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 第一章 1 没有人能够确切地解說,事情是如何发展成今天这般地步的,因为有太多枝节纠缠在一起,所以现在我们也无法分个清楚了。发生了太多事,其中有太多的心思,每个人的个性控制了一切的命运,到了尽头,任谁都无话可說。最多也只能把记忆中那些碎落的过去勉强地整理出來,然后不太成章法的拼成一个故事,算是一种记錄、一个疑问。 2 无論如何,平野明宏一定是爱着白石敏的。唯一的问题是,他俩对于彼此的爱情,在认知与定位上有着太大的差異。 他俩之间的这段感情,是造成今天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音樂经纪事务所面臨着的这场难以收拾的爛摊子的主要原因,也同时反应出了这公司里的不寻常气氛。它以善于塑造偶像出名,长久以來便被大眾传說着是个同性戀大本营。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所爱的人的权利,不管那人是同性还是異性。但是在这故事中,算來算去,到最后还是得把一部分的责任算在社长头上,因为是他间接催化出这一段浪漫深沉、却又带着些血腥味的羅曼史。 平野大约是从大二时经由朋友的介绍,开始在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里打工,担任警卫的工作。那时白石所属的quot;塑胶眼淚quot;正红的如日中天,忙得不得了,狂热的歌迷随时都紧追在他们身后,一不小心是真会出人命的。于是总经纪人渡边只好採用人海战术,找了大批的工讀生层层围护住公司的摇钱树。另外,这也是个吸收新人的好时机。 结果一个暑假忙下來,渡边相中了平野。他实在是块做经纪人的料:知道好歹,负责合群,不怕麻烦,手脚俐落,聪明反应快。渡边马上就决定了无論如何都要把他拉到手,紧紧地和他保持連系,只要他的时间允许排得进工作,就一定找他。 平野和quot;塑胶眼淚quot;的其他兩个成员处的不错,马上就熟起來了,跟白石倒没有很亲近。虽然如此,但渡边在和他的老闆羽多野商量过后,兩人不约而同地觉得他还是最适合去照顾白石。 3 白石在起初理所当然地没有去在意这个其实应该不会很接近他们的高大男子,一视同仁地认为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都是负责照顾他们的人。可是因为若林和秋野在兴趣上跟平野都满投缘的,所以常常和他聊得挺热闹。白石在私生活的喜好和若林他们没什么交集的地方,不过总是伙伴,不忘圆滑的他有时也会听听。就这样地拉近了他们三人和平野之间的距離,经纪人也因此渐渐会把一些小事交代给平野处理。然后大家都有点惊讶地发觉了,他居然很会对付性情一向扭扭曲曲的白石,某些时候还能把他搞得闷不吭声。 这消息传进了渡边和羽多野的耳中,更是令他们坚信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于是继续让平野跟着quot;塑胶眼淚quot;的三个,预备花兩年的时间說服他毕业后进入这一行。 所有事的关键,就在这兩年内发生。 4 白石敏是个尤物。 这是每个人都会同意的事,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他漂亮的面容是谁都会用quot;美貌quot;來形容的。上天赐予的无所不在的魅力像团迷雾般地紧紧裹着他;匀称无懈可击的体态,完美腻白的肌肤,五官混合了刚硬与甜媚,厚重的双唇线条收敛且含蓄,骄傲的鼻伸展出一片冷漠。不过,重点还是在那双随意一瞟风情便流溢四处、却时而浮出不屑的凤眼上。他是冷酷又嫵媚的,既是男人又似女人的,全身散发着一股纤细地不确定感,一举一动总让人着迷,随意一笑便叫人看痴了。无論是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有他,而能不能得到,这就得凭你的运气了。 最先紧抓住机会的,是羽多野仁。 白石的真正身世,没有几个人真能弄得明白。经过媒体的渲染,传闻自然是多的,但谁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有人說他可能是某位财阀的私生子,有人說他的生父已死,更有人說他只是一对和他们完美的儿子一点也不相衬的平凡夫妇的孩子。总之,他的出身的确是有点不明,没有人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可是大家似乎都只顾着去猜测,却没人想去发掘真相。太细緻的美麗,总会挑起大眾的幻想,但其实这些幻想,终究也只能算是一种为了想高人一等而產生的欲望而已。 要是什么也不管,完全摊开了來說也是很简单的:白石现在的父亲是他的继父,也是他的养父。他和父母之间的感情并不亲蜜,但很宠爱小他四岁的妹妹。羽多野是在白石十二岁时,发觉了这颗还未经琢磨的鑽石原石。惊艳之后,立刻把他收归己有,放在身边。接着教会了他一切人情事故,教会了他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作为武器,再來更进一步地把学成的他推进演艺界、成为自己手中的武器。在这世界也活了近四十年了,羽多野一直觉得白石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quot;作品quot;,是件他精心雕塑出來的艺术精品。他认为自己把造物者的心血给发扬光大了,而教人气馁的是,你也实在說不出他哪里不对。 从表面上看來,白石好像是遇見了他的贵人。不过再把话绕回月亮黑暗的那一侧,羽多野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可是有点quot;怪癖quot;的.......。 只要是白石要的东西,羽多野什么都会给他。但是同时,羽多野也尽情地在侵占十二岁少年青涩的肉体。一边琢磨出一颗明亮的星,一边羽多野却又在那些不断重覆的黑夜里教会了他满足与痛苦,让他在暴行中开始喜欢上被人征服。这些事其实在演艺界里有很多人知道,只是畏于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的势力和重重叠叠的利害关係,流言只在圈内窃窃地流传着。 最糟糕的是,白石本就因为他那不为人知的神秘身世而有着戀父倾向,再加上羽多野的扇风点火,这种情绪便更加根深地固了。 5 在扰扰攘攘的人群中,平野明宏是个乍看之下似乎不太显眼、但当你凝眸时却多半会把视线停在他身上的男人。他虽然只大白石一岁,却是个成熟的男人,像棵大树般地,让人觉得可以安心地在他怀里休憩。 这种感觉是一种气质,天生的、强大的安全感。白石最初所感受到的就是他的这种特质,到最后会无可救药地迷戀上他的原因,也还是它。 平野在平时是不太会主动开口的,他只会静静地等人开口,但这可不代表他没有主見,只是他习惯在最稳当的时机才发表自己的意見。在没事时他喜欢跟人說說笑笑,轻松地过日子,不去给自己找多馀的麻烦。可是一旦等到了计划中要等的那一刻,他的能力与速度便绝不会输给任何人。而在其他的时间,要是你细细地观察那一双沉默的眼睛,每一秒鐘你都会感到有一股英气隐隐地正在袭人。 这种个性让平野在工作时无論对谁都是永远平和,并且有那个馀地去保持客观。羽多野和渡边之所以会觉得他最适合去照顾白石,看上的也就是这一点。从來不屑去生那些不必要的间气、并且永远坚持自己的主张的他,在开始打工后过不了多久便轻易地看出了白石因为自小被羽多野娇宠、个性比较任性倔强。又凭着敏锐地直觉,本能地警觉到了白石心中的阴暗面。所以採取了小心地保持距離的策略,不管白石再怎么无理取闹,他也只是听从安抚,直等到了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聪明迅速地制服他。 慢慢地,被人群包围习惯了的白石也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的不同之处,被他所迷惑了。这个人在打闹时嘻嘻哈哈地、看起來和别人似乎没什么兩样,但是时时又常做出很尖锐的事,教人怀疑起他真正的个性。白石有点想不通他,一想不通便觉得不甘心,越來越希望接近他好看个分明。吞不下那口莫名其妙地气,老爱和他作对。不禁不由自主地在思绪中留下了空间给他,侦查他,随时都意識着他的存在。白石玩这游戏玩得太专心了,根本就没那时间去发现现这种举动早就超过了好胜心的范围。根本不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6 好想被平野拥抱,在巡回演唱时下榻的饭店的温泉里,这念头第一次掠过白石的脑海中。 演唱会结束以后,和工作人员一起放松一下洗温泉,才进浴池,平野壮硕的身躯立刻擄获了他的目光。那是完全男性的感觉与线条。 白石小时没有被人好好抱过,从婴儿期就是这样。环境让他一直严重地缺乏安全感,于是在他眼中,平野坚实的手臂马上转换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保护的象徵。阴影老是盘据在他童年时的梦中,幼小的他不算过份地要求父母不要让他孤独, 但这最基本的愿望,却每次都落空。那时仍不解事的他无法理解什么大道理,只知道爸爸妈妈总是不肯抱他。这伤口留存至今还是结不好疤,他依然非常不实际地梦想着会有个人能满足这个需求,永远不会離去、永远把自己守在怀中。 平野的出现与条件,显然又再度点燃了他心头上的那把火。看似慵懶地、下意識地,白石把脸颊轻轻地贴上了浴池旁被烘得暖呼呼地奇石,遥遥望着在浴池那一边的那个人,眼中的感情犹豫,肩头感到一阵阵紧张。 如果能被那手臂拥抱的话....,白石幻想着,视线跟着正和别人谈笑的平野转。那胸膛一定是火热的吧!如果能在那怀抱中熟睡....,该是多么令人满足的事.....。 湿润的眸子偷偷随着那有着狂野笑容的男子绕,彷彿自己已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心弦悄悄地波动、开始倾斜。他就这样痴痴地望着,移不开视线,直到平野也感到了那眼光丝丝絮絮地缠着他,转过头來找寻到底是谁在如此地看着他。 白石吓住了,連忙逃避,有点搞不清刚才充满在脑中的那种欲望是什么。以接受大眾的仰慕为职业的他,对这去爱别人的感觉不太熟悉。 而平野则觉得奇怪,他并没找到那眼光的來源,但却不经意地瞥見白石腻白的皮肤在雾气中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暈。大概是被热水泡的吧!他同样不经意地想。接着便回过头來,关于谁在看自己这件事,他决定认为那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再皱皱眉头,他忍不住又再转头一次,缓缓瞇起了眼睛。 无論如何,这景象真的很美,他知道自己的心在这么說。 第二章 7 不管在个性上有多少坑洞,但羽多野并没有戀童癖。只是人多半在长大后便失去了那股靈气,所以他对于自己这种总在寻找着脱離尘世的完美的习惯,心里也感到很无奈。无論如何,他就是喜欢风韵或气质清纯的人。在这方面,白石仍然是他最珍爱的宝贝。他总是觉得,一旦踏进了演艺界,公司里的男孩们大多在超过十八岁以后便渐渐失去了透明的感觉,但在他眼中白石是不同的,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全身还是溢满了彷彿水晶般地气息。 羽多野经常陪着自己旗下的孩子们出去巡回演唱,这次也一样。于是在今天晚上,当白石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房间时,照例看見了他。 这表示,又有一个浓烈地夜既将要开始了。 职位够高的工作人员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剩下來无关轻重的另一些自然是不敢去过问的。一直都没有出过问题,要是所有事都一如往常的话,那今天也不该会有事。 可是白石,刚刚已经在浴池里被自己的思想给电击了。 又偏偏平野在过了午夜后反常地还是失眠,一点四十几分时,他决定要出去透透气,便轻轻拉开纸门,静悄悄地转向庭院。 走出房间,踏进了长廊,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那斜斜镶在夜空中的下弦月。在这之后,跳进他眼里的却是轻飘飘地一个人影。坐在水池边,身上只系着件浴衣,那削瘦的影子看起來简直像是用纸剪成的一样。 没错,那个人就是白石敏。 实在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怎么了?还没睡?平野锁紧眉头望了望他,快步走过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因为看得出他似乎在微微发抖。季节正是快要开始的初春,夜风依然冷冷的,穿的这么薄,又坐在这儿吹风,是会病的了。 白石沉溺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完全没听見他的脚步声,脑中什么也没有,呆呆望着月影在水面摇晃。刚被羽多野彻底地折磨过,他整个人现在是一片空白。 太过强烈的肉体感觉空自残留下自我厌惡的砂,慾望掀起的潮水也已退去了,只留下那一片被风搅动着的茫然空虚,逕自黏在仍然发烫的肌肤上。 他忽然想对着月亮许个愿。希望....,有个人能在自己身边...。羽多野教会他的那种快樂不真实,他希望能得到更真实的保护。他想要的是个可以随时让他逃进怀里的人,想要的是个能毫无理由便接受他的人,想要的是个...爱上的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脸的人。 这时,平野已经到了他面前。 「敏?」平野那质料很好的低沉声音在空中浮现。「很晚了,怎么还不睡?」白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來,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紧绷着的心跳还没缓下來,鼓声般地响着,敲得他捉不回理智。 「坐在这儿会着凉的,快回去睡了,明天还得忙呢!」 白石没什么反应,恍惚地浮出了一个稀薄的微笑,整个人向前倾,双手顺势抱住平野的腰。 平野停了一下,让他惊讶的原因有兩个。一个当然是因为这动作,而另一个...,天啊,他抖得好厉害! 「敏,怎么了?」 白石根本没听清楚,结结实实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平野的体温。他真的开始发烧了,意識逐渐模糊,只知道,那个挑逗起他的情欲的男人现在在他身边....。 「好冷.....。」他梦囈般地喃喃自语,觉得这样暖呼呼地好舒服,乾脆把整个侧面都贴了上去。 于是那一阵灼热便烘着平野的肚子,他倒吸一口气,确定白石是发烧了。烧得烫手!怎么办?明天还得演唱。 「坐在这里吹风当然会冷了,來,回去睡觉去。」平野伸手去扣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 听得出这声音完全是鼻音,平野心里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妙。可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得先把他带回去再說。还好这不是难事,他整整比白石高出七公分,便俯下身去,硬生生地一提一揽,把他收进了怀中。 自己臂弯里像是搂着一团火似地!平野真的紧张了起來。 「敏!」 「嗯.....。」白石动了动,把耳朵贴近那心跳声的來处,没错,是人的感觉...。 平野知道事态不对劲,急急地把他抱回了房间。 看着摊在榻榻米上一塌糊涂的被褥,他没觉得怎么样,只顺脚把它踢了踢,先把白石放下來,再拉扯着用它把白石包起來。 「不要....。」被放开了,白石本能地伸出手想把他拉回來,身上的浴衣原本就凌亂,这下一动領口更是扯开了。 平野本來急着要赶快安顿好他,再去通知渡边,但他现在停住了,眼光定在白石胸前。 这是什么!? 那是伤痕、吻痕,在苍白的胸口上散的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瘦削的肩上也有。 平野倒吸一口气。 再怎么說他也是在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里工作,自然听說过这件在演艺界算得上是过份有名的丑闻,但他从没有机会亲眼看見过证据。现在他看見了,望着白石虚弱地抓住他袖子的手,他觉得自己一片空白,一时从脑中抓不出任何感觉。 「冷......。」白石甜腻不清的声音让他回到现实。 「...不要...。」白石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闭上了眼睛,微微地在发抖。平野实事求是的个性让他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了,帮白石盖好被子,他站起身,跑出去找人。 8 第二天,白石照常顶着高烧上台演唱,他坚持要表演。虽然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五,但他还是在发红的脸上化了妆,咬紧牙关走上台去。 大家都很紧张,若林和秋野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樂队也想好了万一真的出了情况要如何过场。渡边兩眼锐利地注意着任何小动静,不停发号施令。 平野沉默地在一旁,倒了一杯温水放在白石的化粧台上。 「喝下去。」这不知道算不算是命令句? 白石正描画着眉毛的手仍在发抖,他放下眉笔,看着镜子里反射出的平野,他已走开了,加入忙碌的行列。 白石拿起杯子,慢慢啜饮。 他早上醒來时躺着发了好久的呆,总算想起了昨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把他抱回房间,通知渡边的。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因为平野今天从没正眼看过他。他有点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满足,至少他隐隐记得身在那怀抱里时的感觉,平野的心跳。 想着,因高烧而嫣红的脸颊,更加添了顏色。 「敏,不舒服吗?」秋野问他。他摇摇头,再拿起眉笔來。 「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撑着点。」 他没应话,又开始在镜中找寻那身影,看到了。那背影看來心情不怎么好。 9 平野的心情是很不好,开幕后,他一直依在后台的入口,望着舞台上的光影, 望着在光影中的白石。 他知道昨晚自己撞上的不是什么好事,这丑闻不管再有名对到昨晚为止的他而言毕竟只是个传說,而真相如今已像本书般地向他打开了。公司内最具破坏性的流言,他莫名地有种自己已成为共犯的感觉。如果只想把这工作当作学生时代的回忆的话最好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但他现在还没有决定。该怎么办好呢?他还不知道。只能抱着一颗不平静的心,望着那身在流言中心的人儿。 谁都看得出白石是很勉强地在撑着自己,尽量不要使让不舒服表现在脸上,有时咬着下唇,皱着眉头,流汗像下雨一样。 好不容易,这一段组曲总算结束了,他们三个衝回后台,若林体贴地紧跟在白石身后,怕他忽然就倒下了。 但平野却马上退到人群后头,远远地望着。 一向被他们三个唤做quot;爸爸quot;的渡边抢上前去,想要接住已摇摇欲坠的白石。但白石居然站住了,抬起头來,看來是在四处张望。 看來他是在找谁。 这情形让平野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白石的那一天。 那时候白石是一个人靠在后台的某一个角落里,嚼着口香糖,没有加进若林他们正闹着大說大笑的行列中。一个人像现在一样的东张西望,懶懶地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口香糖。渡边带着他们这一群工讀生进來时,他刚吹出好大一个泡泡。 「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渡边开口說话了。 那泡泡破掉了,若林他们都走到渡边面前去,只有白石依然懶洋洋地把口香糖吐了出來,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香菸叼上,然后找不到打火机,这才晃了过來。 平野想也没想地便掏出了打火机,在他面前擦亮火苗。 白石意外地看向他,很惊讶。 而如今白石也看向了他,只是表情不一样,一片空白,一脸无助,硬拖着脚步往他走去,但在半途就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因为是在他面前,所以平野只好接住。但他心中有气,白石是故意的!故意找他的! 可是他还是得接住那滚烫的身体,白石似乎没有完全失去意識,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半开半闭,显得睫毛更长。 平野现在只想把那双眼睛给挖掉!他莫名其妙地生起气來。渡边已经下了令:「去跟樂队讲拖一阵子。」 后台亂成一团,若林和秋野急着换衣服,总不能說停就停,还得上场啊。有人倒了盐水过來,理所当然地交到平野手上,他只好把白石扶起來,餵他喝。白石不肯开口,他只好硬把他的嘴扳开,小心翼翼地灌。 「...唔...。」白石皱眉,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副不想再喝了的样子。說真的,看起來很撒娇。 「我說喝下去!」平野本來就心情不好了,声音便大了些。 这时若林已经换好了衣服,衝上台去。渡边暂时松了口气,听見这一句,转过身來。 被平野兇了,白石好似觉得委曲,但他还是闭上眼睛乖乖地喝,右手缓缓伸起,抓住了平野的上衣。 渡边的脸色略微沉了一沉,这......。他照顾了白石整整十年,没有什么是他看不出來的,但他现在就算看出了什么,在判断时还是迟疑了一下。他觉得平野是块可栽培的料子,蛮欣赏这小伙子的,可是白石的个性....,虽然禁不住会让人疼爱他,但也会给人带來很多麻烦。 这...怎么办?他真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这种事总是不好太急着确定的。再看看吧..,对,再看看吧...,他这样告诉自己,走到白石身边。 「敏,你还好吧?」 白石听見他的声音,挣扎着要直起身來,但不知是真没力气还是装的,撑不起來。平野只好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向上提起來,可是用的劲力好像大了点,白石皱起了眉头。 「爸....。」他依然在发抖,脸色緋红。 渡边其实也心疼。「撑得住吗?撑不住就不要勉强。」 「但是都已经唱了一半了....。」 「你的身子比较重要!」渡边伸手按他额头,更烫了。白石喘着,身体软了一下,平野用肩膀顶住了他。 秋野换好衣服,也在一旁帮腔:「对啊!敏,克行他快唱完了,你得赶快决定,我马上就要上台了。」 白石的眸里已失去了神采,模糊了,再也挺不住,无力地靠在平野怀里。渡边下了决定。「把他送回饭店去!」 10 到最后,这次巡回演唱算是虎头蛇尾,因为白石整整高烧了三天。已排好的行程完全被破坏,不幸中的大幸是巡回演唱也只剩下兩场了,总算是把影响减到了最低。出了问题臨时只由若林和秋野唱完的那场演唱会经过媒体的大肆渲染,成了新闻,反而增加了大眾对白石的的好感。 现在白石回到了东京,乖乖地躺在床上休养。医生表示他是因为疲勞过度以至抵抗力减弱,才使得一场普通的感冒肆虐的这么厉害。这也难怪,巡回演唱前他才轧完一部电影、一部連续剧再加上兩支广告。渡边把他原來的预定全取消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不过渡边再怎样可也没料到,他居然对这种安排不是很高兴。秋野和若林常去看他,倒是都觉得他有点鬱鬱寡欢,静静地躺着也不說话,专心发呆。 那是因为,他在犯相思病,他已经有五天完全没听到有关于平野的消息了。学校才开学,平野已升上了四年级,课不是那么紧了。渡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拉他入这一行,便当然在这段时间加强攻势。但是,白石quot;奉命quot;在家休养,自然見不到他,見不到他。 每天就是吃和睡,虽然說体力是还没完全恢復,但白石一寂寞,心里又缓缓浮起了不安全感。他是个不愿向人示弱的人,但一个人整天留在家里,这情景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母亲出去工作,自己黄昏玩累了回家,却只看見满室阴影深深浅浅的盘据在屋里。人病时比较脆弱,有时他午睡醒來,一身冷汗,望着阳光透过窗纱,路上的車声传來,眼睛就酸了起來。 然后他会缩回被窝里去,用力闭上眼睛,想办法再睡着,再重新做一个想念平野的梦。 他开始意識到自己是爱上平野了,这真是个笑话!白石敏向來只有被别人迷戀,没有迷戀别人的!这一阵子无數情人打了电话过來关心慰问,但他只觉得他们无聊。想着平野,每一秒鐘都想着平野...,他从來不曾如此疯狂地迷戀上一个人....。 他每次想到这点,便会乾乾地笑起來,笑自己。但笑笑,他知道自己依然想見平野,是已经...无可救药了....。 无奈的命运展开了羽翼拍动,朝他覆盖了下來。 第三章 11 白石病好以后的第一个工作,是有本杂志要採访他。那天,他見到了平野。因为负责带他的经纪人臨时家中有急事,慌亂下渡边手中实在是无人可托,刚巧平野那天有空,于是这工作就落到他身上了。 白石的体力还不是很好,所以那天就只排了兩个工作,都很轻松,另一个工作是去拍平面广告。 平野一大早接到渡边打來的电话,吓了一大跳,說实在的,他不太想去。自从那天以后,他发觉自己不想再見到白石,不想再見他了,不光只是他知道了什么和想不想以经纪人为业,而是他在回忆中发现了一些事,他知道了白石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着什么。 渡边听出他语气里的犹豫,也不想逼迫他一定要去,甚至下意識地希望他拒绝。但渡边是不能这样开口的,因为羽多野并不知道白石的心事,还非常期待渡边能拉平野进來。而渡边自己也慢慢地觉得白石这阵子有点反常,仔细想想可能的原因,就又想到了那时白石刚回后台时硬撑着找寻平野那码子事。 「真的找不到人了吗?」这已经是平野第四次这样问了。 渡边一边把菸熄掉,一边勉强地吐出他不太愿意說的话:「没有了。」平野手中的那个打火机被他转來转去转了半天,终于点着了菸。 「这样啊。」 无意义的对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渡边硬下心肠。「你如果真的不方便那也没办法,我再看看吧。」 「他病完全好了吗?」 「好多了。」 平野又再想起那天白石拖着脚步,苍白的脸像个孩子,对不准焦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他接在怀里的身体单薄的像根羽毛。 渡边也一样为难,自小看大,白石算得上是他的心肝宝贝。这孩子外表看來 冷淡,但其实只是太好强了,乖巧时很令人心暖。他偏向那一方都不对....,白石的确需要有个可靠的人在身边照顾他。 「好吧,我去,半个鐘头后到公司拿車。」平野生硬的声音惊醒了他的沉思。 「你答应了?」渡边很惊讶。 「我马上出门。」 12 白石打开门时,以为自己在做梦,再怎么也没想到,平野居然会在自己家门口出现。他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整个停顿住了。眸中的表情恰似才刚从影印机里转出來的文件一般强烈,不知所措地震惊就像浓厚的油墨那样地烙进平野眼里。 「不行!」平野心里想,下意識地闪开视线,一不小心,焦点便搁了在白石的唇上。这下可好玩了,像白石那样厚重且輪廓清楚的嘴唇,常使人有一种聯想:接吻时,感觉一定很棒吧?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这念头的确掠过了他心头,顿时莫名的不安让他全身僵硬,站得更直了,头皮发麻。 他把双手死死地悬在牛仔裤口袋里,看着白石,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尽量公事公办地說:「我來接替成田的,可以走了吧?时间差不多了。」为了掩饰心中一瞬间的动摇,语气自然而然地就变兇了。 白石刚才是接到了渡边的电话,說今天会换一个人來暂代一天。但渡边没跟他說待会儿要來的是谁,渡边不想让他先知道。平野去公司拿車时,渡边一直蛮不安地看着他。 「你第一次独自作业,要小心点。」渡边說。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平野接过車钥匙。「他还需不需要吃药?」 「不用了,只是体力还没完全恢復。」渡边想着公司里的年轻人大概只有平野细心到会问这个问题,他实在是个人才。一面又感觉到了白石可能就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平野是个仔细又很富男子气慨的人。 没错,面对平野突然凌烈起來的言行,訕訕地让他进了门。白石先是觉得兩颊发烧,不太自在,接着又听到下面的话,他几乎没法动弹。 「病才好,你还喝啤酒?」平野一进门眼角就扫見了客厅茶几上摆着的那一罐还没打开的啤酒,他拿了起來,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 「少拿自己身体胡闹!」又加了这一句。 白石一时竟傻在那儿,被人用如此地口气责备,在他來說是件很新鲜的事。从小到大,遇見的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宛转的规劝,还没有人这样說过他,平淡中带着关怀,并且用心极细,又夹着一丝丝不耐烦与无奈。 平野以前是來过这公寓几次的,其实这是公司租下的房子。他急着要摆出一副对白石不在意的样子,便逕自走进厨房把啤酒放回冰箱。 白石的眼光追赶着他的背影,多年以來第一次感到心在跳。 「去准备吧,我们快迟到了。」 白石有些依依不捨地走进卧房,把他已经弄得差不多的背包拉上。他没想到会是平野來代班,太意外了,所以还來不及去高兴。而且,平野的态度不太对劲..,不像从前,冷淡了点。 比较专制了点,但白石并没有感到不快。相反的,平野那与生具有的安全感开始浸透了他。 「好了?」平野走进來了,站在他身后。 「嗯。」 平野俐落地把背包甩上肩。「我们走吧。」 13 很显然地,在场的人全都被白石那微妙地大病初癒的风情吸引住了。有点憔悴,但这憔悴反而更衬托出清麗,像个幻影。浮在脸上的微笑像蝉翼般地飘动不定,换上一身银黑,回到相机前,他马上锁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好,好极了,现在稍微往右偏一点....。」摄影师非常心满意足地在工作。另一边,负责这个广告的山田小姐侧头听了听摄影助手的耳语,走向平野。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现在要用风扇來製造效果了....?」她谨慎地收住话尾。 平野皱了皱眉头。「非用不可吗?他病才刚好。」 「这点我们也明白...,但是摄影师希望能用这效果试试看.....。」 平野叹了口气。「这样?」 「还是...,问问他自己的意見?」 「嗯。」平野转过身來,望过去,白石正摆出一个漂亮的pose。自满地抬起头,下顎到耳边的线条只能用完美來形容,眼睛不羈地瞟到远方去,丰润的唇任性地抿着。 但这无瑕的表情却在他注意到平野在看着自己时停顿了。 「好,就这样,棒极了!」摄影师凭着他职业的本能抓住了那一秒鐘内白石脸上空白复杂的阴影,按下快门。 然后白石就放松了自己,有点犹豫的看向这一边。平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对,胸中感到空空地。山田宣布先休息一下。 平野走到了白石的身旁。「敏,还好吧?」 「嗯。」白石点点头。「你和山田小姐在說些什么?」 「她问我能不能用风扇來做效果。」他俩走到化妆台边,白石坐下。 「可以啊!为什么不行?」 山田捧了杯热茶过來。「喝杯茶吧。」 白石道谢,接了。 「你病才刚好,再这样吹风不太好。」平野說。 「我已经好了啊!吹吹风没关係的。」白石抬头望着他,手中握着茶杯。平野则低头看他。「上次也是吹吹风就病了。」 白石一震,說不出话來,想起了那晚在池畔...,兩人也是像这样的对望....,他觉得双唇痒了起來。 平野也想到了,猛然地转开头。 山田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一阵莫名其妙。 「來,补补妆。」化粧师过來了,白石虚虚地放下杯子,转向镜子。 「好吧,随你。」平野說,对山田扯出一个笑容。「他同意了。」 「喔,实在是不好意思。」 于是他们就再开始工作了,站在风中的白石不像个人,似乎会化进风里,冷冷地,神秘而性感地,嘴角的笑意很邪惡诱惑地。这是个女用香水的广告,却用了他來宣传。听說企划的意图是为了使顾客觉得擦上这香水,自己就能走入如广告中那样迷人的世界,邂逅这样高傲无缺的男人.....。 拍完了,工作结束了。 白石轻轻叹了口气,向工作人员们打完招呼,便走回化粧台卸粧,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刚才...,那感觉.....。 忽然有人从他身后拿了件薄外套裹住了他。 「你再病了,社长会心疼的。」平野淡淡地說,走开。 白石瞪大了眼睛,抓住外套,咬紧了下唇。 14 那天晚上,白石在服装设计师柳生健二的怀里,又哭了。 柳生在国际间还蛮有名气的,是羽多野的朋友,今年四十五了。老实說,只要你想要,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旗下的每个人都可以买得到手。价钱自然是不便宜,没成名的没什么自主权,但是一旦红了,身价就不同了,而且可以随你高兴接或不接。像白石目前已经是quot;有行无市quot;了,普通人就算有钱也绝碰不到他,除非你有势,要不然一切免谈。 他俩第一次見面时白石才十四岁,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柳生马上喜欢上了这精緻的少年,很是宠他,教他打扮、化妆....。白石曾经在他的服装发表会里客串过模特儿,至今在私底下仍然只穿他设计的衣服。其他的名牌都不要,白石一直固执的,可以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地坚持着只穿他笔下的霓裳。 那是因为柳生对他实在是很好,还不仅仅是对他好--对他好的人他要多少就有多少--并且关心他,非常温柔。柳生对他的最大要求也只是要他多穿自己喜欢的黑衣,如此他看了会十分开心。柳生是在爱着他,爱得很平凡深远,爱得很细腻,只求他能快樂。他明白白石天生就是一隻虚幻的蝴蝶,是停不下來的,能拥有便是机运。所以,他不多要求,几乎完全不要求,也不开口问他什么。 除了今天,白石在他怀里流淚已经一个鐘头了,他实在急了。 「敏,怎么了?」他轻轻地想扶起白石的下巴。 白石孩子气地挣扎了会儿,但到最后还是抬起了头,光滑的脸颊上斑斑点点全是淚痕。柳生伸手替他抹去了,又有新淚滚下,渗进紧闭着的唇。 柳生搂紧他,让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低下头唇靠在他耳边,再低沉地开口:「别哭了,不要想太多。」虽然他并不知道白石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白石伏在他怀里,哽咽地吐出三个字。「我恨他。」柳生皱了皱眉头。 「我恨他。」白石又是一句。 柳生锁紧了眉头。他从没听过白石說过什么别人的坏话,更别說是语气如此激烈的了。白石从不发牢骚,就算是气到发抖也绝不会开口骂人。这是羽多野教他的,与其当面得罪人,还不如在背后把对方撂倒。白石对于这信条一直遵行不渝,再說在柳生眼里看來,除了现实上的考量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使他绝不骂人...。 因为他从没真心爱过人,恨一个人的前提是你必须曾深爱过他。要是不爱,那根本不会去恨。讨厌某一个人和恨某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柳生每次一想起这件事,心头就像压上了几百吨石头。既然他还没真心爱过谁,那总有一天他会的。而经过漫长岁月,自己已没有那去争夺他的真爱的资格了。但是真的爱他...,爱他...,爱着这天真又狡诈的尤物......。 现在,白石正含着淚,狠狠地自言自语:「我恨他!」 柳生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了起來,他轻抚白石的头发,问:「谁?」声音却在语尾颤抖地滑散了。 他一问,白石便不說话了。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脖子,静静地躺着。但是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那句话就彷彿又在他脑里响起。 「你再病了,社长会心疼的。」那时平野脸上真的没有一丝表情,像个臘人似的。他语气平淡,阴阴冷冷,刻意地,惡意地。 想到这儿,白石就觉得疼痛,就像是有人拿了根烧红的铁棒死命地要鑽进他的心,而他没办法抵抗。好痛...,痛得他像个婴儿只知道哭泣。 柳生知道自己的肩又已经被淚水濡湿了,因无奈与心痛感到无力。他叹气,翻过身來,居高臨下的望着白石。 「敏,你是不是爱上了谁?」 「没有。」白石又伸起手想揽住他的脖子。 「爱上了他所以才恨他。」他抓住白石的手。 「没有!」 「但是你以前从來没恨过人。」 「那又怎样?」 「你以前从來没爱过人----。」 白石愣住了。 「胡說,我爱你...。」他怯怯地反驳。 「你是爱我,但不是那种爱,我很清楚,你爱我不是那种爱。」白石的眼神迟疑了。 「哪种爱....?」 「那种爱,那种爱一个人爱到没有他会活不下去的爱。」 「我没有....。」 「是谁?」柳生放松了些,拨拨白石的瀏海。白石没回答他,垂下头。 柳生低头吻吻他。「你总要让我知道是谁,要不然叫我怎么放心?」 「我爱你。」 「我知道,但是你..。」柳生艰难地說,承认自己所爱的人爱上了别人太痛苦了,但他希望白石能够快樂。「你更爱他。」 「我没有....。」白石的眼淚又涌出來了。柳生明白是不能再逼了,抱紧他。 到底是谁?他想着,眼光转到窗外黑藍色的天空。是谁?白石个性的某些部分虽然特别早熟,但是相对地另外某些部分就还只是孩子。他还没有真正戀爱过,柳生很清楚。可是,到底是谁....?这一天终于來了。 「他是在..存心气我....。」白石把脸埋在柳生怀里,糢糢糊糊地呢喃。 第四章 15 不能再見他了。 平野站在阳台上,下了决心,不能再見到他了。 再这样下去,下次見面时,不知白石会做出什么事來。原本今天就是不该去的,自己怎么这样傻?心太软了。 硬下心來刺了他一下,然后不要再見面了,这样就好。 平野转身走进屋里去,又点上菸,矮几上的菸灰缸已经是满满的了。 其实他也大略猜得出來白石心里在想些什么,今天是伤到他了。可是...,不这样他自己脱不了身。不能再見面了,也许他该放弃这份工作机会。在学校里学的是电脑,当初也不知是怎么的会听了高中同学的话來打工。說得难听一点,现在抽身还來得及,演艺界是不简单的,他虽自认不算呆笨,但也不必去淌这浑水。而且,白石也不是如他表面上的形象那样单纯的人。 他开了罐啤酒倒在杯里,眼看着泡沫溢出來。 那双混亂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混亂的眼睛,像隻受伤的小鹿,满身的瘀伤....。在大眾媒体上,他是个完美冷漠的偶像;在社交界里,他是个八面玲瓏的唐璜;在工作方面,他聪明精靈。而自己不小心看見了不该看到的情景,那双混亂的眼睛....。 不能再見他了。 16 平野决定了要躲开白石,不見他了。他不知道之后几天,渡边差点要发疯。 白石那时正在边錄新唱片边背台词,是一齣单元剧的剧本,很意識形态的。白石喜欢艺术,比起一般偶像是多出了那一股不俗的味道,公寓里掛着达利的画。在外人眼里,他看來很正常,但没有瞒得住渡边的事,一眼就看出來了。渡边自己也不知道这码子事该怎么才好,急得要发疯。他和妻子结婚十几年没有孩子,所以对这些小妖精特别关心。尤其是白石,他总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孩子会是个悲剧人物。 白石这几天來魂不守舍的,不细心看看不出來。他靈魂好似出窍了,虽然该做的事还是一样做,但眼神却比平常漂浮,更懶了,又像是一张薄纸,弄湿了随时会破,经不起一滴眼淚。 他没哭,他只是想被拥抱。于是流浪在每个不同的臂弯里,要他的男人女人多得是,多得足够使他厌烦。所以每天夜里,等激情过去,他觉得疲累,开始反胃想吐。那些人都没看进他的心里,不知道他要什么,也不知道去观察他要什么。他最后只好逃出去,开着車在路上间荡。真的受不了的时候,他会去找柳生,但他喜欢柳生,也不愿让柳生难过....。 在月光下眼淚终于滑了下來,他趴在驾驶盘上,哭了起來。柳生那天說的话在他脑里响起。 「因为爱上了他才恨他。」 「那种爱一个人爱到没有他会活不下去的爱。」 「我没有....。」他哭得喘不过气來。 他憔悴了,因为夜夜以速度來止痛,睡眠不足,眸子里的阴影一天比一天重....。若林和秋野被他吓到了,飞跑來找渡边商量。 渡边乾着急,他不敢跟任何人讲,不能让别人知道。而羽多野总算也发觉了。 17 「才一个星期没見你,怎么又瘦了?」羽多野问。白石逕自打开一盒巧克力,含一颗,靠在他肩上。 羽多野是那种老得很体面的男人,再加上养尊处优,保养的很好。他捏捏白石的脸颊。 白石塞得满嘴糖,看他。在羽多野面前,他是完全的小孩,拉拉扯扯零零碎碎的都十一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诡異又不可分離。不正常是不正常,但时间战胜一切,成了习惯之后也就不让人觉得那么齷齪了。 「这么好吃?」白石点头。 「我尝尝。」 羽多野吻住了他。 白石是羽多野的心头肉,疼他疼到不行,不管白石說什么,他都会答应。但相对的,白石是属于他的。美麗虚幻的蝴蝶被放养在多彩的花园里,听着那些仰慕者的叹息。白石是不会反抗他的,但是蝴蝶的心在哪儿,是无法捉摸的事。 羽多野并不是白痴,他当然看出了白石这阵子的不对劲。但他不问,不,他用另一种方法问。 「唔....。」扣子被解开了,他把脸埋进白石的颈旁,咬了下去。是真的狠狠地咬,血渗出來了。 浓得化不开的夜....,白石低低呻吟,痛苦又快樂地接受。不只是血跡,不只是桌上的玫瑰,不被满足的欲望是最残酷的刑罚,可是羽多野今天是在试他,非常惨烈地。 「不要....。」白石喘着哀求。 羽多野看着他苍白的脸,继续这种刑罚,什么都做了,但就是不到最后关头。 他挑逗着白石的全身,但就是不让他解脱。被绑着无法动弹的手脚使白石的 愿望更不可能得到满足,动不得,身心都被压榨着,紧绷的神经让他的呼吸急促,喘了起來。 「說。」 「..什么...?」 「是谁?」 「没..有谁...。」 「你现在想的是谁?」 「什么....?」 「你现在脑里想的是谁?」 「嗯.....。」白石愣了一下,看着他。 「說,是谁?」 「不...,」白石哭了。「..没有...。」 看見他扭曲的表情,羽多野火了,是谁让他在哭泣时又同时出现渴望的表情! 「我不会怎样的。」 「不..相信你....。」 「为什么?」 「我..,」被肉欲折磨着,白石是不由自主地想喊出那个名字。「不...。」可是不行,不行,平野并不需要他。他怕如果羽多野真做了什么,平野会知道自己真的是...。 羽多野伸手抓住了皮带。 「說!」 18 第二天早晨,是渡边匆匆地打开公寓的门。他抱起瘫在床上的白石,羽多野已離去。 「敏?敏!」 叫了好几声,白石才勉强张开眼睛。 「爸.....。」 「怎么了?」 「我没說....,」受了伤,白石居然还笑的出來。「他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渡边只忙着检查他身上的瘀血,一条一条,一块一块的,手腕红肿,居然还有擦伤!羽多野一大早打电话给他,只吩咐要他过來这儿一趟。天啊,还好今天只预定了要錄音,要不然白石怎么撑得住? 