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节 ?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作者: 茶瓶花 简介: 天子最宠爱的小公主一见倾心了凯旋的将军。 一纸婚书,怨偶已成。 六年间,娇贵的公主殿下屈尊为他洗手做羹,包容他刻薄的家人,憧憬着夫妻琴瑟和鸣。 然而,聂怀嵘有家不回,终日泡在郊外军营。 后来她才知道,她请不回他,一个寄居的孤女三言两语,倒是叫他撂下了手里的公务。 原来,他只是避她不及。 一朝重生,席云素幡然醒悟,公主之尊不容践踏,她不迁就了,她要跟聂怀嵘和离。 谁知,一直不喜她的聂怀嵘死活不愿和离了…… ** 聂怀嵘刚成亲,小公主就闹着和离,他以为是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不以为意。 当文武双全的皇商之子和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一个个都在讨小公主的欢心时,聂怀嵘慌了神。 他撕毁和离书,负荆请罪,只求小公主给他一个机会……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席云素,聂怀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本公主不爱你了 立意:寻回初心,爱人先爱己,人生天地宽 第一章 夜半,圆月坠入霜雾,聂府阑风院中,灯火未熄,人未眠。 粉墙游廊间,轻风响环佩。 两盏灯笼穿过月门,婢女翠微跟在掌灯的小丫头身后,端着一盅补汤,步履平稳地走过蜿蜒的木质长廊,行至主屋前停了步子。 房门紧闭,橘黄的烛火映在纱帘之上,笼上了一层光晕。 走在最前的小丫头推开了门,翠微踏入屋内,将汤盅放在进门不远处的桌案之上,翠微侧身,看向正倚在软塌上处理账本的主子,眉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主子侧坐在软塌之上,垂眸看着手中的账本,八个月的身孕,让她行动不便,时不时地调整坐姿,试图让她自己轻松舒服点。 视线变得模糊了,翠微低头敛住眼中的湿意,柔声道:“夜深了,公主有孕在身,喝了这盅鲫鱼汤,就安寝了吧。” 席云素从账本中抬头,揉了揉眉心,才觉腹中饥饿,她轻轻抚摸着肚子,朝翠微说:“汤拿来吧。” 翠微端着汤,坐到了席云素的身边,她拿起白玉勺,将烫人的汤汁吹凉了些,准备亲手喂给席云素。 席云素阻止了她:“我自己来。” 接过翠微手中的碗,席云素小口小口地喝着,喝完后,她用锦缎手帕擦了擦嘴,疲惫地道:“帐没有算完,半个时辰后再来侍候我就寝。” 席云素一脸疲态,眼底的青痕清晰可见,曾经清澈有神的桃花眼蒙上了一层灰雾,活泼艳丽被忧愁悲伤挤退,翠微偏过头,不让席云素看到她的失态,心口处却钻心地疼着。 “管它什么账本不账本的,公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聂府又不是公主一个人的聂府,其他人是都死绝了吗?” 心疼中夹杂着怒气,这可是先皇最疼爱的公主殿下,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欺人至此。 席云素面无波澜,将手轻置于肚子之上,木然道:“别说了,孩子听着呢。” 席云素重新拿起了账本,她不能让太夫人,也就是她的婆婆,挑出错事来。 席云素很清楚太夫人正等着她犯错,好拿捏她的短处,以此为要挟,让丧夫归家的许淇玉嫁给聂怀嵘为妾。 从一开始,太夫人中意的儿媳妇就是从小养在聂府的许淇玉,但被席云素抢先一步,降旨赐婚,太夫人成算落空,再加之席云素身份高贵,就更看席云素不顺眼了。 如今,最宠爱席云素的元章帝早已殁了,太夫人趁着席云素怀孕,想法设想地要她夫君纳妾,被席云素阻挠多次后仍不死心,随时准备见缝插针,将许淇玉配给她的夫君。 席云素敛眸,在账本上落下一片阴影。 父皇过世,婆婆刁难,夫君不喜,她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了,昔日骄纵的公主殿下成了后宅中谨慎度日的怨妇,她只能独自咽下满腔的苦水。 可这能怨谁呢,都是她自找的,都是六年前的庆功宴上,轻鸿一瞥所犯的错。 六年前,席云素的夫君聂怀嵘大破西羌,攻克西羌首都应龙城,为莘国一举解决西羌这个心腹大患。 本身就袭爵谯国公的聂怀嵘又被元章帝亲封的镇西大将军,统领西垂十万大军,兼任鸿胪卿,一时风光无二。 庆功宴上,莘国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殿下,席云素一眼就相中了人群中最高大最威猛最英俊的年轻的将军。 年少不知事,凭一眼便春心芳动,情根深种。 为了得到聂怀嵘的青睐,席云素隔三差五地对聂怀嵘刻意偶遇,纠缠不放,明里暗里地示好,送礼又送人情,可聂怀嵘始终不为所动,她的礼他不收,她的情他不领,席云素靠的越近,他躲得越远。 从来被人捧在手心,要什么有什么的任性小公主哪里懂得放手,看上了就要得到,自作主张地求着元章帝赐婚,元章帝一口便应下了。 一道圣旨,席云素如愿以偿,却从此踏入了牢笼,一步步磨损了她的傲骨和灵气。 嫁入聂府后,聂怀嵘因圣旨被迫娶了席云素,对她态度冷淡,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必定宿在她这,其余时间,多是泡在军营,或待在鸿胪寺处理公务,为了躲开她,甚至连府都回的少了。 席云素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冷遇,她预想的,她做个好妻子,再一点点获得聂怀嵘的喜欢,被聂怀嵘故意躲避,全部落空了。 席云素忍受不了这种结果,便总和聂怀嵘闹,每日派人叫他回家,聂怀嵘被她扰得烦了,她派去的人要是说不出个紧要的理由来,他就将人打出去,闹得全兴京都知道他们夫妻不和。 翠微劝着她不要跟聂怀嵘倔,席云素哪里气得过,她叫人叫不回来,许淇玉那个孤女一叫就立马赶回来,聂怀嵘的家人们也都偏向许淇玉,好像许淇玉才该是聂府的女主人一样。 聂怀嵘嘴上说得好听,只把许淇玉当做妹妹看待,席云素根本信不过他,六年了,许淇玉从未嫁到出嫁再到丧夫,聂怀嵘一直照拂,关心许淇玉甚于她,照顾许淇玉甚于她,连对许淇玉的态度都比对她温柔。 她才是他的夫人,是他共度一生的人。 嫁给了聂怀嵘,席云素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她唯一不依不饶的,不过就是叫他回家而已,她不是洪水猛兽,回家对聂怀嵘而言就那么困扰吗,他的军营,他的公务,需要他时时刻刻守着吗? 为了聂怀嵘,她都已经学会贤淑,学会管家,学会忍让了,聂怀嵘为什么就是不肯留一些温柔小意、体贴照料给她? 账本的一角被泪水晕湿,席云素背过身,悄悄地擦了泪,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 夜愈发浓了,三更已过半,席云素终于处理完手上的账本,起身准备休息。 席云素从软塌上缓慢地下来,脚尖还未触及地面,肚中一阵剧痛,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萦绕,她慌了,大喊:“翠微!” 翠微闻声立马赶来,见席云素的凤尾裙上一片血红,也急了,忙让人去请太医和把国公爷聂怀嵘叫回来。 汗水沾湿了她的发,席云素腹部强烈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割着她,要不是翠微在床边抱着她,她疼得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产婆和太医很快来了,房中人进进出出,翠微早先就有准备,虽然忙碌但有条不紊着,直至黄昏来临。 席云素已经疼了快九个时辰了,疼到身上的力气都要耗尽了,整个人都意识不清了,除了痛意什么感受不到。 身体一阵剧痛,意识回笼了几分,她听到有人大喊着,“遭了,大出血了,太医……” 席云素费力地睁开眼,在床边围着的人群中寻找人,没有看到她想要见到的高大的身影,她伸出手,拉着翠微的衣角,等翠微凑到了耳边,她虚弱地道:“聂怀嵘呢?” 翠微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在门外。” “我,我要见他。” 席云素想见聂怀嵘,很想很想,她过得这样不开心,疼得这样厉害,他聂怀嵘凭什么无动于衷?她肚子里疼得生不下来的孩子,也是聂怀嵘的孩子啊。 他可有期待过孩子,期待过她,期待过阖家欢乐? 他是不是还和往常一样,总是对她皱眉,对她的话,对她这个人,都显得不耐烦? 痛意愈发模糊了,席云素不甘心,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声一声的呼唤着聂怀嵘的名字。 她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人,只听到屋外有争吵的声音,而后传来了一声巨响,可聂怀嵘的人,她还是没见到。 眼里的光暗淡了,席云素在雾蒙蒙的视线里,看到了翠微的摇头。 他没有来,他居然没有进来,他,他果然没有进来。 席云素惨笑一声,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对聂怀嵘怀有可笑的念想。 他心里没她,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是她蠢,蠢到以为石头能捂热,蠢到以为人心能改变。 身体的温度和力气都在逐渐流逝,人到了某个时候会有预感,席云素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可惜,她拖累了她的孩子。 如此也罢,把她的孩子留给聂怀嵘,她死了都闭不上眼,黄泉不能安息。 但,走之前,她想要再见一眼聂怀嵘,然后…… 一口血水喷在聂怀嵘那个王八蛋脸上,把这些年的委屈和煎熬统统啐给他。 “聂怀嵘!” 席云素已经要坚持不不住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她要见他。 因一眼钟情惹来的祸,用一眼恨意来偿还。 还了,就消了她自作自受的委屈,她就安心了。 然而,房门始终不动,他不来,就这么点遗愿都没有被满足。 席云素抓着床幔的手逐渐滑落,恨意一点点高涨。 她恨他,恨他死都不让她死得安心。 席云素盯着房门,眼眸缓缓闭上。 随即,房门轰然倒下,黄昏的霞光下,从门外照进一袭高大的身影。 第二章 意识被黑暗吞没,席云素再睁眼时,眼前一片红彤彤,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周围也嘈杂不已,听不真切。 席云素迷瞪着,被人牵着从一个狭小的地方出来,身体飘忽着往前走。 意识没有回笼,她好像被人领着,行了很多繁文缛节。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节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安静下来,席云素才从混混沌沌中恢复清明。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席云素检查了自己的肚子。 平的,是平的,她的孩子,没了。 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黄泉路,她的孩子都不愿意跟她同路,是怨她没能保护好她的孩子吗? 巨大的悲伤笼罩了席云素,怨与恨不曾消停,在她心中交织着,刺得她痛不欲生。 一杆喜秤出现在席云素的眼前,她抬眸,视线跟着喜秤上移,眼前出现了一个令她恨意满满的身影。 席云素死死盯着聂怀嵘,一双桃花眼哭得通红,眼尾泛着红晕,似春风细雨中,红姿娇艳的桃花,如果能忽略她眼中噬人般的恨意的话。 聂怀嵘对喜帕下流泪的席云素感到惊讶,随手将喜秤一放,烦躁地道:“你又想玩什么把戏?我已遵圣旨娶了你,你在不满什么?” 这种时候,她不是最该得意嚣张的吗? 席云素不知道为什么死后能见到聂怀嵘,可他脸上的不耐烦和不喜,刺激着席云素。 聂怀嵘待她从来如此,应付,敷衍,嫌她烦人。 六年了,她耗尽一切都捂不暖一颗冷冰冰的石头心。 她悔,悔她年少任性,她怨,怨她未在父皇跟前尽孝,她恨,恨聂府轻慢于她。 堵在胸中的那口气,憋屈得难受。 席云素懒得去想为什么还会见到聂怀嵘,她只想出口气,为了她仅剩的那口傲气。 席云素伸手抓过聂怀嵘的手,使出她最大的力气来,一口咬在聂怀嵘的手腕上。 牙齿刺破皮肤,席云素尝到了血腥味,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是临死前包裹着她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席云素非但不松口,反而咬的更深了。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流血,就她一个人疼,那也是聂怀嵘的孩子啊。 席云素发泄似的死死咬住,血腥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咸咸的味道。 她恍然,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 嗯?等等,血腥味,眼泪的咸味?她不是死了吗,这是…… 被咬的聂怀嵘也不挣扎,就任席云素咬个尽兴,眉头都没皱一下。 聂怀嵘一副疑惑的神情望着把头埋在他手上的席云素,任性妄为的公主殿下不是如愿所偿了吗,她在闹什么? 感受滴落在手腕上的湿意,聂怀嵘心底掠过一丝怪异。 逼迫人的是她,她又哭什么? 聂怀嵘手腕上被咬的的地方痒痒的,席云素她,她居然舔了伤口,聂怀嵘极为不自在地抽回了手,用衣袖随意擦了擦伤口,也擦不掉残留的痒意。 “公主殿下该适可而止了,新婚之夜不要闹得太难看。” 新婚?席云素终于注意到了异常之处,舌尖的血腥味在口中散开,还带着些许温热,聂怀嵘是真实的,不是黄泉路上的幻影吗? 她愣愣地问道:“疼吗?” 聂怀嵘以为席云素知道错了,回道:“流血了能不疼吗?” “混蛋,你活该。” 活该他疼,不过他会疼,那他就真是活人了。 席云素眼神清澈起来,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婚服装扮的她和聂怀嵘,聂怀嵘看上去还年轻了不少,席云素环顾左右,怎么看都和她六年前成亲的婚房一模一样,说起来,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的那些嘈杂的乐声,现在想想也是像极了喜乐。 席云素记起自己年少时,看过一本志怪话本,里头就有一个主人公回到小时候的故事,她不会也是吧。 死后回到了六年前,她跟聂怀嵘成亲的这天,那她的父皇岂不是还活着? 席云素右手紧抓着左臂,左臂上的痛意清晰地传达给了她,她全身轻颤着,眼角发酸,泪水又忍不住了。 “哈哈……” 席云素流着泪大笑,她的父皇在,她有时间尽孝,还能是莘国最尊贵的公主,不会被人任意轻慢和欺负了。 聂怀嵘在一旁看着又哭又笑的席云素,看不懂公主殿下的意图,只能自己妄加猜测。 烛花摇影,席云素身后,龙凤呈祥的花烛,柔和且明亮。 连缕合欢杯,同心彩带结,共展鸳鸯锦。 洞房花烛夜,合卺酒未喝,同心结未绾,聂怀嵘突然意识到,新婚之夜该有的礼节,他都没有做到位,难怪席云素不依不饶了。 聂怀嵘越过席云素,端来了合卺酒,难得服了个软:“先前拒婚,伤了公主殿下的体面,臣知错了,今已成夫妻,荣辱与共,往后相敬如宾,各司其职,携手白头,可好?” 席云素扁了扁嘴,相敬如冰到白头,是何种的折磨,一口一个“公主殿下”,是从未真正把她当成他的妻子。 石头心,她不会再蠢到把它当成宝贝对待了。 送到眼前的合卺酒,席云素只觉碍眼,顺手将其推了回去,一不小心推用力了点,酒洒了,全洒在了聂怀嵘的礼服上。 聂怀嵘当即黑了脸,将手中另一杯完好的合欢杯往桌上一扔,合卺酒全洒了,合欢杯顺着圆桌滚动,滚到桌沿,摔了下去,碎成一地。 瓷器摔碎的声音,相当刺耳,聂怀嵘觉得不值当,为了不让席云素找茬,席间他将手底下的人推出去挡酒,自己滴酒未沾,结果就被她泼了一身。 喜服是皇帝赐的,不得不穿,聂怀嵘本就没有多少好感,被泼了酒了,更是碍眼了。 他解了腰带,脱了外裳,将其搭在了九弦雕花衣架上。 “公主殿下不喜,臣离开便是。” 席云素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看着身着中衣的聂怀嵘推开了房门。 门被推开,月如玉盘,银霜撒了一地。 “国公爷,这么快,就要备水?” 外头婆子的疑惑中又带着质疑的声音慢慢减小,席云素都能猜到聂怀嵘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果不其然,聂怀嵘冷声说了句,“不用”。 而后,“砰”,一声巨响,他关了门,重新回了屋,聂怀嵘看也不看席云素一眼,径自从柜中翻出锦被,丢在卧榻上,躺了上去,背对着席云素。 席云素清楚,聂怀嵘并不是觉得新婚之夜留她一人不厚道,而是顾虑她会到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状,惹得流言四起,坏了聂府的名声。 若是以前,席云素还会因聂怀嵘的态度而难过,现在她的心已冷,情已熄,不会再为聂怀嵘神伤了。 席云素解了身上装饰,回到了床上,倒头就睡,她太累了,死之前怀孕加上管家,她都好久没睡一个好觉了,先养好精神,再来谋划以后。 * 软塌上的聂怀嵘交叉的双手置于脑后,头枕在手上,凝视着屋顶,闷闷不乐。 红烛滴落,隐隐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烦人。 聂怀嵘细细听了会,好像是从床上传来的,是席云素,她又在闹什么,他翻了个身,懒得搭理一晚上尽在找事的席云素。 呵,奉旨成婚,成个鬼的婚。 明明是她强求的婚姻,还泪眼朦胧地闹事,新婚之夜都不停歇,皇家公主就如此蛮不讲理的吗? 红烛燃了一半,夜已深了,在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中,聂怀嵘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吉利的梦。 第三章 **梦始** “国公爷,公主想见你,求求国公爷入内一见吧。” 翠微顾不上礼节,一把拉住聂怀嵘,恳求他道。 聂怀嵘凌晨便从城郊安化大营飞奔而回,他僵硬着身体,石头一般地立在门口的台阶之下,一动不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听到翠微的话,他才有了动作,大步跨上台阶,就要往产房里去。 门口处的一位产婆挡在了他的身前:“国公爷,女子产房,进入不吉利。” 聂怀嵘铁青着脸,眼睛里闪过红光,冷硬地道:“让开!” 聂怀嵘的母亲李太夫人见状,上前拉住了要冲进产房的聂怀嵘,她看了一眼不断从房间里端出来的血水,神色复杂地劝道:“你灰尘扑扑从军营赶回,身上带着杀伐之气,贸然进入会冲撞她们母子的,就当是为了她母子好,就在门外等着。” 屋内依稀传来呼唤着他的名字的声音,聂怀嵘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寒光,他收回了闯门的脚步,烦躁地迈向院中的石桌,一掌砸裂了几百斤重的石桌。 聂怀嵘的手鲜血淋漓,他好似没有痛觉一般,只死死地盯着房门,周身骇人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他。 “聂怀嵘!” 凄厉的声音传来,聂怀嵘察觉了什么,快步冲往产房,抬腿踢塌了门扉。 屋内,飘动着的床幔,一下又一下,拂过那只垂落的霜雪般洁白的手腕。 聂怀嵘快步走过去,将床幔掀开,席云素面无血色、安静地躺在那儿,身下一大滩的血迹。 聂怀嵘把住席云素的手腕,无力且冰冷,感受不到一丝的脉搏。 “国公爷,公主她,她殁了。” **梦终** 聂怀嵘从梦中惊醒,喘息着,额角已惊起了一层冷汗。 他转身,急切地看向床上的席云素,胸口起伏着,呼吸尚存。 指尖碰触的冰冷似乎还未消失,聂怀嵘心中不安。 新婚之夜,梦见新娘子身死,不详。 天还黑着,聂怀嵘起身,踱至床边。 床上鸳鸯红枕被泪水浸湿,席云素眼角还有晶莹的泪珠闪耀,她断断续续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聂怀嵘凑近了听,发现她嘴中念叨的是他的名字。 “聂怀嵘……” 一边流泪,一边轻唤着他,聂怀嵘也是无奈。 “我在。” “聂怀嵘。”席云素呓语着。 “我在。”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节 席云素叫他多少声,他就应多少声。 聂怀嵘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陪一个不讨喜的公主做这种事情。 良久,席云素终于安静下来了,聂怀嵘想起身,不料袖角被她拉住,他只需轻轻拂开她的手就能重获自由,可看在那场不详之梦的份上,他又坐回了床上。 * 席云素睡了个好觉,她餍足地睁开眼,入眼的红色,随即将她的好心情给破坏了。 是了,她幸运地回到了过去,却不幸地回到了跟聂怀嵘的新婚之夜,要是能多回去一天就好了,她就可以不用看到聂怀嵘了。 席云素又喜又恼地翻了个身,摸到了一个坚实温暖的地方,是她喜欢的手感。 席云素猛地坐起身,阴恻恻地看着不知何时恬不知耻跑到她床上的聂怀嵘。 她伸出腿,用力一踢,将聂怀嵘踢了下去。 “哐当”,滚下床的聂怀嵘磕到了头,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外头整备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闻声赶来,见聂怀嵘衣衫不整地被踢下床,面色有异,纷纷侧身低了头。 “滚出去。”聂怀嵘厉声吼道。 昨晚一遭,今早又一遭,他在这些婆子面前,颜面全失了。 聂怀嵘揉着额角,头上的筋都爆出来了,周身都是低沉的气息,这场亲事用灾难来形容也不为过。 丫鬟婆子们闻言赶忙退了出去,一个个静若寒蝉。 席云素冷眼看着聂怀嵘自己亲自梳洗穿衣,然后推开门,冲冲地走了,留下门口一帮不知所措的丫鬟婆子们。 推门声还在屋内回响,席云素被伤过的心已经毫无波澜了。 聂怀嵘当着她的面摔门,她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是她自己蠢,用爱意包容聂怀嵘的放肆,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心口发酸,席云素阖眼忍住眼中的涩意,下意识想要端着肚子起身,却抱了个空。 她愣愣地看着肚子,停住了一切动作,就像个石雕一样。 “公主,可起身了?” 敲门声响起后,是翠微担忧的询问。 席云素回神,有了动作,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吩咐道:“进来吧。” 翠微伺候着席云素梳妆打扮,席云素打量着镜中十八岁的自己,白净红润的脸蛋,桃花眼清澈有神,勾唇微笑时,眼中还存有前世已消散的艳美的星光。 翠微给席云素装扮了一套红玉头面,更显光彩动人,清晨的曦光都不如她耀眼。 席云素抚上自己的脸,镜子中的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嘲讽一笑。 六年,她把明艳华贵、珠光宝气的自己折腾成了一个黄脸婆,把目中无人且高高在上的生活过成了仰人鼻息的煎熬度日。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她一见钟情了一个骁勇的将军,着实可笑。 “公主,到时辰了,该去见聂府的太夫人了。”奶嬷嬷王氏从外头进来,提醒着依旧不急不缓的席云素。 席云素闻言转身,眼眶泛红,她已有多年未见王嬷嬷了。 王嬷嬷是她过世的母妃留给她的人,她尚在襁褓之中时,就是王嬷嬷照看的了,后来新皇继位,新皇之母太后针对她,设计陷害了她身边的人,王嬷嬷便被害了。 席云素略显慌乱地撇过头,哑声道:“不急,先传早膳来。” 王嬷嬷在皇宫中生活多年,早就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了,她没有错过席云素一闪而过的悲伤神情,晚间守门的婆子们说,国公爷开了一回门,却没有叫水,早上也没有,王嬷嬷又看了一眼床,帕子是干净的,没有血,进门时,软塌上还有一床被子。 公主被人欺负了,王嬷嬷对聂府有了成见,她也不催席云素去见李太夫人了,嘱咐婢女备了精致些的早膳,伺候席云素用膳。 “殿下和国公爷吵架了?”王嬷嬷担忧地问道。 “吵了,我还动手了。” 又咬又踢的,想必聂怀通一定是比前世还要厌恶她了,正好,她也不想跟聂怀嵘过了,等过一阵子,时机成熟了,她就跟聂怀嵘提和离之事。 席云素其实巴不得立马就和离的,可她昨儿才成亲,今天就提和离,怎么也说不过去,她父皇再怎么疼爱她也不会让她如此胡来的,更别提聂怀嵘是有功之臣,按现世的时间,聂怀嵘凯旋回朝才刚过去三个多月,还是兴京城里人人念叨的英勇将军。 一想到她还要在聂府待上几个月,席云素觉得早膳都变得难吃了。 王嬷嬷不由叹气,柔声劝道:“夫妻生活需要慢慢经营,偶尔退一步也无甚关系的。” 席云素想说些什么,院子里有了动静。 聂怀嵘从外头进来了,他走到席云素跟前,看着满桌的膳食,隐忍着怒气道:“母亲在等你,全家人都在饿着肚子等你,公主殿下倒是有好心情用早膳?” 席云素抬头瞟了他一眼,继续喝了口粥,才说:“本公主对聂府不熟,不认识路,索性就先用了早膳了。” 不要以为他聂怀嵘还能随意给她脸色看了,她不惯着他了,他一早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损了她的威严,那就休怪她不给他留颜面了。 聂怀嵘额角一突一突的,咬牙道:“臣若没记错,殿下此前多番不请自来,在府中闲逛多次了,怎么突然不识路了,再者府中下人也有伺候殿下的,一问便知了。” 席云素勾唇,嘲讽一笑道:“从来只有别人恭请本公主的份,没有本公主屈尊降贵低头之理。” 前世,她只为一人低过头,因为他,她便再也不能抬起她高傲的头颅了。 聂怀嵘,这一世,你没有那么好运了。 “臣给殿下引路。” 聂怀嵘一字一顿,说得极重,昨晚对她的恻隐之心,被她一早的一通胡闹给败得干干净净了。 席云素擦了擦嘴,起身说道:“那走吧。” 席云素住在东边的阑风院,要前往李太夫人住的景福院,要经过小花园的游廊和一条宽夹道。 聂怀嵘走在席云素的身前,不言不语,距离越拉越开,他都没想过停下来,等她一等。 “聂怀嵘。” 席云素脱口而出,叫出了他的名字,他的背影,她太熟悉了,前世她不知多少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眼前,不曾为她停留,亦不曾为她回头。 叫完后,席云素又不免暗恼,叫他做什么,反正也没有回应,何必因为不甘心再来试探,前世她不是已经试探得足够多了吗。 聂怀嵘心里没有她,她不过是他迫不得已而娶回家的摆设。 然而,聂怀嵘停了脚步,回身应了一声。 “我在。” 席云素怔住了,聂怀嵘同样也怔住了,两人就这么干楞楞地看着对方,片刻后,又纷纷移开了视线。 聂怀嵘轻咳一声,不自在地道:“母亲还在等我们。” 他应了她一晚上,她一喊,他下意识就应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章 聂家是武将世家,本朝开国时就为莘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封为谯国公,聂家后代大都军功赫赫,国公之位从未降袭。 席云素跟着聂怀嵘到了景福院的正厅,聂怀嵘的母亲李太夫人正坐在上座。 太夫人李氏,五十有八,头发白了一半了,为人不苟言笑。 前世席云素就没怎么看到过太夫人笑过几回,更别提是对着她了。 她曾经为了聂怀嵘想过要讨好太夫人的,不过事实证明,一开始就对她有成见的,她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太夫人如此,聂怀嵘也是如此,这大概就是母子了,一样的冷漠淡薄。 聂家主家人丁单薄了,正厅内没有多少人。 右侧第一个位置上是聂怀嵘的寡嫂程芳,她身后是她的三个儿女,左侧的位置上分别是聂怀嵘之妹聂琼滢和寄养在聂家的许淇玉。 场景和顺序坐次均和前世一样,程芳旁边的位置是留给她的,按长幼次序没有问题,按尊卑那问题就大了。 前世经历过的事情重新上演,席云素暗自冷笑,物是人已非,结局自然也是该不同的。 李太夫人身边的婆子端着两碗茶来到席云素和聂怀嵘的跟前,聂怀嵘端了一杯茶,弯身给太夫人敬茶,席云素看着送到她手边的茶,没有动。 前世聂怀嵘自己先敬茶,席云素见他的动作,自己接过茶,矮了矮身子敬茶了。 那会她还以为聂怀嵘是为了不让她不自在,才先她一步敬茶。 如今想来,是她想多了,聂怀嵘的举动不过是担心她会让太夫人下不来台,先一步做了个示范,免去跪拜之礼,不让她闹事而已。 席云素心里不是滋味,他不仅心里没她,还信不过她,前世她的示好和妥协,都白费了。 但是,他既然如此想了,她就按他想的,闹一闹好了。 席云素给翠微使了个颜色,翠微会意,将右侧的空椅子搬了出来,放在正中间,对着李太夫人的位置。 席云素毫不客气地坐下,跟上座上的李太夫人形成对峙之势。 茶是没法敬了,聂怀嵘放下手中的茶盏,怒目看着她:“殿下为何如此失礼?” 席云素嗤笑一声,手指轻扣着椅子的扶手,说道:“我乃云素公主,代表皇家威严,是君,尔等是臣,臣坐上首,君向臣行礼,聂怀嵘,你认为合适吗?” 想以长幼轮次序,那得看她愿不愿意给他聂怀嵘面子。 聂怀嵘紧了紧拳头,沉着脸道:“殿下下嫁聂家,便是聂家人,今日家人见面,母亲是长辈,公主是晚辈,以孝相论,该晚辈向长辈见礼。” “你道是孝,我说是忠,忠和孝,谯国公,你选一个吧。” 话,席云素是对着聂怀嵘说的,目光却紧盯着李太夫人。 李太夫人的丈夫是前谯国公镇远将军聂弘武,她有三子一女,聂怀嵘是她最小的儿子,二儿子少年之时意外身亡,大儿子和前谯国公在跟西羌作战时,被西羌人暗害,她活下来的儿子只剩聂怀嵘了,聂怀嵘是她,也是聂府唯一的指望。 席云素在等,等李太夫人的妥协,李太夫人是不会让聂怀嵘名声受损的。 以前是她席云素退步,现在她不在乎聂怀嵘了,一步都不会让了。 果然,李太夫人有了动作,她从上座上起身,面无表情地对席云素说:“请公主上座。” 席云素不跟这些人客气,六年的时间,早已将她对聂府众人的好感消磨地差不多了。 她挂着嘲讽的笑,毫不犹豫地走向上座,经过聂怀嵘身边时,被聂怀嵘一把拉住。 右手被他钳制住,席云素动弹不得,她语气不善:“放手,本公主命令你放手。” “席云素,别欺人太甚,那个位置,你坐不得。” 聂怀嵘阴着脸盯着她,跟他过不去就算了,不能容许她欺到他家人身上来。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节 席云素吃痛,想扯开聂怀嵘的手,却毫无作用,她冷笑道:“龙椅本公主都坐过,你们聂家的上座,算的了什么,本公主愿意坐,是你们聂家的荣幸。” 她话音刚落,聂怀嵘松开了手,与此同时上座的椅子应声而裂,椅子被聂怀嵘给踢碎了,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坐的意思。 席云素被惹火了,扬起左手要打聂怀嵘,又被他给抓住了,在她的手距离聂怀嵘的脸不到三寸之处。 聂怀嵘厉声道:“你要撒泼到几时?” “那你呢,你要挑衅本公主的威严到何种地步?”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哄着、敬着的,他聂怀嵘凭什么要求她伏低做小,凭她喜欢他吗,可她现在已经不想要他了。 席云素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处都青了,聂怀嵘这个力气大的蛮子,她跟他没完。 “这儿是聂府,不容你放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处本公主放肆不得。” 她以前还傻愣愣地以为是她不够好,被王嬷嬷和翠微劝着,改了自己脾气,温柔小意起来,不过全是徒劳无功的笑话罢了。 装什么识大体,装什么贤惠,在不爱她的人面前,好是错,不好也是错,她嫁进来就是大错特错。 席云素跟聂怀嵘,谁也不退让,一屋子的人没一个上前劝架的,有的是看不惯席云素,有的是顾忌二人身份的。 最后,聂怀嵘的大嫂程芳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了她二儿子一个眼神,八岁的聂文保会意,脆生生地大声道:“我和妹妹都饿扁了,什么时候才能用早膳啊?” 小孩子的话打断了席云素和聂怀嵘的对峙,程芳见势立马说道:“小儿无状,还请公主殿下和三弟不要见怪。” 看在小孩子的份上,席云素不跟聂怀嵘吵了,聂文保自小身体虚弱,她是知道的,大嫂程芳没什么心机,就是太听李太夫人的话了,跟她不怎么亲近,但是前世她怀孕时,大嫂帮过她几次。 整个聂府中的人,席云素就对大嫂和她的孩子们还存着一两分的好感,其余的上至李太夫人,下至丫鬟婆子们,她一个都不喜欢。 “臣拜君,子拜父,两者既然分不出何者重,何者轻,那就不拜了,认不认本公主做聂家人随你们的便,本公主都无所谓,你们只需记住,本公主的第一个身份,永远是皇家公主。” 说完,席云素也不管其他人是何想法,径自离开了。 按礼俗,拜见公婆后,新妇才成为男方家的家人,而席云素压根就不想再成为聂家人了,她来就是来出气的,为前世劳心劳力却半点不落好的自己,为她那还未来得及见一见这世面的孩子,平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气。 * 聂怀嵘看着断裂的椅子,脸色难看极了,从昨晚席云素进聂府大门后,没给他消停一刻,这桩婚事远比他料想的还要糟糕。 “母亲,椅子我会找人重新做的。” 李太夫人面有忧色,说道:“椅子不要紧,今后该如何跟她相处才是要紧的,毕竟是皇上最宠爱的云素公主。” 聂怀嵘宽慰道:“母亲且安心,她在自己院子里爱怎么闹都随她,不必理会于她,她若越界欺辱聂家人,儿子必与她计较,聂家世代忠良,家中多少先人为国血溅沙场,马革裹尸,就算是皇家之人,儿子也决不许她欺辱聂家人。” 李太夫人叹气:“罢了,娶了公主总是有多种不便的,能忍则忍,别坏了你的名声地位,唉,不说了,用早膳吧。” 聂怀嵘犹豫片刻:“不了,我要去大营了。” 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着情况的许淇玉站了出来,拦在聂怀嵘跟前柔声道:“三哥,公事重要也要注意身体才是,这两日又是三哥的休沐,难得的机会,不如我们一家人一起用早膳如何?军营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啊。” 聂怀嵘回道:“有劳妹妹记挂,今日确有急事。” 他从昨晚到眼下,憋了一肚子火了,聂怀嵘想回军营动动筋骨,把这份憋屈给发泄出去,而且,他暂时不太想和席云素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昨晚那个梦,真实到让人心惊,他需要冷静一下。 聂怀嵘走后,聂琼滢挽着许淇玉,很是遗憾地说:“唉,你说三哥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要是早定下了你,哪还有什么公主的事。” 许淇玉闻言脸色一僵,而后迅速恢复正常,婉叹道:“三哥先前一心要灭西羌,哪有心思儿女情长,可等他凯旋了,谁知……” “谁知皇家公主这么任性刁蛮呢,不顾三哥的意愿就请皇上赐婚,真是苦了三哥了。”聂琼滢愤愤不平,她们好好的一个家被个外来的公主弄得鸡犬不宁了。 要是三哥娶的是淇玉,而不是刁蛮公主就好了。 * 阑风院中,王嬷嬷偷偷地看了席云素好几次了,次次欲言又止。 正在清点自己的嫁妆的席云素从账本里抬头,笑道:“嬷嬷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王嬷嬷满眼都是怜爱和心疼,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在景福院的举动是故意为之?” “是。”席云素坦荡地答道。 王嬷嬷皱了皱眉,担忧之意掩饰都掩饰不住,“殿下想立威,并非不行,可国公爷不站在咱们这边,立威就成了挑衅了,聂府众人怕是不会服殿下的。” “不服就不服,聂怀嵘是谯国公府的当家人,女主人自然是国公夫人了,他们还能不认?嬷嬷不必担心。” 和离这种话,暂时还不宜说出口,刚成亲就说和离,任谁都会把过错推到她身上的,席云素不想和离不成,还给人平添谈资,便随意找了个说辞。就是光小说 她迟早会离开国公府的,管聂家人是什么想法。 “可是,我听闻国公爷方才骑马出去了,新婚第一天就跑回安化大营了,这对殿下不利啊。” 又往军营跑了,聂怀嵘他真是好样的。 六年时间,聂怀嵘有一半都泡在安化大营里,原因不过是军营重地,女子不得轻入,他能名正言顺地赶走她而已。 席云素冷着脸,咬牙道:“好啊,他既然喜欢住军营,那一会派人将他的东西都收拾好,给他送去,告诉他不用回来了,阑风院没他的位置了。” 想躲着她就躲好了,这一世,她不会再去找他了,而且分居两地还更好,将来和离也容易多了。 第五章 城郊,安化大营的习武场中,震天银戟破空扫过,强势无人能挡,凶狠无比,又带些许迷茫。 聂怀嵘已经练戟练了一早上了,思绪还是理不清楚,乱的很。 成亲后的第一晚他宿在了大营里,成亲当晚做的那个梦,昨晚又梦到了,一模一样的梦,连着做了两晚。 夕阳的暖意,众人的发饰衣着,甚至余晖下他的影子长短,都毫无差别。 梦里,席云素怀着他的孩子难产而亡了,他不知道梦里那个他是何种感受。 而他,每次醒来都是一阵心悸,指尖碰触的冰凉好似顺着梦境传达到了现实。 大冬天光着膀子都不会冷的人,在五月的夜里,身上冒出了一股凉意。 他五岁跟随父亲到了与西羌交界的边疆,十岁第一次杀敌,十五岁上战场,人生二十五载,有二十年是跟战场息息相关的,见惯了生死,对死别这种事,多多少少有一些预感。 重复的梦境,沾染了死亡的气息,传达着不详之意。 席云素,会有危险吗? 心如乱麻,银戟一扫,演武场的木栅栏被割断,被聂怀嵘的怪力一带,轰然倒下一大片的栅栏。 “哐当”一声,扬起无数飞尘。 军师韩叔郓和副将萧聿闻声迅速赶来,只见聂怀嵘在尘雾中,执戟长立。 “头儿,发生什么事了?”萧禹快步来到聂怀嵘身前。 聂怀嵘收回了震天银戟:“习武时一时不察,弄坏了栅栏,叫人来修,钱从我的军饷里扣。” 见聂怀嵘无事,一身云锦白衣的韩叔郓掏出他的黑纸折扇,握着扇柄,指尖用力,慢慢捻开扇面,轻轻扇开尘土,端的是优雅贵气。 韩叔郓笑道:“如此不谨慎,不是你的作风,新婚燕尔,跑来军营,借练武消愁,也不是你的人品,怎么,那位颇具盛名的云素公主让你头疼了?” “她太闹,太烦了。” 从被她缠上起,就无法避开了,离了她的人,却入了他的梦,怎么也躲不开。 折扇一停,韩叔郓摇头道:“明知她烦你,你还明目张胆地躲来这,不正是给了她发作的由头吗?明日归宁,你如何给皇上交代?” 聂怀嵘还没有说,萧聿先不满了,“交代啥,不是皇上非逼着娶的吗?咱们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就这待遇?” “大聿,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嫁给咱们将军,这是荣誉,是拉拢,这待遇还不好?” 萧聿不屑:“好个屁,头儿不喜欢,别说是皇帝的女儿了,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女儿,那都不算好。” 眼见聂怀嵘眉头越皱越深了,韩叔郓拍了一下萧聿,无奈道:“你闭嘴吧。” 不劝着点,还火上浇油,人家公主都把聂怀嵘的行李赌气送到大营来了,他还嫌他们将军和云素公主不和,闹得不够大吗? 然而,聂怀嵘忧心的根本不是怎么和席云素相处,而是莫名重复梦到梦境,“叔郓,连续两天梦到同一个人身亡,该如何是好?” “梦境不过是虚无的,随它去便好,若你还是放不下,要不去庙里求个平安符?以迷信对迷信,就当求个心安。” 虚无吗?聂怀嵘不这么觉得,昨晚,入梦之时,他已知是梦,却依旧沉沦不醒。 * 连着休息好了两日,席云素养回了不少精神,正在忙着盘点她名下的产业。 她出嫁有赐田,有田庄,有园头,有店铺,源于皇家公主的惯例封赏和她父皇额外的赏赐,折算下来,每年有两万多两银子的收入。 席云素捏着手里的账本,口中泛苦,她父皇留给她的产业和管事,都是上好的,足以够她一辈子光鲜亮丽,雍容华贵地生活。 以她公主之尊,本来没有必要只把眼光放在聂府后宅的,管家,看账本,收买人心等诸多事情,她根本不需要精通。 可是前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她失去了可以选择的权利。 她的父皇没了后,由皇后晋升的太后讨厌席云素,不仅削减了她的脂粉田,把她剩余的脂粉田都换成了荒地,还大力打压她的产业,以致席云素每年只剩两、三千两银子的收入了。 如果聂怀嵘在乎席云素,看重她,太后是不敢动席云素的嫁妆的,可聂怀嵘不喜她,对她冷冰冰的。 席云素拉不下脸去求他为了自己的嫁妆跟太后对抗,她只能顶着外忧内患,把聂怀嵘妻子的位子坐稳,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当时她腹中的孩子。 一旦失去聂怀嵘,太后不会放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看她不惯的人也都会顺势踩她几脚的。 前世,除了聂府,她没有退路了。 席云素抚平手中被她捏皱的账本,她是心里难受,才会一遍一遍地盘算着账本。 她深知,这都是无用之功,失去权势依仗,手里的钱,迟早会被人洗劫一空的。 一缕宁神香旖旎升腾,宁不了席云素的心,静不了她的神。 “殿下,国公爷回来了。”翠微欣喜来汇报她。 席云素将账本收好,倚在软塌上,“他爱去哪去哪,不必来报我,听着头疼。” 翠微看向门口处候着的聂怀嵘,暗自恼悔,她该把话说清楚的,她要是说国公爷在门口想见公主,就不会让聂怀嵘听到公主的气话了。 翠微也纳闷着,公主前几天谈起国公爷还是高兴不已,赞叹有加的,怎么成亲了,反倒是有点嫌弃的意思了。 顶着聂怀嵘不善的目光,翠微只好再次开口:“殿下,国公爷在门外候着了。” 人都到门口了,那必定是有事找她,没事,聂怀嵘才不会如此积极。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节 “让他进来。” 屋内,席云素侧卧着,聂怀嵘笔直站立着,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夫妻之间,陌生又尴尬。 熟悉的沉默氛围,让席云素感到不适,先出了声:“没话说就离开,杵在这儿,碍眼。” “明日公主归宁。” 简短的话,听不出聂怀嵘是什么意思。 席云素都不知道要不要接话,要接什么话,两人之间又冷场了。 可气的是,聂怀嵘不说话了,人又不走,恼人得很,席云素没好气道:“还有事?” 聂怀嵘朝席云素走近了两步,将她脸上的不耐烦看了个仔细,“阑风院原是我的院子,公主将我的物品送走,我回家住何处?” “国公府不是有客房吗,只要不看到本公主,住哪里你都乐然受之吧。” 席云素微敛眼眸,被心悦之人嫌弃,日积月累,她甚至都怀疑她自己了,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受人喜欢了。 住客房,聂怀嵘倒也无所谓,行军打仗多年,他不挑住所的。 不过她看起来很悲伤,想到那个梦,聂怀嵘不由解释道:“我从未说过这种话。” 他没有说过只要不看到她,哪里都好之类的话,死亡之梦两次梦到,不见,不是好话。 “你是没说过,但是你的举动不都是在证明吗?你不想见我,我更不乐意看见你,聂怀嵘,你给我滚,从我眼前消失。” 席云素被刺激得红了眼,没说过?是啊,没说过,他聂怀嵘压根就不爱跟她说话,他什么都不用说,他的行为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公主殿下不愿见我,为何要请旨赐婚,跟臣完婚?” 聂怀嵘很疑惑,他不理解分明是席云素非要嫁给他的,她为什么会在新婚之夜哭,也不理解即使他服软,为什么席云素也要不依不饶地闹事,更不理解那莫名其妙的梦境,为什么会让他心中不安。 娶了她,很多事情都变得让人无法理清了。 “滚!” 席云素再也忍不了了,她被聂怀嵘的问话戳中了心里最痛之处。 为何?为的不过是庆功宴上的那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多美好的词,又是多残忍的结局。 为了这该死的“一见倾心”,她逼婚了聂怀嵘,毁了自己一辈子。 她恨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聂怀嵘,更恨当年无知愚蠢的自己。 第六章 席云素将聂怀嵘轰出了阑风院,还吩咐人将院门给栓严实了。 说好的阑风院没有他聂怀嵘的位置就真的没有了,那六年里,她请他不回,现在就算他想回,她都不乐意给他机会了。 席云素喝了口茶,压了压心里的怨恨。 明日还要见她的父皇,别为其他杂事,坏了心情。 到了晚上,席云素早早地就歇下了,不过即将要和阔别多年的父皇团聚的心情太过雀跃,她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 满月生辉,柔和似水。 席云素翻了个身,紧闭的窗户上竹影摇曳,院里那些竹听说都是聂怀嵘种的,前世她知道后,一直精心打理,然种竹之人却再不愿意多看它们一眼了。 竹有节,可惜无心。 明月映竹影,席云素阖眼入睡。 似梦非醒中,脸颊之上点点泪珠滑落,有轻柔的触感,为她拭去悲伤与不安。 她好似嘟囔了几声,而后沉沉睡去,翌日早起,精神不错。 梳妆时,席云素偶尔留心到,她昨夜观竹影的窗户开了,她分明记得睡前已锁了的,不过她也未曾多想,只当是嬷嬷或者翠微担心她睡不好,深夜来查看时,关掉的吧。 早膳过后,翠微来报,说是回宫的车辇已准备妥当。 席云素欣喜,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赶至车辇旁时,聂怀嵘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席云素无视了他,只把目光放到车辇之上,她走近时,车辇旁的仆人拿来了登车的小杌子,席云素抬手,习惯性地等人扶着上车。 此时,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搀扶住了她。 席云素顺着那只手,看到的手的主人,聂怀嵘。 怎么会是他,她本已忽略他的存在,他却自己往她跟前凑了,此种情况可太过稀少了。 “有劳。” 席云素怪异地看了聂怀嵘一眼,然后就着他的搀扶上了车,不想聂怀嵘也随后跟着上了车,真是奇了,他不是一向都是骑马的吗? 席云素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跟着上来了?” “臣陪着公主。” 聂怀嵘坐在席云素的另一侧,目光不在她身上,而是透过车帘打量着外头。 席云素冷淡地说:“你是担心我跟父皇告状,特意来讨好我的?” 无事献殷勤,必有蹊跷,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聂怀嵘不答,反是说起其他的话题来:“臣观公主身边的护卫,不够警醒,亦不够强悍,难以胜任保护公主之责,臣从安化大营拨一批人来护卫公主安全,可好?” 连有人夜间进入她的房间,都毫无察觉,皇家护卫,能力实在不行。 席云素胡闹又任性,他不喜欢,可她终归是他的妻,他有责任护她周全。 同样的梦,每晚都梦到,兴许真是有什么预感,也说不准。 “不必了,你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席云素心生疑惑,聂怀嵘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具体是哪里怪异,她也说不上来,只感觉今日他的言行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他是从来都不爱管麻烦事的。 怪就随他怪吧,就算他是好意,她也不想领他的人情,席云素不想在她的恨意里添加任何不舍和情意了。 聂怀嵘没有放弃的意思,软和了语气,跟她商量:“公主若是不愿意换护卫,那臣拨来的人辅助即可,公主的安危,再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听着似乎还带上了请求的意思,席云素更加不解了,前世可没有这种情况,而且今生她对聂怀嵘的态度也算得上恶劣了,他那么关心她的安危是何缘故? “自有人护着本公主,就不劳谯国公忧心了。” 她想跟聂怀嵘和离,那就不该扯上多余的关联了。 爱要纯粹,恨也要纯粹。 聂怀嵘显现几分焦急,不死心地继续劝道:“殿下,勿拿自己的安危当做儿戏,请酌情考虑臣之建议。” 虽不知聂怀嵘为何突然对她的安危如此上心,席云素还是断然回绝:“本公主考虑好了,不需要。” 席云素主意已定,聂怀嵘再劝也是徒劳了,他紧抿着嘴,转头看向车外,悻然沉思着。 车辇继续前行,车中一片静默,两人各处一方,无一言半语。 车停了,已到了皇宫,辉煌又威严的皇城,是她怀念中的样子。 聂怀嵘先她一步下了车辇,等她下车时,聂怀嵘在下头朝她伸着手,是要扶她下车的意思。 这一幕,是前世她归宁时,希望她车辇前,坐在黑色汗血宝马上的驸马会做的事,期待成了真,她却不再是饱含期待时的那个人了。 席云素跳下车,不理会聂怀嵘的意思。 聂怀嵘略显尴尬地收回手,跟上了席云素。 席云素在紫宸殿遵礼拜见了元章帝和皇后,元章帝见到席云素很高兴,关心道:“素素,这两日吃得可好,睡得可香,没有人欺负你吧?” 席云素本来是想矜持的,可再次见到了最疼她也最宠她的父皇时,泪水根本不受控制,她一把扑到元章帝的怀里,哽咽道:“父皇,儿臣好想你,好想好想。” 父皇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儿臣被人欺负得好惨。 这话,席云素没法说出口,她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在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把多年来的委屈和心酸,都毫无顾忌地哭出来,父皇的怀中,是最安心最可靠的所在,她不需要忍,不需要让,不需要压抑自己。 元章帝抱着怀中的女儿,无措地哄着她,语气都放轻了,“父皇在,一直都在,素素乖,不要哭了好不好。” 哄了好久,席云素终于停止了哭泣,元章帝安抚住了女儿,然后冷着一张脸,怒视着底下站着的聂怀嵘,责问道:“聂怀嵘,你让朕的女儿受了委屈,你好大的胆子啊。” 聂怀嵘也不解释,直接单膝跪地认罪道:“臣知罪,甘愿领罚。” “怎么罚?”元章帝眯着眼,威严尽显。 聂怀嵘垂首回道:“杖责五十,不知可消公主之气?” 听了他的话,元章帝失望地摇了摇头,这桩婚事不圆满,聂怀嵘对素素不够上心,元章帝低头跟怀中还挂着泪痕的席云素商量:“素素以为如何?” 席云素肿着一双眼,嗫嚅着:“儿臣想……”想和离,很想和离,可她还是说不出口。 她自己吵着闹着要跟聂怀嵘成亲,她父皇拗不过她,下旨赐的婚,几天还没到,她就闹着和离,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她父皇的脸吗?朝中众臣估计也是会看不惯皇家公主‘任性’地戏耍有功之臣的。 而且她父皇前世病亡的原由,是他操劳过度了,自从母妃过世后,父皇便精力都放在朝政之上,时常处理奏折到深夜,熬坏了身子。 席云素心疼元章帝,不想他太过劳累了,和离之事,她自己能处理好的,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只要她的父皇健康地活着,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就有足够的资本,尝试各种方式和离,将影响尽可能地减小。 她父皇在,不用父皇做任何事情,只凭她父皇对她的宠爱,就没有人敢轻易动她半分,她能狐假虎威镇住其他人。 “儿臣想原谅他。” 原谅就代表了释然,代表了她彻底放下了聂怀嵘,但她也只是想,没办法做到。 她无法原谅,无法消除心中的怨恨,因为她前世死的不安心,这世过得不痛快。 元章帝瞥了一眼聂怀嵘,问道:“你听到了?” “臣听到了,谢公主宽宏大量。” 聂怀嵘依旧跪着,他想,按照他的脾气,他应该是会气愤,应该是会更不喜席云素的,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为席云素的故意为难和羞辱而生气,他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毫无波澜。 是因为席云素无厘头的嚎啕大哭,还是因为连着三晚的不详之梦? “听到了还跪着做什么?”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6节 席云素不追究,元章帝自然也是顺着女儿的意思来,聂怀嵘如今已成了女儿的夫君,也不能太苛责,而坏了他们夫妻关系。 元章帝看着不开窍的聂怀嵘和哭的惨兮兮的女儿,心中叹了一口气,决定给他们创造个机会,于是便对聂怀嵘说:“素素乍然离家,感到不适也是人之常情,你年长于素素,要多体谅一些,这样吧,今日就在宫中暂住一晚,以全素素思家之念想。” “臣遵命。” 聂怀嵘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他会如此干脆,是有私心的,席云素在聂府呆了几天,他就做了几天的梦,他想着,在皇宫住一晚,席云素是不可能会有危险的,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同样的梦不会再梦到了? 席云素倒是很乐意,住在自己家可舒心多了,更何况她还有些话要私底下和她父皇说,留宿更加方便。 席云素偏头,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恨恨地瞪了一眼,元章帝身边一直置身事外,冷眼看着他们的皇后,欺负她的事,她都记着,会一笔笔跟皇后清算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七章 席云素归宁的礼节流程已完,其他人很识趣地从紫宸殿告退,她却留着不走,元章帝也只得将未处理完的奏折放到一旁,听听他心爱的女儿有什么想说的。 “其他人都退下了,素素有什么话就说,朕听着呢。” 席云素心里又是一酸,果然只有父皇是对她好的,不管再怎么忙,都不会敷衍她,不像某些人即使根本不忙,都不会耐心听她说话。 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如此明显,前世的她却总是自我欺骗,以聂怀嵘公事繁忙为由为他开脱,再如何体贴懂事都换不来无心之人的重视。 席云素压下了眼中的湿意,走到元章帝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儿臣是想说,我会过得很好的,父皇不用替我操心,反而是父皇,应该要多注意身体,朝堂政务什么的,让底下的王公大臣,和我那些兄长们都分担一些,父皇自己一个人全做了,他们不就一点长进也没有了吗?” 元章帝摸了摸席云素的头,笑道:“我们家素素不是最烦前朝政务了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还是说素素想要给朕推举什么官员?” 元章帝失笑,也不知是那个机灵的,求官求到他女儿这来了,素素是头一回开口,她推举的人要是勉强够资格,他就应下了,就当是给女儿个面子了。 席云素拉着元章帝的袖子,羞恼着说:“父皇,儿臣才不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也不能做坏了父皇的名声的事情,儿臣是想让父皇不要累着自己了,要长命百岁地陪着儿臣。” “好,朕以后会保养好身体的,素素别担心。”元章帝倍感欣慰,他亲手带出来的女儿就是如此深明大义,乖巧孝顺。 席云素顿了顿,环顾四周,确认隔墙无耳后,用白嫩的小手悄悄地比了一下,低声说道:“不过儿臣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元章帝挑眉,他还挺好奇他的小女儿这么神神秘秘的,是想做什么,便道:“说来听听。” 席云素轻咳了一声,将她早已准备好的想法说了出来:“太子和他的兄弟五皇子,父皇已经委派了重任,儿臣想着,其他的哥哥们,父皇是不是也让他们为父皇分担一点政务?” 太子和五皇子都是皇后所出,他们谁得势都不会让她好过的,所以她也是不会让皇后一派的人过得舒心的。 闻言,元章帝正色了神情,厉声道:“素素!”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怕她听了不高兴,软和了语气,好生哄道:“事关储君,动摇国之根本,就算是朕也不能轻易做主,朕知道,素素是个敬爱兄长的好孩子,可在皇家,为了国家稳定,储君之位不能给其他人有动摇的机会,哪怕是素素喜欢的兄长,也是不行的,除了此事,别的朕都依你。” 席云素闷声摇头,好半会,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道:“万一将来,太子他们欺负我呢?” 她的一声哭腔,终是哭到了元章帝的心里,元章帝动摇了,“朕再考虑考虑 ,素素放心,朕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的。” * 席云素从紫宸殿出来,压在心头的石头,算是轻了一些了,她是不会让皇后他们像前世一样肆无忌惮了。 她刚走了两步,不远处的聂怀嵘就朝她走来了。 见了元章帝,对未来有了信心的席云素,自重生以来,头一次认真审视着比她印象里年轻了六岁的聂怀嵘。 浓眉高鼻,面目刚毅,少了岁月的痕迹,更显英俊。 腰细膀宽,身材高大,混在人群里人们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他,他的外表完全契合了她的胃口,也完全迷惑了她的眼。 席云素偏过头,不再看他,他不属于她,他的心从未对她敞开过。 常言说,以真心换真心,可她付出了真心,只得到了一副没有心的好看的皮囊,还搭上了她的一切。 席云素提步往她出嫁前住的绫绮殿走出,聂怀嵘就跟在她身后,他大概心里也是抗拒的吧,却因为她父皇那句留下来住一晚不得不从命。 她很不想跟聂怀嵘待在一处,以前是她千方百计地没话找话,她跟他之间的相处才不会太沉默,如今她没什么话好跟聂怀嵘说的了,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格外的安静,安静到让人烦躁。 聂怀嵘这么大的个头,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无言地同行,周围的空气都是压抑的。 席云素加快了脚步,想要摆脱他,也想早点走完这条难熬的路。 “殿下。”聂怀嵘也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席云素。 聂怀嵘和她并肩了,从她这个角度侧着看上去,聂怀嵘更高了,她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席云素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聂怀嵘不解地问她:“殿下为何大哭,臣不认为殿下在臣家中受了委屈,说实话,臣觉得一直在咄咄逼人,不讲情理的,反而是殿下自己。” 他不理解,若说席云素是故意大哭,陷害聂家,让皇上以为聂家人轻慢了公主,按照席云素这两天的态度,也不是没可能的,然而,他总觉得她是在真哭,她那止都止不住的哭声,哭得他的心都不好受了。 她为何如此奇怪,而他又为何屡屡因她而心生怪异之感。 席云素停了下来,聂怀嵘也随着她停住了步子,她凝视着他,他没有生气,对差点因为她而被杖责五十之事也没有发怒,只是平淡地疑问,平淡到让人清晰深刻地意识到他的不在意,他的无所谓。 一如之前,她歇斯底里地责问,他就皱着眉,不言不语地等她闹完了,甩袖离去,把她的痛苦和煎熬衬托得像是无理取闹一样。 “本公主哭与不哭,轮不着你来问,也轮不到你来管。” 她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说了,只是对牛弹琴。 聂怀嵘侧身正对上席云素,身高的优势和他自身的气势,席云素不由退了一步,身子抵上了九曲回廊的柱子,被他整个人笼罩住。 他不悦地说道:“你我有夫妻之名,殿下不想让我管,那为什么要为难我,为难聂家。” 席云素本来是不想跟聂怀嵘争吵,也不想跟他多话的,但他实在太气人了,一开口全是精确无比地踩在了她的禁区,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怒道:“因为你从不认为聂家是我的家,因为夫妻之名就是个名头,无情无爱的名头,因为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是无理取闹,这么解释,你满意了吧。” 可气,太可气了,越说她越气。 她伸手去推挡在她身前的聂怀嵘,没推动,再使劲,还是没推动,一双桃花眼盛满了恨意瞪着他。 聂怀嵘失神地望着那双桃花眼,那双眼睛里的倒影真的是他吗,他为什么一丁点也看不懂,他看不懂她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 “你嫁我,然后怨我,恨我,怪我,可我什么也没做。” 他这话一出,一下子就抽干了席云素身上全部的力气。 她在指望什么,那个相处了六年的聂怀嵘尚不能理解她,她能指望这个年轻的聂怀嵘什么? 她的艰辛,她的痛苦,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愿意去懂。 是,他是什么都没做,婚是她逼着成的,他是她千方百计纠缠的,而他自己,国公夫人的位置和体面,他都给她留着了,内宅交给她管着了,他认为他给了她一个世家夫人应该有的一切。 他觉得他对得起她了。 呸,对得起个屁,席云素暗骂道。 六年,她辛辛苦苦为聂家付出,她可以接受他不爱她,但是要怎么接受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是亲情,哪怕是友情,他不关心她,不庇护她,更不在乎她。 所以他不知道她的苦,不知道她的痛,不知道她的悲。 席云素脱力地靠着木柱,她庆幸着身后有一根柱子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在聂怀嵘面前,太过狼狈不堪了。 她捂着眼,语气坚定地说:“以后没我的准许,不要随意跟本公主说话,本公主听你说话头疼。” 她莫名的话,让聂怀嵘心口发堵,“为什么,我很耐心,很好脾气地跟你说话,你怎么如此态度对我,万事总要有个理由吧。” 他已察觉他跟席云素的相处很不对劲了,却苦于找不到突破口。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不管是席云素这个人,还是他的梦,他要尽快找到解决办法,已经影响了他正常的生活了。 “理由是吧,好,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没耐心,脾气也不好,尤其是对你。” 席云素毫不客气,问什么理由,问了有什么用,他不懂,以前不懂,以后也不会懂。 不再跟聂怀嵘纠结下去了,席云素扶着身后的柱子,慢慢恢复了力气,绕过他就要走。 聂怀嵘出手将她拉了回去,双手一撑,把人困在双臂之间,他被她的话也说出了火来了,世上怎么会如此胡搅蛮缠之人。 “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八章 “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就是一记响雷,在席云素耳边不断地回响着,她才恍然惊觉,现在的她和聂怀嵘和前世他们好似互换了位置。 曾经这句话,她也是像他这般,愤怒又不解地朝对方吼着。 时过境迁,当时追着问为什么态度不好的人,从她变成了聂怀嵘,敷衍不愿意解释的人从聂怀嵘变成了她。 变了,都变了,她和他的位置变了。 眼下,回到了皇宫,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前世死前憋屈着的那口怨气,随着这个年轻的聂怀嵘的一声怒吼,她总算有发泄出来的感觉了。 “可以,我们好好谈谈。” 席云素眼中的聂怀嵘变得清晰起来,去除掉了老成持重、寡言少语的聂怀嵘的阴影,只余下这个稚气尚存的,年轻的聂怀嵘。 时光回朔,所有让她难受痛苦的事情都还没发生,她那些痛苦的记忆和情绪却依旧刻在她的心里。 可她眼前这个聂怀嵘是年轻的,她也该是年轻的吧,在前世的情绪里沉浸了三日,她也该是时候放下过去了。 * 绫绮殿中,成亲三日的席云素和聂怀嵘相邻而坐,他们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处在一块了。 席云素喝了口茶,率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不想娶我,我现在也后悔嫁给你了,这样好了,我们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离了吧。” 聂怀嵘刚拿起的茶盏都还未来得及喝一口,听到她的话,立马就放下了,颇有些无奈地回道:“公主殿下是想玩什么把戏?要再到皇上面前告我一状,杖责五十不够你消气吗?” “我是认真的,方才没有告状,也没有杖责你。” 虽然聂怀嵘的话是在她的预想范围中的,但是他真说出来时,席云素又觉得可惜,他那一声吼分明是动怒了,他怎么就不能怒火上头,一时冲动就答应和离了呢? 是她挑衅得不够,还是他不够在乎,她做什么他都能冷静处理? 是后者的话,就麻烦了。 聂怀嵘没有错过席云素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她神情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说出的话他实在无法苟同,不过好不容易能好好交流了,聂怀嵘话也多了起来。 他淡淡地说道:“且不说公主殿下在臣这里的信誉岌岌可危,就光说殿下的提议,也跟认真二字毫无瓜葛,婚事大事,不能轻率,圣旨赐婚,君无戏言,和离?殿下要戏耍人,也请找个靠谱点的借口。” 当初逼着他成亲,圣旨都下了,他抗拒过,没成功,认命地娶了她,结果成亲才几天,她跟自己说和离?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7节 她这三天加在一起的胡作非为都没有她提出“和离”来得荒谬,聂怀嵘压根就不信她说的鬼话。 不过她开门见山地说了,定是有所求的,聂怀嵘继续说道:“殿下想通过威胁臣和离达到什么目的,不妨直说,若在能力范围之内,且殿下答应臣不再以‘和离’为借口故技重施,臣会做到殿下的要求的。” 聂怀嵘认为他对席云素足够有耐心了,他一退再退,就只是期望云素公主能安安分分地做好谯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席云素不免失望,她跟聂怀嵘之间,别说感情了,连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她信不过聂怀嵘能做到她的要求,聂怀嵘信不过她的提议。 “我没有其他的目的,所求就是和离,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本公主现在有时间了,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本公主陪你耗下去,也会用这些时间证明,本公主是真心实意想要和离的,或许你可以尝试着信我一次?” 聂怀嵘也不担心惹恼了席云素,直言道:“然后被殿下算计,抓住把柄,从此聂府任殿下为所欲为?臣没有从殿下的举动中,看到任何可以信赖的地方。” 怎么可能信得过她呢,席云素之前为了纠缠他,嚣张到连军营都敢闯,她不可能真的是为了和离的,一旦上了她的当,后面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麻烦事。 席云素咬牙,脸色僵硬,没有任何可信之处?他就是如此看待她的吗? 成亲前,因他的缘故给安化大营送羊肉犒劳士兵,被他冷脸呵斥,为他亲自监制的甲胄被他无情退回,被他当众拒婚失了脸面,她还主动去聂府求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怎么就不值得他信任了? 她扯着嘴角,苦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公主证明自己是可信的,是吗?那你想本公主怎么证明?” 聂怀嵘略微思索了一会,回道:“半年,即使想要和离,也得半年之久,才不会惹众人非议,扫皇家颜面,如果这半年之内,殿下能不为难任何一个国公府的人,不干扰臣的正常公务,臣就能无后顾之忧地跟殿下和离,当然,作为名义上的夫妻,殿下不过分不胡闹的要求,臣也会尽力为之。” 席云素木着脸,看着冷静理智的聂怀嵘,他没有一丝的慌乱和不舍,良久之后,她舒出一口气,脸上挂上了释然的笑意,连语气都温柔了,“聂大将军,此前多有冒犯,本公主向你道歉,聂将军提出的条件,本公主会做到的,今后半年的时间,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吧。” 在乎才会生气,才会歇斯底里,而她,已经不生气了。 席云素的变化,聂怀嵘看到来了,他疑惑,也不解,她的神情太复杂,不管她的目的是想要借和离为由拿捏他,还是真的想要和离,她的目的都和她的神情不相匹配。 “如此,这次臣信殿下了。”聂怀嵘呐呐地回道,他看不懂的人除了席云素,又多了他自己,他在应该喜悦的时候没有喜悦,在被皇上呵斥时他该生气也没有生气。 他最近是不是累着了? * 夜幕已深,繁星满天,因元章帝的口谕,聂怀嵘留在了席云素的绫绮殿过夜。 席云素身边的王嬷嬷笑脸盈盈地将他请进席云素的卧房时,他就知道要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分居,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聂怀嵘尚不知如何跟席云素相处时,她反倒是显得落落大方起来。 席云素绕过他,拉开一旁的柜子,对他说道:“这儿有备用的锦被,软塌不及聂将军的身量,屈就将军一晚了,将军留心,要在明早婢女们敲门前收拾好。” 聂怀嵘从席云素手里接过锦被,他看了看已经准备就寝的席云素,又看了看手中的锦被,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他铺好被子,躺在软塌上,缓缓阖眼,连续的梦境应该也要终止了,皇宫没有危险,一切顺利的话,半年之后,他就和云素公主再无瓜葛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席云素难产而亡的梦魇。 他能睡个好觉了。 在他从梦魇中再次惊醒前,聂怀嵘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夜浓如墨,已至深更。 聂怀嵘捂着心悸的胸口,呆坐在黑暗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梦还在重复,他跟席云素没有夫妻之实,连夫妻之名再过不久也要没有了,他为什么还会梦到她身亡。 聂怀嵘走到床边,席云素脸上依旧有泪,却不再如他前两次见到的那样,轻呼着他的名字了。 她总是来入他的梦,究竟是哪里不对? 莫非是他病了,才会被这些无妄之梦烦扰,要不,他明日去看看大夫? * 第二天,席云素醒来时,聂怀嵘已经收拾好一切的。 出宫之后,聂怀嵘将她送回了国公府,然后急匆匆地出了门,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席云素自顾自地回到阑风院,修整片刻后,将翠微唤了来。 她仔细吩咐翠微道:“你帮本公主去办件事,把京城里有名气的寺庙都跑一遍,每间寺庙点七盏长明灯,吩咐寺中和尚每日诵经祈福,香火钱按最丰厚的给,务必确保长明灯不灭,祈福不停。” 长明灯,为亡魂引路祈福,翠微谨慎地问道:“长明灯需要生辰八字,殿下可有?” 生辰八字?未出生之人哪有生辰八字,席云素想了想,只好将她前世离世的时辰作为生辰八字了。 席云素落笔将时辰写下,交给了翠微。 翠微接过席云素写完的纸条,一看就感觉不对了,戊辰年?她支吾着:“殿,殿下是不是写错了,这是六年之后的时辰。” 席云素淡定回道:“这个时辰,一百一十四年前也有。” 她身亡的年份时辰,一百二十年会重复一次,便借过去的时辰,让翠微误解。 “是,是有,我糊涂了,马上去办。” 翠微领命去办事了,席云素心下稍安。 她要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告别了,前世她无法保护她的孩子安然降世,也无法黄泉共路,让她的孩子孤零零地上路,这一世,她还要狠心剥夺她的孩子存在的痕迹,连临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于心有愧,她会点一辈子的长明灯,希望她的孩子能原谅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也希望她的孩子体谅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公子身体非常好,并无隐疾,尽可安心。” 兴京最有名的医馆御康馆的老大夫为聂怀嵘把过脉后如是说道。 聂怀嵘愁眉不展,从太医院的太医到民间的大夫,这已经是他看过的第三个了,大夫们的话都是一样的,他并无任何问题,身体好得很。 聂怀嵘不死心地问道:“可我多日梦魇,是何缘故?” 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可能是公子思虑过重,睡不安宁,这样吧,老夫开些安神的方子,你喝两剂,看有没有用?” “多谢大夫,不必了。” 安神香点过了,安神的汤药他也试过了,都没用,聂怀嵘失望而归。 不受控的梦境,没有解决之法。 聂怀嵘压下了心中的烦闷,回了安化大营,继续练兵。 不过,梦境难测,当晚,聂怀嵘以为烦人的梦境会如期而至时,他安然睡至天明,一夜无梦。 连着四晚的梦境,消失了,他又观察了几天,席云素不再入梦,他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恢复平静了。 * 悠闲地在阑风院待了几日,席云素收到了好友江文英的邀请,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茶楼思茗斋一聚。 思茗斋开在闹市,却处处是清幽淡雅的装扮,颇有中大隐隐于市的趣味在其中。 席云素来到了她们长期定下的雅间内,江文英正在等着她。 江文英一袭粉色襦裙,身披袖纱罗衫,像极了荡漾的绿波中一株粉白的芙蓉。 见席云素来了,她一连串的嘴上不饶人的话就说了出来:“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了,性情都变好了,你嫁的那个人整日里泡在大营里,堂堂公主被人当做笑话看待,你还无动于衷,我看哪天别人都骑到你头上了,你都还会窝囊地跟人道谢。” “文英,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再说了兴京里的人巴结我还来不及,哪里敢笑话我?” 席云素眼中有水光闪过,无论世事如何变,她们之情的情意都未曾变。 当初她执意要嫁给聂怀嵘时,反对最激烈的就是江文英了,平日里一身书卷气,清高文雅之人,得知赐婚圣旨后,逮着她一顿好骂,形象全然不顾了。 可惜,一意孤行的她没有听,一头撞向了南墙。 江文英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席云素的小脑袋,气都还没有消,“明着自是不敢笑话,你都不知道她们暗地里说的多难听,说什么你强势霸道,逼婚有功之将,还说什么你刁蛮不讨喜,将聂怀嵘气得新婚都不回家,为了个不喜欢你的男人,被人轻看至此,当真值得吗?” 自然是不值得的,她是被表象迷了眼,以为那高大厚实的臂膀会是安稳的归宿,最终安稳是安稳,却不是她的归宿。 “值不值得都已经如此了,文英你放心,吃过一次亏,知道痛了,我不会再吃第二次亏了。” 席云素微微颤抖着的声音,江文英不免红了眼,相识多年,不过嫁给聂怀嵘才几天,她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江文英就知道她在聂府过得不好了。 江文英伤怀道:“你要真知道了,就早点离开,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别顾忌那些虚的,你自己过得开心才是真的。” 席云素挽着江文英的胳臂,心下感动道:“好,我会的。” 席云素是久未见到江文英,话匣子都打开了,拉着人谈天说地,连小时候的糗事都翻了出来。 两人相谈甚欢时,楼下街道传来一阵嘈杂地吵闹声。 席云素两人相视一眼,走到窗户边上,透过竹帘查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求求薛公子将青玉龙纹壁还给小人,那是小人家世代相传的传家之宝,求求薛公子了。” “还?少爷我好心跟你买,你个不长眼的贱民敢摆谱不卖,少爷我非要定这块玉璧。” “不能卖,祖传之物,卖了,小人就愧对列祖列宗了,薛公子你发发善心,将玉璧还给小人吧。” “呸,就你这个穷酸样,家里怎么可能有这么珍贵的玉璧,依本少爷看,一准是你偷的,来人啊,给本少爷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低贱的小偷。” 楼下街道,四五个家仆围殴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周围的人低声议论着,但是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被打的男子一边躲着拳头,一边高声嚷道:“我不是小偷,我,我要去告官。” 那薛公子得意大笑:“告,去告啊,少爷跟当今皇后娘娘是同族,我看谁敢治少爷的罪。” 二楼的席云素越听越气,她父皇劳心劳力治理的天下,被一帮子蠹虫祸害,她气得就要冲下去,给那个姓薛的家伙一个教训。 还没走出两步,她被江文英拉住了,然后楼下传来那位薛公子的一声惨叫。 “轮不上你了,有人出手了。” 江文英朝她示意,她顺着江文英的视线透过竹帘往下看,就见到了底下聂怀嵘单手提起薛公子,在人的膝盖上一踢,薛公子就跪倒在瘦小的中年人面前。 那薛公子本来还想倔着不道歉,聂怀嵘押着他的手一用力,薛公子就惨叫着跟人认错道歉了。 处理完了薛公子,瘦小的男人感激地朝聂怀嵘道谢,周围的人对聂怀嵘也是一片称赞。 席云素目光一直跟随着人群中高出别人一头的聂怀嵘,他像一个英雄,跟庆功宴上,被围绕着的众多官员赞叹钦佩时一样,出众又耀眼。 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好将军,也是一个好人,就只不是她的好夫君罢了。 席云素眼含悲伤地凝视着聂怀嵘,楼下的聂怀嵘突然抬头,朝她所在的位置看过来,她一慌,立马侧身从窗户边躲开了。 江文英疑惑地问莫名其妙闪躲的席云素:“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8节 她忘了,窗户是有竹帘的,聂怀嵘根本不可能看得到竹帘之后的她的,就算看到了,她其实也没有必要躲开的。 可聂怀嵘的视线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害怕什么。 席云素甩开脑中烦杂的思绪,重新坐回了桌边,像是掩饰什么般地喝起了茶。 一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她和江文英的叙旧,她聊到了尽兴,等时辰实在不早了,才和人分别。 席云素和江文英分开后,来到了她的马车处,乘车回家,而马车旁站着身形笔直的聂怀嵘。 “你在,等我?” 看起来是事实,席云素却是不敢置信的。 聂怀嵘点头答道:“嗯,一道回家吧。” 这更让席云素摸不着头脑了,他何时变得对她如此热心了? 她云里雾里地上了马车,跟聂怀嵘相对而坐,依旧想不出原由来。 无人说话,狭小的马车里静谧到让人不自在,席云素厌恶这种氛围,便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我在思茗斋?” 聂怀嵘答道:“臣看到了殿下的马夫。” 嗯?他居然记得她的马夫的长相?席云素更不解了,聂怀嵘不是从来不关注她的吗,他连翠微的名字都叫错过,她的马夫是有什么特质让他印象如此深了? 她觉得不太对劲,前世刚成亲那会,他态度是这么好的吗,她怎么不记得了?还是说,知道她会跟他和离,所以态度好了起来? 席云素起了好奇心,又问:“你回家有什么事要办?” 她不说话聂怀嵘也不说话,她一问话他就答,“休沐,回家和家人相聚,母亲今日吩咐厨房做了丰盛的晚膳。” “哦。”席云素反应平淡,聂家人没有跟她说过此事,她也正好落个清闲,她跟聂家人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马车内恢复了安静,席云素没了说话的兴致,她偏过头,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或许她该庆幸的,庆幸聂怀嵘喜欢住在安化大营了,不然要像这样面对面地尴尬相处半年,那可真是难熬了。 他对她无情,如今她也对他无意了,半年,应该是会倏忽而过的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今日要特意等她一起回家,不是没有要事要办吗? 安静的马车内,聂怀嵘的答话声响起,吓了席云素一跳。 她竟不知不觉地将心里话嘟囔出声了,而他,居然担心她的安危? 席云素从来没有想过会从聂怀嵘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说,“因为殿下身边的护卫带得少,不安全,臣护送殿下回府。” 作者有话说: 第十章 聂怀嵘的一句话,气氛变得更僵了。 席云素应付地点了一下头,再不肯多说一句话,也再不多看聂怀嵘一眼了。 无声地回了府,马车一停,席云素一刻不愿多待,抢先下了马车。 她落荒而逃,聂怀嵘想要邀她一起用晚膳的话,没能说出口。 景福院和阑风院的方向不同,席云素是走在往东的大理石的路上,而他要走的是朝西的路。 她和他,分道而走。 席云素狼狈不堪地逃回了阑风院,她在无意识地躲着聂怀嵘,却是有意识地保护她自己。 她不愿意见到,要跟她和离的聂怀嵘对她好,她宁愿他像前世一样避开她,躲着她。 要和离了,才会对她好,那她前世有多可悲,多可笑啊。 不爱他,才能见到他的好,太过刺激人,也太过残忍了。 为了掩饰她的失态,她一回到阑风院,就吩咐翠微,要备水沐浴更衣了。 她要洗去聂怀嵘的影响,洗去让她难受的心绪。 沐浴后,席云素总算恢复了正常,她换了一身单丝碧罗笼裙,细薄轻软,上头用金线织就的牡丹更衬得她雍容华贵。 她因和江文英相聚,在酒楼吃了不少点心,也不觉得饿,便吩咐王嬷嬷晚点再传晚膳。 晚膳前的闲暇时间,席云素就在看图纸了,未来公主府的设计图纸,出嫁前,她舍不得她父皇,一直没有开府离开皇宫,等她和离了,她就想自己单住出去,她也不小了,不能像个孩子一样一直依赖她的父皇了。 有好几个园林大家送上来的图纸都很不错,因她还没有决定好在京城何处建府邸,尚不能在几张都挺合心意的图纸中选出一个合适的来。 公主府的选址要离皇宫近,离聂府远的,风水极佳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不太好找,离皇宫近的,基本是没有空地了,她只能买个宅子来改建。 席云素纠结过,下了决定了,要买一个大的宅邸来改建,重新建府可是要花不少时间的,和离了都住不上,改建就不一样了,多请点匠人,多花些银子,半年后,府邸就能住人了,时间差不多刚刚好的样子。 她已看上了一处地方,是一个富商的宅邸,富商姓安,最近势头很猛,新晋成了皇商,皇商是不会为难她,反而会想巴结她,席云素想着这一笔买卖基本也就没有问题了。 本来这种事情,只要她一句话,元章帝就会赏赐一座公主府给她的,但是席云素想自己亲自来办,她的全新的生活,由她自己一手包办。 等她买好了宅子,实地看过了,就能动工了。 席云素很想快点住上新府邸,她早看腻了聂府这严肃无趣的景致,一点都不合她的审美。 看图纸的席云素心情不错,王嬷嬷是忍不住要打扰她了,有些事情,身为公主身边的人,王嬷嬷是气不过的。 王嬷嬷叹气道:“殿下,有一事,不值当讲不当讲?” 心里有了成算的席云素放下手中的图纸,笑道:“嬷嬷不必见外,直言便是。” 王嬷嬷又难过又心疼,“国公爷休沐,聂府摆了家宴,她们连寄住在府中的外人都请了去,唯独落下了殿下,这不是摆明不将殿下放在眼里吗?” 同处一座府邸,从殿下嫁进来后,这阑风院和府中其他地方就泾渭分明了,如此大不敬的态度,殿下怎么能任那些人胡作非为。 席云素眼神一暗,颇为不在意地回道:“不必理会,就算有人来请,我都是不去的,不来请更加省事了。” 她若真去了,谁都不能好好吃饭了,她看着聂府众人也是要吃不下饭的。 失敬之罪,她先记着,等她和离了,跟聂怀嵘的约定到期了,到时候她再来算账,脱离聂府的干系,算起帐来就毋须顾忌了。 王嬷嬷不甘心:“皇家威严,怎容轻慢,殿下不反击,他们就会愈发放肆了。” 席云素怎会不知,一旦开了头,后面聂府中人会越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前世她已经有过足够的体会了,但是和离是最重要的,聂怀嵘很看重他的家人,她没有必要为了一时之争坏了大事。 “嬷嬷,不用在乎聂家之人,本公主不过在此暂住半年,不相干之人,没有资格让本公主为他们动怒。” 