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吃瓜记录》 豪门吃瓜记录 第1节 ?  豪门吃瓜记录 作者:沈中鱼 文案: 井以是凌家流落在外的真千金,在外野蛮生长十八年,突然被告知自己其实是个富家千金。 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情来到凌家,却尴尬地反复遇上豪门狗血戏码,走又走不了,井以只能被迫吃瓜。 可是那个和她身份互换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反复在看她。井以总觉得凌乐安是讨厌她的,可是他却给她挡了破碎的玻璃酒瓶,在众人面前为她出头,甚至陪她吃瓜。 在别人眼中,凌家三公子是个不可一世、叛逆任性的少爷,每次站在人群中都是众星拱月,站在高处睥睨着别人,身边永远有人在巴结讨好他。 井以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直到有一天,她知道了凌乐安那些古怪的行为都是他好兄弟在给他出主意,凌乐安正一脸狂躁地骂他:“你他妈不是说你会讨好女生吗?” 井以:??? 叛逆纯情假太子x两副面孔真千金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情有独钟?因缘邂逅?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井以 ┃ 配角:很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小子指定是喜欢我 立意:寻找自我 第一章 井以坐在凌家大院中心别墅里的沙发上,不知道该对这场充满了狗血色彩的闹剧发表些什么想法。 她对面坐着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双胞胎,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因为长得的确是太可爱了,井以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她能看得出来,两个小姑娘其实也在悄悄地观察她,但是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跟小朋友相处的经验,所以井以就假装没有发现她们的目光。 一旁的争吵声遥遥传过来,即使没有在同一间房间,也因为声音的拔高而灌进三个人的耳朵。 “你说清楚!这个女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女人哭喊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透着一股歇斯底里。 “你吃我的,喝我的,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紧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的呵斥声。 …… 嘈杂混乱的声音不断从隔壁传过来,吸引了包括双胞胎在内的三个人的注意。 井以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双胞胎动作一致地歪头向房间外看出,她们动作和神色都一模一样,简直像是成套的瓷娃娃,井以觉得可爱的同时也有点担心这些话会不会教坏孩子,所以她主动对两个孩子问道:“你们长得这么可爱,谁是姐姐啊?” 扎一个单马尾的小女孩很积极地举起手,声音清脆地说:“是我!” 井以没忍住,不自觉地对着她微笑起来。 因为这个孩子的笑容看上去实在是太可爱了,她还想再看一遍,所以井以笑着转向另一个孩子,说:“那你们谁是妹妹呀?” 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孩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语气里却能听出来她的心情复杂,她以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老成回答道:“……你是笨蛋吧。” 井以咳嗽一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话,她掩饰似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脚趾蜷缩起来,开始施工。 用一些强大的自制力勉强维护住成年人的尊严以后,井以继续用一些漫无边际的小问题跟双胞胎聊天。 …… 今天是井以第一天来到凌家。十八年前,井以出生那一天,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几分钟,就被人从韦太太身边抱走,在一个南方小镇野蛮生长到十八岁,然后有一天,忽然被人告知自己是凌家的孩子。 今天是凌家安排好的给她认亲的日子,她十八年未曾谋面的“父母”想要见一见她,顺便也让她见见家族里其他的人。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按照计划看,井以应该是今天的主角。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一家子人坐下,就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女人闯进凌家。 说是“闯”其实也不贴切,因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门口身强体壮的几个保镖,但是她挺着肚子叫嚷自己怀的是凌家二爷的孩子,保镖也不可能动手赶她,毕竟万一出了什么事,谁知道责任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于是消息一层层报上去,就传到了凌家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让下人把这个女人带了进来。 跟凌高逸一见面,女人就开始哭,在凌高逸断断续续的解释中,大家确定了这个女人怀的确实是凌高逸的孩子。 凌高逸的正房妻子伏闳丽马上就不干了,顾不上保持什么冷静体面,抓着这个女人的头发去扇她的脸,老太太急忙让人把她们俩拉开,即使动不了手,伏闳丽也能说话。 起初还只是骂那个女人,凌高逸对女人满腔怜惜,尽管没料到她会直接跑到凌家来,却听不得自己妻子对她说出的那些攻击侮辱的话,于是凌高逸一边拉偏架,一边呵斥了伏闳丽几句。 他用的理由无非就是担心女人怀孕的身子,亲眼见到自己丈夫偏向外人的伏闳丽脸色一下子就灰败下来,接着就有了后来争吵的这一幕。 这实在是一出抬不上场面的闹剧,而且让孩子看见了也不好,在大人们忙着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井以和双胞胎就被请到了隔壁这间房间。 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井以心里没有什么被忽视的不满,她心里甚至没有什么波动,只有吃瓜人的好奇和震惊。 她对着个“家”没有什么归属感,这种大家族聚在一起的场面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前面十八年,井以的家人就只有阿婆,她名上的父母,那对狸猫换太子的夫妻,不知道该不该说是种报应,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 井以不爱他们,也不恨他们,所以知道自己真实身世时,震惊的情绪也只是短暂飘过。 到了凌家,这个家族是在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光是记忆各种关系和称呼,对井以来说就是一件大工程。 就像现在,虽然三个人已经鸡同鸭讲聊了很久,但她甚至说不出这对双胞胎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就在三个人快要没话可聊的时候,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韦太太脸上带着点尴尬和愧疚推开了门,第一次见自己的女儿就让她看到这么荒唐的一幕,韦太太心里也挺不舒服的。 但井以却觉得没什么,她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认祖归宗,况且凌家孩子这么多,也不少自己一个。 韦太太勉强对三个孩子笑道:“葭依,葭佳,快和姐姐一块儿出来吧,我们吃饭去。” 原来是妹妹,井以在心里想,刚刚自己还以为这是自己两个小侄女。 “好的,婶婶。” 葭依和葭佳很快从沙发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走出去。 剩下井以和韦太太并肩走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彼此,井以心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但是一瞥韦太太泫然欲泣的目光,和背着自己偷偷抹眼泪的动作,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井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所以她直接搂住了韦太太的肩膀,宽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井以十六岁的时候身高就已经窜到一米七了,现在更是比韦太太还要高半个头。 井以身子高,却并不消瘦,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副亭亭玉立的画,虽然母女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不能算是温馨,但这副画面看上去确实很唯美。 韦太太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给人带来的支撑,自己女儿从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以后再见面,就已经变得这么独立,成长到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韦太太鼻子一酸,眼里就要流下泪来,她不敢想井以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受苦。 “好孩子,你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在家里呆下去吧,以后让爸爸妈妈保护你就好,对了,还有你哥哥,以后什么事你都不用害怕了。” 说起“哥哥”,井以有点印象,凌父凌母好像跟自己说过。其中最小的那个哥哥,就是和自己互换了身份的孩子,他好像是叫……凌乐安。 光是听这个名字,就能知道凌父和凌母有多疼爱他。 因为韦太太当年怀上她的时候,已经三十二岁,当时大儿子凌承望已经十二岁,二儿子凌鸿轩也已有九岁,多年后再次有孕,夫妻俩没法不欣喜,那时韦太太就在心里隐隐希望这个孩子会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只是谁想到,后来又生了这么多的风波。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小插曲,但这顿饭总还是要吃的。四个人一起到达餐厅的时候,凌高逸和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已经离开了,剩下妻子伏闳丽在家里流泪,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在她身旁安慰她。 这个年轻一点的女人井以有点印象,郁诗婧是大哥凌承望的爱人。凌承望和郁诗婧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现在有一个两岁的小女儿。 郁诗婧对井以微笑,亲切地对她招手。 真是个美人啊,井以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对人打招呼。 刚刚走的人是二叔,正在哭的伏闳丽是二婶。餐桌上多了很多不认识的人,估计是凌家其他人回来了。 双胞胎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跑过去,扑进了一个男人怀里,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爸爸!” 井以随着她们的动作看向那个男人,却有点尴尬和意外地笑了笑。 因为就在两个小时以前,她见过这个男人。 凌家的别墅处于半山腰的富人区,家家户户有专门的车接送,所以没什么公共交通车辆。在来的时候,井以坐公交车到了山脚下的站点,这个地方是她和凌家约定好的地点。尽管可以让凌家的司机到学校接她,但井以担心会被同学或者老师看到,就婉拒了。 她从小到大,一直就是个很倔的性子,没长成街溜子,多半也是因为不想让井婆婆替自己担心。 公交站台在炎热的天气里勉强能提供一点供人喘息的凉气,井以一歪头就看见旁边有一个不太正规的水果摊,水果没几种,无非就是桃子、西瓜,还有几种甜瓜。 桃子看上去汁水很足的样子,井以过去挑了几个桃子颠了颠,发现还是脆桃,她有点馋了,于是就问小贩:“您好,桃子多少钱一斤?” 小贩将脸上的遮阳帽一掀,露出一张颇为俊朗的脸来,他的气质完全不像是小贩。 男人见她要买桃,来了兴致,随口报价:“桃子五块钱一斤,西瓜三块钱一斤,你要多少?” 井以拿着一个桃颠了颠,回答道:“来五块钱的桃吧。” 小贩拿了两个桃上秤一称,五块六,他将桃子递给井以。 井以打开手机软件,准备把钱转过去,她从小就替阿婆在菜市场买菜,习惯性地跟小贩说:“五块吧哥,经常在你这儿买东西。” 小贩捏着帽子边忽然笑起来,他咧着嘴笑了两下,这一笑就更显得他那张脸剑眉星目,“小姑娘骗谁呢?我今天第一次出来摆摊。” 虽然嘴上这么说,小贩看着却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他接着又摆摆手,说:“行行行,五块就五块吧,以后常来哈。” …… 而现在,井以看着眼前这个左右手分别抱着双胞胎的男人,心里呐喊:“你特么不是卖桃的吗……?!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啊?!” 尽管心里很惊讶,井以表面上还是按照韦太太的介绍,乖乖喊了一声“三叔。” 凌修真则是乐个不停,在凌家的车到公交站点接她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是自己家的小侄女了,当时有些惊讶,但是凌修真悄悄对司机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井以面前认出自己。 凌修真笑眯眯地对井以说:“哎呀小侄女,当时要是早点知道是你的话,三叔肯定不能收你钱……哈哈哈……就是下次别喊‘哥’了哈。” 作者有话要说: 逮一个路过的小天使亲亲~ 第二章 凌修真是凌家老太太最小的儿子,也就是井以的三叔,凌修真上面有两个比自己大将近十岁多的哥哥,所以从小被放养着长大,老太太和老爷子对他没什么要求,凌修真也顺理成章地搞上了艺术。 往好听了说是艺术家,往难听了说就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不过好在他人品不错,没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坏事,现在的工作也挺适合他吊儿郎当的性子,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往往想一出是一出,今天出门摆摊也是一时兴起。 韦太太听见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不解地询问事情的缘由,于是凌修真又笑着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向众人复述了一遍,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家里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一些。 井以还见到了凌德庸,她生理学上的父亲。见面第一眼,两个人彼此都愣了一下,因为父女俩确实有七八分相像,但是在五官细节上又略有不同。 除了凌父,又有两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走过来跟井以打招呼,一个面相端正,不拘言笑,对井以说话的语气却称得上温柔,他微微俯身,对井以说:“你就是井以?别紧张,我叫凌承望,是你大哥……以后在外面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凌承望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跟凌母很像,看上去颇为可靠,井以有点不习惯地点了点头。 豪门吃瓜记录 第2节 另一个男人则完全不同,和凌承望相比,他的气质更像三叔,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花花公子,身上自带着一股风流。凌鸿轩笑着摸了摸井以的头,把人的头发都揉乱了,把一张卡塞到井以手里,然后说:“密码是六个六,以后没钱了就跟哥要哈。” 井以已经十八岁了,对别人乱摸自己的头其实是抗拒的,但是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她拿着银行卡,一副很震惊的样子,心里默默地想,难道这就是豪门表达感情的方式吗?这可真是……太好了吧! 三个哥哥,已经见到了两个,但是井以却迟迟没有见到最关键的凌乐安,井以看向凌母,凌母有些为难地对她笑了笑,反而是凌承望主动解释道:“小安一时之间想不开,就让他在外面散散心吧,过几天我派人把他带回来。” 井以心中了然,原来是接受不了事实,离家出走了。 看着周围人对那个孩子紧张的样子,井以低下头,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可能是有点想笑吧。在这些与自己并不熟悉的兄弟姐妹眼中,更陌生的人其实应该是自己。 人都齐了以后,所有人都坐上餐桌准备吃饭了,井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的行为举止,决定随波逐流,别人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凌家并不是那种作风张扬,什么金的银的都往外摆的暴发户。但是老宅里的家具全都比金银更加值钱,紫檀木的桌椅随处可见,门窗刷着红漆,上面带有繁琐的雕花,就连沙发上铺着的布料都缝着金线。 凌家人应该是家族观念很重的人家,因为客厅里挂着一块小叶紫楠做的牌匾,上面刻着“天伦叙乐”四个大字。 井以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莫名感到抵触和不安。餐桌上并不是鸦雀无声,偶尔有交谈声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井以总觉得他们说的话拐弯抹角,似乎话里有话,让井以不是很舒服。 气氛勉强称得上和谐,直到老太太开口说话。凌家老太太已经年近古稀了,她这一辈子生育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顺利平安地长大。 年轻时候老太太也是一个性格温婉的美人,只是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固执了。 自从老爷子过世以后,家里人向来是顺着她,哄着她,生怕她哪天一生气,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老太太板着脸,看上去不怎么好相处,她对井以说:“你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了,那就把名儿和姓都改回来吧。” 井以睁大了眼睛,慢慢眨了眨,来之前可没有人告诉她还得改名。她没有点头,沉默一会儿后,尽量平静地回答说:“我不想改名,我觉得现在的名字就挺好听的。” 老太太紧紧皱起眉头,说:“你不改名字,那还算我们凌家的人吗?别人爱叫你叫什么我不管,反正你身份证上一定要姓凌,户口也要迁过来。” 老太太的语气说不上好,听上去简直像是劈头盖脸的责备。井以听得心头冒火,她脾气本来就算不上好,也不是那种任人拿捏性子,忍了一下没忍住,片刻以后,还是回嘴道:“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自己可以决定我姓什么。” 她的话引得餐桌上的人或明或暗地看着她,老太太手里的茶碗重重地磕在桌面上,皱着眉头说:“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果然是在外面长大的,没点教养!” 在场的凌家人见老太太生气,忙开始劝,凌德庸这一房则是皱起了眉头,对老太太说话有点不满。 井以压了压心头的火气,神色似笑非笑,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冷漠:“在我人生前十八年,你们没有养过我一天,现在我成年了,又想来强迫我按你的想法做,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老太太脸色沉沉的,没说什么,但是凌母却眼眶一酸,难受起来。 看到凌母的神色,井以有点后悔刚才说话太过,但她还是站起身来说:“至于有没有教养,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个性子,改不了了……谢谢你们今天的招待,我先走了。” 井以说完,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身后凌母着急喊她名字的声音传过来,井以狠下心,没有回头。她走得急匆匆,简直就像是跑着离开,生怕被身后的人追上。 井以迈开腿大步向前,觉得高中三年的八百米也算没有白跑。 直到走出了凌家别墅的大门,她才觉得轻松了一些,井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耳边蝉鸣一阵一阵地响着。 因为这里没有车,井以就沿着沥青路往山下走。太阳照在人脸上,日光眩晕,井以恍惚间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就跟一场梦一样,好似只是她的一场幻觉,她掏出二哥刚刚给的卡,捏了捏,是真的。 按说刚刚那样吵了一架,这钱她应该硬气一点直接扔回去的,可是井以没办法这么做,她确实需要这笔钱。 身后突然有喇叭声响起来,井以回头看,是一辆颜色很亮的红色跑车,是什么牌子井以不知道,不过一看就很贵。 凌鸿轩从跑车里探出头来,朝井以招了招手,井以站立在原地,等着他慢慢地将车开过来,凌鸿轩尚且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来啊小以,”他拍了拍副驾驶的位置,“坐下,坐上我的副驾。” 井以没有绷住,笑了一下,接着又拉平了嘴角,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的头发黏着汗水贴在她的脸颊上,今天的太阳烤得人心焦。 凌鸿轩也在用余光看着她,看着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井以。 她长相当然是漂亮的,而且长得与凌父极为相似,一眼就能看出父女关系的那种,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引起凌家的注意。 井以留着一头乌黑而长的头发,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化妆也没带什么饰品,她长得很漂亮,但是更偏向乖巧温婉那一类,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到大都很听话,让人省心的乖孩子。 所以谁都没想到她刚刚会那么倔,竟然直接跟老太太吵起来。 凌鸿轩摩挲着自己下巴,思考着该跟小姑娘聊些什么,他倒是也谈过这个年纪的小情儿,虽然年纪相仿,但妹妹和情人完全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井以这种外柔内刚的性格,一看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 肯定是没办法劝她回老宅了,凌鸿轩主动开口:“大哥不放心你,所以让我出来看看,你还想回去吗?” 井以摇了摇头。 凌鸿轩了然地笑了一下,接着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带你去买东西?” 井以思考了一下,说:“回学校吧,能把我送到南站吗,二哥?” 井以已经高考完了,成绩挺符合她对自己的要求,面对a市几所高校伸出的橄榄枝,井以选择了承诺给自己免除学费的五海大学,而且在开学之前就暂时搬到学生宿舍里去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井以才不至于离开凌家大宅以后无处可去。 凌鸿轩见她不想去买东西,反而有点失望,因为除了各种买买买,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增进兄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井以把卡拿出来,递给他,斟酌了下说:“哥,卡还给你。” 凌鸿轩把她的手摁回去,挑了挑眉说:“拿着吧,你一个小姑娘,总得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既然你不想跟我一起去逛街,那我就再给你往卡里打点。” “听话,咱家不缺这点钱,收着吧。” 井以见他态度坚决,就不再坚持,低下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二哥。” 凌鸿轩侧头看着她微红的耳朵,没忍住笑了笑。凌鸿轩突然发现这个妹妹……实在是有点可爱。 第三章 井以坐着凌鸿轩的跑车,风一阵阵地吹到她脸上,扬起她漆黑的头发。 井以忽然就觉得很无聊,不论是这片刻坐车的时间,还是人生。她记性很好,语文课本上曾经出现的一篇诗歌,至今仍然存在在她脑海中,不知为什么,井以忽然就想起了里面一个片段: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井以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 凌鸿轩将她送到车站,眼睁睁见着她上了公交车才发动跑车离开。一辆鲜红色的豪车出现在车站,还引起了一阵小骚动,有几个人拿出手机在录视频。 凌鸿轩戴上墨镜从车站离开。 井以坐上公交车,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车开得不算快,风吹到脸上颇为舒服,至少比凌鸿轩跑车上吹的风舒服,他车开得太快,井以脸都吹麻了。 井以戴上耳机,表情有点深沉地将头抵上玻璃窗,沉默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井以在网上看过一个博主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找一辆大巴绕着城市转两圈,这样心情就会慢慢好起来。 “咚、咚、咚……” 没过几分钟,井以就面无表情地把头抬了起来,她的头随着大巴的颠簸,一下下撞在窗户上,让她心里实在没了忧伤的心思。 电话铃声响起来,井以拿出手机,是阿婆打来的电话,她接通电话,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阿婆。” 井婆婆的声音从电话那段传过来,她年纪虽然早已算不上年轻,但是声音里依旧给人一种很乐观的感觉,是个很爱笑的老人。 在井以看来,阿婆和凌家老太太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井婆婆在电话那头说:“囡囡,什么时候回家来啊?我和李爷爷一起来买鸭子了,等你回来,阿婆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啤酒鸭。” “好啊,阿婆,我……大概一周以后就能回去了。”一听到井婆婆的声音,井以就笑起来,笑着笑着,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有点迟疑地问:“阿婆,我怎么听着你那边不像是鸭子在叫呢?” 井婆婆那边的声音颇为混乱,间断着传过来“该啊~该啊~该啊~”的叫声,井以听着不像鸭子,倒像是大鹅在叫…… 不知道井婆婆回头看见了什么,井以在这边听见了她骤然拔高的语调:“啊呀,老李,这是鹅呀,你逮它不怕被拧吗?没被大鹅拧到吧……去去去,真来拧人了。” 井婆婆开饭之前总会单独给井以盛出属于她的一小碗,仅仅是听到她的声音,井以就仿佛看到了井婆婆做完饭拍拍围裙,扫去炭灰的样子。 井以摸着自己鼻梁,隔着电话低低地笑起来,井婆婆的声音还在耳畔,“囡囡呀,阿婆先挂了,回来的时候记得给阿婆打电话。” 跟井婆婆打完电话的井以心情好了起来,她从大巴上走下去,走进一家银行,打算看看凌鸿轩给的卡里有多少钱。 尽管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看到卡里有一百万的时候,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井以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银行,一边走一边给徐良科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徐良科正在他们那个破旧仓库里反复调整吉他,他将琴弦绷紧,反复弹了几遍才满意。 他身后声音比井婆婆那边还要混乱,像是有人在打牌,烟雾缭绕的,说不定到底抽了多少烟。徐良科一头半长的卷发,染成白金色,随意地扎成丸子头束在脑后,胳膊上的花色纹身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膀,然后隐藏在他身上那件半旧的老头衫下。 “阿以,”徐良科看上去对她突然打来电话这件事有点惊讶,“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过几天就能回去了,”井以将手伸进口袋,摸出那张卡,“小科,我搞到钱了。” 他身后打着扑克的几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都挤过来,在镜头前面喊着要她回来一起打牌。 徐良科拿着手机从他们身边挣扎出来,有点不可置信地追问:“我靠,还得是你啊阿以,不过你哪来的钱?” 徐良科看上去没个正经,像个玩世不恭的老油条,但实际上他比井以还要小一个月,纹身和烫头都是高考完了才去搞的。 井以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凑到嘴边,手里没有烟,却做了一个猛吸烟的动作,深沉地叹口气,淡淡地说:“出卖自尊换来的。” 井以今天之所以愿意去凌家,就是为了这笔钱。如果不是老太太非要她改姓,井以其实很愿意在凌家扮演一个乖孩子。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井以看来,其实自己修行也不够,所以戏才没演下来。 但是现在想着银行卡里的钱,想着那六个零,井以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声音有点大了。 徐良科慢慢皱起眉头,有点担心的样子,很委婉地对井以说:“阿以,你可……千万别走上歪路啊,钱不急,我们上个视频已经火了,接下来肯定能赚到钱的。” 井以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想哪去了,钱是白嫖来的嘿嘿。” “总之,钱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井以卸下了心头的担子,走路都轻快起来,简直是蹦蹦跳跳地在走路,少见的有了点孩子气。 “那行,”徐良科看她不像是在硬撑,“视频库存也不多了,我想着趁我们乐队现在有还热度,多录几条……所以阿以,我们等你回来。” 井以笑着点了点头,跟他挥了挥手说再见,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月之前,井以和徐良科他们组了一个乐队,叫做山南乐队,名字是随便取的,他们一起在广场上唱了大半个月的歌,专门给跳广场舞的阿婆和阿爷伴奏。 经过半个多月的磨合,直到一个星期前,他们才在网络上上传了乐队第一条演奏视频,一夜之间,观看人数破了几十万。 说是演奏,其实也不确切,因为镜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集中在井以和徐良科脸上,在这个快餐时代,只凭音乐和热爱,多久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呢? 所以他们赌了一把,就赌井以和徐良科两张脸能火,幸运的是,他们赌对了。 现在说起来轻巧,但当时反复拍视频的时候四个人连饭都顾不上吃,阎斯年工作之余还要抽出时间来当后期,苦练剪辑,头发掉得比之前996连轴转的时候还多。 也正是因为那条观看次数破百万的视频,让凌家人注意到了井以。井以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了自己的头发或者是唾液,拿去做了dna测试,只是突然有一天,她就接到了凌家人的电话。 第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新型诈骗,反手就把给她打电话的手机号举报了,直到两个一身黑的保镖找到她,她才意识到,这玩意儿……好像是真的。 但是当天她没有跟他们走,她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井婆婆,尽管井婆婆不太放心,井以依旧下定决心要去a市一趟。 豪门吃瓜记录 第3节 井婆婆拿了五千块钱给她,这十几年走过来,井家夫妻的事故赔偿金已经被花得差不多了,这五千块已经是井婆婆目前能拿得出来的最多的钱了。 井以在出发之前做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准备。她和徐良科约定好了每天打一通电话,要是自己没给他打电话,那十有八九是自己出事儿了。 现在已经是暑假的末尾,各大高校最晚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开学,而五海大学大二大三准备考研的学生更是早就申请了提前返校。井以给招生办和辅导员打了电话,申请提前入校报到。 她的成绩其实足够选择更高一层的学校,但是填报志愿时还是选择了五海大学。 五海大学是一所建校才几年的大学,虽然和其他老牌高校相比少了底蕴,但是在校规上相对的也多了几分灵活,对在校人员的要求也没有那么刻板。 现在五海大学正处于到处招兵买马的阶段,不仅到处聘请优秀教授,而且在生源上也必须主动去抢,所以井以的要求一提出来,辅导员和她商量一会儿后就答应了。 说实话,虽然学校的部分设施仍在建设中,但是新的教学楼,新的宿舍楼,确实很漂亮,井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 井以刷卡走进宿舍楼,坐电梯到了六楼的单人宿舍,拎起自己的吉他就再一次出了校门。既然来到了a市,怎么能不出去玩玩呢? 一百万,超出她的预计太多了,不仅能够解决她最着急的事儿,而且足够她去放松一下。 井以再一次上了公交车,这一次心情完全不一样了,她依旧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外面飞快经过的景色倒映在她眼中,很快又流逝过去,井以随着公交车的走走停停记忆着这座朝气蓬勃的城市。 她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地,只是看中了什么地方就在站点下车,她去了安静的博物馆、图书馆、城市规划局,也去了人来人往,喧哗吵闹的菜市场,买了几种不同的水果,然后跟卖水果的大娘聊起了家常,聊着聊着,就学会了一些a市奇怪的口音和方言。 井以从小跟着井婆婆长大,她可太知道怎么让年纪大些的长辈开心了,临走时,大娘还送给她一个甜梨子。 井以也去看了繁华的商业街,这一片高楼耸立,不管是离地铁站还是高铁站都很近,当夕阳倾斜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下班的打工人陆陆续续地从写字楼里走出来,他们脸上带着疲惫,走向家里时聊着游戏、电视剧、白天发生的有趣的事等等一系列让人心情放松的话题,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他们回家的路上。 但是写字楼里更多的灯还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的人才会熄灭这一盏灯,走进夜色中。 井以乘坐公交的最后一站是离五海大学最近的一个港口,她去那里吹了一会儿风,感受着大脑和灵魂一起平静下来的感觉。 尽管知道晚上吹的是陆风,可是大部分人还是习惯把岸边的风称为海风,大概是因为夜晚和海风两个词站在一起很般配,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联想到一些浪漫的事。 就像高中时候理科班的语文老师从来不会检查作业,就像世界上没有179的男孩子,也没有180的女孩子,就像过了二十九岁生日也不会说自己今年三十岁,有时候,人类需要一些自欺欺人。 井以背着吉他从港口走到公园,有在这里玩的孩子,又出来锻炼的大爷,也有出来跳舞的大叔和大婶,有一个老爷爷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在收集瓶子,他将瓶子放进袋子里,瓶盖则收进衣服上的口袋里。 井以默默地想,看来不管城市大小,每个地方都会有老人都喜欢捡瓶子。 a市陌生又熟悉的形象一点点在井以面前展开,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让她有种不切实际的冲动和模糊的快乐,井以背着吉他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将吉他袋子随意扔在脚边,井以拨动琴弦,开始低声唱一首安静的歌。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当吉他的声音响起来,周围的人就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了。 但更多的人还是在默默听着,一股安静的氛围弥漫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广场上唱歌的无名歌手不只井以一个,这片广场很大,有很多人背着乐器来这里唱歌,有人甚至带了音响,还有摄像机。井以只背着一把吉他,已经算得上朴素。 井以来到a市的时候也是,除了那五千块钱,她背了把吉他就上了车。 但是不论什么样的音乐,井以依旧觉得只有亲耳听到才会感受到触动。因此不能不说公园是个浪漫的地方,当她看到围观的人群脸上认真的神色,和淡淡的笑意,会觉得音乐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这种时刻而存在的。 有小孩子将一枚圆圆的硬币放进她脚边的袋子里,井以一边唱歌一边朝小朋友微笑。 她从《成都》唱到《南山南》,从《南山南》唱到《那些花儿》,又唱到《走马》,围观的人都换了好几拨,只有一个人始终在昏暗的一个角落看着她。 即使灯光昏暗,月色照亮不了他的五官,井以依旧感觉他很特别,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那股说不清楚的气质吧。 一个人的五官藏得住,但是气质是藏不住的。 这个男生指间夹着一根烟,火光明灭,他想起来时,就把烟放到嘴边吸一口,火光偶尔映亮他骨节分明的手。 他没有点过歌,没有说过话,井以也没有主动询问,她自顾自唱着一首一首歌,声音像是从身体里挣扎着破土出来,空灵又塞满感情,像是无处落根飞鸟,只要尚有一口气喘息,就不会停止飞翔。 井以有一把好嗓子,她的声音里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只要被听见就能让人眼眶莫名湿润模糊。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男生夹着烟,沉默地听着她的声音。他手里夹着的那根烟,被风吹得明明灭灭,他甚至忘记去吸,香烟转眼间就少了一截,烟灰落在手上,他也没有察觉。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你四海为家 ……” 周围围观的人渐渐少了,井以的声音也唱到嘶哑。她唱的每一首歌,都像是在用生命去唱,让人恍惚间觉得,整个世界中,好像只有她的歌声在响。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那段歌词来许巍的《曾经的你》 :d 第四章 这个男生从井以唱第一首歌的时候,就站在那个位置看着她了,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井以一直唱到十点以后,直到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她才停止唱歌。井以走到路边的自动贩卖机旁,买了一瓶水。 从贩卖机玻璃上的倒影中,井以看到了两道身影,这两个人井以今天看到过很多次了,毕竟她上上下下公交车那么多次,十次有五次都和他们在同一辆车上,所以难免会多在意一些。 井以怀疑他们可能今天一整天都在跟踪自己,但是又没办法确认。她面对着自动贩卖机思考了片刻,装作正在挑选饮料的样子,然后她侧过身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 井以一直用余光注意着玻璃上的倒影,从自动贩卖机的玻璃上,她看到那个眼熟的人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于是井以明白了,这个人就是在盯着自己。 能花一整天来跟踪自己的,如果不是绑匪,那么就是凌家的人,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哪一方。 她心里有了点思路,但是面上不显,又多买了一瓶水,走回刚刚唱歌的位置。 那个站在昏暗角落的年轻人依旧站在那里,像是在任由思绪漫无边际飘散,像是在发呆,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井以看了他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察觉。 井以安静地想,可能在这个夜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心事吧。 她将地上的钢镚捡起来,扔进装吉他的袋子里,然后背起吉他,对那个看不清五官的男生笑着说:“靓仔。” 男生抬起头看她,井以把那瓶水递给他,挑了一下眉说:“伤心的人就不要听慢歌了。”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井以脸上带着轻松和打趣意味的笑容,中了邪一般,从她手上接过那瓶水。 他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来,那只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简直像一件艺术品。 井以温和地笑了笑,用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现在公园人还不算少,如果那两个跟踪自己的人真不是好人,再晚一点可能就不安全了。 井以打算骑共享单车回学校去,因为校外人员总不可能尾随她进学校。 她身后还背着吉他,这一片儿离港口很近,离商业区也不远,所以房价被抬得很高。 夜晚的风一阵阵吹乱她的头发,井以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商业区,觉得风里都仿佛带着金钱的味道。 她收回视线,不回头地对着后面摆了摆手,然后迎着风,站起来蹬自行车,往学校的方向走。 井以今天并没有穿裙子,但是宽大的裤管依旧被风吹得鼓起来,显得她像根风中的芦苇。 她的身影匆匆,就像一阵风一样转瞬就不见了踪影。男生手里拿着水,沉默片刻,掐灭了烟。他从黑暗处走了出来,隐藏在阴影下的,是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俊美但不显女气。 男生表情漠然,只是望着那瓶水有些出神。 *** 第二天早上,为了去逛学校周围的早市,井以起得很早。 昨天晚上回到宿舍以后,她给二哥凌鸿轩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有没有让两个人跟着自己,凌鸿轩那边的音乐声很吵,听见井以说的话以后也愣了一下,说没有啊,然后就有点着急地追问她现在在哪,有没有危险。 井以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学校宿舍里了,凌鸿轩才放下心来,打消了开车去接她的想法。 几分钟以后,不知道他问了谁,凌鸿轩又把电话打了回来,他安慰道:“小以,那两个人是大哥的人,因为怕你身边有危险才让他们跟着你的,不用担心。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跟大哥说一声,让他们不要继续跟着你了。” 井以“嗯”了一声,又和继续聊了几句,才跟凌鸿轩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再打开手机,井以看到了许多条凌鸿轩发过来的未读消息,都是凌家人的联系方式。 虽然已经和大部分凌家人人在老宅见过一面了,但是井以其实只有凌鸿轩和韦太太的电话号码。 井以将人一个个添加到通讯录里,忽然想,凌鸿轩其实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她第一次真的有了被兄长照顾的感觉。 a市的早市在网上颇为出名,有很多探店的博主专门来到这里,就为了尝一口早市上的早饭。 井以又骑着自行车晃悠悠地出去了,路过公园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好几眼,没有那个昨晚的身影,但是已经有一些老人拎着剑在练太极了。 井以笑了笑,就扭过头,奔着早市去了。 早市上到处都热闹,熙熙攘攘,吆喝声,年轻人很少,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边走边逛,因为买的是一家人的早饭,一般买完就回家了。 井以绕了一圈以后,才找到一家有桌子的店,要了一份豆浆油条,还有茶叶蛋。 一个带鸭舌帽的大哥走过来,问井以能不能帮忙把钱换开,他手上没有现金,那边的阿婆又没有智能手机。 井以一抹嘴,说:“可以啊。” 她站起身来,把剩下的零钱拿出来,递给大哥,然后说:“大哥你扫我吧。” 只见大哥犹豫了片刻,说:“姐姐,我今年初一……” 井以愣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大哥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身高,半信半疑地说:“抱歉啊……小……同学。” “弟弟”两个字刚说出第一个音节,就被井以咽了下去,她觉得这样喊有点昧良心,所以有些仓促地两个字换成了同学。 井以干脆和这个孩子拼了一桌,那孩子把帽子摘下来以后,井以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度增加了不少,因为他的长相和神情确实能看出来是个孩子。 井以问他:“你怎么自己出来买东西,爸爸妈妈呢?” 这孩子已经吃了四根油条了,声音有点模糊地回答:“妈妈上班去了,给我钱让我自己出去吃,然后赶紧回去学习。” 井以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过了一会儿,她又好奇地问:“那周围叔叔阿姨这么多,你怎么会想到找我换钱?” 男孩子正在吃第五根油条,这时候才有点腼腆地回答道:“因为周围的叔叔阿姨看上去年纪也很大了,我怕他们也不用智能手机,而且……姐姐你长得好好看。” 井以嘿嘿笑了一下,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油条分给了他两根。 这个男孩子一顿吃的饭,比得上井以三顿吃的饭量了,井以有些感慨地想,怪不得阿婆以前总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她倒是完全忘了自己蹿个子时的饭量。 男孩吃完饭以后,两个人聊着天从早市离开,井以再三叮嘱他,下次逛早市记得带现金,不要跟着陌生人乱走。 井以把他送到他们家小区门口,男孩子不太好意思地说了许多次谢谢,他说:“你放心吧姐姐,我长得很高,不会遇到坏人的。” 井以抿了抿唇,温和地笑了下,对他说:“不管个子长得多高,你现在也还是个孩子呢。” 最后,那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对她挥手,反复说了好几遍“再见”。 豪门吃瓜记录 第4节 *** 井以又在a市留了两天,买了各种特产,还去a市最好的医院参观了一下,熟悉了医院看病的流程,然后就坐高铁回山南镇了。 上车之前,她给井婆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马上就回去了,听着电话那头井婆婆爽朗的笑声,以及井婆婆源源不断的说话声,井以自己也发自内心地感到很快乐。 a市到南山镇的距离有九十六公里,坐地铁需要整整一个小时。 井以到家的时候,井婆婆刚刚把饺子从锅里盛出来,井以冲过去拥抱她,喊了一声:“阿婆!” 井婆婆就欢喜地拍着她的背,尽管井以已经比她高一个头还多,井以在井婆婆眼中依旧是那个喜欢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姑娘。 李爷爷也在井婆婆家里帮忙,井以不在的这些天,就是李爷爷在帮忙照顾井婆婆,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囡囡都瘦了。”井婆婆好几天没有见到井以,心里也很想她,一个劲儿地给她夹她喜欢的菜,看见她吃完一碗饭,眼睛就笑得眯起来。 吃完了饭,井以将李爷爷送到楼下。 李爷爷站在楼下,确定井婆婆在楼上看不到以后,才压低声音对井以说:“小以,你阿婆的身体不能再拖了,她这个手术越早做越好。” 井以点了点头,刚想把自己有钱了的事告诉李爷爷,李爷爷就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井以,说:“爷爷手里还有点退休金,你收着,别告诉你阿婆,她不愿意要,好孩子,尽早带你阿婆去医院把手术做了,治病拖不得。” 井婆婆一个月以前,在家里晕倒了,把井以吓得够呛,她一边哭,一边给李爷爷和徐良科打电话,然后又颤抖着手打120,去医院检查以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井婆婆是冠心病,在老年人里算是比较常见的病。 医生说井婆婆的身体情况可以支持她做动脉介入治疗和冠状动脉搭桥手术,手术费用包括后期康复治疗大概需要十几万,让家属考虑一下要不要做。井以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心里像是一团乱麻。 手术肯定是要做的,但是让井以毫无头绪的问题是:这十几万要去哪里搞?就连一千块钱的住院费都是李爷爷替她们垫上的,井以才刚刚上完高中,更没有什么赚钱的能力。 井以回过神来,看向李爷爷递给自己的卡。 李爷爷当了一辈子人民教师,他一生勤勤恳恳,教书育人,从来没从学生手里收过一分钱,反而常常带着家里有困难的孩子去吃饭。他给井以的这些钱十有八九都是他半辈子一点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井以眼眶一酸,把他给自己的卡又推回去。 井以眨了眨眼睛,想把眼里的泪光憋回去,她笑着说:“爷爷,我现在有钱给阿婆做手术了,明天就带阿婆去医院,您把钱收回去吧,不过还是谢谢您,真的真的……很感谢您。” 井以实在憋不住眼里的泪水,她直接对着李爷爷微微鞠了一个躬,借着弯腰的机会把脸上的泪珠用力抹下去。 李爷爷不相信,问:“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去哪里赚这十几万啊?小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他说着,又硬要把那银行卡往井以手里塞。 井以哭笑不得,就把凌家找回自己的事简短地跟李爷爷说了一下,再三保证以后,李爷爷才终于相信了她的话,把卡收了回去。 井以看着李爷爷走远,才上楼回家。 井婆婆正收拾桌子,井以主动走过去给她帮忙,井婆婆又笑着把她夸了又夸,井以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阿婆,刚刚李爷爷要给我钱,让我带你去做手术。”井以说。 井婆婆有点惊讶,对井以说:“囡囡呀……咱们可不能要李爷爷的钱,他大半辈子不容易,整天想着别人……这个老李,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考虑。” 井以点了点头,“嗯,我没要李爷爷的钱。” 井婆婆看她情绪有点低落,就笑着对她说:“囡囡,医生不是说了吗,我这病只要心态好,也是可以恢复的,不用太担心。” 井以抱着她,头埋在她怀里,说:“凌家给了我一百万,真的一百万!……阿婆,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井婆婆轻轻拍了拍她,刚想说什么,就察觉到自己肩膀上一片湿意,她意识到井以在偷偷地哭。 井以从小就是个很倔的性子,三岁以后,井婆婆就没有见过她在自己面前掉过眼泪了,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是不会哭的孩子一哭起来更惹人心疼。 井婆婆不再说什么,轻轻拍着井以的背,慈爱地说:“好。” 第五章 第二天,井以就和井婆婆去了镇上的医院,但是医院里做手术需要提前预约。跟医生聊完以后,两个人就顺道去了菜市场,井以帮井婆婆提着菜回家,准备做午饭。 井以今天没扎头发,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穿着体恤就出来了。不过她个子高,不管穿什么都像个会走路的衣架子,一路上好几个小姑娘都回头看她。 井以帮井婆婆把菜拎回家就又要出门,井婆婆问她要去哪里玩,井以一边提鞋一边回答说去找小科。 她关上门的时候,井婆婆还叮嘱她记得回家吃饭,把朋友带回来也行。 井以在楼下大声地喊了一声:“知——道——啦。” 井以骑上自行车,迎着风摇摇晃晃地往河边破仓库赶。 这座破仓库以前属于一个小工厂,后来工厂倒闭,从山南镇搬走了,只留下这个仓库,从那时候开始,这个仓库就是孩子们的秘密基地,孩子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到现在还有七八岁的小孩会在放学以后来这里探险。 但是最近一星期,想来这里玩的小孩都被徐良科拿棒棒糖打发走了,上周他们天天在这里练歌。 山南乐队是他们在网络平台上的名字,一周之前刚刚赶鸭子上架成立的,说是乐队,其实他们就只有四个人,井以是乐队主场,徐良科是吉他手,阎斯年负责架子鼓,邱炬是贝斯手。 井以和徐良科是从小到大一直认识,而他们第一次和阎斯年与邱炬见面则是在初中结束时的那个暑假。 邱炬年纪和他们一般大,后来也进了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他是从大城市里搬来的,一身皮肉白得像雪一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良科还以为他是个小姑娘,阎斯年则比他们大七八岁,是一个头发还没有变秃的程序员。 阎斯年跳槽很快,恨不得一年能跳四次槽,每换一个公司就换一个地方居住,直到来到了山南村,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山南村实在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 还没到三十岁就开始考虑退休的事,也算是程序员的日常。 邱炬是个旱鸭子,四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正在水里扑腾,邱炬倒是有一把好嗓子,喊“救命”的声音方圆八百里都能听到。 阎斯年听见有人喊救命,就不假思索地扎进河里去了。 山南镇的夏天很热,空气里都蒸腾着一股热浪,但是河里一米往下的水却是凉的,阎斯年本来觉得自己会游泳,救个人孩子不成问题,但是一跳下去,就被河水激得抽筋了。 井以和徐良科跑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河里一个大人,一个小孩,那个成年人脸色狰狞,喊着:“快……我不行了,快快……救命啊!!” 给旁边的邱炬吓得都不会求救了。 井以和徐良科下去把两个人捞了上来,那时候井以还是一头短发,比徐良科长不了多少。 徐良科知道邱炬是个男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邱炬知道井以是个女孩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井以把自行车停在仓库门口,山南镇民风淳朴,十几年没出过偷窃的事,所以井以也没有锁车,直接推开仓库门就进去了。 徐良科他们果然在,外面的光照进来,三个人都往外看,看到是井以回来了,徐良科过去给了她一个熊抱,邱炬帮忙拎了一把椅子过来,阎斯年出声招呼她:“阿以回来了,来来来,快坐。” 井以对他们笑笑,也坐到了桌边,桌子上凌乱地摆着谱子,手写的歌词这边一段,那边一段。 井以把谱子拿起来看了看:“写新歌了?阎哥写的?” 邱炬很兴奋地说:“对!阎哥昨天刚写完的。” “你听听?”徐良科拿出手机,将他们昨天练的那一遍放给她听。 一遍听完,井以就睁大了眼睛,她说:“很好听啊!” 徐良科笑了一下,接着就拿起吉他,拨动琴弦,轻快地弹出了曲子前面的部分。见他动作这么快,邱炬和阎斯年也走到自己的乐器旁边。 音乐声渐渐融合在一起,井以拿着歌词,沿着调子把歌词唱了出来: “当我听到风在地上摩擦 有一颗种子在风下发芽 牵牛花爬上废弃的衣架 第一次吹响了喇叭 芭蕉叶上忽然有了雨的拍打 雨水落在地上滴滴嗒嗒 是一只蝉出声回答 他高唱着歌赞美盛夏 我看到时光裂开了豆荚 成熟的果实爬上枝桠 这世间万物匆忙地繁华 而我蹉跎着岁月看花 有一片叶子说不想被悬挂 他离开树梢,奔着自由而下 借我一场秋啊, 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她把歌唱完,四个人都很满意,阎斯年后悔得直拍大腿,说:“唉,刚刚那一遍完成度那么高,该录下来的。” 邱炬还沉浸在兴奋中,说:“没关系,我们一会儿再来一遍,阿以阿以阿以,试试这一首。” 徐良科却放下吉他,他拿了一根烟,没点,摩挲几下,有点犹豫地问井以:“井阿婆手术的钱有了,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搞乐队吗?” “搞啊,当然搞,上了船,哪里还有让你下船的机会?”井以笑着回答他,一弯腰轻轻拿过了徐良科指尖夹着的那根烟,“不是说要戒烟了?” 徐良科从初中开始就不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高考考得也不怎么样,不过他运气好,报上了一所电影学院,低分擦着最低录取线飘过了。 “十八岁的小孩哪来的愁,抽这么多烟?”井以随手将烟扔在桌子上。 徐良科无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包棒棒糖,自己拿了一根柑橘味的,代替烟,他一边用尖利的虎牙把棒棒糖咬碎,一边对井以说:“录得那几首翻唱都上传了,现在一点库存都没有了,今天有空吗?我们再录几首?” 井以从那对棒棒糖里挑挑选选,终于找到了一根葡萄味的,她说:“好啊,另外阎哥和阿矩中午去我家吃饭吧,阿婆今天买了好多好多菜。” 阎斯年和邱炬美滋滋地答应了,徐良科很不敢置信地凑过来,那头卷卷的金毛被光照得好像在发光,他问:“啊?阿婆没有叫我吗?” 两个人彼此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就是有恃无恐才会说出这种话。 徐良科和井以一样从小在井婆婆眼皮子底下长大,从小到大不知道去蹭过多少次饭,要不是两个人渐渐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井以屋里都能专门给他放张床。 井以往他肩膀上锤了一拳,“你就说去不去吧?” 徐良科犯完这个贱,心满意足地到一边和邱炬商量该怎么拍这个视频去了。在徐良科的鼓动下,邱炬也开始留长发,不过他的头发没有徐良科那么长,最多只能在头顶扎一个小啾啾,显得他现在更像学生妹了,出门被别人当成女孩子的概率比以前更高。 徐良科的头发是从高三开始留的,他本来就长相英俊,头发一留,在一堆剃成寸头的高中孩子里尤为突兀。 这种叛逆的作风让不少同学都觉得他实在太有个性,和身边一群“庸脂俗粉”完全不一样。 徐良科很快变成了整个高中最显眼的崽,上至高三,下至初一的小学妹以平均一周一封的概率给他送情书,班主任天天找他谈话,教导主任也找他好几次,却也不敢硬来,没办法像高一那样拿着推子给他剃了。高三了,压力大,万一孩子想不开跳楼就糟了。 山南镇就是个小县城,人少,跟井以他们同龄的孩子也少,家家户户住得远,有时候想打个篮球都凑不够人,井以因为长得高,还经常被拉上去凑数。 阎斯年毕竟年纪大些,比那两个脑袋一根筋的小孩考虑的多点,他问井以:“这一趟怎么样,凌家没为难你吧?” 井以摇了摇头,说:“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凌家要我改姓……闹得有点不愉快。” 阎斯年沉默片刻,说:“你要是不想跟他们家打交道,就别去了,我手里还有钱,你先拿着用。” 豪门吃瓜记录 第5节 他和邱炬是前两天才知道井婆婆生病的事,之前井以一直把这件事瞒着。 阎斯年也拆开一根棒棒糖,用抽烟的姿势放进嘴里,深沉道:“哥有点小钱。” 井以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谢谢你啊阎哥,不过凌家给的钱已经够了,因为这笔钱,他们就算说什么我也不可能生气了。”井以也抽着棒棒糖,说道:“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四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就到了中午,阎斯年和邱炬还专门去超市买了箱奶,打算提到井婆婆家。 “阎哥,别买了,你再买阿婆又该说你了。”井以一头黑线,劝也劝不动,“你买的牛奶在我们家能垒成一面墙了,阿婆现在就跟幼儿园老师一样,每天一到点儿,就下去给公园里的小孩儿挨个发牛奶” 阎斯年嘿嘿笑,井以心累道:“……甚至这样都有喝不完,快到保质期都来不及喝的那些,阿婆又舍不得扔,最后还得是我解决。” 她说到最后,眯起眼睛,脸上已经有了点威胁的意味,“阎哥,你知道我喝了多少牛奶了吗……?” 阎斯年摸了摸鼻子,“哪能空手去啊,下次不买奶了,换个别的。” 一进井以家的门,果然井婆婆就开始唠叨阎斯年,阎斯年讨饶两声,很自来熟地喊“阿婆”。他们三个人都跟着井以喊这个称呼,喊了三四年,心里早就把井婆婆当作亲人了。 邱炬跟井以喊着想玩游戏,井以就把电视底下柜子里放着的游戏机拿出来递给他。这些电子产品其实都是邱炬偷偷买的,但他不敢拿回家,就让井以带回来,帮他保管着,想玩的时候就叫上徐良科一起来井以家串门。 邱炬家里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是知识分子,对他管得严,虽然也很疼爱他,但是除了学习以外,什么游戏都不同意他打,以至于邱炬总是拿“找井以讨论问题”当借口。 也幸亏井以成绩好,邱父邱母对她有一层“好孩子滤镜”。 邱炬看上去是个乖孩子,其实心里叛逆得很,光高中这三年,井以给他打了不少掩护。 徐良科随意地坐在电视前面铺的一层薄薄地毯上,转转脖子,忽然侧过头问邱炬:“你加入乐队的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邱炬顿了一顿,有点心虚地说:“还没……我爸妈应该发现不了吧,他们不怎么上网。” 徐良科挑了挑眉,说:“纸是包不住火的……阿炬,你不主动去解决问题的话,就只能等着问题来解决你了。” 邱炬没有回答,半晌,他才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像只落水小狗,那样子可怜极了。 井以有点不忍心,她俯身摸摸他的头,说:“阿炬,别听小科吓唬你……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 她说完,邱炬就抬起头,“阿以!”他眼睛很大,包着一汪泪,看上去像两个泪眼汪汪的荷包蛋,“还是你对我最温柔了,呜呜……” 第六章 井以无奈地把他从自己腿边推开,邱炬总是会让她有一种莫名地带孩子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那张娃娃脸? 井以自顾自想着,见他们俩已经开始打游戏了,就笑了一下,莫名有种“三十八离异带俩娃”的感觉。 她走进厨房,帮井婆婆往外端盘子。 阎斯年正在厨房里打下手,见井以笑着走进来,好奇地问:“阿以,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事吗?” “没。”井以笑着摇了摇头。 阎斯年耸了下肩,怕她被烫着,帮她端走了一个西瓜大小的盘子。 午饭很快就吃完了,井婆婆习惯午后睡上一个小时,四个人拎着垃圾悄悄溜出去,录歌,打打闹闹,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 回到家的第三天,井婆婆的手术也结束了,这件井以牵肠挂肚了一整个月的事,居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井以恍惚间觉得很不真实。 井以在医院陪着井婆婆的时候,井婆婆犹豫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她始终没有说出口。 最后还在井以的再三追问下,井婆婆才轻轻地问:“ 囡囡,你有见到那个孩子吗?” 井以知道她是在问那个凌乐安,说起来,凌乐安才是井婆婆真正的亲人……井以顿了一下,低头削着苹果:“还没有见到那个孩子。” 井婆婆叹了口气,说:“这样啊……”井婆婆紧紧握着井以的手,“你一个人在外面上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囡囡。” 井以在井婆婆面前总是乖巧的,听见这话就发自内心地开心笑起来。 很快开学的日子就到了,徐良科的学校开学最早,昨天就走了,邱炬报的临床专业,以后要学医了。井以也是今天出发,她的行李都用快递寄到学校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是井婆婆做完手术留下的伤口还没有康复。 井婆婆笑呵呵地劝井以赶紧去上学,她自己不会出事的,让她不要担心自己。 井以和上一次一样,全身的行李只有一把吉他,邱炬则是大包小包地背了一大堆。 阎斯年把井以和邱炬送上车站,他一个理工男,难得有了些分别的多愁善感,阎斯年对着他们使劲挥手,觉得自己像个留守老人,看着小兔崽子们一个个都收拾好行李,准备远走高飞。 “常回家看看啊!”他在车厢外面大声地喊,引得路人都诧异地回头看他。 邱炬眼眶里又盈满了泪,哞哞地哭了两声,井以拍拍他,冲着阎斯年挥手说再见。 邱炬和她报了同一所学校,都是a市的五海大学。 “别哭了阿炬,咱俩可以去看点刺激的。”井以一边安慰着邱炬,一边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收到了好几条来自凌母的消息。 “……什么刺激的?”邱炬的泪一下子憋回去了。 井以微笑,“去看小姑娘跳舞?” 后来邱炬才知道井以说的看女孩子跳舞是一起去看公园里爷爷奶奶跳广场舞,那时他深感受骗,但是井以笑嘻嘻地说:“阿炬,怎么能说我骗你呢?四十年前,她们的确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 凌母给井以发消息,是想叫她回家来聚一聚,说是希望安排井以和凌乐安见一面,前两次井以都用不在a市的理由拒绝了,这已经是井以继上一次见面以后,第三次收到韦太太发来的这样的消息了。 而现在井以拿着手机,实在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了,毕竟收了凌家一百万,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井以不好意思再让韦太太失望。 见就见吧,井以拿出英勇赴死的心态想,反正一年也见不到几面,忍一忍就过去了。 凌家依旧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凌家老宅,就是时间上有点赶,他们约好的是在凌家吃晚饭,但是井以和邱炬从高铁上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和邱炬一起到学校放下了行李,在路上的时候井以想帮他拿点行李,邱炬说自己是个男人,说什么也不要让她帮忙扛行李。井以一抢,邱炬就带着一堆行李往前跑,两个人在路上你追我赶,幼稚地较劲。 邱炬人虽然有点二,但是社交技能完全点满了,在宿舍楼下跟人聊了几句以后,就跟学长互相加了好友,井以见他自己没有问题,也有做志愿者的学长帮他搬行李上楼,就放心地离开了学校。 这个点已经等不到几辆公交车,井以打了一辆出租车,一直坐到别墅区的山脚下,她下车的时候,看到凌家的司机已经在站点等着她了。 井以有些意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跟人道了一声谢后,井以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这个时间,恰好介于黄昏和夜晚,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能看到月亮和几颗星星,却又不能称为夜晚,住在富人区的住户早已亮起了灯,但是路上零零散散只有几栋别墅,所以显得这座山很安静。 井以从车窗里向外看,看着站点一点点向后退,她莫名地想,不知道凌修真那天以后有没有再在那个地方摆过摊。 司机车开得很平稳,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离凌家越来越近,看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这样的道路会莫名地让人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井以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清醒又平静地告诉自己——那里不是我的家。 …… 井以走进客厅的时候还在想,今晚究竟该怎么回去,万一凌家不同意送她,自己就只能徒步走回去了,想着想着,井以越加坚定了自己想要买辆自行车的想法。 今晚聚在老宅的人比上一次还少,多了几个生面孔,两个看上去十分优雅干练的女子,还有一个是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井以猜测他大概就是凌乐安了。 想到这里,井以又忍不住多看了这个男孩子几眼。 当她认真看过去的时候,撞进她眼里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也不是说他脸上其他的五官不好看,但是当你看到他的第一眼——真的就只能看到那双带着几分孤傲感的眼睛。 凌乐安眼窝深陷,那双桃花眼如同台风过境一般掠夺着旁人的视线,额前的碎发全部拢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好看是确实挺好看,但明明不是很锋利的长相,看上去却很冷漠,难以接近。 他个子很高,甚至比井以还高出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扬起,所以视线里难免带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不过,真的有几分像呢……井以呆呆地想,凌乐安和井婆婆长得起码有五六分相似,这让她心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亲近。 她踏进门框以后,好几个人都看向她,包括凌乐安。凌母走过来拉她的手,亲热地牵着她往屋里走,井以笑着跟她说话。 以至于她错过了凌乐安脸上掺杂着惊讶的微妙神色。 井以对着每一个陌生的人点头,按照凌母的介绍喊出规矩的称呼,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凌乐安身上。 她认真地注视着他,然后伸出手:“凌乐安……你好。” 凌乐安对视上她的目光,他的喉结滚动两下,一层长长的眼睫毛压下去,挡住了他眼中所有神色。凌乐安身上有股经年累月的富贵所渲染出的矜贵,他略一低头,说了一句:“你好。” 然后并不用力地握上她的手,两个人生疏地朝对方点了一下头。 今天凌家老太太也在,井以不知道在她来之前,他们究竟是怎么商量的,总之,老太太对她的问好只是轻飘飘地哼了一下,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也没有说什么欢迎,完全是一个言行举止一致的顽固老太太。 井以的心态和上次完全不同了,毕竟收了钱,只要老太太不拿杯子砸她,她就不会生气……不,就算拿杯子砸了她,她也不会生气。 挣钱嘛,不磕碜。 今天不仅是凌父和二叔,三叔,甚至是大哥和二哥也没有回家,眼前这场聚会,简直就像是为了介绍井以和凌乐安给彼此认识而存在的,只是为了让他们培养一下感情,为此韦太太还特意将他们两个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 凌乐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井以则是一脸营业式的笑容。 今天同样见到了双胞胎,葭依和葭佳扑进那个稍微年长一些的那个女人怀里,喊了一声“妈妈”。 井以的目光看向三婶,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纪,和二婶相比,她的长相并不算十分漂亮,但是整个人有股独特的风情。 井以听韦太太说过,三婶比三叔还大好几岁,跟前夫有一个十岁的儿子,但是今天却没见到那孩子。 “擎宇和飞山今天还回来吗?”韦太太问。 三婶把两个女儿放下来,“嗯,飞山前几天开学,今天没办法回来了。”她笑笑,“要是知道小以今天回家的话,我一定给他请个假。” 二婶也强笑到:“擎宇也是,他这学期早早地就回学校了,打算好好用功学习。” 她脸上笑容很勉强,回答也有些迟钝,像是心里牵挂着什么烦心事。 听完她说话以后,那个蓄短发,浑身透着干练气质的年轻女子扯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眼神里一片嘲讽。 凌平露是二叔凌高逸的大女儿,伏闳丽是她的继母。 凌擎宇和艾飞山上的是同一所贵族寄宿学校,一周里面有好几天都住在学校里。 韦太太有些遗憾地用手扶着脸颊:“那没办法了,见面的话下次吧……不过说回来,住在学校里挺辛苦的吧,擎宇和飞山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要不还是回家来住吧,反正也不远。” 三位太太又聊了几句。 双胞胎已经跑到凌乐安和井以身边了,她们和凌乐安这个大伯家的哥哥显然感情很好,凌乐安一整晚都魂不守舍,这时候却知道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接住她们。 天真爱笑的葭佳扑进他怀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葭依也走过来,不过却是牵住了井以的手,仰头喊了一声:“小以姐姐。” 井以学着凌乐安的样子,将葭依抱起来,放进怀里,他们两个人一人搂着一个,听这对双胞胎隔空聊天。 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葭佳一个人在兴高采烈地说话,葭依时不时轻轻地“嗯”一声。 井以听着她们说话,觉得很有意思,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抬头却发现凌乐安正在盯着自己看。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不管是看谁,都是一副很深情的样子,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正认真地注视着井以,井以被他看得呼吸都一窒,正打算开口问问他为什么要看着自己,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豪门吃瓜记录 第6节 第七章 双胞胎都好奇地探出头去看,探头探脑的样子一看就是吃瓜的好苗子。 井以将葭依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担心她掉下去。 然后井以也忍不住抬眼看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引起骚乱的人是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二叔。说实话,凌家人长得都不难看,二叔凌高逸也有一个好底子,虽然三兄弟里面只有二叔和老太太长得最不相像,但是凌高逸确实不丑,甚至能够称得上英俊。 只是常年浸淫酒色让他看上去气质萎靡,人到中年从来不注意保养,身形也开始走样。 凌高逸那样子显然是喝了酒,甚至喝过头了,他手里还提着半瓶酒,走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进门就大声的喊:“凌平露!小兔崽子,是不是你把老子的卡给冻结了?!” 凌平露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汤。反而是伏闳丽急急忙忙上去,拉住了凌高逸。 凌高逸看凌平露这幅态度,更加生气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把你生下来!你一生下来,我他妈就该摔死你!” 井以飞快地捂上了葭依的耳朵,难以置信地想,这个二叔怎么能对孩子说这种话呢……? 凌平露可是他的亲女儿。 她和凌乐安显然想到一块儿去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挡住了双胞胎的视线,井以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对他说:“要不我们和三婶说一声,先带葭依和葭佳走吧。” 两个人凑得很近,说着别人听不到的悄悄话,凌乐安看着井以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不动声色地僵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另一边凌平露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对凌高逸嘲讽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我生下来以后你有照顾过我一天吗?你担得起‘父亲’这两个字吗?!我都二十三了!你这时候又给我弄出一个弟弟妹妹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凌高逸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像牛一样喘着粗气,手中的酒瓶砸在桌角上,破碎开来,然后凌高逸举着酒瓶就要去打凌平露,嘴里还叫骂着:“我打死你!”。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打算动手,一直死命拽着他衣袖的伏闳丽被他推搡,倒在地上,客厅里的佣人们连忙上前去拦,三婶和韦太太也拉着凌平露往后撤。 酒瓶那锋利的碎片差一点就划在凌平露脸上,凌平露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脸上的表情心如死灰。她的眼泪滚动在眼眶里,却突然笑起来。 这就是自己父亲,凌平露几乎笑出来,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场面彻底乱了起来,佣人们小心翼翼地拦着凌高逸,凌平露则是咬着牙,不断挣脱三婶和大伯母的保护,她声嘶力竭地说:“你们让他打,干脆让他打死我!” 井以呆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凌家都会碰上这个二叔发疯,听说凌家在a市是个体面的人家,但是井以现在却十分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假。 她抱着葭依打算站起来,余光里却看见一个模糊的东西正很快地朝自己飞过来,那个东西反射了凌家老宅里高高的灯光。井以很快意识到那是凌高逸手中的酒瓶,而那道反光则是锋利的碎片反射出的危险的预警。 当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时间已经太迟了,锋利的碎片直直奔着井以的脸飞过来,井以的脑子快速运转,但不管怎么想,自己都没办法躲开这半个破碎的酒瓶。 她把葭依搂紧在怀里,手掌下意识捂上她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来到,但是井以的确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韦太太的惊呼声传过来,她睫毛颤抖两下,慢慢睁开眼睛。 然后井以愣住了,有一只手挡在她面前,那只手上有青筋微微凸起的纹路,白皙而且骨节分明,称得上漂亮但绝不缺乏力量感,那是凌乐安的手。 破碎的玻璃瓶子砸到他手背上,划开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凌乐安侧着半个身子,替井以挡住玻璃瓶子的同时,也用身体挡住了怀里葭佳的视线,他把两个人都保护得很好。 井以怔然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痛苦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拉平的唇角。直到葭依和葭佳的哭声响起来,她才回过神,将双胞胎递给急急忙忙跑过来的三婶。 双胞胎的哭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凌高逸也没想到会伤到这两个大哥家的侄子和侄女,老太太气得在打哆嗦,她拿着拐杖用力地去砸凌高逸,佣人们忙又过来扶她,害怕她老人家一不小心跌倒。 “气死我好了,你们干脆气死我好了!混账东西!”老太太拿着拐杖把凌高逸往外赶,凌高逸也没什么脸继续留在这儿,几乎是狼狈地逃出去。 韦太太小心翼翼地扶着凌乐安受伤的那只手,对佣人急急地吩咐:“快把医药包拿出来,打电话叫医生!” 她心疼地看着凌乐安受伤的那只手,眼里的心疼不是假的,韦太太声音紧张到颤抖,心酸地问:“乐安,手疼不疼啊?再忍一会儿……医生马上就来了。” 凌乐安对韦太太摇了摇头,说自己的伤不要紧,然后他转头看向井以,凝视着她问:“井…以,你还好吗?” 他叫井以名字的时候,那两个字说的很慢,听起来有一种认真的意味,像是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是井以觉得他陌生的可能不是这两个字,而是自己。 她对凌乐安说:“我没事,你先包扎一下吧。” 说完以后,井以就后退一步,把位置让给了提着医药包的佣人。 凌乐安始终在注视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把视线收回来。 别墅区虽然离医院比较远,但是这一片却有专门值班的医生,打了电话不到五分钟以后,医生就来了。 井以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被众人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的凌乐安。 凌乐安被凌家教养得很好,虽然看得出来心高气傲,但是少年人嘛,傲一点也是难免的,这并不惹人讨厌。 井以笑了笑,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更像一个外人了,转而又觉得自己这么想真没良心,毕竟凌乐安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 凌平露也慢慢冷静下来,她坐在井以旁边的沙发上,井以看着她,想起她刚刚撕心裂肺嘶喊的样子,那时候井以觉得凌平露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不过凌平露没有哭,始终没有。 凌平露注意到井以的视线,她扭头对这个不太熟的妹妹勉强笑了一下,“井以,没吓着吧?” 井以摇了摇头,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毕竟以刚刚凌平露的行为看,她并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其实井以不是很理解凌平露为什么刚才态度那么激烈。 小时候马桶还没有在山南镇流行开,那时候大家都用蹲坑上厕所,卫生纸和一些五花八门的杂志扔在鞋盒子里,那些杂志封面上是穿着艳丽的大姐姐,标题写着“专治不孕不育#¥%*……尽在男科医院,拨打电话热线138#¥*……” 里面则是各种来路不明,作者不详的豪门小故事,所以井以看过不少奇怪的豪门传闻,但是在这些故事里,就好像有一种不用说,大家就在遵守的约定——没人会把恩怨摆在台面上,即使对彼此再不满,生活在豪门中的人都会在表面维持住一种虚假的亲情,都是为了一个词——体面。 今天见到的一切毫无疑问推翻了井以对豪门一些固有印象。凌平露见她不说话,有些自嘲地说:“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爸……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你回来一趟,还遇上这种事……改天给你赔礼道歉。” 井以摆摆手,忙说不用。她心想,何止这一趟,上次也被二叔打断了。 井以犹豫片刻,还是抬起头看着凌平露,认真地说:“二叔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出生,对世界上某一个人来说,一定是最珍贵的礼物。” 凌平露眼眶中似有泪光,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捂住脸,半晌,一声颤抖的“谢谢”从她被挡住的脸颊中传出来。 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以后,凌乐安还是被送去医院了。 井以第二天听说他手上缝了三四针,她问韦太太自己能不能去看看他,却被告知凌乐安已经去上学了。 后来每一次凌乐安对井以伸出手,她先看到的都是他手上的伤疤。 韦太太劝井以:“今晚就在家里住一晚吧……?” 井以本来想要拒绝,可是看着她眼中的疲惫和乞求,还是同意了。 韦太太今天晚上终于再一次露出了笑脸,她甚至没让佣人帮忙,亲手给井以铺好了床铺。临睡觉前,韦太太给井以关上屋内的灯,然后她站在门口,拉着门把手打算替井以把门关上,韦太太轻轻说了一声:“晚安。” 大概是今晚月色正好,亦或者是因为昏暗的氛围太过温柔,井以心里酸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人扔进去了一块石头,泛起了阵阵涟漪,所以她对韦太太说:“晚安……妈妈。” 尽管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浅,韦太太还是听到了。韦太太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眼眶里含着眼泪,激动地走过来,轻轻亲吻了一下井以的额头。 听着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井以忍不住捂着自己的额头,在床上蜷缩起来。 第八章 正式开学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领军训服和其他一系列东西。 五海大学今年所有学院统共招了不到三千名学生,因为虽然位于a市,五海大学依旧是所不够出名的院校。 高分的学生能去周围院校的,绝对不会来五海,尽管招生办已经在尽力打电话招揽学生,但是大多数都被当成诈骗电话举报了。 招生办的李老师这个暑假已经换了三个手机号了。 五海大学又不愿意往下降低自己的最低录取分数线,就导致最后只招了三千人左右。 井以拿着班主任给的名单,发现自己的入校分数居然不是专业第一,还有一个男生成绩比她高了整整十分,然后第三名的成绩又比她少十分,再往下,大家的成绩就相差不大了。 井以又认真地看了一遍成绩单,难免有些好奇这个名叫戎良吉的男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们专业是法学类,按理说专业总成绩第一和第二不会被分到同个班,但是因为他们今年只招了三十多人,所以两人被分到同一个班里了。 在井以还没来得及记全同学名字时,军训就开始了。 军训的第一天,就有同学因为中暑晕过去,然后被班助带到一边休息。 井以因为身体素质还好,所以撑了下来。 当天晚上,邱炬就哭丧着脸打电话过来:“阿以,我可能坚持不了十五天了。” 他高中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读书,像个足不出户的黄花大姑娘,现在要在太阳底下整日整日地站上十五天,邱炬觉得这实在太难为人了。 “哪有十五天,不是十四天吗?”井以笑着问他。 “阿以……”邱炬继续嚎,“啊啊啊军训什么时候结束啊?!” 井以倚在楼道里的小阳台上,笑着听他说话,路过的同学看见她,好奇地问:“男朋友?” 井以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对人勾唇笑了一下,她随意摆了摆手,说:“不是不是,是正常朋友而已。” 那个姑娘露出了然的笑容,对着井以伸出ok的手势,不知道误会了什么。 井以一只胳膊撑在后面,继续跟邱炬聊天:“你以后反正也是要上手术台的,一站也是好几个小时,就当提前适应一下了。” 其实井以知道邱炬不会临阵脱逃,他就是想有个人说说话,口头抱怨一下,井以心里了然,却愿意配合他一下。 白天的训练确实辛苦了些,不过一到晚上就会变得热闹起来,教官会给他们讲军队里发生的趣事,从喂猪讲到铲粪,不少同学笑得倒在身边人肩上。 最后,教官用一句话结束了夜谈:“当了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他话说完,底下的学生就开始劈里啪啦地鼓掌起哄,大声喊“好!”,喊得撕心裂肺。这声音里有男生,有女生,但是声音都交融在一起,教官笑着把他们都赶回去休息。 在这种自由融洽的氛围里,井以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青春的影子,这是和高中三年完全不同的感受。 但是晚上也并不都是在胡扯,有时候教官会领着他们正踏步到另一个连队面前,跟他们拉歌,比比哪支连队声音更响,一晚上下来,好几个人嗓子都喊劈了。 第二天井以起来洗漱的时候,听见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用粗似李逵的声音跟她说:“早上好啊……” 十五天,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一阵烟似的结束了。 军训期间,邱炬几乎天天跟他们打电话抱怨教官多么多么严格,到最后泪流满面,哭得最狼狈的也是邱炬。 邱炬班里的教官看着他哭得这么真情实感,也有些动容,对邱炬说:“别哭了,来参军吧,我们都在部队等着你。”说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邱炬听完,眼泪都吓回去了。 阎斯年和徐良科听井以说这件事的时候,笑着骂他没出息。徐良科则是骂骂咧咧地说他们学校的军训跟闹着玩一样,刚站一个小时,就有一堆人说自己的皮肤被晒伤了,要求休息,最后变成走个形式。 听得邱炬很是羡慕。 军训结束以后,负责井以这一届的班主任给他们开了一次班会,大家挨个做了自我介绍,顺便选出了班委。班长是一个很热心的男生,他性格很开朗,军训时井以就对他有些印象,团支书则是一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但是当井以看到她徒手帮同学把桶装水搬上三楼以后,就立马瞳孔地震,对这个娇小的女孩子刮目相看了。 那个成绩第一的戎良吉,井以终于也终于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当她把这个名字和真实的人对上号的时候,井以有点惊讶,因为这个男生看上去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并不是那种长相十分出众的人,也不是那种典型的书呆子形象。戎良吉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清秀,他长得很高,但是却瘦,穿着一身很常见的衣裳。 豪门吃瓜记录 第7节 从打扮上就能看出来他家境不好,而且并不擅长掩饰这一点,亦或者……他根本不想掩饰。其实对于他的家庭条件,井以心里多少有点预测,毕竟如果不是为了五海大学的条件,以戎良吉的成绩,足够去上更好的学校。 戎良吉担任班里的学委。 井以自己则是主动竞选了心理委员的职位,这个班委职位甚至没有人跟她竞争,不需要投票就通过了。以至于井以反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竞选了一个很辛苦的职位。 班主任王老师很年轻,才三十岁出头,他说他们这一届学生,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希望大家彼此能够好好相处。 王老师负责教他们《法学导论》这一门课,上课的第一节 课,王老师什么知识都没有讲,只是给学生介绍了期末成绩组成,和平时分占比,在课程的最后几分钟,王老师突然严肃起来。 他站在讲台上,认真地注视着讲台下的学生,对他们说:“在座的诸位,以后都会成为社会中的一员,你们之中有的人,可能会出国留学,去外面见识更大的世界,有的人,可能会站上法庭,体验公理和法治的意义,但是不管你们以后能不能从事这一行业——” 王老师的手放在桌面上那本《法学导论》上,“希望你们都能记得自己的初心,不要辜负了你们所受的教育和良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希望在座的各位,永远都能有一份和生活搏斗的勇气。好了,下课。” *** 日子一天天照常过,唯一一件不一样的事大概就是各种活动慢慢都开始了。 五海大学的校园论坛上开始选校花校草。 井以知道这个消息的话时候,她正在教室里背着法律条目,所以邱炬打电话来告诉她,她在投票中目前位于第一的时候,井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邱炬在电话另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他一定会给她拉票,校花的名头,必拿下! 井以对他幼稚的行为有些无奈,打开论坛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名字下面那张照片竟然是高中时候的。井以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缓缓开口:“阿炬,这照片……?” 邱炬很骄傲地说:“我上传的,我特意从手机里选了你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不要再给我投票了。”井以说话的语气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一边跟他打着电话,一边又打开报名入口,在手机里挑挑选选,把邱炬头发稍长一些时候的照片上传了进去。 邱炬见她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另一边,井以跟阎斯年要了一个修改器,开始疯狂给邱炬投票。 半夜时分,邱炬的那张照片从岌岌无名的位置一下子窜到了第一,第二天起来,所有人都在讨论医学院的那个美女。 邱炬又打电话过来:“阿以……你不是没有生气吗?呜呜呜不要啊,我不要当校花啊啊啊啊,太丢人了……” “没啊,”井以挑起眉毛,回答说,“我已经没有继续给你投了。” 她也有点惊讶,打开论坛一看,邱炬的票数已经遥遥领先了。 其实后来的票数,都是邱炬身边的乐子人朋友给他投的,他前两天一直在给井以拉票,他人缘好,身边的朋友大多被拉着投了好几天票了,结果今天一打开,最高票数的人居然是邱炬本人。 邱炬身边的同学不顾邱炬抵抗,笑疯了,开始疯狂给他上票,甚至拉着自己家里人给他投票。 最后,这一届的“校花”头衔还是落到了邱炬头上。 甚至在他毕业很多年以后,学弟学妹们还会想起这件乌龙事件。 五海大学的校团招新在军训结束以后就紧接着开始了。井以和邱炬一起去操场上看了“百团大战”,学长学姐们送吃送喝,热情推销自家社团,结果就是他们不仅报名了音乐社团,还糊里糊涂地加入了一个武术社团。 韦太太总是找时间叫井以回家吃饭,只不过因为凌高逸的事情,现在韦太太都是叫井以回他们自己家简单聚一聚,而不是回老宅。 井以渐渐习惯了和大哥二哥相处,甚至和大嫂,以及自己两岁的小侄女“橙子”变得熟悉起来。但是却始终没有见到凌乐安回家。 也许对于身世的真相,无法接受的不仅仅是井以一个人。 凌父偶尔会和井以聊天,但是面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总之对于凌父那些人生大道理,井以照盘全收,从来不反驳什么,也从来没有跟凌父说过什么心里话。 最后,凌父会无奈地用一句尴尬的话结束谈话,他说:“你和乐安要好好相处,你们俩可以互相学习,多交流一下。” 凌乐安报考的学校是a市最著名的高校,枝州大学,他在里面学金融。 家里有很多凌乐安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和奖杯,从那些照片里看,凌乐安好像从小就是一个不拘言笑的孩子,看上去又酷又拽,还挺可爱。井以觉得从小到大肯定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 不管是从凌父凌母口中,还是大哥二哥嘴里,凌乐安都很优秀。每当看到他们谈起凌乐安时,脸上所带着的笑容,井以就会对此莫名的感到羞愧,就好像是她的到来,突然打断了别人一家人的正常生活。 她自己也清楚这个想法多么荒谬,可是它却的的确确地,像根刺一样,存在于井以心中。 一切的开始都是错的,可是又能去怪谁呢?怪井父井母吗,可是他们也已经消失在命运的洪流中了,一些时代犯的错,早已找不到债主,但是最后总要有人来买单。 