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降临》 春日降临 第1节 春日降临 作者: 小披萨 简介: 原莺的未婚夫死了。 在灵堂那天哭得几乎断气。 边上有人递来一张纸,“别哭了。” 原莺没接,上气不接下气。 好心人把纸塞进她手里,“你好爱他。” 原莺没听清。哭里抽空问他:“灵堂哭丧一天八百包饭,要不要来?” 贺知宴:“……?” - 贺知宴在海外开拓市场六年。 从前的京圈纨绔成了重权在握的银时集团董事长。 被一场蓄谋的车祸撞下山崖死里逃生。 暗里回京。 看见只有曾经骗来的小未婚妻趴在自己的棺材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并且没有认出他的长相。 贺知宴装作另一个身份接近她,哄骗她——甚至勾引她。 一个缠绵悱恻的亲吻以后。 他不经心地卷着原莺的头发,“小鸟,能不能替我去找一份文件?” 原莺扒他衣服:“可以,但是要加钱。” 贺知宴:“……?” - 没人认为贺知宴爱原莺。 一个利己主义的人上位,怎么还会娶一个没有任何助益的茶商的女儿。 他们笑,贺家很快要换女主人。 直到贺知宴拦下一艘即将远渡重洋的游轮。 众目睽睽下,扑通跪在一位模样清软乖巧的小姑娘身边。 红眼,声音嘶哑。 拉住她的手,“小莺别生哥哥的气,别走好不好?” 小姑娘审视他片刻。 疑惑,“你怎么不掐我的腰?” 贺知宴:? #未婚妻的脑回路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在的时候到底都看了什么书# #火葬场的火都烧起来了你怎么还浇一盆水# - *假哭包x真嘴毒 *我勾引我自己老婆/年龄差7 *沙雕甜文!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原莺,贺知宴(何宴) ┃ 配角:专栏求收藏=3= ┃ 其它:同类型小甜饼《你只是个工具人》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乐子人x资本家 立意:拥抱爱情 ? 第1章 死了 ◎我的意中人会身披寿衣,驾着七彩棺材来娶我。◎ “我的未婚夫死了。” 一方灵堂角落。 蝉鸣鼓噪,吵曳通明灯烛。地上纸钱散落,盆里灰烬未熄。 沉香沛室,原莺小口打了个喷嚏。 “这就是你今天唱孝歌忘词的理由?” 佝偻身背的老头,解下头上的白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 长相纯稚,单看样貌约才十六七岁。 白软的面颊还有婴儿肥,乌亮的杏眼懵然天真,还有刚哭过的红肿。 她吸吸鼻子:“老钟,你没有良心。” “没大没小,叫师父。还我没良心——”钟将清吹胡子。低头去点钱,红色纸钞在他手里窣窣地响,“这一周,已经听你跟八个男人结过婚了。其中三个去世了,三个把你囚禁了,还有两个给你来了一枪。今天死的又是哪一个?” 原莺小脸一垮:“为什么听你讲出来,我这么冤种?” “别扯题外话,”钟将清把工资结给她。想了想,他又从薄薄的那叠里,抽回了两张,“今天孝歌唱错,舞也跳得没气没力。还好,这家人外行,没看出来,不然你师父这张老招牌都要砸你手里——还好意思要钱?” 原莺偷偷去拽他手里的纸钞。被发现,她也理直气壮。 “至少我哭得很真情实感。” “这确实,”钟将清手一松,“人家老婆后来还问我,你是不是他养的小情人。” 原莺哭的是女儿位。 一听,顿时不乐意:“中年秃头男不是人人稀罕。” 钟将清抬头,叩了一下她的脑门。清脆的一声,小姑娘立刻嗷呜一句: “老钟,脑震荡了——赔钱!” “在灵堂也敢口无遮拦。当心晚上,人家来找你。” 原莺愣一下。 赶忙跟在钟将清身后,过去给中间的牌位鞠躬。 遗照上满脸横肉的男人朝她咧嘴微笑。 原莺哭丧脸:“丑鬼,不要。” “好看就要了?”钟将清随口。 原莺希冀地握手:“那当然。指不定我们一见钟情,来一场轰轰烈烈的人鬼旷世绝恋。他追,我逃,我们都插翅难飞……” “然后你被挂在城楼上晒三天?” 原莺顿时眼皮耷拉下来:“错梗了!老钟,你真的很坏气氛。” 钟将清把钞票仔细包进一块布里,踏着老式布鞋,在祠堂里逡巡一周。 嘴里不闲。 “你们这些小年轻,一天到晚就爱看这种不着边的。切切实际吧。” 原莺把白色的短打孝衣脱下来,捋了捋卷边的俏粉色飞袖。 “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钟将清转头,“但我知道,你这个月好评率已经降到百分之六十四,接单也是垫底的。” 这年头丧葬行业都要内卷。 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在五周前上架了一款丧葬服务app。 便利了甲方,卷死了乙方。 原莺蔫下去:“老钟,你还有单吗?” “有一个殡葬公司的大单,他们缺人手,拉人给提成。”钟将清吹吹胡子,“但是,别想我再带你——不差那几块钱。把孝歌歌词背熟了,再来找我。” 原莺捂心口:“好绝情的话。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徒弟了吗?” “是过吗?” 钟将清话音未落,原莺的眼泪已经如洪水开闸,倾泻汹涌。 她哽声:“老钟啊,我上有老……” “停。” 熟悉的开头,钟将清听过几十遍,简直能把她的话倒背如流。 “拉你进群了。” “感恩的心。”原莺眼泪立刻停止,雨天转大晴。挎上包,蹦蹦跳跳地招手,“我下午还有课,先走啦。” 钟将清挥手:“快滚。” - 灵堂地偏,车烟稀少。手机里的叫车软件一直在联系中。 春日降临 第2节 原莺站在马路边。 她烦恼地计算,现在徒步一公里去坐公交,能否赶上下午的现代艺术史。 余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面前。 原莺以为挡了路,往边上几步。 车窗却下拉,司机叫住了她的名字——严格意义上,不是名字。是毕恭毕敬的: “原小姐。” 原莺愣一下。往车边走两步,终于看见了那张还算熟的面孔。 “贺叔?” “请上车吧,”司机文质有礼地欠身,“家里有事,需要和您一起商量。” “可是我下午有课。” “事关二先生,按照此前协议,您务必要在场。” 他的话里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喔。” 原莺不情不愿地坐进后座。 梅赛德斯是对座的三人排椅,空间宽敞,冷气洄游。 原莺把细白的腿伸直,长长叹一口气。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一眼,没有讲话。 但是,原莺知道,他大约又认为自己不知好歹了—— 一位普通女孩能嫁进贺家,是上辈子积福,要感恩戴德的大事。 怎么总不情不愿? 这话是贺叔亲口对她说的。 他祖上三代皆在贺家做事,大概十分以此为荣。 毕竟,上京这样鱼龙混杂的地界。走在路边,板砖一砸,十之八九都是有身份头衔的人。而其中能站稳脚跟,打出名头的,大部分,都是生来就在金子塔尖儿的那一拨。 贺家兴旺百年,各行各业都彼此交互,搭上关系。人脉、基业,沉淀不知几许。 是塔尖更顶峰的一脉。 逢办事论情,若与贺家沾亲带故,旁人都要礼让三分。 而对此。 原莺评价:大清已经亡了。 贺叔听见,当时脸立刻黑了。 从此,除了接送原莺的必要例行,一句话也不再跟她多说。 原莺小口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二先生回来了?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其实,严格来讲,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时原莺还年幼,不记事,见面的情况已经全忘了,只知道,二先生在一场危机里帮助过她。 至于,为什么到了订立婚约的地步,原莺不知道,她的父母——甚至在订完婚才知道这件事。 贺家人不喜欢她,原莺也惫于去问。 一切都莫名其妙。 不过无所谓。原莺快乐地想,万一就是二先生对她一见钟情呢。 贺家基因很好,样貌个个拔尖。 谁会介意嫁给帅哥呢? 不过可惜,他八年前出国读书,没有再回来,消息也很少。 原莺搜不到他的照片。 只知道他的名字,贺知宴。 真是标准的豪门小言男主姓名。 于是,原莺也总幻想。 有一天她的未婚夫,会脚踩劳斯莱斯的油门,身披阿玛尼西装,闪亮酷炫地停在她的学校门口,深情款款地抱起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告诉她: “女人,我来娶你了。” 这时候一定会有人提问:为什么劳斯莱斯非要停在校门口? 因为她们学校不允许非教职工车辆入内:) - 梅赛德斯驶停在郊外小秋山的半腰。 刹车那一刻很急。 原莺打瞌睡的脑袋,差一点,从靠背栽到对面的椅垫上。 “车祸了?” 原莺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去看贺叔。不偏不倚,收到他略微鄙夷的目光。 哦,故意的。 小心眼的中年男人。 原莺不计较。 她推开车门,习凉的山风吹卷地上的柏叶,堆到脚下,又顷刻,被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踩住。 视线仰起,贺叔寡着面色,递给她一条白色绸面的系带。 “戴上。” “这是什么?” 原莺好奇地接过,不出意外没有听见对面的解释。 她撇撇嘴。 跟在贺叔身后,去乘电梯——贺家祖宅修建在小秋山顶,平常出入,都用这半山腰生凿开建出的一座电梯。升起时,能纵览小秋山一派美景。 原莺一门心思低头研究系带。 半截手臂长,质地细腻。仔细看,上面还绣了云纹。 发带、chocker、腕带? 原莺纠结一会,还是系在手腕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一旁的贺叔冷嗤了一声。 原莺关切:“鼻炎是病,要治。” 贺叔:“……” 电梯停下。 贺叔脸色铁青地维系职业素养,欠身示意原莺往前走。 她走了几步:“你不引路吗?” “主人家的议事厅,我不能过去。”他回答得文雅。 原莺意会:“哦,你不配。” 小姑娘朝他咧了一个笑——在贺叔看来,是明晃晃的、得逞的、耀武扬威的羞辱。 笑吧,于是他也冷冷地想,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来贺家了。 - 鞋跟踏在红色的绒布地毯,无声无息。 原莺推开会客厅的门。 里面,三三两两的妇人老爷,簪白穿黑,聚坐在一起,啜泣声阵阵。 一瞬间,原莺以为自己还没从灵堂下班。 “哎呀,小莺来了?”离她最近的一位妇人最先发现她,拿手绢擦擦眼睛,“这样顶好的女孩子,怎么我贺家,就没这个福气呢……” 原莺善良地提醒:“你的眼线被擦花了。” 妇人一愣。 下意识就去照镜子,被身边的男人拽了一下,才回过神。 她急忙干笑两声:“啊……啊没事,你看,我太伤心了,都没发现。” “这是怎么了?” 原莺四下望——有些发怵。 要不是青天白日,厅里所有人一齐望过来,格外像恐怖片的桥段。 中间走出来一位助理模样的男人。 “原小姐,”他伸手示意,“请到这边来,我向您解释一下遗产接收的事情。” “好。”原莺下意识点头——过去,贺家总用协议要挟她,支使做这做那。已经见怪不怪了。 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刚才说什么?”她重复问。 璀璨的水晶吊灯,光线柔和。照亮那双圆亮杏眼里,盈盈的一道水光。 春日降临 第3节 助理体贴地递上纸巾:“请您节哀。二先生的遗物由我司代为保管,稍后,便会有专人转交给您。” 遗、遗物? 晴空一道惊雷,把原莺劈得外焦里嫩。 这剧本不对。 她幻想的,是贺知宴脚踩豪车,身被高定来接她—— 不是脚踩棺材,身被寿衣啊!!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这篇大概二十几万字,和《白夜》里出现的剧情没什么关系,可以当平行世界看! 每章节24h评论都有红包=v= 如果喜欢请点一个作收吧!!(扑通) warning: 1.小说梗网络梗含量有。 2.沙雕搞笑文,如果你觉得不好笑都是我的问题。 3.女主对男主容忍度类比新闻“日本某女子因为老公不打扫卫生发火,又因其太帅作罢”。 ——下一本《你只是个工具人》求预收!—— 祝颐的小说又被毙稿了。 原因无一例外——男女主谈恋爱比路边的烧饼还干巴。玛丽苏里甜不起来,火葬场里烧不起来。 编辑:“建议你自己谈个恋爱。” 于是为了钱。 单身二十一年的祝颐,在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男人里,挑中了应溪时。 - 应溪时很符合祝颐笔下的男主角。 帅哥,浪子,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 处不处不知道。 祝颐告白那一天, 应溪时只愣了一下。略低头,狭长一双多情眼,闲闲地笑。 “行啊。” - 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公开,像石头砸进水里。朋友纷纷劝,祝颐那种女孩,无聊得像白开水,有什么好谈的? 应溪时咬着烟笑:“等找到新鲜的再分也不迟。” 他知道祝颐有多喜欢他。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听见祝颐的电话—— “好崩溃。”她对朋友说:“应溪时为什么还不出轨?我已经卡在火葬场三天了!” 应溪时:“……?” #老婆每天都在盼我出轨# #你不是浪子吗你的女朋友们呢# #我要写浪子回头追妻火葬场不是婆文小甜饼啊!!# - *假甜妹x真浪子 *1v1sc *年龄差5/浪子观察日志 *沙雕甜文 - 小剧场: 在祝颐暗示分手的第八次。 应溪时耐心告罄,把她按在沙发上。 “商量一下,小作家。”他潮灼的呼吸喷在祝颐的锁骨上,“改成一篇甜文行不行?” 祝颐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不行。你再这样我们就要被口掉全篇了。” 应溪时:“……?” 第2章 死了 ◎“你这么喜欢他啊。”◎ 原莺的眼泪掉了下来。 跟在助理身后,坐到了厅堂的角落。边伤心,边接过他手里的资产明细。 “……” 呆住了。 不哭了。 因为上面的零,比她刚才掉的眼泪还多。 “这些……都是留给我的吗?” 原莺问这话都有些害羞。 一见钟情——果然是一见钟情! 她快乐地双手交握,努力回忆那一幕,已经很早就淡忘的见面。 听说那天,他原本要和别人订婚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后面,忽然换成了她。 原莺那时候不明白。 现在,她才恍然大悟——贺知宴为了和她在一起,原来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原莺好感动。 “当然,”助理微微一笑,“不是。” 粉色的泡泡瞬间被戳破。 原莺小脸一耷:“那给我看干什么?” “这里,”助理好心地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末尾一行窄窄的条目:“这是二先生留给您的东西。” 原莺顺势看去。 一支…… 一支铅笔?! 原莺石化了。 助理略微前倾:“您是有什么疑问吗?” “是有一个问题。”半晌,原莺抬起的小脸肃穆,“这写的明明是中文字,但连在一起我怎么看不懂呢。” 助理被她逗笑了。 “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他说,“只要签下接收声明,就可以给您了。” 原莺蔫蔫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为什么给我支铅笔啊。”她小声嘟囔。看助理真从包里取出一只铅笔盒似的长条盒子,更茫然了。 干什么。 告诫她好好学习吗。 现在谁还用铅笔。 原莺困惑地接过了那方铁皮盒子。 入手,是无机质的冷。 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晃动,发出轻微的咣啷声。 原莺费劲地扒边儿,终于把这陈年老盒子掀开了条缝。 她好奇地眯眼朝里看。 笔杆末端烫金的“2b”一晃而过。 原莺:“……” 混蛋啊!! - “……事情就是这样。” 原莺忿忿地把白布系在腰上。 “你说谁留遗产,留支2b铅笔啊?” 钟将清笑眯眯:“有没有可能,人家就是为了骂你——哎哎,不许扯我胡子!” 春日降临 第4节 原莺气鼓鼓地撒手。 几根银须,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飘到地面。 钟将清痛心疾首地捋了捋那把山羊胡。 “没大没小的,不知道你师父我为了保养胡子,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吗?” 原莺朝他吐舌头。 “喂,还闲聊呢。”前面白衣服的人瞪了他们一眼,小声训斥,“人家骨灰要抬进来了,好好准备。” “是是。” 钟将清扯着原莺在走道一侧跪好。 “你词背熟了没?”他压低声,“这种大单你给我搞砸了,咱们俩都要喝西北风。” 这是上周原莺向钟将清央来的大单。 主人家神秘得很。 安排了唱词,却不透露任何其他信息。甚至,逝者的身份都没有讲。 所有人一头雾水地乘大巴来,由一位管事的人接进一座园林。七拐八绕,才到这小小一间灵堂外。 新奇得像电影里的桥段。 原莺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天色灰蒙。 台阶下的脚步声稀零,也没有传来哭声——奇怪,这家人出手阔绰,哭丧的人请了济济一堂,显然重视。 但这亲朋好友,来得也太少了。 原莺悄悄抬头,刚想去偷看,就被钟将清一巴掌摁了下去。 她撅嘴。 乖乖低下脑袋,看几双黑色的皮鞋,从视线最高处走过。 半晌,灵堂里传出一声绵长的: “暂厝——” 跪倒的众人心领神会。 哭声、哀嚎声、唱词声,顿时一齐地响起。 “……父母在,不远游,怎能狠心离去?妻儿小,责任重,岂敢避而远之……” 原莺低着脑袋摸鱼。 四五十个人一起哭,好像,她出不出声都没事:) 就这么一直摸到了哭七关结束。 原莺高高兴兴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打算排队去领钱—— “哎哟!” 领子忽然被人揪住,往后一扯,差点没把原莺勒断气。 谁啊? 她怒气冲冲地转头。 刚才那位呵斥过他们的负责人,正把她往灵堂里推。 “里面差个女的,你也去。” “诶?” 等、等一下—— 怎么哭丧也要加班啊?! 被摸鱼惩罚的原莺一个踉跄,摔到了牌位前。 地板是灰色的花岗石。 她的小腿隔着一层麻布,一撞、一蹭。这下眼泪都不需要酝酿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接把火盆浇冒出一簇烟。 呜呜好痛啊。 原莺趴在跪垫上,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 “喂……喂喂。” 边上哭灵的人小声喊她。 “唱词啊,别光顾着哭。” “呜呜?。%#、&……” 对方:? 原莺心虚地把脑袋埋得更低一点。 她不知道唱什么啊!! 在含含糊糊地接了几句,即将要演不下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原莺心不在焉地支起耳朵。 窸窣的交谈声后,负责人走进来:“停一下,有人来吊唁。”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 一名优秀的社畜,绝不会在老板宣布休息的时候停下。 划水半小时的原莺立刻上岗,哭声比刚才大了一倍。 脚步声愈近。从门外,及近耳后。再到视野里,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她的面前。 原莺哭得更大声了。 一边擦眼泪,一边悄悄抬起视线——该让她停下来了吧? 其实也有点哭累了。 这么努力应该能提议再加两百块。 原莺吸吸鼻子。 忽然,一张白色的纸巾塞进她的视线里。 嗯? 这么有人文关怀。 她没敢接,懵懵地仰起脑袋。 映入眼帘的不是负责人的国字方脸。 严格意义来讲,原莺没看见这个好心人的脸—— 黑帽子、黑墨镜、黑口罩。 遮得一点不漏。 但他生得极高。身量优越,宽肩搭一件黑色风衣。 在九月秋始,如一幕晚冬夜色。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 一瞬间,压倒万家灯烛。 “别哭了。” 他兀自开口。咬字,有一些生硬。 声音是低沉的、冷质的。会让人联想起冬日的暗河,松叶针上的薄霜。 原莺呆了一下。 怎么不是老板啊? 可怜巴巴的小脸,茫然地映在那双黑色的尼龙镜片上。 男人眼神垂下眼皮。片刻,把纸巾递进她的掌心里。 他的手指很凉。 肤色是不算健康的苍白——指骨修长,瘦削,有一些细小的新伤口。 “你这么喜欢他啊。” 男人语气淡淡。 过分苍白的皮肤下,锋锐的喉结微动。 什么喜欢? 原莺没太听清。 但她此刻福至心灵,一把拉住他的手:“灵堂哭丧一天八百包饭,要不要来?” 老板没看见她努力工作不要紧。 拉人也抽成二百呢! 男人顿住了。 片刻,语气终于见起波澜:“……你说什么?” 原莺恳切重复:“灵堂哭丧一天八百……” 男人忽然扯下墨镜。 面上依旧不咸不淡。但声音,是从后槽牙缝里咬出来的。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原莺困惑地望过去—— 春日降临 第5节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老公!!” 贺知宴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 “知道还……” 他的话还没讲完,小姑娘已经旋风一样从他身边—— 跑、过、了。 贺知宴:? 他转头,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不太聪明的小未婚妻,一把抱住自己了牌位。 惊呼:“今天怎么是你的葬礼?!” 贺知宴:?? - 原莺趴在供桌前欣赏遗照。 很浓烈的长相。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 他的眼皮微耷,眸光也就此顺势,恹恹地下压,在黑白的色调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应该是很早的照片了。 他的身上,还是黑色的学士服。里面白色衬衫的纽扣,系到最高;外搭的领带,也一丝不苟。 原来还是禁欲系帅哥。 原莺忧伤地放下牌位,替自己夭折的先婚后爱剧情扼腕叹息。 只是。 怎么没有人通知她葬礼是今天? 还是她自己哭丧哭到的。 原莺环视四周。 火盆里很干净,没有人烧过纸;面前的炉灰平整,也没有插香。 似乎,没有人来吊唁过。 原莺困惑地摸了摸遗照。 “你的人缘怎么这么差?” 好歹夫妻一场。 原莺决定给他上一柱香。 还没弯腰去找打火机,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先来后到。 原莺立刻意会。 她把手里的香,一股脑儿地,都塞给了那位一身黑的好心人——刚才只顾看遗照,差点把他忘了。真是失礼。 “您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原莺看见,他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 “……你真的不认识我?” 他又一次发问。 原莺莫名其妙地仰头,试图仔细打量——他已经把墨镜戴回去了,她只能看见反光里自己的脸。 “你能不能把口罩墨镜摘一下?” 他一时没有开口。 “——!” 这短暂的犹豫,让原莺忽然明白了。 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贺知宴:“……?” 她又在瞎脑补什么。 忍无可忍。 他取下墨镜。朝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在,才把口罩扯到下巴。 “现在,”他一字一顿,“看清楚了吗?” - 原莺呆呆地注视他。 要怎么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高兴、吃惊、不可置信——都可以。 “……看清楚了。” 刚刚失去了一个帅哥,现在又获得了一个帅哥。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而且,她小鹿乱撞地想,他好像比贺知宴还好看哎。 “认识了?” 在原莺发亮的目光里,他把口罩扯了回去,冷哼一声。 “原来是你!” 小姑娘突然咋呼一声。 “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眼熟。”原莺握住了他的手,“我之前,其实出了车祸……” 贺知宴:? “……医生告诉我,可能会有记忆错位和紊乱的症状。”她眼泪汪汪地仰起头,“我知道我忘记了一个人,但是一直记不起来——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忘的人是你。” 她掏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往他眼前一递。 诚恳:“你愿意,帮我恢复记忆吗?” 作者有话说: #获取帅哥微信的正确方式(并不)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甘 20瓶;盲果派 10瓶 第3章 死了 ◎“嗻。”◎ 白绫幡动。 一阵穿堂风,阴阴地掠过。 原莺没由来地后颈发凉,举起二维码的那只手,也心虚地垂了下去。 在灵堂好像不太好。 原莺嘟囔:“算了。” 手机屏幕已经熄黑,她低头,想把二维码撤回去。 头顶浮起喑哑的一声。 “你真的失忆了?” 他的语气认真,听不出是在玩笑。甚至,还略俯下身,离她近了一点。 身上,是药水的味道。 清淡、苦涩。 压住了灵堂里缭绕的,香火的烟气。 原莺呆呆地注视他。 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啊。” “什么时候的事?” 他又朝原莺走近了两步。 于是,她要彻底仰起脑袋,才能费劲地去探看他的神情。 黑色的镜片底下,目光沉寂,枯水无波。 原莺:“……” 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但是。 这么扯的话谁又会当真啊?! “前不久的事,”原莺选择继续编——毕竟,浪费别人感情多不好。她小声怯怯,“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有辆车撞过来。还好有护栏缓冲,只是蹭了一下。” 他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立现一道褶痕:“那……” 这时,身后的门遽然被推开。 春日降临 第6节 “喂,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一束日光,明亮又不识趣地,挤进他们中间。 紧跟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顶着一头乱毛,从门外探究地望来。 与原莺好奇的目光撞在一处。 两个人俱是一愣。 “原莺?” “学长!” 原莺顿时高兴地朝他挥手。 “你怎么在这?” 陈秋缄是高她四届的学长。 他们在新生交流会上才认识。可其实,原莺仰慕他很久了。 才毕业,就因为独立给德国微雕艺术家egon von kasier策划过两次展览,在业内名声大噪。 那可是她男神的展!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陈秋缄瞟了贺知宴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小两口通过气没有?他暂且模糊过称呼,上下打量原莺的装扮,装得不明白,“你呢?” 原莺捏了捏丧服:“兼职。” 她没讲未婚夫的事,贺家不允许声张。 “还挺别致。”陈秋缄顺嘴。目光,转到供桌上的遗照,有点想笑。他努力移开注意力,试探性问:“你们俩认识?” 刚骗完人,原莺心虚地盯脚尖。 “不认识。” 贺知宴却转过头。 慢条斯理地问:“她出了车祸?” 即便,有一层暗色的镜片阻隔,那一道锋锐的目光,还是不折中地劈在了陈秋缄的身上。 他一个激灵:“没有吧!什么时候的事?” 原莺悄悄移开视线,装死。 陈秋缄点名:“学妹?” 原莺捂脸。 好片刻,才掀开半面儿。朝陈秋缄皱起小脸,使劲做口型。 气声:“我骗他的。” 话音刚落。 原莺感觉身前空气都一静。 他显然也听见了。 原莺两只手横比在额头,朝他不好意思地鼓了一下脸。 “对不起嘛。” 谁知道这么好骗。 身前的气压越来越低。 实在怕挨打。她脑袋一缩,小跑到陈秋缄身边。 “学长,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原莺转移话题。 “就是我的毕设——” 陈秋缄接道:“egon的专访?” “对!”她眼睛一亮,“你问了他吗?” 原莺在准备毕业作品。 其实,项目已经临近尾声。但是,一场微雕艺术专展,没有关于作者的任何心得、纪事,总显得内容空泛。 教授也这样点评过。 原莺当然知道。 偏偏,egon从没有公开露面过。 来历身份都不知晓,更遑论,要查作品的创作心路。 原莺只好向陈秋缄求助。 “问——是问了,”陈秋缄拔高音调,余光直往贺知宴那儿飘。这位爷,自刚才原莺坦白从宽开始,就背过身,一言不发。不是,搁自己遗像面前思考什么人生呢?他腹诽,去回原莺的话:“暂时还没有回复。” “问了就好。” 原莺弯起眼笑。 “学长,你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答谢你,请你吃饭。”她双手合十,“再顺便和我讲一讲与他合作的事情,好不好?” “好……”陈秋缄刚要应下。对面,贺知宴略偏首。不置一词,但他顿时意会。 一哽,“好像不行。” 原莺问:“为什么?” “不方便。”他干笑两声,“你知道的,艺术家不成文的规矩,多了去了。” 她不知想到什么,叹气一声。 拍拍学长肩膀以示同情:“理解。我们哭丧这一行,忌讳也很多。” 陈秋缄语塞:“……这好像不是一个含义。” “不重要。”她揉了揉膝盖,“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认识他吗?” 原莺贴心地指了指遗照。 也指到了遗照前的本人。 贺知宴闻声回头。 脸微侧。骨节分明的手,搭半截在风衣口袋里,像时尚画报的定格。 头顶一个巨大的“奠”字。 场面太过诡异。陈秋缄的表情有点破碎:“你……” “哎呀,你快过来。”原莺接上他的话,招招手:“在灵堂到处走动可不礼貌。你们上过香,就出去说话吧。” “你呢?”陈秋缄问。 原莺拍拍胸脯:“我是工作人员。” “仅此而已?” “是呀。”原莺说:“我老板还在门口呢——不说了,我外面等你!” 讲完,她突然急急推门走了。 完全忘记管事还在的情况。 刚才在灵堂闲聊,岂不是都被听见了——不敬,大不敬。 这下完蛋了! 原莺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狡辩。 木门,在身后心事重重地阖上。 而里面,终于解放的陈秋缄无声大笑。他乐得直不起腰: “人压根不记得你了——什么一见钟情,什么爱得死去活来?” 陈秋缄从前没少旁敲侧击过原莺的事。 毕竟,贺知宴这人除了脸一无是处。 脾气差还是其次。 最要命的,是他养了一副坏水肚肠,又生来不是正人君子。嘴不饶人。生意场上,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典型反派形象。 陈秋缄如是评价,说他早晚要被正义执行。 贺知宴不置可否。 瞧瞧。这种人怎么会有未婚妻? 直到几年前,贺知宴知道原莺考进了上京大,在国外特意嘱托他照顾一二。那会儿,陈秋缄还以为他们感情多深,多嘴笑话了两句。说你这么记挂她,怎么也没见跟她煲煲电话,发发短信? 他头也不抬,说我不喜欢她。 陈秋缄倒吸气,说你不喜欢她还要跟人订婚,真当挽救被退婚的工具人啊? 他说不全是。 后面的话太匪夷所思,陈秋缄为了防止挤占大脑内存,只记了个大概。大意是原莺小时候对他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所以他勉强满足她一下。 ……你要不要看看人家几岁啊能脑补出这么多。 槽多无口,陈秋缄憋了回去。 现在原莺半句不提他——甚至,活人立她跟前,也没有相认。 简直,每一秒都在打脸。 陈秋缄笑得哆嗦。 春日降临 第7节 一手按进了还刚熄的火盆里。 “——嗷!!” 沉默两秒,他抱着手嚎起来。 “怎么不笑了?”而面前,始作俑者轻描淡写地发问。 刚踢过火盆的右鞋尖,正架在左脚前,不经心地碾过地砖间隔那一道缝隙。 陈秋缄闭嘴了。 清净下来。贺知宴环视四周一圈,扯了扯唇角:“走吧。” “就这么走了?” “没什么好看的。”他嗤一声,“贺知宵大概猜到我没有死,不敢声张,所以请的人都是雇来的。” 贺知宵是他的——哥哥。长四岁。买通司机,偷了技术文件,还一车把他撞下山的主使。 陈秋缄跟他走出灵堂。 台阶上,原莺已经脱了白色的孝衣,坐着等待。耳朵里插着耳机,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出来了。 管事的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 陈秋缄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他。两手交握,管事点头。 “我会守口如瓶。” “最好。” 两个人社会的交谈终于让原莺回过头。 她摘下耳机:“你们好了?” 原莺语气轻快。 适才,还以为管事会问责她。没想到,他一句话没有多说,也不要再加班,直接结了工资给她。 “好了。”陈秋缄走过来。 原莺好奇心再一次作祟:“你们认识——里面的人呀?” “……朋友。”他看了看贺知宴。 “他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吗?我看,都没有别人来吊唁。” “可能吧。”陈秋缄忍不住嘴贱,“他这种人,能有就不错了。” 贺知宴若有所思地睨一眼。 原莺眨眼:“他人很差吗?” 她挺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 譬如为什么和她订婚;譬如为什么留下一支铅笔——那天只打开缝瞄了一眼,就扔在了宿舍抽屉里。她还是决定回去仔细看看。万一,铅笔上刻了什么绝密信息呢! “当然了。他——” “他助长朋友不良习性。”贺知宴不咸不淡地接上。 这下,不仅原莺好奇了。连陈秋缄也疑问:“什么?” 贺知宴倚在墙边。语气散漫: “我记得,你五年前在科隆赌马输了三百万,是他给你结的吧?” 原莺顿时吃惊:“学长,看你浓眉大眼的,还赌博呢。” ——靠! 在这里等他? 报复来得太快,债务又加三百万。陈秋缄一时没转过来,嘴直:“我早不碰了。再说,钱现在不正还着吗……” 贺知宴的目光顷刻锋锐,警告似地睨来一眼。 原莺疑惑:“正还着?” 陈秋缄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怎么忘了,原莺还不知情?而看情况,贺知宴八成不打算知会她。 此时说漏嘴。 贺知宴这人回头算账,估计要把他发配到非洲工作。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就、就……” “学长,你好辛苦啊。”那边,原莺已经自顾自开口了。 嗯? 陈秋缄被说懵了。 “怎么辛苦了?”他斟酌字词发问。 “三百万的冥币,”原莺一脸怜悯地注视他,“要烧好几个月吧?” 陈秋缄语塞一下:“啊。” 话音一落。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滴滴代烧,一小时只需八十块!您的肺痨,由我们承担!” “……”陈秋缄的表情彻底龟裂:“……我谢谢你。” - 大概是看够了他们吵闹。 贺知宴说:“我走了。” “别走啊,”陈秋缄扯住他,“一起吃饭。” 他眼神挑剔:“能吃什么?” “麻辣烫!”原莺高呼。 贺知宴走到她前面去了。 爱吃不吃。 原莺心里哼了一句。拽拽陈秋缄:“学长,我们去。” “你就请学长吃路边摊?”陈秋缄瞪她。又计上心头,凑到她耳边:“这人,是egon的助理。找个高档点的。” 原莺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她紧急小跑,终于在拐角追上了贺知宴。 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你、您……你想吃什么?” 称呼在她脑海里过了几番,还是打算当不知道。 “不吃。”他淡声。 “晚饭怎么可以不吃呢?”原莺诚恳,“伤胃、伤身。还是吃点吧。” 贺知宴惜字如金:“不。” “中餐——”原莺看他脸色,“西餐?有一家百年老店,牛排意粉都是招牌——不想吃这些?还有沙拉和炖骨例汤,清淡味道好,最适合秋季……” 原莺觉得自己格外像小太监。 在微服私访、茶饭不思的皇帝跟前,焦头烂额地劝说陛下金贵之躯,多少还是用点吧。 贺知宴思索地看了她一眼。 在原莺疯狂眨眼,以传达真心的目光里。开了金口: “喝粥。” 原莺高兴:“嗻!” “……”贺知宴眼睛微眯:“……?” 作者有话说: 贺总:真的永远不知道未婚妻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4章 死了 ◎你得哄他◎ 出租车摇摇晃晃。 坏脾气的司机,国骂不绝于耳。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把一辆快报废的黄色福特,生生开出了法拉利的气势。 原莺第五次扭头。 右边,一身黑的男人终于舍得理她。淡声:“有话说话。” “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她歪头,“我叫原莺。你呢?” “何宴。” 他面不改色地报出一个假名。 “海清河宴?” “差不多。” 他的态度始终称不上热络。原莺想了想,开启一个话题。 “你也是二先生的朋友吧。” 何宴反应一下:“算是。” 又皱眉问:“你为什么叫他二先生?” “大家都这样叫。” “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吗?” 春日降临 第8节 原莺瞪大眼睛:“别、别说出来呀!” 何宴沉下脸:“你觉得很丢人?” “不是。”她挤到何宴身边,小声讲话:“家里不让我在外面说。” “为什么?” “可能——怕我会给他们丢脸吧。”她皱皱鼻子。那里,一点淡棕色的小痣消失,又出现:“有钱人家规矩多。” 何宴语气缓和:“他们对你不好?” “还行吧,平常也没什么交集。”原莺伸出食指:“不过大哥对我很好。” 何宴略微松动的神情,顷刻又冷下来:“大哥?” “嗯。”她点点头。忽然狐疑:“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你在灵堂说的。” “我有吗?” 何宴凉凉地睨一眼:“你喊他‘老公’。” ……好像是。 原莺懊恼地拍拍脑袋:“你可不能说出去。” “贺知宴在国外经常说。” 她一愣。立刻,好奇地问:“他说我什么?” “说你……”何宴的目光扫视她。亮晶晶的眼睛,鼓鼓的包子脸,有这个年纪足够的天真与烂漫。他撤回视线,归下结论:“笨。” 原莺翻了一个大大白眼。 “我就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似乎她早有预料。何宴蹙眉:“什么?” 原莺噘嘴:“你知道他给我的遗产是什么吗?” 他好像没有留。 但何宴还是顺着她的话:“是什么?” “一支铅笔!”她愤怒:“还是2b的!什么人啊!” “噗。” 副驾驶偷听的陈秋缄没憋住一声笑。 “学长,你有没有良心。”原莺不高兴。 何宴却问:“你确定那是遗产?” “是啊。”原莺莫名:“你的关注点好奇怪。” 他盯了原莺很久。 直到她浑身发毛——开始反思,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何宴才撤回目光。 他低声:“真的。笨。” - 园林回到市区足足半小时。抵达粥店,已经天黑。饶是司机师傅技术过人,也到了晚上八点。 原莺有点晕车。 一路漂移甩尾,电光火石。转得她胸闷。和同晕相怜的陈秋缄一起,站在门口直喘气。 何宴:“还吃不吃了?” “吃——”原莺用力吸气,“吃!” 她拽起挂在电线杆子上的陈秋缄,把他拖进了店里。 三人点了一份砂锅海鲜粥。 原莺要了一听可乐。碳酸的细小气泡,从喉咙涌进胃里。 她打起精神。 悄悄踹了一下陈秋缄的腿,示意自己要开始了。让他在边上看着。 原莺清清嗓子:“何宴。” “嗯?”他取下墨镜。 原莺脑海里,原本要说的话都没了。突然,挤进一句在小说里被用烂的诗句。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何宴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原莺还是第一次真实见到这种瞳色。 很淡、很浅。 在光下,如一层雪河冻霜。 原莺小心翼翼:“你是盲人吗?” “……”何宴说:“你是瞎子。” 原莺抿起嘴角,朝他笑:“你的眼睛颜色好特别。” 何宴不吃她恭维,垂下眼皮。 陈秋缄在桌下踹回了原莺一脚:你就让我看这个? 原莺撇嘴:别管。 粥适时上桌,让她收回暂时色令智昏的心思。一面舀粥,一面拐弯儿问:“你是做什么的呀?” 何宴撩吊起眼皮,轻易看破她的心思。 “干什么?” “问问嘛。”他不松口,原莺无计可施。只好,又拿眼睛去向陈秋缄求助。 陈秋缄明白。拿肩膀撞他:“egon助理有什么不能说的。” 何宴眯起眼:“egon……助理?” “嗯嗯。”面对强行新装的马甲,陈秋缄笑嘻嘻:“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帮帮她呗。” 他冷笑:“你什么面子?” 陈秋缄立刻隔着口袋把钱包拍得“啪啪”作响。 何宴懒得理他。 原莺殷勤地递粥:“帮我问问他嘛……” “给我一个理由。” 他的口吻淡淡。 “为什么喜欢他?” 这话问出口,陈秋缄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 没见过专要人当面夸的。 脸呢? 那头,原莺未有所觉。 兴致勃勃地开始,从高考查分在网页的弹窗广告看见的作品,讲到在画展做志愿者背三箱水含辛茹苦。 她的眼睛越讲越亮,脸也涨红。 夸到作品的时候,不仅是声音,腰背——连整个人,都笔直地向上。脚尖踮起,恨不得站起来宣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秋缄都听困了。 扭头,去看何宴。 他的神色没有变化,但轻轻敲地的脚尖,暴露主人此刻愉悦的心情。 得。 也真不害臊。 陈秋缄不想奉陪这俩人了——一个敢夸得拳打罗丹脚踢毕加索,一个敢真跟旁听别人挨夸似的,脸不红心不跳,还私下一副受用模样。 古人诚不欺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打个哈欠:“学妹,寝室要关门了吧?” “——!”像被按下暂停键。原莺火急火燎去看时间,拍拍胸口:“还好,还有半小时。” “那走吧?” 原莺灌了口水,隔着玻璃杯问何宴:“我的采访……” 他听得满意。开口:“不行。” 原莺一口水卡在半途,呛得惊天动地。她睁大眼睛:“为什么?” “他没时间。” “就十分钟……” “外国人度假不看手机。”何宴敷衍。 原莺咬住嘴唇:“他在哪里度假?” “瑞士。”他盯着冰柜里的啤酒瓶子,红色的标签。随口一报。 原莺执拗:“我可以去找他。” 何宴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她身上。饭也吃完,他起身去前台结账。 春日降临 第9节 原莺小尾巴似的黏在他后面。 “你帮我问问他嘛……” 她软声央求。 轻轻扯他的袖子,好像,他们是多亲近的关系。 何宴低头看了一眼袖口的手指。 黑色底,衬得她手指白皙,指甲淡粉。很乖巧的表象。 他掸开:“问不着。” 何宴态度坚决。原莺哭丧着脸,去向陈秋缄求助——他也没辙。 现在,何宴心思都在查贺知宵的动向与公司股东的把柄,没精力管原莺的事。陈秋缄知道孰轻孰重,不好再劝。 原莺耷下脑袋:“好吧。那我先走了,拜拜。” 她游魂似的往外飘。 陈秋缄唏嘘:“铁石心肠啊。” “浪费时间。”何宴接过店员的找零,抛进公益盒里。 他望向门外,已是弥天夜色。原莺的俏粉色的飞袖,拐进了左边的长街。消失。 - 原莺在拐角撞到了人。 刚要说对不起,脑袋尖儿就一沉。和着细软的发丝,被人揉了揉。 “撞疼了吗?” “没……”耳熟的嗓音。原莺避开头上动土的手,仰脖:“大哥?” 贺知宵正站在她面前。 时值秋分,他的白色衬衫袖上挽,有一点烟酒的味道。温文尔雅的面容上,微显惫态。 “嗯。”贺知宵看她一眼:“这么晚,还在校门口晃?” 原莺:“你这话好像我爸。” 贺知宵上个月,刚过三十二岁生日。他轻轻笑:“可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原莺做鬼脸。看看手机时间,跟他一起往校门口走:“你在这边做什么?” “吃饭。” “哦。”她揶揄,“应酬。” 贺知宵退一步看她:“阿宴去世了,你倒一点不难过,还有心思开我的玩笑。” 原莺认真:“本来就不熟。我今天为他哭了一个小时,可以了。倒是你,看起来也没比我难过多少。” “毕竟七年没见过了。”贺知宵摇头:“逢年过节他也不回家,不发问候,关系也淡。” “他和家里关系不好?” 贺知宵皱眉:“不知道。家里从来没有苛待过他。” 原莺不明不白地眨眨眼睛。 “算了。”她语气轻松:“反正,我的婚约也被解除了,你们家和我没关系。” 贺知宵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什么你们家,白照顾你九年了。” “你还是我的大哥嘛。”原莺蹦蹦跳跳。 贺知宵把她一路送到校门口。 原莺刚要道别,就听他问:“你最近是不是要找实习了?” “嗯。” “那要不要来银时?” 银时是贺家的公司。 产业遍布各行,在新能源、新科技开发方面更是龙头。数以万计的人,争破头都想抢一个位置。 原莺睁大眼睛:“你要给我开后门?” “……”贺知宵瞪她,“爱来不来。” 原莺眯起眼:“这种好事会轮到我头上?” “倒不是好事。”贺知宵解释:“阿宴出事,分公司前几天也落到我手里。好几个堆积的项目,小众、烧钱,和国内主营目标完全不相符。但钱花出去了,目前暂时也招不到合适的人——你不是喜欢微雕吗?正好,有个相关的展览设计,可以给你练手。” 她皱脸:“原来是甩烂摊子啊。” “你来不来?” “来来来。”原莺笑嘻嘻接受:“那大哥,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 “egon von kasier 你认识吗?” “有耳闻。德国那个雕刻艺术家吧,上周的索思比拍卖行,他的《加州冬》,卖了七千八百万美金。” 原莺高兴:“《加州冬》还是他很早的作品呢。大哥,你能不能联系上他?我想做十分钟采访,用在毕设里。” 贺知宵:“不难。我找朋友问问。” “——真的吗,谢谢大哥!”没想到贺知宵答应得这么干脆,原莺一蹦三尺高。她边往宿舍楼跑,边回头招手:“拜拜!” 贺知宵也挥一挥手。 原莺扭身,飞速奔跑。在宿管阿姨杀人似的目光底下,挤进了即将落锁的门里。 气还没喘两口,手机又振起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喂。” “你这是跑马拉松去了?”那头,传来陈秋缄的声音。 “也差不多了。”原莺深呼吸顺气:“有事吗?” “关于egon的采访——” “我找到人帮我了!”原莺哼哼:“什么助理啊,还不如靠我自己。” “你找谁了?” “我大哥。他很厉害的。”原莺拍拍胸脯,“有他帮忙,这次一定能采上。” 哦豁。 陈秋缄小心地觑了一眼脸色顷刻下沉的何宴。 “其实,他后来又改口说可以考虑帮你……” “不用了!”原莺噘嘴:“他看起来就没有要帮我的意思。但没关系,我直接联系egon本人。” 边上的本人持续散发低气压。 陈秋缄哽住:“那,祝你成功?” “拜拜!”她未有所觉。语调上扬着,挂断了电话。 陈秋缄默默关掉免提。 迟疑地看向何宴:“……现在怎么办?” “她不是找到人帮忙了吗。”何宴懒声。 这话同时,陈秋缄手机一响。何宴的工作邮箱来件,业内的朋友请kaiser先生抽空十分钟,做一个采访。 他举起手机:“还挺快。我回同意了?” 何宴面无表情:“你试试。” “得。”陈秋缄耸肩,放下手机:“那到时候——如果她再来找我,要怎么说?” “让她来求我。” - “……事情就是这样。他生气了,你得去哄他。” 隔天,陈秋缄不意外收到原莺电话。 小姑娘蔫巴巴地告诉他,大哥碰壁了——当然,回绝信还是他亲自写的。冷漠无情、拒人千里,一点转圜余地都没留。 “啊。”原莺叹气,“好吧。他在哪?” 陈秋缄报了一个酒店地址。 原莺记下:“他有什么比较喜欢的东西吗?” “你要送礼啊。”陈秋缄笑:“他没什么喜欢的,你人过去就行了。” 原莺“嗯嗯”两声,说了再见。 但到底不能空手去。 她在商场逛了半天,买了一盒即将被工作人员下架的月饼。粉色包装,礼盒里似乎还附赠了贺卡和信封。 不错! 原莺按地址抵达酒店。 由前台打过电话,获得准允。再经工作人员领路,替她刷了电梯卡。 12层。 顶楼。 原莺道过谢,看电梯门慢慢阖上。 电子屏的数字一格、一格上跳。随着“叮——”的一长声,停下来。 原莺按门牌号找过去。 春日降临 第10节 忐忑地敲了敲门:“您好。” “门没锁。”里面淡淡一声。没什么情绪,致使原莺更紧张一点。 她深呼吸一口气。 按下门把手,缓慢——甚至带点拖沓意味地推开。 脑子里全是该如何道歉显得更有诚意。 飘忽的视线,在门口灰色的地毯上转了一圈。终于,鼓起勇气抬起。 对上了何宴在沙发上等待的目光。 “……” 她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他应该刚洗过澡,发微湿。几绺,贴在额上,肌肤苍白,更显浓墨似的黑。而下坠的潮气,让眼神也深邃,直盯着她。 睡衣是黑色的棉质。 垂感大概很好,他懒懒地倚在枕头上,领口也松垮地垂散,露出一小片坚实的胸膛。 不守男德!!! 原莺心里狠狠唾弃。 可大概老天非要和她开玩笑,这话骂完,她很没出息地—— 流、鼻、血、了。 “……” 哈哈。 好想死。 原莺使劲吸鼻子。 试图把不受控的温热液体暂时压制在鼻腔里。 心里默诵圣经佛经汉谟拉比法典赎罪:信女原莺保证以后一定一天八杯水,多吃蔬菜少吃肉,每天补充维生素—— “……” 流出来了呢。 真好。 原莺微微一笑。 在何宴匪夷所思的目光里,万念俱灰地往地上一倒。 作者有话说: 后来原莺永远谨记秋冬多喝热水 第5章 死了 ◎抱抱◎ 原莺“咚”地砸在地毯上。 一动不动,装死。 双手,安详地交叠在胸口,恨不得下一秒亲自投身焚化炉,离开地球。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 她姿势都维系得有些累了。悄悄竖起耳朵,听沙发的动静。 怎么还不来扶她? 没人性。 原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偏不倚,正撞上一道居高临下的目光。 ——他走路怎么没声? 原莺一口气没喘上来,心都空了一拍。 何宴此刻背光。 来自头顶那座富丽堂皇的水晶吊顶,四散的光,描过发梢、肩线,和睡衣的垂痕。颓靡又圣洁。 好刺眼。 原莺手肘支地,默默向下挪了挪。缩进,他高量身形投落的阴影之下。 “你头上有光环哎……”片刻,何宴依旧无所动作。原莺就这样一直呆呆地躺在地上,与他对视——更丢人了。她虚弱一笑:“我到天堂了吗?” “……”何宴面无表情:“去天堂先把地毯清洗费结了。” “嗯?” “鼻血蹭地毯上了。” 原莺赶忙扭头确认—— 灰色的地毯干干净净,分明什么污渍也没有。 骗人。 她皱起小脸:“哪有啊。” 何宴不咸不淡:“不上天堂了?” “……对不起嘛。”被轻易整个儿揭穿,原莺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抽了两张纸擦脸。顺势弯腰,也把边上的月饼礼盒递给他:“给你赔礼道歉!” 他撩起眼皮:“中秋过去半个月了。” “谁说只有中秋能吃月饼?”原莺把手提袋放在茶几上。动作来回的空隙,余光偷偷觑他——始终没什么明显的好脸色。她心里直发愁,强装的熟络气势也蔫巴儿下去,手指也可怜地绞在一块。 她视线低垂:“对不起。” 何宴坐回沙发里。 他明知故问,一双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既像笑意上浮,又像审视质询: “怎么了?” “之前学长说你愿意帮我采访的事……”她不安地低下头。深呼吸,不管不顾的一股劲儿朝他鞠了一躬,脑袋差点磕到茶几:“是我不识好歹了!” 这话在客厅回响了几个来回,安静。 何宴:“行了。” 原莺昂起脑袋:“你不生气啦?” “没生气。” “那、那你之前说的采访……”她小心地得寸进尺:“还有效吗?” 何宴眯起眼:“你的——大哥,帮不上你吗?” “什么我的大哥。”原莺眨眼:“他是贺知宴的哥哥,你应该听他提起过吧?” “没有。”他的表情淡淡。 “……哦。”原莺想了想:“也是,他和家里关系似乎不好。” “你怎么知道?” “大哥昨天说的。他们平常不联系,也不见面。” 何宴冷嗤一声:“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分公司堆积了很多项目,让我过去帮忙。”原莺老老实实地答。 何宴眸光微敛。 他口吻似乎看轻:“你能帮上什么?” “我怎么帮不上。”原莺有点不高兴:“策展我也做了四年,大大小小,老师们都很认可哦。” 何宴了然:“那个微雕展项目?” “嗯。”她刚答完又疑惑:“你怎么知道?” “贺知宴提过。” “噢。”和他闲聊一会,原莺放松下来。盯着脚尖,“那……” 何宴略加思索:“可以再帮你一次。” 原莺刚要蹦起来,又被他一句话压回去:“但是,欠我一个人情。” “可以!”她高兴:“什么都可以!” 小姑娘乐得,恨不得满屋欢呼。她的鼻尖发红,眼睛也充满了璀璨的——崇拜感。 何宴挑了一下眉。 被原莺看个正着。 不知道她想到什么,表情突然凝固,再一点、一点变得严肃。 她犹豫不决。 目光在翕动的睫毛间,来来回回。 何宴皱眉:“有话说话。” “关于还人情……”她挣扎片刻,终于肃着小脸开口:“不接受进行非法活动偿还噢。” 何宴微眯一下右眼。 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顿感荒谬,可笑地嗤一声。 “那是我吃亏。” - 春日降临 第11节 飞机在周五出发。 出师不利,上京一场倾盆大雨浇下。原莺一手撑伞,一手拖行李箱,磕磕绊绊的,水渍洇湿裙摆。 到出租车里时,浑身都湿透。 她打了个喷嚏。 用纸巾擦干发梢的水,打开挎包,摸出手机,向何宴发了一条汇报行程的消息。 小莺:我上车了! 小莺:鸭子探头.gif 泥石入海,没有回复。 她噘了一下嘴,把手机收回包里,用纸巾继续收拾湿漉漉的衣服。 直到抬起头。 出租车也没有开出多远,被死死堵在路中央。 原莺看一眼时间,还充裕。但到底略微担忧:“师傅,这路大概多久能通?” 司机摇头:“不清楚。前面好像车蹭了,在吵。只能等交警来了吧。” 原莺叹一口气。 瘫在蓝色的水洗布套的椅背上,在汽车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里,望向窗外。那里,结上一层水雾,折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直到手机振动,何宴回复她。 e:你在哪? 原莺才发现,距离起飞还有一小时。 小莺:被堵在路上了 小莺:玲娜贝儿发疯.gif 对面只发来冷冰冰四个字。 e:过时不候。 原莺顿时心焦。 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索性让司机开了后备箱,下车。身上已经湿了,她干脆不撑伞,拉着箱子往前跑,气喘吁吁地路过车祸现场——两家车主还在吵,一时半会估计结束不了。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被雨淋也不难过了,飞速离开这段拥堵的街道,重新打车。 踩点抵达机场。 好在工作人员热心,托运安检都让她先办,原莺一路狂奔,在偌大的机场跑出中考体育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机舱门关上的前一刻冲进来飞机里。 在全机人的注视下,原莺循着登机牌上的号码,找位置。 现在一定狼狈死了。她闷闷不乐地想。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这里谁都不认识谁,下飞机就拜拜,没关系的。 忽然,后面的座位伸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底下,是陈秋缄乱糟糟的头发。: 他大声:“原莺,这里——” 不要叫她的名字啊!! 原莺崩溃。低着脑袋——恨不得埋到地里,背着包小跑过去。 “学长,你怎么也在?” “出来玩,顺路。”助理本人如是说。他站起来,帮原莺把包放到行李架上,“你怎么都湿透了?” 原莺唉声:“别提了,路堵。一路跑来的。” 她挪进最里面的座位。 空姐贴心地递来干毛巾和热茶。原莺道过谢,伸手去接的时候,瞄了一眼身边的何宴——来的第一眼,她就看见这幅墨镜口罩的熟悉装扮。 他没动作。 原莺眨眨眼,也没去打扰他。擦干身上的水,捧起热茶,小口地啜。 飞机腾空九万里。 随着短暂的失重后,进入平流层。稳定的航行开始,晚饭的餐车也开始推动。 陈秋缄问她:“西芹炒牛肉米饭,还是番茄干酪千层面?” 原莺忙着擦干头发,随口:“饭吧。” 陈秋缄和空姐说:“三份饭。” 锡纸包裹的饭盒从推车里取出,何宴忽然皱眉:“有花生?” 空姐点头。 他说:“给我换成面吧。” “我也换了——”原莺听见,紧急回头:“我花生过敏。” 陈秋缄古怪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从空姐手里接过两份意面,递到何宴手里。借机压低声:“你不对劲。” 何宴没理他。 朝后,避开原莺伸过来的手。因为洇湿,那只杏色的衬衫袖口,颜色更深一度。半透,露出底下半截白皙的手腕。 原莺:“谢谢学长。” “嗯嗯不谢。”陈秋缄笑眯眯,又低声问何宴:“你怎么知道她花生过敏?” “我不知道。” “那你在点什么呢?” “我不爱吃。” “我怎么不知道?” 何宴慢条斯理地揭开锡纸:“助理失职,这个月工资扣了。” “……你大爷的。”陈秋缄闭嘴了。 原莺听他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好奇地睁大眼:“你们讲什么呢?” “没什么。”何宴取下口罩:“吃饭。” 原莺:“你怎么吃饭还戴着墨镜?” 何宴拉下左边的镜腿。 浓黑剑眉下压,一双冻琉璃质感的眼,冷调的目光涌出。 何宴扯起唇角。 他的下唇厚些,但依旧在寡情薄意的范畴内。颜色浅淡,衬人如冰砌。 他说:“管够宽。” 原莺心里呸他。面上笑:“就问问嘛。” 何宴没理她。 举起刀叉,吃饭。明明是在机舱、用得一次性餐具,原莺看他矜贵举动,总错觉,是在什么高星米其林餐厅。 大概是她的注视太明目张胆。 何宴停下动作:“有事?” 原莺心虚地飘走目光:“没有。” 她低头拆餐具,似乎专心吃饭。 直到,垂落手背的那道阴影移开,她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千层面干酪太多,原莺吃了一半就嫌腻。 推车来收餐盒的时候,她发现,何宴剩得比自己还多。 原莺多嘴:“你不喜欢吃呀?” 不出意料没收获回答。 她噘噘嘴,在对面的屏幕上,径自挑了一部影片,做背景音。 戴上耳机,休息。 干躺了几分钟,身上发冷。舱内还是吹得凉风,原莺抖开毯子,抱在怀里。 头抵住窗沿。那里的挡板并未阖严,微微一隙的夜色漏进来,杂上屏幕变换的微光。几万英尺高空,和云与雾。此刻,人心是漂浮移动的。于是,也叫原莺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样出发了。 独自一人,去到几千公里远的国度——她从未体验过。 以至于,当这种特别的、雀跃的新鲜感,后知后觉上涌,让她睡意彻底全无。 原莺四下张望。 机舱已经熄灯,陷入睡眠。偶尔,有去卫生间与接水的人走动、交谈的窸窣声,又很快被机身的轰鸣掩盖。 她发了一会呆。 轻手轻脚地挪到过道,从置物架上,取下背包,把电脑取出来,又慢吞吞地挪回座位里。 打开,继续修改毕设。 她的导师崇尚西方的极简主义。原莺的展厅布置,也延续这一风格。 进门,宽而旷的大厅,由一条漆黑的走廊关闭视觉,再引入陈列馆。由于egon的作品面世很少,大约十四五件。形式内容也杂,毫无主题可言。于是,她简单直白地按时间规划路线。 原莺不太满意,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荧荧的屏幕光,在极暗的环境,晃得眼睛发疼。 原莺往后退了退。 鼠标放在托运行李里,笔记本自带的触摸板她用不惯。斗争两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躺回了椅背里。 余光,原莺看见何宴已经摘下了墨镜——还以为他要戴一路呢。她心里悄悄腹诽。片刻,又去觑他。 春日降临 第12节 才发现。 他正半眯着眼,打量她的作品。 原莺急忙把电脑一关。 他轻笑:“还不能看了?” “不给你看。”她皱一下鼻子。总觉得,他话里有看轻自己的意思。 何宴说:“你没保存。” “……!” 原莺的手僵在电脑的盖面上。 自我挣扎几秒后,认命地打开。输开机密码,保存模型,关机。一气呵成。 “怎么,”不出原莺所料,他的嘲讽虽迟但到——尽管,他的语气平平。还是极富闲心地开口:“做得不好,也不用感到羞愧。” 原莺怒:“谁做得不好了?” “你做过路线规划了吗?” “做了。怎么了?” “按你的布置走下来,看一半的展品,走马观花,至少要十五到二十分钟分钟。” 他语调散漫地发表评价。 “你做的是卢浮宫吗?” 百般聊赖的目光,从狭长的眼尾,不加以任何情绪,睨向她。 原莺瞪回去。但还是解释:“我做的是沉浸展览,长时间的欣赏是有必要的!每一个房间单独展示每一件作品,用灯光与布局让观展人员注意力保持集中。而且,每一个展厅都配备了座椅,可以保证长时间的欣赏。” 他轻嗤:“开个柔光灯就是沉浸展览了?” “你别说得那么简单,”原莺不高兴,“灯位的各个点都有考究的。比如……” “为什么不用投影?” 被打断。原莺脑海都空白一下,“那看起来多乱啊……” 何宴看了她一眼。 里头,挺多复杂的意思——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大概,嫌她没理解意思,笨。原莺自动忽略,又重复了一遍:“那看起来多杂啊。” 右边这少爷没开金口解释,估计是懒得。鼻梁重新挂上墨镜,头偏向另一侧。 这是要休息的意思了。 原莺拽拽他的袖子:“你说清楚呀。” 何宴没再理她。 原莺鼓了一下脸颊。把电脑打开,托着下巴苦想。 - 何宴是被压醒的。 左膀发麻。他眼一低,比娇憨睡相更先一步的,是发顶的淡香。 燕麦奶的味道。 幼稚。 他把小姑娘歪斜斜的脑袋推向另一边,前后活动手臂。 “冷……” 原莺趴在另一边角落,哼哼唧唧。大概不舒服,她又寻着热度,重新黏了过来。中间横亘一把扶手,硌得她嘟囔声更大。 “冷!” 她皱着脸踢了何宴一脚。 他沉下脸:“原莺。” “……冷。”她好像真被凶到,委屈地压低声音。 何宴把身上的毯子扯给她。 原莺终于安分。 就着毛毯,滚了两圈,裹紧。小猫似的,窝在他肩膀边睡觉。 何宴眯起眼睛确认,她是否在装睡。 小姑娘——对于何宴来讲,足以这样称呼。她的确是太小了。年纪小,长相又稚气,绵软一团。此时,呼吸平稳,美梦正酣。半湿的发尾,黏一绺在微张的唇边。 一道闪光灯遽然掠过她的小脸。 何宴皱起眉,回头。陈秋缄正默默把手机收进袖子里,装睡。 他说:“删了。” “……”陈秋缄砸吧嘴,翻身。 何宴:“这次瑞士结束,你就直接飞非洲。” “别啊!”陈秋缄急忙睁眼:“拍一张怎么了——你心虚啊。” 何宴神色寡冷,一言不发。 陈秋缄被他看得后背生凉,只好举起手机:“删了删了!” 他又摸摸下巴:“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睡觉。”何宴阖眼。 陈秋缄:“有老婆抱,你倒是很享受。” 何宴冷冷道:“她自己要贴过来。” 陈秋缄揶揄:“你怎么不推开她?” 何宴:“推不开。” 陈秋缄翻白眼:“你就得意吧。” 他背过身,不再扯闲话。 何宴垂下眼皮,缄默半晌。偏首,柔软的发丝挠过他锋锐的下颌。 他静静地注视原莺鼻上那一点小痣。 忽然,她不安分地朝他拱了拱。何宴敛眸,思索片刻,松开扯住她后领的手。 原莺低低哼了一句。 何宴蹙眉:“什么?” 原莺凑近他一点,嘴巴无意识地呶起。湿热的气,也嗳嗳地贴过去。 她叫:“妈妈……” “……”何宴顷刻黑脸。扯住她的后颈,毫不容情地扔到座位的左边去了。 作者有话说: 原莺:妈妈抱tvt 贺总:……(忍住脏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1x 5瓶;40419114 2瓶; 第6章 死了 ◎是不是喜欢她?◎ 原莺脑袋一疼。 惊慌失措地醒过来:“怎么了?” 无人应答。飞机还在嗡嗡的轰鸣声里,平稳地航行。 何宴也正闭目。 偶尔的微光掠过他的鼻尖与唇峰,如蝴蝶停驻,轻盈又短暂。 原莺茫然地揉揉后脑勺。 衣服已经阴干,但还是冷。她轻手轻脚地走去茶水间,想接一杯热咖啡暖手。 那里有几位乘客正在闲聊。 有人玩笑似的喊她:“原莺?” ……救命。 她干巴巴地“啊”了一声,心里暴打陈秋缄——上飞机那一嗓子,彻底让她出名了。 边上大叔笑:“小姑娘还不好意思了。” 原莺埋头倒咖啡粉。闻言,抿起嘴笑:“让大家久等了嘛。” 大叔:“去瑞士玩?” 原莺接水:“工作。” “看你像没成年的,”大叔稀奇:“都工作啦?” “大四了。”原莺尬聊。 “上京大?” 刚才喊出她名字的人凑过来。 原莺下意识抬头。 茶水间只是个过道,没有灯,可见度全赖其他人用手机时微薄的光亮。她仰起视线,仅仅能窥见英挺的五官轮廓。全然陌生。 春日降临 第13节 原莺抿起一个笑:“你怎么知道?” “校友,我知道你。”他伸手,关停了还在哗哗流水的龙头。又递到原莺面前:“李恪周。” 她心花怒放地回握:“刻舟求剑?” 李恪周笑:“同音不同字。” 他打在手机上给她看:“我爸爸姓李,妈妈姓周。” 原莺好奇:“你怎么知道我?” “你的导师王春十是我的叔叔,饭桌上常听他提起你。”他笑:“得意门生,早想认识了。” 听见被夸,原莺不由飘飘然。鼻尖翘起来:“老王平常老训我呢,没想到背地里到处夸。” 李恪周把手机递过来:“加个好友?” “好呀。”原莺把咖啡放下:“你等我回去拿个手机。” 他替原莺端起来:“不用。我跟你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位置边。 何宴已经醒了。垂下眼皮,手里在折——折垃圾纸袋? 原莺奇怪地看他一眼。 开口:“帮我拿一下手机。” 