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节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作者: 河边草 简介: 【文案】 周箐偷看了林轩的手机,发现相恋五年的男友,在结婚前爱上了别的女人。 还好,分手前怪物夺舍了他的身体 她可以继续准备结婚事宜。 【本文预计09.04入v,独家首发于晋江文学城,希望大家支持正版,感谢支持!】 内容标签: 恐怖 边缘恋歌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箐、祂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和触手男友情比金坚 立意:爱能战胜一切 第一章 午夜时分,周菁和林轩都还醒着。 他们将车停在僻静的角落,然后踏上公园的卵石小路,前往他们热恋时最爱呆的那张长椅。 林轩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举着手机闪光灯作照亮用。 他身材高挑,面容俊朗,黑色t恤、牛仔裤包裹住健康而充满活力的身体,工作三年仍有着大学生般的魅力。 周箐穿了男友最喜欢的那条裙子,珍珠白的绸面长裙,中间用一条精致的珍珠链掐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将她装点得好似一枝娇美的晚香玉。 她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低着头一语不发,只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皮包,好像里面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只大号托特包,属于奢侈品牌的基础款,是五年前林轩用第一笔实习工资买给她买的礼物。 虽然后面他还送了不少新款,但这只仍是周箐最常用的,一直被她珍惜地带在身边。 它沉甸甸地坠在周箐身前,被她用双手拽着,淡粉色的包体随时有破裂的风险。 道路寂静,唯有虫鸣,两人中最先开口的是林轩。 他在方才的探照中确定了大致方位,扭过头就看到女友一副体力不支、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臂: “路线没问题,把包给我吧。” 从纪念日的昂贵礼物,到日常的接送上班,对待女友,林轩有自己的温柔体贴。 这么多年周箐早已习惯了他的照顾。 但今天面对林轩的援手,她反而像只受惊的兔子、亦或是被噩梦惊醒的人,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后躲闪。 回神后,周箐身形微微一顿,方才搭上他的手掌,嚅喏道: “……闪光灯、太亮了。” 林轩挑挑眉头,只当她是熬夜追剧太累了。 包比想象中的更沉,接手时拉得林轩肩膀猛地下坠。他颠颠手里的挎包,忍不住吐槽说: “好重,你在包里装石头了?” “没有那种东西。是雨伞、饮料、驱蚊液、压缩毛巾还有一瓶酒精喷雾,我怕椅子太脏,想擦一擦……你夏天容易出汗,喝点水会好些。” 和外表的出尘绝伦不同,周箐生性敏感,出门考虑总是更多一些,说得好听叫贤妻良母风范,难听叫神经质。 她认真地跟他解释: “而且最近不太太平。包重一点可以用来防身。” 交往这么多年,对此林轩适应良好,无奈道: “这就叫自寻烦恼了。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虽然因为加班,健身有所懈怠,但底子还在,这身肌肉总能派上用场。” “到时候你先跑,我会拖住坏人的。” 他将皮包当做哑铃,做了一个举重的姿势。自袖口延伸而出的肌肉线条流畅美观,足以在大腹便便的职场环境内脱颖而出。 为进一步安抚女友情绪,林轩拾起她垂在一侧的手掌。他是那种阳光开朗的长相,笑的时候能看到可爱的虎牙。 十指亲密相扣,情绪也跟着被感染,周箐朝他笑了笑。而对视不过一秒,她便温柔地垂下眼帘,继续去看她的皮包。 不过有林轩主动,她逐渐被打开了话匣子。 冷清清的月光铺在幽蓝的小径上。周边熟悉的景色逐渐唤醒周箐对初恋的回忆,言语中流露的感情也更为甜蜜: “是啊,有你在我就会觉得很安心。在一起这么久,我总是离不开你,我……” 她倾诉被响起的提示音打断。 林轩腕上的电子手表突然亮起,通知他有新的未读消息。 男人工作业绩出众,入职两年便被提拔为研发模块负责人。大小项目奖项少不了他的名字,平台业务各类告警也会不分时间地点发送到他终端,侵占属于恋人的亲密时光。 这是她优越生活的代价,周箐早已做足心理准备。她飞快地瞥了眼屏保时间,把话咽了回去,幽幽转移话题: “都已经这个点了……你知道么?凌晨好像会有天蝎座的流星雨。或许现在就开始了,你能看到么?你那台工作机夜视和放大应该都很好吧。” “流星?你就是天蝎座的,难怪今晚这么积极,想看上天给你的礼物么?” 闻言,林轩停下了脚步。他自然地松开手掌,稍微背过身体查看腕表上的消息。 那似乎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波动,林轩匆匆扫了一眼,就按下休眠,用手机寻找夜空的礼物。 林轩的项目专攻拍摄和图像修正这块。研发成果第一批已经售罄,但样本机在内部倒是人手一台,正好拿来给女友看看实际效果。 捕捉到夜幕中一闪而过的奇迹时,林轩不禁拔高声音: “等等,好像真有一颗红色的!你看到了么?可恶好像没有拍到!不然就发给你了。” 作为话题的发起者,周箐反而有些兴致缺缺。她漆黑的眼睛粘回皮包上,轻声催促: “没有、速度太快了。等坐下再看流星吧,我的脚有些痛了……” “好好,我娇弱的小公主。” 林轩应了一声。突然发现激发了他的兴致。他边走边看,询问“等会儿看到流星,你想许什么愿么?”可惜路上再没有发现别的流星,而周箐说了一句“秘密。”也没有再继续搭话。 …… 经过二十分钟步行,他们看到了那把藤黄色的长椅。 它静静伫立于夜灯下,仿佛正笼罩着一层柔白的纱幔,静谧而美好,是绝佳的幽会地点。 位置偏僻,长椅上铺了些落叶。周箐包里湿巾因此发挥了作用。 林轩弯腰先给她擦了一片空位放包,等到做完苦力回头邀功的时候,周箐已经体贴将饮料拧开,递到他的面前。 夏夜拎着铅球一样的包奔走许久,林轩的额头早已渗出一层细汗,他的确有些热了。 他垂首亲了亲她纤细而苍白的手指: “你不喝么?” 这种夜晚,她的手还是很凉。指甲部分修整得很漂亮,透着那种贝壳内部的淡粉,亲昵时林轩总忍不住爱怜地亲亲它们。 “我没有那么热。” 她矜持地站在一旁,的确不像有意客气。 于是林轩干脆地将饮料一饮而尽。为了赶紧急任务,他在家里囤了整箱功能饮料。这瓶许是周箐代买的新口味,尝起来有些奇怪,叫人舌头发麻,但林轩并没有放在心上。 项目顺利上线,他暂时卸下重担休起年假,更乐意把注意放在周箐身上。他将手指没入她乌黑的长发,抚摸她细滑的颈背。 夜深露重,风开始变得冷了。它吹动灌木的细枝,摩擦旺盛的野草。 身后有令人不安的细响。 “是有人么?” 她靠在扶手上,茫然不安地看向暗处。因仰首而舒展的脖颈,令人联想到百合花茎,脆弱又柔软。汗珠从林轩的下巴滴落,在她的喉咙上拖出一道透明的水痕。 林轩去含女友的耳垂,用手轻柔地托住她的脑后,安慰道: “声音很小,感觉更像是蛇。没事,蛇怕光,不会靠过来的。” c市的夏天实在太热了,又或是加班以及年龄增长对他身体的确造成了些损耗。 运动饮料很快失去了作用,男人额头渗出的汗越来越多,因力不从心,他的表情开始变得焦躁—— 他有点头晕,精神难以集中,身体也变得迟钝。 林轩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单手撑住身体,想要从长椅上坐起,撩开被汗水打湿,垂在眼前的额发: “抱歉,今天我好像有点……” 但周箐显然不想轻易结束。 潮气随着林轩的举动在她身上游走,晚香玉翻开起皱,而角落的皮包也在不知不觉被人扫到了长椅下。 一如无依无靠的海藻无法承受风浪,总要攀附什么才会安心,周箐有在亲昵时抓住什么的习惯。它或是床单、枕头,又或是包里的某样事物。 她一只手垂下放进包里,另一只则无声地贴上林轩的面颊,拂开他的黑发,摩挲他的眼角: “林轩你爱我么?” 女人生得很美,发黑如檀,肤白似雪,巴掌大的脸上上镶嵌着一双猫一样的眼睛。 她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幽静的氛围,令林轩联想起过去无意间看到的暗黑版童话—— 在白雪公主苏醒前,王子感受到了尸体似的美艳。 这种神态胜于任何药物,滋补林轩的身心。 他短暂地忘掉了不适,眼神完全软了下来,想要去亲吻她蔷薇似的嘴唇: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节 “箐箐、箐箐、我爱撒娇的箐箐,我当然——” 这次爱语被打断的变成了林轩。 在他俯身的过程中,一条粗壮的触手闪电似地自后方袭来,没入他的太阳穴。 湿热的血液,落在周箐错愕的脸上。 第二章 【2】 足有成人手腕粗细的触足表皮黑红,形状柔韧,如水蛭般贪婪地吸吮血肉,不断向男人头颅深处蠕动。 林轩那张俊脸现在就像一颗腐烂的水果,快速地干瘪、塌陷、向内收缩。 但从太阳穴、从眼珠、从嘴唇处滴下的血却依旧温热,他的嘴还结结巴巴重复着杂音,令人联想到卡带的播音机: “箐、箐箐、箐箐。” “我、我、我爱……” 而周菁楞楞地注视这场异变,感受着面上的湿润和温热,好像坠入光怪陆离的噩梦,久久无法回神, 面对男友突如其来的死亡,她毫不恐惧,也不感到痛心。短暂的错愕后,她古井般的内心仅泛起“被抢先”的遗憾。 毕竟早在一周前,她就陷入了梦一般的疯狂。 周箐在林轩洗澡的时候,翻看了林轩的手机,发现了那人不齿的秘密。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是世人眼中的模范情侣。 …… 两人都是小镇出身,因高考成绩优异,在以繁华著称的c市上学。周箐读外语、林轩修计算机专业。大二时,两人相遇在学校举办的联谊活动上。 学生会租借了勤学楼的公共自习教室。他们在宣传栏上打广告,邀请各院学生于周末下午,参加惊险刺激的“狼人杀”活动。 林轩是学生会的优秀干部,被拉来主持讲解,在辩论时耐心旁听,若有人出格就及时带回节奏。 他人帅气质佳,方方面面表现无可挑剔,内心却十分漠然。后来干脆找人替了自己,倚在讲台看管那些桌洞中清出的杂物,以防自习的同学回来找不到东西。 林轩百无聊赖地等待游戏结束。 周箐是把笔记落在教室后排的孤僻女同学。 她不关心校内各种活动,上午学完回宿舍小睡,归来听见门内喧哗,才知晓教室已变了用途。 周一有个重要的主题演讲,结果关乎期末成绩,周箐准备的材料全在笔记里。 周箐不敢拿自己的奖学金任性。尽管害怕热闹的场合,她还是硬着头皮,快速地推开了教室后门。 站在纵览全场的讲台,林轩一眼就注意到了周箐。 悄然出现的女人穿一条素白的连衣裙,如瀑的柔顺垂在肩上。当她俯身探向桌洞时,丝丝缕缕的长发便从肩头滑落,轻轻扫过脖颈,蹭着她蔷薇花似的嘴唇。 她美丽又空洞,像一张从夹页里滑出的泛黄老照片,彩色电影里蓦然多出的一抹暗影,短暂地夺走了林轩的呼吸。 “影子”没能发现想要的东西,她失落的眼神到处寻找,正巧与林轩撞了个正着。 多媒体教室座位呈阶梯分布,她就站在最后一排的高台,安静地望向男人。 林轩如梦初醒。 她的孤僻在他看来是清冷、是楚楚可怜,将那种苍白的美貌衬托出无与伦比的洁净,完美地贴合了他的想象。 他立刻拿过笔记,像王子端着“水晶鞋”,拾级而上,向命定的“灰姑娘”走去。 这段恋爱称得上彼此初恋。 但深渊般吸引林轩的魅力其实源于某种不幸。 它继承自周箐的母亲。 小镇上的辍学女青年未婚先孕,在工厂卫生间生下孩子后甚至想不起生父的名字。 女人自知在镇子里丢尽了颜面,匆匆把周箐扔给外婆,说是要去城里打工自立自强。最初的两年,每月她还会断断续续寄些生活费,但很快就再无消息。 作为被留下的小孩,周箐浸泡在外婆衰老的气息里,缓慢又执拗地长大。她怀抱幽静的美貌,等待可以被称为“光芒”的东西照进生命。 出于对母亲经历的恐惧,周箐把青春岁月隐藏在自习室的角落,长久孤身一人。 突然出现的林轩,以惊人的耐心以及阳光的笑容,将“白雪”捧在手心,撑起了她对亲密关系的向往。 他们的爱在周箐的外婆因癌症去世后变得更为浓烈。 毕业后,周箐彻底没了根,便跟着林轩在c市漂泊。她本来性格便敏感,亲人离世后受了不小打击,毕业论文上的泪滴干了又湿,年年优秀三好生的她险些延毕。 艰难的日子里,周箐暂住在男友的公寓里,一边吃药一边改简历,终于磕磕绊绊找到了工作,在中小企业做综合支撑,写些公司发文或者安排工会活动。 她的月薪是母校的平均线,却位于c市本地人鄙视链的下层。 而林轩则是知名it公司里的sp工程师。他拿着让老一辈咋舌的高工资,年轻充满无限可能,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两人的关系一直停留在甜蜜的“情侣”,迟迟无法走入“婚姻”的神圣殿堂。 或许这种经济上的差距会是其中原因。 意识到这点,周箐不打算坐以待毙。 在癌症病人弥留的那段时间,她看着外婆灰败的脸,听时钟和液滴一并滴答作响,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像冰冷的蛇缓缓爬过皮肤,把她的生命和快乐通通带走。 她陪护了一周,自此受够了等待。 某天,她收好行李找到男友,把姿态放得很低,轻声开口: “我已经有稳定的工作了,再加上之前美好的回忆,足够我继续生活下去。很高兴你愿意陪我走过最难的日子,所以已经足够了。” “如果感到负担的话,如果遇到更好的人,你可以、你有权力……” 周箐专注地看着林轩,话说得很慢,语气足够诚恳,但清澈的眼泪却在眼眶里摇晃,马上要坠落。 林轩的心被这种眼神揉碎了。 他立刻抱住周箐:“别走!留下来!是我最近工作太忙让你不安了么?”,男人亲吻她,阻止她说出残酷的话语。哀求她留在自己身边,心安理得地接受照顾,坦白道: “你才是我努力赚钱的动力来源。早在外婆葬礼那天,我就决定给你最好的生活。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没有父母的经济支持,想要在c市成家立足十分困难。 这些年,林轩一直全力投入事业,就是想在三年内赚到足够的首付,用一本房本当做求婚礼物,把两人的结婚照带进新家。 那之后,林轩对周箐有求必应。 今年c市的地铁外沿至边缘城市,周箐外婆留给她的房子就在地铁的必经路上,有小道消息说市一中将在那里建立分校。 老破小一下成了拆迁学区房。 c市定居难度大大降低,林轩的父母,那对望子成龙的老人对周箐态度也跟着缓和。 婚礼暂定在九月,周箐满心欢喜等待幸福降临。 可惜一通电话让她嗅见了不幸的端倪。 林轩所在的公司以加班文化著称,部门例会经常从晚上七点开到九点。而作为补偿,也给员工提供免费健身淋浴、夜班车专享还有豪华夜宵作为补偿。 他每日雷打不动给周箐发菜单问她想吃什么,冰箱里满满当当的水果、点心多得可以开店。但那晚他近十点才离开工位,食堂的选择少之又少。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箐箐,是我。我这边刚忙完,现在在去食堂的路上。抱歉来晚了一点,荔枝已经被拿空了。我路上看看水果外卖还有么,到时候从门口带回去。除了荔枝,菜单上别的水果有想要的吗?” “加班已经很辛苦了,选自己想吃的就好。” 周箐随便回了一句,催他快点回家休息。 “嗯嗯,我记得你也挺喜欢葡萄的、你在家等我,我来选些个头大的。” 林轩连声答应,专心寻找,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然后,在电话挂断前,一个女音突兀地插进他们的对话: “林哥!先别拿葡萄,看这边。今天的西瓜果切可甜了!你也尝尝!” 声音很甜美,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周箐无端感到刺耳。 林轩回家时,手里拎着两个袋子。 一袋装着水果店送来的荔枝,另一袋则是西瓜果切。 周箐想了一会儿,在林轩去洗澡的时候,用指纹解锁了他的手机。 过去,周箐抑郁时,两人一起做过情侣的恋爱咨询。医生说亲密关系最重要的是信任,林轩就主动把手机递给周箐看,积极自证清白。 当时周箐无奈地看了几眼,夸奖他是偶像剧里才有的“完美好男人”。 但写过公司各类材料,她其实很清楚“自证”并不代表全部事实。真要细究的话,手机里还有很多地方等待检查。 很快,她就找到了林轩和新入职的女大学生的暧昧记录。 他们从工作难点聊到工程师特色笑话,再到生活趣闻。女学生抱怨这行996毫无生活空闲趣味,回家直接躺尸,好奇林轩怎么保持阳光心态的。 他就答:“倒也不是真的快乐无忧,只是为了女友精神稳定,努力做出表率罢了。这么多年下来,笑已经成了某种习惯。”,那种仿佛无意间流露的脆弱、忧郁一下抓住了女学生的心。 原来他一直都很累,感情早就淡化成所谓的“兄妹”亲情。他只是不想逼她自杀才坚持这段关系。 那女孩对他深表同情。建议他用香薰放松精神,比如她随导师学术会议出差,住的酒店香薰很好闻…… 开导工作从湖边散步做到了床上谈心。 刚刚电话里的插嘴,就是她对林轩过分在乎周箐感受的抗议。她觉得林轩总有一天得和周箐开诚布公。 女孩不知道的是开房记录显示拯救林轩的女人不止她,健身房的美丽私教也很乐于开导忧郁的“大男孩”。 这男人时间管理一直做的很好,只在加班时呼吸下新鲜空气,排解压力,其他时候大都安心待在他为周箐搭建的爱巢。 选人上,林轩延续了学生时代的高标准,他注重个人卫生,有定期体检的习惯,甚至带她坐飞机去妇科医院接种过疫苗。 这些年周箐从未觉得哪里不舒服。 所以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节 【还有别的女人么?】 【当初明明是你求我留下来的,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周箐握着手机,感到心乱如麻,百思不得其解。 浴室的水声已经停止,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所剩无几。周箐在林轩出门前,急忙放下手机,坐回沙发摆弄自己做到一半的羊毛毡。 她在工作后病情有所好转,为了稳定精神状态,医生建议她在日常培养些兴趣爱好。 玩了一年羊毛毡,周箐熟能生巧,已经掌握了边看电视,边处理简单部位的技巧。 可今夜,她总也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在林轩走近抚摸她后背时,戳针径直刺入她的手指。 周箐“呀”地发出惊叫,血滴在羊毛上晕开一朵鲜红的花朵。 林轩被她吓了一跳。他箭步上前,检查女友的伤口,见伤口极小,而不锈钢戳针表面光洁并无污渍,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到自己?” “说好了当我月底年假一起去选订婚戒指,手指受伤可就不漂亮了呀。” 男人宠溺地看着她,在用碘伏消毒后,与她十指相扣,问她想要传统的钻石,还是更加鲜亮的彩宝。 【为什么明明做出了这种事,他还能想着结婚?】 【外面将我说成累赘,现在又摆出我是珍宝的样子,到底哪边才是真实?】 周箐含泪,以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林轩的面庞,觉得他实在难以捉摸,令人费解。 但或许他有一句话是对的——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我要把针插进这个男人的脑袋才对。】 她突然想明白了这点。 第三章 【3】 午夜时分,周箐在林轩的枕边睁眼。 这个男人面朝她躺着,温热的吐息洒在她的面上,睡颜十分安宁。他舒展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呈现出一种纯粹的依恋之情,让人很难想象他压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挥洒汗水的情景。 漆黑的夜里,除了寂静弥散,还有猜忌无声蔓延。 好像在做家务事时,无意发现了一两只觅食的白蚁,然后揭开地毯,发现底下密密麻麻的窟窿。 构建成幸福生活的地基悄然崩溃,她的生活天翻复地。 林轩的背叛,毁掉的不仅是两人的爱情,还有周箐对美好未来的想象。 如果这个男人都能毫无顾忌的欺骗自己,那世上其他人又会怎样?她还有勇气再接纳别的男人么? 只要这般思考,周箐觉得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感到安全了。 “沙沙沙。” 虫子、虫子、虫子……虫子在天花板上蠕动,虫子床板下爬行,虫子在皮肉里啃咬。 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听见虫豸口器摩擦的细响。 周箐从床上爬起。她拉开冰箱,从夹层取出医生寄来的药物,就着矿泉水一口吞下。 一颗、两颗、三颗…… 服下的药片数量已远超处方建议,但周箐仍然无法找回宁静。 冰凉的水流自喉管流下,爬向身体深处,伴随着壁钟滴答的秒声,周箐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外婆所在的病房,以无法挽回的速度,坠向属于亡者的深渊。 那地方又黑又冷,破碎的痛苦令人发狂。 【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从这种可怕的声音里逃开才行!】 如是想着,周箐身披月光走出了公寓。 她漫无目的、发泄般地四处走着,直到一件事物占据了她的视线。 小区装修,垃圾桶那里堆放了大批废弃材料。它们凌乱地堆积成一座小山,呈现出灰白破灭的姿态。 而正中插着一根生锈的铁棍。 它或许来自一面承重墙,棍体从中间折断,截面处尖锐得吓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凉的寒光。 光芒照亮了周箐的眼眸。 她把铁棍贴身收进衣袖,带回家里。 “沙沙沙。” 黑暗中,周箐坐在浴缸里,借着透气窗投入的点点月光,打磨这根铁棍。 “沙沙沙。” 虽然是同样的声音,但这种更令她安心。 她抱着铁椎,蜷缩在浴缸里沉沉睡入,又在黎明时分醒来,躺回林轩身边。 当摩擦声完全取代啃噬声后,那把铁椎也磨好了。它细而短,刚刚好替代一把折叠伞的主干。 周箐拆开新买的遮阳伞,把削尖的铁杆放入其中,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未开封的运动饮料。 她在下班后,拜访过自己的主治医生。新开的几种药都有让人嗜睡的副作用,周箐将那些药片研磨成粉,像调制鸡尾酒般一股脑混进饮料。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拉上皮包的拉链,按下林轩的电话号码: “我想你了……” “你之前问我年假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快要订婚了,我想和你再去一次我们俩确定心意的地方,你还记得那里么?” “嗯。东西我都收好了,你下班回家接我吧。” 万事万物有始有终,周箐觉得一段感情应当有独属它的落幕舞台。 她在小镇长大,未被霓虹灯污染的夜空上星河烂漫。幼年时家里没有电视,睡前周箐就望着星星发呆,想象远在地图另一边的母亲又在做些什么,借以打发时间。 而c市的夜晚五光十色,遮蔽了星星的光辉,林轩便带她前往郊区的公园。 踏上青苔点缀的石板小径,穿过茂密的灌木,拂开垂下的柳枝,那边藤黄的长椅于夜灯下静候。 英俊的青年,在星空下亲吻她的脸庞,给予温暖的承诺: “不用再痴痴望着星星了,今后有我在你身边。” 两人的手掌紧紧交叠。 那晚之后,林轩成了周箐的男人。而周箐睡在他的臂弯中,望着满天繁星,许下了愿望—— 【我希望林轩永远爱我,像现在这样爱我。】 他爱惜她,保护她。可事到如今,不停诉说谎言的他本身却成了对周箐最大的威胁。 放假回家,林轩看着身着白裙的周箐眼前一亮。他笑着夸奖她:“你还是像五年前一样美,能瞬间夺走我的呼吸”,那时候周箐觉得很痛。 在前往长椅的路上,当林轩佯装收到平台告警,实则查看女人信息时,周箐觉得很痛。 林轩每多说一句谎言,周箐都能感受到心脏被撕裂的疼痛。 【我要杀了他】 【我必须杀了他】 【如果他不死,我就活不下去】 这种声音不停在周箐心中回响。 走向长椅的过程中,周箐屡屡不敢同林轩对视。 她怕自己先动手。 周箐深深吸气控制情绪,告诫自己在那个时刻来临前,都不要抽出包里的铁锥。 “永远”的意思是到死为止。 哪怕是谎言一样的爱也好,她一定要用林轩的死把爱定格成永远。 但怪物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周箐的步调。 那东西吮尽了林轩的血肉,像章鱼钻进礁石一般,将自己整个塞进了男人的身体里,驱动这具枯败的皮囊重新开始活动。 “林轩”将周箐压住,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用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脖子。 三种以上的药物混合在一起,成分极其复杂。或许有一种不巧和怪物的血液起了反应,男人的表情有些迷茫。 但身体里的不适让“他”本能地收紧手掌。 “箐、箐箐……我爱你。” “爱、爱?” 他重复着“林轩”最后的遗言。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弄不清词语的真正含义,只是机械地模仿发音。 “箐箐、我的箐箐。” 终于,“林轩”从脑海里寻到了一两片记忆的碎片。他垂下眼眸,去打量语句中的女主角。 周箐紧抓着皮包里的铁锥,在“林轩”的怪力下动弹不得。大脑缺氧她眼前一阵阵发白,觉得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不想死,她不想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痛苦中逃脱。 “好痛、林轩……我喘不上气。” 她美丽的脸上血迹斑斑,此时又被泪水打湿,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过去,周箐只要一哭,林轩便会心软退步。 他自诩是女友的保护者,她的眼泪是他无能的体现。 可这只怪物又是如何呢?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节 “林轩”沉默地注视着她,似乎因这泪水感到了困扰,于是缓缓松开扣住她脖颈的手掌。 “他”用指腹贴上周箐的面庞,笨拙地擦拭那些猩红的印记。 在发现这样的举动不过徒劳,让污染持续扩大后,“林轩”便俯低颈背,耐心地用唇舌描绘她的眉眼。 他的睫毛,像柔软的刷子,轻轻扫过周箐皮肤,激起阵阵涟漪,令人心惊肉跳。 距离如此贴近,周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惊讶地发现“他”瞳孔一片斑驳,像是某种生锈的矿物。 在男人的注视中,万籁俱寂,萦绕在她耳边令人疯狂的啃噬声,奇迹般地消失了。 血的味道在彼此之间蔓延,难以形容的感觉渐渐裹覆周箐的身体—— 人类不该有的柔软、触感以及热度。 “他”很自然地完成了林轩的目的,在探索中学习,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变得灵活,将蜷缩在周箐身体深处,本应熄灭的火焰再次点燃。 “我爱你。” 怪物在她的耳边低喘着诉说爱语。 而周箐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握住铁椎的手指。她仰躺在长椅上,随浪潮起伏,迷蒙的双眼看见姗姗来迟的流星划过夜空。 那是百年难见天蝎流星雨。 它们在世人熟睡的时间悄悄降临,散发出不祥的红光,是一场可怕的厄难,亦是上天送给周箐的宝贵礼物。 第四章 极致的感官刺激轻易穿透了羞耻的防线,将她对林轩的憎恨或者恐惧驱逐,仅留下震颤心灵的欢愉。 周箐因为酣畅淋漓的体验而恍惚,在巅峰来临之时情不自禁地搂住了祂的脖子。 她险些以为自己会因其死去。 “林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祂抱着周箐慢慢调整姿势,将自己垫在被打湿的长椅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平复呼吸。 “箐箐,我口好渴。” 男人将脸埋在她的长发中,如是发出撒娇般的请求。 他一只手扣住周箐的细腰,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又体贴,一度让周箐以为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了和林轩相爱的过去。 可周箐却发现除了这两只手外,还有什么东西正缓缓缠上她的小腿。它光滑、柔韧,蛇一般灵活,这异样的触感不断地提醒周箐祂非人的身份。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依靠的爱侣。 “……还有一瓶。” “把包给我,我来找给你。” 理智逐渐回笼,周箐抬起瘫软的胳膊,示意“林轩”去够草丛里的皮包。 为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周箐总共带了两瓶饮料,口味不同,但药的功效完全一致。 触手杀害林轩的历历在目,祂口中的“我爱你”的有效期实在存疑。自林轩出轨后,周箐对这种话几乎有些恐惧。 眼下周箐只能寄希望于包里的饮料,盼望那些药物多多少少降低祂的攻击性。 “林轩”用手臂扶住椅面慢慢坐直。 就着皎洁的扆崋月光,周箐终于看清了缠绕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条黑红色肉触,它从男人的尾椎末端生出,沿着她大腿曲线向上蛇行。触足亲昵地摩挲着周箐的皮肤,它环绕住她的腰腹,并没有跟着林轩的手一起离开的意思。 周箐瞄了它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不知道铁锥能不能扎断它。 怪物对话语的反应还很慢,眼下周箐说什么就是什么,祂乖巧地把包递给周箐,并没有检查里面的东西。 激情的热浪悄然退去,晚间的凉风把周箐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顺势将皱巴巴的连衣裙拢进怀里,借此遮住包里的凶器。 周箐抿紧嘴唇,悄悄往椅子角落蜷缩身体,和“林轩”拉开了一定安全距离。然后她瞧着男人上下滑动的喉结,在心底默念计时—— “1、2、3……” 等到第30秒响起的一瞬,“林轩”突然绷紧了身体。 如同水滴坠入热油,那些药物让怪物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祂无意识地伸手捂住嘴唇,健壮的脊背像拉满的弓一样弯起。血肉在皮下沸腾涌动,随时要破体而出。 伴随着压抑的干呕声,周箐看见莹亮的液体从祂的指缝溢出,细小的溪流越过起伏的肌肉,在他健壮的身躯上流淌。 运动饮料被祂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因同祂的汗水混合,散发出幽蓝色的水光,将祂装点的好似一条深海中爬出的人鱼。 “林轩”抬眼看她,英俊的脸上表情淡漠,声音十分低哑: “这瓶好像坏掉了。” 随后,空气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怪响。 周箐眼睁睁看着“林轩”把饮料瓶捏成了薄薄一片。她倒想趁“林轩”呕吐时溜走,但祂的触手还挂在她的腰上。 看来同样的药物不会第二次生效…… 但这又不能怪她,毕竟她包里的确只有这样的水呀。 如是想着,周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祂暗红色的眼眸令周箐倍感压力。她躲在包后缩成一团,可怜地将脸埋进裙子里,用细小的声音解释道: “我记得车上还有矿泉水,我们可以一起下去拿。” “……车?”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林轩”垂眸,专注于搜寻相关回忆,一时忘了计较饮料的问题。 沉默中周箐得以继续思考甩开祂的计划。 绝对的武力差距下,铁锥只会起到反效果,暂时先把衣服和鞋子穿好吧。 周箐认命地弓腰去拉背上的拉链。 她的珍珠腰带在欢爱里断成了几截。现在到处都是圆滚滚的陷阱,起身时稍不留神就会摔倒在地。 周箐伸出手去拾这些珠子,顺便给自己系上凉鞋的带子。 就在这时,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再次出现了。 黑暗中似有毒蛇蛰伏。它橙黄的眼睛聚精会神,在几秒内锁定了猎物,以腹部紧贴草地,飞快地游走,自灌木弹射而起,直奔周箐面门。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周箐没有选择看向声音的来源。她护着脑袋,几乎立刻向左侧闪躲。 而比周箐更快的是一道淡蓝的影子。 水瓶被捏薄后成了夺命暗器。它轻易撕开了探向周箐耳朵的触手,在空中回旋,割向本体。 只可惜塑料薄片毕竟能力有限,前进的势头被柔韧的肌肉阻拦,仅在来者本体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祂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飞快地缩回暗处。 草地上只余下一截深色的残肢,颜色是浑浊的土褐,表皮上沾满了透明的粘液。 它抽搐挣扎的样子,令周箐联想到菜场上等待扒皮的黄鳝,肥硕的身体中藏着令人作呕的力量。 差一点,差一点就让这东西钻进耳朵了。 周箐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抱紧了男人窄腰,将脸蛋贴上祂的胸侧,仔细地保护着自己的耳朵。 说来可笑,她明明心底恨林轩入骨。 但遇到危险时,躲闪的方向却正巧对着他,这种习惯性的依恋或许是她意图杀掉他的原因之一。 “林轩”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那张脸在摘下阳光男孩的笑容后,冷峻得让周箐陌生。 但祂到底在周箐尖叫的时候,分神看了她一眼。紧接着,祂用触手稳住了她的身体,随后扔出了手里的薄片,保住了女友的性命。 肉触显然没有离开本体的能力。 它的动作在几秒内变得缓慢,像被撒盐的蛞蝓一样,烂成了一滩泛着白沫的粘液。 它渗进草皮后,周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颤抖着发问: “那是什么东西?” 祂缓慢地用手指抚摸女友的后背,一节一节掠过她凸出的骨节,然后“林轩”在她的发顶留下安慰的亲吻: “不是蛇呢。” 这回复听起来像个冷笑话。 “林轩”视线在黑影远去的地方停留:“流星雨好像结束了,我们开车回家吧。” 随祂语音落下,晚风再次到访。 林海随风歌唱,“窸窣”声一时连绵不绝,整座山好像都活了过来。 周箐听得背后阵阵发凉。 流星,祂就是林轩发现流星后出现的。 而她被怪物拥抱的时候,欣赏了足足几分钟流星雨……天知道除去方才出现的“黄鳝”,林子里还有多少鬼东西。 “好。” 周箐决定带“未婚夫”赶紧下山。 …… “林轩”舔净了周箐脸上的血迹与眼泪,却没法处理溅在衣服上的那些痕迹。 鲜血、泪痕、精液,这些东西相互混合,在发皱的白裙上描绘出奇特的图案,让周箐在狼狈之余,又散发出一种迷乱的魅力。 “林轩”的t恤和牛仔裤都是深色,血渍堪称微不可见。祂拎着女友的手提袋,乖巧地跟在后面。明明祂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却显得十分正常。 下山过程非常顺利。没有遇上巡逻的保安,也没异形拦路。安静地让周箐以为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幻觉。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药了。 黑色奔驰停靠在路边,驾驶台上摆着周箐扎的白色小羊,而主驾驶和副驾驶间的间隔放着林轩的运动水壶,里面泡着周箐买的养肝花茶。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温馨到让人有点难过。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节 周箐用遥感激活了汽车,她站在车边,想看看“林轩”打算如何回家。 和来时一样,男人拉开第二排的车门,把周箐的包放上后排座椅。接着,祂拉开主驾的车门,本人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抱歉,箐箐。我不太舒服。” “你来开车可以么?” 祂望着女友,态度非常诚恳。 这请求让周箐觉得很新奇。 她有驾照。外婆身体不好,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也为了带老人游山玩水,她在大学特地考了证。 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后来日常有男友接送,林轩将车视作自己的大玩具,周箐鲜有开车的机会,任由驾照落灰。 直到这次需要运送男友的身体,周箐才找朋友练习了几次开车。 虽然话说得利索了一些,但祂还不会操纵这样精密的仪器么? 周箐忍不住乐观地猜测山上的触手已经离开,一会儿她就能把记忆缺失“林轩”扔在哪个偏远收费站里,然后安全地回家打包东西。 在因为憎恨无法入眠的夜里,她总会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比如记忆这里的路线图。 于是她一边调试座椅位置,一边询问“林轩”: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么?我没怎么来过这里。” “我不记得了。” “林轩”的回应让她确定了祂的无知。周箐歇灭了导航系统的屏幕。 汽车缓缓驶入车道,远光灯将柏油路面照得一片敞亮。 “林轩”在将花茶喝得还剩一半的时候停下,祂回头看着全神贯注的周箐,问她“要不要喝水。” 祂人性化的关心让周箐觉得困扰。她轻轻地回了一句“不。”,别开脸没有看祂。 凝重的沉默中,“林轩”把杯子放回周箐手边:“这是最后一瓶,我给你留下。可以开窗么?我想稍微透透气。” 祂喝水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林轩”以暗红的眼眸注视静默的山林,祂将手臂慵懒地搭在车窗外,五指微微张开,感受凉爽的夜风滑过皮肤。 周箐远没有“林轩”轻松。她在分神给祂指明摇窗按钮后,立马继续盯紧路面。 夜间在公园盘山公路行驶绝非易事。 除了“连续转弯”、“陡坡慢行”这种提示牌,周箐还能看到“野生动物出没”这种告警。 新手司机上路,她告诉自己必须集中精神。 附近有座寺庙,每到周末就有不少“善男善女”前来活动。蛇、狐狸甚至黄鼠狼,他们放生的对象种类丰富,时不时会吓到前来散步的游客。 周箐现在就看到一群动物成群结队窜过路面。 立耳、尖嘴、毛绒尾巴。那是狐狸么? 大奔距兽群还有一段距离,它们速度很快,周箐觉得刚好可以错峰而行。但追在狐狸们身后的那东西就不一定了。 大地在震颤。 通过远光灯照明,周箐清楚地看到了怪物的原型。 十几只脚在奔跑,十几只手在挥舞,肉虫般肥硕的身体上,镶嵌有深浅不同的皮毛。 这就是山林一片寂静的原因。 那些小动物早就被死亡夺去了舌头。 难以形容的画面冲击周箐的大脑。 随着大奔前进,狰狞的兽首越发清晰,血液的恶臭几乎堵住口鼻,她面色苍白,感到一片混乱: 怎么办?怎么办? 左转还是刹车?? 得要避开才行吧!! 数十年的交通经验提醒她避开这种障碍。但她的求生本能却在冷冷提醒: 避开又如何?停下来之后又要怎么做呢? 你已经直面怪物了呀。那恶心的东西能轻易钻进你的脑袋,所以—— 【撞过去】 “撞过去。” 心底的声音和男人的嗓音一同响起。 周箐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第五章 【5】 “嗡——!” 全力运转的引擎发出沉闷的低吼。 红色的指针飞速旋转,显示车速已在短短数秒内,从二位数飙升至三位数。 人类工业智慧的结晶,这头重达2吨的机械怪兽在黑夜中苏醒。 加速加速加速加速! 一如铁蹄踏过战场,橡胶轮胎摩擦地面,大奔以雷霆之势咬上怪物的身体,发出“嘭”的一声钝响。 像是掉在地上的鸡蛋,亦或是公交车上滚落的西瓜。周箐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小的脑瓜在车窗上炸开,红白相间的内容物四处飞溅。 而飞散的并非只有鲜血脑浆,还那些奇形怪状的肢体。 就像周箐刚刚看到的,那只肥硕的怪物像个手工粗劣的裁缝,它把抓来的野兽撕成几段,然后随便地穿在身上。 猛烈的冲撞下,那些手、脚、头颅四散而开,像是一场血肉构成的烟花秀。只留下怪物的本体死气沉沉地挂在车窗上。 腥风血雨中,周箐突然顿悟了林轩喜欢车的理由。 毕竟谁能不爱一辆为自己意念驱动的钢铁野兽呢?它的力量和速度实在叫人着迷。 明亮的远光灯下,怪物的原貌无处遁形。 它瞧起来很像吸附在礁石上的章鱼,肢体柔软富有弹性,主干两侧各有数条触手蠕动,它们四处延展,严实地遮住了整扇车窗。 黄褐色的表皮、右边触足的残缺,这不就是刚刚那只“黄鳝”么! 猛地认出“老朋友”的身份,周箐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不待多想,她立刻伸直拇指,去够方向盘上的雨刷键,想将它从玻璃上刮下来,利用高速转动轮胎把它搅成肉泥。 在周箐打量怪物的同时,这位“老朋友”也认出了昔日的猎物。 黑色的雨刷如柔韧的柳枝,抽向“黄鳝”的身体。其中一枝不偏不倚地打在它的眼睛上。 十几只眼珠痛得来回打转,最后一致瞪向周箐的脸庞,迸发出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黄鳝”表皮上繁琐的花纹在月光下闪烁,一圈一圈似古树的年轮,仿佛活物的蠕动令人目眩。 猝不及防着了道,周箐脑子发晕,踩住油门的脚逐渐松开,车速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让“黄鳝”争得了几分主动权。 尽管暂时失去了寄生的能力,但它本身的能力依旧强悍。 摇晃的雨刷无法突破它的表皮,反倒成了它移动的跳板。而为透气所开的车窗,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这次,它一定要把触手送进猎物的脑袋! “黄鳝”离周箐还有短短几米。惊心动魄中,连风的流动都慢了下来。 “不行哦。” 毫无起伏的男声在寂静午夜响起。 横亘在车窗和周箐之间的还有“林轩”的手。在“黄鳝”现身之前,他一直将手臂垂在窗外任由夜风吹拂。 那是只好看的手。 手指修长白净,手臂内侧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脉络微微凸起,美丽得如同象牙雕成的艺术品。 男人的手臂在瞬息间变了形状,如石油粘稠、如血液殷红的液体从袖口奔流而出,长鞭般扫向怪物的身体。 这威胁是塑料薄片不可比拟的。 “黄鳝”终于意识到了祂的存在。 本不可一世的它被吓成了飞溅的液体,一改势头想跳车逃进灌木。 可现在醒悟已经为时已晚,就算“黄鳝”拼了命地将身体化为吸盘,紧贴车窗作为抵抗,还是被“林轩”扯住了身体。 “嘶——” 就像墙面上泛黄的旧年历,它被“林轩”一点点撕了下来。 “黄鳝”被卷进车内。 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了那些花纹影响,周箐的头晕顿时减弱了不少,她茫然地发出一声轻吟,像要弄清现在的情况。 “咔哧、咔哧” 细响的咀嚼声在周箐耳边回响,方才发生的事情逐帧在她脑海放映—— 有恶心的怪物袭击了她,还钻进车厢。 “林……轩?” 周箐下意识扭头,想要确认“林轩”的情况,等到反应过来副驾并非恋人时,眼睛已经捕捉到了身侧的画面。 她看到“林轩”现在的样子。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6节 “我没事,箐箐。”如是安抚女友,他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类似笑容的表情。 但更吸引周箐视线要数男人敞开的衬衫。 为了应对欢。爱后的情况,林轩特地在后备箱放了几件换洗衣物。这件丝绸衬衫是周箐卖给他的礼物,她喜爱缎面细腻的触感,以及漂亮的光泽。 独处时她会像猫一样倚在他胸上,用鼻尖轻蹭裸露出的小片皮肤。 如今墨黑的缎面衣摆仍服帖地收进男人的窄腰,但纽扣却从上崩裂到倒数第二颗,深v造型将大片皮肤裸露在外,呈现出极为“露骨”的姿态—— “林轩”的上半身像花一样打开了。本应该是肋骨的地方长着一排排弯曲的尖牙。惨白色的利齿死死咬住“黄鳝”的血肉,一点点把它往胸腔深处拉扯。 “咔哧、咔哧。” 自“黄鳝”身上淌出的血液,缓缓洇湿他的衣领。 祂那种奇特的进食姿态令周箐想到了恐怖电影里的铁处女。 原来“林轩”胸膛处还长着一张嘴,而半小时前她还无知无觉地枕在那里。 真是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直接躲进他怀里呢? 各种想法在周箐脑中闪现。明明“黄鳝”已经死去,她却又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至少、祂没用吻她的那张嘴“吃东西”。 这个发现给了她些许安慰,周箐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将注意力聚集到“林轩”身上。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除了胸膛淌落的血珠,“林轩”面上也留有飞溅的血痕。配以进食时再次化为锈红的眼眸,他英俊得惊心动魄,也让周箐困扰地皱起眉毛。 她犹豫了一会儿,感到十分为难,但还是开口: “但、脸,脸上沾到东西了。” 她当然知道为了活命,应该以更加体贴温柔的态度和怪物对话,激起祂心底对爱怜的回应。可惜她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这种事。 好在“林轩”并没有介意这种小事,祂歪头看了看她。 “是么?谢谢你提醒我。” 随“林轩”话语落下,一条裂缝在祂脸上显现,灵巧地舔去了那丝血污。 原来哪里都可以长嘴么? 够了,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周箐艰难地“嗯”了一声,僵硬地转过脑袋继续开车。 就像之前被塑料片切下的残片最终渗进草皮无影无踪,怪物的身体似乎具有某种特别的溶解性。 车窗上流淌的血沫在风中“滋滋”作响,膨胀成团团白沫。和喷洒出的玻璃液混合后,雨刷很容易就能把它们刮下去。 就连残留的动物肉块,在截断处都有明显的腐蚀迹象。它们掉在被月光照得幽蓝的车道上,融进没有监控注视的黑夜里。 太好了,车子没有被弄得很脏。 至少凭借肉眼已经看不到恶心的东西了。 没有导航的情况下,她可找不到最近的全自动洗车流水线。 方才的意外使周箐心里萌生出一丝对大奔的喜爱。她并不希望“黄鳝”在这辆车上留下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周箐木然地望着光洁的玻璃,绝不去留意“林轩”的进食情况。 她检查的极其仔细,甚至忘记了回忆刚刚的冲刺是不是让她错过了转弯路口。直到一种湿热的触感轻柔地掠过她的手背。 她的“未婚夫”善意地提醒她说:“箐箐,你开错了。回家要走左边那条路。”黑红色的触足亲昵地蹭了又蹭。 祂居然想起了回家的正确路线…… 周箐绝望地发现短短几分钟内,怪物的认知水平再次增长了不少。 路上说不定还会遇上这种扭曲的异形,而祂有的确做出了保护自己的行为。眼下她只能暂缓把怪物随便扔在某座收费站的计划。 “抱歉、我有点紧张。那些东西实在太吓人了,我又没怎么开过车。” 周箐如是解释,轻柔的声音显露出惹人怜爱的哭腔。手指也因为紧张攥紧了方向盘,拇指末端因用力而发白。 “真可怜。” 随“林轩”如是感慨,曾撕开“黄鳝”皮肉的触足重新变回手掌的形状。祂轻轻抚摸她,沿着她发白的指尖滑到虎口,再在手腕打转。 似乎出于物种习惯,祂总会无意识做出缠绕的动作。 “我就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想停下来喝点水么?或许会舒服点。” 这次周箐没有拒绝祂的好意。 她接过“林轩”喝过的水壶,小口啜饮其中的花茶,冰糖甜丝丝的味道让她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你喜欢开车时听点音乐吧?” “林轩”点开了汽车的液晶操纵板,他颀长的手指划过屏幕,精确地停留在多媒体播放功能上。 驶上高速公路后,视线逐渐开阔,繁华的c市永不睡去,璀璨灯火勾勒出城市的轮廓。 清凉的夜风吹散车内浓稠的血腥味,周箐在悠扬的音乐中载着怪物回家,结束这二十多年来,她经历过最长的夜晚。 第六章 【6】 城市夜未眠,形形色色的人待在高低不同的房子里,拥堵不堪的道路便一下空了下来。 畅通无阻,周箐躁动不已的内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她开的很稳,车速严格控制在40公里,从离开主干道到绕进老城住宅区的崎岖小道,驶入地下车库,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小区入住率很高,等到周末,居民的车会填满整个负二层。 尽管周箐两个邻居停车习惯十分差劲,一辆莽撞地冲出停车线横线,像只探头的王八,一辆瑟瑟缩缩躲在角落,因为拐弯幅度太大,险些斜着插进她的车位。她还是在汽车后视摄像机的指引下,精确滑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小空挡。 这是周箐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独特天赋。 两年前的夏天,炎炎酷暑中,驾校的教练同三只菜鸟挤在狭小的车厢内。 他是个暴脾气的中年男人,看谁都带着对方欠了他十万块的表情。在为期数月的培训,空气里流淌的除了带有汗臭的冷风,还有他刻薄冷酷的奚落。 周箐是学员中唯一让他闭上嘴巴的人,也是一次性拿到驾驶证的优秀毕业生。 她安静时集中力实在惊人。 呼吸轻柔而悠长,纤长的睫羽每一次翕动,都令人联想到湖中天鹅的振翅。在眨眼的间或中,路灯的光斑从漆黑的眼眸上流走,那样子称得上赏心悦目。 “林轩”专注地凝望周箐。 终于到家了。 城中路段嘈杂的喇叭声,飞驰而过的电瓶车流以及似乎永不转绿的信号灯,能给每个驾驶新手留下阴影。 按下手刹、转动钥匙,周箐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高度集中精神再放松,她在感到些许成就感的同时,脚也软了,几乎整个人融化在驾驶座上。 “辛苦了。” “林轩”的手掌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身侧。 祂在车辆停稳后,先一步下车,拉开了主驾驶的车门。 “很累么?需要我搀着你么?” 男人逆光而立,嗓音低沉语调缓和,似乎是注意到了周箐流露出的紧张,特地保持了半臂间的安全距离,表现得尤为绅士。 周箐蜷在车中,仰视祂的身体。 地下车库冷白的光穿不透怪物结实的肩背,祂投射下的黑影完全笼罩着她,她困在其中,像一只瘦弱的白鸽。 真可怕。 想要渡过这个夜晚,光靠礼貌肯定是不够的。 作为同床共枕,即将结婚的情侣,他们必须更加亲近一些才行。 她如是思索,望着“林轩”,好看的下巴,薄而性感的嘴唇,以及毫无波动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好辛苦,已经坚持不下去了,现在一步也不想走。所以、抱抱我吧,抱抱我好不好?” 像鲜花绽放迎接雨露一般,周箐仰望着“林轩”,向祂打开双臂。 “林轩”在进食过程中崩掉了衬衫的纽扣,现在领口大开,周箐能清楚地看祂吞咽时滑动的喉咙。 对怪物来说,爱、欲和食欲会是同一种东西么? 她会弄巧成拙死在这里么? 为了防止事故,车库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如果激动的话“林轩”会再次露出触足的姿态么?死前放声大叫能引来保安注意,让祂也陷入法网一起陪葬么? 各种想法在周箐脑中一闪而过,她觉得心跳都慢了下来。 但“林轩”只是非常平静地弯下腰,将双手穿入周箐腋下,将她从车中抱出。 “好啊。” 这是实打实的公主抱,一手扶住后背,一手托住双膝。周箐能清楚到感觉到夏衫下肌肉的起伏,和潜藏在其中致命的力量。 她的身体被钢铁似的臂膀环绕,脸蛋亲密地贴住“林轩”的胸膛,耳边是平稳的心跳,咬住“黄鳝”的利齿随时会出现。 血腥的画面挥之不去,周箐总想在“林轩”身上找个能搭手,防止自己被扯进去的地方。 “上班让你很辛苦,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起过我了。” “好像回到大学,刚谈恋爱的时候。” 她努力回忆过去,漆黑的眼眸在怪物身上逡巡。 丝绸前衫被血浸透,风吹后干成了黑红色的硬片。 好在祂身上看起来还是干净的。 最终,周箐的手掌捏住了祂胸前的软肉。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7节 “林轩”似乎愣了一下。祂垂下眼睛看怀里的女人。 “这样啊,你喜欢这样么?我会多抱抱你的。” 掌心内突然有一阵热气喷洒,周箐用指腹感受到了坚硬的牙齿。 不知何时张开的嘴,痴缠地舔了舔她的指缝。 …… 男人将手指搭上面板,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轻鸣。绿灯显示“林轩”已经完美地继承了他科技上的身份。 如今科技发达,智能家居普及到家家户户。用户只需要手机下载厂商提供的app设置个人习惯,相关设备就会准点运行。 空调吞吐的冷风驱散炎热,门厅橘黄的夜灯点亮家的温馨,浴室中热水器多半已经烧好了热水,一切都是周箐记忆中的样子。 自打他们搬进来后,千百日都未曾改变。 “林轩”在鞋柜边站定。 祂好奇地环视四周,整理因画面刺激而生的回忆。 这是我的家,美丽而宁静的地方。 她打扫地很认真,维护地十分认真,瓷白的地板光彩可鉴,客人完全可以光脚而行。 所以她不允许有脏东西进去。 在“林轩”即将迈步的时候,周箐立刻搂紧祂的脖子,出声指挥道: “不行,先别进去……把脏衣服脱了,扔在玄关就好,我明天再收拾。” “我们先去洗澡吧。” 这不是个过分的请求。 祂非常配合地将皮包放在柜子上,然后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但周箐的连衣裙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们再次坦诚以对。 进入浴室之前,周箐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 染血的连衣裙软趴趴伏在地上,像具尸体。 尽管自欺欺人地把衣衫和凶器都丢在身后,不详的血色仍旧渗进了她苍白冰冷的生活。 她这么想道。 …… …… 周箐第一次看到林轩身体在皎洁的月光下。 第二次在浴室柔白的灯光中。 她也是这样捏着一块香皂,把它递到林轩面前。她面色绯红,十分羞涩地低垂眉眼,态度却不容拒绝: “上次的事太突然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在干净的室内,像这样清洗干净两个人。” “我的外婆说女孩子不注意的话会肚子痛……” 我怀疑你不干净、我害怕跟你在一起会得上传染病。 这种话题足以让大部分男人失去兴致,严重时甚至会被视作挑衅,激起强烈的反抗。 但林轩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用拳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唔,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女孩子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啊。” 他按照周箐吩咐在用浴花打出丰富的泡沫,然后坐在浴缸边沿,捧着那泡白色奶油认真清洗自己。 同样绯红的耳后、还有些青涩的下颌、然后是窄而有力的腰腹。 他好像回到了纯粹的孩童时期,在母亲的指导下,第一次学着独立沐浴。 “虽然仔细地搓洗过了,但我还不是很放心。不如你再帮我好好检查一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吧。” “过来吧、拜托了,箐箐。” 一切完成后,他热情地向她邀功。周箐现在还记得那个露出虎牙的笑容。 真是像孩子一样。 但后面的事情她也知道。 骗子、真恶心。 他已经死了。愤怒离去后,剩下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难过,这让周箐突然觉得很扫兴。 她现在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了。 她洗祂就像暑期打工,帮忙清理店里的金毛狗狗,差不多就行。 “大概这样就可以了。我有点累了,接下来你自己洗吧。”她疲惫地收回埋进怪物发间的手指,把花洒塞到“林轩”手里。 周箐实在太累了。 连续一周的过量用药,血腥可怖的怪物袭击,第一次高速驾驶,事件接踵而至,令她心力交瘁。 周箐在挨上枕头的那一刻,便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等到“林轩”吹干头发回来时,她已经发出了乳猫般细小的呼噜声。 睡熟后空调变得很冷。 被彻骨的孤独裹挟,周箐无意识地伸手去找被子,但摸到的却是一节软触。 怪物是不会睡觉的。 祂只是按照“常识”让自己放松地躺在那里。没有杀戮和欺骗,只是非常平静地依偎在“妻子”身侧。 这感觉非常奇妙。祂的肢体几乎化成了一滩黑红的湖泊,陷在柔软的被褥之中。 祂看向发出窸窸窣窣响声的“妻子”,伸手抚摸她的面庞: “你很冷么?” 女人没有回答。她把脸贴在这热源上,发出细小的“唔”声,类似于迷路的幼崽在寒风中呼唤母亲。 【得照顾她才行。】 于是祂慢慢爬了过去,体贴地用身体裹覆她。 蟒蛇也会这样紧紧缠住猎物,用身体丈量对方的尺寸,思考是否能将它一口吞下。那是一种十分贪婪,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柔情。 他们相拥睡到天亮,迎接为订婚准备的年假第一天。 “叮叮叮——” 吵醒周箐的是一通急促的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着“妈妈”两个大字。 来者是林轩的妈妈。 一个爱子如命的女人。 周箐才迷迷糊糊接通电话,自说自话的声音就粗鲁地冲击她的耳膜: “喂——箐箐,我是妈妈呀。虽然是年假第一天,但这个点也该起来了。” “你也知道轩轩上班很辛苦,所以早餐的营养是必须的,刚好是假期,如果有条件的话用熬好的鸡汤下面是最好的。” ……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再教你做一次。哎,真是不放心,我中午直接坐车过去也行,假期呆上几天,也做做家务。” 又是这套说辞。 刺耳的女声让周箐完全清醒过来。 林母本人可没她说的那么友好。 多年来,以周箐的服从作为基石,她们的婆媳关系仅维持在表面上的友好。 这个女人一方面暗暗嫌弃她身体病弱不能生下林家的儿子,但又在两人相拥的时候突然打电话,阴阳她是什么夺人精气的狐狸精。 “早上醒了么?昨晚我听见箐箐和你撒娇,诶,你都那么辛苦了,可不要迟到啊。” “中午到了,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我跟箐箐说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道菜,她有做成便当带给你么?味道有我做的好吃么?” “晚上加班到家了么?都这么晚了,直接洗洗睡觉吧,睡前让箐箐给你打盆洗脚水,活血助眠的,养足精神才能继续应对第二天。” 林母的关心不分场合地挤进情侣的私生活。 重重心理压迫下,周箐有时候会觉得她就趴在卧室的窗外,隔着一层窗帘努力地往内窥视。 和担心自己是病人,是林轩的负担,于是强迫自己信任爱人,健康生活的周箐不同。她不信这个企图掌管儿子人生的女人无法察觉到他出轨的异状,她说不定还主动跟他聊过“抛弃这个精神病,选个本地女孩帮助发展”的想法。 他们狼狈为奸,谁都不是自己的亲人,到头来只有她孤身一人。 这种想法让周箐一阵恶从胆中生: 你也尝尝心烦意乱、惊恐不定的感觉好了! “……你儿子死了。” 她抿住嘴唇,扫了一眼枕边沉默不语的“林轩”,“啪”地挂掉了电话。 第七章 【7】 过往的交往中,周箐永远只能对李兰芳,也就是林轩的母亲说“好”。 这位中年女性在镇上开了一家小烟酒店,这店铺既是邻里百货来源,又是老人乘凉交流八卦的好地方。 经营中,李兰芳女士培养出了顽固的精神和可怕的语言表达能力,极其擅长把事情以琐碎且颠三倒四的方式进行叙述。这其间,还会夹杂无数表达感情的抱怨。 在那抑扬顿挫的讲演中,人们往往只能感受到她的个人意志如热息喷在脸上,而不是理清这件事的时间顺序或者背后逻辑。 一旦你对此提出质疑,她便会拔高语调“什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你是哪里没理解?”,然后不厌其烦地把这件事从头讲起,说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当对话变成单方面的严刑拷打,筋疲力尽的人只能用亮起白旗,用“好”为了换取喘息的机会。 今天周箐挂她电话还是头一次。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8节 耗子咬猫实属罕见,那边反应了足足五分钟,还没记起要来第二轮骚扰。 周箐刚好趁这会儿空挡去拉黑李兰芳的联系方式。 电话、短信还有聊天软件…… 她按住屏幕,把那朵“空谷幽兰”拖进垃小黑屋,顺便瞄了眼手机时间。 早上七点整。 要是林轩没有出轨,这个点她应该在厨房给林轩准备爱心早餐。 有时候是鲜牛奶配上撒有香料的嫩牛排,有时候用炖好的鸡汤煨上一碗细面。如果刷到有趣的网红菜谱,便兴致勃勃地取出早餐机,用香肠片在吐司上拼花朵。 美味营养的饭点中蕴含她对林轩的爱情,同居三年来雷打风吹不动。 对她这种类型的女人来说,坚持旧习惯远比尝试新鲜事物来的容易。但有些改变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息,压抑的情绪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 她早在昨夜舍弃了二十年来的严于律己。 女人静静地趴在枕头上,眼眸微阖,任由雪花般的骚扰填满信箱。 她藕白色的手臂就搁在黑色的长发上,两种颜色反差鲜明极为美丽。那铺开的发丝在晨光下反射出奇妙的光泽,令人联想到蝴蝶小憩时,被它敛在身侧的蝶翼。 这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林轩”想要伸手摸摸她沾满鳞粉的翅膀。 但经过十来分钟努力,李兰芳终于意识到准媳妇铁了心跟自己作对,开始把矛头转向宝贝儿子。 叮咚不断的声音吵得周箐头疼。 “是找你的……” 她把脸往被子里藏,想要堵住耳朵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于是“林轩”想了一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学着周箐的样子按下接通键。 “喂,妈,是我。” 中年妇女嘹亮的嗓音顿时间塞满整间卧室。 这一次李兰芳用上了方言。 “轩轩!!轩轩还好你接电话了!真是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周箐刚刚跟我说了什么混话!” “她居然敢跟我说什么‘你死了?',呸呸呸,我呸!!我看她才不是什么生活压力大,精神敏感,我看她压根是疯了!是个精神病!!我早就说她脑子有问题!一天到晚不敢看人眼睛说话,那眼睛贼溜溜转,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样子。” 李兰芳的方言因紧张而变形,在周箐听来类似于野兽的嚎叫。 周箐和林轩是同省老乡,按道理说,两人方言怎么也有些共通性。 但事实上他们那片市县以散装闻名全国,方言隔个村就变了个样。 所以周箐一直不懂这娘俩在交流什么。 她只能从恋人回避的态度中猜测不是什么好话,独自品味到被排挤的失落。 “我妈是乡下妇女,你知道,文化水平不是很高,性格也泼辣了些,所以说话直了点。但本人还是好的,没有那么多坏心思。你看,她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过来帮忙做家务,以后带孩子,想要帮忙么?” 有林轩这样从中调解,周箐强迫自己少想多做,用实际行动感化婆婆。 今天她准确地听到了李兰芳对她的评价,本就归零的好感紧跟着再创负值新低。 不过,真奇怪,是起床的头晕影响,还是去掉滤镜的用心观察? 她怎么会突然听懂他们老家的发言? 就在周箐暗自思索的时候,李兰芳的抱怨还在继续: “如果不是有病,那她就是故意的!因为快结婚了,她就不演了,想给我点颜色看?证明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作为妈的连关心都不行?那后面真有孩子了,是不是气都不让我喘了!” 周箐的反抗可把李兰芳委屈坏了。 她一连串话说的又急又快,像是将小钢珠往人脸扫射,和“林轩”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兰芳试图寻找认可: “轩轩你说话啊?她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你不能当没听见啊……” 似乎觉得这样有点软弱,她立刻补了一句:“告诉她!这事要是没有说法,她别想进我们林家的门!”来增加底气。 “林轩”坐在床沿,他一只手握住手机,一只手用来撑住微微后仰的身体,曦光打在他匀称紧实的肌肉上,把皮肤照成健康而诱人的蜜色。 祂眯着眼睛,表情专注而沉稳。 但她看到被子被撑起曲线,“林轩”藏在里面的触足如水中游弋的蛇,有节奏的晃动着。 于是周箐猜测“林轩”在发呆。 外星人的脑回路可能理解不了弯弯绕绕的家庭关系,更何况李兰芳语速快得要命,骂人的词完全不会重复。 祂就像大学里四级补考学渣,不巧误入了专八考场。 但“林轩”勉强抓住了李兰芳威胁的关键点: “我爱箐箐,我马上要和箐箐要结婚了。” “我是和她结婚,为什么要进你的门?”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李兰芳再次被哽住了。 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回复道:“是啊,你要和箐箐结婚。” “箐箐”两个字像李兰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用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破口大骂“狐狸精”。 “嗯,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林轩”选择接受了表面意思,殊不知这是他妈阴阳怪气的开始。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了,我是乡下女人,被这么对待倒也无所谓。但轩轩你要怎么办呢?那是你老婆,我死了你们过一辈子,万一某天她也这样对待你可怎么办哦~今天儿早饭都不肯给你做了~趁我还活着,我还想多照顾你几年。” “我应该自己会做早饭,可以照顾箐箐。” “林轩”在努力回想自己的技能,祂昨晚上刚捕获了食物,活下去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李兰芳已经不想听儿子说话了。 “哦,你二姨送了几只鸡过来,是那种家养的跑山鸡。我这就给你送过去,刚好也看看箐箐。” 她自顾自说完自己的打算,然后主动挂了电话。 “林轩”放下电话,扭头去看周箐的反应。 她看起来还是很疲惫,正将脸枕在肘上,用手臂紧贴小巧的耳朵。在听见“林轩”耿直的发言时,女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容恬静而优美,微微弯起的嘴唇就藏在手背,像绿叶间悄然绽放的樱花,被风吹皱,露出淡粉的一角。 藏在被子下的触足这次扫到了周箐身侧,轻轻蹭过她的大腿,带来若有似无的痒意。 “林轩”俯低身子,用手指抚摸这娇嫩的花朵,指尖在面颊流连,最后停在她眼底的青黑。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祂用手指舔了舔她的眼睛。 李兰芳和丈夫住在老家,和c市隔了足足半张地图,就算做高铁也要一天多的车程。而她本人文化水平不高,不擅长用市面流行的订票软件,也舍不得花钱,实际到的时间只会更晚。 周箐不担心她会突然破门而入,所以她的确还能再睡一会儿。 林轩背叛后,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再加上身体实在沉的厉害。这种沉重是那种大学运动会跑完女子三千米后的沉重,代表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突破自我的决心,睡完一觉人只会变得更好。 她和外婆相依为命,并非外表那样脆弱。 周箐倒头就睡。 …… 三小时后周箐被胃中咕咕的饥饿唤醒。浓郁的黄油香气在空中弥漫,勾人食欲。她顺着香味离开卧室,在厨房遇见了“林轩”。 祂上身赤裸,仅穿一条睡裤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专心埋头撕扯手中鲜红的肉块。鲨鱼似锯齿状的牙齿嵌入肥美多汁的肉排,像开一枚熟透的蜜桃。 殷红的液体在掌心汇聚,从指缝溢出,它们顺着小臂曲线流向肘部,滴上沟壑纵横的腹肌,再被突然张开的裂缝舔去。 冲击力十足的画面让周箐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恐怖片片场。 她深呼吸,劝自己保持冷静: 不能叫,周箐。 李兰芳马上就要千里迢迢给儿子“送外卖”了。你也不想死后跟她挤在同一个胃袋里手拉手脸贴脸吧? 女人刻薄的老脸瞬间平息了周箐的恐惧。 她从“林轩”身上移开视线,看见他脚边堆放了几个盛有血水的塑料盒,透明盒体上还贴着超市的蓝白标签。 公寓旁边有一家大型会员超市,生鲜类食材以新鲜优质著称。周箐办了超市年卡,周末会带着林轩去买菜。牛羊肉一次买一盒,一盒吃一周。 而她所处的公司虽然工资一般,但福利丰厚,高温补贴刚好送了一箱鲜肉。 这些东西满当当排满了周箐的冰库,又被“林轩”在三小时内吃得一干二净。 ……但起码祂没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溜出去吃人。 真是吓人一跳。 不过黄油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周箐放下心来,不再追究事件细节,柔声和未婚夫打招呼:“早上好,你是在做饭么?” “林轩”歪过脑袋,像洗脸的大猫一样舔净了掌心的血污,伸手指向背后的案几。 “嗯,感觉你快要醒了,我就给你煎了一份牛排。” 正如祂和李兰芳交流的那样,祂觉得自己应该能做点简单的早餐,比如用黄油涂抹烧热的煎锅,等到两面变色七分熟的时候,再撒上着周箐喜欢的调料。 热气腾腾的牛排躺在描金瓷盘正中,两边银质刀叉整齐放置。 上一次林轩进厨房还是在刚同居那会儿,他自告奋勇做了碗加蛋阳春面,重油重盐味道堪忧。 周箐端起盘子,没有转身走向客厅,而是拿起凳子上的软垫: “谢谢你,看起来很好吃……我喜欢这个盘子。可以坐下来和你一起吃么?”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9节 “好。” “林轩”推开空盒,往旁边挪了挪,给妻子腾出一片空地。 他们面对面坐在瓷砖上,像一对公园草地野炊的普通情侣。 祂的触足悄悄缠上周箐的小腿,摩挲她的皮肤: “这次的牛肉很好吃,能再多买一点,晚饭继续吃么?” 周箐轻轻应了声: “可以哦。” 反正她会刷林轩的卡。 第八章 【8】 牛排火候处理的很好,表面覆着一层酥脆的焦壳,内里却嫩而富有弹性,咬下后汁水在舌尖跳动,周箐可以感受鲜美的香气像花朵于味蕾绽放。 很难想象它竟出自料理小白手中。 极大的反差令周箐想起了一篇感情专栏文章。上面讲的是男人是世上最狡猾的生物,他们一边热衷于《厚黑学》、《潜规则》乃至《群雄演义》里的人际谋略,力图在职场生活中读懂上司喜好,成为老板最贴心的助手,一边又激励营销“直男形象”,抱怨伴侣心思难度复杂,对家庭中的“准则”视若罔闻。 如果怪物的知识都基于祂寄生的宿主。那是否代表林轩用心也可以把这些事做的很好呢? 他或许清楚如何从李兰芳维护她,也并不像表现得那样生活白痴,需要她照顾。 但他只是没有意识到需要这么做罢了…… 一旦顺着这方面思考,几小时前她在“林轩”回敬母亲挑拨时的喜悦,看到早餐的一时触动便显得软弱且可笑。 她居然还希望他维护她么。 就像暗处恹恹的小花终于照到了太阳,兴高采烈地抬起脑袋。那种心情无法控制,让周箐几乎想要呵斥自己的软弱: 别去想,周箐! 牛排没有错。 气到李兰芳也是她活该。 周箐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 她不动声色地用银刀划拉牛排,把肉片想象成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东西,仔细地、凶狠地把它们切成适口的小块,一块要嚼上十几次。 尽管悄悄发着脾气,但她表现出的吃相说得上细嚼慢咽,十分优雅。 “林轩”专注地盯着她。 早在周箐到达厨房前,祂便吃了不少东西。如今身侧的塑料盒内仅剩下一片巴掌大的肉排。照方才的进食速度,不到一秒,他就可以将它吞之入腹。 但祂压住吞噬本能,把那片肉留到了最后。 男人向肉排伸出手指,像猫咪伸出爪子,一截寒光闪闪的骨刃缓缓从指间探出。 锐利的尖端轻易分开肉排肌理,犹如餐刀埋入黄油。“林轩”学着周箐的样子,把骨刺作为刀叉,慢慢拆分盒中的肉块,把它们送入口中。 周箐飞快地瞥了祂一眼,对此毫不意外。 祂的讨好单纯是为了消化身体里的记忆,以她为模板,学习融入人类社会而已。 就像她对祂的撒娇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周箐学着控制心情,不去过分解读怪物的动作。 “林轩”陪着妻子共进早餐。 祂耐心控制着进食速度,等到周箐吞下最后一颗肉粒,才默默垂下脑袋,慢条斯理地舔舐掌心残留的血污。 即便是野兽,吃饱的总是更好相处。 周箐歪头打量着祂餍足的模样,关切道: “已经吃饱了么?” “不饿了。” 好吧,这是没饱,还可以继续吃的意思。 冰箱已经空了,天知道祂下次进食在什么时候。 为了不变成祂手边的储备粮,得赶紧带祂出门采购。 时间不等人,周箐立刻把餐盘放在一边。她双膝跪地,朝“林轩”靠近,把身边散落的塑料盒拢到身侧,冲祂露出笑容: “厨房我来收拾就好,你身上沾了这么多血水一定很难受吧?先去洗澡怎么样?” “收拾好,我们就出去买晚餐的食材。” 盘腿坐在地上的“林轩”见周箐将双手撑在祂身前,下意识地压低了脊背,主动将脸颊送到了周箐的面前。 发现她只是和祂擦肩而过,去捡祂脚边的盒子时,男人困惑地愣在了原地。 祂舔了舔嘴唇,口腔里弥漫的腥气令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不一起么?” “我么?我还要收拾东西,之后再说吧。” 周箐如是随口敷衍。视线被垂下脸侧的长发所阻,她并没有留意到“林轩”人性化的小动作。 她目送“林轩”离开的背影,直到浴室大门关闭,内侧传来浴帘拉动的窸窣声。 周箐飞快地起身,她把餐具塞进桌上的洗碗机,然后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常用的社交软件,按时间线预览本地媒体新闻。 偏远的乡下小镇或许还尚未受到波及,所以李兰芳还有闲心打电话折磨她。 但c市可是流星雨推荐观测点之一。室内文娱产业发达,那些公众号绝对不会放过“天外来客、变形怪物、寄生食人兽”这样的猎奇素材。 世界还没有被毁灭,占据热搜榜前几名的仍是“xx网红情侣结婚官宣”、“xx歌星最新专辑”之类的八卦新闻。 本地和死亡相关的事件不过寥寥几起,内容却相当耐人寻味: “紫清湖又一起夜游溺亡悲剧,三名高三生高考后相约深夜野游,仅余一名生还,该学生深陷好友溺亡阴影,正在接受专业心理辅导。” “大学社团打卡网红地‘摘星崖’,寻“古文游记”路线饮酒赏月,却因饮酒过量、经验不足不幸跌入山崖,调查队彻夜搜救中。