第九章 井以始终没有放弃自己买一辆自行车的想法,她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和邱炬一起坐地铁去了专门的自行车店。 他们听着销售员从自行车轮径讲道变速档位,又讲到车架尺寸,一系列专业术语听得邱炬眼花缭乱。 当邱炬正蹲在地上和销售员一起看轮子的时候,井以非常果断地拒绝了销售员的热情推销,选了一辆500块的凤凰自行车,甚至还带后座。 然后井以就淡定自若地骑上自行车,载着邱炬从自行车店骑回学校。一般男女同行,大多数是男生带着女生。 十八九岁的这个年纪,男生骑单车载着女生,经常会出现在一些浪漫的桥段里。 但是问题是——邱炬不会骑自行车。 所以就只能井以带着他了,邱炬故作羞涩的把头把脸埋到井以后背上。 “giegie~,你骑小自行车载着我,小科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井以笑得没力气骑车,骂他:“闭嘴啊!” 多亏了邱炬那头半长不长的头发,过路的人几乎都把他们俩当成两个小姑娘。 学校里的课程也慢慢进入正轨,井以自己还好,但是邱炬几乎是忙得前脚不着后脚,他们两个人只有社团活动时间能见一面。 星期天下午,两个人一起在体育馆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邱炬一边蹲马步,一边很崩溃的地问:“阿以,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社团来着?” 井以脸上是和他相差不大的神色,很绝望地说:“……记不清了。” 今年入校的新生本来就没几个参加这个社团,今天来参加社团活动的人更少,要是早知道所谓的社团活动就是真的练武,甚至从扎马步开始学起,井以和邱炬绝对不会来。 结果来了以后一看,今天到场的新生就他们俩,走也来不及了,武术社的社长一看见他们俩,就泪眼汪汪地过来欢迎。 他那诚恳热情的样子,看得两个人不好意思。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四个学长,两个学姐,井以非常怀疑这些人可能就是这个武术社团的所有成员了。 邱炬刚踏进来的时候还满心想着逃跑,可是没一会儿就被社长一口一个“帅哥”喊得迷迷糊糊,竟然愿意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练习武术。 井以蹲着马步,问邱炬:“对了阿炬,你这周的五公里跑了吗?” 五海大学每周的运动指标是一周以内至少有五天步数达到五千步,以及一周一次的五公里跑步,不设置时间限制,但是必须跑完五公里。 说起这个,邱炬很自信的样子,他的自信不是对于自己能跑五公里的自信,而是对于人类科技的自信。 邱炬说:“我找我们班同学借的软件,可以刷五公里。” 他说着,偷瞄了一眼社长,见他们都在认真锻炼,就站起来摸了会儿鱼,邱炬拿出手机打开软件一看,然后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他前天开了那个软件,一直忘了关,现在何止是五公里,软件上显示他已经跑了二十多个小时,已经没日没夜地从a市跑到俄罗斯了。 井以也站起来,凑过去看,看完以后笑得直不起身子。 因为这一天练了一个多小时的扎马步,第二天两个人差点没能站起来,忍着酸痛又去参加了音乐社的社团活动。音乐社团的新人显然多很多,一间能坐三百人的大教室差不多坐满了,学长学姐也很多。 但是见过了小却极度热情的武术社,再来看人数众多的音乐社,井以和邱炬都少了一份新鲜感。两个人听完了音乐社社长的欢迎致辞以后就拖着同样疲惫的步伐,步履蹒跚地打算离开。 他们身后一个男生看着两个人连摇晃幅度都相差无几的走路姿势,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笑就笑吧,偏偏还笑得很大声,井以和邱炬一起回过头看他。 这个男生左耳上打着三四个耳洞,耳饰看上去也很华丽,反射着细碎的光。他穿着一双运动鞋,那双鞋看上去就不会很便宜,头发剃成毛寸,虽然也挺帅气,但是因为打扮的缘故,给人一种略显凶相的感觉。 井以对他有点印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男生叫樊志行,是他们专业的学生。 樊志行笑得很爽朗,主动上前一步,对两人伸出手,说:“你们好,我叫樊志行,也是音乐社团的,能认识一下吗?” 井以和邱炬分别向他介绍了一下自己,樊志行身后背着吉他,和两个人并排走路。樊志行是个很健谈的人,从教学楼走到食堂的距离,井以和邱炬就已经从他口中了解到了他对音乐的喜爱,以及他家里给他的压力,逼着他来五海大学学法律。 在这方面,邱炬和他颇有共同语言。 “也许你家里也是为你考虑。”井以不知道是对谁说。 邱炬和樊志行面无表情,动作一致地快速摇头,非常坚决地否定了她的猜测。 井以:……好吧。 最后分开的时候,樊志行突然说:“你们的乐队我一直在看,加油。” 邱炬这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怪不得他主动过来跟我们说话。我靠,这小子指定是我们粉丝。” “……我看悬。”井以啧舌,摇了摇头,说起乐队,井以忽然想起录视频的事,她扭头问:“咱们这星期还回去吗?估计小科手里的库存发得也差不多了。” 邱炬点点头。 于是这周周末,两人就上了回山南镇的车,邱炬上次在车上哞哞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才过了半个多月,两人就又回来了。 动身之前,他们跟阎斯年和徐良科打过电话,好在徐良科学校就在本省,离得不远,周末坐大巴就能回家。 四个人面面相觑,阎斯年看着黑了好几个色号的三人,咧嘴一笑,说:“去吃烧烤?” 三个人常去的那处烧烤摊,从三四年前就一直在那里,到现在还在经营着。徐良科和邱炬在点菜,他们运营账号所赚的钱已经能够支撑他们的日常费用了。井以和阎斯年站在酒和饮料面前,犹豫着不知道选什么。 其实井以想要拿一提啤酒,但是因为徐良科在,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选了果汁,阎斯年看出她的犹豫,又提了一箱啤酒。 井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里很明显地写满了开心。 四个人喝着喝着,最先醉的人反而是阎斯年,他在办公室一坐就是好几年,平时也没什么需要应酬的场合,一喝醉了就开始给三个小孩讲自己年轻时候的学校里发生的笑话。 “我都上学那时候,我们班主任不让带手机,发现谁带了,就没收。那天他从后三排学生里面,搜出来了一个学生带手机,然后挨个给每个学生发信息,谁回消息了就把谁手机搜出来。” 阎斯年又喝了一口酒,砸了咂舌,接着说:“你们猜猜那天他搜出来多少部?” 三个人齐刷刷地摇头。 阎斯年伸出一个六的手势,说:“整整搜出来八部手机。” “老高气坏了,当着我们的面一下子把九部手机都砸了。” “怎么还多了一部?” 阎斯年嘿嘿笑着,说:“老高把自己的手机也砸了,哈哈哈哈哈后来他用了半个多学期的老年机。” 阎斯年说着说着就想抽烟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支来,将烟倒着咬到嘴里,拿着打火机就要去点过滤嘴。 徐良科赶紧把他的打火机拿下来。阎斯年讲完这个流传多年的笑话以后又开始讲校园爱情故事,追忆自己回不去的青春。 邱炬听完,对阎斯年问道:“阎哥,那你现在怎么还没有谈恋爱?” 阎斯年叹一口气,猛灌啤酒,“唉……我喜欢的人离我很近,偏偏我们又没办法在一起。” “……”另外三个人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 “你喜欢的人不会是……”徐良科和邱炬的视线慢慢转移到井以脸上,“阿以吧……?” 豪门吃瓜记录 第8节 阎斯年摆了摆手说:“不是阿以。” 邱炬刚要松一口气,又警惕起来,表情纠结:“阎哥,你喜欢的人应该也不是我吧……?” 阎斯年同样摆手,说:“不是。” 井以和邱炬默契地把目光放到徐良科身上,看得徐良科寒毛直立,他大喊:“我靠,看我干什么?总不可能是我吧?!” 阎斯年这回没摆手了,他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你们想哪去了?我老婆是薇尔莉特!呜呜薇妹我的薇妹……” 徐良科无奈,却松了一口气。 继阎斯年之后,邱炬也喝着喝着上头了,他酒品比阎斯年好一些,就是抱着一个酒瓶子聊天,不知道把酒瓶当成谁了:“唉,你说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邱炬说着说着就泪眼汪汪起来:“……为什么要把我养的兔子送人?我不是没有耽误学习吗?!” 他从桌面上摸起刚刚那盒烟,抽了一根出来,去跟徐良科借打火机:“打火机借我用一下。” 徐良科哪能把打火机给他,邱炬从小到大在父母面前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根本不会抽烟。 打不着火邱炬也不着急,就那么夹着烟,一口一口地吸空气。 井以去看尚且算是清醒一点的徐良科,她问:“小科,你还好吗?” 徐良科一挑眉,哼笑了一下,“当然了,这才喝了多点儿?” 他头发长长了些,贴着头皮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漆黑的新发,用一根皮筋随意扎在脑后,显得他整个人多了些潦草和自在,他喝下的酒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颧骨和耳根处的皮肤多了点红色,配上他那身张扬、花里胡哨的纹身,更显得不像个好东西。 看上去确实没醉,井以刚刚放下心来,就看见他拿起店主家空调遥控器,打算给邱炬和阎斯年录像,把他们两个人喝醉说胡话的样子录下来。 井以一头黑线,问他:“找到开机键了吗?” 徐良科眉头皱得更深,“没有。阿以,你过来帮我看看,我手机打不开了。” 他摆弄一会儿,就烦躁地把手里的遥控器扔到一边,嘴里还嘟囔:“艹,什么破手机。” 井以没绷住,乐了,她一个劲儿地笑,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抬头看看月亮,那月光模糊了她的目光,井以忽然用清朗朗的声音哼: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 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哪 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 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 她的声音凉得像夜色一样,却又多得了一份月光的温柔,在这声音里,其他三个人都有一瞬间感觉到自己清醒过来。 徐良科不再执着于手机,他把吉他抱到怀里,手指从琴弦上扫了一下,就把这首歌的曲子弹了出来。阎斯年也拿着两根筷子,一下一下随着节奏敲着桌子,竟然还都和在了调上。 邱炬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录,录到井以唱完最后一句,他将摄像头调到自拍模式,然后他转过身,让四个人都处于画面内。 “一二三,茄子!”邱炬大喊,同时按下拍照键。 “咔嚓。” 四张感染力极强的笑脸留在画面里。 第十章 徐良科喝得不算多,虽然醉了,但是还能听懂人说话,于是他和井以一人扶着一个,准备回家。 邱炬喝成这个样子,指定是不能回去了,不然他家里得一起对他开批/斗会,好在邱炬家里还不知道他回山南镇了。 所以井以和徐良科商量了一下,让徐良科带邱炬回家里住一晚。 都要走了,阎斯年还知道拿上最后没吃完的烤串,他理所当然地强调道:“别浪费食物。” 所以尽管被辣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阎斯年还是坚持把剩下的烤串吃完了。 井以叫住了一辆出租车,把三个人都塞进车里,然后和师傅说了一下分别把他们送到哪里。阎斯年坐在副驾驶座上,被辣得泪流满面,却依旧探出头跟井以挥手说再见。 井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离开,心里默默祈祷徐良科能发挥作用,把另外两个人看好,她大声喊:“到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刚坐进出租车里面,邱炬就半梦半醒地睡着了,头倚在徐良科肩上睡得很香。 出租车驶出两百米以后,出租车师傅看上去十分犹豫,像是内心在做着什么心理斗争,最后,师傅猛打方向盘,对阎斯年说:“年轻人,我见过许多人,就是因为要面子,最后失去很多,听我的,回去追她!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阎斯年吃烤串辣出了一脸的泪,司机师傅明显误会了,他以为刚刚的告别是身边的年轻人和那个姑娘分手了。 阎斯年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后面的徐良科大喊:“师傅,误会了,你误会了,我们四个只是朋友。” “什么朋友?!不是!”后面的邱炬支楞起来,仰头叫唤了一声。 他的否定让司机师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徐良科咬牙,去捂他的嘴。 邱炬依旧挣脱出来,眼中又变得泪汪汪的,大声喊:“我们是挚友啊!” 徐良科看他这样子,心情复杂地被气笑了,阎斯年尚且没有醒酒,赞同似的地点点头,解释清楚以后,热情的出租车师傅才放弃了掉头的想法。 不过这些井以都不知道,烧烤摊其实离家不远,井以就没再打车,只是慢慢往回走。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井以还恰巧碰上了从公园闲逛回来的井婆婆和李爷爷。 第二天早上,井以挨个给他们把电话打过去。 醉宿的感觉显然是不好受的,阎斯年一边忍着头疼一边接了电话。 “喂?” “阎哥,你见到小科和阿炬了吗?他俩的电话我打不通。”井以有点着急地问。 阎斯年猛地坐起身来,费劲儿地睁开眼看看,接着又躺回去了,刚刚起得太猛,脑子有点缺血,他说:“放心吧阿以,人在我家里呢,两个都在,还没醒。” 他说着说着,又稍微移动了下身子,把两个人拍醒,“醒醒,阿以打电话来了。” 徐良科和邱炬半梦半醒之间答应了一声。 井以松了一口气,说:“那你们先起床,我买了早饭,一会儿去找你们。” “okok”阎斯年在电话这边点点头。 井以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了阎斯年家,她从地毯下面摸出钥匙,推开门走进去。 阎斯年和邱炬都醒了,一个在剪视频,一个在擦自己的贝斯。徐良科还没有清醒过来,听阎斯年说,徐良科是因为昨天晚上拖地拖到凌晨两点,所以睡得比较沉。 井以低头看看脚下的地面,果然被擦得光洁如新。 她把鞋脱下来,赤脚走进来,邱炬从她手里接过早饭,摆到桌子上,一边走一边问井以:“阿以,你脱鞋干啥啊?” 井以笑里带着打趣,“不能让小科白拖了啊。” 邱炬看看自己脚上的鞋,立马捂住耳朵,“别说了阿以,再说下去我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穿着鞋走路了。” 井以忍不住乐,说:“不用脱,他醒了以后指定不记得地板是自己拖的。” 阎斯年去卧室叫徐良科起床,然后四个人简单吃一顿,就开始准备排练。 他们现在见得少,所以排练的时候也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排练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一遍遍唱啊录啊,练上十遍差不多才能达到所有人理想的效果。 井以闷头一个劲儿地吃金嗓子。 录了很多条视频以后,阎斯年问:“咱们就一直翻唱别人的歌吗?要不要做一些其他类型的视频,vlog或者搞笑视频什么的?” 徐良科抱着吉他,点点头:“我觉得行,可以拍点生活向的视频。那我们以后就周末回来?” 井以和邱炬都点头说没问题。 当天下午,三个人又坐上回去的车,阎斯年再一次送他们离开,这次没有一点舍不得了,井以和邱炬在窗边喊:“我们会常回家看看的!” 阎斯年也把双手圈在嘴边,气沉丹田地喊:“滚蛋!” *** 入秋以后,天气一点点转凉,井以生日也快到了。 她是十月二号出生的,正好赶在假期里,过完这个生日就正式踏入十九岁,上一个十八岁的生日还是和徐良科他们以及井婆婆一起过的。 和井以一样,凌乐安当然也是这一天出生的。 今年韦太太提前一周就跟井以说好了一定要在家里过生日。早在半个月之前,韦太太就安排了人来给井以测量身体数据,以便给她订制衣服。 凌家比较传统,比起直接购买成品,他们更倾向于私人定制。 虽然“定制衣服”这件事听起来很有逼格,但是实际上也就只有两个人来给井以测量数据罢了,一位中年女士拿着软尺对井以身上的各项尺寸贴身测量,另一位则是在不断在一本牛皮本子上不断记录,那颇有些岁月痕迹的册子厚厚一本,不知道记录了多少人的身体数据。 井以像个洋娃娃一样任她们摆弄,从肩膀到手肘,从手肘到手腕,甚至是手腕两圈的长度,但是她们一边记录,一边还在不断询问井以对于各项细节的偏好,比如袖口,布料,纽扣,绣花…… 井以听得头晕,她对衣物饰品没什么研究,根本对此没有什么想法。 好在韦太太替她挨个决定了下来,她对这一切都非常自在而且熟悉,在为井以选择衣服样式的时候,像是小女孩在打扮自己的洋娃娃。 韦太太也是从小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家庭里长大的,后来因为联姻嫁给了凌父,两个人之间没有过什么天雷勾地火,离经叛道的爱情故事,但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地过了三十年,共同养育了三个孩子……现在应该说是四个了。 这三十年里,她在家族和丈夫的保护下,和前半生一样没有吃过一点苦,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中,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但是老太太生的三个儿子里,只有凌父按照家族的意愿娶了和凌家门当户对的妻子,老二凌高逸年轻时是个花花公子,沉溺酒色,游戏人间,第一任妻子早早离世,在三十多岁时又续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明星,就是现在的太太伏闳丽。 老三凌修真年轻时一直到处旅游,直到三十岁才结婚,结婚对象还是个二婚的女人,甚至带着一个拖油瓶,那时候老爷子还在,凌修真跟家里说自己一定要跟这个女人结婚的时候,老爷子和这个小儿子闹得很不愉快。 但是两个人现在感情很好,还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凌家老爷子去世以后,老太太也没再说过什么。 到了井以这一辈,已经结婚的就只有大哥凌承望,他和郁诗婧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郁家虽然也是有钱有势,但是两人的确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才在一起的。 这次测量不仅仅是为了给井以准备晚会上她要穿的衣服,而且也是为了给她准备接下来秋天和冬天能穿的风衣,套裙,衬衫或者是毛衣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衣服。 昨天第一批成衣就已经送过来了,其他的服装会在完成以后分为其他批次送来,井以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好几身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衣服,等到细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上面所绣的花卉略有不同。 真是可恶的有钱人啊,井以面对凌家和自己家的贫富差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就到了十月二号这天,隔了一个多月之久,井以和凌乐安才又一次见面。 看着凌乐安走进他自己的卧室以后,井以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居然挨得很近,就在彼此隔壁。 那个一直没有打开过的房间,是属于凌乐安的。 豪门吃瓜记录 第9节 两个人都回自己房间里换衣服,等出来的时候看着彼此都愣了一下,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很明显就是成套的服装。 凌乐安领带的颜色就是井以晚礼服的主色调,这让他们两个看上去就像是商店里成双出售的那种玩偶娃娃。 前几次见面时,井以始终没有见过凌乐安穿正装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在她人生的这前十八年,井以见别人穿正装的次数寥寥可数,她能回忆起来的就只有阎斯年穿过一次西装,那时候他刚刚换了一份工作,正要去面试,所以一反寻常那种得过且过的打扮,换上了自己几年前专门买的正装。 不过,井以漫游的思绪从以前拽回来,凌乐安和阎斯年穿西装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专门订做的原因,这套西装穿在他身上简直妥帖得不行,不仅显得人又高又瘦,而且配上他英俊的眉眼,就莫名有了种气势凌人的感觉,腰身一收,仿佛天生就是站在顶端睥睨众生的贵公子,锋利得让人不敢看他。 尽管正处于一个抽条的年纪,凌乐安身上没有这个年纪同龄人的那种瘦削,因为经常锻炼,他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偏偏气质里又带着一股少年气,像是清晨的朝阳一样吸引着人的眼球,尽管现在的光芒并没有那么耀眼,但是早晚有一天会爬上到最高处,成为正午熠熠生辉的太阳。 凌乐安也在无声地看着井以,大嫂郁诗婧给她简单编了一个花苞头,漆黑的头发贴在耳边,更显得井以一张脸白得似月亮一样。双胞胎抬头看看井以的发型,很认真地跟在大嫂腿边说自己也想要。 郁诗婧温柔地笑起来,给双胞胎也扎了相同的发型。 因为井以已经足够高,所以她没有再穿什么高跟鞋,靛蓝色的晚礼服穿在她身上,显得井以更加漂亮温和。当井以不说话,微笑着看向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舍得从她的目光中逃出来。 韦太太搂着女儿又亲又抱,喜欢得一个劲地叫她宝宝。 傍晚时分,a市受到邀请的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别墅门前渐渐停满各种名贵的车辆。 凌家世世代代盘踞在a市,树大根深,在a市这个历史悠久的地方,他们拥有庞大的金融版图,不论是银行,医院,还是信息业、化工业还是制造业,凌家都有所涉及。 所以这场宴会涉及到军政商不同方面的人。 凌乐安向着井以走过来,对她伸出手,示意让自己扶她下楼。 井以能看到他手上的那道伤疤尚且没有好全,留下的痕迹像是一种证明。 在狸猫换太子这件事被发现之前,凌家三少爷凌乐安从小就一直是a市年轻一代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从小成绩优异,少年老成,他在十三岁时就在股市成功赚了人生中第一笔钱。 他的性子天生就那样,一直是圈子里最为轻狂桀骜的一个,不管怎样怎么用礼貌和教养来掩盖,那股藏在骨子里的傲慢总会露出端倪。 ——直到“井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恐怕只有凌乐安自己清楚,在这一段时间里,身份的转变对他而言究竟于生活和社交上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不少从前的朋友对他突然改了脸色,阿谀奉承变成了冷嘲热讽。但也有人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自尊,比他自己还在意这件事。 人情冷暖,向来只会在人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第十一章 凡是像凌家这样的家族,都会有固定的交际圈,那些因为种种原因突然活跃起来的新贵,他们虽然也会来往,但是并不会交心。 这次凌家为两个小辈大办生日,是为了向a市其他家族介绍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将井以正式介绍进这个圈子。 但同时,这场宴会也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宣告,凌家在向a市的上流社会证明,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凌乐安都是凌家的人,这个羽翼未丰的孩子依旧在他们的庇护之下。 尽管井以心里清楚,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狗血的事情了,但是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右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有瓜要来了。 毕竟,凡是有二叔在的地方,都像一片广阔无边的瓜田。 井以和凌乐安一起站在客厅里,不管井以第几次去看客厅里低调奢华的装潢,那块厚实的木匾上四个大字,“天伦叙乐”,都给井以一种的莫名压抑。 凌父还在门口跟客人打招呼,井以的手搭在凌乐安的手臂,心里有点别扭,她朝着左边微微仰头,一抬头就看着了凌乐安清晰的下颚线和干净的鬓角。 凌乐安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相撞,然后同时紧绷住,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偏偏就是不去看对方。 凌鸿轩在后面看着他们尴尬的相处,有点哭笑不得,正要过去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氛围,韦太太就拉住他,说先不要过去,难得有时间见一面,平时都互相躲着,让他们俩今天熟悉一下,交流一下感情。 凌鸿轩想了想心说也是,所以就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客人还没有到齐,但是宴会上已经摆满了提前准备好的食物,一个个糕点精致整洁,看上去让人很有胃口。 井以本来只是想避免尴尬,往别的地方看一眼,没想到看着看着,目光就真的在那一碟碟各种蛋糕菜品上移不开了,为了试衣服,井以中午时其实没怎么吃饱。 凌乐安看不动声色地带着井以一起,主动向着餐桌边走去,井以察觉到他的体贴,微微抿了抿唇。 井以在桌边松开凌乐安的胳膊,拿起一叠兔子形状的清水糕,晃了晃,糕点随她的动作像水波一样晃动,井以拿勺子吃了一口,发现居然是咸的,但是很好吃。 清水糕是透明的,这种糕点制作起来很麻烦,几乎比得上开水白菜。 “……南方也有这种菜,只不过我们那里吃的是甜口。”井以主动开口道。 凌乐安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他什么也没吃,听见井以的话以后愣了愣,然后回答说:“我知道。”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看向稍远处的餐桌,“我记得家里也会做甜口的,你等我一下。” 他原本一直用两根手指点在桌面上,这时候暂时离开了这张桌子,向着稍远处走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井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他走远,她自己已经很高了,但是看着凌乐安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凌乐安踩着干净的皮鞋越走越远,腰细腿长,像是电影里一个虚幻的剪影。 正在井以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青年向着她走过来。 那个年轻人染着一头非常叛逆的金发,今晚穿着正装,笑容标准,但是莫名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身边围绕着三四个人,都是以他为首,簇拥着他,看上去简直像是中学时期的小团伙。 井以警惕地看着他们朝自己越来越近。 这个青年停在井以面前,从侍者托盘中拿了一杯酒,他微微俯身在井以耳边说:“你就是凌家找回来的那个孩子?” 井以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他。 这个人嘴角带上几分轻挑的笑意,说:“啊,我们看过你在网上唱歌的视频,以后有时间的话,给我们表演表演?” 他脸上的傲慢和那股语气里的嘲弄简直满得要溢出来,跟在他身边的男人和女人都小声地笑起来。这话说不上过分与否,但是那副挑衅和轻视的态度实在令人不爽。 这种小团伙似的霸凌,井以从前见过不少,但是在别人家里就敢这么挑衅的,井以也是第一次见。 平心而论,她不想毁了这场宴会,毕竟这不仅仅是为她一个人过生日。井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的火却随时间一点一点累加。 终于,井以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想,小兔崽子,爷上个月刚学了军体拳,还扎了半个月马步,我能受你这气? 她的目光一点点冷下来,心里不断考量着从哪个角度打过去,才能在这个小黄毛脸上留下更浓墨重彩一些的颜色。 井以的手都抬起来了,眼前却忽然一黑,所有的光被一个身影挡住,她微微向后一步,发现是凌乐安护在了她面前。 凌乐安手里还拿着一叠清水糕,显然是特意给她找出来的,他转过头给了井以一个安抚的眼神,将手里的清水糕递给她。 凌乐安转过身,面朝着那个找茬的青年,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说:“魏成林,你的腿好了?” 井以在后面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想也知道肯定满是挑衅和蔑视,因为对面魏成林脸上的笑容已经肉眼可见地消失下去,变成了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阴沉神色。 凌家和魏家实力相当,偏偏魏成林和凌乐安从小就对彼此互相看不顺眼,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极浓,只需要一点火苗,就能引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宿怨。 两个月之前,魏成林和凌乐安在马场比了一场,不过魏成林技输一筹,从马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好。 谁想到一个月之前却忽然收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凌乐安根本不是凌家的人,就是个狐假虎威的野种。 “是啊,只可惜你以后再也没办法跟我赛马了。假的终究是假的,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颜面死皮赖脸地呆在凌家。”魏成林脸色阴沉,捉着他眼中凌乐安最不堪的地方使劲戳。 井以从凌乐安身后动了一下,刚想说话。身后就伸过来了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是二哥。 凌鸿轩嘴角一勾,依旧是那副浪荡风流的模样,语气轻巧却暗含威压:“魏家小子,你们平时跟乐安在外面较劲就算了,我不管你们小孩子家的玩闹,怎么到了我们家,还来找我们宝贝妹妹的麻烦?” 魏成林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没想到凌鸿轩会管这件事。 魏家和凌家虽然暗地里有些竞争,但是最近还有一个项目正在合作,凌鸿轩虽然是个花花公子,手里却掌握着公司不少公司的股份,两家的来往若是因为自己有了间隙,家里一定不会放过他。 “凌二哥,你误会了。我们就是来打个招呼,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您见谅。”魏成林强笑着说完,一口喝尽酒杯中的酒。 凌鸿轩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魏成林见他似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转身打算离开。 凌鸿轩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微抬起眼来,把话说给已经转身的魏成林听:“还有,记住凌乐安姓凌。” 魏成林身体微不可见地一僵。 凌鸿轩左边是井以,右边是凌乐安,他一手搂一个,三个人一起转过身来,然后凌鸿轩才落下手,摸了摸鼻子,说:“唉,如果不是必要,其实我也不想吓唬小孩。” 凌乐安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声:“谢谢哥。” 凌鸿轩于是摸摸他的头,井以终于明白第一天见面时,凌鸿轩摸自己头的时候动作为什么那么熟练了,原来是家里一直有一个练手的。 凌鸿轩对凌乐安说:“乐安啊,魏家那小子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井以手里端着的那叠清水糕还在她手里,依旧是一个软趴趴的小兔子的形状,只不过上面淋的是蜂蜜和桂花,淡淡的香味往人鼻子里扑。 井以在桌子上又找了一把勺子,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兔子一分为二,然后她将碟子递给凌乐安,看着他的眼睛说:“来吧,我们一人一半。” 另一边,韦太太和郁诗婧含笑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郁诗婧脸上带着姨母笑,“妈,乐安和小以站在一起,很登对啊。” 韦太太单手扶着脸颊,感慨地说:“他们要是互相喜欢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我看这两个孩子好像都没有这种心思。” 郁诗婧怀里还抱着两岁的女儿橙子,“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乐安和小以看上去也不讨厌对方啊。” 凌乐安和井以对于她们的交谈一无所知,两个人把水糕分着吃完了。凌乐安依旧像下楼时一样对井以伸出手,井以看着他漂亮的眉眼,觉得刚刚那个肆意嚣张,满身锋芒的少年和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就好像两个人一样。 井以什么都没有说,凌乐安保持着那个姿势,还在等在她的回应,她也再一次搭上他的手臂。 凌鸿轩带着他们去见自己的朋友,这些公子哥和凌鸿轩差不多年纪,都是事业小有成就的二代,都是人精,见了井以就很自来熟地跟着凌鸿轩一样喊妹妹。 这些人,凌乐安大多都认识,但是对井以来说就完全陌生了。井以在凌鸿轩介绍完了以后就静静地微笑,装出乖巧的样子,什么都没有主动说,看上去完全是个害羞内向的乖孩子。 直到凌父叫凌乐安和井以过去,还有不少人的视线盯在她身上,有人拍拍凌鸿轩的肩膀:“可以啊,你妹妹也太漂亮了。” 凌鸿轩从肩膀上拿下他的手,眯起眼睛盯着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别打我妹主意。” 凌父和大哥凌承望也和凌鸿轩一样,带着两个孩子去给自己的各种关系打招呼。井以心里其实并不想和凌家有太深的牵扯,所以就一副懵懂的表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认真地扮演一个没有主见的花瓶。 直到两人终于见完了人,井以也从快要僵硬的笑容中解放出来。但是凌乐安脚步没停,他动作温和地带着井以,向着五六个年轻人的方向走去。 井以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凌乐安也微微歪头,他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进井以耳中:“我想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清水糕这种东西是我瞎扯的:d 第十二章 井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不管他们俩到底是谁先一步出生,凌乐安看上去确实是把他自己当作哥哥了。随着两个人一点点走近,远处的五六个人遥遥对他们打招呼。 人群中只有一个女生,那个女孩子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如果说井以像是一片平和的天空,那么她就像是深蓝的海水。那个女孩子抬手向人打招呼的方式,像郁诗婧一样温和独特。 郁湾看着凌乐安和一个陌生的姑娘向自己越走越近,她从余光中看到公和泽在对自己使眼色,郁湾在心里嘲讽地想,他想要暗示自己去看什么?且不说凌乐安身边的那个女孩柔弱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兔子一样,没有一点威胁,就算是要争,公和泽又为什么觉得自己需要紧张? 而且,郁湾抬眼向前面看去,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凌家真正的孩子了。 郁湾第一个向前一步,对井以伸出了手。 井以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完美的姑娘,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不是井以过于小心,而是眼前的女孩子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尊完美的艺术品,身上透露出一种多年浸泡在富贵中才能养出来的高贵和规矩,同样也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虚假。 豪门吃瓜记录 第10节 她眉眼间压着若有若无的傲气,跟凌乐安一样。 其他人也笑着跟她问好,但是面对凌乐安时则多了几分随意。他们互相打打闹闹,凌乐安显然也比刚才多了几分肆意和率性,眉眼间带了几分轻狂。 看起来憋了很久啊,井以心想,不管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凌家人面前,那个凌乐安都不是真正的他自己。 看着他们熟悉地交谈,尽管凌乐安很负责地向井以介绍了每一个人,井以也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可是仅仅是听着他们说话,井以就觉得自己像是和他们隔着一面厚厚的墙,这堵墙隔开的不仅仅是一些时光,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阶级,不同的童年,不同的成长环境,不同的观念……这许许多多不同的一切,都造就了现在的他们。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游戏新手误入了一场荒诞节奏极快的游戏,井以忽然就很想喝点什么。 她自顾自远离交谈的中心,从路过的侍者那里拿了一杯香槟,她并不像别人一样是一口一口抿着喝,而是一饮而下。 酒液从喉咙滑下,留在口中的一股甘甜。 酒味不浓,井以有些遗憾地想。所以她又拿了新的一杯,依旧是一口喝下去。 井以看见那个叫做郁湾的女孩子在诧异地看着自己,井以勾起唇角,对她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没有一点礼仪地抬手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留下的酒水。 一身深色晚礼服的凌平露走过来,对凌乐安说:“我把小以借走一下。” 凌乐安先是看向井以,井以点点头,主动走到了凌平露身边,凌乐安对这个二叔家的姐姐回答道:“好。” 凌平露也带着她去见了许多人,只是井以今天实在见了太多太多人,到现在已经完全记不住了,营业式的乖巧微笑一直挂在她脸上。 可是直到井以走开以后,郁湾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望着她的背影,尽管时间不停流逝,她依旧沉溺在那一眼里。 井以留在她心神中的那惊天动地的一眼,恍惚间让郁湾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就好像一阵风一样,在这场宴会上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能抓得住她。 凌平露见井以似乎没有继续社交的意思,于是主动邀请她到沙发上坐一会。井以和她坐在一起,看着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尽管一个月之前吵得那么激烈,可是现在凌高逸和凌平露依旧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若不是井以亲眼所见,她甚至不会相信他们曾经那么激烈地吵过一架。 凌平露是个很干练的人,她生母早逝,凌高逸风流多情,外面情人无数。凌平露很早就失去了来自父母的庇护,现在凌家的公司除了零零碎碎的散股,剩下的大部分掌握在两个人手中,一个是凌鸿轩,另一个就是凌平露。 大哥凌承望从政,不参与家里的生意。凌父那一辈的男人,要么是对家业不感兴趣,要么就是早早脱离了权力中心,所以凌高逸虽然有钱,但只要凌平露想要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就能轻易做到。这也是凌高逸那天恼羞成怒的原因。 井以是真的觉得凌平露很坚强,哪怕她在青春期任性地走错一步,让自己随波逐流,寄托于酒精、恋爱、亦或者快感,她的人生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凌平露模模糊糊地带给井以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所以井以再三犹豫,还是把魏成林故意对凌乐安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凌平露。 凌平露听完沉思片刻,对井以安抚道:“没事,乐安不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的,他不是那么脆弱的孩子。” 她又问道:“小以,你专业学的什么?” “法学类。”井以回答。 “嗯,挺好的,对咱们家来说……你和乐安的专业都很合适,我现在就等着乐安毕业能早点来帮忙,凌鸿轩就是个甩手掌柜,整天逮不着他,忙都忙死了。”凌平露揉了揉肩膀,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 凌平露迟疑片刻,问:“小以,你以后有考虑过往大哥的方向发展吗?” 井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凌平露笑笑,“就是从政。” 大概所有的孩子都会下意识抵触未来的事,对于未来,井以其实一点想法都没有,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 凌平露轻轻点点头,说:“没关系,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可以。不过大伯母很早以前就想要个女儿……她很爱你,平时记得多回家陪陪她。” 她说着说着,游离的眼神定在某一点,井以顺着她的目光向稍远处看过去,发现凌平露下意识在看的人,居然是二婶。 井以想起那天从凌平露脸上看到的嘲弄的表情,所以对她问道:“你讨厌二婶吗?” 伏闳丽并非凌平露的生母,她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也就十岁左右,就算凌平露回答“是”,井以也不会感到奇怪。 凌平露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淡淡地回答:“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今晚上的这场宴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多,宾客才陆陆续续离去,韦太太打发井以和凌乐安回屋洗澡睡觉。 井以从小就有泡澡的习惯,要说凌家最让她满意的地方,可能就是浴缸足够新,而且足够大了。 但是今天她没有泡很长时间,在浴缸里呆了一会儿就穿着浴袍回床上去了。收拾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但是有些晚了,井以颓废地躺倒在床上。 当惯了夜猫子一时半会儿还真的睡不着,井以在床上举着手机,考虑着要不要打个电话。 忽然,一通电话打过来,是徐良科的号码。 “小科?”井以有些惊讶地接通电话,“你还没睡觉啊?” “没有,我和阎哥在外面呢。阿炬已经回家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已经准备睡觉了。”井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阳台走。 “什么时候回来啊?生日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不过你要是想在a市多玩几天,也可以。” 井以站在阳台上,向外面看过去,外面是寂静无声的一切,她想了想,说:“明天或者后天吧……” “小科……这里的一切啊,”井以转身,向后撑着栏杆,她的头极力向后仰,然后在漆黑的夜空中看到了星星,井以忽然笑了,“全部都无聊至极。” 忽然,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井以敏锐地扭头看过去,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橙红色的火光一点。 那火光看起来太熟悉了,井以很容易就认出来了,是有人在那边抽烟。 住在隔壁的……? 那不是林乐安吗?井以无声地扬了下眉毛。 反而是凌乐安因为这个对视愣神起来,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凌乐安突然反应过来——井以看到自己抽烟了——他莫名紧张,下意识就想要把烟掐灭,可是动作做到一半就停在空中。 因为井以什么也没说,反而直接从阳台离开,走回自己屋里去了。 凌乐安看着她果断离开的背影,心情莫名阴郁,他有些烦躁地顶了顶后槽牙。 但是没过几秒,井以又走出来了,甚至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两个房间之间的阳台离得不算远,中间的距离大概一米左右,成年人一个跨步就能翻过去。 井以倚在阳台的栏杆上,目光直直地向凌乐安看过去,她温和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用力一扔,把一个东西向着凌乐安扔过去。 那个小巧的物品,它在空中留下的轨迹划开了这个寂静的夜晚。 这一秒好像过得很慢很慢,凌乐安眼睁睁地看着它朝着自己一点点飞过来。 然后凌乐安抬手,蓦地接住了它。 晚上的风从井以的方向吹向林乐安,风里满是薄荷味,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凌乐安突然不敢呼吸,他屏住呼吸,去看井以扔过来的东西。 ……是一个护身符。 像是南方寺庙里求来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也许里面装了桂花或者是其他什么植物。 “生日快乐。” 因为夜晚实在太过安静,所以即使井以的声音很小,她说的话依旧逐字逐句,清晰地传进宁乐安的耳朵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住了这个砸过来的护身符,凌乐安手心酥麻,即使把手握得再紧,也止不住那股痒意。 井以的电话还没挂断,她看凌乐安接住了护身符,就对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少抽点烟吧。” 凌乐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即将消散在风里的这几个字。凌乐安对着手里的护身符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在晚秋并不寒冷的风中将烟掐灭。 电话另一头的徐良科迟疑道:“阿以,你怎么知道我在抽烟?” 井以忍俊不禁道:“其实不是……但是没关系,你们早点休息哈。” 第十三章 井以第二天下午坐上了回山南镇的列车。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回到家里。 她下车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云朵层层叠叠地堆在天边,全被染成粉紫色。 井以回去的时间正好赶上了晚饭,她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除了井婆婆,李爷爷阎斯年邱炬,还有徐江科也都在。 邱炬一看到门口的井以,就回头喊:“阿以!你回来啦!” “囡囡回来了啊。” “来来来,正好吃饭,阿以。” “就等你一个了。” 他们把蛋糕拿出来,徐良科匆匆忙忙地拿出打火机挨个点亮蜡烛,然后推到她面前,让井以赶紧许愿。 井以双手交握,闭眼在心中默默许了一个愿望。 十几秒过去,井以睁开眼睛,很高兴地说:“许完了!” 然后她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井婆婆笑起来,把井以爱吃的那道啤酒鸭移到她面前。 徐良科就坐在井以旁边,和她动作一致地夹了一块鸭子肉,他突然感慨,小声地说:“阿以啊,井婆婆也太溺爱你了。” 他盯着这块鸭肉,“从小就是这样,你一说喜欢什么,婆婆就天天给你做。这么多年了,这道菜你都不会烦吗?” “不烦,”井以又夹了一块,“家里人不都这样吗,一旦孩子喜欢哪道菜,就会一直做一直做。” 徐良科没说话,只是笑了一笑,他也夹了一块,而且试图比井以吃得更快,两个人互相瞪一眼,开始较劲。 一边的邱炬看见他们两个不顾形象的吃法,看呆了,很震惊地问:“小科,阿以,你们不吃别的菜吗?” 阎斯年也抬起头,幽幽地说:“……好歹也尝一口我做的菜吧。” 李爷爷乐呵呵地抿了一口酒,对阎斯年说:“别管他们了,难得过一次生日,来,小阎,咱俩喝一杯。” 阎斯年端起酒杯,和李爷爷碰了一下酒杯,心里颇感完蛋,他对自己的酒量多多少少也是有数的。阎斯年对邱炬使了个眼色,示意邱炬如果一会自己喝醉了的话,记得拉住他。 邱炬回他一个可靠的眼神。 好在今天喝的是度数比较低的米酒,阎斯年喝的也不多,所以阎斯年神智清醒地顺利回家了。 他喝了酒,车肯定是没办法开了,井以把自己小自行车搬出来,让他骑着这个回家。也幸亏阎斯年会骑自行车,不然井以就只能自己骑车把他载回去了。 井以在楼下目送他们离开,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八点多了,这个时间回家,邱炬应该也不会被骂,她一边想着,一边半走半跳地回楼上去了。 李爷爷也离开了,井以帮着井婆婆收拾餐桌,她将没吃完的菜放进冰箱,忽然想起来什么,倚着冰箱门对井婆婆说:“阿婆,那个护身符,”井以从领口下拎出一个护身符,这护身符和昨天晚上送给凌乐安的那个一模一样,“已经送给他了。” 井以小时候生过一场病,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多月,后来井婆婆去附近山上那座庙里求了一个护身符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恰巧碰上了前面的治疗终于起了作用,井以一点点好起来了。 从那以后,井婆婆每年在井以过生日之前都会去山上给她求一个新的护身符,井婆婆坚信只有这样,庙里的土地神才会年年保佑她的囡囡。 不过这几年井婆婆的年纪越来越大,爬山对她来说已经太困难了。所以近几年的护身符都是井以自己上山烧香磕头求来的。 豪门吃瓜记录 第11节 今年去的时候,井婆婆跟井以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给那个孩子也求一个护身符。 井以沉默着点了点头,毕竟同一天过生日,总该送给凌乐安点什么。 昨天还以为没有机会送出去了,但是谁想到那么巧呢。 井婆婆看着她带着护身符就很高兴,看着高挑苗条的井以,井婆婆脸上满是幸福,说:“我们囡囡又平安长大了一岁。” 井以于是挨挨蹭蹭地挤到井婆婆身边撒娇。 假期剩下的几天,井以就一直在山南镇和徐良科他们一起录歌,剪辑,到处疯玩。 邱炬捧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搜索他们乐队的名字,发现除了歌曲相关,什么也没有搜到,他心情复杂,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很不满足。 阎斯年正在剪视频,看见邱炬叹气,凑过来看了看他在干什么,然后阎斯年打开乐队的账号,这个账号发布的所有视频里,播放量最高的就是那天晚上随手录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井以唱那首歌的时候,他们身边的乐器就只有徐良科一把吉他,阎斯年敲着桌子,邱炬打着节拍当伴奏,但是架不住氛围实在太好了,这个视频播放量成功超过了他们的第一条视频。 井以也凑过来看,她侧头对阎斯年问道:“阎哥,那你原创的那首歌呢?” 阎斯年摸着自己下巴,回答说:“那首歌还没有发……我们是直接在网络上发还是找个唱片公司?” 他们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一人一句不停地商量,反而是担任乐队队长的徐良科最淡定,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用吉他给人捣乱,邱炬气得和他抢吉他。 最后还是决定找个公司发行这首歌,阎斯年在乐队里的作用简直堪比又当爹又当妈的单亲父母,敲鼓写词一手抓,还要负责剪辑和运营,成为了一个在社会毒打下的熟练工具人。 井以问过他需要不需要自己帮忙打打下手,阎斯年总是挥挥手,他眼里一直把他们三个当作没长大的小孩,宁愿自己累点,也不打算指望他们。 徐良科开玩笑地对他说:“阎哥,你这种性格,什么都坚持自己做,等你年纪大了,肯定是个不愿意和孩子住在一起的顽固小老头。” 邱炬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阎哥,等你老了我愿意照顾你。” 阎斯年被他们气笑了,笑骂:“滚蛋,说得跟我大你们几十岁似的,我今年才二十七!二十七生日还没过呢!四舍五入一下也就二十五。” 井以扑哧一下子笑起来,在她的哈哈声里,阎斯年也笑起来,但是笑里忍不住带点咬牙切齿。 阎斯年往三个小孩头上分别弹了个脑瓜崩,他们才消停下来。 *** 期中考试以后,井以在学校里渐渐没有机会见到邱炬,偶尔倒是能在武术社社团活动的时候逮到他,临床专业要学的东西比较多,所以邱炬整天如同神龙出没,见头不见尾的。 井以问他既然时间已经这么紧张了,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参加武术社活动。 邱炬咬着牙幽幽地回答:“锻炼身体,有助于以后我弹贝斯的时候跳街舞。” 井以哈哈大笑。 实际上井以知道邱炬是没办法拒绝社长,一方面是因为心软,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邱炬胆子比较小,自从邱炬亲眼见到社长徒手碎板砖之后,就无法对社长那张笑眯眯的脸说出一个“不”字。 邱炬真的很害怕,自己提出退出以后,社长会不会千里追杀自己,然后捏碎自己脆弱的脑壳。 这天井以上完课以后,突然被戎良吉叫住。 井以对他印象很深,这个男生就是比她入学成绩还要高的那个同学。不过戎良吉好像并不擅长交际,或者说他不屑于跟每个人都打好交道,所以井以其实跟他没怎么说过话。 井以有点好奇的看着戎良吉,戎良吉穿了一身衬衣长裤,仅仅是现在就已经很有专业律师的感觉了。他推了一下眼镜问:“ 同学,咱们专业最近举办那个竞赛,你有兴趣参加吗?” 井以想了想,想起来好像班里群里确实有过这个通知,她点了点头,然后问:“你的意思是想要组队吗?” 戎良吉笑了一下,说:“组队要求最少是四个人,现在已经有我和李端静了,再加上你就三个人,还少一个人,我再去问问。” 李端静这个姑娘井以也有印象,因为是班里的团支书,而且是个能徒手搬着桶装水上三楼的姑娘,不论什么时候想起这件事,井以都发自内心地觉得很不可思议。 井以沉默地想,可能李端静比自己和阿炬都更适合武术社……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缺人?学委你看我合适吗?” 井以扭头去看,发现是坐在自己斜后方的樊志行。樊志行耳垂上的耳钉又换成了纯黑色,扎眼得很,但是好认。 戎良吉认真地看了他两眼,主动把手伸过去说:“当然可以,欢迎。” 他们两个握了一下手,然后又互相介绍了一遍。 让井以有点意外的是戎良吉态度很温和,跟他说话很舒服。他身上一点儿都没有井以想象中的孤僻,反而很挺外向的,戎良吉说话时谦逊和认真的态度很容易感染别人。 就在井以有些愣神的时候,戎良吉转过身来看向井以,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回去我把大家拉到一个群里。” 井以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晚上的时候,井以又回了一趟凌家,因为韦太太告诉她,明天三叔和三婶就要走了,问井以要不要回来一起吃顿饭。 在电话里韦太太并没有说清楚他们到底要去哪。 其实井以跟三叔三婶不太熟,她对三叔的印象还停留在摆摊那件事上,现在想想还有些许尴尬。 但是既然三叔三婶都要走,那双胞胎估计也是要离开了,抱着再去见双胞胎一眼的想法,井以骑上自己的凤凰牌小自行车回了凌家老宅。 井以到的时候,家里的小辈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 井以也终于在凌家见到了一直没机会见面的那两个孩子,凌擎宇和艾飞山。 他们两个长得都和自己的母亲有五六分相像,一个十岁,一个十五岁,两个小孩都很安静,不怎么爱说话,不过凌擎宇明显要比艾飞山更沉默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春期的原因,凌擎宇有点阴沉冷肃的感觉。 不过两个男孩倒是都遗传到了他们母亲的美貌,二婶和三婶都是美人。虽然他们现在年纪不大,但是多多少少也能预料到他们长大后的长相。 井以的心情一直很平静,甚至见到二叔时也很平静,只在注意到凌乐安脖子上居然带着那个护身符的时候有点小惊讶。 凌乐安从井以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她了,见她走过来,凌乐安有意无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沙发被空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座位。 井以本想朝着那个空位走过去,走到一半就被凌平露叫住,凌平露让佣人又挪了个椅子过来,让井以坐在了自己身边。 然后凌平露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凌擎宇介绍给井以,凌平露指着井以,直接了当地对凌擎宇说:“喊姐姐。” 井以本来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毕竟凌擎宇看上去就是青春期比较叛逆的那种中二期小孩,不过凌擎宇竟然真的乖乖喊了一声“小以姐”。 井以瞳孔地震,心里隐隐意识到凌平露虽然和她的父母关系不好,但是和这个弟弟却挺亲的,她说:“你好你好。” 然后扭头对另一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男孩子说:“你是飞山吗?你好。” 艾飞山手里摆弄着一个井以不认识的小物件,对人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这边一片和谐,只有凌乐安的视线时不时会飘过来。凌平露一脸疑惑地对视上凌乐安的目光,想不通这孩子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幽怨。 不过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因为三叔和三婶说他们要去撒哈拉沙漠住一段时间。 井以:……?? 第十四章 井以心情复杂,简直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的,她反复去看凌父凌母,包括老太太脸上的神色。 然后井以诧异地发现,在凌家根本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他们甚至都没有一丁点的生气和反对,反而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 井以又想了想,确实,凌修真连在别墅区山脚下摆摊的行为艺术都能干出来,突然想去撒哈拉沙漠也没什么奇怪。 只是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是:三叔三婶居然要把三个孩子都放家里,夫妻两个一起去。 双胞胎凌葭依、凌葭佳都才五岁,还在上幼儿园,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井以担心地去看双胞胎,双胞胎也听见了刚才爸爸妈妈说的话,不知道是不理解不了还是真的无所谓,两个小姑娘看上去都很平静。 活泼爱笑的葭佳还要求三婶一定要给她带礼物,三婶把两个孩子挨个抱在怀里亲了亲,说:“好,我和爸爸一定会记得的。” 于是井以心情更加复杂了,难道这就是豪门里长大的孩子吗……未免有点太懂事了,这么小的孩子,乖得让井以有点心疼。 凌修真从爱人怀里接过孩子,对凌父凌母说:“大哥大嫂,葭依和葭佳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一下了。飞山,我和妈妈把钱留给你,要是你不想住在家里,可以自己安排这笔钱。” 比起对两个女儿的宠溺,凌修真对这个继子说话的语气像是把他当做同龄人,连态度都好似朋友间的商量。 艾飞山显然对于这种相处模式很喜欢,他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手机回答道:“我会经常回来陪妹妹的。” 第二天早晨,凌修真和艾乃欣就提着行李上了车,他们做这个决定本就是一时兴起,昨天拿定了主意,晚上告知了凌家一众人,第二天就准备要离开了。 他们也没有收拾多少行李,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戴上帽子就出了门。 今天阳光很好,为了一起送三叔三婶出发,井以今天也起得很早。 老太太翻出黄历,找到今天,点了点头,“嗯,今天宜出行……早去早回!过年的时候要是不回来,以后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妈,知道了知道了。”凌修真大笑,对着老太太挥手。 汽车很快载着他们离开了,井以看着他们模糊的影子愣神。 大哥凌承望还要去上班,三叔走了以后,他连早饭都没吃就离开了。 凌乐安从井以身边经过,他顿了顿,又退几步走回来,问:“井以,你吃早饭了吗……张妈做好饭了。” “好啊,一起吃吧。”井以回神,笑着回答。 凌乐安和井以并肩走到餐桌边,然后顺手帮她拉开椅子,这回两个人终于坐在一起了。可是饭吃到一半,凌乐安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他压低声音讲了几句,接着就挂了电话,把盘子里剩下的食物吃完,站起来说了一句:“失陪了。” 然后凌乐安急匆匆地离开了。 井以嘴里还嚼着食物,脸颊微微鼓起,疑惑地看着他离开,不明白大早上的凌乐安怎么这么忙。 凌鸿轩替凌乐安解释道:“乐安最近好像搞了一个公司是吧?”他有点不确定,转头去找凌平露确定。 凌平露点了点头,“对,挺有模有样的……乐安在这方面确实挺有天赋。” 凌鸿轩单手撑着下巴说:“我们也挺久没见到他了……小以别学他,一天到晚不回家。” 凌平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哥,你平时出去玩还少了?一星期都不一定能在公司里见到你一次。” 眼看这顿早饭就要变成凌鸿轩的□□会,凌鸿轩主动给凌平露夹了个鸡蛋,讨饶道:“别别别,祖宗,你是我姐行了吧,别说了别说了。” 郁诗婧喂着橙子吃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斗嘴。 双胞胎醒来以后,下意识找爸爸妈妈,被韦太太告知他们已经走了以后,葭依和葭佳手牵着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谁叫都不回来。 毕竟还是孩子,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呢。葭依和葭佳眼睛湿漉漉的,快要哭出来但是却忍住了。 艾飞山过去,拿着她们最喜欢的玩具,问葭依和葭佳要不要一起玩,双胞胎这时才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然后井以吃完饭,也走过去陪他们一起玩。 艾飞山拿出两个自制的发卡送给葭依和葭佳。 葭依:…… 葭佳:“好丑哇!” 豪门吃瓜记录 第12节 “噗,”井以没忍住,笑了出来,“其实……挺好看的。” 艾飞山很坦然地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外观没办法,不过我在里面放了定位器。” 他转头看向井以,说:“小以姐姐,下次见面我也送你一个。” 井以温和地笑着回答道:“……多谢。” 一直到下午井以才动身回学校。临走时,葭佳牵着她的手问:“小以姐姐,你会经常回来陪我们玩吗?” 井以蹲下看着她说:“好,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的,还会给你们带礼物,好不好?” 葭依是个从来不将情绪外露的孩子,这时候也一样,她板着一张正经的小脸,伸出小拇指钩住井以的小拇指说:“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井以有伸出大拇指和她盖了一个章,葭依这时候才露出了井以见到她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井以见过很多次葭佳的笑容,虽然葭佳天生爱笑,葭依又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井以依旧觉得他们两个的笑容不一样,每个人的笑都有自己的特点。 晚上的时候,井以看到了戎良吉发到群里的信息,戎良吉问他们第二天下午晚上有没有空,合适的话想讨论一下竞赛的事。 这场比赛是a市几所比较出名的高校一起举办的联合模拟法庭,其他学校会在一周之内选出一支队伍,而五海大学因为人比较少,只有这一支队伍,也就没有校内选拔这个环节了。 参加比赛的学生只从大一新生里面挑选,一个团队至少需要四个人,但是上场打比赛的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井以自告奋勇担任了整理材料的工作,戎良吉则负责起草起诉稿和答辩状。 上场进行辩论的是李端静和樊志行。 四个人对这种分工模式都很满意,班主任王老师担任他们的指导老师,王老师给他们找了很多往年模拟法庭比赛的记录,让他们用来熟悉比赛流程。 井以整天都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档案中,前一段时间是邱炬忙得见不到人,这段时间则变成了井以。甚至在周末回山南镇的路上,井以都在手机上反复浏览材料。 徐良科反骑在椅子上,凑到井以身边看她手上密密麻麻的手机屏幕,叹口气:“阿以,你别这样行吗,我真的怪害怕的。” “害怕什么?”井以随口问。 她一边熟悉资料,一边跟他对答,简直就是依靠条件反射跟徐良科沟通。 徐良科摩挲着自己胳膊,说:“你一这样子,我就想起你高考前那种状态……妈的,真恐怖啊你们这种人,又聪明又卷。” 井以终于从成堆的证据书中抬起头来,没绷住脸,笑了一下,然后开玩笑地说:“滚蛋。” “好嘞。”徐良科清脆地答应一声,就和邱炬打打闹闹跑出去了。那副乖巧的样子简直白瞎了半个肩膀上的纹身。 半个小时以后,两人提着一袋子零食回来,徐良科把面包放到井以面前,说:“吃饭吧阿以,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井以愣神,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有点心酸。 高中三年,不管吃饭的时间被压缩到多短,徐良科和邱炬都会想方设法地给她带饭,然后催她吃饭。 现在井以想起这些事,觉得真的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明明也才刚毕业不久。 她终于把那些材料放下了,对徐良科笑了一笑,然后和他们一起吃起零食来。 模拟法庭比赛涉及到的材料有好几十页,井以需要在这些材料里理清逻辑,然后找到案件的切入点,然后挨个进行分析。 不能不说这是件很麻烦的事,但井以却干得很认真,除了她自己的习惯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戎良吉。 井以已经称得上拼命了,但戎良吉投入的精力居然比她还多,有好几次,井以早晨六七点起来去约好的空闲教室,去了以后却发现戎良吉已经在那里了。 早晨的太阳才刚刚出来不久,井以从宿舍走到教室,身上罩了一身雾气,她站在教室门口,有点惊讶地望着里面的戎良吉。 他实在太过于投入,以至于一点都没有察觉井以走路带来的轻微声响,甚至井以在门口站了两三分钟,他都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 戎良吉也才十□□的年纪,少年人的肩膀还在成长,没有那么宽阔,但是他却已经开始挑起生活的担子了。 他身上最耀眼的不是他的外貌,也不是他的成绩,而是他那一颗永远鲜活跳动的心脏,和尚且有着斗志的年轻的眼神。 井以莫名想起那天凌乐安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就急匆匆地离开的样子。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周围的人好像都有一个清晰的目标,而且坚定地往前走着,找不到方向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 清风白昼,戎良吉背影瘦削,端正地坐在桌子前,埋头在那一堆书里。 井以实在没办法用准确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是确实被他的态度所感染,想要多做一点事。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坐到位置上,开始了一上午的准备工作。两个人谁都没有跟谁说话,埋头做着自己的事,一个小时以后,李端静和樊志行也到了教室。 他们两个手里拎着早饭,见他们两个在教室里,有些意外。李端静问:“小以,你们来的这么早啊,早饭吃了没?” 井以摇了摇头,李端静便把早饭递给井以,然后又皱眉看向戎良吉,戎良吉抬头对人笑了一下,说:“谢谢,我就不用了。” “不行,”李端静摇了摇头,把豆浆推给他,“就算不想吃饭,也得喝点东西吧。” 李端静和班长都是很负责的性格,他们对待自己班里同学不像是团支书和班长,反而像是操心的爸爸妈妈,有一种天生的自来熟和责任感。 戎良吉无奈,却没有再拒绝,他说:“谢谢,我把钱转给你。” 李端静一摆手,大大咧咧地说:“就一杯豆浆,还算这么清干嘛?今天算我迟到,请你们了。” 樊志行没想到他们玩真的,对竞赛这件事居然这么认真,他挠了挠自己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自己开始心虚:“我也迟到了,明天早饭我请。” 戎良吉笑了,说:“我们先不提这个,我把起诉状和答辩状写好了,你们看看有没有问题。” 第十五章 连李端静都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那张娃娃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井以接过答辩状,快速地大概浏览了一遍,不得不说,戎良吉是真的聪明,这份答辩状不管是格式还是陈述理由,亦或是上下逻辑,井以都挑不出半点错。 戎良吉确实是有天赋,几个月以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现在就已经能写出几乎完美的答辩状了。 模拟法庭中会有一个环节,是两方自由辩论。 四人又反复模拟了几遍,试着从对方的角度找证据,给自己这边挑毛病,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觉得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樊志行全程微笑,贴心配合,简直像块砖一样,哪里需要哪里搬——因为除此以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樊志行直接把四个人日常的开销包了,饭帮带,奶茶帮买,除了壕气,还是壕气。因为他心里简直太心虚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在简历上撒了谎,却依然得到了这份工作…… 井以每天都跟李端静结伴回宿舍楼,一天买完饭以后,李端静忽然问:“小以,你男朋友呢?” 井以整个人愣住,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怎么作为当事人一点都没有听说过? “我什么男朋友啊?” 李端静给了井以一个“我懂”的眼神,说:“就是医学院那个‘校花’呀 ,你们没在谈恋爱吗?” 井以心神大震,迟疑地说:“没有啊,我们只是朋友……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你们天天一起走呀,”李端静也很惊讶的样子,“你们没在谈恋爱吗?” 井以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她摇了摇头,幽幽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谈恋爱了。” 李端静咂舌,“坏了,整个班都在传你俩谈恋爱……我帮你澄清一下吧。” 井以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但是仍旧沉浸在这种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她无可避免地回想自己和阿炬的相处是不是有点问题,会不会太容易让别人误会。 然后井以沉默地发现——好像确实很容易被误会啊! *** 又过了几天,王老师对他们的准备也点头做了肯定。 当戎良吉宣布可以暂时休息几天后,樊志行欢呼一声,背着自己的吉他就溜上操场,今晚音乐社在操场上有活动,但是井以一点反应都没有。 今晚的音乐晚会是自愿报名的,井以累了一星期了,她实在没力气去唱歌了。 邱炬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参加,井以非常坚决地拒绝了。邱炬没放弃,接着问:“要不要来看看啊,阿以,今晚听说是一年一次的活动诶。” 井以想了想,还是有点心动,想去看看热闹。井以在711买了两罐啤酒,然后就去了操场。 邱炬原本站在操场上围观的人群里,接到井以电话以后,甚至听不清楚她说什么,邱炬一边往外挤,一边去找她。 找到她的时候,井以正坐在中心操场的看台上,遥遥地望着下面的音乐社团在唱歌。 邱炬爬上去,累得不想说话。 井以好笑地给他顺了顺气,然后把另一罐没有打开过的啤酒递给他。 邱炬拉开啤酒拉环,浅浅喝了一口,接着就皱起眉头,不管喝多少次,他都接受不了啤酒这个苦涩的味道,他想不通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井以看着他喝酒的样子笑。 邱炬很发愁地说:“阿以,你又喝酒。” 井以挑了挑眉毛,竖起食指抵在唇珠上,低声说:“别告诉小科。” 邱炬主动离井以远了一点,他捂着心脏,作娇羞状,说:“阿以,你这样我真的会不好意思的。” 井以疑惑地看向他,“啊?” “你是不是真的不明白……”邱炬叹了口气,“自己到底多有魅力啊。” 井以微微笑了一下,但是看上去却没有几分开心的样子,眼神里有些心事重重的意味。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邱炬很容易就从她眼神里看出她在想什么,邱炬又坐回去,一口一口抿着啤酒,说:“阿以,我们的友情不会因为你长什么样子而破裂的,你就是你自己,不用想着避嫌之类的。”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其实我有时候看着小科的脸也会觉得受不了,确实好看啊!”邱炬感慨道。 井以沉默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说:“也是,是我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她和邱炬默契地碰了一下杯子,井以将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望着下面的人群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直到十点多操场上的人才渐渐散去,若不是宿舍有门禁,井以觉得下面的人真的能唱到凌晨。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提着自己空了的啤酒罐子走下去。 走着走着,迎面一个男生,他身边跟着很多人,远远地抬手跟井以打了下招呼。 井以迟疑错愕地抬手招呼回去。 邱炬看看她,问:“你不认识他吗,阿以?” 井以回忆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凌乐安的朋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和体能相比,邱炬的社交技能简直是点满了,尽管夜晚的光线不是很明亮,他依旧认出来这个男生是商学院的。这个男生好像是个二代,因为男女方面的事,在学校里很出名,几乎哪个院都有他的女朋友,长得帅又有钱,倒是也不奇怪。 不过确实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际,两个人很快把这茬抛在脑后。 已经快到冬天了,天气一点一点变冷,学校外面的夜市生意却依旧火爆,夏天的一些小吃被新鲜的小摊取代。 井以和邱炬都没穿外套,被晚风吹得有点发抖,他们揣着袖子你来我往地斗嘴。 两人每个周一的晚上都喜欢来夜市逛一圈,井以和邱炬倒不是为了玩,是想去吃一个大爷的炒饭。 周围的小摊都是烤冷面、烤串、炸鸡腿什么的快餐,用不了五分钟就迅速出锅。 豪门吃瓜记录 第13节 听学长学姐说,这个大爷不管春夏秋冬都会来,而且当场炒,当场卖,每天都有一大堆人提前去蹲点等着买。 夜市里当然不止这一家卖炒饭,但是井以和邱炬把每一家都吃一遍以后,觉得还是大爷做的好吃,两人一周至少会来两三次,有时候等不及了还会帮大爷搬桌子摆摊,时间久了,大爷都认识他们俩了。 井以和邱炬又去买了份炒饭才回宿舍。 *** 几天之后,模拟法庭初赛地点被定下来,竞赛的准备四个人已经反复模拟了许多遍了,甚至连王老师都看得不胜其烦,对他们说:“要是你们过不了初赛,我就敢去举报他们暗箱操作了。” 四个人都笑,笑完了又检查了一遍准备好的稿子和材料。 他们运气比较好,第一场抽到的比赛学校是海原大学。海原大学也是a市比较出名的高校,但是它出名的原因和枝州大学等学校不一样,海原大学招收本地学生比较多,只要你有钱,而且分数过得去就能入学。 所以一方面海原大学是出了名的有钱,另一方面海原大学里面的纨绔子弟也是最多的,他们比较出名的是艺术学院和人文与外国语学院,但是别的专业和枝州大学等顶尖高校相比并不能算优秀。 第一场比赛地点设在海原大学校内,a市的几所高校相距都不远,坐公交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带队老师领着他们在校门口下车,然后转乘校内公交车坐到主教学楼。 井以从车窗向外看着海原大学的校内设施,不得不说,海原大学是真的有钱,不知道学生家长一年能给学校捐几栋楼。 竞赛开始十分钟之前,樊志行忽然脸色不太好地和老师请了个假,说肚子不舒服,然后暂时离开了。 井以和戎良吉对视一眼,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万一樊志行不能到场,他们只有一个辩手,不用比就知道输赢了。 犹豫不过三秒钟,戎良吉就从后面绕到前面的桌子旁,站在了李端静身边,他和井以虽然原本没打算上场,但是整个准备过程他们也一直在参与,简直都能把稿子背下来了,所以戎良吉担任这个位置也没有压力。 唯一不太合适的就是着装问题了,因为原本没有上场的打算,所以戎良吉和井以都没有穿正装,只是穿着院服来的。眼下离开庭只剩几分钟了,也没办法去给戎良吉借一套正装。 法官和评委老师都陆续入场,整间会议室因此有些嘈杂,对面的选手因为是在自己熟悉的地点,而且又看见五海大学这边的辩手突然出了意外状况,心里更加轻松了,他们脸上带出了几分得意。 对面的男辩手一身名牌,简直恨不得把西装的牌子都露在外面,趁着比赛还没有开始,他打量了一下戎良吉的着装,轻嗤了一声,说:“乡下来的土包子。” 他的音量恰好可以让五海大学听到,而又不引起评委老师的注意。 井以已经有心理预料对面可能会傲慢一些,但是没想到对面居然还会耍点小心机,他说这话,无非就是为了扰乱戎良吉的情绪,让五海大学这边发挥失常,所以故意用这副鄙夷和蔑视的语气刺激他。 井以眼中的神色一点点冷下来,她看不见前面戎良吉脸上什么神色,但是心里却实实在在涌起一股火来。 若是一个月前,井以听到别人对戎良吉说这话可能不会有什么想法。像戎良吉这种孩子,在他们羽翼还不够强大的时候,必定会遇到大大小小的磋磨,有人走过来,有人跌下去,旁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的。 可是人的感情并不能随着理智而压抑,这半个月相处下来,在井以眼中,戎良吉是个很优秀的人,他做一件事时全力以赴,天没亮就在为这件事准备;对待朋友细心温和,从来没有把情绪抱怨迁怒到别人身上。而仅仅就因为出身,因为着装,在十八/九岁,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的年纪被人嘲笑。 将这件事作为一个攻击别人的方式,手段未免有些肮脏。 井以腾的一下站起来,樊志行也恰好在这时候回来了,随着书记员入庭,比赛开始。 井以迫不得已坐回自己的位置,书记员开始走赛前流程:“请全体旁听人员保持安静,先宣读法庭规则……” 戎良吉也走回原来的位置,井以有点担心地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却发现戎良吉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依旧像平时一样平和。 井以心里愤怒的火苗忽然被被浇灭,她慢慢冷静下来。 井以想清楚了,刚刚自己的一切设想都是建立在戎良吉在意的情况上的,但是实际上,戎良吉是个内心足够稳定的人……所以他不会因为别人的攻击而黯然失色。 第十六章 比赛一开始,在愤怒情绪的buff加成下,李端静和樊志行无论是在提出证据还是反驳对方时都杀气腾腾。 因为他们准备得确实很充足,对面节奏被打乱,很快就变成了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随着比赛一点点进行,井以和戎良吉脸上严阵以待的神色也渐渐放松下来,他们准备得很充分,甚至对面提出的每一个问题、攻击的每一个证据都在他们的预料中,早就模拟了不下十遍了。 对面海原大学节节败退,五海大学这边有很多赛前准备的稿子甚至没有用上,随着樊志行发表完总结观点,法官宣布五海大学获胜,李端静和樊志行还有些意犹未尽。 比赛结束以后,在场的老师都离开了会议室。 井以再一次站起来,她要去完成比赛前没有完成的事。 井以直直地走到海原大学那个男生面前,他们身高差不多,井以甚至不用抬头。 她眯了下眼睛,没有动手,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一个人的出生环境,从来就不是判断他品格好坏的标准。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而拿这种东西去攻击别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卑劣不堪。” “同样,”她抬起头的时候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剑,“以此才能获取优越感的人……真可悲。” 站在井以面前的男生脸色有些难看,不是因为井以说的话,而是因为他认出来眼前这个女生就是凌家找回来的那个千金。 他又想起自己说的话,觉得井以一定是误会了,她肯定以为“土包子”是说给她听的。 他自知家里并没有多么深厚的资本,只是不了解的人看着光鲜罢了,能在a市落脚还是因为抱上了魏家的大腿,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家有和凌家对抗的能力,哪怕井以和家里随便说一句对他的不满,他们家就别想继续留在a市了。 男生一反刚刚嚣张的样子,急切地凑近井以,想要把刚才的误会解释清楚,这种紧张下面还藏着一丝隐秘的讨好,但是没等他继续靠近,樊志行就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海原大学的男生被撞得向后趔趄了三四步。看着人跌倒在地上,樊志行自己都愣住了,怀疑他是在演戏碰瓷,因为自己根本没使劲儿啊……怎么可能把人撞出两三米啊?!! 再往下一看,原来是李端静在他胳膊下面伸出来一只手,直接把这个男生推开了老远。 李端静把前面的樊志行推开,带着微笑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个男生的领子,竟然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她脸上笑容甜美,语气却异常凶狠:“你小子,下次见到我们小心点,不然见一次打你一次!” 三个人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七手八脚地去拦李端静。 …… 坐在回校的公交车上,井以再三犹豫,还是对李端静说:“静静啊……你知道咱们学校有个武术社团吗?你有兴趣参加吗?我们长期招人……” 李端静很清脆地答应了:“好啊!” 她这么顺利地就同意了,井以反而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个决定会不会让自己后悔了。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是赢了比赛四个人还是很开心的,樊志行坚持要请客,他豪气地对三个人说:“我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另外三人:明明是谦虚的话,但是好生气…… 后来他说要把庆祝地点定在学校外面夜市上,三个人想了想,才同意了一起去吃一顿。 李端静性子直爽,但是酒量不行,喝了三杯酒以后就醉了,她醉了以后倒也没说什么胡话,就是揪着身边的人反复关心,像个操心的妈妈。 井以一边又开了一瓶酒,一边看着李端静揪着戎良吉领子问他有没有穿秋裤,反复叮嘱他:“天气冷了,一定要穿秋裤啊!” 戎良吉没办法跟喝醉的人交流,只能唯唯诺诺地反复答应,试图从李端静手里挣脱出来。 井以嘴边没忍住带上一抹笑,一扭头就发现樊志行正盯着李端静看,井以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樊志行都没有察觉。 “你喜欢李端静?”井以忽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着问。 樊志行被她说的话刺激得回过神来,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问井以:“你怎么看出来的?” 井以一边回忆,一边喝了口酒,说:“啊……怪不得呢,那天戎良吉找我的时候,你那么积极地报名……之前你还说你对这个专业不感兴趣来着。” “是吧?”井以对人挑了挑眉。 樊志行只顾笑,笑里带着一点憨气,给井以看乐了:“怎么着,静静也逼你穿秋裤了?” 樊志行歪着头看着喝醉了的李端静,说:“没有。” 他的视线又转到地上,盯着自己那双漂亮、价值不菲的运动鞋,继续说:“我们家就是突然有钱了而已,也就是俗称的……暴发户?反正从有钱了以后,有人仰视我,也有人会俯视我。” “但是李端静不一样,她会平等地看待我。” 井以想了想,李端静看每个同学的目光好像都是差不多的,很温柔,很慈爱,像是母亲一样,但是她觉得李端静对待樊志行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地方……恐怕樊志行是单恋了。 井以又抿了一口酒,问:“你确定你不是一时冲动吗?” 樊志行很肯定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井以,你能帮我追咱们班团支书吗?” 井以想起来李端静徒手搬桶装水上三楼的事,立刻对樊志行礼貌微笑,同时开始后退,做出推拒的姿态:“你小子,别想害我……” 樊志行看上去有点失望,井以沉默片刻,又说:“我会帮你留意她身边的异性,比赛不是还要打一个月吗,你加油吧。” 樊志行立马又有了精神,连声说:“谢谢谢谢!” 他们没有在外面留到很晚,时间一过十点,四个人就收拾好准备回去了。李端静虽然喝醉了,但是被井以扶着倒也能走路,樊志行和戎良吉坚持把他们送到宿舍楼下。然后井以才挥着手,看着他们两个并肩离开。 刷卡进了宿舍楼,偏偏还碰上电梯维修,井以看着楼梯有点发愁,不过她没犹豫太久,井以直接蹲下来,将李端静背到自己身上。 李端静也就一米六出头,人不重,井以把她背回宿舍,送佛送到西,又给人脱了衣服,然后又脱了鞋和袜子,给她盖上被子以后才关灯离开。 *** 井以在武术社再一次举行社团活动的时候,把李端静带去了,结果李端静和社长一见如故,看上去简直要当场拜把子了。 后来就慢慢变成了井以和邱炬在这边练太极,李端静和社长在另一边打拳。偶尔拳风扫到他们这边,邱炬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一脸无欲无求地单脚跳远,避免高手的打斗伤害到柔弱的自己。 第二次比赛地点设置在五海大学内,班里不少同学都申请了旁听,来给他们捧场。有了上一次比赛的经验和底气,这一次他们打得游刃有余,比上次更要出色一些。 王老师因为他们的进步乐得合不拢嘴,比赛结束后热情邀请这所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留在五海大学吃饭,在狠狠秀了一波学校里的新食堂以后,两方老师开始商业互吹,并且吹得很愉快。 因为要准备竞赛的事,井以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回过山南镇了,每次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徐良科看她的目光都像是丈夫不回家的望夫石,这个星期徐良科最后给了一个最后期限:“阿以,我们劝你这星期最好回来,不要不识好歹,不然……哼。” 最后一场比赛就在这周周六,比完了井以就能马上回去,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很自信地答应了徐良科的话。 戎良吉在会议室里和四个人一起准备最后一场决赛的时候,忽然说了让其他三个人都很惊讶的话,他说:“我打算建立一个向普通人提供法律咨询的网站,里面有一个方向是真人解答,你们有兴趣参加吗?” 井以很惊讶地问:“建一个网站……域名、空间、网站程序什么的你自己能准备出来吗?” 她曾经见过阎斯年工作,所以对这方面稍微有些了解。 戎良吉耐心地回答道:“我找了几个软件和计算机专业的学长学姐,他们愿意和我们一起搞这个项目。” 李端静思索了一会儿,问:“就算咱们四个都加入,人手恐怕也不太够,你有没有考虑过拉咱们班同学一起?” 戎良吉笑了一下,说:“有这个打算。” 他接着说:“而且我们可以在网络平台上,比如x音、x手、x站上直播,作为引流方式,网上目前对于这方面的需求好像还是很大的。” 他话说完,李端静和樊志行默契地把目光投向井以,戎良吉看见他们的动作有些不解,问:“怎么了吗?” 李端静沉默片刻,问戎良吉:“……你不会不知道井以在网上有些辨识度吧?” 戎良吉看上去很意外的样子,于是樊志行拿出手机,把山南乐队的视频搜出来给戎良吉看。 乐队的账号已经有一百多万粉丝了,但是当他们当着井以的面打开乐队的视频,井以依旧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那么最关键的,”樊志行也来了兴趣,“钱够吗?接不接受资金入股啊学委?” “本来打算决赛结束以后去场上拉赞助的,不过,欢迎你投钱。”戎良吉看上去把一切都计划妥当了。 井以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戎良吉的想法不是没有根据的,每年竞赛的决赛赛场上都会有很多法律界的大佬来给学校捧场,枝州大学已经蝉联冠军三年了,虽然他们赢的概率并不大,但是只要最后一场比赛表现得足够精彩,拉来赞助也不是不可能。 想清楚以后,四个人又马不停蹄地准备起决赛,和他们打这场比赛的是枝州大学,他们看了枝州大学往年的所有档案记录,对枝州大学的风格有了点了解。 *** 豪门吃瓜记录 第14节 很快就到了周六,他们坐上公交车,准备到枝州大学打比赛了。 尽管前面已经打了好几场比赛,但是最后一场比赛至关重要,井以无可避免地也有了点紧张,她把视线从眼前的材料上移开,远远望向旁观席。 忽然,井以的目光顿住,因为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井以不太确定地继续看了一会儿,才下了结论——那确实就是凌乐安。 第十七章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凌乐安在人群中太过显眼,尽管他穿的是普普通通的衬衫,外面罩了一件……大概是他们学院的院服。 枝州大学的商学院是整个学校最不缺钱的学院了,所以他们的院服虽然没办法跟大牌、高定比,但是穿在人身上确实显得贵气,尤其是穿在凌乐安身上。 井以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是看到凌乐安,她心里慢慢冷静下来。 比赛开始,他们这次被给予的案件是一件刑事案件,案件内容是一个十八岁的女性在晚上回家时被人劫持,遭受三人性暴力,涉及轮/奸,她的弟弟在放学时碰上了三人犯罪现场,持刀杀害了三名犯罪嫌疑人。案件的辩论重点在于案件的定性意见和弟弟的量刑问题上。 五海大学这边拿到的题目是为持刀杀人的被告作辩护,一方面被强/暴的女受害者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不属于未成年人;另一方面则是被告已经年满十四周岁,法律允许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对面的辩手抓住这两点,想要将案件定性为故意杀人,请求法官判处被告死刑。五海大学这边则需要证明被告是正当防卫,应从轻或减轻处罚,争取达到和解,不应追究其刑事责任。 枝州大学毕竟有多年的竞赛经验,他们很快就在材料中找出三名死者生前试图逃跑,但依旧被被告追杀致死的证据来说明被告是防卫过当,属于过激杀人,而且被告先跑回家,又持刀返回的行为显然是存在杀人的想法和意图,至少应处以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枝州大学的法律系确实是很专业,看待案件十分冷静,无论是说起被告还是女受害者,都不带一丝感情,并且试图将陪审团的态度引导到怀疑上。 虽然案件是虚构的,但是樊志行却实实在在地看不惯他们这副冷酷无情的样子,若不是自己在场上担任辩手,而且又是学法律的,他真想一把掀了桌子喊:“这种人渣被砍死也是活该,判判判,判什么判?!” 戎良吉看出来樊志行情绪不太稳定,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太妙,中场的时候,戎良吉到裁判面前申请换人。 因为有了海原大学里那件糟心事,井以和戎良吉现在每场比赛也穿着正装去,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戎良吉比樊志行多了一份冷静,枝州大学虽然在前面分数已经略微优先,但是始终没有放松警惕,最后还是戎良吉在对面提交的证据清单里找到了一处不合理的地方,他的视线锋利地看着对面,说:“我方对这一点的关联性无异议,但是对方辩友怎么证明证言的真实性?案件发生地点没有监控,唯一的证言还是死者朋友提供,谁能证明他不是为了包庇朋友故意模糊了说法?” 法官点点头,对枝州大学问道:“原告方有无补充?” 这一点对面显然疏忽了,立马开始现场考虑补充点,他们回答时的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坚定,刚刚说完,李端静立马便驳斥回去。 节奏又重新被掌握在五海大学手中,五海大学换了一个辩手,节奏也和刚刚有了很大不同,枝州大学应对得有些仓促。 …… 十五分钟以后,两边分别发表总结观点,五海大学险胜枝州大学。 王老师高兴坏了,第一次出来打比赛,就能拿到冠军,这也太给学校长脸了,戎良吉倒是很谦虚,平静地说:“这次主要是对面大意了,枝州大学实力还是很强的,明年肯定没办法这么轻松了。” 樊志行没怎么用力地撞了他一下,揽上他的肩膀说:“别谦虚了学委,比赛终于结束了,今晚去庆祝一顿!” 王老师一挥手说:“走,我带你们去吃一顿。” 李端静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兴奋道:“走走走……” 他们跟在王老师后面往外走,樊志行不停地说:“这回拿了冠军,我回去找我爸要钱去,咱们搞那个网站。” 井以对李端静笑了笑,说:“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我还有点事……” 李端静点了点头,对她挥挥手说:“小以,吃饭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他们还没有走远,凌乐安就从旁听席上走到井以身边了。 井以这还是第一次在凌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凌乐安,她抬头看着他,问:“你是来看你们校队比赛的吗?” 凌乐安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澄澈得像深渊,好像能把人的目光、想法等等一切都吸进去,井以很难去形容他的外貌,因为不管是谁来说,都没办法否认凌乐安的俊朗。 但是他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身上有一种不易近人的冰冷,偏偏看人时那双桃花眼又给人很容易动情的错觉。 就是这种矛盾感,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去看他。井以想着想着,便盯着凌乐安有点走神。 凌乐安薄唇抿了一下,说:“不是,我是来看你的。” 井以愣了一愣,笑容很灿烂地回答道:“谢谢。” 她话说完以后,反而是凌乐安耳根有点泛红,他嗯了一声,视线瞥向一边,井以恰好能看到他嫣红而薄的嘴唇,她心里感慨,凌乐安虽然是个男生,但是却生了一张看上去很好亲的嘴唇。 两个人一边并肩往外走,一边聊天。