不过是些膈应人的手段,有她父皇在,借聂府众人十个胆子,他们都不敢明着来跟她作对的,更何况,她都不要聂怀嵘了,那些暗戳戳的膈应人的心思也伤她不到了。 “暂住?殿下的意思是要……” 王嬷嬷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就想明白了,原来如此,怪不得聂怀嵘不归府,殿下都不生气了。 * 家宴过后,聂怀嵘习惯性地走到阑风院,到了院门口,看到紧闭的大门时,才突然记起他的院子已经属于云素公主了,他的物品也让她给送到安化大营了。 绿竹猗猗,他亲手种下的竹高过院墙,也不知这半年会不会有人照料。 罢了,若活不过这半年,也是它们的命,就像他不得不娶席云素一样,命运不由人。 聂怀嵘转身,往客房走去,他得吩咐小厮们,专门收拾出一间客房给他住,家人都在,他不可能不回家住的。 来到客房后不久,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清爽的微风,飘动着雨丝,落入聂怀嵘的书案上。 他起身关窗,敲门声轻响。 门开了,许淇玉怀中紧护着一个小包裹,笑颜迎他。 她发丝和衣裳上均已沾湿,被雨水润洗的柳眉杏眼,衬得她一双黑眸更显秋水无尘,抬头凝视人时,她的娇弱清纯中还带着一丝媚态。 然,不解风情的聂怀嵘皱着眉,用责怪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的口气说道:“外头下雨,你不带丫鬟婆子,又不带雨伞,冒雨来此,淋病了如何是好,我差人送你回去,并另派一人在你院中待命,若是病了,就派他去请大夫来。” 许淇玉低着头,没有随着聂怀嵘唤来的小厮离开,反而大胆地跨过门槛,走进了客房内。 她将手里的包裹塞到聂怀嵘手中,委屈着轻声说道:“我是来给三哥送衣服的,三哥常住军营,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如何不让人心疼?我最近得了闲,给家里每人都做了一件衣裳,这件是三哥的。” 杏眼含泪,聂怀嵘以为是自己说了重话,软了语气,“有劳妹妹了,衣服我收下了,妹妹淋了生雨,对身子不好,还是早点回去换下湿衣服吧。” 许淇玉不愿轻易离去,期待地看着聂怀嵘道:“三哥过于担心了,这点小雨淋不病人的,我头一回给三哥做衣裳,也不知合不合身,总得等三哥试过了,我才能放心离开。” 聂怀嵘不为所动,依旧坚持:“你先回去,合适不合适,我会差人告诉妹妹的。” 许淇玉揪着衣角,恼恨不已,他怎么就不开窍呢,左一声妹妹,右一声妹妹的,她是他哪门子的妹妹? 半点血缘之亲都没有,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的心意,偏他就是不懂。 许淇玉是聂怀嵘的父亲身边的副将许肃之女,许肃跟着聂家父子东征西讨,后来战死沙场,许肃的亲戚们对许淇玉不管不顾,聂怀嵘的父亲见不得昔日战友之女过得不好,就将许淇玉接入聂府赡养。 许淇玉的父亲是聂怀嵘之父的左膀右臂,她的身份也不是完全配不上聂怀嵘的,只是她的那群亲戚们太过不堪,让她没了家族依靠,生生地低人一头了。 许淇玉不想失去聂府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的情况,聂怀嵘夫妻不和,她还是有机会得到他的。 “天黑路滑,我有点害怕,三哥能送我回去吗?” 到底是看作妹妹的人,聂怀嵘没有拒绝,将人送了回去,送的过程中,有两三次因路滑,许淇玉差点摔倒,都是他一手拉住的。 送完了人,聂怀嵘又看了会兵书,才回床休息。 一入睡,多日不曾烦扰他的梦境又再临了,这一次,梦的内容也变动了。 **梦始**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一大一小的两座坟墓前,跪着满身酒气的聂怀嵘。 他身着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却无一丝威严勇武之感,有的只是颓丧和失意。 日头升了又落,他始终不动,就好似墓前的石碑一般。 驱马赶来的韩叔郓心有不忍,走到了他的身边,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也该够了,你跪在这儿也无济于事。” 呆跪着的聂怀嵘听到了韩叔郓话,红着的眼,终是落了泪。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我又没护住我的家人,多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父兄被西羌人暗算,如今又不知不觉地让妻儿被人害了,叔郓,你说,我算什么大丈夫,算什么男人?” 提起旧事,韩叔郓也湿了眼,他揽着聂怀嵘道:“兄弟,不怪你,你父兄之死,是我失算导致我们部队被围困,他们来救我们才牺牲的,云素公主之死,也是对方狡猾,防不胜防才导致的,不是你的错。” 聂怀嵘无法释怀,他伸出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妻子二字,哽咽道:“怎么不是我的错,若我敬她爱她,若是我多关注她们母子一些,若是我做到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那谁敢动她们母子?是我,是我害了她们,是我,是我护不住家人。”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9节 冷冽的秋风中,断肠人失声大哭。 **梦终** 聂怀嵘从梦魇中惊醒,黑暗中,他颤抖着的手碰到脸颊,有泪水滑落。 喉咙又堵又干,他起身,无力的双腿踉跄着,花了好半会,他才走到桌边。 仰头,灌下一大壶冷水,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 荒谬,太荒谬了,连续重复的梦境居然还有后续?而后续也依旧真实到让人心惊。 上次连做四晚梦后,分明已经不再做梦了,为什么,梦境又卷土重来,为什么,他会梦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聂怀嵘又想喝水,提起茶壶,才发现水刚刚被他喝完了,他落寞地放下茶壶,心一点点地下沉。 梦是梦,但他却开始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梦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没来由也没有根据的感觉,他不信,他说服自己不信,可那种感觉就是消除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里,聂怀嵘冷哼了一声,“我不是护不住妻儿的窝囊男人。” 咬牙切齿的,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第十一章 有了中意的府邸,席云素第二天就亲自来勘察了,她带了园林大家改图纸,还从司天监请了一个少监来看风水。 一到地方,她刚从马车上下来,立即就有人来迎她。 迎接她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公子,面容俊秀,身着天水碧色的绘水墨兰花长袍,腰悬墨玉,头戴束发银冠,粗略看上去是一副充满书生意气的装扮,走近了细看,却见此人有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翘的唇角带着笑意,又品出几分放荡不羁来。 不待席云素问话,那人拱手行礼,先介绍自己来:“见过公主殿下,在下安景思,是商人安纶之子,因略懂苑囿的营建,特来任殿下差遣。” 席云素视线扫过安景思行礼的双手,虎口处有茧,是个有意思的人。 “不必多礼了,前头领路。” 安景思引着席云素在宅邸中各处游看,他博学强知,口才更是出众,园林构造,风水景物,无一不通,又惯会引经据典,使得席云素光听他一人说话,身后的园林大家和司天监少监倒成了摆设了。 “殿下,走过这条石路,前头院子就是书斋,书斋内有一紫竹亭,紫竹环绕,辅以南方运来的少见的紫竹石,清幽雅致,是个抚琴下棋的好地方,有诗云,裁箫映檀唇,引枝宜凤宿,正是适和殿下居住之所。” 引枝宜凤宿,紫竹的枝叶适和凤凰居住吗?席云素笑意顿失,凤凰居住之所,绝不可有竹。 安景思见她面色有异,即刻换了说法,“不过按此处书斋之风水,竹不如桃李合适,暮春之际,小桃灼灼,春色满园,比这无趣的竹好过太多,在下觉得不如将这宅邸中的竹都移走,风水更佳,殿下以为呢?” 席云素看了他一眼,恢复了笑意道:“不错,你倒是会说话。” 难怪姓安的富商放心让他一个人来接待她了,的确有几分本事的。 席云素又在其他各处看过了,除了书斋中的紫竹外,其余都还不错,便有意买下此处了,她对安景思说道:“本公主买下此宅了,一会派人跟你交涉。” 说完,席云素就想离开了,宅子看好了,剩下的事情自会有人替她办,她也没必要待在此处了。 安景思却不如她预想中的恭送她离开,而是弯身恭敬地呈上来一张房契。 “殿下客气了,何须交涉,此宅邸能被殿下看重,是我等之福,能亲手奉上,亦是我等之幸。” 席云素没有让翠微接安景思的房契,她心下了然,问他道:“你有何事要求本公主,且说说看?” 安景思笑意更深,他是没想到,云素公主是如此直率之人,半点委婉都没有,让他准备的一堆恭维的话,没了用处。 只不过,他之所求,光凭这宅子是达不到不目的的。 “殿下的宅子要改建,不如交给在下来办如何?在下定会让殿下满意的。” 他如此殷勤,又不明言目的,席云素明白过来了,引凤?春色满园?他的意图可不是说什么景致,不细想都不懂这人的意思。 他不是头一个在她跟前自荐枕席的,却是最隐晦的一个。 “本公主的府邸,本公主自己买,市价多少便付银多少,给本公主送礼也是需要资格的,还轮不上你,至于你想承建公主府改造,去跟本公主的管事谈,能不能谈妥,就凭你的本事了。” 她从来没有动过养面首的心思,更不要说她都还没有和离。 这些人的心思可真活泛,是知道她跟聂怀嵘感情不好,立即就上赶着巴结她来了? 席云素失笑,在聂府的后宅待久了,她都快忘了,曾经也有人上赶着来讨好她,就如同她讨好聂怀嵘那般,只不过来讨好她的人是为了利,她讨好聂怀嵘是为情,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在聂怀嵘眼里,都是一样,一样的困扰而已。 不过,定下了公主府的住址,席云素心情还不错,改建的图纸她也选好了,今日看完宅子后,园林大家们再根据实景略加调整,等管事选好了负责改建的人选,就能动工了。 她有条不紊地将各项事宜吩咐下去后,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 她住的阑风院,聂家本家人,一个没来拜访,她许淇玉先来了。 许淇玉跟她见过礼后,谨小慎微地在一旁等着她开口。 席云素没太意外,在许淇玉眼里,她是头号对手,前世她怀孕之时,许淇玉就没少来她跟前暗搓搓地拱火,刚开始她好几次被气得大发雷霆,后来她对聂怀嵘失望了,就很少让许淇玉得手了。 见到了令她恶心之人,席云素半垂着眼,不太高兴,这都怪聂怀嵘,成日里待在安化大营,搞得兴京里的人都知道她和他闹得很僵了,因而有心思的人都蠢蠢欲动了。 不论是许淇玉,还是想借她上位的自荐枕席的野心家。 她冷冷朝许淇玉说道:“何事?” 许淇玉偷偷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中表现出畏惧来,小声说:“昨晚一时匆忙,送给三哥的衣裳,少拿了一件,今日补送上,可三哥不在家,我就斗胆送来阑风院了。” 席云素闻言,眸中有怒火闪动,倒不是因为许淇玉话里明示出的她昨晚和聂怀嵘处在一起,还给他送了衣裳,而是许淇玉前世今生,都要来挑衅她的放肆和张狂。 一个寄人篱下的相当于孤女的人,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是何等的屈辱,而这份屈辱是聂怀嵘纵容的。 也当真是可笑,她堂堂公主,跟许淇玉争什么,不是自降身份吗? 席云素拨弄着手里的茶盏,状似漫不经心道:“手艺不及寻常裁缝,不过本公主从不苛待下人,就赏你二十两,你退下吧。” 许淇玉差点没忍住,下人?她居然把她当做下人?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席云素故意贬低她的,下人怎么可能叫聂怀嵘三哥,席云素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的。 许淇玉弱弱地道:“殿下误会了,我是副将许肃之女,名为许淇玉,是和国公爷自小相识的。” 父辈同袍,她和聂怀嵘相识也久,比席云素这个强迫人的公主感情更深。 许淇玉以为会见到席云素生气的难堪模样,谁知席云素只是悠闲地喝着茶,淡然讽刺她道:“原来是寄住在府内的许小姐,难为你每月领着国公府月例银子,不为自己留着,却一心想着别人,赏钱你就留着,也给自己买件衣裳,就当是本公主感念你这个客人的一片心意了。” 听完席云素的话,许淇玉绞坏了手里的帕子,寄住和客人,两个词,简直是在她的伤口处戳刀子,更不要说席云素还嘲讽她用聂府的银子借花献佛。 寄人篱下,不是她所愿,她不过是被亲戚拖累,别命运捉弄罢了,若非无枝可依,她也不必如此受气。 许淇玉红着眼,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不让她自己看起来太狼狈了,她压根就不想要席云素故意羞辱她的银子,可公主赏赐,不能拒绝,她只能悄悄抹掉泪摆出笑脸收下赏钱。 公主之尊,许淇玉是惹不起的。 是她大意了,以为成亲第二日就跟太夫人闹僵的席云素是个容易惹怒,也很好对付的人,识人不清,让自己受了罪。 吃了亏的许淇玉没有多留,随即就脸色不佳地地跟席云素告辞了,此法不通,她要另想他法了,今日之辱,他日讨回。 许淇玉走了,她送来的衣裳是留下来了,席云素看着碍眼。 “翠微,派人将衣服送到安化大营去,对了,记得问聂怀嵘要四十两银子,多出的二十两,赏给跑腿的人。” 她才不会好心给许淇玉送银子,也不会再为聂怀嵘花一文钱了。 作者有话说: --- 诗句引用: 裁箫映檀唇,引枝宜凤宿。 --北宋·梅尧臣 《紫竹》 --- 第十二章 衣裳送到安化大营的第二天,聂怀嵘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好几个身着便衣的一看就是将士的人。 聂怀嵘进了阑风院,席云素一开始被这架势给吓住了,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可她仔细一想,就算聂怀嵘重视家人,也不太可能为了个口舌之争给打上门来,以聂怀嵘的武力,真要打上门来了,也用不着带着人。 席云素很快冷静了下来,冷静后,她又暗自恼烦着,她做什么要怕聂怀嵘,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且今时不同前世了,有她父皇做后盾,她怕聂怀嵘做甚,躲他又做甚。 她挺直了腰杆,拿出了公主的气势来,“聂将军来找本公主有何要事?” 生疏,戒备,这是聂怀嵘从席云素身上看到的她对他的态度,这样的云素公主怎么可能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他的梦境简直莫名其妙。 “近来无战事,臣从军中挑选了几位武艺高超的士兵,护卫殿下的安全。” 明知梦境毫无现实根据,聂怀嵘还是放心不下,无论是作为名义上的丈夫,还是为臣子的职责,他都不能让席云素有任何闪失。 席云素略显惊讶,护卫皇室周全是归禁军管辖,跟他聂怀嵘没什么关系,他怎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插手?他跟禁军将领不和? 自以为找到理由的席云素睥睨着聂怀嵘道:“想越俎代庖也不要将主意打到本公主身上来,我说过的话,也请聂将军听进去,本公主的安危不需要你来操心。” 聂怀嵘并不让步,坚持道:“既食君禄,就应为君分忧,殿下安危,臣职责所在,谯国公府,臣为主人,亦有责护其所有。” 左一个责任,右一个职责的,席云素越听心里越堵,她冷声道:“聂将军请不要罔顾本公主的意愿。” 再次被驳回,加之梦境的多番困扰于他,聂怀嵘的耐心也不见得有多好了。 怒火上心,言语便不理智了,“公主嫁给臣时,顾及了臣的意愿了吗?” 此话一出,一室安静。 尴尬的氛围,疏离的名义夫妻,皆无话可接了。 席云素最终妥协了,聂怀嵘他不配为她夫,也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她怨他,恨他,唯独这件事,是她理亏了。 她揉着眉心,“人我留下了,你说食君禄才担君之忧,本公主会让翠微将你和你身后的护卫的俸禄结算的。” 说完,席云素阖眼,屏息静气,等她安抚住了嘈杂的心神,抬眼,却发现聂怀嵘他居然还在,一直没有离开。 “你还有事?” 能不能出个声,她不问话,他就是哑巴了吗? 好不容易将他从神思里驱离了,睁眼又见他,差点都吓到她了。 看着都有点像是阴魂不散了,席云素头一次觉得,聂怀嵘待她,有那么点固执的,名为“责任”的固执。 着实让她无法理解,都要和离了,她哪里会是他聂怀嵘的职责所在? “有事。”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0节 聂怀嵘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来,递送到席云素跟前,“兴善寺高僧法辩大师所制的平安符,可辟邪祈福,贴身佩戴,效果更佳。” 他手上拿着平安符,腰间还佩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席云素一头雾水,犹豫地接过了平安符。 聂怀嵘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还是六年过去太久了,她已然忘却了她记忆里六年前聂怀通的模样? 她看着手里的平安符,竟是呆愣了,她的记忆是没有记错,不过眼前的他,这不是她记忆里的聂怀嵘,而是跟她即将脱离关系的聂怀嵘。 没了姻缘的压迫,没了她的费尽心思的“打扰”,原来他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席云素五味杂陈,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这样的聂怀嵘相处了,于是脱口而出的便是,“价钱几何?” 聂怀嵘:…… 她是把他当做街头卖符咒的算命先生了,还是坑她银子的招摇撞骗的和尚了? 成亲前,她对他说过的,心悦于他的话,莫非只是玩笑之言,那她为何还要嫁他? 不知怎的,聂怀嵘有一种被欺骗,被戏弄的愤怒在心底滋生,他的好心好意,她竟是半点也领会不到,着实恼人。 “大师所赠,没花银子。” 没花银子,聂怀嵘说的极重,席云素好似是从他的语气里都听出几分埋怨来了,不过她又很快否认了这种错觉,只道:“兴善寺的法辩大师很有名,你既有多余的,又没花钱,那我就收下了。” 他顺手而为的好意,不好推脱,席云素也只好收下了。 “那臣告退了。” 聂怀嵘不太高兴地走了,他觉得云素公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气人。 说什么多余?他是特意、专程去为她求的平安符,他自己身上的那个才是多余的,大师赠送的。 法辩大师还说什么要他不要逃避他的梦境,要正视梦境。 正视何用?一做就是连着几晚重复的梦境,又是虚妄和与现实毫不相干的,除了烦扰,聂怀嵘不知道那些梦还能有其他什么作用。 * 平安符,席云素还是戴在身上了,法辩大师那么有名的得道高僧,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做过什么平安符,平常连开坛论道都不好请的高僧,对聂怀嵘还挺厚待的。 席云素烦躁地拨弄着手里的平安符,聂怀嵘这次回来,不知何故,在府中住了三天,他在府中的这三天,居然每天都会来阑风院一趟。 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她不先开口,聂怀嵘就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不吭,捧着本像是兵书的书籍,坐在阑风院的正厅里。 看着像是有事要找她,可聂怀嵘什么都没说,他不说,席云素也不想先问,凭什么非得要她先给聂怀嵘台阶下呢。 结果聂怀嵘啥事也没有,待了三天,自己又回安化大营去了。 她想不通聂怀嵘在想什么,聂怀嵘想必也是一样的,前世成亲六载,她和聂怀嵘真是互不了解的。 席云素百无聊奈,翠微见状,逗她开心:“我这有一件好事,殿下听了一定会开心的。” “最近没听着有什么好事,你说来听听?” 席云素不抱太大的希望,兴京最近平静得很,都没什么乐子。 翠微笑道:“卫霖卫公子回京了。” “当真?那赶紧备车,我要去见他。” 卫霖,是席云素的舅舅兵部侍郎卫谧独子,大她一个月,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感情甚笃,前世卫霖从军,后不幸战死沙场。 一想到了再见到活着的卫霖,席云素心情迫切,衣裳都不换了,就想去见人。 翠微拦着她,说明道:“殿下别急啊,卫公子刚才派了人来,邀殿下到靖水梨园赏舞听曲呢。” 席云素遂命人快马驱车赶往靖水梨园。 靖水梨园临水而建,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很热闹。 席云素赶到卫霖梨园二楼所在的雅间时,卫霖正在郁闷地喝酒,见她来了,气哼哼地背过身去。 “表哥……” 席云素带着哭腔的一声表哥,吓得卫霖一跳,惊得他起身连退好几步,直到推到窗户边上,退不可退时,卫霖才说了话。 他伸出一只手,挡住席云素朝他靠近的步伐,急切说道:“打住,席云素,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尽快解释清楚,你趁我不在京城的日子里,给我惹了什么祸事,让本少爷给你背了什么锅?” 席云素悲伤的情绪被卫霖这么一闹,刚要流出的眼泪都给憋回去了,这家伙,就不能盼着她的好吗? 席云素很不满,“说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许久不见了,叫一声两声的,又不奇怪,”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卫霖更来劲了,“没对不起我,你叫我表哥做什么,每次你这么一叫,准没好事,还来骗我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你趁着我外出办事的这半年里,倒贴野男人,还跟野男人成了亲,我身为表哥连杯喜酒甚至都喝不上,虽然我压根不想喝你跟野男人的喜酒,你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等我回来吗?” 越说,卫霖越气了,他这才离开半年,席云素就做了蠢事,还被人给欺负了,兴京里那些流言,他可都听到了,席云素这个蠢妹妹,要什么男人没有,非得找那种男人。 席云素叹气,这事,确实是她办得不好,可急着成亲是因为聂怀嵘拒婚过一次,她担心节外生枝,就仓促了,现在想想,那会的她还真是被聂怀嵘迷昏了头。 席云素讨好地给卫霖斟了一杯茶,好生哄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我给表哥道歉,可聂怀嵘也是兴京出身,好歹是有功之将,称他为‘野男人’多少是不合适的。” 卫霖怒目圆睁:“他都这种态度对你了,你还护着他?” 席云素试图解释:“我不是护着他,我是实话实说。” “你真没护着她?那我找人去套他的麻袋,揍他一顿,你也没关系吧。” 席云素立马制止了他这个危险的想法:“别,你打不过他的,他在郊外安化大营还有上万的士兵。” 不过,这提醒了席云素,以后找驸马,要找一个小门小户的,手握重权重兵的,麻袋都不好套。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三章 靖水梨园一楼传来嘈杂的喝彩声,不服气席云素长他人志气的卫霖,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楼下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不知有什么热闹的事,他和席云素都好奇地看向了一楼正中央的戏台。 一身着体面青衣的管事模样的人走上了戏台,他躬了躬身,声音洪亮地说:“贵客临门,本园主人深感荣幸,因而今日来本园的宾客,一律分文不收。” 一楼大厅内一阵欢呼,那管事控住了场面后,又道:“为迎贵客,本园主人特为贵客献上剑舞一曲。” 下头的话刚说完,席云素他们雅间的门就被敲响了,门开了之后,就有十来人端着玉盘珍馐和好酒来了。 席云素问一旁的卫霖:“你认识这儿的老板?” 卫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认识他,看看呗,不是说要剑舞一曲吗,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不多时,戏台中,一俊秀公子飞身上场,他身着玄衣,手执双剑,身姿矫健轻捷,剑术英武,飘逸之中又蕴含杀气。 卫霖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笑道:“还是个练家子啊,按说这样的人物,我不应该不记得的。” 席云素品了品送来的酒,上好的莲花白酒,心思可真多,便道:“我认识他,是开屏的孔雀。” 安景思,手段可真不少,公主府改建他说通了管事,承建下来了,一出不够,又来一出,献剑舞都献得如此明目张胆了。 上回玩隐晦的暗示,这回来强烈的明示了吗? 还挺像的,像极了宫里御花园那只一见到她就开屏的孔雀。 楼下剑舞未止,卫霖打量了一眼席云素的神色,品出味来了,他乐道:“楼下那个,对你有意思?” 席云素白了卫霖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卫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他将身边的小厮叫了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小厮就匆匆离开了。 席云素顿感不妙:“你干了什么?别乱来啊。” “别担心,赏个钱而已。” 席云素不信,以她对卫霖的了解,他从来都不是安分老实的人。 果然,安景思的剑舞舞完之后,青衣管事又上台了,管事看了安景思一眼,见他点头,才大声说道:“剑舞彩!云素公主赏银一千!” 楼下又是一阵沸腾,而席云素差点将嘴里的就都喷了出来。 她在卫霖的脑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卫霖,你就是见不得我过顺心日子是吧,非给我找麻烦,你就开心了?” 席云素已经能想象道明日京城的大街小巷谈论的是什么了,大概就是云素公主新婚遇冷,移情戏楼老板,为其一掷千金? 她本来还想给自己留点名声的,卫霖这混小子,尽来坏事。 卫霖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回道:“我这是替你报仇,聂怀嵘待在安化大营,让你受众人的非议,咱打不过他,也就给他整个活,让他也尝尝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席云素捂脸,她以前不愿意叫卫霖表哥,就是怕给自己丢份,现在好了,卫霖直接来给她丢脸了。 她咬牙切齿道:“你整他,为什么要捎带上我,这事明显是我被人非议得更多吧,卫霖,你有没有脑子?” “你在乎吗?”卫霖一下严肃了起来,“你要在乎被人非议,你会逼婚聂怀嵘?你会在聂怀嵘嫌弃你让你颜面尽失时毫无作为?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是担心你自己,还是担心被聂怀嵘误会?流言蜚语,你有什么好怕的,谁敢当众说你不好,少爷我带着兵部的人去教训他,席云素,没长脑子的是你。” 被他一通说,她竟是无言反驳的。 现在想在乎名声已经没什么多大用处了,她又不用再做贤淑懂规矩的国公夫人了,聂怀嵘没想过要维护她的名声,她何必为他的名声着想。 他可以肆意地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她为什么不行呢? 她是莘国最受宠最尊贵的公主,怎么就不能肆无忌惮地活着了? 想通了的席云素莞尔一笑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赏个钱而已,多大的事,卫霖你把钱袋拿来,本公主接着赏。” 卫霖解下钱袋,递给席云素,欣慰地道:“这就对了,我看楼下那小子长得也不错,你要是喜欢啊,养面首的钱,哥也给你……” “碰!”卫霖的话未说话,雅间的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了,他转头望去,只见门外站着面如墨色的聂怀嵘。 聂怀嵘无视着卫霖,一步一步地走向席云素。 他连着四晚梦到在她坟前痛哭,为了她的安全,他精心挑选了护卫,他亲自找大师求了平安符,更是怕她睡不安稳,在府中留了三天,每晚去看她睡得好不好。 他担心她的安全,担心她入睡后流泪,可她倒好,来戏楼听曲赏舞,打赏男人,还动了养面首的心思,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恶的女人。 “殿下,请自重。” 一字一顿,聂怀嵘居高临下地将坐在桌边的席云素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荒谬的梦,如若梦中的她也和现实的她一样任性可恶,梦里的那个他也不用愧疚后悔不已了。 梦与现实,分明不相干,他怎么就无视不了。 眼前的人毫无知错之意,还理直气壮地回他:“本公主何时不自重了?就算真的不自重了,轮得到你管吗?” 她的神情理直气壮,可她的眼中为何悲伤,又为何有泪光闪过? 难缠又搞不懂的人,聂怀嵘低声道:“你一日待在国公夫人的位置上,我就一日管的着,至于面首,请殿下绝了此种心思。”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1节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他看得出来她是不太服气的,聂怀嵘本想接续跟她讲道理的,不想,身后传来了挑衅之语。 “将来公主殿下不当国公夫人了,面首之位,可否为在下而留?” 安景思倚着门,白皙的面容上那狭长的凤眼和上扬的嘴角,像极了狐狸。 第十四章 安景思的话一落,席云素是松了口气的,因为聂怀嵘分了神,她能从他的气势压迫中喘口气了。 她成亲前追着他的时候,他也口口声声地说要她自重,如今不追着他了,他也说自重,在他聂怀嵘的眼中,她就是个轻浮的女人吗? 席云素不由委屈,她在聂怀嵘眼中是有多不堪,成亲前她的示好,她的关心,在他看来是不是都是不自重的表现? 聂怀嵘还说什么要她绝了养面首的心思,她从来都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如今想来,将心思放到他聂怀嵘身上,还不如养面首呢,至少愿意来当她的面首的人,会想办法哄她开心,而他只会让她闹心。 席云素看向笑意盈盈朝她走来的安景思,不免自嘲,看吧,安景思每次见她都是笑脸相迎的,而聂怀嵘就没几次对她笑过。 “在下来谢殿下的赏。” 安景思不怵聂怀嵘不悦的气势,径直走到席云素的身边,他看着席间仍有的空位,指着她身边空余的椅子道:“不知殿下身边,可容在下一席之位?” 聂怀嵘还站着,她右边的位置坐着卫霖,而安景思指着的是她左手边的椅子。 席云素虽早预料到安景思是个不安分的人,却也没想到他的胆子这么大,当着聂怀嵘的面,就将想要上位的意思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她跟安景思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被他节奏这么一带,显得她真跟他有了什么似的。 果不其然,席云素已经看到聂怀嵘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毕露了,那只一拳能打断一棵大树的拳头,也不知安景思能不能接得住。 席云素正思考着是解释几句,平息这事,免得他们打起来了,还是任其发展,自己侧壁上观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卫霖,先替她决定了。 “坐,本少爷邀你入座,至于某个不请自来的人,还请快些离开,别扰了我们的赏舞的兴致。” 卫霖得意地朝聂怀嵘一笑,欺负到他家里人头上来了,他还能给聂怀嵘面子? 安景思闻言也不客气了,抬步就想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刚上前一步,肩膀上一股大力钳制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了。 他侧头对上聂怀嵘凶狠的目光,“聂大人这是何意?要在我的地盘上,对在下动手吗?” 聂怀嵘不理会安景思的话,可也没有放手,他只盯着席云素,“跟我回家。” 席云素心烦得很,他凭什么命令她,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约束她的行为。 “本公主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的话没见他听进去,礼尚往来,她也不必将聂怀嵘的话放在心上。 聂怀嵘冷笑着:“那你要维持现状,跟我就这么对峙下去吗?” 被聂怀嵘抓住,当做谈话筹码的安景思笑了,还笑得相当愉悦,“聂大人是认为用在下威胁,公主殿下便一定会妥协是吗?我倒是希望聂大人如愿,希望殿下不忍心我受伤。” 席云素:…… 她小瞧了安景思了,他什么都没说,又引人遐想,这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也处处合了她的意了,让她进退都有理了。 她若不答应跟聂怀嵘回家,是否认安景思对她的影响,聂怀嵘没话可说,若她答应了聂怀嵘的要求,如了他的意了,他更没话可说了。 跟不跟聂怀嵘走,她都有理,给足了她面子和台阶下,而不论她做了那种选择,聂怀嵘都不会好受的。 席云素赞赏地看了安景思一眼,这个人,或许有合作的价值,够聪明,极会抓住机遇,而且他还有求于她。 “好,我跟你回家。” 既然安景思有能合作的潜质,她也没有让盟友受累之理。 回程的马车上,聂怀嵘扭头不愿意看着她,席云素正好不想理会他,只不过他砸了车窗一拳,又用手掐着车窗边沿,将她这辆用价值不菲的紫檀木制成的马车砸出裂痕后,随着他掐在裂痕之处,裂痕越裂越大了,看得她眼疼。 “聂怀嵘别把你的怪力用在破坏本公主的马车上。” 也不是她小气,她就是看不顺眼聂怀嵘糟蹋她的东西。 她的提醒不但没有让聂怀嵘放手,他反而更用力了,车窗下沿裂了一长条的缝,难看死了,这马车没法要了,席云素已经开始嫌弃了。 “一千两银子说赏就赏了,一辆马车殿下倒是舍不得了?” 聂怀嵘阴沉着脸说道,他无法不生气,他兼任鸿胪寺卿,今日接待藩属国王爷,藩国王爷提出来戏楼听曲,他便应了。 接待他国王子,一应礼节是鸿胪寺少卿主持的,而他作为一个二十来岁便灭了西羌这个番邦大国的将军,他来的作用就是为了震慑其他番邦的,这也是为什么皇上要他兼任的原因。 可方才,席云素高调地赏赐戏楼老板,他在藩属国王爷前失了颜面,不光如此,她还纵容那个戏楼老板挑衅于他,他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待他。 她嫁给他,莫非真的只是为了戏耍他? 聂怀嵘怒火上涌,手上不觉又用了力。 席云素看不下去了,这个蛮力将军,不会是把马车当做是她在掐吧,“你别祸祸马车了,我们还在路上,你是想要本公主走回去国公府吗?一千两怎么了,又不是花的你的银子。” 聂怀嵘看着她,咬牙道:“请殿下慎言,不要一再挑衅臣的耐性,否则殿下就只能步行回府了。” “聂怀嵘,你一日之内,威胁我两次了,你也不要挑衅本公主的耐性。” 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吗,搞得好像是他在吃醋一样,可他明明就不会吃她的醋的,那是为什么,是她影响了他谯国公的名声吗?他一个靠军功得势的,有必要那么在乎名声吗? 难不成是他单纯看她不顺眼?那他为什么还要担心她的安危,给她送护卫来,还送她平安符? “殿下,请弄清楚,没有和离之前,不管有无夫妻之实,也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嫁给我,你都是我的妻子,臣不是威胁你,而是殿下的一言一行,臣同样要背负责任的。” 又是责任,谁是他的责任了,席云素不悦,他说得好听,责任,他真的做到了吗? 做到了,她就不会是今日这样了。 第十五章 车窗外,来往的人群,哒哒地马蹄声,都是匆匆过客。 席云素想着,她也是聂怀嵘一生里的过客,六年也好,半年也好,都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过多的痕迹,而她,躲着他,不愿意过多的解释,也是希望能将曾经占据她生活一半的聂怀嵘变成她这一生里的过客。 可这个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因为曾经不愿过多的理会她的聂怀嵘正在不断地朝她靠近。 一如眼下,他将她困在双臂之间,严肃又疑惑地问她:“为何眼中含泪?臣之言语有何过分之处?” 席云素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要怎么告诉他,比起他过分的言语,她更害怕他的接近和示好,她又要如何跟这个年轻的聂怀嵘说,她因为他受了委屈,又因为他死不瞑目? 前世那六年的生活,席云素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才能走出来。 “聂怀嵘,我不是你的责任,君也好,夫也罢,你都不要再管我了,陌路人要有陌路人的自觉。” 聂怀嵘双手撑在车壁上,低头看着身下无处可逃的席云素,他没有放开她,不通情理的公主殿下,只有让她无处可逃时,她才会好好跟他说话。 “已结秦晋之好,何来陌路人一说?殿下从未回答过臣,既要陌路,为何要嫁给臣?” 席云素不喜聂怀嵘如此姿态,马车太小,他又过于高大,每每被他俯视时,她的气势就会短上一截。 他身高太有优势了,她不想仰视着高高在上的他。 席云素别开脸,闷闷地道:“成亲前,我多番接近示好于你,揣摩你的喜好给你送礼,又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死活要嫁给你,个中缘由真的那么难理解吗?” 他说婚姻不是儿戏,他可知这世道,女子的婚姻更加不是儿戏,那个女儿家嫁人不是慎之又慎的。 那双桃花眼眼尾都晕着红,很好看的眼睛,里头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聂怀嵘不免泄气:“殿下要臣如何理解,当初示好,尚可理解为殿下看上了臣,如今的挑衅和胡闹,又作何解释?臣能理解到的,就只有殿下在戏耍臣而已。” 席云素抬眸,对上那聂怀嵘的眼,极其认真地道:“我解释过了,我后悔了,悔不当初不成亲。” “强迫人时不后悔,木已成舟,你悔不当初了,高贵的公主殿下,你可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可有想过被你戏弄被你折腾的我的感受?” 聂怀嵘动了怒,怒气中还带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这一刻,他清晰无比地认识到了,云素公主,是可恶至极的女人。 席云素被他的指责说的心里难受,他和她两世纠缠,恩恩怨怨早就说不清楚了,要她怎么去顾忌这个年轻的聂怀嵘的感受呢,她连自己的感受都照顾不过来,她的六年委屈,她的丧子之痛,她的血崩而亡,她自己都走不出来,怎么关注他? 他觉得被戏弄了难受,那他的那份难受低得上她的十分之一吗? 她哑声道:“我提出跟你和离,提出要你不要管我,也遵照你的意思,和聂府中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已经在改正错误了,也放你自由了,你还要我如何做,还要我如何顾及你的感受?” 她不成为他的责任,不要他靠近她,不正是合了他的意了吗,他到底生气什么,这不都是他喜闻乐见的吗? 一通话,说得聂怀嵘手足无措了,他收回手,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半饷,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外人眼中,殿下依旧是臣的妻子,殿下的言行也关乎聂府声誉,你要我不管,我如何不管?” “那你就在当初约定和离的条件上加一条,约定好本公主不得故意损坏谯国公府的名誉,不就好了吗?你放心,本公主从来说到做到。” 原来如此,什么护她回府送护卫送平安符,她还以为聂怀嵘待她变温情了,他不过是在乎聂府的名声,在讨好她,让她不要坏了他们家的名声罢了。 看不明白的是她,可笑她还纠结着他的好,不过是别有所图。 没来由的,聂怀通心中一慌,他直觉不该如此,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是啊,他和她注定要和离,她的所作所为也彰显了她和离的决心,这分明是他想要的结果,为何他依旧觉得不痛快? 是因为她后悔了,变心如此之快,让他不快,还是他那莫名其妙的梦境让他无法释怀? 他得到了他要的答案,却比没有答案之前,更令他闹心。 * 说开了之后,席云素便好一阵没看到聂怀嵘了,她是松了一口气的,不见就是最好的。 她手里拿着账本,算着上个月入账的银子,一千八百多两,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这都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她原是最不爱算账的,从不愁吃穿用度,奇珍异宝的她,哪里需要计较银钱多少,可前世嫁入聂府后,不管是管家,还是她被人挤兑每年逐渐锐减的收入,都需要她计算打理,也是被生生给逼会的。 也是经过前世那一遭,这一世,她对黄白之物就看重了许多。 王嬷嬷一进门就见到了席云素对着账本蹙眉,以为她是对收成不满,关心道:“殿下可是认为收入少了?是否需要嬷嬷去敲打一下底下的管事们?” 若是谁敢欺瞒了殿下,王嬷嬷想着定要叫那些个管事们好看。 席云素笑了笑,安抚道:“管事们已经尽心了,只不过要将收入再提高几成,对他们而言,难度很大了。” 都是她父皇亲手选的人,欺负不到她头上来的,只是那些管事到底不算是正经商人,能力有限,强求不得。 王嬷嬷有些猜着她的意思了,谨慎地开口:“依殿下的意思,莫非是想找兴京里的商人合作?” 要从正路上增加银钱收入,想来也就是跟商人合作了,商人需要从权贵和对手中保全自己,需要找一个靠山,尤其是贵人遍地的京城,随意得罪一个,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嗯,已有了人选了,等确认过是否值得信赖之后,就能派管事去谈了。” 席云素摩挲着手里的账本,既有了重来的机会,她就该未雨绸缪了,银钱是不能少的,而她手底下该要有能人才行,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经历过一次,苦头她也吃够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2节 说到银钱,她又想起了什么来,问王嬷嬷道:“上回本公主整理自己的嫁妆,是不是还有没有顾及到的?” 她总觉得她的嫁妆不止那些东西,时间太久了,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忘了什么了。 她一问,王嬷嬷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答道:“是的,殿下还有一个小金库,因为里头的东西都是殿下最珍视的,上回清点时,担心下人们粗手粗脚的,怕他们弄坏了殿下的心爱之物,便没有拿出来清点。” “正好眼下没事,本公主亲自去库房看看,都盘算清楚了,本公主心里就有数了。” 六年,真是太久了,久到她连自己最喜爱的东西都要忘了。 库房门被打开,席云素刚踏进去,就被摆放在正中间的物品堪堪止步了。 因为它,库房中其他她曾经最喜爱的东西,顿时都没了存在感,而她也没有心思清点了。 最显眼的那个,是她曾经耗费了很多的精力和银钱,逼着兴京几十家工坊,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制成的,上头还有她亲手刻的字。 她刻了三个字,让她介怀至今都未曾消除影响的三个字。 那是一件成亲前被他退回,成亲后,她逼着他穿的甲胄。 名为黑漆顺水山文甲的甲胄。 第十六章 安化大营的习武场中,在聂怀嵘不知道第几次用长戟破坏木栏杆之后,萧聿便放弃了,直接叫人拆了栏杆,省的他几次三番拿无辜的木头出气了。 每天习武的那个气势就像是上战场一样,萧聿不知道聂怀嵘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 “韩三啊,你说我们头儿这几天是怎么了,我可好久没见过他这样了,这股狠劲,我都不敢去和他切磋几招了。” 韩叔郓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地回道:“大抵是家事,你要是把不拆掉栏杆,让将军发泄完了,说不准他就好了。” 很明显,出现在聂怀嵘身边的不寻常的地方,唯有他待在安化大营,躲着的那位云素公主了,他不高兴的原因,韩叔郓不用猜也想得到,多半就是吵架了,而他这副生闷气的样子,就是没占着理儿,又不认同云素公主的说辞。 萧聿放下手里的牛角弓,挠了挠头,叹道:“那我将栏杆给安回去?” “你还不如去跟将军过两手,痛快打一架,他心里就舒坦了。”韩叔郓坏心地拾掇着萧聿。 萧聿连连摇头:“我可不去,头儿这两年力气见长,可不是当年跟我对战两天两夜的武力了,我要在他的气头上去切磋,那就是挨揍的份,还不如杵几个粗木桩子随他破坏。” 韩叔郓失笑,他注意到萧聿身后的弓,收拢了手中的折扇,笑道:“你这两日练习骑射,不会是为了过些日子兵部举办的骑射大赛吧?” “什么骑射大赛?” 聂怀嵘不知何时收了长戟,来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后。 韩叔郓解释说:“为了给兴京附近的军队里年轻有能力的将士展示的机会,兵部筹办了一个骑射大赛,听说不光得了名次有奖励,还请了不少官员和世家夫人小姐们同赏,咱们在邀请之列,还给了好几个出赛的名额给我们安化大营。” 聂怀嵘看了一眼萧聿身后的弓,不解道:“你去参加作甚?此赛的目的是给年轻将士一个表现机会,你又不缺机会,是想出风头吗?” 萧聿不服气了,拿着牛角弓比划着,“我去参加有什么不对,老爷我才二十多岁,不年轻吗,不是将士吗?就算按实力说话,我也能拿到名额的,再说了,像我等老将也应该适当地打压一下那些打仗经验少的新兵们,让他们见识见识人心险恶,在自己人手里吃亏,可比将来在敌人手里吃亏好多了。” 聂怀嵘重新拿起了长戟,回身对萧聿说道:“可以让你参加,不过你得陪我过两招。” 一听这话,萧聿苦着脸,他这个样子,哪里是过两招,分明是不过瘾不收手的,“过招就不用了吧,我这还要准备骑射大赛呢,头儿,改日成不?” “不成,你比木头桩子好用,而且我这个当将军的,也应该适当打压手底下狂妄的下属,让他见识一下人心的险恶。” 萧聿苦哈哈地给聂怀嵘当陪练去了,一旁的韩叔郓闷笑不已,大聿这个少根筋的家伙,当着将军的面称自己为老爷,也是欠收拾了。 * 被一副甲胄坏了心情,席云素歇了整理她小金库的心思,当时就把库房门给锁了回去,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以前花了多大的心思,如今就要多闹心。 甲胄上的每一片铁甲片都是工匠们从精心锻造的铁甲中选取最好的,力求轻便和坚硬的平衡,除非重弩和臂力千钧的弓箭手,寻常弓箭不能穿透,要害之处,刀斧亦难伤。 甲胄这种东西,寻常人家不能私藏,民间更不能私铸。 她真是爱给自己找麻烦,年少的她,太过顺风顺水,不知人间疾苦了,只凭一眼,便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最后自己伤心动肺。 “殿下这是怎么了?”王嬷嬷忧心不已,殿下从库房回来之后就怏怏不乐了,是触物伤情了吗? 怪那聂怀嵘有眼无珠,不懂珍惜殿下的一片真心。 席云素摇了摇头,不想让嬷嬷担心,回道:“想起了些不高兴的事情,我以前真是太过天真了。” 王嬷嬷眼睛微红,“真希望殿下永远像以前一样天真快乐,自从嫁入了聂府,殿下成长太多了,多到让人心疼。” 她们宠着护着的公主殿下,原本该无忧无虑地开心一世的,可殿下才嫁人没多久,眉间就有消之不散的忧郁了,王嬷嬷将席云素从小带到大的,她的变化,王嬷嬷都看在眼里,也都痛在心里。 席云素慌忙地逃开了王嬷嬷的视线,她的变化果然逃不过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的注意,她没法对她们说出实情,越是天真的人,当现实逼迫她成长时,成长的代价就越痛,痛过了,人就再难天真起来了。 这一世,她基本没有可能再做回嬷嬷希望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了。 * 过了几日,席云素刚出门想要去看看她公主府改建的进程时,半路让卫霖给截住了。 卫霖是来给她送帖子的。 席云素看着上头写的骑射大赛,来了兴致,问道:“你们兵部主办的?” “没错,我爹负责,少爷我从旁协助,你可非来不可,不来,就是不给哥哥面子了,对了,你记得叫上文英一起。” 卫霖很是期待,他不光负责了骑射大赛的不少事情,他还会上去参加的,要是能得个头名,他可就风光了。 而且卫霖还有其他的小心思,席云素不就是喜欢威猛帅气的将士吗,骑射大赛上不光兴京里有本事的年轻将领会来,他们还请了不少世家公子们来观看比赛,卫霖他还就不信了,这么多的年轻才俊里,就没有一个比不上聂怀嵘的。 席云素看着手中的帖子,前世她因为聂怀嵘不回家,她心情不好,就没有观看这场骑射大赛,据说是挺热闹的,毕竟卫霖后来在她跟前嘚瑟了很久,说办得这么有声有色全是他的功劳。 这次,她没有错过的理由的,她本来就喜欢这些的。 “你的面子总要给的,本公主会去的。” “既然给哥哥面子,不如给个大的?”卫霖凑近她,成心地寻求她的应答。 席云素不知道卫霖打什么坏主意,不过她是挺有兴趣的,也很怀念这种感觉,“哦,你说来听听,怎么给面子,才算是大的?” 卫霖回道:“这次大赛会排名次,给头三名的将士奖励,我想着你这儿好东西肯定不少,不如第一名的彩头,就由我们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提供,到时候你就在最中央的看台上观赏,看着众将士们为你出的彩头奋勇拼搏,这不有趣多了?” 她出了彩头,想引起她留意的将士便会更加努力,而她也会全程把精力放在最会得奖的人身上,这一来二去的,他的傻表妹也能从聂怀嵘身上移情别恋了,岂不皆大欢喜。 席云素略略想了一下,她刚好有一件不好出手的东西,正不知道如何解决时,卫霖就给了她主意了。 “这点子不错,我库房里有一件挺不错的甲胄,留着也没什么用,做这次骑射大赛的头名奖励,合了你的意,也了结了我一件难事。” “你手里有一套甲胄,我怎么不知道,快让哥哥看看,要是哥哥我看上了,骑射大赛非要将第一名收入怀中不可。” 卫霖心动了,他家表妹的东西那都是上好的,对他们这些将士而言,没有什么比一件好的甲胄更令人心动的了,那可是战场上能保命的东西。 “现在还不能看,过几天吧,还有些小细节,我需要处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七章 被卫霖一打岔,席云素没有去正在改建的公主府视察了。 她回了府,重新将库房打开,那件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依旧矗立在最中央的位置。 这套甲胄的甲片取玄金染铁甲,其色如墨,寒光凛然,缀连和包边之处为镶嵌着精美的花纹金漆铁片,肩部和护腹处是金色的麒麟兽首。 护腹处的兽首背后是她亲手刻的字,席云素抚摸着上头“聂怀嵘”三个字,一笔一画刻上去的,如今她要消除掉每一笔的痕迹。 “嬷嬷,叫人来把这套甲胄搬出来吧,再请一个鎏金的工匠来。” 尽快将其处理好,弄好之后就送到兵部去。 不该留在她身边的,就不要留恋了。 席云素眼看着下人们将甲胄搬出去,不过是少了一件东西,整个库房竟显得空荡荡了起来,明明她还有那么多的珍宝躺在架子上。 她苦笑着,这也难怪了,那件甲胄的价值比这里头的任何一件珍宝都来的珍贵和不易。 聂怀嵘他弃如敝履的,是无数人求不可得的。 他不要便不要好了,自有无数人为了她的礼,奋勇争先。 席云素从库房的架子上一排排地看过去,这些都是她曾经的最爱,如今却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喜爱之物会如此,喜欢之人也会如此的,人的感情终究是都抵不过世事变迁的。 她也不打算清点这个小金库了,留着它,也锁着它。 她不会忘记过去,但也不想再打开过去了。 * 跟萧聿切磋了一番后,聂怀嵘心里舒畅多了。 席云素说的没错,他和她迟早是要和离的,他也不必过多地干涉她,就如她而言,陌路而行,对彼此都好。 至于心底那一抹始终无法释怀的异常,聂怀嵘将其视为被席云素戏弄的恼怒和不甘心,他这些年以来,已经变得谨慎稳重了,可一个人的脾气性情总是带着过去的影子的。 他没有必要过于关注,而且他也已经有半月之久没有做过梦了,更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于是,一如既往地睡在营帐中的聂怀嵘毫无准备地迎来了新的梦境。 **梦始** 绫绮殿中,席云素招来了工部侍郎和几十家兴京的官办工坊的管事,她将手里的图纸递下去给众人传阅。 “这是本公主和好几位甲胄设计大家敲定好的图纸,你们都看一看,银钱和相应的物料一概不用担心,本公主自会办妥,本公主就一个要求,务必在十四天内完成,聂大将军生辰之前,本公主需要见到跟图纸设计一模一样的甲胄。” 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傲气中夹杂着担忧。 长乐铁作坊的管事上前一步,不安地回道:“回禀殿下,联合长乐街所有的铁铺,十来天内制作几千的精良铁甲片,勉强尚能完成,可铁甲上要镀的玄金,存量不足,恐难以完成。” 席云素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工部侍郎,工部侍郎立即上前回话:“工部也无多余的玄金了,冀州是产玄金之所,产量是有,可从兴京来往冀州,来回行程怕也要月余了。” 席云素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本公主的马场里有几匹好马,堪称千里驹,本公主命人骑着它们前往冀州,十天内取回玄金,尚能赶上,此事可不必担忧了,其余管事,可还有问题?” 红淮皮作坊的管事说道:“禀殿下,甲胄的云头靴用鹿皮不如用牛皮结实,更合适行军打仗之人。” 席云素想了想同意了,又嘱咐几句道:“云头靴要用金线缝制,内村用青绸,鞋底要厚实且舒适。” 其余各管事又同席云素商量了许久,从整体到细节都敲定之后,方才退下。 *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3节 城东金器作坊内,作坊管事见云素公主亲临,战战兢兢地请求她:“殿下,作坊污杂之处,怎敢让殿下亲临,还请殿下移步,万事只嘱咐下人即可。” 席云素摆手回道:“你太紧张了,工匠们待得,本公主怎么就待不得了,而且,麒麟兽首今日鎏金,本公主要亲自在上头刻字,不来这里怎么行?” 作坊管事慌张地擦着汗,劝道:“殿下只需将要刻之字写下来即可,工匠们会依照殿下所写的字迹,刻出一样字迹的来,作坊并不安全,若伤了殿下,小人万死难辞。” “工匠们都在,有他们看着,不会伤及本公主的,这字是本公主的诚意,一定要亲手刻上才有意义。” 管事说不通她,只要让各位工匠们小心伺候,可即使万般小心,仍旧燎了云素公主半截衣袖,好在发现及时,没有伤到她。 聂怀嵘生辰前一天,甲胄完工,精劲华美的甲胄摆在绫绮殿中央,几十位管事和工部侍郎见席云素满意地点头,众人方才送了一口气。 那日下午,席云素对着这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傻笑了一下午。 **梦终** 梦醒,烛亮。 没了前两回的强烈的不安,这会聂怀嵘体会到的是失落,对着他床前那副普通的甲胄,不知为何,失落不已。 他揉了揉额角,梦又来了,极有可能和前两次一样,一梦就是连着梦四晚。 梦里的甲胄,他见过,和他曾经退回给云素公主的甲胄一模一样,他记得很清楚 ,不可能不清楚的,那样精良的甲胄,只要是身为将士着都不可能会记错的,只是那会他不愿意跟席云素扯上任何关系,生辰过后的第二日,他就亲自退回去了。 细想起来,前两次的梦境里,他穿着的都是席云素送的那副甲胄,所有的梦里,都有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是巧合的。 契机会是这副甲胄吗? 梦与现实,都存在的东西,那么它制作的过程是否相同? 长乐铁作坊,红淮皮作坊,城东金器作坊,还有工部侍郎,聂怀嵘提笔在纸上写下这些东西,目光无法从纸上移开,这些当真能和梦境合得上吗? 若合得上,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梦境能看透过去,预知未来? 席云素真的会为他生儿育女,又因他的忽视遭人所害吗? 本已放下的结,重新缠绕起来,还越绕越复杂了。 安化大营将军账内,聂怀嵘已无睡意,思索一夜至天明。 第十八章 细雨初晴,雨水洗净之后的竹林,青翠秀丽,微风拂过,有清香飘拂。 聂怀嵘爱竹,因竹风吹不折,以正立身,然而,他为了躲席云素弃了竹。 他在竹林中停留一瞬后,接着前行了,他穿过阑风院的竹林,来到了席云素的卧房。 房门处的王嬷嬷起身迎接聂怀嵘,并轻声提醒他:“国公爷,殿下午睡,晚些时候再来吧。” “我进去看看,不会吵醒她的。” 聂怀嵘悄声走入房内,王嬷嬷没能拦住他,也不好拦着他。 竹塌之上,席云素安静地睡着,聂怀嵘朝她走去,坐在竹塌的边缘。 她睡得很安稳,不似夜间,白皙的小脸上有清泪滑落。 聂怀嵘不由想起了他最新的梦,梦里她看着甲胄时,笑得很开心,自她嫁给了他后,他从未见过她那样笑过。 他恍然想起,她是莘国最得宠的公主殿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什么会让她睡中流泪,难不成是因为嫁给了他? 她说她后悔了,是嫁给他受委屈了? 那梦里的那个她,是否也后悔了,梦里她身亡前,是以什么样的感情在呼唤着他的? 心口一痛,聂怀嵘竭力将脑中杂乱的想法甩出去,他被梦影响太深了。 可他又无法不被梦影响,因为那件甲胄,和它的制作过程,都和现实对得上,他查过了,无论是工坊还是工部,人和事都对得上。 她的笑,多半也是真的。 思及至此,聂怀嵘想要再见一见那一件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想要触摸一下刻着他名字的地方,他想要确认,确认梦和现实的联系。 * 席云素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她身边的聂怀嵘,差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你能不能出个声,是想吓死本公主吗?” 说句话或者通传一下,能费他多少功夫,每每不声不响的,又不是在战场埋伏的时候,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 聂怀嵘起身坐到距离竹塌最近的椅子上,回她道:“你睡得安稳,不忍打扰,故未曾说话。” 席云素坐直了身子,唤婢女上茶来,然后才说:“既如此,何不在门外等?” “我想见你。” 聂怀嵘的话说得很淡定,席云素听着就淡定不起来了,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她当然不认为这是聂怀嵘在说什么甜言蜜语,定是他有事来找她才说此话的。 可有事找她,在正厅等她不比在她塌边等她才更符合常理吗? 席云素不由恼怒,聂怀嵘这块木头,他知不知道有歧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她不满回道:“你能不能对我有点耐心,把话讲清楚,你方才的回答,既答非所问,也意义不明,我没办法接你的话。” 聂怀嵘想了想,解释说:“臣没有不耐烦,方才所言就是回答殿下的问题,臣得知殿下在午睡,便想见殿下,所以不想在门外等候……” 席云素:…… 他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她实在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甜言蜜语讨她开心。 “这种话,你对多少个女子说过了?” 思念的话,是有多熟练,才能波澜不惊地说出口? “嗯?”聂怀嵘皱眉,他很是不解,但也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未曾,臣自五岁起便在军营生活,甚少接触女子,少年时有一段时间,住在平昌郡,不在军营,也只痴心武学,未留意过女子,更未说过什么话,殿下为何这么问?” 席云素有些惊讶,聂怀嵘他甚少跟女子打过交道吗,看起来不太像啊,“那许淇玉呢,她不是女子吗,你跟她接触不是很多吗?” 聂怀嵘正襟危坐着,继续回答她的问题:“臣常年在西垂边境,她在兴京,西羌未灭之前,几年才回京一次,在母亲身前尽孝的时间都不够,更遑论其他了。” 席云素听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手里的帕子,也就是意味着,前世聂怀嵘跟她说过的,他只将许淇玉当作妹妹一般看待,是没有骗她的。 她有了一种出了口憋屈之气的感觉,许淇玉她曾说过的那些刺激她的话,在那一世里,都会一一报应到她自己身上去,因为聂怀嵘对她许淇玉也是无心的,许淇玉嫁给聂怀嵘,下场只会跟她一样。 竹无心,再如何精心照料,都是无心的。 席云素冷笑一声:“扯远了,不说那些了,你只说说为何非要在午睡时见我,有何要事?” 他并无情意,说出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很现实地陈述一件平常事,她没必要想多,更无需去揣度他话中的情意,他没有那种东西。 可谁知向来她问什么就答什么的人,一下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了,好几次开口都没说出话来,那么大的高个连气势都虚了下来了。 席云素看不下去了,“说话啊,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公主的事,才如此心虚吗?” “没有。” 聂怀嵘回这话倒是很干脆,他移开视线,“新婚之夜,殿下曾在睡梦中流泪,得知你午睡,臣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其余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臣想着殿下的生辰要到了,来问殿下想要什么样的生辰贺礼。” 闻言,席云素手一滑,茶盅碎了一地,好在她没喝,不然得被聂怀嵘的话给呛个半死。 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合起来听怎么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聂怀嵘他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新婚之夜,他和她不是闹得很僵吗,他怎么还会关注她流不流泪,而且他为什么会放心不下,轮得着他放心不下吗,更为离谱的是,现在是六月初,而她的生辰在八月中旬,准备个鬼的贺礼。 “聂怀嵘,你是来消遣本公主的吗?” “臣没有。” 聂怀嵘说完没有后,还想解释些什么,见外头的逆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水渍,话又咽了回去。 等人收拾完了,屋内又只剩她和他两人时,聂怀嵘才说:“臣来找殿下是想,是想……”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席云素懒得等了,她从竹塌上起身,“等你做好了准备再来找本公主,不然你说着费劲,本公主听着也费劲。” 她从聂怀嵘身边经过时,没有闻到酒味,没喝酒,他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要不然就是他有事想求她父皇,想通过她说情的。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略显局促地聂怀嵘,心下暗道,以聂怀嵘跟她的恩怨,他若真有事求到她跟前来了,她非出一口恶气不可。 “臣这几日住在府中,殿下若有事,只管派人去客房叫臣即可。” 聂怀嵘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告辞了。 他尽力了,但他实在没办法厚着脸皮请求席云素,请求将他曾经不留情面退回去的礼再拿出来给他仔细端详。 他终于意识到了,当初将席云素好心送给他的生辰贺礼退回一事,他之做法太过了,伤及了她的颜面,使得他已经无颜跟她谈及甲胄了。 那么,梦里的他是如何得到甲胄的? 如若梦是预知梦,他能和梦里一样,等到她再次将甲胄送给他吗? 更让聂怀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梦里他和她没有和离,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千丝万缕中,毫无头绪。 * 聂怀嵘说待在府里,还真待在府里了,时不时地来她眼前晃悠,席云素只当没看见,有事相求的是他,她总会等到他服软的那一刻的。 他还时不时地去打理阑风院的竹林,席云素就远远地看着,嘱咐她的人谁也不许给聂怀嵘帮忙。 过了五日,正是骑射大赛这一天,席云素盛装打扮,就准备出门,才刚到了阑风院院门口,聂怀嵘就在院门处等着她了。 “你要跟本公主同行?” 他是怎么知道她也会去的?卫霖是不可能会告诉他的。 聂怀嵘拱手行礼道:“臣也在受邀之列,同行更为方便。” 席云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解问他:“你身着甲胄,做武将装扮,怎么,你也会参赛?” 聂怀嵘没等到他想听的话,略显失望地答道:“臣不参加,安化大营名额有限,应将机会留给年轻需要机会的将士们,臣着甲胄,是,是习惯使然。” 席云素微微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了。 骑射大赛在皇家猎场举办,从国公府前往,不太远也不太近,聂怀嵘骑着他的汗血宝马跟席云素的马车并列而行,车内的人始终没有掀起车帘往他这儿看一眼。 聂怀嵘低头看着身上的甲胄,又看了一眼始终遮挡的严实的车帘,失落不已,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和他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十九章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4节 皇家猎场在兴京南郊,占地百余里,地势偏低,水草丰盛,景色优美,各种动物繁多,皇家狩猎就在此处,同时此地还兴建了大量的士兵训练场,和雕梁画栋的行宫,其间宫墙碧瓦和青山绿水,相辅相成。 席云素一到,卫霖就出来亲自迎接了,不过他对一旁的聂怀嵘没什么好脸色,故意连招呼也不打。 在聂怀嵘跟着席云素和他一起走的时候,卫霖长臂一伸,挡住了聂怀嵘的去路。 他不屑地道:“往哪走呢,你安化大营的人在相反的方向,这边没你的位置。” 聂怀嵘不愉,他越过卫霖,看向他身后的席云素,可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制止卫霖对他的无礼。 “我是驸马,有殿下的位置,自然有我的位置。” 卫霖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嘲讽:“用得着我家表妹的时候,你是驸马,用不着的时候,你就是谯国公了?聂怀嵘,想好事占尽,你未免太无耻了些。” “我没有。”聂怀嵘绕到席云素身前,跟她解释。 席云素低垂着眼眸,轻声回道:“有没有都不要紧,你我不是同路人,你有你的去处,我有我的位置,互不干涉。” 说完,席云素就先走了,卫霖给了聂怀嵘一个挑衅的眼神后,随即追上了席云素。 骑射大赛在操练的围场举行,围场四周有看台,而席云素则被邀请到了望鹰楼的二楼。 她的位置在正中间的隔间的旁边,正中间的隔间里是兵部尚书,她的舅舅有其他事情要忙,负责跟在兵部尚书身边的就是卫霖了,不过卫霖也不管那些官场的弯弯绕绕,直接待在她身边不走了。 不多时,江文英也到了,她上下打量了这处的隔间,装潢古雅清幽,笑道:“跟着公主殿下,待遇就是不错,底下那些看台,可没有此处的景致。” 卫霖殷勤地请江文英入座,还亲手给人倒茶,并解释说:“我本来也在二楼给文英你留了位置的,可后来一想,一个人单独观赏,未免无趣了些,就将你和我表妹安排在一起了,你就算不跟着她,待遇也是顶好的。” 席云素见卫霖讨好着江文英,此情此景真令她怀念,世事无常,说的不止是她,还有卫霖和文英。 她好笑地看着卫霖,问道:“你不是看上了我出的彩头,扬言要拿下头名吗,怎么还不去准备,只在这打扰我跟文英。” 卫霖大大咧咧地坐在席云素身侧,为自己辩解:“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怎么是打扰你们,我分明是来加入你们的,一会儿的比赛,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妥妥地拿下头名给你俩看的,你们就等着看少爷我英勇的身姿吧。” 席云素和江文英相视一眼,都被卫霖给逗笑了,卫霖在三人中是最大的,也是最没个正行的。 卫霖见她二人都笑了,慢慢移到江文英身边,小声道:“我一会儿赢了,头名的奖励是表妹出的,文英你有没有奖励给我?” “你得先赢才行。” 江文英轻抿了一口茶,回他道。 “那可就说好了,我若赢了,你得奖励我一个条件。” 那边卫霖还在跟江文英讨价还价,席云素望着这两人,心里不太平静了,她和卫霖、江文英都是自小相识的,感情非同一般,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前世没有一个能善终的? 席云素紧握双手,她不甘心,不甘心她和好友们前世的结局,这一世,都会好好的,她一定会让她和她的好友们都好好地活下去的。 * 聂怀嵘跟席云素分道扬镳后,来到了安化大营的位置,萧聿和韩叔郓已经先到了,正在等他。 萧聿拿着他从聂怀嵘那儿借来的紫檀弓,有些迫切地跟刚坐下的聂怀嵘说:“头儿,我改主意了,我要拿下这次大赛的头名,我收回之前跟头儿你承诺的点到为止的话。” 聂怀嵘本就心情不好,听了他的话更是眉头紧皱,“为何,我不是说了,要给其他军队留面子的吗?我们的风头已经够盛了。” 萧聿自知是理亏的,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可他有什么办法,谁叫兵部给第一名的奖励太馋人了,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他求救似的看向韩叔郓,请他帮忙说几句好话。 韩叔郓轻摇着的黑纸折扇一顿,他轻咳一声,将黑折扇挡在跟前,遮住了他嘴角想要看好戏的笑意。 比赛的头奖,他先前就调查过了,确实是令人惊讶的东西。 韩叔郓认识聂怀嵘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二次见他如此焦躁不安,第一次还是六年前,他父兄战死之时。 他既然产生了动摇,韩叔郓就想帮他一把,毕竟聂怀嵘都二十五了,再不开窍,说不准真到了老,都是孤寡一人,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将军也别怪大聿了,这全赖兵部给的奖励太诱人了,将军若亲眼见了那奖励,怕是会后悔自己不能参赛了。” 聂怀嵘自是不信,“有所动摇,是自己不够坚定,岂能自找借口,企图开脱。” 韩叔郓止住上扬的嘴角,调侃他:“是吗?坚定的将军大人,你不妨往望鹰楼前的台阶上看一眼,看一看那件精良的黑漆顺水山文甲,听说是云素公主特意用来嘉奖此次比赛的头名勇士的。” 他话音刚落,聂怀嵘身边的桌子轰然而碎,冷静和稳重消散不见,聂怀嵘眼中泛起红丝,怒意十足。 还想接着煽风点火的韩叔郓一愣,将军发怒了,那位云素公主在将军心里的重要性,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深。 “大聿。”聂怀嵘咬牙切齿。 “头儿怎么了?” “紫檀弓还我,名额也给我。” 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聂怀嵘的眼里已经看不到其他了,只余那副甲胄,和望鹰楼二楼某个让他怒火中烧的身影。 不明所以的萧聿不大情愿,他挨了头儿一顿揍换来的名额,头儿要要回去?那他可不就是亏大发了吗? 萧聿不服:“头儿你太不讲理了,这事……” “大聿,听将军的话。” 他话未说完,韩叔郓走到他跟前,示意萧聿不要说话,又从他手里拿过紫檀弓,交给聂怀嵘,“去吧,是你的,你就要牢牢抓紧才是。” 聂怀嵘接过弓,默不作声地走了。 萧聿顾不得委屈了,他看着聂怀嵘阴沉的样子,不安地对韩叔郓说道:“他这副样子,真的没问题吗,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吧,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六年以前了。” 韩叔郓收了折扇,叫人重新弄了一张桌子来,并安抚萧聿:“放心吧,他如今稳重多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着你我祸祸平昌郡,人见人愁的小霸王了,他有分寸的。” 说起来,他还挺怀念的,当年那种肆无忌惮的日子,聂怀嵘如今有多稳重,韩叔郓就有多内疚和痛惜,若非他太过年少轻狂了,也不至于准备不足地碰上西羌的主力,导致军队被围,迫使聂怀嵘父兄来救,更不会让内奸有机可趁,暗算了将军的父兄。 往事太沉重,现下西羌已灭,大仇得报,韩叔郓还是希望聂怀嵘能放下心里的担子,做回那个肆意张扬的聂怀嵘,至于阴谋算计,他会为将军扫平一切的。 有心结的不止聂怀嵘,还有韩叔郓,萧聿见状不由叹气,一个个的,心思怎么总是如此重,有什么事情是走不出来的。 “他都快把自己的脸给打肿了,能有什么分寸,说什么不要抢风头,说什么要给年轻将领机会,你看他现在的样子,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我可太惨了,白挨一顿揍,啥都没捞着,你说,你跟头儿是不是合伙起来欺负我的。” 韩叔郓回道:“哪能呢,你我可是血缘兄弟,我还能坑你不成。” “啧啧,这话你自己信不?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你表哥我从小就被你坑到大,跟头儿第一次见面时,分明是你小子挑衅的,最后打得不可开交的却是我跟头儿,你……” 萧聿开始一桩桩一件件跟韩叔郓算起旧账来了,韩叔郓就在一旁轻笑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 望鹰楼二楼,席云素正听着卫霖说的趣事,忽然江文英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围场中央那个高大的身影,“素素,聂怀嵘拿着弓箭,他不会是要参加吧?” 席云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还真是聂怀嵘,他怎么会在那里,“不会啊,他说过不参加的。” “不参加个屁,聂怀嵘所在的位置就是参赛的将士们所在的地方,他还真敢做,表妹,你等着,哥哥我这就下去,一会儿比赛的时候,我要让他好看。” 说音一落,卫霖急匆匆地走了。 席云素掀开帘子,目光落到聂怀嵘身上,而聂怀嵘此时也正好回头,眼神跟她对上。 虽是隔得远,可她依旧能感受到聂怀嵘他渗人的眼神,被那样盯着,席云素心中一慌,她见过聂怀嵘生气的样子,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骇人的模样。 那眼神好似是要生吞了她一样。 第二十章 骑射大赛有三项内容,分别为定点步射、骑马射击定点靶子、骑马射击移动靶子,参加的将士很多,聂怀嵘是头一个上场的,卫霖见状也跟了上去。 鼓声一响,大赛开始,聂怀嵘抄起紫檀弓,臂力千钧的他轻而易举地拉满了弓,飞箭一出,正中靶心,好几个靶子被他一箭射中后,轰然倒下了。 到了骑马射箭之时,跟在聂怀嵘身后的卫霖,看不惯聂怀嵘的嚣张样子,故意射出一箭擦着聂怀嵘黑马的头飞过,虽未伤及黑马,马却受了惊,而聂怀嵘双腿加紧马,手上的箭射出后立即稳住底下的马。 可即使是这样,聂怀嵘的箭也丝毫未偏,依旧正中红心,把卫霖气得牙痒痒的。 望鹰楼二楼的席云素将围场中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紧捏着帘子,一时也忘了将帘子放下来。 围场中有很多的将士在,可她的眼里,除了聂怀嵘,竟是再看不到其他人了。 他比其他人莫约高出一个头,无论是哪种比法,都是百发百中,甚至连卫霖企图去干扰他的黑马时,他的箭依旧稳准狠地射穿了靶心的红点。 如此高度,如此力道,如此准度,聂怀嵘一上场,其他人全成了陪衬了。 聂怀嵘将三项都完成后,底下看台都是一片称赞声,这样的表现,席云素不用看后面的比赛也知道了,聂怀嵘他铁定是头名。 头名?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得了头名,那甲胄不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了吗? 聂怀嵘他不是看不上她送的甲胄吗,为什么要参加骑射大赛,他说了不参加的,他在打什么主意? 席云素想不明白,总觉得聂怀嵘是有什么企图的,她略显慌张地望向聂怀嵘,却见他骑着马朝望鹰楼的方向来了。 “来人啊,传本公主的命令,不许聂怀嵘踏入二楼一步。” 聂怀嵘先前那骇人的眼神,他可能是会要来跟她算账的,虽然她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 席云素放下了帘子,坐回到桌边,用喝茶来掩饰心底隐隐的不安。 茶刚喝完,楼下有嘈杂声传来,江文英对不相干的人和事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她见席云素不太对劲,便道:“素素,你怎么了,不会下头的声响跟你有关吧,需不需要我去看看?” 江文英正欲起身,被席云素一把拉住,“不必,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好了。” 席云素闷闷地开口,她搞不懂聂怀嵘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了,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也随他好了,她要是不愿意见到聂怀嵘,他就没法出现在她的眼前,以她对聂怀嵘的了解,他是个稳重的人,不会做太逾距的事情来。 席云素是这么想的,直到一只大手掀开帘子。 聂怀嵘左手掀开帘子,右手抱着那套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紧抿着嘴角,眼神凶狠地盯着席云素。 突如起来的这一下,吓到了席云素,她唰的一下站起身,结巴道:“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她让人拦着他了,他不会把她的人都给打了吧?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的护卫,聂怀嵘不会做这么荒谬的事情的。 聂怀嵘嘴角扯出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来:“这点高度,要上来轻而易举。” “你不走楼梯,直接从一楼爬上来的?当着所有人的面?” 这很不聂怀嵘啊,席云素见聂怀嵘上前,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怎么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情,跟个不顾后果的毛头小子一样,他不是所有人口称赞的稳重可靠的将军吗?这种举动,他哪里可靠,又哪里稳重了? 聂怀嵘却是没有理会席云素的问话,而是朝一旁的江文英说道:“这位小姐,我跟殿下有家事要谈,可否麻烦你回避?” 虽是询问,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好似在说他只接受肯定的回答,江文英也不好打扰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对席云素说:“素素,我先去找卫霖,他输了该是不畅快的。” “等等,文英你不用听他的,这是本公主的地盘,要走也是他聂怀嵘走。”席云素不想单独面对聂怀嵘,他看起来太过陌生了,陌生到她好似从来不认识他似的。 聂怀嵘抱着甲胄再次朝席云素逼近,将她逼至墙角,无处可退时,才说道:“若她不走,臣便带着殿下走,臣的力气很够,别说殿下了,扛着几百斤的石桌想要离开,也是相当轻松的,殿下自己掂量。” 席云素还未回话,江文英很识相地抢先说:“不用,我走,不打扰二位了。” 江文英迅速离开了,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越掺和越乱。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5节 人走了,只余聂怀嵘和席云素两人,聂怀嵘将右手抱着的甲胄,放到席云素跟前,“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席云素梗着脖子,很不服气,她没什么可解释的,也没有必要解释,“该解释的是你吧,比赛尚未比完,你凭什么就拿走它?你是不把全军将士放在眼里吗?” “是又如何,你刚才也看到了,矢无虚发,舍我其谁,这是我的甲胄,从它开始制作起,就是属于我的。” 聂怀嵘理直气壮,席云素如今才知道他原来还是如此不要脸的人,“不是,是你强行抢的,我看连你参赛的名额也是抢的吧,它根本不属于你。” 聂怀嵘伸手堵住了席云素想要逃走的方向,怒目切齿道:“刻了我的名字,怎么就不属于我了?希望公主殿下能好好解释一下,送给我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将刻有我名字的甲胄送给其他男人,殿下是要做什么?我先前退让,不代表我脾气很好。” 席云素不死心地推他,没推动,他的力气就用来欺负她了,随即怒道:“是你不要的,有什么资格管它出现在哪?还你的名字呢,你自己看看,哪里有你的名字?” 聂怀嵘凭什么来指责她,是他将她的好心和她的颜面置之不理的,他不要的东西,她就得为他留一辈子,还不能用作他途? 想的可真美,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的,他错过了就没有了。 聂怀嵘将护腹上的兽首翻转过来,没有了,在原本刻有他名字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她重新镀了一层金,将他的名字,和属于他的痕迹,都消抹地一干二净了。 他的指尖一直停留在曾经刻有他名字的地方,不该如此的,许是梦里她的笑容很美,又或许是这件甲胄少了他的名字就不完美了,聂怀嵘不接受他的名字消失。 他被梦境困扰至此,她还来挑衅他,聂怀嵘心里堵得难受。 他单手重新扛起甲胄,眼神深邃不见底,对席云素说:“跟我走,甲胄上该有的都得有。” 席云素自是不愿的,她今日来本来是怀着好心情来观赏骑射大赛的,不是跟他聂怀嵘纠缠不清的。 是他跑到她的地盘上来撒野的,她没必要听他的话,“我不走,聂怀嵘你弄清楚你的身份,本公主身份尊贵,不是你能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还不给本公主退下。” 话很有气势,人却没什么气势,也不能怪她,毕竟她还被聂怀嵘挡着去路,无法动弹。 忽而腰间一紧,聂怀嵘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腰际,挟制着她往外走。 “放肆,聂怀嵘你放开我。” 席云素用力地板开聂怀嵘的手臂,却撼动不了他一丝一毫,她挣扎着抗拒着,还是被他带了出去,门帘之后,不管是看台还是围场的人,都齐刷刷地朝她和聂怀嵘看了过来。 她心里再不高兴,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要脸面的,不得停止了挣扎,脸上挂起了假笑,压着怒火,低声说道:“聂怀嵘,你想干什么,要带本公主去哪?” 她是来看骑射大赛的,这下好了,她和聂怀嵘成了好戏,让别人看了个过瘾了。 