夜间攀爬危险,请游客按照景点路线游览。” 摘星崖、紫清湖,和周箐昨夜前往的“望月山公园”一样,这些都是推荐的观星地点,处在人烟稀少的郊外,生态环境保持的非常优秀。 而“望月山公园”官方号也在今早发布了一条通知,蓝底白字图片再三强调园内禁止放生。 通知下,有消息灵通的网友抱怨说自己是住在附近的年卡会员,经常清晨去公园晨跑。 今早,他看到穿着巡林人照常在山路清理垃圾,用夹子捡起粘连有血肉的骨头。 前一批被投入的野狗已经成群,会在晚上沿着主干道捡拾游客扔下的垃圾,或许是它们捕猎了新来的狐狸。 那些残破的尸体在炎炎夏日散发出惊人恶臭,给工作人员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再这样下去,“望月山公园”就要改名“望月斗兽场”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但话题还维持“普通事故”这个层面上,谁都没联想到异形这个层面。 除此外,和“流星雨”话题相关的多是些流星划破天空、光芒璀璨的美照。 “天蝎座流星雨”带来的异常的确发生了。 不过就像“林轩”一样,寄生在人类体内的怪物们正学着适应身份,并未造成太大轰动。 不知道她方圆几公里内有没有类似的存在。 考虑到枕边人已经成了危险的存在。 在同居这种关系里,她连看个新闻都要偷偷摸摸,再想别的好像也只是徒增烦恼。 更何况浴室的水声已经停止,男人悄然自后方靠近,过程中周箐甚至没有听到祂的脚步声。 “林轩”用双手环绕她的两臂,轻柔地将她拢在怀里,好奇地询问: “你在看什么?” 男人在洗去了一身的血腥,还刷了牙齿。现在祂皮肤上残留着浴室湿润的水汽,拥抱时沐浴的香味扑面而来。 不是林轩常用的“海盐薄荷”香,而是她平时爱用的“浓厚牛奶”,那香味柔滑而馥郁,很适合在辛勤工作一天后放松心情。 周箐从未想过这味道会出现在“未婚夫”身上。 “你换了沐浴露?” “嗯,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祂亲昵地抚摸她的脖颈,如是回复。 都说野兽有用气味标记领地的本能。 气味会在空中无声蔓延,以相当柔情的方式倾城掠地,把触及到的东西变成她的一部分。 甜美的气味正循循善诱,低语着“我是你的”,借以消融周箐和祂之间隐形的隔阂。 周箐只是内向腼腆了一些,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圣女。同居三年,她当然知道这是恋人间求爱的信号。 她的确有意诱导了祂,为了活下去,让祂把自己当做亲密无间的未婚妻。 但她的努力也仅限于触碰而已。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周箐将手搭在“林轩”的手背上,她轻轻按住祂摩挲自己喉咙的手指,笑着回应说:“没什么,照常看看新闻罢了。”,试图转移话题,糊弄过关:“难得去市中心购物,除了买晚饭,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去的地方么?” 祂垂下眼帘,将下巴抵在周箐的肩膀上,思索片刻: “再去一次金鼎商场的精品店。那枝铁锥已经把包的底层磨穿了,我想你或许需要一只新包。” “亲亲我吧,箐箐,你在早上都会吻我的……” “铁锥”两字提醒了周箐。 她扭头看向客厅方向。 那只淡粉色的挎包被“林轩”随手放在鞋柜顶层。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0节 各色杂物将皮包撑成鼓囊囊的圆形,尖锐的铁锥直接斜方向贯穿包体—— 远远望去,像极了林轩被扎穿的脑袋。 他就在那里看着他们。 周箐看着皮包,曾提醒她“撞过去”的冰冷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 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们完全不一样不是么? 她完全可以在不伤害性命的情况下找点乐子。 这次周箐没有刻意忽视“林轩”的求爱,她捧住祂英俊的脸庞,将嘴唇送了过去。 …… 那是一种十分放()荡的快乐。 她在接吻中咬破了“林轩”的嘴唇。 第九章 【9】 多有意思。 先是林轩背叛她,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 现在她倚在夺走他一切的怪物怀中,撒娇地含住祂的嘴唇。 “林轩”立刻纠缠了上来。 祂好像有将身体任何一部分化为触足的力量。 缠绕、刮擦,口腔隐秘角落都被照顾到的刺激让人头皮发麻。 她几乎能听到接吻时细小的水声。 祂头颅还保持着人类男子的模样,那种为她低垂着眼眸,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的神情,给人以专注又深情的错觉。 他也这么看过她。 周箐受不了这种表情。 她明明处于令人大脑的消融的快乐里,却猛地生出一种暴虐的心思,在亢奋中无意做出了撕咬的动作。 细小的伤口转瞬即逝,无伤大雅的刺痛反倒像情侣间的过激示爱。 血液的味道刺激到了“林轩”,祂漆黑的眼睛转变为斑驳的锈红,扶住周箐脸颊的手掌开始舔舐她的耳垂。 而祂嘴唇沁出的血珠悄悄滑进周箐的喉咙,被她条件反射咽了进去。 早在第一次见面,周箐便在拥吻中被迫品尝了血的味道。 自林轩的伤口滴落,血液浓重的腥味令人作呕。 但这次不同,是因为他用了自己的牙膏么?奇妙的甜味一闪而过,让人忍不住回味。 在周箐窒息之前,“林轩”离开了她的嘴唇。 男人一手扶住周箐的背部,一手托起她的臀部,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她软绵绵的两腿刚好搭在祂的腰上。 借这个动作,“林轩”掂量了一下未婚妻的重量。 很轻,像一片小小的羽毛。就算他有意做些什么,也会快速到达这具身体的承受极限。 祂只能循序渐进。 “光是早饭还是不够。到底多少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呢?” “不行啊,我们还是出门买点东西吧,我好像又饿了。” 如是说着,祂发出了一声非常无奈的叹息。 周箐听得心惊肉跳。 果然被当成储备粮了吧! 她吃那么多干嘛?增加重量方便祂食用么? 结合先前“林轩”那“我喜欢你味道”、“还没有饱”的说辞,周箐给祂的危险性加上了浓浓几笔强调。 她嘟哝了一句:“我想要更上镜一些,在拍婚纱照之前都得保持身材。”及时打消“林轩”的“养猪”念头。 不仅满足了祂的亲昵愿望,还娱乐了她自己。目标已经超额完成。 所以呼吸一旦平复,周箐便轻轻推搡“林轩”的胸膛,从祂的怀里跳了下来。 把血迹斑斑的白裙和铁锥锁进储物间深处,给“林轩”搭配出一套短袖衬衫和休闲裤。出门前,周箐照着镜子认真梳顺漆黑的长发。她习惯性地拿起香水瓶,将香水喷在手腕上揉开,然后去蹭自己耳背。 罗勒与橙花,品牌今年夏天的主打香型。 宣传广告里,苦橙白花悄然绽放,嫩黄的花心淌出透明的露,如夏日的骤雨,在翠绿的罗勒叶片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白花的馥郁里糅杂着罗勒清淡的苦涩,明明香味不算激烈,却让一旁的“林轩”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周箐从镜子里看到了“林轩”的反应。 祂皱着眉毛往后退了半步的表情,像极了短视频里躲避呲水橘子皮的小猫咪。 “诶?怎么了?是鼻炎犯了么?” c市地处内陆,经济繁华的同时,空气污染也相当严重。居民大多有鼻炎的毛病,程度或轻或重。 难道祂在继承“林轩”身体的同时也会继承这种慢性病么? 祂用手掩住鼻子,合掌轻轻扇风,表情十分苦恼。 “没有,是我离太近了,刚好被喷雾吹到了,所以味道有点浓烈。” 就像科幻电影里说异形都有超人的五感。 周箐猜测“林轩”没有选用“薄荷海盐”的沐浴露,也是因为讨厌那种刺激的味道。 她把这个弱点默默记进心里。 …… 电梯停至负一楼,手持车钥匙的人换成了“林轩”,祂打算开车载周箐去超市。 开车上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坐上副驾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了司机。 一时间无数车祸警示视频在周箐脑中掠过,她和驾校教练深度共鸣,深刻体会到了他在训练时的焦躁。 她再三和“林轩”确认:“身体感觉好点了么?已经能开车了么?” “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祂坦然地回复道,根据体型调节驾驶座的高低位置,将身体舒适地安置在皮质座椅上,然后用余光观察几个后视镜的情况。 开车前,一套准备动作老练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男人将手指随性地搭在方向盘上,像是孩子抚摸新奇的玩具。 “昨晚吃过东西其实已经差不多清醒了。但你好像开得很开心,所以让你多玩了一会儿。” “回来的时候让你开怎么样?” 但祂至少有点分享意识。 周箐没有继续坚持: “嗯……如果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哦。在去超市前,先去洗个车怎么样?不知道有没有擦伤的地方。就去我们经常去的那家4s店好了。” “林轩”没有说谎。 早在昨晚祂就想起了“回家”的路线,现在无导航去4s点自然也不在话下。比起林轩本人,祂驾驶风格更加稳重,红灯时刹车平滑到让周箐感觉不到振动。 她正全神贯注研究“行车记录仪”上传至云盘的视频记录。 安装在车顶的摄像头完整记录了行驶中的风景,将皎洁的月光、宽阔的柏油马路,路过车头的“林轩”以及一团奔跑的深色阴影收入画面。 在周箐踩下油门后,车速不断飙升,巨型怪物的身影也跟着放大。 然后在距离“黄鳝”莫约二百米的时候,一枚黄豆大小的黑斑突然在屏幕中跳动。像是砸破水面的石子,以它为中心画面开始扭曲,变成一大块模糊的马赛克色块。 如果那团蠕动的黄褐色色块是“黄鳝”的本体,那向它抽去的深红条状应该就是“林轩”的触足。 在“林轩”插手的那刻,抖动的画面彻底失去了平衡,溃散成一片黑白色的雪花。 等到记录仪再次回复信号时,车已经开出公园,进入城市高速路。 真犯规,这些怪物在变形的时候还有干扰信号的能力么? 看来她想靠摄像头取证的方法是行不通了。 周箐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坏消息总是接连不断。 被“林轩”调至驾驶模式的手机滴滴作响,智能助手甜美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提醒祂有一条新的消息—— 他妈把列车车次和到站时间发了过来。 李兰芳办事效率惊人。 她在周箐赖床的时候飞快的收好了衣服,拎上两只土鸡,直奔市内车站。 她运气不错,最近一趟车就在半小时后,上了车只要再眯上三小时,就能见到宝贝儿子。 虽然不知道林轩被周箐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他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的血肉,又有数十年的感情基础。她坚信只要见了面,林轩自然能回忆起母亲养育他的不易,从而回到她这边。 一切已成定局,李兰芳从容不迫地躺在座椅上,开始远程指挥媳妇:“我已经到b站了,大概下午两点就能到车站!你问问箐箐家里还有没有花胶,现在泡好了,晚上炖几小时刚好明早喝花胶鸡汤。你和箐箐都喜欢这个吧?” 目前“林轩”食用的都是些原汁原味的生肉。 人类的料理似乎不能激起祂的兴趣,祂表情冷淡如故,转而询问周箐意见:“花胶?箐箐,你想喝花胶鸡汤么?” 无所谓吧,李兰芳又不是特地做给她喝的。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1节 但周箐又不能回“不行,换排骨汤。” 她怕李兰芳两份都做,然后在她那份排骨汤里吐口水。 “花胶啊,我看看超市有没有卖。” 周箐没有明说自己的想法。 她登录了超市的会员app,跳转到本日特惠界面,认真地预览相关信息。 “今天是超市的购物狂欢节,人会很多。我们最好提前选好要买的东西,想好路线一路买过去节省时间。” “首先是你提到的牛肉、猪梅花也不错……”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轩”补充采购清单。 “除了食材最好也买点熟食,他们的烤鸡也相当不错。” 李兰芳有往汤里下进补药材的习惯,当归、党参以及奇怪的求子神方,尝起来味道令人难忘。 相比而言,她还是觉得超市菜比较安全。 虽然是缴纳年费的会员超市,但每逢周末还是人满为患,在一些热门食材区甚至能排起数十人的长队。 汗味、体味、香水味,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想必给祂不小压力。 “林轩”在迈进这个密闭空间的一刻,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毛。 “讨厌的味道……” 祂随周箐排在队伍尾端,如是轻声发出抱怨。 “林轩”始终与前一人保持固定距离,两人手掌交叠处衍出一直细小的触足,在她手心里扫来扫去。 怎么看都是努力忍耐的样子。 超市有在生鲜区分发料理试吃的习惯。 周箐打算给“林轩”拿几盘试吃点心打发时间。 而今天试吃区除了现场炒制食材进行分发的员工,还站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从特别的胸牌来看似乎是生鲜区的负责人。 他背对周箐站着,依次走过各个餐台,评价活动当日的试吃质量。 “嗯——不错的香味!煎到这个程度刚刚好,立刻停火!再撒上一点特质黑椒酱!” 能成为负责人,男人显然有着某种特别的天赋。 敏锐的嗅觉或许就是答案。 他总能分辨出食材间细微差别,给予最佳搭配: “这个蜜瓜太甜了,会掩盖火腿本身的香味,选一只水分更多更清爽的过来。对,就是这个搭配!真是棒极了!” 男人那种抑扬顿挫的赞美吸引了周箐的注意。 真有那么好吃么? 她也想去拿一份清甜蜜瓜了。 “鹅肝苏打饼干么?让我看看……” 而就在周箐离他还有数十步时,男人的声音猛地停住了。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沉默地转过身,径直望向了准备取餐的周箐。 视线相对,周箐看清了男人的脸庞。 与毫不吝啬赞美的说话方式相符,男人生了一张肉乎乎、弥勒佛般慈祥的脸,淳朴宽厚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但整张脸上周箐印象最深的要数他的鼻子。 鼻翼宽肥,表皮微微发红。当男人专注打量她的时候,两个鼻孔如活物般微微翕动。 他是在闻她么? 周箐莫名想起了科普书里的星鼻鼹鼠。 漆黑的小怪物长着花朵似的鼻子,呼吸时,柔嫩的触须会随气流轻轻颤动。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面色如故,笑着推销新品: “啊呀,这位小姐!我是挡到路了么?要尝尝新品红丝绒蛋糕么!” 但他那诡异的反应完全打消了周箐试吃的念头。 她头也不回地缩回队伍,带“林轩”飞快买完了所有食材。 …… 排队结账的长龙里,有调皮的小孩抱着妈妈的大腿撒娇想要买刚刚落下的桶装彩虹糖。孩子的声音又尖又细,引来了“林轩”的侧目,也让妈妈感到了一丝尴尬。 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速去速回”话音未落,那孩子便像脱缰的小马一般,从队伍里歘了出去。 年轻女人以歉意的目光望着“林轩”。 “林轩”对她颔首示意,转而扭头询问身侧的周箐。 “购物车都是我想吃的东西,箐箐没什么感兴趣的么?现在去拿还来得及哦。”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有哦,我想吃那个红丝绒蛋糕,那个男人站在那里我就没想买,他现在应该走到别的货架了……你先排着队,等我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可以付款了。” 周箐笑着回复道,然后转身向货架深处走去。 她骗了林轩。 现在科技发达,除了现场选购,还有用app提前买好商品,去专柜自提的方法。她早在坐车那会儿选好了想买的东西,并背下了提货码,随时可以背包走人。 比如一大瓶“柑橘园少女”浓香水。 香水的宣传主题是乡村田园风情,商家希望还原少女手剥柑橘时手掌上残留的清新香气,让用户体验丰收时节的喜悦。 想法是好的,但用力过猛的下场是这瓶香水冲得要命,刺鼻的柑橘味和某国产蟑螂杀虫喷雾如出一辙。 “柑橘园少女”直接被踩雷网友戏称为“喷xx畏的猛女”。 等她喷上那种香水,怕是警犬都不能用味道找到她吧! 周箐分秒必争,为了防止“林轩”用电话铃声锁定她的位置,她还特定静音了手机。 前几天公司在做岗位竞升,为了填写申请材料,她特地带去了材料原件,到时候只要托同事寄到新的住处就好。 他妈妈要来找祂了。 比起会在包里放铁锥的未婚妻,怎么想都是爱子如命的老娘更靠谱。 就算她大喊“祂是怪物”,李兰芳也会全力维护他吧? 有了替死鬼,周箐并不担心“林轩”会立刻找上来。 是因为久违睡了个好觉么? 她好像真的回到了大学精力充沛的时候。不仅在提货台立刻背出了“提货码”,如今挎着重重的购物袋也不觉得特别疲惫。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 周箐向着自由奔去。 在提货客人专用出口处,她再次遇见了那位“鼹鼠”经理。 他笑眯眯地冲她招手,说: “小姐,你的手机掉了。” “因为在息屏界面看到了提货短信,我就在这里等你。” 第十章 【10】 手机? 离开林轩视线后她只顾得埋头苦走,想要以最快速度离开超市,的确没想到要对手机做什么。 工作同居后,周箐外出游玩的机会少得可怜。衣柜里的衣服只关注展示女性线条,上面的口袋大都是摆设。 今天穿出来的这条西装黑裙虽然便于活动,但衣兜也偏浅。在这种人挤人的环境下的确存在手机遗失的可能。 周箐默默停下脚步,和搭话的男人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穿着灰色制服的男人负手而立,笑容礼貌又得体,圆墩墩的样子堪比庙里憨态可掬的石佛。 但周箐偏偏觉得不舒服。 毕竟过往经历告诉她,美貌带来的优惠后面往往藏着各式各样的期待。在她出生的小镇混混中,这点表现得尤为严重。 她不敢将视线从男人身上移走,一手扯紧了包袋,一手往身上摸了一圈—— 的确,手机不见了。 周箐困扰地蹙起眉头,朝男人伸手手掌:“你特地在这里等我真是麻烦了。请问手机在你身上么?能把它还给我么?” 她好像一只雨天走时的宠物猫,躲在滴水的屋檐下,怯怯地望着企图投食的路人,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钻进草丛。 人们总愿意给柔弱的美人多一些耐心。男人因此放缓了语气,他笑着摆动双手,解释说: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擅自拿走顾客实物,因为规定,它现在还在招领处等着,介时你要报出手机号码,我们打电话确认是你本人才能还给你哦。” “今天广播出了点问题,我怕你听不到通知,找不到东西心急。我又刚刚吓到了你很不好意思,才特地过来想看看你会不会在这里……” “本来我们这种做餐饮的,能有个好鼻子可是升职加薪的法宝!但养成职业习惯,看到什么都先闻闻就有点奇怪了。我家女儿有时候也会嫌弃我,说我像他们班上挂鼻涕的傻瓜,哈哈!” 周箐警惕的态度还是给他造成了一些伤害。他挠了挠后脑勺,发出几声干巴巴的苦笑。 周箐认真地审视男人。 他说话流畅,逻辑完整,不仅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家庭关系,还会自嘲这种高级社交手段。和遇事慢半拍、表情缺失的“林轩”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自打遭遇了“黄鳝”,她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了,单单因为“嗅觉灵敏”就猜测他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2节 c市人口基数很大,就算流星数量众多,怪物全部顺利降落,也不至于刚好让她连着碰到三只。 难道他真的是个热心肠的大叔么? 如是思索,周箐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没有的事,是我太敏感了。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让我变得很容易紧张……我们快点去招领处吧。” 她脸上冷若冰霜的警觉转化为柔柔的歉意。 虽然不知道“林轩”是否记得她手机的型号。 但周箐觉得还是最好赶在广播放松前拿走手机,避免节外生枝。 而周箐低垂眼眸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勾起了男人的好奇。他主动为她带路,以关切的语气询问:“虽然可能有点多管闲事。” “但你紧张的原因是同行的男士么?他好像没有跟你一起出来。我看新闻有这种报道,那些看起来好好的男孩子有时候不做人事。”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员工通道,从后门悄悄出去。” 男人扫视着周箐鼓囊囊的购物包,显然把她当成了从家庭暴力中出走的可怜女人。 他的猜测显然有利于周箐的逃跑事业。 “真的非常感谢。” 周箐顺势接受了男人的好意。 她在失物招领处顺利的拿到了自己的手机。纯白色的机身光滑如故,没有因为碰撞产生裂痕。 周箐悄悄松了口气,随他前往“传说中的员工通道”。 厚实的钢铁大门静静伫立在二楼走廊尽头,旁边的墙面上悬挂着一枚小巧的卡机,看起来很像周箐小区里的单元楼防盗门。 看来进口超市不仅服务优质,安保系统也十分严密。 男人的胸牌靠上卡机,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大门徐徐打开后,周箐有幸目睹了传说中的超市仓库。 漆绿色的地面上,高大的钢铁支架拔地而起,托起排布整齐的各色纸箱。那是一座静谧的钢铁森林,除了沿着白线运行的运货小车,再见不到其他活动物体。 远离了热闹的购物区,喧嚣声悄然淡去,周箐甚至能听到超市中央空调送风的嗡声。 她在门前停下脚步,点亮手机屏幕向男人展示约车消息页面。画面提示接单司机将在十分钟内到达停车场。 前往失物招领的路上人来人往,她包里又有防身的工具倒也无所谓。但超市偏远的角落跟陌生男人一起进仓库就让人心底发憷了。 “谢谢你,你还有工作要做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我刚刚给朋友发了网约车车牌,到时候她会去接我的。” 周箐试图避开可能的风险。 男人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望着周箐:“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人们不是常说,生活中要学会互相帮助么?”如周箐所愿,从她面前退到了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他如是感叹:“所以你也解答一下我的疑惑吧。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类,为什么体内会混有我们的血呢……”说话的同时,肉乎乎的手掌从背后探出,以和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推向周箐的后背。 曾经干扰过行车仪的黑点再次出现,它在周箐的手机屏幕上跳动,如贪婪的黑洞,将画面搅成碎片。 手机失去了报警的功能。 尽管周箐尽了最大的努力,避开了男人的推搡。但她躲闪时,身体还是因为惯性,被沉重的挎包带动,跌入了仓库的大门。 如同狩猎中的红夹捕蝇草,沉重的铁门缓缓合拢。 周箐错愕地注视着信步走来的男人。在震惊之余,感到内心无比愤恨: 怎么这样?! 明明是一样的外星人。 这家伙居然用一晚的时间就完全掌握宿主的语言能力、家庭背景,不仅如此第二天还早早上班主持活动。 那“林轩”在干嘛?同样作为怪物祂难道晚上就知道睡觉么? 祂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 第十一章 【11】 以“林轩”为基准判断情况,周箐吃了个大亏。 趔趄几步方才稳重身形,周箐惊魂甫定地看向逼近的男人,缓缓向后挪动。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远离大众视线,男人便不再刻意隐藏本体。 一条柔软的灰色触足从他的袖口处探出,在空气中肆意蠕动。 “抱歉,抱歉。差点就把你推倒了。” “我真的已经很小心了,但用这种姿态还是不太容易控制力度……我只是想聊聊而已。” 他维持着亲切的笑容,朝周箐挥了挥触足,语气十分诚恳。 没有像那只“黄鳝”一样,上来就直奔命门。 在适应了人类身份的同时,也继承了理性与好奇心么? 他看起来如此随和,且值得依赖。好像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寻求帮助也未尝不可。 但周箐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愿。 不管目的如何,从他欺骗她,刻意把她关进无人处的那一刻,她就把这只“鼹鼠男”划分到了危险可恶的那列。 毕竟双方都拿刀的情况才叫好好说话,只有一个人拿刀完全就是威胁恐吓。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周箐侧对男人站着。 她用身体挡住了大半购物袋,一边专注地摸索装在里面的商品,一边以含泪的眼睛注视着男人发出哀求: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今天人这么多,会不会我身上沾到脏东西了?” “我只是普通人罢了……求求你、放我回家吧。我绝对不会把看到的东西乱说的!” 在男人看来,周箐完全是一副被吓破胆子的模样,弱小可怜,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出路。 她在他的注视下不断后退,一步一步竟然躲到了杂乱的货架旁,主动封死了自己的出路。 再稍微施压,就能击溃她的精神防线,让她老实交代情况吧。 如是得出结论,男人的样貌再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圆润的蒜头鼻上长出了肉芽。 它不断伸长,从鼻头挂到下巴,然后在顶端处分裂出十来根细须,肥美的样子像极了海水中晃动的海葵。 “哈哈,我说过吧,我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就算在空气混浊的超市里,想要区分血迹和本身的体味也完全不在话下。” “鼹鼠男”的海葵向着周箐的方向绽放,仔细品尝她身上的味道,如是自卖自夸。 而他浑厚的声音却来自挥动的右手。 和“林轩”一样,他也具备器官转移的能力: “别担心,只要小小一口,我就能得出结论。如果你真的混合了我们的血液,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出于个人兴趣,我也愿意再试着给你一点,虽然那很难,说不定会直接杀了你,哈哈。” “好了,快来吧。看!像不像动画片里的小可爱。‘啦啦,你好~小小姐,我们一起来玩吧~’” 他自顾自说着俏皮的话语,灰色的触手上冒出两只溜溜转动的眼睛,其下,如月牙般弯起的血口中满是尖牙。 看着那只满嘴利齿的“手偶”,周箐怒气直接升到了顶峰: 他管这叫“小小一口”?当年林轩开玩笑咬她雪糕的时候都没把嘴张这么大! 而且如果鼻子真那么好,他为什么没有闻出“林轩”的味道,找老乡亲切会谈,反而来抓她这个无辜路人? 说起来那只“黄鳝”也是,放着“林轩”不管,上来狂咬她一个。 真该死,这根本就是欺软怕硬! 但他该死的“幽默感”到底为周箐争取了足够时间。 在破口大骂激怒“鼹鼠”之前,周箐终于用指甲抠开了香水的塑封—— 鼻子好是吧? 这就让你闻个够! 她飞快掏出那瓶100毫升装的“柑橘园的少女”,狠狠把它摔向“鼹鼠男”。 “嘭!” 精致的玻璃瓶在“鼹鼠”和周箐之间破碎,发出巨响。 “喷敌敌畏的猛女”名不虚传。 刺激的柑橘香味似爆弹炸裂,以惊人的速度四散而开,无差别冲撞附近生物的鼻子。 好冲!这就是“敌敌畏”的杀伤力么?! 浓郁的味道似一击重拳,狠狠砸上周箐的脸蛋。 仿佛有一吨橘子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淹没了她,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被辣得闭起的眼眸中滴出几滴清泪。 作为普通人的她饶是如此,更别提嗅觉灵敏的“鼹鼠”了。 十倍?还是百倍或者千倍? 浓缩核弹在“鼹鼠”的鼻孔里爆炸,火星撞了月球。 “啊——!!!” 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命捂住口鼻,向远离香水的地方后退。 那声“女高音”冲破云霄,也唤回了周箐的意识。 机会来了! 犹如枝头振翅的云雀,周箐轻巧地向后跃起,躲到装满商品的货架后。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3节 接着,她伸出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铁架推向意识不清的“鼹鼠”。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激发了周箐的潜力,沉重的铁架“吱呀”作响,缓缓离开底座。大大小小的杂物接连砸向“鼹鼠”的身体,像一座小山,把圆滚滚的男人压在地上。 没空继续确认“鼹鼠”死活,沐浴“柑橘的芬芳”,周箐掉头就跑。 如果能活下去,她一定会在购物分享软件上好好为这款香水正名! 第十二章 【12】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周箐推翻的货架属于“厨房调料”大类。 货架倾倒后,摆放其上的料酒、陈醋、香油碎了一地,各具特色的气味让现场乱上加乱。“鼹鼠男”被铁架压在地上,再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调料,顿时怒吼起来: “臭丫头!我把你撕成碎片!!” 周箐脚不停息,努力提升奔跑速度,“不可以那么做!我不是故意的!请放过我!”,然后用余光粗粗估计了“鼹鼠”的情况。 果然,就算穿着普通人的皮囊,“鼹鼠”也能用本体的力量强化宿主。 被沉重铁架砸断几根骨头,本应再起不能的男人以扭曲的姿势爬了起来。 他双腿呈内八站立,两根胳膊面条似的垂在胸前。脸上和蔼笑容不复,变为了恶鬼似的狰狞,条条青筋暴起,如蛆虫在皮下蠕动。 “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宰了你!” “鼹鼠”咬牙切齿拒绝了周箐的求饶。 他将两只胳膊夹在身侧减少阻力,扭动肥硕的身体,飞快地追了过来。 虽然没指望用货架一击必杀,但他也太耐打了吧。 周箐在心里发出哀叹。 在怪物的穷追猛打下,百来米的距离长得仿佛望不见尽头。 不仅如此,周箐还绝望地发现仓库的出口处又是一道铁门。 唯一的门卡好端端地挂在“鼹鼠”的脖子上,而刷卡机铁面无私,并不会因为周箐是无辜受害人而网开一面。 它明晃晃地挂在墙边,好像在嘲笑周箐的无用挣扎。 而且周箐已经开始喘了。 跟推倒铁架表现的强大爆发力相比,她的耐力只能说普普通通。 “怪物”的体力摆在那里,如果只是两点间的直线奔跑,她或许会在中途力竭,因为速度变慢被追上来的怪物一口咬住脖颈。 但好在方才的努力为周箐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 她已经和“鼹鼠”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柑橘园少女”仍在仓库内弥漫,浓郁的香味成了她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鼹鼠”是用“双手”捂住口鼻的吧? 周箐确信香水爆炸后,“鼹鼠”的伸出袖口的触足重新变回了手掌的形状。 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起“弥勒佛”那又短又粗的手指,怎么看都是可以肆意延展的触足更好用吧? “鼹鼠”的智力不低,只要他有这个意愿,完全可以把触足变成口罩、护目镜之类的东西,借此从“香气”中保护自己。 不仅如此,他连奔跑都维持着男人矮胖的体态,裹着一身肥肉“咚咚”踏步。 种种矛盾之处证明了周箐的猜想: 祂不是不想变形,是不能变形。 就像几分钟前,“鼹鼠”特地为了“确认她的味道”,把鼻子变形成了“海葵”。 “林轩”将手化成“血流”,以超高速抽向“黄鳝”身体,将它死成变态。 “怪物们”能通过变换形态发挥超人般的五感。 但在“柑橘园少女”的陷阱中,“鼹鼠”引以为豪的嗅觉非但不能发挥作用,还会成为折磨他的阻碍。 只要脱离人类“愚钝”感官的保护,他都会因为撕裂神经的刺激发出惨叫。 为了自保,短时间内“鼹鼠”应该都不会再变形。 他要以“人类姿态”进行狩猎,这个局面大大增加了周箐的生存率。 周箐暗暗祈祷,这次追逃难度最好从弱女子大战异形,降低到暴打中年猥琐男这个级别。 现在包里还有什么可以用来破局的道具么? 如是思考,周箐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购物清单里每件商品的用途。 接着,纤细的女人像山猫一般灵巧,闪身躲进满是杂物的货架间。 这座钢铁森林虽然地形不算复杂,但其中货物却十分繁多。 “鼹鼠”一不小心丢掉了周箐的身影。 想要跟他玩捉迷藏么? 狡猾的女人…… 祂寄生的男人不仅矮,眼睛还很小。视野糟糕得要命,要找到那么瘦小的女孩需要费上不少功夫。 “鼹鼠”停下脚步。 他不快地眯起双眼,仔细地环视四周,冷冷奚落: “别躲了,你也清楚吧,没有我的‘员工卡’,你根本没法离开这间仓库。” “我是这里的员工,对仓库远比你熟悉,要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你最好快点出来。” 周箐没有回应。 她趴在一层铁架上,小心地透过层层间隙观察“鼹鼠”的动作。 “鼹鼠”也没有动。 他长叹一声,无奈地摊出双手: “我承认刚刚发生意外,我说话有些激动。” “但现在那味道正在淡去,我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你到底只是普通女人,看到触足害怕也很正常。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找医院的‘抽血’工具来验证想法,你觉得如何?” “鼹鼠”的示好反倒加重了周箐的不安。 在周箐的视角,“鼹鼠”每次说完话都会停顿许久,竖起耳朵等待她的回应。 他在引我说话么? 就算没有灵敏的嗅觉,这怪物还有快速奔跑的脚力。以此类推,他的视觉和听觉应该也很出众吧? 说不定能通过她的急促呼吸声锁定她的位置。 冷静点,别喘了周箐。 周箐轻轻抚摸大幅度起伏的胸脯,从衣兜掏出手机。 有“鼹鼠”在百米内徘徊,手机信号栏依旧显示“不在服务区”。打开摄像头后,摄影、录像捕捉画面也是一片漆黑。 不过是因为遇袭那刻“鼹鼠”的“超能力”不在状态么? 手机居然显示五分钟前“林轩”发送了一条短信,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我去见你。” 周箐觉得莫名其妙,“林轩”都没有问“你在哪里?”怎么可能见得到她? 仓库离收银台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算周箐手机还有信号,以最快速度给给祂发送了地址。等“林轩”找到她,她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况且她也不想见到“林轩”。 怪异的情绪揪紧了周箐的心脏。她抿住嘴唇,并没有将希望放在“林轩”身上。 就算不能打电话,手机本身还有许多功能,比如定时播放音乐。 这手机还是林轩今年买给她的新款,他是黑色,她是白色,刚好凑成一对。 如果不是包里的替换机还没上卡,她也不想把它带在身上。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周箐随便选了首铃声,把它拖进手机播放列表,设定五分钟后自动播放,然后蹑手蹑脚爬向相反方向。 “鼹鼠”果然是个骗子。 明明承诺了“出来好好谈谈”,结果“叮叮咚咚”的音乐刚响,他的触足便如利箭射穿了手机,压根没有留给周箐反应的余地。 显然他也在积攒力量,做好一击必杀的准备。 “抱歉抱歉,条件反射。” “好了,你究竟在哪里呢?” 男人毫无歉意地做出解释,以阴恻恻的视线四处环视。 周箐故技重施,又拿出了刚买的备用机。 留给周箐的时间不多了。 为了保存货物新鲜,超市的仓库中也配备了大功率空调。就像“鼹鼠”说的“香味正在淡去”,“柑橘园的少女”马上就会失去效力。 她已经在移动中选好了趁手的武器,戴上了防具,现在正是行动的时候。 …… “鼹鼠”听见面前的货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接着,一个深棕色的小瓶被掷向他的面门。 真无聊。 这种年轻女孩能在超市买到什么危险物品?估计又是什么“刺激”的香水吧。 一定是刚才不小心中招给了她自信,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拿“气味”没办法。 只要快速闭气,用触足把瓶子抽远再快速杀掉她就行。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4节 “你以为这种小伎俩能惯用第二次么?” “鼹鼠”讥笑着伸出了触足。 周箐当然没有这么想。 她这次没用上香水,用得是一次性的大杀招—— 火锅店的特浓辣椒精和水1比1配成的喷雾,陪伴她走过无数夜路的好伙伴,薄薄一层水雾喷在手背上都能把皮肤辣得通红一片。 她扔之前拧开了盖子。 “鼹鼠”说了,他用触足控制不住力量,轻轻的一推便让辣椒精泼了出来。 如同被炼狱熊熊烈火灼烧,不仅是鼻子,这次“鼹鼠”的眼睛都在细雾中紧紧闭了起来。他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只知道用触足胡乱地向前攻击。 周箐悄然现身。 她用了个假动作,把辣椒精从货架的间隙扔出,人却跑向了“鼹鼠”身后。 乔装的口罩、墨镜派上用场,她并不畏惧辣椒精的火热。 周箐深深吸气,开始蓄力。 集中集中再集中,把所有的力气都聚集起来,回想那天在草场上学的东西—— 大四的林轩带着郁郁寡欢的她前往郊区的棒球场。 那有一片绿茸茸的草地,而天空湛蓝无云,异常开阔。 像是想要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一样,英俊的青年从后方握住她的手腕,耐心地牵引她的动作: “膝盖微微弯曲,重心下移,把力量集中到作为指点的右膝盖上。然后想象这股力量在传导,从腰腹开始,到手臂再到手腕。” 林轩跟她看向同一个方向,等待白色撞上她的杆子,或者被他的手掌接下。 “好了,就这样,看着球,然后挥杆。” 他说自己绝对会护住周箐,不让她被球砸到的,所以周箐只要按想法尝试就好。 她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挥动手臂。 那颗小球“乒”地飞向天空。 林轩同她一起欢呼,冲她露出鼓励的笑容: “这不是做得很好么?太厉害了,箐箐。” “球‘呼——’一下飞出去了,有没有感觉心情也轻松一点!” 这种生死关头想到的居然是那个男人的笑容。 那时候他们还相爱,林轩交予自己的东西也切实帮助到了她。 可现在呢?回想起林轩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周箐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因为愤怒燃烧了起来: 好恨。 现在运用的技术是我学到的东西,才不是他给予我的。 他已经没有再保护我了! 把怪物的脑袋想象成飞来的棒球,周箐挥动那柄“斩骨刀”,朝他的脖颈狠狠劈了过去。 沉重的砍刀沉重又厚实,外形酷似一把迷你斧头。 宣传页里,厨师用它砍开过猪腿骨,用来熬制可以吸到骨髓的筒骨汤。 “嗤——” 这是颈动脉被割开,鲜血如喷泉飞溅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满气的气球在漏气。 肥厚的脂肪层,藏在下方薄薄的肌肉,都没能阻止斩骨刀的势头,厚重的刀刃继续向深处没入。 果然,就像她开着大奔撞散了“黄鳝”寄生的狐狸派对,让它们的四肢像烟花绽放得七零八落。 接吻时,她又轻易咬破了“林轩”的嘴唇。 被局限在“寄生对象”体内,他们的防御和攻击力都下降了一大截。 可以杀! 他们都可以被杀掉! 周箐认定了这点。 血瀑彻底点燃了她内心深处的凶性。 她的手臂还能用力,还在用力。 好球! 斩骨刀砍断了“鼹鼠”的颈椎。 “噗通——” “鼹鼠”面露惊愕的头颅于地面滚落。 周箐抓住了“鼹鼠”挂在脖子上的带子,一把将他的胸牌扯了下来。 全力挥刀后,她的身体终于走到了极限,摇摇晃晃走了一步,就摔在了地上。 刷卡机就在几米远的地方,她周箐爬也要爬过去,用牌子打开大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现在还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 破怪物寄生体只是开始, 正如“黄鳝”被撞散后,没有立刻身亡,还能挣扎着寻找下一个宿主,甚至使用变形、致()幻技能。 自“鼹鼠”头颅断面,生出八根蠕动的触足。 它们撑住那个硕大的脑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它不是高等种。 要是和宿主融合时间短,能立刻脱离找到下一个身体还好。为了掌握这个人类的技能,它已经把“根”完全种了进去。 脱离身体损失极大,如果不能在时限内转移,它就会化成血沫。 “鼹鼠”两眼泛白,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他骂骂咧咧朝周箐爬来: “别以为你能杀掉我。” “身体、身体,只要得到你的身体,这点伤口根本屁都不算。” 好在这个女人也没有力气了。 他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腕。 身体好沉。 惯用的右手已经没知觉了。但左手还在,还能动一动手指。 周箐艰难地挪动身体。 她还能再一次挥动那把剁骨刀么? 不,必须可以。 哪怕会因为惯性砍伤小腿,她也要把这个脏东西扔回地狱。 凭借顽强的毅力,周箐硬生生举起了那把砍刀,接下来就是松开手指。 “嘀”。 就在砍刀亲吻周箐身体的前一秒,她背后紧闭的门扉打开了。 汹涌的血流立刻从狭隙中挤入。 那不祥的黑红给“鼹鼠”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他被吓得牙呲欲裂,尖声发出惊叫:“等等、您是——”。 但“林轩”没有等“鼹鼠”说完。 自“手肘涌出的血流兵分两路,一条绞住“鼹鼠”的头颅,毫不客气地将它的话语和它本身一同吞没。 另一条血流轻柔地托住了周箐身体。 祂从后面环绕她,拥抱她,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血红天空安慰道: “我找到你了,已经没事了。” 周箐的眼里只有祂。 “呀,你找到我了。” 她凝望着那张熟悉且令人爱恨交织的脸庞,倏地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周箐不想见到“林轩”。 祂是外星怪物,出于本能,祂总有一天会吞噬她,这让她觉得恐惧。 祂继承了林轩的皮囊,祂维护她、爱惜她,这同样让她觉得痛苦。 为了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中解脱,周箐选择把握机会,在超市逃走。 但是和“鼹鼠”殊死搏斗的过程里,周箐终于理解了混乱的源头—— 如果可能的话,她也想杀了祂。 第十三章 【13】 能理清搅乱心情的根源固然不错,但将想法赋予行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箐仍处在被透支的虚弱中。 最后一次举起砍骨刀后,周箐彻底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握,连蜷缩手指、呼吸这种小事都让她觉得疲惫。 对她而言,这体验新奇又熟悉,她仿佛回到了公司工会羽毛球活动上大展身手后的第二天。 明明大脑还记得发球、挥拍的要领,但体力却在毕业后一落千丈,无法支撑这种剧烈运动。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5节 现在这个情况,别说杀了“林轩”,连她本人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尽管仍旧处在重重危机之中,周箐的脑子却很清楚。 难怪医生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尝试运动。在脑内啡大量分泌,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种轻飘飘的快乐。 好像被风托举飞上云端,从此与人世无关,可以平静地审视眼低的一切—— 既然现在做不到,就放到下次再说好了。 管他的呢。 不远处,中年男子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他的手脚像浸水的麻绳软绵绵地摆在身体两侧,自脖颈断面为起点,一条血痕歪歪扭扭延续到周箐的脚边。 殷殷血红和刷成浓绿的仓库地板形成鲜明对比,深深刺痛了周箐的眼睛。 她讨厌脏东西。 明明双腿早就没了知觉。但撞见这种画面时,“鼹鼠”爬上她小腿,如水蛭蠕动爬行的触感还是鲜明地出现在心中,让她感到阵阵恶寒。 现在周箐又需要“林轩”了。 她抬高了一些音调,“快过来。”像乳猫在呼唤大猫。 仓库大门完全洞开。自护住周箐的触足之后,“林轩”本人也迈步慢慢走了进来。 祂上身是一件白色衬衫短袖,中山领设计十分儒雅,棉麻质地柔软而透气,隐隐显露出一点皮肤的蜜色,下身则是米白色的休闲西装裤。 男人站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若不看自手肘下生出的黑红触足,完全是一副纤尘不染的贵公子形象,和宛若魔窟的仓库形成了鲜明对比。 尽管不能和“鼹鼠”一样聪明又敬业,今早就结束年假滚回公司加班赚钱。 但祂至少看起来很干净。 显然记住了周箐把衣服锁进储物室时的叹息,“衬衫染血不太好洗,真可惜,我很喜欢你穿这件的样子。”,她抱着缎面衬衫,眼神忧愁,显然意有所指。 周箐用湿润的眼眸望着祂,自然而然地请求道: “帮我擦一下,包里有湿巾。” “林轩”回望自己狼狈的未婚妻,抿唇不语。 祂的可不是什么万能灵药。 为了避免直接侵占周箐身体,吞没她本人的意识,或者给虚弱的她造成负担,激起她的排异反应。祂必须精确地控制用量—— 只有那么几滴。 旨在让她睡几天好觉,慢慢恢复之前精神崩溃的损伤。 倒塌的钢架、沉重的砍刀。 擅自用身体乱来一通后,她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像是一朵被雨水打落的玫瑰。让人自心底泛起阵阵近乎慌乱的爱怜。 如果换一个普通人来这里,不能和祂一样通过血液感知到周箐那爆发性的情绪,再亲眼目睹这个惨烈的现场,的确很容易被她糊弄过去。 怪物单膝跪下,轻轻环住她的脚腕,将周箐的话选择性地听了一半。 周箐眼睁睁地看着祂的触足爬上了她的小腿。 一改撕扯同伴血肉的凶狠残酷,自他身躯处探出黑红藤蔓动作缱绻且缠绵。 它柔软又温热,裹住她小腿的时候,就像有很多张嘴在亲吻她的皮肤。 大意了。 流星雨下,祂也这样舔舐她脸颊上的血污。 祂是不是只擅长这种“清理”方式? 这也罢了。 最令周箐窒息的是“林轩”在触碰她小腿的同时垂下了脖颈。 与“鼹鼠”捉迷藏时,周箐曾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干燥的地面蹭破了她的膝盖。 祂用下巴抵住她的腓骨,用薄薄的嘴唇摩挲她圆润的膝盖。 然后一点舌尖从祂口中探出,灵巧地掠起翘起的死皮,再含住她渗血的伤口。 仿佛有一点火花从他舌尖掉落,唤醒沉寂的知觉,源源不断的热意开始沿着大腿曲线向上攀爬。 太奇怪了。 周箐下意识地扭动,想要把他从膝头抖落。 握住她脚腕的手掌成了坚固的镣铐。“林轩”动作不停,自下而上用那双锈红的眼眸望向周箐。 俊美的脸颊绽开一道裂缝,生有锯齿状尖牙的嘴十分礼貌地询问说: “疼么?” 祂的牙可没有出现在亲吻她的嘴里,唾液里也有类似麻药的成分。 明明祂用的是跪姿,却令周箐有种被大型野兽按在爪下啃噬的压迫感。 真糟糕,最坏情况。 祂都吃了“鼹鼠”,理应不会再对她感兴趣了。 “鼹鼠”是超市的员工,既然选择在仓库动手,那就代表他确定这地方不会有其他人类过来,也 有自信在被发现前处理干净周箐的尸体。 今天是超市的“超级购物日”,客流量永创本月新高,大部分员工都被调用去支撑活动。 “鼹鼠”可能没想到这种方便会被“林轩”用来处理自己的尸体。 不过对“林轩”来说,处理一具还是两具尸体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周箐可不希望“林轩”养成没事把她当成小布丁舔上几口的坏习惯。 毕竟人们不总是怀着随便吃两口的打算,然后在看电视时挖空整桶冰淇淋么? 她心惊肉跳,抱怨说:“太痒了,我不太习惯……”,想要阻止“林轩”的清理。 在触足的包裹下,周箐身上一丝一毫变化都逃不过“林轩”的眼睛。 知觉已经恢复了么? 但肌肉还是很紧绷。 祂感受着女人的颤抖,轻柔地按摩她的小腿,出声安抚道:“但不疼对吧?如果实在不舒服,可以和我聊一聊,分散注意力。”然后像猫一眼眯起了眼睛。 “比如,你的红丝绒蛋糕买了么?” “他的味道很一般,应该称不上小蛋糕,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吃他。” 如是询问,“林轩”的表情是一贯的冷漠,语气也很像随口闲聊,但周箐莫名听出了兴师问罪的味道。 周箐面不改色。 她既然打算溜走,就做好了最坏打算,随时准备承担风险。 “嗯,在我的包里。” “你也想吃蛋糕么?我怕碰坏,把它放在上面一层,应该很好找。你可以把它拿出来。” 出行前的一吻激起了周箐的兴致,让她突然想品尝一下同样甜美的点心。 那是一块由醇厚的黄油、香浓的牛奶为底,加上几滴解腻的青柠檬,洒满鲜艳的红曲粉的美味蛋糕。望着宣传页,她毫不犹豫点击下单按钮。 周箐望着“林轩”,漆黑的双眸盛满清澈的无辜: “不知道有没有被碰坏……我端得很小心,但他突然喊住了我。” 她有什么错? 她的确像分别时说的那样去买了“红丝绒蛋糕”。只不过在这路上,她犯了所有逛超市走回头路的人都会犯的错误,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注意,然后顺带买了一点其他需要的东西! 现场唯一应该道歉是那只“鼹鼠”,这个猥琐的家伙恶意诱拐了她!用可怕的技能害她不能打电话求助。 反正当事人已经进了“林轩”的肚子,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现在正是她编造事实的好机会。 啊,她又在骗人。 周箐并不知道,“林轩”可以通过两人间的亲密支付查看到她的订单详情。 她刷了这个男人的卡,订单日期明晃晃写在那里,怎么看都不是在离开他后购买的。 但“林轩”并不觉得意外或者愤怒。 毕竟祂只是单纯想和她聊天。 这种反应在祂看来也是可爱之处。 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很有趣。无论是降临后体会到的林轩的爱意,还是周箐身上截然相反的情绪,都让怪物觉得新奇。 那种兴趣让他想着“她已经教给我不少东西,不杀她也可以”,宽容地默许她的逃亡,也使祂在感受到她的危险处境时,赶了过去。 ……还是不要放走好了。 祂揭过了这件事,关切地嘱咐说: “下次还是留在我身边,不要随便离开吧。” 周箐没有异议: “好啊,我会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 反正都打算彻底掌握怪物的秘密后杀掉祂了,她的确没必要再从祂身边逃走。 第十四章 【14】 危急时刻,周箐只想着怎么从“鼹鼠”手中求生,压根没考虑善后的事情。 回过神后,周箐看着不远处的无头男尸,只觉得非常困扰。 真是死了还在给人添麻烦。 不像“望月山”公园里惨遭放生的皮草厂狐狸,“鼹鼠”寄生的可是人类的身体。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6节 莫约二十分钟前,这位超市经理还笑盈盈地在试吃区处理工作,现在却身首分家、全身骨折,凄惨地躺在地上。 因为“鼹鼠”的特别能力,监控视频也是一片漆黑,压根证明不了周箐的被害身份。真要报警的话,周箐就只能期望法医可以在尸检时发现外星人的,提出“人类杀害‘异形’正当防御,不应承担法律责任”这种观点。 否则,无法自证清白,周箐的后半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凭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坐牢? 为了渡过难关,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周箐如是打算,轻轻拉住“林轩”的手指,示意他一同解决眼前的难题: “我为了自保砍掉了他的头……现在怎么办?去自首然后说明情况么?” “林轩”那舔舐伤口的治疗手段效果惊人。 继双腿之后,周箐逐渐也跟着恢复了知觉,原本只能瘫软在地的她已能缓慢行动。 这显然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令周箐在心底悄悄叹气。 “医生”已经保护不了她了。 毕竟,她说不定也成了需要被隔离的“混血外星人”。 为了避免被带到研究所,进行各类稀奇古怪的试验的命运,周箐补充道: “如果担心自首影响生活的话,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你看,我打翻了货架,一路跑到了这里,现在到处都是血痕,先把它们拖干净吧。” 在周箐心里,“林轩”还是个接受刺激才会行动的“差生外星人”。 最开始祂望着怀中的自己,“自首?为什么要这么做??”,困惑发问的样子的确符合她对祂的定义。 可“林轩”接下来的发言就让周箐感到无法理解了。 “他自己是检查货物的时候意外身亡。你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男人的表情平静无波,语气十分笃定,理所当然到像在说“蓝星是圆的”这种客观事实。 “诶?” 周箐望着他漆黑的眼眸,背后一阵发凉。 比起跟人对话,她感觉更像趴在老家深不见底的枯井边缘,望着水面黑黢黢的倒影,因恐惧动弹不得: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林轩”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背,在妻子表达疑惑后,非常礼貌地回复道: “抱歉,我说的太简单了。” “我想想,怎么和你解释这个故事……” 祂垂下眼眸思索片刻,抱着周箐重新站直身体,“能站起来么箐箐?我现在有点腾不出手,往后退一点,对,就是那里,站到那个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待周箐在祂指定位置站定后,“林轩”将双手合十。 紧接着,一场血腥怪异的魔术秀在周箐眼前拉开帷幕—— 黑红血流在“林轩”逐渐分开的手掌间流淌。 它们色泽浓郁,质地粘稠,像是沸腾的岩浆般不断变化形态,然后在“林轩”两手分至几拳宽后,定型成了人头模样。 “首先,他为什么要在工作时间来这里?” 男人捧着“鼹鼠”表情狰狞的头颅,将大拇指刺入他的太阳穴,仔细地“整理想法”: “嗯——今天生鲜特卖,试吃区牛排用的那种‘黑椒酱’广受好评,很快货架上的调料就被大家买完了。” “有客人很喜欢那个牌子,结账时就问店员能不能去仓库取货再摆上一些。可是除了寻物广播,今天的库存系统也出现了故障,店员无法在收银台上查看具体剩余,需要人工去仓库清点。” “所有人都在岗位上忙碌,只有作为经理的他四处巡查,所以他义不容辞地来到了仓库。” 理工科高材生林轩逻辑推理能力出众,平素就会研究一点“烧脑侦探片”,而且祂从不吝啬于分享。 就算周箐苦恼地表示自己不懂其中道理,无法跟上祂的节奏,他也会笑盈盈地承担剧情解说的责任。说到兴起,祂还会动手取材,把房间布置成“简单密室”,自己扮演“凶手”,周箐当“被害人”,一对一推演现场。 显然“林轩”也学到了这点。 祂在这种情况展现出了惊人的表现欲。 “林轩”信步走向“鼹鼠”的尸体,把头颅悬放在他空荡荡的脖颈上。 在祂的影响下,数条黑红细线自头颅的断面垂下,蠕动着探向倒地的身体。它们充当了血管的角色,将分裂的两者再度连接。 “鼹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随他起身,“咔哒、咔哒、咔哒”断骨归位的声音一时不绝于耳。 短短几分钟,“鼹鼠”的身体就恢复了健康。他面带与生前别无两样的和蔼笑容,倒退着走向倾倒的货架。 “林轩”跟在“鼹鼠”身后,他的触足从衬衣下摆滑出,慢悠悠地在臀后摇晃,沿路的血迹像是遇上磁石的铁屑,纷纷被触足吸收。 “至于为什么撞倒架子,我看看。” “林轩”在货架前站定。他一手抵住下巴做思考状,一手拉起货架支柱,弯腰打量底座松掉的螺丝。 周箐的力气不大,他随手一捏就能将被扯弯的支柱恢复原貌。 “这样吧,因为架子有些高,又被马虎的员工推到了里面。取货时,经理只能踮起脚,一手按住钢板支撑身体,一手往里去够调料。” “很不巧,底座的支架螺丝因为腐蚀松掉了。” 随“林轩”语音落下,一只触足缠上底座,渗出的黏液在上面留下一片漆黑的锈渍。 舞台已经搭建完成,作为主角的“鼹鼠”乖乖走向他被周箐暗算的地方。 “林轩”轻轻松开撑住支架的手掌:“倒下的架子砸断了他的骨头。他有家族冠心病遗传史,平时又不注重锻炼,疼痛让他心脏骤停。” 货架再次压上“鼹鼠”肥硕的身体,沉闷的响声为整场事件画上句号。 “就是这样,这是和你完全无关事故。会有监控摄像证明这点的。”,“林轩”拍去手上的细灰,看向周箐: “我们回家吧,箐箐。我好像学会怎么做菜了。” “妈妈也已经到站了。” 第十五章 【15】 “林轩”的发言令周箐目瞪口呆。 什么叫他已经学会做菜了,而且妈妈也已经到站了? 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就像祂打算把亲妈做成菜吃掉一样。联系祂残杀“鼹鼠”的前科,这好像是祂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这不重要。 比起李兰芳的死活,周箐更加关心眼前的情况。 断头的人重新起立,不仅断骨重接,皮下淤青消失,还能“林轩”的指挥下倒退行走。 短短几分钟的推演让她的世界观颠了个个。 从瞬杀“黄鳝”的那刻起,“林轩”就表现出了远超同类的战斗力。而进食后随意把玩“同类”尸体的态度,更证明了这类怪物感情之稀薄。 祂实在太危险了。 就算被祂给予血液,成为祂的妻子,周箐也不认为自己能获得什么实际保障。 英俊的男人慢慢走来,背后是“鼹鼠”倒地的尸体。这次,金属货架嵌进了男人的脑袋,殷红的血迹从,在浓绿的地板上汇成一片湖泊。 连续加班数月,林轩几乎没有时间理发。 如墨般漆黑的短发柔顺地搭在祂脸侧,同色的眼眸死气沉沉不见反光。祂好像黑暗本身,沉重粘稠的气氛萦绕在祂的周围,让周箐感到喘不上气。 “箐箐?” 祂将手掌递向周箐,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求生本能发出警告。 周箐聚集了全部力气才压住逃跑的欲望,慢慢把手放上“林轩”平举的掌心: “嗯,我在。” “林轩”的个人推理秀已经结束。按照惯例,现在轮到周箐发表观看感言。 她用短促的笑掩盖失态,感叹:“真厉害,我一时看呆了……有你讲解,我完全明白了,的确是和我无关的事故。” “但有点我不太清楚,他是怎么动起来的?你能告诉我么?” 祂又杀了“鼹鼠”一次么?复活完全是神的领域吧? 辛苦表演得到了认可。 “林轩”牵动嘴角,露出类似微笑的表情: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技巧。” “打个比方就是关电视的时候,你突然发现遥控器没电了。这时候只要把电池抠出来再放回去,遥控器就能再正常工作一会儿,刚好坚持到你把电视关掉。” 多么形象的比喻。祂果真没有任何“同伴爱”。 电视已经关闭,“林轩”不再关心“鼹鼠电池”的下场。祂用拇指捏了捏周箐的手背,叹息道: “手还是很凉……” “我们可以在餐厅吃点蛋糕再上路。到家我也可以给你熬排骨汤。” 好在做菜只是字面意思,祂还没有继续杀人的打算。 周箐抿抿嘴唇,她任由“林轩”牵住自己,顺着祂的话题发问: “你把东西带到门外了么?” “嘀”。 “林轩”从兜里掏出一张员工卡,刷开仓库大门。 “没有,我放到寄存处了,在这个女人手里。”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7节 祂晃晃手指,向周箐展示卡面上的照片。 年轻的圆脸女性笑容灿烂,她亲切地同怪物搭话:“太好了,先生!您找到老婆啦!” “今天的活动吸引了很多客人,超市场地又大。如果不经常来这边购物,的确很容易迷路走散,下次可要注意了!” 林轩有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皮囊,在异性中很吃得开。 继承这点优势,就算“林轩”表情稀缺走在路上,也能引来数位讨要联系方式的路人。 祂对她颔首致谢,“嗯,麻烦你帮忙看东西。”,以漆黑的眼眸同女员工对视,询问:“请问最近的休息区在哪里?我带她坐下来吃蛋糕。” 女员工将身子探出工作台,指明方向:“从这里直走,扶梯下楼右拐就是。” 两人对话间,周箐一直在偷偷观察“林轩”动作。 她发现“林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工卡如闪电般弹出,重新躺入女人工作台的小隔间。 “好了,我也该换班去仓库检查东西了。” 女人没有察觉到异状,她抱怨着“真是的,经理说要帮忙取调料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拿起工卡离开位置。 …… 另一边,餐厅常见的漆黑铁网圆桌上,“林轩”叉起一块蛋糕,把它送入周箐口中: “甜么?” 他们像一对常见的腻歪情侣,男方体贴地照顾惊魂甫定的女友。 塑料叉并未立刻离去,光滑的表面轻轻蹭着她的舌苔。 “嗯……很好吃。” 周箐艰难地咀嚼点心,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他们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吃东西? 凶手不都应该快速离开现场,找地方制造不在场证明么? 难道“林轩”是那种喜欢偷偷观察目击者反应,以此获取成就感的超级变态杀人魔? 周箐坐立不安,一度产生了幻听,觉得自己听到了“警笛”刺耳的声响。 她在心里尖叫“凶手在这里!”,祈祷警车能把“林轩”带走,另一方面又惧怕他们真的发现“骗局”真相,把她也送进实验室。 她眼中摇晃着可怜的泪水,跟“林轩”商量: “还在这里吃东西真的好么?” “我已经没那么难受了,而且妈妈也在等我们。” 祂用手掌托住脸腮,像看在幼儿园里哭闹着不肯吃饭的小朋友: “你知道么?如果电池本身没有电,再怎么掏出重连也没有用。” “人如果不好好吃饭,也会‘啪’地一下没电。”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看来,外星人的速效治疗法也是压榨身体本能的东西。 周箐别无他法。 为了避免身体承受未知后遗症,她只能在大口大口吞咽蛋糕。 方才那副“我去买蛋糕,我有什么错”的得意劲儿完全从她身上消失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周箐都不想再看到这个倒霉蛋糕。 男人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祂用切牛排掌握到的技术,认真地切割蛋糕,望着狼吞虎咽的妻子,由衷感叹: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味道,可惜碰坏了一点。下次如果还想吃,就告诉我,我来帮你买吧。” 还吃红丝绒蛋糕啊?这就是她把蛋糕当借口的惩罚么? 想到此处,周箐做出微弱的抵抗: “不,下次我想换生椰拿铁味道的蛋糕。” “林轩”没有介意这点,“好啊,听起来很有趣。”祂垂下眼眸,用拇指轻柔地拭去周箐嘴角的奶油。 而周箐开始考虑在吃蛋糕前先给“林轩”下药,把祂毒死的可能性。 她服用的安眠药曾让祂不适呕吐吧?这或许会是个突破口,不过下次行事前,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前往高铁站的路上,警车和他们的大奔擦肩而过。 面对刺耳的警报声,周箐闭目养神,没敢看向窗外。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人来人往的接客厅。 李兰芳背着鼓囊囊的行囊,一手提一只老母鸡站在路口。她穿了黑色玫红碎花的圆领棉衫,下身搭配玫红色的瑜伽裤,鲜亮的颜色在人群中非常眨眼。 “轩轩!” 她把死鸡从左手换到右手,用力朝儿子挥动手臂。 第十六章 【16】 “林轩”乐于向周箐表现祂的逻辑推断能力,为了让她老实吃饭,也愿意费心讲上长串道理,但对祂妈话却没那么多。 “妈,辛苦了,把包给我吧。” 祂伸手拎起亲妈硕大的登山包,将它挎在肩上,再接过两只母鸡,便面无表情的闭上了嘴巴。 少说话多做事。 这是林轩和他妈相处二十多年总结的生活准则。李兰芳最喜欢乖巧听话的小孩,林轩“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的敷衍给他的童年带来了不少便利,也极大提高了他逢场作戏的能力。 虽然在“和谁结婚”、“在哪工作买房”上总是坚持主见,笑着从不退让。但他在“给人买礼物”“说好听话”、“照顾生活”这种小事上却那么体贴动人,让人悄悄生出“他不是不在乎,只要再努力点就能动摇他想法”的微小希望。 这点伎俩让他在各种女人间如鱼得水。 “林轩”的伪装开了个好头。 李兰芳上下打量着俊朗整洁的儿子,心里说不出的满意,她把上午的“顶嘴”归结为加班后的劳累。 轩轩一眼就找到了人群中的自己,还立刻帮忙拿东西。 他心里果然还是有这个妈的。 “哎呀,不辛苦、不辛苦。轩轩你才是,好不容易放年假,不在家睡懒觉,还专程出来接我。开车这么久才来,又要拎东西,回去妈得多给你烧几个菜补补身体才行。” “真是的,加了几个月班,还是瘦了瘦了!” 李兰芳凑近捏了捏“林轩”结实的胳膊,语气三分嗔怪七分心疼,令旁的周箐起了一身鸡皮疙:她儿子刚刚才吃了一顿大餐怎么会瘦? 女人同一套说辞到儿媳这就变了味道。 记恨周箐早上把她拉入黑名单,李兰芳有意把她晾了半天。轮到停车场,她才屈尊抛去一个眼神,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挤兑: “瞧我这眼神,原来小周也来了。怎么还是这幅弱不禁风的可怜劲儿,哎,我有轩轩使唤就行了,你专门来这干嘛呢?” 周箐打了个哈切。 “林轩”让她立刻进食不无道理,大量糖分弥补了她战斗的亏空。离开繁华的市中心后,周围顿时间安静了不少,而“林轩“开车又稳。 周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男人用手撩动她额发,说:“箐箐,我们到了。”她才重新睁开眼眸。 日常又没有营养的对白反倒冲淡了“鼹鼠”死亡的阴影,让周箐精神没有那么紧绷了。 她瞥了李兰芳一眼,如实回答:“是林轩要我带他出来的。” “林轩”提供证言:“嗯,之前箐箐在陪我逛超市。” 祂斜跨着背包就是为了余出一只手去牵妻子,却硬生生被李兰芳攥住了胳膊,等到停车场才得了空。 “哔哔。” 电子钥匙远程点亮车内照明,车门解锁,后备箱闻声抬起,像小狗在摇尾巴欢迎归来的主人。 怪物拎着母鸡还有李兰芳的登山包,把它们放进后备箱,按照周箐在超市时教他的方式仔细,摆放避免血水弄脏周箐的新宠。 李兰芳则快步向前,她“呼”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副驾。满心期待地等着“林轩”收完东西,带她兜风,殊不知缓缓拉开主驾车门的是媳妇周箐。 “林轩”履行了跟周箐的诺言,即“回家这段路给周箐练车”。唤醒周箐后,祂把车钥匙放入她的手心。 “诶?你不知道么?最近我开始开车了。” 周箐“嘭”地关上车门,用实际行动告诉李兰芳她的“用处”。 “没办法,像你说的,轩轩太累了,我也得学着多分担一点。” “不过我技术还不是很好,要是分心,车擦伤了是小事,人颠坏了就难办了……所以开车的时候可以安静一会儿么?” 女人摩挲着指尖的金属钥匙,态度十分诚恳,谈及担忧事项时,抿住嘴唇的样子堪称楚楚动人,但话语里的潜台词却非常恶劣: 别烦我,你们的命都在我手上。 怎么“林轩辛苦了”这种谴责周箐的话被她拿过来膈应自己了? 李兰芳被哽得要命,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质疑道:“你能开?” “林轩”一回头就发现周箐身边没了自己的位置。为了能看到妻子,他在短暂的愣神后坐上了副驾正后的位置。闻言,祂很积极地想要跟李兰芳调换座位:“昨晚是箐箐开车带我回家的,她开得很好。如果不放心可以换我来副驾,我来陪她看路况。” 李兰芳粗声粗打断儿子的话:“哦,挺好的,就让箐箐锻炼锻炼。” 她既不想磨损自己“心疼儿子的慈母形象“,也不想看夫妻二人坐在一起亲密交谈。最后“林轩”还是只能坐在客座。 “专心开,我可不会打扰你的。” 好在李兰芳说到做到,她再怎么强势也不会用儿子的钱,以及自己的命试探周箐精神承受底线。她狠狠剜了周箐一眼,乖乖闭上了嘴巴。 “林轩”叹了口气。 一条触足从座椅间隙钻了过来,它借着安全带的掩护,悄悄在周箐的腰上缠了一圈,如果她真的生气踩了油门,立刻膨胀炸开的触足至少能护住她的小命。 周箐感觉很怪,开始还以为是安全带调紧了,她扯了两下硬是没扯动,才发现那是“林轩”黑红色的触足。 那东西分出一张嘴衔住她小拇指的骨节,撒娇似得含咬她的皮肤。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8节 返程的路上车内一片死寂,但周箐心情不错。4s店的清洁做得很到位,曾布满血污的车窗清澈得像块暗色水晶。 …… 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各家各户开始准备晚饭。他们老家晚饭吃的比较随便,一碗面条、一碟水饺或者白粥馒头加小菜便可以打发过去。 但有婆婆远道而来,桌上便摆了超市特质的烤鸡与猪肘。李兰芳扫了眼便嫌弃“吃得这么油腻不健康!”,要去厨房炒盘蔬菜给餐桌增加绿色。 而“林轩”正巧也要准备给周箐喝的骨头汤。 届时,厨房只有怪物和李兰芳两人。 这太危险了,周箐不想在今天看到第二具尸体。 她犹豫是否要去厨房打打下手,可惜李兰芳再三强调厨房已经够挤了,不需要她去添乱。 周箐只能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选择。 李兰芳打包母鸡的袋子不大结实,“林轩”在把它们放进冰箱时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点血水。 “高压锅炖汤只要三十分钟,我很快就出来了。如果很饿,你可以先吃点东西。” 祂找出一块湿布认真地擦拭着手掌,朝周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带上了厨房的门。 …… 厨房里只有他们娘俩独处。 李兰芳捞过一个凳子,背对“林轩”坐着,用指甲把嫩绿的空心菜掐成小段。 而“林轩”站在灶台边,祂把切好的葱段和姜片铺上排骨,冷水开火,貌若不经意地问道: “爸呢?怎么只有你一个来了?” 不用和媳妇争锋相对,李兰芳的语气随性了许多: “忙着呢,我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不在家,给隔壁换灯泡去了。” “你知道吧,就那个王寡妇。她儿子和你同岁,小时候你们一起玩过,后来那小孩成绩不行出去打工,就不常见到了。今年她儿子奉子成婚,他妈也跟着去照顾媳妇,结果月子过完就被丈母娘挤了回来。” “反正他一个男的在家又饿不死,要过来也会自己坐车,不用管他。” “也就她儿子那么混蛋没良心吧。我们家轩轩可不一样,会跟妈一起干活。” 王寡妇的遭遇给李兰芳敲响了警钟。她说得可怜巴巴,一副生怕周箐排挤她的样子,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开始帮助林轩回忆: “这样也挺好的,像回到了过去。” “当年你爸工厂下岗又不想让别人觉得失业,每天一早也学着别人出去上班装样子,家里只有我和你奶奶三个人。我给你奶奶做饭、洗衣服,还得想办法进货去超市赚钱,你就在一边乖乖写作业。” “那时候妈妈做生意不容易,在外面跟人吵架,回家控制不住情绪也会说你,但总归是为你好吧,把你拉扯大了。” “现在你长大了,居然会给老婆做饭了,我那会儿可从没享过这种福分,你爸就晓得护着你奶奶……” 所以那丫头凭什么有呢? 她李兰芳受了那么多苦,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好不容易媳妇熬成了婆,凭什么周箐就能心安理得享受一切? 本来是忆苦思甜的环节,但说到后面李兰芳却恨得咬牙切齿,摘菜时险些把指甲扣进肉里。 “林轩”一直在观察她。脖颈上猩红的眼珠不会错过每个细节。 祂看着女人发红的指尖,没有说周箐应不应该享福,而是直接抓住了隐身的那个男人: “爸做的很过分呢。” 从未有过的发展让李兰芳一时忘记了言语。她本来只想让他说一句“妈你不容易,我和箐箐会好好照顾你”的场面话。 毕竟以往儿子从不站在她这边。 起初是孩子的不辨黑白。比起严格要求自己、总是骂骂咧咧的母亲,显然宽厚和蔼的父亲更能得到孩子的心。 后来是男人的惺惺相惜。林轩说着“你又说爸了,虽然是夫妻,但这样随便伤害男人的自尊,难怪爸老出去散步解闷。你也别酸他为什么老和王阿姨聊天,这不是人家好说话放松,他能找到价值感么?”,将无用的父亲视为婚姻中饱受压迫的那方。 择偶时,林轩选择“周箐这样柔弱需要保护的姑娘”,可以是对母亲女性魅力的最大否定。 但今天不同。 李兰芳坐在小凳上,出神地仰视着英俊高大的儿子。 将排骨放进高压锅,炖煮直至软烂最后几分钟加进配菜就可以出锅。做菜前“林轩”懵懵懂懂只知道要吃肉,完全没有想起配套的冬瓜,所以现在还要等菜场配送员的电话。 怪物倚在大理石台边,和母亲对话: “我要结婚了,也懂得了一点事情,是时候和他聊聊了。” “爸什么时候来呢?” 祂的话语如此含情脉脉,充满了李兰芳梦寐以求的理解,但偏偏眼睛平静得没有波澜,那种反差让李兰芳感到一种奇妙的震慑。 儿子的确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但一定是好的那面。 李兰芳这么说服自己。 第十七章 多亏了和母亲的这次“闲聊”, “林轩”想起了不少遗漏的细节。 谈话间,一捆空心菜已经摘了个七七八八,而电高压锅启动后并不需要全程看护, “林轩”仔细地把手洗干净后, 便把灶台让给母亲自由发挥,推开厨房的门去客厅看自己的妻子在做什么。 慢慢被鲸吞蚕食的记忆告诉祂,周箐“不喜欢林轩背着她和妈妈聊天”。 …… 周箐的确不喜欢“林轩和他妈聊天”。 虽然李兰芳说的是周箐听不懂的方言,但语言里的情绪却是世人通用,只要用心就能品味到李兰芳对周箐深深的不满。这时候, 为了不伤害周箐自尊, 林轩往往就会用手掩住手机,连好听的借口都寻不到一个,直接去卫生间或者厨房等地方结束争端。 他只是面露为难地说:“抱歉,箐箐, 我先离开一会儿。” 她表示理解, 毕竟她才是惹李兰芳不满意的那个人,是她犯了过错。于是她只能对他露出怯怯的笑意:“我没事, 你先去忙吧。”然后垂着一双哀切的眼眸, 低头站在门后发呆。 