凌乐安终于想起自己找她的目的,他问井以:“你今天要回去看看葭依和葭佳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井以心里就咯噔一下,一个月以前明明说好要常回去陪她们玩的,结果因为竞赛的事人都忙晕了。 井以心里马上就被愧疚感淹没,她心里有点难过,用力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说:“今晚就回家,去给葭佳和葭依买点礼物。” 凌乐安好似无意地说道:“我今晚也要回家,我送你吧。” “好。”井以很意外地对他笑了笑。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来,井以拿出手机,是樊志行打来的,可能是今晚庆功会的事,井以接通电话,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却是李端静的声音,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小以,我手机找不到了,你还在枝州大学吗?在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 井以转身就要往回走,她一边给了凌乐安一个歉疚的眼神,一边开始回忆今天最后一次见到李端静用手机是在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她忽然停住了。 井以拉开自己的背包,翻了一下,果然,李端静的手机正在自己包里,因为李端静没有带包,所以就把手机放到井以包里了,一场比赛打下来,两个人都忘了。 井以又把电话拨回去,“静静,手机找到了,我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以后,井以有些迟疑地看向凌乐安,问:“我可能没办法马上回去……你能陪我去一趟吗?” 凌乐安点点头,走到她身边,稍一低头对井以说:“走吧,我开车送你。” 井以睁大了眼睛,有点想吹口哨,心想凌乐安说话好拽啊。 她从后面看着凌乐安的背影,凌乐安今天穿的院服是风衣款式的,他的背影劲瘦又不缺乏力量感,墨黑色的风衣反而更显得凌乐安唇红齿白。 井以在心中回忆着凌乐安那张脸:他脸上几乎只有三种颜色,像是一副对比鲜明的画,偏偏又是天生的冷白色调。 井以却总觉得在他脸上看出了无数种颜色,因为那双眼睛寒光潋滟,艳丽生波。 真好看啊,井以在心中感慨,她小时候也见过井婆婆年轻时候的照片,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觉得凌乐安长得是很像井婆婆的,所以阿婆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凌乐安就已经走到了自己车前,打开了车门。他开的不是很张扬高调的车子,看上去也就几十万左右,和凌鸿轩天天跑车换着开相比,已经很低调了。 井以坐到副驾驶,然后打开樊志行发过来的定位,两个人按导航去找他们。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凌乐安忽然将一份文件递给她,井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凌乐安只是低声说:“这个是给你的。” 井以于是拆开文件夹,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看着看着,井以的脸色就呆滞起来——这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 转让人是凌乐安,股份是他自己的公司的股份。井以看看这份文件,又看看凌乐安因为平静而显得有些冷峻的脸。 连井以这个外行人都能看明白,凌乐安给她的这份文件等于把自己的所有股份分成两半,其中一半给了井以。 井以把文件放好,想要还给他,凌乐安平静地说:“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人一半。” 井以不可置信地开始在脑海中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强迫他签了这种霸王条款。 但是寻找无果,他们见面的次数本来就不算多,唯一与这话稍微有点关系的……好像是很久之前那会一起分着吃的那个清水糕。 那时候井以说过那个糕点一人一半。 井以艰难地开口道:“这不一样,这是你自己的东西。” 凌乐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从那双漂亮又固执的眼眸里,井以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从人生被交换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命运就交缠在一起了,难分什么你我。 她怔然地看着凌乐安。 井以说不出话来,对于凌乐安耿耿于怀的这件事,她其实无能为力。站在庞大的命运前,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但是当凌乐安主动将后背交给她,井以还是会莫名有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命运交缠的荒唐感之下,藏着一种井以从没体会过的安心。 凌乐安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一个月里我回去了许多次,一直没有见到你,恰好知道你们今天有场比赛,就借这个机会来找你了。”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一直欠你一句‘生日快乐’。” 井以把文件重新放好,像凌乐安一样抬头看着前方。 前面的道路绵长,一眼看不到边际,天色隐隐昏暗下来,黄昏同时落进两个人眼底,而夕阳铺洒在人脸上。 “……文件我不会签的,但是谢谢你给的这份生日礼物。” 井以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看着凌乐安漂亮的侧脸,像发誓一样说:“我会好好保存一辈子的。” 第十八章 凌乐安视线没有偏移,依旧在认真地看着前面的路,但是嘴角却悄悄地勾起了一个弧度,半晌,又被自己竭力压下去。 但是他眼睛很亮,像是小朋友得到了夸奖。 井以拿出手机给樊志行打了个电话,跟他们解释自己送完手机可能没办法一起吃饭了,她有事得和家里人提前离开。 李端静从樊志行手里拿过手机,追问:“家里人?” 井以有点犹豫地“嗯”了一声。 “好,见一面就放你们走。”李端静说完,没给井以拒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井以面对着通话记录有点愣神,她歪头问凌乐安:“我同学想见你一面,你去吗?” “不是私下见面,我们老师也在,他人很好的……当然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井以有点犹豫地对他说道。 凌乐安咳了一声,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井以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他有点紧张……? 明明凌乐安不像是会在老师面前紧张的人啊,而且也不是他的老师。 很快就到了定位上的那处餐厅,井以按照他们给的房间号找到他们所在的房间,和凌乐安一前一后地进门。 原本有些吵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准确地说是在打量凌乐安。 王老师和气地让人坐下,井以把手机交给李端静,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再抬头的时候就发现凌乐安已经在给王老师敬酒了,他甚至和戎良吉、樊志行握了个手,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眼看马上就要被王老师拉住唠家常了。 井以忍不住咳嗽一声,凌乐安这才严肃起来,两个人一起告别。 在井以和凌乐安走后,李端静带着一脸姨母笑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喃喃道:“原来小以和‘校花’真不是一对儿。” 王老师也对两人的背影点头,扭头问:“井以在电话里怎么说的?家里人……?看来是要订婚了。”说着说着,又点了点头,“不错,这孩子瞧着挺靠谱。” 井以和凌乐安回到停车的地方,将要拉开车门的时候凌乐安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沉默地转过身子,问井以:“井以……你会开车吗?” 井以眼睛睁大眨了眨,沉默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头疼的微笑,回答道:“不会。” 高考一结束,井以就去搞乐队去了,根本没考虑过考驾照的事。 豪门吃瓜记录 第15节 井以拿出手机,说:“要不,我们叫个代驾吧?” “不用了,”凌乐安冷静地回答道,“我叫司机来接我们。” 井以心里“啧”了一声,心想输了,这么一对比,刚刚自己的提议实在很没有逼格。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了,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凌乐安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他问:“你冷吗?” 井以身上还穿着比赛时的正装,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灯都亮了起来,喧哗热闹,但是夜里凉气更盛,寒风料峭,她在风里轻微地发着颤。 凌乐安想要把自己身上穿着的风衣脱下来递给井以。但井以先一步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因为她觉得穿凌乐安的衣服这件事多少带点暧昧的意味,有点过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往四周一看,好像没有什么礼品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家装修很漂亮的花店,她抬头看着凌乐安,说:“葭依和葭佳喜欢花吗?正好有时间,我们去给她们买两束花吧。” 她鼻尖冻得微红,抬头看人时显得可怜兮兮的,但是她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凌乐安目光柔和,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实不必买什么,你回去葭依和葭佳就会很高兴了。”凌乐安说。 井以心里的愧疚感更强烈了。 两个人走进花店,花店里暖气很足,井以舒服很多,店员一见他们一男一女一起进来,就上前一步问他们需要什么。 店员热情地对他们推销着店里卖得最好的玫瑰,井以一边看着眼前各种各样的花卉,一边好奇地问:“现在还有很多人喜欢玫瑰吗?” 总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会更喜欢独特一点的东西。 井以思索着,有点犹豫送花合不合适,但现在时间比较紧,也没有机会再去逛别的店。 店员仍然温和地回答她的问题:“正是因为玫瑰足够美丽,才一直有人喜欢它啊。这位先生要给您的爱人买一束玫瑰花吗?” 井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们不是恋人,请问你们这里有适合送给小朋友的花吗?” 店员有些错愕,连忙说了几声抱歉,然后带着井以去看另一边的向日葵与雏菊。井以给葭佳挑了向日葵,给葭依挑了白百合,店员用满天星帮她把花打包起来。 凌乐安在一边插着兜,正在注视那些鲜艳热烈的红玫瑰。 井以却看见了大捧大捧的向日葵旁边,有一只孤零零的白花,不知道是月季,还是牡丹。看上去有点快要凋零的意味,孤零零的怪可怜的,井以俯身把那朵花拎了出来,和向日葵与白百合一起买了下来。 凌乐安一直耐心地等待她,当他们一起跨出店门的时候,井以把手里那支花递给他,笑着对他说:“凌乐安……谢谢你今天陪我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他们站在花店门口,暖黄色的灯光让时间变得好像很慢。 凌乐安敛下目光,那朵花上还带着露水,临卖出时店员还又将花茎剪短了一节,他眼神微动,从井以手中接过花枝,插进了自己风衣上的口袋里。 那朵纯白的花卉紧紧地挨着他的心脏。 井以不认识那朵花,但是凌乐安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朵白玫瑰。 凌乐安眼神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井以看着他的眼睛有片刻失神,但是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开心。 司机来得很快,他们走到公路边的时候,就看到李叔已经出来等着他们了。 井以抱着两大捧花走过去,凌乐安给她拉开车门,又从她手里接过那捧向日葵,两个人一起坐到了后面。 井以想起第一次见到凌乐安的那个晚上,也是李叔开车接她,第一次见到凌乐安时,井以感觉他是一个很陌生的人,而如今这个曾经的陌生人就坐在自己身边,不得不说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怀里还抱着那捧带着露水的白百合,花香袭人,井以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沿途的灯火一点点减少,道路周围的房屋渐渐变得奢华,正漫无边际地发呆时,忽然就到了凌家老宅。 井以进门的时候,时间刚过八点,葭依和葭佳已经吃完了晚饭,正排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猪佩奇正在电视里跳泥坑。 当她们看到井以和凌乐安时,惊讶地用自己小小的手捂住了嘴巴,葭佳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葭依也向他们走过来。 “乐安哥哥,小以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葭佳仰着一张灿烂的笑脸说,一旁的葭依则是板着一张小脸认真注视着井以。 井以蹲下来,摸了摸她们两个的头,“对不起,这么久没有回来。”井以在她们脸蛋上各亲了一口,因为脸上的痒意,双胞胎圆溜溜的眼睛笑得眯起来。 凌乐安把外面的大衣脱了下来,他手里捏着那朵白玫瑰,葭佳的视线盯在他身上,随着他手里的那朵白玫瑰移动。 凌乐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将手连同玫瑰一起背在身后,挑了一下眉,轻声说:“这朵是我的。” 葭佳颇有大人样地“(ˉ▽ ̄~) 切~~”了一声,转眼就被佣人拿过来的花瓶吸引走了注意力,她和葭依看着张妈把花放进花瓶里。 向日葵是买给姐姐葭佳的,白百合是买给妹妹葭依的,正好和她们的性格相称,一个活泼,一个文静。 大哥还有应酬,这时候尚且没有回家,大嫂郁诗婧在陪女儿搭积木。双胞胎从沙发上离开以后,凌父终于拿回了遥控器的掌控权,将电视调到了新闻上。 凌母从他们回来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笑容,问他们吃过饭没有。凌乐安和井以摇了摇头,于是凌母又急匆匆地让人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双胞胎对花的热情只存在了三分钟,没一会儿又去跟大伯抢电视看。因为家里管得比较严,她们和妈妈约好了每天只能看一个小时的平板。 小猪佩奇又开始跳泥坑了。 因为井以和凌乐安都不太饿,所以只让张妈下了两碗面条,两个人在餐桌上面对着面吃面条,偶尔葭依和葭佳还过来跟他们聊天,结果双胞胎也看饿了,只能麻烦张妈又去下了一碗。 吃完饭,井以陪双胞胎玩到十点,才被凌母赶去床上睡觉,凌乐安仍旧待在书房里,大概是在处理工作。 井以泡了个澡,躺在床上,刚刚闭上眼睛,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就清醒起来。 有一件事忘了——明明和徐良科说好了比赛一结束就马上回山南镇的。 井以麻爪了,拿出手机开始给徐良科他们打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有被接通,井以心里想,完蛋完蛋完蛋,这个时间,小科多半不会睡觉,那么不接的原因也很清楚了……看来是生气了。 井以扶着额头,头疼地叹了口气,脑子飞速运转着,考虑着解决办法。 半个小时过去了,井以认命地关上了手机,得了,明天早晨就回去,负荆请罪去吧。 *** 第二天早上,井以连饭都没有吃,去双胞胎房间里看了一眼就走了。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三叔三婶那天没等孩子起来就离开了,因为一旦她们醒了,恐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井以离开凌家老宅的时候,还看到大嫂抱着橙子站在阳台上,橙子对自己挥着小手,井以忍不住笑了一下。 凌乐安起来的时候当然也没有见到井以。 井以来到车站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徐良科的电话,她拿起手机:“喂,小科,我已经到车站了,马上去找你们。” “不用了。”电话那头徐良科的声音冷冷淡淡,像是真的生气了,井以更心虚了,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徐良科打断了她的话,他说:“回头。” 井以诧异、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子,然后看到他们三个正站在离自己不过五六米远的地方,邱炬使劲对她挥着手,井以听到了阎斯年喊她的名字,视线再稍稍偏移一下,就看到了徐良科那头野草一样的金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第十九章 徐良科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的笑,冲井以扬眉。 “你们怎么来了?”虽然井以这么问,但是她却克制不住地咧开嘴角,高兴得眼里都是笑意。 “这不得问问那个没良心的。”徐良科瞧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开心,嘴角也微微弯了一下。 “走吧,”阎斯年笑着敲了下井以和邱炬的额头,“一起去a市逛逛。” “你们吃饭了吗?”井以问。 邱炬幽怨地回答:“没有,我早晨六点就起来到车站接人来了。” 井以摸着下巴,说:“那我们先去早市吧。还可以边走边吃,对了视频,顺便把视频录了吧。” 徐良科举起手机,“已经在录了,走吧。” 井以有点心虚地问:“视频库存都空了?” 徐良科哼笑一声:“何止空了,简直是透支了。” 井以和邱炬对a市已经熟悉很多,四个人穿梭在早市中,偶尔停下买点东西,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絮絮叨叨聊天。 今天天色有些阴沉,他们吃完了饭就沿着河岸往回走,井以问:“你们订酒店了吗?要住几天吗?” 阎斯年点了一根烟,火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说:“没有,我们晚上就回去了。” 井以点点头,有点失望地说:“好吧。” 他们四个人坐在桂花江边的长椅上,望着底下奔涌不息的江水。徐良科从阎斯年那里借了个火,他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丸子头,笔直的两条腿伸直了抵在地上,口中的烟气呼出来的时候和水蒸气混在一起,一起飘向江边。 徐良科说:“就算我们留在这里,你明天不上学了?” 井以低头笑了笑,说:“也行。” 徐良科听见她的话反而愣住了,扭头看了她好几眼,说:“还是别了……这样就不像你了。” “别抽烟了。”这句话井以以前说过无数遍了,但是直到现在依旧在说,她掏了掏自己浑身上下的口袋,只找到了昨天葭依和葭佳过家家时塞给自己的几块口香糖。 她把口香糖分别扔给三个人,“把烟掐了,吃块糖。” 阎斯年又不舍地猛吸了几口,才把烟摁灭,扔进垃圾桶里,井以无奈地看着他,这行为实在太幼稚了,简直像个小孩。 没一会儿,岸边出现了四个坐着吹泡泡的奇怪的人,江岸对面有小朋友指着他们,让自己的爸爸妈妈看。 徐良科掏出几张谱,还带着写好的词,把它们分别递给井以和邱炬。徐良科说:“曲子是我写的,词是阎哥写的,你们看看行不行。” 井以每一张都仔仔细细地看,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笑起来,虽然一开始是想要靠乐队攒钱,但是这几个月下来,井以其实已经喜欢上和他们一起演奏音乐的感觉了。 半晌,她抬起头来对两个人笑,“辛苦了。” 邱炬把手里的谱重新递到徐良科手里,说:“主唱没意见就ok了。” 早晨起得太早了,阎斯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但是刚一张嘴就吸进了一口凉气,凉得他立刻清醒过来。 井以忽然想到什么,对他们说:“正好你们只在这里留一天,要不我们找个录音棚去录歌吧。” 三个人都露出了颇有兴趣的表情,阎斯年问:“但咱们谁认识录音棚的人……?” 井以看着江面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凌平露那天对自己说的话,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给凌平露发了一个消息。 很快凌平露就回复了,她没问井以原因,直接把地址发了过来。 没一会儿,凌平露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她问:“小以,你在哪呢?我让人去接你。” “姐,我们人有点多……”井以挠了挠脸。 “没事,”凌平露那边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找辆大点的车就是了,你们有几个人?” “四个人,在桂花江旁边的公园前面。” 井以挂了电话,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和他们一起继续眺望江面,突然感慨地说:“有钱真好啊。” “阿以终究还是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俘获了。”阎斯年假装遗憾地说。 井以皱皱鼻子,拿纸团扔他。 凌平露的车很快就到了,是一辆白色的别克。 井以没想到凌平露会亲自来,凌平露还和妹妹的三个朋友打了个招呼。 豪门吃瓜记录 第16节 井以坐在副驾驶上,扭头问凌平露:“姐,怎么是你开车来了……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是凌平露给井以留下的印象就是很忙,非常忙。 凌平露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方向盘说:“没事,我正好顺路去公司有点事,那个娱乐公司是凌鸿轩在管,我去找他谈点事情,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到时候你们直接跟着他助理走就行。”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就停在了一栋写字楼前面,凌平露把他们放下来,大楼门前已经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在等着他们了。 凌平露对他们挥了挥手,就开着车到地下车库里去停车。 邱炬手里还拿着从车上拿下来的饮料,也发出了和井以刚刚一模一样的感慨:“有钱真好啊。” 阎斯年则是搭上井以的肩膀,他用手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问:“阿以啊,你姐姐结婚了吗?” 井以一脸迟疑,说:“应该没有吧,她眼光比较高。” 阎斯年咳了一声,说:“富婆不富婆的无所谓,主要是我就喜欢眼光高的。” 井以幽幽地问:“怎么,你也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俘获了?” 站在一边的那个中年人带着笑容主动来到四个人身边,问:“你们好,请问各位就是井以小姐和她的朋友了吧?” 井以点了点头。 年轻人依旧面带笑容说:“我叫高信然,各位叫我高助理就行,接下来将由我带诸位去录音室。” 虽然嘉德娱乐公司也有自己的影视基地,但是离公司确实有点距离,于是四人刚从凌平露的车上下来,又上了另外一辆商务车。 邱炬手里的瓶子已经空了,高信然面带微笑地把垃圾桶递过去,他服务确实挺周到的,但是徐良科看得快要别扭死了,他试着憋了一下,没憋住,尽量不含攻击性地询问:“你能不能别笑了?你们公司是有什么一定要微笑的规定吗?” “没,”高信然依旧笑容满面,很认真地问:“我的表情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徐良科又把话憋回肚子里,不想说出什么话打击他,半晌,咬牙迸出了一个“不”字。 井以在一边忍笑,也是巧了,高信然笑起来时莫名有些像徐良科父亲,徐良科属于是厌屋及乌。 他们很快就到了影视基地。录音棚都集中在基地西边,其他地方则是古代、民国之类的摄影基地。 高信然请了几位工作人员过来,对井以四人说他们可以尽情玩,他会在一边等着。 井以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不得不说,重金买的设备和他们这种半道出家的业余乐队确实不一样。 录音室里什么乐器都有,他们直接排练就好了。 徐良科把谱子复印了好几份,每人发了一张。 乐器声慢慢在房间里响起来,井以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完美地融入进去。 邱炬今天没有弹贝斯,他在弹围了一圈的电子琴。 阎斯年和徐良科都知道他会弹钢琴,所以写歌的时候好几首歌里都有钢琴的独奏。 邱炬的钢琴是从小开始学的,甚至考了十级的证书,很多年前钢琴的十级证书作为特长,可是能够在成绩里加分的,所以邱炬从四五岁开始就被父母强行压在琴凳上,日复一日地学弹琴。 小时候一首曲子弹不好,就会被打手心,严重的时候还会不允许他吃晚饭。 只是后来,到了他上高中的时候,这项政/策突然就取消了,从此邱父邱母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再加上高中学业压力比较大,他们就再也不允许邱炬接触“音乐”这种东西了。 小时候,邱炬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弹琴,看见钢琴他就会感觉手心隐隐有种痛感,但是长大了以后,父母不再让他碰钢琴这种东西了,他反而能够从中得到快乐了。 这种对于弹琴的享受,迟来了十几年。 邱炬、徐良科和井以,他们三个人里面,最先接触乐队这种东西的人是徐良科,他对学习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但是对吉他却无师自通。徐良科第一次接触到吉他的时候是高一,他仅仅花了一个小时,就学会了如何完整地弹出一首曲子。 高中三年,午休时间徐良科经常不回家,就在天台上摁着吉他反复地弹,从一窍不通弹到手上都磨出茧子。 邱炬的贝斯也是徐良科教的,再后来,井以也会上天台上去找他们。 徐良科和邱炬乒乒乓乓地练乐器,井以就在一边做自己的练习题,她并不是很容易被打扰的人,所以尽管徐良科和邱炬动静很吵,井以也不觉得烦。 井以音准很强,听的次数多了,有时候他们弹错了调,她还能很快指出来。 井以和徐良科从不会走路的年纪就认识了,给彼此擦过鼻涕,换着穿过裤子。 徐良科最叛逆的那段时间一度想要辍学,井以就每天早上面无表情地敲他家窗户,直到把人叫起来,生怕他跑了似的盯着他。 结果一盯就是三年,徐良科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但是很多时候又觉得要是没有井以,可能自己早就真的辍学了,这破学校谁爱上谁上吧。 徐良科的第一把吉他,邱炬的第一把贝斯,都是阎斯年送给他们的。但是他以前的事,阎斯年从来不向三个小孩子讲,只有偶尔喝醉的时候,被套出话来。目前三个人所知道的就只有阎斯年上学时候加入了音乐社团,当年也曾经疯狂追逐梦想,但更多的事情,他就闭口不谈了。 …… 本来确实只是想着这么贵的设施,不试白不试,但是慢慢地,四个人沉浸在音乐中,越来越入迷,甚至忘记了时间。当高信然隔着透明玻璃对他们招手的时候,四个人才意识到,都已经下午了。 他们连午饭都没吃,这时候饥饿感才缓慢地回到脑海里。 高信然带着自己独特的微笑走进来,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第二十章 高信然带着他们往影视基地里面的餐厅走,阎斯年比三个小孩更自来熟一些,他搭上高信然的肩膀对他说:“麻烦高先生陪我们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高信然脸上依旧带着他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回答道:“没关系,反正认真工作的话,工资是固定的,摸鱼一天,工资还是那些,何乐而不为呢?” 阎斯年立刻就感觉和他找到了一种社畜的共鸣,拍着高信然的肩膀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徐良科把自己的视线从高信然的营业笑容上移开,克制着自己不要翻白眼。 高信然忽然继续说道:“不过,诸位的音乐确实令我很意外,你们看起来不像是只想‘玩玩’……说实话,今天对我来说并不算虚度光阴。” 井以觉得他说的这话看起来好像是真心的,甚至隐隐觉得高信然脸上的笑容好像变得真诚了一点。 徐良科也觉得高信然的笑没有刚才那么碍眼了。 高信然带着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原本就有些阴沉的天开始下雪了,井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今年第一场雪,居然这么早就到了。 雪花落在人的皮肤上,带来一种微凉的触感,井以打了一个寒颤,说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冬天到来的兴奋。 他们路过了许多人工搭建的场景,因为这场雪的降临,大多数剧组都暂且收工,去室内拍摄了,还有一两个剧组在拍夏天的戏份,雪花一飘,也就只能中断了。 有一个头发梳得规规整整的男人向着高信然走过来,他打量了一下高信然身后的井以四人,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说:“这就是你带来的乐队,就因为这几个小孩占了一整天的设备?” 高信然脸上的笑容立马重新变得虚假起来,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这是凌总的意思,你要是有意见就去找凌总谈。” 那个发型三七分的人没继续说啥,只是用轻视的目光瞧了一眼井以,很看不上这种走后门的行为似的,他说:“怎么?又是凌总新欢?” 井以幽幽地看了回去,咧咧嘴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不过发型三七分的男人也没等她回答,自顾自说完就很气愤地走开了。 邱炬看着高信然脸上刻意又虚假的表情,很感慨地说道:“……高先生,你还真是好懂啊。” 高信然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邱炬摇了摇头,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 井以四个人在影视基地的餐厅里吃了一顿饭,阎斯年看了看时间,他们该走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天黑得也越来越早了。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该上车离开了。高信然询问他们是否需要由自己送到车站。井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不用了高先生,到下班时间了。” “我们有加班费的。”高信然一板一眼地回答,搭配上他那显而易见的假笑,其实很不可信。 井以笑着说:“但是这里离车站不远,我们打个车去就行了,谢谢你陪我们来录音棚。” 高信然很认真地说:“您太客气了井小姐,今晚我会把你们的歌和视频发给你们的。”他拿出手机,示意他们需不需要和自己互换一下联系方式。 阎斯年打开软件扫了一下他的二维码,说:“发给我就可以了,多谢。” 和高信然告别以后,他们查了一下地图,发现从这里走着去车站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干脆就没有打车,打算直接走到车站去。 四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 阎斯年抬头看了看依旧有些阴沉的天气,感慨道:“这种天气该吃火锅的,可惜来不及了。” 井以也抬头看了看,点点头,“下次下雪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吃火锅吧。” “最近头一直痒,明明每天都洗头,还是很痒。”邱炬抓了一下头发,他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长到脖子那里,有点像是妹妹头,若是只看背影,还真的很容易把他当成女孩子。 徐良科沉吟一下,“不会是要长脑子了吧?” 邱炬忍无可忍地举起拳头要去砸他,徐良科一把接住他的手,继续笑嘻嘻地跟他开玩笑。 邱炬叹口气,“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认真的,我之前考得特别差那次也是这种感觉。” “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担心。”井以安慰道。 当有人陪着走路的时候,时间就会走得很快,四个人很快就到了车站。 井以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到车上去,心里突然就被一股说不清的孤独感袭中,明明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偏偏就是莫名地伤感。 她抬起胳膊慢慢地挥了挥,看着大家一个个上车,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就在还有几分钟高铁就要启动的时候,井以把两只手圈成一个喇叭的形状放在脸颊两侧,大声喊:“替我回去看看阿婆。” 她看见里面三个人同时冒头,比出了三个ok的手势,整齐划一得有些滑稽。 井以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看着他们三个人离开以后,她从车站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然后骑着电动车去图书馆,给葭依和葭佳买了小猪佩奇的绘本,带着绘本又骑了半个小时才回到老宅。 她回去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一进门却看见老太太在发脾气,不知道因为什么,只看到佣人站在她面前低着头。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已经七十多岁,早年生孩子时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年纪一大,各种病都缠上来。身体不舒服了,心情自然也不可能多好。再加上她从小到大,甚至到现在都依然高傲的性子,平时发脾气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井以把绘本放在桌子上,走过去问:“怎么了?” 张妈有些为难地说:“老太太不愿意有人跟着她……宁愿自己拿着拐杖,都不愿意让我们扶。” 老太太口气更差:“我用得着你们扶我吗?我有儿有女,我又不是病得要死了,不用扶我!” “您要去哪?”井以问。 老太太没回答她的话,拄着拐杖扭头就要走,井以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上前两步,从没有拐杖的那边扶住了她的肩膀。 老太太生气地转过头,皱着眉头疲惫道:“死丫头,我不是说了,别碰我!” 井以只当没听见,小幅度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老太太把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扶着她往房间走。 井以说:“现在大家都在忙,您就先将就一下吧,等明天让我爸来扶你。” 老太太不再说什么,任由井以扶着自己走到房间里躺下休息。 老太太现在住的房间依旧是老爷子生前他们俩住的那一间,房间里有不少书,虽然装修低调但是也有不少富贵的摆件,大部分家具都很典雅。 井以站在床边,对老太太说:“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17节 “出去。”老太太依旧没什么和善的态度。 井以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她走出门,将门轻轻掩上。 井以心里确实不怎么在意,因为刚刚扶着老太太的时候,井以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让井以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井婆婆。 时间不会回头,人总是会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老,总有一天,井婆婆也会变得和凌家老太太一样虚弱,井以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伤感起来。 井以在门后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拿着绘本来到双胞胎门前,敲了敲门走进去。 她推开门的时候,双胞胎正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往枕头下面藏,井以听着枕头下面传出来的动画片的声音,挑了挑眉。 葭依见进来的人是井以,像小大人一样,长舒了一口气,把枕头下面的平板拿了出来。井以笑了笑,把绘本递给她们,然后问:“看到伯母了吗?” 葭佳举了举手,很乖的样子,说:“我知道我知道,大伯母还有二伯母出去和李阿姨她们打麻将去了。” 井以点点头,怪不得没像往常一样看见韦太太。 井以陪着葭依和葭佳读书,发现其实不用自己在一边陪着,她们也能看懂,因为自己明天还有早八要上,九点多的时候井以就摸了摸葭依和葭佳的头,哄她们上床睡觉。 *** 竞赛一结束,井以的生活就恢复了以往三点一线的日子,每周就是在学校、凌家,还有山南镇之间打转。 今天武术社社团活动的时候,邱炬脸色一直不算明朗,整个人像是头上飘着一朵乌云,连社长都看出他心情不好,主动让他休息。 井以再三追问,邱炬才把原因说出来:“我爸妈看到咱们乐队的视频了,他们打电话问那个是不是我” “……他们说了很多话,总之就是让我不要再继续‘不务正业’了。” 井以微微皱着眉头,也感觉棘手,她问:“都已经是大学了,叔叔阿姨还管你这么严吗?” 邱炬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念叨:“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我小时候,我妈教我弹钢琴,我学不会,她就脾气很差地凶我,现在她不会用智能机了,我教她,她学不会,她还是凶我啊呜呜呜呜呜呜……” 邱炬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但是现在你都已经成年了,你可以为自己做决定了。”井以拍拍他的肩膀,“这次回去和他们认真谈一谈吧,毕竟总还要一起生活。” 邱炬勉强笑了笑,垂头丧气地望向远处,那副可怜的样子看得井以心里也不好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邱炬出了一身汗,头发胡乱地黏在脸上,但是他一心沉浸在沮丧中,也没心情在乎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井以沉默地替他把额前的碎发往后顺了顺,邱炬感觉到她手有点凉,忽然闷闷地说:“阿以,你手这么凉,是不是有点贫血?平时记得多补充维生素b2和铁叶酸……” “……” 沉默片刻,井以没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眼里满是笑意地说:“谢谢啊邱大夫,真了不起……已经学有所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求收藏(≧▽≦) 《爷是剑宗小师妹》文案: 要说让司吉月最糟心的事,绝对不是整日鸡飞狗跳的师门,而是那个为了修炼无情道,主动与自己退婚的未婚夫……他竟然也进入了青云派。 某天两人相逢,司吉月率先开口:“我们婚约结束以后,你有没有遇到过其他佳人?” 裴倨不笑的时候,那张端庄肃穆的脸上就会平添几分神性,他直直地注视着她说:“……从未。” 司吉月嗤笑一声:“哼,我都换了三个了,废物。” 裴倨:……? 要强贫嘴的天才少女vs傲慢狂妄的双标男主 *** 《不会笑的袁小姐》文案: 一个寻常冬日,袁秋柏敲开了李易河办公室的门,然后平静地把辞呈交上去。 整整五年,将近两千个日夜,她以一句”我生病了”就结束了这一切。 然后,袁小姐消失了。 李易河疯了一样把南城翻了个遍,最后却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医院找到了她。 李易河找到袁秋柏前一天的晚上,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他推开门的时候,窗外的大雪正巧压断了松枝。 袁秋柏呆呆地盯着那截断裂的枝桠,泪水落了满脸。好似她的人生也像这截树枝一样,被雪压垮了。 李易河怔然地看着她,迟钝地发现自己心底一角,在那一瞬间……也铺天盖地塌陷下来。 第二十一章 后来事实证明, 邱炬的预感果然是有点玄学在的,本来井以觉得这个周末他回家和自己父母把事情聊开应该就好了,但是井以看着视频通话的屏幕, 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邱炬原本长到脖子那里的头发不见了, 转而变成了狗啃一般的短发。 邱炬在那边哭得伤心欲绝, 但这发型属实太离谱了, 徐良科在他旁边想笑又不敢笑。 视频电话是徐良科打来的,说邱炬现在在他家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阿炬……?”井以皱着眉头问,明明昨天晚上一起坐高铁回来的时候, 邱炬的头发还是完好无损的。 邱炬一边哭一边回答:“昨天晚上, 因为乐队的事,我和他们吵了一架, 然后……昨天晚上我睡着的时候, 他们就偷偷到我房间把我头发剪了!” 邱炬说着说着,就哭得更加伤心了。 “太过分了!”邱炬大声说,“我以后再也不要回去了。” 井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没事没事……阿炬别哭了, 我把头发剪下来给你做顶假发。” 在邱炬旁边的徐良科听见她说的话,没忍住笑了一声出来,被邱炬听到, 于是邱炬哭得更大声了。 看着屏幕上井以威胁的神色,徐良科咳了一声,收住笑,开始哄人, 他勾着邱炬的肩膀, 劝道:“阿炬啊, 你不想回家就住哥家里, 咱随便住!至于你这发型……噗……没事,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剪个寸头试试。” 邱炬哭过之后情绪好了很多,他逐渐平静下来。 “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去找你们。”井以从沙发上弹起来,阿婆吃完早饭就去外面公园里散步去了,井以拿上家里钥匙就冲出门。 不需要骑车,徐良科家和井以家挨得很近,跑几分钟就到了。 井以推门进去的时候,邱炬已经在和徐良科一起吃早饭了。 井以也坐下来研究了一会儿邱炬的头发,半晌,沉痛地说:“只能剃个寸头了。” 徐良科把碗里的面条吃干净,一抹嘴说:“走吧,去我染头发那家店里剪。” 他从自己衣柜里给邱炬找了一件带帽子的卫衣出来,邱炬穿上有点大,但是正好能把头和脸一起盖住,就是看上去有点像穿着男朋友衣服的小媳妇。 井以又回家把自己的小自行车骑了出来,徐良科骑摩托车带着邱炬。 井以不太放心地问:“小科,你驾照考了吗?” 徐良科这时候不说话了,井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路上注意安全。” 他们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一群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年轻人骑车路过他们,看上去应该是高中生,机动车改得花里胡哨,五花八门。邱炬一直把头埋在徐良科背上,沉浸在被偷偷剪了头发的伤感中。 一个头发染成浅棕色的年轻人看见徐良科,想当然地对他们吹了声口哨,大声问:“徐哥,这是嫂子啊?” 他把邱炬当成小姑娘了,徐良科回头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声:“滚蛋。” 井以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那个少年又看到一旁骑车的井以,吓了一跳,接着说:“这不是小以姐吗,你头发这么长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们这是……”他的视线徘徊在井以、徐良科还有邱炬之间,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玩得真花啊”五个大字。 于是井以也笑不出来了,伸腿轻踹了他一下。 他们三个到了理发店以后,刚刚知道这件事的阎斯年也过来了,他看着邱炬的发型,也是那副想笑不敢笑的神色,但阎斯年自认是个靠谱的成年人,他把笑忍下去了。 井以对他黑白颠倒的作风有点了解,问:“阎哥吃饭了吗?” 阎斯年摇了摇头,井以便了然地把手里从路边买的早饭递给他。 邱炬剩下的那些多余的头发被理发师统统剪下去,变成了毛茸茸的寸头。好在邱炬五官长得好看,头骨也圆,所以剪成寸头以后不但没有变丑,反而挺可爱的。 但是邱炬依旧没有开心的样子,徐良科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邱炬头发很软,摸上去也没有刺手的感觉。 邱炬嘴角耷拉着,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徐良科沉默地看他一会儿,突然坐进旁边的椅子里,对理发师说:“麻烦给我把头发也剪了吧,就剪成他那样的。”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邱炬。 邱炬慢慢反应过来,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井以和阎斯年也沉默下来。就算他们试图在邱炬面前表现得再轻松,邱炬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那毕竟是他的父母,他们做出的这种行为,不仅仅是剪去了他的头发,也是在邱炬的尊严上深深剪下去了一刀。 邱炬这么难受,不是因为自己的头发,而是因为被自己的亲人这样对待。这件事,这道坎,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迈过去的。 徐良科染成金色的头发原本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团,理发师把他头发散开,一点点剪下去,然后推平。徐良科的头发被剪掉的过程里,邱炬又重新掉起泪来,他一声声的抽泣声听在另外三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徐良科从镜子里看他,说:“行了行了,别哭了,哥不是剃头陪你了吗?” 邱炬说不出话来,但是呜咽着点了点头。 井以和阎斯年笑着走到邱炬身边,也摸了摸邱炬毛茸茸的头,阎斯年打开相机,说:“别哭了,来,一二三茄子。” 他拍了一张三个人咧嘴笑的照片,照片里的邱炬眼里还带着泪花。过了一会儿,徐良科的头发也剪完了,理发师别出心裁地在他眉毛上剃了一刀,给徐良科修了一个断眉。 四个人又重新照了一张,然后围在一起看照片,阎斯年点点头,说:“挺好,以后咱们也能走摇滚风格了。” 井以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徐良科,尤其是他那从手腕蔓延到肩膀的纹身。 井以心情复杂地说:“……就是小科有点像刚从局子里出来的。” 邱炬忍不住笑起来,他眼眶都哭肿了,这时候笑起来仍旧怪可怜的。 回去的时候,徐良科还是用摩托车载着邱炬,不过这次没有来的时候运气好,他们碰上交警了。 徐良科的形象本来就有点危险,再配上邱炬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警察叔叔都要怀疑他是劫持邱炬的不法分子了。 交警让徐良科拿出驾驶证登记一下,徐良科当然拿不出来。 于是就这么被交警扣下了。 交警暂时把徐良科的摩托车扣了下来,让他带着驾驶证去交警局里领。 徐良科和邱炬只能坐阎斯年的车回去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18节 这一趟相当于赔了头发又折车,徐良科的心情和邱炬一样变得不美好起来了。 *** 天气一点点变得更冷,每次井以回家,井婆婆都会给她塞很多衣服,还会经常给井以煲汤,时不时地也让井以把汤给李爷爷带去。 李爷爷家只有一个女儿,嫁到外地去了,不能经常回来,所以每次井以来,他都像是见到自己家小孙女一样。 在a市的时候,韦太太也经常叫井以回家,因为井以的衣服渐渐都做好了,都被送进凌家。 井以慢慢地也习惯了凌家这种十多个人一起生活的大家庭。 只不过二叔家偶尔会争吵得比较厉害,但是这次吵架的人不是二叔和凌平露了,而是凌平露和伏闳丽。 伏闳丽是凌高逸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凌平露的继母,两个人年纪差不过十来岁,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平时对彼此就是互不干涉的态度,说不上多么熟悉,也称不上有什么矛盾。 但这次让两个人吵架的原因是四个月前那个怀孕的女人。井以对那个女人尚且有点印象,那天是自己第一次到凌家来,结果撞上了二叔家“逼宫”的这场闹剧。 后来的事井以就没有关心过了,但是现在看来,凌高逸和那个女人显然没有断掉关系——连孩子都生下来了,而且是个男孩。 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凌平露和伏闳丽都不愿意让步。凌平露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毕竟流着凌家的血,必须要把他带到家里养,伏闳丽则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个“野种”,更别说让自己来养他了。 井以看了看二叔凌高逸,他正坐在沙发上听自己妻子和女儿吵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井以嘴角抽搐,心想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的,这孩子难道跟你没有关系吗? 果然战火一会儿就蔓延到了他那边,凌平露语气坚决地说:“这个孩子不能放在外面养,至于那个女人,我会把她送走,以后不会让她再回来见这个孩子任何一次。” “你凭什么这么做?!” 喊出这句问话的人不是将要被迫养孩子的伏闳丽,而是一直沉默装透明人的凌高逸。 凌平露冷笑一声,说:“爸,你可想好了,到底是要和那个女人去‘追求爱情’,还是要你现在奢侈的生活。” 她已经做出过一次冻结自己自己亲爹所有资产的事,当然就有可能做出第二次,凌高逸知道她不是在吓唬自己,只能忍气吞声地咽下了这口气。 凌平露不是感情用事,她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与其让孩子跟在那个女人身边长大,一点点被人养歪,再和那女人产生什么感情,不如放在自己身边看着他长大,总归是凌家的血脉。那孩子以后有能力最好,要是没有也没关系,凌家不缺养个富贵闲人那点钱。 自从凌平露一点点掌握权力以来,她性格里的那种独断就渐渐冒出了头角,在自己这个小家里的大事上,连凌高逸都不敢和凌平露较劲,更不用说伏闳丽了。 双胞胎早就被带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大嫂郁诗婧在陪着橙子和葭依葭佳。老太太早已懒得管二儿子家的这一堆乱糟糟的破事,凌母带着老太太去休息。 在场的除了二房家四口人,就是凌父、大哥凌承望、二哥凌鸿轩还有井以了,凌乐安成天在忙,很少回家。 凌父看上去对凌平露凌厉的做法有些不同意,在他看来,凌平露作为女儿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但是又碍于这是弟弟家里的家事,他不太好插手,只能给自己两个儿子使眼色,示意他们劝一劝。 凌承望和凌鸿轩都装作没有看到自己父亲眼神,井以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从大哥凌承望眼里看出了隐隐的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不确定,再看看。 第二十二章 一屋子人里面, 最难受的人莫过于夹在中间的凌擎宇,他的为难不是因为父母之间的矛盾,而是因为自己长姐和亲生母亲。 凌平露也隐隐约约有些担心自己这个青春期的弟弟, 她挂念地看了凌擎宇一眼, 那一瞬间稍纵即逝, 但是井以注意到了。 凌擎宇今年刚刚从初中毕业, 这是他进入高中的第一年。 井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凌擎宇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示意他去跟着自己去阳台散散心, 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从年纪上看,井以比凌擎宇大了五岁, 但是凌擎宇的身高已经直逼井以了, 甚至比井以还要高一两厘米。 虽然把人叫出来了,但是井以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这时候不管说什么, 似乎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凌擎宇出来以后就好像从窒息的状态里挣脱出来一样, 他自己撑着护栏,望着天空出神。 井以站在他旁边,想着今天高低得说点什么。她清清嗓子:“……今天家里挺热闹啊。” 话一说出口, 井以就后悔了,这话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啊喂!她简直恨不得穿越回几秒之前,捂住说出这话的自己。但是凌擎宇只是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他眉宇间有些郁气, 倒是很符合井以预想中世家子弟的样子, 但是井以心里又清楚, 凌擎宇是个好孩子, 凌家对于子辈的教育在豪门中算得上严格,除了上一辈出了凌高逸一个奇葩,没有品行特别坏的人。 井以也没有什么处理这种家庭问题的经验,而口头上的安慰估计对凌擎宇也没什么作用,所以井以就只能继续和他尬聊下去,短短十几分钟,井以把自己前半生知道的所有可以用来聊天的话题都提了个遍。 尽管这场谈话进行得很艰难,凌擎宇依旧对她的每句话都做了回应,让井以恍惚间觉得不是自己在陪他聊天散心,而是凌擎宇在陪自己打发时间。 终于,靠着高超的尬聊技术和岌岌可危的镇定,井以撑到了凌平露出来。 凌平露朝他们两个走过来,她站在凌擎宇身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口气慢悠悠地叹出来,她说:“小宇,你对今天我和你妈妈争执的那件事……怎么看?” 凌擎宇淡淡地敛下视线,说:“我没意见,你们决定就好……就算我现在说不同意,你也不会改变想法不是吗?” “……你从小不就告诉我,想提意见就得先做事,我明白。” 凌平露看他没有钻牛角尖,就渐渐放松下来,她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慢慢地说:“行,你明白就好,等你哪天有本事把我从现在的位置撤下来,咱们家就是你说了算了……至于那个孩子,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凌平露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揉了揉凌擎宇的头发,说:“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还有,去陪陪你妈妈。” 凌擎宇点点头,转身要走,刚迈出几步却又转过身对井以说:“小以姐,谢谢你,但是以后在外面还是别跟人聊天了,容易被人骗。” 井以刚听到前两句时还挺感动,听完后面两句,嘴角抽动两下,心想我跟别人也不可能那样聊天啊!自己只不过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相处经验罢了。 凌擎宇走了以后,凌平露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刚要抽,就想起来井以,她微笑了一下,问:“小以介意我抽根烟吗?” 井以摇了摇头,虽然她平时总是劝阎斯年和徐良科少抽烟,但那其实是担心他们俩的肺,她平时对烟味并不特别反感。 刚刚在这边发呆的凌擎宇走了,又轮到凌平露在这儿发呆了。 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侧脸,井以一边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姐弟,一边考虑着要不要把刚才跟凌擎宇聊的话题再跟凌平露来一遍,毕竟尴尬只要经历了第一遍,第二遍就不会很难接受。 凌平露没有了刚刚的坚决,脸上多了一丝迷惘和烦躁,静静地吹着晚风。 井以安静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人聊点啥,她趴在栏杆上,问凌平露:“平露姐,你真的不讨厌二婶吗?” “什么?”凌平露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三四秒才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也觉得我今天是在故意刁难她?” “……” “怎么可能呢?我跟她确实没什么仇,她嫁进来的时候……”凌平露算了一下,“我都七岁了,反正我妈的死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她也会是别的女人,谁嫁进来都一样。” 别人开了一个头,凌平露就能自己源源不断地说下去,井以要做的就只是倾听。 凌平露接着说:“我是考虑过才决定把那个孩子接回来的,不是闹情绪……而且就算那个孩子和我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也不见得我一定会不喜欢他……毕竟我和小宇也是这样。” 井以慢慢地点了点头。 凌平露想了想,又笑着说:“也许正是因为小宇吧,因为上一个例子太成功了,我才会对那个孩子有期待吧。” “毕竟小宇确实是个好孩子。” 她指尖的那根烟明明灭灭,快要烧完了,井以的视线从火光转移到她脸上,突然想起了那天撞见凌乐安抽烟,井以心里有一点好奇,凌乐安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呢? 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抽烟总归是对身体不好,井以注视着凌平露手中细细的那支烟,静静地想。 凌平露幽幽地呼出一口烟气,烟雾弥散在空气中,然后她说:“也许听起来很奇怪,但是我小时候……有一个我特别喜欢的动画片拍了真人版。” “里面有一个角色我很喜欢,当时还专门用电脑去搜那个女演员叫什么……” 凌平露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点讽刺,说:“然后突然有一天,那个年轻的女演员就出现在我家里,我爸告诉我,以后这个人就是我妈妈了。” 井以睁大了眼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瓜深深地震撼到了。 “她在那部电影里演一个女科学家,我当时对这个角色很向往,还想过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成为那种人……” 凌平露哼笑一下,说:“但是她本人和那个女科学家一点都不像,性格、爱好、习惯……” 凌平露的目光好似穿过烟雾看到了往事。 “她年轻时长得很漂亮,但是嫁给我爸以后就再也没有演过戏了,这么十五年过去,你看看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凌平露把烟头掐灭,“所以啊,我从小就在想,我以后一定,一定不要成为她这种人,一辈子守在家里相夫教子,围着一个人打转,这种人生有什么意思?” 井以的嘴张了张,她觉得凌平露的话有些过了,不是所有人的付出都会被浪费,但是话走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聊了一晚上,瓜也吃了一晚上,最后井以没给别人解开心结,反而还被别人给整沉默了。凌平露也揉了揉她的头,赶她回去睡觉,凌平露对井以温声说:“所以小以,永远不要放弃学习……永远别服输,永远别低头。” 井以望着她的眼睛,觉得凌平露的眼睛像外面的天空一样,有着一股近乎墨色的深沉。 *** 因为邱炬和家里吵架的问题,阎斯年建议他们最近还是不要继续发以前的那种翻唱视频了,毕竟邱父邱母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帐号。 邱炬倒是一副要抗争到底的样子。他父母已经把他的生活费停了,想要逼着邱炬来低头认错。 徐良科拿出了一张卡,说:“咱们乐队赚的钱我都分成了四份,把你那份取出来了,你先用着。” 但阎斯年作为一个成年人,从理性的方面考虑,认为要是继续发乐队唱歌的视频有点像是继续宣战挑衅的意思,他思考片刻,说:“要不试试录vlog吧,把日常剪一剪。” 徐良科没有意见,并且压住了邱炬的反对,他说:“那就从我和阎哥开始吧。” 于是最近山南乐队的视频风格一下子从翻唱变成了日常生活,第一个发视频的是徐良科,他把周末和阎斯年在山南镇出去玩的视频剪辑了一下,山南镇的确是个适合旅游的好地方,所以剪出来也确实漂亮。 目前来看反响还不错,视频下面的评论大部分都在关注他的发型,一打眼望过去全是“好帅好帅好帅”之类的感叹,以及一些网友奇妙的话,里面零星夹杂着问这是哪的好奇。 第二期轮到井以,井以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算从学校日常里取材。她和邱炬都不会剪视频,所以和阎斯年还有徐良科商量了一下,直接开了个直播。 从宿舍到操场,图书馆到食堂,井以一天跑了个遍,邱炬出镜很少,但是依旧被网友看到了,很多人都在弹幕里问他们原来是同一所学校,还有人开玩笑说怎么邱炬也剪了和徐良科一样的发型,是不是情侣款。 井以一边读一边觉得好笑,山南乐队四个人,粉丝慢慢变多了以后磕cp的人也变多了,磕什么的都有,其中徐良科和邱炬的cp粉占了一大部分。 直播间里的人数慢慢增加,在直播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名叫“la”的人在直播间刷了一百个嘉年华,把直播间包括井以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弹幕立刻刷得飞快: “我靠,大佬!” “666,没想到真有富哥在看直播。” “主唱不会有金主吧?” “……” 一个嘉年华3000块,一百个就是三十万。 随后更是井以每说一句话他就刷一次礼物,井以连直播都顾不上了,切换页面去百度上搜索如何关闭直播间打赏,然后又切回直播软件页面飞快地把观众送礼功能给关上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井以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觉得自己选课那天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她念着“la”的账号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点进这个直接空降榜一的大哥的账号,发现是个刚注册的新号,一点个人信息都没留下。 直播打赏功能被关闭以后,“la”没办法送礼物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却一直留在直播间里,井以抿了抿嘴,把注意力放回直播上。 豪门吃瓜记录 第19节 他们这个乐队的定位就只是一个小众乐队而已,粉丝能达到一百万井以就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结果现在“la”砸在他们乐队账号上的钱直接把直播间推到了热榜上,大量的路人被吸引进来。 正好碰上晚上音乐会有活动,井以拜托樊志行帮自己拿着手机,她抱着吉他和邱炬挤进人群里一起唱了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然后井以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整场直播里难免有一两条引战的弹幕,但是很快就被刷下去,大部分人除了感慨美色,就是在问大学是哪所大学,因为里面的氛围实在是太太太自由了! 井以也没有想到阴差阳错地还能起到宣传学校的作用,至少目前来看这种分开出镜的模式反响还不错。 直播结束以后,井以和邱炬一起坐在夜市卖炒饭的大爷小摊前,井以问:“阿炬,你想好了吗?以后到底……?” “想好了。”邱炬本来就不胖,这几天又瘦了一些,脖子后面的骨头清晰可。 那块骨头每个人身上都有,有的人一辈子留着,有的人早早抛去,那块骨头叫做反骨。 “我不可能回回都没皮没脸地低头认错……大不了就是一个老死不相往来。”邱炬低着头说。 若是他眼眶中没有泪水,井以觉得这话会可信很多。她没说什么,把自己碗里的烤肠夹了一根给他。 “太辣了,”邱炬吸着鼻子,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今天的炒饭太辣了。” 井以没有拆穿他,她安静地看着邱炬,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十三章 vlog类型的视频连续发了一个星期以后, 邱炬很坚决地要求继续发以前的风格。 正好高信然发给阎斯年的那些视频还没有发,徐良科考虑了片刻,也觉得现在开始在网上发布他们的原创视频很合适。 马上就到了期末周, 井以最近走到哪里就带着书背到哪里, 凡是法学类的专业, 终归离不开一个“背”字。 而之前参加的那个模拟法庭竞赛确实有点作用, 至少井以现在对于各种法典都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终于在一月份开始的时候,所有的考试都结束了。大部分学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学校,邱炬也准备回去了, 不过他依旧不打算回自己家, 估计会暂时去阎斯年或者徐良科那里住几天。 要过年了。 井以提前和凌父凌母商量好了过年的事,关于她究竟是回山南镇过年, 还是留在凌家, 凌父凌母很希望她今年留在家里过年,但是井以有点不情愿——自己要是不回去的话,难道让井婆婆一个人过年吗?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 凌父凌母还是做了让步, 最后约好了除夕夜之前,井以可以留在山南镇,除夕那一天晚上以及以后几天, 井以要回凌家过年。 井以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井以收拾好行李,站在凌家自己房间里的阳台上长呼了一口气,她最后确定了一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目光散漫地游荡在空中, 忽然慢慢地停在凌乐安房间那边。 井以不知道凌乐安究竟知不知道井婆婆和他的关系, 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去见井婆婆, 私心上, 其实井以也会在意井婆婆和凌乐安的关系。 但是井以垂下眼睛,和凌乐安认识以来的一幕幕从回忆中闪过,虽然两个人的身份对彼此而言有些尴尬,但是平心而论,井以觉得凌乐安对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至少井以完全挑不出他的任何一个缺点。 那么,自己实在太自私了。 最后,井以睁开眼睛,还是做出了决定。她匆匆跑下楼,问张妈凌乐安今天有没有在家,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井以拨通了凌乐安的号码。 此时此刻的凌乐安正在a市南城一间酒吧里,今天公和泽过生日,作为公家大少爷,他把自己朋友都叫来,包下了整个酒吧。 尽管身边很多人都说“俗”,但是公和泽偏偏就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公和泽搂着自己刚交的女朋友,开了一瓶酒,给凌乐安倒了一杯。 凌乐安和郁湾坐在公和泽对面的沙发上,郁湾无聊地摇着骰子,她对公和泽选的地点很无语,她自己本身不喝酒不抽烟,在这里也找不着什么乐子。 凌乐安则是手里夹着一支烟,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上。他姿态很放松地仰坐着,黑沉的目光不带什么情绪地钉在装饰奢华的天花板上,身上的衬衫有些松散,最上面两颗纽扣被扯开。 依旧是那副略带些侵略性的长相,却多了一股浪荡气。 为了暖暖场子,公和泽叫了很多野模和小明星过来,有几个二代身边左右都坐了女人,暧昧的调笑声在淡淡的烟气中传过来。也有不少野心大的盯上了凌乐安,毕竟是凌家的三少爷,手里的资源不会比应酬场合上的开发商少,与其去陪那些肥头大耳的金主,她们当然更喜欢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 而且凌乐安冷淡的目光扫过来时,那股上位者的压迫感更是让好几个女孩子心里小鹿乱撞。 只是当她们走到凌乐安身边,刚想要坐下的时候,郁湾就会抬起头盯着她们。 郁湾生得极美,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阴郁,她冷漠的目光扫过几人,不带感情地轻吐出一个字:“滚。” 刚走过来不过几秒,还没来得及搭话的女人就只能讪讪地离开。 其实郁湾和凌乐安的气质很像,都有一种游离于喧闹之外的傲慢,这种傲慢让他们和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 凌乐安注意到了郁湾的行为,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烟灰。 公和泽头疼地看着这两个祖宗,说:“今天我是过生日,又不是过忌日,你们俩别挎着一张死人脸行吗?” 郁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明年你要是还打算在这种地方过生日,就别叫我了。” 公和泽被堵得说不出话,哈哈笑了两声将这件事掩饰过去,转移话题道:“乐安最近在忙什么?一直见不到你人……还在搞那个公司?” 凌乐安倒了一杯酒,欲喝不喝的样子,公司的事加上学业,凌乐安最近确实过得有些日夜颠倒,今天还是好不容易抽出了时间来给公和泽过生日,但是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瞎忙罢了。” 公和泽跟郁湾对视一眼,都知道凌乐安是那种想要什么,就一定会付诸行动的人,也就不打算劝他什么。公和泽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凌乐安说:“我那天在学校里见到你们家小以妹妹了,咱妹妹确实漂亮哈,就是有点高,感觉得有一米七五往上了吧……?” 凌乐安正要把烟往嘴边递,听到他的话,动作顿了一顿。 公和泽接着说:“我好像还看到一个男人在她身边。” 凌乐安下意识皱起眉,刚想问问公和泽看见的人长什么样子,他的手机就响了。 凌乐安心里有点烦躁,动作粗暴地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随手把烟掐灭,接通了电话,声音称得上温和地说了一声:“井以?” 公和泽眼睁睁看着凌乐安变了态度,大尾巴狼装小山羊。 公和泽脸上表情有些复杂,既嫌弃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感觉凌乐安跟中了邪似的。 井以在电话另一边罕见地有些紧张,她沉默了三四秒没有说话,凌乐安带了点担心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井以这才轻轻地问:“凌乐安,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山南镇吗?”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就熟练多了,井以语速很快,根本没给凌乐安插嘴的机会,她继续说:“当然我这样说有些唐突,所以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今天下午四点之前,我都会在家里等你。” 然后井以安静下来,等着凌乐安的回答。她的紧张太过明显,凌乐安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得一如往常,凌乐安说:“我愿意。” 井以哑然片刻,点了点头,又突然意识到凌乐安看不到,所以她重新“嗯”了一声。 另一边,郁湾和公和泽则很不理解地看着凌乐安脸上露出的笑容,该怎么形容呢,他脸上的那种笑……既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又带着股纯情的憨气,总之和凌乐安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凌乐安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公和泽人傻了,朝他喊:“哎,哎!我生日还没过完呢,这就要走了?” 凌乐安回头急匆匆地说:“礼物不是都给你了,见面也见了,和泽,我真的有急事,就先走了,今天记我账上。” 公和泽在后面“啧”了一声,他把侍者叫过来,带着点幽怨地说:“再开十瓶你们这里最贵的酒!别忘了,记凌少爷账上。” 侍者在一边点头应是。 “至于吗?”郁湾将骰盅扣在桌面上,“他就那种性子,你哪回留住过他?” 公和泽摩挲着下巴看着凌乐安走远的背影,吐槽:“小湾,你听见他刚刚说的话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急着去结婚呢……” 郁湾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她揭开骰盅一看,三个六,郁湾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说:“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周围有些二代见她展颜露了笑,便有点蠢蠢欲动,郁湾的漂亮和高冷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正好凌乐安走了,她身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有人走到她身边。 郁湾将骰盅扔在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抬眼冷淡地看人一眼,眼里的厌恶不能更明显。 看着那个二代知难而退,郁湾漫不经心地撇下目光。 就算凌乐安走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坐在她身边的。 井以打完电话以后,过了半个小时不到,凌乐安就回到凌家老宅来了。 他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有些凌乱地垂在眼前,凌乐安随意地把它们抓上去,略一低头笑着对井以说:“等我十分钟。” 于是井以就看着他风风火火地走进自己房间,然后一会儿后又匆忙地走出来。直到两个人到了a市南边的车站,井以都没有缓过神来,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凌乐安,两个人都不喜欢带很多行李,都只拎着一个行李箱就出来了。唯一不同的是,井以背上还背着一把吉他。 放假回家过年的学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现在车站的车次比往常少了很多,所以尽管两个人买了最早出发的高铁票,距离发车仍旧有十五分钟。 凌乐安拿着手机正跟下属交接工作,井以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考虑着一会儿要不要跟凌乐安主动聊聊天。 上次跟凌擎宇聊完天以后,井以回去学了很多聊天技巧,全是各种很适合往下展开聊天的话题,可是一直也没有机会实践。 正当她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徐良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徐良科三人已经到了本市的高铁站了。山南镇是个没有高铁下车地点的小县城,所以井以每次回家都得坐高铁到市里的站点,然后转坐公交或者出租车才能回山南镇。 最近都要过年了,能休息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车越来越少,而且要价也贵,所以阎斯年就开车带着另外两个小孩到市里的高铁站去等她。 “阿以,你到哪里了?”徐良科那边声音有些嘈杂。 “已经在高铁站等车了。” 徐良科开了免提,井以听见他们那边有打游戏的声音传过来,阎斯年说:“行,那你快点哈阿以。” 井以:……阎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井以目光和一边的凌乐安相触, 她摸了摸鼻子,拿着手机说:“今天不止我一个人回去。” “不止你一个人?还有谁啊?”徐良科问。 “……总之,见面了就知道了。”井以用手扶着额头, 心虚地卖了个关子。 凌乐安仍旧在打电话, 井以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几分钟就可以上车了, 她把行李箱的拉杆提出来。 凌乐安加快语速,最后跟人吩咐了几句,他提起自己的行李, 另一只手递给井以, 对她说:“行李我来帮你拿。” 他板着一张脸,看上去有一种很严肃的感觉, 不像是在跟井以要行李箱, 反而像是在交接什么重大工作。 井以笑了一下说:“不用了,我箱子很轻。” 她单手拎起行李箱,示意他看。 凌乐安仍然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井以有点受不了他的目光。 她的视线躲开, 往下一扫,就看到他依旧固执伸出的那只手……以及手背上的那条伤疤。 井以突然有些心软,她将行李箱落回地上, 抬起头来问:“你手上的伤,这道疤这么深……还会疼吗?” 豪门吃瓜记录 第20节 凌乐安摇了摇头,从她手上接过了行李箱,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 然后又快速抽离, 凌乐安停顿片刻, 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指尖。 两个人买的票挨在一起, 井以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凌乐安坐在外侧。 高铁很快运行起来,外面的景色疾驰而过。 从a市到山南镇的路程还需要一个多小时,井以犹豫片刻,又念念不忘地想起了自己刚学的聊天技巧,正准备在凌乐安面前施展一番的时候,一扭头却看见凌乐安正用拇指和食指揉着自己的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 井以想起等车的时候在凌乐安眼底看出的倦意,堪堪收住了自己将要说出的话。 她低头想了片刻……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多管闲事,但是片刻之后,井以还是没忍住。 井以盯着凌乐安的眼睛,问:“凌乐安,你最近是不是绷得太紧了……?” 凌乐安有点意外地睁开眼睛,扬了下眉不解地看向她。 井以依旧专注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眼底深处,她淡淡地说:“我说不清楚哪里不好,只是觉得你的状态不太对……你累不累啊?” 凌乐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澄澈的眼睛,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井以的视线好似在那一瞬间,穿过了自己堆出的层层伪装,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他隐藏起来的所有不安和紧张。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完全站在相同的境地中。也只有井以会从自己摆出来的傲慢底下看出被深深掩埋的迷茫。 那道视线灼伤了他,凌乐安人生中第一次哑然,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才能下车,要不……”井以的眼神像一片柔软的羽毛,“你先睡一会儿吧。” 凌乐安下意识想要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盖住那双拨乱自己心神的眼睛。 “好。”因为身体松懈下来,凌乐安的声音里带着点嘶哑,听起来像是一把低沉的大提琴。 凌乐安在井以旁边合上眼,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明明他们两个年纪一样大,甚至出生时间可能就只相差几十秒,但是井以依旧带给凌乐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过了几分钟以后,井以感觉凌乐安那边的呼吸声已经越来越均匀了。 她看了一眼凌乐安睡着时的样子,觉得这人简直就像艺术家精心雕刻出来展品一样——浓密睫毛漆黑纤长,盖住了那双生情的桃花眼,天生带着点自来卷的头发散乱地垂在额前。 井以跟乘务员要了一条毛毯,轻轻放到凌乐安身上,给他盖了盖肚子。 其实按凌乐安的体格,不盖毛毯也不会感冒。但小时候井以每次在沙发上睡着,井婆婆怕她着凉,都会在她肚子上盖条小被子。 长久的耳濡目染下,井以也养成了这种习惯,看到睡着的人身上没有盖点啥就别扭,总想给人盖点东西。 凌乐安在半梦半醒间能察觉到井以的动作,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也没做出什么动作。 凌乐安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想,很奇妙……这样的感受对他而言真的很奇妙。 如果人生必须要和另一个人牵扯在一起,凌乐安其实很庆幸那个人是井以。 快要到站时,井以给徐良科他们打了个电话,把自己这边预计到达的时间告诉了他们。 邱炬在那边好奇地问:“阿以,到底还有谁和你一起回来了啊?” “凌乐安。”井以回答。 “……凌乐安,谁啊?”邱炬愣了半天,想不起来认识这个人。 徐良科很快反应过来,“就是那个跟你身份互换的孩子?” “嗯……我想让阿婆见见他。”井以犹豫地说。 徐良科察觉到她的心情,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好,那大家就一起玩几天吧。” 高铁快要停下的时候,井以轻轻拍了拍凌乐安,把他叫醒了。 凌乐安眼里尚且带着一些红血丝,因为起床气,他的眼神不算友好,看上去有种森冷凌然的感觉。 但是这一切井以都有没看到,因为她把凌乐安叫醒以后,就起身去拿行李了,因为长得高,还顺手帮后座两个女孩子把行李取了下来。 当井以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凌乐安已经清醒过来,重新戴上了那副“绅士”面具,又恢复到往常得体的模样。所以在井以眼中,凌乐安依旧是那个待人亲切,稳重风趣的“好孩子”。 两个人一起走出车站,却没有见到阎斯年他们,倒是有出租来问他们走不走,从这里到公交车站开口就要一百,钱不钱的还是小事,毕竟凌乐安长得就是一副不缺钱的样子,井以也一样,凌家每个月都会往井以账户里给她打零花钱,动不动就几十万几十万地打钱。 井以现在看待钱,也可以轻描淡写地像电视剧中一样说:“钱,不过就是一串数字嘛。” 不过就算没和阎斯年他们提前约好见面,井以依旧没有去公交车站的打算,毕竟让凌乐安这种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大少爷去坐公交车,实在太有违和感了。 井以礼貌拒绝了几个主动过来的出租车司机,给阎斯年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阎斯年问:“你们现在在哪边?有什么标志物吗?” “我们就在出站口,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井以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有什么标志性的装饰,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凌乐安,说:“应该挺好找的,凌乐安在我身边,就找人群里最高的就行了。” 这个时间车站来来往往的人有点多,尽管井以个子不矮,依旧不能完全看清楚远处的人和物。 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踮起脚往外望,忽然,凌乐安抬起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说:“井以,那边的人是不是你朋友?” 井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居然真的是阎斯年三人。 个子高真是方便啊,井以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阎哥,小科,阿炬!”她一边对着三人的方向用力挥手,一边在原地往上跳,想让他们注意这边。 井以看上去很高兴,凌乐安没有见过井以情绪这么外露的样子,心里对快要走过来的人有了一点好奇,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他微眯着眼睛,用探究的目光望向那边的几人。 很快五个人就面对面站在了一起。阎斯年心想确实是好找,就凭凌乐安那张浓颜系的脸,还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气质,就已经足够让他和这里格格不入了。 井以介绍凌乐安和三个人认识,阎斯年笑了笑,“确实挺好找,”他微挑了下眉,看向凌乐安,说:“诶,凌乐安身高得有一米九了吧?” “没有,不到一米九。”凌乐安挺谦虚地回答。 “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徐良科一只胳膊搭在邱炬肩上,探头去看站在邱炬另一边的井以,“先去哪?” “先回家吧,阿婆估计已经在等我们了。”井以说。 阎斯年很快把车开过来,也幸亏他的车足够大,能坐下五个人。 徐良科和邱炬一直在插科打诨,所以气氛还算轻松。凌乐安则在忙着回复工作消息。 井以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子,她趴在椅背上问正在开车的阎斯年:“阎哥,你今年到现在都还没回家过年啊?” “不着急,就算我回去了,我爸我妈肯定也是催着我相亲结婚。少在家呆两天,我妈看我还顺眼点。” 井以听完他说的话,下意识歪头看了一眼邱炬的方向。她敏锐地意识到阎斯年可能不只是为了少听家里人几句唠叨……估计还是担心邱炬。 阎斯年路过商店的时候,又出去了一趟,和以前一样提了箱东西回来,井以无奈地盯着他,阎斯年笑了一下,把东西提起来给井以看了一眼,是一箱啤酒。 井以于是不说话了,嘿嘿笑了两声。 一行人直接到了井婆婆家,明明前面也已经做好心理铺垫了,但是此时此刻井以却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紧张。 井以推开门的时候,井婆婆正在包饺子,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井以回来了,于是一边笑着说“囡囡呀”,一边转过身。 井以喊了一声“阿婆”,然后走进来,空出了门口的位置,让身后的凌乐安走进来。 井婆婆显然很惊讶,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那个孩子,凌乐安犹豫片刻,然后向着井婆婆走过去,跟井以一样喊了一声“阿婆”。 井婆婆被他喊的称呼弄得有些糊涂,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她站起身来,凌乐安主动朝着井婆婆的方向俯了下身。 井婆婆眼眶中有泪,伸手摸了摸这个孩子的脸颊,她的手带着一些轻微颤抖。 “好……好。”井婆婆慈爱地说。 另外三个人也走进来,看着第一次相认的井婆婆和凌乐安,阎斯年自觉地走进厨房开火炒菜,徐良科和邱炬则是站在了井以身边。 井以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安静地看着凌乐安和井婆婆,回来之前,甚至是在路上的时候,井以觉得自己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不舒服,但是当这副场景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井以反而很平静,甚至有种“终于”的感觉。 邱炬看着井以微微出神的样子,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问道:“阿以,你现在在想什么?” 井以回过神来,对他笑道:“……也许以后某一天我再想起今天,会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件事,对吧?” 徐良科瞧着他们俩,没说话,只是扭过头,目光直视着前方,抬手在井以头上轻轻敲了两下。 井以低头笑了笑。 第二十五章 其实凌乐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井婆婆, 几个月之前,他来过一次山南镇,不过是悄悄来的, 谁都没有告诉。 凌乐安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井婆婆一眼, 那时候井以正陪着井婆婆在公园里散步。 井以和井婆婆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 即使看不清楚, 凌乐安依旧能感受到她们身上那种幸福。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没有主动上前,是因为紧张吗,还是因为羡慕, 亦或者是一种不忍……总之那一切, 糅杂在一起,构成了他的近乡情怯。 而现在, 当凌乐安近距离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面前, 他发现自己能做的、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是低下头去承受那份爱而已。 “我们现在吃饭吗?”阎斯年从厨房里探出头问了一句,所有人都从刚刚的氛围里回过神来, 不算大的客厅又热闹起来, 邱炬过去帮井婆婆端包好的饺子,井以拎着行李往房间走。 等等,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凌乐安住在哪里呢?井婆婆这栋房子里只有两个卧室,一间井以住,一间井婆婆住。当然, 山南镇不是没有旅馆, 就是离得比较远, 都快要过年了, 让凌乐安去那么远的地方住旅馆也说不过去。 井以站在原地,考虑着要不要她和阿婆住一间,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凌乐安。 徐良科走过来,见井以一副沉思的模样,主动问:“怎么了阿以?” 井以摸着下巴,说:“我们家房间好像不太够。” “确实……”徐良科也反应过来,“不过实在不行可以让凌乐安住我家。” “那阿炬呢?” “阿炬可以住我家,”阎斯年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正好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他们三个人站在井以房间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最后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邱炬和凌乐安看到他们三个站在一起嘀嘀咕咕,也走了过去。 “怎么了吗?”凌乐安沿着他们的视线看进房间,他很快意识到这间屋子是井以的卧室,有些仓促地收回了视线。井以的房间其实很整洁,整体装修偏向淡绿色,里面除了床、衣柜、书架,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井以有点心虚地对凌乐安解释说:“房间不够,可能得麻烦你暂时住在小科家了……不过小科家和这里挨得很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凌乐安愣住,他确实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他前面十九年的人生里,根本不需要考虑房间够不够的问题,暂且不说凌家老宅,光他名下就有好几处房产,哪里会遇到没有地方住这种情况。 邱炬在旁边听着,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他疑惑地问:“那我呢?” 阎斯年搂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当然是住在哥家里。” 邱炬用一双死鱼眼看向徐良科,幽幽道:“……赶我走是吧,晚上睡觉别睡太死。” 徐良科咧嘴笑起来,凌乐安也忍不住露出点笑模样。 吃饭的时候,井婆婆依旧会把啤酒鸭这道菜放在井以面前,她问井以:“囡囡,这次回来在家里住几天啊?” 井以把自己和凌父凌母商量的安排告诉了井婆婆,井婆婆很温和地点了点头,笑着说:“你们一起回家过年就好,不用担心我这边,我和老李凑活一下一起过年就行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21节 她慈爱的目光看向井以和凌乐安,不想让他们心里有什么负担。 邱炬主动给井婆婆夹菜,热情地说:“阿婆,今年我来陪您过年,除夕您可一定等我!” 井婆婆听见他的话,笑得眼睛眯起来,她用带着些皱纹的手摸了摸邱炬的头,“好啊,阿婆知道小炬喜欢吃炒蹄筋,到时候一定专门给你做。” 邱炬脸上露出一个开心又腼腆的笑。 吃完了饭以后已经八点多了,五个人下楼,打算一起去徐良科家,徐良科被他们这架势搞得一脸疑惑,说:“我跟凌乐安一起回去就行了,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 邱炬一脸无奈,说:“大哥,你得让我回去收拾行李吧。” 阎斯年拿出车钥匙,“我去把车开过来,然后我和阿炬一起回去。” 井以朝窗台那边的井婆婆使劲挥着手,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她才停下动作,听见徐良科的话以后,扭过头来说:“不太放心你们。” 徐良科:“……” 最近天气不太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云层又极为厚重,层层叠叠地把月光挡住,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井以侧头去看凌乐安,凌乐安很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视线,他顿了顿,下意识把手伸给井以,稍一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看得清路吗?” 在一片黑暗中,井以看不清他的轮廓,但是凌乐安身上的热气却不断地蔓延到这边,他的呼吸带着炽热隐隐拂过井以耳畔。 井以觉得耳朵有点麻,于是向后微微移了一步。她心里有点好笑,觉得凌乐安估计是把她当成家里的弟弟妹妹了,她毕竟都成年了,哪里需要别人陪着走路。 “我没关系,这一片我很熟悉。”井以也低声对他说。 徐良科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这条路实在太过安静,连几人走路的声音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气氛突然陷入安静,邱炬冷不丁地出声:“我靠,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啊?怪吓人的。” 井以笑出来,刚刚安静的氛围确实有点像恐怖片里的经典片段。 凌乐安借着灯光能看清她的脸,这种昏暗的灯光下,井以显得很温柔。 这种场景仿佛就像是普通人家吃完了饭,一起出来散步一样,凌乐安看着她,心里有种隐秘的满足感。 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徐良科家,因为房子里面没有人,他家里一点灯光都没有,徐良科摸黑从门框上摸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徐良科平时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亲爸也不是多么靠谱,从小把徐良科扔在老家散养着。 虽然井以和徐良科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她有记忆以来,见过徐良科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自从徐良科妈妈去世,徐父就去外面做生意去了,过年的时候都不回来也是常事。 徐良科多少知道一点,他知道自己这个亲爹在外面肯定还有女人,过年估计也是在他那另一个家里过。不过徐良科不怎么在乎,只要这个爹还知道每个月按时给钱就行。 房子的布局和井婆婆家一样,邱炬走进屋子里,熟门熟路地打开灯,然后走进一间房子里去收拾自己的衣服。 