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相会(兄妹骨科)》 年关 赶上年假,权越遥做了一整年社畜,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做人,立即订票爬上回家的航班。 已经很近年关了。 在机场登机的时候,广场的店面都贴上了红纸,喜庆的不得了。 对于久不在家的游子而言,确实没有什么比得上过年回家。 权父权母早早来接机。 机场人山人海,权越遥一边看手机,眼睛还在找,那边就有人和她挥手。 她也顾不上什么其他,拉着大包小裹就往那边跑。 “慢点,慢点。唉,这孩子。” 权母上了年纪,依旧是美人一个。站在那里脊背笔挺,不难看出年轻的风采。 权父比较严肃,话不多,看到她脸上才多了点笑,说了句“回来了”,动手帮她接过行礼。 权越遥看着父母衣领前红通通的围巾,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看!我的在这里,是不是很暖和?” 几个人说笑着往车边走。 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车前。 一瞬间,权越遥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 “这是你吴朝哥哥。”权母笑着和权越遥介绍,“今天市区限号,麻烦你吴朝哥哥送我们过来的。” 权越遥很快回神,“哥哥好。” “哪里的事,举手之劳罢了。”那边很是客气,视线转到她这里,“遥遥。几年没见,原是长这么大了。” 权越遥皱皱鼻子,似有不满,“吴朝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年年长大,是你太久不来我家蹭饭了。” 吴朝哎呀一声,连连赔罪,说自己这几年在外闯荡,逢年过节少有回家的时候,今年终于得空回来,在家放下行礼就来拜访伯父伯母,错过的一定补上。末了又补了一句,欠遥遥的红包也补上。 当家长的都喜欢热闹。权越遥热了场子,话头就又回到了几个人身上。 “这几年A市是建得越来越好了。盖楼修路……好像还在昨天。” “是啊,内陆市,交通不便利。早年我和你伯父都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一年也就那么几次。逢年过节,一听说有人要回来,遥遥就跟着她哥起大早,转好几趟公交,到当时的火车站,来接我们……”权母转头看了一眼权越遥,无限感慨,“真是一晃就过,感觉遥遥昨天在还吸着鼻涕、跟在她哥身后呢。” 吴朝也应和着说了两句,不出意料,权越遥听他问,“晨骁回来有日子吗?” “没说。”这次接话的是权父,“干他们那行的,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 “也是,我单位有个在投行呆过的,也是MBA特招,结果连最开始的两年都没坚持下来,压力太大。一个个活得像行尸走肉,脑袋拴在光鲜亮丽的皮带上,恨不得喝咖啡都用秒表计时。”其实原话是尿尿,这话显然不能在这说。“我印象里晨骁干了有四五年了?” ……权晨骁从小就很优秀。 往后的话她没再听。卷着柔软的针织围巾,就当她累了,睡了。 她慢慢地想他那里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无论是出于什么,她都想和他说句话。 她摸出手机,找到微信联系人。对话框还停留在一个月前,权晨骁给她发红包,祝她元旦快乐。 ……其实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元旦了。他肯定很累。 权越遥按着有点发烫的眼眶,悄悄给他打字。 权权遥:我到家了。 她想到这是在车上,还没到家,又补了句。 权权遥:是在车上!吴朝哥开车送爸妈过来的,现在我们正准备回家吃饭。 权越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敢发太多,怕打扰他休息。 权权遥:你好好休息。过年实在赶不回来也没关系,刘姨做的小排骨都归我了…… 权越遥是真的累了。为了挤这几天年假,她这些天跟着组里疯狂把项目往前赶,黑白颠倒,吃住都在工位上,全靠咖啡吊着一口气。 现在回到家,整个人都放松了。 …… 不知过了多久,权越遥一个激灵醒过来。 可能是动静太大了,把旁边的权母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遥遥?” 前座两个男人似乎都在看自己。 权越遥第一反应是摸手机——在手上。第二反应是摸摸嘴角——很好,形象还在。她松了口气,迎着权母担忧的眼神,随口扯谎,“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掉进水里了……” 权母叹了口气,“我这次给你找了个偏方,安神的,我和你爸用着还行,你回去试试。” 他们一家睡眠质量似乎都不太好,睡不安稳。用权寒月的话讲,“你们一家太聪明了,脑细胞活跃。从爷爷那辈就承认,拢共生了五个孩子,就你爸最精。又娶了你妈,生了你哥……一个个心眼比海绵都多。” 权越遥弱弱的:“那我呢?” 堂姐权寒月爱怜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你是被带累的那一个。” 应付完父母,权越遥按亮手机,屏幕果然显示微信有两条新消息。 她的心脏跳动起来—— Chuen:好。 Chuen:我初一回去。 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她需要大口呼吸才能吸到足够的氧气。 她已经有两年没见到过哥哥了。 晚饭是刘姨下厨,知道她爱吃小排骨,特意做了一大盘。吴朝也被留在家里吃饭,桌上多了不少新菜式。 几个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 权越遥把吴朝送到楼下。吴朝饮了酒,她给他叫了代驾。看到他的车子逐渐远去,手臂伸出窗外不住地挥手后,才返身,慢慢悠悠上楼。 酒的度数不高。 父母年纪大了,不比小年轻找刺激,喝酒喝的是醇厚,是气氛。 权越遥这几年在外摸爬滚打,酒量早练出来了,再把她扔进pub喝两轮都没事。 有句话怎么讲?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围着家里一人一条的红围脖,对着楼道掉皮的白墙傻乐。 权母让刘姨给她炖了冰糖绿豆汤,说是解酒。权父坐在沙发上喝得慢条斯理,权越遥接过来一碗干了。 权母让她慢点喝。权越遥擦嘴,脑子里还在想着箱子里给他俩带的一堆礼物。 她想去楼上找箱子,权母突然叫住她,“遥遥,你觉得你吴朝哥怎么样?” 蜜汁烤翅 啊?还能怎样,挺好的啊? 权越遥愣了一下,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去看权父。 权父还在喝汤,半点不往这边瞧……他绝对在偷摸关注,那碗里都没东西了,也不知道他在喝什么。 “爸,妈,你们不会是要撮合我俩吧……” 权母:“你吴朝哥人稳重,能力也有,对你不错,这么多年两家又知根知底的……妈妈想听听你的看法。” 权越遥呃了一声,“我……确实对他没什么想法。”也不想和他培养感情。 “再说了,吴朝哥才27,正在事业上升期呢,不急着结婚。”她抿了抿嘴,又加了剂猛料:“而且他工作太忙了……我就够忙了,我不想回家之后家里空荡荡的……” 她小时候,父母不常在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哥哥带她。她这么说,权母肯定会心疼。 虽然觉得有点愧疚,但她还是挤出点泫然欲泣来,楚楚可怜地说出真心话:“我不想结婚……” 权母已经被她说动了,态度摇摇欲坠,只硬撑着说出:“先谈个恋爱处处呢……?” 权父救了她,“遥遥不喜欢,就算了。” 权母虽然觉得惋惜,但权越遥确实不喜欢,也没办法,“也是,遥遥从小就丢叁落四的,找也得找个会疼人的。” 绿豆汤下肚,高糖解酒,冰糖放过了,反而显出点苦来。 她清醒了不少,去楼上把箱子拖出来,给家里人介绍她带回来的礼物。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走亲访友。 权父权母这几年先后从一线下来。权父在老干部局做些文书工作,没事的时候就看书喝茶;权母大部分时间居家,偶尔帮着社区做些统筹工作。 邻近年关,有人往那边送了点米面粮油,说是要回馈社区。量不少,人手不够,权父权母一大早就去帮忙了。 权晨骁这次回来也不知道能呆多久。虽然话说出来不好听,即使他能在家里呆一个月,她也不想他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所以她这几天腿就动得勤快些,把哥哥的那份也一并补上。 白天走亲戚,晚上就是和狐朋狗友们聚了。A市这几年发展好,已然跻身新贵城市,回来过日子讨生活的人不少。再加上要过年,只要不是忙得连皮都脱不开,基本都回来了。 权越遥一进门,大家都夸她大变样。 脸还是那张脸,气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以前一逗一个准,偷偷喝口酒都要来舔的,说怕回家哥哥查。 从你上初二?话就少了,也不常出来玩了。大学后就更不一样了,走在路上都没人敢和你打招呼。我们都以为这次你不会来了。 权越遥没喝多少。连带着菜也没吃几口。 以前确实都是哥哥在带她。 大她五岁的哥哥。当时还是个小少年,父母多忙,他一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大。 权越遥拒绝了几个人要送她的请求。好笑,他们喝成那样,自己都要打车回家,还送她? 她一个人出来,围着那条围巾,慢慢地沿着街边走。 权晨骁大学没在本地读。权越遥当时初叁,周末要补课,同学说报刊亭旁边有家蜜汁烤翅,离这不远,贼好吃,说什么也要带她去。 她对烤翅兴致缺缺,但是一想去报刊亭还能买两本杂志,也就跟着去了。 等着烤翅出锅的时候,她就坐在门口的塑料凳子上。烤翅和报亭共用一间小亭子,用个艳俗的塑料条门帘隔着。 权越遥就坐在那地界,隔着五彩斑斓的门帘去看那排书。 “老板,先来20串烤翅!要变态辣的!” 一帮人从门口涌进来,一瞬间把这不大的地方挤成着名景点,嘴里还聒噪地张罗,“今天我请客!老板,多放辣,看我辣不死这帮孙子!” 权越遥打从心里膈应。在学校里也是,一帮男孩子挣着抢着去夺场上那个小球,明明手上的功夫也能打一身土,脏死了,流一身汗还觉得帅气似的,球进了就冲着围观群众吹口哨。 她忍不住想掀开帘子去隔壁躲躲。 却听到头顶一声:“月月?” 权越遥踩着雪,前几天下过的,不厚。 报亭早就拆了,连带着那家小小的烤翅店。旁边盖起了高楼,望得她脖子酸。 她在满屏的霓虹光下看了会儿,转进街角便利店买了盒关东煮。 那天权晨骁也在。他得空回来,恰好碰到同学拉他打球,球场恰巧就在附近。 权越遥听到声音就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抬头。像是慢镜头一般,熟悉的脸映入视野。 她也不要一直抱着的那个宝贝书包了,和她哥怀里那颗篮球几乎同时落地。权越遥一把钻进去取而代之,怕他看到自己的红眼眶,死命拽着他的衣服不抬头。 “乖,先放手,衣服上都是土。” 权越遥磨蹭了一会儿,又吸了下鼻子才不情不愿放手,还小声控诉他,“你都不抱抱我。”也没告诉我你今天回来。 权晨骁哭笑不得,给她看自己打过球的手,“哥哥手脏。” 小姐妹的烤翅新鲜出炉,权越遥接过自己的,眼巴巴地看着权晨骁。 他低头和她悄悄话:“你和同学先走,我马上回家。” 权越遥走得一步叁回头,似乎还能听见门帘里面权晨骁的声音:“我妹妹。” 她咬着丸子站在曾经的位置,回头望——然后忍不住笑了。 今年 年叁十,叁个人都在家。刘姨放假回家了,临走把食材整理好放进冰箱,以免叁个厨艺不佳、口味又被养刁了的人抓瞎。 不太会做吃的,就打火锅。 总之把切好的食材往里煮就行了。 电视里放着一点都不好玩的春节联欢会,权越遥吃到一半,用尿遁的借口溜出来,偷摸从房间里抱起电脑往厕所冲。 在马桶上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又抓紧时间赶了个表。 她怕父母担心,大年叁十的,不好在他俩眼前添堵,只能在这个地方磋磨。 她一边心里破口大骂sb领导年叁十找事,一边安慰自己,今天把活做完,明天就有理由好好陪家人了。 第叁次尿遁的时候,权母担忧地看着她,“遥遥,你今天怎么总去厕所?” “这个……”人逢喜事精神爽?能这么用吗? 好在权母也没太纠结,“马上就要新年倒计时了,快去快回。” 权越遥这次是真的解决生理问题。23:54了,傻子才这时候还给老板打工。 她想到权晨骁,默默收回刚才的话。别说区区23:54,他们的命都是老板的。 她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郑重其事地给权晨骁编辑微信。 仪式感要有,做妹妹的一定做第一个给哥哥送上新年祝福的人。 至于其他的亲朋好友,她托人写了个脚本,每个人的份她已经提前编辑好了,就等到点发送。 她删删减减,标点符号都要尽善尽美。突然,页面浮现出一个气泡。 Chuen:你在做什么? 她都写了这么多了!权越遥只能忍痛复制,删除,老老实实回复他。 权权遥:在给你编辑拜年短信。 Chuen:周围有人吗? 权权遥:周围有马桶,洗手池。 权越遥等着他回复。 比回复到得更快的是电话。 权越遥差点没拿稳,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喂?” ……傻不傻啊,喂什么喂。对面就是权晨骁,偏偏在这个时候嗓子像被黏住了一样,一句哥哥都叫不出来。 “月月。” 那边难得很安静,没有仓促抛在身后、仍旧被追赶的报表,打印机,头脑风暴。 深夜里,他的声音也显得安静,带着点浅淡的,不易察觉的疲累。 客厅里权母在喊她倒数,她一边大声回应着这就去,一边听到那边的人说: “新年快乐。祝小朋友在新的一年,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时间归零。新年钟声后,万籁俱寂。 “好了,月月,把电话交给爸爸妈妈吧。” 权越遥死命用手背压着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爸,妈,哥的电话——” 以前就是。权晨骁在外地读大学,彼时A市交通已经接入正轨,权父权母回家次数几何倍数增长。 但她偶尔会特别想哥哥,在他没课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后来他去了国外念书,有时差,电话就打得少了。不过他会定期和家里通话,权越遥就抓住机会抢过手机和他说话。 聊到手机背板发烫,他就会说:“月月,把电话交给爸爸妈妈吧。” 之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这次她不用担心了。 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熟睡到转醒的时间,并不漫长。 权越遥本来不叫权越遥,最初定下的名字是权月瑶。晨和月,正好一对。但是不知道听哪个大师说月不合适,讲了一堆物极盈亏之道,没人能听懂。总之伯伯家有个姐姐名字也带月,避开点也好,权月瑶就变成了权越遥。 只有权晨骁一直喊她最开始的小名:月月。 权越遥在微笑中醒来,穿衣洗漱。她翻出光腿神器,搭配炸街短裙,绝对要做街上最靓的仔。 权父从报纸间抬眼,大皱眉头:“冷不冷?回头你哥又得说你。” 权越遥乖乖换上了最厚的羽绒服。 她把哥哥的红围脖装进纸袋里,提在手上,欢欢喜喜地和父母坐上车。 今天不限号了,他们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地坐在自家车里。 等待的时间一点都不焦灼,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蜜水里搅和的棒棒糖,甜味儿满到溢出来。 飞机如期待的那样按时降落。 时隔两年。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不紧不慢地穿过安检,手边只有一个小小的拉杆箱。 真的只有普通的一身黑,全身上下半点装饰都看不见。 权越遥一瞬间却像是只看到了他。四周都成了会动的背景板,嘈杂的人声自动屏蔽。他走过机场大厅,像是一步步把那些纠缠的、翻滚的、沸腾到冒泡的金钱名利在踩在脚底、抛在身后——站到她的面前。 他好像瘦了好多。眼神很沉,多的是在谈判桌上与人换血厮杀的锐利。 两年不见,她是想抱抱他的,但是迟疑着,没能踏出那一步。 只是做出大家最认可的那副,乖巧、独立的妹妹样子,把纸袋递出去。 “咱们家里都有的。”她示意他戴上,“也是见面礼。” 权晨骁笑了一下,把围脖从袋子里取出来,随手搭在脖子上。 扎眼的红色,成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点缀。他没让权父接他的行礼,权父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权母在抱怨他穿太少,他在回应她不冷,飞机上有毯子。 权越遥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腿……走在平平无奇的瓷砖地上都像华尔街男模在走秀,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权晨骁坐副驾驶,权父开车。权越遥和权母一起坐后排。 权晨骁就坐在自己前面,权越遥默默地欣赏着他肩上的红围脖,暗地里为自己的手艺点了一百万个赞。 趁父母没注意,她悄悄搭上他的肩膀,像以前和他玩乐一般,轻轻捏了捏。 她为自己幼稚的行为咋舌。忍不住从后视镜的一角去瞥他的反应。然而,就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对方对此毫无回应。 最终,她沉默着收回手。略微冰冷的指尖贴在脸颊。 她已经忘了。她早已长大成人。而一手抚养她长大成人的哥哥,今年已经29岁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由她肆意打闹、变着花样哄她玩的小少年了。 头痛 权晨骁的航班落地就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又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家里。 权越遥蹲在鞋柜前给他找拖鞋,几个人坐在桌前,再次打火锅。 饭桌上话不多。虽然提倡食不言寝不语,但在权家并不刻板。 在权越遥眼里,哥哥和父母只是维持着基本程度的交流。 很难想象,在投行混得风生水起、被人称为拥有顶级双商的金字塔顶的居民,在两年未聚的家庭饭桌上,竟然如此......沉默。 权越遥吃了两根菜,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穿少了,头痛,随便填了几口就上楼,把桌上的低语留在门外。 “月月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午还精神得要穿短裙呢。