一坐就是二十来分钟。 等待中, 周箐的眼神总是哀切而无助地。 她像一只不幸被主人弃养的小流浪狗, 茫然无措地蜷缩在街头,又幸运地被路过的男孩连箱子一同抱回家,精心照料了一段时间,便错误地认为这是美好生活的开端, 殊不知有天会面临男孩家长的考验, 被他那大叫着“狗太脏”、“狗太吵”、“狗吃得多”的妈妈逼在角落瑟瑟发抖。 在李兰芳歇斯底里的威胁下, 他们每次短暂的分别都仿佛笼罩着永别的阴云。 夹在母亲和女朋友中间的林轩永远只知道说点漂亮话, 表示只要周箐再努力些,把自己改造成适应他妈妈标准的模样,他们当然也就不会再吵架了。 ……真奇怪,她好好一个人,怎么活成了林轩和李兰芳家里的养的小狗?这不是她周箐和林轩两个人的爱巢么? 胡思乱想不易生活,周箐决定在有限的时间内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毕竟就在刚刚发呆的期间,她的手机屏幕出现了一条来自超市app的最新通知: “年度疯狂购物节顺利落下帷幕,接下来超市将迎来为期一月的停业整顿,对失灵的电子设备,后勤器材进行审查更新。希望能以更好的精神面貌,为顾客提供优质服务。” 周箐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这几行小字上。 得知此事后,她先是去浴室快速冲洗了全身,换了一套舒适的棉质家居服。然后她用干毛巾包住湿发,独自坐在餐桌边,向烤至金黄的烧鸡伸出手掌。 不管是逃离追捕,还是陪“林轩”处理“厨房卫生”都需要充足的体力。 “鼹鼠”的死相令周箐意识到,在利用智慧一击杀死异形怪物后,如何善后或将成为她面临的最大难题。 就算能用仓库拖车把怪物带离现场,人体共有206块骨头,除去脊骨,还有腕骨、腿骨,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排着队等她拆解成小块。网购工厂用的切割机器不太现实,而她体重未过百斤,单凭纤细的胳膊压根举不动斧子、锯子之类的东西。 短时间内,比起幻想练出结实肌肉,不如先增厚脂肪,专心增加重量。 而增重导致的体态变化,则会成为她远走他乡的最佳伪装。毕竟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想到动人的病美人会主动舍弃“瘦若拂柳”这一“最大优势”。 李兰芳进厨房前还抱怨她乱花钱,说‘自己都拎了家乡土鸡,周箐还买超市架上的成品,她难道不知道这种鸡都是m国的速成鸡,一晚上就能从鸡崽长大,有四个翅膀四个腿么?’,对烧鸡嫌弃的要死,周箐也不用跟她再客气什么。 ……天知道她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吃烧鸡。 周箐垂眸撕下一只肥美的鸡大腿,将它靠近嘴唇,仔细地咀嚼起来。 而“林轩”离开厨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纤细的女人穿着一条奶白长裙,坐在桌前。她用双手捧着鸡腿,以贝壳似的牙齿从骨头上撕下一片鸡肉,动作间,鲜红的舌尖灵巧地将肉片卷进口腔深处,时而掠过沾有油滴的嘴角。 她表情专注,低头时,丝缕湿润的黑发便从发巾滑落,在她的前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水印。 一周来心力憔悴让周箐体重骤减,常穿的睡裙不再合身,细细的吊带直接从有些尖的肩头挂落,挂在单薄的小臂上。 妻子乖乖进食的样子让“林轩”感到异常欣慰。 “你的确需要多吃一点东西……但留点肚子,我给你炖的汤也要好了。” 祂从洗手台边的格子拿出吹风机,走到周箐身后,欠身解开了她半湿的发巾: “就算是夏天,不吹干头发,头也会痛吧?” 男人宽大的手掌上没有血污,也不带厨房特有的油烟味。祂触碰周箐前特地洗净了双手,白肥皂的香味清爽宜人。 埋入周箐发间的手指力度也合适,翻动她湿发同时,不紧不慢地按压她的头皮。 她好像一下成了祂掌中任由把玩的面团,好似温水浸泡全身的舒适感由“林轩”指尖传导,源源不断袭来,令人忍不住喟叹。 一条柔软的触足则沿着她的小臂爬上,扶正她滑落的肩带。它灵活地卷起周箐胸前的长发,将它们送入“林轩”指尖把玩。 如果不思考祂的残酷本质,完全抛去人类常识,这位怪物祂绝对是位体贴诱人的伴侣。相拥时,销魂蚀骨的感觉足以消融意识。 祂还在扮演“男朋友”么?那她最好也跟着配合。 “辛苦了,吹到半干就行了。” 如是说着,周箐像过去常做的那样,亲吻自己的男友。本着就近原则,她贴了贴在肩膀撒娇的那节触足。 从目前观察到的细节来看,“林轩”本体由黑红两色构成,其中,用来进行攻击、腐蚀或者移动物体的触足颜色偏向漆黑,而这种色泽殷红的软足多用来触碰自己。 仿佛求偶的雄鸟舒展羽毛,或者鲜花吐出嫩蕊,越是想要吸引恋人越是生得瑰丽,色泽稠丽宛如蕴含剧毒。 这绝对是危险的象征,但因出现在体外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周箐看来反而更干净。 混乱的流星雨中,失魂落魄的她又不是没有亲近这些东西。木已成舟,周箐尽量不去思考它的出处。 祂很吃这套。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19节 被她怜爱的那根触足无意识收紧,细细的末端像被含羞草的叶片卷成一团,马上又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周箐,想要触碰她的嘴角。 黏糊糊的触感让周箐不大高兴。 她“唔”了一声,别开脑袋: “和你妈聊得还顺利么?” “林轩”赶走了这条有失矜持的触足。祂俯低身体,将下巴靠上她的肩膀:“嗯。她不会再烦你了,需要改变的是我爸。”低沉的嗓音通过结实的胸腔震动传来。 真的么?我不信。 周箐对李兰芳保持悲观态度。 她用手肘碰碰“林轩”的腰侧,示意祂去拿桌角亮起的手机,岔开话题:“我手上有油,能帮我看下消息么?” “好。” “林轩”兴致缺缺放开手掌,转身去取周箐的手机。 周箐旧手机在“鼹鼠”的攻击下碎得稀烂,被她拿去敷衍阴阳怪气的李兰芳。 而从商店新买的手机插卡即用,自带各类常见软件。周箐还未设置密码,“林轩”一点开,屏幕正中便跳出了发信人的头像。银发青年剑眉星眸,他手捧一杯咖啡,望着窗外夜景发呆: “箐姐姐,上次你问事情我帮忙办好了。” 消息中亲昵的称呼以及熟稔的语气,让“林轩”眯起了眼睛。 祂以毫无起伏的语调,一字一句复述了这条消息,询问:“这是谁?” 周箐扯出一片湿巾,擦净双手,解释说: “应该是给我介绍定制婚戒的同事。” “你看头像是不是一个银发年轻小伙子?” 紧接而来的消息证明了周箐的发言: “我同学这周末取材刚回来,店里进了一批新的宝石,品质不错,你可以带林轩过来看看。” “方景澄” 周箐公司运营宣传组今年刚招进来的年轻男孩,据说是摄影专业的海归精英,主要负责各类宣传材料的拍摄、编辑,公司主页那个高大上的校园招聘视频就出自他手。 二十来岁的艺术青年非常与众不同。 他染着了一头耀眼的银色短发,湛蓝的美瞳色泽通透,像是两颗凝霜的宝石。左耳打着三颗银质耳钉,右耳悬挂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十字架,走路时会随他的步伐轻轻摇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方景澄张扬的打扮以及出众的外表曾在部门女子群引起一番热议,她们找了几张图,说他像合家欢动画系列里的冰霜王子。 而跟周箐私交很好,教她做羊毛毡的姑娘更注重“内在”。午饭时,她将手机递到周箐眼底,购物软件商品详情页上,看似平平无奇的宝蓝卫衣售价后挂了足足四个零。 “八成是富二代来体验生活,我上次还看到方总喊他去办公室喝咖啡,说不定他就是那老头的远房亲戚。” “你都要结婚了,可千万小心这种男的。” 小姑娘话说得万分诚恳,好像周箐一下成了“饿狼眼中的小绵羊”。 周箐笑着谢过她的提醒,专注解决盘里的西蓝花,并没有加入对方景澄的议论。 都是单位同事,平时工作交接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她小心提防就能让他从生活里隐形。 因为工作需求,方景澄早就加上了周箐的联络方式。 他把她放在“同事”以外的分组。所以朋友圈里除了公司宣传短片,周箐还能看到他的个人vlog。这位摄影师在取材之余,也会充当朋友作品的模特,把卫衣下能装饰的地方装饰了个遍—— 除了戒指、手链、颈饰,这样的常规装饰。他的手腕、后背乃至腰侧都有刺青,漆黑的纹样在闪着寒意的刺青针下恣意生长,将他的皮肤装饰成一副诡谲的画卷。 周箐一度怀疑他有受虐倾向。 自觉展示足够充分,方景澄在午后的酒店留住了周箐。年会将近,他和周箐下午一起去c市有名的星级酒店,方景澄拍摄活动预告,周箐确认酒店的司仪以及餐点。 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席,剩下方景澄和周箐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西下,洁白的餐布被染成陈旧的橘红,玫瑰花漆黑的倒影趴在上面,像一条扭曲的死蛇。 先开口的是方景澄,他将双手落在桌上,上身前倾,浑身散发出蓬勃的侵略性: “这个点,你男朋友还在加班吧?” “我刚好有空,可以骑摩托送你。箐姐你想去沿江公园散心么?或者说,你对那些原创首饰感更感兴趣?”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个惊心动魄的美人。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睛,用银勺在拉花咖啡内慢慢打着转,划出一个个规整的旋涡,都能让方景澄心情愉快。 周箐对方景澄的摩托车没有兴趣。 她在看他脖颈上的银链。 银发蓝眼的叛逆青年今天穿了件v领长袖,首饰搭配的是朋友昨晚送的“荆棘蔷薇”,女戒是漂亮的玫瑰,男戒则是荆棘,此时荆棘尖锐的刺正好抵住方景澄线条流畅的锁骨,在他饱满的胸肌上压出小小凹陷。 文案说它可以是“骑士披荆斩棘赢得了那朵蔷薇”,也可以是“夜莺自愿将胸膛抵住尖刺,用心头浓稠鲜血为蔷薇着色”。 方景澄是周箐从未接触过的类型。 那种装扮让她隐约窥见了世界的另一边。这成了她没有立刻屏蔽他的原因。 当她拥抱他宽厚的脊背时,无意留下的红痕是属于她的荆棘么? 在林轩为她戴上婚戒的时候,他会愿意垂下头颅,让她系上刻有“周箐”两字的项链么? 那个小小的铭牌会在平时亲吻他漂亮的锁骨么? 钱不是问题,这种美好的想象能让周箐觉得幸福。 沉静的女人抿了抿嘴唇,表情非常甜蜜: “嗯,我要结婚了……除了戒指,我也想给林轩买条项链。能告诉我那位朋友的联系方式么?” 方景澄吹了声口哨: “不是自己戴,而是买给未婚夫么?” “……感情真好。” 周箐不常在公司分享自己的私生活,朋友圈封面是一张恋人的背影,而动态内容永远围绕一些羊毛毡作品。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摆放整齐,针脚严密一丝不苟,外形和官网例图分文不差,散发出浓重的强迫症气息。 起初他只是觉得周箐或许是那种性()压抑的清冷美人,充满了亟待发掘本性的魅力。 但现在,周箐谈及男友时的“蜜意柔情”让他意识到,如果冒然招惹周箐,她绝对会不计代价在他心口留下一道刻骨铭心的痕迹。 方景澄在羡慕这份浓郁似血感情的同时,无端对林轩生出一些怜悯。 流连花丛的他远比林轩来得聪明,在此基础上,方景澄还少了几分盲目自信。 此后,方景澄跟周箐保持正常的同事关系。 他仍表现得像只嘴甜活泼的“小奶狗”,偶尔也会主动和周箐分享些“摄影师知道的新闻”,比如说再过三天,c市将迎来一场百年一遇的“天蝎座流星雨”。 …… 周箐从“林轩”手中接过手机,点开方景澄朋友圈,看到的第一条动态就是“流星雨果然名不虚传,值得牺牲休息时间为之等待”。 黑丝绒般的夜幕中,点点绯红美丽夺目。 也不知道拍摄者方景澄现在“是人是鬼”。 周箐默默下拉菜单,翻到那位珠宝艺人的作品展示,“你看,他朋友圈里有一些例图。我很喜欢那朵玫瑰花戒指。你想去看看么?”,把选择扔到“林轩”手上。 “林轩”视线略过珠光宝气的模特图、公司的宣传海报,注意力更多停留在方景澄无意义的“健身展示”上。 “好,让我给你选枚戒指吧。” 祂托起周箐的手掌,在她的无名指根处留下一吻。 …… 经过这个小小插曲,就到了晚饭时分。 周箐不知道“林轩”和李兰芳说了什么。出厨房出来的女人心情大好,她哼着热播剧的片尾曲,手里端着的除了说好的“蒜蓉空心菜”,还有一道“糖醋小黄瓜”。 李兰芳看着桌前的儿媳,并不恼怒她提前进餐的行径。她眼中有一种奇妙的神采,是确信已得到家中顶梁柱支持,真正享有女主人地位的从容不迫: “真是的,箐箐一定饿坏了吧。” “快尝尝轩轩特地煮的排骨汤。” 连对周箐的称呼都从“小周”变回了“箐箐”。 温馨的烛光下,三口人其乐融融地吃饭。 周箐明明也是其中一员,但她却觉得灵魂抽离了身体,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眼前的情况。家人间亲切的氛围散发出热乎乎的臭气,像无形的泥潭扯着她下坠。 这令人不适的平静一直延续到李兰芳进入浴室。“林轩”去厨房收拾碗筷,周箐就去把脏衣服分门别类放进洗衣机。 李兰芳没有带上周箐为她准备的睡衣。 检查衣物时蓦然意识到这点,周箐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为了省钱,李兰芳从不主动在夏天开空调。 三伏天里,她本人就用凉水冲澡应付,然后穿着单衣在家中四处走动。 周箐最早知道这件事在大三暑假。 回家的学生很难找到私人空间交流感情,生性腼腆的周箐每次都要等到外婆出门打麻将,才会坐在柔白色的纱幔中,接受男友的视频请求。 而作为家中希望,林轩拥有一间整洁的书房,可以关上房门,把平板架在桌上,从容地跟她聊天。 这种隐私被保护的感觉一度令周箐羡慕不已,直到某天,她猝不及防看到了闯入儿子房间的李兰芳。 她穿着鲜艳的玫红胸()罩,一条中腰女士裤衩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蛮横无谓的样子几乎让人恐惧。 “把窗户和门打开!” “这样闷在卧室里多热啊!看看你背后全是汗,出来,我给你杀了个西瓜吃!” 女人大声嚷出关心的话语。 她用粗壮的手臂摸向林轩后背,一双精明的眼睛却骨碌碌地转向屏幕里的周箐。 “妈!我和同学说事情呢!” 就算林轩飞快地掐掉了视频。时隔多年,李兰芳那抹鲜艳的红色仍旧深深烙在周箐脑中,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要结婚了,李兰芳也会在他们家这么穿。 周箐触电似地扔掉了那堆脏衣服。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0节 她飞快走到中央空调的面板前,“滴滴滴”一阵连按,把室内温度降到了22摄氏度,希望用温差让李兰芳升起好好穿衣服的念头: “你把睡衣落在外面了,会着凉的。” 骤降的温度令满身湿气的李兰芳打了个寒颤,她揉搓着一身鸡皮疙瘩,闻声看向衣着整齐的周箐。剪裁得体的睡裙包裹着女人婀娜多姿的身体,让她像一枝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显得如此惹人怜爱。 她总这样,单凭清纯可怜的小脸,就蛊惑了男人的心神,可厚颜无耻享受她努力的同时,还不忘摆出女主人的姿态,以假惺惺的“善意”给她难堪。 真是不知廉耻。 李兰芳的视线在周箐的长裙的以及自己的内衣间逡巡,心底明明恼火到了极点,但面上也只是咧开嘴角,发出一声哂笑: “真不好意思,年纪一大总容易忘记事,我拿到卧室穿就行。” “对了,箐箐,我手机没电了,但没带数据线。机子是小轩买的,和你一个型号,你数据线放哪里了?” 李兰芳好说话的样子让周箐感到迟疑。 她是不是神经过敏错怪了她? 如是想着,周箐侧过身子指向卧室的一角,在不经意间为李兰芳让出一条通路: “应该在卧室的床头柜里,我去找给你……” 话未说完,李兰芳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好好好,床头柜是吧?我这就去拿。” 白色的数据线就躺在卧室床头柜上。 但李兰芳却熟视无睹,她凭借同为女性的经验,一把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除了周箐的卫生棉,还躺着保()险()套、润滑()油,以及一些互动玩具。 她扯出玩具的充电线,笑着询问周箐: “是这根么?看起来不太像啊。” 怎么?看不惯我穿衣服随便? 别装出一副城里人清高的样子,藏着这些东西,你不过是给人睡的骚货! 周箐从李兰芳的眼神里察觉到了这种没有理由的恶意。 明明经林轩背叛,他们的感情已经没什么余地了,但周箐还是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真是够了。 血液一股脑地涌上脸颊,冲得人头脑发胀。 周箐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拧过脑袋不去看李兰芳,开始在心中思考今晚出去睡哪个酒店。 这一转头,周箐恰好看到了“林轩”的表情。 过去,在儿媳周箐不方便开口的时候,林轩也会主动同李兰芳辩论,为恋人主持公道。不过他的愤怒来得很浅,更多是一种习惯了的疲惫。 不像祂。 “妈妈,从和我和箐箐的卧室里出来。” 祂注视着洞开的卧室,一字一句说得很礼貌,却让李兰芳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如果李兰芳仔细回想的话,一定能发现这种震颤和她在厨房体会到的并无区别,都来自于一种纯粹的恶意。 第十八章 【18】 “你不该在这里。客房卧室在隔壁。” “林轩”在今早刚刚学会“睡觉”, 一种和妻子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闭眼恢复体力的活动。 整个过程充满安心信赖,祂喜欢周箐毫无防备的姿态, 祂特地转移走牙齿、骨骼这类危险的组织, 就为了她能舒服地蜷进祂的肉里。 她的头抵着祂的胸腔,白葱般的指尖挨着一节肋骨,呼吸时温热的鼻息柔柔吹过祂的心脏。 “林轩”感觉到痒,和进食类似的满足感在祂血液中缓缓流淌。 如果这种地方都能允许“外人”随进随出,那两人相依的快乐也就不复存在了。 祂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形状优美的嘴唇抿成毫无起伏的直线, 这让李兰芳感到呼吸困难。 卧室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来自客厅的水晶灯,男人高大的背影将它们挡的严实。 空调沉默地送着冷风,散发出熏香的房间阴暗得仿佛是野兽的地窟, 连脚下黑黢黢的影子都像伺机而动的鬼物。 李兰芳在发抖, 她觉得冷,她不理解爱笑的儿子为什么突然失去表情: 又不是头一次进他卧室。 她在林轩青春期的时候, 数次当着他的面突破卧室大门, 以“打扫卫生”为由翻开被褥、拉出抽屉, 用扫把够床底, 仔细搜索他“变坏的苗头”。 现在也一样,就算结婚他也不能放任“狐狸精”扰乱他的精神和生活。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不该跟她生气!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卧室。” 李兰芳心底还想嘴硬,但身体比嘴更硬, 因为本能的畏惧动弹不得。她两只眼睛虚张声势地瞪着, 连话都说不利索:“但、我是你妈……” “林轩”的忍耐宣布告罄。祂可没有什么亲情观念。 “不出来?是站不起来了么?那我进去了。” 祂放下厨房端出的牛奶, 走了进去。 周箐看着眼前上演的好戏, 觉得自己在做梦: “林轩”准备怎么把他妈带出来? 是扯住她的手腕一把拎起来?还是扭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倒在地?又或者像杀害林轩一样,把触足插进李兰芳的太阳穴? 短短几秒,周箐的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她等这种时刻已经有些时日。 李兰芳对她的评价不全是编造。在周箐以被害人身份,泪眼婆娑寻求林轩保护,说“我怎么办她才满意?我好难过……”时,心底确实不乏一种挑拨离间的念头。 她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认为林轩不跟她妈好,就会跟她周箐好,像童话故事《灰姑娘》里说的,有一天,王子认识到灰姑娘的继母是个残酷可怕的女人。在他们的婚礼上,他紧紧抱住自己的新娘,勒令继母穿上烧红的铁鞋子—— 然后她和林轩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现在来看 ,这个想法非常愚蠢。 她比李兰芳好有什么用?林轩就是不爱她……他被两个人爱着,还不去偏袒其中一方。 她居然沦落到需要靠一个冷血的怪物实现对爱的幻想? 不行,她不愿意这样。早在怪物出现前,她就为自己选定了一条绝路,眼下绝轮不到祂为她主持公道。 林轩死了,这里就是她周箐的家。不满意的时候,她有义务为自己发声,她也早就该这么做了! 这对母子要死就抱对死在外面。这个卧室不能有李兰芳穿着内衣的身影,也不能有她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像仓库拖两下就算干净的塑料皮地板,这床下可是她买的仿皮草地毯,就连昨晚染血的“林轩”都被她仔细洗了洗才放进来。 周箐捏了捏拳头,她从恍然中挣脱,紧跟着“林轩”走进卧室,气势汹汹的步子逐渐超过了祂。 …… “我自己能走。” 怪物逐渐逼近,李兰芳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真是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个年纪还害羞起来了。”她兔子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林轩”身侧钻出卧室大门,但手上还不忘攥紧白色的数据线,好像那是她仅剩的尊严。 带走它,她至少羞辱了媳妇一回。她只是向林轩服软,不是怕了周箐,这未尝不是种另类的精神胜利。 但周箐挡在了李兰芳的面前。 这个虚伪的小丫头,八成是有了林轩撑腰,于是狗仗人势起来,居然敢用两只贼溜溜的眼睛盯住她不放。殊不知被她给过一次面子的林轩,绝不会继续为难她这个亲妈。 李兰芳直了直后背,不善地眯起眼睛,以退为进: “这是怎么了?箐箐。” “不是让我回房间换衣服么?” 周箐坦荡地伸出手掌,讨要失物: “把线放下,充电线不是那个。” 旁侧的“林轩”并未打算停止动作,漆黑扭曲的触足就藏在他身后蠢蠢欲动。但既然周箐挡在中间,从距离来看或许会牵连到她,祂也只好作罢。 “林轩”沿着周箐手掌的方向望去,逐渐忆起线的用途,祂开始感到有些在意。 李兰芳开始明知故问: “不是充电线么?那是什么呀。”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什么东西?“情趣用品店”就开在他们家小区巷子口,led灯板无时无刻散发出暧昧的粉红光芒,照亮客人鬼鬼祟祟的脸。 店老板是她的牌友,关系很不错。在小区停电的夜晚,她好心地送给李兰芳一捆蜡烛,笑着说模考将近,可不能耽误轩轩学习。 取东西的路上,李兰芳借助幽暗的烛光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海报上有一张张浸满情欲的脸庞,表情比起欢愉更像是痛苦。 林父跟她是相亲结婚,他们的夫妻生活也像是应付人生大事的凑活。李兰芳体会不到什么快乐,有了孩子后更是把“这活儿”放到了一边,觉得没有也可以。 在她看来,这就是那种欲求不满的骚货才用的东西。 毕竟她儿子外表英俊,体格健朗,做事体贴又温柔,什么需求满足不了周箐的? 李兰芳眼神里充满着挑衅。 周箐不为所动,表情甚至带了点怜悯,她以平稳的语气准确说出了那几个字: “是【】【】【】哦,轩轩有时候太累了,不能满足我,就需要一点帮助。” 她真的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但为什么周箐在指责她的宝贵儿子? 李兰芳像炸毛的猫,她拔高声音反驳道: “你、你在胡说什么?” “这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难道你是说轩轩不行么!?” 周箐完全不慌,林轩已经闭嘴了,“林轩”不在状态。她可以有很多例证,可以慢慢跟李兰芳解释。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1节 比如李兰芳假日清晨总爱催命似的电话,那时候林轩恰好拉上了窗帘,准备和周箐荒废整个白日,但李兰芳就可以用“怕儿子猝死她不知道”为由,打电话打到接通为止: “或许白天会因为生理因素,精神一点吧。但是你老是突然打电话问他起没床,他也只能从床上起来了。” 不顾李兰芳死鱼般的脸色,周箐用手掌扶住脸侧,口中刻薄的话语不停: “晚上加班太晚了,又会有点累。你不是让他早点睡么?那他只好让我早点睡了。” 李兰芳以为呢?家里为什么放着运动饮料,林轩为什么觉得公园刺激不已,欣然接受她的邀请,结果到了实际地点还焦急不已、力不从心呢? 起初,她的确从林轩身上获得了很多快乐。 可进入社会,持续性加班后,健身虽能帮助林轩维持住一点肌肉,但救不了他随年龄下坡的精力。 林轩喜爱周箐白雪般的皮肤逐渐被绯色晕染的姿态,但实际行动时,单凭自己却很难欣赏。为此,自然会用上一些小小的辅助,需求掌控的满足感。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要不是他不行,她又怎么会在怪物怀里失魂落魄,被摆弄到那种地步? 她才不要为自己的欲望感到羞耻,在李兰芳面前退让。 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李兰芳的脸猛得涨红了。 她觉得是个男人这种时候就会为了尊严说点什么,她看向林轩,艰难地开口求证: “你……”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林轩”没有考虑过这种细节。 祂在沉默中在比较自己和宿主的差异,如果把祂也放进普男赛道,用常规的那三个角度进行比较打分评选,林轩到底算不算行。 ——应该是不行。 林轩磨蹭了那么久,正好给了从陨石中爬出的祂机会。 祂默认了这点。 于是周箐代祂回答,笑盈盈给予了李兰芳最后一击: “很辛苦呢,我们需要这个。” 是她的错,儿子…… “够了!别说了!!我要去睡觉了!” 李兰芳发出一声尖叫,她一股脑把电线塞进周箐掌心,逃难似得钻进了隔壁房间。 谁叫她先招惹她的。 周箐捏着电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感觉李兰芳的气味可能玷污了她的床铺,她找了一张矮脚椅坐下,仔细地用酒精棉擦拭充电线的表面,轻柔地将它重新绕好,放回床头柜抽屉。 第十九章 【19】 事情的发展逐渐超出李兰芳过去一贯的认知, 有太多东西等待她去消化理解。 它们大都涉及家族辛秘,于是她连想打电话抱怨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得不耷拉下脸, 躲到外面去, 一个人苦闷地使用网络搜索。 卧室终于静了下来。 周箐顿了顿,扭过身子,转而认真地打量着“林轩”的脸。 刚刚那番话,她只顾自己高兴,觉得“祂又听不懂这些”, 怀有一定侥幸心理, 严格意义上并没有考虑“林轩”的想法。 现在怎么办? 怪物会把自己当成林轩么?祂有男人的自尊么? 和身体的原主人不一样,“林轩”脸上总是缺乏表情,让自幼擅长捕捉他人情绪的周箐,也难得有些拿不定注意。但这不妨碍她试图掌握主动权, 把动机说得漂亮些。 她先是侧过脸颊, 垂下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希望她不要再突然打电话了, 这样你也能睡个好觉……我还记得超市里的事, 你不喜欢吵闹, 也不喜欢混杂的味道吧?” 接着, 周箐忽然笑了一下,她从衣柜里找到林轩的睡衣,以更加温柔的语气循循善诱: “你已经做了很多事了,现在可以去洗个澡放松下, 好不容易年假, 你不想早点躺下来, 看看之前上映的电影或者游戏视频么?等你回来, 我也把床铺好了。” 或许“林轩”对家庭生活总是慢半拍,显得无法融入社会的样子的根本原因在于“漠不关心”。现在祂也没有主动安慰李兰芳的意愿。 相较而言,祂在使用怪物能力或者回忆人类技能时明显更加活跃。 周箐想用林轩的个人习惯转移怪物的关注点。 卧室里装了便携式投影仪,可以把视频内容投屏到天花板上。 在过去,虽然现在想起来,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如果得闲,林轩会搂着周箐观看电影,或者睡前温习一些科技前沿讲座。 他年纪轻轻能在公司争取到现在的薪酬,除了聪明的脑子,也不乏个人努力。 他已经上交大半,承担了男人养家的责任,自然也不需要再为家务烦心。 “我的确讨厌多余的味道。” “林轩”的视线扫过李兰芳坐皱的床单,对周箐的困扰表示理解。 祂迈步靠近衣柜旁的妻子,接过她手里的睡衣,却没有直接转身走掉:“我陪你一起收拾。” 两人当季的衣服都装在这个两米高的立柜里。储存空间有限,衣服在随手可及的位置,像换洗的床单被套,这种使用频率较低的东西就被收在最高的格子上。 周箐每次做家务都需要搬过矮脚椅,费力地伸手把它们够下来。 “林轩”比周箐高很多,祂抚摸她脖颈将她按在身下时,宽厚的肩膀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她缩在名为祂的牢笼中。 祂抬高手臂轻而易举拿到了周箐想要的东西。 “这样会快点。” 自祂手肘处延伸而出的黑色触足甚至能捏住被子的四个角,准确地把它们推进被套。 凌乱的床铺重新变得整洁,散发出柔顺剂特有的淡香,空调被方方正正地叠在角落。 一条绵软厚实的浴巾,被“林轩”铺在床铺正中。 “你可以先躺下休息,我刚刚给你倒了牛奶。” 祂满意地注视着自己的杰作,祂骨节分明的手指埋在细密的绒毛中,缓缓收拢再逐渐放松。 情侣一起做家务的画面不能让周箐感到温馨。 她看着那条毛巾,眼皮直跳。 炎炎夏日,被打湿的床单冰凉而湿滑,会随动作紧紧贴合皮肤,滋味并不美妙,所以林轩都会体贴地在下面多铺上一层毛巾。 祂或许听懂了她和李兰芳的讨论,看破不说破,准备直接将想法付诸行动。 又或许只是这些东西恰好放在一起,祂看到便随手铺了一下。 “林轩”没有点出周箐的僵硬。 祂还维持着体贴丈夫的人设,一手将睡衣夹在腋下,一手抓起落在地上的单子,在离开前嘱咐道: “我去洗澡了。阳台好像放不下了,床单被套我先放到篓子里可以么?洗衣机已经洗好的衣服可以等我出来再晾。” 给周箐留够了思考时间。 她看向餐桌上的温牛奶,信步走到冰箱前,取出夹层里的小纸包,把剩下的药片尽数倒上手掌。 一、二、三…… 断定昨夜会是一切的终点,周箐在运动饮料里下足了用料,剩下的只有寥寥数片药剂。 “林轩”讨厌她的处方药,就算毫无防备地喝下饮料,会因为生理反应把它们呕吐出来。 但周箐不同,她早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就对它们产生了抗药性,吃下去也不会有特别的反应。 而且她平时就有睡前用药的习惯,现在因为“超市血案”受到惊吓,害怕做噩梦继续服药也很合情合理。 昨天给“林轩”洗澡,从沐浴到吹干大概花了她三十多分钟。 现在就着牛奶服药,等到“林轩”出来,刚好到了说明书上到药物起效的时间,介时这些药剂会遍布她的血液。 如果“林轩”兽性大发,咬她一口就能被药味恶心到全无食欲。而且身体代谢药物需要8小时,唾液、血液或者眼泪,浓度或高或低,她整晚都会携带这些药物渡过。 与其猜测祂的想法,被动地配合祂的行动,周箐更愿意抓住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想:这些药究竟能影响怪物到什么程度。 是因为充足的休息以及合理的饮食么? 药片的效果比之前好上许多。 晦暗而血腥的念头变成了沉底的淤泥,流淌在表面的情绪清澈又平和。周箐趴在枕头上,因阵阵涌来的困倦微阖双眼,恬静的模样倒真像一位等待“丈夫”宠爱的新娘。 努力和睡意斗争的周箐显然忽略了一件事。在那幽闭的仓库里,连“柑橘园少女”的残香都没能阻止“林轩”的靠近。 床面因为男人的体重塌陷了一角。 祂用双手撑住身体爬上床铺,居高临下端详着乖巧的妻子。从女人皮肤上渗出的药味若有似无,仿佛稍显苦涩的杏仁,只让“林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嗯?” 祂追寻那股气味,躺下身子,鼻尖轻轻蹭过周箐的下颌。 祂有一张英俊而沉稳的脸庞,但动作却不老实,床的位置那么大,偏偏从自己的枕头挤到她的枕头。 距离很近,周箐能看到他毛绒绒的眉毛,以及翘起的睫毛。 “你还是很紧绷,单靠自己没法睡着么?” 第二十章 【20】 周箐记得, 过去林轩也很喜欢这样跟她聊天。 在床上只有肉体交流的是情人。走到婚姻这步,除了相拥入睡,爱人们还会彼此分享感情。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2节 毕业后周箐好不容易在老师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 不过工作比起周箐擅长的读书考证, 更像是成员随机分配的小组作业。明明是有共同目标的团队,实际行动却寸步难行—— 有人以教导为由偷偷把杂活塞给她,有人做错文件试图让她背锅,有人多线程工作,她需要的东西被放在最后。 对刚刚缓解病情的周箐来说, 同时应对这些人有困难, 她神经紧绷,常常担心突然被公司辞退。 周箐不太好过,但林轩也不见得轻松。 他打算趁年轻有精力的时候拼一拼,争取第一年绩效s评分直接晋升。哪怕周箐没法工作, 他也能凭借一己之力在c市扎根, 两个人压力都会小很多。 林轩平均晚上十点下班。 刚工作没钱买车,就算林轩有交通补贴排队等网约车, 到家洗漱完也要十一点。 医药费、安葬费吃掉了周箐大半存款, 生活支出就由林轩支付, 他在简历润色和面试预演上帮助了周箐许多。 周箐不想用这些事烦他。 为了尽可能省钱, 报答林轩照顾,她会在晚上准备好两人的便当。然后坐在厨房里,一边守着锅子,一边翻看平板里的“公文写作”公开课。 甚至睡前周箐都会看一遍手机备忘录的重点。 “职场生活”帖子里“向上负责”、“职场边界感”一干知识在她脑子里打转, 想到明天还要和同事打交道, 稍不留神叹气就从口中溢出。 林轩在卧室门口偷偷看着她。 他是个活力无限的年轻男人, 大夏天裸背吹头发都会再次热出一身汗, 从浴室出来后还得带上一条毛巾,挂在脖颈上,用来擦拭发梢滑落的汗水。 那时候他就会这么挤到周箐枕头边,像一只热情的小狗,用鼻尖蹭过她的耳垂。 “怎么了箐箐?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么?” 周箐懊恼自己把反应慢了一步,没留意到男友脚步。她将脸别到一边,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 “都是些小事,说出来让你也跟着烦心就不好了,早点睡吧。” 林轩不以为然。 女友哪里都好,就是总喜欢把想法憋在心里,直到行动时,你才知道她做好了决定。周箐拿行李就走这种危险行为就发生在不久前,这种拒绝让他觉得提心吊胆。 “那可不行,我是你未来老公,可不能让你一个人烦恼。” 他没有粗鲁地扳过周箐的肩膀,而是选择用手撑在她身侧,继续将脸蹭到她面前: “白天上班说话的时间已经很少了。我想看看你的笑脸,听听你的声音。” “别不理我,跟我说说话吧,箐箐、箐箐?” 他坚持不懈地喊她的名字。 潮热的水汽里夹杂着一点薄荷的香味,和安慰的亲吻一起扫过周箐的脸庞。 “好吧……” 他翘起的碎发蹭得周箐发痒,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手捧住男人毛茸茸的脑袋:“别动了,我跟你说就是。” …… “虽然知道要怎么做,但想到明天要继续跟他对接,就忍不住头疼。” 这对八面玲珑的林轩来说不是问题。 “这样啊,刚开始工作是有会这种烦恼,我们有个需求经理也一样讨厌……你做事总那么认真,我觉得好可爱,不过对人就像肉包子喂狗,很多人不值得你用心烦恼。” “只要把精力分给重要的事就好,比如最后决定你绩效、给你分配工作的直接上级。项目直接关系他的考核,你可以跟他汇报他让你做的事的进度,有卡住的地方及时提出来,虚心求教。” 工作上的技巧,林轩并不藏私。见周箐的忧郁淡了不少,他便用玩笑活跃气氛,装出吃醋的样子: “还是说你在意那些同事对你的好感?满脑子都是,以至于睡不着了?哇,我明明就躺在你旁边,居然要输给中年秃头男了么?” 林轩上推周箐的裙摆,以虎口卡主她的腿侧缓缓上行。她大概用了润肤露,林轩觉得手下的皮肤滑得像是块乳酪。 “专心想想我吧……不然我会突然捣乱的。” 他用手指按向柔软的凹陷处,周箐腰上的痒痒肉。 她溃不成军,推不动林轩的胳膊,就用脚轻轻踢向他结实的小腹。 “干嘛?你是故意的吧?” 他闹够了,往旁边睡下,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是啊,现在好点了么?作为赔礼可以睡前给你数羊。” 周箐:“你数吧。” “一只、两只……” 他困得要命,等到五十只的时候,开始慢吞吞地打哈气,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现在困了吗?箐箐、箐箐?” 她闭上眼睛,故意没有回答。 “睡着了么?好吧,那我也……”他亲亲她的额头,话没说完,也跟着闭上眼睛。 周箐在午夜数着男友的心跳声,觉得能听到天长地久。 这就是周箐没能离开林轩的原因。哪怕谈婚论嫁,了解融入他的家庭绝非易事,她也没舍得放开这个怀抱。 林轩这人很会说话。 所以动手前的一周,周箐都尽量避免和他的感情交流,上床只管睡觉,被问起来就说些言不由衷的敷衍:“想到年假开始要准备结婚的事了,就觉得期待得睡不着。” “是么?我也很期待。” 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她最后也没有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林轩的回答说不定会荒谬到令人疯狂。 现实已经足够绝望了,周箐不想再让这个答案来给自己最后一击,她告诉自己: 有人在路上被车撞死,有人下雨天被雷劈死,有人对着星星发誓永远,最后被陨石砸死。 跟活着活着就死了相比,一个男人突然不爱了反而是大概率事件,也没什么奇怪的。 …… 周箐注视眼前的男人,继承了林轩的一切。准确来说是二十岁的林轩。 具有操控血肉能力的怪物把这具皮囊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祂眼角的细纹、眼下的青黑统统消失不见,肌肉恢复饱满紧实,刚刚吹过的短发乌黑而柔顺。 那会儿青年在宿舍楼下接周箐约会,有一堆女孩从阳台探头,以晾衣服为掩饰偷偷看他。 不仅如此,怪物学会了煎牛排,炖排骨汤,祂套被子、晾衣服,好像更加温柔、更加完美的祂从梦里走了出来。 现在“林轩”开始“关心”她。 周箐并不感动,这种让她回忆起过往的行为可笑又有点恶心。 她不理解怪物为什么要来这一出。祂在她身上寻找什么呢? 而且这个偏科生好像没有林轩颠倒是非的好口才,祂说起情话干巴巴的:“现在在家里,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 她搂住“林轩”的脖子,将身子贴了过去,没有逞强,如实说出自己的烦心事: “我觉得很害怕,如果你来得再晚一步,我就要死在那里了。” 放松的胸肌柔软而有弹性,周箐将脸埋了进去。隔着一层单薄的棉衫,她嗅到沐浴露淡淡的甜香。 “不过,为什么那么多人里,他偏偏选中了我?他说我有奇怪的味道,你也是因为味道找到我的么?” “……因为我咬了你?” 她贴得很近,身上还有点苦味,但这并不妨碍祂的“拥抱”。 怪物深深吸了一口气,比林轩壮硕的胸膛起伏,险些撑破衬衫再次“绽放”出骨头。 “好可怕,他当时把手裂开了,里面都是牙齿,他要用那种东西咬我。” 听到周箐的诉苦后,祂停顿了片刻。 从腰后爬出的触足,在平整的床单上扫出褶皱,它找到周箐抵住祂小腿的膝盖,灵巧地在她的膝盖窝绕了一圈。 “林轩”认可了周箐的猜测。 “嗯,你体内有我的血。你看,我变得更强壮了,我也想把健康分享给你。” 祂抚摸周箐的长发,徐徐解释道: “至于他怎么找到你的,可能是某种信息素吧。但我闻不出来……你知道的,我鼻子不太好。” 药物导致的“不完全的寄生”令祂丧失了部分感官,祂甚至连药物都是尝到才知道不能食用。源于本能的自保促使祂进化,无师自通获得隐蔽自己的能力。 “他们好像也发现不了我。” 只要祂不变身,周围的怪物压根无法察觉祂的信息素。 从他们死前激烈的反应来看,祂在种族中的地位大概不低,“鼹鼠”甚至尝试求饶,可祂已经开动了——鲜血在齿间飞溅,同伴的味道远比人类美味。 祂不经思索自己先一步降落,是否就是为了在暗处等待猎物。 “可惜,你好像不会变形,所以味道还是散发出去了。是你的话,一定非常迷人吧。” “林轩”的称赞令周箐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很好,她现在是个健康鲜美的人类血包,是深海鮟鱇鱼悬在头顶的小灯,被“林轩”用来引诱其他怪物上钩。 她在祂的胸上闷闷地叹气: “不要,我不想被吃掉,他们都很恶心。” 越来越多的触足从祂身上蔓出,仿佛蚌用柔软包裹它的珍珠。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吃掉所有被吸引来的家伙,没人能夺走我的新娘。” “是么?你对我真好。” 周箐用吻堵住了“林轩”喋喋不休的嘴,不打算再和“林轩”继续分享感情。 新娘?保护? 别在床上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别再欺骗她了。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3节 与其等待血的甜香散去,让她能泯然众人。还不如主动从“林轩”那里得到自保的力量,有天能闻到“信息素”,又有天拿回自己的一切…… 不似那次月光下的恍惚,她很清楚地看到自己选择了怎样的怀抱。 黑红的浪潮无边无际,没顶的快乐再次接纳了周箐,她在感到难以自持之时,狠狠咬住了抚摸脸颊的触足—— 甜的。 粘稠到拉丝,挂在口腔内壁,像是清晨冲泡的桂花藕粉。 或许“林轩”的血液让她共享了怪物一方的味觉,如果不考虑被祂撕碎的风险,祂尝起来的确不错。 仅凭体液里的一点药剂,根本无关痛痒。 …… 她不太想和我交流。 她明明喜欢从林轩那里获得心灵慰藉,却冷酷地拒绝了祂。 “林轩”隐约意识到了这点。 可身体和心灵真的能严密地区分开么? 在用这具身体拥抱她时,颤抖的胸脯,猫一样弯起的脊背,发红的眼角无一不在诉说感情。 如同旅行中无意瞥见了爆炸中的“废弃宇宙”。她的心痛苦地哀叫,以要摧毁一切的力量走向毁灭,散发出炙热的光芒。 她可真美啊。 如果真要从记忆中搜寻,用人类的方式形容祂的看法,那大概就是这句贯穿林轩恋情的感叹。 祂把这些感受记在心里,像勤学的孩子,面对一本难懂的书籍,在关键段落上做好笔记,等待下次回首。 祂感到万分好奇,相信总有一天祂会理解的。 那时祂又不理解“爱”本质是被珍珠质液包裹的石子,理解它也是理解了痛苦。 第二十一章 【21】 “林轩”在抚摸周箐的皮肤。过去, 在她生理期,他也经常这么安慰她,用手掌慢慢画圈, 帮她放松因不适而紧绷的肌肉。 女朋友苍白而瘦弱, 连保护重要脏器的地方都只有薄薄一层。他时不时想起被尾巴撑起扭曲丘壑的床单,行动时便越发小心。 虽然她没有表达不舒服,祂还是习惯性地伸出了手。 很柔软…… “林轩”专注的眼神让周箐毛骨悚然,她现在没力气陪祂胡闹: “你满足了么?” “嗯。很快乐。” “林轩”如是回答,垂头亲了亲她的耳垂。 除了本体的刺激, 祂还能分享到一些周箐的愉快, 就算两人体力悬殊,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满。 她捏了下祂的大腿: “可我好累哦……我想再冲一下身体,毛巾也该换了。” “你可以继续休息,这些我来就好。” “林轩”托住周箐的腰, 抽出湿润的毛巾。祂收起铺了一床的黑红触足, 像抱小孩一样让周箐睡在他的臂膀间,向浴室走去。 奉子成婚不是件好事。父亲不知所踪, 母亲外出打工一去不回的童年给周箐留下了很重的阴影。她觉得小孩应该在两人情况稳定的情况下诞生, 除了让男方做保险措施, 她还会雷打不动地服用短期避孕药。 不知道生殖隔离是否适用于外星人。 她可不能忽视被小异形破体而出的可能。 “我现在身体太弱了, 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宝宝有缺陷吧?” 她在接吻中抿住“林轩”的下嘴唇,按住一节扭动的触足,跟祂三令五申。 “林轩”尊重周箐的选择,为了表示诚意, 还展示了怪物特有的朴素手段。 祂在吞噬寄生对象后, 便重新组装了身体, 能随处张嘴, 自然能移走输()管,将单独一根触足放在体外,用以释放。 不过林轩买的东西还是小了点,祂觉得很压抑。 祂将头靠在周箐的肩上,询问明天去珠宝定制工坊的时候,能不能顺便买盒大号的。 艳丽的软触一到浴室就扯掉了外衣。它在温水下冲掉黏液,快活地扭动身子庆祝自由,收回体内前还依依不舍地在周箐小腹上滑了一段。毕竟为了安全,它是今晚都没机会跟她亲近。 这都能分开……祂的身体也方便了吧。 一旁的周箐目瞪口呆。 最糟的是“林轩”居然没有否认“宝宝”这个说法。难道被入侵的身体还有繁衍的功能么? 周箐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上半夜她一直做噩梦,梦到残垣断壁中,一堆黑红的触手怪环绕着她,问:“家里还有吃的么?没有的话能吃掉‘妈妈’么?” “不可以吃人。” 不然,她就把这些小怪物通通做成末世铁板烧,送去见没出现的便宜亲爹。 周箐痛苦的梦呓声传到“林轩”耳中。 祂凑了过去,轻柔地抚摸女人的后背,将视线投向卧室墙壁,若有所思。这房子布局不错,设计师考虑到了业主的隐私需求,主次卧室之间还隔着一个客厅。 “林轩”望着李兰芳的房间思索:未来,祂最好不要在周箐面前吃人。 可如果不吃的话,要如何处理林轩的父母?托周箐的福,李兰芳今晚很安静,他不确定未来她是否同样静默。 在亲近的人面前隐瞒身份很麻烦,被阻碍结婚更加讨厌。 摆在眼前的难题让“林轩”感到困惑。 好在,周箐之前的做法给了“林轩”一些参考:夫妻之间的沉疴最好由他们自行解决,李兰芳积攒的敌意应该释放在对的人身上。 不过周箐做得到的事,李兰芳也能做得到么? 答案无从得知。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林轩”望着天花板构想各种场景,等待最后一块拼图登台。 …… 李兰芳睡不着,她早早起床来到厨房,准备说好的“花胶炖鸡”。橱柜放山货的那层,除了花胶还有香菇、竹荪一类提味菌子。 她捡了一包竹荪出来给儿子补身体。 不像肥美多汁的鸡腿菇,这味菌菇通体洁白,带着一层漂亮的镂空花边,但主干却瘦弱干瘪,瞧起来非常弱不禁风。 李兰芳看着水盆里软趴趴的白色竹荪,忍不住叹气: 怎么就不行了呢? 林轩是李兰芳的心血结晶,是林家的命根子。 但命根子能成为命根子的前提是他有令“兴旺家族香火”的宝贝。 不行这个事实狠狠挫伤了李兰芳的自信。 小镇居民邻里和睦,关系融洽,谁都知道林轩有个交往五年的女朋友。 那乡下女孩虽然死了外婆无依无靠,但手里还攥着一套学区拆迁房。只要款一下来,两人结婚,林轩就能用夫妻共同财产在c市住上大房子。 不仅如此,余下来的钱还能二老买个小二手房,把他们接去城里美美享福。 对此,李兰芳只是笑笑,说“轩轩是凭借自己努力在c市扎根,多的是城里小姑娘追她。都是独生女,到时候老丈人贴房子当嫁妆,也不差周箐一点拆迁款。所以小孩争气,做妈也就不那么物质。只要两人感情好,女孩孝顺便足够了!” 她这话说的很和气,一来是显得自己这个婆婆大度,二来是给所有心怀鬼胎,觉得“正式结婚前一切皆有可能”的小姑娘们上上发条:想进林家最重要的是“孝顺”。 可现在这套行不通了,万一把周箐逼急了,去镇上说一嘴“林轩不行”,那到手的鸭子就全飞了。 好人家结婚是为了过日子,不会送女儿守活寡。图钱的也知道林轩“抛弃发妻”,又给不出好种子,连母凭子贵换点抚养费都弄不到。 林家那高不可攀的门槛一下成了笑话。 到时候她李兰芳就不是美美去c市享福,而是从小镇上落荒而逃了。 李兰芳因此变得畏缩,看向周箐的眼里多了几分优柔寡断的伤感。她端着汤碗,轻轻喊了声儿媳:“箐箐,醒了?来喝点鸡汤吧。” “昨晚是妈太激动了,我年纪大了点,思想太陈旧,跟不上时代。年轻人的事,还是你们自己最了解,你们在一起都五年了……我也插不上话呀。”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轩轩也不容易。怎么样,昨晚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她看着周箐一副受过滋润的样子,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决定先打点感情牌,其他交给儿子就好。 十点上床,从零点睡到八点半自然醒,周箐身心都得到了释放。但再好的心情都在看到李兰芳的那刻跌了下去。 周箐不觉得她那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可怜。 印象中,这位婆婆看她的眼神永远是傲慢冰冷的,无时不刻在审视她的价值的姿态让周箐感到紧张,她暗自思考: 怎么样她才能配得上林轩?据说林轩公司三十五岁退休能拿几百万,那加上房子,她也有差不多资产,能让婆婆满意么? 天平那端的砝码究竟是什么? ——是香火,只要没有那东西,林轩就成了“女人”,和周箐差不多价值。李兰芳自然能开始尊重周箐。 周箐看清了这点,她无法和李兰芳和解。她们这辈子最亲近的关系是“互不干扰”。 她礼貌地笑了笑,宁愿去吃“林轩”昨晚剩在冰箱里的排骨汤:“是有点打扰,毕竟家就这么点大,又是单人床,实在不方便。” “中午爸也要过来,到时候给你们定附近酒店吧。” 人到五十岁,身体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睡眠。林父一早给“林轩”发了短信,说他会在今早到达c市。 “林轩”在刷牙时,把这个喜讯转达给了一旁擦脸的妻子。自昨晚一起洗澡后,祂似乎干什么事都喜欢靠在周箐身边。 祂又在观察我么? 周箐觉得女人擦面霜这种小事并不值得怪物学习。 不过祂的好奇在烹饪上的确取得了成效。 排骨肉炖得软烂适口,晚市的切片冬瓜不太新鲜,“林轩”最后换成了应季的莲藕,软而面的藕块中带着淡淡的回甘。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4节 周箐垂头咬着筷子,打算再去厨房盛一碗。 另一边,被扫地出门的李兰芳瞪大眼睛,努力辩解: “外面多不方便啊!我得用家里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才行。” “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林轩”端着周箐的小熊煎锅走了过来。祂淡淡扫了李兰芳一眼,弯腰把那个盛鸡汤的小碗推到一边,将金黄的蛋饼夹进周箐面前的瓷盘。 “白天喝鸡汤有点油,我来弄就好。” 祂平静地说出一天计划: “中午我们出去吃,刚好爸十点半到车站,我定了车站旁的酒店。那家临江,鱼做得很好,还有一个很大的商业圈。吃完饭,我们可以在商场逛一会儿,等到两点,我要带周箐去珠宝工坊选订婚戒指。” “年假只有几天,还有很多订婚的准备要做,可能照顾不到你。” “林轩”望向李兰芳,态度很礼貌,话语间却没有留给她周转的余地。 “走吧,好久没见,我也想爸了。” 第二十二章 【22】 李兰芳去收拾行李, 周箐坐在卧室梳妆打扮。 从流星雨降临到现在,各种失踪、杀人案件尚未登上头条,这说明寄生在人类身上的怪物大都有些头脑。 只要乖乖呆在公众场合, 避免和陌生人相处, 就能很大程度规避风险。但保险起见,周箐出发前还是取出香水瓶,用力按了几下,好掩盖自身独特的血香。 起初,周箐打算回购功臣“柑橘园的少女”, 无差别伤害靠近她的所有生物。但一侧的“林轩”喃喃着“柑橘”二字皱起了眉头。 回忆并不愉快, 祂循循善诱道:“真的要选这款么?独特的香味反倒很显眼,你也不知道仓库有没有留下残香吧?不需要刺激性很强,只要足够浓郁就好。” 周箐用余光瞥了“林轩”一眼,忍不住在心底发出感叹:虽然早就见识到了祂的本事, 也做了心理准备, 但祂真是个天生的犯罪大师。 她努力回忆之前阅读过的香评,在把“柑橘少女”买回家供着, 按照约定给店家冲好评之余, 选择了一款偏成熟的女士浓香水。 “走向终结的蔷薇”, 主题灵感来自一则童话故事, 女巫将被诅咒的花朵送给无情的暴君,花朵凋谢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香水主调为玫瑰和胡椒,液体是深沉的酒红色,像迷路的路人举起提灯, 窥见不远处古堡森然的轮廓。那时夜风吹开腐朽的窗帘, 一朵紫红的玫瑰被月光照亮。曾经鲜红如血的花朵被时光风干, 香味浓缩在发皱的花瓣里, 辛辣而馥郁。 如同野兽标记猎物,“林轩”抱她时喜欢反复厮磨她的脖颈。 周箐猜测脖颈也算人类的气味腺,临行前重点照顾了这个部位,“你觉得怎么样?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她放下长发,回头征求“林轩”意见。 祂跟她保持了一臂距离,轻轻挑起周箐背上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很衬你。” 祂越来越像人了。 周箐又往包里塞了点女子防身常见物品。 三个人一起去车站接人未免有些兴师动众。周箐开车把人带到酒店,大家分头行动。李兰芳去房间放行李,她去餐厅座位选菜,林轩而步行至车站接他爸。 正如林轩说的,这家临江水产比较有名,周箐在菜单上翻了翻,先给自己选了一道“铁板鱿鱼”。 …… “林轩”走在林承德身侧,面无表情地听着父亲念叨不止: “又吵架了?哎,你这孩子……男人要有担当,保护好箐箐才行。我当年就是有太多遗憾,没能珍惜心爱的姑娘。” “我知道你最近工作晋升,事业有了点成就,难免会骄傲。但你要懂得‘家不和,万事休’这个道理。没事多和我聊聊,爸是过来人,绝对不会害你。” 不像谢顶发福的同龄人,林承德体态保持的很好,依稀能窥见年轻时清俊青年的残影。 林承德自诩文化人出身,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成三七分,银框方形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常年一只名牌钢笔插在衬衣的上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退休教授。 这男人平素最不屑老婆泼辣世俗的说话方式,可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一开口就暴露了他也喜欢说车轱辘话的弱点。 “林轩”就着这些细节搜寻有关父亲的回忆。 作为林轩的父亲,林承德至少年轻的时候聪明过,从若干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是小镇唯一的大学生。 得益于英俊的外表,林承德很快交上了城里的女朋友,可谓爱情学业双丰收。 他踩着单车行过校园大草坪的照片,如今还摆放在老家的五斗柜上。 奶奶还活着时,曾伤感地抚摸相框,感叹:“承德哪里都好,就是运气不行。” 国家分配工作的年代,林承德在毕业后被安排到了隔壁小镇的工厂。但女朋友是当地人家,动了动关系就把宝贝女儿留在了本地,他们本就瞧不上林承德的家庭背景,自然也没有帮扶的意思。 城里和小镇隔着两天一夜的火车,穷小子和千金的爱情戏走到尾声,这时候就到了李兰芳出场的时候。 城里的男大学生马上报道,多少小姑娘蠢蠢欲动,李兰芳的家人劝她赶紧把握住机会。 遥想当年,李兰芳也是厂里一朵娇艳的玫瑰。 乍一看林轩挺拔的身型以及面部轮廓,与林承德如出一辙。但仔细打量的话,不难发觉他女孩子似纤长的睫毛,尖尖的虎牙、俊朗深邃的眉眼其实来自母亲李兰芳。 不乏追求者的她对父母的催促很是不屑,但这种随便看一眼敷衍了事的态度,在瞧见林承德本人时发生了极大转变。 林承德年轻的时候实在很漂亮,和小镇土生土长,大夏天穿着个背心在路牙子乘凉的莽汉不同,这个小伙子说话文质彬彬,远眺窗外时,微风吹动黑发的样子,像极了文艺片里的男主角。 李兰芳扯了扯辫子上的发花,声音有些别扭: “喂——你是新来的吧!我是隔壁的李兰芳,你妈和我妈原来是同学。她听说你来这边上班,就切了西瓜,叫我送来。” “谢谢你,我是林承德。” 他冲她颔首,牵动嘴角,笑得很腼腆。 那笑容像缕春风,吹动李兰芳的心扉。她看得有些痴了,决心做点什么。 曾经的心上人是远在天边的月亮,怎么也触及不到,时间久了,朦胧的月光就成了平淡的白蚊帐。而热烈的玫瑰就开在手边,芬芳扑鼻扰乱了林承德的心思,他有了新的朱砂痣。 李兰芳跟林承德奉子成婚。 婚礼将至时,他城里的白月光跑来见了林承德一面。 工作后,家里给白月光介绍了一个新的对象。卫生所的医生,说留过学,看起来有点墨水在肚子里。但终究矮了些,相貌也没有林承德帅气,还少了点斯文浪漫。 她一方面接过医生的花,跟他谈天气聊理想,另一面又总觉得对方物质低俗,惦记着英俊的旧情人,在做决定前越想越烦: 万一林承德东山再起了怎么办,那她一定会后悔的。 好在,看到林承德后,白月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了。 她看他的眼神三分哀叹七分庆幸。 哀叹自己怎么还想着林承德这个男人,他一点都不上进,穿着灰扑扑的工厂服,完全成了个普通的乡下人,庆幸还好当初没有嫁给他。 但白月光到底要面子,分手说得哀怨委婉: “太好了,你也有了自己的幸福……我也放心了。” “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面。” 泪光闪闪的样子好像她是为爱出走,苦苦追寻的朱丽叶,而林承德是那个半路放弃的负心汉。 看到白月光的那刻,林承德的心同样感到了震动。她穿着剪裁得体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烫成优雅的大卷披在肩上。他年轻时的梦想就在眼前,朱砂痣一下被对比成了蚊子血。 林承德就此和李兰芳结了怨。 怨这个泼辣俏丽的厂妹设计玷污了他的身子。 要是他没有鬼迷心窍,安于现状留在工厂,那白月光才是他的未来。他会穿着衬衫,风光地留在城里! 李兰芳孕期不得安宁: 如果不爱她,大可以拒绝她。凭什么搞大了她的肚子,最后还埋怨她? 她恨反复无常的林承德,也恨“白月光”似矫揉造作的女人。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不用特别教导,年幼林轩也隐约意识到了父母的不合。 “你滚出去啊!真有那么讨厌我,你就去城里,去找她好了!!看看人家还看不看得上你!” “你要搞清楚!你瞧不上厂里工作,整天挑三拣四被主任穿小鞋的时候,提着礼物给人家赔礼道歉,还想办法逗你开心的人是我!!下岗后,出去摆摊卖货养家的人也是我!进货时,人家欺负我男人不在,故意加价,我还不能骂么?!” “你这是在无理取闹!我说的是你因为这点小事,差点跟人打起来影响不好,关小楚什么事?哎呀,我真是吵不过你!” 书房与客厅间,薄薄一扇木门,无法阻挡两人激烈的争吵。 镇上人人都说林轩聪明优秀,但没人夸他家庭条件好。他被困在小小的书房里,浸泡于无休止的抱怨,以及或怜悯或好奇的目光中,觉得世界小的让人喘不过气。 在别人还在用早恋、逃课、小说、游戏体验青春的时候,林轩就有了明确的目标:“以后我要出人头地,搬离这个拥挤的小镇,组建自己的家庭,把这些声音远远地抛在身后。” 在此之前,他用阳光的笑容、圆滑世故的处事方式伪装自己,大声宣告“我林轩才不是什么不幸的小孩。” 挑灯夜读,感到疲惫的时候,林轩偶尔会看着窗外瀚海的星海发呆。 过去某时某刻,虽然还未相遇,但他一定和周箐欣赏过同样的月色。 而未来,在“我还想要更多成绩以证明自身强大”的奔跑中,林轩的确找到了周箐。他们或许有些相似,但她却更加美丽。 周箐对他来说如此特别,这份畸形的爱甚至影响到了随流星降临怪物。 在寄生之前,她只是一块活动的肉,但是寄生之后,女人在祂眼里闪闪发着光—— 这是我的箐箐。 轮不着林承德这个没用的父亲在一旁出谋划策。在林轩记忆里,林承德是最没资本跟他说“责任”的男人。 祂觉得很无趣。 “林轩”厌烦地叹了一口气,反问喋喋不休的林承德: “你在说珍惜感情,是说你和楚阿姨?还是王阿姨?” 第二十三章 邻里都夸, 林承德能有林轩这样的儿子是多年修来的福分。 书上说了,唐僧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能取得真经,世间万物有得有失。一定是老天爷看他分配工作不顺利, 妻子泼辣磨人, 觉得他上半辈子经受住了考验,就送个懂事的儿子给他,让他晚年享享清福。 林承德不以为然。他觉得林轩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自己的教导绝对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5节 尽管他下岗后没有收入,平时又不常在家。可若不是他基因优秀, 给了儿子灵活的头脑, 闲暇时辅导功课,授予他人生哲理。林轩能这么有出息么? 被李兰芳这么一个粗俗婆娘管教,摆在林轩面前的只有两个未来—— 要不变成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娘炮;要不索性变成叛逆青年,用暴力发泄生活压力, 直接报送少管所。 他还数落起他老子了? 林承德感到脸上挂不住, 他皱起眉头,反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楚阿姨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就不要提了。而且我们说的是你和箐箐的事, 跟你王阿姨有什么关系?” 不过, 考虑到现在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 林承德也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 他叹了口气:“是不是你妈又在瞎说了?哎,她这个女人就是喜欢瞎猜忌。”用余光悄悄窥向“林轩”。 “林轩”没有理会林承德: “比起操心我和周箐,你不如想想怎么安抚妈。她现在情绪很糟,如果你够尽职的话, 她也不会乱说话吧?” 早些年, 儿子还会因为自己态度宽厚而亲近自己。但学校的营养费、补习费都是李兰芳出的。他上学时, 她咬着牙从身上扣钱给林轩买名牌球鞋和衣服, 就为了不让儿子落下面子。 林轩又不是瞎子。虽然他会出于男人的立场,制止李兰芳无休止的“歇斯底里”,但林承德总觉得儿子实际更加亲近母亲。 祂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的样子令林承德确定了这点。 事到如今,他应该为了家庭和谐做点什么。 但一旦看到妻子松弛的皮肤以及肥胖的身躯,堵在喉咙的话语又滚回了肚子里。 之前为了赚钱不顾形象就算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林轩给了她那么多生活费,她还是一副抠抠索索不懂保养的样子。 林承德僵硬地扭头,看向坐在角落发呆的周箐。 乌黑秀发垂直背部,巴掌大的脸蛋白皙如雪,上面嵌着两只清凌凌的杏眼。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小楚,让林承德心底泛起阵阵怜惜爱护之情。 怎么就不尽职责了?李兰芳唱黑脸,他就唱白脸。安慰郁郁寡欢的儿媳,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同样能缓和气氛。 林承德笑着跟周箐打招呼:“哎呀,箐箐好久不见。真是过意不去,好不容易放年假,还要跑来打扰你们。你妈就是爱操心,一听到你不吃早饭,就急急忙忙跑过来想照顾你们。” “但你的能力爸当然清楚,我会带她回去的。” 伸手就要拉开摆在周箐边上的椅子。 “啪”。 比男人屁股先一步落座的是他的公文包。 “林轩”一手扔了亲爹的行礼,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爸,你坐这里就好。我坐边道,方便递菜。”祂捏住林承德的肩膀,把膝盖已经弯曲的他提了起来。 接着“林轩”手腕一转,不动声色给林承德换了个位置,把他拧到李兰芳边上。 祂动作实在是太自然,林承德愣了愣硬是没反应过。 他乖乖地坐了下去,低声和“林轩”道了声谢。 周箐紧皱的眉头略有舒展。 她在厌弃林轩后,连带着也迁怒了林承德,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笑容比起亲切更让她觉得恶心。 桌上齐之后,后厨开始陆续出菜。 “你可算是过来了?我以为你还要帮邻居修个洗衣机才来呢?” “哪能像你?不打招呼就跑过来!小卖部还有人要买东西呢,我不得帮你收摊!” 虽然像这样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绝于耳,气氛不算美妙,但周箐心情却很平静。 过去,她或许会绞尽脑汁当和事佬,把话题转移到“李兰芳最近追的电视剧”或者“林承德看的名人传记”,努力营造出一家人闲聊吃饭的温馨氛围。 现在,周箐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小碗。该吃饭就吃饭,绝不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 奇妙的是,闭嘴后周箐才发现原来自己开不开口,对饭局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对夫妻一边拌嘴,一边筷子不停,品尝招牌菜是何种滋味。吃到满意的,李兰芳就按住餐盘,或撕下鱼肚上最嫩的一片,或拧下一只肥美的鸡腿,送到“林轩”碗里。 周箐意识到儿媳到底是外人,没有她插嘴,这些人或许还觉得自在一点。 但这没有什么不好,反正遇见林轩之前,她也经常一个人吃饭。端着餐盘,在喧闹不止的食堂穿梭,寻找一处空位落座。 那时候周箐上午满课,直到十二点才能离开教室,而下午一点半又是她宠物店打工的时间。虽然通勤时间有点紧,但也能不随便用面包随便应和。打工很需要体力,宠物店忙的时候,外面等着洗澡的狗狗吵吵闹闹排成小队,根本不留给她吃饭的时间,所以食堂物廉价美、营养均衡的饭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旁边有情侣面对面吵架,赶时间的她也能坐下来享用午饭。c市饭菜口味偏甜,外婆时不时会给她寄一点自制的剁椒下饭。 周箐一边嚼着辣椒,一边想这个月赚到的钱要打给外婆,给她买身新衣服穿,要是赚到的钱更多就好了,可以请个保姆照顾她给她做饭,老人家年纪大了应该享享福。 学校很大,她用力蹬着从学姐那里买的二手自行车,骑上校内大桥的坡顶,再俯冲下来。 自由的风吹开她的一头长发,周箐看见晴朗无云的天空,和红砖砌成的自习楼,想到刚刚宠物店群说下午有一只帅气的德牧预约洗澡,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时隔五年,周箐终于想起了一个人生活的方式——反倒比一家团圆要幸福许多。 周箐的菜到了。 她往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铁板鱿鱼,饱满q弹的鱿鱼须裹上主厨特质的烧烤酱,在铁板爆香,佐以洋葱粒、辣椒面、胡椒粉等调料,香辣口味令人胃口大开。 外婆去世后,周箐就陷入了抑郁,吃到剁椒会让她想起失去的东西,再加上药物说明上写着“避免刺激性饮食”,治疗期间她吃的相当清淡。 后面和林轩一起生活,林家做菜偏向甜口。为了照顾恋人口味,她也跟着李兰芳学习家常菜,索性停掉了吃辣的习惯。 许久没吃辣椒,火辣的香气沿着口腔窜上脑袋。 真是太呛了……周箐一时觉得有点想哭。 她后面或许应该买点二荆条,捡回自家的家常菜。 周箐这样想着,伸手去摸盘子边的湿巾。虽然装潢很典雅,但酒店实在小气,湿巾都装在塑料小袋里,按人次收费,用之前还要费力撕开包装。 “林轩”贴心地将一份拆开的湿毛巾推到周箐跟前,祂轻声询问:“你还能吃辣么?”于此同时,服务员将一盘“剁椒鱼头”端上圆桌。 周箐的情绪只有强烈到一定程度,才会借由血液的力量传达给“林轩”。所以祂平时更常感受到的其实是林轩本人残留的情绪。 林轩不喜欢应对家里长短,他做梦都想离开逼仄的小镇,但有周箐在的家庭却如此不同。 圆桌上,周箐明明根本不擅长应对交际,却还在努力用自己单薄的脊背代替书房的墙壁,隔绝父母的争吵。 那个被关在小镇的独孤男孩,隔着时空注视保护他的女人,总能感到一种异常温馨的幸福感。 可画面正中的周箐忧心忡忡,连饭都没有吃上几口。 这种情绪令“林轩”感到困惑: 丈夫不是要照顾妻子么?为什么会因为这种折磨她的事情感到快乐?他不是想逃走么?他自己没能力处理么? 为什么?为什么? 由记忆引出的疑惑如此之多,怪物无法理解逻辑上的自相矛盾。 从个人体验角度考虑,祂还是更喜欢周箐吃饱饭的样子。 剁椒、剁椒、剁椒…… 桌上贴了二维码,手机扫描就可以浏览菜单然后加菜下单。“林轩”找了一会儿,选了周箐应该喜欢的东西。 周箐和“林轩”大眼和瞪小眼: 还能吃辣么? 这个怪物是不是看到她被辣椒呛到的样子在小瞧她? 她抿了抿嘴唇:“我当然能吃辣。”挖了一勺剁椒和鱼肉送进嘴里。 流星雨一定也让这家主厨发生了变异。c市居然有餐馆会做辣口的菜!他们的红汤里的红原来不单纯是人造色素么?! 周箐捂住嘴唇,被辣椒烧得脸颊发烫。 “林轩”托住脸颊问她:“好吃么?” 她老实地“嗯”了一声。 虽然一时不太适应,但剁椒的味道的确很像她老家做的那种。 “林轩”朝她靠近了一些:“我也想尝尝。” 林轩不能吃辣。 祂不喜欢刺激的味道。 两个弱点叠加会有什么火花? 周箐干脆地把勺子塞进男人嘴里,让祂一同品尝舌尖火烧火燎的快感。 绯红自男人的脖颈一路攀爬,把祂的耳垂染得鲜红欲滴, “好辣。” 祂扶着周箐的肩膀,咳得弯起了脊背。 缓了好一会儿,“林轩”才重新抬起脑袋:“别的呢?另一盘会好吃点么?” 他漆黑的眼眸里含着眼泪,看起来有些可怜。 那种奇怪的好奇心让周箐觉得好笑: “你真是不行诶……就吃点甜辣的好了。” 周箐问服务生要了一个小碗,倒上热水,把鱿鱼须往里面涮了涮,重新塞给祂。 做完这一切,她又觉得自己很蠢。 算了,就当喂小狗。 总不能在餐厅就辣死祂吧?她还要吃饭呢。 第二十四章 周箐看见被投喂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祂若有所思, 在乎在努力分辨周箐喜欢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除了香辣鱿鱼须,祂还咬住了周箐的筷子尖。周箐抽了两下,硬生生没有把筷子抽回来。 就那么讨厌辣椒的气味么?周箐观察到“林轩”压根没有吞咽的动作, 祂大概是把食物含在嘴里, 不想让辣味随咀嚼在口腔里扩散,而非人的胃袋也拒绝接受辣味的二次摧残。 “用水涮过,还是很辣么?”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6节 周箐问了一句,想摸清祂的个人承受能力。 伴随着“咯嘣”的细响,“林轩”将筷子尖和鱿鱼须一同嚼了个粉碎。祂垂首向她凑近, 撒娇似的稍微张开嘴巴: “还好……但不喜欢, 舌头好痛。” 就像上次将饮料吐了个一干二净,祂努力才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但接触“异物”的舌头,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回了原型。 “你看。” “林轩”用手掌撘住周箐的椅背, 祂的膝盖抵着她的大腿。 如果是林轩本人受伤, 她大概会焦急地拿过急救箱,处理完伤口后, 还会将嘴唇贴近, 轻轻吹气, 使用“疼痛飞走”的魔法。 那样子非常可爱, 林轩会捧起她的脸颊,笑着亲吻她。 但周箐今早甚至还没亲过祂。 在属于两人的亲密距离里,周箐看见祂挂着泪珠的睫羽,尖锐的虎牙, 以及那节鲜红柔嫩的软物。不似凡人的圆钝厚实, 祂的舌尖部分明显更尖。 人类的四肢由大脑统领运动, 但祂身体的每一部分却灵活得仿佛有自我意识。让周箐怀疑祂是否在吞噬林轩的那刻, 便重新组装一遍身体。 它不安抚地左右扭动,努力从刺激性的味道中挣脱。如今,又迎着周箐的视线自口腔抬头,使人联想到蓄势进攻的响尾蛇,危险地摇晃尾端的响环,充满着让人躁动的暗示。 应该轻贴祂的嘴唇,安慰祂‘残留的味道也没有那么辣’么? 此类念头在周箐脑中一闪而过。 真要命。 虽然一开始是伪装,但明知故犯,迈过那条线享受到乐趣后,她好像越来越习惯和祂亲密相处了。周箐艰难地移开视线,提醒自己不要安于现状。 她把自己放凉的茶水推到“林轩”手边: “那你多喝点凉水。镇一下会舒服点。” 投喂之后的好消息是“林轩”牙尖齿利,筷子截面部分很自然,后厨人员大概率不会发现这点损伤,她也能继续吃饭。 坏消息是,怪物只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尝试几次后就能凭借惊人的毅力保持人类外形。 “林轩”低低“嗯”了一声。虽然面上有些失落,祂还是接过茶水,乖乖把周箐之前放在祂碗里的辣椒吃了个干净: “我没事,好像已经习惯了。” 小小的插曲在旁人眼底是爱侣间私密的悄悄话。 在林家父子到酒店之前,李兰芳就拿着菜单点了不少他们爱吃的菜。 可现在儿子放着她夹了那么多的好菜不吃,他不仅点了周箐爱吃的东西,还要勉强自己适应周箐的口味去献殷勤。而那女人明知道他不能吃辣,还故意拿着筷子逗他,跟逗一只小狗似的。 李兰芳心里不是滋味。 在老家,哪有丈夫在外面作小服低的?那都是没本事怕老婆的表现。 但她呢? 李兰芳年轻时是不是也是看林承德不一样,温柔又腼腆? 她喜欢挨着他,在茂密的榕树下,从便当盒里挑出来一块鸡翅,捡到林承德饭上:“尝尝这个,我跟我妈学的。” 他傻笑了一声:“我这有红烧肉,你也尝尝。” 林承德最喜欢吃鸡翅,而李兰芳喜欢五花肉。 她知道他稀罕自己,心里很是欢喜,但面上却不表露,甚至还要挤兑他几句:“不了,谁像你吃那么多,我下午还要跳舞排练呢!” 两人热吵冷战无数,只有林承德坐在她身边时,李兰芳才想起自己有这个丈夫。 她转过转盘,从肉蟹煲里夹起一块鸡翅: “喏,这锅味道还可以,你不是咬不动螃蟹么?吃点这个。” 林承德皱紧了眉毛,拿着碗往旁边躲了躲,好像她筷子上有什么脏东西: “哎呀,你这是什么坏习惯,别往人碗里夹东西。我自己会弄。” “不吃就不吃。” 李兰芳“啪”地扔了筷子,冷着脸不再看他。 筷子撞击玻璃板,声音之大,周箐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两人。 林承德望着小鹿似的媳妇,忍不住指责道: “哎呀!难得一家子一起吃饭,气氛好好的,你怎么老这么容易生气,破坏气氛!没事的,小周你慢慢吃!” “林轩”将这些互动收进眼底。 有祂亲自示范如何照顾妻子,连李兰芳都被触动软化了不少。林承德却偏偏能无动于衷,忽视丈夫的职责,让气氛继续僵化。 虽然激化两人矛盾也是祂的目的之一,但不得不说林承德总能刷新祂对他无用的认知。 他总想在周箐面前表现自己这点令祂尤为不快。 好在周箐也不想搭理林承德,她用湿巾擦拭嘴唇,看向“林轩”: “我没事,我已经吃饱了。” 李兰芳跟着附和:“我也吃饱了。今天菜很多,味道都不错,实在让你破费了,可惜你爸胃口不太行,装不下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她睨着林承德,一秒也不想再在他身边多待。 男人注视自己的父母,像农场主巡视自己的畜牧棚:“你们吃的高兴就够了。那我们去商场逛逛吧,先去给箐箐买只包可以么?”祂顺势付清账单,带林承德前往下一个舞台。 周箐走在商场的走廊上。 这一层聚集了市内有名有姓的奢侈品牌,黑色漆皮沙漏包、千鸟格纹肩背包以及酒红色亮面手提袋,各色当家花旦被摆放在橱窗最显眼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无关“隐藏凶器包装袋”这种需求,周箐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粉色托特包。 当初林轩让她选择自己喜欢的包,她也是直接选中这款托特包。毫无道理的心动简直像是上天安排,有了冥冥之中一切注定的意味。 就像她至今注视着“林轩”的面庞,仍旧无法否认祂的英俊。 人的喜好真是没有道理。 周箐在心里如是感叹,请一旁的柜姐将皮包取下。 那只近乎见证两人恋情始末的旧包,就算她再怎么爱惜,也随时间逐渐失去光泽,衔接的皮面有些许破碎,甚至因为意外沾染了血污,被铁锥刺穿。 