井以一眼就看见桌子上装满烟灰的烟灰缸。 徐良科脸上露出一个不怎么镇定的笑容,在井以微笑的注视中,把烟灰缸连同烟灰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徐良科和凌乐安一起走进那个房间,极简的装修风格,因为这两天邱炬住在这儿多了一点生活气息。 井以主动走过去帮他一起收拾,接着凌乐安和徐良科也过来帮忙,四个人一起收拾,很快就收拾完了。 井以忽然想起来,自己把凌乐安拐回来的事,好像还没有跟凌父凌母说过。她慢慢抬起头,发愁地对凌乐安说:“你回来的事,我们好像还没跟韦太太说。” 凌乐安看向井以,她眼角微垂,看上去有些烦恼,在凌乐安眼中简直像只烦恼的兔子……很可爱。 他嘴边带着笑,对井以说:“不用担心,我已经告诉他们了,爸妈没有意见。” 井以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不出来,不管是说走就走这件事,还是直接告知父母这件事……凌乐安居然还挺叛逆的。 徐良科和邱炬都看过去,眼里写满了说不清的诧异和怀疑,毕竟“爸妈”这个说法也太暧昧了,不知道凌乐安是忽略了,还是有意这么说,但是不管是哪种原因,邱炬和徐良科都有一种自己家白菜被人拱了的不爽。 一会之后,阎斯年也上来了,他过来帮邱炬拿东西。邱炬站在游戏机面前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带走,他说:“唉,游戏机留给你们吧,希望你们继承我的意志,把路好好走下去……” 徐良科笑骂道:“艹,干嘛跟生离死别似的,赶紧回去睡觉。” 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井以也打算和阎斯年他们一起下楼,凌乐安看着她说:“明天见。” 井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点了下头,也说:“嗯,明天见。” 徐良科和凌乐安一起在阳台上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徐良科拆了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用臼齿把它咬碎,他看着凌乐安看向井以背影的眼神,猝不及防发问:“阿以对你来说是什么人?” 凌乐安和他对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回答:“亲人。” 徐良科咧开嘴笑起来,那笑容有点幸灾乐祸,心想那眼神可不像是看待亲人,不过嘛……凌乐安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 徐良科没说自己是在笑什么,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自己叼了一根,又把烟盒递给凌乐安,凌乐安接了,却没有点燃那支烟,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 徐良科将火递过去,火光在夜色中像一盏灯。 就在凌乐安也倾身过来,正准备点燃那支烟的时候,两个人的信息提示音同时响了起来,凌乐安动作停住,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是井以转发过来消息: 《健康科普|一文了解吸烟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徐良科也拿出手机看了一下,然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徐良科装傻,把手机塞回兜里以后,依旧慢悠悠地抽完了手里那支烟。 凌乐安看着自己和井以的聊天界面,两人在网上没有说过一句话,想不到井以发给自己的第一条消息居然是这样的……凌乐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漾出笑意,单手打出了“晚安”两个字,犹豫片刻,按下了发送。 徐良科将烟掐灭,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慢悠悠地说:“阿以这个人啊,看上去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其实很爱操心,嘴硬心软……作为她的朋友,劳烦你在凌家多照顾她一点。” 凌乐安看了他一眼,心里对徐良科的评价有了一些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很喜欢看各种医学公众号,尽管邱炬告诉她上面很多文章写得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井以依旧会每天打开公众号的推送,只不过今天的有些奇怪,井以忍不住低声念了起来: “ 第二十六章 另一边, 井以陪阎斯年和邱炬走到车旁,阎斯年打开车门,说:“阿以上来吧, 我把你送到楼下。” 井以笑着说:“就几分钟的路, 不用了。” “哪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邱炬把背包扔进车里, 回头对井以说。 于是井以和邱炬一起坐在了后面, 邱炬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困。 阎斯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笑了下, 忽然开口道:“阿以, 让那个孩子留在这里是你的想法吗?” 井以扭头,从后视镜中和阎斯年对视, 她沉默片刻, 说:“是……我觉得他心里对这件事其实还是很在意。” 阎斯年知道她口中的“这件事”是指两个人身份互换的事。 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家人并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这谁能平静地接受啊……? 甚至连井以都会害怕失去井婆婆对自己的爱。 而对于凌乐安,就算他口头上不说, 行为上依旧表现出了逃避的倾向。 连整天忙得连轴转的凌平露和二哥都能察觉到凌乐安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韦太太就更不用说了,井以看到过好几次韦太太提起凌乐安时悄悄落泪。 从半年前开始,凌乐安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他想要把公司一半的股份转让给井以, 为公司的事忙得日夜颠倒……这一系列的举动,都证明了一件事——凌乐安心里有对于井以的歉意。 他把自己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凌乐安从小鲜少受挫,一帆风顺的人生养成了他一意孤行的性子。所以不管凌乐安身边的朋友、亲人有没有看出来, 他们都劝不了他。 能解开他这个心结的, 只有井以一个人。 阎斯年了然地点了点头, 手指轻点着方向盘, 说:“原来是钻牛角尖了。” 井以笑了笑,阎哥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但是却有一颗细腻的心。 其实所有人,包括凌乐安自己都清楚:凌家不可能放弃他。就算把十几年的感情撇在一边,单单只看他们在这个孩子身上的投入也能知道,凌乐安会一直在凌家拥有一个位置。 更何况,凌乐安本身就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孩子,他在商场上的几次试水都大获成功,那种过人的天赋看得其他家族的话事人眼热。 如果把凌乐安看作是一个投资项目,在投入了十几年的感情、时间和资金以后,那么现在已经到了后期慢慢获得回报的时候了。 从小到大,甚至到了现在,凌乐安都是天之骄子,不论是家庭背景,还是个人的外貌和能力,他都稳稳地占据着金字塔顶尖的位置。 ……而真正令凌乐安感到痛苦的,也正是他所拥有的这一切,他的傲慢让他没有办法接受他自己。 邱炬起初还在听他们聊天,只不过实在敌不过困意,在车里睡着了,井以拿起座位上的小毯子给他盖了盖。 很快就到了井婆婆家楼下,阎斯年停下车,井以打开车门走下去,然后又把车门轻轻关上。 就在井以转身上楼的时候,阎斯年忽然叫住她:“阿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 “嗯!”井以露出一个特别开心的笑容,“我知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井以在灯光中用力地对阎斯年挥了挥手。 *** 第二天,井以很早就睡醒了。但是她躺在床上赖了会儿床,直到井婆婆来叫她吃饭,井以才起来。 井以走出房间吓了一跳,因为客厅里人太多了,大家居然都在,邱炬和徐良科在打游戏,凌乐安正在看墙上贴着的那些井以小时候的奖状。 阎斯年帮着井婆婆摆好碗筷。 吃完饭以后,井婆婆说让他们去玩,井以从早饭里抬起头问:“阿婆,今年的年货买了吗?” 井婆婆慢慢地摇了摇头,“还没有买,今年也还没有去烧香……囡囡,你们一起去山上上一柱香吧。” 井以乖乖点了点头。 于是吃完饭以后,几人就分成了两路,井以和凌乐安,还有邱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阎斯年和徐良科一起去超市买日常用品。 井以在菜市场算得上熟门熟路,毕竟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井婆婆一起来买过菜,砍价也很熟练。山南镇就这么大点,菜市场上卖菜的人差不多都认识她,再加上井以嘴甜,往往叔叔阿姨们都会把菜便宜一些卖给她。 本来井以想让凌乐安和阎斯年他们一起去超市,菜市场人来人往,气味驳杂,也称不上特别干净,不太适合凌乐安。但是凌乐安依旧选择一起来了。 凌乐安和邱炬都是对于买菜一窍不通的人,他们也搞不清物价,甚至觉得一个苹果五六块很正常,当从摊主嘴里听到一斤苹果才两三块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很诧异。 邱炬对于买菜来了一点兴趣,他走到一个蔬菜摊前面,看到一堆绿油油的植物,邱炬兴奋起来,这个自己好像认识,他问大爷:“大爷,这个是韭菜吧?” 大爷:“喵。” 邱炬愣住,心情复杂地想大爷这把年纪了,还挺跟得上潮流的,还会卖萌。 “……大爷,这个应该是韭菜吧。”邱炬犹豫着又问了一遍。 大爷:“喵。” 豪门吃瓜记录 第22节 邱炬后退了两步,逃跑似的回到井以和凌乐安身边,井以回头过来问他刚刚在看什么,邱炬心有余悸地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他们,凌乐安脸上也多了几分意外。 井以好奇地走到那个摊子处,没一会儿就走回来,邱炬紧张地说:“是吧阿以,那个大爷对你‘喵’了吗?” 井以憋笑,说:“那是韭菜苗……” “噗”,凌乐安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外露,掩饰似的偏过头,只不过肩膀依旧在微微耸动,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邱炬耳朵因为尴尬一点点红起来,但是井以和凌乐安已经在尽力憋笑了,邱炬低头提着装菜的袋子蹭蹭蹭地往前走,看上去像是要火速逃离地球了。 井以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出声喊住邱炬,她去那个大爷摊前买了一把韭菜。 然后三个人又逛到水产比较多的摊子前面。井以看了看手里提的韭菜,又看了看摊上的鱼。邱炬注意到她的动作,胆战心惊地问:“阿以,你又想买鱼吗?” 凌乐安听见这话,扭头问井以:“你喜欢吃鱼?” “也不是,”井以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要不要买条鲅鱼,回去可以包韭菜鲅鱼馅的饺子,小科比较喜欢吃这个。” 她看见邱炬脸上的表情,又笑笑,问:“这么害怕干嘛啊阿炬,又不是我做菜。” “没有啊……”邱炬的目光心虚地移开,“阿以你做饭挺好吃的。” 井以低头闷笑起来。 凌乐安没听懂他们的意思,他把疑惑的目光投给邱炬,邱炬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情复杂地说:“阿以第一次做菜的时候,就是做鱼。” 凌乐安提着菜,饶有兴趣地听着,邱炬对井以说:“阿以,我们当时是真的打算鼓励你来着,不管你做得怎么样,我们都会把菜吃完的……” 邱炬越说脸上表情越绝望,还担心地看了一眼井以手里提着的鱼,“可问题是……那鱼放盘子里端上来以后,还抽了我一下诶阿以!!” “噗”,凌乐安没忍住大笑起来,冬日的阳光散落在他脸上,显得凌乐安笑容明朗,有一种肆意嚣张的年少轻狂。 井以也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看向凌乐安。井以觉得凌乐安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凌乐安稍微忍住笑意,当他去看井以的时候,却一不小心撞进她眼中温柔至极的笑意里。 她就安静地那么注视着自己。 凌乐安愣住了。 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所以风也显得温柔起来。 凌乐安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突然被拥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可是……可是井以仅仅只是站在原地站在原地对他笑而已。 冬日里阵阵料峭的风里,藏着说不清的东西,把凌乐安的心脏吹得酸涩起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以至于凌乐安不知道它究竟应该被称为什么。 井以在前面买,凌乐安和邱炬就负责在后面提着东西。到后来连井以都有些庆幸凌乐安来了他们这边,不然她和邱炬两个人真的没办法一趟把东西带回去。 正好徐良科和阎斯年那边也买完了,五个人在菜市场出口处碰面,井以把东西都放进后备箱,有些累地揉了揉肩膀。 凌乐安站在她身边,开口道:“今年家里好像买了很多红酒,你喜欢吗?我让人把酒寄来。” 他说的家里当然是凌家,凌家每年多多少少都会收一点酒储藏在地下室里,每年冬天国外的酒庄都会把酒直接航空邮递到凌家。虽然井以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但是从昨天那一顿饭里,凌乐安就看出来井以很喜欢酒了。 虽然这和他对于井以的固有印象不太相同,但是凌乐安觉得喜欢喝酒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能让她开心的话,凌乐安甚至觉得把家里所有的酒都留给井以也没关系。 井以睁大眼睛,看上去有点开心。 阎斯年在一边感慨:“万恶的有钱人。” 邱炬思考着问:“会不会来不及啊,过年物流都停了,明天就是快递站营业的最后一天了,明天能到吗?” 凌乐安摇了摇头。 “那谁家里不是开快递站的吗?大不了咱们去找他要钥匙,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到,后天还是大后天?” 徐良科从来就不是个老老实实守规矩的人,他说的人则是剪头发那天在路口等红绿灯时碰见的小孩,那名头发染成了浅棕色的高中生。 “今晚送到。”凌乐安坚定地说,打断了他们无意义的担忧。 徐良科笑着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邱炬心情复杂地吐槽:“这是什么霸道总裁发言……” 第二十七章 五个人回到井婆婆家把东西放下, 顺便吃了个午饭。 下午井以打算爬山去烧香了,凌乐安肯定是要一起去的,另外三个人对视一眼, 无声地达成了一个共识——绝对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上山, 孤男寡女的, 万一再摩擦出爱情的火花了怎么办? 只是想想这种情况就让人很难以接受, 三个人用视线交流着,突然就有了一种老父亲心态。 井以不知道他们脑海中正在想的事,只是迟疑地看向他们, 犹豫地问:“真的没关系吗?阎哥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今天不需要收拾东西吗?” 阎斯年挠头,“奥这个……哈哈哈……我回家的话, 我妈说人回来就行, 不需要收拾行李。” 井以半信半疑,又看向徐良科和邱炬,问:“你们不是要整理谱子吗, 我记得小科昨天说写了一首歌来着……” “一起上山找灵感嘛不是。”徐良科打哈哈, 试图蒙混过关。 “啊,这样啊。”井以倒是没什么意见,能一起去的话当然是更好了。 他们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 已经下午三点了,太阳斜斜地坠在天空中,天气有点阴沉,凌乐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今天晚上好像会下雪。 车开到山脚下, 想进去还得买门票, 不过也不贵, 一个人二十元,有学生证的话还可以打五折。 徐良科走在最前面,山上的景物对他而言太过熟悉,所以也就没什么好留心去看的景色。 那座寺庙建在半山腰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来,井以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他们究竟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也没游客,也没什么商业合作,平日里只有当地的居民偶尔会来。 这座寺庙其实并不大,院子和房间都带着一股历史悠久的感觉,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唯一能称得上特色的大概就是种在院子最中央的那棵菩提树,这棵树到现在仍然是葱葱郁郁的样子,树身上绑着好几条红色的布,一根根枝桠上帮着数不清的红色布条,上面用墨汁写着字。 菩提树是常绿乔木,四季常青,一般都是在春秋叶片新老更替时才会落叶。 邱炬和阎斯年还有徐良科正绕着那棵树转,三个人合抱都不能完全地抱住树身。井以走到房间里,里面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像,镀着金漆,井以点了三柱香,插进香炉里,然后又往功德箱里塞了好几张现金。 旁边站立的僧人笑着双手合十,向她微微鞠了一个躬。凌乐安则是看着另一面墙上的护身符,嘴角抽动问:“……这里的护身符是批发的吗?” 他从自己衣服里拿出始终随身携带着的那个护身符,本来以为是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却看到了满满一墙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凌乐安有点不爽,甚至动了干脆把这些都买下来的想法。 井以看见他拿出护身符有点意外,因为没有想到凌乐安居然真的会随身携带。 井以笑着提了一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提出了自己被衣领盖住的,那个和凌乐安一模一样的护身符。 “嗯,这里的护身符都是一样的。其实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玄乎的作用,但是带着这个会让阿婆很放心……或者说,真正有意义的其实是亲人的关心吧。” 井以攥着护身符笑了笑。 “这样啊。”凌乐安的目光落在井以手中的护身符上,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沿着鲜红的尼龙挂绳往上攀爬,最后停在井以白瓷一样细腻纤长的脖颈上。凌乐安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收回视线,低头重新看着手里的护身符,又觉得它顺眼起来。 井以和凌乐安并肩从房间里走出来。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日光斜斜,照在那棵菩提树上颇为漂亮,井以指着那棵树对凌乐安说:“每年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庙里的僧人会在上面绑上新的布条,二十八那天所有人都可以来这儿写自己的愿望。” “这棵树上面有你的愿望吗?”凌乐安抬头看着那棵菩提树,有些好奇地问井以。 井以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每年二十八我都在家里和阿婆一起包饺子。不过听说挺灵的,你有什么愿望吗?难得回来一次,今年大家一起来吧。” 凌乐安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好。” 徐良科正要走进房间里烧炷香,听见他们的话,也扭头去看那棵老菩提树,夕阳均匀平等地洒在三个人脸上,照亮了少年人的脸庞,徐良科挑眉对两人笑了笑:“听说今年还要办灯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就一起来看看吧。”井以心里也有了一点期待。 其实凌乐安没有什么愿望,他从来都不会相信这种东西。 对于凌乐安而言,与其期待那种虚无缥缈的“神的馈赠”,不如依靠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凌乐安不会介意和井以相处的时间更多一点。 没一会儿后,他们又沿着原来的路下山,天已经黑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到一半时还下起雪来。 阎斯年幽幽地说:“你们听过那个雪夜裂口女的故事吗?” “传说,有一个男人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 “别说了别说了,这时候说什么鬼故事啊?!”邱炬打断了阎斯年的话,他可一点都不想听。 阎斯年嘿嘿笑了两声,抬头看看天空,虽然不是很冷,但是还是趁着雪还没下大,快点走比较好。 邱炬走到一半的脚步突然停住,走在他后面的井以不解地抬头,“阿炬,怎么了?” 邱炬的声音有点颤抖,他甚至不敢抬起手去指那个方向,只是压低声音说:“你们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徐良科皱眉向他面对的哪个方向看过去,的确是有一个看不清男女的人站在那里。不过他没有往神鬼志怪那方面想,那个人手里抓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徐良科觉得是把刀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焯,不是吧……”阎斯年也有点毛骨悚然,“我就随口说了几句,这么还能真的撞鬼啊……?” “不对……”井以警惕起来,“会不会是劫道的?” 凌乐安没说话,却有意向井以前面踏出了一步,用眼神留意着周围有没有能用作防御的东西。 “现……现在可都法制社会了啊……”邱炬有点惊讶又有点紧张。 “不过咱们这么多人……”徐良科说着,然后就看见那个人身后的林子里又出来十来个人,即使看不太清样貌,从身形上依旧能判断出他们都是男人。 徐良科骂了两句娘。 他跟井以对视一眼,同时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正想让其他人赶紧走的时候,凌乐安突然把手放在了徐良科肩上,给徐良科递了一个眼神,“你先带着井以走,回寺庙里,我垫后。” 井以和徐良科都愣住了。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是负责保护别人,还真的没被人说过这种话。 至于徐良科和井以为什么会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其实也没有什么说出来很感动人的故事,整个小镇上愿意跟他们一起玩的只有彼此。 徐良柯从小亲妈就不在了,亲爸整天忙的只有挣钱、喝酒、玩女人,就是从来不管他,一直都是把徐良科扔在家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稍微体面点的人家的父母都会告诉自己家的孩子,离那个姓徐的小孩远一点,别跟他玩。 井以就更不用说了,从小父母双亡,跟着井婆婆一起长大,背后不知道被说过多少次“有娘生没娘养”“克星”“把自己爹妈克死了”“害人精”。 直到上高中之前,井以始终留着一头短发,剪得比徐良科头发还短,她从小就长得高,比徐良科还高出半头,直到青春期的时候身高才慢慢被反超,所以井以大多数时间都被当成一个男孩子对待,每次打架或者打球当然也少不了她。 孩子的善和恶都是纯粹的。 从小就经常会有孩子朝他们俩扔石头。但是井以和徐良科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别人朝他俩扔石头,两人就敢张牙舞爪地砸回去。 每次打架都是井以和徐良科打一群孩子,从小镇东头把人家撵到西头。 打赢了就被人家家长找到头上,阴阳怪气地骂一顿,打输了也不说什么,两个人带着一身伤,回井婆婆那里吃晚饭、擦药。 他们就这么自由散漫地活着,野蛮生长直到现在。 豪门吃瓜记录 第23节 现在,居然会有一个人用保护的姿态站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说:“你们先走。” 少年人的背影还称不上多么宽阔,但是莫名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这样的感受对两个人来说,实在是陌生又新奇。 邱炬也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站到井以身边,咬着牙说:“哪有把朋友丢下,临阵脱逃的道理……” 阎斯年也点了一根烟,没有走的意思,他沉下一口气,说:“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哥也是当过黑——” “黑/道?”邱炬惊讶得忘了现在的处境,迟疑着打断了阎斯年的话,“这是能说的吗?扫黑除恶把你落下了吗阎哥……?” 凌乐安带着点讶异回头看了一眼,徐良科则是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脸上露出“酷啊”的表情。 “——黑客的。”阎斯年终于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了,“哪能这点胆子都没有啊。” 井以:…… 要是他拿着打火机的手没有颤抖,这话可能会更可信一点……可是那火苗都快抖灭了啊喂! 第二十八章 阎斯年呼出一口烟, 在这样的冬夜里,烟气和水汽都是朦胧扎眼的,他平静一下心情, 对徐良科说:“小科快把衣服脱了。” 徐良科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 问:“……脱衣服干嘛?” 井以想了想, 被自己心里猜测逗笑了, 她一边憋笑,一边问:“……纹身不能白纹啊,是吗?” “……?”徐良科欲言又止, “你们是真不把我当人啊——现在可是冬天啊!” 他朝两人翻了个白眼, 一脸不想跟他们交流的表情,主动上前一步, 拍了拍凌乐安肩膀, 跟凌乐安并肩站着。 凌乐安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神色,死死地盯着前面那十多个人,没有轻举妄动, 等待着对方说话或者是有所动作。气氛剑拔弩张, 好像只要有一点火苗就能被引爆。 连井以都有了一些紧张,她严阵以待地从地上捡了一块稍微锋利一些的石头。 月亮从云里出来了,雪花还是缓缓地飘在空中。冰冷的空气从鼻腔经过呼吸道, 最后被渗透到肺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井以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心脏一下一下紧张跳动的声音。 对面一个人举起了手。 “喂,你们是干嘛的?”徐良科冲对面喊了一声。 “……我们不是坏人。”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微弱, 听得并不清晰。 然后他们就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带着身后一群人渐渐走过来。 待到那些人越走越近, 从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下面走出来, 凌乐安才松了刚刚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井以一眼,确认她没有出什么事。 原来对面是一群有些狼狈的旅游爱好者。 他们大多背着一个旅行背包,好几个人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文化气,撇开他们狼狈的模样,看上去好像还挺专业的。 他们这时候见了能够交流的当地人显然也很激动,脸上一副“终于得救了”的表情,甚至眼里也滚着热泪,带头的人三言两语地把他们的现状和迷路的原因给井以一行人解释清楚。 尽管他们说得很有可信性,逻辑上也说得通,但是阎斯年依旧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他拦下了想要直接走过去的徐良科和邱炬,隔了两三米的距离,要求对面的人拿出相关证件给自己看一下。 对面的人连连答应,很快就拿出了相关的证件,阎斯年接过来看了一遍,居然还是从市区出来玩的。 站在阎斯年身边的邱炬也看了一眼他们的证件,无力地吐槽说:“这大过年的,来这小破山上有啥意思啊。” “还迷路了……”连井以的声音里也带着些无奈。 于是在这个寒风料峭的冬夜,他们一行人又陪着这些外乡人去了一趟镇上的派出所。一进派出所,见到警察同志,在山上迷路的这十多个人都泪眼汪汪,这时才有了彻底活过来的感觉。 阎斯年和凌乐安在做笔录,把前因后果向警察同志解释了一下。 徐良科则转悠到了院子里,他的车还被扣在这里。徐良科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好像在考虑什么。 井以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问:“你驾照考完了吗?” “……还没。”徐良科的回答得很心虚,又带着一丝理直气壮。 井以叹口气,“那我们……?” 凌乐安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井以撞上他的目光,竖起食指抵在唇珠上对他轻轻“嘘”了一下。 凌乐安愣了一下神,点点头。 徐良科走到摩托车那边,拿出自己的钥匙开锁,井以挑着角度给他打掩护。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徐良科从门口快速经过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喝茶的那个大爷一眼就看到他了。 大爷把陶瓷的茶缸放下,重重地咳了一声,喊道:“咳!干嘛呢徐家小子?” 王大爷当了四十多年民警,退休了依旧留在派出所看门,整个山南镇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井以和徐良科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糟了,井以头疼地揉着眉心,被谁看见不好,偏偏是王大爷。 王大爷其实是个很好的大爷,不是很凶,人也热心,街坊邻居有什么事儿都愿意找他,但是,井以脸上带着头疼的微笑,王大爷是个话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热心了,从小到大,每次井以和凌乐安跟别人打架被王大爷碰到,都得听他语重心长地聊上两个多小时。 这么多年了,王大爷始终试图用谈话的方式对他们俩进行思想教育。 凌乐安反应很快,他已经快走到井以身边了,在听见王大爷的话时又马上折回去站在王大爷面前说:“你好,刚刚有个地方我好像说错了,能麻烦您带我去改一下吗?” 他个子本来就高,站在坐着的王大爷面前,直接就把王大爷的所有视线都挡住了,凌乐安的手背在身后,食指跟中指并在一起勾了勾,对两个人悄悄做了个“走”的手势。 王大爷也不着急,就悠哉游哉地坐在那里说:“小伙子,这套对我没用,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徐良科回头喊了声:“大爷,驾驶证过完年再带过来给您看哈,今天忘了带。” 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王大爷都气笑了,“你小子回来!” 凌乐安看了那边一眼,“只要走流程交完罚款就可以取车了吧,”他把钱包掏出来,“我替他交。” 王大爷一摆手,说:“罚款早就交完了,这车得等他带着驾驶证一起来取。” 井以蔫头耷脑地走到凌乐安身边,徐良科也把车老老实实推回来了。 难得见他们两个听话的样子,王大爷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说:“都要过年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了,想带着车走也行,就是不能骑,不嫌累就推回去。” “大爷,就等你这句话了!”徐良科咧开嘴笑,又推着车把头调转回去。 阎斯年和邱炬从办公室出来,看他们齐刷刷站了一溜,还挺吃惊的,阎斯年问:“干嘛呢这是?” 凌乐安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于是头疼地笑笑。 王大爷见徐良科真打算推走,又大声喊了一句:“回去别忘了考你那驾驶证。” “知道了。”徐良科大声喊。 井以也笑着对王大爷说:“大爷,过完年请您吃饺子哈。” 他们从警察局离开,邱炬看徐良科一脸兴奋地推着摩托车,发愁地说:“小科,你真打算推回去啊?” 井以低头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十点了。 徐良科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笑着说:“笨啊,天这么黑,谁知道你骑不骑车。” 井以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专业,在旁边幽幽地说:“这样可是违法的,处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者并处十五日以下拘留。” 徐良科笑不出来了,他摸着下巴“嘶”了一声,重新考虑起来,半晌,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问:“诶,驾驶证,谁有驾驶证吗?” 阎斯年打开车门,翻了翻杂物箱,竟然真的找到一本摩托车驾驶证。 “我骑摩托车吧,”阎斯年爽快地说,“不过这车怎么办?” 井以把期待的视线投向凌乐安。 凌乐安很喜欢她的目光,所以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他很可靠地说:“别担心,我来开。” 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总算是能回去了,四个人坐在车子里放松下来,那股饿意才从身体深处传到脑子里,井以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好像还没有吃晚饭。 邱炬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提议说:“我们顺路去买点东西吧。” 井以一边点头,一边给井婆婆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井婆婆在电话那头说今天有人来家里送了很多酒。 井以于是看了正在开车的凌乐安一眼,没想到真的今晚就送到了。 他们找了一家小饭馆,买完现成的饭菜,又买了几瓶酒,一起回到徐良科家时已经十点多了。 阎斯年慢一点,比他们还晚到了几分钟。 冬天的夜晚实在很冷,一路骑摩托车回来,阎斯年人都快冻麻了。 阎斯年上楼以后,见到徐良科时笑得咬牙切齿,他“和蔼可亲”地问:“小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徐良科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阎斯年恶狠狠地把手捂在他脖子上时,徐良科才被冻得明白过来,他心虚地把空调开到最大,又去给阎斯年倒了一杯热水。 徐良科在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抱歉啊阎哥,啧,你看我这……也是太久没骑车了,而且之前也不冷……” 阎斯年倒在沙发上,捧着热水,眼神像个快要行将就木的老人,有气无力地说:“我指定是不行了……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不了了。” 邱炬在忙着拿盘子和筷子,井以和凌乐安在一边把菜都打开,连同包装袋一起放到盘里——能少洗一个碗,就绝不多洗。 井以抽空回去了一趟,从井家客厅里抱了几瓶今天凌乐安让人送来的酒,她一边往徐良科家里走,一边想着今天这手忙脚乱的一天。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光柔和地洒在地上,也照亮了井以带着笑意的脸。 她低头踩着月光,慢慢地哼一首不成调子的摇篮曲,再抬起头时看见前方多了一个人……是凌乐安正安静地站在楼下,他下来接她了。 井以脸上笑容更大,她抱着酒,向着凌乐安跑过去,她的脚印踩碎落雪,细碎的脚步声代替歌声,成了寂静冬夜里唯一的声响。 第二十九章 两人一起上楼, 进门的时候另外三人都已经在桌子边坐好了,邱炬兴高采烈地对他们招手,脸上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因为凳子不太够, 所以桌子被搬到了沙发跟前。 等井以和凌乐安也坐下, 他们就开始吃饭了, 除了凌乐安, 四个人吃相都算不上优雅,饿得狼吞虎咽。 后来凌乐安也被他们带歪,不再注意吃相, 因为再不快吃, 饭菜马上就要被他们吃完了。 明明一个个看上去都挺瘦,倒是意外的能吃。这已经不能被称作是晚饭了, 应该是宵夜。 井以不是很饿, 吃了几口以后就停了筷子,她兴致勃勃地把那几瓶不一样的酒打开,挨个倒出来尝了一下。 井以咂么两下, 感觉跟以前喝过的没什么区别, 好像仅仅就是比平常喝到的稍微醇厚一些。 凌乐安则不怎么喜欢喝酒,只是浅浅喝了几口,另一边的徐良科和阎斯年已经喝完一整瓶了, 酒劲上头,他搭着凌乐安的肩膀说:“凌乐安这人能处,有事他是真上啊……好兄弟!” 井以嘴角抽了抽,觉得这酒最独特的地方应该是后劲比较大。 豪门吃瓜记录 第24节 不过看徐良科会说醉话还是挺罕见的, 井以笑着斜倚在沙发上, 一口一口浅浅地喝着酒, 也不制止他。 徐良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拖地, 被另一边稍微清醒一点的邱炬手忙脚乱地拉住了。 阎斯年也醉了,不过他今天实在太累,醉了以后就直接向后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偶尔嘟囔几句梦话:“……都别抢,我结账,让我结账!” 徐良科被邱炬拽着坐了下去,他安静了不到片刻,拿着已经空了的酒瓶子,又搭着凌乐安的肩膀,非要给他唱首歌。凌乐安也渐渐地酒意上头,眯着眼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冷白的肤色,所以醉意在脸上很明显。 徐良科清了清嗓子,唱: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 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唱得确实不错,唱完了还觉得不够,徐良科将三个空酒瓶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摆成整齐的一排,他示意凌乐安和邱炬看,然后很豪迈地一拍桌子,说:“来,咱们拜个把子!” 井以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她笑着对邱炬说:“阿炬阿炬,快给小科录下来……” 邱炬也醉得差不多了,呆呆地点了点头,过了十几秒后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徐良科又换了一首老歌继续唱。 井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但是那股笑意依旧残留在她的脸上。她站起来,从墙边拿起来徐良科的那把吉他。井以翘着二郎腿,抱着徐良科的吉他,一边笑,一边叩着节拍地给他伴奏。 徐良科的歌声放恣落拓,像是冬夜里的一把野火,井以的琴声像摇晃着火苗的微风。 凌乐安觉得井以和徐良科其实很像,他们身上都有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但是骨子深处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坚韧感……好似不论命运如何摆弄,他们都能野蛮地生长下去。 这股浪荡是他们身上的通性,而最大的不同应该是井以身上比徐良科多的那一份柔和。 井以低着头专心地看着琴弦,所以也就没有看到凌乐安专注地看向她的目光。 凌乐安忽然感觉这一刻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就像电影中一个缓慢而模糊的片段。 也许……是因为井以弹琴时的目光太过温柔吧,凌乐安怔然地想。 醉意打乱了他的神经,在这一瞬间的安宁和满足中,凌乐安暂时失去了思考和回忆的能力,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好似自己的前半生都被抹去,一切都从头再来。 ……那样也不错。 等到井以弹够了,再把吉他放下的时候,徐良科和邱炬都已经倒下了。他们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只有凌乐安还在愣愣地望着她。 井以看着他张满是醉意,带着点酡红的脸,再一次在心中感慨,凌乐安真是光挑父母好看的地方长。 她看向凌乐安,叹了口气,问:“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凌乐安下意识点了点头,井以笑了一下,说:“那我们一起把他们扶到床上去吧。” 凌乐安不是逞强,他喝的确实不怎么多,只是很容易上脸而已。他们两个把阎斯年完全抬到沙发上,井以拿过来一条被子给他盖上。 阎斯年原本计划的就是明天走,现在喝了酒肯定也没办法再回自己家了,只能让他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 井以给阎斯年盖好被子,再起身的时候,凌乐安已经把邱炬抱起来了,为了方便,他直接选了公主抱,看上去轻轻松松,甚至不用井以帮忙。 井以倚着墙挑了下眉,忍住想要吹声口哨的冲动,她考虑了一下,推开了徐良科房间的门,说:“让他们俩稍微挤一挤吧,反正就一晚上。” 凌乐安点了点头,把邱炬放下,又出去扶徐良科。因为客厅里空调开得足够大,外套和羽绒服他们早就都脱了,这时候直接盖被子睡觉就可以了。 井以帮邱炬把被子拉到脖子处,然后她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邱炬脸上有泪。 井以定定地看着邱炬,这几天被事情塞得太满,他又闭口不谈,大家都快忘记邱炬和家里吵架这件事了。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即使学会了闭口不言,学会了回避……甚至骗过了自己,但是它依旧存在。 这些白日里被深深掩埋的事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从人心里逃出来,在不清醒的夜晚里挣脱理智,摧毁所有自制和清醒,让人无缘无故就泪流满面。 很多时候,一个人不会完全记得自己的委屈,可是身体记得,胸膛里拳头大小的心脏会记得。 井以沉默地用手抹去邱炬脸上的泪珠,她安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胸膛,一直看到他睡梦中紧锁的眉头松开,才慢慢停下。 凌乐安也扶着徐良科走到卧室来了,徐良科比邱炬重很多,这回凌乐安没有选择公主抱,而是半拖半撑地扶着他走进来。 凌乐安走进来时只看到井以一动不动的背影。 “井以……?”凌乐安叫了她一声。 井以应声回头,她抿唇考虑片刻,改了主意,她说:“还是让小科睡地上吧。” 井以现在对邱炬都快心疼死了,所以偏心偏得没边。 她从徐良科卧室的衣柜里又抱出来两床被子,一床铺地上,又拿下来一个枕头。凌乐安扶着徐良科躺下,井以配合默契地把被子掀在空中,让它精准地盖到了徐良科身上。 井以和凌乐安对视一眼,看着他稍带酡红的脸颊,井以又笑出来,她温声说:“凌乐安……你也去睡觉吧。” 凌乐安只是看着她,似乎还没有理解她说的那句话。 井以又回到客厅,熟练地开始收拾桌子,瓶瓶罐罐都堆到一边,剩菜剩饭扔进垃圾袋。 凌乐安亦步亦趋地又跟着她来到客厅,想给她帮忙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他人高马大的一个人站在那儿,把光都挡住了。井以耐心地抬起头,好笑地问他:“怎么了?” 凌乐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她,很严肃地问:“井以……我能叫你‘阿以’吗?” 井以愣了一下,笑了一下,点点头回答:“好啊。” 她回答了他的话以后又自顾自地说:“确实,老是称呼名字的话太生分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凌乐安,乐安,阿安……要不就小安吧。” 她仗着凌乐安喝醉了,看起来比较好骗的时候,选了一个自己占便宜的称呼,井以笑得眉眼弯弯地问:“可以吗,小安?” 凌乐安木讷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井以把垃圾提到门口,垃圾就等他们明天再去扔吧。 她挥挥手,跟凌乐安说“晚安”。可是凌乐安又跟出来,执意要送她回去。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雪早停了,月光分明地照在地上,凌乐安看着井以走上楼,声控灯一盏盏亮起,因为井婆婆腿脚不好,所以她们就住在一楼。 凌乐安一直看到井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中,他忽然有种不满足,莫名觉得自己想和井以住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为什么想要住在一起? 因为是亲人。 他沉默地找出了唯一合理的答案,夜晚的风太凉了,吹得凌乐安突然从醉意里清醒过来。 他就这么一直站到声控灯都灭下去,才想起来回去。 *** 第二天,井以很早就起床——因为阎斯年要回老家了。 阎斯年老家在北方,光是开车就要开好长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估计是元宵节以后了。 阎斯年最后和他们一起吃了顿早饭,就收拾着要走。他和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也包括井以和凌乐安。 井以想起很久以前,阎斯年送他们离开山南镇去上学,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们送阎斯年了。 邱炬那时候就泪眼汪汪的,这时候也是,阎斯年勾着他的肩膀说:“干啥啊,又不是不回来了。”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井以仍旧有些出神。 徐良科见他们都兴致不高,挠了挠下巴,说:“阿以,咱们去钓鱼吧。” “钓鱼?”井以难以置信。 “昨天咱们下山的时候我看到的,那半山腰有个湖。”徐良科眯了下眼睛,脸上带点兴奋,“正好阎哥不在。” 阎斯年从第一次见面救人失败以后,就把防溺水意识拉到了最高点,比学校每年暑假的防溺水通知还严格,盯着三个孩子不让他们下水。 井以平常都跟阎斯年站在同一战线。 井以看向凌乐安,“li……小安,你今天有安排吗?” 徐良科和邱炬在后面疯狂给凌乐安使眼色,凌乐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徐良科和邱炬于是在井以身后无声击掌,对凌乐安竖起大拇指。 井以自觉地开始穿羽绒服,见她同意得这么干脆,徐良科和邱炬反而有点意外。 “走吧,”井以对人挑了挑眉,“还愣着干什么?” 第三十章 徐良科兴致冲冲地从仓库里把钓竿和饵料找出来。 井以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很肯定地说:“你肯定偷着去钓过好几次鱼了。” 徐良科挑挑眉,只是笑。 摩托车虽然回来了,但是却不能骑, 井以从自己家仓库里推出来一辆电动车, 她拍拍座位, 说:“可以骑这个。” 邱炬探头看了看, 问:“那咱们四个人也不够啊。” 徐良科钓鱼的心非常坚定,他舌尖抵着自己尖锐的虎牙,气定神闲地说:“这不是还有辆自行车吗?” 凌乐安也看向井以那辆小自行车, 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井以:“……” 邱炬不会骑车, 只能让别人载着他,让徐良科和凌乐安两个人骑自行车的话……井以露出一个头疼的微笑, 就算不担心他俩能不能顺利到达, 她也得考虑考虑自行车的车身安全。 四个人叉着腰站在楼底下商量了几分钟,最后决定徐良科骑电动车,带着鱼竿饵料还有邱炬, 凌乐安和井以骑自行车。 凌乐安的腿太长, 即使调了坐垫高低,他跨开腿骑上去的时候,两条笔直的腿依旧直接支在地上。 井以轻轻松松地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就在他们准备好, 马上要走时,井婆婆从楼上下来了,她和邻居家几位老太太约好了要一起去打牌,看见他们四个的样子, 笑呵呵地问了一句他们要去哪。 徐良科很有信心地回答:“我们钓鱼去了阿婆, 等我们回来以后, 今晚咱们做鱼汤。” 井婆婆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温和地说:“好,好,阿婆等你们回来吃饭。囡囡,在河边要小心,不要淘气下水玩。” 豪门吃瓜记录 第25节 “知道啦知道啦。”井以大声回答,都这个年纪了还被当成小孩,她有些不好意思。 徐良科拧下电动车油门,和邱炬“咻”地冲了出去。 井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不抓住什么的话,车子又太晃。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凌乐安回过头对她说:“抱紧我。” 他坐的位置高出一截,所以井以可以清楚地看到凌乐安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还有他那副优越的骨相,自上而下俯视的角度让凌乐安的视线看起来多了点命令的意味,井以笑笑就按照他说的话做了。 她的胳膊搂上凌乐安的腰,隐隐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腰部肌肉线条。 井以一边在心里感慨这是自己免费能摸的吗,一边抱紧了他的腰。 凌乐安和井以很快追上徐良科和邱炬,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徐良科选了一条平坦一些的路,没像往常一样抄小路。 但是尽管如此,山南镇好几年不曾修过一次的公路依旧算不上顺畅,上坡下坡的过程中很是颠簸,井以迫不得已收起手机,用两只手抱着凌乐安的腰。 她的注意力只能全部放在凌乐安身上,仗着凌乐安看不到自己的目光,井以从后面端详他的背影。 凌乐安是典型的倒三角身材,虎背蜂腰,那节劲瘦但毫不缺乏力量感的腰不过井以两掌宽。 其实凌乐安也不是不紧张,他被井以隔着衣服触碰到的地方都泛着隐隐的酥麻感。 不管内心如何天翻地覆,凌乐安脸上都不显分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们四人顺利到了徐良科说的那个小池塘。 昨夜才下过雪,气温一降,水面的冰结得更厚。 这处小池塘处在半山腰上,往上再走五分钟就是寺庙,山顶下来的小河都流经这里,直到立冬的时候几条支流才慢慢干涸,池塘里面资源丰富,夏天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手掌大小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有时候甚至经常会有信佛的人来这里放生鱼,这处小池塘在寺庙通自来水管道之前,也是寺庙常用的取水点。 徐良科那工具从冰面上凿开了一个车筐大小的窟窿,邱炬不会游泳,看着徐良科直接走在冰面上,吓了一跳。 反而是徐良科很有把握地摆摆手,说:“放心吧,这里的冰面很结实,可以走。” 他把冰面砸开以后,示意他们看,果不其然,冰的厚度都快有一分米了。 徐良科熟练地打窝,抽出钓鱼竿,挂上线组,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井以嘴角抽动两下,更加确定他指定偷偷钓过好几次了。 邱炬坐在岸边老老实实地看着他们,因为不会游泳,所以就没有接近冰面,邱炬拿出他们在路边小卖铺里买的零食,拆开吃了一口,然后递给井以。 井以也伸手拿了一块,然后又把那袋零食递给凌乐安。 凌乐安正忙着处理线上的工作,他手机里的文件都堆了一堆了。凌乐安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甚至只能忙里偷闲地处理工作。 他认真起来时,那张浓颜系的脸上多一份不近人情的冷酷。 看着凌乐安忙碌的样子,井以开始反思突然把凌乐安带回山南镇这件事,是不是打乱了他很多计划。 她犹豫片刻,想告诉凌乐安其实提前离开也没关系。 她正要开口的时候,凌乐安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把头转过来,视线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凌乐安从她手中接过那袋零食,看上去和刚刚工作中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那双桃花眼含笑看向她的时候,井以把话咽了下去,因为自己刚刚要说出口的话多多少少有一点划清界限的意味。 井以凭直觉意识到那些话对于凌乐安而言太伤人了,眼看凌乐安渐渐敞开了一点心扉,她不忍心对他说出这种话。 今天阳光不错,很适合打盹,邱炬直接躺到地上,呆呆地望着颜色有些单调的天空。 井以提醒他地上有虫子,邱炬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 井以哈哈笑起来,笑够了后从电动车车筐里拿出来一件雨衣。她将雨衣铺在地上,示意邱炬可以躺下了,邱炬确认周围真的没有虫子以后才重新躺回去。 徐良科在专心钓他的鱼,凌乐安在处理工作,井以和邱炬找不到什么事情做,就并肩躺着,数天空中奇形怪状的云。 阳光照在人脸上,有股模模糊糊的暖意,温柔和煦,烘烤得人昏昏欲睡,邱炬有些遗憾地说:“忘了带乐器过来。” 井以想了片刻,说:“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邱炬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小学时候去春游……那就浅点一首《起风了》吧。” 井以想了一下,说:“我好像记不太清词了。” 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歌词,撑着脑袋就开始唱: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 仍无可避免 …… ” 他们乐队风格其实更偏向摇滚和朋克一些,很少唱这么柔和的曲子,但是井以的音色和这首歌匹配度很高,所以也没有显得奇怪。 她每次唱歌的时候都很认真,很难说那种独特在哪里,但是井以每一次唱歌,都会莫名让人觉得里面有一股感情,这股感情足够让人着魔,它会拉住人的神经,吸引着人上瘾一般继续听下去,或者说,井以的声音奇迹般地有种让人流泪的力量。 当初组乐队的时候,徐良科听完井以唱歌以后,就立马敲定了让她负责主唱。也许井以自己并未察觉到,但是这种天赋实在可遇不可求。 井以唱第一句的时候调子就起高了,偏偏躺着时实在难以控制气息,没办法用胸腹部发声,所以唱到歌曲高潮的时候井以迫不得已坐起来,才顺利把歌不跑调地唱下去。 她一坐起来,就猝不及防对视上了凌乐安的目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工作,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井以。 凌乐安的目光晦涩难明,在井以看过来的一瞬间却又像是遮掩什么东西一样,忽地躲闪开。 凌乐安略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让人看不得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时候的井以还太年轻,她经历的事情还不够多,所以她在那一瞬间并没有看懂凌乐安眼神里的东西。 井以只是心里突然一跳,看着凌乐安的方向,跟着身体的记忆,呢喃着唱完了那首歌: “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 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 她的声音很轻,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快要融化在风里。 邱炬在井以唱到一半的时候就用胳膊盖住了眼睛,他一声不吭,紧紧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良科面对着池塘,没有回头,安静地听着井以唱歌。 井以依旧在看着凌乐安。 凌乐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失魂落魄地跟井以对视片刻,就克制地移开了视线。 井以莫名觉得气氛不对。她下意识想要逃离出这股古怪的氛围。 徐良科钓鱼的态度挺专业的,虽然现在都快中午了,都迟迟没有钓上一条鱼来。 井以走上冰面看了一眼,水里深处好像确实有鱼,但是始终没有咬钩。井以动作很轻,生怕鱼被自己吓走。 邱炬压抑住自己刚刚被歌声勾起来的情绪,也坐起身来。他坐在岸边,撑着脑袋问徐良科:“小科,你什么时候才能钓到鱼啊?” 徐良科吊儿郎当地回答:“这才多久啊,钓鱼就是得有耐心。” 井以站起来想要走回来,一边走一边说:“要中午了,咱们得准备去吃饭了。” 徐良科看见她往回走的动作,就帮她留意着冰面,但是他的视线扫到一处时,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有点着急地对井以大声喊道:“阿以,别走这边!” 井以有些茫然地看过来,徐良科抛下鱼竿,打算走过去带井以走过来。 他刚刚看到了一处颜色不太一样的冰面,徐良科凭经验判断那块冰应该是刚结不久,厚度肯定不能承担一个人的重量。 井以犹犹豫豫地往前走,徐良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是两个人还没站到一起的时候,忽然听到“噗通”一声。 冰面裂了,只是掉下去的人不是井以,也不是徐良科,邱炬在岸边大喊:“我靠!” 落水的人是凌乐安,从徐良科喊井以第一声,井以茫然地停住的时候,凌乐安就慌了,他少见地有了惊慌失措的情绪,顾不得斟酌,甚至下意识踏上了冰面,偏偏正好经过那块脆弱的冰。 只要有了一个点,冰面就像蜘蛛网一样裂开,还好徐良科和井以站的位置没有被波及到。 井以瞳孔骤缩,脱下羽绒服就向着凌乐安跑过去,当走到离他还有两三米的地方时,井以脚下的冰面裂开,她也落入水中。 腊月的湖水冰凉,从袖口、裤管和领口不停地往人衣服里面灌,那股刺骨的寒凉顷刻之间刺进人的身体里,像是要把血液连同骨髓一起冻住。 她听到邱炬和徐良科在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让她停下,但是井以已经没精力去思考了,她眼里只能看到水中的凌乐安。 井以凫着水向凌乐安游过去,只是几秒而已,她的手脚就已经有点犯麻,指尖针扎一样疼。 终于,井以游到了凌乐安身边,她手忙脚乱地拉住凌乐安的胳膊,害怕他沉下去。 井以不知道凌乐安会不会游泳,但是她根本没有留给自己猜测的时间,哪怕凌乐安不会游泳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井以都没有赌的打算。 “你怎么样?有没有抽筋?没有受伤吧?”井以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她跟凌乐安面对着面,拉着他一起挣扎着向岸边游。 井以水性很好,可是在这种环境里也没办法同时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凌乐安深深地看着她,他漆黑的眼眸像是一谭望不见底的深渊。 “阿以,凌乐安,站起来!站起来慢慢往这边走!” 徐良科依旧在对他们两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井以花了两三秒去理解他的话,然后她和凌乐安一起按照徐良科说的试了一下。 两个人站在水中,踏在水中的地面上,水只淹到了井以的肩膀。 井以:…… 徐良科接着喊:“别慌!这水深就只有一米五左右,慢慢走过来,别害怕,小心别抽筋!”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的救人方法是不正确的,这时候千万不能一起跳进去,游泳很熟练也不行!! 小朋友不要模仿 豪门吃瓜记录 第26节 第三十一章 井以和凌乐安慢慢往岸边移动, 井以感觉自己被冻得上下牙齿都在发颤,凌乐安揽住她的腰,半拖半抱地带着她往岸边走, 终于, 两个人在离岸一米远的地方抓住了徐良科的手。 邱炬在后面用力拽着徐良科的腰一起使劲, 井以和凌乐安被他们顺利拉上了岸。 即使已经从水里出来了, 衣服浸着冰冷的湖水贴在身上依旧好受不到哪里去。 徐良科把井以的羽绒服披到她肩上,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是真不怕死啊?!万一那水没有那么浅怎么办!你们俩都他妈得出事儿……” 井以冷得没有力气说话,徐良科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话憋在喉咙里, 说不出重话。 他转而又开始说凌乐安,“还有你, 走路不是要看脚下啊, 你光盯着阿以有啥用啊?!她能帮你看路啊?” 虽然嘴上话说得又气又急,徐良科还是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凌乐安, 示意他穿上。 凌乐安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徐良科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是刚刚因为着急出的冷汗,这时候确认了他们俩没有生命危险,他才一点点冷静下来。 徐良科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人, 皱着眉头说:“现在怎么办,回去少说也得有半个小时。” 邱炬扶着井以,焦躁地说:“他们俩这样,怎么可能回去啊, 在路上人就给冻没了。” 井以靠在邱炬身上闭上眼睛, 忍受着一阵阵的寒冷, 尽管中午的阳光很强烈, 但是落在她身上却没有起任何作用,反而是一点细微的风都能让井以打个寒颤。 凌乐安看着井以在风中微微发抖的身影,忽然转过头问:“寺庙离这里还有多远?” 徐良科一拍脑袋,连说:“对,寺庙,往上走几分钟就能到了……你还能走吗?” 凌乐安点了点头,然后从邱炬手中接过了井以,他不带丝毫犹豫地蹲下,让井以趴在他的背上,然后一下子把她背了起来。 “要不我来背阿以?”徐良科有点担心地问。 “没关系,”凌乐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们两个身上都是冰水,别再弄到第三个人身上了……带路吧。” 徐良科没办法,迈开腿在前面带路。 井以手脚都冰凉,口中呼出的气体却是炙热的,凌乐安觉得自己被她的喘息波及到的耳畔都变得一片酥麻,本就冰凉的皮肤一接触到那种暖意,就像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把人的神经搅得一塌糊涂。 凌乐安微微侧头,像哄小孩一样对井以温声说:“别睡着了,阿以,不能睡着。” 在水中的那股紧张和心悸消退以后,井以感觉到自己身上渐渐漫上来一股脱力感,仿佛力气都被从身体中抽走,她紧闭着眼睛,趴在凌乐安背上,听着他对自己说话。凌乐安的声音好像和她隔得很远,听在井以耳中模糊又朦胧。 邱炬冲在最前面,一把推开了寺庙的大门,眼泪汪汪地大喊:“大师,大师!” 他这副样子把扫地的小和尚吓了一跳,以为他撞邪了。 邱炬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解释清楚以后,小和尚连忙给他们指了一个房间,示意他们可以先去里面休息一下。 然后小和尚也慌慌张张地拎着扫把跑走,一边跑,一边喊:“师父,师父!” 徐良科看得嘴角抽动两下,不知该说什么。 寺庙里的住持很乐于助人,而且也认识年年都来求护身符的井以,他让小和尚给井以和凌乐安拿了两套新的僧袍——这还是他们为了过年准备的,没有穿过。 井以和凌乐安换上干燥的衣服,小和尚又给他们端了两杯热水,缓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井以才有种恢复过来的感觉,但是却开始不停地打阿嚏,连生理眼泪都逼出来了。 井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头晕,呼吸也不太顺畅,憋得慌。 凌乐安把自己身上所有现金都拿出来,硬塞到小和尚手里,小和尚没拿过这么多钱,慌张地想要还给他。 其实小和尚也有点心虚,因为这几日寺庙水管被冻住了,所以师兄他们日日都会出去取水,他们掉下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取水留下的窟窿。 凌乐安没有接那些钱,他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井以,对于凌乐安来说,只是这点钱就能给井以换一个舒适安全的环境,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徐良科回去了两趟,把自行车和电动车都骑了回来。不过凌乐安和井以的状态肯定是骑不了车了。 住持说山下每两个小时会来一趟公交车,他们现在下去说不定正好能赶上一辆。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自行车先放在寺庙里,徐良科和邱炬骑电动车回去,至于凌乐安和井以,他们两个搭公交车回去。 井以身上虽然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但是却一直在淌鼻涕,井以一边走路,一边拿纸一个劲儿地擦鼻涕。 不知道算不算否极泰来,他们走到山下的时候,等了不过五六分钟,就看到一辆公交车开过来,凌乐安叫了井以一声,井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嗯?”了一声。 凌乐安抿了一下唇,走过去牵住了井以的手,带着她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没有什么人,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老年人。 井以和凌乐安身上还穿着那身僧袍,他们一上车就吸引了车上几个老人的视线。井以始终处于一种掉线的状态,不太清醒地跟着凌乐安往前走,像个任由人摆弄的木偶娃娃。 凌乐安选了一个周围没有人的位置,偶尔能听到稍远处的窃窃私语,像是什么“……和尚……尼姑……”之类的话,凌乐安淡淡地看过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笑意时显得有几分凌厉。 周围的议论声停住了。 凌乐安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井以身上,她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让凌乐安有些担心。但是井以的手却始终没有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就那么乖乖地任由他牵着。 凌乐安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即使是放在亲生兄妹之间也有些过界,何况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凌乐安应该主动避嫌的。 但是他下意识地逃避了这个问题,只是握着那只温热的手,低头沉默地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脸。 凌乐安忘不了自己仍在水中时,井以望向他的那个焦急的眼神,还有她义无反顾奔向自己的画面。 湖水冰凉,但在凌乐安眼中,井以的身影滚烫,烫得凌乐安灵魂微微颤抖,而且那股余温至今尚且在灼烧着他。只是想一想,心脏就像被攥紧了一样。 凌乐安知道,井以看向自己的目光干净赤诚,她是真的把自己看作朋友和亲人,凌乐安勾唇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是她越是如此,对比之下,就越显得自己的心思卑劣无耻。 只一会儿就好,就这片刻……凌乐安看不到自己眉宇间的痛苦和挣扎,他对自己说,他只最后贪恋片刻,从此以后就放开手。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越过家人这道线了。 半个小时以后,公交车到站,凌乐安和井以从车上走下来,他们的手依旧牵着,凌乐安替井以挡着路上的风。 在他们走后,小声的议论声又响起来:“你看,我就说他们俩是道士吧,和尚哪有结婚的?他们俩还牵着手呢……挺般配的。” 另一边徐良科和邱炬快要到家,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徐良科却突然停住了。邱炬还急着回去看井以,所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他沿着徐良科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一个鱼摊,邱炬嘴角抽了抽,问:“你不会是打算这时候去买鱼吧,小科?” 徐良科车头一转,奔着鱼摊过去,坚定地说:“钓鱼佬永不空军!” 邱炬气得站起来锤他,大喊:“他们俩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还买什么鱼啊?!” 徐良科不屈不挠地奔着鱼摊过去,“我们速战速决!” 凌乐安和井以从下车的地点又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井婆婆家楼下,太阳下山以后,空气变得湿冷,井以沾到水的头发都硬邦邦的了。井婆婆正和李爷爷在楼下小公园喝茶,他们俩这副打扮把井婆婆和李爷爷都吓了一跳。 在得知他们两个是落水了以后,井婆婆急得不行,看着一个劲儿淌鼻涕的井以,心疼地眼泪都快下来了。 井婆婆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以后,赶忙去厨房里给他们熬姜汤,又拜托李爷爷从卧室里拿出来两床被子,给两个孩子围上。 李爷爷在旁边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去冰上玩呢?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太危险了!” 凌乐安点头,老老实实挨训。 喝完姜汤以后,井婆婆又赶两个孩子去冲澡,井以在自己房间冲完澡,就缩进自己被子里睡着了。 徐良科和邱炬也姗姗来迟,到了井家,徐良科手里还提着一只和他小臂一样长短的鱼。 晚上,井婆婆果然做了鱼汤,井以睡醒了一觉,虽然还是像刚刚一样有些感冒,但是总算是不流鼻涕了,而且精神也比刚刚好很多,她喝了一小碗鱼汤以后看着满满一盆的鱼肉,迟疑地说:“这是小科钓上来的鱼吗?” 邱炬在旁边幽幽地说:“是啊,一米五深的小水塘里钓上来一条三十多厘米的大鲫鱼,搁菜市场还能卖几十块钱呢……” 凌乐安洗了个澡重新穿上自己衣服以后就完全恢复了,仿佛没有掉进过冰湖里一样。 看得井以很是羡慕。她吃过晚饭以后又吃了感冒药,然后就重新回自己屋子里盖上被子睡觉,甚至不到八点她就重新睡着了。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睡了一个晚上,井以不仅没有恢复过来,反而发起高烧了。 半夜的时候井婆婆起夜,顺便去井以房间里看了一眼井以有没有蹬被子,结果一摸她的额头,就发现井以烫得吓人。 第三十二章 井以从床上支起身来, 窗帘拉得很紧,整个房间有些昏暗,她睡得有点分不清时间, 总觉得像是已经下午了, 但是拿出手机一看, 才上午九点。 昨天晚上已经被阿婆叫醒喝过一次药, 早晨又喝过一次,井以觉得自己好像好一些了,但是意识依旧有些模糊, 她躺回床上,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与此同时,外面客厅里老老实实坐着徐良科和邱炬, 阎斯年打视频电话过来了, 眼见井以落水发烧的事瞒不住,两个人只能如实坦白了。阎斯年隔着屏幕念叨他们,他一边唠叨一边头疼地按着眉心, 说:“我走之前你们还说会照顾好阿以, 说好了别下水……” 徐良科这时候被愧疚和担心压得直不起腰,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嘴,没了往常那股拽里拽气, 桀骜不驯的样子,反而像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听阎斯年唠叨。 凌乐安在厨房里跟着井婆婆学做饭,顺便打打下手,他对金融市场上的所有事都能信手拈来, 在厨房里反而变得束手束脚。井婆婆看着他笨拙地给土豆削皮, 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 凌乐安想帮忙给井以做点东西, 他回想着邱炬说过的井以的做饭水平, 觉得学习做饭这件事有必要赶紧提上日程。 井婆婆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而且难得有机会跟这个十多年不曾见过的孩子相处,她温声指导着凌乐安一点点学习做饭,这边气氛一片和谐,另一边的阎斯年总算也说累了,他拿起自己身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问徐良科和邱炬:“阿以现在醒了吗,人怎么样了?” 徐良科和邱炬于是拿着手机走到井以房间门口,邱炬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看了一眼,看到井以醒着,他小声问了一句:“阿以,我们可以进来吗?” 井以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又支起身来,带着不太清醒的笑对两人点头。 徐良科和邱炬于是走进来,他俩把手机递给井以,然后抱着腿坐在她床边的地板上,听她和阎哥聊天。 井以漆黑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因为发烧身上出了很多汗,前面的头发软塌塌地黏在脸上。 井以脸上还带着病后的倦怠,却咧嘴笑着跟阎斯年打招呼,看得阎斯年更心疼了。 阎斯年说了几句以后就不忍心打扰她休息了,跟井以再三说了好好休息以后主动挂了电话。 井以拍拍床沿,示意徐良科和邱炬别坐在地上。他俩没动,徐良科沉默片刻,手肘顶在床沿上,单手撑着脸,从下往上望着她,笑问:“阿以,你和凌乐安认识了多久了。” 井以小声地跟他们俩商量:“一直叫他的名字会不会太生疏了?我们就叫他小安吧。” “认识了……”井以想了想,“有四五个月了吧。” 徐良科注视着她的眼睛,心想只是四个月而已,凌乐安对井以而言就已经重要到……她会不顾一切跳下水去救他了。 徐良科心情有点复杂,又笑着问:“小安对你来说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井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吸了下鼻子,认真思考起来:“有吗?好像有一些……对我来说,他和你们一样,好像不知不觉中就变得很重要了。” 她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但是对于小安,我总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多了一份责任……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以前没有遇到过他这样的人吧。” 命运交换,人生被紧紧缠绕在一起,这种事确实很难有第二件了。 井以的视线垂下去,笑了笑,说:“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和你一起长大的人,跟你们认识的人,应该是凌乐安吧。” “其实在这几天里,他也很喜欢这种生活……不是吗?我这样算不算偷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朋友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阿以?”邱炬急切地打断她。 豪门吃瓜记录 第27节 徐良科也皱眉看着她,他扳直了井以的肩膀,逼她抬起头来,然后徐良科直直地看着她说:“阿以,你就是你自己。” “这和你名字没关系,不管你叫井以还是……凌以,艹……念起来真别扭……对我们来说,你就是你,你所说的这种假设根本就没有发生的可能。” 他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徐良科把手放在井以头顶上,“所以,不要为了这种不存在的事情难过……你只是有点累了,才会这样怀疑自己。” 邱炬在旁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井以看着他们,嘴张了张,又合上了。 她吸了吸鼻子,安静片刻后眉眼舒展地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地对他们“嗯”了一声。 徐良科叹了口气,安静地看着她,他回想起凌乐安看向井以的那种目光,觉得这俩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迟钝,凌乐安那边尚且还说是亲人呢……当然,井以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简直就是俩木头,徐良科在心里吐槽。 不过他暂时也没有替他们点破的打算,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亲情和友情更为坚固,一旦沾上了爱情的边……徐良科想到自己亲爹,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爱情这东西,就宛如阳光下的泡沫,绚烂夺目……却又脆弱不堪。 徐良科突然有点想要抽烟,但是又意识到这是在井以的房间,所以暂时忍住了。 因为还在发烧,井以的思绪转得很慢,她还在认真思考她和凌乐安之间的关系。 徐良科看着她那副罕见的有些傻气的表情,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好好休息会儿吧,病号。” 徐良科拿手轻轻在她额头上一按,井以就被惯性带倒在床上,邱炬在旁边无语地拿拳头咣咣锤了他两下,抓狂地说:“小科,你这样会磕着阿以的头的!” 哪有人这么对待病人啊!?邱炬生气地想。 井以脸上保持着茫然的表情看向他,徐良科又给她拉了拉被子,手放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温度,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好好休息,”他说着和阎斯年一样的话,“有什么事就随时叫我们,我们都在客厅里,啊对,还有小安,他在学做饭。” 井以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怎么想也没办法把凌乐安和“做饭”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徐良科低头走出去,到外面抽烟去了。邱炬在他走了以后,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井以还以为是什么小说或者漫画,结果是一本中医书。 井以哭笑不得地问:“阿炬,你们临床专业还学这个吗?” 邱炬合上书看了一眼封面,说:“啊…这个不是我们专业的课本,看着玩的一本按摩教程。” 他颇有兴趣地对井以说:“我刚看了治疗寒气入体的按摩方法,我帮你按按吧?” 井以欲言又止:“虽然我也知道医生眼里没有性别,但是毕竟咱俩性别不同阿炬……” 邱炬突然反应过来,脸刷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不是,穴位都在头上!” 井以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反而笑了笑,困意一阵阵涌上来,所以她闭上眼睛说了一声:“好哦。” 邱炬按着按着,井以就真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邱炬安静地去看她的脸,她眼下有一层浅浅的黑眼圈,大概是因为昨天没有休息好。 睡着的井以显得格外安静乖巧,但是邱炬还是觉得平时的井以更好,因为这个安静的阿以身上没有了那股鲜活气儿。 她在睡梦里犹然皱着眉头,像是有些难受,邱炬看着有些心酸。 他给井以拉了拉被子,就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了。 邱炬走出门来就看见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凌乐安,他好像是想要进去看一眼井以,又有些犹豫。邱炬压低声音,指了指房间里面,说:“睡着了。” 凌乐安于是点了点头,看着邱炬轻轻关上井以的房间门,然后和他一起回到客厅里。 徐良科从阳台上抽烟回来,跟他俩一样坐在沙发上,井婆婆看见他们三个就这么无聊地呆坐着,忍不住笑呵呵地劝他们去看电视。 徐良科和邱炬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起身到坐到电视前面铺的一层薄薄地毯上,然后启动游戏。 井婆婆见凌乐安依旧有些惦念不安的样子,就从冰箱上面拿了一本相册,然后她坐到凌乐安身边,和他一起看那本相册。 相册里有很多从前的照片,里面也有已不在世的井父井母的照片,但更多的还是井以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凌乐安和井婆婆一起从井以几个月大点看到她上小学。 井以上小学之前还留着比较长的头发,头上扎着各色的头花,那是井婆婆给她扎的头发,那时候的井以也很爱笑,看向镜头的一张小脸总是阳光灿烂。 凌乐安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小井以的脸。 不过在她上了小学以后的照片里,井以的笑容就慢慢变少了,她头发剪得很短,像个假小子。小时候的徐良科也渐渐出现在一些照片里,他们没有其他的朋友,总是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起。 小时候的徐良科一直比井以矮一点,所以她从小就喊他“小科”。 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徐良科几乎每个时期都会出现在跟井以的合照里,两个小孩一个成天冷着脸,一个总是一脸凶相,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什么乖孩子。 上了高中以后,两个人就都开始留头发了,但是高中的课业太紧,相册里并没有几张这个时期的照片。 邱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在井婆婆身边看照片,他看到凌乐安脸上遗憾的表情,了然地说:“高中的照片我有啊。” 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以前一起照的照片给凌乐安看,这些照片有的是在教学楼天台上,也有在烧烤摊上的,阎斯年偶尔会出现在镜头里。 凌乐安发现这个时期的井以脸上的笑容又慢慢变多了,她的头发也一点点留长,最终变成了凌乐安在港口的公园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个样子。 乍一看,那些曾经叛逆的时光在她身上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其实只是更深地埋进了骨子里。 说不清是谁改变了谁,但是在另外三个人的陪伴下,井以肉眼可见地变得快乐起来。 手机里井以尚带些稚嫩的脸和现在的井以慢慢重合,某张照片里徐良科身上忽然多了纹身,头发也染成了白金色。 邱炬一边翻着照片,一边回忆起过往的时光,他下意识带上几分笑容,直到翻到他们在理发店的那张照片,邱炬才慢慢收起了笑。 邱炬情绪忽然低落下去,凌乐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良科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喊:“阿炬,来一起玩游戏。” 他的目光又转到凌乐安身上,舌尖擦过虎牙,沉默片刻,兀地开口:“……小安,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阿以,就进去看一眼吧。” 徐良科说完这句话就回过头,看着电视屏幕,屏幕上各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平静的声音朝凌乐安这边传过来:“正好也该吃饭了,叫阿以起来吃饭吧。” 井婆婆也带着和蔼的笑对凌乐安点点头。 凌乐安犹豫不过片刻,还是遵从自己真实的想法走到井以房间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凌乐安动作很轻地推开门,看到井以正蜷缩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灯光影响,她眼睫毛轻微地颤抖了两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井以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茫然,凌乐安走到她床边,蹲下来正视着她的脸,因为鼻腔不通畅,井以眼里覆盖了一层水润润的生理眼泪,发烧带来的体内高温让她脸颊酡红。 外面的光隔着窗帘照不进来,屋内就显得昏暗,昏暗的房间让井以有安全感,但是却让凌乐安有种口干舌燥的紧张感。 毕竟井以就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 她看向凌乐安的眼睛时,凌乐安主动移开了视线,他听着自己心脏一下下激烈跃动的声音,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告诉井以该吃饭了。 井以察觉到凌乐安对自己视线的回避,她想起来徐良科对自己说的话,所以认真注视眼前的凌乐安片刻。 然后井以支起半个身子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迫使他看向自己。 凌乐安望着她的眼眸有些不由自主的出神,整个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井以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说:“小安,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你为什么总是用那么歉疚的眼神看着我……?” 凌乐安看着她漆黑的头发,还有她澄澈如宝石一样的眼睛,觉得自己在那双眼中好似无处遁形。 她继续说:“很多时候我看着你,总觉得你好像要从这个世界逃走了一样……” 凌乐安眼神微动,默然不语地看着她。 “这样不行,”井以望进他眼底,微微笑了一下,“你可是享受着属于我的爱长大的,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人生。” 凌乐安怔楞地看着她的脸,明明感冒的不是自己,凌乐安却觉得自己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从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凌家的孩子那一刻开始,尽管凌乐安已经尽力不去理睬,但他心底深处,的确认为自己不应该再回凌家了。 他不是真的看开了身世的事,他只是在逃避。 凌乐安身体忽然前倾,痛苦地拥抱住井以。他声音嘶哑地在她耳畔说了一声:“对不起。” 井以愣了一下,然后任由他拥抱住自己,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没关系,”她的视线望在天花板上,忽然想到什么,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你并不欠我什么……因为我也享受到原本属于你的爱了。” “所以我们谁都不欠谁。” 井以慢慢地拥抱住他,“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他们就这么相拥了片刻,好似在黑夜中相互舔舐伤口的流浪猫狗。 凌乐安的失态只是一瞬间,尽管他从井以肩膀上抬起头来时眼眶通红,但是片刻之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井以穿上外套,打算出去吃饭了。 她看了看窗户,一边穿鞋一边说:“要不我们把窗帘拉开吧。” 凌乐安于是走到窗边,把窗帘慢慢拉开。 外面阳光灿烂,是个很温暖和煦的天气,外面温柔的阳光照进来,一缕一缕撒满了整个房间。 井以用力推开窗户,风过林梢,又吹到他们身上。 井以望着外面深冬的景色,凌乐安在望着她,邻居家的柿子挂在梢头,外面依然仍是寒冬的样貌,可是长风一吹,吹进凌乐安心里却是明媚的春光。 第三十三章 井以吃完了饭又喝了一次药, 然后就坐在客厅里跟他们打打闹闹,然后没等天黑,她就又回去睡觉了。 这一天对于井以来说过得飞快, 但是对于凌乐安而言却格外漫长,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把注意力从井以身上移开, 不要越线, 但是却效果甚微。 一直到晚上,凌乐安躺在床上,井以的脸还会偶尔浮现在他脑海中。 凌乐安在梦里见到了井以, 她依旧是那副生病的样子, 眼底水汪汪的,脸上蔓上春色, 凌乐安甚至可以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 但是却依旧没办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她猛地凑得极近,“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我……你喜欢我吗?”她声音很轻,偏偏又透着一股甜腻, 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你不是把我当作亲人吗……哥哥?” 她的这个称呼像是一盆冷水骤然倒在凌乐安头上,他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井以, 这只是他欲/望的一个投影,这个投影巧言令色地蛊/惑着他,又不动声色地谴责着他。 凌乐安的眼神晦暗不明,本能挣脱了理智那根弦, 他放肆地打量着眼前人的身体, 他的目光从那春花一样的脸颊流连而下, 从一片雪白的脖颈到后背, 目光抚摸纤瘦的腰肢,脆弱白皙的手腕和脚踝。 凌乐安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那张脸上活色生香的表情,凌乐安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腰,将人一把拽进自己怀里,高大的身影将人整个笼住,两个人紧紧相拥,他被女孩子特有的清香包裹住。 怀里的身子绵软,让凌乐安有种撞进云里的错觉,“井以”在他怀里抬起头,脸上笑意融融,一张嘴却说:“哥哥,你亲亲我好不好?” 是梦,凌乐安反复提醒自己。既然是梦……他眸光越加黑沉下去,忽然扼住了她天鹅一样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来,去承受自己那个满是欲/望的吻。 …… 凌乐安突然从睡梦中苏醒,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楠花的味道。凌乐安的脸颊到耳根全红了,这股潮湿的气息甚至蔓延到他脖子上,凌乐安连脖子都有些泛红。 那真的只是一个旖旎、暗潮涌动的梦啊,凌乐安的手搭在眼眶上,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在一片漆黑中,他想,回不去了……他和井以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踏回那条规矩的线里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28节 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向上扬起,深深地喘息了一下,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凌乐安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他嗓子还是哑的,在漆黑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性感。 凌乐安拿起了一根烟,从回到山南镇以后他就没再碰过烟了,这时候却又拿了起来。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沉默地拨通了公和泽的号码。 公和泽这时候果然还没有睡,不知道在哪玩着,电话里面传过来的声音很吵,公和泽对着手机大声喊:“乐安?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 凌乐安点了点烟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半敛着,沉默半晌,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怎么追人?” 公和泽在那边愣了一愣,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又追问一遍:“追人?啥?你要追人?!” “嗯。”凌乐安的声音里尚且带着几分嘶哑,“我想追一个女孩。” “谁啊这么牛比,凭你这条件还需要亲自追人……?”公和泽在一边很不可思议地追问,“你最近不是……奥,你看上了个小镇里的妹妹是吧?” “井以……我想追的人是井以。” 公和泽在电话那边点点头,重复道:“井……井什么?!井以?” 凌乐安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公和泽要往下追问了,而且一时半会儿给不出什么意见,凌乐安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手机扔在一边,任由它一个劲儿地响。 凌乐安指尖夹着那根明灭的香烟,从窗户里看到外面的天空中高挂的一轮月亮。他想起井以干净透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凌乐安眼中太过漂亮,以致于他心里忽然升腾出一股想要抓住她的欲/望。 *** 第二天,徐良科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然后有点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看到凌乐安,往常他可是至少比自己早起一个小时还多。但是今天徐良科甚至都洗漱完了,依旧没有见到凌乐安的身影。 徐良科一脸困惑,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房门,里面没人回应。 他挑了一下眉,推开了房门,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烟味,烟雾缭绕的,就算徐良科也算个老烟枪了,依旧有点扛不住,他一边咳嗽一边往里走,还抽空吐槽了一句:“我艹,这是搁屋里炼丹呢?” 徐良科把窗帘一把拉开,光线照进来,凌乐安还在床上睡着,还没有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地上扔了一个烟盒,都空了。 徐良科本来拉开了窗帘就打算出去,让凌乐安再睡一会儿,但是一只脚刚跨出门口就又落回来,他忽然想起来,凌乐安抽了这么多烟,这孩子不会一氧化碳中毒了吧。 于是徐良科又火急火燎地把人给晃醒了,伸了个三在凌乐安眼前,问他能不能看清这是几。 “……” 凌乐安昨天晚上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这时候不过才睡了不到四五个小时,醒过来时还带着气压低沉的起床气。 徐良科大大咧咧的,一点没察觉到,反而是催着凌乐安起来,让他去看看阿以怎么样了。 凌乐安听到井以的名字后慢慢清醒过来,他带着倦意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洗漱。 徐良科骑着电动车接邱炬去了,所以凌乐安先一步来到了井家。 当凌乐安站在门前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忐忑,仿佛眼前不是一扇普通的合金大门,而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连命运都不知道打开了这扇门以后,里面究竟会放出魔鬼还是怪物。 他最后还是推开了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入眼的场景熟悉又陌生,梦境一般不真实。凌乐安猜测也许井以是在睡觉,也许她在外面吃早饭,也许……。 忽然,他听到了一道清丽的声音,凌乐安下意识沿着逐渐清晰的说话声往里走,最终在厨房里看到了她。 井以正陪着井婆婆包饺子,井婆婆在熟练地擀面皮,井以腻在她身边撒娇。井以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像个小孩子。 此刻井以的笑容在凌乐安眼中和那个相册上的孩子慢慢重叠,凌乐安安静地看着他们,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生活。 井以听到他走路时的脚步声,抬眼向外看过去。 井以和凌乐安的那个拥抱并不是她清醒时会做的事情,虽说是凌乐安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但是井以不可否认的是,昨天因为生病,自己也对凌乐安有些雏鸟情节和下意识的依赖。 