「爸..,我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了.....。」白石断断续续地說。渡边把他放好,让他斜靠着,出门时已经通知了特约医生。 「但是社长的口气却是第一次这么坏。」 白石震了一下。「他說什么?」 「开口什么也不說,劈头就问:是谁?」渡边看着他。「是谁?社长问了你什么?」 白石偎在纯白的枕头上,那枕套上有一丝丝血跡。「问我那时脑里想的是谁.. .。」 渡边一听就懂了,浮出一身冷汗。倒不是为了羽多野已经看出了什么,而是他望着白石带着血的脸上那摇晃的笑意,居然还非常甜蜜。 「你没說?」 「当然没有.....。」 渡边真觉得有些恐怖了,因为白石笑的好甜。被蹂躪了一晚,但现在他的眼睛却闪闪烁烁地烧着,好亮。 还好这时电鈴响了,应该是医生來了。 19 这件事过了好一阵子,羽多野都没再找白石,静悄悄,毫无声息。 那齣单元剧已经开拍了,再撞上新唱片的宣传,白石每天忙得不得开交,都没时间睡了,更没时间去追究羽多野到底心里怎么打算。 渡边看在眼里,拼命叹气,这不是他的游戏,他插不上手。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是平野已经推掉了好几件工作了,說是功课忙。 「你知道,我是很希望你毕业后能进來。」他在电话里和平野商量。平野点菸,打开电视,萤幕上是白石的另一个洋酒广告,他又关掉。 「我还想好好考虑考虑。」他被自己說出的话吓了一大跳,之后不管渡边再怎么游說,都不肯再多开口了。 羽多野几天來的脸色也是不阴不晴的。 至于白石,他依然保持着晚上出去飞車的习惯,约会少了,工作一完便消失的不見踪影。 然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香水广告开始在大街小巷出现了,杂志上当然也有。这不稀奇,但麻烦的是广告公司在一堆照片里挑了半天,最后选中了白石表情停顿的那一张。 街道的看板上大幅大幅的贴着,車站自然更是逃不掉了。說实在的,效果做的很好,白石倔强的脸上那惊愕犹疑地倾心表情,抓住了每个人的眼睛。 广告词是:在prefect的女人味中停滞驻足-----。这广告马上红了。 可是,站在钢丝上摇摆不定的日子也马上因它而掀起漣漪。 20 羽多野看着那张海报皱眉。 有着quot;演艺之神quot;的绰号的他,眼光当然是锐利细密的,虽然白石是他一手培植教养大的,但他凭着直觉倒也不相信那表情是完全出自演技,不可能,怎么說都不可能,那表情里的感情是真的。 他相当不高兴,从那天晚上就开始了。白石在他眼里一直是个玻璃塑的透明人,一心一思全逃不过他的掌握。而白石也会老实地跟他讲:觉得谁无聊,谁又才气洋溢,谁让他一时心动了,又是对谁厌倦了。这些心事,羽多野一向都知道。他所要求的quot;拥有quot;并不是一般定义中那么狭窄的,他的quot;拥有quot;是让他一切都明白,他要的是完全的瞭然于心。所以,这次白石死也不肯开口說,伤了他的自尊心。是谁让他的心肝宝贝开始会忤逆他了?是谁?白石是真爱上了谁?男人?女人?怎么样的人?对白石好吗?对白石有帮助吗?也爱他吗?一大堆问题前扑后涌地挤上他的心头。 更重要的是,那人配得上白石吗? 白石其实是某大珠宝商的私生子。他母亲是那商人的外室,生了兩个孩子后,在白石六岁时决定和他现在的养父结婚。那商人放他们母子離去,連头也没有回。母亲与继父都忙于工作,放着他因为寂寞而开始学坏,直到羽多野某日在马路上望見了他,才把他带进了混亂的上流社会。那商人死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以后会成为明星,为了名誉与利害关係,不能让记者挖出这陈年旧事,于是他曾和羽多野接触过,合力压下了这件事。 如此一來羽多野更觉得白石是属于他的了,是他创造出了quot;白石敏quot;这个偶像!另一方面,互是孤独的人,他俩之间的感情多少也有点像是一对父子。 如今,白石对他有了秘密?不行,他一定要知道!他没有结婚,白石是他的继承人,将來是要接下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的,总有一天会冠上羽多野这个姓,他怎能忍受白石对他有秘密! 他自己想想也真可笑,一生最重视的东西,竟都寄託反射在白石身上了。无論如何,他就是要找到那人是谁! 21 由不得平野他想不想去,他一定得去,这是他高中同学会。 但是一出剪票口,眼前的海报让他真想立刻掉头回家,那些海报让他想起那尷尬的一天,想起白石的每个曖昧的表情动作。 近來他的心情真是不好,一出门,分分秒秒得忍受这海报带给他的回忆的折磨,还有矛盾。渡边天天在催,他是想明白拒绝,但那几个字死赖着說不出口。 在卡拉ok里,他只闷着头喝酒。 身旁的那些同学闹得吵死人,糟糕,有人上台唱起quot;塑胶眼淚quot;的歌來了。班上最聒噪的女人由美子尖叫了起來,她是白石的歌迷,兴奋的不得了。 「由美子,你别吵了,现在我们有位专家在这。」不知是谁說了这句。 「什么?专家?是谁?是谁?」 现在他知道是谁多嘴了,该死的山本!同校的人就偏是听得到这么多间言间 语! 「哪!有人现在在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里打工啊!平野!」 他差点没把杯子捏碎。 「真的?没骗我?」由美子带着大家的眼光,跳到他面前,坐着傻笑。 「他跟过quot;塑胶眼淚quot;哦!」山本又多加一句。 这下可麻烦了,由美子马上冒出了一箩筐问题。 「听說他会抽菸,真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一天三包! 「是不是跟电视上一样帅?」 这....,那双眼睛.....。 平野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暗暗想着答案,边想边讨厌自己这种条件反射般的反应。为什么自己非回答这些问题不可?!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开始想开口回答这些问题,好像是自己的义务一样?! 由美子看他低着头板着脸不說话,觉得自己似乎是问得太白痴了点,红着脸很尷尬。但又捨不得不问,又不服气,在那里工作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平常是什么样子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 平野原本是一直死盯着手中握着的酒杯,摇晃它望着冰块翻覆,听見这句话,猛然瞪大眼睛,抬起头來。 白石平常是什么模样?就是那副该死的德行!用眼光追逐他,那双混亂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不遮掩地望着他,近乎哀求地望着他..。哀求着,霸道任性地要求...,那双混亂的眼睛.....。他所知道的白石敏就是这个样子! 一股无名火冒了上來,由美子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一旁坐着的同学们看着情况不对,打起圆场來。 「明宏,别这样,你是怎么了?不想回答就别說嘛.....。」 平野也意識到了这股來势汹汹的火气,咬咬牙,站起身丢下钱,拋下一句: 「抱歉,我有别的事在烦,先走一步了。」转身就走。留下那一群同学丈二金刚摸不着着头脑地发呆。 22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儿來站着不动,都已经二点了。白石还没有回來。 平野点上第几...这是第几根菸了?路灯孤伶伶地陪着他等,也陪着他一起苦恼。 在車站里随便上了車,开往六本木的。他在气头上只想先找到白石,不晓得自己想找到他干什么。现在他冷静下來了,想一想,又是一个打击。 怎么会跑來这儿?他根本不愿去想原因理由。真比由美子还像个白痴...,走吧,走吧。 还來不及等他移动脚步,車声便远远地接近了,一辆黑色、跑車型的宾士560sel转进巷子里來。 白石单手把着方向盘,马上停車。 車灯闪得平野张不开眼睛,把手掌挡在脸前,所以他没看清白石脸上的表情。而白石只觉得胸口一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会突然出现?站在家门前...,都这个时间了。是怎么了?到底为什么...。說了那种狠话,那种狠话...,却又.....。但自己看見他,还是放下了心,他..跑到这儿來了,没有理由,刚刚在海边,才那样想着他.....。 时间好像停止了,不再走动。 最后还是平野先回过神來,什么也没說什么也没做的就走,经过車窗时連望也不望一眼。他实在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他不能原諒自己.....。 白石推开車门追了上來,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臂,身子一沉....。 平野像触电般地用力推开他。兩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你....。」白石的声音像股轻烟,在风中转了兩下,消失无踪。「上來喝杯咖啡吧。」 平野不安地调开视线,不看他的脸,焦点拋向远方。忽然间注意到了巷口正有行人走过,虽然夜已深沉,但闹区是不会睡的。他那细密顾虑周到的个性又无可救药地冒了出來,想也不想,马上做了决定。 毕竟白石是个明星,谁都认得他那张姣好出眾的脸。 「你先上去,車子我來停。」平野伸出手。 白石愣了一下,也明白了,把钥匙交给他,匆匆上樓。 下一秒鐘,平野就后悔了。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嘛!怎么老是做这种傻事!白痴一个!应该从此以后再也不見他了! 他怨恨着自己这愚蠢的决定,跑去把車停进車位里,动作忽快忽慢,有时恨不得马上就離开,有时又在拖延时间。又想早点上樓还了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又怕再得面对白石。 熄火,锁上门。他咬紧牙关,一口气衝上四樓,白石住在412室。 他进门的时候,白石已经泡好咖啡,坐在沙发上等他了。听見声响抬起了头,傻傻地望着他走近沉着脸把钥匙放下。 「我走了。」 「坐下吧。」 兩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人直直地没放开视线,一个人则躲开。然后是几秒鐘的空白。 「坐下吧。」白石颤抖的声音像肥皂泡般地浮到空中,水水的,光华流麗,随时都会幻灭。 平野绝望地乖乖坐下,他抵挡不了这泫然欲泣的声音。 气氛淡淡地很平静,但四处荡满了危险的思绪,一旦言语点燃了无形的火星,积压在心里的火势就会漫延爆发。 白石恨不得溶化在平野的眼光中,他的一切全倾向他。平野只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他能有时间改变。 「好久没見到你了,是不是课太紧了?功课忙吗?」这不是白石真正想說的话,但他无法說出口,羽多野的阴影太大了,实在太大了。 「嗯,是很忙。」平野偷偷松了一小口气,他也不想听到什么,很害怕,已经够烦的了。 白石垂下眼簾。「今天是和朋友來附近玩?」长长的睫毛是蝴蝶的翅膀,昏黄的灯光因角度而映出影子。 平野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知道自己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自己是怎么掉进來的,又为什么爬不出去?还有对于眼前这个人的.....。 他只好逃。 「晚了,我要走了,你明天一早还要工作。」他不管这样算不算是狼狈,站起身來。「我走了。」 白石也并没有留他,无意識地开始搅拌咖啡,银匙和磁杯敲出的杂音是把锯子,快要把一根绳子锯断了。 平野走到门边拉开门,又回头瞥了他一眼----。 空白的眼眸接住了他的眼光,那是种令人心碎的诱惑。 「我不能。」平野的心痛苦地說。 白石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门被带上了,屋内只有那杂音在回响。 绳子就要断了,就要断了。其实他是多么地想追上去,攀附在那坚强的怀中,不去管是否会被无情地拒绝,反正只是想依在那臂弯里。无論如何都不想让他走,不要走...,这句话他說不出口,不能說出口!内心掛念着的阴影无限地扩大,无限地延展...,越來越深重....,终于吞没了他。 绳子断了。 白石颓然丢下银匙,双手捂住脸,眼淚滑了下來。 「我爱你....。」 第五章 23 今天是quot;塑胶眼淚quot;举行演唱会的日子,狂热已经达到了高潮,会场里热闹滚滚。成千的女孩们兴奋地叫着他们三个的名字,陶醉在自己的白马王子的一顰一笑中。 在一片喧闹里,羽多野轻轻地推开门,像隻猫静悄悄地在观眾席四周游走。这是他的老习惯,为了了解音响效果与歌迷的反应,顺便以观眾的角度來审视台上的表演。他换了一个方向,走近点,看着舞台。白石不是很专心,心不在焉。 每一个舞蹈动作出力都很猛,几乎是可以形容成他咬牙切齿地在跳着舞。表情也很僵硬,时时又流露出惨然的感觉。看來是把全副心神都用在表演上,藉此來逃避些什么,八成是他心中的思想念头。 在一首曲子结束时最后刻意摆出的pose中,有股黯然神伤的殺气,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当然,羽多野也这样想。 不过身在单戀中的女孩们是只要能看到他的人便很高兴了,照样竭力地喊叫着,所谓偶像,其实也很可憐,所得到的关心常常是无关其事还是假的。 羽多野转身回后台,渡边迎了上來。 「敏今天是怎么了?」羽多野劈头就问,明知故问。 渡边也明白,虽然有点慌,但也只能苦笑,装傻。「大概是太累了吧?」 「那不是累!」羽多野把声音提高了。 渡边这下不敢再开口了,四周忙着的工作人员听見,都低下了头。 羽多野冷冷地說:「他最近几天都是这样。」 離那教人左右为难的晚上已经有五天了。那晚以后,白石更加心神不定陷入了低潮;平野则乾脆地拒绝了渡边,說他毕业后不想进入这一行,而且目前也想专心于学业与谋职上,不想再打工了。情势迅速地掉进深渊中。 是的,情势加快速度坠进了深渊黑洞中,那里一片迷濛。他俩无所适从的爱意掉不到同一个落点上,各有各自要考虑的事。一个想给又不敢给,一个想接受又不情愿接受。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搅得一塌糊涂,尘埃没法落定,只好无奈地在空中飞,飞,飞。 羽多野终于发怒了,他要把这混亂做个了结。他再也无法忍受白石的心不在焉,嫉妒使他快要疯狂,自尊心与权力慾早已受了重伤。他要把主控权再握在手中,从來没败得这么惨过的!主宰情势的决定要由自己來选择,动作由刚說出的那句话來啟动! 关于那张该死的海报,他仔细地想过。所得到的唯一结論是:引发白石流露出那表情的人当时一定在现场,要不然他看向的是谁?! 羽多野已经查清楚了,拍摄海报的那一天白石的经纪人成田有急事请假,渡边臨时调派过去的是那个已经拒绝了今后的工作的工讀生平野明宏。 就是他了,最可能的就是他。 眼看着这段组曲已经结束了,他们三个衝回后台换衣服。 羽多野拉回视线与思绪,看向渡边。[叫他等下來南青山見我,知道了没有?] 24 演唱会结束后,渡边亲自开車送白石去南青山,羽多野在那儿有一栋大樓。車开出地下停車场时,他们听見一阵陌生的尖叫声,用的不是日文。 守在停車场出口外的歌迷们看見車开出來了,全都蜂拥而上堵住了去路。警卫们忙着赶人,車子停顿了一会儿。 白石望出車窗外,人行道上有三个女孩正大声吱吱喳喳地交谈着,用的仍然不是日文。 「这就是那群从台湾來的歌迷?」他问。 「嗯。」渡边扫了一眼,随口应着。 quot;塑胶眼淚quot;在东南亚也颇有名气,以前就有些歌迷稀稀疏疏地來日本看演唱会什么的。但这群从台湾來的歌迷比较不同,來的很勤,只要有大活动都看得到她们,盯的死紧,在歌迷群中颇有名气,也很显眼。 警卫死拖活赶地把歌迷赶开了,渡边踩下油门。白石转回头,看着他。 「社长生气了,你最近是怎么了?这么不专心。」渡边也在明知故问。 「他...拒绝了吧?」白石索性挑明了來說,他知道渡边一定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拒绝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听他这么說,渡边也就不对明人說暗话。口气有几分怒意,白石是应该了解自己的处境的!既然如此,就要懂得控制自己!别把自己喜欢的人也给毁了!羽多野要是真的火了.....。 他比较向着平野,虽然他也担心白石,但是...,平野是被引诱的。光看白石那次发烧时就知道,他原本并不属于这阴险的世界,他只是路过而已。白石想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但这样既对那所谓的爱情无利,又会使兩方都受伤,有什么好处?平野是无罪的! 引诱别人犯罪的白石点上了菸吐出一大口,不作声。 老实說,他有些自卑。自己不是个乾净的人了,从小就不是,从出生就不是。是个私生子,被父亲拋弃,死也不肯认他,母亲与养父忙于工作,他自小就孤独。偏又生成如此,还不解事时便已被人垂涎,來不及等到长大能够自主就落入了羽多野手中,被锁进这再也复杂不过的世界。他已习惯在贪婪的眼光中流浪,放纵自己,以物换物。他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为了欲望,他已习惯利用自己來爬上高峰,利用别人的感情來装饰自己。他不认为这些手段有什么不对,反正从 没人不要他,从没有說爱他的人不要他,就算是柳生也是一样.....。他也知道 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利用吧!尽情地游戏人间,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好好地去爱一个人,不要把爱情当做工具.....。 直到平野闯进他的世界,他的剋星终于出现了。 平野是个和他完全不同的存在,有他所没有的,出生在温暖的家庭里,一帆风顺地成长。白石太想得到他了,彷彿只要如此自己就能甩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彷彿只要平野开口說爱他,像中古时代的武士般地承认他是属于自己的,他心里的旧伤就能痊癒。 「你打算怎么办?」渡边打破了他的沉默,已快到了。 白石捻熄菸,没有心情回答,又点上了一根,望着菸头发呆。羽多野在等着他。 25 昨晚才去參加了表哥的婚禮,平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房内空气污浊,这个晚上他已经抽掉了一包烟了,轻音樂潺潺地流着,表面上一切如常。 现在他睡着了,均匀地呼吸。 昨晚的婚禮对他來說是场磨难,住在大阪的父母为了表哥要结婚而來到东京,亲戚们也全都到齐了,寒喧着各人的近况。他升上四年级了,眼看着学业就要结束,这自然成了个话题。 「找个好工作努力做,然后就该开始考虑结婚的事了。你妈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不要让她等太久。」他姨妈笑着对他說,马上有一大堆女人应声附和。 「对啊,有女朋友了吗?」 「要不要我们给你介绍?」 「唉,你多事。明宏这么挺拔,哪怕找不到女朋友?」 「啊,对对对,哈哈哈哈哈---。」 他听着这些话,如坐针毡。尤其是受不了自己母亲那一种嘴里說着:「唉呀!他还不急!」事实上却眉开眼笑地望着他的眼神。 在一片喜气中,他的心依旧黯淡,自从狠下心拒绝了渡边以后,他的胸口就好似被掏空了。他知道不应该如此感觉,尤其是看着母亲正那么高兴地和亲戚们聊天的脸。可是太迟了,白石那双在向他求救的混亂的眼睛已经深深坎进他心中,挥也挥不去,忘也忘不掉。 太迟了,无法挽救了,真的。 这几天他反而开始听起了quot;塑胶眼淚quot;的专辑,有些自虐地。低头听着那软软的嗓音,數着那声音上挑逗着人的细微情绪,白石唱歌时带着鼻音,挺撒娇的,也挺教人心里痒痒的。明知不可以,却不自觉地想着白石,想着他,其实是想伸出手去抹去他的淚珠....。在梦里,兩人依然是遥遥相望,他看見自己对白石张开了双臂! 他用力睁开眼睛,醒了。 錄音带换了b面,鬱鬱的打击樂器毫不留情地敲打着他的心。 26 啤酒罐锐利的开口划破了白石的唇,他用手指摸摸,一小滴血散开來。灯光昏暗的屋内,歌剧高亢的旋律洒满了一室。序曲好不容易算是告一段落,剧情浮现,一切都才开始。 羽多野讲完电话走了回來,在沙发上坐下,白石背抵着沙发坐在长毛地毯上, 握着那罐啤酒。 一阵短暂的寂静,只有歌剧声作为背景音樂。羽多野的手抚上了白石的额头,往后滑,手指插进他的发间。 「要问我什么?」白石轻轻地說。 羽多野沉着声音。「你自己心里有數。」气氛诡異了起來。 「这样吗?」白石不动声色,望着茶几上摊着的那张香水海报,望着自己。有时,他真恨这张脸,恨这副在人眼里完美无瑕的皮相。太精细了并不是件好事,太精细了会勾起人们的贪慾。 只有平野不一样,根本不想碰他,一点儿都不想。 面对他的无言,羽多野压抑住堵在喉中的不快。「是他吧?平野明宏。」 白石倒抽一口冷气,感到心中淡淡地寒意扬起。他没想到羽多野竟然...,怎么回事? 不过羽多野总算是没白养他,千分之一秒后他稳了下來,为了掩饰惊愕和动摇,他掏出菸。「他是谁?谁是他?你在想什么?」点上了,故意吐出烟圈來。 「你别给我装傻,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是他吧?拍这张海报时是他代替成田带你的。」羽多野挥手把青烟打散。 白石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把脸靠在他膝旁。「我是真的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你是在怀疑我爱上了他?少开玩笑了,跟他又不熟。」 他们俩这样各怀鬼胎的,不晓得在玩什么血肉糢糊的游戏。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的企图。 「他已经在公司里工作快兩年了,你还能說跟他不熟?」 白石沉默了一会儿。「社长,不要亂猜。」他非得保护平野不可。 「好,我不猜。那你老实告诉我,自从那次在演唱会上倒下去以后你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白石翻身躺到沙发上,趴着抽菸,把下巴搁在羽多野大腿上。「也许是低潮期吧。」 羽多野暂且不理他这别有深意的举动,勉强忍着如火的妒意,拿起唱机的遥控器调高音量,现在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气氛本就已紧张,音樂音量一调大,所造成的压迫感更强了。他放下遥控器摆在身边,白石握住了他的右手。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用左手继续抚弄白石的后颈,声音却僵硬的抿得出纹路來。「低潮期?你别說了,不是低潮期吧?你爱上了谁。」 从喇叭传出的歌剧是quot;卡门quot;。 白石很狡滑地,又吐了一大口烟。「我爱你。」 羽多野被狠刺了一下,粗魯地把他手上那根菸拿走弄熄。白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紧紧抱住他的腰。 歌剧里的男人们在一叠声地唱:卡门,你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们? 卡门傲慢地回答:什么时候会爱上你们?我怎么知道?!可能就在明天,但绝不会是今天! 羽多野精通英法西文,因此听見这几句,一聯想,他气得哽住了。 一股无名火熊熊燃起,多年时光,他竟没发觉自己宠出了一个任性多情的卡 门!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自己一手教养他长大,现在却变成这样...,难道他应该以此自满? 「你给我起來!!」他吼了出來。白石一怔。 时间搭配的真恰当,卡门开始唱出了那一段再也有名不过的舞曲--爱情是难驯的野鸟。 爱情果然像是一隻难驯的野鸟。那隻被他养大却依然不羈的野鸟如今吓了一大跳,坐了起來,愣愣地盯着他看。 羽多野惡狠狠地瞪向他。「你以为我是什么角色?想瞒得了我?下辈子吧!」 他真的生气了,白石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因为明瞭,所以口气转得硬了起來,說谎一定要說到底!这也是羽多野教他的! 「社长,你是怎么了?想瞒你?根本没有的事,你叫我怎么瞒你?」他是在睁眼說瞎话,但是,他不这样也不行,他也慌了。羽多野从來没有对他吼过,从來没有不顺他的心过,他慌了,因为其实明白没有羽多野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多年來被变相的隔離在现实世界以外,羽多野是他的太阳,影响他行进的轨道,他不能想像没有羽多野的日子。虽然表面冷静、脑里善算计,但他事实上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自从对平野动了心以后,似乎一切都在崩毁,他慌了。 可是他就是想要平野!不管会付出多少代价! 「你敢說你没有?」 「我没有!!」愴狂的声音更助长了羽多野的火气,气昏了头,他想也不想的就给了白石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重,打得白石偏过头去动也不动的好久,呆了。卡门继续傲慢地唱着:爱情是一隻难驯的野鸟---。 「你...。」羽多野也气得半天說不出话,手在发抖。长久以來都握在手中的东西居然想逃走?「你给我听清楚,我不会让你称心满意的!」 破裂的时候到了。 白石什么也没說,回头來望着他。眼眶红了,脑中一片空白,他忍住眼淚,咬牙夺门而出。 羽多野看着那门关上。 代表悲剧宿命的音樂踱出簾幕外,缓缓地铺排了开來。 27 連渡边也不知道,白石早就偷偷地弄到平野的地址了。平野心浮气燥地关上了灯,躺上床,已经一点了。 他躺在黑暗里,极力想要睡着。明天还得去上课,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担当。儘管他明白明天照样会为了白石而烦恼,但那毕竟是明天的事情了。现在他需要的是寧静,他要藉着睡眠來逃避现实,逃避自己被白石迷惑束缚了的现实。 可惜天不从人愿,狂暴的门鈴声不让他休息。 这声音响起的太急太突然,他吓了一跳坐起身來,不祥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门鈴按得这么急,这么匆忙,几乎是不间断的,会是谁? 会是谁?这像谁的作风? 他不敢去开门了,会是谁?...不可能吧? 门外那个他认为不可能出现的人,快要疯狂了。 今天晚上的风大,云被吹散,月光泻透了一室,家具的阴影重重。门鈴声不停地响着,鎚打着他的耐性,一声接一声,連成一串折磨人的音符。 平野扭亮灯,终于还是踏着迟疑的脚步去开门。他不愿意去相信他所看到的。 「敏...?」 白石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那儿望着他,活像是在月光下驀然出现的幽靈。排山倒海的委屈和惶恐在他眸中翻搅着,无处发洩,眼淚再也抑不住了。 「敏....?怎么了?」眼前是这样的情景,平野他不能不这么问。一下子,原本的惊疑都消失了,他忘却了很多事。只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了,白石真的找上门來了。这该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哭了?哭成这样.....。 他本能地伸出手去,结结实实地把白石拥进怀里。低头一望,便知道臂弯中的人儿完全崩溃了,哭的像个孩子。 这淚水竟像激流一般,冲击着平野心中的那道堤防,缓缓地动摇了他。 他反手扣住了白石的腰,轻轻一拉,把他带进來,关上门。现在是不可能跟白石交谈的,他哭得太厉害了。 「别哭了。」平野想把他扶到沙发上去,但没办法,便把他抱了起來,再一起坐下。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抱他了,但平野依然感到心跳。巡回演唱那时,因为急着把发高烧的白石送回房间,所以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和空档去想什么,顶多,只会觉得白石实在是太瘦了。 可是,如今的情况不同了。 轻飘飘的发丝拂着他脸颊,痒痒的。而隐隐地古龍水香味密密渗入了他鼻中,混着菸味,绝对和女人身上的那种香水味不一样,但是对现在的平野而言,这气味比香水味还要诱惑百倍,搞得他不知所措,更加地让他心动。 突然发觉了自己是如此的感觉,他心头一颤,低下头去。 「敏,别哭了....。」 白石的哭是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哭法,又哽又喘,但还是继续哭个不停。整个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埋在平野怀里,心里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是想哭,条件反射般地想哭。此刻世界对他來說不存在,哭泣是除了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以外的唯一现实。 「不要拋下我....。」他抽噎着。 「好了,好了,不哭。」平野看他哭成这副模样心疼的不得了,收紧双臂牢牢搂着他,把脸贴在他头上,觉得胸口一阵翻滚,心里說不出的....。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竟会让他哭成这样?他知道自己急得发慌,哭成这样!怀里的人儿看起來像件玻璃玩具,一捏就破。他急死了!别哭了,我的.....。 望着白石哭得一团糟,他拋开了他所有的顾虑。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接受了早已存在的事实。 现在只知道,爱他。 「别哭了,有我在。」他喃喃地說,决定先暂时忘掉那些烦人的事,不去管它。 「别哭了。」 他投降了。白石赢了。他再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否认这件事,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他爱上了白石敏。 「敏...。」他唤着情人的名字,无限爱憐地哄着他。今天晚上,就只有今天晚上而已,别去考虑那么多世俗上的事了。把一切都忘掉,只记住自己爱着他,拥住他。 在这看似永恆的夜幕里。 第六章 28 东京有很多乌鸦,张开黑亮的翅膀飞翔在都市的天空中。日本人认为乌鸦是吉鸟,牠那沙哑平淡的叫声听起來还真像是人的嗓音,一声一声,好像什么也没說,只是随便叫叫,却又教人在意。 白石被这声音吵醒,睁开眼睛。这里是哪里? 首先映进他眼里的是矮几上烟蒂塞得满满的大菸灰缸,菸灰洒得满桌都是。好几个空啤酒罐和马克杯併排站好,面纸盒放在桌上。 他觉得头好痛,往被窝里鑽深点,翻过身來仰躺着,打量四周的景物。有一套不错的音响,一旁是一大堆cd,全是演奏曲和西洋音樂,没有日文歌。 电视,矮书架上一排排的歷史小說,桥牌书,关于资讯方面的原文书,再过來是亮着萤幕的电脑---。 他想起來了,平野? 钥匙的声音响起,门开了,平野走进來,一边脱鞋一边在看錶。六点四十五分。 「嗯....。」白石想叫他,但头痛得厉害。 平野走过來,放下手上拎着的袋子,低头看他。 「醒了?觉得怎么样?」 白石头痛的皱起了眉头,除了头痛,左脸颊也闷闷地肿胀着。他想起來了,羽多野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平野伸手用食指划了划他脸颊上那一块淡淡浮起的瘀血,温柔的表情是白石从來没見过的。仅仅是指尖碰触到而已,白石全身就紧张了起來,从没見过平野这么温柔的眼神,好眷戀地,心疼地.....。 「这里瘀血了,我去拧条冰毛巾给你敷一下。」平野說着转身进了厨房。望着他的背影,白石辛酸地微笑了,心底莫名地扬起了一股欲泣的幸福感。 他总算回答了,虽然自己也没說出口,但他明白并且用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回答了。 这是默契,无声的会意使得空气变成了另一种导电体,传达了丝丝情意。平野拿着毛巾回來,在床沿坐下,帮他冰敷。 还是沉默。 只有眼光交缠着,久久不分开。白石静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滑到平野的手掌旁,动作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平野反应了,一翻手,十指交叠着握紧,握得死紧。 这是随时都会散开來消失的一刻,兩人手心都在冒汗。这种感觉太短了,太虚幻了,相互交溶着的肌肤的触感有如火炎,非常不稳定地摇摆着,太炽热了,实在是太危险了,彼此爱戀着,这段戀情踮着脚尖站在陡峭的高峰,一旦摔了下去,必定会粉身碎骨。 可是...,不管多危险,还是情愿赌上这么一局?就算是知道输赢并没有把握。 彷彿看不惯在嫉妒一般,张牙舞爪的电话鈴声惨叫了起來。 他们不太想去管。 鈴声继续叫着,叫着,无视于这原本应该是个平静的早晨在嚣张,让他俩不安。羽多野惡狠狠地眼神与平野母亲的笑容各自费力地从被击倒的记忆群中爬了起來,跳回眼前,对他俩大吼....。 不可以! 平野终于抽回手,去接电话。白石偏过头去,抚着脸颊。 「喂?」 是渡边的声音。「平野?敏是不是在你那儿?」 「对。」平野硬硬地說。 「我马上來接他!马上到!」渡边掛了电话。 平野放下话筒,头也不回的问:「我泡杯牛奶给你吧?」 29 「他没有碰我。」白石坐在車里冷冷地說。 「我当然知道他没对你做什么!我又不是瞎子!」渡边发动車子,混入車流中。白石拿出菸。「我们现在去哪里?社长打算凌迟我了吗?」 打火机夸张地叮的一响。 渡边恨恨地从后照镜瞪向他。「你给我正经一点!不晓得自己闯祸了吗?」白石默默地喷烟,又伸手摸摸脸上的瘀伤。 渡边不去理他了,他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才好?羽多野的立场是不用說了,根本不用去猜测。现在重要的是平野,他是怎么想的? 渡边赶到时,看見的是很让他感到疑惑的情形:白石乖乖地坐在床上喝牛奶,平野叼着菸坐在电脑前忙着写程式,居然还听着音樂!这狀况使他急燥的心情看起來像是一种不相衬的笑话,就算是有一肚子牢骚也开不了口了。 昨晚把白石送到南青山以后,他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边井井有条地吩咐手下的工作,边猜想着那一边究竟会出现什么场面。火爆吗?借着工作上的需要,他后來打电话给羽多野,没想到羽多野像没事人般地跟他净谈公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直到收线前,他才小心地刺探。 「敏已经走了吗?」 羽多野的回答是:「我给了他一巴掌。」摔了电话。这下可完了,渡边想。 他开始拼命找人,但哪儿都没有踪影。他找遍了可能的地方,电话一接通,劈头就问白石是不是在那里,搞得秋野和若林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甚至連柳生那儿也打了电话过去。老实說,他也觉得自己倒楣。可是非找不可,白石受了刺激,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他寧可现在累一点,也不愿意等到真的搞得无法挽救以后再來面对意外与媒体的严词逼供。 找了一夜毫无收获,最后还是也很紧张的柳生說:「他爱上的到底是谁?」渡边愣了一下,不晓得该不该回答。 「不管是谁,敏会不会跑去他那里了?」 这句话敲中了渡边的心事,他不是白痴,当然有想到这个可能。但是,他实在是不想相信白石会瞒着他私自去调查。他哪次不是向着白石的?出了这么棘手的事,为何不先找自己商量?还是真是爱昏头了,根本没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他实在有些灰心了。 「他不可能知道平野的地址的....。」本能地說出口,渡边马上机警地闭上嘴。 「平野?」得知情敌的姓名,柳生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现在并不是能专心吃醋的时候,这点他很清楚,白石是和羽多野决裂了。「不管了,你别以为敏有多简单,他有什么查不出來的?」 一棒挥得让渡边还是打了电话,果然没错!他又气又...,白石真想让兩个人一起坠落?不懂事的! 他气得說不出多馀的话,掛上电话,跑去平野那儿,望着眼前这出乎意料外的景像发呆。 「爸?你來了?」白石放下牛奶杯,下床,迎向他。还好他没有表现的太过轻松不在意,要不然渡边可能就一时间压不住自己早绷得好紧的脾气,高声责骂起來了。他的脸色和昨晚一样苍白,看得出有些紧张。 这时你可以說渡边下流,但他的想法实际,因为他马上开始检查白石的服装整不整齐。不能太整齐,过于一丝不亂便可能是刻意整理过的。有一点亂才合理,就像他现在所看到的,和衣睡了一夜,弄得略微凌亂也是应该。 渡边放下心上的一部分大石头,看來昨晚是没发生什么。他望向平野,平野对他微笑。 「明宏,昨晚麻烦你了。」 「没什么,这有什么关係。」 好吧,大家一块來說客套话吧!心口不一!可是,身处于这种表面安寧里面却险惡的情事中,不說客套话又能說什么? 白石觉得全身无力,昨晚那样的僨怒与悲伤好像都已用尽,力量都已被掏空了。现在他很虚弱,形容不出如此的心情,感觉起來隐隐混着少许厌倦。 「我去梳洗一下,马上就走。」他留下这句话,进了浴室。 渡边和平野兩个不作声,渡边是不想在这情形下问他什么,平野的心意已经大致底定,要再摇晃的话是等会儿的事了,所以也不开口。 三个人都一直保持沉默,等白石从浴室出來后他们就走了。 臨走时,白石依然算是爱娇地对平野笑了笑。渡边看在眼里,知道操纵变化的方向盘还是牢牢地在白石的手里。挑动人的慾望的尤物一向主控一切,只因为他迷人,理由就是这么可笑又简单。 红灯亮了,渡边踩下煞車,一边思考着。 那白石再來会怎么做呢?经过这阵子发生的事,他知道白石真正长大了,过去那个不知所措不会算计的小男孩早就不在了。 車里菸味很重,白石点上了第四根菸,摇下一小截車窗,露出一双眼睛看街景,黑白分明的眸子的焦点凝在街上匆匆來去的行人们身上,凝在一张张平凡但安然的脸上。 他清醒了,必须去面对自己看似华麗的命运。他是个不会对自己說谎的人,很清楚自己想要去做什么。他不想失去平野,同样的为了道义--也算是报恩--他不能辜负了羽多野的心血.....。 路只有一条,他必须战斗,他清醒了,知道一定要想法子好同时保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要拥有一切! 「爸,请你去问问社长他今天什么时候能見我?」他的声音决然,语气尖锐。渡边深吸一口气,心里清楚以后是不会有什么太平日子了。 30 三天后,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对外发布了白石因为生病,所以得暂时休息一星期的消息给媒体知道。日本人是个喜欢监视明星的一举一动,然后以此做为间谈的材料的民族,白石又正当红,这件事自然在眾软性刊物上热闹了好一阵子。 歌迷们是精明的,无論是什么国家的女孩都是一样。因此我们暂且把镜头转到台湾,瞧瞧那群追到日本的伟大歌迷有什么反应。 王沁今天很反常的迟到了,她背着大背包走进这家咖啡屋时,她的好友杜嫣琳已经坐在角落翻着日本杂志。她前天才从日本看完演唱会回來,穿着一件纯白色露肩洋装,上半身的剪裁贴身、长裙却又在臀间散开大花來,衬着她小麦色的皮肤,很是引人注目,与这家装璜成一片田园风味的咖啡屋不太相配。 打扮的相当男性化的王沁比她更不衬,短发,石洗牛仔裤加灰色男人衬衫,一双样式類似军靴的高统跑鞋。她拎着个大背包,走到朋友面前,把手中团成一个圆筒的那本杂志往桌上一摆,银首饰相互撞得叮噹作响,坐下。 杜嫣琳見她來了抬起头,叫她的英文名字。「艾达,你來了呀!」眼睛一转瞄到了那本日本週刊志,问:「这是什么?」 王沁点了茶,交回菜单看向她。「有了新鲜事了,白石生病了,說是要休养一个禮拜。」 「什么!?」杜嫣琳是白石的歌迷,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來,拿过杂志翻一下找到那一页,开始看。 她们这群女孩一共是八个人,都是迷日本偶像已经四年以上的资深歌迷,年龄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多半都懂得一点日文。其中杜嫣琳是文大日文系三年级的学生,再加上她是第一个去打工自己筹钱去日本看演唱会的人,多少有些領导者的味道。 而现在高中二年级的王沁则可以算是她们的资料分析主任,专门从杂志的报导中找出可疑的事和不太合理的发言,以此來推测真实的情况。她个性天生喜欢研究分析,很敏感,是阿嘉莎?克麗丝汀侦探小說的忠实讀者。由于长期注意自己的偶像,因此她们对于日本艺能界的知識可能比一般跑综艺新闻的记者还要厉害。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女孩们什么事都可以记得住。 王沁掏菸,看着杜嫣琳看完了那篇报导,然后很肯定地說出她对这件事的结論。「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上次才重病了一次,怎么现在又.....。」杜嫣琳皱着眉头。 「我看事情不太对劲,他不是身体不好的那种人,经年累月的練舞体力一定比普通人好,不太可能病了一次又一次。上次又只是感冒,不是哪个地方真的出了毛病,不太对劲。」点上菸,茶也送來了,王沁啜了一口。「說不定是发生了 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用生病來做藉口。」她故意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阴风惨惨地笑着。「嘻嘻嘻。」 杜嫣琳很受不了她地大声抗议。「艾达!你不要每次都把事情想成这样好不好!真是的!」 王沁看來是很不以她的话为然的样子。「对于不确定的事,我一向相信最坏的可能,像玛波小姐一样。这样就算是它真的成真了,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致于摔得很惨。」 杜嫣琳望着她,說不出话來。王沁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有些想法实在是很奇怪,搞不懂她。 「唉!你呦!」她只好乖乖喝茶。 「也许是白石和他的quot;男朋友quot;吵架了?」王沁又想想,忽然冒出了这一句,让杜嫣琳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这有什么好呛的---?」王沁递纸巾给她,一脸无奈。 「艾达!!拜托!你还真的这么相信那个谣言?!」到目前为止王沁还没去过日本,但她从杜嫣琳那儿听到了日本歌迷们口中的传說,非常相信。事实上,她在听說这件事之前,就曾发表过類似的意見。她說总觉得白石不太喜欢女人,他可能是个同性戀。 「绝对不可能!」这则是杜嫣琳的主张。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有那种气质,看那双眼睛!有时好媚!」王沁一脸肯定。 「你....。」杜嫣琳被她气得在那儿直发抖,那有人这么肯定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个同性戀者的!而且还好像没什么,一点也不在意! 看她气得脸都发红了,王沁耸耸肩,只好哄哄她。「好啦!好啦!反正我们也找不到证据,只好再加油囉!你不是立志一定要认識他们的吗?到了那一天我们再查吧,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提到这幻想中的未來,杜嫣琳才高兴了起來。「对对对!」王沁摇摇头,拿回那本杂志,翻开來,好大的标题。 quot;白石敏因病休养,臨时取消一週间的工作。