没准是前几天晚上和同学出去喝酒,吹着冷风了。” 权越遥听了一耳朵,心下颇为不服,您怎么不说我是前几天天寒地冻跑亲戚跑的。总之小孩有啥问题,归因肯定是不务正业——这属于家长通病。 她也没心情自己逗自己玩了,坐在床沿回想吴朝的话。 权晨骁那群人确实是站在金字塔顶端,再以肉体凡胎只身投入只有红绿的涌流。 世间一切映在他们俯瞰的眼中,统统可以简化为:数字。 资产、时间、精力,甚至其他,都可以在他们精密的大脑中,折算成最大化的收益。 洗去一切,up or out的世界里,没有是非善恶,更没有七情六欲。光鲜亮丽的皮带栓住的是行尸走肉,人形皮囊下空空如也。 权越遥摸着自己的指尖,整个人钻进被里,轻轻哈气。秋冬以来,她一直有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写作业写到一半,就把笔扔下,把冷冰冰的手贴在旁边同样在写作业的权晨骁脖子上、肩膀上、衣服里。 做哥哥的就会放下笔,把她的手拉下来、从衣服里拽出来,拢在手心,耐心地、一点点地帮她把每一根手指搓热。 哥哥的手总是暖的。 权越遥消沉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又闭上眼。 她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权母喊她回去吃饭,恹恹地回应:“妈,我睡会儿就活了。” “月月,是我。” 是哥哥。 权越遥立即从床上弹起来,试图让床整洁一点,“等下等下!我马上好!” 她来不及迭被,只能草草把它铺在床上。 权晨骁端着果盘进门。 苹果被切成均匀的小块。家里除了刘姨,也只有他能有这刀工。刘姨现在还放假在家。 “你刚刚没吃多少,晚饭还有段时间,先垫垫胃。” 权越遥过了那阵莫名其妙的兴奋劲,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明明对着他的微信头像像是有无数话可以聊,怎么说都说不够,面对面却只能干巴巴地嚼苹果,“哦……过会儿还有晚饭吗?” 现在都六点多了。 “这次回来,我给你带了礼物。”他掏出一个长条状的小盒子,往她这边推了推,“去年没来得及,今年一并补上。” 权越遥象征性地打开看了一眼,就把盒子放远了。 权晨骁就坐在她身边,她可以轻易捕捉他的气味。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烟味,香水味,或者其他味道……什么都没有。 仿佛面前真的只是一个空荡的躯壳。 “我不要礼物。”她喃喃,“我只想要哥哥。” 权越遥和权晨骁围着扎眼的围巾,并肩在街上走。 附近就有间不大不小的超市,买个晚饭食材足够了。也就没开车。 就这一小段路,权晨骁还在笑话她,“我还说你长大了,结果还是只会哭鼻子。” 权越遥嘟嘟囔囔的,“那是你看错了而已。” 当时权越遥话还没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眼泪浅,存不住,像断了线的小珠子滚滚而落。从小到大,权晨骁的衣服少说被她水洗了几百遍。 他给她递纸巾,她接过去擦鼻涕。他用牙签给她扎苹果,她接过去嚼着吃了。这些和掉金豆同时进行,两不耽误。 最后她听到他说:“出去走走?” 她还在擦眼泪,看起来不情不愿,“我头痛。” 这个借口又被权越遥推出来挡枪,即使从开始就没骗住对面。权晨骁也不拆穿,从善如流,“去买食材。” 真的要做晚饭? “那我想吃小排骨。” ...... 她根本没长大。 仍然是想和哥哥撒娇、需要哥哥陪伴和宠爱的小女孩。 天早就黑了。权家住在老城区,虽然这几年也在不断翻新,总归城市规划不如新城区那么板正、井然有序。许多陈年的回忆就藏在边边角角里,对权越遥来说,这才是从小熟悉到大的地方。 街边小路修得很随意,没那么直,远远看着路灯杆也像插得歪七扭八。 权越遥仰头去看天,感觉没什么星星,只能看到嘴里逸出的白色雾气。 权晨骁仍然是那身黑衣服,手提袋挂在手腕,里面装着从超市买的胡萝卜,“有禁燃令,现在市区里是没办法放烟花爆竹了。” 是哦,以前没这些的时候,回家的路上就能看到人站在道边放烟花。天擦黑的时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放,一朵一朵,红绿居多,放得特别低,几乎要在头顶上炸开。 要是能看见里面夹着其他颜色,放得又高又圆,那绝对是富甲一方的人在点。 吃过饺子,权越遥就坐在那台二八自行车的横梁上,权晨骁载着她,从城东骑到城西,再一路骑回来。横梁硌得她屁股痛,她只能越发贴紧权晨骁,企图分担一些痛苦。 颇有种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味道。 仙女棒 少数时间还会溜到乡下。那时候权晨骁十一二岁,带着七八岁的权越遥。十几年前的城市哪里是现在这个样子,从大年二十七八开始,街上就关店大吉,老板员工都回家过年去了,等到初七初八才开门。有的店财大气粗,干脆过正月才营业。 权晨骁业务不熟练,父母不回家,尚且年轻的他知道自己应付不来,就打开思路,提前去商场买点脑白金,拎着一堆瓶瓶罐罐坐上汽车,拉着妹妹去乡下朋友家拜年——其实是借住。反正他朋友多,挑的朋友也实诚,对方家里竟然欣然同意。 屋子不够住,正巧隔壁全家旅游,过年不在。邻里关系好,答应借出来几天。 到了晚上,两人并排躺在陌生的土炕上。家里没人,也不做饭生火,炕上完全靠下午烧的那壶水在温。兄妹瑟瑟地缩在褥子里,用两层被子把各自裹得严实,完了还要用最后一条褥子平摊盖在两人身上,压风。 权越遥被压得难过,暖和上来也是真暖和。 她认床,拉灯半小时也睡不着,权晨骁就给她出脑筋急转弯。 说是脑筋急转弯,就是欺负她不识字、没常识。 比如红螃蟹和青螃蟹谁跑得更快,她说红螃蟹。权晨骁噗嗤一声乐了,在黑夜里分外明显,还在问她:“为什么?” 她当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闭着眼把红螃蟹和青螃蟹在赛道上,“因为我没见过青螃蟹,是你在骗我。” 权晨骁笑得身上被子都在抖,“那你见过红螃蟹跑步吗?” 又比如,“王先生和白先生,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是什么字?” 她在脑子里想两个背对背坐着的人,腿从方形的石头边垂下来,但她不认识那个字。好像是是一个字的半边,问题是那个字她也不认识。她憋了半天,成功把自己憋睡着了。 诸如此类。 两人也不着急,总归食材挂在臂弯,放心大胆地在街上东拐西拐。 逢年过节,只要不闹出大动静,总有人在街角偷偷卖点仙女棒,赚点小钱。这种东西,不响,也不亮。关上门一点,谁知道是谁。 以前不知道它叫仙女棒,反正权越涵和权晨骁都叫它“哧溜花”,俗,但是形象。现在并排摆着的都是粉色包装,当年她还放过蓝色的,橙色的,甚至绿色的,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盗版。她还玩过那种会炸的小绿棒。 “想玩吗?” 多大了,还玩这个。她还是点头了,“玩。” 像是回到了当年:路边没有灯光,亮的只有天上的星斗。她踩在干燥的土上,等着哥哥用打火机帮她点。 她紧张,就不自觉把仙女棒往前伸。权晨骁飞速避开,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她的脑壳,“你这是要往我衣服上点。” 温柔的火光映亮了哥哥的下巴,嘴唇抿起来,是在笑。 现在也是在笑的。 她和当年一样,用着点燃的仙女棒划出一个love。只要动作够快,烟尘总会在半空留下一个同样的痕迹。 她把love练得炉火纯青,独孤求败,权晨骁就来进谗言:你可以试试写写一句话,比如I love you. 事实证明,这是在强人所难。 “当时我应该让你来写的。” “写什么?I love you?” 难以启齿的话像是水一般轻而易举地从他嘴里流出。也是,这句话再正常不过,也就怀着难以启齿心思的人在怦然心动。 “你太坏了。” 他是真的坏,又坏又聪明,所以没人察觉,也没人欺负得了他。但身为哥哥,他又是个对妹妹特别好的哥哥。 仅有的那年借宿,小胖——权晨骁那善良又实诚的同学,权越遥早忘了那个哥哥姓甚名谁了,只记得过年那几天他妈妈天天喊他小胖。他家里亲戚年年送点炮仗来,北方人就带点豪迈,玩不明白小花小柳的婉约,连炮仗都做得震天响。小胖一个人放不完,家里男人轮流点也点不完,平时又不能放——怕吓到牲口,只能放在角落里潮一年,第二年又多几捆新的。 权晨骁来了,这个伟大的任务就有他一份。过年那几天,权越遥天天被炮声、挂鞭震醒……好在周围都在震,也不显她们一家招人膈应。 权越遥在旁边看,小胖他妈在厨房拿着勺子冲她喊:“太近了,危险!” 权晨骁点火,飞速跑过来,打火机揣兜里,把她揣怀里,带着她跑。 脸颊蹭着里面的毛衣,他连拉链都没拉,胸前暖融融的。他捂住她耳朵,揽着她往厚布门帘里卷。 后来就干脆直接用外套把她一裹,她现在还能隐隐约约记得当时脸颊毛绒绒的触感。 她真的好喜欢哥哥。 “喜欢……”她喃喃出声。 他看向她。 “你有喜欢的人吗?”她问。 “嗯......”他刻意地沉思了几秒,“我在想,说钞票会不会听起来可信一点。” “庸俗!”她知道他在开玩笑。手里的一把仙女棒已经放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细长杆子。 “好吧,那没有。” “哦……”权越遥也没怎么觉得开心,只是非常平淡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在想吴朝的事?” 怎么会扯到吴朝?她眨了眨眼,“……你提他干嘛。” 迎着他的目光,权越遥默默把“我没有”咽回肚子里。 上学的时候被他抓包了那么多次,可没白抓。 “你觉得,我应该和他在一起吗?” 作为家人 “从我的角度,我认为可以一试。年轻人,应该大胆尝试恋爱,不该拦着。”他垂眸看她,“吴朝这人虽然呆了一点,不过好在人有定性,能守住心。作为你初出茅庐的第一道试金石,刚好。” “是谁当时死盯着我早恋……”权越遥突然止住,越想越觉得他那番话简直槽点满满,吴朝要还能叫呆,这世界上是不是只能有权晨骁一个人不呆了,“等等,谁初出茅庐了?我正儿八经谈过恋爱的!” “哦,再出茅庐?”他一瞬间好像是要摸索些什么,最后只是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恋爱能够简单直白地告诉你,男人不是你在象牙塔里看到的那样,这比说教一万次都管用,代价也很严重。比如,当你只看到某人好的一面,就要警惕被骗。” “除了你的角度呢?” “从另一个角度,我不认同。”尽管知道不可能,权越遥的心还是为此雀跃,她睁大眼睛等着他的下文:“吴朝事业心太重,会很严重地忽视你的感受。我家妹妹我清楚,所以你们不合适——这是作为哥哥的角度。” 权越遥垂眸。权父权母希望她能和一个能够陪伴她、照料她的人在一起。毕竟以权家当下的条件,招个条件不错的上门女婿似乎都不成问题。 可是她喜欢的那个人,比吴朝还忙,还重事业,还忽视她的感受。 …… “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在刻意避开的话题。 “凌晨两点的航班。” 连住一晚都是奢侈。早知道就不和他生气了。 她也没问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这种犯蠢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好。 十点多,权晨骁把前几天刘姨留下的小排骨放锅里炸了,又炒了两个素菜。没办法,家里除了权晨骁没人擅长做饭,大概算是自己给自己践行。 这个时间的饭,已经算是夜宵了,权父权母六点多吃的晚饭,上了年纪怕积食,只喝了几口清汤。 权越遥一直低头啃排骨。她就是从权晨骁手里喂出来的,吃他做的饭比吃什么都顺溜。 吃过饭,收拾完厨房,权越遥把他拉到自己房间。 这次她回来,统共就带了那么点东西:给爸爸妈妈的,给哥哥的。她蹲在地上从箱子里掏东西塞给他,不一会儿就抽抽搭搭了。 原来他上大学也是,假期结束,只要一收拾行李,她铁定会哭。 那几年权晨骁都不当着妹妹的面收拾行李,都是等她睡下,自己再黑灯瞎火鼓捣。 他抬手摸摸小姑娘的发顶。 发丝是软的,挠在手心里,有点痒。他收回手,指了指那些:“都是给我的?” 权越遥忍了好久,也没忍住抱怨他行李箱太小,想装也装不下。 可不是。他只有那点东西。 什么都带不走。 权晨骁没让父母开车送他回机场,说是已经约了车,马上到楼下来接。 当然他也没同意权越遥送他。女孩子深夜打车回家不安全。 可能是她太过消沉了,权越遥默不作声地送他到楼下,哥哥今晚第二次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虽然也不一定非要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抬头时,他已经把手放回了口袋里。 “有空联系。” 年假对于社畜只是虚假的喘息,正月初叁,权越遥休假结束,也被征召回公司。 组里又是新一轮疯狂追赶落下的进度。 权越遥整天卡在工位卖身又卖命:恋爱?谁tm有空谈恋爱。 又是颠叁倒四过了一周,在权越遥这像是过了七个世纪。好不容易赶在正常时间下班,踩着小高跟挤进地铁。她心情愉悦了,五感也通达,一抬眼,莫名觉得今天成双入对的人似乎特别多。 看到靠站展牌上一年两度的巧克力广告投屏,她才后知后觉:今天是2月14号。 情人节。 上学的时候,偶尔还会有人给她送束花,塞封情书,玩点浪漫。现在公司制度严格,办公室恋情更是禁止,谁把花寄到公司纯属找茬。 是年复一年都很无聊的节日。 她盯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放过某个光秃秃的头像。在聊天记录里翻了翻,看看今晚有没有什么单身局临时带她一个。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现充,刨去数目不可小觑的铁血加班人,开单身party的竟然也不少。权越遥总算提起点精神,盘算着如何光彩赴宴,给自己松松弦。 回到家后她发现……她来例假了。 狗血的情人节,连和朋友通宵玩乐都是奢望。 好像从小到大都这样。权越遥主见少,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做点什么,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磕绊。 长长吐出一口气,趁着身体尚且没什么大碍,权越遥把速食牛排送进烤箱转上,又从酒柜翻出瓶红酒。 之前哥哥寄过来的,被她随手塞进了酒柜里。开瓶时扫了眼标签,大概产自波尔多某个小葡萄酒庄。 总之权晨骁这人,不合口味的东西多金贵他都看不上。权越遥被他带那么久,喜好大同小异,也不怕踩雷。 她把葡萄酒倒进醒酒器,往桌上一搁,去浴室冲澡。 屋里有地暖,不冷。她烘干头发后从衣柜翻了件丝绸质感的长裙穿上,想了下,又把哥哥过年送她的那条项链戴上。 捏着小吊坠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又突出了些许的锁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几天透支精力,皮肤都有点粗糙了。 她见不得这些。啪啪把灯灭了掩耳盗铃,很有情调地取出两只香薰蜡烛。 暗色的酒液注入一对高脚杯,权越遥拿起其中一只,在黑胶唱片柔和舒缓的曲调中举杯:“情人节快乐。” 自娱自乐。这么多年,权越遥最擅长的事绝对是自娱自乐。 ———————— 感谢支持。这几天有点忙,写得有点乱,抱歉,后面会尽可能调整一下。 情人节 这次例假来得不准,几乎提前了一周,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其他原因,这次也格外疼。 以至于她第二天没能爬起来。 权越遥挣扎不过,只能口头请假,组里那个以鼻孔朝天闻名组内的小领导竟然也没找茬。用隔壁工位同事的话说:权越遥是每个季度都能拿全勤的狠人,说加班能24小时钉在工位上的狂魔,她请个病假谁都挑不出错。 实际上应该是,有一次她请急假外出,手续一开始没来得及批,后来才得知是有亲人离世。他没帮上忙,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权越遥仰面躺在床上,还想再睡,睡不着。 一是疼。疼得眼前发黑,像是刀子在肚子里搅,身上全是冷汗。二是喉咙干。她想喝水,床头柜上的水早凉了,她现在就是被锁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一点下床烧水的力气都没有,还得忍受痛苦。 她想找家政阿姨过来临时照看她一下,好歹给她倒杯水,打电话一问,对方现在在别的雇主家里,手头有活,脱不开身。 熟人要么不在本市,要么在上班。 她经期其实是规律的类型。最初的时候也疼,权晨骁不知从哪抓了几个方子,给她灌了不少药。后来权母经常回家,又带她调理巩固了一段时间,就没再乱过。 现在谁都不在身边,她也只能略微把身体蜷起来,手指搭在小腹,企图缓解痛感。 再睁眼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手机就在她脸边,她拿过来一看,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权晨骁两个,物业一个,权寒月一个。 页面还停留在和哥哥的对话框。她看着他的头像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不小心给权晨骁拨过去了。 Chuen:看到后给我回个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十点零二。保险起见,她还是先给他发了条消息。 权权遥:我刚刚睡着了……不小心按出去了。 大概隔了叁四分钟,电话打了过来。 权越遥已经有力气起身烧水了,忙不迭接起电话。 “喂,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手机静音,我睡太死了……”她尴尬地用手去梳理装饰摆件上的穗子,小心翼翼问他,“耽误你工作了吗?” “没事。”那边倒是挺安静的,权晨骁声音也很平静,“今天没上班?” “嗯……嗯。”权越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什么模样他没见过,怎么把用完的姨妈巾卷好再丢垃圾桶都是他教的,长大了反而有点难以启齿了,“身体不舒服,就请假了……” 虽然说得隐晦,对面显然听懂了,“来例假了?” 权越遥耳朵尖都要红起来了,胡乱应付他,“我有喝热水!药刚刚也吃了......没问题的。” 其实这种话题不用避开哥哥也完全没问题。毕竟让权越遥印象深刻的那几次体验,基本都是哥哥一手料理的。 权越遥初潮来得早,一个假期的早上,权晨骁进屋喊她起来吃饭。 权越遥还在赖床,把腿伸出把被子夹住,蒙头翻身滚远了。权晨骁隔着被拍拍她肩膀,“月月,你来那个了,去卫生间清理一下,换件衣服。” 权越遥脑子不清醒,还想问那个是哪个。 随即感觉自己下面又潮又粘糊,忽然福至心灵,嘴也闭上了。等权晨骁推门出去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床上倒是没有,但是睡裤后面沾了点。 