现在彻底清醒了以后再次想起来,井以脚趾都蜷缩在一起。她刚不好意思地抬手想要捂脸,忽然就愣住了——因为凌乐安脸上的那个笑容实在太罕见了。 凌乐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井以抬头愣愣地看着凌乐安脸上那个纯粹的笑容,下意识跟着他一起微笑起来。 凌乐安直直地向她们走过去,他搬了个椅子过来帮井婆婆一起包饺子,他昨天已经学过一些做饭的技巧,这时候学包饺子也上手很快。在一边只能打打下手的井以看得很羡慕。 井以安静地看着井婆婆和凌乐安包饺子,然后帮他们把一个个圆滚滚的饺子挨个排到盖帘上。她这时候已经差不多退烧了,只是嗓子还是沙哑的,说话时有一种颗粒感。 凌乐安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井以身上移开,井以若有察觉,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今天的凌乐安有点不对劲,虽然以前他也会看向自己,但是那时候的视线和这种炙热的目光完全不同。 是因为自己生病了吗?井以心里猜测着,所以凌乐安是在担心……?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井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门,外面果然是徐良科和邱炬。 他们俩看到活蹦乱跳的井以也很开心,顾不上脱身上臃肿的棉衣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井以被勒得咳嗽了两声。 邱炬吓了一跳,问:“阿以,你嗓子怎么了?” 井以摆了摆手:“没事儿,就是感冒还没好全,过几天就没事了。” 邱炬这才放下心来。 徐良科和邱炬买了早饭,井以去厨房里找盘子,喊井婆婆和凌乐安吃饭。 井以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望着外面挂灯笼的人,忽然说:“对了,今天已经二十八号了啊。” “今天山上有庙会,”徐良科也想起来,“一起去玩吗?” 井以点头,然后看向凌乐安,凌乐安笑着回答她。 邱炬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觉得不太对劲,小安之前是个这么爱笑的人吗……? “不行,”井婆婆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很严肃地说,“身体都没有养好,怎么能出去疯跑呢?” 四个人面面相觑。 但是井婆婆这次确实被井以吓着了,井以半夜烧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让井婆婆想起了她小时候生的那场病,井婆婆确实不敢让囡囡冒这个险。 所以尽管井以都对井婆婆撒娇了,井婆婆今天的态度依旧异常坚定。 中午吃过午饭以后,为了让井以安心睡觉,井婆婆甚至直接把徐良科他们都打发出去玩了,就连凌乐安都没例外。 徐良科在楼下摸了摸鼻子,说:“完蛋,阿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凌乐安没说什么,只是抬头望着井以房间的那扇窗户。 井以在自己房间里看到楼下的三个人,拉了一个群,把他们都拉了进去,然后打字说: “别管我了” “难得有机会碰上灯会” “你们带着小安去玩吧” “记得拍照片给我看” 徐良科很快给她回了三个“ok”的手势表情。 井以正对着手机笑,井婆婆忽然推门走进来,井以条件反射想要把手机藏起来,藏到一半又觉得没有必要,这又不是在学校里,她对着井婆婆嘿嘿笑了两声。 井婆婆劝着井以回到床上休息,然后就在她身边一边织毛衣一边哄她睡觉。 上一次井婆婆陪她睡觉还是小学的时候,所以井以刚开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到十分钟,她就安心地睡着了。 井婆婆就陪在井以身边,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然后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小声地给囡囡哼着她从小听到大的摇篮曲。 第三十四章 井以晚上和井婆婆一起吃了晚饭, 阿婆睡得早,井以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电视,所以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她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外面年味已经越来越重了, 家家都挂着灯笼。井以推开窗户, 她的呼吸在冬夜里制造出了朦胧的水汽。 外面的傍晚太过沉重, 灯光太亮,孩子们巷里巷外疯跑,欢笑吵闹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傍晚。 井以倚在窗边笑了一下, 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 每年过除夕夜的时候,镇里还会放孔明灯, 那一盏盏灯飘上去的时候很漂亮, 以致于井以到现在都还记得,不过如今已经不让放了。 井以走到床边,向后张开手臂, 任由自己的身体自然下落, 砸在柔软的床上。中午睡午觉睡得太久了,所以现在一点都不困。 她望着天花板,忽然从孔明灯想到凌乐安他们三个人,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山上逛庙会…… 井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徐良科也没有给她发照片。 井以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在房间里溜达两圈,最后抱起放在床上的吉他, 找了一首还不太熟练的曲子一点一点弹起来。 其实她并不讨厌孤独, 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会让她感到安心。从小到大, 井以真正讨厌的事只有“离别”。 井以把灯关上, 整个房间都被黑暗和音乐声塞满。每当这个时候,这个房间对她而言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房间——这是一个属于她的宇宙。 井以一边弹,一点轻轻地哼着调子,在她模糊的声音里,忽然掺进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像是鼓点一般,介入了这首歌里。 井以诧异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向房门那边看过去,井婆婆已经睡觉了,这时候还会有谁来敲门? 敲击声又响起来,井以从床上走下来,这回才听清楚了声音是从阳台那边传过来的。 她挑了一下眉,虽然她的房间在一楼,但是离地少说也有三四米,怎么可能会有敲击的声音……? 难道是麻雀?她一边猜测着,一边往外走,还没等走到窗边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井以抿了抿唇,忍住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外面是凌乐安那张熟悉的脸,张扬的眉眼在夜色和灯火的衬托下更加耀眼夺目,井以推开了窗户,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她也和凌乐安面对着面。 平常因为凌乐安比她高一点,所以井以还真没怎么从这个角度看过他的脸。 她眼里带着笑意,在这个喧嚣的晚上,用目光描摹过凌乐安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菱形的嘴唇还有清晰的喉结……井以忽然把目光收回来。 凌乐安的手还扶在窗框上,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一样堵在井以面前,井以拉住凌乐安的手腕,害怕他不小心跌下去。 凌乐安回答她的问题:“阿以……一起去看灯会吧?” 他眼眸黑如点漆,倒映在井以眼中却又明亮得不得了,像一颗明亮的恒星一样在漆黑的宇宙中闪烁着。 凌乐安反握住井以的手,脸上露出一个邀请的神情。 他微卷的头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 井以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没有拒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阿以出来没有啊?”下面传上来邱炬的声音,井以一偏头,就看见下面的邱炬和徐良科正帮凌乐安扶着梯子。 徐良科跟井以的目光对视上,徐良科松开扶着梯子的手,双手拢在嘴边,他仰起头,眉眼间带着几分痞气,嘴边也挂上浪荡不羁的笑。 因为怕吵醒井婆婆,徐良科压了压声音,冲楼上喊:“走吧公主,天亮之前指定把你送回来!” 井以低头望过去,正想说话,梯子忽然微微晃了一下,井以和凌乐安都吓了一跳,凌乐安稍微前倾了一下,井以下意识把双手张开。 阴差阳错之下,两个人姿势不伦不类地拥抱在一起。 楼下的邱炬连声大喊:“小科小科小科!帮忙扶一下。” 徐良科连忙重新帮忙扶住梯子,井以确认安全以后,才慢慢和凌乐安分开,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凌乐安脸上还是那副坚定的神色,像童话故事里带人私奔的王子,井以恍惚觉得……如果真的把手搭上去,他们说不定就真的要从世界上逃跑,去未知的地方颠沛流离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29节 她笑了一下,凌乐安可能是王子,不过嘛……自己又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公主。 “好,”井以干脆地点了点头,“等我换个外套。” 她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些颗粒感,带着一种暧昧不明的沙哑。 凌乐安从梯子上下来,邱炬一边扶着梯子一边仰头大喊:“多穿点!外面刮风了!” 井以在楼上听到了他说的话,考虑了一下,又拿了一条长围巾围到自己脖子上。 她动作利落地沿着梯子爬下来,走的时候还不忘了把窗户关上。 徐良科又把井以那辆电动车推出来,凌乐安和井以坐那辆自从回来以后就没有骑过的摩托车。 井以坐在凌乐安后面,这回不用他说,井以就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腰。 但是凌乐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为载着井以,所以他骑得很慢。徐良科和邱炬刚开始时还在他们后面,没一会儿就直接超过去了。 连载着两个人的电动车都比他们快。 徐良科回头看着他们俩,快被凌乐安气笑了,他舔了一下牙,忍不住吐槽:“小安,你骑快点能咋地啊,阿以还能被风吹走了?” 井以没忍住笑了下,在凌乐安耳边问:“小安,你有d证吗?” 她沙哑的声音在凌乐安耳边响起,凌乐安耳朵都被风冻红了,他没有转头,目视前方点了点头。 井以伸出手帮凌乐安捂住他被风吹红的耳朵,又觉得不方便,干脆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凌乐安围上了。 凌乐安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耳廓都在发烫,围巾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掺着寒风灌进他肺里,让凌乐安有些不会呼吸。 “那我们快点吧。”井以声音里带着兴奋的笑意,催促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徐良科看着从自己身边“唰”一下经过的摩托车,嘴角扯了扯,然后悠然淡定地和邱炬选择了抄小路。 风声呼啸在耳畔,井以反而畅快地笑起来,现在还没到入睡的时候,路边家家灯火都亮着,当骑着摩托车飞驰在路上的时候,会有一种翱翔在橙红色星河中的错觉。 她闷闷的笑声清晰地响在凌乐安耳畔,让凌乐安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彼此。 凌乐安伏低身子,拧下油门,逆着风提高了速度。井以牢牢地抱着他劲瘦的腰,兴奋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很远。 最后还是井以和凌乐安先一步到了山脚下,两个人倚在车边等了五六分钟,才看到徐良科和邱炬的身影。 从山脚到寺庙的路上都挂满了灯笼,映得道路看上去很明亮,今天的年轻人好像格外多一些,从五六岁的孩子到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都有,交谈声为这条路增添了几分热闹。光是在路上这几分钟,四个人就和许多人擦肩而过。 不时有人停下脚步看向他们,因为四个人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眼了,尤其是凌乐安和徐良科。井以和邱炬裹得严严实实,闷头往山上走,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而另外两个就像感受不到冷一样,两张俊逸的脸完全暴露在外面。 他们俩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一个总是微抬着头,满身贵气;另一个则骨子里透着一股浪荡不羁。两个人只是站在一起,就足够夺人视线。 两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有种不易近人的冷漠,徐良科和凌乐安并肩走着,漫不经心地跟在井以和邱炬身后。不时会有小姑娘驻步,脸红心跳地看着他们。 井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扭头对邱炬问道:“阿炬,你们今天下午没来逛庙会,那你们干啥去了?” 一说起这个邱炬就来了精神,他把围巾从嘴边扒拉开,兴奋地说:“邻居家王婶和张姨吵架了,吵了一下午!” 井以哭笑不得,问:“……那你们就看了一下午?” “何止啊,”邱炬感慨地说,“我们走的时候还没吵完呢,眼看就要打起来了,但是小安忽然说想要拉着你一起出来玩。” 邱炬笑得眉眼弯弯,路上那一盏盏灯倒映在他满是笑意的瞳孔中,让井以莫名觉得很开心,她也不说什么,就只是笑。 寺庙里人果然更多一些,但是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参观的东西,所以进来的人转上两三圈,基本就离开了。 井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灯会也快要结束了,他们勉强算是蹭上了一个尾声。 寺庙里的小和尚和他们很熟悉,知道四个人想要红布条以后,就大大方方地给他们拿来了一大把,小和尚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说:“在这上面写什么愿望都可以,求财、姻缘、求子……我们寺求姻缘很灵的。” 凌乐安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红布条。 井以第一个写好了,她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今天的游客所写的红布条都被放在同一个筐里,等待着明天被挂到树上。 徐良科也写完了自己的愿望,邱炬笔一直没有停过,密密麻麻写满了整个布条,徐良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打断他的动作。 在邱炬瞪眼看过来之前,徐良科难以置信地笑着问:“阿炬,你这是打算在上面写作文吗……?” 邱炬抛下笔跟徐良科打打闹闹,井以站在他们俩旁边,忍不住边写边笑。 凌乐安犹豫片刻,也写完了自己的愿望,他只写了短短一句话,红布条从井以眼前一闪而过,所以她没看清楚凌乐安究竟写了什么。 井以自己写的愿望是“想和大家永远在一起”。 听起来有点幼稚,但是井以是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愿望。 小和尚悄悄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的话可以自己选个地方把红布条系上,自己动手和别人来做体验肯定不一样。 四个人都挑了个自己喜欢的位置,把布条系到了树枝上。 凌乐安所写的布条被他系在了一根高高的枝桠上,他系完以后就站在树下,微微仰头端详着那些数不清的布条。 井以看着他严阵以待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不过又有点好奇他究竟写了什么。 徐良科和邱炬走进去屋子里烧香,井以听到他们在叫自己的名字,井以清脆地应道:“来了。” 她回过头冲树下的凌乐安挥了挥手,喊:“小安。” 凌乐安思绪抽离,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走过来,然后两个人并肩走进了寺庙破旧的主殿。 在他们身后的夜色中,细微的风吹得整棵树上的红布条都轻轻拂动,那一根根红色的布条乍看上去简直像是树自己长出来的叶子一样。 这颗菩提树上承载了太多人的愿望。 风吹过凌乐安的那根布条,把里面写的一行字露了出来: 希望井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第三十五章 四个人上完香以后就倚在墙边, 游客走得七七八八,人越来越少,凌乐安顺手帮小和尚抬了下筐子。 井以低着头不停地打字, 邱炬好奇地问她在干什么, 井以笑了下, 回答道:“我想了想, 还是把这件事跟阿婆说一下吧,万一她找不着我再着急。” “……要不我们到山上去看日出吧?”徐良科突发奇想。 井以看了看时间,现在十点多, 离日出少说也有七八个小时, 现在爬上去的话,用不了两个小时他们就得被冻晕过去。 凌乐安看了眼井以脸上那副难以取舍的神色, 忽然对小和尚问道:“你们这里还有没多余的房间?” 小和尚挠了挠头, “多余的寮房吗,有是有,但是好像没有人住过, 而且也要问问师父……” 小和尚又跑去找了住持来, 没等他说话,凌乐安就干净利落地从网上给这座小寺庙转了一笔香火钱。 “我们就住一晚。”凌乐安说道。 住持有点无奈,因为这不是钱和规矩的事儿, 寺庙本就小,唯一多出来的房间就只有一间。 凌乐安听完有些犹豫,徐良科这时候也凑过来,他把胳膊搭在凌乐安肩上, 大大咧咧地说:“没事, 我们挤一挤就行。” 邱炬和井以也走过来, 邱炬叹口气, 幽幽地问:“你是不是忘了阿以是个女孩子啊?” 徐良科愣了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确实有点不合适,他回头看向井以。井以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她对徐良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纠结这件事,井以问住持:“我们四个人一间屋子会不会睡不开……?” 住持带着他们走到那间寮房门口,井以探头向里面望过去,刚刚的担忧被打消了,因为与其说那是一张床,不如说是一条完整的炕,并排躺七八个成年人都没问题。 如果要在太阳升起之前爬上山顶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最多也就能睡三四个小时,所以他们干脆连外套都没脱,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 井以白天睡得太久,导致现在迟迟没有睡意。 刚才还有四个人插科打诨,小声拌嘴的声音,渐渐地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徐良科今天早晨难得早起了一回,这时候脑袋一沾枕头就开始打哈欠,邱炬被他传染,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凌乐安大概是睡眠比较浅,因为徐良科和邱炬都睡熟以后,井以才听到了从他那边传过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井以忍不住爬起来给三个人都掖了掖被子,然后才带着满意的情绪合上眼睛,然后不知道时候她也慢慢睡着了。 “铃铃铃..... ..... ” 屋内到处漆黑一片,徐良科头都没抬,用手在枕头边摸索到手机,关了铃声。 睡觉之前四个人明明井水不犯河水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几个小时过去,睡得七仰八叉的。不知道谁的胳膊压在徐良科肚子上,徐良科自己的腿又搭在另一个人腿上。 屋子里没有光,黑得啥也看不见,眼睛还没适应这股黑暗,徐良科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间,快五点了,邱炬也被闹钟声音吵醒,从床上坐起来。 反而是凌乐安和井以,一点动静都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睡觉。徐良科好笑地晃了晃他们俩,试图把人叫醒。 井以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没一会儿又趴了下去,维持着双手砸床的姿势眼看就要睡回去,邱炬没办法又叫了她一遍。 凌乐安恰好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井以跟他面对面对视了整整三秒,然后两个人才猛地撇开脸,有点慌乱地起身穿鞋。 外面天还没有亮,这时候白天积攒的热量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晨光熹微,吹过来的风却比傍晚时还要冷。 井以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感觉脚已经被冻麻了。他们绕着崎岖的山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了山顶。 山上有雾没散,太阳眼看就要升起来了,从这里可以一眼望到下面矮矮的丘陵和零星分布的楼房。这时候的山南镇是安静的,它就像位沉稳的母亲一样拥抱着熟睡中的人类。 站在山顶的时候,真的会让人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凌乐安站在井以身边,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说:“除夕那天要是从这里看烟花的话,一定很漂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凌乐安已经能在他们面前自在地笑出来了。 另外三个人都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徐良科挑起一边的眉梢,也点了点头。 冰冷的风灌进肺里,激得井以打了个寒颤,她鼻尖冻得通红,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 井以搭上邱炬的肩膀,站在山巅深深吸一口冷气,忽然说:“阿炬,你试试朝天空大喊一声。” 邱炬有点放不开,他踌躇地看着井以问:“不会把人吵醒吗?” “这附近又没有住人,”徐良科上前一步,揽住他脖子,“山下的人也听不见。” 他率先喊了一声:“徐德海,你他妈干脆一辈子都别回来!” 徐德海是徐良科父亲的名字。 井以笑了一下,也对着欲明未明的天空大声喊:“爬了一个小时!累死了!” 邱炬被他们俩感染,他手指带点颤抖地拉下围巾,刚开始时,他的声音在寒风中畏缩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羊,然后他的声音慢慢地一点点站立起来,邱炬对着宽阔的天空大喊: “为什么总逼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 “为什么把成绩看得比我更重要!” “……” 豪门吃瓜记录 第30节 寒风吹红了邱炬的眼眶,因为竭力的呼喊,他脸上泛着潮红,眼睛又像往常一样变得泪汪汪的。 邱炬像是力竭一般大口喘息几下,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额角的汗带着眼泪一起胡乱抹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抛弃我!” 邱炬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一句话,声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 “……” 井以和徐良科都沉默地看向他,徐良科收回目光,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替他大喊: “去他妈的人生!” “去他妈这操/蛋的世界!” 他喊完以后,在身体里内啡肽的作用下,心里阴霾一扫全空,压抑的情绪被发泄出来以后,心里只剩下愉悦和畅快。 凌乐安站在后面,始终安静地看着他们,忽然就很想抽烟。 风一阵阵地吹到人脸上,吹得土壤松动,有什么东西在凌乐安心底悄悄破土发芽。 井以回头笑着看向他,主动伸手拉了他一把,将站在远处的凌乐安拉到了他们身边,她对着广阔的天空大声说:“凌乐安,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 凌乐安睁大了眼睛看向她,他愕然的表情还没消下去,就陷进她眼底的笑意里。 “我也是……”他下意识呢喃,井以脸上带着笑,平静地望向无垠的天际,凌乐安则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她的脸颊,心情复杂又止不住地想,可是谁能抓住一阵风呢……? 凌乐安第一次感受到“喜欢”究竟是一种多么折磨人的东西,两个字明明就哽在他的喉咙里,凌乐安却很难将它们说出来。 所以他只是面对着天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也是。” 我也很高兴能遇到你,也不后悔喜欢你,只要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那样就好了…… 疲惫和兴奋掺杂着塞满了他们的身体,四个人顾不上干不干净,随意地坐在地上,安静地等待新的一天开始。 邱炬趁机给大家照了一张合照。 太阳终于升起来时,灿烂的阳光照得人眼底发烫,他们四个安静地沐浴在朝阳下,谁都说不出话来。 从山上下去的时候,井以终于能把自己暂存在庙里的小自行车骑回去了。四个人到家的时候还正好赶上了吃午饭。 昨天晚上的事难免惹得井婆婆唠叨了他们一阵,凌乐安在井婆婆面前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三个人看向他的目光立马就不一样了。 他们四个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井婆婆见井以也好好地回来了,也就没继续唠叨什么。 吃完了饭,他们又各自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沉。 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井以估摸着如果想要赶上凌家的年夜饭的话,他们明天中午就得走了。 那今天晚上可以放烟花了。 她想到这里,忽然坐起来,跑出去问井婆婆:“阿婆,我们今年是不是没有买烟花啊?” 井婆婆想了想,对小孙女点了点头。 井以走下楼,打算去问问徐良科买没买烟花,每年都是徐良科对这种事情更感兴趣。但是还没等她走到徐良科家楼下,就收到了好几条凌家人的消息,大意就是——老太太住院了,让她和凌乐安赶紧回来,万一真有个好歹,至少也该见上最后一面。 井以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来到徐良科家门口,敲了两下门,里面很快就有人过来把门打开。 “小安呢?”井以语气有点着急的问。 徐良科用大拇指指了指房间,说:“在收拾行李了……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突然就要走。” 看来凌乐安已经把事情跟他们俩说过了,井以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本来还想跟你借点烟花今晚放着玩,看来不用了。” 徐良科沉默着用舌尖抵了抵虎牙,邱炬凑过来问:“阿以,这件事你跟阿婆说过了吗?” “对,”井以被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我去跟阿婆说一声,顺便收拾一下东西。” 第三十六章 过了不到十几分钟, 来接他们去机场的车就到了楼下,井婆婆和邱炬还有徐良科都下来送他们,井以这还是第一次不在井婆婆身边过年, 她在跟井婆婆拥抱的时候抱了很久才松开手。 邱炬看出来了她眼里的不舍, 轻轻跟她拥抱了一下, 拍拍她的背说:“放心吧阿以, 我和小科会陪阿婆过年的。” 傍晚的气氛一旦和离别挂钩,就会显得多几分伤感,直到汽车发动, 井以还不舍地回头看。 自从收到老太太住院的消息以后, 凌乐安表情就很严肃,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井以能看出来他是在担心。但是这时候不管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过单薄, 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回去。 徐良科忽然在群里@了他们两个的账号,让他们往天上看,凌乐安和井以诧异地对视一眼, 然后透过车窗去望他们正在慢慢远离的方向。 井以微微打开了一点车窗, 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突然看见了在傍晚的天空中绽开的阵阵烟花。 烟花很漂亮,但是在傍晚里并不很清晰。 井以和凌乐安同时怔住,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车没有停下来,按着原本的方向向前走。 两边的人彼此早已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只有天空中绚丽的烟花像是一种委婉的告别——即使看不见,他们也能仰头望向同一片天空。 “……”井以忍俊不禁, 轻轻道:“天还没黑, 放烟花不是浪费了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但是晚风拂过她的眉眼, 她散着的头发擦过眼角,里面全是温柔的笑意。 凌乐安的目光从烟花转移到井以身上,他脸上露出一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重新看向外面宽阔的天空,替井以说出了她未说出口的那句话: “……不过,确实很漂亮。” 凌乐安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声感慨,又像是一种喟叹,如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随着风飘进天空里。 天色微暗,烟火并不是很绚烂,但是有一种独特的浪漫,像年轻人赤诚又不羁的情感,闪烁过片刻就足够了。 另一边的徐良科和邱炬身处的情景就算不上浪漫了,他们在物业保安大爷的呵斥声中上蹿下跳,奔跑在歪七扭八的小巷中。 保安大爷一边追,一边拿着个大喇叭喊:“不是说了今年禁止放烟花吗?烟花爆竹无小事,安全责任重泰山!不许放了!” 邱炬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还坚持狼狈地吐槽:“我都……说了,点完咱们……就跑!你……非要,站在那里看!” 徐良科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拉着邱炬胳膊带着他一起往前跑,两个人迎着风在小巷里肆意奔跑,最后一起冲进小公园躲了起来。 *** 井以那一点若有若无的伤感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也消失殆尽了。 “这是什么啊?”井以一边瞳孔地震,一边机械发问。 凌乐安反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将两人的行李交给机组工作人员,然后回答井以的问题:“私人飞机。” 他一回头看见井以脸上的表情,声音里带了一点迟疑:“……这架飞机哪里不合适吗阿以?” 井以木然地摇了摇头,她知道凌家有钱,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家居然这么有钱。 凌乐安嘴里普普通通的私人飞机不是井以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小型直升机,而是跟平时见到的民航客机差不多,只是规模更小一些。 因为山南镇没有机场,所以飞机停在了市里的机场,刚刚那半个小时的路程,仅仅是坐车从山南镇到市里机场的距离。 井以和凌乐安一起走进飞机,机舱内部的布局一应俱全,甚至包括厨房和卫生间都有,让井以恍惚觉得他们不是走进了飞机里,而是进了一间豪宅。 当她在网上查完飞机价格以后,终于意识到也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二哥给的那一百万可能真的只是一笔“零花钱”。 井以坐沙发上无语凝噎,凌乐安担心地看着她,问:“阿以,你还好吗?” 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感受了一下,“也不烫……是不是还有点难受?” 井以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问道:“对了,小安,你知不知道……奶奶到底怎么了?” 她停顿片刻,还是选择了这个称呼。 说起这件事凌乐安就眉头紧锁,他揉了揉眉心说:“奶奶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台阶不高,但是她年纪那么大了,稍微磕磕碰碰就得伤筋动骨。” “没有生命危险吧……?”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一些,井以也皱起了眉。 “生命危险倒是没有,不过这个年估计没法在家里过了。”凌乐安回答道。 井以想起来凌家老太太那副倔脾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 等凌乐安和井以到达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凌父凌母作为长子长媳陪在医院,老太太人还在昏迷,韦太太拉着井以和凌乐安的手,对他们俩左看右看,欣慰地说:“好像胖了点。” 每次面对韦太太那股汹涌澎湃的母爱,井以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凌父看了看他们俩,也说:“行了,你们俩也奔波了一路,先回家休息去吧,这里我和你们妈妈守着就行。” 于是坐了半个小时不到,两个人又回了凌家老宅。 一进门,井以就看到两个小脑袋在楼上探头探脑地望着他们。 在井以隔空对她们张开怀抱以后,葭依和葭佳就像一阵风一样跑下来,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井以将她俩抱起来转了一个圈,然后就撑不住地把人放了下来。 凌乐安脸上带着点笑摸样,默默地看着她们。 “你们俩干什么呢?”井以问两个小姑娘,“三叔三婶在家吗?” “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家。”葭佳撅了撅嘴回答道。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葭依也点了点头,说:“他们今年不回来了。” 井以心里有点惊讶,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一起走进客厅,却只见到了几个人。 明明过年了,大家应该都回家了才对,但是客厅里人不多,至少在他们走进客厅以后,井以就只看到了大哥凌承望一家三口人和二哥凌鸿轩。 井以和大嫂打了个招呼,双胞胎跑过去带着橙子继续玩过家家,大嫂就在她们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凌鸿轩对两个小孩招招手,示意他们来这边坐,他脸上不像往常一样挂着轻佻风流的笑,所以看上去很正经严肃,不知道刚刚在聊些什么。 凌承望则是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他主动对两人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凌乐安摇了摇头,回答:“还没有。” 于是凌承望就让张妈给他们俩做点东西吃。 凌乐安和井以于是又去餐厅简单吃了点饭,井以吃了几口以后就抬头问凌乐安:“小安……你觉不觉得家里氛围有点怪?” 凌乐安心里也有几分相同的感觉,但是现在他还没有把原因摸清楚,说出来也只能让井以平白多几分担心,所以凌乐安只是露出一个笑,对她说:“没事,可能是在担心奶奶。” 井以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因为早就已经见过凌乐安真正的笑容了,所以此刻他脸上那个笑在井以眼中实在太过拙劣,一看就是骗人的。 豪门吃瓜记录 第31节 两个人并肩走回客厅,凌鸿轩好像刚跟凌承望聊完,又恢复了那副轻佻的模样。他向两个人走过来,搭上凌乐安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来,乐安跟我来一下。” 井以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凌乐安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于是只剩下井以一个人跟不拘言笑的大哥面面相觑,他们俩虽然是兄妹,但是相差整整十二岁,而且又有十八年不曾见面,实在也找不出什么话题好说。 “大哥……”井以对这个称呼还是有些生疏,“平露姐不在家吗?” “她在公司还有点事没处理,”凌承望看了一眼手表,顺便把其他人在哪也告诉了她,“二叔和二婶刚刚走,去医院看奶奶了,三叔三婶还没回国,擎宇和飞山应该是在房间里打游戏。” 井以沉默地点点头,她没话说了,心想你把我没问的都说完了,我还接啥啊……? “小以,”凌承望温和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他刚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眼一边玩的三个孩子,又改了主意,“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凌家的书房虽然叫做书房,但是其实跟个小型图书馆也差不多了,凌承望随便找了两个座位,和井以面对面坐着。 井以猜测着他可能是要跟自己说家里的事了,所以认真地看着凌承望。 她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反而把凌承望逗笑了,他笑起来时有几分像韦太太,让井以多了一点亲切的感觉。 凌承望一开口却没有提家里的事,反而是问起井以一些小事,他跟她聊学校的食堂,上课时的情况,还有这一学期的成绩,最后,凌承望脸上带着笑容问井以: “小以,你喜欢法律系的专业吗?有没有考虑过到美国或者法国读几年,这两个国家的法律系都是比较优秀的。” 凌承望说着风轻云淡的话,实际上却是在不动声色地给井以铺路,只要她答应了,回来以后不管是想要从政还是在这方面继续钻研下去,都有很多的余地。 他说完以后就拿平静的目光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第三十七章 井以的视线盯在凌承望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他指尖正一下一下敲在自己手腕间的表带上。书房里摆着一座老式机械摆钟,要是论年纪,它经历的岁月可能比凌承望还要漫长, 此时此刻, 它的铜质指针仍像过往一样一下一下, 严格遵照时间流逝往前走着。 井以忽然抬起头,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凌承望,用绷紧的声音问:“是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吗……?” 凌承望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他稍微认真了一些, 看着自己这个满身锋芒, 还没被世上很多事打磨过的妹妹。 他嘴边带上了一抹不太明显的笑,看着她幼稚的张牙舞爪模样, 她太单纯, 经历的事情还太少,所以不知道自己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落在他这个年纪的人眼里,就像一只乳臭未干的小猫冲人呲牙哈气。 “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不是小孩子应该操心的事。”凌承望随便选了几句话敷衍她。 但是井以并不是好糊弄的两三岁小孩, 她抿着唇, 固执地追问:“你们以前就已经扔下过我一次,所以……这次你们又想抛弃我了吗?” 凌承望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皱起眉头来看着她, “小以,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不笑的时候确实和平时那副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凌承望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当然不是仅靠背后的凌家, 当他不想把对待家人的那一面展示给你, 他性格里的那股强势和雷厉风行就隐隐从那副和蔼的面具下暴露出来。 井以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像一个人, 更像一个生下来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 井以尚且有心思去想,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整条尾巴都炸起来了吧…… 即使如此,井以还是顶着他的视线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继续问:“好端端地就要让我出国,难道不是要把我送走?” 井以在刚刚的片刻时间里已经回想了从自己第一次来到凌家到现在的所有事,既没有跟人交好,也没有跟人结仇,自然也不可能惹出什么事来,怎么可能需要出国去避风头,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凌家要出事了。 井以把那丝微不可察的紧张都藏到眼底深处,抬着头执拗地跟凌承望对视着,想要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凌承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却在心里欣慰地笑了一下……这个孩子的敏锐程度真是让人惊喜。 兄妹两人无声地对峙着,都在等对方先做出让步。 “爸爸。” 忽然一声稚嫩的童声插入进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紧张的氛围,是橙子进来了。她推开门走进来以后还甜甜地喊了一声“小以姑姑”,然后才扑进凌承望怀里。 凌承望身上的气势一下子都消失了,他眼神柔和下来,将不到三岁的橙子抱起来,橙子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陪我玩。” 凌承望温声哄她:“爸爸在和姑姑聊正事,你先去和妈妈玩好不好?” 听着橙子天真烂漫的声音,井以也慢慢放松下来,孩子身上总是有一种力量安抚人的情绪,一个家族中新鲜的血液会莫名让人安心。 井以重新恢复了表面上那副乖顺的模样,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了凌承望最开始跟她聊的那个话题,她注视着凌承望托举橙子的动作,慢慢说:“我不想出国,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法律系相关的专业。” 因为从小就没受到什么要求,所以井以也就从未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她的人生向来走一步看一步,不论是井婆婆和李爷爷,还是小科、阿炬还有阎哥,对她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 井以从前觉得只要不失去周围的这些人就足够了。 可是这时候凌承望却突然推了她一把,逼着她自己挑选一条以后要走的路。 但是井以脑海中对此却是一片空白。她和凌家所有人都不一样,凌家的孩子自出生开始,走的就是被长辈铺好的捷径。既然享受了一切,同时也就理所当然地背着他们应该背负的责任。 只有井以,她是一个意外。 凌承望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说:“好,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 他抱着橙子就要往外走,当凌承望从井以身边经过时,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低垂着的脑袋,凌承望低声说:“小以,好好想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凌承望抱着橙子出去了,井以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书房里,思考着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问题。凌承望的话让她隐隐不安,而关于未来的一切又让她迷惘。 凌承望一出门,就看着了站在门口的凌乐安,他不到三秒就明白过来,凌厉的目光看着凌乐安问:“乐安,你把橙子带上来的?” 凌乐安知道瞒不过心思缜密的大哥,直接点了点头。 毕竟也是相处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凌乐安当然了解凌承望,偏偏井以又是和大哥如出一辙的倔脾气。 如果没有一个人在中间缓和,这两人之间的氛围肯定会无可避免地走向剑拔弩张。 凌承望轻笑了一下,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说:“鸿轩把事情都告诉你了?过完年就直接去给你二哥帮忙吧。” “哥,井以……”凌乐安忽然提起了井以的名字,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反而是凌承望安慰似的说了一句:“放心,这件事不会牵扯到她。” 凌乐安闭上眼睛,敛住所有情绪点了下头。 井以坐在书房里,仍旧在默默地思考着刚刚凌承望抛给自己的问题。 门忽然被人推开,凌乐安走了进来。他没有坐在刚刚凌承望坐的那个位置上,而是另外提了一个椅子放在井以身边,跟她坐在一起。 井以茫然地抬头:“小安……” 凌乐安知道她从大哥这里是问不到答案的,所以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对她说:“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公司有个项目出问题了,现在需要从里面抽身而已。” 实际上问题比他说的要更严重一点,如果这个项目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处理不好,恐怕现有的一部分资金链也会跟着断掉,几个公司破产倒是没什么,最糟糕的情况是这件事会影响到凌承望的仕途。 凌家当然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井以知道这方面的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视线低下去,说了一声:“好。” 凌乐安察觉到她在回避自己的视线,他用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稳稳地在井以面前蹲下去。 凌乐安从一个稍微偏下的角度往上望着她的脸。 井以忽然就对视上他的视线,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见凌乐安说:“阿以,这种事咱们家不是第一次碰见了,以前不会出意外,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我们会把一切处理好的……别担心,好吗?” 那些肮脏的、混乱的一切都会在我们手里结束,所以,你只要干干净净地活着就好。 井以其实还想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把事实清楚地告诉她?为什么要一起瞒着她?为什么回避她的问题…… 她心里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问,但是当她看到凌乐安那双满是坚定和担忧的眼睛,她把话又重新咽了下去,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刚刚在餐厅里井以还在心里想过凌乐安的假笑很拙劣,这时候又轮到凌乐安脑海中浮现这句话了。 ***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凌家吃早饭没有固定的时间,只要不是太晚,想什么时候吃都随意,井以到餐厅里坐下的时候正好碰见双胞胎在楼下吃饭。 她们俩在吃鸡蛋羹,一人端着一个小碗,看起来胃口很好,把井以都看饿了,所以她也去厨房里端了一碗鸡蛋羹。 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葭佳在逗面无表情的葭依,她把满满一勺鸡蛋羹凑到葭依面前,问:“葭依想不想吃呀?” 正当葭依张嘴要吃的时候,她就猛地把手收回来,将鸡蛋羹送进了自己嘴里,一边肉肉的脸颊鼓了起来,口齿不太清晰地说:“不行,张妈说了……我们要好好吃自己碗里的饭,你吃我的……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葭依本来都回过头,打算安静地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鸡蛋羹了。结果听完她说的话就又凑了过来,拿着葭佳的手,用她手里的勺子在碗里盛了一大块鸡蛋羹,一口吞进了自己嘴里。 葭佳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看自己的勺子和自己的碗。 葭依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说:“去吧,报警去吧。” 葭佳“嗷”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冲进餐厅里去找张妈诉苦去了,然后不一会儿又啜泣着捧了一碗新的鸡蛋羹出来。 井以看着葭佳的小可怜样,在一边笑个不停,连自己那份鸡蛋羹都顾不上吃了。 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见到凌乐安,连带着也没怎么见到凌鸿轩,当天下午的时候,就在井以考虑这个年夜饭到底该怎么办时,老太太回来了。 准确地说,她是躺在床上回来的,连带着医院的床。 井以听刚从医院回来的凌母说,老太太一醒过来就坚持要回家,说什么也不肯在医院里过年,于是一行人又折腾了大半天,可算是回来了。 井以嘴角抽了抽,心想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现在哪怕凌家在自己家建个医院,她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葭佳(清清嗓子):“咳~, 葭依(摁着葭佳一起鞠躬):“ 第三十八章 老太太一回来, 凌家就热闹起来了,这种热闹不是说凌家人脸上笑容变多,更确切一些, 应该说是家里变吵了。 天色渐晚,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回来了。虽然刚从医院里回来, 偏偏老太太是个闲不住, 又爱多管闲事的人,她回来以后先是催着凌鸿轩和凌平露早点结婚,又跟凌父追问自己三儿子回来了吗。 老太太那副固执、爱发火的脾气肯定听不得实话, 所以凌父一个劲儿地想办法给自己弟弟找借口。 没等他支支吾吾地说完, 老太太就冷哼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修真没回来是吧……你也不必费心瞒着我!” 她脸上罕见地表露出几分失望颓然的颜色, 喃喃自语道:“这个不孝子……我还能过几个年……?” 没等井以心里生出一点同情的情绪, 老太太就恢复了原来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她又问站在自己床边的凌擎宇:“小宇今年读几年级了,现在还穿你姐的裙子吗?” 本来事不关己站在一边的凌擎宇:…… 凌擎宇那张冷峻的脸都被问绿了, 他本来就是青春期的孩子, 就算平时在学校里再怎么桀骜不驯,这时候依旧被家里人拿小时候的糗事弄得不好意思。 井以没忍住露出一个笑来。 艾飞山今天不在凌家,他去了自己亲生父亲家里过年。老太太的目光又从凌擎宇身上转移到凌乐安身上, 凌乐安从前是孙辈里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不过自从出了井以那件事以后,老太太看待凌乐安的目光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凌乐安主动上前一步,他握住老太太的手, 喊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摔了一跤以后, 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力也开始大幅度地往下降, 跟谁交流都得靠吼和动作比划。老太太不知道听没听见凌乐安的声音,她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凌乐安脸上看不出什么,井以却觉得老太太真是心狠,毕竟也是从小到大在身边养大的孙子,那一点血缘关系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豪门吃瓜记录 第32节 井以站在人群之中,眼神没有波动地看着前面的场景,只有目光落到凌乐安身上时,轻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被老太太叫了名字,井以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凌乐安身边。 凌乐安扭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忽然沉默地温和起来,井以低头笑了笑,像是安抚又像是陪伴,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病床下,用两根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老太太对井以没了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但是语气依旧称不上好,她一开口说的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件事:“你的户口迁回咱们家了吗?” 井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没有。”她摇了摇头,平静地等待着来自老太太的冷嘲热讽。 但是这一次井以猜错了,不知道是不是前面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老太太只是疲倦地撇开了视线,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你吧。” 一大家子人里面,老太太提都没提的只有二叔凌高逸和那个被凌平露接回凌家的私生子,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对这个二儿子厌烦了。 凌高逸混惯了,早就习以为常。反倒是井以,没被老太太奚落几句,反而有点不习惯,井以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老太太摔的那一跤直接导致了她髋部近端轻微骨折,药效上来以后仍旧没什么胃口,跟一大家子人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睡着了。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所有人都安静地退出去了。 井以在心里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是当她和凌乐安并肩走出卧室时,井以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太太,心里还是划过了一丝纠结。 这顿年夜饭吃得没劲透了,除了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所有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吃完饭以后,井以陪着韦太太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上的春晚演到小品节目的时候,凌乐安忽然离开座位,从客厅出去了。 今年的小品不如往年好笑,至少井以完全笑不出来,她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凌乐安已经出去了十多分钟了,居然还没有回来,她犹豫片刻,也起身走出去。 凌家的房子很大,井以找错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在客厅里那个小阳台上看到了凌乐安。 仅仅是从那个背影她就能看出来那个人是凌乐安,因为整个凌家里,只有凌乐安会给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既高傲,又脆弱。 还没走近,井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凌乐安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井以从后面悄悄接近他都没有察觉。 直到井以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凌乐安才带着点诧异回头,他看到井以后一怔,马上就打算把烟掐灭。 井以制止了他的动作,她两条细白纤长的胳膊交叠在一起,趴在阳台上的栏杆上,稍一偏头看着他说:“没事,你抽吧。” 他们两个并肩站着,往前望着同一片星罗棋布的星空,一阵一阵的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 若有若无的烟雾飘飘渺渺地包围着他们,凌乐安指尖夹着那根被晚风吹得忽明忽暗的香烟,他稍低下头去用力吸了一口,那口烟雾就顺着呼吸道滚下去,在他胸腔里打了个转,又被慢慢地吐出来。 井以下巴抵在手臂上,眼神没有落点地盯着外面黑压压一片的草木,她昨天晚上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凌乐安也说家里最近发生的事不算大事,那她就不去管了。 她的性子从小就这样,说好听点是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就是随波逐流、逆来顺受,没有太深刻的恨,也没什么刻骨铭心的爱,她所在意的也不过就是身边几个人罢了,凌家的兴盛和衰败并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他们两个的身影一高一低,并肩在晚风料峭的阳台上,井以忽然一侧头问凌乐安:“还有烟吗?” 凌乐安挑了下单边眉梢,有点诧异地看着井以,和她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将手伸进兜里将烟盒掏了出来。 井以拿了一根出来,凌乐安反而不淡定了,他脸上的表情带着迟疑的意味,问:“阿以你要抽烟吗?” 井以打量着手里的那支烟,她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所以也不认识这个烟的牌子,烟草味倒是不怎么呛鼻。 她没说自己会还是不会,忽然向他凑近了一点,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上看着凌乐安,嫣红的嘴一张一合,带着点玩笑的口吻,吐出很老练的一句话:“借个火?” 凌乐安仿佛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此刻井以的脸和梦里那个画面无限重合,他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后槽牙,用岌岌可危的自制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 凌乐安站得笔直,眼神敛下去,俯视着井以那双带笑的眼,忽而生出一种老父亲心态,苦口婆心劝道:“……吸烟有害健康。” 井以见他严肃正经起来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她笑够了以后又趴回栏杆上,说:“小安,我骗你的,我不喜欢抽烟。” 就在凌乐安对着她笑得弯弯的眉眼愣神时,井以又悠悠地把后半句话说出来:“所以我吸二手烟就够了。” 井以这个人,看似乖顺得像只小绵羊,却会在不经意的言语间伸出自己并不尖利的锋芒,温和又轻柔地刺你一下,像是知道你不会对她生气,所以招惹着你去跟她玩闹。 因为彼此足够熟悉,所以她劝人不是正面劝,而是开了个两个人都能会心一笑的玩笑。凌乐安没忍住,从喉咙里漏出几声沙哑低沉的笑声,不需要井以再说什么,就直接把烟掐灭了。 井以见他笑了,嘴角也带上淡淡的笑。她脚尖没动,身体却下意识向凌乐安那边倾斜了一下,这个变化太过细微,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凌乐安刚刚的繁乱的思绪都被井以打断了,但是反而轻松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种隐隐的默契,井以没有开口安慰凌乐安,只是陪着他一起,对于凌乐安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井以漆黑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上,她头发留了快四年了,如今几乎长到腰间那么长,凌乐安看着她头顶那个不偏不倚的发旋,忽然就很想摸摸她的头发。 凌乐安慢慢抬起手,似乎要落在她的背上,井以看着天上因为飞机经过而一闪一闪的亮点,忽然说:“小安,你说阿婆他们现在睡觉了吗?” 凌乐安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他缓缓意识到刚刚自己想要干什么,心脏一下一下紧张激烈地跳动着,他掩饰住一切,声音平稳地回答道:“应该没有……一会儿我们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吧。” “对哦……”井以的声音拖着懒懒的尾音,“毕竟还要看春晚嘛。” 她想到这里,便轻轻地哼着《难忘今宵》的调子,凌乐安站在她旁边,也慢慢放松下来,姿势随意地撑在栏杆上。 两个人没有看向彼此,却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在山南镇的那段日子不知不觉就改变了很多东西,以至于现在他们即使沉默不语,也能坦然地和对方相处。 在朦胧的夜色中,井以问:“……小宇什么时候穿过裙子?” 凌乐安挑挑眉,脸上带着几分笑,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漫不经心地跟她解释起来。 远处长街灯火通明,他们的声音在夜晚中忽远忽近,最终也全部隐匿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为情节需要,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 井以把刚刚拿出来那支烟又放回凌乐安烟盒里,她动作忽然一顿,问:“里面是不是写了什么啊?” 凌乐安一挑眉,从烟盒里拿出一张纸条,念:“ 井以凑过去,替他念完了剩下那句话:“ 第三十九章 糊里糊涂过完了一个年, 但是之后持续好几天的人情来往才是最让人费心的事,凌乐安和陪着父亲和兄长去各位叔叔伯伯家拜年,井以最近几天都只有晚上能见到他。 凌家在整个a市的关系网错综复杂, 每到过年的时候, 很多一年都见不到一次的亲戚都会走动来往, 同样也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来凌家打招呼, 总之无非就是军政商各个方面的达官显贵,井以全都不认识,也不想跟凌家牵扯太深。 韦太太和二婶在家里跟几位太太打麻将, 井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 有一位太太乐呵呵地叫她上来玩一局,井以挂着腼腆的笑容拒绝了。 韦太太在旁边给她解围:“我们家小闺女不会打麻将。” 她左边的太太一边摸牌一边笑道:“新手好啊, 新手才手气好嘛。” 井以摸摸鼻子, 借口去看看葭依葭佳,跟韦太太说了一声,就从牌局上溜了出去。 她走以后, 另一位太太看了眼她的背影, 跟韦太太打趣着说:“凌太,你家姑娘不太爱说话哈……长得倒是跟老凌真像,又苗条又漂亮。” 韦太太平时行事作风都很低调, 唯独说起自己女儿时一点没谦虚,不仅美滋滋地接了那位太太的奉承,还继续强调:“我们家小以可懂事了,头脑也聪明, 而且还很孝顺……” 坐在她左边的太太又笑了, 说:“行行行, 知道了。” “诶, 我家老二倒是和小以年纪差不多,要不让两个孩子认识认识?” 韦太太不接话了,一边笑笑一边心想我闺女才刚接回来,谁舍得把人嫁到你们家? …… 井以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葭依和葭佳也在跟自己的朋友一起玩,她颇为感慨地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这些小朋友的聊天思路了。 井以默默从一堆洋娃娃玩具中退了出去。本来想回楼上去打会儿游戏,但是路过老太太房间的时候却听见“咚”的一声,井以心里一惊,心想不会是老太太从床上摔下来了吧!? 她顾不得多想,匆忙地敲了三下门,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好在她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老太太好好地躺在床上,就是旁边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井以不顾老太太瞪她的视线,走过去把杯子捡了起来,问:“您是想喝水……是吗?” 老太太起初没回答她,只是说:“叫小张来。” 井以回忆了一下刚刚在楼下看到的场景,二叔家那个几个月大点的孩子正搁楼下房间里哭闹呢,负责照顾他的那个保姆经验不够,一直哄不好,没办法只能找张妈求助。 偏偏遇上过年,平时的佣人大多数都请假回家去了,在老宅里工作的其他人都抽不出身来。所以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找不到人了,井以对老太太说:“张妈在照顾凌玉成呢,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 凌玉成,二叔家的那个私生子,几个月大点,目前还不会爬。 井以说完就从柜子旁边拿起来一个新的杯子,估摸着水温倒了一杯水,老太太不方便坐起来,她往柜子上面扫了一眼,又拿出来一根勺子,打算一勺一勺喂老太太喝水。 老太太当然不配合,说用不着她,井以一头黑线,单看老太太那副宁死不屈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强抢民女呢…… 正巧张妈这时候回楼上来了,张妈刚哄完凌玉成就快步跑回来了,额头上出了一脑门的细汗,她年纪也大了,是亲眼看着凌家几个小辈长大的,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年这么忙乱过了。 张妈看见井以在,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担心这一时片刻的,自己不在跟前,老太太万一会点出什么事。 “您先忙吧,奶奶这边我先陪着就行了。”井以不顾老太太瞪自己的视线,把那个掉在地上的杯子递给张妈。 张妈犹豫片刻就答应了,她拿着杯子走出去。 下面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井以主动帮忙对她来说很及时。 眼看没有别的选择,老太太最终还是喝了井以送到嘴边的水,她一边喝还一边鸡蛋里挑骨头,一会说烫了,一会又说凉了。 井以刚开始动作还有点生疏,但她学得快,几勺之后就知道该怎么配合老太太喝水了,至于老太太偶尔说的那些话,井以只顾“嗯嗯”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渐渐的,连老太太也从她的动作里挑不出刺来了。 井以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除了她和井婆婆,没有别的大人了,所以阿婆老了以后,自己肯定是要照顾她的,所以对照顾老人这种事,心里从未抵触过。 至于现在嘛……井以沉默地想,就当作是提前练习了。 *** 另一边,凌乐安终于跟着长辈走完了流程,难得有了点自己的空闲时间,刚休息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公和泽拉着去参加一个都是二代的聚会。 聚会场地就在郁家,因为是郁家大公子牵头办的,所以人不少。郁家这一辈里女孩格外多,就只有郁博远一个男孩,从小到大被家里宠着惯着,以至于养出来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在圈子里出了名的爱玩。 郁湾正一个人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周围的人两三相聚,不少人都在用若有若无的余光看她。郁湾长得好看,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的,即使端的架子高,整天冷若冰霜,依旧有人前仆后继地往她面前凑。 郁湾见他们两个过来,停下了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的动作,主动招呼他们往这边走,因为三家是世交,所以他们仨从小一块长大。 凌乐安一路众星拱月地走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郁家的大少爷。 凌乐安脸上带着不怎么热情的笑,礼数周全地拒绝了不少人的示好,虽然态度不是多么盛气凌人,但是莫名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也不是凌乐安故意抢郁博远风头,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里,就属凌家权势最重。几个月之前他刚出事的时候有不少人落井下石,可是几个月过去,凌乐安不仅没变成丧家之犬,看上去在凌家的地位还更稳了一些。 圈子里向来不缺随风倒的墙头草,有的是人急着上前,想在他面前混个眼熟。 凌乐安刚在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公和泽和郁湾就摆出要审人的样子,郁湾一眯眼睛,问:“乐安……我听和泽说了,你真喜欢那个小姑娘?” 凌乐安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旁边的公和泽反而比他更激动,他一拍桌子,说:“你看,我说吧!” 郁湾上次见井以还是几个月前的生日宴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眼已经被她遗忘得差不多了,前几天从公和泽嘴里听到“井以”这个名字时,她想了好久才回忆起来是凌家那个小姑娘的名字。 豪门吃瓜记录 第33节 眼下不是在长辈和外人面前,郁湾和凌乐安都懒得装平时那副虚伪的样子,她难以置信地皱眉头,问:“你才回去了几天……就被灌了迷魂汤了?” 凌乐安对她的说法有点不高兴,烦躁地说:“什么叫被灌了迷魂汤……?你根本不了解井以。” 郁湾从小到大就是这副刻薄的性子,公和泽不知道被她毒舌过多少次了,但是郁湾和凌乐安能吵起来还真是少见,毕竟他们俩眼光相似,不管是做事还是看人,一向会站在相同的立场上。 郁湾看着他这副护短的样子,心想现在和人家一点关系都还没有呢,就这么护着了,要是真在一起了,指不定多腻歪呢。 她设想了一下那种情景,冷漠地翻了个白眼。 公和泽一如既往在两个祖宗之间打圆场,他问凌乐安:“那你是要追小以妹妹吗……?” 凌乐安沉默片刻,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说:“现在还不合适。” 公和泽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以我的恋爱经验来看,乐安,你真的喜欢的话,还是直接追人比较好,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凌乐安蹙起眉头,沉沉的目光疑惑地看向他。 公和泽对他俩悠悠地讲:“你们俩还记得咱们上幼儿园的时候,班里有两个小孩吗?就是那个林诗语和单河。” 凌乐安点了下头,郁湾也看过来。 公和泽继续说:“之前不是有个幼儿园的同学聚会吗,你俩都没去,我去了……” 郁湾打断他的话,嫌弃又不解地说:“幼儿园还有同学聚会?聊什么啊,看看谁以前尿裤子最多吗?” 公和泽摇了摇头,继续讲下去,“然后就聊起以前的事嘛……当时林诗语和单河不是过家家似的在谈恋爱吗,咱们班同学还都起哄,就连单河的爸爸都知道,当时单叔叔还管林诗语叫儿媳妇。” 郁湾来了点兴趣,她好像对这两个人也有点印象,但是最近几年好像没怎么见过他们。 公和泽语气逐渐沧桑,但还是把故事继续讲下去:“去年的时候,林诗语家出事了,她家破产了……” “单河出手帮忙了?他俩在一起了?”郁湾摸着下巴问。 公和泽顿了一下说:“……下个月林诗语就要和单叔叔结婚了。” 凌乐安:……? 郁湾一脸愕然和怀疑,最后维持着一副心灵受创的表情问他:“你没事吧?” “很狗血是吧?”公和泽深沉地点了一根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张请帖递给他俩,“这是他们让我转交给你们的请帖。” 凌乐安和郁湾:…… 作者有话要说: 公和泽(撩头发)(叼玫瑰):“ 郁湾(闪闪发光)(完美无瑕的笑容):“ 第四十章 郁湾从他手上拿过请帖, 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给扔进了垃圾桶里,她翻了个白眼, 冷漠地说:“晦气。” 公和泽又说:“这说明什么啊, 爱情这东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也别整虐恋情深那一套, 就说追不追得了。” 凌乐安默然无语,半晌坚定地吐出一个字:“追。” 郁湾脸上不再是冷漠疏离的神色,她没说话, 玩味又诧异地挑了挑眉。 公和泽看上去比自己谈恋爱还要上心, 他激动地把半截烟掐灭,捻了捻烟蒂, 问:“郭子家里最近开了一个滑雪场, 还没正式开业,前几天还喊我去找人暖暖场子……要不咱们邀请小以妹妹一起去玩一玩?” 凌乐安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下敲打在沙发靠背上,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说:“阿以不怎么喜欢跟人交际来往, 而且我们家现在这种情况,出a市不太安全。” 郁湾和公和泽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复杂。 凌乐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井以的称呼有点过于亲近了,明明两个人的时候叫得心安理得, 反而在别人面前有点别扭。 凌乐安咳嗽一声,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他用一只手撑着下半张脸,试图掩饰那股少年人的纯情和羞涩。 但是作用不大, 公和泽看着凌乐安红透的耳根, 心想没救了, 这哪是喜欢……这tm是垂直坠入爱河了啊! 公和泽做梦都没想到还能看见凌乐安有这一天, 他想着多多少少要给自己兄弟留点面子,所以只当没看见他那副纯情直男情窦初开的模样,继续分析下去:“乐安这张脸肯定是没有问题,你们俩之间应该是……缺少一个恰到好处的‘巧合’!” 他话说得很有把握,凌乐安想着公和泽从小到大谈过的不下一百场的恋爱,也觉得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所以表情逐渐严肃,正襟危坐听他继续说下去。 郁湾皱着眉头,侧首看了一眼他们俩煞有其事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凌乐安挺拔地坐在那里,他的侧脸看上去唇红齿白,每根发丝都妥贴地待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贵公子气息。从他们坐下聊天开始,不远处就一直有小姑娘目光含春地看向这里。 郁湾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就算单论外表,凌乐安长相也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 凌乐安小时候甚至经常会被错当成小姑娘,被家里两个哥哥当妹妹一样宠着溺爱着长大的。 到了青春期的时候,凌乐安就开始青竹一样往上窜,没用几年就比两个哥哥还高,都快窜到一米九了。 所以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把他错认成女孩子了,但是那股透着矜贵的漂亮却始终残留在他身上。 凌乐安那张俊朗的脸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摄人心魄,再加上教养良好,一直以来喜欢凌乐安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大部分都被凌家那两个有点弟控的哥哥和身边的郁湾挡回去,不过……郁湾心情复杂地想,凌乐安主动对别人动心倒还是第一次见。 公和泽和凌乐安已经聊到具体的追人方法了,公和泽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凌乐安能叫井以来参加聚会,他就有办法撮合他们俩。 凌乐安将信将疑:“确定吗?” “当然。”公和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谈过这么多次了,国王游戏这招百试不爽。” 郁湾打断他们俩愈发投入的对话,她柳眉一拧,问:“乐安,井以知道你喜欢她这件事吗?” 凌乐安忽然沉默,片刻后说:“……现在还不知道。” “……”郁湾语调不是很积极地说:“那你们俩刚才说的这么多,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 “谁说的,小湾你要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公和泽在家也是大少爷脾气,被郁湾怼了这么多次实在有点忍不住了,语气稍冲地回了一句。 郁湾冷笑:“行啊,那你们就试试呗。” “……” 凌乐安听着他俩吵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行了行了,”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只要方向正确,不管怎么走,都比站在原地好。” *** 跟老太太鸡同鸭讲了一个下午以后,井以终于弄清楚老太太不正面回答自己的原因——她根本没听清井以在说什么。 井以叹了口气,她把老太太听力下降这件事给忘了。 不单单是井以记性好不好的问题,平时整个凌家根本没人跟老太太聊天。 老太太随着年龄增长,脾气越来越大,平时在凌家习惯了发号施令,一向不喜欢别人忤逆她。 所以老太太和凌家人的交流模式一直是单方面进行的,她想跟小辈说点什么时,才会像挑事似的跟人交流两句。另外其他人呢,则都习惯了顺着老太太,生怕再给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像是凌擎宇,就恨不得天天躲着老太太走。 凌父凌母偶尔会陪老太太说说话,但是得扯着嗓子喊,老太太才能听清楚。 井以看到好几次优雅稳重的韦太太把脸喊得通红,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老太太以“自己喜欢安静,听不见反而乐得清闲”为理由,不愿意接触助听器。她年轻时作为大户人家的闺中小姐,也是学过读书认字的,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繁体字也忘得几乎干净,简体字老太太又不认识,于是用文字交流这条路也被堵死,想要跟老太太交流的话就只能依靠一边比划,一边大声喊话这种办法了。 种种原因下来,就更没有人愿意陪老太太说话了。 老太太看上去倒是习惯了,即使是和井以同处在一间房间里,她依旧会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 井以从老太太那个角度试着看过,除了几根光秃秃的树枝,什么也看不到。 *** 在凌家待了几天之后,凌乐安主动邀请井以过几天和自己一起去参加朋友之间的聚会。 井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再过几天她就要开学了,下学期开始以后,和凌乐安见面估计会困难很多,所以井以干脆地答应了他的邀请。 聚会的时间在三天之后,在那之前,井以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跟老太太较劲这件事上,整个凌家时不时就能听见祖孙俩像是吵架一样的交流声。 老太太嫌她烦,井以笑嘻嘻地只当没听见,该来还是来。 偶尔也有什么井以不认识的大人物专程到凌家来探望老太太,一到这时候井以就默默退出去,装出那副内向腼腆的样子伪装自己。老太太一见她在外人面前摆出那副胆小害羞的笑容,总会嘴角抽动两下,后来还会故意拆穿井以。 其实井以挺高兴老太太愿意跟自己吵架这件事的,愿意说话总比一个人死气沉沉地枯坐着要好。 井以拿着水果刀熟练地给老太太削苹果,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她手上,忽然开口问:“你是跟着……你那对养父养母长大的?” “不是,”井以一边摇头一边大声说,“我是跟着我阿婆长大的。” 看到老太太脸上那副略带点不解的表情,井以笑了笑,又补充道:“阿婆就是奶奶的意思。” 老太太哼了一声,不久之后又闭上眼睛说:“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做,你好歹也是凌家的小姐,不需要亲自做这些琐事……真是,像什么样子。” 井以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老太太说的“琐事”是指削苹果,她对于老太太这些封建想法感到有些好笑,为了让她听见,对她大声喊道:“可是这是我自己想干的事啊。” 老太太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又说:“你这是被他们家欺负惯了,他们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孩子,肯定没有好好对待你。” 井以有点无奈,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 老太太沿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忽然又道:“你现在不跟你养父养母住在一起了吧?就算你养父是长辈,你这么大了,他也应该知道避嫌,跟自己女儿住在一起……成什么体统?” 眼看老太太说着说着还生气起来,井以心想自己倒是也想亲眼看看井父井母长什么样子,但是十多年前他们俩就出事了,井以自从有记忆以来就对他们没什么印象。 “是是是……”井以安抚着老太太情绪,然后又故意按她的说法胡扯道:“其实按我们那儿的当地习俗,闺女一出生,当爹的就该离家出走,免得影响孩子清白,也省得被人指指点点……” 老太太听出来她是在说反话,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门口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井以和老太太都看过去,是凌父站在那儿。 凌父本来是想来看看老太太,结果好巧不巧就听到了井以刚刚为了刺老太太一下,胡扯出来的话。 三个人对视片刻,谁都没说话,然后凌父忽然默默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关上了门。 “……” 井以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她说的话到底多么容易让人误会,她下意识追出去,想对凌父说——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可是等她夺门而出的时候,早就已经看不到凌父沧桑的身影了。 井以捂住脸,本来跟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就不熟,这下子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尴尬的事了。 在井以看不到的地方,老太太倒是久违地露出了一个笑,但是井以回来之前,她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那个笑容稍纵即逝,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井以最终还是没有主动跟凌父解释这件事,好在凌父也没有真的离家出走。 只不过她几天以后听韦太太说,最近凌父晚上连觉也不睡了,经常失魂落魄又一脸愁容地站在阳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豪门吃瓜记录 第34节 井以:……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心虚) 第四十一章 井以今天早晨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她迷蒙着双眼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才七点半,她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然后才穿着拖鞋慢慢向门口移动。 还没走到门口就磕到床脚, 井以疼得“嗷”的一声坐下来, 门口敲门声顿了顿。 她抱着腿坐在床上, 没力气走过去开门了,直接喊了一声:“门没锁,进来吧。”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出现的是凌乐安那张熟悉的脸。 井以还在闭着眼睛揉腿, 一边揉,一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凌乐安原本冷静的神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担心地看着她。 但是他却没有走进来,只是极有分寸地站在门口问:“没事吧阿以?” 井以睁开眼睛朝他那边看过去,绷着脸凌乐安看上去跟平时不太一样——因为紧张所以眼神有点凶, 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几乎要碰到门框,挡住光线,投下一片黑压压的阴影, 给人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井以从自己这种错觉里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好笑,她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我缓缓。” 等她觉得那阵疼痛感过去, 井以站起来, 走路姿势有点瘸地往凌乐安的方向走。 当井以走到凌乐安身边的时候, 他没有犹豫, 直接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把重量倚到自己身上。 井以也没有抵抗他的帮忙,只是在凌乐安身体前倾的时候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在他头顶上方捂住了门框,避免他磕上去。 凌乐安抬眼看了下她的动作,井以笑着说道:“长这么高肯定经常碰到头是吧?” 她的笑容很坦然,带着点打趣的意味,凌乐安没忍住也带了点笑模样,“怎么猜出来的……经验之谈?” 井以继续吐槽说:“嗯,我长个儿那段时间,在家里就经常会磕到头……后来阿婆就把有棱有角的地方用布包起来了。” 他们俩一边说着,一边并肩走下楼去吃饭。 凌乐安来找井以是为了提醒她今天下午一起去参加聚会的事。 凌乐安吃完早饭就出去了,公司里还有一点事需要处理,他走之前和井以约好下午自己开车来接她。 井以点点头答应,然后送他出门。 再过两三天就要开学了,井以的行李不多,所以也就没急着收拾,像往常一样去“打扰”老太太。 老太太这几天白天睡晚上睡,一段时间下来作息都混乱了,但是除了睡觉她又没有愿意做的事。 电视节目,老太太从来不看;看书,老太太不认识字;跟人聊天,整个凌家愿意天天扯着嗓子跟老太太聊天的就只有井以一个人…… 为了替她打发时间,井以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了一本书,打算念给老太太听,因为书上有很重的翻阅痕迹,所以井以估摸着老太太应该是看过的。 “他是个独自在湾流中一条小船上钓鱼的老人,至今已去了八十四天,一条鱼也没逮住。头四十天里,有个男孩子跟他在一起……” 井以像是小学生被老师叫起来朗读课文一样大声念书,刚念几分钟就被老太太叫停了。 “怎么了,您不喜欢这本书?”井以有点疑惑地问,“不应该啊,这书看起来应该被读过不下十遍了……” 她翻了翻手上这本书的封面,岁月沧桑的痕迹清晰地留在上面。 老太太看起来有点恼羞成怒,她说:“那不是我看的。” 井以明白了,这间房间以前是老太太和老爷子的房间,不是老太太看的,那应该就是老爷子喜欢读书了。 自从老爷子去世,这些书估计就没有被人翻动过了。 老太太看上去像是已经接受现实了,连跟井以吵架都不想吵,她指挥着井以从衣柜上面找出相册,让井以把照片翻给自己看。 井以按老太太说的做,果然找出来了一本很厚很重的相册,然后她捧着相册,和老太太坐在一起慢慢翻着看。 相册里大多数是老太太和老爷子年轻时候的照片,还有凌父还两个弟弟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照出来相片还不是彩色的,画质也有点模糊。 让井以意外的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竟然是个温婉美丽的大美人,看上去很亲切,而且有几分眼熟,和现在这副脾气古怪、阴晴不定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 很多照片都是全家福,老太太看着从前的照片,静默片刻说:“我三个儿子里只有德庸长得最像我。” 她说完以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抬头看向井以。井以茫然地跟老太太对视片刻,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德庸是凌父的名字。 井以也一瞬间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会看向自己了——因为自己和凌父长得也很相像。老太太看着自己的脸,想起的应该是她年轻时的样子吧…… 井以又低下头去看那些照片,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也说得通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太太年轻时的样貌活脱脱就是再长开一点的井以。只是老太太比井以更温婉,井以则比年轻时的老太太多了几分英气。 井以此刻突然觉得很奇妙,至于到底是血缘的奇妙还是命运,她说不清楚。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往后翻照片,随着时间离现在越来越近,照片的质量也逐渐提高,井以在这十几分钟里看着他们一点一点改变,老太太和老爷子一点点变老,突然有张全家福里,老爷子的身影消失了。 老太太不再往后翻了,她沉默地又将相册返回第一面,长久地注视着她和老爷子穿着婚服的那张照片。 老爷子年轻时估计也参过兵,因为有几张照片里他穿着板正的军装,井以感慨:“老爷子年轻时也挺帅的。” 老太太瞪她一眼,刻板严肃地说:“你应该喊他爷爷。” 井以这次没有跟她争执,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看到老太太满意地哼了一声,井以低头默默笑了一下。 *** 凌乐安下午六点时很准时地回了家,因为是朋友聚会,井以也没换衣服,就穿了件纯白的卫衣,又套了件深色长款大衣,下身是阔腿裤搭马丁靴。 井以把头发扎成马尾,干净利落地束在脑后,鸭舌帽往头上一扣,整个人挺拔得像根青竹,光凭外貌一时半会还真看不出性别,只是气质一如往常的干净洒脱。 井以坐进副驾驶位置,发现凌乐安居然还买了花,搭配得很漂亮的一捧浅色的花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是……?”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凌乐安。 花当然是买给她的,这是凌乐安听公和泽的建议,专门给井以买的。光是为了挑花这件事,他都在花店里浪费了半个多小时。 可是当他对视上井以帽檐下那双比常人更黑更亮的眼瞳时,他却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莫名的紧张,凌乐安声音都哑了,可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朋友的店最近开业……” 井以点点头,抱起花来看了看,说:“庆祝的花啊,小安眼光真不错,很漂亮。” 只是开业怎么不直接送花篮呢……?井以心里有点小小的疑惑,不过一会儿就把这点微不足道的疑惑抛到脑后,她想可能是花篮不太好搬运吧,也没差别,毕竟还是心意最重要。 于是井以帮凌乐安捧着这些送给朋友的花,怕花会因为路上的小颠簸被压散。 凌乐安嘴抿得很紧,面上看着一派平静,心里却一阵凉一阵热,悲喜交加。喜是因为这花果然很适合井以,而且她刚刚还夸了两句,显然是喜欢的;悲则是因为自己刚才心慌意乱之下,把花说成了送给别人的,现在也找不到理由再送给她了…… 他想着公和泽说的“女孩子收到花肯定会高兴”,难耐地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忍受着懊恼和焦躁相互掺杂的复杂心情。 他们很快就到了聚会地点。公和泽订的位置是个看上去挺普通的酒吧,里面不算吵,人也不怎么多,应该是个清吧。 井以下车的时候还不忘把花还给凌乐安,让他亲手送给自己朋友。 于是当公和泽出来接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冷着脸的凌乐安,还有正饶有兴趣打量着四周的井以。 井以跟在凌乐安身后,所以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凌乐安脸上的冷意其实不是针对公和泽,只是针对他自己而已,但公和泽不知道,就在他正打算悄悄问问凌乐安是不是表白失败了时,凌乐安却突然将花塞到了他怀里,咬牙露出一个笑,竭力假装平静道:“……恭喜开业。” 公和泽疑惑地皱起眉头,拿着自己怀里的花,愣愣地说:“啊?” 凌乐安从他身边走过去,后面的井以走近,也笑着对公和泽说了声:“开业大吉,抱歉,我提前不知道,下次再把花篮补上吧。” “谢谢,”公和泽摸了摸头,条件反射地回答,“太客气了,花篮就不用了哈。” 包厢内的人不少,都是公和泽叫来准备配合捧场的朋友,他们原本商量好要在井以抱着花一走进来就鼓掌起哄的,现在掌声刚稀稀落落地响了两声,就看到花居然在公和泽怀里。 众人愣了两秒,这怎么和计划中不一样呢……? 郁湾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公和泽强装镇定,挥挥手叫来服务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说:“送点酒和水果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笑眯眯):“ 凌乐安(魂不守舍)(还沉浸在刚才自己的失误上):“…… 凌乐安(喃喃自语):“明明是想要送给她的……” 井以(疑惑扭头):“你在说什么啊小安?听不太清楚。” 凌乐安:“……没。” 第四十二章 于是, 井以在这种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的氛围里潦草吃了几口水果,她不是很饿, 一会儿就放下了叉子。 包厢里空间很大, 除了这张他们吃饭的桌子, 还有很多闲置的沙发和桌椅, 摆在房间里另一侧,上面还有棋牌一类的东西。 整个房间里总共十多个人,都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井以大概看了眼, 发现自己有印象的就只有郁湾一个人。 毕竟都是年轻人,虽然刚开始时彼此有些腼腆, 但很快氛围就重新热烈起来。 郁湾依旧挂着有点敷衍的笑容, 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 虽然嘴上说不看好公和泽出的主意,但是郁湾还是来帮忙了,毕竟公和泽认识的女生除了酒肉场上逢场作戏的朋友, 就是谈完就掰的前任, 这种都是熟人的小型聚会不太合适。 吃完饭以后他们又换了张桌子,公和泽招呼着大家一起来玩国王游戏。 “我没玩过,”井以跟凌乐安小声交流, “玩不好没关系吧?” “没关系,”凌乐安回答,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犹豫一下后对井以说:“如果他们提出的要求很过分的话, 你不玩也没关系。” 