席云素本想叫她的护卫来将聂怀嵘赶走的,可楼梯处,韩叔郓和萧聿已经在等着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她想叫人都没用,打不过这俩的。 她实在忍不了了,一拳捶在聂怀嵘的胸口,“说话呀。” 被她打了,聂怀嵘一点事也没有,公主殿下能有多大的力气,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愤又不服气的小公主,开了口:“城东金器作坊,请殿下亲手刻字,在原来的地方刻上原本有的字。” “我不要,你想得美。” 席云素瞪着他,她决定了,这次回去之后,就要给她父皇多要些护卫来,要非常能打的,她还不信了,她教训不了聂怀嵘。 “不要也得要,我说了,我脾气不好,殿下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聂怀嵘松开手里的甲胄,将不情不愿的席云素抱进了马车,然后自己拿着黑漆顺水山文甲也挤进了马车里。 席云素偏过头不想理会聂怀嵘,她也脾气不好,还给他刻字?呸,要刻也是给他刻只王八。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一章 马车直奔城东金器作坊,席云素全程都没有跟聂怀嵘说一句话。 到了地方,被胁迫的公主殿下不愿意下马车,她不想顺了聂怀嵘的意。 聂怀嵘也不多话,上前就要将人给抱下来。 “聂怀嵘,你真是个蛮夫。” 席云素推搡着,被他轻易压制,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枕在他铁一般坚硬的双臂之上。 她怒瞪着聂怀嵘,他长得一张端正英俊的脸,分明是很大气的长相,却不干正经事,当着他属下的面,他这是做什么呢。 他不要脸面了,她还要的。 她一口咬在聂怀嵘的胳臂上,上回他说过她咬人是疼的,她想着既然会疼,他就会放她下来的,她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怎么能任他抱来抱去的。 她咬得很用力,聂怀嵘不但没松手,还嘲讽了几句:“这点疼,对我而言,没什么作用,你要真想伤我,还不如用你头上的簪子,也免得你咬着牙疼。” 席云素被他说的脸一红,被气红了,她真是昏了头了,她松了口,抬手就要去取头上的簪子,聂怀嵘又说话了:“不过臣劝殿下慎重,簪子刺下来,臣受了痛失了手,摔疼的可是殿下自己。” 席云素闻言收回了手,撇过头不看聂怀嵘了。 而聂怀嵘是故意说这些话来逗她的,就算她真的用簪子刺了下来,这点小痛是动摇不了他半分的,也不会让她摔着的,可他还是说了,他是在生气,气她把要送给他的东西试图送给别的男人。 他不知道梦里的他是怎么得到甲胄的,他是决计不会像梦里一样不争气的,梦里的他有的,现实中的他不可能没有。 席云素就这么被聂怀嵘抱进作坊内,他又叫了好几个鎏金工匠来,席云素细细一看,还都是熟人,是曾经参与甲胄制作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凑巧就找了这些人来。 工匠到齐了,各种材料也上齐了,聂怀嵘就搬了条长凳,坐在坐在门口,将路给堵住了。 席云素岂能就范,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压她一头也就算了了,她都不喜欢他了,凭什么惯着他,她冲到聂怀嵘跟前,一脚踢在他的脚肚上,聂怀嵘一点事没有,她自己却踢得脚痛。 席云素跺了跺脚,气道:“让开,本公主不刻,你再对本公主不敬,我就进宫面见父皇,让父皇给我做主。” 她当初真不该看上这么个大块头的,除了高点、壮点、俊点、武艺高了点,他就没其他的优点了,满朝文武那么多优秀的少年郎,年少的她怎么就非死磕上聂怀嵘这个大木头了。 不温柔,不体贴,不风趣,还不会哄她开心,她嫁给他,真是亏死了。 聂怀嵘双手抱胸地坐着,跟门神一样,他冷笑一声回道:“殿下进宫面圣,臣不阻止,再次杖责五十,臣甘愿领罚,但前提是殿下做到臣的要求,殿下以前是怎么刻的字,现在就怎么刻回去,臣满意了,殿下能离开,臣不满意,你一步也别想踏出这扇门。” “本公主若是今日都不刻呢,你想把我关在这?”席云素还不信了,她一直不刻,聂怀嵘还能一直陪着她不成。 她跟聂怀嵘对峙着,后头的工匠们纷纷低着头,谁也不敢管这两口子的争执,更不敢上前劝说一两句。 聂怀嵘亦是丝毫不退:“作坊内有客房,殿下想在此处住几天,臣都奉陪,臣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殿下如果不信,大可试试。” “你……”席云素差点没被他给气死,她绝对要到父皇跟前告状,打他五十棍都是少的,“你说了不要的,男子汉大丈夫,还讲不讲理了?” 打又打不过,生气也没用,席云素忍住性子,试图跟聂怀嵘讲道理,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先离开这里才行,离开了才能找人教训他。 “我的东西,要完完整整地属于我,这就是我的道理。” 聂怀嵘目光晦涩不明地看着席云素,甲胄是她耗费心力为他而制成的,里头不光承载着她的心意,还有她那令人移不开眼的笑容,他不能容许甲胄不完整,更不容许它落到其他人的手里。 就算他对席云素的看法和感情被梦境影响了,但是,属于他的,他就要固执到底。 席云素没招了,她拗不过他,只好在工匠们的协助下,将聂怀嵘的名字给刻上了,她一边刻,心里一边骂他,她是看明白了,要跟她和离的聂怀嵘态度一点也不好,比以前更差劲了。 刻好了字,等后续操作都被工匠们处理好了之后,聂怀嵘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完完整整的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 她刻了字,聂怀嵘不再同她计较她将甲胄交给兵部一事了,是他拒绝在先,她赠人在后,对错都已扯平。 聂怀嵘轻轻摸着席云素亲手刻上的字,憋在心口的气都消了,他恢复了以往稳重的样子,躬身对席云素说:“多谢殿下的赠礼,臣已打听清楚了,殿下的生辰是八月二十五,到时候,臣自会厚礼回赠殿下送与臣的生辰之礼。” 席云素白了聂怀嵘一眼,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很无语,聂怀嵘是有多厚脸皮,才说得出这副甲胄是他的生辰礼?他自己不要的,又巴巴地亲手去抢回来,他抢回来的还能是她送的礼吗? 而且现在才六月,距她生辰还早得很,就他说出的那一番话,半点诚意都没有,他给她送礼就是因为她先给他备了礼吗,她要是不送,那聂怀嵘是不是也不会送了。 送礼这种事,要先送再说的,他什么都没准备,就先说了,可见他的不上心。 “让路,本公主要走了。” 席云素都不想跟聂怀嵘说多余的话了,她这是头一回知道,她不仅打不过他,还说不通他,前世她怎么不知道聂怀嵘是这种人。 聂怀嵘收好了甲胄,和气地跟席云素说:“殿下去哪,臣护送殿下。” 席云素拉着脸,冷冷地回道:“不用,你离我远点。” 聂怀嵘没有如她所愿,而是跟在她身后,继续说道:“殿下想进宫面圣,臣不跟着去,如何让殿下消气?” 已经全然冷静下来的聂怀嵘,已经意识到他一系列冲动的举动,将云素小公主给得罪了,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他还是希望小公主能够消气,他有预感,他的梦境还会继续,而他往后还要跟小公主打交道的。 席云素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聂怀嵘,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你跟着我做什么,上赶着想要本公主找人打你板子吗?你该不会自大到以为本公主舍不得打你吧?” 她心里冷哼着,她把这笔账已经记下了,现在不去找她父皇主持公道是因为她父皇听了她的劝,这些日子来减少了批阅奏折的量,不再每日忙到很晚了,她想让她父皇好好休养,不想这些小事打扰了她父皇。 等她父皇养好了身体,该打聂怀嵘的板子,一下也不会少打他的。 “自然不是。” 这点自知之明,聂怀嵘还是有的,她要真舍不得,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咬他了,“臣是想给殿下赔罪,臣挨了板子,殿下消了气,臣便心安了。” 席云素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他方才要这么好说话,她还用得着生气吗?把人惹恼了,再说些软化,她就会上当了吗,聂怀嵘他休想。 她接着往前走,聂怀柔就在后面跟着,到了马车前,聂怀嵘抬手,想要扶着她上马车。 席云素看着悬在她身前的手,绕开了,自己扶着马车边缘上了车,上了车后,她没有急着进入马车内,而是在聂怀嵘登上马车边的小杌子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本公主跟你是要和离的,聂怀嵘,你应该是没有忘记的,所以本公主警告你,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了。” 她未来的计划里没有他,他亦然,陌路人就该有陌路人的自觉。 席云素轻轻一推,这次,她推动了聂怀嵘,将他赶下了马车。 马车已远去,留在原地的聂怀嵘一步都没动,她呼吸的气息仍残留在他的耳畔,痒痒的,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和离?当真会和离吗?他接二连三的梦境了,没有任何他会和云素小公主和离的迹象。 他仰头一望,天际碧空如洗,他的心却蒙上了一层灰雾,从来认为梦境烦不胜烦的他,居然迫切地想知道下一个梦,他会梦到什么了。 聂怀嵘有了一种猜想,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只是让他有些堵心的猜测,看透过去预知未来的梦里,他跟云素公主没有和离,公主的命运是被人暗害而死,那么是否意味着,他跟她和离,便能够避免小公主身亡的结局? 他想要确认,确认他的梦真的能预知未来。 法辩大师说的有理,他要正视他的梦境。 是否和离,等他进一步了解他的梦后,他再来做决定,他不会像梦里的那个他一样没用的,他想要的,用尽手段,非要到手不可。 第二十二章 翌日,骑射大赛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席云素被聂怀嵘带走,而无能为力的卫霖和江文英将席云素约了出来,约到他们经常相聚的思茗斋来。 卫霖见了人,有些心虚,他作为骑射大赛的主办人之一,却没能拦住安化大营那群嚣张的家伙,面子上是挂不住的。 他赔着笑,歉意地问席云素:“昨天聂怀嵘没欺负你吧?唉,这事都怨我,要是早知道聂怀嵘这么不给我们兵部面子,一开始我就不请他们安化大营的人了。” 明着欺负聂怀嵘肯定不敢做的,可谁知道他有没有给公主殿下受委屈呢。 要不是他爹不允许,卫霖也想去安化大营和聂怀嵘切磋一下了,聂怀嵘昨儿打压各军年轻将士,那些将士都是各军中精心培养的好苗子,他们被聂怀嵘针对了,今日就有不少将军跑到安化大营中去跟聂怀嵘“切磋”武艺去了。 兵部是主办方,不好掺和,卫霖觉得可惜,要是兵部也派人去,他就多派些人,一个人打不过,车轮战打下来,就不信收拾不了聂怀嵘。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6节 想法再好,卫霖也只能干看着,他爹已经警告过他了,兵部不能出手,因而此时面对席云素,他更加愧疚了。 “比赛都没完,他就把我准备的彩头和我本人给带走了,这还不是欺负吗?” 一说起来,席云素就生气,亏聂怀嵘以前还有脸说她蛮不讲理,他自己才是最蛮不讲理的莽夫,那个混账一点也没有把她公主的身份放在眼里。 一旁江文英也忍不住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席云素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无奈地回道:“还能怎么办,打不过他不说,他也不怕疼,先记着,以后找到机会了再来算账。” 两次了,聂怀嵘都是一脸平静地说出愿意受杖责之刑,可见他都没当回事,打他几板子根本就起不到解气的作用,不过席云素还是默默地记下了聂怀嵘还欠她一百大板,他怕不怕疼是他的事,欠了她的早晚要拿回来的。 聂怀嵘的弱点,席云素知道,就是他的家人,但是为了和离,她承诺了不为难他的家人。 她是要跟聂怀嵘划清界限的,不知为何,她和聂怀嵘的接触却是越来越多了,事情好似偏离了她的预想。 “以后再算,这可不像你,你知不知道,兴京关于你跟聂怀嵘之间的事情,流言已经开始传的不像话了。” 江文英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史官,读书人家的爱惜名声,也知名声的重要性,她觉得席云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席云素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堵不住悠悠众口,总不能把说闲话的都给抓了吧,等将来我跟聂怀嵘和离了,流言也会很快被众人忘记的。” 江文英给了她一个白眼,“是吗,那你自己听听,听完后,我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觉得。” 江文英起身,将雅间靠近一楼大堂的窗户给打开了,大堂中纷纷扰扰地谈论声传入了雅间内。 “你们听说了吗,昨儿个聂将军为了云素公主,冲冠一怒,将骑射大赛的头奖给抢走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给抱走了,那股黏糊劲,简直没眼看。” “唉?不是说是聂将军赢回来的吗?” “聂将军是头名没错,可他拿走头奖的时候,比赛还没比完,当然聂将军百发百中,那时候也不可能不是头名了。” “骗人的吧,我可是知道的,聂将军先前拒绝过和云素公主的婚事,新婚后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大营了,聂将军根本就不喜欢云素公主。” “你这人就是死脑筋,人是会变的,一开始聂将军是不喜欢,后来尊贵的公主殿下百般示好,铁汉也成了绕指柔,谁知聂将军动了心,公主却喜新厌旧了,据小道消息称,公主新婚第二日就将聂将军的随身物品送到安化大营去了,而且这次的头奖,听金器坊的人说,原本是送给将军的,却被公主用来物色新人了,唉,造孽哦。” “真想不到,云素公主是如此可恶之人。” 楼下的讨论声还在继续,江文英关上了窗户,听到这她也要明白了。 席云素惊讶了,怎么会传到这种离谱的程度,她委屈地说:“不是,凭什么啊,流言里聂怀嵘不喜欢我,是本公主的错,他喜欢我了,怎么还是本公主的错?” 江文英坐了回去,摇头说道:“还能是为什么,聂怀嵘是英勇的常胜将军,保家卫国,受人尊敬,而你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他们肯定是会站在名声好的人那一方的,早让你注意点了,将来你跟聂怀嵘之间出了事,错处都会是你来背的。” 席云素气不过,她戳了戳卫霖:“你不是说要派兵部的人把非议本公主的人都抓起来吗,去抓,本公主要状告他们造谣。” 卫霖看了江文英一眼,见她神色没有变化,才回道:“抓人是小菜一碟,可抓了之后,他们会认为是你心虚了,流言不仅不会停止反而会愈演愈烈,再说了,你告了他们,衙门大堂内你怎么证明他们说的是谣言,你要把聂怀嵘叫过去一起澄清吗,表妹啊,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 席云素气得牙痒痒的,跟聂怀嵘扯上关系后,她就没遇上过一件好事,她只能等这件事过去,流言自己消失,或者聂怀嵘名声变差,脏水自然就会泼到他身上去,但是聂怀嵘大多泡在大营了,都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污点。 席云素猛灌了一杯茶,喝完后,她灵光一闪,抓住了关键之处。 她跟聂怀嵘约定的半年和离之约,之所以是半年,一来是聂怀嵘不相信她是真心和离的,二来是她顾及皇室名声,不想给她父皇添麻烦,三来刚成亲就和离,情理上说不过去,她父皇不见得会允许。 然而,经过这次甲胄事件,聂怀嵘想必也已经相信她要和离的决心了,她没有证明的必要了。 而且眼下的情况,席云素明白了一件事,不管她是什么时候跟聂怀嵘和离,以她和聂怀嵘各自的名声,最后锅都会是她背的,皇室的名声根本保不下来,她父皇最终都是免不了为她的和离而劳心伤神的。 既然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严重的,那她等半年的时间还有什么必要? 多等半年,她不仅要多背半年的骂名,还得在她不喜欢的聂府多住半年,她半点好处都没有的。 和离,她要尽早和离,下次见聂怀嵘,她就跟他提出和离,和离了再打他板子,一百下,一下都不给他少。 * 安化大营中,聂怀嵘正在跟第十七个人“切磋”武艺。 习武场旁边,萧聿愤愤不平地跟身侧的韩叔郓抱怨:“其他军中的老家伙们也太不要脸了吧,不仅自己亲自上,还带着人来,一个接一个地车轮战对付头儿,太阴险了,咱们头儿从上午比到黄昏了,一刻也没休息,这样胜之不武,有意思吗?” 韩叔郓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黑折扇,叹道:“没意思他们也不会收手的,将军被美色迷了心,这回是狠狠地见识了人心之险恶了。” 担心倒不会太担心,毕竟聂怀嵘曾经跟萧聿大打两天两夜都没有力竭,更不要说那一个个精明得跟狐狸一样的老将军了,把分寸掌握得死死的,韩叔郓看着习武场中打斗的人,心道将军顶多是受点小伤,受点累,不会太严重的,连将军本人在切磋中也是收着大半的力道的。 天际最后一丝晚霞收尽,老狐狸们才笑意盈盈地跟他们告辞,还虚情假意地说,聂将军身手不凡,改日在上门讨教。 将人都送走之后,聂怀嵘收起长戟,嘱咐韩叔郓道:“军务交给你处理,我要早点就寝。” “累着了?”韩叔郓绕着聂怀嵘打量了一番,“看着不像,你明早有事?” “不是,我想快点入梦。” 聂怀嵘不能把控梦境的降临,他期盼着梦境快些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三章 五更未至,夜黑人静,一夜无梦的聂怀嵘已然醒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梦到,他不想要有梦境时,梦常来烦扰,当他想要梦境时,梦反是不来了。 他穿上那身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提着长戟,就前往习武场练戟了。 日已高垂,起得很晚的韩叔郓听到习武场的动静,施施然地来到了地方。 韩叔郓拍了拍习武场边上的萧聿,问道:“将军这是练了多久了?”就他的状态,看着有些时辰了。 萧聿摊手回道:“不知道,我天没亮就起了,那时头儿已经在了,昨天打了那么多场,他还没过瘾吗?” 习武场中长戟的破空声尤为清晰,韩叔郓暗道,他这可不是没过瘾,而是心里憋着事情。 等聂怀嵘练戟练完了,韩叔郓见他依旧眉头紧锁,试探道:“你成亲也有些日子了,云素公主此人,你怎么看?” 猝不及防地被问起席云素,聂怀嵘最先想到的就是梦中的她的笑脸,不爽地回道:“没什么看法,又闹又烦,还总不听话。” 他说什么她都不听,不用些强势的手段,就别指望她能听进去他的话。 一直留意着聂怀嵘神情的韩叔郓笑道:“和你之前认为的烦和闹,是一样的感受吗?” 聂怀嵘没有答话,不是他答不出来,而是不好回答,便不愿意回答。 一样吗,当然不一样,那时的烦是她的举动很烦,如今的烦是他被她扰得心烦,他自诩心性坚定,答了就是在拆自己的台。 韩叔郓手中的折扇上移,掩住了嘴角的看好戏似的笑意,劝慰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干练武,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该烦还是要烦,依我之见,将军不如去跟小公主处一处,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 聂怀嵘意动,梦境与她相干,去见她或许才是解决之道。 “若再有人上门切磋,让大聿先应付着,记得嘱咐他不要下重手。” 聂怀嵘交代了几句,骑马回城了,梦境之事,他要尽早核实,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 红木草龙纹书案前,席云素提笔已思索了许久了,和离书按照一般的模板不难写,可她怎么跟聂怀嵘说呢,又怎么跟她父皇交代? 总得有个理由才行,夫妻不和?这算是个好理由,但是聂怀嵘那个混账,将抢甲胄之事弄得沸沸扬扬的,她父皇未必能信。 席云素烦恼地咬着笔头,不管了,就用这个理由好了,信不信,她都是要和离的。 席云素提笔,挥挥洒洒地写了一半了,房门突然打开,翠微从外头进来,本就心不在焉的席云素,一时不查,笔尖的墨汁掉落,将和离书三个字晕开了,得,这张是没法要了。 席云素将纸随手揉成一团,丢在书案上,她泄气地坐直了身子,“有什么事?” 翠微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公主,知错地回道:“扰了殿下正事,我知错了,请殿下降罪。” 席云素摆手说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说说,有何事要禀告?” 翠微捧着一个青瓷盘,来到席云素的身边,“没什么紧要的事,名为安景思的商人送了些新鲜的闽南荔枝来,殿下爱吃,冰镇了之后就立马送了来,殿下尝尝?” 席云素尝了一个,清凉甘美,心情好了一些了。 安景思,不愧为商人,惯会投人所好。 说起来,她本来是要去会一会他的,后来被骑射大赛给耽搁了。 和离书写了一半被毁了,她没有心情再写一份了,不如先去见安景思,把另一件事给办好了,回头再来些和离书,反正聂怀嵘回府并不勤快,一时半会也见不到他。 “翠微,备车,去朱雀大街的新公主府看看。” 她有点好奇公主府改造的进程了,至于会不会在那里看到安景思,根本不用担心,知道她去了,安景思一定是会去的。 席云素跟聂怀嵘这种木头的人认识久了,她已经开始欣赏那些会来事,很识趣的人了。 果不其然,当她到达时,安景思已经在新公主府门口迎接她了。 席云素本想进去看看的,安景思拦着她劝道:“府中正在改造,灰尘多,恐弄脏了殿下的衣裙,这附近有在下的一家茶楼,在下斗胆请殿下移步。” 席云素想了想,同意了安景思的的建议。 雅间之内,茶香四溢,席云素没动安景思恭敬地送到她跟前的茶,而是指着她对面的位置,说了声,“坐吧。” 闻言,安景思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慢条斯理地坐下,柔声说道:“公主殿下有事只管吩咐在下,在下扑汤蹈火,在所不惜。” “扑汤蹈火用不着,本公主要的是忠诚。” 经过几次接触,席云素不质疑安景思的能力,但是能力强又识趣的人不代表是忠诚的人,有能力的人背叛起来,真就是伤筋动骨了,她不得不谨慎些。 安景思正色了神情,认真回道:“殿下不必担心,在下为殿下办事,兴京中人自然明白在下是殿下的人,背叛之人,在哪里都得不到信任的,在下若背叛了,就是砸了诚信为本的商人招牌。” 席云素冷笑着说:“诚信为本?本公主只听过无奸不商。” 被怀疑,安景思依旧不忙不慌,“对敌人奸诈,和对自己人忠诚,并不冲突,安家在兴京立足未稳,四方忌惮,欲寻一大树依靠,何敢生背叛之心。” 说的也像那么回事,席云素终于端起了茶盅,轻抿了一口,安景思心中稍安,知事情也有了眉目了。 席云素放下手中茶盅,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你之所图,不光只是让安家在兴京站稳脚跟吧。” 一个商人,能文会武,八面玲珑,野心绝不止这么一点点。 安景思起身,单漆跪在席云素身前,回道:“不敢有瞒殿下,在下却有其他所求。” 席云素轻扣着桌面,见安景思坦诚的样子,也想明白了,商人不得从商,安景思在她跟前又是显露才学,又是彰显武功的,那他的目的也很明显了。 “你想当官?” 低首的安景思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来,他果然没有9时光独家禁转选错人,云素公主将会是他的贵人。 他低眉顺眼地回道:“既是也不是,在下想要的是一个机会,殿下只需给在下一个通向仕途的机会,剩下的在下自能争取到。” 能在天子跟前说上话,让他堂堂正正的有个入仕的机会,又不会只坑他的银子不办事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这位性情中人,云素公主了。 安景思在听过云素公主曾经追着镇西将军聂怀嵘的事迹后,就认准了她是最好的合作人选。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7节 “科举考试中,文举和武举的时间都还尚早,能不能赶上,就看你的人品和本事能不能让本公主认同了。” 席云素心里有了计较,他若真有本事,她会想办法助他一程,她对干政没什么多大的兴趣,但是朝堂里也得有她的人才是,多备几处后手总是有利的。 有了着落的安景思心情大好,他学文习武,不必其他人差,他需要的唯有机会,此时面对席云素,他有了更多的诚意,“这件茶楼最近新研制了不少点心,殿下赏脸尝尝?若有喜欢的,在下会派人专程给殿下送。” * 聂怀嵘匆匆赶回家,他要找的人却不在家。 他在席云素的房内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回来,略显急躁地在屋内来回走动时,瞥到了书案上的一团纸团,他鬼使神差地展开看了看。 墨水晕开,不少字迹模糊了,他还是能看明白,纸上所写的是什么。 他沉着脸,语气不善地问屋内的下人:“殿下呢?去哪了?” 当一个又高又壮的人阴着脸质问时,屋内的婢女已经快要吓哭了,支吾着:“朱……朱雀……大街……” 后面的话婢女还没说完,屋内已不见聂怀嵘的身影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聂怀嵘一路急奔至朱雀大街的茶楼半闲居,他甩开茶楼小二喋喋不休的询问,直奔席云素所在的雅间了。 她身边跟着他的人,只要他愿意,就能知道她的位置。 聂怀嵘站在门口,犹豫徘徊着,好半会才伸手缓缓推开门扉。 门一开,他听到了她的笑声和另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心中不平,手一用力,那扇门“咣”地倒下了。 席云素脸上的笑意随着他的到来慢慢褪去了,聂怀嵘越发不虞了。 她不是爱慕他的吗? 她居然会对其他男人笑得那么开心,成亲之后,她都没有对他那么笑过。 她说她后悔了,可这才多久,她竟是连喜好都变了吗? 被戏弄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这会比之前更加让他堵心。 聂怀嵘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席云素跟前,他动了怒,开口便是责问:“跟别的男人欢声笑语,殿下还记得自己答应过臣什么事吗?既为国公夫人,还请殿下检点。” 将送他的甲胄送给别人,又私会外男,席云素要惹恼他到什么地步才肯善罢甘休? 聂怀嵘的质问让席云素当即拉下了脸,面有怒容,而一旁坐着的安景思抢在席云素之前,先说了话。 “聂将军误会了,殿下会对在下笑,不是因为不检点,而是因为在下有本事让殿下开心,有能力让殿下笑颜展露,既由在下而起,这不检点的罪名合该是在下的才是。”——安景思再次挑衅聂怀嵘,聂怀嵘位高权重,他区区一介商人,本不该得罪的,可人面对自己羡慕嫉妒之人时,他哪能避免人之常情呢。 聂怀嵘什么都有,高贵的出身,建功立业的机会,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每一样都是他遥不可及的,他学文习武,满身才华,却连一个机会都难得。 能给聂怀嵘添堵,安景思是乐意为之的。 聂怀嵘这才注意到,跟席云素一起的是上次那个自荐枕席的不知廉耻之人,更是不快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安景思悠悠站起身来,他虽身高不及聂怀嵘,但气势并没有被压过去。 他嘴角是和气的笑,眼中是无畏的挑衅,“将军此言又差矣,在下身份的确不如二位,但这半闲居是在下的茶楼,作为此地的主人,在下还是有资格说几句的。” 此言一出,屋内氛围更为安静和沉闷了。 聂怀嵘双拳紧握,骨头处的关节咔咔作响,在安静的雅间内格外刺耳。 危险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安景思全身紧绷,做出了防御的准备,嘴上却仍是寻衅:“将军打坏了门,是要赔的,本店规定,所有损坏之物,均是双倍赔偿,本店是小本生意,东西却不便宜,将军可要三思而后行。” 跟聂怀嵘过招,安景思自认是能撑上不少时间的,要是想赢,机会就相当渺茫了,他了解过,能在武力上赢过聂怀嵘的,天下罕见。 聂怀嵘冷冷一笑,杀气外漏:“你大可安心,整座茶楼,十倍的赔偿,本将军也不放在眼里,本将军今日便叫你见识见识。” 论起破坏力,聂怀嵘坚信无人能及他。 成熟稳重了多年,当年一日内连踢十家武馆的本事可半分都没丢,区区一家茶楼,半刻钟都不需要。 聂怀嵘蓄势待发,席云素适时制止了他,颇为无奈地说:“都住嘴,聂怀嵘,有事我们回府再说,别在外人面前,闹出祸端来。” 可不能让聂怀嵘砸了安景思的茶楼,她真的不想再给兴京城里那些嘴杂的人添谈资了,她是看出来了,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最后脏水一定会是她的。 “好,回府。” “外人”二字,勉强算是让聂怀嵘满意了,他跟这个没有礼义廉耻的商人没什么好计较的,他计较的是席云素的态度。 席云素和聂怀嵘前后脚离开茶楼,空下来的雅间内,安景思浅酌了一杯酒,他接近云素公主是为了他的将来,眼下被聂怀嵘这么一刺激,他对云素公主真生出几分意思来。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不可能所有的好处都让他聂怀嵘给占了。 先前所说当面首不过是玩笑话,谁都未曾当真的,不过若是当驸马,那就是极好之事。 比起聂怀嵘,他更能让云素公主过得开心,两全其美,倒也不错。 * 回了阑风院,聂怀嵘跟在席云素的身后,两人沉默无言地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聂怀嵘冷不丁地问她:“为何见那个男人?我说过,养面首,殿下别动这种念头。” 席云素都快习惯了聂怀嵘这种要么不出声,要么突然出声的失礼举动了,她不想理他,暗自加快了步伐。 他是她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管她如何行事。 聂怀嵘大步走到席云素跟前,语气中好似还带了点委屈,“殿下答应过的,不做有损国公府名声的事,殿下也说过言出必行的。” 问出口的是这些话,真正想问的,无法说出来。 她说过心悦于他的,怎么能变卦如此之快? 聂怀嵘五味陈杂,他不知道这些烦乱的心绪是因何而起,曾经浴血奋战十日,靠着啃草皮糊口生存之时,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为何,区区几个梦,就让他摇摆不定了。 他不懂,不懂席云素,也开始不懂他自己了。 “为何不答?” 他迫切地想得到答案,然而他自己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席云素仰头看着聂怀嵘,他在疑惑,她亦然,重生后,她见到了很多上一世没有见过的聂怀嵘的神情,见得越多,她就觉得她跟聂怀嵘之间的隔阂越大。 她已经开始明白了,她不了解前世的聂怀嵘,也不了解这一世的他,无论用多久时间,她可能都跟聂怀嵘都没有任何的默契,这场不合适、不相配的婚事,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 “你们国公府的名声是累世积存下来的,你又是兴京百姓眼中的大英雄,像我这样骄纵的公主殿下,根本破坏不了的,反而你们国公府出了事,大家都会把错怪到本公主身上来的,你大可放心,就算本公主真养了面首,国公府不仅名声不会受损,还会受百姓们的宽慰和同情,被人唾骂嫌弃的,只会是本公主一人。” 聂家世代均为武将,军功赫赫,加上聂怀嵘又如此出色,名声这种东西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眨了眨眼,想要挡住眼中的湿意,聂怀嵘他有什么委屈的,她受了苦,受了罪,还被人非议,她才是最该委屈的人。 嫁了他,好像是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什么报应,什么苦难,都应到她身上来了,她想躲都躲不及,想避都避不了。 桃花眼尾的红晕,聂怀嵘心更乱了,他捏着席云素的下巴,抬起她的小脸,宽厚且带着温意的手指轻轻擦去她眼角泪珠,闷声说道:“你的泪,因我而起,我跟你道歉,殿下有不满,可以提,臣尽量改,但是养面首,臣绝对不让会殿下做这种事情的,殿下若有想杀之人,倒是可以养养看。” 席云素拍开了聂怀嵘的手,他是什么毛病,最近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的。 “道歉?本公主看你是威胁吧,你送来的那几个护卫,你自己领回去,他们的俸禄是本公主出的,本公主不需要吃里扒外的人,护卫之事,也不劳聂大将军费心了,禁卫军很快会调不少人来护卫本公主安全,绝不会再让某人未经通传,随意闯到本公主跟前来。” 她真没想到,聂怀嵘还有会跟踪她的一天,她都有点怀念前世那个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严肃着一张脸的聂怀嵘了,至少没有眼前这个烦人。 “臣知错,这两次事出有因,并非有意冒犯殿下。” 聂怀嵘试图解释,他能说出的理由也就事出有因了,其他的,他自己也不明白,明知不妥,怒火攻心就做了,怒从何来,火从何来,他解释不清楚,所以才会急切地想要入梦,弄清楚原因。 席云素不接受没有诚意的道歉,嘲讽道:“道歉的目的是为了改正,你若没有要改的意思,就不用道歉来膈应人了,冒犯之处,本公主也不想忍了,干脆这样,不管什么半年了,现在就和……” “殿下,臣还有公务要办,先行离开。” 席云素的话未说完,聂怀嵘一通抢先,在她来不及继续说下去时,他已经快步离开了。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不会给她机会的,在他没有理清楚之前。 * 从阑风院逃走一般地出来后,聂怀嵘没有回安化大营,而是留在了府里。 黑夜已临,聂怀嵘没了睡意,他是进退两难了。 不和席云素相处,解不开心里的结,他不愿意,跟席云素相处,她必定会闹着要和离,他也不愿意。 彷徨之际,韩叔郓又在安化大营里,他无人可诉说,唯与酒为伴,与月同饮。 好几坛酒喝尽,醉意尚无,睡意悄然而至,梦境不期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五章 **梦始** 绿杨芳草,细雨过后,沙路净无泥。 微动的草丛中,黑衣隐现,初晴的阳光下,刀光剑影闪过。 良久的寂静,浮躁声起。 “云素公主当真从此处经过?” “别多话,上头的命令不会错,每年她都从此处过。” 三言两语后,山路只闻鸟鸣啭啭。 * 古道之上,云素公主的车辇稳当前行。 华美精致的车辇内,王嬷嬷感叹着:“殿下有心了,记着周嬷嬷的忌日,年年前来祭拜。” “这是自然,周嬷嬷奶大了母妃,又从小照顾本公主,疼本公主跟疼亲孙女一样,周嬷嬷没有后人,本公主就是她的后人,岂能不年年来祭奠。” 席云素手中捧着是她的字迹的祭词,略显落寞和忧伤。 车辇继续前行,至以岔路口时,有花香漂浮。 “停车。” 席云素掀开车帘,鼻翼轻动,笑问:“是栀子花香,从何处传来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8节 “回禀殿下,是岔路口的一条小路方向传来的。” 她回身问王嬷嬷:“那条小路通往何处?” 王嬷嬷撩起车帘,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条路也能通往周嬷嬷的墓前,我走前些年走过,路边有一小片的栀子花丛,路程和大路也差不大多,殿下可要从小路走?” 席云素心动,吩咐说:“转向,走小路。” 白玉花丛,枝繁压雪。 停车近赏,绿叶丛拥,冷玉无暇。 天际霞光映碧空,彩虹高悬,美景如画,忽见佳人回首,笑靥胜花。 **梦终** 人醒,杯落,酒香四溢,聂怀嵘却总觉得萦绕在鼻尖的是浓郁的花香。 他自醒后便纹丝不动,若非酒水一滴一滴滑落,一切都好似静止。 呆坐不知时刻,脸上热意未消,一时分不清是被酒气所熏,还是被梦境所迷。 未几,聂怀嵘匆匆起身,带翻了凳子,打碎了空酒坛。 井中月影浮动,聂怀嵘褪下中衣,一大桶冷水倾泻而下,健壮胸膛和熊背蜂腰上水流冲刷而下,那股从内而外的热意才堪堪止住。 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聂怀嵘坐在案前,提笔写下梦中的信息。 “忌日”,“刺客”,“小路”,“彩虹”…… 梦若为预知之梦,想必纸上所写,他跟着公主去,也会遇到。 为确认梦中她之身死原由,他要联系韩叔郓,让萧聿带着人将刺客捉拿,然后,然后…… 聂怀嵘在尽力想对策,脑海中,栀子花下,小公主的笑容又浮现了,他提笔又放下,再提笔再放下,终是没能把那张笑脸从他心里眼里赶走。 漫漫长夜,睡意全无,月光之下,井水哗啦倾泻的声音再次响起。 * 聂怀嵘留在了府中,席云素得知后,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写了一封和离书,待墨干之后,拿在手里往聂怀嵘住的客房走去。 她没有提前知会聂怀嵘,也没让客房外的小人通传,想着就这点事,应该是费不了多少时间和功夫的。 最近聂怀嵘不知何故,生了好几回气了,他对她是不耐烦了,她主动提出和离,他必是欣然接受的。 纠葛早日结束,往后她跟聂怀嵘就各奔东西了,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房门微敞,席云素推门,脚步轻盈。 聂怀嵘埋首在公文之中,眉头紧锁得像是解不开的结,也不知他在看什么棘手的公文,手中的笔竟是一动也不动的。 她走近了,他才发现她的到来。 席云素还未说话,聂怀嵘就像是被吓到了,突然起身,靠背椅的椅子脚发出刺耳的难听声。 她着实没想到聂怀嵘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堂堂大将军总不会被她这点动静给吓到了吧? 席云素惊讶地看着明显手忙脚乱的聂怀嵘,他的反应扰乱了她的思绪,她好半会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本公主来……” “殿下,鸿胪寺有急事等臣去处理,告辞。” 聂怀嵘偏头不敢正视席云素,他拱手行过礼后,绕开席云素,慌里慌张地快步离开了。 席云素一头雾水地留在原地,什么事这么急,她一来他就跑。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和离书,认真地回想了前世这个时候,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貌似是有个天竺使臣来访? 她再一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她还记得她想着在成亲的第一年带聂怀嵘到周嬷嬷的墓前去的,正逢天竺使臣上贡,由聂怀嵘招待的,便没有空闲陪她去扫墓祭拜了。 席云素将和离书折叠起来,收入衣袖之中,聂怀嵘这一阵子应该会很忙,就看他今晚还在不在国公府留宿,若在,她就来找他,若不在,就等他下次回府好了。 席云素回了阑风院,回想起聂怀嵘的举动,都还有点愣愣的,她看到了不一样的聂怀嵘,跟前世很不一样的。 下晌,席云素开始着手写祭词了,周嬷嬷忌日在即,她有许多准备要做,祭文、祭品、素酒、香烛纸钱等,都需提前准备好。 席云素忙活了很久,晚膳过后,聂怀嵘回府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换了身衣裳,就又去客房找他了。 她一进门,脱下外裳的聂怀嵘见了她,又默默地将外裳穿了回去,他眼神左闪右躲,就是不敢正眼看她。 席云素顿感怪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异,她摸了摸袖中的和离书,提步想走到聂怀嵘跟前去。 谁知她才走近了两步,聂怀嵘受了惊一样,连退好几步,目光还时不时地看向她身后的门扉。 席云素不悦,聂怀嵘这是做什么,她是洪水猛兽吗,躲她也不必躲得如此明显。 她见聂怀嵘转身,想像白天一样,绕过她逃出去,席云素心中冷哼一声,快他一步,赶至门口,反手将门栓扣上。 谈正事呢,他还想跑? “殿,殿下,这是……何意?” 不知为何,席云素觉得聂怀嵘看起来很慌,额角都冒汗了,她不理解,他慌什么,他那么高的个,那么大的力气,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把他怎么样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往后退了,你身后就是窗户了,本公主只不过有事要跟你商量,又不是要害你,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她往前一步,他就退后一步,这是干什么,她长得又不吓人,打他板子他都毫不在乎,现在说两句话,他慌什么啊。 “聂怀嵘,你不许动了,本公主不过是来跟你谈和……” 话未完,人就不见了。 聂怀嵘那个混账居然当着她的面,翻窗跑掉了,席云素气得想骂人,他一个大将军做出这样的事,还配得上人人称赞他的“英勇无畏”吗? 室内空余她一人,席云素气恼地回了阑风院。 她丧气地靠着王嬷嬷,问道:“嬷嬷,我今日的装扮吓人吗?” “怎么会呢,殿下身上这件绯红的花笼裙更衬殿下娇艳无比了,谁见了都会被殿下的风姿折服的。” 席云素扁了扁嘴,嬷嬷都说好看了,聂怀嵘为什么见到她就跑,前两天明明还很嚣张地冲撞她。 他躲着她,和离提不出来,他这一躲,怕是又会安化大营去了吧。 真叫人生气,想找他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 翻窗之后,不知怎么就跑到屋顶的聂怀嵘,吹着夜晚的凉风,理智回笼,回想起自己方才狼狈的举动,他单手捂着脸,仰头叹气。 该死的梦,让他有了难以言齿的欲望。 他根本不敢直视公主,因为那场梦之后,他怎么看都觉得小公主好看极了。 虽然云素小公主本来就天生丽质,但是如今看到的美跟以前不同,那是一种极具诱惑,引人靠近的美。 于是当晚,和接下来的两晚,聂怀嵘都过得极其煎熬。 同样的梦境会连续四晚,他也连续淋了四晚的冷水了。 非但晚上过得不好,白天亦然,小公主这几天都在堵他,他不敢见她,也不能见她,因为他知道她是要跟自己所谈的是何事。 为了避开云素公主,他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回府,至于他为什么不回安化大营,也为什么不住在鸿胪寺,聂怀嵘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因为小公主在睡觉时会流泪,他放心不下。 聂怀嵘心道,是他放心不下才留下来的,不是为了偷偷看一眼她的睡容,更不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她的卧房之内。 四晚过后,梦境停了,聂怀嵘算是松了一口气。 * 席云素很恼火,非常恼火,下人汇报,聂怀嵘这几天明明就住在府里的,可她就是找不到人。 清早找不到,深夜找不到,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底下的人糊弄她了,可不管门房还是客房伺候的下人都说他是住在府里的。 住在府里,就她见不到人,想想就令人生气。 她以为聂怀嵘这么躲她,她会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的人的,谁知她出门去祭拜周嬷嬷这天,聂怀嵘主动出现在了她跟前。 他站得离她远远的,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可否让臣随殿下同去?” 他是这么问的,可他身边那匹黑马和他一身的装扮,都是在向她说明,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会同行。 作者有话说: ---- 第二十六章 席云素的心情很复杂,一个躲了她好些天的人,在本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聂怀嵘离她的距离挺远的,身着窄袖窄身的藏青色长袍,眼前的聂怀嵘和她前世遇到的聂怀嵘一样,喜欢藏青色,但他的举动却是差太多了。 聂怀嵘提出同行,已经了然她此行是为何,席云素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可这份主动,与前世的聂怀嵘相比,难免不让她动容。 她若有所思地问他:“为什么,你不是鸿胪寺的公事没有办完吗?” 她已经见识过聂怀嵘的固执了,这个人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蛮牛一样。 聂怀嵘依旧低首,不敢看她,“公务已由底下的人处理,臣有空闲。” 寻常又直白的回话,席云素眼中一酸,有一分感动一分委屈,余下的全是可惜了。 她还记得前世的今天,她的失望和落寞,聂怀嵘公事繁忙,她作为妻子,要体谅要包含,但是那些装出来的温柔和贤惠背后,是她无法诉说的委屈和难过。 那时的她多么希望,聂怀嵘哪怕一次,就一次,能够优先她,能够让她感受到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看重。 那一世里,多少的希冀和盼求都化作了失望和暗自神伤,再多么炙热的爱,再多么主动的人,都在一次次的失望里,冻结成冰。 她早已不对聂怀嵘抱有任何期待了,也早已对聂怀嵘冰封了心。 然而,当她已不是那个满心满眼装着聂怀嵘的席云素之时,聂怀嵘也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对她置之不顾的聂怀嵘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接待天竺使臣,为什么这个聂怀嵘会推掉公务来陪她? 当差异摆在跟前时,席云素便觉得可惜。 可惜前世他不是这样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19节 可惜晚了。 她密而长的眼睫在眼下留下一小片的阴影,席云素柔和了语气,说道:“政务要紧,我是去祭拜以前母妃身边的嬷嬷,小事一件,不要紧的,你用不着因小失大。” 即为可惜,那她对聂怀嵘而言,最好一如前世,无甚要紧。 她轻轻软软的声音,隔得远,听力尚佳的聂怀嵘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臣是鸿胪寺卿,臣也是驸马,殿下与公事,没有孰大孰小,孰轻孰重之分,鸿胪寺除了臣,尚有其他官员能代行公务,公主只有臣一个驸马,驸马之责,无人可替。” 驸马之责,无人可替。 多么动听的话,却没有说在它最应该出现的时候。 席云素捂眼,声音都是颤抖的。 “聂怀嵘,你来晚了,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说完,席云素背过身去,踉跄着,狼狈着爬上了马车。 紧闭的车帘里,无法控制的泪,无法压抑的情绪,在她方才听到的聂怀嵘左一声“驸马”,右一声“驸马”里,奔涌而出。 * 公主出行,随行人数自是不少的,聂怀嵘骑马跟在她的车辇之后。 京城很热闹,京城的街道人声鼎沸。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聂怀嵘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哭声,不是幻听,是真真切切的哭声。 他不是没怀疑过那是小公主的哭声,可马车无异常举动,车夫和马车两边的护卫神色都未见异常。 聂怀嵘也很不解小公主说的那句,他来晚了,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误了时辰,让耽误了她出门的时间吗? 他就这样怀着不解和疑问跟在云素公主的车辇之后,等出了城,到了安静的环境里,隐隐约约的哭声已经听不到了。 他稍稍安心,想着这应该不是小公主的哭声。 随后,便和梦境一般,小公主选了小路,来到了那一小片的栀子花丛林里,小公主下了车,天际亦如梦中,有飞虹横跨。 聂怀嵘下了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席云素的身后。 “殿下喜欢栀子花?” 席云素脸上神情放松,看着栀子花时,好似在怀念着一样。 小公主看起来很喜欢栀子花,但聂怀嵘不知为何,觉得她该是会喜欢更艳丽的花才是。 席云素微微摇了摇头,很是温柔地说:“我喜欢桃花,是我母妃喜欢栀子花。” 聂怀嵘被栀子花香包围,有些不自在地道:“臣有所耳闻,皇上的紫宸殿和卫贵妃娘娘的寝宫,都种了大片的栀子花林,有一年回京述职,正逢夏时,皇宫里全是栀子花的香味。” “那是因为我母妃爱极了栀子花,母妃所爱便是父皇所爱,母妃说这花白得浓郁,香得彻底,开在夏季,颜色如霜雪一般,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艳美与素雅结合,酷暑中送来寒意,矛盾又纯粹。” 她的母妃也和这栀子花一样,生在酷暑,依旧洁白馥郁。 席云素的母妃卫贵妃卫洛如庶女出身,因其兄卫谧在禁军中当差,结识了当时还是皇子元章帝,卫洛如和元章帝因卫谧相识,后又相知相爱。 元章帝原本是非卫洛如不娶的,可元章帝的母族强大,他母亲又强势,不允许有如此动摇元章帝的存在,元章帝之母不管元章帝的哀求和反抗,死活不准元章帝娶卫洛如。 有情人不忍分别,便许下承诺,一个争,一个等。 而卫洛如这一等,就是十年。 十年,她等到了,在元章帝登上九五之位的那一天,她从一个小散官家二十六未嫁的庶女一跃成为了风光无限的皇贵妃。 自卫洛如入宫起,元章帝除了她的寝宫,就只去过皇后的寝宫,也是自她入宫起,除了她,后宫女子再无一人有孕。 席云素一直都是元章帝最小的孩子,也是最疼爱的孩子。 席云素轻轻抚摸着一朵栀子花,是无限的怀念。 她曾经问过她的母妃,苦等的十年里,有没有一瞬间是后悔的。 她母妃柔柔地笑着,眼睛里全是极美极美的光彩,母妃说她从不后悔,她相信她夫君炽烈的爱意,也相信她对她夫君纯粹的爱,她要等的人给了她能够相信的安心,她没有后悔的必要。 席云素被那样的光彩所吸引,于是她自认为找了一个最好的最令人安心的人,想要用她的炽烈去换取他的纯粹。 结果显而易见,她后悔了,她赔尽一切,什么都没有换到。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上天恩赐了她一个机会。 这一世,她要重新选,她会慎之又慎,选一个提及她时,眼中也会有母妃谈及她父皇时那样美丽的光彩的人。 她不要再后悔了,今世,当她两鬓斑白,被儿女簇拥时,她也能说出她母妃说过的话,不后悔,一瞬间的后悔都没有。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席云素对着手中的栀子花笑了,笑得很幸福。 而她身侧一直关注着她的聂怀嵘见到这样的笑,整个人都已经懵住了。 浓烈的香,绮丽的人,醉人的笑。 梦境与现实交织重合,万物褪色,天地只余她。 砰……砰……砰…… 声大灌耳。 那是他心跳的声音,他一直疑惑的问题,有了答案了。 聂怀嵘情不自禁地拉近了他和席云素的距离,他凝视着她,目光灼灼。 “素素,臣,我可以这样称呼殿下吗?” “不行。” 回应他的是拒绝和消失的笑容。 第二十七章 一句“素素”, 她拒绝了他,席云素也没了赏花的兴致了,不合时宜的称呼, 于谁都没有好处的。 她猜想聂怀嵘应该是上次从文英口中听过文英这么叫她,就以为她是允许别人这么称呼她的, 那怎么可能呢。 她和聂怀嵘连朋友都是算不上的,她不想听他这么称呼她, 她只允许她亲近之人这么叫她。 林间花已赏,天际飞虹已散, 逗留已久, 该要继续赶路了。 席云素很是留恋地折了一只栀子花,将其别在发间,如此就好, 再舍不得,也要分开了。 “聂将军,请吧,我们该走了。” 席云素对她身后的聂怀嵘说完这句话后, 就朝马车走去, 擦身经过聂怀嵘时, 被他拉住了手腕。 聂怀嵘低头看着她, 她发髻上的栀子花不稳,摇摇欲坠, 他抬手重新帮她别上了花,眼前的她, 一如梦境, 花不及她, 万物不及她。 只是她的笑不是对着他的, 她对着他的时候,还有一种他看不透的东西存在。 他低沉着声音问她:“殿下看着臣时,眼里是仅有臣一人吗?” 席云素略显慌张地挣开聂怀嵘,躲避着他的视线,支吾回道:“我,本公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臣的错觉,殿下看着臣时,好似还在看着另一个人。”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感受,那时的聂怀嵘并不在意,而现在对席云素有了不一样的感情的他,靠得近了,变得在乎了,有些东西就明显了起来。 席云素没有答话,匆匆而走,登上马车时,她回首一望,聂怀嵘还在原来的地方,一动未动。 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她,看起来还有些委屈。 席云素犹豫着,撩起的车帘被放下,花香在鼻尖萦绕。 她闷闷地道:“聂怀嵘,要动身了,你不跟着来吗?” 他是聂怀嵘,跟前世的聂怀嵘比,有更好的地方,也有更坏的地方,她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否跟她提出和离有关。 但是他陪着她来的,是他的一番好意,她该要记下这份心意的,不是一家人,欠下的人情,将来是要还的。 她说完,他就跟着来了,席云素见他上了马,才重新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聂怀嵘含着委屈的身影和略带悲伤的语气,席云素有些在意。 她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入眼就是聂怀嵘和他那匹威风的黑马,他不是跟在马车后面的吗,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聂怀嵘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殿下有何事吩咐?” 小路不宽,聂怀嵘跟马车并列而行,路旁绿枝被细雨浸润过还有雨珠残留,枝叶划过他右侧的衣袖,留下裂痕和水渍。 “衣服都划破了,你就不觉得这么走很挤吗?” 就这么糟蹋这身藏青色的长袍,她挺心疼那衣服的。 要缝制一身精美的藏青色带暗纹的长袍很难的,在针线活上没有天赋的席云素为那身长袍可惜。 她曾经跟着王嬷嬷学了一年多的针线活,才勉强做成了一件看的上眼的藏青色长袍。 聂怀嵘真不爱惜东西。 “要不本公主让车夫给你让路,你在前头走吧,不然你这身衣服都没法要了。” 糟蹋别的也就算了,不要在她眼前糟蹋藏青色的衣裳,她前世给聂怀嵘做过不少的,她看着就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她曾经送过的,前世的聂怀嵘是不是也是如此糟蹋她送的东西的? 她心口都疼了,为她送的那些好东西心疼,她还不如全卖了,至少能得到银子。 聂怀嵘没有听从她的建议,而是回道:“无碍,路右侧树丛茂密,如有刺客,防不胜防,臣如此前行,能率先抵挡暗处的刺客。”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刺客,席云素抓着车窗帘子,没能放下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担心她会有危险,聂怀嵘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有人要对她下手吗? 她紧揪着手里的帘子,犹豫不决,他的右衣袖已经被雨珠沾湿一大半了,她忍了忍,没忍住,“你要不要直接坐到马车里来?” “好。” 他立马应下了,驱马到前面,将他的黑马交给牵头的护卫牵着,自己很快上了马车。 坐在她身边的聂怀嵘没有多话,一直戒备着,马车内并不空旷,他把他的震天银戟留在了黑马上,手里紧握着一柄长剑。 席云素被他的架势都弄得紧张起来了,声音更是不自觉地压低了,“你是不是得了信,有人要刺杀本公主?” “嗯。” 她放不下心,又问:“从哪里得知的,是什么人?” 聂怀嵘模棱回答:“偶然得知,尚不知是幕后黑手是谁。”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0节 梦境中得知,信息不全,他能够告诉她的也只有这些了,多了他也不清楚,尚需等萧聿那边的结果。 梦中刺客是埋伏在大路上的,她走了小路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然梦境只是片段,他不能确认,亦不敢拿她的安危堵在不确定上。 他惟有贴身护着她,不给暗处的刺客任何可趁之机。 在聂怀嵘万分谨慎中,席云素到达了目的地,很平安,并没有遇上任何刺客。 周嬷嬷之墓在云清山的半山腰,有古木林荫,细听还可听到泉水低鸣之声。 此地风水好,景色佳,草木茂盛,好一阵子未来清扫,墓碑已被草丛藤蔓所覆盖。 年年清理年年如此,席云素连同她带着的人一起,弯身去清理杂草藤蔓。 红裙染绿汁,不久前才担心他衣裳损坏的小公主,此时却半点不顾她自己的衣裙被弄脏,被弄破了。 当她费力去拔藤蔓之时,聂怀嵘上前,抢过她手里的藤蔓,他随手一拔,那藤蔓连根带土都被扯出地面了。 “我来就好,殿下歇着吧。” 席云素还未说什么,就见聂怀嵘轻轻松松地拔了一大片了,此处地肥水美,藤蔓杂草吃土深,根茎相连,他力气大,随便一拔,就是一大片,还带着大块大块的土。 凡聂怀嵘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不说,还处处坑坑洼洼的。 于是就成了聂怀嵘在前头拔草,她的护卫在后头填坑,而席云素就在一旁看着,因为聂怀嵘说,小事一桩,无需公主动手。 力气大就是好,有了聂怀嵘在,清草这事比往年快多了。 随后,席云素亲手供祭酒食果品,焚香烧纸钱。 翠微估摸着祭拜的流程,给席云素铺上了垫子,席云素双膝跪在软垫上,叩头行礼祭拜,见状,聂怀嵘轻撩前袍,与她并列而跪,还磕了三个头。 他的举动太突然,席云素根本来不及阻止,两人起身后,她五味陈杂,对聂怀嵘说:“周嬷嬷只是我母妃的奶嬷嬷,以你之地位,不用做到这种地步,也不需要跪拜的。” 聂怀嵘黑眸沉沉,苦笑着问道:“殿下身份更尊贵,殿下跪拜了,臣为何就不需要了?” “我不一样,周嬷嬷养大了母妃,又照顾了我,于我而言,周嬷嬷是我的祖母,自然该跪,你如何使得。” 他就这样丝毫不犹豫地拜了,席云素心里怪怪的,聂怀嵘他是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的,他不是她的什么人。 而且他不是很厌恶她对他的逼婚吗,她和他很快就要桥归桥,路归路了,他为什么要这些看起来是在讨好她的事情? 她要和离是真的,不是在跟他耍花招的,聂怀嵘他就没想过要是她被他的讨好感动,不愿意和离了怎么办?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席云素好心想要劝一劝他,聂怀嵘却说:“臣是殿下的驸马,殿下的祖母就是臣的祖母,理所当然,没有使不得的。” 席云素听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真是莫名其妙,罢了,回去吧。” 他总是说一些令人误会的话,她虽然知道聂怀嵘是单纯地把他头上顶着的驸马的责任给承担下来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可说者无意,听者扎心啊。 有责无爱,她跟聂怀嵘已经是纠缠两世了,前世她奢求不到他的爱,寄希望于他会对她负责,前一世想要的在这一世得到了有什么用,她都不需要他的负责了。 时过境迁,什么都在变的,在已经不需要的时候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东西,也只能惆怅地叹一声可惜了。 回程的路上,席云素还没说什么,聂怀嵘已经跟着她上了马车了。 聂怀嵘那一跪,她心里乱的很,不太想开口说话,而一向不怎么主动找她说话的聂怀嵘先搭话了,“殿下心情不好,可有臣能效劳之处?” “多谢你的关心,本公主无事。” 她心情不好都是因他的缘故,他还来问她,她嘴硬着说无事,是不想跟他太过亲近了。 又是一时无话,席云素都已习惯了聂怀嵘和她这样尴尬的相处,她本以为会一路都会静寂无声的,谁料聂怀嵘局促着找话题:“阑风院附近有一块空地,荒芜了有些年头了,臣让管家都种上桃花,殿下认为怎么样?” 他问话,她于礼自是要答的,便回道:“看不了几回了,种了花也是铺张浪费了,你不是最关心你军中的士兵吗,倒不如把这笔钱省下来,抚慰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和离之前,聂怀嵘和和气气地待她,她也该客客气气地待他,她装贤惠装了有些年头了,说些体谅温柔的话,并非难事。 反正也没多少相处的日子了,就看在这个年轻的聂怀嵘或有意或无意地达成了她曾经期待如今已不需要的事情上,一切结束前,平和地度过吧。 席云素自认为她的态度相当好,也相当为聂怀嵘着想了。 然而聂怀嵘紧抿着嘴,微微下弯的嘴角显示了他的不虞和不乐意,英勇无敌的将军有些吃瘪,“军营里已制定了抚恤的银钱规则,自有法算管理军中账务支出,尚不需额外贴补,更何况,不过种一片桃树,花不了多少银钱,臣有钱。” “那就留着钱,以备不时之需好了,花开得明年,本公主也来不及看了。” 席云素假笑着,聂怀嵘这么固执做什么,她说不要,他就不种就好了,种了她又看不到,钱花了还得算在她头上,她什么好处都没有,种什么种。 聂怀嵘不说话了,只死盯着车窗。 他盯着车窗,席云素就不安了,上回他弄坏了她一辆马车的事,她还记着呢,也不知他没事生什么气,她分明是这可是在为他省钱,为聂府省钱。 “你这身长袍因陪本公主出行而毁,要不本公主送你一件新的?” 看在他今日又是保护她,又是拔草祭拜的,欠了他的人情,总不好让聂怀嵘心情不好地回去,而且万一这个蛮力将军又毁她一辆车,她就真的不好回去了。 于情于理,她服个软送个礼,都是应当的。 聂怀嵘从车窗上收回目光,转向席云素,“殿下亲手做的吗?不是的话,殿下就留着钱,以备不时之需好了。” 一模一样的说辞,聂怀嵘还给了她,席云素这才回过味来,他生气原来是因为她的拒绝,不喜欢她拒绝他,跟他强逼着她刻字一样霸道。 蛮夫就是蛮夫,不通道理,还不通人情。 “本公主是看在周嬷嬷的面上,就答应亲你手做的,但你得承诺要好好爱惜,不能像你身上这一身衣服一样糟蹋了。” 终究是聂怀嵘那一跪,让她动摇了。 聂怀嵘笑了,承诺道:“当然,臣会万分珍视的。” * 这几日,席云素忙着缝制她约定要回礼给聂怀嵘的长袍,而聂怀嵘则是白天在安化大营办公,晚上赶回府中休息。 头几晚,聂怀嵘都有到阑风院找席云素,然而她在忙着做针线活,他也还没找到跟她相处的法子,他也只好徐徐图之了。 这日,在安化大营里,等公务和日常练兵都做完了之后,聂怀嵘备了好酒,邀请韩叔郓和萧聿在大帐中一聚。 美酒相邀,萧聿自是乐呵呵的,韩叔郓则是似笑非笑着。 聂怀嵘叫他二人来,是为了小公主的安危,梦境中那一小段有关刺客的事,让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梦中小公主母子是被人害了的,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这些刺客。 聂怀嵘问起了刺客一事:“可有从自裁而亡的刺客身上找到什么?” 扈从席云素出行那日,聂怀嵘贴身保护她,而萧聿则带了人去他梦到的有刺客的那条路上,伏击那伙试图行刺小公主的刺客。 那伙人相当谨慎,察觉到萧聿他们后,立马撤退了,萧聿出手抓了几个,结果一时不查,那几人都服|毒|自裁了,动作迅速,丝毫不犹豫。 韩叔郓神情严肃,正色回道:“没有,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调查过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不过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是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想,将军要不要听?” 萧聿刚端起的酒杯就放下了,没好气道:“韩老三,你怎么总是喜欢故弄玄虚,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还能不听吗?赶紧说,说完了事,老爷我还等着喝酒呢。” 韩叔郓手中折扇一停,得亏萧聿是他表哥,不然就他这张嘴,他坑不死他,就算他无能了。 聂怀嵘明白韩叔郓的意思,“你只管说,说什么我都不会迁怒你的。” 有了这话,韩叔郓就放心了,“我们提前做了准备,萧聿的本事虽远比不上将军,但抓几个刺客的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可那伙刺客不仅能在萧聿眼皮子底下溜走甚至自裁,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不是,韩老三你什么意思,你是我能力不行?”萧聿刷地一下起身,这话他就听不下去了,没抓到活口是他的错,可经不起韩叔郓这么讽刺呀。 “你闭嘴,别打岔,我不是说你不行,我是说那伙人不是简单的刺客,背景怕是不简单的。” 韩叔郓把萧聿按了回去,见聂怀嵘听进去了他的话,又说:“刚被发现,那伙刺客就组织撤退了,背景不简单,身手也不错,还相当的谨慎,这样的人兴京城应该不多,而且动了小公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跟皇上作对,跟将军你作对,无论是皇上,还是将军你,谁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皇上,全莘国都知道小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动了小公主,基本上是诛九族的罪了,可他们还是做了,你说小公主身上会有什么呢,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聂怀嵘心中一紧,他回想了一下他的梦,梦中刺客的隐蔽做的相当好,要是小公主没被栀子花香吸引,安危难料,而且刺客还知道她每年都从那条路上经过。 “去查一下,最近一年里,公主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知道她每年都从那里过,为什么会选在今年动手? 韩叔郓回道:“好,这事我会详查,不过,这年最大的事,就是小公主成亲了,如果这件事是跟将军有关的,那小公主身上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个了,虽说可能性不大,可就以皇上对小公主的宠爱,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若真是那个,将军你会如何做呢?” 韩叔郓轻摇着手里的黑折扇,眼中闪过的是想要掀起风浪的光。 他的暗示,聂怀嵘看懂了,却绝不会那么做的 聂怀嵘警告意味十足地瞪着他说道:“叔郓,她是我夫人,不要把阴谋算计牵扯到她身上。” “知道了,将军之命,自然听从。” 韩叔郓不得不放弃他所想的念头,虽然值得惋惜,但将军说不做,他就不会做的。 三人之中,就萧聿一头雾水,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你们说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听不懂?” 韩叔郓浅酌了一杯,笑道:“听不懂才好,你要听懂了,就你这头脑简单的样,明天别人就都知道了,你要听懂了,我就该头疼了,头疼怎么杀人灭口了。” “韩老三,我是你哥,你能不能尊重我点。” “你能在我手里活到现在,我就已经够尊重你了。” 那两兄弟拌着嘴,聂怀嵘的心是一点点下沉了,从第一个梦境起,他就放不下小公主的安危,听韩叔郓这么一说,他已经隐隐觉得韩叔郓所说的,有了七八分的可能,所以梦境中的他妻儿会被害,梦中的他对妻儿的置之不顾给了暗处的人最好的下手机会。 如果不是嫁给他,皇上不会将那东西交给小公主的,他要是跟小公主和离,皇上大概也会将东西收回去的,那小公主知道她有那东西吗?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她若是知道了,她就不会给他失礼于她的机会了。 以他的猜测,梦里的小公主不知道,现实的小公主也不知道,她恐怕是听了皇上什么话,将东西藏好了,却不知道她自己藏的是什么东西。 而皇上不告诉小公主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信不过他,怕小公主知道后告诉了他,再被他给骗走了。 聂怀嵘自认他不是那种卑劣之人,也极讨厌别人质疑他的品性,可他多少能体会到皇上的苦心,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拳拳爱护之心。 梦也好,现实也好,总是不如意的,处处充满了阴差阳错,他和云素小公主错过了很多,如今想把错过的补回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而聂怀嵘先前的设想,全部都猜中了,他的梦能够预知未来,小公主跟他和离,将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场被强迫的亲事,一旦圆满,他会是最获利最多的那个人,云素公主的嫁妆未免太丰盛了,丰盛到他茫然无措,丰盛到他痛心无比。 那东西是半块虎符啊。 半块虎符,在小公主手里,另外半块在他手里。 这意味着整块虎符都在聂府里,他手底下十万西垂大军,全在他夫妻二人的掌控之下。 聂怀嵘踉跄着从大帐中走了出来,心底一片冰凉。 小公主已经在准备跟他和离了,她要知道了此事,更加会想着跟他和离的,真要证实了此事,他也是不敢跟她说的。 虎符在小公主手里的事情已经泄露了,所以有刺客要杀她,所以梦境中他和小公主的孩子,幕后之人不会允许孩子生下来的。 有了孩子,无论梦境中的他喜不喜欢小公主,他跟小公主之间就有了连接在一起的纽带,那块虎符迟早会合成一块的。 虎符合成一块,西垂十万大军又是他聂家父子带出来的,到那时,皇帝都奈何不了他,都要忌他三分了。 聂怀嵘一拳狠狠地砸向地面,鲜血淋漓,他已经恨上了梦里的那个他了,梦里的他对怀孕的小公主不够上心,把他和她的孩子全留给小公主一个人,她一个人承担了一切的风险,他和小公主的孩子成了西垂十万大军掌控权争夺的牺牲品。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1节 眼下该怎么办,为了确保小公主的安全,他应该是要同意和离的,可在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要放她离开他,这对他太残忍了,他做不到的。 如果让皇上收回半块虎符呢? 他要如此请求了皇上,那皇上必定是认为他担心小公主威胁她,他不喜欢小公主,那等待他的可能就是降圣旨和离了。 他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皇上将调遣他手下西垂十万大军的半块虎符交给小公主,是给了小公主一层保障,保障小公主不会被他欺负,也是保障皇上百年之后,小公主仍有自保的能力。 聂怀嵘牙根咬的紧紧的,他确定了自己心意,他是心悦小公主的,他不会跟她和离的,他不是梦中那个护不住妻儿的聂怀嵘。 他会将小公主护得好好的,谁敢来伤害他的夫人,他必定叫那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 席云素忙活了几天,把藏青色的长袍给做好了。 从她开始做衣服起,就不是很放心而一直陪着她的王嬷嬷都吃惊了,她家小公主什么时候学会了针线活,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衣服,她居然完全不知情,要知道她家公主几个月前是连荷包都不会缝的人。 王嬷嬷心疼又自责,公主成熟了太多,也变了很多了,她竟然没有察觉到,太不称职了,她该反省,她又有几分好奇地问道:“殿下是何事学会的针线活?” 席云素暗道一声遭了,她因为聂怀嵘忘了其他了,解释是解释不了了,她瞎编道:“就是看着翠微做衣服突然开窍了,可能本公主很有天赋吧。” “可是殿下的针脚怎么看着不像翠微的,而是有几分像我的。”王嬷嬷继续问道。 席云素只好随意糊弄王嬷嬷,针脚自然是像王嬷嬷的,都是她一针一线慢慢教会的,只不过是前世的嬷嬷罢了。 她担心嬷嬷又问出什么不好答的问题,就找了个借口将王嬷嬷给支开了。 席云素将做好的衣服放在软塌上,细细看了一下,还行,手艺没退步。 她正想将衣服收起来,外头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好不烦人,她有些生气,衣服也不收了,把翠微叫了来,“怎么回事,哪个不知死活的在本公主的地盘如此喧哗,翠微你是怎么管事的?” 翠微也是没办法的,她低着头,呐呐地回道:“殿下,是国公爷和他带的人,我等拦不住他。” 席云素按着额角,聂怀嵘真的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她都说了,不要未经通传随意闯入,他听了跟没听一样,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来干什么的?” 翠微打量着席云素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国公爷说他要改一下书房的结构,要加一张床,今后就住在书房了。” “什么?” 席云素都惊讶了,这都是些什么事,聂怀嵘反复无常也不用反复成这样吧,他当阑风院是什么了,他想住就住想走就走? 她气冲冲地跑到书房,聂怀嵘正在指挥下人们般东西,席云素黑着脸,怒道:“都停下,谁准你们进来的,这儿是本公主的地盘。” 聂怀嵘他想干什么,她还没和离呢,就想明里暗里地赶她走吗,她可以走,但她不允许聂怀嵘如此轻视她。 面对怒气冲冲的小公主,聂怀嵘很冷静,他好生哄道:“殿下,此处灰尘多,我们换一处说话可好,臣可以解释的。” 书房里的下人们搬进搬出,确实有挺多的灰尘,席云素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聂怀嵘带回了她的卧房。 一进卧房,聂怀嵘一眼便看到了软塌上藏青色的长袍,他径直走了过去,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好一会,高兴地说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必定是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见席云素点头,聂怀嵘又说:“我很喜欢,我能穿上试试吗?” 席云素本来是很生气的,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聂怀嵘收到她的礼物如此开心,像捧着个珍宝一样,她的气一下子就消掉了。 她什么名贵的礼物都给聂怀嵘送过,那么多次不懈地尝试,就是希望有一次聂怀嵘能像现在这样收到礼物后,笑得这么高兴。 重来一世,她曾经苦苦不得的东西,如今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百感交集,可也得到了几分释然,因为什么都在变,人在变,命运在变,或许将来是会变美好的。 “非常合适。” 聂怀嵘乐道,这不是恭维话,是真的很合适,无论是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还是这身长袍,都很合身,小公主对他的身量熟记于心吗? 他愈发不想放她走了,已经成亲了,就是夫妻了,夫妻不就是一生都会相伴相随的吗。 席云素也很欣慰:“能合你的意,也就还了我欠你的人情了。” “欠?”聂怀嵘敏锐地听到了一个让他不舒服的字,她送他衣服只是因为觉得欠了他,而没有其他的感情在其中吗? 她亲手做的长袍在身,她应该也是花了心思给他的,聂怀嵘不愿相信这其中没有感情的存在的,他回道:“夫妻之间,何谈‘欠’字,殿下不欠我什么,我亦不需要殿下欠我什么。” 席云素没接他这话,她是还他跟她一起祭拜周嬷嬷的人情,他对她好,她就还给他,泾渭分明,谁都不要越线才好。 夫妻之间确实不需要谈欠不欠的,然她和聂怀嵘不是,在不是的前提下,没什么好争论的。 遂转移话题道:“你说以后要住在书房是什么意思?” 聂怀嵘答道:“我把我的随身物品都从安化大营搬回来了,书房里床正在搭了,以后我都住在家里,办完公事就回家。” “也就是说你现在要跟我和离?” 除此之外,席云素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没想到她还没提,聂怀嵘就先提起了,也好,她也早日了了一桩烦心事。 聂怀嵘急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到和离上去的,他明明是要避开谈及此等话题的,赶忙解释说:“我何时说过要和离了,我只是回家而已,不和离。” 席云素摸了摸衣袖里藏着的和离书,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和离,和离了,我把地方腾出来,你就不用大费周章改造书房了,岂不两全其美?” “你走了,我搬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聂怀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太急了,小公主说过她想要和离,也说过她已经后悔了的话,他已然明了,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眼下他是想要一步步再将小公主的心给拉回来的。 操之过急,反而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他早就知道不能让她有机会提和离的。 于是聂怀嵘补救道:“殿下先住着就好,其他以后再说,臣不会叨扰到殿下,也不会让殿下住在阑风院住的不舒心的。” 席云素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住的舒不舒心,她又没说她住的不舒心,她只是想和离而已。 而且这是第几次了,聂怀嵘为什么总是说一些会令人误会的话,说什么她走了,他回来住就没意义了,他是在军营待久了,不知道怎么跟女子说话了吗? 说不准就是,不然怎么会让跟他明明交集不多的许淇玉非要嫁给他,他可能以前对许淇玉也说过类似令人误会的话。 她从袖中掏出和离书,递到聂怀嵘跟前,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些奇怪的话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我们约好了的,要和离的,现在就是提前了一点,你也不会有损失的,毕竟兴京里的人都在传本公主始乱终弃了。” 聂怀嵘接过和离书,看也不看,然后将其撕了个粉碎,咬牙回道:“不行,我不同意和离。” 始乱终弃跟和离,他一个也不会让它发生的,她是他的夫人,也是他心动之人,不能放她走的,她走了,他一定是要抱憾终身的。 “对你有好处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同意?” 席云素不理解,她想不通他会拒绝的理由。 聂怀嵘口中发苦,他需要借口将她留下,哪怕是暂时留下,人留在了他身边,他就有机会让她重新接受她,要是她离开了,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像那个姓安的商人一样,觊觎着他的人。 他便说道:“殿下与臣成婚,不仅是关乎聂府,还关乎臣的公务,当时约定好的是半年,臣是按照半年的期限,计划好一切的公务,安化大营中军务也是如此,如今突然提前,所有的计划就会都打乱的,臣恳请殿下按照约定的时间。” 他并没有什么计划,家事和公务他分得清,不会混在一起的,他在赌她心软。 几番相处下来,聂怀嵘已经看出来了,小公主看着有些骄纵,其实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他没有别的法子了,他只能耍小手段先为自己争取时间,留下人,什么都好说。 “那你也不用把和离书给撕了吧。” 还撕得那么碎,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写出来的,第一次写和离书,就那么一份,她都没有多备一份,而且写了好些天了,她都快忘记上头写的内容了,下次还要从头开始写。 不过聂怀嵘说的理由,她勉强能接受,她跟聂怀嵘成亲不是小事,是她父皇降旨赐婚的,和离对聂怀嵘的仕途多少应该也是会有影响的。 席云素还是同意了聂怀嵘说的,遵守半年之约,就看在聂怀嵘身兼多职,为她父皇解忧的份上,她就不给他的公务添乱了。 * 书房布置改造很快,就是搬了张床,将书架和其他古玩之类的移了位置,聂怀嵘当晚就住了进去。 他趁着小公主心软,如愿住进了阑风院,比客房近了很多,距离也还是很远。 他和小公主是夫妻,没有喝过合卺酒,没有一同用过膳,没有同床共枕过,夫妻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过。 他动心太晚了,要是能早一点发现她的好,或许就不会有如今这种岌岌可危的处境了,后悔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要做的是筹划好当下,机会不大,他会一点点争取。 他要做的事情不可能做不到,他和小公主一定会圆满的。 受那个几率极大的猜想的影响,聂怀嵘住进来之后,也带了一批护卫来,重新布置了对小公主安全的保护,保准谁都伤不到她半分。 是夜,聂怀嵘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席云素的床前。 他凝视着她的睡容,她眼角依旧有泪,不过相较于以前,泪少了很多。 他忽然记起最开始的时候,小公主会在梦中叫他的名字的,一声又一声的,低低的,又含着期盼和焦急,他听到了就忍不住回应她。 后来她再不那样叫他了,无论是在睡觉时,还是在她清醒时,他都没有听到过小公主裹着感情地叫他的名字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叫他了,聂怀嵘想了想,好像是从小公主跟他提出和离的那天起,自成亲之后,也是从那天起,小公主变得好相处了很多。 聂怀嵘心中一慌,他好像是忽略了些什么关键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入v后会尽量每天更六千字的,但是不能保证,因为手速着实有限~ 另外更六千是从4.18开始,不包括周日18点哦~ ----- 感谢桃花鸣里桃花鹿小天使、风荷小天使的霸王票,承蒙厚爱,甚感荣幸,笔芯~ 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喜欢和支持,笔芯~ ---- 第二十八章 早起, 席云素如往常一般前往阑风院的膳厅用早膳,进入时,里头桌边已坐了一人了, 那人正是聂怀嵘。 她愣了一会,才恍然想起昨日聂怀嵘已经搬回阑风院, 并且住在书房内了。 她刚踏入厅内,聂怀嵘就起身来迎着她了, 略显殷勤了些。 他穿着的是她亲手缝制的藏青色长袍,席云素因这身衣服, 多看了他好几眼, 她的手艺果然没有生疏。 一直留意着席云素的聂怀嵘,见她关注着他,心情大好。 食不言, 安静地用完早膳之后,聂怀嵘没走,还留在她的身边。 席云素觉着稀奇,他最近如此清闲的吗, 真是少见。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2节 “聂怀嵘……” “殿下……” 两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消了声, 这种默契倒是很足。 相视一眼后, 席云素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先说, 本公主没什么要紧事。” 聂怀嵘闻言,就一直盯着她, 盯到她都有些不自在了, 他方才开口:“臣想让殿下换一个称呼叫臣, 连名带姓, 略显失礼,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席云素没有反驳,他说的在理,毕竟聂怀嵘都老她好几岁,他肯定是觉得在人前被自己连名带姓的称呼,他很没有面子。 有所求,故而他的态度殷勤了许多了。 席云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而后她稍加思索一番,试探地道:“聂将军?” 聂怀嵘摇头,不满地回道:“太过生疏了,不好。” “那,谯国公?” “不好,这是聂家爵位,我父亲也是谯国公,不知殿下叫的是谁。” 