<
y9h9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曾经深爱过 > 第5章
    小郭不假思索的说:"因为她不再爱你。"

    "不!"我号叫,"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

    "为什么不?"小郭冷静的问。

    我双耳嗡嗡响,不不不。

    我企图吞下一曰唾沫,"我们是八年夫妻,她即使不再爱我,也可以做个朋友,为什么这等大事要瞒着我?"

    小郭没有回答。

    没有人能够回答。

    我说:"她会回来的,她很快会回来,新鲜一过,她就会回来。"

    小郭在那一头仍然维持缄默。

    "她应该有个交待,你说是不是,她至少得回来同我说个清楚,要离就离,要走就走。"

    "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小郭问。

    "为什么不早说。"我抓过上衣,出门去。

    与小郭在"牛与熊"酒馆中痛饮。

    小郭开始同情我,从他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小郭面孔呆板如扑克牌,但一双眼表露了他的七情六欲,他实在是个情感很丰富的人,但喜欢装出个死样来保护自己,

    "小郭,咱们认识多久了?"我吞一大口老酒。

    "二十七年。"

    "小学一年起,我们就是老友。"

    "是。"

    "小郭,你见过利璧迦几次?"

    "我没有见过她。"

    "什么?"我瞪大眼睛。

    "我一直没有见过她。有一两次,我与你吃饭,她原本要来,临时有事失约。"

    "我们已经结婚八年,而作为老友,你没有见过她?"

    "有什么稀奇,我们之交一向淡如水。"他嘴嚼花生米,

    "她根本不大肯跟我出来。"我沮丧地说。

    小郭说:"或许那是因为你的朋友都言语无味,面目可憎。"

    "你不算吧,小郭。"

    "我一直獐头鼠目,你自小与我好,不觉得。"小郭说。

    "你总为利璧迦说话,为什么?"

    "周至美,我是个念心理学的人,坚信人性无好坏之分,一切都受环境所逼,一个人不会无端端出去做贼,私底下总有个潜在的因由,看你肯不肯钻研。"

    "利璧迦为什么要做逃妻?"

    "你有没有听过人间蒸发这个日本名词?"

    "没有这么严重吧。"我顿下杯子。

    "做人是很腻的。"

    "我一点也不觉得,世界上要做的事那么多,一个人可以为社会作出无限贡献,何腻之有。"

    小郭以不置信的神色看牢我,"你真的认为做人很有趣?"

    我瞪回他一眼,"当然,做人尽管有高潮有低潮,如果真那么无趣,地球上早就没活人了。"

    "周至美,你竟还没有开窍。"他惊异地说。

    "谁又得道成仙了,你?"

    "不,不是我,我欠缺勇气。"

    "你指谁,利璧迦?"

    "她这个举止无异是浪漫的。"

    "任何愚蠢、不切实际、牵涉到无谓牺牲的事,都被你们喻为浪漫,你们真是社会的毒草。"

    "你的利璧迦,你知道她有什么嗜好?"

    "不知道!"我赌气。

    "想想看。"

    她不集邮,亦不爱运动,当然不搓麻将。她有什么显著之嗜好?

    "我知道,看电视,每次她进房,第一件事是开电视机,第二件事,才是开灯。"

    "我不相信,"小郭说:"我不相信你实际上住在那幢公寓里。"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双眼用来作什么?"

    "看清楚你这种人的真面目。"

    "书房中有一只角橱,是不是?"小郭说。

    "是。"我说。

    "今夜回去,打开玻璃橱门去瞧瞧。""今夜我不回去了,家不成家,回去干什么。"

    "周至美,承认你疏忽利璧迦。"

    "她又不是小孩子,你要我如何呵护她。"

    小郭摇头叹息,"你还是不明白。"

    我大口灌着各式各样的酒,舌头大起来,人飘向半空,不停说话,但没有记忆,后来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大抵是小郭抬我回家的。

    他仿佛还找来帮手,我听到他喝令:"抬他脚,这个混球,足足一千公斤重。"

    经过无数侮辱折腾,我还是到达家中。我的头像是裂开来一样,我肯定有人在我额角上劈了一斧头,我甚至肯定斧头还嵌在我前头骨,在那里震动,而我的鲜血,正随着斧柄流下。

    我想跳起来上班,四肢不听使唤,我用手拨开窗帘,阳光洒进来,我连忙紧闭双眼。

    一个人的落魄潦倒总有个开始,这就是我堕落史的第一章。

    我爬起来去照镜子,其实头上没有利器,我跌坐下来呻吟,吃止痛药,喝番茄汁。

    喧嚷很久,才想起今日明日皆可以在家休息。

    休息,多久没在朝九晚九这段时间在家呆过,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传说中的工作狂便是我这类人,连公众假期留在家中都有犯罪感,非得马不停蹄,穷凶极恶的做事,才能满足我。