井以疑惑地看着他, 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场的女生除了井以和郁湾, 还有两个看上去很热情开朗的女孩子, 井以随意挑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就看到郁湾走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郁湾对井以露出一个完美的笑,井以被她漂亮的脸蛋晃了一眼,心里默默地想怪不得以前有烽火戏诸侯这种事。 就算郁湾的笑容一眼就能看出来虚假,但是不可否认确实漂亮。井以私心里觉得在场所有人里,郁湾的长相是唯一一个能和凌乐安相提并论的,而且他们两个给井以一种莫名的相似感。 井以一边玩一边学,两局下来就对这个游戏很熟练了。 国王游戏玩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副扑克牌,洗牌后每人抽取一张做为暗牌,这个号码不能给别人看到,只能自己知道。 抽到鬼牌的人亮明鬼牌可以成为“国王”。接下来桌子上还会剩下一张牌,这张牌就是“国王”自己的号码,号码是不能查看的。 如果谁都没有抽到鬼牌,也就是说桌子上的那张是鬼牌,就要重新洗牌重新抽过。 豪门吃瓜记录 第35节 国王可以随机指出另外两个数字并说出命令,被抽中的人必须无条件服从。游戏的乐趣在于国王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号码,所以自己也可能中枪。 前几局大家都玩得很收敛,国王提出的要求不过是以下几种: “五号和三号背对背,勾起来,背着走一圈。” “六号和七号对视三十秒,不能笑。” “八号原地快速转十圈。” “……” 随着气氛越来越热烈,桌子上开了不少瓶酒,好几个人喝得有了些醉意,凌乐安知道自己喝酒后容易上脸,所以跟朋友出来玩的时候向来不会多喝,场上的人也就识趣地没去劝他。 井以今天也只浅浅地抿了几口,毕竟晚上还得回凌家,一身酒气总归不太好。 她这稍显文雅的喝法落在旁人眼里,就变成了不擅长喝酒的表现。 刚抽完一轮牌,公和泽笑嘻嘻地宣布自己是国王。 凌乐安的电话响起来,他站起身来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公和泽给坐在凌乐安旁边的那个二代使了个眼色,那个男生就了解地微微点了下头。 他装作拿酒,不经意地把凌乐安的牌碰了下去,借着捡牌的机会正打算看一眼,却忽然碰上井以向这边看过来的目光,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他只是匆匆略了一眼,然后给公和泽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坐在井以旁边的郁湾稍微向后仰了一下,看到了井以手里的牌,她把手放在身后冲公和泽比了个二的手势。 公和泽知道了两个人的牌,脸上忍不住挂上了个胸有成竹的笑,稍远处的郁湾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凌乐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以后看到公和泽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他们俩坐在一起,公和泽悄悄对凌乐安说:“我知道小以妹妹的牌了……放心乐安,我一定替你们俩牵桥搭线!” 看他这么信誓旦旦,凌乐安反而有种不好的预感了,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然后就沉默着打算看看公和泽究竟想干什么。 公和泽清清嗓子,大笑着说:“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前面玩得这么放不开,这把我们玩个大的,被抽到的人舌吻……” 凌乐安刚听到他说出“舌吻”两个字就额角青筋突起,在桌下狠狠踩了公和泽一脚。 公和泽叫唤一声,顶着凌乐安杀人的目光把话憋了回去,心想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他有点心虚地瞪回去,但是看凌乐安不愿意,还是把将要说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公和泽清清嗓子说:“那就让二号在六号脸上亲一下吧。” 他把舌吻换成了面颊吻,还得意地看向凌乐安,眼神里满是“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的意味。 井以捏着自己的牌站了起来,她有点意外地说:“我是二号。” 公和泽看着凌乐安,兴奋地提醒他赶紧站起来,但是凌乐安看着自己的牌,像尊石化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公和泽疑惑地替他掀开手里的牌,牌面上两个晃眼的“9”清晰地印在上面,公和泽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惊恐地往其他人那里扫,凌乐安不是六号……到底谁他妈是六号啊?! 郁湾沉默地站了起来,咬着牙说:“我是六号。” 她用满是杀意的目光向公和泽这边看过来,试图用笑容掩饰此刻心里的怒火。 井以没发现郁湾凶残的视线,也转头向公和泽询问:“在脸上亲一下就可以,是吧?” 公和泽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匆忙嗯了两声,再去看自己旁边的凌乐安——凌乐安脸都已经绿了。 井以看着郁湾漂亮的脸蛋,心想“赚诶”。 郁湾忙着用目光威胁公和泽,所以显得有些沉默,井以错以为郁湾是在尴尬。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俩,什么都不做的话尴尬感会越来越强烈,井以低声说了一句“失礼了”。 郁湾已经被公和泽这个蠢货气笑了,她本来是想拒绝这个荒唐的游戏,包括公和泽提出的那个可笑的任务。但是当她跟井以目光对视上的时候,郁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井以向她看过来的那一眼。 她又重新回忆起了那种心脏被猛地攥住的感觉,因为一刹那的犹豫,郁湾没有色厉内荏地拒绝井以的靠近。 井以掀起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向郁湾俯身靠近,打算在她脸上轻轻碰一下。 公和泽看着井以真的打算亲上去,咽了下口水,现在先不说能不能给兄弟促成一段姻缘,他和凌乐安这段十多年的友情反正是要葬送进去了。 “小以妹妹!”公和泽越想越觉得不行,主动喊了一声井以,准备劝她放弃这个国王指令。 就在他快要拉住井以肩膀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的脚绊了一下,原本准备拉人的手变成了推,好巧不巧地正推在井以背上。 井以一点防备都没有,被推得向郁湾倒下去,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扶住郁湾的腰,两个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我焯!”周围的吃瓜群众发出惊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因为井以一条腿正压在沙发边上,她一只手扶沙发椅背,另一只手扶着郁湾的腰,郁湾被她笼罩在身下,而她们两个的嘴唇……不偏不倚地贴在了一起。 公和泽自己也摔倒了,不过他运气稍差一些,直接摔在了地上。 在周围越来越混乱的惊呼声中,井以从刚刚的姿势中站了起来,然后她伸手把郁湾也拉起来。 井以脸上也是一副哑然的神色,她用指尖轻轻碰着自己的嘴唇,刚刚那种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没有消失,井以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无奈地说了句:“对不起,但是刚刚……是我的初吻。” 郁湾的脸一下子爆红,牙齿颤抖地咬住嘴唇,因为羞耻和内心的天翻地覆,她没有看向井以,而是忍无可忍地跑到摔倒在地上的公和泽身边,直接骑到他身上恶狠狠地给了他几拳。 公和泽心如死灰,既不敢抵抗,也不敢回手。 众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制止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一旁坐着的凌乐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魂不守舍地拿出一支烟,倒着放进嘴里,然后手有点哆嗦地伸进怀里去掏打火机。 郁湾被周围的朋友拦了下来以后,就直接从包厢里逃了出去,井以欲言又止,问凌乐安:“我们需不需要去找一下……” 凌乐安慢慢回神,失魂落魄地说:“啊?……嗯,走吧,我们回家了。” 周围的二代都喝了不少酒,尽管不太清醒,看乐子的本能却还在,这时候简直都要笑疯了。 不少人拍着井以肩膀说:“牛啊!” 井以:…… 井以有点担心地向凌乐安又询问了一遍:“郁湾一个人不会出事吧?” “……郁家的司机会来接她。”凌乐安依旧神情恍惚地回答。 他的视线落在井以红润的唇上,越想越心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纠结这件事。 井以的目光也落在凌乐安菱形的唇上,下意识地想凌乐安的唇看上去好像很好亲……她后知后觉地心跳微微加速,眼神匆忙地从他唇上逃开。 凌乐安拿上车钥匙双目无神地往外走,井以替他跟周围的人挥手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有点脸红):“ 凌乐安(心碎):“……初吻……初吻……” 井以(假装镇定):“ *** 昨天没更新,小红花它……断掉了(失魂落魄) 第四十三章 回去的路上, 井以坐在副驾驶里,却把头撇过去,她一直在看窗外, 好像有意避免着跟凌乐安对视。 凌乐安几次从余光里看她, 他从看到井以和别人亲吻的恍惚感中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和井以共处在同一空间, 只有他们两个人,井以正坐在自己身边,这件事让他有些安心, 可是凌乐安远远不能感到真正的满足。 当凌乐安想起井以, 当他心里浮现她温柔的眼睛,她总带点笑意的嘴唇, 还有白皙纤长的脖颈, 凌乐安会莫名有一种干渴的感觉,不管喝多少水,都无法遏制心里那股漂浮的空虚感。 他们到家时还不算晚, 凌父凌母正坐在沙发上, 二哥凌鸿轩坐在凌父凌母对面。 凌鸿轩刚看见他们俩,就猝不及防地问他们去哪里玩了,话里话外带着些不同于寻常的热情, 凌乐安沉默片刻,回答:“就是跟平时几个朋友。” 凌鸿轩正在面临所有大龄青年在父母面前都逃不开的问题——催婚。 凌鸿轩给弟弟妹妹使眼色,想要他们帮忙转移一下凌父凌母注意力。 井以和凌乐安对视一眼,默契地在沙发上一起坐了下来。 凌鸿轩稍微放心下来, 又追问哪些朋友, 当听到凌乐安说出郁湾的名字时, 他一拍手说:“小湾啊, 那孩子我知道……你们俩小时候大家还说要给你们俩定娃娃亲来着。” 凌乐安和井以:…… 凌鸿轩试图把自己的压力分给凌乐安一点,他对凌父凌母说:“您要是实在想抱孙子,就去催催我哥和我嫂子呗,实在不行给乐安定个未婚妻也行啊,非盯着我干嘛……?” 凌父少带点怒气地呵斥道:“整天胡说八道,都二十八岁了还没个正形!” 因为提起郁湾,凌乐安又想起来那个让人烦闷的画面,一路上做的心理建设因为一句话全部崩塌,他嘴角重新抹平,浑身围绕着一股低气压。 井以也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有人说出“娃娃亲”这个词。井以突然意识到凌家毕竟也算是豪门,上流社会之间联姻实在很平常。而且,郁湾和凌乐安郎才女貌,称得上般配。 他们以后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井以突然没办法往下设想下去,这些都是她以前从未设想过的“将来”,于是她也沉默下来。 凌鸿轩没察觉到两个人同时沉默,见他俩都不说话了,于是又叫了两声他们的名字。 两个人一起安静地站起来,如常地跟凌父凌母说晚安,然后就打算直接离开,让凌鸿轩继续一个人面对凌父凌母。 凌鸿轩看他们俩这么默契地抛弃自己,人都傻了,带点紧张地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凌乐安和井以都有点魂不守舍,只当没听见凌鸿轩说话,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 元宵节那天,井以告诉老太太自己明天就走了,她坐在老太太身边大声喊:“您按时吃药,我放假的时候再来找您聊天。” 老太太挥了挥手,像是忍无可忍一样赶她走。 井以像往常一样没把老太太的“嫌弃”放在心上,她多多少少看出来了,老太太也只是一个嘴硬心软的老人罢了。 她回了自己房间里去收拾行李,韦太太进来好几次想要帮她,井以都笑着拒绝了,她行李不多,所有衣物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个行李箱,唯一多出来的是那把吉他。 井以背着它从五海大学回到山南镇,又背着它从山南镇来到凌家。她没有马上把吉他装起来,而是随意拨了两下琴弦,忽然有点后悔——后悔一直没有弹琴给老太太听一听。 虽然老太太也不一定能听清楚就是了,井以笑了笑,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她从厨房里拿了一罐啤酒,拿着啤酒走到阳台上。井以的目光落在隔壁阳台,那里没有凌乐安的身影。 枝州大学估计也要开学了吧……井以一边想一边轻轻抿着手中的酒,晚风不算轻柔地往人身上吹,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都拢在耳后,漫不经心地想,开学以后估计就不怎么能见到凌乐安了。 想到这里,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失落,又有一点轻松。凌乐安的失态只存在于那一晚,井以却觉得自己好像变奇怪了,尤其是在面对凌乐安的时候。井以甚至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最近状态不对,这是从前十九年的人生中没有过的感受,井以刻意去遗忘它,可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依旧激烈得让人惶恐。 凌鸿轩的话让井以意识到凌乐安总会有结婚生子的一天,明明很正常,井以却对此莫名地在意。 也许是今天晚上的风吹乱了人的思绪,也许是手中的酒模糊了人的理智,井以此时此刻,莫名想起了这股一直被自己刻意抛弃的隐晦感情。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指尖从徐良科和邱炬的号码上滑过,最后拨通了阎斯年的电话,阎斯年那边声音很热闹,像是在孩子堆里,井以心想也是,毕竟今天是元宵节啊。 阎斯年有点意外地问她怎么了,怎么突然打了电话过来,井以把手中的易拉罐摁得咔咔响,她犹豫着问:“阎哥,如果一个人听到另一个人要结婚了,会不开心……这是为什么啊?” 豪门吃瓜记录 第36节 阎斯年从哥哥姐姐家孩子身边走开,专门走到了个安静的房间跟井以说话,他用肩膀和头夹着手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听完井以说的话以后,他愣了愣,然后笑了。 阎斯年一边点了点烟灰,一边对她说:“听到他要结婚,你会不开心……阿以,这说明你对他有占有欲啊。” 井以拿着手机的手忽然攥紧,然后就听到阎斯年继续说:“占有欲这种东西,亲人之间会有,朋友之间会有,爱人之间当然也会有,不过,你对于你说的这个人,是哪一种呢?” “……”井以愣愣地回答,“我不知道……” 阎斯年这时候望向漆黑的天空,今晚的月亮很圆啊,于是他对井以说:“没关系,阿以,你才十九岁,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个问题。”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阎哥,”井以低下头,慢慢地说,“还有,元宵节快乐。” 井以挂了电话,孤零零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阳台上。 那天晚上,她坐在凌乐安车里的时候,井以其实一直在漆黑的车窗上不动声色地描摹凌乐安的侧脸。 正因为自己的视线不会被凌乐安察觉,她反而更能长久地注视他。但是如果凌乐安的目光看过来,井以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躲闪。 她对这样的感觉太过陌生。 也许是因为凌乐安的目光太过热情,也许是她心里还没做好向前走的打算……在那一刹那,井以合上了眼睛。 井以忽然就明白了,当她听到凌乐安将来可能会跟郁湾结婚时,那股跳跃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她将易拉罐中的酒一饮而尽,紧紧咬着下唇,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是难过啊,是难过。 *** 第二天一早,井以七点就起来了,她打算悄悄地走,可是一开门就看到凌家几乎所有人都待在客厅里。 葭依和葭佳一看到她出来就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向她跑过来。 “小以姐姐,我们一起去照全家福吧!” “全家福?”井以有点惊讶地问,明明这件事昨天提都没有提,怎么突然就要照全家福了呢……? 所以她对两个孩子继续问道:“咱们家每年这时候都会照全家福吗?” 葭佳撅着嘴摇了摇头,认真回答说:“不是哦。” 葭依还是板着脸,淡淡说道:“是奶奶突然说要照全家福的,不过爸爸妈妈不在。” 葭依比葭佳更沉稳,也比葭佳更悲观。 这时候葭佳还在乐呵呵地拉着井以的手,葭依看上去却有点失落,井以沉默着摸了摸她的头。 三叔三婶在非洲待了将近半年了,井以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不是很正经的三叔居然是个这么执着的人。 第一次见面时凌修真留给她的那个印象越来越淡,这几个月以来,凌家没怎么收到过他们两人的讯息,反倒是他们俩的作品获奖的消息从国际上传到国内。 因为老太太不方便动,所以全家福是在她床边照的。 张妈被赶鸭子上架,临时学摄影,凌擎宇正在那边耐心地教她。 连几个月大,还不会爬的凌玉成都被抱来了,凌平露显然招架不了这个小二十多岁的弟弟,艾飞山主动提出帮她抱一会儿。 井以站在凌平露身边,忍不住问:“姐,三叔三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年年中应该差不多,他们那边那个慈善项目还没有结束,不过也快了。”凌平露移交了凌玉成这个大担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慈善?”井以很意外,她只知道三叔三婶算是艺术家,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会做这种事。 刚刚还在凌平露怀里哭闹的凌玉成到了艾飞山怀里,就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凌平露眼带笑意地看着他们,对井以说:“很了不起,对吧?” 井以默默点了点头,这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且去做的人生确实很精彩,相较之下,自己的生活……才应该说是毫无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葭依(板着小脸):“ 葭佳(兴奋举手):“我会了我会了!” 葭佳(提前鞠躬):“ 葭依:…… 第四十四章 井以抿了抿唇, 收拢起弥散的思绪,打起精神来看向镜头。 凌乐安站在两个兄长身边,他和井以之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他侧头望着她。 张妈在凌擎宇的帮助下终于明白了这台相机究竟如何使用, 她试着拍了一张。 于是这一瞬间的画面被定格下来——凌乐安看向井以, 他优越的侧脸轮廓在整张照片里显眼又突兀,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沉和炽热。 而井以对这一切都不知道,她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待凌乐安。 往常只要是凌乐安在的场合,井以总是会有意无意注视他两眼, 现在她却不动声色地回避着跟他视线交会, 就好似他们不熟一样。 凌乐安也隐约察觉到井以最近几天在躲着自己。 是因为自己的感情被发现了吗……?凌乐安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他低下头, 脸上闪过一瞬间受伤的神色, 额前的碎发挡住他黑沉的瞳孔。 张妈说:“大家看镜头……一、二、三,来,茄子。” 两人同时把所有情绪藏好, 所有人都站好, 脸上露出完美得体的笑容。 但是不论是凌乐安还是井以,眼神里都藏着几分失落。 凌乐安的失落被他用微笑掩盖住。 井以失落其实是因为她已经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小安。 井以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害怕自己心里那股隐晦见不得光的占有欲, 害怕“喜欢”的萌芽会成长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也害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井以从前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胆怯的人,所以她需要很多很多时间,让自己好好想清楚这件事。 因此,井以逃走了。 *** 新学期开学, 大一下学期的课比上学期多很多, 越发繁重的学业反而让井以觉得安心。她最近对待学习的态度, 简直比高三时还要热情。 邱炬看得目瞪口呆, 当然,他自己也没轻松到哪里去。临床医学这个专业本来要学的东西就多,这学期还加了解剖学。 邱炬在正式上这门课之前已经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是当他真的接触这门课以后,他还是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素。 阎斯年听他吐槽完最近的伙食以后,还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问:“阿炬,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要昄依佛门了哈哈哈哈哈瞧瞧这小脸瘦的,没多少肉了都。” 井以也看向邱炬,发现确实邱炬确实瘦了不少,脸上那点婴儿肥都不见了,井以天天和他呆在一起没看出来,阎斯年一说她才意识到邱炬竟然瘦了这么多了。 邱炬对着镜子自我欣赏,满意地说:“这不是显得我五官更立体了吗?不过我是不是该去理理发了,头发好像长了不少。” 自从头发被剪了以后,这还是邱炬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来,另外三个人都有些意外,但是见邱炬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这么坦然,也就没说什么。 阎斯年摸着他毛茸茸的发茬,摇了摇头,说:“还是胖点可爱。” 井以也把自己面前那碗没有吃过的面推给他。 邱炬幽怨地说:“阎哥,我都快二十了,哪有二十岁的男人会稀罕‘可爱’这个词啊?” “不是挺好的吗?哥稀罕呗。”徐良科扯着嘴角嬉皮笑脸,换来邱炬一个头锤。 井以笑着看他们打打闹闹,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比起让人捉摸不定的所谓“爱情”,“友情”这种东西更加温和,也不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人的心。 电话忽然响起来,井以走到面馆外面去接电话。 立春早已经过了,外面的风吹面不寒,地上冒出了短短的幼苗,柳树上也长出嫩黄色的新叶。 井以用手轻轻拢住几根柳条,低着头说:“嗯……等没课的时候我就回去,这段时间课比较多……没有不想回家,您想多了。” 电话那头是韦太太,自从开学以后,井以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回去了,韦太太不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前几次井以都找不同的理由拒绝了。 “您别担心我,想我的话可以打视频电话呀,”井以自知理亏,温声安慰着韦太太,“……嗯,知道了。” 井以站在柳树下,稍远处是一座稍显破旧的游乐场,她不知道从电话里听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才轻轻说:“我也爱你,妈妈。” 韦太太被她一句“妈妈”喊得不知所措,连刚刚要说的话都忘了,挂了电话以后愣了很久,才想起来拿帕子擦拭眼泪。 井以挂了电话,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徐良科,她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也出来了,小科?” “出来拿钱包。”徐良科指了指摩托车,他把摩托车驾驶证考了,现在已经能光明正大地骑车了。 井以看他居然把钱包大大咧咧地扔在储物箱里,忍不住吐槽一句:“也不怕丢了……” “丢啥,咱这小破地方,都十多年没人丢过东西了。”徐良科懒洋洋地回答。 他走到井以身边,懒得站直,没骨头似的倚在大柳树上,徐良科头发大概剪过了,是比邱炬还短一些的毛寸,五官端正但是带点痞气,他刚想掏出烟来,跟井以对视一眼,又把烟盒塞回去了。 井以盯着他身后的树干说:“小科,树上好像有蚂蚁,都爬到你身上了。” “卧槽!” 徐良科动作麻利地从树干上弹起来。 徐良科转过身,井以好笑地替他拍着后背的衣服,再三检查没有蚂蚁留在上面以后,才让他转回去。 徐良科闲不住,随意拨了几下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柳枝,突然问井以:“阿以,你最近怎么回事儿?” “什么……?”井以睁大眼睛问。 “别装了,”徐良科突然扯了几根柳条下来,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编柳圈,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单眼皮半敛着,“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能看不出来?” “……很明显吗?”井以沉默片刻,笑了下,“我好像……有点喜欢小安。” 徐良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对她说:“喜欢就去追,憋在自己心里干什么?” 井以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蹲下来,无聊地望着稍远处那座游乐园。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徐良科站着又扯下来几根柳条,说:“虽然根据我爸我妈他俩来看,爱情这东西纯属是狗屁,但是也不能因为一两个失败案例,就完全放弃对这种感情的期待吧。” “那什么才能叫喜欢?”井以漫不经心地问。 徐良科猛地蹲下来,逼近井以。 “诶,阿以……”徐良科嘴边带着浪荡的笑,“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没喜欢过我?” 井以侧头看着徐良科离自己不过几厘米的脸,她笑了一下,忽然重新提起往事,说:“小科……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五岁生日那天,你喝醉了以后抱着我的腿,一个劲儿地喊‘妈’。” 豪门吃瓜记录 第37节 “……” 徐良科的耳朵腾的一下红起来,他自觉挪开,拿带着纹身的那只手挡住半张脸:“……别说了别说了,我想起来了。” 井以撑着脸轻笑,她目光眺望远方,声音被风拉得又轻又长,“那时候我就想……” 徐良科抬起头,“想什么?呵,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了是吧?” “不,”井以扭头看向他,“那时候我就想,我会陪你一辈子的,小科,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们不会分开的。” 其实不仅仅是徐良科过生日喝醉那天,还有不久之前邱炬突然在梦里哭出来的那个晚上,和凌乐安声音嘶哑地拥抱住自己的那一刹那,井以心里都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大家要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就好了。 一辈子的友情比爱情更常见,也更让人有安全感。 徐良科深深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刚刚的话开玩笑的。”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手里编好的柳圈上,“我们也会陪你一辈子的,所以……” 徐良科把柳圈摁到井以头顶上,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郑重地对她说: “阿以,你有什么事就大胆地去做,喜欢小安就去追,别留什么遗憾。” “……还是算了。”井以沉默片刻,抬手指着他们对面,轻轻说:“小科,你看那个游乐园,咱们小时候那么想去,一到放学就扒着墙角看……后来真的进去了,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就算运气好,能够彼此相爱,可是爱情这种脆弱的东西太容易腐朽,一不注意它就会变成一地狼藉。只要有一丝风险,井以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不算小孩了。徐良科在心里回答。 他随着井以的目光看了一眼破旧的游乐园,却没有再劝什么。 徐良科从有记忆以来,井以脆弱的一面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井婆婆突然昏倒,井以哭着给自己打电话,因为那件事给他留下的震撼太大,所以徐良科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 也是因为那通电话,徐良科才第一次意识到井以毕竟也是个女孩。 另一次就是现在。明明嘴上说着这么清醒冷静的话,井以看起来却像个委屈的小孩,站在游乐园的大门前,一边哭一边别扭地说自己一点都不想进去玩。 徐良科眯着眼,顶了下腮,忽然轻轻拉起井以。 井以诧异地看着他,徐良科挑了下眉,说:“阿以,不愿意想就别想了。走吧,我们回去吃饭了。” 对不住了小安,徐良科一边往前走,一边面无表情地想,不是不想帮你,可是对阿以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认真念纸条):“ 徐良科(玩世不恭)(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飞吻):“ 第四十五章 徐良科带着井以回到面馆, 又要了两碗面,一碗推到井以面前,另一碗推到邱炬面前, 然后豪气地说了声:“吃。” 邱炬拿着筷子的手在颤抖, 他艰难地说:“我刚吃完阿以那一碗……小科, 你这是打算喂猪呢?” 阎斯年也咂咂舌看向徐良科, 不知道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徐良科说:“下个月我们有实践作业,到时候就可以去a市找你们了。” “实践作业?”井以有点疑惑。 “让我们去找个剧组当群演……啊对,要是能拿到配角就更好了。”徐良科拿出手机翻了翻班群里的聊天记录。 “到时候一起去玩。”他对三人挑了挑眉。 邱炬看向阎斯年, 问:“阎哥去吗?” 阎斯年惆怅地炫了口面, 回答:“我还得工作……焯,年轻真好啊!” 井以在一边点头, 肯定了一句:“嗯, 不知不觉就到了会被别人叫大叔的年纪了呢……” 阎斯年心头像是又中了一箭,他不屈不挠地挣扎:“……我今年才还不到28啊喂!!!” 邱炬:“岁月不饶人啊……” “……”阎斯年微笑,“滚蛋!” *** 公和泽那天组的局可以说是既得罪郁湾, 还伤害了凌乐安, 他又单独跟这两个祖宗唠了好久,他们俩才愿意重新出来一次。 可是见了面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依旧很凝滞, 明明意外亲上的不是凌乐安和郁湾,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却很尴尬。 公和泽像个老父亲一样苦口婆心地劝:“纯属意外,真的,你们俩总不能因为一个小意外就不理对方了吧?” 他看凌乐安和郁湾都不说话, 又继续说:“而且小以妹妹和小湾性格挺像的……也算是缘分了。” “不一样。”郁湾和凌乐安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同时眯起眼睛对视一眼, 郁湾撇过头哼了一声。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而且郁湾和凌乐安心里都有数,就算公和泽不做这个和事佬,他们也会和好,不过就是时间长短问题。 两个人异口同声否认了“井以和郁湾很像”的说法。 井以和郁湾骨子里的东西不一样,虽然她们俩都裹着一层看上去很冷漠的壳,但是井以里面藏着柔软的内在,她看人的目光是温热的,而郁湾冷得就像一块真正的冰,从内到外都充斥着孤傲和薄情,她和凌乐安才是真正的一路人。 公和泽不了解井以,但是凌乐安和郁湾彼此心知肚明。 “那乐安跟小以妹妹怎么样了?”公和泽小心翼翼地问。 “……阿以在躲着我。”凌乐安修长的手指扯开领带,俊朗的眉眼间写满了烦躁,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死气沉沉。 他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以至于郁湾和公和泽都很惊讶。 公和泽心情复杂地问:“那这一个月你们一直没见面?” 凌乐安点头,他掏出一支烟来,一只手虚笼着,另一只手扣动打火机扳机,点燃了那支烟。 凌乐安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黑沉沉的眼瞳中却燃着一簇火光。 没办法见到井以的原因不仅仅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没怎么回凌家,其实凌乐安自己也被集团里那些事绊住了手脚,不然他可以直接去五海大学见井以的。 “其实我还有别的追人方法……”公和泽刚说完,郁湾就用自己那双漂亮的三白眼冷淡地看过来。 公和泽挠了挠头,坚持说完:“上次的办法确实是有用的……就是人不太对。” “不过乐安,”公和泽迟疑地问,“你就这么喜欢小以妹妹……?” 凌乐安姿势很放松地向后仰,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上方装潢奢华的天花板。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然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低沉地说:“是啊……喜欢得要疯了。” *** 过完了周末,井以和邱炬又回了a市,每天背书背得死去活来。 井以上专业课的时候看见樊志行头发颜色又变了,他把头发染成了灰绿色,时尚指数很高,但是在整个教室里实在太显眼了。井以一天上三节专业课,看见樊志行被不同的教授叫起来提问了三次。 樊志行看见井以就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然后主动找个不远的位置坐下。 井以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不解地问樊志行:“你怎么不找个离李端静近一点的位置?” 樊志行坦率地回答:“我跟静静告白了。” “啊?”井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告白了?这么快?还有“静静”这个称呼,明显就不一般啊…… 她又问:“成功了?怎么不跟静静坐一起?” 樊志行这才抿了抿唇,有了点失落的样子,说:“没有,被拒绝了……她说我太幼稚。” 井以在心里默默地说看上去确实不是很靠谱。 “然后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井以心平气和地问。 “我打算把胡子留起来,然后过几天再去表白。”樊志行看上去很乐观。 井以:……问题不是出在这里吧,喂!!! 但是看着他一脸傻乐的表情,活脱脱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样子,井以把嘴里有些打击人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低下头专心看书,忽略旁边那个托着脸,一心沉浸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甚至周围一个劲儿冒粉红色泡泡的樊志行。 至于没课的时候,井以直接过上了宿舍、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事实证明,忙碌和时间确实能冲淡很多事情,至少现在井以想起凌乐安的时候,心里已经不会有奇怪的感觉了。 井以觉得,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一个月,她就能把自己跟凌乐安的关系恢复到以前了。 太阳渐渐西沉,井以和邱炬一起从图书馆出来,正打算去吃晚饭,结果刚走出图书馆大门就听到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音乐声不是很清晰,也不是学校内的广播,井以跟邱炬对视一眼,问:“今天学校里又有什么活动吗?” 邱炬摇头,说:“应该和音乐社没啥关系,没看见群里发消息。” 他接着又说:“看看去吗?” 于是两个人背着一书包的书,跑到操场西门,他们站在最高一阶的台阶上,看到了下面一操场的人。 夜晚的风里带着躁动的音乐声,在视觉和听觉上刺激着人的神经。 井以惊讶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她愣着愣着忽然笑起来:“好热闹啊。” 原本模模糊糊的音乐声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声浪在整个操场上循环,震得人胸腔共鸣,身处其中的时候简直重若擂鼓。 下面的学生在跳广场舞,不过除了前面几个领舞,其他人只是在兴奋地随音乐乱跳而已,称不上整齐划一,但是确实青春洋溢,现场燥得不得了。 邱炬人也傻了,喃喃道:“咱们学校真是玩得越来越野了。” 音乐一声声点燃起人的神经,井以自开学以来第一次大笑。她拉着邱炬,两个人一起从台阶上跑下去,像两滴水汇入海洋一样,挤进人群里一起胡乱跳起来。 他们从七点多一直玩到九点,操场上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 一直到活动结束,操场上的人慢慢散去以后,井以和邱炬才想起来他们俩还没有吃饭的事。 这个点学校的食堂差不多都已经关门了,于是两个人又跑到学校门口的夜市上,大爷果然还没回家,还在卖炒面。 大爷还记得他们俩,一边把炒面递过来,一边乐呵呵地说马上就要收摊了。 周围学生也都在往回走,邱炬吃着炒面跟老大爷唠嗑。 大爷对他们两个说:“学习怎么样啊?压力大不大?要好好珍惜光阴,可不要浪费自己的人生啊。” 井以愣了愣,然后笑了下,她摸着鼻子回答道:“嗯,但是除了学习什么也没做好……” 大爷爽朗地大笑了几声,说:“你们这个年纪,能做到好好学习就已经很好了,还有很多孩子挥霍人生而不自知呢,很多事啊,懂得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井以若有所思地对大爷点了点头。 豪门吃瓜记录 第38节 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这顿晚饭,然后一起帮着大爷收拾起来。 当他们顶着月光回宿舍的时候,邱炬忽然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井以,他说:“阿以,我把咱们爬山那天的照片洗出来了。” 井以怔然地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里邱炬、徐良科、井以还有凌乐安一起坐在地上,四个人被日出照得睁不开眼睛,却都笑着看向镜头。 因为照片太过生动,所以井以一瞬间就想起来了那时的情景,她先是忍俊不禁,渐渐的,嘴角的笑容又凝滞起来。 她用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那张照片,尤其是凌乐安的脸。 井以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那些心理准备都是多么的可笑啊,刚刚还觉得“喜欢”这种东西是可以克制的……可是仅仅一张照片而已,她刻意的遗忘和挣扎就全变作了无用功。 和邱炬挥手告别以后,井以依旧迟迟没有回过神来,在漆黑的夜晚里,她被铺天盖地的思念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四十六章 天气渐暖, 身上的衣服从厚重的冬装换到单薄的外套。 井以和邱炬周末的时候搭上了去a市横店的公交车,他们按照徐良科发来的位置定位找到他的时候,徐良科正蹲在地上跟人胡吹海侃。 井以带着顶帽子, 阴影遮住半张脸, 她在徐良科身边蹲下的时候徐良科差点没认出来。 他看清楚来人是井以就挑眉笑了下, 说:“哟, 吓我一跳。” 邱炬也在他们身边蹲下来,他没戴帽子,皮肤被太阳晒得有些刺痛, 邱炬挪了挪, 挤进阴影地里,难受地问:“小科, 不是找到剧组了吗, 怎么还在当群演?” 群演,有很多种称呼,说得文艺一点叫做群众演员, 通俗一点也就是龙套。 这个行业鱼龙混杂, 年纪上也各有不同,有来混口饭吃的大爷大妈,也有体验生活的年轻人, 更有少数眼睛仍旧里怀揣着梦想的理想主义者。 来当群演的人大多非科班出身,这些人文化程度分布得十分复杂,徐良科见过有人在等戏的时候解高数,也见过字都没认全的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但如果不亲自去跟他们聊一聊, 就没办法深入地认识一个人, 徐良科其实在a市已经待了一个星期了, 但是今天才告诉井以和邱炬他在a市的事, 这一个星期徐良科就一直在跟人聊天,认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 徐良科把自己头上那顶军装的帽子摘下来扣在邱炬头上,好整以暇地说:“那个剧组还没开拍呢。” “来,介绍一下,”徐良科跟两人介绍自己身边那个中年人,“这是李哥,我这两天的活儿都是从李哥手里接的。” 井以和邱炬一起笑了笑,跟李哥打了个招呼。 李哥看见他俩的长相倒是眼前一亮,问他们有没有接通告的打算。 井以和邱炬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拒绝说:“我们就是来看朋友的。” 李哥见他们俩态度挺坚决,这才有点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又跟徐良科聊了几句就匆匆走了,估计是有什么新活。 邱炬拿下自己头上那顶军帽看了一下,还挺复古的,有股民国那味儿。 这当然是戏服,徐良科几天接的活儿是演一个小军官,台词就一句“冲啊!”,不过没走两步就“战死沙场”了。 每年横店少说都要拍几部抗日剧,横店门口的群演天天被聘去演鬼子。这活儿其实徐良科挺爱干,虽然在土里打滚脏了点,但是确实轻松啊,往战壕里一躺就行了。 午饭在战壕里跟旁边的“战友”一起吃,有时候穿着敌对军服的群演还会过来蹭口饭。拍摄时间不紧张的话,也能顺便睡个午觉。 徐良科一个多星期接了十多个角色,至少有一半是在装死。 像这种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都是从群头手里接的,每天晚上会有不同的群头报戏,大多数是直接把人拉进微信群,然后晚上会统一发通告,通告里也不说到底拍什么戏,顶多提一嘴在哪里集合,有几个名额,愿意接活儿的人就主动给群头发消息,被录用的话会有通知。 而这一行最重要的就两个,一个是长相,一个是身高。 长相自然不用说,只要长得够好,就少不了一跃成为正式演员的机会。至于身高,其实适中最好,太高的话别的演员不方便搭戏,太矮的话基本没有在镜头前露正脸的机会。 徐良科本来接的其实是饰演倭寇的通告,但是导演看了他的长相和身高以后,就主动给他换了个小军官的角色。 徐良科给他们俩看自己的演员证,井以接过来,对比着徐良科现在的脸看了看,笑道:“小科,你好像晒黑了。” 邱炬点头,补充道:“不止一点。” “去去去,谁搁太阳底下晒一星期能不黑啊?”徐良科一边跟他们俩贫,一边站起来拍了拍身后沾的灰。 他领着井以和邱炬一起走到演员等戏的地方,这里大多数都是等戏的演员,井以和邱炬是生面孔,偏偏井以又长了一张漂亮得很有特色的脸,很快就有人过来搭讪聊天,要联系方式。 毕竟谁也不知道谁哪天就能一夜爆红了,多个人脉总归是好事。 井以本来不打算加人,但是想了想,又有点担心自己拒绝他们以后,徐良科被抱团孤立,她犹豫了一下,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就在井以刚把手机伸出去时,徐良科拿手一下子盖住了她的屏幕,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练琴所以指尖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一伸手就把二维码挡得严严实实。 徐良科脸上依旧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语气却很坚定,他对前面几个男人说:“我朋友就是来玩玩的,他们不混这个圈子,兄弟,联系方式就算了吧,有事儿你找我。” 他话说得周全,该给的台阶也给了,那几人也不傻,应和两声就走了。 邱炬咂舌:“……小科是有一些帅气在身上的。” “是吗?”徐良科又恢复那副带点痞气的样子,邱炬把那顶帽子还给他,徐良科将帽子扣在头上,这身军装确实很适合他,不过比起军官,徐良科更像个土匪头子。 “……就算是为了实践作业,也别太辛苦。”井以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突然操心道。 “对了小科,”邱炬好奇地问,“当群演待遇怎么样?” 徐良科摇了摇头,说:“待遇确实不怎么样,通告时间天天变,有时候四点就得起,结果中午十二点才开始拍,还要求不能迟到。结束时间也不好说,有时候还通宵,好在一般会管饭。” 他说的话没有夸张,和头部明星收入不同,一般的群演一天工资也就几十块钱左右,通常不过百。在剧组领衣服化妆都得排队,戏服也都是循环使用的,大家轮流穿,很多衣服不分男女,夏天还常常会有汗臭味。 连邱炬脸上都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他皱着眉头说:“……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啊小科,你又不缺钱……熬夜熬多了对身体很不好的,不仅免疫力会下降,感冒、胃肠感染的概率……” “没事儿,”徐良科笑着捂住邱炬的嘴,“就当体验生活了。” 又过了一会儿,徐良科那个剧组要开拍了,井以和邱炬看着他跑远,然后又在周围的小吃街逛了一圈,然后才一起慢悠悠地回了学校。 *** 这一学期开始之后,井以还是第一次跟戎良吉面对面坐着聊天。 这次依旧是戎良吉主动找到井以。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给她讲起了上学期一直在忙的那个法律咨询网站的事。 井以不解地看着他的屏幕,有些意外戎良吉他们居然真的做得有模有样,他给井以展示的时候,网站的累计流水已经到达几十万了。 井以一脸惊讶的神色,然后很直接地对戎良吉进行了一番商业吹捧。 戎良吉谦和地笑了笑,他看上去比上个学期更干练了一些,给人一种更成熟的感觉。他现在已经不像个象牙塔里的学生,跟他交谈的时候,戎良吉留给井以一个很健谈的印象。 戎良吉推了下眼镜,温润缓和地说:“其实也正常,毕竟我们恰好站在风口上,世道乱的时候,最值钱的是粮食和军火,现在是太平盛世,那么最重要的……” 井以犹豫地接下去:“钻空子?” “……” 戎良吉礼貌微笑,“说得文雅一些的话,应该叫利用规则。” 井以沉吟片刻,犹豫着问:“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这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我也没参加这个项目。” 戎良吉听到她的话,微微笑了笑,说:“怎么会没有关系?我现在就是在向股东陈述这半年的业务经营啊。” 他说的话彻底把井以弄蒙了,她指了指自己,问:“股东,是指我吗?怎么突然和我有关系了……?” 戎良吉耐心地调出一张图,向她解释道:“你看,你占了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是凌乐安以你的名义对我们这个项目投资的。” 井以:……? 井以下意识睁大眼睛看着他,戎良吉看她不太相信的样子,甚至找出自己和凌乐安的聊天记录给她看。 井以:“……这么久之前的聊天记录你都保存下来了?” 戎良吉失笑:“职业病。” 井以一目十行地掠过聊天记录,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们俩居然这么熟……?” “是,我和凌先生挺谈得来的,至于联系方式,是上学期得奖那天晚上见面时加上的,凌先生是个很善解人意的甲方。”戎良吉有一种波澜不惊地镇定。 井以心情复杂地想怪不得这学期戎良吉天天请假,看来是把时间都用在搞这个网站上了,她最后挣扎着问:“你们是怎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股份划到我名下的?” “井以,你作为你们家的人,心里应该也清楚。”戎良吉笑了下,没有正面回答。 井以深吸了一口气,也是,戎良吉肯定不缺投资,毕竟光一个樊志行就足够有钱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争取和凌乐安合作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看上了凌家所代表的权势。 井以平静地想,之前是自己看走眼了,戎良吉绝对不是一个仅仅擅长读书的好学生,光是这份野心和行动力就注定了戎良吉以后不会是一个小人物。 她敛下视线,心想倒也难怪凌乐安会愿意给戎良吉的想法砸钱。 作者有话要说: 戎良吉(认真):“ 井以(点头):“ 第四十七章 井以时隔两个多月, 第一次主动给凌乐安打去了一个电话,她在等待电话接通的短暂几秒里想了很多,但是在听到凌乐安声音的那一刹那, 还是愣住了。 “阿以?”凌乐安的声音带着一股疲惫感, 但是叫井以名字时又藏着不动声色的温柔。 “小安……”井以下意识说出两个字, 然后她抿了抿唇, “戎良吉那件事我知道了,你给他投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你讨厌我了吗?”凌乐安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脆弱问。 井以条件反射般在电话一头摇了摇头, 紧接着又意识到凌乐安看不到, 她眼睫毛颤抖了两下,闭上眼睛说:“没有, 但是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你不喜欢的话, ”凌乐安在另一边把视线淡淡地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以后我就不做这种事了。之前的生日礼物你没要,我一直在想送你点什么……只是个小礼物, 阿以, 你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他这么轻巧地谈起这件事,让井以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她沉默片刻, 低低地说了一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井以打开银行账户,给自己留了十万,然后把凌家打给自己的几百万统统给凌乐安转了过去, 她也不关心凌乐安看到信息时会有什么反应, 直接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 井以一个人去图书馆天台上站了好一会儿, 周围有拿着书走来走去小声默背的同学, 远处的树叶晃起来波光粼粼,云雀都在叫,天台上有种悬浮于世的感觉,好似不染尘埃。 井以站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什么,所以她自嘲地笑了笑,插着兜转身走回去了。 ***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有股份,井以对戎良吉那个网站就多了几分好奇,她告诉戎良吉如果有什么工作的话,自己也可以帮忙。 戎良吉没跟井以客套,听完以后就问:“这周五下午你有空吗?” 井以回想了一下课表,下午没什么课,她点了点头,回答道:“整个下午都有时间。” “那好,这样的话麻烦你跟李端静他们一起去接手一下东城那个案子吧。”戎良吉推了下眼镜,“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也会去找你们。” 豪门吃瓜记录 第39节 井以点点头,答应了。 当天吃完了午饭以后,井以就收到了李端静的消息,她们约好在校门口见面。 井以到了以后发现不只有她和李端静两个人,樊志行也在,他说留胡子还真留起来了,显不显成熟不好说,起码是显老了。 李端静和樊志行之间的氛围有点凝滞,李端静一声不吭,樊志行像个鹌鹑一样乖巧地站在旁边。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井以从手机上给樊志行发消息,问他们在自己没到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我跟静静重新告白了。” “然后呢?” “静静让我滚。” 井以:…… 他们很快就到了下车地点,井以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a市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这是一片未拆迁区,楼房都是几十年前的样貌,这里的居民没有赶上十几年前大拆大建的浪潮,同一时代的人拿了赔偿款都已经住上了楼房,a市的房价也越涨越高,高到了他们只能仰望的程度。 这些人被时代抛下了。 这一片附近几乎见不到年轻人,大多数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住着以前的老房子,过着以前的日子。 也算不上脏乱,第一眼映入人眼中的画面就是荒凉,有种缺少朝气的感觉。 他们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路边一个老爷爷正站在那里,李端静走到老爷爷旁边说:“王大爷,不是说不用您来接我们吗?” 老人不善言辞,只是带些腼腆笑笑,李端静看上去对老人的情况很了解,她没有任何芥蒂地扶住老人的胳膊,陪他往前走。 王大爷有些驼背,走起来不是很快,他是开三轮车来的,三个年轻人一起坐在三轮车后面,随着颠簸一晃一晃,樊志行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王大爷家的情况其实很容易就能说清楚,他家只有个常年待业在家的儿子,年前被在网上诈骗了,家里攒下来的十几万全都没了,老太太一下子气得病倒,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了。 唯一的那个儿子被骗光了钱以后,因为受不了自己父母天天的唠叨,卷了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钱出去住了,并且拒绝向年纪已经很大的父母支付赡养费。 他们要接的案子就是帮王大爷,和他瘫痪在床上的妻子去争取本该获得的赡养费。以他们现在的这种生活条件,完全可以申请低保,这几个月里,夫妻两人就是依靠政府补助活下来的。 王大爷拿出杯子给他们倒水喝,还生怕他们嫌弃一样,一个劲儿说这些水都是干净的,不脏。 樊志行小声对井以和李端静说:“大爷会上网吗?他到底是怎么联系到我们的啊?” 李端静看了他一眼,说:“这是线下发传单时认识的,王大爷是被赵奶奶介绍来的。” 李端静打开带来的文件夹和录音笔,很熟悉流程地向王大爷询问相关情况。旁边的井以和樊志行对自己这个专业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对这个行业当然也不了解,他们两个茫然地坐在李端静旁边,安静地看着她飞快在白纸上记录一句句话。 其实这件事李端静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好,但是戎良吉还是让樊志行和井以陪她一起来了,毕竟李端静是个女孩子,让她一个人来不安全。 王大爷说起自己儿子时,频频停下叹气,床上的王大妈也时不时地抹着眼泪,王大爷说:“就算没有他每月给我们几百块赡养费,其实我还能动,还能出去干活,我和老婆子将就着也能活下去……可是我不能看着我这唯一的儿子一直这样躺在家里当个废人啊……” 李端静三个人与其说是来记录情况,不如说是来听老爷子吐苦水的,因为王大爷的叙述里有很多和案件无关的事,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或者应该说是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苦。 当李端静说要起诉王大爷的儿子时,两个老人又别别扭扭地给孩子说好话,言语行间都是不想让儿子真的坐牢的意思。 李端静很耐心地陪着两个老人聊天,樊志行悄悄戳戳她问:“静静,我们真有必要管这么多吗?清官难断家务事……到时候真起诉了他们儿子,有没有钱不说,还不一定能落一个好。” 李端静没回答,依旧低垂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跟他们在屋里说了两个小时左右,王大爷就站起来要出门,三个孩子抬头看着他,王大爷不好意思地说要出门去收麦子了。 李端静坚持说要一起去,因为还能顺手帮个忙。她要去,樊志行肯定也要去。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老大爷用三轮车载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帮忙去收麦子,井以坐在摇摇晃晃的三轮车上。三轮车在小路上时前进,速度不快,所以风很柔和地往人身上吹,其实还挺舒服的。 四个人干活肯定是比王大爷一个人干活要快,井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从不熟练到熟练,从一开始能说笑两句到后来沉默不语,收完麦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樊志行累得直接瘫在土地里,顾不上他那一身上万块钱的衣裳和限量款的鞋。 王大爷正抬着装满麦子的塑料袋子往三轮车上装,光是要把粮食搬回家就需要好几趟。 李端静坐在一袋麦子上,望着西边红彤彤往下坠的太阳,对樊志行说:“你猜猜咱们收了一下午的麦子,能卖多少钱。” 樊志行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地问:“五千……?” 李端静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井以心情复杂地说:“一斤麦子也就一块钱左右……不会超过一块五。” 李端静笑够了,又直起腰来说:“咱们收的这些麦子,可是连一千块钱都卖不到啊。” 樊志行半撑在地上,怔然地睁大眼睛。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管这么多吗?”李端静平静地说,“就是因为我们读过书,我们活得比他们稍微强一点,所以才要多管闲事……如果我们不去做这些事,如果我们不替他们出声,那还能指望谁来?” 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没有说,王大爷家的情况一直是她和戎良吉在跟进,连王大爷家的低保,都是李端静帮忙申请下来的。 井以也怔怔地看着她,李端静说的话像是春雷一样把她打了个激灵。 樊志行捂住下半张脸,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端静会嫌他幼稚了,他从心底深处忽然涌上来一股羞耻和愧疚,这两种情感掺杂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故意蓄起胡子的行为很可笑。 “这样活着苦吗?当然苦,也有很多人拼尽一切冲出去,摆脱这种生活。”李端静继续说,“可是还会有人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出生。” 井以也看向眼前那轮鲜红的落日,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与其逃离它,不如改变它。” 李端静笑了,痛痛快快点了下头,说:“对!” “今天是劳动节啊,”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笑容粲然地对他们说,“劳动节快乐。” 井以看着李端静在夕阳下,因为满怀理想而闪闪发光的模样。在那一瞬间,井以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语言啊,究竟是种多么无力的东西。 第四十八章 其实井以和樊志行都是一样的, 两个人都对现在的这个专业没有多少热爱和情怀,唯一的不同在于,井以就算不喜欢, 她依旧会规规矩矩走好每一步, 而樊志行则是被家里逼着来学的, 他喜欢音乐, 喜欢摇滚,早就不想在这个专业继续读下去了,所以上学期过得很糊弄, 顶多就是在不挂科的边缘徘徊。 但是不管他们之前怎么想, 此时此刻所感受到的震撼都是真实的。 井以有很多次会感到世界是荒谬的,但是只有这一次真真切切地让她说不出话来。她能够毫不在意地给凌乐安转去几百万, 可是现在想帮王大爷赚一千块都很难, 这种生活中的割裂感让井以觉得实在有些荒谬。 等王大爷回来时,樊志行泪眼汪汪地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塞给王大爷。井以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她除了银行账户里的那十万块, 全身上下一张现金都没有,王大爷也没有智能机。 王大爷很惶恐地收下了樊志行非要给他的一千多块钱,然后很负责地把三个人送到公交车站。 樊志行送李端静和井以到宿舍楼下, 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李端静死缠烂打,只是驻足看她们走回宿舍楼里。 井以隐隐约约感觉到,樊志行有些变了。 *** 到了周末的时候,井以和邱炬又去找徐良科探班。 他那个小军官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现在正在一个挺正式的剧组里饰演一个男n号。 大点的剧组就是不一样, 井以和邱炬理所当然地被拦下了, 还是徐良科亲自过来领人, 说他们两个是自己助理,才勉强混进来的。 场务不太相信地问:“你一个小配角,用得着两个助理吗?” 徐良科一本正经点头,邱炬在他后面憋笑。 这个剧组拍的是一部民国剧,主要剧情讲的就是一个在外面读了很多年书的女学生在国家内忧外患的时候选择了回国,因为她独特的思想和和周围女子完全不同的打扮,先后引起了商界大佬和一方枭雄的注意。 徐良科演一个伪军方面的长官,因为喜欢上女主,义无反顾地弃暗投明。 井以拿着他那部分剧本看了看,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井以和邱炬陪徐良科呆了一整天,快到傍晚的时候才看见女主角姗姗来迟。 饰演女主的是个很出名的小花,几年前演偶像剧爆火过,这些年试过往电影圈突破,但是失败了。 “项倩美也太瘦了吧?”邱炬小声地跟他们俩嘀嘀咕咕,“这样可不健康啊。” 他像个老中医一样摇了摇头,徐良科漫不经心地往那边扫了一眼,说:“没办法,上镜胖三分,明星嘛,赚的就是这份钱。” 加上化妆和换衣服的时间,项倩美来剧组待了绝对不超过三个小时,今天拍的镜头恰好是徐良科跟她的对手戏,拍了三条卡了三条。徐良科的表演挑不出什么错,毕竟正脸镜头都没有几个,项倩美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最后导演没办法了,只能对她喊:“项老师,您先休息一下吧!我们先拍小徐和钱老师的戏份。” “这绝对是消极怠工了,”井以从远处都能看到徐良科一脑门的汗,她看着一脸不耐烦的项倩美,对旁边休息的场务说,“她没签合同吗?” 场务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小声地笑出来,接着又对井以嘘了一声,说:“这话可不能被听见。”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一辆高调的跑车停在剧组门口,项倩美一直不怎么开心的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她像只蝴蝶一样扑过去,故意大声喊了一声:“魏先生!” 那声音甜腻得邱炬直接打了个哆嗦。 带着强烈的好奇,井以和邱炬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向门口跑车上看过去,车门被向上推开,先迈出来的是一条修长的腿,这个男人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裤,领带却松松垮垮地系在领口。 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并不十分清晰,但是那股冷厉的气质却清晰地溢出来。 魏盛身上有一种久居高位才会有的威压,偏偏眼里又带着一股野心勃勃,冷淡地审视着别人时,被注视的人会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无处遁形的感觉。 刚刚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项倩美一到魏盛身边,就乖顺得像只小绵羊,完全是一副被驯化了的模样。 这部电视剧就是魏盛投资的,所以他指了自己的小情儿来演女一号,导演也没办法说什么。 魏盛在男女关系上是出了名的乱,他本来就是魏家这一代的家主,上一辈也没什么长辈管他,再加上本身性情浪荡,向来换女人如同换衣服,倒是项倩美已经在他身边跟了大半年了,圈里私下都在传项倩美可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一跃成为魏夫人了。 项倩美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最近都没心情演戏了,一直想着怎么把魏盛给钩住。 项倩美半搂着魏先生的胳膊,陪他往剧组里面走。魏盛作为最大的投资人,来看一眼自己的项目也很正常,导演主动暂停了拍摄,去跟魏盛攀谈。 魏盛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继续拍摄就行。 魏盛随便找了个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项倩美小鸟依人地陪在旁边,声音放得很柔,对魏盛撒娇:“魏先生,刚刚跟我搭戏的小演员一直演不好,害得我一遍遍跟他拍,烦都要烦死了,幸好您来了。” 魏盛冷淡地点点头,视线瞥向拍摄区域,随意地说:“演不好就换人。” 徐良科正在拍摄,对这边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井以和邱炬忍无可忍地一起翻了个白眼,井以冷冷地盯住魏盛,感觉心头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烧。 她跟魏盛并不认识,她自己也知道,这种似有似无的愤怒无非是一种迁怒。井以并不想给徐良科惹出什么麻烦,她和邱炬顶多待两天就要回去了,所以井以只是向项倩美那里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可是她眼神里的情绪太过鲜明,尽管只有一瞬间,可是魏盛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冷峻的眉峰上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井以那张脸,魏盛眯了下眼睛,勾了勾手说:“那边那小孩,过来一下。” 他的话音落下去,除了正在拍摄的几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井以和邱炬那边看过去。 井以抬头跟魏盛对视一眼,接着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周围的剧组人员被她这胆大包天的行为吓得吸了一口凉气,但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兴奋,多新鲜呐,霸道总裁和倔强小白花,生活中可不多见,不过,就是这朵小白花长得太高了点…… 魏盛也没有动怒,反而嗤笑了一声,脸上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他平时看到的都是一张张顺从的脸,鲜少会有人把一身反骨暴露在他面前,所以井以越是忤逆他,魏盛反而越对她感兴趣。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魏盛眼里的玩味,项倩美视线里更是带着一股妒火,恼怒地看着井以那张漂亮的脸。 魏盛站起身来,像是料定了人不会跑一样,不急不慢地走到井以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她说:“你这张脸……” 豪门吃瓜记录 第40节 井以即使倚在墙上,也没有比魏盛矮多少,她的性子向来吃软不吃硬,魏盛这副高傲的样子让井以有些起火,她像个狼崽子一样盯着他。 魏盛哂笑一下,伸出手想要掐住她的下颌骨。他刚伸出手,邱炬就目露防备地往前跨出了一步,打算替井以挡住魏盛的动作。可是魏盛手腕一转,就扼住邱炬的肩膀把人推开了。 邱炬身材偏瘦,平时也不爱活动,一身的皮肉比井以还白,当然抗不过正值壮年,一身肌肉的魏盛,直接被推得向后倒退了两三步。 “……?!”邱炬自己都没想到会被这么轻易地推开。 井以一把扶住他,黑沉的眼瞳中跳跃起两簇野火,魏盛看着她这野性难驯的样子,笑了,然后又逼近一步。 就在井以打算一拳砸在他脸上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手突然伸出来,挡住了魏盛的动作。 井以抬头看过去,忽然一下子就散了气,握成拳头的手也松开了。 ……是凌乐安。 井以怔怔地看着他,将近两个多月没见,凌乐安头发比以前更长了一些,好像也变瘦了点,脸上那点少年人的稚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他身上多了些凌厉和沉稳,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凌乐安轻而易举地制住魏盛伸向井以的那只手,他脸上带着很完美的微笑,手上却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加大力气。 魏盛眼神晦暗不明,最后主动放下了手。 凌乐安也收起笑,嗓音冷肃地问:“魏先生是打算对我们家的人做什么?” 魏盛薄唇勾起来,反问:“我倒是想知道你一个凌家的人,来魏家的地盘做什么?” “看来魏先生记性不太好,嘉德娱乐今天下午才刚刚跟你们签了合同,现在凌家才是剧组最大的投资人。” 凌乐安游刃有余地回答,丝毫没有因为年轻的原因在年近而立的魏盛面前显得弱势。 他把魏盛在井以身上施加的傲慢如数奉还,居高临下地对魏盛说:“另外,轩哥让我告诉你,抽空看看魏家旁系都在做什么吧,要是不想沾一手腥,最好尽快把东城那块地的问题解决掉。” 第四十九章 魏盛收回打量井以的视线, 心想怪不得那张脸有种莫名的熟悉,原本魏盛是觉得他可能见过……或者睡过这个小姑娘,现在显然是自己猜错了, 井以的长相之所以让他觉得熟悉, 是因为她长得像凌伯父。 项倩美小步跑过来, 热切地抱住魏盛的手, 对他讨好地说:“魏先生,我们不要管这个女人了,您吃完饭没有,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她用嫌恶的眼神瞟了一眼井以, 在项倩美眼中,井以的行为无非就是想吸引魏盛的注意, 要攀高枝罢了。 井以跟她对视一眼, 从见到凌乐安的惊讶中挣扎出来。她的目光从凌乐安身上挪开,却没有往项倩美身上放,至于项倩美的想法, 井以不在意。 凌乐安却受不了项倩美那个满是挑衅意味的目光。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冷冽, 俯视着项倩美说:“项小姐,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这个剧组的女主角了, 以后请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出现在这个片场。” 项倩美看着凌乐安那张英俊的脸,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被他的话吓得脸色一白,她强笑着问:“你有什么资格把我赶出剧组?” 凌乐安简直像个小学鸡一样, 不论是谁, 只要对井以说一句重话, 他都要睚眦必报地啄回去。 凌乐安没有任何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漠然地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正常解约,另一个就是我们法庭上见。” “开机一个月以来,你真的来过多少次你自己也清楚,因为你的无故迟到、恶意罢演让剧组遭受的损失,到时候我们也会一一清算,除了现场录音录像,工作人员也可以提供口供。” “真走到这一步,项小姐,这就不仅是你需要赔钱的问题了,你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以后还能不能接到戏,你最好想清楚。” 随着他一句句话落下,项倩美脸色越来越灰败,周围的剧组工作人员都在吃瓜看热闹,毕竟他们平时也忍项倩美很久了。项倩美平时那态度,简直就是不拿工作人员当人,这下子遭报应了,多得是人落井下石。 魏盛没理凌乐安那满是火药味的话,对凌乐安说了一句:“替我向凌二传句话,魏家的事就不劳他操心了。” 魏盛冷淡地向下撇了一眼项倩美,他毕竟也是个商人,对项倩美拿钱不干活的态度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所以魏盛甩开项倩美的手,直直地向外走。 他转身以后,脸色就一点点阴沉下来,准备打电话让下属查查东城的事。 项倩美灰溜溜地追出去。 凌乐安这时候才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井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她了,所以现在一看见井以的脸,视线就有点舍不得离开。 凌乐安在心里劝自己收敛一点,可是那股视线热切得依旧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也就井以一个人当局者迷,丝毫看不出来。 毕竟连一旁母单十九年的邱炬都察觉出来他们俩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了,他想张嘴问问他俩怎么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因为现在已经有很强的当电灯泡的感觉了,再说话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不欢而散地结束对话以后,井以跟凌乐安就没有联系过了。现在面对着面,她一点气都提不起来,光是跟凌乐安见面这件事,就让井以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尽管原本没有跟他见面的计划和预料,井以跟凌乐安对视一眼,心就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一样,突然软下来,她问:“小安,你怎么来这里了?” 凌乐安沉默半晌,然后轻轻说:“……有点想你了。” 凌乐安看着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然后突如其来地感到紧张,他说完就慌张地把头转过去,所以凌乐安没有看到井以的耳根也一下子红起来。 两个人同时一副羞涩到恨不得钻进地里的样子,看天看地,却偏偏不去看对方。 “哦……这……这样啊。”井以磕磕巴巴地说。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什么躁动不安的气息,邱炬一脸呆滞地被夹在他们两个之间。 邱炬: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直到徐良科回来,沉默才被打破,刚刚发生的对话声音不大,除了站得很近的一些工作人员,几乎没什么人听到,徐良科一直在专心拍戏,转过头来看见凌乐安站在井以身边,还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徐良科瞧他们俩那别别扭扭的样子,又看见邱炬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忍住咧嘴笑出来,“干嘛呢?” 凌乐安这才一点点恢复往常的样子,他站在井以身边,每说两句话就下意识看她一眼。 井以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微蹙起眉问:“不对啊……小安,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剧组的?” 凌乐安顿了顿,一边解释一边观察着井以的神色,看她没有生气才断断续续把话原因解释清楚:“因为阿以你身边有人在跟着你……是大哥的人,其实大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最近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派人暗中保护你。” “还是因为过年时那些事吗?”井以点点头,她抿着嘴沉思,被跟踪的事自己没有察觉到,说明这次凌承望选的人显然是比上一次更专业了。 凌乐安没瞒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对井以点了点头。 “那就是从年前一直在跟踪我了?”井以反应很快。 凌乐安愣了愣,失笑,被人从口中套话还是第一次。 井以看着他的笑容,一时之间有点忘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她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刹那的失神。 邱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他们俩的话,他不太理解地问:“还有小安刚刚说的投资剧组的事是这么回事啊?” 徐良科带点讶异挑了下眉。 凌乐安正色起来,微微低头看着井以说:“我用之前你转给我的那些钱去投资了,在此基础上赚的钱都是你的,虽然投资这个剧组是以嘉德娱乐的名义,但严格来说,应该是你投资的,所以阿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眼睛很亮,里面全是少年人热烈又直白的喜欢,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在等着自己心上人一个笑。 井以抿了抿唇,心想就自己那几百万,扔进娱乐圈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怎么可能真买下一个剧组,凌乐安肯定往里面垫了不少钱。 凌乐安越是这样,井以反而越害怕……她害怕自己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会背叛她自己。 徐良科把妆卸了,换回平时的衣服,他把自己装吉他的琴盒从化妆间里背过来,然后从里面掏出来几张写得乱糟糟的谱子。 邱炬瞳孔地震,惊讶地问:“小科,你都这么忙了,还有时间写歌?” 徐良科骄傲地哼了声,说:“那是,咱就是干这个的。” 井以把那几张纸接过来,一边翻着看一边错愕地问:“所以你在横店待了这一个星期,就是为了写歌?” “倒也不全是,”徐良科笑了下,“……不过人要是过得太舒服,确实写不出来什么东西。” “怎么样,你跟阿炬试试?”他把吉他递给井以。 井以和邱炬于是拿着琴和谱子就走了,在剧组里弹琴的话太过明显,他们溜出去找了个小角落练歌。 凌乐安下意识要跟着井以一起走出去,徐良科一头黑线地把人拉住,他把手搭上凌乐安肩膀,问:“小安,你和阿以到底怎么回事?” 凌乐安转过头,沉默片刻,然后认真地说:“我喜欢她。” “……”徐良科好一阵无语,这俩居然还是互相暗恋,偏偏放在一起就跟两块木头一样。 凌乐安这时候打直球了,徐良科心想你跟我打直球有什么用啊,你得去跟阿以说啊!! 虽然俩他们都不打算主动往前迈出一步,戳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徐良科还是有种老父亲的感觉,他不爽地问:“你认真的?” 凌乐安仿佛对他这个问题很费解,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徐良科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忽然笑了一下,他拿出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说:“一年两年的,你这话可以说得很有信心,可是十年呢,二十年,五十年……你敢保证以后一辈子都这么喜欢她?” 凌乐安把目光从井以的背影上移回来,在不看向井以时,他的视线清冷得好似一捧雪,里面静谧一片,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冷冽。 凌乐安喉结生涩地滚动两下,他薄唇抿得很紧,眉峰微蹙着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你没告诉阿以你喜欢她?”徐良科缓缓吐了口烟,操心地说,“你要是指望她自己看出来……基本没可能。” “她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们现在才十九,离法定结婚年龄至少还有两年,我可以等她慢慢喜欢我。” 徐良科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凌乐安这恋爱还没谈上呢,就想着结婚的事了。 “那你们俩的户口?”他忽然想起这件事,扭头问了一句。 凌乐安向着外面井以模糊的背影走过去,边走边回答:“阿以户口不在凌家。” 徐良科在后面看着他坚定不移往前走的样子,最后吸了一口,掐灭了烟。 ……算了,随俩木头折腾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臣有罪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五十章 另一边的邱炬和井以面面相觑, 对着徐良科的初稿不知道怎么评价,他在写歌这方面的才华无可否认,可是…… 井以叹了口气, 说:“小科这字, 早点让他练练吧。” 邱炬抱着吉他痛苦地点了点头, 他弹两段就得仔细辨别一下, 才能看懂小科下面的几个音符究竟写的是什么。 凌乐安走过来,在井以身边坐下,他身上不太清晰的香水味传过来, 带着一种阳光和青草地的感觉, 井以拿着谱子的手顿了一顿。 他们三个一起坐在一个圆形花坛边上,夜色昏暗, 远处是公园里绚烂的灯光和小型喷泉, 来来往往的情侣和孩子,喧闹的说笑声,一切都离他们太远了。 仅仅是坐在一起, 井以都觉得这样的氛围太过暧昧, 她的心跳乱了好几拍,好在隐匿在夜晚里,心动和欢喜都可以不见踪影。 徐良科大跨几步, 也走到他们跟前,他坐在邱炬身边。为了给他空出一个位置,邱炬往井以那边移了一点,井以被挤着也挪了一下, 于是她和凌乐安几乎是腿贴着腿, 紧紧地挨着。 这种情况下, 越是想要表现得自然就反而会控制不了自己。 凌乐安和井以贴在一起的那条腿像是踩了缝纫机一样小幅度地抖动, 井以立马很紧张地问他:“小安,你腿不舒服吗?” 豪门吃瓜记录 第41节 凌乐安勉强保持住镇定,反而转头劝她:“没事,有点腿麻了。” 井以将信将疑,但看他表现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不明就里地相信了。 徐良科从邱炬怀里接过吉他,把自己写的歌弹给他们听。 那几张谱子都是徐良科在深夜半梦半醒的时候按照灵感写下来的,字迹像是加了密码一样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 在平静的音乐声中,凌乐安忽然喊了一声井以的名字,他对井以说:“阿以,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凌乐安敛下视线,微微低头凝视着井以那张在他眼中独一无二的脸,轻轻说:“……不要不理我。” 井以心里一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纠结和回避对别人来说到底多伤人。 顺其自然吧,她想,反正喜欢这种东西,就算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井以抬头望着他,看着他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心软得一塌糊涂,井以没说话,对凌乐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凌乐安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这时候一定明目张胆地来回摇晃着,他低声问:“那你明天回家吃饭吗?” “吃吃吃。”井以也露出笑,爽快地回答。 凌乐安看着她扬起的笑容,她的笑太过明亮纯粹,以至于凌乐安有些失神,他下意识抬起手,想去触碰她皎白的脸颊。 手刚刚伸出去,凌乐安忽然清醒过来,指尖一顿,又重新落下。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他和井以一样,他们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心动,以朋友的名义多看一眼对方的笑容。 *** 第二天,井以和邱炬七点就从学校坐公交车赶到横店,来的时候发现凌乐安已经在了,除了凌乐安以外,跟徐良科站在一起的还多了张熟面孔。 当井以和邱炬走过去的时候,高信然主动扬起笑容跟他们打招呼。 邱炬很惊喜,乐呵呵地跟人打招呼,兴高采烈地说:“又见面了啊高先生。” 高信然,凌鸿轩身边的特级秘书,之前去录音棚的时候就是高信然一直陪着井以他们。 徐良科在一边愁得抹脸,问凌乐安:“不能换一个人吗?” 高信然收起标准笑容转身严肃地看向他:“我还是想问一下,徐先生,明明咱们俩也没结下什么梁子,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徐良科嘴角抽搐,忍耐着说:“你整天跟个假笑男孩一样,不会笑就别勉强了。” 高信然长相五官端正,虽然放在人群中不能一眼就被看到,但是确实从外貌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他在露出笑容时候,嘴角虽然带笑,但是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组合起来就带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不行,”高信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我认为微笑是我对待别人的礼貌。” 徐良科:何止礼貌,已经是在用表情进行挑衅的程度了。 凌乐安耐心对井以解释:“高先生是嘉德娱乐二把手,他之前一直帮二哥处理公司里的事,因为之前高先生也做过经纪人,所以我想请他来带你们。” 外界鲜少有人知道,影帝温阳煦和影后王韵语其实都是跟着高信然一点点起来的,不过自从他升成凌鸿轩手下亲信以后,经纪人的工作就搁置起来了。 “带我们?”井以挑了下眉,“是要签约的意思吗?” 高信然摇了摇头,说:“签不签约主要还看井小姐你们自己意愿,我接下来的工作主要就是策划山南乐队以后的发展,以及洽谈一些适合你们的活动。”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一些,他继续说:“其实我之前就对你们乐队有所了解,网上有不少山南乐队的通稿都是公司公关部发出去的。” 自从上次见面以后,高信然就一直在观察着他们这个乐队的发展,说实话徐良科确实很有才华,而且外形条件也适合,稍加雕琢就能培养成当红明星。但是高信然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光凭这些远远不够让他重新亲自带人。 真正让高信然同意这件事的因素其实还是井以的身份和她独一无二的声音。 光是井以身后的凌家,就代表了他们能轻而易举得到无穷无尽的资源,同时她又确实有那个实力让人记住她。 他们太年轻,可能不了解这代表了什么,就像小儿持金过闹市,也没办法最大程度上利用这一点。 但是对于高信然这个老油条来说不一样,以他的能力加上山南乐队的条件,想要带他们从娱乐圈杀出一条路,简直就像满级大佬重游新手关一样简单。 高信然眼中燃烧着熊熊野心,他的目标不是能火一时片刻的明星,他希望把他们培养成能在未来几个世纪中都留下痕迹的超级巨星。 不过在事情没完成到一半的时候,高信然不会告诉他们。 邱炬瞳孔地震,有点惆怅地说:“我还以为我们完全就是靠自己火的呢……” 徐良科有点不爽,但是却十分清醒地分析道:“我们不过是个小众乐队,那么短时间之内就涨到一百万粉本来就不太现实,如果是有人在背后作推手的话,就很合理了。” 高信然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说:“工作时的顺手之劳而已。” 徐良科:……刚刚那话可不是夸你啊! 高信然推了下眼镜,继续说:“我看了这个剧组的策划书,剧本需要大改,干脆改成电影好了,重新送审,还能赶一赶春节档,电影里的片尾曲和插曲可以完全交给你们。” 凌乐安点头,说:“这个我已经跟制片聊过了,如果以后我不在,你们直接找张制片聊就行。” 高信然满意微笑,徐良科一听他们居然愿意把电影里的所有插曲都交给他们,顾不上吐槽高信然的笑,立马就对他刮目相看了。 井以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那可以给小科加戏份吗?” 邱炬也疯狂赞同,星星眼说:“如果可以的话,起码加到男二的程度吧。” 井以和邱炬都看过徐良科的那个剧本,上面被他密密麻麻写着标注,井以从来没见过徐良科对音乐以外的其他事这么认真过。 高信然依旧点头,他让山南乐队给这部电影写主题曲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抬一抬他们的咖位,毕竟乐队四个人一开始就是作为网红出道,而网红圈向来跟娱乐圈有壁。 其实能拿个小角色的话更好,但是井以和邱炬都没有学习过这方面的事,所以高信然就没有往这方面考虑。 井以想了下,犹豫着说:“要不我们还是签个合同吧。” 一些法律系的本能让井以更相信有证据的东西。 高信然对井以这个决定乐见其成。 另外关于山南乐队的发展,高信然还有其他几件事需要问清楚,他沉思了一下说:“咱们拉个群吧。” 于是远在山南镇敲代码的阎斯年莫名其妙被拉进了一个新的工作群。 阎斯年:??? 凌乐安手机响起来,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高信然先是看着邱炬问:“邱先生,你以后有从事音乐这条路的意向吗?” 邱炬睁大眼睛,被人用“先生”这个名字称呼还是第一次,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邱炬只犹豫了一瞬间便给出了回答:“不,我以后还是更想当一名医生。” 高信然了然地点点头,对井以说:“井小姐,你还没有系统地学过关于唱歌这方面的技巧是吧?” 井以摇了摇头,她笑着说:“直接喊名字就好了。” “这样的话,我会为你约一个声乐老师,让她一对一为你调整一些细节。”高信然于是又微笑着看向徐良科,“还有,我建议以后徐良科也一起唱,井以的声音很有质感,我知道你想要突出井以的声音,但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的话,歌里会缺少一种层次。” 徐良科拿出一根烟,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下,尽管看不惯高信然的笑容,但是无可否认,他说的每句话确实都一针见血。 “还有,”高信然笑容和蔼地说,“以后乐队禁止抽烟。” 徐良科:……是不是有病啊? 第五十一章 给凌乐安打过电话来的人是公和泽, 他声音听起来比凌乐安本人还要激动:“乐安,你真的去追小以妹妹了?!在哪里啊,我去帮忙!” 凌乐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公和泽继续争取:“乐安, 咱们认识都快二十年了, 我, 你还信不过吗?” 凌乐安:……确实有点。 眼看公和泽说着说着就要老父亲落泪,凌乐安最后还是把定位发给他了。 高信然对着一脸叛逆不服的徐良科解释不让他抽烟的原因:“作为歌手,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嗓子。” 徐良科虽然一脸烦躁, 但是还是放下了手里那支烟。 高信然拿出对待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夸了他两句, 夸得徐良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邱炬在旁边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想不到小科居然还有听劝的一天。” 井以赞同点头。 电影拍摄重新开始。 项倩美的那些镜头全都作废,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也得重新选, 在这方面凌乐安尊重导演的想法——于导演希望选一个观众不熟悉的生面孔。 他这种做法有好处也有坏处, 首先就是主演自带的流量不会太多,前期可能都不会有多少风声,好处是新人可塑性强, 一点点雕琢的话, 更能演出那种灵气。 嘉德娱乐虽然接手了剧组,但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这部电影来赚多少钱,凌家有得是钱, 追投这么多钱本来就是为了哄井以开心的,凌乐安跟凌鸿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凌鸿轩没听完就同意了,这点钱才哪到哪啊, 他买辆车都比这件事花得多。 而且横店人多眼杂, 如果让井以随便待在一个凌家掌控不了的剧组里, 别说凌乐安了, 连凌鸿轩都觉得太过危险。 高信然对这方面的流程也很熟悉,他主动去跟导演和制片交流。当于导演得知嘉德娱乐不会操控女一号人选,而且会最大程度尊重自己创作想法时,差点热泪盈眶,于导演觉得自己的艺术之魂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了。 中午的时候,井以和凌乐安一起回家吃午饭。 韦太太知道他们要一起回来高兴坏了,一大早就让厨房煲上汤,等着他们回来吃饭。 井以在长辈面前就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凌乐安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很有意思,他对井以真实的性格心知肚明,但是依旧觉得她伪装出来的样子很可爱。 凌乐安脸上会无意识地带上笑意,勾起薄唇看着她笑。 井以看着凌乐安嘴边微微上扬的弧度,觉得他月牙一样尖尖的嘴角一直笑到了自己心里。 井以朝他皱了皱鼻子,手放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凌乐安被她可爱得会心一击,他没忍住,笑容更大,眼里带着隐晦的痴迷。 吃完了饭井以还去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一直在睡觉,听张妈说老太太的伤势恢复得不怎么好,但是最近老太太好像渐渐接受了现状,也不怎么发脾气了。 凌乐安站在井以身边陪着她,他看着沉睡的老太太说:“其实这段时间奶奶也挺想你的,阿以。” 井以不是很相信,她摇了摇头,笑着说:“奶奶身边这么多人,少我一个也不会无聊的。” “怎么会呢,”凌乐安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她这种说法,“她的确很喜欢你,只是以奶奶的性格,没办法面对面说出口而已。” “……也许就像小安说的一样吧。”井以脸上的笑容很温暖,眼睛里满是笑意看着他。 凌乐安在跟她对视的那一刹那,心脏落了一拍,他仓促移开视线,不自觉地转移话题:“对了……那天的全家福……” 凌乐安正要找出照片来给井以看,井以也凑头过去,忽然听到外面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井以猛地抬起头,问:“今天二叔没在家吧……?” 凌乐安哭笑不得地回答:“不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也不回来了。” 于是井以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探出一个头去,凌乐安在她后面和她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豪门吃瓜记录 第42节 外面吵架的人是凌父和凌鸿轩,井以听了几句就知道虽然两个人看上去都言辞激烈,但是凌父明显不占理。 凌父和凌鸿轩吵架的原因还是因为二叔凌高逸。凌父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他生气地说:“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要翻反了天了……他再怎么样,也是你叔叔!” 凌母按着凌父,劝他们俩好好说,不要吵架。 “现在都什么情况了?爸!