何宴手里动作不停。 “自己拿。” “进进出出不方便嘛。” 何宴这才舍得理她。从左边的座位上,屈尊降贵地捞过那部兔子保护壳的手机,抛给原莺。 她差点没接住。 瞪了他一眼,去扫李恪周。 他的微信名是rick,头像一只蓝白英短,可爱极了。 不像何宴—— 她又想到何宴。黑色块的头像,顶一个孤独的字母。 点进聊天框,都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原莺:“你喜欢猫?” “头像就是我的猫。”他笑:“叫小圆。” 原莺顺口:“魔法少猫小圆。” 李恪周:“私と契約して魔法少女になろう(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原莺睁大眼:“你也看啊?” “老二次元了。”他笑,把咖啡递给原莺:“走了。” “拜拜。”原莺快乐地朝他挥挥手。 她挤回座位里,乐颠颠地捧着手机。 何宴睨一眼她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朋友?” “刚认识。”原莺把手机收起来。 他挑眉:“你喜欢他?” 原莺正色:“帅哥谁不喜欢!” 何宴轻嗤一声。 把手里的垃圾袋一抛,发出轻微的响声。原莺被吸引注意,视线左转。 一只小猪四仰八叉地倒在桌上。 原莺惊叹:“好可爱。怎么折的?” 何宴说:“先这样再那样。” “……”原莺耷着眼瞪他。 何宴把椅背调后:“展厅改了吗?” 原莺才记起来,把电脑重新打开:“改了一个厅,你看看。” 何宴:“白给你看?” 原莺愣一下:“就看看……” 他朝后,倚回椅背:“不看。” “喂。”她觉得被耍了:“不是你先问的吗?” 何宴不搭话。 讨厌鬼。 原莺气呼呼地扭头,灌了一口咖啡。打开电脑,输密码时,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 原莺被早餐的推车声叫醒。 她打个哈欠,在椅子上翻个身。腿上的电脑撞到舱壁,发出不轻的磕碰声。 原莺揉揉眼睛。 睁开,把电脑侧放在一旁。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降落,便不睡了,去厕所洗漱。 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多了一份早饭。面包、烘豆子、香肠。 原莺小口地嚼:“我们下飞机后,就去见egon——老师吗?” 她加上了敬称。 何宴撩一下眉:“不急。” 提到面见采访的事,原莺就无端有些紧张:“那、那我打算请老师吃一顿饭,他有什么忌口吗?”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 依旧:“不急。” 原莺蹙起眉:“那我们什么安排?” “跟着就行。”他淡声。 还神神秘秘的。 原莺揣着满怀疑问,一路跟他从机场坐车到市中心。 然后—— 然后上了一辆旅游大巴? 她不可置信地呆站在车前。看何宴和导游讲了两句,长腿迈上车。 原莺一把拽住放行李的陈秋缄:“你们一起玩来啦?” 陈秋缄安慰:“给你也报名了。” “……”原莺皱脸:“我不是担心这个。” 陈秋缄明白:“安心。采访又不会长腿跑了。” “可是……” “走啦。” 她忧心忡忡地还想再问点什么,就被陈秋缄推上了车。 这辆大巴从德国发车。 团里大部分应该都是同龄的留学生。正在四处游玩的自由时间,便没什么人在车里。但前面的座位已经放满了东西,代表有人,原莺抱着包往后面走。 后面忽然有人喊她:“原莺?” “哎,”她扭头,不免吃惊:“李……” “李恪周。”他以为原莺不记得名字,顺口接上。把背后的包放上行李架:“好巧。早知道一个团,就一起过来了。” 原莺笑:“我就比你早知道五分钟。” 李恪周看一眼表:“要不要去买奶茶?就离这两站地,发车时间还早。” “要!”原莺嗜甜如命。一听,顿时眼睛发亮:“你等我放下东西。” 李恪周:“我出去等你。” 原莺点点头。小跑到后排,把背包往位置上一丢。 刚要走。 忽然,扒着座椅背转了个身。 “你要不要喝奶茶?” 何宴坐在她后面。 已经取下墨镜,正微眯着一双狭长的眼,往外看。 在看什么? 原莺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旁边是一小片湖泊。浮三两只天鹅,有路人举起手机拍照。 也没什么嘛。 她没劲地收回注意力:“喝不喝?” “嗯。”他点了头。 春日降临 第14节 原莺瞪大眼:“真的?” 何宴斜她:“还有假的?” 她嘟囔:“你看起就像不喝这种东西的人。” 他捕捉到了原莺的碎碎念,挺无所谓的一笑:“那你问什么?” 原莺站起来:“礼貌嘛。” 她问:“你喝什么?” 何宴也站起身:“过去看。” 他真高。 几乎,头要挨到车顶。以至于原莺得完全仰着下巴看他。 她揉了揉脖子:“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李恪周和陈秋缄站在一起,跟导游聊天。 原莺招呼一句:“学长,你来不来?” “我不了,我看东西。”陈秋识趣。 原莺轻轻地“哦”了一声,对着手机上的地图路线,往电车站走过去。 李恪周跟在她身后。 突然快两步,走到并肩的位置:“他是你朋友?” 原莺下意识扭头看了何宴一眼。 他远远地跟着,始终低头看手机。大概在忙于工作,脸色稍阴。 她慢下脚步:“不算。” 李恪周笑:“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原莺想了想:“其实还好。” 得到反驳含义的回答,李恪周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忽然“咦”一声:“你在飞机上不是说来工作么?” 原莺:“就是个毕设采访啦。” 他问:“采访谁?” “你应该不知道,”微型雕塑在国内比较冷门。原莺找了一张作品图:“egon von kasier,一位雕塑家。” 李恪周顿时笑了:“我知道他啊。就——大概半个月前吧,我父亲买了他的《加州冬》。” 原莺瞳孔地震。 好半天:“……老王家里这么有钱,还出来教什么书?” 王春十平常就是普通小老头。 揣着茶渍陈旧的保温杯,穿着黑色的过时棉马甲。 李恪周笑:“他们那辈早分家了。王叔从文,没拿钱,就要了湖边的小院子,后来也没卖。我父亲从商,自然比不了。” 原莺看看他:“那你还是个富二代?” 他“嗯哼”一声:“但你别到处说。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电车到站,原莺又回头:“何宴——上车了!别玩手机了!” 他一路都没吭声。 被原莺一喊,终于舍得抬头。腿一迈,还先她一步上车。 搭着扶手。视线下移,居高临下地盯她。 原莺挤到他身边。 或许赶上早高峰,车里人挤人,四五只手都握在一根扶杆上。 原莺不想碰到别人。 小手悄悄往下挪。于是,电车行驶摇晃间,贴近脉搏的那一小片肌肤,会偶尔触碰到底下,何宴冰凉的指节。 她心跳有点加速。 原莺不由仰头看他。 被逮个正着。 他一直低眼看她。 被发现,也坦然地保持。视线一动不动,无言地打量她。从头到尾。 原莺奇怪地眨眨眼。 眼神飘了几飘,每每绕回去,都会撞上他不见底的目光。 到底有点害羞地问:“你看什么呢?” 何宴神色淡淡:“在想事情。” 原莺跟着问:“什么事?” 何宴扬眉:“想听?过来。” 原莺小鸡啄米点头。乖乖踮脚,凑过去听。 他附耳:“你刚才叫我上车——” “嗯?” 他的呼吸打在原莺的耳廓。 电车拐弯,滚烫的温度也调转方向,让她的脸颊开始升温。 好亲密的距离。原莺红着脸想,在灵堂他就来装认识搭讪。 是不是喜欢她? 一见钟情,又被一见钟情了。 而且这次还是活着的一见钟情!! 于是,她满心期盼地仔细倾听,他要讲出什么动人的话。 何宴慢条斯理地接上后半句: “好像我妈。” “……” 原莺臭着脸给了他胳膊一巴掌。 - 买完奶茶回来正好发车。 原莺在飞机上少觉。 在位置上坐了几分钟,就开始打瞌睡。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补眠。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睡眼惺忪:“……怎么了?” “到了。”陈秋缄撑在椅背上:“房间都分完了你还在睡。” 原莺赶忙起身:“怎么不叫我?” 陈秋缄耸肩:“以为宴哥会喊你。” 原莺撇嘴:“他哪有那么好心。” 她背上包,和陈秋缄一起匆匆下去。 行李箱被摆在空旷的大厅角落。 应该都回房间安顿了,只有导游和前台还在沟通。见她迟来,不免数落两句。 原莺嗯嗯几声,推着行李箱跑了。 陈秋缄与她一起乘电梯上楼:“晚饭吃不吃?” 酒店在荒郊野岭。 原莺下车时人都没看见一个,别说餐厅了。 她眨眨眼:“吃什么?” “走几百米有个披萨店,凑合对付了。” “行,”她说:“我放个东西就来。” 陈秋缄指了一下房门:“住你隔壁,好了来敲。” 原莺比了个“ok”的手势。 刷开房门,同住的室友已经蹲在床边收拾东西。 应该是个挺害羞的女孩。 看见她来,局促地站起身。小声:“你、你好。” 原莺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好!” 她凑过去:“我叫原莺,你呢?” “周眠。”她声音细细的。 “棉花糖的棉?” “……睡眠的眠。” “好可爱的名字!”她高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春日降临 第15节 周眠急忙摆手:“不了。” “好吧。”原莺也没有勉强,把微信头像指给她:“你要吃什么发消息给我哦。” 周眠点了下头。 原莺把行李箱放下,挎上包去找陈秋缄。 “学长,我好啦。”她敲门。 “来了。” 脚步声踱来。 门被拉开。 一片密不透风的阴影拓下。原莺下意识地仰起头—— 她在他面前,总要仰头。 何宴没戴口罩和墨镜。 高高在上的眉眼,薄情寡义的唇。灰蓝的天光勾勒,更冷三分。 原莺却不觉得他有距离感。 ……大概,是因为电车上耍她的那一句。 她低下头。瓮声瓮气:“你也吃吗?”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没话能讲了。 沉默片刻,原莺往他身后探头:“学长,你快点。” “来了来了。”陈秋缄披上外套。 瑞士十月温差大。 原莺半张小脸埋在兔绒围脖里,依旧冷得直发抖。 她在一旁蹦蹦跳跳取暖。 何宴:“再跳脚崴了。” 原莺呸他:“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何宴扯了扯唇角。 琥珀色的眼底,涌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情绪。 刻意缓了半拍。 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脚边……” 嗯? 原莺转头听他讲话—— 中招了。 她的鞋跟先一步踩上了石子。 踝骨跟地面亲密接触。 “……有石头。”在原莺不可思议的目光里,他闲闲地补上后半句。 混蛋!!! 原莺骂人的话到嘴边,变成呜呜的哭声。 “……” 她很没出息地痛哭了。 发达的泪腺汹涌地向外控诉痛觉,掉在衣服上、地面上,洇出更深一度的水痕。 这显然超出了何宴的预期。 他缄默几秒:“……真哭了?” “你是不是人啊!!” 她抱着脚踝,慢慢坐在地上——其实算不上很痛。 但秉持礼尚往来的传统美德。 她打算让他为数不多的良心遭受一下谴责。 陈秋缄蹲下来:“还能不能走?” 痛感消退得很快。 原莺当然不会说自己现在已经康复到能三分半跑完八百米。 她依旧哭得稀里哗啦,顾不上答话。 陈秋缄问何宴:“我扶她回去吧?” 原莺也顺势隔着一层水雾,用余光悄悄打量他。 果然。 她还是高估了他的人性。 始作俑者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手抄袋,鼻腔里淡淡地出了出声气,算作应答。 原莺心里立即窜上一股火。 也不要陈秋缄扶了。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憋着闷气往酒店走。 太讨厌了!! 她的男神为什么会雇这种人做助理啊!! 原莺回到房间。 周眠不在,她往床上肆无忌惮地一扑,对着枕头一顿乱拳输出。 直到筋疲力尽才勉强解气。 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可能是学长吧。 原莺慢吞吞地起身,趿上拖鞋:“来……啦。” 她迟半拍咽下末尾的语气词。 最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后。 何宴还是面无表情。 原莺真想把门摔到他脸上。 但为了保护世界公共财产,以及薛定谔的采访,她只是恨恨地多看了两眼。 “干嘛。”她不高兴,语气闷闷的。惜字如金。 何宴比她字还少:“药。” 他摊开掌心,里面一支白色的软管药膏,写着看不懂的法文单词。 “哪里买的?” “前台。” “……哦。”她抿了抿嘴唇,别扭:“谢谢。” 原莺伸手去拿。 指尖要碰到的时候,何宴突然又收了回去。 她莫名:“干什么?” 何宴眉眼稍蹙。 罕见的,有一些挣扎的神情流露——大概他从未受此困惑。手指烦躁地握紧药膏,微微发白。 于是,在这段沉默、焦躁的时间里,原莺也跟着打量了他一会儿。 半晌,他躬下身。从墙边举了一只披萨盒丢给她。 冷冰冰的话也被丢过来:“晚饭。” 原莺还在看他。手上接过,随嘴客套一句:“闻起来好好看。” “……?”何宴眉头蹙得更深了。 作者有话说: 原莺:哎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eedom 121瓶;pu1x 7瓶;40419114 2瓶;反反复复 1瓶; 第7章 死了 ◎悄悄缩在他身边◎ 何宴回到房间。 陈秋缄正蹲在门边儿听墙角。见他回来,八卦地跟上去。 “你道歉了没?” 何宴丢一个字:“没。” 陈秋缄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怒斥:“你都把人一小姑娘弄哭了!” “她自己不看路。” “那你买什么药?” 春日降临 第16节 何宴冷笑:“日行一善。” 陈秋缄拜倒在床:“服了你了。就这样还想和她拉关系?” 何宴近来在打听贺知宵的动向。 往日人脉关系全不能用,便由陈秋缄出面探听。可到底隔了几道圈子,难以接近,也容易打草惊蛇。 直到那天吃过晚饭。 原莺与贺知宵举止亲昵,他们跟了一路,何宴脸也黑了一路。 回去倒是想通了。 现成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趟半是坑蒙半是拐骗的旅行。 只是—— 何宴嘴里的拉关系,超乎陈秋缄的想象。 拉到把人弄哭负伤估计也没谁了。 似乎听进去了他的话。何宴略加思索:“后天去因特拉肯,采访就定在那里。” 陈秋缄:“你总算做了件人事。” 何宴皮笑肉不笑:“非洲机票最近降价了。” “……当我没说。” - 次日原莺在餐厅喷嚏连天。 她嘀咕:“谁想我呢?” 对面的周眠小口地咬面包。犹豫:“我、我有感冒药。” 原莺高兴:“那谢谢你啦!” 周眠局促地点下头,快速喝完杯子里的拿铁,放下刀叉,小跑出餐厅。 “哎不用现在……” 她话也没讲完,愣愣地看周眠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后。 没放下眼。 陈秋缄的身影就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学长!”原莺挥手。 他在简易的餐台切了几片面包,打一杯咖啡,端着盘子坐在原莺身边。 “困死我了。” “熬夜干什么呢?” “工作。” “啊,”原莺吃惊:“来旅行还工作,学长,你真比大大泡泡糖还卷。” 陈秋缄费劲地咽下面包:“老板无情啊。” 想一出是一出。 采访地点必须有仪式感、神秘感,但又不要太浮夸,低调一点。 抽象得要命。 因特拉肯指甲盖大小的地方哪里去给他集齐这四个形容词。 陈秋缄脑袋都想秃了。 原莺同情地递去一眼。目光自然地往他身边看—— 何宴不在。 她嘴唇下意识地微动:“他呢?” “还在房间吧。”陈秋缄埋头苦吃。 “他不吃早饭吗?” “来不及吧。”陈秋缄看一眼窗外,已经陆续开始集合了:“不管他。” 他灌了最后一口咖啡:“走吧。” “好。” 两人一起上车。 何宴早他们一步。正形容懒散地窝在椅背里,闭目养神。 半掀眼皮:“我早饭呢?” “……”陈秋缄:“你没说要啊。” 他又阖上了眼睛。 导游已经在招呼上车,陈秋缄无法:“你忍着吧,到景点了再对付一下。” 何宴不置一词。 大巴就在平静的日光下行驶向新的目的地。 原莺发了会呆。 直到身后的窗帘被扯了两下,她才回过神。转头,何宴正倾身——在离她称得上很近的距离。灿金地光打在右眼,细密的睫毛拓下细碎的影,即便不含情绪的眼神,也动人三分。 他们中间只隔一张椅背。 原莺微微屏住呼吸。那道无言的视线若有所觉地上移,对视。 大巴驶过山路。 枯叶纷飞,枝条簌簌。无数只鸟受惊,振翅飞上九霄。 她小声开口:“何宴。” “说事。”他把窗帘拉上。 “你饿了吗?” “没。” 原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纸包,揭开,是两块她悄悄拿的面包。 她从椅子与窗户之间的缝隙递过去。 “给你。” 他大概没有想到这个举动。薄薄的眼皮下垂,透出淡青色的筋络。 “干什么?” “给你吃呀。”她说:“谢谢你昨天的晚饭。” 白色的纸包才被拿走。 原莺的目光跟着移过去:“你手上怎么有这么多伤?” 她早想问了。 “爆炸。”他淡淡地答。 她瞪大了眼:“哪里爆炸?” “车。” 原莺惊奇:“为什么会爆?” 何宴鼻腔轻哼一声气,没再陪聊,慢条斯理地咀嚼面包。 原莺还趴在椅背上看他。 他蹙一下眉。伸手,把她的脑袋推过去。 原莺哎呀哎呀两声:“那我的采访……” “后天。” 她愣了一下,急忙去手机里翻行程表:“少女峰上?” “是吧。” “是——‘吧’是什么意思?” 何宴懒得跟她咬文嚼字。挂在领口的墨镜一戴,不再理会。 原莺噘了一下嘴,转回身去。 但到底有了具体时间,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下来。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采访稿。 两天时间,就在大巴和手机上的修修改改里度过。 清晨第一缕熹光破晓。 原莺站在全身镜前,左左右右地看。 周眠醒来被吓了一跳:“小、小莺,你怎么还在照镜子?” 她起夜的时候就看见原莺站那儿了。 原莺举举手里的裙子:“你觉得我是穿这条好看,还是这条?” 周眠迟疑地看了看屋外:“我们今天要去雪山……冷的。导游说最好穿棉袄。” 原莺摆手:“只要心里觉得不冷,就不会冷!” “……好,”周眠咽了咽喉咙,“那就身上这条吧。” 咖色的千鸟格纹短裙,腰上搭一条磨砂面皮带。滚花裙边底下,一双细长的腿白得发光—— 春日降临 第17节 也冷得发慌。 周眠默默多往包里塞了一条围巾。 原莺高兴:“那就它了!” 出房门就被个位数的温度击倒了。 趴在墙上瑟瑟发抖:“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周眠劝:“还是穿厚一点吧。” “那不好看了。” “你要去干什么呀?”她小声:“之前也是那么穿的,好看。” 原莺神秘地拢住嘴:“我要去见男神了。” 周眠的眼睛短暂地亮一下:“男……神?” “你可不要往外说。”原莺兴致勃勃:“他是一位很有名的艺术家,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采访机会,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周眠:“那……祝你成功。他长什么样呀?” 原莺想了想:“没有照片,不过应该就是德国人长相。” 她边说边往楼下走。 周眠在她身后抱着手机,打了几行字,又迅速地删掉。 自言自语:“外国人……不太好嗑。” 原莺回头:“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她紧张得脸红了。 原莺没在意。加快走几步,身上便不那么冷了,放松下来,去餐厅吃早饭。 来得晚,里面没什么人。 于是第一眼就能看见何宴的背影。 他坐在窗边。 寒冬腊月,只穿一件黑衬衫。脊背微躬,光下清癯的一条线。 陈秋缄坐在他对面,夸张地咧嘴:“学妹,美丽冻人啊。” 何宴也转过身。 微微眯起的视线,从上压到下,再面无表情的转回去。 干什么。 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原莺默哼一声,去餐台拿早饭。端着盘子,坐在陈秋缄身边。 望向对面:“今天什么安排?” 陈秋缄自如地接话:“跟团上山,自由活动的时候十号口餐厅见。” 原莺古怪地转头:“学长,你怎么知道?” ……忘身份了。他急中生智:“宴哥做方案的时候说的。” “哦。” 原莺专心吃早饭。 没注意陈秋缄踢了何宴一脚,示意他也说一点话,正确地拉近关系。 何宴略一思忖:“原莺。” “嗯?”她嘴里塞满面包,鼓着脸转过来。仓鼠似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清清冷冷。 何宴盯了她一会。直到她脸都开始微微发热,才开口:“你鼻子上有脏东西。” “哪儿?”原莺对着手机看。 他指了指鼻梁正中。 原莺顿时愤怒:“那是我点的痣!!” 陈秋缄捂脸。 - 大巴一路驶向雪山。 半小时抵达山脚,不如原莺想象的冷。坐上火车,再换乘缆车,晃晃悠悠地上山。 李恪周坐在她身边。 他人缘很好——或许,是因为长相英朗,性格舒服。前几天,原莺总看见他被一群人花团锦簇地拥上拥下,而她忙于修改采访稿,也没什么机会和他讲话。 他问:“不冷?” 原莺冻得鼻尖发红:“美丽付出的代价。” 李恪周笑:“确实好看。” 被夸奖,原莺的鼻尖惯性翘起来。她得意:“当然,我挑了好几个小时。” 他好奇:“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嗯……算是吧。” “什么事?” “保密!”她杏眼明亮亮的。 李恪周看一眼她包里的电脑:“采访?” “……你怎么就猜到了。”原莺没劲:“哦我忘了,之前和你说过。” 李恪周环视:“你在山上采访?” “嗯。”她点头。 他笑:“那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见一下?” 原莺有些为难。 没回头去找何宴——上回吃饭,还是陈秋缄点破他的身份。 大概不想被人不知道。 李恪周:“没事,不方便就不去了。” “我采访完帮你问一下吧。”原莺抿起嘴笑:“如果来得及,就告诉你。” “好。” “不过,”原莺眨眼:“你也喜欢他吗?” 李恪周说:“倒不是。只是我爸喜欢,明年五十生日,希望收副作品给他——市面上的太少了,难买。” 原莺:“壕无人性。” 李恪周笑出声:“家里还有几只他早期练手的半成品,你要是愿意,都送你。” 原莺后挪一步:“我不配。” 李恪周闷闷地笑起来。 十几分钟后,缆车到达山顶,又换乘一趟红皮小火车。 李恪周被人拉走了。 原莺踮脚,在车厢里扫视一圈,没有找到他,就自己寻位置坐下。 一抬头。 陈秋缄坐在她对面。 揶揄笑:“找人啊?” 原莺哼:“学长,你好八卦。” 他依旧一脸坏笑:“飞机上认识的吧。能聊这么久?” 原莺做鬼脸:“说明我人好。” 陈秋缄:“说明他对你有意思。” “学长,看起来你工作还是不够多。”原莺撇嘴,看了看四周:“他呢?” “去打电话了。” 话音刚落。 车厢的门被推开,何宴一身黑色的毛呢大衣,走进来。 坐在了原莺的斜对面。 她立即问:“等会儿……” “等会跟着我。”他打断。 “哦。” 原莺点点头。 火车在洗手间短暂地停留五分钟。她低头看手机,最后一次检查采访稿。略微紧张,手心腻汗。 突然屏幕上投下一片阴影。 “原莺。” “哎?” 她仰起脑袋,李恪周的手肘撑在椅背上。低头,“待会要不要一起参观?” 春日降临 第18节 虽然很想答应。 她懊恼地看一眼对面,陈秋缄朝她丢来一个“你看我就说吧”的眼神。 原莺瞪回去,又不好意思地仰头:“我要和朋友一起……” 李恪周拍脑袋:“我忘了你的正事。那下山一起吧?” 原莺高兴:“好呀!” 他挥挥手,回到了位置上。 陈秋缄立即大呼小叫:“你看!你看!” 原莺踢了他一脚。 石砌隧道,浮光掠影。在检查到第三遍采访稿的时候,火车终于到站。 人头攒动。 原莺被挤得歪歪扭扭,挎着电脑更不方便,很快就被冲散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外国人里。 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搭过。 一捞,她被强硬地往斜后方拽。跌跌撞撞,摔进了坚实的臂膀里。 “哎哎哎……” “跟紧。” 头顶冷冷一声。 原莺下意识抓紧他的衬衫。微烫的体温,从面料的纹理熨到指节。 人声鼎沸,她还是听见了鼓噪的心跳声。 被几步拎出人群,原莺扶着墙壁直喘气,听导游讲完集合时间,才缓过劲。 拉拉何宴的袖子:“现在去吗?” “等下。”他说:“先去冰洞。” 原莺愣神:“还逛吗?” 陈秋缄拍拍她:“来都来了,逛会。门票车票一千多呢。” 原莺嘟囔:“……好吧。到时候加上旅行团一共多少,我把钱还给你们。” 陈秋缄笑:“不急要你钱。” 原莺只好把采访的心思收起来,乖乖跟他们往冰洞走。 离开暖气充沛的车站大厅,甫一推门,一阵凉风刺骨。 原莺抖了一下。 陈秋缄眼尖:“冷?” 她搓搓胳膊:“还行。” 沿着甬道往里走,越来越冷。原莺膝盖被冻得通红,肩膀也微微缩起来。 进冰洞,更是冷得直吸气。 墙壁地面都是平滑的厚冰,原莺走两步,差一点滑倒。 她下意识揪住了何宴的袖子。 他反手托了一下:“扶栏杆走。” 毛呢大衣掀起一点微薄的暖意。 原莺不由往他身边挪了一步。指指左手:“我扶着呢。” 何宴低眼觑她。 小姑娘的鼻尖发红,眼睛湿漉漉的。让他想起在德国鸟房里,见到的银喉长尾山雀。小小一团,悄悄缩在他身边。 他慢下脚步,停在了企鹅冰雕群前。 “好可爱!” 原莺惊呼一声,举起手机拍照。 她的手臂抬起、摆动,在何宴的毛呢袖子上,划出涂鸦似的交错痕迹。 他的余光无言地注视。 直到小姑娘吱哇乱叫地一屁股摔到冰面上,他才回过神。 不免发笑:“怎么又摔了?” 原莺以为他在嘲笑自己,顿觉丢人。从地上爬起来,不高兴地瘪嘴: “又没栏杆!” 何宴轻嗤一声。 原莺也哼一句,走到他前面去了。 - 离开冰洞,继续向前。 走到底,左边是购物楼,右边是雪山峰。原莺站在指示牌前,可怜巴巴地瞅着何宴。 “采访……” 他扬一下眉。 到底不再逗她了——抖了一路,感觉下一秒就该冻死在原地。 他指陈秋缄:“我联系,你跟他转一圈。” 原莺一蹦三尺高:“好!” 何宴的身影消失在自动门后。 陈秋缄指了下雪山:“看看?” 原莺眼巴巴地望向购物中心:“那……” 陈秋缄忍笑:“这么好奇?” “好奇死了!”原莺围着他转圈:“我就在门口看着——那不是有个卖巧克力的吗,我去买点,我不偷看,真的。” 陈秋缄都要被她绕晕了:“行行行。” 原莺飞奔向购物中心。 暖风吹来,她感觉自己像被解冻的食品,逐渐回温,微微刺痛。 按墙上的指示牌下到二楼。 左手是巧克力商店,右手就是餐厅。 原莺简直要把眼珠子转出来了,也没瞧见里面有哪一位像egon的人。 陈秋缄拉她:“不是要买巧克力吗?” 原莺一步三回头:“买……买。” 她心不在焉地逛了一圈巧克力工坊,拍几张照,就切到采访稿的页面看一眼。 陈秋缄伸头:“紧张?” 原莺叹气:“当然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我的英语。” 陈秋缄要憋出内伤了:“往好了想,万一他会中文呢。” 原莺不满:“学长,什么时候你还开玩笑。” 陈秋缄举双手:“我闭嘴。” “也别闭,”她拱了一下陈秋缄:“你和我讲讲,当时你策展的时候怎么沟通的?” 他如实:“和何宴沟通的。” “啊,”她吃惊:“怪不得,他上次给我的毕设提建议,挺专业的样子。原来策展也是他过目吗?” 陈秋缄:“嗯哼。” 原莺往篮子里放巧克力:“啊——早知道我就对他再客气点了。” 陈秋缄笑:“以后也不迟。” “以后,”原莺怏怏地说:“其实感觉他不太喜欢我。回去,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陈秋缄神秘:“未必。” 原莺揪住他:“你们俩关系这么好,他是不是说了我什么?” 陈秋缄说:“回去告诉你——可以去餐厅了,走吧。” 原莺结了账,拎着纸袋子,忐忑地跟在陈秋缄身后。 期盼了很久。 喜欢了很久。 等到要相见的这一刻,心里对于他之前所有的猜想和画像,蝴蝶一样涌出。 侍应生把他们引到屏风前。 原莺回头看了看陈秋缄,他嘴角漏了点笑,推推她: “去啊。” 她深呼吸。 往屏风后迈了一步。 何宴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 他没有再戴墨镜和口罩。 一张凌厉锋锐的眉眼,在落地窗边,雪光照映里,一览无余。 春日降临 第19节 原莺看着他。 视线在半空交汇,暗流汹涌。 何宴微微扬眉,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原莺略过了他。 继续往前走,站在一扇漆乌木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guten tag, herr kaiser.kann ich reingehen?(下午好,kaiser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何宴蹙起眉。 她在厕所门口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贺总:又是不理解的一天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反反复复 2瓶; 第8章 死了 ◎牛郎◎ 门里迟迟没有反应。 原莺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里面一片漆黑。 咦? 她把门彻底推开,里面才亮起。 与盥洗台上方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一个照面。 “……” 这不是包厢吗。 怎么是厕所。 镜子里的小姑娘抱着电脑,神情茫然地环顾。退一步,门外也并无标识。 她回头找陈秋缄:“学长,在哪呢?” 陈秋缄实在没眼看了。拿手捂脸,指指靠窗的方向。 原莺再一次望过去。 何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背光,眼神更加深邃。右手支颐,懒懒地偏首。 一道灵光闪现。 “……” 不是吧。 不能吧。 不应该吧。 “你……” “嗯。” 短促的一个音节,如电闪雷鸣。 原莺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数疑问围着脑袋打转,让她眼冒金星: 他不是德国人吗? 他不是助理吗? 他不是在度假吗? 他…… 他不耐地开口:“不是要采访吗?” 胡思乱想被打断。 原莺抿住嘴唇,鼻腔闷闷地应了一声,朝他慢吞吞地挪过去。 坐在对面——顶着他的目光,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打开电脑,斟酌称呼:“kaiser先生……” “叫我名字就行。” “……好。” 原莺嗓子发紧。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打滑两下,第三次才输对密码。 “……” 救救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原莺心里围着雪山边跑边呐喊,面上被震惊得两眼发懵,失焦地盯着电脑。 “……这次采访主要内容围绕设计理念展开。我看过您的作品,好像没有明确往哪一方面设计,风景、动物、甚至人物场景都有涉及,想问您每一次选定主题,都是从什么转换而来呢?” 终于,一分钟后。她对着通篇的英文采访稿,游魂似的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脑子里全是糨糊。 何宴没有给她时间反应,已经开口。 原莺急忙记下。 他语速很快,尤其提到设计理念,涉及历史人名、作品名、专业名词很多,原莺要费力分辨,标注,以便回去订正。分不出心再计较,全神贯注记录。 屏幕荧荧的光照眼睛,越来越亮。 短暂地忘乎所有负面情绪,被一件件作品的奇思妙想吸引。 超乎网络上大部分的分析。 他的构想既是荒诞的、疯狂的,在作品有力的说服下,又是浪漫的。 原莺也兴奋起来。 脸颊发热,手指在键盘塑膜上飞快地敲击,微微腻汗。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她意犹未尽。 “谢谢!” 她灿烂地仰起视线——碰到何宴那张熟悉的脸,又迅速把笑脸收了回去。 她低着脑袋捡东西:“……今天谢谢您。” 何宴淡淡地应一声。 “吃饭。” “我就不吃了。” 尴尬后知后觉。半月以来干过的那些出格事儿——光是在粥店胡言乱语表白的那一个钟头,原莺就恨不得从少女峰跳进地府买一张转生门票。 混蛋。 怪不得他当时听得饶有兴致。 看猴是吧!! 她收拾收拾准备跑路,强装没事。 “有点困,想回大巴休息。” 陈秋缄没眼力见:“都是集合下山,你现在也回不去啊。” 原莺杀人般的目光瞪过去。 他望天。 原莺扛着包,从他身边匆匆跑了。 上到先前进来的入口,才把包转到后面背好,扶着墙喘气。 终于能专心梳理真相。 原莺坐在角落里吹热风,在自动门开开合合的声音里,得下最终结论: 她被耍了。 她被耍了整整半个月。 讲不上生气——该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本来,她一个普通大学生连能采访的门路都找不着。 原莺只是很困惑,满腹疑问依旧在脑袋上方打圈儿转。 为什么啊? 她抱着冰凉的膝盖蹲在角落,使劲鞭笞脑细胞。 “原莺?” 忽然,脚尖碰上一片灰影。 她仰起头,眼前顿时一阵刺眼的闪光灯掠过。原莺不由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李恪周那张英朗的脸正挂笑,手里举着相机。 “采访不顺利?” “没有,”她赶忙站起来:“挺好的。” “看你不太高兴。” 春日降临 第20节 原莺摆摆手:“在想问题。” “想什么?”他说:“如果不方便讲,就当我没问。” 原莺犹豫片刻:“我有一个朋友……” 李恪周立即笑了,拉长语调:“噢——” “喂!”她跺脚:“我认真的。” “你说。” 原莺还是斟酌词句,美化了一下这个事故。 “月老牵红线你知道吧?” “嗯。” “织女请月老给她和牛郎牵线。 “结果鹊桥相会的那天,她才发现月老就是牛郎。” 原莺掰手指。 “你说,月老什么意思啊?” 李恪周忍俊不禁:“这是什么比喻啊?” “你不听就算了。” “听。”他收起笑:“还有什么别的细节吗?” “他还特意把相见地点定得很远。”原莺伸出胳膊比划:“鹊桥——明明就那么点距离,非要他们去火焰山相见。” 李恪周眸光微动。 他不假思索:“月老不喜欢她。” 原莺愣了一下。刚才描述时,雀跃的神色一瞬间就淡了。 她问:“……什么?” 李恪周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他问原莺:“去雪山了吗?” “没呢。” 她因为被人讨厌的这一种可能性,有点闷闷不乐—— 什么嘛,对她第一印象有这么差吗? 李恪周拉她:“走吧。” “冷,”原莺摇头:“我就在这里等到下山。” “外面不比里面冷。”他指了一下身上的薄绒卫衣:“来雪山怎么能不出去看一看?” 原莺犹豫:“那好吧。” 自动门打开,一股冷风扑面。她鹌鹑似的缩起脑袋,跟在李恪周身边。 从室内观景台中转,乘电梯到二楼,小小的门敞开,刺目的雪光不加掩饰地照来。 原莺眯了眯眼睛。 皑皑的山与天接壤,层峦叠嶂。她踩着脚底厚厚的积雪,扶着绳索,往上小心地走。好几次,脚下一滑,又有惊无险地稳住。 李恪周拉住她,指了指人堆前的一面国旗:“要不要去合个影?” “好呀!” 壮阔的山景让原莺短暂地忘记不快乐的心事,排队的空隙,她捧着手机到处拍照。 轮到他们,李恪周接过她的包:“你先去,我给你拍。” 原莺点点头。 扶着旗杆的一刹那,她望着右手边空空的位置,忽然,生出一些没由来的遗憾—— 要是何宴在就好了。 假如是原莺臆想里的egon von kasier,她一定会不好意思地请求一张合影,珍藏,来纪念自己六年的憧憬。 但是…… “原莺。”李恪周喊她:“看镜头,笑一笑。” 她回神。抿起嘴,扬起一个明亮又俏然的弧度。 几阵闪光灯掠过,原莺走下去:“我帮你拍吧?” “好。”他把相机递到原莺手里。 她摆弄两下,调整焦距,再按住快门。在轻微的“滴——滴滴”声里,记录下李恪周的身影。 “好啦,”她示意:“不过我不太会拍照,你看看。” 李恪周接过相机:“等会再看。我们一起拍一张吧?” 原莺欣然答应。 李恪周转身,问排在后面的人:“请问……是你啊。能帮我们拍一张吗?” 突然改口的对话,原莺好奇地跟着转头—— 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救命!! 何宴正站在她身后。 天地间最浓重的一笔黑色,和雪裹风,衬人更凛冽三分。 他微抿唇,下颌线绷紧。 原莺迅速地撤回视线,盯着他胸口的曜石黑纽扣。 装哑巴。 气氛比脚底的冰还僵。 倒是李恪周最先开口。他的目光徘徊在他们中间,若有所思地看了何宴一眼,恍然大悟: “你是牛郎?” 何宴:“……?” 作者有话说: 原莺:Σ( ° △°|||)!! 一分钟后还有一更 第9章 死了 ◎《总裁太霸道:厉少的私家独宠》◎ 老舍说过,死是最简单的事,活着已经是在地狱里。 原莺此刻深以为然。 头顶那一道无声的质询的视线,直直地压在她身上。 缓慢地浮起两个字:“牛、郎?” 不是。 你听我解释。 是那个牛郎不是这个牛郎。 “……” 不对啊。 凭什么认定是她说的? 原莺在心里使劲踢了他好几脚。 她拍李恪周:“你讲话怎么这么不礼貌?”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他意会地笑了笑,对原莺说:“我们去上面的观景台看看吧,等下再回来拍。” 原莺早就想跑了。 立即应允:“好——哎呀!” 她刚抬脚,后背的包就被人拉住,差点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你干嘛!” 原莺气鼓鼓地回头,试图从何宴手里拽回自己的肩带。 他牵小狗似的把她拖动了几步。 “喂!” 何宴松开手:“你在生气?” “没有。”她瓮声瓮气地回答。 他的目光在原莺的脸上浮动,带着雪意,微微泛凉。 “你生气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对着何宴的脸,那点火气都被雪扑灭。 她的态度不如预期的激烈。 何宴眯一下眼:“不是你说的吗?——‘如果这辈子能见到他一次,我愿意上到九天揽月下到海里捉鳖,此生死都——’” 他话没有说全,一双冰凉的手就蹦起来,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柔软的掌心使劲压在他的脸上、唇上。 春日降临 第21节 原莺脸骤然发红:“不、不许说!” 何宴扣住她细细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拉开。 他懒懒地扬一下眉:“敢说不敢认?” 原莺接不上话,只能瘪着嘴瞪他。 她面儿上还镇定,但心里已经丢人极了,恨不得当场把雪山劈开条缝钻进去,与世长辞。 何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拷问似的,依旧盯着她。 半晌,原莺终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那是你先骗我……” 她吸吸鼻子。 犹豫一下,还是托出心中疑问:“你为什么骗我啊?” “因为一开始没打算同意。”他松开手。 原莺好奇:“那为什么后面改主意了?” 她发出疑问时喜欢凑近一点。 粉白的面颊,几乎要抵到他面前。略微低眼,甚至能看清细软的绒毛。 乌黑清澈的眼仁,扑烁明亮的光。 何宴盯了她一会。 直到注意她的耳根已经涨红,鼻腔轻轻嗤出一口气,撤回目光。 他挺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牛郎服务顾客,不是么?” “……” 好啊。 原来在这等她呢。 原莺心虚地辩解:“都说了,是他认错了人……” “哦,”他面无表情,“原来是你说的。” 干嘛啊!! 原莺:“人和人的交流简单点。” 何宴挑眉:“已经在背后骂我了?我记得你还说——” 原莺又一次恼羞成怒地去捂嘴。 “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 她似乎不再别扭了。 何宴已经分了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他上下打量一遍,这事应该揭过了。便懒得再应付,朝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 淡声:“走了。” “啊?……哦。” 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原莺眨下眼。忽然,又快步追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又答——” “啊啊啊啊啊!!” 最后几个字变成尖叫声。 在雪山上将滑未滑好几次,这下,好运终于到头了。 她脚底一滑,直接摔到了何宴身上。 这情况来得猝不及防,他踉跄一步,只来得及回身扯住原莺,两个人一起摔进雪里。 她的脸砸在他坚实的胸口,耳边短促地响起一道闷哼。 他眉头紧锁:“原莺!” 她没敢吱声。 现在应该是个挺暧昧的姿势。 半趴在他怀里。来来往往的游客,若有似无的目光底下,原莺仰起头,他们像小说里的桥段那样深情对视—— 我、呸。 脸都痛裂了谁还有心情对视啊? 她头晕目眩地直起身,手捂着鼻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眼泪飞流直下三千尺,呜呜地哭起来。 好、丢、人。 这一哭,身上聚焦了更多的目光。原莺心如死灰地捂着脸坐在雪里。 “你……”何宴的眉梢全是烦躁。他坐起身,刚想凶她几句,看见她已经哭了起来——怎么又哭了?满腹的不悦都被生生浇熄,他叹一声,语气生硬:“你只会哭?” “痛。”她抽噎:“痛。” 往来围看的人越来越多,何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掸散身后的雪。 问她:“哪里痛?” “鼻子。”原莺整张小脸都皱在一块儿。 “手拿开。” 她忍着疼撒开了手。 纤挺的鼻梁一片红,确实撞得不轻。何宴看了一眼,“先回餐厅,我去买药。” 原莺“呜”了一声算作应答。 她跟在何宴身后,往雪山坡下走。还没走几步,他忽然回头。 拧眉片刻,攥住了她的胳膊。 “跟紧点。” “噢……”她走快了几步,缩在他身边。对着他的大衣看了又看:“冷,走不快。” 何宴:“想鼻子一直骨折你就慢慢走。” 原莺大惊失色:“骨折?” 以前小病小灾都很少有,她听见骨折,顿时感觉天塌了。 她急忙跟紧何宴。 小心翼翼地扶着绳索,一路滑下去。 回到室内,眼前一阵发绿的重影。她更惊慌失措,可劲地晃何宴的手臂。 “我眼睛也不舒服!” “雪地反射,过一会就好了。”他看也没看:“不然你以为雪盲是怎么来的?” 原莺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刚刚流过泪,现在干涩极了。鼻子还火辣辣地疼。一堆不舒服叠在一块,她像游戏里挂满了debuff的小人,头晕脑胀地被何宴半拖半拽回餐厅。 陈秋缄已经在桌前坐了挺久。 面前一堆菜,想动不敢动。见他们两个回来,哀嚎一声。 “能吃饭了吗?” “你看着她,我出去一趟。” 何宴把模样蔫蔫的原莺扔给他,不做停留地离开。 陈秋缄八卦之心顿起:“你怎么哭了?” 原莺忧伤:“我要毁容了。” 他左右看看:“哪儿有?” 原莺指了指鼻子。 陈秋缄沉思:“痣没了也算毁容?” 原莺勃然大怒:“学长,你还开玩笑!” 他嘿嘿笑两声,把桌上的一杯热可可递给她:“吃饭吃饭。” 原莺捧着陶瓷杯,小口地啜。 并不浓稠,甜度适中。上面,铺了一层云朵般绵软的奶泡。 微烫的暖流顺进肺腑。 她身上终于回暖,头也不那么痛了。小口地抿,余光往桌上打量。 咦? 三份主菜。 原莺:“你们已经给我点好啦?” “嗯啊。”陈秋缄埋头吃面:“你们再不来,都要凉了。” 原莺咬杯子:“我不是说我不吃吗?” 陈秋缄意味不明地闷笑了两声。 原莺:“学长,还没跟你算骗我的账——” “哎呀,”他说:“为老板服务,我也很苦的。” 原莺瞪他:“胳膊肘往外拐,诅咒你面条吃进鼻子里。” 她放下杯子,也拿起勺,开始对付面前的烩饭。 景区饭点算不上好吃。 春日降临 第22节 但刚才在雪山上闹得那一通,原莺却有些饿了,吃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条围巾兜头兜脑地罩下。 她困惑地撩开。 何宴回来了。手里一支白色的软管药膏,抛在桌上。 原莺指了指围巾:“干什么?” 他说:“马革裹尸。” “……”原莺瞪他:“这个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他冷笑:“不要就还我。” 原莺把围巾裹在身上——似乎是羊绒质地,薄,但很暖和。只是照顾的地方有限,她的腿依旧裸露在外。 她瘪着嘴盯他的大衣。 ……为什么不脱外套给她披上嘛。 何宴未有所觉。 坐在原莺对面,慢条斯理地开始享用边上的热红酒。 原莺怏怏地收回目光,拿过那只药膏,对着手机,涂在鼻梁上。 一顿饭结束得悄无声息。 到了集合时间,他们乘火车下山。导游宣布明天是旅行团的最后一天,在卢塞恩解散。一部分人和导游一起乘大巴回德国,一部分人自行回程。 原莺问陈秋缄:“那我们明天也……” “原莺。”李恪周从后面走过来:“明天要不要再玩一天?” 她愣了一下:“学长,你们明天有事吗?” 陈秋缄说:“我明天要和他们回一趟德国,不能留下。但也不能把你一个女孩子留在这……” 他忽然扭头:“宴哥?” 何宴微微皱眉:“你要再留一天?” “有几个博物馆正好想看。”她说:“不过,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你们有事就先忙。” 李恪周也笑:“我会看着她的。” 陈秋缄朝何宴使眼色:墙角都挖到你脸上了! 他不愿管,但到底烦躁地轻啧一声: “我没事。” “那我们一起啦!”原莺高高兴兴地应下。 之后乘大巴返回酒店,已经天黑。原莺累极了,洗了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里睡觉。 半夜上厕所。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隔壁——周眠的被窝,亮着灯。 随口:“你还没睡呀?” 被窝一阵兵荒马乱。 周眠紧张地关掉手机:“吵醒你了?” “没有。”她下床找拖鞋:“你干嘛呢?” “看、看小说。” 原莺来精神了:“我也喜欢看!” 周眠小声:“你喜欢看什么呀?” 原莺羞涩:“我喜欢看虐文。特别虐心又虐身,最后两个人双双死掉。” “……”周眠:“好特别。” 原莺问:“那你呢?” 周眠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我喜欢看甜一点的。比如霸道总裁什么的……” 原莺想了想:“我也喜欢霸道总裁。最喜欢他跪在雨中求女主复合。” 周眠:“……”我们不一样。 - 因为与周眠聊到凌晨,原莺第二天完全起晚了。 根本来不及打扮。 胡乱套一件毛衣,东西往行李箱一扔,踩着点赶上大巴车。 一边用手指梳头发,一边往后排走。 陈秋缄看她眼下乌青:“昨晚做贼去了?” 原莺没好气:“那我一定先把你偷了。” 大巴驶上高架桥。 瑞士天气晴好,碧空如洗。灿金的日光把目及一切都渲上明朗的温度。 原莺趴在车椅上补眠。 睡得昏天暗地,中途被陈秋缄拉去对着狮子纪念碑许愿,才算清醒点。 李恪周走到她身边:“你们定了住的地方吗?” “定好了。”原莺把地址给他看。 “那等会放完东西,我来找你。”他说:“你们离博物馆比较近。” 原莺点点头,顺口把话转达给何宴。 他说:“我不去。” 原莺怔住:“啊?” 他换一只手推行李箱:“记得回酒店,有事打电话。” “……也行。”她想了想答。 酒店不远,也挺小。楼上四个房间,他们对门。 原莺收拾一下就跟李恪周出去了。 隔音很差。 她的皮鞋敲击地面,发出欢快的哒哒声,从何宴的门口经过。 他正接起陈秋缄的电话。 “有事?” “奇怪,”陈秋缄的电话夹在耳边,手里翻阅一沓文件:“你没陪她去玩?” “没有。” 陈秋缄痛心疾首:“这可是拉近关系的大好时机!” 何宴淡声:“不在这一时。” 陈秋缄:“什么不在这一时。到时候,她被那个谁——拐走了,你看她还会不会理你?” 何宴皱眉:“为什么不?” 陈秋缄扼腕:“你别说,以我多年经验,现在什么情分啊、世故啊,都他妈比不了爱情。” 何宴挑眉:“听起来你深受其害?” 陈秋缄呸两声:“别扯我,说你。”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他懒散地扯一下唇角:“追她。这不就是你的主意吗?” 陈秋缄被口水呛到:“不是。我只是让你注意点……” “你说得有理。” 何宴站在窗边。一只小小的灰羽麻雀,站在栏杆边,乌亮的豆眼好奇地打量他。他也报以回视。不知想到什么,冷冷地嗤笑一声。 “爱情,才让人最忠诚。” 陈秋缄挠头:“你真的要把她扯进这滩浑水里吗?” 那只小麻雀已经蹦到了何宴的食指上。 歪着脑袋,左顾右盼。 他面无表情地捋过它的下巴:“就当,是一招九年前埋下的暗棋。” - 夜幕低垂。 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卢塞恩湖面。湖风卷过花桥,掀起草木的青涩味道。 原莺坐在一张圆桌边,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 湖对面就是酒店。 她仔细地分辨,那些亮起来的窗口,哪一间属于何宴。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呢? 她支着下巴想。 “原莺,走吗?”李恪周结完账回来,“我送你回去。” 她说:“不用啦,就在对面。而且,我好像有点吃多了,想再坐坐。” 春日降临 第23节 李恪周抱歉地笑一下:“那我要先撤了。刚才酒店给我打电话,需要房卡进门修缮热水器。” 原莺笑:“拜拜。” 目送李恪周离开的身影,她趴在桌上,又要了一杯酒——她不认识什么名字,但挺好喝的。 只是好像有点喝多了。 酒精发挥效力,让她的脸热热的,脑子也晕乎乎的。 原莺打着哈欠站起身。 一抬眼,就看见站在桥边的何宴——他太好认了。即便背对,周正的肩线,镀着柔和的月光,在地上拽出一道修长又伶仃的影子。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挎着包小跑过去,又在即将接近的时候,刻意放慢脚步。 大声吓他:“嘿!” 何宴转过身。 没什么情绪地望着她,但原莺总觉得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哼哼两声:“你怎么来了?” 他低眼:“隔着湖都能看见有个醉鬼趴在桌上。” 原莺歪着头:“哦——你偷偷看我。你在哪个窗呢?” 何宴没应声。 她这个时候大胆极了:“你怎么老不说话?” 何宴的鼻腔低低叹一声,拖着走“s”线的原莺往前。 她看了看袖子上的手:“好梦幻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转头:“嗯?” 她又叹气:“……幻灭了。” 何宴才明白,她讲的是egon von kasier。 他问:“为什么?” “就是……和想象的不一样。”原莺嘟囔。 何宴:“你想象的是什么——一个德高望重的德国老头?” 原莺没说话了。 身体直直往前倒,被何宴一把捞住。 她已经睡着了。 幸好已经走到酒店门口,何宴把她当麻袋似的扛上楼——其实,还挺轻的。 他把原莺放在地上:“房门钥匙呢?”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何宴在她的包里摸了两下,轻易找到。打开门,把原莺扔到床上。 她又开始黏着人喊妈妈。 “抱……” 何宴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嘴巴。 “……” 手底下传来咕哝两声,被捏成鸭子嘴的小姑娘没再开口。 她翻腾两下,自发地挪进被窝。 何宴看她自力更生地睡下,也不再多管。刚要离开,忽然在行李最上方,发现了一本封面色彩艳丽的书。 其中一位锥子脸男人被画上了大爱心。 何宴微微挑眉。 陈秋缄下午把原莺的资料整理给了他,爱好里只有一条: 小说。 倒是了解她喜欢什么样的途径。 陈秋缄与她认识四年,添油加醋地描述原莺有多痴迷这种没有营养的文学作品。 于是他走过去,拿起了那本—— 《总裁太霸道:厉少的独家私宠》 “……” 现在流行这种? 何宴眉头紧锁。 但最终,还是勉强翻开第一面,一目十行地阅读。 两分钟后迅速地合上了这本书。 大概明白了内容。 封面上被她画下爱心的是书里的男主角厉琛。母亲因为生下他去世,深爱妻子的父亲便不待见他,只看重他的哥哥。厉琛从小备受冷眼,直到一次偶然,遇见了女主苏甜甜,被她温暖的行为治愈,从此情根深种,开启一系列强行甜宠的剧情。 何宴倚在门边。 半晌,拍了张照片发给陈秋缄,让他找一份pdf发到邮箱。 他把书抛回行李箱里。 唇角扯出一道了然又讥诮的弧度——说不清是觉得她可笑幼稚,还是书里的情节荒谬烂俗。 但最终他只是冷冷地想。 喜欢这种啊。 行。 作者有话说: 贺总:胜券在握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反反复复 1瓶; 第10章 死了 ◎睡完就跑◎ 遵循喝完酒半夜上厕所定理,原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 脚尖在地上划拉两下。没找到拖鞋,索性赤脚往洗手间走—— “哎呀!” 她被行李箱绊了一跤,踉跄一步。 什么啊。 原莺一脚踢开。 随着这个动作,箱边上面搭的一本书,翻个身,摔到了地板上。 嗯? 她捡起来看。 花里胡哨的封面,锥子脸的男人——哦,是周眠安利她看的小说,忘记还给她了。 果然还是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原莺放回箱子里,打算回国快递给周眠。 - 早上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她窝在被子里:“谁啊?” “我。”李恪周的声音传来:“还没起吗?” 原莺挣扎地坐起来:“没呢!” 他笑:“那我在边上的咖啡店等你,昨天忘了,还有事要跟你说。” “好。” 原莺洗漱完,怕李恪周等太久,随意披了一件大衣。 结果还是被耽搁了。 原莺没找到房门钥匙。 在包里翻了个底朝天——明明,她记得昨天出门就放在里面。 “……” 对哦。 她昨天怎么回来的? 好像,何宴来接她了。原莺托着下巴想,那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背、扛,还是公主抱? 怎么想都很浪漫嘛。 嘴角愈扬愈高,简直要撞破天花板。她用椅子挡住门,高兴地小跑到对门,伸手敲了敲。 “何宴!” “嗯?”门里抛出稍显冷淡的一声。 春日降临 第24节 她清清嗓子:“我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 半晌,里面才传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原莺抿了抿嘴唇,站直一点。 门朝内拉开。 他应该拉开了窗帘,苍白的日光一瞬间冲衍出门隙,再被高大的身形遮挡,只余勾勒他肩线的一道光边。 一只长柄黄铜钥匙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打断了她的注视。 门也将随之合上。 “喂。”原莺眼疾手快,用肩膀抵住门:“你昨天送我回来的吗?” 他没有否认:“嗯。” 她露出一个笑:“谢谢你。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吗?” “你们?” “我和李恪周。”她说:“他之前说,想请你帮忙做一件礼物,送给他父亲。” 何宴嗤声:“当我是网上摆摊的吗?” 原莺:“哎呀,我就提一嘴。早饭吃不吃?” 他的目光在半空停顿一下:“嗯。” “那我收拾好了来找你!”原莺抱着钥匙跑回了房间。 她迅速地翻出气垫,简单地打了底。在化妆包里挑了又挑,涂上豆沙色的口红——会不会太刻意了?她想了想,用纸巾浅浅地抿掉一层。 原莺拎起包,重新出门。 何宴已经在等她了。 他正懒懒地倚在门边,看手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的表情既认真专注,又变幻莫测。 原莺好奇地凑过去。 他手腕一翻,没让她看。 她哼了一声:“神神秘秘的。” 何宴没接她这句,反而问:“你还化妆?” 被一语道破,原莺的脸立刻升温。她不自在地跺脚:“不行啊。” 他说:“这次怎么没有痣?” 原莺哽住:“……你真的好烦。” 她转身,踩着狭窄的楼梯下去。 刚过三级,身后也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老旧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一阵“吱呀——”响。 原莺回过头。 何宴也垂眼:“看路。看我干什么?” 原莺:“你好重。” “……”他的额角青筋跳动一下:“你滚下楼梯负重就减轻了。” 原莺朝他做个鬼脸,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最后几阶。 咖啡厅就在酒店隔壁。 小小的铺面,李恪周坐在湖边的圆形铁桌边等待。 原莺快走两步:“我来了!” “你来了。”李恪周重复她的话,“去里面看看要吃什么?” 原莺隔着橱窗,点了一只牛角包和一杯卡布奇诺。 她回头问何宴:“你呢?” “一样。” 原莺结完账,端起盛两份相同早饭的托盘。 她没走两步:“你怎么不帮我端?” 何宴又在低头看手机。闻言,从她托盘上端走了自己那一份早饭。 “……” 累死你算了。 原莺坐在李恪周对面:“什么事?” “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我父亲的生日礼物。” “这个——我问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邻桌的何宴。他依旧盯着手机,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她叹口气:“他说不行。” 李恪周不见失望。他笑:“猜到了。” “不过我有他的邮箱。”原莺说:“或许你再问问?” 她讲话时一直偷偷注意何宴。 他没听见似的。 始终保持低头、缄默的状态,专注地盯着手机。 到底在看什么啊? 原莺好奇极了,眼巴巴地瞅他。 李恪周说:“发给我吧。谢谢你。” “……没事。”她撤回目光,“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他笑:“还要再多留几天,帮家里的长辈买点东西。你呢?” 原莺问何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晚上。” 他仍然头也不抬。 啊啊到底在看什么,给她也看看嘛!! 从没见他这样专心。 原莺笃定一定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何宴的表情并不严肃,薄唇放松地轻抿,眼角会有轻微的抽搐。甚至,偶尔会闭上眼叹气一声,然后含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继续阅览。 她本来就是个好奇心尤其旺盛的人。 这下,再也忍不住。 她探出脑袋:“你在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何宴把她的脑袋推开了。 “给我看看嘛……”她央求。 他言简意赅:“隐私。” 原莺心里一百个不信,但也只能怏怏地转过头,心不在焉地嚼面包。 一顿简短的早饭吃完,原莺和李恪挥手周道别。 何宴已经回到楼上了。 眼见他要进房间去,原莺急忙叫住他:“何宴——” 他终于舍得从手机上抬眼:“这么想看?” 原莺这次喊他,不是为了这个。但他既然主动提起,她也顺势点头。 他说:“求我。” 原莺:“求你。” 何宴:“……”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你给我看看嘛,什么好东西?” “不给。”他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原莺立即一瞪:“你怎么骗人啊?” 何宴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浮动。 片刻,他忽然啧了一声:“原莺,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相处的?” 她一时没懂:“……啊?” “以前还会叫几句老师,现在——” 脸上停留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原莺却感受到一种挑剔的意思。 “对我半点都不尊重了。” 他语气淡淡:“还说什么‘是引领我学习的明灯,为之追随的高塔……’” “……” 逮着机会就报复她是吧。 原莺装听不见:“已经幻灭了!” 何宴不置可否,推开房门。 见他要进去,原莺赶忙喊住他:“等等——等一下。” 他停在门边。 原莺小声:“之前你说我的展馆灯光可以换成投影,我有点拿不准,你能帮我看看吗?” 何宴的唇角扯起一个冷笑。 “……” 嘶。 春日降临 第25节 坏了。 不出原莺所料,他干脆地关上了门。 “拿不准就别做。” - 因为被何宴一句话驳回,原莺趴在床上修改得直打哈欠。 中途给教授王春十发了几张截图,收获了亲切的回复:你自己觉得好看吗? 原莺默默撤回。 在她第五次昏昏欲睡,即将脸砸键盘的时候,敲门声传来。 她一个激灵:“啊?” “收拾东西,走了。”何宴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门。 原莺应了一声,把日常用品一股脑儿塞进箱子里,推出门外。 何宴正站在走廊上。 原莺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吧。” 何宴看她一眼:“干什么去了?” 原莺立刻一副幽怨的神情:“改投影呢……” 他的鼻腔抵出一声极轻的气,转过身,拎起行李箱下楼。 没反应。 好吧。 原莺认命地提起行李箱,艰难地跟在他身后。 才迈出一步。 在轮子磕碰楼梯的巨大声响里,何宴回过头:“我来。” 原莺愣一下:“我可以。” 他哂:“楼梯不可以。” “……”原莺识相地退回到楼上,坐在行李箱上,发呆。 何宴走上来:“挪开。” 原莺乖乖站起来:“有点重,你注意点——” 他单手就提了起来。 手背的青筋,在用力时才明显,像伏亘的原野,带有掌控的野性。 原莺跟在他身后下楼。 不由又在心里感叹他的身高。她踩高三级台阶,也才堪堪与他持平。 她问:“你多高呀?” “没量过。”他放下行李箱。 两人在前台交还钥匙,乘车回到苏黎世机场,已经天黑。 原莺坐在机舱里,推开窗户的隔板,向外看。航站楼的灯是白色的,但在夜里,还是稍嫌暗淡。 她收回目光。 用力地咳嗽一声,打开电脑。荧荧的屏幕光照亮希冀的视线。 何宴闭眼小憩。 “喂——”她推推他的胳膊:“不要装睡。” 他懒懒地撩起左眼:“干什么?” “这个,”原莺指了指屏幕上的展馆图,睁大眼睛:“那个那个。” “说人话。” “帮我看一下嘛,”见他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她小心地补上称呼:“老师?” 他从眼尾睨来一道目光。 与这样的视线对视,原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 何宴有一点想到那天飞来他手上的小雀,小小的爪勾住手指,让人喉咙轻微的泛痒。 他面无表情,伸手捞过了她的电脑。 直接上手给她改,原莺高兴地倒吸一口气:“谢谢你!” 他没说话。 把电脑调转到正对他的方向,原莺也顺势凑过去看。 酒店统一的洗发水,薄荷味。应该是清冷的,在她身上,又是温暖的。 何宴的余光暂停在她的脸侧,微微抿唇。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原莺盯着屏幕:“改完了?” “嗯。”他遽然撤回目光。 原莺高高兴兴地把电脑抱回去研究了。 直到舱内熄灯,她才觉得眼涩,合上了电脑。 原莺转头:“何——” 他已经阖眼,或许是睡了。于是,她要喊的名字也咽回了喉咙里。 抿了一口凉掉的茶,她也抱着毯子睡下。 飞机的运作声隆隆作响。 何宴向来觉浅,难以入梦。听见身边窸窣的动静停止,半睁开眼。 原莺和毯子一起缩在角落,呼吸平稳。 她像抱布娃娃一样,把毯子拧成团,搂进怀里。身上盖着一件厚羽绒服,绒绒的毛边蹭在她的下颌。 何宴观察似的,注视着她。 忽然,他拿走了原莺怀里的毯子。 她的鼻腔顿时冒出一个疑问的语气词,开始不安分地挪动。 片刻,她翻一个身,抱住了何宴的胳膊。 他这一次没有推开。 很早、很早以前——久远到原莺已经不记事的那个时间。 小女孩钻到男孩的被窝,短短的胳膊使劲地抱住他。 迷迷糊糊地低喃:“哥哥抱。” …… 跨越时空似的。 原莺此刻也紧抱着他,软软地低喃: “妈妈抱。” “……” 何宴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再一次把她扯开的冲动。 - 大、事、不、妙。 原莺醒来,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脑袋里只浮现出这四个字。 她毯子呢!! 为什么怀里的是何宴的胳膊啊!! 原莺打小就有的毛病,要抱着东西睡。以往都是抱被子,并不稀奇。直到有一天小学夏令营,露天看星星,睡睡袋。结果,原莺第二天发现自己是抱着帐篷前的一棵树睡的——再往前几十步就是悬崖,给当时管理的老师吓得不轻。所以,她睡前都谨记要给自己找点东西抱着。 现在算怎么回事。 原莺强装冷静地分析情况: 她抱着何宴的胳膊睡了一晚上= 她抱着何宴睡了一晚上= 她和何宴睡了。 “……” 完了。 彻底完了。【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她的清白就这么被交走了。 虽然他的确帅得天崩地裂,也的确有钱到这辈子也花不完。 但是!! 不可以这么早!! 原莺决定做一个睡完就跑的坏女人。 她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松开他的手臂,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仿佛拆卸炸弹,正到了最关键的那一条引线—— “你在干什么?” 