多亏了权母有先见之明,自己不常在,就提前找她聊过。等到真刀实枪时候,权越遥非常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权晨骁也一直很注重这方面,无论多热穿衣服都很完整,给她置办的居家服也大多是上下分体的睡衣睡裤。 她抱着衣服去卫生间,看到自己腿上也沾了点,就打开花洒冲了冲,洗掉了。 过了一会儿,权晨骁来敲门,从门缝里递给她一包卫生巾。 “妈妈教过吗?会用吗?” 权越遥小声说会。即使没人在看,她也莫名有点紧张,火速撕开包装和封条,贴在内裤上。 虽然床单上什么都没有,权晨骁还是给她换了。上面还垫了层小绒垫。 他让她给妈妈打电话,他自己在一旁写题。 权越遥被特赦今天不用写作业,可高兴了,喝着热水抱着热水袋,乐不思蜀。结果闲适的日子只过了短短不到半天,午饭还没吃上,她就不行了。 她年纪小,血流不通,痛劲上来嘴唇发白。抱着热水袋也像掉进冷水池子,一身冷汗。 中午换姨妈巾都是哥哥扶着她去的,她自己别说走路,站都站不稳。权越遥从头哭到尾,午饭没吃几口就全吐了,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痛的。 权晨骁也不敢给她喂止疼片,最后没办法,权晨骁哄她说睡一觉就好。 他就躺在她身边,手伸进棉被,隔着衣服盖在她的肚皮上,安抚地摸摸。 不知道是他的手太暖和,还是单纯的心理作用,她竟然真的觉得没那么痛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后来她特意去查过,抚摸能减缓疼痛是真的有科学依据的: “英国利物浦大学的弗朗西斯·迈克格伦内教授在研究中发现,人的皮肤上存在着一种‘愉悦神经’,当皮肤受到刺激而感到疼痛时,通过轻轻抚摩疼痛处附近的‘愉悦神经’就可以明显地减轻痛感。” 也不知道当时的权晨骁是怎么想的。 —————— 为什么情人节已经过了,标题还是情人节? 答案是哥哥那边还是前一天晚上,依旧是情人节(。 最近在准备材料,520之前可能放不上r章…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赶个小剧场…有什么想看的play也可以点,如果可以写我会写的! 利手 结束了不到两分钟的通话,权越遥又去看堂姐权寒月的信息。 “你现在在哪里?” 权越遥发了个“?”。 权寒月语音回得很快,“你哥刚给我打电话,就差让我穿上衣服打飞的去隔壁市敲你家门,看看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这个堂姐自幼嘴巴毒,这大概还是她刻意平复之后的说辞。天不怕地不怕的权寒月似乎一直都有点怵权晨骁,从小到大连带着对权越遥也客客气气。 “你是不是睡着了?我就知道,你都多大了,你哥怎么还把你当宝贝捧着怕摔了。”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抓了抓头发,幽幽道:“情人节刚过,我还在享受烈焰的余烬,就被人从床上叫起来……” 权越遥:这是我能听的吗? 日子过得不急不缓。随着本季度最大项目结项,一季度的玩命加班也暂告一段落。开完总结例会,大家都松懈下来,摊在黑皮椅子上,讨论着今晚庆功联谊的事。 权越遥合上白板笔的笔帽,示意一边负责会议记录的实习生关掉设备。 小姑娘初出茅庐,但是能力很强。打印机嗡嗡运作,她把略微发烫的逐字稿夹上回形针,小跑过来给她过目。 权越遥接过来简单扫了几眼,专有词没出错,表述也很准确,就拔出钢笔,在文件末尾签上了落款。 按理说主持例会和签字本不该由她做,不过一把手乐意提前放权给她,她也用得心安理得。 实习生徐路看着这位组里风头正盛的二把手一路铁钩银划。 聪明,学历优秀,能力强,很受赏识,入职不到两年就从默默无闻小虾米熬到组里二把手——这是别人给她的评价。用不了几周,组里龙头就会正式平调去其他组,到时候顶上位置的百分之八十是权越遥。 权,越,遥。这叁个字本就冷峭,写出来也一个比一个锋锐。尤其是越那一笔斜钩,过直则僵,过弯软弱无力,她写得荡气回肠。 徐路不太敢和她搭话,全程盯脚尖盯地面盯空气,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权姐,你是右手写字吗?” 权越遥把文件递回,“是啊。” 她目光随着实习生望向白板——工作会议时用的,她刚刚在上面画了、写了不少东西。 “我上学的时候就经常用左手画图,用得比较习惯。”她笑着和她解释,“而且,在那里用左手比较方便,不会挡视线。” 像是好多中学教师,她们为了课堂效果,写板书甚至可以右手反手写字,那样很考验手腕和手臂关节,权越遥做不到。 不过,左手作图她倒是刻意练过。现在简单应付几笔还是没问题的。 权越遥的理科从初二开始莫名变得奇烂无比。以数学为首,物理紧随其后,化学当时还没有,要等初叁才开始学。 她自己也觉得这成绩匪夷所思。老师讲课她能听懂,做题也有思路,但是就是做不出来、分数上不去。 权晨骁放寒假回来,为此特意给她补了一假期的课。 当时她期末120的满分只考了82,远在外地的权母都打了电话到家里,问要不要私下跟数学老师联系,让她假期照看一下。 权越遥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指尖绕着电话线,权晨骁正在一旁低头翻她的试卷,还有课本。 权越遥一时无言,看着哥哥慢条斯理地合上试卷。 “不用。”他从她手里取走话筒,接上话:“总归这次回来没什么事,我假期里看着点月月就行。” 权母又说了点什么,权晨骁很少见地在背后说人不是,即便是事实:“她那位老师水平有限,去也是白去。” 说得这么不客气,连权母一时也没接上话茬。 “那你先带带遥遥。下学期初市里有统考,如果成绩不行,我再联系老师——联系其他老师也可以。” 挂断电话,权越遥才松了口气。一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试卷还摆在哥哥面前,忙不迭去夺。 后面几道大题没一个全对的,满江红,全是对号上画叉,难看死了。 “不想去,怎么不说?” 权晨骁由着权越遥把试卷卷走,藏在身后掩耳盗铃。半天没听到声,低头一看,她又在偷偷掉金豆。 “你不跟爸爸妈妈说,那和我说说?” 工作这几年,往精确里说还得往前推几年,权越遥遇到的人基本都对她客客气气,不管是真心还是只是表面。像是在酒桌上,免不了说几句假大空,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时候,她都非常平静:毕竟夸她不如夸她哥。 权晨骁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都说家里老大太优秀了容易让老二自卑,潜意识认为父母的关爱会被优秀的老大分走,产生危机感,实际上权越遥从开始就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哥哥远远比自己优秀的事实,她也丝毫不担心会被分走关爱。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父母的印象都只有雪天、没亮起来的路灯、鼻涕、冻得发红的膝盖、车站的汽油味,还有哥哥拉着自己的手。 她的爱都是哥哥给的。 从小学手工任务,权晨骁帮她做风车,到中学给她讲数学题物理题,让人如坠云雾的抛物线和电学推导公式在他笔下像石墨般顺滑。 权越遥一直被他牵着手,笨拙地跟在他身后。 —————— 从身边揪了个个人觉得比较像妹妹的字的…对方选择竖着写完全是意外,可恶 虽然和想象多少有点出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妹妹写字确实不是秀气那种类型的,比这个可能还要放飞自我一点 这几章是过渡。我觉得单视角看东西容易片面… 心事 权越遥的眼泪干得快,就把之前大大小小所有考试的试卷翻出来,从最社死、最鞭尸的讲评试卷开始。权晨骁对她的分数很淡然,给她在草稿纸上画图,左手,画的线横平竖直。 权越遥坐在他右手边,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照着他的图,在纸上写过程。 一边写还一边小声和他说话。四周又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她这么小声是为了什么。 她很快找出相似叁角形,把第一问填好。 小声说话的妙用也很快体现出来,因为权越遥说的是坏话:“就这道题,她只给了我第一问的分数。” “为什么?”权晨骁给她画完图后就不再看她,眼睛盯着剩下的试卷,嘴上却很上道,适时提问。 “我去问她,她说我第二问直接用了第一问的结论,所以不给分。” 第一问是一道填空,根据已知条件,填写横线两端的大小关系,不需要书写证明过程。 她是不理解,为什么在第二问还需要重新推导才能作为条件使用。 她私底下去问数学老师,老师一开始这么回答:“你不写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得出的这个条件呢?” 权越遥还是没懂。 老师甚至拿出了某位同学的优秀试卷,上面是鲜红的12分满分,甚至过程中还有用她用红笔给出的一点补充,“你看xx的试卷,为什么她就知道要重新证明呢?” ……权越遥哑口无言。 她想说点什么,但是脑子一片乱,她紧张得说不出话。 如果放在今天,她可以很流利地说出口:单纯钻牛角尖也好,想要追回分数也罢,她只是想知道,如果第二问需要从头开始证明,那么设置第一问的意义在哪里? 她当时嘴笨,也不信老师一点都没听出来。哪怕她回答她说:不知道、第一问只是为了提供解题思路、第一问是为了提高本题平均分……她都能接受。 但对方最后只是和她说,“第一问只有3分,而第二问有9分。你觉得除去第一问的证明过程,你的解答步骤值9分吗?” 如此把问题抛回给她。权越遥仓促间抬眼,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没有不耐烦,她只是迫切地想要破解她的强词夺理。但就像她不理解她那样,她也不理解她。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们相看两厌。”权越遥作出陈述性总结。 权晨骁又画了一张,她笔尖移动,接着做。 她生怕哥哥以为她斤斤计较,边做边和他细心讲解女孩子的心事:“很微妙的,有时候只需要打个照面,特别容易就能感觉出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权晨骁手中的试卷发出些细微的响声。权越遥绞尽脑汁地在想一个精准的例子,好让她哥醍醐灌顶。 “倒是可以理解。”哥哥是这么说的,中止了她的神游天外。她还想再添几笔,被轻轻敲了敲手背,只得作罢。 …… 再次见到权晨骁,是在宾州的一家私立医院。 权越遥赶到的时候,权晨骁其实已经醒过一次了。 医生的建议是等结果出来之前建议静养观察,桑杰夫在门外接待了她。 权越遥总算知道通话里那种违和感来自哪里了。眼前这位穿着高定的金字塔顶的居民,显然是个印度裔。 桑杰夫看她精神紧绷,风尘仆仆的样子,操着一口非常有印度风味的美式英语反过来安慰她,“Chuen很健康。你放心,没那么严重。只是不明原因昏倒,在等待结果……呃,即使有什么原因也没问题,我每年会在Chuen他们这些人身上投入一大笔保险金,在他赚回这个数之前,不会让他有什么事的。” 这大概是权晨骁公司的大boss。 虽然他挺体贴的,但是权越遥对这个压榨员工的罪魁祸首可没什么好观感。 桑杰夫收获了礼貌的微笑,也知道自己碰了个软钉子,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耸了耸肩。 这妹妹比Chuen还难懂…… 桑杰夫知道Chuen家里还有个妹妹。不过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下,他几乎没听他提起过,他又没有打探私事的癖好,只能定义为兄妹关系一般。 昨天权晨骁突然在公司倒下,把正在听报告的桑杰夫吓了一跳。 他总算认识到这位从头到脚极其自律的亚裔bro不是钛合金打的机器,救护车飞驰而来,就近把这位年轻有为的员工送进了约市的私立医院。 事实证明权晨骁的身体也很年轻有为,桑杰夫处理完手头事务赶到之前,权晨骁就恢复了意识。 护士服务非常好,并且很擅长鼓舞病人。帮权晨骁摘除监控仪器后,她表示权晨骁可以立即出院,现在的他健康得能够去跑一场马拉松。把在旁边站着的桑杰夫听得眼皮直跳,又联系医院乘直升机转院到了宾州进行新一轮观察。 听到桑杰夫说给权越遥打了电话,权晨骁表情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 病房里不允许吸烟。桑杰夫是个老烟枪,只能捏裤子口袋里的烟盒。 双方静默了大概有几分钟,权晨骁终于动了,用手扶住额头,叹了口气。 “你把她叫过来做什么。” 桑杰夫也不捏烟盒了,笑眯眯的,“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你的紧急联系人是你的妹妹。” 入职的时候,员工有被要求提供一个紧急联系人。家人不在身边,一般情况下,员工会写同事或者在这边的朋友,以备不时之需。 即使抛去上下级身份,桑杰夫和权晨骁私交不错,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当初权晨骁写的是他妹妹。 还远在大洋彼岸。 这毫无效率,很不符合权晨骁一直以来的利益观念。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假如他真的突发急症,等他妹妹坐16小时的航班过来……不太现实。 病床上的人很快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状态,不过桑杰夫能走到这一步,自然也不是善茬。 他摸着下巴,模仿权越遥在通话中的语气:“家里我能管事,你直说就好。” …… 虽然在欧洲人眼里,亚裔大多长着同一张脸。不过桑杰夫也是亚裔,很能体会其中微妙的不同。 Chuen和他妹妹从长相上就很相似,一些小动作尤甚。 既然有人留下陪员工,他也不再逗留。 “照看哥哥的事,麻烦了。” 桑杰夫热情洋溢地和她握手作别,转身乘电梯下楼。 关系 权越遥悄悄进了病房。权晨骁还在睡,动态心电监测仪发出有节律的响声。 这里环境不错,每个病人都有独立的设备可以使用,护士铃也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房间配置是两人间,目前另一张病床还空着。 权越遥看了看,这个要持续做24小时才行,目前还剩大概10小时。 她想睡又不敢睡,再说也睡不着,只能拖了张椅子过来,趴在床边盯着他的手。 属于脑力劳动者的手,很修长,很漂亮,指甲也剪得一丝不苟。 手腕上什么都没有。权晨骁工作时是戴表的,大概是做检查的时候取下了。 上次回家,他也没戴。 权越遥默默移开视线,忍住把他的手塞进被子的冲动。旁观者视角就是这样,看到哪块皮肤露出来都想把它盖住,和妈妈想让你穿秋裤是一个道理。 “工作狂。”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对谁说。 两个人都很忙,尤其是,最近几年,双方都有意地在避开彼此。 其实她能感觉到,甚至有时候她还是主动避让的那一方。不过,这和想要见面又是不冲突的。 她其实在这种事上犯过不少蠢。 初中之前,少数父母在家的时间,会有各路亲戚来串门。权越遥只要出出镜,多少会被塞上一两个红包。 金额多少是其次,主要在于这些钱父母都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管她用在哪里。 拿钱办事,大人在一边说话,她在一边当陪笑的,自己玩自己的就行。 当时权晨骁读高中,课业辛苦,每次都有作业要做,大部分时间迎个客露个脸就上楼。 即便如此,他也极大地解救了权越遥。她不认人,七大姑八大姨,都要靠寒暄化解尴尬。 比如,遥遥,这是你xx,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抱过你。 只要见面时权晨骁也在场,她就能丝毫不过脑子地喊人:叁姑妈、二姨夫,闭眼跟着喊就行了。 同样是没见过几面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权晨骁会记得这么清楚。 茶喝完一杯,茶几上的话题总会拐回孩子身上。总有人问些怪问题,又抓不住机会当面挑逗,只能旁敲侧击权母:晨骁长得这么好,在学校处没处朋友啊? 权母面不改色,回答得谦虚:“那孩子比较认死理,不会讨姑娘喜欢。” “这话说的。现在小年轻正是好时候,光知道读书可不行。” 哪里不行了。权越遥不服,在座都是长辈,她再不懂事也知道没她插话的时候。 她盯着桌子上被剥得皮开肉绽的橘子,使劲盯着才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权晨骁像救星一样出现,关键时刻救她于水火。他在楼上喊她:“月月,你作业有点问题,过来改下。” 她年纪小,坐不住,本来就煎熬,大人又聊这种奇怪的话题,她一秒都不想呆。权越遥立即起身,面上挤出一点歉意,看着权母和沙发上的另一人:“妈妈,我去写作业......” 可能是雀跃之心溢于言表,沙发上的尖脸女人感叹,“兄妹俩关系还这么要好啊。” 她转脸和权母询问,问她和权父平时不常在家,遥遥是不是还是晨骁带。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感叹:“两个孩子也长大了,哪里还能这么胡来。” 她的目光转向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走的权越遥,半是玩笑道:“听见了没有,遥遥?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带你了。你也得早点独立,别一天到晚粘着你哥。不然你哥将来娶不到老婆,可怎么办呀。” 无论是不是玩笑,这话都有点难听了。 权越遥意识不到这些,或者说,当时她的脑容量还没有余力去想这些。她悄悄往楼梯那边看,权晨骁已经回房了。 心跳怦怦,血液在耳朵里流动,却不是因为生气。 当时的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即将犯下一个大错误,想要说出口的话是她平时绝对不敢说的。 但她已经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懵懂地使用着在大人眼中、身为小孩子的自己才拥有的特权。 权越遥笑得眉眼弯弯,天真地回答她:“没关系呀,我将来可以嫁给哥哥。” 哥哥不在场,所以她才敢说。 她是对着那个人说的,忐忑等待的却是权母的回应。 权母反应很平淡,“别乱说,他是你哥哥。去写作业吧。” 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再提起过当时的话题。 真是胡来。 权越遥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当年的自己哪里来的胆子。 那个女人的红包,权越遥最后也没拿。小红包就摆在桌面,封都没拆。 