房地产这块的泡沫都这么大了,二叔他还敢往这方面伸手,他也不看看魏家那几个都是什么人,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盖房子,早就把资金转移走了!现在就剩下东城那几块废地,盖到一半的楼都烂尾了。” 凌鸿轩一口气说完,还觉得不够,越说越来气,他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拿一块地皮一个劲儿地加杠杆,傻子都会!可是魏家那群人挣得是断子绝孙昧良心的钱,他们干的那点事儿都是违法的!真觉得家里有点关系就不会被清算了?呵……他们给二叔下套,二叔居然真的往里钻……还瞒了家里这么久,要不是大哥和我发现得早,他就要把整个凌家拖下水了!” 凌父有些语塞,他恼怒地说:“要不是小露那孩子冻结了他银行卡,他会挺而走险做出这种事?” 凌鸿轩都被气笑了,他说:“合同是一年之前二叔在公司当董事的时候签的,他就是太贪心!和平露有什么关系?” “那你们就把他逼到家都不愿意回?”凌父几次想要上前教训自己儿子,都被凌母拦下。 韦太太一边拦着自己丈夫,一边劝凌鸿轩:“小轩,你跟你爸犯什么倔啊……” 井以和凌乐安怕把老太太吵醒,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走出来继续听。 凌鸿轩转头看见他们俩,刚刚消下去的火又上来了,他烦躁地反问:“我们对二叔过分?二叔难道就做什么事都对吗?您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他差点砸伤小以的事儿了?乐安的手可是缝了五六针!……您不心疼我们还心疼呢!” 说起这件事韦太太也生气,原本温柔扶着凌父的手变成了用力推搡他。 “混账!”凌父急得面红耳赤,凌乐安毕竟比上面两个哥哥小了十几岁,一直被他当作中年得子的小儿子宠大,凌乐安受伤他怎么可能不心疼,那天晚上不仅是韦太太,凌父也是一晚上没合眼。 可是这些话他怎么可能好意思对小辈说,所以凌父只是很生气地拍桌子。 凌鸿轩把桌子拍得更响,更生气地回复道:“爸,二叔是你弟弟没错,那乐安还是我弟弟呢!咱们说句公道话,你弟弟需要护着,我弟弟就不需要了?!” 井以低头看了一眼凌乐安那双漂亮、骨节分明的手,那道狰狞的伤疤在上面确实格格不入。 还是凌乐安最先看不下去,走过去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爸,哥,你们别吵了……其实我哥也是为了二叔好,主要还是怕他在国内会出事。” 井以扶着手一直放在胸口给自己顺气的韦太太坐下,怕她因为太生气晕倒。 不管父子俩心里到底怎么想,但是明面上确实是不吵了,凌乐安皱着眉头再三确认他们不会吵架以后,才开车和井以一起回剧组。 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了二叔身上那些事忙,连他来见井以的这两天都是硬挤出来的。 井以没想到她没回家的这段日子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所以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候就一边跟凌乐安聊天,一边因为他说的那些事瞳孔地震。 井以:家里终于有点豪门的感觉了…… 下午五点时,凌乐安和井以又回到了剧组,高信然和导演讨论得热火朝天,徐良科和邱炬在忙着摸鱼。 当邱炬第三次幽幽地说出“好无聊啊~”时,徐良科忽然想起来,他叼着根棒棒糖扭头对他们说:“要不我们去别的剧组看戏吧?我记得隔壁好像要拍爆破戏。” 井以和邱炬都乐呵呵地答应了,凌乐安本来也想一起去,但是公和泽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到了,但是找不着路,凌乐安只能亲自去接人。 隔壁剧组拍的是抗日剧,现场布置得很认真,道具组准备了各种火弹,水弹,导演一说开始,弹药就连续炸了出去。 不光是听觉效果爆炸,视觉场面也很壮观,只要站得稍微近一点,就会被炸得满身泥土。 井以和邱炬齐声“哇~”了出来,蹲在那里看了半个多小时,徐良科之前看过几次,所以觉得没那么新鲜了。 他回头看一眼,忽然觉得少了个人,错愕地问:“小安还没回来吗?一会儿我们去吃烧烤?我知道附近一家店味道不错。” 井以点点头,她站起来说:“我去找找小安。” 井以给凌乐安发了消息,一时半会儿没收到回复,井以就绕着剧组在几个凌乐安可能在的地方找了找。 每一个地方都没有见到凌乐安的身影,井以不自觉地有些担心,刚一坐下打算打个电话,就听到不远处两个人模糊的交谈声。 因为对凌乐安的声音太过熟悉,所以井以立马听出其中一个人是凌乐安。 找了半天没想到人就在这里,井以叹口气,站起来循着声音,往他们那里走过去。 公和泽和井以背对着井以,凌乐安额角青筋暴起,狂躁地骂他:“你他妈不是说你会讨好女生吗?……你管这叫讨好?!” 公和泽自信道:“上次出来我都注意了,小以妹妹酒量一看就不好……到时候我假装灌她酒,你去英雄救美,这难道不叫讨好吗?” 井以:??? 第五十二章 槽点过多, 井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一条。 “这他妈叫下套!”凌乐安先是扯住公和泽领子,又给他放了下来,他闷闷地说:“我不可能这么做, 而且……” “小安, ”井以笑容和蔼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一起去吃饭吧, 还有和泽……也一起来吧。” 凌乐安和公和泽惊恐回头,公和泽结结巴巴地说:“小,小以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就刚刚啊。”井以一脸标准的营业微笑,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快走吧,啊对了, 你们今天能喝酒吧?” 不对劲, 凌乐安看着井以的微笑想,井以轻描淡写的表情看上去实在是别有深意,凌乐安开始庆幸刚刚自己没有鬼迷心窍地答应公和泽的建议。 公和泽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他要直面什么, 连声应着, 美滋滋地跟上去了。 三个人找到徐良科说的烧烤店时,已经七点多了,他们还没有吃饭, 稍微走近一点,就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烧烤香味,让饥肠辘辘的几人更饿了。 公和泽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大少爷脾气的,若是平时这种坐在户外的小饭店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是现在实在太饿, 再加上有“任务”在身, 也就顾不得讲究了。 凌乐安把公和泽介绍给徐良科和邱炬, 徐良科淡定地跟人打招呼,邱炬则惊愕地跟他握了下手,他其实知道公和泽,因为同是五海大学同一届的学生,而且公和泽的花边新闻实在太多了,邱炬吃一些情感瓜的时候总是能从里面见到他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邱炬心情复杂地想,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公和泽跟忙得来回穿梭的服务员要了几瓶酒,原本他想着井以的朋友在,会不会拦着他向井以劝酒,但是出乎公和泽意料的事情是,在座的的五个人里,居然只有他和井以在喝酒。 眼看井以三杯白酒下肚,凌乐安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来拦他,公和泽不解地给凌乐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英雄救美”。 因为刚刚想要跟公和泽解释清楚时被井以的话打断了,所以凌乐安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公和泽事实,此刻他再次出声:“阿以……” 井以微笑回头,说:“我好像也很久没有喝酒了,小安,我可以喝吗?” 凌乐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沉默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 公和泽隐约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他试图反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井以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又给公和泽满上,把酒杯递给他,跟他碰了下杯。 公和泽勉强喝下去,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井以再次把酒杯斟满。 凌乐安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扶着额头,不忍心看面前“惨绝人寰”的一幕。 邱炬在一旁看得呆头呆脑,然后他小声地问徐良科:“你说他怎么得罪阿以了……?” 徐良科忙着撸串,漫不经心地抽空看了一眼那边喝酒的两个人,平静地说:“放心,阿以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邱炬咂了两下舌,也拿了一根串开始吃。 公和泽喝着喝着脸就变红了,酒意上头,脑子里晕得一塌糊涂,他头趴在桌子上,说:“不行了,喝不下了……” 井以一拍桌子,把人震醒了,公和泽惊恐地看向她,井以和蔼地对公和泽说:“喝这么点,养鱼呢?继续喝。” 公和泽嗷的一声哭出来,跨着脸对井以说:“对不起,井姐,我错了,我不该劝你喝酒的……呜呜呜呜我实在喝不了了……” 他对井以的称呼自觉地从“小以妹妹”变成了“井姐”。 井以看差不多了,她其实也喝了不少酒,心里那点气儿早就消了,就没有继续抓着公和泽不放,而是自顾自地一口一口抿着酒。 井以从前没有和别人比过喝酒,当然也不喜欢灌别人酒,她喝酒的时候要么是在徐良科他们身边,要么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喝。 她喜欢喝酒,仅仅是喜欢这件事本身,喜欢酒后那种微醺的感觉,至于社会上的酒局,还有“喝酒”这件事被世俗所附加的一切名头,井以都下意识感到抵触。 他们没有吃到太晚,九点左右就打算回去了。 凌乐安走到公和泽身边,轻而易举地把人扶起来,公和泽喝到睡着了,凌乐安肯定得把他送回住处。 井以撑着一侧脸颊,安静地看着凌乐安的动作,说:“小安,明天早晨提醒他喝点蜂蜜水。” 也许是夜风太温柔了,吹得人也温和下来,井以消了气以后又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忍不住操心了一句。 始终在装睡躲酒的公和泽听见这话眼眶一热,差点又嗷的一声哭出来。 凌乐安主动提出把井以和邱炬送回学校,明天他们都有早八,还得早起。 井以坐在副驾驶上,邱炬和公和泽坐在后排,公和泽为了保持原本喝醉的设定,只能继续装睡。 邱炬眼睁睁看着公和泽一点点从正坐偏到自己肩上,他把公和泽的头移回去,没一会儿公和泽的头就又倒回来,邱炬恨不得拿胶带给他贴回去。 最后邱炬干脆放弃抵抗了,直接让公和泽躺到了自己腿上,给他当膝枕。公和泽目的达成,确认了自己的脸不会被前面两个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后,放心地听起了墙角。 井以依旧看着车窗,从倒影中凝视凌乐安俊美的倒影,她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小安,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没有说清楚。” 不仅凌乐安心里一紧,后面的两人也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什么事?”凌乐安下意识攥紧了方向盘。 井以稍微打开了一点车窗,晚风吹得人冷静,她轻声说:“你不必讨好我……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 甚至……我有很多对你的喜欢,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凌乐安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又忽下,在夜幕中隐秘地跳动着。 井以从车窗上看着凌乐安无可挑剔的侧脸,接着说:“还有用钱来讨好一个人这件事……如果这个时代只有这一种方式能让人高兴,未免太可悲了。” 凌家有权有势,作为小辈里能力最出众的那个,凌乐安理所当然地拥有肆意妄为的权力,他可以拿钱砸下一个剧组,砸下高信然,让他心甘情愿给井以的未来铺路,井以不是不明白凌乐安为自己做了什么。 ……可是这些,都不是井以想要的。 那个傍晚在麦子地里所见到的一切都深深地扎在她心里,生活的割裂和荒诞让井以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它。 于是所有说不出口的迷茫都化作了一口微不可闻的长叹,凌乐安眼神晦涩地侧头看了一眼井以,在这一瞬间里,他觉得自己和井以好像隔着很远很远,中间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凌乐安把他们送到学校门口,在井以快要出去时,把自己外套递给她,说:“外面起风了……披上吧,别感冒了。” 说完以后,凌乐安就抬起头,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井以,好在她没有真的跟自己划清界限,井以接过来,轻轻地对凌乐安说了声:“好……你也早点休息。” 凌乐安坐在车里,看着井以虚虚拢着自己那件藏青色外套,她的身影被笼罩在 他的风衣下,满足了凌乐安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凌乐安摸出一支烟,用手拢着点燃了它,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井以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凌乐安忽然就想起来第一次跟井以见面时的那副场景。 公和泽见井以和邱炬走了,也就不继续装了,他从后座上翻身起来,也撑着凌乐安身后的头枕,和他一起注视着前面的两个人慢慢走远。 “那小子身上还挺香的。”公和泽从来没躺过男人的大腿,感觉邱炬腿还挺软。 凌乐安没理他,公和泽看着看着,突然冷不丁地说:“乐安,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凌乐安低笑了一声,说:“……我知道。” 豪门吃瓜记录 第43节 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可是在朦胧的烟雾中,凌乐安脸上始终只有一片空白单调的偏执,他现在尚且年轻,却已经有了多年身居高位的那种独断专行。 公和泽觉得他开始看不懂凌乐安了,尽管他们认识了将近二十年,可是公和泽从来没见凌乐安对哪件事这么执着过。 他怀疑凌乐安是魔怔了,但是看凌乐安这副固执的样子,显然旁人怎么劝都不会有用…… 公和泽皱着眉头,像个老父亲一样担忧地想,乐安不会就此走上违法犯罪的歧路吧……? 就在公和泽打算给郁湾发个消息,喊她一起商量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凌乐安干脆利落地掐灭了烟,他说:“走吧,送你回去,你去哪?” 公和泽抬头一看,果然已经看不到井以和邱炬的身影了。 凌乐安顿了顿,又说:“……你以后别他妈帮我出主意了,帮的全是倒忙!” 公和泽被他骂了两句,反而觉得熟悉的凌乐安又回来了,他放心下来,嬉皮笑脸地回答:“行行行,大少爷,你说啥就是啥。” 只是,可千万别陷得太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乐安(脸色平静):“ 公和泽(叼玫瑰):“ 第五十三章 井以和邱炬回学校以后,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去见徐良科和高信然,因为——快要到期末周了。 不论法律系,还是临床医学这个专业, 一到考试多多少少就会忙得像是要脱层皮。邱炬抱着书睡, 抱着书醒, 熬了好几个通宵。 井以底子稍微好点, 所以除了背书尚且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戎良吉在手上的项目和期末考试之间忙得不可开交,井以主动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戎良吉便毫不客气地把收专业课小论文的事交给她了。 一般来说, 收作业这种事确实是学委的工作, 但是戎良吉实在抽不出时间了。 井以抱着三十多本论文敲了敲王老师办公的门,然后听见一声“请进”, 井以走进去, 发现王老师桌子前面有一个人人在弯着腰跟他讨论问题。 那个人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但是井以又辨认不出来他究竟是谁。 她走到桌边把作业放下,那个男生抬起头来对井以咧着嘴笑了一下, 井以愣住了——居然是樊志行。 他把原先染得花里胡哨的头发染回了黑色, 耳朵上的耳钉摘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有了,而且消瘦很多, 所以井以从背影上没能认出来。 樊志行问完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就主动告辞了,井以和王老师看着他一点点走远。 王老师眼里带着笑意,说:“原本以为这孩子又得像上学期一样,不错, 算是有进步。” 井以好奇, 问:“他是来问考试范围的吗?” 王老师忍不住笑着回答道:“不是, 他问的都是下学期的知识。这学期的考试我刚刚也问了, 樊志行看来考得不错。” 井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王老师看见她的表情,又补充道:“他说是想要早点修完大学课程,然后考律师执业证。” 旁边的老师抬起头来,感慨了句:“现在的小孩都挺努力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井以默默想着这四个字……后生可畏。 看来那件事对樊志行的影响确实很大。 井以心里突然也多了很多感慨。 王老师点点头,又问:“对了,井以,你那两门考得怎么样?” 井以回神,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说:“应该还行吧,感觉不是很难。” 王老师又关心了两句她的学业,才把人放回去了。 一个星期之后,井以和邱炬终于考完了所有科目,邱炬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一这一年留在五海大学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决定再去吃一次路边摊。大爷依旧在卖着炒饭,大多数学生今天下午就急匆匆地回家了,所以晚上来夜市闲逛的学生少了很多,大爷也有了时间跟他们闲聊。 井以一边吃炒饭,一边看大爷表演刀工。大爷跟他们聊着天,熟练地拿着菜刀在手上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聊天分了神,手上忽然一个脱力,菜刀掉了下去! 大爷想都不想地就抬起腿去接菜刀,那把菜刀落在大爷小腿上,深深地陷进去了两指宽。 井以和邱炬:!!! 邱炬一下子摔下筷子,想都不想地朝大爷那边跑过去,作为医学生的本能让他嘴唇颤抖地喊:“大爷,你先不要乱动!” 尽管心里很害怕,邱炬还是冲过去了,他在脑海中拼命寻找着老师说过的应急处理方法。 井以掏出手机开始拨120。 大爷说:“等等等等,先别动。” 然后大爷淡定地一把将菜刀从小腿上抽了出来。 邱炬:!!!!!这样会大失血啊啊啊!!! 可是三秒过去了,一点血都没有流出来。 邱炬和井以人都傻住了,愣愣地看着大爷。 大爷哈哈大笑,把自己裤腿撸上去,然后把腿伸给他们看。 原来大爷左边那下半条腿是假肢。 井以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对此感到庆幸还是同情。 大爷拍拍自己的腿,说:“别害怕,我这条腿四十多年前就没了。” 邱炬欲哭无泪地说:“那您早说啊……” 他默默坐回去,重新拿起了自己那双筷子, 井以抿了抿嘴,问:“那您这四十多年……” 井以有些哑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她沉默地想,大爷这四十年过得一定很辛苦,不然也不会现在还在这里摆摊。 大爷爽朗地一摆手,说:“我以前是桃园的大厨,两年前才刚刚退休下来。” 井以的思绪戛然而止,井以和邱炬对视一眼,“桃园”是整个a市最有名的酒店,在那里吃一顿饭少说也得一万上下,大爷刚刚说什么……? 井以没去桃园吃过,邱炬也一样,正常大学生谁会去吃人均几千块钱的商务酒店啊?! 大爷把自己刚刚接下来的那把菜刀递给他们看,果然在左上角印有两个清晰的字——“桃园”,这两个字让大爷的话多了一些可信性。 井以也叹口气,情不自禁重复道:“您倒是早说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盘炒饭,忽然想:五海大学的学生可能都不知道他们每天晚上吃的这些宵夜,都是前桃园大厨的手艺…… 井以心情复杂地想这盘炒饭要是放在桃园里卖的话,少说也得几百块钱。 想到这里,两个人都觉得本来就很好吃的炒饭更好吃了——这可是金钱的味道啊! 大爷说:“我年纪大了,要是继续在后厨一站一整天,实在坚持不住,年纪一到就主动退休了,但是让我老是闲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选了个离家近的地方摆摊。” “您真挺了不起的。”井以发自内心地说。 大爷四十年前就没了一条腿,却依旧能在高级酒店做到主厨,这样的人生确实称得上一声精彩。 “人这一辈子,”大爷笑眯眯地拍去腿上沾到的尘土,“说到底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自己……有很多人大半生都碌碌过去,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 大爷脸上有种经历大风大浪后的平静,他淡淡地说:“我只不过是运气比他们稍微好一些而已。” 井以却突然深思起来,她问自己,过往的这将近二十年中,她找到真正的自己了吗?她知道自己热爱什么吗?有选择一条路坚定地走下去吗? …… 她没有等到答案,井以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是,她在等待谁的回复呢?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人生的路都是每个人自己选择的,能够评价其好坏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夜晚的微风徐徐,吹得学校门前的栀子花扑簌簌地响,浓烈的香味随着风一起传过来。 井以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她看了一眼天上那弯明亮的月亮,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喉咙,她很想哼点什么,很想用声音向其他人传达自己的情绪。 井以愣了愣,她好像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了…… 邱炬认真地把自己碗里的饭都吃干净,脸颊像是仓鼠一样鼓起,他问大爷:“大爷,您以前工资很高吧,现在出来摆摊会不会有很大的落差啊?” 大爷大笑,说:“还行吧,现在一晚上大概能挣一千多块钱,其实和以前也差不多了。” 邱炬大声咳嗽起来,他被大爷说的话噎住了,一个晚上赚一千……一千! 井以把水递给他,又帮他拍着后背顺气,心情复杂地问:“……好点没?” “阿以……”邱炬魂不守舍地说,“我不想当医生了,我要拜大爷为师,然后出来摆摊!!” 井以:…… 邱炬继续恍惚地说:“选择果然比努力更重要啊!” 虽是这么说,可是他依旧背起了自己那一书包的书,和井以一起帮大爷收拾了桌子和煤气罐,然后回学校去了。 *** 高信然很早就给井以约了声乐老师,不过因为各种考试,全都被井以鸽了。 高信然联系到的声乐老师叫做何洲,他不仅自己本身就是国家一级歌唱家,而且亲自教出的好几个学生,都是国际有名的歌唱家。 虽然“逃课”好几次,但每一次的辅导费高信然都按他们谈好的价格打给了何老师。 拿钱办事,何洲其实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但是也难免对“井以”这个从未见过的学生有了几分好奇。 整个娱乐圈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打听了几次以后,何洲就了解了原来这个小姑娘是凌家的人,而且是嘉德娱乐总裁的亲妹妹。 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无非就是又一个对演艺圈感兴趣的二代,进来玩票的。这种孩子其实何洲见得多了,大多数在歌唱上有那么一两分天赋,远远称不上“天才”,但是在家里长辈的滤镜下,都觉得自己是沧海遗珠,决定要来娱乐圈发挥自己的天分。 这些孩子大多会因为背景深厚,家里人也舍得咂资源,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能小火一把,但是最后往往碰得头破血流,悄悄退圈。 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这句简单的话,何洲已经亲眼见它发生过好几次了。 因此,当终于见到井以和另一个年轻人时,何洲脸上虽然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但是心里却没把他们俩当回事,他甚至都已经安排好下班后要做的事情了。何洲心想应付完他们俩一个小时,自己一秒都不会多待。 井以和徐良科对视一眼,她说:“小科,你先唱吧。” 前几次高信然本来想让徐良科先跟着老师学着,但是井以不来,徐良科也用各种理由鸽他。这次井以来了,高信然好说歹说才把徐良科也逮过来。 徐良科在何洲面前一点都不紧张,实际上他根本不了解何洲这个人。徐良科平时干得最多的事还是练琴,写歌,他对唱歌这方面的事不怎么关心,也没那个耐心去仔细了解。 徐良科唱得很随意,何洲的脸色却好了不少,不管井以唱得怎么样,至少徐良科是个好苗子,而且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心理素质很好,很有在娱乐圈混下去的潜力。 何洲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徐良科这个学生让他来了点兴趣。就算井以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但是如果能教会和她一起学习的徐良科,何洲觉得自己的时间也不算浪费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44节 徐良科很快唱完了一首歌,接下来该轮到井以了,在场的几个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井以平静地清了清嗓子。 第五十四章 井以没唱刚刚徐良科唱的那首歌, 她随便选了个自己记得词的老歌,按照往常的习惯开始唱。 随着她的声音清晰地弥漫到整个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何洲的脸色变了又变。 因为发声习惯的不同, 每个人的声音都会又自己的特色, 就好比习惯用中低声区说话的人, 往往会给人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形象, 而用高声区发声的人则会给人一种高亢洪亮的印象。 不仅在说话中是这样,大多数人在唱歌时也会无意识带入自己的发声习惯,这些习惯通常是可以通过培训来调整改变的, 但是……声音的表现力和情绪感染力是一种天赋, 并不像发声习惯一样仅靠技巧就能训练出来。 井以身上就有这种很强烈的天赋,何洲甚至不忍心让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她的演唱。 井以音准很好, 但是何洲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一种浑然天成的质朴, 很多技巧她不明白,但是在唱歌时天生就会使用它,如鱼得水——就像一个婴儿来到世上, 不需要刻意学习就知道怎么用肺去呼吸, 这是一种本能。 一个演唱者的声音永远是处于一个动态变化中的,音色的波动还有情绪的明暗变化都会影响一首歌的表现力。 何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屏住呼吸, 闭上眼睛听她的声音,井以的音色纯净空灵,面对面听她唱歌时会有一种在听精灵吟唱的错觉,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声音里有感情。 能不能给一首歌赋予感情, 效果是天差地别的。 演唱者唱出一首情绪饱满的歌, 在外行人听起来可能就是好听一些而已, 但是对于何洲这种专业人士眼中, 这是一个演唱者到底有没有灵气的标志。 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专注地听着井以唱完这首歌,何洲回过神,很兴奋地问:“井小姐,你会唱《青藏高原》吗,可以试一下吗?” 何洲激动得掩饰不住脸上的表情,他眼里跃动着一股兴奋的情绪,这是一个匠人见到未经雕琢的天然玉石才有的欣喜。 高信然心情复杂地看着何老师飞快的变脸速度,徐良科早就预料的这种情况了,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我去趟厕所。” “等等,”高信然带着笑容把人叫住,“良科啊,你不会是想要到厕所里去偷偷抽烟吧?” 徐良科动作一顿,不悦地转过头,小声说:“你到底是不是有毛病啊……别笑了行不行?!” 高信然态度很坚定,“那你先把烟盒给我。” 徐良科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我他妈不去了!” 何洲听井以唱完几首高难度的歌,脸上和蔼的笑容已经收不住了。刚刚让井以唱的那几首歌都是为了看看她的音域和潜力,结果比何洲猜测中还要完美。 何洲拿看关门弟子的慈爱目光看着井以,给她点了几个她唱歌时自己没察觉到的小细节,还有一些专业的演唱技巧和音乐表达。 井以按照他的要求挨个改了一下,一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直到高信然提醒他,何洲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教学。 何洲笑眯眯地问她:“小以啊,明天还有时间吗,我们把之前的课补一补。” 井以装出腼腆乖顺的样子微笑点头,高信然主动上前跟何洲商量接下来的课程安排。 *** 阎斯年公司里的一个项目结束以后,专门请了一个很长的假来看他们。 然后刚到剧组,被徐良科三人从出租车上接下来,就被高信然一份合同书递到面前,阎斯年手微微颤抖:“不是吧……你们玩真的啊?” 邱炬凑过来问:“怎么了阎哥,你是害怕咱们搞这个影响你正常工作吗?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阎斯年心情激动地打断:“我靠,我是觉得太酷了,我大学搞乐队的时候都没想到真的会被星探挖掘,这说出去不得倍有面儿啊!我得挨个给宿舍那群儿子打电话……” 高信然礼貌微笑:“虽然但是……严格来说我不是星探。” 阎斯年已经兴奋得听不到他说话了,大手一挥,在合同上签下了“阎斯年”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井以:……好好看合同啊!!! 她无奈地翻开自己那份合同,态度很专业地一条一条认真看起来。 他们今天签的不仅是乐队经纪人的合同,而且也有剧组主题曲的合同。 关于音乐创作这方面的事,一直是徐良科和阎斯年负责,他们俩非常靠谱地开始着手干活,邱炬和井以就溜出去看剧组海选。 随着剧情的大幅度删改,很多角色都需要重新选人,海选在a市最出名的电影学院里进行。 井以和邱炬跟着剧组一起去看热闹,场务还给他们俩发了一身工作人员的马甲,橙红色的帽子一戴,确实巧妙地融入了工作人员里面。 电影学院不是徒有虚名,里面帅哥美女多得数不过来,两个人眼都看花了。 选了整整一天,各色的美人都见了一个遍,结果暂时还没有定出来,但是场务悄悄告诉他们俩,说中间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很可能是于导演确定下来的人选。 邱炬错愕地问:“为什么?这怎么看出来的啊?” “眼神啊,那小姑娘看起来最有白冬的气质,眼里一股倔劲……其实选演员最好的还是贴合角色的。”场务摸着下巴说。 “白冬”就是电影里面女主角的名字。 “……您这眼光不该是场务啊。”井以意外地说。 场务反倒是很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难道你们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制片吗?” 井以、邱炬:……?! 大部分演员都定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个重要女配角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因为这个角色的身份是民国时期高官的太太,所以年纪不能太小,起码得三十五岁以上。本来于导演就没打算在电影学院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个角色只能回去慢慢找人联系。 井以沉吟半晌,主动找于导演商量:“于导演,剧组里那个豪门贵妇的角色我能推荐一个人吗,当然,行不行还是您说了算……” “行行行,”于导演好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自从从高信然口中知道了井以是凌家的千金,而且是剧组里最大的金主以后,于导演就恨不得把人放一边供起来。 毕竟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年轻时候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愣头青了,于导演早早地就被甲方磨平了棱角。 他的艺术品味无可挑剔,他的人品和修养有待商榷。 于导演笑容可掬地问井以:“你想推荐的人是……?” “是我二婶,”井以开始找二婶的联系方式,“伏闳丽您认识吗?” 于导演愣了愣,因为他确实认识,伏闳丽当年在最火的时候选择了嫁入豪门,在当时是很让人唏嘘的事,让她来出演豪门贵妇的角色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于导演考虑得更加周到,犹豫地问:“凌夫人出来演戏的话,凌家……?” “啊这个,不要紧的,我们家没人介意这件事。”井以心安理得地打消了于导演的顾虑,就算二叔介意,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凌家,管不着这件事。 井以见于导演没有介意,就把电话给二婶打了过去,她向二婶仔细地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她。 伏闳丽那边一时之间有些安静,她和井以这个侄女其实不熟,井以回来的次数又少,所以一年以来也没说过几次话,伏闳丽实在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带着这件事来找自己…… 井以在打电话之前其实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她犹豫不过片刻,还是拨出了这个电话。 好半晌过去,井以一直举着手机,耐心地等待着伏闳丽的回答。 就在井以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冒犯时,从电话那头传出了一声很轻,又略带颤抖的“好”。 伏闳丽又问了几句相关的地址和时间,然后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以后,井以拿着手机看了几秒,忽然安静地笑了出来。 剧组在横店周围租了一个酒店,主演几人都住在那里。 第二天下午,伏闳丽到了拍摄现场,她是被凌家的司机送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紧张,伏闳丽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高定和富贵的珠宝简直要晃花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同时她一站在那里,富太太的感觉就扑面而来了,于导演给伏闳丽安排的试戏简直就像是走个过场一样……毕竟没有人会比伏闳丽更适合这个角色了,更何况,人家的服装和珠宝可是自备的啊!而且货真价实…… 于导演在心里默默盘算,这样下来服装费用又能省下一笔。 整个主创团队都没有什么意见,倒是刚刚来到门口的高信然有些心情复杂,他和一个高挑、气宇轩昂的男人一起沉默地站在门口。 邱炬望着那个男人,下意识就张大了嘴,他喃喃道:“阿以,你打我一下……那不会真的是影帝吧?” “应该没错。”井以也认真看了两眼,在心里感慨影帝确实帅啊。她低头在百度上查了一下,发现席玉山这人都快四十了,可是岁月依旧没舍得伤害他任何一点儿,只有一股若有若无、迷人的沧桑感。 邱炬疯狂找适合签名的纸和笔,振声道:“我从小就看他拍的电影,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的!今天这个签名,我一定要拿到手!!!”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啊?”井以歪了歪头,皱起眉头不解地问。 高信然远远地注意到井以的目光,转头不知道对身边的席玉山说了点什么,两个人就一起走进来了。 高信然对两人解释说席玉山会在这部电影里友情客串一个小角色。 席玉山带着完美无瑕的笑容主动跟两个小孩握了下手,邱炬就幸福得快要厥过去了。 井以看着高信然严肃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看的人是伏闳丽,井以犹豫地问:“高先生,你认识我二婶吗?” “认识。”高信然点了点头,“她和玉山年轻的时候传过绯闻。” “啊…原来如此,”井以了然,“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席玉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样子,但是目光却始终似有似无地落在伏闳丽身上。 高信然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艰难地说:“问题是……那不仅仅是绯闻。” 井以:……啊? 第五十五章 井以看看席玉山, 又看看二婶,瞳孔地震。 高信然犹豫地说:“玉山,这个角色……你不接也可以。” “接, ”席玉山带着玩味的笑容回答, “为什么不接?” 井以心情复杂地想, 二叔家里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都不是同一个妈,关系都已经这么乱了…… 那么再乱一点也不算什么……吧! 伏闳丽的试镜很快就结束了,她转过头来, 猝不及防和席玉山目光对视上。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无声地对视了五六秒,谁都没说话。 伏闳丽拿了剧本, 走过来, 生疏但是很亲切地跟井以聊天。 明明席玉山一直站在旁边,伏闳丽却一眼都没看他,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席玉山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见她故意忽视自己, 反而轻声嗤笑出来,他一边笑,一边把目光漫不经心地转走。 井以跟高信然疯狂用眼神交流, 希望他能找出一个理由让自己和邱炬从这尴尬的氛围中逃出去。 高信然微笑,说:“玉山啊,我们去把剧本给你拿过来。” 井以使劲点头,拖着一脸幸福的邱炬从席玉山身边溜走, 把空间留给两个十多年未曾见面的成年人。 豪门吃瓜记录 第45节 三个人躲在摄像机后面, 一边看着他们, 一边小声交流。 说实话, 尽管年纪都已经不小,甚至伏闳丽儿子都十六岁了,但是席玉山和伏闳丽站在一起依旧是郎才女貌,看上去很般配。 ……而且他们俩之间无声涌动着一股暗潮。 “不是冤家不聚头。”高信然言简意赅地做出评价。 “他们当年是……恋人吗?”井以琢磨着用词。 “对,”高信然点了点头,“他们当时都是最当红的演员,但是也是因为身份一直没有公开……” 这个瓜实在太大了,而且吃起来让人心情复杂,井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忽然又想起来,“那网上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啊?毕竟席玉山名气这么大,而且这个年纪了还一直没有结婚……没有人扒他们俩的关系吗?” “一个原因是时间太久了,另一个原因是……”高信然看向井以,“她嫁进的可是凌家。” 井以哑然,凌家在娱乐方面的产业确实不少,想压什么消息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再者说……”高信然语气一转,重新微笑起来,“以前玉山的经纪人可是我。” 邱炬:“……最后一句自夸才是你的真实目的,是吧是吧是吧?” 井以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看到半个小时以后,二婶脸色平静地拿着剧本离开了拍摄现场。 他们之间看起来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十几年过去,两个人似乎都真的放下了。 在伏闳丽离开以后,高信然才走过去把席玉山的剧本交给他,两个人聊了几句,然后席玉山也离开了。 他们虽然也在这部电影里有比较重要的角色,但是一个住在凌家老宅里,一个事业有成,在各市都有自己的住处,完全不需要跟组,反倒是山南乐队的四个人全都跟着剧组一起住在横店附近的酒店里。 四个人里最忙的就是徐良科,他不仅要写歌,还要琢磨怎么把自己负责的那个角色演好。剧本大改之后,他的戏份突然多了很多,角色丰满的同时,徐良科和女主角的感情戏也变多了。 剧本井以也看过,徐良科的角色绝对是整部电影里对人性表现得最淋漓尽致的一个。他饰演的角色一开始是个自私自利的敌方小官员,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不讲仁义道德,一心只想着往上爬,从最开始对女主见色起意,到后来良心未泯,弃暗投明成为卧底,最后为了国家和女主自愿选择牺牲。 不论是深度还是悲剧色彩都有了,但是这样一来,对演员的演技要求也高出不少。 邱炬一边拆开手里那根冰棍,一边对井以说:“阿以,我感觉小科最近念念叨叨的……态度认真是好事,但是小科会不会入戏太深啊……?” 井以犹豫着说:“……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其实井以知道徐良科不是意志那么容易被改变的人,但是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一下小科的心理状况比较好。 因为剧组实在太大,人又多,给徐良科发消息他也没回。两人一起找到正跟摄影大哥东扯西拉侃大山的阎斯年,问他见没见到小科。 阎斯年摸着下巴说:“刚刚我还看到他来着,一个大姐找他聊天……” 井以和邱炬:啊? “没骗你们,好像是往那边走了……”他说着也帮他们一起找起来。 邱炬把吃完的冰棍折断,隔空一扔,非常准确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他有点小得意地哼哼两声,井以忍不住露出个笑模样,这时候她手机的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来。 井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阎斯年:快来啊!我靠太劲爆了! 一张模糊的照片被拍过来,画面中能看到徐良科带着点吊儿郎当气质的背影和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人。 然后下面是一个定位。 井以跟邱炬对视一眼,都不用说什么,迈开腿就跑。 总之朋友的瓜一定要现场吃一口! 邱炬一边跑一边问:“阿以,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啊?不会是小科爸爸外面的人吧?” “……不像,”井以迟疑地说,“就算是,也不可能找到小科啊。” 很快他们俩就看到阎斯年蹲在道具箱后面鬼鬼祟祟的身影,阎斯年对两人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三个人一起在箱子后面蹲下,邱炬探头探脑,问:“阎哥,这究竟是谁啊?” 阎斯年心情复杂地说:“你听听就知道了……” 其实不需要太刻意去听,从他们这个位置就能听到两个人在说什么: 那个画着浓妆的中年女人说:“姐也不是为难你,小帅哥,一个月十万不行就二十万,姐有时间等你慢慢考虑。” 她说完,就把自己名片塞到徐良科手里。 徐良科当着她的面把名片胡乱攥成一团,然后扔进垃圾桶,他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烦躁,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没兴趣,听不懂是不是?” 年纪都够给徐良科当妈的那个中年女人也没生气,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娇嗔道:“真是不识抬举!不过……姐就喜欢你这样的。” 她把手做成电话的手势靠在脸边,说:“想通了就给姐打电话~” 徐良科无语地看着人离开,一转身就看见阎斯年三个人表情怪异地看着他,徐良科头疼地开口:“等等……” 阎斯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摇头咂舌对他说:“不识抬举!” 井以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了,拍了拍徐良科肩膀,重复道:“不识抬举……哈哈哈哈哈哈哈!” 继两个人从徐良科身边走过去之后,邱炬也摇着头走到徐良科身边,说:“不识……” 刚说出两个字就被徐良科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徐良科额角青筋迸起,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邱炬:“嗷!……为什么只踢我?!” 井以和阎斯年:“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井以还在笑话徐良科,但是当天晚上她就笑不出来了。 晚上她刚洗完澡,正擦着头发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本来还以为是徐良科他们,但是一开门却发现是个陌生人。 因为在剧组里呆了好几天了,井以隐约对他有点印象,好像是个不太出名的小明星,井以不解地打招呼:“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明星把本就敞开的领口扯得更大,含羞带怯地说:“姐,我想跟你聊聊剧本……我能进去吗?” 他长得其实很好看,骨相精致,带着一种少年气的柔和。眼球黑白分明,圆润的杏眼含情脉脉的同时也会有一股非常强烈的无辜感。井以会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他笑起来很甜,而且和邱炬气质很像。 娱乐圈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井以没有做任何高调的事,但是剧组里不少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她身份不同寻常了。井以其实有察觉到确实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向她示好,像小明星这么大胆的倒是少见。 井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经过白天徐良科那件事,她现在一点都听不得“姐”这个字。 “跟我讨论剧本应该是没用的吧……?”井以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一点。 名叫屈鹏开的小明星见她态度不是特别厌恶,以为井以有愿意春风一度的想法,他看着井以那张皎洁的脸,笑容油腻,有点急切地上前一步堵住了她的门。 井以警觉起来,虽然这个男人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在同等条件下,力气肯定是不如他大,井以皱起眉,严肃道:“松手。” 屈鹏开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挤着井以一起往她房间里走。 井以手握成拳,打算直接把拳头挥到他脸上。 忽然,一条笔直的腿伸过来,一脚踹开了门口的屈鹏开。 井以出来一看,就看到了举着两根冰棍的邱炬,他咬着牙瞪着眼睛看向屈鹏开,罕见地骂了句脏话:“你他妈干嘛呢?!” 屈鹏开一点没有心虚,反而茶里茶气地看向井以,一脸无辜和委屈地说:“姐,你看看他……” 邱炬瞪着一双明亮的杏眼,阴阳怪气地模仿着他的语气:“叫谁姐呢!?毛遂自荐?长得还不如我呢,他妈的毛遂自荐轮得着你吗?!” 井以:关注点是不是偏了,问题不是这个…… 邱炬挡在井以前面,一边掏手机给徐良科和阎斯年打电话,一边说:“你有本事别走,我马上摇人来揍你。” 屈鹏开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瞪了邱炬一眼,然后才离开。 井以头疼地看着这场闹剧,想起白天时还笑话徐良科呢,结果晚上就轮到自己了。 邱炬转过身,把冰棍递给井以,泪眼汪汪地问她:“阿以……他是不是摸你手了?你没被吓到吧?” 井以倒是被他这转换自如的两幅面孔吓了一跳,艰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阎斯年和徐良科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徐良科上衣都没穿,狰狞鲜艳的纹身从他手腕蔓延到整个肩膀,背上大片的纹身裸露在外面。他本来就一身痞气,现在周遭气压低到不能更低,看上去不像演员,像是什么刀尖舔血的恶徒。 邱炬见了他俩,差点嗷的一声哭出来,他从小到达都是规规矩矩的乖孩子,从来没和人打过架。要是真打起来,邱炬其实没信心自己能赢。 “那小子人呢?”徐良科顶了顶后槽牙,阴沉地问。 “估计是害怕,所以跑了。”邱炬见他俩来了,就放心地开始吃自己手里那根快要化掉的冰棍。 “好,”徐良科摸了摸他的头,“记住脸了吗?明天咱们去找人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邱炬的战斗方式:召唤师 呜呜来晚了,我很抱歉宝 第五十六章 井以把自己手里那根冰棍递给阎斯年, 她把门推开示意他们进来说。 “这多不好意思。”阎斯年一边拒绝一边拆开了手里的冰棍。 井以叹口气,说:“咱们四个人站在一起太显眼了,而且……小科, 你冷不冷?” 她说着就走进房间里找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大码背心, 扔给门口的徐良科。 对井以来说略大的衣服穿在徐良科身上就正合适, 他随意地把背心套上, 然后跟在阎斯年和邱炬后面走进井以房间,徐良科把门留了个缝,没有彻底关上。 阎斯年几口把冰棍吃完, 然后操心地说:“阿以, 要不你还是住在凌家吧,这里鱼龙混杂的……太脏了。” “说起来, 现在潜规则的手段都这么简单粗暴了吗?”邱炬摸着自己下巴, 这几天因为住在剧组,所以他一直没有刮胡子,下颚上长出了毛茸茸的胡茬。 “有时候反而越是直接的方法越危险。”徐良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因为高信然建议他重新把头发留长, 所以徐良科已经很久没有剪过头发了。他发根很硬,随手一抓后,本就凌乱的发型更加潦草, 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 井以把垃圾桶推给阎斯年,示意他扔垃圾的话往这里扔,她比他们三个平静一些,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我还是不回去了……以后我开门会小心一点的。” 阎斯年见她有自己的想法, 也没强行要求她按自己的说法去做, 他开玩笑道:“实在不行我们在你门口打地铺也行。” 徐良科锋利的眉峰皱起, 问:“阿以, 那小子你认识吗?” 井以摇了摇头。 “我对他有印象,”邱炬怨念颇深地说,“他跟我完全就是一个类型啊!角色重复了啊喂……” “叫什么?”徐良科手里摩挲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脸色晦暗不明地问。 豪门吃瓜记录 第46节 盒子里装着橘子味的糖果,这是高信然为了让他戒烟,送给他的。 “小科,要是明天真按你的想法做……太大张声势了,这件事让我自己解决吧。”井以扶着额头,不是很放心地说,“……给我尝一个。” 徐良科给他们三个一人倒了一颗糖。 井以把糖果咬碎在嘴里,说:“还挺好吃的……有葡萄味的吗?” 徐良科无奈地看着她。 *** 徐良科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说自己不会插手她这件事,实际上第二天早晨六点就去剧组蹲人了,不过整整一天他都没有见到屈鹏开出现。 又过了几天,高信然忽然告诉他们屈鹏开退出剧组了。 邱炬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无语地吐槽:“胆子这么小……那天怎么敢去敲阿以房门的啊?” 徐良科磨了磨牙,把这个仇记下,准备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跟他算账。 井以虽然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唯一对这件事念念不忘的只有凌乐安。 当天晚上井以四个人回房间以后,井以身边两个保镖就把这件事报告给凌乐安了,凌乐安表情阴郁地让两个私人保镖把屈鹏开揍了一顿,然后不露痕迹地把人封杀了。 这一切井以都一无所知,以为屈鹏开就是单纯退出剧组,只有在嘉德娱乐高层待过的高信然了解真相。 高信然又替山南乐队约了几次声乐老师,这几次阎斯年和邱炬也在,声乐老师帮他们调整了一些节奏问题。 渐渐地,四个人分工越来越明确,井以担任主唱,徐良科吉他手兼职伴唱,阎斯年是鼓手,邱炬则负责贝斯和键盘。他们从一开始的业余乐队一点点向着职业乐队发展。 自从正式签完合同以后,他们那个账号就没怎么发过视频了,从前的视频底下都是各种催更留言。 高信然听完他们的练习,觉得已经是时候了,所以他微笑着对他们说:“大家今天晚上有空闲时间吗,用乐队的账号开个直播吧。” 为此,他甚至还特意约了录音棚的时间。 当天晚上七点,山南乐队线上的粉丝就在首页看到了山南乐队的直播间,在线人数飞快增加,快得有点出乎高信然预料。 与此同时弹幕也刷得飞快,大部分都分为以下几种: “老公老公老公……” “徐哥怎么还穿衣服啊,穿着裤子还是见外了” “苦茶飞飞” “他妈的谁的苦茶踢了我一脚?!” “xdm动动手指,我们一起把咱们炬宝举报喽。” “炬宝可爱捏~” “就是说,如果得不到姐姐的话,我高尚的道德,美好的品质……忘词了,总之就是会被毁掉!” “阎哥!能帮我看看代码吗?” “什么996打工人……” “《关于阎哥社畜的一生》” 高信然看着一分钟十几条的弹幕,心情复杂,好消息是山南乐队的粉丝都是真粉丝,而且是活的;坏消息是粉丝成分实在太复杂了…… 开直播的手机是徐良科的,所以他一边举高手机让四个人同时入框,一边挨个读弹幕,读到一些擦边弹幕时他还会挑眉挨个回答,粉丝说一句骚话,他就能回一句更骚的。 “好想变成哥哥手里的吉他。” “好啊,如果不怕疼的话。” “怎么一股焦味,啊原来是我烧起来了[玫瑰][玫瑰]” “来找我打退烧针。” “老公吉他弹得这么好,手指一定很灵活吧?” “试试就知道了。” “我不想做人了,因为做人实在太累了,我是选项e,我是planb,是分叉的头发,洗衣机流出的泡沫,超市里被捏碎的饼干,是吃腻的奶油,是落寞的城市,是地上的草,我是被踩踏的,是西装的备用扣……我不想做人了,因为这样我就能做老公的修狗了[涩涩][涩涩]” “乖,听话。” 邱炬扭头小声对井以说:“我就说小科越来越浪了,原来是读评论练出来的……” 直播间气氛越来越热。 当在线人数逐渐趋近饱和时,高信然给四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开始演奏了。 于是整个录音室都安静下来,阎斯年拿起鼓棒敲了两下,徐良科把手机固定在前面,拿起了自己那把吉他,邱炬拨了几下琴弦,然后井以的声音像是黎明时最锐利的一道光一样打破了寂静,她开嗓时是清唱,然后乐器声一点点跟上。 弹幕渐渐慢下来,除了一两条赞叹,几乎没有人分心打字说话。 他们的配合比以前更巧妙,随着乐队演奏力度的加强,徐良科带着磨砂质感的声音在歌曲最高潮的时候插入进来,他的声音带着爆裂的感觉,和井以的歌声掺杂在一起,各有特色,却又极为融洽。 歌唱完以后,弹幕又渐渐地热烈起来,入目全是“好听”,山南乐队的进步即使在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看来也是很明显的。 徐良科让直播间的粉丝点歌,他们现在除了本来就擅长的摇滚,各种类型的歌曲其实都能演奏得很好。 四个人一共播了两个多小时,直播结束时井以嗓子都有点沙哑,尽管如此她脸上的笑容却很开心。 直到凌家一通电话打过来。 阎斯年正跟高信然说说笑笑,约着去外面吃烧烤,邱炬跑过来问井以:“阿以,你饿不饿,咱们吃饭去吧?” 井以没有回答,她一手怔怔地拿着手机,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看着他,好半晌之后,她才对邱炬说:“……阿炬,我家里好像出事了。” 准确地说,是老太太出事了。二十分钟之前,公司里的凌平露突然往老宅打了个电话,说她父亲,凌高逸被警察带走调查了。 张妈当时忙着哄一岁多点的凌玉成睡觉,接电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佣,她从电话里听了个大概,就慌张地想要把这件事告诉韦太太和二太太。但是还没找到两人时,就被坐着轮椅的老太太看见了。 女佣知道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老太太,但是被老太太板着脸一吓,就把所有事都吐出来了。 老太太急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现在已经被送进icu里了。 阎斯年开车载着井以往a市最大的医院赶,井以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愣愣地盯着手机,一遍遍地刷新聊天页面,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徐良科皱眉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手掌搭在她肩膀上用力晃了晃,让井以回过神来,他神情严肃地说:“阿以,你先别乱想,情况肯定不会那么坏……别害怕。” 邱炬也担心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胳膊。 井以勉强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直到现在,她仍旧觉得这个电话太不真实了,那个趾高气昂的老太太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出事呢,是假的吧,明明应该是场拙劣的恶作剧啊…… 可是很快她的这种幻想就被打破了,因为她确实亲眼看到老太太脸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凌父鬓角全白,沉默地跪在病床边,一向优雅稳重的韦太太捂着脸,一个劲儿擦拭着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轻轻):“ 井以(鞠躬):“ 第五十七章 老太太出事, 凌家几乎是能来的人都来了。 其实这个结果众人心里早有预料,半年前老太太摔的那一跤就是个预兆,从那时候开始, 老太太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即使打了针, 老太太每天仍旧翻来覆去地疼, 睡不着觉。 她骨折的地方养了这么久, 始终没有见好,完全是靠最好的医疗技术吊着一条命,但老太太自身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样活着, 身体上的痛苦也就算了,精神上的折磨更是让她觉得这样活着, 太过屈辱且没有意义。 在求死的意志下, 再好的医疗技术都很难奏效。 凌父跪在床边,心里只剩满腔后悔,明明今天老太太心情罕见得好起来, 而且也一反往常地愿意坐轮椅出去晒晒阳光, 他实在不该把老三他们失联的消息告诉她的。 凌修真夫妇一个月之前和凌家所有人断了音信,老太太几乎天天都在问小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凌父已经瞒了一个多月, 眼见实在瞒不下去,才半遮半掩地把真实情况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因为担心小儿子,所以一直注意着家里的电话,不然也不会向女佣一个劲儿地追问那通电话。 凌乐安赶到医院的时候, 就看到走廊里异常安静的井以。 阎斯年他们把井以送到医院以后, 井以便主动劝他们离开了。外面下了点小雨, 夏夜不算寒冷, 但是空气里泛着点潮湿,再不走,雨可能就越下越大了。 凌乐安看到井以双手交叉在一起,如果不仔细去看,其实很难发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凌乐安沉默地走过去,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井以身上。 来自凌乐安身上的温热包围了井以,她慢慢抬起头,眼神一点点聚拢到凌乐安那张俊美的脸上。 凌乐安清晰的下颚线绷紧,眼里带着担忧喊了一声“阿以。” 他蹲下来,用两只大手握住井以冰凉的指尖,一双桃花眼微微敛下来,一直等到井以冷静下来,他才重新站起身。 “我去看看奶奶。”凌乐安说完,迈开笔直的腿向病房里面走过去。 井以也站起来,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那件西装外套,让它把自己包裹得更紧。然后井以也走到凌乐安身边,和他一起隔着玻璃看着昏迷中的老太太。 凌乐安见她过来,愣了愣,然后把自己修长的手伸下去,轻轻地握住了井以的手。 他的行为有些过界,可是井以什么都没有做,她就愣愣地站在凌乐安身边,好似始终没有回过神来一样。 医生走出来,对站得最近的凌承望说:“凌先生是吗,病人可能过不了今晚了……家属多陪陪她吧。” “这怎么可能呢?”二婶不敢置信地皱起眉,“妈今天早上还吃了两个包子,而且精神了不少……她还说身上不怎么疼了呢……” 医生看向她,短暂地沉默片刻,然后说:“很遗憾,往往这种情况都是病人回光返照……请节哀顺变。” 伏闳丽后退了两步,凌擎宇扶住自己母亲的肩膀。 老太太后半夜的时候醒了过来,不过她的身体情况依旧很虚弱,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是老太太依旧像是想要说点什么的样子,凌父把耳朵贴在她嘴边,才勉强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老太太声音细若游丝地说:“一定要把老三和老三媳妇找回来……德庸,你要……带他们回家。” 凌父眼眶里带着泪光,答应老太太:“妈……我一定会把修真他们带回来的,您放心吧。” “……至于老二,就随他去吧。”老太太声音越来越轻,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恍惚,像是快要看不清东西。 老太太又合上眼睛,好像快要睡着了,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不认识凌父了,她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凌承望,笑了,轻轻说:“永泰啊,你是不是来接我啦……?” 她把凌承望认成自己过世多年的丈夫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47节 凌承望蹲在奶奶身边,将她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贴到脸上,回答:“……是啊。” 于是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笑得更加幸福,像个小姑娘一样回答:“好……好。” 老太太抬头环顾了一眼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亲人。 井以觉得老太太的视线好像在某一刻与自己对视了,又好像那只是她的一瞬错觉。 老太太一边笑,一边人生中最后一次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嘴边仍旧带着笑,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凌乐安的声音像是两片铝块摩擦发出来的,他尽量平静地说:“……奶奶走了。” 韦太太和二太太都出声哭起来,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在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井以哭不出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凌乐安,他牙关咬得很紧,沉默地看着病床。 他握着井以手掌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井以回握上去。 他没有哭,可看上去却比哭了还难受。 井以脸上是一副空白的神色,她心里也很难受,但是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在周围的哭泣声中,井以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一样,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井以失落地盯着老太太的脸,总觉得下一秒老太太还会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脸上垂头丧气的神色,嫌弃自己几句。 可是她没有。 *** 作为长子,凌父亲自负责老太太的葬礼。 葬礼那天,政商两界来了很多名流,其实他们大多和老太太没有多大的交际,来参加葬礼只是因为这是凌家的葬礼。 很多时候,豪门中的一切仪式好像都主动或被动地沦为了交际场合。 井以穿着纯白色的传统丧服,麻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来参加吊唁的人都穿着一身黑漆漆的服装,井以觉得他们的脸好像都长得差不多。 老太太去世,凌高逸被带走调查,三叔三婶下落不明,整个凌家乱得像一锅粥。 但是这一切都与井以无关,因为她跟凌家的一切势力都没有牵扯,就算是想要帮什么忙,她也帮不上。 这两天,无论是凌鸿轩还是凌平露都忙得见不到人,只有葬礼这天,能整整齐齐地见到所有人。 凌擎宇也才十六岁,艾飞山更是只有十岁,他们和井以一样,除了葬礼和守灵,长辈们都只告诉他们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更不用说双胞胎和小橙子。 老太太去世以后,凌家所有能话事的人一直都在忙前顾后,所有事项其实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在忙碌的缓冲下,那种悲怆的情绪也渐渐缓解。 好似所有人都在慢慢走出来,除了井以。 自从老太太去世以后,井以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她总会在深夜里莫名惊醒,然后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就那么枯坐大半夜。 但是井以始终哭不出来,一层又一层复杂的情绪就那么憋在心里,让她走不出来。 葬礼结束以后,老太太提前定下的遗嘱会在全家所有人面前被宣读。 其实凌家的财产在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就分得差不多了,包括艾飞山在内,凌家所有小辈都获得了一笔巨额遗产,这也是为什么凌平露手里股份会比自己父亲多的原因。 老太太手里剩下的,除了一大笔流动资金和几处房产,就只有总公司的一小部分股份和她自己年轻时候所带来的嫁妆。 井以和凌乐安站在一起,她木然地听着凌家的律师宣读遗嘱。 a市的几处房产按照遗嘱中所说的平均分给了三个儿子。 律师翻了一页,继续念:“……本人名下其他财产,现金一半捐献慈善机构,另外一半包括个人物品全部由井以继承。希望大家尊重本人遗愿,和平处理遗产继承事宜。本遗嘱一式三份……” 井以惊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直到律师念完整份遗嘱,井以都在错愕中回不过神来。 凌乐安一点都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葬礼结束以后,律师找到井以跟她交接老太太留下的遗产。 井以心里的震惊渐渐消散后,剩下的只有一片荒凉的悲哀,她想自己也许应该表现得荣幸一点,或是开心一些。但是就如同她流不出泪来一样,井以同样也笑不出来。 井以麻木地拿着那份遗嘱,无可抑制地想,钱究竟有什么用呢,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说什么傻话。 当天晚上,就在井以要回房间之前,凌乐安叫住她,他拿出一封信给井以,说这是奶奶留给她的。 井以沉默地接过来,将信封小心拆开,尽量小心地撕开封口。 她站在两人房间门中间,倚着那小片装潢奢华的墙壁,凌乐安就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信纸上的字迹铁画银钩,一看就知道是凌乐安的笔迹。这封信是老太太口述,然后凌乐安逐字逐句替她写下来的。 “……在所有的孩子里,只有你最像我年轻的时候,你前面十八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这些钱,这些东西,就当作是补偿你的。” “人生祸福无常,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向来最烦别人啰嗦,可是作为你的奶奶,当我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跌跌撞撞的自己,少不更事又无畏无惧,所以难免多啰嗦几句。” “我已是过来人了,我所说的话,你愿意听的话最好,不听的话也没什么。在你人生的路上,摔倒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不管你认不认,愿不愿意叫我‘奶奶’,你都会是我们凌家的女儿,我把这些身外之物留给你,无非就是希望你能昂首挺胸,永远骄傲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纸短情长,山长水阔。” “以后就等你自己去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走主线,十章之内大概就能把故事讲完了 呜呜看到这里的宝给个收藏吧(大哭) 第五十八章 井以看着手中好似带着温度的字迹, 忍不住抿着嘴微笑了一下,随即她又突然意识到——在写下这封信时,老太太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她站在生命的路口, 坦然地留给井以这么一页纸, 几段不长不短的话。 井以想象着老太太说出这些话时的心情, 感觉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攥住, 所有压抑着的情感一瞬间决堤,她的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泪。 井以面对着一张信纸,第一次在凌家, 堪称狼狈地落下泪来, 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砸在纸面上,然后又被她慌乱地抹去, 害怕模糊了字迹。 凌乐安沉默地看着她, 忽然上前一步把井以拥进自己怀里,他把她的头轻轻压在自己肩膀上,一下一下慢慢拍着井以因为哭泣微微耸动的脊背。 他没有安慰井以, 只是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凌乐安在替老太太写下这封信时就明白为什么她会让自己来写这封信, 明明凌家有专业的律师,老太太有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代笔一封信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心里其实清楚, 为什么奶奶偏偏让自己来替她写这封信——因为这封信不仅是写给井以看的,那些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凌乐安从小在凌家长大,话不用说得太透他也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信的最后一句落墨以后,凌乐安轻轻叩上笔帽, 抬起头对老太太说:“奶奶, 您放心吧,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 无论走到哪种地步……我都会照顾小以一辈子。” *** 老太太的身体被安葬以后,井以就回了剧组,其他还没有处理的事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这边不会出什么乱子。 井以在剧组里表现得一如往常,不少人都知道凌家老太太去世,但是从井以身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伏闳丽的戏份也快要杀青,尽管凌家的事很忙,但是她依旧很有职业精神地把自己的戏份拍完了。 虽然十多年未曾参演过任何作品,但伏闳丽的演技反而有所长进,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在凌家练出来了…… 于导演对伏闳丽夸了又夸,完全不吝啬赞美之词。 在拍戏的空暇之余,席玉山主动找到井以,开门见山地问她:“井小姐,我知道这话可能有些交浅言深,不过……凌高逸是不是出事了?” 井以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很难想象有人在问这种问题的时候,脸上竟然还带着一副笑眯眯的神色,到底是真的不怕被报复,还是实在掩饰不住高兴啊……? 但她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凌家有人被带走调查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消息灵通一点的人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毕竟这件事牵扯得太深,魏家几个旁系的人几乎全部被抓了起来,在a市盘踞多年的魏家摇摇欲坠,魏盛怕是要忙得疯了。 与之相较,凌家的情况算是不痛不痒。 “嗯,我二婶可能要离婚了。”井以平静地告诉他,接着就看到席玉山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点变化,笑意里面多了几分真实。 井以:……您演都不演一下的吗? 这话确实不是井以编出来骗他的,二婶要和凌高逸离婚的事凌家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最开始还是凌平露起的头,她不想让凌擎宇和二婶被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爹拖累,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凌家的财产,所以让伏闳丽起诉离婚。 离婚以后,凌擎宇和二婶依旧住在凌家老宅,凌平露的要求只有一个,伏闳丽离婚分割的大部分财产都要放在凌擎宇名下。 整个凌家除了凌父有点不支持离婚这件事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这样真的好吗?”一旁沉默着目睹了一切的徐良科看着前面,漫不经心地问,他手里一下一下抛着那个糖盒,看上去有点百无聊赖。自从那天晚上井以房间差点被陌生人闯进去以后,徐良科没事的时候就自觉地过来陪着她。 井以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也安静地看着前面两个人,半晌,忽然说:“要是能找到自己的话,什么年纪都不算迟。” 徐良科的目光转回来,看着她眼下明显的黑眼圈,一边笑,一边把手里的那盒糖递给她,“阿以,你对别人的事这么清醒……却一点都看不清自己啊。” 井以接过来,微蹙着眉不解地看向他,她摩挲着那盒糖,忽然想起什么,问:“怎么这几天没见到过阿炬啊?” “奥,他回家了。”徐良科挑了挑眉,很平静地回答道。 井以惊讶地张了张嘴,接着问:“这么突然……?” “送你去医院那天受刺激了吧,”徐良科点了点头,“毕竟是一家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相往来,他要是愿意迈过这道坎,也是好事。” 井以倒出一颗糖,发现居然是葡萄味的。 徐良科低头跟她对视上,说:“你要是一直走不出来,就回去待几天吧。” “……可是我刚从凌家出来啊。” “我是说,”徐良科也愣了愣,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咧嘴一笑,“回山南镇吧,这十几天没见你,阿婆肯定也想你了。” 井以半晌没有说出话,最后缄默着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她就坐上了回家的高铁,在路上时,井以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沉默地看着因为经过隧道而忽明忽暗的天空。 井以没有告诉井婆婆自己回家的事,当她站在自己家门口敲门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井婆婆会不会没在家。 但是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井婆婆看见她都愣住了,惊讶过后是一声饱含着欣喜的“囡囡啊”。 井以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张开胳膊,扑进井婆婆怀里。 井婆婆心疼地摸着井以的脸,担心地问:“囡囡,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脸色还这么差……” 豪门吃瓜记录 第48节 井以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像个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跟井婆婆诉苦:“阿婆……我好累啊,我好久没睡好觉了,心里好难受……我好想好想你。” 井婆婆听完她小声的嘟囔,马上就更心疼自己家囡囡了。 井婆婆晚上原本打算随便吃点,因为井以回家,又特意去买了各种食材,给井以做了一道啤酒鸭。 晚上睡觉时,井以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去找阿婆一起睡觉。 井婆婆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慈祥地问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开心。 井以于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井婆婆,当她说到“去世”这个词的时候,井以有些后怕地往井婆婆那里靠近了一些。 井以是个讨厌离别的人,小时候在语文课本上看到这两个字甚至还会特意拿笔给划掉。井婆婆从来都知道,因为提起这种事时,小时候的井以总会撅起嘴,所以井婆婆很少跟她提起自己早晚有一天离开她这种话。 井婆婆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井以多久,如果可以,其实井婆婆也希望这个过程能够再慢一些。 但是人总有一天要接受生老病死,井婆婆拍着她的背说:“囡囡啊,其实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小时候邻居家的林婆婆不是常告诉你吗……死去的人都会到另外一个世界活着。”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囡囡,就算再不舍,也要好好道别……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 井以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逃避这个话题。 “有时候,死亡并不算是真正的消失……”井婆婆看着井以一脸的抗拒,也就不再继续说什么,她心软地想,其实囡囡也才十九岁,十九岁——还是半个孩子呢。 半夜,井以再一次突然惊醒,井婆婆睡眠浅,很快就打开小夜灯,问囡囡怎么了,井以愣了愣,重新躺下来说:“……做噩梦了。” 井婆婆于是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哼着摇篮曲,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肚子,朦朦胧胧间,井以竟然真的感受到一阵久违的困意。 *** 这段时间里,凌承望一直在查三叔三婶失联的事。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乘坐的飞机应该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回到a市。 凌承望已经做好了最差的打算,查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结果以后,凌承望知道差不多该把这件事暂时放一放了。 但是艾飞山忽然说他收到父母的消息了。 艾飞山一直对通信这方面的东西很感兴趣。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凌修真向来很支持这个继子的爱好,有时候甚至还会托关系拿到军用的一些淘汰设备陪他玩。 艾飞山收到的消息就是来自他们俩平时模拟的联系方式。 凌承望半信半疑地按他所说继续查了下去,三天之后居然真的成功跟凌修真夫妇取得了联系。 与此同时,对凌高逸的调查也结束了,没有证据证明凌高逸参与了魏家恶意转移资产的犯罪行为。 凌鸿轩稍微松了一口气,一边扯开自己领带,打算去好好放松一下,一边把凌乐安从公司放走了。 凌乐安终于从凌家一系列事中脱身出来,他想起郁湾前几天发来的消息,犹豫片刻,主动给井以打去一个电话。 第五十九章 井以放下手机, 开始认真考虑到底该给郁湾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抛开那个意外,井以跟郁湾其实不算熟,所以不太了解她究竟喜欢什么, 凌乐安告诉井以说郁湾的生日聚会人不算多, 她只要来就行, 不必操心礼物的事。 井以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自己和郁湾不熟,但是去都去了,哪有空着手的道理。 井以回忆着前两次见面时郁湾身上的小配件, 包上似乎挂着一个水晶骰子, 手机壳上面……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什么卦阵。 井以在网上挑了很久,最后选了一套精致的塔罗牌。 *** 在井以回到a市之前, 凌乐安和公和泽已经来到郁湾家了。 郁湾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她性子也比较独,所以生日这天就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过。 在场的二代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大多都是从上幼儿园开始就互相认识了, 所以对郁湾的性子都了解。 就是这样郁湾尚且还嫌弃人多, 她看着有些嘈杂的客厅,皱着眉问:“今年人怎么这么多?” 公和泽嘻嘻哈哈地跟人打招呼,还抽空回答郁湾的问题:“郭子和长峰今年从国外回来了, 奥对,还有小清她们……” 年年聚会都是公和泽主动替郁湾张罗,不然的话她又是普普通通吃顿饭就过去了。 凌乐安一出现,公和泽就热情招手, 示意他过来坐。 郁湾看他两眼, 突然问:“井以呢?” 其实郁湾想问的是井以为什么没来, 她是不是讨厌自己……? 但是这话对郁湾来说太难为情, 她说不出口。 凌乐安看见郁湾脸上的别扭神色,毕竟从小一块长大,他很快就看出了郁湾脑海里的想法。凌乐安觉得有点不对劲,郁湾以前可不是这种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他又忽然想起上次的那个意外,凌乐安心情复杂,还有种说不出的不爽。 即使有些在意,但是凌乐安尚且记得今天是郁湾生日,所以还是实话实说道:“她还没回来,可能一会儿到,到时候我下去接她。” 郁家的别墅离凌家老宅不算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郁湾不动神色地松一口气,面上却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 公和泽把一切看在眼里,凑过去问:“乐安,你们家的事解决了?” “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那批烂尾房的处理问题了,看魏家的态度……不好说。”凌乐安把袖口挽上去,露出一小节线条清晰而结实的小臂。 “这是打算冷处理了?”郁湾皱起眉,有点厌恶地说,“真不是东西。” 他们两个聊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向话多的公和泽像鹌鹑一样不说话,郁湾察觉到不对劲,她眯起眼睛问:“那帮人的事你插手了?” 公和泽心虚但是心存侥幸地说:“没没,就是魏成林那小子说要干票大的,在圈里挨个拉投资来着,我就投了一百万。” 凌乐安诧异地挑眉看他一眼,淡淡地说:“能抽身的话就尽快。” “……我手里空闲的钱都拿去买车了,至少下个月才能空运过来。”公和泽摸着自己鼻子,迟疑片刻,还是对两人坦白了。 郁湾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柳眉紧锁,厌恶地说:“那些小畜生什么脏的烂的事都敢干,你还跟他们有来往?” 她冷笑一声,“也不害怕他们挨枪子的时候,溅你一身血……” 凌乐安说起这件事,脸上也隐隐有点冷意:“魏家太贪心,直到现在都还有一只脚不清不楚地踏在□□上……不过现在也放肆不了多久了。” 公和泽听完他这话,若有所觉地问:“小……井姐待的那个剧组,原本是魏家用来洗钱的?” 郁湾听见他对井以这个称呼,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凌乐安点了点头,掏出一支烟,俊朗的眉眼间堆满了这几日积累的疲惫。打火机按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一瞬间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他俊美的半张脸。 凌乐安深深吸了一口烟,香烟入肺,在肺里短促地停留片刻,然后又被他缓缓吐出,凌乐安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他用手指轻点着烟灰,神情慵懒地说:“嘉德娱乐投资以后跟魏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郁湾把桌子上那副扑克牌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说:“魏家从几十年前就跟国外的势力有牵扯,现在就算想要断干净,也得伤筋动骨……不是小事。” 魏家出问题是早晚的事,就算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烂尾楼,也会是因为其他事,毕竟魏家跟境外势力有联系,光是走私枪支和玉石这件事,都够他们脱层皮。 郁湾冷着脸,抽出一张卡扔给公和泽。 “里面应该还有八百万,我用不着……。” 公和泽也不客套,接住卡凑到郁湾身边,恨不得往人脸上亲一口,“小湾,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不讨厌我的!” “滚蛋。”郁湾嫌弃地把人推开,还不解气地往他脚上踩了一下。 井以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沉下来了。 郁湾一个劲儿地用余光往外面瞟,却不转头,直到井以走到她面前,郁湾才装作刚发现她来了的样子正眼看着她。 井以笑着把礼物递给她,跟郁湾说“生日快乐”。 她说完以后,抬眼一看,正对上凌乐安的目光。井以想起那天在凌乐安面前掉眼泪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心里又有一个声音一个劲儿地告诉她——好想靠近他,好想离他更近一点…… 井以犹豫不过片刻,最终还是按照真实想法,坦率地走到凌乐安身边坐下。 凌乐安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他咳嗽一声,掩饰反复上扬的嘴角,被右手盖住的那条腿克制不住地想要抖腿。 公和泽原本坐在凌乐安身边,井以刚进门的时候他就弹跳起来,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现在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俩。 郁湾从小受到的教养告诉她当众拆开别人送的礼物是不礼貌的,可是她又实在好奇井以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郁湾抬起自己的扑克脸问井以:“……我能现在拆礼物吗?” 井以看着她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还有那双藏着期待的眼睛,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她忍不住笑了下,说:“当然,今天过生日的人说了算。” 郁湾打开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发现里面是一盒很漂亮的塔罗牌,她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郁湾很少收到这种很合心意的礼物,不论是凌乐安还是公和泽,送礼物其实都很直男,他们送的包和珠宝虽然贵重,但是郁湾从小又不缺这些。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从朋友手里收到这样一看就花费很多心思的礼物。 “……哼,”郁湾小心翼翼地把礼物重新收起来,“还挺有眼光的嘛……” 公和泽热情地对井以揭郁湾的短:“小湾这样说就说明她真的很喜欢。” 郁湾耳根泛红,咬着牙恼怒地让他闭嘴。 郁湾板着脸切开自己十九岁生日的蛋糕,看着乱哄哄的客厅,头疼得恨不得让他们吃完蛋糕就回去。 佣人一道道上新的菜,但是客厅里二代都嘻嘻闹闹地在玩游戏,大多数人都没怎么吃东西。 井以身上有种不融于世的寂静,她像个局外人一样一杯一杯喝着酒,凌乐安在她身边,目光几乎一整晚都没从井以身上离开,偶尔给她夹几道菜,也不拦着她喝酒,反正他们两人里只要有一个清醒的,就能顺利回凌家。 井以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凌乐安根本舍不得拦她。 郁湾看着她说:“井以,你喜欢酒是不是?” “啊?”井以喝了这么久,仍然只是微醺,她脸上带着层薄薄的酡红色对郁湾点了点头,说:“是啊。” 郁湾被眼前的美色冲击得一愣,好几秒以后才勉强回过神来,她面无表情地叫来离自己最近的佣人:“你,过来。让管家去地窖里拿酒……我哥是不是收藏了好几瓶红酒,全拿出来。” “不用了不用了。”井以一听她的话就疯狂摆手。 郁湾颇有霸道总裁气质地说:“没事,喝不完可以带回去。” 公和泽:郁大公子惨遭亲妹背刺,造孽啊…… 井以没真开那几瓶看起来就很贵的红酒,以免影响他们兄妹感情,她依旧一杯一杯地喝自己面前叫不上名字的酒。 她喝得实在太多了,喝到凌乐安都有点害怕。他担心井以身体喝出什么事,打算拦一下。 但是刚一阻止她,井以就抬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凌乐安口干舌燥的同时心软下来,因为实在太过喜欢,所以他总是对井以强硬不起来。 豪门吃瓜记录 第49节 凌乐安无奈地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眉心,束手无策地看了会儿她的侧脸。最后他站起来走到安静的角落处,拿出手机给徐良科打了个电话:“小科,你知不知道阿以喝酒喝到多少会不舒服……?她现在喝了不少了,但是……” 徐良科想了想,抬头望向天空,说:“没事,她要是喝够了自己会停的,到时候想多灌她喝一口都不可能,不过,阿以喝醉了的话……” 凌乐安微蹙起眉头,有些担心地追问:“阿以喝醉了会怎么样?” “可能会随便逮人唱情歌吧,以前是这样,不知道这个习惯变没变……总之小安你稍微拦着点就行,反正她第二天醒了就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湾真是好孩子啊,每次一出场,小安和阿以感情线就往前走一大步…… 第六十章 徐良科这边还有工作, 匆匆跟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凌乐安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妙,回去一看,果然井以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凌乐安凭借着身高优势扫了一眼全场, 没等他看到井以, 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现实总是无情又残酷, 轻易打碎我们的梦想, 不知道你是不是 还能记得自己当年的那副模样……” 前面一群人围成一圈,声音就是从里面传过来的,周围的二代都很捧场地安静下来, 认真地听着她唱歌。井以看着墙上的游戏电视, 熟练地唱出屏幕上的歌词: “如果不能展翅去翱翔 那就让我自由生长吧 不用管未来终究会是怎样 至少还能找到我自己……” 她自顾自唱着一首一首歌,声音像是从身体里挣扎着破土出来, 空灵又塞满感情, 像是无处落根飞鸟,只要尚有一口气喘息,就不会停止向前飞翔。 井以有一把好嗓子, 她的声音像一把穿越了很多时光的乐器, 仅仅是听见就让人眼眶莫名湿润模糊。 话筒不知道是谁递给她的,原本在玩游戏的那个人看着电视屏幕上的“sss”膛目结舌,居然每个音都标准地对上了…… 凌乐安静静地看着她在人群中唱歌, 看着她在周围人着迷的注视中闪闪发光。 公和泽目不转睛地看着井以,忽然问:“我能追小以妹妹吗?” 凌乐安的表情忽然凝固住,给他一个“有胆子就试试”的眼神。 公和泽讪讪笑笑,用肘关节顶了顶他, 说:“乐安, 我肯定是开玩笑的啊, 干嘛一副这么可怕的表情。” 躁动的音乐声里, 不少人跟着音乐踩节拍,井以越唱越放松,突然拉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郁湾的手,带着醉意深深地看着她,换了首歌继续唱: “窗外雨声滴滴嗒嗒, 三天三夜都还在那下, 犹如我最爱的你呀, 三天三夜都不接电话……” 这回真的是情歌了,凌乐安呼吸一滞。 郁湾定定地看着她,原本郁湾过来是打算替凌乐安把喝醉的井以领回去的,可是现在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看着井以失神。 凌乐安顶了顶后槽牙,俊朗的眉眼压低,脸色算不上好看地走过去,他浑身的低气压太过明显,两边的二代都自觉地给他让开一条路。 凌乐安走到井以身边,大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板着她的身子,让井以转向自己。 井以人面向凌乐安,眼神却还在看郁湾。凌乐安磨了磨牙,什么冷静和自持都忘了,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妒火中烧的感觉,他直接用公主抱把人扛了起来。 井以不算矮,但是凌乐安依旧轻松地把人禁锢到自己怀里。 “哇哦~”周围的二代都齐刷刷地起哄,一边吹口哨一边拍手鼓掌,看热闹不嫌事大。 井以愣愣地把视线放到凌乐安脸上,眼神迷离地看了会儿,忽然笑了,“小安真好看啊……” 她一只胳膊绕到凌乐安脑后,攀上他肩膀,话筒被扔在怀里,井以痴迷地看着他的脸,用指尖轻轻触摸凌乐安清晰的下颚和唇线。 井以真的完全醉了。 她的指尖柔软又冰凉,像是小猫一样伸出爪子确认着他的真假,凌乐安被她触碰的地方忍不住战栗一下,他连呼吸都忘记了,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溺死在她的眼睛里。 井以就着这个姿势专注地凝望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看着忽然捧住了他的脸颊,脸上露出一个澄澈的笑容,然后甜蜜蜜地对凌乐安唱: “大雨还在下,我的心里好害怕 就连自己最爱的人都留不住呀~ 大雨还在下,你的心里怕不怕 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家……” 她的声音就像是裹了蜜糖的毒药一样。 凌乐安抱着怀里的井以,被脑海中剧烈的愉悦冲的有些昏沉,他看着井以黑亮的瞳孔,那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凌乐安有一瞬间想不起这是哪里,他的世界只能容下井以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他忽然就舍不得放手了,舍不得把人从自己怀里放下来。 郁湾眯起眼睛,用一双不带感情的死鱼眼看着凌乐安。 