聂怀嵘脸上的笑意都没了,看向她是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控诉。 席云素都开始不耐烦了,这人怎么回事,她好心给他面子,换了称呼,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好气地说:“那你想要本公主怎么叫你?” 聂怀嵘松了松背在身后的紧握着的手,回道:“臣长于殿下,在家中排行第三,殿下不妨称呼臣为三郎,或者……” 或者夫君更好,可这称呼,以他和小公主关系,他是如不了愿的,聂怀嵘便折中了一下,接续说道:“或者嵘哥,也行。” 他中意后一个,低头凝视着席云素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期待。 席云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啊?聂怀嵘这是怎么了,三郎?嵘哥?这种称呼,她怎么叫得出口,比叫聂怀嵘夫君还别扭,好歹前世还叫过他夫君,她不觉得奇怪至少能叫出口,可这两个称呼哪个她都没叫过,哪个她都觉得拗口,她和聂怀嵘又不是多亲密的关系。 她一口拒绝:“不好,本公主不喜欢。” “殿下有更好的称呼?” “没有,本公主还有事,不陪你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席云素不愿意跟聂怀嵘耗在这儿了,哪哪都不对劲。 聂怀嵘却拦在她身前,不许她走,她推不动,绕不开,他就什么话都不说,就堵着她。 席云素扶额,聂怀嵘这是在报复她吗,她强迫了他一回,逼着他成婚了,他就要强迫回来? “这事不完,你就不放本公主走是吗?” 她咬牙切齿的,这就是这一世的聂怀嵘最不好的地方了,固执且霸道,不顺着他的意思来,他就不依不饶,可烦人了。 聂怀嵘不答,就盯着她看,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放她走。 席云素的粉拳捶在聂怀嵘的胸口,她是用了她最大的力气的,锤下去,硬邦邦的,他一点事没有,反而是她自己手疼。 “再不让开,本公主打你板子了。” 聂怀嵘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公主,笑了,“可以,只要殿下高兴。” 嘴上嚷嚷着要打他板子,他一直到现在,一板子都没有挨过。 比犟,她是比不过聂怀嵘的,席云素恼道:“那就三……郎,行了吧,赶紧让开。” 聂怀嵘仍旧不满足,“再叫一次,连着的,中间不要停顿。” 席云素:…… 她想着,以后再找驸马,得加上一点,固执的不能要。 她跟聂怀嵘对峙了好一会,聂怀嵘都没有急着要去办公的意思,最终还是让他如了意。 “三郎。” “我在。” 这种夹杂着羞意和恼怒的称呼,虽远远不及聂怀嵘想要的,可他暂时是满足的,比起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的“聂怀嵘”,已经是好上太多太多了。 聂怀嵘如了意,没有再拦着席云素了。 席云素心里不爽,她就是见不得聂怀嵘那么得意,她不喜欢他压她一头的感觉,就好像是她输了一样,“聂,你以后不准再跟本公主一起用早膳了。” 明知他不好相处,她就不该允许他住进阑风院来。 膳厅内余下聂怀嵘一人,好不容易才拉近了一点点的距离,又被她拉远了,他太急了吗,方才之举动,似乎是有点得不偿失了。 * 萧聿训练完手下的兵后,就跑到韩叔郓的大帐中去用午膳了。 韩叔郓指挥着萧聿将桌椅收拾好,碗筷摆好,用膳前特意说道:“这个月的伙食费你还没给,记得一会送过来。” “知道了,韩老三,你可真小气,就吃你几顿饭,至于整天惦记着银子嘛。” “几顿?你小子是几顿吗,你是天天来,顿顿来。”韩叔郓这些年脾气见长,完全都是被萧聿给气的。 萧聿略显心虚,嘴上又不肯认,“亲兄弟,就别计较这么多了,谁让你厨艺好,比军中大厨们做的好吃,我一会多出些银子,这总行了吧。” 谁让他这个表弟什么都讲究,衣食住行,处处都要上好的,出门打仗不可能有多好的条件,于是韩叔郓就自己亲自动手,自己创造条件。 他就是有一回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尝了一回韩叔郓做的菜,然后就不蹭饭白不蹭,待在韩叔郓这儿用膳,不走了。 他有时也挺佩服他表弟的,除了不会打架,其余的,基本上都会。 萧聿刚动筷子,大帐里又来人了。 “头儿,你也来蹭饭?” 聂怀嵘顿了一下,轻咳一声回道:“不是,我来找你。” 萧聿给聂怀嵘也备了双碗筷,笑道:“那顺道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谈。” 韩叔郓已经懒得理会借花献佛的萧聿了,这家伙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聂怀嵘是没什么心思吃饭的,也不是为了吃饭来的,他看着吃的正欢的萧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了,问萧聿:“你惹你夫人生气后,是怎么把人哄回来的?” 他们三人里,萧聿成亲了,孩子也有了,韩叔郓没成家,聂怀嵘能请教的,也只有萧聿了。 萧聿停了筷子,意味深长地笑着道:“简单啊,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在床尾就解决了,和好了。” 聂怀嵘:…… 聂怀嵘有些羡慕了,办法不失为好办法,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参照作用,因为别说床了,他光明正大地进屋都是个问题。 “没有其他的法子吗?” 这下轮到萧聿不明白了,“都有这么好的办法了,为什么还要用其他的办法?” 两人刚谈了几句,两边都是一头雾水,韩叔郓已经看不下去了。 他不得不叹气道:“将军你问他没用,大聿能娶到媳妇,全是表嫂心性单纯,跟将军和小公主的情况,一点都不一样。” 萧聿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缺心眼,能动手解决的绝不会动脑,生气快消气也快,根本不需要哄。 “你知道该怎么做?可你不是没成亲吗?”聂怀嵘有些许怀疑。 韩叔郓回道:“将军放心,我至少比你们俩靠谱多了。” 聂怀嵘沉思了一会,也是,不管是什么情况,人的心总是一样的,韩叔郓比起他和萧聿,的确是更识人心的,于是虚心请教:“请叔郓指教,我该怎么让小公主接纳我?” 韩叔郓从袖中掏出他的黑折扇,指尖用力,缓缓捻开扇面,“将军可知小公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最快接近一个人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 聂怀嵘面色一僵,自觉狼狈不已地回道:“不知。” 折扇停住,韩叔郓直摇头:“不知敌情,却想轻易获胜,这是何等的异想天开,将军比我更清楚吧。” “多谢,我明白了。” 聂怀嵘起身离开,一出大帐,就深深自责了,他什么都不了解小公主,不知道她的喜好,也不知道她的过往,更不要说他都收过她两回礼物了,他自己却什么都没有送给过她。 也难怪他的小公主后悔嫁给他了。 聂怀嵘加快了脚步,他要快一点了,比起跟小公主更进一步,眼下之急,是要把缺失的早点补回来,补回缺空的,才能有资格谈更进一步的事情。 * 聂府,许淇玉提着新做好的点心,来到了聂琼滢的院子前。 她一早就得知聂怀嵘搬回阑风院住的消息了,还听人说他前几天还跟云素公主一起出门。 不能干等下去了,要是云素公主和聂怀嵘关系变好了,聂府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嫁到别的府上,她一个孤女,不知详情不说,还很容易被欺负。 她要留在聂府,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这里是她最好也最有利的安身之所。 上回她在云素公主手上吃了亏,这回,她要找个帮手才是。 许淇玉笑意盈盈地迈进了院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桃花依旧笑春风小天使,承蒙厚爱,不甚荣幸,么么哒~ ---- 第二十九章 珠帘动, 微风起,池水映楼台,竹影遮画檐。 着轻绢夏衣的席云素望着满院的竹, 能避暑纳凉,大概是这些竹子唯一的优点了。 四季都是绿的, 少有变化,单调又乏味, 这种枯燥的景致,她看了六年了, 早就腻味了。 好在也就今岁这一年了, 安景思那儿已经开始在她的公主府种桃树了,他还特意邀功地说是移栽了极好的桃树过来,明年春, 她便能在她的公主府内,坐赏桃花之盛了。 天色尚早,晚霞未收,聂怀嵘就回来了。 自那日他逼着她改称呼后, 席云素就不再和他一起用膳了, 也没多少好脸色给他。 她自觉是失了面子和气势的, 因为聂怀嵘的霸道和固执。 然而, 她不想搭理聂怀嵘,聂怀嵘却总往她跟前凑了。 就如眼下, 聂怀嵘一回阑风院,就直奔席云素的所在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3节 “天越发热了, 殿下今日过得可好?” 聂怀嵘来到她面前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听着都有点像是丈夫回家嘘寒问暖妻子的意思了。 席云素摸不准聂怀嵘是要干什么, 他手里捧着个上好的梨花木箱子, 雕刻精良,还镶着宝石。 她谨慎地回道:“尚可。” 聂怀嵘微微点头,好似是放了心了,然后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席云素,将手里的箱子打开,说道:“我跑了许多家银楼,买下了这些首饰,都送给殿下。” 聂怀嵘暗戳戳地在席云素跟前不再称臣,席云素也并未留心,她被木箱子里的东西给引去了注意力。 木箱是全是红珊瑚首饰,红珊瑚发簪,红珊瑚耳坠,红珊瑚手镯等等,甚至里头还有一串红珊瑚的佛珠。 这一箱子东西,少说也要好几万两银子了。 席云素没让人接聂怀嵘的礼,而是问道:“你买的?你哪来这么多银子的?” 他一年到头,常穿的衣服就三类,甲胄、官袍和他钟爱的藏青色长袍,也不穿金戴玉,也不好古玩字画,就守着他的那堆兵书和他的震天银戟。 席云素一直以为聂怀嵘身上没什么银子的,也是对银子不感兴趣的,毕竟前世她管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聂怀嵘从公账上支过银钱。 岂料聂怀嵘说:“我说过了,我有钱的。” 席云素这才回过味来了,聂怀嵘不从公账上取银子不是他对银子不感兴趣,而是他自己有小金库。 成亲六年,她居然不知道他有小金库? 虽然她是从来没有亲口问过,可她是看在聂怀嵘衣着寒酸,以为他没银子,怕伤了他的自尊而不问的,可他竟是一点信都没有透给她过。 席云素心里憋屈,本想生气的,细想又觉得不对,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她父皇赏赐给聂怀嵘的金银珠宝和地产田庄的,都是入了国公府的公账的,他自己不是泡在大营就是在鸿胪寺办公,他从哪弄来的钱? 这勾起了席云素的好奇心,“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聂怀嵘没想隐瞒,直言道:“十五岁时,我因闯了祸,被父亲贬到平昌郡当守城兵,在那里结识了叔郓和大聿,也就是我的军师和副将,平昌郡待了两年多,我们三人攒了不少银子,后来他们二人随我从了军,钱一直归叔郓管,每年都有分红,这么多年下来,应该有挺多的,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数目,殿下若想知,我一会将库房钥匙和账本拿给殿下。” “不用了。” 席云素随即拒绝,她又不是他的夫人,要他的账房钥匙做什么。 她眼神扫过聂怀嵘手里的木箱,听他这意思,他手里的银子还不止这么点,席云素有了兴趣了,他们在平昌郡是做什么生意的,看起来挺能挣钱的。 银子不嫌多,聂怀嵘的态度也好,她就想打听一下,“你们当年是做什么行当攒的银子?” 小公主满脸好奇,聂怀嵘嘴角上扬,她对他有兴趣是很好的,他将木箱放在席云素的手边,接着坐在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回答她的问题。 “挺多的,最开始是叔郓出的主意,他记性好人又聪明,他带着我跟大聿到赌坊赌钱,他负责赢钱,我跟大聿负责打架,那时候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每天都能打架,我就一直跟这俩兄弟合伙了,后来平昌郡的所有赌坊都禁止我们三人进入,没架可打,平静的守城的日子不好挨,我就继续拉着他们兄弟俩入伙,又带了一批一起守城的兄弟,在平昌郡到处扫匪,从那些山贼土匪的贼窝里得了不少金银珠宝,银子就是这么来的。” 他说完,席云素都惊呆了,这不就是黑吃黑的行当了吗? 她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不知道聂怀嵘有那样的一面,她看到的聂怀嵘从来都是稳重少言的,严肃且较真的人。 从来不知道他还是个好勇斗狠,争强好胜的人。 多年的夫妻生活,她跟聂怀嵘是相处了个寂寞吗? 伤感难受交织在一起,残酷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连聂怀嵘的过往,他的本性都没有得到过。 她唯一所得的就是一副空壳的聂怀嵘,真有够悲哀的。 席云素嘲讽道:“你藏得真深,本公主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你是会做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之事的人。” 当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时,他便能很快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她的生气与低落的情绪。 聂怀嵘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殿下,也不是装样子蒙蔽殿下的,那都是年少轻狂时做的事情,殿下看到的现在的我就是真实的我,我也不再是年少时的性子了。” 席云素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想听他的狡辩之词。 她自觉受到了欺骗,什么他现在的样子就是真实的样子,不定就是他骗她的,说不准他在她面前是一个样,在其他人面前又是一个样,更阴暗点想,他就是在她面前装出稳重严肃的样子,好借此故意不理会她,打发她的,甚至是要引起她的厌恶,好让她能够和离。 越想,各种不好的念头就都冒出来了,席云素内心翻涌,若聂怀嵘当真戏耍了她,她就掀翻了他们聂家。 聂怀嵘起身,走到正对着她的地方,想要解释,席云素不想听,又转了个身,他也围着她,又走到她跟前。 席云素狠狠瞪着他,她从他以前的做过的事情中,已经意识到了,不让聂怀嵘狡辩,他就是不会罢休的了。 那好,听就听,她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总是会长大的,我不是藏得深,也没有伪装着来骗殿下,年少时,父兄俱在,无所顾忌,而我父兄不在后,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要令全军服从,便再不能好勇斗狠了,稳重严肃的才能令人信服,年少不经事的时段已经过去了,那是回不去的,殿下眼前的我就是真实的我。” 聂怀嵘解释得很认真,也很真诚,这才将席云素脑海里想的那些不好的念头给赶了出去。 可她还是为曾经付出六年时光却一无所知的自己感到悲哀,前世的她,不了解聂怀嵘的过去,参与不进去他的生活,消失在他的未来人生里。 她算什么呢,她在聂怀嵘的生活里算什么呢? “既然已成过去,那就不要告诉我了,我不想听了。” 他远离她,她受一身伤痛,他靠近她,她同样也会受伤,如此,唯有陌路,不相交不相知。 聂怀嵘不同意,他蹲下身,跟席云素平视着,“可我想说,我想让殿下知道我的过往,了解我的为人,我与殿下已经相识,现在该相知了。” 相识,相知,相恋,相许,最终相守一生,他会和小公主一步步来,成为真正白首偕老、此情不渝的夫妻的。 席云素冷哼着道:“不用什么相知了,你跟我是当不成朋友的。” 她看出来了,聂怀嵘是想结交她,不管是学着文英叫她素素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给她送礼,都是想跟她做朋友的。 原因,席云素大概也猜到了,他是怕她和离之后,秋后算账,给他添麻烦,所以才会趁着和离之期没到,上赶着来讨好她。 席云素心道,她交友的门槛很高的,聂怀嵘这样的,她看不上眼。 聂怀嵘却是急了,“我不是来跟殿下当朋友的。” “不是的话,你把东西拿走吧,本公主是不会收连朋友都不是的人的礼物的。” 虽然她是不知道聂怀嵘从谁哪里打听出她喜欢红珊瑚的,但是想给她送礼,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聂怀嵘被她的话一噎,想送的礼他是不会收回的,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那我与殿下就先从朋友做起,礼,殿下就收下吧,就当是殿下亲手为我做的衣服的回礼,这样可好?” 席云素看了一样那箱红珊瑚的首饰,又看了一眼聂怀嵘,心中的闷气消了不少了。 真没想到,对她送的礼百般推辞之人,也会有伏低做小求着她收礼的一天。 “本公主要收有诚意的礼物,你这礼,太敷衍,不要。” 也该让他聂怀嵘尝一尝,辛辛苦苦地准备礼物却被人嫌弃的滋味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23:30~ ------ 感谢咖喱面包十块钱小天使,淮南归枳小天临时的霸王票,承蒙厚爱,不胜荣幸,爱你们~ ------ 第三十章 席云素随口一说的诚意, 是借机为难聂怀嵘,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就像他曾经想要她知难而退一样。 然而, 聂怀嵘却跟前世的她一样,不肯轻易放弃。 他已经连续三天, 每天给她送不同的礼物了,从珠宝首饰到胭脂水粉再到古玩稀珍, 每每被她嫌弃退回后,他也不生气, 第二天照常送, 而且找这个架势下去,他好似是较上劲了,非要送到她满意为止。 席云素开始苦恼了, 头天她还有出了口气的畅快淋漓,到后面她不仅没感觉了,还觉得烦心了。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和聂怀嵘的位置对调了是没错, 聂怀嵘也经历了她的遭遇也没错, 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伤心也不生气, 他甚至乐此不疲。 在她嫌弃完他的礼之后, 他还会待在她身边问东问西,还自顾自地说起他自己的事情, 她对他的过往没什么兴趣,还都被他缠着说了三天了。 他每日办完公事回来, 接着就用诚意送礼这事待在她的卧房, 一待就要待到很晚, 不赶他, 他就厚着脸皮一直待着。 席云素想着要不算了,等他今日从安化大营回来,不管他送什么,她都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再让他这么送下去,就真的没完没了。 她这正烦心着呢,院子里又有嘈杂地声音传来。 “翠微。” 到底又是什么事,未经她的允许吵吵闹闹的,有没有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翠微听到席云素的传唤,立马进了屋。 “怎么回事?” 翠微回道:“是国公爷的妹妹,已经让人拦着她了,可聂小姐不管不顾就要往院子里冲进来,她有些拳脚功夫,殿下交代过咱们院子里的人不要去惹聂家人,所以护卫们也不敢动真格的……” 翠微的声音越说越小,都怨她办事不力,拦不住聂琼滢,也没法对付在聂琼滢身后不说的许淇玉。 席云素想起她跟聂怀嵘那个约定,不为难聂家人,但并没有包括聂家人自己上门来找麻烦时,她不能反击的。 “罢了,让她们进来,本公主也想看看她们想做什么。” 敢在她的地盘上大吵大闹,胆子真不小,这可不是前世,她不会再为了聂怀嵘容忍别人冒犯她公主之尊了。 人被放进来了,聂琼滢一脸怒气,许淇玉偷偷拉着聂琼滢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聂琼滢正在气头上,完全不顾许淇玉的拉扯,反而是她越拉她的衣袖,聂琼滢就越生气了,对着席云素怒道:“别以为你是公主就能随意欺压人,我们聂家世代忠良,累世美名,不容你这个骄纵公主破坏。” 许淇玉在聂琼滢身侧,微微福了福身,柔声道:“殿下别见怪,琼滢她是个直爽性子,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请殿下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不要生琼滢的气。” “淇玉,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又不用怕她,都是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对,外头都要传疯了,她玩弄了三哥,还想养个戏楼老板当面首,她欺负三哥都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见怪,本小姐没见怪她就不错了。” 聂琼滢看着席云素的眼中都要冒火了,她要不是听淇玉说起,她都不知道自家人被个外来的公主给欺辱到这种地步了。 许淇玉见席云素面无表情,被挑衅到这种地步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时,心里有了计较,她对贴在聂琼滢身边小声说道:“你冷静点,这里都是她的人,万一动起手来了,你是要吃亏的。” “动手就动手,谁怕谁。” 许淇玉的话一说,聂琼滢火气越烧越旺,席云素过门第二天就为难她母亲,如今又欺负她三哥,不给席云素点颜色看看,她就不是聂家人了。 聂琼滢一个箭步冲上去,还没碰到席云素时,被突然出现护卫一把压制住了。 许淇玉相识不妙就想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王嬷嬷拦着了去路。 一直默不作声地席云素终于动了,她淡然地喝着茶,等着嬷嬷将许淇玉也押会到她跟前,才冷笑道:“跑什么,行刺公主,你跑得了吗?” 行刺公主的帽子扣下来,许淇玉慌了,赶紧解释:“殿下误会了,我们两个空手而来,又都是女流之辈,怎敢有行刺殿下的念头?还请殿下明察秋毫,不要因为一时偏见,误判了善良,三哥若知道了,一定是会不高兴的。” 席云素笑看着许淇玉,真不简单啊,许淇玉看着文文弱弱的,抬头望她的眼中还带着怯意,外面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说出来的话,看似恭敬,却一字一句都带着刺。 先是三言两语撇清干系,然后暗指她因偏见刻意报复,最后再拿出聂怀嵘来压她。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4节 小手段还挺多的,不过,她可没闲心,自降身份跟许淇玉周旋,也不管她聂琼滢是不是被人利用了,还是她许淇玉想装无辜,惹她不高兴了,她们一个也别想轻松。 她看都懒得看被抓住的两人,直接对翠微吩咐道:“她二人行刺本公主,把她们送到大理寺去,一切交给大理寺去办。” 聂琼滢先动了手,她就有了理由了,行刺与否不重要,她既遵守了和聂怀嵘的约定,而进了大理寺的聂琼滢和许淇玉,名声是否会受损,是否会在大理寺受委屈,都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了,也不是她的责任了。 聂琼滢有些傲气,不想在席云素跟前屈服,也不想损了聂家人的骨气,被护卫押住,不叫疼,也不求饶。 而一旁的许淇玉脸都白了,她没想到席云素会这么狠,一点也不顾及聂怀嵘,立马识相地跪地求饶:“殿下,我知错了,是我不对,不应冒犯殿下,更不该对殿下无礼,请殿下高抬贵手,不要将我送到大理寺去,求殿下了。” 许淇玉一下又一下的磕头,额角都磕破了,她也顾不得疼,更顾不得形象了,要是真被席云素送到大理寺去了,损点名声,受点委屈都是小事,最大的问题是,她是被席云素的人送去的,也就是在昭告天下,她得罪了云素公主,得罪了云素公主也就是得罪了皇上,得罪了皇上,全天下可能都没人敢娶她了,更严重的是聂府也容不下她,她就无处可去了。 席云素不说话,许淇玉就一直磕头,是她失算了,她以为流言只是流言,席云素肯定是在乎聂怀嵘的,只要她在乎聂怀嵘,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动她跟聂琼滢的,可流言竟然是真的,席云素移情别恋了,不管聂怀嵘了,早知如此,她就不需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了。 她的磕头并没有起作用,席云素身边的嬷嬷已经开始拉着她往外走了,许淇玉这下是真的慌了,因为席云素不在乎聂怀嵘了,就不会放过她了,许淇玉死命地挣扎着,这时,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许淇玉眼尖地看到了往这处来的人正是聂怀嵘,她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也不挣扎了,任由人拽着,然后泪眼婆娑地望着聂怀嵘,颤抖着声音道:“三哥,救我!” 聂怀嵘提着从兴京最好的糕点铺子买的糕点,一回阑风院,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的两个妹妹被小公主的人拖拽着,亲妹妹一脸不服气,而另一个妹妹,狼狈不已,发髻凌乱,额上有伤,满脸是泪。 糕点落地,无人理会,只有一声强忍怒气的质问。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差几百字依旧厚着脸来求评论了,嘤~ ---- 第三十一章 聂怀嵘快步上前, 将聂琼滢和许淇玉从席云素的人手底下救走。 真是好一副兄长保护妹妹们的姿态。 此情此景,恍若从前,席云素收回目光, 并在门口处掉落的那包糕点上停留了一瞬。 不属于她的,就算她一时动摇想要收下时, 也终究不会是她的。 席云素自嘲一笑,回他:“她们意图行刺, 本公主送官法办,聂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聂怀嵘听到聂将军的称呼时, 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说好的事情,她变卦了。 他想上前去跟她问个清楚,他不喜欢她掩去过程, 只一两句话打发了他,连说话都敷衍了,还如何相知呢? 他刚踏出一步,被许淇玉拉住了手臂, 停下了脚步。 许淇玉仰头望着他, 眼中含泪, 泣声说道:“三哥, 公主殿下误会了,琼滢妹妹根本没有行刺公主殿下, 是她听到外头有损害三哥和国公府的流言,想来找公主殿下求证, 她被流言影响, 性子冲了点, 丝毫没有要行刺公主的意思, 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敢在护卫森严的阑风院里胡闹。” 聂怀嵘看向聂琼滢,聂琼滢梗着脖子,不解释也不服气,有种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她绝对不会认错的样子,他有些头疼了,这大概不是性子冲了点的问题了。 他又问许淇玉:“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许淇玉怯怯地看了席云素一眼,慌乱地拨弄着额头前的碎发,试图挡住额角的伤痕,又挤出一个强装没事的笑来,“我没事,是不小心磕到的,三哥还是先和殿下说清楚,一家人,不要造成了误会才是。” 尽管许淇玉低着头,似乎是在尽力藏着伤口,但依旧有血顺着她白皙的小脸流了下来,看着好不可怜。 聂怀嵘听许淇玉说话,心里大致有个数了,他依旧挡在聂琼滢和许淇玉的身前,对席云素说道:“殿下,我妹妹她多有冒犯,是我管教不严,可她绝无可能有行刺殿下的举动,能不能请殿下看在我的薄面上,让她们先去疗伤,后续,我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的,恳请殿下网开一面。” “三哥,你不要低声下气地求她,不就是大理寺的大牢,我还能怕了不成?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我们聂家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聂琼滢见聂怀嵘跟席云素低头,忍不住呛了声。 “你闭嘴。” 被聂怀嵘吼了的聂琼滢委屈着收了声,可她看向席云素的眼神里还是不服和愤怒。 这下,聂怀嵘更加明白是聂琼滢挑衅在先了,惹了小公主不高兴了,还连带着牵连了许淇玉。 家事闹上大理寺未免太过了,他和小公主不和的流言已经招来了姓安的商人当着他的面抢人了,再闹下去,不知道还会引起多少不安分的人来觊觎。 聂怀嵘接着对席云素说:“殿下,不要为难臣的家人,可好?” 席云素嗤笑一声,极尽讽刺,“为难?聂怀嵘,你认为是为难?真是可笑,如果本公主猜想得没错,你之前一定是叮嘱过了你的家人们了,要她们离本公主远点,可现在,这是在本公主的地盘上,你的意思是本公主强迫她们跑到这里来受欺负的,是吗?” 从聂将军再到聂怀嵘,他好不容易拉近的一点距离又全部都拉远了,聂怀嵘更糟心了,说好的要叫他三郎的,至今他就只听过两声而已。 “我并无此意,殿下不能消气,那我代替她们受过,请殿下不要计较了。” 拉不近和小公主的距离,小公主又和他的家人起矛盾了,两边都是对他很重要的存在,两边他都要保住。 席云素不接受他的提议,他以为他是谁,他说替就能替了?他拿什么来代替? 她冷笑着道:“你凭什么想替她受过就替她受过,将来你妹妹不想嫁人了,你聂怀嵘也能替她嫁人吗?” 她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坐在他的对立面,语出嘲讽,聂怀嵘拳头紧握,怒意又上涌了,他不是气她不依不饶,他是气她用这种态度对他,冷漠又不在意,她之前分明待他是很心软的。 聂怀嵘心口发闷,她就坐在他跟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他隔离开来,他可望不可及。 他不甘心地说:“成亲以来,我做的不好,让殿下受了委屈,我已知道自己错了,我会改,也会补偿的,所以殿下能不能,能不能将成亲前对我的喜欢和纵容,留下一点,就那么一点给现在的我?” 那个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为了他的生辰,耗费无数人力财力物力的小公主去哪了,为什么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的爱意能消散地如此之快? 他仅仅是迟了一个多月而已,为何像是迟了一辈子一样。 如今进退皆难的局面究竟是如何造成的,聂怀嵘是没想明白的。 席云素眼神一暗,“也就是说你想要让我把对你的仅有的一点好感用来不跟你的家人计较,可以啊,只要你保证剩余的日子里,这个阑风院里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本公主就放她们两人走。” “我什么时候是这个意思了,殿下你为何会曲解到这种地步?她们是我的家人,殿下是我的妻子,我只是希望殿下对我仍有情意,对我仍有一丝优待。” 聂怀嵘又急又气地解释,什么叫有她就没有他,他和她是夫妻,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她为何总是想着和离,总是想着要将他推开? 本该是两情相悦的,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了? 而席云素只觉聂怀嵘所说的可笑,他果然是不会懂的,就算这一世的聂怀嵘变了好些了,可他不懂的还是不会懂的。 “有什么区别吗,她们冒犯了本公主,本公主不开心,而你要让本公主为了你忍这口气,那么这口气不会凭白消失,就只会用来消磨本公主对你的好感,何处有曲解?” 因为他不懂,不懂她对他的爱,不懂她对他的付出,所以他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忍让,她的煎熬,那些看似不重要的难过和委屈,从来就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逝,它们就像星火一样,会一点一点吞噬那些能够用来燃烧掉的一切,直至烧毁所有,才会熄灭。 曾经烧成一片焦土的地方,因为重生这场春风,让这个不一样的聂怀嵘残留了旧根,他想继续再点一把火,烧掉地底下的东西吗? 那也好啊,她正要在焦土之上种点别的了,再烧一次,将那些埋在土里的旧根也烧干净了,把所有的都腾出来,将来种在这里的其他,才会枝繁叶茂。 闻言,聂怀嵘沉默了,一股莫名的寒气,消掉了他的怒,消掉了他的气,余下悲凉和慌乱,他不再坚持让小公主让步了,而是让开了路,没有挡在聂琼滢和许淇玉身前了。 他闷声道:“就依殿下之意,让大理寺来处理,那殿下可否让我同去大理寺?” “你想去哪里,本公主不会干涉。” 意料之外的结果,席云素原以为固执不讲理的聂怀嵘会为了他的家人跟她作对到底的,最后演变为他自己主动提出和离的。 可他退了,为了保存她对他的好感而退了,他就真的那么怕她秋后算账吗?既然他会怕,当初为何又敢当众拒婚的,难不成就是因为当众拒婚还是免不了要跟她成亲,他才会怕的? 聂琼滢和许淇玉被她的护卫带走了,聂怀嵘也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走,走至门口时,聂怀嵘弯身将地上掉落的那包糕点捡了起来,放入怀中,没回头地走了。 吵闹了许久,终究是安静下来了,席云素在将来要找的驸马的条件上,又加上了两条,家里没有收养心机深沉的外人和不能有一个会武的妹妹。 * 接下来的几日里,聂怀嵘忙着跟大理寺的人说明情况,忙着给聂琼滢和许淇玉消除坏的影响,也忙着跟元章帝解释原因。 在他来来往往的奔波中,聂琼滢和许淇玉的事情被压下来了,没有传扬开来,而他自己则在元章帝那里被杖责五十和罚俸一年。 不管是杖责还是罚俸,对聂怀嵘的影响都不大,他不缺那点银子,而宫里的人总还是念着他是云素小公主的驸马,打的那五十板子也都没敢用力,他不消几天就一点事也没有了。 但让他难受的是这几天里,小公主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哪怕他就住在离她不远的书房内。 难受归难受,他还是重新买了一份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糕点,来到了小公主的门外。 “我来给殿下送点心了,请殿下赏脸尝尝看。” 大概依旧是会被小公主嫌弃没有诚意的,不过没关系,他是想借着送礼来见她而已。 门开了,是小公主身边的婢女,她对他说道:“国公爷请回吧,殿下说了,她以后不会再要你送礼了,殿下说的没有诚意是骗国公爷的,她只是想要为难你而已。” 为难吗?小公主还记着他的话,还气着他的作为。 聂怀嵘伸手抵住了门,大声回道:“有劳你转告殿下,我可以让殿下为难,也可以让殿下出气,恳求殿下不要磨灭掉对我好感。” 一个多月被消磨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承受不起更多的了。 第三十二章 门被抵住, 翠微挡在聂怀嵘跟前,冷冷地回道:“话会带到的,国公爷请回吧。” 聂怀嵘松开了手, 门毫不留情地被关上了,他现在是连见上她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好不容易拉近的一点点距离再次被拉开, 这扇门,隔开了小公主和他, 阑风院的院门隔开了小公主和他的家人。 一扇门的隔阂,该如何打破才好。 聂怀嵘在阑风院中, 来到了在梦中被他打碎的石桌前, 他抚过林荫下冰凉的石桌,那股心悸又浮现了。 翌日,聂怀嵘光着膀子, 背着荆条来到席云素跟前请罪。 他前几天挨过板子,背上的伤没好全,荆条上尖锐的刺刮开伤口,鲜血顺着荆条的末端滴落, 从外头沿着阑风院的石路都有星星点点的血渍。 席云素一早起来, 从卧房内出来, 就看到了跪在她门口的聂怀嵘。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把你的妹妹们保下来了, 还想万无一失,来求本公主不要秋后算账吗?” 她就淡然地看着荆条刺入聂怀嵘坚实的背部伤口, 他不怕疼也不怕流血,单膝跪着的时候, 背脊也是笔直笔直的。 低头未必是真心, 或许只是形势所迫。 聂怀嵘抬头, 直至地看向席云素, 回道:“不是,不是来求殿下的,是来让殿下出气的,你说过你忍了多少口气,就会消磨掉多少对我的好感,我负荆而来,是想让殿下多少能出气,哪怕这等小小处罚只能让殿下消一点点的气,我都愿意。” 聂怀嵘双手还捧着荆条,呈到席云素的身前。 席云素伸手接过荆条,荆条的尖刺如爪牙一样锋利,有的还是倒钩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她嗤笑道:“聂怀嵘你又在说奇怪的话了,本公主说过了,你跟我做不成朋友的,你再想着怎么讨好我,都是没用的,你不是挺能的吗,今日你能护住你的家人,何必担心将来你会从本公主手里护不住你的家人?” 都已经站在她的对立面去了,还分什么和离前后,要真担心,一早他就该让他的家人退让。 聂怀嵘没起身,她的眼里毫无笑意,他想要见得笑容,她成亲后都从未对他展露过。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5节 “我没有担心自己护不住家人,我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殿下你讨厌我,也是担心我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回不到成亲前,殿下对我的样子。” 这下席云素不理解了,回到成亲前的样子?怎么可能,那是她不愿意的,也应该会是聂怀嵘不愿意的,他自顾自地在说些什么呢。 “聂怀嵘是你被打了板子,伤到脑袋了,还是我一大早没睡醒,本公主怎么听着你的意思,不是要来让本公主出气的,而是你不想跟本公主和离了呢?” 之前她就觉得聂怀嵘很奇怪了,平白无故地来讨好她,说一些不像是他应该说的话,还撕了她写的和离书,虽然是不可置信的猜想,可当聂怀嵘说了两回要她不要消磨掉对他的好感时,那种毫无可能又不可置信的想法竟然离谱地变得可信起来了。 聂怀嵘也不否认,“是,我不想和离。” 席云素沉了脸,眼神都变得骇人起来,怒道:“你再说一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和离。” 席云素气狠了,扬起手里的荆条,打在聂怀嵘的身上,她用尽了全力,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血痕,“你混账,约定好的事情,你敢反悔?为什么,为什么反悔,都约定好了的,本公主都按照你提的那些狗屁要求做到了,你居然敢反悔?” 她气得眼都红了,聂怀嵘知道小公主想要和离,却不知道她和离的决心是如此的强烈,常年打架受伤从来不怕疼也不怕受伤的人,被她拿着荆条吼着质问他为什么要反悔时,他只觉皮开肉绽的疼。 这种疼,不是在身上,是在心里。 “我心悦殿下,不愿和离。” 他本想徐徐图之,不想惊动她的,可他终究是因那日她说的没有曲解的话慌了心,他今日方才来小公主面前请罪,是因为他忙前忙后,处理了后顾之忧,他才敢来说些话的。 聂怀嵘也不想这么急的,他原本计划着是要一步步慢慢接近小公主的,可小公主却是变化太快了,才一个多月,她就不在乎他了,他怕自己跟不上小公主,更加赌不起时间了。 迟了一个多月,已经好似迟了一辈子了,他不敢等下去了。 又是一荆条抽在聂怀嵘身上,席云素握着荆条的指尖发白,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这种话。 “收回去,我不准你说这种话。” 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话,心悦她?聂怀嵘绝不能说这种话,他说这话,那她前世受的苦算什么,她前世的人生算什么? 他若心悦她,那她前世就成了笑话,她成了大傻瓜,她的爱,她的付出,都是可笑的,都是难堪的。 她付出一切,得不到他的心悦,她放下一切,他却说他心悦她。 聂怀嵘,可恶至极,他在嘲讽她曾经的爱和她曾经的付出,他让前世的她成了一个跳梁小丑,也让如今的她颜面尽失。 “收回你说的话,不收回我就打死你。” 她的反应如此之大,聂怀嵘不明所以,但他的心意是不变的,“殿下请随意,但我的心依旧如此,我心悦殿下,不想和离。” 啪,又是狠狠的一荆条,聂怀嵘就是不松口。 “我心悦殿下,不想和离。” 她打一下,他就说一句,两人都较上了劲,谁也不肯退一步。 最后,终究是体力不支的席云素先罢了手,荆条上血迹斑斑,鲜血沿着荆条弄脏了她白皙的手。 席云素狠狠地将荆条摔在地上,盛怒未消,“翠微,拿纸笔来,我要休夫。” 什么半年之约,什么后果,她一概不要管了,她现在就要跟聂怀嵘划清界限,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备好纸笔后,席云素一挥而就,将休书扔到了聂怀嵘身上。 休书砸到聂怀嵘身上,染上血污,聂怀嵘看也不看,直接撕掉了。 “我不同意。” “这是休书,不用你同意。” 席云素原本是念着他们聂家满门忠烈,不想再在兴京城里引起轩然大波,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他做出了她绝不能容忍的事情,那么,她就不想再留什么体面了。 不管是皇家的体面,还是聂家的体面,都不管了,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了。 聂怀嵘起了身,身前身后都留了血,他一声疼都没有,“我不同意,就算是休书,也不会生效。” 果然是不能等下去的,她对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不过,他依旧有不能明白的地方,也依旧有想要试探的地方。 “我曾经梦到过,梦到殿下难产而亡,梦到自己悔恨终生,也梦到过殿下为了给我送黑漆顺水山文甲,耗费心力的样子,但那都是梦,我和梦里的人不一样,我和殿下的结局也是不一样的。” 面对席云素,聂怀嵘一向是坦诚的,他从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感情,而且,他也想要确认,确认他心底那种不详的猜想。 而席云素听到他说他的梦,神情一片空白,嘴唇发着抖,“如果是真的呢,你还会毫无羞耻地说结局不一样吗?” 聂怀嵘解了身上的荆条,弯身跟小公主平视着,想让她看到他的真心和慎重,“自然是不一样的,梦是梦,我是我,我心悦殿下,定会护殿下一世安康喜乐的。” 一个多月变化太快,也不能让他信服,小公主如此重情重义的人,连她母妃的奶嬷嬷她都每年祭拜,亲自扫墓,屈尊行跪拜之礼,如此长情之人,他怎么都不能相信,短短一个多月,她对自己就仅存了一丁点的好感,也不能相信,她甚至连朋友都不愿让他当。 但如果,是一辈子,那所有想不通的地方,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这一刻,聂怀嵘对他梦中的那个聂怀嵘是恨极了,恨不得亲手了解了他,他也恨他自己太过傲气了,如果他在成亲前小公主接近他时,他多一点耐心,多一点关注,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知道自己迟早是会喜欢上小公主的,只是当心动的那个瞬间来晚了,他就已经错过太多了。 她那样悲伤和难过,聂怀嵘是想上前抱抱她的,可他身上带着血,而且她恐怕也是抗拒他的靠近的,他不能再吓到她了。 他预想过最差的情况,眼下却是比最差还要差,他心口滴着血,他其实比小公主还要慌,还要乱。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她,在她能够容忍的最近的距离内,哀求道:“我并非想要强迫殿下,可是我不能同意就这么和离,不能在殿下没有将我跟梦里的那个聂怀嵘区分开之前和离,也不能在殿下看着我时还带着梦里那个人的烙印时和离,等殿下将我和那个人当做是两个人看待,而我仍然不能让殿下重新钟情时,我就同意和离。” 席云素提及前世之事本来是难过不已的,然而聂怀嵘的这一席话,让她太过震惊,震惊到一时已经没空去想难不难过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来混淆视听,本公主绝对是要跟你和离的。” 她慌了,聂怀嵘更加确信了。 兵法有言,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那唯有不破不立了。 聂怀嵘为了能留下席云素,已经开始将他毕生所学的东西,用在让她暂时打消和离的念头了。 他引诱道:“我的梦里,梦到的还不知这些,我不仅梦到殿下恨梦里的那个聂怀嵘,还梦到了殿下的身亡是被人害的,殿下不想知道真相吗?” “什么真相?是谁?” 席云素脱口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难产只是个意外,从未想过这其中还有其他的蹊跷,她被聂怀嵘一个又一个的惊雷给震惊了,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承认他的猜想,恼怒地想要补救:“我是说你的梦,有什么真相,听起来是个很奇怪的梦。” “是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人要害你,具体是谁,我尚未查清楚,不过因为那些梦,上次殿下祭拜周嬷嬷时,没有走的那条大路上,我找到了埋伏着的刺客,虽然很可惜没有抓到活口,但叔郓已经在调查了,殿下要不要跟我合作?” 聂怀嵘期待着她的回应,只要能跟小公主有所牵连,那就是个很好的开始了,有开始就有会一切的。 他可以忍受小公主将前世的怨气撒在他身上,他不能忍受她想要跟他一刀两断,错过了,重来就好,他会抓住一切可以重来的机会的。 他十九岁临危统帅西垂十万大军,他连西垂强大的西羌都灭掉了,没有可能换不回小公主的心的。 席云素后退一步,没有被聂怀嵘的建议说动,她回道:“不用你,我父皇会保护我的,本公主非跟你和离不可。” 聂怀嵘不甘心,又换了一套说辞,“那殿下甘心吗?现在有最好的机会再殿下面前,殿下可以将自己恨和怨都报复回来的,现在是我追着殿下了,殿下和我的位置已然对调,殿下曾经受到过的委屈如今都能还给我了,等殿下报复完了,出了恶气了,再和离不是更好吗?” 兵法又有言,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以迂回的方式来达到取直的目的,把不利的状况化为有利的。 此时聂怀嵘能想到的能用上的,也就是他自小熟读的兵法了,他这一辈子不是在军营就是在打架,讨人欢心这种事情,他从未做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入手,他只能用他熟悉的东西摸索着,该如何挽留住他想要挽留住的人。 他见小公主若有所思,便追击道:“殿下也不必急于一时来决定,可以慢慢想,对于我这个心悦殿下的人而言,是绝对不想要跟殿下和离的,殿下想得越久,我就忐忑多久,看着我焦急不已,坐立不安,殿下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出气的办法吗?出完了气再和离,不是最划算的吗?” 他这么说,不是想要虐待他自己,更不是想为梦里那个可恨的聂怀嵘赎罪,而是这种办法,能最快让小公主明白他对她的心意,小公主越是能折磨到他,也就越会意识到他的爱意有多浓。 绝路边缘,就要使用特殊的手段,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兵法里的话。 席云素意动,聂怀嵘如此多话的情况很少见,可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都让她颜面尽失了,她不给他些教训是说不过去的。 她还不能轻下决定,有些事,她需要见过她的父皇之后,再做打算。 “翠微,备车,本公主回宫。” 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聂怀嵘所说的一大堆的话,往后如何,等她想清楚了,再来做决定。 “殿下还会来吗,何时回来?” 聂怀嵘那么大的高个,此时矮着身子,巴巴地望着她,眼中的不安和期待一览无余,不知怎的,席云素突然有点明白,他所说的出气的办法了。 “那就要本公主心情好不好了,聂怀嵘你可就慢慢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对不起了,我食言了,因为亲戚突然到访,身体实在撑不住了 万字肥章推迟到后天(4.22)再更,明天我再缓一天,真是不好意思了 ---- 谢谢桃花依旧笑春风小天使的霸王票,小天使的喜欢和支持我已经收到了,可以了,不要对我太好了,这两天正脆弱着,惹哭了我,真的会影响我码字的速度哦,比心心~ ---- 第三十三章 席云素回宫了, 阑风院变得冷寂了。 满院的竹曾是聂怀嵘的最爱,如今在这片单调的绿色中,他竟是生出一种乏味来。 不知不觉中, 小公主对他的影响已经很大了。 桃树,不该种在院外的空地上, 就应该种在这里头。 等小公主回来后,跟她商量, 将院子里的竹子砍掉一半,种上桃树。 他和她的住所, 不该全是他的痕迹才是。 聂怀嵘在院中的竹林停驻良久后, 前往安化大营去找韩叔郓了。 领兵打仗,舞刀弄枪是他的长项,但是在小公主那儿, 算不了什么的,通识人心方面,还是他的军师比较擅长。 聂怀嵘快马回营,找到了正在营帐里焚香弹琴的韩叔郓。 他静立在一旁, 等人弹完了, 才说起了他的来意。 韩叔郓听完聂怀嵘说起的聂家妹妹和小公主起冲突的事情和聂怀嵘的解决办法之后, 不停地叹气和摇头。 战场上打仗和以前打架时, 都挺精明的一人,怎么遇上跟感情相关的事情, 就糊涂得不成样子了。 韩叔郓给他举了个例子说道:“如果大聿跑到我的营帐里来撒野,先动了手但是被被我身边的护卫拦住了, 那我命人捉拿他, 并军法处置, 将军要怎么办?” 聂怀嵘不解思索地回道:“他闹事在先, 你的处置没有问题,我毋须干涉。”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6节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扯上了你的家人,你就一团糟了?将军,不管你对你父兄有多愧疚,因为当年之事又有多想保护你的家人,但是保护和纵容是要分清楚的。” 韩叔郓见聂怀嵘听了他的话,仍有疑虑时,这件事,他就决心管下去了。 当年将军父兄之死,不仅是聂怀嵘的心病,也是他韩叔郓的,所以六年了,将军从不在他跟前谈起家人,是在照顾他的感受。 如今找到他来出主意,大抵是被逼急了。 他是军师,将军有任何难题,他出谋划策都是理所当然的。 韩叔郓便细细拆开说给聂怀嵘听:“我明白将军是想两边都息事宁人的,可你这种做法,对两方都是不利的,将军一力承担了所有,在小公主看来,将军是包庇自己的妹妹,跟她作对,而在将军妹妹看来,将军这是在认同她的做法,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低头而已,最后除了将军你自己挨了板子,欠了大理寺的人情,情况一点都没有改变,反而是变严重了,我想小公主一定是气狠了吧。” “她回宫了。” 经过韩叔郓这么一分析,聂怀嵘总算是知道问题的所在了,小公主对他失了信心,所以他昨日绞尽脑汁的挽留之话,没起到什么作用了。 信任是基础,没了信任的前提,再动人的建议都是空中楼阁了。 想通的聂怀嵘有了解决之法:“明日我就带着我妹妹进宫给小公主道歉,这次,我不会替她受罚了。” “嗯?妹妹,不应该是妹妹们吗?那位许妹妹不也去了吗?” 韩叔郓手中折扇一收,先前他只以为是聂妹妹因流言的误会,见不惯才会冲动行事的,但现在,有意思了。 牵扯三个人的冲突里,有一个人在将军的叙述中没了身影。 聂怀嵘不解其意,但也有问就答:“她是去阻止琼滢的,为了让小公主消气,原谅琼滢,她还受了伤,此事跟她关系不大。” 韩叔郓对此话不予置评,没有证据的猜测,容易坏事,他问起了另一件事情来:“上次小公主给将军送了一件衣服,还要了四十两银子,那件衣服是不是这位许妹妹做的?” “不清楚,小公主的人只说是国公府的裁缝做的,不过你这么一说,那件衣服的颜色跟许妹妹之前送的那件,好似是有点像的。” 韩叔郓勾起嘴角,笑道:“那将军把这两件衣裳都还给那位许妹妹,就说有劳她了,尺寸不合适,以后你的衣裳由小公主负责了,请她不要费心,把银子省着自己花,别苦了她自己,还有将军把进宫给小公主道歉的事情,也告诉许妹妹,请她跟着聂妹妹一起去给小公主道歉,这也是为她好,以免皇上将来迁怒于她。” 将军直来直往惯了,处理这些隐晦的弯弯绕绕,他是做不来的,而这些正是他这个军师的拿手好戏。 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行不轨之事,那位叫许淇玉的女子有点手段,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了,处处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然后敲打在她在意的地方。 由将军亲自去提醒她,将军和小公主之间的关系,然后再用皇上去警告她。 韩叔郓折扇轻摇,将军不懂那位许妹妹的心思,也不懂他做法背后的含义,但就是这份不懂和直白,更能让许淇玉感受到将军对她的无意。 聂怀嵘应下了韩叔郓的建议,也只当他是为了许淇玉好。 有了方向,最紧要的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聂怀嵘稍稍安心了些,便和韩叔郓说起他的梦境,和他猜到的小公主的秘密也告诉了韩叔郓。 听完,折扇落地,摔坏了韩叔郓手里上好的黑金黑折扇。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韩叔郓不免感叹,这种天方夜谭之事,居然真实地发生了。 他默默捡起了掉落的折扇,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将军有没有想过,分开或许是悲剧最好的解决办法?” “想过,但是我做不到,谁能保证其他的男人就会对小公主好呢?我不是梦里的那个人,我心悦小公主,想看到小公主因为我而展露的幸福的笑容。” 听完他的话,韩叔郓就知道,将军是铁了心要跟小公主继续纠缠下去了,将军一旦做出了决定,十头牛都是拉不回来的。 眼下的境地十分糟糕,好在将军提前跟皇上坦白过了,昨日跟小公主说的那些话,也算是略略挽救了一点,但前路依旧渺茫。 梦境只显示了很少的片段,但从这些片段里,已经有了很大的问题了。 眼下最能挽回小公主好感的,是解决梦中小公主难产一事了。 韩叔郓从他的箱子里拿出一把黑折扇,和他方才跌怀的那把一模一样。 未展开的折扇在掌心轻敲着,他思索片刻后,说到底:“要紧且当急的,有两件事,需要我们去办。” 聂怀嵘:“一件是找出害小公主的凶手,那另一件是什么?去请小公主回府吗?” 韩叔郓摇头回道:“将军不是面过圣了吗?虎符之事一旦讲明,以小公主的性格,不用请,她应该也会回来的,所以这里就牵扯到第二件事了,前一阵子,将军要我去调查小公主这一年多来的动静,我之前查到有一件奇怪的事,一直想不明白原由,今日将军这么一说,我想答案已然出来了。” “什么事?” “小公主命人在兴京城几乎所有的寺庙里都点了长明灯,生辰八字写的是戊辰年四月十一。” 剩下的不用他多说,将军自然明白了。 聂怀嵘心中一痛,孩子,是小公主心里的一根刺,他恨在他的梦里,他只能旁观着,不然他非要好好揍一顿那个聂怀嵘。 他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 韩叔郓重新燃香,“何必言谢,我是你的军师,不仅仅是行军打仗方面的军师。” * 回到皇宫的席云素,心绪不宁,一直想着的是聂怀嵘所说的,她和孩子的身亡是被人所害的。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她就对不起她的孩子。 那么是谁,非要置她与死地,非要来害她的孩子? 她更想不通,为何她父皇还在是,就有人敢对她动手了? 眼下也没有线索,她心里又不安着,就来了紫宸殿,找元章帝说说话。 得到了紫宸殿,元章帝见了席云素,随即放下了手里的公务,关心道:“素素不高兴了,是因为那个聂怀嵘?” 并不是聂怀嵘他,她是因为幕后杀人凶手没有头绪,才不高兴的,可平白无故地说这个,只会让她父皇担心,就顺势应了。 “嗯,我不想跟他过了,我想和离。” 元章帝神色有些复杂,他也没说好与不好之类的话,只问她:“想好了?不是一时之气,也不是草率决定?” 席云素用力地点着头,她不管了,不管什么皇室颜面,也不管什么名声好不好,事情麻不麻烦了,聂怀嵘敢说心悦她这种鬼话,她就不能再跟他过下去了。 她一个真实的人给聂怀嵘的影响,都比不上几个梦,他有什么脸说心悦?谁知道他是不是被梦境给刺激到了,心生错觉。 她才不要他这种廉价的心悦。 席云素慎重回答:“是认真的,我不要他了。” 元章帝轻咳一声,让席云素做到他身边来,等小女儿乖乖巧巧地待在他身侧后,有些事,他也该告诉他的女儿了。 “素素想和离,朕自然同意,不过,前两天,聂怀嵘来找过朕了,他对朕说了三件事,素素不妨听一听。” 席云素不以为意:“我听,听了后,也是要和离的。” 元章帝安抚着生气的女儿:“好好好,素素想和离就和离,听完朕的话,想什么时候和离都行,后面的事也不要担心,父皇也都给素素处理好,不过这三件事还是要说给你听。” 元章帝本来也是不满意聂怀嵘的,但听完聂怀嵘所说之后,他是有几分动摇的。 他是九五之尊,他活着可以让素素安稳顺心,可九五之尊也是人,也会生老病死,他早晚会有离开他最爱的女儿的那一天,他的宠爱和偏心都会是其他人嫉妒素素,甚至是伤害素素的源头之一。 他要给他的女儿找一个即使他不在了,也能保护她一世的人。 他的女儿选了聂怀嵘,他就给了能牵制聂怀嵘的东西,元章帝是信不过聂怀嵘的,然而前几天聂怀嵘冒着惹怒天子的风险,来他面前坦诚了一切,他又觉得聂怀嵘此人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于是,元章帝想把一切都告诉席云素,他把他的女儿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他的女儿可能没办法独自面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诡计。 元章帝接着对她说道:“第一件不怎么重要,聂怀嵘就说了些以前都对不起你以后会好好待你之类的听着让人生气的空话,第二件有关你的安全,他发现有人意图行刺你,正在调查此事,朕听后,也派人去查了,暂时无线索,第三件事非常重要,他说他已经猜到了朕留给你的东西,还说这件东西在你这里的事,也被其他人知道了。” 被其他人知道了,就意味着他的身边有背叛之人,那么素素的安危,更加难以保障了,这也就是元章帝愿意帮聂怀嵘说几句话的原因,如果他不在了之后,保护素素的是聂怀嵘,那即使是皇位上的人,也不敢妄动素素了。 席云素没太明白,疑惑道:“父皇给我的东西太多了,是什么这么重要?” 她喜欢的,她父皇会给,她父皇认为珍贵的,也会给她,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哪一件是最重要的。 “素素还记得出嫁前,朕交给你的带锁的盒子吗?” 席云素回道:“记得,父皇当时还特意嘱咐了我,盒子不能打开,除非我预感到了生命危险或者我的孩子临世了,才能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么说来,前世她都没有打开盒子的机会,住在聂府,没有人会来行刺她,她用不着打开盒子,而她的孩子最后没能临世,她更是没机会打开盒子了。 难不成这就是前世有人害她母子的原因? “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她想知道是因为什么丢了性命。 元章帝叹气:“本来是用来保护素素的东西,没想到却给素素招来了灾祸,那是调遣西垂十万大军的半块虎符。” 元章帝原是想给女儿多一分保障的,只是没想到他的身边有内鬼或者叛徒,这份保障就成了危害他女儿的利器了。 他又说道:“素素和聂怀嵘和离,那半块虎符就不能再留在素素手里了。” 元章帝便需要用其他的办法来保障席云素将来无忧了。 席云素心里不平静了,原来是这东西,害了她孩子的性命,若归还了虎符,暗处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再动手了?那她怎么找出仇人来。 可若是她非要留下虎符又跟聂怀嵘和离了,效果就跟归还了虎符没什么两样了,她和聂怀嵘不和,和离了她不会配合聂怀嵘交出虎符,聂怀嵘调动不了西垂大军,暗处的人也不用动手了。 她不太甘心,问元章帝:“父皇,会有什么人,不希望聂怀嵘掌控整个西垂大军。” “以聂怀嵘领兵打仗的能力,很多人不会想要他完全掌控十万大军,甚至害怕他手握大军,比如不安分的邻国,有谋逆之心的臣子,不愿因被聂怀嵘压制的其他军队,聂怀嵘的政敌,以及,皇位上的人。” 可能性很多,没有证据,不好确定究竟是谁在心怀不轨。 席云素失望了,这么多的可能性,暗处的人隐藏下去了,就真不好找了。 和离,什么时候都可以,仇人,不撒出诱饵,就不会上钩了。 “虎符我先不还给父皇,和离先搁置着,以后再说。” 她得先报了她的孩子和她自己身亡之仇,不报仇,她点多少盏长明灯都是没用的。 元章帝不同意,他不能让她置于危险之中,“不行,你拿着幕后之人就不会罢休,铤而走险刺杀,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朕不能让别人有机可趁。” 席云素感念她父皇的一片爱护之心,可她不做诱饵,怎么因仇人出现? 她便劝说着:“我不拿着,幕后之人就不会出现了,那就很难知道是谁干的,又是谁泄露了虎符在我手上的秘密,只有把人揪住来,才是最安全的,更何况,我根本不怕的,因为我知道父皇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就算是刺客,也不可能从父皇的保护下,伤到我的。” 她都这么说了,元章帝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应下了,然后再抽调了一批精锐的暗卫,时刻护卫她的安全。 紫宸殿回到她的绫绮殿后,席云素把那个锦盒从绫绮殿的暗格里找了出来,她出嫁那天,就把这锦盒藏在绫绮殿了,一直都没有带走。 幕后凶手肯定是一直在找这个东西的,仇人会忍到她怀孕八个月才动手,大概是有两个原因的,一个是她和聂怀嵘感情不好,两块虎符难以拼凑到一起,另一个原因,极有可能是她的仇人在聂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块虎符,而她的孩子很快会要出生了,才会挑在那个时间动手。 席云素打开锦盒,看着里头巴掌大的半块虎符,苦笑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绫绮殿的原因了。 一个天真幼稚,极其可笑的理由。 那个身穿嫁衣,满怀期待的席云素愚蠢地相信着,相信着她的丈夫会保护她的,她把这份相信留在了这个锦盒上,也留在了绫绮殿里。 后来,她对聂怀嵘有了失望,就想把她曾经那份傻乎乎的信任留给她的孩子,可惜,孩子没护住,她也没能将锦盒再拿出来过了。 席云素放回虎符,合上锦盒,又放回到了暗格中。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7节 等找出了凶手,她就还给她父皇,能保护的她的只有她的父皇,她信任的也是她父皇,再没有什么聂怀嵘了。 席云素暂时不跟聂怀嵘和离了,但也没有回到聂府去,皇宫里的栀子花还开着,她还想多留几天。 她不回聂府,聂怀嵘却带着聂家的人来绫绮殿来见她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日(4.22)万字肥章更新时间 23:00 ---- 谢谢第二份半价投出的霸王票,嘤嘤嘤嘤~~ 谢谢白尘小天使的关心,已经好多了,比心心~~ ---- 第三十四章 聂怀嵘一行三人来到绫绮殿, 席云素挺惊讶的,不明他们的来意。 总不可能是来跟她道歉的吧,聂怀嵘自己在她父皇那里领了板子, 这事按说早就过去了。 然而,这个年轻的聂怀嵘却总是能做一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领着人跟她见过礼之后, 就像他身后的聂琼滢示意。 聂琼滢虽说有些扭捏,也还是低首行礼, 给席云素道歉:“那日,我擅闯殿下的院子, 还冲动要动手伤害殿下, 很抱歉,是我做错了,今日特来殿下跟前领罚, 祈求殿下原谅。” 聂琼滢本来是不服的,可是她头一次见到她三哥对她发脾气了,她委屈是很委屈,但是三哥生气了, 还跟她解释了流言, 她也反思了自己举动, 好像确实做的不好。 聂琼滢身侧的许淇玉, 也跟着聂琼滢一起,说道:“此前冒犯了殿前, 特来请罪。” 这一幕,让坐在上首的席云素心情复杂, 她看向聂怀嵘, 他本就高大, 挺直着脊背更显他的气势, 可眼下,他巴巴地望着她,身上那股凛然的气势都低迷了。 “聂将军,你认为该怎么罚?” 她还是不能相信,聂怀嵘有一天会逼着他的家人,在她面前低头。 连一向气焰嚣张不肯服输的聂琼滢都有了那么点真心实意的悔改,聂怀嵘应该也是上了心的,至于许淇玉,她没有巧言令色,言语中暗中带刺,怕也是被聂怀嵘的不开窍给气狠了,连伪装都褪去了一半了。 聂怀嵘回道:“罚她跪三天的祠堂,再禁足一个月,不知殿下可满意?” “她啊,那另一个呢?” 席云素视线停在许淇玉的身上,许淇玉一直低着头,试图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可席云素怎么会不在意她。 整个那一出好戏,就是她许淇玉弄出来的,聂琼滢又冲动又大大咧咧的,就不是个会对市井流言放在心上的人,完全就是许淇玉在旁怂恿鼓动,聂琼滢才会怒气冲冲,不顾后果地来找她麻烦的。 罪魁祸首躲在后面,这事,怎么可能算完呢。 聂怀嵘回身看向许淇玉,她额角的伤都好几日了,还没有好全,身子骨看起来也很弱,跟他活泼乱跳的妹妹不一样,如果也罚她的话,她怕是经受不住的,更何况,她也是被他妹妹牵扯进这些恩怨里的。 他本想跟席云素求情的,然而他又想起军师的嘱咐,不要因为对许妹妹的一时心软,而害了她,皇宫可是皇上的地盘,一旦许淇玉被皇上记上了一笔,就不好了。 军师的话犹言在耳,聂怀嵘狠下心,回道:“自然也是一样的处罚。” 他的话一落,许淇玉轻颤了一下,没有逃过席云素的眼睛。 看来聂怀嵘的举动不仅让她意外,也让许淇玉意外的。 许淇玉没有反驳,也不容她反驳,她双眼含泪地慌忙地望了聂怀嵘一样,又匆匆底下了头。 可聂怀嵘依旧没有改口,反而是一旁的聂琼滢先出声维护许淇玉:“此事皆因我而起,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跟淇玉没有关系的,要是殿下不能消气,大不了淇玉的那份,也我来承担,我跪六天,禁足两个月好了。” 许淇玉闻言,拉了拉聂琼滢的袖子,轻声道:“怎么能让你来替我受罚,我没有劝住你,是我的不是,只要殿下能原谅三哥,早日回府,我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我能为三哥做的,也就这么一点小事了。” 席云素冷眼旁观着,聂琼滢和许淇玉,一个硬刀子一个软刀子,哪个都是令人厌恶的,但是最恶心人的还是许淇玉,总能用最无辜的语气说着令人生气的话。 她就等着聂怀嵘的回答,等着今日做出一连串不符合他言行的聂怀嵘的回答。 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聂怀嵘身上时,他目视着前方,谁都没有看,只强硬地说道:“军令如山,既然已经定下,不可改,也不可代人受过,再胡闹,处罚加倍。”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若被私情影响,一切就会回到最开始的原点,他领着人来道歉的也没了意义了。 聂琼滢和许淇玉噤了声,席云素勉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就依聂将军所言,本公主不计较此事了。” 她在找出刺客的事情上,还需跟聂怀嵘合作,那两人受了罚,而且许淇玉还吃了亏,她就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聂怀嵘了却了一件事,派人将聂琼滢和许淇玉护送回府,而他自己则是留了下来。 “你怎么不跟着回去?” 那两人都离开了,他还留下做什么? 被人赶着走的聂怀嵘多少是心塞的,“我休沐,有空闲。” 现在聂怀嵘的空闲倒是很多了,该他空闲的时候总不见他空闲。 不过,他的表现着实奇怪了些,做着不像是聂怀嵘会做的事情。 她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带着她们来跟本公主道歉?” 聂怀嵘坦言:“殿下一直没消气,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了,就跟军师请教了一番,在军师的分析下,我已知错,就来改过。” 原来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她还奇怪着木头脑袋的聂怀嵘怎么会开窍这么快的,“都是你军师的功劳,跟你自己倒是无关了。” 唯一好的,也就是聂怀嵘的坦诚了,不是他的功他不会往自己身上揽。 “我不擅长的,我都可以学,学好了,就可以不依靠军师的参谋了。” 聂怀嵘补救道,有些东西没办法一蹴而就,他希望能给他时间给他机会,让他去学。 席云素不以为意,淡然回道:“你学与不学,跟我无关,你回去吧,本公主要歇着了。” “我在府里等着殿下回来,会一直等的。” 她下了逐客令,他多留不得,依旧想把他的期待和等待传达给她,或许有用或许没用,可他总想让她知道,他在等着她,等着她回家。 * 从皇宫出来驶向聂府的马车上,聂琼滢和许淇玉并排坐着,马车上有些沉闷。 出了皇宫,聂琼滢没忍住,心怀愧意地对许淇玉说:“抱歉,淇玉,都是我连累到你了,要不是我冲动闯了祸,你也不会跟着受罚了。” 许淇玉没有应声,聂琼滢又自顾自地说着:“你说三哥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替你求求情,云素公主对三哥有意,肯定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牵累你的。” 聂琼滢觉得她犯了错,她受罚是没问题的,连累无辜的许淇玉这件事说不过去,她三哥为了让生气的云素公主回府也不该让许淇玉受委屈的。 许淇玉半阖着眼,努力地掩饰着她的恼怒和生气,藏在袖中紧握的手,指甲刺破掌心,凭借着这股痛意,她才能勉强在聂琼滢面前维持住往常的样子。 她未曾料到,从极好的状况回到极差的现状,只经历了几天不到的时间。 争吵那日,她看出来了席云素对聂怀嵘已经大不如前了,甚至都不在乎聂怀嵘了,那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再推一把,破裂也是迟早的事,可她没料到,席云素变心了,聂怀嵘却喜欢上了席云素。 这是比先前更糟的结果,聂怀嵘动心了,他的心偏向了席云素,所以她送的衣服被送回,她得为了席云素而被聂怀嵘牺牲掉。 一旦聂怀嵘夫妻和睦了,国公府就没有她的位置了,她又得像小时候一样,被人推来推去,谁都可以嫌弃,谁都可以欺负了。 国公府是她最好的,最舒心的归宿,她要留下来,一定得留下来。 许淇玉暗自下了决心,她拉过聂琼滢的说,柔声道:“不怪你,也不怪三哥,只怪那些流言,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也敢诽谤,像你我这样国公府出身的冒犯了公主,都按律受罚了,那些传流言的人怎么就没事呢?公主殿下怎么也不管管他们,还是说真有其事,所以……” 许淇玉忽然捂住嘴,不往下说了,然后摇了摇头,自我反驳道:“不会的,三哥都说了流言是假的了,以三哥的为人,不会偏心公主的,也会秉公……” 说了一半的话,又再次停止了,许淇玉眼神暗淡下来,整个人都焉了。 饶是聂琼滢再迟钝,她也听出这里头的意思了,她不可置信:“三哥骗了我们?就为了讨好公主?” 聂琼滢气上心头,所以连带着无辜的淇玉一起罚了,也全是为了让赌气回宫的公主回家吗? 云素公主都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了,强迫三哥成亲,欺骗三哥感情,移情戏楼老板,她三哥还护着她。 她只觉受了欺骗,她听了三哥的话,好好反省,给人诚心道歉,结果她的三哥拿她给云素公主出气。 聂琼滢阴着脸,她好好一个家,好好的三哥,全让那个骄纵的公主给毁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席云素迟早会骑到她们一家人的头上去的。 许淇玉三言两语将已经被聂怀嵘劝服好的聂琼滢重新挑拨起了火气了,她可不会让聂怀嵘如愿和席云素美满的,聂怀嵘不能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妹妹迟早是会嫁人的,不能在国公府过一辈子,只有妻子,才能永远留在这里,也只有妻子,三哥才会一生一世都护着她的。 国公府,是她一个无枝可依的孤女,能得到的最好的归宿了,错过了,她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比国公夫人更有权势的地位了。 * 席云素在宫里住了好几日了,她这几天想了很多,报仇的心一直没有歇。 虽不知为何聂怀嵘会梦到了一小部分前世的事情,但是从这一世的聂怀嵘的表现上看,的确是比前世那个强一些的。 因而,她觉得聂怀嵘所提的联手,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那半块虎符,幕后之人针对的不仅是她,也是要针对聂怀嵘的。 她便去了紫宸殿,跟元章帝说明,她准备明日回聂府了。 元章帝自是什么都听女儿的,也没有异议。 父女俩说了好一会话,席云素从紫宸殿出来后,遇着一人,是她认识的,前世还替她说过话的人。 那人见了她,停下了前往紫宸殿的脚步,转身朝她走来。 “殿下万福,臣贺君虞拜见殿下。” 贺君虞身着官服,一言一行进退有礼,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体现得淋漓尽致。 席云素记得他,前世她父皇过世后,新晋的皇太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后,要大幅度削减她的待遇,遭到了当时的礼部侍郎贺君虞的强烈反对,他几番上奏,据理力争,终是让那位不喜她的太后收回成命。 只可惜,明面上的收回了,暗地里却还在刻意为难,甚至变本加厉了。 不过,她还是记住了贺君虞,也记得他前世在绝大部分官员都在讨好新皇太后时,他挺身而出的举动和恩情。 “贺大人不必多礼,你来找我父皇?” 她记得贺君虞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礼部当官的,他祖父当过太傅,还曾教过她的父皇,如今退下来了,在家里安度晚年。 贺君虞朝她笑道:“是的,不过没什么紧要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殿下呢,是要回绫绮殿吗?” 因前世之事,席云素对贺君虞挺有好感,对他也很有耐心,“是啊,我打扰了父皇许久了,要回去了。” “听说殿下住的地方,种了很多的栀子花,臣也喜欢此花,洁白且花香馥郁,每逢六月,皇宫中便花香弥漫,真让人想见一见宫墙绿柳中的白玉花。” 他感叹着,隐隐有向往之意。 他帮过她,席云素不免心软,她也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了,“贺大人喜欢这花,本公主可以带你去看看。” “君虞在此谢殿下恩赐的赏花之行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8节 贺君虞跟在席云素的身后,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云素小公主看上去精神还好,没有太过伤心和难过,他就安心不少了。 绫绮殿的栀子花比别处的白,雪团一般挂在枝头,煞是可爱。 满园的白玉般的花,醉人的香,贺君虞挪不动脚步了,他不知道是这里的花比别处的都好,还是因为这里住的人,此处的花,成了他认为的最好看的花。 花团锦簇中浅颦微笑之人,一如多年前的模样,从来与这白玉花相衬极了。 贺君虞意动,走到席云素跟前,“过些日子,是臣祖父七十大寿了,不知可有幸邀请殿下前来?” 若有北风想要吹落枝头抱香的花,那就由他来当惜花人。 “本公主会去的,贺太傅也曾是父皇的老师,应该要去拜访的。” 贺太傅已经退离官场了,以他在位的政绩,也依旧当得起众人继续称呼他为贺太傅的。 席云素顺势就应了贺君虞的邀约,对她有过恩情的,她都记着,这点小小的要求,不算什么了。 时辰不早了,贺君虞不能多待了,留恋不舍,都不能坏了规矩,也不能让公主殿下处境不妙。 “多谢殿下,赏花之赐,臣甚是感激,临走之前,可否容臣再提一个不情之请?” 席云素回道:“你说吧。” “满园花香,臣独想要一支,斗胆恳请殿下赐花一朵,留给臣一个念想,一缕花香,可好?” 奇怪的要求,席云素头一件见有人找她要花的,还是个男子,不过看在他是真心喜欢栀子花的份上,送他一朵,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要哪一朵?” 贺君虞放眼打量着院中的花,绿叶相托,花开繁盛,“这里的花朵朵都好,臣难以决定,有劳殿下替臣选一朵,殿下所选,就是最好。” 席云素随手指了一朵,贺君虞就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一朵,像是护着宝物一样护在怀里,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 得了花,贺君虞跟席云素告辞了。 席云素笑颜一展,贺君虞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以后有机会,她就将前世的人情还给他,也算是感谢他当年为她据理力争了,因为他分明是从未受过她恩惠的,却能全力帮她。 * 翌日,席云素回聂府,聂怀嵘得了信,一早就在宫门前等着了。 这次从宫里出来,席云素跟着的人变多了,不仅是明处的,还有暗处的,对这些事情很敏锐的聂怀嵘在小公主的马车出宫门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 同时他的心也算是落到了实处,护卫增多了,就意味着小公主暂时不会急着跟他和离了,她回来,是想要找害她的人。 他来迎接她,小公主也没什么表示,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就不再说话。 聂怀嵘就跟在马车旁,距离马车窗帘最近的地方,若是小公主微微掀起车帘,她就能看到他的。 聂怀嵘是期待着的,但是马车一路回到聂府,车帘一下都没有掀开过,他又不免有些失望。 就这么一路回到阑风院,聂怀嵘都没有找到跟席云素说话的机会。 当那扇卧房的门再次要在他跟前关闭时,聂怀嵘再次抵住了门。 “殿下,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说,能不能留一点时间给我?” 聂怀嵘用手抵着门,人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门槛之外,席云素惦记着合作报仇之事,也没有拦着他,松口让聂怀嵘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提前发了,因为23点写不完另外五千字了,可能会在23点之后或者凌晨的,总之是一定会写完的~ 二更,小天使们千万不要熬夜等了,明早起来看就是了,比心心~~ ----------- 感谢桃花依旧笑春风小天使,第二份半价小天使的霸王票,嘤嘤嘤嘤~~ 谢谢小天使们的厚爱了,此情无法言说,只能比心心了~~ ---------- 第三十五章 人进来了, 席云素出于礼节叫人给聂怀嵘上了茶。 “说吧,正好本公主也有事要跟你商量。” 虎符之事跟聂怀嵘脱不了干系,席云素想着, 要找到凶手,还是需要聂怀嵘的配合, 因此她是需要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的。 其余的恩怨先放下,报仇是最首要之急。 聂怀嵘心里酝酿了一番, 想好了说辞,才说道:“是关于殿下点的长明灯的, 我在聂家的坟茔中留出了一个位置, 殿下若是愿意,我就那里立一座空坟,若是殿下不愿意, 我另外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再立坟墓,两种办法,都凭殿下做主, 不过后一种, 落叶无根, 难免孤寂落寞。” 他原是只准备了前一种法子的, 后来他又想到小公主应该是恨聂家的,连带着梦里的那个孩子, 都不愿意跟聂家人扯上关系的,他就又加了一种办法。 小公主在意的事情, 他要仔细去做, 能挽回一点好感是一点。 他会很有耐心地去消除梦境和现实的隔阂, 重新获取小公主的心的, 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功。 听后,席云素静默无言,落叶无根吗?一个未曾来到人世间的灵魂,独自踏上黄泉,而亲生母亲的灵魂却回到了从前,连黄泉都不能共路,更无法护着她的孩子。 不称职的,不止聂怀嵘一个。 “单独立坟,可会有孤魂野鬼欺孩子年幼无依?” 粗糙的指尖触及她的脸颊,席云素才发现,泪已掉落,人却无察觉。 她挥开聂怀嵘的手,她不需要聂怀嵘的同情,说到底,孩子跟眼前这个年轻的聂怀嵘是没有关系的。 “有关系,殿下的孩子就是我的。” 聂怀嵘好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急切地在她跟前表明心意。 又在她想说话前,抢先说道:“那就选聂家坟茔,聂家先辈都是浴血沙场,忠君护国之人,聂家坟茔孤魂不敢乱入,神鬼也难欺,是最安心之所,而且聂家坟茔并没有要求里头的都是姓聂之人,若有国姓之人进入,想必列祖列宗都是会欣然接受,并护其周全的。” 皇帝姓席,国姓自然就是席姓,冠以她的姓,葬入聂家坟茔,席云素动摇了,她一直没有立坟墓就是不想让她的孩子成为孤魂野鬼,而一个不存在的人,她也没法让其葬入皇家陵墓之中。 这是她的软肋,她心里不大乐意,可也知道这是最妥善的办法了,“有劳,此事算本公主欠你一个人情。” “我和殿下之间,何谈欠与不欠,梦也好,现实也好,要欠也是我欠殿下的。” 聂怀嵘总不喜欢在她的口中听到“欠”字,每每她说此话,他就觉得,小公主从没有将婚事当成一回事,也从未有哪怕一刻将他当做她的夫君。 梦里那个可恨的聂怀嵘对小公主造成的伤害,他可以背负,也能承担所有,也只有承担和背负,他和小公主才会有未来。 不过,他总盼望着,在他和小公主的相处里,没有另一个聂怀嵘的影子,那一声声“欠”,是想划清关系,可该划清关系的聂怀嵘,不是他,是梦里那个人。 席云素冷笑着:“你欠我什么,你跟我什么关系都不是,你有什么好欠我的?” 说起来,她跟眼前的聂怀嵘才成亲两个月而已,他不过是做了几场梦,他和她牵扯又不深,迟早为陌路之人,他有什么好欠她的。 她和他没喝过合卺酒,没圆过房,没给他的长辈敬过茶,她不认为她跟这个聂怀嵘是夫妻,顶多是因当前形势而绑在一起的陌路人罢了。 聂怀嵘眉头紧皱,什么关系都不是?怎么可能,他和她是夫妻,官府认定的合法夫妻,他聂家的族谱上,有她的名字,哪里就没关系了。 然而这些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小公主所说的没有关系是什么意思,聂怀嵘心里也明白的。 可他依旧不认同,不认同他和她之间是没有关系的。 “成亲前,殿下是喜欢我的,成亲一个多月后,我心悦殿下,我动心了,动心得晚了,辜负了殿下的深情和等待,你我都有情,所以我和殿下从来不是什么陌路人,欠也是我欠殿下情。” 聂怀嵘强调着他和小公主成亲才不久的事实,他总想着驱除另一个聂怀嵘对小公主的影响,想让她认真看看在她跟前的聂怀嵘。 他和另一个聂怀嵘,是不一样的,他希望她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没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席云素不愿意跟聂怀嵘绕下去了,他再怎么想要说服她也是没用的,她回来的目的不是来跟他谈情说爱的。 她止住了话题说道:“那些不重要了,我回聂府是想找出刺客背后之人,抓住那人,是最要紧的,欠不欠都无所谓了,你不想让本公主欠,那正好,本公主也不乐意欠你人情。” 他自己愿意无偿给她办事,就随他好了,反正也不是她逼着的。 聂怀嵘也不再揪着不放了,他和小公主的合作已达成,她人还在他身边,总还是有机会的。 * 卫霖从兵部晃悠着出来了,他打算找个地方喝两杯小酒,听两首小曲,这一天就算是混过去了。 他近来闲得很,兵部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席云素和江文英,他都没约到人,有点游手好闲的意思了。 “卫公子。” 