过了两叁天,权晨骁可能是觉得这东西摆在桌面实在碍事,“怎么不拆?” 权越遥在一边剥橘子,也不说为什么,只是干巴巴地讲:“我不想要她的东西。” 她还在思考怎么把理由编出来,权晨骁直接把小红包拆了。 权越遥默默把橘子塞进嘴里,酸得掉牙。她忍着眼泪去看哥哥,只见他把自己的皮夹取出来,从中抽了两张。 “好了,不哭了,”他把两张毛爷爷放在她腿上,“这个,是哥哥给你的,和那个人没关系。” —————— 今天晚了!真的抱歉!明天一定正常! 我是觉得小朋友对这些很敏感,即使没有经受过相关教育,也能意识到做什么事会被责备。 回应 权晨骁是被一阵响声弄醒的。 他本来就睡不安稳,借着这个由头睁眼,天已经黑了。 墙壁已经掌上了柔和的夜灯。 断断续续睡了不短的时间,头晕,也不想动。隔壁已经住进来新的病人,在收拾床铺。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床尾。 权越遥好像还没睡醒,睁开眼之后,就只直愣愣地看着他。 “在看什么?”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权晨骁说完只是拍了拍床,示意她坐过来,也不等她回应,四处看了下,想找自己的表,手机也行——节律被打乱,他需要时间点校准一下。 权越遥慢吞吞挪了过来,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面上一晃而过,“现在是20:24,宾州时间。” 他想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她没给,只是默默地挨着他坐下,把头靠在他怀里。 并且还要揪着他衣服,死活不抬头。脑壳也硬得很,顶得他锁骨痛。 “里面贴了电极片,你注意不要让它报废。“ 权越遥吸了吸鼻子,“我又没哭。” 她又开始和他说小话,“你都不知道多吓人。你老板上来就问我是不是你的亲属,我都要做好把你带回去的准备了。” 权晨骁把表取来,扣好,能说出口的也只有:“抱歉。” “今晚想吃点什么?” 权越遥觉得问题很严峻,不能被他轻易转移话题,但自觉说什么都说不过他,索性闭着嘴不理人了。 到头来还是和他变着花样赌气。 “这边为亚洲人准备的病号餐基本就是,香米饭配鸡汁土豆饼,再加个红薯芦笋之类,想吃吗?” 权越遥忍了一会儿,忍住了“吃这个难道不会让你病情加重”的吐槽。 她不正眼看哥哥,余光看他摸索着下床,没忍住:“你去做什么?” 他似乎在笑,非常坦然地告诉她:“去洗手间。” ...... 如果问权晨骁,他不在的这几年里,权越遥身上是不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答案一定是有的——一直以来跟在哥哥身后那个特别爱哭的小朋友,已经可以独自越过大洋赶来看望自己。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都没什么实感。 兄妹俩一个支着小桌板,一个坐在椅子上,都在喝粥。 钞能力总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稍微通融一下,虽然这个粥喝起来也就那样。 两个人都不出声,搞得隔壁床也有点不敢出声。房间里像是按下了静音键,权越遥背对着他们,也能隐约感觉隔壁床的人在频频往这边看。 “这次过来,工作不要紧吗?” “我请假了,正规流程。”她的回答和她碗里的粥一样,寡淡无味。 “最近在交接?” 权越遥点点头,把自己勺子里的粥吹凉了,“无所谓,如果这段时间里能找到更适合那个位置的,我也不会说什么。” 权晨骁听得想笑。 权寒月逢年过节也会走个流程,虚情假意地和他这位相看两厌的堂哥联络一下感情。他先是在外读大学、后来又在国外读书,不常回家,有好多事都是从权寒月那张嘴里出来的。 有一年她突然问他:“你是不是看你那妹妹平时低眉顺眼的,特乖、特大度、特好欺负?” 权晨骁不置可否,权寒月在话筒里嘲讽他,莫名也带了点有儿初长成的惆怅:“恭喜你!你家首徒早已出师了!我们遥遥现在可凶了,谁敢动她点什么,估计跳起来都能想法子咬人一口。” 他确实知道权越遥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主见,不过确实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实感:即使在脑子里把她和权寒月对他描述过的样子结合起来,大部分时间也只能想到她一边哭哭啼啼地抹眼泪,一边小声骂人。 所以当权越遥提出了非常尖锐的问题时,他一霎时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你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呢,哥哥。” 她的语气普通且随意,分量甚至还不如提及那些无足轻重的竞争对手那般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问了他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你明知道即使我来了大概也是你照顾我,我帮不上什么忙的。” 权晨骁可以如实但不负责任地回答她:是桑杰夫,和他没有关系。 但这种程度的诡辩实在上不得台面,身为哥哥更是说不出口。 其实桑杰夫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窗外是浓艳的烈日,桑杰夫在看日光下的树冠,他在看地上摇曳的树影。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他这样回答,“后来我觉得,假如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倒是很希望她能第一个知道,而不是经由父母去告诉她。” 桑杰夫闻言把窗户关上了,含蓄地说:“Chuen,你碱基对的排列顺序是不是不太符合亚洲的序列?” 直接把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拎出来第一个承受打击,哪里有这样做哥哥的。 这话听来确实没什么人情味,他本人也觉得不太妥当。 不过,这是少数可以直接回应她的事。 所以在当下,他同样如此回复她:“至少要有点什么是不假借人之口、能够亲自传达的——我希望是这样。” 气势很恢弘,包装得很大气,组合在一起莫名有种要对她发表临终寄语的感觉。 哗啦啦一阵响,什么东西掉下去,棱角磕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隔壁病床有人在吹口哨。 —————— 我又迟到了,抱歉 这章过渡我改了删,删了改,改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到底突兀与否,这个行走速率会不会觉得当头一棒… 对于妹妹的性格,前面有过很多暗示…如果还是突兀,那绝对是我的问题(顶锅盖 一面之词,很会骗人 真实的回应 权晨骁第一反应是想去救一下被掀倒的小桌板,好在上面的粥已经被喝得七七八八,掉下去也问题不大。 权越遥会生气是理所当然。 她简直气疯了,扑过来的时候,只是衣服的边角擦过,床上东西就全掉下去了。 她用手压着他的嘴,一只手不够,又加了一只,死命盖住他的下半张脸,他一时呼吸都有点困难。 权越遥咬牙切齿地,声音干涩,“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你看,就算这个时候,权晨骁还是很冷静。依旧在认真地听她讲话,示意她继续说。 “上次就是。奶奶去世的那一次,我差一点就能请下假了,飞机落地后才知道你已经走了。”她在说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权晨骁这样显然没办法说话,她觉得他也并不想解释。 她也丧失了说话的欲望,每次都是这样。到底是什么东西拦在前面? 权越遥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忍着一阵一阵心悸般的痛苦,慢慢地把涌上来的泪意逼退,再慢慢地松开手。 隔壁床又是一阵口哨声。 她转脸看过去。那人大概没想到她表情竟然这么严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钻回帘子后躺下了。 这里不是国内。 不管是实在分不清亚洲人的长相、还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那人显然没把他俩当兄妹。刚才那么大动静,在别人眼里只能算是情侣间的调情。 权晨骁调整坐姿,在想要不要按护士铃收整一下。 而权越遥在想别的事。 有一年给奶奶过寿,权晨骁也在,特意从外省赶回来。那时候她已经好久没见到过哥哥了,从她进门就粘在他身边,做什么都要哥哥陪。 还是那个姑姑看不过眼,权父母在厨房帮忙,她留下来摆盘子,不忘指点权越遥:“遥遥,今年十几了?可不能一天到晚粘着你哥哥了,不像话。” 权越遥手冷,正把手伸在权晨骁上衣口袋里取暖,又听她说权晨骁:“晨骁也是,不能老惯着你妹妹,亲也不能这么个亲法。” 她闻言,默默把手抽出来。半路被拉住,被他捏在手里。 “月月是我妹妹,和哥哥撒娇也是应该的。” 那个人怎么说的她不太记得了,不过,哥哥的手比口袋暖和。 一直以来,权晨骁对她的容忍度都很高。维护她、为她善后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选择。 和上次的忐忑不同,这次的她非常平静。周围没有讨厌的人,甚至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她也不必去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权晨骁察觉她长时间没有出声,下意识地抬眼查看她的动向。 什么东西抚过表面,阴影盖下来,紧接着在大脑皮层上炸开的,是痛感。 一时分不清是嘴唇痛,还是身体的哪里在痛。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两双眼在沉默中对峙,相比较而言,权越遥的眼型要更加柔和。眼眸像是浸过水,晶莹剔透得像是一对玻璃珠子,红血丝缠绕其上,昭示着长途奔波和少眠的疲态。 权越遥做完这些,起身站直了。事已至此,她也不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对面开口。 “你哥哥脾气好,不好意思和你说,你得自己注意点。”那个人私下也找她聊过。权越遥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注意了,这几年,她和自己的亲哥哥甚至不如和堂姐来往频繁。 权越遥知道,只要她保持沉默,权晨骁就绝对会开口。无论是转移话题,还是说些什么其他的,他总会担起这部分责任。 “听出来了?” 权越遥依旧沉默。她现在已经没办法说出任何了。 她当然听出来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的一颗心早已被剖开,在他面前,像是摆在玻璃室玻璃台玻璃桌面,无处遁形。他就是因为知道,才这样一直回避她。 很微妙的。就像她说过的那样:“有时候只需要打个照面,特别容易就能感觉出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她尚且可以察觉到这些,一路牵着她长大、又身为当事人的哥哥怎么可能不察觉呢。 他是否曾对她所抱持的感情感到迷茫、怀疑、退缩,这些她都不得而知。如今结果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权晨骁早已察觉、早已分辨出这与亲情间微妙的不同。 对此,他的回答是:我永远无法亲口回应你。 那句在旁人看来很没有人情味的回答,包含了对妹妹无数次的迟疑与欲言又止。 权越遥这次没有流眼泪。 做哥哥的仍然在耐心地安抚她:“我没能教你这些,很多话都是从父母那里、从其他不相干的人那里听到的,这是我的责任,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怕你难过,实际上也只是自己害怕而已,”权晨骁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她做不出数学题把自己气哭的时候、生病难过的时候,在身边低声安慰她、和她说话,“所以非常不负责任地用别人的眼光、别人的态度卡住你,自己却不敢正面回应。” “为什么当时填你的号码......也只是安慰自己。”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也黑漆漆的,玻璃上只有房间的光,以及映在上面、两人并不明晰的身影。“我察觉到的时候发现,我甚至没有办法和你坦诚地进行任何对话。这么多年,你觉得困惑、觉得难过,这些我都知道。” “......至少,我觉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消息我不能再假借别人向你传达。做哥哥一遭,最后还是要负起责任。即使这对你造成的依旧是伤害。” 权晨骁列出自己的一条条罪状,等着权越遥来拿捏。 可权晨骁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在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妹妹、守护着兄妹关系而已。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不理她,会记挂她、记着她的生日、多忙都会回她信息、尽可能地满足她的愿望。 作为哥哥,权晨骁已经做到极限了。 事到如今,权越遥能想到的也只有他好的一面。 是一组关于本文剧情的碎碎念Orz 感谢支持!没看懂没关系!绝对是我表述的问题 哥哥确实是婉拒了妹妹的感情,表示自己没办法回应。 是我一到正儿八经剧情推进就想快点跑,结果前面没铺垫好,后续也没说清楚,只有我打字爽了,但外部观感就是两个谜语人打来打去,完全搞不懂他俩在说什么…… 正好借机会从一开始梳理设定 1.权晨骁两年没回家过年 2.权晨骁大学本科是在外地读的 3.权晨骁硕士在国外读,毕业后直接入职,在公司做了四五年 4.亲戚全是月月在走动 5.同学觉得月月性格开始发生明显变化是在初二 6.月月遇到问题会第一个找权晨骁,即使是比较私密的问题。不在家就没提过父母 7.月月和权寒月关系不错,月月归结为因为权晨骁 8.月月觉得自己没有主见,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总会受到阻碍 9.月月初中和数学老师关系不好,并第一次提出了“很微妙的,有时候只需要打个照面,特别容易就能感觉出对方是否喜欢自己” 10.权晨骁在工作和生活中很少提及月月,老板都不知道 11.权晨骁的紧急联系人是月月,四五年前刚入职的时候填的 12.家里有亲戚拜访,权晨骁次次都会回房间做作业 13.权晨骁出来叫月月回房,用的理由是她的作业有问题 14.月月被提她和哥哥的关系太亲密 15.月月第一次主见:选择说出自己可以嫁给哥哥 16.其实权晨骁和权寒月关系一般,但打电话会聊月月 17.文章中月月第二次主见 :选择和哥哥点破关系 18.权晨骁自始至终都没怎么提过父母 两人在之前的拉扯是这样的: 月月(7) 权晨骁(12):业务不熟练,父母不在的新年需要在别人家寄宿 月月五年级(11)来初潮,权晨骁(16)一手包办处理的 月月六年级(12)第一次被人说和哥哥关系太近,表明心迹被双重否定后哭了,权晨骁(17)过了两叁天才哄了月月 权晨骁(19)在外地读大学,月月初二(14),与数学老师相处不好,寒假和权晨骁说了能够察觉对方是否喜欢自己←广义的喜欢 权晨骁对此的回应是可以理解,并且制止了她往下说 权晨骁(24)硕士毕业入职,紧急联系人填了月月 视角放到现在的拉扯是这样的: 权晨骁(29)新年和月月(24)见面很生疏,月月觉得哥哥没给自己想要的回应,赌气回房间了 权晨骁最后还是过来哄月月了 月月用吴朝的事试权晨骁,他没有正面回应,后来又说了:“当你只看到某人好的一面,就要警惕被骗” 如果后续加上哥哥方的视角可能会更加方便理解,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那么写 我一开始的设想就是,哥哥发现得很早……兄妹关系肯定是要超出一般兄妹的,毕竟父母不常在,即使现在拎出来也不能说妹妹对哥哥怀有的是爱情 但是月月明显非常依赖哥哥,家里的大人都觉得这样不恰当,并且权父母常回家的时机和权晨骁去外地读大学正好卡在了一个时间点,时间也恰好在第一次提及关系亲密不久后。 所以我设置了一部分剧情用来展现在那之后哥哥是怎么去回避、拒绝的,但是好像有点太乱了,我回看也觉得设置得一般 哥哥的心态就是,自从有点意识到以后,就一直很关注这方面,在外地读了大学,想疏远一点,但是月月又特别爱哭,他放不下手…… 所以可以看到有几次权晨骁前后态度不太一致 后来就去国外读书了 月月在此过程中察觉了哥哥在疏远自己,她也尽力没去粘权晨骁 其实到这里就是结局1,哥哥远离妹妹,妹妹尊重哥哥的选择 如果没有任何外力,两兄妹就会这样维持关系,维持一辈子 所以我献祭了权晨骁,让权越遥差点以为哥哥要没了,所以她现在处于非常不理智的状态 1.她正处于升职关键期,桑杰夫解释权晨骁没什么大问题后还是跑来了←这个剧情被我删掉了很多,文章里几乎没有了 2.她特别想得到权晨骁的回应 月月选择问出来这个问题,就已经是在赌了。 相当于借着由头询问:你在心里把我当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月月想听的回答只要自己特殊,无论亲情爱情都可以 相同的问题,权晨骁对桑杰夫和对月月回应是不太一样的。对桑杰夫的可信度更高,因为权晨骁没必要对完全不了解妹妹情况的人斟酌语句:他一开始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写妹妹,后来是觉得出事甚至死亡的信息不想要别人转达给她。 对月月的回应则是更加含糊的、同时也再次婉拒了月月的:只有那样的消息才能直说 月月第一时间就提到了奶奶的话题,毫不相关,其实相关的在后面,是给奶奶祝寿那次,月月被私底下提点:“你哥哥脾气好,不好意思和你说,你得自己注意点。” 哥哥怕破坏两人关系,拒绝都是含蓄的,用别人的嘴告诉她这不合伦理。 其实这两个人怎么说话我改了很多次,改到现在也不太满意,效果也确实显而易见地不好,太玄幻了,摸不着边。后续我写完整体,再看看怎么修改,把这个关系和时间线厘清一下。我写着写着自己都要不知道自己写什么了…… 最后,感谢支持与理解。有人和我交流我真的很开心! 橡皮软糖 两个人不欢而散。 权越遥从地上捡起滚到一边的塑料空碗,塞回袋子里,说要去扔垃圾。 权晨骁也没拦她,只是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叫她不要乱跑。 权越遥不想理他。 她太累了。