凌乐安当然知道井以早晚有从醉意中清醒的一天,她不可能像此刻一样永远活在自己怀里,这么惹人怜爱地对自己唱歌,可是…… 郁湾还在死死地盯着他,凌乐安被她的视线刺得不得不放弃自己荒谬的想法。他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陶瓷一样,把井以整个人好好地放到沙发上。 井以就像雏鸟一样始终望着他的眼睛,看他坐得离自己有些远了,还会主动往他那边蹭蹭,平时被她压抑在心底深处的喜欢,现在都变成动作无意识地表现出来。 凌乐安觉得现在幸福得简直像是在梦里一样。 郁湾走过去,把话筒从井以手中拿了出来。 歌早就停了,井以看上去也是真的醉了。郁湾想起被凌乐安“横刀夺爱”的事,对凌乐安翻了好几个白眼。 凌乐安顶了顶后槽牙,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说是斤斤计较也好,说是小肚鸡肠也罢,凌乐安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井以拉着别人的手唱情歌。 郁湾从井以手中拿过话筒以后,井以的视线就一直放在她身上。 井以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意识不太清醒地想,自己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看着郁湾会觉得这么眼熟了,无论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还是别别扭扭的脾气,郁湾都太像老太太了…… 越是看着眼前生动的郁湾,井以就越清晰地认识到——老太太真的不在了。 她对这件事的反应神经好像迟钝地绕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圈,直到现在才突然触摸到冰冷的现实。 她对“死亡”这件事不是慢慢接受,而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的。 井以原本一直乖巧地坐在凌乐安身边,此刻她怔楞地看着郁湾,左边的眼眶里忽然就掉下了一滴眼泪。 一旦开了这个头,后面的泪珠就像刹不住一样,一个一个接连滚落下来。 郁湾看见井以的眼泪,被她吓得整个人都炸毛了。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马上把话筒塞回了井以手里,哄小孩一样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话筒还给你。” 凌乐安薄唇抿得紧紧地看向井以,轻轻捧起她的脸,用大拇指抹去她脸上一颗一颗的泪珠,问:“怎么了阿以?为什么哭?是难受吗……?” 井以一张脸都被泪水浸湿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小安……奶奶走了,她以后不会回来了……” 凌乐安沉默下来,虽然今天本意就是让井以放松心情,慢慢从这件事里走出来,能主动哭出来其实是件好事,可是当他真的看见井以的眼泪,凌乐安依旧有种焦躁中掺杂着心疼的感觉。 周围已经有认识的朋友看过来了,凌乐安旁若无人地单膝蹲在她面前,捧着井以的脸给她擦干净眼泪,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在乎似有似无的议论声。 凌乐安拉着井以的手,问:“我们回家吧,阿以?” 井以低头看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凌乐安转过身,驾轻就熟地把井以背在自己背上。 “我们先走了。”他对今天过生日的郁湾说。 郁湾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背上安安静静的井以,想不到凌乐安这么简单就把人哄好了,看来井以潜意识里其实很依赖他…… 她心情复杂地说:“走吧,明天我让人把酒送你们家。” “……乐安,虽然凌奶奶不在了,但是……节哀。” 作为发小,郁湾难免想——井以没有走出来,那凌乐安呢? “嗯。”凌乐安轻声回答她,然后背着井以,一步一步,平静又坚定地往凌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月光洒在他们走过的路上,像雪一样,掩埋了一切。 公和泽和郁湾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人的身影,郁湾才散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盯着自己手里的话筒愣了会儿神,总觉得话筒上好像还残留着井以手上的余温。 郁湾忽然轻轻地说:“栽了。” 公和泽诧异回头,问:“谁栽了?乐安吗?” 郁湾朝他翻了个白眼,恹恹地把话筒放回原处。 出了郁家大门的凌乐安和井以已经走了一段路了,井以脸上最后的泪水都被风吹干,因为路上带着潮湿的冷意,井以稍微精神了一些,她搂紧凌乐安,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小安,你冷不冷?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她的呼吸吹拂在他耳畔,凌乐安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酥麻的。 井以不等他回答,深吸了一口气,被灌进肺里的凉气激得打了个颤,就在凌乐安耳边唱起来: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 家山呀北望 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爱呀爱呀郎呀~ 患难之交恩爱深 豪门吃瓜记录 第50节 人生呀谁不异呀异表春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爱呀爱呀郎呀 穿在一起不离分……” 井以的声音唱到嘶哑,她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生命去唱,让人恍惚间觉得,整个世界中,好像只有她的歌声在响。 唱着唱着,井以声音慢慢就轻下来,最后只剩下小猫似的哼哼,井以睡着了。 凌乐安把她往上轻轻颠了一下,看井以依旧反应才敢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 这段时间下来,井以真的瘦了很多。 他安静地继续走了一段路,今天晚上没有什么云,月明风清,树叶被晚风吹得簌簌响。 凌乐安忽然说:“阿以……我喜欢你。” 他说完以后就像是被自己刚说出口的话烫着了一样,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片,剧烈的心跳声在夜晚中震耳欲聋。 心跳和心跳叠在一起,让凌乐安有种踩在云上的错觉。 明明没喝酒,凌乐安却被晚风吹醉了。 第六十一章 井以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整个人干干净净地躺在凌家自己的房间里, 身上穿的衣服是一套浅色的丝绸睡衣,井以整个人断线了三四秒,然后想明白衣服大概是韦太太或者张妈给她换的。 醉宿后的头疼感对她而言并不算强烈, 井以梳了梳凌乱的头发, 换了身休闲服就推门出去。 井以有些惊讶地看着客厅里的人, 觉得今天的凌家好像格外热闹一些…… 凌乐安第一个看到井以, 他停下跟凌鸿轩聊天,直直地向她走过来。 他的面色平静无波,但腰板却挺得笔直,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等走到她身边以后, 凌乐安略一低头看着井以:“阿以,头不疼吧……难不难受?” 井以抬起头看了凌乐安好几秒, 然后才摇摇头。 他们并肩走下楼梯, 向客厅中央走过去,凌平露看着他们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凌乐安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 他背着井以, 猝不及防碰见了刚刚回家的凌平露。 当时凌平露先是一愣,也没问什么,脸上只是带着揶揄的笑意, 当时凌乐安就像是早恋被发现的毛头小子一样,本就薄的脸皮一下子变得通红。 但是井以不知道,所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凌承望说大概今天中午三叔三婶就能回来了。 凌修真夫妇这次乘坐的飞机之所以会出事,其实是因为中央一位退休领导在飞机里面, 所以才会遭遇袭击。 三叔三婶纯属是被殃及的池鱼, 好在飞行员应急处理能力强, 整艘飞机无人受伤, 只是迫降在了当地一个挺荒芜的地方,因为是非洲,根本没法用英语交流。 这艘飞机上坐着的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你比我画的也没办法跟当地人交流。 凌修真和艾乃欣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给整艘飞机上的人当了好几天的翻译,他们之前在沙漠待了那么久,和当地人交流简直小菜一碟。 凌父今天也很高兴,自己弟弟平安回来,实在是件喜出望外的大事,他已经背着手在客厅里走了好几个来回了,韦太太被他晃得头晕,拉着他坐下来。 井以表情很精彩地听着大哥讲三叔三婶这段时间里遇到的事,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现实生活真是比电影还离谱啊。 她又看了一眼客厅,怪不得今天人来得这么全,原来都是为了见三叔三婶……就是可惜老太太见不到了。 凌擎宇一边逗着橙子玩,一边问:“那个大人物真是电视上经常见的那位?” 艾飞山拿着手机点点头,“如果不是重名的话。” 凌父安静地坐了不到十分钟,又皱着眉头问:“怎么没见葭佳和葭依呢?” “她们俩上幼儿园去了,”韦太太说,“修真和乃欣回来的事还没告诉她们呢。” 凌父着急地说:“哎呀,今天就先别上学了,赶紧让小李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爸,李叔不在家,你忘了他去接三叔三婶了吗?”凌鸿轩制止了父亲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 凌乐安拿起车钥匙,说:“那我去接葭佳和葭依吧。” 井以看着他起身,也紧跟着站起来,说:“我也很久没见葭佳葭依了……我跟小安一起去。” 直到老太太去世,井以都没有找到真正的机会在她面前唱一首歌,明明那时候总是觉得机会有的是,时间还足够。 这件事让井以真正意识到,有的事一拖再拖,就会真的在不知不觉中错过。 ……关于凌乐安和自己之间的事,也该找个机会说清楚了。 大嫂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们,好像发觉了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看了一眼自己丈夫,然后笑着对两个孩子挥了挥手。 凌乐安有些意外,但是难掩喜悦,他嘴角带上明朗的笑意,回头看着井以。 凌乐安一边放慢脚步等着她追上来,一边主动找着话题跟她聊天。 葭佳和葭依上的私立幼儿园在南城中心,在繁华地段,南城向来是寸土寸金,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高调的车子和打扮光鲜亮丽的白领。 想在这个幼儿园上学,一年少说也要几十万。 除了高昂的学费以外,这个幼儿园的安保在整个a市也很出名。所以凌乐安和井以理所当然地被拦下来了,还是韦太太又专门给幼儿园打了个电话,门口的门卫大爷才相信他们真的是孩子家长,放他们进去了。 老师把双胞胎领出来,葭依板着小脸不解地看着他们,葭佳则是一听能提前放学,乐疯了,扑过去抱着井以的腿就喊:“走吧走吧~小以姐姐,我们回家吧!”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葭依谨慎地询问,前段时间凌家出了一堆乱子,虽然葭佳傻乎乎的一点没察觉,但是葭依心思明显更细腻一些。 井以看着她那张忧心忡忡的可爱脸蛋,忍不住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咧着嘴告诉她们:“你们爸爸妈妈要回来啦,所以今天提前来接你们回家。” 葭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葭佳也很激动地凑过来问:“真的嘛?!” 公平起见,井以在葭佳脸上也狠狠亲了一口,干脆地回答道:“真的!” 凌乐安站在一边,脸上满是纵容地看着她们。 他那张因为过于俊美而一向带着些傲慢的脸上,此刻泛着有些傻气的笑容。 凌乐安眼神柔软得不像个叛逆的世家子弟,倒像是个看着自己爱人和孩子的老父亲。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纯粹,听井以再三保证以后,葭佳在原地又蹦又跳,连葭依脸上也露出点少见的笑模样。 葭佳拉着凌乐安的手,恨不得直直往前走,然后一瞬间就能回家去。 凌乐安干脆利落地把葭佳抱起来,井以也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同样把葭依抱了起来。 门卫大爷看着他们一人怀里一个孩子走出来,不是很理解地皱起了眉头,纳闷地想这年头的年轻人生孩子都这么早了吗……? 井以走着走着,忽然对凌乐安说:“小安,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聊聊,我们路上找个机会谈谈吧。” 凌乐安脸上还带着不由自主的笑容,看到她脸上认真的神色以后,慢慢收起了那副冒傻气的表情,拉平嘴角正经地点了点头。 井以看了一眼凌乐安俊美的侧颜,抿了抿唇,她回过头正视着前方,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很奇怪的男子正向他们越走越近。 之所以说他奇怪,是因为在这条繁华,充满了金钱气息的街道上,只有这个陌生男子穿着一身洗到略微发白的套头圆领卫衣和旧迷彩军装裤,脚上穿着一双脏兮兮的劳工鞋。 那件浅灰色的卫衣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贴布笑脸图案,但是因为衣服上褶皱实在太多,那张笑脸所以显得有些诡异,让人有种不舒服的别扭感。 男人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右手放在裤兜里。 井以脚步慢下来,审视地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这个人。凌乐安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他把葭佳放下来,然后挡在了井以和双胞胎面前。 井以这时候忽然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搂紧怀里的葭依,小声对她说:“葭依,一会儿我把你放下去以后,你就拉着葭佳往幼儿园那边跑好不好……?” 葭依很懂事地看了她一眼,小幅度地悄悄点了点头。 井以微微弯腰,让葭依从自己怀里滑下去,葭依动作飞快地拉住葭佳就往后跑。 与此同时,凌乐安略微眯了眯眼睛,主动询问:“这位先生,请问……?” 男人慢慢抬起头,他的那只手也终于从兜里拿了出来…… 井以瞳孔猛地一缩,稍微移动了下站位,和凌乐安错位站开,完全挡住了身后正向着幼儿园奔跑的双胞胎。 他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枪,漆黑的枪口正对着前面的凌乐安和井以。 “跑了两个小的……”陌生男人抬起头,嘴角咧开,脸上带着森冷的笑意,他那双隐藏在鸭舌帽下的眼睛冰冷没有感情,像是什么生活在野外茹毛饮血的野兽。 井以浑身上下忽然起了一阵凉意,从那个男人握枪的姿势和他的眼神中都能看出来,他拿的不是假枪,也不是在恶作剧,以前大街小巷打架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井以,他身上……是真的有杀意。 凌乐安看着那个男人单手拉动滑块,将□□上膛。他依旧冷静道:“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聊,你先不要冲动。”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从陌生男子掏出抢的那一刻开始,大多数人就谨慎地跑开了,还有一部分人觉得他们可能是在街头整蛊,站得不近不远地观望,同时还有不少人打开手机开始拍视频。 井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紧紧盯着前面拿枪的男人,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周围的人能赶紧报警。 凌乐安主动向陌生男子走过去,继续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她是无辜的,让她先走。” “停下,”男人忽然说,他举起枪朝天空中开了一枪,“我让你别动!” “砰!”的一声像是什么危险的开关,不远处的人作鸟兽般一哄而散,凌乱的脚步声,尖利的喊叫声混杂在一起,整片街道都混乱起来。 凌乐安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心里却在暗暗咬牙,偏偏是今天…… 井以在凌家的时候,身边是没有保镖悄悄跟着她的,毕竟凌家的安全程度比外面要高,今天出来时也没有人在暗处跟着。 凌乐安又专心打量了一眼持枪的陌生男人,他站姿松散,握着抢的那只手也没用多少力气,凌乐安冷静地观察一阵,觉得现在的距离足够他从这个人中把枪夺过来。 陌生男子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枪口微微偏移了一下,正对着井以的方向,然后咧着嘴对凌乐安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说:“只要你敢动一下,这颗子弹就会飞进她头里,然后……砰!” 凌乐安微微踮起的脚一下子顿住,他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两分愤怒和憎恶,他不敢赌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会对井以开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这种滋味对凌乐安来说太糟糕了,就好像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井以推到了无底的深渊旁边,凌乐安不知道井以什么时候会被他们推下去,可是此刻他连回头看一眼她都做不到。 井以看着凌乐安的背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从现在的处境中抽丝剥茧——这个男人敢在闹市中开枪,说明他没有平息事情的打算,他要的就是把一切闹大,那么…… 井以瞳孔一震,对着凌乐安的背影忽然大喊:“小安!小心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宝等我! *** 豪门吃瓜记录 第51节 葭佳(羞涩亲亲):“ 葭依(板着脸亲亲):“ 第六十二章 她下意识往前跑了两步, 可是来不及了,另一个叼着烟的肥胖中年男人已经走到凌乐安后面,他手里举着一根棒球棍, 对着凌乐安的腿就抡下去。 凌乐安闷哼一声, 整个人向前跌倒下去。 井以看着眼前的一切, 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顾不上正指着自己的那支枪,几乎是狼狈地扑过去,却没能接住倒下去的凌乐安。 井以半跪在地上, 她双手颤抖地把磕在地上的凌乐安扶起来。 因为剧烈的痛苦, 凌乐安额角浮起清晰的青筋,他的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 鲜红的血液慢慢从裤管里渗出来, 看上去颇为骇人。 井以没有轻易去碰凌乐安受伤的那条腿,光是看着凌乐安的伤势,她都感觉自己的腿好像也在隐隐作痛, 那些鲜红的血刺得井以瞳孔发疼。 凌乐安咬牙强撑着, 在痛苦中挣扎着理智,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昏过去。 凌乐安不敢想象自己失去意识以后,井以究竟该怎么办, 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受伤…… 井以把凌乐安护进自己怀里,虽然身体仍在颤栗,但是却抬起头直视着那个持枪的男人, 压抑着愤怒问他:“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男人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她, 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 倒是打断凌乐安腿的那个中年男人看着井以姣好的脸蛋咽了咽口水, 嘿嘿笑着说:“赵哥,拿他们换钱之前,我们能不能玩一玩这个娘们?” 男人看他一眼,没说好不好,只是不怎么有耐心地说:“弄晕她。” 中年男人忍不住咂舌,心想赵哥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老实地抡起棒球棍,猛地砸在井以后颈上! 井以晕过去之前还在想,还好他们只是想要钱,还好……至少这样小安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 井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凌乐安挂着伤口的脸。他拖着那条被砸断的左腿,移动到井以身边,他声音微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四周挂着血和伤口,紧张地问她:“阿以……阿以,你还好吗?……疼不疼?别害怕……大哥和二哥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井以想用手去触碰一下他脸上的伤口,却连抬一抬手都做不到,她的手被绑在身后,被粗糙的绳子勒得生疼。 井以愣愣地看着凌乐安的脸,片刻后,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他们打你了?小安,你脸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因为过度失血,凌乐安脸色泛着惨白的色调。井以看着他,克制不住地联想起老太太去世时的样子,于是她潜意识里开始害怕,好似眼前的凌乐安也会像老太太一样突然消失。 凌乐安就像感受不到痛楚一样,依旧笑着安慰她:“我没事,你别担心……” 井以不知道的是,在她昏过去以后,两个绑匪大庭广众之下抬着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周围的路人肯定已经报警了,但是他们就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依旧旁若无人地实施他们的计划。 凌乐安被两个人粗鲁地扔上车,因为他们的动作,他受伤的那条腿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这些屈辱和疼痛凌乐安都一声不吭地忍受下来。 直到那个中年男人动作不干不净地触摸井以的身体,当他将手伸到井以胸口时,凌乐安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发狠地跟他缠斗在一起。 尽管一条腿不能动,凌乐安最开始时依旧占了上风,一拳一拳几乎是压着中年男人在打,直到拿枪的那个男人加入进来。 局势反转之后,中年男人在他脸上打了好几拳之后犹然不解气,恨恨地啐了一口,却没有再敢碰井以了。 这些事凌乐安都没有告诉井以,他只是告诉她别害怕。 凌乐安不忍心把这些事告诉她,在他眼中,仅仅是让井以听到这些话,都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凌乐安人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后悔过,他抑制不住地设想,今天出来的要是只有自己就好了,这些罪她本来都不应该承受的,这些全是因为他…… 就在井以一寸寸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时,稍远处忽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你们找他们算就行了,跟我没有关系的啊,大哥……” 井以回头看过去,觉得那个一头黄毛的年轻人有点眼熟。 凌乐安也看过去,压低声音小声告诉她:“他是魏成林,魏家的人,那把枪……应该是从魏成林那里拿到的。” 魏家走私枪支的事在a事不是秘密。 井以听着魏成林语无伦次把所有责任往她和凌乐安身上推,那副慌张又畏惧的样子颇为可笑,井以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了。 凌乐安哂笑一声。 那把枪估计是魏成林用来防身的,结果弄巧成拙,白白送到劫匪手里。 持枪男人把玩着手里那把枪,冷漠地听着魏成林的求饶。 井以环顾一眼四周,发现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极为荒凉,除了几面承重墙和柱子,这里什么都没有,前方正对着太阳的那面墙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太阳照不到他们身上,空中的风一阵阵吹进来。 “小安,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凌乐安始终保持着清醒,来的时候绑匪也没有蒙上他的眼睛,所以凌乐安很轻松就能确定出这里是哪儿,他心情复杂地说:“这里是……东城的烂尾楼,建到三四层就停工了。” 烂尾楼……井以愣住了,她对这件事有点印象,东城的项目好像是二叔和魏家合作的,过年的时候凌家就开始处理这件事,明明之前都告一段落了。 井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心情重新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里除了愤怒,渐渐地多了一股悲哀,身下坐着的地板……也许不能被称为地板,粗糙干硬的混凝土,不少地方露着钢筋,有的地方还堆着没用上的水泥。 那个姓赵的男人忽然动了,他扯着魏成林的领子,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他过来,扔在两人身边。 魏成林一点都没有了从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不知道魏成林是什么时候被绑架的,井以和凌乐安只看到他一副精神紧绷的样子。 魏成林看着凌乐安的那条骨折的腿,精神不太正常地大笑起来,言行里透露着一些歇斯底里的意味,他疯狂地大笑起来:“凌乐安,你也有这一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完了,咱们都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诡异地大笑以后,又急切地看向持枪的男人,说:“……不是说好了我帮你们绑到凌家的人就放我离开的吗?你们说的那些事都是凌家干的!房子盖不完也是因为他们撤资,你们要算账就找他们算好了,放我走吧……放我走啊!” 中年男人往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魏成林才安静下来。 井以冷眼看着他颠倒黑白,如果她跟凌乐安没有来接人,今天被绑架的可能就是葭佳和葭依了…… 至于为什么双胞胎会被盯上,看魏成林这副嘴脸就知道了。 魏成林快要断气一样的喘息吵得井以冷静不下来,井以深吸一口气,沉默地观察起现在的处境,在场的绑匪一共三个人,手里总共只有一把枪,除了看上去不好对付的持枪男子以外,还有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瘦弱一些的中年男人,第二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像是个老实人。 凌乐安也看向姓赵的那个男人,他心平气和地说:“东城的项目跟凌家没有关系,转移资产和贷款都是魏家做的事,这个想查的话很容易……你们要的就是解决烂尾房的事情吗?一切都好商量,拿我们换钱也可以,只要别再别伤害任何人……” 他顿了顿,接着问:“……该怎么称呼你?” “赵磊。”拿着枪的男人点了一支烟,嗤笑了一声,他用枪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地,忽然说:“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赵磊看上去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他眼神里有一股疯狂的意味,他摇着头笑,“这里他妈的就是我们合法买的房子!” 他站着,用死气沉沉的目光环视了一眼粗糙的房间雏形,深深吸了一口烟,说:“如果不是……我现在应该和我老婆呆在一起,而不是和你们这些吸血虫。” 井以沉默地看了一眼房间布局,一百多平米的三居两室,确实符合大多数人对家庭的构想,她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赵先生,你爱人呢?她现在在哪里?” 赵磊的好似一瞬间颓废下来,像是被什么事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他居然真的回答了井以的问题,“她生病了……我们辗转了好几个医院,才找到一家可以给她治病的医院。” 他狰狞的脸上不可思议地浮现爱意,那是对他口中提起的妻子的爱意,这份爱意让他身上的杀意浅淡了一些,可是赵磊接着又说:“医疗费对我们来说,太贵了,我们把所有东西都卖了,最后还是差十万……我真后悔——” 他抬起头看着建到一半的屋顶,怅惘地说:“……后悔买了这个房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井以觉得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自己好像从他眼中看到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要是房子建完了,或者我们没有贷款买这套房子……”赵磊没有把话说完,他最后吸了一口烟,然后用脚狠狠把烟蒂捻灭。 第六十三章 听他说完以后, 魏成林突然大笑出声。 “不就是十万块吗?”魏成林像是一整天没有沾过水,喉咙干涩地吞咽了一下,他眼睛瞪得极大, 语气里带着亢奋, “我吃顿饭都不止这些钱, 只要你放我走, 你想要多少都行……” 凌乐安锋利的眉一下子拧起来,错愕地看向他,无法相信魏成林居然真的这么蠢, 都这时候了, 居然还敢说这种话刺激赵磊。 果然赵磊听完了他的话,定定地看了魏成林三四秒, 然后他诡异地笑了一下, 说:“是啊……就差十万,十万对你们这些人来说算什么呢……” 他脸上忽然浮现一种了无生趣,重新掏出烟盒, 说:“我老婆已经走了, 再多的钱对我来说都没有用了。” 井以听此,呼吸一滞,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赵磊声音一顿, 微微转头看向完全敞开的那面墙,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凌乐安的视线正对上赵磊握着抢的那只手,不仅食指左右两侧,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都有茧子。 他心里有了点模糊的猜测, 这个赵磊要么是道上混的, 要么就是当过几年兵, 不然手上不会有长期握枪留下的老茧, 而且他开枪的动作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太过熟练了。 过了没有两分钟,警笛就由远而近地清晰起来,这阵警笛声非常急促,没有间隔,声音短脆,却又无法忽视,给人一种压迫感。 身后那个肥胖的中年男子骂了声“艹”,被绑的三人心里则是稍微安定下来。 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一松,凌乐安身体上的那股疲惫和疼痛就涌了出来,他强撑着保持清醒这么久,其实眼前的视线已经有些不能集中了。 赵磊像是早就料到了警察会来一样,他用刀割开魏成林脚上的绳子,摆了摆头,用下巴对他示意,“你走吧。” 魏成林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步伐跌跌撞撞地向着楼梯口奔跑。 井以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意识到不对,她对魏成林大喊:“不要……” “砰!” 赵磊对着魏成林的背影开了枪,这声枪响打断了井以的话。 赵磊已经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历经沧桑的脸上平添几分阴冷,这使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一个良知和道德都已经被完全扭曲的怪物。 子弹直直地射入魏成林的身体,他本就摇晃的步伐被打乱,被子弹的余力带得向前跌倒。魏成林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样,这时候像没有什么感觉,还试图站起来。 不过一会之后,他就切身体会到了剧烈的疼痛。 疼,特别的疼。他的身体开始流血,趴在原地哀嚎和□□。可是渐渐的他的声音就微弱下来,在现场所有人面前一点点了无生息。 魏成林好像死了。 井以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她激烈地喘着气,好似要窒息了一样。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弥漫过来,好似有,又好似只是她的幻觉,井以发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眼前一波一波地涌起黑影,亲眼目睹杀人过程让她生理和心理上同时涌出强烈的不适感。 凌乐安原本在昏迷边缘的意识被枪声拉回来,坦白地说,他不喜欢魏成林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魏成林真的会死。 绑匪三个人也起了内讧,那个懦弱的中年人眼神恐惧地看着赵磊,肥胖的中年男人则是跟赵磊争吵起来:“你居然把他打死了,我们拿什么跟魏家换钱?到时候分到的赎金你只能拿五分之一!” 外面的警方也听到了枪响,他们用广播跟楼里的人进行交涉。 井以被正午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恐惧到极点,她反而冷静下来。 井以差不多能够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她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凌乐安失去血色的脸,心里突然下定了主意。 井以弯腰靠近凌乐安,压低声音对他说: “小安,你听我说……如果咱们两个人里面只能活下来一个……你不要忘了常回去看看阿婆。” 豪门吃瓜记录 第52节 凌乐安眼神带着疯狂的意味,他隐藏着那丝莫名的惊慌,对她说:“不行!现在什么都说不定,阿以,你不能拿你的命开玩笑……” 井以定定地看着他,抿唇笑了笑,轻声说:“我是在说最坏的打算,你别担心,我有办法的,咱们再拖一会儿,肯定……” 凌乐安依然在纠结于她说的上一句话,他看着井以的眼睛,好像要一直看到她眼底深处,急切地说:“阿以,你保证——你保证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好好好,”井以点头,“我保证……” 她轻轻说:“赵磊的妻子是个突破口,小安,一会儿我说话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说,好吗?” 凌乐安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他自己也清楚,他的意识正无法控制地一点点变得溃散。 凌乐安黑瞳深处的痛苦和担忧井以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的左腿一直在流血,再继续耽误下去,说不定凌乐安就永远都没办法正常走路了。 井以把视线从他腿上收回来,她平时看上去是个很温和的人,一些小事上总是随波逐流,拿吊儿郎当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人生。 可是凌乐安清楚,井以骨子里有股说不清的韧性,打不折,扯不断,就像她的人一样,看上去很柔软,实际上却出奇得硬。 井以一旦拿定了什么主意,很少有人能改变她。 井以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凌乐安,缓慢又深刻地一点点看着他脸上每个五官,像是要把他永远记住,井以犹豫片刻,忽然问: “小安,你曾经说过的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凌乐安错愕地看着她,被她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一愣,明明井以昨天晚上喝醉了,而且徐良科说她不会记得喝醉以后的事……可是她依旧知道了。 即使身处在这种环境,凌乐安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因为井以简单的一句话,又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忍不住对井以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声音嘶哑却坚定地回答:“嗯,喜欢……真的喜欢。”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对着天空,因为枪在自己手里,赵磊用绝对的优势结束了这场争执,他拿着枪向井以和凌乐安走过来。 看起来比较懦弱的那个中年人向着楼梯口跑过去,他受不了了,他和他们不一样,他就只是想要个公道,谁知道手上还会沾上人命……他要下去自首! 另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冲地上吐了口浓痰,他看着赵磊的背影说:“疯子!” 井以当然也看到赵磊向着他们越走越近,她最后笑了一下,对凌乐安说:“我也是。” 井以克制不住地设想,要是自己早一点面对自己的感情多好,要是早一点向他表白,那么他们相处的时间是不是能变得更长一点。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去后悔了,她在恐惧之下更坚定了一开始的选择。 井以抬头看着赵磊,说:“赵先生,你现在这样做,你爱人也不会高兴的……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你这样一错再错……她肯定很难过。” “活下去?”赵磊脚步顿了一下,他看向井以,“嗬……我老婆都死了,我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过——” 他伸出手,抓住凌乐安的领子,脸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你们这些人都得给她垫背。” 一看赵磊提起凌乐安的领子,井以背在身后的手隐隐颤抖,她忽然大喊:“好啊……你要杀就先杀了他吧!他根本不是凌家的孩子,我才是凌家的人,我身上才淌着和他们一样血,你要是敢动我,凌家不会放过你的……” 赵磊听见她说出口的这些“贪生怕死”的话,动作果然慢了下来,他松开手,任由凌乐安跌在地上,凌乐安一瞬间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他立马想要打断她的话:“阿以——” “凌乐安,我从来都没把你当作我的家人……”井以突然提高音量,盖住了他的声音,她忍住眼泪,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往火上加了最后一把柴。 井以对赵磊冷笑着说,“你老婆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是你把她害死的,她嫁给你是她活该——” “啪”的一声,赵磊往她脸上用力地扇了一巴掌,用暴力让她停下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他扇这一下时用了十分的力气,井以的牙齿磕破了口腔,左耳一阵阵耳鸣,嘴角流出鲜血。她能感觉到脑子发懵,还有强烈的晕眩感。 井以漆黑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她脸上那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赵磊的杀意暂时已经全部针对井以了。 凌乐安愤怒地朝赵磊扑过去,但是却被他凭借角度躲开,赵磊往他胸口踹了一脚以后,扯着井以的头发,把她拉起来,他狰狞的眼神正对着井以,愤恨地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既然你这么不知死活,那就从你开始……” 井以无力地笑了一声,“你会这么生气……其实也是因为被我说中了。” 赵磊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耐心再去跟她争论,还是因为无话可说。他扯着井以的头发,带她走向完全敞开的小阳台。 “阿以……阿以!”凌乐安声音满是愤怒和恐惧,“赵磊,把她还给我!!” 井以其实想要回头看他一眼,又怕自己眼里的泪会不争气地躺下来。 凌乐安死死地盯着井以的背影,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阿以,回来,回来……求求你——” 他身后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扳住他的身体,强迫他直起半个身子,看着井以被一点点拖走,在他面前被别人扯着走向死亡。 凌乐安剧烈地喘息两下,感觉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那种灵魂被生生割裂的感觉使他想要呕吐。 身后的中年男人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凌乐安双目赤红,疯了一样向后扑过去,他眼里满是森冷和绝望,像个刚从地狱爬到人间的恶鬼一样。 他目眦欲裂,咬紧牙关大吼:“我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他眼中那股深入骨髓的恨意,看得中年男人下意识松开了手。中年男人背上起了一层冷汗,立马意识到这个小子不能留,必须斩草除根。 不过中年男人很快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吓这种程度,他冷哼一声,反正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了,他慢慢放心下来,人都要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凌乐安手指扣在地上,拖着那条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腿,一点一点朝着井以在的方向爬。 他的手扣在水泥地上,很快就磨出了血,凌乐安一点都没察觉到似的,偏执地往前爬。 井以被拉扯着来到未修建好的阳台上,天空一下子开阔起来,她看见下面有很多很多人,看见了凌家的人,还有很多穿着制服的警察、医生、救援人员…… 在烂尾楼里已经有两声枪响了,警察加大力度用喇叭冲赵磊喊话。 赵磊全部都当作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回应,井以渐渐地也感觉到这些声音都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抬起头只看到强烈的日光,照到人瞳孔里,带来晕眩和刺痛。 风里有桂花的味道,树叶簌簌地响,如果没有这些乱糟糟的事,现在会是一个很美好的午后。 赵磊把枪抵上井以下颚,在那一瞬间,井以甚至来不及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她突然就后悔了,刚刚应该……应该吻他一下的。 在人生的最后,连一个吻都没有得到啊…… 井以慢慢闭上眼睛。 “砰!” 一声枪响,近在耳畔,井以颤抖一下,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到来,她迟钝地想,自己是死了吗……? 井以慢慢睁开眼睛,就在此时此刻,有一只鸟,也许是麻雀,在太阳和井以之间飞过,天空中只有这一只鸟,它飞过的瞬间倒映在井以眼中,蓝色、白色、灰褐色都是这幅画面的留白,它打了个旋落在一棵树叶粼粼发光的树上,压得枝头晃了几晃。 井以在危险过后的脱力感中慢慢转了下头,她愣愣地看着赵磊的尸体,他头骨都被子弹打烂了,脑浆和血流了一地。 井以身体颤抖,瘫坐在地上,一股庞大的悲哀完全笼罩了她。 她甚至不知道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错在谁。 在这场闹剧中的每个人都这么荒诞又可悲,像是命运舞台上的一个个小丑。 井以恸哭起来,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哭,只是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淌下来了。 阳台上四面都是风,井以从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大,半空中的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很快新的眼泪又增添泪痕。 井以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她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痛哭的声音像是婴儿来到世界上时发出的第一声恸哭。 忽然有人抱住她,井以在模糊的泪光中看过去,是凌乐安。 他十根手指几乎磨烂了,才爬过了这段又短又漫长的路。 他眼眶中数不尽的眼泪蜿蜒而下,却又极力睁大眼睛看着她,凌乐安一寸寸地看着井以,再三确认她没受别的伤,还好好地活在自己面前…… 井以还在难以自制地恸哭着,凌乐安颤抖地伸出手,把她整个抱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阿以,让你吃苦了。”他用力地把井以抱在怀里,痛苦地流下泪来。 日光温柔地撒在他们身上,井以试探地伸出手,低声呜咽的同时,也搂抱住他颤抖的身体。 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看赵磊倒下以后就打算往楼下跑,但是很快被涌上来的警察围住,有人把魏成林抬上担架。 有医生跑上来给凌乐安现场处理伤口,井以也被救援人员抬走。 凌乐安不舍却又安静地松开手,直到彻底看不见井以的影子,他才合上眼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真的很激动,接下来会更新几章他们俩的恋爱番外啥的。 宝有什么想看的番外的话也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只要是我能写的,我就挨个写。 总之,十分感谢大家看到这里,也谢谢大家这两个月以来的陪伴(≧▽≦) 如果说网上的所有小说是一座秋山的话,那么这本书其实就是里面很普通的一片落叶,谢谢你从那么多叶子里翻到她,还有灰扑扑的我_(:3」∠)_ 有幸和宝一起走了这么久,我真的超超超超开心的! 第64章 番外一 凌乐安在医院里住了一天, 就忍不住要求回家,他腿上的伤只是骨折,医生说只要好好养几个月, 就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但类似长跑竞赛之类的事肯定是没办法参加了。 在他的坚持下, 凌乐安还是成功回家养伤了。 井以回来以后的两天里一直在家静养, 这两天里除了吃饭, 她一直没有怎么出过房间。 凌乐安回来的时候,井以出来见了他一面,但是当时家里所有人都在, 两个人也不好意思说悄悄话。 凌乐安回答着父亲母亲的关心, 目光却心不在焉地一直往一旁的井以脸上走。 井以站在他床边,握着他十指都被包扎起来的手。凌乐安那双原本骨节分明且温暖的手, 现在布满细碎的伤口, 最显眼的还是手背上那道三四厘米长的伤疤。 凌乐安曾无数次对她伸出手,不管是第几次,井以总是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他那双和他本人一样好看的手上。 凌乐安是天生的冷白皮, 抛去那道伤疤不看, 一双手羊脂玉一样洁白无暇,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清晰分明,关节间错落的凹陷像是起伏的山岳, 精致得简直如同艺术品。 井以从前就觉得凌乐安的手上带着一股干净阳光的味道,现在多了这么多伤口以后,这双手上好像也染上了腥咸的血腥味。 她眼眶发酸,心里有点难受, 又不敢用力地摩挲他的手, 怕凌乐安手上的伤口会因为自己的动作开裂流血。 凌乐安看着她脸上的神色, 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 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然后露出一个眉开眼笑的表情。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爱意,一边和井以十指相扣,一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完全攥住井以瑟缩的指尖。 井以怔怔地对上凌乐安的视线,脑子一下子宕机,开始反复循环“好可爱我好喜欢他好可爱我好喜欢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两个人心知肚明,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又感到莫名羞耻,井以抿着唇,耳朵通红地对视上凌乐安灼灼的视线。 豪门吃瓜记录 第53节 她的心跳得很厉害,近二十年来第一次谈恋爱,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却都不说话。 井以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家里人催着回去休息,她除了后颈那一片留下淤青以外,这几天因为脑震荡的一些后遗症还会偶尔头晕恶心。 凌乐安不舍得井以离开,但是也不忍心让她在这里强撑精神陪着自己。 井以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凌乐安,最后还是被推着肩膀回自己房间休息。 凌乐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在一起的场合一点都不浪漫,表白得太过潦草。 他想着想着,忽然顿住,凌乐安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表白确实是表白了,但是他们好像还没正式地确定关系啊…… *** 第二天,公和泽跟郁湾收到消息以后,一起来凌家看望他们俩,郁湾看了一眼凌乐安,就去了井以的房间,公和泽则留在了凌乐安这边。 凌乐安把自己从昨天一直想到现在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再三犹豫,还是决定询问一下公和泽的意见。 公和泽很肯定地看着他,“相信我,写信这招绝对好使,百试不爽。” 凌乐安皱起眉头,“……我还是觉得表白的话应该当面说出来。” “兄弟,你再信我一回!真的,这回必拿下!” 凌乐安有些无语,但是他想起公和泽几十次的恋爱经历,又忍住了,将信将疑地说:“……好吧。” 公和泽把他桌子上的笔递给他,带着些不解询问:“不过,乐安,你刚刚不是很确定地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干嘛还多此一举啊?” 凌乐安跟他对视一眼,没有回答。 “……”公和泽慢慢反应过来,“你故意说给我们听的……?靠!这么炫耀至于吗!?” 另一边,郁湾站在井以房间里的窗边,对她说:“你们认真的?” 郁湾光是站在那里都漂亮得像一幅画,她身上有股富养出来的气质,站在那里,轻抬着单薄的下颌俯视你,那么高傲又那么理所当然。 井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自己和凌乐安之间的事,点了点头。 郁湾犹豫片刻,还是问:“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啊?” 井以从床上下来,走到郁湾身边,轻轻拉开窗帘,“倒不如说,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喜欢’这种东西已经变成爱了……” 郁湾面对着外面晴朗的天气,抬手挡了挡强烈的阳光,她站在一层阴影下看着完全站在光中的井以,却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井以的那个瞬间。 那时候郁湾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乖巧,其实骨子里好似一阵风一样,谁都抓不住。 可是现在井以依旧为一个人停下了……她被人用爱拴住了。 其实前几天的那个晚上,当郁湾看着井以被凌乐安背着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井以已经彻彻底底栽在凌乐安身上了。 她心里有了挂念的人了…… 井以回答只是事实的佐证罢了,郁湾心情复杂地敛下视线,她不想评价这件事究竟是令人难过还是值得祝贺,郁湾只是有些遗憾。 从小到大,郁湾跟凌乐安一直都性格相仿,无论是显赫的家世还是优越的外貌,智力或者是能力,甚至是眼光,他们俩都极为相似。 正因为这股相似,郁湾才会有这么强烈的想要赢过凌乐安一局的想法,看似是朋友,其实她心里始终在暗暗较劲。 两个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性别”,但是郁湾从来没有过“因为我是女生,我就肯定比别人差”的想法,可是在这件事上郁湾确实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凌乐安做了不同的选择。 然后,凌乐安赢了。 郁湾在这一瞬间想,如果先认识井以的人是自己,那么事情会不会有不同。 …… 她摇了摇头,甩开了这种无意义的假设,郁湾从小就被教导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所以她很快就收起了那一点自艾自怜,郁湾所受的教育和她自身的骄傲不允许她像个可怜虫一样渴求和等待别人的爱。 郁湾清楚自己的傲慢,也同样深知凌乐安本性跟自己没什么两样,即便如此……郁湾回想起刚刚在凌乐安脸上看到的那副眉飞色舞的神色,撇了撇嘴。 不光是井以,凌乐安现在也变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能够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总归是一件值得替发小高兴的事,郁湾第一次发自内心温柔地笑出来。 即使是井以,面对着郁湾那张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脸,她都忍不住失神了片刻。 井以下意识伸出手,在郁湾一头柔顺的黑发上揉了揉。 ——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郁湾嘴角明明带着笑,眼神里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 当天晚上凌乐安坐到床上,慎重地重新展开了一张白纸,他拿出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大哥送的钢笔,在纯白的信纸上认真写下“我喜欢你”四个字。 床边的地面上已经堆了十几团废纸,全都是作废的稿子。 半个小时过去了,凌乐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峻,他板着自己那张俊美的脸,跟一张只有四个字的纸面对着面发呆。 凌乐安把手中的钢笔拿起又放下,最后把纸上四个字划去,重新郑重写下“我爱你”,然后继续对纸无言。 凌乐安觉得公和泽嘴中说的这条万无一失的方法简直就是狗屁。 从阳台上忽然传过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凌乐安的视线很敏锐地看过去。凌家的安全性没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所以肯定不会是来翻墙的小偷,凌乐安房间四周只住了井以一个人。 虽然知道井以不可能看得到自己在写什么,凌乐安还是条件反射般抓起那张纸,紧张地将它攥成一团捏在手里。 凌乐安腿上还打着石膏,他拄起拐杖,单脚跳到阳台边上,看着和自己相隔不到一米远的井以。 她刚从自己房间的阳台里翻出来,现在正抓着栏杆站在她房间阳台外面。 凌乐安心跳都快被她吓得停止了,尽管他们房间只是二楼,但是摔下去依旧是会受伤的。 井以看见他,动作停住,她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着这个姿势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说:“小安……我爱你。” 她说话的样子不像是表白,反而像是宣战似的,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外表下,实际上紧张得手都在颤抖。 凌乐安像是忽然愣住了,他突然理解不了这四个字的含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晌,一声嘶哑、五味杂陈的“……我也是。”才从他喉咙里传出来。 井以动作轻巧地从自己阳台边踏到凌乐安阳台边上,然后像只猫一样翻进去。 凌乐安的手还攥得紧紧的,他握着那张纸,不由自主地往上施加力气。 凌乐安无意识中不停地揉捏着那张纸,在上面隐藏着自己心里的惊涛骇浪。那张纸被捏成皱巴巴的样子,简直变成了一张废纸,凌乐安的心也变得像这张纸一样,被井以一句话揉乱了。 井以得到了他的回答以后就轻轻地笑起来,她眉眼弯弯,满眼都是欢喜地看着凌乐安。凌乐安觉得她眼中的情感就像一池春水,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溺毙在其中了。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 “是爱人……”凌乐安声音绷得很紧,像是不敢置信,如同小朋友在圣诞节真的收到了自己期盼一年的心愿礼物。 井以主动过去拥抱住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受伤的那条腿,拥抱的同时,温柔地蹭了蹭他的鬓角。 凌乐安的心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一半是因为井以在自己怀里,另一半是被她刚刚的行为吓的。 他扔下拐杖,一手禁锢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抬起她的脸,然后恨恨地一口咬在她脸上。 井以被他这个没头没脑的动作弄得有点糊涂,但是也没有推拒他,她双手搂住凌乐安劲瘦的腰,用气声告诉他:“你可以靠在我身上,我暂时做你的拐杖。” 凌乐安埋首在她颈窝里,小声抱怨道:“……小混蛋,真是吓死我了。” 井以更用力地抱紧他,快乐地嘿嘿笑,忍不住往他漂亮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刺激了凌乐安的神经,他扳起井以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看了两秒就受不了地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是那双温柔漂亮的眼睛,脸颊,柔软的耳垂…… 两个人鼻尖抵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先试探地往嘴唇上蜻蜓点水一样碰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时,舌尖都紧紧贴在一起了。 他们吻了好长一段时间,嘴唇分开时还勾出暧昧的银丝,两个人脸色赤红,都控制不住地大喘着气,没办法,谁都没有接吻的经验,亲起来时也忘了换气。 井以眼里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这让她眼睛看上去晶晶亮,凌乐安眼神黑沉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刚刚的吻太热烈,他起了生理反应。 井以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眼神里混杂着害羞和兴奋,纯洁又放恣,打趣着问:“再来一次?” 凌乐安手上青筋浮现,扣住她的下颚,重新又吻上去。 在寂静的月夜里,两个人吻了一次又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擦嘴): 凌乐安(飞快地再亲一口)(声音嘶哑):…… *** 井以:吃凌乐安和郁湾的醋 凌乐安:吃井以和郁湾的醋 郁湾:……你们这两个老六! 第65章 番外二 偷偷摸摸谈了一个月恋爱以后, 两个人忍不住把关系向凌家所有人坦白了。 当他们牵着手坐在凌父凌母对面的时候,对面的所有长辈,包括哥哥姐姐竟然没有一丁点惊讶的意思。 凌平露无奈地说:“你们俩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那眼神都能拉丝了, 我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啊?” 凌鸿轩在一旁幽幽地补充:“我们装不知道也是很累的好不好?” 大嫂笑起来, 得意地看向凌承望:“我赢了吧。” 凌承望挑了挑眉, 没说什么, 直接把自己钱包交给妻子。 韦太太笑得几乎要看不见眼睛,凌父则心情复杂地哼了声,他严肃地问两个小孩:“你们做出这个决定是认真考虑过的?可别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说在一起就在一起, 说分手就分手。” 凌乐安很肯定地点点头, 对父亲说:“当然,我都计划好了, 我们今年秋天订婚, 明年先把婚礼办了,后年年龄一到就去登记……您现在可以准备把消息告诉周围人了。” 毕竟也是豪门,凌家要办订婚宴或是婚礼的话肯定也得大办, 光是准备和邀请工作起码都要半个月。 “咳咳咳……”凌父正端起茶杯打算喝一口茶, 听见他这话被呛得不轻。 韦太太连忙拍着丈夫的背给他顺气,也满脸意外地看着小儿子和女儿,往常都是他们夫妻俩一起催凌鸿轩结婚, 没想到这时候反而被孩子催着办结婚的事。 凌父越想越生气,怒目看向自己二儿子,连他弟弟妹妹都要结婚了,这个不争气的混小子还没领人回家过。 凌鸿轩脸上摆出笑眯眯的表情, 然后略带心虚地转开了视线……谁他妈能想到自己弟弟妹妹还能内部消化啊?! 三叔和三婶齐刷刷诧异地挑了挑眉。 “我们不在家的这一年, 你们感情进步了很多啊。”三叔摸着下巴, 颇有感慨地说。 豪门吃瓜记录 第54节 凌修真夫妇自一个月前回来以后, 为了多陪陪孩子,就直接去幼儿园里应聘老师了,井以现在想起他们夫妻俩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仍然会嘴角抽搐。 二婶和二叔也彻底分开了,伏闳丽从凌家搬了出去,出乎意料的,凌擎宇很支持她。 凌擎宇从小就知道自己父亲不怎么重视家庭,伏闳丽在各方面对他照顾得都很仔细,但是偶尔也会抱怨,发牢骚,还经常鼓励凌擎宇去争家产。 凌擎宇对自己这个性格上有些懦弱和势利的母亲很了解,但是他从未怀疑过母亲对自己的爱,因为凌擎宇知道她那些听起来过于天真愚蠢的想法都是因为——她被关在家里太久了。 养育一个孩子当然很有意义,也是一件值得佩服的事,但是一直这样不行啊,凌擎宇其实很高兴看到伏闳丽能重新给自己找到人生的价值。 二叔也折腾不动了,现在整天就跟着自己大哥到处钓鱼下棋。凌家上下所有人里,大概只有凌父不嫌弃他。 没过多久以后,新的学期就开始了,井以回五海大学上学去了,凌乐安也被学业和公司里的事拖得抽不出身来,他已经拆掉了腿上的石膏,就是走路还没有恢复正常。 徐良科三人来看过井以好几次,见她安安全全地待在凌家就放心了。 出了那件事以后,徐良科第一次见井以时还后怕地熊抱了她一下,眼看抱了五六秒还没松手,凌乐安吃着闷醋,还是忍不住拄着拐杖走过去,想把人拉开。 只是刚走过去就被呜呜哭着的邱炬连同另外俩人一起抱住,阎斯年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最后也走过去,和几个小孩抱了一下。 凌乐安被包围住也不动了,一方面他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密地接触,另一方面他一条腿是真的不敢动。 ……不过,凌乐安倒是不讨厌这种感觉。 倒是高信然这一个月以来忙得天昏地暗,这场涉及了魏家和凌家的绑架案在互联网上传播得太过广泛,井以的身份一下子就被扒了出来,连带着山南乐队一起,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提高了一波知名度。 凌家和嘉德娱乐都没有用这件事作为宣传卖点的打算,所以这一个月以来的公关方向都是尽量平息这件事带来的相关影响。 但是井以重新出现在直播里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关系熟了以后,高信然对四个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在乐队活动的安排上也开始按自己给他们定下的计划循序进行。井以开学以后几乎没闲过,除了学业,偶尔在凌家和山南镇之间两头跑,还要一起参加各地的演出拍摄。 比如这次的活动起码就要离开a市一个多星期,老师那边井以已经请好了假,就是凌乐安有点闷闷不乐。 自从建立关系以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这么久没有见面。 但是一千公里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离家第三天时,凌乐安静静地看着视频通话的屏幕,安静地看着井以的脸,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凌乐安就这么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不直接说思念,也不说“我想你”,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让井以心里一酸,恨不得马上就订机票回去。 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以后,井以正对上徐良科无奈的目光,邱炬沧桑地说:“这是你们今天打的第八个视频电话……” 井以不好意思地笑,笑着笑着又拿出凌乐安照片看了一眼。 有点想回家了。 *** 晚上录完节目以后,邱炬走在徐良科身边,他看着徐良科对着手机笑得分外古怪,难免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啊小科?” 徐良科眉梢间带着股放荡,那抹笑意衬得他眉眼间风流更甚,他一边控制不住地咧开嘴大笑,一边回答他:“我在看粉丝发给我的……同人文。” “你还真看啊?”邱炬不敢置信地咧了咧嘴,半晌,忍不住道:“……给我也康康。” 徐良科于是把链接转给他,邱炬本来是当个乐子看的,可是看着看着耳朵就看红了,这居然还是篇限制级的同人作品,简单的文字描绘出黄/暴的场景,主角居然还是自己和小科…… 邱炬人都看傻了,感觉既尴尬又刺激,但是忍不住往下看,想看看后面究竟还有多尬的东西。 徐良科看他脸上那副复杂的神色,笑得更大声了,声音里掺杂着笑意说:“不仅有咱俩的,还有四个人的,我还看见很多别的组合……” 井以也来了好奇,凑头过去,于是徐良科直接把各种链接发到了群里,井以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心里有了莫名的猜测,她问:“小科,你平时不会就一直在看这个吧……?” 徐良科笑得烟都在抖,“哈哈哈……难道不好笑吗?” “小科这究竟是什么恶趣味啊……?”阎斯年点看一片文,操心地说。 虽然嘴上吐槽徐良科,但是阎斯年也忍不住看了一篇又一篇。 半夜三点多,阎斯年在群里发出了一条充满真情实感的问话: “靠!为什么老是我当反派?!” 邱炬很快回复: “……可能因为你是很容易黑化的996打工人吧” “不过阎哥你还没睡啊?” 阎斯年:“我不信你们能睡得着,你们都看到哪了?” 井以: “……” “看到你找狗仔曝光我们三个的三角恋了。” 徐良科:“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阎斯年:“所以到底为什么不给我安排感情戏啊啊啊啊!?” 第二天,高信然意外地看着四个人如出一辙的黑眼圈,问他们怎么回事。 徐良科像个上学时候顶撞老师的刺头一样漫不经心回答:“连麦熬夜看小说了。” 高信然头疼地让化妆师赶紧给四个人遮一遮。 阎斯年看见高信然以后心情平静了不少,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同人文里当反派,毕竟高信然待遇比自己还差。 高信然保持着礼貌微笑,不解地看向阎斯年。 今天的演出依旧到七八点才结束,让井以有点不习惯的事情是凌乐安今天居然没怎么打电话过来,她心里有点不太习惯的失落感。 本想赶紧回酒店跟凌乐安聊天,却被高信然叫住,井以问:“然哥,还有什么事……”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断了,井以沿着高信然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错愕地愣在原地。 凌乐安站在一辆并不高调的轿车前面,他倚在车门前,满脸温柔的笑意,冲井以张开双手。 井以眼眶发红,像阵风一样冲过去扑进他怀里。 凌乐安接住她,然后把人抱得紧紧的,他亲了亲井以的额头,几日不见的思念煎熬着他,见面之前,凌乐安急得恨不得把人连皮带骨地吞掉。但是真的见了面,他也只是轻轻在嘴唇上亲了一口,仅仅是抱着她,心里就满足得不得了。 即使如此,也看见另外三个人黑着脸使劲咳嗽。 井以担心地问他路上奔波腿疼不疼,凌乐安看见她眼里的心疼,尾巴都要翘起来了,面上却装作平静地说“小事儿,不值一提”。 两个人在夜色中说了会儿悄悄话,然后井以脚步轻快地走回来,对高信然说下个月要请几天假。 没等高信然问为什么,凌乐安也慢慢走过来,牵住井以的手对他们说:“我们下个月要订婚了。” 对面四个人都露出了很震撼的神情,愣了好几秒,才爆发出一系列“我靠!”“这么快?”的感慨。 阎斯年看着他们紧紧相依一点点走远的背影,后知后觉地说:“……那我们随礼是不是得随两份?” 邱炬苦大仇深点头道:“就从今天开始攒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 邱炬(翻自己小金库) 阎斯年(老父亲微笑.jpg) 第66章 番外三 凌乐安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过人的样貌,优越的家境,一帆风顺的人生……这些东西培养了他生命前十八年中的自信和傲慢, 然后在十八岁那一年以后, 命运把这些统统都打碎。 是井以和他一起拼出了一个新的“凌乐安”, 尽管她一遍遍地亲吻他, 一遍遍地告诉他——“我爱你”,凌乐安依旧无法从这段感情里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凌乐安喜欢井以身上有自己的气味,可是让人遗憾的是, 这种浅淡而隐秘的联系总会在井以一天的活动之后消失殆尽, 所以凌乐安只能在每个晚上入睡之前,一遍遍地亲吻她, 让她身上沾染自己的味道, 然后蹭着她柔软的脖颈和鬓角,问她最爱的人是不是自己,问她对自己的爱是不是还一如从前。 凌乐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带着极强的占有欲, 像个三天不曾喝过水的旅人, 他声音沙哑的时候像是渴极了,得不到纾解的爱意烧灼着他的灵魂,他只能一次次去吻她的眼睛解渴。 从井以口中说出的词汇里, 凌乐安最想听的不是“老公”,也不是“亲爱的”,他只想听“我爱你”。所以凌乐安总是重复地去问她:“阿以……阿以,你爱不爱我……?” 不管他第几次问她, 井以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告诉他: “我爱你。” 凌乐安便疯了一样亲她咬她, 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痴迷地看着属于自己的井以, 像是小姑娘搂着自己最心爱的布娃娃。 当他确认完自己是被她爱着的,凌乐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就无意识地涌上一层泪光,然后他怀里的井以会扶住他的脸,温柔地吻去他眼眶中的泪水。 凌乐安被她亲得闭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仍然不舍地看着她,小声地告诉她:“我也爱你,最爱最爱你。”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好似生怕惊扰一场美好的梦。 井以听他说完,总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然后用力地点头,他们彼此紧紧地贴在一起,安静无声地拥抱着对方,像是相依为命的猫狗互相舔舐彼此。 凌乐安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时刻就是早上。 他在每一个清晨都会比井以早一些醒来,然后紧紧拥抱着怀里属于他的人,凌乐安会把头埋进井以温暖的颈窝里,在她凌乱的发间确认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不管晚上闹得有多晚,井以每天都会被七点的生物钟叫醒,她醒了以后,会半梦半醒地在床上翻个身,从躺着变成趴着,再过三四秒,才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凌乐安等待着这一刻,他会在井以发旋上亲一口,然后像蜗牛搬家一样,把井以搬到自己身上,井以也不抵抗,从趴在床上变成趴在凌乐安身上。 她醒来时眉梢带着股不太明显的风流和韵味,会不太清醒地往他下巴上亲几口。凌乐安觉得平时的井以也很可爱,但是这时候的她会格外惹人怜爱一些。 凌乐安喜欢井以趴在自己身上睡觉,他莫名觉得踏实,所以在井以半梦半醒的时候会一遍遍爱怜地亲吻她。 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爱,都变作亲吻给予她。 *** 凌乐安和井以订婚以后,坚持了几个月,还是忍不住抛开了公司里的一系列琐事,陪着井以全国到处飞。 他的工作和职位重新还给凌鸿轩和凌平露,凌鸿轩对自己弟弟骂骂咧咧,偏偏拦又拦不住。凌平露则把目光放在了凌擎宇身上,眼看凌擎宇也十八岁了,可以抓来学着干活了。 井以把老太太留给她的所有财产都交给凌乐安打理,凌乐安问清楚她的想法和意愿,然后用这笔钱成立了慈善信托。这笔钱会通过管理和处分,用以开展慈善活动。 接着凌乐安又把自己名下的财产转移到井以名下,他像藤蔓一样,在不知不觉间渗透到井以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直到确认自己和她已经密不可分了,才像盘踞在山洞中的恶龙一样,守着自己的宝藏松一口气。 那部背景设立在民国的电影隔年上映,出乎意料的火了,单是那一年的票房就让嘉德娱乐的股票上升了好几个点。 这部电影捧火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近四十的伏闳丽。 高信然对此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对他们透露说以前找大师给伏闳丽算过命,大师说她命里带火,只不过高信然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晚就是了。 豪门吃瓜记录 第55节 邱炬愣愣地听完,追问:“为什么要给伏闳丽算命?” “顺手啊。”高信然当年其实是找大师给席玉山算命来着,伏闳丽确实是顺手的事儿,没想到算出来个上上兆头,高信然本来还以为他们俩会因为恋情的事一起出名,结果伏闳丽转头就嫁人去了。 为此他还拉黑了算命大师,觉得他指定是个江湖骗子。 高信然陷入沉思,认真考虑起来要不要重新联系大师给井以四人算算。 “封建迷信。”徐良科不太感兴趣地说。 如果说这部电影捧红的第一个人是伏闳丽,那么另一个人则是徐良科。 因为与剧里那个角色极度贴合,徐良科在网络上突然爆火,身上的热度一下子超过了同乐队三人,连他以前参演的小角色也被网友扒了出来。 作为乐队里唯一的女性,井以被一起推到风口浪尖,各种关于她和徐良科的绯闻都流传出来。 自从订婚以后她就带着的那个戒指也被反复提起。 井以在这时候突然正式官宣,把各个社交平台上头像都换成了自己和凌乐安十指相扣的照片,流言很快消失了。 这下井以满意了,凌乐安这段时间一个劲儿地吃飞醋,一到床上就摁着她到处亲,井以最近一看看他解皮带扣就腿软。 官宣以后,凌乐安那股要命的占有欲总算是收敛了一些。 凌乐安也很满意,他总是带着幸福满意的笑,一天点开两人的照片看好几遍。 随着山南乐队热度变高,山南镇也多了很多游客。 井以和凌乐安每周会来井婆婆家住一天,虽然凌乐安也在隔壁买了房子,但是几乎没去住过。 他们就窝在井以从小长大的房间里,井以晚上洗完澡,习惯性地从冰箱里给自己拿罐冰啤酒,然后顺手给凌乐瓶捎罐可乐。 凌乐安在阳台上打着电话处理公司里的事,往往说着说着烟就点起来了。凌乐安见井以过来就掐灭了烟,井以往他背上一趴,吹着晚风发呆。 凌乐安潦草地跟下属交代两句就挂了电话,他看着井以水润润的嘴巴,声音低哑地问:“阿以喝的什么?” 井以把手里的半罐啤酒递给他,说:“生啤,你喝口吗,小安?” 凌乐安点点头,然后俯身往她嘴上亲了一口,然后抬头装作很意外地说:“明明是甜酒。” 他口中残留的淡淡烟草味,随着他的呼吸一起度到井以口中。 井以被逗得哈哈笑,然后倾身亲回去。 *** 结婚第三年,凌父凌母对凌乐安和井以耳提面命,让他们收收心,该考虑孩子的事了。 国内外能拿的奖也拿得差不多了,井以也有停下来多陪陪井婆婆的意思。 凌乐安上网查了很多备孕的资料,看完一系列可能会有的风险以后,他面色凝重地扣上了电脑。 凌乐安当然清楚出现意外的概率很小,而且以凌家的条件,几乎可以断言不会出现危险。 但是凌乐安不敢赌,所以看上去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井以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当她第三次看到凌乐安表情凝重地看着手机时,她忍不住问:“小安,你最近怎么了?” 凌乐安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井以用手指抚摸着他清晰的下颚,说:“为什么不开心啊?” 凌乐安眼神湿漉漉地问她:“阿以……你想要个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吗?” 他忐忑地看着井以,井以愣了愣,然后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她温柔地在他喉结上亲了一下,“无所谓,你想要的话咱们就要,当然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无所谓,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又不是只有血缘一种……严格来说,我们也不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对吧?” 凌乐安呼吸变重,眼里翻腾起欲望,但是心里却隐隐放松下来。 他翻身把井以按在床上,心里压着的事一下子撤去以后,整个人眼角眉梢都放浪形骸的欲念,自从开荤以后就越发收不住了。 凌乐安俯视着井以,单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井以伸手拽住凌乐安的领子,把人拉下来狠狠亲了一口。 第二天,凌乐安就一个人偷偷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他自己闷声做了这个决定,又悄悄做了手术,当井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居然是颇为高兴地小声告诉她:“以后咱们就不用带套了!” 井以复杂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哭笑不得。 当凌父凌母第三次向两人提起孩子的事时,凌乐安和井以一起去了一趟a市福利院,然后带回来了两个孩子。 大一点的男孩七岁,脸色蜡黄,眼眶也深深凹陷下去,看上去营养不良。他不会笑,也不爱说话,不跟外界交流。 这个男孩手里还牵着一个只有四岁多点的小女孩,那孩子脸上带着婴儿肥,睁着葡萄一样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所有人。 男孩子听不见,天生听力障碍,也正是因此才被扔在福利院门口,而且他来到福利院之前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有点自闭症的倾向。 他们给小男孩起名叫凌弋,给小女孩起名叫井弥,告诉两个孩子,从今往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乐安(提起凌弋) 井以(抱起井弥) *** 本来没打算写他们俩的孩子来着,但是有宝说想看,所以就取了这两个名字。 下章交代清楚两个孩子的事以后就要完结啦~ 第67章 番外四 初一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 被福利院的老师半推半哄地带到凌乐安和井以面前。 井以名下的慈善信托每年都会向福利院捐一大笔钱,所以福利院院长在得知他们希望领养一个孩子的想法以后,不仅把所有孩子的档案都调了出来, 甚至热情地陪着他们一起来看孩子。 井以在人群中, 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孩子, 他瘦得皮包骨头, 脸上没点儿肉,在周围热情开朗的孩子们的衬托下,显得很不讨喜。 倒也不是福利院老师故意苛待初一, 只是他天生不亲人, 性子又倔,一个老师要同时照顾那么多孩子, 也不可能像妈妈一样时刻盯着他, 哄着初一吃饭。 负责照顾他的职工很快向凌乐安和井以解释道:“这个孩子叫初一,他是初一那天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 她指了指自己耳朵,“这个孩子听不见别人说话……我们也试过教他手语, 但是他根本……” 凌乐安随着井以的目光看向这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 翻了翻自己手中的档案夹,他那半张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档案上面写着这孩子已经七岁了, 可是凌乐安又看了一眼初一,心里做了评价,这孩子看上去完全不像七岁的样子,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 加上心理上有点小问题, 所以胡乱成长为了现在这副模样。 初一跟凌乐安对视一眼, 然后又安静地移开了视线, 凌乐安发现他的目光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漠。 井以伸出手想摸摸初一的头,但是被初一躲开了。 院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初一是三年前来到福利院的,这三年里,想要收养他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初一对这件事好像十分抵抗,他不哭也不闹,也不跟人交流,只要一离开福利院就不吃不喝,最后收养人也只能重新把他送回来。 三年里无一例外,次数多了,院长也就放弃了给他重新找个家的想法。 初一后面还躲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她跟初一形成了一种极为鲜明的对比,胖乎乎的小脸蛋,白皙的小手紧紧抓着初一那截枯枝一样的手掌。 井以歪头去看那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对着那个孩子很温柔地微笑,小姑娘便脸红地将头埋起来。 凌乐安见她看了这两个孩子这么久,就主动请院长走到一边,想跟她具体了解一下关于这两个孩子的事。 初一的信息在档案里已经记录得很清楚了,但是那个小姑娘档案里却没什么具体信息,凌乐安只知道她叫小白。 福利院的孩子在上学之前都没取正式的名字,为的就是他们被领养以后,可以由新的父母取名,一旦正式的名字叫久了,孩子们就会对这个名字有归属感,从而很难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一个孩子七岁左右仍旧没有被收养的话,以后被收养的概率也就不大了,这时候为了正常上学,院长才会给他们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小白在档案里没有什么记录的原因是没有老师负责照顾她——因为小白是初一抱回来的,她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是初一第一个发现了她。 一向对身边环境非常冷漠的初一对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娃娃好像很感兴趣,不管干什么都要带着这个小不点。 初一不会说话,但是却很神奇地教会了小白走路,甚至宁愿自己不吃东西,也要把他自己那份食物喂给小白。 在福利院里人手经常不够的情况下,大孩子负责带小孩子的事也很常见,所以也没有职工会主动去把他们俩分开。只是每次初一被领养走的时候,小白都会一直哭一直闹,直到初一回来。 小白哭闹个不停的时候会整夜整夜不肯睡觉,福利院的老师不堪其扰,所以每当初一跟往常一样回到福利院的时候,他们反而会松一口气。 小白很依赖初一,而且在初一的照顾下,小白身体很健康,就是性格越来越向着跟初一一样的闷葫芦方向发展了。俩孩子都越来越不爱跟人说话,一见到有来福利院□□的陌生人就往角落里躲。 凌乐安听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往房间里看了眼井以。他很快就走回去,跟井以耳语一阵。 然后凌乐安对院长说:“我们把南城的游乐园包下来了,今天的花费全由我们出,让老师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玩一天吧。” 院长听完他的话以后愣住了,三四秒以后才不敢置信地又跟凌乐安确认了一遍。 凌乐安牵着井以的手,很坚定地回答道:“嗯,我们也一起去……阿以,我们去玩一天吧。” 井以微微抬头看向他,心里兀地一软。 知道能去游乐园玩一整天的孩子们都很高兴,老师们很熟练地组织大家穿衣服收拾东西。福利院的孩子年纪从刚出生几个月到十多岁都有,有很多孩子是天生身上就带着些病或是残疾,每年光是手术和买药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所以福利院根本没有闲钱让大部分孩子去游乐园玩。 凌乐安租了几辆大巴,足够所有人一起从福利院出发去南城游乐园。孩子们在大巴车上吵吵闹闹,脸上带着春游的快乐和兴奋。 井以和凌乐安看着所有孩子都带上统一的小黄帽,然后被带队的老师领着去体验娱乐设施,里面也包括初一和小白。 凌乐安和井以走到旋转木马边,井以坐在一匹小白马上看着不远处撒欢奔跑的孩子,凌乐安抓着她身边的杆子站在她身边。 凌乐安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专注的视线。他握着她的手问:“阿以,你想要收养那两个孩子?” 井以点了点头,她犹豫片刻说:“叫初一的那个孩子……好像有点自闭症的感觉,再加上他天生听力障碍,正常家庭肯定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他……其实咱们很合适。” “嗯,”凌乐安始终愿意肯定她的想法,“那就让两个孩子跟我们走吧。” 把事情确定下来以后,两个人又开开心心地去坐了摩天轮,然后在他们转到最高的位置时,凌乐安和井以在几乎能够俯瞰整个a市的高空中轻轻接了一个吻。 结婚很多年了,至今仍然会为对方的气息而心动,凌乐安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凌乐安和井以没有坐大巴再回福利院,他们在院长的陪伴下找到初一和小白。井以用糖果和她那张温柔的脸,很快就哄得小白接近自己。 井以拉着小白的小手,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小白已经四岁了,当然能听懂井以在说什么,但是她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初一,初一似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但是他依旧不跟身前的凌乐安和井以有视线交流,只是拉着小白往后退。 小白很依赖初一,初一不愿意,她肯定不会离开福利院。但是井以却没有眼睁睁看着他们往后退,她轻轻制止了初一攥紧小白的那只手——小白的手都被他握得有些发白了。 初一见逃不开,第一次对人露出了狼崽子一样的表情。 井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以后,笑了,说:“所以你要和小白一起跟我们走吗?” 初一当然听不见,但是小白听明白了,她喜欢井以,很喜欢很喜欢,刚刚为了初一已经放弃过一次跟漂亮姨姨一起走的机会了,现在听到自己仍旧可以跟初一在一起,就手舞足蹈地向初一比划起来。 豪门吃瓜记录 第56节 井以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交流的,但是她确实眼睁睁看到初一渐渐收起了脸上那副凶恶、威胁的表情。 初一妥协了。 井以很激动地抱起小白,把她抱在自己怀里,然后在原地转了一圈。小白在她怀里咯咯笑。 凌乐安走过去跟院长商量办手续的事,走过初一身边的时候,食指曲起,往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初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弹懵了,眼神里少了几分冷漠,多了茫然。 第二天,凌乐安和井以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做了检查,果不其然,初一有些自闭倾向,井以多问了一句小白的心理问题……这孩子有点太依赖初一了。 医生说这两个孩子里,更有依赖心理的应该是初一,因为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社交能力很弱,往往会对特定的人或物品表现出心理寄托的行为模式。 井以和凌乐安都有点意外。 回去的时候小白小脑袋转得像拨浪鼓一样,好奇地四处看,光是为了一个棒棒糖都能开心半天。 井以问小白怎么突然这么活泼了,为什么在福利院里那么沉默……是在福利院里受欺负了吗? 小白就摇摇头,悄悄告诉井以,是初一让她在福利院里的时候不要乱说话,也不要去跟陌生人玩,不然就会被抓走的。 凌乐安提着初一领子,心想这孩子还挺聪明的。 因为初一不让抱也不让牵,所以凌乐安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他一起走。 凌父翻了三天字典,给突然多出来的大孙子和小孙女取了新的名字——凌弋、井弥。 后来,凌乐安和井以又陪着凌弋去医院配了助听器。 凌弋第一次听到声音那天,凌乐安蹲下身揽着他的肩膀,让他一点点走近井以,井以怀里还搂着井弥。 井以说:“妈妈。” 她握着凌弋的手,把他指尖放在自己喉咙上,让他在听到声音的同时感受自己声带的震动。 念了三遍以后,她又牵引着凌弋的手去触摸井弥的喉咙,井弥兴高采烈地大喊:“妹妹!” 凌乐安也拿着凌弋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慢慢说“爸——爸——”。 凌乐安:……好像有点不对劲。 凌弋目光愣愣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沉浸在第一次听到声音的震撼里。 井以和凌乐安见他不说话也没着急,毕竟这种事总要慢慢来。 *** 凌乐安已经逃避了很多年,成家立业,现在也到了该替家里承担责任的年纪了。 他重新在凌家的几个公司里担任了职务,比从前忙了不少。 但是即使如此,凌乐安每周依旧会抽出专门一天,带着凌弋和井弥去听井以的演唱会或者是现场节目录制。 每场表演之前,井以都会提前预定出几个位置留给自己家里人。 井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指着台上的井以兴奋地说:“那是妈妈!” 凌乐安怕她从座位上跌下去,就按着井弥的小脑袋让她坐下。 凌弋自从能听见声音以后,每次听井以唱歌时都很认真,凌乐安都习惯他这个木头性子了,不过今天照常按着井弥老实坐下以后,凌弋忽然转过头,对凌乐安喊了一声:“爸……” 然后又看着台上说了一声:“妈……” 凌乐安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第一个字叫的是自己。 凌弋的声音其实不算好听,而且这个字说得生疏又不习惯。 凌乐安心里却微微动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自己心里不会有任何触动的,毕竟没什么血缘关系,而且严格来说也不是从小亲手养大的孩子,但是…… 凌乐安睁大自己那双桃花眼,掩饰似的咳嗽了下以后,才声音低哑地应了一声。 井弥愣愣地看着凌乐安,问道:“爸爸,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凌弋低头慢慢说出井弥的名字:“小弥。” “!”井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惊讶地说:“哥哥你会说话了!” 凌弋“嗯”了一声,他嘴角勾起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 井弥一点点长大以后,喜欢上了各种小说和漫画,还经常熬夜看小说,所以最近井以都是陪着她睡着以后才回房间。 井弥躺在床上乖乖盖好被子,井以正打算找本童话书念给她听。井弥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拿出一本书递给她,用星星眼看着她:“妈妈妈妈……妈妈!可以念这本书吗?” 井以接过来,就看到了一个令她沉默的书名——《天价娇妻|首席总裁的逃妻》。 井以:…… 井弥被拒绝以后也没有失落,她躺回床上,说:“好叭,那能给我讲讲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吗?妈妈,你们认识的时候爸爸是霸道总裁吗?” 井以张了张嘴,陷入沉思:先不说“霸道”这个词,为什么是“认识的时候”,小安现在已经不是了吗……? 就在井以反思自己和凌乐安平时在孩子们眼里究竟是副什么形象时,井弥又抬着小脑袋问了:“邱炬叔叔是爸爸的医生朋友吗?” 井以:……事实不能说略有不同吧,起码可以说是毫不相关。 井以被井弥简简单单两句话给问沉默了。 井弥看着自己妈妈为难的神色,懂事地猜测自己可能是触及到妈妈的伤心往事了,于是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她搂着井以的脖子说:“妈妈,再给我讲一遍你和爸爸是怎么在那么多小朋友里一眼选中哥哥和我的故事吧!” 井以心一下子软下来,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井弥很快就睡着了,井以躺在她身边翻着相册回忆往事。 一不小心,居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凌乐安修长的身影倚在门边,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只是轻轻敲了敲门,在井以看过来时笑着说:“阿以,咱们也回去睡觉吧。” 在凌乐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井以正巧翻到了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时的照片。她在井弥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尽量小心地走出房间,在关上门的同时,她对凌乐安笑着说:“小安,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小弋和小弥那天?” “记得……真的是很多年前了,那天怎么了?” 井以笑着说:“那天正好是初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即使不再写下去,他们的人生也会一起好好走完的,希望大家都能拥有美好的一天! *** 预收求收藏 《爷是剑宗小师妹》文案: 要说让司吉月最糟心的事,绝对不是整日鸡飞狗跳的师门,而是那个为了修炼无情道,主动与自己退婚的未婚夫……他竟然也进入了青云派。 某天两人相逢,司吉月率先开口:“我们婚约结束以后,你有没有遇到过其他佳人?” 裴倨不笑的时候,那张端庄肃穆的脸上就会平添几分神性,他直直地注视着她说:“……从未。” 司吉月嗤笑一声:“哼,我都换了三个了,废物。” 裴倨:……? 要强贫嘴的天才少女vs傲慢狂妄的双标男主 *** 《不会笑的袁小姐》文案: 一个寻常冬日,袁秋柏敲开了李易河办公室的门,然后平静地把辞呈交上去。 整整五年,将近两千个日夜,她以一句”我生病了”就结束了这一切。 然后,袁小姐消失了。 李易河疯了一样把南城翻了个遍,最后却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医院找到了她。 李易河找到袁秋柏前一天的晚上,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他推开门的时候,窗外的大雪正巧压断了松枝。 袁秋柏呆呆地盯着那截断裂的枝桠,泪水落了满脸。好似她的人生也像这截树枝一样,被雪压垮了。 李易河怔然地看着她,迟钝地发现自己心底一角,在那一瞬间……也铺天盖地塌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