头顶冷冷的一声。 春日降临 第26节 炸弹在原莺脑袋内引爆,一朵蘑菇云骤然腾升。 她脱口而出:“我不用你负责!” 作者有话说: 你是懂数学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1x、反反复复、40419114、serein 2瓶; 第11章 死了 ◎想追你◎ 空气死一般沉寂。 何宴眯起眼,视线晦暗不明。他一字一顿地重复: “负、责?” “……” 鲁莽了。 原莺的手,这时也还半搭在他的胳膊上。于是,她顺势捏了捏。 何宴的目光低下。 她煞有介事:“这趟行程辛苦了,我给你按摩一下。” 他冷冷地扯一下嘴角:“是挺辛苦。” “嗯?”原莺没懂。 何宴皮笑肉不笑:“给你当了一晚上枕头,是挺辛苦。” 咦。 她立即发现了盲点,眼睛都亮了——有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兴奋感:“你看见了,怎么不推开我?” 何宴的目光在半空顿一下。 他轻嗤:“我推得开吗?” “怎么推不开,”原莺凑近了一点。压根不害羞了,反而,恨不得趴在他脸上,细究每一寸神情变化。她兴致勃勃地举证:“你提二十八公斤行李箱的时候也挺有力气的。” 何宴:“你和行李箱比?” 原莺不理睬他的反讽:“你是不是故意的?” 何宴:“故意什么?” 原莺:“故意让我抱。” 话音落下,窄窄的两张座椅空间,短暂地陷入安静。 他们此刻只有一掌之隔。 何宴微微偏首。 琥珀色的瞳孔,无限放大在原莺的视线中心。 像是与生俱来,就有攫取心神的能力。 原莺专注地盯着他。 看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啊。” ……信你个鬼。 原莺撇嘴:“那为什么?” 他言简意赅:“想追你。” 原莺一下被口水呛住。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脸颊都涨红。 何宴递了一瓶水给她。 原莺刚拧开瓶盖,咽下第一口水。又听他平静地发问—— “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高空几万尺。 原莺人生第一次在飞机上,差点因为一瓶矿泉水呛死。 - 等原莺缓过神,飞机已经抵达上京。 廊桥往外望。 上京已至秋尾,天色灰暗。只看停机坪,与远远的几盏小灯,气氛萧索。 原莺小口地叹气。 要入冬了。 天气不好,不知道爸爸和师父的腿还会不会疼——好几年前留下的伤,近来没有发作过,但还是有复发可能,要时时准备好药和艾草护膝。 家里的茶园也要准备防冻了。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听说请了几个帮手,周末也回家帮帮忙吧。 还有大改的毕设…… 原莺又叹了口气。 何宴停在她的身后,无数旅客步履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 影子也游鱼似的掠过玻璃。 只有他们,一直定格。 原莺心里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表情也松懈下来。 她回头向他微微抿起唇角。 何宴:“别笑了,挡路。” 原莺:“……”混蛋。 她推着箱子跑了。 出海关,一路都没再回头找他。直到取行李的时候,余光才瞄到他。 右手抄袋,不紧不慢地踱来。 他本来就身形优越,此时墨镜口罩都在,一身黑色大衣,气度卓绝。 许多人不由小声议论,他是哪个明星。 原莺噘了下嘴。 他的行李箱从眼前转过,她也没去拿。 何宴的眉梢微微吊起。 倒是顺手,从传送带上拎了她的白色行李箱,放到她身边,再去另一头拿自己的。 原莺稍愣,推着箱子跟在他身后。 她无由来地别扭一下:“谢谢。” 何宴无言地看她一眼。抽起拉杆,往前走。 原莺快几步跟上:“吃饭吗?”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原莺蹦了两步,立即就在地图上搜了起来:“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 她抬起头。 何宴突然不见踪影。 原莺茫然地环视一周,原地转了个圈,也没有看见他。 “去哪了……”她嘀咕。 “原莺?” 熙攘的人群里有人叫她的名字。 原莺循声回头。 “——大哥?” 真是意外。 贺知宵西装革履,正站在四步开外。身边一件灰色的登机箱,似乎也刚下飞机。 原莺高兴:“大哥,我给你买了礼物!” “买了什么?”贺知宵自如地接过原莺的行李箱。 “巧克力。”她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他笑:“谢谢。看起来采访很顺利?” “……算是吧。”原莺抿一下嘴唇,手搭回行李箱的推杆上:“大哥,你先走吧。我还要等人。” 贺知宵问:“朋友?” 她点点头。 “我陪你一会吧,”他说,“时间还算宽裕。” 原莺摆摆手:“不用啦,还不知道他去哪了。” 贺知宵蓦地笑:“不想让我见?” “没有——”原莺突然反应过来,跺脚:“你想什么呢?” 他说:“我刚刚看见了。是男生吧?” 春日降临 第27节 “……是,”她不满:“你怎么还八卦起来了。” 他轻笑:“阿宴把你诓进贺家几年,不闻不问,白让你吃了许多亏。而我做哥哥的,其实心里很愧疚。能看见你有新的生活,也算让我松一口气吧。” 原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别这么说呀。有这种经历,其实——也挺特别的。” 贺知宵:“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我听说,阿宴给你留了一样东西?” “一只铅笔。”她撇嘴,“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的眸光微敛:“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原莺点点头,“不过被我放在宿舍了,明天给你。” 贺知宵嘴唇微动。 片刻,朝她指了一下手机:“也好。助理在催,我先走了。” 原莺挥手道别。 看贺知宵的背影汇进人群。她也低下头,拿出手机给何宴发消息——真是的,他到底去哪里了? 询问的话还没有在聊天框里打全,屏幕上方,已经拓下浅浅的一道人影。 原莺仰头。 何宴已经回来,脸色稍阴。 她抱怨:“你去哪了?” “买水。”他把一支矿泉水抛进她怀里。 原莺没接住,塑料瓶“砰”地砸在地上,滚动回他的脚边。 何宴顺势垂下眼皮,盯着脚边的水瓶。 上面,倒映一双不加掩饰的、阴鸷的眼,蕴含压不住的烦躁。 他沉声:“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原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好像在生气—— 生什么气呢? 她蹲下去捡水:“就随便讲了几句。” 他依旧问:“讲了什么?” “就……把礼物给他了。”她皱起脸:“你好奇怪啊。” 何宴视线一顿。 再抬起头,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我吃醋了。” 原莺:“……” 真是够了。 还玩上瘾了是吧。 她鄙夷:“你讲这种话一点说服力都没用。” 何宴不置可否。 “你还没回答我呢,”原莺翻手机:“你想吃中餐还是——” “原莺?” 走了两步,身后又凭空有她的名字飘起。 “……” 干嘛啊!! 能不能让她把话问完!! 原莺面色不善地望过去——不认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不在她的交友范围内。 她语气也不好:“你是哪位?” “哟!果然是你。”男人却与她很相熟一般,大笑着走过来,“我你都不记得了?小学的时候我还坐你后面呢。哎,张呈,记起来没?” 原莺皱起眉。 一点不太好的记忆涌上心头,让她下意识往何宴身后躲了一步。 她说:“不记得。” 张呈依旧笑:“哎哟,你记性还是这么差!但明天的同学聚会别忘了啊,一定要来。你可是咱们班风云人物!” 原莺心里哐哐给他一顿乱拳。 但她还是保持基本礼貌:“我明天有事。” “你这话说的,”他一拍大腿:“什么事能比小学同学聚一次要紧?” 原莺张嘴就来:“老公死了。” 张呈:“……啊?” 何宴也回头。眼睛微眯,一言不发地审视她。 哎呀。 别拆穿她! 原莺朝他用力地使了一个眼色。 那头,张呈回过神:“你都结婚了啊?” 原莺:“我还丧偶了呢。” 张呈:“……”流程走的有点快哈。 趁他恍神的功夫,原莺急忙拉着何宴离开。他们快步汇进人群,张呈在身后的叫声也逐渐远去。 原莺不放心地踮脚张望。 还没看几眼,被何宴反手一拽,踉跄地撞进一家快餐店里。 她哎呀一声:“你干嘛!” “吃饭。”他已经走到了前台排队。 这是一间普通的快餐店。一菜一汤的套餐,再简单不过。 原莺好奇:“你还吃这个?” 何宴:“不然?” 原莺:“还以为你非高档餐厅不吃——至少不碰这种小店嘛。” 他睨一眼:“粥是跟鬼喝的?” “……哦。我忘了。”原莺嘟囔两声。 他们在前台点完菜,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何宴看了她一眼:“刚才……” “哦,没什么。”原莺立即摆摆手:“小学同学,但关系不太好。” 他问:“为什么?” 原莺唉声:“看我不顺眼嘛。因为我们小学不算太好,很多混日子的——混混,在校门口收保护费,老师也不太愿意管。我小时候又可爱见义勇为了,那些人就老在我们班级门口晃。所以大家都觉得我烦,给他们惹事情。真是的!” 她越说越气。 正好桌上的叫号器响了,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吭哧吭哧一起端了过来。 何宴撩一下眉:“这么生气?” “当然了!”原莺忿忿地,用勺子碾着碗里的肉末茄子:“谁愿意被白欺负六年啊。” 何宴手腕一屈,支住下颌。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你记性还挺好。” 她停下咀嚼的动作,脸颊鼓鼓:“昂?” 他又不再说了。 原莺看看他:“如果是你——” “没可能。” “我都还没说呢。”她对于被打断很不满。 他面无表情:“我不爱多管闲事。” 没有收到同仇敌忾的言论,原莺的小脸顿时垮下去:“哦。” 没人再讲话,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 原莺草草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擦擦嘴:“走吧?” “嗯。” “我回学校,你呢?” “一起。” 她眨眨眼:“你要送我?” 何宴不咸不淡地答:“酒店在你学校附近。” “……哦。”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出租车。 原莺向外张望。 红枫夹道,霞光接天。逐渐靠拢市区,目光所及地,也更加充斥生机—— 春日降临 第28节 “哎!停一下车!” 原莺突然叫起来。 正对面的大楼,挂了巨大的一条横幅——《总裁太霸道》作者睡不着亲笔签售会。 原莺举起手机给周眠拍了一张照片。 她又转头对何宴说:“你先走吧,我想去那里看看。” 他的目光,在原莺与她身后的横幅上,来回浮动片刻。 他说:“你拖着箱子去?” 这的确不方便。 她问司机:“师傅,我给您加点钱,可以等我一会吗?” 商议好价格,司机同意了。 原莺问何宴:“你和我一起去吗?” 何宴微微颔首。 原莺还以为他不会答应呢,顿时惊奇:“真的啊?” 他扯一下唇角:“不然我在车上干等你?” “那走吧走吧。”原莺跳下车。 她边走,边低头,在网上搜索签售会的信息,还要时不时回复周眠的消息—— “哎呀!” 她被人拽着胳膊往后拖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回头质问,一辆飞驰而过的车,几乎擦着她驶过。 原莺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才终于抬起头,发现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刚才没看红绿灯,就往前冲,差点被车撞。 何宴松开她:“看路。” “……好。”原莺收起手机:“谢谢。” 她学乖了。 安安分分地过马路,进到大厦里面。依照显眼的指示牌,一路上到二楼。 签售应该已经开始很久了。 原莺抱着书,排在几个人之后。场内人不算多,都聚在一个角落。那里,有人cos男主厉琛,与读者互动。 原莺使劲踮脚朝那里张望。 大约几分钟后,签名轮到了她。 睡不着是一个模样很秀气的女孩子,讲话却很热络。 她弯着眼:“你好呀。” 原莺把书递过去:“你好。” 她在内页签上名字:“你最喜欢书里哪句话?” “最喜欢……”她在脑内飞速搜索周眠跟她推荐时候的情节,挑选了一句最不羞耻的台词:“我最喜欢那句——‘别嘴硬了,丫头。承认喜欢我……我很难吗?’” 哈哈。 说出来比她想得还要羞耻一点呢。 睡不着笑了:“那我给你写这句。” “好呀,谢谢!”原莺很快就把那点面子丢到太平洋去了。她高兴地想——周眠要是收到,一定要开心死吧。 她抱着书,打算给周眠再拍几张厉琛的照片。 原莺捧着手机走到角落。 还挺帅。 尤其他格外的敬业。见到原莺来,便主动摆出几套霸总经典动作,任由她拍。 她脸上抑制不住笑,使劲按着拍摄键。 全然没注意何宴。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原莺的身上。 直到原莺的手机电量告罄。 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跟coser挥手道别。蹦蹦跳跳地回到何宴身边。 他看一眼:“这么喜欢?” “当然,”原莺以为他问是不是喜欢coser——拜托,这么帅又这么敬业的真的很少见!她低头看照片:“谁不喜欢!” 何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走到商场门口时,他拉住了她。 原莺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何宴没看她。 神情略微挣扎几下,慢慢地咬出两个字:“丫头……” 原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鸭头?哪里有鸭头卖?” 作者有话说: 贺总:(欲言又止)(叹气)(闭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反反复复 1瓶; 第12章 死了 ◎我是她的未婚夫◎ 原莺去右边的卤味店买了一斤鸭翅。 她指了指柜台:“你不是要吃鸭头吗?” “……”何宴闭了闭眼:“不吃了。” 原莺古怪地看他一眼:“好吧。” 他们回到出租车上。 何宴始终一言不发——尽管,这是常态。但原莺总是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 她眨眨眼:“怎么啦?” 何宴目视前方。绮色的余晖,在他的鼻梁暂停最后一缕。 出租车驶进一片商业街。 高楼大厦、钢筋水泥,那微薄的一道暖色被彻底掩去。 他转过头:“原莺,你脑子里都是什么?” 她呆了一下:“你怎么人身攻击啊!” 何宴又不再理她了。 原莺嘟着嘴看他。 大约半分钟,她一脸不情愿地把鸭翅膀塞进他的手里。 何宴:“……?” 原莺不高兴:“要吃我买的就直接说嘛。” 何宴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天天,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他说:“我很缺钱?” 她害羞:“这可是我亲手买的。” 何宴:“所以?” 原莺:“所以很特别!” 何宴:“特别在哪?” 原莺被问急了:“不吃你还给我。” 他提着塑料袋,慢悠悠地避开她袭来的手。 何宴:“送了的东西还要回去?” 原莺的手摸了个空,就撑在他的腿边,上半身也往他那边儿倾。 她哼哼:“省的你浪费粮食。” 何宴看了一眼手里油腻腻的卤鸭翅,辣油与花椒,在塑料袋里打转。 他放远了一点。 原莺说:“这下你欠我二十块人情了。” 何宴撩起眼皮:“还你就是。” 她举起手:“不要,你先欠着。” 他倍感可笑:“强买强卖?” 原莺撇嘴:“才不是呢。” 何宴睨她。目光自眼尾探出,定格在她无辜的脸上,若有所思。 春日降临 第29节 须臾,他轻轻牵动一下唇角。 他说:“明天来给我帮忙。” 原莺不明白:“啊?” 何宴:“陈秋缄不在,我需要一个助理。” 她目光警惕:“给你吃鸭翅,还要我给你打工?” 他似是遗憾地叹一口气:“不愿意就算了。递递刻刀这种事,我找别人也一样。” “等——等一下,”原莺耳朵尖,立刻就捕捉到了关键词:“你明天要做东西呀?” 何宴语气平平:“日常练习。” 原莺却顿时兴奋起来:“那我可以在旁边看吗?” 他没什么表情:“你不是不来吗?” “来来来。”原莺小鸡啄米点头,“怎么能不来呢?为老师服务,是我的职责!” 何宴不动声色地改掉陈秋缄的回国机票。 他说:“明天早上八点。” “这个……可以晚点吗?”她小声:“我和大哥约好,明天八点要在学校见,给他东西。” 何宴眉心微蹙:“什么东西?” “贺知宴留给我的那支笔,”她在半空比划一下,“大哥想看。” 何宴的脸色顷刻沉了下去。 他别过脸,极力压制心口那股火。右手紧握,指节发白。 何宴闭了闭眼。冷冷开口:“你凭什么给他?” 原莺不解:“给他看看怎么了?” 话音刚落,出租车恰好停下。 何宴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原莺只来得及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目光就被一声不轻不重的阖门声打了回去。 “怎么了啊又……” 原莺咕哝着付完了车费。 她背上包,去后备箱拿行李。环视一圈才发现,何宴已经走了。 他清癯的身影在马路的对面。 欢呼大笑的同学蹬着自行车,从他身边逆行掠过,疾驰进校园大门。 原莺懵然地摸摸头发。 她想,他好奇怪啊。 - 次日凌晨下了一场大雨。 泥土与草木的腥,被重重砸落的水珠、行人匆匆的脚步,翻踩出来,潮湿地黏在呼吸间。 原莺裹紧大衣。 她站在校门口,确认似的再一次打开了手里的长方形铁盒。 这是一支2b铅笔。 的确有一点不寻常的地方——尾部被削成半只蘑菇的样子。上面还有许多刻痕,歪歪扭扭,不知道在写什么。 原莺眼睛都要看瞎了也没参悟。 身旁的一道短促刹车声,让她终于把目光从铅笔上移开。 贺知宵从黑色的商务车下来。 她挥挥手:“大哥。” “嗯。”他的视线停在她手里的盒子上:“你正在看?” “我看完了。”原莺把盒子给他。 贺知宵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 原莺摊手:“没有。” 他笑:“那我先拿回去看看了。过两天,再给你送回来。” 原莺点点头。 贺知宵:“你待会有事吗?” “应该……没有吧。”她不确定地低头,脚尖拍打两下地面。 贺知宵笑:“有没有事还不清楚吗?等会你在宿舍的话,我让人送一点甜品过来。公司楼下新开的,味道不错。” 原莺看了一眼时间。 八点二十五了,何宴也没有发消息告诉她,要在哪里见面。 估计是不需要她干活了。 她怏怏地关掉聊天界面。 少了一次能亲眼目睹egon von kasier的工作机会,原莺心里遗憾极了——真是的,到底为什么突然生气?就因为她要把贺知宴的遗物给他的大哥看一眼——哦,是了。他们兄弟关系一般,何宴作为朋友,肯定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那怎么不再尊重一下他朋友的未婚妻? 原莺不清楚他与贺知宴的事。 但论资排辈,指不定,他还要叫她一句嫂子呢! 原莺撅了撅嘴。 贺知宵探究地看来一眼:“不想吃?” “吃!”她回神:“薅你的羊毛,我就不手软啦。” 贺知宵无奈地摇摇头:“你啊——记得听电话。” 原莺朝他道别:“知道。拜拜!” 贺知宵坐进车里,摇下窗户:“这么急要赶我走?” 原莺凑到窗前:“还有什么事?” “上回和你讲的展览项目。”贺知宵的食指抵住额头——这个角度,让原莺一瞬间恍神,错觉他与何宴有三分相似——呸呸呸。她收敛心神,仔细听贺知宵说:“这次你的采访顺利,不妨再问问egon,他是否愿意一同参展。费用不会少,只需要他挂上名头,租两件作品展示即可。” 原莺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样想?” 他笑了笑:“一个建议而已。走了。” 随着车窗上摇,黑色的轿车缓慢启动,汇进早高峰的车流里,消失不见。 原莺捧着手机在原地发呆。 那……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她想了想,还是拨过去了。那头几秒短促的铃声,立即被接起来。 “喂……” “几点了?” 对面冷冷的三个字,打断了她预想的满腹草稿。 原莺呆住:“啊?” 何宴:“八点到,你人呢?” 她脑子都不转了:“你没告诉我在哪……” 何宴:“不会问我?” 原莺两只手拢着手机,讲话声闷闷的:“你不是生气了吗?” 他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原莺诚实地回答:“两只都看见了。” “……”何宴顿了顿,“你来不来?” 她往宿舍跑:“来!当然来!去哪里?” 何宴:“上次酒店。” 他讲完就挂了电话。 原莺一路小跑回宿舍。脸被风刮得生疼,一颗心却被吹得雀跃。 她高高兴兴地换了衣服。 出门的时候,正巧遇见来送蛋糕的人,道谢收下,也一起带去酒店—— “哎哟,原莺!” 她才迈进酒店大门,手上的蛋糕就被人拿走了。 原莺莫名其妙地转头。 张呈正一身人模狗样的西装站在她两步开外,手里提着甜品袋子。 “你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还是网红店呢。没少排队吧?” 原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她把蛋糕袋子揪回来:“你想挺多。要吃自己去买。” 春日降临 第30节 张呈反而大笑:“这么小气啊?算了算了,快上楼吧,大家都等着呢。” 原莺委婉地后退一步:“我不是来聚餐的。” “什么不是,还不好意思了呢。”张呈不容分说地把她推上电梯——原莺没能去到前台,只能看着顶层的按钮干着急。她尝试按了两下,不出意外,没有亮起来。反而惹得旁边张呈笑话:“你知道最顶层一天要几万吗,装也装像一点,怎么可能没房卡就去?” 原莺深呼吸一口气。 素质。她安慰自己,保持素质。 她打开手机,给何宴发消息。 小莺:救!!! 小莺:我被小学同学拉去聚餐了。 他这一次倒回复得很快。 e:在哪里? 原莺打字噼里啪啦。 小莺:你家楼下:) e:? 电梯“叮——”一声打开,原莺被迫往包厢走去。进的时候,特意看一眼门牌号。 小莺:三楼包厢307速来。 小莺:狂霸酷炫一点。 包厢一阵烟酒的气味扑面。 原莺收起手机,短暂地把注意力放在屏息凝神这件事上。 据说人每吸一口二手烟会减寿五秒。 原莺痛恨地想,她现在已经流失至少一分半钟了。 “哟。” “原莺啊?” “哎哟终于来了。” “大学生压轴呢。” “不是不来吗?”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 原莺尬笑:“哈哈。我不是来吃饭的,楼下遇见张呈,就上来打个招呼。” “别啊,”一个男人——反正她一个都不认识了,姑且就用性别在脑海里区分。他叼着雪茄开口,“坐下吃一口,叙叙旧。” 他边上的女人立刻拉下脸色。 顿时有人就笑了:“陈哥,你这么说,嫂子要不高兴喽。” 男人挥挥手:“大家瞎起哄玩的,当什么真?” 这下原莺才想起他是谁。 小学时候的同桌——不记得叫什么了,但总记得他老往她抽屉里放死掉的小鸟、揪她的头发、偷她的课本。原莺第一次拿数学书,摸到一团冰冷冷的有毛发的东西,当场被吓哭了。后来,发烧了两天才好。 明明是欺负,他们还起哄说他喜欢她。 喜欢你个锤子。 原莺转身就走:“刚吃过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张呈突然笑:“你吃醋了?” 在原莺摸不着头脑的目光里,包厢立刻又沸腾了起来。 他们像原始人一样发出感叹的语气词。 原莺微笑:“我老公刚死,你是否想得有点多?” 有人起哄:“她急了她急了!” 我他妈。 原莺所剩无几的礼貌即将告罄的时候,门蓦地被人推开。 “砰——” 门撞到后面的红木衣架,发出重重的一声。 屋里也因此安静下来。 吊诡的阒寂间,何宴收回腿。 他本来气质就冷,此刻披一件廓形黑呢大衣,墨镜口罩都在脸上,浑像一身戾气的阎罗杀手。 原莺在边上看呆了。 可以。 太可以了——这简直,相当酷炫! 这气势摆得她与荣有焉,背都挺直了。她眼睛发亮,嘴角不住地往上翘。 还以为他不会管她呢。 没想到,就差把“找、事”两个字顶在身后了。 原莺爽翻了。 在她心里得意的这一会,何宴没看包厢里的人,径直走到她面前。单手抄袋,语气冷冷的,辨不出什么情绪: “你还在这干什么?” “刚打完招呼。”原莺回神,迅速地蹿到他的身后,心里格外有底气。 她拉拉他的衣摆:“走吧?” 他淡淡应一声。 坐在主位的男人脸色挂不住:“你谁啊?三楼今天被我包了,你怎么进来的?” 何宴没理他。 男人大喊:“经理——经理呢?” 闻声,一个穿蓝色西装的女人赶来——她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好像早就在边上恭候多时:“您好,有什么事?” 他指向何宴:“无关人员为什么来三楼?” 原莺此时正在使劲揪何宴的衣服。 有听他说话的功夫,早坐电梯走了,怎么杵在门口不动? “喂……” 她刚张嘴,后脑突然被一只手掌住。 来不及反应——也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脑后传来难以反抗的力道,让她踉跄两步,整张脸,被强硬地按在一片坚实的胸膛前。 凛冽的气息充斥呼吸。 原莺头脑一片空白。 啊? 这是干什么啊? 与此同时,经理为难的声音也响起——是对包厢里的男人说的:“这位先生……” “我其实也不算无关人。” 何宴慢条斯理地开口。 原莺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她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还在表演。 不错。 让她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大招。 她乖乖地趴在何宴的胸口,感受脸庞传来的轻微的振动,按捺兴奋地听他讲话。 他的音色沉冷。原莺离得很近,侧耳去听,如同一泓冷涧深瀑,兜头盖脑地淌下—— “我是她的未婚夫。” 原莺小声表扬:“你挺会的啊。” 何宴低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眼尾微勾,像阴历初一的月牙,极缺。 “……” 原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是。 好像有哪里不对。 用逝者开玩笑不好吧!!! 她刚要仰头,那只始终停在她发间的手就略一用力,把她重新按回了怀里。 原莺懵然地听他一字一顿: “免贵,姓贺。” 一张卡片掷地的声音。 “今天这里不欢迎你们。” 作者有话说: 贺总:知道你要说话但等我先装完 明天入v,更新1w5!拜托大家支持一下,订阅对我真的特别重要tvt!!(盯着不多的存稿叹气) 春日降临 第31节 ——下本《你只是个工具人》求收藏!—— 祝颐的小说又被毙稿了。 原因无一例外——男女主谈恋爱比路边的烧饼还干巴。玛丽苏里甜不起来,火葬场里烧不起来。 编辑:“建议你自己谈个恋爱。” 于是为了钱。 单身二十一年的祝颐,在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男人里,挑中了应溪时。 - 应溪时很符合祝颐笔下的男主角。 帅哥,浪子,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 处不处不知道。 祝颐告白那一天, 应溪时只愣了一下。略低头,狭长一双多情眼,闲闲地笑。 “行啊。” - 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公开,像石头砸进水里。朋友纷纷劝,祝颐那种女孩,无聊得像白开水,有什么好谈的? 应溪时咬着烟笑:“等找到新鲜的再分也不迟。” 他知道祝颐有多喜欢他。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听见祝颐的电话—— “好崩溃。”她对朋友说:“应溪时为什么还不出轨?我已经卡在火葬场三天了!” 应溪时:“……?” #老婆每天都在盼我出轨# #你不是浪子吗你的女朋友们呢# #我要写浪子回头追妻火葬场不是婆文小甜饼啊!!# - *假甜妹事业批x真浪子恋爱脑 *1v1sc *年龄差5 *沙雕甜文 第13章 半死不活 ◇ ◎老公◎ 原莺被一路稀里糊涂地揪上电梯。 他原来是认真的吗?她呆呆地想, 刚才经理毕恭毕敬的模样,好像已经印证了很多问题。 可是—— 他不是死了吗!! 死亡证明、遗产证明——对,还有灵堂。她亲自去的, 骨灰遗照牌位, 一样不落。 原莺有点缺氧。 甚至,抛开一切真伪不提。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学长的朋友、崇拜的艺术家、死掉的未婚夫。 这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怎么能是同一个人啊!!! 原莺直感觉天崩地裂。 何宴欣赏了一会她变幻莫测的神情。慢悠悠开口: “抱够了吗?” 她这才意识到, 自己此时,正用力地环抱着他的腰。 感知与注意力一起移动, 劲瘦、微烫的触感,从衬衣的纹理,渗进她蜷缩的手心,在上面留下指甲用力的一个浅浅凹痕。 原莺仰起脑袋。 何宴也正低眼看她。 细碎的光影停在他的眼底,让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看起来,深情又暧昧。 电梯的光让人发昏。 她的睫毛翕忽,嘴角微微地抿起。 无论真相如何—— 原莺的眼睛发亮:“老公。” 何宴蹙一下眉:“你发什么疯?” 原莺:“单押了呢。” 何宴没耐心和她瞎扯, 把赖在怀里不走的小姑娘扯开。 原莺受伤:“你就这么对我。” 何宴眯起眼睛:“你信了?” “……”原莺愣在原地:“啊。” 他扯了下唇角:“笨。” 电梯停在十二楼。 原莺的脑子也停了。 等一下。 该不会——她又被耍了吧! 原莺趴在电梯门边面壁。 她费劲地回忆,贺知宴的遗照和何宴的长相—— 似乎不是很像。 “……” 完蛋。 真的不像啊。 照片她记得清楚,尤其是系到最上的一枚纽扣。 原莺倏地直起身。小跑两步, 绕到何宴的前面——松两枚的衬衫领口, 敞开一截削挺的锁骨。 哪里禁欲了? 而且——她眯着眼睛比对, 何宴更高、身形更清癯,脸也瘦削些。五官她没法说位置一不一样,打眼望过去,就是和记忆里的遗照对不上。也没什么桀骜不驯的叛逆神采,反而, 一直都惫懒地垂着眼, 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还撩一眼:“核对完了?” “……” 啊啊果然又被骗了!! 原莺游魂似的飘进了他的房间。 何宴脱下大衣, 搭在沙发上。向她瞥了一眼:“拖鞋。” 原莺的眼仁缓慢地转到茶几底下,一双白色的棉拖鞋上。 她没动。 眼睛一闭,双手交叠地躺在沙发上。 何宴撩起眉:“干什么?” 原莺幽幽地说:“我在转生。” 他好笑:“知道丢人?” 原莺怒:“你干嘛骗人!” “不是你说的吗,”他在吧台接了一杯水,复述她的短信:“酷炫一点。” 原莺跺脚:“那你装他干什么啊?” 何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水:“这家酒店是贺家的。” 原莺不明白:“那不是更容易穿帮吗?” 何宴:“贺知宵雇你们去哭丧,是既要给他父亲做面子,又不想声张。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死讯。而他父亲常年在小秋山清修,不管事,自然也不会传出来。” 她问:“其他叔叔婶婶……” 他冷笑一声:“他们都要靠贺知宵吃饭,谁敢多嘴?” 原莺听得兴致勃勃。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换了个新问题:“你那张卡哪来的? 走的时候她瞄了一眼。 一张烫金黑卡。它被主人抛在地上,于是所有人都对着地板发愣。 春日降临 第32节 原莺也认得。 她在贺知宵手里见过,算是身份的象征。 何宴:“贺知宴给我的。” 原莺顿时不高兴:“他为什么给你黑卡,给我铅笔?” 何宴放下水杯。 他还没开口,原莺就蓦地站了起来。于是,他也按下预想的解释,听她讲话。 原莺倒吸一口气:“你们两个有一腿?” “……”何宴的表情有一点破碎:“……?” 原莺忧伤地捂住心口:“好吧。毕竟,我和他没有什么感情,可以祝福你们。” 他的忍耐达到极限。 眉峰不受控地抽动一下:“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原莺噘起嘴:“也是,我们也算情敌——” 何宴深呼吸:“卡是他交给我,再嘱托我转交于你。” 原莺狐疑地打量他:“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给我?” 他说:“想私吞。” 原莺思索:“好像是你会做的事。” 何宴:“……”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经理来归还黑卡。目光相接,何宴向她微微颔首。 很轻的声音:“郭姨,多谢。” 蓝西装的女人摇摇头,替他阖上了门。 何宴回头,问她:“还要不要?” “——要。”原莺没骨气地点头。 那张极具质感的卡,从何宴的指尖递到了她的手里。 他突然停一下:“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不能说是由我转交。” 原莺问:“为什么?” “暂时不能告诉你。” 好吧。她今天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脑子都不够用了。 况且她还有求于他。 原莺想了想:“那你再欠我二十块人情。” 他扬眉:“今天带你走还不够还?” 原莺把卡收起来:“那只算还了鸭翅膀的,我们有一算一。” 何宴轻嗤一声。 原莺指了指袋子里的蛋糕:“吃吗?” 他睨一眼:“这算几块钱的人情?” “不要钱!”她说:“大哥送的。问你一件事情。” 何宴在她边上坐下:“说。” “我之后要去银时实习,大哥给我分了一个项目——之前跟你说过,那个展览。”她铺垫一会,才进入正题:“你能来参加吗?” 何宴轻轻挑一下眉:“那你要倒欠我多少人情?” 咦。 原莺本以为他会直接拒绝。这样说话,更像已经同意。 她在沙发上颠了一个来回:“多少都行!” 何宴也牵动一下唇角。问她:“吃饭了吗?” “没呢。”原莺指了指蛋糕:“你不是要做东西吗?我垫两口就行。” 何宴颔首:“吃完了来房间。” 他起身进去了。 原莺眨眨眼,小口地咬蛋糕。嘴上在吃,心里却活跃得很,不断回顾刚才他说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贺家老爷闭门清修是前不久的事。 知道的人寥寥,连她,都是贺知宵偶然间告诉的。 他怎么会知道? 她冲到房门边:“不对啊。你怎么对贺家这么清……楚?” 手里的小蛋糕啪地跌到地上。 原莺因为眼前的景象,大脑彻底宕机。什么要问的,都忘光了。 一时间,无数烧开水的蒸汽壶嘴围着她在尖叫、跳跃。 以至于她的脸也骤然涨红。 何宴正背着她换衣服。 逆光,其实看不清多少。只能由流畅的光边引路,从周正的肩线,倒描劲瘦的腰腹。而正对她的脊线,微微凹下,是颜色最深重的一道,向下延伸,暂停在腰窝里。 原莺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还好。 没有流鼻血。 她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可因为她刚才飞奔过来的说话声,何宴已经偏过头。 那道锐利的目光像狼一样攫住她。 他打量原莺几秒。 原莺也趴在门边看了他几秒。 何宴突然笑了一下——不是哂笑、不是冷笑,只是单纯地勾了勾唇角。 他转过身:“好看吗?” 没安好心。 原莺瞬间闭紧眼睛:“不不不不好看!” 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两步,原莺的鼻尖就感受到一阵微烫的体温。 原莺的手使劲握紧墙边。 她皱起小脸,整个人朝后仰。 明明后面就是客厅,有大把的空间可以躲藏,可她却像要上绞架的不洁修女,被箍在这方寸里。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滚烫的呼吸,缠绵进她身前唯一可获取的微薄空气里。 原莺只好憋气。 没有视觉、嗅觉,听觉和触觉更加灵敏。 “怎么了?” 何宴再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让原莺想起宿舍里,她床头的磨砂面黑色水杯。 冷、重。 冬天,无机质的杯口碰到嘴唇,总会让她瑟缩一下。 现在具象化成为一段声音,却是潮热的。沉甸甸压在她的心上,微微摩挲过她的耳垂—— 同样让她瑟缩一下。 原莺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她把视线移开他的腹肌,落到他脚边的那块奶油渍上。 小声:“蛋糕掉了。” 何宴的手肘抵在墙上:“给你买过。” 原莺抿了抿唇角。 她终于抬起目光,顶着上眼睑看他:“你要收买我啊?” 何宴微眯起右眼。 不过须臾,那个在原莺眼里似乎有思虑意味的神情,立刻消失了。 他略微僵硬地勾起唇角,俯身过来——原莺立即更屏住呼吸,连嘴都不敢张了。 只有微烫的体温在靠近。 她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一种对未知的害怕,更像某一时刻即将来临,闭上眼睛是一种期待。 潮灼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何宴沉冷的音色都有些被打湿。 “不。” 低低的声音,像情人间的软喃传来—— “女人,你比蛋糕可口。” 春日降临 第33节 “……?” 原莺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消化片刻,缓缓后退一步:“不要耍流氓。” 何宴:“……?” - 原莺用纸巾匆匆捡走了地上的小蛋糕。 她坐回沙发上。 大脑放空一分钟,才慢慢伸手,端起新一块蛋糕—— 你比蛋糕可口。 “……” 这句话在脑海盘旋的第一时刻,原莺抑郁地把蛋糕放回去了。 干嘛啊。 气氛都烘托到那里了,不能好好说话吗。 原莺忿忿地锤了一拳抱枕。 她又害羞地把抱枕搂进怀里,下巴压在上面,左歪右扭地想: 他们现在是不是在搞暧昧? 她掰着指头,想算算之前有意思的举动——数来数去,好像,也只有飞机上容忍她抱着睡一晚上值得深思。 还有他后面惊世骇俗的三句话。 原莺那时以为,他只是顺着她的话,想奚落几句。 现在看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真心话往往会以开玩笑的方式讲出。 原莺越想越害羞。 脸整个埋进枕头里,在沙发上扭成一条打结的毛线。 才一起去旅游了几天呢。 就把高高在上的男神——姑且还算他有这个身份,搞到手了。 原莺对自己二十年前从未有过桃花这件事顿时释怀。 不是不到,时候未到啊。 她正高兴地幻想表白场景,后背冷不丁传来淡淡一句: “你在干什么?” 原莺被吓得从沙发上滚下去了。 得意忘形!得意忘形! 她脸朝地毯,狠狠地在心里批判自己。随后,转移了注意力。 如何缓解尴尬是首要问题。 大脑飞速运转两秒,原莺的眼里立即蓄上柔弱的水光。 她缓慢地坐起来,指了指肚子。声音软绵绵的:“胃痛。” 何宴的表情不咸不淡:“笑痛的?” 原莺:“……” 你到底在边上看了多久。 何宴:“你要是想趴在地上递刻刀我也不介意。” 原莺没劲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拍拍衣服,一脸幽怨地盯着他。 何宴微微拧眉:“有事说事。” “没有。”原莺气鼓鼓——这人怎么一会变一个脸啊?以后他表白,她一定不要答应! 何宴走到门边:“没有就过来。” 她“哦”一声,跟了过去。 刚才匆忙的一眼,原莺没有细看。这下,进来了,才发现他的桌子那块角落,乱成一堆。仪器、木屑、纸张,到处都是。 原莺想了想:“我给你收拾一下?” “不用。”他指了指边上的小马扎:“坐这。” 原莺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在一堆东西间行走,生怕踢飞一片木屑,打乱他雕刻时预布下的法阵。 何宴随手拉出座椅。 木屑飞扬里的原莺:“……” 她也抬起椅子,想往他身边靠近一点。 何宴头都不抬:“别乱动。” 原莺深呼吸:“……行。” 但到底还是很期盼能观摩他的现场雕刻,她的脚尖激动地拍拍地面。 原莺探出脑袋:“我可以拍照吗?” 何宴在调试显微镜:“你觉得?” 听口气就是不行。 她怏怏地叹口气,在木凳上重新坐直。何宴还在调试机器,她就四下张望。 第一眼就落在了衣柜里。 也不怪她要偷看,何宴没关严柜门,刚换下来的衣服,就堆在罅隙里—— 原莺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他赤/裸的后背。 思绪顺着窗户打来的光,一起描摹过他的臂膀、腰、胯…… 她顿时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stop 马上就要到限制级画面了! 她用力地把目光移开,回神。心跳已经快到有一百只槌在击鼓,震耳欲聋。 呜呜她好变态啊。 原莺羞愧地捂住了脸。 何宴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在干什么?” 原莺:“我在赎罪。” “……”和她说话就是浪费时间。何宴随手拣了一块木橄榄,打开电磨。 工具嗡嗡地振动声,让原莺回神。她凑过去:“你要雕什么?” 何宴看了她一眼:“猪。” 原莺瞪他:“不用对着我说。” 何宴的嘴角牵动一下,调转目光,专心于手里的电磨。 原莺也伸头过去看。 房间安静下来。午后的阳光明亮,空气里的浮灰也慢慢漂浮、沉淀。 在机器的嗡响里,原莺看得有些出神。 他的手指比常人更修长一些。 握住工具时,指节会微微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也若隐若现。 甲盖大小的木橄榄在他手底,几下,就有了一只—— 一只小猪的轮廓。 还真做猪啊。 原莺不由想到,他在飞机上也折了一只摔得四仰八叉的可爱小猪。 机器声停了下来。 原莺趁机问:“你属猪?” “……?”何宴皱着眉看她。 原莺举起双手:“对不起。你继续。” 何宴放下电磨,把木屑推到一边:“你属什么?” 原莺:“属兔!” 他冷冷地撩了一下眉:“是吗?” 原莺眨下眼:“你属什么?” 他换了一把微型手钻:“羊。” 她在脑海里算:“……虎兔龙蛇马羊……你比我大七岁?” 手钻工作的嗡声里,他没在意原莺是否数对了,淡淡地嗯一声。 原莺忧虑。 他都二十八了。 春日降临 第34节 据网络统计,男人在三十就开始显著不行—— “啪!” 一个短促的响指冷不丁在面前掠过。 原莺抖了一下:“怎么了?” “原莺。”何宴停下手里的工具,掸掉木屑。他转过头,一双眼底,浮起似笑非笑的情绪:“你是来帮忙的对吧?”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说她不专心。 原莺自知理亏,抿起嘴角乖乖道歉:“对不起嘛。” 何宴关停手钻。一瞬间,房间寂静得可怕。 原莺舔了下干到起皮的嘴唇。 他把雕好的木橄榄扔给她:“走神想什么?” 原莺诚实:“想你。” 她讲话的时候,顺势低头去看手里接住的木橄榄—— 一只戴着兔耳朵头套的小猪。 “……” 指桑骂槐是吧!! 还生怕她看不懂似的,原莺的耳朵里传来何宴平静的一句: “我也是。” 原莺使劲深呼吸。 哈哈。 听起来还挺深情。 但凡没给她一只猪她都信了。 - 原莺没有再待多久。 她两小时前游魂似的进来,现在也游魂似的出去。 何宴盯着刚刚被阖上的门。 片刻,拨了电话给远在德国啃猪肘的陈秋缄。对面接通,他言简意赅:“明天回来上班。” 陈秋缄被噎住了。 “不是……你昨天刚给我改的机票。”他和水咽了下去,“什么情况啊?” 何宴:“事情不对。” 陈秋缄换了耳机听电话,两只手继续对付猪肘:“什么事情?” 何宴:“我已经向原莺明示三次了,可是她没有一点反应。” 陈秋缄放到嘴边的肉又放下了:“明、明示什么?” 何宴平静地说:“示爱。” 陈秋缄刀叉都拿不稳了。“啪嗒”一声,摔到盘子上,引得旁边的客人回头。 他无暇顾及,舌头跟手一起抖起来:“什什什什么?!” 何宴:“舌头捋直了再讲话。” 陈秋缄深深呼出一口气:“你和她才认识几天?” 何宴:“十六天。” 陈秋缄:“……我是个反问句。” 何宴拧眉:“认识多久重要吗?” 陈秋缄扼腕:“当然了!” 何宴冷冷道:“我没有时间耗。” 陈秋缄:“那你也不能强求人家。现在女孩都讲究灵魂伴侣,三观稳合——” 何宴略加思索:“你给我拟一份简历。” 陈秋缄捂脸:“……等下!你等下。要我说,咱们还是别从学妹身上下手了。贺知宵是否真心对她还未可知,就算能接触,她也碰不到那么机密的文件。” 何宴却说:“贺知宵会让她碰的。” 陈秋缄疑惑:“为什么?” 何宴简单几句讲了今天发生的事。陈秋缄依然不懂,他啧了一声。 “……我让郭姨去透一句口风,贺知宵就会知道,是一个和我很像的男人拿出的这张卡。他问原莺问不出来,只会觉得她知道内幕,与我同伙——他这几年对她那么殷勤,不就是觉得我跟她订婚一定有利可图吗?” 谈及此,他末尾冷嗤一声。 陈秋缄沉思:“也是。他在山下没找到你的尸体,这时出来一个和你相像的人,肯定坐立难安。” “所以,”他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我把这条能钓我的鱼钩送给他。” 陈秋缄:“原莺那边怎么解释?” “随便讲了几句。”他说:“好骗。” 陈秋缄犹豫一下:“……你这样,她在银时实习,会被贺知宵时时刻刻监视。不会太好过。而且,我听说,她家茶叶销售的渠道,也是贺知宵帮忙找的——” 何宴面无表情:“与我无关。” 陈秋缄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多管你的家事。换个话题,你上回发我那本书是几个意思?” 何宴敷衍地解释了两句。 “……噗。”陈秋缄没憋住。 何宴:“笑什么?” 陈秋缄:“你是真不懂啊。女孩喜欢书里的,能和喜欢现实的一样吗?” 何宴垂下眼皮:“有效。” 陈秋缄:“何以见得?” 何宴语气平淡:“我按书里说的,‘赤着上半身把苏甜甜按在墙角……’她脸红了。” 陈秋缄被口水呛到:“你还脱衣服了?!” “正好被她碰见了。”何宴无所谓:“但是结尾出了一点小状况,没有进行到接吻。” 陈秋缄:“人家没骂你耍流氓都是谢天谢地。” 何宴:“她说了。” “……”这话聊不下去了。陈秋缄:“然后呢?” 何宴简略讲了几句做木雕的事。 陈秋缄一言难尽地评价:“你以后还是对着书泡她吧。” 何宴不置可否。 那头,对话里的主人公——原莺,也在打电话。 她才出酒店门,手机嗡嗡地振动。 “大哥?” “原莺。”贺知宵温和的声音传来:“蛋糕收到了吗?” 她看看手里吃剩一半的袋子,语气轻快:“收到了。已经吃啦,好吃!” 他笑:“那我再让人给你送一份。你在宿舍吗?” 原莺换了一只手拿手机:“不在。” “那你在哪?” 贺知宵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 但原莺还是愣了一下。 他的话里,那一种没由来的审问感,让她有一点被冒犯的不舒服。 原莺摇摇脑袋。好脾气地回答:“我在朗裕酒店门口。” 贺知宵:“哪家?” 原莺嗅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怎么啦?” 他笑一声:“如果近,我可以去接你。你在酒店干什么?” 原莺歪头:“大哥,有话可以直接问。” 贺知宵顿了一下。 “……抱歉,”很快,他坦然承认:“我听说你和一位有阿宴黑卡的人在一起,赶走了一桌客人。因为他去世的消息,情况蹊跷,家里主张不公开,所以下面的人并不知情,报到了我这里。” 原莺还记得和何宴的约定。 她说:“那张卡是贺知宴给我的。” 对面短暂地沉默几秒。 再出声,语气略微凛然:“什么时候的事?” 原莺:“最近。” 她不好意思:“那桌客人是我的小学同学,有点过节,所以我就找朋友帮我狐假虎威一下啦——对不起!” 贺知宵轻轻叹了口气。 半晌,他说:“没有怪你。只是这种事,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句?” 原莺:“忘了嘛。” 春日降临 第35节 他们再随意聊了两句家常,贺知宵便讲要开会,挂了电话。 原莺小心地舒了口气。 骗人好难。 原莺摸了摸备受谴责的良心,短暂地忏悔了两秒,坐地铁回了学校。 - 约莫是她演技出众,贺知宵真的被说服了,没有再联系她。 倒是张呈一干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新朋友那一栏,冒出红点。 原莺起先不想理,点掉就当没看见。 后来,她下课和同学商量去吃小火锅还是炸鸡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一抬头,人模狗样的张呈正一脸堆笑。 “原莺。”他搓了搓手:“要去吃饭?” 她拉着同学绕道。 张呈上手拉她:“哎,别走啊。上次饭局可能冒犯你了,这不,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了——陈哥!陈哥也来了,看在你们往日情面上,别计较了?” 他转头招呼人的功夫,原莺抽出手臂,躲到同学身边。 同学:“他谁啊?” 原莺:“传销的,快走快走。” 同学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跟她一起逃走,把张呈的叫喊声甩在身后。 这一遇见,原莺吃炸鸡的心情都不太美丽。脆皮随着清脆的喀嚓声,在齿尖迸出的鲜甜汁水,也勾不起她的食欲。 原莺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扔在盘子里。 她拍拍衣服:“晦气。” 同学:“怎么啦?” 原莺忍了又忍,终于一抹嘴巴,拉开话匣子,一股脑儿地吐槽出来。 同学十分上道,跟她一起痛斥傻逼。 两个人友谊升华,原莺慷慨地请她喝了一杯小料满贯的奶茶。 从奶茶店回到学校。 在门口,原莺再一次被人拦住了。 陌生面孔。 她礼貌:“你是?” 男人:“我啊。” 原莺:“你……?” 男人:“原莺,我知道饭局让你不高兴了。但是大家本意就是想聚一聚。” 原莺更加莫名:“你到底是谁?” “有意思吗,”男人以为她是故意摆脸色,脸上情绪挂不住了:“我,陈修泽。” 哦——那个陈哥。 原莺终于反应过来。 不怪她,那日仓促一瞥,其余时间都在脑海里打拳,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困惑:“所以你想做什么?” 饭局她一筷子菜没吃到,还吸了好几口二手烟。不妙的记忆本来睡一晚,已经扔到脑后了,又因为他们三番五次的出现,被不停从犄角旮旯的土坑里刨出来。 陈修泽啧一声:“就跟你说一声,大家都是同学,别计较。” 嗯…… 原莺拽着同学书包后面的小玩偶,一边捏,一边打量他。 陈修泽有点不自在地把手插在兜里。 哦。她明白了,他们是来道歉的。大概是何宴甩出的那一张卡,分量极重,把他们震慑住了。 原莺立即狐假虎威地翘起尾巴。 她说:“你别啧。跟我说话很不耐烦吗?” 陈修泽脸色更差:“啧……” 最近几年,他高升以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讲话。 原莺:“嗯?” 陈修泽吞气:“没有。” 前日,亲眼见自称她未婚夫的人,掷出那张黑卡,再报出姓氏,他就知道撞上了铁板——妈的,他怎么知道原莺现在这么发达,靠上了贺家? 在他印象里,她就是个普通女孩。 多管闲事、胆小爱哭。 急起来的时候,脸特别红,眼睛会变成湿漉漉的黑加仑,摆在超市进口区最贵最好的那一盒。 陈修泽家里以前没钱,他到处收保护费,也舍不得买那种两口就没的东西。 原莺:“你们今天是来道歉的吧?” 陈修泽握了握拳:“嗯。” 原莺:“对不起呢?” 这三个字好像要了他的命。 陈修泽的眼球用力地绷出红色的血丝,尤其凶狠地盯着她。咬牙,颌骨突出又收起。 原莺:“你咬肌好大。” “……?”陈修泽被她打岔,一口气没喘上来。整个人却因为她莫名其妙的话,放松下来,他囫囵:“对不起。” 原莺:“对什么起?” 陈修泽忍耐:“对不起。” 原莺:“对不什么?” 同学在旁边哧哧地笑出来。 陈修泽又觉得没面子了:“你是不是有……啧,对不起!听清楚了没?” 他强行把骂人的话咽回去了。 原莺看得出来他尴尬,也捉弄够了,下午还有课,她拉着同学从他身边绕开:“听见了。拜拜。” 她没在意这段插曲。 原莺更关心贺知宴接下来的行动——她还没被人追求过呢,要好好体验一番。 “……” 贺知宴竟然三天没有理过她。 原莺一边屏蔽了陈修泽突然抽风似的孜孜不倦的好友申请,一边撑着下巴盯手机。 哪怕经由他手修改过的毕设,得到了教授极大的认可这种好事,原莺欢欣鼓舞地向他报告,得到的结果,也是消息一连串也跟着沉入大海。 原莺闷闷不乐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显示屏上,消息栏里那块已经被许多条消息挤到最后排的黑色头像,始终保持沉寂,只有她一堆绿油油的气泡高兴。 什么啊。 不是喜欢她吗——退一百步,至少,也是对她有点想法的地步吧? 现在不理她是几个意思? 同一宿舍的学姐许摇光正在收拾行李。她是舞蹈系的研究生,经常和舞团到全国内外表演,很少在宿舍。这几天刚回来,明天又要出去了。 她忙中抬起头:“怎么了?” 原莺的下巴搁在桌子边:“学姐,怎么知道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啊?” 许摇光笑了。她坐到原莺对面:“谁?” “你不认识。”原莺说:“不是我们学校的。” 许摇光“哦——”了一声:“你暗恋他。” 原莺想了想:“也不算吧。” 许摇光:“那你问什么?” 原莺把这几天的事细致入微地——恨不得把每一帧情景都复刻给许摇光似的,讲了一遍。 她希冀地问:“他应该对我有想法吧?” 许摇光表情却变得严肃:“他这难道不是在吊着你吗?” 原莺愣了一下:“啊?” “对你忽冷忽热,时近时远——”她蹙起眉:“按你说的,几天前对你说了那种话,现在又一个字不联系,这不是吊着是什么?” 原莺赶忙摆手:“没有这么严重吧!” 许摇光语重心长:“我刚碰到了这种事,所以也给你提个醒。” 原莺吃惊地眨眨眼。 许摇光说,“如果你想要一个答案,最好直接问他。毕竟,按我以往经验,当面对质,可治所有渣男!那群满脑肥油的烂人!垃圾!” 她愈说愈激动,把前男友拉出来挨个骂了个遍。 可是,原莺边听边走神地想,还是不至于吧。他和这里面的人,都不一样。 - 春日降临 第36节 事实很快证明她错了。 “……喂。喂,发钱了。” 距离上一次寝室夜谈又过去两天。 刚结束一场丧事,钟将清推了推在对着手机发呆的原莺—— 何宴刚才终于给她回了消息。 e:来酒店。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原莺心里那些本来都不能称之为“喜欢”的小情绪,都在点开消息的一瞬间,小行星爆炸,化作了一种可谓熊熊燃烧的胜负欲。 凭什么说来她就要来啊!! 皇帝下诏吗? 她飞速打下两个拒绝的字,又被迫删掉——万一,是和作品、采访、展览有关的事,那她还又要腆着脸去道歉。 啊啊完全被他捏死了!! 原莺气得心里的小人直揍沙包。 混蛋! 她捏着手机半晌。 终于,用力地一跺脚,往外跑:“老钟,钱给你了。车借我用一下!” 钟将清还在数钱,没太听清她说什么。就看见原莺一溜烟跑远的身影。他摇摇头,嘴里数落的“毛毛躁躁……”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卡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打断—— 一辆灵车绝尘而去。 钟将清:??? 作者有话说: 师父:其实有正——常——车——(尔康手) 第14章 半死不活 ◇ ◎被!她!拒!绝!了!吧!◎ 何宴站在落地窗前。 早冬的日光, 带着微薄的寒意。他单手掌着一沓文件,神情认真。 文件的标题:《霸总文学现实化在女性恋爱心理教学中的实操研究》 撰稿人:陈秋缄 他看完:“写得还行。” 耳机里的陈秋缄:“……我谢谢。” 他这辈子没干过这种离谱的事。 五天时间,跟自家老板一起, 调研了几百部—— 玛丽苏狗血小说。 还被迫写了一篇五千字的论文总结。 陈秋缄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浪费了。 妈的。 贺知宴为什么回来上京一趟人都不正常了啊? 但这话他不敢讲出口。 总之, 很难说是否有看乐子的心态,陈秋缄那篇论文写得比他博士毕业的还认真。 何宴掐了电话。 他抿了一口温热的咖啡, 正要再看一遍,突然, 楼底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何宴微微拧眉,投去一瞥—— 一辆铺满白花,头顶“一路走好”四个花圈大字的小面包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 他大概猜到是谁了。 回到房间,把论文扔进抽屉里,好整以暇地等待。 墙壁上的挂钟刚转过一格。 房门被“笃笃笃”地敲响。短促急切的间隔,昭显门外不耐心的躁动。 原莺的怒气已经到达了峰值。 待会她一定要好好质问他—— 门应声而开。 走廊淡淡的暖色光下,衬出何宴一张折叠度极高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尤其平静地注视着她。 “进来吧。” “……嗯。” 打了二十来分钟腹稿的长篇大论被他一个眼神消于虚无。 原莺一点火都发不出来了。 她蔫蔫地问:“什么事啊?” 何宴没有直接回答:“你周几有课?” “周四周五。”她不解地眨眼:“怎么了?” 何宴颔首:“明天跟我去罗溪山采风。” 原莺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我周末要回家一趟。” 何宴计划要说的话在口中顿一下。 他转过身,眉眼略微不豫地蹙起。若有所思的目光,钉在她的脚边。 原莺无辜地看着他。 软白的一双小手乖巧的叠在膝盖上, 左手悄悄握拳, 挥了一下。 没!想!到!吧! 被!她!拒!绝!了! 心里的小人手持鞭炮, 在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里,打着圈疯跑。 原莺憋不住得意,嘴角悄悄翘起。 叫你拽。 叫你不理人。 小人一拳打爆一个写有何宴名字的气球。 他沉吟几秒:“你家在哪?” “在附近的南水镇。”原莺特意补上一句:“挺远的,要坐大巴。” 何宴:“我和你一起去。” “……啊?”原莺愣住:“你去干什么?” 他说:“采风。” 原莺:“你不是去罗溪山吗?” 何宴:“南水镇更近。” 原莺坐在沙发上,仰着脑袋打量他。突然问:“你干嘛跟着我?” 何宴放下杯子。 他懒懒地倚在吧台边:“贺知宵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话题跳得太快。 原莺反应一下:“……嗯。” “你说了吗?” “我没有!”她拍拍胸脯, “一言九鼎。你也要记得参展哦。” 何宴淡淡地应一声。 他问:“吃饭了吗?” “还没有。”原莺摸摸瘪下去的胃。她刚刚哭了一场, 就开车冲过来了, 没蹭到主人家放的盒饭。 何宴披上大衣:“走吧。” 原莺跟在他身边:“你要请我吃饭呀?” 何宴睨一眼:“自己付钱。” 原莺嘀咕:“小气鬼。那我来挑吃饭的地方!” 两人乘电梯一路下楼。 原莺低着脑袋,在手机上找餐馆。她翻了又翻,选择困难症发作,也拿不准主意,抬眼问他:“你想吃什么?” “随便。”他说。视线停在她后背鼓鼓囊囊的书包里——足有她半人高,“你包里背着什么?” 原莺:“没什么。办公用品。” 她选定一家附近的小炒。 春日降临 第37节 走出酒店,原莺抬起头。 到了冬天,太阳似乎都觉得冷,中午短暂地出来一会,立刻躲回云的后面,天色灰蒙,目光所及都是暗淡的。 她把围巾拢紧一点,叹了口气。 何宴:“怎么?” “天气好差。”她抱怨,“还是喜欢夏天。” 何宴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午后的行人很少。 他们的脚步稍稍错开,原莺领路,一前一后地走。 突然,她哎呀了一声。 “我的车忘记锁了。”原莺懊恼:“被偷了怎么办?” “……”何宴说:“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偷一辆灵车。” 原莺瞪他:“灵车怎么了。耗油低容量大,众车平等!” 她拉着何宴掉头。 还好没有走出太远,七八分钟,他们重新回到酒店门口。 原莺急匆匆去找车—— 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车前左看右看。 原莺急忙按了车钥匙:“喂!” 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朝后倒退一步,转过身。 这下轮到原莺呆住了:“……爸?” 原评章顿时笑起来。 他大踏步走过来,在她脑袋上用力薅了一把:“你怎么在这?” 原莺蹦蹦跳跳地扑到他怀里。 “我还要问你呢!” 原评章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她:“家里新做了鲜花饼,你妈派我给你送点。刚路过,发现你师父的车停在这,还没锁,我琢磨给他看一会儿。” 原莺不好意思地笑:“是师父借给我的,忘锁了。” 原评章点她的脑门:“你啊。” 原莺笑嘻嘻地躲开。 她低头看手里的袋子:“什么馅?” “茉莉花的。”他说:“饼皮里揉了今年新鲜的白茶粉,你尝尝……这位是?” 原评章的目光望向她的身后。 原莺跟着看过去。 何宴正站在几步之外,一言不发。 他微微垂首,眉骨拓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眼神被细碎的睫毛遮住。 “我——我朋友,何宴。” 原莺介绍的时候有点别扭。 她与何宴的关系,其实远远够不上她对于朋友的定义。 可要说仅仅认识。 又比认识的界限高出太多——唉,人家都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怎么她是陌生人以上,朋友未满? 原莺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 “这是我爸。” “您好。”他说。 原评章一直都在打量他:“我们是不是见过?你有点面熟。” 何宴说:“没有。” 原莺也说:“怎么可能呀。” 可奇怪。她一讲完这句话,何宴的视线就停在了她的脸上。 原莺疑问地与他对视。 何宴的眸光深邃,意味不明。在干涩的空气中,他们的视线短暂地碰撞几秒,他先移开了。 原评章此刻的眼神也耐人寻味。 他把原莺拉到一边,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她。 原莺懵然地眨眨眼。 她看了看原评章,又看了看何宴,再一次看了看原评章。 一道灵光闪过。 她突然倒吸一口气:“他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原评章:“……?” 他拍了一下原莺脑门:“胡说八道什么?回头让你妈听见,指不定要弄死我。” “那你这——”原莺的食指在半空来回划动两下,“在确认什么呢?” 原评章啧声:“你爸我好歹快奔五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你们俩刚才眉来眼去干什么呢?” 原莺跺脚:“什么眉来眼去!” 原评章笑:“随你,反正我管不着。但哪一个都比嫁去贺家强。贺家那小子——订婚后见过一面,不招人喜欢,不是良配。也不知道你鬼迷什么心窍,答应了他。现在婚约没了,一身轻松,我和你妈也能松口气,你爱喜欢谁喜欢谁。” 原莺眨眨眼:“那我要是喜欢上一个渣男——” 原评章:“你活着就行。” 原莺:“……”真的是亲生的吗? 原评章:“这周末给茶园准备防寒,你可以带他来一起帮忙。你妈在山上开了个民宿,布置还不错。” 原莺噘嘴:“你快走吧,别操心了。” 原评章笑呵呵地离开了。 原莺舒了一口气,转身去找何宴。 他站在马路边。 极速的车流从面前掠过,疾风扬起黑色大衣的一角。 原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我好啦,”她笑,“去吃饭吧。” 何宴回头看了她一眼。 白净绵软的脸颊,笑的弧度都是无害的、纯稚的。 让他想到马路对面的老奶奶手里一圈一圈缠绕的棉花糖。 他说:“等我一下。” “嗯?”原莺好奇:“你要去……” 不待她说完,何宴已经走了。她看着他去马路对面买了一支棉花,再折回来,不由有一些想笑—— 他一身黑衣,又是拒人千里的表情。手里举着幼稚的棉花糖,不免有些滑稽的违和。 原莺还在想他原来喜欢吃甜的,那只棉花糖就被举到了她眼前。 原莺迟疑地眨眨眼:“……嗯?” 何宴把棉花糖塞到她手里。 原莺困惑:“什么意思?” 他说:“给你吃。” 原莺更不敢吃了,警惕地盯着他——不安好心。她说:“突然吃什么棉花糖?” 何宴烦了。 他冷笑:“毒死你。” 原莺哼了一声。她这才放下心小口地舔。粉色的舌尖,轻轻触碰云朵般的糖丝,迅速融化。 很快她的手里就只剩下一根竹签。 原莺小跑几步,去扔垃圾。忽然,旁边的巷子里传出嘈杂的声响,让她不由伸脑袋探看。 四五个十几岁的男生正围着一个更瘦、更矮的小男孩。 他们用脚推搡他,像踢皮球一样。 原莺顿时正义感爆棚。 她冲进去:“你们干什么呢!” 五双眼睛齐齐转过来看她。 其中一个黄毛语气很凶:“别多管闲事。” “什么闲事。”原莺举起手机:“打人是违法的,你们也不想进拘留所吧?” 看她作势要拨电话,顿时有两个人朝她跑过来,要夺手机—— 被挡在前面的黑影踢翻在地。 这出手又快又狠,巷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地上两个人抱着肚子的□□声。 原莺:“哇。” 春日降临 第38节 何宴回头。他眉头紧锁,语气不善:“你逞什么英雄?” 原莺指了指对面:“他们欺负人。” 何宴皮笑肉不笑:“什么准备都没有,他们还能顺手把你也欺负了。知不知道?” 原莺瘪嘴:“谁说我没有准备?你看……” 他们有来有回地对话,黄毛听不下去了,他大踏步走过来: “我说你们——” 原莺按了一下钥匙扣。 一阵辛辣刺激的雾气精准地命中黄毛的眼睛。 他立刻捂着眼睛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莺得意:“看到了吗?” 