卫霖刚出兵部的门,就被人叫住了,他定神一看,门口不远处,贺君虞正巧路过,跟他打招呼。 “这不是贺公子吗?找少爷我有事?” 文官和武将之间,多少是有点互相看不上的,尤其是年轻一辈的,沉不住气,更加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卫霖可没少听别人夸赞贺君虞是如何的光风霁月的,又如何听别人通过贺君虞贬低他们这些纨绔属性的公子哥的。 因这些暗戳戳的原因,话一出口,就带着挑衅了。 可贺君虞却是和和气气地跟卫霖说道:“碰巧路过此地遇上了卫公子,听说卫公子前一阵负责办的骑射大赛相当出彩,没能前去,着实遗憾,不如在下请卫公子喝一杯,卫公子也跟在下说说当日的盛况,让在下瞻仰一番?” 他这话说到卫霖的心上了,他那事办的确实不错,虽然聂怀嵘中间插了一手,但是聂怀嵘的表现也助兴了,来观看的人都还挺满意的,连向来看他不成器的他爹也称赞他了。 “想不到你还挺有眼光的,走,一起喝一杯去。” 卫霖和贺君虞一同来酒楼喝酒,贺君虞和气又有礼,说出的话也好听,卫霖都没喝几杯酒,就跟人称兄道弟了。 贺君虞温和地笑着将卫霖塞到他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他也同样给卫霖回敬了一杯酒,然后不经意地问道:“我昨日在宫里遇上云素公主了,听说公主殿下跟卫兄弟交情甚好?” “那可不,我是她表哥,打小一块长大的,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清楚。” 几杯酒下肚,说话也那么有分寸了。 贺君虞眼神一亮,又给卫霖倒了一杯酒,“在下有一件事,想跟卫兄弟请教,望兄弟你不吝赐教。” 卫霖交到了朋友,心情不错,拍着胸脯道:“你说,兄弟我能办到的,尽量办。” 贺君虞抿了一口酒,不急不缓地说:“过几天就是我祖父七十大寿,寿宴请了云素公主,可在下不知公主的喜好,担心寿宴上怠慢了公主殿下,知道卫兄弟和殿下交情很深,所以特来请教卫兄弟。” “这倒不难,小公主她喜欢……” 卫霖没往下说了,他是喝了不少酒,人还是清醒的,从贺君虞的话里,他琢磨出味来了,敢情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路过,是故意来堵他的。 请他喝酒也是幌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就是你小子请我喝酒的目的?你们这些读书人弯弯绕绕可真不少啊。” 贺君虞没否认也没承认,回道:“卫兄弟不愿意帮忙,在下也不强求,请兄弟喝酒,是真心诚意的。” 能打听是最好,打听不到,就交个朋友,能和小公主亲近的人交朋友,也算是拉近了关系了。 卫霖乐了,一把揽着贺君虞,笑道:“别担心,我又没说不帮。”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29节 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不帮?他还得帮到底才是,聂怀嵘欺负他表妹,抢他骑射大赛的第一名和他看上的甲胄,不狠狠让聂怀嵘吃亏,他就不叫卫霖了。 这下有意思了,一个觊觎驸马之位,一个觊觎面首之位,他再在旁边煽风点火,趁早让席云素那个想不通的把聂怀嵘给踢了。 * 前太傅贺璋复七十大寿这日,席云素应邀前来参加寿宴,跟她同行的还有聂怀嵘。 邀请她和邀请聂怀嵘的帖子不是一切的,是分开给的,席云素她一开始是想跟聂怀嵘分开走的,可是她被聂怀嵘的理由说服了。 聂怀嵘说,想要引出背后黑手,最快的办法是向外人展示,她跟聂怀嵘关系亲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一亲密,就意味着虎符合成一块的速度越快,背后之人越是坐不住了。 他的说辞挺有道理的,为了早日找出凶手,早点跟聂怀嵘和离,她就同意了这种做法。 她和聂怀嵘一起到了,前来相迎的,也是熟人,正是她见过的贺君虞。 贺君虞见到聂怀嵘的那一瞬间,脸色僵硬了,但他立马恢复了正常,笑着迎接了二人。 而聂怀嵘在触及贺君虞视线时,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行军打仗多年,他对敌意相当敏锐,随即就挡在了席云素跟前。 不明所以的席云素推了推聂怀嵘,不满地说:“你做什么,挡着我的路了。” 聂怀嵘是反应过度了,身体先于脑子,就做出了防备的姿势,他让开了路,但是对贺君虞多了几分猜疑和戒备。 贺君虞好似是没见到聂怀嵘那一番防备的动作,依旧和席云素说话:“殿下所赠一缕花香,臣未回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臣听闻殿下的马场几个月前损失了许多好马,臣正巧认识个贩马的商人,他手里有不少上好的马,臣嘱咐他要他将好马留下了,殿下若有兴趣一观,也算是臣的回礼了。” 卫霖说过,小公主喜欢好马,不喜欢别人直接给她送礼。 贺君虞就想着牵个线,他不直接送,但能让小公主得到喜欢的东西,马已经准备好了,价钱也谈妥,不会让小公主花多少钱的。 “是吗,那本公主有空去见一见。” 说起来,她都快忘了,她都好久没去骑马了,她那马场也该补充些新的马进来了。 她以前那些好马,都是藩国进贡的,是极品好马,就为了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上头的玄金,费了她好些马,现在想想可真不值当了。 小公主刚说完,聂怀嵘就插话了,“不必了,殿下的马场的马因我而损,就应该由我来负责,贺公子好意,就请收回。” 什么一缕花香,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心存觊觎之人的? 怎么这些心怀不轨的,一个个都敢当着他的面抢人了? 席云素不大高兴,好端端的,他插什么话,“聂怀嵘,本公主的马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了?” “殿下忘了吗,我和殿下是夫妻,关系亲密的夫妻。” 聂怀嵘尤其强调了关系亲密这几个字,他是想借着提醒小公主做戏给幕后之人看的由头,警告眼前这个觊觎别人妻子的贺君虞。 贺君虞收敛了笑意,毫不客气地说:“聂将军,有些时候,强调就是心虚,聂将军能为殿下做的,别人也可以,将军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能强迫殿下做出选择。” 聂怀嵘沉着脸,冷笑道:“殿下该怎么选,我没资格强迫,但是我还在,所谓的别人,就进不了备选中来。” 没有和离,他就有时间,至少在这个时间里,殿下是他的,那些觊觎着的,也只能在外头干瞪眼。 眼神的交流,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停在原地不走的两人,让席云素不解,“你们怎么不走了,不是要给贺太傅贺寿吗?” “殿下请。” 贺君虞率先恢复了笑意,领着人接续前行。 而面色不善的聂怀嵘贴身跟着席云素,时刻警惕着贺君虞的靠近。 究竟是为什么,这些觊觎者胆子如此之大,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聂怀嵘走着走着,脑中念头一闪,他大概是找到了原因了。 流言,都是那些他和小公主不合的流言在兴京城肆意传播,这才让这些觊觎小公主的狂徒,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们从流言中看到了机会,来小公主面前试探,对他挑衅的态度,也都是在确认小公主对他的心意。 而小公主的态度,不管是姓安的商人,还是眼前这个姓贺的公子,都看到可趁之机。 聂怀嵘暗自咬牙,不能放任那些流言了,也不能再让其他觊觎者看到任何希望了。 他和小公主摇摇欲坠的关系,不能暴露在人前,不能让心怀不轨的觊觎者有插上一脚的机会。 聂怀嵘走得和席云素更近了,也更讨厌贺君虞脸上的笑意了。 作者有话说: 差几百字,实在写不了了,抱歉~ --- 谢谢第二份半价小天使的霸王票,可以啦,嘤嘤嘤~~~ 比心心~~ --- 第三十六章 席云素跟着贺君虞脚步进入了贺府的主堂宴宾之地, 人并不多。 前太傅贺璋复告老后,整个贺家都变得低调了,就连七十岁的大寿, 所请的人也不多,都是贺家熟识的人, 所请之人里,年轻的也是少见。 席云素不免疑惑, 既然贺家并无大办之意,贺君虞为何又来请她? 宾客入席之后, 男女分席, 席云素这边,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世家夫人,年轻一点的, 也是她不熟悉的,好在贺君虞叫贺家的姑娘们陪着她说话,她也不算太无聊了。 贺家姑娘们不难相处,可席云素和她们头回见, 两方都是有些拘谨的。 不过, 贺家准备的糕点倒是不错, 模样精致, 味道很好,而且都是她爱吃的, 席云素偶尔和贺家姑娘们说说话,其余的心思都放在了糕点上。 不知不觉的, 一碟子她最爱的桃花酥就被吃完了。 席云素意犹未尽, 不知道贺家是从哪里请的厨子, 贺家宴席上别的吃食也都还不错, 但能让她惊艳的只有这桃花酥,手艺比宫里的御厨都要好,一会走得时候,她跟贺君虞打听一下。 她正可惜这种场合要维持住公主的仪态,不适合再叫一碟子桃花酥时,两碟子桃花酥送到了她桌前。 席云素抬头,是贺君虞和聂怀嵘各自端了一碟桃花酥过来。 两个大男人挡在她桌前,尤其聂怀嵘又高又结实,其他位置上的人根本看不到这两人在做什么,只当他们两人是来找云素公主说话的。 “殿下,请用臣/我这一碟。” 两人异口同声。 席云素不好意思了,以为她贪嘴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了,这两人才会送桃花酥过来。 她本不想理会当面戳穿她的贺君虞和聂怀嵘的,奈何她不尝一个,这俩就不走了。 当她伸手去拿摆在她跟前的两碟桃花酥中的一块时,她明显感觉得到贺君虞和聂怀嵘的视线正在死死地盯着她的手。 她就是吃块糕点而已,这俩人紧张什么。 席云素从贺君虞送来的那一碟子里拿了一块,她才不要聂怀嵘端来的东西。 她满意地尝着桃花酥,她跟前这两人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聂怀嵘看着那碟丝毫未动的糕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打听过,小公主喜欢吃桃花酥,他送过两回。 一回被他弄坏了,一回他被拒之门外,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而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贺君虞,也知道小公主喜欢吃桃花酥,还被这个人给送成功了。 此情此情,聂怀嵘感受到的已经不是威胁,而是危机了。 然而,危机不仅仅如此。 贺君虞对着他淡淡一笑,接着对小公主说:“桃花酥是我新找的厨子做得,可惜我们贺家人不爱甜食,糟蹋了人家一番手艺,如果殿下喜欢,一会将这位大厨带走,也免得他在这里埋没了手艺。” 席云素刚准备再吃一块时,听到贺君虞的话,顿时停下了,“你要将厨子送我?” 贺君虞解释说:“不是送,是想给大厨有个发挥长处的好去处。” 他还记着卫霖的话,以前为了讨好皇上,有不少人给小公主送礼,把小公主送烦了,小公主就不高兴有人无故送礼给她了。 “那行,人我收下了,既然是你推荐的,月钱按双倍的给。” 席云素挺满意的,她果然没有看错人,贺君虞是个相当不错的。 寿宴散后,席云素踏上了回程的马车,聂怀嵘也跟着挤了进来。 “本公主没有允许你进来。” 他不是骑马来的吗,做什么有跑到她的马车上来,席云素不大高兴。 聂怀嵘脸色不好,尽力压着心中的郁闷,柔声道:“殿下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了吗,不是要做一对亲密的夫妻,迷惑幕后凶手吗?” 小公主连装都装不出来,当着他的面,接受了别的男人的糕点,而不要他的,偏偏在那种场合,他还什么都不能做。 他真担心着,一旦小公主有机会和离了,是不是立马就会有人占据属于他的驸马之位? 聂怀嵘不安了,内忧外患,对他有利的屈指可数。 席云素着实忘了这事了,本来男女不同席,没什么表现亲密的机会,后来她就给忘了,亲密二字,按在她和聂怀嵘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她适应不了,也很难装得出来。 她回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本来关系不好的人,突然就变好了,不是很奇怪的吗?别人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我和殿下是夫妻,夫妻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结,消除不了的隔阂,就当是为了找凶手,殿下不要太排斥我才是。” 小公主对他的戒备太深了,他连靠近都成了问题,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他只寄希望于合作,合作能增加小公主对他的信赖,减少对他的排斥。 “以后本公主会配合的。” 席云素也是想早些办成的。 聂怀嵘还记着贺君虞要送马的事,又说:“我这儿有好马,殿下的马是因为我而损失的,我自会赔的,会把马都赔给殿下的,殿下的马场也不大,我赔的马已经能将地方给占全了。” 所以不要接受贺君虞的马了,在收了贺君虞的糕点和厨子之后。 席云素冷眼看着聂怀嵘,赔?他赔得起吗? “赔什么?赔你抢走的那件甲胄?就几匹马就想赔,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她付出的那些,他聂怀嵘赔得起吗? 聂怀嵘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来,“什么我都愿意赔,殿下愿意收吗?这是我私库的钥匙,赔给殿下,殿下敢收吗?” 他在挑衅,席云素没好气道:“你以为本公主不敢吗,本公主是不稀罕。”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0节 激将法对她不管用的,她才不要聂怀嵘的讨好,就算值钱,也是廉价的讨好。 聂怀嵘欺身上前,将人抵在他的双臂之间,他不能让她逃走。 “殿下就是不敢收,也不敢让我靠近,曾经的喜欢是真的,就算如今淡了,但殿下依旧还记着,记得当初那份喜欢吧。” 小公主狠狠地瞪着他,被他的话气到了,腮帮子都气鼓鼓的。 聂怀嵘也不收敛,温和的手段不能让小公主动容,那就试一下稍微激烈一点的,在小公主还需要他的时候,他要尽快找出能破局的办法。 聂怀嵘凑近小公主,抵着她的额头道:“不是不稀罕,殿下是在怕,怕收了我的东西,受了我的好,就会重新喜欢上我,因为怕会喜欢我,才会逃,才会躲,不是吗?” 话音一落,耳侧有轻微的风声,聂怀嵘知道那是什么,他没有躲,挨了小公主一巴掌。 他不放手,又挨了小公主一脚。 也就这时候,他觉得小公主能生气也很好,总比她无动于衷的好。 “滚出去,别在本公主这里大放厥词。” 席云素抢过聂怀嵘手里的钥匙,她怕个鬼。 聂怀嵘有钱是吧,不在乎钱是吧,她一会回去就把他库房里的东西全给他搬空了,一文钱都不给他留。 她把人轰出马车,心里的气都消不下来,她竟不知道聂怀嵘还能说出这等大话来。 回到阑风院后,席云素一刻不停,差人将聂怀嵘的库房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一点客气都不留了。 不过等席云素看到搬出来的东西后,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因为聂怀嵘的库房里大部分的都是金子和银子,就黄闪闪银闪闪的一堆堆。 席云素很是嫌弃,聂怀嵘真没品味,说话倒还是带点文气,其他没有一点文雅之气,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竹子了,她觉得还是石头跟聂怀嵘更配。 又过几日,聂怀嵘一日既往地前往安化大营,在他离开之后,聂琼滢又来到了阑风院。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席云素悠悠地喝着茶, 聂琼滢这次倒是比上次老实一点了,知道通传,不再硬闯了。 不过, 聂家的家教也真是不怎么样的。 “本公主倒是不知道,你们聂家的禁足, 是禁在哪里?还是说你们兄妹联手起来,糊弄本公主?” 她让聂琼滢进来, 也是想看看聂怀嵘口里的惩罚,是不是诚心的。 聂琼滢虽收敛了不少, 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她终是不服气的,神情依旧桀骜。 她语气有些冲,“谁联手了, 分明是三哥在偏袒你,他有失公正,禁足我不服,而且, 我也不能任由公主殿下胡作非为。” 席云素笑出了声, 她好似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 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底气, 到底是谁给她的。 “你不能任又本公主胡作非为?你凭什么来约束本公主,凭你是聂怀嵘的妹妹?” 真是好笑, 连她的父皇都是由着她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聂琼滢她算什么东西, 敢来管她的事。 聂琼滢自认她理直气壮, 毫不退让地反驳道:“凭这里是聂家, 我是聂家人, 聂家世代忠烈,我不能容忍你沾花惹草破坏聂府清誉,也不允许你玩弄我三哥的感情,害我三哥有失公允。” 聂琼滢想起她们聂家坟茔里为莘国牺牲的祖辈,她就不觉得席云素有资格欺负到聂家人头上来。 席云素轻笑着,她没打算跟聂琼滢做口舌之争,她对这种毫不客气将聂家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前世聂琼滢就以聂家先辈的功劳沾沾自喜,还以此对皇家颇有微词,这等冲动无脑之人,从未想过历代先皇包括她的父皇从未亏待过聂家。 谯国公的爵位,从开国至今,从未降爵,稳如泰山。 当年聂怀嵘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在朝野上下有多少话语权?没有她父皇的支持,他聂怀嵘能那么轻松地从一大堆觊觎西垂大军的文臣武将手里稳住聂家的统帅权吗? 只要有些许的不信任,便有人趁虚而入,说不准他们聂家最后就只剩下个没实权的谯国公的爵位,聂琼滢还能如此放肆吗? 不过席云素没必要跟聂琼滢解释,解释不一定会听,而且她更想做的,就是顺着聂琼滢的话,将人气个半死。 “是吗,你不容忍有用吗?你还不知道吧,你三哥现在什么都听我的,本公主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连私库钥匙都给了本公主,就为了求本公主回来,你说本公主将来要是掏空了你们聂府,再一脚踹了你三哥,你要怎样不容忍呢?” “你敢。” 聂琼滢气得跳脚,她怒指着席云素,吼道:“这可是聂家,你敢这么做,我三哥同意,他手下的将士们也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他们又能做什么?你不是喜欢听流言吗,那就去兴京城里打听打听,本公主欺负过的人,有哪一个敢还手的?连太子都要让我三分,你们聂家算哪根葱。” 席云素正色了神情,厉声说道,聂琼滢想仗聂家先辈的势来压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民莫非王臣,谁能仗的势有她大? 仗势欺人这点小手段,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聂琼滢动不得手,又说不过她,脸都气红了,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她从来不知道席云素是如此可恶可恨之人,一点也不把聂家放在眼里。 席云素慢条斯理地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嘲讽道:“别你你你了,本公主现在没治你失敬之罪,是本公主大度,可你三哥就不是好说话的人,他要知道了你又惹本公主生气了,一会回来,不知道该怎么罚你,你还是赶紧到你娘跟前去,请她给你说好话,不然你有得罪受了。” 一句句扎心之话,差点将聂琼滢给气哭了,十五岁的小姑娘放了狠话,扭头被气跑了。 “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人走了,一旁的翠微不解了,她问道:“殿下就这么放她走了,如此无礼犯上之人,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席云素冷笑着:“聂家人,哪有资格让本公主劳神费事,拱把火,把烂摊子交给聂怀嵘就是了。” 他不是十分在乎他的家人吗,那就得叫他自己动手收拾人。 也要让聂怀嵘看看,他护着的,是些什么货色。 * 聂琼滢一路跑到李太夫人的院子了,她是听了许淇玉的话,意识到聂怀嵘在偏袒席云素,才去找人要个说法的。 可她没想到,席云素不知悔改不说,还心思恶毒,想要算计聂家,她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娘,不能这么下去了,三哥已经被那个公主迷了心了,他把他的私库全给了公主了,以后要是那个可恶的公主看我们不顺眼了,谁知道三哥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置我们于不顾的?” 聂琼滢在李太夫人跟前哭诉着,她摸了摸眼泪,哽咽着道:“当年父亲和大哥没了之后,三哥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保护好我们一家人,绝对不会让我们受委屈的,这才几年,就因为一个外来的公主,三哥他就全忘了,娘,你要为我做主啊,三哥他欺负我了。” 聂琼滢越说越气,为了云素公主,三哥压着她和无辜的淇玉去给人道歉,还罚了她们,她动了手,罚她还勉强有点原因,可淇玉什么都没做,还受伤了,三哥却连淇玉都罚了,他就是有私心的。 可怜了她,也可怜了被罚跪罚到生病的许淇玉了。 李太夫人在聂琼滢哭着跑到她跟前时,还是慈祥地笑着的,等听到聂怀嵘将私库都交出去了之后,眼神一暗,笑意都收了。 李太夫人摸着聂琼滢的头,无奈地叹气道:“都罚你禁足了,你怎么还学不乖,人家是公主,你要恭恭敬敬地待她,不要莽撞失了礼数,你还没说亲,可不能坏了名声。” 聂琼滢不甘心,闷声道:“那她真要毁了我们国公府该怎么办?娘你也看到了,那个公主根本就不把聂家人放在眼里,一丁点的敬重都没有,她不也没有半点礼数吗?” 李太夫人戳着聂琼滢的小脑袋,说教道:“人家是公主,你能比吗?你老实回去禁足,这些事,以后不许管了,在亲事没定下来之前,不许闹事,不然用不上你三哥,娘就要罚你了。” 聂琼滢越发委屈了,她扁着嘴,回嘴道:“都要我忍让,三哥是,娘你也是,自家人不应该护着自家人吗,为什么大家都护着个外人?” “傻丫头,要你忍让,就是护着你,人家势大,你傻乎乎地撞上去,吃亏的是你自己,你回自己院子好好想,想通了,娘才去跟你三哥求情,让他免了你的禁足,想不通,那你就只能一直被禁足了。” 李太夫人温和地说着话,话的内容却是很坚定,不容聂琼滢反驳的。 告状失败的聂琼滢又气又怨地回了她自己的院子禁足,她还是不能理解,凭什么要她让步。 聂琼滢离开后,李太夫人的屋内又恢复了安静,木鱼声清晰可闻。 良久,木鱼声停,观音像前燃起袅袅香烟。 “芳莲。” 佛珠一圈圈绕在手腕之上,李太夫人低声唤道。 “奴婢在,太夫人请吩咐。” 半阖着的眼缓缓睁开,灰蒙蒙的眼神中,掺杂着浑浊,李太夫人语气平静:“你去看望一下许淇玉,有些人该敲打一番了,免得她忘了身份,胆大包天,算计到我女儿的头上来了。” 棋子就该听话点,不要痴心妄想,试图跳离棋盘。 要知道,棋手不是一个棋子有资格担当的。 李太夫人的贴身丫鬟芳莲恭敬地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李太夫人抬手止住了芳莲要退下去的脚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背后观音像上的莲花台被李太夫人的影子笼罩,平淡无波的话语声响起。 “怀嵘回来后,叫他来见我。” 聂府的首座,能坐的,只能有一人。 * 聂怀嵘处理完军务,心里记挂着小公主,匆匆赶回了家。 谁知,到了阑风院,院门又关上了,他再次被关在了门外。 “翠微,殿下这是何意?” 翠微敷衍地笑着,回道:“殿下心情不好,想自己静一静。” 聂怀嵘不解:“殿下为何心情不好?” 好不容易关系有点突破了,怎么一下又变回去了。 “那就请国公爷去问问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翠微进了院,又将门给关上了。 紧闭的院门让聂怀嵘有些焦躁,他妹妹又做了什么事了,怎么每一回他觉得跟小公主的关系有所变化了,就会被他妹妹给重新弄回到原点去? 他隐隐觉得聂家人和小公主之间的隔阂好似越来越大了,而这种隔阂一不留神,就会成为破坏他和小公主关系的隐患。 家人和小公主,哪一个都是他放不下的,他秉公处理后,似乎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聂怀嵘烦闷地转身,一回头就见到了他母亲身边的芳莲嬷嬷。 “国公爷,太夫人要见你。” 第三十八章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1节 檀香味萦鼻, 聂怀嵘到了景福院正厅,给李太夫人请安。 “母亲安康,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太夫人笑得很慈祥, 感慨着:“怀嵘,快坐着说话, 母子间不必见外,今日让你来, 也只说些家里长短的小事,你也别嫌我这个做娘的啰嗦。” 她三个儿子, 就只有聂怀嵘活下来, 中年丧子,老年了,又丧夫丧子, 自她嫁进这聂府来,不幸是一件接着一件的。 六年前,李太夫人的夫君聂弘武、长子聂怀翰,不幸牺牲, 国公府的两大顶梁柱一夕之间坍塌, 李太夫人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头发。 好在聂怀嵘一力撑起了聂家的天, 聂府才没有倒下。 整个聂府, 以及李太夫人心里,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聂怀嵘了。 而李太夫人心里着唯一的依仗, 打小就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 聂怀嵘对李太夫人更多的是敬重,而不是母子间的亲近。 一如眼下, 李太夫人有难解之忧, 聂怀嵘首先想到的就是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来, “母亲只管说, 我听着,若有不顺心的,交给我来办就是了。” 至于宽慰、体贴之类的话,聂怀嵘说的少,也不是他不亲近李太夫人,只是他本身性格所致。 遇事,首先想着怎么解决,一种办法解决不了就换一种,他总会找到解决之道的,而提出问题之人是何种态度,何种感情,与问题本身无关,聂怀嵘便下意识地忽略了。 李太夫人欲言又止,片刻,她长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别的也都好,就是你妹妹,太胡闹了,禁足不好好禁足,又冒犯了云素公主,她这样可怎么得了?这都是为娘的没教好她,你的兄妹们,就她一个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她一无父亲管教,二无兄长陪伴,又孺慕她的父兄,整日舞刀弄枪,要是你父亲还在,她也不是这副骄纵的样子了。” 说起聂琼滢的父亲、兄长时,李太夫人拿着手帕在眼角摸了摸泪。 聂怀嵘亦是动容,父兄不在,就该他来管教,便回道:“母亲放心,明日我就派人守在妹妹院子前,不让她胡闹,再请一个宫里的嬷嬷来,好好教教她,舞刀弄枪是好事,可这并不等同胡作非为。” 李太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她说了一堆聂琼滢大的不易之处,聂怀嵘就只听进去了,没有好好管教这一条。 聂怀嵘已打定了主意,李太夫人求情的话自是说不出来了。 也罢,她这女儿也该好好长长性子了。 李太夫人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聂琼滢所说的,聂怀嵘将私库交给云素公主一事,她已证实。 不过两个月,云素公主和聂怀嵘已从针锋相对,变成了聂怀嵘的示好。 李太夫人灰雾雾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了,像,很像,无论是眼里的傲气,还是受人喜爱的气质,都太像了。 像极了年轻时的她。 因为太像,所以云素公主最好不要留在聂府里。 佛珠一停,李太夫人关心聂怀嵘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和公主殿下感情变好,也该早点要个孩子了,跟你同龄的,孩子都好几个了,怀嵘啊,你该上心了。” 聂怀嵘尴尬地偏了偏头,“我与殿下尚有未解之结,母亲所说,还为之过早。” 李太夫人便已然明了,她儿子和云素公主之间还有很大的横沟,这倒也是个好机会,若真让她儿子一步步陷进去,将来整个聂府怕是也要拱手相让了。 情深不寿,深情并非好事。 太在乎一个人,那人一句话,兴许也能为此丢了性命。 李太夫人拨弄着佛珠的力道不自觉地变大,啪,线断珠落,恍然回神。 “母亲?” 聂怀嵘关切的声音停在耳了,李太夫人喉中一紧,略显慌乱,“无碍,应是年份久了。” 她对一旁的芳莲吩咐道:“换一串新的佛珠来。” 多年来,佛珠不离手,离了,心便不安了。 换了佛珠,心逐渐静下来,李太夫人敛了神思,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淇玉那孩子病了,她跟你妹妹不一样,自小受苦,身子骨弱,跪了三天祠堂,已经是一病不起了,她是个可怜的,她的禁足就免了吧。” 如今正是她发挥用处的时候。 聂怀嵘犹豫着,处罚已下,岂可轻易改之,“母亲,我会请太医去看淇玉妹妹的,只是这禁足,是当着殿下的面处罚的,如若撤销,如何向殿下交代?” 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 “娘听闻云素公主是个大度之人,应是不会计较这等小事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淇玉那孩子也没错,全是你妹妹给连累的,为了给琼滢说请,头都磕破了,她也不容易,娘知你也不好给公主交代,这样吧,淇玉的禁足加在你妹妹身上,也别太苛责一个病人了。” 李太夫人好生劝着,其实这才是她把聂怀嵘给叫来的目的。 “可处罚一出,不能撤销,撤销就失了信用了,这件事……” 聂怀嵘话未说完,李太夫人就打断了他,“你要是在公主跟前不好交差,便说这是我的意思,也不好让你夫妻有隔阂,娘来担公主的责问,不管怎样,我养了那孩子这么多年,早把她当做是自家人看待了,实在不忍心她病着了,还受你妹妹拖累,她可是无辜受罪的啊。” 李太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快要被过错往身上揽了,聂怀嵘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最后在李太夫人的坚持下,聂怀嵘无奈松口,解除了许淇玉的禁足。 聂怀嵘离开景福院后,木鱼声又响起来了。 梵音佛香里,静不了人的心,洗不掉隐藏的罪。 * 席云素将聂怀嵘挡在阑风院外,挡了一天,以为聂怀嵘会有所反省,看清他的家人是什么面目。 她是没想到,聂怀嵘办事,一半靠谱一半离谱。 聂琼滢那个冒失的丫头,他知道好好管教了,许淇玉那个心机深沉的,他却把人给放了出来了。 席云素冷着脸,睥睨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聂怀嵘,讽刺道:“本公主竟不知你们聂家禁足的花样如此多,随意跑出来不说,还能说撤销就撤销了,聂怀嵘,你是觉得本公主好糊弄是吗?” 一边是母亲的请求和劝服,一边是小公主的质问,聂怀嵘再次进退失宜了,他明白不该撤销的,军令一下,怎敢随意撤销,可他母亲又是心疼又是请求,甚至她还想主动承担小公主的指责,只求他将解除生病的许淇玉的禁足时,他实在没办法拒绝了。 “殿下,我知错了。” 是他的错,聂怀嵘除了认错,说不出其他了,他总不可能说这是他母亲百般请求的,小公主本就和聂家人关系不好,他更不能说出实情了。 席云素将手边的茶盅摔了出去,砸在聂怀嵘的脚边,她气不过许淇玉在她跟前耍手段,更气不过聂家人对许淇玉的包庇。 就是聂怀嵘以及聂家人对许淇玉的纵容,才让许淇玉一个小小的孤女,前世屡屡在她跟前挑衅,她甚至被那个女人气哭过好几回。 席云素咽不下这口气,怒道:“你就只会说你错了,错了,你改了吗?不知悔改的认错,除了来惹本公主生气,就一无是处了,你简直让人失望。” “殿下,收回去,收回你说的失望这种话。” 聂怀嵘听不得失望这种词,像是一根刺,刺在他的心里,拔不掉,一碰就疼的那种。 他不是梦里的聂怀嵘,也不是让小公主失望的聂怀嵘。 “只是她病得厉害,才撤销禁足的。” 李太夫人亲自求情,他拒绝了但是拒绝不掉的这些话,聂怀嵘没能说出口,他不想恶化小公主和他家人之间的关系了。 “有什么好收回的,你就是让本公主失望。”席云素冷哼着,“许淇玉病了,你就可以无视本公主,将来许淇玉要是快死了,是不是要你娶了她,你也娶啊?” 席云素始终记得,在她怀着孩子时,许淇玉是如何来她跟前刺激她的,要不是当时被下了药的聂怀嵘撑着一丝清明砸坏了一整面墙,许淇玉就得手了。 聂怀嵘在那种情况下,表现得还算勉强可以,可是许淇玉都做了这种事了,聂家人都不把人赶出府去,还是以许淇玉丧夫无处可去的理由仍旧将人留在了聂府,席云素就呕得慌。 她见不得许淇玉得意,她恶心这个人。 “殿下不要胡闹,她只是我妹妹,除了殿下,我没有对其他任何女人起过念头。” 聂怀嵘也急了,许淇玉是和聂琼滢一起长大的,两个都是他妹妹,他怎么可能对当做妹妹看待的人有什么想法。 席云素毫不客气,当即嘲讽他:“你还有脸说妹妹?你亲妹妹不是被你派人看守,十足十地禁足了吗?许淇玉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妹妹,你倒把人放出来了,你这是把人当做妹妹看的态度吗?” 小公主很生气,聂怀嵘又被赶出阑风院了。 在冷清的客房了,窗外,月明星稀,久已不至的梦境再次来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桃花依旧笑春风小天使,第二份半价小天使的霸王票,真的不用了,嘤嘤嘤,真是被小天使们感动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 第三十九章 **梦始** 无月的夜, 飘零的雨丝夹杂着寒意。 聂府客房之内,若明若暗的烛火,将熄未熄。 聂怀嵘合上公文, 起身关窗。 掩着的门,被轻轻推开, 案桌的烛火又暗了几分。 “妹妹深夜来此,可是发生了什么紧要之事?” 聂怀嵘皱眉, 她擅自进入,于理不合, 恐是发生了大事。 许淇玉将手里的汤盅端到聂怀嵘跟前, 弱弱地道:“太夫人忧心三哥太过操劳,让我送补汤来,还特意叮嘱一定要看着三哥喝完, 太夫人才能放心。” 聂怀嵘不疑有他,接过汤盅,也不用碗,直接一口全喝了。 “日后莫要如此了, 要送日间送来就行, 你是我妹妹, 也该留心男女有别才是, 汤已喝完,我差人送你回去。” 他话音一落, 房门被关上了,还有落锁之声。 “许淇玉!” 聂怀嵘动了怒, 如此场景,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怀不轨, 着实可恨, 他爱护之情被人糟蹋至此。 许淇玉袅袅一跪,抓着他的衣角,“三哥说过,会一直照顾我的,如今我先夫已亡,夫家不容,许家也早已不管我了,这里是我唯一的容身之所了,我不会跟殿下争的,也不会奢求三哥的喜爱,但求一个遮风避雨之地,请三哥成全。” 热意弥漫,很快涌上全身,聂怀嵘衣裳被汗水浸湿。 他咬牙撑起清明,挥开了许淇玉的手,厉声道:“你以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待在府里,不嫁人,也能保你一生无虞,怎么就遮不了风挡不了雨了?” 聂怀嵘一手撑着书桌,一手指着门,吼道:“现在,滚出去,本将军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许淇玉不走,反是越发朝聂怀嵘走近了,“三哥,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想当你的妹妹,我看着你这么多年,你当真一点也看不出我对你的情意吗?” “无耻,你称我为三哥,我就是你兄长,你却生出此等龌龊心思来。” 聂怀嵘力气开始流失,许淇玉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是你要我叫你三哥的,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许淇玉愈发逼近了,聂怀嵘已经贴着墙了,她柔柔地笑着:“嵘哥,你就照顾我一辈子,好不好?”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2节 聂怀嵘脸色已经比浓黑的夜还要黑了,捏碎的玉玦刺入掌心,痛意唤起力气,他提拳,用力砸向墙体,十来下后,整面墙轰然倒地。 他望着已然呆住的许淇玉,额角青筋毕露,眼中红丝尽显,愤怒气盛如地狱修罗,寒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这世上没人能逼得了我。” * 景福院中,地上跪着的是泣不成声的许淇玉,身边劝着的是李太夫人,聂怀嵘黑着脸,不为所动。 “你把她赶出去,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活,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李太夫人甚是心疼,好说歹说地劝他回心转意。 聂怀嵘冷脸不答,许淇玉起身,一头撞向了木柱,而一旁的芳莲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她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李太夫人眼中有泪,急道:“你就当真要逼死她?她是你父亲全手足之义而带回府中收养的,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亲吗?” 谈及当年为了救他而遭人暗算的父亲,聂怀嵘眼中凶光一现,“母亲非要留着她是吧,好啊,从今日起,封了她的院门,令凿一道门供她出入,不许她在聂府其他地方走动,她敢踏入一步,不管她是谁领回来的,聂府都容不得她。” **梦终** 起身开窗,窗外一轮明月,梦境与现实,界限已明了。 聂怀嵘立在窗前,指尖触摸上那堵墙,一样的客房,一样的墙。 梦里的人与现实的人,重合不上了。 他当做妹妹看待的人,对他竟是这种心思吗? 他的母亲是不是太过在意许淇玉了,在意到了模糊了公理? 他认为他不是梦里的聂怀嵘,那可梦里的小公主就是小公主,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是否也是梦中一样的品性? 月影之下,一条高大的身影借着竹林的树影,闪身进入阑风院。 睡梦中的人,眉头紧锁着。 聂怀嵘抚平她眉间的忧愁,守在她的床边,直至圆月隐入云间,天际升起一丝光明。 * 早膳过后,聂怀嵘没有和寻常一样赶往安化大营,而是来到了景福院。 他的梦曾经预知过未来,那么隐患就不该留下了。 早该砸坏的墙壁,不应留到以后。 他见了李太夫人,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说来意:“许妹妹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不知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若是没有,我给她找个靠谱的人家。” 不管许淇玉如今是不是这个心思,她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早点定下人家,以免她产生些不该有的念头。 李太夫人手中佛珠一停,略显僵硬地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公主的意思吗?成亲不是小事,要慢慢参详才是。” “不是,是我的主意,母亲若是没有主意,不如交给我来办,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妆也备齐全,有国公府做后盾,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聂怀嵘想起梦中许淇玉所说的那句亡夫,甚是在意,他得给许淇玉找个身体好,差事稳当的人。 一个当做妹妹看待的人对他有那种心思,聂怀嵘只觉浑身难受。 李太夫人不大认同他的说辞,“你的一片好心,娘是懂的,可亲事总得淇玉那孩子自己同意才行,逼着她成亲,不就是跟公主殿下逼着你……” 李太夫人适时停顿了,后面的意思,不用她明说,聂怀嵘也明了。 果然是不对劲的,聂怀嵘心生异样,他母亲太过维护许淇玉了,就好像是希望许淇玉一直留在聂府的意思,一直留在这儿,就只有一种方式了。 梦里令他作呕的方式。 李太夫人的一番话,聂怀嵘更觉梦境是能预知未来的,便换了个办法:“既如此,母亲就认许淇玉为义女吧,这样也有利于她说亲,我会把符合条件又有意向的人家,筛选了来给母亲和许淇玉过目的,满兴京的青年才俊,总有她看看得上眼的。” “这……” 李太夫人还在犹豫,聂怀嵘就已经打定主意了,“此事我已决定了,明日就将族里有声望的人请了来,认她为义妹,都是为她好,母亲也不用推辞了。” “总得问问淇玉的意见……” 李太夫人不太甘心。 “聂家我说了算,她住在国公府,这点道理也该明白,若家主的命令她不听,就让她换个家待着吧。” 聂怀嵘说完,也径直就走了。 一想起那种梦还要连梦三晚,聂怀嵘就恶心不已。 不仅恶心,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梦里许淇玉说那补汤是他母亲叫她端来的,那么,这是许淇玉的借口,还是他母亲也有这等意思? 当家人这个词,产生了一丝裂缝时,聂怀嵘踉跄几步,扶着墙角。 曾经因他被敌人主力围困,牵累他父兄为内奸暗算,家人就成了他的逆鳞。 而如今这块逆鳞长出倒刺,刺在他最柔软的地方,伤筋动骨。 梦里是否还会有龌龊之举?经历了那些的小公主,当真会原谅聂怀嵘吗? 而他,能让小公主分清他和梦里的聂怀嵘是不一样的吗? 惶恐蔓延上心头,一向傲气十足、信心满满的年轻将军已经动摇了。 回到客房后,聂怀嵘心中还是不安,梦里许淇玉是嫁过人的,婚嫁依旧没消了她的心思,不可轻视。 他唤了人来。 “盯着许淇玉的一举一动,尤其要留心她是否私下进了药铺。” 药从哪里来,弄不清楚便放不下心。 * 许淇玉病了些日子了,再病下去也无济于事了,就算她人到不了,聂怀嵘还是将认她作义妹的流程走完了。 她连聂怀嵘人都见不到,就成了他的义妹了。 此举,将她的谋算和计划,全部化作了齑粉。 国公府经营这么多年,又是收买人心,又是装作温柔大方,一旦出嫁,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六年了,从聂怀嵘袭爵谯国公以后,她一直盯着的国公夫人之位,化作了泡影。 义妹,聂怀嵘就算真的将她当做妹妹看,其他人眼里,也总是沾个“义”字的,嫁给其他小官,一无国公府的权势,二无国公府的富裕,三无国公府的关系简单。 不是最好,就成了屈就,失了意义了。 许淇玉眼都气红了,全是那个公主的错,席云素明明什么都有了,权势,地位,名利,席云素一样不缺,却还要来跟她抢,要不是席云素逼着聂怀嵘成亲,国公府的一切,明明就是她的。 门被推开,有丫鬟进来,许淇玉骂道:“有没有长眼,本小姐说了,别来烦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小声说道:“小姐的……堂哥,求见,奴婢不敢,不敢误了小姐的大事。” “不见,什么堂哥,本小姐没有这种穷酸亲戚。” 幼时置她于不顾,她便和许家人没有关联了。 “可,那人说,他有办法帮小姐,帮小姐留在国公府……” 许淇玉本想拒绝,却突然记起一事,她那个所谓的堂哥许逢,貌似是在太子府上当差的。 “请他进来,好生招待。” 作者有话说: 感谢第二份半价小天使的霸王票,承蒙厚爱,不胜荣幸,比心心~~ ---- 第四十章 不过两个来月, 席云素的新公主府改造进行得相当顺利,根据安景思的汇报,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 也就差不多了。 这种办事效率,席云素相当满意, 她原本预计的是半年,安景思直接让工期快了一半的时间。 聪明, 有能力,说话好听, 还会武功, 是个难得的人才。 所以当安景思邀请席云素到靖水梨园赏新歌舞时,她便应下了。 到了地方,安景思已经在等着迎接她了。 席云素刚要下马车, 安景思先翠微一步,抬手就要扶着她下马车。 她看着恭恭敬敬地伸到她跟前的修长的大手,好笑地说道:“本公主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你不必如此殷勤。” 御花园里的那只孔雀也是如此, 知道她会给它喂食, 每每见了她, 积极异常,见到她就开屏来讨好她, 明明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安景思的手并未收回,而是抬头直视席云素, 眼神中还略微带着放肆的意味, “与其说是殷勤, 不如说是想要让殿下记住我, 殿下跟前,讨好的人太多,殷勤的人也太多,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让殿下记住的机会。” 美丽出色的孔雀,怎能不让人记住。 席云素搭上安景思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了。 下完车后,安景思就收了手,再无逾距之处。 雅间还是席云素上一次来的那一间,不过里头的东西全换了,从桌椅摆设到屏风窗帘,都换成了名贵的,她喜欢的风格了。 茶是她爱喝的峨眉雪芽茶,糕点是她爱吃的桃花酥,连屋内的熏香也是她最爱的苏合香。 茶盏轻轻放下,席云素似笑非笑地道:“投其所好到这种地步,你可知你犯了忌讳了?” 把皇家之人的喜好摸得这么清楚,不是谁都会高兴的,有时候将一个人揣摩得太清楚了,可是会招来猜忌的。 安景思转动着手里茶杯,不似之前的恭敬,嘴角上扬时,凤眼弯弯,显出几分邪魅来,“我说我是故意的,殿下信吗?” “故意,为何如此?” 席云素不解,野心明了之人,从来步步谨慎,应该不会故意做失误的举动。 安景思笑意更深了,狭长的凤眼里映出席云素的身影,“因为殿下不会生气,就算有所冒犯,殿下总是心很软,不会苛责于我。” 无论他贸然送宅子,还是故意自称要为公主的面首,她没责怪过他,哪怕他的那一番面首的说辞其实是给公主殿下惹了麻烦的。 世人口中骄纵任性的云素小公主殿下,其实是一个相当心软又纯粹的人。 看着她,安景思觉得自己像是发现珍宝的而想要私藏的人。 果然,公主殿下回他:“下次别做这种事情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本公主的大度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3节 安景思轻笑一声,眼中闪着光,笑道:“殿下,我虽不及聂怀嵘高大威猛,可自幼习武,平日虽是书生装扮,其实也是身强力壮的,面首之位,可否考虑我?” 席云素差点也茶水呛到了,她狐疑着看着安景思,“你还真是大胆,怎么,你想用你以后的仕途换取一个面首之位吗?” “步入仕途前,当殿下的面首,步入仕途后,再升驸马,如此打算,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发现了珍宝,就该及时下手,商人见到宝物就要趁早争取。 席云素轻抿了一口茶,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安景思了,这人的胆量也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 “你想和聂怀嵘正面为敌吗?”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她嫁给聂怀嵘之后,除了安景思,自荐枕席的人就消失无踪了,到底是惧怕聂怀嵘那一方震天银戟了,他倒是不怕。 安景思回道:“他很快就不是驸马了,正面为敌,也是光明正大的,我不用怕他。” “谁告诉你他很快就不是驸马了?” 她要和聂怀嵘和离的事情,知道的可没几个人,若是消息走漏了,幕后凶手就不会现身了。 安景思拖着下巴,手肘支在桌上,偏头看向席云素,眼中又揶揄之意,“不是殿下你吗?” “嗯?本公主可没说过这种话。” “谯国公府聂怀嵘是家主,不可能搬到别府的,而殿下却要布置新的公主府,这不就是要和离的意思吗?” 她流露出一丝不安,安景思便宽慰道:“殿下放心,公主府改造一事,我已封锁了消息,连聂怀嵘都不知道,遑论其他人了。” 他替公主殿下办事,自然是不会让她有任何后顾之忧的,他的能力可不能在公主殿下跟前打了折扣了。 他本欲再想说点什么,雅间的门又被人用力推开了。 聂怀嵘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咬牙道:“是吗?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安景思起身,迎着聂怀嵘的目光,阴阳怪气:“聂将军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闯,以在下愚见,不请自来,实为失礼。” “你也一如既往地觊觎着别人的珍宝,无礼之人,何须以礼相待。” 片刻都不容放松,一个贺君虞,一个安景思,都不是省油的灯,聂怀嵘越过安景思,坐到了席云素的旁边。 “你为何来此?” 席云素无视雅间内的其他两人间尴尬又激烈的气氛,好奇聂怀嵘的来此的目的。 “护殿下周全,其他人,我不放心。” 说完,聂怀嵘就不再言语了,静静地陪着席云素听曲赏舞。 多了一个人,就已经变得拥挤了。 席云素也不管聂怀嵘和安景思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自顾自地看着底下一楼的热闹的表演。 这两人看似的在意和争风吃醋,她压根没当回事,目的不纯,配不上她的喜欢。 从靖水梨园离开,聂怀嵘一直紧紧跟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回到了阑风院,聂怀嵘憋了一路的话,还是问出了口:“殿下不愿意给我机会吗,即使我并不是殿下曾经经历过的聂怀嵘?” 有些事,是心里的一块伤疤,就算伤疤会有不痛的那一天,可当初的那份贯彻心扉的疼,心还记得。 “以强迫开始的姻缘,你是与不是,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席云素深吸了一口气,心下释然道:“以前是我不懂放手,现在我学会了,该你了,该你学了。” 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在聂怀嵘眼前,越走越远,当她跨过门槛时,一丝一毫的停留都没有,门随即就被关上了。 以前隔着阑风院的院门,现在隔着小公主卧房的门,就算他靠近了,也总是会有一扇门,拦在他的跟前。 他力气再大,武功再好,也没办法动摇那扇门一星半点。 小公主说要他学会放手,他怎么可能学得会,他从未得手过,哪里来的放手? 更何况,小公主就这么自说自话地想着放手,她可想过,她曾经强硬地握住的手,已经不愿意被她放开了。 斑驳的竹影落在聂怀嵘的脸上,半明半暗。 黑眸一沉,随风而动的竹影,笼罩着他。 命运若想让他学会放手,那一开始就不该有梦,既有了梦,那就绝无放手的可能了。 * 又过一日,外间日头正毒,夏日蝉鸣,略显聒噪。 席云素卧在竹塌之上翻阅账本,自从跟安景思合作后,她每个月的进账都是成倍的增长的。 翠微一如寻常,从国公府领了冰回来。 小公主怕热,每年消耗的冰都很多,因而国公府别的东西,翠微不稀罕去领,冰倒是按分例领了。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半点委屈公主殿下的。 领来的冰才刚放到殿下身边,聂怀嵘快步冲了进来。 他在席云素和翠微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就已经将冰给端了出去了。 席云素还不明所以着,聂怀嵘已经在发号施令了。 “来人,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把医术最好的都请来,管家,派人将接触这些冰已经到过冰窖的人都控制住,一个也不许漏了。” 他虽是有条不紊地命令着,可依旧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慌张。 席云素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她把人叫了进来,问道:“有人在冰里下毒?” “是,是我来晚了,我今日不该离开府中的,明知道有人要对殿下动手,我就该待在殿下身边护着殿下的。” 他才刚到安化大营,就听到下属来报,有人私下给许淇玉身边的丫鬟递了东西,他立即赶回来想要抓个正着的,没想到许淇玉要动手的对象不是他,而是殿下。 从安化大营到聂府半个时辰的赶路,东西就已经送到殿下跟前了,可见许淇玉在聂府根基有多深了。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了?” 席云素视线停在聂怀嵘身上的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上,聂怀嵘只有在大营和其他重要场合才穿甲胄的,在家里是不穿的,甲胄沾染了杀气,在家中穿着不吉利。 他额角的都是汗,是一路飞奔而回的。 聂怀嵘回道:“是,已有了眉目,我会调查清楚的,任何要伤害殿下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回程路上,占据他神思的,全是第一个梦境。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害怕梦境成真。 第四十一章 国公府的正厅内, 许淇玉已经面无血色了。 她周详的计划在还未成功时,就已被拆穿了,她看着她指使的管理冰窖的小厮在聂怀嵘审问下, 将她的谋算全部都抖出来了。 人证、物证,全部齐全, 不容她狡辩。 死亡的阴影逼近,她全然慌了神, 除了求饶也还是求饶。 “公主殿下,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都是那个在太子府当差的许逢挑唆的,药也是他给的,殿下, 饶我一命,求求殿下了,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只求殿下饶我一命。” 这会, 许淇玉是真心实意地磕头求饶了, 云素公主不原谅她, 她便是死路一条了。 席云素阴着一张脸, 看着她的眼里都带着杀意,许淇玉心里一片冰凉。 “三哥, 三哥你向殿下求求情,求殿下高抬贵手, 我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聂怀嵘默声不言, 骇人的眸子盯着她, 许淇玉后续想跟他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那样泛着凶光的眼看着她,就好似下一刻就要扭断她的脖子一样。 国公府的其他人,从李太夫人、聂琼滢到聂怀嵘的大嫂程芳,她一个个求过去,没有一个人愿意替她求饶。 聂琼滢本是不忍心的,她想向席云素求情,但是被李太夫人拉住,在李太夫人的示意下,后面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 她和许淇玉相识相处都快十年了,她从来不知道平日里文静温柔的人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往日里连血都不忍见的人,怎么会变成毒辣狡猾的害人性命之徒? 聂琼滢茫然地看着李太夫人,想不明白她就禁个足,怎么周围的人都变得陌生了? 李太夫人叹气道:“淇玉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国公府刚认你做府里的小姐,你却要陷国公府落个不忠不义的罪名,谋害公主可是大罪,皇上盛怒之下,不知会怎么处置你,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李太夫人的话音一落,许淇玉彻底死了心了,太夫人说的对,云素公主是皇上最爱的女儿,此事到了皇上跟前,她必是死状惨烈了,那倒不如由自己来,至少能少受些苦。 一声巨响,许淇玉撞柱而亡,血溅三尺。 血腥味在大厅内弥漫,席云素忍着不适,迈向了聂怀嵘。 血债要血偿,幕后主谋已然明了,就是太子了。 她与皇后母子是势不两立了,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要了结的事情。 她把休书扔到了聂怀嵘的脸上。 “合作到此为止,该兑现承诺了,聂怀嵘,这场由我而起的错误的婚事,今日由我来结束。” 早该结束了,如果不是前世的太后如今的皇后对付她,或许她能结束得更早。 前世的太后母子也真是可笑,新皇一心要她离开国公府,而那位新太后却逼着她想离开都不能离开。 谯国公府,她对这座府邸有过太多复杂的感情了。 从一开始的欢喜,慢慢转向失望,想要离开,再到最后,想走也走不了,她父皇过世一年后,这座府邸就成了她牢笼,也成了她的保护伞。 可最后,皇位上的那人还是通过许淇玉穿透了保护伞,害了她母子性命。 把休书丢出的那一刻,席云素整个人都放松了,连血腥味都不再那么令她难以忍受了。 她要离开国公府了,离开这座承载着她太多太多不好回忆的府邸了。 “聂怀嵘你放心,你昨日救了本公主,本公主也不为难你们国公府了,往后你当你的护国将军,我做我的骄傲公主,一切回到最初,井水不犯河水。” 庆功宴上的那一见倾心,早已被时光模糊了,她已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休书被聂怀嵘捏在手里,微微抖动着,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只闻他低沉的嗓音:“一意孤行地开始,又一意孤行地结束,在这场婚事里,殿下都不曾考虑我的意见,在殿下心里,这场婚事,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 席云素淡然一笑回道:“没有,本公主的人生不需要你的存在。” 她误闯了别人的地盘,受了苦受了累,现在她要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4节 休书的一角被捏皱,聂怀嵘依旧未曾抬头看她,“如果是梦里的那个人面对这种情况,殿下认为他会怎么做?” “这重要吗?” “重要,这关系到殿下能不能如愿离开国公府。” 席云素想了想,前世的聂怀嵘啊,比如今的他,更加自傲,也更加固执己见,“他只会接受和离,不会接受休夫的。” 聂怀嵘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席云素,眼中是不舍和坚定。 他说:“我接受,接受殿下的休夫,但是这份接受,不是对殿下无意,而是想了断梦境与现实的关联,请殿下记住,我不是他。” * 新的公主府尚未修葺完善,席云素从聂府搬出来后,就先住回了宫里的绫绮殿。 了却心中一件大事,席云素憋着的那口郁气总算是消散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是轻松了,然而朝野内外却是因为小公主休夫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了。 元章帝盛怒,当即要褫夺追加给聂怀嵘的镇西大将军的封号,并收回赏赐的封地,而朝中不少文臣武将们都在为聂怀嵘求情,兴京里的百姓亦是议论纷纷。 而不管朝野内外闹得动静有多大,在元章帝的庇护下,那些参奏弹劾以及指责云素公主的奏折和闲言闲语都被压了下去,丝毫没有影响到小公主。 宫内外的风波,波及不到小公主。 炎炎夏日,席云素在绫绮殿中,吃着安景思从闽南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冰镇荔枝,赏着贺君虞精心绘画的十二册不同姿态的栀子花的画册,自得其乐。 她的小日子正过得舒爽着,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来。 太子压着许逢来给她请罪了。 “为兄来给皇妹请罪,为兄一时不察,竟然国公府的许淇玉和她的堂兄私下密谋,伤害皇妹,都是为兄管教下人不严,才出了此等大错,为兄特将凶犯带来,任凭皇妹处置。” 太子说辞说得倒是恳切,席云素嘲讽一笑:“太子的意思,是你毫不知情,全是底下人自作主张吗?” 太子不急不缓回道:“清白自在人心,你是我妹妹,作为兄长爱护都来不及,怎么做出伤害皇妹之举?若是皇妹信不过本宫这个当哥哥的,那本宫将此人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处理查办,真相自会大白的。” 席云素冷笑着:“太子殿下如此从容不迫,想来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的,但是本公主相信,假的一定真不了。” 她和太子相视一笑,没有再继续深谈下去,怀疑和忌惮在双方的心底滋生。 太子走后,席云素心烦地来到栀子花丛下,浓烈的香安抚住焦躁与不安。 她转身,却在殿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禁军护卫的衣裳,又高又壮,那样的身高,除了他再无第二人了。 “聂怀嵘,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得少了,明天会补回来的~~~ ----- ----- 第四十二章 “站岗。” 席云素听了都不知该怎么回应了。 一个将军, 跑到她的宫殿门前来站岗,还一脸自豪,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她可从来不知道聂怀嵘是这样难缠的人, 便说:“本公主竟不知道堂堂大将军什么时候跑到禁军当差了。” 就没有人来管一管吗?安化大营的那些将士不觉得丢人?禁军统领不来制止他,就任他这么胡作非为? 聂怀嵘什么时候行事变得如此不循章程了。 “我自愿领罚, 为殿下守殿门。”他接受了休夫,可没接受和小公主一刀两断的。 她一直说这场亲事是一个错误, 那他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没有阻止。 如今错误已经结束, 那么就该有一个正确的新的开始了。 小公主对他的说辞, 不太相信,又问:“你的公务呢?” 聂怀嵘回道:“安化大营的一切暂时交给军师和副将了,而鸿胪寺的公务暂由鸿胪寺少卿承办一切, 我来给殿下赔罪,也来为自己求一个机会。” 小公主一如既往地不为所动,“你走吧,本公主不会给你任何东西了, 你就是在这里守一辈子, 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决绝的话, 没有任何犹豫, 甚至没有任何怜悯。 她在排斥他的示好,也在排斥他的靠近。 再如何被小公主嫌弃, 聂怀嵘也只能赖着她,他不跟紧一点, 人就会跑掉了。 聂怀嵘泛着苦意, 很多话他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也不免委屈, 他和小公主的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跟他的梦关联太大了。 可他也无法撇清他的梦,那些都是小公主经历过的。 “殿下,别这么抗拒我,我只是想离殿下近一点而已。” 他做过一些错事,可他从来都不想伤害她的。 被逼着成亲时,他是不满和郁闷的,他打小就是不服输的性子,自小习武,便追求武道第一,年轻时更是听到哪里有武术厉害的,他就去哪儿挑衅。 不打赢对手,他是不会收手,也不会甘心的。 十五岁那年被他父亲贬到平昌郡守城门,是因为他缠着西垂大军中的有本事的将领打架,甚至当众挑衅他的父亲,只为争一个全军第一。 他是骄傲的,他相信自己的本事,如若不是突然遭逢父兄被害的变故,他依旧是那个自认天下无敌手的自傲之人。 所以当他被人逼迫时,是不服气的,是心存芥蒂,是不能释怀的。 可从梦见她身死开始,他或许就已经放不下她了。 这份放不下一点点加重,心跟着也一点点沦陷,最后在有飞虹悬空那你跟的栀子花丛里,彻底不受控了。 聂怀嵘看着小公主腰间的平安符,和他贴在心口收藏的是一模一样的,他不敢将他的拿出来,他怕小公主看到了,就不要他送的平安符了。 “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不会擅自闯入的,所以就让我留在这儿,留在殿门口就好,我不会让殿下烦心的。” 他担心着,担心小公主连门口都不让待着。 “要是你再像以前一样未经通传擅闯,我会让禁卫军的罗将军将你拦在宫门外的。” 聂怀嵘爱守门就守门好了,丢脸的也不是她,她才不想去管聂怀嵘的事情。 席云素自认自己是不在乎聂怀嵘的,他领什么惩罚,在哪里领了差事,她都不在意的,就算他守在殿门口,她也不会动摇的。 殿门当着聂怀嵘的面被关上,他望着掩上的门扉,五味陈杂。 不管在哪,总有那么一扇门挡在他面前,让他无法接近小公主。 小公主是最棘手的难题,他变着法的想要跟小公主好好相处,结果总是不如人意。 这可比行军打仗,打架斗殴都要难上好几倍。 他忙活了好久,什么进展都没有。 感情之事,怎么就如此艰难。 * 翌日,聂怀嵘又来守着殿门了,他来没多久,一个不速之客就来到了绫绮殿前。 聂怀嵘一把拦住了人,面色不善,“贺公子止步,绫绮殿不可擅闯。” 无端被一高大的禁军侍卫拦住了去路,贺君虞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人是聂怀嵘,他挂着温和的笑意,有礼有节地说:“突然到访,是下官唐突了,可下官有事要与殿下商量,可否劳烦聂将军代为通传?” “没法给你通传,贺公子请回吧。” 聂怀嵘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是进不去的,总也不希望别的男人踏入这扇门。 贺君虞也不跟他生气,依旧好脾气地说:“聂将军不方便,我请旁边这位禁军兄弟代为通传,将军应该不会无故阻拦吧?” 聂怀嵘不挪步,挡在贺君虞身前,“如果本将军阻止呢?” “聂将军是以什么身份阻止呢?若以将军或者国公之位,此处由不得你做主,若以守门禁军之位,又凭什么资格阻止礼部官员呢?” 贺君虞也不退让了,在情敌的一再挑衅下,他已是极好的修养了。 可聂怀嵘仍旧不让路,在两人对峙不下时,门开了。 翠微从里头出来,看到了贺君虞后,对他说:“贺大人,殿下有请。” 一句话,门口对立的两人神情各异。 贺君虞优雅一笑,绕过聂怀嵘踏入绫绮殿中。 而聂怀嵘因为自己对小公主做过的承诺,咬牙待在原地,不敢擅自闯入。 朱红的大门,无法跨越的屏障,聂怀嵘心里堵得厉害。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要换种方式了,感情之事,不是他擅长的,他决定再找韩叔郓请教。 作者有话说: 明日更六千字,小天使们,实在不好意思了,今天卡文了,只写出这么点,明天一定会多更的,抱歉~~ 第四十三章 贺君虞绕过聂怀嵘进入绫绮殿时, 回身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聂怀嵘,他在瞪着他。 他也不甚在意,曾经聂怀嵘因小公主的喜欢, 而先他一步,现在步调一致了, 他该抓住机会了。 “拜见殿下,臣近来又画了一册桃花花卉图, 请殿下鉴赏。” 春日早已过去,此时节能见到桃花的, 就是丹青画卷了。 席云素笑着接过画册, 桃花灼灼,满目粉红,枝叶交错, 极其逼真。 她很喜欢这样浓艳的花,“这花画的可真好,春虽逝,桃花的美依存, 都说你尤善画花卉, 画作价值不菲, 本公主倒是凭白得了你不少好画了。” 得了小公主赞赏, 贺君虞自是高兴的,可这份高兴里还留有一丝落寞。 是光阴过去太久了吗, 模糊了往昔,也模糊了记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5节 “落花凄迷, 不忍艳丽化作污泥, 若能入画, 好歹能留住它曾经的美, 殿下,还记得吗?” 收起画册的手一顿,如此熟悉的话,席云素很快便想了起来,那是她说过的。 “你是阿虞?当年那个很凶的国子监司业的儿子?” 当年那个国子监司业给她们这些公主皇子教书,只教了几个月便被她父皇委以重任,调到并州当刺史去了。 她总还记得那个司业打手心很疼的,别的先生都不敢打她,只那个司业毫不留情,她父皇说请都没用。 那时候被司业打手心的不止她一个,一起念书的都被打过,连司业的儿子阿虞也被打得可惨了。 她和阿虞关系最好,经常一起玩,后来司业调走后,阿虞也跟着走了。 虽只有几个月,她怎么把儿时的玩伴给忘了呢? 怪不得后来他凭着得罪新太后,也要为她争取。 席云素不太好意思了,他那么为她着想,她却连人都给忘了,着实不该,“是我的不是,竟是连故人也给忘了。” 贺君虞笑道:“如今殿下能记起来,也是时机正好的,臣曾说过会为殿下画遍世间百花,落英不留遗憾的,眼下还只画了两种花。” 晚了一点,也不算太晚,他和殿下的时间已经合上了。 席云素轻抚着手里的画册,那么久的事情了,他都还记得,她好好地将画册收藏起来。 幼时的情谊多年来都不曾改变,她有所触动,“你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也没为你做过,总叫人心里过意不去,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也叫我好回馈一二分。” 礼尚往来,即为好友了,她也想为好友做些什么。 “那臣以后能经常来找殿下叙旧吗?” 他什么都不缺,唯缺一个拉近彼此的契机。 席云素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自然可以。” 贺君虞略想了一下,又说:“臣还有一不情之请,殿下可否让殿门处的守卫今后不要拦着臣?” 席云素眉头一皱,她手底下的守卫还算是讲理的,怎么会无故拦着人不让通传的? 她又一想,想起一人来,聂怀嵘他还在殿门处站岗,贺君虞说的守卫,不会就是他了吧? “你放心,下次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 她的地盘,怎么也轮不着聂怀嵘来做主。 * 皇后居所清宁殿中,太子风尘仆仆而来,给皇后请安。 日常寒暄过后,皇后挥退下人,只留心腹在旁伺候。 雍容华贵的皇后脸上闪过一丝焦虑,眼下的情况是相当棘手了,她对太子说道:“大理寺的审查结果如何了,可有牵连于你?” 皇上虽是个仁善之君,可他若是真的动真格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太子眼神阴郁,回道:“儿臣已打点一切,就算是大理寺去查,也查不出来什么,可人是太子府的,父皇信不信就不一定了,前几日父皇给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委派了重任,而五皇弟因办事不利被父皇斥责了。” 太子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原本一切计划得很顺利,那个叫许淇玉的女人在聂府生活多年,人不算蠢,事情怎么会败露得如此之快? 毒藏在冰块里,已经是相当隐晦了,许淇玉也安插了暗线在席云素的院子里,只等毒一发作,立马就毁尸灭迹,谁知还未得手,就让聂怀嵘给发现了。 发现如此迅速,要么是太子府里有内鬼,要么就是他们早就在防备了。 太子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为何会防备,莫非是前一次埋伏未果,让席云素等人有了戒备? 可也说不通,上次的刺客根本没有遇上席云素,只是遇上了偶然经过的安化大营的士兵。 要是并非偶然,聂怀嵘是特意派人去抓刺客的呢? 太子觉得他的人里,可能真的有内鬼给人报信了。 “皇上必定是猜忌我们了,该如何是好?” 皇后心有不甘,他总是向着卫洛如,向着那个女人的一切,如果席云素是男儿身,太子之位怕是也要给了她的。 太子:“母后别担心,前朝有孤和舅舅在,暂时不会有事的,最近不要有什么动作,等这事风头过了再做谋算。” 眼下要紧的事查一查有没有内鬼,席云素既然和聂怀嵘和离了,暂时便不需要担心聂怀嵘的威胁了。 皇后安心了些,心中的郁闷之气却无法消除,“本宫一定不会放过席云素的。” 她厌恶卫洛如那个女人,卫洛如未进宫之前,皇上对所有后宫女子一视同仁,一样的冷漠,唯独对她这个皇后多了几分敬重和关爱,她便以为她是特殊的,只是皇上天性对女子冷淡。 她和皇上的婚事虽然是各方势力为了寻求平衡所促成的联姻,可这份特殊总是让她沾沾自喜的,自认皇上心里只有她一人。 然而,卫洛如进宫后,她才知道皇上从来不冷淡,他只是把他所有的情意和温柔都留给了卫洛如一个人。 皇上对她的态度依旧不变,如果没有卫洛如作对比的话,她本可以继续当一个贤淑幸福的皇后,可有了那份对比,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煎熬和难以忍受了。 那个女人死的早,但是这份恨,皇后是一辈子都不会消除的。 * 席云素抱着锦盒来到了紫宸殿,她已经休了聂怀嵘了,东西就没有必要留在她这里了。 元章帝静静地看了一眼锦盒,叹着气地将虎符收回了,当初把虎符交到她手里,是认为她和聂怀嵘能圆满的,终究是强求不得的。 “素素啊,禁军中将领里空出了一个位置,你看看有没有你信得过的人,你推荐来的,朕就任用。” 既然和聂怀嵘和离了,元章帝自是要另寻办法,来保证女儿将来的安全。 席云素看着元章帝眼底的青痕心疼不已,父皇总是这样劳累,才会过早地离开了她,“父皇,我不说过了,要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其他人哪有十成十可信的,只有父皇陪在我身边,我才能过得好。” 她抢过元章帝手里的奏折,又叫人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部给搬走了,“底下有那么多王公大臣,找几个清廉的又有能力的帮父皇分忧不好吗?父皇好好的,可比什么禁军统领可靠多了。” 元章帝无奈地笑着:“好,听素素的,让中书令领着中书省的那帮官员去处理,朕今日就好好休息,素素满意了?” “不满意,一会让太医来请平安脉,上次太医都说了父皇操劳过度,身体亏虚,太医还说了要调养起来不容易,要费不少功夫的。” 她心里是怕的,生老病死是不讲道理的,非人力所为,她不是大夫,没办法根除病痛的。 席云素是放不下心的,若是太医调理不好,她就想着要不要去民间找个名医回来,她不能没了她父皇,天下也不能没了她父皇的。 前世元章帝病逝,新皇仓促继位后,天灾加上新皇手段能力不够,识人不清,导致民生载道,聂怀嵘一个守边疆的大将军,还曾带着安化大营的将士平过几次匪患。 “再说了,就太子如今的水平,父皇当真放心将天下交给他吗?” 证据不足,那个许逢一口咬定是许淇玉的主意,跟太子府的人无关,而许淇玉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席云素心里是清楚的,这件事绝对跟太子脱不了干系的。 元章帝看着被自己护着宠着的女儿,也是放不了心的,只好说的再清楚明白些,“素素信不过太子,就该按朕说的,推举一个信得过的人上来,在禁军中担任要职,兴京中的禁军只听朕一人的命令,将来朕不在了,禁军交给素素,禁军里又有素素的人,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聂怀嵘靠不住,就换一个可靠的法子,可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远了。 席云素一下就眼眶湿润了,无论何时,一直为她着想,为她谋划的都是她父皇,“父皇,你就不能一直陪着素素吗,素素不要其他人,只要父皇保护我。” “傻孩子,朕也是寻常人,陪不了素素一辈子,朕……” 朕心爱的人还在等着朕。 这句话,元章帝没能说出口,他总得安排好天下臣民的将来,也得安排好他女儿的将来。 一声轻叹,元章帝转移了话题,“朕觉得贺家贺君虞那孩子挺不错的,素素认为呢?”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要到凌晨,小天使们明早起来看就好了,要好好休息,早睡早起呀~~ ----- 第四十四章 贺君虞吗? 从紫宸殿离开, 元章帝的问话还在席云素的脑海中回响。 她才休夫不久,现在就考虑新驸马的人选,会不会太急了? 可, 总归也是要考虑的。 那贺君虞符合她想要的吗? 小门小户算不上,总归是没有手握重权, 人也不固执,而且家里没有收养有心计的外人和会武功的妹妹。 说起来和聂怀嵘是完全不一样的, 算得上是很符合她要找的驸马的要求了。 贺君虞还是她小时候的玩伴,她前世还欠了他的人情。 这么说起来, 贺君虞不失为一个好的驸马人选。 席云素心里想着事, 不知不觉地就回到了她的绫绮殿,花卉画册留在她的书案上,她一一抚摸过那一册册中精心勾勒的花朵, 陷入沉思。 画遍世间百花,落英不留遗憾。 贺君虞学画,是为了她吗? “殿下,安景思传了消息来。” 翠微的汇报声, 打断了席云素的思绪, 她从画册上收回视线。 “说吧, 他传了什么信来?” 翠微笑着回道:“安公子说公主府已修葺完毕, 请殿下拨冗验看。” 席云素有些惊讶了:“这么快,这也还没到一个月?备车, 本公主出宫去看看。” 按照安景思办事的能力,她还挺好奇她的公主府建成的模样了。 * 韩叔郓从一堆军务中抬头, 看着聂怀嵘穿着禁军的衣服从外头赶来, 便已知他的来意了。 他摇头道:“都已经和离了, 将军何必再执着, 放手也是一种爱。” 聂怀嵘不悦,只道:“我做不到,我这儿,没有放弃一说。” 韩叔郓拿起他的黑折扇,折扇轻摇,如此情景,当真是叫人头疼的。 感情之事,本就是错综复杂的,小公主和将军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了,梦境不过片段的遭遇已经是极差了,如今许淇玉因刺杀小公主而亡,聂家其他人心里估计对小公主也是敞不开心扉了。 种种阻碍,没一件是能轻易化解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6节 韩叔郓也担心聂怀嵘就算赔进所有,最终仍是不能挽回小公主的心。 不过,将军总是将军,他这个做军师的,也不能不管。 折扇一停,韩叔郓还是给出了他的看法。 “将军固执不肯变通,那我也只好献言一二了,将军如今为小公主守门,也还行,至少能在小公主跟前多晃悠晃悠,不至于叫人忘了你,不过,应该还有两件事情,需要确认。” 聂怀嵘迫不及待地追问:“哪两件?” “按照梦境和现实,我大胆猜测,梦里的小公主重视的男人有两个,一个是皇上,另一个是将军,而小公主遭人所害,说明这两个男人,谁都没能保住小公主。” 听到这,聂怀嵘脸色一沉,他是恨极了梦里聂怀嵘的不谨慎,不在乎,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韩叔郓打量了一眼聂怀嵘的脸色,继续说道:“先说皇上吧,小公主若是怀孕了,他还不得派很多人护着小公主,可在将军的梦里,好像并没有出现多少来自皇宫里的人,而第二个梦里,小公主的陵墓也不是皇家规格,这说明那时候皇上极有可能已经殡天了,我从小公主的状态上猜测,皇上应该是病亡的。” “寻访名医,我在西垂边境时曾救过一个大夫,他医术高超,我派人将他请回兴京来,给皇上调养龙体。” 聂怀嵘随即回话,韩叔郓有些欣慰,将军还算是有些开窍了。 小公主对将军的防备很重,先从小公主最在乎的人开始关心,慢慢软化小公主的态度,比直接的,效果要好。 “不光是皇上,我记得小公主还有两位好友,将军不妨和这二人套套近乎,若得小公主的亲友美言几句,小公主的防备也不会那么深了。” 聂怀嵘想了一想,他记得卫霖很不喜他,这事有些棘手,棘手他也会办好的,“好,那梦里的聂怀嵘呢,是否也偶要注意的?” 韩叔郓点头,折扇展开,扇面起伏,由慢到快,由快到慢,良久,他才说道:“将军一直跟殿下强调将军和梦里的人不是同一个,可小公主从未听进去,说明殿下和梦里的人可能某些本质方面是相似,甚至是一样的,因而……” “我不是他。”聂怀嵘打断了韩叔郓的话,他不愿跟梦里的人相提并论。 “将军先听我说完,将军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公主觉得是不是。”韩叔郓很耐心地给聂怀嵘解释。 他也是心累,可他也不得不帮忙,要真指望将军自己,那就妥妥地没戏了。 而且韩叔郓已经猜着了,梦里的将军可能没被小公主逼太急,所以一直由于芥蒂他父兄之事,没有跟梦里的他商量过国公府的私事,才会将好好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这些醉心武功和打仗的,在感情上多少是有些迟钝和大条的,将军是这样,萧聿也是这样,心大能跑马。 折扇一收,韩叔郓接着说:“因而我们得确认一下梦里的将军对小公主是什么感情,若梦里的将军对小公主有情,将军让小公主回心转意的几率会大很多,若是无情,那将军就只能想尽办法证明自己和梦里的人毫无干系了,这个难度就很大了。”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经历,怎么可能毫无关系,但是有关系,梦里的人又无爱意,那这件事就是很大的一道坎,谁也不能确保小公主愿不愿意跨过这道砍,甚至能不能跨过这道砍。 聂怀嵘为难了,“这如何验证,梦境并不受我控制,我本就不是他,证明又该从何处证明?” 韩叔郓摊手,“那就先办头一件,后面这件,就等着将军的接下来的梦境吧,梦境继续下去,应该能见到梦里将军的感情态度了。” 想想也怪不得将军步愿意放手了,如此离奇之事,牵扯梦境与现实,将军有心悦小公主,爱意和执念交织着,是不可能会想放手的。 韩叔郓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里的黑折扇,他有一个猜测,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将军,那就是他觉得梦里的聂怀嵘应该是喜欢小公主的,然而梦里的他却迟钝到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凭证,大概就是那身黑漆顺水山文甲甲胄了,他独自去小公主坟前祭拜,仍穿着它,这大概不是出于愧疚之情所做出的决定。 猜测终究是猜测,答案如何,得要将军自己去找了。 * 席云素来到新公主府时,安景思也如她预料一般,在门口等着她了。 这一次,一如第一次见安景思那会一样,他领着她在府里各处观赏,各种介绍景致和建筑。 她逛了一圈,很是满意,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蜿蜒长廊,移步换景,怪石水池,巧夺天工,更为有心的是,她想要的桃树和栀子花,安景思都给种上了,花园里还移植了不少名贵的花草来,可见他是花了好些心思的。 席云素不免好奇道:“如此工程,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的?” 安景思狡黠一笑:“唯用心尔,殿下在皇宫之中,我无法得见,唯一之法就是尽早将这府邸建好,越早建好,我就能越早见到殿下了。” 公主殿下已经和聂怀嵘没了关系,他要是动作不快点,被其他人抢走了,岂不是会遗憾终生的。 席云素失笑:“本公主用人不疑,已经合作了,你把不用如此殷勤,本公主也是信任你的。” “信任?殿下可能误会了。” 安景思正色了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诚挚,“之前多番被聂将军打断,我的话没能说完,我对殿下好,最开始是为了利益,约定完成后,之后的讨好,不再是为了什么仕途靠山,而是发自内心地想对殿下好。” 席云素不太相信,而且合作中掺杂了其他的感情,事情就不好办了,她是希望安景思打消这种念头的,便开玩笑道:“你真想当本公主的面首?这可是赌上了你精心维护的名声了,而且本公主眼光很高的。” 野心用在正途才是好的,其他的主意,安景思不打为妙。 安景思并不退缩,话要说开了,公主殿下才会懂的,“殿下可慢慢辨认,我对殿下的心,无半点弄虚作假,我也自认我是不差的,能文会武,殿下要是再选驸马,可否将我列入选择之中,以我的出身,殿下是最好控制的。” “最好控制?那可不见得,你可是野心最大的。”这么汲汲营营的人,他也好意思说他是好控制的。 “可要是我的野心是觊觎驸马之位呢?殿下一念之间就能决定我的野心能否实现,不就是已经掌控住我了吗?” 安景思凝视着公主殿下,眼神清亮,无半点浑浊算计。 席云素拨弄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巧言令色,不过,本公主并不讨厌。” 驸马的人选,得细细琢磨了,也不急于一时,她先了解一番后,再挑个她喜欢的又合适的人来。 第四十五章 自验看完公主府后, 席云素吩咐人添齐了各项物什,择一吉日开府。 