感觉自己已经好久都没合过眼,如今和哥哥也算是谈崩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蹲在长椅旁边,也不坐,只是抱着腿低着头。 医院临湖而建,里面还喂了一堆鸭子,到了晚上只顾浮着睡觉,把头藏进翅膀根。 权越遥此时没心情欣赏两者间有几分相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询最近的航班。 哥哥的手机在另一侧口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至少得回去,把他的手机放下再走。 权晨骁的身体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不明原因晕倒大约只是昙花一现,他现在的确很健康。 权越遥是第二天早起九点的航班,此前权晨骁也成功办理了出院手续。 两个人都是两手空空,空着进来,空着出去。至于住院期间产生的账单……大概后续会直接寄到公司。 权越遥婉拒了想要送自己去机场的哥哥,随口扯了一堆理由。 实际上是因为什么彼此也心知肚明。都这样了还能和以前一样,她才不会做那样的美梦。 一路越过错综复杂的地铁线路,也不敢在这个国家明目张胆地把包挂在身上,权越遥索性把小包扔了,身上只有身份证、签证、护照、几张卡,以及少量现金。 站在机场大厅,她莫名有点理解了当时见到权晨骁的感受。 这里确实什么都带不走。 因此候机的时间,权越遥把身上的零钱在机场的便利店花了个干净。 每个国家都一样,便利店里总有点花花绿绿的零碎东西。权越遥在里面买了一兜子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硬糖、软糖,好不好吃无所谓,大不了回去分给同事。 橡皮软糖在粉色塑料小口袋里装着,封口用了一条金线缠住,上面还有朵小花。 看起来像是哄小孩玩的,十分艳俗。 权越遥剥开一只。里面像个暗黄色小铃铛,柔软的身体上裹着层白色糖霜,光看着就很牙痛。 也确实不好吃,口感像在嚼塑胶。 权晨骁的大学,她只去过一次。 大学的时候权晨骁就已经不经常回家了,甚至有几次假期都在跟着学院导师做社会调研的项目。 权寒月高考后一直留在A市,赶上权越遥中考结束,她看到权越遥闲下来,就撺掇她和她回S市玩一圈。 权父权母没空管她,权越遥也不怎么会收拾行李,权寒月又恰好是非常不拘小节的类型,行李箱装得非常随便。 权越遥直觉这不太对劲:哥哥的箱子就从来没这么乱过。 权寒月啪一声扣住箱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哦,没准可以顺路去看一眼你哥。你是不是还没去过他的学校?” 权越遥像是才反应过来,权晨骁的学校也在那里。 仓促形成的计划在当晚发生了变化。权父权母这阵都会比较忙,权母打算把她接到自己工作的市住一段时间。正好权越遥高中也会在那里读,算是提前适应环境。 权寒月莫名有点愧疚,毕竟这话题是她带起来的,“要不这样……你有什么想带给你哥的没?我顺路过去,替你捎给他。” 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怎么可能准备什么东西。 她老实地摇头,“没有。” 权寒月一看她好像更难过了,连忙补救道,“随便什么东西都行……?别让我空着手跑一趟呀。” 权越遥茫然地举目四望,只在桌面上看到了一小袋子糖。 前不久哪个认不出脸的亲戚带着孩子来做客,为了招待特意从超市买了糖。 这一袋最好看,所以被当时品味堪忧的权越遥私藏了。 金粉的独立包装,外形像一个个小福袋。袋口用金线封起,上面串着蝴蝶形状的镭射纸。 她把这个放进堂姐手里,后知后觉,“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好像有点太粉了?” 权寒月难得良心发现,即使觉得不那么合适也不能在这个当口说,哪里有人二十多还吃这么大块的橡皮糖,只是拍了拍堂妹的肩,“放心,你送的东西,你哥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晃了晃那一袋子糖,笑眯眯地,“那我就把它拿走啦。” 真正去权晨骁的学校,是在他大学毕业,要收拾行李的时候。 家里来学校接他,他也没让权父帮忙,说天气太热,只是一个人楼上楼下地忙里忙外。 权越遥借口车里闷,溜出去往宿舍找他。 正赶上权晨骁去别的宿舍取回自己的东西,他宿舍只有他的某位舍友。 长得挺白的,卷头发,坐在上铺,两条腿垂下来晃晃悠悠,一看权越遥那张脸,当即了悟:“……晨骁他妹妹?” 权越遥还来不及问哥哥去了哪里,这位舍友非常自来熟、一个劲儿地招呼她坐,“妹妹,随便坐,别客气。最近收拾宿舍,有点乱,你能找个地方坐就行。哦,晨骁一会儿就来。” 她犹豫着找了个椅子坐下,那人又招呼她吃东西。 “下面没地下脚,我就先不下去了。”他热情地冲她微笑,“桌上有糖,就在你左手边……对,那是你哥的桌子。” “特别酸,宿舍镇舍之宝,熬夜来两颗,立马精神。”也不知道是说实话还是在逗她。 她顺着目光去找。桌面很干净,现在只剩下,水杯,一盆草,台灯,还有一小罐话梅糖。 权越遥低头,倒了两颗话梅糖出来。 权晨骁开门就看到权越遥眼泪汪汪的,舍友站在一旁局促不安,在忐忑追问:“真的那么酸?” 权越遥一边摆手一边摇头,示意不是他的问题。 模糊的余光还能看见——桌面上那个白色小台灯正弯着身子,脖子上系着条金线。 有点土气的小蝴蝶像是一对翅膀,背在身后。 橡皮软糖其实一点都不好吃。 —————— 我个人很喜欢这章!是最早构思的剧情之一。 月月和哥哥可能并不会有那种天崩地裂的爱情故事,甚至是不是爱情也许都会有争议。因为亲情永远是排在最前面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对他们而言,男女之爱才是杂质。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绝对是彼此相爱的。 【520521特别章】与目前正文内容无关 下雨了。 天气预报不可信,权越遥去图书馆开线上会议,没带伞,回来被雨淋了一路。 权晨骁看她潮哒哒站在门外,侧身让她进屋,去柜子里拿了毛巾给她。 “不是说好出来给我电话,我去接你吗?” 权越遥像是不慎落水的长毛小动物,头发湿漉漉的,“预判失误,雨不大,总共就这几步路,我以为我能五分钟之内回来,但是路上水太多了......” 她一开始还能绕着水坑走,但是鞋子进水之后袜子也湿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也成了无用功,索性破罐破摔,干脆走快点,早点回来洗个澡。 水滴在米色的毛绒地毯上,看得权越遥一阵心痛。 “这地毯比人都娇贵,太难打理了。”她转移话题,开始嫌弃地毯,“以后我们不要买了好不好?” 权晨骁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到时候生理痛,你这是自讨苦吃。” 湿衣服被塞进筐里,权越遥坐在浴缸沿,探身过去把开关拧开了。 权晨骁蹲在她旁边,正拿着花洒试水温。她闲得无聊,光脚去踩他的拖鞋。 上面有只狗头,另一只上是猫猫头。权越遥的和他相反。 温热的水流淋在有些冷的脚背,很暖和。上面细小的沙子也被冲走。 权越遥满意了,整个人泡在浴缸,缩进略微有点烫的温水里,舒服得想呻吟。她趴在浴缸边,去扯把花洒挂在一边、转身要走的权晨骁的衣服。 “你不要洗澡吗?” 权晨骁看她一眼,语气不温不火:“被雨淋的不是我。” 他肯定还在生气。 其实她真的没怎么被淋到,身上最湿的地方就是鞋子。那个属于不可抗力。 权越遥不放手,小声和他撒娇,“我觉得一个人洗澡太沉闷了,你看,浴室这么大,我只占一小部分。” 权晨骁听她说话,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丢下一句:“等着。” 权越遥看着哥哥打开头顶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网兜......橡皮鸭子? 她和水里浮着的黄鸭子大眼瞪小眼,想起来,这是今年元宵节逛灯会的时候,在洗浴用品店前猜灯谜拿到的无用奖品。 她转头就给忘了,谁知道他竟然还把它收起来了? 气得她当即把鸭子从水里捞出来,使劲丢他。橡皮鸭在地上发出吱一声,气氛突然变得有点滑稽。 一来二去,感觉哥哥总算不至于等她洗完再把她拎出去算账,悄悄松了口气:她算是知道了,权晨骁才是那个小朋友,浴缸放个橡皮鸭子就能哄住他。 权越遥一边使劲曲解,一边又觉得心里没底,再次去拉他,看他反应:“你真的不要洗澡吗?” 她说出口又觉得这话有点往奇怪的方向走,连忙劈出一条岔路:“我好累,不想自己洗头发。” ...... 权晨骁帮她抹掉眼角的泡沫。 权越遥总算能睁眼,手指点点自己的嘴角。 “客户满意度上升,现在评级是A级笑脸,再接再厉。” 权晨骁一手扶着她的后脑,湿漉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做到A有什么奖励吗?” 权越遥伸胳膊勾住他,也不管身上都是水,反正他衣服也湿得差不多了。脸贴过去,亲了他一下。 她本来是想一碰就走的,但是后面就是哥哥的手,她没能成功走掉。 权越遥吐舌头,试图通过雾气蒙蒙的镜子看清上面是否有蓄意报复的痕迹,“你刚刚是不是故意咬我?” 权晨骁把浴袍递给她,“评分下降了吗?” “你这是试图贿赂评委,扰乱人心。”她愤愤收回舌头,把自己整个裹住,又忍不住笑了:“但是评委已经腐化了,非常吃这一套,现在是S级。” 吃过晚饭,权越遥晚上还有个会要开。等到会议结束,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权晨骁已经睡了。小夜灯开着,枕边还放着本权越遥看不懂的法语小说。 她悄悄把书从他手腕下抽走。灯光就映在他脸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 温柔的暖光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睫毛好长,鼻梁好挺,睡着的时候也好安静。如果可以,权越遥愿意这样一直看着他。 她抽得很慢,但权晨骁还是醒了。 他睡眠浅,有时候她半夜起身喝水都会醒。其实这种情况,分床睡可能会好一点,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提。 权越遥冲他笑笑,示意他继续睡。 “哥哥晚安。” 权越遥睁眼,天还没亮。 脖子底下就是权晨骁的胳膊......明明睡前不是这样的。不过好多次都这样,两个人都习惯了。 她睡觉是挺不老实的,从小就这样,权晨骁得经常给她盖被子。 以前说过几次,说她晚上睡一半,非要把头钻进枕头底下。他帮她把枕头拿走放一边,她就抱在怀里,一会儿翻身就扔了。 权晨骁也醒的早。她知道他醒了,趁他还没太清醒,偷偷把放在外面的腿伸进来,冷冰冰地往他腿上贴。 权晨骁把她的腿夹住,清醒了不少,还能转过弯来逗她,“月月,你这条腿是出去夜巡,刚回来?” 权越遥和他贴得近。 衣服本来就是哥哥的,穿脱都比较方便。权越遥用手拢住上衣的下摆,摸索着往他身上爬。 权晨骁随她去做,手从衣服底下伸进来,顺着脊柱往下摸。 她被痒得一秒破功,缩成一团,滚回原地。这次腿也缩回去了。 他笑她:“你躲什么?” “出师不利。改变计划,今天打防守战。”权越遥随口乱说。 权晨骁正在拆套子,闻言把套子塞给她。 把小灯按亮,房间里总算有了点光源。借着光亮把防具戴好,她懒得再动,就地躺下,用小腿去蹭他的腰。 “这样可以吗?” 权晨骁无可无不可。套子上润滑足够,权越遥今天反应也很良好,不做那么长前戏也没问题。 他压着身子往里送。很慢,权越遥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其中的牵扯。 不太疼,更多的是感到进来的部分很热。权越遥也不知道是套子上自带的润滑因摩擦生热,还是那个地方本来就温度高。总之,感觉肚子里面慢慢变得暖和。 “到底的时候,稍微停一下。”权越遥屏息凝神,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床单,另一只手手背贴在嘴唇,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过还是借着呼吸带出了点喘。 “我知道。”他探到底,权越遥腿不自觉用力,是觉得有点难受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等她适应。 等他缓慢开始抽送,她又开始用腿牢牢夹住他。 这次的意图是截然相反的。 权越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刚开始碰到最里面的时候,其实很痛。不过紧密地挨在一起,相互适应后,随着每次触碰,带来的快感又是成倍迭加的。 痛还是会有的,但更多的是舒服。 莫名好像他们兄妹关系的变体。 她盼望着他能撞在那一点,权晨骁拉着她的脚腕——被她盘住动起来实在困难,一次又一次迎合她的喜好。 “腰,不要起来,会很难动。”嘴上说着难动,身体却一刻不停。 权越遥昏昏沉沉的,眼睛里都是眼泪,无暇分辨他说了什么,只凭本能在说:“我没办法......” 权晨骁手放在她小腹上,帮着她压住。隔着一层皮肤,里面像是被直接摸到了一般。权越遥身体一颤,指甲划过不知是哪里,再次不由自主地抬起身子。 他只能去找枕头。不过唯二的枕头一个扔在地上,一个在床的另一头。权晨骁拖着她向后撤,单脚踩在床下,几乎把她半边身子提起来,腰脊线条像是张漂亮平滑的弓,与床沿构成了绝妙的夹角。 权晨骁怕她滑脱,两手控住她的腰,偶尔还要扶一下背。不过这个姿势好处也很明显:很方便他使力。 等到结束的时候,熹光正从窗帘的缝隙透过,映在两人身前。 雨过天晴。从今往后,都是晴天。 ———————— 本篇是520和521的特别篇。祝大家520快乐,521快乐! 内容和正文无关,本篇开放到5.24,届时会先行隐藏,等到正文完结再作为番外放进序列。 写得比较隐晦,主要是剧情正好卡在矛盾当前,还陷入两人无言的争执当中,莫名有点H不起来(我的问题 车震和浴室在以后都会写的(flag 一定一定 特权 权越遥一直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直到旁边递来一包纸巾。 那一瞬间,心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泪眼朦胧中抬头,她认出,在异国的机场,向她表达善意的是一个陌生的姑娘。 对方见她并没有接过自己手里的东西,也不介意,只是摸了摸鼻子,借此缓解尴尬,“抱歉,我看你哭得太伤心了。” “是要离开家了吗?第一次坐飞机?”感觉这种涉及人文关怀的问题,从个人主义色彩浓烈的地方的人嘴里冒出来,真是略显违和。 权越遥吸鼻子。她从落地就没来得及好好打理自己,现在周身连个行李箱都没有,独自坐在机场一脸狼狈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要离开家出远门才对。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嗯。” 对面也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家人前来送行,不知道是刻意的体贴还是压根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问: “所以,你是在想家人吗?” 这话也没说错。 “好了,宝贝,不要哭了。他们也会想你的。”她在临走前探身,轻轻抱了抱她。“祝你好运。” 广播声在头顶上空播报,权越遥也无暇去听。 她也不顾形象了,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后,隐隐约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不该这么走掉的。哥哥只会比她更难过。 然而,她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她不是想挽回什么,也不是想索要什么答案。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对方......想要哥哥不那么难过、不要那么自责而已。 手机被她放在外侧的口袋,一直不敢碰。她不敢和他打电话、不敢听他的声音,最后也只是选择了最保守的方式。 权权遥:我给你买了一袋糖,忘记交给你了。 权权遥:后来觉得太难吃了,就先不给你留了。 她删删减减,也没有把那句“下次再给你带好吃一点的”发出去。 ……她大概不会再来了。 权权遥:我要登机了,落地给你报平安。 她最后发出这么一句。终于察觉自己已经把口袋里最后一包纸也用光了,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接受那个人的好意。 手机震动的时候,她还在拼命用胳膊、手背擦自己的鼻涕和眼泪。 脏死了。 Chuen:飞机已经起飞了,你要去哪里登机? 时间像是从此刻开始变得粘稠。权越遥去看屏幕,画面慢镜头一般映在视网膜,现在已经九点零五分了。她恍惚地分辨出,自己本该搭乘的那趟航班,已经在五分钟前起飞了。 一瞬间似有所感,她回头,手机也在同时亮起。 Chuen:五点方向,回头。 隔着安检口旁的玻璃门,可能是她哭得昏了头,某一刹那仿佛立场转换。 就好像她是航班刚刚落地,他过来,接她回家。 她把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眼前是水,呼吸映出的是白雾,对方的面容因此模糊不清。 她安静地掉眼泪。 明明只要不出声就好了,明明只要放下她不管就好了。 “我不是你妹妹就好了……” 不是哥哥,不是妹妹。 话一出口,她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逻辑漏洞。 因为这根本不会成立。 如果权越遥不是他十年如一日般养护着长大,如果她没有十年如一日地依赖他、追随他的身影……这段关系从一开始便不会成立。 他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这副里外都不堪一击的柔弱躯体上,她也不会一头扎进这段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感情中。 但正因为对方是自己无可取代的亲人,长久地陪伴彼此,守护在对方身边。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如此。羁绊从一开始就扯得人隐隐作痛。 就因为是她,是权越遥,是妹妹。身为哥哥,他才没办法放下不顾,没办法不去原谅,没办法不妥协和退让。血缘是无形锁链般的牵绊,在每一次因牵拉而疼痛的进程中不知不觉催生出爱恨。 没办法靠近,也没办法远离。两人平分血脉、同享血缘,在两人面前的只有一步之遥,却成为了横亘在她和他面前、无法跨越的玻璃门。从权越遥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之时,这就注定是一段无法言明谁先谁后、无法论证谁因谁果的悖论。 无论何时,妥协的都会是哥哥。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妥协过无数次。