何宴冷笑:“他们有五个人,一个一个让你喷吗?” “至少我可以逃走嘛,然后……”她把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摸出了—— 一张遗照、一沓纸钱、两个纸扎小人、一个奠字袖套、一个骨灰坛。 “咦,”她挠挠头,“我的防狼电棍呢?” 混混没见过这阵仗。 他看呆了:“大姐,你他妈这还要什么防狼电棍?” 原莺没理他。 终于,在另一个口袋摸到了电棍。她抽出来,比半截手臂还长。 她献宝似的:“看!” 她又指指手上细细一圈的戒指:“这个可以弹针,”她再指了指书包上的挂坠:“这个是报警器,还有这个……” 她如数家珍的介绍。 末了问他一句:“怎么样?” 何宴沉默片刻。 他冷笑:“你防谁呢?” 作者有话说: 原莺:(目移) 第15章 有点想亲 ◇ ◎我可以亲你了吗?◎ 冬日的白天很短。 在晚霞最后一缕光, 从鱼鳞状的云层离开以前,原莺与何宴终于走出看守所。 混混们被拘留教育,小男孩的父母对他们百般感谢, 要请客吃饭。 原莺当然拒绝。 一家三口好一通道谢, 见他们依旧坚持,终于道别走远。 原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何宴:“你做这种事还挺熟练。” 原莺偏头看他。 绮色的霞光停在他的眼底, 好像本来冷冰冰的人,都有了一点春天的温度。 她昂起头:“我乐于助人嘛。” 何宴定定地注视她。 突然, 他没头没尾地问:“你会记得每一个帮过的人吗?” “这怎么记得住。”原莺摸脑袋:“那么多。” 何宴的脸色又淡下去。 他冷笑:“是。小学的坏事记得一清二楚,好事一个不记。” 原莺辩解:“这怎么一样?一般都说记仇,哪里有说记好的。” 何宴不讲话了。 原莺奇怪地看他一眼,肚子饿得直叫,她先把全部心思放在吃饭上。 但不凑巧,那家小炒店今日打烊。 原莺哭丧着脸站在门口:“我的福报呢?” 何宴看了一眼时间:“回酒店吃吧。” 原莺仰头看他。 他扯一下唇角:“不用你付钱。” 原莺欢欣雀跃地跟在他身后。这趟路来来回回,走了三次, 卖棉花糖的老奶奶都已经收摊了。 原莺盯着马路对面那块空地,斟酌再三。她问:“你想不想体验一下农家乐?” 何宴向她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你不是这周也要去南水镇吗。”她想了想说辞:“我妈妈开了间民宿,照顾一下生意嘛。” 何宴说:“我考虑一下。” 那就是同意了。原莺快乐地想。这几天, 她大概总结了一套他讲话的模式。何宴很少正面答话, 一般口风松动, 就是可能性很高;一般跳过话题——当听不见,大概率是他特别不想回答。 原莺不免想,白天问他为什么跟着她,这个话题也被跳过了。 为什么不想回答? 原莺摸着下巴。难道说—— 他害羞了? 原莺兴奋地抬起头,眼神碰到他绷紧的下颌线, 又立刻撤回去, 把这个答案踩在脚底。 呸呸呸。 怎么看他也不像会害羞的人。飞机上胡扯的那三句, 她还历历在目。 原莺冥思苦想了一路。 她打量的视线不加掩饰,总是直直地落在何宴的脸上,嘀咕两句再移开。 他忍无可忍:“你干什么?” 原莺走神:“在想你是不是暗恋我。” 空气安静了几秒。 原莺:“……” 嘴快了。 鲁莽了。 她干巴巴笑了两声,拉开椅子坐下,用喝水掩饰尴尬。 何宴的眼角眯起一个有笑意的弧度——在原莺看来,简直是笑里藏刀。 他不经心地问:“想出来了吗?” 原莺警觉:“大人能给小的一个明示吗?” 何宴:“你要什么明示?” 原莺胡说八道:“如果你暗恋我,就亲我一下。” 他的目光开始打量:“亲哪?” 这把原莺问住了。 干什么。 说得好像真要亲她一样。 她把问题抛回给他:“随便。” 何宴的目光若有所思。 他说:“不讲我耍流氓了?” 其实他这句话的语气很正经。 但是原莺一门心思只关注了内容,心里的小人顿时邪魅一笑—— 小样,我就知道你在骗人。 原莺哼哼两声,低头对付刚端上来的小牛排煎芦笋。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何宴微微皱一下眉,他沉吟片刻,重新看向原莺。 她正埋头吃饭。 长过肩的头发,随意地被束在脑后。独留头顶一簇呆毛,随着动作,轻微地左右晃动。 他开口:“原莺。” “哎。”她被噎到,急忙找水喝。 “过来。” “嗯?” 她咬着杯口,鼻腔冒出一个疑问的语气词。 春日降临 第39节 他再次重申:“过来。” 原莺莫名地站起来:“有什么话不能面对面说吗……” 她擦了擦嘴角的酱渍,走到他的身边。 何宴握住她的手腕。 眯着眼睛,调整了一下位置,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角度——他干什么呢?原莺还正想着这个问题,就见他右手稍稍发力,她的身体就以一个极度夸张的姿势半空旋转九十度,跌进了他的怀里—— 原莺人都懵了。 干嘛啊!!! 好丢人!!!! 半个餐厅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这边。好在,他们是最外座,所有的视线都被何宴的后背挡住。 原莺痛苦地闭上眼睛。 细细的一道泪痕,从眼角滑落。 何宴要吻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怎么了?” 原莺虚弱:“……我的尾椎骨好像裂了。” “不至于。”他敷衍地答。重新俯下身,要亲她——亲哪里?就脸吧。 怀里的小姑娘倏地睁开眼,怒目圆睁:“你好恶毒!” 何宴不明就里地挑了一下眉。 原莺扒着他的衣服,腿蹬了两下才踩稳地板。 于是,温软的触感也在何宴的腿上,用力地碾了一个来回。 原莺彻底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隔着一层硬挺的毛呢面料、一层柔软的灯芯绒。 何宴眸光晦暗一些。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原莺的腰。 她吃饭前脱掉了外面的棉服,里头是一件纯白的粗织毛衣。很衬她乖巧的脸,和纯稚的一双杏圆眼。 何宴的手虚环上去,预想里一样的温暖。 而原莺其实穿得很多——里头还有两件保暖内衣,对这蜻蜓点水的触碰,未有所觉。 她只顾拉着他的衣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还要把我撞到下半身瘫痪!” 何宴:“……?” 他指出:“下半身瘫痪是脊髓从腰部截断,尾椎骨裂了不会引发。” 原莺一口气没喘上来。 杏圆眼瞪得大大的,眼眶泛红。 何宴不耐跟她僵持。他的目光从软白的面颊,移到她淡粉色的唇上。 接吻也行。 他说:“我可以亲你了吗?” 原莺:? 你自己听听。 这合适吗。 这说的是人话吗。 原莺直觉得何宴还在戏弄她。怒火中烧,一巴掌推开他的脸,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位,背上包。还不解气,在众目睽睽下,泫然欲泣地控诉一句: “渣男!” 何宴:? - 原莺打车回到宿舍才算冷静。 屋里没亮灯,许摇光已经离开了,桌上放了一块小蛋糕,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摆脱渣男,从你我做起。 ps:这是学弟送的,人归我,蛋糕给你送送福气:) 原莺:“……”真是太谢谢了。 她端着蛋糕回到桌前。 奶油已经半融,和抹茶粉一起没精打采地站在绿色的千层皮上。 原评章适时发来消息:怎么样? 原莺正心不在焉地吃蛋糕,过了一会儿才看见消息提示。 小莺:不怎么样。 对面显示了好几次输入中,又什么都没发。原莺抿了一下唇角,打字。 小莺:不用担心啦。 与此同时对面终于发出来了一段消息。 山高路远:被拒绝了啊哈哈哈。 小莺:? 小莺:你这么高兴 小莺:他果然是你的私生子吧。 没有几秒,原评章拨了电话过来。 他安慰:“没事。你爸有个牌友,家里有个儿子,回头介绍给你。” 原莺:“……我还没到要相亲的地步吧。” 她把餐厅的事简单地转述给他。 “哟。”原评章发出了一个感叹音节。 原莺握拳:“好好说话,我才是你亲女儿。” 他说:“他都要亲你了,怎么叫没戏?” “你看看,你就被骗了。”原莺痛心疾首:“以后接电话注意传销诈骗,我不放心。” 原评章:“有这么说你爸的吗?” 原莺吐了下舌头:“私密马赛。” 原评章架子摆完,继续跟她分析:“你就是太沉不住气了。” 原莺:“怎么说?” “你得等他。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就等,看他到底是不是开玩笑。真亲了,你又不吃亏。”原评章突然自得:“你真是半点没遗传到我的基因,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 原莺:“停。可以了。” 原评章笑:“明天下午我在车站接你。” “好。”她说:“给我带点好吃的!” 原评章摇头:“馋猫。” 原莺笑嘻嘻地跟他说再见,挂了电话。 她洗漱完,钻进被窝里,想去找睡前小零食吃,才发现,原评章给她的鲜花饼落在了酒店里。 原莺一骨碌爬起来。 手机在桌子上充电,她爬下扶梯。拿起来,意外地发现,这次何宴居然先给自己发了消息。 时间在二十分钟前, 他发来一张鲜花饼袋子的照片,没有说多余的话。 原莺的手指在键盘上方思索。 小莺:我忘记拿了! 小莺:你明天能带来大巴车站吗? 她太聪明了。 这样问,不就能知道明天他还会不会一起去南水镇吗? 原莺心里得意地直撒花。 e:嗯。 短短的一个字,她整个人高兴得往外冒泡。 小莺:谢谢你! 小莺:本来想分你一半的。正好,你现在尝尝吧? 她真是太会聊天了。 e:我刷牙了。 原莺:“……” 他真是太不会聊天了! 刚要跟他说拜拜,对面显示在输入中。于是,原莺索性坐在椅子上,看他要说什么。 等了几分钟。 e:晚安。 原莺:? 春日降临 第40节 你斟酌了那么几百秒就给我发这个? 原莺正打算敷衍地给他回一个晚安的表情包,对面又发来一条。 e:我明天去接你。 e:你想坐什么车? 啊? 原莺对着这六个字做了一通无效的阅读理解,老老实实发问。 小莺:我还能选吗? e:嗯。 小莺:那我要加长版兰博基尼。 e:好。 小莺:? 小莺:我胡说八道的。 小莺:睡了。 对面也没再回复。 原莺盯着聊天记录直噘嘴——怎么大晚上还寻她开心。 她摇摇脑袋,重新回到被窝里睡觉。 - 很快,原莺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何宴给她打电话,说到了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拎着行李箱往楼下走。这个时间,应该大家刚吃过午饭,许多人回来,议论纷纷—— “……有钱真好。” “你也看见了?” “不就停宿舍门口吗,震撼我妈。” “谁男朋友啊?” “诅咒全天下所有秀恩爱的情侣分手。” “……” 原莺从五楼听到一楼,把这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应该是宿舍楼里谁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秀恩爱秀到门口了。 她听着也很好奇,下楼的速度都变快了。大概有许多人和她一样,都想吃一手瓜,一楼被围得有点水泄不通。 原莺好不容易拖着箱子挤到前排,八卦地往一口门外看—— “……” 心肺骤停。 一辆被塞满玫瑰的高级跑车停在门口。 原莺其实不认得是什么车,但她一秒就猜到是加长版兰博基尼了。 原因无他。 何宴正侧身站在驾驶座门前,怀抱一束同品种的玫瑰花。 他漫不经心地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这让原莺都不太确定了。 是——是来接她的吗? 他们不是去大巴站吗? 他们不是去路程只要十五分钟的长途客运汽车站吗? 似乎是回应她的满腹疑问,手机适时响起。 她看见何宴把手机举到左耳边。 原莺声音虚弱:“喂?” 何宴:“你下来了吗?” “下是下来了……”她茫然:“但是我好像穿到异度空间了。” 何宴闻言转头。 称得上准确无误,一眼就捕捉到了在人群里的原莺。 他说:“我看见你了。出来。” 原莺往人群里缩:“妖怪!光天化日,休要害人!” 何宴:“……?” 他深吸一口气:“三秒钟。你不出来,我就撤回采访稿可使用权。”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原莺迅雷不及掩耳地从人群里窜出,钻进了车里。 她小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何宴看了她一眼。 他把花扔进她的怀里,坐进驾驶位。引擎发动,灰色的兰博基尼很快离开了上京大校门口。 原莺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看看花:“你这是干嘛?” 何宴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侧过身。 晌午的日光直晒,照得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更淡,也更薄情一些。 原莺的被他看得有点脸热。 何宴扯起唇角。他很少这样笑——至少原莺没有见过,他永远都是情绪淡淡的,表情变化也很轻微。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蛊惑人心。 原莺大脑有些发昏。 她盯着他薄薄的唇,突然想,老爸的话的确很有建设性意见。 亲了一点不亏。 于是这一次她很乖巧,按捺住所有兴奋又雀跃的躁动因子。 她屏息凝神地注视。视线里,那一张摄人心魄的脸愈来愈近。 她要闭眼吗? 她要张嘴吗? 原莺没有亲吻的经验,只在小说里身经百战。 但那些旖旎又潮湿的描述,在这一刻,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她只能呆呆地僵坐着。 晌午的风干冷,把她脸颊边的碎发吹到鼻尖,痒痒的,和这个即将到来的亲吻一样磨人。 何宴微微启唇。 原莺也凑近一点。呼吸声更近,讲话声也更清晰。 她听见他沉着声音说—— “女人,知道上我的车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原莺:“……?” 原莺:“?????” 作者有话说: 贺总:加大玛丽苏剂量 原莺:(吸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澜沐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便看看 5瓶;40419114 2瓶;反反复复、她她 1瓶; 第16章 半死不活 ◇ ◎可以得到我的身体(///)◎ 车里安静。 小姑娘抱着大束的花, 窝在门边,像一只发呆的团雀。 她始终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何宴微微拧起眉心。 在他耐性告罄的边缘, 原莺终于抬起头。她把花塞回给他, 眼神幽幽: “什么代价?” 何宴随手把花扔到了后座。 这一个动作,经由他骨节分明的手, 做出了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的浮浪。 称得上赏心悦目。 原莺抑郁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何宴:“可笑,你根本承担不起。” 春日降临 第41节 原莺:“……” 根本没有缓解, 她更抑郁了。 何宴:“所以——” 原莺打断施法:“不要棒读。” 何宴:“……?” 看他的脸色迅速变黑,原莺开溜:“等会儿再说,让我下车打个电话。” 她跳车跑了。 拐角有家奶茶店,她就站在队伍后面,拨给了陈秋缄。 “……原莺?” “学长!”她松一口气:“救救我!” 陈秋缄:“怎么说?” 原莺拢住话筒:“我怀疑何宴被鬼附身了。” 陈秋缄:“……啊?” 原莺:“他这两天,每天都在干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 陈秋缄:“他说什么了?” 原莺:“太丢人了, 我小声一点。就刚刚,他开了辆兰博基尼来我们学校,还跟我说‘女人, 你知道坐上我车的代价吗?’——不是, 这不是他说要来接我的吗?” 陈秋缄在床上笑得发抖。他忍住:“你不喜欢吗?” 原莺:“谁喜欢啊!” 陈秋缄说:“你忍耐一下吧。实不相瞒, 他之前出车祸了,脑子——出了点意外。” 原莺一愣:“啊?我都不知道……” 陈秋缄憋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是啊。当时医生跟我说的,他那人,自尊心强,我没敢告诉她, 你也——多帮帮他, 顺着他演就好了。” “居然是这样……”原莺喃喃:“真是对不起, 我刚刚还打断了他。” 陈秋缄宽慰她:“不知者无罪。你们一起呢?” “对,”她说:“要去南水镇。” 陈秋缄:“玩得开心。” 原莺应了两声,挂断电话。她忧心忡忡地想—— 居然是这样。 她太迟钝了。 刚刚还在心里骂他,真是没礼貌。 抱着关爱残疾人的心态,原莺在点单的时候,也给他买了一杯奶茶,还贴心地把所有小料都加了一份。 那头,刚听她打完电话的陈秋缄在床上笑岔了气。 没得意几秒钟。 何宴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接起来,对面语气平静:“她刚才给你打电话了?” 陈秋缄咽口水:“嗯啊。” “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心虚。于是,又找补了一句:“你把人家吓到了,我替你挽回一下。” 何宴:“吓?” 陈秋缄:“都说了,你太急了。至少要有一个成为朋友的过程……” 何宴:“我知道了。” 他干脆利落地掐断电话。 还没说完的陈秋缄:“……”你知道啥了啊? - 原莺拎着奶茶回来的时候,车里的后排空荡荡的。原先塞满的玫瑰花,不翼而飞。 她疑惑:“花呢?” 何宴又恢复那种不经心的模样。 他说:“送人了。” 原莺茫然地四下看看:“送谁了?” 他不耐地发动跑车:“路人。” “……哦。”原莺心里嘀咕。凶什么凶,这病难道还是一阵一阵发作的?那她还是喜欢他发病的样子。这样想,原莺不免脑海里又浮现他出车祸的惨烈状况——好可怜啊。她摇摇脑袋,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给你也买啦。” 何宴淡淡地应了一声。 周六下午,出行的车很多,跑车不紧不慢地行驶。 原莺有些犯困。 她眯着眼睛,侧身窝在车门边。眼睛半睁半闭,偶尔望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上面细小的伤口已经变成浅浅的疤痕。 她记得,他说车还爆炸了。原莺打着瞌睡想,那么惨烈的情况,他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看起来没有什么皮外伤,真是万幸。至于精神上的创伤,原莺回忆他讲那些让人皱眉的话,频率也不高,应该也是乐观的那一方面。 她就这么出神地盯着他。 直到抵达汽车站,何宴拔了钥匙,回头叫她。 正对上她无比怜悯的眼神。 何宴:“……?” 他出声:“到了。” 原莺应了一句。迟半拍回过神,从鼻腔底泄气,发出细细的、拖长的一个语气词。 猫叫似的,招来何宴一眼。 她没注意,在座位上翻了个身,揉揉眼睛,抱着包下车。 突然,她的上半身又钻进来:“我的鲜花饼呢?” 何宴半回身,手臂一伸,从后座捞过了那只堆在角落的中号塑料袋。 原莺接过:“你没吃呀?” “没有。”他走下车。一辆灰色的兰博基尼停在露天的一众私家车里,显眼又突兀。 原莺提醒他:“你当心被人划了。” “不是我的车。”他无所谓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过一会,有人来开走。” 不是他的车。 那么,原莺眨着眼想,原来他是借车来接她的啊。 就因为她提了一句要兰博基尼吗? 原来是这样。 原莺懊恼地吁一口气。 居然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刚才,她还在和学长笑话他,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忏悔的同时,她的心跳也开始加速,带来一些失重的眩晕感。 天啊。 这也太浪漫了!! 一时间,无数手持弓箭的纸尿裤小天使围着她转圈。 粉色的荧光爱心瞄准她,罗曼蒂克的爵士乐环绕她。 原莺在爱河边摇摇欲坠—— “砰!” 她脑门一痛。 原莺呜一声,往后退,从指缝里与面前的一根电线杆面面相觑。 边上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轻笑。 原莺又羞又恼:“你怎么不提醒我?” 何宴:“我叫了。” 原莺急得直跺脚:“胡说!” “是你没理我。”何宴走到她身前,懒散地抱臂,倚在那根打碎她美梦的电线杆上:“想什么呢?” 原莺耷着脸:“……没什么。” 怕再说,被何宴看出端倪,她拉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地冲进汽车站。 等她站定,才别别扭扭地回头找他。 何宴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三步远的距离。 他大概接近一米九。 黑色的毛呢大衣敞开。底下搭同色尼龙裤,上面一件灰色马甲。浑身的唯一亮色,只有露出的衬衫衣领。 他走来这几步,像是上世纪英伦风秀场里的男模。 原莺没能移开视线。 真帅啊。她在心里呜呜地想,何德何能,被这样的帅哥看上—— 春日降临 第42节 哎,她又转念一想,可能这就是他脑袋受伤的原因。老天不会那么慷慨,送给她一个完美的人。 “原莺——”耳边突然有人叫她:“你要撞到路牌了。” 她立即一个激灵。 脑袋上那撮支起来的头发,跟着抖了一下。她像受惊的小鸟,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原莺慌慌张张地仰头—— 哪里有电线杆。 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似笑非笑的何宴。 她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弄了,顿时,伸手打他:“你干嘛!” 何宴单手撑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你走神两次了。在想什么?” 原莺吐舌头:“不告诉你。” 何宴垂下眼皮:“在想我?” 原莺呛住:“……你别自恋了。” 他平静地指出:“你刚才一共看了我一分四十七秒,并且一直脸红。” 原莺镇定:“那是因为刚才跑热了。” 何宴的语气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哦。原来你刚才是在看我。” 又套她的话! 原莺这次不上钩。她白给:“不能看吗?” 何宴若有所思:“喜欢看?” 原莺打太极:“不喜欢就不能看吗?” 他没什么含义地挑一下眉:“那你还挺爱自虐。” 原莺:“这是对眼睛的一种磨炼。” 大巴在闲话间到站。 她趁机去放行李,结束这个话题。 上车,因为人多,原莺目光大概测量,应该没办法一个人单独坐——她不太想和陌生人胳膊靠胳膊一两个小时,索性坐到了何宴身边。 他只是看了一眼,没说其他的话。阖眼休息。 原莺小小地松了口气。 她拆出一只鲜花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咬。大巴车启动,她戴上耳机,百般聊赖地在手机上刷消息。没过多久,她也困了,转头看看何宴,跟着闭上眼睛。 - 原莺醒来的时候很警觉。 眼睛悄悄眯成一条缝,先看自己有没有乖乖抱着包睡—— 白色的书包乖乖地呆在怀里。 很好。 但也很不好。 因为,她的右脸正清楚地传来毛呢面料微微粗糙的毛刺感。 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睡觉。 原莺不确定何宴是否醒了,但他没有推开她的脑袋,她也就慢吞吞地抬起脖子,往另一边倒。 被一只手按了回来。 “……?” 原莺顿时清醒了。 她在心里的小人弹簧似地坐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尝试性地再一次移动自己的脑袋,不出意外,又被何宴按了回来。 哟。 男人。 原莺在脑海里学路边把妹的男生吹了一声口哨。 她得意地想,表面又呛她、又冷她的,身体还是比较诚实嘛。 她偷偷睁开眼睛。 原莺不敢把头仰得太明显,只好拿眼仁使劲地顶着上眼睑。 这个角度,她勉强能看见何宴的下颌。微动,似乎在默读什么——读什么呢?她好奇地支起耳朵,只能听见几个窸窣的单音节。 她下意识扒住他的衣服。 何宴若有所觉地低下头,与她鬼鬼祟祟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 坏了。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突然,又转念一想: 不对啊! 明明是他先抱她——他的手还在她脑袋上呢,她心虚什么? 原莺立刻揪证据似的,握住他的手腕。 她羞答答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何宴大概没有听清。 他微拧着眉,粗格布窗帘的罅隙里透过来的光,落在他的脸侧,渡上一点薄薄的暖意。 他的目光幽邃。 原莺心里忽然泛上一点不妙的预感。下一秒,就听他冷着嗓音说: “女人,你又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 该死。 她就就知道。 原莺想晕倒。 但这一次,她心里牢记,自己面对是一位头部遭受过物理创伤的可怜人。 于是,她迅速地调整了表情。眼神里划出精准的扇形图——三分倔强,三分害羞,三分坚定和一分胆怯。 她说:“我没有!” 何宴:“那你刚才装什么睡?” 还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思索几秒。 片刻,她一脸严肃地回答:“这样,你虽然得不到我的心,但可以得到我的身体。” 何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还有这种桥段?(翻论文) 原莺:在隔壁强那个豪夺啦。 *棒读:一个网络流行语,意思指缺乏感情地读诵。 第17章 半死不活 ◇ ◎“老婆。”◎ 南水镇地偏。 离了上京的软红香土, 在一条乌溪旁,多一分青山秀水的婉约。 大巴车颠簸地停在路牌边。 原莺没见到原评章。 拨电话过去,才知道民宿突然来了一批客人。他忙于接待, 抽不开身。 好吧。 原莺懂事地挂了电话。 取了行李, 她在前头领路。大概是回到家乡,心情好。她蹦蹦跳跳地走, 散在身后的发丝,也跟着轻快地跃动。 何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我先把行李放回家, 再带你去民宿。” 几分钟后,行李压在青石板路上的轱辘声停下。她回头,指了指前面一座白墙乌瓦的小院。 “你进来等一下吧。” 他颔首算是应下。 原莺推开院门,向里张望——没人在家。院里支着一排排茶叶晾青的架子,她小心地从中间穿过,摸出钥匙,推开了一座双层小楼的棕漆木门。 她给何宴取了一双灰色棉拖:“你在下面坐会。要喝水吗?” 何宴换上拖鞋:“不用。” 原莺点点头, 拎着小箱子上楼去了。随手推进门里,她几步跳下楼梯,发现何宴正站在客厅的吧台柜边。 春日降临 第43节 “你看什么呢?” 她好奇地顺着何宴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一张全家福, 拍摄于原莺五六岁。 那时候的她, 顶着双丸子头, 咧着嘴,门牙缺一个。不知道因为什么,表情委屈地趴在母亲于姝丽的怀里。 “哎呀,”她赶紧拽他:“不许看。” 何宴心情应该很好—— 也不知道因为看见她的黑历史开怀的成分有多少。 他没拨开她的手。 反而,顺从地往后退一步, 斜倚在墙上:“怎么了?” 原莺伸手把照片推倒。 何宴眉梢微微拎起:“不好意思了?” 她嘟着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就是不想给你看。” 何宴眯一下眼。 思索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片刻。他说:“挺可爱的。” 嗯? 无缘无故。 原莺警惕地盯着他:“干嘛。” 何宴:“夸你。” 原莺小脸一皱:“突然夸我干什么?” 何宴觉得可笑:“好话听不得, 非要我骂你?” 原莺嘀咕:“不安好心。” 她把何宴拽出了家门。顺着石板路, 往前面的茶山上走。 一路上招呼声不断。 邻里的叔叔婶婶见到她回来,都嘘寒问暖几句。走走停停,等到山脚下,原莺手里多了一提零嘴。 何宴看一眼:“你还挺受欢迎。” “那当然,”她得意地昂起脑袋,鼻尖都要翘到天上去:“我人缘可好了。” 他轻嗤一声。 原莺瞪他:“你干嘛又哼我?” 何宴面无表情:“感冒了。” “……”她恶狠狠:“大郎,该吃药了。” 原莺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去了。 何宴耐人寻味地,向她投来思索一眼。后头,不紧不慢地跟来两个字—— “老婆。” 原莺差点在台阶上摔一跤。 她结结巴巴地回头:“啊……啊?” 何宴正抱臂看她。 矮两个台阶,他们的视线堪堪持平。 这还是原莺第一次,这样清晰明白地平视他的眼睛。 以前,都是逆着光、仰着头。 他的眼型偏长,眼角微挑,却称不上是多情的桃花眼。 更像一双兽的眼睛。 锐利、野性。 轻易扼住被注视的人的心神。 但他眼里总没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懒懒散散,阒寂,像一泓冷水。 不该回头的。原莺懊恼地想,他又没指名道姓地喊她,对号入座,未免太自作多情——等下,又要被他揪到把柄,一通奚落。 可是她移不开眼。 人总是爱好稀少的事物。 譬如朝晚霞,譬如北极光,譬如——雪山融化的一瞬,冷冰冰的人轻笑。 何宴那薄情寡义的唇边,渡上浅淡的笑。 原莺悄悄咽了一下喉咙。 干嘛啊。 又勾引她! 她期期艾艾地站在原地,手指绞成麻花,等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他欣赏了一下原莺泛红的耳尖,慢条斯理地开口—— “老婆,药太苦了。可以不喝吗?” “……” 哈哈。 她就知道。 原莺面无表情地接上下一句台词:“良口苦药嘛。为了治病,你忍忍。” 何宴拎起眉:“没少看书啊。” 原莺冷笑:“你以为。” 她堵着耳朵,噔噔踏着台阶跑上山去了。 - 民宿似乎来了许多人。 原莺才走到半山腰,就看见几辆卡宴停在门口。 她踮脚张望两下。 看见于姝丽的身影,顿时跳起来:“妈妈!” “小莺?”于姝丽放下手里的竹篾,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小姑娘。 原莺撒娇:“你在忙呀?” “嗯。”于姝丽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在家待着,跑这么远——早知道你要来,我让你爸开车去接你。” 原莺笑嘻嘻:“我自己也可以。还有空房间吗?” 于姝丽往门里看一眼:“没有了。” 原莺愣住:“啊?” 于姝丽:“刚才突然来了一批学生,把房间都包了。” 原莺为难地转头。 没看见何宴。 他的行李撂在门外,人却不见踪影。她进门喊人:“何宴——何宴?” 没人回应。 她嘀咕:“去哪了?” 于姝丽跟在她身后:“实在不行,让他住我们家客房吧。” 原莺下意识:“不要。” 于姝丽笑了:“你不好意思?” “喂。”被一语道中,她噘起嘴:“是不是老爸偷偷告诉你什么了——” 于姝丽捏她的脸:“是啊。” 原莺跺脚:“你别听他乱说!” “你急什么。”于姝丽笑:“南水镇没别的宾馆了。他不住我们家,还能住哪里?” 原莺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 她说:“你们怎么可以放心一个陌生男人住进我们家!” 于姝丽:“你爸说,他很像他年轻的时候,所以放心。” 原莺稀奇地眨眼:“哪方面?” 于姝丽:“帅。” 原莺:“……哈哈。” 闲话家常,她久不见何宴下来,转身,摸着扶梯上了二楼。 她在拐角找到了他。 似乎,在和什么人讲话。原莺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他的后背—— 何宴转头:“干什么?” 原莺要吓他的手晚半拍拍在了他的背上。 她噎一下:“……给你掸掸灰。” 何宴没开口。 春日降临 第44节 倒是他对面的男人笑起来:“不给我介绍一下?” 原莺好奇地从他后背探出脑袋。 讲话的人西装革履,鼻梁挂一副金边眼镜,面容儒雅,担得上温润如玉四个字。但与他对上视线,原莺无由来觉得,好像——好像在与一只吐信的毒蛇僵持,让她后背发凉,浑身不舒服。 帅哥。 但不招人喜欢。 她倏地缩回了何宴身后。 这个动作招来男人轻轻的笑声。他走近两步,伸出手:“我姓奚,奚燕还。” 咦。 原莺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名字—— 她在许摇光怒骂的前男友名单里听过。 骂了足足半个小时的分量,劣迹斑斑,记忆深刻。 好啊!! 渣男!! 她揪着何宴的衣角,顿时用力。招来他疑问的一眼。 奚燕还笑:“你认识我?” “不认识。”她警觉地回答,往何宴地身侧挪了一步。 “那你躲我干什么?”他也笑着跟她进了一步。 何宴眼烦:“你很闲?” 他这话是对奚燕还说的。 “逗都不给逗?”他耸肩,“好吧,真是宝贝。” 原莺耳朵尖,嘀咕:“宝贝?” 何宴拎着她的领子下楼了。 小姑娘在他手底下挣扎:“喂!喂——要断气了!何宴!” 他依言松手。 原莺没站稳,揪着他的衣服踉跄两步,咳嗽两声。 她瓮声瓮气地通知:“没空房间了。” 他撩眉:“不是你让我来照顾生意的吗?” “是。”原莺心虚——她完全忘记要替他留一个房间这件事:“天有不测风云……” 何宴眯着眼看她。 原莺声音越来越小:“……要不,你在我们家凑合一下?” 他思虑的目光晾在她的头顶:“勉强。” “爱住不住。”原莺嘀咕:“这么勉强,你睡大马路算了。” 何宴:“你有理了?” 原莺闭嘴,跟他一起下山。 途经半山腰,她又捱不住好奇心:“你和——刚刚那个人,是朋友呀?” 何宴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略微侧目:“你认识他?” “不认识。”她想了想,没把许摇光的私事往外传。 何宴嗤声:“撒谎。” 原莺朝他做一个鬼脸,三两步跳下台阶,也不等他,直冲冲地往家跑。 小巷七拐八绕。 她在院里的木摇椅上晃了一会儿,也没有见何宴回来。 不会迷路了吧? 原莺慢吞吞地挪下椅子,在吱呀吱呀的晃动声里,她推开门—— 与要进来的人打了一个照面。 他的手搭在罅隙边,骨骼流畅。食指中,有一点棕色小痣。惹眼又招人。 她仰着脑袋欣赏。 他稍稍用力,门和扒在门上的小姑娘,都往前栽。 “哎呀哎呀——” 她叫两声,脚在地上踉跄几步,撞到了何宴身上,才堪堪站稳。 原莺摸脑门:“你怎么回来的?” 何宴:“没瘸。” “我是问你怎么认得路。”他从身边走过,原莺也顺势跟上去:“镇里太绕,平常人都要找个七八分钟,才能回到主道呢。” 何宴:“笨。” 原莺瞪他:“你才笨。” 上了二楼,她打开客房门——于姝丽每周都要打扫一次,很是干净。 “你睡这。”原莺朝里面张望一下,“东西应该都……” 人呢? 她转身的视线落了个空。 何宴正停在她的房间门口。 出来的时候,她大概误触了灯。于是,天色将暗,那道暖色的光在他折叠度极高的脸上,勾过明暗分明的一道。 他出神地盯着某一处。 原莺还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种复杂的情绪。 他沉没其中。 以是她蹑手蹑脚地接近,也没有察觉。 在看什么呢? 原莺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空荡荡一堵白墙。 她茫然地眨眨眼。 在他身后歪头探脑地看了好半天,终于觉得有点无聊。 问他:“你看什么呢?” 何宴顷刻收回目光。低头,光影变换一瞬,又是那副惫散的神情。 他懒声:“这房间不错。” “哎。”领地意识,让她立刻像护窝的小鸟。脚上的小黄鸡棉鞋,发出噗叽的声音,把何宴挤开:“这是我的房间。” 何宴睨她:“一句好话都听不得?” 原莺把他推向客房:“收你的东西去。” 何宴微微耷下眼皮,看着趴在右手边的小脑袋,唇角拎起。 回到南水镇让他的心情放松不少。 跟在原莺身后,听她介绍房间的布局——她的声音是很典型的江南口音。讲话糯糯的,一句话的尾调,有鼻音略微拖长的软侬。让人心痒。 “……空调的遥控器放在这个抽屉里,用完了,你记得放回去哦。这里是……喂,你在听吗?” 久听不见回应,她不满地噘起嘴。 “你到底在想什——”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摸在她脑袋尖儿上的手打断了要说的所有话。 原莺的脸立刻红了:“你、你干什么……” 他的手在她细软的发丝上揉了两下。 干干干嘛啊!!! 她不敢抬头——现在,她的表情一定很失控。发愣、脸红、嘴巴微张。 她只能害羞地盯着脚尖。 “原莺。” 他喊她的名字,低哑的。 怎么从他嘴里讲出来这么好听?她抿起嘴唇,心脏砰砰地跳。 “……” 等下。 他不会又要—— 何宴没注意她风云变幻的脸色。 他环视四周。 目光里,有一种可以称得上怀念的情绪:“南水镇很好。” 春日降临 第45节 他垂下头,视线重新落回她身上,声音更低一些:“也什么都没变过。” “其实……” “——闭嘴!” 他想如实相告的话,突然被一双捂来的小手挡住。 何宴疑虑地蹙起眉。 手底下的小姑娘,莫名如临大敌地瞪他:“闭嘴!!” 何宴:“……?” 他眉心蹙得更深:“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原莺:“当然啊。” 何宴:“你不想听?” 原莺脑袋摇成拨浪鼓。 何宴的面色微微沉下去。盯着她思量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神情稍霁: “我知道了。” 原莺松了一口气。 又听他补上两个字:“丫头。” “……??” 原莺想断气。 所以你刚刚知道什么了啊!!!! 作者有话说: 贺总:她果然只爱听玛丽苏 *文里“大郎该吃药。”,““老婆,药太苦了。可以不喝吗?”,“良口苦药嘛。为了治病,你忍忍。”都是《金瓶梅》的台词-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 24瓶;萧凝520 22瓶;半尘 18瓶;我懒羊羊大王不可能失 9瓶;。 3瓶;pu1x 2瓶;肥肥屁屁屁 1瓶; 第18章 更想亲了 ◇ ◎我在约你◎ 原莺的手还捂在他的脸上。何宴向后一步, 扣住她的手腕,拉开。 真细。 他单手能握住两只,像镣铐一样轻而易举。 原莺涨红着脸瞪他。 眼角蓄了一些微薄的水汽——因为害羞, 或者, 因为她刚才突如其来的激烈举动。 真容易哭。 “行了。”他略微思索,再一次:“不想听以后都不说了。” 真是谢谢了。 原莺才又缓上了一口气。 她挣一下手腕, 何宴也放宽了力道。细白的皮肤上,一道淡淡的红痕。 她举到他眼前:“都红了!” 何宴耷眼笑:“皮真薄。” “是你力气太大, ”她说:“赔钱!” 何宴:“讹我?” 原莺:“什么叫讹,有凭有证。” 他只开口两个字:“展览——” 原莺立刻蔫下去,怏怏地咕哝:“你答应过要参加的……” 她不高兴地噘着嘴。 淡粉色的嘴唇,让他想起,滴进水里半凝固的麦芽糖。 柔软、莹润。 也应该一样的甜。 “你看什么呢?”一双纯亮的眼仁挤进视线,替代了嘴唇的位置。 何宴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他伸手把她脑袋推开,敷衍一句:“在想怎么赔你。” 原莺躲开他的手:“怎么赔?” 何宴:“不赔。” 原莺:“……?” “我想了想, ”他说:“你还倒欠我不知道多少人情。现在好意思讹我?” 原莺睁大眼睛:“那只是个夸张的说法!” 何宴:“空手套白狼?” “当然不是。”她肃起小脸,伸出食指竖在他面前:“一件换一件。” 何宴:“算得还挺清楚。” 原莺昂头:“你以为。” 她的脸又凑近了一点。 亮晶晶的眼,上翘的唇。 像他曾经看过的一张图, 一只站在酒瓶边的玄凤鹦鹉, 小小一团, 歪头歪脑。 何宴不着痕迹地牵动一下唇角。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推开门的声响。原评章的声音响起: “小莺——回来了没?下来帮忙做饭——” “来啦!” 她回一声,拉一下何宴的袖子。 “走吧。” 他撩眉:“关我什么事?” “农家乐的一部分嘛,”她拽着他往楼下走,“住宿都不收你钱了, 怎么好意思吃白食?” 他没反抗, 跟着下了楼。 原评章正在厨房里, 手边两提塑料袋,看起来买了不少东西。 原莺蹦蹦跳跳:“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吃红烧肉!”她点菜:“还想吃糖醋里脊,松鼠鳜鱼—— “哎哟!” 原评章一个暴栗敲到她头上。 “就知道吃肉?” “不是你问我的吗……”她捂着脑袋嘀咕两句,去问何宴:“你呢?” 他说:“随便。” 原评章笑:“有没有忌口?” 何宴:“没有。” 原莺:“你不是不吃花生吗?” 何宴的视线顿一下:“你不是也不吃吗?” 原莺眨眨眼:“你还记得啊。” 何宴低眼看她。 厨房里一盏暖白的灯,拓下他眉骨一片青影,拢住一双幽邃的眼。 琥珀色的虹膜在暗处,显出一种冻琉璃质地的微光。 眼底有一点哂笑掠过。 他不咸不淡地出声:“记性好。” 原莺:“……” 为什么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但在父母面前,原莺不好乱说话,只朝他皱一下鼻子。 原评章乐呵呵地看他们:“进来洗菜吧。” “哎。” 原莺应了一声,端着一筐小青菜站在水池边。 等待水放热的时候,她回头找何宴。 他站在案板前。 衬衫挽上小臂,腕骨嶙峋。一把菜刀,最普通的样式,被他握在手中,似乎动作电影里的杀手,西装革履,轻松诠释一种凌厉的暴力美学。 春日降临 第46节 原莺好奇:“你还会切菜呀?” 何宴:“我没截肢。” “……”她耷下脸,扭头去洗菜。 温热的水流淌过手背,原莺心不在焉地搓着菜叶上的黑斑。 后背传来切菜声。 快速利落。 她忍不住又转过身。 何宴似乎很擅长刀功。手底一节莲藕,切成薄薄一排藕丝。 原莺感叹:“哇。” 他停下刀,睨来一眼。 原莺:“你好厉害。” 何宴:“不要棒读。” “……”原莺瞪他:“你报复心怎么这么强?” 何宴:“实事求是。” 原莺鼓脸:“我也是真心实意地夸你。” “是吗?”他把备菜放进瓷碗里:“没听出来。” 原莺:“那是你的问题。” “哎,小莺。”原评章回过头:“怎么说话的?” 被教训的原莺立刻蔫巴下去:“哦。” 她把菜洗完就出去了。 趴在沙发上玩手机,把今天见到奚燕还的事告诉了许摇光。 手指刚离开屏幕,身边的沙发微陷。 何宴坐在她身边。 原莺翻了个身:“你还挺招长辈喜欢的。” 何宴神色淡下去:“是吗?” 原莺:“你看起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嘛。” 何宴不置一词。 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个话题。 原莺想了想:“你想好要去哪里采风了吗?” “四处走走。”他问:“你明天有空吗?” 原莺立刻往沙发角一缩,害羞地抱住边上的靠枕:“你在约我啊?” 何宴:“嗯。” 原莺清清嗓:“你想和我待在一起呀?” 他面色平静:“嗯。” 原莺:“……?” 她有点警惕地搂紧怀里的枕头。 何宴拎一下眉峰:“怕什么?” 原莺狐疑地嘟囔:“你怎么突然这么直接了……” 何宴微蹙起眉:“我什么时候间接了?” 原莺没在意他的话,自顾自咕哝两声,最终开口:“……算了。去就去吧。” 两个人讲话间,于姝丽回来。 原莺立刻去找妈妈腻歪,状告原评章刚才帮着外人训她。 于姝丽笑眯眯地揉了下她的脑袋。 “人家来做客的,还帮忙做晚饭。”于姝丽看何宴也跟进来,接过了原评章手里的锅铲:“你对他礼貌一点。” 原莺不高兴:“你们怎么都向着他?” 她哀伤地把脸埋在于姝丽的怀里:“我再也不是爸爸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了……” 于姝丽捏她的脸:“小棉袄啊?你年年回家前都说要给我们做饭——” “对不起。”原莺闭嘴:“这次做。这次马上就做!” 她闪到灶台边。 不过两秒,右边糖醋里脊的香就把她的注意力勾走了。 应该快出锅了。 色泽浓郁的糖醋汁,包裹炸至金黄的里脊肉条。 原莺伸脑袋:“给我尝一口。” 何宴看了她一眼,用锅铲截了半段里脊,递到她嘴边。 原莺张嘴。 甜和酸席卷味蕾,她被烫得用手直扇风。 “好吃!”她蹦蹦跳跳,“看不出来,你真的好会做。” 何宴没接她的恭维:“你不是也要做吗?” 原莺想了想:“我炒个青菜吧。” 她用下巴指了指锅里的里脊肉:“你把剩下那半块也给我。” 铲子递到她嘴边。 原莺张嘴—— 铲子挪走了。 她疑问地睁大眼睛:“嗯?” 何宴把那半截里脊送进自己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 他说:“要吃自己夹。” 小气鬼!!! 原莺哼了好大一声,把没晾干水的青菜一股脑儿扔进锅里。 噼里啪啦,白烟缭绕。 何宴平静地感叹:“嚯。” 原莺憋着气:“不许学我!” 何宴看了看烟雾缭绕的厨房:“学不来。” 他端着糖醋里脊走了。 又嘲讽她!! 原莺气呼呼地炒菜,手底下水灵灵的小油菜被锅铲戳得千疮百孔。 五分钟后她把被暴打的小青菜装盘。 女儿第一次做饭,原评章鼓励:“很好,我看见了这道菜的灵魂。” 原莺:“……?” 物理意义上的灵魂是吧。 她盛饭坐在中间。 原评章和于姝丽坐在左边,何宴坐在右边。 他们像被见家长一样开始发问。 “小宴在家经常做饭?” 小、宴。 原莺被饭呛到:“好怪啊,你们能不能叫他全名。” 何宴倒是不介意:“没有。在国外只是偶尔做一下。” 原评章:“英国?” 何宴:“德国。” 原评章点点头:“德国确实没什么吃的。” 原莺飘来一句:“猪肘挺好吃的。” 原评章:“哪里有家常菜好吃?” 为了维持老爸在外的威严形象,原莺眨下眼,低头扒饭。 于姝丽笑:“做小宴的爸妈真是有口福了。这菜做的,比我前几天去吃的网红店水准还高呢。” 原莺对这个矫揉造作的昵称无力反驳。 何宴:“我没有父母。” 原莺又被饭噎到了:“……??” 不要在气氛其乐融融的桌上突然说到这么沉重伤感的话题啊! 不过,她咬着筷子想,好像的确很少——几乎没有听他讲起过自己的事。 她对他的了解也知之甚少。 春日降临 第47节 原莺竖起耳朵听。 于姝丽显然也吃了一惊:“对不起。” “没什么。”他垂下眼帘:“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父亲也跟着殉情去世。” 饭桌安静。 原莺内心震撼。 她说:“那你岂不是……” “嗯。”他接过话:“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幸好,有机会被人资助,出国读了大学。” 他好可怜啊。 原莺有点难过地盯着他。 何宴也正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情绪。 论文里提到,所有男主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身世坎坷——要么兄弟阋墙争夺家财,要么父母双亡从小心理扭曲。 不出他所料。 小姑娘手里握着筷子,趴在桌上,同情地看着他。 可怜一个男人是爱上他的开始。 何宴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 原莺突然坐直了身体,红着眼眶要讲话。他也平静地准备验收自己的成果—— 她拍拍胸脯:“那从今天起,我就做你的妈妈好了!” 何宴:“……” 何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今晚把论文翻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栗子、多加一点可爱 10瓶; 第19章 半死不活 ◇ ◎别穿了◎ 原莺被勒令去洗碗。 她慢吞吞地刷锅, 清洁剂在水里起泡,飘在半空。 原莺走神地吹泡泡。 她仰着头,看泡泡飘到窗棂上, “啵”地一声破掉。 那里被覆上一道刚来的影子。 何宴看一眼水池里的锅碗:“挪开。” 原莺掸掸手上的水, 跟他换了位置。待在边上,边擦灶台边看他洗碗。 那双骨骼明晰的手, 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何宴:“看什么?” 原莺:“你的手好好看啊。” 何宴:“哦。” 原莺嘀咕:“你怎么都不会害羞?” 何宴:“为什么要害羞?” 她踮起脚:“我在夸你呢!” “嗯。”他关掉水龙头,“我知道。” 水流声停下, 只有淅淅沥沥的水滴砸在不锈钢的池底。 原莺想了想:“那你喜欢我夸你吗?” 何宴把锅碗放在架上沥水。转过身,掌根撑在池边。 他目光微潮。 望来,叫人如逢一场冬雨。凉瑟、湿漉。 原莺咬了一下嘴唇。 听见他说:“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了! 原莺一瞬间高兴得冒泡。 “那,”她忸怩地并起脚尖,“你喜欢我夸你什么?我以后多说点。” 何宴:“无缘无故夸我干什么?” 原莺把手里的抹布挂起来,怜爱地看着他:“弥补一下你缺失的母爱。” “……”何宴转身出了厨房。 原莺没有跟上去。 她担忧地望着他上楼的背影——今天晚上伤疤突然被揭开,一定很难受。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原莺善解人意地跑到客厅, 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电视剧。 坐下没几分钟,手机突然响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 她站起身,走到离电视机远一点儿的窗边, 迷茫地接起来。 “喂?” “原莺, ”陈修泽的声音响起。他问:“你看见我的好友申请了吗?” 原莺差点直接挂断。 她说:“你要干嘛?” 陈修泽:“你为什么不同意?” 原莺:“如果你担心我还因为饭局的事会耿耿于怀, 那真的不用。我没那么小心眼。” “不是。”陈修泽说:“单纯想加你。” 原莺警惕:“干什么啊?” 陈修泽:“不干什么。同桌一场,加你还要理由?” 原莺:“我单纯不想通过。” 她拒绝得直截了当。 陈修泽愣了一霎:“为什么?” 原莺嘟囔:“我不喜欢你,不想让你出现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她不想被父母听见,手拢着嘴,压低声。 语气变得软软的, 闷闷的。 陈修泽:“我没得罪你吧?” “哪里没有!”原莺顿时冒火:“你小学天天欺负我, 班上, 我最讨厌你了!你不许再来找我了,不然,我就让——让老公给你穿小鞋!” 她气鼓鼓地挂了电话。 夜色在玻璃上映出一张微微愤怒的脸,原莺余光瞥见,安静地与之对视。 她不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但是别人做过的错事,她仍然会牢牢地埋在心底,形成一种牢不可破的——偏见?这样说可能太严苛了,或许,先入为主的印象更好诠释原莺对陈修泽的态度。 于姝丽听见动静,问她:“怎么了?” 原莺活动一下唇角,才转过头,挥舞拳头:“遇到诈骗犯了,狠狠教育了他一顿!” 于姝丽不疑有他,笑:“怎么教育完,自己还生气了?前两天煮了凉茶冰在冰箱,你热热去喝。” 原莺:“我要喝冰的!” 于姝丽:“哎,女孩子少喝凉的……” 她话音未落,原莺已经抱着杯子,站在冰箱前咕嘟了好几口。 药草清凉的味道短暂地平复心火。 何宴不在厨房。 原莺咬着杯子口,盯着还在往下沥水的碗碟。 她没心思想他,揉了揉脸颊,跑回客厅。 没多久就困了。 她揉着眼睛:“我去洗洗睡啦。” “快去吧。”于姝丽说:“毛巾和睡衣都给你放在柜子里了。” 原莺打着哈欠上楼。 在衣柜里翻找到睡衣,脚步七拐八扭地往浴室飘过去。 她推开门—— 没推动。 浴室应该有人,门从里被锁住了。 春日降临 第48节 原莺脑袋顶在门上:“何宴,你洗完了吗?” “嗯。”里面传来一个被打湿的鼻音。 那就是在穿衣服了,原莺太困了,开始随心所欲地畅想限制级画面。 穿什么穿。 别穿了。 她家睡衣穿一次一百万——不行,太便宜了,他付得起。那还是一个亿吧。 一个亿……看他不穿衣服好像不值得。那还是收钱吧,有钱她可以叫一百个帅哥脱衣服给她看。 有道理啊。 她立刻凶神恶煞地拍门:“出来!” 门应声而开。 一股潮热的风扑面。 何宴一身灰黑色的棉质睡衣,头发尖儿向下挂水,洇湿挂在颈间的白色毛巾。 他懒懒地倚在门边:“干什么?” 原莺盯着他:“你怎么出门还自带睡衣?” 何宴不明所以地挑一下眉。 原莺在门外等他,困得眼睛都要闭上了。她一巴掌拍到他的胸口:“赔我一百万!” 何宴:“……?” 他俯下身,侧首。看她低下去的脸:“凭什么?” 阴影落在她软白的脸上。 他浑身都是微烫的水汽。靠近,如夏至暴雨滂沱——既闷又热。 “嗯?” 他鼻腔里轻轻哼出低哑的一声。 像一支细软的羽毛尖,不经心地挠过她的耳膜。 一路痒到心底。 原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把怀里的毛绒睡衣抱得更紧一点。 她含糊地嘟囔了两句,把他挤出去了。 门在眼前阖上。 何宴好笑地等了两秒。不出意料,她又红着脸打开:“你衣服怎么不收走?” 他走进去:“你给我机会了吗?” “快拿走!”她一点不占理地嘴硬。刚才低落的情绪,却在对话间得到了安抚。 何宴心情好。闷笑了一声,从挂衣架上取下衣服,替她关上了浴室的门。 原莺跺了一下脚,重新打开了花洒。 浴室里的水汽已经被排风扇吹走,小小的空间,温度回冷。 原莺被冻清醒了一点。 刚刚—— 他也在这里洗的。 原莺站在小小的洗浴隔间里,温热的水流轻轻撞过她的脚尖。 她的脸也开始变热。 啊啊啊不想了! 原莺草草地洗完,套着睡衣跑回房间,往被窝里一钻。 明明很困,躺在床上又根本睡不着。 也不知道何宴在干嘛呢? 他们房间相邻,床应该也是对着的。原莺这么想,举起手,好奇地敲了敲头顶的墙壁。 没有回应。 好吧。 原莺怏怏地缩回被窝里。干躺了一会儿,边上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 她摸到被窝里看。 何宴向她发来一条消息。 原莺高兴地直蹬被子——刚才明明就听见了敲墙声,还不理她! 她哼哼两声点开消息。 e:? 怎么就一个问号。 原莺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小脸埋在被子里,反身给他回复一条。 小莺:你在干嘛呀? 小莺:戴汉堡围脖的乳白小猫后挪.gif 对面回得挺快。 e:睡觉 原莺没话找话。 小莺:睡觉还回我的消息? 对面不再理她了。 原莺索性坐起来打字。 小莺:别睡了 小莺:出来玩! 小莺:花园宝宝牵手.gif 等了一会,依旧没有收获回复。 她没劲地滑进被窝,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躺尸。 脑袋里活跃得要命。 从贞子大战伽椰子想到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开高达破窗而入把她劫走。 突然,门被叩响两声。 她被吓得心跳都空了一拍。咽咽喉咙:“谁呀?” 门被推开一隙。 走廊的光勾勒过来人的肩线,宽挺流畅。他那一张脸——原莺打算用一个很有文化的形容词来描述,俊美无俦。出现在门边,只那一道三指宽的缝,就让人移不开眼。 他微微皱眉:“你怎么还在床上?” 原莺也愣住了:“不然我在哪?” 何宴把她房间的灯揿开:“不是你说出去的吗?” 一瞬间的强光,原莺哎呀一声。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声音也闷闷地抱怨:“我瞎说的!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何宴走到她床边:“起来。” 原莺耍赖:“不要。我困了。” 何宴:“刚才看你聊天也没觉得困。” 原莺翻个身,两只手掖着被角。 她只露了一双杏圆眼在被子外。 思索地眨了眨,小声:“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困了。” 何宴眯起眼。 他若有所思的视线顿了半晌:“你想睡我?” 原莺被口水噎住了。 她义正言辞:“不搞一夜情!” 何宴转身:“我走了。” “……等等。”原莺咬被角:“明天早上几点出发呀?” 他思索一下:“八点。” 原莺啊了一声:“天都刚亮呢!” 何宴:“八点起。” 原莺:“那还行。出去帮我关一下灯和门。” 何宴微微挑起唇角:“挺不客气?” 原莺:“阿里嘎多。” “……”他有点头疼地轻叹了一口气,替她揿灭了灯。 关门的时候,他说:“晚安。” 走廊的光打在他的身侧。 冷白的光边,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在锋锐的喉结上,轻轻地耸动。 春日降临 第49节 很稀松平常的两个字。 从他嘴里讲出,也可以是很暧昧的两个字。 原莺在被窝里扭了一下:“明天早上你能来叫我吗?” 何宴颔首:“嗯。” 她的声音在夜色里,像滴漏的糖水,带着黏黏的鼻音。 她说:“那——晚安哦。” 何宴不喜爱甜食,此时却格外想尝一尝。 他默不作声地阖上了门。 门栓落锁,夜里重归于寂。 - 原莺被敲门声叫醒。 昨晚她失眠了。大概,有一半原因是何宴睡在隔壁。 翻来覆去到天亮才睡着。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当听不见。 敲门声又响起。 “哎呀。”原莺堵住耳朵,踹一下被子:“我不想去了!” 世界清净两秒。 门被推开,脚步声来到她身边。 高空冷冷的一声砸下:“起床。” 原莺说话都没力气,软绵绵的,听起来像撒娇。 她说:“困——” 何宴:“确定不去了?” 原莺跟他讲话的这一会儿,已经醒了大半。但还是不想动弹。 她说:“我想去。” 何宴低眼看她。 小姑娘一张刚睡醒的脸,面颊上还有两团被捂热的红晕。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屈了一下。 他说:“那就起来。” 原莺眼巴巴地看他:“可是我好像被鬼压床了,起不来。” 何宴回头看了一眼明亮透光的窗帘。 “……”原莺默默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何宴:“我走了。” “别呀!”她在床上,像一条新鲜的鱼扑腾一下:“等等我!”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还在被窝里的她。 原莺期期艾艾地捏住被角:“你可以抱我起来吗?” 何宴:“可以。” 原莺:“……?” 答应得这么干脆? 还没等她怀疑,就见他俯身下来—— 原莺一时间不知道该看他的脸,还是该注意他手上的动作。 公主抱啊啊啊啊!!! 原莺心里顿时烟花满天,鞭炮连街。小人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狂跑八百米,飞奔出残影欢呼。 何宴的手捞过她的肩后和膝窝。 腿弯隔着被子,感受不到。 但肩膀后面,只有一层柔软的法兰绒面料。 他的手指,无论触碰、移动、发力,都感受清晰。 原莺害羞地低下头。 何宴注意到她发红的耳尖,微微挑眉:“你脸红什么?” 原莺小声:“我第一次被男孩子抱。” 何宴要松开的手停下:“没交过男朋友?” “没呢。”谈及这个忧伤的话题,她不高兴地瞪他:“干什么,你看起来就谈过很多个的样子。” 他把原莺放在枕头上:“没有。” 她不信:“骗人。” 他直起身,唇角微微挑起:“我眼光那么次,是个人都能看上?” 原莺嘴硬:“你们艺术圈不是很乱吗?” 何宴嗤:“以偏概全。” 她眨眨眼:“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扬眉:“干什么?” 原莺仰头看他:“万一我身边有合适的女同学,介绍给你嘛。到时候找你好办事——” 何宴哼笑一声:“算盘打得挺好。” 原莺:“那……” 他说:“做梦。” 原莺坐直:“你说都不说,怎么知道没有?” 何宴:“看不上。” 原莺歪着脑袋看他。 突然问:“那你看得上我吗?” 猝不及防地提问,何宴略感意外地撩一下眉峰。 原莺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握拳。 哟西。 她太会找时机了。 漫不经心地旁敲侧击化解他的戒备,然后趁其不备给上致命一击! 她百分百确定何宴对她有想法——哪怕谈不上喜欢,也肯定够得上好感。 都公主抱她了! 这还不趁热打铁,那她简直活该单身。 何宴干脆地点一下头:“嗯。” 原莺心花怒放:“那……” 门外忽然响起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原评章的声音由远及近:“小莺,起床了?怎么不来吃早饭——” 两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原莺的那道格外凶猛。 快走啊啊啊啊!!! 你女儿即将到手的后半身幸福要飞了!! 原评章意会。 戛然改口:“哟。” 他带着一脸不可描述的神秘微笑,替他们关上了门。 原莺:“……” 唉。 被他一打岔,原莺有一些不好意思。 她刚低下头,脑袋尖儿上,就浮起何宴沉冷的音色。 雾似的。 他问:“你爱上我了吗?” 原莺:“……?” 原莺:“???” 怎么就谈到爱上了啊!! 不过,她顺势严肃地思考了几秒——不到爱吧。 在原莺的认知里,“爱”是一个很漫长、很刻骨铭心的字眼。 毕竟,火葬场的男主们都要经历九九八十一天的风吹雨打,跪地流泪才能和女主修成正果,在故事的大结局才能有说服力地讲出这个字呢! 她对何宴算是喜欢? 好像也不够。 虐文里的喜欢,都是出现在战火纷飞的遗书上,不见天光的情书里,无人知晓的暗恋中。 春日降临 第50节 她对何宴,称得上一无所知,相识短暂,要从哪里说喜欢? 原莺撑着下巴想: 那——她岂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学姐说过,成年人的爱情都是从脸开始。此时,原莺在心里后知后觉地打了个认同的响指。 可是,她又仰头看了看何宴,他一贯的面无表情。 但此时眼神认真,做不得伪。 他是认真在问。 不会吧…… 原莺心虚地移开视线,罪恶地想,他这就深爱上她啦——魅力这么大? 哦——不对,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何宴从小缺失父母关爱,在情感教育这块肯定也缺少了一块。 而且,他脑袋还受伤了。 不能以常理看待。 原莺顿时目光怜爱地望向他:“我知道了。” 她像医生握住病人的手,诚恳又真挚地安慰:“我会连着叔叔阿姨那一部分,一起爱你。” 何宴蹙眉:“……?” 作者有话说: 贺总今日工作小结:虽然确定了关系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虞 20瓶;我爱乐事 10瓶;一颗栗子 3瓶;小看怡情 1瓶; 第20章 狗血对冲 ◇ ◎那我哄哄你◎ 何宴抽回手:“洗漱去。” 原莺从被窝里挪出来。 她趿着拖鞋, 往洗手间走。 橡胶底和木地板发出噗叽的声音。她又穿着暖黄色的毛绒睡衣,刚起床,像一只摇头晃脑的小鸡。 何宴唇角不自察地微微上扬。 他跟了过去。 二楼共用一间洗手间。 原莺走进去的时候, 有些发愣。 架子上另一副灰色的洗漱用品, 挤在她正充电的米色电动牙刷边。 好像同居哦。 原莺边想边揉眼睛,开始洗漱。 几分钟, 温热的水流声响关停。她闭着眼睛去摸毛巾—— 碰到了微凉的指节。 她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 何宴站在她身侧, 手里是她的印花小熊毛巾。 眼睫上的水渗进眼里,原莺不舒服地眨了眨。她接过毛巾,擦了擦,半张小脸埋在柔软的毛巾里,湿哒哒地盯着他。 何宴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他确认:“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原莺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这种话,怎么还要她回答? 她小声:“是……是吧。” 话音刚落,她的婴儿肥就被捏住。 喂!! 原莺嗷呜一声, 用毛巾打他的手—— 力量悬殊,哪里推得开? 一番单方面的攻击后,她窝在洗手间的角落里, 另一边的脸颊也失守。 闷闷不乐地任由他捏圆搓扁。 小姑娘表情委屈极了。 瘪嘴, 眼角也耷拉着。粉软的面颊肉, 让他想起偶然见过的一道甜品,牛奶麻薯。莹白、糯质。 她抗议:“你好讨厌!” 他胸腔微微振动,低笑一声。 喑哑的气音降落在她的耳根。 原莺的脸顿时红了。像触电一样,一路麻痹到心脏。 她害羞地低下头。 又突然想到,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原莺重新仰起脑袋, 盯着他上挑的唇角, 也跟着笑:“何宴,你多笑笑吧。” 他拎起眉峰:“嗯?” 原莺的眼睛亮亮的。 她说:“你笑起来好看。” 何宴松开她的脸,手掌撑在她身后的墙上。 原莺揉脸:“你要是下一句问‘不笑难道不好看?’就太俗了!” 何宴略加思索:“女人,我只笑给你看。” 原莺:“……” 啧。 低估了。 她从何宴身侧挤出去:“下楼吃早饭。” 他应一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并下楼。 于姝丽正在剥茶叶蛋。 看见他们来,不由笑:“小莺,今天起得这么早?” 原莺凑到桌边:“怎么可以错过妈妈做的早饭!” 于姝丽拿筷子敲一下她的脑门,目光也落到她的脸上。 那里有两道显眼的红痕。 于姝丽关切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啊?啊……”原莺磕巴了两声:“可能刚刚搽面霜手重了。” 于姝丽不疑有他:“你下手轻点,这可是自己的脸。” 原莺移开目光,干巴巴地抿起嘴笑。 何宴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盛粥,复述:“轻一点。” 你还好意思说!! 原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何宴把粥放到她面前:“你踩我干什么?” 原莺杀人般地目光射过去。 偏偏,于姝丽还拍拍她的胳膊:“小莺,人家给你盛粥,要说谢谢。” 何宴好整以暇地回看她。 她咬牙切齿:“谢、谢。” 何宴:“不客气。” 啊啊啊啊!! 原莺在心里的小人把他用捣年糕的木锤砸扁一百次。 一顿早饭潦草地结束。 