quot; 王沁扬了扬眉毛。 31 白石虽然没有生病,但是他的确需要休养。 那天晚上,他見到了羽多野,之后的一个星期多,他可以算是被软禁在羽多野的箱根别墅里。羽多野不放他走,他也只有服从。事情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他手中最大的一张牌是他知道羽多野还是爱他,很爱他。不然不会这么做,不会用那种又爱又恨难以形容的扭曲表情无时无刻地凝视着他,不会以不间断的残虐与伤害來发洩自己心中的怒火。白石身上添了不少新伤,神经衰弱,全身无力,身心兩方面的耐力都已快用到极限了。 他告诉自己,这场赌局绝对不能输。因为跟着輪盘转的人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而已,他不再如以前那样地放荡不在乎了,平野的存在给了他力量。 已经是在箱根的第四个黄昏了。 夕阳的馀辉染红了屋内的一切,起居室里白石依在躺椅上,光影投映在他漂亮的脸上,加上他默默无语垂下眼瞼的表情,非常妖艳,太嫵媚了,令人不寒而慄,觉得那不正常,这样的场景是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的。 他开着收音机听电台节目,现在正传出节奏轻快的歌,歌词却蛮险惡的。 「說早安也好,說晚安也好,我都不在乎。他也好,你也好,一个一个的情人。我痛恨寂寞,不能爱人,所以大家爱我。在镜中哭泣----。」 他像举枪似地举起遥控器,狠狠地关掉。这歌词彷彿在嘲笑他! 放下遥控器,他不高兴地敲出菸來,点上,心情阴鬱。看着在空气中蜿蜒的 烟雾,等羽多野回來,是他该回來的时候了。 他已经听見了直昇机的声音,为了每天还是要來回于东京与箱根之间,羽多野一向以直昇机做为代步工具。 吐着烟,白石望着墙上的古董时鐘,在心里静静數着...,一分鐘,又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应该就是现在。 门果然打开了,羽多野走进來。 「敏?」 白石没有理他,逕自懶懶地熄掉菸,把头靠回椅垫上,抱紧怀里的抱枕。 「敏?」羽多野又唤了他一声,走到他身边。 他抬起头來,「回來了啊?」看見的又是那扭曲的表情。真的很难用言语來表达出那种感觉,爱与恨就像是兩道印在脸上的深厚的伤口,结了丑陋的疤留下痕跡,无法平衡因此扭曲了肌肉,打散了原本该出现的表情,也猜不出它原该是怎样的表情了。 「嗯。」羽多野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瀏海,他静静闭上了眼睛。 跟着羽多野回來的渡边站在门边靠在门框上,这时皱了皱眉,侧过身來退后了一步,转开视线。 因为羽多野俯身低下头,紧紧抓住白石后脑的头发用力拉让他仰起下巴,吻了他。 渡边在心里叹了一声,情势不妙。今天下午他才跟平野通过电话,但什么也没谈到。平野虽然没主动问他白石现在在哪里,但语气听得出是在着急,他自己只是平淡地告诉了平野白石现在在箱根,也并没有向他解释些什么。他想,平野应该是揣测得出來的。这四天來羽多野推掉了许多应酬,把夜晚全放在白石身上,除了虐待,还看不出他到底想採取什么行动。 公司内部里的谣言也越传越盛了,从很久以前大家就都知道白石是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的下一任社长,因为羽多野没有结婚没有子女,他宠白石宠成这样,很明显地就是要他继承。而现在却无缘无故地突然把白石的工作停了一星期,一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演艺界里的权力斗争是非常惨烈的,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又是手中握有极大力量的大公司,所以如今各方人马全注意着这件反常的事,像是一锅快烧开了的滚水,议論纷纷。 好长的一个吻,很残酷又张牙舞爪地吻。羽多野终于放开了白石。 「敏。」 「嗯?」 「渡边也跟我一起回來了,去吃饭吧。」 白石马上转头看向房门,渡边往前站出一步,对他无奈地笑笑。他也不知道吃饭时羽多野要和他谈什么,來之前羽多野只是不经意地吩咐他:「跟我回箱根,有事要和你商量。」仅此而已。 「爸,」白石走过去。「好久不見了。」 白石穿着宽大的水洗丝衬衫,敞着領口。渡边实在不能不注意到白晢肌肤上的那一些新旧瘀伤,再由它们連想到另一些留不下证据的...方法。 他拍了拍白石的手。 32 羽多野的话使人惊讶。 「我觉得平野明宏这孩子不错,值得栽培,渡边,你說呢?」一阵沉默,白石和渡边都停下了动作,望着他。 「渡边,你也五十几了,我是已经超过六十岁了,也该考虑到将來了。」羽多野轻松地继续說。「等敏接手继承了以后,要有一个像你一样能干的总经纪人來辅佐他,我是想..就选他吧。」 「嗯...,我也是觉得他是块好料子,可是...。」渡边犹豫着,自己到底该說些什么才对才好?羽多野是做何打算?他迟疑着。 「你也这么想?那太好了。」羽多野高深莫测地似笑又非笑。「你再去问他一次吧,让他进公司來,就跟着敏。好好地磨个几年,到时等我们都做不动了,他俩刚好可以一起升上去。」 渡边没說话,只望着他的老闆。白石放下了筷子,眼光没有離开盘子。这下,都应该明白了。 羽多野做的很彻底,高招。 这场游戏的佈局已经出现了,从表面上看來羽多野好似是个很能为爱牺牲的人,其实才不是这样。要是照着现在的情形,他动不到平野一根寒毛,因为除了曾在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打工,平野跟艺能界扯不上什么关係,他无法动用他的权势为难他。当然你也可以說,只要有钱又有什么办不到的?但可别忘了白石,他真把平野给怎么了的话,他就会失去白石。他现在拥有白石,但还是有很多其他的人,等着要他。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先假装大方,把平野拖进來,再慢慢走着瞧。他调查过了,平野的家境还算是不错,父亲是大公司内的高阶干部,他唯一可以拿來利用的,只有平野是个独子这件事。这其实也就够了,很够了。 渡边也是隻老狐貍,不会不懂,但他的立场比较倾向他们兩个,于是听了惊出一身冷汗,不說话,拿起酒杯。这一招是够完美的了,不亏是羽多野。他相信自己和羽多野对白石的教育,但老实說,很难狠得下心去拒绝。羽多野把诱人的糖衣包装得很好,一旦平野成为白石的经纪人...,就代表了他俩可以永远在一起。 一般经纪人跟着明星,二十四小时里大多有十个小时随侍在明星身边,要是像白石如此红的,十八个小时都是小事。对于戀爱中的人來說,这是个强大的诱惑,虽然渡边知道他俩都不是短视的人,就怕是想要以计就计....。 的确值得一赌,输了就赔上自己。羽多野吃亏的地方是在于他已经上了年纪了,但白石也知道他把身体狀况保养得好的不得了。各自清点手中的筹码...,羽多野就算是做好了陷阱等着他俩跳进去,也该给人家一点考虑的时间。 白石用的打火机很奇怪,不是男人的式样,也不算是女人用的,银子做的,他点亮了菸。 渡边和羽多野一起转头看向他,这个他们一手造成的凄艳的错。 白石偏偏头,看來是不打算再吃了,因为他把菸灰弹在碗里,剩下的饭就这样的毁了。他忽然笑了起來,看起來很天真的。 他說:「社长,明天我们把没工作的人都叫过來,大家來烤肉吃好不好?」渡边马上明白还不是自己提供建议的时候,等过了今晚再說。 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說。 第七章 33 白石有一次为了拍广告,去了一趟威尼斯,他在那儿买了一个很精巧的面具。在看quot;歌剧魅影quot;时柳生告诉他,剧中所用的面具是威尼斯出產的。 真是很精緻的面具,他捧着它看了看,带上,熄掉灯,开始点臘烛。 quot;歌剧魅影quot;里,他其实蛮同情那幽靈的,他也最喜欢那幽靈。人是很脆弱的东西,疯狂了的人总有个原因吧!多半是很可憐的原因,所以,他骨子里是不那么恨羽多野的。 反正自己也还不是一样。 臘烛都点上了,有二十几支,昏黄的烛光幽幽移移,把气氛染得有些飘渺。 白石很喜欢这感觉,就像是身处在quot;歌剧魅影quot;中幽靈的洞里。他拿着一根浅紫色 的臘烛,走回沙发坐下,把银烛台摆到沙发旁的矮几上。他开始认真地來考虑这件事。 渡边已经回去了,羽多野现在在书房里,不知跟谁在讲电话,他没心思去管。他知道羽多野是什么意思,吃饭时所提出來的是条件,而不是计画,羽多野不可能是这么好心的人。是很能够吸引人去自投羅网的条件啊...,他叹了口气。 明宏,好几天没見到你了,现在如何?想我吗?他在心里說着。你愿意...这样赌吗?敢这样赌吗?用來下注的是你的一生...还有家人的喜樂。为了我,你会觉得这样值得吗? 白石犹豫了。 艺能界是非常险惡的世界,他不太愿意拖平野下水。因为是自己爱着的人,所以不愿意...。自己是已经來不及,救也救不了的了。从小便在这世界里长大,早已无可奈何地习惯,这张脸也早已变成了打在身上的烙印,不能再做回一个正常人。太迟了,认命吧!生來就是为了要如此地活下去的,认命吧!但是..,不捨得自己爱着的人也陷进去,一方面又口是心非地希望有他伴在身边...,他需要那双臂膀和胸膛。 是的,他需要那双臂膀与胸膛。 如今的心情重重叠叠,反反覆覆,就像是以前羽多野给他的俄羅斯玩偶,打开大木偶里是小木偶,再打开还有更小的木偶..,每一个木偶谨慎地笑脸里都藏着每一种不同的心机。 他在几上找到了银框的手镜,看着戴着面具的自己,那面具是个可怕的骷髏头,不是小丑。他曾想要买个小丑,又算了,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像小丑那样地值得人同情。 因此他买了骷髏,想像自己死了爛了以后头骨该是什么模样?镜子里带着面具的脸其实不会太过恐怖,老话說:恐怖的是人心。 他在面具下微笑,然后渐渐笑出了声來。 羽多野的声音忽然响起:「在笑什么?」 白石马上不笑了,丢下镜子。 羽多野环顾一下四周,朝小酒柜走去,倒了杯酒,边說话。 「又点着臘烛玩了?你这是什么毛病?把面具戴起來干吗?」白石转头望他,静静地。 羽多野回到他身边一坐,把面具摘了下來。 白石侧了身,半背对着他缩在扶手和椅垫里。羽多野凑近些,环住了他的腰。慢慢地,时间在走动。白石用手指划着镜面玩,他没有抬起视线,但他感觉 得出來羽多野的手在移动。身上的纯黑色浴袍松松垮垮,領口是被拉了下去,肩头的皮肤真是柔腻。他在等待着,等待臘油如水般地倾下,落到肩上的那一刻马上就凝结了,同时是火辣辣地痛楚。 「....!」果然來了。 「你考虑过了吗?敏?」羽多野把烛台放回矮几上,正好在他面前,然后轻轻拈起那一小片凝固了的臘油。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是吗?」羽多野看看那浅紫色的薄片,用手一捏,破碎了。「我倒不这么觉得。」 「那是他的事。」白石看着他又拿起烛台。 羽多野端详一下烛火。「我想你应该可以左右他的决定。」手缓缓地斜下。「我对你有信心。」 又來了,白石把脸埋进椅垫里。这次的规模比较大,不是一片,是一滩。浅紫色的臘油散落在白晢的肌肤上挺漂亮的,图案像朵花,好残酷的花朵啊! 「他是爱你的,你可以左右他的决定。」羽多野阴沉沉地声音扬起,又淡去。白石被他硬是转了过來,背对他坐在他怀里。 白石忍着,烛火就在他眼前,而他在羽多野怀里。疼痛使他的呼吸不太均匀,何况又正感觉到羽多野低下了头,把肩上的那一滩烛淚含进了嘴里。 一滴,兩滴...,臘油继续滑下,掉在他胸上,一片片地扩大着。白石无法 动弹地望着抖动的烛火,脑中浑沌,臘油断断续续地落下去,落下去,他想要叹息,究竟是为了疼痛还是为了...? 「呃.....。」他禁不住出声了。羽多野抬起头。「如何?」 「...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爱你。」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爱你....。」羽多野的手开始做别的事了。 「我......。」 唇被吻住了,白石僵硬地闭上眼睛,又想起quot;歌剧魅影quot;中的幽靈。电影里的幽靈比舞台剧里的要來得残酷与专制,他知道自己掉进的是电影里的世界,而不是每个人都用美妙歌声來交谈的舞台。 他等待黎明。 34 下课了,平野像是在逃难似地收好桌上的东西,快步走了出去,也不去理一下今天是多好的阳光。 他那大嘴巴的高中同学山本瞟見他出教室了,没命地追在他身后,莫名其妙的連声喊:「喂!平野!你最近是怎么了?青山大学的那群女孩要和我们去跳舞,你要不要來?喂!最近打电话给你总是理也不理的,怎么了?喂!你說话啊!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大得让整条走廊都吱吱喳喳了起來。 平野停下脚步,呼地一声转回身。山本只有一百七十二公分整整矮了他十五公分,見他这么可怕的气势不禁退了一步,声音也放小了。 「喂!到底怎么了吗?你是哪里不对劲了?」 平野全身绷得紧紧地答:「我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是.....。」 他打断山本的话。「你要是再烦,我就翻脸了。」說完就走。 山本傻在那儿不动,他实在是搞不懂,平野的脾气好是出了名的事,一向是很随和的,但这一个星期多以來完全变样了。不但不和旁人交谈,独來独往,連你打电话去他公寓都会被他三言兩语不耐烦地打发掉,让好多女孩好伤心。又突然骑起自高中后就早已不碰的机車來了,实在是太反常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山本当然根本不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个平凡幸福的大学生,就像平野还没遇見白石以前一样。平野已经被他的爱情拉向了丑惡的人性世界。 山本正在发呆时,平野已经走到了机車旁了,拿起安全帽。 已经..十一天,把今天也算上,十一天了...。白石现在在那儿?他再也耐不下性子了,他担心白石..,也明白白石一定是被羽多野软禁起來了,天! 他咬牙系上安全帽的带子,担心得要死。自从高中毕业以后他就很少骑車了,追求速度感的年纪对他來說已逝去,而且他以前曾经出过一次車祸,出院后就再也不碰了。父亲虽然想要买車给他,他却拒绝了。靠父亲的力量买車,这有什么意思!他寧愿等到出了社会之后再說。这个性迷惑了不少女孩,但他却没有真正地谈过认真的戀爱。那些交往只是年轻人间彼此都不关痛痒的游戏,他一直心如止水,直到......。 心痛又发动了突袭,他跨上車,加足油门长扬而去。 这几天又开始骑車,是因为他必须找些一定要专注心神去做的事來做,不然在电車里的那段空档会让他有太足够的时间去想白石,心急如焚。尤其是在和渡边通过电话以后,渡边没有解释白石为何不工作而在箱根,他也从那些流言传說找得出蛛丝马跡來猜想。应该是.........。 天啊,他不想去想!不想去想! 他不想去想这事是因为他不再装作看不清自己的心情,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情绪是加倍的糟糕。爱上了这令人憐爱也有够让人头疼的尤物,爱上了白石,他明白自己是找上麻烦了。一定会有羽多野的阻碍,还有其他的绊脚石。他知道用钱是买得到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旗下的人的,那么...,白石也是这样。他回想以前还在打工时的事,捉摸出了好几个名人应该是白石的客户,再加上白石放荡成了性。他自己就也曾送他到酒吧去,和那成打成打的情人们幽会...。他觉得自己真奇怪,真是奇怪,明知道白石是这样的一隻蝴蝶,却还是爱上了他。 这也是最初他迟疑了那么久的原因之一,直到那天晚上白石带着脸颊上的瘀伤,跑來公寓投进他怀里哭泣,他才肯完全相信白石是爱他的。但是..,就算他愿意付出感情,并且也无法再压抑自己不去爱他,他却不能充满自信地說自己真有那么伟大。去爱白石是一件需要无比耐力的事,他知道自己也只是个凡人,他没有把握。 他没有把握,可是他也清楚自己还是会像着了迷般地去做。就是因为着迷了,他便不能放着白石不管,不能弃那已被折磨到没有馀地去做任何改变的人儿于不顾! 机車流利地在路上穿梭,东京明快的街景亮麗,遗憾的是他的心情实在是坏到极点了。还不回东京?再不工作的话媒体要起疑了,快要回來了吧?不过,回來了又怎么样?不....不,这个现在不要去想! 现在只是一股脑地想見到自己心爱的人,戀爱这码子事用的不是脑,而是反射神经。 回到了公寓,他停車上樓,还没进门就听見了电话鈴声。匆匆地衝进去接起,是渡边。 「明宏?」 「嗯,是我。」平野急燥了起來。 渡边放下手中的菸,语气有些不稳定,不过终究还是狠下心說了。「敏回到东京了。」 平野握紧话筒。「回來了?」 「对,现在去工作了,这阵子该做而没做的事积压太多了。」 「嗯。」 渡边伸手翻了翻白石的行程表。「今天的最后一件工作凌晨兩点半结束,在中岛摄影棚。只是跟你說一声而已..,」渡边心中雪亮,这样做其实并不好,但是谁叫他很疼这兩个年轻人?既然輪盘已经开始转了,那就先不要去管它了,那些事..,让白石自己开口去讲。「没别的事了,你刚下课吗?」 「对,刚回來。」 「喔..,去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和你連络。」虽然渡边是这么想着,却又急着掛掉电话,彷彿自己做错了事一样。他知道未來很可能对最近做出的所有事都感到后悔,于是赶忙來不及似地掛了电话。 平野放下话筒,知道白石回來了就松了一口气。他丢下钥匙看向鐘,也刚好差不多,下午兩点三十五分。 渡边以后应该是会后悔的。 但平野在这一瞬间只想着,还有十二个小时。 35 凌晨兩点四十一分。 妆卸掉了,白石去洗洗脸,坐回化粧台前。摸起菸敲出一根,正想找打火机时,有人帮他点上了。 他的经纪人成田笑着收起打火机,一边问:「敏,辛苦了,弄好了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石懶懶地笑笑,喷出一片迷濛。「帮我去买罐咖啡好吗?」成田有点惊讶。「等回去了我再帮你煮吧?」 白石固执地摇摇头。「我想打个电话。」 「喔。」这下成田懂了,乖乖地被他支开,走出白石的个人休息室。 看着门关上,白石重重叹气,总算忙完了,好累。但累也就算了,至少现在他人在东京,不在箱根了。总算回到了东京,暂时不去想那些事了,他又再叹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明宏...,我回來了。他急着想說出这句话,想听到那厚实温柔的声音。电话响着,一声、兩声、三声...,他结结实实地數着。 可是一直没有人接,鈴声从十声响到二十声、二十五声、三十声...,没有人接,已经超过四十声了,还是没有人接。 这怎么可能?都几点了?白石并没有带錶的习惯,因为他不需要去看时间,不論在何处,总有人会为他报上时间,手錶对他來說毫无用处。同样的,他也没有戴饰品的习惯,人已够耀眼了,不用多装饰。再說,他不戴也是为了好拒绝别人的餽赠,送多了他到底该戴谁的禮物好? 他掛掉再打了一通,还是没人接,他紧张地听着,一直不掛掉,捨不得掛掉,总想着說不定就要被接起來了。究竟去哪儿了?他想着,直到成田开门进來。 白石切断电话。 成田放下一罐热咖啡在化粧台上,他随手抓起來拉开,心不在焉地喝。眼神有些愴惶,焦点到处亂飘,边喝边站了起來,胡亂收拾起杂物。 成田问:「电话打好了?我们回去吧?」 白石只点点头,成田觉得他好像有点和平常不一样。 他们就走了,白石心里上上下下,全身不对劲。平野怎会到这时间还没回家?他开始担心起來。他们进了地下停車场,成田替他拉开客货兩用車的車门,这种車适合用來做工作車,十二人座,空间够大装的多,出外景时休息又方便。 白石没魂似地上車,自己关上门,立刻又点菸了。成田依然觉得他有些反常, 一边纳罕一边上車开出去。这停車场有兩层,弯弯曲曲地爬上去,颠颠簸簸的,提着油门。 白石在后座情绪不安的全身都不舒服,神经质地抽着空菸,吸进去含在嘴里马上吐掉,重覆着这动作。 車子爬上來了,白石又吐口烟,偏偏头。車子正要转弯,他随意瞄向窗外,马上怔了一下,像触了电般地叫出声來。 那是谁? 「停車!」 成田吓了一跳,本能地踩下煞車。 車还没停稳呢!白石就把菸往菸灰缸里一扔,推开门下車,飞奔过去了。 「敏!怎么了?!」成田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糊里糊涂地转头找寻白石的踪影,瞧見了車头斜前方有部没熄火的中型机車。白石就是跑向那儿,呆呆地杵着不动弹。 「敏!你在干什么?!」他喊。 車上的骑士脱下安全帽给白石戴上扣紧了,望过來。成田皱皱眉。「平野?」 白石已经上了車,平野对成田微微笑了笑,把他带走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单留下成田傻傻地活像隻呆鹅。夜晚的街道冷冷清清,車灯寂寂地射向空虚,光暈里一片飞灰不停地打转。 炎夏渐渐接近。 第八章 36 机車飞驰。 心跳声配合着风的节拍,白石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想看見什么景物,只要感觉到现在这种感觉就好了。中岛摄影棚的地点处在比较单纯的半商业区,所以在夜里已是静到了不得了的程度。可是白石还是得戴着安全帽,好遮掩住他的脸。他真没想到,平野会來这儿接他。会在路灯旁等待,望見了車开出來,才推起安全帽的外罩。在透过模糊的烟色玻璃,总算看清了那坐在机車上的人是平野时,他的心几乎就要爆裂,想也不想地马上叫停車。然后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站着发呆,平野对他微笑,是有点疲累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那时的表情一定像个小学生,但他没有办法。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如今坐在后座,环着平野的腰,慢慢品尝着这种感觉,这种平凡而淡然的感觉,也不去管平野要把他带到哪里。 平野则不一样,沉着心情稍稍加了油门,說不清楚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现在所感觉到的感觉。他隐隐明白今晚是个关卡,羽多野不会那么便宜地就放白石回來的,等一下白石应该会告诉自己什么。 无論如何,先回去再說,他俩并没有玩什么在风中喊话的桥段,都心里有數是去平野那儿。車默默地向下北泽转入,一路上街灯那轻飘飘地灯光一段段筛了下來,落在漆黑的柏油路面上,車子粗魯地撞破这一块又一块的无形磨砂玻璃,向前进。 深夜車少得惊人,就彷彿白昼的喧闹都只是场梦一般,所以不一会儿就到了,平野在巷口停車。 白石还没來得及把安全帽拿下來,平野便伸手一把抓牢了他的手腕,一言不发的拖着他上樓去。为什么?只有平野心里清楚,这栋六层的单身公寓里的住户年龄全都不超过三十岁,其中不少还是大学生,夜深了还不睡。其实把白石带來这儿不太好,尤其是像上次的情形更是好危险,他必须什么都要顾虑到。 不过白石不知道,但他也不是猜不到,他早已习惯了,偶像在日常生活中就 像是个小偷,步步为营。 远远听得到细细的情歌声,大慨是女孩子在听吧!歌手唱得很是凄怨。 「摘下你的玻璃面具,但我不愿看見你的脸。为何相識得太晚?站在海岸上面对浪花,不去想因为爱你的艰难.....。」 平野用力打开门,兩个人都进來了。依然听得見那歌声,曲子快要结束了吧?歌词开始反覆。 「摘下你的玻璃面具,但我不愿看見你的脸...,」 平野放下钥匙,打开了灯。白石总算可以脱下安全帽了,他自己解开了带子,脱下來。 「为何相識得太晚?....」白石开口了:「明宏。」 平野害怕得不想回头,他真的害怕,这一回头堤坊就崩溃了。他只好低头掏出一根菸,叼上。 白石握住了他的衣角。「明宏....。」 歌还在唱。「站在海岸上面对浪花....。」 经过一番内心交战,平野还是很痛苦地回头了,近乎恼怒地转身接过安全帽用力一摆,右手撑在门上,撑住心里最后的一道墙。 互视着...,白石拿下了他嘴边的菸。 「不去想因为爱你的艰难.....。」 反正是再怎么想也不会消失的事实,不如暂时不去想。现在彼此都像是着了魔一样,不去想自己因为爱着对方的艰难。 平野低下头去,吻住那等待着的唇。堤坊崩毁。 什么都不管了,没有什么是值得管的,兩个身影逐渐溶合成一个,互相攀附,纠缠...,肯定自己的存在。在这一刻丧失记忆,忘掉理智,一切都化成泡沫破裂,过去不曾发生未來也不会來臨,只有现在。 人的肌肤的触感是很奇妙的,尤其是你爱着的人。眼、眉、睫...,滑过脸颊而到达下巴内侧。白石耐不住了,把脸埋进平野的肩窝,喘息着。 「說...你爱我,你爱我。」平野把脸颊贴着他的头。 「告诉我你爱我....。」 唇又接合在一起,舌尖盪着,擦过,分开。 「說你爱我....。」 白石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了? 「我....。」平野没說下去,他說不出口,就是說不出口。要說出那三个字对他來說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明明知道代表灾难的喷火巨龍就张牙舞爪地等在面前,他迟疑着无法去选择。望着人生的交叉口,想转弯,又不太敢转弯。 就这样地僵持了一会儿,白石最后还是没听見什么,这情形使他俩忽然冷静了下來。 平野不說,这让白石的呼吸停顿了。但平野的行动又不像在否认。 白石也不要去相信事情不是这样。平野就是說不出口.....。 有些自责,他只好双臂一紧,更用力地搂住怀里这个麻烦。白石說话了,声音闷闷的,含糊不清。 「明宏...,回公司來吧。」 平野用沉默给了他一个问号。 「回來吧...,我...」白石抬头,唇贴在平野耳旁。他是真的不管了,不管了,已经吃了秤坨铁了心,打定了主意,非要他不可!不管了,一旦被拥进这怀抱里,他就无法再去考虑任何事。 没办法,爱情大多是独佔欲很强的,有一些还相当野蛮。 白石把手环上平野的颈脖,湿润的唇和舌像在舔糖果般的來回巡弋在颈侧。 一旦确定是被爱着,人马上就变得贪婪起來,他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这段饱受渴望折磨的日子里,平野对他的爱几乎在他心中已转换成一种象徵。这象徵对身为明星的他而言,代表了平凡安寧的生活。现在他好不容易能走进那个世界里了,便好像是个短视的自殺者似地,享受着这看來完美的恬静,努力否定过去的自己,忘了自己可能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回公司來吧,总有一天那里会是我的..,不要離开我...。」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但quot;总有一天那里会是我的quot;已经足以让平野胸中响起警鐘。感到太阳穴一紧,便推开了他,望着他几秒,转身脱鞋,大步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心里亂糟糟,什么叫做quot;总有一天那里就会是我的quot;?这是什么意思?没错,他是知道白石是羽多野内定的继承人,但一直不是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应该是下意識在作祟吧,他对于演艺圈这个世界仍存有疑惧。猛然听見这句话,他无法反应,一时间转不过神來。 「明宏,」白石追上去,在他身旁坐下,急急地說:「回來吧,陪着我,社长有意让你接爸的位子,等他俩都退休了以后。没几年了,你应该能懂的,这是个机会,也只有这个机会了....。」 平野又掏出烟來,点上火,没看他。 白石继续說,抓住了他的手臂。「他不能永远活着....。」平野不說话,久久,才开了口。 「总经纪人?」 白石用力点头。「嗯,我们只能靠时间了,爸他也认为可以一试,明宏....。」 平野转过头來,望着他,眼睛里有一种近似绝望的神色。看見这神情,不知为何,白石忽然洩了气,不再积极了,颓然趴在平野肩上。 「这是你的决定。」他闭上眼睛,想起了渡边回答他的问题时的脸色。他是这么问的:「爸,你觉得如何?你的意見如何?」 渡边从公文中慢慢抬起头來。「关于什么?社长提出的那个计画?还是条件?」眼神很疲倦,几乎和平野现在一样,有一点已经无路可退的感觉。白石沉默并且胆怯了一秒鐘。「对。」 「这个就要看明宏了,是他的决定。不过当然,没有人能战胜时间。」渡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老实說,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就是害怕,隐隐知道有什么即将开始了。他是个很能干、经验丰富的人,所以更不喜欢这种害怕的感觉,表情很灰暗。「你的打算是有可能成功的,嗯。」 「爸....。」 「敏,其实你的心意已定了,对不对?那就别再问我了。」他叹口气。白石不說话。 渡边又开始工作。 想起这一段不算是很愉快的记忆,白石趴在平野肩上,觉得心抽痛了一下,好像被人指责了一样。渡边的那个表情彷彿在谴责他,谴责他太只想着自己了。 「但是,我爱他。」他在心里为自己辩护。爱情也都是自私与不顾一切的。 平野是个聪明人,听了白石那段话,想一想,便明白了羽多野是什么意思。刚刚好打中他这些日子以來不断担忧的事,打得还真准,quot;演艺之神quot;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名不虚传,自己斗得过他吗? 可是..,他低头,望望白石,实在是个甜蜜的诱惑。他清楚自己的心情是不能再回头了,要赌吗?不赌吗?他现在不想去考虑这些了,暂且不去想....。 他反手拥住了白石,温柔托起他的脸,凝视着那双依旧混亂的眼睛。自己的出现,仍然没有改善这一点,爱情是双方面的事,而同样的,痛苦也是双方面的事。 白石茫然地望着他。 他该做些什么,对心爱的人做些什么,好安慰他,可憐的宝贝,你一个人走得太久太远了。 「敏,我只說一次。」 白石瞪圆了眼。 「我爱你。」 白石的反应竟好似被雷打到了一样,傻了一会儿,转眼间满脸通红了起來,急急忙忙地像逃走般偏过头去。 他等这句话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总算等到了,又居然不好意思了起來。不过平野是知道他会这样的,以前曾经看过。平野就是爱上了这样的他...,不管外表看來再坚强精明,但对于自己则永远会害羞....,根本就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使得平野想要保护他,要保护他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平野必须保护他那早已被扭曲的人格,有太多的事.....。 平野沉着一颗心,重重地把他收进自己怀里。再次望見了白石的本性,他瞭解到了将要下的决定,其实只和自己狠不狠得下这颗心去那样做有关而已。 我可憐的宝贝....,平野暗想着,自己要去面对的事情,应该有好多好多。 37 黑暗是最能够浓缩时间的利器,在黑暗里人的感觉变得模糊,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和白昼完全不同。 软软的钢琴旋律终于告一段落,机器自动关上,嘎的一声,接下來的曲目便是一片沉寂。 「明宏....。」白石哽了一声,不安地仰起头。平野火热的唇正在他颈脖间蠕动,痒痒的,使他的感情膨胀,脑中朦胧,觉得无形的思想如今化成了实体让他碰触到了。冷淡的空气拂着肌肤,教他心急,禁不住伸出手去紧紧环着这个他所依附的男人。 总是会走到这一步的,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是在戀爱中的兩个人,不分性别,也根本没有心神去想到性别,一旦相爱到了一个程度,就一定会想要去佔据对方。这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他俩是相爱着的就好。 平野又再吻住了他,缓慢地,缓慢地细细品味,舌尖与舌尖交缠,不愿分離。白石把一切全交给了他,闭上眼睛,沉溺在这种感觉中。虽然从十二岁起,他便已习惯了与人肌肤相亲,但那都是单方面的、被动的。那只是为了达到某种明确或不明确的目标所使用的手段,有时是为了工作、为了金钱、为了情报、更有些只是为了排遣他的无聊。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的,太过于熟悉了,所以如今反而有些慌张,自己也觉得好笑,又想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他自己是不会明白的,不可能明白。唯一有资格去瞭解这件事的人,就是那个因为获得了他的爱而看穿他的心的男人。 现在,黑暗的空气对他來說是围墙,隔绝了所有关于他往事的回忆。在这一刻他丢弃了过去,在平野怀里受洗,脱下了虚饰的外衣。 平野狠狠地剥下了这些,他不需要去接受那外衣。他以前做梦也没想到过,竟有一天自己会这样地对待一个男人,这么地爱着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是着了魔了,但既然承认了这事实,便乾脆地面对它吧,必须要守护心爱的人。每个动作都是如此地自然,已近乎条件反射。他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已上癮了。他的唇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小腹那儿的肌肤,因内脏的温度特别令人眷戀。 爱真可怕,而平野只想弄清一件事而已。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虽然,他以前死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这样地对待一个男人.....。 不过这不再是重点。 小巷子口,似乎是有一隻小野猫在低低地细声叫,道路上是匆匆掠过的車声。东京其实还没有入睡,闹区中也许正有醉汉为了酒女争风吃醋打起架來....。人生也真奇怪,在同一个都市里能同时上演这么多齣戏。一架飞机越过了天空,翼上的小灯闪烁不定,引擎声闷闷地压下來,在夜晚听得清晰。 白石被感觉饜住了,是谁在吻?谁在吻...?他抬起下顎,溢出一声好似哀求的叹息,双手无力地翻搅着平野的头发。 飞机引擎的尾声恰好带过,吞没了它。 零亂的发梢,被弄皱了的床单,急促不稳的呼吸声,冷淡的空气逐渐被煽动起來了。互握的手指加紧力量,表情是飘浮的星星,汗珠昇华作了润滑剂。 「唔....。」白石的淚如轻烟般地悄悄溜下脸颊,眼睛对不准焦点,感觉太多了,追在他身后曲曲折折。一旦听見了耳旁平野的喘息声,无所不在的汗珠这次就又扮演导电体的角色,全身像是通了电一样地酸麻。 「明....。」 平野马上消去了他的囈语。 命运的怪兽蹲在房间的一角蠢蠢吐着鼻息,不知牠对这副情景满意还是不满意。不过平野脑中有些什么东西肯定是很不满意,思想不受人控制,它爱在什么时候冒出來,就在什么时候冒出來。 他绷得死紧的神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动作有点迟疑了起來,最后一关。不仅仅是世俗的道德观在作怪,还有些什么....! 他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白石由于再也无法忍受而不由自主地侧了侧身,平野的唇自然地贴在他锁骨上,然后就停了,停着不动。 你永远没办法预料,理智这玩意儿在怎样的节骨眼上会突然出现,不管你以为自己有多不在意。 我爱他!平野在心里喊。 可是...,太多压力了,有太多的事。在此时,他实在踏不下这一步了,但他的心意也已决定。他不愿意这样,走不出这一步。他寧愿陪在白石身边,照顾他,他选择了最危险的号码來下注。他投下的赌注不只是身体、命运、心,另外还有清白。一旦输了,他将会被迫背上自己决定不去做、并且真的没有做的事的责任,逃也逃不掉。 他的停止,白石立刻感受到了,知道他是下了个决心,但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紧张,屏住了呼吸,身体一阵僵硬。 白石什么也不敢想,又坠进了黑洞。心里有千万个想法,为什么...不继续?难道說自己终究还是要被拋弃?身体仍是火烫的,但心却冻结了,步调配合不來。他嚥下一口气,动也不动地像是在等待审判。 喔,不,天!别让他走....! 平野提起身子,望着他紧闭眼睛的脸,一时之间說不出话來。他也很难过,但就是莫名其妙地从欲望中醒了过來。他有点恨自己的个性,太理智了,可是现在还不能这样做啊!个性控制命运,他曾经听过这句话,而如今实践了它,只因他实在深爱着白石。 胸中的痛,是为了自己相信这样做是对的。 「敏...,你听我說。」他双手撑在白石身旁,关着他。 白石用行动表现他不想听,胡亂地攀住他的脖子,胡亂地吻他。 「敏.....。」 白石尖叫出声來。「闭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闭嘴!」平野使力箍住他在臂弯里。「敏!听我說!」 白石死命地抱着他,哭泣着。「不要走....。」 看到他这样,平野就没时间再去想未來可能要背负上的十字架,一味地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伤了心爱的人。 「我没說要走。」他一字一字地說。 眼淚已经糊了白石一脸,他听明白平野在說什么了。 「敏,我没說要走。」 白石放松了一点点,还是紧抱着他。「可是...,你...。」 「我答应你回公司,敏,我会回公司去的。我会陪着你,我不会走的,听清楚了?别怕,敏,我不会走的,我不会丢下你的,但是....。」 但是...?白石深吸一口气,没再听見什么。停顿了几秒,平野放开了他,坐起身來。 眼淚如泉水般地涌出,搅亂了白石的视线。不知道该怎样反应,平野答应不離开了,但....不!他刚刚做的事說明了他以后还是会组织家庭,结婚生子。不!不!他不肯碰我...,不!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正不偏不倚仰视着平野的背,这让白石更感到悲哀。皮肤与肌肉的纹理在微弱的光线下,彷彿涂上了一层会发光的泥灰,加强了质感与存在感。可是稀薄的可見度和眼中的淚却也让他看不清,有一种虚无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并不存在,只是个幻影,也许真是个幻影吧?是他迷戀追求着的幻影。 白石翻身,静静地流淚,觉悟到自己无法完全拥有平野。平野背对着他,努力地想要使自己不要后悔。 夜幕上高掛着新月,月牙如刀,切碎了心。 第九章 38 今天是星期天。 渡边原本到tbs电视台是要去看quot;seequot;这个刚出唱片的团体在电视特别节目里第一次打歌的情形,后來想起了quot;塑胶眼淚quot;应该也在那儿,便决定顺路去看一看。 昨晚,見了面以后怎么了? 成田在昨天晚上就已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默默听完,没发表什么意見。 他想,他俩该有了什么决定了吧。 在第三摄影棚办完了该办的事,他马上转向第一摄影棚,没找到人,问了工作人员,說是先暂时回化粧室休息去了。 渡边过去,永远像个小男孩般无忧无虑的秋野手里握着罐装咖啡,嘻嘻地笑着,对他打招呼:「嗨!爸!」 渡边看到他就禁不住微笑了起來,仔细想想,能像秋野这样活得那么不必用心机才是真正的有福气。出身于富家,一路成长都一帆风顺,虽然有些嫌太不知人间疾苦,但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見到人永远是笑嘻嘻的,让人看了很舒服。总比像白石那样的人生好,渡边想着,心中浮出了一丝丝自责,对白石, 其实他也有责任。 「爸,你是來看quot;seequot;他们的吧?弄完了吗?情形怎么样?」 「对,」渡边点点头。「他们表现的还不错。你们呢?錄了吗?」 「还没呢!才刚彩排完而已。」秋野說完一口气把那罐咖啡喝光。 「哦,克行和敏呢?」 渡边正說着,若林和成田就一起从化粧室出來了,若林脸色怪怪的,看見渡边便迎了上去。 「爸。」 「嗯,敏人呢?」 若林的脸色还是怪怪的,他是个很敏感的人,瞄了化粧室的门一眼,「在里面打电话,」认真地望着渡边,又加了一句。「打给明宏。」 这四个字非常有份量。 渡边怔了一下,精靈的成田开口问若林:「克行,要不要喝些什么?我帮你去买。」 「我要果汁。」 秋野在一旁探头探脑,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成田跑去买了。 「爸,敏刚才告诉我和成田說,昨天工作完了以后明宏去接他?上次社长为 什么突然停了他的工作,你还没解释呢。」若林轻轻說。渡边再确定他說了什么一次。「他告诉你们...?」 「对。」 渡边看看若林的表情,知道可以先把他放在一边,在这里也无法好好向他解释,还是过一会儿再說明吧。上次白石忽然休息一星期的原因,和上上次为何无缘无故的失踪,他俩至今仍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渡边不向他们說的理由,最主要是想让平野不曝光,还能有选择的权利,要不然一讲就完了。尤其是若林和白石个性上不怎么合,虽然感情是真的不错,但意見常常互相衝突,秋野又太天真。如果跟他们讲了,倒可能更闹出些什么麻烦,所以不讲。 不过现在,他已知道平野是下了决心要进入经纪人这一行了,不然白石不会自己向若林和成田露底,做出一种姿态來。反正这件人事决定一旦敲定,就得向其他资深干部放出点风声,为了以后也好办事。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吧?白石就顺便先下手为强了。 渡边伸手握住了化粧室的门把,对若林說:「我先进去看看敏,等等再谈。」他見若林是一脸「好,我等着!」的表情,便推门进去,不理秋野在他身后是 一脸糊涂,急着要问问题。 白石刚把行动电话放下,坐在化粧台边缘上,看那表情好像是想重重叹一口气。可是,他注意到渡边推门走进,于是这表情就顺理成章地不成立了,随手抓起一包菸來。 「打电话给明宏?」渡边开门見山地问。 白石也不躲避,乾脆衝着他笑。「对,克行告诉你的?」渡边知道他是故意的。「你们昨晚谈的如何?」 手中夹着的菸正举到了唇边,白石抬头望渡边一眼,点上了菸,吐一口,刻意故作矜持地抿抿嘴角,再轻轻地說:「他答应了我,要回公司來。」 渡边停顿了兩秒。「是吗? 」 「嗯。」白石虚张声势地弹弹菸灰,笑得好灿爛。「爸,你說我是不是应该马 上去向社长讲?」 他既然都如此挑明了,那渡边也不必客气。「反正你就是想惹火他就是了。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快去讲啊?」 「这是他自己的计谋,我们不是很听话吗?」白石看似不在乎地用力喷烟。 「坏就坏在你们太听话了,我们实在把你教得太好了,社长当初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渡边这句话的尾音薄薄的好锋利。 白石和他互望了一阵,不說话。 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为了要把他据为己有。 渡边說得很对,坏就坏在他俩太听话了。虽然这狀况的的确确是源自羽多野自己的计策,但他的动机当然是嫉妒,想让他俩受苦。既然如此,那知道了这决定,又怎么高兴的起來?越是听话,越是看得清楚他俩之间强烈的爱情,羽多野也就越不高兴。 他俩实在是太听话了,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决定了要在一起。然后白石垂下头來,格格苦笑了兩声。 「爸,别生气,我心里有數,我这一辈子是永远逃不开社长的。我也知道,你是在替我和明宏担心。」 渡边又心软了。「你们真的这样决定了?」 「嗯。」白石用肯定的眼神回答他。有人敲门。 「请进。」白石转身去把菸熄掉。 成田进來了,身后跟着秋野和若林。 「敏,该换衣服了,ad來說马上就輪到你们了。」若林敏锐地看看白石,又望望渡边。 秋野早就鑽进休息室去动手拿衣服了,有些气呼呼的。刚才他在外面问了半天,若林都不告诉他是出了什么事。成田又保持了经纪人对付记者的一贯态度, 什么都說不知道。 「告诉我嘛!」 「经纪人对于记者要保持沉默。」成田說。 秋野气得大叫:「我又不是记者!我是你的明星!」还是没用。 不过也不能怪若林和成田,他们真的不清楚其中内情,只是感觉到了一点儿而已。