开府这日,元章帝出宫, 也来了公主府,不过到底政务繁忙, 只待了一个多时辰便回宫去了。 来公主府拜访的权贵人家不在少数,这本是应该的, 云素小公主的面子,谁能不给呢。 当聂怀嵘捧着贺礼上门时, 引起了不少的议论之声的, 他会来,也是出乎其他人的料想的,毕竟堂堂大将军兼国公爷在两三个月里, 被云素小公主逼着成亲,又被小公主休夫,这种待遇实在又草率又过分了。 兴京里的人都猜想着聂怀嵘被小公主给玩弄了,聂大将军颜面尽失, 心里怕是记恨着小公主的。 因而聂怀嵘来时, 同来恭贺的客人们就开始嘀咕起来了。 连席云素的好友江文英也看不懂聂怀嵘所来为何了。 江文英凑近席云素, 小声问她:“聂怀嵘怎么来了, 你不是把他休了吗?他难不成是上门来找茬的?” 江文英还记得上回聂怀嵘搂着甲胄从一楼飞身爬上二楼的样子,长的高大, 武功又厉害的,怎么看都不像个脾气好的人。 “不是, 他是来送礼的。” 席云素淡然回道, 给她守了将近半个月殿门的人, 怎么可能会来找茬, 估计讨好她都来不及的。 她也是弄不懂,聂怀嵘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她,说什么心悦她的话,前世的聂怀嵘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聂怀嵘稳步向她走来,殷切地看着她,前世今生,位置倒换,他正在追着她的脚步,正如以前她追着他一样。 “臣恭贺殿下乔迁之喜,良辰安宅百年遂心。” 聂怀嵘恭敬地同她贺喜。 席云素也只当他是寻常宾客,收了礼,讲几句客套之话,就急着想将人打发走。 然而聂怀嵘不想离开,就待在她附近不愿离开,等贺君虞以及安景思也给她道贺之时,他还暗搓搓地用眼神警告这两人。 他这护食一样的行径,在场中有好几人是心中不快的,但这是小公主的乔迁宴,有意见也不好同聂怀嵘计较了。 可是,也总有人是不忌讳这些的。 卫霖悠悠走到聂怀嵘身前,他看不惯聂怀嵘门神一样地挡在席云素身前,他家小表妹还要找新驸马的,怎么能让聂怀嵘坏了事。 卫霖挂着嘲讽的笑,对聂怀嵘说:“聂将军,刚好有美酒,跟我喝几杯怎么样?” 聂怀嵘看了眼席云素,她没在关注他,心下有些烦闷,便应下了卫霖喝酒之请。 卫霖自认是酒量好的,他狐朋狗友挺多的,斗酒也是常有的事情,总不可能输个一个常年在外打仗的人。 等喝起来的时候,卫霖才发现聂怀嵘这人酒量也不小,喝了好几壶了,都是面不改色的,他就来了好胜心了,非要喝赢聂怀嵘不可。 那两人在斗酒,席云素有点不忍直视,她拉着江文英,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卫霖其实是靠谱的,就是这些小事上,总爱乱来。” 她这个表哥也太不拘小节了,就知道顾着点自己的形象,凑起热闹来比谁都起劲。 江文英笑看着不远处拉着人喝酒的卫霖,回道:“他也是想为你出气的,本意是好的,只不过有时候胡闹了点。” 席云素点点头,从卫霖那边收回视线,开始关心江文英的终生大事了,“我听说你家里要给你说亲了?” 前世的遗憾,她不想今生再次发生,席云素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江文英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这个,也没瞒着她,压低声音回道:“嗯,我也到了年纪了,亲事也差不多要谈好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对方也很满意。” 席云素却是越听心就越悬着了,前世的事情,有很多依旧按照旧的轨迹在运行着,而她是不愿意见到同样的结果。 她同样小声问道:“国子祭酒的公子乔勋?” “嗯。” 江乔两家交情不浅,江文英也是自小认识乔勋的,学识人品都很好,那人担得起君子之称的。 席云素又看了眼正在傻乎乎跟人拼酒的卫霖,有些头疼了,她这个表哥就不能先将自己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操心她的吗? 她劝着江文英:“文英,如果你不是非乔勋不可的话,就再慎重考虑一下,我知你喜欢诗词歌赋,也不见得非要找一个同样爱好之人,没必要拘泥什么知己之类的。” 世事难料,从前世的结果来看,乔勋可能并非是她的良配。 江文英闻言,静默了好久,她不是迟钝之人,自然听得出话中是有话的,“素素,你我好友多年,不用藏着掖着了,我知你的心意,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所以你可以直言你发现了乔公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乔勋博闻强识,才高八斗,算得上是她的知己了,当得知说亲对象是他时,江文英并不排斥。 江文英是个聪慧之人,一点就通,很快就从席云素言辞中抓住了重点。 素素来劝她,极有可能是乔公子或者乔家有不妥之处的。 席云素略显为难,前世之事还未发生,此事的乔勋并未有任何过错,她是无法说出诋毁的话来的,只好委婉地提醒她:“乔公子学识出众,又是进士,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乔家人丁单薄,乔公子没有兄弟,就他一脉单传,他们定是盼着男孩的,可下一代是男是女皆是天意,怎么说的准,文英,你再好好想想。” 原是要说这个,江文英松了一口气,反是宽慰席云素:“这倒不用担心,上天总不会太为难人了,就算有个万一,乔家也有旁支的,从旁支过继一个来,也是寻常的事。” “你这么想,他们也会这么想吗?” 席云素面露悲伤,感情总是难以经受生活的考验的。 前世里,江文英嫁给乔勋一开始也是夫妻和睦,恩爱有佳的,可一直没有男孩,乔家是急了,乔勋本来也是站在江文英这边的,可日子久了,被家里人多番劝说,也动了念头了。 乔勋也并非完全是移情别恋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江文英,甚至提出只要儿子的建议,有了儿子便将小妾送走,保小妾下半生无忧,也保证再不见小妾。 江文英不同意,她是个傲气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后来她坚持着跟乔勋和离了,再后来……席云素不愿意再多回想了,有了那样的结局,她总是不想文英再走一遍老路的。 “我再考虑一下,素素也不必太担心了。” 江文英了解席云素,也能听出她的担忧之意。 席云素却是不太放心,她还想多叮嘱几句,聂怀嵘扶着卫霖走来了。 “殿下,表哥喝醉了,我可以将他安置到客房去吗?”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7节 聂怀嵘单手将人搀扶住,寻求着席云素的意见。 “谁是你表哥了?聂怀嵘,你搞清自己的身份。” 席云素很不满,他脸皮怎么这么厚,她都休了他了,他还乱认什么亲戚,而且他的酒量未免太好了些,她可是甚少见到卫霖醉成这副不清醒的样子的。 聂怀嵘还未替自己辩解几句,卫霖倒是先说了话,“来,表妹夫,我们接着,接着喝,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醉醺醺的卫霖眯着眼,又往聂怀嵘凑近了些,“表妹夫,你,你怎么长得很像聂怀嵘那个混账啊?这可不行,不行,长得像他,你就不能当我的表妹夫了。” 闻言,聂怀嵘松开了手,没人搀扶的卫霖往前踉跄了几步,整个人东倒西歪的,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了身形,接着,他一抬头,看见了正巧站在他身前的江文英。 卫霖嘴角下弯,委屈到不行,大胆地抓住江文英的手,死活不撒手了,“文英你为什么要欣赏博学多才的白面儒生了,别的不可以吗,舞刀弄枪的,不可以吗?” 江文英已经有些愣住了,而席云素恨不得捂脸装作不认识卫霖了。 “来人,把他扶到客房休息。” 她就觉得奇怪,卫霖怎么会突然会为了她找人斗酒,这家伙分明是想借酒消愁,以她做借口罢了。 她好好的乔迁之宴,卫霖就会给她添麻烦。 席云素试图补救:“文英,他喝醉了,胡言乱语的,你别放在心上。” 江文英半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好似也有点醉了,素素,我先行回去了。” 江文英走了之后,席云素想着,明早起来,卫霖一定会为自己在她的乔迁之宴上喝个烂醉而后悔不已的。 她的心还没放下,安景思笑眯眯地也走了过来。 安景思看向聂怀嵘,挑衅他:“机会难得,聂将军要不要跟我也喝两杯?” 聂怀嵘冷着脸,沉声道:“好。” 席云素头更疼了,适时制止了他们,“喝什么喝,要喝去酒楼喝,你们俩可跟卫霖不一样,没地方留给你们醒酒的。” 人喝醉了,不定能说出些什么震惊人的话。 一个个的,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分守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第二份半价的霸王票,承蒙厚爱,不胜荣幸,比心心~~ ----------- 第四十六章 安景思要和聂怀嵘斗酒, 席云素不同意,他们二人就没有乱来了,这两人之间的敌意也是半分没有消除的。 宴席散后, 公主府的下人们将宾客送走,只有喝的烂醉的卫霖留下来休息一晚了。 圆月高悬, 换了新住处的席云素略有不适应,睡着的时候也睡不太安稳。 朦胧的月光映照下, 似醒似睡的席云素依稀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轻抚而过。 她睡着,也感受了明显的触感, 便随行伸手去抓, 谁知,她还真抓到了东西。 睡意一下就散了,她立马被惊醒, 睁眼,却看到了坐在她床边的聂怀嵘。 聂怀嵘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惊醒,轻轻拨开她的手,慌张地想要翻窗而逃。 “站住, 聂怀嵘, 你敢跑一个试试。” 她一声命令, 聂怀嵘当真停了下来, 他低着头,一副认罪的样子。 席云素坐起身来, 胸口起伏着,不知是气的, 还是惊的。 毕竟任谁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 都保持不了冷静的。 她怒视着聂怀嵘, 责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有什么目的?” 被抓个正着的聂怀嵘不善辩解,只实话实说,“我担心殿下睡不好,就想来看看。” 如此说辞,席云素只觉得可笑,聂怀嵘私闯公主府已是要治罪的,他还说什么担心的话,他是什么人,轮得到他来担心吗。 “本公主睡得很好,也不干你的事。” 聂怀嵘弯身,单膝跪在地上,跟席云素平视着,“殿下,眼角的泪还未干。” 眼角的泪?席云素只觉他的说辞好笑,她睡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有泪。 她不相信,可聂怀嵘的神情十分认真,她半信半疑地伸手探向眼角,指尖有湿润的感觉,她在睡中流泪了吗,她自己怎么毫无察觉? “什么时候的事,你又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床头来的?” 看聂怀嵘的样子,这样的事情,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夜间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拭泪了吗? 月光从半开的窗口进入屋内,聂怀嵘的脸上有月光映照的,席云素可以看清他神情的变化,一如此时,她能看到那双黑眸中盛满了她的身影。 聂怀嵘答道:“成亲那晚,殿下就哭了,我听到了,入了梦,从此再也放不下了,在国公府时,我住在府里,夜间就会来看一回。” 说起来,一切或许就是从小公主的啜泣声开始的,他从那晚起,就已经放不下心了。 发丝缕缕,披散在肩头,席云素忽记起成亲第二日的早晨,聂怀嵘是躺在她身边的,那是被她的眼泪给引来的吗。 “聂怀嵘你多管闲事了,你如今更是没资格闯进我的府邸的,本公主完全可以治你的罪。” 不想被人纠缠就是这种烦躁的心情吗,以前被她紧追的聂怀嵘也是这样想的吧。 前世她和聂怀嵘各自受着煎熬,今生难不成还要体验对方曾经体会过的煎熬吗? 位置转变,她和聂怀嵘还是谁都得不了好的。 聂怀嵘黑眸沉沉,柔声道:“我不怕殿下治罪,我怕的是殿下睡不安稳。” 休书递到他手里,他就已然明了,他和小公主没了关系,已经成了小公主口中的陌路人了。 可他放不下她,放不下笑得很迷人的她,放不下睡觉时流泪的她,也放不下要跟他一刀两断的她,这种放不下不受他的控制。 聂怀嵘也时常后悔着,要是成亲时,他温和耐心一些,要是小公主提出和离的约定时,他坚定的拒绝了,要是小公主和聂家人发生矛盾时,他处理方式更好一些,也就不会是这种情况了。 然而,世间没有后悔药,也没有什么要是。 月影之下小公主开口了,说出了让他心酸难忍的话,她说:“聂怀嵘,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你拿着休书,另觅佳人,放过彼此吧。” 小公主骂过他,吼过他,指责过他,但没有一句话,能比得上她如今淡淡然地说出的这句话,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了。 这句话里的每一字都是一把刀,将他的心割成一片一片的,鲜血淋漓,痛到失神。 聂怀嵘慌乱地偏过头,不想让小公主看到他眼中的痛与凶,他能察觉到,此刻的他一定是狼狈又凶狠的,他总是不想吓到小公主的。 折磨,放过,都是让他不能接受的词。 梦里也好,现实也好,小公主和他已经经历很多了,在那些相处里,小公主记住的都是折磨吗,就没有美好的难舍的回忆吗,哪怕一点也没有吗?所以她才会想尽办法要她自己放手,也要他放手吗? “殿下,你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在这三个月的相处里,就没有哪一瞬间,值得殿下给我一个机会吗?” 在小公主看来,他和梦里的聂怀嵘一样的吗,不,或许他还不如梦里的聂怀嵘,至少殿下是恨,是怨那个聂怀嵘的,而他,在小公主心里是不是什么也不是,什么感情也没有留给他? 有一滴水珠落在席云素的手背,湿润的,难以忽视的。 她看不清聂怀嵘的脸,很多事情,其实都跟这个年轻的聂怀嵘无关的,可他终究是聂怀嵘,是那个把家人看得极重,是那个不怎么懂感情的聂怀嵘,他好似变了,又好似是没变的。 她没办法接受,前世聂怀嵘不喜欢她,而这一世的聂怀嵘心悦她的事实,如果只是世间的一个意外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喜欢,那将来呢,将来又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意外,是不是他聂怀嵘又会忽视她,不喜她了? “没有。” 席云素坚定地说出了口,有没有没有意义了,她已经不要聂怀嵘了,她选一个不会因为世事变化就会改变心意的人。 绝了他的念想,从此不再纠缠,对她和对聂怀嵘都是好的。 月色冷清,屋内只剩一人,窗户已全开了。 席云素重新躺回床上,阖眼想要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满屋的酒气,狼狈的人,席地而坐。 千杯不醉,在此时此刻就是一种难耐的折磨了,醉了,他便能忘却小公主那些伤人心扉的话了。 可聂怀嵘越喝越是清醒,小公主说过的话,也记得更清楚了。 连一丁点的机会,都不愿给他,在成亲的三个月里,他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好感也没给小公主留下吗? 是否对他太不公平了,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他和小公主的隔阂却是隔了一辈子的。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多的机会。 酒入愁肠,更添一分伤悲。 酒坛应声而碎,他怎么就醉不了,醉了他便可以和卫霖一样肆无忌惮了。 早知,乔迁那日,他就该喝醉的,喝醉了,兴许还有机会被留下啦,兴许还有被小公主挂念的时候。 聂怀嵘又开了一坛子酒,他和小公主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他的军师几次暗示要他放弃,他的家人和小公主相处不和睦,小公主的亲人和朋友,也全都不看好他,连她本人也只想着跟他划清关系。 就只有他一个人不想放手,就只有他一个人苦苦支撑吗? 连脑海里都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让他放手,一声又一声的,就是不停止。 “闭嘴,闭嘴,我不放手。” 聂怀嵘晃了晃头,试图将那恼人的声音赶走,是他的,怎么可能放手,梦境现实,早就缠在一起,解都解不开了,他怎么放手? 他放不了手的,放手就是要剜他的心,剜心才是最痛的,其他的痛算不了什么的。 他猛灌了一口酒,算不了什么的,不就是小公主几句伤人的话,不算什么的。 他是这么说服着自己的,可酒一口接着一口,怎么都停不下来。 停下来,就会尝到比酒更加苦涩的东西了。 一坛酒见空,聂怀嵘伸手再去拿酒,却只拿到了空坛子。 他拿一坛,一坛就是空的,寻遍了所有的酒坛,全是空的,就跟他的心一样,空荡荡的,空得叫人难受。 “来人,上酒。” 嘶哑着的声音喊了半天,堵在喉咙的那股难受让他无法大声呼喊,而外头黑漆漆的夜,将他不算大的声音全部掩盖了下去。 聂怀嵘想起身自己去寻找酒,然而这会酒劲上来了,平常能徒手砸裂石桌的大将军,这会将自己从地面支撑起来都做不到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8节 浑身乏力,空中泛苦,狼狈成如此模样,聂怀嵘自己都不忍了。 他躺在地上,用手捂着眼,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呢,他不是天下无敌的将军吗,怎么能惨败成这副凄惨的模样? 所幸小公主看不到,她若是看到了,只怕会对他更失望吧。 冰冷的地面,与空酒坛为伴,与苦涩相随。 就在这夜深人静,空寂无声的时刻,梦境也是悄然而至了。 **梦始** 阑风院中,郁郁葱葱的竹林已不见影,连一根竹子都没有了,放眼望去,全是盛放的粉色的桃花。 微风吹拂而过,桃花纷飞,落入树下一人的肩膀之上。 聂怀嵘依靠在桃花树干之上,满眼悲伤,看着花落,看着花掉入泥中。 “他们说你喜欢桃花,桃花开了,你看到了吗,你还会回来看吗?” 他伸手接住一朵风吹落的花,花朵静卧在掌心,他便对着掌心的桃花,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在桃林里,素素是不是就不会来了?你肯定很怨我,也很恨我吧,是该恨我,恨我迟钝早已动情却被所谓的自尊自傲迷了眼,误了你终生。” “素素你知道吗,害你的人,我一个个都没有放过他们,许淇玉也好,皇上也好,太后也好,我都把他们送入地府,给你赔罪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你离开我已经十二年后,能不能入我一次梦,就一次,一次就好,我好想见你一面。” “你以前总说我没把你当做妻子,但我娶了你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妻子了,我醒悟得太晚了,要是能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我们就不会错过了。” “这一辈子,素素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会再娶妻了,将来国公府交给大嫂的儿子,我也不用操心了。” “十二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还是不肯入梦一见吗?” “无法入梦一见,那黄泉可能相见?” “我最后的心愿,只求黄泉一见的,素素等一等我,好不好?” **梦终** 聂怀嵘猛地从地面起身,身旁的酒坛子都被他弄碎了不少。 他捡起一块碎片,紧握在手心里,碎片被握得稀碎,手心亦是血肉模糊了。 痛意唤醒了他的神思,酒也就醒了。 他是心悦小公主的,梦里的聂怀嵘也是心悦小公主的。 虽然梦里的聂怀嵘是个十足的混账,可他对小公主的感情是真的,那就有了转机了。 他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小公主了,不算是哪里的聂怀嵘,心都是属于小公主的。 他果然是不能放手的,那种两鬓斑白,形单形只的孤寡生活,梦里的聂怀嵘去过就已经是够了的,他才不要过那种生活。 竹林都移走吧,明日他就叫人来,全部种上桃树,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桃花盛放,他和小公主一起赏花。 或者小公主不喜欢聂府,他入赘到公主府也是可以的。 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他跟梦里的聂怀嵘是不一样的,他比梦里的聂怀嵘清醒,也比他更早开窍。 孤独终生的,梦里的聂怀嵘一个就够了,他的将来是好的,他会挽回小公主的心,不会陷入到方才梦境的悲惨境地的。 酒已经完全醒了,聂怀嵘也不在意掌心的伤,他就着黑夜将酒坛都收拾好了。 不该低迷下去了,他要拿出勇气和决心来,武艺他能做到天下无敌,对小公主的好,他也能做到最好的。 明日,他再和韩叔郓好好商量着,什么安景思也好,贺君虞也好,都不能抢走他的妻子。 第四十七章 天已破晓, 晨曦微露。 席云素半夜而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黑着一张脸,乔迁第一晚就休息不好, 全都是聂怀嵘的错,得记他一顿板子的。 她也暗自不满着, 公主府的护卫也太没用了,被聂怀嵘悄无声息的潜进来, 都没一个人发现。 得多安排些人,或者再找些厉害的来了, 她的公主府怎么能让聂怀嵘来去自如。 席云素对镜梳妆, 夜间没睡好,眼底有青痕,她让翠微多涂些脂粉掩盖住, 憔悴的样子可不能随意让人撞见的。 “表妹……” 门外低低的,又带着试探的声音响起。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卫霖那家伙,酒醒了, 他才知道事情不对了。 席云素叹气, 梳妆好了之后, 将人叫了进来。 卫霖低着头, 一副心虚的样子,他时不时地抬头, 打量着席云素是否在生气。 卫霖慢慢挪到席云素身边,小声道:“表妹?素素?你生气了吗?” 酒醒之后, 记忆就回笼了, 卫霖恨不得回到昨晚摇醒那个自信满满找人斗酒的他, 不过这真不能怪他, 这谁能料到聂怀嵘酒量这么好,他自己以前跟人喝酒可从来没有喝输过的。 席云素白了他一眼,“你说呢?表妹夫都叫出来了,以前是你正经表妹夫的时候,你说人家是野男人,现在真成野男人了,你倒是叫起人家表妹夫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聂怀嵘是真成野男人了,半夜翻窗跑到她的闺房了,堂堂将军,怎么就沦落到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的境地了。 卫霖弯身给坐着的小公主赔礼道歉,“是我的不是,我那时喝多了,见着一酒量好的,人又高大的,就给忘了这人是聂怀嵘了,一心想着这样的是表妹你喜欢的模样,就脱口而出了……” 说着说着,在席云素锋利的眼神里,卫霖的声音是越说越小了,喝酒误事,下次他可再不找聂怀嵘斗酒了。 “除了这个,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了吗?” 还好当时她跟前的不多,事情不会传扬出去,不然着兴京城里又该有是非流言了。 “不就这个吗,还有什么?”卫霖握拳的手低着额角,又细细回想了一下,不想还好,越想越慌了,“惨了,文英,我都说了什么,我得赶紧去解释。” 卫霖想起事情不对,拔腿就想走,席云素拦住了他,他这慌慌张张跑到江文英跟前去,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她是不放心他就这么去的,“你站住,去了,你打算说什么?” 卫霖苦笑着道:“还能说什么,就说我喝醉了,胡言乱语的,让她别放在心上。” 席云素是恨铁不成钢的,她没好气地道:“掩饰过去了,然后呢?看着她嫁人,自己伤心欲绝跑到战场上去送死?以后文英被夫家欺负了,连个给她出气的都没有?再等文英和离了,听到你的死讯,出家做姑子去?” “不是,你干嘛说得这么严重,谁嫁人了,谁要去送死了,我就是去解释一下,你别说得跟个生离死别似的。” 卫霖是越听越不舒服的,他嘟囔着反驳席云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席云素看不惯卫霖这样,生气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拍完不解气,又踢了他一脚,卫霖都受着,只委屈又不解地看着她。 “表妹,你还生气呢?” 席云素冷哼一声,“我迟早被你气死,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喜欢文英,你就告诉她,去她家提亲啊,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卫霖你丢不丢人?” 卫霖听了不乐意了,更别说席云素还踩在他的痛脚上,他也回嘴了:“哥哥我让着你,你别太过分,谁缩头乌龟了,文英那么好的一才女,我就一纨绔样,我配得上她吗?” 他不客气地坐到席云素的身侧的椅子上,整个人失落得不行,好似在回答她,又好似在喃喃自语着,“那乔公子书香门第出身,书读得好,人又有本事,不靠家里也能自己考取功名,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他都能跟文英聊得很开心,我不一样,纨绔大老粗一个,文英也不稀罕我这样的。” 席云素气笑了,“好啊,你就让那姓乔的去娶文英,你将来就眼睁睁地他们乔家人欺负文英吧。” “你怎么把人想的这么坏,乔家耕读世家,家规又严,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卫霖半信半疑,他是讨厌乔勋的,可那人也算得上是个好人,污蔑情敌这种没品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你自己不是常说,那些个白面书生花花肠子多得是,怎么到了乔勋这里,以前的话就不算数了?” 闻言,卫霖不安了起来,他表妹说得有理,万一那姓乔的对文英不好,该怎么办? 他慌乱着,自顾自地走了,他得好好想想了,想想文英的将来,想想他自己的将来。 席云素目送着卫霖离开,也没叫住他,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去想通,他要是想不通,活该他娶不到媳妇了。 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也是需要解决的。 她将翠微叫了进来,“再去禁军里调一波人来,要武艺好的,人机灵的,公主府的护卫还做够到位。” 可不能再让聂怀嵘偷摸跑来了,这算个什么事。 她想不通,成亲那晚,聂怀嵘不是不喜她的吗,那她哭她的,聂怀嵘多管什么闲事,他要是听着烦,为什么不离开呢? 以他夜探公主府的本事,绕开门口的丫鬟婆子,离开新房,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在乎,那他口中那些所谓的梦,真的能影响到他吗? 她心烦了,烦了一晚上,依旧是心烦的。 休书都给了,还来哀求什么机会,早就晚了,晚了一辈子了。 * 尘土飞扬,各类兵器破空声交错,士兵操练的声音在大营内回响。 而军师大帐里,焚香烹茶,吟诗作画,好似与大帐之外的世界隔绝开来了。 大帐四角摆上了大盆的冰块,炎炎夏日,里头仍是凉丝丝的。 韩叔郓好心情地作着画,他锦衣华服,不染一丝灰尘,任谁误闯了此处,都想不到这样的场景是在军营里的。 大帐被掀开,热浪和飞尘,随之进入,看着尘土落到木质的干净的地板上,韩叔郓皱着眉,又得叫人清扫了。 “将军,你弄脏了我的地面。” 聂怀嵘看着地上被他踩出来的带着灰尘的脚印,“我待会给你弄干净,有急事找你,先谈正事。” 韩叔郓不大乐意,他分明是有在大帐前写好了木板的,进门之前要将鞋底和身上的灰尘掸掉的,木质地面上的灰脚印看着很难受。 行军打仗多年,他要忍是能忍住,可眼下没有必要让他忍下去。 “不弄干净,我没心情说话。” 聂怀嵘急匆匆地赶来,一时情急也没顾得上,他是清楚他的军师的脾气的,就先耐着性子,将地面收拾好,把灰尘都擦了。 弄好之后,聂怀嵘就说明了他的来意,“昨日梦境又来了,梦里的聂怀嵘是心悦小公主的。” 聂怀嵘将梦境说给韩叔郓听,一丁点的细节都没有漏掉。 韩叔郓听后,神色复杂,“这么瞎折腾了一世,将军你可真够可以的,但凡问问梦里的那个我,也不至于把好好一桩亲事给弄成这个样子。” 聂怀嵘有些气不过,也有点不服气,“梦里的聂怀嵘不怎么样,我看梦里的韩叔郓也是比不上你的。” 韩叔郓笑了,还笑得挺大声的,这种孩子气的说法,他是很久没从聂怀嵘口里听到过了,或许将军跟小公主和好了,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将军能借此从六年前的事情里走出来,不再压制着他的本性了。 “虽然将军是想给梦里的你找个伴,不至于让将军你自己一个人尴尬,不过梦里的那个我,应该是很厉害的,也是很满足的,能算计到皇帝和太后,梦里的我应该是出了力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39节 听起来就挺刺激的,韩叔郓遗憾了,现实应该是不会有梦中那样的情景了,他也是体会不到梦里的他的刺激了。 如今仗也打完了,除了将军的感情问题,也没有其他的地方能让他的谋算和手段派的上用场,相当之可惜。 “叔郓,别动其他的心思,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小公主的事情。” 聂怀嵘自然是了解韩叔郓的,他在想什么,他是能猜到的。 韩叔郓收起折扇,遗憾不已,“当然,没将军的命令,我不会胡来的。” 聂怀嵘欲言又止,韩叔郓笑了笑接着说:“将军也别急,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小公主防备之心如此重,只能一点一点化解掉。” “夜探公主府,这种事情,我能不能做?” 不这么做,聂怀嵘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见到人,他想公主府的大门,他是轻易进去不得了。 “要做,今夜公主府的守卫一定会增多的,将军还得去见见小公主,将军到了之时,小公主若是正等着你,说明小公主心里多少还是在意将军了,先验证是否有这么一点的在意,有了,后面再徐徐图之,没有,可能就需要激烈一点的不太合适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第二份半价小天使的霸王票,承蒙厚爱,不胜荣幸,比心心~~ ----- 第四十八章 清凉的夜, 露草虫鸣。 公主府的护卫人数增加,一层又一层的巡视和守卫的人,在黑夜里提防着那胆大妄为的人。 聂怀嵘从后院进入, 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禁军,来到了昨日他来到的地方。 他打开窗户, 有微风进入室内,带动床边的床幔。 飘动的床幔内, 有人影浮现。 聂怀嵘的心放到了实处,这说明小公主还是在意他的, 哪怕只有一丁点, 他也是知足的。 “殿下在等我?” 床幔被掀开,席云素探出头来,腮帮子鼓鼓的, 愠怒地说:“聂怀嵘,你太无礼了,本公主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听到?” 聂怀嵘轻笑着靠近, 他也坐到了床边上, “听到了, 可殿下在等我, 我不来,殿下今夜岂不是白等了?” “谁等你了, 不要脸。” 席云素伸手就去推聂怀嵘,他真是无礼又胆大包天, 就仗着自己武力高就乱来。 手碰到了他的胸膛, 坚|硬又滚烫着, 却是半分也推不动的, 聂怀嵘依旧坐在她的床上。 她差点忘了,这个人力大无穷,根本不是她能动摇得了的。 席云素想将手收回来,聂怀嵘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手收不回来,就那么贴着他鼓起的胸膛。 “放肆,还不松手?” 她恼怒着,气愤着,没有聂怀嵘想要看到的羞涩与温柔。 聂怀嵘更是不放手了,“殿下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成亲之后,一直对我又打又骂的,我当真有那么罪大恶极吗,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人啊,我不是什么恶劣的人,殿下就不肯对我好一点吗,就一点也行。” 她的手被人攥在手里,聂怀嵘再如何示弱的语气都是打了折扣的了。 席云素瞪着他,“我没对你好过吗?成亲前的那个我对你很好吧,你那时是什么态度了,如今你凭什么来要求我对你好?你那时候不愿意给我机会,我现在凭什么要给你机会?你听清楚了,就给我放手。” 休书已下了,他知道装可怜了,成亲前,那个十八岁的她可是天天跟在他身后跑,他给好脸色了吗?他当众拒婚让她颜面无存的时候,对她温柔了吗? 是,他确实跟前世的聂怀嵘有不同之处,但是有些事是一样的,别以为过去了,旧账就消掉了。 聂怀嵘无言反驳,他也没放手,而是欺身而上。 席云素往后一倒,另一只手撑在身后,她整个人笼罩在聂怀嵘高大的身躯之下,逃脱不得。 她抬眸望着聂怀嵘,只见他沉着脸,眼神深邃,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在眼中酝酿,此时的聂怀嵘给她的感觉不是可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印象。 没有危险,却也不让她逃离的感觉。 聂怀嵘单膝跪在床上,她躲不掉的,“如果殿下想要翻旧账,那也好,殿下强迫过我一回,是否意味着我也能强迫殿下一回?” “不行,你强迫本公主的次数不止一回了,早还清了。” 她有点慌,聂怀嵘的眼睛里似乎又火苗闪过,本来没有危险的人,也开始变得危险起来了,更不要说她和他如此姿势,是很不妙的。 席云素试图威胁他,让聂怀嵘知难而退,“外面都是本公主的人,本公主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把你当做刺客处理掉的。” “可以啊,只要他们能抓住我。”聂怀嵘又凑近了几分,他的气息已经快要纠缠上席云素的气息了,他是不想惹小公主生气的,可小公主对他的防范太深了,他也只得另辟蹊径。 既然决心不放手,那就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将小公主的心给拉回来。 他凑到小公主耳边,轻笑道:“我强迫殿下和殿下强迫我,程度是不一样的,殿下心里有气,冷言冷语,我受着了,但是偶尔也给点甜头好不好?就拿以前殿下强迫的事来交换。” 聂怀嵘松了手,重新坐回床边上,他只会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逼一逼小公主的,其他的,他是不会乱来的。 他希望着,将来的某一天,能得到小公主的心甘情愿。 席云素想说些什么,聂怀嵘就起了身,在香炉里点起了香,一缕香烟袅袅升起,是柔和的舒心的香。 聂怀嵘回身说道:“这是安神香,殿下好好休息,我马上就走,今天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以后不会再打扰到殿下休息了。” 他走到窗前,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回到床边,“或许殿下是不知道的,无论哪个聂怀嵘都是心悦殿下的,梦里那个也是的。” 说完,他就走了,还贴心地将窗户给关上了。 席云素是愣住了,连叫护卫来抓聂怀嵘都给忘了。 他说了什么,他说前世的聂怀嵘也心悦她,怎么可能,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但是,聂怀嵘是不会说谎的,他虽是可恶,人却是很坦诚的,至少这个年轻的聂怀嵘是从来没有骗过她的。 前世的聂怀嵘心悦她,为什么不肯对她好,就因为她逼婚他,他就一直耿耿于怀吗? 就这么个理由,聂怀嵘至于固执这么多年吗,他是那么固执的人吗? 哦,他就是,固执起来,根本是说不通的人。 席云素辗转着,她以为自己又要一夜无眠了,可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她竟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连前世聂怀嵘是否真心心悦她的事也丢在了脑后,安心地睡着了。 * 翌日,聂怀嵘派人给小公主送了宁神香,被小公主无情地给退了回来。 他苦笑一声,昨晚说的话,小公主可能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的。 一世的间隔,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退回来的宁神香被他握在手心里,情况总算不是太差,他在小公主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位置了,梦境和现实的交织,若这点位置都没有,那就太可悲了。 聂怀嵘将东西收入怀中,赶往公主府了。 他送出去的礼,没有退回的道理,总是有办法叫小公主收下的。 他带着礼物上门,却在公主府门口遇上了另一个觊觎小公主的人。 “聂将军,别来无恙,你也来拜访殿下吗?” 贺君虞从容地跟聂怀嵘打招呼。 聂怀嵘面无表情,不太想理会他。 而后公主府的门开了,一脸笑意的贺君虞被人请了进去,而聂怀嵘则是被拦在门外。 他黑着一张脸,望着紧闭的大门,转身朝公主府的后院方向走去。 他不能再被门给拦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第二份半价小天使的霸王票,承蒙厚爱,不胜荣幸,比心心~~ ----- 第四十九章 刚搬进了新府邸, 来访的人是不少的,也挺热闹的。 得知贺君虞上门拜访,席云素自然是没有拦着他, 至于聂怀嵘,她不待见他, 不待见这个连着两晚夜闯公主府的人。 拦着他也是她故意的,总得给他点教训才是。 席云素想起贺君虞跟乔勋是认识的, 好像还是同窗来着,就想问问他的看法:“你觉得乔勋这个人怎么样?” 贺君虞略加思考了一下, 就明白了小公主的意思的, “人不错,有才华,人品也好, 我和他有同窗之谊,他是个可靠之人。” 大抵是为了小公主的好友问的,他有所耳闻,最近江家和乔家走得比较近。 他这样说, 席云素后面的话问不出口了, 她总不能当着贺君虞的面, 说他朋友不好, 还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如果乔家不是只有乔勋一根独苗苗,或许还是可以考虑他的, 但是前世之事,挥之不去, 那种可能性, 她不愿意再次发生了。 小公主沉默不语, 贺君虞好似是察觉不对劲了, 便问道:“殿下,不希望江乔两家结好?” 席云素轻轻点了点头,乔勋也算不上坏人,可结果是坏的,她就连带着乔勋这个人也看不上眼了,她最好的朋友就是江文英,她是不希望江文英再经历一次前世的悲剧的。 贺君虞沉思了一会,不解道:“乔勋虽是古板了点,也是担得起君子之称的,臣是认可他的,当然感情之事,要两情相悦才是。” 两情相悦?前世江文英和乔勋应该是两情相悦的吧,席云素又纠结了起来了,文英是个主意正的人,她一旦做了决定,轻易是不会改变的。 小公主苦恼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她要是反对了,就相当于是在棒打鸳鸯,但她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前世江文英跟乔勋和离后,就回了娘家,后来也有上江家给江文英提亲了,其中还有些是不错的人家,可江文英都拒绝了,直到后来传来卫霖战死沙场的消息,她才绞了头发出了家。 席云素细细回想起来,总也觉得不对,文英对卫霖到底是什么感情了?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友吗? 她又从贺君虞这儿得到了不少关于乔勋的信息,和她前世了解到的,也差不太多,乔勋这人各方面都不错,前世她也是满意他和文英成亲了,可乔家非要一个男孩的事,是一个过不去的槛,谁能保证江文英这一世能不能有男孩呢? 席云素见完贺君虞之后,心情更加烦躁了,她拿不住乔勋的错处,这可怎么阻止江乔两家结亲? 她烦闷地伸手去拿茶杯,一双手将茶送到她跟前,茶是温热的,她想也没想,接过来就喝了,喝完,一抬头,才发现端茶的人不对劲。 “你怎么在这?本公主没有让你进来。”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0节 聂怀嵘挡在她身前,不让开,并从怀里掏出那盒安神香来,“来送礼。” 小公主不乐意接,只气哼哼地说:“出去,不请自来,失礼。” “武将出身,又不是什么书香世家,我乃粗鄙之人,不知什么是礼。” 贺君虞被请进来,他被关在门外,聂怀嵘是不能释怀的,他放心不下小公主和贺君虞相处,一直在门外候着,没有听到出格的话,他才忍着没有现身的。 不过,小公主受了贺君虞的画册,却不肯收他送的香,聂怀嵘心里酸酸的。 他固执地将香送到小公主的身前,见她怎么都不接,他便拉过小公主的手,一把塞在她的手里。 眼见小公主不开心,想要将东西还回来,聂怀嵘忙说:“殿下不收,我晚上来亲自给殿下点香。” 被强行塞到手心里,小公主气得顺手砸了出去,被聂怀嵘一个闪身给接住了,没有摔坏,真是可惜了。 聂怀嵘紧握着手里的香,失望不已,小公主对他,和对其他男人,如此鲜明的的对比,他岂能不伤心。 他是个不怕痛的人,可在小公主这,他都要痛怕了。 聂怀嵘低垂着眼眸,“看来殿下是希望我亲自给殿下点香了,这也正和我的意思。” “你怎么总是这样,本公主说的话,你当不当回事了,本公主不喜欢你这种不听话的人。”小公主不想要聂怀嵘的东西,这人却仗着他武功好,没人奈何得了他,就总给她来这一套。 聂怀嵘将香放在小公主的身侧的桌子上,为他自己辩解了几句:“我若是听殿下的话了,我就见不到殿下了,那我宁可不听。” 他是不想惹她生气的,可小公主太排斥他了,他是不得已的,但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是想讨她欢心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和聂怀嵘的关系,席云素不愿意再走老路了,管这个聂怀嵘是不是前世那个,只要他叫聂怀嵘,她都不想要了。 “聂怀嵘,你再敢放肆,本公主立马就找新驸马了,等着公主府住进来一个男主人,你就……呜呜……” 话未完,腰际被人揽住,唇角被堵住,力气大到她根本动弹不得半分。 她整个人被包裹在聂怀嵘的气息里了,她呜呜地叫着,聂怀嵘抱住就不撒手了。 当被聂怀嵘温热的指尖碰触时,席云素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是危险的,他健壮的臂膀是枷锁一般,被锁住了,逃都逃不掉的。 他身上灼热的气息经由衣服传达给她时,席云素就慌了,挣扎的力度也变大了,虽然这对聂怀嵘而言,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聂怀嵘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腰带,然后他好似理智回笼了,一下就退开了,放开了手,没有再禁锢着她了。 席云素含着泪珠的眸子狠狠地瞪着聂怀嵘,她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打了聂怀嵘一巴掌。 “手疼吗?” 他是这么问的,小公主气得恨不得再多扇他几下。 她讨厌聂怀嵘这种人,她手心都打红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委屈的都是她一个人,聂怀嵘什么事都没有。 聂怀嵘蹲下身,给小公主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殿下说要找新的驸马,我心里难受,才……” “闭嘴,你还不滚。”席云素气得踢了踢蹲在她跟前的聂怀嵘,结果也是踢不动的,他纹丝不动,丝毫不把她的力气放在眼里。 果然不能要聂怀嵘,就他这个头,他这力气,谁嫁给了他,都得被欺负死。 小公主脚踩在他的肩头,眼角红红的,看着可怜又娇媚的,聂怀嵘喉咙一紧,声音又哑又低,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殿下不是想让江乔两家结不成亲吗,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小公主遇到了在意的事情,放下了脚,一下就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聂怀嵘松了一口气,开始慢慢平复身上的热度,仍不忘他的初衷:“殿下收下我的礼,我就告诉殿下。” 第五十章 威逼和利诱, 聂怀嵘是什么都学会了。 席云素收下了他送的宁神香,心里是不乐意的,他说他会学着处理好感情之事, 结果他就学了这些。 他还蹲在她的身前,黑眸里满是期待, 那模样有点不忍直视了。 “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她还没有原谅他方才的失礼的举动。 聂怀嵘顺势起身,坐到了小公主的身边, 笑道:“殿下放心,我会让殿下如意的, 不过我希望殿下能不计较我擅闯公主府的罪过。” 他明知道是罪过, 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 席云素不满地道:“本公主不计较后,你能保证今后就不擅闯了?” 聂怀嵘摇头,他做不到, “无法保证。” 这是他能接近小公主的手段了,其他的,太多的不确认了,他已经被小公主关在门外给关怕了, 他只能擅闯了。 “莽夫, 你就是莽夫, 还是固执到不听劝的那种。” 席云素想骂他, 她为了不重蹈覆辙,已经尽量远离聂怀嵘了, 也很少跟他计较些什么,可就是这样了, 她和聂怀嵘之间还是纠缠不断, 简直就是孽缘了。 前世, 她不放过聂怀嵘, 现在轮到聂怀嵘不放过她了吗? 她看向手边的宁神香,不由叹气,这一切是不应该的,休书都下了,就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 她是没想到聂怀嵘是比她还要难缠的。 聂怀嵘静静地看着小公主,他无法反驳她的话,他的确是做了很多不合时宜的事情,可大多也是无奈之举,他不过是想离小公主更近一点罢了。 “别的话,殿下吩咐,我自是会听的,可撇清关系的话,我不能从命,殿下应该相信过梦里那个聂怀嵘很多次吧,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一次呢,我跟他是不一样的,殿下就连试一试都不愿意吗?” 他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也一遍又一遍的请求,希望小公主有那么一瞬间会认同他。 席云素不为所动,“如果你要说这个,那你可以走了,本公主不想听这些话。” 试探失败,聂怀嵘也只得放弃,跟小公主说起她关心的事情了。 说完正事,从公主府出来,他恋恋不舍,不想走,一步几回头后,没人挽留他,他只好踏出了大门。 这才多久了,没成亲前,小公主还曾粘着他不放的,结果一成亲,就差了一辈子了。 这其中的差距,和他的委屈,是无法诉说,也无法摆脱的。 刚出了公主府的大门,门口处贺君虞却在等着他。 聂怀嵘冷着一张脸,冷冽带着凶意的气势很吓人,他身高比常人高,即使贺君虞身体纤长也很高,他依旧比贺君虞高出大半个头了,聂怀嵘俯视着人,“贺公子找我有事?挑衅还是求和?” 贺君虞没有被他吓退,态度温和,“聂将军的敌意也太重了,我并非来挑衅,也并非求和的,只跟聂将军闲聊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何必惺惺作态,真没别的意思,你就不会特意在此等我,说吧,让我听听你的意思。” 聂怀嵘双手抱胸,等着贺君虞的话,他们这些私底下觊觎小公主的人,没一个是心怀好意的,他是不怕他们的,小公主是他的,他死活都是不会放手的。 贺君虞长身玉立,他整了整衣角,正色道:“殿下是一个很心软之人,对她亲近之人也从不苛待,就算身边的人犯了错,她能轻饶的都轻饶了,可即使如此,你还是逼得殿下休夫了,能把她那样的人逼到如此地步,聂将军你不心疼,其他人是心疼不已的,既非良人,何不就此放手,对大家都是好的。” 聂怀嵘冷冷地看着贺君虞,他和小公主之间的事,牵扯梦境和现实,没有这些不知情的人置喙的地方。 “说完了?” 他不听劝,贺君虞略显急躁了,“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休书已下,你坚持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凭白给殿下添麻烦,徒增烦恼,你该放过殿下的。” 聂怀嵘提步往前走,路过贺君虞时,撞上了贺君虞的肩膀,将人差点装了了趔趄,他没回头,只留下一句,“我和殿下如何,不管你的事,你无权干涉。” 他和小公主之间隔着的是一场悲伤难过的梦境,那场梦境,他没有遭遇过,却要承担梦境所造成的后果。 他没办法不承担的,即使很多事他都没有做过。 因为他叫聂怀嵘,因为他的小公主经历了那些痛苦的梦境。 他撇不开责任,也不想撇开,他想将小公主从梦境里拉离出来,重新认识和信任现实中的聂怀嵘。 他和小公主本是可以两情相悦的,他不能错过。 * 几日后,卫霖无故受邀来到枫亭酒楼,二楼雅间内,聂怀嵘正在等着他。 卫霖左右打量着雅间内,见只有聂怀嵘跟他时,一时摸不清聂怀通这是要做什么。 他小心试探道:“聂大将军约我来有何指教,总不会是要在这种地方跟我切磋一番吧,这也不合适吧?” 除了切磋武艺,说白了也就是找他麻烦之外,卫霖不觉得聂怀嵘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能找上他。 难不成他给贺君虞说小公主的喜好,以及帮安景思说话的事情,聂怀嵘都记在心里,现在来找他算账了? “卫公子别紧张,坐,今日是请卫公子来喝酒的。” 聂怀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话也和和气气的。 卫霖看着桌上的酒坛子,想起之前他被聂怀嵘喝趴下,还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就犯怵了,他可不敢再乱喝酒了,就拒绝道:“不了,这几日不舒服,不能喝酒。” 聂怀嵘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边喝还边说:“我就直说了,请卫公子来,不光是为了喝酒,还为了小公主的事情,殿下一向看重卫公子,所以还想请卫公子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就为这事?卫霖听说聂怀嵘这一阵子老是缠着他表妹,他看不过去,大步走到聂怀嵘身边,语气都不好了:“有什么好美言的,你都被休了,我家小表妹已经不要你了,你该有点自觉,离我表妹远点才是正事。” 聂怀嵘闻言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片刻后,他松了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来是有要事的,也不能将小公主看重的人给得罪了。 他仰头又喝了一大碗酒,说道:“我是放不下殿下的,过两天,殿下的好友江小姐就要和乔家公子定亲了,殿下想给江家小姐送一份大礼,我请卫公子来,不是要听放弃的话,而是想向你打听一下,我能不能为殿下送礼帮得上忙?卫公子讨厌我可以,可我的目的是想让殿下开心,卫公子也是愿意见到殿下高兴的吧?” 卫霖一听到江文英要定亲了,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抢过聂怀嵘手里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还管谁高不高兴的,现在他不高兴极了。 第五十一章 卫霖喝着闷酒, 聂怀嵘也不劝他,就静静地看着他喝。 有些事,太过清醒的时候是不敢说出口的, 聂怀嵘自顾自地喝着酒,要不是他酒量太好, 他也想醉一场。 “你喜欢,为什么不跟她说, 你应该没什么好顾忌的吧?” 聂怀嵘不太理解,卫霖又不像他, 跟小公主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 他不是跟江文英的关系很好吗? 为什么不说,想要的,就要去争取, 不是吗? 卫霖停了酒杯,叹气道:“我配不上她,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他都不擅长, 她喜欢的, 他都没有, 这样的他,如何能得到她的青睐呢。 聂怀嵘皱眉, 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酒,“所以你要放手, 今后她的幸福与否都跟你再无干系, 你能甘心吗?如果是我, 我不甘心, 我不能允许她的身边有除了我之外的男人。”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1节 酒香浓烈,他十分清醒,小公主曾经喜欢过他,那以后也是有可能会重新喜欢他的,他依旧是他,是小公主曾经喜欢的模样。 放手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公主府没有新的驸马进入,那他就是有机会的,是不可能放弃的。 卫霖看了聂怀嵘一眼,摇头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家小表妹不适合你,你也别再缠着她了,休书都下了,你还折腾个什么劲,给兴京里的百姓看笑话吗?” “你错了,我不是要强求她,我是想要一个机会,然后获得小9时光独家公主的心甘情愿,至于笑话什么的,更没什么好在乎的,再怎么笑话,也不过一时而已,我可不愿意抱憾终身。” 梦境里的聂怀嵘就后悔了,后半生抱着无望的期盼,在悔恨中度过一生。 他是不一样的,他不会走那个聂怀嵘的老路。 他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去强迫小公主的,他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得机会,就如在战场,战机稍瞬即逝,见到时就该死死把握住,胜利才会来临。 他一次一次被关在门外,静观其变只会让情况加重的,他必须要主动出击,就如眼前的卫霖,躲着逃避着,问题永远是不会解决的。 聂怀嵘决定激一激他:“还是说,其实你并非心悦江文英,又或者你对她的没多少感情,所以能轻易容忍她嫁给别人,你依旧能岿然不动,如此,江家小姐小姐嫁给乔勋倒是一件好事了,总之会比嫁给你这个不上心的人要好。” “放屁。”卫霖一拍桌子,怒目对着聂怀嵘,“她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我卫霖平日里是不正经了些,可对文英的心意是认真的,你不要诋毁这份心意,不然就算你武艺高强,我也要跟你计较的。” 聂怀嵘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说:“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得跟她说去,堂堂男子汉,你应该不至于这么怂吧。” “谁怂了,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只是现在见不到她,见到了,我一定说。” 卫霖喝了酒,又被他一激,立马就不服气了。 聂怀嵘笑道:“她就在隔壁,你去,是男人你就去。” “我……”卫霖被噎住了,这怎么可能,他坐立不安着,手里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了,“你是不是拿我寻开心的?还是你是受席云素所托来算计我的?” 可能是后者了,得怪他上次酒后失言,聂怀嵘才使出这种招。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现在不说,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卫霖明知道聂怀嵘是故意的,可他说的也有道理,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往隔壁雅间走去。 卫霖刚走,席云素就进来了。 聂怀嵘一个人坐在桌边喝闷酒,见她来了,眼睛里都有光了。 席云素缓步走到桌边,看着满桌的酒坛,不太高兴,“酒味,很难闻。” 闻言,聂怀嵘起身,打开窗户,将桌上的酒坛都收拾干净,让小二都端走了。 摆弄完了之后,他才有些局促不安地说:“殿下不喜欢,就不喝了。” 如此小心翼翼的聂怀嵘让席云素有点不太自在,以往怎么不见他这么听话,他要是早有这种觉悟就好了。 “你觉得他们能成吗?”她很关心这个,要是能成,前世的结局就能扭转了,不成,估计文英就还是会选乔勋的。 她是放不下她的好友的,也担心卫霖重走前世的旧路,年纪轻轻死在战场上。 聂怀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殿下觉得我们能成吗?” “你就非得扯上你自己吗,这就是两回事。” 席云素不满,她完全是因为聂怀嵘的主意,才请江文英来这里的,她要解决的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如果一开始,聂怀嵘只关心他和她之间的事,她是不会来的。 聂怀嵘苦笑着:“我是因为殿下,才出主意的,他们能不能成是他们的缘分,我们能不能成,全仰赖殿下一念之间。” 他是有些羡慕卫霖的,卫霖和江家小姐之间没有太多的阻碍,而他和小公主之间却是隔着时间的沟壑,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缩短这里头的差距,让小公主能回心转意。 她要是对他态度好一些,对他笑一笑,他就能满足好几天了。 席云素别开脸,不去看他,她早就做了决定了,休书都给了,还谈什么一念之间,是他不肯放手,就跟以前的她一样,非要得到才能罢休。 这么些日子过来了,席云素已经不怀疑聂怀嵘对她的心意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早说过了,他太晚了,来的太晚了。 烙印一旦留下,就不会消失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感情来的太晚了,在她不需要的时候才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聂怀嵘,我已经做过决定了。” 休书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了。 聂怀嵘盯着她,黑眸里是不见底的深邃,“卫霖和江家小姐,在那个梦里没有圆满,对吧?他们能有新的开始,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殿下的决定掺杂着我的梦境,不是单纯针对我的,那殿下的决定对我就是不公平的,我不能认同。” 他大胆地伸出手,抓住席云素的手,两手相握,两心相异。 聂怀嵘非但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执手走下去,是有两心同的那一天的,只要他的小公主不甩开他的手。 第六十二章 “抓够了没, 还不松手。” 要跟聂怀嵘比力气,谁都比不过他,席云素抽不会手, 被他这么抓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提醒他放手。 聂怀嵘不愿意也的放手, 总不能惹恼了小公主,“若是可以, 真不想放手。” 小公主收回手,手背上残留的他的温度, 就像是被他人侵略了领地一样。 她休了他之后, 她和聂怀嵘之间比之前还要亲密了,这可真叫人发愁。 如此没有分寸感,聂怀嵘也是变了很多的。 是因为她, 还是因为他自己的梦境? 席云素心是越发乱了,她曾经一眼就看上了聂怀嵘,他的外貌,他的身材, 都是她喜欢的那一种, 前世的相处, 磨灭了她对聂怀嵘的好感, 可他这样的,终归是符合她的胃口的。 人一旦产生了动摇, 之后就很难再坚持己见了,前世她退让了, 便很难在拾起她的骄傲, 如今她要是再被聂怀嵘给迷惑了, 那很可能又得被名为聂怀嵘的锁给禁锢住。 就算聂怀嵘变了, 其他人是没有变的,环境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她要把一切压在变化了的聂怀嵘身上吗? 这个人值得她压上一切吗? 席云素没有信心,她不是多厉害的人,难以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她只好避免着重复的选择,寻求最大的改变。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聂怀嵘你就是那井绳,你没有那么大的过错,可我已经怕了,你另觅佳人吧。” 纠缠不休,就不是什么好事,正如她以前纠缠聂怀嵘一样。 聂怀嵘伸手想去拿酒,他拿了个空,才记起酒方才已经被他收拾掉了,他郁闷地喝着茶,她终究是信不过他的。 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喝,茶竟是比酒还要苦了,聂怀嵘艰难地开口道:“井绳不是蛇,你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往后十年,百年,殿下都不会怕井绳也不会怕蛇了,这样不好吗?”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肯放手的,席云素不想说话了,这个人就是个蛮牛,说不通道理的。 还说什么好与不好,他就根本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聂怀嵘确实不依不饶的,还装起了可怜来,“殿下应该给了梦里那个人很多次的机会吧,就不能给我也留一点机会吗,不求殿下一视同仁,可也不能太苛责于我。” 他是羡慕的,羡慕梦里的聂怀嵘曾经拥有过,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从成亲第一天起,小公主心里想的就全是和离了。 成亲不过三天,就被夫人商量着要和离的就只有他一个吧,也许当初他就不该答应的。 成亲前,触手可及时,他没有把握住,如今遥不可及时,他苦苦追求。 “我有时候真的希望殿下的心能够再狠一点,那样殿下就会放不下梦中的怨和恨,至少也就不放如此干脆利落地离开我了,当我梦到梦境里的聂怀嵘的悔恨和伤心时,我也曾动过一些不好的念头,所以殿下,别太逼我了,好吗?” 他甚至想过,就算恨,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的想法,梦里的那个聂怀嵘与小公主阴阳相隔的惨相,他连着见了四晚,见一次心口便疼一次。 梦里的聂怀嵘盼着黄泉相见,可小公主已经在他这里的,黄泉,怕也难见了。 聂怀嵘总也担心的,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落到那种下场。 他更害怕,求而不得又被梦境困扰的他,将来会做出什么让小公主无法原谅的事情来,他从来不是冷静持重的人,装得再像,他骨子里也不是那样的人。 再这么被小公主排斥和忽视下去,六年的磨练可能会毁于一旦,他说不准又会回到从前,恢复成以前那个好勇斗狠,惹是生非的聂怀嵘。 他殷殷期盼着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而他也总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小公主没有对他笑,只面无表情地说:“我逼你?不是你在逼着我吗?你因梦境动了心,那将来呢,你又梦到些什么不好的,是不是也会因此失了心?你的动机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你凭着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本公主面前装深情?”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头,就会越说越生气了,小公主脸都气红了,咬牙骂道:“你只说本公主不信你,那你呢,你信过我吗?聂怀嵘,你跟你梦里的人一样,都是一个混蛋,一个只顾着自己的混蛋。” 她的眼睛红红的,聂怀嵘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解释说:“不是,不是的,我从不是因为梦境而对殿下心动的,我是因殿下的笑容而意识到自己心意的,而殿下说的不信任,是我不够了解殿下,我知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他拥有的时间太短了,从成亲到休夫,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很多事情,他都来不及做,也来不及了解。 太匆促了,匆促到他还没来得及明白自己的心意时,小公主就已经急着离开他了,他缺乏时间,也缺乏相处的机会。 聂怀嵘还想说些什么,隔壁雅间的门打开了,小公主整理好情绪,把眼泪抹干,不会理会他就走出去了,他没办法,也只能跟着出去了。 * 席云素从雅间出来,江文英已经离开了,她只见到了卫霖。 卫霖脸上还挂着一丝傻笑,等他见到了席云素之后,便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连退好几步,嘴里还嚷嚷着:“虽说咱俩是表兄妹,但是还是要保持距离的。” 席云素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就你这傻样,本公主才不想跟你一道,要是被人误会本公主跟你是一伙的,本公主才丢脸,我来找你,不过是想知道文英以后打算怎么办。” 卫霖这家伙还敢嫌弃她,她不嫌弃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说她要考虑考虑。”卫霖不自觉地靠近席云素,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素素啊,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卫公子,要保持距离。” 聂怀嵘插在两人之间,还不动声色地将卫霖推远了。 席云素白了聂怀嵘一眼,他管的也太多了。 她带着人回到了公主府,聂怀嵘也跟着来了,赶都赶不走。 她看向扭捏着的卫霖,直接问道:“说说吧,是个什么情况?” 卫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被聂怀嵘灌了一肚子酒,在他的言语刺激下,一下子就跑到隔壁跟江文英表明心意了,她都被他吓到了。 最后,在他都胡言乱语下,江文英答应他会好好考虑。 他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席云素,还神色复杂地对她说:“文英她说,她一直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这怎么可能,我从小就认识你了,你那个脾气谁受得了,我又不是自找麻烦的人,你说文英她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我解释了好一通,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解释得清楚。” 他这话一说完,聂怀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席云素:…… 所以这就是前世卫霖和江文英关系怪怪的原因了吗? 一个自以为对方看不上他,一个以为对方心有所属。 这么说来,前世和离之后的江文英其实是一直在等卫霖回来的,结果人回不来了,她才出家的吗?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2节 席云素觉得自己察觉到了真相了,她回怼道:“你的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本公主更看不上你,不过文英说她要好好考虑一下,说明就是给你机会了,你要抓住机会,去她跟前好好表现,再错过了,你就是活该了。” “再?这怎么说的好像我以前错过一回似的。” 卫霖挺疑惑的,但他也把席云素的话给听进去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想想,怎么让文英高兴。” 卫霖不多留,他还有正事要办,临走时,他还跟聂怀嵘道了谢,要不是他那一激,他都没有勇气去说。 人走了,清静了不少,席云素也放心不少,卫霖行动起来了,江乔两家应该就不会结亲了,卫霖那家伙要是这点小事自己都处理不好,她也没法相信他将来能给江文英幸福了。 不过,还有人厚着脸皮,不赶他,他就不走了。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事情办完了,回去吧。” 聂怀嵘依旧不动,“用完就扔,殿下不厚道。” 席云素气笑了,“你这是将功赎罪,你知不知道,就你那天做的混账事,要不是你帮了卫霖,你以为你还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公主府吗?” 就他轻薄她的举动,没打他板子,全是她心善而已。 聂怀嵘没有回她的话,而是说起别的来,“今日不是故意惹殿下哭的,可我不那么做,殿下是连心里话也不愿意跟我说的,做的不好的,我可以改,殿下别躲着我就好。” “聂怀嵘你现在变得很狡猾了,油盐不进,转移话题挺有一手,还有,不是本公主躲着你,是你非要缠着本公主,你这样真的很烦人。” 她都开始觉得聂怀嵘无处不在了,不是公务繁忙吗,成日里往她这里跑,成什么样子。 聂怀嵘黑眸沉沉:“殿下就半点好话和希望,都不愿意给我吗?” 第六十三章 席云素把聂怀嵘给撵走了, 她回应不了他要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们聂家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聂怀嵘因愧疚想要保护的家人, 可他估计到如今也看不明白他的家人心里有些什么算计,虽然这里头也有聂怀嵘跟聂家人相处时间短, 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的原因,席云素仍旧不想再趟聂家这趟浑水了。 前世的聂怀嵘不明白, 如今的聂怀嵘也不明白,那座国公府里最不喜她的人是谁。 聂府的恶妇是会想尽办法要将她赶出聂府的, 而赶她的理由, 席云素自己都不太清楚,只偶尔有一回听到过,恶妇说她个性品性像她, 保不齐也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那种事情是什么事情?前世今生,席云素就没有弄清楚过。 她支着下巴,她之前一直被别的事情分了神,先下空闲下来了, 她该要算算旧账了。 太子那边证据不足, 不能治他的罪, 皇后母族势力也挺大的, 她要徐徐图之,她就先从李太夫人这个恶妇这头算起。 前世她父皇过世后, 国公府成了她唯一的庇佑之所,李太夫人就趁着她处境艰难之际, 百般刁难, 国公府的下人们轻视怠慢她, 少不了这个恶妇在背后怂恿。 那时, 她虽是名义上管着帐,国公府的账房钥匙却在李太夫人手里,府里的下人们不使银子就指挥不动,还有不少阳奉阴违,故意刁难的。 一旦她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李太夫人就在聂怀嵘跟前明里暗里地说她的不是,还总想将许淇玉嫁给聂怀嵘。 更可恶的是,李太夫人那个恶妇在聂怀嵘跟前,是一副慈母且性子软的样子,骗的聂怀嵘以为是她为难了李太夫人,多少委屈她是有口难言的。 想起前世憋屈的事情,席云素气性都上来了。 她腾出手了,她要查清楚李太夫人做过的那种事情是什么事,想来肯定的是什么亏心的事情,所以才会忌惮她想赶走她的。 她的个性品性像她? 席云素从前世起,就一直没有想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像那个恶妇,她堂堂正正的,从不使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那这个像是指什么,总不可能是身份地位像吧,恶妇的出身可比不了她。 她隐隐觉得抓住了些什么,但还是想不通的。 席云素将王嬷嬷唤了来,“嬷嬷,要你安插在聂府的人可有查到什么了?” 她在聂府的几个月不是白住的,她留了眼线在府里,就为了查李太夫人。 王嬷嬷回道:“回殿下,还没有什么进展,李太夫人是很谨慎的人,除了她的心腹芳莲,其他人难以探听到她的虚实,国公府内外的人都只说她是个贤淑温良之人。” 席云素摆弄着腰间的平安符,心中冷笑着,温良吗?也是,那个恶妇欺负起人来都是软声软气,暗箭伤人的,明面上是不会做出有损形象之事的,在聂怀嵘跟前尤其如此。 理由,她是知道一点的,聂怀嵘从小就不是在李太夫人跟前长大的,他五岁就去了西垂边境了,等等,席云素察觉到了不对劲了。 “谯国公府为什么要把五岁的聂怀嵘送到边境去?那时候西羌不是正强大吗,他们国公府就不担心聂怀嵘的安全吗?” 说起来,聂怀嵘还有个大哥聂怀翰,聂怀翰大聂怀嵘十岁,聂怀嵘五岁时,聂怀翰十五,好像也已经上战场了,他们聂家有必要再将那么小的小儿子送上战场吗? “这事确实怪异,当年聂将军送去边境的事,应该是很少有人知道的,还是后来前国公爷和聂将军大哥死后,这事才传开的,聂将军五岁,也就是二十年前了。” 王嬷嬷一向记性很好,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二十年前啊,聂家好像还真发生过一些大事,“殿下,我记得二十年前,前谯国公的弟弟好像是那时候死的。” 前谯国公聂弘武的弟弟聂弘文,席云素有点印象了,“聂怀嵘的二哥是不是跟聂弘文一起遇难的?” “回殿下,是的。” 聂府里是不允许下人谈论这个的,说是怕引起李太夫人的伤心事,如此看来,说不准是有什么隐情的。 席云素放下手里的平安符,吩咐道:“去查一查,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把李太夫人藏着的私隐全部调查清楚。” 贤淑温良?她会把李太夫人的那副假象给撕下来,欺负过她的,总是要还回来的。 至于答应过聂怀嵘不为难聂家人的承诺,席云素不放在心上了,因为聂怀嵘先违约了,他纠缠不放,她也没必要傻傻地遵守着诺言。 要怪,就得怪聂怀嵘他自己。 * 聂府景福院中,李太夫人放下手里的木鱼,朝屋内正中央的菩萨画像拜了拜。 而后她拿起了她的佛珠,问芳莲:“怀嵘他又跑到公主府去了?” “是,国公爷他根本就没放下过云素公主,连公务都拉下了,以往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太夫人,可不能让国公爷这么下去了,兴京城了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了,说国公爷被小公主玩弄了,还痴心不改。” 芳莲叹气回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好不容易云素公主走了,结果国公爷自己倒是追上去了。 一缕青色佛香升起,李太夫人半阖着眼,不疾不徐地说:“给我在同昌郡的兄长写信,邀请大嫂家族里的小姐罗静姝入京小住一段时间。” “太夫人是想和同昌郡贵族罗家联姻?这主意好,同为同昌郡人,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罗家在兴京没有势力,太夫人能拿捏住……” “多嘴。” 芳莲的话没有说完,李太夫人很是不悦地打断了她,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没有势力,几个字刺痛了李太夫人,她当年也是没有势力的,所以才会被逼到那种地步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是席云素,谁都好,席云素太像她了,眼神里的纯粹和傲气,都像她,她看着席云素,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 李太夫人握着佛珠的力道加大了,像谁都不能像她,决不能容忍她的儿媳做出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第五十四章 自从上次被赶之后, 聂怀嵘就一直被拒于门外,无法光明正大地见席云素,都只能私下擅自闯入公主府, 而公主府的护卫也因为他的举动而不断增加了。 但,终究还是挡不住聂怀嵘的身影。 席云素冷眼看着翻窗而入的不速之客, 都要懒得生气了。 “隔三差五做这种事情,你就不觉得有失你的身份吗?” 他这可比当年的她还要缠人。 聂怀嵘站在距离席云素不远的地方回道:“无奈之举, 殿下不愿见我,唯有出此下策了。” 他不来, 指不定这公主府什么时候就会有新驸马进来, 那时候再后悔就已经晚了。 抓在手里的才是最踏实的。 他执着过了头,油盐不进,席云素已经不知道要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了。 聂怀嵘的举动, 让她心里五味陈杂,前世她的等待,和今生聂怀嵘坚持不懈地来见她,相互交织着, 因果循环一样, 可聂怀嵘又不是前世的他, 又显得他有几分无辜来。 他既然来了, 有些事情不妨直接问他,也好省了她不少事情。 席云素轻声道:“坐吧, 本公主有事想要问你。” 聂家的事情,聂怀嵘多多少少是了解一些的。 聂怀嵘老实地坐在了她的身侧, 低首问道:“殿下想知道什么事情?” 席云素看了一眼聂怀嵘刚毅的侧脸, 他的长相是她最喜欢的一类, 当年的一见倾心, 也是有他相貌的缘故。 他的外表合她的心意,性格脾气就不合了,怪她年少不知事,被表象所欺瞒。 席云素收回视线,问起了她关心的事情,“你五岁那年为什么会被送到边疆去?” 聂怀嵘一向有问必答,“是祖母的意思,她说我领兵打仗的天赋极佳,要及早培养,后来我父亲也同意了,我就去了。” “你一个五岁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领兵打仗的天赋?而且你二哥不是在那时候没的吗,你一走,你娘身边仅有的一个儿子也远走了,这合常理吗?” 席云素疑惑不解,聂怀嵘的说辞就像是借口一样,谁会把一个稚儿从刚死了儿子的母亲身边带走,真叫人摸不清楚原由。 她这一问,聂怀嵘怔住了,确实是不符合常理的,他当时年幼,压根不会多想什么,后来他的家人也没在他跟前提过这事了,他就一直没放在心上过。 “是有不妥之处,但我祖母和父母都未曾提出异议,我也不记得他们有过什么争吵,也许是怕母亲见到我触景伤情?” 触景伤情,太过牵强,聂怀嵘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理由了。 席云素见他也不太清楚,就又问道:“你二哥和叔父怎么没的?” 她总觉得李太夫人有点奇怪,看着慈眉善目的,其实相当不好相处,还总是恶意针对她。 聂怀嵘回想了一会,说道:“二十年前,我母亲因思念家乡便带着二哥动身回平昌郡,叔父一路护送,途中不幸遇上地龙翻身,二哥的马车翻下斜坡,叔父为了救二哥也跟着下了斜坡,谁知余震未了,山石滑落,叔父与二哥不幸被山石掩埋,才……” 说到伤心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席云素不忍心,亲手给他端了茶,以示抚慰。 她心里过意不去,提起他的伤心事,揭开了他的伤口。 “多谢殿下,我无碍,有想问的,殿下可以继续问,我的事,聂家的事,都可以告诉殿下。” 聂怀嵘是很乐意她问的,他希望小公主多了解他,多了解聂家,曾经那些解不开的结,在了解之后,说不准就能找到打开死结的办法。 席云素眼神漂移着,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说,良久的沉默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呢,当时可有受伤?” “没有,我并未跟着去。” “为何不带你一起会平昌郡,有什么原因吗?” 聂怀嵘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不太好意思地回道:“年幼与人攀比,逞一时之强,爬树摔了腿,不适合远行。”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3节 席云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不出来,他小时候能皮成那样,抿了抿嘴道:“这就是你的天赋极佳?也是,怪不得你翻公主府的墙如此熟练,原来早有兆头了。” 聂怀嵘:…… 这话他没法接,这俩事就不是一个性质。 不过,他倒是也有想问的:“殿下问陈年旧事,是因为我吗?” 是想了解他的过往,还是关心他? 席云素毫不犹豫地否决:“不是,是因为你母亲。” “我母亲,为什么?母亲与殿下有过节?” 聂怀嵘想起了他的梦,在许淇玉给他下药的梦里,他母亲是格外护着许淇玉的,现实里,也是,总想将许淇玉推给他,他隐隐觉得他母亲是不喜欢小公主的。 席云素也不否认:“对,本公主想查清楚一些事。” 聂怀嵘蓦然起身,沉着脸,一步步靠近小公主,咬牙道:“殿下想要对付我母亲?向我打听这么多,不是为了我,而是想要利用我吗?” 他想听她的解释,想要她的否认,他一片真心捧到她的跟前,不是拿来给她戏耍的。 他挡着了她身前的光,席云素不喜欢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命令道:“坐下,别挡着我的光,我要真想利用你,以你这跟在本公主身后跑的劲,你早就被利用完了,你要是总这样,一提到你的家人,你就不分青黄皂白地护着,那本公主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何尝不知道聂家命途多舛,可命途多舛跟人是不是好人是两码事,他不明白,她就无法可说了。 亲情和理智,他只能选一个,也别怪她,不是她逼着他选,是他的家人做的事,遭受的报应,他的家人才是逼着他选择的罪魁。 不管是聂琼滢先前对她的挑衅,还是李太夫人隐瞒的某些事情,都是咎由自取。 她不是李太夫人,不会耍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要对付人,她会堂堂正正地来,至于聂怀嵘信与不信她,都由他。 他的命运也是他的选择所致的,席云素回暖的心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冰封起来。 聂怀嵘显然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坐回原地,跟人道歉:“抱歉,我言语有失,请殿下恕罪。” 小公主不为所动,他不由叹气,解释道:“我父兄临死前,将西垂十万大军和聂家的重担都交给了我,我在这世上嫡亲的家人就只有母亲,妹妹和大嫂一家了,她们都是女流以及小孩之辈,她们依仗之人唯有我,所以我难免神情激动了些,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不是在怀疑殿下的。” 他知道小公主是心性纯真之人,不会做害人之事的。 他放不下小公主,同样也放不下他的家人。 他还有点生气,暗恼小公主想了解的不是他。 他解释得很真挚,人之常情,应该能理解的,然而,席云素这会偏偏不想理解,前世她退让了多回,装贤淑了多回,眼下,她就要不体谅,不谅解。 “如果本公主要你放弃了你的家人,才同意跟你重修旧好,你怎么选?” 她和聂怀嵘的家人,他只能选一方,他会怎么办? 席云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可她就想问,想问一问,他对她的心意,他这份心意有多大的分量。 第五十五章 怎么选?聂怀嵘没得选, 那一边都是他不能舍弃的。 他无法欺骗小公主,他说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哪一方我都不能舍弃,殿下是我的挚爱, 我的家人唯一的依靠是我,两边都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 聂怀嵘紧张又悲伤地看向小公主,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 小公主和他的家人之间隔阂有多大。 在小公主经历过的,他尚未梦到过的场景里, 小公主跟他的家人或许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如果永远无法和解, 他该怎么办?这种可能他也应该要有对策才是。 