原莺上楼换了一套衣服,跟他一起出门。 她问:“你要去哪?” “上山。”他说:“奚燕还他们今天要去后山写生,搭一趟车。” 原莺有点不乐意见他。 她向来和朋友同仇敌忾,不讲理由。 她说:“你要去后山,我可以让我爸开车送我们嘛。” 何宴侧目:“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她嘟囔:“他人不好,你能少和他在一起吗?” 何宴:“怎么了?” 春日降临 第51节 “他——”原莺含糊地说:“他劈腿!” 何宴略感意外地挑一下眉。 他问:“谁?” 原莺:“这不能告诉你。万一,你再告诉他,他报复人家怎么办?” 何宴蹙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见他压根没关注到重点。原莺不高兴地嘀咕:“他不是你朋友吗?谁知道你会不会向着他……” 何宴:“那你呢?” 原莺茫然:“嗯?” 他的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微微欠身,看向她的眼睛: “你是我的什么?” 原莺移开目光——对着他的脸,她实在分不出思考的脑细胞。 她想了想:“女朋友?” “嗯。”他语气平静:“都说见色忘义,我当然向着你。” 原莺皱起小脸,眨了眨眼睛。 这话,从他那张薄情寡义的唇里讲出,委实没有说服力。 算了。 反正他不和奚燕还一起上山了。 原莺高高兴兴地说:“我去拿车!” 何宴点头:“我打个电话。” 原莺一蹦一跳地进屋找原评章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奚燕还的电话也第四次打来。 何宴接起。 他说:“我们不去了。” 对面顿了一下:“听语气——你搞定她了?” 何宴:“嗯。” 他突然皱眉:“你讲话注意一点。” 奚燕还莫名:“什么?” 何宴懒声:“怎么从你嘴里讲出来,好像我骗她感情似的?” 奚燕还:“不是吗?” 原莺这时推门出来:“我爸已经去山上了,我开车——” 她看见他还在打电话,戛然闭嘴。 何宴把电话掐了:“我来开。” 原莺:“你认得路吗?” 他说:“既然不和他们一道,我们不用只去后山。” 原莺:“那你想去哪?” 她仰着脑袋看他。 一张脸埋在白色的围脖里,纯稚得像孩童堆出来的雪人。 于是那双杏核眼跟着眨了眨。 何宴嘴角轻轻牵动。他的语气有少见的,捉弄人的意味。 他说:“小导游,问你啊。” 原莺的脸倏地红了。 小、导、游—— 这种常出现在婆文里,含有明显职业性指向亲昵的昵称。 从他嘴里讲出,格外暧昧。 啊啊啊啊啊!! 太犯规了!! 她在心里到处打滚,面儿上不自主地抿起嘴唇,眼巴巴地盯着他。 何宴:“干什么?” 原莺回神:“……没什么。走吧。” 他们去车库提车。 原莺在导航上划拉几下:“我们去江边吧?” 乌溪是一条横跨上京的小江。 南水镇坐落岸边,也发展了一条临江旅游线。小吃、特色挂件都有售卖。 何宴颔首。 他似乎对南水镇很熟悉。 原莺还在导航辨认地标的时候,汽车已经轻车熟路地开出了镇口。 她吃惊:“你怎么认得路?” 他说:“大巴开过来的时候记了路。” “……哦。”原莺那会只顾睡觉了。 她现在敬业地给他指路,从哪里拐弯,从哪里直走。 不过—— 他好像也不需要指路。 南水镇一带,道路盘根交错。有时候原莺忘了讲这个路口是否要转,他也始终驶在正确的路上。 原莺好奇:“你来过南水镇?” 他说:“嗯。” 原莺:“……??” 她震惊:“你怎么不早说?” 何宴微微蹙眉:“你不是不想听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原莺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他说:“小时候。” 原莺:“来旅游?” 何宴神色淡淡:“离家出走。” 原莺惊叹:“哇。” 她歪着脑袋回忆:“你几岁来的呀,指不定我们还见过呢!” 他说:“十二岁。” 原莺算了算:“那我才五岁呢。唉,那个时候天天上学前班,都不怎么在镇里,肯定没见过吧……” 何宴脸色顷刻冷了下来。 他握住房间盘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原莺茫然地看他一眼。 怎么突然生气了? 难道——是觉得自己没有关心他?也是哦。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他离家出走了,事情一定很严重,她怎么能先关心自己有没有见过他? 原莺立刻补救:“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呀?” 何宴一言不发。 原莺噘嘴:“喂。” 怎么不理她! 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何宴停下车。 偏首,看她尤其无辜的一双眼睛,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到了。” 他推门出去,原莺也只好跟着挪下车。 时近中午,集市也陆陆续续地热闹起来。路边的小摊开灶,烟火气升腾。 原莺拽他:“你怎么不高兴?” 何宴看了一眼攥住右边袖子的小手。 他淡声:“没有。” 原莺:“你脸都要垮到地心了!” 何宴:“我不高兴又怎么样?” 原莺思考:“那……我哄哄你?” 他略感兴趣地挑一下眉,示意她开始。 原莺胸有成竹。 春日降临 第52节 她清清嗓子,换上一副故作冷淡的模样:“我都看见了。” 何宴微微眯起眼:“什么?” “还要我亲口说出来吗?”她冷笑,“你跟她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眼眶里涌出倔强又有三分心痛的泪水:“既然你当初只是为了利用我。那好啊,那就利用到底,你目的达成了,我们就一拍两散!” “……” 她字字泣血的台词落幕。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只有街边炒饭的大妈听呆了打不着灶台火的“呲呲——”声。 哟吼! 她演得太好了! 原莺脑内欢呼。 没想到自己还有表演天赋呢,她得意洋洋地想,在火葬场小说里浸淫的十年,果然没白费,已经可以把桥段信手拈来了! 只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忐忑地盯着何宴,他怎么不笑? 不好笑吗? 他始终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 原莺咽了咽喉咙:“何宴……” 他突然出声:“我知道了。” 她愣一下:“……啊?” 他沉着面色,眉心紧锁:“如你所愿。事成之后,我会放你离开。” 原莺恍然大悟。 原来他一直戏里啊! 她不由自我谴责,段位还是太浅,比不上他还有一段情感的铺垫和酝酿。 原莺敬佩地拍拍他的肩膀:“牛。” 何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她竟然已经发现了她竟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她竟然还有这种觉悟她竟然在暗示我她竟然…… 原莺:他竟然完全接住了我的戏 失策了这章本来应该0点发的!就这样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日. 17瓶;多加一点可爱 10瓶;我想睡个好觉 5瓶;小看怡情 1瓶; 第21章 半死不活 ◇ ◎“啾。”(大修)◎ 一阵湖风吹皱水面, 也把何宴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眸光阴戾。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灵堂、雪山、南水镇—— 她一路装傻充愣,原来都是表象。 “可以。”他冷笑:“原莺,你真的可以。” 原莺不好意思:“你更厉害啦。” 何宴:“既如此, 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原莺愣一下:“没什么可以谈的吧?” 何宴拧眉:“那你想怎么样?” 原莺茫然:“就……这样啊。” “这样?”何宴沉吟几秒, “行。” 原莺摸了摸头发:“你不生气了吧?” “没有。”他的手跟着在她脑袋上捋了一把。 “哎呀。” 这下,轮到原莺不乐意了。 她像一只炸毛的小鸟, 抖了抖脑袋:“你能别摸我头吗?” 何宴:“怎么了?” 她气鼓鼓:“长不高!” 他哑然。从喉头泄一声轻笑:“够高了。” 原莺拿手比在头顶,掌线才堪堪过他胸口。她蹦了一下, 头顶那簇毛,也轻轻挠过他锋锐的颌线:“要——至少这么高才行。” 何宴:“长那么高干什么?” 原莺:“看起来比较有气势。” 她讲这话就很没有气势。 软白的小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比比划划,挥来呼去的间隙,一双眼瞳,好似浸过乌溪江水一样清润。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遑论盯他,便是杀猪肉铺的老板,手里的刀刃都要软半截。 何宴的眸光幽邃。 他平静地问:“我能抱你吗?” “……啊?”她懵然。 原莺最近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明明, 他们上一秒还在讲身高的事。怎么就跳到拥抱了?——对,今天早上也是,他才确认完关系, 就莫名其妙来掐她的脸。 何宴耐心地等待几秒。 不得回应, 小姑娘愣愣傻傻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站在他面前。 她慢吞吞地问:“你……干嘛突然想抱我?” 何宴:“你看起来很好抱。” 这是什么理由。 很好抱——把她当布娃娃了吗? 原莺思考一会儿, 突发奇想——要是她拒绝了会怎么样? 她带着好奇心说:“我不想给你抱。” 何宴微微挑眉:“为什么?” 原莺聪明地回答:“我们才刚刚在一起呢。手都没牵过,怎么可以抱?” 他的目光渐深。 像嚎饿不断的饕餮,尝到一点甜头,就渴望吞下更多。 他问:“那现在可以牵你吗?” “不可以不可以!”原莺被他问急了——这人怎么回事? 何宴也不解地蹙起眉。 原莺跺脚:“哪有这样谈恋爱的啊,和完成《情侣必做的99个小任务》似的。” 何宴:“哪九十九个?” “……”他脑子不好他脑子不好他脑子不好。原莺默念三遍:“这只个比喻。” 她说:“你不可以这样直接问。谈恋爱的过程中, 这些动作, 都是自然而然做到的!” 何宴突然勾起眼角:“你还挺懂?” 原莺仰起下巴:“那是。没吃过羊肉, 还没见过羊跑吗。” 何宴:“这句话原来的宾语不是——” “我知道!”原莺不满地打断:“我只是不喜欢‘猪’这个字。” 何宴:“怎么?” 原莺:“这个字不太好看。” 他哂:“学语文还外貌主义呢?” 原莺哼一句:“不行啊。” 何宴睨她:“接我刻的木橄榄倒是挺快。” 原莺想了一下。 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随手刻的兔耳朵头套小猪。 她说:“那个可爱嘛。” 何宴:“照你刻的。” “……”她顿时垮脸:“不可爱了。” 他扯一下唇角:“怎么总变卦?” 春日降临 第53节 原莺:“谁愿意被叫猪啊?” “那换一个,”何宴说:“小鸟?” 原莺不乐意:“小鸟也不行。” 何宴扬眉:“又怎么了?” 她索性坐在路边炒饭的塑料椅子上:“我不是说过嘛,我和小学同学不对付。因为我名字里有个‘莺’字,他们也老小鸟小鸟的叫。还把死掉的小麻雀放在我抽屉里,可恶心了!” 提起这个,她嘴巴不自主噘起来。昨晚不愉快的记忆,跟着开闸,倾泻。 何宴:“上次吃饭的那群人?” 原莺:“嗯。不过,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反正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讲。” 何宴微微拧眉:“记坏不记好。” 原莺:“没办法嘛。” 她不好意思白占人家座位,去点了一份鸡杂炒饭。 她说:“加辣加豆芽。一共多少钱呀?” 老板娘大概还沉浸在她震撼的演技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何宴。 “……十三。” 原莺扫完二维码,坐回了位置上。 何宴:“当时为什么不说?” “拜托,与全世界为敌很酷的好不好!”原莺抽纸,擦掉桌上的油渍:“那个时候是正义小学生,没觉得怎么样。而且,酒桌小游戏你有我没有的时候,我还可以炫耀小学独立特行没朋友呢!你肯定没有吧?” 何宴搭在膝上的手收拢,骨节凸起,青白色的筋络,浮现在两侧。 他垂眼:“有。” 原莺怔了一下,才记起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可能……都没有上过小学呢。 何宴:“你会觉得孤单吗?” 原莺回忆:“现在肯定觉得当时自己很可怜啦。不过,那时候,我不这么觉得。除了学校,我还有其他朋友嘛,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有好多好多人呢,同学也不是必须的。” 何宴不知道想到什么。 他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嗯。” 原莺关怀:“那你呢?你有其他朋友吗?” 何宴抬起头,看向她。一瞬间,原莺错觉自己就是正确答案。 他说:“有。” “是我那时候,唯一的朋友。”何宴静静地讲述:“我不招人喜欢,她是第一个愿意对我笑的人。” 原莺八卦:“男孩女孩?” 何宴:“女孩子。” 原莺:“哇!” 何宴:“……?” 原莺:“那她现在在哪?” 何宴斟酌须臾:“不在了。” “啊?”原莺呆了一下:“节哀……” 何宴摇了摇头。 炒饭好了,原莺端到桌上。 她问:“你不吃呀?” 何宴懒懒地撑着下巴:“距离你上一次吃完早饭,才过了一个小时。” 原莺:“早饭就喝了一碗粥,不算吃过了。” 何宴轻嗤一声。 炒饭被端上桌,原莺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中途,她蓦地抬头:“你不是来采风的吗?” “当然不是。”既然她知道内情,何宴开诚布公:“只是为了约你。” “……?!” 原莺被饭噎到了。 她害羞地咬住勺子:“原来——你那么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呀。” 何宴点头:“是。” 他说:“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我愿意事后补偿你。” 事、后。 补、偿。 原莺就听见这两个词了。 她的脸蹭一下就红了,手里的勺子也拿不住,掉在盘子上,发出“磕嗒”一声轻响。 她咬住嘴唇:“现在谈事后也太早了吧……” 何宴微一挑眉:“说的也是。但那一天不会太久,我不会委屈你。” 原莺头顶骤然冒出一股蒸汽,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说:“久、久一点也不委屈。” 何宴偏头:“觉悟这么高?” 原莺的脑袋恨不得低到盘子里:“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轻轻牵起唇角:“那记得把道德底线放低点。” 原莺顿感惊慌失措。 她误触过小广告链接,偶然看过几本一点都不清汤寡水的小说。里面男女主的道德感就和火葬场男主的膝盖一样毫无底线。 她担忧:“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了吧?” “没有。”他说:“这种事,人越少越好。” 原莺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专心地埋头吃饭。 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手机振动。 她看一眼联系人,接起:“大哥?” “嗯。”那头,传来贺知宵温和的声音:“今天中午有空吗?” 原莺:“有是有。但我不在上京,我回家啦。” 贺知宵顿时笑:“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好久没见过伯父了——上次那批茶叶质量很好,还想和他聊聊扩大产量的事。” 原莺两只手托着电话:“反正上京离这又不远,你开车过来嘛。最近要准备越冬防寒了,你还可以来帮帮忙。” 贺知宵:“还真是指使我不留情。” 原莺笑嘻嘻两句。又好奇地问:“那你本来中午找我什么事呀?” “……关于上次问你阿宴的事。”他语气抱歉:“我不是要故意套你的话,只是事发突然,不得不多放一个心眼。今天有空,就想请你吃顿饭赔罪。” 原莺高兴:“留着!我后天回去吃。” 贺知宵轻笑:“后天回来——吃工作餐吧。” 原莺:“嗯?” 贺知宵:“今天找你还有一件事。实习提前到下周一,记得来公司报道。” 原莺愣住:“啊——不要!不是明年寒假吗……” 贺知宵的语气,突然变得不容置喙的强硬:“下周一。” 原莺不情不愿地嘟囔:“好吧。” 贺知宵:“egon关于参展的事有答复了吗?” 原莺看了何宴一眼:“他同意了。” “好。”他讲话的口吻又温柔:“后天公司见。” 原莺唉声叹气地挂了电话。 何宴问:“什么事?” 她哭诉:“明明讲好是寒假才去实习,突然改成了下周一。这也太急了吧——我还没准备好踏入社会呢!” 何宴微微皱眉。 他说:“贺知宵还是怀疑你。” 原莺:“怀疑……?” 何宴略加思索:“上次关于黑卡的事,你怎么解释的?” 原莺原话复述了一遍。 她无由紧张又兴奋,双手在身前握成一对小小的拳头。 眼睛发亮:“怎么像谍战片似的?” 何宴看她一眼:“到时候静观其变。” 原莺接台词:“是,长官!” - 他们在南水镇附近转到傍晚。 春日降临 第54节 原莺累极了。 她吃过晚饭,就钻进被窝里。到底不是该睡觉的点,她眠浅,被人一叫就醒。 “原莺。” 床尾传来两道敲门声。 她翻了个身:“……嗯?” 灯被乍然揿亮,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揉眼睛,看向门边—— 一瞬间就醒了。 何宴应该要去洗澡了。 衬衫扣子松了几枚,坚实的胸膛微敞。浴室淡蓝色的光,隐约地渡过肌肉的线条。劲瘦、野性。在傍晚,又像蛰伏的猎手,起伏轻微。 原莺呆呆地盯着他。 他的右手臂撑在墙边。见她似乎还没从睡梦里清醒,指节叩了叩墙纸上正在放气球的小熊。 原莺心里的气球“砰”地破了。 她抖了一下:“怎么啦?” “既然你要我们维持现状,”他懒懒地倚在门边,目光如鹰隼一样锐利:“原莺,你的诉求又是什么?” 她没有听懂:“诉求?” 他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当然是得到你的身体啦! 原莺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地捂住了嘴巴。 何宴微眯一下眼。 他说:“不用急着回答。但至少,在我们现在的关系下,你要坦诚一点。” “啊……” 说的也是。 原莺想了想,红着脸拍拍床边。 “那你过来吧。” 何宴挑一下眉,坐在了白色被单的床沿。 他看见被窝里小姑娘朝他费劲地挪了挪,似乎有话要说。 他倾身:“洗耳恭……” “啾。” 提前回应的,是一个短暂的、轻盈的触碰。 作者有话说: 不牵手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城旧巷 1瓶; 第22章 半死不活 ◇ ◎吻◎ 终!于!给!她!亲!到!了! 原莺幸福地往被窝里一倒。 她的脸颊很烫。 说不清是因为害羞——还是兴奋。埋在这窄窄的被窝里, 闷得有些缺氧。 床边久久没有动静。 原莺也不好意思伸脑袋看。 挂钟的分针一格一格地转,她的手指使劲地揪着被套,几乎要扯破个窟窿。 怎么还不说话呀? 虽然, 刚才她的确有点像流氓。原莺哀伤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又立刻申辩,男女朋友亲一下怎么了! 思及此, 她顿时理直气壮。 脑袋探出被窝,两只手掖着被角, 小心翼翼地往床边望—— 对上何宴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原莺立刻气软了。 她抱着被子,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有点失望地噘起嘴。 什么啊。 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那可是她的—— “原莺。”他突然开口,眉心随之蹙深:“就这样?” 原莺愣在被窝里。 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 一瞬间,说不清的羞恼、失落一并从心底冲上眼眶。 速度太快,她鼻尖都酸了。 原莺气得发抖,用尽全力朝他嚷:“这可是我的初吻!” 何宴一言不发地拧眉。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原莺愤怒得眼里直冒泪花。 她怒气冲冲地翻身:“讨厌你!” 眼泪也跟着倒了个个儿, 直直从眼眶掉在枕巾上。 真过分。 明明是这么浪漫的小事,放在他身上,就像对着路边的电线杆亲了一口。 原莺先前的幸福感被破坏得荡然无存。 何宴真的喜欢她吗?她突然想, 被喜欢的人亲一下, 一定不是这个反应吧——可是他今天早上, 向她确认关系又是什么意思? 原莺不得其解。 正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被窝被一只手拨了回去。 她语气不善:“干嘛?” 何宴的手上移,掐了一下她的脸。 他的指腹微凉。 力道不轻不重,把她软软的面颊肉捏住,那张不高兴的表情也跟着扯了扯。 原莺还在气头上:“不许捏——” 她第三个字都没念全。一片阴影俯落, 打断了她要说的所有话。 一个吻轻轻地碰在她湿漉漉的眼角。 原莺不由自主地闭一下眼。 视线漆黑, 但她听见, 有绚丽的烟花一簇一簇地炸响。 他的手臂撑在原莺枕边,微微用力。一个吻的距离,变成四目相对的长度。 原莺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何宴问:“这样可以吗?” “……嗯。”她的声音已经和人一起往被底缩,细如蚊呐。 “好。”他颔首:“晚上要我陪你吗?” 陪—— 陪这个字可以发散出很多种褒贬不一的含义。 陪伴、陪同。也可以是陪酒、□□。 原莺整张小脸都已经缩进被窝了,声音闷闷地传来:“洗你的澡去吧。” 色字头上一把刀,她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何宴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即,床榻一松,他离开了房间。临走时,替她揿灭了灯。 原莺小小地舒了口气。 她钻出被窝,手忍不住摸了摸眼角,顿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他这样真是招架不住啊呜呜!! 不过,原莺又想,他真奇怪。有时候,他不解风情得像一台机器人,有时候,他又直白浪漫得像一位情场老手。 难道—— 这就是他的情趣吗? 原莺倍感新鲜地眨下眼,她还从来没在小说里读到过这种恋爱桥段呢! 她满怀幻想地睡了过去。 春日降临 第55节 不多时,隔壁浴室的水声停下。一股湿潮的水汽推开她的房门,来到她的床边。 被子被人掀开。 冷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来,让半梦半醒的原莺,下意识去找更暖和的热源。近在咫尺。她咕唧一声,黏了过去。 何宴抱着毛绒绒的小东西躺好。 她的睡衣格外的厚,和抱一只棉花娃娃没什么区别。 他也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唯一能触碰到的,是她半露在袖子外的小手,不安分地揪着他的衣领。 何宴叹一口气。 他握住她的指尖,放到身侧。没松开。 比他籍由那个轻柔的吻,发散的预想还要软。像蓬松的雪堆在掌心,他轻轻一捏,就能化了。 原莺大概嫌他握着热,收回到胸前。 她安安分分地窝在他怀里睡觉。 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由让何宴多看几眼。他平躺在床上,目光环视这间小小的房间。 空气泛起岁月经久的黄。 漆黑夜色,如潮水褪去,露出十几年前旧家具的本貌。 也是此地。 头顶两只花苞的小姑娘,指了指一张窄窄的床:“今天你和我睡啦!” “……能睡下吗?”他的口中发出犹豫的少年音色,“我还是睡地上吧。” 小姑娘:“哪有让客人睡地板的!” 少年讷讷:“我……怎么是客人?刚才还要谢谢你和叔叔,不然,我的钱都要被他们抢走了……” 小姑娘拍拍胸脯:“没事!下次还有人欺负你,你就找我!” 少年看了一眼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腼腆地朝她笑了笑。 “好。” 小姑娘呆了一下:“你笑起来好好看哦。” 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 小姑娘:“你怎么老害羞?我爸爸说,男孩子脸皮要厚一点。” 少年声音更小:“……没人这样夸过我。” 小姑娘吃惊地瞪大眼睛:“怎么会!那我以后多夸夸你。” 少年:“谢……” 小姑娘噘嘴:“你别老谢来谢去。” 少年:“对不……” 小姑娘:“道歉也不行。” 他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 小姑娘好奇地看他:“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贺、贺知宴。” “哪几个字?” 他在半空给她写了几笔。 “好复杂啊。”她嘟囔:“我叫原莺。小鸟的那个莺——你肯定知道吧?不过,以后我还是打算叫你哥哥!我一直都想有个哥哥。我们班有个女孩天天炫耀她哥买了什么什么给她,羡慕死我了。马上,我也要炫耀回去!” 贺知宴想了想,把口袋里的钱一股脑儿塞到她的手里。 原莺惊呆了:“你干嘛?” 他以为自己做错了,结结巴巴地开口:“给……给你买东西。” 她笑出声:“你好笨呀。东西当然是要你买给我才算数啦!” 她拉着他的手往楼下走:“好香啊——妈妈今天做红烧肉了。你真有口福,我妈妈做的菜天下第一好吃!” 桌边的年轻男人仰头:“爸爸做的就不好吃?” “都好吃,”她松开他的手,笑嘻嘻地扑到原评章怀里:“都好吃嘛!” 贺知宴就站在楼梯上。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又看了看热闹幸福的一家人。 他的心里涌上一种称之为羡慕的情绪。 “喂!”原莺坐在原评章的腿上,用力地朝他招招手:“哥哥来吃饭!” 他咽了咽喉咙:“……嗯。” 饭桌上,原莺用着不太熟练的筷子给他夹菜:“哥哥吃这个——这个也好吃。不过里面都是姜蒜,要挑好久。” 一根筷子敲到她头上。 原评章:“就你挑食。你看看人家,哪有那么多事?” 原莺做鬼脸:“就不吃就不吃。” 原评章瞪了她一眼。转头:“小宴,你家在哪里?明天叔叔开车把你送回去。” 贺知宴沉默不语。 原莺拽她爸的衣服:“你干嘛呀。离家出走肯定是不想回去了,你让哥哥陪我玩几天再说嘛。” 原评章:“人家父母会着急的。” 贺知宴突然开口:“他们不管我。” “这……”原评章和于姝丽为难地对视一眼。 原莺飞快地扒完碗里的饭,跳下椅子。 她懂事地拉住贺知宴的手:“你们商量。我们上楼玩去啦。” 他没有反抗地跟她回到了二楼。 原莺安慰:“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被送走的。” 贺知宴抬起头。 他看了她一眼,转头抽了一张纸,轻轻擦掉原莺嘴角的酱汁。 他说:“谢谢。” 吃完饭没擦嘴。原莺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她擦了两下,又突然眨眨眼睛:“哥哥,你好适合结婚啊。” 贺知宴愣一下:“……嗯?” “我爸爸说,结婚就要找细心又温柔的男孩子。” 贺知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是吗?” “当然啦!”原莺小大人似地侃侃而谈:“而且,你比我们班的男孩子都要好看。在婚姻市场行情肯定很好。” 贺知宴被她逗笑了:“你从哪听来的?” 原莺:“邻居阿姨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 她突然坐直:“你要不别做我哥哥了,做我的老公吧!” 贺知宴的耳根红了:“你才多大?” 原莺不满:“可是他们玩过家家,总是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 “……”贺知宴松一口气:“我和你一起。” 原莺短短的小腿蹦起来:“那太好了!” …… - 原莺今晚睡得很沉。 大概是昨天失眠,又早起出去一整天,大脑发出疲倦的红色指令。 她一觉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原莺下意识地蹭了蹭怀里的被角—— “……” 怎么有点硬? 她揉了揉眼睛,睁开。极近的距离,对上何宴略显倦怠的脸。 “……” 救命啊!!! 为什么何宴会睡在她床上啊!!! 原莺震惊地往后缩。 同时,她还先后确认了自己的衣服是否完好,自己的房间是否正确—— 她被身后的手臂揽了回来。 下一刻,眼尾被微凉的嘴唇碰了碰。 他未醒的、喑哑的声音,也跟着这个吻,一起压进她一片空白的脑海。 他说:“别动,让我再睡会。” 作者有话说: 原莺:洗你的澡去 春日降临 第56节 贺总:洗干净再来,了解。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盲果派 10瓶;章鱼小丸子、可可爱爱小兰花 5瓶;pu1x 4瓶;周周周周周泽楷、小看怡情 1瓶; 第23章 半死不活 ◇ ◎暧昧到灵魂发抖◎ 原莺一动不动——也动不了。那一个半梦半醒的吻, 把她亲得晕晕乎乎,让她乖乖地趴在何宴怀里,只有眼睛不由自主地乱眨。 拥抱原来是这种感觉。 温暖、舒服。 被修劲的手臂揽过后背, 手掌轻轻按着她的后脑, 让脸颊贴上微烫的胸膛。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原莺悄悄抽动鼻尖,小说里的男主, 身上都是烟草味、雪松味、薄荷味,他什么都没有。很仔细地闻, 只有她身上绿茶身体乳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由被窝里的温度发酵,微微的甜。 原莺仰起脸,看他凸起的喉结。 她好奇地伸手去摸了摸—— 几乎是碰到的一瞬间,手腕被捉住。何宴低哑的声音,随着她下巴尖儿感受到略微紊乱的胸腔起伏响起: “干什么?” 原莺被当场抓包,吓了一跳。 “……不干什么。”她心虚地垂下眼, 把手收回胸前。反客为主地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头顶迟迟没有出声。 原莺抬起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阖上了眼。 她推了推他:“不许睡!” 何宴这才半睁眼看她:“怎么了?” “这是我的床!”她急:“要睡回你自己房间去。” 何宴问:“昨天晚上睡得舒服吗?” 睡这个字—— 可以很单纯,也可以很艳俗。 原莺不期然想歪了。 她红着脸嗫嚅:“……还好。” 何宴微蹙眉:“哪里不满意?” 原莺想来想去:“热。” 何宴颔首:“下次换薄一点的被子。” “……”原莺瞪他:“这是我的床, 不要指指点点。” 何宴坐起身, 把她也一并揽了起来。拢在她后脑的手, 从脊背滑到腰上。 原莺噘嘴:“下次没有我同意,你不可以随便上我的床哦。” “好。”他说:“你上我的床要记得带枕头。” 原莺:“……?” - 原莺趿上拖鞋去洗漱。 何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也进了洗手间。 不算宽敞的地方一瞬间被填满。 原莺挤牙膏:“你等我洗完了再进来。” “有什么区别?”他已经打开了牙刷。 原莺鼓起脸:“挤!” 何宴权当没听见,站在原莺身边。气得她抬腿踩了他一脚。 他垂下眼:“你家的拖鞋。” “……”原莺不想理他了,电动牙刷嗡嗡地在口腔作业。 何宴洗得比她快——也有一部分原莺刻意和他错开洗漱流程的原因。他洗完脸, 原莺的电动牙刷也终于停下。 一瞬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她一嘴白沫:“你怎么还不走?” 何宴离开了。 原莺咕嘟咕嘟漱口, 低下头洗脸。擦完脸睁开眼睛—— 被吓了一跳。 何宴还站在洗手间的门口。 他斜倚在门框边, 沐着暖白色的天光,一言不发地盯她。 原莺莫名:“怎么啦?” “过来。”他说。 原莺茫然地走到他身前,才仰起头,眼尾又被碰上一个微凉的吻。 她的鼻尖嗅到一丝牙膏的佛手柑香气。 这让原莺一时分不清,是来自他的吻,还是来自她本身唇齿间的气息。 暧昧到灵魂发抖。 原莺有一些腿软。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丢失的语言功能:“你——你干什么?” 她只能干巴巴地提出这个显而易见回答的质问。 他平静地说:“哄你。” 真是太过直白。 原莺没有谈过恋爱,但在诸多书籍读物里已经有了自己固执的定性思维,男女之间,你来我往的那段试探才最好看。黏黏糊糊、朦朦胧胧,像隔着夏季的雨,轰轰烈烈的一趟雷声后,两个人潮湿又燥热。 然而现在—— 她觉得何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感情就如同冬日里的冷焰火,单是晃眼的明亮,就让人下意识觉得滚烫。 她小声:“我没生气。哄我干什么?” “原莺,”他眉心微蹙:“我认为,为了维持我们目前的关系,足够的坦诚是必须的,而无关紧要的小情绪是不必要的。” 是哦。 他们才刚刚开始谈恋爱——连热恋期都没有进入过,的确需要好好经营。 原莺认同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何宴眉眼舒展:“下楼吃早饭吧。” 前一天晚饭,原莺提议今天中午去山上帮忙铺草。于是早饭的饭桌上,原评章留了一张字条,他们先上山去了,让原莺吃完饭把剩下一批干草用小车运上山。 原莺还不饿,简单吃两口,就和何宴一起去车库了。 原评章已经帮把草装好,她直接开出库。 何宴看她熟练的样子:“你每年都来帮忙吗?” “也不是,”她说:“最近几年冬天,爸爸的腿伤总是发作,不好多走路,我才回来帮忙的。” 他皱起眉:“腿伤?” “嗯。”谈到这个,原莺的语气有点低落:“大概是我十几岁的时候,被车撞的——隐约听说是因为当时竞争卖茶叶的一条渠道,具体他们也没告诉过我。” 小卡车在山路开了十几分钟,停在山顶。 原莺拔了车钥匙,向闻声走来的于姝丽挥了挥手:“妈妈!” “哎。”于姝丽说:“我们很快就要铺完了,你和小宴就去铺左边那块小地方吧。” 原莺愣了一下:“这么快?” 以往至少要个三四天呢。 于姝丽笑:“还要多谢贺总,今天请了十来个人来帮忙。” “大哥?”她吃惊地睁大眼睛:“我就昨天随口说了一句……” 于姝丽:“所以啊,回去记得请人家吃饭。这几年受他太多照顾了,人情怎么还也还不完。” 原莺:“知道啦。” 她用麻袋装了一摞干草,领着何宴往左边的茶田走。 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 她不由回头:“怎么了?” “……没怎么。”他缓了缓面色:“贺知宵这几年,一直这么关注你们吗?” 关注这个词好像也没错。 原莺想了想,点头。 她提着麻袋往外倒干草,反方向往来时的路铺过去。 倒了一半,她抬头:“何宴——”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阴郁。 春日降临 第57节 “喂。”她用胳膊肘拍了拍他:“想什么呢?” 他说:“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 那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她肯定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什么事是她知道的呢? 原莺歪着脑袋想。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的唇上。 睡前的亲吻、白天的亲吻,两个场景接踵而至,让她眼尾开始发烫。 她小声:“你不是来帮忙的吗?现在想……想这个干什么。” 他眉眼沉肃:“这才是我们首要做的事。” 他说:“该轮到你主动了。” 啊? 除了亲脸,他——他还想亲哪里? 原莺下意识舔了舔微微起皮的嘴唇,又因为这个举动,害羞地收回舌尖。 主动…… 他怎么可以让女孩子主动!! 原莺害羞地绞着手:“我们在这里说这种事情……不合适吧?” 何宴沉吟几秒:“确实。不急这一两分钟。” 原莺松了口气。 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就是——先体验农家乐嘛!” “怎么做?” “这样。”原莺给他做了个示范的动作。 何宴提着袋子底边的一角,跟她倒着往回走。跟着他走完一趟,原莺再装了一个袋子,分两头把这片小茶园铺完了。 铺草在五点结束。 天已经黑了,响起闷闷的雷声。原莺急忙开着小卡车下山——她可不敢在雨天走山路!紧赶慢赶,在大雨滂沱的之前下了山,雨水也像瀑布一样倒在挡风玻璃前。 她眯着眼睛看路,在小巷里七拐八绕地回到了家门口:“你先下吧,我去车库。” 何宴看了她一眼,脱外套。 原莺脑子里的废料比正经想法先启动,她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他把外套扔到她怀里:“挡雨。” 从车库回家有一段距离。 “……哦。”她的心里立刻被湿哒哒的棉花糖包裹,甜得发腻又黏人。嘴角也不自主地翘起来:“谢谢。” 何宴下车了。 原莺看他的背影几步消失在门外,高兴得抱着大衣,从驾驶座滚到副驾驶——天呐,这还是他刚刚坐的位置,那不就四舍五入滚到他身上了吗?原莺立刻羞赧地挪回了驾驶座。 这就是谈恋爱呀。 好喜欢。 好喜欢! 她一路控制不住笑容地把车倒进了库房。 原莺下车,面对接天的雨帘,把那件还有他微薄体温的大衣在头顶撑开。 笼在身上。 这件衣服应该垂过他的膝盖,原莺低头盯着耷拉在脚边的衣摆,感觉——睡觉的时候,她可以完完全全躺在他身上,都不会掉下去。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衣服在头顶卷了又卷,才一口气冲进雨里。 压根不管用。 有风,雨点都是斜着打过来。原莺跑回家,正面儿全湿透了。 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何宴从沙发上起身,递给她一杯热水。 原莺把衣服还给他:“我先上去洗个澡。” “嗯。”他颔首。 原莺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还是感冒了。 鼻塞,她趴在沙发上使劲地擤鼻涕,恨不得把脑子都擤出来。 原评章和于姝丽今天留在了民宿。原莺把早上的粥热了热,又缩回了沙发里,边看电视边小口地抿。 何宴应该回房间去了。 原莺在楼下一整晚,也没见他下来。她也没精力去找—— 啊啊啊感冒真是太难受了! 她的鼻子都被擤得脱皮,纸一挨上就疼。 原莺暴躁地揍了抱枕几拳,又打电话给于姝丽撒娇哭诉。 他们家不太推崇吃西药。 于姝丽让她去厨房,把先前冻起来的红糖姜茶掰一块,去煮水。 原莺被姜味冲得直捏鼻。 “不好喝。”她对着电话委屈地掉眼泪:“妈妈,我好难受。” 于姝丽温柔地安慰:“感冒当然难受了。喝完发发汗,早点去睡。” 原莺吸吸鼻子:“好。” 她勉强喝完一杯姜茶——里面的姜味太生,让她有点反胃。红糖也不甜,于姝丽说甜的都是假红糖。原莺心情低落地洗完杯子,上楼睡觉去了。 睡不着。 鼻子堵得慌,她只能不习惯地张开嘴巴大口呼吸。偶尔几个连续的喷嚏,让她本来半梦半醒的状态,又被打破。 她难过极了。 突然,门被推开。 何宴似乎出去过了。他举一下手里的塑料袋:“出来吃药。” 原莺迷茫地下床。 她看了看他打湿的发尖:“你去买药了?” “嗯。” “怎么不告诉我?”她和水咽下胶囊:“药店和我家是两个方向呢。” 何宴没应话。 他冰凉的手在头发乱支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睡觉去。” 原莺咬着杯口。 因为感冒,有点微微发红的眼睛盯着他。兔子似的。 没由来有点鼻酸。 她瘪着嘴,伸出手说:“抱抱。”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爱爱小兰花 4瓶; 第24章 半死不活 ◇ ◎你今天可以陪我睡觉吗?(增)◎ 何宴向她走了一步。 手臂轻轻一揽, 红着眼睛的小姑娘就抱住了他的腰。 他问:“怎么了?” “不舒服。”她堵着鼻子,讲话闷闷的:“何宴,我不舒服。” 他十二分耐心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睡一觉, 第二天就会好了。” 她的声音低低地从胸口传来:“真的吗?” “嗯。”他答。 “……好吧。”她不情不愿地松开他的腰, 一步三回头地上楼。直到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他始终无动于衷地站在楼底, 原莺瘪一下嘴,站在楼上盯他。 何宴撩起眼皮。 他说:“明天八点回上京的车, 我会叫你。” “……”由他一提,原莺更难过了:“我明天还要去公司报道……不想去。我跟大哥请个病假,过两天再去吧。” “原莺。”何宴微微蹙眉:“时间不等人。” 她吸吸鼻子:“又不差这一两天。” 何宴:“项目不会等你。” 原莺低下头:“你能上来跟我说话吗?” 何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上楼。小姑娘又黏黏糊糊地抱上去——她生病的时候格外粘人。趴在怀里很乖,像温顺的兔子;一个人待着又很不安,像敏感的猫。 “你今天还可以陪我睡吗?”她仰起苍白的小脸:“我不想一个人。” 春日降临 第58节 “可以。”何宴垂下眼皮:“但是,明天下午要去银时报道。” 她点点头。 她说:“你要叫醒我。” 何宴颔首:“成交。” 原莺那张病恹恹的脸上终于多了一分高兴的情绪, 她脚步欢快地回到房间。 或许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浴室的水声响起,她的眼皮也渐渐地沉下去。但何宴还没有来,她的心里缺失那一份新生的安全感, 始终维持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几分钟后水停。 门被打开, 又轻轻地阖上。 走廊上唯一的小灯, 昏暖的光,又那道开阖的罅隙,也在他的侧脸明灭一瞬。 原莺已经要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被抱起,后背贴上滚烫的胸膛。 这是一个相当亲密的拥抱。 她摸索着握住搭在左肩上的手, 沉沉地睡去。 - 有人在捏她的脸。 “……” 原莺咕哝一声, 把烦人的手拨开。那只手松开一瞬, 又掐了回来,变本加厉地把她的脸颊搓圆揉扁。 谁啊!! 她费劲地撑开眼皮。 还没睁,眼尾被压来一个短暂的吻——她立刻知道是谁了。他高挺的鼻梁,也压在了她的眉骨上,让原莺不自主往枕头里陷。 “醒了?” 喑哑的声音顶着她的耳尖响起。 原莺太喜欢他刚醒时的音色。 低哑的、惫懒的。贴近耳膜,光是呼吸的一喷一吐都让人心折。 “……嗯。” 对哦,原莺盯着他的嘴唇想,他们还没有接吻过。 何宴只亲过她的眼睛。 接吻是什么感觉? 她偷偷地咽一下喉咙。 第一次的话——应该会很青涩吧。她单是幻想画面,都觉得不好意思。 万一他很会呢? 他长得挺像那种食髓知味后把她按在墙上亲10086分钟的人—— 不行。 有点太久了。 那她嘴都要肿了! 原莺严肃地否决了这个幻想。 而且——据说男生在接吻的时候,百分之八十手都会乱动。 这可不行。 她还没做好那种准备呢! 原莺突然对接吻没有那么期待了。 “怎么了?”何宴看她表情变幻莫测。一会脸红,一会皱眉。 原莺认真地注视他:“你不行。” 何宴:“……?” 何宴气笑:“哪儿不行?” “就是不行。”她嘀咕——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刚才在幻想接吻吧?那太丢人了! 何宴伸手捏她的脸。 原莺把自己的脸颊肉从他手底下抢回来,正要抱怨—— 她的眼皮被亲了一下。 原莺噘嘴:“你干嘛老亲我?” “可爱。”他又碰了碰。 每一次的吻都是蜻蜓点水,很短暂,会让人后知后觉地心痒。 原莺不由想,他原来是第一种啊。 她又对接吻开始期待了。 何宴:“好一些了吗?” “好多啦。”原莺讲话还有些鼻音,但至少呼吸通顺,“昨天谢谢你。” 何宴颔首:“既然好了,昨天在茶田里的话没有来得及说,不如趁现在。” 原莺回忆了两秒。 她的脸陡然升温。 真是的,不是刚刚才亲过眼睛吗,怎么又要亲。原莺害羞地嘟了一下嘴巴,突然,动作顿一下——还是说,她其实理解错意思了? 他其实…… 何宴的手指,轻轻卷起她的一缕发丝:“小鸟,替我去找一份文件吧。” 原莺愣了一下。 很快,她恍然大悟。 他其实要玩cosplay啊! 原莺兴致勃勃地翻到他身上,扒拉衣服,做急色鬼状:“可以,但要加钱。” 何宴:“多少?” 原莺歪嘴邪笑:“看你伺候得到不到位了——” 原评章突然在门外喊:“小莺,下来吃饭了!” 原莺一个趔趄。 被打断演绎,她的脸颊上不好意思地浮起两团绯色的云团,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 何宴微微挑眉,眼里浮起一丝思索的情绪,重复:“伺候?” 他们此刻贴得很近。 何宴讲话时,胸腔的低振,从原莺小臂底下硌着的那枚纽扣传递,轻轻触碰着她的皮肤。 原莺害羞地翻回床铺上:“不说了!” 何宴:“为什么不说了?” 原莺急:“哎呀,你就当我刚刚胡说的,好不好?” 何宴:“你不要我伺候了?” 原莺颜面扫地:“不要不要!” 何宴看她这一幅敢说不敢当的模样,低低地笑一声,欺身,压着她的鼻尖,吻了吻已经滚烫的脸颊。 何宴:“起床?” “……嗯。”她的目光乱抖,冷静片刻,跟着坐起身。 这次的好说话,让何宴不由多看了一眼。原莺茫然:“怎么啦?” 他说:“亲完之后好像变乖了。” 原莺顿时脸热。 她忿忿:“你怎么每次都可以把这种——这种话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何宴:“为什么不行?” 原莺:“你不会害羞吗!” 他若有所思:“你害羞了?” “……”原莺挤开他,趿上拖鞋噔噔噔地跑走了。 - 八点大巴驶离南水镇。 原评章和于姝丽还在山上,没有来得及回家,原莺懂事地在手机上报了平安。 于姝丽:感冒怎么样了? 小莺:快好啦! 小莺:何宴给我买了药。 小莺:红糖姜茶真的不好喝tvt 于姝丽:/锤子 小莺:小猫亲亲.gif 春日降临 第59节 她收起手机。 在车上又吃了一次感冒药,补觉。这次,十分心安理得地抱着何宴的胳膊睡过去。 抵达上京是一个半小时后。 他们先打车回了上京大,原莺跟何宴挥挥手,推着箱子往宿舍走。 突然,她听见了身后很不妙的一句—— “是她吗?” “肯定是。她男朋友开劳斯莱斯的,上次我在现场……” 是兰博基尼。 她忧伤地给自己戴上口罩。 失策。 上回何宴开花车来接她的照片已经在论坛上被加精了。 许摇光分享链接后发了她满屏的“哈”。 作为报复她把奚燕还的位置分享撤回了。 学姐真奇怪。 明明他们都分手几个月了——何况,他还劈腿。原莺告诉她后,许摇光却来要他的位置。 她疑惑地问为什么。 许摇光发给她一张“你还是个小孩.jpg”的表情包。 真是的! 眼见身上聚焦的目光越来越多,原莺加快脚步,又不由在心里碎碎念。 已经变成女明星了。 马上,就要过上吃饭被人拍照、喝水被人拍照、走路被人拍照的闪光灯生活了! 都怪你。 她边在心里发疯边隔空踢了何宴一脚。 回到宿舍,她收到了贺知宵的电话。 “我刚到宿舍呢,”原莺收拾东西:“下午会去的。” 贺知宵:“你怎么知道我打电话来是为了催你?” 原莺:“那是因为什么?” 贺知宵:“催你。” “……”原莺说:“冬天就不要讲冷笑话了。” 贺知宵笑:“中午有时间吗?” 原莺:“你要请我吃饭呀。” “嗯。”他说:“吃什么你定。” 原莺欢呼:“我想吃日料!” 贺知宵:“等下我把地址给你。” “对啦——”她抱着手机问:“我们这顿饭,算公还是算私?” “怎么,”他笑,“怕我跟你谈工作?” 原莺抿起嘴:“……我想带个朋友。” 贺知宵:“男朋友?” 她不好意思地应一声:“我都没和爸妈说呢,先告诉你!” 贺知宵笑:“这么看得起我?那我今天可要替你把把关。” 原莺高兴:“那我先问问他。” 她挂了电话,兴冲冲地拨给何宴。 “怎么了?” 他应该正在看手机,铃声只短促地响了一道,就被接起。 “你中午有空吗?”她问。 何宴:“应该。” 原莺拢着手机在寝室里乱走:“那中午出来吃顿饭吧?” 他问:“在哪?” 她说:“大哥还没把地址发给我——对啦,今天大哥也在,你们可以见一面。他是特别照顾我的哥哥。” 对面一瞬间没声了。 原莺疑惑地看了看手机,还在通话中,网络连接也正常。 怎么不说话了? 她试探性:“何宴?” 缄默少顷。 对面终于出声了。 他一字一顿:“哥、哥?” 原莺也沉默了。 半晌,她犹豫地接上:“哎……?” 何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以前叫我哥哥现在叫我的哥哥哥哥到底谁是你的哥哥? 原莺:……我是你哥哥? 贺总:(深呼吸 第25章 半死不活 ◇ ◎真是该死啊◎ 银时坐落在一片商圈的背面。 原莺循着贺知宵发来的地址, 在商场的三楼的找到一间日料店——显而易见,她一个人来的。何宴莫名其妙地掐了她的电话,回拨过去也不通, 似乎生气了。原莺后知后觉才想到, 他和贺知宴是一头的,自然不喜欢贺知宵, 也没有再勉强。 侍应生把她领到包厢。 贺知宵从手机上抬头:“来了?” “嗯。”她脱下羽绒服,挂到衣架上。 他往她身后看一眼:“男朋友呢?” 原莺:“他有事。” “真可惜。”他笑:“是上回在机场我看见的那个人吗?” 原莺点头。 他说:“那日我看背影有点眼熟, 指不定认识。” 原莺想了想,他是贺知宴的朋友,指不定确实见过呢。 但到底没有细说身份。 毕竟,要是贺知宵追究他们认识的根源,她难道要说,在未婚夫的葬礼上看上了他的朋友吗? 怪没良心的。 她说:“可能吧。”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贺知宵又问。 原莺:“艺术家。” 贺知宵:“哪里人?” “……没问过。”她歪着头:“听口音就是上京的吧。” 贺知宵:“父母情况……” “停!”她噘嘴:“大哥,人口普查吗?” 贺知宵笑:“不是要把关吗?既然他人没有来, 就你替他回答吧。” 原莺摆手:“我才不要。吃饭!” “吃饭前先把合同签了。”他递来一份文件。 原莺嘟囔:“不是不谈工作吗?” “你还不乐意了。”贺知宵扬眉:“今年几万人争一个实习名额,就我跟在后头求你签。” 原莺看也没看条款,飞速签下名字。 她谨慎地确认:“还有事吗?” “有。”他笑:“你可以边吃边听。总听你提起egon, 我对他也有些感兴趣, 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牵个线, 让我们见上一面。” 怎么见来见去都是见他。原莺被芥末呛到:“他可能不会愿意。” 贺知宵:“怎么说?” “嗯……艺术家嘛。”她绞尽脑汁:“他不太想见外人。我当时也是和他合作过的学长帮忙,好不容易才见到。” 春日降临 第60节 贺知宵似乎遗憾:“好吧。” 他终于不再追问。原莺悄悄松了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只鳗鱼手握。 贺知宵从手边拿出一份新的文件。 “……”原莺头大:“你就是来趁机谈工作的吧!” 他笑:“最后一份了。这不着急,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 原莺叼着筷子接过。 她随意瞟了一眼:“tss?” 贺知宵的唇边微微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他笑着解释:“公司最近研发的新技术,还在测试阶段, 想放在展览上亮相。你是项目的负责人, 先拿给你看。” 原莺吃惊:“负责人?” “嗯。”贺知宵颔首:“你策展经验比其他人丰富太多, 这不算开后门。” 原莺咬筷子:“我都不好意思了……” 贺知宵笑:“吃饭吧。离午休结束还有四十分钟。” - 午饭结束,贺知宵给她买了杯奶茶。 原莺欢呼:“最喜欢大哥了!” 贺知宵笑:“和男朋友比更喜欢谁?” “这怎么可以比嘛。”她笑嘻嘻:“都喜欢。” 他们从商场的后门出去,迎面几幢摩天大楼。玻璃反光,让原莺微微眯起眼,她看见最顶上的贺家族徽,像剑出鞘时的那道剑光,在平面上最写意的表现。 贺知宵领她走进中间那幢。 “平常上班电梯在那,”他指一下打卡闸机后面的十张银灰色的门:“今天带你坐一趟总裁直梯。如果踩点来,那边人多,可以坐我这部。” 原莺:“哇。” 贺知宵瞪她:“不乐意坐,我就把让人事部把你工作卡里这一条指令取消了。” 原莺拉住他的手臂:“坐!当然坐,谢谢大哥啦。” 这幢楼一共二十八层。原莺工作的地方在十二楼,她下意识:“这地震来了也不好跑啊。” “……?”贺知宵皱眉:“你盼点好。” 原莺吐了下舌头:“对不起。” 电梯门开,他带着原莺继续往里走。路上,她好奇地四下环视——大概,有四五个其他项目的设计组。忙碌的艺术氛围,她很喜欢,也不免对未来几个月的工作产生向往的兴趣。 他推开一扇会议室的玻璃门,五六位坐在电脑前的年轻人齐齐抬起头—— 原莺愣住了。 里面有一张格外出众的脸。他看见她,也微微露出意外的神情。 “原莺?” “李恪周!”她兴奋地朝他挥挥手。 在陌生的环境里,能有一个认识的人,真是再好不过了。 贺知宵侧目:“朋友?” “嗯。”她说:“在去瑞士的飞机上碰见,没想到后面还是一个旅游团。” 他笑:“你认识就太好了。那你应该知道,他叔叔是你的导师,上京业内资深的策展人,小李经常跟着做,本来想让他帮帮你的忙,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就不多说了。” 他转身向众人:“这位是原莺,未来三个月的项目就由她带领完成。” 原莺不好意思地鞠一下躬。 贺知宵看她:“旧方案发在你的邮箱里了,等会记得看。” 原莺点一下头。 贺知宵离开,会议室安静下来。李恪周向她招手:“来。” 原莺搬凳子坐到他身边。 “这是我们早上梳理的旧方案框架,”他指着列在fabrie上的图片:“展览主题是‘liliputan neugeboren’——小人国的新生,看得出来是要做一个微型雕塑的展览。他之前联系的机构和合作艺术家大部分都是国外的,现在这个项目被移交到总公司,显然运输方面的难度增大,我们打算重新挑选国内的合作对象。” 原莺:“那之前的合作怎么处理?” 一个模样年轻的男人开口——她在fabrie瞄了一眼头像,他应该叫周彦斌。他说:“我正在写取消合作的致歉信。” “……啊?”原莺奇怪:“为什么不先致信问一问他们是否愿意把作品运来国内,这样贸然取消合作——不太对吧?” 周彦斌显然愣了一下,去看李恪周。 李恪周也意外:“你不知道?” 原莺比他们更呆:“知道什么?” “分公司大部分项目都被转移过来,贺总显然是和他那个弟弟打擂台赢了,要大换血,怎么能还用旧案?”周彦斌压低声:“听说,分公司的名字都换成他的了。” 什么打擂台。 他弟弟都去世好几个月了。 原莺腹诽。 她想了想:“但是,贺总前两天还让我联系了海外的知名雕塑家。” 周彦斌犹豫地看了一眼李恪周。 原莺悄悄观察——不太妙。他们几个,好像都和李恪周很相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李恪周笑:“看我干什么?她才是组长,听她的。” 周彦斌“哦”了一声。 原莺眨眨眼:“你们之前认识?” “嗯。”李恪周转一下手里的马克笔,朝她笑笑:“原莺,跟我一起拟列一张国内雕塑家的名单吧。” 她点头,从包里取出电脑,从邮箱里打开原先的旧案。 不免有些吃惊。 这份方案的署名竟然是贺知宴。 “怎么了?”李恪周看她迟迟没有动作,斜身来看。 原莺朝他指了下名字。 “所以啊,”他无奈地笑:“我们才主张把内容都换了。” 原莺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挺好奇地开始阅读自己未婚夫的遗案。 她无由觉得一些想法的提议,特别——特别眼熟。 她摇摇头,还是整理名单去了。 - 五点准时下班。 第一天工作量不算太重,大家相继离开工位。 原莺也收拾东西。 李恪周走到她身边:“走吗?” “走。”原莺拉上双肩包的拉链:“还没问呢,你怎么会来银时?” 李恪周笑:“叔叔推荐我来的。” 原莺:“真巧啊。” 李恪周:“谁说不是呢。” 讲话间走出大楼。 原莺正在想是否要去商场解决晚饭,左边一辆车朝她鸣笛一声。 她礼貌地加速跑开。 车:“……” 黑色的卡宴跟在她身后,又是两声短促的鸣笛。 是在叫她吗? 原莺不确定地走到车窗边。 在不透光的暗色玻璃后,看见何宴一张神色淡淡的脸。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你怎么来啦?” 原莺飞速地钻进了副驾。 “第一天还顺利吗?”他问。 “还好。”她说:“我就上了半天班,也没什么急事要做。不过,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她故意停住,期盼地等他问下去。 何宴看她一眼:“什么?” “你猜猜,”她比起食指:“旧的策划案是谁写的?” 红灯。 何宴懒懒地倚在驾驶座里,清癯的手腕搭在方向盘上。 他不经心地开口:“我写的啊。” 原莺:“……?” 原莺:“啊??” 何宴好笑:“名字不都署在标题下面了吗?” 春日降临 第61节 原莺震惊。 原莺头脑风暴。 天呐。 这样说—— 那岂不是贺知宴偷了他的策划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可以这样? 原莺生气地瞪大了眼睛。 她以前就听过,研究生导师压榨学生写论文自己署名发表的这种事,没想到在今天碰见了。 她愤怒:“贺知宴真是该死啊!” 何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 第26章 半死不活 ◇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车载香的黑醋栗叶味沉沉地环抱静谧。 何宴匪夷所思地盯她:“什么?” “贺知宴偷了你的方案——他怎么可以这样?”原莺气愤地握手:“那个署名, 写得竟然是他的名字!太坏了!” 何宴:“……” 何宴把车停在路边。 他眉微蹙,狭长的眼也半眯着注视她,似笑非笑。 原莺有点难过:“我知道这有点难以置信。但他已经死了, 也不能找他算账。不过别担心!我回去给你做一场法事, 咒他下辈子也不得好死,给你报仇!” 何宴只是看着她。 目光讲不出来什么情绪, 挺复杂。糅到一起,又显情深。 她不好意思地抿嘴:“怎……么啦?” “原莺, ”他说,“你过来一点。” “嗯?”原莺疑惑地眨眨眼。她挪到副驾的座位边儿上,倾身过去:“怎么——喂!” 她骤然腾空。 何宴扣住腿弯和肩膀,轻松地把她捞到驾驶座上—— 他的腿上。 “你、你干嘛呀?”她的脸陡然涨红。动也不敢乱动,就这么直挺挺地坐着。 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抱她。 “原莺,”他低低地笑。胸腔轻微的振动,从他们身体相碰的部分联结:“你怎么这么可爱?” 理智地动山摇。 原莺还在思考的脑细胞尽数阵亡。 她本能地、不受控制地笑起来, 嘴角向上翘。 完蛋了。原莺想,这下不仅仅是喜欢他的脸那么简单了——她的心脏在发疯地跳动,空气里都是多巴胺的美好气息。 她已经是彻底地坠入爱河了。 脸上忽然传来细碎、轻柔的触感。 何宴揽着她, 吻过眼皮和脸颊。 一下、两下、三下, 像春日的雨, 细细密密,让人心神失守。 一旁的路灯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朦胧地笼罩这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车。 原莺闷闷的:“别亲了。” 何宴吻了吻她的下巴:“吃晚饭吗?” “嗯。”她呐呐:“你松开我。” 他大概嫌羽绒服碍事。 手从下摆进去,隔着白色的粗织毛衣环住她的腰。 比上一次在餐厅正大光明。 何宴把她抱回了副驾驶座。 原莺脸红得恨不得面对着门坐。 何宴:“去哪?” “去学校附近随便对付一点吧。”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始终没有吻到这里。原莺心里微弱的期待落空,又对于下一次更期待。 她说:“我晚上还有文件要看。” 何宴发动引擎:“什么?” “好像叫tss。”她回忆:“大哥说想用在展览上。” 何宴搭在方向盘的手停下。 他本来轻松餮足的神情一瞬间阴沉。 路灯被抛在身后,他的眉骨拓下一片乌青的阴翳。 他咬字也像淬了霜:“tss?” “嗯。”原莺说:“全称是technologie surreale sensorik, 具体内容, 我还要回去好好看看。” 既然提到, 她索性从包里拿出那份薄薄的文件,开始翻阅。 这是一种超现实感官技术。 原莺通俗地归纳,大概是一种让你在刷美食视频的时候能真的闻到吃到的高科技。 其他讲得很模糊。 她低头再看一遍的时候,车停下。 何宴开车到她的校门口:“我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啊……好。”原莺抱着文件下车。脚跨出去,她又转回身,“你明天还来接我吗?” 他说:“应该。” “好。”她快乐地笑:“明天见!” - 翌日雨天。 败絮似的积云堆压在上空,原莺在公司门口给滴水的伞套上塑料袋。 “原莺?”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李恪周站在她身后,手里一杯咖啡。 原莺揉揉眼睛:“早上好。” “怎么,”他笑,“昨天熬夜了?” 她耷脸:“是啊。tss的运行机制我一点都看不懂……” 李恪周眸光闪烁几下。 “tss?” “嗯。”她眨眨眼:“你不知道吗?还在测试阶段的一种感官技术,贺总想在展览上作为首次亮相。” 李恪周:“知道。但除了我,你不要再对其他人说了。” 原莺愣一下:“为什么?” “tss——”他压低声:“是分公司的技术。” 原莺疑惑:“可是到底都是一家……” “不。”李恪周笑:“他们远没有你想的和睦。” 原莺歪着头看他。 她眨眨眼:“李恪周,你好社会哦。” “原莺,我还挺喜欢你的。”李恪周笑一下。他伸手,似乎要摸她的脑袋——喂,怎么谁都喜欢摸她的头?原莺不满地矮身躲开,又听他轻笑了一下:“所以给你提个醒,别太信那个艺术家的话。” “……艺术家?”原莺茫然地看他,不明白话题怎么又跳到了何宴身上。 李恪周笑了笑,出了电梯。 原莺一头雾水地坐回工位上,打开电脑,继续昨天的名单拟定。 国内的微型雕塑艺术比较冷门,出众的艺术家更少。 李恪周提议举办一场面向学生的征集。 原莺皱着小脸盯他。 “干什么?”李恪周笑:“跟我是坏人似的。” 她嘟囔:“谜语人。” 李恪周被她逗笑了:“又不会害你。” 春日降临 第62节 原莺思索少顷。 她说:“你是不是在雪山也猜到了他就是egon?” 李恪周:“比你早一点。” “比我还早!”她闷闷不乐地瞪他:“你怎么不偷偷告诉我?” 他笑:“说出来多没意思。” 那么—— 原莺从已知条件开始分析。 他说别太信那个艺术家的话= 艺术家在说谎= 艺术家是骗子 但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所以李恪周提醒她的并不是这一件事。 那是什么呢? 原莺很快反应过来。 李恪周拿的是心机男二的剧本啊!! 故意扰乱视听,给他们的爱情埋下一枚定时炸弹,然后趁他们情感破碎的空隙趁虚而入,成功上位! 天呐。 原莺点评:“心机男二已经过时了。” 她倔强地咬住嘴唇:“你死心吧。我们就是分开了,我也不会爱上你的!” “……”李恪周迷茫:“……?” 原莺面无表情地转去写征集内容。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最后屏幕上也只留下了一个开头—— 征集主题:“小人国新生”关注人与幻想的界限,在微缩世界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要再说了,当初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 原莺:“……” 她抑郁地清空文档。 李恪周突然敲了敲她的桌边:“看邮箱,许云复同意授权两件作品参展。” 许云复是上京微型雕塑发展协会的会长。 “不过——”李恪周微微皱眉:“他似乎是因为拟邀名单里egon von kasier也会参加,所以才来。他问egon在这个展览会展出什么作品?” 他转头看向原莺。 她说:“还没有确定。” 李恪周说:“尽快确认吧。egon从来没有在大展上授权过自己的作品,他都是专门的私人展。这次有不少人是冲和他同展同意授权作品的。” 原莺点点头。 - 下班,照例是一辆车的鸣笛提示她——不是昨天的卡宴,换了一辆黑色的奔驰。 原莺好奇:“你怎么一天换一辆?” “车库随便挑的。” 何宴半耷眼皮,似乎没什么闲聊的兴致。他形意惫懒地斜倚着,侧身看她,招手。 “过来,给我抱一下。” 原莺挪到小小的驾驶座里。 她趴在他耳边小声:“你今天很累吗?” “还好。”他的手很凉,探进棉服的下摆抱她,也有微微的寒意。他撩起眼皮:“你呢?” 提及工作,原莺:“有件事正要说呢,你先前答应我参展,打算展出哪件作品呀?” 何宴轻轻牵动一下唇角。 他似乎早已经有打算,回答时并未思索。 “新作。届时公开。” 原莺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他笑:“还有假的?” 原莺亮着眼仁凑到他跟前:“那——家属可不可以有优先欣赏权?” 他推开她的小脑袋:“不可以。” 原莺失望地瞪他。 “那你记得在公开平台发一则声明噢,以免有人质疑真假。” 他的嘴唇正轻轻贴在她的喉咙上,低低应了一声。 这磁沉的一声似叹非叹顺着灼热鼻息打在她的颈窝。 性感得要命。 原莺浑身都细微地抖了一下。 鸡皮疙瘩。 在这样限制级的地方以这样限制级的姿势聊正正经经的工作。 真色/情。 也真新鲜。 原莺痒得直往后躲,又被腰后那两条修劲的手臂箍回身前。 何宴:“昨天那份文件研究得怎么样了?” “可难懂了。”她立刻抱怨:“大部分都是定理和术语,最重要的运用方法写得模棱两可,根本就像一个没做出来的概念。这怎么能用到展览里?我发消息给大哥,他也只说还在测试阶段,也不让我见实体的工具。” 何宴冷笑:“可能压根没做呢。” “嗯?”原莺不明不白地眨眨眼。 他不再答。