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至于那个quot;其二quot;,任谁也不知道。 「好吧,你们快换衣服!」渡边說,又回头看白石。「敏,那件事还是由我对社长說好了。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反正你们今天要工作到十一点。」 白石点头。 渡边就这样走了,成田对他行禮,经过若林身边时,他伸手拍了拍若林的肩 膀。 这意思是:「不急,有机会再說。」渡边现在急着要回公司。 39 白石其实在骨子里,并不是像他外表上所表现得那么快樂,一想起昨晚的事,他就心痛。 昨晚,他依在平野怀里,低声啜泣,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他想,平野没那样做,表示他要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他又想,平野没那样做,也表示了他无法接受这种肉体关係,总有一天他必须结婚生子。白石知道他是独子,认为他不做是因为心中强大的压力。如此一來, 总有一天会有人出现,那女人将和自己分享平野的一切。 那女人会慢慢地使他失去平野! 白石像是不敢正视这件事般地,用力闭上眼睛,感觉到平野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继续哭,但最后还是捨不得不把头抬起來,平野的唇由额头游移到了鼻尖,他撒赖地抱着平野,主动吻他。 平野起先只有接受,过了一会儿才被他带动了。可是温度仍旧升不到最高,就像一杯半冷的咖啡,依然香醇,口感却不一样了。 这个吻吻了好久好久,不断地加演延长,白石迷亂地吻就像把火燄一般,想要把这个男人给烧到沸腾。 遗憾的是,到最后还是只有九十度。平野把头放到他颈旁,贴着他的脖子,說话声自黑暗中冒出來。 「敏,别怕,我不会離开你的。」 白石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想要摆脱变本加厉涌出的淚水。哽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开了口:「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平野抬头。「你要我怎么做?」 这句话让白石眼中的天花板稍微变得明亮了一点。他咬着牙吐出字來:「从明天开始一直在我身边。」 明白了他的意思,平野忽然微笑了,细细地去吻掉那些淚珠。白石又重复一次:「从明天开始一直在我身边。」 平野微笑着又吻吻他的眼睛。「我明白了,给我明天一天的时间,我马上去办休学。你去跟社长讲吧,越快越好,我会是你的经纪人的。」 白石把脸埋进了他臂弯里。 「敏,别怕,我不会拋下你一个人的。对我來說,你最重要。」平野搂紧他。白石又闭上了眼睛。 白石真是太任性了一点,看看他对平野要求了什么!羽多野和渡边果然把他 教育的很好,說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想法都有用意。他根本是存心截断平野的 后路,迫他立刻去实践他的諾言,还只剩下一年就要毕业了! 不过平野倒是心甘情愿地就答应他了,没有什么勉强。没办法,因为他爱他。既然不能马上把身心都交给他,做出这一点牺牲,他不是很在意。 当然,他突然要休学的这个消息,对他父母是个打击,也许不太能原諒,可是他会尽力让伤害减到最低。他的心意已定,筹码已推出去了,他要用今后的人生换取爱情,用计谋求胜,这是场赌局!平野一点也不后悔,他很镇静。毕竟如此戏剧化的岔路,一般人想碰也碰不到,很少人能得到像白石这般的尤物。他告诉自己,要知足。 白石于是从他答应了马上休学这件事上找到凭持,至少他改变了平野原该走的人生,自己对他不是没有影响力的。心情比较稳定,悲伤和不甘心只会偶尔在他受伤的自尊心中映现。 今天平野就是去办这件事,刚刚白石打电话问情形,他說一切都弄好了,和白石约好了十一点他会去富士电视台見他。 现在再回到现实。 秋野满脸狐疑的脸突然在化粧镜里出现,白石正在卸粧。 「敏,你怎么在发呆?」 白石醒了过來,胡亂地赶快把脸上满满涂着的冷霜用面纸擦掉,一面对秋野笑笑。 秋野咕噥着。「这一阵子你总是怪怪的,出了什么事吧?」 「没有啊。」白石拿起喷雾式矿泉水往脸上喷。 「胡說八道!」秋野嚷了起來:「一下子突然感冒,一下子社长又莫名其妙地把你接到箱根去,其实你根本没生病嘛!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问克行他又死也不說,成田也一样........。」 若林正好推门进來了。白石从镜子里看着他。 秋野闭嘴了,不敢再說话。若林逕自踱到一旁,开始收东西,今天的工作已经 全部结束了。 「峻,别问他了,反正他一定不肯說的。」若林懶懶地說:「爸已经答应了我,他会找个时间对我们解释清楚,我们就等吧。」 秋野尷尬地点头,又望望白石,也去收东西。 白石麻木地把矿泉水的盖子盖上,看着若林的背影。 若林转过身,面对镜子。「只是,敏,难道我们不是你的伙伴,你不是quot;塑胶眼淚quot;的一员?我不管你和明宏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那不干我们的事。可是,为什么我和峻会是最后知道的人?!」音量越說越大。 白石定在那儿,在他还來不及开口以前,秋野已经叫了出來:「什么?明宏?这又跟他扯上了什么关係?」 门打开來,成田带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进來。平野! 白石一震,他们三个都看向他。成田无奈地笑了笑,平野带上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白石站起來,不顾一切地投入平野的怀抱。平野接住他,结结实实地把他拥在臂弯里。 40 渡边來了。 目睹了刚才的那个画面,就算是若林和秋野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已经由不得他们了。秋野的表情像是他经歷了一场浩劫,連嘴唇都毫无血色。若林硬 梆梆地沉着一张脸,看見渡边也不致意,抓着秋野,狠狠地把他推进車里。 渡边一头雾水,这下换成他搞不清出了什么事。 「爸,」成田等在一旁,好帮他俩关门,若林拋下了一句话:「我们知道了,哪时候能跟你谈谈?」 渡边愣住,望着車子远去,送他來的另一部車接着开了过來。凉风吹过,他听見白石在他身后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他回头看平野。平野默默地苦笑。 「我们快走吧,社长在等。」渡边想了想,最后还是这样說了。他们现在得快去青山。 坐在車里,白石不說话,平野帮他点上了一根菸。 渡边也在点菸,「我会跟克行他们說清楚的。」說完啪的一声甩上了打火机。 「明宏,你真的决定了?」渡边又问。白石不喜欢他的口气。 quot;明宏,你真的决定了?quot;,为什么要再问一次!他說的不算數吗?渡边把他当作是引诱浮士德的魔鬼吗?! 唉,他任性,真是任性。 但是话說回來,没有魅力的人是連想要撒娇都撒不起來的咧!撒娇算得上是一种特权,这特权只在特定的几个狀况下出现。比如說在亲人之间,情侣之间,或者是朋友之间有时也可以。另外还有一种情形,就是像白石这种quot;尤物quot;。他们强大的魅力使得大多數的人都不得不买他们的帐,不由自主地接受了他们的撒娇。 普通人都已经如此了,那自然爱着这尤物的人就更没有办法拒绝,根本是无药可救。 平野平静地回答渡边的问题:「是的,我已经决定了。」一边握住了白石没夹着菸的那隻手。 白石高兴地笑。 渡边随随便便地瞄一眼那兩隻交握的手。「嗯,好吧,我已经跟社长报告过了,他在等着你们。」 他们都不再說话了,在此刻,再多說什么全是多馀。車飞快向南青山驶去,一下子就到了。 白石抢先跳下車,一溜烟往樓上跑。 推开那扇厚厚的铁门,这公寓里仍是一样的摆设,只是不再回盪着quot;卡门quot;的旋律。那阴沉惡意的命运主题暂时躲藏了起來,如今只看見一室的灯火辉煌。 屋里的挑高很高,天花板上吊着一盏设计繁复的水晶吊灯,水晶坠子在空中静止不动。因为如今还没有缝隙能让莽撞的风猛然闯进这安寧的空间,扰亂一切虚假的均衡。 說不定有一天会的,这是有可能发生的。 不过,现在这一盏灯还是肆意散着耀眼的光辉,而羽多野随意盪着手中的杯子,坐在沙发上,任它之中的褐红色液体翻起层层波浪。 顶上的光辉与他脸上的阴影成正比,因为他在等,等了很久了。 长久以來,他心中也积压着和柳生一样的恐惧。毕竟白石是个所谓的尤物,所拥有的魅力是老天爷硬要送给他的,一般人难以模仿,价值贵重,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 从这个观点看來,白石实在是一件太危险的物品,很难能守得住的,羽多野和每个人一样深深明白这一点。有时他会后悔,自己为何如此想不开地把白石教养训練成这样子,一方面又为了自己的成就而觉得无限满足。他在童年时所受的一些伤害,让他不断地找寻目标來說服自己,才好相信自己不是个没有用的人,于是真的开创出了这一番事业。虽然用尽做尽一切丑惡的事,但万事有需求则必有供应!人類的欲望太大了,大到最后终于被欲望慑住心窍,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事物,悲惨地奔波终生。 表面上看來,现在他是很该满足了。可是,他也只是个人,也会犯错,他也 知道这一点。 他错在不该碰白石,尤物多半都是受了上天诅咒的。他又错在不该真把一颗心放了在白石身上,这小鬼根本不可以属于任何人,因为他傲慢、自卑、缺乏安全感、过份忠于自我、放任感情、佔有欲强。他实在是不该把一颗心放了在白石身上的,动了贪念就要付出代价,所以,现在他坐在这里,等待着无敌的时间把他们慢慢带向另一个关卡。 那个魔鬼推开门,跑进來了。 「社长!」 羽多野缓缓抬头,目光越过白石--他现在不是很想看見他--直直投向渡边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平野抿紧嘴角,接住了那眼光。 由眼睛來看一个人,羽多野的眼中有着岁月带來的隐痛、自信和经验,还有几分感伤、愤怒。而平野则坦然冷静、紧张,再加上决绝与...很奇妙地和羽多野一样,有着悲哀和无力感。 这兩个男人在互相打量对方,衡量对方的能耐。 当然在这一点上,羽多野是吃亏点,因为平野年轻,属于年轻的未來性是非常可怕的。况且平野不会不知道他的事业如何?外界对他手腕的评价?他虽然年长,但却比较没有把握,因为白石迷戀着的是平野! 但是平野心里也不能不怕,毕竟羽多野在演艺界的地位是要用quot;君臨quot;兩字才能形容的。 渡边带着他们兩个坐下,这沉默很让人不舒服。羽多野开口。「你就是平野明宏?」 「是的。」 羽多野牵动嘴角一下,这是虚势。「ok,好吧。」换了个坐姿,往前倾一点。 「我觉得你是个做经纪人的人才...,」他往白石那儿瞄一眼。「敏跟你把话都說清楚了吧?」 这个开场突然了一点,就是会让人一怔,怪怪的。可是没办法,从白石十二 岁遇到羽多野开始算,这十一年來所建立的局面和平衡是已经被破坏了,他们现在得再重新确立一个规矩出來。羽多野心里的急燥使他的态度不很客气,这是隐藏不了的,但他是在场的人中最有世俗力量的,因此他这样的态度便让气氛险惡了起來,每个人的情绪高张。 平野当然也一样,应答的声音很像是刚才投下滚水锅还没多久的义大利麵条,中间有根煮不软的芯。「嗯,敏对我解释清楚了。」 渡边拿出菸來抽,点火间注意到,白石在近乎贪婪地望着平野。 「我今年六十四了,」羽多野說:「再做也顶多做到七十四岁,只剩下十年來让我挑选公司下一代的高级干部。这时间看起來还蛮长的,其实用起來好短。这一行要靠累积的经验,所以我做决定一定要快,免得年轻人没有足够的时间歷練,我也不放心。」 他先暂停了几秒,又拿起酒杯看一会儿,才啜了一口,眼光停留着。「你愿意來赌一赌吗?渡边很欣赏你,敏又...,」他笑了兩声,抬起视线盯着平野,挑衅地。 「怎么样?我虽然老了,但我还没糊涂,」句子又中断了一下。「我也觉得你好,很好。」 「能获得你的称讚我非常高兴。」平野不动如山地說:「我接受这个机会,谢谢你。」 說完他望向白石,白石笑了。 渡边看在眼里,不太自在地继续抽菸。羽多野朝他做了一个探询的表情,问他的意見,只是脸部线条相当僵硬。 渡边对他的老板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有些想苦笑,心里想着:「总算问我了,可是就算我不同意,我拗得过你和敏吗?我可没有下注的资格啊。」 对羽多野,他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对白石,谁对这妖孽使得出方法?至少他看着白石长大是使不出的。反正,又没伤到自己什么。 还是等着看戏好了,瞧,这场戏正越演越盛呢! 見渡边只是苦笑,羽多野便缓了缓胸中堵着的那口气,逕自站起身,踱去酒柜那儿。「好吧,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喝杯酒來庆祝,香檳好了?我准备了。」他故意使劲弹开瓶塞,波的一声,声音好响亮,喷出的气体似乎是在为他发洩心中的怒气。 「啊!社长,我來。」语音还没落下,白石已窜到羽多野身边,接过酒瓶酒杯。有意无意地肩膀擦过他的肩,专心倒下了一杯酒,转头朝着他笑得很甜.。羽多野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出來,摇摇头,用右手食指背抚抚白石精细的 脸颊。 不过,他并没认输。 白石倒好了兩杯酒,正在倒第三杯。他随意把那兩杯酒端在手上,走向平野。 「你什么时候回來上班?四年级了,功课比较不紧了吧?要正式开始工作还必须等你明年毕了业....。」 平野連忙站起來,要去接他递來的那杯酒。没想到白石突然在他俩中间冒了出來,拿下羽多野递去的那杯酒推给渡边,自己把另一杯放到平野手上. 三个人同时看他。 他扯住羽多野的衣袖,伸伸舌头。「明宏他今天才办好了休学。」渡边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說:「你說什么?」 这个时机!白石抓得真不错啊! 白石回眸望望平野,寻求他的附和,平野于是对羽多野点了点头。 「敏說的对,我办好了休学,希望能早点开始工作。」真休学了?! 羽多野深吸口气,这是什么跟什么?白石居然玩这一手? 起先他脑中有几秒的空白,不过一下子便弄明白了,一定是白石要求平野为了自己而休学的。他有些生气,为平野气,白石对所爱的人要求的太多了!平野与白石的情况和他与白石不一样,是他把白石从快堕落到黑暗的边缘拉出來,培 育他成为一颗星星。論立场,他站在比较高的那一方。不管他做了什么,是他改 变了白石的命运,这宿命自他初次懈逅白石时便已注定,谁叫他一見钟情!他付出了心力使白石更加灿爛,他给了白石一切。可是,白石如今却要自己所爱的人为了得到他而付出一切!这是什么道理? 羽多野笑了,他笑了,笑中自豪又夹带轻轻的苦涩。他没有白养白石,白石刚交出了他的毕业成绩单。许多思绪飞舞在他脑间,闪出火花,那轻轻的苦涩味就算是瓦斯吧。 他创造出了一个八面玲瓏又狠毒的艺术品。 那隻被他驯养多年的蝴蝶现在好像想要逃走了。他知道自己不想让他逃! 是不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白石的心?!火花够多了,引燃瓦斯。 他眼里溅出精光。「在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里,我說的才算數,敏?」白石乾脆地也迎上去,一点也不畏惧。 「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我是你的孩子。」 渡边注意到,平野看着白石的眼神里有深情款款,也有心悸与恐惧。 第十章 41 白石又在玩弄那隻猫了。羽多野养了一隻猫,名字叫quot;鑽石quot;,是隻白毛金眼的暹羅猫,脖子上系着一根黑丝绒带,上面吊着一颗一克拉鑽石。 羽多野喜欢独自坐在午后阳光下,抚着这隻猫,当他这样做时,他就是正在思考。这隻猫个性很文静,但不爱人來靠近牠,牠觉得必要时牠自然会跳上主人 的膝盖,咪咪叫一声,然后自己也开始发呆。 白石喜欢跟牠玩。 香檳已经喝过了,虽然气氛不是很好,但依然美味。他们放下玲瓏的水晶玻璃酒杯时,鑽石悄悄走进來,绕着桌子走兩圈,叫着去找牠的主人。 羽多野抚着牠沉默了好一阵子,不作任何反应,他在思考。从刚才白石把那句话讲了出口以后,他就不說话,只举了举杯子,一口饮尽。 现在,白石把牠叫过去了。 「鑽石,來!來!」 猫儿跑过去,扭头打量打量平野,大声叫了一声。白石把牠抱起來,放在大腿上。 「來,鑽石,这是明宏,打招呼!」白石說。 平野注意到牠颈间的那颗鑽石,望向牠的主人。 「來,明宏,和牠打招呼啊!」鑽石叫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平野摸摸牠的小爪子。 牠冷不防用力抓了他一下,叫也不叫,抓完躲进白石臂弯里去。羽多野突然大笑起來。 「我养的猫和我养大的人一个模样!」 他的笑声好可怕,好残酷,教人好不舒服。 鑽石并没被笑声吓到,想要跑回他身边,但他挥了挥手,說:「你回去!敏,你带牠进去。我和渡边最好单独跟小伙子谈谈,你在这儿太碍事了,进去。」 鑽石很听话的又跳回白石膝上,咪咪叫。 白石斜下视线不看羽多野,拨了拨鑽石颈间掛的鑽石。他不想进去,可是,他又没有出声抗议。 羽多野和渡边的声音再次同时响起。 「你给我进去。」 「敏,你先进去吧。」 他这才动了动,不过还是看得出不情愿,抱着猫站了起來。直到平野也說了:「敏,进去房里休息一下,时间不早了。」白石抬头仰望他,好像想說些什么,又没說,双唇微开半闭。 平野心里清楚,就如同羽多野所說的,白石还是进去房里的好。反正也接近三点了,身为偶像,他也该为了美容而去睡觉了。而且,白石在这里,让他和羽多野都感到有点不对劲。兩个正在争斗中的男人,实在不需要那个让他们所为之争斗的目标在场,更何况那目标本身也会作怪。 于是平野对着痴望着自己的白石微微一笑,觉得要速战速决,依照他的战略优势选择了动作。他把白石拉近,在那唇上轻轻一啄,接下來想說:「乖,听话进去。」 但当兩唇接触时,白石却抓住了他的袖子,湿热的舌尖拂过,结结实实地舔了他一下。 平野愕住了。 此时情势转换成白石嫣然一笑了,他捏紧了声音咕噥:「喵喵喵,我是猫!」抱着鑽石溜进房间里,只留下一串笑声和一句:「猫要去跟猫玩了,不吵你们說话。」 他的确是件艺术品,由羽多野打造而成。 这件艺术品窜进了房里,风一般地。轻轻地带上门,背跟着紧贴在那儿。他放手让鑽石跳下地去,表情变得好冷漠,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望着门。 外面,羽多野和平野对望着,现在可以摘下禮貌的假面具了,不过做的是啥样的买卖? 羽多野开口了。「我一直知道他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沉默,这段空白的意思是:「而你呢?」羽多野递出了战书。平野明白。「他爱我。」 「小伙子,你胆子很大啊?」羽多野反常的点上一根菸,他平常是不抽的,但 有时抽菸这举动是一种有目的的姿势。 「没办法,被你们逼出來的。」平野回答的倒是实话。 「quot;你们quot;?包括敏在内吗?」羽多野惡意地扬起了眉毛。 渡边有些觉得,刚刚那句话也许让平野在这场角力舞中换错了舞步。因为他看見了白石自动走进去的那扇门只是虚掩。 白石背靠着门,抿紧了唇。 「他爱我。」 「那你呢?」 平野的一口气突然堵在胸口,好痛,好不舒服。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感觉,可是,他知道不能背叛自己。人性中自卫的本能现在正跟不理智的爱意作战,他人还在战场上,内心却早已肉搏得血肉横飞。 这肉搏战不需要上刺刀,但可也立不了纪念碑,究竟是哪一方胜利?终于,有三个字好不容易地从他嘴里蹦了出來。「我爱他。」 白石瞇起眼睛,小心地关好门,拎起在脚旁的鑽石躺上床去。 羽多野用力眨眨眼,把力量放在肩膀上,点头。「我明白了,你得到他了?昨晚?」 平野回答的这句话还好没给白石听見,免得他又痛起來。「我拒绝他了。」羽多野深吸一口气---。 「你拒绝他了?」渡边帮他问了出口,音调因惊讶而微微岔了线。 「是的,我拒绝他了,我只要他的心。」平野略显急促地讲:「我爱他,我答应他会在他身边,我想照顾他!我只要这些,我希望他能快樂,但是,」他一口气說完:「我只要他的心。」 羽多野深锁眉间,体认到了这个大男孩的确是块可造之才--他不得不說良心话—是会用心机的。懂得攻也记得守,并且守得非常含蓄,守得很稳。他终于瞭解了为何白石一直近乎张牙舞爪地望着平野,原本他还很为这件事生气,因为他不记得教过白石在这种场合要这么沉不住气,又没禮貌,虽然技俩用得还不 错。可是现在他明白了,白石着急是因为还没完全得到平野,甚至还被他拒绝了。 平野拒绝了白石,但羽多野不相信他不爱白石;或者說,他一定得相信。因为白石已经陷进去了,想逃都逃不了,于是羽多野只好相信平野爱他,一边防范着如果平野不爱他。如果平野只是利用白石...,羽多野会为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復仇。 但是,依照到目前为止羽多野所看見的,他相信平野是爱着白石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平野刚才說出那一段话时语气急促。 表情虽然十分平静,但语气急促,不管再怎么观察,都不像是经过排練过的。除非,唯一的意外是平野是个天才演员。 羽多野希望他不是。 不要說他疑心太重,他的确有必须小心提防的必要,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是白石先痴戀上平野的。要是平野是个野心重又心机深沉的人,那他实在有太多馀地可以从容地搞阴谋、计算脚步、追求权力的了。控制了白石,就等于是控制了未來的quot;男孩们的天堂quot;。他也可以先进入内部,之后再藉着熟知弱点再独立整倒它。可以耍太多技俩了,演艺界内就是如此,弱肉强食。 更重要的是,白石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如果他发现自己被背叛利用了,那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羽多野望着眼前那张年轻的脸,想着。在一旁,渡边却感受到重重的悲哀,他实在挥不去心中那股强烈的悲剧预感。 现在故事正式开始了。 他跟羽多野不一样。他知道白石有多接近无奈地深爱平野,但他也知道平野是经过好一番艰辛地内心挣扎,如今才說得出自己爱着白石。他比羽多野相信平野,正由于他相信,才如此害怕,虽然他并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当然是猜不出來的,谁也猜不到。羽多野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來。 「平野,你是独子吧?」 平野没說话,只点点头。他早料到会有此一问的,心头微微一紧,可是也知 道羽多野只能问问而已。羽多野又能怎样?他已先发制人了,他没碰白石。并且,他的演技虽然不像羽多野耽忧的那样精湛,但也不差。他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为了爱白石,为了能贯彻这意念,有时他必须不顾心中的痛苦与挣扎,把心放得狠一点。 「那以后怎么办?」羽多野冷冷地问,下面没說出口的话是:「你不用结婚吗?怎么跟父母交待?」 平野明白。「敏能跟我结婚吗?社长?」 他假装只听懂一半,故意装傻,也清楚羽多野知道自己在装傻,这反击实在是很漂亮。「只好以后再說了。」 「你說得倒轻松。」羽多野沉着心肠,倒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因为情势又已经改变了。 平野这时刚好把他不反驳的理由說出來了。「对于敏,一切都只能走着再慢慢瞧。」 說得很好! 白石这个人如水中浮萍,动向永远作不了准。他从來随心所欲,非常执着。勇于承认慾望,再去追求慾望。这除了本性以外,其他都是被爱他的人宠坏的。对付他,你只能哄他,等他出了一招才能拆一招,根本不可以有关于未來的计画。 这也表示对于他,你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胜利。 羽多野和渡边都扬了扬嘴角,他俩都同意这一点,没错,正是这样。 「不过,我不认为我会结婚。」平野补了一句。 「小伙子,看着吧,」既然情势都已如此,羽多野就不会再去多想什么,想也没用。他阴森森地冷笑,却又平淡地接口。「等着吧,事情就这么說定了。不过,我要你看好他,不准让他受到什么伤害。」 渡边看向平野,到了他要承諾的时候了。 平野扬眉,坐端正了。「我会的,我会用生命來守护他。」 羽多野点头,伸出手來。 在这兩个男人握手的那一刻,契约成立。 是的,大家看着等着吧,未來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42 「嗯.....,不对。」 台湾,台北,西门町肯德基。 王沁咬着根菸,无视于从头顶上的喇叭强力浇灌下的音樂声,皱着眉头,依然老神在在地瞪着一本日文偶像杂志,自言自语。 「嗯...,还是不对劲.....。」 「艾达,什么不对劲?」坐在她对面,正埋头苦写着报告的杜嫣琳抬起头问她。只瞟了一眼,便马上用很受不了的声音叫:「小姐!拜托你像个女孩一点好不好?!」 王沁莫名其妙地望向她。「干嘛?」 不晓得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杜嫣琳无奈地叹口气,一字一顿地慢慢讲:「把、菸、拿、下、來,不要那样叼着菸讲话。」 现在看得出王沁是在故意装傻逗她玩了,她眨眨眼睛,又故意用牙齿晃了晃唇上的菸。「这样?」 杜嫣琳胸中的某口气这下可哽住了。「拜托!你是女孩子耶-----。」 偏偏在她语音一落时,店内放着的那卷錄音带刚好也放完了,似乎是要换带,店内突然安静了起來。 在公共场所里一没有了音樂,气氛便不一样了,如今客人又少。杜嫣琳还來 不及去感受到这件事,王沁已经开心地拍起手來。 「看,你太厉害了,一叫全都没声音了。」还嘻嘻地笑着,这才把菸熄掉。「我叼着菸讲话又怎么样了嘛!」 看來她是没什么悔意,完全不知道反省。杜嫣琳悻悻地哼了哼,觉得自己也该拿出大姐姐的身段說她一下,咬着牙讲:「艾达,你是女孩啊!算我求你以后别再这么瀟洒了,好吗?ok?真受不了你!难怪你妈会叫,說搞不清楚自己生下的到底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王沁不以为然地扁扁嘴,拎起纸杯。「女孩就不能瀟洒吗?反正我生來就是一副军人脾气。」 杜嫣琳不作声了,懶得跟她争。要是不說,打死了都不会有人相信王沁是某高中音樂班的学生,还主修钢琴。她不但早熟得不像自己的年龄,并且一点也不像是人们心目中优柔有禮的quot;学钢琴的女孩quot;。一双手虽然纤细修长,但总给人一种quot;男孩的手quot;的感觉。做事大咧咧地,训她还是要像个女孩这些话根本没用,至少训过一百次,算了。而且就算是她的举止叫人觉得太男孩气了,但还没到会碍眼的程度,老实說,倒挺好看的。 只是,就像她的个性一样,搁到了女孩身上,便太男性化、太爽快不羈了。在人群中,她成了一个太不同的存在。要笑就大笑,幸好不会大哭,这在一般人眼里,很难理解。 当然,杜嫣琳在刚认識她时也曾困惑过。初識时她便感觉到,这个人太特别,想法也太奇異了。 她放下笔。「什么事不对劲?」 「你看这篇报导。」王沁把那本杂志丢到她面前。 是一篇关于quot;塑胶眼淚quot;的报导,记者到他们練舞的練习场去採访,利用練完舞后赶往下一件工作之前的空档,做个短暂的访谈。 「嗯,怎么了?不错啊!很帅啊!哪里不对劲了?」杜嫣琳的回答是正常歌迷的反应。的确,照片是拍的不错,穿着运动服满身大汗的男孩们的风采里有着青 春,教歌迷沉醉。 可是很抱歉,王沁并不是普通的歌迷。 「看字!不要光看图----!」不叼菸了,她叼着吸管說。 「看字?」杜嫣琳又把眼光转回去,还是又瞄了照片几眼,才开始讀。 王沁年纪不大,却真是个菸枪,这又点上一根了。她瞄着杜嫣琳认真地讀完。 「如何?」 杜嫣琳大惑不解地望她。「哪里不对?」问得很迟疑,显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沁苦着张脸对她解释:「记者不是在排練完以后去採访的吗?」 「对。」杜嫣琳点头。 「记者先碰到白石,白石对他打招呼,然后去冲澡?」 「嗯。」 「然后,记者才採访了其他兩个,採访完后白石冲好了澡,三个人一起照相?」 「嗯?」杜嫣琳掏了菸,依然瞪大眼睛等她的下文。 王沁吐出最后一句话:「为什么不等白石洗澡出來才採访?冲个澡用不了几分鐘啊!」 杜嫣琳愣了一下,連忙把视线又移回杂志上。 王沁說得没错,虽然說採访的是quot;塑胶眼淚quot;三个,可是白石除了一开始打了个招呼以外,其他根本没說什么。等他冲完澡出來,再一起照个相,访谈就算是结束了。这quot;採访quot;名不副其实,的确是挺奇怪的,为什么? 回答这种问题是王沁的拿手好戏,于是杜嫣琳的视线又转回來,等着解释。 「艾达?」 王沁喷口烟。「我說得没错吧?」 杜嫣琳很乾脆地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技不如人。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吵架了?而且是冷战。」王沁說着为了加强语气,还把右手食指竖了起來,一副很肯定的模样。 「....,」杜嫣琳专心地望着她,边喝了口可樂。「吵架?那是谁跟谁吵架啊?」 「你想呢?应该三个人一起接受採访才正常,但先有一个自顾自地先跑去洗澡,剩下的那兩个也没理他,就和记者聊起來了。去洗澡的那个回來以后,看來也没加入谈话中,一起照张相就算了事。你說是谁和谁吵了架在冷战?反正其中有兩个人是同一国的。」 「同一国....?你是說,秋野和若林兩个人都跟白石吵架?不太可能吧?怎么会同时跟他俩都吵了起來?」 「为什么不可能?」 杜嫣琳力图反驳,可是很可惜,她說不出來。 王沁继续說下去:「有什么不可能的?世上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要是不是这样,那我就再也想不出什么可能了。这情形的确很奇怪啊!到底算是访问了兩个还是三个?怎么看起來像是在各自为政一样?迷了这么久,你能举出什么類似的例子吗?而且一般就算是吵了架,总也该顾着面子,不在人前露痕跡吧?形象要紧啊! 这次可是公然让报导变得让人看得出很奇怪了!反常!而且,說不定这还是已经掩饰过的了呢!」 杜嫣琳不得不同意她的說法,不过,她觉得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的人,毕竟只有少數。 可是王沁說的没错,这是有点反常。私底下就算再怎么吵闹,也不能在记者面前露出什么。他们三个算得上是在演艺界长大的,不会連这一点也不懂。 的确反常...,正如王沁說的,有点不对劲。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杜嫣琳点上菸,脑袋里想着,脸上也就不自觉地摆出了这一副表情,看着王 沁。 王沁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又喝了口可樂,見她还是动也不动地望着自己,便问:「干吗?」 杜嫣琳没料到得到的竟会是这反应,平常一旦谈到这种事,王沁早就开始发 表演說了。怎么会这样?連她也反常了? 「那是出了什么事啊?」她傻了一下。 「我怎么知道?!」王沁叫了起來:「小姐!你以为我是谁?我们是歌迷啊!光凭杂志这些玩意儿,可以用來判断的资料实在太少了。我可以看出个輪廓,但从哪儿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杜嫣琳苦笑。没错,她们只是歌迷。不管再如何努力地去猜,都不是他们身旁的人,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对啊。」她无精打采同意。「所以我常常在想,这样追他们又有什么用?从开始到最后终究只不过是个歌迷,根本就是自己在做白日梦而已。」 王沁明白她的想法,这就是歌迷的无奈。喜欢一个人,但没法认識他。想見他,却被旁人认为是疯子。因为見到了他而高兴,又会被人、也被自己认作是在自作多情。其实付出的感情是一样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谁叫你爱上的是属于大家的公眾人物呢? 一見钟情的性质全都是规格一致的,单戀上身边的人和单戀上偶像,所得到的眼光却不公平到如此地步。 不过,王沁自认不是个未战便先认输的人。 「别說洩气话!」她用力捺熄了忘在烟灰缸里的菸。「开始时的确是歌迷没错,但是最后能不能摆脱这身分,就看我们自己了。」 杜嫣琳抬起眼光。「少說傻话,他们怎么可能.....。」 王沁扬起下巴。「军人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可是现在連敌方虚实、到底会不会有把握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可以这么早就下定論!」 第十一章 43 洗車,是若林克行最喜欢的休间活动之一,一个人东摸西弄地黏着他那辆車,他是个爱車的男人。 今天难得休息,他依旧在洗車。 银灰色的車身冲上水,再映上阳光,更有一种晶瑩的透明感。他满足地望着这画面,心却飞去了前几天晚上他和秋野在渡边家小聚,所听見的话语那方。 「我希望你们能瞭解,毕竟敏是quot;塑胶眼淚quot;的一员。」渡边以难得見到的阴鬱态度說。「可别告诉我說連你们都无法諒解他,这几天的冷战是怎么回事?」 「也不算是冷战,只是不太习惯他看着明宏的样子。而且就算要谈到諒解,我们也不是諒解他,而是諒解明宏。」看着身边的秋野訥訥地不說话,若林握紧酒杯,端正了眉毛的姿势这么說:「敏早就是出名的骨子里任性,我们怎会不知道?习惯了,也谈不上什么諒不諒解,你根本就只能不管他。爸,但是我会諒解明宏,峻大概也是一样。」 没人說话。 「戀爱中的人都是一样,說老实话,敏也的确有那股子媚气。他很漂亮,没跟他接触过的人无法想像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來。我和峻跟他搭挡这么久了,我们能够了解,我们会諒解明宏。爸,你儘管放心好了。可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敏的个性是有点歪歪扭扭的,也许以后会有麻烦。」 听他这样說,渡边又重重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几乎一定有麻烦!只是泼墨已经上了那一张白纸了,难道你能把它擦掉吗? 若林自己也暂时停顿了一下下,目光飘向手中的酒杯。在杯中,澄亮透明的冰块溶化了,混进了褐红色的酒液里去。因为光线还算是不错,只要你紧盯着酒杯看,似乎就可以把水和酒之间如何融合的情形瞧个仔细。冰块轻轻柔柔地、很斯文的由固体化为液体,一丝丝的沁进酒里去。兩种不一样的东西无法抵抗命运所安排的情况,正不由自主地要合为一体。 如果把那兩个人比喻成水和酒的话,那谁该是水?谁又该是酒呢?他想着。 平野是水?不,他应该是酒,所带來的化学反应爆发力惊人。水应该是白石才对,又或者这也不对,白石是块冰,晶瑩剔透、玲瓏的一块冰。你想抓也抓不住,并且是非常不稳定的,随时都会化去,随时都会消失。 他在十四岁那一年认識秋野与白石,他俩则都是十三岁。若林翻开了回忆的相簿,首先映在眼中的是一个清秀的无法形容的男孩,白石从小就是那么的漂亮,虽然家境并不是很好,但天生带着的一股气质却让若林在第一次見面时以为他应该是富家公子。其实秋野才是道地的公子哥儿,幸福又不知天高地厚。白石跟秋野比起來要深沉多了,但那是一种透明的深沉,由于他本身的光辉而教人迷惑。相識已有九年,若林很清楚,在某些时候,白石的风韵是連正常男人都忍不住会心跳的。面对那么圆润的一块冰,平野会被迷惑,也怪不得他。 可是他搅不清白石是怎么会爱上平野的。說平野是酒,这大概是没有错 的.....。若林认为平野是自己的好朋友,他知道平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个性也很好,很善良、很重情分。但平野的聪明令人看不清,他的平凡淡然态度使人无法把他看清,长年生活在复杂的演艺界,若林从经验中学到了一件事:不能把这种人看低。羽多野也是这样的人,平凡的聪明人拥有太多的馀地和可能性,别人因此推测不出他的脚步。 如此的一个人遇見了白石,若林怎么想都总是有预感告诉他这是祸不是福。他太瞭解白石和羽多野之间的关係了,并且事实上他还为了这件事和白石处得不太好。没错,白石是他的伙伴,但这并不表示他一定得容忍白石的一切。他不喜欢这样诡異不寻常的关係,他觉得白石根本不必那样做,难道說白石真是贪图那笔可能的遗產?他受不了这种事,他也认为白石不是这个意思。白石追求的是很虚幻的东西,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而若林虽然不完全懂得他,但至少知道他不是个拜金主义者。似乎他只是随着波涛沉浮漂流,目的地是可能永远都到达不了的梦中黄金城。 一面跟他们的社长保持着这种关係,一面又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平野,这不是 若林的价值观所能理解的情形。 「我总觉得以后会有麻烦,爸,这样子下去真的没关係吗?」他继续喃喃自语。 渡边根本不去回答他,也不试着考虑这问题的答案。因为儘管那兩个人现在已经算是勉强平安地通过了第一个关卡,但是从这件事发生开始,便一直是个麻烦,若林在說废话。 「峻,是吧?」若林是不会真让秋野不开口的,又眼見渡边没有反应。「你好歹說句话。」 秋野只是低着头,什么反应也没有。 「峻!你說话啊!」 被催促了,才总算开口了。 「你要我說什么?我该說什么才好?」恨恨地、有点恼怒地,秋野抬起头。「倒楣碰到了这种事,我该說些什么才好?!敏怎会....?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我..我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才好,我感到莫名其妙!那天在tbs,该看到的我们都看到了,可是那又能怎样?我们只能說我们知道了啊!克行,我觉得你想太多了。」他转向渡边:「爸,我没有意見,我不会插手的。」 他說话还真是支離破碎。 說老实话,秋野他至今还是不愿相信这件事,不要相信这个事实。儘管他如自己所說的一般,已经在tbs看过了那个场面,但是这个事实太重太不同了,他的潜意識如今只想要逃避,因为他是个不爱多用脑筋去思考未來的人,因为他从小就是个幸福的公子哥儿。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接受呢?」他暗想着,不过没有什么作用。那晚在他眼前发生的事的确曾经存在,身为目击者,他现在没有抗拒记忆的权利。可是他很不甘心,急急地还想找些东西好置身此事外,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情景。他的个性使他无法接受那些自己不会去做的事,因为他比较重视自己,并且也不擅长去模拟别人可能会有的心情。 于是,不想在戏中轧一角的他被放置到了这种剧情下,便不情愿地认为說其实随便混过去就好了。 若林忽然放下酒杯。「好,那你就去置身事外好了。」并且动作很大的点上了一根菸,这么說。 他认为秋野一厢情愿。他现在还是这么认为。 車已经洗乾净了,接下來就该上臘。他熟練迅速的替爱車上粧、整修门面,用优美的动作和海绵在車盖上画出一个个模糊的圆圈。 望着每一个旋转动作,他都在想着。天啊你看,从开头回到起点,又連接至另一个开头再回到另一个起点。每一个圆圈都是一样的形式,每一件事情的本质也都是一样的,总有着过程。从成名前直到如今,既然他俩和白石搭档了这么久,那秋野怎么可能真的完全置身于事外?生命是一场场的戏,当你身处在已习惯的舞台上,却发现多了一个本该不存在的角色,就算之后的戏码改变了,但你又怎能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继续理所当然地演下去? 他有点生气,有点失望。剧本已被平野改变了,神藉着他的出现反悔了以前所做的决定。或也许这并不是更动,而是早就安排好的。可是至少再也不会是他心中不断期望的东西,天啊,他一直以为....。 若林猛然停住了动作。 「峻,說不定你才是最聪明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喃喃自语,紧绷着的脸庞轻轻放松,忽然觉得自己是太多心了,太爱操心、太爱多管间事了。 因为在他眼前,完美闪耀的太阳逐渐开始西下,微风不经意地走过了他身旁。 44 而如今,日月依然飞逝。 经过了兩年多了,快三年了,我们暂且先跳过一些事吧,有些事以后再谈。又是一天。王沁背着肩上的黑皮大包包,长扬走过繁华得教人有点受不了的忠孝东路四段,手中握着一盒糖,时时皱着眉头、伤脑筋地望向它。 [要命,这小鬼,偏偏在我觉得应该减肥的时候送我巧克力。]她已经毕业了,没有继续考大学,直接开始以教授钢琴为业。虽然从四岁起便学琴,也学得还不错,但音樂一向只是她心爱的一项活动。她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惊人的才能,再加上喜欢悠间的生活,所以乾脆致力于教孩子们去认識旋律的美妙。她的家境中上,父母常被兄嫂接去国外小住,她一个人可以在台北自由地做想做的事。没错,她不是所谓的名师,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那种足以压倒眾人出人头地的才能,重要的是如何培养出关心音樂的习惯,她这样认为。 其实她做得蛮好的,学生们都很喜欢这个quot;大姐姐老师quot;。 眼看着就要满二十岁了,她照旧仍然是朋友群中的资料分析主任,quot;塑胶眼淚quot;的歌迷。她的个性没变,只是发型上有点变化,脸颊兩旁露出耳朵來,后脑勺剪得贴在头皮上, 是很峻峭的层次。不过服装倒还是老样,衣柜里有三分之二的衣服都是男装。可憐的母亲已经正式向亲友宣布:这个女儿实在是不爱穿裙子,当初想要再來个儿子的丈夫应该也可以满意了,她除了性别以外、其他都好像和男孩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老天啊!她可不要嫁不出去! 对于这个问题,王沁总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又快要昏倒的表情。 老实讲,戀爱这码子事,她没谈过。她一直自认不是美女,但别人却又告诉她說已经算是中上了。虽然也不是没人追求,而且还偶尔遇到男孩过來搭訕,可是她老觉得那感觉不对,怎么也放不下心去把它当作一回事。 「小姐,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每次听到这句话,她夹着菸的手永远突然停在半空中,像是一个还身在后台准备的新进演员被人冒失地推到了聚光灯下。 没办法,我还太小了。她这样喃喃地安慰自己。 这句话要是给可憐的妈妈听見,一定又有得惨叫了。 都几岁了,怎么还会小!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就只会让她操心。 不管怎么說,王沁如今最喜欢扮演的角色仍然只有兩个,第一个是quot;钢琴老师quot;,第二个还是quot;资料分析主任quot;。 她自己有点觉得,注意报章杂志上的消息,并且以此推敲quot;塑胶眼淚quot;这个偶像团体在舞台下的真相这兩件事,似乎已经渐渐转变成她的quot;嗜好quot;,而不再只是单纯的偶像崇拜。 她不晓得这个想法是从哪儿來的,它只是在某个时间一溜烟地就鑽进了她的脑里。为了得知quot;塑胶眼淚quot;的情报,她和朋友们都己养成了每月兩次去quot;检查quot;日文书店是否进了什么新杂志的习惯,渐渐地变得对于东京的流行知道的比台北流行还要清楚。听音樂自然也是以日文歌曲为主,并且不时地会忍不住去挑各报章杂志上演艺新闻对于日星报导的错误。这感觉其实挺可怕的,尤其是当你想起了八年抗战的时候。可是这些事真的已经成为了她的兴趣嗜好,她藉着这些事打发空间时间,又在这領域中找到了成就感。