聂怀嵘想了想,又说:“殿下要是愿意和好,我可以搬来公主府, 殿下不必与我的家人住在一起,但是聂府同样是我的家,我不会置之不理的,这样, 殿下可满意?” 席云素静静地看着聂怀嵘, 满不满意, 不是现在能够决定的, 要等她查清楚李太夫人之后,再来考虑。 “聂怀嵘, 你想避免矛盾产生,本公主以前也何尝不是如此的, 可有些矛盾, 是躲不掉的, 你想挽回本公主, 迟早有一天你会面临选择的,你若不愿意选,本公主劝你,早点放手吧,放手,你才能避免你最不愿意的选择。” 前世,她喜欢聂怀嵘的时候,对李太夫人态度很好,她不想让聂怀嵘为难,但李太夫人并不是这么想的,没道理的,没道理两辈子都是由她来为聂怀嵘着想的。 她会继续查下去,她的委屈不能白受,她非得把李太夫人那张伪善的面具给撕下来不可。 小公主的坚持也让聂怀嵘意识到不对劲了,和解不了,她和他母亲之间的裂痕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要他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而他的母亲似乎也是对小公主有微词的,以他对小公主和他母亲的了解,她们都不是坏人,也都是和善的人,她们会有如此大的成见,是他忽略了什么吗? 聂怀嵘沉思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是不会放手的,殿下想查的,我也查下去,选择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得先了解清楚来龙去脉,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殿下从不曾跟我谈起,我知道殿下不信我,但是我会查清楚的。” 他已经知道小公主在查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些事情就是针对他母亲的,他也该去查的,他得知道问题的所在。 从公主府出来,外头碧空如洗,他的心却是乌云一片。 他恍然意识到,他和小公主的关系不能更近一步,原因大概是出在他的家人身上的,其实之前就有征兆的,每当他和小公主亲近一分,便会被家里人搅和一分,小公主对他生气,大多也是来源于他的家人的。 隐患早已埋下,他以前或有意或无意地避免这个问题的发生,但最终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 聂怀嵘回了国公府,刚回阑风院,他母亲就派人将他叫了去。 见了他,李太夫人是温声细语的,挂着的事慈母的笑意。 母子俩先寒暄了几句,李太夫人就切入正题了,“你舅母家族里的罗静姝罗小姐要来京城小住一段时间,车队也来了信了,只说后天就到了,你就替娘去接一下人,娘可是听说了,你在同昌郡那几年,跟罗小姐关系还不错。” 聂怀嵘听着不太能理解,罗静姝好端端地入京做什么,他跟她说不上熟知,顶多算是认识罢了。 当年他被贬到平昌郡守城门,时常被邀至舅舅家做客,跟罗静姝见过不少次的。 这时候将人请来京城,饶是聂怀嵘再不懂这些,也品出些意思来了,他直言道:“母亲,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李太夫人闻言,也不做过多的解释,聂怀嵘一天到晚往公主府跑,她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意的,只说:“这与你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是那孩子想来京城见见世面,你又没个夫人的,你嫂子忙着照顾孩子脱不开身,你妹妹为人不稳重,娘也不敢将事情交给她,只得委屈你接一下人,这也是看在你跟那孩子相识,有些交情,才让你去的,不然,可不会让你去接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男女之事,太过强迫,他便有了戒备之心了,有了戒备,之后就不好办了,所以李太夫人开始打消聂怀嵘的顾忌。 等人接回了府,以后有得是机会。 聂怀嵘点头,只要人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就什么都好说。 他又想起小公主向他打听的事情,就问李太夫人:“母亲,我五岁那年是因为什么将我送到西垂边疆去的,我那时太小,已记不清楚原因了。” 拨弄佛珠的手一停,李太夫人抬眼看向聂怀嵘,神色不明,“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聂怀嵘解释:“偶然想起,却想不通原由,故而来问一问母亲。” 他是一脸不解,李太夫人一瞬间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回道:“是你祖母的意思,她说你是个好苗子,要尽早培养。” “可我才五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似乎是不合常理的。” 聂华荣自己也是没有想明白的。 李太夫人道:“娘也是这么认为的,一直不想你去,可你祖母坚持,娘也没有办法。” 她的三儿子跟她不亲近,全都是那个死去的老虔婆的错。 李太夫人转动佛珠,压制着心里躁动的情绪。 陈年旧事,不该提起的,她有些后悔接聂怀嵘的话了,那些埋藏起来的,不该让其重下新被提起的。 没错的成了错事,有错的更是不能被揭开。 “好了,娘累了,要休息了,你记得后天去接人。” 李太夫人将聂怀嵘打发了走,她在菩萨面前点起了香,对错早已模糊,她沾了血,容不得她后悔,她是没有选择的,被逼成那样,她是受不了的。 她对不起的,是她的二儿子和聂弘文,要不是她要求回乡,就不会遇上地龙翻身,她的儿子不会遇险,而聂弘文更不会因她一句请求的话,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 木鱼声又响起了,情深不寿,聂弘文为了她丧了命,她不想她的儿子像聂弘文一样,如此深爱一个女人。 半明半暗的光照在菩萨的脸上,李太夫人念着经,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她只盼着,这位罗静姝能顺利成为她的儿媳,她不愿意见到席云素再入国公府了,一见那跟年轻的她如此相似的席云素,梦魇就悄然而至了。 梦里,席云素和她的脸交织着,葬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而那躺在床榻上的已经没有呼吸的人,最终呈现的都是她的脸。 个性太像了,保不准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第五十六章 兴京城外, 马车缓缓停下,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掀开车帘,其主人从车内走出, 抬眼看向骑马前来迎接她的人,嘴角带上了笑意。 “是你自己主动来的, 还是聂大将军委派你来的?” 声音甜如浸蜜,韩叔郓翻身下马, 在被匆匆行人扬起的尘土弄脏了靴子时,眉头微皱。 饶是如此, 他依旧走上前去, 说道:“不是将军,你很失望?” 罗静姝低笑一声,眉眼弯弯, “军师希望我失望,还是不失望?” 黑金折扇展开,轻轻摇动,“罗小姐看起来并不失望, 我希望如何, 有什么意义呢?” 罗静姝冷哼了一声, 他那柄扇子甚是碍眼, 又说:“我远道而来,路途辛苦, 有劳军师替我赶车。” 折扇一顿,韩叔郓木着脸回道:“我不会赶车。” 他来, 是因为聂怀嵘的请求, 来接人的, 不是来给她赶车的, 这种事情,她还真敢提。 罗静姝蹲下身,跟底下站着的韩叔郓平视着,“军师不是聪明绝顶吗,赶车这种小事还不是一学就会?还是说,军师是想要我不开心,然后在李太夫人跟前说漏了嘴,来接我的不是将军而是军师你吗?” 她笑着,笃定了他会为了聂怀嵘而服软。 韩叔郓叹了口气,跳上马车,接替了车夫的位置。 他在她的身侧,罗静姝盯着他的靴子,上头沾上的灰尘也很碍眼,便说:“靴子,我会赔你一双的。” 说完,她掀开车帘,进入马车内。 韩叔郓收好他的黑折扇,在车夫教过他方法后,就将车赶了起来。 马车平缓地前行,车内罗静姝扬起了嘴角,此番上京,不是白来的,想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他也该属于她了。 * 安景思踏入公主府内,这府邸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是他亲手设计的,即使没有下人领着,他都能毫无困难地找到小公主的所在。 他端着一个锦盒,在公主府的正厅内见到了小公主。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4节 安景思行礼之后,将手中的锦盒呈上,“殿下,这是本月的分红。” 翠微接过锦盒,打开给公主过目。 席云素随意看了一眼盒中的银票,心里就有数了,跟他合作,一向令她满意。 她示意翠微将锦盒收起来,然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说:“辛苦你了,本公主很是满意。” 正经的商人确实要比她手底下的人好能干,她不确银子,但经过了前世的经历,是不会嫌弃银子多的。 黄白外物,在某种时候比人心更加可靠,但更有用的,是手里或者背后,有权势支撑。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她不会让那种事情再次发生的。 安景思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笑着回道:“不辛苦,我很荣幸亦很高兴为殿下办事。” 席云素放手茶盏,打量着安景思,半饷之后,她说:“你想摆脱商人身份的禁锢,科举为官,本公主欣赏你的骨气,只不过呢,本公主这儿有一条捷径,你要不要走?” 说起来,她用的最顺手的人还是安景思了。 文武都可,惯会察言观色,办事能力也相当不错,他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人才的。 “捷径?殿下终于愿意招我为驸马了吗?” 狭长的凤眼里闪着光,安景思笑得跟个狐狸似的,他真希望小公主口中的捷径就是如此了。 席云素:…… 三番四次地说,以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来说,明知她无意于此,他就不该多次提起,莫非,他是认真的? 小公主紧抓着腰间的平安符,大师所制作的平安符还是有那么些稳定人心的作用的,一个曾经想要自荐枕席的人对她动了真心,掺杂了感情的合作,变得不稳定起来了。 然而,撇了安景思,再找一个像他这么好用的人,是不容易的。 她严肃了起来,这可不是玩笑话了,“安景思,想当本公主的驸马,你的前程不要了吗?你这么多年一直想要当官,想要扬眉吐气,将那些不如你却因身份地位比你好而获得高官厚禄的人比下去,如今权势唾手可得,你想要放弃吗?你对得起多年来一直努力付出的自己吗?” 牵扯了感情,她不确定还能不能继续用安景思了,爱恨相伴相生,爱意转化为恨意或许只需一瞬,而利益才是永久的。 她看上的是安景思的能力,是想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势力的,合作里夹杂了其他,利益就不纯粹了。 锦袍下的拳头紧握着,安景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是没想到,最了解他的人是眼前心思纯真的小公主。 他学文习武,在权贵之间左右逢源,在生意上厮杀拼搏,都是为了争口气,他不愿意被那些恶身居高位的废物们压在上头,他一直想要的是出人头地,得到他以他的能力该得到的待遇。 这么多年来的执念,他不可能放手的,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机会在眼前,他想试探一下,想试一试,他能不能得到善解人意的小公主。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在前途和驸马中,选择了驸马,那殿下呢,会有可能选我吗?” 有可能,他就想试试,以他的能力,前途以后会再有,小公主只有一个。 席云素收回目光,半低着头,淡然道:“本公主没那个意思,看上的,是你的能力。” 感情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若说体贴照顾,温柔小意,聂怀嵘不及安景思太多了,可她还是没能对安景思一见倾心。 感情若能选择,她年少时也就不会那么执着让聂怀嵘娶她了。 用的顺心顺意的人,她不太愿意换一个人来顶替安景思的位置,下一个,可能就没他这么好用了。 安景思笑意凝固了,良久之后,锦袍中的拳头慢慢松开,果然还是不行,虽早有预料,真正发生时,依旧难受得让人无法接受。 但是,他还是要抓住待在小公主身边的机会,总不能全部都失去才是。 安景思重新恢复了笑意,带着不羁的意味,“我是和殿下说笑的,前程是我极力追寻的,怎可轻言放弃?我是殿下的人,殿下给的捷径,当然是要接受的,我还想乘着殿下这股东风,一跃而上。” 无法再进一步,至少要保持现状,他会成为小公主最得力的帮手,将来如何,无法判别,可他现在有机会成为小公主身边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听了他的话,小公主心下稍安,告诉了他,她给的捷径,“禁军中有个空缺,本公主想推举你为禁卫军中郎将,你要不要去?” “谢殿下推举。” 安景思给小公主行了一个大礼,禁军中郎将在禁军里是个不大也不小的官职了,以他的身份,是很大的恩赐了,更别说这是小公主亲自推荐的,皇上必然看重,他若表现得当,未来不可限量。 他更知道,自己进了禁军,未来最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小公主和皇上,或许保护小公主是更为重要的,这大概也是皇上的打算了。 正好合了他的意了。 小公主轻轻点着头,还特意叮嘱了他几句:“到了禁军当差后,要好好办事,你是本公主推荐去的,不能给本公主丢脸,知道吗?” 他空降禁军,肯定会有人不服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她推举的人,想来是没有人敢肆意为难安景思的。 “殿下放心,我办事,殿下只管安心就是了。” 驸马之位尚不可得,第一心腹的位置,他还是能争一争的。 席云素这才满意了,这一世,她不会再孤立无援了。 * 平稳前行的马车驶进了国公府,马车停下之后,充当马车夫的韩叔郓跳下了车。 他这身行头是没法要了,从头到脚都沾上了灰尘,马儿扬蹄的灰土大半分都洒到他的脸上身上来了。 接人这活,他亏了,回头得着将军加钱。 罗静姝看着一脸皱眉嫌弃的韩叔郓,轻笑出声,“军师,不扶我下车吗?” “这不是车夫的活吧?” 韩叔郓看着伸向他的手,没上前去扶,他今日已经做得够多了,不该给她得寸进尺的机会。 罗静姝将视线转向韩叔郓背后的聂怀嵘,笑意更浓了,“军师不愿意,可否有劳聂将军?我是太夫人邀请的贵客,两位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要到凌晨,凌晨很晚的时候,小天使们明早起来看就好,不要熬夜,早睡早起身体好呀~ 第五十七章 聂怀嵘没动, 朝韩叔郓使了个眼色,嘴唇一动,无声说了句, 加钱。 韩叔郓无奈地伸手去扶人,握住罗静姝的手时, 他就后悔了,他不该牵扯进来的, 加多少银子,他都不该管这事的。 牵扯进来了, 以后就会没完没了的。 “多谢军师。” 罗静姝在他的搀扶下, 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刚站稳脚,韩叔郓的手就收回去了, 她的手仍旧空落落地抬着,她也不觉尴尬,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朝聂怀嵘走去。 身后的人一如她的预料, 没有跟上来, 她也不回头, 只朝聂怀嵘笑道:“我为要去拜见太夫人, 有劳聂将军前头领路了。” 聂怀嵘拉开距离,隔她好几步远, 在他身后的罗静姝就默默地跟着,也不说话。 到了景福院, 李太夫人热情地招待了罗静姝, 罗静姝温文有礼地陪着太夫人说话, 而聂怀嵘就跟个木头一样, 不言不语,坐在一旁,什么都不表示。 李太夫人见势,特意问道:“静姝,一路可顺遂?怀嵘接你的途中可遇到什么趣事?” 罗静姝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聂怀嵘,柔声回道:“一路都好,要多谢将军亲自来接,真叫我受宠若惊。” 她一通感谢,聂怀嵘还是置之不理,她心里就有数了,对李太夫人笑道:“趣事倒也没有,只进城时,换了一个车夫,赶车技术极好,我还没坐过这么稳当的马车呢。” “车夫?怀嵘给准备的吗?”李太夫人不明所以。 罗静姝回道:“是,真是多谢将军了,就是不知道,将军肯不肯割爱,将车夫让与我?” 再没有比这更加聪明的车夫了,只是聂将军怕是不肯放人的。 聂怀嵘略为惊讶,他着实不明白这位罗小姐在想什么,他根本没有去接她,她为什么要撒谎说是他接的人,而且给她赶车的分明是韩叔郓,她明目张胆地要人,目的是为何? 真是奇怪的女子,完全让人搞不清状况,可人,他没法让,也轮不到他来让。 他沉声回道:“胡闹,那是安化大营的人,罗小姐心知肚明,为何要索要?” 罗静姝一顿,这位将军可真直白,一点也不会委婉,也不懂得看氛围,是个相当任性且自我的人。 不管是她的面子,还是李太夫人的面子,他都不怎么顾虑,虽然他人是很好懂,但这也太不讲究了。 跟坦荡到一眼就能看穿的大将军说话,委婉是没什么用了,她换了说辞:“原来是安化大营的人,是我误会了,将军不要生气,我在这里给将军赔罪了,不该拿将军的下属取笑。” “嗯。”聂怀嵘冷冷地回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 他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碍于礼节才待在这里待客的。 李太夫人及时打和场道:“一点小事,不值得争执,她刚来,哪里认识京城的人,更不晓得车夫是你安化大营的,怀嵘你也别怪她。” 聂怀嵘没接话,他看不太懂眼前的这些人,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还是他的小公主好,喜怒都能看得出来,不想眼前这样,她们虽是笑着的,可他总觉得这些笑容背后,有他看不透的的东西存在。 李太夫人给罗静姝安排了院子,就在离阑风院不远的院子里。 从景福院出来,罗静姝跟在聂怀嵘的身后,叫住了一个劲往前走不愿意回头的他。 “将军,我第一次上京,还没见过兴京城里的风景,可否有劳将军陪我游兴一番?” 她笑看着聂怀嵘,笑意不达眼底。 聂怀嵘回身,不乐意地说:“男女有别,我让我妹妹陪你。” 罗静姝嘴角上扬,颇有兴致地回道:“那,令妹同我一道,去拜访京城最有名的小公主,将军也无所谓了?” 聂怀嵘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高大的将军黑着脸,周身气势吓人,罗静姝悄悄后退了几步,身量高又带着战场的杀伐之气,的确是很吓人的。 气势上输了,罗静姝强行镇定下来,她若被吓退了,她的目的就永远别想达成了。 她鼓起勇气,接着说:“大将军喜欢拒绝别人,而我最讨厌别人拒绝,我初来乍到,还请将军卖我些面子,不然,我只能去小公主那儿求个面子了。” 聂怀嵘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往外走。 罗静姝也不气馁,朝他的背影说道:“三日后,游览京城,将军别忘了。” 聂怀嵘的脚步更快了,罗静姝并不在乎。 一个个的,都有那么明显的弱点,她的优势是很大的,这一次,她总会如愿了吧。 要是那人再拒绝她,她是不会让他有一天安生日子过的。 * 打发走了安景思,席云素心里是了却了一件事了。 禁卫军的空缺,她的人补上了,按照她父皇的说法,她推荐过去的人,磨练几年,要是能力不错的话,就会在禁军中担任要职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5节 那会是能保护她将来无虞的有力的保障了。 她也庆幸着,好在安景思打消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的合作之人,可不能被私情影响了前程。 她会帮助他往上走,而他就要负责保护她今后的地位和利益。 感情会变,利益不变,安景思是她推荐的人,在任何一方势力眼中,他都是她的人,只要他忠诚,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了。 如若不忠诚,也就会像安景思自己所说的那样,一辈子都背上背叛的恶名。 以他的自尊,他是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她大抵是可以安心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安景思完全对得起她的信任。 厅外,将一锦盒的银票锁入库房,又听到下人报来的消息的翠微,犹豫着来到了小公主的身边。 她有事,不知该不该说,不说怕将来殿下怪罪,说了又怕殿下不高兴。 从翠微一进来,小公主就注意到她了,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有话就说,本公主不会怪你的。” 一看就不会是什么好事,坏事她见得多了,也不怕这一两件的。 翠微支吾着回道:“听说,国公府里新进去了一位小姐,好似,好似是和李太夫人同乡的,叫罗静姝来着,殿下,这事……” 罗静姝?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前世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 席云素想不起来了,也懒得去想,他们聂家的事原是跟她不相干的,她何必去在意。 要是聂怀嵘娶了其他人,娶了其他人? 小公主心情不大好,“聂家的事,聂家人自己去折腾,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她才不想听到有关聂怀嵘的消息,他那些放肆的举动,她都还没跟他算账。 翠微回道:“殿下忘了,我们不是要调查李太夫人吗?不就是该探听清楚聂府里的各种事情吗?” 也是,她差点把大事给耽搁了,她还要查清楚李太夫人那个恶妇暗地里隐瞒的事情,小公主轻扣着桌面,如此想来,将一个同乡的女子接到国公府,会不会也是李太夫人的主意? 一定是了,李太夫人是想给聂怀嵘重新找个夫人。 小公主压下心底的不悦,问翠微道:“聂府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翠微压低声音道:“王嬷嬷说,进展不太顺利,不过聂府的上一任太夫人,也就是聂将军的祖母,是在聂将军调往边境去后,过了半年就病死的的,王嬷嬷还说了,她记得年轻时,见过那位太夫人,看起来身体不错,精神也很好。” 席云素有些焦躁,“王嬷嬷人呢,怎么只叫你来说?” 翠微回道:“嬷嬷说她要去找以前认识的人,确认一下,估计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小公主失望了,简单的几句话,其中的问题,可有可无,虽是建康有精神之人,遭遇了丧子丧孙子的变故,一病不起,是合乎常理的,说不上有什么怪异之处,可要是用阴暗些的想法来揣摩,也能揣摩些事情来。 是等着嬷嬷的消息,还是她先打探一番,席云素有些摸不准主意。 要不,先等几日,嬷嬷要是没回来,她就先找人问问。 “翠微,三日后,你去给聂怀嵘捎个信,让他来见我,记得,要三天后才去,不可提前了。” 提前了告知了,聂怀嵘怕是会当天就赶来公主府的。 她还想先等一等嬷嬷的消息的,小公主是不愿意用恶意去无端揣测别人的,但李太夫人是个例外。 有恩怨夹杂其中,她没必要把人想得太好了。 * 三日后,罗静姝从聂府后院缓缓走出来,看到马车旁静候她许久的人,心情极佳,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烂。 她就知道,他是一定会来的。 “山水湖泊,亭台楼阁,花虫鸟兽,今日全部都要游赏一遍,少一样,我就不依,今日就不算完。” 他知道她的脾气,主动伸出手来扶她上马车。 罗静姝也不跟他客气,就着他的搀扶上了车,她想着,从平昌郡一路奔波至京城,辛苦也都值得了。 第五十八章 聂怀嵘受到了小公主的邀请, 他知晓小公主是因为有事找他,并非其他,但这也不妨碍他欢欣鼓舞。 自从小公主搬出聂府后, 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来找他,一小步的进步, 他都已经是很开心了。 聂怀嵘二话不说,跟着翠微就来到了公主府。 小公主颇显不自在地请他入座, 待客之道有礼且周到,却不是聂怀嵘所期待的, 客气就是生疏了, 还不如小公主对着他生气的样子。 聂怀嵘没有接过翠微送上来的茶,而是对小公主说:“殿下有事可以直言,有需要我的地方吩咐便是了。” 翠微将茶放在聂怀嵘的手边的桌子上, 静候到一旁了。 席云素望着未动的茶,有些不高兴了,“怎么,我府上的茶, 不合聂大将军的口味?” 她是来跟他打听聂府的私隐的, 聂怀嵘又是个很护家人的人, 她好礼相待, 他不配合,后面的话, 她就不太好问出口了。 闻言,聂怀嵘端起茶, 喝了一口, 然后才说:“殿下的茶是最好的, 我是不习惯殿下如此生疏客气的态度, 殿下如此待我,是不相信我会为殿下排忧解难吗?” 生疏,会在有事相求时格外客气,不够信任,更是会在有事之时额外客套。 聂怀嵘犯了难,他和小公主之间的隔阂怎么就如此之大了,大到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语气委屈,神情也委屈,席云素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搞得好像是她抛弃了他一样,她不就是写了封休书吗,他自己还同意了的,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这么说来,前世她对聂怀嵘一往情深,是她活该受罪,那这一世,聂怀嵘对她情深不已,不也是他自己活该了? 小公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她怨过聂怀嵘的,那同样爱而不得的聂怀嵘怨她吗? 她心里冷哼一声,他敢?他做了那么多偏袒聂家人,损了她面子和皇室威严的事情,他怎么敢来怨她? 席云素抬起头,骄傲地睥睨着聂怀嵘,“不信你又如何?是你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如今的境地,你还委屈上了?” 都是聂怀嵘自己的错,跟她没关系,她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聂怀嵘的心落到了实处,小公主指责又带着些许亲昵意味的话语,让那份莫名的生疏少了不少。 只要不是疏远,小公主的喜乐哀怒,他都能欣然受之。 他回道:“不是委屈如今的待遇,是委屈犯了错却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殿下留一点点大的心疼给我,好吗?” 一点都不好,小公主没被他这番示弱给说动,有什么好心疼他的,他皮糙肉厚的,不怕疼也不畏寒,就他这体型,就压根和可怜弱小沾不上一点边。 软爬在地上,呜咽两声的熊,那也是野兽,骨子里的凶狠和冷漠还是在的。 “你有什么好心疼的,要心疼,我看不如心疼那位一路奔波,风餐露宿赶往京城的罗小姐,人家至少知道什么是疼。” 气话说出口,说完,小公主就后悔了,她说什么不好,非得提什么罗小姐,她跟聂家又没什么关系,什么罗小姐的,她何必在意。 聂怀嵘先是一愣,而后琢磨出味来了,他轻笑一声,好生解释道:“我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安化大营里,府里的事不大清楚,那是我母亲请来的人,跟我不熟,犯不着让殿下心疼,更轮不上我来心疼。” 小公主在意就好,在意什么罗小姐,其实是在意他的,聂怀嵘有了信心了,他终是看到了一丝裂缝,一丝曙光。 有一丝的希望,将来就是美好的。 “你心不心疼关本公主什么事?”席云素没好气地呛声道,可她越是说,聂怀嵘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朗。 傻透了,不光是聂怀嵘,还有她。 小公主自觉失了气势,立马转移话题:“本公主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是要紧地事要问你。” 聂怀嵘正色了神情回道:“殿下只管问,我对殿下,从来都是有问必答的。” 他这么说了,她就不顾忌地问了,“你觉得你祖母是个怎样的人?” 聂怀嵘略想了一想,太久了,他自己都已记不清楚了,“祖母是兴京世家出身,极重规矩,对我们这些小辈要求都很严格。” 他祖母过世之时,他才六岁左右,许多印象已经模糊了,却总还记得他的祖母对他们兄弟三个管教都很严,他是挨骂最多的,因为他最调皮,也最乱来的。 “你的印象里,她身体可好?”小公主又问。 聂怀嵘回道:“尚可,并未有祖母身体不好的记忆。” 席云素沉默了,她感觉不太对劲,聂家世代都是武将,战死沙场的不在少数,如今的聂家人看着不怎样,但是这点觉悟聂家人都是有的,聂怀嵘的父兄一同战死,聂家人都挺了过来了。 聂怀嵘的祖母又是个自律严格之人,虽遭逢巨变,可她也不像是会被意外的苦难击败的人,那她真是因为儿孙遭难而亡就病故的吗? 席云素不大相信,“聂怀嵘,你认为死亡能击垮你们聂家人吗?” “以身许国,自然不惧。”聂怀嵘毫不犹豫地说道,话说完,他皱起了眉,他听出了小公主的言外之意了。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殿下的意思是,祖母之死另有隐情?” 他的心开始下沉,聂府后宅里,有不为人知的隐情,那牵扯其中的人,有极大的可能也是后宅之人,二十年前,不,准确地说是十九年前,在聂家后宅中的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急忙说道:“可能是意外而已,悲伤过度,身体变差,要是再染上病,也是说得通的。” 意外本就是处处存在的,一如他叔父二哥之死,所以他的祖母说不准也是意外造成的。 聂怀嵘很慌,席云素过意不去了,她或许不该问,不该有意无意地诱导的,她又没有证据,万一是误会,她也许就坑了聂怀嵘一把了。 “你别急,没有证据,那就是意外了。” 小公主不安地握着腰间的平安符,是她要查的,她都开始分不清楚,她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了。 她安慰聂怀嵘的话,只说了一般,另一半,她没说出来。 要是有了证据,那就不是意外了,是谋杀。 她在聂怀嵘这儿,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接下来,她就只能等王嬷嬷回来了。 聂怀嵘的眉头越皱越紧了,小公主别开眼,想起前世她的遭遇,心狠了狠,她一定是要查清楚的。 欠下的,不管多久,都是要还的,谁都跑不掉,谁也掩盖不掉。 第五十九章 马车缓缓回到聂府, 罗静姝对今日的游览十分满意。 韩叔郓完成了任务,转身就想离开,被罗静姝叫住了。 “军师辛苦了, 喝杯茶水再走吧。” 她提的要求,他都满足了, 如此用心,不可能没有掺杂感情在内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6节 韩叔郓理了理衣角, 漫不经心地回道:“不了,将军交代的事情, 我已经办好了, 该回去了。” 罗静姝当然知道他是为了聂怀嵘而来的,知道是一回事,心里不开心是另一回事了, 他总想着远离着她,她便偏偏不让他如意。 她嘲讽道:“陪女子游览京城也是军师的职责吗?到底是京城,真叫人涨了见识了?” 她目的为何,韩叔郓已经猜到了, 他不想掺和, 便回道:“不是职责, 是将军花了钱的, 不然,我不会白来。” 罗静姝绞着手里的帕子, 气性都上来了,他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来气她的。 可她也不是什么能被他小瞧的人, 她大老远来了, 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出双倍的价钱,有劳军师再陪我一天如何?” 韩叔郓叹气,很是无奈,她执着起来,是很让人头疼的,“我不跟你做交易,你也别费这些心思了。” 游玩时,分明是好好的,一回来就这种态度,罗静姝心里不是滋味了,他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躲得掉她吗? “我想军师已经知道了吧,太夫人有意撮合我跟聂将军,你那么听将军的话,如果想让你听我的话,是不是我得当个将军夫人,军师就愿意和我做交易了呢?” 虽是玩笑话,她也不可能真的嫁给聂怀嵘,但是谁叫这是他和聂怀嵘的弱点,她都抓在手里了,肯定是要好好利用的。 韩叔郓烦躁地展开他的黑折扇,时快时慢地扇动着,没好气地说:“你别总来这一套,没用的,将军不会娶你,而我也不会总是让步的。” 他知道她是在利用聂将军来接近他,他上了两回钩,有聂怀嵘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是,他若不愿意上她的套,她的那些小手段是没什么用处的。 罗静姝轻轻地笑了,她走上前去,指尖抵着他的扇面,黑金折扇一如她想的那般,停了下来,她的手指沿着扇面下滑,触及他的手背。 她能感受到韩叔郓那一瞬间的僵硬,她笑得更甜了,呢喃着:“郓哥哥,你当真不让吗?” 她离他很近,柳眉杏眼,肤如凝脂,甚是可人,兰花清香袭来,韩叔郓颇有些措手不及。 趁着他怔楞住的片刻功夫,罗静姝一把抢走他手里的黑金折扇,笑道:“你有一箱子的扇子,这把就送我。” 韩叔郓回过神来,想要把扇子抢回来,却见她快速将扇子收入怀中,伸出地手僵在半空中,随即就收回了手。 “你还没玩够吗?” 罗静姝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不是知道吗?目的没达成,怎么会够,你要是不想我胡闹下去了,那你就如了我的愿。” 韩叔郓收敛了神思,说:“我要回安化大营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转身要走,罗静姝却不依不饶,她追了上去,拦在了他的面前说:“你讨厌那个女人,跟我又没关系,你这是迁怒。” 韩叔郓看着眼前固执的人,提醒她:“那个女人是你姑姑,你怎么好意思说跟你没关系?” 罗静姝仰着头,不示弱地回呛道:“她还是你继母呢,你都跟她有关系,凭什么来说我?” “罗静姝!”韩叔郓咬牙气道,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忘了,我差点捅死了她?” “你还敢说你不是迁怒?你伤没伤她,不干我的事,我跟她关系又不好,你为什么躲着我?” 躲?他以为他躲得掉吗?不管在哪,她都能把人给找回来的。 这两人还在争执着,从外头回家的聂怀嵘见到这场景,咳嗽了一声,提醒吵架的两人。 “你们二位要不要换个地方吵?这里随时有人经过,影响不好。” 聂怀嵘回来了,罗静姝不再和韩叔郓吵了,这副样子是不像样的,他心里明明是有她的,因为一些没什么好在乎的理由远离她,真是不像话。 如今,两人当事人都在,不逼一逼他,他是不会动的,罗静姝看向韩叔郓,指着聂怀嵘说道:“韩叔郓你听好了,你要是无动于衷,我就去嫁给他,当将军夫人,你一辈子也都还是要听我的话,你逃不掉的。” 说完,也不管这两人是什么反应,罗静姝转身就走,他不是一辈子都要效忠聂怀嵘吗,她对付不了他,还对付不了其他人了吗? 罗静姝走了,韩叔郓和聂怀嵘大眼瞪小眼,他略显尴尬,伸手要去摸他的黑折扇,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方才他的扇子已经被她给顺走了。 他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跟聂怀嵘说着话:“将军,小公主那儿怎么样了?” 聂怀嵘想起小公主的话,心情不是很好,便说:“不太好,这个一会到书房去说,你先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这位罗小姐是冲着你来的?” 都被将军看到了,韩叔郓也不再瞒着了,他点了点头,“是,她是韩大人现在这位夫人的侄女,跟我……” 一时间,韩叔郓想了很多中说辞,最后选了一种能理解又不过线的说法,“跟我相熟已久。”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冲着你来的?” “大概,听到她要上京的时候。” 聂怀嵘:…… 敢情他赔了银子,赔了人情,还被他的军师惹的祸给坑了一把? 聂怀嵘对韩叔郓的家世是有几分了解的,那位韩大人和他的如今的夫人早有私情,在韩叔郓的母亲过世未满半年就将人娶了进门,进门之后,对韩家三兄弟都不好。 后来,因那个女人毁坏了韩叔郓母亲的牌位,韩叔郓气急了,拿着刀刺向了那人,也是那个女人命大,活了下来。 因为这事,韩叔郓和韩家决裂,他的母族,也就是萧家,将韩叔郓接了回去,他自那以后就一直住在萧家了。 经过这件事之后,加上这位韩夫人又一直没生出儿子,她就对韩家的另外两个孩子,也就是韩叔郓的兄长们,态度好了起来,韩家也逐渐安宁下来,而韩叔郓听后,就再没有踏入过韩家一步了。 聂怀嵘看了眼罗静姝离开的方向,他的军师什么时候容忍过别人当着他的面放肆的?军师明知罗小姐的计划,也还是入了套,其中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想通了这点,聂怀嵘问道:“需要我给你们保媒吗?” 要折腾,他们自己去折腾,可别扯上他了,他和小公主之间的事情,都还是一团乱麻,不能再让其他人来添乱了。 “不用,你先顾着你自己的事。” 两人边走边谈,来到阑风院的书房后,聂怀嵘关上了门,慎重说道:“你帮我去调查一个人,我会给你提供所有你需要的东西。” “谁?” “我母亲。” 韩叔郓这倒是有些想不通了,“聂府的事,你自己查,不比我方便吗?” 聂怀嵘垂眸,让人看不清脸色,他说:“不能我去查,那是我母亲,我会被亲情左右的,拜托你了。” 他这么说了,韩叔郓怎会拒绝,“好,那就让我在府上叨扰些日子了。” 第六十章 等待的日子会有些许的焦急, 尤其是和聂怀嵘谈过之后。 席云素总想着那日聂怀嵘的神情,看起来慌乱又委屈的,总么都不能从她的脑海里驱除掉, 真是见鬼了,她关心他做什么, 又不是她害的。 她该安心才是,安景思已经到了禁军当差了, 据说是干的很不错的,她的钱和权, 都算是有了一个着落了, 李太夫人的把柄她也快抓住了,除了太子那边,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事了。 可心还是静不下来, 这都是聂怀嵘惹出来的。 好端端的,都已经休夫了,他还要不依不饶的,叫她放不开手来。 小公主正在为聂怀嵘烦恼的, 忽闻窗边有轻微是我响动, 然后, 她烦恼的那个人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丁点的防备都没留给她。 “聂怀嵘,你有完没完, 就不能正经下帖子来拜见吗?” 小公主恼羞成怒了,他出现得很不是时候。 聂怀嵘飞身进入室内, 一点心虚的情绪都没有, “我下帖子来, 殿下会见我吗?” 小公主不答, 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安景思和贺君虞来,小公主从不拦着他们,就光拦着他一人,聂怀嵘心里酸涩不已,原本是根本没有那两人插足的机会的。 他走到小公主身边,将手里提着的桃花酥送到她身边,“殿下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席云素坐在竹塌之上,整个人被笼罩在聂怀嵘的身影之下,她不乐意了,轻轻地踢了踢他的小腿,“本公主不喜欢你居高临下看着我的样子。” 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周身的气势却是强势的,连带着动作和神情都是强势的,这样固执的人根本就和委屈、示弱之类的不搭。 聂怀嵘单手挪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正前方。 他坐下来,都还是高的,看似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背脊是挺直的,眼神里藏着执念,连挡在她身前的动作都是带着侵略意味的。 她以前不乐意搭理他,但是当她认真打量聂怀嵘时,才发现这人对着她时,带上了那股不怕疼的狠劲。 “聂怀嵘,你在说一套做一套。” 聂怀嵘双手撑着小公主的两侧,颔首低落地回道:“我没有任何欺瞒殿下之事,殿下何故误解我至此?” 小公主拍了拍他隆起的结实的手臂,他抬头茫然地看着她,不解其意,小公主气道:“装什么傻,把手给我放开。” 聂怀嵘不舍地收回手,他不大乐意放开,他喜欢将小公主划入自己的领域的这种感觉。 席云素不满地继续说:“你还说本公主误解你?休夫,你同意了吧,可你同意之后,经常擅闯公主府,来去自如,把这里当你自己家一样,你真的同意休夫了吗?还有,你在本公主面前看似伏低做小,其实压根就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本公主要你下帖子才能上门,你下了吗,要你不要纠缠本公主,你做到了吗?你还敢说你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小公主气鼓鼓的,聂怀嵘有些意动,他伸手握住了小公主白嫩的小手,扣住她的手腕,任她挣扎也不愿意放开。 “殿下,并非我不听殿下的话,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便宜行事,我想和殿下和好,也想听殿下的话,但,和好是最要紧的,听话是其次的。” 小公主抽不回手,又踢了他一下,他是不痛不痒的,更加不松手了,“别动手动脚的,跟个登徒子一样。” 席云素是说不出的怪异,休夫是休夫了,休夫之后,不管是肢体接触,还是实际的接触,都比休夫之前都要频繁了,更离谱的是,她搬出聂府之后,比在聂府时,见到的聂怀嵘的次数更多了。 休夫,这是休的哪门子夫?她现在怀疑聂怀嵘是成心的了。 “只牵着手而已,殿下和我曾经同床共枕,这怎么都算不上逾越之举吧?” 在聂怀嵘的心里,让小公主休夫,是想让她跟梦里的聂怀嵘划清界限,而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放手的。 “谁跟你……”小公主想起成亲第二日早上,她将人踹下床的事情了,还真同床共枕过,还是聂怀嵘主动的,在他还没对她上心之时。 为什么呢?她记得成亲前聂怀嵘是不喜欢她的,前世的新婚之夜,聂怀嵘也只是履行丈夫的职责,不曾主动过的。 “说起来那晚,你为什么跑到本公主的床上来,就因为那些梦?” 这样固执的人真的就会因为梦境就改变了对她的感觉吗? 聂怀嵘抓得更紧了,“因为殿下哭了。” 他的回答,小公主不满意,这算什么,“我没哭,你看错了,许淇玉不也哭了,你怎么就不要了她?” “别人和殿下是不一样的。”聂怀嵘说得很坚定,他以前没有意识到,他如今已经全部想明白了,“我早就在乎殿下了,不过是因为骨子的傲慢和没必要的自尊,才抵制殿下的靠近了,看到你哭了,我早就心乱了,新婚之夜是我做的第一个梦境,我梦到殿下死了,一直担心你的安危,给殿下派来护卫也好,送平安符也好,贴身跟着殿下也好,全是担心殿下会遇到危险,那时候我虽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但所做的举动,其实都是在害怕失去殿下。” 他从梦境的第一晚开始,心就乱了。 是他太迟钝,没有明白他和小公主共枕的一刻起,他下意识做出的决定是在亲近小公主的。 那晚,他是和小公主刚吵过架,被她气到了,还被她咬了,可他一入梦,最先想到的还是小公主的安危。 而且,以他的力气,他将软塌搬到床边是小事一桩,以他的身体健壮程度,在小公主的床边打个地铺也是轻而易举的,那时,他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他埋在心底最想要的选择。 聂怀嵘深情地看着小公主,“我可能很早就已经将殿下放在心上了,是我从小只爱打打杀杀,不懂感情之事,让殿下受委屈了,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有些话,他没对小公主说,他也知道小公主不会问的,那就是梦里那个聂怀嵘对小公主的感情是怎样的,他知道答案,可他是不愿意告诉小公主的,他会小心地避开这个问题,不会让小公主有探知的想法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7节 小公主人生里的聂怀嵘,以后只有他一个。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同样在凌晨很晚的时候,小天使们明早起来再看哦~~ 第六十一章 习武之人, 体温偏高,恰逢夏日,被他抓着手, 手心沁出汗来,小公主很是嫌弃, “热,你撒开手。” 他一点也不听话, 还想要机会? 聂怀嵘松了手,小公主心里还藏着事, 他总是想要机会, 他自己家里却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他就不在乎了吗? 席云素不信,她可是没忘记他之前口中左一个家人右一个家人的, 李太夫人眼下不明不白的,他就不担心? “先别管其他的,你先把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 聂怀嵘没有错过小公主眼里的那一丝担忧,他就知道, 他的小公主从来都是心软到不行的人, 他不想让她担心, 转移话题道:“那位罗小姐是冲着军师来的, 与我无关,殿下可不要误会了。” 小公主瞪了他一眼, 不满他逃避话题,她已经想起来了, 她确实听过罗静姝的名字, 那是聂怀嵘的军师韩叔郓的夫人, 她跟人不熟, 还是见过几次面的。 她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聂怀嵘应该要明白了,她和李太夫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能会和解的。 聂怀嵘眼神一暗,低沉地回道:“我已派人在调查了,我不会任意包庇的,殿下信我一回吧。” 他的情绪是很低落的,连带着周身的气势都焉了下去,席云素多少有些不忍心,可她也没法退让了,“你其实可以不用参与进来的,本公主自己会调查清楚的,你不用选择,要是过意不去,你完全可以静观其变,这样也不用背负什么了。” 再怎么说,李太夫人都是聂怀嵘的亲生母亲,他又是很重家人的,他不来破坏就算是个公正人了,她也没求着他跟在站在同一方。 “不背负,也就意味着不值得托付了,我想成为能被殿下托付之人。” 聂怀嵘不假思索地回答小公主,他当然有更加轻松的路能走,也有相反方向的路能走,但唯有和小公主走在同一条路上,他才会有携手的机会。 公正二字,他不表现出来,他以往因私情偏袒家人的事情就永远不会翻篇了。 花言巧语,小公主发现聂怀嵘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不是个善于交流之人,平常话不多,可用起心来,说话一套一套的,她就是被他的话扰了心神的。 席云素还是觉得聂怀嵘可恶,木头有开窍的一天,他的开窍太晚了,她为此还受了不少罪的,真要一桩桩一件件算起来,他还欠她许多。 她心里还有气,伸出脚,金缕鞋踩在聂怀嵘的膝盖上,鞋面上点缀的金子制成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落在聂怀嵘的心上,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撩拨着他乱了气息,乱了心跳,他低头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忍不住出手扣住了她的脚踝。 “放手,你又不听话了。” 小公主软软的指责听在耳里,像是撒娇一样,聂怀嵘眼眸变深,哑声道:“是殿下先动的,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无法避免地会生出亲昵之心的。” 小铃铛响得更厉害了,席云素费了好些力气才从聂怀嵘手里挣脱开来,鞋面还残留着聂怀嵘指尖的温度。 而孟浪过了头的聂怀嵘自然被扫地出门了,赶走了人,小公主的脸上还泛着红晕。 聂怀嵘还说他不是登徒子,他就是,对他,是半点都松懈不得的,但凡她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得寸进尺了。 她看着金缕鞋的鞋面,很不自在地将翠微叫了进来。 “殿下有何事要吩咐?” 小公主脱下了鞋,回道:“换双鞋来,以后不要准备这种带铃铛的鞋了。” 聂怀嵘那个王八蛋一点都不顾及,他孟浪的举动把下人们都引了来该怎么办?她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或许那就是他乐见其成的,毕竟聂怀嵘正觊觎着驸马之位,想尽办法要正大光明地进入公主府。 哪有这样便宜的事,聂怀嵘想得真美,席云素心里暗暗地说道。 * 佛香缭绕,木鱼声咚咚作响,直到罗静姝踏入景福院的内院,方才停下了声音。 李太夫人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对着罗静姝一脸慈祥问道:“在府里住的可是习惯?” 罗静姝乖巧地回道:“国公府不愧是百年世家,一切都好,我还从未住过这么安心的府邸。” 恭维话,她是张口就来的,她知道李太夫人的意图,也是利用了太夫人的意图,才这么顺利地来到京城,不然,她还得找个合适的借口,让她的父母放心让她上京的。 李太夫人闻言打量了她一眼,又问:“怀嵘的军师暂时借住在府上,他虽是住在阑风院边上,到底是个外男,你一个女孩家的,可要注意些,别落人口实了。” 罗静姝心里不屑,面上却还是温柔端庄地说:“太夫人说的是,我原想着他是将军的军师,必是最了解将军的人,想听听将军的事迹,迎面遇上时偶尔交谈了几句,是我思虑不周了,往后会注意的。” 注意自然是要注意的,下次得更隐蔽点,躲开李太夫人的眼线才是,韩叔郓住进了聂府,现在可不是她得罪李太夫人的时候,她要留在这里,跟军师好好周旋一番。 罗静姝在国公府待了些日子,就看出不少端倪来了,聂大将军看重家人,也敬重太夫人了,但敬重有了,亲近和了解却是不够的,这大抵是因为聂大将军从小不是在李太夫人身边长大的,母子间是有隔阂的。 而李太夫人对聂大将军的举动颇有微词,但顾及母子之情,不会直言,只会拐弯抹角地谋算着,用软的手段慢慢让聂大将军就范。 她知晓李太夫人一定是想要个听话的儿媳,最好是能拉近他们母子关系的,看透了太夫人的想法,要留下来就很容易了。 至于什么时候离开,就看韩叔郓的态度了,她此番上京,就是来跟他耗着的,他不会是她的对手的,因为他心里有她。 * 聂怀嵘匆匆回了阑风院,脑海里回响的,还是小铃铛的清脆的声音。 回来之后,过了很久,他才换了一身衣裳,前去找韩叔郓了。 他找到军师后,见韩叔郓手里拿着的不是他寻常拿着的折扇,而是一个香囊,他装作没有注意到,问道:“事情查的如何了?” 韩叔郓不动声色地收好了香囊,镇定回道:“快了,将军最好做好准备,查到的内容,可能会是将军最不想要的。” 韩叔郓是不忍的,聂家本家就这么些人了,都是将军一直心心念念着要守护的人,未免无情了些。 聂怀嵘眉头紧锁,他还有想不通的地方,就算是不好的结果,他母亲为何针对小公主?或者说梦里他的母亲为什么要为难小公主,那些恩怨里,小公主受了多大的委屈? 但,不管真相如何,都是要他一力承担起来的,“真相就是真相,不想要也是真相,你只管查就是了,别的,是我要处理的。” 韩叔郓领了命,聂怀嵘看着他双手空空的,从不离身的黑金折扇不见了踪影,好心说:“事办完了,你也可以继续住在这,罗小姐住多久,你就可以住多久。” “将军,你想着怎么和小公主和好就行了,我的事不劳费心了。” 第六十二章 聂怀嵘孟浪了一回后, 席云素便恼了,他一来,她就叫护卫来, 将人赶出府去。 他太没分寸了,她要是不治治他, 他就更加胆大包天了。 又过了好几日,王嬷嬷终于回来了, 她将查到的事情细细地说给了小公主听。 一切正如小公主所料,她只需将真相说出来, 就能让李太夫人一无所有。 “殿下, 可要报官?” 王嬷嬷问她,证据也有了,公主殿下亲自报官, 谁敢包庇? 席云素却是犹豫了,她并非是原谅了李太夫人了,她一来是看在聂家世代忠良,二来是前几日聂怀嵘信誓旦旦地说要她信他一回, 她没答应也没否认。 “不急, 再等些日子。” 国公府的私事, 闹大了并不好, 小公主想给那么多为国捐躯的聂家先辈留个体面,也想试着相信一回聂怀嵘。 她的信任给出去了, 聂怀嵘要是再让她失望了,那就没有以后了。 小公主回想着嬷嬷的话, 这就是李太夫人讨厌她的理由吗? 真是荒谬, 她自己逼狠了沾了血, 就害怕看起来像她的人同样对她动手吗? 席云素嗤笑一声, 很是不屑,她才不像李太夫人,是不会沾染上让良心不安的罪孽的。 * 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聂怀嵘怀揣着沉重的心,来到了景福院里。 他预想过这样的场景,可实际发生之时,那份苦涩哭得让人痛心。 屏退了众人,静悄悄的屋内,只有母子二人。 李太夫人见到聂怀嵘严肃的神情,恍惚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往日里的慈祥都少了,她不安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问道:“你如此严肃,可有要紧事要与我说?” 聂怀嵘抓着椅子扶手,手中不自觉地用力,“咔嚓”,椅子出现裂痕,在寂静的室内更显压抑了。 佛香燃尽,李太夫人看了一眼身侧的观音像,很快收回视线,等着聂怀嵘的回话。 “十九年前,祖母是怎么死的?” 突然听到最不愿提起的事,李太夫人慌了,丝线断裂,佛珠滚了一地,珠子掉落地板,啪嗒啪嗒,一声接着一声,将人的心搅成一团乱麻。 李太夫人故作镇定,轻轻的,又有些不易察觉的颤声回道:“突逢丧子之痛,一病不起,病故而亡。” 聂怀嵘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来,他将最上头的一张,交给李太夫人,他黑眸里闪过悲痛和哀伤,“仁安堂胡老大夫的证词,祖母过世前一个月,胡老大夫给祖母把过脉,身体康健,母亲所言,一病不起,从何说起?”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上头还有证人的亲笔签名和手印,李太夫人拿着证词的手抖动着,她看向聂怀嵘手边令一摞的纸张,那些也都是证词了吧。 没有十足的证据,她的儿子是不会来质问她的。 可,那又怎么样,她是他的母亲,子告母,本就是不孝的。 李太夫人冷声责问:“你调查我,怀嵘,我是你母亲,敬重长辈,和孝顺父母,你一点都不顾了吗?” 人都死了快二十年了,有什么要紧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况且,那个女人该死,是她折磨她,她才动了杀心的。 聂怀嵘低头看着那一摞的韩叔郓调查得来的证词,有曾经在景福院当差的老人的证词,有药铺的证词,也有原本他祖母院里的老人们的证词。 他已然明白,他的母亲,在他五岁时,离开京城后,过得很不好,但是,人命不可儿戏。 聂怀嵘沉声道:“母亲,祖母也是长辈,她是我父亲的母亲,也是叔父的母亲,当年之事,不能全怪母亲,可母亲是否顾及了父亲,顾及了身亡的叔父?” 尘封的往事被提起,泪水无法忍耐,沿着苍老的面容掉落,李太夫人满眼哀伤,喃喃自语着:“是她逼我的,都是那个老虔婆的错。” 往事被提起,那些阴差阳错,是是非非,重新浮现在李太夫人的脑海里。 李太夫人是平昌郡的贵族小姐,聂家的祖籍就是平昌郡,她是被回乡祭祖的前谯国公聂弘武一眼看上的,少年将军和明媚小姐,门当户对,是天赐的姻缘。 加入国公府后,夫妻和睦,婆婆虽然严肃但并非不通情理,她的日子很幸福,然而,边境西羌作乱,聂弘武是将军,自要前往边境作战,从此夫妻聚少离多,她一人独守着空荡荡的聂府后院,望月盼团圆。 日子是这么孤单的过着,直到聂弘武的弟弟聂弘文调回京城做官,一切就都开始发生变化了。 聂弘文和聂弘武不一样,他是文官,是聂家好几代人里唯一的文人,不用上战场拼命,是要带着聂家将来的子孙转文官的希望,聂家在战场上死了太多的人了,死别太伤人了,聂家想要改变,想要将来人丁兴旺。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8节 聂弘文,是聂家的另一种希望。 聂弘文儒雅有礼,学识出众,能力也很好,唯一不好的,是他喜欢上了他不该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大嫂李氏。 他是个懂礼的,不敢越雷池一步,然而,感情是瞒不住的,他再克制,也还是被发现了,而那个人还是他的母亲。 聂弘文的母亲开始逼着聂弘文娶妻,他不愿意,想尽办法破坏,他母亲杨太夫人拿他没办法,想着不能将事情闹大,就想将聂弘文分出去单过,分家名声不好听,总好过将来传出什么坏了人伦的坏事来要好。 而那是毫不知情的李氏正在为她的二儿子打算,她的大儿子注定要继承她丈夫聂弘武的爵位,成为西垂大军的继任人,要上战场厮杀一辈子的,她心疼也没办法,她就要为她剩下的两个儿子做好规划了。 三儿子聂怀嵘年岁尚小,不用着急,她就想着她的二儿子聂怀颖,她在小叔子聂弘文身上看到了另一条路,想着让她的二儿子聂怀颖读书考取功名,远离战场厮杀,所以她去求了聂弘文,希望他能够教她的聂怀颖。 原本要分家过的聂弘文听到心上人的请求,看着她忧心的面容,心软一下子就忘了分家之事,一口应下,留了下来。 因着给聂怀颖教学,聂弘文和李氏越走越近了,模糊的态度和世俗的约束,两人并未做出逾越世俗之事,可双方之间的那份心意,在日久相处中,早已相通。 杨太夫人都看在眼里,聂家的名声不容有损,她说不动聂弘文,唯一能出气的,只有李氏了,她开始对李氏的态度恶劣起来,而这份恶劣加剧了杨太夫人和聂弘文之间母子情的破裂。 原本和睦的聂家,充斥着火|药|味,和一触即发的躁动。 李氏是个聪明人,她自然是意识到了不该如此下去了,就想了法子,跟杨太夫人请求,说她想家了,要回一趟平昌郡。 能隔开李氏和聂弘文,杨太夫人欣然答应,也对李氏的态度好了起来,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知道她儿子跟李氏没有逾距的举动,可也看得出他们彼此间的情意,李氏愿意为了顾全大局,主动避开,她也算是气顺了不少。 可谁也没想到,聂弘文追着李氏而来,同样踏上了去平昌郡的路,因为他听说沿路土匪猖獗,担心李氏带着一个幼儿会有危险,追着前来保护她们母子。 他来的及时,正好赶跑了前来打劫的土匪,救下了李氏母子,并决心一路护送人到平昌郡后,他再赶回京城。 然而,意外太多,他们途中突然遇上了地龙翻身,聂怀颖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了下去,落下斜坡,被土砾所埋。 慌了神的李氏,拉着聂弘文的衣袖,求着他,求他救救聂怀颖。 聂弘文二话不说,跳下了斜坡去救人,谁知余震又来,山间土石崩裂,倒向了救人的聂弘文。 第六十三章 李太夫人回神, 已是泪流满面了,当初她不该说那些话的,她不求他, 他就不会跳下去,他就不会死了。 他的喜欢, 是温柔的,是细水流长的, 却也是炙热的,不要命的。 他和她一开始注定了就没有结果的, 可聂弘文为了她, 不娶亲,把聂怀颖当做亲儿子看待,他为了她, 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却半点也不图回报。 后来,当杨太夫人关着门打骂她时,李太夫人就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 她守着什么礼, 她还不如和聂弘文发生些什么, 也好过欠他良多,一丁点的回报也没留给聂弘文。 那场意外之后, 杨太夫人就恨毒了她。 日常的折磨和为难都是小事,那个恶妇人居然要把她才五岁的儿子送上战场, 说什么留在她身边, 迟早会被她害死的。 她反抗不了, 杨太夫人是京城世家女出身, 在兴京有势力,而她的丈夫远在边疆,娘家在平昌郡,她斗不过杨太夫人,只得把聂怀嵘送走。 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她,把另一个年幼的儿子送上了混乱的边疆,她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梦到聂怀嵘被西羌人杀死。 变故遭遇太多,杨太夫人又对付她,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她快要被逼疯了,于是,她偷偷地买了毒|药,趁人不备,下到了老恶妇的汤里。 杨太夫人过世了,欺负她的人没有了,整个聂府从此由她做主了,她换掉了杨太夫人院里所有的下人,不准下人们再谈起此事。 但是,做过的事,是不能完全抹去痕迹了,午夜梦回时,沾过的血便会回访,出现在她的梦里。 李太夫人并不认为她错了,她是被逼的,没有人想成为恶人,没有人想要良心不安,她只是逼不得已的。 她看着眼前从小就离开她的聂怀嵘,她的儿子不亲近她,也是那个老虔婆的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 “我是你娘,你没资格治我的罪。” 聂怀嵘心更加沉重了,那些过往,他从韩叔郓调查来的事迹中,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娘,儿子没有资格怪你,可国法难容,娘你受了苦,我未能替娘解忧,是我的过错,祖母做得不对,她有错,娘杀了人,同样也有错,错与错,不能相抵,娘,回头吧。” 轻柔的帕子给李太夫人擦着泪水,她看着蹲在身前的儿子,难受不已,她有三个儿子,没一个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她一天都没有享受到。 想瞒的事,是瞒不住的,李太夫人没想到被揭穿的这一天,来的如此快,她还没有抱到孙子。 她这一生,有太多的不甘了。 她轻摸着聂怀嵘的头,挤出一丝笑来,“儿啊,你的眼睛很像你叔父,看着你的眼,就好像看着他一样。” 从聂怀嵘凯旋之后,他回了京城,李太夫人就一直想拉近和聂怀嵘的关系,可缺失了将近二十年的相处,距离,不是那么容易拉近的。 被他揭穿,是不是聂弘文他在怪她呢? 李太夫人又红了眼,她没错过聂怀嵘眼里的心疼,她又说:“你喜欢云素小公主,是吗?” 聂怀嵘不知母亲为何突然提起小公主,他点了点头,又不解地问道:“母亲为何不喜欢小公主?” 他问的很直白,李太夫人愣了一下,回道:“她像我,我怕她会做我做过的事情,我怕她会杀了我。” 有聂弘文影子的聂怀嵘和像她的小公主,时刻提醒着李太夫人二十年前的惨事,她闭眼都是她杀杨太夫人的场景。 有时,她甚至分不清楚,梦与现实,她看到云素小公主,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让她心惊,让她夜不能寐。 “小公主不会的,她是心善又心软之人,不会生出害人之心的。” 聂怀嵘下意识地反驳,他的小公主不会做过分的事情,说完,有察觉到不妥,他这话,好似是在指责他母亲不心善不心软一样。 他尴尬地补救着:“我是说,我不是在说母亲。” “娘知道了。”李太夫人擦干了泪,要聂怀嵘坐回椅子上去。 她早该明白了,聂怀嵘身上的固执像极了聂弘文,明知不可能,可就是不放弃,哪怕得不到,也不愿意放弃他自己的感情,就算是一厢情愿的,他都不愿意放下。 李太夫人早看出来了,情深不寿,不是好事,她尽力阻止过了,如今看来,阻止也是没用的了,她多少有点能体会到杨太夫人那个女人的心情了。 “你喜欢,你就去娶她吧,聂府的未来,你也要承担起来。” 说完,李太夫人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趁着聂怀嵘不备,一把吞了下去。 “娘……” 聂怀嵘快步冲到李太夫人身边,药已经吃下去了,李太夫人的嘴角流出血来,他抱着李太夫人,嘴里叫着她,“娘……” 除此之外,聂怀嵘已经想不出该说什么了,杀人偿命,自古如此,他把证据掏出来时,他的母亲就逃不过良心和律法的制裁了,他只是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会这么做。 李太夫人笑了,她一直准备着药,就是等着这么一天,她想儿孙绕膝,她也想早点去见那些早就在等着她的人了。 二十年了,笼罩在她心底的阴影,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她早该解脱了。 “聂府,聂府的将来,交给你了,别……让……失望……” 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也越来越低,最终一丁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聂怀嵘泪如雨下,他懂,懂他母亲此举的含义,是为了不损聂府的名声,是为了不将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过往摊在明面上。 “娘……”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聂怀嵘依旧叫着李太夫人,即使他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温度。 他终究是不孝的,没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更不能护着母亲长命百岁。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包庇不了,过去的一切恩恩怨怨都随着李太夫人的死,都掩埋下去,聂家还是那个聂家。 一日之后,国公府都挂上了白布,聂怀嵘跪在李太夫人的灵位前,不吃不喝,不愿起身,谁来相劝,都不起作用。 * 公主府,听到李太夫人的过失的消息,小公主整个人都震惊了,她只想要个交代,人就没了。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前世欺负她的人,折腾她的人,遭了报应了,她一点也不开心,更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心里空空的,五味杂陈。 “为什么就这么死了?” 小公主想不通。 王嬷嬷见多了人情世故,知晓其中的含义,解释给小公主听:“事情被查了,就不可能被瞒住,李太夫人心里明白,就算聂怀嵘想瞒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她自裁而亡,死者为大,不管理由为何,都不会再有人提起了,聂府的名声也不会有损。” 查到的事情,哪一件都不能传出去,传出去,聂府今后少不了要被人嘲笑了。 席云素怔楞着,她想起了聂怀嵘关心聂家人的劲,不自觉地担心了起来,“那聂怀嵘呢?” “听说,聂大将军不吃不喝已经有三天了。” “什么?” 第六十四章 肃穆的灵堂之内, 聂怀嵘一身素缟,双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 像块木头桩子一样,纹丝不动。 来吊唁的席云素踏入灵堂内, 一动不动的聂怀嵘才抬起了头,满眼红丝地凝视着她, 好不可怜。 小公主本就心软,他这一眼, 更是刻在她心里了。 她上前鞠了一躬, 给李太夫人上了一炷香,她讨厌李太夫人,不过人已经死了, 她也不抓着那些过往不放了,李太夫人这一死,多少是有她的推波助澜的,她虽不后悔, 但也是放心不下聂怀嵘的。 上完香后, 小公主走到聂怀嵘身前, 他是狼狈极了, 挨板子挨她的荆条时,他都没有这么狼狈, 还不仅是狼狈,整个人也是憔悴不堪。 这样的聂怀嵘一点也不好看了, 英俊威武都没了, 小公主有点嫌弃, 可也还是朝聂怀嵘伸出了手。 白嫩的小手在聂怀嵘的眼前, 他似乎是有些不解的,微微偏着头疑惑地看着她。 他没有回应,席云素不满意了,往日了动手动脚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这种时候,聂怀嵘就给她装傻了。 “起来,你要听本公主的话。” 小公主命令着聂怀嵘,聂怀嵘察觉她的意图后,握住她的手,站起身来,但是因为他跪太久了,双腿已经麻了,使不上劲,整个人往前倒去,栽到在小公主的身上。 熊一样的人扑过来,席云素被他扑得够呛,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勉强将人扶住,又高又壮的人扑倒过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要支撑不住了,她转头看向站在后头的韩叔郓,说道:“你,过来扶一下。” 聂怀嵘的头埋在小公主的脖子上,韩叔郓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并没有上前去扶人,而是站在原处不动,悠悠地回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前两日我等一直劝着将军,他不听,更是烦了我们这些人,不许我们轻易靠近,属下们有心却无力,爱莫能助。” 韩叔郓睁着眼说着瞎话,顶着小公主不善的目光,他还是泰然自若,张口就来:“殿下也不用太担心,将军底子好,很快就会缓过来的。”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他是不会和掺和的。 没人上前来搭把手,席云素只好拍了拍聂怀嵘,叹道:“我没力气了,你再站不起来,一会伤到了本公主,你罪就大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威胁聂怀嵘的,是他那些手下,干看着不帮忙,也是聂怀嵘他自己,固执的倔脾气,不肯听劝。 聂怀嵘勉强站稳了,锤了捶麻了的双腿后,就一直死死盯着小公主,也不说话,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理,眼里就只有小公主一人的身影。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么盯着,小公主是不自在极了,他满眼的悲伤,偏她还舍不得说重话。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49节 小公主想起嬷嬷说的话,聂怀嵘已经三日未尽食了,看着脸颊都有点凹下去了,她看不惯他没精神的样子,这样的他估计连翻个窗都是做不到的。 可,她又不是聂怀嵘的什么人,他吃不吃饭也轮不上她来关心,小公主给一旁的韩叔郓使眼色,想要聂怀嵘的军师来劝他,她是记得聂怀嵘很看重这位叫韩叔郓的军师的。 韩叔郓远远地站着,面对小公主的示意,装作看不懂,一言也不发。 席云素有点生气了,她觉得自己可能被聂怀嵘忽悠了,他还说军师韩叔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反正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他哪里聪明了,她使眼色都使得如此明显了,这个军师居然还不来劝着聂怀嵘,没见着人已经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吗? 她都休了聂怀嵘了,来祭拜他母亲已经是给了足够的面子了,可这里的其他人指望不上,小公主只能自己亲自说,“本公主饿了,今日都没吃东西,聂怀嵘,你陪我去用膳。” 劝是不可能劝的,她才不是关心聂怀嵘,她是自己饿了。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聂怀嵘终于开了口,几日未曾说话的他声音有些嘶哑,小公主依旧听得清楚,他说:“好。” 小公主将人哄到了膳厅,聂家下人很识相地摆了一桌子的菜,坐在小公主身边的聂怀嵘却没有动筷。 “不是说要陪本公主用膳吗,你怎么不吃?” 小公主头疼了,聂怀嵘平常就很不听话,如今更加不听话了,他这臭脾气是谁给惯出来的,他手底下的兵真受得了他吗? 聂怀嵘回道:“我不饿。” 不饿?几日未用膳,不饿才怪,席云素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小公主没有多好的耐心来规劝他,她来也不是跟他将道理,更不是来安慰他的,她不过是不忍心莘国的大将军饿死了,这种荒谬的死法,一定会成为外族的笑柄的。 小公主端起粥碗,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聂怀嵘的嘴边,很不客气地命令他:“喝,不喝就是抗命,本公主打你板子。” 小公主看起来凶巴巴的,眼睛里是温柔到不行的,聂怀嵘的心熨帖不已,被丧母之痛折磨的心,算是被治愈了不少,他张开嘴,咬住勺子,喝完了里头的粥。 他听话了,小公主气顺了不少,一勺一勺的,很快就将一碗粥给喂完了,这么一碗粥,以聂怀嵘的食量,肯定没吃饱,他往日里最少都要吃六碗饭的,她便下意识地又端起了一碗饭,准备喂他。 夹起来的菜送到聂怀嵘嘴边时,小公主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她何必要喂他,他都听话了,直接命令他自己吃不好吗? 做了蠢事的小公主,耳尖红了红,她把碗塞到聂怀嵘的手里,狠狠地说:“你自己吃,没吃够六碗饭,不准停下来。” 塞到手里的碗筷,还停留着小公主的温度,被小公主哄着,聂怀嵘的心情算是恢复了正常了,他嘴角微微上扬,虚弱地小声说道:“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没力气,殿下接着喂我,好不好?” 席云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不饿吗,不饿怎么会没力气?你自己吃,少吃一碗,我就打你一顿板子。” 聂怀嵘示弱的话,是最不能信的,小公主是看透了他的,说什么没力气,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她是听聂怀嵘自己讲过的,他以前在战场上,靠着吃草皮挨过了十日,就这样还砍了敌方一个将领的脑袋。 没力气?他就是想占她的便宜。 不过,看在他恢复了以前烦人的模样,不再死气沉沉了,席云素就勉勉强强地原谅他这一回。 按照小公主的命令,吃完了饭的聂怀嵘,有了精神了,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殿下今日留下来陪我,好吗?我又少了一个家人了,他们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离我而去,然后把所有一切都丢给我。” 可怜巴巴的,席云素有些不忍直视了。 第六十五章 席云素拿不定主意, 留下来于理不合,她是没有留下来的理由的,可聂怀嵘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她不看着他,他后面会乖乖吃饭吗? 不能确定, 聂怀嵘是个固执不听劝的人,仗着他底子好, 仗着他武力高,不把其他的放在眼里, 她见识过很多次。 用完膳后, 小公主还在犹豫着,她来聂府祭拜,来看他, 聂怀嵘非但不感恩戴恩,还要求这要求那的,她就不想惯着他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 “殿下,我已三日未阖眼了, 我睡不着, 闭眼是我父兄和母亲的过失, 还要梦境里殿下母子的身亡, 就当可怜我,留下来, 好不好?” 聂怀嵘求着小公主,他没有说谎, 他睡不着, 现实和梦境交替着, 时时刻刻刺痛着他的心, 想要守护的,他没守护好,想要拥有的,还触手不及,焦虑在心底蔓延,烦躁刺激着他,肆虐感冲击着他。 好在他还有着基本的理智,知道丧气不能动武,不宜见血。 看似平静的自我折磨,其实是他在压抑着骨子里嗜血的冲动。 六年前,他父兄死后,他为保大局,强迫自己冷静,这份压抑一直持续到他带着一万精兵全歼了西羌四万精锐,四万敌军,无一活口,他已然杀疯了,他记不清长戟沾了多少血,几天几夜的厮杀,他如煞神一般立在尸山血海里,连韩叔郓和萧聿都不敢靠近。 家人从来都是聂怀嵘的软肋,如今伤筋动骨,往日的就伤疤也重新被撕开,鲜血淋漓的,刺痛着他。 他见小公主没有反应,大胆又失礼地去抓着小公主的手,他不放她走,示弱也好,强硬也好,都不放她离开。 席云素尝试了一下,没能抽回手,她就放弃了,跟聂怀嵘比力气,谁都是会吃亏的,她抬起头,看着眼睛里布满红丝的人,他的嘴角都是朝下弯着的,威风八面的气势都没有了,越看她就越不满意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聂怀嵘,聂怀嵘不该是眼前这副颓丧阴郁的模样,他应该意气风发,沉稳里带着些桀骜,正气凛然,一看就是靠谱的将军。 她喜欢的这张脸,不能是阴暗的。 “要本公主留下来,先把你自己收拾好,衣衫不整,精神萎靡,这样的脸,我没兴致看,更别提什么留下了。” 席云素抬起精致的下巴,对聂怀嵘嫌弃不已,举止失礼、不听话这也就罢了,他连仪表都不好看了,她留下来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聂怀嵘会意,立马回道:“我这就去洗漱,殿下别走,等着我。” 他着人备水,沐浴更衣后,虽然还是一身素缟,衣裳整洁,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小公主见到他之后点了点头,聂怀嵘自然也没有错过小公主略显满意的眼神。 这回,他再去牵小公主的手时,她没有说什么,也没再挣扎了。 沐浴之后,神思冷静了不少的聂怀嵘陷入了沉思,他记得小公主好像是一眼就相中了他的,一眼相中的,对他的外貌定然是满意的,之前他送礼也好,刻意讨好也罢,小公主的反应都不怎么大,那他,要不要试着利用一下他的长相和身材? * 韩叔郓来到阑风院时,见到的就是将军和小公主手拉着手的场景,他略显惊讶,这就和好了? 看来他小瞧了将军的能力,也小瞧了小公主对将军的影响。 一个多时辰前,目露凶光,气势骇人,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将军,被小公主哄了哄,人都正常了起来了,将军以前要是能有这么好顺毛,他就能省不少心了。 驯兽这种事,就得交给野兽的主人来办。 放下了心的韩叔郓悄悄退了出来,府里的丧事还得他去操持,他就不打扰这小两口你侬我侬了,那些杂事可比劝将军这个固执得跟牛一样的人要简单得多。 他刚出了阑风院,就被罗静姝给拦下了。 “前头还等我去待客,你乖一点,有事晚点再说。” 韩叔郓说得很温柔,他知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罗静姝不让路,还晚点,他就是找借口想拖延,她偏不如他的意,“聂家的家事,自有聂家人操持,你先把你的事,和我的事处理好了,再去想别人的事。” 韩叔郓笑了笑,她还是不死心啊,不过,他总是不能放着她不管的,便说:“你要说的,我已经知道了,李太夫人逝世了,你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聂府了,送你回家,你肯定也不会听话的,这样吧,我在京城有一处府邸,是按照平昌郡的风格装饰的,等太夫人的丧事办完了,你先搬过去住,如何?” 在他手里吃过很多次亏了,罗静姝显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好打发的人了,“你给我家里写信了?叫他们派人来接我?哼,别打这种主意,我来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你写信没用的,不会有人来接的,我也不会离开京城的。” 韩叔郓并不生气,只觉她变聪明了,一年多没见,她成长了不少了,不免觉得欣慰,“不接就不接,宅子在城东,我到时候带你去。” “那我以什么身份住进去?先说好了,除了未来女主人的身份,本小姐不接受其他回答。”罗静姝一点也不跟韩叔郓客气,不把话说死了,在这个人的借口会有一大堆的。 韩叔郓摇了摇头,叹气道:“别闹,这样的话不要随意说出口,对你的名声不好。” 罗静姝怒瞪着他,“没有什么不好,我一向如此,是你变了,变怂了,你十多岁时,敢当众提着刀刺伤罗家人,如今二十多岁了,就没胆子上罗家抢个人吗?你还想教聂将军怎么挽回感情,他用得着你教,他勇得很,爬墙示弱,什么都做了,你呢,胆小到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正视,你是不是男人,你还行不行?” 她一连串的话,韩叔郓温和的神情出现了裂缝,他收回他之前的话,她不是成长了,是变幼稚了。 韩叔郓黑着脸,都被她质疑成这样了,是个人都忍不了,一时不慎,他咬牙切齿回道:“我不行?你亲自来试试,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男人了。” “好呀,什么时候试?”这种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罗静姝明知韩叔郓是一时气话,她就要紧抓着不放,反正他又不会动真格,他这样的,就得逼着他。 韩叔郓:…… 他被噎得没话说了,罗静姝还是不放过他,她扯着韩叔郓的衣襟,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不敢试?你还真不行啊,放心,我不嫌弃你。” 话音一落,局势反转,罗静姝被人抵在墙上,耳边有人恨恨地回道:“好,你等着,试就试,会有你求饶的那一天。” 第六十六章 是夜, 阑风院的卧房之内,小公主睡得踏实,聂怀嵘躲过公主府的护卫, 来到了小公主的床边。 他好几日未睡,精神不太好, 有小公主留在府里,他心里踏实了, 有了睡意了,可睡前, 他想来看看她。 如今的小公主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不会再睡梦里流眼泪,也不再称呼着“聂怀嵘”这个名字了。 他是欣慰的,自从他意识到小公主经历的梦境中的事情之后, 他就明白,小公主的呼唤的不是他,是梦境中的聂怀嵘,泪水也不是为他流的, 是另一个他。 眼下, 梦境中的人应该是要逐渐淡出小公主的梦境了。 聂怀嵘默默抚摸着小公主的脸颊, 她是他的, 不管是谁,哪怕是另一个聂怀嵘, 他都不允许有人抢走他的小公主。 他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最后的梦境停留在梦里的聂怀嵘依靠着桃林, 思念小公主的时候, 他和那个聂怀嵘是不同的, 可性格是极相似的, 通过梦境,他就已经能够了解到梦里的聂怀嵘的心境,以及对小公主的感情。 “我不是他,我会和素素圆满的。” 聂怀嵘喃喃自语着,他舍不得收回手,小公主她不知道,在她同意留下来时,他有多高兴,又有多兴奋。 她轻轻的一句回应,足以消除他心底的肆虐之感,再次失去亲人的打击和刺激,这份悲痛和不安,只有她能抚平,他怎么可能放手呢? 小公主总是说他不听话,聂怀嵘何尝不清楚,他甚至是故意的,失礼也好,冒犯也罢,那些胆大妄为的举动,都是因为不安和惶恐,他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试探着小公主对他有多纵容。 休书已下,她身边有很多的觊觎者,聂怀嵘只好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地打探着,他在小公主心里的地位。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感情,他坚持不放手,除了他自身的固执外,也是小公主对他的纵容,给了他不放弃的信心。 “我欠了素素那么多顿板子,用一辈子来还,好不好?” 聂怀嵘轻声地说着,哪怕小公主此刻听不到,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他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着,“素素你知道吗,梦里的那个聂怀嵘很惨,他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梦境不能相遇,黄泉不能共路,他还苦苦期待着黄泉能得一见,却不知他见不到了,因为你在这,在我这里,他可能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你了。” 寂静的夜,丧亲之痛,追妻未果,许多许多的愁思涌上心头,不能说出口的话,在倾听者不能听见时,是最好的诉说的时机。 太多的事,积压在聂怀嵘的心里,他心里堵得太难受了。 “我很担心,也很害怕,害怕你彻底放弃了我,害怕自己走上梦里聂怀嵘的老路,离别太苦,死别更苦,我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了,叔父、二哥、祖母、父亲、大哥、母亲,每一次的死别都是一把捅在心上的刀,永远不会痊愈,每每触碰时,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所以,我不敢想象,不敢想象梦里的聂怀嵘,失去素素你之后,他是何种心情?” 那四晚连续的梦,梦里的聂怀嵘泪流满面的悲伤模样,他甚至不敢去回想,他怕,怕在梦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怕有朝一日,自己成了梦中人。 