只是她一直没有意识到、或者是刻意不去想而已。 这是独属于权晨骁的妹妹才有的特权。 玻璃门外,他也在安静地看着她。 “好了,擦擦眼泪,现在过来,重新办理一下登机手续。” 她把新的登机牌捏在手里,听他嘱咐:“回去专心工作,不要忘了休息。” 他说话一直是这么不急不缓,做任何事都是这样。像是两人从前无数次的闲话夜聊、曾经在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样寻常地聊天。 权越遥沉默地点头。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抬头。不知道权晨骁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有一双特别清透、特别清醒的眼睛,长久以来都能够直白地映出眼前的世界。 父母亲友、学业、工作、生活。他都可以处理得有条不紊。 那双眼,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血丝,在看她。 “所以,月月,等我回国。” —————— 想说些什么,但是好像又说不出什么 说点没什么关联的骚话:晨和月没办法天生一对,但是越遥可以跨越距离(x 求全 权越遥伸出手,接过收银员递过来的小票。 有人先她一步取走了柜台上的东西。 她干脆就把手插回口袋里。 天已经黑了,门口光秃秃的树枝上缠上了小灯,黄澄澄的,迎着四周耸立的高楼天梯,有几分可爱。 广场上立着一个巨大的景观喷泉。打着同色系的暖光,正中央还放了个巨大的球,营造出悬浮的空间视觉。 她总算能借着抬头观景的动作瞥他一眼。对方神态放松,昏暗的光线打在侧脸,显得眉眼深邃。 权越遥不敢看太久,收回视线,“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呢。” 权晨骁好像转过视线,在看她,“对于置办年货来讲,并不早。” 她又没想说这个。话到嘴边觉察出一些不对,当即抬眼,警觉道:“你又想我问什么?我不会问的。” 权晨骁好笑地看着她:“不用问,是我想告诉你。” 权越遥仿佛瞬间被按了消音键,鸵鸟似的,就差把头埋进沙子里。 过了很久,两人已经沿着路边走出了几百米,她才慢吞吞开口:“你不觉得这个时机选得很不恰当吗?万一一个没处理好,你手里的年货可就不一定有机会带回去了。” “我觉得,首先要把这件事处理完,我们才能好好过年。” 权晨骁抱着非常大的意志来解决这件事,她也并不意外。权晨骁说话分量一向很重,自从那天他说过后,她几乎就预见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如今那条高压线似乎就悬在头顶,她反而有点不敢听他的回应。 双方摊牌去说,往后就连揣着糊涂继续粉饰太平可能性都没有了......虽然是她选择强硬地剖开心迹点破关系,基本就已经宣告了两个人没办法再维持原状,但起码在他做出回应之前,她还能稍微自欺欺人。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她当然也可以选择用力拽住哥哥——在任何时间他都不会全然放自己不管。感情的触角伸展,碰到疼痛的位置,又缩回壳里。 即使无论做什么哥哥都会原谅自己,也不代表自己要仗着这一点让他难过。 这次,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要接受。她一定要接受。 权晨骁把权越遥送到公寓楼下,自己准备回酒店。 酒店离得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 权越遥越想越觉得不顺意:印象里,哥哥还是第一次到她工作的市来找她,她怎么也得腾出时间为他接风洗尘,从下榻的酒店到每日的吃食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尽点宾主之仪。 因为他来得突然,她压根没有预约的时间,两人的晚饭只是随便吃了点。 在电梯口和他告了别,道了晚安,门关了一半又停住,是她把手撑门边上,忍不住转过来问他,为什么落地后才知会她。 权晨骁回答得很坦然:“担心你胡思乱想,故意躲着我。” 明明之前每天都盼望着哥哥回来,不管是不是要宣判她的死刑。等到他真的来了,她又开始迟疑。权越遥被他捏得分毫不差,自己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索性不接话了。 他也不引她说话,只是和她晃晃手,又插回裤袋里,“这几天我都在酒店,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拢。 权越遥看他转身,背影挺拔。门外是溶溶夜色,清冷无边。月光落在地面,难得显出几分落拓随性。 落子无悔。她最终没有再犹豫,再次按下开启键。 权晨骁正在摸烟盒,冷不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看到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如今早已长大成人,长发被发夹挽住,踩着高跟鞋向自己跑来。 权越遥从前不太会梳头发。 小时候一直是短发,一是生下来发质不太好,要养头发;二是图方便,怎么省事怎么来。到了四五年级,头发早就乌黑油亮,她像是突然觉醒了这方面的意识,要留长发,要梳马尾。 每天早早起来,拿着小喷水壶对着镜子摆弄头发。 刚开始头发太短,好多碎头发梳不上去。权晨骁避免她为了发型服帖搞得满头水,还给她买了好多小发夹。 他今天也无意中看了几眼。鲨鱼夹,很简约的款式,穿插在黑发间,上面缀着几粒珍珠。还有一小串垂下来,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梳得很漂亮。 权越遥跑到近前,像是要缓一口气,略微停了一下才开口,“我不准备躲你。” 她今晚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找由头避开他。她选择让两个人干脆直接、开诚布公地谈,就在今晚,无论结果是什么。 在身处大洋两端,给他机会处理完手头事务、同时也是给她留出余地冷静思考的小半年里,她曾无数次设想各种可能,自认为早已做足了建设。 头顶是悬着的白炽灯泡,瓦数很大,亮度很足,墙壁和地板瓷砖的反光在夜晚几乎映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人暴露在强光之下,无处遁形。 自从权晨骁去外地读书,她就鲜少有机会这样直视他。 明明已经做足准备,就算他荒唐地要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两人若无其事继续做兄妹,她也会坦然接受,绝对不让他为难。 但她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回忆起一万公里外,某家私立医院的病房,窗外也是如今晚这样的夜色,哥哥坐在那样的窗边,猝不及防被她咬住唇瓣,纤长的睫毛近在咫尺……再与她额头相抵的模样。 她像一心扑火的飞蛾,任由私欲的烈火烧去外衣。 即使是不被允许的。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就算权晨骁打算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两个人大约也是做不成兄妹的。 理性可以为了亲人、为了唯一的存在萌生退意,情感却最难委曲求全。 ———————— 最后一句话,对于此时的兄妹来讲,意义是截然相反的。 最近有点拖节奏,抱歉,我会试着调整一下进度。 感谢各位的支持。 燕返 权越遥把权晨骁带到自己的小窝。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她在公司附近租了间loft,每日通勤只要二十分钟。家里还是她出发上班前的模样,说不上乱,也绝对谈不上整洁。 几件外套随便地散在沙发靠背,霸占着空间。 权越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低头给他找拖鞋,让他先随便坐,默默把自己的衣服抱到卧室。 其实卧室才是重灾区,她或许应该庆幸,摆在外面充门面的不是她的床。 权越遥神思不属地把衣服随便挂起来,走过妆镜,特意看了一眼。 颊边的碎头发有点浮起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动手理顺。 权晨骁就坐在沙发上,看到她下楼,把杯子递给她,“喝水吗?” 再自然不过的交谈。权越遥从抽屉里翻出一只玻璃杯,给他也倒了一杯。 还是那次。在乡下过年。 权越遥起先一直和大人们闲聊,被他们逗着说话,咸口的瓜子,一大袋,就摆在手边,想吃随手就能抓一大把。权越遥在这之前吃的大多是原味瓜子,要不就是奶油炒的。每次去街上,路过炒瓜子的机器,她都会看好几眼。 反正权晨骁不给她买咸的,绿茶味的也不行。哥哥今天没管她,她偷摸吃得起劲,等她回过神,舌头疼,嘴也麻。 烧热水很麻烦,况且也没杯子,小胖家喝水都是用不知道什么瓷做的茶缸。不过小胖家人特别好,还特意给她拆了只玻璃杯,小嘴水壶放在火炉里,不一会儿就烧开了。 权越遥口干舌燥,体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瓜子也不吃了,只听着权晨骁和他们聊天。好不容易挨过等水放凉,端起玻璃杯就喝了一大口。 小胖妈看着她笑得特别慈爱,给她抓了一把,招呼她接着吃,像是想到什么,“晨骁是不是也渴了?我把小胖茶缸给你。” 权越遥把玻璃杯塞给他。 塞完了才发现,那个玻璃杯被她玩得有点脏。玻璃材质本来就显指纹,连她喝水的印子都留在杯沿上了。 权越遥觉得有点丢人,只能祈祷没人看见。 权晨骁握着那小半杯水,笑着和那边说不用了。 “我和月月用一个就行。” 权越遥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当时他低着头,和她挨得特别近,低声和她商量,她用哪边,他用哪边。 权越遥当时傻乎乎的,除了觉得那个嘴唇印子有点尴尬,就只顾着看他的双眼皮和睫毛了。 现在坐得也近。 权晨骁手很好看,特别是指节。界限分明,干净利落。袖扣大概是在脱掉外套的时候解开了,露出手腕。 气氛闲适又放松。权越遥仍旧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给她答案,或者是当头一棒。这时却反而不急着去想那些,因为她喜欢现在这样。 依旧是权晨骁起话头。 “我被派遣公干,未来几年预计都会在HK,离这只有两小时的车程。” 嗯?权越遥没反应过来。 “你是希望我每天都回来,还是一周一次?” 权越遥脑子已经停摆了。 她一方面习以为常,不由自主想要跟着他的步调走,另一方面又想挣扎:想问的太多了。 为什么?权晨骁的boss似乎很器重他,真的会愿意把他长期放在外面吗? “你在想什么?桑杰夫算是在HK起家的,亚洲区依然是他关系链的重点。”权晨骁自动帮她答疑解惑,“我的工作内容是不变的。” 权越遥像个傻子一样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工作需要。”他回答得正经,又笑了下,“况且,你在这里,我还要去哪里呢?” 像是引燃了仙女棒,或者什么别的,在心里怦怦地炸开。 权越遥又凑近了点,“那,所以答复是,你是喜欢我吗?” 权晨骁一直在看她,目光触及她的眼,没有停顿,一如既往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是的,我也喜欢你。” 走到了浴室,拨开花洒,权越遥的脑子里还在想,两个人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在一起了。 “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阵,适应一下身份的转变。” 权晨骁的原话是这样的。 相比而言,在不在一起显得也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哥哥也喜欢自己。 这是权越遥第一次和哥哥一起回家过年。从飞机起飞,到落地,他一直都在。 两人的座位挨着,权越遥靠窗,给他指了一路窗外的云层。 明明已经坐过那么多次飞机了,兴奋得像第一次。 “看起来好好摸。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你不是在山上摸过吗?衣服湿了都拉不走。” “平流层的云,总会有点不同的。”她嘴上辩白,实际上心里也清楚本质就是水蒸气,压根没什么手感的。 她就是想和他说点什么。像这样聊天。 权晨骁工作转接完毕,由两叁天回家逐步变成一周回家一次。权越遥租住的loft没有多余的空房间,权晨骁回来只能睡沙发。 她想换个大点的地方住,房租亏点无所谓。权晨骁的意思是不用那么急,毕竟年关近了,年后再找也不迟。 就那么凑合着在沙发睡了五六次。 权越遥去按门铃,权晨骁在后面提着礼盒。两人在商场一起采买,带回来不少东西。 开门的是权母。 看到两人,她神色一松,嘴角露出笑,“回来了。” 权越遥抱住妈妈,余光看着哥哥在一旁换鞋。 又听权母问她:“怎么一起回来了?” 两人事先串过词,权晨骁接话,真假参半:“我正好出差到国内,就和月月一起过来了。” “这次回来多久?” “过完年就走。” 权越遥点头复读。 权母闻言,目光落在她身上,但没说什么,只是说:“准备吃饭吧。” 平心而论,权越遥和权母相处时间算是比较长的,不过自然也远不及权晨骁。七岁之后、十四岁以前,那段时间,她对父母真的没什么概念。 有亲戚朋友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的时候,她都是说不想。 是真的很少会想。别人夸她懂事,不管对方是觉得她故作坚强还是觉得其他,那时候她说的都是实话。 后来长大了,也知道哪些话该说,也会说想了。 就这么经过后期相处补足,她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权母。 一顿饭,权越遥吃得心里不安,连小排骨都没吃几块。她去看权晨骁,想从他那里定下心,他倒是表现得一如既往,饭桌上话不多。 刘姨今天做了饭就走了,权父早就和人约好钓鱼,凌晨才能回来,天寒地冻也不知道能钓出什么。家里只有在桌上吃饭的叁人。 “我听说,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 调整了下,决定自己不太想详细表述的部分就不会展开写,比起外力,我更想把重点放在兄妹之间的博弈上,可能会比较突兀,抱歉抱歉 权晨骁在月月眼里是一个好哥哥,但不代表他真的是十全十美的人。当然月月也不是。正如他曾经用了很多小手段婉拒,其实得知真相后真的会很伤人。 最后一个矛盾爆发出来后,后续大概就可以进入大人的世界了 相合 听到这句话,权越遥第一反应是皱眉。 听谁说的? 权晨骁统共没来过一个巴掌数,每次至多也就小半天,总不能真就那么碰巧,叫谁碰见了? 接话的是权晨骁:“年后我的工作重心会往国内转,月月对那一带比较熟,最近一直在帮我联系住处。” “没办法,我总不能让我亲哥哥露宿街头。” 只是玩笑话而已。但是从一直以来低眉顺眼的权越遥嘴里说出来,其实挑衅意味很明显。 权母的反应比想象中平静很多,因此权越遥更倾向的是权母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在挑衅的对象另有其人。 权母很大概率又是被谁拿来当枪使了。那个人是谁也不言而喻。 权越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脸色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权母监督着她把饭碗里的小排骨吃完,在她跟着权晨骁帮忙收拾碗筷的时候,喊住她:“遥遥,过来一下。” 盘子没多少,用不上洗碗机。权晨骁正站在水池前戴塑胶手套,权越遥看都不看他,抬脚就走。 可能是权晨骁伸出胳膊拦了一下,也可能是她率先停下脚步,下意识去听他在说什么。 “盘子还要洗一会儿,我就等洗完再过去了。” 是对权母说的。 权越遥听不懂。事实上面前也没人拦着她,她顺利穿过厨房的隔断门,权母正在楼梯边等她:“没事,我是想和遥遥说。” 权越遥跟着权母上楼,一步一个台阶。 她从小就比较怕楼梯,每次走时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浮现出脚步不稳摔在楼梯上,磕出一嘴血的画面。所以每次走都精神紧张,紧紧抿着嘴,护着自己的牙。 “你哥要回国工作?什么时候的事?” “是的吧……我问过哥哥,他说老板在这里有人脉,好发展。”权越遥走完楼梯,一步一步跟着权母进入书房,慢慢放松,“我是在他落地后才知道的,大概半月以前。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等他上来了可以问问他。” 反正她本来也一问叁不知,话说得理直气壮。 这样,权母大概就不会问她这那的原因了。权母也没继续深究,又问了她类似找房难不难,工作忙不忙这类。 “晨骁工作强度太大,我和你爸都想着,再过几年,考虑让他换个工作。” “嗯……”其实是这个道理。上次的晕倒事件到现在还让权越遥心有余悸,虽然大概率是虚惊一场,但是这哪里又是说不记挂就能不记挂的。“不过,也得看哥哥的想法吧。没准他就比较喜欢那份工作呢。” “晨骁喜欢吗?” 她怎么知道。权晨骁又不是什么都肯和她说。 权母看着不发一语的权越遥,像是笑了,几多复杂。 “遥遥,我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工作上,那几年很忽视你们。我和你相处少,和你哥更少。”权母和她对视,目光很平静,“你是他妹妹,和他相处的时间远比和我们相处的时间长,所以从你的角度,一定比我们看到的更有价值、更有分量。” “这么多年我们也不知道晨骁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如果他真的热爱那份工作,我和你爸爸也不会阻拦。”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话,对权越遥来说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她迫切地想要知晓其中的含义,却完全找不到要领。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不过,毕竟哥哥做什么都能做得挺好的……吧。就算不做这行,哥哥找工作也不成问题的。” “不错,在国内,像是公务员、大学讲师这类,是很多金融从业者辞职后的首选。” 两个人在进行着再普通、再平常不过的饭后闲聊。然而话题推进,总有图穷匕见之时。 “公职也好、教师也罢,遥遥,你觉得它们会接受、容忍一个德行有亏的人吗?你这样做,要把你哥放在哪里,又把你自己放在哪里?” 像是有什么在身体里开了一枪,世界沉寂在那声并不存在的巨响。 “妈妈,不管你听谁说了什么,哥哥也只是偶尔周末去我那里落脚而已。”