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英挺的鼻梁贴在她温热柔软的颈侧。 细密的雨斜斜地打在车窗玻璃上。 他忽然轻声:“原莺,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第27章 半死不活 ◇ ◎勾引(小修)◎ 原莺几乎脱口:“不要。” 雨声窸窣。 婆娑的树影被风吹得左右摇曳, 像午夜孑然而生的妖魔。 何宴略感意外地拎起眉梢:“为什么?” “这才几天——”她掰着手算:“才四天!这也太快了。” 何宴捉住她的手。 他问:“那你还要几天?” “至少半年吧。”她嘟囔:“我对你什么都不了解,怎么就要一起生活了?” 原莺其实挺保守的。 虽然她喜欢幻想,偶尔胡言乱语, 性格也并不算害羞的类型, 甚至称得上大胆外向——要论他们关系的根源,都是她开口主动追求的呢! 但是到真操实干的时候, 她心里那一条规矩的线又会抬得很高。 她没有许摇光那样开放。 嘴上天天讲羡慕,许摇光真要推给她联系方式的时候, 又连连拒绝。 许摇光笑话她只会口嗨。 许摇光说,世界上长得好看又爱到死心塌地还是初恋的人比国家一级珍稀保护动物还少,再说到时候一拉灯,谁还看脸? 原莺对爱情的美好向往被破坏得稀巴烂,气得拿枕头砸她。 原莺心里有自己对待感情的小小净土。 不容一点杂质。 何宴的眉心微微拧出一道褶痕:“半年?” “嗯。”原莺很认真地点点头。 何宴垂下眼睑。 细碎的睫,轻轻地划过原莺颈窝柔软的皮肤。他的呼吸,在她回答落下后一刻, 似无声叹息。 窗外乌浓的夜色,让他的神情隐于其中,捉摸不透。 长久的缄默带来略微的窒息感。 原莺有点忐忑地抿一下嘴唇。 是——太久了吗? 许摇光说, 男人的忍耐期是三个月。如果碰不到, 他们的兴趣会和飘绿的股票一样大跌。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 何宴终于出声。 春日降临 第63节 他低低地说:“晚上睡觉不抱你我会失眠。” 他这句话能让人听出一点委屈的意味。 破碎的、脆弱的。 永远气定神闲的人毫无防备地展露出这样的一面,让她一瞬间心折。 原莺:“有一个牌子的安眠药特别好用,我发你链接。” “……”何宴:“……?” 原莺自己先笑出来。 何宴眯着眼瞪她,揽着那段细腰的手用力。头微仰,潮湿的吻一路从颈窝攀升到耳根。 原莺痒得发抖。 他的讲话声再一次响起, 是在耳畔。音色喑哑, 坠到心底: “嗯?” 何宴向后退开。 他那张极富侵略性的脸出现在原莺的视野正中, 神情平平。 但那蛊惑人心的眼正专注地看她。 声音与面孔的两极反差。 原莺毫无反抗地高举白旗:“——就今天!” 何宴:“好。” 他的眼角勾起来,像今天积云里犀角似的月,攫人心魄。 原莺也的确魂儿都跟着这一个笑跑了。 她发愣好久,突发奇想地学他,也快速地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何宴顿须臾:“亲我干什么?” 原莺学他的口吻:“好看。” 她用力地再一次亲在他的眼尾,捞起车门旁的伞,跳下车:“我去买杯奶茶!” 她害羞的声音一股风似的跑没了。 何宴盯着窗外。 濛濛的雨雾,水光流转一霎,倒映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拨通电话:“最迟一个月,我会把tss的运行码拿到手,你让奚燕还找人准备解码。” 那头传来陈秋缄的声音。 他不可思议:“这么快?” “贺知宵已经心急了。”他冷笑:“才第一天,他就已经把tss告诉了原莺,恨不得把用意写在纸上告诉我。” 陈秋缄:“那你要怎么让贺知宵把源码给她?他只想引你出来,未必舍得赔下这么重的本。” 何宴漫不经心地扯起唇角:“我自有办法。” “行。”他叹:“你回头记得给学妹好好道歉。这事结束,估计除了银时,哪家公司都不敢再要她了。” 何宴不置一词。 在陈秋缄以为他忘记挂断的时候,他又沉沉地开口。 他说:“我可以娶她。” “……啊?”陈秋缄跟不上他跳跃的话题。 何宴的手肘撑在门边,食指微屈,抵着太阳穴。 他平静地开口:“我们在一起了。” “我操。”陈秋缄震惊:“你跟着那篇破论文真能追到?” 何宴半耷着眼皮:“我挺喜欢她的。” 陈秋缄:“鬼扯。tss源码和她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何宴嗤了一声。 陈秋缄啧啧:“资本家。” 何宴:“两码事。” 陈秋缄:“我真奇了怪。你那会儿到底怎么就挑到她订婚了?——白白一个好姑娘被你拉进浑水。” 他这次认真地答了:“报恩吧。” “……?”陈秋缄心说这也叫报恩? 何宴微眯着眼思索:“那时候银时底下有一条网红茶叶的包装链,抢得不可开交。中间具体的……忘了,那天正好碰见他们抬着她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就顺手拦了。” 后来小姑娘醒了,哭得稀里哗啦。 她在一间陌生的酒店房间里,整个人不安地蜷在角落里。他一靠近,就扔东西,什么枕头啊,杯子啊,后来电话线都被扯断了砸过来。 她那会儿才十二岁吧。 哭起来声音都是孩子气,抽抽搭搭地喊爸爸妈妈。 贺知宴花费半生的耐心才把她哄安静。 “不哭了?”他皱着眉看她。 小不点被他一眼又凶出眼泪,立刻红了眼眶,还非要哽咽地回答:“不……不哭了。” 贺知宴没脾气地给她抽纸。 “你不认识我了?”他试探问。 原莺缩在床角,使劲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他称得上很失望——也很失落。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 原莺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是谁呀?” “我姓贺,贺知宴。” “是你呀。”她小声惊呼:“我爸爸说,你是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儿子。” 贺知宴眼里刚刚期盼的情绪又消失了。 他说:“嗯。” “那、那哥哥,你可以帮帮爸爸吗?”她讲话又怯又软:“爸爸因为那条包装链忙了好几个月……” 她从床角挪到了他的身边。 贺知宴:“我不管下面的事。而且,我马上出国了,也管不到。” 原莺的小脸上失望溢于言表。 “好吧。”她低下头:“谢谢你,哥哥。” 两个人干坐了一会。 贺知宴的手机第五次亮起来电提示。 他今天被退婚了。 挺搞笑,这结论是他和那位大小姐猜拳论出来的,谁赢了谁退。 他出剪刀,她出石头。 她跟着喜欢的人私奔,他留下来应付一堆烂摊子。 贺知宴烦躁地掐了电话。 身边的被子动了一下,小姑娘被他吓到,害怕地缩起来。 他偏头跟这小孩对视了几秒。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他突然说:“你愿意吗?” …… “——咚咚咚!” 一阵敲玻璃的脆响让他回过神。 原莺在外面跺脚,指了指门把手。 大概,是他刚才拔了车钥匙的缘故,门打不开了。 何宴把电话扔到门边,重新发动引擎。 原莺抖抖伞上的水,侧身坐进来。她把袋子里的第二杯奶茶递给他:“你是不是不喜欢甜的?我没加糖,可以当咖啡提神。” 何宴接过,塑封上有一个滑稽的笑脸。 似哭非笑。 他把奶茶也放在了门边。 雨势好像变大了。 密集而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嘈嘈切切。 原莺看了一眼:“要不还是明天吧?回宿舍收东西再出来好麻烦……” “不用,”他语气淡淡:“直接回酒店。” 原莺呆一下:“你好急噢。” 何宴没什么情绪:“我两天没睡好了。” “可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噘起嘴:“也没有洗漱用品。” 何宴:“让酒店送上来。” 春日降临 第64节 原莺嘀咕地看了他两眼,戴上耳机听歌。 - 雨天路堵。 以往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半个小时才走完。 何宴在酒店前台替她也申请了一张房卡,以便自由出入。 办理人是上次见过的蓝西装经理。 她多看了原莺几眼。 于是坐电梯的时候,她偷偷跟何宴耳语。 “哇,”她小声:“那个经理刚才心里想的一定是我年纪这么轻轻就出卖自己的身体傍上大款了!” 何宴:“可以大声说。” 原莺:“那可不行!万一她在监控前偷偷监控我们呢。” 何宴不由动一下唇角:“想什么呢?” 原莺小脸严肃:“注意保护个人隐私哦。” 一小段插科打诨度过电梯无聊的时间。 进门,原莺立刻扑倒在沙发里。 何宴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转身问她:“你衣服穿几码?” 原莺没反应过来:“……s。” 他说:“内衣。” 原莺的脸唰地红了,右手挡胸:“你干什么!” 何宴好笑:“你洗完澡换什么?” “……哦。”她支支吾吾两句,还是觉得奇怪,讲不出口。她说:“我自己联系。” 何宴向她指了一下座机上的前台电话,进了浴室。 原莺红着脸跟前台讲了要求。 不过五分钟,衣服就被送了上来。还是那位蓝衣服的经理。 原莺说谢谢。 她关上门,也关上那位经理探究的目光。 等待何宴洗完的时间,她趴在沙发上,又拿出那份tss的文件研究——她觉得,何宴好像知道一点相关的事。可能是贺知宴在世的时候,他们有交流过吧。原莺不知道,她打算睡前问一问他。 浴室门被打开,一股潮热的水汽,争先恐后地涌出。 原莺下意识望去一眼。 何宴今天的睡衣和在南水镇是同一套,棉质的黑色。 抱起来很舒服。她不由自主想。 何宴:“你去洗吧。” 这句话让人遐想连篇。 原莺把手里的文件一放,红着耳尖抱起刚送来的衣服,从他身边匆匆跑过。 何宴的视线一路跟到关闭的浴室门上。 水声响起。 他从冰箱里取了一支瑞士随手买的当地产小瓶香槟。 细微的气泡破裂声里,他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从原莺包下,抽出了那一份被压着的文件。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我小物 13瓶;晚睡早起好痛苦 1瓶; 第28章 半死不活 ◇ ◎原来你喜欢师生play啊◎ 原莺悄悄推开浴室的门。 小脑袋趴在把手边张望, 没有见到何宴。她捏着睡衣袖子走出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房卡还在, 衣帽架上的大衣却不见了。 去哪了? 她困惑地眨眨眼。 才想给他打一个电话, 玄关传来敲门声。原莺打开猫眼往外看,何宴正站在廊下。他应该没离开酒店——或者就在门口, 他没有换下里面的睡衣,只用大衣披着, 清癯的锁骨半敞。 原莺故意不出声。 怎么就笃定她洗完了? 原莺猫在墙根,半蹲着。片刻,门外又敲了两声,她捂着嘴笑。 突然,门外的人出声: “站着不嫌累?” 原莺说:“我是蹲着的!” “给我开门。”他说。 原莺想了想:“要是我不给你开,你能怎么样?” 何宴:“找前台一样开。” 她没劲:“那你找前台——” “原莺,”他话里浮起低低的笑, “你今天睡谁的床?” 她立刻跳起来:“是你求我来的!” “是吗?”何宴懒懒地倚在门边。 严格意义上讲—— 不是。 是她先防线失守,色令智昏地一口应下。 原莺嘟囔:“那我走了。” “先开门。”他又叩了一下。 开门开门就知道开门! 原莺在心里把写了他名字的小人沙包似的往地上抡,尘土飞扬, 她边揍边骂:让你不带房卡!让你不带房卡! 她气冲冲地按下把手。 门应声而开, 她还没来得及讲话, 脑袋就被捂进了厚重的大衣里。 “……喂!你干嘛……” 小姑娘在他怀里挣扎。 小小一团,身上还有沐浴乳轻盈的木质水感。这味道硬朗,其实不太适合她,但与他身上的气息交织,她更像被标记的猎物。而与此对等, 猎手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让他再拘紧一点。 “……喘不过气了……” 原莺停下挣扎。 她使劲拍了拍何宴的肩膀, 示意松开。头顶儿登时一轻,大衣被扔在沙发上。 原莺长长呼吸一口气。 何宴拎起唇角:“还要走哪去?” 原莺瞪他:“去楼下吃饭。” “让他们送上来。”他说:“衣服换来换去,不嫌麻烦?” “……好吧。”她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坐回沙发上,想去包里找手机,余光觑见底下压着的文件,忽然记起先前的疑问。她抬起头,试探性地眨眨眼:“何宴,问你件事。” 他也坐下:“问。” “你是不是——”她举起文件:“知道一点关于tss的事?” 他没有立刻给出否定的答案:“为什么这样问?” 那就是知道一点了。 原莺哼哼:“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每次一提,你反应都好大。” 何宴撩一下眉:“是吗?” “是!”她替他肯定。 他语气平静:“那就是吧。” “什么叫‘那就是’?”原莺往他身边挪了挪,亮着眼睛:“你能不能跟我讲一下,tss到底怎么用的呀?” 何宴:“不能。” 原莺的小脸立刻失望地耷拉下去:“为什么?” “既然觉得我知道tss,”他好整以暇地调转目光:“那也应该知道,我和谁是一边。” 哦。 原莺聪明地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记得,李恪周说tss是分公司的技术。那么—— 他是贺知宴的朋友,自然不会告诉在贺知宵手底下工作的她。 原莺努力策反:“他都偷你方案了!” 春日降临 第65节 “无所谓。” 适时,门口传来几声轻叩,是订的餐到了。他顺势起身,开门。 “怎么无所谓,”原莺端盘子:“这说明,他人品不好!” 何宴好笑:“他都死了。” “所以嘛,”原莺煞有介事地挥舞叉子,“你可以另择明君——” 何宴淡淡开口:“贺知宵?” “——不。”原莺拍拍胸脯:“你来给我做事吧!” “……”他扬起眉,盯着原莺笑:“你不也是给贺知宵打工的吗?” 原莺切牛排:“这怎么一样。” 何宴问:“怎么不一样?” 原莺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按照现在的身份——你帮贺知宴,我给大哥工作,这个剧情我们就是史密斯夫妇呀!到时候,他们会在我们两败俱伤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但你跟我做事就不一样了,我们就是谍战007,假装两败俱伤,等到最后可以把大boss反杀!” 哇。 她口才太好了——这简直有理有据,没有办法拒绝好吗? 原莺给自己偷偷鼓掌。 而何宴显然被她说动了。 他一言不发,眉心微沉。食指屈起抵在鼻梁正中。 原莺边吃边看他。 时钟的指针一分一秒地转过,原莺盘子见底。 何宴终于出声。他向后仰,倚在沙发里。眉眼思虑: “是一个还行的提议。” “是吧是吧。” 原莺立刻扑到他怀里,那对水盈盈的黑玉丸直勾勾地盯他。 勾引—— 何宴:“擦嘴。” “……哦。”原莺幽怨地去抽纸。 何宴:“我有一个前提。” 原莺:“什么?” “tss的文件远不止这么几张纸。”他说:“我只讲现文件给的那一部分。” 原莺小鸡啄米:“好的。” “还有,”他说:“不可以告诉……” “我懂!”她提前抢答:“守口如瓶。” 何宴捏了一下她的脸。 “不对啊。” 原莺突然有点忧伤:“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怎么讲这么多条件。” 何宴:“你不是要做jane smith吗?” “对哦。”原莺快乐地接受了自己美女特工的身份。 何宴招手:“文件。” 原莺:“你先吃饭吧?” “听不听了?” “听听听!”她飞速递上文件。 - 原莺听困了。 笔记记了三四页,眼皮直打架。她对于理工的东西一窍不通,何况这种三两句就一个专业术语的介绍,她听着听着,就走神到何宴的喉结。 他每一次停顿,喉结都会轻微地耸动。 异样的性感。 原莺想到上一次,偷偷碰他喉结的反应,小手痒了起来。 她趁何宴低头的时候摸了上去。 “……” 好像, 用太大力了。 何宴闷哼一声,往后仰。 他剧烈地咳嗽,中途向原莺撩了一眼,那里面只留了四个字—— 你、死、定、了。 原莺心虚地移开目光,死前又摸了两下。 好新鲜的触感。 底下软骨是硬的,包覆的皮肤又是温热、柔软的。他咳嗽、吞咽、呼吸,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此时,都在指尖被无限放大。 何宴扣住她的手。低哑的声音,从后槽牙挤出: “……你干什么?” 原莺无辜:“我就想摸一下。” “摸一下?”他冷笑:“你要掐死我直说。” 原莺望天:“对不起嘛。” 何宴:“摸够了?” 原莺忸怩地提出一个新的要求:“我可以再亲一下吗?” 何宴匪夷所思地眯起眼睛。 原莺不好意思地声明:“我不是变态!” 何宴把文件扔在桌上,拿起她的笔记。 “原莺同学,”他皮笑肉不笑地掸开鬼画符的最后一页——那是因为她真的太困了,写字都有气无力。他说:“给你上课,你就想着亲老师?” 老、师。 原莺一瞬间从脸红到蜷缩起来的脚尖。 天呐!! 何宴捏住她的婴儿肥,呼吸贴近她柔软的唇:“知道害羞了?” 原莺嘟着嘴:“原来你喜欢师生play啊。” 何宴不明白:“什么?” 原莺羞涩:“变态。” 何宴:“……?” 刚才还要亲他的小姑娘一骨碌从他怀里下地,赤脚跑进了卧室。 何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点半。 他关了客厅的灯,也走向卧室。床上的被子已经缩成一团,翻来覆去。 何宴抽出她压在身下的被角。 床头最后一盏小灯也被揿灭,何宴把不安分的小东西捞进怀里。她还嘟囔两句,被落在耳根的一个吻彻底消停。 - 闹钟打破静谧。 原莺迷迷糊糊地伸手,没够到床头柜。 她朝右边挪了挪。 腰上那条修劲的手臂,蓦然收紧,把她又揽了回去。 原莺使劲推开他的手。 她把那吵人的闹钟按停,边揉眼睛边趿着拖鞋去洗漱。 在洗手间换完衣服,何宴还在床上。 原莺扑过去:“懒鬼!” 何宴半睁眼,指尖绕着她一绺梳顺的发。卷起,又弹簧似地松开。 原莺:“我去楼下吃早饭。你要带什么吗?” “不用。” “那好吧。”她站起身:“我先走啦。” 何宴懒懒地挥一下手。 原莺带着房卡下楼。 她打了一碗青菜瘦肉粥,坐在窗边小口地喝,左手随意地刷着论坛。 突然进来贺知宵的一通电话。 原莺困惑地接起:“喂?” 春日降临 第66节 “起床了吗?”他问。 “当然了。”她说:“我都在吃早饭了。” 贺知宵:“我等下路过上京大,要不要接上你一起?” 原莺说:“不用啦。我不在学校。” 贺知宵:“嗯?” “我在——”她措辞:“男朋友家。” 电话那端安静一刻。 贺知宵笑:“哦。男朋友家在哪呢?” 原莺咬勺子。 她其实有一点拿不准该不该告诉他地址,毕竟,上一次黑卡的事,大哥询问地址的态度也是这样怪怪的。不过,既然昨天晚上和何宴达成共识,原莺还是打算隐瞒。 她忸怩:“不告诉你。” “行。”贺知宵没有追究:“我不管你的事。公司见,有东西给你。” 她小小地松一口气:“好。” 挂断电话,原莺细嚼慢咽地解决早餐。刚打算再偷偷装一块小面包带走,自助餐厅一瞬间涌进四五位工作人员,吓得她心脏都空了一拍—— 现在监控这么高级了吗? 她刚把小面包装在袋子里就派人来抓她了? 原莺做贼心虚。 很快,她就发现他们开始整理起餐厅四角的绿植和桌椅的摆放。 原莺松口气的同时也好奇地张望。 她问一旁的人:“这是干什么呢?” “好像是酒店老板突然来视察了。”那人回答。 “老板?” “对啊,”他耸肩:“听说还是总集团的大老板呢。” 那、那不就是贺知宵吗! 原莺瞳孔地震。 她立即跑出餐厅,在走廊向下张望。 形似贺知宵的人被各部门经理簇拥其中,刚好抬头。 “……” 真糟糕。 在贺知宵意外的眼神里,她干巴巴地向他挥一下手。 贺知宵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原莺不好意思地矮身,一溜烟跑了。 她乘电梯回到十二楼,直奔卧室,把何宴摇醒。 “快起来,”她十万火急地放出警报:“大哥来了。” 何宴这回眼都不掀了:“所以?” 原莺呆住:“你不跑吗?” “我花钱住店,为什么要跑?” “你不是让我隐瞒吗?”她的小脸写满紧张:“敌对势力都直捣老巢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何宴:“我不开门他还能闯进来吗?” 原莺:“……是哦。” 何宴:“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片子。” “……”原莺臭着脸瞪他。 她把口袋里的小面包放在他的床头——已经被压瘪了,形状惨不忍睹地躺在保鲜袋底。 她说:“记得吃。” 何宴看一眼:“有什么特别的?” 原莺:“没有。只是怕你不吃早饭胆结石,火化的时候不好看。” 何宴:“……” 他叹了一声,坐起身。 这时,门口传来两道轻轻的叩击声。 “您好,何先生。”经理的声音:“我们酒店想向您征询近两个月来的服务满意度评价,请问您有时间吗?” 原莺扭头看他。 何宴神态自若:“靠你了,smith太太。” “……?”原莺瞪大眼睛:“为什么是我去?” 何宴:“我还在床上。” 原莺拽他:“你起来。” 何宴:“tss……” 原莺立刻像被掐住命门:“去!我去还不行吗?” 她幽怨:“你不爱我。” 何宴重新闭上眼睛。 原莺气呼呼地离开卧室。 推开门,笑容和煦的经理站在门口,而他身后的是—— “……大哥。”她下意识趴在门边小声叫人。 贺知宵目光探究:“男朋友家?” “嗯啊。”她没骗人。 贺知宵顿时笑:“你怎么也不告诉我,egon是你的男朋友?” 原莺吃惊:“你怎么知道?” 贺知宵笑:“有人告诉我,egon先生住在贺家旗下的酒店。想到后续展览有合作,今天特来拜访一下。” 原莺咬了咬嘴唇:“那——那你不要对外说哦,他不希望公之于众。” 贺知宵:“自然。” 他的视线落在两臂宽的门缝上:“不请我进去坐坐?” 原莺急中生智:“不方便。” 贺知宵笑:“怎么?” “我……”她脸色羞红,眼中隐隐泪光:“我们……” 贺知宵怔一下,不免温声安慰:“慢慢说。” “大哥,不瞒你说,其实——其实我是为了这个展览才跟他在一起的。”她轻轻擦了一下说来就来的眼泪:“我不喜欢他,但是我想帮你,我想我们这个项目好,所以我故意装作很喜欢他的样子,追求了他。可是昨天……我、我们喝醉了,一不小心……就……” 原莺吸吸鼻子:“现在屋子里面很乱,真的没办法见人。我……我也很混乱……所以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好吗?” 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她低低地啜泣声。 “……” 为什么没人说话? 原莺边擦眼泪边偷看贺知宵和经理的反应—— 他们只是盯着她。 怎么了。 被她的演技震慑到了吗。 还是太浮夸了? 原莺忧心忡忡地思索,决定再补一个现实主义的桥段。 “大哥,你不用太担心我。”她坚强地擦干眼泪:“为了帮你,我什么都可以。” 哎。 她这一趟表忠心简直太到位了。 原莺在心里边摇头边拍手。 贺知宵表情复杂地注视她片刻。缄默半晌,向后退了一步。 原莺:“?” 贺知宵:“小莺,其实没有告诉你,我下个月要订婚了。” 原莺:“……所以?” 贺知宵:“我只把你当妹妹。” 原莺:“???” 不然呢!!! 你误会什么了啊!!! 作者有话说: 小莺演戏生涯第一次遭受滑铁卢 春日降临 第67节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今田美桜东城分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亚丽莲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睡个好觉 20瓶;小小小棋子 6瓶;多加一点可爱 5瓶;晚睡早起好痛苦 1瓶; 第29章 半死不活 ◇ ◎哥哥做死你。◎ 一通胡闹后贺知宵终于走了。 他走时, 还准了原莺一天假。 原莺立刻破功,欢呼一声,下意识要去拉他的胳膊—— 摸了个空。 她茫然地眨眨眼。 贺知宵欲言又止地退了一步。 原莺:“……” 贺知宵语重心长:“小莺, 我们不合适。” 这下轮到原莺欲言又止了。 她看过贺知宵不少报道。 每一年的财经开年专访都是他。讲叱咤商场、行招走兵, 公司每一步战略策略都会成为业内研究的范例。他几年前,还在上京大挂了经济战略的客座教授的头衔。寥寥几次讲座, 座无虚席,甚至还有其他小公司的老总来蹭课。 原莺一直很敬仰他。 直到今天。 什么商场如战场—— 给竞争对手改菜单, 到后厨把菜全改成拍黄瓜才是你做的事吧! 原莺幻灭地关上门。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卧室,鞋一踢,钻进何宴的被窝里。 他半掀眼皮:“怎么了?” 她忧伤:“大哥脑子好像不太好。” 他顿时低低地笑起来,胸腔发出愉悦的轻振。 他问:“何以见得?” 原莺把刚才的事描述给他。 “……你看!这种话他都信,还商战呢——”她噘起嘴:“一点儿都不聪明。” 何宴不语。 他微微蹙眉:“你只是为了展览跟我在一起?” 原莺:“……” 原莺:“你最好是故意问我这句话。” 何宴勾了一下唇角。 他问:“你怎么还在这?” “大哥放了我一天假,让我冷静冷静。”她突然仰起脑袋,眼睛亮晶晶:“正好, 我们出去玩吧!” 何宴翻身:“自己去。” “喂。”原莺推推他的肩膀:“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 何宴懒得搭话。 原莺没劲地在他身边趴了一会儿,小手开始不安分地乱摸。 右手搭在他的背后,悄悄摸那一道微陷的脊沟, 好奇地感受, 因为他逐渐加重的呼吸, 而贲张起伏的肌肉线条。 何宴拧起眉。 他开口,喑哑的字和灼热的吐息一起灌进她的耳边。 一字一顿:“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好无聊。”原莺委屈:“你能不能起来陪我玩啊。” 何宴注视她:“女人,你在玩火。” “……”原莺:“换台。” 何宴眉心稍拧。 原莺借机欣赏他的眼睛。她从前没细看过,他的眼皮有一道窄而深的褶,与右眼尾中间, 有淡棕色的一点小痣。很显温柔。只是平常都被那道褶压着, 轻易看不见—— “哎?” 她还没有抒发完感想,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翻了一个身。 不是背对。 是把她压在了身下。 干干干什么啊!!! 这已经远不能用害羞这种普通的修饰词来形容原莺此刻的心情。 她的脑海处处发起粉色的警报。 如果人是一台构造精密的仪器,那她身体里所有的零部件都开始过热超载,随着报废的白色蒸汽喷出,开始一件一件地崩坏,叮呤咣啷砸了满地。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掌之隔。 假如他们身处赛博朋克时代,她的瞳孔此刻一定有无数错乱的代码在流动。 犯…… 犯规了。 太犯规了。 原莺下意识想往底下缩,肩膀先一步被他的手扣住。 他的眸光晦涩,邃不见底。 原莺突然有点害怕——他好像认真了。她又有一点期待,这大概源自于他同时压过来的腿,修劲、绷直,隔着两层薄薄的棉质布料,原莺依然感受清晰。她无意识地屈一下小腿,立刻被镇压下去。骨头碰骨头。有点疼,也有点像猎物被征服前最后一点反抗。 她纤长的睫毛翕动。 视野里那张脸再放大一些。他几乎,是贴着她的湿润的嘴唇讲话: “再乱动,哥哥做死你。” “——” 一道地震塌方的裂缝把她粉色的机械工厂劈得四分五裂。 心电图发出“哔——”的骂人声。 原莺面无表情地把他踢到一边。 下床、穿鞋、拎包,一气呵成地逃离了这个充斥菜籽油气息的总统套房。 原莺站在电梯里崩溃地流下眼泪。 她边哭边给陈秋缄打电话:“学、学长……” “怎么了?” “何宴的病情为什么越来越严重了啊……”她稀里哗啦的哭声在电梯里回响:“我们是不是该找一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总这么瞒着,太不好了。毕竟他无论如何都有一天要面对的……” 陈秋缄不知道该先安慰她还是该笑。 他问:“怎么了?” “……说不出口。”原莺眼神失焦:“这句话已经超出了人类可以接受的底线。” 陈秋缄:“我猜一下?” 原莺:“你不可能猜到。” 陈秋缄翻论文:“难道是这句——‘再闹,叔叔做死……’?” 原莺大惊失色:“闭嘴!!” 陈秋缄笑得前仰后合:“你不喜欢吗?” 原莺浑身都难受。 恨不得把手机砸了,跑一千四百米缓解这句话带来的创伤。 她说:“不止我不喜欢。我的心肝脾肺肾都说不喜欢。” 陈秋缄的笔停在“最受女性欢迎的霸总语录实据论证”上。 他不想改论文:“真的不喜欢吗?” 原莺:“再问自杀。” 他挣扎:“你不觉得很苏很霸道吗?” 原莺:“荒谬。” “……”陈秋缄痛苦地用笔划掉一大段呕心沥血的文字。 “不过,”原莺突然狐疑地拢住手机:“学长,你还挺懂的嘛。” “那是。”当他五百本白看的吗? 她嘀咕:“你还挺自豪。” 春日降临 第68节 陈秋缄:“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当然不在。”原莺说:“我觉得他发病的时候,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她说:“我们要不要找一下心理医生?” 陈秋缄:“……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原莺忧心忡忡:“我查过了。精神类疾病如果不及时医治和引导,只会越来越严重——他已经开始病情加重了!” 陈秋缄:“但是你这样贸然找医生,很容易刺激到他……” “我找到了。”她高效率地在精神病论坛找到分享医生的推荐贴,其中,一位年轻的叶姓医生推荐率高居榜首。她计划:“我先找医生问问情况,到时候,不以医生的名义私下接触应该可行。” 陈秋缄:“……” 陈秋缄没办法向她坦白——tss还需要她的帮助;他也没办法知会何宴——他要是知道自己在背后被编排成精神病晚期,一定会连夜把他捆进精神病院沉塘。 原莺没注意他的沉默:“学长,我先打电话问问,挂啦。” 陈秋缄心虚地支吾两声。 原莺边存号码边离开酒店,前台突然有人叫住她。 “原小姐,”她抬头,前台一位身穿职业装的男性向她招一下手:“贺总放了几份给您的文件在这里。” 原莺走过去:“可以帮我送到房间吗?” “抱歉,”他说:“贺总交待,这几份文件必须交到您手上。并且他叮嘱,绝对不能给外人看。” 原莺只好抱在手里。 她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在烘焙的苦香味里翻开这一摞文件。 tss实践使用方法(一)、tss实践使用方法(二)、tss实践使用方法(三)…… 原莺一路阅览到底,足有七八个版本的方案。她认认真真地看完方案一,大部分是实验数据,清一色的“fail”标在右边。再翻看其余几本,几乎都是失败案例。 “……” 什么意思? 原莺拨了贺知宵的电话,正占线,她只好把手机收起来。 百般聊赖地咬着咖啡杯。 去哪打发时间呢? 她本来都想好了。 电影院、手工工坊,再远一点就去新开的游乐园、海洋馆…… 他们在一起,都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呢。 原莺有一点低落地噘起嘴。 “咚——” 突然,面前的落地玻璃发出一声敲击传来的闷响。 原莺抬起头。 余振的声响在空气里溅射,还有回声。但恶作剧的人不见身影。 她眨眨眼。 下一刻,原莺的肩膀被揽住。 一勾,一带,她跌进一个极富安全感的怀抱里。 何宴的声音贴在她的耳廓。 他问:“出来玩就干坐着?” 她闷闷不乐:“你不是睡觉吗?” “睡够了。”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那摞文件上。他说:“在看什么?” “大哥新给我的tss实践使用方法。但是我看,都是失败的案例。” 何宴拿起其中一本。 原莺下意识阻拦:“大哥说不可以给别人看……” 何宴眯起眼:“嗯?” 原莺慢吞吞地收回小手:“……都是失败案例,也没什么好看的嘛。” 何宴:“你到底跟谁一边的?” 原莺不高兴地把文件夺回来:“不和你一边了,我投敌去。” 她跳下高脚圆木凳,气冲冲往外走。 没两步,就被从后伸来的手臂捞回去。她小声哎呀两句,脸颊两侧被他的大手拊住。巴掌大的脸,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兮兮地瞪着他。 “生气了?” “……嗯。”她把视线从眼前那张扰乱心神的脸上移开。 他亲了亲她的脸。 他的嘴唇滚烫,微微粗粝。原莺嘟着嘴,痒得直扭头。 何宴:“怎么了?” “你——你不可以这样。”原莺不满地咕哝:“我们在谈恋爱哎,何宴。你怎么只关心文件,不关心我?” 他微微蹙眉:“原莺……” “好吧。”她吸吸鼻子:“如果你坚持想完成贺知宴的遗愿,我可以理解。那我们可不可以也坦诚一点?” 何宴的眸光倏然一凛。 原莺小脸严肃:“你到底是不是暗恋贺知宴?” 何宴:“我……” 何宴:“……” 何宴:“你再说一遍?” 原莺:“你是不是……” 何宴:“闭嘴。” 原莺委屈:“你自己让我再说一遍的。” 何宴头疼:“我跟他没关系。” 原莺:“那你这么关心tss?” 何宴思索片刻,开口:“tss是分公司的心血。当时研发进入到尾声,贺知宴突然出事,整个项目组都被下了封口费,贺知宵明面宣布贺知宴无力担任项目负责人,暂时移交权限给他。但是贺知宴实则被一场车祸撞下山,我们怀疑,是贺知宵蓄意谋划。” 原莺听得一愣一愣。 她说:“那……” “我喜欢你,原莺。” 他平静地讲出让人无法平静的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白。 这算表白吗? 原莺感觉有一点头晕目眩。粉色的机械工厂重新开始轰隆隆地运作,心跳如擂鼓。 她别开目光:“我还在生气呢。” 何宴:“想去哪玩?” 原莺:“游乐园。” 何宴:“几岁?” 原莺瞪他:“我在生气。”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好。走吧。” 原莺顿时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拉着他离开咖啡馆。 - 游乐园的位置不算远。 打车三十分钟。又是工作日,人不算多。原莺排队买票,支使何宴去买棉花糖。 队尾,何宴收到陈秋缄的电话。 “实验室机器已经准备好了。你人在哪?” “我今天不去了。” “啊?”陈秋缄一蹦三尺高:“那你昨晚急着要材料干什么,你妈的知不知道老子昨天就睡了两个小时——” “一支粉色棉花糖。” “……”陈秋缄:“你在干什么?” “谢谢。” 何宴接过棉花糖,站在树荫下。 他说:“原莺今天不上班。” 陈秋缄:“……所以?” “今天不去实验室了。” 何宴眯着眼,看鹅黄色羽绒服的小姑娘挥着票向他跑来。他轻轻扯一下唇角,语调散漫——非叫陈秋缄莫名听出一点得意的味道。 他说:“陪老婆。” 作者有话说: 学长:秀恩爱是吧?秀恩爱是吧?精神病院你去定了!!! 春日降临 第69节 不知道今天的标题会不会创伤大家的心灵(*‘i’*),但是这句话是写这篇文的初衷,终于给我写到了哈哈哈哈!!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受伤!(试图同归于尽)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盲果派 10瓶;35228461 1瓶; 第30章 半死不活 ◇ ◎叫我主人◎ 游乐园里气氛欢快。 高耸的城堡、挂彩缎的灯, 走在路上的玩偶和装扮应景的游客。 原莺兴奋地摊开地图:“我们先去哪里?” 何宴看一眼:“随便。” “你喜欢什么?——这个跳楼机好像很不错,”原莺翻手机攻略:“鬼屋观光感觉也好有意思!” 何宴:“都行。” “喂,”原莺仰起脑袋, “你给一点意见嘛。” 何宴:“我没来过。” 原莺吃惊地瞪大双眼。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他的爸爸妈妈早亡, 后面寄宿在福利院,应该也没有机会可以来游乐园。 啊…… 好可怜。 原莺同情地握住他的手。 何宴:“……?” “今天你第一次来游乐园, ”原莺亮起眼睛,拍拍胸脯:“那我来做你的导游, 你跟着我走吧!” 何宴微微一怔。 很快,他垂下眼帘。一点恍然的神色,湮没在眼底。 他应:“嗯。” “在开始前——”原莺歪着头看他:“你先笑一个。” “嗯?”他的眉心不解地蹙起。 她蹦起来:“拜托,游乐园可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你怎么可以一直板着脸?” 何宴不答。 原莺索性踮起脚,伸手去推他的嘴角。 “笑一笑嘛,何宴。”小姑娘费劲地举手。一张玉雪可爱的脸,在何宴的视线里时近时远——她踮一会儿就累了, 无力地拽着他的衣领:“笑一笑。” 何宴只是盯着她。 原莺挫败地低下头:“你好讨厌……哎!” 何宴把她抱了起来。 失重感蓦然袭来。她惊慌失措地挥动两条无处安放的腿,后知后觉,脸上被亲了一下。她抬头看, 近在咫尺那张脸, 正懒懒地勾起唇角, 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细究,甚至还有一点恶作剧得逞似的痞气。 原莺呆呆地盯着。少顷,回神。在他的脸侧迅速吧唧一口。 他愉悦地撩眉:“满意了?” “满意!”她快乐地抿起嘴角:“就是要这样呀,何宴。我喜欢你笑,希望——你一直都能开开心心!” 何宴的目光稍顿。 他低低地笑:“听起来像拜年的话。” “我是真心实意的。”她强调。 何宴松开手, 把她放下。 原莺拍拍衣褶, 拉着他往纪念品商店走。 “来, ”她挥舞一只粉色的小狐狸发箍,示意何宴低下头:“戴上!” 他皱眉:“干什么?” “大家都戴呢。”她期盼地盯着他:“来游乐园要童真一点,试试嘛。” 他接过,转手挂在原莺头上。 她耷拉小脸:“讨厌。” 一早上讨厌他几次了? 他掐住她的婴儿肥:“得寸进尺?” “你——”原莺刚要争辩,突然灵光一闪。眼眶说红就红,乌亮的眼仁蓄满水汽。她委委屈屈地开口:“你好凶。我只想帮你补上童年的缺憾,为什么凶我?” 何宴松开了她的脸颊肉。 缓和语气:“没有凶你。” 小姑娘把发箍一递:“那你戴。” “……”何宴:“不合适。” 她嘴一瘪又要哭。 何宴无可奈何地叹一声。欠身,由她在自己脑袋上摆弄。 原莺后退一步欣赏。 真是太奇怪了! 他本来气质就冷,此刻被迫的一张扑克脸,显得粉色的发箍格外滑稽。 原莺捂着嘴笑。 她踮脚拿下来:“确实——不太合适。” 何宴撩吊起眼皮:“你知道?” 原莺的小心思得逞,不和他计较。自己买了一副棕色的小熊耳朵,支棱在头上,拉着何宴往跳楼机进发。 远远,听见头顶一阵尖叫。 何宴看一眼:“不害怕?” “他们说这个还好啦。”原莺仰起头。那是一座十几层高的古堡,跳楼机坐落室内,最后会升到顶层,能短暂地俯瞰整座游乐园区,“我最怕过山车,总感觉不安全,人会掉下去。” 何宴扯一下唇角。 他刚要开口,手机响铃。大概是陈秋缄终于回过神,要追问他几句。 他接起:“有事?” “……有。”陈秋缄说:“你刚刚是在开玩笑吗?” 何宴:“不是。” 陈秋缄:“你认真的?” 何宴:“嗯。” 陈秋缄:“那tss还进行吗?” “照旧。”他顿了顿:“两码事。” 陈秋缄啧声:“那我可提醒你,这不是两码事。除非,你现在换一条道弄到源码,不然——她介不介意我不知道,但你自己能心安理得吗?” 何宴面无表情:“能。” “……”陈秋缄忍不住了:“能个屁!贺知宴你最好快点给老子个准信,不然我他妈天天加班熬夜玩呢?” “我说了,照旧。” 他平静地开口:“明天我会去实验室。” “那行吧。”陈秋缄说:“尽快。这地方,加上tss的准备材料,一天几十万地烧。你老本是厚,也经不住这样败吧?” 何宴应了一声,挂断。 原莺好奇:“实验室?” “嗯。”何宴拨她的脑袋:“排到我们了。” 见他不欲多说,原莺反而更加好奇,坐上跳楼机也还在想。不过,这些心思,很快都变成了一道尖叫,随着座椅的倏高倏低的极速升降起伏。 几十秒,原莺感觉在上面过了一辈子。 她的腿都在发抖,小脸哭丧:“再……再也不坐了……” 何宴好笑:“不是不怕吗?” “这也太吓人了!”原莺擦擦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泪花,拉着他往出口走。 途经纪念品商店,发现他们在最高空的时候,有一张所有人的合影。他们在最左边,没有被显示屏那个需要付费的“lock”图标挡住。 照片定格在她紧紧闭着眼睛,缩在何宴身边的样子。 而他正偏头看她。 原莺心里那点儿浪漫被射个正着。 她咬了咬嘴唇:“拍照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 何宴:“我叫了。” 原莺:“胡说。我没听到。” 何宴散漫地扬起唇角:“你从头叫到尾,能听见什么?” 春日降临 第70节 “……”是哦。 自知理亏,原莺瞪了他一眼,去前台把那张照片买了两份。 她回来的时候,何宴似乎又在打电话。 什么事? 原莺才被抛诸脑后的好奇心,又像潮水上涌。 他的话很少,通常只有“嗯”、“好”、“知道了”之类的应答。 两三分钟后,他挂断。 原莺倏地收回探听的小脑袋。 她又忍不住问:“什么事呀?” “工作的事。”他简略地答。觑见她亮晶晶的眸光,语气微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一句:“原莺,你下一次还会玩跳楼机吗?” “……啊?”她愣了愣:“当然不玩了。” 何宴:“为什么?” 原莺挥舞小拳头:“因为知道吓人了啊——那些攻略,真是闭着眼睛说瞎话。被骗一次,绝不可能再被骗第二次!” 何宴的目光如沉入水,晦涩难明。 他说:“你很讨厌被骗吗?” “当然了——”她突然皱起小脸:“你这话好奇怪。谁喜欢被骗?” 何宴缄默。 原莺倏地睁大眼睛:“好啊。你是不是骗我什么了才这样问?” 他的眉心微显一道的褶痕。 片刻,“是。” 原莺欢呼:“我也太聪明了!” 何宴:“……?” 原莺:“你等我再猜猜你骗了我什么。” 她有什么好骗的呢? 原莺在心里掰指头算:骗钱——他赚得比她多多了,随便一件作品都能叫卖出天价,哪里需要她的钱。骗色?她转头看了看他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登时在这个想法上画了大大的叉。 原莺想不到:“你骗我什么了?” 何宴坦然:“感情。” 原莺愣了一下。 就是说—— 他其实不喜欢她? 天呐,原莺晕乎乎地想,那这不就等于,她黑进了现在最火的出租男友的app后台并且强硬地把他们最头牌的男人免费包下了一百年? 他被迫委身在她的魔爪下。 可恶!! 以前还是太胆小了! 他既然骗她,肯定有所图。那么他一定会对她提出的要求言听计从—— 原莺快乐地想,她一直都很想看何宴穿一些除西装以外的衣服。比如医生大褂、军装、男仆…… 以前她不好意思提,现在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对了,对了。原莺激动地想,她还要把他关在房间里,每个月制定kpi,不完成十件作品不允许出门。等到月底,她来验收成果,少做一件就脱一件衣服—— 他的身材一定很好。 原莺和他睡觉的时候,单是拥抱,后背与他腰腹的触碰,就能体会那些贲张野性的肌肉起伏。 要是脱掉…… 她眼睛放光:“还有这种好事?” 何宴:“?” 原莺害羞:“那、那既然我们是这种关系,你能叫我一句主人吗?——我不是变态!小说里总看到这种桥段,我也想听听。” 何宴:“??” 大概他的目光太匪夷所思,原莺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的头脑暂时冷静下来。 她好像有点过分。 是不是该矜持、该循序渐进一点? 原莺这样想,但是耍威风的得意心思根本按捺不住。 最终,她抬起腿。 语气高贵又冷艳: “我允许你亲吻我的脚背。” 作者有话说: 贺总:(联系医院)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31章 半死不活 ◇ ◎被蹂/躏得一塌糊涂◎ 何宴握住她的脚踝。 神气赳赳的小姑娘哎呀两声, 踉踉跄跄地在地上蹦跳。 “你——你松开!” 白色的小熊花边袜在他手里挣扎。 往来的游客视线聚焦在他们身上,原莺有一点不好意思,使劲拽自己的腿。 何宴挑眉:“不是要我亲吻脚背吗?” “……我胡说的, ”她脸都红了:“你快放开我。” 何宴低哼一声, 松开了她的腿。 原莺朝后退两步,站稳。她俯身捋平裤子上的褶痕。 她嘀咕:“骗人了还理直气壮。” 何宴眯眼盯她, 审视的意味很足。 片刻:“你不生气?” “生气伤肝。”原莺哼哼两声。她摊开地图,开始挑选下一个进发的目的地:“再说,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何宴的脸色稍阴。 他迫近一步:“为什么不值得生气?” “因为——” 因为就是不生气啊。 原莺茫然地眨眨眼。突然,她意识到这是不对的。 他们在谈恋爱呢。 被欺骗了感情,怎么可能不生气? 完蛋。原莺惊慌失措地思考,难道——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不可能! 她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拥抱,也喜欢他的亲吻。 怎么能算不喜欢? 原莺飞速地否决了这个坏想法。 那是为什么呢? 她冥思苦想间抬头看向对面。 何宴周身气压越来越低,脸色也跟着一起沉下去。 一道灵光乍现。 原莺紧张地咬住嘴唇。 天呐。 他不会是在考验她吧! 不然他生什么气——又问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思及此。 何宴恰时冷声:“因为什么?” 原莺紧急:“因为我爱你啊。” 他显然一怔。 愣住了吧。 没想到吧。 男人, 你的小把戏已经被我识破了。 春日降临 第71节 原莺心里得意地翘鼻子。 “不管你怎么骗我,我都相信你。”她深情地握住他的手,软声软气:“你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吧。没关系, 之后告诉我就好啦。我会听的。” 何宴少见的怔忡。 他的目光变得很深, 一种晦涩难言的情绪翻涌。 如海遇飓风, 惊涛骇浪。 他的声音低哑:“……原莺。” “嗯。”她小小地应一声。 他说:“我想吻你。” 四个字,万籁俱寂。 园区的歌声、游客的笑声、头顶跳楼机的尖叫声,一起遥远。 唯独心跳声主宰。 原莺思绪白茫茫一片。 浑身过电。 她下意识想握紧什么。收拢手指,掌间是他的手。 纤细的睫毛胡乱地扑烁。 她的耳尖渡上一层淡淡的绯色:“又、又不是没有亲过……” “是吗?” 他开口。喑哑的字、潮灼的吐息,一起碾在她柔软的唇上。 气氛湿漉漉地升温。 “你知道我要亲哪里。” 她当然知道。 该接吻了。 人类为何接吻? 他们睡前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思考哲学。只是, 原莺睡前趴在床上, 看小说。男主千方百计地挽回女主, 最终,竟然是用一个霸道的舌吻让女主回心转意。原莺当即愤怒地在评论区痛骂三百字诈骗,敲击键盘的时候,她又想,接吻有这样大的魔力吗? 她扭头问何宴。 他说或许。 吠陀梵语经文里写,嘴唇相接,可以吸入彼此的灵魂。 是一种邪恶的仪式。 原莺被他这一句话吸引。 她说多浪漫啊。 交换身体的二十一克重量,明明,是一种庄严而圣洁的仪式。 何宴很淡地笑了一下。 原莺趁机问,那你不亲我的嘴唇,是因为觉得邪恶——还是庄严? 他想了一下,说,都是。 而现在他要来亲自开启这个仪式。 鼻息近在咫尺。 原莺的嘴角抿起一个羞赧的弧度。脸热,让她头脑也晕乎乎的,呼吸都随着何宴的迫近,短暂地屏住。是她期待已久,但真正来临,又是她开始胆怯。 他的眼神很吓人。 像一只即将忍耐已久的野兽,终于要破笼而出,享用盯上许多的猎物。 他要拆吃到骨血入腹,才会餮足。 原莺不由往后躲。 脊背撞到他另一只手。 她从跳楼机上下来,嫌热,才脱了羽绒服,底下单一件贴身的针织衫。很显身材,也很薄。 他的手贴上来,严丝合缝。 脊骨一路麻到后脑。 她动弹不得。 原莺只能张了张被盯紧的唇。 她开口,小声讲话,试图打破这种粘稠得让人腿脚发软的氛围。 她问:“你……这么喜欢这个回答?” “嗯。”他的眼睛已经不再直视她。薄薄的眼皮垂下,目光犹如实质——假如真的化作实体,原莺不合时宜地想,那她的嘴唇,一定已经被蹂/躏得一塌糊涂。 太吓人了!! 原莺急:“我还想出一个更好的,你——你要不要比较一下,更喜欢哪个?” 何宴陡然顿住。 他的目光慢慢地上移。语气极差,顶着后槽牙,一字一顿: “你再说一遍?” 原莺根本不敢看他。 “我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回答感动啦。”她绞尽脑汁解释:“我还可以给你编十个类似的——二十个都行!你、你不要为你的一时冲动后悔,到时候没人给你买单,铁窗两行泪……”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闭嘴。 头顶寂了半晌。 他磨了磨牙尖:“编、的?” 说漏了。 原莺耷着小脸,破罐子破摔:“你下次想考验我,能不能换一个题目?你也太容易被感动了。” 身前气压骤降。 山雨欲来,小鸟头埋土坑。 “原莺。”他一开口,周身气温都低了两度。他冷笑——或者皮笑肉不笑,总之笑了一声,叫人后背一凉:“真有你的。” 原莺看地。 视线里那双berluti的布洛克靴掉头就走。 原莺默默地跟着。 何宴腿长,几步她就跟丢了。再抬头,满园游客,不见他身影。 好吧。 她沮丧地看一眼身旁的鬼屋,决定恢复一下心情。 或许特意标注极恐,十八岁以下禁入。这条队伍不算太长。 二十分钟后轮到她。 大约十几个人依次进了一幢漆黑的屋子。 门在牙酸的嘎吱声中合上。 突然,停顿一下。屋外的光,被一道侧身进来的身影挡住一瞬,应该是又放了一名游客进来。原莺回头的时候,门已经关上,看不清人了。 她没有在意。 四角的电视机亮起沙沙作响的雪花屏,已经开始播放鬼屋的背景剧情。 莎伯伦公爵娶了一位贵族家的美艳夫人,她在诞下一对双胞胎后得了重病,容颜不再,成日卧病在床,公爵与儿女来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偶然的一天,她发现公爵有了外遇,并且觊觎她的财产。夫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天,自焚在火中,用狠毒的巫术诅咒了他们,从此阴影笼罩莎伯伦家族的每一个人头上…… 恐怖片的拍摄手法,加上背景音环绕,已经有人被吓到了。 原莺的脚被踩了一下。 她小小地叫了一声。身后,顿时有人靠来的脚步声。 难道是npc来了? 她兴奋地期待。 却不及她转头,前面踩她的人先扭过身。借着黯淡的光,勉强能看清,是一位模样清秀的男生。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这太吓人了。” “没事。”她笑。 他看了看她身边:“你也一个人?” “嗯。”原莺点点头。 男生犹豫一下:“要不要一起?” “好呀。”她欣然同意:“我看网上说,等下还有一段坐船的路。我们可以坐一起。” 男生:“你不害怕吗?” 原莺摇头。 “厉害。”他不说话了。 背景故事播放完毕。 电视机的屏幕熄灭,地板开始轰隆隆地下降。到底,众人面前的铁门缓缓拉开,展现一条黢黑的路。 原莺打开手电筒,跟着大家一起往里走。 队伍走得太慢,她慢吞吞地跟着,思绪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他们是不是要分手了? 春日降临 第72节 好可惜。原莺哀伤地想,这可是她美好的初恋,就这么短暂地结束了。但是,也不能全怪她吧,原莺嘀咕,只是破坏了接吻的气氛,怎么他生那么大气? 眼前亮起灯光,她捺下分散的注意力。 一条长船停在水边,原莺坐在最后一排。男生坐在她的右边,左边—— 她一仰头,看见了何宴紧绷的下颌线。 原莺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他惜字如金。 男生:“你们认识?” 原莺热心地解释:“前男友。” 何宴:“?” 他喉头挤出一声冷笑:“原莺,你很好。” 完了。 他都开始给她发好人卡。 原莺难过地为自己彻底逝去的爱情偷偷掬一把泪。 船开始向前行驶。 一路上,从水里窜出来的幽灵,头顶掉下的断肢,船体缠上的黑色头发…… 众人惊叫不断。 后排左角落死气沉沉。 两个人各怀心事。 突然,头顶掉下来什么东西,砸到了原莺怀里。 一个娃娃。 她捏了捏棉花娃娃脸,还是决定挽回一下自己的爱情。 她还挺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他抱着。 很舒服。 原莺把娃娃塞到他手里:“送给你。” 何宴撩起眼皮。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边。 小脸一抬,两丸如沉在水的黑玉眼仁,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概有点紧张,她淡粉色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如樱花坠落水面,盈润。 何宴的喉结骤然滚动一下。 他的手指收紧,捏住了那只布娃娃。似乎碰到了什么机关。 下一秒,娃娃凄厉地尖叫出声: “去死——!!” 原莺:“……” 何宴:“……?” 原莺迅速把娃娃扔到水里:“怎么还会说话呢?” 何宴皮笑肉不笑:“你的真心话吧。” 原莺申辩:“怎么会。” 何宴不再发一言。 几分钟后,船停靠在岸边。迎接惊魂未定的众人,是又一道黢黑的铁门。这次,里面不再有亮光。 应该到莎伯伦古堡了。 手电的光徘徊在门口,没有人进去。原莺踮脚看了看,索性自己先进去了。途中,她的余光忽然瞟见一对情侣,女孩儿瑟瑟发抖地趴在男孩怀里—— 原莺眼睛一亮。 她立刻转身找何宴:“亲爱的,我害怕,你能和我一起进去吗?” 他懒声:“不是前男友?” “我胡说的。”原莺的小手,已经悄悄抱住了他的手臂。他没有推开。她在心里欢呼一声:“走吧。剧情不是说,我们要找三把钥匙吗?” 他没有再说什么,由她拉上楼梯。 原莺眨眨眼:“和好?” 何宴:“你几岁?” “来到游乐园都是小朋友。”她得寸进尺地晃他的手臂,他依然没拒绝——天呐,恃宠而骄——是恃宠而骄吧?感觉真好。她问:“还生气吗?” 何宴:“没生气。” 原莺:“骗人。” 她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亲,我有点害怕。” 何宴好笑:“你觉得,我是因为没亲到你才生气?” 原莺茫然:“嗯啊。” “笨。”他捏住原莺的脸。 她乖乖地由他搓圆捏扁,含含糊糊地推理:“那——那难道是因为我编了答案?” “嗯。” “我想让你高兴嘛。”她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被捂在他的掌间:“这种问题,不都是想获得一个好答案吗?” 何宴不语。 片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 眼看此事揭过。原莺蹦到他怀里,笑嘻嘻地亲了他一下:“我的话你少当真啦,一般都是胡说的。少感动。” 何宴顺势接住她。 “什么时候是胡说,什么时候是真话?” “嗯……你要自己判断。”原莺想给他举几个例子,但是脖子传来细细密密的亲吻触感,让她没办法好好思考。她推推他的肩膀:“别亲了。” “嗯。”他低低地应一声:“我知道,这句是胡说。” 原莺:“……” 不是让你这么钻空子的!! 拍打在颈侧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吻也越来越凶。 原莺试图让他冷静:“我们还在鬼屋……” “嗯。”他托着她,侧身进了一间房间。 “……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原莺被他亲得浑身发痒,不安地在他怀里挣扎:“我们还要找东西……” 何宴没理她。 他嘴上讲消气,但大概火还没有散。 原本要倾泻到她嘴唇上的欲望,都降落在她脆弱的脖颈,变成吮吸和轻咬下,暧昧的红痕。 好吧。 反抗无效,她选择享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但之于原莺,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感觉自己被吻得湿透了。 他咬着她的耳垂问:“原莺,你喜欢我吗?” 他说:“我要听真话。” “其实——我不知道。”她开口,声音有气无力的软,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赶忙咳嗽两声,“我不知道你想要哪种程度的喜欢。” 他的声音潮湿地贴在耳根:“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喜欢我吗?” 原莺:“脸也没有了?” 何宴:“没有了。” 原莺:“身材也没有了?” 何宴:“……没有了。” 原莺大惊失色:“那当然不喜欢了!” 何宴:“……” 他又不悦,对着她的脖子一通发泄。 原莺委屈:“你属吸血鬼的是吧?” “疼?”他终于把她放下,借光欣赏她白净的脖子上一圈被欺负过痕迹。 “还好。”原莺嘀咕。他的力道把控得很好,她其实挺舒服的。 “过多久了?” “才五分钟。”他打开手电,照到桌上:“这里有一把钥匙。” 原莺伸手去拿。 刚碰到,床底伸出一双惨白的手,骤然握住了她的脚踝! 救命啊!! 这个房间居然有npc。 那他们刚刚亲了五分钟不都被看——被听到了吗!! 春日降临 第73节 原莺心如死灰。 怀抱确认真假手的希望,她“啪”地一下趴在地上,往床底看。 大眼对小眼。 女鬼讪讪地收回手,不好意思: “你们继续,我在床底。” 作者有话说: 女鬼:我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亚丽莲娜 4瓶;小看怡情 1瓶; 第32章 半死不活 ◇ ◎喜欢你是这辈子最好的一件事◎ 原莺倍感丢人地逃离了鬼屋。 何宴揪住她, 把羽绒服的衣领拉上。这一个动作,用意昭然,原莺可怜的羞耻心又挨了一拳, 鼻青脸肿。 她按着拉链:“都怪你。” “嗯。”他餮足地撩眉:“怪我。” “……”怎么还开始不要脸了?原莺睁大眼睛直瞪他。 何宴恍若未觉:“饿了吗?” 已经接近中午, 原莺看一眼人满为患的餐车与餐厅,摇摇头。 她说:“晚一点再吃吧。” 何宴颔首。 原莺拉着他从旋转木马玩到激流勇进, 跨越大半个园区。直到,从太空大战出来的时候, 夜幕降临,天已然全黑。 他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可丽饼,等最后一轮的烟火秀。 原莺的小手握成拳头,递到他的嘴边。 她故作模样地清清嗓子:“咳咳!这位先生,采访一下,今天来游乐园的体验怎么样?” 她的唇角还沾了一点棕色的巧克力酱。 于是,讲话时都有一样香甜的味道, 挥散在干冷空气中。 他移开目光:“挺好。” “再多说一点嘛,”原莺趴在他的肩膀上:“你最喜欢哪个项目?” 他不假思索:“鬼屋。” 原莺:“……” “怎么了?”他语气淡淡:“关卡和剧情都设置得很出色。其中附加任务引导游玩路线,也很有新意。” 呸。 装什么装。 原莺对此皱鼻子以表鄙夷。 “不过, ”被他一提, 她倒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好奇:“你今天在鬼屋, 为什么突然那样问?” 何宴:“哪样?” “如果你一无所有啊。”原莺沉思。一般人问爱不爱,会想到一无所有的这个前提上去吗?往往都是真要出事,才会提前打个预防针吧!念及此,她的思路顿时清晰。语气不由委婉:“你……是不是要破产了?” 何宴:“……?” 他没开口。 原莺震惊:“已经背上债务了?!” 何宴捏住她的脸,及时制止了她莫名其妙的猜想。 “少咒我。” 他拿纸擦掉她嘴边的巧克力酱。 有一点熟悉的动作, 让原莺的目光跟着他的手, 看了一会。 她突然出声:“不对。” “嗯?”他把纸随手抛进垃圾篓。 她失望:“你应该亲掉我嘴角的酱渍, 怎么可以用纸擦?” “……?”何宴眯起眼睛,作势倾身:“那现在补上也不晚。” 原莺作为语言上的巨人,动作上的矮子,在动真格面前,她还是往后一缩。 原莺举手:“当我胡说。” 何宴嗤:“句句都是胡说。” 原莺装没听见:“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那样问?” 何宴:“就是想问。” 敷衍。原莺不满:“那我也要问。” 何宴:“说。” 原莺歪着脑袋:“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话问起来,原莺忽然想,她还不知道何宴喜欢她什么呢。他曾经说过她可爱——可爱算什么夸赞的词。那都是长相不够漂亮的谦辞!若是被她外貌吸引,怎么开头见她几面都不冷不热的。原莺想,那,心灵美?可是,她好像也没在他面前做过什么积极的事——那次见义勇为或许算?可他要是喜欢她这点,看感动十大人物不得见一个爱一个。 她有点沮丧地想,自己好像没什么尤其吸引人的特质。 何宴也没有立刻地回答。 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凉了下来。 原莺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园区花苞形状的灯罩,里面拢着七种变换的灯光,从红一路变成紫,再倒变回去。来来回回四次,身边终于有动静。 原莺被一双从后面伸来的手抱住。 软软的羽绒服塌陷,她噘嘴:“你想了好久啊……” 他说:“我会。” 原莺:“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把小姑娘抱到腿上。她扭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听。他说:“我不想这么喜欢你。” 原莺一呆:“……啊?” “我从小没有父母,朋友也很少。所以我做什么,都不需要顾忌。因为我伤害不到任何人,责任、后果,都只要我自己承担。”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讲话时,振动轻微。他的声音低,而沉,此刻隐没在午夜的微风里,情绪平淡,像讲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说:“原莺。我本来不喜欢你,但是又喜欢了。本来只喜欢一点,但是又发现不止一点。” 他眉心紧锁:“这很糟糕。” 心事重重的风,吹起瀑似的长发,黏一绺在她微微发红的鼻尖。 原莺没有拨开,只是愣愣地仰头。 好一会儿,她小声:“……为什么?” 何宴再一次缄默。 他转过头,乐园的光,勾勒出细细的一道侧轮廓线。 光不抵他的眼底,原莺这个角度,也无从窥见他的真实情绪。只是等待片刻,看见他薄薄的唇微动。 “因为……” 他又停顿下来。 就这思索的一刻,冲天绚烂的烟火,炸响在积云厚重的夜幕。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响声,接二连三的霓焰。 原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发出惊叹的欢呼。 她找出手机,大声地趴在他的耳边喊:“想不出就别想啦——” 相机调成自拍模式,原莺拉着他站起来,背对着烟花。 “我们还没有一起拍过照呢,”她盯着屏幕里依旧一脸沉肃的男人,努力压过烟火轰隆隆的声响:“笑一下,何宴!笑一下!”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很快,微微勾起唇角。 原莺也不由自主地弯起眉眼。手指动一动,屏幕定格下这一瞬间。 她把照片递给他看:“何宴,能听见你刚刚说的话——能被你这么喜欢,真是太好了。” 她有点害羞。 或许受热烈的气氛所感,心情也是炙热的。她还是仰起头,直直地盯着他。 “可能我现在还不懂。但是,我也想有一天能像你这样喜欢我,去喜欢你。”她的脸很红,眼睛很亮,倒映满天的烟火。热烈又赤诚。她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所以不要觉得糟糕啦。我可以做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支持者,你的追随者。何宴,我会让你觉得,喜欢我是这辈子最好的一件事!” 话音刚落。 身后的烟火随音乐一起抛至高潮,璀璨的流光如喷泉直冲云霄。 原莺惊呼一声,捧起手机录视频。 所有人都在看这极其震撼的一幕,何宴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怔怔,停留在原莺的身上,看她左右蹦蹦跳跳地找位置,很快,就跑到前面去了。 他始终背身。 春日降临 第74节 片刻,语气艰涩:“……好。” - 原莺困极了。 离开游乐园,一天玩乐的疲惫,如潮水上涌。她在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床上。 闹钟的响声闷闷地从客厅传来。她揉了揉眼睛,发现何宴不在身边。 ……去哪了? 原莺茫然地下床,关停闹钟。 他好像出门了。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打着哈欠洗漱。出门时,收到贺知宵的来电。 “喂?”她低头穿鞋。 “醒得比我想的早。”他笑:“还以为放了一天假,你会忘了第二天要来上班。” 原莺:“我都要出发了!” 贺知宵:“赶巧,我在楼下。” “哦——”原莺揶揄:“大哥,你特意开车来接我,嫂子不会不高兴吧?” 贺知宵咳嗽一声:“玩笑开到我头上了?” 原莺笑嘻嘻:“这是事实。” 她挂了电话,下楼。贺知宵西装革履,正在前台嘱咐什么,神情严肃,看见她来,立刻恢复温和的表情,招一招手。 “来。”他指了指前台一位穿白西装的女人:“这是新来的经理,姓许。以后你——或者你男朋友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原莺眨眨眼:“郭经理呢?” 许经理笑:“她升职了。被调去总部,坐办公室享福去了。” 原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贺知宵笑:“走吧。给你买了早饭,路上吃。” 他们上车。 贺知宵突然转头:“对了。上次给你的文件,带着吗?” “带了……这里。”原莺一直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过。她递给贺知宵,又不由好奇:“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他低头翻阅:“你不是想知道tss要怎么运作吗?” “那不是你说要用到展览上嘛,肯定要知道怎么操作,才好策划展馆。”她不满:“我又不是做实验的,给我这些有什么用。” 贺知宵微笑:“知道过程,才能更好地知道要运用在哪一件作品上。” 原莺狐疑:“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怎么会。”贺知宵从车门边取出一方铁盒,是贺知宴留给她的东西。原莺早抛到脑后了,顿时心里连连道歉。