而这是一只新包,走线整齐严谨、皮面细腻光洁、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尚未被使用的五金光亮得能映出周箐的五官。 她仔细地摩挲皮包,越看越觉得喜欢。 就像林轩买的车一样,人何必要在物品上寄托那么多感情呢?今天再次品尝的剁椒也告诉她,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喜欢的东西。更何况他还背叛了自己。 “我就要这只。” 从走进店门到端详款式下单,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柜姐喜欢她这样干脆利落的客人,见她外形出众,穿着精致也生了留客的心思: “小姐,有兴趣留个联系方式么?今天有活动,可以格外赠送一条搭配的丝巾。” 周箐选了一条黑红色的丝巾。 丝巾挂在包面上,像极了那夜她垂落的长发以及林轩飞溅的血液。 …… 一侧的二老难得跟着孩子逛了次精品店。 李兰芳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那些吓人的价格牌,不住地嘀咕周箐的奢侈浪费: “这些包怎么这么贵啊,全牛皮成本能有多少?这个不过是个花的胸针,款式不也见得特别,小商场那边一堆同款,连王桂芬都别在衣服上臭美,怎么到这里价格就上去了?” 林承德一肚子知识有了卖弄的地方。他瞥了一眼庸俗的妻子,冷笑道: “我一个大男人都知道,这是f国的牌子。说是优雅和经典的传承,y国女王背的就是这种。别处都是抄袭、盗版,城里小姑娘用了是要遭人笑话的!” 丈夫的话让李兰芳抿了抿嘴唇。 羡慕地看着另一头恩爱的两人,李兰芳不禁思索: 优雅么? 她是不是也应该买一只? 但价钱毕竟摆在那里,她只能慢吞吞踱步到周箐身边。 儿媳很宝贝那只粉皮包,每到重大场合,她都喜欢背着它。当年林轩为了凑钱买它,长假都在外打工不肯回家,李兰芳因此也有些印象。 她跟周箐商量:“你不是有一只一样的么?旧的不要的可以给我。如果坏了,我也可以找皮匠修修。” 周箐自然不可能把“罪证”交到李兰芳手上。她夹着林轩的卡还未开口,怪物就接过了话茬:“妈,我怎么会让你用箐箐的旧东西?” 祂垂下眼眸,语气非常诚恳: “你应该需要一只更好的包,有什么看中的款式么?我带你来逛商场就是这个目的。” 室内柔和的光芒在李兰芳眼中跳动,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脱道:“都很好,我哪里懂这些……” “林轩”抬首,将视线投向她身后的林承德:“是么?那就问问爸吧。听起来爸也暗自做了功课,对牌子有些了解。”男人正弯着背,全神贯注地研究五颜六色的丝巾,被儿子突然点名表情有些茫然。 祂的话语还在继续:“因为你太节俭了,钱喜欢攒着,箐箐送衣服和首饰也不怎么穿出去,说她乱花钱。我想是因为我们不懂你的喜好,还是丈夫送比较合适,眼光更好一些。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爸再转些钱,加起来并不是小数,但似乎他还在等机会。” 这是实话。林轩认为他满足父母期待,以“完美邻家小孩”的形象为家庭撑起门面,作为交换,父母也要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为此,林轩定期会给林父打钱,让他平息李兰芳的妒火。 “林轩”并不在乎这种表面功夫: “刚好这里档次也还可以,爸你带着妈好好转转吧。我要和箐箐去选戒指了。” 祂“无知无觉”的解释令李兰芳含笑的面孔逐渐变得僵硬,她干笑了一声,说: “行,你们先走,我有话问你爸。” “林轩”应了一声。祂揽住妻子的肩膀平静地走了出去,将喧嚣甩在身后。 十分钟后,怪物出众的听觉轻松捕捉到了这声叫骂。 “我说王寡妇儿子明明是个窝囊废,她为什么还那么潇洒,每隔一段时间拿着小市场也有的东西都在我面前显摆?!” “你告诉我,她的钱都是哪里来的?!” 她怕不是儿子一走,就狠狠扯住了林承德的领子,在众目睽睽的商场骂了起来。 同为女人,周箐瞬间读懂了李兰芳的异常。她像是一只无辜的猹,捧着送上来的西瓜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你把你爸出轨的事告诉了你妈?” 祂垂眸望着她,表情十分认真: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7节 “嗯,我不喜欢这种事。” 祂不喜欢中年人的味道。如果可能,他更想坐在家中厨房,慢条斯理地品尝周箐买来的牛肉。 公众场合,有客人目睹两人吵架的画面,商场监控也有记录,无需再次使用能力,他就能创造合理的凶杀动机。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这些天有两人干涉,祂根本没有好好进食的机会。如果不吃饱,祂担心会一不留神地伤害到自己的妻子。 祂已经开始饿了。 …… “心悦珠宝坊”,待客茶几的花瓶内摆了几支玫瑰花形状的棒棒糖。 花瓣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样子仿佛琉璃雕刻而成的工艺品。除了造型精致,花朵颜色晕染得也十分巧妙。它在阳光的照射下流转出动人的虹光,令人想到雨后的彩虹。 方景澄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花朵看得入迷,和坐在茶几另一侧的女人抱怨说: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买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像兔子糖、星球糖、水晶糖,这么漂亮不会舍不得吃么?” 女性回以灿烂的笑容,解释说: “完全不会!你知道‘可爱侵略性’这种理论么?” “人类看到可爱的东西时,大脑积极情绪的区域就会被,大家嚷嚷着‘可爱死了、可爱死了’,忍不住就会做出‘捏一捏、咬一口’之类的攻击行为。” “可爱造型的糖果当然也更容易入口啦!”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方景澄嗤笑了一声: “嗯——真可怕,像我这种绅士可没有这么极端的想法。我可是很温柔的。” 不过女人的解释也不无道理。 这朵玫瑰实在很可爱。 如果只是普通摆件,他还能仅仅维持在把玩欣赏层面,但知道她是糖果后,总忍不住想要尝尝她的味道。 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咬碎她。 方景澄小心地垂下头,用嘴唇贴了贴她流光溢彩的花瓣。 不知不觉中,时针已经走到约定的时间。清冷的玫瑰香气先于门扉上的风铃声闯入工坊。 方景澄笑着朝他们抬起眼睛,说: “呦,箐姐姐,带老公来了呀。” 第二十五章 在来到珠宝坊前, 周箐的心情远没有方景澄这般轻松。 周箐和“林轩”牵手走在路上。听闻林承德事迹后,她凝望着男人的背影,只觉得难以言喻的愤怒不断涌上心头。 这年头就连林承德这么一个吃软饭的男人都能出轨? 而他的儿子, 一个背叛她不下两回的男人, 居然在她面前指责父亲不尽职责,说什么“自己不喜欢出轨这种事”? 该死,别开玩笑了……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她死死地盯着“林轩”的后脑勺,比起欣喜“未婚夫”三观正直,反倒更想往他心口狠狠扎上几刀, 因此握住“林轩”的手掌也不自觉使上了几分力气。 “林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怎么了?你生气了?”祂侧脸看向身后的周箐, 表情非常无辜。思索片刻,男人如是抚慰道:“没事的,箐箐,我不会像我父亲一样。” 借由两人身体的遮掩, 祂被握住的地方悄悄变形。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男性的手掌, 但实际早就软化成了肉色的触足,绵软之余不乏柔韧, 捏起来异常解压。 放松点, 周箐, 别忘记你要做的事情。 先把祂当成小狗吧。 你不能因为小狗还没有做的事情就指责祂。正相反, 你得给祂做好的事正反馈才行。 周箐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她深深吸了两口气,顺势把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拔出。 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她用双手托起祂变形的手掌, 将它放在胸前, 轻轻地揉了又揉。 接着, 周箐抬起头。 她专注地看着男人, 以可怜的语气寻求谅解,说:“弄疼你了么?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有点紧张……毕竟我也是女性,很容易共情到妈妈,想这种事发生在我面前,就难受到不行。” “林轩”歪了歪脑袋: “这点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希望你能高兴起来。” 祂终于体会了一把正常的未婚夫待遇。 当周箐向祂吹气时,祂的触手就像被春风吹拂的积雪,毫无抵抗之力地化为柔柔一潭春水。祂得努力聚集精神,才能避免它们从周箐手心淌下去。 周箐看得眼皮直跳,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祂缺乏怪物时刻伪装的基本素养。 作为公司内有名的海归富二代,方景澄口中的发小自然也是个小富豪。 她的个人工作室“心悦珠宝坊”位于c市有名的历史文化街,由私人住宅改造而成,位置僻静,据说只接受熟客预约。 从停车场到珠宝坊要经过一条弄堂小道。狭长幽暗的街道两边是青瓦白砖、木栅花窗的老式民宅,置身此处仿佛一下回转了百年岁月。 游客都在喧闹的临江主干道,或茶楼听曲品戏,或漫步文艺书店和看店小猫合影留念,鲜有人路过此处。 周箐主动贴近“林轩”的胸膛。保险起见,她用身体盖住祂变形的触手。 “高兴起来么?不行,我做不到。” “我太没有安全感了,一个人根本没法从害怕里走出来。” 她如是诉说脆弱,仰视怪物英俊的面庞,继续前行,一步一步、缓慢又不容拒绝地把祂推向弄堂的青石墙壁。 “林轩”的后背贴住了石砖,苍翠的爬山虎在祂背后肆意攀爬,宛若一张扭曲的蛛网。 而周箐乖巧地趴进祂怀中,她用柔软的面颊轻蹭祂挂着汗珠的脖颈,像是纯洁的羔羊主动亲吻屠夫染血的手指,天真地以为那是甜美的树莓果酱: “只有你能帮我。我需要你……” “爸妈终于走了,这里没有人。所以亲亲我好么?只要一下,我就会好上很多。” 无人的小巷潮湿阴冷,但怪物的身体却是火热的。周箐贴住祂凸起的喉结,撒娇道: “你会帮帮我吧?” 无需回答,祂捧起未婚妻的脸颊,用实际行动代为回答。 周箐如愿咬住了祂尖尖的舌尖。 流星雨降落的当晚,方景澄就在最佳观星点之一的“摘星崖”采风。而次日新闻报道提及,同去夜爬的大学生社团因路线规划失败,迷失山林,调查队彻夜搜查还没给出遇难人员清单。这次事故来得如此凑巧,周箐很难不联想到怪物附身杀人。 去超市之前,她在接吻时无意咬破了“林轩”的嘴唇。那滴血液成了她爆发力量反杀“鼹鼠”的关键因素之一。 很难说方景澄介绍的工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求人不如求己,她最好在推开那扇门之前,多自己上一层保险。 “林轩”没有拒绝她的小小索求。 男人热情地迎接这个等待了一个上午的亲吻,祂搂住她瘦弱的脊背,像是干渴的土地拥抱坠落的雨水。 很难分清谁才是渴求更多的一方。 甜美的滋味在周箐口中蔓延,力量流向四肢百骸,使她感到无比满足。 周箐并不贪心,血液到手,便温柔地舔过祂的伤口,将头颅向后撤去,准备结束这次亲昵。 但“林轩”还在追逐她的嘴唇,她不得不将手指挡在祂面前,细细抚摸着男人的唇瓣,安抚道: “马上就是约定的点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他们今晚会住酒店,我们有的是时间……” 祂抬眼看向她,幽暗的黑眸浮现出点点不详的锈红,全神贯注的表情似乎要将恋人吞之入腹。 与死神在悬崖共舞的感觉令人心跳不已,周箐抚摸祂的动作越发缱绻: “我知道的,你陪着我都没法好好吃饭,现在一定很难受。” “不过相信你也注意到了,方景澄去了流星降落的地方。祂或许能缓解你的饥饿。” 她的能力仅限于自保,危急时刻想要反击还是得调动“林轩”的积极性。 男人舔了舔周箐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接着,祂转动脖颈,将脸颊贴进周箐的掌心。 “林轩”温驯地眯起眼睛,询问道:“如果是人呢?” “那就算了。不像没怎么接触过的陌生人。他或许和家人说了要带我看首饰,这样突然失踪容易引人怀疑。” “我们可以马上回家,吃我给你买的牛肉,可以拜托你稍微忍耐一会儿么?” 吃人的难题终于摆上台面。周箐希望用普通普通食用肉满足祂的胃口,如果这都可以商量,那她的安全也能进一步得到保障。 “林轩”答应的很干脆:“我没问题。” “如果你不想让我吃人,那我吃牛肉也可以填饱肚子,我都听你的。” 周箐不能确定祂说的是实话,还是用来麻痹她警惕的谎言。自那晚后,她通过亲密关系好不容易构建的信任感就碎成了一地。 这都是一时的,没必要纠结怪物的真心。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谢谢你考虑我丽嘉的心情。” “说起怪物和人,你想起除了‘信息素’以外的辨别方法了?” 妻子求知若渴的眼神激起了“林轩”的表现欲。祂侧脸亲了亲周箐的手心,牵起她的手腕,示意她抚摸自己的下巴: “你原来说过‘新长出来的胡子太扎了,会刮疼你吧?’。” 青年男人的下颌像是雨后的草地,一晚过后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粗粝的胡渣。但周箐手下一小片皮肤光洁细腻得像是女孩。 “像这样留长一点,你又觉得不够好看。” 随“林轩”语音落下,祂的皮肤生出许多细小的触须。它们在空气中逐渐变硬变黑,伪装成胡子的形态。 男人的长相的确不适合留胡子的造型,“林轩”稍作演示,就把它收了回去: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8节 “这都是可以灵活变换的东西,只切下来一点识破他的伪装。我会看好他的,你就放心挑选戒指吧。” …… “心悦珠宝坊”是座经典老式民宅,过了饰有朱红牌匾的青瓦屋檐,能看见摆有各式盆景绿植的小花园。 两株淡粉的月季花于门前开的正旺,敞开的木门间挂着一片轻薄的纱帘,用来隔绝午后灼人 的日光。 周箐拂开那片湖绿色的纱帘。她在“叮铃”的铃声后,撞进一片钴蓝色的海洋中。 方景澄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二十六章 方景澄还是那副花枝招展的样子, 自手肘到手腕的位置装饰着繁琐的刺青图案,一头漂亮的银色短发熠熠生辉,蓝色的美瞳在日光的照耀下, 清透得像是贝加尔结冰的湖面。 周箐自上而下仔细打量了方景澄一番, 试图找到怪物伪装的痕迹。 “休息日出门麻烦你了,景澄。” 不像“林轩”有瞬息间取人毛发的速度,周箐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方景澄再怎么说都是她共事许久的同事,她尝试用观察生活习惯这种简单的办法辨认他,。 可青年将交叠的双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之间, 姿势散漫又自然, 笑盈盈的模样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他样,粗粗一眼根本挑不出毛病。 行吧。 除了“林轩”,怪物各个都是模仿大师。 为了掩饰视线,周箐点了点自己的耳垂, 随口补了一句夸奖, 说: “你今天的耳坠很漂亮。” 闻言方景澄笑意更深几分:“不麻烦哦,我今天也要给心如拍照片。” 他坐直了身体, 模仿着周箐的动作摸向耳垂, 解释说: “你说这个耳坠么?这就是今天要拍的新款。箐姐喜欢的话也可以试试哦。” 那是一枚泪滴状的宝石, 它被悬挂在细细的银链上, 梦幻的蓝色偏光和方景澄的眼眸相得益彰。 “……蓝色一定很衬你吧。” 为脑内联想的画面心动不已,男人愉快地眯起了眼睛。他摩挲着宝石光滑的表面,似乎打算直接将耳坠取下,递给眼前的周箐。 虽然很漂亮, 但那可是银针款耳坠。 难道要把被方景澄体温浸透的银针推进她的耳肉么? 洁癖的周箐打心底拒绝这种亲密的分享。 “我就算了。” 她摇摇脑袋向后退去, 和热情的方景澄拉开一段距离。 于此同时, 作为保镖“林轩”非常尽职地站了出来。他挡在妻子身前, 用身体隔绝了方景澄的目光: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今天是来看订婚戒指的。第一次见面你好,我是周箐的老公林轩。” 方景澄这才正眼看向同行的“林轩”。 他对这位互联网公司的大忙人认知有限,仅限于朋友圈的背影杀手,现在看来男人正脸英俊,身材挺拔,的确有几分吸引女人的资本。 方景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轩”搂在周箐肩侧的手指,轻轻摆动手掌作为回应,语气非常真诚: “久仰久仰,我是箐姐姐的后辈,她在工作上很照顾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我也想献上一份祝福。” “放心吧,我和心悦说过,都是朋友的熟人价。人生重要的婚礼仪式,新娘该不会只有戒指这一个首饰吧?” 说罢青年欲言又止地瞄了周箐一眼,好像在为她的待遇感到不平,用眼神表达“我在婚前帮你试试老公够不够大方呢!”。 “林轩”眼神暗了下来。 祂放在周箐掌心的手指蠢蠢欲动,比起摘掉方景澄的头发,更想摸摸他不怀好意的脑袋。 周箐倒是对“林轩”的护卫行为很满意。有祂挡在方景澄面前,就算两人发生点冲突,她也很安全。 不过她还不需銥嬅要借助旁人助力检验她和怪物的“感情”。 她一手挽住“林轩”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摸上祂的腰侧。 纤细的手指沿着祂硬朗的线条,滑进深深的西装裤兜,隔着光滑衬料抚过“林轩”的大腿皮肤。 周箐捡出小牛皮缝制的男士钱包,把它朝方景澄晃了一晃,宣示主权道: “你问他可没用,买什么由我说的算。” 然后她冲“林轩”露出甜美的笑容,询问:“你说对么?亲爱的。” “嗯。” “林轩”望着周箐贴住胳膊的笑靥,点了点头。 “感情真好啊……” 方景澄如是发出感叹,并不因周箐的拒绝感到沮丧。相反地,他深深望着小鸟依人的周箐,想要把她在职场中从未显露的女人味记在心里。 他如是发出叹息:“好可惜,我明明选了你可能喜欢的款式。” 一道爽朗的女声的突然响起,打断了方景澄的孔雀开屏。 “省省吧!谁要用直接从臭男人身上取下来的样品啊?每次收进盒子前我都要用酒精擦好几遍呢!” 马上就是和客人约好的时间,而发小方景澄又嫌弃她的点心太甜,唐心悦就抽空去后厨泡了一壶茶水。 回来时,恰逢两男一女精彩对话,她便原地不动听起了八卦。等到发小落了下风,才好心地出声帮他转移话题,避免尴尬。 唐心悦显然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她热情地接待两位客人,嘴几乎没有停过: “哇哦,你就是周箐么?景澄给我看过团建的照片,你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如果可以的话,能也给我拍几张照片么?老用这个臭小子当模特我也腻了。当然像你这样的美人,只要愿意试戴,我就心满自足了。快请进,快请进!我做了不少新东西呢!” 女人长相明艳动人,留着一头时髦的灰色波浪长发,穿着十分随便。上身一条黑t恤,下着淡灰拖地裤,衣衫发皱,像是刚从床上滚下来不久。 她领着一行人,边走边介绍说:“这其实是我爸的度假用的房子,他喜欢在这儿放些收集的古董,现在再加上我的工具,就有点挤了。” 若说工坊的客厅还有几分古色古香的风韵,那穿过扇形拱门,出现在周箐面前的便是另一番景色。 布满潦草铅笔印的图纸被风吹落,东一张西一张落在地上。偌大的木桌上,一端是沉重的雕刻机,一端是卡尺、钳子、手持型钻头等工具。 盛满宝石的锦盒被放在正中,一切凌乱得恰到好处,唐心悦只要坐下就能继续开始工作。 周箐粗粗扫遍唐心悦的工作间,大概记住了危险品的位置。接着,她看向身边的唐心悦,赞叹道:“这就是定制首饰诞生的地方么?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来。” 除了预定的“玫瑰荆棘对戒”,唐心悦还做好了一条奢华的蓝宝石碎钻项链,一枚耳坠,以及一颗白金蓝钻戒,加上方景澄耳垂上的那只,刚好凑齐同色系套装。 出于对于她设计美学的欣赏,周箐好奇地询问说:“桌上的宝石好像很多都是蓝色的,你在准备什么新主题么?” 唐心悦一边弯腰牵起图纸,一边解释说: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景澄昨天给我传了好多夜空、星星的照片,看得我灵感大发!设计了不少星空主题的作品。昨晚不小心肝到很晚,现在其实才醒不久,所以东西放得有些乱,请不要介意呀。” 周箐对她的作品很有兴趣,这点大大取悦了唐心悦。她一把推开不用的工具,放下手里的托盘,邀请周箐一同坐下:“我爸买的茶叶,味道还行,尝尝么?我们坐下来慢慢聊你对婚戒的看法吧!至于男士,麻烦随便坐吧,景澄你直接回家也行。” 她经常熬夜么?眼下的确有明显的青黑。 周箐记得自己之前在分享帖看过,这种烟灰色的头发需要漂到很浅才能上色,过程很伤发质,而唐心悦发根发黑,整体毛毛躁躁的样子也不像戴了假发。 在就坐之前,周箐先指了指头顶,朝唐心悦示意说:“头发,这里翘起来一撮,很可爱哦。” “啊,该不会睡出呆毛了吧?!” 如是说着,唐心悦好奇地摸向自己的卷发。她这几天的确熬夜熬狠了,不过随手一搓就带出几根落发。 “怎么又掉头发了,看起来最近不能再染了……箐箐你的头发真漂亮,有什么秘诀么?” 艳羡于周箐乌黑柔顺的长发,女人好奇地向她询问养发秘方。 烟灰色的落发在黑色t恤上非常明显,周箐盯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它有变形的趋势。 唐心悦是人类。 周箐在心中如是断言。 她的手指越过海洋般神秘深邃的蓝宝石,径直探向似血的蔷薇,然后笑着嘱咐唐心悦说: “晚上早点睡,养足精神,头发也会变好哦。我这次来的不巧,你看起来很辛苦,先好好休息吧。我们买完戒指就走。” 眼下存疑的只剩下被唐心悦赶到一边的方景澄。 虽然语言表达能力不大理想,但是战斗力方面,周箐对“林轩”还是放心的。 不知道祂有没有验出他的身份。现场有这么多工具,无论是伪造成头磕到雕刻机,还是被曲线锯划开喉咙都很容易吧? 戒指已经到手,先把祂喊过来吧。 周箐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取出那枚女戒,一边准备将它戴在无名指上,一边呼唤“林轩”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选好的款式。你也来看看嘛。我想给你戴上。” “林轩?” 无人应答。 身后有脚步响起,但落座的却是方景澄。他单手撑住脸颊,用那双美丽动人的蓝眼睛望着周箐,委屈地指责说:“真无情,明明特地摆放在明显位置,结果看都不看一眼么?” “好歹也试试我为你准备的结婚礼物嘛——” 在“林轩”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的时候,周箐便察觉到了不妙。 她焦急地想要站起,却被一双手死死抓住了肩膀。 那是周箐身侧的唐心悦。她一脸呆滞地望着周箐,深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清透的蓝色。 第二十七章 对方景澄可能是怪物这点, 周箐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为此,她不仅喝血强化了身体,还认真嘱咐“林轩”注意方景澄的一举一动。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29节 周箐万万没想到, 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落到了方景澄手上, 连同为人类的唐心悦也被操纵成了怪物的帮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难道是因为她倒霉么? 不,都是“林轩”不争气! 那么大一只章鱼怪怎么说没就没?同为怪物,为什么方景澄有这么吓人的超能力? 难道天外来客里只有祂一个晚上睡觉不学习所以才那么拉跨么? 不过抱怨不能改变现状,如果做事全部依赖“林轩”, 她早就成了“鼹鼠”的盘中餐。 唐心悦在之前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身体也还是人类, 而方景澄提到过“准备了结婚礼物”、“试戴珠宝”,交流意愿很强烈,应该暂时没有杀她吃肉的想法。 周箐在心里这样整理线索, 飞快地冷静下来。 她蜷缩手指, 顺着唐心悦的力度乖巧地坐下,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显然, 这些怪物普遍有一个坏习惯:大都自负实力远超人类, 动手前总喜欢扯点有的没的。 周箐不安的表情取悦了方景澄, 他眯起眼睛, 笑容恶劣又天真,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方景澄解释说:“诶?害怕了么?别紧张,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接受的绅士教育可不允许我对女孩子动粗。” “小心点,抓那么紧, 手掌可是会被划破的。” 闻言唐心悦跟着落座。在方景澄的嘱咐下, 她面无表情从周箐蜷缩的手掌内取走对戒, 它们放回至远离周箐的锦盒。 他算是把人类那套学明白了。 因为绅士风度不对她动粗, 就操纵唐心悦在后边当打手对吧? 防身锐物被夺走,周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 好在,被强化过的身体足以砍断怪物脊骨,压制人类女性自然也不在话下。 “林轩呢?” 周箐小心翼翼地问道,朝方景澄身后望去。她呼唤恋人的名字,好像那是她武器被夺后的唯一依仗。 方景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很喜欢他呢……明明奋不顾身,英雄救美的人是我。”他飞快的瞥了周箐一眼,语气很是嗔怪。 “本来我是不想让女孩子看到这么血腥的东西的,但箐姐你实在太固执了。” “你还不明白么?你的丈夫已经被吃人的怪物替换了,刚刚我一不小心就被他吃吞掉了一只手。” 如是说着,银发青年慢慢举起垂在身侧的手臂。 周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方景澄侧身坐着,他单手撑住脸颊,表情自然风度翩翩,所以她并未意识到对方受了很重的伤—— 男人手臂自手肘以下的地方完全消失不见了。仿佛被大型野兽撕扯过,伤口截面惨不忍睹,周箐可以看见尖锐的断骨,破布一样挂在上面的皮肉,以及从中渗出的血液。 深蓝色的粘稠液体正沿着骨头缓缓下滑。它坠在骨刺末端凝成圆润的一滴,像是枝头一枚烂熟的蓝莓,于阳光下反射出诱人的色泽,亦或是蝮蛇管牙分泌出的致命毒液,随时准备融入猎物体内。 又是蓝色的东西。 和唐心悦的蓝眼相结合,周箐隐约猜到了“林轩”败北的原因:方景澄的血液或许含有特别毒素,他能通过这东西入侵并控制别人的身体。 对药物不耐受的“林轩”来说,方景澄无疑是最糟的敌人。 作为全身可变形的怪物,瞬间再生并不是难事,连被“林轩”瞬杀的“鼹鼠”都能托起骨折的身体追逐周箐,这对方景澄来说自然也是小事一桩。 不过对楚楚可怜的美人,方景澄更习惯温情些的方法。他要周箐心甘情愿,像刚才对待“林轩”一样,依恋地攀上他的肩膀。 毕竟侵占这具身体之后,比起最深刻的记忆,宿主最近的执念要更先浮出水面,帮助它们快速掌现状。 而方景澄在对夜空举起相机之时,想到的是周箐恬静的面庞: 听前台说,箐箐这周开始休年假订婚去了。现在她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听了我的建议,靠在男人怀里看流星呢? 她那么喜欢那男人,说让她婚后辞职恐怕都会答应吧。真可惜,之后就见不到她了。 失恋般的惆怅在方景澄心中弥漫。 他自诩情场绅士,交往无数女孩,双方你情我愿,每次都异常愉快。但周箐这种类型,却是他头一次遇到。 在珍惜生命保持距离的同时,他无法控制地对那浓烈爱情的好奇。方景澄在脑中抹掉林轩的身影,用自己取而代之,然后想象周箐的反应: 比起恋爱,婚姻实在不太自由。不过,如果我是她未婚夫,她又那么爱我,我大概会为了她的笑容考虑一番吧。 在这之后呢?因为没能完成承诺,心甘情愿被她杀掉么…… 思至此处,方景澄不禁发出一声苦笑。等到他再次将注意力转回夜空时,一颗蔚蓝的流星划破夜空而来。 多美的蓝色。 他要把它拍成照片,送给发小唐心悦,当做最新的设计灵感。由此做出的蓝宝石戒指一定能比那朵“红蔷薇”更讨周箐欢心。 她会举起手指,赞叹着摩挲那颗宝石,像是在抚摸他的心脏。 “咔哧”。 快门声成了方景澄人生的绝响。 一条触手从黑暗中刺出,占据了他的身体。 “咔哧”、“咔哧”、“咔哧”,一连串快门声在夜空下响起。 从草地上爬起的男人,用染血的手指捡起相机,记录同类降临的画面。 按照约定,怪物带着照片来到“唐心悦珠宝工坊”,恳请发小为自己定制一套“流星”主题的珠宝首饰。 男人垂下眼眸,细密交织的银色睫毛好似枝头落雪,将他的面庞衬托得更加精致。他把伤口作为卖惨的道具,表演起骑士为公主奉献一切的戏码,循循善诱说: “他刚刚突然攻击我,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把他制住,如果没有我的话,被咬的人可就是箐姐姐你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可怕啊。” 周箐定定看着不远处的“林轩”。 男人瘫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像是一具失去动力源的仿生人,浑身僵硬不已。祂蜜色的皮肤褪为病态的苍白,周箐可以清楚看到祂手臂血管的走势。 从青紫色的指尖开始,深蓝色的血管如藤蔓蜿蜒爬行。它们相互交织,好似一张牢固的蛛网,紧紧束缚住祂的身体。最近的一条蓝色血管已经爬到“林轩”的脖颈位置,马上就要进入祂的大脑,完成侵占的最后一步。 “林轩”有将手臂化为触足高速进攻的习惯。 与祂实力相当的方景澄察觉到了祂的攻势,他变形躲闪时慢了一拍,被“林轩”咬下了小臂,也因此将“剧毒”送入“林轩”体内。 能够自由变形,快速复原,触足的代谢速度远比人形高上很多。在杀死方景澄之前,祂就会因为毒素扩散,成为方景澄的“人偶”。 被反击的一瞬,“林轩”意识到了这点。 祂维持着人类的姿态,极力与体内毒液抗衡。男人抿紧嘴唇,大滴大滴的汗水濡湿祂的额发。比起被入侵的痛苦,出现在祂脸上的更多是类似焦急的表情。 “林轩”锈红色的眼眸与妻子对视,另一只保持原色的手指颤动着,企图抓向逼近周箐的方景澄。 老实说,这一眼令周箐非常后悔。 明明她恨得打算亲手杀了林轩,却唯独见不得他被其他人伤害的样子。 不行,不行,不行。方景澄怎么敢随便摆弄他的身体? 林轩应该死在我手上! 看着那张脸,她险些克制不住从椅子上起身。 但她又必须保持镇定。当务之急是放松方景澄的警惕,时机还没成熟,她不能被感情左右,提前动手。 周箐感到十分恼火,这份复杂的感情完全转化成对方景澄的敌意。 预想中,女人尖叫扑入怀中的画面迟迟没有出现,方景澄困惑地打量着周箐。 他对人类感情的观察远比周箐想象得更加细腻,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动摇自然没能过方景澄的眼睛。 方景澄拖长语调,感叹道: “诶?知道他是怪物,你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心疼他么?” “真有意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如果说之前一系列行动只算得上宿主的模仿,那从现在开始,他便真正进入了这段关系,话语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方景澄迅速地复原了右臂。他欣喜地笑着,朝“林轩”拍动手掌,说:“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那么喜欢‘林轩’,那我就用他的身体碰你好了,这样你也会更自然一些吧?” “别担心,我对伤害同族没有兴趣,等我玩够了,就会把他还给你的。怎么样,我很善解人意吧?” 属于怪物那面,纯粹而扭曲的恶意在方景澄身上涌现,浓郁到令人无法呼吸。 周箐眼睁睁看着“林轩”有了动作。 祂已然成了方景澄操纵的提线木偶,遵从他的命令,踉跄着朝自己走来。于此同时,“林轩”眼内的黑红开始蔓延,祂的手掌悄然攥紧成全。 而方景澄说的都是谎话。他压根没打算放过周箐。 对他而言憎恨也是一种浓烈的感情。 他完全可以在周箐内心出现裂痕,企图逃避现实时,顺势操控她的大脑,通过修改记忆认知成为另一个“林轩”。 不过,为了发动能力,方景澄还需要种下侵占的种子。他用指甲划破手指,催出一滴深蓝的血珠。 “在正式开始之前,先为你戴上婚戒吧。” 如是说着,方景澄垂首将血珠点上周箐的无名指根。 这颗星球上的矿物远不及天外流星璀璨。 周箐注意他眼睛的时间就比看蓝宝石长上许多。 “这可是比宝石更加美丽的,我身体的一部分。” 随他语音落下,周箐的皮肤上裂开一道细缝。一枚湛蓝的眼眸缓缓转动,属于生物虹膜的光彩妖异而美丽。 方景澄的右眼框无声地凹陷了下去。 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周箐,表白说: “这足够证明我的心意了吧?眼睛可是很重要的,借由它我也能体会到你的感受,你疼我也会疼,所以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怪物的说法似乎触动了周箐,她轻声问道:“你也会疼么?” 方景澄坦诚道:“是哦。” 周箐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愤怒到极致反倒会觉得平静。 她冲方景澄温柔地笑了笑,说: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0节 “啊,太好了。” 然后周箐抬起手臂,毫不犹豫刺向手指。 原来,她藏住戒指的手掌不过是刻意展示给两人的幌子,另一只手里才是杀招。 周箐早在巡视工作间时,选中了唐心悦的手持电钻,偷偷把它放在身上。 方景澄那时一定忙着跟“林轩”斗嘴,没能留意到这个细节,不然刚刚也不会忘记没收它。 一个是被五年爱意影响的未婚夫,一个是一时兴起的花花公子,周箐理所当然选择前者。 她赌方景澄的一滴血液不会立刻生效,而他感受的疼痛会成为“林轩”挣脱束缚的助力。先是手指、再是手掌,就像第一次吃辣椒那样,“林轩”对异物的适应速度一向快到惊人。 十指连心,周箐痛得眼前一白。 “诶?” 方景澄发出茫然的声音。他只知道周箐会捅伤别人,但没料到她竟然狠到自残。 他的右眼框被打翻了油漆桶,蓝色的液体从中喷涌而出,濡湿了他英俊的脸庞。 自方景澄身侧,黑红色的血流凶猛地扑向他的脖颈。 第二十八章 假如被切断大脑和身体的连接, 再强大的怪物都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方景澄自然也不能例外。 对于因毒素而虚弱的“林轩”来说,眼下最佳破局手段便是一击必杀。祂要以最快速度破坏方景澄的大脑。 考虑到身体再度被污染的可能性,攻击时“林轩”特地将触足凝为镰刀形状, 确保接触面积最小。 黑红色的血刃如闪电般袭来, 薄薄的刀身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但方景澄毕竟不是等闲之辈。 死神的巨镰近在咫尺,避无可避,深知速度不如“林轩”,方景澄一个箭步上前, 主动迎着祂的方向冲了过去。 两人相对运动, 速度叠加,血刃瞬间割断方景澄的脖颈。但他也因此免于被“林轩”那回荡的触足z形切割的命运。 方景澄悬空的脑袋发出叹息:“真吓人,明明是同族,你居然打算直接杀掉我么?” 男人银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 颈部飞溅的血液化为蓝色的丝线连向身体。他举起双手扶住脸颊, 把脑袋摆正后重新安回身体,退后几步同“林轩”拉开几个身位。 “你不也打算吞掉我的脑子么?” “林轩”在周箐身前站定, 冷漠地如是回应说。 尽管没能立刻杀掉方景澄, 但“林轩”至少在重创他后, 顺利地回收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男人右臂上深蓝色的蛛网如潮水般退去, 一条触足从后腰处伸出,探向周箐位置。 触足上,黑红色的眼眸悄然睁开,观察周箐的伤势。 没通电的钻头不过是把钝头起子, 但周箐动手时下了死手, 硬是把威力发挥到了最大。 落下的电钻在让方景澄因剧痛走神, 也险些粉碎她的指骨。而“林轩”给予她的血液仅能加速皮肉的愈合, 却对痛疼无能为力。 冷汗从女人的额角渗出,同眼泪混合,淌下她苍白的脸庞。 见此惨状,曾驱动祂挣脱束缚的那股情绪再次涌上“林轩”心头,祂忍不住抿住嘴唇。 周箐对祂的影响总比预想中更深。祂感到饥饿,迫不及待想要破坏并吞噬些什么。 触足爬上木桌,小心地卷上妻子的手指,为她固定错位的骨头,蠕动着分泌出止痛的黏液。 “还疼么?” 祂如是关切道,拿不准方景澄残留的毒液会对周箐造成什么影响。 疼到视线空白的周箐终于找回了意识。 是她赌赢了。 身前熟悉的背影让周箐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她观察现场情况,马上留意到了虎视眈眈的方景澄,以及贴住手掌的鲜红软触。 周箐觉得好气又无奈。 现在还未到放松的时候。 这个被人一骗就中招的傻子,哪来的余力关心她疼不疼?要是祂输给方景澄,他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不,她的话或许会落个比死还要糟糕的下场。 周箐看向自己的手指,血肉模糊的指根重新生出肉芽,但方景澄眼眸翻开皮肉的触感始终挥之不去。 她轻轻抚摸“林轩”躁动的触足,柔声道: “已经没事了。” “你专心杀掉他就好……” 美丽的脸庞完全冷了下来。 在这个骨节眼,周箐和“林轩”利害一致,她照看好自己就是解除祂的后顾之忧。 “好。” 收回治愈用的软触,“林轩”解除了人类的伪装。蜜色的皮肤转变成岩浆似的黑红,两臂结实的肌肉溶解为奔腾的血流。 这些血流好似海洋中生长的珊瑚枝干,四面八方散开,之间排布着无数尖锐的白牙,牙齿随触足动作互相摩擦,如虫豸爬行般“沙沙”作响,随时准备将蠢蠢欲动的方景澄扎成筛子。 银发青年转动僵硬的脖颈,他舔去嘴角的血渍,湛蓝的眼眸恢复如初。 望着“林轩”骇人的触足,方景澄不禁挑起眉毛。惊叹着“哇哦,本来以为只是普通杂鱼,没想到居然是我等级差不多的家伙,还是擅长攻击的暴食者。”他头一次认真地审视起眼前的同类。 不过头脑灵活如方景澄,粗粗一看就察觉到了端倪。 之前信息素单薄不是错觉,虽然看着吓人,但眼前的“暴食者”并非完全体: 触足数量少了些,攻击方式也更像人类。 这种情况下他只要能找出攻击的空档,趁机注入更多毒液,就能赢“林轩”。 方景澄如此判定。 他话锋一转,嘲笑说:“不过你真的杀得掉我么?你好像缺了不少东西,是离开陨石后还没睡醒么?” 他危险地眯起蓝眸,不甘示弱地露出怪物特有的触足,以光滑且泛着珠光的银白色为基底,繁琐的刺青花纹在表皮游走蛇行,线条首尾相连化为一个个深蓝色的圆圈。 瑰丽的颜色与深海中的剧毒章鱼如出一辙,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自后背而生的触足末端十分锋利,寒光闪闪的样子像极了精细的伞骨,能很轻易地将毒液刺入敌人体内。 “来点提神的东西吧。” 方景澄笑容灿烂,迎着“林轩”攻了过去。 但很快,方景澄就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林轩”是个实打实的“暴食者”。 祂皮粗肉糙,牙尖爪利,挥动的触足带起阵阵劲风,咬住他的毒针像鳄鱼咀嚼一颗硬糖,若是碰上他的身体,怕是能直接抽断他的骨头。 依仗触手数量众多,攻击方式更加灵活,方景澄硬是抓住“林轩”的破绽,在祂的一根触足上注入了毒液。 精心调配的毒素见血封喉。 像是往清澈的湖中倒入一滴墨水,艳丽的蓝紫色在“林轩”的触足上扩散,所及到之处一片荒芜,尖锐的獠牙似奶油般融化。 “林轩”的动作跟着一滞。 方景澄迅速抓住了机会。 可就在他紧跟着补上第二针前,他听到“啪”的一声钝响——被污染的触足直接从“林轩”身上坠了下来。 触足落地,化为一滩浓稠的紫红液体,而“林轩”的动作重新恢复灵活。 变形后失去主触足,痛苦程度不亚于人类砍掉手臂,深知这点,方景澄不禁叹息: “好干脆,舍弃身体都不会心疼么?” “无所谓,只要毁掉你的脑袋,再吃掉身体就能复原。” “林轩”如是回复,平静的样子好像压根不知道痛苦为何物。 方景澄哑然失笑,抱怨说:“听起来真熟练,你到底吃了多少同类?这不公平,我还没吃过早饭呢。” 接着,像人偶大师摆弄提线,方景澄朝着远处抬起手指,命令道: “心悦,过来,我肚子饿了。” 第二十九章 即便是擅长攻击的“暴食者“, “林轩”适应毒素的速度也太快了。 毒刺擦过皮肤时渗入的那点剂量无法对祂造成伤害,而注入体内的猛毒,不待蔓延发作就会被祂舍弃。 不仅如此, 这家伙还有余力瞬间再生出新的触足。 望着“林轩”肩膀处蠕动的肉芽, 得知祂吃过同类后,方景瞬间打消了正面对抗的念头: 虽然他们都能通过进食获得寄主能力,但“暴食者”绝对是其中翘楚。 从挣脱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林轩”就从吞掉的小臂里提取了和毒有关的抗性,长期作战吃亏的绝对是他方景澄—— 除非他能调制出效力更强的新型毒液, 在“林轩”适应前一举腐蚀他的脑子。 这并非天方夜谭。 “林轩”失去一条主触足后, 攻击范围已经小了不少。 方景澄觉得自己能毒倒“林轩”第一次,自然能毒倒祂第二次。眼下只要让他吃到一点新鲜血肉,他就能长好断掉的毒刺,并结合唐心悦的基因, 调制出新型毒素。 所以唐心悦在哪里? 他明明在昨天注入了足量的毒液, 听到命令后,她应该奋不顾身地跑过来才对啊?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1节 “心悦?” 关键的血包迟迟未至, 放弃攻击, 转而全力躲闪的方景澄忍不住皱起眉头, 向木桌方向望去。 方景澄的视线和躲在桌下避难的周箐撞了个正着。 他看着被她五花大绑压在身下的唐心悦, 轻轻发出一声感叹: “哇哦……” …… 眼前是超规模的怪物厮杀,凭借肉眼,周箐压根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她只能从被砸烂的家具、插进地板后融化的银白毒针以及飞溅的蓝紫色血痕感受到战况激烈。 目前来看两人势均力敌,关键时刻, 任何举动都会成为打破天平平衡的那根稻草。 而周箐不想坐以待毙。 直接插手战斗显然不太现实, 她打算做点后勤保障。 在浓稠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 周箐朝唐心悦的工具箱伸出了手掌。多亏了她那个不爱收拾的性格, 就连几个月前搬家公司送的宽胶带,还好端端摆在箱子中央。 美工刀、打包用的缎带,乃至擦桌布,周箐把能够得到的杂物统统收到脚边。接着,她小心翼翼抱住唐心悦,把昏迷的她拖入木桌底下。 周箐跪坐在地,让唐心悦面部朝下躺上她的大腿,她把心悦的双手举到头顶,用胶带缠了十圈以上,双脚也做同样处理。 在埋头苦干中,周箐认真思考各种可能的情况: 比如方景澄说不定会用心悦的命威胁她。她得把毛巾塞进心悦嘴里,防止她咬舌或者大叫。 被控制后,心悦的眼睛变成了蓝色。她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使出用眼睛催眠对视者的异能么? 方景澄实力不容小窥,她最好多做准备。 如是思索,周箐抽出一截缎带,轻轻蒙住了唐心悦的眼睛。 多亏了她考虑全面。 收到命令后,惊醒的唐心悦趴在地上,别说起身,连往前蠕动出一米都艰难无比,生生躲过了被当成医疗包的命运。 周箐按住唐心悦的肩膀,朝方景澄怒目道:“你休想吃了她。” 她就知道方景澄把发小带在身边压根没存什么好心! 没出息的废物!连“林轩”都知道受伤去吃对手补身体,方景澄却只知道欺负女人。 今天他要是能吃了唐心悦恢复体力,为了反击“林轩”自然也能杀掉她。 生死关头,周箐咬紧嘴唇,使出了浑身力气。 方景澄的毒液在控制神经的同时,无形催发了唐心悦的身体潜能。周箐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一头巨熊搏斗,勉强愈合的手指隐隐作痛。 而看着唐心悦狼狈的样子,方景澄起初微微一怔,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 望着发小眼上的缎带,男人勾起嘴角,无奈地叹道: “手真巧,你还给她扎了一个蝴蝶结。” 通过朋友圈,方景澄知道周箐有做手工的习惯,但看见实物倒是头一回。想到她把手艺发挥在绑架别人上,他更觉得她可爱了。 “不过事已至此,看来我只能先退场了。” 如是说着,方景澄的皮肤再次发生变化,瑰丽的蓝色花纹飞快淡去,仿佛房间内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手,用橡皮擦涂抹画面,男人的身形消失不见。 “林轩”追去的触足,只来得及撕开方景澄落地的衣物。 除了分泌剧毒,他还能改变体表颜色融入环境么? “林轩”本就不擅长辨认信息素,沐浴在浓重的腥气中更是难以嗅出方景澄的位置。 好在,地上蓝紫色的血液为“林轩”指明了方向。它们黏在方景澄足下,随他动作,在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冲向来时的大门。 难缠的对手显露颓势。“林轩”眸中猩红顿时间浓重了几分。 猎手的本能催促祂紧追其后,在方景澄逃到人来人往的大街前,撕裂他的身体,咬碎他的骨头,将他吞之入腹,消除灼烧祂身心的饥饿。 但行动前,有另一道声音在脑中冷冷询问道: 真的要离开这里,把受伤的周箐抛到脑后? 事情会有那么顺利么?像方景澄那种狡猾的男人,会在逃跑时刻意留下足迹? 你不觉得,对于成年人来说,脚印太小了点么? 这个疑问如惊雷在心间响起,随之而来的闪电照亮了被忽视的线索。留神到仅有拳头大小的脚印,“林轩”面色一凝。 方景澄又在撒谎! 逃向门口的是他用血肉制造的分身,他本体还藏在工坊内! 而他留下来的目标只能是周箐和唐心悦。木桌旁边就有一扇关闭的窗户,得手后方景澄正好可以破窗逃走。 “林轩”迅速转过身来,黑红色的触足如浪潮汹涌,扑向周箐藏身的木桌。 “暴食者”也会用脑子? 他的运气真是不错,降临时,不仅白得一个老婆,寄生的男人也很聪明。 “林轩”的反应速度令方景澄十分意外,他在心中如是诽谤,行动速度不减。舍弃一只手臂,制作诱饵之后,他可谓“轻装上阵”,瞬息之间便来到周箐面前。 银白色的触手伸向浑然无知的女人。 高贵神秘的宝蓝同深不见底的浓黑对视。 真奇妙啊,那一刻方景澄觉得周箐“看见”了自己。 周箐在幽闭的室内感觉到了迎面吹来的风。 自方景澄消失起,周箐便绷紧了神经。 此刻,她朝着风来的方向,猛地泼出早已备好的液体。 那是唐心悦网购来的“洗银水”。她在打包时,会把这些氧化剂放进快递箱,随珠宝一起寄给朋友,用来去除首饰上的污渍。 虽然能力千变万化,但这些寄生型外星人到底只是血肉之躯。比起物理伤害,化学攻击显然更加快捷。 “洗银水”中的稀硝酸和怪物的相互作用,嘶嘶作响。 隐身效果强行终止,方景澄伤痕累累的面庞在空中显现。他离周箐仅有一臂之遥,但“林轩”追来的触足已经咬住了他的肩胛,方景澄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那道“天堑”。 她真是给他带来了不少惊喜…… 方景澄如是想着,冲周箐露出一抹苦笑: “真可惜,本来还打算带你逃走,现在看不太可能了。” 银色的触足从方景澄后背生出,它高高扬起,飞快地斩断了被“林轩”咬住的部分,一招壁虎断尾挣脱“林轩”的控制。 制造分身使用了一只手臂,为了拖住“林轩”又献出了一只手臂,现在真到了分别的时刻。 “下次再见吧箐箐,希望还能见到活着的你,毕竟你身边可是只‘暴食’啊……” 方景澄饱含遗憾的声音在周箐耳边萦绕。 他撞破窗户,干脆利落地逃了出去。 周箐觉得方景澄在咒自己短命,她很想回一句“不用你管”。但张嘴后,比起话语,最先流出的却是蓝紫色的血液。 房间里四处弥漫着方景澄的血雾,浸泡其中,周箐出现了中毒反应。 第三十章 周箐觉得很难受。 四周血腥浓郁令人喘不过气, 她用力咳了几声,想要把堵在喉咙的异物吐出,但窒息的感觉有增无减。许多蓝紫色的血块被气流送出, 零星洒在掌心。 周箐体内有“林轩”的血液, 它们有效抑制了方景澄毒素入侵速度,但随着空气中毒素浓度增加,血液的抵抗也出现了颓势。平衡在方景澄本体靠近后完全崩溃,周箐的身体出现了很强的排异反应。 好在触足粘液留下的止痛效果还在,周箐不至于太过痛苦。她的身体摇摇晃晃, 倒进黑红色的绵软怀抱。 “林轩”放弃了追击方景澄的念头。祂伸出触足把周箐从桌下抱出, 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虚弱的妻子上。 作为“暴食者”祂在肉体再生、撕咬猛攻上的表现无可挑剔,但对治愈解毒非常苦手。唯一拿得出手的止痛粘液,其真正用途其实是麻痹猎物方便进食。 眼下,“林轩”照顾周箐的手段只有用祂的体液同化她的部分细胞, 促进再生这种笨方法。为了解毒, 他需要尽快吸收方景澄的残肢。 方景澄离开后,门口隐形的诱饵便显露了原型, 一只通体银白的软体动物。 整体外形像是深海中的章鱼, 由六条触足和硕大的头颅构成。怪物光滑的表皮上布满大小不一的圆斑, 如同枚枚精致的瞳孔, 流转着宝石色的光泽。即便丧失活性,他也美得不可思议,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方景澄是一只高等种的“欺诈师”。 不像“鼹鼠”那种挨不住祂一招的小喽喽,方景澄与“林轩”级别相当, 血液里蕴含的基因信息量巨大, 帮助“林轩”回忆起关于种族的零星片段。 “欺诈师”再生速度和变形能力均在“暴食”之下, 正面战斗能力稍弱。但速度却很快, 脑子也灵光。他们擅长操控人心,战斗中常以灵活多变的招式欺骗对手。 这份恶劣在方景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虽然为了逃命留下了宝贵的主触,但也绝不会让“林轩”占到便宜。 分身体表鲜艳异常的颜色预示着危险,方景澄把身上一半毒液都转移到了上面,作为祂吞噬同类的惩罚。 毒素像是藏在鲜肉里的钢针,随着血液在“林轩”体内流淌,电击一般的刺激盖过了进食的满足感,祂摊开的触足无意识地抽搐。 方景澄逃走时的告诫并非空穴来风,受伤的怪物公平地审视周围一切活物。比起剧毒的方景澄或者昏迷的唐心悦,怀里的周箐显然更加诱人—— 细腻的皮肤,柔软的唇瓣,祂早在几日几日前品尝过她的甜美。 祂一定是弄错了进食顺序。应该先吃掉这个女人补充体力,以更加完备的状态消化猎物,而不是勉强自己承受痛苦。 周箐很虚弱,意识也不甚清晰。祂完全可以在她哭着求饶之前,用触足慢慢包覆住她,一口将她吞下,省去被“爱意”阻拦的风险。 在“林轩”尚无知觉的时候,祂的身体进一步怪物化了。黑红色的触足以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发散,蠕动着封锁住每一处出口。 明媚的午后,室内光线骤然昏暗,破损的工坊已然成为血肉构成的魔窟。一条长满利齿的黑红触足从银蓝色的残骸上抬首,它嫌恶地甩去蓝紫色的血液,转而爬向甜美香味的来源。 它一路蛇行,越过鲜红软触的阻拦,爬向周箐的身体。她周围撒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一枚冰冷的石子正好硌到它的身体。 像被风吹动的砂砾滚过皮肤,对它而言,“石子”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 但莫名的情绪让触足止步。 它用牙尖挑起“石子”,把它放在光下打量,发现这一枚银色的婚戒。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2节 银色的荆棘满是尖刺,唐心悦曾说戴上男戒也就成为了歌颂爱情的夜莺,自愿承担苦痛,为蔷薇着上爱的鲜红。翩跹的鸟儿衔住花朵,飞向心爱的女人。 周箐为了活命躲进木桌时,也没有忘记带上这对婚戒。 黑红色的触足轻轻把戒指推向红色的软触。 它扭过脑袋,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的爬行,极力扩张双颚,加入分解残骸的队伍。 “林轩”知道自己没有弄错进食顺序。 这是祂的箐箐,她完整地接纳了作为怪物的自己,还在面临方景澄威胁的时候,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所以祂现在吞噬方景澄,目的不在于满足食欲,而是给她解毒。 祂会治好周箐的身体,将戒指推上她的无名指。 至于唐心悦,为了遵守“不吃人”的约定,祂最好离她远一点。 如是想着,“林轩”将唐心悦送到了远一点的沙发上。祂小心地触碰周箐的身体,比起怪物忍耐饥饿、蠢蠢欲动,更像是爱人心疼地抱紧另一半,用爱抚缓解她的疼痛。 “林轩”加快速度提取出第一针抗体。 周箐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浑身酸痛使不上力气,感觉糟透了。像是在燥热的三伏天里迎来了生理期,然后祸不单行,因为昨天公司空调开得太低,她身上又出现了发烧的反应。 这时候开空调会觉得冷,纯盖被子又会热。林轩找了一圈办法,都没能让周箐舒展眉头,最后干脆抱着她充当人肉暖炉。 他将温水以及止痛药片放回床头柜,用宽大的手掌慢慢打圈,揉搓她的小腹。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室内很安静。周箐的脸颊贴在林轩胸膛上,而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她可以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的呼吸穿过发丝。 林轩没有看手机,他双手都环着她,表情十分专注。 霸占了爱人的所有注意,周箐被浸泡在幸福中,询问道: “不会觉得无聊么?” 他笑了一声,用脸去蹭周箐的头发,回答道:“才没有,像在摸一只小猫咪。非常可爱,全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你平时可没有这么安静。你很怕痒,稍微碰下肚子,就会笑得扭来扭曲,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你一下。” 说着,男人凑到周箐脸侧,恶作剧地含了下她的耳廓。潮热的吐息让周箐脸上发烫,她忍不住伸手挠他,嗔怪说:“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下流!” “哇!小猫打人了。” 他这样抱怨着,但身体却老实地没有动弹,任由周箐抓乱了他的头发。 等到闹完,她的情绪顺利发泄,人就没有那么焦躁了。 周箐非常依恋林轩,在她眼里,他可以克服万难,他包容一切,对她予取予求。 这段恋情是组成她人生的五分之一,完全否认过去是痴人说笑,抹去这段感情,她的人生都会出现断层。既然没法摆脱他,只能想办法让他永远属于自己。 记忆在怪物模仿“林轩”的时候格外凶猛,总不合时宜地滑进周箐的脑海。但她的精神远比身体强韧,足以在中毒时,留意到“林轩”的小动作—— 祂的疼痛、祂的饥饿,祂戛然而止的杀意以及紧随其后的温柔。 周箐不能一味的被愤怒蒙蔽双眼,误判真实情况:她对祂的影响也超越了预期…… 祂好像很不稳定,现在动手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 只要不断加深这份“感情”,总有一天她能杀掉“林轩”。 另一边,提取血清的尝试终于有了结果。 鲜红的软触在“林轩”的意念下改变形态,化为和方景澄类似的毒刺,细如银针的尖端飞快刺入周箐的静脉。 周箐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她抚摸“林轩”拢在腰间的手臂,语气十分愧疚: “对不起,刚刚太混乱了,我好像把男戒弄丢了。” 一根触足立刻抬起脑袋,献宝似地凑到周箐跟前: “没事,它在这里。我帮你拿着。” “林轩”的状态很差。那一针把祂积攒的抗体通通输送给了周箐,再度汇聚力量需要时间,这其间祂都要接受毒素反扑折磨。 担心一不小心伤到妻子,祂缓缓松开了手臂: “抱歉,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收拾残局。” “你可以去沙发那里坐着等我么?” 这点也很像林轩。 林轩从不在她面前展露脆弱。人们常说人生病时无力伪装,会显露出真实面目,那林轩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冷漠。他的话变得很少,会逃避眼神交流。 “你还好么?哪里不舒服?我能做点什么?” 关心也成了打扰,突如其来的温度差让周箐焦躁且无所是从。 她只能坐在房间的角落,看着手机发呆,胡乱地搜索点食疗的菜谱。安静变成了死寂,这时候林轩反倒显得有些为难。 他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周箐的头发: “我没事,让我静一静就好。” “不是刻意躲着你。就是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那我妈妈一边兼顾工作一边带我,她总容易紧张。每十分钟就问我‘喝水了么?吃药后舒服点了么?怎么温度还不下去’的关心反而让我紧绷。” “怎么了,太安静了么?别那么担心了,让我抱抱吧。” 比起需要周箐照顾的病号,他更像随时迁就爱人的完美丈夫:不需要她操心,他自己就能掌控一切。 我希望你需要我,这一下成了周箐难以启齿的愿望,也是她执着于化解和李兰芳矛盾的原因。 但为什么林轩反而在别的女人前刻意流露脆弱? 他说着爱她,却把一部分小心地藏了起来。这对全心全意的她来说非常不公平,周箐好像从未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但现在他们之间一切都崩溃了,一切也变得无所谓。 她才不想理解林轩曲折的想法,这和她追求的“永远和全部”相悖。 而祂是一只懂得吞噬的“暴食”,坦诚应该才是祂的本性。 “我也希望能让你好受一点。” 如是说着,周箐跪坐在“林轩”身前。 为方便进食以及警戒入侵者,祂的双手乃至大腿下的部分都化为触足四处延伸。现在这个高度,周箐可以抱住祂的肩膀,让祂将脑袋埋进胸脯。 她学着“林轩”先前安慰她的样子,抚摸祂肩胛紧绷的肌肉:“这样可以么?” 祂愣在原地,压根没法拒绝她。 注意到男人默许了她的靠近,周箐开始采取下一步动作。她捧着“林轩”的脸颊,用指腹摩挲他的嘴唇,把指尖往里面推了一推。 “再放松一点……这次不会咬你了。” “林轩”下意识收起了尖牙,周箐碰到了他湿润的舌尖。 她的里有也血清存在,这或许能安慰到祂,免得那些抽搐的触足继续破坏这间工坊。 这样想着,女人在黑红色的魔窟中亲吻她的怪物。 而正如周箐所说,明明这一次,她只是贴着他,用嘴唇仔细地描摹祂的轮廓,亲昵而耐心地厮摩,但“林轩”仍然觉得有一块被她咬住了。 毫无疑问,她以温柔的方式,试图从祂身上掠夺什么。但祂却提不起什么反抗的意愿。 祂在拥抱中嗅到了周箐身上残留的玫瑰香。 “走向终结的蔷薇”。 香评里说这是魔女用来诅咒王子的蔷薇,她不安好心,蔷薇注定枯萎,味道也过于陈旧浓郁。但童话的结尾,闯入的女性拥抱了野兽,花朵也随之获得新生。 等到尾调时,香水中胡椒那辛辣火热的气息便会显露头角。她从不是什么枯败的干花,她是一朵怒放的鲜红玫瑰。 这让怪物短暂地忘记了痛苦。 亲吻结束。周箐笑着将那枚荆棘戒指,推上“林轩”的无名指: “你做的很好,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非常幸福。” 她垂下头颅,轻轻亲吻祂的手背。 第三十一章 怪物在看手指上的戒指。荆棘环绕手指, 银色的刺上下间隔分布,抵住蜜色的皮肤。 祂本打算亲自为周箐戴上婚戒,没想到被求婚的变成了自己。 一种灼热的情绪从心头涌出, “林轩”感觉到了烫。而周箐的脸是凉的, 她贴住手背的亲吻浅尝即止。就像沙漠中追寻绿洲的旅人,怪物企图置身那汪清泉,进一步疏解这种奇怪的感受。 “我觉得很幸福。” 祂如是重复周箐的话语。为了避免戒指的凸起蹭破她的皮肤,祂用手指背部,轻柔地略过她的脸庞。 疼痛已然退去, 方景澄的残肢尽数分解, 四散的触足被“林轩”收回体内。祂披上人类的皮囊,拾起锦盒中的玫瑰花戒指,试图以更正式的姿态完成仪式下一步。 相较于造型简单的荆棘男戒,唐心悦对这枚女戒更为上心。 她用精湛的雕刻技法还原了玫瑰绽放的姿态, 枝叶上脉络的走向清晰可见。玫瑰花心部分嵌有一颗鸽血红宝石, 她被簇拥于零星碎钻中,在日光照射下流光溢彩, 无愧于夜莺鲜血浇灌而成的美貌。 周箐的无名指因怪物血液恢复原貌。她的手指纤细又白皙, 好像沾着露水的藕节, 祂绝不会让方景澄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痕。 “林轩”这样想着, 忍不住抿住她的指节。 “我的箐箐。” 在血污中、在废墟里,怪物轻声诉说爱语,为女人戴上戒指。 “箐箐、箐箐……我爱你。” 祂的吻从她的额头慢慢向下,像预示春天降临的一场细雨, 温柔地濡湿了她的眉眼, 带有明确的爱怜之意, 让人很难和方才恶战时的凶狠挂钩。 周箐感受着指尖冰凉的禁锢, 一枚代表婚约的戒指,她过去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戒指带来的快乐远不如想象强烈。她的心仅在束缚“林轩”时短暂地动摇了一下。 祂的身体紧紧贴住她,即便外形是人类,但怪物特有的触感总在相拥时暴露无遗。周箐发现了一个“林轩”亲昵的小习惯,祂感到愉快时就会想办法把她包进肉里,虽然说不上疼痛,但那种被蟒蛇缠绕身体的挤压感,常让人生出性命遭受威胁的恐慌。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周箐平静地接受了这份骇人的示爱。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3节 “嗯……我也爱你。” 她环抱自己的“未婚夫”,将手掌按上祂的后背。感觉到心脏磅礴有力的震动,周箐忍不住蜷缩手指,抓皱“林轩”的衬衣。 …… 经过一系列尝试,祂完全恢复了“正常”。 目睹最后一根触足被“林轩”收回体内,周箐猜想方景澄带来的危机暂时解除。接下来,他们得聚焦善后工作,比如,解除唐心悦体内的暗示,处理混乱的现场。 方景澄逃跑后,唐心悦便再度陷入了昏迷。她似乎正在承受恐怖的梦魇,眉头紧锁,脸色苍白,身体时不时颤抖。 这让周箐感到十分担心,她出声拜托“林轩”为唐心悦检查身体。 闻言,怪物伸出一只黑红的触足,它用尖牙划破唐心悦的手臂,取出一些血液。 仔细分析后,“林轩”得出结论: 作为方景澄的“人偶”,她体内存在抗体,满屋的毒雾对她的影响相对较小。 尽管方景澄无视个人意愿的操控,给唐心悦的身体造成了极大负荷,但眼下她并无性命之忧。 “林轩”按住唐心悦跳动的脉搏,垂眸思考: 约定的戒指已经到手,这女人对祂来说没有多余价值。 操纵尸体远比暗示活人省心,知情的人越少越好。“林轩”更情愿让唐心悦作为事故牺牲品死在这里,然后伪造些证据,把警察引向逃逸的方景澄,废掉他那个风流倜傥富二代的身份,断绝他花枝招展乱晃的可能。 那男人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 唐心悦手足的胶带,口中的毛巾,都可以是方景澄强迫她的证明。反抗途中,女人受到致命伤害,当场死亡非常合理。 伪装现场不是难事。 但周箐会怎么想?她好像很满意唐心悦的设计,万一以后结婚买钻戒她苦恼没有合适人选怎么办? “林轩”望着唐心悦头上的蝴蝶结,内心天人交战,最终,祂决定不让血花弄脏妻子的手工,默默咽下心底的血腥剧本,转而询问说:“需要我帮她解除控制么?” “嗯。” 不像活该千刀万剐的“鼹鼠”,唐心悦完全是事故的无辜受害者。回想起心悦方才热情招待自己的模样,周箐并不想让她因此死去。 可如果唐心悦顺利醒来,他们又要如何解释这个现状。 “林轩”的触手,并不具备装修队粉刷复原的能力。 殊死搏斗的两只怪物就像移动的风暴,它们遵循本能撕碎一切障碍,被卷入其中的家居无一幸免。碎裂的地砖、缺胳膊少腿的储物柜,沾有血迹的窗帘,“这局面可不是他们一句两句能解释清的。 吞噬“鼹鼠后”,“林轩”不仅说话顺畅了许多,还学会了做饭的技能。那方景澄的残肢能否为祂带来进化的可能? 就算“林轩”像方景澄一样,拥有操纵人心的能力。那精神操控能强到让人忽视生活常理么? 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周箐忍不住叹气:总之,先把证明他们来过的东西收起来吧。 她伸手去捡落在地上的皮包,余光粗粗一扫,发现包侧不知何时粘了一张粉红色的传单。 那是一张“燃气缴费单”,上面详细记录了本月的燃气消耗数值,附带抄表员的联络方式。周箐可以想象唐心悦将它从门上揭下,按照数字转过费用,便将红纸随手扔在桌上,开始工作的画面。 心悦住的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为了怕重装影响建筑美观,他们用的还是那套老式电器。那大宅里的输气管道是不是也随岁月积淀,变得陈旧脆弱? c市的天然管道大多由煤气管道改制而成。复用管道大大节省了成本,但湿气变干气,存在很大安全风险,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天然气爆炸”的惨剧。 爆炸……爆炸!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么? 如果不能复原残骸,干脆彻底破坏整个现场。 一个点子悄然在周箐心中浮现。她攥紧那张传单,呼唤“林轩”一同前往工作室边的小厨房。 …… 唐心悦将“深蓝流星”和“蔷薇荆棘”一同摆上台面,期待地等待客人评价。 周箐对“蔷薇荆棘”很满意。和丈夫一同试戴后,她便爽快地掏出皮夹,询价买单。 她摩挲着指跟的花朵,拒绝了唐心悦打包装盒的建议,笑盈盈地问道: “真是过意不去。只买了一对戒指,怎么能享受七折的优惠呢?” “你说的拍照,还算数么?我有荣幸成为你的模特么?”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唐心悦笑容灿烂,连连摆手道: “没事没事!就当交个朋友,算我对你们新婚的祝福。等我收拾好,我们就去客厅拍照吧!那里空间更大,光线也好!” 她迫不及待答应了周箐的请求,完全将“流星”系列被无视的失落抛之脑后。 方才周箐拒绝那套蓝宝石首饰时,美丽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试戴的意愿,甚至隐隐透露出些微妙的嫌弃。 唐心悦想这也没办法,今天工作室实在是太乱了。不说客人,连她自己都觉得舒展不开。 她好像一下回到了过去。 过年时,暗恋的表哥跟父母登门拜访,亲妈热情地拉开“狗窝”大门,把蓬头垢面的唐心悦从卧室里扯出来接客。她局促地盯着脚下,压根没眼打量周围。 现在她也是同样的心情,不忍四处环顾,只想尽快离开。 唐心悦逐一把桌上的珠宝收进角落的保险柜。一定是通宵熬夜遭了报应,她觉得自己的心一直突突直跳,仿佛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将要发生,第六感低声警告她仔细保管重要的财物。 一向丢三落四的她突然记起了保险柜。 这东西还是她爸搬家时送给她的。他怕她一个女孩开珠宝店遇上抢劫的坏人,找朋友定制,下足了血本。坚固的柜体水火不侵,不仅如此上面还安装了先进的报警系统,遭到破坏就会自动报警。 离开了混乱的工坊,带路的唐心悦突然回首看向两人,表情所有所思: 一、二、三,她清点在场人数,心里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是方景澄。 她刚刚还奇怪,自家发小怎么一反常态没有插卡打诨,原来他早就在不知觉间溜号走人了。 唐心悦忍不住抱怨说: “诶?景澄已经回去了么?怎么干正事的时候,反而找不到这小子!” 既然要拍照当然少不了这个专业人士。他们两家关系不错,唐家给女儿寄东西时,也会嘱咐她留给方景澄一份。 唐心悦本打算把厨房里的茶叶当做他辛苦拍照片的谢礼,谁知道他居然这么不靠谱。正当她掏出手机想要联系方景澄时,莫名的恶寒却从心头涌出,迫使她压下这个念头。 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单独见他一定会发生可怕的事…… 他刚刚不就试图插手别人感情,把气氛弄得很不愉快么?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懂得先行退场。 唐心悦打了个寒颤,她甩甩脑袋,恢复了轻松自在的样子: “……算了,人家夫妻拍照,哪有他插手的份。我自己拍照水平也不赖啦!” 接着,她将视线投向“林轩”: “为了拍照,模特的衣着最好要符合主题。” 明明眼前的男人高大又英俊,气质十分沉稳。但唐心悦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不协调的感觉,她眉头紧锁,建议脱口而出: “景澄拍照的时候会带道具过来,我这有不少男装,都是仔细清洗晾晒过的。你们体型好像差不多,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看哦!” 闻言,“林轩”侧脸看向一旁的周箐,无声征求她的意见:你想让我穿什么? 周箐顺势抱住男人的手臂。 她将脸靠上祂紧实的肌肉,伸出手指,缠绕袖口破损的布条,忧愁地叹气道: “真是太好了……可以给他选件衬衫么?” 等“林轩”换好衬衫、西裤。唐心悦也搭好了一个简易室内影棚。 五光十色的玫瑰糖果、奶奶手编的蕾丝灯罩、一大片红丝绒窗帘,唐心悦在家中一阵翻找,把稀奇古怪的摄影道具堆满茶几。 为了表达谢意,周箐耐心地变换姿势,满足唐心悦的奇思妙想。 “林轩”将手搭上她的手背,虚握她的手掌,两人戒指一起出镜这只是最基本的动作。 等到后面,周箐还要顶着那张蕾丝纱布,扮演幸福的新娘子。 唐心悦夸耀说她的艺术天赋来自于奶奶,老人手艺精湛,蕾丝纱布白如初雪,轻如蝉翼,毫不逊色于婚纱店的商品。刺绣构成的鲜花争相绽放,花蕊部分软而饱满,而细长的花瓣呈优雅的流线型,令人联想到夜空中徐徐舒展的烟花。 周箐低下头,询问道: “真漂亮,这上面刺的是什么花?看起来像是雪绒花,” 唐心悦用发夹固定灯罩改成的新娘头纱,回复:“不错吧!花语是‘重要的回忆’,是不是很贴合今天的日子?” 她的话在周箐听来格外讽刺。 “林轩”是假的,婚约是假的,发纱是假的,继续说谎也不是难事: “……是吧。” 周箐笑了笑,没有继续搭话。 接下来,“林轩”要站在她身后,祂将爱怜地触碰她的脸颊,而她得笑着回握祂的手指。 “林轩”的表情总是很僵硬,周箐怀疑祂能否表达“爱”这一主题。 但“咔哧”的快门声连绵不绝,唐心悦压根没有提出质疑。 拍照工作顺利告一段落。深知摄影技术不如专业人士,唐心悦打算用量取胜。她拍了几十张照片,修图后总有一套能让人满意。 唐心悦的新买的数码相机有蓝牙功能。 临行前,她特地加了周箐的联系方式,把拍好的照片一股脑发了过去。她和周箐约定,等周箐选定满意的几张,唐心悦再修图发到朋友圈。 和美女合作真是件愉快的事,唐心悦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治愈。通宵的疲惫一扫而空,将客人送到大宅门口,她望着晴朗的天空,甚至萌生了几分“出去散步”的念头—— 她可以带着积攒已久的订单,前往最近的快递点,一口气把它们通通寄出去,顺便陪周箐多聊一会儿。 “一起再走一段吧!” 唐心悦捞过盛满礼盒的挎包,追上周箐的背影。 一行人在小巷口处分别。同行的“林轩”绅士地将心悦的行李递还于她。 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欠身告别说: “散步之后,你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你应该多在外面走走。”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4节 “再见。” 唐心悦接受了“林轩”的建议。她背着一堆珠宝礼盒,慢悠悠走向快递点,甚至有闲情逸致驻足观察邻居摆在窗台的盆景。 登记完所有地址,已经过了足足三十分钟。 目睹快递员为最后的包裹贴上封条,还清债务的唐心悦脚步轻快。她信步走驿站大门,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思考回家后的安排: 吃完饭洗个澡就睡觉吧。 接下来都不会有客人到访,她在出门前特地喜滋滋地拆开一袋螺蛳粉,当做辛苦营业的奖赏。 这是朋友寄来的手工米线,她特定叮嘱心悦尊重美食,说: “米线可不是方便面!你得冷水下锅,浸泡足量时间再开火,味道才够劲道。” 泡了这么久,她应该可以直接开火煮粉了吧?放根肠再加个蛋,生活乐无边。 ……只要她没有在放粉的同时,下意识地拧开煤气灶。 她应该有关煤气灶吧? 唐心悦越想越心虚,她无意识加快了脚步,她开始小跑,心疼加速“咚咚”直响。 她听见手机发出刺耳的报警声,提示保险柜遭受了一次冲击。 唐心悦抬头,看见滚滚黑烟正从小院冒出。 第三十二章 一到停车场, 周箐便勒令“林轩”脱掉方景澄的衬衣,换回车内的备用衣物。 天知道那男人身上还有什么外星病毒。若不是“林轩”原本的衣服因为变身碎成了破布,无法出没于大庭广众, 周箐压根不想接受这个建议。 大奔的单透玻璃足以阻拦外界的窥视, 她就着橘红的车内灯光,用手掌一寸寸丈量“林轩”的身体。 祂或许早在心里断定,柔弱的人类妻子不具备任何威胁性,所以才能这样温驯地打开身体。 祂蜜色的皮肤光洁好似大理石雕像,起伏的肌肉线条流畅诱人, 会因她时不时的触碰而紧绷, 从而探出软触亲昵地舔上她的手指。 这具身体年轻而充满活力,并没有可疑的蓝色圆斑。 看来方景澄的毒素没有反扑。这个狡猾的男人给周箐留下了不小阴影。 她默默松了一口气,“好了,把衣服穿起来吧。”, 女人将头靠在“林轩”的肩膀上, 旁观祂穿衣打扮。 怪物的手指颀长,关节轮廓分明, 抚摸象牙白纽扣, 拨开皮带扣头的动作称得上赏心悦目。 宁静的时光总是短暂, 周箐听到火警刺耳的声音不断靠近。 人类的适应能力实在很强。 在超市事故之后, 周箐的心理素质进一步提升,现在的她能冷静到不主动回头看爆炸。 文化老街是c市重要的文化遗产,烟雾报警一旦触动,最近的消防队便极速出动, 呼啸的警铃声反倒令周箐感到一丝微妙的安心—— 上天保佑心悦人没事, 及时赶到的消防队能减轻她的损失。 她眉梢轻蹙的模样被“林轩”纳入眼中。 “她会没事的。我临走前给她下过暗示, 她至少要在外面待够三十分钟才会回家, 那时候管道已经爆炸了。” 男人以沉稳的声音如是安抚。祂坐在副驾驶上,为自己系上最后一颗纽扣,然后慢条斯理地抚平胸口处的褶皱。 接着“林轩”歪头看向周箐,补充说:“如果想要确认她的下落,不妨看看手机。她现在可能忙着笔录,和家人报平安,暂时接不了电话。但事发的时候她一定会发条朋友圈抱怨。” 朋友圈? 周箐掏出手机。 内存卡破碎后,过去的讯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周箐又不急着下载云端记录。眼下,她的消息列表内只有零星几条信息,其中方景澄的邀请名列前茅。 周箐咬住嘴唇。在点开唐心悦的朋友圈前,她先拉黑了笑容灿烂的银发青年。 唐心悦在十分钟前发布了一条记录。图片中,浓浓黑烟窜上晴空,配图文字连发了十个痛哭表情表示悲愤。 “天哇,是谁的房子烧了!原来是我的!” 她性格开朗,平素广结善缘,朋友众多,此条消息一发就有不少人前来询问情况。 正如“林轩”预言,唐心悦本人手脚俱全。她苦中作乐,一边配合调查,一边打字直播现场情况,吐槽道:“呜呜呜,吓死人了!谢谢关心,我人没有事啦!在跟赶来的消防员叔叔检查现场!” 唐心悦在动态下逐一回复道: “火势很小,只有厨房和工作室受到了波及,我爸摆在客厅的古董都好着呢。” “还好我把宝石都放进保险柜了,亲亲们的订单也在今天全部寄出。不然这个几个月就白忙活了。这段时间刚好关店休息,重新装修翻新老旧电路,以绝后患!” 