也许是真的有点没出息吧,但是再怎么說都不是在做坏事,她想,每个人的路途不同。 会沉迷至今,最主要的一点是她果然没负了quot;情报分析主任quot;这个别名,所猜测的动向都很准。反覆循环下來,也难怪会越玩越精,兴緻勃勃地不停猜下去。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有些人沉醉于益智谜题或推理小說一般吧。 远远地已经望見了att,她闪躲过挤在路口的人群,转进它身后的小巷。 今天的气候实在不错,是那种在台湾天气中极为少見的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只要穿一件长袖衣服便感到心满意足的暖春。王沁就正喜欢这如此的节候,每当它惊鸿一瞥地匆匆出现,她总是记着要把它紧紧地收在怀中。在这个下午,她虽照例穿着浅藍的牛仔裤,但配上了粉橘色。一辆机車从她身边长扬了过去,再加上一些些微风,颈间的丝巾便捲起了一波很淡很淡的水綠;投映在大幅的落地窗上,她不经意地偏偏头,眼光却越过了自己的倒影,直接拋向窗内坐在角落的那个女孩身上。 真是奇蹟,张晓玫今天居然没迟到。 「哈利路亚!」,王沁咕噥了一句,急急地奔了进去。 除了杜嫣琳,张晓玫是她朋友中的第二个美人儿。如果說杜嫣琳是颗狂野的黑珍珠,那 张晓玫所散发的就是粉粉的玫瑰光泽。及腰乌黑的长发,白晰的皮肤,甜美的五官,再加上那和杜嫣琳一色一样的喜好-----勇于穿能显露出自己的好身材的服装。王沁很喜欢跟她俩一起走在大街上,稍微保持些距離卡位在她俩身后,好尽情欣赏來往男士们脸上表情的反应,她觉得这是一大樂事。 张晓玫家境富裕,但兴趣却不在讀书上,虽然考进了知名的商职,却一个月不到就休学了-----原因是学校不准留过肩以上的长发,而若林喜欢长发女孩。在她们这一群歌迷中,她是继杜嫣琳之后第二个到日本去追星的,由于家境好,去的频率也就相对的很高,自然的,她也就成为了除了杜嫣琳以外王沁最好的现场资料來源。 杜嫣琳已经去日本留学了,以高分考过了日文能力一级的考试,也顺利地考进了在日本传播业、演艺界内算是名门的学校。一边打工一边讀书,另外最重要的是-----一边追塑胶眼淚。 塑胶眼淚这三年來已经脱離了青涩的偶像时期,进入了渐渐圆熟的成长期。正努力地要摆脱掉光靠脸吃饭的形象,而向着实力派前进。舞台剧、电视剧、唱片、广告、电影,转型得颇成功的他们个人活动增多了,活跃度也是一样。尤其是白石发展的更好,是同时期出道的偶像明星中最为发光的。而若林和秋野也都在前五名内,若林就才刚结束一齣舞台剧的演出,接下來白石又要开始。张晓玫上个月就是为了若林的舞台剧而去的日本,前几天才回來。 「玫瑰茶。」王沁对着相熟的服务生嘀咕了,这才坐下。 「真没想到,你今天居然没迟到。」对着穿着全身浅葡萄色紧身薄纱的张晓玫,她早早地就把菸掏了出來,边找打火机边說。 「你在說什么啊!好像我每次都迟到一样。」张晓玫皱起了眉头抗议。 「你是”几乎”每次都在迟到呀!只是”几乎”而已。」叮的一声银色的打火机被弹开了,她点上菸。「这次有什么可以跟我报告的?若林怎样?嫣琳还好吧?」 张晓玫盯着她看。「你关心的不是这些吧?」王沁笑了笑。「算你聪明。」 有关于平野明宏这个经纪人的风声早就在这三年间吹到情报分析主任的耳里了。 “男孩们的天堂”的水准整齐度并不只有明星而已,連大大小小的经纪人的水准之高也是 业界有名的。三年前,一向颇受歌迷们拥戴的成田突然被调职,换上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新人,这件事是不可能不在歌迷之间引起讨論的。记者不会注意到的小事,对要追逐明星的歌迷们却是大事,因为跟偶像身边的工作人员套交情也是很重要的事,对于长时间守候偶像进出的歌迷们來讲,确实的情报來源和至少不会被赶的保证是兩者不可缺一的。 何况,平野又是那么一个英气逼人的存在。 王沁手中有平野的照片(日本歌迷偷拍的,然后杜嫣琳再加洗给她),而且數量虽不多,但也不少了。大多是在进出工作场合时被拍下的,也有和白石一起入镜的画面。第一次看到王沁盯着那合照时的眼神时,当时回家渡假的杜嫣琳和张晓玫脑子中就浮现了一句话。 这下子可完了。 果然,她一开口就是一句:「这气氛不对。」 王沁她们是在平野正式上任后一个月就从日本歌迷朋友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当时杜嫣琳和张晓玫只是讶異于成田突然地被调职,没多感觉到什么。但王沁可就不是这样想的了,她是把这件事跟之前的一連串異常当做是有相关的因果,直觉地感到这其中也许有故事,尤其是等她知道了平野是从打工转到正职以后,虽然全无根据,但从此之后她就在心中的记事本上将平野明宏这名字打了个记号。 「跳过了实习经纪人这一关,又忽然调走老经验的成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她对杜嫣琳这么說。 「唉呀,艾达!就算是有原因也不一定是像你想的那样啊!」杜嫣琳叫。 「我想的哪样?我还没有想法啊,对这件事。我只是觉得有问题而已。」王沁伸手把叼着的菸拿下來,一边說:「不过我的第六感觉得很不对劲,等你去了日本,就会有更多情报了。」杜嫣琳给她带照片回來的时候,是去日本留学的第一个假期。王沁和张晓玫去机场接她, 好久不見了比家人还亲热,把行李交给來接机的爸爸先带回家以后,杜嫣琳就跟着她们跑去了圣玛麗。 然后带着一副吞了黄連的脸把照片交给王沁。 她那一张黄連脸并不只因为照片,还有她要讲给王沁听的故事。她知道王沁看了听了以后一定会有怎样的反应。 因为,亲眼目睹的她也有点王沁可能会有-----不,是一定会有-----的想法。 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王沁的理論有可能属实,但听了这么久,总有点被影响,对同性戀的排斥度不是那么高。就因为如此,她有点传染了王沁的眼光,关于白石和他身边的男人,比较能抱着一种”这种行为和态度是不是会在一般同性间出现”的观点來看。 而在她真正去了日本,开始几乎是每天紧追在白石身后以后的某一天晚上,她确实看到了些什么值得怀疑的事,这也就等于是王沁听了会高兴的事。 藏在她脑子里的这件事,形成了她这副如吞了黄連般不自然的反应。 果然,当王沁看了照片喷口烟說了那句话以后,接下來出口的就是:「嫣琳,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天蝎座的人是很能察觉别人的心事的。 「没有什么啊。」第一时间反应,她想逃避。 可是王沁又喷了一口烟,问:「那个”什么”是什么?」她哽住了,然后只好投降。 那天晚上她们这一群歌迷是在广播电台的门前苦苦守候,早过了十一点了,租屋在池袋的她一边在意着最后一班电車的时间,一边盼着白石的身影。现场播出的节目在近半个鐘头前就已经结束,他却迟迟都没有出來,不过也该快了,因为平野已经在五分鐘前把車开出地下停車场,泊在电台正门前。 一边想着明天学校的事和打工的事,杜嫣琳她一直张望着,视线的尽头,电梯口那儿冷冷清清。 忽然表示樓层已到的鈴声响了,虽然有一段距離,但在深夜无人的大厅里仍是清脆地回响着,传到了她们的耳朵中。 一个全身黑衣的影子伴着笑声从电梯中闪了出來,是白石,他出电梯时是背对着她们,下一个如舞似地步子就转向正面了。看來心情很好的样子,没有什么倦意。刚瞥見歌迷们时脚步顿了一下,但随即又大步往外走。 歌迷苦等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开始沸腾了起來。 杜嫣琳今天没有信或禮物要交给他,只是为了見他一面而來,在这种情形站得远有时反 而更能看得仔细,挤进人群里你可能只看見他的头发或别人衣服上的扣子,再加上杜嫣琳本就不矮-----一七一公分,站得远点反而佔优势,好让他能自己看見你。 远远看着他走近门口,杜嫣琳实在抑不住心中的讚叹,怎么会有人是这么帅、这么漂亮的!!距第一次亲眼看見他也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但每次看見他都还是忍不住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他的美麗好似是会增长的,每次見到都有新的魅力诱惑着你,尤其是这阵子,他那无形的光采似乎又增强了,越來越眩目。 想到这里,白石他已经出门口了,歌迷马上涌了上去。这时候杜嫣琳才注意到平野。 白衬衫,牛仔裤,背着兩个圆筒型的大包包。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没出大门,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白石。 他在笑什么啊? 杜嫣琳把眼光转回白石那儿,才发现他已陷入歌迷群中不可脱身了,无數隻手抓着他,連动也动不得。 一般是经纪人会在变成这种局面之前先带走明星的,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杜嫣琳看着白石好不容易回头,恨恨地朝着平野那儿瞪了一眼。 而平野呢? 杜嫣琳看到的是好温柔好温柔的眼神,就像是因爱意而故意作弄情人的那种眼神。咦?我看到了什么? 杜嫣琳还來不及想完,平野已经上前去熟練地把歌迷拨开,搂住白石的肩膀用力往自己胸前一收,然后就推着他上車了。 那动作是那么自然,由于身高差距,看來真像把他拥进怀里。 望着那银白色的車身长扬而去,杜嫣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讲完了。 「……………。」王沁陷入沉思,反反覆覆看着那些照片。 「我說的气氛也就是这种感觉,照片里的眼神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总有那里不对劲。」她抬起头來,「你能不能学一下那动作?」 「啊?」 「学一下。」 「喔。」杜嫣琳原本坐在王沁对面,现在挪到她右侧,尽记忆中的印象模仿了一次。 「我可不敢說一定是这样。」 「嗯,凭资料推断总有个限度,看來我得考虑去不去日本了。」 說來奇怪,虽然迷塑胶眼淚迷到这种程度,王沁却一直没去过日本。其实时间不是问题,就算高中时学校要上课,但总有寒暑假可以利用。钱也不是问题,她父母让她在课外时间去学日文,也认为旅行是練习会话的好机会。但她就是觉得没必要,杜嫣琳她们带回的情报和杂志上的资料已经足以让她悠游在自己的空想世界中,距離就是美,她有时反而害怕太接近。 「也许我是怕幻想破灭吧。」这句话她对谁都没說过,但在自己心中想过无數次。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那么死硬地认定白石是同性戀者,当然在日本演艺界流传的流言有左右到她,但是她又在想,是不是自己不愿白石和女人在一起才会这样想呢? 可能吧,她很诚实,不否认这个可能性。但她对同性戀没有偏見也是事实,从初中起她就特别关心这方面的事。而且由于她那男性化的个性,从小到大也遇过女同学对她表示好感,黏着她不放。所以她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也不仅只于逃避现实,白石那种中性的魅力是不管他本人是不是同性戀者都存在的,自然被吸引的同性也一定会有,问题只是在他接不接受。她喜欢白石,希望他永远都是被谁都会爱上的存在,大概是因为这样吧,所以她只愿远观。她对白石的感情太复杂了,一方面是单戀的对象,一方面又是她研究的目标,喜欢他,却又冷酷地拿他來满足成就感,希望他能好好地,却又想曝露真相。 看來太完美了,就使得她想要知道那皮相下的真实。 可是………,她低头又望望那照片。不清楚的画面,不清楚的证言,不能天真地一口吞下去,只是隐隐地从杜嫣琳的话中感到了一条线。那是条裂缝,如果这个男人真和白石有什么关係,就可能有条缝隙可以窥探美麗中隐藏着的黑暗的真相。 她相信自己的本能,白石那人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感觉。 她决定要去日本,但真正准备成行却是在拿到照片的一年多后。 「艾达,你什么时候要去跟你表姐拿机票?」 她吐口烟,「后天。說真的,若林刚演完那档戏,暂时不会有活动,你不一定非要陪我去呀,晓玫。」 张晓玫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嫣琳要打工也没什么时间陪你呀!你又是第一次去东京,有人陪比较好。反正若林那儿还有广播节目可以等,再說,依你的个性,会做出什么事來还真不晓得,有人看着比较好。」 「你看你說得我好像是什么來着。」王沁捻熄菸,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我又不会吃人。」 「說不准喔!」 她俩都不知道,事情在以后的演变,会是个怎么样复杂的故事。 第十二章 45 东京,南青山。 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无法习惯这种感觉,这种心里彷彿在闹消化不良的感觉,也其实他是对的,这种心里在闹消化不良的感觉,如果他习惯了,就是违背了他的情感。他那年那天下的那个决定,让他在每个这样的早晨心里闹消化不良,但是他的理性却又没法让他甩开一切,或說是他的本能?带着一颗绞动中的心,他也只能尽量地去想办法习惯这种感觉。 平野明宏,白石敏的专任经纪人。 把車停进地下停車场,他來这,接他的明星。 踏进这华美的客厅时总会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他立下誓盟那天晚上的事。 「我会用我的生命來守护他的。」 现在这句话仍然是他的生存的意义,他爱白石,他想在白石身旁。羽多野近來也逐渐放松警戒的态势,只不过,还是没有放开牢牢抓着白石的手。 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天不去六本木,而要來这儿接白石的理由。他打开卧室的门。 他的睡美人,还沉落在梦乡里。 自从他放弃学业成为白石的经纪人以后,这妖精似乎越來越有魅力了。像现在也是如此,完美无瑕的象牙色皮肤,紧致有弹性的肌肉,裸着上半身,那片光滑的背是不論男女都想用脸庞去磨蹭的------。 而他也这样做了。 我的人儿,美麗又残酷的人啊…………………。 「嗯……………?」感觉到体温和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蝴蝶似乎醒了,迷糊地翻过身來。 「明宏……………?」 他叫对名字了,平野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那心中消化不良的情形好了一点。白石把双手环到他的颈后,要他抱。 他紧紧地搂住他,先啄啄他的唇,再把脸埋到他的颈间,贪婪地吸着那股香气。 他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只有拥抱,只有吻,无法和他合而为一。 所以,羽多野才能继续一次又一次地佔有他,平野和羽多野心里都明白,这欲望无止尽的化身,一旦真碰到了心中真正渴望的蜜槽,是会头也不回地拋弃掉旧的,一直沉溺在里头的。 白石还是一样想要他,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平野依然跨不出那一步,这,也跟那天晚上一样。 平野并非完全对他没有肉欲,只是他心中属于物理的那一部份会发出拒否反应。他爱白石的整个人,从头顶的一根头发到脚尖,他也曾用唇爱抚遍白石的每一寸肌肤,但他总是在最后一步前停住。 这使得白石更渴望他。但也更悲伤。 白石是知道自己拥有着平野的整颗心的,当红的他,工作时间有时高达一日二十小时,平野在他身旁,照顾他,共同分享着时间,他知道平野眼中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但为何再怎么试这戀情终究就只能停在半柏拉图式呢? 谁也不明白。也许只能說平野是个爱上同性的彻头彻尾地異性戀者吧。他真的只是爱上白石的心。 「该起床了。」平野低低地在白石耳旁說着。白石用唇去堵他的嘴。 舌与舌交缠,交换口中的汁液,这是每对戀人之间都会做的事,只是在他俩之间,这行为除了甜蜜,更多了些许哀伤。 白石发出模糊的声音,伸手想要去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敏,不行。」他转头让嘴从那隻美味的章鱼那儿逃脱,抓住白石的手。「已经七点半了。」 「我不管……………。」那隻章鱼又逮住他,轻轻啃着他的下唇。 「排演不可以迟到,我还没让你迟到过。」他们兩人在进行一场角力。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迟到呢………………?」白石的鬍根搔得他下巴痒痒地。他把白石的头扶正,看着他。 白石直视着他。 为什么不让他在这情况下迟到?答案他俩都很明白。白石眼中浮出了一片乌云。 「我爱你。」而他要赶快把这片乌云打消。 「起來吧。」他放开手,站起身來,停了一秒鐘又忽然俯下身去把白石整个人連着被单一起抱起來。 「明宏!!」 「要我帮你洗澡吗?还是寧可选咖啡?」 「都要。」 「不可以都要。」 「那你帮我洗,咖啡在哪里都可以喝。」 「知道了。」 他常帮白石洗澡,他也知道这是白石试探他的一种招數-----看他会不会克制不住情欲。只是到目前为止,白石的兩种企图,都还没成功过。 他是很喜欢欣赏白石的身体,那么融兩性之美于一身的艺术品除了他现在只有羽多野能爱看多久就看多久了。但是就算情欲悄悄攀上他的心,他的理智总是会无可救药地出现。顶多是攻到一二壘,不管白石再努力也很少踩到三壘。这通常会让白石闹脾气,但是他也知道,无論如何,白石是不可能真的对他闹脾气的。 白石的企图之二是要看他会不会吃醋,把自己身上羽多野留下的痕跡摊给他看。但是他通常只会心里消化不良而已。平野是个一旦作了觉悟就很能认清自己立场的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和羽多野共有白石,他们当初的赌注中也包括这个。任性的白石从不管什么责任与义务、付出与得到,但平野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要是不站稳立场就可能毁坏自己的基石,所以他最多也就是心里消化不良而已,而且多半还不表现在态度上。 他这种方针常让白石去找渡边麻烦。 就像现在,帮白石洗头洗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 「喂?」用毛巾擦擦手,他接起电话。 「明宏?敏醒了吗?」就是渡边。 「醒了。」他只來得及回答这么兩个字,手机就被白石抢走了。 「爸!你知不知道,他居然不让我迟到!你說嘛,他可惡不可惡。」电话那一头的渡边扶住自己的脑袋。「你本來就不可以迟到呀。」 「一大早兩个人在床上,结果他居然不让我迟到!爸,你没有帮我骂他啊。」渡边还没想出这该怎么回答,平野就又把手机拿回來了。 「现在正在帮他洗澡,请放心,排演不会迟到的。」 「好吧。」渡边听着白石好像还在叫着些什么。「你做事我放心,对了,中午时你回公司一趟。」 「好。」 把手机放回牛仔裤后口袋,平野转回身來,对着一脸不满瞪着他的白石,打开龍头,面无表情地,把温水淋下去。 46 「就学舞來說?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毕竟涉獵过各种舞蹈的人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进入情况了,身体的柔软度也很够,又非常用功,就老师的立场來說,是个无可挑剔的学生了。」 白石一边擦汗,一边听着这齣佛朗明哥舞剧的舞蹈指导柏木回答女性杂志编辑的问题,抬起手來,又喝了口水。 柏木继续讲下去:「尤其是就佛朗明哥舞來說,舞者的身材也是很重要的。而白石他在这方面根本近乎完美。这齣戏会大有看头。」 这齣就快要开始上演的歌舞剧”亂丝”是齣悲戀的故事,也是从十四岁起就接受各种舞蹈训練的白石和佛朗明哥舞的第一次接触,他很是喜欢这种情绪强烈的舞蹈,跳起來很有精神、很有气势。虽然他才刚跟那女编辑开玩笑說这舞跳久了好像腿会变短。 不过,他虽然知道今天早上排練时会有採访,却没想到人这么早就到了。 「对了对了。」和柏木谈完,那叫饭岛的女编辑又转回到他面前。「我來的时候你也才刚到吧?热身运动做完了吃了早餐了吗?要是还没的话我带了三明治來,要不要吃一些?」 …………原來是这么一回事。 对于旁人对他的好感,他已经快要麻痺了,說來也没办法,他的外表和羽多野训練出的处世术使得他很难被人讨厌。所以对任何一种型式的试图接近都能处之如常。这时他就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问:「是你亲手做的吗?」 那微笑让饭岛脸红了。「嗯,我习惯自己做,比较省钱。」这女人,想显示自己是贤妻良母的類型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一边說:「那我就不客气了。」拿了一块。其实他根本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而且因为小时父母工作的关係锻練出一手不会比任何女人差的家事本領,从厨艺到缝纫,所以,对他玩这一手根本没用。 他咬了一口,咀嚼着說:「嗯,不错,法式沙拉酱也是你自己调的吗?」 「你嘴真精。」饭岛微微吃了一惊。「連这个也吃得出來。」 「这味道跟市面上的不一样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跟一隻手同时降下來。 「敏,咖啡。」 饭岛马上转向那个方向,笑容又扩大了点,「平野先生,要不要也尝一块?」平野把手中那罐热咖啡放到白石的手心里,转头看着饭岛。 白石则是扬起了眉毛。 如果說饭岛对白石的表情是想要获得好感的表情,那对平野的笑容则是“又有一个獵物出现了”的表徵。 这下换白石心里消化不良了。 虽然他俩几乎形影不離,但平野的女人缘却实在是好得叫白石不能不舒服,电视台、电台的女性工作人员,事务所里的女事务员,合作的舞群,这些女人们很少有人不对平野发生兴趣的。做便当给他,有事没事拉着他讲话,情人节的巧克力更不用提了。看着那一张张露着企图的脸-----在他的立场,那根本除了是企图以外不会有别的-----他就觉得胃里好像塞进了好几吨废纸,难过的要命。 平野其实在女性眼中是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那一种男人,坚实可靠,全身散发着一股男子气概。她们会憧憬和白石的一夜情,但天亮后还是希望回到平野身边。站在舞台上眩目的偶像在现实生活中显得不真切,自己能不能一直守住太美麗的东西也是个大疑问。像白石这样的男人没法给女人安全感,使得她们相信他会始终和自己一起守住兩个人小小的巢。所以悲伤的问题來了,到底是哪一方比较容易得到幸福呢? 但现在这兩个類型完全不同的男人是互相爱着对方的,这就不免要让女士们哭泣了。平野一向对周围女士们的进攻淡然处之,一是他心已有主,二是那主人不但不能带给人 安全感就連他本身也是很没安全感的。他一向什么都不回应,有禮貌的,但是顽固的保持距離。連上次連续剧拍完的庆功宴上,有个捨不得再也見不到他的女孩抱着他哭时也是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見面呢?」女孩哭着說。 「有缘份的话就会再見面的。」他回答。 然后,不用說,白石那天晚上的情绪很好。 就是这样,他是座冰山,能让他燃烧的只有那隻蝴蝶。而且为了未來,他还时时得硬起 心肠让蝴蝶伤心。 奇妙的平衡,每当白石伤心时,他就会让别人伤心。獵艳高手的他,总能找到华麗的女伴,想要气气平野。 什么时候他会伤心呢?比如說今天早上。 不过他还不屑找饭岛这等级的,浪荡的妖精喜欢更美麗的事物。 「不了,谢谢你。刚才帮敏买东西时我顺便吃过了。」平野对饭岛說。 白石慢慢喝着那罐咖啡,把剩下的三明治嚼完,柏木的声音就传过來了。 「怎样?敏,可以开始那段独舞了吗?」 他站起身來,上前去要化身为空气中的精靈。 也在这时候,从入口远远地传來了一声:「早安--------!!!」 47 「唔……………。」望月舞子皱着眉头,一面跺着脚。好痛。 从她的视线望过去,正是一场群舞,人体美麗的律动显示出力量,佛朗明哥舞特有的脚步声回盪在这空间中,更显得摄人。她的眼光一直定在同一点。 白石。 柏木說得没错,跳佛朗明哥舞是得有点身材上的本钱,白石高傲的下顎曲线在镜子中映的好清楚,胸到腰的弧度更是令人赞叹。有力的双脚踏出的舞步是那么精准,让望月又下意識地跺跺脚,把注意力放到地板上。 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能那么快进入情况呢?这样还算什么女主角? 望月是新进当红的偶像,这次的演出对她來說,是个大好机会,也是个挑战。原因有二,其一是虽然她从小学芭蕾舞,但也是第一次演出歌舞剧,成不成功对她日后的星路有很大影响。但也许是舞蹈的种類不同吧,至今她只是勉强跟的上而已,表现的虽然不算差,但離完美却还有一段距離。 人家也是第一次跳佛朗明哥啊!为什么就适应的那么好。她想。眼光再度转到白石身上,她感到心跳稍稍加速了。 原因其二,那就是,才进演艺圈一年的她在出道前,就是白石的歌迷了。 知道能和他合演舞台剧,她高兴的不得了。何况又是演出悲戀中的情侣。少女情怀总是诗,她从得知这消息的那一秒鐘起就抱着很大的幻想。演得是情侣耶!演着演着,不知道会不会弄假成真? 她因此非常努力練习,但是,却不好意思太过于主动接近白石。 白石一如对过去他所有的女主角一样,对她非常温柔,但,也仅只是温柔而已。这让她有点气馁。难道自己不够有魅力吗?他只是把自己当小女孩看? 这样想着,她想到大桌子上去拿水喝,走了几步,她感觉到了视线。 「脚痛吗?」是平野,「看你拖着脚走路,你的经纪人呢?」說着边走过來。 「他去拿下张单曲打歌时要穿的衣服了。」 「这样啊,你先坐下吧,是不是起了水泡?」平野拉过张椅子让她坐下。 「大概是破了。」她苦着脸回答。 平野皱起眉头。「那可不好,不好好处理的话是会更痛的,那还怎么跳舞?我帮你看看吧。」 「啊,」她慌了。「不用了不用了。」 「别客气,处理这些我可是很行的,白石敏的经纪人不是好当的。再說,就快要上演了,女主角的脚出了问题可怎么行?」平野說着就去拿包包了,回來后就叫她把鞋脱下。 这时群舞的排練结束了。 「好,大家可以去吃午饭了。」柏木說,然后马上就注意到了他们那边。「怎么?舞子,脚怎么了?」 「有个水泡破掉了。」平野代她回答。 「破掉了?」白石边擦汗边走到他俩旁边去,蹲下身去拿起望月的脚,她羞得满脸通红。 「是挺严重的。」白石长年跳舞对于这些事已经是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不过好好处理就好了,明宏,东西呢?」 「在这儿。」 看着白石熟練地处理,望月不知该說些什么话才好,只觉得全身的动脉都在跳,她是因为想見白石才进入演艺界的,而白石现在却在替她的脚上药!有种梦想成真的暈眩感包围着她,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的经纪人什么时候回來?」平野问,把她拉回了现实。 「他說尽快,不过没說准时候。」 「敏,我等下要回公司一趟,要不然就帮你和望月小姐一起叫点什么來这里吃好了?」 「也好。」白石已经弄完了,直起身來。「下午重头戏就要上场了,舞子还是暂时乖乖地坐在这儿一会儿的好。」又低下头去问。「缠得会不会太紧?」 望月踏踏那隻脚看看。「不会太紧,谢谢你。不过我想我经纪人马上就会回來了…………。」 「到时还不是要叫东西过來吃,」白石不当一回事地說:「怎么,公主不肯让我护驾吗?」望月的脸又红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样吧,我请你吃好吃的猪排盖饭。」白石拉拉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明宏?」平野已经在掏手机了。「二丁目那一家是吧。」 默契真好啊,望月望着背过身去讲电话的平野的背影。自己和经纪人之间就没有那么好的默契,也许是合作的日子还浅?不过就算是已经渐渐开始习惯演艺界的她也看得出來平野是多么细心多么优秀的经纪人。 「你跟平野先生的默契好好喔。」她对白石讲。 白石笑了。「日子久了默契自然就好了,而且明宏实在很用心。」看看她的脸。「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排練太累了?」 她不禁用手抚着脸颊。「是吗?」 白石笑着拖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别担心,还是个美人儿。」 「呃………,也许是我有点自己在气自己吧。」白石温柔的语气让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气自己?」 「嗯,一样是有舞蹈基础,一样是第一次跳佛朗明哥舞,我就没法像你一样那么快进入情况。」她低着头說。 「你已经很努力了。」白石轻轻地說:「而且芭蕾舞跟佛朗明哥完全不一样,我碰过的舞蹈种類比较多,也许就佔了便宜了吧。再說我出道比你久多了,比较知道怎样去调整自己,以前我们三个还没出道前就已经开过迷你演唱会什么的了,也遇过途中出狀况的情形,所以可能被锻鍊得好了点。」 「我知道,若林先生还曾经虽然途中出了意外伤了腿仍然把演唱会唱完吧?跟他那时比,我现在破个水泡根本不算什么。」 白石有点意外地望着她。「你知道的很清楚嘛。」 她知道自己說溜嘴了,那次意外是发生在塑胶眼淚快正式出道前,从高台跳下的若林挫伤了脚,但是还是跳完了那场演唱会。那只是场热身演唱会,不是很在意塑胶眼淚的人是不会记那么久的。 「你是若林的歌迷?」白石问。 抑制着蹦蹦跳的心,望月她拿出这一生最大的勇气,开口說:「不,我是你的歌迷。」 第十三章 48 「我不喜欢东京。」才踏出羽田机场大门,王沁就郑重地这么宣告。在她身边的张晓玫快要脱力了。「拜托,艾达,你才刚到耶!」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第一印象。」王沁推着推車往计程車招呼站那边走去。「第一眼就是一片无机质的感觉。」 张晓玫追在她身后。「你也别这么快下定論啊!!」 「天都快黑了,嫣琳說什么时候來旅馆找我们?」她瞄了瞄錶。 「七点半,她要到那时才下班,然后赶过來。」 「喔。」王沁面无表情地說,然后一转身对迎上來的计程車司机给了一个甜蜜的不得了的笑容,把旅馆的位置图递上去。只留下亲眼目睹这个变化的张晓玫在那儿目瞪口呆。 她们这群人去日本,多半住在乃木的青年会馆,那儿不但价格公道环境清洁,还有通中文的柜台人员,連打扫的欧巴桑都是台湾过去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儿離有名的六本木十字路口非常近,这也就等于只要走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到了白石所住的公寓了。 王沁这次來日本的主要活动地点,除了白石的公寓,就是排演场地的佐佐木摄影棚,和演出地点的帝国剧场。排演还有八天才会结束,之后王沁不想在帝国剧场等白石出來,那场面多半都只是車子呼啸而过,没什么值得观察的。还不如守在公寓的停車场要來得好点。 「上坡,下坡,上坡,下坡。」坐在计程車里,她看着已经降下的东京夜景喃喃地說。「好像是在坐云霄飞車,台北因为是盆地,平平地,所以就没什么感觉。」 「不一样吧,有没有來到东京的实感?」张晓玫笑着问。 「有啊,老天保佑我今天晚上睡得着。」王沁回答,她有些认床的毛病。「猜了那么久,终于要見到本人了,还真不知道事后会有什么感想。」 「你說白石?当然是比照片上还要帅囉!」张晓玫习惯性地拨拨头发。「我第一次見到他们本人时,最让我吓一跳的就是白石,真的是,真的是好漂亮。」 「漂亮是对男人用的形容词吗?」王沁說。 「可是只有这个词适合呀!你見过本人就会明白了。」 「嗯,人啊,有时太漂亮也不是件好事。」王沁放弃右手玩弄耳环的动作,正巧在这时候車子也转进了巷子内,停了下來。 下了車,进了大厅到柜台办好手续,兩人就拿着钥匙拖着行李晃到了位在三樓的房间,房间就像日本女孩一样,小小巧巧的,让穿着全身男装却又掛着叮叮噹噹的首饰的王沁看來站在里面很不衬。 她们的第一件工作是把带给杜嫣琳的”补给品”拿出來,不,应该說这是张晓玫的第一件工作。王沁一进房间就到处找菸灰缸,叮的一声马上又把菸给点上了。 看着张晓玫把那些台湾名產一样一样的从旅行箱翻出來,她又在唸了:「嫣琳应该付我们运费。」 「是啊,尤其是你。」张晓玫应。「二十本小說可是不得了的重量,艾达,把它掏出來打包吧。」 王沁是把那些小說平铺在旅行箱的底层,为了待会儿杜嫣琳好拿回去,得再用牢靠的袋子把它装好。王沁顺手把只抽了一半的菸往菸灰缸一拧,站起來开始作业。 兩个人就这样包装包装了好一阵子,突然,电话响了起來。王沁站直了拿起话筒。「喂,嫣琳?」 果然是杜嫣琳那很符合外表的略带沙哑的声音。「艾达,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我还没打电话回台湾告诉我妈这里的号码。」王沁說:「你现在在哪里?不是說要來这儿找我们的吗?」 「我现在在六本木十字路口这儿,刚才下班,懶得走过去了。你们过來好不好?吃饭也方便。」 「你是要我们带着那一大堆贡品行军过去?」 「不是啦,东西先放在你们那儿,等会吃完饭我再跟你们一起回去拿。」 「坐車方便吗?」 「你放心啦!叫晓玫來跟我讲,我告诉她我在哪家餐厅等你们。」 「ok。」王沁转身把话筒递给张晓玫,看看已经装好的大包小包,叹了一口气。 不到三分鐘,她们就已经踏出旅馆大门了。 走在乃木坂清幽的街道上,张晓玫转头问:「艾达,你对东京的印象还是一样吗?」 「这儿比较好,只希望六本木十字路口那儿不要跟忠孝东路一样。」 「那是不可能的,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六本木十字路口比忠孝东路还要热闹,尤其是它那边有好多电子萤幕看板,够让你头昏眼花了。」 「天啊。」王沁夸张地拍了一下额头。「你知道我最受不了这些东西了。」幽静的住宅区看似已经快要到了尽头,路的那一端有着光芒。 「为什么走到现在我都还没看到一个比我高出五公分以上的男人?」身高一六九的王沁說。张晓玫苦着脸。「真不知该說你是会挖苦人还是诚实。」 再走一会儿,她们就进入了大名鼎鼎的六本木十字路口的范围内了。 王沁抬起头來,左看右看,然后对张晓玫說:「你說的没错,我是已经开始头痛了。」虽然只是个规模较大的十字路口,却霓虹繁华。人潮挤得满满的,六本木这一带是舞厅, 卡拉ok,酒店和各种流行品的聚散地,时间晚一点时也可以看到王沁应该会有兴趣的东西 -----卖首饰的摊子。很多年轻人约在这儿集合一起去寻欢作樂,到处都看得到在等人的人。在这一片看似无秩序的秩序下,张晓玫拉着王沁转弯,到一旁的支道去,上了一间大樓通往二樓的阶梯。 穿着牛仔裤和低肩紧身红上衣的杜嫣琳在等着她们。 「艾达!嫣琳!」 三个女孩聚在一起马上开始了鸭子大会,让來点菜的服务生差点找不到机会开口。张晓玫一見杜嫣琳就开始报告王沁出机场时說了什么话。 「…………..艾达,你也太早下定論了吧。」杜嫣琳皱着眉說。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我很相信直觉。」王沁說着接过菜单又分给大家。 「尤其是在现在,在我走过那个十字路口以后,这感觉更强烈了。」說完便掏菸。 「六本木有什么不好的?那么漂亮,我是很喜欢的。」杜嫣琳喝口水,随手往菜单上指了一下,把它还了回去。 「是啊,你还把古诗给改了呢,什么”亂红飞过六本木”!」王沁关上打火机,猛然喷出一口烟來,看看菜单,点了菜。 同时望望通常点菜都需要很多时间的张晓玫,她俩决定暂时不理她。 「有什么可以說來听听的吗?」王沁问。 杜嫣琳刚点上菸,听了这话眼睛闪了闪,迫不及待地說:「平野的迷越來越多了!!」王沁挑挑眉毛。「哦?」 跟那些女性工作人员一样,追星的歌迷们也注意到了平野的那股平凡中透着不凡的魅力,变心的人不在少數。反正一样是追,只是箭头转了而已。因为”男孩们的天堂”的歷史中有经纪人到最后跟歌迷结了婚的例子,所以就要求得结局而言,反而是平野的可能性比较大也說不定。只是喜欢平野的歌迷虽然多,但也都深感苦恼,因为他不像其他经纪人那样好亲近,他是绝对不理歌迷的,如果說妨害到他的工作或是等的时候等的太嚣张了他就会不留情的骂人,什么信呀禮物呀情人节的巧克力呀一概不收。但是就像那些得到的待遇比较好的工作人员一样,平野越是刻意地保持距離划出界限她们就越爱,认为这样才有男子气概。所以了,情况是越來越严重,連其他的男性工作人员都会拿这跟他开玩笑了。 「上次理加又跟他跟到电車站想要交信给他,结果他甩都不甩。」一口气說了一堆歌迷是怎样想接近平野和平野又怎样反应,杜嫣琳停下來吃东西,都快要凉了。 王沁只是边吃边听,现在是吃完了点上菸静静地望着她。 「那白石呢?你上次打电话回來时不是跟我說日本歌迷說望月在出道前就是他的歌迷吗?演这种羅曼蒂克的戏,没有擦出火花吗?」 杜嫣琳吞下一口海鲜焗饭。「好像是没有,理加她们的舞者朋友說她好像是有想接近他,但是白石的态度都没什么,她好像使不上劲來似的。倒是舞者中有不少人也对平野有意思。」 「他的竞争率还真高呀。」王沁没什么表情地說。 「就是呀,理加她担心的要死,不过她那么漂亮。但话說回來,虽然她那么漂亮,平野还不是没理她。」杜嫣琳顿了顿。「好了,艾达,你现在在东京了,你打算怎么作?」 王沁又点上一根菸。「我打算明天先去看到本人再說,晓玫明天早上会带我去公寓,然后再到摄影棚,你会來跟我们会合吗?」 「上午还可以,下午我有课。」杜嫣琳回答。 「那上午碰了面晓玫就可以到若林那里去了。」 「你不要我陪吗?」张晓玫问。 王沁坏坏地拉拉嘴角。「上次若林不是对你笑了吗?现在他休息,說不定出來散步会请你到他家坐坐。」 「他们哪能出门散步。」张晓玫脸红了。 「又不是說偶像就不要过日常生活了,不过如果你坚持要陪我,我也不反对。」 「等我上完厕所出來再商量吧。」杜嫣琳站起身來,绕过桌子往厕所去了。只留下张晓玫看王沁抽菸。 「晓玫,我在想,嫣琳是不是喜欢上平野了。」 「咦?」张晓玫张大眼睛。 「她刚刚說的话有三分之二都是在讲平野,我是來看白石和平野的没错,但我喜欢的是白石。就算是帮我收集资料比例也悬殊了一点,你想想,有没有这种感觉?」 「这……………..。」 「只怕連她自己都还没意識到,她要是喜欢平野,那我的推論万一准了怎么办?」张晓玫想不出答案回答她。 王沁拧熄菸,喝了口附餐的冰红茶。「唉,世事就是那么难料。」伸起手來下意識地拨弄着耳环,薄薄地银片互相敲打出声音。 49 「艾达-----!你这样看起來很显眼耶!」张晓玫抱着头叫。 「我们是要去人家公寓偷窥的,你穿的这么目标显着豈不是反效果吗?」 「迷彩本來就是隐敝自己的花色呀。」王沁叼着菸,在戴耳环。等她转过身來,张晓玫更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綠色系的迷彩长袖衬衫,因为是男人的尺寸,所以把袖子捲起來,黑色紧身牛仔裤,黑色军靴,耳垂上坠下來兩个大大的银银亮亮的十字架,双手手指上加起來五个戒指,军用的手表,但右手上却又套了三四个雕刻繁复的银手环。这打扮就王沁的个性和气质是很合,但对于一大早要去偶像家门前站岗,就有点不适宜了。 「反正你不是說要躲起來吗?那样他们也看不見我们呀。」王沁悠悠地吐着烟說,瞄了錶一眼,七点刚过。 「而且,歌迷去追偶像都是希望他能看到自己,不是吗?」 「在工作场所外还没关係,但在他家门前等是被禁止的!平野是会过來骂人的!」 「你被骂过吗?」 「我都追若林,怎么被他骂!是听嫣琳說有歌迷被他骂到哭。」 「要让我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王沁把菸丢进菸灰缸。「你化妆化好了吗?」 「化好了。」张晓玫有点不情愿地回答。 「那我们走吧,可不要让他们溜掉了。」 话虽如此,张晓玫还是一直嘟嚷到出了旅馆门口。 从旅馆的巷口走出去,过了对面马路一直向前进,经过了便当店、便利商店,远远通过乃木将军的故居,就接近六本木十字路口了。穿过色彩没有夜晚那般浓艳的它,再经过一大堆还没开门的商店,望見了一个在二樓的酒吧招牌,就向右转弯开始下坡,途中有一个小小的公园,白石住的公寓就面对着繁忙的高架道路。因为是下坡,所以前一栋大樓比它高出了一大截,在面对白石住的那栋的小停車场对面有个平台,上面有个阶梯-----王沁可以很详细地說出來,但这一切却都是杜嫣琳告诉她的。 平台上栽着些矮灌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遮住了白石平常出入的侧门,张晓玫在 这里停下脚步,拉着王沁看看錶,快要七点半了。 「嫣琳不是告诉我歌迷通常都在后面那栋公寓门口等的吗?說是有道墙掩住往下的阶梯比较不会被发现。」王沁问。 「我有点紧张。」张晓玫按按胸口。「放你去見到他们不知会怎么样。」 「你自比是驯兽师吗?我可没……………。」王沁突然停下。因为她听到了侧门打开的声音。 「艾达……..!!」张晓玫还没压着声音叫完,她就一个箭步踏了出去。是平野,她一眼就认出來了。 是出來丢垃圾的,浅藍色水洗牛仔裤,白色polo衫。忽然有个人影飞了出來,他愣了一愣,本能地把视线焦点放到那边去,感觉到对方直直地在看着自己的眼睛,他也就打量了对方一下。有点奇怪的女孩,这是他的第一印象,虽然穿着男装头发又剪得短短地,但身上又戴了那么多首饰,不过很奇怪的,他并没有感到这兩项因素互相之间有什么不协调,也许是王沁从个性中渗出的奇妙地中性感吧,他并不觉得这样的打扮有什么不好看。 只是这女孩这样看着自己是在干吗? 「艾达-----!!」张晓玫也从那遮蔽处跑了出來,抓住王沁的手臂。 不是日本人?看这样子,难道是歌迷?对于之后跑出來的张晓玫他有点印象,”男孩们的天堂”里的其他男性现场人员常比评歌迷中的选美女王,条件很好的杜嫣琳和张晓玫都是名单上的前十名,他们也都知道她俩是台湾來的。那么,这个眼光锐利得不像女孩的女孩也是台湾來的,是她们的朋友囉? 看起來不像是个好对付的人物,平野在心中记下了一条,再看看王沁,要把她的脸记清楚。 王沁一直不动,盯着他。 第一次來追,就给个面子吧,别去赶了。平野这样想,走到放垃圾的箱子前把垃圾丢进去,直接就原路走回去了。 只是,他还是有点在意,那女孩的视线像把针似地,一根根地刺着他。 「艾达-----!!」看着门关上,张晓玫不但没放松,反而更握紧了王沁的右手臂。 「第一次見面,你干嘛像望着殺父仇人一样地瞪着他,这样他一定记得你了啦!等下白石出來你还要不要看?还是我们就直接到佐佐木去?」 「晓玫,很痛耶。」这是王沁的反应。被她說了,张晓玫才放开手。 「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歌迷变心了。」王沁揉揉手臂。「只是,喜欢上这种男人,如果他也爱你他就会把你当做他的一切,如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结果可能比喜欢上白石还要麻烦。」 张晓玫不去管她的评論。「那,艾达,我们直接去佐佐木那边吧,等下他一定会骂人的。」 「不,他不会的。」王沁反而朝着正面对着侧门的那段阶梯走过去,坐下。「至少今天不会。」 「为什么?」 「他的眼睛里没有那种感觉。」王沁把背包往膝上一摆,开始掏菸。「倒是有一种在对照人名錄的感觉,大概是知道我是从台湾新來追的歌迷了吧,应该会卖我个面子才对。」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这样?」张晓玫压缩着一张脸叫。 「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王沁点上菸。「而且就算他真來骂我也不怕,还有什么人兇起來能比我爸还兇?早就被训練的很好了。你要是害怕,你可以自己躲起來。」 王沁的爸爸是个十分威武的山东老军人,张晓玫見过,可以想像那种迫力。「可是………..。」 「好了好了,快去躲起來。」王沁挥挥手,又看看錶。「快八点了,大概就快出來了。」张晓玫虽然不放心王沁,但也没那勇气和强壮的心脏。所以还是躲到后面大樓的角角去, 不过从那儿可以看到一些些动静。 而这边王沁吐了一口菸,暂时陷入沉思,回味一下刚才的画面。 平野明宏……..,很神气的一个人,五官虽然不是完美无瑕的精緻,但比很多很多明星都多了一份韵味和气势。他猛然一看不像是会发光的那种人,也一定可以轻易地混进人群之中,但是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存在感。虽然才第一次見到他,王沁却对这点判断很有自信。他应该是那种被正当的爱情包围长大的人,因此有着平凡的特点。但他内在的什么却又透出不一样的光芒,这落差使得人迷惑。 