他说:“对了,这个一直忘记还你。” 原莺接过:“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他笑:“就是他小时候随手刻的木雕的吧。阿宴曾经很喜欢做手工,不把心思好好放在学习上,总惹父亲生气。不过有段时间,我去国外学习,回来后发现他没有再碰了,可能是终于收了玩心。” 原莺眨眨眼:“这刻的是什么?” 贺知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原莺正一门心思盯着铅笔末端,那个模糊的形状,没有注意。 他笑:“一个小女孩儿吧。” “哦……” 她有了根据,才依稀能辨认,是一个梳双花苞的小女孩,坐在书桌前写什么。原莺眼睛要看瞎了,把铅笔放回笔盒里。 “干什么,”她随口:“难道雕的是我吗?” 贺知宵:“或许呢。” 原莺皱起脸:“不会吧,我上初中就不这么扎头发了。小学我都不在上京呢。” 贺知宵不语。 反而,原莺抱着铅笔盒嘀嘀咕咕好半天。 假如—— 假如他们曾经见过一面。 那一切似乎都可以说通了。 为什么他莫明其妙地非要跟她订婚;为什么他去世后要给她留一支铅笔…… 因为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啊!! 天呐。 还好他死了。 原莺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不然,她岂不是要嫁给一个喜欢小孩的变态? 作者有话说: 贺总不存在的风评又变差了 写这章的时候太喜欢莺宝了!!tvt小太阳宝贝啵啵啵!!妈妈一定不让坏男人欺负你! (贺总冷笑:谁是坏男人?) 顺便,试图恢复日更.gif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亚丽莲娜 20瓶;盲果派 10瓶;晚睡早起好痛苦 5瓶;小看怡情、35228461 1瓶; 第33章 半死不活 ◇ ◎初吻◎ 往后几周都是风平浪静。 原莺保持学校、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 参展作品陆续敲定, 他们开始着手准备展馆设计图,期间,偶尔和组员一起聚餐, 相处变得融洽。 贺知宵也参加过一两次他们的饭局。 他依旧是私下给她tss的相关文件。那些实验样本、实验废案、组装废案……原莺每每抱怨能不能直接给她看成品, 总被贺知宵的话挡回来,还要她交笔记——她又不是初中生!但她实在看不明白, 于是,只能回家央着何宴讲解。一次听困了, 听见他问笔记要不要他来写,她誊抄一遍。原莺半梦半醒地答应下来。 时间临近年关。 贺知宵的婚礼定在跨年那一天,他向原莺递了婚柬。 原莺问何宴:“你来吗?” 他不出意料地拒绝了。 “好吧。”她看看手里的红金信笺。 贺知宵这一次定的是中式婚礼,要在小秋山巅结满红绸,极其盛大。 原莺不由羡慕。 要是贺知宴还在世,他们的婚礼会一样隆重吗? 她趴在沙发上幻想。 身旁没了动静,何宴睨一眼。小姑娘正盯着请柬出神, 眼睛放光。 他挑眉:“想什么呢?” 她走神:“我在想和贺知宴结婚呢——他穿红色一定很好看。但是我更喜欢婚纱,还是不要中式的了,不过结婚照可以试着两种都拍……” 何宴:“……?” 原莺:“!!” 哈哈。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她趴在沙发上, 一动不敢动, 请柬的纸角都被她不安地捏皱, 浑似被架上案板的可怜小鸟,屠刀未落,但心里已然瑟瑟发抖。 良久,后背只抛来一个字: “嗯?” 但原莺立刻解读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男朋友在这。 你、在、想、谁? 呜呜。 她错了。 原莺试图挽回:“大哥的婚礼布置的好漂亮,我就想一想……” 何宴看一眼:“你想和贺知宴结婚?” 她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会理解成这个意思!! 原莺:“当然不。他都不在了——” 于是, 何宴从善如流地补充条件:“如果他还在的话?” 什么送命题。 原莺一骨碌坐起身:“那也不想。” 春日降临 第75节 何宴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满, 眉心微沉:“为什么?” 原莺小声:“因为他是变态。” 何宴:“就因为……” 何宴:“……” 何宴:“?” “他这个人太恶劣了。之前盗用你的方案, 你不介意就算了。”原莺凑到他身边,小脸严肃:“但我最近才知道,他居然喜欢五六岁的小孩子!” 何宴:“……??” 他费解地蹙起眉:“你从哪里听到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我之前应该和你说过,贺知宴留了一支铅笔给我。”她抱住他的胳膊:“笔端好像刻了我的小像。” “这怎么了?” 原莺比划:“那好像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很小很小,才上小学呢。他怎么会知道?于是我推测,我们小时候见过一面。” “所以?” 怎么能推出他是变态? “你再想,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和我订婚?”见他始终没有猜出来,原莺不由得意地翘鼻子:“结合两件事,他肯定是小时候对我一见钟情,长大了,就迫不及待把我锁在他的身边,防止我嫁给其他人。然后来一场先婚后爱实则暗恋多年的深情戏码……” 她一说偏就收不住了。 何宴捏住她的嘴巴。柔软的唇,被压成扁扁的鸭子嘴。 她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何宴气笑:“挺自信的啊。” “怎么了,”她又不乐意:“我不可以小时候美得颠倒众生吗?” “……可以。” 他答得敷衍。她嘟囔:“指不定,小时候我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医生和护士都被迷倒了呢。那这样算——他好像也不是变态,只是被我迷住了……” 何宴被她逗笑了。 他长臂一捞,把她按在怀里亲了亲:“行,迷住了。” 吻落在脸上,很痒。 原莺晃了晃脑袋:“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婚礼吗?” 何宴:“我要去实验室。” “又去。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提到这个,她好奇地仰起头。 像今天这样能坐在一起讲话,是半月来第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们的时间总是错开。原莺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原莺睡觉的时候他还没回来。问他去哪了,总说在实验室准备新作——提到新作,他一直都很神秘,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她,甚至展厅都要求由他自己设计。 “准备作品。”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回答。 原莺蔫蔫地:“作品作品,你的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了!” 何宴在她脑袋上捋了一把。 “等你放假了,带你去玩。” 原莺立刻来劲:“去哪里?” “罗溪山。” “咦,”耳熟的名字:“你之前不是要去那里采风吗?” “嗯。” 何宴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睡觉吧。” 原莺趴在他肩膀上看了看这个姿势。 她嘀咕:“说得跟上床一样。” “嗯?”他侧目。 说小话被逮住。 原莺心虚地移开视线,乖乖钻进被子里。 灯被揿灭。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十天、二十天、三十天……一直一样的吻,停在脸颊。藏在夜色里的温柔。 他们好像在一起好久了。 原莺眼睫翕忽。 同居同住。 衣柜里关于她的衣服越来越多,护肤品占据了洗漱台,化妆品和他的雕刻机器平分一张书桌。原莺悄悄抽动鼻尖,现在,沐浴乳都是她挑的伯爵蛋糕味儿。 何宴好像从来不反驳这种行径。 他不会觉得冒犯,不会觉得拥挤。甚至明明气质不符的沐浴乳,他也自如地接受。 恋爱里有一个课题叫私人空间。 具体定义,指在这个地方,所有事情完全可以由自己做主,不论重要与否。 最基础地表现在个人生活里。 吃什么、穿什么、盖什么颜色的被子、睡前香氛用哪一种…… 他的私人空间无条件地对她开放。 真好。 她想。 好喜欢他啊。 好喜欢。 于是,她说:“何宴,我想接吻。” 短暂的安静。 原莺还没有适应黑暗,暂时看不清何宴的脸,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只感觉,那只搭在后背的手顿了一下。 不容她深究。 他开口:“怎么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因为,我好像喜欢你到想亲你的地步了。” 视力逐渐习惯黑暗。 她对上何宴微微怔忡的那一瞬眸光。 他没讲话。 原莺向上挪了挪,到与他齐平的位置,对视几秒。 她亲了亲他的嘴唇。 很轻的“啾”一声。 在寂静的午夜,显得格外喧沸热烈。 - 怎么形容初吻? 有人讲是青涩的,像新生的果实揭开薄薄的皮,那一瞬间淌下的汁水;也有人讲是暧昧的,像逐渐融化的棉花糖,黏腻又湿热的糖水。 而原莺讲—— 她讲不出来。 她困惑地又啄了两下。 她仰起头:“你怎么没反应?” 何宴已经阖眼。 “……” 怎么装睡啊混蛋!! 原莺炸毛,顿时一蹦三尺高,使劲摇晃他的肩膀。 “喂!”她气急:“这可是我的初吻!!” 何宴无奈地撑开眼皮。 小姑娘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他的眸色深而沉。 分明情/欲难耐,又隐忍不发。 他喉结滚动一下:“原莺。” “……嗯。”他的声音低哑,让她的气势立刻软了下去。 他缄默片刻:“我要睡了。” “……?”原莺:“??”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原莺赏了他一枕头,怒气冲冲地卷掉了所有的被子。 狗东西!! 这下她彻底失眠了。 十几分钟,身后穿来下床的脚步声。大概他去衣柜拿新一床被子——嗯?他离开了卧室。 春日降临 第76节 原莺支起耳朵,悄悄往门隙外看。 洗手间的灯亮了起来,很快又灭下去。她困惑地咬着被角,这是干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洗手间的灯没再亮过,也没人再出来。 原莺无端联想到哈利波特的厕所传送门。 难道,他是魔法少女? 她胡思乱想。白天上班,晚上拯救世界,听起来也很合理——天啊,怪不得刚刚亲他,他没有反应。原莺惊慌失措地想,何宴原来是女孩子! 为了隐藏身份,迫不得已戴上面具,假扮成另一个人。 好辛苦啊。 原莺蹦下床,打算探索一下厕所传送门对普通人类是否有用。 她小心翼翼地摸到洗手间门口。 特工似的,先悄悄把耳朵贴上门聆听一番—— 嗯? 里面传来低沉而急促的喘息声。 异样又性感。 原莺无端脸热。 这、这…… 他是拯救世界受伤了吗? 喘得好好听。 她欣赏了一会儿,敲敲门:“何宴。” 里面的声音倏止。 半晌,他才开口:“怎么了?” 他的声音艰涩、压抑,似乎处于极其难耐的状态里。 原莺关切:“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喉头挤出一声。 “要不要帮忙?” “不用。”他深吸一口气:“你去睡吧。” 都疼得抽气了。 原莺担忧:“我帮帮你吧。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看过很多电视剧,里面经常有这个情节,感觉也不算很难。” “……”他只说:“不用。” 原莺:“你不要逞强。我们什么关系?” 里面没有再讲话。 喘息声又响起,比先前更重,更疯狂。 “……” 不对啊。 这是受伤了吗? 原莺懵懵地趴在门边,脸越听越红—— 等下。 不、不会是她想的那种事情吧…… 刚刚还听了那么久,还问他要不要帮忙。 原莺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她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突然,何宴叫住她:“原莺。” 她一个踉跄。 别叫她啊!! 不会真的让她进去帮忙吧!! 作者有话说: 初吻让小莺浅亲一口 毕竟换贺总来亲一定会亲10086分钟一点都不像初吻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岁 10瓶;可可爱爱小兰花 2瓶;35228461 1瓶; 第34章 半死不活 ◇ ◎在亲她的大腿◎ 原莺装聋。 她逃回被窝,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心跳如擂。 原莺试图入睡。 可是,她一闭上眼睛,那些低哑、压抑的喘息声, 开始如影随形地响在耳边。 啊啊啊啊啊!! 别喘了! 她害羞地在脑海里狂奔。 从这一头, 跑到那一头,举着芭蕉扇试图扇走变成马赛克和口口的画面和声音。 不过—— 原莺拄着芭蕉扇休息。 她快乐地想, 只是亲了两下——蜻蜓点水的那一种,何宴就反应这么大。看起来, 她对他还挺有吸引力的嘛。 正在原莺得意洋洋的时候,卧室门被推开。脚步声,不徐不疾地靠近。 她迅速地闭上眼睛。 衣柜门被打开,他应该新拿了一床被子。铺开—— 喂!铺到她身上了! 原莺蜷在被窝里不满地抗议。 身后的床铺微微塌陷,何宴躺下。她还在试图把身上另一床被子推开,连人带被子,被他长臂一揽, 一块儿捞进怀里。 原莺眨眨眼睛。 好吧。 等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从被窝里滚出去,钻进他的怀里。 - 跨年日如期而至。 全公司发了喜糖, 提前下班。后面是为期五天的假, 所有人都是笑脸离开。 “原莺, ”李恪周叫住她。他的手里有一提白色的纸袋子:“你今天晚上也要去参加婚礼?” 她点点头。 她捕捉到特别的字眼:“也?” “嗯,我也去。”他笑了笑,把袋子递给她:“贺总给你的。” 原莺接过袋子,向里面看一眼,是一条黑色的裙子。大概是让她晚上参加婚礼穿。贺家规矩很多, 衣服不能乱穿。从前的活动, 都是他帮忙出建议, 这次,她也心安理得地收下。 她反而好奇:“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呀?感觉你们挺熟的,不像上下级。” “算是朋友吧。” “算是……?” 李恪周笑:“好奇啊?” 原莺小鸡啄米点头。 李恪周:“好奇着吧。” “……”原莺臭着脸瞪他。 李恪周看一眼时间:“婚宴六点开始,我到时候把你一起接过去。” “好。” 原莺拎着裙子回家。 开门,玄关摆着何宴常穿的布洛克靴,少了一双灰色拖鞋。 咦。 原莺往卧室走:“你回来啦?” “嗯。”何宴坐在桌前,似乎在画图。在原莺好奇地探脑袋之前,他先把图纸翻了个面,用一旁的手磨压住了。 原莺鼓起右脸:“你在画什么呢?” “没什么。”他不欲多说,站起身:“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春日降临 第77节 “大哥今天结婚,全公司提早放假。”她从怀里抓出一把喜糖,报复似的塞进他手里——让他遮遮掩掩!她故意:“给你吃。沾沾喜气。” 何宴捏一把她的脸:“自己吃。” 原莺剥了一块巧克力糖,含糊:“你今天真的不陪我去吗?” 何宴:“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啊,”她蹦到他背上,“你就是不想去。借口!” 他不辩解:“嗯。” 原莺不满地嘟起嘴:“为什么啊。虽然——虽然你和贺知宴是一头的,但是大哥也算我半个家人呢,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把你介绍给他。” 他的眉心微蹙:“不用。” “可是我想。”原莺的声音有点低落:“你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的喉头挤出一声冷笑:“如果有呢?” “什么?”她从他的背上滑下来。 “我说,如果有呢。”他转过身,眸光冰冷。盯着她,一字一顿都像淬雪:“我和他,你要选谁?” 原莺愣了一下。 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好像,他们中的确隔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她抿起嘴角,如实:“我不知道。” 何宴没什么失望的表情。甚至,紧绷的下颌有放松的迹象。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原莺悄悄打量他。 为什么呢? 明明,她都没有斩钉截铁地选择他。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要午休?” “……嗯。” 原莺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她趿着拖鞋,潦草地洗一个澡,回到被窝里。一觉晕晕沉沉地睡过去,做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梦。贺知宴和贺知宵站在天台,像所有的谍战片一样,两把手/枪对着彼此。何宴呢?——她这样想,他才出现。他站在贺知宴的身后,身形幽灵似的,时隐时现。他们三个人齐齐地扭头,不断地发问: “你选谁?” “你选谁?” “你选谁?” …… “你、选、谁?” 救命!! 原莺被吓出一身冷汗,倏地睁开眼睛。 何宴不在房里。 床头的闹钟适时响起,她惊魂未定地坐起来,关掉。 她头脑放空一会儿,才慢吞吞下床。 洗漱、化妆。 原莺总算慢慢平复心情,去袋子里取出那条裙子。 一条黑色的复古蓬蓬裙。 抹胸,开到腰后。胸口一掌的宽度绣满白色的花,塔夫绸的黑色的缎料泛着极具质感的光。 原莺还从没穿过这样风格的裙子。 她换上。 左看看,右看看。 她摸了摸光裸的肩膀,有点冷,也有一点不好意思。 门口传来房卡与感应器相触的声音,何宴回来了。 原莺害羞地趴在洗手间的门边。 “何宴,”她小声:“你过来。” “嗯?” “你觉得——”她忸怩地转了一个圈,黑色的裙摆跟着旋转:“你觉得好看吗?我觉得有点奇怪……” 何宴正背身脱下大衣。 闻言,他转过头,目光碰到她的裙角那一瞬间,显然一顿。 他说:“好看。” 单调的两个字,也无需原莺分辨真心与否。 那些在他眼底翻涌、叫嚣的情绪,像捕食的兽,倏然凶狠地锁定她。 欲望是最好的肯定。 原莺顿时高兴地抿起唇角,放下心,跑进卧室卷头发去了。 何宴也跟进来。 她还在抽屉里翻找卷发棒,就被拦腰抱起,按在他的怀里。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肩膀上—— 原莺赶紧躲开。 “不许亲。”她皱起脸:“我等下要出门。” 何宴低低地哼一声:“穿这么漂亮,去参加他的婚礼?” 原莺亮起眼睛:“很漂亮?” “嗯。” “——不许亲!”他的嘴唇刚碰上原莺的脸,又被她飞速躲开:“我化了一个小时的妆呢,不许亲。” 何宴不悦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谁之前求我亲的?” “活该。”原莺做鬼脸:“让你不珍惜,现在不许了。” 何宴眸光沉沉。 少见将他一军。 她从他的膝上蹦下去,得意洋洋地卷头发。 收拾妥当,李恪周也到楼下了。 “我走啦。” 她换好鞋,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何宴。 他面色不豫地倚在墙边。 原莺终于忍不住了。 她笑出声,扑回他的怀里。 “好可怜啊,”她使坏地仰起小脸,“亲不到我就这么可怜吗?” 何宴没搭话。 他突然蹲了下去。 原莺还在思索他要干什么的时候,膝盖突然被碰了一下。 她迟钝地低头:“……嗯?” 羽毛似的触感一路向上。 “——!!” 啊啊啊啊!! 他、他在亲她的腿…… 原莺的脸倏地红了。 脚尖蜷紧,手指也用力地握起来。发丝儿都不安地战栗。 “你、你你不可以……”她话不成句。 何宴抬起眼。 琥珀色的虹膜,像狼。因着往上看,瞳仁顶在上睑,露下三白,是极富攻击性的一眼。偏偏,黑色的裙边儿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依旧叫人心悸——不过,已经变成另一方面的心悸。 原莺彻底腿软,站也站不稳。 她逃似的向后踉跄两步,眼看要摔,又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箍回原地。 发泄性质的吻铺天盖地。 原莺害羞地蜷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她连警告痕迹都不敢说了,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 亲腿—— 还是大腿。 太色了呜呜。 颈边的吻逐渐慢下来,他亲了亲原莺的耳尖,语调愉悦: 春日降临 第78节 “早点回家。” “……嗯。”原莺看了看他:“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何宴:“我送你下楼。” 原莺:“好吧。” 何宴侧目一眼:“你怎么过去?” “李恪周来接我。” “李恪周?”他微微蹙眉。 原莺跟他讲过,瑞士旅游碰上的校友——他记得。现在,在一个项目组实习。 他问:“他也去?” “对啊,”原莺眨眨眼:“你不和我去,我只能和别人去了。” 电梯门“叮——”一声抵达一楼。 她向何宴挥挥手,出去了。 李恪周正坐在车前盖,打电话,见她从酒店出来,收起手机。 他笑:“好漂亮。” 被两个帅哥夸奖,原莺心情舒畅。 她坐上车,看夜色下的霓虹灯光向后飞掠,逐渐冷清,变成她熟悉的郊景。 好久没有来小秋山了。 原莺趴在车窗边。 以前几乎要半月来一次。聚会、活动,到年末更是频繁。 她在婚前签过一份协议,拒绝不得。 算起来——十二岁她就订婚了。九年,贺知宴都没有回来过,全是她替着出席活动。她不高兴地噘起嘴,白给他打工九年了!老板都知道过年发点员工福利,他连电话都没有打过! 李恪周借看右视镜的一眼:“怎么突然生气了?” “没什么。”她嘟囔。 李恪周笑:“我听贺先生说,你曾经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原莺吃惊地瞪大眼:“他这都和你说?” 李恪周:“今天看见他结婚,有没有想过——” “没有。”怎么又来这个问题?她斩钉截铁地打断:“我就是给他打工的,结什么婚。” 李恪周:“打工?” “嗯啊。”她皱皱鼻子,转头。于是,也没注意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抵达小秋山脚,顶上的红绸显眼。 李恪周开车上山,停在半腰。 “你先上去吧,”他说:“我打个电话。” 原莺点点头:“好。”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李恪周的手指微动。 他的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 那头喧闹。 “贺先生,调查有新的进展。”他微微一笑:“有没有空听?” 贺知宵:“开价。” 李恪周:“一千万。” 贺知宵:“你还敢狮子大开口?” “瑞士的那条消息不值得吗?”他笑:“贺知宴活着,还附赠了他现在的身份信息——egon von kasier,够意思了吧。” 贺知宵顿一下:“支票放在迎宾登记本的最后一页,你自己去填。” “谢谢。”李恪周锁了车门:“刚刚已经确定了。他们之前订婚,果然别有深意。” 作者有话说: 李恪周:她是给贺知宴打工的……那么……所以……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句话做出八千字阅读理解) 原莺:(茫然) 日更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棂、盲果派 20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 5瓶;小看怡情、晚睡早起好痛苦 1瓶; 第35章 半死不活 ◇ ◎比如现在,我只想你。◎ 跨年日没有月亮。 实验室发出短促的爆炸声, 吓得在阳台摸鱼的陈秋缄一哆嗦。 他急忙下楼:“怎么了?” 桌上一堆报废的仪器,冒起灰色的烟。何宴丢下护目镜,把烧黑的手套扔到一边, 向掌心喷了一泵降温剂。 他面无表情:“没什么。” 陈秋缄拨了两下仪器残骸:“最关键的一组源码还没有拿到, 你现在运行,肯定要炸。” 何宴不置一词, 低头记下数据。 陈秋缄疑问:“你记这个干什么?” “改进。”他说。 “几十个人演算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好改的。”陈秋缄看一眼记录册, 了然地笑了:“哦——你想自己写一段新的源码?” 何宴没有否定。 陈秋缄唏嘘:“爱情啊,真是神奇。竟然让你这种人良心发现了?” 何宴:“你要是闲,再去装一批外置器。” “怎么叫闲。”他耸肩:“我是来明确咱们的工作方针。源码还解不解了?贺知宵把真假码混在一起,输成一堆乱七八糟的实验报告和数据,解出来耗时耗力。如果你要自己改,我就让电脑停下来,省省电费。” 何宴的手停下。 笔尖在白纸上, 洇出一小团墨渍。 他微微蹙眉,神情少见的挣扎。 缄默少顷。 他说:“我不知道。” 陈秋缄有些意外。 这几年,他从来没听何宴讲过像这样不确定的答案。 他历来杀伐果决, 不计人情。要做多恶的事, 都一条道走到底。 曾经手下的经理犯了事, 他八旬的老母亲在公司门口,跪在他脚边哭诉,求他再给一次机会。何宴静静地听她语无伦次的哀求,直到只有哭声,他才问说完了吗, 收回脚, 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上了车。 陈秋缄说, 你还挺礼貌。 何宴神色淡淡地盯着窗外。好一会,直到目的地,他才开口。 他说,真羡慕啊。 陈秋缄后面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经理。他问,有什么好羡慕的? 何宴不答。第二天把经理亲手送进了监狱,重刑。 陈秋缄稀奇地盯他:“什么叫不知道?” “该不该继续,”他拧眉:“我不知道。” 陈秋缄诗朗诵:“爱情啊——爱情!” 何宴:“闭嘴。” 陈秋缄笑了:“得。我就提醒你一句,行车记录仪最后保留的数据,藏在最关键的那段源码里。你呢,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我们就此停手,要是不能,你就断情绝爱吧。反正,她和贺知宵关系那么好,你们早晚要掰的。” 何宴垂眸,情绪莫辨。 半晌,他重新动起了笔,指节发白。语气结冰: “继续。” - 原莺此时在露台透气。 厅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她纯吃饭,几轮菜换下来,实在有点撑了,出来消食。 她无聊地看一眼手机。 马上到零点了。 何宴在干什么呢?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直到第三遍“您的拨号暂时无人接听……”,这通电话才被接起。 “喂?” 他的声音和吹在身上的山风一样冷。 春日降临 第79节 原莺未有所觉。 她高高兴兴地拢住身上的披肩,捧着手机:“你在干嘛呀?” “在实验室。” “我当然知道,”她说:“我问你在干什么。” 他说:“有事吗?” 原莺嘟起嘴:“马上要跨年了。” “嗯。” “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着看烟花,”她趴在栏杆上,声音闷闷的:“只有我没人陪。” 小秋山隐没在夜色中,变成一只吞吃兴致的怪兽,让原莺受婚礼感染的热情,随着山风一起冷却。 小秋山漫山遍野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树。 高大、沉默。 白日里来,已经足够静谧。午夜凭栏观望,无端生出渗人的寂寥。 原莺低着声:“我不喜欢一个人。” 何宴:“其他人呢?” “他们是他们。”原莺思绪跳跃:“这么说,好像我平时来贺家的感觉啊。你说,这里是不是本身就很排外?” “我以前参加聚会,大家见面也就点点头,都跟熟人凑在一起。聊包、聊衣服、聊画……唉,我真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没有在意对面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想讲话。她维持倾诉欲,继续开口:“大哥要去和该应酬的人应酬,也没有精力看顾我,我也和今天一样,自己找一个角落发呆,到点离开。嗯,好像上班啊。” 原莺换了一只手握电话。 “这样看,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她忽然低落地说:“小学也不喜欢。” 电话那一端,终于有回应:“你还有其他的人陪伴。” “谁不想要更多的爱呢?”她趴在栏杆上,从远处看,像一只慵懒的黑猫:“再说,某一个时间,总有一刻,一定会需要一个特定的人。” 她说:“比如现在,我特别想你。只想你。” 对面没有回答。 原莺看了眼手机,以为断线了。屏幕依旧显示通话中,她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良久,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原莺:“你叹什么气?” 她西子捧心:“好啊,你是不是烦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们这些狗男人,果然心一天一变……” 何宴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问:“你现在在哪?” 原莺:“小秋山啊。” 何宴:“主宅?” 原莺:“嗯。” 何宴:“你找一个朝北的地方。” “朝……北?”没有地图,原莺没办法凭空分析哪边是南,哪边是北。她在原地转了个圈,乖乖求助:“我找不到。” 何宴:“你去贺知宴的房间。” “啊?”原莺一愣:“不、不好吧,打扰逝者不太尊敬……” 何宴:“过时不候。” 原莺听这话:“有惊喜呀?” 何宴:“先去。” 这就是有了! 原莺眼睛一亮,怀着偷偷寻宝的激动感,猫着腰跑出了婚宴现场。 贺知宴的房间,她在第一次来贺家的时候去过。管家象征性地领她走一圈,唯独指了指他的房间——言下之意,其他房间别进,只能来这。 贺家主宅的卧房在东西两侧,他的房间在西。挺小一间,平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把守在楼梯口的佣人认识她,没有拦。 原莺怀以期待的心情推开门—— “……” 屋里的确多了一些东西。 桌上的遗照、面前的香炉。 贺家有留魂一说。在旧居供满九十九日,逝者才会安心离去。 原莺无语凝噎,揿开灯,祛除晦气。 “我到啦。”她知会一声,眼睛亮晶晶地四处望:“宝贝在哪呢?” 何宴:“拉开窗帘。” 原莺照做:“拉开了。” 何宴:“等着。” “好吧。”她乖乖地坐在窗前:“他的窗户朝北吗?” “嗯。” 她没话找话,第三次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何宴:“我在和你打电话。” 原莺立刻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回答!” 何宴:“幼稚。” 原莺的嘴角始终放不下来,她揉了揉有点儿僵的脸颊。 她问:“你等下能来接我吗?” 何宴:“怎么了?” 原莺:“我想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嘛。” 对面缄默片刻。 何宴:“这是胡说吗?” 原莺:“当然不是!” 何宴:“你下山的时候会碰到佣人、保安、宾客,我不是第一个。” 原莺想了想:“那我捂着眼睛下山。” 何宴轻笑一声:“当心滚下山。” “呸,不要咒我。”她说:“小秋山我可熟了。闭着眼睛,指不定真能下去呢。” 何宴默一瞬:“你很常来?” “对呀。”原莺说:“和贺知宴签了婚前协议,必须要来——哎呀,提到这个,真是气死我了!都不知道当时我怎么想的,稀里糊涂签了这种东西,像给扒皮老板打白工,还没工资的那种。” 何宴:“你不喜欢参加聚会吗?” 原莺:“我不喜欢一个人。” 她的语气突然蔫下去:“我讨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特别讨厌。” 何宴:“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 “嗯。”原莺明白他的意思:“但和你说话就不算啦。再说,其实也不算一个人。” 何宴:“嗯?” 原莺:“还有贺知宴的遗照陪我。” 何宴:“……” “说起来,”她顺势看了一眼照片:“你和他很熟吗?” 何宴:“嗯。” 原莺好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宴:“为什么突然问他?” 原莺:“都在一个房间,不要冷落了他嘛。” 何宴:“……?” 原莺笑嘻嘻:“你吃醋啦?” 何宴:“没有。” “我就是挺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原莺的手撑着下巴,“毕竟,从没露面的未婚夫,听起来好神秘啊。” 何宴叹了一声:“你想听哪方面?” 原莺:“什么方面都可以吗?” 何宴:“我尽量。” 原莺羞涩:“那……那个方面也可以吗……” 何宴:“?” 何宴:“听不听?” “听!”她说:“先讲讲他在国外做什么吧。” 何宴言简意赅:“上班。” “……”原莺嘀咕:“好无聊。” 何宴:“你以为?” 春日降临 第80节 原莺:“可是,他为什么几年都不回来啊。我还以为,他在外面很快乐呢——挥金如土,灯红酒绿什么的。” 何宴:“回哪里?” 原莺:“回家呀。” 何宴:“那里也算家?” 原莺眨眨眼:“我听大哥说,贺老爷对他小时候管得很严,不会是有芥蒂吧?” 这个问题,他似乎思索了很久。 最终:“我不清楚。” 原莺噘嘴:“什么嘛!” 何宴:“你换一个问题吧。” “那说说你吧,”她在窗台上换了一个坐姿:“何宴,你为什么会想做微型雕塑呀?” 何宴:“我从小就很喜欢。” 原莺惊叹:“能坚持到现在——这么久,真是太厉害了。” 对面灌来一阵风声。 “原莺。”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他又不说话了。 原莺困惑:“你今天晚上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没什么。”片刻,他说:“抬头。” 原莺下意识仰起小脸。 上京城垂垂积云的夜幕,亮起第一束光。 数以十万计的无人机齐齐亮灯,足以占据全部视野的字幅亮起—— 新年快乐。 原莺不知道的地方。 婚宴厅的宾客、上京城的路人,甚至郊外的住户,此时都停下手中的事,来到屋外,观看这一盛景。他们议论纷纷,这是否是官方的手笔。拍照、录像、上传分享。当晚这场凭空出现的盛大祝贺,就顶上了热搜,被疯转几十万条。 原莺这时只是呆呆地保持跪坐的姿势。 她抿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活动吗?” “不是。”他说。 “那……” “这是只给你的。” - 何宴坐在车里。 新年的烟花声炸响,从头顶,从耳边响起。原莺暂时没有说话,只有吃惊的吸气声。 于是,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的呼吸声,陷入她不记得的回忆。 ——哇,你在雕什么? ——没、没什么。随便刻着玩…… ——随手就能刻得这么好看!那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艺术大师! ——是吗?我家里人觉得是不务正业…… ——不要听他们的呀!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有意义。你要坚持下去哦,等到你出名了,就给我也雕一个,让我气死王小美。 ——王小美?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老炫耀她哥哥的那个女生。 ——我不会让你输的。 ——哥哥最好啦! …… “何宴?” 电话里的人小声叫他。 “嗯。” “你在哪?” “电梯口。” “你来啦?”她的声音顷刻变得雀跃:“我下来找你!” 何宴下车等她。 几乎是飞奔,电梯门开的那一刹,小姑娘直直地扑到他怀里。 “何宴何宴何宴!” 她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这其实是挺小学生作文的一句修辞,但用在此时,无比贴切。 “新年快乐!” 她气喘吁吁:“我一路上都没看别人哦,你就是我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 何宴的唇边勾起一点笑。 原莺:“何宴……” 他亲了亲她冰凉的鼻尖:“叫哥哥。” “……?” 那张小脸上的神色骤然变得奇怪。她后退一步,认真地审视他。 “好啊。”她说:“原来你喜欢兄妹play?” 何宴:“……?” 作者有话说: 每次不想喜欢莺宝的贺总都会被可爱到喜欢得更多xd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7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 5瓶;小看怡情、亚丽莲娜、35228461 1瓶 第36章 半死不活 ◇ ◎你就会亲我◎ 何宴捏她的脸。 刚从宴厅出来, 微微发热。 他说:“叫一句。” “不要。”原莺瞪大眼睛,胳膊在胸口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好奇怪啊。” 何宴:“哪里奇怪?” 原莺:“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 何宴:“我们是哪种关系?” 原莺踮起脚,啄了啄他的薄薄的唇。 “新年还没有亲你呢。”她小声:“你是我今年第一个亲的人——这种关系。” 环在她腰后的手, 骤然收紧。 系成蝴蝶结的塔夫绸缎带松开, 垂下,被午夜的风吹动, 轻轻地挠过她的小腿。 何宴的喉结滚动一下。 他眸色渐深。手上稍稍用力,屈膝, 柔软的裙摆被压在车门边。 黑色、黑色、黑色。 融作一体,交叠在昏暗的山道。 原莺裹着绒绒的披肩,腿有些冷。她想靠他近一点,被抵着,动弹不得,只好拿脚尖去够他的脚踝。 “好冷……”她坏气氛地吸吸鼻子:“能上车说吗?” 何宴抱着她一齐坐进驾驶位。 他打开暖气,从后座取了一条灰色的毛毯给她。 原莺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只留一张小脸在外面,睁着乌啾啾的圆眼看他。 何宴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 他低低地哄:“叫一声。” “不要。”她的嘴巴噘起来:“有点变态。” 何宴挑眉:“你叫贺知宵的时候倒很自如。” 原莺:“他本来就像兄长。” 何宴:“哪里像?” 原莺掰着指头算:“很会照顾人, 温柔又体贴。逢年过节, 还会和我一起看望父母, 送礼物……” 何宴眼皮一跳:“我不照顾你?” 原莺想了想:“你就会亲我。” 春日降临 第81节 何宴气笑:“再说一遍?” 原莺不说了。 她仰着小脸,尤其无辜地看他,好像他再讲一句重话都要被天打雷劈。 何宴替她把蝴蝶结重新系好。 原莺想挪去副驾驶座,一动身,又被搭在腰上的手臂捞回去。 原莺噘嘴:“不回家吗?” 何宴:“你叫完再回。” 原莺决定一步到位。 调情——叫什么不是调! 她在他的腿上扭了扭, 小声:“老公?” 扣在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三分。 何宴面上不为所动:“叫哥哥。”【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老公老公——” “叫哥哥。” “……”原莺败下阵:“你是什么复读机。” 何宴思索地投来一眼。 这个熟悉的眼神, 她心中立刻腾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原莺:“等一……” 何宴:“叫一句, 命给你。” 原莺:“……” 她就知道!! 看在他发病的份上,原莺虚弱地举起投降的白旗: “……哥哥。” “嗯。” 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很温柔。 吻也一样,细密地落在她光裸的肩膀和锁骨上,像忽如其来的春雨,轻盈地下坠,触碰她的皮肤。 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呼吸打在颈侧,低沉的喘息也在每一个吻的间隙响起。 这让她想到那天在洗手间听见的声音。 此刻近在咫尺。 原莺害羞地蜷起脚尖:“我想回家。” “好。” 一道暧昧的水渍声响在她的锁骨,作为结束音。 何宴把她抱回副驾驶,发动引擎。 原莺捋了捋裙褶。她再抬头,余光碰到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掌心一块白色的纱布引起她的注意。 她伸脑袋:“你的手怎么了?” 何宴:“烫伤。” 原莺:“要不要去医院?我看网上说,有些烫伤一开始不明显,后面会很严重。” 何宴:“不用,已经处理过了。” 原莺眨眨眼:“好吧。” “你后面几天有事吗?”他问。 原莺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吧——爸爸妈妈要去沟通茶叶包装的事情,不在家。师父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活要我帮忙……我打算今天带点东西,去看他,你要和我一起吗?” “好。”他说:“那明天去罗溪山吧。” “好呀。”她欣然同意。 - 新年第一天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原莺还在睡梦里,直觉得小腹抽痛。 她起床,才发现到了生理期。请酒店的工作人员送了卫生用品,换好,回到被窝里,拉着何宴的手当暖宝宝。 他半撑眼:“怎么了?” 她哼哼唧唧:“痛。” “哪痛?” 原莺一时没有答话。 她发现被单上被蹭到了一点污渍。这是昨天新换的白色四件套,格外显眼。 天呐!! 她扭头指责:“你这个禽兽!” 同住的三个月,何宴习惯了她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字句,懒得接戏,把她揽在怀里亲了亲。 什么嘛。 原莺挣出他的怀抱。再接再厉,潸然泪下:“枉费我这样信任你,你、你居然趁我睡觉的时候,做下这样不轨的事!” 何宴:“……?” 她指着污渍:“你说!” 何宴一眼都没看:“我会对你负责的。” 原莺没劲:“你的反应好平淡。” 何宴:“你上个月也是这样说的。” 原莺:“你上次被我骗到了吗?” 何宴:“没有。” 原莺挫败地翻身。 她嘟囔:“我饿了。” 何宴:“楼下早餐还在供应。” 原莺:“我想吃你做的。” 何宴闭眼。 “喂——”她使劲晃他的肩膀:“都八点了。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 他掀开眼皮:“我什么年纪?” 原莺歪头:“我要是说十八岁,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嘲讽你?” 何宴捏住她的脸:“你这么问就挺像的。” 原莺用力地把他拉了起来。 何宴:“吃什么?” “我想吃粉。”他睡衣的领口松垮,敞开一小片结实的胸膛。原莺的目光跟过去,下意识评价:“不错。” “嗯?” 原莺心虚地移开视线:“我说你穿衣服睡觉很不错。” 何宴似笑非笑:“我也可以不穿。” 原莺:“对我不好。” 何宴:“会流鼻血?” 原莺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记得?” 何宴:“记性好。” 他下床,原莺也跟了过去。 她喜欢看何宴做饭。 冷冰冰的一个人,浸在烟火灶气里,特别动人。 除了—— “不许放葱蒜!!”她尖叫。 何宴:“上回放了你也没吃出来。” 原莺小脸肃然:“我可以不经意地吃到。但是,你不可以当着我的面放。” 何宴:“转过去。” 原莺:“……” 她气鼓鼓地走开。 洗漱完,换好衣服。桌上的两碗粉也已经盛好。 酸汤底,加了韭菜段和芽菜,面上盖一个煎到边儿焦脆的荷包蛋。 原莺惊叹:“好香啊。” 何宴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筷子:“放了蒜。” “……”原莺沉着脸瞪他:“你非要说出来吗?” 春日降临 第82节 “吃不吃?” “……吃。” 原莺鼓着脸坐下去,才挨到椅子,玄关传来几道叩门声。 谁呀? 她放下筷子,困惑地去开门。 “大哥?”原莺吃惊:“——大嫂好。” 贺知宵站在廊下,向她微微一笑。 新婚后,他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身边多了一位气质娴雅的女性。 原莺在婚礼上见过她一面。 姓梁,名照影。听说是大家闺秀,与贺家门当户对。 她有些内向,在桌上敬酒时也不太讲话。 贺知宵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她说:“这么早来……” “昨天人太多,没来得及好好向你介绍。”贺知宵笑:“我的太太,照影。这是原莺——她的事,我先前跟你讲过,本来你们该是一家人,可惜了。” 梁照影伸手:“你好。” “……你好。”原莺感觉有点别扭。但她还是礼貌地回握。 贺知宵:“你们在吃早饭?” “嗯。” “egon先生也在吗,”他笑:“来访好几次,都没有找对合适的时机。不知道今天,方不方便见一面?” 原莺有点犹豫地咬一下嘴唇。 上次,何宴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想和贺知宵有一点接触。 她思索着说辞:“他……” “原莺,其实我有一点担心你。”贺知宵突然放低了声音。 她愣了一下:“担心?” “你的男朋友——”他特意用了这个词,语气担忧:“是不是刻意避着我?” 原莺不想骗他。 但是,何宴应该也有他自己的考量——调查贺知宴的车祸,听起来,就是很要紧的机密事情。 她不能说。 啧。 这是什么谍战剧情。 她突然有点紧张的兴奋。 见她久久不答话,贺知宵眸光微动:“我听说,搞艺术的人脾气各有各的古怪,私生活也很乱。前台跟我讲,他每天都是两三点回,五六点又走了。平常人我不说什么,但他这样避着我——避着你身边的人,不是很奇怪吗?” 原莺听着有点不高兴:“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莺,”他叹一声:“我当然希望他不是那种人。但我更担心你,怕你吃亏。” “毕竟,我也算你半个哥哥。对吧?” 怎么打感情牌! 原莺的语气软下来:“大哥,我知道你想我好。但是……” “堵在门口说什么呢?” 突兀的,后背插来懒洋洋的一声。 原莺回头。 何宴漫不经心地倚在墙边。偏首一眼,眸光恹恹。 “原莺,”他招手:“过来。” 作者有话说: 贺总什么都可以忍除了哥哥这个头衔:)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 89瓶;捣蛋鬼 50瓶;可可爱爱小兰花 8瓶;小小小棋子 5瓶;晚睡早起好痛苦 2瓶;亚丽莲娜、35228461、小看怡情 1瓶; 第37章 半死不活 ◇ ◎新的老公,新的生活!◎ 屋里悄然密布阴云。 原莺懵然地回头,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贺知宵,再看了看他。 贺知宵先她一步跨进门。 何宴压着眼皮:“换鞋。” “好久不见。”他微微一笑:“不下楼喝一杯, 叙叙旧吗?” 何宴懒得理他。 长臂一伸, 把还呆在原地的小姑娘捞回身前。 “吃早饭去。” “……哦。” 她一步三回头地打量他们。 大哥好像认识他——认识egon von kasier这个身份的他。 他一点都不惊讶。 为什么? 原莺做福尔摩斯状推理。 如果大哥认识何宴,她并不感到意外。 她早有猜测, 他作为贺知宴的朋友,彼此见过面,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 大哥问的一直都是egon,她提到男朋友的身份也是egon。 鲜少人知道真实面貌的德国艺术家。 好奇怪啊。 她趴在桌上吸溜吸溜地吃粉,偷偷支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 长廊尽头的窗不知道被谁打开,干燥的冷风穿堂吹过。 何宴一言不发地倚在门边。 他形容懒散,眉眼却戾。半耷的眼底,眸光淬冰。 贺知宵笑一下:“还以为今天也见不到你。” “有事?”他冷淡地开口。 “没有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贺知宵的唇角始终保持上扬的弧度,可看他的眼睛,却说不上在笑。他轻声:“毕竟, 血浓于水。” 何宴哂:“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贺知宵:“至少, 我还没有揭穿你的身份。我还是向着你。” 何宴:“你随意。” 贺知宵笑一下:“你放心, 我一定不会说的——这可是我的一道保险。现在看,已经生效了。” 何宴:“是吗?” “你很喜欢她吧。”贺知宵的目光越过门扉:“的确,她是个很忠诚的好女孩。我和她相处九年,她还是站在你这一边。” 何宴终于抬起头。 光在他的脸上变换一瞬。 他的眼深如寒潭。咬字,比逡巡四周的空气还冷: “你少打她的主意。” 贺知宵微微一愣。 旋即, 他笑:“这话明明该我对你说。tss的源码收到了吧?” 何宴嗤:“我从来没见过, 小偷偷了东西, 还要跑到主人面前炫耀一番。” “别说的这么难听。”贺知宵笑:“我这不是在物归原主吗?只是——让你有了更多的选择。感情和事业,对你从来不难选吧。” “当然。” 他答得毫不迟疑。 面上没什么情绪,冷淡地盯着贺知宵。这种反应,让他不由皱一下眉。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对她手软。”他观察着何宴的表情:“她会被以商业机密泄露罪起诉,无论成不成功,业内不会有人愿意再要她。对了——她还没有毕业吧,真可惜,上京大的毕业证书可是很有含金量的。” “你可以以试试。”何宴无动于衷:“看看,和你进监狱哪个快点。” 贺知宵唇边的弧度消失:“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讨人喜欢。” “说完了吗?” 何宴散漫地吊起眼皮:“说完我回去洗碗了。” 春日降临 第83节 - 原莺咽下最后一口粉。 梁照影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盯着桌上的水杯。 气氛有些沉默。 原莺:“大嫂——” “不用这样喊我。”她转过头:“叫我照影就好。” “好。”原莺思索一个话题:“说起来,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呀?” 梁照影:“不认识。” 原莺:“唔?” 梁照影语气和表情一样淡淡,仿佛衣袖一抹,能轻易地擦除。 她说:“我昨天才见他第一面。” 原莺愣了一下:“你们是……” “联姻。”她说。 “……哦。” 原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给她倒了杯水。 梁照影说了声谢谢:“我听他讲,你本来是和他弟弟订婚了。” “嗯。” 于是,她也想到了贺知宴。 两个不认识的人,见了第一面,就要躺在一张床上——他还对她别有想法,真是太可怕了! 梁照影:“你会庆幸他死了吗?” 原莺呆住:“啊?” “抱歉。”大概知道很失礼,她不好意思地笑:“因为我看你们两个很相爱,突然想这样问了。” 原莺:“也——不至于庆幸吧。” 梁照影:“可是他活着,你们就不能在一起。” 原莺:“先婚后爱……真想试试啊……” 梁照影:“……?” 原莺想了想:“如果他没死,我们顶多在婚礼上见一面吧。” 梁照影:“不觉得遗憾吗?” “当然不啦。”原莺快乐地想:“新的老公,新的生活,感觉也很不错。” 梁照影笑:“你的想法很特别。我在济春大学做女性心理学,欢迎你来找我聊天。” “心理学?”原莺愣了一下:“平常会处理精神病吗……” 梁照影:“不太一样,但我们的确会去精神病院替部分病人排解情绪。” 原莺的眼睛倏地亮了:“太好了!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没有找到时间咨询。如果一个人在车祸过程中,脑袋受伤,康复后偶尔胡言乱语是什么情况?” 梁照影思索:“言语紊乱……可能是伤到了中枢神经系统。脑外伤,脑血管疾病也都有可能。但我不是这方面的医生,你应该找神经内科医生问问。我给你一张名片。” 原莺担忧:“很严重吗?” 梁照影:“具体情况可以讲一下吗?” 原莺:“他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讲一些话。比如,有一次他开车来学校接我,我上了车,他却突然问——‘女人,你知道上我的车要付出什么代价’,真是奇怪!” 梁照影:“……” 梁照影:“不要秀恩爱。” 梁照影收回了名片。 原莺急:“我没有呀!他真的脑子有问题。陪他住院的学长亲口说,他车祸伤到了脑子,才偶尔讲这种话。” 梁照影笑:“我下周二有一堂女性恋爱课题的讲座,欢迎你来听。” 原莺茫然地眨眨眼。 她还想再问,房门被推开,他们一前一后地回来。 何宴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贺知宵的表情却不太好。 咦。 比她想得好。 还以为他们会打起来呢。 原莺好奇:“你们聊什么啦?” “聊你呢。” 贺知宵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原莺还没来得及缩脖子,就被何宴半拖半拽地抱走了。 “大哥,”她不满地控诉:“都怪你老摸我的头,我才长不高。” 贺知宵笑了笑。 何宴掰过她的脸:“吃完了?” “嗯。”原莺在他的怀里扭了扭,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角度:“你的都冷掉了。我放到了微波炉里,你记得自己加热哦。” 何宴亲了亲她:“好。” 贺知宵笑:“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就放心了。照影,走了。” 梁照影跟在他身边。 原莺向他们挥手:“拜拜。” 门关上。 她立刻扭头:“你们刚才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何宴走向厨房。 “没什么是什么?”她殷勤地抢过碗:“我自己洗——你说嘛。” 小姑娘纯稚的眼里,写满了好奇。软绵绵的一团小东西挂在他的手臂上,撒娇似的左右晃。 何宴移开目光。 “你说嘛——说嘛!”她蹦蹦跳跳:“是不是夸我了?如果说的是缺点那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何宴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原莺。”最终,他只是碰了碰她的脸,声音艰涩:“我以后,全都会告诉你。” 她更加好奇:“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因为,”他垂下眼皮:“我还没有做好决定。” 水流声响起。 原莺:“决定?” 神神秘秘、云里雾里的。 她嘟着嘴审视他,一动不动,似乎非要把他看破个窟窿,挖到真相才罢休。直到,何宴用沾冰水的手碰她的脖子,登时,冷得鸡皮疙瘩,叫她逃出厨房。 “我生气了!”她趴在厨房门边跺脚。 何宴慢条斯理地擦手:“哦。” 原莺:“你就这个反应?” 何宴:“换衣服去。等下不是要出门吗,药房今天中午就关了。” 原莺打算给钟将清买一对艾草护膝。 他上了年纪,到处跪,膝盖不好。听说艾草可以驱寒,她在药房订了一对。 原莺噘嘴:“等有一天我真的生气,就不理你了。” 何宴掐她的脸:“不许。” 原莺朝他做一个鬼脸,跑回卧室换衣服了。 - 原莺从药房出来。 何宴的手里多了两大袋东西。补药还算小包,里头最大件的,是一个折叠泡脚桶,看着格外沉。 何宴:“就一对护膝?” “一不小心就买多了嘛……”她心虚:“我帮你提一点?” 何宴:“你叫车。” 原莺招了一辆出租车,帮他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何宴:“你和他感情很好?” “当然了。”她说:“师父带我入行的,和我爷爷一样。” 何宴:“怎么想到要去哭丧?” “嗯……”原莺想了想:“因为高考毕业,大家都去找兼职。我在电线杆上,正好看见有火葬场招聘——赚得比奶茶店多多了!你去过火葬场吗?” 何宴:“没有。” “我们在大厅集体吊唁后,工作人员会把遗体送进小炉子里,后面把骨灰倒出来压碎。我就是干这个的。”她说:“火化的时候,家属要在玻璃外哭,哭得越大声越好。有一天,来了一家很奇怪的人,他们就站着,也不哭。我的同事提醒他们,有个女人——唔,可能是死者的老婆吧,说哭灵的人还没到齐,能不能先别急着火化,或者找个人替她哭。同事一听都傻了,说不行不行。真是的,大夏天,火炉边很热的好不好。我就出来说我哭。当时领头的就是师父,他看我哭得特别有天赋,问我要不要跟他学哭灵,一场能赚八百,我一听立刻就答应了。” 何宴笑:“所以是为了钱?” 原莺:“当然啦。不过,我后面发现,哭灵还挺有意思的。人虽然是跪着的,但是有限的视角,能看到很多事。” 春日降临 第84节 何宴:“比如?” “比如——”她想了想:“有一次哭灵,哭的是女儿位,主人家要求唱的词却是妻子送丈夫的。他老婆当时脸都绿了。什么伦理大剧,刺激死了!” 何宴:“……” 他无奈地笑:“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 出租车抵达小区门口,原莺把东西搬下后备箱,帮他拎着袋子的一边。 “原莺,”何宴问:“你在火葬场,看见别人哭的时候,自己会难过吗?” “不会啊。” “那你的亲人离开,你会难过吗?” “肯定会呀。”她说:“外公走的时候,我哭了三天呢。” 何宴垂下眼。 “不过,我很快就不难过了。”原莺想:“毕竟,外公也希望我可以快快乐乐下去。” “没有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嘛。” 何宴微怔。 他下意识停了脚步,手边的袋子,被还在向前的原莺用力地拽了一下。 “嗯?”她茫然地回头。 他闭了闭眼:“没事。” 作者有话说: 贺总离开老婆会死……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肥屁屁屁、我懒羊羊大王不可能失 5瓶;35228461 4瓶;小看怡情 1瓶; 第38章 半死不活 ◇ ◎打屁股◎ 钟将清住在一楼。 远远, 就看到他裹着棉袄,坐在老爷椅里一晃一晃。手边架一个小火炉,上头搁着紫砂壶, 白汽升腾, 茶香沛院。 “老钟!” 原莺在栅栏外挥了挥手。 钟将清哎了一声,起身, 去屋里给他们开了门。 原莺高兴地抱住他:“新年快乐!” “……快下来,你师父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压散架了。”钟将清嘴上这样讲, 声音里却掩不住笑,他拍拍原莺的背:“知道来孝敬我了?” “当然啦,”她拍拍胸脯:“我是你最喜欢的徒弟嘛。” 钟将清笑:“是是是。那这位——?” 他的目光投向她身后的男人。 “我的男朋友。”她得意地介绍:“何宴。这是我师父,你跟我一起叫老钟就好啦。” 何宴颔首:“您好。” 钟将清:“你好你好。进来吧,东西放地上就行。” “你别放地上,等下又要弯腰去抬。”原莺换了拖鞋,帮忙抬去厨房:“这个是护膝, 放微波炉加热就能用;这个是泡脚的,一包能泡十趟,别用了就扔哦;还有这个……” “停, ”钟将清笑:“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唠叨, 哪儿学的?” 原莺嘟囔:“那你记得看说明。” “知道。”他说:“你坐着吧。你爸上回送了几块茶饼, 今天正好一起尝尝。” 原莺“哦”了一声。 钟将清:“小何,会开茶饼吗?” 原莺踉跄一步:“好怪啊。爸爸妈妈叫他小宴,你叫他小何——有没有人叫他的全名?” 钟将清:“别管。” 原莺朝他吐舌头。 何宴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会。” 原莺趴在门边,看他取来茶针,在茶饼侧面上下撬动, 再逆时针转动, 轻松分成上下两块。 手法纯熟。 原莺惊奇:“平常也没见你喝茶呀?” 何宴:“小时候学过。” 原莺:“福利院还教这个吗?” “……”何宴:“看视频。” 原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钟将清赶她:“去, 把我院里的茶壶收起来,火灭了。” 原莺像捉住他们小秘密似的喊起来:“哦——你们要背着我说悄悄话!” 钟将清吹胡子:“嗯?” 原莺:“好吧好吧。” 她乖乖把厨房留给了他们。 “这丫头。”钟将清摇了摇头,把一口铜壶架在灶上,烧水:“你们认识多久了?” 何宴:“四个月。” “听起来,你已经见过她的父母了?” “嗯。” 钟将清退一步打量他:“以前,总听她念叨恋爱恋爱,还真谈上了。” 何宴:“她以前很想谈恋爱吗?” “是吧。”钟将清把茶饼一块块掰碎:“她特别喜欢看小说,总对着里面的人喊老公。” 何宴:“有人追过她吗?” 钟将清笑:“当然有。只是,真有人来追了,她又开始挑挑剔剔,总不满意,没一段能成。” 何宴牵动一下唇角。 钟将清:“我见过你。” 小老头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那天原莺来还孝服的时候,你和她的学长——叫陈秋缄吧?总听她提这个学长多厉害,多照顾她。你们站在外面。”他说:“老头我别的本事没有,仰仗多吃几年盐,看人还算准。那日灵堂戒严,唯独你们两个能进来,还遮得严实,我知道不简单。但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别欺负她。” 铜壶被烧得通红,壶嘴开始发出尖啸。 何宴微微拧起眉。 片刻:“我知道。” 钟将清:“你是真心喜欢她的吗?” 何宴:“是。” “是就好。”他关了火:“她真单纯。是个好性格,也是个很坏的缺点,总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从来不往坏的地方想。这让我和她爸妈放不下心,担忧她进社会会被骗。” 何宴垂下眼,翻涌的情绪被压在暗处。 他说:“没有人舍得骗她。” 钟将清:“身不由己的人多的是。没有人想骗人,都是被逼的。” 何宴没接这一句话。 厨房安静下来,只剩下半开的窗棂旁,轻微的风声。 墙边悄悄探出小脑袋。 何宴转头,揪到那道鬼鬼祟祟目光的主人。 她眨了眨眼睛:“你们说完了吗?” 何宴点一下头。 她立刻抱着茶具,放到桌上,站在他们俩中间质问:“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钟将清:“还没来得及说。” 原莺不满:“那不许说了。” 钟将清拍一下她的脑门:“把茶壶洗了。” 原莺幽怨地走到水池边。 何宴在她身后:“给我。” 原莺毫不客气地塞到他手里,扭头,炫耀似地朝钟将清翘鼻子。 钟将清:“啧。” 他把茶饼扔进洗好的茶壶里,指示原莺端上茶具,一齐回到客厅。 茶过三道,钟将清替他们斟上。 原莺捧着杯子,小口地抿。 “老钟,”她问:“你过年要不要来我们家呀?” 春日降临 第85节 今年过年早。 钟将清的儿子在外地创业,开咖啡店,线上正是爆单的时段。咖啡店做了两年,总算有起色,他便打算晚两天再回来。 “好啊,”他吹了吹茶:“反正,我家那混账小子就记得他的店,一年也不回来几次。当没他了。” 原莺:“别这么说嘛。好不容易生意做大了,当然要抓紧。” 她又看看何宴:“你过年也来我们家吧。” “好。”他点一下头。 钟将清:“小何不回家?” 哎呀。 原莺紧急朝他使眼色。 何宴:“我父母去世了。” 钟将清:“那小时候怎么过得?” 怎么还问。 原莺坐在对面,偷偷瞪他——不要提起别人的伤心事了! 钟将清当没看见。 何宴倒不介意:“在福利院长大。” 钟将清:“哪家福利院?” “喂——”原莺急急打断:“不要刨根问底啦!” 钟将清笑:“你这好不容易谈一回恋爱,不允许我问问清?” “谈恋爱又不是结婚,”她嘟囔,“怎么跟见家长似的。” 这话似乎提醒了钟将清。 他看向何宴:“你会娶她吗?” 救!命!啊! 你!在!问!什!么! 原莺瞳孔地震。 “等、等一下——”她捧着茶杯的手都在抖:“我人还坐在这里呢!” 钟将清笑她:“不好意思了?” 原莺瞪大眼:“再怎么样,也没有上来就问结婚的道理吧!” 钟将清:“怎么没有?” 原莺:“这才谈……” 她的话没能讲下去,被平静的一声截断。 “会。” “……啊?”原莺的脸骤然红了。 这、这算求婚吗? 他们还没谈多久恋爱呢——甚至,接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怎么这么快,就到这一步了? 原莺晕乎乎的。 他说:“只要你愿意。” 他讲得郑重其事,于是,原莺也开始认真地思考—— 啧。 思考什么。 她才二十一岁呢。 怎么就需要思考结婚了。 原莺使劲地摆摆手:“现在讲这个也太早了,不要不要。” 这段对话里,何宴始终没有看她。 听见拒绝的回应,他也只是微微敛眸,再没有其他的表情。 嗯? 原莺疑惑地眨眨眼。 钟将清倒是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他说:“喝茶。” 原莺分心打量何宴,没注意茶杯被重新斟满,无意识一口,烫哭了。 茶杯叮呤咣啷掉到矮几上,在她的哭声里晃两下。 里面的水洒了一圈。 “呜呜……” 她指着舌头,控诉地看向钟将清。 他大笑:“叫你走神!” “你有没有人性啊!”原莺受伤地趴在何宴的肩膀上——真奇怪,他似乎在想什么——或者说,自从离开厨房,他好像一直都在走神,直到她打翻水杯,才回神,慢半拍抱住她。原莺好奇地眨眨眼,肿着舌尖,含糊地问:“你怎么啦?” “没事。”他只说。 原莺:“你以前这个时候都会亲我。” 何宴低低地叹一声。