通宵工作只为实现新想法,显然唐心悦对珠宝事业热爱非凡,她很快便提到有关新店的计划,熟悉的地名令周箐眼皮一跳: “别担心友友们!只要我在,心悦工坊就不会关门!我妈在世贸商厦盘过铺子,大家觉得6、8、16、18,哪一层比较合适呢?” 有钱人的生活难以想象,除了文化街的老宅,市中心地段的大厦也是张口就来。 从唐心悦的口吻判断,她家买的门面按层计算。 “林轩”单手托住下巴,挨在周箐身边,陪她看完了记录: “你看,没必要为她担心,他们家更希望她人没事。” 祂神色平静,透露出果然如此的意味。 周箐抬起眼皮。她认真地审视“林轩”,用手指勾住男人的衣扣,略微施力迫使祂垂眸同她对视,缓缓勾起唇角:“你好像很了解她?” “欺诈师”的精神控制,比起全能的神迹,更像是精湛的骗术。 动手前“林轩”曾经坦言道,自己主攻变换,没法像方景澄一样把人做成傀儡,为唐心悦制造出本不存在的记忆。 万事讲究因果,祂只能凭借出色的逻辑思维,基于已有事实进行推演,暗示唐心悦忽视不重要的细节。 比如,唐心悦在进入工坊大门的时候,曾表情尴尬地解释说“房间有点乱,不要介意”。那她在醒来后,就会出于不好意思,忽视狼藉的现场,主动收拾珠宝。 再比如,她的身体还记得方景澄毒针带来的刺痛,出于求生本能,会避开和发小接触的机会。而想要周箐当模特,唐心悦自然会连带着修饰男伴“林轩”的仪表。 以上方案多半出自“林轩”之手。 作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祂未免过于了解唐心悦,这让周箐感到意外。 直面显露“醋意”的周箐,“林轩”首先认真地纠正了她的用语,道:“不是我,是方景澄了解她。”接着,祂不慌不忙地解释说:“我从他的血液里获得了一些记忆片段。她本人看起来也是一副好懂的样子。” 周箐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她用使坏的方式,同祂撒娇,刻意拉长的尾调听起来格外惹人心动: “我呢?你觉得了解我么?” 人们常说情人额头相贴注视彼此眼中倒影,是件浪漫又甜美的事。 但周箐不以为然,她和“林轩”如此贴近,发觉在“林轩”锈红色的瞳孔中,她的面孔仿佛一抹晦暗而扭曲的血迹。 难怪大家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仅画面会因为距离失真,人对另一半的判断也会出现失误。 林轩肯定不够了解她。 他要是足够了解她,就不会做出婚内出轨的蠢事,更不会全无戒备来到“望月山公园”,喝下那瓶下药的饮料。 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周箐早在心底给“林轩”判下死刑: 祂说了解,她会想起令人作呕的过去,因祂自以为是感到愤怒。祂说不了解,她又会觉得怪物有所保留,担心由记忆产生的“爱意”不够深厚,祂从自己的行为里察觉到了异样。 好在一切无关感情。 你是否了解记忆中的我?能对我使出同样的暗示。 周箐只想根据祂的态度拟定计划,确保祂不会对自己使用这种危险的力量。 “林轩”没有给出正面答复。 “我想了解你。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不是用‘欺诈师’的骗术,而是用我自己的办法。” 她开口时,吐息甜蜜地扫过祂的皮肤,祂不自觉地吞咽唾液,对自己的欲望直言不讳: “喜欢的饭菜,合眼的皮包,想要珠宝……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很好奇。” “唐心悦拍的照片也发我一份吧。我好像懂得了一些修图技巧,你可以选一个喜欢的效果。我们一起发到朋友圈。” 男人牵起妻子勾住衣领的手指,祂虔诚地亲吻她指跟娇艳的玫瑰,如是询问她的看法。 “林轩”没有告诉周箐,祂在吸收方景澄血液时,也得到了有关她的记忆片段。方景澄矫揉造作的示爱让祂觉得,自己对方景澄下手实在轻了一些,周箐拉黑他也早了一点—— 她完全可以在自己把婚戒照片修好发给方景澄之后,再删掉他。 她好像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仅为难祂的对话被轻易化解,“林轩”还借着机会表演起了才艺。 周箐望向正从商城下载专业修图软件的未婚夫,心情非常复杂。 正如突然出现在桌上的“剁椒鱼头”,怪物显然比林轩本人更在意她的喜好。 超市袭击毁掉了周箐的旧手机,曾经的记录跟着内存一并消失。现在,新的回忆开始填充空白。 工作后,两人鲜有外出游玩的照片。996的公司不相信眼泪,它既然给予员工高额报酬,就要他们用个人价值作为回馈。节日特别活动需要人员支撑,林轩只能在情人节夜晚换个地方加班。 多数时间,他们只是在家里攀谈、吃饭、休息。 “我有全天下最可爱的女朋友!我要把这个笑脸永远保存下来。”他对她的珍视已成为过去。 周箐记不起上一次和林轩过纪念日,一起合影留念,讨论如何“炫耀幸福”在什么时候。 断档的生活就这样被另一个人续上了么? 周箐不知道答案,她只觉得荒谬。 “林轩”没有想那么多。 祂选好最满意的一张照片,将它设置为屏保封面,然后上传到朋友圈动态,分享范围涵盖所有公司同事—— xx年xx月xx日,我们订婚了。 文案内容朴实无华。 …… 林轩业务能力出色,长相俊美身材结实,是部门男神级别的存在。当他在楼道走动时,不少女性都会投去欣赏的一瞥,全当工作之余放松双眼。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5节 今天,他的订婚戒指图一经发布,便在同事中引起了热议。有好事者专门把图片复制到私人小群,感叹他女友外表清纯美丽,私人定制的红宝石戒指华光四射,看起来价值不菲。 林新蕾便是“y区大楼小仙女”群内一员,平素会关注群内的发起团购或者八卦消息,但周末和朋友逛街时,她更倾向屏蔽和公司有关的小群。 直到今天,攀升的消息数吸引了她的注意。 ……林轩已经订婚了? 她手头一松,玻璃杯打碎在地。 第三十三章 顾不上破碎的水杯, 林新蕾用脚将玻璃屑拨到一边,拉开座椅直直坐下。她伸出手指焦急地拖动屏幕,一字一句阅读聊天记录, 想要尽快弄清事情的缘由。 “虽然有时候能在休息区撞见林帅哥跟女朋友打电话, 但正面照还是头一次见。不得不说她长得确实漂亮,乍一看,我还以为是x信的推广广告。” “真好,我也想跟大美女贴贴。可恶!我怎么不是林轩,又有钱又有漂亮老婆?!” “她的裙子真好看, 戒指也不错, 口红也好……求一个链接!” 形形色色的消息在屏幕上翻涌。她们热烈地讨论着周箐,从衣着说到发型乃至彩妆,好像看到的不是同事结婚,而是流量小花的定妆照。 对此, 林新蕾嗤之以鼻。当今社会科技发达, 滤镜一开,你根本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 区区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问题? 林新蕾自幼家庭条件优越, 父母都是c市本地人。除此之外, 她本人外表明艳大方, 年纪轻轻便进入大企业,薪酬丰厚,的确拥有着骄傲的资本。 她的父亲是诊所医生,母亲则是高中校长。享有比丈夫更高的收入, 以及社会地位, 母亲的成功轻易打破了家族的偏见, 让林新蕾从“重男轻女”的童年里幸免。 作为家里的独生女, 林新蕾享有两代人积攒下来的资源。 “社会为女人提供了太多下滑的诱惑,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打破这种禁锢。”她沐浴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中,听闻同学会中归来的她欷歔“同辈女神嫁给做生意的老公,放弃学业结果对方破产”的悲剧。 “你是与众不同的。新蕾,妈妈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你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不要自甘堕落!” 林新蕾注视着母亲坚毅的面庞,深深记住了这句话。 我是与众不同的。 这个声音,在童年时女孩被男孩揪头发,难过大哭时响起;在分班考试前,她们苦恼于理科之难,逃避到文科时响起;在大学时,听到室友讨论如何抓住优质股早早结婚时响起。 比起同情,林新蕾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倒霉的同性:都怪她们自甘堕落,过于弱小。我要和她们严格划分界限,避免自己也因为向深渊投去一瞥而共同沦落, 但有趣的是,或许因为父亲也是她优厚生活的来源,他和母亲强强联手,顺利解决过补课举报的风波,林新蕾并不排斥婚姻这件事。 她要证明自己能成为母亲一样的女强人,结婚的话,最好找个实力相当、共同进步的男人。 林轩便在这时,作为新员工的指导老师,走进了林新蕾的世界。这批实习生,需要在一个月内结成队伍,完成规定的课题,并在部门主管面前进行汇报。最终主管根据课题完成度,以及分工重要性对实习生打分,决定他们的薪酬等级。 林新蕾有意崭露锋芒,她为了项目加班加点,是当之无愧的团队核心。可汇报后,成绩却不如队里一个只知道吹牛,做了点ppt美化工作的男同学。 下午,林新蕾气势汹汹地推开主管办公室大门。她无视了里面正和主管交流的林轩,直接开门见山,控诉不公道: “我对结果有些异议,技术方案是我一个人赶出来的,核心的算法优化也是我算出来的,为什么他才是第一。” 气氛降至冰点,主管微微皱起眉头:“工作并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要讲究团队合作……本来以为你是女孩子,更能发挥交流优势,但新蕾你似乎还有些欠缺呀。” …… 最终,主管客气地将林新蕾请了出去,从此也留下了很糟的印象。投简历的高材生多如牛毛,部门并非缺林新蕾不可。 但当时在场的林轩拿着她的技术方案,找主管多聊了几句。 本以为要重新秋招的林新蕾拿到了应有的待遇。 “你为什么要帮我?” 面对语气不善的下属,林轩并没有被冒犯的不适。马上就是技术沙龙分享会,他有条不紊整理汇报材料,表情十分平静: “你是我带出来的嘛。每次加班都有你的身影,我很欣赏你的努力,而且那部分代码写得的确非常优雅……让我稍微有点不忍心。毕竟我也是技术出身,吃过嘴巴不占优势的亏,所以懂得。” 男人轻轻合上笔记本,从座位起身。他比林新蕾高许多,需要垂下眼眸看她。 “你很特别,要继续加油哦。” 林轩唇角的笑容很浅,但眉眼却十分深邃,当他认真地注视某样事物时,总给人以深情的错觉。 不像是学校里乳臭未乾、盲目自大的同龄男性,也不是油光满面、圆滑世故的职场老人。 ……林轩也是与众不同。 林新蕾认真旁听了他的技术分享,从而知晓了他能与主管相谈甚欢的原因。年轻的他无疑是部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这样的男人认可了她林新蕾,说她是“特别”的。 仿佛伯牙遇到了子期,难以形容的喜悦涌上林新蕾心头。 那之后,林新蕾无法抑制想要靠近林轩的冲动。他那从容不迫的气质、英俊的面孔乃至偶尔流出的脆弱,都在不知不觉中捕获了她的芳心。 林新蕾有多迷恋林轩,连带着就多讨厌周箐,那个害他们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元凶。 谈及周箐,浮现在她脑海里头两个词,就是歇斯底里和工于心计。就读没有技术含量的英语专业还差点延毕,连去那种一般的外企都得靠林轩美化简历,周箐简直是c大之耻,封建糟粕的集中体现,没男人就活不了的典型菟丝花! 同为女人,她难道不了解周箐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么? 他们技术圈里多得是这种新闻,只知道学习的木讷宅男不懂得社交,不受学校女生喜欢,却因为高薪得到了社会人士的青睐。许多泼辣的农村姑娘,仗着漂亮体贴会做家务,就死缠烂打行骗婚之事,闪婚后以生孩子为由,一家子寄生996辛苦工作的男方喝血吃肉。 就连文学院的女生,也动不动找人牵线和工学院相亲约会。林新蕾猜想周箐就是通过这点,死死绑住了优质股林轩,精神病、眼泪以及初恋的回忆,全是她道德绑架的利器。 但她林新蕾不一样,她独立自主、家境优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佳偶。 她和林轩或许相遇时间晚了一些,但却命中注定要走到一起。她一定要带着林轩打破重重禁锢,获得真正的爱情! 想到此处,林新蕾反而好奇起周箐这个女骗子的长相了!她会在心里好好嘲笑她的恬不知耻。 林新蕾一路翻看,终于找到了那张合影。注视着相拥的两人,她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缩紧。 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枝花朵。 象征纯洁无瑕的新娘头纱盖在女人檀黑的长发,像是压住红梅枝头的白雪,而纱上点缀的朵朵雪绒,是窸窸窣窣随风落下的细雪,轻柔的碰过她红梅似娇艳的唇。垂眸而笑的女人身上自有一种严寒而寂静的美。 周箐远比她想象中美丽,而林轩看她的眼神也格外不同。明明他和林新蕾相处时,脸上总带着笑容,或爽朗、或轻柔或无奈。 但和他现在的表情对比,记忆中的笑容便徒然生出几分肤浅以及游刃有余的傲慢。 就像《冰雪皇后》童话故事描述的那样,魔鬼镜子的碎片被风雪吹入男孩的眼中,他内心变得冰冷无情,却心甘情愿随冰皇后走进永冻的城堡,倾听她的愿望。 他已然沉浸在她的蛊惑中! 与此同时,热心网友终于找到了戒指的来历,兴高采烈甩出一连串链接: “姐妹们!戒指的牌子我刚刚搜图找出来了!” “果然是‘心悦珠宝坊’!这是链接,我之前关注的一个富婆小姐姐的私人号发过这个牌子的图文。开始我还以为是广告,但看她这么一带果真不错,我也想带我老公看看了。” 有好事者点开链接,在群里发送价格截图: “哊!戒指的价格也很漂亮。这裙子好像也不简单吧?看不出来啊,林帅哥这么舍得花钱。” 林新蕾不愿相信摄影师有意操控的画面语言,但她不能忽视科学。 文章都说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上心程度可以用他投入金钱换算,这个理论有经济领域的沉没成本作为支撑,此前林新蕾对此深信不疑。 林轩开房、赠送香水、口红乃至首饰所费的金额可不是小数。而林新蕾自诩先进女性,交往讲究aa制度,只把礼物当成情趣,从不屑在意。 但在正儿八经的“订婚戒指”面前,林轩在她那边的“付出”,一下成了逗弄流浪猫用的廉价玩具。 林新蕾可不信周箐自己有钱买这些东西。 眼前种种极大动摇了林新蕾的世界观,她无意中咬破了嘴唇,思考: 难道林轩真的爱着周箐,打算娶她为妻么? 事到关头,难道让她承认自己在插足别人的感情么? 不不不,都是假的!林轩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们休了年假,或许周箐带他去了什么初恋的地方,又或者林轩再次受到了她的自杀威胁。 林新蕾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林轩家门口和周箐当面对质。 但她可不是周箐那种歇斯底里的神经病。林新蕾深深呼气,奉劝自己冷静,先在朋友圈下留言试探林轩的口风。 林轩的男戒是布满尖刺的荆棘。那种东西比起“守护爱情”,更像是“紧紧束缚”或者“残酷折磨”。 那个虚荣的女人只知道自己漂亮!林轩一定很痛,这种时候最需要她的安慰和帮助。 如是想着,林新蕾点开朋友圈,想要按时间顺序找到林轩的动态,在下方留言,询问“没事吧?就算为了拍照也不要伤到手指呀。不然回来怎么带我们打代码呀!” 林新蕾的父母虽然教育理念超前,但是婚姻观念还很老套。她不想过早暴露这段恋情,于是并没有急着把林轩设为置顶,标注“老公”这样的特别昵称。 不知不觉,林新蕾已经刷了两页动态,但还是没有看到林轩的动态。 这不可能!群里最早开始讨论在二十分钟前。就算周末大家都在分享生活,动态数量众多,她也不至于一直刷不到林轩的消息。 而且那张截图里写了林轩的订婚日期就在今天,她都刷到一天之前了,怎么还没见到动态?难不成是愤怒冲晕了她的脑子,她一时看漏了消息? 林新蕾忍不住皱起眉头,耐心地从头确认。 还是没有…… 一个可怕的猜想悄悄浮上脑海,林新蕾咬紧牙关,在通讯录里输入“林轩”二字。 她点开对话框,飞快地打下一行字“林哥,戒指在哪里买的呀?”,然后按下发送。 红色的感叹号突然跳出,提醒她已经不是对方的好友,无法发送消息。 第三十四章 像是看到了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林新蕾错愕地盯着那个感叹号。 怎么会这样?! 她咬紧牙关,不信邪地继续连着发了几个问号过去,可消息无一例外被挡了回来。鲜红的感叹号布满屏幕, 冷冷地提醒林新蕾认清现实。 被“真命天子”拉黑这件事像一记巴掌, 狠狠扇在林新蕾脸上。她感觉凭空一把火起,熊熊烈焰不断烤灼她宝贵的自尊心。 林轩怎么会删掉她? 明明一周前他们还在高档酒店开房,那时候林轩压根没说过年假订婚的事情。为了庆祝到手的项目激励,他还为她开了一间临江酒店的高级套房。 68层的高级酒店,宾客可以饱览c市繁华美景, 欣赏灯火通明的临江夜色。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6节 男人站在窗边, 俯瞰来来往往的观赏游轮,笑着称赞说: “项目暂时告一段落了,能推进到这个地步,多亏有你的不懈努力, 做得很好。” 林新蕾对夜景没兴趣, 她只想把他推到床边。 女人解开浴衣,露出里面的性感内衣。她主动跪在林轩面前, 自下而上望着林轩, 挑衅似地开口道: “那这样呢?我做的好么?她会这么做么?” 她听说那个女人身体很病弱, 便暗自猜想周箐亲热的时候八成也是死鱼似的躺在床上任林轩服务, 完全不考虑另一半的感受。 但林新蕾不同,她热情火辣,能做到周箐许多完成不了的事。 她知道林轩喜欢自己的“特别”。 酒店的灯光很暗,男人的大半边脸藏匿在漆黑的影子里, 林新蕾只能看到他扬起的嘴角。好像她问了他一个不得了的蠢问题, 那笑容莫名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嘘——” 男人抓住她的头发, 用行动阻止她继续喋喋不休。 和平时热情开朗、平易近人的形象不同, 林轩在这时总那么冷酷且难以琢磨。 但这种“上位者”气质反而更加吸引林新蕾,他像是毒品令她难以自拔,使她变得越来越贪心,想要除了偷情以外的相处时间。 尽管林新蕾有意放纵自己沉沦,林轩的“责任感”却很强。时间一到,他就会回到公司食堂,打电话给脆弱可怜的女友报平安,笑着问她有没有想吃的水果: “我记得你也挺喜欢葡萄的、你在家等我,我来选些个头大的。” 凭什么周箐什么不做,就能享受林轩的关心? 林新蕾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就算知道林轩在照顾病人,而自己家里有钱有势,根本不稀罕公司的免费水果,她还是无法压制内心越演越烈的妒火。 她忍不住靠近林轩,以甜美的声音开腔建议:“林哥!先别拿葡萄,看这边。今天的西瓜果切可甜了!你也尝尝!”。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周箐察觉到了她和林轩的地下恋情?那女人纠缠了林轩五年,肯定不会放到手的鸭子飞走。 周箐用偏激的方式逼迫林轩删掉自己,她给他戴上那种变态守贞似的戒指,还让他在朋友圈公布订婚合影宣誓主权! 这么一想,林轩简直像是被巫婆困住的可怜王子。 都是她林新蕾的错。不过她本意就是挑衅周箐,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跟周箐面对面说个清楚明白。 罗曼电影会拍女主角穿上婚纱,闯入爱人婚礼现场的故事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题材狂野刺激,不为世人所容,充满了为爱痴狂的味道。 都说真爱如血。 既然她已经不是白月光般的初恋,那她就要穿鲜艳的红色婚纱!她会当着周箐的面摘下那枚荆棘,把它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拉着林轩的手掌逃离牢笼。 光是想象那种画面,林新蕾便感到如痴如醉。 林新蕾心中已有大概计划,她压下那种愤怒,转而点开手机的地图软件,想要弄清敌军方位。 但她在规划路线时遇到了难题:周箐住在哪里?她工作的外企又是哪家? 问题的答案无从知晓。 就像临江酒店中对话显露的那样,林轩从不正面回答有关周箐的问题,他只让林新蕾知道他想让她了解的。 林轩很注重隐私,他可以在加班的深夜送她去公寓楼下,却不带她去自己的家。要不是今天事发突然,林新蕾甚至没看过周箐的正脸照片! 这不公平……她明明恨不得把童年糗事都告诉林轩。 有什么办法能搞到林轩的家庭住址呢? 如是想着,林新蕾忿忿咬住拇指指甲。 而作为入职高科技企业的名牌大学生,林新蕾头脑出众,她在记忆中搜寻一番便找到了解决方案—— 林轩最近刚被评选为公司的干部后备人选,升职申请书需要递交到总部进行审核,其中附带的个人履历说明正巧有“现阶段住宅地址”这项。她完全可以通过公司hr账号,查到林轩的电子资料。 而和林新蕾同一批签约入职的新员工里,恰好有个人力资源部工作的小姑娘。 当时hr把他们带到会议室等待签约、领取工作笔记本,几个年轻人闲着没事,说“相逢即是缘”,面对面建了一个友好互助小群。 本来,林新蕾并不屑于和这种朋友圈只知道发美甲、美发、网红咖啡打卡的天真小姑娘为伍。 她屡屡以程序员工作繁忙为由,拒绝对方的邀请。 但现在情况有变,她们或许可以联络联络感情。 …… “林轩”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被祂精修过的照片广受网友好评。从发布开始,点赞的红心就如雨后春笋冒个不停。 男人将手机递向周箐,炫耀战果道: “有很多人祝福我们,说我们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他们夸你很漂亮,选的戒指也很有眼光,要一起看看么?” 祂希望这种结果能让周箐感到愉快,毕竟她从知道祂发朋友圈后,美丽的脸庞便悄然笼上一层阴霾。 在“林轩”的记忆里,人类是社会性动物,他们总是很在乎来自他人的评价,而他的父母便是其中翘楚。祂猜想周箐或许在担心别人对她发表负面言论。 周箐对祂笑了笑。她接过“林轩”的手机,粗粗扫了一眼屏幕,便将它随手放到一边。然后,周箐垂眸亲吻祂的脸颊,安抚道: “劳你用心了……我其实不在乎他们的评价,只要你觉得我好就够了。” “年假别总盯着手机不放。好不容易回家了,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如何?” “你也得帮我再检查下身体吧?” 如是说着,周箐的吻从面中移到了祂的耳垂,几句话哄得“林轩”忘记了社交活动。 周箐没有在动态下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 林轩所在的公司有着国内最大的移动终端业务,他们最新的机型安装了儿童模式,也配备了隐私模式,可以根据不同解锁密码进入不同的使用模式。 作为开发人员,林轩把这个功能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用周箐的生日解锁就能看到两人合影的屏保,进入“三好男友”特别准备的剧场。唯有使用林轩的工号解锁,才能找到通讯软件中有关出轨的蛛丝马迹。 周箐的怨恨主要集中在林轩身上。 他大学时就能遵循自己的“高标准择偶观”,为保持“男神形象”拒绝无数示好。如果不是他有心纵容,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在这段亲密关系中,第三者的身份其实无关紧要。她可不想为了人生中的陌生人,继续增加痛苦。 周箐只在“林轩”到来的第一夜,为避免怪物想起往事会对她不利,强迫自己回忆痛苦往事,依次删掉了她们的联系方式。 而这举动未尝不是对对方的保护: 希望她们看到“订婚照片”,发觉被拉黑后能够知难而退,别被卷入“流星雨”带来的意外。 时间紧迫,周箐不知道名单是否还有遗漏,但能做的她都做了。 第三十五章 尽人事待天命, 结果出来之前想再多也没有用。周箐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淋洗发烫的脸颊。 从珠宝坊回来之后,她就感觉身体一直被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浪包裹着, 脑袋也总是昏昏欲睡, 提不起精神。这种不适的感觉像极了重感冒来临的前兆,也是她之所以主动跟“林轩”说想要好好检查身体的原因。 以防万一,周箐不忘抽空打开医药箱,掰下两颗感冒胶囊就水服下。 在李兰芳离开之后,这间屋子重新有了家的味道。 经历了一个过于惊险刺激的下午, 周箐需要好好放松身体。比起速战速决的冲淋花洒, 浴缸显然更适合恋人之间的亲密交流。 夜晚还很长。 周箐将两人的手机放在换洗衣物的顶端,她赤脚走进浴室,弓着腰,一边慢慢拉开连衣裙的拉链, 一边看向浴室景象。 从水龙头流出的温水逐盛满浴缸, 圆圆的精油球在水中飘荡起伏,不消一会儿便完全溶解, 释放出梦幻的蓝色浪潮—— 现代科技的力量如同魔法, 把地中海的蔚蓝海水装进了人类的浴室, 它表面覆有细腻的奶白泡沫, 像是被午后的日光晒得发烫,散发出海盐茉莉花的甜香。 而一条奇怪的深海人鱼正搁浅在米白色的浴缸中,原本温馨的画面因祂的存在,悄然变得扭曲起来。 吸收方景澄的血肉后, “林轩”的身体好像又朝着怪物化迈进了一大步。原来只是双手能化为血流, 从身体主干分出些许触足, 那祂现在就能把腰腹以下部分完全变成非人的样子。 无处安置的粗壮腕足从缸内漫出, 它们蠕动着吸附瓷壁,仿佛是大洋深处锁紧沉船的深色水草。 “林轩”仰靠在浴缸边沿发呆。祂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蜜色的皮肤被泡得发白,如古井深黑的眼眸半磕着,像是陷入了宁静的死亡。 多好呀。 鲜红的血和肉、苍白的牙与骨,如消毒水般瑰丽的蓝色液滴。周箐忍不住放轻呼吸,猜想当初她要是把林轩运回浴室拆解,看到是否也是这种景象。 在她打量“林轩”的时候,祂同样看到了她。悄然间,一条软触抚上周箐光洁的脚背,轻轻缠住她的脚腕。 祂同时出声嘱咐:“这样就不会滑倒了。”似乎是随时准备接住她的身体。 从唐心悦工坊出来后,祂对待她的时候越发小心起来。 于是周箐对“林轩”笑了笑,询问说: “真贴心,水温合适么?” “嗯、很舒服。” 祂如是回答,像是童话中王子为灰姑娘穿上水晶鞋那样,用触足托住周箐跨进浴缸的脚,将她抱入水中。 蓝色的潮水溢出瓷缸,“林轩”垂下头颅,亲昵地蹭着周箐的脸颊: “如果冷的话,你可以先贴住我,我再加一点热水。” 书上都说鱼是冷血动物,但男人的身体却很热。坐在祂的怀中,周箐觉得自己成了条海葵丛里小丑鱼,睡上一张血肉制成的大床,无处不在的潮热感令人喟叹。 “已经够了,我觉得很暖和。” 周箐抱起搭在腰间的胳膊,抚摸祂小臂皮肤凸起的经络,最后和祂十指相扣。 她侧过脸颊看向“林轩”: “对了,你把戒指放哪里了?洗澡戴戒指可能会划伤你,而且我听心悦说,金银虽然很稳定,但是长期佩戴还是会被腐蚀。” 朋友圈的事还是触动了周箐敏感的神经,她在无意识中,在怪物身上寻找属于自己的痕迹。 林轩是从不戴戒指的。 在他的婚恋观里,老一辈人只有在确定婚期后才会准备戒指。而正因为一生一枚,这种代表誓约的首饰才显得珍贵。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7节 “婚约可不是游戏,热恋的时候就戴上戒指多少有点幼稚……不如攒些钱,给重要的日子准备一颗宝石。” “我想让那一天成为最特别的。” 他说着这种的话,笑着亲了亲周箐的额头。 语气中的真挚和看重,让周箐也跟着憧憬他描述的未来——只要等到结婚,这个她深爱多年的男人,就能完全属于她了。 婚戒圆形的轮廓正像是俯瞰所见的城堡高墙,坚实的墙壁能隔绝夫妻以外的访客。 但林轩手机黑名单里,其他人的名字让周箐的心止不住滴血。或许戒指根本没有意义,林轩随时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违背承诺。 看着怪物和林轩如出一辙的面容,周箐控制不住地询问自己:为什么没在珠宝坊,趁祂虚弱的时候杀掉祂? “在这里。” “林轩”侧抱着周箐,让她靠上自己的肩头。然后祂打开胸前的裂缝,将白骨之花尖端的小小戒指,以及藏在深处的心脏一同展示给爱人。 祂的胸腔部分空间很大,刚好可以用一根肋骨卡住戒指。 “它是你给我选的戒指,我会一直戴着。” 见周箐直勾勾盯着祂的心脏,祂问道:“你想摸摸看么?” 又一个致命弱点摆在手边,周箐很难不心动: “嗯……” 闻言,“林轩”将戒指戴回无名指,收回体内的骨头,热情地邀请说: “那你可以进来摸摸它,我不会咬到你的。” 祂只在周箐睡着的时候这样“抱”过她。 不用“林轩”的皮囊,而是用真实的自己去触碰、去感受。相依的感觉十分奇妙,难怪人类总说爱的基础是毫无保留的坦诚。 但这种机会并不多,祂总归还是得成为“林轩”。 毕竟若是没有这具皮囊,这个身份,周箐根本不会打理祂……她对无关男士的冷漠,在方景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箐轻轻点了点那颗朱红的果实: “它可真漂亮,我这样会伤到你么?” 它因为触碰砰砰地跳动,充满活力的样子使人想到小狗开花的尾巴。 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有点痒。”祂按照模糊的记忆如实回答说:“如果完全破坏心脏的话,会因为无法调用血流,动弹不得一会儿吧。当然最关键位置还是脑子。”那种因心脏破裂而全身麻痹的状态或许等同于人类的“心碎”。 怪物好奇有关“爱”的所有一切,所以这个弱点告诉她也无妨。 周箐没有答话。 比起有坚硬颅骨保护的大脑,“林轩”的心脏显然是个更好下手的目标,她完全可以利用这点创造机会。 可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能杀祂。 不然血液会沾湿她的皮肤,合拢的尖牙说不定会贯穿她的身体…… 她半个身体蜷进他的胸膛,像是回到母亲腹中的孩子,享受久违的平静。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林轩”轻抚自己肩头的手掌—— 以及上面的荆棘银戒。 现在动手的话,她或许会毁掉一个还没有背叛、一个好的、独属于她的“林轩”…… 像爱人一样过家家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周箐宁愿祂像最开始那样充满危险、蒙昧无知。 可一直等下去难道要等到祂记起过去,再背叛她么?她已经在毕业那年,把命运交给了林轩,不能再次犯傻,把它交给一个怪物。 周箐只能下定决心。 她稳住情绪,轻柔地恳请说: “再继续抱着我,以后都像这样,多抱抱我……说好了要帮我检查身体,现在这个姿势会不会不太方便?” 她本意离开这个诱惑她沉溺往事的地方。 “不、很方便。” 但回应周箐请求的,却是从“林轩”胸壁涌出的无数软触。它们编织成鲜红的“绒毯”,轻柔地拂过她身上每一寸皮肤。 这体验如此怪异,令人难以适从,周箐努力平复呼吸,但声音还是些发抖: “你有什么发现么?我会变得奇怪么?” 祂用没有戒指的手掌和她十指相扣,一边抚摸她的后背,一边安抚说: “没有,我在解毒的时候又分给了你一些血液。分量比之前多,所以你会有点不适应,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周箐性格本就敏感谨慎,问得多些也不叫人起疑: “那味道呢?被注射了毒液,我会发苦么?之前我吃安眠药的时候,你就皱着鼻子,好像被药片苦到了一样。” “林轩”再次否定了她的猜想。 “不会苦,你闻起来像是一朵茉莉。” 显然“林轩”没有察觉她身上感冒药的气味。 周箐意识到身上的燥热其实同流星雨来临的体验相似,或许都是同怪物血液融合,开始进化的生理反应。而这次她获取的馈赠来源除了“林轩”,还另有他人,所以“林轩”才会毫无感应。 周箐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睛,喃喃道: “那就好,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会顺利的。” “林轩”如是承诺,从胸腔分出的软触,温柔地亲吻她的眼皮。 …… 为了消化这个隐秘的“新能力”,周箐睡得比往日更沉,连枕边震动的手机都未能将她带离梦境。 而“林轩”还没有睡。祂在手机震动一声后便睁开了眼睛,用一根触足点亮屏幕。 看着来自母亲兰芳的一大串留言,林轩披上衣服,脚步轻轻离开床铺。 祂答应过周箐“一切顺利”,现在正是祂解决问题,履行诺言的时候。 第三十六章 凌晨二点半, 整个小区被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周围很静,只有夜风吹拂绿树的沙沙声。浮云遮住了月亮,眼下最亮便成了鹅黄色的夜灯。有零星两三只飞蛾围着它打转, 扑扑簌簌地煽动翅膀。 “林轩”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沉默地前往约定的地点。 莫约十分钟前,李兰芳给他发了短信,说:“轩轩,你睡了么?若你还醒着,来楼下花园见妈, 妈有些话想跟你商量。” 她口中提到的“花园”是住宅区之间的绿化带。 c市寸土寸金, 为了最大化利用地皮,住宅楼往往建得很高。而密集排布必然带来高楼阴影遮挡日照的问题,考虑到这点,开发商拉大了单元之间的间隔, 作为预留的社区绿化带, 摆放些花草景观以及休闲座椅。 透过紫叶李枝叶的间隙,“林轩”依稀看到李兰芳的身影。 女人缩在长椅角落, 肩头无精打采地耸拉着, 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烫成小卷的棕发乱糟糟地堆在肩膀上, 玫红色的碎花上衣一半塞进裤子,一半堆在腰上。 尽管看上去有些邋遢,但李兰芳身上并没有沾上血腥味。“林轩”猜测她只是跟林承德吵了一架,祂不由得感到几分失望, 低声询问道:“妈, 你还好么?” 听到脚步声靠近, 李兰芳慢慢抬起了脑袋, “妈,没事”,她想朝儿子露出笑容,但眼泪却提前滚了出来。李兰芳只好一边擦拭眼角,一边无奈地抱怨说: “真是的,我这么大把年纪,还让你一个小孩子看笑话。” “林轩”心想自己看得笑话可不少,林轩早在童年时听遍了家中丑闻。 为什么这些家长总能自欺欺人,觉得自己还留有成人的威严,并且不厌其烦地强调这点? 祂沉默地看着她,不知从何安慰,只能开口问道:“你和爸怎么样了?需要我继续介入么?” 孩子从父母婚姻中学习爱情,这点同样适用于怪物。 一个女人会如何处理出轨中的丈夫?婚姻有一天会结束么?结束后,人们又要如何生活? “林轩”不可避免地对此感到好奇。 “谢谢你为我出头,但大人的事你还不懂。” 李兰芳发出一声苦笑,并没有把“林轩”的话放在心上。 她抬眼瞥了儿子一眼。这眼神不属于母亲,而属于女人,有一种特别的不屑和冷漠。 “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爱他了。我只是习惯了两个人,需要一个人凑活过日子。不然呢?都这把岁数了,要是离婚了,难道还要我另外找一个男人?你爸至少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有抽烟喝酒赌博打人的习惯……鬼知道外面那些男的都是什么德行。” 李兰芳絮絮叨叨地解释理由,样子有些魔怔:“而且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他走的。你也知道,你爸老同学在小学当副校长,让你爸在后勤工作,所以他手上也是有点工资的,而你奶奶死前写了遗嘱,把钱和房子都留给了他……” “真离婚了,难道让他把钱带到小三家,给她花?他做梦!只要婚不离,他死了,这些钱都是轩轩你的!” 说到情绪激动时,李兰芳不免要落下眼泪。她从兜里扯出一张棉帕,就着黯淡的灯光擦拭脸颊。 不知怎的,王寡妇脖上鲜亮的小丝巾,再次出现在李兰芳脑海里,这让她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凭什么?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挣钱,他却什么不管,还能拿钱讨别人欢心呢?” 尽管口口声声说着婚姻中的“物质因素”,但李兰芳却不像自己想象中冷酷现实。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李兰芳这样问道,感到二十年多年前,林承德说起白月光的表情至今仍在刺痛她的心灵。 而对于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抱怨,“林轩”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宽容。 虽然这两人性格南辕北辙,在平时毫无相似之处。 但此刻,“林轩”却觉得李兰芳脸上的哀切和周箐看朋友圈时的表情,奇妙地重叠在一起。祂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女人的后背,说: “我不知道……” 李兰芳的问题同样是怪物的问题。“林轩”的记忆时常让祂感到困惑。 若说有关周箐的部分是由巧克力、棉花糖、饼干堆砌的点心屋,甜美异常令人流连忘返,那再剩下的一些便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承载着难以想象的厄难,势必会对祂现在拥有的生活造成巨大打击。祂只能把它们暂时埋在心底。 这无意间流露的真诚让“林轩”显得格外有人情味。李兰芳的心无可避免地倒向了祂,她握住祂的手掌,哽咽道:“我是不会离婚的,你要结婚了,不能让别人看笑话,父母双全的家总比单亲离异强的多……这都是为了你,妈的心里只有你,就算箐箐因此嫌弃咱家了,也不要紧。后半辈子咱娘俩一起过日子。有你这份心,妈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你是妈唯一的依靠了,你不会放下我不管的吧?” 路灯静静伫立在“林轩”身后,当李兰芳望向祂时,橘红色的光点取代了祂的面容,在她眼里闪烁,好像“林轩”本人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李兰芳愿意成为飞蛾,奋不顾身地为他付出一切。 但“林轩”知道,“母亲”的付出承载着何等沉重的期望。与其说,祂成为了李兰芳的光,不如说她根本看不见儿子,只看得到她自己的心愿——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8节 明明背叛她的人是林承德,但作为补偿,她却要林轩填补林承德的空缺,满足自己的种种感情需求。如果他不愿意,儿媳周箐就得代为承受她的怒火。 威胁就在眼前,怪物不能视而不见。 祂专注地看着李兰芳,一字一句地跟她确认说,“为了我,你什么都能做?”,在李兰芳坚定点头后,“林轩”扯动僵硬的嘴角,慢慢朝她俯下身子: “那我变成这样,你也能接受么?” 明亮的路灯悄悄熄灭,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人吹出一身鸡皮疙瘩,也暂时驱散了天空阴郁的积云。月亮趁这间隙送出一缕微光,清冷的银光勾勒出怪物狰狞的面庞。 李兰芳眼中跳跃的光点被蠕动的肉块取代。他们靠得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祂深色皮肤上攀爬的血线,以及密集排布的尖牙。 事到如今,李兰芳终于明白了“你儿子死了”的真正含义。 比起挑衅,那更像是周箐的提醒,可惜当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要尖叫,想要逃走。但面临致命威胁时,身体却无法执行大脑的指令,因恐惧而颤抖,无力地滑下椅子。 “林轩”抽出被李兰芳抓住的手掌,幽幽发出叹息:“你看,你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但是箐箐能,你靠太近反而会毁掉我现在拥有的生活。” 祂在方才的接触中,给她注射了麻醉用的,现在并不担心李兰芳能反抗吵醒小区居民。 吸收方景澄的血肉后,“林轩”的能力得到了进一步进化,而周箐为唐心悦编织记忆的行为,提醒祂可以通过杀人以外的方式实现目的。 怪物扶正李兰芳瘫软的身体。 祂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以平稳的声音循循善诱说: “别担心,箐箐不希望我杀人,而且你是我的母亲,我也愿意满足你的愿望。只不过需要你付出一点东西罢了。当然,我的要求很低,你拥有自己的生活,留给我足够的空间就够了。” “我之所以这么爱护箐箐,是因为我陪她看过一场流星,虽然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也因此懂得了珍惜,知道了父亲的错误。” “现在你也有修正一切的机会。是对星星许愿活在幸福爱情里,独立生活,又或者永远闭上嘴,全都由你来决定。” “林轩”已经说完了所有的条件。祂将黑红色的触足搭在李兰芳的喉咙上,借此解除对她的控制,也能第一时间撕裂她的喉咙。 “你的回答是什么?” 李兰芳怔怔地看着祂。这些天,“林轩”对周箐的“爱惜”一帧帧在她脑中回放。 她身处难以名状的恐惧中,但心底却倏地涌出火热的渴望。它由愤怒和不甘构成,不讲道理地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错的不是她李兰芳!她也应该拥有周箐、白月光所拥有的东西! 她嚅喏干枯的嘴唇:“……要怎么许愿?” 怪物满意地眯起眼睛:“这很简单,他还没回去吧?带我去酒店就好。” …… 凌晨三点半,林承德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他迷迷糊糊听到房卡开门的“嘀”声,接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向自己靠近。 男人揉搓着惺忪的睡眼,发现妻子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床边。她那张松狮狗般垮着的脸,光是看着就让林承德生厌。 他硬邦邦地骂了一句:“你怎么才回来?这么晚跑哪里去?如果是吵架就算了,大不了明天就离,反正孩子也大了……”翻过身去,想要用背对着李兰芳继续睡觉。 待林承德翻身后,他才先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除了夫妻二人,不知何时多出了第三人的身影——在他和李兰芳抱怨的时候,祂就安静地站在他背后。 “我是不会离婚的。” 妻子冷漠地做出宣告。 林承德惊恐地瞪大双眼,看见一条扭曲的触足径直扑向面门。他在失去意识前,听见儿子的声音:“等他醒来,你就是他最爱的女人了。” 第三十七章 周箐是被“林轩”的呼吸声吵醒的。 多亏了祂贴心的“睡前按摩”, 让她能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连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因为充满的休息而舒展开来。 带着热气的风洒在她唇瓣上,带来奇妙的痒意, 而等她睁开眼睛, 看到的就是“林轩”的面庞。 不知何时起,祂单膝跪在毛绒地毯上,用手肘撑住柔软的床铺,垂首贴近恋人的睡颜,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亲吻她的嘴唇。 周箐用两根手指捏住“林轩”软软的耳垂, 问祂:“你在做什么啊?” 由于他们的主卧朝南, 采光相当不错。清晨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爬入,将祂冷峻的面容照出几分缠绵的情意,周箐甚至可以清楚看到祂面上细小的金色绒毛。 这种有趣的发现让她的声音变得又轻又软,像一片羽毛扫过祂的心。 “林轩”顺势趴上枕头, 解释说:“我想离你近一点, 看看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我买了楼下红糖的马拉糕,趁热吃比较好吃。” “好像是因为夏天到了, 他们在卖‘麻辣龙虾小笼包’, 我记得你喜欢辣的东西, 想尝尝看么?” 祂侧过脸, 方便周箐抚摸祂的脸庞,温驯的模样宛若一条护主的大型犬。 原本每天的饮食起居都是周箐的工作,现在两人的地位颠了个个,被“林轩”连续“伺候”了三天, 周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原来林轩不是个家务废物, 原来被伴侣偏爱的感觉也的确美妙非凡, 难怪他会故意装笨享受一切。 ……真讨厌。 周箐把这一点点不满发在了怪物身上。 “我比较想先尝尝你。” 她伸手搂过“林轩”的脖子, 轻轻抿住他的嘴唇,然后去舔他小小的唇珠,试着尝试“男主人身心备受关照”的感觉。 “林轩”在家比在外面随意许多,随着时间推进,突然的变形频率与日剧增。比如现在,被恋人拉扯舔咬后,他悄然化成了一滩肉泥,上半身盖在周箐身上,下半身则流水似的爬上床铺。 在清早撩拨男朋友是件危险的事,尤其当他还正值身强力壮的青年时期。可惜和过分加班导致体虚的林轩同居多年,周箐早已忘记了这点。 她暂时沉浸在亲吻之中,这并不能怪她的自控力低下,毕竟拥抱怪物永远比想象中令人难以自拔。 绵软的唇舌总能细致地照顾到口腔的所有角落,看似没有任何入侵性的游走,实则在会使周箐颤抖的位置反复流连。 快乐在舌根绽放,从脊椎骨涌出,如悄无声息抚上海岸的夜潮,一点点濡湿沙滩,一点点吞没礁石。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像风,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等到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祂已然跨坐在周箐的腰上,胸前家居服纽扣直接一路开到了肚脐。周箐从睡裙里捞出一条软触,她用手指勾住它,将它缠绕了几圈,嗔怪说: “别闹了,说好的先带我吃早饭呢?” 抱住祂不放的是周箐,这种话听起来像在推卸责任。但“林轩”好脾气地忽视了这点。 “嗯、好……” 祂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蛇一样尖的舌头轻巧地略过唇角,看得周箐忍不住眯起眼睛。 算了,干脆将错就错吧。 她这样想着,用脚挑掉了最后一颗扣子。 …… 卧室有专门的床上支架,之前周箐因为感冒请病假的时候,就会把电脑带到床上,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而现在她用它来吃早饭。 龙虾小笼包内饱满的虾尾肉吸满了辣油,麻辣鲜香的滋味令人食指大开,而且不用剥壳的方便更是让周箐快乐加倍。 她不禁莞尔,夸了一句排队买早饭的“林轩”说: “很不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林轩”坐在床侧看着她,表情十分欣慰。 “你喜欢就好。” 祂刚刚和周箐一起尝了一个小笼包,被冲鼻的辣味刺激后,祂就捡了她剩下的几块马拉糕,默默咀嚼着,用红糖的甜香来解辣。这其间,“林轩”也频频将视线移至手机屏幕上,像在等待什么关键的消息。 那种毫不掩饰的期待,让周箐的心不免跟着提了起来。 今天是周一,除了他们这种休假在家的,其他人都陆续回到岗位。她不禁猜测是不是有同事给“林轩”发了消息。 忐忑的心情没能折磨周箐太久,在她主动出声之前,“林轩”便伸手捡起响铃的手机,主动向周箐展示屏幕上的信息。 “谢谢你的帮忙,我和你爸已经和好了,今天中午会坐车回家。” 点进李兰芳的对话栏,除了这条告别之外,凌晨时分她邀请“林轩”下楼谈心的讯息也一同出现在周箐眼前。 “林轩”满意地眯起眼睛:“我答应过你,结婚会很顺利,现在他们不会来麻烦我们了。” 一夜之间,李兰芳的精神状态就从崩溃转为平静,连跟出轨的林承德的关系也恢复如初。 事情发展完全超乎了周箐的想象,她不由感到十分诧异,下意识望着“林轩”发问道:“你做了什么?” “嗯,昨晚你睡着后,我出去了一趟。” “林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 祂将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周箐,毫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语气里甚至有几分邀功的意味:“毕竟都是家里人,没有什么边界意识,万一有天被发现触足就麻烦了,所以我打算直接跟她‘讲个明白’。考虑到我们说过不吃人,我就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先前,怪物在超市里的刻意炫技并非周箐的错觉。 “林轩”的确在恋人面前充满了表现欲。 他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说得清楚流畅,详尽到祂让李兰芳成为林承德最爱的原理。 “我说成为‘丈夫最爱的女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让林承德的认知回退到他们结婚前’,那时候李兰芳刚刚怀孕,林承德的确有当爸爸,好好爱护妻子的打算。一种是‘林承德会把她看成目前最喜欢的女人’。然后问李兰芳想要选哪种。” 周箐完全听入迷了。她一直没有什么亲戚,相比之下,李兰芳的婚姻居然是离她最近的真实例子,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止不住继续追问说:“然后呢?李兰芳选了哪种?” “林轩”回应道:“她选了第二种。” “……为什么?”她显然吃了一惊,紧紧握住“林轩”的手掌。 “林轩”抚摸她的手背,安抚道: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明明热恋的回忆要更美好一些。” 像祂就很喜欢重温和周箐的甜蜜时刻,甚至干脆将痛苦的地方挥之脑后。 “林轩”不能理解李兰芳的选择,祂只能复述她的话语: “她说‘没用的,与其看着美好的东西消失,成为别人会更轻松,就让他一直看着理想的样子,大献殷勤,也是对他的惩罚’。” 怪物的记性很好,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李兰芳的解释,自然也记住了她当时的表情——和现在的周箐很像,说这些话时候的李兰芳垂着眼睛,看起来随时可能会落下眼泪。 “这可不是什么理由,我倒觉得离婚会比较轻松。”周箐如是喃喃,两个选择是能说两害相较取其轻,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能给李兰芳的建议就是赶紧分手。 就算仅仅用“搭伙过日子”的标准来评价林承德,像他那种眼高于手的糟糕德行,根本指望不了病时能让他帮忙照看一二。 可离婚放手、及时止损这些话说的容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执行的时候却很难。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39节 周箐意识到她根本没资格评价什么,她就没法干脆地和林轩分手,而是试图用死亡把男人留在身边。 “林轩”只是凭借野兽的直觉,隐隐意识到母亲和妻子或有相似之处,但周箐本人则通过这次对话找到了痛点: 她和李兰芳没什么不同。如果和林轩结婚,她会因为他的懦弱、虚伪,在重重折磨下成为新的“李兰芳”;而和“林轩”继续在一起,也只是选择一,沉浸在热恋回忆,自欺欺人罢了。 好在从天而降的流星,给了周箐机会。她没必要成为杀人犯,为林轩赔上一生,但也不应该为了“痛快”继续和怪物纠缠。 在“林轩”轻蹭她脸颊,说“你不高兴么?我或许可以再问她一次。不过这种精细操作花了我一根主触,耗费比较大,我需要休息一天再动手。”后,周箐婉拒了祂的好意。 她重新打起精神,笑着亲吻祂的嘴角,“没必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着,周箐将餐盘放到床头,重新折起桌子,前往厨房:“好好休息吧,碗筷交给我收拾就好。” 就在周箐收拾厨房时,她兜内手机也跟着“叮咚”响了起来,点开通讯软件,正中便是一张快递单的拍照图。 之前,周箐在前往超市的路上,为了从“林轩”身边逃走,她特地委托公司内相熟的姐妹,将抽屉里的毕业证书等材料寄往老家。 周箐平时收纳习惯很好,晋升用的材料都收在单独密封袋里,从外观看和公司发文没什么两眼。小姐妹乍一眼没瞧出蹊跷,只当周箐爱岗敬业,跟她吐槽说: “不愧是我箐姐姐,休假还不忘帮公司寄材料,你不升职谁升值。” 除了工作内容,她还抽空和周箐聊了聊朋友圈动态,赞叹说:“婚戒真好看!这就是方帅哥说的那家吧,等我攒够钱也想去看看。” “我就说他对你有点意思,你昨天订婚,他今天递了辞呈。虽然人是个花花公子,但脸挺帅,以后看不到还怪可惜的。” 谈话中,有关方景澄的内容引起了周箐的侧目: 这家伙果然还活着么? 我在明敌在暗,经此一劫,周箐彻底断了继续在原公司工作的念头。按照正常的辞职流程,离职前,她可能需要最长三十天的工作交接。 但非常时期,周箐打算用医院开具的“重度抑郁症”请病假,然后用平时输出的工作文档线上交接了事。 周箐跟同事说了句谢谢,将工作抛之脑后。 她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镜子张开嘴巴,用无名指将嘴唇向上推去,露出完整的上颌尖牙。 原本如贝壳般圆钝可爱的牙齿,在和“林轩”一起生活后,就有了越变越尖的趋势。 在周箐意念催动下,一滴淡蓝色的液体从牙尖渗出。若是能拿到实验室仔细分析,就能发现它的成分和昨晚周箐吃下的感冒药完全一致。 难怪“林轩”没能闻出她身上的药味,原来它们都藏在这里。 是长期服药接受治疗潜移默化改变了周箐的体质,使她和方景澄血液的适应性更胜于亲密的“林轩”,亦或是他给予的“眼珠戒指”类型特殊? 短短一次接触后,周箐就拥有了储藏药物的能力。 …… 马上就到饭点了,林新蕾再三确认手机时间,在时间跳动到“11:30”的那刻,她迫不及待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明明是繁忙的周一,她的工作效率却相当低下。这一上午,林新蕾都泡在“朋友圈”里,为了午餐时拉进距离的话题做功课。 她要见hr名为田甜,人如其名是个长相甜美,性格温婉的女性。 林新蕾快步走到“综合管理部”,远远一眼就看到了她摆放着各类公仔玩偶的工位,从兔子、云朵再到梦幻独角兽应有尽有,比起上班地点,更像盲盒展示柜。 而田甜本人正端坐在座位上,她留着一头栗色长发,湖蓝色连衣裙外披着蕾丝勾线衫,看起来也像只公主洋娃娃。 田甜对林新蕾笑着挥手说: “真难得,你有空和我一起吃饭。之前动不动看你晚上好晚还在发动态吐槽食堂夜宵,我都不太敢主动找你说话呢。” 无论是粉色的女性气息,还是田甜身上那种浓郁的“好嫁风”让林新蕾头皮发麻,她干笑了几声,抛出准备好的话题: “嗯,项目暂时告一段落了,也想着放松一段时间。可惜周末睡了两天才缓过来,不然我就约你出去玩了。看你周六去‘摘星崖’看流星了,拍得照片跟电影里似的,怎么样,玩的开心么?” “嗯~大学的学弟们邀请我,我就去了,年轻人真是很有朝气。我当时还遇上专业摄影师了,怎么样,拍得很漂亮吧?” 田甜笑弯了眼睛,她拿出手机,请林新蕾再近一些看看她的相册。 第三十八章 田甜的手机也是公司出品的型号, 系统相册左上角会标注照片的拍摄时间。出于职业习惯,林新蕾在端详画面内容前,先记下了时间。 第一张在凌晨一点, 几个年轻人在山上找了一片空地准备野营。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跪在蓝白相间的餐布上, 仔细地用手扯平褶皱。他手边放了一盏复古造型马灯,古铜色的外壳被莹白的光照得格外典雅。 接着,野营布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有鲜红欲滴的圣女果、碧绿的气泡水瓶、烤得金黄的饼干,亦或是一小把洁白的雏菊花, 山间小小一方绿草坪被装点得仿佛是美术生练习油画的参考台。 而可爱的吊带裙女孩靠在白衣青年身侧, 笑着朝镜头挥手,好像在邀请画面外的人加入这场轻松愉快的聚会。 苛刻如林新蕾,也不得不承认这画面拍得不错,很适合当景点的公众号宣传图片。 “这就是摄影师拍得么?真不错, 饼干看起来也好好吃。我最近刷到过这种黄油饼干, 说奶香十足,入口即化, 我一直想尝尝呢!”林新蕾如是问道。 她来之前专门做了功课, 知道田甜有周末去烘焙教室学习的习惯, 她最近的动态多和点心制作有关, 于是林新蕾特地强调了图中的食物,企图和田甜拉近距离。 田甜果然很吃这套,她掩住嘴唇,笑容十分甜美:“哈哈, 这是我拍的啦~可能马灯的光效比较好, 所以拍出来显得比较诱人。饼干刚好吃完了, 你要是喜欢, 我下次可以再给你带些。” “我喜欢研究各种好吃的料理!难得大学学弟邀请出去玩,除了饼干,我还带了磅蛋糕、巧克力过去~摄影师拍得照片还在后面呢。” 女人用手指轻点屏幕,将切成厚皮的蛋糕、用彩色锡纸包裹的巧克力一一展示给林新蕾。田甜的学弟显然同她关系非常,他一边垂头咬住蛋糕,一边用手接住碎屑,仿佛那是什么昂贵的礼物。 除了田甜、学弟,照片上还有一对同教研室的情侣。半小时后,凌晨一点半,流星雨降临,他们背着漫天蓝色光点或合影理念,或拍摄唯美写真。 凌晨两点,传说中的摄影师登台亮相。银发蓝眼的男人样貌深邃俊美,像是杂志里的混血模特。他用双手捧住相机,信步向这里走来,风流不羁的气质令人侧目。 这张照片构图十分随意。田甜应该是听到脚步声,便拿着手机刚看向了那里,随手抓拍记下这刻。 再之后,到周末再次打卡烘焙教室这段时间,就只有田甜的单人照了。 黛蓝色的夜幕下,女人被笼罩在马灯的光晕中,微笑的面庞显得异常唯美。田甜还是坐在野餐垫上,不过这次镜头只给了桌布一角。几颗圆润的圣女果滚进草丛,被女人纤细的手指拾起,从齿间溢出的汁水,将她饱满的嘴唇染得鲜红似血。 林新蕾感到不适,教研室聚会营造的热烈氛围一转冷清,强烈的落差感让她忍不住发问: “其他人呢?” 田甜叹了口气,“大学生玩得比较晚,而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刚好和摄影师顺路,就先回家了。”,她垂下眼眸,似乎还深陷在美好回忆中不能自拔,惋惜道:“……我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非常满足,真希望下次还有和大家一起聚的机会。” 林新蕾不以为然。 说什么想和大家一起聚?那个学弟明显看起来对她有意思,这么晚,田甜却不让学弟送她回家,而是跟来路不明的摄影师一起回家。 那个摄影的确非常帅气,从身上的那堆名牌推断,他的身价也不在小数。 这么说来,田甜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心计,是个随时抓住机会认识男人的危险类型。 一想到自己会让田甜留意到林轩,林新蕾便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对自己的爱情充满信心,却不想计划节外生枝。她决心试探田甜的想法,调侃说:“这么晚怎么不让男朋友来接?” 田甜面上有几分羞涩:“还没有合适的呢,我还在挑选。” 林新蕾顺势追问:“那这个摄影师怎么样?有继续了解么?”,她和田甜边吃午饭边聊天,表情天真又好奇,努力营造出公众号里女生茶话氛围。 田甜轻轻摇了摇头,解释说:“光有外表可不行。我喜欢强壮点的、聪明一些的。我比较笨,明明在科技公司,系统还是同事帮忙装的……为了孩子,还是多综合一下基因比较好。” 她越说,林新蕾越觉得她可能会喜欢林轩。 真烦人,她和周箐一个样子,有点漂亮、会做点家务,就觉得自己能拴住丈夫。 好在田甜的自谦给了林新蕾足够的发挥空间。 她微微抬起下巴,以教育的口吻警示她说:“那可不好找,这样的男人大学的时候就被预定了……聪明的男人工资也很高,有钱请保姆做洗衣做饭之类的小事,所以更看重配偶的工作能力,精神文化水品,你可能要提升自己,才配得上对方。” 田甜眯起眼眸,她耐心倾听林新蕾的长篇大论,好像她说了什么很有道理的话。接着,她将手掌搭上林新蕾手背,说:“我一直很羡慕新蕾,想和你多在一起学习学习。你这么优秀,一定有很多好男孩追你吧?都说理科的男孩老实还聪明,有没有可以介绍给我的呢?” 这就是图穷匕见吧? 她大学时,就有不少人像田甜一样打着这种算盘靠近她。但她这样坦诚反倒方便林新蕾行事,只要田甜乖乖给出账号,她不介意施舍一点人脉。 这样思索,林新蕾语气软了下来:“没问题……但我不知道怎么和男人相处,平时也不会打扮,我们应该多聊聊。” 田甜笑弯了眼睛,她双手合十,欣喜地说出声: “太好了,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在工位放了些花茶,拿一些下午喝吧。然后晚上可以来我家吃饼干~” 午饭后,林新蕾跟着田甜来到综合部的工位。就在田甜哼着小调拉开抽屉时,一位同事恰好赶到她跟前。 他用手指敲打桌面,发出一阵杂音,表情非常焦急: “打扰了甜甜!我随便摇号的房子突然通知有资格了!现在急需一份工资证明,流程说已经到你那里了,能现在帮我弄下么?拜托拜托,成了请你喝奶茶!” 闻言,田甜唤醒待机中的电脑,“哎呀!恭喜!我登录系统看看哦。”,她跳转到登录页面,开始输入账号密码。 按照公司安全要求,员工账号密码需要由特殊字符、大小写字母以及数字构成,而且每月都需要更换一次新密码,新密码不能与旧密码重复,浏览器记录上也不能保存密码。 细则要求执行时,不少员工都遇到了密码设置太过复杂,一不小心就记错密码的问题。 看着屏幕上提示的“您已输错三次密码,第四次将锁死十五分钟”,田甜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她本来就不擅长数字,现在只能默默掏出手机,跟同事解释说:“嗯~密码有些复杂,让我先查下记事本。” 不久前田甜刚刚去过卫生间,擦干手后,她又上了遍护手霜。滑腻的乳霜覆盖了指纹,田甜便用四位数字密码解锁了手机。 紧接着,为了进入手机的“隐私保险箱”,田甜再次输入数字密码。 就像田甜说的,她脑子“果真不好使”,生活中离了指纹就没有办法,连输入简单密码,都要仔细回想斟酌一番。 林新蕾坐在一旁,她沉默地注视着一切,感到心如擂鼓,咚咚直跳。 机会就在眼前,田甜的手机密码远比hr系统密码好记许多!只要能拿到她的手机,自己就可以直接解锁记事本,把她的密码通通拍下来! 田甜审批完了材料,她轻轻呼唤林新蕾: “新蕾?久等了吧~” 林新蕾如梦初醒,“嗯……没事,午休时间宝贵,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见。”,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拿过她递来的茶包,和田甜挥手告别。 她躲在转角的墙壁后,飞快地写下刚刚背下的密码。 马上就能得到林轩的家庭住址了! 怀着这般期待,下午的工作漫长而煎熬。等到终于推开田甜公寓大门的那刻,林新蕾险些不能控制激动的表情。 田甜找出一双大白狗拖鞋,邀请她在客厅坐下:“把这里当做家一样就好~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点心~”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活?让我给你打打下手吧!我从没做过点心,请教教我吧。”林新蕾婉如是婉拒道。她跟着田甜进入厨房,借着递东西的空挡,“一不留神”打翻了田甜手中的钢盆。 饼干面糊浇了田甜一身。深棕色的液体像被车辙溅起的烂泥,缓缓从她胸前流下。 林新蕾连连发出道歉,“天啊!真是对不起,厨房我来收拾吧!你赶紧去换衣服!”,在田甜去卧室换衣服后,她一个箭步关上厨房大门,摸向灶台边的手机,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手机屏锁。 “隐私保险箱”里,除了林新蕾想要的hr账号、密码,还有一个私密相册。这个发现让她心念一动—— 公司系统每次登录或者信息查看操作,都会在数据库中留下痕迹。为了避免田甜看到记录起疑,揭发她的盗窃行为,她得想办法弄到些可以当成把柄的材料。 而田甜这么喜欢深夜跟男人聚会,手机里搞不好里面会有“艳照”之类的存在。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0节 如是想着,林新蕾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入目的是刺眼的红色。 鲜肉捏成的果实,手掌摆成的花朵,肠子扎成的缎带,蓝白色相间的餐垫上正在举办一场饕餮盛宴,三个血肉模糊的头颅堆在一起,他们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拍照日期俨然是流星雨降临当天的凌晨两点半。 林新蕾想自己终于知道其他人的下落了。 她的手指一松,手机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咚”声。林新蕾迟缓地探头,想要放弃一切,逃离这个鬼地方,却看到厨房的门不知何时,悄悄打开了一道缝,露出女人小半张脸。 田甜就站在门后。她还穿着脏掉的裙子,深色的污痕宛若干涸的血迹。 怪物微笑着望着她,无奈发出一声叹息: “我真笨,景澄明明说了这种点心的照片最好用u盘装,不要联网……我怎么能把照片存在手机里呢?” “算了,新蕾的脑子很好吧?能给我用用么?” 随她语音落下,门慢慢地打开了。 无数带有獠牙的触足从中涌出,吞没林新蕾挣扎的身体。 在“咔吱咔吱”,令人牙酸、令人作呕的咀嚼声中,可爱的美食家正在评论食物: “诶?这就是林轩?看来新蕾才是笨蛋呢……” 田甜翻找看女人的记忆,在得知她的目的后感到非常不解。 “但既然得到了这副皮囊,还是借机会吃吃看吧。景澄说了,大家都要努力融合优质的基因才行。” 她如是自言自语。 第三十九章 田甜是在吃饭时遇到方景澄的。 她从精心布置的餐布上移开视线, 一眼就看到了闲庭信步而来的男人。 通过随风而来的信息素,田甜意识到对方是一只高级别的欺诈师。 马灯的照射下,他双臂上的花纹反射出金属似的光泽, 好似蓝闪蝶绚丽迷人的鳞片, 田甜从中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即便连吃三人,她也没有信心跟这位同类一争高下。 田甜无意识按下了拍摄键。 那之后,画面里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弯腰打量鲜血弥漫的餐布,笑眯眯地赞叹道, “真有趣, 是你做的?你是美食区的博主么?” 男人说话方式很随性,身上也没有敌意。 除了某些极端异食癖,在资源充沛的陌生环境中,同族间比起厮杀更倾向于合作。 田甜放下防备, “不……只是一点个人爱好, 她很喜欢料理。”她将手机推到一边,老实解释宿主的身份。接着, 田甜主动将搓好的肉丸向他的位置推了推, 示好说:“需要食物么?” 先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欺诈师”的身份, 她补充道:“如果是异性的话, 对不起,我已经吃掉了。” 抚摸着唯一女孩的头颅,田甜表情十分遗憾。 她还记得同族进行迁移的目的。 作为星际间臭名昭著的“寄生”种族,他们拥有不俗的学习能力, 能以最快速度获得寄生对象的基因信息, 然后筛选出其中最为优质部分, 大量繁殖同类, 从而蚕食整个物种。 然而在上一次种族吞并时,他们遭到了当地智慧生物的强烈抵抗。 反抗军研究出的药剂毁掉了他们的繁殖系统,本体的生殖器名存实亡,他们披上了当地种的皮囊就只能孕育当地种的生命,而无法进行同族繁衍。 除非能利用迁移找到合适的基因,破解药剂带来的封锁,不然迎接他们的只有灭族的命运。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部分族人留在星球,企图通过研究员的大脑找到蓝图,另一部分则随陨石降临新的星球。 明明在繁衍这方面,比起男人,女人的身体便利更多。尤其田甜本人清纯可爱,而身边正巧有暗恋她的学弟在场。 可田甜是一只暴食,长途跋涉后饥肠辘辘,要在情绪激动时控制食欲实在很难,回神时她已经咬断了学弟的喉咙。 田甜叹了口气,开始处理剩下几人。事发突然,比起纵容一只脱下包装纸的“面包”压在身上,进行深度交流,她更愿意一击必杀,挖出需要的部分人工受孕。 操作一直都是暴食的强项,这项工作田甜做得还算轻松。 考虑到自己进食面广大,田甜还特地给每个“准爸爸”拍好照片,以便怀孕后弄清谁的作用更大些。 这才有了私密相册一事。 方景澄拒绝了田甜的分享,“不要紧,我已经吃过了,上面还有一些来野炊的人,现在只是到处走走散心。” 他摆摆手,湛蓝的眼睛匆匆扫过简陋的地垫、扭曲的头颅,面上兴致缺缺:“而且我个人喜欢更加舒适的地方,也有了感兴趣的人选。” “吃东西有仪式感固然不错,但这样很容易被人发现哦。需要帮你处理下现场么?” 如是说着,方景澄很利落地伪造了证据,将这起事故合并到了“摘星阁”的野游失踪案中。 作为帮忙的报酬,他邀请田甜作为模特拍了几张照片留念,顺带着承担所有的体力活。 目睹临时搭档的行事风格,方景澄无奈叹息,“虽然暴食体力很好,但是脑子却不太聪明呢……” 田甜没法反驳。她只能承认术业有专攻,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作为欺诈师,方景澄百分百合格。加以俊美迷人的外表以及幽默风趣的说话方式,或许他会是同族里最快找到“伴侣”的人。 他会凭借充足的耐性,将心仪的小鸟诱骗进牢笼。 田甜努力把方景澄的建议记进脑子,作为伪装人类的参考,在日常中寻找变“聪明”的契机。 而无事不登三宝殿,别有用心的林新蕾简直是老天送给她的礼物。 田甜对林轩和林新蕾的不伦之恋兴趣不大、从女性角度来看,她觉得吃了林轩或许做了件好事,既满足了宿主的遗愿,也把周箐从悲剧的婚姻里解救出来。 介于最近她最近吃人数量众多,为了安全考虑,田甜想自己吃了林轩后,最好顶替他的身份,老实过一段安生日子。 希望到时候周箐能体谅她的苦心,不要将这件事声张出去。不然她就只能给方景澄打电话,咨询新的善后方法了。 田甜舔了舔猩红的嘴角。她跪坐在血肉中,伸手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按下盟友的电话,将新得知的“八卦”分享给他说: “是我,田甜。我今天在公司交上了新的朋友~她喜欢上了要结婚的男人,纠缠了很久但是对方完全没有和原配分手的意思,甚至打算马上结婚。她现在很苦恼,准备亲自上门讨个说法。” “哦?真有意思,是什么样的人?” 电话接通,与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女人暧昧的调笑声。 田甜不禁猜测,自己是否打扰了方景澄的狩猎,他语气懒洋洋的,怕是正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过既然他愿意接电话,也就说明那不是什么要事。 “稍等~我这里有照片。” 她和林新蕾在同一个群里。田甜翻找聊天记录,没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订婚照片,把它发了过去。 时隔一天,“林轩”如愿膈应到了方景澄。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悄悄消失了。看着两人相依的照片,方景澄沉默许久才给出回应: “图修得真不错……单看照片,完全想不到这男人会是个负心汉。” 他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言语中带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他的未婚妻一定很伤心。” “好啊,你去吧,期待你的好消息。” “嗯,我会好好准备的。” 看起来方景澄有兴趣介入这件事。田甜放下心来,开始着手整理混乱的厨房。 有的怪物为了种族目标绞尽脑汁积极试错,有的怪物却生在罗马。 “林轩”早在第一夜,就找到了命定的伴侣。 因为中途胡闹了一阵,两人午饭吃的比较晚。收拾完餐桌已经到了两点左右。“林轩”重新拉上床帘,调暗了卧室亮度,抱着周箐准备午睡。没料到自己送走了扰人的父母,却没想到甩不开工作中的事情。 忙碌的周一,尽管林轩把备注改成了“休假中,急电缓邮”,还是有跨部门合作的人频繁地寻找他的踪迹,反复询问交接文档上已有的内容。 午休后,主管甚至亲自给他打了个电话,开口就是一句“小轩啊,不好意思打扰你婚假了,但项目安全验收那里突然有个漏洞,影响范围很大,得大家商量个方案。”。紧接而来就是一个会议链接地址。 进会后,加上对方项目经理共计六人,吵得人脑子嗡嗡直响。 周箐看“林轩”面无表情从背包抽出电脑的样子,心想这也是他们的公司文化特色。 某生活分享软件,针对他们公司专门开设了一个互助小组:“你的丈夫不是不爱你,只是为了赚钱承受太大压力”。各种分享贴安慰姐妹做好心理准备,里面有人晒男方糟糕的体检单,项目通宵的折叠床,有些孕妇甚至会相约一起搭伴看医生。 她将耳机线理顺,递给“林轩”,询问道:“问题很严重么?” “还好……比跟妈讲话简单很多。” 祂用手指握住话筒,盖过这句抱怨,侧脸亲了亲周箐的脸颊。 第四十章 作为部门核心成员, 林轩设计了整个项目技术架构,规划阶段目标,可谓是部门里最了解项目的人。 吸取了他的记忆, “林轩”耐心听罢问题描述, 思索片刻便给出了大概的解决手段,找到列表里的同事,干脆地下发任务“小程在会上吧?去查下这部分的源码,然后出个文档,其他模块照着改下就好。” 高效的处理手段令主管十分满意, 他笑着称赞, “不愧是我们的年轻骨干,关键时候还是要靠你”,并没有立刻结束会议的意思,而是语重心长地挽留说: “林轩你是最了解项目的人, 可那边催的实在很紧, 你留下的交接文档也不是全部,小程之前弄了一上午, 还不如你几句话来的效率高。你看, 这个事你是不是陪他一起看看比较好?刚好把问题说清楚, 也省得后面再麻烦你。”, 职场话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为什么同事的低效会是祂的加班理由?上级还能说地这么理所当然? 祂十分讨厌这种休息时间被侵占的感觉。 不过考虑到祂作为丈夫,需要养家糊口,尽快适应工作内容,祂还是接下了这个临时任务, 垂下眼眸, 对周箐说出那句她早已听过千百次的嘱咐: “你先睡吧, 我去书房处理点工作。” 除了天赋以及勤奋, 对数码科技本身的兴趣也是林轩有所成就的原因。毕业后,他在书房重金组装了一套台式机,用来玩点热门游戏,或者调试论坛明星项目代码。 红蓝镭射光在水冷机箱里闪耀,将书房装点得热闹非凡,宛若八十年代迪斯科舞厅。手指敲击键盘,昂贵的金属轴承随着起伏,响声清脆又利落。而角落松软的懒人沙发,刚刚好托住恋人相依的身躯,陪伴他们在游戏中的小岛畅游。 这本是一间精心布置的休闲室。但周箐却清楚地知道,昂贵的电脑实际只玩了几次游戏,那台高清显示屏更多时间用来充当远程加班的主屏幕。 漆黑的夜里,主机内流转的光芒将他英俊的脸庞照得僵硬而苍白。 而她则像一只安静的宠物猫,将沙发拖到林轩的座位边,笑着对他说:“没事,我还不困,我想继续陪着你……”然后在他脚边看看书,或者发会儿呆。 周箐那时候还没找到工作,睡眠质量和精神,正是需要恋人陪伴的时候, 为了不吵到周箐,林轩换了一把键盘。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1节 那声音低沉而连绵,她有时候听着听着,便蜷在沙发里睡着了。然后等到醒来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到四点,而身边的男人还枯坐在电脑前,为了突发工作通宵。 周箐有时候会担心爱人死在电脑前。 通宵后,公司会给林轩安排调休,可以让他一睡到次日天黑。 但人一旦过分用脑,精神过度紧张的那会儿,其实很难睡着。这时候周箐能做的事不多,她去厨房热一杯牛奶,分出两片安眠药递给疲惫的爱人。 加热后的牛奶起了一层白皮,浓郁的香味中夹杂着一丝奶腥味。劳累的身体经不起刺激,肠胃痉挛推出异物。 林轩喝了几口,就痛苦地弯起了脊背。 他狼狈地捂住了嘴唇,别开脸颊,避免那些秽物沾到周箐的身上。她终于忍不住说出想法,“实在不行就换一家公司吧,你简历这么好,在外企会轻松很多吧?现在也有代码机构,好像当讲师卖课就能赚钱。没必要总这么消耗自己赚钱。” 周箐本意是心疼他,可她是还没有工作的外行人,给出建议其实没有任何参考性可言。只能让林轩发出一声苦笑,“那可不行……” 他了解她的好意,所以解释地十分耐心:“离开这家能去哪里呢?今年赶上了新政策,c大的学历和公司高新技术认证,工作两年刚好就能攒够落户积分。”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异军突起的互联网产业确实给小镇高材生提供了一条出路。