她望着那双锋芒暗藏,与她、与他们几分相似的眼,笑了笑,“我们只是兄妹,来年开春,手续落定,他就会搬到他的住处,和工作一起步入正轨。” 她松口了。权母想要的就是这个。 虽然这次的手段有点粗糙,但是事实摆在面前:毫无疑问,权晨骁又一次成功了。 他这么做,大概是真的想和她决裂。 那又为什么不可以直说呢。真的有那么难吗?比她喜欢他还难说出口吗? 事到如今,权越遥即使再天真,也不得不开始怀疑权晨骁要回国工作的真实性。 嘴巴在视线里张张合合,她却像是听不到声音。只是想说:“我和我哥的事,其实本来就不求任何人的看好,也不求你们干涉。” “他接受我也好,拒绝我也罢,都是我的事情、他的事情、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即使退一万步,我喜欢他、讨厌他、做一辈子的普通兄妹、老死不相往来,也全都是我们两个人所做的决定。” 她也不是一定、非要和他在一起,她只是想——…… 像从前那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权母想要拉住她,被她低着头躲开了。 拉开书房的门,权晨骁就站在门外。权越遥没心思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慌不择路,推开他,要往楼下跑。 权晨骁拉回她,指了指方向:“回你屋。” 然后他回身,拦住了想要追出来的权母。 “妈,月月正使小性儿,现在和她说也听不进去。如果有话没说完,我去转告她。” 权晨骁一如既往,甚至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这种神情、这种语气,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上,但唯独不应该出现在此情此景下的权晨骁身上。 权母被女儿的那句话伤透了心,又被实际上并不相熟、甚至现在看来全身透着陌生的儿子面上平静的冷漠刺到:“你呢?你又有什么立场去和遥遥说?” “我并没有什么立场,只是做了这么多年哥哥,无论如何都很难真的去扔下妹妹不管。”他笑了笑,袖子还是挽起来的,大概洗完就没怎么顾上整理,“月月气起来什么胡话都说,您别放在心上。” 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人。现在依旧如此。 ————————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全员恶人……?其实大家都挺痛苦的。 月月能够告白,远没有写得那么轻描淡写,同样经历了无数次反反复复的挣扎退缩,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时机爆发了出来。 至于权晨骁到底算不算一个好哥哥呢……这个见仁见智…(一时语塞 兄妹两人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产生了超乎寻常的连结…对于兄妹,这种连结一开始是无关情爱的,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发生了变化…而爱本身就是复杂的 月月具体对权母说了哪一句伤人的话,正文没有写,但是表达很清楚了:从开始就是两个人的事,和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尽到责任的权父权母无关←有气话的成分,但是是真心话 权晨骁就更…了,他说的也是气话,自嘲的同时,更多的是在嘲讽权母 这几章的观感是:哥哥的立场一直在反复横跳,不过很快就不跳了。这里就是最后一个爆发点了。 还有一点想说的是,权晨骁和权母不是一伙,和正文表现得一样,两人其实交流很少。这个后续也会稍微解释一下。 余烬 权越遥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床单是新换洗过的,上面有股她喜欢的香味。 房间里是黑的,她不想开灯。眼神无处安放,只能去看房间里唯一的光亮——门缝。 有人在门外。 如果站着的是权晨骁,这会子功夫已经足够他编出百八十句理由了。 …… 权越遥也不和他拉扯,反正现在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该亮剑了。 她拉开门,抬头看他:“做什么?” 他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愣了一下:“……思想工作?” 这个时候讲冷笑话没有丝毫笑点。 不知道权晨骁是否真的觉得对处境束手无策,才这样简单直白地送上门来。权越遥已经被他坑得长了记性,第一反应是戴上八百个心眼,并不理会他。 她不接他的话茬,他也显得沉默。 “其实你不过来也没关系。” 毕竟无论他参与了多少,就结果而言,目的已经达到了。 权晨骁好像没在听她说话,也许是听到了点什么响动,他的视线转向走廊另一侧。 “我现在可能不太好回房间。”他压低声音,“我刚刚,话说得有点重。” 权越遥这方面也没什么可嘲笑他的,毕竟自己也是说错了话就想落荒而逃,两个人半斤八两。要不是当时权晨骁眼疾手快拦了一下,她就要穿着拖鞋跑出门外了。 一码归一码。最后,权越遥也没让他进屋,只是说:“你要是实在没处去,不如换上衣服去外面走走。” 权父外出钓鱼,正好后半夜回。 “你一起吗?” 她抬眼,权晨骁在看她。 最近没下雪,路面很干净。 权越遥把手插进口袋里,尽量让自己受风面积小一点。这风到了晚上就和刮刀子一样,棉裤都能吹成纸片。 “你还有什么思想工作给我做?非要在外面做?” “思想工作?”他像是对他在门口的冷笑话失了忆,慢了半拍才接话,“不,那个是我自己在做。” “你以为我是要说这个,才把你叫出来的吗?” ——不然呢? 权越遥想把下半张脸从衣领里伸出来,跟他当面对质。迫于寒风,又讪讪缩了回去。 随他吧。虚虚实实,压根想不到他每句话是为了什么、又留了什么后手等着她。 他清清楚楚站在眼前,但就是让她觉得怎么也抓不住。 所有人都看得比她清楚、比她明白,有一套一套的大道理等着跟她盘、跟她算。只有她什么都不懂,不懂和自己哥哥保持距离,像个傻子一样。 可是,都已经这样了,还想怎么样?别说反驳他们,她连去整理思路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质问他。 在书房里的时候,她说了什么?脑子拼命在说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凭什么管我、管我们,嘴又没那个胆子传达。 不经思考就能无比纯熟地说出那些像是妥协的话,一定是腹稿打太多的缘故。 ……她也许,早就在内心接受这个结局了。 “我那时候来不及想太多。”权晨骁示意她转弯,大约也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我只是觉得,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不自觉站在门前的时候,他也是想过要离开的。 可以解释为突然开门的权越遥没有给他机会,也许并不全是。实际上,直到此刻,他依然可以从这个看似复杂又尘埃落定的局面中脱身而出。 只要他说:“我没打算回国工作。” 这一切就可以坐实为一个环环相扣的骗局。虽然过于喧闹、过于滑稽。也过于伤人。 这种事还少吗? 权越遥把脸钻进衣领里,咬着牙和寒风抗衡。之前不觉得很远的一段路,今天格外漫长。 很快了。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风依旧在吹,吹得熄一切熊熊烈火。权晨骁站在便利店门前,先她一步推开门,转过脸和她说:“我暂时还不打算做人民教师,也不会考公务员。” 风马牛不相及。 权越遥却意识到: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门外了。 24h便利店门上的感应器在用奇怪的语调说着欢迎光临,很大声,她下意识往后退。 “我目前只是想继续做现在的工作而已。”他扶着门,转身等她进来,“只有两小时车程,你可以随时找到我。” 随时都能找到他,而不是发个消息、打个电话都要考虑时差、他是否在休息。 “不要怕。” 权越遥依旧不开口,也不再退了。她对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自白反应平平。 权晨骁也不催促。 他在想什么呢?他当时又在想什么呢? 权母没必要去和她讲那些。说点冠冕堂皇又莫须有的话,用他来压住她,按头让她做出选择、逼她让步。 他在哪里、想要做什么,都不应该是由她决断的。她更不该被责怪。 就像大人没看顾好自家小孩,旁人却反过来责怪孩子没能体谅大人一样,有种倒错的荒谬感。 是他近乎一手把她带起来,教给她事事找哥哥,她即使犯了错也该找他才对。 权越遥脑袋空荡荡,权晨骁在看货架上的标签,她看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大概心思也没在这上面。 她在书房门口撞到哥哥,他们后续说了什么,其实她也稍微听到了些。 谁对谁错说不上来,不重要。个人观点在过热的情绪面前不值一提。在场的人都是凡人,柔软的身体被锋利至极的言语切割,同时也在切割着别人。自己的,至亲的,每个人都在流血。 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后悔那时候说的话。 权越遥帮他把那瓶沐浴露拿下来,放进小筐里:“已经怎么样都好了。” “是吗?”他示意自己知道了,很自然地进入下一个话题:“那,对于住处,你是怎么打算的?要买吗,还是租一套?” 甘露 权越遥疑心自己没听懂:“什么?” 她自己住loft,还要买什么?租什么? 权晨骁像是有点无奈,“不是说过吗?开春就搬家。公司没给我安排住处,你要看亲哥哥露宿街头吗。” 发生的事对他似乎更没什么影响,仿佛方才的长时间沉默只是幻觉。他甚至还能用饭桌上她说过的话堵她。 难不成他自己都当真了? 她都已经打了包票会作为妹妹和他划清界限了,他如今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执行如今连一张废纸都不如的计划? 权越遥就算是泥捏的也被磨出叁分火性了,更何况她不是,“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非要强迫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因为你拒绝我就去做傻事的……虽然我也犯了很多蠢但从现在开始真的、真的不会了。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已……无论是什么我都能接受。即使你说过——我其实分得清的,这么久了,不管从哪方面讲都仁至义尽,所以没关系,你——” “月月,”权晨骁少见地打断她,“你说的,我都有在听。” 他试着改变对于她的看法。权越遥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实际上,她聪明伶俐,善于经营,对人情世故抱持着近乎敏感的清醒。 一旦脱离固有的思维模式,其实很容易察觉:她已经成长到足够优秀,足够耀眼。足以得到任何人正视与尊重。 而他、他们又是怎样看待她的呢?像是童话中被宠爱的少女一样,不知人间疾苦,不通人情世故。在父母兄长的庇佑下成长至今,对感情抱有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对何谓世俗缺乏通俗的概念,单纯又任性地亲近自己的哥哥,想得太少,尽是天真稚态。 单单用这样的评价抹杀她,抹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么会这样呢。 权越遥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是在小打小闹,她是认真的。 然而权越遥话说得很快,像是已经说过上百遍一样: “那爸爸妈妈呢?亲戚朋友呢?他们——”不可能会认同的。 “是吗?”权晨骁低头看她,答非所问,“他们既然不会认同,为什么放任我照顾你?或者,我换个说法,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抹去已发生过的事实,不是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兄妹两个人相依为命,一起生活的。现在也没问题。 这不对。不是这样的。 虽然权母看起来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为人母的直觉,还是真的有人和她说了什么,她都试图悬崖勒马,警告自己的女儿不要继续下去。 他们如今已经被推到了台前、赶到阳光下,无论是否踏出那一步,混沌阴影已然无从显形。 权越遥甚至有点不适应这样直来直往的哥哥,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身体某个地方一松,是权晨骁拍了拍她的肩膀。 权晨骁让她放松,声音是带着笑的:“月月,这些问题,你不是已经考虑过很多次了吗?” 她当然考虑过。她想过千百遍。 思绪的绒毛催生出羽翼、丰满成翅膀,她开始从臆想中脱离,想要真正去做些什么、追逐些什么、问清楚些什么,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在现实中、梦境中体验失败的后果——甚至察觉某一部分的自己正在慢慢接受。 只是美梦般的关系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棘手得出人意料。 她并不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即使是她曾经设想过最好的结果,也不外乎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关系破裂。 所以她在宾州那家私立医院察觉到哥哥未曾说出的拒绝时,并不意外。 只是因为各种因素的过早介入,导致她进退两难。像被太阳融化了翅膀的伊卡洛斯,她的主见去不了天空,回不去陆地,最后只有让一切归于海底。在书房,她能做的只有低下头。 她其实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在哥哥面前,似乎不说也没有关系。 直到他伸手过来,她才知道她在流泪。 权晨骁真的是个好哥哥。即使也有不擅长、不成熟的地方,她却只看到他好的一面——权越遥始终这样觉得。 他对她从来不是简单地照顾、应付幼者而已。她说过的、她没说出口的,他都有在听。 不再只是作为家人、作为兄长去看待、纵容自己的小妹妹,而是以一种更平等的角度,试着去理解她、回应她。 ——她已经足够开心了。 权越遥流泪流得悄无声息,只有间或两声抑制不住的抽噎。然而深夜便利店本就人少,店员频频往这个方向看…… 权晨骁把纸巾递给她。 他此时倒没太多担忧。在他看来只是时间问题,父母介入得是早是晚并不重要。不管是性格使然,还是身为哥哥、或者一个人应该有的责任,这都必须作为一定会发生的、无法逃避的事去准备和处理的。 所以他才说:“不要怕。” 即使再能言善辩,也无法逆转这件事恶劣又违背世俗的性质。他从开始就不打算说服任何人。 毕竟没有人会替他们去想:明明是注定痛苦的事,为什么还心甘情愿去尝试。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几章 啊呃,有点仓促,一涉及略显沉重的情节我就想逃。真的很痛苦……更痛苦的是一开始就是以“真正的血脉亲人”为设定的,所以这种事情注定无法逃掉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变化,感觉和前面轻松愉悦的十来章像是两个作品(不 下次再写骨科,还是轻松一点比较好(虚弱 掉色 过完年,权晨骁陪权越遥回到那间小loft。房源之前已经看好了,今天刚签完合同,只差搬进去住。 合同是权寒月特意赶过来陪着去签的,她把权越遥送到小区门口,摆摆手,调头要走。 过了一会儿,车窗又降下来,她被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烈焰红唇和精致的下巴颏儿。 “想说什么就直说。” “不来坐坐吗?” “不用,我和你哥没什么好聊的。”她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倒是你——” “不要想我能帮你一次,下次还会——这次也只是恰巧我碰上了。”她素来有什么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这个好自为之,即使是嘴毒的权寒月也很少说。警告意味还蛮重的。 权越遥真诚道谢:“谢谢。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 权寒月看她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一个两个的,都不把事当事。 权寒月冷笑,想再刺她一句少自欺欺人。她总归知道这话说了没劲,毕竟没人比本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扫后视镜,索性闭了嘴,车窗也升了上去,“没事别找我。” 他们并不求任何人的理解与祝福。 权越遥也确实没想更多——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她回头,权晨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 他过来接她。 她心中微不足道的点滴复杂也随风而去了。 “这周回来得真早。等很久了?” “也是刚到。” 风还是冷的,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 “其实堂姐人还是挺好的。”权越遥在自家门前发出感慨,“我都没想到过年那次,她会过来……” 虽然最根本的理由是她知道说了不该说的,不想和他们家相欠罢了,以后怎样发展,与她无关。但是从权越遥的角度来看,还是感谢居多。 权晨骁解开指纹锁,看她不说了,只盯着他看,“亲一下?” 权越遥被他岔开话题,抿抿嘴唇,还是贴过去。他先是捧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儿,“新口红?” “这叫迭涂。”她试图向他全方位展示自己炉火纯青的技术成果,冷不丁被他咬了一口。 不疼。 她还没回神,被他轻轻推了下,“去洗手换衣服。一会儿吃饭。” 权越遥有点脸热,顺着走了两步,追上去洗手间的权晨骁,“哥哥,我们今天吃烤鱼吧。” 水龙头哗哗流着水,他的声音混在里面,“去外面吃?” “在家里,点外卖。”她也挤过去洗,用湿淋淋的手去抹他的嘴唇,“我们要搬家了,庆祝一下。” 大件东西都还没打包完,怎么就要庆祝搬家了。 权晨骁也不泼她冷水。 他这次回来就是想着多帮她收拾点东西的。权越遥精力体力都有限,有男人在场会方便很多。 她把指腹上的口红印冲掉,还在小声说他:“能迭涂的好多都掉色的。真笨。” 权越遥翻出来几瓶五颜六色的酒。