正当的爱情,想到这里王沁不由得想到白石,如果传言属实,那么他们兩人的成长背景就是刚好相反。白石成长的环境绝对称不上正常,但这环境却似乎增长了他的光。兩个背景相反的人被摆在一起,是不是会因相異点而彼此吸引呢…………..? 她把菸拧熄在携带用的菸灰缸里,再点上一根,吐一口,抬起头,就又听到了刚才曾听过的声音。 她终于亲眼見到了白石敏。 一身灰色的紧身装,完美的半侧面,白石低着头撩着头发步出侧门,平野跟在他身后。忽而抬起头來,看見王沁,他有点疑惑地望向平野,平野对他笑笑,他就又戴上了偶像遥不可及的面具,直接往車子的方向走。王沁看着那兩个身影,心里浮上了一个念头。 这兩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太相衬了。守护者,和被守护者。 刚刚平野对白石的笑好温柔,王沁现在可以想像当年在电台门口杜嫣琳看到的是怎么样的眼神了。实在叫人不能不起疑心,那种温柔是当事人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它就是会散发出來,就像花没法抑制花香。自自然然实实在在因心中的种子而发酵出來的,就像酒一样醉人。 那么,接受的人呢? 看白石的表情,对他來說平野存在在他身后这件事就像是磐古开山闢地时就已被确定那样地理所当然。他就像是泡在酒里的梅子,让酒香醇,也因酒而更添风味。这兩个人应该就是这样的关係吧?彼此相乘,但是,会不会也彼此伤害? 我还需要多一点资料,现在下推論还太早了。王沁这样警惕自己。平野帮白石拉开门,白石懶懶地上了車,然后平野自己也上了車。王沁站起身來。 車子缓缓地经过她,離去。她把只抽了一口的菸蒂丢到菸灰缸里。然后等着不敢相信平野居然没骂人的张晓玫自己跑过來。 第十四章 50 那个女孩让他迷惑。 一点也不慌张,一点也不兴奋,一点也不动摇,态度近乎冷酷。 这一天在佐佐木摄影棚,平野在进进出出时都有一种自己在被人”研究”的感觉。而且还是被放到显微镜下的那种。 到了佐佐木,他一眼就看到了另外那个台湾女孩,穿着那么醒目的深紫色,让他不注意到也难。那兩个等在公寓的女孩等下会过來吧,他那时这样想。 结果也证明了他没猜错,等他下次出來到車上拿东西时,她们三个已经挤在一起了。一出來,就又是那锐利得不该像是女孩该有的眼光,在刺着他。 那是一种企图要讀穿他的眼神。 他觉得奇怪,她应该是白石的歌迷吧,那干嘛这样地看着自己。这眼光跟他以往遇到过的歌迷都不一样,其他的歌迷有些羞涩,有些热情大胆,有些满怀梦想,但都没有像她这样的。那么冷静,那么伺机而动,那眼神好像让他快要想起一个人是相似的,是谁呢? 羽多野? 想起这个人,他震了一震。 是有点相似,虽然平静,但眸中却有着不断的心思在打着转,这是一直边看着什么边在计算什么的证明。羽多野的眼神也经常是这样的,特别是自己向他报告工作上的进度的时候。就羽多野和他的关係和相互之间的立场,这不奇怪。但这个在今天初見的女孩为什么就用这种眼光看着他?又为了什么? 他有种没法好好形容的预感,自己在未來可能跟这女孩扯上什么关係,因为从今天早上在公寓前的情形來看,他觉得这女孩是个不会吝嗇行动的人。 行动?什么行动?就歌迷的立场而言她能对白石做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把車门拉上,上樓去。途中又望見那女孩带着一抹沉思的表情咬着菸在看着自己。他决定不要去理刚才自己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进了电梯。 踏进練舞室,他看見白石和望月一起靠在墙边喝饮料。 他又想做什么了? 自从望月脚上水泡破掉的那天起,白石跟她亲近了不少,虽然是一点点一点点地在推近,却是确实的距離。不但和舞者的大家一起出去玩,还要了她的电话号码。白石告诉他,那天望月跟他告白自己从出道前就是自己的歌迷了。他听了没說什么,只回了白石一句:「那她更玩不起假的。」 白石笑着环上他的颈脖:「你担心了?」 他是不会在意那些在白石身边的女人的,他反而担心白石会不会伤害到人家。会让他心里消化不良的只有羽多野一个人。他认为既然承认了自己心中的爱情,就要诚实地去面对,只爱白石一人,不听耳边的杂音,不管这蝴蝶要再怎么去飞扬。事实上要是他要认真去吃醋也只是给自己找麻烦,白石完全不传緋闻也不自然,所以你可以說他只顾着埋着头去爱,除了那些他不能给白石的以外。 而白石除了想气他以外是不会故意和女星交往的,这循环在他俩决定接受羽多野的赌局时的那一夜便开始,白石对他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所以这几年來是有几桩新闻传出,但都被解决掉了,那是因为白石实在是很会玩,他总有办法让女方先提出分手-----这也有一部份是來自他没法给人安全感吧。总之,到目前为止他的情史都结束的平平安安,只让平野在每次曝光时練就一手飞車衝出记者群的好技术而已。 平野走到白石的那兩个装着各式舞鞋的大背包那儿去,今天排演的进度不错,柏木很满意,看來是可以早点回去,天也黑了一阵子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白石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还有望月在问的声音。 没听到白石回答,大概只是笑了笑而已。 他默默地转身去饮水机那儿倒了杯水,随手抽起自他成为白石的经纪人以來就带在身边的东西,走到他们那边去。 「敏,吃药。」 白石望向他。「我只是打了个喷嚏。」 「你一向一感冒起來就很麻烦,现在天天排練身体又累了,还是小心点的好。」 白石看看他,笑了,感冒在他俩的歷史中是有特别的意义的。「好吧。」 「你总是把感冒药带在身边的吗?平野先生。」望月有点意外的问。 「是啊,忙的人因为抵抗力比一般人弱,只要一点病菌就可能搞得很大,望月小姐自己也要小心喔。」他笑着答。 「也对。」望月說。「我记得有一次塑胶眼淚的巡回演唱会就是因为白石先生感冒了才中途取消。」 她没注意到身旁的兩个男人的时间因她的话而暂停了一兩秒。那次演唱会。 在后台强撑着脚步寻找平野的白石。那是他们的开始。 「就因为有这种前例我才不得不小心的。」平野先从回忆中醒过來,转向白石。「敏,今天排練结束后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才說到这儿呢,柏木就走了过來了。 「今天就到这儿就可以了,本來就只剩下再修正的份的。对了,敏,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吃饭?」 望月望望白石。 「不了,谢谢。」白石甜甜地笑着。「我好像有点感冒,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好了。」 51 「不,爸,请你转告社长,我不过去,我感冒了。」白石握着手机,左手捧着一杯热茶說。 「怎么又感冒了呢?马上就要开演了,我这样讲豈不是让社长更担心?」渡边敲着笔說。「到底是怎么样了呢?」 「明宏說我感冒了,没关係,已经吃了药了。」白石啜了一口茶。 「叫明宏來跟我讲。」 「明宏-----!」白石举起了手机。「爸要跟你讲话,那锅粥让它在那边煮就可以了啦。」一直站在爐前怕那锅什锦菜粥滚出來的平野转过头來------其实是白石加了太多料在里面 了-----走过來接起电话。 「喂?」 「怎么会感冒了呢?这可不好收场啊,有发烧吗?」渡边问。 「不是,是他打了个喷嚏,为了以防万一我给他吃了药,结果他就一直叫着自己感冒了,没有那么严重。」 啊?渡边心里想。但是他一下子也就明白了,这几年來,白石只要是碰到”感冒”这兩个字反应就会不一样,总是趁机会跟平野撒娇。 看來今晚又会是一场拉锯战了。 「好了,我知道了,社长那儿我去說,你就好好对付他吧。」他叹口气。 「社长今晚要找他?」平野问。 「嗯。」渡边不愿多提,不想让平野心里不舒服。 他们三个人-----羽多野,白石和平野-----现在的关係,不,应该是从平野许下那句諾言开始算起的关係,是非常诡異的。相爱的偶像和经纪人共享着超长的工作时间,但白石还是会时时应羽多野的召唤去栖息在他那里。纵然几乎是共有人生,但平野和白石却没有住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要掩饰,一方面是为了让平野透口气-----只要他和白石在一起时他的心中就完全不摆其他任何东西。这虽然是令人感动的爱,但这爱也常使他自己感到难以呼吸。白石对于不能得到他所有的一切感到不满,但羽多野却奇妙地能体会他这种感觉。所以常常召唤他的鸟儿,儘管知道这样做平野又会有别的矛盾,这也是羽多野报復平野夺走白石的心的方式 之一。至于白石,他不是对羽多野没有感情的,只是那是一种近乎惯性的惰性,他也知道自己去羽多野那儿平野会不舒服,所以偶尔是不得不服从羽多野,也有些时候是要确认平野的心意,他会回去羽多野那华麗的鸟籠里。 再从另一个角度看,由于平野不能给他的某些东西,他也需要被满足。当然,可能的话,他更希望能满足平野。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只能用变形的行为來做到这一点。因为平野的性向是个正常男人,而且他虽然突破了一般认知爱上了白石这个人,却一直排拒着那种爱的进行法。 白石在性方面的第一个对象是羽多野,所以他心中根本没有这种分别。他不懂平野心中的纠葛,所以就自然会时时用他习惯的方法來表达他的爱,企图打破平野内心的墙。 比如說,在喝完粥以后半倚在坐在沙发上的平野身上把他的侧颈当甜点來嚼。 「敏,」平野移动一下身体。「你让我明天又只能穿衬衫了。」白石看看自己留下的记号,边轻笑着边把脸整个埋进去。 「不是說感冒了吗?不要早点去睡?」平野說。 「还没洗澡呢……….。」他把整个脸都鑽进polo衫的領口,贴在平野的锁骨上。 「那就去洗啊!不要在这里压着我。」 「你帮我洗就好了嘛……..。」他又开始去舔。 平野叹了一口气。「好,洗完就乖乖去睡觉,放我回去,好吗?」白石只伸出双手來攀出他的颈背而已。 平野把他整个人抱了起來,也不去理音樂还在放着,走到浴室,把他放了下來,开始帮他脱衣服。 这通常是白石非常享受的一段时间,看着那双大手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想着自己在他眼中映出的是什么模样?他多么想也伸手去解开平野的衣服,他知道在那布料下的肌肉有多么坚实,他希望能被那火热无屏障的怀抱所拥抱,但要得到不能拋开一切的情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却多是需要些努力的。 「明宏…….,你今晚不要回去了………。」感觉着全身的毛细孔曝露在空气下,他喃喃地說。 平野用打开龍头这个动作回答他。 「明宏……….。」他贴上平野胸前吻住他,兩隻手像蛇般地纠缠着。 我不会放开你的,要洗就兩个人一起打湿,但就算你不洗我也不会放开你。 他轻轻地用舌尖舐着平野紧闭着的唇间,右手稍微放松,沿着身体曲线滑到平野牛仔裤的拉链那儿去,毫不犹豫地拉下,探手进去。 平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始主动的回应他。这不是他投降的太快,也不是他心里就不挣扎了,他只是宠白石而已,在他能做到的范围内。在他所能容许的范围内,白石想要的都会得到。 从蓮蓬头落下的温热水流浮起的雾溢满了一室,兩个人影重叠在一起,忘情地吻着。白石的手煽动着平野的火源,而情人的唇则贪婪地啃咬着他的肌肤,一直线地往下降,直到最后含住了他。 「啊……..嗯………..嗯……..。」娇美的囈语声回盪在小小的空间里。 虽然走不到最后一步,但对情侣來說,不管是多少体温,都是值得分享的。对白石來說,只要是能得到的体温,都是必须珍爱的。 下一次他一定会给我的,下一次他一定会给我的,白石始终这样相信着,从那个月牙如刀的晚上开始,他就这么想,慢慢引領平野來到了这里。一点一点地引诱他,持续到他丢掉那些烦人的理智为止。总有一天自己会得到他的,如今白石仍是这样想,从未怀疑过。下一次他会拋下那一切,侵入我的。就算是这一次不行,但他俩仍拥有多得是的时间。因为他从未得不到他想要的人,这种经验更加强了他的信心,何况,平野也不是渐渐有反应了吗?他的抚摸不是越來越狂野了吗?他不是进步到习惯于用唇來取悦另一个自己了吗?他不是也能接受自己一样地來取悦他了吗? 「嗯……….啊…….!」 平野把白石又抱了起來,转向卧室。虽然心火热,但在底层的某一个冰冷的点他清楚地知道今晚自己还是无法实现白石的愿望。但是,至少想多做些什么來安慰他,而自己,也并不是說完全没有欲望的。只是这几年來,欲望从未能战胜他心中的什么,他爆发不开來,这 样的肌肤相亲,多半都只是应着白石的要求,而他回答。在途中他真正珍爱的是把白石整个搂在怀里的满足感,工作时做不到这一点,一直静静地在一旁望着他是种折磨。虽然不能真正融而为一,但变相地他只有在拥着白石的那一刻才能真切的认識到,这个人儿真的是他的。他的适应都只是为了要把白石收进怀里。如果可能,他希望永远环着白石不放手,兩人在孤独的所在,只有他们兩个人。 不同,但是一再反覆的渴望在彼此激烈地爱抚下溅出火花,闪在眼里,闪在心里,闪在无法抑制发出的声音里。那么甜蜜,那么互相呼应,那是比什么都还要虚幻、比什么都还要危险的火花。 52 「昨天我看你都一直盯着平野看,好像对他比较有兴趣。」杜嫣琳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对王沁說。 她们兩个现在坐在白石公寓附近的那个的小公园的长椅上,吃着顺路在便利商店买的早餐。 昨天晚上看着白石離开佐佐木以后,她们去和日本歌迷見面吃饭。张晓玫在那里得到了若林今天一大早要去打棒球的消息,因为要起得早,所以昨晚就住到同好家里去了。换成今天没课的杜嫣琳去睡她那张床,如今和王沁一起來等白石出门。 王沁喝口奶茶。「猜白石猜太久了,除了惊叹他的美貌以外得不到什么新情报,不如平野是第一次碰到,观察他比较好玩。再說,白石一直都在里面,你叫我怎么看呀?」 「白石那傢伙的确漂亮的不像人对不对?」 「是啊。」又是一口奶茶。「而且昨天早上我是在至近距離看到他,差点連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都闻到了。的确漂亮,神还真是不公平。」 「那么平野呢?」 「好男人。」奶茶喝光了,王沁拿它來当烟灰缸。「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兩个男人站在一起真是配得不得了?」 「就是說嘛!」杜嫣琳叫了起來。「让女人都没有立场了,而且,他们看着彼此的眼光-------。」 「让人觉得有毛病是不是?」王沁笑了。「我没想到我能在日本找到那么多同志。」 昨天在佐佐木,杜嫣琳把王沁介绍给一起在那儿等候追星的日本歌迷,同时也介绍了王沁的想法。 想不到马上得到了很大的回响。 歌迷们纷纷地把自己目睹的值得怀疑的场面向王沁报告,还有人从包包掏出自己画的同人志,让王沁很是吃了一惊。 「这件事在歌迷中的认知这么广吗?」她问。 和杜嫣琳交情最好、同时也是兼职模特儿的野上理加马上說:「只要是有在贴身追的都这样想,看他俩之间的那股亲热模样,想不怀疑也难。」 什么亲热样? 野上马上說:「就是飘盪在他俩之间的那股气氛,诡異的不得了。像去年夏天白石在拍片途中因为胃不舒服要臨时先去看医生,平野却因为有事只好叫实习经纪人送他去的那时候,他目送車子離去的那眼神就像是在担心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曖昧的不行。連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工作人员都說这兩个人的默契好到简直像是会传心术一样,說平野只要看一看白石就知道他要什么。在旁边观察久了就知道,平野对这工作的投入已经超出了工作的范畴,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白石。」 「那么白石呢?他的态度又怎样?」 「他就像生活在水里的鱼一样啊!也和我们生活在空气里一样,我只能这样形容了。」王沁才刚到日本一点点时间,但野上却已追他们五年多了,她决定相信野上她们长久以 來的感觉,更何况,这是爱着那男人的少女的感觉,应该是诚实地,因为又不是在中伤情敌。野上继续說下去:「以前成田和白石之间就没有这种诡異的气氛,成田虽然跟他也很好, 但一看就知道是工作伙伴之间的关係。不像现在,你真会觉得这兩个人是在谈戀爱。」 谈戀爱,经纪人和明星间的戀爱,那该是浓度多高的戀情呀。几乎每分每秒都在一起,这是所有戀人们的渴望,但一但成真却可能很可怕。因为是情人,不是夫妻,夫妻也没有像这样一天到晚栓在一起的。因为是同性,所以必须小心周围的眼光,更何况是视丑闻为致命伤的偶像。有多少的甜蜜就有多少的压力,这戀爱简直像是在攀登刀山一般地危险,紧追在后的歌迷說只要观察久了以后就会察觉,那么这戀爱有一天会不会被像獵犬似地记者嗅到呢 ------? 「艾达,你在想什么?」杜嫣琳的声音把她唤醒。 「没什么。」她不想透露自己的想法,站起身來拍拍牛仔裤。「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說着就把手中的垃圾丢掉,逕自大步地走下那坡。 「說真的,今天还去等可以吗?」杜嫣琳赶忙背起皮包,跟在她身后。「昨天平野应该是把你看得够清楚了,他來骂人怎么办?我可是还没被他骂过。」 「那等下你就躲在我背后,这样他骂的就只是我。」 「艾达!!」杜嫣琳加紧脚步跑到她身边。「你没看过他骂人的阵仗,我可是看过。」 「我们现在去,照这个时间,要不他们已经出门了,要不就算等到了他要來骂人也没那个美国时间來发表演說。」王沁指指手錶,已经快要八点了。「是一直走到停車场尽头是不是?」 在白石公寓的停車场的尽头右手边又是一栋漂亮的公寓,只是因为坡势,它的入口是往下的,怕被骂的歌迷平常要是要等都是躲在它向下的阶梯那儿,靠着左手边的矮墙,可以遮蔽。 但王沁还没走到那阶梯的第一阶,只在阶梯开始的平台上就站住了,转过身來面对停車场,脸正好对着他们的車。 「艾达!下去呀!」杜嫣琳叫。 「下去了就没什么好看的了。」王沁說,居然还掏出菸來。「人还在这里,大概就快要出來了,快躲好。」說着抽出根菸來。 「你呀………..。」杜嫣琳还没說完,就听到侧门打开的声音,她忙一溜烟地鑽到王沁背后去。 平野双手提着兩个袋子,朝車子走去。又是这个女孩!! 他望过去,正好王沁吐出一口烟來,兩眼直直地望着他。又是那种在思索的眼神,他不知为何感到有点火大。 这样看着人干嘛!那眼神让他有点莫名地恐惧。 偏过头去,他决定暂时不去理。打开車门,开始整理車内的东西,反正白石才刚被他拎起床,还不用太急。 今天是要稍晚一点到佐佐木了。 「他没反应!」杜嫣琳不敢相信地說:「他刚刚还看了你一大眼的。」 「刚才没反应,等下就說不定了。」王沁又吐出一口烟。「还是說我能够打破记錄?」 「打破记錄?」 「打破來这里等而不被他骂的记錄呀!」 平野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听着她们那边嘰嘰喳喳地在讲中文,觉得一丝丝不知从何而來 的不耐烦从心底浮上來。真是太嚣张了,对你客气居然就跩起來了,非得好好教训一次不可。于是他走了过去。 刚巧王沁也正在此时把菸拧熄掉。 他挡在王沁面前,說:「谁說你们可以來这里的?」 王沁抬头望望他,他真的好高!然后很明显地不理他,转头问杜嫣琳:「他說什么?讲太快了我听不懂。」欺负他听不懂中文。 「艾达--------!」杜嫣琳吓得把身体缩得小小地,抓着她。 这是平野第二次听人这样喊她了。这下他可以判定这就是她的名字。但他想不到自己人都过來了她还居然是这样的反应!虽然不耐烦变成微怒了,他却失去了发脾气的时机。 「给我走。」他只好控制着声音这样說。 王沁又抬头望望他的眼睛,再把眼光放平,停了兩秒。她想问:「你这样像座山似地挡在我前面,叫我怎么走?」 平台離路面有五公分左右的高度,平野又这样挡在面前,她要走非得往右手边跳不可。而且她注意到了一些东西,距離实在太近了,近到光都被平野遮住了。 她又回头问:「我们走吧?」杜嫣琳直点头。 「嘿咻!!」她跳了下來,迈开大步往迎面而來的上坡前进,感觉到平野的视线和杜嫣琳的脚步声,想起刚刚自己没问出口的问题,觉得要是问了,平野的表情一定会变得很好笑。 「哈哈哈哈!!」仰面朝着晴朗的天空,她也真的大声地笑了出來。 第十五章 53 「他一定被你气死了啦!被骂了居然还会笑!!」这不晓得是杜嫣琳第几次讲这句话了。 「我赢了。」王沁笑着說,把吸管咬了个稀巴爛,又伸手去摸菸。「因为实在好笑嘛!!你說,要是我真的问出了口,他要怎么反应?已经是给他面子了耶!!」 「结果他今天一碰到你的眼光就躲,平常他是不会这样对歌迷的耶!就算是早上,其实他用字遣词上已经算是客气了。居然到最后反而被笑!!他算是遇到剋星了。」杜嫣琳拈起一根薯条。 「帮理加她们报了仇了吧?」王沁也开始向炸鸡进攻。 她们兩个现在在佐佐木附近的速食店,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快五点多了,在漫长的等待中,休息也是必要的,歌迷们会换班去吃东西。她们刚送走张晓玫去电台等若林,兩个人就跑到这儿來了。 「可惜这事不能告诉理加她们,不然她们以后有消息都不告诉你了。」杜嫣琳說。 歌迷间的勾心斗角也是很厉害的,没办法,谁叫爱情都是同样规格。尤其是在以情报为重的追星族间,一点点事就会让往日的战友变成仇人。 王沁喝口可樂,现在在她心中的兩件事有一件就跟此有关。 杜嫣琳是不是真喜欢上平野了?要是答案是肯定的,自己的研究欲是不是该收一收了?她不想做出有伤杜嫣琳感情的事,但既然杜嫣琳已经认为平野对她的反应特别的话,那自己就应该小心一点了。虽然才來兩天,但她承认观察平野的确很好玩-----他对自己的眼光有反应,这样下去如果再细心点可能能抓住些什么,至少关于他对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些反应是个可以研究研究的问题。平野每次进出时都会确认自己在那里,然后很快地把视线闪开。王沁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太像是歌迷该有的,所以他的反应是出于身为白石的经纪人的本能的防卫呢……..?还是什么? 比如說是像有什么不得不隐藏的事以致于对他人探索似地眼光觉得不安? 王沁觉得自己应该要把对这兩人之间的真相的兴趣和对平野的兴趣分开,对的是事,不是人。虽然平野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男子,但她觉得自己对他的兴趣是因为他和白石的真相有关連。 所以她觉得应该在态度表现出这一点,尤其是现在她看反应很相信杜嫣琳喜欢上他了。对歌迷间的交友规则很是清楚的她知道要多多注意。 她继续吃着炸鸡,想起另一件事,这件事,才比较值得头疼。 今天早上和平野站得那么近,加上由于平台的高度和她平视时的角度的关係,让她看到了本來应该不会看到的东西。吻痕。还有平野身上非常新鲜的肥皂香味。 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她有把握自己看到的是吻痕。隐隐浮出的瘀血,一看就像是被用力吸过留下的痕跡。隐隐约约地藏在平野穿的白衬衫的領口,快要窥探不見皮肤的部位。本來应该是看不見的,只是刚好那时自己眼睛的高度和视线的角度弹到了那里而已。 吻痕,是谁留下的呢? 闻那肥皂的香味实在是非常非常地新鲜,那就有兩个可能。一、他在自己家里洗了澡才过來,也就是說是昨晚有约会。二、是在白石家里洗的澡。 第一个推論是可能发生在每个正常男人身上的,正常得不足为奇。但如果是第二个推論的话那就能让他和白石间可能存在的关係从她怀疑的領域走出來,进入现实。 没听过理加那些日本歌迷說过他有女朋友。 可惡,她在心中隐隐骂着,今天早上的情形让她不得不快走,没法子再多观察些什么。但是那吻痕已经深植她心了。 「艾达,」杜嫣琳的声音让她从思想中醒了过來。「你在想什么?看你把那鸡腿吃成那副可憐模样。」 她这才发现連骨髓都被她咬了出來。 「没什么啦!」她用纸巾擦擦油腻的手指。「只是在想望月舞子会不会和白石擦出火花,要是会的话,她可是第一个梦想成真的歌迷。」 吻痕的事,现在还不能跟杜嫣琳讲。 「是吗?我倒觉得机会不大。」杜嫣琳把杯底的冰块咬得嘎嘎响。「她不是白石喜欢的那一型,而且我也不觉得白石是那么好钓上手的。」 「說得倒也是。」王沁把可樂喝光。「怎么样?我们走吧?」 「走吧。」杜嫣琳站起身來端起托盘。 背上背包,王沁跟着她的背影,把垃圾丢了,走出速食店。朝着佐佐木走不到八百公尺,兩个人就同时「啊!」的一声。 平野。 她们「啊!」的并不光只在途中遇到他,他平常也常常出來帮白石买东西的。她们「啊!」的是,他手中捧着好大好大一束玫瑰花。 好漂亮好漂亮的一束玫瑰花,顏色是深红色的,花瓣上闪着近似天鹅绒般的光芒,但让一旁路过的路人也忍不住回头多看它一眼的,却不是因为它的美麗。 而是因为它的數量。应该有超过一百支。 平野全然无视來來往往的那些目光,抱着它往佐佐木的方向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杜嫣琳急急地說。「这么多花。」 「是去帮白石买的吧。」王沁皱皱眉头。「不过这是要送给谁?」 平野的腿长,已经过了佐佐木门前的那条斑马线了,再下來马上换红灯,于是王沁她们只能被挡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他大步走了进去。 原本等在那儿的日本歌迷也早已注意到了,看着他进去,然后马上围在一起议論纷纷。 「难道是送给望月的?」王沁伸手摸摸耳环。「但是为什么?」 等到她们终于能过马路时,那束玫瑰花已经在樓上引起一阵轰动了。今天是望月的生日。 望着那一大束玫瑰花,她感动的眼睛都要红了。 「祝你生日快樂!」白石浅浅地笑着,接过那束花,让她捧个满怀。 「谢谢。」望月把脸埋进花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來向他道谢。 「别客气,」白石說:「其实我才应该跟你道歉,等下大伙儿帮你办派对我没法去,事务所里有人快结婚了,要办婚前派对。」 「没关係!」望月兴奋得脸都变得红通通的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玫瑰花,可以摆满我房间了。」 「怎么?没人追求我们的偶像公主吗?真是没长眼睛的,下次有时间的话跟我约会吧。」白石笑着。「我带你去看晚上的海。」 望月的时间在那一瞬停了。 「嗯,嗯。」她只能这样应着。 「好了,明宏,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去晚了佐藤又会怪我不给他面子。」 正在和柏木确认明天的排練时间的平野转过头來,看了看錶。「是差不多了。」 「那我先走囉,公主。」白石对望月笑笑。「再說一次,祝你生日快樂。」 「明天見。」望月觉得有点飘飘然地,似在云端。 平野背起背包,又和柏木打了一次招呼,就带头走了。在樓下,野上咬着牙說:「没错啦,今天是望月生日。」 「那么他是要追她囉?」身旁有人在问。 「送那么大束花就算不是这意思对方也会误会。」 「好好呦!!望月算是美梦成真了,白石就算不追她也该满足了。」一群女孩,在那边嘰嘰喳喳。 白石下來了。 她们全围了上去,除了王沁和杜嫣琳。 平野帮白石推开車门,白石含笑地环顾了周围一圈。然后他们就走了。 「好,」野上咬紧牙关。「今天我们去唱卡拉ok,唱到心里舒服了为止!!」 54 「啊-----!没想到会唱到那么晚。」 「今天真是多事的一天。」 深夜,王沁和杜嫣琳走在六本木的街头。 「你不是說理加已经变心了吗?怎么白石送花给望月她会那么生气。」 「看着自己喜欢过的帅哥去追求别人心里当然不会好过。」 「结果不但自己卯起來唱不說,还不许人走。」 「早知道会弄到这么晚,就叫晓玫一起过來唱了。」 「算了,她今天----喔,不,是昨天了-------一大早就起來去看棒球,接着又追了一天,让她早点睡吧。」 「那我们呢?早上先是被平野骂,晚上又是卡拉ok大战。」 「好了啦,不管怎么样都好,反正你今天又只能睡在我们那儿了。」 「是啊是啊,明天早上还有课呢。」 「辛苦了,不过,嫣琳。」 「干嘛?」 「我饿了。」 杜嫣琳站住脚步。「你怎么不早說,我也这样想。」 「去便利商店买东西带回去吃?」 「不。」杜嫣琳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带你去一家好棒的拉麵店吃麵,怎样?」 「好啊。」 「那就向右转-----!!」 她们拐进深夜兩点多的小巷。 王沁又把菸掏出來点上,觉得喉头有点不舒服,但她不管,仍深深地把烟吸入肺中。街上听得見的只有稀落的車声,东京闹区的夜原來是这么地寂寞,她想。在经过一个小小地停車场时,她不经意地望向对面。 「嫣琳。」她拉住她。 「怎么了?不是說好了吗?」杜嫣琳回头。 「那是白石的車吧?」 杜嫣琳定住了,看了好一阵,又跑到看得見車头的地方去看車牌。 「他怎么会在这里--------。」 車停在对面一家料理店的门前。 「这么晚了,会不会是在这里喝酒?」王沁說。「等等看。」 「艾达-------!!」 「这是难得遇見的机会耶!!可以窥見他的私生活。」 「可是用这辆車就表示平野也在,被发现了保证被痛骂一顿,他早上一定已经一肚子气没地方出了,我们何苦送上去。」 「那么你就躲到車后面。」王沁說。「又不是說一定会被发现,店前有灯,我们这边是黑漆漆的一片。」 「艾达-------!!」 「去去去。」王沁把她赶到一辆厢形車的車屁股后头,自己站在边缘。「不会連累你的。」杜嫣琳抗议了一会儿,后來就放弃了,她是知道王沁的脾气的。 她们没有等很久。 「有人出來了。」王沁小小声地說。 一群男人喧喧哗哗地从店门口被排放出來,大声地交谈着。王沁一眼就看見了平野,他好似没有喝酒,一下子就逕自上了車发动引擎。 白石出來了。跟身边的人說說笑笑,一群人站在店前并不动,大概是在等计程車到吧。平野又下車了,让引擎在那儿响着,一言不发地站到白石身边去,用一种類似母亲看着才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的眼光望着他,那眼神的感觉好憐爱好憐爱,让人觉得他愿意把心掏出來给他。 白石那儿忽然掀起了一阵笑声,白石好似有点生气地转过身來,抬头望着平野。 平野不知說了些什么。 白石笑了,转头去跟身后的人說了什么,然后---------。提起整个身体在平野唇上啄了一下。 王沁一直站在那里,一直没动,看着平野惊了一下,然后就不知和那群人說了些什么,推着白石上了車,开走。 王沁还是站着,站在黑暗里,过了大概十五秒,才把身子缩进車屁股的更深一层的阴影里,对杜嫣琳說:「他们走了。」 而她的戀爱,也已经结束了。 55 不是因为认床的关係,王沁一夜没闔眼。她很佩服自己。 在那群男人全都離开后,她和杜嫣琳从車屁股后头走出來,依照原定计画去吃了拉麵。她除了最后决定性的那一幕以外,其他的都跟杜嫣琳說了。 杜嫣琳不认为白石跟人应酬是什么特别的事,再加上王沁她自己連眉毛也没动一根,所以吃完后她们就回去睡觉。 躺在杜嫣琳身边,在黑暗中,刚才看見的那画面又浮在眼前,一直消不去,好似已深深地烧灼在她的网膜上,之后不管经过多久,残影都会如她对白石的感情的幽魂一样地跟随着她。 就像是电影中的一个镜头一样,那影像。白石仰视的眼神,平野俯视的眼神,都是那么地平和自然,彷彿他俩就是属于彼此的一部份,对彼此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存在,那场景叫人看了会觉得是不可以把这兩个人分开的。 如果对偶像的爱慕也能算是谈戀爱的一种,那么王沁知道自己的戀爱是结束了。很奇妙地,她心中没有对平野的妒意。白石在他身旁的那种感觉让她知道平野对他是多么重要。她希望白石永远都是好好的,所以反而要是知道平野有意離开白石,她才会生气,因为白石会受伤。不过,看來这件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平野那发自内心憐爱的眼神表示着他可能爱白石比白石爱他还要來得多。既然如此,让相爱的人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因为平野的幸福牵扯到白石的幸福,所以她希望平野幸福。同样地如果平野不幸福白石也連带地不会幸福,所以她不希望平野不幸。 她知道有很多人认为她这个人有点怪怪的,现在她自己也有点这样觉得。没有悲伤,没有嫉妒,反倒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的预感被证明是真的了,这样就好,因为白石会有人在身旁守护他,就算他和羽多野之间的传闻是真的也可以放下一点心。只是,就算是现在这样也还是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比如,就算是自己运气是天大的好,怎么会在來日本追这么短短地一段时间内就弄清楚真相了呢? 还有歌迷间的流言与认知。 她知道戀爱中的人多半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他俩的情形不同,实在是太不小心了。要是今天看到的人不是自己呢?这情报是可以拿到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週刊志去卖钱的。 她不知不觉地认真地担心了起來。至少要警告他们一下吧。 要警告的话,那当然是平野,他是经纪人。而且,白石的任性是在歌迷间也很有名的。要怎么做呢? 她悄悄地翻身起床,看看錶,已经近五点了。她坐到椅子上,摸黑点起一支菸來。 平野绝不收歌迷要递给他个人的信,这是日本歌迷異口同声、也累积了很多痛苦的经验而來的证言。但是,也只能写信给他,没有别的路可走。有没有什么缝隙是可以鑽的呢? 她在脑中快速但仔细地反芻这几天的经验。早上不行。 她吞吐掉三根香菸。 要是他不得不收的情形,而且要有可能会看。菸抽得她都渴了,她站起身來去倒水喝。 就在嚥进第一口时,她突然靈光一闪,差点没呛着。 有了!她在心里叫着,躡手躡脚地换上衣服,从行李箱中找出一个小纸袋,抱在胸前出了房门。 走到大厅的休息区,空荡荡地没有人,她坐下从纸袋中拿出好几张卡片,挑了一张,摊开來。 她已经想到了必要的手段了,只希望能有那样的机会來臨。老天保佑,她想着,然后把笔落下去。 56 「艾达,你完全没有睡过,真的没关係吗?要不我们早点回去让你休息。」杜嫣琳有点不安地看着她。 「是啊,說也奇怪,你來的第一天还睡得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又认起床來了。」张晓玫也看着她,又看看錶。「已经八点了,你还是回去睡觉的好。」 现在是晚上八点。 「啊,没关係的啦,大概是兩次都错过睏头了,我现在也不觉得有多累,难得秋野來探班,我总也得看看他吧,既然都來追了。」王沁从人行道的护欄上跳下來。「多喝点甜的就没事了啦,我再去买罐巧克力,这在台湾都喝不到。」 說着往稍远的自动贩卖机那儿走去。 「神一定是听到我的祷告了。」她想,一边把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一边暗暗祈望今天等下白石能和秋野去喝酒。 她今天一大早就对刚起床还睡眼惺忪的杜嫣琳和张晓玫宣布今天要拿信给白石,說是自己睡不着所以为了打发时间写的。因为起得晚了所以她们來不及早上去白石的公寓,而一但白石进了佐佐木就很难在途中出來了。所以她们三个就在那儿等着,在这一段时间中张晓玫虽然有提议要她交给平野,但那封信事实上就是给平野的,当然要是在他进出时交给他的话他当然不会收,同时谎言也会被戳破,所以王沁总說想交给他本人。本來依这样的发展如果照她的原定计画的话之后会对她们兩个有点难交代,但天赐良机-----秋野在她们去吃晚饭时进了佐佐木來探白石的班。 巧克力掉下來了,王沁拿起來握在胸前作祷告狀,在心里默唱愿望一遍才又走回去。杜嫣琳正和日本歌迷在讲话,只有张晓玫还靠在那里。 王沁把巧克力打开。「嫣琳在跟她们說什么呀?」喝一口。 「理加她们說等下白石可能跟秋野去喝酒,大家在讨論是不是要跟过去。」张晓玫說。还好要跟的是今天而不是昨天------,王沁想,顺手把菸拿出來。 「不过就好像快要出來囉?艾达你把信拿出來吧。」张晓玫又說。 「等一下。」她还是一个拖字诀。 就在这时,站在停車场那儿的歌迷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人追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911过來,那是秋野的車。 「艾达------!!」张晓玫拖着她就跑,害她被那罐刚开的巧克力淋了一手。 「白石也在里面!!」有歌迷在叫着。 秋野的車为了要转进道路上而停了一阵子,歌迷疯狂地叫着,拍着窗玻璃,秋野一隻手握着方向盘笑嘻嘻地对着歌迷挥着另一隻,白石则面对前方坐着,没什么反应。 这样的狀况下要交信当然是不可能的,而平野就落单了,王沁暗暗在心里唱着哈利路亚。终于,前面的路口转綠灯了,秋野的車一转弯就消失在車流中。 王沁挣脱了张晓玫的手,退几步,确定白石的工作用車还停在兩百公尺外的一颗树下。然后开始找面纸要擦自己的手。 「艾达!!」杜嫣琳跑过來了,「理加說要去他们可能会去的店碰运气,要去吗?」 「不了。」她皱着眉头說,擦乾净了还是黏黏的。「我交给平野吧,忽然觉得睏了起來。」杜嫣琳看看她的脸,问:「没事吧?」 「没事,只是睏了,反正他也快要出來了吧,交了我就走。」她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把视线焦点从那隻手上移开,望見杜嫣琳的表情,她笑了。「放心,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嫣琳!!理加她们要走囉!!」张晓玫站在兩台还开着后座门的计程車旁叫。杜嫣琳用手臂在胸前比了个大叉。「艾达睏了!!」 「喔!!」她低下头对車内說了些什么,車门就关上开走了。 「艾达,睏了呀,那我们回去吧。」說着走过來。 「把信交给平野我就走,」王沁說:「你们在这边等着吧。」 「你要交给平野?明天再交也可以呀!」 「算了,我没那兴緻了。」王沁边說边开步走。「我过去等他。」而在樓上,平野正婉拒着其他工作人员的邀约。 「要是兩个都喝醉了的话我还得过去摆平,还是先回公司好了。」 「真是的,偶像的经纪人不好当呀。」一个叫大野的男舞者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就像是 二十四小时制的保母一样。不过平野,你不去这不是叫我们约不到女孩子吗?」 你可以說他說的是事实,平野的确感受着在场女性的火热眼光,可是他只是笑笑:「不会有这种事的,有你这样的美男子在,我算什么。」 「你这是在臭我是不是?」大野大声嚷嚷。「大家听听,受欢迎的男人就有资格讲这种话,那像我们。」 「哪有。」平野笑着拉上背包的拉链,把它甩上肩。「等我走了你就知道你有多受欢迎了。」大家哄堂大笑,平野向柏木說声:「那我先走了。」就大步跨了出去。 在电梯里,他叹了口气。 昨天白石喝醉了,比往常还要任性胡闹,让他费了一番手脚。尤其是,在陪事务所的大伙等计程車时,差点让他心脏停止。 虽然他和白石的关係是事务所内知道的人都知道的,但也不能在大街上就吻了下去呀!!为了这件事,他把渡边抬了出來,让他在今天早上隔着电话训了白石一顿。白石对于渡边总是乖乖地,这次也是闷不作声地听训,放下话筒后默默地从背后环住平野,把脸颊贴到平野的背上來撒娇。 对于最初知悉的爱的形式不为社会上所接受这件事,白石的反应总是很鬱闷的。 因为他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他从一开始对感情的模式的认知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被教导說这是对的。是到逐渐接触到现实世界以后,他才知道原來大部分的人认为这是不对的。 所以他非常困惑。困惑,还有悲伤。 知道他心情又开始不好了,平野停下在土司上涂奶油的手,转过身來拥住他,就像抱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他发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平野本身也无法体会白石这种价值观,不过他尽量试着像他那样想想看。但是终究不明白的事还是不明白,就像白石无法理解他为何挣脱不开禮教的束缚。 他又叹了口气。 电梯开了,他走出大门,很惊讶地发现那兩个台湾歌迷还站在护欄边。 另一个呢? 他不是很在意地想着一边走向車那头去,就在快接近車尾时他看見車头那儿有个短发的人影,垂垂掛掛的耳环摇晃着。 王沁在他走到車长三分之一的距離时把信插入驾驶座那端的后照镜缝隙间,她已动过手脚,要想上車后看得到后照镜只有把信抽起來一条路走,把信插进去后她就走了,回到杜嫣琳她们那边去。 平野一看她的动作就知道了她的意图,所以他也只能把信抽起來。上了車,无意间眼光一扫,才发觉信是给自己的。 “你一定要看”,王沁的肢体语言是这样說的。 这个很不一样的歌迷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說的?他有点兴趣,所以就把信拆了。 “祝你和白石幸福”,这几个字跳入眼里。他的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第十六章 57 “祝你和白石幸福”。 这几个字虽然短,却很有力量,它让平野凝固在夜晚里,也让渡边在现在看了一时說不出话來。 昨天晚上,平野在座位上冻结了五分鐘以后,开車回家,泡了一壶咖啡抽菸,四个鐘头后和秋野的经纪人滨田一起被相熟的店家招唤过去把各自的明星运回家。安顿好白石上了床睡了以后,他开車到海边去坐到了天亮,回家洗过澡后又去接白石,一如往常地处理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把白石送回家,这才转回男孩们的天堂的办公室,把王沁的卡片放到渡边面前。 渡边把一直咬在嘴上的菸拿下來弄熄,问:「居然有这种歌迷?她是歌迷吧?」 「应该是,虽然看起來不太像,从台湾來的。」平野回答。 「是那兩个常來追的吗?」渡边也知道杜嫣琳和张晓玫的存在。 「不是,但是是她们的朋友,所以我才說应该是歌迷,她是第一次來追,我在之前从没看过她。」 「你說她有点奇怪……..,怎样个奇怪法?」 平野简洁地对他描述了自己所看到的王沁,举动,还有外表。 「…………是个奇怪的女孩。」渡边听了說:「现在的问题是她写这样的信是想要做什么?她又是凭什么写下这封信的?如你讲,她來这儿才追了四天,就有把握写这样的信给你,一定是抓住了什么,至少是让她能相信的东西。」 「我觉得她和一般的歌迷不一样,是抱着什么目的才來追的,因为这样,所以更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來。」 「是什么让你这样觉得?」 「她的眼神。」平野說:「从我第一次見到她就有一种在被研究观察的感觉,那好像是她已预定了什么,为了求证才來追的一样。现在既然她已相信观察的结果已出來了,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就更让人弄不清了。」 渡边沉着脸色說:「週刊志?」 「我不敢說完全没有这个可能,但问题是她观察到什么事让她相信,如果是很确定的事,那我们就得赶快动手封住她的嘴。」 「动机是嫉妒吧?」渡边用手指敲着桌面。「会不会是前天敏在街上那件事…….?你心里有數吗?」 「那家店对面有个很暗的小停車场。」平野說。「我也是昨天看了信仔细想才想起來的,但是那天在喝酒的时候我有出來检查好几次,确定没有歌迷跟來。如果她真是看到那件事,很可能只是巧合。」 「巧合,该死的巧合。」渡边恨恨地說:「这样的话她只要打一通电话到编辑部去,那些记者就会自己把五十說成一百。」他抬起头來望向平野。「她今天的态度怎样?」 「跟前几天没有兩样,」平野說。「很沉着,但是继续在观察。」 「没有企图要接近你?」 「没有,她根本一直坐在人行道上的护欄上,不停抽菸,但是眼睛就是跟着你动。」平野没有說今天他一直刻意跟王沁保持距離,不去靠近她。 「虽然不算非常麻烦,但也是个麻烦了。」渡边叹口气。「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充其量请个道上的兄弟去封封她的嘴就好了。」 平野心中一紧。「还不必做到这程度吧?她到底会不会做什么我们还不清楚。」 渡边看看他。「那么你是說你要自己解决囉?你出面不会更糟吗?也还用不着你出面。」 