在论坛频频抱怨“今天996,明天icu”的时候,仍有无数人为了一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故障不是每天都有的,更何况公司还给了我那么多钱。这也是机会,只要我撑住这几年,升职的钱也少不了我。再熬一熬吧,等到35岁退休,我就拿钱在家睡个够……” 林轩单手撑在地上,如是说着。 他低低垂下头颅,不让周箐看清他满是秽物的唇角以及濡湿的上衣。他用宽大的手掌盖住地板上的呕吐物,想要把它们藏起来: “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地我来拖就好。” 当爱人全然拒绝,试图维护自尊心的时候,周箐还能怎么做? “……我去换一杯。” 她只能把牛奶换成加了糖的温水,将脏掉的睡衣放进洗衣机。等到林轩睡着之后,周箐在阳台偷偷哭了一场。 她在哭什么呢? 哭如果她也能像林轩一样有一份好的工作,如果她是健康开朗,家境殷实的女孩,他也没必要一个人在c市苦苦挣扎。 她这样哭有什么用么? 没有用,她在外婆癌症的时候流尽了眼泪,仍然无法改变结局——她已经哭的够久了。 天慢慢亮了,灰暗的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光芒落在周箐身上,她告诉自己必须向前走。 周箐努力找到了工作,精神状态稳定后,她不再需要林轩抱着入睡,而林轩也不再答应她陪在书房一起熬夜的请求。 在赚够林轩收养她的生活费和租房费用后,周箐第一次提出了分手。而在被挽回后,她则学会了在林轩加班时保持沉默。 回归日常之后,周箐试图忽视的现实重新涌了上来。 面对“林轩”的建议,她温柔地笑了笑,侧过脸不去看祂和那台笔记本电脑: “早上已经睡了很久了,中午再睡的话,晚上可能睡不着……但没事的,你去忙吧,我可以去客厅看会书。” 她掀开被子、起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露出多年培养的无声默契,这样的分别,两人早已习以为常。 但“林轩”望着妻子的背影,却感到太阳穴传来一阵隐秘的刺痛。 祂无法理解这种慌乱从何而来,只是凭借本能,主动握住了周箐的手腕,恳请道: “你可以在我身边看看书,之前我只是担心影响你休息,难得的假日,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 越是融入林轩的身份,怪物越是感觉到周箐的疏远。 祂明明是将同胞吞噬殆尽的“暴君”,最擅长缠绕、撕裂猎物,此时,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无形的束缚紧紧抓紧…… 这不行,和过去相比,祂已经变得更好了,所以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有声音在心底催促“林轩”,必须将这点告诉周箐。 “林轩”将周箐带书房。祂抚摸她柔软的面庞,低声安抚:“很快就好。” 祂不担心让周箐看破自己为金钱挣扎的狼狈,祂有意证明自己能力,相信不需要睡眠的自己,能将生活工作平衡得更加游刃有余。 “林轩”用人类双手移动鼠标,翻看源码,从身体分出黑红触手则敲打键盘,将所思所感补充到另一台平板,试图整理出一份全面的傻瓜教学,帮助小程早日成才。 祂效率惊人,但个人不代表集体。从“林轩”上传代码,部署镜像,到团队验收压测监听实际情况,还是耗费了他整整一个下午。 工作结束,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林轩”用冷水冲洗发烫的面庞,抬头看到窗外团团热烈的夕照,太阳沉沉落下,晨昏交接处呈现出一片梦幻的粉蓝色。 往日这个点,林轩会离开大楼前往公司的食堂。 偌大的工业园区,有很多栋这样的灰色大楼,人从七面八方涌出,汇聚成漆黑的洋流。他行色匆匆,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前行,小得像一只蚂蚁。 林轩把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草草吃上几口,又要回到工位加班。偶尔,他会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缓解酸涩的眼睛,用买饭排队省下的时间,靠在幽静的假山内侧,给周箐打一通电话。 他听着假山的水流声,在电话接通后放轻了声音,以含笑的口吻说: “喂,到家了么?现在在做什么?” 不似在同事面前展露出的保护者形象,林轩那种语气近乎于撒娇,他远比想象中更加依恋周箐,不过他更愿意在无人处,借水声掩盖这点。 怪物垂下眼眸,祂关掉哗哗作响的水龙头。心想至少现在祂在家里,可以在厨房给爱人搭手,一起吃晚饭,然后晚上搂着她出门散心。 “林轩”擦干双手,沉默地翻看了一会儿手机。 祂坐在餐桌边,耐心等周箐放下筷子,建议说: “吃完饭,想不想出去走走?” 周箐有些心不在焉。 怪物还是头一次主动表露意愿,这或许是了解祂的好机会。她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好奇地询问道:“去哪里?” “林轩”将手搭上周箐的手背,冲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让我先保持一点神秘感吧。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地方。” 林轩重要的地方? 因为工作繁忙,休息日一般是周箐来安排活动,她把“望月山公园”当成两人情定的地点,那他心中的秘密花园又会是哪里? 她明明早已死心,将对这个男人的好奇锁进深处。 但坐上汽车后,周箐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忐忑。 她望着场外熟悉的景色,心情难以言表。 c市作为国际化大都市,最出名的要数江边长达一千米的自然滩地。那里古典大楼林立,大型游船穿梭不停,是欣赏夜景的绝佳去处。 但本地人才知道c市内还有许多静静流淌的河道。夜风吹动芦苇,柔软的绿须连绵起伏,皎洁的月光在河水中跳跃,如同碎银相互碰撞,淙淙作响。 鹅黄的灯光照亮石板小路,以及许多精致有趣的东西,勿忘我和情人草包成的干花,珍珠项链、珐琅耳环,精美的刺绣团扇…… 那时候周箐抱着花束,挽住爱人的手臂慢慢走着,希望宁静的夜晚永不结束。 而“林轩”牵起周箐的手掌,觉得她远比河畔的月色更加美丽,祂喜欢望着她微笑的面庞: “河畔夜市,你还记得这里么?我们大学的时候很喜欢去那里玩。五年前,烟花燃放令还没那么严格,每到夏天,江边就会放烟花。我当时就是在烟花下向你告白的。” 周箐不会忘记这里。在她病情稳定,提出要和林轩分手后的第二天,林轩便曾带她来河边散步。她垂眼看着地面,嚅嗫嘴唇: “……我记得。这里卖的工艺品很可爱。我说我也可以做一些,在网上直播卖,或许能赚到点钱。” “但你说不希望我和妈妈一样辛苦,所以最后还是算了。” 周箐不知道这种地方重要的原因。 她也不想知道。她想要堵住耳朵,宁愿听林轩的花言巧语,品味愤怒和心痛,也不让怪物跟她诉说真实。 压抑的感觉环绕着她,她觉得呼吸都困难。 但“林轩”还在继续。祂的话语像一双大手,缓缓挥散周箐和林轩间的迷雾: “嗯,我在这向你坦白了我家的情况。”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失业下岗,妈妈就摆摊养家……她为了让我体验生活,知道赚钱不易,会带我一起出摊。我听到客人不耐烦的讨价,也看到同学路过时诧异的眼神。” “我那时候就想好好读书,成为跟爸爸完全不同的人。作为一个男人,担负起家庭的职责,保护好我珍视的爱人。” “上学的时候,我很有信心,觉得只要努力就能得到回报。但走进社会才发现没有那么容易,我做的也没有想象中的好,工作了三年才算有了起色,能和你一起实现结婚的目标。” “但这大部分功劳还是靠你拆迁后的支持。于是在望月山公园,我也对流星许了个愿望。” 祂用手指划过周箐的脸颊,温柔地将一缕鬓发别至她的耳后,告白说: “我爱你、我一直爱你。我希望未来我能变得更好,能让我们的感情回到最初的样子。” “而这个愿望的确在流星到来后实现了。我有能力解决父母的矛盾,不让你烦心,也有体力应对工作,更好地陪伴你。” “所以嫁给我,留在我身边好么?” “林轩”专注望着她的眼眸。 周箐看到月光在祂眼里闪烁,像是一颗跳动的心。 她终于知道了答案,和先前隐约的猜测并无不同。 那个一心渴望离开小镇,在大城市里拼搏的林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强大。他也会在奔跑中感到疲惫和迷惑,意识到爱人是沉重的负担——他根本没法一个人承担所有。 但他放不下曾经的誓言,于是一直游离在外,通过践踏其他女孩的心意来满足自己的自尊,告诉自己他有选择的机会,这些城里的女孩也不过如此,直到她房子拆迁款下来才真正松下一口气。 周箐其实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在第一次提出分手时,就隐隐预料到了结局。 但又因为他说爱她,迟迟无法狠下心来,像坐在结束放映的电影院里,幕布上字幕滚动,其他观众均已经离席,但她还握着恋人的手掌,迟迟不愿放开。 等啊等,如等巨石开花,可事到如今看着一片颓垣败瓦,又觉得等待毫无意义。 爱是真的,不加掩饰。她只要看见他笑容便觉得欢喜,如果不是因为他陪伴,连从抑郁中生存都难,甘愿当个壁花,拿所有回报这份感情。 而恨也入骨,痛彻心扉。她恨他卑劣、恨他懦弱、恨他自信自负,贪婪不计后果,然后在心里某个角落又觉得他可怜而悲哀,让她止不住落下泪来。 电影该散场了。 她要走了,她必须走了。 周箐分不清站在她面前的是怪物,还是林轩。 但哪怕祂爱她,是一个更完美的林轩又如何呢?她已经不想继续站在林轩身后的日子。 第四十一章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2节 如果站在周箐面前的是林轩本人, 那她大可以直接分手,为持续五年的恋情画上句号。 可现在,她所面对的是一只试图顶替林轩的身份的怪物。 短短几天内发生了太多事情, 两人之间的关系理还乱剪不断, 她小小的世界也因为怪物的入侵而变得危机四伏。 过去她在物质上依赖林轩,现在又得为了生存虚以委蛇么? 周箐压住心底的苦涩,反问说:“我们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么?正常上班、恋爱、顺利结婚……” “想想看我们遇到的事,其实这个世界早就因为流星乱套了吧?我觉得很害怕。” 她站在离祂一步远的距离,双手环抱着胳膊, 表情惴惴不安。 见到爱人这副表情, “林轩”很想上前,张开手拥抱她的身体,耐心地安抚她说“别怕”。 但不行。 男人落在腿侧的手掌握紧又放开。“林轩”告诫自己越是关键时刻,越需要克制。祂正是为了彻底消除周箐的不安, 才主动坦白一切的。 “林轩”徐徐解释说:“你不会有事的。方景澄的血液让我知道了很多东西。流星在上个星球受药剂的影响, 无法繁衍本族后代。为了解开基因封锁,才会在宇宙中流浪, 寻找可以结为伴侣的智慧生物。那之后, 他们将帮助所有人进化、实现共存。所以并不存在社会崩溃的问题。” 闻言, 周箐不由抬起眼, 质疑道:“那为什么要吃人?那晚上,你差点就死掉了吧……方景澄已经吃了很多人吧?” 对于这件事,“林轩”无法否认同族的罪行:“是的……” “为了提取基因片段,流星需要融合一些血肉。有些同族仗着强大的能力, 就会胡作非为。” 果然, 祂没有猜错—— 周箐讨厌杀人。她之前就无意识地保护了李兰芳几次。 就算因为送上门的同族, 祂控制住了自己的食欲, 以此暂时获得了周箐的信任,但仍旧无法改变祂在降临时寄生了林轩的身体这个事实。 怪物只能避重就轻,曲解身份说:“但这颗流星实现了我的愿望,我的记忆,我对你的感情都保留下来了。我没有伤害别人,只是反抗了那些企图吃人的流星。” 祂想要留在她身边,除了用这种说法,祂一时间找不到别的理由。 “只要你再多沾染我的气息,流星就会把你当成同类,不再试图吃掉你……我们可以正常生活,像过去我答应你的一样。” “戒指已经买了吧,后面就是订婚仪式……你很讨厌人多的场合吧?放心,我可以说服爸妈,只要邀请你愿意见的人。” 正如欺诈师顶替方景澄的身份后,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油嘴滑舌引诱周箐那样,流星可以通过探索记忆来使用寄主本身的能力。 一改往日惯常的沉闷,“林轩”极力调动自己的口才。从加班开始,祂就在不断深挖林轩过去的记忆,而不是之前那样循序渐进,利用外界刺激慢慢地吸收。 为了能够打动周箐,祂甚至触碰了有关“感情”的部分,让原本的观测者主动走向了漩涡。 随着情感的融入,怪物感到脸上发烫,但记忆里两人的笑靥,交叠的手掌,甜蜜的话语描鼓舞着祂,令祂无法控制兴奋,侃侃而谈—— 只要顶替了林轩,祂就能拥有箐箐,创造出许多美丽的回忆。 周箐安静地听着,“林轩”察觉她身上并无杀意。祂是知道的,箐箐犹豫了几次都没有动手,事情好像在朝好的地方发展。 “现在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养家。你可以呆在家里做喜欢的事,安心备孕……妈不会打扰到你的。” 不止如此,祂还能给予她更多。 “林轩”认真地望着周箐:“但生孩子很疼。你身体不好,每次生理期都很艰难,所以这部分可以让我来操作。目前我还无法复制子宫,可能需要吞噬寄生女性的流星,或者找一具尸体研究下。我会处理干净的,希望你不要介意这点,再多给我点时间……” 就算是祂是“暴食”里的极端异类,吞噬同类,以此获得能力,企图成为顶点的“暴君”,从未拥抱过什么东西。 但万事开头难,祂已经拥抱过妻子,有了初步的经验。接下来,祂会把承载她一半基因的胚胎放进腹中,克制吸收它血肉的欲望,好好养育。 五年前,大二的林轩在河畔跟周箐告白,相信这里也能成为祂跟她开始的地方。 “我会当个好爸爸、好丈夫的。” 祂如是说着,张开双手,像野兽主动展露弱点,以表信任,又像初恋的少年,满怀赤诚,期待一个拥抱。 周箐动了一步,“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她对祂露出温柔的笑容,身披月光走向祂,像是一位穿着白纱的新娘,令“林轩”无意识止住了呼吸。 怪物感觉到周箐的手臂绕住祂的肩胛。她将脸埋上祂的胸膛,呼出的热气好像透过胸壁,直接抚上跳动的心脏,令祂战栗。 或许是因为之前都太专注了,“林轩”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因为紧张而颤抖,祂小心翼翼环住周箐的腰肢。 周箐紧紧抱着“林轩”。和平时表现的温婉不同,她的手指几乎嵌进祂的皮肉,好像这样就能宣泄出压抑已久的感情。 “好高兴,像做梦一样,我已经等这些太久了。” 婚礼、家、孩子,多么美好的词汇。 母亲的脸庞已在记忆中模糊,从小到大她实际上只有外婆一个家人。从未体验过父母亲情,周箐一直期待有朝一日能和心爱的人组建家庭,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她受够了遥望星空,等待母亲回首的日子。她打定主意,等工作稳定后就辞职在家,专心陪伴自己的孩子。 “林轩”告白时描述的,的确是她梦想中的婚姻生活。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周箐觉得自己可能会在他怀里喜极而泣。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如是喃喃,听到夜空中传来烟花破空的声音。 “咻——” c市郊区实行烟花禁燃令已久,等到今夜,研究院出品的新材料将污染降到最低,绚烂多彩的花火再次于夜幕绽放。 周箐抬头,她看到曾经打动少女春心的美景,看到心爱的男人,但干涩的眼睛却流不出眼泪。 五年了,她等得太久了,等到曾经的爱人变了心,现在说话的是一只模仿人类的怪物。 她很清楚林轩再怎么爱她,也不会说出替女人生孩子这种话的。虽然祂不杀她的目的,开始是为了饱腹,后来是为了延续种族的繁衍。 但周箐还是得感谢怪物的存在。 至少祂愿意说出这些话,让她正视横亘在林轩和她之间,残酷的现世,用那副皮囊圆了她青春期的美梦,让她的感情不至于无疾而终。 “林轩”沉默地注视着周箐。 祂不理解为什么人在说“幸福”的时候,反而会露出这样心碎的表情。为什么林轩没法再给予她爱的承诺,为什么他只敢望着流星在心底许愿“一切回到从前”? 怪物轻柔地捧住她的脸颊: “……我只能承诺从现在开始的事。” “我衷心希望你能重新快乐起来。” “林轩”垂首,在烟花下亲吻爱人。 不似过去充满欲望地互相追逐,祂的吻从额头开始、到眼眸、脸颊以及唇角。祂拥抱她,安抚她,仿佛蚌用柔软的血肉,将悲伤的石子小心包裹,藏进自己壳里。 第四十二章 “林轩”说祂只能承诺现在开始的事。 周箐想, 这是一句真话,毕竟谁都没法预料未来,只能活在当下。她道理上清楚这点, 可感情上却无法信服。 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升职后林轩的工作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他会为了解压出轨么?毕竟流星降临的目的是繁衍,从生物角度当然是广撒网更加高效。为了补充营养,祂说不定会像雌性螳螂一样吃掉她。 周箐紧紧依偎在男人的怀抱里。祂的吻缱绻痴缠、祂的怀抱火热柔软,她听见祂声声心跳传递赤诚,嗅到祂皮肤的香味透过衣衫, 温热的白肥皂味内藏着一丝很淡的甜, 很有家的感觉,一切都让人动容,蛊惑她放下防备。 但周箐已经没法再像过去一样信赖爱人了。 过往经历告诉她:越是美好的东西,被毁掉的时候越让人痛苦。她已经在林轩身上吃过了教训, 无法再一次承受撕心裂肺。 已经够了, 爱会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流走,她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的命运。至少要让“林轩”做到祂答应的第一件事—— 想办法让她散发出和流星类似的信息素, 用这层伪装, 降低她在生活中被其他怪物猎食的可能。 如是想着, 周箐抓紧“林轩”的衣衫。她专注地望着祂的双眼, 喃喃低语:“我知道你会做到的,你会保护……给我一个家。”小巧的下巴抵着祂的胸膛。 她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欣喜回复,接受告白,更像努力说服自己压抑不安, 很能激发对方的怜爱之情。 “林轩”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祂乐观地想到:至少她把告白听了进去, 祂还有机会证明自己。 祂抚摸周箐的后背, “嗯、我说到做到, 我们可以先从简单的事做起。”,顺着她提及的“保护”一词解释说: “你恢复得很快,进化导致的高温一晚就降下去了。我应该可以想办法让你融合更多血肉。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完成。这样之后出门,你也安全一些,不会总想着辨别周围人身份。” 祂将诺言兑现时间明确到了今晚。听到这话,周箐果然放松了不少。 “你对我真好。” 她塌下紧绷的肩背,垂头,猫一般贴上祂的身体,用面颊轻蹭祂紧实的胸肌,叹息道: “我们回家吧。人越来越多了……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比起在外面散心,我更想和你两个人待在一起。” 烟花再度升空的盛况引来不少欣赏的游客,有年轻情侣,带着小孩的夫妻。 嬉笑、赞叹、甜蜜地交换承诺,热热闹闹的声音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与周箐全然无关的世界,令她感到痛苦。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嗯,我们回家。” 祂牵着她的手返回停车场。路上经过夜市摊贩时,祂侧脸看向周箐,询问“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可以带回去,我们很久没来这边了。” “林轩”想送周箐一份礼物。 下午祂刚刚用劳动获得了上司的认可,证明自己有养家的能力,但也牺牲了一部分和周箐相处的机会。 而现在正是应该用赚来的钱给她买礼物的时候。 每逢项目冲刺无法顾家的时候,林轩都会在结束后给周箐转大额红包,或者用奢侈品讨她欢心。 好像昂贵的礼物就能代表爱意,她收下它,就能让他心底好受一些。 怪物迫切地想为周箐做点什么。 可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像水、像空气、像阳光,像一切不起眼的东西,平静地填满他的生活,大多数男人都因为这样的妻子而满足。 但“林轩”并不感到愉快。祂沉默底坐上副驾,望着茫茫夜色,陷入思考: 不需要、不需要。难道我就没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么? 祂会像拥抱一样,缠绕猎物,把它扯进藏在胸腔的巨口,如此渴望密不可分,理所当然期待对方给予同样感情。 礼物、礼物。 “林轩”能想到的只有小孩。 尽管现在基因锁还没彻底解开,祂送给周箐的小孩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但只要孩子足够像她就够了。 正如李兰芳同祂倾诉时,反复强调的“我现在不离婚都是为了孩子。再苦再累,只要看到小孩都会心软。”,和祂理解的不同,比起爱,小孩仿佛更像婚姻的基石。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3节 箐箐是很喜欢小孩的。 “林轩”记得,周箐曾在心理医生的问诊中,忧心忡忡地确认说:“精神疾病会遗传给孩子么?我吃的药会影响受孕么?虽然知道更稳定时怀孕比较好,但好像年轻的时候生孩子,恢复更快,我希望孩子能健康,得到很好的照顾……” 这些问题因为祂的到来迎刃而解。一个不会损伤周箐身体的“爱情结晶”,或许能让她对祂多生出些爱意,对婚姻也更加放心。 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周箐开车很稳,不知不觉中,大奔已缓缓驶入车位,而怪物也在心中打定注意。 周箐侧身拉起手刹,望着发呆的未婚夫,开口道:“我们到家了。” “林轩”解开安全带,自然地俯身亲吻她的面颊,“开车辛苦了。”在错身时仔细地分辨周箐颈间的香味。 正如月亮由亏到盈,她的身体也迎来了排卵期,像一颗成熟的果实,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甜美诱人的味道—— 祂可以在今晚的融合中,从周箐身上取出一颗卵子。 周箐将手指埋入男人的短发,像在抚弄一只热情撒娇的小狗。 “别闹了,融合需要做些什么?要抱抱我么?” “林轩”抱着她不放,语气有些犹豫,叫人听出了几分忐忑烦人意思: “你需要接受我的全部。就像在流星降临的第一夜那样……” “可,那种状态下的我可能不太好看,比和方景澄战斗时还要糟糕。” “暴食”的特性则催促祂在完成寄生后,食用视线内的人类,祂并不擅长寻欢作乐。 好饿,好想吃。 但是不行,我不能伤害箐箐。 这是我的爱人……是骨中骨,肉中肉。 除了吞噬还有拥抱,她会以另一种方式和我交融。 祂在混乱中,露了自己本来的面貌。祂是蔓延的灾难,无尽的赤潮,凝固的血液,腐化的肉块。好奇她那与和寄主截然不同的身体构造,祂试图感受她的脉搏、她的呼吸,以接近入侵的形式拥抱了她,黑红色的脉络四处弥漫,这也成了周箐与常人不同的原因。 “作为交换,我的触足甚至可以比发丝还要细。我能借这个机会,从卵巢里取出一颗卵子,保存在体内。我会很小心,集中我所有的注意力。” 尽管两人亲密无间,但要从爱人身上取走一部分,“林轩”觉得有必要征求周箐的同意。祂老实坦白了计划,询问周箐: “但、你会害怕么?” “这样呀。” 周箐笑了一声,她将手掌搭在“林轩”的手背上,平静地回应道: “我不害怕。和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做这些事很需要体力吧?要不要先买点吃的?” 现在正好是晚上八点整,生鲜外卖超市还能接受订单,而小区边的水果店还开着门。周箐拉了拉男人的手指,央求说: “除了肉,也给我带一串水果店的葡萄吧,上一次我就没有吃到。” …… 在祂去买东西的空隙,周箐独自走进家门。 她打开冰箱,熟练地撕开纸盒包装,剥除金属封层,取出其中的药片。 鲜红、深绿、橘黄,等到形形色色的药片堆满手掌,周箐便将它们弄碎,和清水一同送入口中。 苦涩的怪味足以令舌尖抽搐,失去作用,但周箐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她压住强烈的呕吐欲,她承受着新能力的折磨,弯腰从储藏室抽屉最下层找出染血的铁锥。 周箐紧紧地抓住铁锥,像孩童一般蜷缩身体,睡进米白色的浴缸,耐心地等待药物生效。 铁锥是在浴室里打磨并存放的。周箐在这里睡了一周,她熟悉浴缸每一个角落,冰冷的瓷壁原比卧室的床铺更令她感到平静。 周箐跟“林轩”的对话句句属实—— 【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已经无所谓了。 她马上就能得到自保的能力,马上就能离开祂,紧要关头谁还会在乎子宫呢? 恋爱、结婚、生子,周箐为这些事操碎了心。比起担心自己不完整,她反而觉得能借这个机会赢得自由。 【她也没有什么想要的。】 万籁俱寂,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就是心脏极限运转地跳动声。周箐试图制造出别的声音,缓解这让人发疯的痛苦。 在这时,她脑中出现的是外婆的面孔。新年的时候,妈妈给她买了身新衣服,带她去市里吃了一顿儿童套餐。她说:“市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好东西,妈妈想去看看……原谅妈妈好么?”然后再也没有回家。 是外婆一直陪着她,她拥抱哭泣的周箐说:“别怕,箐箐,你不是没人的小孩。家里还有外婆,你会长大,会去想去的地方。” 老人哼唱着有关家的歌谣,直到伤心的周箐沉沉入睡。 周箐轻哼着记忆中的曲调,心想: 别担心周箐。 你马上就要回家了,做完这一切,回到自己的家。 第四十三章 莫约三十分钟后, “林轩”回到家中。和祂一起进入电梯的的还有一袋袋鲜肉,它们来自不同动物的不同部位,或新鲜或冷冻, 沉甸甸坠在他手中塑料袋中。 黑色塑料袋结实不透一丝光亮, 夏日炎热的风吹上袋子,光滑的表面顿时渗出大小不一的水珠。 这几天,“林轩”大概摸清了自己的食量。为了维持身体正常运转,祂每天至少需要摄入成年男子一周所需的蛋白质。今晚祂要解放真实形态,进食量只会更多。 就算是浑身肌肉的健身教练, 面对此等重量的食材, 也得乖乖伸出双手,将它们捧在怀里,避免肌肉拉伤的风险。 而“林轩”单手拎着食材,平稳地走着, 对细细的提手勒进手掌皮肉这件事浑然不觉。 祂弯曲空出的手臂, 像捧着婴孩那样,将一袋葡萄抱在怀里, 避免行走时的晃动撞破饱满的果肉。 水果店进货时间一般在早上, 晚上的水果大多是人挑剩下的。祂弯下腰, 仔细地研究了一番, 才从中找出了一串梗绿,皮上布满糖霜的紫葡萄。 在挑选的过程中,一种奇妙的既视感浮上“林轩”:曾经,祂也在某个加班的夜晚, 来到公司食堂, 挑选夜宵的水果。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带回去呢?】 仿佛有团奶白色的雾气笼罩在祂脑中, 祂实在想不出各种原因, 无意识喃喃道:“因为刚上市不太甜……” 晚上九点,差不多到了水果店下班的时间。“林轩”是他最后一个客人,店老板陪他加班,想着多卖一单,见他犹豫不决急忙解释说: “这可不兴说啊帅哥!现在都是大棚科学培育的,用农科院技术,头茬葡萄也甜似初恋。不行看看西瓜也成?” 突然响起的话语让“林轩”打了一个寒颤。祂摇了摇脑袋,坚定道: “不、箐箐想要这个……抱歉,我只是想给她选串好的。” 箐箐原来很喜欢吃葡萄,但家里似乎已经一周没有见过这种水果了。 如是思索,莫名的情绪在“林轩”心中膨胀、躁动。 【如果没有加班,如果直接带着水果回家就好了。】 祂急切地想要见到爱人的笑脸。等到电梯刚刚停稳,金属大门裂开一道缝隙,男人便迫不及待地迈步走出梯厢,来到家门前。 家里用的是电子锁,触屏验证指纹的时候会发出“滴”的交互声。屏幕识别功能并不算灵敏,有时指上沾了点汗水,就会大声报错提示:“识别失败,请重新输入”。 但两人一直没有把它换掉。因为在林轩擦净手掌,再次抬手前就会听到“咔哒”的开门声。 温暖的室内光从家中漫出,宛若傍晚时分被夕照晒红的潮水,轻柔地包裹他。穿着睡裙的周箐一手扶在门框,一手搭上门把,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回来了呀。听到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 只要看到她,林轩便觉得一天的疲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垂下眼睛: “嗯,我回来了。我给你带了水果。” 她低头看向他勒红的手掌,有些心疼: “好多东西,很重吧?我来帮你拿,先换鞋吧。” “不,放在一边就好。” 他勾起嘴角,把袋子随手放到一旁的鞋柜上,转而搂住她的身体: “好了,现在双手空空,让我抱抱你吧。” …… 塑料袋上的水珠打湿了“林轩”的手掌,祂第一次尝试失败后,就干脆地输入了密码。 “滴”,门开了,但是另一头却没有人。 “箐箐?”家里很安静,祂喊了一声发现无人回应。祂感到有些不安,凝神听了一下,听到浴室方向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她在洗澡么? “林轩”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轻轻敲动浴室房门:“箐箐你在么?” 水声停了下来。 这一次“林轩”得到了回应。祂想念的那个声音在浴室中回荡,像是莹润的玉珠落在盘上滚动:“怎了么?我在洗澡呢。” 在“林轩”询问:“可以进来么?”后,周箐沉默了一会儿答:“门没锁,你可以把它推开。” 浴室中水汽缭绕,她置身于浓雾之中,的站在花洒下,湿润的长发披在她瘦弱的肩背, ,随身体曲线蜿蜒游走,像是匹浓黑的缎子,亦或是河流中漂浮的藻荇。 周箐安静地望着祂,好像用眼神询问“突然怎么了?” 她美丽而脆弱,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 “林轩”并不惧怕,祂朝她伸手:“我想你了,可以抱一下么?” 周箐表情有些无奈:“我身上还有水,没关系么?” “林轩”:“不要紧。” 她眯起眼睛,低声抱怨了一句,“好傻哦。”,垂眸看向祂空荡荡的双手,问:“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吗?” “林轩”解释说:“嗯,肉放在厨房里,葡萄也买了。老板说西瓜更甜,但我没理他。”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4节 周箐看到了祂手掌上的勒痕。听到祂的话,她似乎愣了一下,轻轻回应: “这样啊……” 然后周箐向祂招了招手:“过来吧。” 她的皮肤白而薄,仿佛是一张打湿的纸,在灯光照射下接近透明,可以看见深紫色的静脉血管。 怪物踏上瓷砖,朝心爱的女人走了过去。温热的水流淌过瓷砖的缝隙,已经变得一片冰凉,而她的身子也是凉的。 她像是正在恶作剧的孩子,先用足尖划过祂脚背的青筋,再赤脚踩在上面。周箐环抱祂的身体,用嘴唇亲吻祂的喉咙,发出心满意足地笑: “这样你也湿漉漉的了。” 水滴洇湿了祂干爽的衬衣。周箐对祂说: “反正都打湿了,就一起洗吧。在浴室应该比卧室方便吧?我讨厌弄收拾脏床单。” “嗯。” “林轩”亲了亲周箐的额头,祂跟她一起坐进浴缸,将水温调热,冲淋她苍白的胴体。“林轩”抚摸周箐的后背: “你的身体有点凉了。” 水滴洒在她身上,升起阵阵白雾。周箐趴在祂的肩上,因为温暖而喟叹:“因为你一直在和我说话嘛。”,身下,“林轩”衬衫的圆扣硌到了她的皮肤,她嫌弃地扭动身体。 “对不起,马上就好了。” 闻言,黑红的触足,从“林轩”身上探出。它托起周箐的腰臀,它解开湿透的衣物,将其送出浴缸,还有一条化为轻薄的红色薄纱,爬上周箐的手掌。 周箐好奇用手指描画那些充当花纹的黑色血管,询问“林轩”:“这是什么?” 祂的胸腔再度打开,将周箐拢入其中,她感到视野里的光线一下暗了几度。而“林轩”用触足依恋地缠绕她的手指,留下湿润的吻,商量道: “可以当成眼罩。等会儿不要看我好么?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可以抱紧我,和我聊天。” 周箐没有异议。罩上“红纱”后,就算睁开眼睛,看到的也是一个模糊的世界,让她想起童年时趴在鱼缸边,透过金鱼摇曳的尾鳍看到的奇妙景色。 “哗啦啦”的水声一刻不停,她用手接那些水滴: “花洒要一直开着么?” 在周箐无法看到的地方,祂的身体如蜡油一般融化了。黑红色的肉泥四处蔓延,随祂的呼吸起伏收缩,像是白瓷砖上生出的苔藓,潮湿、绵软、表面带有种特别的绒感。 祂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 “我觉得把血污冲出去比较好。” 分裂得极细的触足舔索她的身体,向细小处探寻,缓慢地融进她的血肉。 飞溅的水声正好盖过了它们蠕动时所发出的窸窸窣窣,不至于让周箐觉得排斥。她笑了笑:“真有趣,像是雨一样。” 祂抚摸周箐的弯起的唇角问:“你喜欢雨么?” 这问题似乎触动了她的美好回忆,周箐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 “喜欢夏天的骤雨。让我想起来第一次和你抱在一起的时候。” “你记得么?c市夏天的时候会下好几场大雨。我们校区在老城区,排水系统不好,每次下雨都会淹成一片,报纸上都说‘夏天要来c大看海’。” 不同于之前的抗拒,今晚周箐的话比过去多上许多,祂期望听到她更多的声音,便认真地记忆里找了那一段,回应说:“那应该是晚上九点,刚刚下了一场暴雨,水直接淹到了人小腿上……你说你没有带伞、很害怕,我就踩着拖鞋去勤学楼找你。” 周箐轻轻拉住祂的触足,调侃道:“嗯、你平时总喜欢打扮得文质彬彬的,但那天穿着背心、短裤就出来了,看起来傻兮兮的。” “因为急着见你啊。” 祂委屈地反驳道。 而她还是笑,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撑着一把伞,走过满是香樟树的勤学路。说话的时候,惊动了一只鸟。它从枝头起飞,坠在叶片上的水滴全部掉了下来,‘哗啦啦’地打在伞面上,溅的到处都是。” “我被吓了一跳,想要往伞里躲,然后直接撞进了你的怀里。” 那时候的林轩还只是个带着些青涩的普通男学生。他被撞得一个趔趄,稳住脚步后急忙搂紧了女友的肩膀,“别怕、别怕”。 雨停后,月亮便从云后浮现。周箐抬头看到月光从树冠的间隙落下,照亮了青年脸上的关切,也点亮了她的眼眸。 “我还是第一次被异性抱呢……那时候我想:‘啊,我想要的就是这个’。原来比起什么‘未来大富大贵,生儿育女’,我当时的愿望其实很简单。我一直过得很孤独,所以只是希望让心爱的人紧紧抱住我罢了。” “他会成为我的家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我。” 周箐如是诉说自己的愿望,脸上的笑容十分纯粹,但偏偏让“林轩”感到酸楚,隐约有声音在祂心底哀鸣。 在两人攀谈间,“进化”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因为周箐放弃了抵抗,完全向祂敞开,所以那些触足轻易地融进了她血液中,它们像是攀上白墙的野蔓,在她皮肤上蜿蜒蛇形。 这项工作耗费了“林轩”大部分精力,祂解释说:“不会再让你觉得孤独了。一切都很顺利,我已经拿到细胞了。”,试图用收拢四散的肉泥,重新变回人类的姿态,更为亲密地将她抱进怀里。 “结束了么?” 周箐从祂的胸腔内爬出。被“红纱”覆盖的双眼无法视物,她便一手扶住祂肋骨,一手攀住祂的肩颈,缓慢地向上游走,似乎想要找到祂的面颊,给予祂安慰的亲吻。 摸到祂的喉咙后,周箐温柔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已经不害怕孤独了。” “我遇到你才知道,一个人至少还能活下去。但两个人装聋作哑,勉强在一起,却会有比死更可怕的痛苦。” 随着她话语一同落下的,是刺入颈动脉的尖锐毒牙。 就像周箐说的那样,在此之前,她已经体会到了足够多的痛苦——在看到“林轩”手机内容时,在他笑着说爱她时,在她为了镇定吃下无数药片时,哪一种痛苦不比“孤独”来得撕心裂肺呢? 方景澄血液带来的异能是“制毒”,她能够通过吞服药物提取想要的毒液。哪怕家中常用的感冒药,都有一定量的镇定成分,能让服药的病人感到昏昏欲睡。 周箐在承受药粉焚烧胃袋的苦楚后,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能让“林轩”暂停活动的药物。 再见了爱人,再见了爱人。 原来分别并不总是如此痛苦,在终于能放下一切和过去说告别之时,周箐品味到仿佛所有血液冻结成冰的平静。 接着,她扭动浴缸第三个旋钮,抽出藏在下面的铁锥,将它送进“林轩”的胸膛。被毒液控制住的触足没有任何防卫能力,铁锥的尖端划入悬在肋骨边的心脏,如此轻而易举,就像刺破了一颗饱满的葡萄。 周箐听到“扑哧”一声。 就像“林轩”之前说的“祂会因为心碎暂时无法控制血流”,她手下的在顷刻间溃散成一滩泥水。 下一个要破坏的地方是脑子。 她从黑红的泥泞中拔出手臂,一把扯下眼上的薄膜,将染血的铁锥对准“林轩”的脸庞。待她看清祂此时尊荣,周箐的表情微微一怔。 那是一滩黑红相间的腐肉,外表上找不到一丝和“林轩”相似的地方。 周箐只能从浸泡在其中,那两枚仿佛生了锈渍的深红眼珠追溯祂曾经的模样。祂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她伤了祂,反倒像是从噩梦里惊醒的孩子,第一时间向亲密的人寻求安慰。 怪物用满是尖牙的嘴巴,含糊地呼喊她的名字: “箐、箐箐……” 她看到腐肉中生出一条触足,它是戴着婚戒的“手掌”,正颤巍巍地摸向她的面庞。 周箐在杀害怪物的过程里失手过很多次。她总以为自己是被“林轩”皮囊唤起的甜蜜的回忆绊住了心神,因为无法下手。 怎么也没想到一滩腐肉还会触动她的情绪。 “箐箐、箐箐,好痛……对、对不起……” 她听到怪物说着颠三倒四的话语,感到那只“手”小心地抚上的面庞,手中颤抖的尖锥迟迟没有落下。 周箐想,它也没机会落下了。就在刚刚,她已经错过最佳动手时间,再多呆一秒都会加剧危险。 “真是个傻瓜……” 她听到自己的叹息,不知道是在嘲笑轻敌的怪物,还是软弱的自己。 “算了。” 她起身,伸手关掉了花洒,感到在心底,那场打湿自己整个青春的雨终于停下了。 而怪物则在坠落的“雨水”中,品尝到了一滴苦涩的眼泪。 那一刻,怪物终于知晓了种种原因:为什么“林轩”那晚会和流星许愿“两人回到从前”,为什么自己潜意识排斥触碰那份回忆。 因为药物阻拦,怪物降临时的附身并不完整,有一小部分属于人类林轩的碎片还潜藏在祂的灵魂中。 他们目的相仿。 因而在方景澄使诈时,祂心底的声音冷冷出声提醒“危险”,在察觉到周箐离别意图时,焦躁不安地给予各种回忆,催促挽留。 林轩比谁都清楚,假使周箐知道他出轨的事实,两人便再也没未来。他只有真心打算结婚,打算守护爱情时,才惊觉有的东西已经因为他的放纵,破败不堪。 他知道这件事,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仗着周箐爱他入骨而有恃无恐,怀着一份侥幸心理选择视而不见,只知道自私地满足自己。 他只在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感到悔恨: 【如果那晚他带上葡萄,如果他没有和林新蕾开房,如果他像个男人一样挡在妈妈身前,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如果,如果…… 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箐箐、箐箐回来,别走!” 躲在怪物身体深处的碎片,在祂虚弱时歇斯底里地呼唤爱人的名字:“周箐!” 可她没有回头看他。 “咔哒。” 周箐穿好衣服,她背着粉红色的托特包,轻轻关上家门。 第四十四章 田甜伸手紧了紧林新蕾的风衣, 从的士上走下。她挑眉,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小区大门,用藏在风衣内衬里的手, 悄悄调整水果刀的位置。 林轩家安保十分到位, 小区大门上装了摄像头和电子对讲机。访客同行要不刷卡,要不联系业主远程开门。 对此,田甜早有准备。她靠上门口的飞马大理石雕像,耐心地等着,看到一辆深蓝色的电动车缓缓停靠在她身侧。 快递小哥干脆地蹬下车撑, 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份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他按下一串号码, 朝电话那头嚷嚷道:“喂,周女士么?你定的海鲜粥到了,麻烦给我开下门。” 此人正是田甜准备的钥匙。 她现在用得是林新蕾的身份,行事方式自然也要像她靠拢——作为“爱情斗士”, 她身上充斥着无处发泄的戾气, 亟需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 为此,田甜特地登录外卖软件, 用周箐的名字定了一份外卖, 而菜式选的正是林新蕾喜欢的“海鲜粥”。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5节 这对野鸳鸯平素“加班”到半夜, 此时除了大排档, 别的餐馆大多关门歇业。林新蕾嚷嚷胃不舒服,林轩就会给她点份粥喝。时间久了,这“海鲜粥”似乎也成了两人特有的暗号。 田甜在地址上填的林轩家庭住宅,手机号码也是他的私人号, 相信聪明如林轩, 一定能第一时间猜出午夜外卖的含义, 然后乖乖打开家门。 “嘟——嘟——” 兴许是时间太晚, 两人已经入睡。电话响到第五声,方才被人接起。 田甜屏气凝神,听到雪花片般纷乱飘荡的杂音,以及一声沙哑的嘶鸣: “箐、箐箐?” 听到“周女士”这个称呼,林轩的语气有些困惑。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低沉地回复道: “……进来。” 随他语音落下,沉重的铁门徐徐打开。 小哥掂了掂手里的外卖,迈步前,他回头,狐疑地瞧向身后的田甜。晚上十二点,这女人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他很难不起疑。 田甜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昂起下巴,不耐烦地大声催促:“好了没?!不行我来开门,别堵在这里耽误人回家!”单从外表看,她只是个深夜归家的年轻上班族,正因加班焦躁不已。 林新蕾的脸蛋着实明艳美丽,但性格也尖锐。 她平时就是朵带刺的玫瑰,而在急着见到林轩的现在,眉眼间更是透露出一种逼人的煞气,正如她风衣里那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 小哥从这仓促的一眼内,窥见了不幸的征兆。他火烧火燎收回视线,识趣地不去触这个霉头。 他一进大门,就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和“林新蕾”分道扬镳。然而从小区大门到单元楼,再进入电梯间,女人就像一道影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快递员只能贴住角落躲着。他绷紧一身肌肉,默默回想起电话那头的男音,心想:一男一女,深更半夜,今夜怕是要见血了。 他将外卖挂上门把手,“咚咚咚”敲响房门,喊了句“东西我送到了”,就逃一般离开了现场,准备过个半小时,再打电话回访问问情况。 而田甜目送小哥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 从“田甜”到“林新蕾”,再到“林轩”,为了隐藏“流星”身份,在社会立足,田甜需要几个目击证人。 她在到访前按照方景澄的指示,用“暴食”的能力分离出了一具“田甜”的尸体。 这位面容甜美的年轻女性,凄凉地躺在自家厨房的地板上,只因为撞见了“林新蕾”偷看hr账号密码的现场。她在争夺手机的过程中,腹部被对方连捅数刀,失血过度不幸身亡。 马上,自暴自弃“林新蕾”就会寻到负心汉“林轩”的地址,企图故技重施,带他一同上路。而“林轩”深知情人性格的偏激,他心里有了防备,又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自然能躲过她的袭击,最后心碎的“林新蕾”只能跳楼自尽。 不愧是擅长颠倒黑白的“欺诈师”,方景澄编排的故事环环相扣,完美地解决了田甜的后顾之忧。 田甜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感叹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她几乎能尝到林轩血液在舌尖滚动的甜味。 林轩迟迟未来应门。 田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搭上面板。电子设备在“流星”的能力面前形同虚设,田甜不过意念一动,就推开了门。 现在正是c市最热的一段时间,到晚上,家家户户都会开启空调,但林轩家却很闷。 开门的一瞬,潮热的风扑面而来,浓重的腥味若有实体,如同一张绵软、腐烂的肉手帕,覆上田甜的面颊。 饶是喜爱血肉如她,都感到了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好像棕熊一脚踩空跌入了蜂蜜汇成的池塘,甜腻的浆液缓慢地流淌,逐渐堵住她的口鼻。她沉浸在粘稠的窒息里,连前进的脚步都不大稳当。 这个出血量是怎么回事? 难道林轩已经死了么?那给快递回电话的又是谁? 田甜用力晃动发晕的脑袋,心中满是疑惑。 事情发展已经超出预期,她应当退出房门,找方景澄商量后再谨慎行事。 但那种血香正不断挑拨她的神经,让刚刚饱餐一顿的田甜口中唾液泛滥。她舔舔嘴唇,悄然分出一只触足,带上房门,向客厅走去。 室内没有开灯,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浓重黑暗中。一缕微弱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泄出,隐隐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田甜看到沙发正中央有一道瘦弱的影子。 祂有着类似人类躯干,但赤红的肉身上没有皮肤,代替肌肉填充身体的是无数虬结蠕动的触足。祂的面庞平滑不见五官,只有一个类似鼻子的空洞,缓慢地随呼吸起伏。 怪物已然一副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模样,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口齿不清地表达着什么: “箐、箐箐,是你回来了么?” 祂身边堆叠着许多连衣裙。祂蜷缩其中,像盖被子一样把衣服拢在身体,每当因为疼痛不适抽搐时,就用触足将它们朝腹部抱紧一些。 似乎留意到了田甜探究的视线,祂解释道: “我觉得好冷……我去卧室拿了衣服。放心,我没有弄脏床单,拿了东西我就出来了。” “好饿……肚子好饿,厨房已经空了,但还是好饿,我可以吃东西么?” 田甜认出了林轩的嗓音。她仔细地观察他,猜想: 这应该也是一只暴食。 但他是快死了么?因为太过虚弱,甚至无法散发“流星”特有的信息素,就算暴露本体,闻起来也与人类没有区别? 明明同类相食是族里的禁忌。 但在那种腥甜的引诱下,田甜看向林轩的眼神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她在玄关站定,试探说: “我可不是那女人。你看不见我的脸么?” 对方茫然地转动头颅,似乎想要辨认声音来源。 田甜盯着祂面上的凹陷,无奈地勾起嘴角: “哦,眼睛已经不再了。真惨,居然被人类伤成这个样子。” 她像是一只狩猎中的黑豹,缓缓绕向猎物的身后,红色的瞳仁因高涨的食欲缩成直线: “看这个四分五裂的样子,你应该没法再寄生新的皮囊了吧?与其继续疯疯癫癫,不如让我送你上路吧。” “放心,我会吸收你的记忆,然后追上她,也算替你报仇了。” 如是说着,田甜足下蓄力,朝沙发上的林轩奋力扑去,企图撕咬那团诱人的血肉。 她满是尖牙的触足气势汹汹,却在触及对方前,化为了面条似的腐肉,接着田甜双膝一软,绵软的身体径直倒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 为什么动不了了? 田甜错愕地睁大双眼。她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挣扎,企图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地使不上力气,身下仿佛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更加湿滑、温热的活物,它们蠕动着,轻松地卸去了她的反抗。 原来方才跨入林轩家门时的趔趄不是田甜的错觉。 难怪沙发上只有一图小小的血肉,而浓重的血腥味却无处不在。她早在无知觉中踏入了腐烂的池塘。 肉泥中伸出一只手掌,祂托住两颗黑红的眼球,靠近“林新蕾”的脸庞。 祂平静地望向她,好像瞥见了一只闯入房屋的飞蛾,很快移开了视线: “肚子好饿……” 女人的脸颊跟随倒下的躯体,缓缓陷入异变的地板。 第四十五章 狩猎暂时告一段落, “林轩”两颗眼珠重新放回眼眶。 祂暗中怀着期望,希望周箐一回来就能看到自己和孩子,所以把宝贵的主干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此外, 祂又希望第一时间看到心爱的女人, 于是四肢便带着眼睛,在门厅游走,第一时间发现了可口的猎物。 而随着田甜身体缓缓融化,沙发上的肉团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一根粗壮的血管,从田甜的胸腔爬出, 它爬上沙发, 将被消化液溶成糜状物的血肉,源源不断输送至怪物瘦小的身体。 宛若枯木逢春,在那具老者般将行就木的躯体上,最先获得活力的是被层层衣物掩盖的腹部。它因供血而充盈, 顶落了妻子的连衣裙, 露出布满无数细小血管的皮肤。 怪物扬起触足,以戴有婚戒的“手掌”, 爱怜地抚摸隆起的腹腔, 感受藏在其中的“小球”随血液的流动而起伏, 喃喃道: “我明白了, 原来子宫要这么做……这样就保住了。” 在本体重伤的情况下,怪物会本能地消耗储存的营养物质,用于修复伤口。生存远比繁衍重要,祂从周箐体内取出的细胞不过毫米大小, 又没有对应器官保护, 自然首当其冲。 祂一边重新凝聚身体, 操纵腐肉流入厨房, 吞食准备好的肉类,一边回忆融合时,了解到的身体构造,费了不小工夫,终于捏出一个粗糙的母体,使这颗卵细胞免于融化的命运。 这可是箐箐的一部分,是她和祂的小孩,它可不能着凉了。 如是想着,怪物卷起周箐的衣物,重新把它们盖回小腹。接着,祂从沙发坐起,居高临下地打量侵入者的尸体。 高挑的女人侧躺在黑红的地板上。她漆黑的长发铺了一地,姿势很放松,像睡着了一半,但愤怒与惊惧却永远地定格在那张稠丽的脸上。 “林新蕾。” “林轩”低声道出情人的姓名,语气平静没有波澜。 就在刚刚,祂知晓了林轩出轨的事实,却没对其中蕴藏的感情产生共鸣,祂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存在,为什么要为其他人分神? 林轩的悔恨、被妻子抛弃的绝望,心脏破裂、身体逐渐腐烂的苦痛折磨着祂,除了孩子与狩猎,祂压根无暇顾及其他事物。 现在看到林轩造就的恶果,祂唯独觉得厌倦。 这女人在外卖时用了周箐的姓名,又在攻击前说要追上周箐灭口。她到底想干些什么?还有别的同伙么? 未知的可能让“林轩”打起了精神。 祂搂紧小腹,将一根触足刺入林新蕾脑中,仔细翻看她的记忆。 作为寄生生物,尽管特征不同,它们的行为都遵循既定的法则:流星会在吞噬后采用当前宿主的行为模式,优先满足他死前的愿望,以此降低宿主灵魂碎片反扑的可能性。 因此“林轩”最先体会到的是属于林新蕾的残念。 祂垂下眼眸,用触足掀开她的风衣。在挑出那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后,祂烦躁地皱起眉头。 说什么来场轰轰烈烈的爱之告白? 林新蕾被田甜吞噬只是凑巧。假使她没有惹怒田甜,而是顺利弄到联络方式来到这里。这把水果刀怕是会被暴怒的她捅进周箐的肚子。 那种血腥的想象,让“林轩”心中烦闷更甚。祂不怨周箐,只觉得后怕:祂已经倒在血泊里一回了,又冷又饿,绝不想让她承受那种滋味。 “还好她死了。” 就在祂准备进一步潜入记忆,寻找尸体处理办法之时,空荡荡的客厅中,突然响起一道感叹。 “林轩”反转刀面,瞧见自己脸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那道和他嗓音相同的感叹正出自其中。 比起死透的同族,祂身上还藏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这也是祂没能顺利挽留周箐的原因。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6节 林轩的碎片还藏在祂的脑子里。他完全被离别的绝望激活了,能趁祂溃散的时候,接管身体呼唤周箐,自然也能在祂恢复的时候,传递自己的想法。 “真是麻烦的女人,死了也要给我添乱……但她好歹派上了一点用处。” “这只暴食吃了不少人,等吸收完,你的身体就能完全恢复吧?箐箐一定还没走远,快点追上她吧。现在林新蕾都死了,她也能更相信我们的感情……她一定愿意回来的。” 这男人大概是从没想过周箐离开的可能性,又或者灵魂不算完整,说话方式不像往常那般阳光随性,声音里多多少少带了点焦急的味道: “天这么晚,她又犯了病。天知道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这时候必须有人在身边照顾她。” “林轩”在心底不屑: 什么照顾?他难道没有看清周箐脸上的表情,察觉他才是她发病痛苦的原因么? 林轩的话如此任性又可笑,但也让“林轩”在厌恶之余,蓦地生出一点羡慕——他真是被周箐惯坏了,她一直那么爱他,专心捧着他,才让他平素过得从容自在。 这种底气不单来自周箐一人。林轩上半辈子实在顺当,李兰芳倾其所有,周箐无微不至,林新蕾死心塌地,难怪他在感情上这么有底气,认为付出必然得到回报。 不过,想到周箐决绝的背影,“林轩”的羡慕淡了几分。 祂以刀为镜,深深望着这位前任,打算让他认清现实: “嗯,我会去找箐箐的,只是不会再带上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 林轩诧异不已。 他知道这只“流星”有些毛病。作为弑杀的怪物,祂痴傻单纯,捉不住复杂的人心,饮料里的药物、心脏的残缺更是给祂身体带来了伤害,祂说不定以后都没法更换寄主。 为了更好的共存,林轩有义务纠正祂天真的想法。他放缓语气,循循善诱道: “我知道你对现在的处境有怨言,我的确做了些错事……但、你需要我。如果没有我的身体,我的记忆,那些美好的过往,箐箐根本不会接受你,她只会把你当成可怕的怪物。” “林轩”望着刀面上的倒影,没有搭腔。同为暴食,田甜的血肉是绝佳的恢复剂。不消一会儿,他血肉模糊的脸庞就开始生出新的皮肤。 和林轩说的一样,这是一副相当俊美的皮囊。漆黑柔顺的黑色短发,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他像夏夜的湖,当他微笑时,被注视的人仿佛能看到风吹皱了湖面,垂下的柳枝慢慢扫过心扉,一不留神就陷了进去。 但“林轩”很清楚,这份青春活力只是暂时的,是他介入后的回光返照。 “林轩”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是你需要我,你需要我操控血肉和记忆的能力,让你变成一个更完美的‘林轩’。” 祂掌握了林轩的大半记忆,现在可以说是世上最了解祂的人,轻易便抓住了男人的痛点: “离开我,你就变成那个被工作以及家庭折磨的普通人。面对掉落的头发、松弛的肌肉、下降的记忆力以及喋喋不休抱怨的母亲。” “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怪物在心中做好了决定。祂手腕一弯,下一秒那把水果刀就直直扎进祂的太阳穴里。和祂共享痛觉的林轩当即发出惨叫,而那叫声还未滚出喉咙,就被一块腐肉堵了回去。 祂握着那把刀慢慢下滑,用锋利的刀划开脸颊,像蚕蛾啃噬丝茧,鲨鱼挤开卵鞘,慢慢将把那张诱人的面皮完完整整剥了下来。 祂全神贯注,在这一过程中,并不觉得疼痛,反倒想起浴池中经历——祂躺在粘稠的血水中,周箐的铁锥迟迟没能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滴眼泪。 它坠入洞开的胸腔,触碰腐烂的心脏,祂好像再次破碎了一次。 周箐没有错,祂也没有错,但这份疼痛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 寄生林新蕾后,田甜能在公寓制作出自己的尸体。祂自然也能如法炮制,从血流中取出林轩的肉身,把他的碎片塞入其中。祂一直都是暴食中的顶级猎手,早在超市就复原过“鼹鼠”的身体。 而解开基因锁实现的进化则是双向的。周箐完全接纳了祂,在她吸收怪物血肉获得异能的同时,祂也获得了人类的部分,可以脱离林轩独自塑形,这份拟态完美无缺,就连专攻血肉的田甜,进入祂的狩猎范围后,也会把祂当成“美味的人类”。 祂耐心地注视着血泊中抽搐的林轩,等待粘稠的赤潮填满人皮,平整的切面重新粘合——除了脸色苍白了些,他看起来与常人无疑。 血肉模糊的怪物,扬起了黑红的触足。 祂扯住男人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同自己对视。 “不过,也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认识箐箐,获得那些美丽的记忆。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喜欢么?这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林轩自然不会相信祂的好心。他用小臂擦掉嘴角的血味,警觉地盯着祂: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除了第一声惨叫,他一直咬紧牙关,全力忍耐。 这点倒是很有骨气,真希望他能一直保持下去。 怪物歪头打量着林轩,解释说: “让一切回到正轨而已。” “老实说我很讨厌你,恨不得把你直接撕成碎片。你对她做了那么糟的事,就连周箐的外婆,八成都会想在死之前,把你带进地狱。” 祂缓慢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面对这甜蜜的负担,扭曲的身姿莫名显出几分诡异的慈爱: “但你是男人,你也知道,孩子的爸爸不能是个杀人犯。” 但提及离去的爱人,祂的声音重新冷了下来: “我也不愿意让周箐承受杀人的阴影,因为警察心惊胆战,她已经受过太多苦了……所以你最好活着。”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对箐箐。是因为她无依无靠,只有你一个‘亲人’么?就算爆出‘出轨’分手,你也能轻松换个公司,继续高薪生活。哪怕她真的杀了你,她也要带着对你的回忆,用下半辈子偿还……那真是太轻松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梦寐以求的宝物? 怪物如是说着,扯住林轩发丝的触手无意识收紧,险些绞碎他的头颅。但望着脚边林新蕾的尸体,祂硬生生忍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杀林轩的时候。 林轩的傲慢同样惹恼了看戏的方景澄。这位欺诈师给田甜提供的善后方案,看似合情合理,但背地里其实充满了恶意和陷阱。 让林新蕾在林轩的公寓自杀,还想继续使用林轩的身体? 这个性格偏激的女人能顺顺当当走到现在,背后少不了父母的悉心呵护、保驾护航。 “箐箐或许没有办法,但林新蕾的父母还活着。知道宝贝女儿被你毁掉人生,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怪物不过顺口一提,林轩便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扭头看向情人的尸体,眼中满是惊惧: “你这怪物,林新蕾明明是被……!!” 林轩俊美的面庞因为愤怒扭曲。他极力想要说出真相,却发现一旦涉及有关“流星”的部分,自己就像被人点了哑穴,发不出半点声音。 和李兰芳一样,他的体内被怪物注入了用于暗示的毒素,而事实也和现状相符:他的刻意引诱,的确破坏了林新蕾的人生。让她背负和有妇之夫纠缠的恶名,对无辜者倾注恶意,并打算将憎恨付诸行动。 “好好品尝一切吧。” 怪物拍动手掌。 “啪”的一声后,漆黑的客厅恢复了光明。 腐臭的肉泥、黑红的触足和可怕的怪物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林轩从“异界”回到“人间”,身边只有一滩鲜红的血泊,以及情人苍白的尸体,而他手里正抓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乓乓乓!” 林轩听到有人来了。 折返的快递小哥正重重拍打门扉,喊着:“周先生你在家么?麻烦开下门,我这边有小菜忘记送了!” 第四十六章 周箐正坐在候车厅发呆。 自打她从小区里离开, 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点车站里人丁稀少,视野中包含她在内只有寥寥数位旅客。 大功率排灯镶嵌在大厅的墙壁上,它散发出明亮的白光, 平静地俯瞰众生百态—— 有人懒洋洋地依在恋人肩上, 垂头看他膝上,手机播放小猫撒娇的视频;有人西装笔挺、正襟危坐,烦闷地敲打键盘,时不时抬起手背,擦拭额角的细汗;有人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 将双手藏进袖子, 缩起身子小憩。 来历不同的人,暂时聚集在这所大厅内,等到列车到站,又将前往不同的地方, 每个人都可能是周箐未来的样子。彻底甩开过去的她理应拥有无数种可能。 四处无人, 周箐大可将手提袋放上旁侧空位,舒适地伸展四肢, 小小地庆祝来之不易的自由。 但她只是弓腰蜷缩着, 将皮包护在怀里, 茫然地摩挲着指根的戒指。 ……今晚我失手了。 事情的发展早就脱离了周箐最初的计划。比起精心制造一场“完美谋杀”, 了却心愿,她袭击怪物的行为更像场破釜沉舟的自杀: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要从那场虚假的爱情里脱身。 但最后关头,她却没能狠心完成关键那步。怪物的幸存, 为她的逃亡之路留下了无穷后患。 无法通过安检的铁锥, 重归原地, 被周箐扔进了小区的垃圾堆, 可作为容器的托特包仍攀在她的肩上。 黑红交织的缎带轻飘飘垂在粉色的皮面上,像极了怪物抚摸她面颊的触足,与其一同留下的还有这枚鲜红的玫瑰婚戒。 “箐箐……” 祂颤抖着向她伸手,指尖银戒尖锐的棘刺触动了周箐的心脏,令她感到了一丝迟疑——他们真的是不一样的么? 代表着背叛、伤害的铁锥早就刺破了她的爱用物,跟她回来的另有他人。 但临别时,歇斯底里的怒吼分明出自林轩,加速她逃离的步伐。 他让她回去,这话比起恳请、更像是威胁。毕竟两人不仅力量悬殊,社会地位也是天差地别。 林轩完全可以拿出书房里的那些病例,摆出情真意切的表情,以“我爱人犯病,不小心做了点傻事。我就算了,真希望她不要伤到路人。”为由,将她关回家中接受治疗。 或许再过不久,警方就会涌入车站,无情地扣住她的手腕。 事已至此,周箐绝不想轻易放弃。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她必须离开这座生活五年的城市。 如是想着,周箐盯紧了手机屏幕,迫使自己从无关紧要的纠结中脱离。 幽幽蓝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颊,周箐逐一点开唯独消息。 c市交通便利,光是高铁站就有足足四个,分别位于城市不同地点,跨度极大。为了隐藏行踪,她一口气买了许多车票,有大巴有铁路还有飞机,发车时间、始末站点各不相同。林轩就算掌握她的购物信息,也很难立刻定位她的位置。 从刚刚开始,周箐的手机便陆续收到订票app发出的“乘车通知”,提醒她及时前往站台。而夜深人静之时,除了交通系统,居然还有人在她列表里聊得火热——是小区物业群。 一条条消息像是沸水中的气泡,不断浮出水面,鲜红的“全体消息”表明小区管家也加入辩论,发表官方声明。 这种反常引起了周箐的注意。 她点开群聊,系统自动定位到最新一条公告,“派出所”三个字径直闯入视野,令她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7节 “各位业主请不要惊慌,最近派出所已经安排警力过来调查,现场已经得到控制。请各位安心待在家中,配合警察问询,不要擅自走动破坏现场。” 怎么回事?警察来了?难道受伤的怪物无法控制兽性,袭击了附近的邻居? 周箐滑动手指,企图从小区业主火热的讨论中拼凑事情全貌。他们这个业主小群门牌号实名,她很轻松就能弄清案发位置。 最早一条发言来自她楼上的邻居。用女儿做头像的妇人毫不客气地艾特了楼下所有住户,破口大骂: “怎么回事啊?工作日这个点了怎么还在吵架!?小情侣闹脾气说一两句就算了,我还能忍忍!这都十几分钟了,我孩子都给吵醒了!明天大家都得上班上学,还有没有素质?!” 她言辞激烈,听起来恨不得直接飞奔楼下,用双手大力敲打门板。 被这无差别扫射波及的路人有几分委屈。他顶着一只萨摩耶头像冒了泡,不满地解释说: “艾特我干嘛?我这单身狗哪里来的女朋友吵架。说情侣,应该是1204那对吧?我有时候健身回来,能遇见他们散步。” 在“萨摩耶”之后,有其他人自证清白。拎着气球的q版女孩,怯生生地补充道:“我也听到了。我刚刚在洗澡,开着透气窗,声音很明显是楼上的。有个女的,不停的尖叫,内容好像是‘分手、不离婚就自杀’什么的,而那个男的叫她滚出去,别打扰他的家人。听起来有点吓人,我以为是谁在外放电视……光问邻居也没用,直接找小区保安吧。电话是这个,现在有人值班么?” 说罢,“气球女孩”留下一串电话号码,直接艾特了保安队长。 小区物业费中等偏上,服务也算到位,保安很快就回复会直接上门处理。可吵闹声平息后,取而代之的却是刺耳的警笛。 警方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平静。越来越多的人从梦中惊醒,加入讨论。 “怎么回事?谁报警了?” 胆大的“萨摩耶”率先推开房门,直播现场情况: “我靠!不得了!出大事了!1204前面围了好多人。” “我看到那个男的被警察带出来了,身上都是血。” “气球女孩”立刻关切地询问:“怎么回事?他居然对女朋友动手么?我记得当初小区智能家居系统出问题,我还在群里问了问。是他先回了我,说话很专业、很有礼貌,不像那种人呀。” “萨摩耶”发出冷哼,不屑道:“不一定是女朋友!我看那男的精神不太稳定,一直在大声解释‘不是我做的!是她带刀自己闯进来的。’他后面还有个快递小哥, 说‘怪他,都是那女的带刀跟他进了小区’。估计是那男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他每天都很晚才回来,背着电脑,也不是个顾家的样子。” 1204正是林轩和周箐的公寓门号。由于两人出众的外貌,邻里多少对这对璧人有些印象。 但今夜,男人的完美形象正逐渐分崩离析。 跟着警车来的不是大家熟识的急救车,有眼尖的邻居一眼看出殡仪馆的标识,止不住连连叹息:“可怜年轻的姑娘,要是家里人知道,得多伤心啊。” 有人则顺着和林轩的几句攀谈,深扒他的社会身份,试图辨别杀人预备役: “呃,电脑,是不是程序员?我同事的弟弟也是这行,说不定认识他。真吓人啊,这种人就在身边……这行不是很老实么?” …… 尽管有警方在门口拉起警戒线,对事情经过闭口不谈,但无关人士仍像是闻到腥味的鱼群,纷至沓来。宁静的夜晚彻底沸腾,他们张合的嘴唇犹如鱼鳍,搅动血色的潮水,将消息越传越远。相信再过不久,风言风语便会到达it从业者的各个小群。 快速浏览过所有消息,比起背叛者遭到惩罚的快意,周箐只觉得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离开小区后,有别的女人闯入公寓,两人大声争吵甚至引起了邻居的注意。接着,卷入情杀事件的林轩被警方带走? 这种高调的退场方式显然不是怪物的作风。 协调父母关系、解决公司难题,祂为融入林轩的身份,耗费了大量心力,绝不会因为一时饥饿,便放任自己身败名裂。 怪物能在警方面前穿上林轩的皮囊,自然也能拟态成她的样貌,把事件营造成两女争一男的惨案。 对于她这种知晓怪物真实身份,又背叛祂信任,将祂重伤的女人,这种结局并非毫无可能。 周箐看过男人收拾进食现场时平静无波的面庞,黑红的血流撕开肌理,苍白的牙齿嵌入血肉,祂操纵死者的尸体犹如把玩偶人。她屏息观察,早在心底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 相较而言,祂轻柔地环绕她的腰腹,在耳垂留下轻吻,低声喃喃的爱语,不过是男人无聊的甜言蜜语。周箐只是顺应气氛露出笑容,然后把它们抛之脑后。 “我会保护你的。” “我衷心希望你能重新快乐起来。” 周箐仿佛再次听到了爱人的声音。 宛若漫游浓雾弥漫的海洋,听见蔚蓝的深处传来巨兽低吟。 这声音温柔、美妙、常人难以理解,它环绕在耳边,呼唤她回家,如遮住手腕伤疤的粉色缎带,又仿佛缠绕婴孩脖颈的脐带。 应该接受祂的示好,重新回到祂的身边么? 试图离开、被挽回、重新感受幸福,这也是周箐人生中有过的境遇,她差一步就可以走进婚姻的殿堂。 在被流星入侵的危险世界里,相恋五年的恋人也能变成她憎恨的模样、相较而言,强大的祂显然是个没那么差的选择。 而且就算怪物身受重伤,祂也有能力继续扭曲真实,更别提找到她了。 周箐被浸泡在羊水般温热、窒息的柔情中,因困惑无意识蒙住脸颊。在她避开回忆种种声音后,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要……” 第四十七章 哪怕祂脱离了“林轩”的身份, 周箐还是不想回到祂身边。 他们之间真的有能组成伴侣的感情基础么? 首先起因就不太美好,这些天同怪物的相处,比起甜蜜的夫妻度假, 更像是人兽同笼的绝境求生:她要虚以委蛇, 靠模仿昔日相恋的姿态,来引诱怪物放松,从而需求生存的可能。 周箐望着“林轩”的皮囊,数次难以稳定自己的情绪—— 好爱他,心底某处仍无法割舍过去甜蜜的时光, 为之触动。 好恨他, 重现这些美好画面,的是杀掉他的怪物。她向凶手索取快乐,是否能称得上报复? 这两种极端情绪激烈交织,几乎要把周箐的心给撕开。为了排解这种苦闷, 她只能放纵, 相拥、接吻,仿佛在钢丝线上翩翩起舞。 好在祂面庞年轻、英俊, 躯体也灵活柔韧, 引人沉醉, 足以让她短暂的忘记痛苦。 然而夹在两人之间, 唯一挥之不去的,甚至被当成周箐活动基本准则的,是和旧爱的回忆。 等到今天,她也尝到了放纵的苦果。 因为降临时被毒坏了脑子, 在扮演夫妻上, 怪物比她还要入戏几分。于是排除“林轩”的身份后, 仅凭几天相处时间, 周箐压根不了解怪物的真实想法。 都怪祂做了多余的事情。 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祂是嗜血的怪物么?但后面祂好像又守住了诺言,没有杀人。 祂算得上她的情人么?还是“林轩”的影子?……祂看她的眼神,时不时就会让她觉得无法承受。 无人能告诉周箐答案。 不过怪物也不了解她,不然也不会遵从“林轩”愿望,说出那些蠢话。周箐觉得这点上他们似乎算的上半斤八两。不如当他们都戴着面具,演了一场充满谎言的闹剧。 毕竟她现在自身难保,这种多愁善感实在是种奢侈的烦恼。 周箐没有犹豫太久。 检票口的指示灯由红转绿,喇叭中传来播音员的声音,语调平稳、吐字清晰读出她预定的车次。 她收回手机,快步走了上去。 有警方的介入,连夜乘车离开c市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作为嫌疑犯的前任同居者,她需要做好随时响应警方电话的准备。 这一趟短途旅行的终点成了相邻的s市。 它与c市经济联系紧密,与其相距不过短短半小时车程,常被人们戏称为c市分散在外省的附属。周箐打开点评软件,看到名列前茅的几家居然是c市星级酒店的连锁店。 她往下拉了拉,给自己开了间大床房。房间不大,但是很整洁。 纯白的大床边摆着一张原木色的圆桌,透明的花瓶里插着束绢布百合,桌边一尊灰蓝的小沙发被她拿来放些杂物。 周箐打开窗户,用流动的风吹散房内的死寂。外面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天空愁云惨淡,城市的喧嚣似乎与此处无缘,除了空调外机扇叶的嗡声,以及水滴声便再无其他。 她倒在绵软的大床上,像沉进一汪奶白色的湖水。 明明获得了想要的自由,身处静谧之中,可万千思绪却将她环绕。在失去“血色的镇定剂”的第一夜,周箐久违地品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 嫌疑犯被带往警局拘留时,往往会被没收通讯工具。介时,警方会允许他联络直系亲属,首选一般是直系亲属,或者法定妻子,再怎么往后也轮不到同居女友。 于是直到案发的第二天正午,周箐才接到c市警局的电话,请她作为证人去所里做笔录。 这期间,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蜷在床上,去楼下小铺喝了些汤水便重新窝了回去。 接待周箐的警员有两位,年轻小伙埋头记录,负责询问的则是位年长些的女性。 她将长发挽在脑后,外形爽利干练,但态度十分亲切,见到周箐第一眼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昨日凌晨,你的小区发生了一场命案。案发现场有你的同居人,还有一位年轻女性,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位女性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了。” “请问你认识这几个人么?你是否了解林轩和她们的关系?” 周箐匆匆略过桌面上的照片,她垂下眼眸,喃喃道: “我没见过她们的长相,只是记得几个名字,或许她是其中一人。” “我和林轩交往了五年,今年终于要结婚了。几天前,我偷看了林轩的手机,知道了他出轨的事情……” 省去了怪物相关的情报,她慢慢地复述几天来发生的一切。 这并不是个美好的故事,但所幸她终于有机会跟别人说了。不至于让那些漆黑的泥水在心灵深处腐烂、发酵。 “我一直在等他主动和我坦白,但直到订了婚戒,拍了订婚照,他还是没有告诉我的意思。” “所以我跟他争吵了一番,然后离开了那里。” 小区的监控画面清楚地记录事件的起因经过,周箐在林新蕾到一小时前就离开了小区。 而她未施粉黛,因奔波不停,眼下稍有青黑,憔悴的样子完美地贴合“被恋人抛弃”这一可怜形象。 女警官耐心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她是一个好的倾听者,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当周箐叙述时,她便认真地望着她,好像打心底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 在周箐询问“我还需要做些什么?”时,女人将温水轻轻推向她的手边,安抚道: “已经可以了。结局会发布在本市的新闻版块。其他时候向前看,好好生活就够了。” 警官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以女性的身份为周箐提供了一些建议: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8节 “如果有其他问题,你可以联系我……我知道一家官方合作的心理辅导,这段时间也可以多和家人聊聊,尽量不要看网上那些不好的东西。” 周箐耐心地听着。 看来官方还没有发现“流星入侵”的真相,这起事故还被当成普通的刑事案件。 