都是甜酒。 她把瓶瓶罐罐一字排开,一个一个点:“梅子酒,玫瑰红葡萄酒,还有雪莉酒,甜的。” 都不贵,度数也不高,买来就是图个开心。 最后打开的是玫瑰红葡萄酒,权越遥认为颜色最好看。 酒精被充盈的甜味包裹,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微醺。权越遥向来是越喝话越少的人,不过她在权晨骁面前一向能说。 “我们下次去钓鱼吧。钓回来直接烤了,一条龙服务。” 前提是能钓上来。 “你不是不喜欢钓鱼吗?”权晨骁让她多吃点少喝点,开始揭她的短:“明明钓上来也一直哭,还说再也不来了。” 权越遥现在脑子都懒得动,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哪次:“那次是因为我的帽子飞走了啊!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帽子。” 没被风吹走过帽子的人生简直是不完整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权晨骁隐约记得当时问了她好多遍,她都不理。和权越遥不一样,酒过叁巡,他思路尚且清晰,甚至还能抓住一点漏洞:“那个不是我的帽子吗?” 权越遥不吭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上头,默默枕着胳膊靠在一边。 隔了一会儿才说:“就是最喜欢的帽子。” 他这边听得想笑,某个泪包因为不到20度的酒精开始为十多年前的帽子真情实感地低落,这会儿已经在吸鼻子了。 他轻轻拨开她的头发丝,手指是温热的,底下面颊温度还要比这略高一点。 “偷偷躲什么呢?” 权越遥别扭地扭得更远了,“鼻涕要流下来了。” 话是这么说……自己什么样没被哥哥见过。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 暖黄的灯光浸在杯底残余的酒液中。柔和丰满的水果味,满是甜香。 发夹在不知不觉中被拆下,搁到桌上,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咔哒”。 两个人像是突然惊醒。 一时间,兄妹两个只是维持那个姿势,谁都没有开口。 ……倒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但是今天,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房屋合同上签下的落款,堂姐轻轻吐出的“好自为之”,像是在崭新书籍扉页落下的签名仪式,恍惚间听闻一锤定音般的沉重声响。 城市中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一间小loft,他们仍被困在这里,甚至未来也会身陷在一个又一个无穷无尽的方格里中尽力喘息、挣扎。权越遥却奇异地在某一瞬间感到如释重负。 两人都不再说话,最后还是做哥哥的率先打破沉默。 “月月,先去洗澡?” 权越遥后背抵着墙,一时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她现在哪都不敢看,甚至想回屋用被子盖住头睡过去算了。 ——开心一定是开心的。但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不敢看哥哥的眼睛。 她担心像照镜子一样,映出些许做坏事的……内疚感、罪恶感,或许还有一点自我厌弃。她很早就意识到这些,如今更是没办法避免。 她拉住了他的衣服,“……” “我先去楼下买点东西。”他拍拍她的手,回答得平稳、简洁,甚至有点避重就轻。 权越遥低着头想:有什么需要在这时候买吗? 她迟疑着,对上他的视线,温和的、令人安心的。就像上次那样,在对她坦白:不要害怕。 —————— 下章会有点r剧情(终于 不是很多,同样比较隐晦……一切为剧情服务,最多加上一点点点恶趣味作为添加剂 谁能想到最开始构思就是为了能写这种play呢,自顾自地写了好多剧情,好多普雷都搁浅在记忆的沙滩了 r15应该是有的……吧(虚弱 小玩具(H) 这又没什么好怕的。权越遥心脏都有点发麻,仿佛捏在手里的不是衣角,而是她胸腔里那颗活蹦乱跳的心。 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分辨未果,只丢下一句“早点回来”,转身进了浴室。 小区门外就有一间成人用品店。权晨骁先拐进便利店买了一些杂物:厨房用纸,一条权越遥一定会青睐的、软绵绵但不知道要用在哪里的毛巾,甚至结账前还从货架上拿了一小袋奶糖。 他出来的时候只随便套了件棉服,冷风一吹,清醒了不少。 这个时间,周围确实没什么人。 回去的路同样顺畅。拿着门禁卡过门禁、进电梯,再上楼开锁,一气呵成。 权越遥还在洗。 她趴着磨砂玻璃门,听到大门被开启又关闭,随后声量小下去。想着哥哥大概是去收拾餐桌了,她才悄悄探出头来。 权越遥不十分擅长收拾和归纳,能把行李箱塞整齐已经是她这几年颇为长足的进步。短短一礼拜,客厅唯一一张置物用的茶几已然被她堆了不少东西,当下又添了哥哥刚刚买回的,被不透明的购物袋装着,什么也瞧不出来。 她急于印证自己的猜想,又不敢贸然乱翻——她周身都是水汽,太容易露出破绽,尤其在心虚的时候。 从外观没看出所以然,她只能返回洗手间,把头发上了几个发卷,再薄薄涂一层润唇膏,喊一声“我洗完了”钻回房间。 等到权晨骁打点好餐桌,进了浴室,权越遥再装模作样跑来沙发护肤。 她一边护肤一边掐时间,打算等下再把发卷拆下来。反正这种事做得多了,她得心应手,十分熟练。 权寒月还夸过她,论伪装天然去雕饰,她算个中好手。 也许是心里有事,时间过得格外快。浴室水声停歇时,权越遥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等到人影迫近,她才回神,像只搁浅的美人鱼,晾得干巴巴的:“你洗得好快。” 权晨骁捋了下头发,半干,遮在眼前有点碍事,“是吗?应该多久比较合适?” ……她哪里知道。权晨骁读书工作都在外面,之前她连他一面都难见。过来借住的时候,大多也是等她入睡后再洗。 她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把注意力转到茶几。 “你买了什么?” 权晨骁难得沉默。她身体一角倏然活泛起来,伸出了欣然的枝丫。 她解开袋子,他没拦。先露出的是一袋奶糖。 别的暂且不提,单论口味,可比那什么劳什子橡皮软糖好吃多了。 权越遥摸了摸毛巾,软的,陷入了莫名的纠结。犹豫要不要继续拆下去的当口,权晨骁提醒她:“里面还有。” 这句她倒是听得清楚。 她把手伸进去翻了翻……真的有,是另一个装着东西的小袋子。 入手是两个小盒子,里面安全套。目测是最普通、最平平无奇、也最安全的款式。 至于最里面的几个长条盒子…… “震动棒。”这已经是非常客气、非常文明的叫法了,“插入和非插入式都有。” 权越遥立即缩手。 …… 嘴上的润唇膏被吃干净了,也不知道哥哥发现没。 权越遥昏昏沉沉的,察觉他去桌上找东西,看样子是冲着一个长条去的。她以为他要直接步入正题,吓得立刻拽住他的——没拉到上衣,所以拽了裤子。 “哥哥!”她仍沉浸在情鸟间相互梳理羽毛般的亲昵,对视瞬间情不自禁地想要闭上眼睛,好在她克制了一下,“要不,我们先学习一下,……之类的?” 她委婉地提议。 “学习什么?AV吗?”权晨骁说这种话也很淡定,脸不红心不跳,只是神情表现出不赞同,“太刻意,剪辑还会让部分内容缺失,没有太大参考价值。” 权越遥觉得他说得有理,依然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提醒她哥做这种事不能上来就直入正题。 哪有立即拿着震动棒开干的。他才是被AV误导的那个。 “……等一下。”她索性破釜沉舟,翻身起来,从茶几下的小抽屉里翻出个东西,拆开包装,递给他。 “可以……先用这个。” 权晨骁瞥她一眼,第一时间没开口。那个东西在他手里显得更加小巧,粉粉嫩嫩一只,乍一看真的很像小朋友的玩具。 权越遥脸一直是红的,看不出什么,可他似乎真的因此放松了不少。 他抬手,推她一下,权越遥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情急之中用手臂撑了下沙发。 不过腰上多了一只手,只是隔着睡衣护了她一下,她力气就消了一半。 “哪有把这种东西放在客厅的。”权晨骁像是在说教,实际非常恶劣地把她堵在沙发里,嘴上问她,“什么时候买的?” 权越遥觉得好久没见到这种形态的哥哥了,折算年龄,这大概是他16岁以前——特别喜欢逗她。她现在都24岁了,莫名有点不想理。 他捏她腰一把,“说话。” 权越遥痒得一哆嗦,动作大了点。对于距离过近的两个人来说并不友好。 “大二……”她忍不住用手背抵住嘴角。 好像有什么沉甸甸地坠在哪里,又轻飘飘地惹她发痒,内里有个角落麻得要碎掉了,以至于她声音都有点颤:“后来又换过几次……” 好在他抱住了她。暂时填补了少许不愿探究的空白,让她安心地把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 无论何时她都格外喜欢和他贴在一起。 “上次我和你玩,你都不理我。” “哪次?”他把着她搭上肩膀上的手拉下来,捏着柔软的指尖,只短暂想了一会儿,“去年?” 你看,他什么都知道。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文,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解释。她这会儿也没打算翻旧账。 “你既然用过,”权晨骁依旧不忘正事,拆开安全套的包装,抽出一只,连带着小玩具一并递给她,“示范给我看看?” ? 权越遥怎么看他都不像在开玩笑。 示范?在这里?在他面前? “你太紧张了。” 难道她在他面前自慰就能不紧张了吗?! 权越遥没有去接套套和小玩具。 她略微偏移视线,只把内裤拉下来一点点。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 身体因紧张变得麻木,又因注视变得敏感。她不轻不重地绕着小核打转,手指浅浅戳在穴口,却不进去。 这样就足够了。 腿根渐渐泛出点红,手指带出些水色。 她把那些抹在已然充血的花核上,刚一碰到就是一阵发抖,下面又吐出一点。 她又扫了一眼桌上。 刚才翻东西已经翻乱了,那支润滑剂也随之露出来。……哥哥刚刚大概是要拿这个的。 她挪过去,权晨骁好心帮她拆了包装,她慢吞吞挤了点在指尖。 其实不用这个也行。不过刚刚差点就高潮了……自己高潮的样子一定很别扭,她暂时不想让哥哥看。 乳尖也立起来了,她依旧不好意思摸。里面又湿又热,吸缠着她的手指。她轻轻抚着那些地方,抽出,带出点液体落进身下的沙发。 她忍不住抬眼看他。 没想到他也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不间断的对话(H) ……为什么不看下面?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做完了?” 权越遥其实没太能领会他的意思,但这种时候只要点头就够了。 “这个呢?”他打开小玩具的开关,客厅里响起嗡嗡的振动声。 权越遥下意识地并紧双腿,强调:“我已经做完了!” 权晨骁也就吓她一下。 “我能继续吗?”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补充道,“不用这个。” …… 权晨骁从她腰旁边拿过那支用了约等于没用的润滑剂。尖嘴,看设计就觉得没安好心。 男人眼里的世界终究和女人看到的不大一样。权越遥眼睁睁看着她哥把润滑剂抵在穴口,还在往里伸。 她不明所以,想告诉他东西不是这么用的,紧接着什么冰凉的东西挤进来,她瑟缩了一下。 “好凉、哥哥,等一下。” 冰冷的触感仿佛唤醒了她一度陷入沉睡的羞耻心,她睁大眼睛,又敏感得发抖,不知道是该控诉他乱来,还是羞耻于难以自制。 “很凉吗?”成年男人的手轻轻松松就可以把那一管握在掌心,他抽出来,“刚刚应该多拿一会儿。” 就是因为凉,所以她才能清晰地感知到,从身体里流出去的东西有多热。 “别担心,这是水溶性的,很快会流出来。”他安抚她,但好像又不全然是那么回事,“还冷吗?” 呻吟不自觉从喉咙里溢出来。 能感觉到温热的手指紧贴着皮肤,滑溜溜地抹在敏感的阴蒂上。 权晨骁就穿着他常用的那件浅色家居服,赤着脚,姿态松散地坐在沙发前。 灯光落在他的侧脸,在挺拔的鼻梁处戛然而止,投下一层阴影。 他安静地垂着眼睫,专心致志地鼓捣手指间的东西。 权越遥不去看,也比任何人都熟知他认真的神情。比如现在,比如从前。 虽然权晨骁一向如传闻中自控严格,不过毕竟是远离父母、私下又很有主见的男孩子,总会有贪玩的年纪。 权越遥还记得,她小时候家里是有台游戏机的,白色外壳,不大。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绿卡,很多,都被权晨骁统一收在一个小盒子里。 后来觉得壳子太占地方,就额外拆下来,归权越遥保管。 权越遥喜欢看他玩。权晨骁即使在玩游戏时也很认真,操作,卡关,偶尔琢磨金手指,接着操作。权越遥则是纯属看热闹。 玩封神榜,权晨骁在各处试图卡bug穿墙,权越遥只认得里面的妲己,知道她是个美人,生气的时候头上还会冒出一团毛线。 玩勇者斗恶龙,权越遥更是半个字都看不懂,只知道第一个是打,第二个是跑,每次权晨骁遇到怪都会征询她的意见:“打不打?” 权越遥那时候盘腿坐在他旁边,有时候还会趴在他肩膀、或者被他揽在胳膊里,次次都很干脆地回答:“打!” 然后权晨骁就去打。 她特别喜欢陪在哥哥身边,看他微微笑着摆弄着手里的按钮,侧过头小声和她商量。 转眼好多年过去了。 权晨骁早就不玩那些,如今她才是被放在手心里摆弄的那一个。 像是注意到她的分心,权晨骁抽出手指,目光依旧落在她潮红的脸上,“还要继续吗?” 权越遥眼里雾蒙蒙的,如同在延续数年来、一直以来兄妹间似乎从未间断过的对话:“要。” 她或许又掉了点眼泪,今夜连灯光都显得温柔,斑光凝在泪珠里,更像货真价实的金豆豆。权晨骁扮演的角色大概是收购金豆豆的商人,用衣服装着金豆豆,手指拿着金豆豆,嘴里含着金豆豆。反正从小到大也不差哭这么一会儿了,衣服弄脏了可以换,沙发弄脏了可以洗——哥哥会洗。 权晨骁最后没当成网瘾少年,大概也和她稍微有点关系。还是那年寒假,兄妹俩吃过早饭,从八点就插卡开玩,一直打到下午一点半,权越遥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和哥哥说她饿了。 权晨骁于是放下手柄系上围裙,去厨房剁肉馅煮了一锅丸子汤。印象里挺好吃的,她喝了两大碗,意犹未尽。 之后就没见他在家里拿出过游戏机。 她似乎突然理解了一部分的权晨骁,或许也理解了他即使在做这种事也会更多地盯着她看的缘由:哥哥一直非常、非常在意她的反应。 权越遥这辈子只有权晨骁一个哥哥,没办法横向比较,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哥哥从小到大都这样在意妹妹的反馈。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曾或长或短地思考过,始终倾向于不是。 没有哪家哥哥这样放不开妹妹。 所以,当他拖过她的腰,两个人更亲密、更紧密地挨在一起时,当她尝试着去抓住什么、或者蜷起身子试图缓解那种痛苦——也许并非痛苦,只是内里被陌生的器具、充盈的情感造访、撕裂时肉身近乎无措的反应,同样被一一察觉后熨帖地展平。 那个人很温柔地拥抱她,告诉她:“可以呼吸的,别怕。” 第二天早起,权越遥发了场低烧,37度4。 不知道是路上吹到风了、饮酒、头发没擦干、流泪、季节性发烧或者其他方面的缘由,总之权越遥本人没什么感觉,还是权晨骁发现的。 身为病人总要有点特殊待遇,本来打算着打包的活计也干不得,她就只管捧着热水杯看权晨骁一人忙活。 弄脏的沙发套被拆下来丢进洗衣机里滚,现在她坐在临时铺上去的床单上,还垫了层小绒垫。 低烧用不着吃退烧药。权晨骁比她本人都清楚家里各类药箱放在哪,冲了袋冲剂给她。 权晨骁看着她喝完。 小时候也吃过药,各种各样的,感冒的,发烧的,止疼的。权越遥不爱喝冲剂,尤其是苦的,每次开药都央求哥哥避开那些汤汤水水。 可胶囊也有胶囊的难处:咽不下去,尤其是对小朋友来说。 权越遥偶尔会耍点小聪明,趁权晨骁不在,偷偷把胶囊拆开,药粉倒在小勺子上,就水送服。 也不知道冲剂和药粉相比,哪个更苦。 权晨骁知道后难得挺生气的……自此家中就很少见胶囊了。不过权越遥适应得很快,因为不久后来初潮,权母给她专门配中药调理过月经,她自觉没什么比那个更难喝。 可适应是一回事,和哥哥撒娇又是另一回事。 几分钟后,权晨骁起身,又把她身上裹严实了点,塞给她一把昨晚随手买回来的奶糖——今天正巧派上用场。 权越遥笑嘻嘻地围着空调毯,和他说: 已经不苦了呀。 是呀,这在她看来,已经算不得苦了。 (正文完) —————— 个人认为比较浪漫的一章(搓手 前面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在说月月的感情,这章稍微有点挑出哥哥的观点了 其实追求完整的话应该补一系列哥哥视角,最佳最偷懒的形式就是日记体(! 不过我实在脑袋空空,就怕弄巧成拙(虽然现在也算不得巧,还是有缘再议…… 回看一下,正文到这里完结其实还不错,也许有种戛然而止但余韵悠长之感(。 真骨科就是这点不太好……也不是说不好,是说比较纠结吧,即使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整部作品的基调也一定是悲的,反正我每次看到骨科都会难过(但是赛高 好吃,让我吃! 哥哥和月月这对,老实说,他们真正通过考验了吗?没有。正文里他们甚至连父母那一关都没跨过,事实上,没有几对骨科能安然走出家庭这一关。 他们这一次的化解是靠堂姐权寒月(月月的面子,权寒月和哥哥关系普通,靠权晨骁的面子是不会出手的),再加上确实是权寒月在权父母面前说漏嘴在先。即使权寒月一开始无心,在特意过来化解过后,也知道这两人有点不寻常,否则何必找她呢。因此她也亮明了自己的观点:没有下次。 在这里结尾也有私心:如果真的写到摊牌,难免会爆发争执,有争执就一定会有人受伤的。无论是月月,哥哥,还是权父权母,捅了一个人一刀,流的是全家人的血。我当然可以写月月和哥哥不管不顾远走高飞,然而显然,他们并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身为作者,我同样期盼、并衷心祝福着哥哥和月月能够排除万难、平安顺遂地走到我们望不到的故事的尽头。 如果有下本的话,我一定写一对没有道德(划掉 道德不这么强的兄妹 抱歉啰嗦了这么多,一到这种时候就容易絮叨……总之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留言我都有在看,只是设备原因好像不支持我回复Orz。这本产出曲折,我笔力不够,导致很多想写得没有写出来、或者没有写出预想中的效果,感谢大家的担待,也欢迎大家与我友好交流。 番外的话,可能会写几个设定时构思、但正文中没机会用的小故事,或者有什么想看play的可以点,虽然老无力,婴儿车大概还是能稍微开一开的(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