「我只是不想在情况还未分明前就用这种强行手段,說不定她只是写着玩玩,要看我的反应也說不定,看我会不会紧张。」 「你出面不代表紧张吗?」 「请道上的弟兄出面也是一样啊,而且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渡边又看了他一阵。「你要知道,这是社长会很想交给你的事。」让他负责,有了破绽责任的归属就无法逃脱。 「我知道。」 「你对那女孩有好感?」 平野想了想。「她是个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这点我有兴趣。她在观察我的时候,我虽然有点不自在但也没有不愉快的感觉。虽然是想探索你的眼神,但之中没有惡意。今天一天她的表情对我也没有敌意,所以我才会觉得她不需要去被那样对待。」 「是吗?没有好感吗?」 「现在没有。」 渡边点上菸,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机。「交给你的话就最好不要让社长知道,这样我也有連带关係,我问你,你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用那种手段吗?」 平野說了实话:「我实在是不喜欢。」走进这世界这几年,他始终无法习惯的就是这种在每个业界都有的黑暗面。当然,如果逼不得已他也会做,但对一个只写了一封信的外国女孩他实在不愿靠流氓的力量解决。那些人,除了恐吓以外谁知道还会作什么事? 「而且,她一回台湾我们就掌握不到了,要是本來没这打算却被惹火了怎么办?国际电话谁都可以打。」 渡边吐出一口烟來。 「写一封信没犯那么大的罪。」 「好吧,就交给你。」渡边敲敲手指。「但愿你的仁慈不会带來麻烦,明宏,我早告诉过你,你这脾气在演艺界会吃亏的。」 平野苦笑。 这时电话响了。 「喂?敏?」渡边接起电话。「明宏?对,他在这儿,我在跟他谈事。要叫他接吗?喔,喔,我知道了,我跟他說,事也就快谈完了,好,拜。」放下话筒他又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來說: 「敏說他今天准备好了要做章鱼烧,要你離开这儿就过去。」 「又跑去买菜了?」平野苦笑着說,白石很喜欢戴着墨镜混在家庭主妇群间去挑挑拣拣,也不管主妇是他的强力歌迷群,被发现了会不会有人身危险。 渡边喝了口咖啡,平野望着他,终于问了最重要的问题「:那么这件事就不跟社长报告了?」 渡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等你去接触看看再說,凭你說不定可以把这件事圆滑地压下來,我信任你。再說,就算是跟社长报告了,他八成也会让你去接触。」 平野停了几秒鐘才說:「我明白。」 羽多野虽然嘴上說把白石交给他,实际上却随时在找寻他可能失足的缝隙,这几年來平野的日子并不好过。一面应付白石的任性,一面提防羽多野,他其实活得很累。 「那我去敏那儿了。」 「嗯,」渡边点点头。「我会祈祷那女孩只是在单纯地祝福你们的。」 58 打开门,就听見白石心情很好的声音,一边扑向他的怀中。 「今天买到很好的章鱼,所以我就决定要做章鱼烧了!」环着他的脖子,白石爱娇地說。「今天都没人发现我呢!!」 「是吗?」他把他搂紧点,尽情地吸着那永远闻不够的香气。「刚好我好久都没吃到章鱼烧了。不过,我不是一再跟你說过了不要一个人跑去市场,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 「放心啦,主妇们不像少女们那么疯狂,顶多只是被要要签名而已。」白石从他臂弯中挣脱出來。「你來了就可以开始做了,我連沾酱都是自己调的喔!」說着跑到餐桌那儿去,在上面,小型的章鱼烧机已经热好了。 他放下背包,走过去坐下。 兩个人这样围着桌子吃章鱼烧,就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样。他感到满足,但是这样的幸福却是社会间不被容许的。 他想起離开前渡边的那句话。 “我会祈祷那女孩只是在单纯地祝福你们的”。 他想,也许自己也是在心底这样的希望,才想自己出面跟她接触吧?和白石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但是内心的负担也很重。或许他是有点累了,需要一个支持自己的盟友。王沁锐利但沉静的眼神让他心中燃起已放弃的希望。渡边虽然也支持他们,但那有一半是出自无奈。若林和秋野以及其他的同事,都是一副与自己无关的脸。甚至在公司内还有人中伤他,說他努力的成绩都只是靠着白石的裙带关係。听了这样的话他很不好受,他的个性虽然能容许人性的黑暗面却不喜欢。在现在,如果說他完全拥有什么,也只有白石了。这个要求他的一切,却无法完全相信他自己的感受的美麗人儿。兩个人之间微妙的平衡踏着芭蕾舞般地步子,彼此都找不出法子让它落实,却又都不能放弃。如果不再能时时跟白石相依,他完全无法考虑那样的日子。白石虽然任性,但那种任性也是他所爱的一部份,正如白石老是无法确认这爱情的重量一样,都是一种矛盾。 「明宏?」白石早已滚出一颗颗胖嘟嘟的丸子來,讶異地望向他。「你在想什么?」 「敏,你爱我吗?」 白石更迷糊了,但坚定地点点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離开我?」 「这话是我想问你的吧?」 他站起來,走过去拉起白石拥着。 「不離开我?」 「当然不,我才不让你離开我呢。」 「真的?」 「真的,我发誓,不管到哪儿都要在一起。」 「直到我们死去?」 「嗯,我要死在你怀里。」 四目相投,双唇逐渐黏合在一起。 不管再辛苦,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平野在心底立誓。谁教危险而飘渺虚无的戀情,只确立在彼此的靈魂里。 59 王沁把眼光从佐佐木的大门收回來,将叹息和縷縷青烟一起吐出。她有点紧张。 这是因为,她刚刚在平野上次进出时递了一封信给他,约他今晚見。 这三天來,平野进出佐佐木的次數明显增多了,一出來就直直地望着她,不像过去都是扫个几眼就放开。王沁原本就在等着看他收到那封信后会有什么反应,如今更是微微吃了一惊。因为那双眼睛中的表情很显然地写着:我想跟你谈一谈。 要是自己没解讀错误的话,他想和自己谈什么呢?是对我不放心?是搞不懂我怎么知道的?还是他猜出了这秘密是如何被人确认的,怕我在嫉妒下把这亲眼目击的画面洩露给什么週刊志?应该是后者吧,他看了信应该想一想就知道我是怎么会这么确定地写那封信的。因为我是第一次來追,又只追了这么短短几天。那他是想封住我的嘴?就算是想也不必要秘密中的男主角亲自出场呀!可以叫公司的其他人來,或是惡劣些用钱叫个小混混來也可以。这些可能在王沁写那封信时她都考虑过,到最后却还是决定不管它,先做了再說。可是现在的情形却是没料到的,她根本没考虑过由平野自己出面的可能性,想像中,他应该是能躲得越远越好的,看來自己的运气还真好呀。 但既然眼前的情形不是这样,那就見招拆招吧。她用了三天时间观察,确定自己应该没想错,然后在刚才又递了一封信给他,这次因为有把握,所以是装成要交给白石的样子堂堂正正地在歌迷前交给他的。他的表情有点意料中的意外,拿了信就走进去了。 信里写了她旅馆的地址,还有一句话:请你在深夜兩点时在大门把我捡起來。现在她就要等着看他看过信后的反应。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今天是排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开演了。照說应该不会排演到很晚吧?她想着。张晓玫一向一睡下去就睡得很熟,所以偷偷溜出去应该没问题,只要及时回來就可以。不可思议地,她虽然有点紧张,却没有兴奋。纵然搞不清平野为什么会亲自出面,却没有幻想什么天方夜谭似地情节。她只是抱持一颗空白的心,看这次密会会带來什么样的色彩。 她从护欄上跳下來,走到垃圾桶那儿把巧克力的空罐丢掉。 「艾达!!」罐子才一離手,她就听到张晓玫的叫声,她拔腿就跑。白石要離开了。 一群歌迷围着他交信,正式演出前一天,应该都是打气的信吧。平野把背包丢上車抓着他的手把他推上車,然后自己也跨了进去。好像是还要去什么地方,方向盘打的方向和往常不一样,但他的脸便因此正好面对着王沁这个地方,眼光射过來------。 他点了个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头。四目相投,王沁笑了笑。車子开走了。 好了,现在只要用力专心在心里抱怨要把睡衣不停地穿穿脱脱这件事为什么那么麻烦就好了。 她对着张晓玫說:「我们走吧,你不是說明天起去看戏不能穿得那么军事化,要帮我配衣服的吗?」 60 还好还好,差点没睡着。王沁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换衣服,一边专心地看着张晓玫。看起來睡得是够熟了。 她的发型很好整理,用手抓抓就好了。戴上她的盔甲-----那些叮叮噹噹的首饰,她把搁在桌上的菸和打火机放到背包里,看看手錶,一点五十七分。 好了,出征去。 她踏出房门,不坐电梯,就从樓梯跑了下去。 如果在佐佐木之后他们还有工作,不知道会不会准时?可是平野他明明点了头的,自己不会看错。 穿过在夜里照明比较昏暗的长廊,她走到大厅。先前的疑虑一下子就消失了,因为她已经透过玻璃门看到那银白色的車身停在巷道里,她还看見車内有菸头的亮光。 她奔了过去,敲敲車窗。平野侧过身帮她开门。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才坐上去,她就转头这样问平野。平野把菸拿下來拧熄,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空旷、不必怕四周有耳朵的公开场所?」她好似问得有点矛盾,但平野想了想,就又点点头,发动了車。 一路上,兩个人都没开口。只是平野在想几年前渡边想过的事:她,是个做经纪人的人才。开口說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下子就抓到重点,做事果决。 王沁则什么也没想,只是感觉到車子渐渐接近高架道路密集的地区。 在一个大型十字路口上,有一个利用分隔岛上多出的空间而设的小公园,或說是小休息区吧,因为并没有树木,只有成几何形狀的水泥块狀座椅和兩座自动贩卖机而已。看起來就像是車流中的孤岛,这一带大概是商业区吧,平常让上班族们在中午休息时间來伸伸腿,王沁想。不过也真是有够古怪的了。 但是就他俩要谈话而言,也再适合不过的了。 平野在十字路口的那一头停下車,默默地引导着她往那小孤岛上走去,今天子夜的风很大,兩个人的头发都被吹亂了。 平野的步子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下來。「想喝什么?」 王沁看一看,没有找到她心爱的巧克力,于是說:「冰咖啡。」平野也给自己买了一罐,領头走到其中一个水泥块前去。 王沁跟着他很自然地坐下了。 「原本是想和你在車上谈的。」 王沁不顾他的严肃气氛,埋头忙着找菸,一边說:「喔,那可不行,好女孩不可以在深夜独自逗留在男人的車里。而且,我跟你的牵扯最好越少越好。」 「为什么?」平野没料到她的态度是这样的,愣了一愣。 「因为你已经有主了,再說,经纪人和歌迷本就该是敌对的关係。」王沁点上菸,吐一口,又把咖啡打开。「我不晓得你们看了那封信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是没有要捣亂的意思,这一点我得要先宣言,也请你记住。」 「那么你写那封信是什么用意?」突然一开始就被这样宣告,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平野也有点莫名其妙地混亂感,連他自己都很难解释清楚,这女孩說话的语气是这么地理所当然,但所起的反应就像她至今的行为一样,就是会打亂别人的步调。 「不就是那封信上写的吗?」王沁对着十字路口的彼方吹口烟,转过头來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笑。「祝福你们。」 看着她平稳地笑顏,平野感到胸口好似被堵住了。这也许就是他一直最想要的东西,有人像她一般带着眼前这坚定不移的笑容祝福他和白石,祝福这段感情。只是他没想到这祝福,居然是由一个应该是爱着白石的女孩來给的,还真是讽刺呀。 「你不是敏的歌迷吗?」为了掩饰动摇,他低下头來打开咖啡,喝了一口。 「是啊,可是虽然现在我还喜欢他,但我的戀爱却已经结束了。」王沁說:「确定了你们俩之间的事以后,我更发现到他对我有多重要。我希望他好好的,希望他幸福,那既然已经有人在给他幸福了,我为什么不祝福呢?」 平野开口想讲话,机会却被她先抢去了。「他幸福,我就幸福。」 平野哑口无言地看着她。 「你觉得我很奇怪是不是?」王沁有点自嘲地笑着搓弄着掌心内的咖啡罐子。「但你自己有没有这样想过?我希望他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虽然只看到一点点,但我晓得你们的心都搁在对方身上。我不希望他不幸,所以你也要好好的。这是連带关係,你们就像兩隻绑在一起的螃蟹一样。或者說,是星星和跟随在他身后的影子。」 「你是在哪里看到了什么?」 王沁嘟起嘴。「在那家料理店对面的停車场看到了他吻你呀!!我要事先声明,我和我的朋友那天只是偶尔路过。你们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他喝醉了还有话讲,你那天可没喝酒吧?要是等在外面的是记者该怎么办!!不过,白石他也太任性了一点。我想接到我的信后,你心里自己有數吧?」 平野勉强地点点头。 「也许我不该问,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呢?如果你不介意,愿意不把我当歌迷、而只当成同样爱着同一个人的同志的话,你愿意跟我說說吗?」 平野把眼光转开。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王沁又点上一根菸。「你也应该信不过,信不过才正确。不过我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我可以想像,我手上还有歌迷的情报。你原本是工讀人员,之后大概慢慢和他產生了感情,所以休学进入”男孩们的天堂”。你们的戀情的条件很艰困,我所不懂的是,你们是怎么过了羽多野社长的那一关呢?」 平野的心一紧。 「我希望你知道,在长年贴身跟的歌迷间,你们俩之间的事、或你们公司内部的事都几乎可以說是没有什么藏得住的秘密,她们只是不太想面对真相,不像我这样自己送上來任你们宰割而已。我想问你,为什么是你亲自出面來跟我接触?随便找个小混混來吓我一次就可以了了的事,为什么你要自己來做?」 平野没說话。 王沁看着他,停下喷烟的动作,小心翼翼的问:「是太寂寞了吗?希望我写的祝福是真的?」 「……….我觉得你不应该就因为一封信而遭到那样的待遇。」 王沁看了他好一会儿。「你是个好人,我可以安心了,白石他在你怀中不会受到伤害。」 平野掏出菸來,点上,望着王沁。 「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嗯,是的。」 她玩弄着耳环,平静地笑着看回去。这也是挺能入画的一副画面,可是。 「那不是明宏吗?」羽多野坐在正在十字路口这边等红灯的宾士上,喃喃地說。他的司机樺田依他指示的方向看了看。「没错。」 「还有个女孩是吧。」 樺田凝眸。「是的,虽然打扮的很像男孩子,但是是女孩没错。」 「这么晚,在这儿做什么?」羽多野转转手指上的戒指,用着那种平野觉得和王沁一样的边思考边看的眼神好好地望着那个方向,低下眼又注意到信号。「綠灯早亮了,走吧。」 黑色的車身像夜晚的幽靈一般滑出和平野面对面的王沁的视界。 「如果他受到伤害,原因也可能出自他自己吧,我有这种感觉。总之,我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你能相信我吗?」 平野凝视着她,虽然她做男装打扮,但今天晚上他却从她身上确实感觉到了母性的包容力。眼神里的锐利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种母亲无論如何都要守住孩子的坚强。他好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地感觉了,白石中性化的气质里没有同類的温暖。 「我相信你。」他說。 王沁笑了。「那么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再聊聊,因为这次我回台湾后就不会再見到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再因为追星而來日本了。要欣赏一盆花,不一定要靠得近近的,隔得远远地也可以。而且,」王沁转了转手中的罐子。「我多少是个女人呀。」 平野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丧失感,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特别、愿意替自己和白石想的人,却只是在人群中擦身而过? 「我们不能当朋友吗?」 「我是相信男女之间也有友情存在,但大多數的人不这样想,白石应该也是一样的吧?而且我有工作。还是,只是通通电话就好了?电话朋友。不过我也有条件。」王沁把喝乾的咖啡罐摆到一边。 「什么条件?」 「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我听,事实上现在在我看來你就是一脸压力很大的脸,如何?」 压力很大?平野觉得心里被人戳了一下。这么几年來他早已习惯遮掩脸上的感情,怎么现在会被她这么說?还是因为她的奇妙气质和所表现出的理解让自己放松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很奇妙地,跟王沁在一起的气氛的确使他想要倾诉,过去心里再怎么消化不良他也找不到人說,现在这个女孩,应该是能接受并倾听自己的心情的。 「不用勉强,要听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王沁又轻轻說。「人和人之间都是有缘份的,我现在相信我们有缘,一旦知道了你们的故事,我等于也变成共犯了,但是我愿意去接受。因为你得快樂,否则他也不会幸福。那种气氛是会传染的。」 平野想起自己踏不出的那一步,他一直违背本能的召唤,使自己站在薄冰的分界,被兩种力量拉扯,这种不安定感,传染到了白石身上,使他更加不安。 自己一直回避着这个现实,白石对他的任性,其实有一大部份是他自己逼出來的。王沁任他思考,自己又跑去买了罐可樂,回來点上菸。 她人在台湾。 这种母性的感觉。友情。 交谈也是重新面对自己的一种手段。他慢慢地转回头來,吸口气,說。 「好吧。」 第十七章 61 王沁在那天晚上听完了属于他们的故事,也让他知道了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望着空旷的道路,她說:「你不是同性戀者,你只是爱上了他,很好,这是我理想中的羅曼史。」 平野用眼睛做了个问号递过去。 「我是那种认为双性戀者才正常的人,虽然我喜欢男人。」王沁說。「我如果是个男人就一定会是个同性戀者。爱上那个人的本质,不在乎其他条件,就算你至今还是受到禮教的束缚我也认为你对他的爱比很多的其他人还真。」 「你们兩个都非常辛苦,但是,我想提醒你一件事。白石从小应该都是一直被人佔有,所以他可能会认为那是爱的唯一形式,他不懂得怎么去给予,你得教他。你太宠他了,这一点要多注意。不过当然,看你刚才在讲的表情就知道你对他是硬不下心的。」她苦笑。 「不,我不是对他非常残酷吗?不给他他要的东西。」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王沁說:「所代表的意义不同。在爱情上,你几乎是在溺死他。他沉浸在你爱的深海中,我猜他也因为这样对这件事有把握,所以才能勉强忍耐他一直无法名副其实地完全得到你的这种情形。」 「这就等于让他吃苦了。」 王沁咬着菸摇摇头。「所以我說你宠他,爱情有时也是需要妥协的,你一定得慢慢教他,不然你俩不会有好结果,因为对爱的认知差太多了嘛!」 「听你讲你们社长也是只懂得佔有的那一种人,」王沁把菸拧熄,「但愿你们能挺得过去。」說着打了个大哈欠,接着嚷了起來。「都这个时间了!!」 五点十七分。 「我送你回去吧。」平野站起身來,顺手把罐子丢到垃圾桶去。「你朋友那儿没关係吧?」 「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一点一滴的。」王沁背上背包。「谈过以后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平野只是笑笑,然后,他们在車上交换了彼此家中的电话号码。 「我可不可以叫你明宏?」王沁问。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这是开演第一天清晨的事,而现在,已经到了第五天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在眼前看到站在舞台上的白石了,王沁这样想,一边拉拉纱质的窄裙,站在帝国剧场的大厅。 因为张晓玫喋喋不休地坚持來看戏应该穿得淑女点,所以这五天來她的打扮没那么男性化,不过都还是裤装。只有今天,为了纪念最后一天,她换上了长窄裙。张晓玫不懂得她心中的感慨,她也还没跟她还有杜嫣琳說过决定以后不來追星了。兩个禮拜前当她踏上东京的土地时还想不到自己多年來的痴迷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划上休止符。现在的心情则是像嫁了女儿的妈妈一样,把白石托付给平野。事实上她也这么地对平野說过了,在他送她回旅馆去要下車的那一刻,而他给她的回答和他对羽多野的承諾一样。 “我会用生命來守护他的”。 应该是可以放心的,她想。这五天來她都是一散场就衝去叫计程車,赶回白石的公寓前等,远远地望着那辆银白色的車渐渐驶过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这是她的想法,不过她也只看着白石进了侧门后就回去了,没想要跟平野說什么话,一方面是有张晓玫她们在,一方面她也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跟他說,既然他都能许下那样的誓言。 她隐隐地替他俩担心,从听过了全部的故事后。她不相信羽多野这个人,本能地不相信。同时,他俩过大的爱情也让人感到恐惧,任何事过多总是不好。她的预感又对她說话了,窃窃私语着不幸的可能性。 「艾达,那今天你就一个人过去囉?」张晓玫补完妆从洗手间走回來。 「嗯,最后一个夜晚,你就去看若林吧。」她应。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夜了,在白石进家门的那一刻,她要在心中暗暗地对他說再見。另外,也等到平野出來吧!向他道别,让他再一次知道还是有人在祝福他们的,他需要这种激勵才能有勇气继续在浓得要叫人窒息的爱情里撑下去。 「差不多要进场了,我们走吧。」 在舞台上的白石,是个魅影---------。 王沁在座位上坐下,听着厅内流畅的序曲,把头直直地抬起來。幕就要开了。她要把白石的身影,深深地烧灼到记忆里。 62 今天比较晚一点,之前的五天都是在十点半之前就到家了。 王沁呼了一口气,决定到阶梯那儿去坐一坐,穿着高跟鞋总是比较不好站着等。是个很好的夜。 她点上一根菸,用手玩弄着镶着青金石的大耳环,想着他们是不是转去了别的地方。要不然这五天的作息都是很规律的。 半发呆地喷着菸,她看着一辆宾士从后面的上坡转了进來。車子停住了。 白石? 他打开車门出來,又低身去和里面的人讲话,站直了,扫了她一眼。这时,由平野开着的工作用車才跟了过來。 白石逕自开门上樓去了,但那辆車没走,車后头,平野正把車倒进老位置。 王沁觉得有些怪怪的,她不知道在那辆車贴了反光纸的車窗后,羽多野正细细地打量着她。 白石又下來了,手中拿着一个泡棉盒子,又把身子探进去。平野走了过來,站在他身后。車门关上了,白石他们直到車子完全離去才转身要进去。 臨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王沁默默地在心里說:「我的梦,再見。」等平野下來已经是一个鐘头以后了。 她站在那儿等他。 「我明天早上搭十一点半的飞机走。」 平野看着她。「以后真的不來追了?」他已经把这件事的解决跟渡边报告过了,渡边深感满意,也对王沁的个性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总之事情是解决了,所以消息也没通到羽多野那儿。 她点点头。「刚才已经跟他道别过了,现在是跟你。」 平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說:「其实你应该多穿穿裙子,真的很好看,虽然你做男装打扮也很瀟洒。」 她笑着鎚了他一拳。「人家好好地來跟你道别,你居然吃人豆腐!」 他也笑了。「我是說实话。」 她仰头望着他。「要坚持下去。」 「嗯。」 「我是祝福你们的。」 「谢谢你。」 「我会透过杂志和歌迷來监控你的。」平野苦笑。「我知道。」 「要好好待他。」 「我会的。我送你回旅馆吧?你一定不习惯穿高跟鞋。」 王沁笑了。「那就麻烦你了。」 平野作势让她先走,自己再跟上去,上了車,开走。車灯的馀光消失在黑夜中。 紧握在手中的打火机掉落在四樓的阳台。白石的唇微微地抖着,脸色好白好白。 63 今天是羽多野來探他的班。 由于前几天他自己多做了冰淇淋,才想到要分一点给羽多野尝尝。平野上來喝了杯咖啡,就催着他早点去休息。 那歌迷已经來了兩个多禮拜了。 混亂的思绪中,白石从阳台回到客厅,把壶中所剩无己的咖啡一饮而尽。自己是注意到平野忘了打火机,想要到阳台上叫住他的。 那女孩鎚了他一拳的动作。看來不像是在警告歌迷的那种气氛。 他示意要让那女孩先走一步的动作,走向車的方向,他们接下來要去哪儿?他是知道平野也很受歌迷欢迎,可是……….,不,不!! 他心中一直最害怕的情形似乎终于成真了。平野只是爱上他而已,其实他还是个正常男人,会被異性吸引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至今不管有多少女人对他示好他都无动于衷,但是这不表示他不会,只要有他喜欢的類型的人出现,这不是不可能的。 刚才平野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个穿着灰色窄裙白上衣、戴着藍色大耳环,薄施脂粉的短发女孩脸上的表情却迎着光看得很仔细,很平稳甜蜜的笑容,又夹着丝丝俏皮。这就是他会被吸引的類型?他们现在到哪儿去了? 如果对手是任何男人,白石现在都会马上打平野的手机把他叫回來。但是对方是女的,这就让他害怕的无論如何出不了手。那女孩拥有他所没有的东西,更可以给他自己绝不可能给的东西和未來。白石知道至今当平野接到母亲的电话时表情还是会愧疚的扭曲,年纪越大这歉疚的负担就越重。那女孩能给的东西可以帮他解决这种精神上的刑求,而自己只会加重而已。他是终于屈服了吗? 不要,不要,不要離开我…………..。那女孩是谁? 整个人几乎要被不安压碎了,他无法忍受这种逼人的寂静,向电话伸出了手。有谁?有谁能让我暂时把眼睛转开?有谁是爱我的…………..?有谁是不知道我和他的关係的? 64 在白石怀里醒來,想起昨晚的情景,望月脸红了。 昨晚电话打來时,她才刚从浴室里出來,一面擦着湿湿的头发,一面对这五天來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虽然不是完美,但也不错了,她想着,一边接起了电话。 「舞子?」 「白石先生?」她很是惊讶,都这么晚了,他突然打电话來有什么事吗? 「抱歉,我实在是想不出该打给谁。」他的声音好似有些哽咽,让她猛然地不安了起來。 「出了什么事情吗?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我可以陪你。」白石半天不說话,这又让她「喂?」了好几声。 「是什么不好的事吗?」 白石又停了一会儿,最后开口的声音已经变调了。「我被拋弃了,我………。」望月的确听到了他啜泣的声音。 「对不起,吵到你了。」隔了一会儿白石才又再說:「抱歉,晚安。」 但望月从他的声音中感到了一股不稳的气氛,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來。「你现在在家里吗?我马上就过去!」 在排練初期,大伙儿在白石那儿开过烧肉派对,所以望月知道地址。白石不說话。 「我马上就过去,待在那儿不要动!!」 掛上电话,她也不管头发了,跳进牛仔裤和t恤里,就叫计程車赶了过去。 然后一进门,马上被紧紧地抱住了。她想开口问到底怎么了,声音却被热吻吞没。白石激烈的情欲淹没了她,但途中的眼淚却让她渐渐猜出了輪廓。 是失戀了吧,她想,爱憐地抱住了白石。 白石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虽然只是要求在片刻忘却失戀时的痛苦,但白石那句话仍然使她高兴。 “我实在是想不出该打给谁”。 自己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从來没这么激烈地被人爱过,纵然可能只是个替身,但看他的样子,对方已经伤他伤到彻底了。至于未來,她愿意做那个让他恢復快樂的人。看着白石沉睡中的面孔,她居然感到幸福。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白石的眼睛张开了,一开始脸上没有表情,但慢慢地,绽开了一个平淡的微笑。 「对不起。」說着去拨开她的瀏海。 「没关係,我不是說过了吗?我是你的歌迷,」她又脸红了。「我喜欢你。」 「可是我还是不该这么做,虽然晚了,但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她笑了,眼里有些淚光。「这是我好几年來的梦。」 白石把她拥紧,她把下巴抵在他肩上问。「她为什么会拋弃你?她美吗?」 「她是我爱过最深的人。」白石回答。 「我现在还來得及加油追过她吗?」 白石放松她一些,看看她,没有回答,然后再给她一个吻。这时,平野正站在玄关看着那一双女鞋。 他又带谁回來了?因王沁表现的理解而平静的心又起了丝丝波澜。他走进去,敲敲卧室的门。「敏?」 在里面的望月马上紧张了起來,白石抱着她绷得紧紧的身体,心里有一种报復的快感。 「有客人吗?」 白石提高声音。「望月小姐在这里,帮我们泡壶咖啡好吗?」 「知道了。」平野转身走回餐厅,一时还不知该怎么想才好。 「没事吗?」望月还是很紧张。 「没关係的,明宏一向有他的”原则”。」白石讲得有点惡意,你自己不愿,总不能要我不找别人吧。「你要先洗澡呢?还是我们一起洗?」 望月再度羞得满脸通红。「这个……….,你…………。」把身体翻过去背对着他。 白石从背后又再抱住了她。「我也许是个坏男人,但请你暂时留在我身边,不要拋弃我,好吗?」 望月点点头,她希望不只是暂时在他身边,她希望的是永永远远。 65 「我是平野,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嗶------------!! 「明宏?我是艾达。工作辛苦了………。」电话被接起來了。 「艾达。」 「原來你在家。」王沁在电话那一头抽出一根菸來。「真稀奇,这个时间就回來了啊。白石呢?送回家去了?」 「他去约会了。」 「喔,那么說週刊志这次没亂写了?望月舞子她终于完成了所有歌迷的梦想了?」 「艾达。」 “亂丝”刚刚落幕,週刊志就开始炒作男女主角弄假成真的八卦。这也难怪他们,白石和望月在很多约会的名景点都被人目击过,自然吵得人声沸然。这件事也让王沁决定打了给平野的第一通电话。 「出了什么事吗?你居然乖乖在家,而他去约会。是不是吵架了让他想气你?」 「没有吵架。」平野說:「从你在东京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就把望月带回來了。」 王沁要点菸的手停了停。「没有理由?你心里没有數?」 「没有。」 「他最近有没有黏着你?」 「没有,时间都用在望月身上,好似在躲我似地。」 「你有没有去问他?我不是指檯面上的理由。」 「没有。」 「不要再說”没有”了!!」王沁大叫。「我想得没错的话,他就是希望你去问,不可能完全没有原因,你俩闹脾气可别害到别人。」 「别人?」 「望月呀!!她本來就是歌迷了,这一陷下去可是会不得了的。”亂丝”结束已经兩个禮拜多了,照你所說的起跑时间來算,兩个多月凭白石能把女人搞到什么地步你也该清楚,少造孽了啦!!」 平野不說话,这他也知道。 但是这一次白石的态度很奇怪,以前的緋闻时他大多有一些要刻意露给平野看的意味,但这次除了第一天以外全都没有。不跟他撒娇了,不跟他耍脾气了,不說一些故意煽风点火的话了,連打电话给望月都会把他给支开。那样子好似真的爱上了望月,但如果是真的,在排練时那么长的时间内为何又不追?为何像突然发作似地在那天把望月叫到家里?在这之前,他对望月的态度都没有超过往常他对待女人的平均点。 他一五一十地把这些事讲给王沁听。 「这其中一定有个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王沁坚持。「你一定要去问,你怎么都不吃醋的?肚量不要那么大好不好?拜託拜託。明天他还要去约会吗?」 「没有,望月好像有工作。」这波八卦,也让平野跟望月的经纪人有了紧密的連系。白石是没有被约束,也约束不了。但新进的望月就被盯得很紧,但他们仍想办法找机会見面,这几天望月的事务所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 「那就明天去问!!知道了吗?你这个人喔,心里不会不舒服吗?」 「知道了,我明天会去问的。」 平野掛掉电话,王沁不知道他心里有多不好受,散亂的茶几上满满的酒罐和菸蒂。 但一想到自己不能给白石的,他的理性就又出來說话了。他心中有一种隐隐地危机感,觉得这次的原因一定是大事,光看白石与往常经验不同之处就知道了。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感觉,才让他当了缩头乌龜吧。但王沁說得没错,是不能再拖下去了,理由,一定要问,不管那会是什么。 66 今天白石没有工作,从上午十点开始要在羽多野那儿渡过。 在之前跟望月去了偏僻但美麗的海滩的他,带着一身砂进了那华麗的鸟籠。一进门就扑向羽多野的怀抱。 「哎呦!」羽多野一边叫一边接住了他,很自然地双唇就接合在一起,一个好长的深吻,当唇分开时羽多野才皱着眉头說:「先去给我洗澡,野到哪里去了?」 「和舞子去海边。」白石一点也不内疚地回答,一边开始脱衣服,就随手丢到地上,然后一路脱到浴室去。 羽多野摇摇头,检起那些衣服,能被他这样宠的人只有白石,世上再也没有别人了。而那被宠的人在浴室溅起哗哗的水声,往浴缸放水。 「那你是没睡囉?」 「对呀,开长途車,把她送到家附近我就來了,所以今天请温柔一点。」白石放下泡泡浴用的沐浴乳,坐在那好大的浴缸边用脚踢着水玩。 「要喝东西吗?」 「可樂。」 羽多野又摇摇头,往冰箱走去,路过音响时顺手把它打开了。 电影”俘虜”的主题音樂的钢琴版缓缓地从喇叭泻了出來,是坂本龍一亲自演奏的版本。拎着一罐可樂回來,白石已经坐在快及腰的泡沫中了,看到可樂开心地笑了,羽多野俯下身,又是一个吻。 「看來你这次是蛮喜欢那个小女孩的嘛。」 白石忙着喝,听了抬起头來。「舞子?嗯,她很好。」 「只是他们经纪公司可就麻烦了,她刚走红,保持形象最重要,那边已经跟我们連络了好几次了,看來是想我管住你。」 白石笑。「不过我想你是不会管我的。」 「为什么不会?你是我的。」 「就因为这样你不管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是你的。」 羽多野把双手交抱在胸前,依在浴室门边看着他。「明宏呢?他有没有說什么?你也是他的。」 白石沉默了,咬着铝罐的边。心中原本强行要去忘去的痛又再抬起头來,他扬起脸,倔强地說:「他才不理我呢,他现在心里有别的人。」 「喔?」羽多野的眉毛扬了起來。「这是怎么回事?有别的人?是不是个短头发的女孩?」白石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亂丝”上演前一天,我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无意间看到他跟一个短发女孩在中央分隔岛的休息区讲话。」羽多野說。「我那时没多在意,看來是错了,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女孩的存在?」 「她是歌迷,」白石說,边用力地把龍头关掉。「不,看样子应该說”原來”是歌迷吧,在我门前等,你也许还记得,在拿冰淇淋那天她也在那儿的。」 羽多野点点头。「我记得,我还觉得很奇怪呢!怎么明宏会在半夜在那种地方跟歌迷在一起。不过,什么叫”原來”?」 「她那天不是等我是在等他!!」白石握拳鎚打水面,弄得泡沫亂飞。然后他把他所看到的事跟羽多野說了。 「这…………,」羽多野皱起眉头。「也很难說,你应该去问问他才对。」 「不需要去问!一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歌迷勾搭上了!!」白石继续鎚打水面。 「反正他本來就是喜欢女人的!就算是一見钟情也不奇怪!!」 「敏。」羽多野走近把手放在他肩上,因为看到他說着說着开始像个小孩一样用双手揉着眼睛。 「别哭。」 白石也不管自己满身的泡沫,转身就抱住羽多野的腰,真的像个孩子般地委委屈屈地哭了起來。 「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羽多野嘴上是这么說,但心中却高兴着。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总之,他终于找到缝隙了。 第十八章 67 当黄昏西斜、白石回到家里时,他看到平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挣扎的心,害怕被他拋弃而想要逃开、却又渴望他的体温的情绪,让他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动也不敢动。 平野抬头看見他,放下报纸,走了过來。 「敏。」边唤着边环住了他。 白石全身划过一阵紧张与快樂混合的颤抖。 「敏。」平野的唇覆上了他的。 不同于羽多野好似要吞蚀掉他的吻,平野的吻就算再激烈都还是存在着一种本质上的温柔,白石陶醉在这种感觉中。但猛然地一个念头跳入他的脑中:会不会有女人已经也享受过这样的吻了? 他忽然推开他,把头转过去。 「敏,你最近是怎么了?望月的经纪人已经跟我連络过好几次了,你要知道,她还小,是玩不起你的游戏的。」 白石感觉怒火往上烧。 「我的游戏?那么說你是没有在玩游戏囉?你对那个女孩是认真的囉?」 「敏?」 他又转回头面对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短发女孩,連社长都无意间看到你们兩个了,你们是不是天天约会?我是为了不要烦你才和舞子在一起的,反正你是个普通男人,女人对你來說比较有魅力。」 「敏,你在說什么呀。」 白石提高声音。「那天我都看到了,你和那个灰裙白衣戴着大耳环的短发女孩,兩个人那么亲蜜,还一起上了車,之后你们是回你家去了不是?」 平野感到脑中轰的一声,白石看到了?而且还误会了? 「不是的!敏,艾达她是……..。」 还没來得及讲完,白石就已经把他的话打断了:「艾达?喊的那么亲热!」 「不是的!」他把白石的肩按在门上。「艾达她是你的歌迷!!」盯着白石的眼睛,他把來龍去脉给讲了。 可是白石不接受。「那你如果对她没有好感,为什么会亲自去跟她谈?不要骗我了。就算不是这样,那些女人都是没有节操的,說的话能信吗?不是想经由你接近我,就是想藉这个理由接近你!反正怎样我都不会相信的!!」 「敏!你冷静一点,为什么要这么怀疑别人呢?她是有点奇怪没错,但我相信她說的话是真的。你要怎样才能相信?」 「我不要相信别人,我只要能相信你就好了!!」白石喊。 「你要我怎样才能相信我?」 「你爱我?」 「我爱你。」 「那么,给我。证明你还愿意碰我,我不要求全部,现在我只要求你碰我。」白石看着他說,自己伸手去解开钮扣。 平野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低头去吻住他的唇,停了一会儿,然后連带着把他抱了起來,走向卧室。他明白白石是不会放弃怀疑的,他会和他心中的假想敌作战。要求自己只是在确认自己的爱情,因为白石他知道平野是个正常男人,而不管他能给到什么地步都是白石的胜利。把白石放在床上,他毫不犹豫地卸下白石的衣装,把眼前的问题全都先拋开,只沉溺在手中的肢体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溶去一些疑惑。 白石冰冷的指尖划在他赤裸的胸前,引诱着。他的眼睛早已学会对羽多野留下的足跡视而不見,他用唇來代替画笔涂去那些印记。娇美的囈语喃喃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加快了的呼吸声打起了拍子。他把白石紧紧地搂在怀中,一边玩弄着那贪心又羞怯的中心。虽然他无法进入他,但现在这里只有他们兩人,是的,只有他们兩人,在一起。永远都要在一起。 波潮退去,白石睡着了,他坐起身來点起一根菸。 这世上有没有地方是可以容许他俩拥有彼此的心的?这世上有没有地方是可以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害的? 68 「我知道我们班上只有我会日文,但为什么我就非去不可?这个月又收了兩个学生,我很忙的。」王沁喷口烟,把菸灰缸拉近点。「因为大家都要去?不能少我一个?这不太能算理由吧?好,好,你让我再想一想行不行?我要掛电话了,好啦!」 拋下话筒,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样是”俘虜”的主题曲,只是现在在她房间回盪的是电影原声带。 她把菸拧熄,又点上一根,正想转身去打开小冰箱拿饮料时,电话又响了。她放弃对饮料的渴望,拿起话筒。「喂?」 「…….艾达?是我。」 她笑了。「明宏?真没想到你会打电话來,有什么事吗?」 平野在话筒那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敏他误会了。」 「误会?误会什么?」 「你要回台湾的前一天晚上,我下來时和你交谈的经过,他全都看到了。 」王沁停了一下。「看到了?然后呢?他误会了吗?」 「对,而且很严重,严重到当天晚上就把望月找來了。」 很稀奇的,王沁一时间說不出话來,沉默了几秒鐘才问:「你没有跟他解释吗?」 「我当然有。」平野又叹口气。「但他完全不相信,而且自己又变出兩种說法來。」 「哪兩种?」 「一个是你想要利用我接近他,一个是你想要利用他接近我。」 「这兩种角色我都可不想演呀。」王沁喃喃地說。「这样现在他的心可真亂。那么說,和望月交往是为了想报復囉?」 「应该是这样。」 「我同情你。」王沁說。「不过我也有责任的,那天我不要留下來向你道别就没事的。」 「别这样說,」平野在自己家中的沙发上换个姿势。「谁也料不到他会跑到阳台上來。」 「那你打算怎么做?」 「也只好用软功了,我只希望望月她不要受伤害。」 「你还真是个好人。」王沁叹息。「不过看來也只能这样了,谢谢你告诉我。」 「别这么說,」平野說。「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說。」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你去忙吧,身体要多小心,」王沁叮嚀。「加油啊!」 平野笑了笑。「知道了。」掛了电话。 王沁放下话筒,照之前的计画爬到小冰箱去拿了罐可樂,站起身來到窗边去看夜景。她们高中音樂班的同学感情很好。 这次常常企划活动的班长和康樂计画要全班去东京玩七天。 她从初二就开始学日文的事是班上人人都知道的,所以计画中她是此行不可少的一员。可是她不想再到东京了,却又推不掉。 现在又接到这个消息。要不要去呢? 69 做好饼乾,兩个人一起來喝下午茶,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只是让望月不好意思的是,这饼乾,是白石教她做的。 