而女警官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几天除了有同事顺着网上热帖,旁敲侧击问她和林轩最近还好么?李兰芳都一改常态没有找她麻烦。 等到推开警局玻璃门的一刻,周箐所有所感,抬头看向街道尽头。 那是一家咖啡店,西式装修风格,红白相间的大伞下摆着些藤条座椅,有几人正坐在那里交谈。 警官追随她的视线,好奇道:“怎么了?有人接你么?” 行人有男有女,但都是些陌生面孔,也没有留意这边。 周箐抿了抿嘴唇,解释说: “不、没有……” “谢谢你,我一个人回去就好。该拿的我都拿了,现在住在宾馆。” 就算方景澄公然嘲笑过“暴食”都是群肌肉笨蛋。但能完全消除她的嫌疑,周箐想祂在离开“林轩”后智力水平依旧不低。 若是祂了解社会基本秩序,必然会料到她会出现在警局。 就在刚刚,周箐的确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波动。 可惜这感觉转瞬而逝,周箐并没有找到可疑的行人。。 但这种难以描述的第六感曾经在方景澄隐身的时候,救下过周箐的性命,她确信祂已经找到了她的行踪。 祂是单纯想要观察警察反应么?还是打算强行把她带回去? ……那祂和林轩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她一定要完成那晚没做完的事,把那一锥深深刺入祂的头颅么? 如是想着,周箐无意识扯紧了托特包上的缎带。 前途未卜,但不管怪物想要做点什么,今晚她都能知道结果。 周箐孤身回到酒店,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电梯打算回房间思考对策。就在路过前台的时候,她听见招待员热情的呼喊: “小姐,请等等!来选一束花吧!”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前台挂上了许多粉色的装饰。几个黑色的醒花桶摆放在柜台边,玫瑰、薰衣草、向日葵,玻璃纸包扎的花束挤挤挨挨塞满了小桶。 招待员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粉色卡片,解释道: “今天是七夕。” “酒店买了许多花,免费送给入住的客人。薰衣草有助眠的功效,你可以放在床头。” 七夕,夏末的一个节日。 周箐一时感到有些恍惚。她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很难说出点什么。 夜晚已经悄然降临,环顾周围,的确有一些牵手的情侣走入大堂:按照原本的年假计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大概会在这天和林轩领证。 结合现状,她只能联想到什么“血色情人节”。 “毒针”的能力已经暴露,在怪物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或许她会是被吃掉的那方。 周箐选了一束薰衣草。紫色的花朵倚在枕边,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甜香,而她躺在床上,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等待自己的命运。 或许是她的精神走到了极限,又或者安神的植物真的起到了效果,这一夜周箐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萦绕于馥郁的花香中,她的身体放松地舒展着,犹如摇篮内的婴孩,但精神却十分清醒。仿佛整个人一分为二,周箐的视角突然拔高,以第三者的身份,俯瞰整间客房。 甜香的真正来源来源悄然到访。 祂坐在床前的小沙发上,安静地望着她。 第四十八章 祂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祂一直坐在那里么?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孩童午夜时分的噩梦, 周箐感到诧异不已。 肉块在空气中蠕动,缓慢地变回怪物的模样。 祂的表皮像是鳞粉密布的蝶翼,被细分为无数色泽不同的小块。在肌肉扩张收缩时, 这些色块迅速变化, 丝滑流畅的涌动使她想到被风拂过的麦田,浪潮连绵起伏,令人叹服。 原来老师嘴里“他不是学不会,他只是不乐意学,等到开窍就好。”这类话不全是对家长的宽慰。 世上真有这类蒙昧的天才——单凭一次进食, 就模仿同类能力的精髓。 周箐在心中无奈感叹, 只觉得从祂手里生还的概率又小了一些。她低头打量床上双眼紧闭的女人,试图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她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平稳的起伏,干燥又粗糙的被单正贴着皮肤, 空气中花香弥漫, 而那芬芳之中又包含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美。 在同怪物接扆崋吻时,周箐数次品尝过此等滋味。 这东西来自怪物的血肉。一方面增强了周箐的体质, 另一方面则让她受到母体的控制。 那味道很甜, 像舌尖融化的水果糖, 但没有到腻的地步, 仿佛是卧房点燃的香薰蜡烛。周末时情侣坐在床边,望着摇曳的火光等待归家的恋人,湿润的眼里带着些缱绻的期待。 这种可以被称为“温柔”的情愫,抚平了周箐紧锁的眉头, 把她送入梦乡。 只可惜分手夜晚, 祂同化妻子的无私奉献让血肉效力打了折扣。 感应和控制由单向变为双向, 周箐在警局门口准确捕获到了祂的视线。而现在, 祂解除了伪装,她更是能从梦中醒来,直接“看”到祂的样子。 周箐确信,接下来只要再多些刺激,她就能从“沉睡”中醒来。 特地把人迷晕,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周箐神色复杂地注视这位访客,她悄悄动了动手指,等待祂进一步行动。 这点动作不过是熟睡中的生理反应,怪物似乎并未意识到周箐的“清醒”。 祂悄无声息来到床边,朝睡梦中的周箐俯低身体。 距离拉近,借由黯淡的月光,周箐终于看清祂骇人的面貌,一个由无数触足编织而成的扭曲人形。 黯如血渍的黑红血肉拼接不甚紧密,它们随怪物的呼吸分散聚合,通过由此而生的间隙,可以窥见埋在肉中的深白利齿。 只要一个念头,这些触足便会从本体剥落,汇入海怪似的下身,展现杀人凶器的原貌。 不过,祂自腰腹往上的半身还留有明显的人类男性特征,脱离了林轩原本形象的限制,更显出怪物应有的体魄,仿佛暴力这一概念的凝聚。 精壮的窄腰,横阔的胸膛,宽厚的肩膀,虽然没有皮肤包裹,但却另有一番残缺怪异的魅力,令人感到心惊。 再往上,周箐很庆幸自己没有看到林轩的面庞。 跟受创时的血肉模糊相比,情况已好转许多,平坦的脸上初现五官轮廓。 曾用来掩住她双眼的肉制“绷带”缠绕其上,血色的长带越过抿紧的薄唇,覆盖高挺的鼻梁,又松散地埋进黑色的短发。 祂将真容被藏在层层“绷带”之后,只余一双锈红的眼眸,沉默地望向周箐的睡颜。 漆黑的夜里,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当目光扫过她眼下隐隐青黑,出口的却只是一句干巴巴的关心:“你看起来很憔悴。” 祂伸出手指拂过周箐的眼角,动作轻柔,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会是融合带来的后遗症么?你走的太急,我一直很担心你……” 就算祂在拥抱她时期细致入微,努力把风险降到最低,但融合异物到底会消耗周箐本身的体力。 祂在之前压根没接触过“人类”这个种族,谁也不知道融合会有怎样的后遗症。 按照常理来说,周箐应该呆在家里休息,接受祂的照料。但决裂来得突然,还掺入了“欺诈师”的带来的变数。 种种不确性令怪物焦灼。 这些天,祂在警局附近徘徊,满心思都是周箐的行踪。直到今夜,那些柔软的触足,才有机会重新勾住她的手指,进行迟来的诊断。 一节红色的触足灵活地爬上床铺,灵蛇般游向周箐搁在耳侧的手掌。 它在她的掌心处依恋地贴了贴,然后伸直蜷曲的末端,啄了啄女人纤细的指尖。 触足的动作又轻又快,宛若蜻蜓点水,周箐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就看到一滴殷红的血珠从皮肤渗出,然后被它卷入体内。 从血液中分析出结果,怪物默默垂下了眼眸。 除了精神有些透支,周箐整体还算健康。 这样的情况在令祂安心之余,又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苦涩。事情回到了最初,她常因为心理上的痛苦,无法正常地进食和入睡。 而最能伤害她内心的往往是她亲密的人。 这个人可以是林轩。 也能是盲目模仿林轩的祂。 “融合没有问题,只是有点睡眠不足,也没有好好吃饭。” 祂明明生得高大魁梧,只是说这话时却萎靡不振,仿佛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是因为不想见我么?我的一些举动反而让你觉得痛苦么?” “……也好,暂时不要见面比较好。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新的身份……我现在实在不太漂亮。” 就像珍珠贝舍弃了坚实的外壳,强行剥离林轩,给祂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损伤。 新生的触足表面斑驳不已,给周箐诊断用的已经是祂最完整的一根。饶是如此,它鲜红的边缘生着一圈漆黑的痂痕,不规整的形状,犹如被火舌舔过的白纸。 虽然是天外来客,但流星的本体形象还是巧妙地遵从了自然界的法则——当求偶季来临,雄性总是比雌性更加漂亮,会用强壮的腕足、艳丽的斑纹、精美的花纹吸引对方注意。 祂也不能免俗。 作为暴食,祂的触足尖牙密布,为暴力和死亡而生。那些总爱贴近周箐的软触,是唯一美丽的东西,好比娇艳的玫瑰花束。全盛期,鲜红软触铺散而开,在爱人白腻的皮肤上蜿蜒游走,不亚于新娘火红的喜被。 但现在呢? 事已至此,祂倒也想用“都生了孩子,可以稍微不那么注重形象”这种理由糊弄自己。 可吃了上门的“田甜”后,祂也拥有了一些女性的视角,懂得:女人在判断恋人是否适合结婚时,应当先问自己愿不愿意肚里孩子长得像父亲。 祂扪心自问,觉得情况简直糟糕透顶。虚弱期的自己绝对达不到周箐的择偶标准。 哪怕周箐仍在梦中,祂也没脸说出“孩子”的事实。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49节 祂失落地将触足往背后卷了,俯身趴上周箐的床沿,将树根似的下半身一股脑藏到床下。 接着,祂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歪头望向她,徐徐说道:“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实现愿望,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周箐把行李放在床边的椅子上,祂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只粉色的托特包。而此时此刻,她的手掌就搁在祂的不远处,无名指处宝石玫瑰反射出幽静的月光。这位睡美人好像随时会从梦中醒来,像过去一样轻轻抚摸祂的面颊。 箐箐还没有放弃我。 小小的发现给了祂继续呆在这里的信心,原本只是来确认爱人安危的祂又生了旁的心思。 就算知道那种过去并不真正属于祂,内心叫嚣不停的渴望也难以停息——想要她对我笑、想要她抚摸我、再对我说些温柔的话语,让那颗星星在我怀中闪耀。 祂得用上全身力气,才能阻止蠢蠢欲动、企图缠绕她身躯的触足。 不行、不是现在,祂决不能重蹈覆辙。 暴食是贪婪的,但也是耐心的。就像旱季里的水生生物,极端情况下祂甚至能够将自己转变为假死形态,直到下一场饕餮盛宴。 祂收拢手指,修长的指节陷入床铺,将残留着周箐气味的布料拢入掌心:“我之前弄错了你的愿望……直到现在才知道你的想法。你是自由的,林轩、李兰芳、林承德,又或者是其他人,他们不会再来伤害你了。” “当然我也不例外。” 求爱用的触足某种程度反映了祂的潜意识。 等到分别的时候终于来临,祂才发现自己的决心远比想象脆弱。 仿佛是一直雨天被打湿的狗,回神时,祂已经将残破的面颊贴入周箐的手心—— 好痛苦,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撕开皮囊的疼痛姗姗来迟,烈焰便灼伤祂的皮肤,让祂变得脆弱。 但好温暖,只要她温柔触碰,这种疼痛便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怪物眯起双眸,喃喃道:“但如果,如果我能拥有全新的身份。下次再见面你能不能再多看看我呢?” “看看我……只是我而已。” …… 原来祂知道了,自己有时会把祂当成林轩的影子这件事。 心灵某处阴暗的一角被话语揭开,在月光下赤裸。面对祂的祈求,周箐感到无言以对。 她长久注视着祂,像在注视一场黑甜的噩梦,可偏偏就是无法从梦中醒来。 如果祂报复她,操控她,用尖锐的骨刺划开她的皮肤,或冰冷的毒液改变她的想法,她都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与其厮杀。 可这只是场告白,祂试图用言语、血肉的甜香,纾解她的焦虑,确保她能顺利地回答家乡,而她对这种不含恶意的倾诉毫无办法。 退无可退,没法再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正如祂终于了解她的心愿一般,周箐也在今夜看清了祂的本貌。 和林轩不一样,他们都说着“爱恋”,但祂最后选择了尊重。 周箐并不讨厌这种行为。 但祂太烫了。 手心处好像贴着一团柔软的火焰,叫她很难集中精神。 好在这种接触没有持续很久,怪物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床铺。 祂在圆桌边站定,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的胸腔,里面是一束粉白的花朵。外层洁白,只有花心处晕着粉,宛若少女面上,撞见了心上人后飞起的那抹羞赧。 怪物取出瓶中的假花,将花束插入其中,仔细地理了理因为颠簸凌乱的花叶,对她说:“七夕节快乐,祝你做个好梦。” 隐形能力仅限于表皮部分,为避人耳目,祂需要将物件藏进血肉携带。花瓣由此沾染了祂的体液,虽然不如祂本体来得强效,但残存的甜香也足够让周箐安睡到天明。 正如来时一样,怪物重新隐去了身型。 而周箐费了一番功夫才摆脱束缚。 等到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房间内已经空无一物。 已经溜走了么? 夜风通过半开的窗扉吹鼓窗帘,奶白的纱布有黑影一闪而过,像是振翅而飞的夜鸦。周箐撩开窗帘,向外望去,清凉的风吹拂她的面颊,她看到笔直伫立的电线杆,长长的电缆上空无一物。 而再往上,原本昏沉的小巷阴云散去,夜空中有繁星点点。 …… 束缚她的阴翳一扫而空,身体也比往日轻松许多。周箐在第二天早上好好地吃了一顿早饭,然后乘上了返回家乡的飞机。 她答应过外婆,要带她一起住上舒舒服服的大房子。所以当初获得拆迁款的时候,除了存入银行定期理财,周箐还在市区内买了一套100平左右的房子,用来存放外婆的心爱之物,想着林轩如果承受不了c市的压力,也可以带着孩子跟她一起回老家生活。 外婆是周箐的底线,她咬死了,不愿答应李兰芳将房子卖了在c市投资的要求。 现在这房子成了她重新开始的起点。 “我回家了,外婆。” 周箐仔细地擦了擦亲人的相框,将手里的花束插进一边的花瓶。 停摆多年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第四十九章 “请89号来2号柜台办理手续。” 周二上午, f市房地产交易中心大厅传来一道电子播报声。 周箐低头扫了眼手里的纸票。确认号码无误,她扭头提醒同行的女性,说: “丁姐姐, 好像是我们的号。” 紧挨她坐着的是一位打扮时尚的中年女性。她穿着靛青色的小褂, 棕色的短发整齐地别在耳后,涂抹鲜艳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大谈特谈最新的高考加分政策。 “哎呦,这就到了?”闻言,丁姐抬眼瞧了瞧不远处的电子屏幕, “跟周老师聊天都没注意时间。我找找东西……” 她拉开膝上皮质公文包, 用手指轻轻扫过纸页,夹出夹层里的身份证,朝周箐抿唇一笑:“放心,东西都带着呐~” 接下来都是正常的过户的流程。办事员手脚麻利地操作系统, 伴随着“咔哒咔哒”的点击声, 一份又一份文件从从打印机划出。 “先把身份证给我,然后在打钩的地方签字, 总共6份。” 周箐抽出台上签字笔, 快速浏览关键信息。文件上“星语花苑6栋302室”字样, 白底黑字清晰可见, 一想到即将拥有的第二套房产,她就忍不住愉快地勾起嘴角。 新房位于同小区同单元楼,就在周箐楼下两层。因为是全款买房,从看房议价到转账交税仅仅过了一周不到。 丁姐跟着签完了字。她将回执收回皮包, 用手指摩挲着纸面, 欷歔道: “哎呀, 签完这个字, 房子就算过户给你了。” “房子是我结婚买的,家具都是红木的,放在外头一套加起来要几万块。用了十来年也算有感情,给外人还怕不爱惜碰着哪儿了。但周老师一看就是会爱惜东西的人,我放心呀!” 能在二手房市场上遇上个好买家,实在是件幸事。正像丁姐说的,她那套婚房装修时下了不少功夫,平时打理得也仔细,给周箐省了不少翻新的费用。 丁姐家里有个升上高中的孩子,她花大价钱把他送到重点高中,现在更是准备置换房产,买个学区房陪读三年再出手。 市重点附近寸土寸金,60平的老破小塞不下丁姐的宝贵家具。 恰好她和周箐聊得投机,这小姑娘气质文静,付钱干脆,又是她最尊重的教师职业,丁姐索性把家具当顺水人情送给了周箐。 买房耗尽了剩下的拆迁款,现在周箐手头只剩下一年来当老师攒下的工资。 像她这种语言专业的学生,大多会趁在校考个教师资格证,为未来多做打算。周箐在外企干了几年,职能有对外沟通一项,本专业并未落下多少。 人不能坐吃山空。 回到家乡,周箐兜兜转转还是回归初心,在教辅机构找了份英语老师的工作。 她平素习惯自己做饭,又没有房贷压力,生活开销并不大。加上利息林林总总攒了十几万,但她觉得能省的地方还是省点比较好。 “嗯,我懂得,谢谢丁姐。”周箐应下嘱咐,小辈姿态摆得到位。她打开订车软件,将屏幕对着丁姐,询问说:“天气热,我给您打个的回去吧。” “您还要给童童做饭吧?这次就不送你了,等到交接钥匙那天,大家有空再一起吃个饭。” 豪华专车服务的标志金光闪闪,尽享奢华。 见状,丁姐脸上笑容更盛,她连连摆手夸赞:“哎呀,你这孩子就是贴心。我那描金花瓶还有一对,也给你留一个!摆点应季的花,一定好看!” 周箐回以笑容。 她目送丁姐乘车离开,独自前往公共停车场,按下了钥匙扣上钥匙。 不远处,黑色的钢铁怪物立刻发出“滴滴”的欢迎声。 离开林轩,周箐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大奔,可以载着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拉开车门,可以看到驾驶台上停靠着一排可爱的羊毛毡玩偶。它们形色各异,活灵活现,棉花糖似的绵羊衔住嫩绿的四叶草、棕黄垂耳兔在红盖蘑菇下避雨、火红的狐狸举着一串铃兰载歌载舞。 然后在最角落的地方还飘着一只黑红色的鱿鱼,它将身子进绯色的珊瑚,用触足捞住一颗奶白的珍珠。 制作红狐后剩下了不少红黑线团、以及作为花梗的细铁丝。 它们乱七八糟、七拐八绕堆成一团。周箐望着那熟悉的配色,将它们放在手里绕了又绕,一不留神就做出了这个怪异的小东西。 它太怪了,跟旁边的可爱小动物对比鲜明。以至于周箐每次开车,在等待导航启动规划路线的那会儿功夫,都会望着它走神—— 距离最后一次和怪物见面,已经过了一年时间。 就算“流星”仍旧潜伏在社会,隐蔽地制造出各类问题,但周箐一次都没有感受到怪物的气息。 …… 周箐将钥匙插进锁孔,扭动把手推门的一瞬,就听到了年轻女子充满活力的嗓音: “呀,你回来了。” 客厅的布艺沙发上蓦地冒出一个玫瑰红的头顶。黑色的高领露脐短衣搭配紧身牛仔裤,火辣靓女唐心悦双手端着手机,盘腿将自己舒舒服服卧进背垫。她笑盈盈地发问:“过户手续还顺利么?”耳上两枚银环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晃。 她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5v5游戏,明丽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色,看起来上分之旅进展顺利。 将粉色的皮包放上鞋柜,周箐取出文件夹,朝好友晃了晃,解释道: “嗯,已经拿到房本了。麻烦你久等,中午想吃点什么?” “走!去翘脚牛肉!要牛全套配特色蘸碟,爆炒肥肠、火爆黄喉、钵钵鸡,主食吃鲜花饼。路上再点两杯兰香奶茶,大份奶油顶,请跑腿送到店里。” 唐心悦回答地飞快。筹备这次美食之旅已久,她一鼓作气坐直身子,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架势。 周箐把重要文书锁进保险箱,她眼角余光轻轻扫过对方脸蛋,语气颇为无奈: “你昨天不是刚喝过么?连着喝这么多杯,不怕长肉么?”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0节 因气质沉稳,在和唐心悦相处时,她总会不由自觉承担起照顾人的角色。 唐心悦瘪了瘪嘴巴,满不在乎地反驳道:“奶茶是冰的,怎么会有热量?”她用双手搂住周箐的胳膊,俏丽的脸颊来回摩擦她的小臂: “让我喝嘛!这牌子还是f市本土的最正宗,c市连锁店都弱爆了,难得来一次,当然要喝个够。” 好像一只撒娇的小狗。 周箐注视着她水润亮泽的琥珀色的眼睛,最后只能投降: “行行行、你是重要的客人,都听你的……但最多两杯哦。” c市和f市两地相隔甚远,离职后,前公司的同事关系已经断了个七七八八,周箐和本地生活的高中同学又不大熟络。这些日子里,同她保持稳定联系的竟然只有刚认识的唐心悦一人。 这位珠宝店老板喜爱闪闪发光的宝石,也喜爱风情万种的美人。周箐凭借古典的外表,给她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七夕刚过不久,唐心悦就主动给周箐发过微信:“箐箐!年假过得如何,领证顺利么?婚礼定在什么日子?” “我这个单身狗七夕节没事干,干脆出去看展。6克拉的粉钻实在太美了……我灵感迸发,做出了不少漂亮宝贝,要不要带老公一起来看看!” 她语气热情真挚,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渴望被夸奖、被认可的语气。 看来,唐心悦还不知她和林轩分手的事。 这也难怪,分别时,她走得悄然无声,并没有特别发朋友圈留作纪念的念头。 因为那位设计理念独特的戒指,周箐对唐心悦有一种近乎惜才的好感。她用指尖轻轻叩击桌面,以平稳的语气同唐心悦解释近况: “我和林轩已经分手了,他因为出轨惹上了命案……他可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了。” 短短几天功夫,恩爱比翼鸟便成了怨偶。对面一阵死寂,周箐看到对话栏那里“对方真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唐心悦终于整理好心情: “额,对不起,我没想到戳你伤心事。” “不过,其实他不来也没关系。我主要目的其实是想见漂亮的箐箐姐……上次看到皮包就觉得你很适合粉色,所以找理由请你拍照片。我还能找你玩么?” 唐心悦想和她见面?是她本人太过自来熟,还是别有所图? 面对热情的唐心悦,周箐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心想:对方是怪物控制过的人类,保不齐身上还藏了什么“后门”,会被它们当成棋子利用。 但主动出击总比什么都不做等待要强。 思来想去,周箐还是报出了地址。再然后,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人,阴差阳错她们成了朋友。 唐心悦作为自由职业者,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她常常因为一时兴起订飞机来f市寻觅各种美食。 某天,这位大小姐揣着一张地图,神神秘秘敲开周箐的门。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嘀咕说:“原来我总觉得你把房子买在郊区,就算有车也不太方便。现在才发现你这么有眼光。” “看看地图这里,是什么?” 周箐顺着她的纤纤玉指,看到了f市的航空基地。 据唐心悦一手内部消息,明年它就要正式关闭,搬到地图另一边的新机场。而空出的大片土地则会作为f市第三个核心区,登上房地产舞台。 距离机场短短几公里的“星语花苑”自然在核心区的影响范围内。 能在c市文化街拥有一套四合院,唐心悦背景十分深厚,她是正儿八经的房地产大亨家的千金,对各地的开发计划自然了若指掌。 托她的福,周箐定期存在银行的钱有了新的用途。 作为小区业主,无需联系需要手续费的中介公司,她在群里艾特物业管家问上一声,就和急着拿钱买学区房的丁姐搭上了话。 事情告一段落,两人高高兴兴携手吃饭庆祝。 “吃莽莽,吃莽莽,吃完看电影~”唐心悦挽着周箐的手臂,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一边貌若不经意地扫过周箐的无名指。 周箐还戴着那枚“玫瑰”女戒。 就她的说法,无名指婚戒,这类代表“名花有主”的饰品,能帮助她这种美人省去不少狂蜂浪蝶的骚扰。 而且红宝石亘古不变,如此璀璨动人,因为一个男人就迁怒舍弃它,未免太过儿戏。 作为设计师,唐心悦很高兴“玫瑰”能得到如此评价,但她有时又常常觉得膈应,担心它会是旧情难忘的标志。 唐心悦仔细打量周箐的侧脸。一年时光并未在这位女性面上留下痕迹,她仿佛是一尊瓷美人,美丽得不染凡尘。 见周箐心情不错,唐心悦决定趁热打铁。她面上带笑,循循善诱:“忙了一上午,晚上就让我带你放松下吧。刚好我朋友的私人酒吧开业了,会有很多人来玩哦——” 主要会有很多帅哥去玩。 总有一款能完爆出轨的臭男人! 起初她怕好友纠结不敢说。但过了这么久,稳定下来,也差不多可以开始新的感情,用小帅哥忘掉所有烦恼! 第五十章 听见酒吧两字, 周箐面上无波。她转头望向兴致勃勃的唐心悦,温柔地弯起嘴角: “好啊,去玩吧、看看这身漂亮的打扮, 今天你一定是全场焦点。” 和外表给人的乖乖女形象不同, 她并非古板之人。 当今娱乐产业发达,为吸引年轻人消费,连传统的水乡小镇的青石弄里,都会入驻几座音乐酒吧,美名其曰“古今结合”。好奇心旺盛的大学女生在路过时着了道, 她们三五成群凑齐了团建小队, 热热闹闹进去听了几首摇滚民谣,终于圆了青春期叛逆的想象。 其中正有被喊去壮胆的周箐,而她的报酬是同学请的鸡尾酒。 去酒吧玩,无非是端着味道类似“rio”的彩色饮料, 看着人群在舞池喧闹, 其本质和端着奶茶路过小区广场舞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想要隔壁小摊卖的茯苓糕。 凭借着六年前的古老记忆, 周箐对此接受良好, 丝毫没有前往鸿门宴的自觉。 她垂眼看向唐心悦小巧的肚脐, 再回眸打量朴素的自己, 态度异常配合: “既然是朋友的酒吧,作为氛围组,我需要换身衣服么?” 因为要和丁姐见面,周箐今天打扮很是素雅。白色方领雪纺上衣收进黑色的阔腿裤, 再配上同色罗马风编制凉鞋, 好像随时可以回到课堂。 提议通过, 唐心悦心中大喜, 立刻反驳道:“怎么会?你这样就很好看。”她自知应当见好就收,但璞玉一般的美人就在眼前,毫无防备的样子在她心里引发海啸。 她仿佛一下回到童年。十岁大的女孩死死盯住橱窗中最漂亮的洋娃娃,细声尖叫—— 【我想要那个!忍不了了!】 “但、让我给你换衣服当然最好了!” 如是说着,唐心悦终归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欲望。担心周箐会临时反悔,她还搂紧了她的胳膊:“反正电影院就在商场里,我完全可以就地取材,给你选出一套穿搭,再去沙龙做个造型!” 虽不及c市繁华,作为经济核心城市聚集了全国各地网红品牌。但f市特色美食出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美女也是如云,配套的美容产业自然不落人后。 在宝石雕刻家的全力帮助下,周箐感觉自己只不过眨了个眼睛,形象就有了变化。 最开始是衣服。唐心悦拉着她进了一家欧美风的服装店,她嚷嚷着:“今天有喜事,换个亮丽点的颜色试试”,从一列衣裙里里拉出一条吊带长裙。 低胸收腰,细细的肩带挂在颈后,衬得锁骨与肩头越发精致,而顺滑的布料随步伐轻扫小腿,宛若人鱼摇曳的尾鳍,亦或石榴花枝头轻颤的花瓣,热烈的色彩叫人移不开眼睛。 周箐只在老电影里看过这种打扮。带着墨镜的女星倚住游轮的栏杆,她鲜红的嘴唇抿住一段香烟,美得六亲不认。 而很快,周箐就拥有了明星的同款发型,托尼老师轻轻撩过她的长发,口中赞叹不绝: “你发质好好,从来没有烫过么?的确啦,你这种秀美的长相留个黑长直就很经典。但我的话会推荐大波浪!像港姐一样复古又很优雅,就很好喔,刚好和裙子很配,会成为心口开枪的大姐姐。” 一边唐心悦手里的快门就没听下。她跟着起哄“大姐姐”,笑得仰躺在皮椅里,干脆开了手机视频模式,想记录下打扮周箐的珍贵回忆。 变装的最后一站是彩妆区。 从美发店所在的a区前往b区需要穿过常常一条走廊。鹅黄色的瓷壁上装了某奢侈品牌的大型广告,主题是一贯的繁花似锦。 唐心悦拉住周箐的手。她们穿过被雍容的牡丹、似火的玫瑰、以及青翠欲滴的龟背竹,仿佛即将奔赴一场盛大的活动。 长裙收成鱼尾,不便行走,周箐提着裙摆,慢腾腾的抱怨: “你慢点走呀!” 急性子的唐心悦赶在前头嚷嚷: “快点快点嘛!我想看你试口红的样子啦!” 被她的喜悦传染,周箐的苍白的面上染了笑,路过的人几乎要以为她是品牌请来的推广模特。 唐心悦进了店直奔柜姐,她抬起下巴,示意对方去看自己美艳动人的姐妹,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神气。 “我要带美女去酒吧,根据发型和衣服,把你们家好看的色号拿出来!” 她那种周身萦绕的富婆气场令人侧目。 “哇!是要去约会么?放心吧亲,我们家明星产品绝对让人满意。” 柜姐仔细端详周箐的脸蛋,觉得她的脸像好撕下水膜的荔枝,白皙又水凝,是涂什么颜色都娇艳的好底子,最后就从她的衣服下手,选了个大方的宫墙红。 东市买唇釉,西市买眼影。 周箐要做的就是刷卡买下那些精致的小东西,然后看镜中女人的面容像洇了花瓣汁水似的染上妩媚,那些藏在她性格里的尖锐被稠丽的颜色小心隐藏。 她在f市习惯了独来独往,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等到打扮完毕,夜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开车前往目的地酒吧。 这家新开的音乐酒吧名为“焰”,地理位置十分优越,隔壁正是c市有名的网红书店。 开店前酒吧请人在书店举办了一次“诗与美酒”主题路演,游客可凭购书记录打折进入酒吧,这种宣传模式吸引了不少年轻人,专区的探店帖子层出不穷。 不过晚上9点,“焰”门口便排起了长龙,有不少人对着广告牌上的乐队海报合影留念。作为特约嘉宾,唐心悦干脆地掏出手机,等老板派人把她们带进绿色通道。 来者是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裙,笑盈盈地过心悦手里的开业礼物: “我是心悦的朋友夏玫。你就是箐箐妹妹吧,真是名不虚传……有谁能拒绝这种美女的邀请呢?” 在同周箐握手时,夏玫朝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嘱咐道: “你俩的消费我全包了,到时候跟店员报我名字就好。 “今天是音乐之夜,除了几个有名的原创音乐家,还有不少网红模特来玩,遇上喜欢的直接告诉我。” 难怪她心血来潮要打扮我…… 看来心悦和夏玫早有商量,朋友普通游玩一下带上了“猎艳”兴致,周箐忍不住侧目看向唐心悦。 对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发出嘟哝“这不是希望你看看帅哥心情好嘛!”,在事情暴露后终于开始了坦白:“我工作重心主要还是c市,平时不会经常过来,怕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寂寞。” 一想到林轩那个人渣出轨了那么多人,出事后只因“过度防卫”判了五年,唐心悦就感到一阵胸闷。她试图用更年轻更英俊的男人帮友人扳回一局,气鼓了脸为周箐打气道: “你这么年轻漂亮,能搞定任何你喜欢的类型!千万别一颗树上吊死了!”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1节 周箐想象不出喜欢的类型。 一段失败的恋情撕开了罗曼蒂克的糖衣,流淌而出的现实如药汁苦涩。 她现在对亲密关系中的互相信任不抱期望。 但若是单凭吸引,天外来客毫无保留的怜爱无疑拉高了周箐的阈值。她很难想象如何从人类的身体获取同等欢愉。 但唐心悦还趴在她的肩头。 她全神贯注地望着自己,从鼻腔内发出幼犬般细小的呜咽,酒吧内流传的光芒将她的眼眸染成醉人的石榴红,她俏丽的面庞上显露出平素少有的情态。 “倒也没必要谈恋爱,只是——看看、然后告诉我,有中意的面孔么?” 周箐一时说不出来那种表情像记忆里的谁。 看来她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想法。 为了不浪费友人的良苦用心,周箐象征性地环顾现场,一眼便找到了人群的焦点。 酒柜前有一位年轻男人在调酒。 和舞池中肆意摇摆的人不同,他身着一件合体的白色衬衫,黑色的马甲托住健硕的胸膛。染成深棕的短发梳至脑后,只留一缕蜷发垂在额前,随他动作轻轻掠过深邃的眉眼。 男人装扮整洁清爽,只是摇晃混酒杯时,露出手腕一段蜜色的皮肤,那宽大掌背上血管的凸起,以及腕骨的轮廓,让那一丝不苟的禁欲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他像一枚包裹在锡纸里的太妃软糖,使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金属色的包装。 周箐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带有焦香的甜味。于是她朝男人伸出手指,说: “我想去吧台喝点东西,坐着听歌就好。” 而唐心悦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山猫,锐利的视线立刻扑了过去。在看清对象后,她微微一怔,转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个啊。” “原来如此……” 接着,唐心悦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她轻轻拍了拍周箐的肩膀,鼓励说:“那就祝你狩猎成功了!如果有问题,记得马上喊我哦!” “嗯。” 周箐轻轻应了一声朝吧台走去。 等到转身背对唐心悦后,周箐垂首抿住嘴唇,缓慢地舔了舔尖锐的虎牙。 第五十一章 除了周箐, 还有不少人都被这朵高岭之花吸引,其中有男有女,零零散散地坐在吧台前, 借饮酒之名同那位酒保攀谈, 气氛十分融洽。 而聊天的主题并非抱怨工作、情感生活、明星八卦等常见内容,竟是新奇怪异的“都市怪谈”。 周箐靠近时,一个人的故事正巧说到开头:“大家都听过‘瘦长鬼影’这种东西吧?说的是那种没有面孔,身体柔软,看起来像个瘦长男人的怪物。它会用六条长长的手臂在楼之间攀爬、然后把猎物拖进小道吃掉, 就跟电影里那种触手怪似的。据说, 好多人加班走夜路,上一秒还在和朋友视频聊天,下一秒模糊的影子飞来,人就消失了!” 而坐在他旁边的人显然也是个懂行的主, 用手指摩挲酒杯底座, 立刻接过他的话茬: “那是m国论坛里的原创故事吧?我记得隔壁岛国还有个女性版本的,叫八尺大人。说是白裙飘飘、身高数尺的黑发美女。传说她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引起路人注意, 如果跟她对视, 就会被缠上, 然后全身骨骼碎裂死在家里。” “说起这个, 我前几天出差回来的时候,就在机场看到一个!长得可漂亮了,但我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说罢, 那人还刻意捏动双手, 发出骨骼碎裂的咔哒声, 惟妙惟俏的描述, 立刻引得一位姑娘倒吸凉气,她捂住心口抱怨道:“真可怕!我都不敢走夜路了!” 对此,有女人挑起细眉。她用鲜红的指甲敲击的玻璃杯,不屑地出声道: “少来这套,谁不知道岛国男人普遍都是矮个子,把稍微高点的女人都叫天空树。典型的嘴上贬低,心里害怕,恶人先告状!而且明明说了要讲身边的事,你们就知道用网上听来的故事糊弄人!要我说,迎春路那边不是大排档特多,经常有人酒后闹事么?我就亲眼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接着,女人刻意放慢了语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像勾子,轻易抓住听众的心。她妩媚的眼眸轻轻扫过人群中心的酒保,确认对方向自己这边投以视线后,方才满意地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有两路小混混狭路相逢,堵住一个染了金发的年轻男人。那小子满耳朵耳钉,长得跟模特似的,不像是个能打的样子。结果金毛一边说着‘滚开’,一边用手锤了一下对面一个大高个的肚子,那人就立刻浑身抽搐、倒了!他后面的人本来要接过朋友,没想到手刚一碰到,整个人竟然也跟着抖了起来!” …… 有怪物的血肉加持,周箐的五感都被强化了数倍,远超普通人该有的听力,所以就算有一段距离,她也能听清这些有趣的对话。 柔软到可以随意变形的肢体,触及皮肤便瞬间发作的能力。 和这些描述一同闯入周箐大脑的,就是记忆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流星”。 而随着距离拉近,热烈空气中弥漫的焦糖香气也越发浓郁,仿佛逐渐具有实体,顺着鼻腔钻入体内更深处。 不像是一些巧舌如簧的酒托,那个男人举手投足自有魅力。他无需多加言语,只要时不时投以赞许的目光,就能让客人们忙不迭地继续话题,桌上的酒水自然也接连不断。 拽回飘远的思绪,周箐收回视线,又扭头好奇地同酒保搭话道: “请问这里是在举办什么怪谈活动么?” 英俊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没有主题。只是客人点了杯‘血腥玛丽’,问起了名字来源,然后大家也跟着聊起恐怖故事了。”他用棉白的手帕仔细擦拭蒙上水雾的手指,低语道:“有什么想要的么?” 酒保耐心询问了周箐的饮酒偏好,知道她冬日有热红酒帮助入眠的习惯,便从柜台里取出一尊深赭酒瓶。 “那今天也来一杯‘红酒’吧。红宝石波特酒加上甜美的石榴糖浆,以威士忌打底,美国丽人,颜色很衬你。” 在他手指灵活如起舞般的表演下,醋栗红的酒液在透明的高脚杯内晃动。酒如其名,诱人的色泽和液化的红宝石不相上下。 “谢谢你,它很漂亮。” 就算不分享惊心动魄的故事,周箐小口抿着喝酒的模样也足够牵动男子的心。 她果真不大饮酒,品酒的方式像林间的小鹿,垂首于清澈的溪流,鲜红的舌尖悄然掠过水面,只卷走浅浅的一点,看起来很孩子气。 “不一起聊聊故事么?” 男人说出关切的话语,蜂蜜琼浆似的棕眸舔过她鼻尖沁出的小小汗珠,随后追逐着向下,来到因吞咽而颤动的白颈。 葡萄酒细微的酸涩、石榴甘美的甜以及薄荷特有的清凉,几种味道融合,将高度数的鸡尾酒伪装成无害的糖浆,新手很容易就会贪杯醉倒。 周箐抬眼,清亮的眸中已然多了一丝茫然: “抱歉,我平时下班就回家了……不太知道这些事。” “而且我好像有点头晕。” 她缓慢地呼吸,酒液在血管里流淌,热意让她瓷白的皮肤泛出诱人的粉,像是多汁的蜜桃。 男人不由自主地吸气,想要捕捉源于血肉的甜香。 酒液已经见底,周箐百无聊赖地把玩漂亮的高脚杯。她眯眼望着那圈陶红的唇印,为难地发出叹气: “我的口红是不是花了?这是我朋友帮我选的色号,我很喜欢来着。” “能带我去卫生间么?我想重新补一下口红。” 她自下而上望向酒保,话语绵软得像是嗔怪: “都怪你们说恐怖故事,我一个人要怎么去?” 酒保无奈地笑了笑,态度很是坦诚: “是我的错,你有点醉了。” 如是说着,男子收起了酒杯。他轻轻推开吧台的挡板,从工作间内走出,那只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搭上了周箐单薄的肩头:“……刚好也到了换班时间,就让我暂时充当下护花使者吧。” 焦糖甜腻的香味立刻拥住了她,直到午夜清凉的风拂过周箐的面庞,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离开酒吧,走上一条僻静的小路: “为什么出来了?这不是卫生间的路吧?” 男人发出轻笑:“出来透透气不好么?”他面庞在深沉的夜色中悄然变换,仿佛柔软的面团,英俊的五官悄然不见。 周围只有高悬的明月,幽暗的路灯,以及几辆汽车见证这一变化。 这里是酒吧、书店以及隔壁宾馆公用的室外停车场。 从酒吧后门出来有一条通向宾馆的小路,一些野鸳鸯为了“保护隐私”,特地干扰了周边的摄像头,正巧方便了心怀鬼胎的怪物—— 无论是原地动手还是开车离开都很方便。 周箐无声地扯动嘴角,她继续扮演被引诱的无知女人,用柔若无骨的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颈,撒娇道: “可我想要镜子。” “你的眼睛很漂亮,或许可以给我当镜子。” 男人停下脚步,大方地纵容猎物的小小任性: “是么?请随便取用。” 像是想要握住镜柄那样,她笑着抚摸酒保的喉结,仿佛没入一块柔软的橡皮泥,纤细的指尖顷刻间刺入他的脖颈。 蓝色的网络瞬间蔓延,直逼怪物脆弱的大脑。 早在一年前,周箐就从怪物那里获取了辨认“流星”的办法。 酒保散发出的焦糖诱导,和怪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隔着老远,她便认出了男人身上属于“欺诈师”的信息素。它像只花枝招展的臭臭花,那股劣质香水似的臭味,熏得令周箐想要皱眉。 而她能储存药物毒倒“暴食者”,自然也能免疫烈酒带来的混乱。她从一开始就没醉,那些迷茫也不过是引诱“流星”上钩的诱饵。 现在,酒精带来的混乱尽数返还到“面条人”身上。 周箐小心地翻弄它的神经,像在整理一团混乱的毛线:“你从哪里来?” 在她的控制下,“面条人”知无不答:“c市。” 周箐继续:“来做什么?” “面条人”懵懵懂懂地回复:“找一只暴食……祂吃了很多同类,还控制人类围剿我们,有情报说祂来f市了,所以想问问顾客有没有奇怪的地方。”重量级的答案让周箐眼皮一跳。 难怪她这一年过得平静无比,少有“流星”的打扰,原来是被祂吃干净了么? 但现在可不是怀旧的时候,天知道有没有其他“流星”一起作案。 周箐稳住心神,确认道:“和你一起的还有别人么?” “面条人”给予了肯定:“有作为保安的同伴,在酒吧附近巡逻。” 她就说诱骗这只怪物怎么这么容易呢,原来“面条人”不过是仗着有同事兜底就浑水摸鱼,工作期间吃零食,酒吧附近还有更危险的家伙在等着她。 此地不宜久留! 一只作为侦察兵的低级“欺诈师”,她还能抓过来问问话,再多便超出周箐的能力范围。 周箐用力扶住“面条人”瘫软的身体,让它平整的脸贴住自己的肩膀,伪装成“醉酒情侣”相互支撑的样子,打算找个地方处理完证据,就抓着唐心悦打道回府。 正当周箐掏出手机,给好友发消息的时候,一阵奇异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转动的万向轮“咕噜”摩擦地面,间或夹杂着皮鞋鞋跟敲击砖面的“哒哒”闷响。 周箐抬头,望见一位穿着长裙的女性。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2节 “你需要帮忙么?” 女人垂首看向周箐,莫约一米九的身躯压迫感十足,她一手环抱隆起的小腹,一手搭上身侧的行李箱扶手。 那是一个很大的箱子,大到似乎可以完整装下一位骨骼粉碎的成年男子。 第五十二章 孕妇, 孕育着种族希望的女性,本是一种需要他人关怀的无害存在,但放在凌晨时分空旷的郊区停车场, 就显得格外怪异了, 更何况她还有个一米九的大个头! 不会这么巧让她撞上“面条人”的同伙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神经也下意识绷紧,周箐警觉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湿润的夜风吹在她赤裸的肩颈上,她感到后背传来阵阵寒意。 由于对方的个子实在很高, 周箐不得不扬起脖颈, 才能看清她现在的表情。 在周箐悄悄打量女人的同时,那位孕妇也垂下头颅,安静地望向她。 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落下,照亮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张成熟, 且有女人味的面孔, 年纪比周箐大些,大概在二十八九岁附近, 五官深邃而诱人, 眼尾似狐狸般上挑, 薄薄的嘴唇好似木槿花柔软的花瓣。 而那头柔顺的黑发, 长及背部。它如藤蔓蜿蜒,从女人妩媚的脸庞落下,越过丰盈柔软的胸脯,最后贴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而周箐娇小的身影同旁侧凯迪拉克的鲜红的涂装, 一同映入女人的双眼, 使她深黑的眸中泛出黯淡的红晕。 或许是孕激素给女人带来了光环, 那具如果实烂熟的身体源源不断散发出母性的气息,周箐甚至从她的目光感受到了类似于关切的感情。 “对不起,突然搭话可能吓到你了……我没什么恶意。” 女人如是说着,悄悄放开了搭在小腹手指。 她的手掌朝向周箐,迟疑地举在半空,像是在投降示弱,又像公园散步时遇到了一只发抖的流浪猫,试图将它揽入怀里,温柔地抚摸它的身体,又怕轻举妄动吓着了它,从而挣扎不已。 “只是他看起来很沉,又好像醉了,让人有些在意。” 那份柔软的目光在落到周箐肩上的酒保时,女人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很是担忧。 周箐感到不太自在。 很少有人这样看过她。她自幼懂事得早,气质清冷沉稳,同龄人更多会习惯依赖她,长辈或许口头会欣赏表扬她,但也不会把她当成应当被疼爱保护的那类。 周箐想这也没办法,毕竟她是个连亲生母亲都宣称不值得爱护的女儿。 她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因此女人流露的温情便像是橘红的烛火,格外引人注目。 同性的身份使这种关心显得自然而无害,而在那过人的身高面前,她好像的确是个可怜可爱的存在。 周箐飞快地看了眼女人的手掌,白皙、柔软,她突然想到女人刚刚抚摸小腹的姿态,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被母亲摸过发顶。 来者身上没有敌意,也没有“流星”特有的信息素。 要不她只是个路过的普通孕妇,要不就是她作为怪物,级别完全超过了她能感知的范围。 不管答案是哪种,眼下周箐最好把自己伪装成无辜路人。 周箐架住酒保的身体,像扯住一只绵软的破布娃娃。她局促地捏紧他的胳膊,放缓了语调,小声解释道: “我的男伴喝醉了,我正在想办法把他搬到一个能坐下来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的人更擅长捕获能得到的东西。 这种天赋接近本能,她曾经这样捕获住像自己走来的“阳光”。 在对方眼中,她的反应和同被母亲逮住在公园玩泥巴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女人望向周箐的目光更加温和了几分,那黑眸莹润得几乎能滴出水。 她弯弯形状好看的嘴角,建议道: “让他靠在行李箱上怎么样?这肯定比你托着他省力些。” “我定了附近酒店的房间,的士定位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所以在停车场门口就停了下来。酒店应该就在旁边,我们可以一起把他推过去,让他在大堂的沙发上醒酒。” 一如演奏家拂过琴键,女人的手指缓慢叩击行李箱握柄,淡粉色的甲面划擦塑料,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周箐的视线越过女人的手掌,看向返回酒吧的道路。黑黢黢的道路笔直前行,尽头是一片茂密的绿化带,繁密的灌木看起来危机四伏。 而与之相反,酒店的引路牌就立在旁边,鹅黄色的灯光透过栅栏的缝隙照在地面,看起来十分温馨。 现在酒店都需要刷身份证市民入住,为了配合警方抓获在逃犯,前台多设置有特别装置,遇上特别来客,可以一键报警,比起人多眼杂的酒吧,安全系数相对高些。 而且酒保的同类或许正埋伏在路上,贸然行事搞不好还会牵扯到唐心悦。还不如先把背上的东西卸掉,万一女人动手,还能跑得快些。 周箐飞速权衡利弊,最后,她朝女人颔首道谢说:“那就麻烦你了,希望不会压坏你的东西。”,伸手将男人扶向行李箱。 “流星”们似乎都有这个毛病,兴奋时控制不住变形,部分躯体会恢复原貌。 现在“面条人”的脸部一片平坦,瞧起来就像一个劣质的稻草人,显然不是人类男性应有的姿态。 周箐一只手从酒保的腋下传过,托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捂住他的面颊,将他调整成正脸向下的姿势,避免孕妇看清他的长相。 于此同时,周箐的手指无声地融进酒保的皮肤。她努力释放毒液刺激他的神经,迫使他恢复英俊的长相。 另一端,女人往前走了半步,她配合周箐的动作,稍稍欠身,按紧把手防止行李箱突然倾倒。 “放心吧,这箱子很结实。” “我怀孕时不太方便,就会把他当成拐杖。” 而正如她所言,行李箱异常稳当。 箱内已有的内容物数量,以及重量都十分惊人。他们满满当当挤成一团,就算压上一位成年男性,饱满的箱体也不见坍塌。 腹中怀有珍宝,女人动作幅度有限。但距离拉近,身体也不可避免的接触。 女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轻轻扫过周箐的手臂。好似湿热的夜风拂过槐树枝头,洁白的花穗打着旋坠下,若有似无的香味亲昵地蹭过人的鼻尖。 清甜的花香冲淡“面条人”浓重的体味,周箐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了。她像回归洋流拥抱的游鱼那样,发出劫后余生的叹息。 但她手下的“面条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淡蓝色的细流在他面上蜿蜒,周箐粗暴的动作唤回了他的些许意识。在他察觉到周围萦绕的花香后,更是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油锅。 来自本能的恐惧催促他挣扎—— 祂就在这里!必须提醒其他同伴! 而酒保念头刚起,一条纤细的发丝便无声缠上他的脖颈,像一根锋利的钢琴线,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酒保彻底失去了“声音”。 …… 虽然他刚刚好像抖了一下,但结果还不错,这只“面条”的脸终于恢复正常了。她特地下过暗示,他醒来应该记不起刚刚发生的事。 感受到掌心五官的起伏,周箐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抬首,撞进了一汪漆黑的湖泽。 女人正盯专注地着她。 视线相撞,她也不觉得羞涩,反倒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回推着手中的行李箱,像周箐展示: “你看、很稳吧?” 太近了。 周箐看到她的睫毛如蝶翼翕动,在眼底投下一片暧昧模糊的影子。 她“嗯”了一声重新站直身体。 丢了一个2八九岁,周箐感觉轻松了不少。她伸手环绕双臂,果不其然在靠近肩膀的位置摸到一片风干的水膜。 酒保在调酒的时候,曾有一个擦拭双手的动作。 他的掌心覆有一层薄薄的水雾,不过那不是因冰块凝结的水滴,而是他特有的,用来散发甜腻的“焦糖香”,迷惑猎物心神。 想到这东西在身上呆了许久,周箐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女人注意到了周箐的小动作,她垂下眼眸,目光滑过周箐白皙的皮肤: “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很冷吧?我可以给你找件衣服。” 周箐搓动双臂,借此除去那些残痕,开口谢绝了女人的好意: “没事,我走走就热了。出来前还在喝酒,没注意到这些。” 她沉沉望着那些发红的印迹,红唇嚅嗫,似乎无声说了些什么。阴暗转瞬即逝,女人很快恢复了温柔的表情,她指向不远处的灯光,催促道: “那我们快点过去吧,室内会暖和一些。” 停车场路面是粗糙的水泥路,表面有石屑堆积,不甚平整。万向轮滚动时会发出嘈杂的异响,但好在酒保始终没有醒来。 莫约几分钟,两人便顺利来到酒店正门。 凌晨时分,大堂内一片清冷,只有执勤的保安以及前台小姐还在活动。 可能是月光下的相遇太过突然,慌乱中,周箐才会觉得女人身高惊人,在室内她似乎刚到一米八。 她混血儿般美艳的外表吸引了工作人员的目光,短暂的惊叹后,他们态度如常,好像她不过是普通的客人。 前台操作电脑,礼貌地请女人出示身份证,站在人脸仪前进行资料比对。 周箐则在女人递交卡片时,瞄到了她的身份信息。照片上,女人将长发拢在脑后,笑容温婉动人,而一旁白底黑字写着周竹生,性别女,而年龄和周箐之前预计的一致,刚好是29岁。 人脸仪亮起绿灯,表明资料对比无误。 前台笑眯眯地从柜台里取出一张房卡,双手将它递向周竹生。面对那只巨大的行李箱,她好心提议道:“周小姐,您的房间在6楼。需要保安帮忙拿行李么?” 周竹生摆动手掌,“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她侧身指向沙发上的酒保,询问道:“对了,我们路上遇到了一位喝醉的男士。扔在路上怕遇到小偷,所以就带了过来。可以让他在这里躺一会儿么?或者告诉我最近的派出所电话,万一他发酒疯闹事也不太好。” 前台探头望向瘫软的酒保,见他衣着整齐,不像会闹事的样子,态度异常配合:“哦哦,可以先放在这里,我们有保安在值班,不要紧的。” 得到酒店允许,事情终于暂时告一段落。难得和朋友出来一次,能和平解决绝对比满手血腥要强。 周箐看向女人,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帮我。”,和刚见面时相比,身上冰冷的防备已经卸了大半。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这么晚了,快点回家吧,着凉就不好了。” 女人温柔地笑着,语气中满是纵容。 周竹生一直望着周箐离开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面上的笑意才悄然淡去。 等到她转身走向沙发时,那美艳少妇的形象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神话故事中可怖的“蛇发女妖”,女人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活”了过来,它们化身为条条蠕动的黑红细蛇,朝酒保呲出利齿。 留在现场的两位人类对此浑然不觉。门厅的保安正在揉搓惺忪的睡眼,而前台小姐则掏出手机,津津有味刷起了短视频。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3节 只有摆脱束缚的酒保孤独地面临这场梦魇。 他惊惧地望着那些长满尖牙的触足,脖颈上一根发丝就麻痹了他的身体,天知道本体袭来会带来何等可怕的伤害。 而且刚刚他虽然无法动弹,可周围的动静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在知道他把衣着单薄的周箐带出来后,祂说的分明就是“真该死”! 不行,他还不想死! 酒保绞尽脑汁寻找可以保命的本钱,他徒劳地挥动双臂,尖叫道: “等等!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其他人的位置!!” 女人用黑红的眼眸望着他。她驻足,以纤细的手指划过行李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解道: “其他人?” “你们不是同伴么?在路上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么?他们已经全在这里了。” 粘稠的血液将行李箱的拉链染红,没了花香掩饰,浓重的腥味顿时四处弥漫。 为了避免目标伪装身份,他们在任务前,特地自我介绍过,记住了彼此的信息素。 的确是他们的味道。 酒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那可是足足十位同伴,全都被这家伙单枪匹马杀掉了么?!明明酒会才开始一小时不到! 他一开始只觉得是同伴夸张,所以才漫不经心地接下了打听情报的担子,想要趁机捞点好处。 此时此刻,男人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他连连哀声求饶:“那裁决者呢?你应该清楚吧,从紫清湖降临的那位大人正在找你!放我回去,我可以给你当卧底,帮你获得更多情报!” 已经化名为周竹生的怪物不以为然。 正是因为对方是难缠的“裁决者”,酒保口中的计划才会成成为一纸空谈。 放任有祂气味的“卧底”回去只会坏了祂的计划,那家伙会干脆地吞掉“卧底”血肉,借此获取祂的情报。 更何况这只低等“欺诈师”还是周箐亲手送给祂的见面礼物。 “不行哦,你可是特别的。” 祂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美艳的脸上满是甜蜜: “宝宝快看,这是妈妈给我们抓到的夜宵哦——” 接着,祂抬头朝酒保露出微笑,宽慰道: “放心吧,我会一口不剩、好好吃完。” 酒保看到女人隆起的小腹在衣衫下剧烈涌动,承载着种族祝福的胎儿正贪婪地渴望新鲜血肉。 ……“继承人”会是那种样子么? 他眼前一黑。 第五十三章 离开酒店后, 周箐没有返回停车场,而是径直走向主干道的方向。她抬头,一眼就看到停在沿路的大奔。近光灯照亮了漆黑的路面, 车窗缓缓摇下, 露出唐心悦俏丽的小脸。 她趴上大奔后排座椅,伸手推开了车门,招呼周箐进车。 除了她们两个姑娘,驾驶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是酒吧老板的秘书,作为临时代驾, 送醉酒的两人回家。 数量未知的“流星”正在酒吧中狩猎, 周箐不敢拿好友的命冒风险。刚从幻觉清醒,她就给唐心悦发了消息,说自己累了,嘱咐她带上车钥匙去路边接自己。 “怎么样?今晚有遇到心动对象么?” 周箐刚坐稳, 唐心悦便迫不及待地贴了过来。她枕在周箐肩上, 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打听约会成果: “刚刚那个酒保如何?怎么一个人从酒店回来了?” 她今夜喝了不少酒,又在舞池边摇到尽兴, 现在两腮和脖颈均染着红霞, 身体也散发出阵阵热意, 像个温暖的小火炉, 有效中和了周箐的冰冷。 万幸,除了醉了些,唐心悦没遇上别的麻烦。 周箐伸手揉向唐心悦毛茸茸的发顶,调整姿势, 让她倚得更舒服, 柔声解释道: “没发生什么, 他喝醉了, 所以我把他送到酒店就回来了。” 唐心悦撇撇嘴,不满地嘟哝:“真逊!”她用脸颊轻轻蹭蹭着周箐的肩头,“那、今晚有遇上别的心动人选么?” 身侧是好友温热的躯体,深陷柔软的高级皮革座椅,周箐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她指挥代驾找到导航中“家”的标点,随口敷衍唐心悦说“没遇上别人呢”。 但当视线触及车前憨态可掬的鱿鱼玩偶时,周箐心中浮现出的却是女人的身影。 傲人的身高、美艳诱人的面容,以及那流淌在丰满的身体中奇妙的母性——当女人望向自己说:“快点回家吧。”,满溢的温情如涓流,从发丝滑落,抚摸她的面颊。 周箐忍不住胡思乱想,唐心悦要是再高一些就好了,那自己大概也能靠进她怀中。那个拥抱温暖、柔软带着槐淡淡的甜味,就像她少有见面的母亲一样。 毫无疑问,比起俊美的棕发酒保,这位孕妇更能在她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周竹生、周竹生…… 周箐悄悄默念她的姓名,舌尖轻轻滑过上颚。 是巧合么? 她们不仅姓氏相同,连名也奇妙地相似,“箐”字拆开刚好有个竹字头。 大奔缓缓起步,唐心悦合上双眸,平稳的呼吸声在车内回荡。周箐望着窗外飞驰而去的景色发呆,心中隐隐预感:她或许会在不久后再次见到这位孕妇。 …… 回家后,唐心悦为了缓解宿醉爆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下午就买了飞回c市的机票,去参加同学的画展。她的生活丰富多彩,远不止周箐这一个朋友。 周箐把她送到机场,将娇艳的红裙收进衣柜,化妆品放在洗手台角落,平静的生活也从此回到正轨。 从酒吧听来的“夏夜怪谈”一晚应验了两个,不知道迎春路上闹事的那位何时出现,唐心悦赶快回家反倒是件好事。 迎春路离周箐生活的街区有不远的距离。 周箐并没有前去探究真相的打算。她对自己的战斗力认识清楚,如果潜伏在f市的祂不能解决对手,那她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她花了一年时间,好不容易在f市扎根,拥有了想要的新生活。比起慌慌张张露出马脚,还不如照常行动,以不变应万变。 f市连着一周都是晴天,昨天的炎热是夏季最后的狂欢。今早开始气温明显降了下来,有了秋季特有的干燥与清爽。 这种天气很适合做扫除,关掉空调,用傍晚的风吹干拖地留下的水痕。于是下班后周箐多了一项日程,就是去新买的二手房打扫卫生。 距离机场搬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九十平米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挂上交易网站寻找租客,让她品尝一下包租婆的快乐。 丁姐前几天还在四处寻找卖家,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 交房那天,丁姐牵着周箐的手掌坐下,一脸严肃地给她传授周箐租房秘诀道: “你这房子以后要卖的话,一定要找那种生活规律的租客!找附近一起上班的合租的女白领,要不就干脆租给一家人!我们小区就有人遇上那种二房东,天啊!那个好好的房子,恨不得隔了五间出来,把地板、墙纸搞得一塌糊涂,重新装修的钱都比租金多!” “不过墙纸、夜灯、小家具你倒是可以多添点,搞什么ins风……人家女孩看得舒心,也方便多收点租金哦!” 丁姐不吝指点,周箐听得认真,时不时往手机备忘录中添加笔记。她精心整理了房间,详情页标注了目标客户类型,由于拍摄照片效果不错、房源位置也还不错,发上网站没多久,就有各种人打电话打听价格。 十五分钟前,周箐刚接待过一对刚出来工作的女学生。她们四处游走打量,其中一人在转身时,肩上的挎包打翻了桌上的香薰瓶,山谷百合清冽的香气顿时间四处溢散。 哪怕周箐当机立断将瓶子扔进垃圾桶,用拖把反复清理了几遍,还是觉得屋内香得熏人。 马上下一位租客就要前来看房,她可不能给对方留下室内装修气味过重的坏印象。 如是想着,周箐踩着拖鞋走向阳台,依次拉开玻璃窗,试图给房间换气。 一扇又一扇,随窗户洞开,傍晚时分橙红的日光如潮水倾泻而出,在棕红的地板上蔓延,泛出粼粼水光。 与之而来的还有带着微凉的晚风。它先是推开半掩的门扉,怯怯穿过客厅,确定偌大的房间空旷无阻,更多风便结队涌了进来。 阳台和客厅交界处,奶白的窗帘被风吹鼓,像舞女荡开的裙摆,广场振翅起飞的鸽群,掩住周箐的身影。 客梯已经到站。 有人站在门口,她用指节轻敲门板,发出“叩叩”的声响。 “有人在么?我是来看房子的。” 周箐隔着薄薄的纱布,影影绰绰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她努力拂开贴住面颊的帘子,回应道: “请稍等,马上就来。” 翻卷的窗帘里伸出一截纤细的小臂。她的手掌朝向祂,五指微微张开,仿佛在等待绅士邀舞。 所以祂很自然地牵住了她。 接着,祂用另一只手拉开缠住周箐的窗帘,像揭开新娘的头纱,不可避免地摸到了周箐的长发。宛若春日同恋人湖上泛舟,将手指浅浅没入碧水,划出缱绻的涟漪。 祂轻声同她打招呼:“你好啊。” 而周箐抬首,看见了朝自己微笑的女人。时隔三天,她再次遇见了周竹生。 第五十四章 “你好。” 周箐愣愣地望着女人的面庞, 她还没有从被帘子卷住里回神,只是条件反射性地接过对话。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你家么?” 周竹生单手握住调皮的窗帘。 女人站在周箐身侧, 笑盈盈地望着她, 态度温柔而客气。好像方才缱绻的触碰只是周箐的幻觉——那时她被浸泡在奶白色的雾气里,视线一片模糊,隐约感到女人的指背隔着一层粗糙的面纱,从眉骨缓慢地滑至鬓角。 毫无防备被人触碰本应该是种可怕的体验,但周箐却感到战栗。 就像二月宁静的湖面, 严寒未退, 湖面还结着清凌凌的薄冰,直到一缕春光落下,细小的裂痕从未知的彼端袭来,她听到迸裂的脆响舔过耳垂。 居然这么快就见面了, 而且她还记得萍水相逢的自己。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4节 周箐感到不可置信。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美妙的巧合也可能是精心筹备的演出。但周箐打心眼里不太希望对方是坏人。 她稳住心神,把仍在身侧飞舞的帘子一把抱进怀里, 解释道:“嗯, 是名下的空房, 拿出来出租。” 乱舞的风吹乱了周箐的长发, 几根青丝正贴住她娟秀的面颊,被抿在浅红的唇间。 以这样狼狈的模样接待客人实在让惭愧。 周箐低低垂下脖颈,她弯起小指勾出发丝,将它们别至耳后, 确保仪容整洁, 方才抬头重新露出微笑:“抱歉, 我没关好窗户, 风太大,让你看笑话了。你又帮了我一次。今天是一个人来看房么?” 周竹生歪歪脑袋:“房子通风不是件好事么?有的房子为了出租重新装修,味道太大了。”,她学着周箐的样子,给剩下的帘子系上缎带,然后伸手指向窗外的建筑:“为了宝宝,我想整租省妇幼附近的房子,按区域搜索,你家刚好在最上面。” 周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远眺,看到偌大的红十字静静伫立在银灰色的楼顶。 省妇幼园区分院就在小区2公里以外的位置,坐车十几分钟就能到达。而周箐在注册时特地买了软件的曝光服务,确保房子一挂出就能被推送到前列。 孕妇到来的原因合情合理,她温和包容的态度不知不觉化解了周箐的尴尬。 “的确,怀孕的话离医院近比较好。李教授每周四都会来分院会诊,他口碑很好。” 周箐凝望那座建筑,如是喃喃,感到五味杂陈。 她是喜欢小孩的,现在教得是一群活蹦乱跳的小萝卜头,早些年的时候,甚至想过自己生一个小孩,为了这个愿望,对全国妇科专家说得上如数家珍。 只可惜世事难料,未婚夫出轨进了监狱。至于那颗“流星”,祂或许试图和她孕育生命,可她在祂取出卵子后就重伤了祂。 两人本就有种族隔离,看祂在七夕告别时对“孩子”闭口不谈的样子,估计繁衍计划已经破产告终。 湿热的水雾中,那团黑红的肉拥抱着她,苍白的骨上缠着荆棘,饱满的心脏如枝头果实。而她的耳边除了触足蠕动的窸窣声,还有怪物低沉的爱语: “我想和你组建一个家。” 不知为何,周箐心中再次浮现出祂那时的眼神—— 她和林轩一样,做了很糟糕的事。 因为这种复杂的心情,她短时间内都无法对组建家庭提起兴趣……或许等到后面,生活更加稳定,年纪也达到法律标准,她才会从孤儿院收养一个小孩吧。 不够要是能把知识分享给帮助过自己的竹生,周箐觉得自己的功课也不算白做。 哪怕周竹生不租自己的房子,她也愿意分享这一切。 如是想着,周箐的伤感仅维持了短短一瞬。她主动靠近女人,伸出手臂,滔滔不绝地介绍周边设施: “看那里,只要坐一站公交,就能到农贸市场,菜很新鲜,都是菜农从家里挑过去的,市里都从这边进货。” 周箐仔细辨别被夕阳镀上橘边建筑群。 “那边是社区卖场,东西非常齐全。靠近还有家居城,你可以添几件喜欢的家具,有师傅上门组装。” 为了保证两人视角一致,周箐特地踮起了双脚。她纤细的手指从东划向西,身体也不自觉倾斜与靠近,最后圆润的肩头轻轻贴住女人的手臂。 周竹生的视线追逐她而去,祂专注地听着,在心里描画未来的生活的美好宏景。但更多时候,祂的视线流连在周箐的侧脸。 四周环境根本无关紧要,祂只要周箐在就足够。 虽然还想多贴近她,但眼下祂最好想办法敲定租房协议。 于是女人垂下眼眸,提醒道:“真是方便,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能再带我看看室内么?” 周箐这才如梦初醒,想起对方的来意。她领着周竹生,前往房间深处,介绍说: “请跟我过来,客厅和阳台你已经看到了。这边是主卧,位置朝南,阳光好的时候可以在飘窗边晒太阳。浴室是电热水器,随烧随用,水压也够……” 女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似乎对家居条件很是满意。 知道孕妇不能久站,周箐带她转完一圈,便请周竹生坐在餐桌边详聊。 丁姐说的没错,想给租客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最好注意细节。于是除了新型涡轮洗衣机、烘干机这种必备品,周箐还布置了些绿植作为装饰。 描金水晶玻璃花瓶立于铺着蕾丝桌布的餐桌,其中一束蔷薇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上露珠欲落未落,品种正是祂在七夕夜送给周箐的“粉色雪山”。 祂知道周箐喜欢粉色,见面前特地在花店挑选许久,才小心翼翼把它们收进体内。 当周竹生路过餐桌时,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分离林轩、保住孩子耗费了祂许多体力,但也不至于令祂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 祂很确定七夕那夜周箐的身体陷入了沉睡,所以她不会知道自己到来,就醒了看到花,也只会把它们当成酒店活动赠送的礼物。 但周箐注意到了祂的送的花! 她喜欢它,甚至一年后,愿意购作装饰! …… 而周箐端着茶水从厨房走出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女人望着花束怔怔出神的样子。 一定是她动作太慢了。 方才由于要拖地的关系,不方便戴戒指,周箐一直将玫瑰戒指贴身放进衣兜离。等到要谈正事,她才擦净手掌,将戒指重新套了回去。 周箐将托盘放上桌面,脸上浮现出些许委婉的歉意,朝女人解释道: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请问你对房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地方么?” 明明刚才看房子的时候,两人还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攀谈,分析家居布局是否方便孕妇使用。 可现在,原本温婉动人的女人却蓦然表现出几分紧张的样子。祂从周箐手中接过茶杯,指尖似乎有些不安地扣住杯壁,垂眸扫过她指跟精致的戒指,犹豫了好一会儿,嚅嗫着嘴唇道: “没有的事,你家布置得很漂亮……是我看花入迷了。” 接着,仿佛为了偷得片刻喘息,周竹生埋首饮下了茶水。 清甜的花茶温润了祂的喉咙,也暂且止住祂内心沾染着热度的躁动,祂一鼓作气地问道: “我很满意,没有其他要问的了。请问你方便什么时候拟定合同?或者,等下还有别人来看房么?” 事实上,经过刚刚的交流,周箐心中早有了决定。 见周竹生看起来有些急切的样子,她一边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临时涨价的。”一边取出书柜里的文件:“合同我这边已经打印好了,带身份证签字就可以。不过按照要求,需要同住人跟你一起来签字。” 周竹生小腹高高隆起,看起来再不久就会临盆,于是周箐默认关键时期她会有家人陪伴。 明明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但听到“同住人”三字时,周竹生翻看文件的动作一滞。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那样,她抿住嘴唇,美艳的面庞爬上一丝愁云,但随后又收敛起眉眼,细声细气地否认了周箐的猜测。 “不,只有我一个人住。我想等孩子好好生下来,再告诉另一半。”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周箐不由楞在原地。 ……难怪女人看到自己的婚戒时,表情会那么不自然。 这种未婚生子的遭遇,让周箐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从孩提时代有记忆开始,她就知道,母亲是家族的耻辱,是邻里取笑的对象,但那个时候,她身边至少还有外婆,那个和蔼的老人愿意拉扯周箐长大, 而周箐突兀的沉默,被女人视为了拒绝的信号。 祂抬起眼睛,先是带着点怯弱神色地望着她,观察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是不方便租给我这样的人么……” 坐下来后,女人一米九的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便轻了不少。她嘴角噙着一丝苦笑,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一支被雨水浸湿的白山茶。 闻言,周箐缓慢地转动着指根的那枚戒指,内心天人交战,她当然知道让孕妇一人租房绝不是明智之举。 万一发生什么不妙的意外,暴跌的房价、追责的家属都会给作为房东的她带来致命打击。 …… 但最后,说不清最后一下超越犹豫的那股情绪到底是什么,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签下了合同,允许孕妇成为自己的租客。 毕竟周箐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多没有良心的男人才会让怀孕的老婆一个人看房子! 第五十五章 在等待周箐回复的几分钟里, 周竹生心中忐忑不已。 如果想要平安租下周箐的房子,祂最好把自己伪装成普通孕妇,带着捏造出伴侣、家人一同入住, 等到生下孩子, 幻化成周箐偏好的男性长相再坦白一切。 但祂不想对周箐说谎,也不愿意假意迎合一个“丈夫玩偶”。 毕竟周箐就在眼前,祂怎么可能对别人诉说“爱”意呢?。 产期将近,生物本能催促母体寻找一个温暖、安心的地点,静候重要的一刻。于是游荡在外的祂也跟着心的指引找到了周箐。 虽然拥有祂血液的人类均是祂的分身, 祂可以通过那对绯红色的眼眸观察周箐的近况。那个夜晚, 祂便控制了唐心悦,在狩猎之余,打听周箐喜爱的男性长相。 可惜这种窥视不过是“望梅止渴”,只有置身她身侧, 呼吸同一片空气, 祂才能感到真正的平静。 哪怕知道伪装成欺诈师的酒保对周箐造不成伤害,祂还是急见她。导致见面时使用的女体还维持在“战斗”形态, 比常人高上一些, 祂只能趁夜色昏暗悄悄把身体再收敛一些。 她会察觉到我的身份么?然后像接受花一样接受我? 但也可能觉得我是奇装异服的变态, 把我赶走…… 周箐因为棘手的选择苦恼时, 周竹生内心同样天人交战。 不过就像过往记忆描述的那样,周箐是位外冷内热的女性。面对祂悲惨的境遇,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选择了接纳。 “我们继续讨论协议的事吧。抱歉, 是我考虑不周了, 人生偶尔也会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不用贬低自己。” “你之前帮过我了, 我也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接受“流星”馈赠后, 她的身体素质就得到了质的提升,抱着一米八的孕妇上下楼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源自“欺诈师”的毒液也足以应对难缠的家属。