月色冷清,透过窗户映入室内,聂怀嵘倚靠着床,席地而坐,他不想离开,此时此刻,他只想距离他的小公主近一些,再近一些。 “素素也清楚,对吧,我和那个聂怀嵘是不一样的,我看得出来,你看向我时的眼神,不再像以前一样,透过我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了,素素分清楚了我和他,那么,能不能把他的过错,不要都算在我的身上?少一些就好,少到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好……” 聂怀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小小的呼噜声响起。 他好几日未阖眼,铁打的身体也是熬不住的,靠着床沿,头枕在床上,慢慢睡去。 聂怀嵘已然睡着了,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睡意全无了。 *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0节 翌日清早,聂怀嵘醒来之时,小公主已经在梳妆打扮了,他尴尬地从床边起身,想着要找什么借口未自己开脱。 但是小公主什么都没问,也没责怪他半夜跑到她的房间来,他还在床边睡着的事情。 “殿下?” 聂怀嵘不放心,谨慎地唤了她一声。 席云素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醒了就赶紧离开,本公主才好让外头候着的丫鬟婆子进门来伺候。” 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聂怀嵘总觉得小公主这样子,就好像是在打发一个见不得人的情夫一样,情夫?他觉得这说法不好,他是未来驸马,可他现在确实也是见不得人的。 “我一会来接殿下一起用早膳。” 说完这话,聂怀嵘轻手轻脚地翻窗出去了。 他暂且忍忍,将来迟早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小公主的房里。 人走了,席云素放下手里装模作样的梳子,她方才根本没心思梳妆打扮,她是有点不敢正面直视聂怀嵘。 他昨晚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她想不太明白,不管是眼前得到聂怀嵘,还是前世的聂怀嵘,她都没怎么想明白他们,哪一个聂怀嵘,都是麻烦的。 等婢女们伺候她梳洗完后,聂怀嵘已经在门外等候她多时了。 跟她一起用膳,聂怀嵘就老老实实地吃饭了,席云素本来是想用过早膳,就离开国公府的,然而,离开二字都没说出口,就被聂怀嵘打断了。 聂怀嵘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哀求和挽留之意,一目了然,加上昨晚他说的失去亲人那些话,更加显得聂怀嵘的孤单和落寞了,她根本就硬不起心肠来跟他说离开。 而这一拖,就拖到了李太夫人出殡,她才总算是从聂府里搬出来。 席云素离开国公府之日,一同离开的还有韩叔郓和罗静姝,小公主这才想起来,罗静姝这个名字为什么听着耳熟了,前世韩叔郓成亲时,她就听过这个名字。 刚一回到公主府,皇帝派人来传信,请席云素入宫。 小公主见到元章帝时,元章帝正一脸苦恼着,他快搞不懂他这个小女儿心里想得是什么了,“素素,你不会是想再和聂怀嵘成一次亲吧?” “父皇为什么这么说?”被突然这么一问,席云素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迷糊的女儿,元章帝对聂怀嵘的看法更加不好了,“素素不是在聂家无故住了好些天吗?” 看来上回板子打轻了,处罚小了,聂怀嵘才没记住教训,才敢再次招惹他的女儿。 第六十七章 席云素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的父皇说她和聂怀嵘之间的牵扯了, 她是说不太清楚的。 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看来,一开始坚决要成亲的是她,休夫的是她, 现在跑到聂府小住几天的,还是她, 这么一顺下来,她倒是能理解京城里那些说她始乱终弃的流言了。 然而, 造成这种局面,聂怀嵘是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的, 就算他自己说得再可怜, 是他的错也还是他的错。 小公主没底气,轻声嘟囔着:“是他缠着我的。” 她说得很小声,元章帝是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他的女儿受了委屈,作为父亲如何不心疼,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 “你一个人住在宫外, 未免寂寥, 这样吧, 你生辰马上就快到了, 朕在宫里给素素办个生辰宴,将京城里尚未婚嫁的少年们, 请进宫来,素素就在里头挑一个喜欢的, 选为驸马, 朕也就放心了。” 按朝廷规制, 孝期一年, 这一年内,聂怀嵘为其母守孝,不能婚嫁,也可趁此时机消了他女儿的念头。 元章帝为席云素的婚事发愁,跟为她和聂怀嵘的藕断丝连发愁。 席云素却是还没有做好再次成亲的准备,“父皇,我还没想好嫁人的事,别着急嘛。” 她没能将聂怀嵘从她的心底拔除,或者说,她是拔过一次了,休夫的那次就是,可聂怀嵘不死心地纠缠,又在她心底重新种下了种子,她自己也苦恼着,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昨晚聂怀嵘在她床边说的那些话,她都还没想清楚。 爱与恨,恩与怨,前世与今生,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已经影响到她的判断了,所以,现在还不是做出决定的时候,她得理顺了,整理明白了,才能下决定。 元章帝不硬着逼她,只委婉地劝着:“素素不想嫁就不嫁,只当是多认识些少年郎,朕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些青年才俊里,有没有可以委以重任的人。” 他换了说法,席云素想了一想,还是答应了。 为了朝廷,为了给元章帝选新的人选,减轻公务,小公主有些小小的不乐意,也还是为了她最爱的父皇,应承下来了。 这原是不必要的,兴京城里,能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世家公子?有意愿,对驸马之位感兴趣的,早在认识聂怀嵘之前,那些人就已经争相恐后地在她跟前露过面了,至于特意避开她的人,大抵也跟成亲之前的聂怀嵘是一样的想法了。 不过,小公主转念一想,见一见也好,兴许能见到新的人,以此来静一静她因为聂怀嵘的那些话,而烦扰不堪的心。 回到公主府后,席云素侧卧在软塌上,昨晚未睡好,她睡意上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似醒非醒间,她好似做了一个梦,梦里,白发已生的聂怀嵘紧扣着她的手腕,一直不停地说着话,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到桃花树下,聂怀嵘两眼都是泪。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席云素揉了揉额角,她有些头疼,聂怀嵘,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然而,小公主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朦胧又杂乱的梦中,聂怀嵘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了,年龄那么大的他,她从未见过,那样落魄的聂怀嵘,也是她见所未见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几天,见聂怀嵘见多了,才会做这么荒谬的梦来。 又老又惨的聂怀嵘,跟如今故意示弱装可怜的聂怀嵘是不一样的,死气沉沉的,也不再英俊了,要是聂怀嵘真的会变成那样,她是绝对不会再嫁给他的。 小公主心口发堵,不太舒服,当她的驸马,一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就算将来她的驸马老了,也会是个爱笑的精神矍铄的英气的老头,才不会是泪流满脸的丧气人。 * 又过了几日,席云素正在为元章帝给她准备的生辰宴会挑选首饰时,某个爱翻墙的家伙,又不请自来了。 而且,他还胆大至极,全然不顾她屋里还有人,直接翻窗进来了,差点吓得翠微要呼喊护卫来护驾了。 翠微呼救的声音咽了回去,她看向小公主,小公主镇定无比,她也猜不透小公主的意图,犹豫着试探道:“殿下,我等先行退下?” “嗯。”小公主点了点头,她也有些话想要问问他。 婢女们都退下了之后,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聂怀嵘跟在小公主的身后,又委屈又怕惹小公主生气,他小声问道:“殿下的生辰宴,请了那么多世家公子,是殿下自己的意思吗?” 世家公子,那就是要挑选驸马的意思了,不光是他,得了信的世家们,都能体会都其中的含义。 不过小公主的生辰宴是在皇宫举办的,也有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他在孝期,不能参加聚会,若是皇上的意思,他勉强能接受,若是小公主的主意,他的心,可能都要凉了。 席云素没抬头,她选着梳妆盒里的金簪,“你是来质问本公主的吗?” 他这么失礼,又是翻窗而出,门没关,又不是摆设。 “不是,我只是,只是……” 他是慌了,一年孝期在身,万一发生了些意外,他一辈子都得后悔,就跟梦里那个惨兮兮的聂怀嵘没什么两样了。 席云素选好了簪子,看向紧张不已的聂怀嵘,年轻的,有活力的,还很大胆地擅闯公主府,跟莫名其妙的梦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别只是了,是父皇的意思又怎样,你也去不了,瞎操什么心。” 她要是真有再嫁的意愿,有没有宴会有有什么要紧的,她真要嫁别人了,他还能抢亲不成,抢了他自己也成不了,守着孝呢。 聂怀嵘是真急了,他单膝跪在小公主身前,求她道:“不要选别人,好不好?我会听殿下的话了,也会比其他人对殿下更好的,别放弃我,不然真的会出人命的。” “出人命?你要寻死腻活吗?” 小公主不由打趣道,他看着也不想是那种人。 “不是我,是抢走殿下的人。” 聂怀嵘很认真地看着小公主。 席云素才不怕他的威胁,笑道:“别来这一套,这可不是在你的梦里了,本公主也不什么势力都没有的人了,本公主要护着的人,你敢动试试。” “殿下……” 聂怀嵘低着头,看不清脸,轻轻唤着她。 小公主看不惯他这样子,让他站起来说话,还问他:“你的梦境里,有没有见过,有白头发且上了年纪的聂怀嵘?” 她对那个梦还是有些介意。 聂怀嵘偏过头装作没听到,明显是在抗拒回答。 小公主心里有数了,那人还真是他。 第六十八章 聂怀嵘没想到小公主还惦记着梦里的那个人, 心里是老大不愿意了,他不想骗小公主,也不想提起那个人, 索性就不说话了。 都已经成为梦境,成为过去了, 就不该再影响如今。 “说话啊。” 席云素催促着他,他自己说过的, 有问必答,遇上他不情愿的事, 他就来装死了, 小公主不想放过他。 聂怀嵘在小公主的逼问下,闷声回道:“有,梦到过, 没什么要紧的,殿下不听也罢。” 他不承认梦里的聂怀嵘是他,可那个聂怀嵘和小公主相处了多年,一开始, 小公主的爱恨情仇都是那人的, 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更不要提他还因为梦里的人遭了大罪了。 小公主敏锐地察觉到了聂怀嵘的不满, 好奇问他:“你对他有敌意,为什么?就算你不认为自己是他, 他好歹也是聂怀嵘,喜好习惯都跟你是一样的。” 聂怀嵘泛酸, 很是不自在地回道:“他对殿下不好, 而且他拥有过我想要拥有的, 他还……” 他言语一顿, 在小公主询问地眼神下,硬着头皮说道:“他还毁了我的机会,本来,我和殿下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他是恨着那个聂怀嵘的,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经历,一样的爱人,而那个人却伤了小公主,他怎么可能不恨。 “是吗?”席云素喉咙里堵得厉害,她哑着声音,放空的眼神不知道盯着何处,“你多了莫名其妙的梦境,又怎么说?没有梦境,你察觉不到心意,你我不过是陌路之人,你何必怪他。” “跟梦境无关,我说过了。” 聂怀嵘一下就激动了起来,脸都红了,大高个在小公主跟前焦躁地走来走去,眉眼间染上了怒火,出说来的话,却无端少了气势,多了委屈。 “没有梦境又怎么样,见到你的眼泪,我就已经坐立不安了,可你呢,什么都不跟我说,受了委屈不说,心里难过不说,遇到困难更是不跟我说,你情愿相信外人,想要银子了,宁愿和安景思合作,也不要我的,我把私库交给你,你离开聂府就还给我了,想要有自己的势力了,推举安景思进禁卫军,也不要跟我合作,禁军多大本事,能跟十万西垂大军比吗?” 越说,聂怀嵘心里越不是滋味了,他就在她的眼前,任她予取予求,小公主非要舍近求远,从来没有想过跟他合作,这种不被信任不被依靠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为什么就是对我没一点信心呢?”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能为小公主做的,可小公主就是对他毫无所求。 她要休夫,他认了,她培养信任别人,他因为梦里的聂怀嵘做的那些破事,他也咬牙忍下了,能为小公主做的,他都做了,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如今,小公主还要来质疑他对她的心意。 席云素被聂怀嵘的问话,弄得无措起来了,“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对聂怀嵘没信心吗?不,她有的,她知道他的能力,他是力能扛鼎,横扫敌军千军万马的将军,不光是她,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她是对她自己没信心。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1节 她曾经六年捂不热的心,她能相信自己在短短几个月就能拥有吗? 一次次的失望和伤心,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的失望能比得上她的吗? 席云素红着眼瞪着聂怀嵘,不是她的错,她没必要气短,“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来晚了的,成亲前,我就对你多番示好了,是你自己不要的,也是你自己宁可抗旨也要拒婚的,你这个混账把本公主的信心打击没了,现在来问我要,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泪水不受控地落下,聂怀嵘慌张地轻轻抱着小公主,忙声道歉:“是我的错,不关殿下的事,是我嫉妒那个聂怀嵘,说了气话,殿下不要放在心上,都是我的不好。” 小公主一哭,他的心都疼了,他不是来惹哭她的,他是想要和小公主永远在一起,让小公主幸福的。 席云素一下一下地,锤着聂怀嵘的胸口,情绪一旦释放出来,哪能收得住,“混账,坏人,登徒子,负心汉……呜呜……” 小公主边骂边哭,手都打疼了,聂怀嵘还抓着她的手轻呼着她的手心,她心里更是不平了。 她骂着他,聂怀嵘都受着,但是小公主说他是负心汉,他不认同了,他从来只喜欢过小公主,哪来的负心? “我不是负心汉,殿下,这个罪名,我背不起的。” “闭嘴,我说你是,你就是。” 还敢顶嘴,聂怀嵘就是不听话。 席云素在聂怀嵘轻声安抚下,逐渐平息了情绪,等聂怀嵘拿着帕子,将她眼角的泪水都擦干净了之后,小公主才意识到,他们此时姿势有多么亲密。 她拍了拍箍着她腰际的胳臂,他不太情愿,也还是松了手。 冷静下来后,就要开始算旧账了,小公主面色不善,问道:“你怎么知道安景思替我办事的?” 聂怀嵘老实回答:“我不放心殿下的安危,所以殿下身边有我派的人暗中护卫着,而且我还让军师查过殿下的过往。” 听完,小公主气得要打人,聂怀嵘脸皮是有多厚,才能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讲出这些话的,他都敢暗地里调查她的一举一动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别用手,仔细伤了自己,殿下要是心里有气,可以打我板子的。” 聂怀嵘还死猪不怕开水烫,说出了自己找打的话来。 席云素心底的火蹭蹭往上冒,这混球根本就不怕打板子,之前被她父皇打了板子,还被她用荆条抽了一顿,他半句说疼的话也没有,她根本出不了气。 她瞪着他,从头到尾地打量着他,最终将目光停在聂怀嵘腰带往下的地方,呵,不怕疼是吧,那就试试。 小公主抬腿往聂怀嵘身上踹去,还没碰到地方,就被聂怀嵘擒住了脚踝。 他呼吸都重了,瓮声道:“这里不行,殿下换别的地方踹。” “放手,本公主命令你。” 不给他一个教训,他聂怀嵘就无法无天了,尤其是今日的聂怀嵘特别可恶。 聂怀嵘放轻了力道,却也没有松开手,他解释说:“不是我怕疼,这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力道轻了,蹭出火来,我担心惹恼了殿下你,若力道重了,我自己从公主府走不出去了,被人看到,或者是请了太医来了,怕有损殿下的脸面。” 他是尽量用很委婉的话说的,他因这事在公主府受了伤,传出去,小公主面子薄,极可能会恼羞成怒,好些日子不见他,那他就损失大了。 而且,他也更担心另一种可能,就是小公主心软了,放轻了力道,万一他没忍住,小公主只会更加恼他,他也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羞恼的小公主了。 想来想去,都是得不偿失的,所以阻止是最好的选择。 席云素像是听明白了聂怀嵘的话中之意,脸一下子就红了,气道:“你总是违背本公主的意思,哪里值得本公主信任了?” 聂怀嵘闻言,黑眸沉沉,他拿出自己的贴身带着的匕首,塞到小公主的手里,然后扯开衣裳,将结实健壮的胸膛露了出来,严肃地说:“要剖开看看吗,这里头有没有对殿下的忠心和心意?” 第六十九章 匕首的尖端低着聂怀嵘的胸口, 席云素慌忙收回了手,这种荒唐事,他怎么想得出来。 掉落在地的匕首, 清脆一声响,小公主回过了神, 她退回到软塌上,泄气般地坐了下去, “聂怀嵘,感情之事, 不是耍勇斗狠就能成的。” 她被他吓到了, 他这是做什么,剖心证真心吗? 她该信,还是不信? 以聂怀嵘的人品, 她可以信,信任若是给出去了,她的心还能守住吗? 兜兜转转的,她还是要选叫聂怀嵘的人吗?越想, 小公主就越觉得太便宜聂怀嵘了。 此时, 聂怀嵘还敞开着上衣, 蜜色的肤色, 一身腱子肌肉鼓满了力量,熊背蜂腰, 绝佳的身材,让人移不开眼, 甚至想上手摸一把。 被外物迷了眼的小公主, 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 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聂怀嵘以命相逼, 狂妄自大,衣衫不整,不成体统,可配上他那双落寞不已的黑眸,席云素下不了狠心,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真要不信你,你武功再好,能在公主府来去自如?” 武功再好,聂怀嵘擅闯公主府的行径都是要治罪的,没治他的罪,他能一闯再闯,她多少是信他,也是放心他的。 聂怀嵘眼睛一亮,单手拎了把椅子,坐在小公主身边,高兴地说:“那殿下的生辰宴能不请京城里的公子哥吗?” 席云素白了她一眼,她已经答应她的父皇了,岂有反悔之理,“不能,还有,你把衣服穿好,伤风败俗的。” 聂怀嵘这才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小公主信他,他所做的没有白费,他是高兴的,但是小公主被别人觊觎着,他还不能去赶走那些人,心里就别提多郁闷了。 名分,真的很重要,没了名分,什么都不方便了。 他不死心地说:“他们没我高大,没我健壮,殿下,再考虑一下?” 而且被邀请的那群人里,贺君虞和安景思肯定都会去的,都是些猖狂的人,见着了机会,就不撒手的人,聂怀嵘着实担心。 “好了,你嘚瑟什么,你这样的,本公主又不是没见过。” 席云素嘟囔着,聂怀嵘又什么好炫耀的,他这样的,她都见了六年了,合她胃口是一回事,新不新鲜又是另一回事了。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聂怀嵘明白小公主所说的人是指谁,相处应该是好几年了,不管爱恨,梦里的聂怀嵘都在小公主心里留下了痕迹,而他,讨厌那些痕迹。 他情绪有些低落,席云素也没说什么,经历过的,就算放下了,留下的痕迹都是擦不掉的,那些经历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人的习惯性格,释怀了,也还是有的。 聂怀嵘转移话题,又跟她聊了些别的,也不能打消她的生辰宴请世家公子来参加的决定后,认命地接受了。 他离开后,席云素恍然想起,她是要问他梦境里的聂怀嵘的,最后除了知道他梦到过,其他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也罢,聂怀嵘不想说,她也没必要问了,都成了过去了,前世她过世后,那个聂怀嵘喜也好,悲也好,她知道了也没用,也与她无关了。 这里的聂怀嵘来晚了,好歹有那么一丝机会追上,前世的聂怀嵘,已经晚到无法再相见了。 她并不可怜前世的聂怀嵘,她的血泪都留在那一世了,他不值得她可怜。 * 生辰将至,席云素兴致缺缺,她还没有再选驸马的想法,人选也是毫无头绪的,再者,她新建的公主府都没住热乎,就要再选个人搬进来,她还没做好准备。 小公主正纠结时,贺君虞上门来拜访了。 贺君虞举止恭敬地跟小公主见了礼,温和地笑问着:“殿下生辰宴,臣已安排妥当了,宾客的宴请和宴会流程,都已整理成册,请殿下过目。” 他是礼部官员,原也是胁从办理皇家宴席的,不过这次,情况不一样,是皇上亲自指派他来接手的,越过了那些资历比他深的官员,这里头的意思,他多少是能猜到一些的。 席云素粗略了看了一遍,满意说道:“挺好的,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贺君虞有些紧张,小公主言笑晏晏,他鼓起了勇气,说道:“臣也在受邀之列,臣倍感荣幸,殿下,来年栀子花开,可否同赏?” “自然……”席云素本是没想太多,就要应承下来的,说到中途了,她突然想明白了,他说的赏花,不是单纯的赏花的意思,便堪堪收回了下面的话。 她的父皇这么大张旗鼓地为她庆生辰,她要重选驸马的事,京城里头已经有人在议论了,贺君虞先说了他乐意参加她的生辰宴,又提起邀请她来年赏花,他这不是,这不是在跟她表明心意吗? 小公主及时改了口,“自然是花开了,才能邀约,花还未开,现在相邀,未免早了些。” 他竟是心悦于她的吗?怪不得前世拼着得罪皇帝太后,也要为仗义执言。 贺君虞并不气馁,“臣唐突了,的确早了些,不过,若是花开,希望殿下莫忘了臣的邀约。” 席云素心乱地应了应,她还欠了贺君虞一个人情未还,那,要不要试着考虑看看呢? 他是前太傅之孙,学富五车,人品性格极好,仪表堂堂,人又温柔好相处,是个很不错的少年才俊。 贺家书香门第,名誉好,也将规矩,怎么看,贺君虞都是很好的选择。 但是,她是喜欢健壮又会武的男儿,文人当然也很好,却不合她的喜好。 小公主心里过意不去了,他是好心好意,人也是极好的,若是当友人,那是最好不过的选择的,若论驸马,安景思是比贺君虞更符合她的喜好的。 “与友人相约赏花,是人间一乐事,本公主很庆幸能有你这样一位友人。” 小公主一句句的友人,让贺君虞眼神暗淡了,友人吗?他想当的,从来不是小公主的友人。 她休夫了,他本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可惜,小公主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臣,也很高兴成为殿下的友人。” 他艰难地说着,刚燃起的希望就破灭了,此种滋味难以言说。 贺君虞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席云素多少是不忍心的。 她看着手里的宾客册子,想着选驸马的烦心事,良久,都没个主意,只好作罢,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等宴会那天再说,真有合她喜好的,或许可以先了解看看,没有合她喜好,她就顺势再等等。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章 八月十五, 小公主生辰。 她早早地入了宫,生辰宴虽是晚上开始,她是等不到晚上了, 因为聂怀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跑到她的公主府来,她没法跟他纠结宴会的事情。 席云素入宫见过元章帝后, 就在御花园里喂孔雀,那只见了她就开屏的孔雀如此殷勤, 她也不吝给它些好处,她喜欢识趣的, 不论是人还是其他。 “妹妹好兴致, 这畜生也真听你的话。” 太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是阴阳怪气的。 仇人见面, 毋须客气什么,小公主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反讽道:“这个时辰在御花园里闲逛,太子很清闲啊, 也是, 本公主有好几个皇兄, 他们帮着太子殿下分担一些, 太子殿下就有更多的时间来看本公主喂孔雀了。” 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孔雀是畜生, 小公主当即面色就不好了。 太子努力忍着怒气,咬牙道:“本殿是太子, 有些事再怎么样也轮不着别人分忧。” 说到这个, 太子就很生气, 自从上回毒害席云素未果之后, 他父皇就开始疏远他了,他那些从来闲赋在府的兄弟们,一个个的都开始被父皇委派重任了,而他的亲弟弟在户部的差事被罢免了,朝堂上的官员们很会见风使舵,开始去巴结三皇子去了。 在那件事之前,元章帝很看重太子,他的储君之位固若金汤,而那事之后,他的地位就开始动摇了,太子气坏了,也恨极了席云素。 她一个女人,不过是他父皇子女中的一个,凭什么能得此厚爱?一个公主,竟要影响国之储君,国之未来吗? 太子不服,元章帝凭什么怪他,要不是他父皇将一半的兵符交给席云素,他也就不会动手了,侧卧之榻,不容他人酣睡,这是亘古的道理,他会动手根本就是应该的。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2节 他看向席云素的目光里闪过狠意,跟聂怀嵘和离了,他父皇就企图将禁卫军交给席云素吗?禁卫军那可直接听从皇帝调遣的,给了她,那将来就是虽是悬在他脖子上的利剑。 更别提别席云素休掉的聂怀嵘还痴情不改,禁军加上西垂大军,他将来登上九五之位,岂不是处处受制于席云素一个女人? 他自当了太子起,所有的威胁都是来自于席云素,一想到这,他沉不住气了,“别太得意了,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放完话的太子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走了。 “笑到最后吗?” 席云素冷笑一声,新仇旧恨加起来,她都不会让太子有机会笑到最后的。 只要她的父皇活的好好的,太子算的了什么。 * 原本的好心情,被太子毁了之后,席云素没兴致逛御花园了,就往她的绫绮殿走去。 走到殿门口时,偶然瞥见一高大的身影,孔武有力,看着还有些眼熟,她走近了看,当真是熟人。 “聂怀嵘,你怎么又来了?” 穿着禁军服装,守着殿门的聂怀嵘回道:“我不放心,宴会我不能参加,保护殿下的职责,还是要做的。” 小公主被他弄得有些无语了,她在皇宫里,她父皇的地盘上,能有什么危险,就算有,有大把的禁卫军护她周全,何须他聂怀嵘。 她好奇问他:“你的安化大营,没有军务有你处理吗?你就这么空闲?” 她是不太能理解的,她记得前世聂怀嵘平日里挺忙的,如今他怎么有如此多的闲工夫,来给她守门,他们安化大营里头的人就没一个有怨言,没一个来阻止他这种行为吗? 聂怀嵘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还是老实回答:“有,不过我把军务暂时委托给其他人了。” 没错,他把事情丢给军师去处理了,他跟韩叔郓说起这事时,还被忙疯了的军师阴阳怪气了许久。 局势所逼,聂怀嵘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这种明显是要给小公主找新驸马的宴会,他怎么可能不来,不来,小公主就要被其他人给抢走了。 早已见识过聂怀嵘固执性子的小公主也不多说什么了,她说了,他是不会放弃的,随他去好了,堂堂大将军来做守殿门的事,丢脸的也不是她。 席云素绕开聂怀嵘,往殿内走去,谁知聂怀嵘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也跟了进来。 “不是守殿门吗,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是来守殿门的,是来贴身保护殿下的。” 保护他的殿下不被别人抢走,让那些暗戳戳觊觎殿下的人知难而退。 小公主还是没能躲开聂怀嵘,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死心,赶都赶不走,就算赶走了,没多久就要贴了上来了,真是拿他没辙。 聂怀嵘见小公主没有生气,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小小礼物,贺殿下生辰之喜,惟愿岁岁长相守。” 他想守着殿下,不单是一日,他希望是一生一世。 第七十一章 锦盒里是一对龙凤和田红玉玉佩, 玉佩上编织着罗缨。 席云素拿起这对玉佩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玉佩上雕刻的龙和凤,说不上好看, 但也说不上难看,就挺一般的。 小公主有点嫌弃了, 不知道聂怀嵘在哪里找的玉匠,不会是被人给坑了吧? “这玉是谁雕刻的?” 堂堂大将军不会连个好玉匠都请不起吧? 聂怀嵘不好意思了, 半饷才回道:“我雕刻的。” 席云素惊讶了,她又重新拿起玉佩, 细细了看了许久, 龙凤可不好雕刻,也没听过谁说聂怀嵘还会雕刻玉石,他不会刻意为了她去学了吧? “你学了多久了?” “将近三个月。” 从他抢, 不,收到了小公主送的甲胄之后,聂怀嵘就一直想着要给小公主送礼,想了很多礼, 但总是比不上小公主的, 所以他就想自己亲手做一对玉佩送给她。 何以结恩情, 美玉缀罗缨。 以玉传情, 聊表心意。 聂怀嵘为了这对玉,忙活了将近三个月, 不知怎的,席云素就觉得这玉顺眼了起来, 大将军亲手做的, 也算得不上一般了。 玉上的龙与凤都变得好看起来了, 不过, 还是有问题的,“你为什么送一对,龙凤呈祥,你在期待什么,难不成还想着送出去的礼,还有收回一半的理?” 他不会是在妄想着她会把雕刻着龙的那一半,送还给他吧,想得可真美。 被戳中了心思的聂怀嵘摸了摸鼻子,玉是一对,人也一对,才是最美满的,只是这话,说起口就有点厚脸皮了。 他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最后豁了出去了,厚脸皮算什么,追回小公主才是最紧要的。 他顶着小公主质疑的眼神,伸出了手,说道:“虽不合常理,但,还请殿下垂怜。” “休想。” 还垂怜,哪有会有送完礼后又要回一半的,席云素戳了戳聂怀嵘的脸皮,想试试说出这种话的人,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果然很厚,不愧是无礼的聂怀嵘。 席云素将龙的那块系在腰间,将凤的那块玉佩放进锦盒,谨慎收好,而后才说:“本公主是不会纵容你失礼的举动的,另外那一块,将来要送给一个听话的、懂礼的、不会使用蛮力的本公主的驸马。” 聂怀嵘立即表了忠心,“殿下的要求,我可以做到。” “可以归可以,平常时,你做到了吗?” 就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把她的府邸当自家后花园一样,来去自如。 聂怀嵘为自己解释道:“殿下不让公主府的护卫拦着我,我自然能做到了,平常,是情势所逼,我说过了,跟殿下和好,比听殿下的话更重要。” 他是希望小公主给他一个机会的,只要她愿意,她想要他怎样,他都能够办得到的。 席云素没接这话,她还没想好,没想好未来的驸马要不要选,该怎么选。 她也隐隐意识到,聂怀嵘太过纠缠她了,影响了她的判断,也开始让她的心不自觉地偏向他了,但是,她赶不走他,多两三倍的护卫,都拦不住聂怀嵘爬公主府的墙。 * 天已黑,皇宫里却是灯火通明,晚宴已经开始了。 席云素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以及她身后一身禁军装扮的聂怀嵘。 元章帝看了一眼,虽是不满,也没说什么,聂怀嵘是跟着他女儿一起来的,小公主的生辰,他自是不会给说他女儿什么的,过后,他再找聂怀嵘算账就是了。 席云素入了座,聂怀嵘理直气壮地站在她身后,保护她的安全,丝毫没有一个大将军跑来当个小小禁军的羞愧感。 元章帝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是没敢有异议。 没多久,参加宴会的,一个个的开始给小公主献礼,席云素跟很多人都只是点头之交,微笑着收下礼,也没别的多余的话要说,更何况,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眼神狠厉的人。 凡是有男子和小公主多说几句无关生辰贺词之类的话,他就在后面瞪着人,杀气外露,手里还握着剑柄,眼神吓不退的,他就抬高了手里的剑,总能将那些人吓走。 不过,也有意外,安景思显然就不吃他这一套。 安景思送完礼后,并不急着走,他走到聂怀嵘面前,笑道:“保护殿下,是我们禁卫军的指责,这里有我,就不麻烦聂大将军了。” 聂怀嵘不动,冷笑着说:“麻不麻烦,用不着你来担心。” 安景思对小公主有意,他跟小公主合作有些日子了,多少是了解小公主的心思的,所以对聂怀嵘的敌意更加明显了。 “聂大将军不是在孝期吗?早听闻将军是个孝子,如此欢欣鼓舞的场景不适合将军,我也是为了将军好,禁军人手很够,就不耽误将军的孝心了。” 好好守着他的孝不好吗,多一年的时间,他就能多一些机会,安景思从看到聂怀嵘跟着小公主来的那一瞬间,心就沉下去了。 聂怀嵘不甘示弱,“我已夺情,金革之事不避,虽是孝期,职务仍在,自该尽忠。” 安化大营还是他管着,他并没有丁忧去职,小公主也是他的君,他尽忠是应该的。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对方,还想要在争论些什么的时候,席云素忍不住了,他们俩离她很近,说什么她都能听到,要吵架就不能走远点吵吗。 “你们俩走远点,吵架也好,打架也好,解决了再给本公主回来。” 一个个的,知不知道顾及点场合,别人都看着,他俩还争风吃醋,明天京城里,又是关于她的谈资了。 聂怀嵘和安景思不吵了,显然是不愿意离开小公主,席云素可不管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挥手将人赶走了,真是的,没看到她的父皇已经注意这边的动静很久了吗,一会解释起来,是很麻烦的。 赶走了人,耳边清净了不少,席云素松了口气,身前又来了一个向她贺生辰的,她礼节性地抬头看向那人,完全陌生的面孔,这是谁家的公子? “你……” 话才出口,就见那人袖中寒光一闪,拿着短刀直冲她而来了。 “殿下!” 对杀气异常敏锐的聂怀嵘,二话不说飞身朝小公主而来。 作者有话说: 引用: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定情诗》 繁钦·魏晋 第七十二章 事情发生的太快, 席云素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聂怀嵘护在怀中了。 他紧揽着她的腰际,左手挡在她的身前, 把突如其来的刺客的短刀用胳臂挡住了,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低落, 落到她的衣裙之上。 聂怀嵘将小公主护在身后,就朝着刺客而去。 短兵相接, 没人是镇西大将军的对手。 几招之后,刺客不敌, 处于劣势, 刺客见势不妙,自戕而亡。 好好的生辰宴,见了血, 元章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沉声喝令道:“查,给朕查个清楚,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敢伤朕的女儿。” 小公主的生辰宴不欢而散, 她也没精力去注意那么多了, 此刻, 她眼里一直盯着的,是聂怀嵘留着血的手臂。 若不是聂怀嵘反应够快, 恐怕倒下的不是刺客,而是她了。 后面的事, 元章帝一手接过, 小公主则是被护卫护送着回了绫绮殿, 跟她一道的, 还有受了伤的聂怀嵘。 回到自己的宫殿,席云素传来了太医。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3节 聂怀嵘的左臂,被短刀刺了个对穿,血染红了他整个衣袖,太医小心翼翼地给聂怀嵘上药,他也一声不哼,除了脸色白了点,就和平常一样。 “疼吗?”小公主看着就觉得疼。 她的眼里含着泪,一双桃花眼的眼尾都红了,迎着小公主的担忧的神情,聂怀嵘宽慰她道:“不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殿下别担心。” 说完全不疼是假的,流了血,怎么不疼,只是,外表的伤到算不上什么,以前打仗时,这都是经常的事,反而小公主的安危和她的担忧,让他心疼了。 聂怀嵘挺自责的,他贴身护着的小公主,还是让她受了惊吓,要是他不跟安景思一般见识,他就不会被小公主赶走,他不被赶远了,刺客是不敢来行刺的。 他明明可以做的更好,这一刻,他有种跟梦境里的聂怀嵘一样的感觉的,有更好的结果,他却没有抓住。 于是,聂怀嵘改了口,“殿下,我疼。” 不是伤口疼,是心口疼。 他被梦境的阴影笼罩着,担心自己把握不住时机,担心自己将来会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他的小公主。 经历了梦境,聂怀嵘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有时候错过,就有可能是错过一辈子。 他一时说不疼,一时说疼,席云素急了,叮嘱着上药的太医:“轻点,他说疼了,太医你再轻点。” “是,是。”太医无奈地应着,他已经很轻了。 太医谨慎地看完伤,得了小公主的许可,才离开绫绮殿。 伤口被包扎好了,聂怀嵘穿好了衣裳,他的衣服上沾了血,他自己的和刺客的,衣袖处还破了个大口子,小公主越看越不是滋味,便叫人重新拿了套新的来。 “伤口还疼吗?” 连打板子都不怕的他叫疼了,那肯定是很疼的,席云素是放心不下了,聂怀嵘或许在她心里的地位,比她想的还要重要。 聂怀嵘笑道:“我能像其他人一样,叫殿下素素吗?能的话,我就不疼了。” “你真是的,本公主是正经在问你话,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的。” 都受伤了,他还有心思胡闹,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小公主刚说了这些,聂怀嵘就嚷嚷着说手疼了,得寸进尺的手段,是聂怀嵘惯会用的,她是不想理会的,可他的伤口处有点点血红浸透了新换的衣裳,她不免心软起来。 就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让他得意一次,“好吧,不过你下次可别再受伤了。” “素素。” 聂怀嵘笑了,伤已经不算什么了,有了小公主的许可,别说被捅一刀了,多来几下,他都不会觉得疼了。 他又连续叫了许多声“素素”,把本来就有些羞意的小公主给惹恼了,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席云素瞪了一眼他,嗔道:“你能不能听话点?” “我听,素素说什么,我都听。” 聂怀嵘这才作罢,老实了下来。 在不安和焦虑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没有比这更让心高兴,也没有比这更让人紧张的了,机会抓住了,就不能再松手,这次,死活都不能松手了。 他深深地望着属于他的小公主,谁都不能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素素,在找出刺客的幕后主使前,我会加派安化大营的士兵来保护你的,我也会在你身边护着你的,别怕,有我在,谁都不能伤你分毫。” 在宫外时,小公主身边有他们安化大营里的精锐的将士保护,幕后之人找不到动手的机会,就打起了这次生辰宴的主意,禁卫军比不上他手底下的兵,是情有可原的,安化大营的兵都是西垂大军里挑选出来,随他一道回京的,也就是说安化大营的兵,是他的亲兵,也就是聂家的亲兵。 一代又一代聂家人培养出来的亲兵,忠诚和能力都不是一般的将士能够比的。 选在皇宫动手,是为了避开他的势力,可他跟着小公主来了,幕后之人可能也被逼急了,就在他被支走的时候,动了手。 皇宫有势力,又跟小公主有过节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 皇后寝殿,金碧辉煌下是阴沉的氛围,忍耐着脾气的太子来回踱步,终是忍不住内心的焦躁。 他压着声音,额角青筋毕露,咬牙问皇后:“母后,你为何做此冒失之举?你可知这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坐在上首的皇后虽对自己的办法失败后的恼怒,但更多的是怨恨和不甘,“本宫忍不了,本宫才是皇后,是中宫之主,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她席云素一个公主,排场比谁都大,一个生辰宴,比你太子还要风光盛大,就凭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吗?” 全京城的世家随她席云素挑选,她一两句话,就让皇上重用了其他皇子,皇后是不能容忍她了,长此以往,席云素在皇上身边说上几句,保不齐太子的位置都让人了。 “想尽办法都要除了她,你没看到聂怀嵘的态度吗?手握大军的将军给她当护卫,长此以往,聂怀嵘迟早还是会跟席云素和好的,那时,你的太子之位更加不稳了。” 皇后铁了心要对付席云素,皇后不愿意忍了,她忍过了席云素的母亲,现在还要让她的儿子忍那个女人的女儿吗?她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太子是看不惯席云素,他却是比皇后冷静,聂怀嵘的态度所有人有目共睹,席云素未来的驸马多半也是此人了,京城中有点眼见力的都不会跟聂怀嵘抢人,所以之前的举动,前功尽弃了,他最担心的人又走到了一起。 他母后如此冲动的行为,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不管是皇上,还是聂怀嵘,只怕都有了计较了。 太子沉思了一会,说道:“母后冲动行事,会让父皇更加忌惮我们的,不过事已至此,多说已然无意义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解决他们了,接下来都听本殿的,母后不可再自作主张了。” 刺客已死,死无对症,但是怀疑是不会消除的,只会越来越深,一旦怀疑被证实,他的太子之位就到头了,所以该下定决心了,去谋取他想要的。 * 刺客事件后,聂怀嵘来公主府来得更加勤快了,他都不用在爬墙,直接从正门就能进来,一是因为他打着保护小公主的旗号,二是他受了伤,小公主不忍心他总是爬墙了。 聂怀嵘知道小公主很心软,他受伤以后,这份心软有了不一样的意思了,他能感觉到得到,以往的心软是小公主的性格使然,而如今的,里头加了别的意味了,是他一直期待着的,渴望得到的东西。 他在小公主的心里,开始成为特殊的存在了,不是梦境里聂怀嵘的延续,是独属于他的位置。 他迈向他的小公主,把隔离着他和小公主之间的门,一扇一扇地打开,期待着将佳人拥入怀。 “素素,我来了。” 席云素懒懒地抬头,“我看到了,聂怀嵘,你胆子变大了,见到本公主都不行礼了。” 自从松了口,他就“素素”、“素素”的,说个不听,他没说腻,她都听腻了。 聂怀嵘笑道:“不是只有好友才能唤殿下为‘素素’吗?我也是了,卫霖和江小姐见了素素都不用的,我应该也不用才是。” 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他在小公主心里的特殊地位。 小公主白了他一眼,“你想当本公主的好友?” 他的行为举止透露出来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她更是没有这种会直勾勾看着她的朋友,别以为她没注意到,聂怀嵘眼里的倾城掠地的目光。 “不只是好友,我还想当素素的驸马。” 聂怀嵘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意图,驸马是比好友更为亲密的存在,那好友的待遇,驸马不光得有,还得有更多才是。 机会来临时,进攻是唯一的选择。 小公主被他的直白弄得羞恼了,“聂怀嵘你再敢这么看着本公主,本公主就打你板子了。” 他眼里的情意太明显了,连遮掩都不愿意遮掩半分了,面对这样的聂怀嵘,小公主她有点慌了。 “我知道的,殿下舍不得。” 第七十三章 聂怀嵘嘴角含笑, 深情地望着她,不知怎的,席云素总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火苗闪动, 她有一种被野兽盯上了的感觉。 温柔下隐藏着侵略如火的意味,一点点染红了小公主的脸颊。 她嘟囔着反驳着他的话:“谁舍不得了, 都是因为你不怕疼,本公主打了你也出不了气, 不想担个殴打大将军的名声,不然, 你早就挨了很多顿板子了。” 她才没有舍不得, 她是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 “我不怕疼,可见了血,就会疼, 我是个正常人。” 小公主脸红红的,但是傲娇着不肯承认的小模样,很可爱,聂怀嵘移不开目光了, 他悄悄地靠近了小公主一点, 见小公主没有对他的举动有任何不开心, 又道:“我其实是怕疼的, 新婚之夜,素素咬我的那一口, 就很疼,现在还疼。” 那不是针对他的, 是针对梦境里的聂怀嵘的, 可就是这样, 他才格外地委屈, 他和小公主的新婚之夜因为一个外人给毁了,他就遗憾不已。 席云素偷偷地看了一眼聂怀嵘的手腕,并没有留下伤疤,可见他又是在装可怜的,这人也真是的,她拿荆条打他,他不记着,就记着她咬的那一口了,她又不是故意的的,那时她以为他是她相处了六年的聂怀嵘。 她皱了皱眉说:“你是来跟本公主翻旧账的吗?被刺客刺穿了手臂没见你有什么大碍,不就咬了你一口,至于记这么久吗?” “至于,素素把我当做了别人,我成了别人的替身了,我替他受了罪,还被你厌恶了,到现在,心还疼着。”聂怀嵘不依不饶,他是酸涩不已的,梦境里的聂怀嵘占了小公主的两个新婚之夜,一个是梦境中的,一个是他的。 他什么都没有,新婚之夜,他是讨厌的人的影子,他释怀不了。 “什么替身,那也是……” 那也是聂怀嵘,后半截的话,席云素没能说出口了,因为聂怀嵘正一脸哀怨地看着她,好似她是个分不清新郎是谁的负心人一样。 偏她还真吃他这一套,聂怀嵘强壮得跟熊一样,可他的脸并不粗狂,反而是英气十足,他装起可怜来,她根本就狠不下心来。 前世之事,她差不多都要放下了,而这个年轻的聂怀嵘从成亲以后,就在证明他和前世的聂怀嵘不是同一个人,她意识到了他和前世的聂怀嵘是不一样的,同时聂怀嵘不管是脸还是身材,都是她喜欢的那一型。 因着种种原因,她对聂怀嵘就狠不下心来了。 她叹了口气道:“好了,不就是咬了一口,你要是放不下,本公主让你咬回来,总行了吧。” “好,就这么办。” 话音一落,手就被他抓住了,他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他之前也是这么扣住她的,一旦被他扣住了,是抽不回手的,小公主开始后悔了,聂怀嵘是个没有轻重的人,徒手拍碎石桌都是轻松的事,被他咬一口,不知会疼得怎么样。 她是怕疼的,但话都说出去了,现在反悔,岂不失了面子,小公主闭着眼,视死如归地说:“你咬,咬完我再跟你算打板子的帐。” 他要真敢用力咬,她一定会打他板子的。 不一会,手腕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席云素半睁着眼一瞧,聂怀嵘他居然在亲她的手腕,小公主像是被火烫着了一半,立即就要抽回被扣住的手。 但是,她没能成功,聂怀嵘的大手紧扣着她,力道不大,她就是抽不回手。 “这是小小的惩戒,是在罚素素把我当成了别人。” 清风拂过,吹皱一池秋水,静谧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关门声,紧闭的院门外,孟浪的聂怀嵘轻笑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不厌恶隔开他和小公主的门扉。 小公主红红的脸蛋,和害羞的神情,让他醉心不已,原来他害怕的从来不是隔开小公主和他的障碍,而是小公主心里没有他。 * 从公主府出来后,聂怀嵘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安化大营,他还积压了许多军务没有处理。 军师本来是帮他处理的,后来住在军师家的罗静姝不太高兴,于是韩叔郓只愿意帮他处理部分军务,到点就回家,剩下的半点也不肯多做了。 驱马赶回大营,聂怀嵘还没开始处理军务,韩叔郓就来找他了。 “有急令?” 军师手里拿着诏令,聂怀嵘心中有异,刺杀小公主的幕后主使尚未有证据证实,怎么这种时候上头派了诏令来?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4节 韩叔郓点头,笑道:“是的,登封有匪患,侵扰当地百姓,派我们安化大营的人去剿匪,啧啧,这种时机,看样子是想要调虎离山了。” 聂怀嵘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朝中没有人反对吗?” “将军,这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贼匪,登封城一直有土匪,朝廷派人剿匪剿了很多次了,没一次剿干净了,而且登封城和京城有一条水路相连,贼匪若顺水而来,不消三日便直达京师,朝中大臣们哪能不担心,所以有人提议将军去,他们自然就同意了。” 登封城附近的贼匪就是刺客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行刺,这还真是一个相当好的借口。 聂怀嵘放下手里还未看的军务,吩咐道:“把大聿叫来,有事相商。” 韩叔郓乐道:“好,我这就去。” 自从回了京城,没仗打,没人可以算计的日子,挺无聊的,有活来了,军师是最开心的,他不比聂怀嵘和萧聿,手痒了还能跟其他人过几招。 * 聂怀嵘要去剿匪的消息传到了公主府,席云素纳闷着,好好的,怎么派他去剿匪了?前世可没这事,说起来,登封城附近的贼匪还是太子继位后,他信任的将领亲自去的,她还记得,聂怀嵘想去都没去成。 小公主正想派人去打探一番时,聂怀嵘来了,他身后还带着个发须白了一半,但精神矍铄的老头。 “你这是要做什么?” 聂怀嵘介绍道:“这位是西垂边境的名医胡大夫,我听说皇上操劳过度,身体不好,特意请了名医来给皇上调理龙体。” 他费了不少力气将人请了来,他想为小公主做的事情,花再多的心力,他都是能做到的。 小公主瞬间红了眼,她哑声回道:“多谢了。” 她其实问过太医了,她父皇近来气色好多了,但长期以来的辛劳,要重新养好身体是不容易的,太医院里的太医都说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尽力调养。 这事是压在席云素心底的大石头,生老病死,不是人能掌控的,她再急也成不了大夫,来帮助她的父皇。 小公主隆重地请胡大夫入座,以礼相待,“胡大夫,我父皇就有劳了,需要什么,只管提就是了,只要能让我父皇身体变好,要什么,本公主都能给。” 胡大夫淡然回道:“公主殿下客气了,我是为了还聂将军的救命恩情而来的,虽说是还人情,不过我有条件,还望公主殿下满足。” 要不是他被聂怀嵘这小子救过一命,欠了人情,胡大夫才不愿意大老远地从西垂边境跑到京城这种权贵遍地,充满铜臭味的地方来。 在答应了胡大夫一系列的要求,比如他要在太医院有单独的院子,不许其他太医未经允许来拜访,不治疗其他权贵等诸多要求后,胡大夫才满意地离开了。 胡大夫被小公主的人带去安顿后,聂怀嵘好奇问她:“胡大夫只在边境有名声,在其他地方是无人知晓的,素素为什么就信了他,还答应了他许多不合理的要求?难不成是因为我吗,是我推举的,所以信任吗?” 小公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自信,“你想多了,太医院的人束手无策,本公主不过是想试试民间的大夫。” 至于为什么会同意让聂怀嵘推举的大夫来试试,是因为小公主相信聂怀嵘不会对她父皇不利的,可这些话,她才不会让聂怀嵘听到。 他已经够大胆放肆了,再让他得意下去,他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聂怀嵘已经习惯了小公主的口是心非了,他的小公主很好懂的,她没有拒绝就已经是信任了。 除了大夫一事,他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和小公主说。 “过几日,安化大营的将士就要去登封剿匪了,我给素素留了三百人,若是遇到什么事情,这三百人任凭素素差遣,我会很快回来的。” 以往京城和边境隔得远,他从来没有后顾之忧的,如今他有了软肋,便有了后顾之忧,新奇的体验,一向英勇爱打仗的将军也开始在战前紧张起来了。 小公主不解,她问道:“为什么要派你去?” “我是将军,去也是职责之内的,素素担心我了吗?” 聂怀嵘打趣她,他不想让小公主想太多,腥风血雨,他来面对就好,他的小公主只需平平安安地生活着。 “就一点,一点点的担心,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受伤的。” “好。” 聂怀嵘抱住他的小公主,喜悦地回道。 第七十四章 聂怀嵘剿匪已去了多日了, 没了他的失礼地打扰,席云素以为自己会轻松许多,然而并没有。 少了他, 小公主总觉得生活里少了点什么东西。 微风起,窗牖动, 她就会下意识地朝窗户的方向望去。 窗扉前什么都没有,没有往日里那个失礼的高大的身影, 她就觉得烦躁不已。 前世半月未见,都没有她如今的焦心, 而且这还没有到半个月呢。 在不知不觉中, 聂怀嵘已经对她有了如此大的影响了吗? 席云素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窗外,她在担心个什么劲,聂怀嵘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以他的本事,不过是些贼匪之流,对聂怀嵘而言,完全不足为惧, 他根本就不会有事的。 她知道, 她都知道, 可, 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 她的心和她的理智背道而驰。 魔障一样,她还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要是敢受伤, 非要打他板子不可。” 小公主自言自语着, 聂怀嵘总是不听话, 这次要是他听话了, 那她就发发善心,给他一个机会好了。 要是不听话,受了伤,有他好看的。 小公主正烦恼着,翠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京城戒严了,谁的命令?” 席云素立马察觉不对了,她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若是她父皇的命令,他是会派人来知会她一声的,至少也会加派人手来她的公主府的。 她这儿什么动静都没有,京城突然就戒严了,这是不对劲的。 翠微低声回道:“不知道是谁的命令,今日本是出城收租的日子,可走到城门口后,听到的命令就是不准出入了,我一看架势不对,就赶紧回来了,朱雀大街上,也多了许多官兵……”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婢女匆忙地跑了进来,“不好了,有官兵把咱们公主府给围了。” 席云素的脸一下就沉了,有官兵围她的府邸,那什么都清楚了,除了太子,没人会做这种事情,京城不妙了,皇宫可能都要乱了。 她把聂怀嵘留给她的三百士兵和她身边的护卫都叫了来,把狗逼急了,它要跳墙了,眼下之急,是保护她父皇的安危。 小公主把三百安化大营的将士中领头的人叫了出来,“你们是聂家的亲兵,我相信你们,也相信你们将军的眼光,现在,冲出去,随本公主入宫护驾。” “是。” 没有多余的话,几百个身着兵甲的将士将小公主护在最中间,撕开公主府的包围圈,直冲皇宫而去。 没费多大力气就冲了出来的小公主还有点懵,她早知道聂家亲兵厉害,亲眼所见时,才切实地感受到了有多厉害。 最先冲出去的那一拨人,速度极快,很快就控制了对方的弓箭队伍,中间一拨人冲开敌人阵型,建立起安全的防御阵型,她就在最后一拨人的护送中,从包围圈安全地撤出了。 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行动迅速,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时,她已经出来了,这让头一回见识到这样场景的小公主叹为观止。 公主府离皇宫的距离并不远,处在同一条街道上,但正因为如此,朱雀大街上是重兵把守,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地官兵。 他们这一行的将士中,被重盾护着的小公主在最中心的位置,耳边都是兵器相接的刺耳的金属声以及惨烈的哀嚎声,五彩贡缎制成的凤头鞋踩在鲜红的地面,小公主忍住不适,坚定地前行。 她看不大清周围的状况,也分不清楚哪方占优势,她能感觉得到的就是她前行的速度并不慢。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小公主抬头望着严密地护着她的大盾牌,莫名觉得有点怪异,她仔细想了一想,才发现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这种又大又重的盾牌,不是战场上用的吗?为什么聂怀嵘派来保护她的人,会随身带着这玩意,这就好像,好像聂怀嵘他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突然,护着她的盾兵,前行的速度变快了很多,变得畅通无阻了起来。 小公主好奇了起来,小心地察看起前头的情形来,只见一身着黑漆甲胄的高大的身影,手执长戟,气势凶猛,长戟一扫,瞬间清扫出去一大片官兵,他所到之处,街道变得通畅,前路无人能拦住他。 拦路的敌人萌生退意,小公主身边的将士却是士气大增,一个个的变得比突围公主府的时候,还要勇猛。 不知怎的,小公主忽然安心了下来,那样强大可靠的身影,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分明是人多又热闹的场景,可见着了他,其余万物皆不能入眼了。 盾兵将士拥着小公主前行,萦绕在耳边的尖锐的刀兵相接之声和哀嚎声,都不再可怕了,有那样势不可挡的聂怀嵘在前头开路,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很快,小公主一行人就来到了宫门前,不出她的意料,宫门紧闭,重兵把守,还都不是禁卫军的人。 小公主还在纠结该怎么进入到皇宫时,后面冒出了一大队人马,来跟聂怀嵘汇合,在聂怀嵘的一声令下,先头部队带着云梯和冲车,在□□兵的掩护之下,先头部队很快搭上了宫墙。 饶是席云素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来聂怀嵘带领的士兵势如破竹的战况,半个时辰左右,宫门就被突破,小公主除了鞋面,其他地方半点血渍都没沾到。 被护拥着进了宫的小公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云梯、冲车这些不是攻城的装备吗,聂怀嵘的安化大营在京城郊外,他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掩人耳目地带进京城来的? 有很好的预见力,组织力和破坏力,小公主忽然明白了,明白了前世已经登上皇位的太子为什么非要破坏她跟聂怀嵘的关系,甚至在她怀孕后,要置她于死地了的原因了。 聂怀嵘和他手下的兵若是不受控制,肯定有大把的人睡觉都不安稳了。 冲进皇宫后,局势更是一面倒了,宫里头有禁卫军抵抗太子的叛军,宫外冲进来的有聂怀嵘的三千亲兵,天还未黑之时,太子就已经被活捉了。 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聂怀嵘来到了绫绮殿,安抚他的小公主。 小公主见他来了,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就扭头不理他了。 聂怀嵘蹲在小公主跟前,解释说:“不是故意瞒着素素的,公主府外我安排了人的,一旦围府的人有所动作,我手下之人就会里应外合灭掉他们的,只是素素下令突围,才会吓到你的。” 小公主踢了一下他的膝盖,示意他起身,“我没被吓到,你既然早有了计划,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就不担心我坏了你的行动吗?” 她说要从公主府突围时,聂怀嵘手下三百人,没一个来劝她的,也没一个跟她解释的,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她又不是他们的将领,至于这么听话吗? 而且聂怀嵘和他手底下后面来攻打皇宫的人不是一道的,说明这人肯定是听到她从公主府里面跑出来了,把那波人的指挥权交给韩叔郓了,自己跑来找他了。 别以为她没看到,太子被抓后,韩叔郓跟聂怀嵘抱怨的样子。 聂怀嵘笑道:“不担心,既然提前有了准备,自然就有了作战计划,保护素素,一开始就在计划之内,军师抱怨的,不是我脱离计划行事,而是嫌弃我太粗暴了,他还没过瘾就结束了,而不告诉素素,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血腥的场面不吉利,不沾染是最好的。” 他解释得很认真,小公主那点小气姓立马就消了,“你有没有受伤?” 她最担心其实是这个,聂怀嵘一个人冲在队伍最前头,暗红的血迹站在黑漆顺水山文甲上也看不出来,他神色如常,应该是没有受伤的,但是聂怀嵘又不怕疼,她又忧心他是受了伤没表现出来。 “没有,有素素送的甲胄保护着,我不会受伤的。” 聂怀嵘显摆甲胄似的,在小公主面前转了个身,给她看看自己安然无恙,也给她看看穿着她费了心思送的甲胄的他是何种模样。 没有就好,小公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而后,红着耳尖,小声地对他说:“今日在朱雀大街,你在我前头英武地开路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模样。” “第一次?庆功宴上吗,为什么?” 聂怀嵘不太明白,庆功宴上的他没有甲胄兵器,怎么跟今日相像了。 小公主被他一问,羞得不想回答,“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你不许有异议。” 这种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难不成要说她在庆功宴上对他一见倾心了吗,今日的她又感受到了那时候的心境了吗? 说不出口,太羞人了。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5节 只是,聂怀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不给个解释,他就不罢休了,他一向固执,小公主见得多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小公主轻呼了口气,如了他的意。 “你要的机会来了。” 第七十五章 聂怀嵘先是一愣,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小公主说的机会是什么了,他又欣喜又不敢置信, 底气不足地问她:“当真?” 当真愿意给他追回他之所爱的机会? 他期盼着这一天,也做好了准备等下去, 不管需要多久,他都会等下去的, 只是,他没想到, 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他的小公主愿意接受他了吗? 聂怀嵘一脸紧张地等着她的答复, 目光已经黏在她身上了,席云素耳尖红得更厉害了,“你讨不讨厌, 本公主还能骗你不成。” 话一落,脚已离地,她整个人被聂怀嵘抱了起来,他托着她, 额角相抵, 黑眸与她平视, 笑起来跟个傻子似的。 她整个人压在他的双臂之上, 稳当是挺稳当的,悬空的感觉还让人挺不自在, 而且聂怀嵘和她的姿势,太亲密了, 不成体统。 小公主白嫩的小手拍着他肩膀, “快放我下来, 本公主可没允许你做这种事情。” 娇娇软软的小公主在怀, 聂怀嵘舍不得放手,好不容易抱在手里的,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放手才好。 “再对我多一点纵容,好不好?” 聂怀嵘没放手,还低声跟小公主请求着,他总忍不住进一步,再进一步,试探着,自己在小公主心里有多特殊。 武之一道,他欲成为第一,小公主心里的地位,他想要的,也是第一,甚至后一个第一比前一个第一更加重要。 “贪心。” 聂怀嵘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席云素浅浅地嗔怪了他一句,就没了下文,默认了他得寸进尺的行径,就当是看在他今日十分英武的份上好了。 * 太子叛乱被镇压之后,元章帝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人幽禁了起来。 太子同党,包括皇后母族,都一一按罪论处,皇后本人也因参与叛乱被打入冷宫,褫夺皇后封号。 元章帝培养了太子多年,全是按照储君来培养的,元章帝念着情,不忍心杀他的,他的子女里,除了席云素,他最器重的就是太子了。 这些年,他的身体状况,元章帝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就没打算活太久的,一开始,他的素素嫁给了聂怀嵘,有聂怀嵘西垂十万大军的保证,他不用担心他的女儿将来会过不好,而太子也早已成人,元章帝把辅助他的人选都选好了,路都给太子铺好了,他以为他可以安心去见他心爱的女人了。 谁曾想,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一切都变了。 他小女儿的婚事出了变故,太子反了,就没一件让他安心的事。 案桌上,展开的画卷静卧着,元章帝轻抚着画中人的脸颊,苦笑道:“阿如,很抱歉,要再等我些日子了,素素的婚事未定,莘国的未来还没有交付到可靠的人手里,我还得过些年月,才能来见你。” 寂静的紫宸殿内,元章帝喃喃自语着,没有人回应他。 “生前让你等,死后还让你等,阿如,我对不起你。” 一滴泪落在画卷下方,好在只落在空白之处,没有损了画中人。 元章帝阖上眼,将思念和悲伤都咽了进去,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平复下来。 “来人,去把素素请来的大夫叫来。” 他得把事情处理完了,才能去见他的阿如,他的阿如交代过,要他好好活着,要他管理好天下,保护好素素的。 他听她的话,而且,元章帝清楚,他的阿如 ,一定会等他的,不管多久,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不会消失一星半点的。 * 聂怀嵘平叛有功,镇西大将军的称号又还给了他,还给了许多赏赐,不过,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是皇上重新给他和小公主赐婚。 然而,一年孝期未过,机会再好,他再想要,也是白搭。 更气人的是,他的小公主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幸灾乐祸,还打趣他好些日子了。 他是犯愁的,当初和小公主成亲,是小公主求着让皇上赐婚的,他要娶回小公主,自然也是要请皇上赐婚的,这样才不比上一回的差。 可是,小公主想要皇上赐婚,是很轻松的,他想要皇上赐婚,那就得拿出成就来,他才好开口。 一年已经很难熬了,一年后,他要拿出比如今更大的成就,才能风风光光地将小公主娶回来,他不忍心小公主再受任何委屈了。 拿着长戟在演武场发泄了一番的聂怀嵘,心里还是没有主意,于是,练武后一身灰尘的他踏入了军师的营帐,再次弄脏了军师的木质地板。 韩叔郓兴致缺缺,都提不起劲跟聂怀嵘计较,他正惋惜着,太子他们也太弱了,根本不经打,他都没过足瘾,事情就解决了。 撩拨起了他的兴致,最后给他上了一道清汤寡水,韩叔郓心里是说不出的不畅快。 “清官难断家务事,将军你自己的感□□,自个琢磨去吧,我帮不了你。” 韩叔郓有气无力地说着,他不想掺和将军和小公主的感□□了,他一掺和,家里的那个又要跟他闹了。 她闹起来其实挺可人的,不过老是夹杂着别人的家事,就有点败兴了。 “也不全是家务事,也有正事要谈。”聂怀嵘走到军师跟前,跟他商量:“你打探一下,何处有动乱,边境是否安分,孝期满了之后,我要挣军功娶公主,要大功劳的。” 聂怀嵘特意提醒了要功劳大的,去剿匪的萧聿很快就收拾干净,要回京了,朝中官员苦恼的登封贼匪根本就没什么威胁,那些贼匪完全是因为跟皇后的母族有勾搭,才怎么除都除不尽,萧聿带了五千兵马去,一个月不到就连根拔除了,连练兵的水平都达不到。 说起挣军功,韩叔郓就来劲了,功不功劳的,他是无所谓的,有仗打,有乐子能找,才是他兴致所在。 韩叔郓舔了舔嘴角,整个人都精神了,“还真有,北方的乌桓,换了个汗王,此人野心不小,正在或联合或打压草原诸部,稍加刺激一下,战事一起,咱们顺势出兵,很快就能让草原部落全部归顺了。” 就得是这种刚上任的,他们灭了强大的西羌一年都不到,那些个老练的,只会避开聂大将军的风头,那就没得打了。 “军师,这事交给你去办,稳重点来,不能在我孝期前结束。” * 席云素松了口后,聂怀嵘来公主府更加勤快,也更加不忌惮了。 几乎是每天都来,她是不留他过夜的,聂怀嵘这次听话了,没有她的许可,也不再干夜探公主府的大胆之事了。 小公主本以为聂怀嵘会这样黏着她,直到他的孝期结束,谁知刚过了年,聂怀嵘就召集了他手底下的兵,跑到北方草原上打仗去了。 将军的本职就是打仗没错,可前世他跟草原诸多外族交手,那都是后头的事情了,哪有现在这么早的。 她是一时好奇,多问了一句原因,他居然说要平定草原诸部来给她当聘礼,小公主当场就忍不住给聂怀嵘一个白眼。 见鬼的聘礼,谁家聘礼是这个? 小公主是想说聂怀嵘几句的,聂怀嵘却在她开口前,先说了话。 他说,他曾经抗旨不愿娶她,让她受了委屈,所以他要把她失掉的面子挣回来,他要给她带回胜利和荣耀。 因此,后面的话,小公主说不出来了,她认可了他,亲自将聂怀嵘送出了京城。 她等着他,等着英勇的将军凯旋,等着他在万人拥簇中要求赐婚来娶她。 * 桃花开了又落,栀子花香过又散去,等到秋菊盛放在风霜里时,聂怀嵘回来了。 北方平定,草原诸部俯首称臣,元章帝为了表彰聂怀嵘的功绩,举办庆功宴,为为他接风洗尘。 庆功宴上,灯火通明,席云素看向高出众人一头的聂怀嵘,许是月色太美,他是瘦了黑了,可看起来却是格外的英俊,正如她第一次见他那样。 不远处的聂怀嵘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 他推辞了众人的寒暄,大步迈向了小公主。 “我回来了。” “嗯,受伤了没有。” 久别重逢,小公主还没有想好说辞,她随着心意,问出了她最关心的。 聂怀嵘略显心虚,小公主曾经说过,要他不要再受伤了,打仗总免不了磕磕碰碰,伤总是要受的。 他也不能骗小公主,只说:“伤都好了,我一点事都没有。” 小公主眼尾红红的,一双桃花眼好看得令他心悸,他伸手牵住了小公主。 他想她,想疯了,他好想将人拥在怀里,再不放开她,不过,他好歹是记得这是庆功宴,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过了头。 聂怀嵘牵着小公主,走到元章帝的跟前,他行了大礼,声音洪亮得在场的众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启奏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元章帝看着他们牵着的手,就不大乐意,可小女儿脸上隐藏不住的笑意和喜悦,他也只能在心里叹气,然后顺着聂怀嵘的话说下去,“你有何事相求?” “臣恳请皇上赐婚,将小公主许配与臣。” 他来请求赐婚,他来主动,他来将小公主缺失过的,全部补回来。 “朕凭什么相信一个和朕的女儿和离过的人?” “臣之所求,唯公主一人,臣愿当着众人的面承诺,臣将以身家性命作保,绝不让小公主伤心难过。” 聂怀嵘背脊挺得直直地,声音响亮,一字一句都能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席云素低头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聂怀嵘的大手是温热的,还带着些许的颤抖,他在紧张,他在担心。 他跪在她的父皇跟前,求着赐婚,握着她的手不放,就算被质疑了,他也不打算放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聂怀嵘的身上,震惊的,好奇的,看戏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管,就肯求着她的父皇,抓紧着她的手。 “父皇……” 小公主回握住聂怀嵘的手,给了他支持。 只一声“父皇”,元章帝就心软了,他已经明白女儿的意思了,来来去去的,素素还是选了聂怀嵘,扯不断的红线,解不开的结。 事已至此,元章帝不再为难聂怀嵘了,同意了聂怀嵘赐婚的请求。 聂怀嵘高兴坏了,激动地谢过皇帝之后,开始拉着席云素的手说个不停,从攻打乌桓说到亲事,从亲事说到将来的儿女,又从儿女说到了他要买一块山头,全部种桃树。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却兴奋地止不住话。 连什么时候被小公主拉着从宴会上走出来了,聂怀嵘都毫不知情。 席云素勾了勾手,他便自觉地弯下身来,唇上柔软的触感,堵住了他所有的话,他终于安静了下来,不止是安静,整个人都呆住了,僵硬得一动不动,就跟他身后的石头假山一样。 他维持着弯身的动作,人被小公主的举动给定住了,在听到小公主的轻笑时,他才堪堪回过神,脸色通红,连脖子都红了。 他盯着小公主戏谑的眼神,慢慢平复脸上的热意,良久之后,轻轻抱住小公主,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我追上了素素,追上了我们之间相差的岁月,是吗?” “嗯。” 公主她总想和离(重生) 第56节 席云素用力地点着头。 他不但追上了,还超过了。 因为这次不是一见倾心了,是日久生情。 月色之下,两心相同,佳偶已成。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预计会写三个小番外,大概三个都是不长的~ 番外一:婚后小日常 番外二:前世聂怀嵘 番外三:军师韩叔郓 谢谢小天使们的陪伴,爱你们哟~ ----- 下一本《哑夫难养》,过几天就开文,有兴趣的小天使球球收藏一下呀~~ 苏叶是青囊药堂的女掌柜,她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家传药铺。 这日,一个长相清艳的哑巴少年上门,带着她的定亲信物。 少年穿着破布短衣,难掩身上狰狞的伤痕,抬头望向她时,星眸噙泪,泪珠儿凝在眼睫上,似落非落,我见犹怜。 苏叶心口一触,阖上入不敷出的账本,咬咬牙将人留了下来。 ** 杀人不眨眼的温珵安一时兴起,当起小白脸,软饭硬吃。 采药时,故意弄伤手,可怜巴巴地让苏姐姐喂饭。 打雷时,拎着小枕头,泪眼汪汪地求苏姐姐安慰。 温小魔头极爱苏叶一脸为难然后因为他而妥协的表情,他找到永不会乏味的乐子,贪心地想要占据她的一颦一笑。 某夜,皓月凝霜华,仇人寻上门,小魔头煞兴昂然,银针寒光飞闪,白衣染绯色,玉面沾暗红。 妖冶少年舔着嘴角的血渍,杀气未散,抬眸便撞上了苏叶震惊慌乱的眼神…… 温柔心善大姐姐vs病娇疯批少年郎 *男主有哑疾,后面会治好的 *男主哭得有多可怜,心就有多狠 *女主大男主四岁 第76章 、番外一 阑风院的卧房内, 床幔飘动,摇曳的灯光下,互动的人影绰绰, 金缕鞋上的小铃铛响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起不来床的小公主看着餍足的聂怀嵘, 气得拿鞋子砸他。 她觉得她以前就想错了,什么高大威猛的, 看起来可靠又安心,她早该想得到的, 像这种大块头, 折腾起人来,她哪里经受得住。 成亲之后,聂怀嵘是很听话的, 她说动他不敢往西,她说不喜欢国公府的装扮,要住在公主府,他也依着她, 一起住进了公主府。 本来是很好, 也相安无事的。 哪料聂怀嵘昨儿撞见了安景思, 两人说了些话, 他从安景思那儿听到公主府的改建都是安景思一手承包的,亭台楼阁, 花草树木都是安景思规划了,回来后, 醋坛子就打翻了。 扔出去的鞋子, 被聂怀嵘接住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鞋子, 酸溜溜地说:“素素好偏心,我送的礼,随手便扔,毫不珍惜,安景思设计的府邸,却舍不得搬走。” 席云素扶着腰,咬牙切齿地说:“你好歹是个大将军,心眼要不要这么小,公主府的改建,是花了钱的,是花了钱请安景思办的,也就是说,他充其量就是个管事的,你跟他计较什么。” 小公主身上不爽快,昨晚聂怀嵘又不听话了,她说什么,他都反着来,被人百依百顺久了,聂怀嵘突然的不听话,让小公主有了脾气了。 聂怀嵘估摸着小公主的心思,适可而止了,不再揪着安景思,而是换了说辞:“素素不喜欢国公府的风格,我让人改,改成素素喜欢的,然后搬回来住,好不好?” 他记着当初安景思挑衅他,当着他的面,要抢他的小公主那事。 他看安景思不顺眼,安景思对他,亦是如此。 “再说吧。” 席云素敷衍着应着,她的公主府住的好好的,喜好都是按她的心意来的,她住的很舒适,并没有搬家的想法,不过偶尔来国公府住些日子,她能接受,长久住下去的话,小公主还是有些抵触的。 这座府邸里,有太多她不好的回忆,小公主自然是相信,她和聂怀嵘在一起,会有越来越多美好的回忆,可曾经的记忆太过深刻,她能放下不代表她能忘记。 更让小公主不想搬回来的是,跟这座府邸有关的回忆,绝大部分都不是跟如今的聂怀嵘相关的,他自己也很抵触前世的聂怀嵘,他心眼又那么小,席云素不想和聂怀嵘生活在有其他人回忆的地方。 她又不是常年习武的,经不起他的醋性大发。 越想,小公主越觉得腰更酸了。 聂怀嵘真是个莽夫。 “就在国公府住几天,然后就回公主府,你别胡思乱想,我对安景思没那个意思。” 要真有那种意思,也轮不着他了,安景思可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人,不过,这话,小公主没说出来,说出来了,聂怀嵘又要使性子了。 聂怀嵘做到床边,帮小公主按摩着,小公主想住在公主府,他也不再强求了,“好,不过有一事,素素要答应我。” “你说来听听。” “下次不能那么对着安景思笑了,不 ,应该说就不能对他笑。” 小公主对安景思没想法,不代表安景思也是这么想的,聂怀嵘总觉得那个人在勾引他的小公主,不得不防。 “小心眼。” 小公主嘟囔着,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人都嫁给他了,还嫁了两次,都这样了,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担心。 * 在国公府住了一段日子后,聂怀嵘又跟着她回了公主府,这回他没有不开心,也没有介怀安景思的事情了。 席云素本来以为聂怀嵘终于想开了,后来,她才从卫霖口中得知,聂怀嵘和安景思切磋了一番武艺,聂怀嵘赢了,但是跟安景思的关系也好转了,不再针锋相对了。 打一架交情就变好这种事,小公主理解不了这帮男人的想法。 不过很快,小公主和聂怀嵘都没有心思去关注别的事情了,因为她怀孕了。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激起了新的水花。 小公主还好,她好歹怀过一次,心态还算稳定。 而聂怀嵘慌得不成样子了,又调了一拨人来保护她不说,所有她的吃穿用度,他都要亲自经手,他才放心。 她怀孕后,聂怀嵘辞去了鸿胪卿的官职,安化大营的军务也都丢给了韩叔郓和萧聿,这一副将一军师的,每次来公主府,周身萦绕的怨气都溢出来了。 小公主以为他是第一次当父亲,没有经验才会如此谨慎又慌张的,但是某天半夜,她看到聂怀嵘起身给她前世孩子的牌位上香时,她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了。 当小公主再次看到聂怀嵘半夜上香时,她觉得她的跟他好好谈谈了。 * 得知小公主怀孕的那一刻,聂怀嵘是高兴地手足无措的,他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当得知他将有儿女,将会有更多的亲人时,那种感动和满足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他感谢他的小公主,感谢她给他带来了家人。 他开心得不得了,然而一个梦,让他所有的开心都化作了担忧和紧张,他梦到了他那些梦境的第一个梦,小公主母子身亡的梦,他从半夜惊醒,对着黑夜,坐到天明。 他的那些梦境从来只梦四晚,便不再梦到了,梦境也是清晰可见的,但是,小公主母子身亡的梦却不一样,小公主怀孕后,他一夜又一夜,重复梦到,或清晰或模糊,每每梦醒,他心口便一阵阵地发疼。 聂怀嵘已经分不清,不断重复的梦是属于原来的梦境,还是他内心的恐惧在作祟,但他知道,他一定要保护好小公主母子的安全。 他加派了人手,推掉了公务,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容忍不了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聂怀嵘好些日子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噩梦中惊醒之后,他总会来这无名的牌位前上香,这是个不曾临世,又被人所害的孩子,这孩子的仇,梦境里的聂怀嵘已经报过了,那个聂怀嵘让害过这孩子的人都偿了命。 这孩子的怨气还没有消吗,是在恨他的父亲不够在乎他,没有保护好他吗? 聂怀嵘跪在牌位前,为梦境的人赎罪,为不安的梦心忧。 夜正浓,屋内正黑,不多时,房门被推开,月光照进屋内,驱散无边的黑暗。 小公主穿着披风,提着琉璃灯盏,走了进来。 她上了一炷香,然后拉着聂怀嵘坐在椅子上,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精神很不好,状态也不对劲。 小公主握着他的手,声音柔柔的,聂怀嵘低声回道:“我又梦到了,梦到了你母子身亡,每晚每晚梦到,素素,你说这是预知梦,还是他在怨我?” 席云素一把抱住紧张兮兮又悲伤的聂怀嵘,安抚他:“都不是,是你自己给了自己压力,这不是预知梦,我在你身边,过得好好的,你是天下的大将军,也是天下的大英雄,聂家世代保家卫国,积岁而得的福泽会保佑我们的孩子的,他也不会怨你的,你把他当做孩子,让他有了归宿,他会和聂家先辈一起,守护聂家的。” 小公主轻轻拍着聂怀嵘的背,他这个傻瓜,把不是他的罪过也背到了自己身上,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前世的聂怀嵘是不一样的,他不会做那些事,他否认了他和前世的聂怀嵘是同一个人,却还承担了起那个聂怀嵘的过失。 “嵘哥,你没有对不起谁,敌人也都被你打败了,没事的,我们会好好的,我们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小公主一遍一遍的宽慰着他,温柔无比,让他那颗焦躁惶恐的心,开始平复下来。 聂怀嵘回抱住他的小公主,呐呐地道:“我会保护好你们母子的。” 小公主轻声说:“我相信你,你这么厉害,没人敢伤我的,别太担心了,怀胎十月,你再这么下去,我怕你撑不了那么久了,放轻松点,等孩子出生了,你得让孩子看到威风八面的父亲,而不是憔悴不堪的父亲。” “嗯。” 聂怀嵘点点头,轻抚着小公主的肚子,他不会让他的孩子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