    我要熔化在工作上,死在岗位上,把每丝精力都榨出用在事业上。

    我要在厂里安置最新式的装备,促进生产,节省开销,这是我自小的愿望,做得最好最好,出一分力,发一分光。

    如今我竞醉酒,如一团烂泥般摊在家中,醉生梦死。

    钟点女佣轻轻进门来,识相地掀开一点点窗帘。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们屋子没有黏墙纸,用的是乳胶漆。

    屋于装修由利璧迦一手包办,我出门回来已经事事妥当。男主外,女主内,这岂不是应当的。

    光线很柔和,整个色系是浅灰,淡得看不出来,有种特别效果,利璧迦在这种事上一向有天才,在学校里,她念的正是美术。

    我们在英国留学,邂逅她的日子,是一个秋日,整个公园里都是深深浅浅的金、棕、黄、褐。干叶落了一地,踏上去沙沙响,孩子们在叶堆中玩耍,笑声开朗响亮如银铃;呵呵阿,呵呵呵,一连串不停地摇下去。

    她站在他们前面观看,神色恬静,一管高挺的鼻子吸引我,她整个人是这么纤细秀丽,我不由自主放弃原来在走的道路,接近她身边。

    她转身看到我,向我点点头。我说:"孩子们最最快乐。"

    她脸庞相当瘦,一双有灵魂的眼睛略见憔悴,并不对我见外,脱口而出,"如果没有孩子们,整个世界恶臭且沉沦。"

    其实我没有听懂。但在那种时候,我连忙清清喉咙,说声"是"。

    她微笑。

    孩子们仍然呵呵呵呵笑下去,那笑声像是要钻入蓝天白云,与云雀试比高。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之下,我决定追求利璧迦。

    她们利家轮到她父亲那一支便式微了。叔伯仍然有地位事业,不知恁地,分家时她父已经吃了亏,加上不善经营,境况不过小康,兄长婚后不大理事,一个妹妹性格全不似她,她名正言顺过着孤僻的童年生活,毫无阻滞,并没有谁试图改变她,把阳光带进她生命。

    她很有艺术才华,艺术家会有一个毛病,清秀有余,现实不足。

    但在恋爱时期,再孤独的人也会风花雪月一番,她那种气质在当时被我认为是最难能可贵的。

    我把吃中饭的钱省下来送花给她:青莲色的鸳尾兰配白色的铃兰,一小束一小束,亲自踩着雪冒着初春的寒气送到她宿舍门口。

    有时她迟出来,我喷着白雾疯等,看到她的面孔,感觉上犹如阳光第一道金芒射入我生命,感动至鼻子发酸。

    利璧迦的反应并不热烈,我赴以全力来融化她的矜持。

    那时已有同学说不值得花那么大的劲。在外国,因为寂寞,男女关系每每一拍即合,十分随便放纵,长年累月的追求,绝无仅有,亦无此必要。

    我还在应付论文试,往往工作至天亮,直接去找利璧迦,双眼布满红丝,喉咙沙哑,但精神却有回光返照式的旺盛,一点也不眼困。

    也许是这样便感动了她。

    男女之间实在不应有怜悯、同情、迁就这类感情因素,但当时年轻不懂,并且十年前的风气与现时不一样,女性总是含蓄畏羞,不拒绝也就是等于接受,利璧迦是否真的爱我,如今想起,真是个谜。

    我们在冬天结婚。

    我挣扎到书房,抬头看到那只角橱,小郭说什么?角橱的玻璃门内有什么?

    我拉开玻璃门,一看之下,真正呆住。

    橱内有一格内放着密密麻麻的小玻璃瓶子,高高矮矮,都三四厘米左右,有圆的扁的央的长的球形三角甚至如一只贝壳开了朵花一把小扇子般的,式式设计精美,玲珑剔透,这些是什么。

    我用两只手指拎起其中一只细看,咳,这是小型香水瓶子。

    我约莫数一数,足有一百多瓶,老天,她是几时开始收集这些东西的,我竞不知道,一闻橱门,但觉香气扑鼻。

    我接着标签上的牌子:午夜飞行、花中之花、我之爪、盾、莎利玛、巴黎、含羞、风之欧、十九号、第五街、野性之水、狄奥小姐、鸦片、菲芝、、花园、采妮:白色香肩、绿钻、夜之建、耳语、黑、以马内利、苏菲亚、掸手象牙、箩莎士夫人、灰色法兰绒、弥的、再见、亚玛松,草书、自麻布、青春露、狄拉兰他、芜茵……

    我从不知道利璧迦有这种嗜好,她不像是这么琐碎的人,这种小瓶子要花上好几年来收集,恐怕是样板,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