她有能力支撑这次善举。 周箐放下手下里的签字笔。 她将手掌按上桌面,向前推了些许,迟疑地停在周竹生前侧,想安慰地拍拍她,又怕亲密的接触过于唐突。 在周箐犹豫的时候,周竹生的手掌已经盖了上来。 祂很高,所以手掌也比她大一些,柔软地将她的手背包进手心。祂的体温因为惊喜升高,炙热的,连冰冷的宝石玫瑰都开始颤抖。 女人向她倾身,道谢:“谢谢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作为收留我的报答,月租金额再加两千可以么?双倍房租也可以!” 周箐摇头:“不、这没什么。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我的朋友也大多在外地,空出去的房子租出去,我刚好多一个说话的伴。”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5节 说罢,她沉默地看向周竹生。而对方正在抚摸腹部,满脸欣喜地同不被父亲接纳的孩子对话:“太好了宝宝,我们有地方住了。” 进入秋天,夜晚的时间逐渐超过白日。夕阳转瞬即逝,剩下的那点霞光被夜色晕成梦幻的粉蓝。 室内暗了下来,她们面对面而坐,中间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泼洒的、黯淡的蓝色笼罩着她们。 于是更加晦暗的感情在周箐心中滋生。 在周箐眼里,女人美丽得像一幅古典油画,成熟稠丽的容貌,温和从容的姿态,洋溢的母性都是她理想中妻子的形象,但这些都应该出自于完美的婚姻家庭。 会有人在孤身一人时,也对腹中的生命满怀期待么? 她看着周竹生,透过祂看向更远的影子,其面孔被岁月重刷得模糊不清。 周箐对这种母性,以及爱的源头感到迷惑不解,唯一确定的是手上的温度。周箐想自己的确通过一些善意的帮助,分享到了这种吸引她的感情。 未来,假使周竹生后悔,周箐也愿意接走那个小孩,代为抚养。她没法放任一个无辜的小孩走上和自己相同的道路。 而怪物不会错过周箐微小的走神。 除了方便埋伏在人类社会,女人的化形还一层其他含义。 祂想到周箐在公园说过的话语。年幼的女孩孤独时看向星星,懵懂的心中思念的绝不是什么白马王子。 但童年已经过去,长大的女人只能通过丈夫、孩子获得“家”的连接。林轩用拥抱、亲吻施予怜爱,却能比厮摩与汗水带给周箐更多安慰—— “箐箐、我可爱的箐箐。” “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这种誓言是束缚“孩子”的爱之魔咒。 不过作为“流星”,祂做的更多。 祂可以成为任何角色,丈夫、朋友、妻子、乃至母亲。祂的本体变化莫测,柔软无比,足以填补任何心灵上的空隙,重圆一场旧梦。 女人在协议签下自己的姓名。她垂下眼眸,用手指轻轻摩挲周箐的字迹: “接下来请多多指教……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窗外夜色完全降临,星辰若隐若现。 租屋虽然被她打理的很干净,换洗的床单被褥以及洗漱用具还需要时间置办,达不到立刻入驻标准。 天色已晚,周箐驱车将周竹生送往酒店。明早她要去上班,而周竹生打算联系个保洁,把行李放进新家。 周箐礼貌地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进去,她朝祂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 “如果遇上什么问题,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女人倚在门框上,朝她温柔地笑: “暂时没有呢,你安心工作就好。别看我怀孕了,我还是很强壮的,毕竟有这个个头呢……” “真要说的话,晚上可以来我家么?我想请你吃饭。” 周箐猜想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是请保洁下厨,但还嘱咐她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周竹生踩着绵软的丝绒地毯,一路将周箐送到客梯。 金属门缓缓闭合,周竹生还停在原地,目光温柔缱绻极为不舍,于是周箐小幅度地朝祂晃了晃手掌: “再见。” 缝隙间,她看到祂形状美好的嘴唇一张一合,回的是: “明天见。” ……明天见。 周箐推开家门,在心里默念这句并不常见的告别。 f市的房子也装了智能家居设备,回家后房间自动切换到了夜间模式。吊顶一排橘色夜灯依次亮起,暖暖放光,营造出一种室内影院般静谧温馨的氛围。 玄关正对客厅的餐桌,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中放着一束玫瑰干花。怪物的滋养了娇嫩的花朵,将它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七夕那夜。而花瓶旁是外婆微笑的照片,老人和蔼的面容同样不会改变。 “我回来了。”周箐放下皮包,同唯一的亲人说话。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时钟齿轮转动的细响。 周竹生的那句话仿佛某种预告。一切即将迎来未知的改变,楼下一层,同样的位置会住进新的住户,这让周箐开始不知不觉期待明天。 第五十六章 周箐所在的教辅机构离家不远, 上班只要步行十分钟。 结束了白天的备课工作,如果刚好晚上没有排班,周箐喜欢踩着夕阳踱步回家, 欣赏沿途热闹的风景。 一到傍晚, 这条临近学校的小路上便会涌现出许多小摊。晶莹剔透的钵仔糕、甜香四溢的鸡蛋仔、香辣软糯的狼牙土豆,各色小吃令人目不暇接。 摊子前,三五成群的小学生,攥着几张毛票翘首以盼,叽叽喳喳交流“零食互换”的样子更是为街道平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天色渐暗, 栋栋楼房亮起灯火, 想到今晚有人在家等自己,周箐稍微加快了脚步。 电梯轿厢刚刚停稳,走廊一段的门便“咔哒”一声,系着围裙的周竹生, 从家中探出半个身子。 祂将一头黑色卷发挽在脑后, 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看清走来的周箐, 美艳的脸上绽出温柔的笑容: “好巧, 我就感觉你要来了。” “快进来, 我给你准备了拖鞋,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周竹生显然费了不少心思,短短一天收拾准备,就让空荡的租屋发生了变化。藤编鞋柜上摆着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古朴的红木沙发穿上了清新的碎花新衣, 上面带着流苏的靠垫蓬松柔软。 周箐穿好鞋子, 发现鞋码正合适, 软软的像踩在云朵上。她悄悄抬脚, 晃了晃上面的兔耳朵:“很可爱,我很喜欢,劳你费心了。” 女人接过周箐送来的水果,嘱咐道:“先洗手坐下吧,菜已经做好了,我盛饭。”再次回到厨房。周箐在前往卫生间的路上,好奇地打量焕然一新的房子。 和追求简约大方的c市公寓不同,女人布置的房间显得十分温馨,仿佛周箐在少女时期幻想过的家,一下从梦里走出来了一样。 她曾在初中时被朋友招待去家中玩耍,对方家境殷实,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全职主妇。温柔的女人特地给女儿布置了这种公主房间,她笑着端着水果,询问灰扑扑的丑小鸭说: “饮料想喝什么?草莓牛奶可以么?放在冰箱有些凉,等阿姨给你热一下。” 那种笑容烫伤了周箐。 “不用……我喝点水就好了。” 从未接触过的幸福像一个过于完美的谎言,比起向往、感动,周箐的一反应只有恐惧。成年后,她试着将那抹粉色融进恋人送的的礼物,却没想过再进一步。毕竟为了保证孙女不像女儿一样离家,老人对周箐的人生教育只有“朴素、稳重”—— 所以再等等、等我也成为“母亲”,就可以带着孩子迎接美梦。 她不是可爱的女孩,早就过了可以当公主的时间,那颗匮乏的心灵从未准备好迎接沉重的快乐。 但现在、这个梦开始侵蚀她的生活了。 真是不可思议,连擦手巾都是可爱的动物造型,绒毛细软、和猫咪的小腹别无区别。 周箐觉得自己仿佛是闯进糖果屋的孩童,饥肠辘辘,好奇不已,需要用沾着水珠的双掌拍拍脸颊才能保持冷静。 花纹精美的陶瓷餐具在烛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泽,成套的水晶杯内装着酸甜的橙汁。 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农家小炒肉加上一份党参鸡汤。 怀孕的周竹生口味清淡,两个辣菜显然是为周箐准备的。她夹起一片肉片放入口中咀嚼,辣椒的鲜辣与猪油浓郁的香气在口中跳跃,周箐忍不住赞叹:“这个很好吃,比我这个f市的人做得都要地道!”亮晶晶的眼神非常真诚。 “都是中午阿姨帮忙准备的,我只要打打下手再热一下就好。” 女人单手托住脸颊,妩媚上扬的眼眸因盈盈笑意眯起: “如果喜欢的话,每天都可以来我家。” 周箐想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自己,有些犹豫: “会不会太麻烦了?” 周竹生轻轻摇了摇头: “不,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多加点量罢了。” 当家中寂静无人,祂就可以变为原来的样子,四散而去的触足同时工作,足以将时间压缩到短短几十分钟。 除了切辣椒的时候需要戴上手套,避免被刺激到的触足肆意扭动,把砧板弄的黏糊糊,祂并未遇到麻烦。 而这点努力已经收到了回报,它是为了晃动拖鞋兔耳而抬起的脚腕,是埋入绒毛、一张一合的手掌。祂尤其偏爱周箐进食的样子,她将银筷子靠在指节,小口小口的吃饭,贝壳般小巧的牙齿嵌入肉块,蔷薇色的、饱满且带着肉感的嘴唇含住汤匙。 怜爱之情从心头涌起,为祂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是专门为她搭建的小屋,周箐明明很喜欢这里。 祂可不能给她理由逃走。 女人放下筷子,清凌凌的眼中有一种湿润的哀求:“你已经拒绝加钱了……一起吃饭也不行么?” 她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颜色逐渐变深,让周箐联想到被攥在掌中,渗出花汁的玫瑰:“我一个人来到f市,实在有点寂寞……我想和你多说说话。怀孕后胃口总是很差,但我喜欢看到你开心的样子,好像又能勉强吃下了。” “别走。让我帮你准备吧。” 祂伸手抓向了她。 这是为我准备的。 周箐看着桌上粉色的玫瑰花,不知道为何再次想到了同伴的母亲,而那杯没有喝到的草莓牛奶应该也是同样的粉色。 “好。” 当孩童开始吮吸甜美的蜜汁,糖果屋的大门便“咚”地关上了。 除了同事、还有好友唐心悦,周箐的手机上开始频繁出现另一人的消息: “今晚吃面条好么?等快到了跟我打个电话,我再烧水下面,这样你到了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 女人和她面对面坐着,洁白的餐桌上有切成小块的水果,还有酥脆香甜的点心: “今天工作如何?” “教小孩是什么样的感觉?我马上要当妈妈了,所以很好奇。” 祂笑着和她分享生活琐事,祂的气息逐渐渗入她的生活,但周箐并不觉得讨厌。 过去只有她守在家里等待林轩的份,如今抬头就能看到一盏灯在等自己,这让她感到十分稀奇。 这就是家的感觉么? 被关心、被关注,不用忐忑地猜测另一半的想法,苛责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他需要的样子……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6节 哪怕知道这是一段短暂的关系,随时可能因为“孩子父亲”出现而终止,但周箐还是获得了一丝安宁。 …… 明天就是周竹生去省妇幼做检查的日子,周箐和领导请好了假,晚上待在租屋,和她一起准备去医院的东西。 病例、水杯、酒精湿巾、披肩,周箐清点过包中物品,和女人商量说: “差不多齐全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没有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 “有……” 祂伸手勾住她的衣袖,粉白的面上染上羞赧的红霞:“你能帮我擦一下身体么?月份大了之后,弯腰都变得很麻烦,有些地方够不到,但去医院前我想稍微洗一下。” 周箐的脸跟着烧了起来。 她实在不擅长和人亲密接触,即便对方是交好的同性朋友也一样。严寒冬夜,周箐宁愿拿着热水瓶去卫生间洗漱,也不想进入毫无遮挡的大学女浴室。 但对方是周竹生,祂恳请她:“帮帮我吧……我不想让保姆看到我的身体,但是你可以。” 周箐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她将浴室的暖气打开,穿着内衣坐在周竹生背后,给祂清洗光洁的背部,等自己克服害羞,再谈前面。 祂的皮肤细腻不见毛孔,柔软的触感使人联想到水生生物。花洒中喷出水流像扭曲的绳子从祂身上滑下,氤氲的热气在粉白色的皮肤上升起,散发出淡淡的甜香,周箐分不清那是沐浴露还是祂自己的味道。 在祂还是“林轩”的时候,她可不会这么小心地抚摸自己。 祂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真好,我想起我当时谈恋爱的时候,也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在浴室里。” 暧昧不清的氛围四处弥漫,虽然负心汉不是什么美好的话题,但周箐还是配合地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安静内向,又有点忧郁的人,我觉得他非常惹人怜爱。” 祂回忆两人的故事,斟酌语句道:“他是我当法官遇到的当事人,我一般只办理刑事案件,他的‘离婚申请’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落到了我手上。从彼此初恋到仇人,出轨的妻子和绝望的他各执一词,等我给出最后的结果。” “然后我在了解事情全貌后,爱上了他。于是我开始利用职权私下和他接触,甚至偷偷有了孩子。但他自认为在利用我,也无法面对我和他妻子相似的长相,所以案子结束后还是离开了我。” “但我不希望分手,我想等他冷静下来,再带孩子去找他。如果这张脸让人讨厌,整容也不是问题。” 事情远比周箐想象的渣男欺骗感情来得复杂。听到女人要在脸上动刀子时,她忍不住插话道:“没必要做到这步,最开始他只是想离婚,你已经帮他达成了目的。万一他回心转意和前妻在一起,你岂不是成了……” 这男的简直就是个利用女人感情、自私自利的人渣。她当初就应该分手打掉孩子,重新开始生活才对。 可考虑到孕妇的心情,周箐只能将这些刻薄的话憋在喉咙里,嘱咐道:“还是不要见面了,他不值得这样。” 但沉浸在爱情回忆里的女人显然并不会在意旁人劝阻,从祂乖乖等到产期,事情就已经定局。 “不、我知道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然后承认这点罢了。” “而且留给我的孩子也非常可爱,来前面吧。” 怪物牵起周箐的手,讲它放在隆起的小腹上。 手下就是脆弱的新生命,原本怒气冲冲的周箐下意识收敛了脾气。 被撑起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血管,当她抚摸祂皮肤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表皮下生命的律动。 有东西在羊水中游动,轻轻撞向周箐掌心。 好像被猫咪用头蹭过小腿,她心里又惊又喜: “在动。” 母慈子孝,周竹生弯起嘴角,语气自豪:“是啊,是个健康的孩子,所以我想把他生下来。”接着,祂歪过脑袋,仔细地观察周箐的表情,试探说“看来他也很喜欢你……到时候,小孩可以叫你妈妈么?” 谁能让这个会动的小可爱不被期望地降生? 周箐沉浸在当干妈的快乐里,她决心弥补“负心父亲”缺席的影响,对一切浑然不觉:“好。” 这个“男人”不是很负责,很爱我么…… 祂感到心满意足。 “要不、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刚好明早可以一起吃早饭。” “牙刷、漱口杯都是新买的。当时逛超市看到成对的颜色,实在难以抉择,就一起拿了。” 从拖鞋、碗筷、水杯再到毛巾,随时间推移,祂将为周箐准备好的东西逐一摆上明面。 孕妇本来就需要细心照顾,而突破共浴这个门槛之后,睡在同一张床上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为情的事了。 为避免睡熟时无意压到女人的肚子,周箐睡得极远。她背对周竹生侧卧,小心地蜷缩在大床边沿,好像一个翻身就会掉到地板上。 身体平衡岌岌可危,鼻尖萦绕着清甜香气,那是周竹生身上特有的气味,卧室内灯光昏暗,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床上另一人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周箐很难入睡。 “你要掉下去了。” 她感觉到周竹生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沿着脊椎一节一节下沉。 周箐不知道自己要躲到哪里去。 祂的手掌抚上她腰侧,在她的腹上交叠,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她拉向温柔而漆黑的沼泽。 周箐感觉身体紧绷发烫,像烧红的烙铁,但很快又变得绵软,如奶油融化。祂像在安慰被梦魇住的小孩,手掌从她的肩上落下,滑向手肘,一下一下她记不清自己在什么时候慢慢放松,进入梦乡。 …… 她睡熟了。 小小的触足亲昵地贴过周箐的耳后。 祂望着她的背影发呆。月光落入卧室,在米黄色的墙纸上投出两人的身影。一大一小、影子叠在一起相拥而眠,像是一对交叠的勺子,无比亲近。 然后一个臃肿些的影子慢慢拉长,弯曲的发丝开始乱舞,变成都市怪谈中的可怖模样。 距离上次进食已经过了一周,现在到祂狩猎的时候了。 怪物直起身子,爬下床铺。 第五十七章 按照种族习惯, 怀孕后的“流星”至少需要吃掉一个城市的人口来摄取生产所需要的的营养。然后它将在族人的保护下,批量产下后代,数量众多的孩子会成为占据这颗星球的先遣军。 可惜作为暴食, 繁衍后代并不是祂的强项, 一来经验不足,二来得到女性基因的时间比较晚,祂头胎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再加上“不吃人类”的承诺,一年来祂只能带着孩子辗转各个城市捕食同类,饥一顿饱一顿。 因为祂的清算, 那些独自行动, 寻找“伴侣”的“流星”并没有在人类社会泛出多大水花。 那夜,新闻标注的最佳观星点共有三处,分别是观月山、摘星崖以及紫清湖,代表着“暴食”、“欺诈师”、“裁决者”三个分支。 其中“欺诈师”是祂觅食路上的头号目标。 方景澄知道的太多了, 放任不管的话, 他可能会找周箐麻烦,而且祂跟方景澄还有点私人恩怨。 同周箐分别后, 祂飞快地拟定了计划。 能够隐藏信息素, 祂在暗杀上天然具有优势。 祂先是利用唐心悦得到方景澄的生活习惯, 然后把身体伪装成与周箐有几分相似的美人, 潜入他的食场。 几经波折,那个混蛋还是贼心不死中了圈套,笑着向祂举起酒杯: “你长得很像我的初恋。” 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怒火攻心,祂顷刻间解除伪装, 毫不留情扭断方景澄的脖子, 将这位“老朋友”的身体拆了个七零八落。 方景澄的血肉令祂如虎添翼, 祂轻松获得了新的身份, 把自己伪装成一位美艳又无害的孕妇混迹人群。 但顶级怪物甘美的滋味也无限放大了祂的饥饿—— 其他“流星”品尝起来是如此寡淡无味。 不行,这点食物根本不够! 祂只有这一个孩子,健康的孩子应当享用最高级的食材,祂一定要在临盆前吞掉紫清湖的“裁决者”! “裁决者”不会坐以待毙。 面对兼备两种特性的祂,“裁决者”不敢轻敌,为了避免重蹈“欺诈师”的覆辙,他一直以拉锯战的方式试图回收祂身上打破基因锁的解药。 生育需要耗费大量心力,诞下孩子前后将是祂最为虚弱的关键时期。 不,最好在临盆时动手。 毕竟谁也不能猜出那个父亲是“异食癖”,出生前吸收无数同族的“继承人”会拥有何等可怕的特质。 成败在此一举,他们将决战舞台放在f市。 祂在到来之前特地放出“即将生产”的消息。但对方没有立刻上钩,“裁决者”召集了一批能力平平的流星打探情报,自己只在边缘地带照常猎食。 今晚,祂最好在狩猎时再卖个破绽。 如是下定决心,女人身披月色,独自踏上夜巡的道路。 作为怪物,祂能感受到的东西远超人类想象。 呼啸的夜风是流动的河流,碧波荡漾,各式各样的气味混杂其中。 紫色的睡莲花瓣层层叠叠,吐露灿金花蕊、纯白的游鱼摇曳火红的尾鳍,宝石蓝的藻荇如丝带晃动。 这些斑斓的色彩交织起舞,扭曲而绚丽,如同莫奈笔下的油画世界。 祂于水波中漫步,“看”到了同类的气息,是丝丝缕缕暗红的细线,像是水中晕开的血迹,引诱着祂深入漆黑的小巷。 这次派来的杀手是一对搭档,两人均为男性。 其中一位高大魁梧,清爽的板寸发型,浓眉大眼目光如炬,他身穿一件紧身黑色背心,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好像精炼的铁块、怵目惊心。 在小山般的同伴身侧,佝偻身体的男人显得格外娇小,他望着步入陷阱的周竹生,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真让人好奇,和人类的小孩有没有皮肤,是不是一样细皮嫩肉分外美味。” 祂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很好奇么?让我把你的眼睛吞进肚子,好好看看如何?” “嘴皮子功夫,等我破开你的肚子就知道了。” 双方对视,战斗一触即发。 小矮子扭身潜入阴影,而高大的男人径直冲向周竹生,如蛮牛凶狠冲撞,铁蹄所踏之处砖块碎裂。他将两手化为坚实的盾牌,毫无畏惧地扫向女人飞舞的蛇发。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7节 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布满利齿触足成了柔软的豆腐,黑红色的血液飞散而开。 不过“暴食”的攻击不会如此单调,见直刺不成,触足从中途转变角度,闪电般劈向男人的肩背,企图削下他整条手臂。 大个头面上毫无惧色,他狠狠挥下双手,厚度从中间向边缘递减的盾牌,如重斧斩下,将周竹生的触足一分为二。接着,他弯曲手肘砸向女人隆起的小腹。 刚刚一撞已经让周竹生意识到了男人的臂力—— 和全速行驶的装甲车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见势不妙,周竹生立刻向旁侧躲闪。 宽大的盾牌遮挡了祂的视线,在不起眼的角落,蓦地射出一道黑影。矮个子身如灵蛇从盾牌和女人间的缝隙中穿出,尖锐的双爪挖向周竹生的腹腔。 他们特地守在小巷就是为了这一刻,地势狭窄,女人背后就是墙壁,面对夹击时根本毫无退路。 但视线里的女人却瞬间扭动了姿态,修长的美腿分为八条粗壮的触足,快速刺入墙体,将她的身体吊了起来。 祂像蜘蛛一样垂直立于墙壁,轻声感叹: “真有趣,和杂技一样。” “但作为同伴,你们是不是有些缺乏默契呢?” 如实说着,祂用纤细的手臂压住盾牌的边缘。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力度。 为什么?因为那只是祂的头发么? 举盾的男人错愕不已。 就像蚂蚁直面孩童拍下的手指,无法挣脱、无法躲闪,他手中的盾牌不受控制地下降。 “喀嚓”一声,铡刀分开了小个子的身体,鲜血如注。 然后像是为了报复他之前的失礼,粗壮的触足从大个头腹腔穿过,一口吃空了他的上半身,足有锅盖大的伤口鲜血淋漓。 这次来的食物,比酒吧附近的“流星”强一些,但水平也就那样。对于送死的炮灰,祂实在提不起兴致,连身体都没有完全变形。 沐浴腥风血雨,祂慢条斯理舔去面上飞溅的血渍,从墙上爬下,践行约定,挖出矮个子的双眼。 像在吮吸甜美的硬糖,祂把眼珠含入嘴唇,吞进腹中。 而专注于进食,祂脆弱的脊背正对楼顶,毫无防备。 一双眼睛沉默地记录了小巷内发生的一切。有人伸手切断钢索,广告牌、热水器、装修废料如骤雨倾斜而下,无差别地砸向楼道内的生物。 按照计划,本来应该是三人缠斗时,他再进行狙击,可对方实力实在可怖,他只能抓住祂进食的空档发起攻击。 数只黑红的触足拔地而起,将坠落的重物劈开,拨向四周。 但这些物件不过是佯攻,杀招随后而至。 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长箭,破空而来,威力惊人好比小型导弹,与空气摩擦出刺眼的花火,直接炸穿了周竹生用来阻挡攻势的血肉。 突破第一道防线,黑箭的外壳如花瓣剥落散去,作为助推器,将中心血红的细针以更快速度射向周竹生的命门。 就算祂及时侧身闪躲,细针还是刺入了祂的手臂,仿佛活物般沿着血肉的纹理,向深处钻去。 放水、放水。 周竹生垂眸看向皮开肉绽的伤口,在心底默数时间。 差不多这样就行了吧? 再放水就假了。 一、二、三,祂猛地绷紧肌肉,阻止细针进一步举动。 肩颈处细腻的皮肤如花朵打开,露出其中黑红色的切面,无数扭曲的触足一起一伏,蠕动着推出了一条殷红的长针。头部尖锐锋利,尾部生有狠辣的倒刺,像线虫一样在祂掌心挣扎跳动。 祂握住掌心微微用力,将线虫碾成烂泥,轻声感叹: “我还没吃过海胆。” 下一秒,黑红的身体腾空而起,手里握着的正是大个子的巨盾。 “把壳砸开就行了吧?刚好这里有石头。” 祂将巨盾拍向顶楼上鲜红的“刺海胆”。 一声脆响后,小巷终于真正安静下来。洁白的睡裙彻底被鲜血浸透,变成幽暗的酒红。 祂随手调整地上重物,将现场伪装成普通的高空坠物事故,然后抬头看向天边的明月,幽幽叹息。 虽然今晚“裁决者”仍旧没有露面,但该做的祂已经做完了。 被长针刺穿的肩膀恢复如初,只余“海胆”残余的信息素若隐若现。祂打算将它捏造成孕期导致的迟钝,当成身上的弱点。 箐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祂得尽快返回家中。 如是想着,周竹生换下藏于体内的备用衣物,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巷外走去。 但步子没迈几步,祂便歪歪扭扭撞到了墙上,一脸困扰地抚摸腹部。 单薄的睡裙下,隆起的肚皮像沸水般涌动。沉睡在羊水内的小生命饭饱喝足,反倒闹腾了起来,好像随时会挣脱父亲的束缚,降临于世。 透露给“裁决者”的消息不全是假的,离生产的时间的确越来越近了。 由于先前的不懈努力,这个孩子已经初步成熟,能够对外界刺激做出简单反应。 可惜和生下来就能撕开猎物皮肉的“流星”不同,人类的孩子多是些羸弱的“早产儿”,离开子宫还需要数月时间掌握身体的使用方式。 祂还是希望孩子能耐心接受哺育,以更可爱的姿态面对母亲周箐。 周竹生轻轻压住小腹,劝说道: “再等等,宝宝。” “等我吃掉那只“裁决者”,给你最完美的形态……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明天就是去医院的日子,在祂没有露面的这几天,“裁决者”一定想办法召集人手监视各个产科。 等他从医生那里得到预产期,就是两人开战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 吞噬了众多同族, 怪物的能力今非昔比,让对祂毫无防备的周箐睡去并不是难事。方景澄在逃命时能制作分身,祂也能如法炮制, 将主触留在卧室陪伴周箐入睡。 不同于本体, 主触幻化成的“周竹生”虽然攻击力强悍,远超中等“流星”,但思维方式却很单纯,行为更多依赖本能。 祂才离开没多久,鲜红触足就迫不及待地顶替了祂这个正主。它们耀武扬威地铺满床铺, 让整间卧房笼罩在甜美的香气中。 这种和动物标记领地的行为相仿, 对外人来说是可怖的威慑,猛烈的毒素足以瞬间麻痹神经,对伴侣来说则是令人安心的摇篮,好像爱人未曾远离, 有力的触足化为圆圈越缩越近, 将她抱在怀中。 祂看到鲜红的乐园,蠕动的软触扭成“玫瑰”, 苍白的牙是尖锐的荆棘, 守卫花丛中的睡梦人一晚安然静好。 周箐呼吸绵长, 在犹如醇厚的烈酒, 狂热令人躁动的气息中陷入美梦—— 她们又回到了那间浴室,赤身裸体,水雾缭绕,对方的面容若隐若现, 看不真切, 周箐只留意到她弯起的红唇说:“我有一个爱人, 也曾经亲密无间地坐湿润的水雾里”。 然后女人把目光从回忆中抽离, 转向周箐,问道: “那你呢?你的爱人是谁?” 是谁? 同样的场景,谁曾经在“雨”中让她感到了一丝心动。 周箐不知道。 她讨厌雨,它打湿了她,让她在爱面前溃不成军,狼狈不已。她本能地拒绝这让她脆弱的东西。 除非、对方也被大雨淋湿。祂要贴紧她,肌肤摩挲,炙热的体温透过皮肤融入血肉,坚硬的骨、紧绷的筋肉尽数被柔软覆盖吞噬,秘密无处遁形她才能感到安心。 于是,雾气中祂回应:“那、来看看我,我是不是你的爱人。”,祂向她伸出双手,慢慢变成另一副模样。 黑红色的浪潮席卷了周箐。 …… 癫狂到溶解理智的快乐带来堕落,而这堕落背后又是“就算这样也无所谓”的安全感—— 她在“雨”中伸手,一下抓住了祂那颗脆弱的心脏。 梦境和现实相互呼应。 从窗外翻入,祂看到心爱的女人,手指颤动,轻声梦呓,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祂垂眸,俯身爬上床铺,驱散那些迫不及待挤入周箐掌心的软触,将手递向她。 “箐箐。”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呼唤她。那两个字被祂舌尖卷起,在唇内滴淌,好像她本身被祂含住,又慢慢融化。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周箐纤细的手指深深埋入祂的指缝。深深地、深深地、肉与肉的分界线逐渐模糊。就像在停车场对那只“酒保”做的,周箐无意识发动了能力。 不需要银白的婚戒,单单凭触碰,她就能在祂身上种下束缚的“荆棘”。没有注入任何毒液,红色的细线自她而来,在怪物指尖蔓延,缱绻地收紧,玩闹般地啃咬。 箐箐咬了我一口,她在吞噬我…… 这种发现让祂克制不住颤抖。祂按住小腹,二话不说切断了孩子的感知。 …… 周箐从晨光中醒来,睡眼惺忪,瞧见高大的身影就卧在一侧。恍惚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跌入了双重梦境,还未真正回到现世。 梦里,她做出了和现实截然相反的选择,没有注视“林轩”,而是仔细观察怪物本身。 水雾太厚太浓,为了回应那“看看我”的祈求,她便一把拉过怪物的手掌,将祂扯到身前。 她用细小的触须挤入祂拟态的缝隙,交缠束缚,触碰那些颤抖的牙触,甚至共享了祂一部分感知,借此探知祂的想法,思考下一步行动。 所有的地方都乖巧地敞开,柔软地颤抖,除了两个地方—— 一处有讨厌的臭味,一处有珍贵的宝物。 小心地绕开珍宝,荆棘对侵略者的气息张牙舞爪,说“我要吞掉!” 但黑红的触足将它们卷起,撒娇地晃了又晃,同她商量道:“再等等……后面什么都听你的。” 周箐卧在枕上,一动不动,梦境带来的余韵还未散去,她反应了半晌,才想起昨晚是在好友家里过了夜,身边正是熟睡的女人。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8节 祂很高,纤长的手臂足以越过腹部,轻轻搭在周箐的身上,看起来就像要把她和孩子一同抱进怀里。 似乎做了一场好梦,周竹生还安宁地睡着。 祂美艳的面庞枕在鸦黑的长发上,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容,每根发丝都在和煦的日光下散发光彩。 想到荒诞的梦境因祂而起,周箐便感到脸上发烫。 扪心自问,周竹生的确是位美艳动人,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具有强烈吸引力的女性。她符合周箐对母亲的想象,也弥补了她童年的缺失。 这个温馨的小家就像装满甜美蜜糖的罐子,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越陷越深。 但这绝不是她产生这种想象的理由。 为了索取快乐,她拥抱了黑红的触足,蠕动的肉块。难道打破底线后,她对男女的划分都变得无所谓了么?仅剩下的一点道德,就是为了合理化心底的愿望,擅自把周竹生的形象替换成怪物? 周箐别过脸颊不去看祂。她撑起手臂,从床铺起身,想要离开这个甜美气息的温床,洗脸冷静一下。 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周竹生。 祂在周箐背后出声: “箐箐……” “早上好,等会儿想吃点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周箐的错觉,祂的声音带着雌雄莫辨的沙哑,语气也比往日娇媚许多。 周箐抿了抿嘴唇,轻声安抚:“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去做早饭。” 热豆浆,煎鸡蛋,蒸紫薯、玉米等一些粗粮,周箐简单做了一些端上餐桌。因为产检需要做血、尿常规两项,周竹生还不能吃东西,所以这餐只有她一人享用,她打算化验过再去医院的餐厅给周竹生买点喜欢的东西。 等周箐来到客厅,周竹生正在镜前洗漱。 祂褪去了奶白色的棉质睡裙,改穿一件方领的宽松上衣,那头黑色卷发长及后背,在衣服下撑出一道凸起的痕迹。 周竹生伸手将长发撩起,随动作露出肩颈大片雪白的肌肤,一丝奇异的腥臭从中飘散而出。 细微的味道转瞬即逝,好像只是周箐的幻觉。 不会错的,那是“流星”特有的信息素。 她怔怔地注视周竹生的背影。视野中,扭曲的黑红幻影悄然出现,梦境中两人的形象在不自觉中重叠。 周箐心头蓦地一跳—— 太荒谬了。 或许这味道是“酒保”的后手呢?它在酒店醒来后又做了小动作,而她到底不如原生的怪物敏锐,所以这么晚才察觉到。 祂再怎么寻找新形象,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女人吧?而且他们俩明明没有孩子……那些离奇的往事又要如何解释? 周箐稳住心神,她以“抚平衣服褶皱”为由走近周竹生,可再度查看的时候,味道已经完全消散。 她没能捕捉到其他奇怪的地方。 而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周箐的检查。祂神情自若拎起挎包,朝周箐露出微笑: “已经检查好了,东西都带着。一起去医院看看宝宝的情况吧。” 马上就是预约的时间,f市著名三甲医院每天人满为患,再耽误下去可能又要在采样间前等待许久。 在突然而来的疑心,以及需要照顾的孕妇前挣扎片刻,周箐还是咬咬牙选择了后者。 等从医院回来,再好好试探祂吧。 “我来拿包就好。” 她心事重重地挽上周竹生的手臂。 …… 血常规、尿常规、胎心检查,这些常规检查均无法分辨怪物的特征。 至于病历本上其他医院的产检材料,祂也操控人类医生,用各类字迹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前期准备十分充分,现在只需放心接受各项检查。 得到孕妇最后一次生理期结束时间后,医生便可以通过基本公式推算出预产期。 像李教授这种临床经验丰富的老专家还能综合各项指标、以及触诊情况给出更加精确的时间。 两鬓斑白的女性推了推眼镜,和蔼地说道: “产期就是这几天了,不过各项数值都很稳定,家属也不要太担心。随时做好准备,羊水一破立刻送到医院。” “材料都拿好,就回家休息吧。” 诊室里除了李教授,电脑后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医生。 “请、请来这里拿下病历。” 她扎着一个低马尾,圆框眼镜下的脸蛋十分稚嫩,应该是跟着教授临床学习的新人,负责手写病历。 似乎还不太习惯实习工作,问诊中,新人时不时抬头看向帘子后的周竹生,脸色十分紧绷,唯唯诺诺的样子令人想起受惊的兔子。 除此之外,周箐还留意到新人不自然的双手。她将右手放上台面,记录两人对话,左手却悄悄摸向双膝,飞快地敲打手机键盘给某人发送消息。 情况不对。 问诊结束,周箐便拉上周竹生的手掌,火急火燎离开医院:“最近换季,医院多了很多感冒的人。快点回去换身衣服吧,传染就不好了。” 虽然一大早就来到了医院,但b超却排队到了下午,等到全部流程结束,太阳已经西斜。 昏暗的夜色紧追归家的游子,它逐渐侵染天幕,如火的霞光即将被吞噬殆尽。 周箐感觉身后沉沉的脚步声也多了起来。 自打离开医院,就有若干个“流星”的气息出现在附近。最开始她还以为不幸遇上了觅食的怪物,说“想要带周竹生顺路买晚餐”,仗着对f市道路的熟悉,耐着性子绕路和它们拉开距离。 但随着时间推进,四面八方而来的“流星”逐渐化为收紧的网,周边寂静无声、被黑暗笼罩,周箐站定,意识到—— 逃避不是办法,它们就是冲这里来的。 或许她应该想办法打开一条生路。 周箐侧脸对身侧的女人露出无奈的笑容: “对不起,我好像把身份证落到医院了。你先往主干道走,打车回家,我……” 她的话语被祂用行动打断。 “你不会有事的。” 祂沉默地跟随周箐游走,柔和的五官趋于深邃,丰腴妖冶的身型也随着夜色渐暗逐渐变化,越来越高,更加强壮、乃至狰狞。 八尺换算成当代常用的计量单位就是2米6。最终,美艳成熟的孕妇顷刻间化为了高大的黑红怪物。 长长的蛇发四散而出,周箐看到獠牙撕开、血液如泼墨溅上墙壁。 第五十九章 完成任务后, 沾满血液“蛇发”蠕动着贴上“男人”的窄腰,汇入无数触足构成黑红海洋,孕育婴孩的子宫被小心挪进触足深处。 在化为碎片的衣料中, 怪物的模样和七夕时见到的区别不大, 由人身和触足拼接而成,只不过遮住殷红的绷带尽数褪去,露出了英俊深邃的五官。 那双眼角上扬的眼眸女人时如狐般妩媚动人,但放在怪物身上则像是猎食中的豹,暗红的眼眸锈迹斑斑, 带来令人屏息的压迫感。 柔软的胸脯化为饱满的肌肉, 随呼吸一起一伏,其上细长的裂痕如同鱼鳃开合,露出森森利齿。大嘴贪婪地品尝空气中弥漫的腥气,为下一次猎食蠢蠢欲动, 暴食本色一览无遗。 一年专心进食让祂的本体又大了不少。如今两人的身高差接近一米, 怪物面前周箐娇小、脆弱犹如孩童,祂需要佝偻脊背, 才能托住周箐的手掌。 祂垂眸小心翼翼地观察爱人的脸色, 低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但怀了孩子不太方便……”拘谨的样子十分可怜。 周箐心里的确有上当受骗的气恼。 这世上, 还有比同床共枕的女伴突然变成前男友更恐怖的事么? 人变怪物不会吓到她,但是女变男却超出了周箐的想象。 明明今夜前,周竹生还穿着清纯典雅的长裙,温柔地抚摸小腹, 同你闲聊欢笑, 轻言细语询问你能否当孩子的“干妈”, 现在却完全变了样子! 可就像他仔细回顾两人朝夕相处, 共同期待孩子降生的温馨回忆,祂又好像句句属实,没有捏造事实的嫌疑。 原来抛妻弃子的人渣竟是我自己?! 眼前的情况可气又可笑,周箐没有慌乱地甩开祂的手掌,反倒用力地握了回去,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 “……回家后你给我等着。” 这个时间点不适合叙旧,周箐还处在高度紧绷中。 跟踪的“流星”实力低微,连半人类的周箐都有信心豁出去撕开防线,更别提顶级怪物周竹生,祂散出的触足瞬间就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但它们只是探路的幌子。 周箐感觉到有一个可怕的存在正迅速逼近这里。 离开怪物足足一年,没有血肉补充,周箐只能从身体里分出一些纤细的触须。 它们可以用来融入同族的身体,或继续分散,像蜘蛛吐线一样留在走过的路上,用来侦查尾随者的动向。 这些丝线轻巧如同蒲公英,细微好比棉花糖糖丝,寻常“流星”很难留意,可对方却精确地用手指拈起了它们。 “啧。” 他不耐烦地咋舌,年轻的男声清晰传入周箐的脑中: “这就是“暴食”选择的‘伴侣’?” “别来捣乱。” 与之而来的还有道银色的光芒,雷光火石逼向周箐的手指。 周箐心间警铃大作。 尽管她在察觉到的瞬间切断丝线,尖锐的疼痛还是令她发出闷哼: “唔!” 若不是怪物包住她的手掌,及时分去大半创伤,她怕是会失去意识,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酒吧里的客人分享过她的见闻,迎春路上,一个年轻的男人单凭触碰,就让找茬的混混抽搐在地。 看着周竹生焦黑的触足因麻痹而颤动,结合那道银光,周箐心中浮现出一个糟糕的猜测——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59节 这是、电? 人类肉眼无法观测到电流的运动,除非强大的电流已经足以击穿空气,形成璀璨的放电形象。而这种爆炸的余波在黑夜震荡,周箐清晰地听到远处雷声嘶吼。 和疑似野狗暴动,山中动物尸骨累累的“望月山公园”,以及发生“大学生结伴夜爬惨遭山体滑坡失踪”事故的“摘星崖”不同,同为观星地点,“紫清湖”的黑色自始至终只曝出一起“高中生夜游溺亡”事件。 那个夜晚,浮上水面的除了人类尸体,还有大量鱼类。 活下来的准男大学生报了案。 赶到现场的警方初步推断这是起“电鱼”导致的悲剧。 紫清湖附近的渔民常趁夜违法电鱼,屡禁不止。他们偷偷破坏监控,将连着电机的电线扔到船下,强电流杀死了各类水生生物,或许正是蔓延的微电流误伤了附近的孩子,才导致学生身体抽搐溺水。 当时,三名高考完的男学生正在比赛谁先游到岸边,第一名因为远离电源从而幸免于难。 画面证据不足,痛心的家长起诉了住在附近的渔民。之后当地政府也围湖修建栅栏,禁止居民涉足,从而恢复湖中生态。 但就结果而言,凶手不是渔民,而是降临的“流星”。 “裁决者”,单单一个名称,便足以显露这个种类的特别。 这条进化分支上只有一人存活,作为可以释放高压电的怪物,“某位存在”于湖中睁眼的瞬间,便屠尽了触及范围内的所有同类。 “哒哒哒”脚步声响起,周箐警觉地盯着眼前的黑暗,看到青年双手插兜,悠闲地从中走出。 青年年纪不大,好像刚成年不久,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卫衣搭配灰色的短裤,作大学城常见运动男孩打扮。 乱翘的金色短发下是一双猫一般的眼眸,银白色的眼底瞳仁竖起。他看起来好似一只进入狩猎状态,跃跃欲试的薮猫。 “裁决者”仰头望向高大的黑红怪物,面上毫无惧色,反倒勾起嘴角,冲“暴食”露出挑衅的笑容: “可算抓到你了。” 无数细小的金色电蛇在他身上游走,绚丽的光芒驱散了小巷的夜色。 第六十章 祂用来握住周箐手掌由一节主触缓缓而成, 防御力堪比装甲车的外壳。饶是如此,经历一次远程电击,祂苍白的皮肤顿时间焦黑一片, 像被烧焦的纸片, 随风碎成飞舞的黑灰。 周竹生很难想象这一击打在周箐身上会发生什么。祂扬起触足,卷住周箐的腰肢,将她藏到背后。 “你打伤了我的妻子……” 怪物的脸色完全暗了下来,声音从震动的胸腔传出,沙哑好似野兽进攻前的嘶吼。危险的黑红从祂的指尖向手臂处攀爬, 宛若炙热的岩浆四处流淌, 互相摩擦的尖牙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怪物不会对作为食物的人类有太多感情,哪怕她成了自己的“伴侣”,也不过稍微照顾一二罢了,其他行为全凭个人喜好。 面对周竹生针对性极强的警告, “裁决者”这才瞥了一眼在场的周箐。 “哈?那点电力也能伤到人?我只是想让她晕过去罢了。” 他扬起眉毛, 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反问说: “‘暴食’的特性不就是皮粗肉糙么?我记得同化伴侣会把自己最强的一部分传过去, 都一年了, 难道你就这点能耐么?” “我记得你也吃过‘欺诈师’吧?居然是那部分同化的更好一些……真是中看不中用。” 都是族内的顶尖强者, 对裁决者而言, 推断周箐“侦测能力”的来源不过轻而易举。 他又不在乎两人经历了婚姻危机,只有几天交流感情的情况,现在只管一脚脚往周竹生的痛处猛踩。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你只是只残缺的异食癖。” 青年自下而上打量周竹生庞大的身体, 面上轻蔑更甚几分, “这样看, 我会更加出色。”, 尖锐的目光几乎穿过怪物身体,只逼身后的周箐。 狮群中,新的首领会咬死拥有败者血脉的孩子,唯独留下年轻并有生育能力的母狮。 尽管“裁决者”对处决异端的兴趣远大于繁衍,但并不妨碍他基于传统进一步刺激对手。—— 别假惺惺地穿着“人类”皮囊了。 让他见识见识吃了这么多同类,进化到“暴君”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实力吧。 “裁决者”成功碰到了祂的雷区。 在周箐看不到的地方,裂缝一路开到了男人失去表情的面庞,就连被染黑的眼白上都绽开了数个锈红缝隙。 触足以人类视觉无法捕捉的速度直逼“裁决者”面门,红色的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的头骨嚼成碎片。 而银色的闪光接连绽放。 “裁决者”方才站立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人影。空中飘荡的运动外套被触足破开大洞,而青年本人却跳到了触足上方。 他单穿一件白色无袖运动衫,被电流刺激强化的肌肉爆发力惊人。“裁决者”踏上触足,两脚发力,炮弹般冲向周竹生。 “就是这样,来厮杀吧!” 金色的闪电划开空气。 无愧于“裁决者”审判一切的威名,他的放电能力的确非常棘手,电流既可以“电磁炮”的形式远攻,也可以强化细胞活性用于高速近战。 这些环绕青年的体表的电蛇,在与触足相撞瞬间产生高热,炸开祂的皮肉,也将环绕祂的致命毒雾也烧得一干二净。 面临这层绝对防御,“欺诈师”特有的小花招压根无从施展,祂只能凭借“暴食”强健的体魄与之周旋。 “裁决者”攻击如疾风骤雨,击打祂的身体。 因为电流的加速效果,青年灵活得像是风暴中自由穿梭的雨燕。绚丽的光芒刺伤了祂体表用于索敌的复眼,电流特有的麻痹效果令祂的肌肉抽搐不止,身体逐渐变得沉重、迟钝,祂的闪避不复灵敏,攻势也开始杂乱。 粗壮的触足无法摸到青年的衣角,只能胡乱砸向周围的地砖,以祂为中心的道路好像糟了炮弹轰炸,变得一塌糊涂。 而这行为绝非单纯泄愤,周竹生心里非常清楚。 “裁决者”再怎么强悍,本质也是有血有肉的生物,神奇能力真相接近于“电鳗”,体内细胞是小型的“叠层电池”,在连续放电后需要一段时间休息,才能继续补充电力。 电压越高,放电时长越短,需要的蓄电时间也随之变长。 祂只要耐心等待那个时机就好,逐渐硬化表皮,调整结构,把它们改造成绝缘装甲。 而现在的损毁地面的举动正是为了减少“裁决者”的落脚点,用飞溅的石块影响他的攻击路线,为之后的反击铺垫。 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祂真的有体力能撑到那个时候么? …… 周箐被关在血肉筑成的地窖中。 怪物在激战中化身为一颗扎根大地的黑红巨树,飞舞的枝干用于应敌,而虬结的根系深深刺入土壤。它们既是分散强大电流的引线,又是遮蔽碎石的壁垒,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周箐安全。 困于其中,周箐感觉不到电击的疼痛,也看不到两人激战的画面。她只能从软触的抽搐,以及弥漫的焦臭判断周竹生陷入苦战。 情况不对。 构成地窖墙壁的鲜红软触在几次抽搐后停止了蠕动,它们无精打采地垂下头颅,滴滴温热的清液从顶端渗出,汇为细细的溪流从肉壁淌落。 接着,湿润的肉壁慢慢裂开,露出淡粉薄膜的一角。 不可以思议的画面令周箐睁大了眼睛。 攸关生死,怪物把妻子与孩子一起藏到了祂心中最安全的地方。 可在电流刺激下, 祂的羊水提前破了。 第六十一章 医生给出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周箐伸出手指触摸湿热的清液,瞬间就理解了怪物正在遭受的困难—— 祂要生了?! 在这个连基本的热水和剪刀都没有的小巷? 开缝的肉壁像是一张巨口,它用饱满的双唇含住淡粉色的卵鞘, 一张一合, 却迟迟无法将卵推出,只有圆圆的一角卡在壁口。 而从接缝中溢出的不仅是温热的羊水,还有怪物鲜活的生命,曾鲜红如血的软触正逐渐褪色,变得干瘪枯萎。 周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说生产是一道鬼门关, 就算躺在技术过硬的三甲医院, 孕妇都有可能面临力竭休克的风险,更别提陷入苦战的怪物了。 此情此景,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她伸手抚上绵软的肉壁, 焦急地呼喊怪物的名字: “竹生、竹生, 听得到我说话么?” “你还好么?” 关切的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现在她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不像漫不尽心的玩咖方景澄,“裁决者”显然打算将祂置之死地, 她贸然扯开触足逃出去, 只会加重祂的伤情……那她的血肉能反哺祂, 给祂带来喘息的体力么? 几秒没有得到回应, 周箐狠下心来,她锐化指甲,打算划破手心放出血液。 就在周箐碰到手掌的前一秒,一根软触轻轻抓住了她, 挡下了这次自残行为: “我在这里……” 突发情况令怪物陷入虚弱。祂艰难地抵御“裁决者”的攻势, 连在体内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 于是祂主动将身体交予周箐, 像那夜一样, 用触碰传递话语。 “我没事,只是突然不太舒服。我没做过这种事,所以不大适应。能抓住我的手么?就像你答应我的那样。” 她在祂还是“女人”的时候答应过,进手术室麻醉前会一直牵住祂的手。 “好……” 鲜红细线从周箐指尖探出,小心地卷住怪物的触足。她一只手托住祂的“手”,一只手则盖在上面慢慢地抚摸祂。 祂将一部分意识藏在这座“血肉小屋”中。外面是电闪雷鸣,祂随时都会粉身碎骨,但在这温柔的抚慰下,那些痛苦都变得无所谓了。 怪物因此获得了一些力量,祂集中精神,专注于每一次用力。 鲜红的腹腔内,只听得到祂生产时粗重的喘息,以及一两声低沉的闷哼。 周箐安静地跪坐在肉壁一次,累积的羊水缓慢濡湿她的衣裙,而在那颗“卵”排出肉壁的同时,她的手掌也被触足勒出深深的紫痕。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60节 但她好像浑然不觉疼痛,始终轻柔地抚摸“产妇”的软触:“呼吸,继续呼吸。” “我一直都在这里……” 据说深海中有一种名为皱鳃鲨的古老鱼类,它们采用“卵胎生”的繁殖方式,孩子会以卵的形式沉睡于母亲腹中,在一定体型破壳而出,继续吸收营养进行发育,直到成熟降临于世。 这是动物在适应“不良环境”才会有的繁殖方式,而怪物和人类的结合刚好适用于此。 晶莹透亮的淡粉卵鞘中,面容模糊的婴孩仍在沉睡。他已经拥有了人类的姿态,小小的脑袋上甚至有缕细软的毛发随波飘荡。 只是和“母亲”一样,因尚未遇到心仪“伴侣”,他还未分化出性别。 婴孩蜷缩一团,以此保护脆弱的身体,他那圆润柔软的肚皮上镶嵌有一枚精致的红石,正是他那尚未吸收的“卵黄”。红石下,一条黑红脐带连接着婴儿和母体,像蛇一样在卵鞘表面蜿蜒。 孩子的顺利诞生让“小屋”内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那触足因为喜悦充血,变回鲜亮的红色。 祂轻轻摇晃周箐的手掌,寻求赞赏: “虽然比预计的早了一点,但他很可爱,对吧?” 周箐敛下眼眸,冲祂露出温柔的笑容: “嗯、非常可爱,像你一样,都有漂亮的红色。” 祂不禁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刚刚周箐一直非常安静,祂还以担心她被奇异的生产过程吓到,只是出于礼貌,强忍恶心不愿意表现出来。 好在,周箐表里如一。自两人交叠的掌心处传来的感情非常温暖。 只可惜祂已无法继续维持她喜爱的红色。 保护这个“早产儿”付出的精力比想象中要大,意识到这点后,祂暗自下定了决心:“我的身体已经完成了硬化,足够撑到他电力消失的那刻。但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反击了。” “所以吃掉我的‘核’,然后带着孩子逃跑好么?别把我留给那家伙……” 一颗暗红的“宝石”,缓缓浮出肉壁。 那是祂的心脏,它埋在层层黑红触足中,如同一颗诱人的果实,被祂虔诚地推上爱人的餐盘。 “我带了这个孩子一年,他已经发育得差不多成熟,光吃家畜的肉也可活下去。这层膜是防止他哭闹的东西,把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撕开卵鞘,他就能从梦里醒来。” 怪物迫切地祈求: “吃掉我。” 那颗心脏越跳越快,红得仿佛即将滴出鲜血。 “好啊,来这里。” 周箐用双手捧起鲜红的“果实”,垂头落下轻柔一吻: “到我的身上来……” 在她唇瓣接触心脏的一刻,无数漆黑的触须从周箐的掌心涌出,像疯涨的浪潮吞没“血肉之屋”,深深埋入怪物的血肉。 周竹生终于触碰到了周箐的内心—— 潜藏其中的从不是什么恶心恐惧,而是彻骨的杀意。 …… 周箐在同怪物牵手的一瞬,使出“欺诈师”惯用的花招,用触足连接,以便操控对方的情绪变化,施加心理暗示。 她温柔地疏导周竹生的压力,分担祂承受的痛苦,然后自然而然知晓了“裁决者”所做的恶行:灼伤、殴打、撕裂、嘲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我要杀了他】 注视着怪物记忆碎片,这个念头在周箐心中浮现。 不行。 她必须冷静下来,祂还在危险期,随时会难产出事,现在必须先全力安抚祂。 可是随着她深入怪物的内心,那些痛苦也愈发强烈,于是杀意也跟着浓郁—— 【我必须杀了他】 到了后面,这种念头甚至成了笃定的结论,让愤怒到极点的周箐变得冷静。 不行。 再等等,等到孩子出生就好。 周箐平静地等待,直到孩子降生。 她凝视着那个可怜的、即将失去“母亲”,亡命天涯的“早产儿”,感觉那道声音终于吞没了自己。 【裁决者,都是他、都是他害的……】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附着在我身上,把你的身体暂时化为铠甲,由我来撕裂他的身体!】 而虚弱的怪物,准确地接收到了“黑线”传来的指令。 …… 有“血肉小屋”牢牢锁住“产房”内的气味,外面的“裁决者”并不知道周竹生正在一边反抗一边生产。 在他看来对手已经接近力竭,现在只是在负隅抵抗。那种不断硬化身体的姿态像极了故事书里保护孩子的穿山甲妈妈,让他觉得乏味又可笑。 差不多该给“暴食”最后一击了吧。 他的电力也是有限的,拖久了反而容易产生新的变数。 如是思考,“裁决者”停下猛攻。 他屏息,专心凝视坚固的血肉之树,将电力聚集在握紧拳上,打算一点击破。 从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逃离,得以喘息的周竹生同样停下了动作。祂静静伫立于原地,不详的黑色从祂的脐中浮现,像是一颗小小的“黑洞”。 怪物庞大的身体开始坍塌,以惊人的速度向“黑洞”收缩。 他打算在自己蓄力的时候变小逃跑!! “别想逃!” “裁决者”发出低吼,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怪物,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寂静,金色的巨浪劈开黑暗,在他双脚踏过的地面犁出一道深痕。 “你说、谁要逃跑?” 回应他的是一道冰凉的女声。 “我要把你的脑壳掀开。” 被漆黑铠甲覆盖的拳头砸向青年的脸庞。 皮开肉绽。 第六十二章 第一次正面迎击“流星”, 就能砍断对方颈骨,周箐继承的“暴食”特性远比“裁决者”想象的惊人—— 无与伦比的爆发力。这种哪怕燃尽自身,也要将对手拖进地狱的疯狂, 早在周箐决心杀死林轩的那刻初现雏形。 漆黑的鳞甲和耀眼的电光碰撞, 强烈的冲击甚至引发滚滚气浪,四周的碎石悉数被旋风卷起,向周箐出拳的方向飞射。 而一同退去的还有“裁决者”的身体, “轰隆”、“轰隆”、“轰隆”! 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接连响起。 在足足撞碎三面墙壁后,“裁决者”终于停住冲势。 他摇摇晃晃站重新站稳, 双腿近乎完全埋入土中, 被沿路的石块磨得血肉模糊,露出粉白色的腿骨。 除此外,青年体表还有或大或小、深浅不一的伤痕,鲜血如晕开的墨迹, 在他洁白的运动衫上绽开朵朵红花。 和惨不忍睹的身躯不同, 青年正面迎击的面庞反而还算完整。 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进攻,分散拳上电力, 保护致命弱点“头部”。出色的反应能力救了“裁决者”一命, 但没有保住那副俊美的皮囊。 “裁决者”脸庞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还是青春活力的运动少年, 鼻梁右侧却血肉模糊,那眼眶凹陷,牙床裸露的样子同僵尸无异。 “草,打人可真狠啊, 你这疯婆娘。” “裁决者”歪头吐出挂在牙龈上的碎齿。 从相遇到现在, 青年对待周箐的态度首次发生了转变。 区区“伴侣”也能达到这个水准? 他目光炯炯, 在那灿银色的眼眸里, 遮天蔽日的血肉巨树已经化为飞灰,取而代之的是娇小人形。 地面因为压力骤增而崩碎,好似呈现蛛网的圆形塌陷。女人伫立其中,万千触足簇拥在她身侧,如地狱中翻滚的漆黑烈焰扭曲起舞,将她衬托得宛若深渊归来的复仇女神,身负龙鳞似的铠甲,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 但那面条一般,不自然地垂在身侧的手臂,还是暴露了周箐的真实伤势。 正如孩童无法挥舞巨斧,以血肉之躯穿上名为“怪物”的外骨骼,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 出拳的那刻,周箐的胳膊就无法挽回地化为碎屑。 磨合需要时间,而这也是“裁决者”喘息乃至反击的绝佳机会。 他完全可以在周箐恢复前杀了她。 又或者、出于尊重再等等。 “裁决者”伸手,用手背拭去嘴角斑斑血迹:“喂,你该不会只能出这一拳吧?要我等等你么?” 他一边调用能力恢复伤势,一边傲慢地挑衅说:“如果再不加把劲儿,等一下哭了可别怪我。”声音因高昂的战意而颤抖。 但出乎青年意料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复原手臂的意思。她平静地望着他,好像察觉不到疼痛,语气淡漠:“为什么要等等?” 话音刚落,那张美丽面庞就在“裁决者”眼中突然放大。 漆黑死神翩然降临,周箐再次瞄准青年受损的半边脸颊,狠狠砸下拳头: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61节 “我还有另一只手。” 除了手臂她还有双腿,乃至牙齿都将是她厮杀的武器。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这疯子!!” 裁决者发出怒骂。他狼狈地向一边躲闪,电光火石间,两人几乎是贴着脸错过。 距离如此贴近,周箐注意到“裁决者”新长出的那只眼眸颜色正不断变化。 它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银色光芒的闪了又闪,却无法凝成实体,最终只能灰溜溜地散去,露出棕黑的底色。 周箐猜测它应该属于被夺舍的高中生。 看来,先前竹生的挣扎并非毫无用处。 祂在短时间尽了最大努力,不仅为妻儿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还消耗掉了“裁决者”不少体力, 蓄电期马上就要到了! 两人将以肉搏决出胜负,这正是暴食们擅长的领域。 接下来,周箐猛攻就好。 被裹在怪物的血肉中,除了力量增强,她还共享了“流星”特有的视觉。 世界从未如此绚丽。它像画卷般徐徐展开,先前无法察觉的电流都有了实体,化身为流动的水银,深浅不一的颜色对应于“裁决者”的防御强度。 “咔哧”、“咔哧”、“咔哧” 鲜血逐渐模糊视野。 激战中,周箐已然分不清碎裂的是“裁决者”还是自己的骨头。 她身体在进攻中反复经历撕裂与重组。黑色的细须和鲜红的触足紧密交缠,飞溅的血液不可避免地融入“流星”体内,成为周箐驱使铠甲的燃料。 两人从未如此亲密相拥。 宛若一场惊心动魄的双人舞。游走深渊边缘,祂的手臂始终紧紧拉住珍贵的爱人,用藏在黑甲下的软触固定周箐溃散的身体,将她跳崖似的各项体征指数扯回正常水平。 他们正共同作战,一人专注防守,另一人只要全力挥拳。 “箐箐,血……可恶、必须修复。” “不能让骨头、碰到内脏。” 怪物断断续续的呢喃是周箐保持清醒的关键,让她不至于因为杀意陷入彻底的疯狂。 肾上腺激素飚增,心脏剧烈跳动,如擂鼓作响。比起大出血带来的冰冷颓靡,周箐只觉得浑身烫,好像就要燃烧起来。 此时此刻,她的心底只剩下“杀死对方,保护家人”这个念头。 …… 半空中,女人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扭转,背后一条粗壮的骨尾如长鞭抽向“裁决者”的脖颈,上面倒刺形的荆棘瞬间割开对手的皮肉,将他的脊骨一并抽出。 周箐同“裁决者”无头的尸体一并倒下。 危机解除,疼痛姗姗来迟,它如巨石压上周箐的身体,让她连睁开眼睛都费力。 漆黑的铠甲逐渐软化,它们像泥水一样涌动,随时有溃散的风险。这是周竹生衰弱的警报—— 祂用身体挡住“裁决者”所有电光,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强裹住周箐,帮她维持体温。 “不许睡。” 除了“裁决者”,周边还有其他想要浑水摸鱼的“流星”在悄悄逼近。 周箐呼喊自己的爱人。她的双手与破布无异,膝盖以下的腿部瘫软地拖在地上,能动的只有长长的骨尾。 她拎起“裁决者”的尸体,将鲜血浇上脆弱的铠甲表面。 异常甜美的饵食唤醒了假死的怪物。好似大地迎接春霖洗礼,无数黑红的新芽破土而出,争先刺入青年体内。 饥肠辘辘的“产妇”大快朵颐,恨不得一头扎进“裁决者”的腹腔,亲自啃噬内脏,用榨取到的养分修复妻子的伤势。 鲜红的软触大量分泌粘液,拼接周箐的碎骨。 力量源源不断传来。 仿佛浸泡于温热的羊水,备受滋润的感觉令周箐发出喟叹。 “还有孩子、得把他缺失的那部分补上。” 随她意念微动,不远处悄悄钻出一只黑红的触足。它从深坑中爬出,蠕动到周箐身边后,肥硕的身体如花苞打开,露出其中粉晶似晶莹透亮的卵。 只要把血涂在卵鞘上就能唤醒孩子。 缠绕在粉卵表面的鲜红脐带是婴孩进食的“口器”,消耗完卵黄营养后,祂会通过脐带进一步接受“母亲”哺育。 周箐小心翼翼拭去掌心血迹,她收敛铠甲的利爪,抚摸粉卵柔软的皮膜。 黑红色的触足托起“裁决者”的头颅。它默契配合周箐动作,将脐带埋入“流星”珍贵的大脑。 卵中凝固的时间开始转动。 婴孩可爱地砸吧嘴唇,圆圆的小肚皮上,残留的红石被身体瞬间吸收。 红色软管不断收缩,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吸吮声,“裁决者”的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伴随一道金色的电光,粉卵裂开细缝。 第六十三章 、终章 “流星”是依靠进食进化的物种。 卵内闪烁的金光正是婴孩成功获得种族馈赠的证明, 尽管体内混有一半人类的血统,他还是完美地继承了“裁决者”的放电能力。 电光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卵鞘表面戳开小洞。破口像一枚圆圆的泉眼, 股涌出许多温热的粘液。 卵中的孩子仍然双目紧闭, 他伸出双手在洞边摸索,想要撕开柔韧的皮膜。但滑腻的环境限制了他的发挥,挣扎几下都不太顺畅。 他看起来好像“啄破蛋壳的小鸟”啊。 周箐如是感叹,心间泛起怜爱。 就在她打算扶正卵的位置,以便幼崽更好使力的时候, 卵上的脐带发生了变化。鲜红的表面颜色不断变深, 变成了和父亲相似的黑红色,自末端伸出几根尖锐的白牙。 新生的触足从“裁决者”头颅中抽出,它高高扬起,用尖端对准皮膜, 将其一分为二。动作丝滑连贯, 像餐刀划开黄油。 婴孩从卵中脱离,他四肢着地, 稳稳当当落在软触铺成的地毯上。 不像是教科书插画里皱巴巴的人类小孩, 他出生就有足月大小, 皮肤舒展, 枝干有力。 婴孩像猫一样摇头,抖动全身,甩掉体表未干的粘液。 他慢慢睁眼,露出明显异于常人的双眼, 眼白一片漆黑, 绯色的瞳仁像两枚价值连城的宝石。只不过微微下垂的眼角, 以及眼下一颗小痣柔化了血色的进攻性, 显露出和母亲相似的无辜可怜。 婴孩环顾四周,准确地找到了母亲的位置。 他用脸颊蹭向周箐手掌,众多触足在他胸腔内来回摩擦,发出好似猫咪撒娇般的“咕噜”声。 先前他在周竹生腹中,就是这样和她打招呼的么? 周箐轻柔抚摸幼儿,好奇地向周竹生发问: “好孩子,现在就能爬动了么?” 祂还维持着“拥抱”周箐的姿势,一面修修补补,一边在触足上裂开大嘴解释说: “他很健康吧?不止如此,老家小孩都是一生下来就能狩猎的。” 周竹生挥动触足,黑红的眼球一眨不眨,全方位打量新生儿。 “不错,这条主触也够用了。” 似乎很满意婴孩的暴食特征,祂主动捏了捏婴孩的尾巴。 紧接着,祂一声令下,“去!给妈妈补补身体。”自豪的语气和春节里让小孩当众表演朗诵的家长没什么两样。 周箐眼睁睁地看着小孩还没学会双足站立,就后腿一蹬,闪电般扑向黑暗的角落。 阴影中传来凄厉的惨叫。 一位成年男性跌跌撞撞闯入视野,他伸出双手胡乱地抓向正在头颅啃咬的孩子,可反击的触足刚举到一半,就被婴孩甩动的尾巴削成了两节。 最终,被掀开天灵盖的男子只能颓然倒地,没了声息,显露出烂乎乎的怪物原貌。 而小孩早以他的身体作为踏板,在他咽气前扑向下个目标。 致盲的电光、致幻的毒素、可怕的体力,三种能力结合,年幼的他也有不俗的战斗力。 画面血腥又残酷,周箐差点以为自己在看《异形》系列的恐怖电影,抱脸虫正大肆屠杀科学家。 “小、心点……” 此情此景,她关切的话语说到一半便卡了壳。 周竹生倒是适应良好。 祂拍拍周箐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我已经把触足埋在地下跟他一起过去了。” “真聪明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弱点。” 祂在欣慰感叹的同时,不忘嘱咐幼子说:“别杀光,留几个,爸爸要用来收拾现场。” 闻言,已经放倒三只“流星”的婴孩停下了攻势。他挑挑拣拣一阵思索,用尾巴缠住猎物的脑袋,准备把最新鲜的部分带给虚弱的母亲。 可爱的小孩一下变成了叼蟑螂回家的猫。 还“咕噜咕噜”地绕着她打转,寻找她用来“进食”的口器型触足。 周箐内心十分感动,她口头表示鼓励,然后拒绝了热情的孩子。 “真厉害!来,让妈妈抱抱。肉留给爸爸吃就好……” 她抱着血淋淋的小孩,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光滑的后背,心想,回去得抓紧时间重新塑造“用餐习惯”。 现在“早产儿”的危机是解决了,可回家前要怎么处理现场呢? 周围一片狼藉,好像龙卷风过境的惨态令周箐眉头紧锁。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62节 怪物看出了她的困扰,祂从“流星”残骸中抬首,用力扯动埋在地下的触足。 “这附近是化工厂,刚好可以处理成施工意外。放心,我很擅长这个。” 就像农民收获花生,抓住秧子往上一提,密集的根系上缀满沉甸甸的果实,一颗一颗全是来不及逃走的“流星”。 周竹生将触足停在同族眼前,黑红的尖端沁出蓝紫色的毒液。祂咧开嘴角,好声好气地商量说: “现在三个分支就剩我一位了,你们应该知道听谁的吧?” 在各方协同努力下,事情顺利收尾。 一家三口得以回家休息。 尽管两人的衣物均在激战中碎成了破布,但值得庆幸的是,钱包、手机、证件均被触足收纳在地下。 接下来,他们可以先把皮肤硬化成深色铠甲,再利用“欺诈师”的能力,释放出致幻气体,迷惑人的视觉,大大方方走回公寓。 但周箐打心底不能接受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 “你先好好休息,我来抱你回家。” 于是怪物趁机搂紧爱人的身体,那些鲜红的软触撒娇似地扭来扭曲,再次把妻儿裹入入体内。 寂静的街道上多了一位一米九的“孕妇”,网约车司机在订单指定位置接到了女人。她用纤细的手臂“咔哒”拉开车门,然后俯身跨入其中。 那一刻轮胎好像成了被压扁的气球,司机感到车身猛地沉了下去。 但凌晨约车,对方给了他双倍的价钱,司机也没敢多问。男人双眼死死盯住导航仪,没一会儿就开到了小区门口。 …… 周箐虽然说了“回家后你给我等着。”,但没有明确指明是哪个家。 怪物思来想去,还是保险起见,推开了租房的大门,像两人约定的那样,产检完一起洗漱休息,在孩子出生前暂时同居。 周竹生局促地站在玄关,忐忑地等待周箐的“秋后算账”。 祂上身是健美英俊的人类男性,下半身则是黑红的触足,它们像打结的毛线球一样缠一团,好像随时会把怪物绊倒在地。 老实说这屋子也不保险。 搞不好周箐会触景生情,回想起在屋内“被骗”的事实。 但周箐心思远没祂想象中的弯弯绕绕。 相反,她觉得周竹生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租屋在她家楼下,又有两人买好的婴儿用品,现在的确比回家收拾方便许多。 周箐先是踩着拖鞋走进卧室,轻车熟路翻出一套婴儿睡衣,给怀里的小孩套上,然后才呼喊竹生,叫祂一起挑选换洗衣物。 虽然战斗力强得离谱,但孩子在睡眠时和普通人类没有两样,会抱着黑红色的大尾巴缩成一团,像含奶嘴那样,可爱地吮吸触足尖端。 周箐听说过孕妇疲于半夜喂奶的报告。 但她实在不清楚方才一餐能让混血“流星”安静多久,便一边包裹浴巾,一边轻声询问孩子他爸: “宝宝还要睡多久,这样正常么?要是醒了,该吃什么?” 见爱人态度平和,怪物放松了不少。祂挨着周箐坐下,垂头望着摇篮里的小孩,慢慢解释: “他身上有人类的基因,在幼崽时期睡眠多是很正常的。再加上吸收了‘裁决者’的血液,为了学习能力,他最少也要睡够8个小时。” “一般来说,婴儿是要喝奶的。但他已经吃过‘流星’的血肉,所以跳过这步,直接吃家禽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我的身体还有激素残留,如果他不要的话,你愿不愿意……” 说着,祂伸出一根软触,摸向周箐的手腕。绵软的藤蔓缠绕着她,在她皮肤上留下吮咬似的触感。 周箐的手掌被男人牵引着,贴上精壮的胸膛。 祂的肌肉饱满、富有弹性。除此之外,她还感到汗水般温热的液体正濡湿皮肤,溢出指缝…… 不该有的甜味开始扩散,卧室昏暗的夜灯使气氛愈发暧昧。 周箐静静地望着祂。她徐徐收拢手指,在男人的皮肤上压出些微凹陷,然后笑着眯起了双眼,发出赞许:“你还真是个好妈妈。” 一条纯白的棉质长裙被周箐递到男人怀中: “到家了,洗个澡就好好休息吧。来,这是你的睡裙。” 周竹生一眼认出这是自己过去常穿的那条长裙。他自觉是到了算账的时候,心情也不免低沉。 祂小声应了一句“好”,默默开始转换形体,准备变成女人。 但周箐指尖的黑线却缠住他的胸部,阻止了这次变形:“等等,身体不用变回女性。就这样穿给我看。” “诶?” 周竹生表情一愣,红潮迅速从脖颈攀至耳垂。 祂梦游般走进浴室,洗漱过后睡上大床,将双手乖巧地叠在胸上,看向周箐: “晚安箐箐,要关灯么?” 怪物强壮得过分,就算男体也可以撑起那件胸围傲人的睡裙,长裙甜美的木耳边搭在祂手臂鼓起肌肉上,别有一番风情。 “不用,留着夜灯吧。我想好好欣赏你现在的样子。” 周箐压上长裙,她细细抚摸祂的脖颈,用两根手指捏住祂的下巴,让祂抬起脸庞,动作温柔、缱绻像在爱抚一只可爱的小猫。 “这不是难道不是你的愿望么?竹生。” 从青筋毕现的手背,一路游走,到腰下蜷曲扭曲的触足。 周箐想自己的确有一笔帐要跟怪物算,但那股气在殴打“裁决者”时耗得精光。等到再回头看祂,心底剩下的就只有无奈。 她五年内受够了没完没了的自我折磨,自由后决定简单从心,放弃一些无所谓的挣扎—— 算了。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这个答案在她决定豁出性命保护祂的时候,就不重要了。 孩子还在沉睡,而为了给周竹生陪产,周箐用完了年假。 这才是假期第一天,她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弥补一年的空缺。 …… 突然有了老公孩子,正常情况下,夫妻两人不仅要去民政局登记扯证,还得举行婚礼,在亲戚朋友面前大肆炫耀,接受祝福的同时回收单身时期损失的大笔份子钱。 可周箐身边并没有那么多可以分享的亲人。 为了解决孩子户口问题,两人在领证后,就拿着伪造的出生证,去警察局登记了孩子大名:周一帆。 三个字简单好记,希望小孩以后的生活能一帆风顺。 周竹生举起所有触足支持这个决定。 作为怪物,祂头脑灵活,门路众多,一年用的假证有周箐相册那么厚。 尽管吸收了各行各业的知识,可周竹生起名时的想象力仍有待提高,重逢用的假名都直接从爱人姓名上抠字眼。 现在,祂手捏孩子户口页,兴奋地开口道: “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 ,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是吧?”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直接生十胞胎,会不会有点引人注目?” 在顺利产下头子后,祂已经初步掌握“生殖”技术,只要让祂潜入肉制品加工厂,祂甚至可以给周箐弄出一个侵略星球的军队。 周箐听得眼皮一跳,“再说吧。”她捏了捏周竹生的手掌,抿住嘴唇,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 “明天,带着一帆一起去趟墓园吧……我想带你们见见外婆。” 之前她思来想去,把周竹生的对外职业定成了“法官”,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在f市,公务员这个职业一直位于好女婿选择的金字塔尖,十几年都未曾遭到动摇。说出去,必将在亲戚群达成“绝杀”,把“普通打工人”林轩甩出银河系。 顺利转正,周竹生脸上止不住笑意。 祂反握住爱人的手掌,低声回复: “好。” …… 外婆安睡的墓园位于郊外,依山而建风景优美,但路途遥远,需要乘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 一家决定清晨出发。 为了不耽误行程,当夜,周箐拉着丈夫早早就睡下了。 她睡得安稳,但从未见过家长的怪物却十分紧张。祂翻来覆去编排语句,打算在墓前将林轩的影子打得落花流水。 翻煎饼似的声音吵醒了婴儿床上的“小豆丁”。 他抬头,不满地看了看父亲,从婴儿床一路爬到了大床上。因为父亲正搂着母亲不放,鲜红的软触铺了一床,十分拥挤,孩子只能退而求次去贴周箐的小腿,像猫一样蜷缩在她的腿窝里。 没一会儿,周箐就给这只“胖猫”压得身体身体发麻。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到“罪魁祸首”是心爱的好大儿,一颗心便在忍受甜蜜负担和挪动双腿扰儿清梦之间苦苦挣扎。 直到一边的怪物看不惯这种压迫,用触足将孩子往上提了一提,放到自己和妻子中间的位置。 祂搂着妻儿,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怀孕的时候。那时候祂孤零零地睡在月光中,结束了狩猎,却仍觉饥饿与孤独,只能缓慢地抚摸隆起的小腹,漫无边际地思考,思念f市的周箐。 “流星”是不会做梦的。 但祂还是希望自己入睡,在梦里,能见到心爱的女人。 现在箐箐就在身边。 怪物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忍不住垂头,亲吻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 “我爱你。” 在本土文化中,爱侣不常言爱,他们总会用更加委婉,更加诗意的方式传达感情。但祂实在不像林轩巧言善辩,最后最贴近心情的告白只有短短一句。 周箐本就睡得不深,现在索性彻底醒了过来。 卧室里亮着云朵造型的小夜灯,暖橘色的光芒将男人英俊的面庞照得格外柔和,祂睡在粉色蔷薇簇拥的被子里,说不出的傻气。 但周箐却很满意,她喜欢的花、她爱的怪物,她可爱的小孩,都在她的怀里了。 她忍不住对祂笑了笑,主动搂住男人的脖颈,贴上祂的嘴唇,说: “我也爱你。” 分手前男友被怪物夺舍了 第63节 “饥饿”的怪物终于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