虽然从歌迷时代就知道他精于厨艺,但没想像到居然到了这个程度。 「敏,水开了。」她对着叼着菸站在爐前好似在发呆的白石說。白石应了一声,把水壶拿下來。 懶洋洋的午后,巧克力饼乾和伯爵奶茶,阳光照在客厅里的沙发和茶几上,再加上戀人在身边,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白石把一杯满满地茶推到她面前。「叹太多气幸福是会跑掉的。」 「我就是因为感到幸福才叹气的,」她說:「能这样地在你身边,这在以前是只会在梦里发生的事。」 「舞子,」白石啜了口茶。「你以前追过我吗?」她脸红了,拿起饼乾好堵住自己的嘴。 「說嘛。」那双眼睛带着笑地看着她。 「只有几次。」 「喔,」白石笑笑。「难怪我說怎么都没看过你。」平稳的空气充满在他俩之间。 「你是歌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怎样才能接近我?」 「这是每个歌迷都会想的事嘛,我就是为了想接近你才进入模特儿经纪公司的。」 「不管用什么手法,都想接近我吗?」她脸更红了,点点头。 「那如果你只是个歌迷,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会怎样?」 望月沉默了,这正是她在意的事,那个拋弃他让他在那个晚上那么悲伤的人,他还喜欢她吗?还是已经忘掉她了?她分不清,不敢肯定,这几个月來她虽然如在梦中般地幸福,但越是幸福就越是害怕失去幸福。 「回答我呀。」白石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会哭。」 「那如果你有机会藉着这个人接近我呢?」 她讶異地看向他。「怎么会有这种情形。」 「你就当它有嘛,你会怎么办?」 「那当然是试着接近你啦,有机会就要运用,把你抢过來。」望月說的是每个女孩应该都会說的。 白石也是这么想,他把它列为可能性之一。 可惜的是,王沁是个规格以外的人。 这几个禮拜來白石和平野之间的关係仍是不阴不晴的,他有和望月一起缠绵的夜晚,也有在平野臂弯里醒來的早晨。平野一直试图要他了解,但这样只有增加他心中的恐惧与醋意。渡边后來有跟他和羽多野表白过平野那次行动是经过自己认可的,但他的想法不改:为什么要自己出面呢?他也有跟羽多野讲过自己的三种推論,羽多野听了没多說什么,只說:「只要那女孩一出现我就会帮你查明白,除非她再也不到日本來。」 「敏,你在想什么?」望月贴近他,扯着他的衣服說。 「在想还好你想了办法接近我,不然我就会错过你了。」他笑着說。 望月甜甜笑着。「要是我们都不认識,那有多可怕。」 她不知道,认識了这个魔鬼,那才叫可怕。 「是啊。」白石把她拥入怀中。「不过别怕,现在我在你身边。」情侣们要再传达更多的情意,最好的手段,就是吻了。 70 挣扎了半天,反抗了半天,王沁还是被她同学拖到她不喜欢的东京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去,也许是因为知道平野和白石之间正因为她而气氛险惡,但更多的是胸中一股随着时间过去而越來越强的不祥预感。算了,反正不跟平野連络就好,东京那么大,谁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她从飞机降落起就把这句话反覆地像当作咒文般地唱着。 一起來的成员都是年轻女孩,所以除了之前的三天是寻常的观光行程以外,其他四天都是自由活动,因为大家的目的都是要來东京大採购,只是每一个小团体每一个小团体採购的范围不太一样而已。 王沁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的,但她却最为抢手。同学们强迫她來的主要”用途”就是当翻译,所以每天每天不管在哪里她都觉得自己要被撕裂了。尤其是当观光结束后,当晚在饭店就展开了”翻译的所有权”的大谈判。 结果她一天的时间被拆成兩段來用,不同的时间段跟不同的人,不但一点自己的时间也没有而且还累的半死,现在已经过了兩天了。她也觉得自己快散了。 午后的南青山,名牌精品店大巡禮,戏才刚唱到一半呢!不过至少她可以坐下來了。 购物的途中休息,她们这一群人在露天咖啡座坐下了,帮大家点了所有的饮料,她迫不及待地掏出菸來抽。陪小姐们挑挑选选她是不在意,帮着拿战利品她也不在意,她最受不了的是大家全体一致地要她也买件”穿起來就算不戴首饰也能让人家知道你是女的”的衣服。她一看到那种衣服就全身发痒,好似要起疹子。 反抗了半天,最后还是她赢了,她有点得意。 她今天穿着全身卡其布,衣服上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口袋,这身打扮让她同学直叫着又不是在执行沙漠风暴行动。 饮料來了,这让互相在夸耀战利品的同学们也安静了下來。但路旁的一辆車里的寂静却被打破了。 「樺田,你下去去跟着那个全身土黄色、戴着很多银首饰的女孩。」羽多野說。「看她住在哪儿,車让渡边來开。」 71 「那个女孩现在在日本,社长派人跟住她了。」 因为有渡边打來的这通电话,让平野知道今晚羽多野叫渡边和自己到南青山去这件事,是场鸿门宴。 白石今天的通告只到下午兩点,兩点半平野把他送到南青山,就去支援若林的电台街头转播,接到电话时是六点。 羽多野要他们十点过去。他准时到了。 为了禮貌,他按了电鈴,來开门的是渡边。进了门,就看見羽多野手端着酒远远地看过來。 「克行那边怎么样?」开口,是询问他下午的工作情形。 他如实报告,三个人谈了一阵工作,看似很平静,但他却在羽多野眼中看到了一种猛兽捕获了獵物的神情。 是想把艾达带过來,让我们对质吗?他想着,微微担心着王沁。她是什么时候來东京的?没有跟自己連络是因为知道白石正因为自己而在闹脾气吧?但偏偏还是被羽多野看見了,羽多野又是怎么认得她的呢?不,这不奇怪,在那个道别的夜晚,羽多野在車里坐了好一会儿,如果如白石所說的他曾经看到那天他俩在交谈的话,会注意也是不奇怪的事,何况艾达是个在态度上很引人注目的人。 至于羽多野为何会把她找來对质……..,这不奇怪,白石是个多疑的人,主观又重,一旦怀疑的根植入他心中就很难拔掉。偏偏他所做的三个可能的猜测都是很合理的,不合理的是王沁这个人。待会儿可能怎样解释也没有用他也听不进去,该怎么办呢……..,他感到沉重了起來。 羽多野多年來就是在等類似这种的缝隙吧。 王沁的态度,将是关键。她将是左右命运的女神。 会话告一段落了,羽多野站起身來。「也该是把敏叫起來的时候了。」說着就进了卧室。 「社长是在那里看到她的?」平野低声问渡边。 「就在附近。」渡边回答。「我们刚好停红灯,在路边的露天咖啡座看到她。的确像你所說的,是个奇怪的女孩,做男装打扮,却又戴着一堆银首饰。」 「然后呢?」 「社长随即就叫樺田下去跟住她,她跟一群朋友在一起,现在是换成吉住和朝井守着,她住在池袋的王子大饭店。」 听到是事务所里的人在盯,平野安心了不少,当初他自己出面就是不想让流氓吓到她,可不希望路绕了一大圈还是同样的局面。 听到白石的声音了。 「让人家再睡一下嘛,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起來。」他走出來,看到平野和渡边愣了愣,转身看向羽多野。「你们在讨論工作?那也不用叫我起來呀!」 羽多野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不是,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白石还在揉眼睛。 「那个台湾女孩现在在东京。」羽多野說:「敏,我不是答应你只要她再來就一定帮你把事查清楚吗?」 白石揉眼睛的动作停止了,带着疑惧的眼神投向平野。 「明宏,我听敏讲,你說那个女孩叫艾达吧?」平野没躲开白石的视线,点点头。 羽多野拿起电话拨号,等了一下下,就下了指令:「吉住,可以把艾达小姐请过來了。」 72 没菸了。 王沁吐了一口大气,把空盒揉掉,一边戴着耳环,一边站起身來。就算只是出去买个菸,也要全副武装,这是她的坚持。 她另一个坚持是要睡单人房,整天在吵闹的漩涡的正中心,晚上的时候她希望可以清静一点。 背上背包,走到电梯前面,她想看錶,才发现刚才装备的还是不够完全。算了,她想,一边觉得左手腕有点儿寂寞,一边看电梯的灯亮上來。 门开了,她直觉地踏上前一步,却差点撞上兩个男人。 「对不起。」她道歉,想要进电梯,左手却被其中一个拉住了。 「是艾达小姐吧?」 她疑惑地看过去,艾达这名字只有少數的朋友这样叫她,連同学都不这么叫的。这兩个男人是谁? 那男人不等她开口就又說了:「我们社长想请你过去一下。」 「社长?」 「羽多野社长。」那男人說:「平野也在那儿等着你。」 她看着他一会儿,然后问:「去哪里?」 「社长的寓所,在南青山。」这是回答。 她在瞬间明白了,该來的,终究还是要來的。听平野的叙述,她早就感觉羽多野还是会用尽手段把他俩拆开的。 是想找我去对质吗?她想,不逊地笑了笑,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听你摆佈的人。既然事情都走到这地步了,那就要放开來。 「好,走吧。」她說。 那兩个男人左右夹着她,进了电梯,出了大厅,进了停在路旁的一辆車。一路上一片沉静。她看着車窗外想着。 这是命吗?不跟平野連络却没想到还是被发觉了。南青山……,应该就是在南青山吧?如果在南青山那自己就是被跟了一天了,因为之后还去了其他地方。羽多野对这件事的重视度让她了解等一下可能是多棘手的场面,该怎么办呢?有什么办法能让白石相信平野只爱他,而自己真的只是希望他俩都能幸福? 車奔驶着,她伸手握住了一样东西。 到了目的地。 好漂亮豪华的大樓呀,她在心中想着,随即車就驶入停車场。坐在助手席的那个男人下來帮她开了車门,又是兩个人夹着她进了电梯。 她终于踏进了属于羽多野的那个华麗的鸟籠。白石的眼光叫她不舒服。 「艾达小姐?」羽多野站起身來。「很抱歉要你跑这一趟,我是羽多野仁。」 「叫我艾达就可以了,羽多野社长。」她說。「我姓王。」 平野和渡边早在羽多野站起时也跟着站起來,只有白石还抱着那隻叫做鑽石的猫陷在沙发里。渡边在她开口询问前就自己表明了身份:「敝姓渡边,是男孩们的天堂的总经纪人。」 「你好。」王沁說,平野那晚在讲故事时就有提起渡边的名字。她没有向平野招呼,平野也没說话。 「坐。」羽多野說着,自己先坐了下來。「那么艾达,我有些话就要跟你直說了。」王沁直直地把腰落下去,渡边和平野也坐下了。 「敏和我說明宏把他俩怎么在一起的故事都告诉你了。」羽多野把身体微微往前倾,十指交叠。「那他答应我什么你也该很清楚,我不想让敏受到伤害,所以今天才把你请到这里來讲清楚-----你和明宏间是什么关係?」 「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同志。」王沁马上流利地回答。「就跟您和他一样。」 羽多野停了一停。「这我承认,但是,我们都是男人,而你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明宏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你没有被他所吸引吗?」 「他是个好男人,这我也承认,但是不是所有女人都会只因为对方是个好男人就見了这个也爱見了那个也喜欢,这是个人喜好的问题。」 羽多野暗暗地在心中盘算,看來这女孩真是出乎意料外的不一样。没有被这阵仗吓倒,反而非常冷静,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但是他也不是简单的人,何况他了解白石。 「那反过來說,你不会恨他吗?他是你的情敌呦!你知道他们兩个的关係时没有想到要报復吗?」 「我知道我爱的男人爱他很深,」王沁說:「所以伤害他就等于伤害我爱的人。既然已经有人能够给他爱、让他幸福,我又为什么要去夺走它,让他不幸?」 「你的心胸很宽大,但也许你也能给他幸福呀?」 「我觉得您離题了,您的重点是要确定,我跟明宏之间有没有男女关係吧?我告诉您,没有。」 白石第一次发言。「你凭什么这么叫他!」 「因为我是支持他的朋友,在爱你的途中有很多压力,这压力他一直没有人可說,而我希望你们在一起,希望能减轻他的压力,所以熟了后就这样叫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希望能和他做朋友,希望能成为你俩的支柱。这是我对你的爱,对他的友情。」 「什么友情!」如羽多野在心中预料的,王沁越是冷静白石就越是怕她夺走平野,就算只是朋友,但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困在禮教中的平野也许会认为能理解他俩的王沁是个欺瞒世间眼光、结婚的好对象。而依平野责任感深重的个性。结了婚就一定会对她好,相处久了以后感情也会增加,这样就会慢慢地拉开白石和平野之间的距離。这是有可能的推論,绝不是白石的妄想,望着他混亂的脸,羽多野觉得有一丝希望。 「我爱的是你,你的幸福才是我所希望的。」王沁看着白石說,眼光非常柔和。「而你那么爱他,所以我希望你们俩在一起。」 「你爱的是我?」 「是的。」 白石发着抖。「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王沁不說话,手滑向背包的方向,然后--------。 在场的四个男人都震动了一下。 「这样够了吗?」王沁說,右手中握着的瑞士刀沾满了鲜血,左腕大大地拉出了一道口子。白石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連平野那时都没有这样的爱情表示。 「艾达!!」平野喊,白石望向他。 「看着他的眼睛。」王沁說:「那不是因心爱的女人受伤而心急的眼睛,而只是一个好人看着朋友受伤而惊讶的眼睛。他实在是个好人,当初他就只是怕渡边先生找小混混來对付我才亲自出面跟我接触的,结果反而因此而跟你关係变坏。我欠他一份情,必须把你还到他怀中。我爱你。」 白石把眼光从平野那儿又转了回來,双手在无意識间去捧住了她的左手,血声势惊人地流着。「就算你要我消失才能安心也没关係,现在你相信我爱你了吗?」 眼淚不知不觉地从白石的眼眶中涌了出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大的母性的爱。他不断地点头,哽咽着喊:「爸!医生!快叫医生!」一面用手用力压住伤口。 渡边早就抓起手机了。平野也抓起身旁的桌巾來帮忙止血。只留羽多野一个人盐柱似地坐在那里,望着王沁对他投过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第十九章 73 社长这次是输了,渡边想着,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他站在事务所的特约医生的小医院的走廊上,本來只是叫医生过來,但最后却因伤口太深和白石的坚持还是把王沁送到了这里。 那个女孩,一刀就赢得了兩个男人的心。现在不但白石不再怀疑,連平野也对她付予全面的信赖。但是听吉住他们說,他们是在电梯门遇見她的,所以她随身带着瑞士刀这件事不是预谋。 居然有这样的决断力,这样的勇气,这样的胆量------她真的是能为白石做出这种事來。这就是母性的力量吧,她跟自己不一样,真的是没有理由地只因希望白石幸福而希望他俩在一起。 门开了,平野走出來。 「没事了吗?」渡边站直了。 平野点点头。「没事了。你请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就可以了。」 「那敏呢?」 平野苦笑。「他不肯走,說要送她回饭店,还是兩个人都交给我吧。」 「好吧。」白石一拗起來凭谁也没办法。「那我先走了。」平野目送着渡边離开,再回到病房。 白石坐在床边,低头玩弄着那些从王沁左手上卸下的银戒指。他站到他身旁去。 「敏。」 「他都不說话,我伤都缝好了,已经没事了,还这样。」王沁一边伸手出來向他要回那些叮叮噹噹的玩意儿,一边說。 「都是我不好。」白石还是低着头,喃喃地說:「我没想过,还真有像你这种歌迷。」 「应该說想不到还真有这种人。」平野看看王沁。「艾达,你是特别的。」 「你们兩个是在围勦我吗?」王沁戴着戒指說。 「能被你所爱…..,这样地爱着,我真的是很幸福。」白石直直地望向她。「能被你支持,我们真的是很幸福。」 「敏…………。」平野不知该說些什么,而王沁也低下头望着自己被吊在胸前的左手默默无语。 「抱歉,我怀疑你们。」 王沁探出身去,像个妈妈一样地环住了白石,說:「好了,现在一切都没事了,没事了。」 「现在,有你们兩个的爱…….,我感到好充实。」 「你觉得这样就好。」王沁拍着他的背。「人只要知足就好。」 「现在几点了?」王沁放开他,抬头问平野。 「三点了。」 「这么晚了!!」王沁說着完全坐了起來。 「我得回去,万一我同学臨时有事找我,会担心的。只是这个伤的理由可难编了,还好我爸妈要再半个月才会回台湾。」 「对不起。」 他们兩个又再看向白石。 「让你受这种伤。」 王沁笑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怪不了你。反正只是差点伤到軔带,没什么事的啦,又不是說从此就不能弹琴了。不过,我现在可以叫你敏了吧?」 「嗯。」白石过來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我长久以來的梦想。」王沁笑着說。「我明天就要回台湾了,你们兩个…….,会好好的吧?」 「嗯。」白石点头。 「还有敏,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跟望月舞子分手。」王沁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好好地、温柔地跟她分手,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尤其她是歌迷,这样更不公平,你能答应我尽量不伤害她?」 白石看了她很久,这才点头。「不过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瑞士刀?」王沁又笑了。 「就像凯蒂猫的迷会在背包上绑上一个玩偶一样,身为军事迷的我当然就绑上了一把瑞士刀囉!!」 她笑得很开心。 虽然她的外表很男性化,但想要保护这兩个男人的心情,却全然是个母亲。 74 已经一个禮拜,没有电话打來了。 望月忧鬱地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那支手机。 这手机是白石办给她的,是兩个人专有的秘密热线。由于望月的经纪公司反对他们交往,所以他们只能透过这支手机约好时间連络,偷偷地安排見面,偷偷地說着情话。可是,白石已经一个禮拜没有在固定的时间打电话给她了。 在前兩个禮拜,她就察觉了白石的異常,和她在一起时总像是有心事一样,又常常莫名地无言地望着她看。吻依然甜蜜,只是好像热情减少了。在他俩之间,有什么东西好似如雾般地开始降臨。 接不到电话的这一个禮拜她非常不安,听不到他的声音連夜晚也无法入睡。她记得最后一次見面白石还温柔地向她道晚安,那笑容和以往的一样没变,是她所知道所爱的男人,但为什么他之后就像溶入了那晚黑暗的夜色一样,再也无声无息了呢? 是工作太忙了吗?一定是工作太忙了,她安慰自己。可是至今就算再忙他每天也都会打电话來的呀!沉重的不安压着她的胸口,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就像是一隻从水中被捞起的金鱼,无法得到爱的空气,无力地在水渍上挣扎着。 眼淚快跑出來了,她勉强忍着,到底是怎么了? 太过期盼了,所以当那温柔的鈴声终于响起时,她反而吓了一跳,从床上弹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抓清楚情况,忙着把手机拿到耳边。 「敏?」她急切地說。那一头没有声音。 「敏?是你吗?」她更急了。「說话呀!」 那头还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是白石苦涩的声音。「舞子。」 「舞子,我有话要跟你說。」 「嗯,什么事?这一个禮拜你太忙了吗?」 「舞子。」白石停顿了一下。「请你把我忘了吧。」 她脑中一片空白,他說了什么? 「你說什么?」 「她……..回來了。」白石低低地說。 这句话就像一支箭插进了她的胸中,击中了她一直害怕的事。 「她………回來了?」 「我应该早点跟你讲的,但是每次看到你就开不了口,我不该在自己感情最脆弱的时候想起你的,我利用了你的感情,对不起你。本來我以为对她我的心是被伤尽了,但是見到她,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逃不出她的手心,舞子,我………。」白石的声音听起來好似哽住了。「舞子,是我对不起你,忘了我吧,就算没有她,你跟我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不知不觉间,淚水已经爬满了她的脸颊。「你要跟我分手?就因为她回到你身边了?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喜欢你,但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白石說。「我曾经以为自己爱上你了,但是見到她,我才明白那只是喜欢。」 「只是喜欢也可以,你不再跟我見面了吗?只要能見到你,就算是朋友也可以。」 「我不想再伤害你,而且你在演艺界才刚起步,经纪公司也反对,分手对你來說比较好。」 「她是谁?我可不可以知道是谁让我的梦醒了?敏,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白石沉默了一会儿。「我对你說过我是个坏男人,你就恨我吧,恨我,然后把我忘了。」 「我不可能忘掉你的!!你要我怎么忘!!敏,求求你,让我再見你一面,让我有个机会和她比一比。」 话筒那头没有回答,如死亡一般地沉寂,最后才是白石的声音。 「忘了我吧,我对你感到很抱歉,所以才要你忘了我,我不值得你为我哭。」 「敏!!」 「再見了。」那头掛了电话。 望月她跪坐在床上,呆然地望着天花板,淚奔流了一脸,什么也无法去想。 “我不值得你为我哭”。 可是,她的淚水只愿花费在他身上。 75 白石在厨房准备煮意大利麵,渡边捧着杯咖啡在客厅抽菸,平野刚推开门进來。 「爸,你好久没吃我煮的东西了吧?」 「是啊。」渡边把咖啡杯放到茶几上。「你今天要给我吃什么?」 「墨鱼汁意大利麵,海鲜浓汤,再加上沙拉。」白石熟練地把意大利麵成放射狀地放进锅里。「就快好了。」 「明宏,东西拿來了吗?」渡边问平野。 平野点点头。「我送去给克行和峻了,这是敏的份。」說着从手中的纸袋拿出一本剧本。 「就是下次的舞台剧的剧本吧?」白石說,手也没停。「克行这次可辛苦了,一开始要化老粧。」 「你和峻的角色比较帅呀,」渡边拿起來翻翻。「反抗军的領导者。」 「群舞的场面一定很累。」白石叫平野过去。「明宏,來盛汤。」 等平野把三碗汤端到餐厅,白石也把煮好的麵移到另一个平底锅去了。稍微翻炒一下,就开始装盘。 「爸!吃饭囉!!」他喊。 渡边走过去,坐下,望着白石。他的光芒好似又增加了。 自从王沁那件事后,白石对自己的自信似乎更强了,整个人有一种以前没有的感觉,那是因为知道有人是那样地支持自己吗?他跟平野的关係也更稳固了,对未來更有信心。这些感觉,都让羽多野很不高兴,渡边他在心中暗暗担忧。 现在是没有机会、没有藉口,但一旦有了出师的理由,羽多野会做出什么事來,是谁也不敢說的。 「爸,快吃呀!」 他拿起叉子。「敏,望月那儿算是解决了吧?」 白石点点头。「撤掉警戒态式了,没事了。」 「你没有粗暴地待人家吧?」 「我努力了,这是我答应艾达的事呀!!」 「說到艾达,」平野开口了。「你前几天是不是又打电话去吵她了?」 白石的叉子停了。「你怎么知道?」 「电话费帐单是每个月都会來的。」 白石吐吐舌头。「对啦!那又怎么样?你吃醋了啊?」 平野皱着眉头。「话不是这么說,你不要老打电话要她來东京,艾达她也是有工作的。」 「可是她不來不行呀!!」 「你不能等到她有空的时候吗?」 「怎么了啊?要艾达來干嘛?」渡边问。 「我们买了件禮物要给她。」白石說。 「喔?是什么?」 「不能說。」白石說了就又低头去吃麵。渡边看向平野,平野只是笑了笑而已。 「反正艾达她答应我儘快來,」白石吸着麵說。「她一定会喜欢的。」 渡边叹了口气,任谁都看得出现在白石觉得自己很幸福,他只希望这幸福能持续下去就好了。 希望他快樂。 虽然美麗的蝴蝶的生命是任谁都想要捕捉,因此而很危险且虚幻不定的。 76 望月坐在矮桌前,看着眼前的一份报告和一卷錄音带。 那个晚上,她在流乾眼淚后,唯一想知道的事就是”她”是谁? “她”是谁?那个那么有魔力的女子,她要知道她是谁,知道她们之间差多少。 所以她偷偷地找了徵信社,交出白石的地址和一张影印了白石家中钥匙的纸。那张纸是她在发现白石家有迷你型掌上影印机后,某天晚上趁他睡着时偷偷影印的。 那时她是幸福地计画着,有哪一天要独自准备好一桌好菜让刚回家的他惊讶的!! 她记得约了跟徵信社的人來家里拿东西时,那男人短短地吹了一声口哨,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太冒险了。但她无論如何都想知道那个”她”是谁!! 「其实听了錄音带你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望月小姐。」那男人附了一张纸条在寄回來的报告书上。 事实上也是没错,报告书上說,这一个月和白石出游、或是在他家留宿的女人的數目是:零。 徵信社的人在没人时潜进那对望月來讲再也熟悉不过的家中,在卧室装设了錄音设备,所得到的就是那卷他们說一听就会明白的錄音带。 望月她带着一种慢慢升起的模糊地疑惧,把錄音带放进随身听,戴上耳机。然后按下play。 几分鐘以后,她抱住自己的头,不可置信地想要大叫。 她所爱的男人怎么会在床上、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这样婉转娇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她听到的是事实,白石喃喃唤着平野的名字,为他给予自己的快樂而丝丝啜泣。 明宏?明宏?平野明宏? 原來他俩之间是这种关係?望月回想着在一起工作的情景,那时以为的好默契现在看來都是那么曖眛。原來他俩是这种关係? “我逃不出她手心”,白石这么說,那个”她”应该是”他”才对!! 望月觉得脚下的地板好似流沙般地不断地陷了下去,吞蚀着她。她本來还认为知道了情敌是谁,明白了自己跟对方的不同以后,能再度的來一次绝地大反攻。但既然白石真正喜欢的是男人,这又怎么比!她脑中浮出了许多以前听过的同性戀的故事,說是一旦尝过一次那禁忌的滋味就再也脱不了身了。白石不是也說了吗?”我逃不出他手心”。那自己豈不是一点可能的空间也没有了吗? “我不值得你为我哭”,他的意思是这个吗? 她整个人一片混亂,悲伤和愤怒,醋意和嫉妒,还带有一丝丝生理上的厌惡感,整个胸都像被堵住了一样。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关掉随身听,发现全身在发抖。 自己只是别人的爱情戏码中的一个过场角色吗?她不甘心,不甘心。愤怒的比重在心中渐渐增加,这样的话,还不如,还不如………!! 她把那捲錄音带从随身听中拿出來,狠狠地甩出去。 77 因为昨晚在要好的同学家过夜,所以王沁回到家时是接近中午的时候了。爸爸妈妈去朋友家打麻将了,她进了自己房间,拿出一盒奶茶。 因为怕自己不在家时深夜的电话会吵到爸妈,再加上她又不喜欢用电话答錄机,所以她不在的时候,那支她专用的电话的插头都是拿下來的。 她一边吸着奶茶一边把插头插回去,还没回去坐下,鈴声就像等了好久似地响了起來。 「喂?」 「艾达!!」是杜嫣琳。「你跑到哪里去了!!」 「去同学家住,怎么了?那么紧张的样子。」她含着吸管說。 「白石和平野的事被八卦节目报出來了!!是真的!他们兩个之间真的是那种关係!!」 王沁的动作停住了。「你說什么?」 「有人寄了一卷他俩在床上的錄音带到电视台去,被播出來了!而且还作了什么声纹比对,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那个声音就是白石!!节目是在昨天下午播出的,今天早上理加她们去白石的公寓偷看过了,满满地都是週刊志之類的记者!!昨天晚上的谈话性节目也有提起这件事,好像是白石现在和平野兩个人被记者围困在公寓里的样子。」 「男孩们的天堂怎么說?」 「什么也没有回应。」 「有揭露平野的身份吗?」 「八卦节目就是以”超级偶像与经纪人的秘密之戀”作标题的!!体育新闻也有报这件事。」 「嫣琳,我去日本暂时住在你那儿方便吗?」 「可以呀,艾达?」 「我现在就想法子马上过去,到了再打电话给你。」 不顾杜嫣琳的讶異声,王沁掛了电话,打给她那个在旅行社工作的表姐。 「芳姐?就算是要去机场等候补机位也好,我要马上赶去日本!!」 第二十章 78 此时,白石的公寓前正是一片混亂。 到处都是如胡狼般的记者,他们已在这里守候多时了。这次的丑闻因为有具有信凭性的证物,所以要甩开他们不是那么地简单。电视台当初就是为了站稳脚步才把錄音带送去作声纹测定,而结果很难叫白石这方否认。加上男孩们的天堂的阴影中一直伴随着同性戀的传闻,这样隐隐地血味更挑动了大眾残酷的好奇心,只是,真实中隐隐地血味在这时也已经渗出到空气的粒子里來了。 节目播出的前一天塑胶眼淚熬夜錄了一晚的音,一直拖到了隔天上午,平野送白石回家时已是中午了。因为之后没有排工作,再加上第二天中午下一齣舞台剧就要开始对台词,所以平野也就没有回去,吃了点东西兩个人就睡下了。 没想到六点多鐘一起來,面对他们的天地已经改变了。 先是渡边打白石的手机进來,但在这之前平野已经接到了记者的电话,而把自己的手机给关了,家里电话的话筒也拿了下來。在他做完这些动作后,渡边的电话就进來了,简单地說了情况,互相都没有太多的言语,他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比平野晚了点被电话鈴声吵醒的白石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的情人,还搞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看見他的脸色,等着他向自己解释。直到平野和渡边讲完电话,在他身旁坐下把事情简述了一遍,他的脸色才变了,紧紧地抓住了平野的袖口。 虽然有想过这一天到來的可能性,但他俩一直都是漠然地感觉着它,如今真逼到眼前,更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離开对方的,不愿離开,也绝对放不开手。就像是身在急流中兩人紧紧牵着手,就算十指逐渐冰冷也不愿放弃。 他俩就这样默默地依偎着,望着时间流去。 晚上十二点,羽多野和渡边來了,不回答任何问题,衝破记者的围墙,上了樓。白石異常冷静地看着他进屋内來,不說话,他有些预感,羽多野会想說什么。 「明宏,你怎么会让人錄到錄音带的。」 渡边带來的人已经进了卧室去搜,虽然知道对方应该是会把设备回收,果然,没有。 「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保护他的吗?」羽多野說。「弄到现在这个局面,我不能把你再留在他身边了。」 他们兩个,都没說话。說实在的,也没有抗辩的馀地。 「而且现在事实被曝露出來,对你的家人也太残酷了,」羽多野急转直下。「你母亲打过电话给我,她希望和你谈谈。」 羽多野作了个手势,示意要渡边把电话拿过來。 拨号,然后电话通了,一个听來接近五十岁的女性声音传过來。 「平野太太吗?我是羽多野。」羽多野說着,把扩声按钮打开。「明宏现在在这里,你可以跟他讲话了。」把话筒交给了平野。 「明宏?」对方是急切的声音。 「明宏?我是妈妈呀。」 「妈。」平野沙哑地应着。 「明宏,我跟羽多野社长谈过了,等事情稍微平静,你就回家來吧。爸爸那儿我会去說的。爷爷奶奶刚好看到那个节目,爷爷气的…….。不过没关係,只要你回來,一切话都好說,你还年轻,可以重新再來。明宏?听到妈妈的话了吗?回家來。有妈妈在一切都没问题的,明宏……..?」 「妈,我…………。」平野喃喃地說,感到白石抓着他手臂的手握得更紧了。 「回家來,叫你回家你听到没有!」声音有些哽咽了。「羽多野社长答应会让他放了你的,回家來吧,你以前不是也有女朋友吗?现在还來得及,回家來吧…….。你答应我一声呀,就算妈求你,回答我呀。」 「妈,」他实在没办法。「好,我会回家一趟。」 「真的?你答应妈囉?」 「嗯。」 「平野太太,」羽多野又把话筒拿了回來。 「等事情平静一点我就会让他回去的,你不用担心。明宏毕竟在我们公司做了好几年,離职金那些我不会亏待他的。」 「谢谢,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那么,再見。」 按掉电话,羽多野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胜利表情看着他俩,然后說:「在平静之前我是不会來干涉你们的,要怎么过这几天,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会让渡边每天來看看。」 站起身來,他走向门边,又回头望向平野。 「可惜,你的誓言是要中断了。」他带着浅浅的笑意說,那笑是那么地讽刺,那么惡意地。而他关上门的声音在白石耳中是那么地空盪,不断回旋。 79 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兩人。白石的淚到现在才滑了下來。 「敏……….。」平野拥住他。 說实在话,他很怀疑是他母亲主动打电话到男孩们的天堂的,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羽多野在第一时间就主动連络他家,在拨号时渡边看着他那不安的表情其实已透露了一些讯息。羽多野很清楚这是他唯一的弱点。但是没有办法,弱点就是弱点,既然被抓住了,他也无话可說。 他和爷爷奶奶的感情很深,想到兩位老人家知道了这事,他的心就像烧滚的开水。无論如何,还是得回家一趟。虽然他是多么地爱着白石,活到现在,他第一次有这么徬徨无依的感觉,見不到白石的日子他无法想像,现在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去思想。 白石还在他怀里哭泣,一边喃喃自语。 「白担了虚名。」 「敏?」 白石抬起满是淚水的脸,仰望他。「到最后,你还是白担了虚名。」 他马上明白了白石所說的意思。在那个月牙如刀的夜晚,他下了决定不完全拥有白石,但到了最后,同样的罪名还是加在他身上,虽然他真的没有做,虽然他早就明白可能有这一天。 他明白白石的意思。 既然是注定了要担这个罪名……….。 他执起白石的左手,在无名指的指根落下一个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在卧室里,他们不去想守在外面的记者,彼此退去衣裳,让火热的肌肤紧密地贴在一起。从他所爱的那双眸子开始,循着身体上快樂的地图,他细细地吻着、品尝着,让甜美的叹息蒸发在空气里。挑逗着那等待着被给予的核心,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糖,玩弄着藏在身体深处害羞的蓓蕾,轻敲它,揉捏它,直到它像花般开始呼吸,着急地想迎接他进入。但他并没有就此满足,他让白石哭泣着哀求,因饱胀在身体中的热而在床单上化身为一条诱人的蛇。直到这刻一直被自己制约着的禁忌才被拋开了,他狂热而无法按捺地侵入了爱人的領域。 激烈的动作是呼应着彼此的心跳,他们惊讶地发现互相的体温比至今所知道的都还要火热。反覆的韵律让他俩攀上朝向天堂的天梯,贪婪只是因为要求再多再多爱意的证明。无法抑制而发出的声音像是拍打在岸边的浪花,打碎了溅成眼角边的淚和奔流着的汗水。狂亂的夜里没有害怕分开的恐惧,只有想在一起的欲求,要在一起,要在一起,一直在一起。视线交缠,享受着每个表情中的情欲,用身体來确定心靈,想化在一起,就算是在那一瞬间受天罚被变为岩石也没关係。不管别人說什么,想什么,他们只是在分享彼此的身体,融合互相的心。想要大声地对世界嘶吼出属于自己的爱情和这世间的其他人同样神圣,同样是爱神所无法去否认的。紧扣着的十指像是绳结把兩个人的命运绑了起來,直到永远,直到任何时间,都无法考虑分離。 「我爱你。」在被汗水浸透的床上,他在爱人耳边窃窃私语。白石给他一个甜蜜的笑,爱娇地缩进他怀中,闭上眼睛。 黑暗仁慈的把睡眠的沙撒上了他俩的眼瞼。 80 白石缓缓张开眼睛,感到口渴,他坐了起來。平野还熟睡着。天还没亮透。 虽然几小时前兩人还那么无止尽地纠缠着,但他知道,平野只要一踏出这个家就很难有办法回來了。 理由之一是就像王沁所說的,他是个好人。亲情的牵绊和阻挠是很容易让他无法动弹的,否则他也不会被自己心中的规则和禮教绑了那么多年。何况是家中还有老人家。理由之二是他从羽多野眼中看見了残酷嗜血的光,他这次要分开他们一定会做得非常彻底,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会做。 何况是现在有那么好的机会,以前他是要把平野拖进演艺界任自己料理,现在则是要让平野消失在演艺界,完全地隔开他们兩个、打碎平野的前途。依他的势力,他是做得到的。至于自己的明星生命还剩多少,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丑闻平息前的日子会怎么过他更不想去想,因为想也没有用,他知道羽多野除非是死了否则是不会放开他的。 他走到厨房,握着玻璃杯的手在发抖。他累了。 从十二岁进了这个圈子到现在,他得到了什么?目的只是他的身体的男女们,只迷惑于他的美貌的男女们。爬得越高越光亮就越是孤独,越没有容身之地。平野的出现让他感到人生还是有活着的意义的,但现在連这手中仅有的幸福都要硬生生地被夺走,难道真要一辈子活在那华麗的鸟籠中吗?他曾想用时间换取胜利,但现在連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因为他已变得完全无法離开平野,就算是一天也不行,連只要想到和他分離就感到如同凌迟。想跟他在一起,在一起,他俩比一般夫妻还要像夫妻,在他心中,自己早已是他的妻。 发着抖,他的视线突然停在了某一点。 锐利的水果刀在洗涤槽迎着早晨的光闪着光芒。 他想起了,在还没有那么久的以前,和平野的对话。 -----敏,你爱我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離开我? -----这话是我想问你的吧? -----不離开我? -----当然不,我才不让你離开我呢。 -----真的? -----真的,我发誓,不管到哪儿都要在一起。 -----直到我们死去? -----我要死在你怀里。 这几句话回盪在他脑里。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離开我? -----不管到哪儿都要在一起。 -----我要死在你怀里。 「………….。」他伸手拿起了水果刀,朝卧室走回去。默默地望着他,平野安祥的睡脸,让他的眼淚滑了下來。 天知道,他是多么爱他。他爱他爱到让这段戀情的浓度就像是罪惡般地深重,融点就如地狱般火热。 -----不離开我? 不離开你,不要離开你! 下一秒鐘,平野因左胸的剧痛而醒了过來,张开眼睛,只見一片红色的飞沫,和白石再次挥下的手,还有二度刺进的疼痛与衝击。 他马上明白了,但是奇妙地,心里竟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解脱感。啊,其实这样也好。 其实这样也好,他想,没有反抗。 其实这样也好,因为他终于守住了自己的諾言了。 “我会用生命守护他的”。 只要是白石希望的,他什么都可以给他。因为一旦失去了白石,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失去了白石,他就等于失去了靈魂,在其后的日子只会是行尸走肉,活着也无意义。 所以,其实这样也好。 一起走吧,他微笑着,向白石伸出了双手。 白石溅上了血的脸混着淚水,他躲到平野张开的怀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让我们去那可以永远不分離的地方吧。在那里,可以永远在你怀中沉睡。心中闪过的最后一句话,是给唯一支持自己的人的。 艾达,对不起。我们,要在一起。 刀,深深地刺进了因爱跳动的心脏所在的地方。 81 虽然用了可能的最快速度赶到日本,面对的却是最坏的残局。王沁坐在車里,手中紧握着一束白蔷薇。 被儿子兩次伤透了心的父亲怎样都不愿让他进平野家的墓地,哭红了眼的母亲只好接受了羽多野的那个儿子也应该会高兴的建议,把他俩葬在一起。葬禮上有血缘关係的人很少,反而是总算稍微自肃了点的媒体比较多。 王沁把眼光从花上转到羽多野脸上,他看來老了好多,她想。那隻野鸟总算永远地从华麗的鸟籠中逃脱了。 王沁没料到他居然会建议把他俩合葬在一起,是來得太晚的理解加歉意吗?对白石执着到这种地步,那隻蝴蝶一定也是他的生命吧。只是,他只懂得用佔有的方式來表达他的爱。等到他領悟到这不是唯一时,已经太迟了。 車停了,他们下車,走向他俩永远熟睡的地方。 途中和一个戴着帽子和太阳眼镜、身旁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伴从着的女孩擦身而过,。是望月,她手中握着手帕,头低低的。虽然一眼就认出她來,心中也各有想法和疑惑,但王沁和羽多野都似没看見她。 王沁蹲下身來献上臨走前的最后一束花,扶着墓碑。注意到羽多野在看着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上戴着他俩给她的禮物,刚好呼应着那个藏在手錶底下的疤。这禮物是渡边想起白石說过的话,从白石床头柜的抽屉中找出來的。从人还在台湾时王沁就不断呼叫那主人已走的号码,可惜已经再也不会有回音了。试了无數次,她才终于接通了白石的手机,听到的却是渡边的声音,知道了他俩的死讯。猛然回想起白石在告诉她这串數字时轻快的口吻,她咬紧了牙关,抑制眼眶不要发热。 渡边认为她有參加葬禮的权利,所以跟她要了在东京的連络电话,还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我记得他說过给你买了禮物,应该就是这个。」他說,在葬禮的前一天,把那如今已经变成遗物的禮物交给了她。 一个蒂芬妮的纸袋,里面附着一张小小的心形卡片,上面只写着”todearestada”。打开里面的盒子是一隻至少兩克拉的鑽戒,她看看戒指里侧,有刻字。 “weloveyou”。 戒指的尺寸正巧是她的左手无名指,也搞不清这只是巧合,还是白石在那个在医院里渡过的晚上记住的。她默默地把这戒指换上,眼淚,直到那时才滴了下來。 「任性的人,是要我作你俩的寡妇吗?」她喃喃地說。戴着它,出席了葬禮。 她和白石讲电话的次數不会超过十五次,但他们却如此重视她,可見这戀情是多么孤独。而如今这如此折磨他俩的孤独,也已经不为人知。 她那时看着戒指问:「他俩……..,走得还平静吧。」 渡边沉重地点点头。是他发现的,那天連络到近中午都没有人接电话,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不祥预感提前去了公寓。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慌张地衝到卧室看到的是一幅已不能再回头的凄美的画像。在被染成黑红色的床上,他俩靠得紧紧地。平野的手环着白石的肩,白石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好似静静地睡着,彷彿做着幸福的梦。脸虽然被血弄脏了,但兩个人的嘴角上,都有一抹薄薄地笑意。 现在不会再有人打搅他俩了。 她和羽多野、渡边在墓前又站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他俩相依偎。 「要送你到哪儿去?」羽多野问。 「六本木十字路口,谢谢。」那儿,是她冒险开始的地方。 在暮色渐深的霓虹灯下,她下了車,顺路一直走过去。 事情的经过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却有一颗明星和他的影子一起消逝了。她拐了弯,下坡走到那栋公寓前,斜望着侧门。 然后,开始梦想已经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那辆車,会再远远地朝她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