他没有照话吻她,仅仅摸了摸她的脑袋。 钟将清:“得了,要秀恩爱别在我面前。走吧。”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原莺看了何宴一眼,站起身:“过年我来接你哦。” 钟将清挥挥手。 他们走出单元楼,天已半黑。最后一点余晖的尾巴,斜斜照在身上,没有温度。 原莺握住何宴的指尖。 以往是炽热的,现在却是冰冷的。 她晃了晃他的手:“是不是老钟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 “何宴,”他什么都不说。原莺不高兴地嘟起嘴:“你不开心会传染到我的。” 他叹一声。 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下巴压在她的头顶,好像托付了全身的重量——好痛,脑袋要被压瘪了。尽管如此,原莺还是乖乖让他抱着。 头顶传来低低的振动,她的发梢儿都跟着晃 。 他说:“我只是在想事情。” 原莺:“想什么?” 他又不说了。 啊啊啊!! 怎么老这样! 原莺恨不得挑一把电锯,把他的嘴巴锯开——什么秘密,什么事情,通通都给她抖出来! 她威胁:“你今天不说明白,就不要上床睡觉了!” 何宴:“沙发不够两个人挤。” 原莺:“……” 原莺使劲摇晃他的肩膀:“这句话是今天不和你睡觉的意思!!” 何宴:“不行。” 原莺:“那你老实交代。” 他沉吟片刻,到底松了眉眼。 “也好。”他说:“我也需要你的一些建议。” 原莺小鸡啄米点头:“这才对嘛。”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他低声:“里面,有一个人,被他的亲生哥哥推下山,侥幸活了下来。他想要报复——至少,让他的哥哥获得应有的惩罚。他找到了办法,也是陷阱。他要伤害喜欢的人,才能成功。这个时候,他该怎么选择?” 他紧紧地盯着她。 原莺消化完:“当然是全都要啦!” 何宴:“嗯?” 原莺:“你这什么书啊。老套,韩剧都不这么写了!” 何宴:“……?” “要我说,节奏应该是这样的。”她清清嗓子,整理措辞:“你说的,都是前情提要。开篇,男主就在五十层的大楼里,寂寞地摇晃着红酒杯。所有人都以为他扳倒了仇人,坐到了最高的位置。谁能想到,高处不胜寒,他每天入夜,都会想到被他伤害的女孩。几番挣扎,他发现,他终于离不开她,于是开始发疯地找,可是女孩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掘地三尺都不见踪迹。直到三年后,他无意中遇见了女孩,发现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男朋友——” “新的男朋友?” 她抑扬顿挫地朗诵被打断。 原莺不满:“对啊。” 何宴:“男主呢?” 原莺:“变成男二了。” 何宴:“为什么?” 原莺不可思议:“他都狠狠伤害过女主了,凭什么还可以在一起?” 春日降临 第86节 何宴:“不是你说都要吗?” 原莺:“你问‘他要怎么选’——当然是代入男主回答了!” 何宴:“所以?” 原莺:“想得美啦。” 何宴:“……” 最后,还是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但被她插科打诨一闹,何宴在两个抉择间,似乎终于得到喘息,脸色和缓。 他亲了亲原莺鼻尖。 她弯一下眼角:“开心啦?” “嗯。” “那……” “喂,”钟将清站在栅栏边,敲了敲:“也不要在我家门口腻歪。不嫌冷?快滚。” 原莺:“哦。” 她使劲在何宴的脸侧吧唧了一口。 钟将清抄起扫帚揍她。 原莺蹦蹦跳跳地躲开,得意洋洋地做了一个鬼脸,拉着何宴离开。 - 不知道是今天的运动过量,还是吹到了风,原莺晚上悲惨地开始痛经。 她小脸苍白地窝在沙发里。 何宴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 原莺有气无力:“抱抱。” 何宴坐在她身边,小姑娘自发地挪到他的怀里,拉过手当热水袋。 他说:“明天就不出门了。” “不好——”她没什么力气,像半截身子入土的病人,努力地发声:“好不容易放假呢,怎么可以不出去玩?” 何宴:“我找担架把你抬上山?” 原莺:“你可以背我嘛。” 何宴扯一下唇角:“算盘打得挺好。” 原莺:“我高考数学一百三呢。” 何宴轻轻地笑了一声。 鼻息撩动她脑袋尖儿上的发丝,蹭到耳尖,被羽毛拂过似的痒。 原莺扭了扭脑袋:“你能帮我收行李吗?” “哪些?” “我指给你。”原莺支使何宴把她抱回床上,一件一件地报:“那件白色的打底衫——不,这件是薄的,另外一件。还有边上的蓝色毛衣和裙子……” 何宴就一件一件地拿,放进行李箱里。 中途,衣柜里被带着掉出一小片薄薄的白色衣料。 原莺起先没有注意。 直到何宴捡起来了—— “!!!” 啊啊啊! 她的内衣!! 原莺的脸倏地红了,胡乱晃着手,讲话也结结巴巴的。 “不、不许碰!” 何宴看了一眼——讲不清,他是否有看到最关键的部分。但无论如何,她产生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专注、汹涌。这让她不由并拢了双腿,又因为这个动作,心里更添几分害羞的情绪。 原莺:“也不许看!” 她挣扎下床,把那片可怜的布料抢了过来。 何宴微微挑眉:“不带?” “……这个我自己收。” 原莺小跑去厨房,找了保鲜袋把内衣装好,迅速地塞到行李箱的底部。 何宴斜倚在门边,视线跟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在屋里走一个来回。 他不由笑:“这么害羞?” 原莺凶巴巴地瞪他:“把你看见的通通忘掉!” 何宴轻嗤一声。 原莺噘嘴:“喂。你……” 她只讲了个开头,就被拦腰抱了起来。紧跟着—— 屁股一痛。 “???”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何宴居然打了她的屁股!! “你——”她的皮肤开始急剧升温,“你干什么?” 何宴:“肚子不疼了?” 原莺气焰全无:“……疼。” 何宴:“那还乱跑?” 原莺被他塞回被子里。 趴了一会儿,那个巴掌的位置,始终微微发热——肯定是他下手太重了!原莺跳下床,跑去洗手间求证。她反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白净的肌肤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怎么了?” 他沉冷的音色在门外兀然响起。 原莺吓了一跳,急忙整理好衣服。 “没怎么。” 她匆匆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 翌日醒来,疼痛消减许多。 他们在楼下吃过早饭,陈秋缄拨来电话,何宴讲了几句,说要回一趟房间。 原莺推着行李在大堂等待。 她在沙发坐着,看手机。身边的皮垫向下陷,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 原莺抬头。 许经理朝她笑:“要出去玩?” “嗯。” 原莺记得她。贺知宵介绍过。 “这是贺总要我转交给您的最后一份文件。”她递来一只密封袋,厚厚一沓:“不过,您需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她眨眨眼:“保密协议?” “嗯。”许经理递来另一份文件:“他说,这是公司核心科技,不允许泄露给——任何人。” 她特意强调了后面三个字。 原莺仔细地翻阅协议。 主要提到,这份文件拥有一种信息防伪标识技术,如果流传出去,可以很快确定泄露源。 其他都是很常规官方的一些条文。 原莺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好了。” “好。”许经理笑容可掬:“祝您旅途愉快。” 她起身离开。 原莺拆开密封袋望了望,又合上。 她想放回房间,回来再看,可又想到保洁阿姨会进来打扫,不太安全。最终,还是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她拉上拉链,何宴也回来了。 他说:“走吧。” 原莺点点头。 黑色的卡宴一路向西,出城。赶在夕阳落幕前,抵达了罗溪山。 原莺睡了一路。 直到鼻子被人捏住,呼吸不上,才慢吞吞地醒过来。 “到啦?”她揉揉眼睛。 “行李已经放进去了,”何宴站在她身边,手撑着车门,微微欠身:“下来吧。” 原莺挪出了座位。 她刚醒,本来头脑混沌,不太清醒。一抬眼,彻彻底底地没了睡意。 春日降临 第87节 面前—— 居然是一座城堡? 不是游乐园里的那种城堡。更像,古欧洲统治者的居所。 纯粹的哥特风格,对称设计。童话般的城垛与塔楼建筑,夹道的灌木丛和正中间的石雕流水喷泉,梦幻得像坠入另一个世界。 原莺震撼地仰起脑袋。 她迟疑:“你……的?” 何宴:“借的。” 原莺好奇:“上次车是借的,这次城堡也是借的——谁借你的呀?” 何宴:“奚燕还。” “……哦。”她不问了。许摇光上回通知,他们又复合了,之前的劈腿只是误会。原莺心里还是抱有一点小小偏见,皱了皱鼻尖。 主堡的内装也上了年纪。 木质地板,厚重的毛呢地毯。楼梯踩起来,有吱呀作响的声音。 原莺背着包,新奇地四处参观。 何宴:“包给我。” “嗯。”原莺转个身,把包给他。 何宴扬一下眉:“装什么了这么重?” 原莺神神秘秘地靠近:“不可说。” 何宴半眯着眼:“tss?” “什么嘛,”她挫败:“你一下就猜到了。” “这次是关于什么的?” “我还没看——你这次不可以看了!”她急急叫停何宴的动作:“我签了保密协议,不可以外泄的。” 何宴顿一下:“你不相信我?” “也不是啦。”她嘟囔:“但是我都签了协议……” 听起来——确实不太信任。原莺忐忑地看着他,小手捏紧衣角。可是,她又没有办法。协议上是这么说的嘛。答应了,不好反悔。 空气里的浮灰安静地下沉。 何宴淡淡地开口:“好。不看了。” 解决! 原莺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生气了呢。她立即把这件事抛诸脑后,高高兴兴地捧着手机,继续往楼上探索。 何宴没有跟上去。 他站在楼梯口,低头。 银色的拉链上,挂了一只可爱的小肥啾,呆头呆脑地盯着他。 何宴捏住小鸟的脸,棉花填充物在他的手底下,变成扁扁的一团。 他不经心地拨了一下拉链。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章鱼小丸子 10瓶;梦心 6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 3瓶;小看怡情、35228461 1瓶; 第39章 半死不活 ◇ ◎忍耐到发疯(增)◎ 主堡室内并不如外围看起来那样偌大。 原莺上到三楼的瞭望台看了一眼, 就被簌簌山林,刮来的一阵阴风,赶了回去。 何宴不在楼下。 去哪了? 原莺趴在楼梯的扶杆上, 踮脚, 四处张望。 大厅里空荡荡,让她有点害怕。 “何宴——” 原莺在无数个房间中, 推门、关门,寻找他的身影。 无人应答。 她不由自主地噘起嘴, 打算去一楼再看看。 下一刻,身后的门被打开。 “我在这。” 何宴倚在墙边,向她招一下手。 原莺抱怨:“你刚刚怎么不理我?” “整理卧室。”他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单手揽她:“记得位置,别到时候找不到房间睡觉。” 原莺看看屋内,她的包静静地放在桌上。小鸟挂件,原封不动地待在左边。 原莺安心地收回目光:“我饿了。这里有吃的吗?” “这几天都会有人来送菜。” “啊——”她圆圆的杏眼睁大:“你要做饭?” 何宴:“你的炒青菜也不错。” “……”原莺皱起小脸瞪他。 “不过, ”他们一起来到厨房。原莺看了看他:“你以前很经常做饭吗?” “嗯。”他说:“在国外,只能自己做。” 原莺:“你的大学是哪里呀?” “亚琛工大。” “咦,”她眨眨眼:“还以为你上的是艺术院校。” “他们不喜欢我做雕刻, ”刀刃和砧板接触的声音, 有规律地, 笃笃响起。他垂着眼:“他们觉得是浪费时间,小孩子做手工。” “他们?” “资助我上大学的人。” “哦……”原莺轻轻握住他的衣角:“不过,你能坚持下来,真是太好了。我就是一个不太有毅力的人,小时候喜欢画画, 后面又喜欢写作——写八百字作文就是极限了!以前还上了好多兴趣班, 拉丁、芭蕾、民族舞、钢琴, 什么都学,但都上一期就不再继续了。” 何宴挑了一下唇角。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侧首,吊顶暖色光,在他刀削斧凿的脸上,渡上薄薄的一片温度。 “……” 好温柔。 原莺轻轻咬了一下唇,抿起嘴角。 “其实很早我就想要放弃了。”他低声:“但是,有一个女孩跟我说,我会成为最出色的艺术家。” “……?” 好啊。 白月光是吧。 终于坦白了。 她就说——他不可能没谈过恋爱! 原莺八卦地问:“她是谁啊?” 何宴叹一声:“笨。” 他现在在看谁? 小姑娘无辜地眨巴眼睛,一动不动。 实则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笨。 这个字的言下之意,是他提示得十分明确,并且答案,完全可以轻松猜到。 原莺认真地沉思。 难道是她认识的人? 这些人里与他有关系的女孩儿,只有——只有许摇光啊。 他朋友的女朋友。 原莺顿悟了。 天啊,她倒吸一口气,原来真的有这种狗血三角恋剧情! 她爱他,他爱她…… 这么看他好可怜啊。 原莺怜爱地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会替她爱你。” 何宴:“……?” 他问:“替谁?” 春日降临 第88节 原莺:“学姐啊——许摇光。” 何宴:“她是?” 原莺茫然:“你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啊。” 何宴:“?” 他的神色匪夷所思。 原莺迟疑:“我……猜错了?” 何宴捏住她的脸。力道不轻,疼得她呜呜地抢救自己的婴儿肥。 他气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她委屈:“我真的不知道啊。” 何宴:“我在跟谁说话?” “……我?”她乌亮的眼儿突然紧张地四下乱窜:“难道,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何宴头疼:“没有。就是你。” 原莺乖乖听他下面要讲的话——没等到,何宴只是一直看着她。 原莺:“……所以?” 何宴:“就是你。” 他重复了一遍。 原莺脑袋卡壳。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遽然反应过来—— 是她啊? “……” 是她吗? “不可能啊,”他讲的应该都是很早以前的事——她出生了吗?原莺绞尽脑汁,“我完全没见过你。” 砧板重新响起笃笃声:“记得我跟你讲过,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去过南水镇。” 原莺点点头。 “那天,被几个混混堵在小巷里,你和伯父帮我解了围。”他说:“后来还收容了我一周。” 原莺使劲回忆—— 有吗? 她完全不记得了。 她心虚地抿起嘴角,转移话题:“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或许,是因为自尊心吧。”他没什么所谓地扯了扯唇角:“家里人都不太喜欢我。那段时间,家里每天都会安排家庭教师,学各种东西。我不愿去,就呆在房间刻木头。后来,被骂了一顿,东西都摔碎了,就走了。” “啊……”她打抱不平:“好过分,说说就算了,怎么还摔东西?” 何宴:“其实走这一次也挺好的。” 原莺:“嗯?” 何宴:“不然我也见不到你。” 这话听起来,深情款款。原莺忸怩:“原来……你从小就暗恋我啊。” 何宴:“想多了。” 原莺:“……?” 何宴:“当时小不点一个,有什么好喜欢的?” 原莺不开心地耷拉小脸。 “也是,”她嘀咕:“只有贺知宴喜欢小孩。” 何宴:“……” - 晚饭结束,原莺帮忙刷碗。 她突然扭头:“那这样说,我是不是你的大恩人?” 何宴倚在她身边,挑一下眉。 原莺:“你是不是要报恩?” 何宴:“你想怎么样?” 原莺噘起嘴。 何宴微微勾一下唇角,左手撑在湿漉漉的流水台上,俯身。 吻落在她的下巴,再流连到脖颈。 原莺手里的碗“哐啷”一下掉进水池。 何宴抱起她,宽大的手掌掐着细腰的两侧,隔着衣料,微烫。 她坐在流水台上,衣摆溅湿。 原莺盯着他看了一会。 “我想接吻。”她小声。 没有给予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她“啾”地一声,柔软的嘴唇贴了上去。 以往那一次、两次,都太短暂。 他的嘴唇,其实没有她的温度高,也没有她的柔软。 缄默地抿着,像那些暗藏的秘密。 原莺不满:“你能不能张一下嘴?” 他们此刻视线平齐。 琥珀色的眼瞳,轻轻动了动。 半晌,他让原莺进来了。 青涩、慌乱。 她害羞地抱着他的脖子,照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存货操作—— 找到他的舌尖…… 纠缠。 怎么纠缠? 好难啊,换一个地方吧。 ……舌尖轻轻勾一下他的上颚…… 这个容易。 原莺尝试。 顷刻,她感觉腰间的手臂一紧,他喷吐的呼吸加重。 吮吸嘴唇…… 怎么吮吸。 她只能想到吮指原味鸡。 “……” 想吃炸鸡。 她松开何宴的唇:“我想吃肯德基。” 何宴:“……?” 何宴:“你刚吃完饭。” 原莺:“这怎么一样。这里能叫到外卖吗?” “不能。”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视线不受控地,锁在她微微充血的唇上。 原莺失望:“好吧。” 她跳下流水台,从何宴的怀里挤出去——他抱得太紧,没有成功。 “我不想洗碗了。” 她耷着小脸。 接吻真没意思! “我来。” 他的声音很哑。 原莺关切:“你还好吗?” “不好。”他的手臂死死地箍住她的背:“……不好。” 喂! 不要让她也跟着不好啊! 原莺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她挣扎:“痛、痛……” 他只是单手抱她,很快便挣开了。 原莺不满地皱一下鼻子,趿着拖鞋,提提踏踏地离开。 何宴站在原地。 他收回撑在流水台上的手——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已经发僵。 春日降临 第89节 他掬了一捧凉水,泼到脸上。 借着月光,玻璃映出一双忍耐到几欲发疯的眼。 - 原莺从包里取出那份文件。 分成三份内容:《tss机型迭代》、《tss使用原理》、《tss使用方法》。 原莺直接翻看最后一本。 “……使用微荷电极片链接感知与感知,录入主能源芯片,再经由外置器释放……” 她翻到第一本,查看构造。 机型不止一种,形态各异。原莺拿不准展览最终要呈现哪个版本,打算找手机,问一问贺知宵。 她没找到手机。 仔细回想,似乎被放在楼下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噔噔噔地下楼。 何宴的手机也盖在桌上,似乎有来电,发出振响。 原莺环视一圈,他不在大厅。 正想去找,大门被推开。他从外面回来。 原莺指了指:“你的电话。” “嗯。”他快步走过去。 “你干什么去了,”接起,陈秋缄有气无力:“这么久才接。” 他说:“扔垃圾。” “啧,还挺悠闲。”陈秋缄问:“材料拍到了吗?” 他的眸光晦暗:“没有。” 陈秋缄:“不舍得?” 何宴:“嗯。” “……”陈秋缄:“妈的。你去放假是爽了,老子还给你守着机器呢!” 何宴:“我会发过去的。” 陈秋缄:“给个时间。” 何宴:“后天。” 陈秋缄:“行。” 何宴单手掐了电话。 他抬眼,刚才站在身后探头探脑的原莺已经不在了。她也背着身,微微蜷着肩膀,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似乎很紧张,也很心虚。 他不着声息地缓步踱了过去。 原莺此刻的确很紧张。 倒不是因为拨电话给贺知宵——她也压根没有拨通。 另一通电话先拨了过来。 是她先前在网上预约的那位叶姓心理医生,来确认病人情况。 原莺已经彻底忘记这件事了。 “您好,”他的声音很富有亲和力。或许,这是对待精神病人必要的优秀条件。他问:“请问是原小姐吗?我是理光心理诊所的医生。” 原莺吓了一跳。 可不敢在病人面前提医生。她回头看了看何宴,小跑到角落,压低声音。 她说:“您好。” 叶医生:“现在不方便讲话么?” 原莺:“没有没有。您说。” 叶医生:“我想向您确认一下,您预约的是明天下午一点的问诊——并且备注,无法带病人一同前来,对吗?” 原莺:“对。但是我现在不在上京,可以电话联系吗?” 叶医生:“如果是简单询问,当然可以。但是如果要给出具体诊疗方案,我建议,还是线下见一面。” 原莺想,上回问梁照影,她的态度很乐观,甚至有闲心推销自己的恋爱讲座。应该,不是什么大病。 于是,她说:“就简单问问。” 叶医生:“好。明天见。” 原莺:“拜拜。” 她一回头,正碰上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何宴。 原莺心脏都被吓漏一拍。 她反手握住手机:“你干嘛?” 何宴:“你在跟谁打电话?” “怎么了,”原莺哼他:“不告诉你。” 何宴:“贺知宵?” “不是。”原莺故意顿了顿:“但我等一下要打给他。” 何宴的眉心拧出淡淡的一道褶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问:“打给他干什么?” 原莺恶作剧似的,食指拉一下下眼皮:“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何宴一时有点头疼。 看她风一样从身边溜走,无奈地叹一声,跟了上去。 原莺闹归闹,还是不打算当他面给贺知宵打电话。放下手机,在行李箱里拨拉出睡衣,打算先洗一个澡。 水声掩盖了再一次响起的铃声。 何宴站在桌边,接起了那通电话。 “您好,原小姐。关于问诊的准备事项,我忘记告诉您了。您需要按格式准备病人发病的时间、具体症状、病后表现,不能单纯写一个‘胡言乱语’,请按照我发到邮箱的案例填写……以及,如果能提交病人车祸的伤情报告以及脑部ct图就更好了。” 生病了? 何宴拧起眉心。 他没有应答,转去看屏幕上方跳出来的邮件提示。 他打开了原莺的历史发送邮件。 里面一份pdf附件。 打开,是一份填写过的表格。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病人信息 姓名:何宴 性别:男 年龄:28 病症:胡言乱语 何宴:“……??” 作者有话说: 想!吃!k!f!c!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求求了让我暴富吧 32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小小小棋子 5瓶;35228461、小看怡情 1瓶; 第40章 半死不活 ◇ ◎ich liebe dich(增)◎ 原莺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她裹着水汽出来的时候, 发现何宴正坐在床边,正对着浴室门,阴着脸跟她打了一个照面。 怎么了? 难道—— 因为她要给大哥打电话生气了? 不至于吧。她心里嘀咕, 面上凑到何宴眼皮底下张望。 她冲他翘起唇角, 弯弯的。脸颊跟着鼓起来,软软的。 像一团半融化的棉花糖。 她左右晃脑袋:“怎么不高兴?” 何宴盯着她。 眸色深重, 拷问的意味昭然。 他审视半晌。终于,一字一顿, 从牙根迸出来。 “精、神、病?” “……!” 原莺一瞬间慌乱地撑大了眼睛。 春日降临 第90节 救命!! 她装傻:“什么?” 何宴把她的手机扔过来。 兔子手机壳在半空颠三倒四地蹦了几下,才被她抓住。 屏幕上赫然是一封刚收到的邮件。 发件人:理光心理诊所 叶医生!!! 原莺心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脸上努力控制表情。 她试图安抚:“你不要生气。我知道,这可能一时很难接受,但是没关系,我们一定可以治好的!” 何宴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有病?” 原莺不敢回他“两只”这种烂话,乖乖闭嘴, 听候发落。 何宴:“嗯?” 原莺期期艾艾地站在他跟前,手指绞在一块儿。刚洗过澡,指节呈云霞似的玫瑰粉, 柔软又美好。 何宴垂下眼皮。少顷, 移开目光。 原莺怕伤他自尊, 只好模糊地解释了几句——何宴还是听明白了。 大概吓到她了。 当时急于求成,该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她没谈过恋爱,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何宴缓了神情。 他伸出手,食指骨节勾过她软嫩的指尖:“以后我不会了。” 他竟然愿意为了她忍受病发。 原莺感动:“你不要勉强自己。” 何宴:“不勉强。” 原莺:“真的吗?” 何宴:“你不想就不做了。” 毕竟, 他们早已经在一起了, 也无须再用这种手段。 原莺幸福地抿一下嘴唇, 怀揣抱歉的心情,把叶医生的预约取消了。 - 翌日一场冬雨。 淅淅沥沥,拍在窗棂。 原莺的生物钟在七点,但假期,她总愿意再多睡一会。 嘴唇被拨了一下。 “……?”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讨人厌的手也跟了过来,把她往后揽。温热的指尖,轻轻捻住她的下唇。 原莺拍了一下他的手。 “醒了?” 何宴收回手,扣住她的肩膀。 “没有。”她哼哼。 “可惜,外面下雨了。”他说:“不然该去冰钓了。” 原莺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冰钓?” “靠近山顶有一片湖。不过,要走路上去,雨天比较危险。” 她揉揉眼睛,转过身:“那我们今天干什么?” “睡觉。”他说。 原莺埋在他怀里,只有脑袋尖儿上支棱的发丝探出被角。 一阵回笼觉后,屋外的天依旧阴沉。 原莺迷迷糊糊地挪出被窝,小脸睡得通红。口干,伸手找水喝。 “水……” 她拍拍何宴。 他已经起了。 坐在枕边,手里一本书。闻言,向她递来一支矿泉水。 原莺爬起来,咕嘟咕嘟灌了小半瓶。 她又躺回去:“你在看什么呢?” 封面是德文,绘着彩色插画。 “儿童故事。”他修长的手指点在书名上,“《埃米尔擒贼记》。” 原莺好奇:“讲什么的?” “一个小偷,偷了埃米尔母亲攒下的一百四十马克被追回的故事。” 原莺向他靠近一点。 “你给我念一下吧,”她仰起脑袋,“我还没听过你讲德语。” 他低头:“听得懂?” 原莺老老实实:“听不懂。” 他勾起唇角:“ich liebe dich. ” 原莺在被窝里扭了扭:“这个我知道。” 何宴:“什么意思?” 原莺:“我爱你。” “嗯。”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 原莺小小地抿了一下嘴唇。 何宴翻回第一页:“你被偷过东西吗?” “唔……”她回忆:“没有吧。我也没什么好偷的。” 何宴的手指拨了拨她的碎发:“如果有人偷了,你会一定要找回吗?” “那要看偷的是什么吧。” “比如,”他合上书,“tss的文件。” 原莺倏地睁大眼:“那当然要找回来啦!” 何宴:“无论如何?” 原莺用力地点点脑袋。 “好。” 他摸了摸原莺的头发。 - 次日放晴。 淡白色的天光,透过密密树林。光影斑驳地落在白色的窗帘上。 原莺醒得尤其早。 她推了推何宴:“别睡了,起来玩!” 何宴:“几点了?” 原莺:“六点!” 他长臂一伸,把精力充沛的小姑娘按回了怀里。 他的声音掺着刚醒的哑:“再睡会。” “躺着好无聊啊。”她嘟嘴。何宴箍着她,翻身打滚都不行。原莺摸摸他的腹肌,又亲亲他的嘴唇,胡作非为一通,终于招得何宴睁眼。 原莺无辜地盯他。 何宴微不可闻地叹一声。他抬眼,细碎的发压着眸光: “今天我不能陪你。” “为什么?”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淡声。 “啊,”原莺吃惊——她真是失误,居然从来没问过他的生日。现在,还要他自己提出来。她立刻坐起来,“生日快乐!对不起啊,我都没问过你——今天想怎么庆祝?我让送菜的李伯带一份生日蛋糕上来吧……” “不用,”他神色平静,“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原莺以为他在讲气话,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 “一年一次呢。” 他没什么情绪:“毕竟,也是我父母的祭日。” 原莺咬了一下嘴唇。 对哦。 他的母亲难产去世了,父亲也跟着一起殉情了。 春日降临 第91节 她有点不知所措:“那……” “可以让我一个人在房间待着吗?”他重新阖上眼,似乎要继续休息。 原莺担忧地看了看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下床离开。 好可怜啊。 她难过地阖上门。 她想,她应该也可以做一点什么吧。 - 关门声轻轻一响。 何宴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睁开眼,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片刻,他直起身。 下床,把房间落锁。他径直走到桌边,拿起了那份密封袋。 停顿片刻,他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一张一张,扫进手机里。 上百页,其实不算一个大工程量,只消半个小时,全部录入。 他把文件放回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发给陈秋缄。 天渐渐亮了。 金色的日光,细碎地落进屋里。 门突然被叩响。 何宴放下手机,站起身,椅子推回原位。他拉开门,不见原莺的身影,只有地上孤零零的一碗面。 碗侧贴了一张粉色的便签纸—— 第一次做长寿面! ps:网上的教程看起来有点朴素,我自己做了改良。因为祭日,所以还放了肉,记得吃完! 结尾画了一个笑脸。 何宴的唇角微微上扬,也跟着想笑。但他的喉结滚动一下,笑意又被捺下。 他端着碗,缄默地回到桌前。 “……” 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他无奈地摇一下头,还是把细细的一把挂面咽下。 他把碗放回门口。 墙上的挂钟,分针不知转了多少圈。像山顶的那片湖里,被困在冰下的游鱼。 外面始终有脚步声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原莺在做什么。 陈秋缄中途来问进展。 “今天什么时候开工?”他打着哈欠:“不急的话,我去陪妹妹看个电影吃个饭,逛会街再回来。” “妹妹?” “路边认识的。” 何宴垂下眼:“你去吧,不急。” 陈秋缄:“你还在想?” 何宴:“嗯。” “啧,”他稀奇:“头一次看你这样优柔寡断,可不是件好事。” 何宴挂了电话。 - 一直到夜幕降临。 卧室的门再一次被叩响。 何宴推开门,外头被关了灯,不见五指。地上是一把手电筒和一张纸条—— 锵锵锵! 到了收生日礼物环节,请根据指示前往对应房间。 直走右拐右拐右拐再右拐,左边第二间房间。 末尾依旧是一个笑脸。 单是看字条,都能想象出她兴高采烈的语气。 何宴动了一下唇角。 他找到第二间房——就在卧室的隔壁,桌上静静放着一张卡片: 一岁生日礼物兑换券 他眉眼微怔。 底下压了一张新的字条,指示他前往下一个房间。 二楼的门一扇扇推开—— 二岁生日礼物兑换券 三岁生日礼物兑换券 四岁生日礼物兑换券 …… 以及,最后一张提前预支的二十九岁生日兑换券。 标注:已兑换 他的生日根本不是今天。 这张兑换券是一张随处可见的音乐贺卡。打开,会唱生日快乐歌。 何宴展开。 里面掉出一张纸条。 对不起! 根本不知道要准备什么礼物,干脆让你自己来挑啦。 一张兑换一件,永久有效! 看到这里请下楼,领取你二十九岁的生日礼物。 这次的表情是一个得意的带墨镜小人。 何宴闭了闭眼,收起贺卡。 他依言往楼下走,餐厅亮着微弱的光。桌上,摆着一份白色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happy birthday”。 两侧,摆着两柱儿臂粗的红蜡烛,底下压着字条,分别写着“爸爸”和“妈妈”。 在丧葬仪式里,蜡烛可以接通阴阳。 何宴有点哭笑不得。 桌子对面,慢吞吞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悄悄打量他。 见他沉默不语,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生日蜡烛,李伯买错了,他就听见要蜡烛。不过,我想着,正好让你和伯父伯母过一次生日,也不错嘛。” 何宴看她一眼:“过来。” 小姑娘风一样跑过来。 何宴抱着她,没讲话。 原莺眨了眨眼:“你不会感动了吧?” “嗯。”他轻易地承认,“以前,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 “啊……” 怎么又触到了他的伤心事。 原莺懊恼地在心里指责自己。 她面儿上立刻安慰他:“没有关系。我不是给你那么多兑换卡吗,我们今年可以一起过二十九个生日!” 何宴笑了一下。 “好。” “那——我们切蛋糕吧?” 原莺一转身,压着“爸爸”字条的那根蜡烛被不小心扑灭了。 “哎呀,”她惊慌失措:“伯父怎么走了!” 她到处找打火机。 何宴神色淡淡:“就这样吧。” “……好吧。”原莺把刀递给他:“先许个愿望吧,然后我们假装吹个蜡烛——不要把伯母吹灭了!” 何宴扬一下唇角,闭上眼睛。 很快,他睁开。手刚动,原莺在边上使劲噘着嘴,示意他别忘了吹蜡烛。 他无奈地做了一个吹的动作。 “好啦!”她高高兴兴:“切蛋糕吧!” 春日降临 第92节 何宴切下一块,递给她。 原莺推回去:“我下午已经吃了好多失败品了,你先尝尝。” 在她满怀期望的目光中,何宴尝了一口。 “……” “怎么样怎么样?” 他缄默地盯着蛋糕。 盯着蛋糕盘边上的小脸。 片刻:“还不错。” 原莺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我也来尝尝——” 她话没能讲完。 下一刻,一个带着奶油甜味的吻堵住了她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贺总初吻终于交走了马上该复活了:) 不会虐虐是不可能虐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刘要努力赚钱 10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 5瓶;35228461、小看怡情 1瓶; 第41章 半死不活 ◇ ◎上瘾◎ 何宴的吻很凶。 奶油在唇齿间, 一瞬融化。余下舌尖甜腻的味道——放多糖了,好甜。她走神两秒,这味道又被顶向更深处, 让她呜呜地哼起来, 使劲地向后逃。 “别动。” 他短暂地松开了原莺。 她喘着气。 纯稚的杏眼起雾,湿漉漉地盯着他。嘴唇比脸颊更红, 微微地肿胀,像饱满的蜜桃。 接吻——其实是这样吗? 原来一点也不无聊。 她感觉, 灵魂和身体一起变软,发抖。思绪白茫茫一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唇与舌上,引导、缠绵、攫取,每触碰一个新的地点,都是全新的体验。感官被完全调动,他的脸、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以及他们吻时啧啧的水声……回想, 让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 “休息完了?” 揽在腰后的手,略微用力。原莺腾空,被抱到餐桌上。 她抿起唇角。 小声:“你轻一点……嘴巴好痛。” 何宴把她垂在脸侧的散发, 拨到耳后。 “做不到。” 他靠近。 跳动的火光, 模糊地照亮发红的眼尾。 他的声音低哑——像是抱怨, 又像是无奈地妥协: “和你待在一起,我总是失控。” - 原莺不记得最后她是什么时间睡下。 她只觉得这一觉格外长。 温暖、香甜。 无数瓦解意志的美妙情绪包裹她。像——像棉花糖缠绕木棍,原莺想了好半天,终于挑出一个合适的比喻。一层一层,五彩的砂糖被暖烘烘地融化, 拉成细细的丝, 柔软又轻盈。 和何宴的拥抱一样。 原莺这样想, 顺势翻一个身,离他沉稳的心跳更近一点。 还没有睁眼,下唇被轻轻咬住。 “醒了?” “……嗯。” 原莺揉揉眼睛。 嘴唇被占着,讲不出话,只好用鼻腔轻哼一声,算作回应。 她好奇地观察他。 何宴正垂着眼亲她。 手肘撑在枕上,神情一贯倦懒。原莺却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变了——具体讲不出来,可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下唇忽地一痛。 她皱起小脸:“你干嘛?” “我才要问你,”他没松口。每讲一个字,齿尖就不悦地压进唇肉:“分心在想什么?” 原莺:“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何宴:“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她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双琥珀眼瞳——是更温柔了吗?她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就是……觉得你变了。” 何宴:“是好的变化吗?” 原莺:“嗯。” 何宴不再讲话,专注地吻她。 原莺动了动脑袋:“今天可以去冰钓吗?” 何宴:“你很想去?” “嗯!”她亮起眼睛:“我还没钓过鱼呢。” 何宴:“好。” 原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何宴:“等我亲完。” “……”原莺挣扎:“你都亲多久了。别亲了——不许亲了!” 何宴捉住她乱挥的小手:“别动。” 原莺委屈:“嘴巴都肿了……” 她没控诉完,又被强硬地堵上。 啊啊啊啊!! 有完没完啊!! 她的眼仁儿蓄起泪花,潮潮地盯着他,试图,卖眼泪叫他心软。 何宴撩吊起眼皮看她一眼。 原莺可怜兮兮地回望。 他吻得更凶了。 “……” 呜呜。 - 他们最终没去成冰钓。 倒不是因为何宴亲她。 他们出门看了一眼路,山里阴,地上的泥泞还没晒干,不便拎着沉重的工具上山。且冬天天暗得早,何宴捉着她吻到晌午,哪里还有时间慢慢钓鱼——都怪他! 原莺还是把所有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他。 她悄悄瞪他。 何宴正替她收拾做蛋糕的残局,碰巧转头,全盘接收了这一眼。 他扬起眉。 没讲话,扔了手里的器具,拽住她的手腕。 一个凶狠的吻欺压上来。 “……” 按道理,一件事重复四五十遍也该麻木了。 可是,他像上瘾一样。 着迷又疯狂。 偶尔停下来的间隙,他也会盯着她的嘴唇,喘息。 于是原莺也被迫跟着沦陷。 何宴松开她:“刚才瞪我?” “不可以啊,”她闷闷不乐地擦嘴:“你能少亲我一点吗?” 何宴:“一点是多少?” 春日降临 第93节 原莺:“像你以前一样,偶尔亲亲。” 何宴:“不行。” 原莺:“这是我的嘴!” 何宴掐一下她的脸:“你是我的。” 原莺:“那你也是我的——你要听我的!” 何宴:“别想。” 原莺跺跺脚:“那你也不许亲我了!” 何宴嗤一声:“自己洗碗。” 原莺:“……不要。” 何宴挑一下眉:“我凭什么给你洗?” 原莺理直气壮:“我是你的女朋友。” 何宴:“有女朋友不给亲的道理?” “怎么没有。”她噘嘴,翻旧账:“你之前还不愿亲我呢。” 何宴的手在她的脑袋尖儿上使劲揉了揉。 “所以啊,”他低低地笑:“我在补偿你。” 原莺的脸微微泛绯。 她嘟囔:“就过一个生日,这么感动吗?明明,之前我怎么亲你都没反应……” “嗯。”他说:“我很感动。” 原莺愣了一下。 “我应该没和你讲过,我还有一个哥哥。” 他重新转过身,水流声继续响起。 “他过生日,家里会订最好的酒店,会请最有名的乐队,就连蛋糕上的祝福,也要请艺术家来设计。” 好夸张。 原莺想象不出来。 不过——她想了想,她记得,他暂住在资助人的家中念书,这里讲的哥哥,应该没有血缘吧。 她问:“他是亲生的吗?” 何宴淡声:“自然。” 原莺:“那你小时候会不会很羡慕他……” 他说:“我很嫉妒他。” 他用了一个更强烈的词。 原莺眨巴一下眼睛。 “明明我们……没什么不同。”他垂下眼,声音也低下去,混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甚至,每一次考试我都比他好,但被夸的只有他。” 原莺看着他。 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更青涩的背影,白色的衬衫,干净的味道。下课铃响,家长披着五颜六色的塑料雨衣,骑着小电驴,向校门口张望自己的孩子。少年清癯的身形,跟在一对其乐融融的父子身后,在嘈杂的雨幕里,被失望一点一点打湿。 “何宴,”她伸手环住他,鼻音柔软:“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他的眸光微微一顿。 “你在心疼我?” “嗯。”下巴尖儿戳着他的后背点了点。 何宴勾起唇角,转身:“那来亲我一下。” “嗯?” “不要安慰我吗,”他垂首,呼吸碰呼吸,“来吻我。” 蛊惑的意图太明显。 原莺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吻了过去—— 这一次的吻很轻盈。 何宴慢慢吮过她的唇峰,轻而缓地交换嘴唇的温度。 他撩起眉:“你喜欢这种?” 原莺茫然地看着他。后知后觉,捕捉到他眼里戏谑,顿时一恼: “你骗人!” “没骗你,”他把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抱起来:“那都是我以前的想法。” “现在呢?” “现在——”他唇边一点讥笑:“一个要死了,一个要坐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原莺吃惊:“坐牢?” 何宴没有解答她这一个困惑。 他只是紧紧地注视她:“他们和我,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对吧?” “当然啦,”她说,“我肯定和你一边的。” - 休假结束。 回到上京,原莺开始加班。 贺知宵突然下令,展览要在年前开幕。于是,组内每天挑灯设计展内布局。原莺小小地向贺知宵抱怨一句,他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把她赶回工位——啊啊无情的资本家! 她只好转头向何宴诉苦。 他最近也很忙。 展览开幕的时间很紧,他成宿地在实验室筹备新作,原莺很少能碰见他,两个人仅用手机沟通。 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呢? 这一忙,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原莺刚结束手边的工作,何宴发来消息,今天接她下班。 她高高兴兴地拨去电话:“你做完了?” “嗯。”他的声音倦怠。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不用,”他说,“刚睡醒。我到了告诉你。” “好。” 原莺才挂了电话,贺知宵站在门口,向她招了招手。 “大哥?” “嗯,”贺知宵向她笑了笑,朗声,“大家最近都辛苦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办公室里顿时一阵欢呼。 原莺揪了揪他的衣摆:“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什么事?” 原莺:“约会!” 贺知宵失笑:“真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这个哥哥了。” 原莺笑嘻嘻:“没有嘛——他最近在准备作品,我们好久没见了。好不容易都空了,正好撞上你这聚餐。” “他的作品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呢。”她摆摆手:“他只给了单独展馆的设计图。等开展当天,新作才会摆进馆里。” 贺知宵微微皱眉。 原莺的手机振一下,何宴发来消息,他到楼下了。 “那我先走啦?”她挥挥手。 “我和你一起下去吧,”他收起思索的神情,笑:“打个招呼。” 原莺点点头。 一道乘直梯下去,出大门,那辆黑色卡宴停在路边。 很显眼。 但比车更显眼的,是倚在车门上的人。 他一身厚重的黑色毛呢大衣,不显累赘,反而衬得气势迫人。 原莺好久没有这样欣赏他了。 “何宴!” 她一路小跑地扑进他的怀里。 “嗯。”他用大衣捂住她,眼皮不经心地撩起,望向五步远的地方:“有事?” 贺知宵笑笑:“只是来打个招呼。毕竟——我很期待egon先生的新作。” 何宴语气平静:“不会让你失望。” “那最好。”他微微一笑:“还真想尝尝输了的味道。可惜,从前无论我赢还是输,都是获得奖励的那一方。” 何宴:“听说城北的牢饭不错,记得把味道告诉我。” 贺知宵脸色微变。 春日降临 第94节 原莺的小脑袋,挣扎地从何宴的大衣里挤出来。 刚才隐约听见什么“饭”、“味道”。 她急忙:“我也要吃!” 何宴:“牢饭也吃?” 原莺:“……” 打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彦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 5瓶;35228461、小看怡情 1瓶; 第42章 活了 ◇ ◎啊?◎ 展馆在年前一周搭成。 面向市民正式开放参观的时间在年后, 过几天,会先举办一场开幕仪式。 原莺兴奋地左顾右盼。 趁展品被工作人员搬进来的间隙,她也偷闲, 捧着手机, 在展馆里直打转。 她与何宴接着视频。 “你的展区!” 她的镜头停下,反转。 何宴亲自交付的设计图。 单独一个房间, 中央孤零零的白色展台,除此以外, 没有其他装饰。 “嗯。” 对面的视频画面,起先是对着天花板——他应该在做别的事,低沉的声音先顺着耳机流淌,而后,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脸才出现在屏幕上。 原莺把他的脸调成了大屏。 她好奇:“你还在实验室吗?” “嗯,”他说, “做一些收尾工作。” 原莺眼睛一亮:“我可以去看看吗?” 何宴没有立刻拒绝。 他的眼尾微微下耷,是正在思考的表现。 原莺再接再厉:“再过两天就要开展了,到时候, 你也要运过来的。反正就这么几十个小时了——让我先看看嘛!” 他终于松口。 “好。” “太好了!” 原莺高兴地欢呼一声。 这一声, 恰好招来路过的李恪周。他问:“怎么了?” 原莺收敛:“没怎么。” 她拢起手机, 走到角落。放轻声音:“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呀?” “现在。”他说:“我来接你。” 原莺差点儿又要蹦起来。 她快乐地在展厅转圈走:“好,你到了告诉我。” 他说:“半小时。” 原莺点点头。 她期盼极了。 挂了电话,别有干劲地跟在工人身后,指导他们把形态各异的雕塑,分门别类、角度精确地摆放进展柜。 第四个展厅结束, 手心传来轻微的振动。 何宴到了。 原莺立即跟李恪周道别。 他笑:“约会?” “庸俗。”她说:“去感受艺术!” 李恪周向她挥挥手:“去吧, 我在这再看看。” 原莺:“拜拜!” 她一溜烟儿跑走了。 飞奔到展厅门外, 路边一辆黑色奔驰,向她鸣笛一声。 原莺钻进副驾。 她气喘吁吁,拍着胸口缓了又缓,车也没开动。 原莺疑问地转头:“怎么不走?” 何宴懒懒地撩一下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点了点: “白给你看?” “嗯?” 原莺不明不白地盯着他—— 好吧。 她懂了。 原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她仰起小脸:“够了吗?” “不够。”他垂下眼:“回去再补。” 原莺噘着嘴坐回了位置上。 引擎发动,他们汇入公路的车水马龙里,向西城郊驶去。 街景飞掠。 原莺戴上耳机听歌,对着窗外发呆。 一首歌单,四五首歌来来回回地放。第三遍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下。 原莺:“到了?” “嗯。”何宴解开安全带。 原莺跳下车,伸了个懒腰。 她的目光四处打量。 这是一片算得上荒凉的裸草坪,左边几排白色的房子矗立,鲜少人烟。 她跟着何宴走进了其中一间。 没有一楼,他们踩着楼梯走向二楼。拐一个弯,视线豁然明亮起来。 很符合原莺对实验室的幻想。 机械、冰冷。 几件大型科技仪器摆放在中间——看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头顶的光是蓝白色,照在机器的铁皮外壳,渡上一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原莺试图找到他新作的踪迹。 何宴走到桌边,“过来。” 原莺乖乖跟过去。 他从桌上捡起一段电极片,贴在她的太阳穴—— 原莺警惕地向后跳一步。 “干什么?” “不是要看我的作品吗,”他说,“就在这里。” 她睁大眼睛:“雕塑呢?” 何宴放下手里的电极片。 他没有回答原莺的问题,反而问:“为什么会有雕塑这种形式?” 原莺愣了一下:“因为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人类不断进化,动手的能力也开始提升,通过打磨、切割,产生人类希望的形象……” “总而言之,”他淡声:“是一种传递信息的载体,对吧?” 原莺想了想:“嗯。” 何宴:“但是艺术的诞生,再有目的,也不能让所有人的理解形成统一的观点。甚至,可以说,大部分人都很难切身体会一件作品要表达的情绪。” “所以,我尝试人为地加强这种情绪。” 原莺听着有点耳熟。 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在哪一本书上读到过这种想法。 “……” 春日降临 第95节 她茫然:“这不是tss吗?” “嗯。”他语气平淡。 原莺瞳孔地震。 “不、不是,这是原型机吗?”她吃惊:“可是大哥他们都还在研发……” 何宴捏了一下她的脸:“所以,记得保密。” 原莺始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盯着他手边的那台机器。 “你怎么会有?” “一个半成品而已。”他勾一下唇角,“想不想试试?” 原莺的注意力立刻被牵走。 “要要。” 她小鸡啄米点头。 研读一个多月的奇妙技术,突然能亲身体验,真是太好了! “tss的运行原理其实很简单,收集、输出。” 他把电极片贴在她的太阳穴上。 冷冰冰的温度,让她不由抖了抖。 她眨眨眼:“那要怎么收集?靠想,还是……” “不。” 他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下去。 “喂……” 说正事呢。 怎么又亲她? 原莺有点郁闷地抱着他,一动不动。 何宴很快松开了她。 原莺擦嘴巴:“你下次能不能打个招呼?” “那我一天要打多少次?”他取下电极片,在仪器上调试。 原莺稀奇地趴在他肩膀上围观。 “……” 看不懂。 她只看见,何宴最后取出薄薄的一片半透明晶体,插进一副灰色的厚重眼镜中间。 他递过来:“试试。” 原莺到这时依旧没有明白。 直到,她把眼镜架在鼻梁上—— 几乎是一瞬间。 □□、悸动、柔软……一切能描述男女情爱的形容词,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 她顿时腿软。 原莺被吓得扔了眼镜。 她红着脸:“这是什么啊!” 何宴挑了下眉,捡起桌上的眼镜。他戴上,又摘下。 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原来我每次亲你,你都这么喜欢?” “没有!”她跺脚。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第一次客观接收主观感受,是会奇怪一点。” 原莺嘟了下嘴。 “你明天要把这个放上展?” “不,”他说:“换一个不那么强烈的形式。” “什么形式?” 何宴拨开她的小脑袋:“说得够多了。” 原莺:“那我还能再玩玩吗?” 他把电极片抛给她。 原莺冥思苦想。 几分钟,她取下电极片,让何宴给她调出新的芯片,放进眼镜。 架上的那一刻,她幸福地吸吸鼻子。 何宴看她一眼:“想了什么?” 原莺咂吧嘴:“麻辣香锅。” 何宴:“……” 何宴:“真出息。” - 开展仪式如期举行。 何宴的作品准时运来。 蒙了白布,从外形看不出是什么。 原莺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放弃,去前台接待来宾。 今天受邀的都是业内人士。 知名的艺术家、媒体人,还有几家大报社的记者。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过,其中有许多生面孔。原莺茫然地眨眨眼——她记得邀请表上没有见过他们,不过,这个活是李恪周负责,她也只是瞄了一眼,或许忘了吧。她看了看他们递交的邀请函,没有再想,将他们引到大厅。 人陆续到齐。 贺知宵讲过几句,原莺也上台致辞。很快,大家一同举杯,展览开幕。 所有人都先往egon的展厅走去。 原莺也跟在人群后面,看工作人员揭下白布—— 一方不透明的玻璃盒子。 正前方,接通一块透明显示屏。但远远从中望去,一片漆黑。 众人面面相觑。 窸窣片刻,一位年迈的老者上前。 原莺认得他。 姓温,油画界的泰斗,他们学院的院长。刚才,还和她讲了几句话。 温老呵呵一笑:“倒是很新颖的模式,让我先来看一看?” 众人自然应好。 温老贴上那方显示屏,向里看。不过几秒,他就脸色古怪地直起身——原莺猜,是tss的缘故。 很快,他又躬下身。 其余人都靠近,观察他的神情。 起先是惊叹、震撼,随后是沉醉的欣赏,这更叫人好奇,当即场上掀起一阵议论。 少顷,他的脸色又陡然一变。 困惑地蹙起眉,直起身。 他看向贺知宵:“贺总……认识egon先生?” 贺知宵微微蹙眉:“为什么这样说?” 温老奇怪地摇摇头,让其他人也来看。几位看完,俱是神色不解,盯着贺知宵。 “贺总来看一看吧。” 终于,其中一个人道。 贺知宵大踏步过去,俯身。眼镜贴上屏幕的一瞬间,原莺看见他的手骤然握紧。 片刻,他直起身。 脸上依旧是自若的笑:“这的确很容易被误会。忘记介绍,他是我妹妹的男朋友,最近有过接触,所以也被当成灵感来源了吧,这是我的荣幸。”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聚焦到原莺身上。 啊? 为什么突然提她。 原莺不解地看向贺知宵。 他没有看她,只是保持微笑。 原莺疑惑地走到显示屏前,向里望—— 一组三件的系列微雕缓缓呈现。 天上、人间、地狱。 春日降临 第96节 很经典的艺术主题,他的表现手法却与以往风格迥异。 倘若单纯地摆出来,一定会招来经久不衰的解读与讨论。 但是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到雕塑上。 tss的输出,让她在头脑中不自主生成新的图像。 地狱—— 惨烈的地狱。 汽油的味道,火光的灼烧,滚落山崖的眩晕和失重,以及最后重重落地,皮肤被碎裂的玻璃一寸寸割破的疼痛…… 原莺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感觉顿时消失。 她抬起头。 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落在贺知宵的身上,心里不由自主地断定一个事实—— 他是凶手。 “——!” 怎么会这样想? 不可以这样想。 原莺使劲拍拍自己的脸颊。 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拔声:“原小姐,请问你是否知道egon先生以贺总为灵感的事?——这十分不利于银时的正面形象,请做出回答。” 他是原莺不认识的那批记者。 原莺:“抱歉,我并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我知道了,指不定这根本不是egon的作品!”突然,有人大喊:“你就是利用他的名气,故意制造噱头!”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大傻逼。 原莺在心里狠狠鄙夷了这句白痴的拱火。 她脸上保持假笑:“egon先生此前,已经在他的官方账号公布过新作问世的消息……” 没有人听她讲话。 一堆人蓦然冲上前,用力地砸碎那块显示屏。 原莺短暂地懵了一下。 那人边砸边骂:“什么东西,也好意思顶egon的名字?” 随着玻璃破碎,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什么情况啊! 原莺求助地望向贺知宵——他刚刚还在,现在已经没有影子了。连带着李恪周——或者说,整个设计组都消失。 徒留她一个人应付一群猴子。 原莺恼怒。 她最讨厌猴子了! 回头,一定要把李恪周的奖金通通扣掉! 她缩在角落拨了报警电话,言简意赅地交待了地址,打算也从这个是非之地溜走。 不好。 她被人揪住了。 人高马大的男人把她一搡,手肘磕到展柜尖锐的角。 流血了。 “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他吵得原莺头疼。 “没说法。”她敷衍。 “那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嗯嗯好。” “你——” “要什么说法?” 喧闹的场面插进一道冷冷的问话。 所有人都静了须臾。 男人回头:“你谁啊?” 来人冷笑:“砸我的作品,还问我是谁?” 男人愣了一下:“你别装了……怎么可能?egon从来不现身……” 他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何宴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 他觑见原莺手肘一小片血渍,眉眼一沉:“受伤了?” “嗯。”她吸吸鼻子:“好痛。不过我报警了——他们应该快来了吧。” “已经到了,”他摸了摸她的脸,“先去医院。” “……嗯。” 他们在门口和警察讲了两句,何宴领着她去了附近的诊所。 原莺被碘酒疼得直抽气。 护士用纱布给她包裹好,何宴也正好缴费回来。 原莺新鲜地看看:“我还没用过纱布呢。” 何宴:“你就关心这个?” 原莺:“你别板着个脸啦,感觉下一秒就要说——‘太医院无能,通通砍头!’了。又不是很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何宴坐在她身边。 原莺眨了眨眼:“亲亲。” 何宴失笑:“要你来哄我?” 他还是轻轻吻了一下原莺的嘴唇。 原莺:“早知道开幕仪式也不安全,该早早请保安的……” 何宴:“谁负责邀请函发送的?” 原莺:“其他组员。” 何宴:“倒不如好好查一下他。刚才警局来电,那些闹事的人说,邀请函是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 “啊……” 原莺抿了一下唇角。 “不过,也不知道大哥那里怎么样了。银时第一次开展,就出了这种事,影响肯定很不好吧。” 她蔫蔫地嘟囔。 想了想,还是举起手机,拨了电话给他。对面是忙音。不过,在傍晚,她还是收获了回电,贺知宵安慰她没有事情,因为邀请函错发一事,李恪周已经被开除,并且让她明天来办公室一趟。 啊啊啊那就是有事了!! 原莺做好了被清算的准备。 她在床上翻一个身——何宴还在实验室,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摔坏的透视屏能不能复原。 她心事重重地睡过去。 - 次日是一个阴天。 和原莺的心情一模一样。 被助理接上楼,她忐忑地走进办公室—— 贺知宵不在。 助理:“贺总还在开会,您请到这里等待一会。” 他推开了里间的门。 这是一个小小的储物间,被改造成休息场所。有柔软的沙发与巨大的幕布,桌上贴心地摆放饮料与爆米花。 怎么还有断头饭啊! 原莺忧心忡忡地回头,想再询问一下助理昨日展览闹剧的善后工作。 门被“咔哒”一声锁上。 “……” 算了。 她游魂似的瘫在沙发上。 意外地发现,正前方竟然是一面单向玻璃。 她好奇地趴在玻璃往外看。 春日降临 第97节 啧。 大哥还有这种爱好呢。 她看了一会儿,瘫回沙发上,捧着爆米花看电影。 才放了个开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她立刻暂停了电影,视线转移到办公室内。 贺知宵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何宴。 原莺睁大了眼睛。 她还没有来得及,在心里指责他们两个私下偷偷见面不告诉她。 贺知宵开口:“谈谈吧。” 何宴:“你有资格跟我谈吗?” “父亲最近病重,公司不宜有重大变动,”贺知宵微笑:“亲爱的弟弟,你应该不希望父母亲都因为你去世吧?” 啊? 私生子——天呐,何宴是贺家的私生子? 原莺激动地咬着可乐吸管,她之前随口一说,居然说中了! “别这么叫我,”何宴冷冷地:“恶心。” 贺知宵轻轻地笑:“那么,贺知宴?” “……” 原莺手里的爆米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原莺:cpu烧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几许竹衣 7瓶;35228461、小看怡情 1瓶; 第43章 活了 ◇ ◎实习(大修)◎ 啊? 啊? 啊? 原莺呆呆地站在玻璃前, 一动不动。 他明明先前,还装贺知宴的身份诓她——他、他还亲自来了灵堂,上香, 正常人谁会这么做啊?还有, 他明明和遗照长得一点也不一样,现在与贺知宵面对面坐, 也看不出什么相似之处……原莺慌张地给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找出一万个借口。对——对,还有死亡证明, 遗嘱都生效了,怎么能是假的? 她安慰自己。 或许大哥也猜测错误了—— 何宴压着眉,淡淡哂一声:“这个名字,倒是提醒我了。老爷子病重,我自然要亲手送他最后一程,才算孝道。” “……” 哈哈。 他真的是啊。 原莺想死。 原莺脑袋撞玻璃。 她讲了他那么多坏话——全部,都被他亲耳听见了。 他当时心里一定在笑话她吧。 还有大哥, 学长。 他们都知道实情,却没一个人愿意通风报信给她。 讨厌!! 给一点暗示也好啊!! “……” 他好像给过。 在灵堂见的第一面,他装作认识来搭讪——其实压根不是搭讪吧!原莺后知后觉的丢人, 像一只蔫头巴脑的小鸟, 忧伤地贴着玻璃滑下去, 他应该真觉得她认得他。但是,他们上一次见还是她十二岁的时候呢!她连每天放学后都去光顾的饭团推车的老板的脸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他!! 没错。 都怪他。 原莺凶狠地嚼着爆米花。 焦糖味儿和玉米粒被烘烤的焦香,短暂地抚平她震惊的情绪。 她想,后来有那么多机会他可以讲, 他又为什么都不说呢? 明明他们都在一起了。 她继续偷听。 贺知宵微微拧眉:“他至少是你的父亲。供你吃穿, 供你读书, 该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少过。” 何宴——算了,还是叫他的真名吧。 贺知宴坐在右边的沙发上,原莺的小脑袋钻到投影幕布下,才能看见他。 他的神情、语气、声音都没有变。 原莺看着他,心里却突然很别扭。 他冷笑:“这几年,分公司创收的利润足够百倍还清抚养费用了。” 贺知宵:“白眼狼。” “担不起。”他扯一下唇角:“他有把我当过亲生儿子吗?” 贺知宵的目光称不上喜怒,看向对面,手指轻轻敲了敲扶手。 他突然问:“那原莺呢?” 突然被点名,她顿时对于自己这种似乎偷听的行为感觉到不好意思。 贺知宴的眸光微沉。 他说:“我会向她解释。” “解释什么?”贺知宵一字一顿:“别装了,贺知宴。” “你都能轻易毁了她两三个月的努力,还要去讲多爱她吗?” 贺知宴嗤:“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我照顾她九年,已经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贺知宵微微一笑:“你在瑞士开始接触她,到后面哄骗她,利用她,来拿到tss的文件。她年纪小,堕入爱河,很正常。我舍不得她受伤为难,只好慢慢来。毕竟——上次一见,你好像真的挺喜欢她,我也想让你回头。但没想到,你知道她展览会被毁,还是把tss放出来了。” “……” 什么意思? 信息量太大,原莺的大脑都有些过载。她的腿蹲得麻了,坐回沙发上。 贺知宴:“她会理解。” 她不理解!! 原莺趴在沙发上做总结。 听起来何宴好像不喜欢她,为了tss才忍辱负重地在了一起; 他还破坏了她的展览; 他一直在骗她; …… 听起来一件人事没做过。 原莺嘟起嘴巴。 她有点不开心。 “……” 她非常不开心。 什么狗东西! 给他在贺家打了九年白工以后,还要对她骗身骗心——虽然她也没有亏,被他亲被他抱确实很舒服——但是!搞砸了她熬夜两个月的展览。这个不可以原谅!! 狗东西!! 原莺愤怒地捶了一下玻璃。 一阵巨响。 沙发上对坐的两个人齐齐扭头。 原莺:“……” 不是隔音的吗。 她顿时有点儿尴尬地蹲在地上。 贺知宴脸色一沉:“谁在后面?” 他已经站起身,大踏步向那道插锁的门走过去。 原莺急忙往沙发上一躺。 春日降临 第98节 装睡。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或者说,她还没想好一句足够恶狠狠的话,来精炼地宣泄她的愤怒。 贺知宵伸手拦住了他。 他轻笑:“这现在还是我的办公室吧,请你出去。” 原莺悄悄睁开眼。 正对上贺知宴幽邃的目光。 像一汪无灯塔的大海,疾风骤雨里,小船不知去处。 他低声:“原莺?” 她不高兴地撇开目光。 贺知宴没看拦在身前的那只手,径直推开门—— 小姑娘横躺在沙发上。 脸被枕头罩住,一动不动。 她生着闷气。 突然,耳边骤然爆发短促的一阵皮肉相接声,沉闷。 吓得原莺抖了一下。 怎么了? 她惊慌地眯起眼睛。 贺知宵被他一拳砸到地上,脸侧淤红。 他语气森寒:“我说过,不要打她的主意。” 贺知宵不恼:“我只是让她知道该知道的。” 他扯了扯唇角:“轮得到你?” 枕头底下的视线里,一双黑色衬裤包裹的长腿向她走来。 原莺立即闭眼。 脑袋上的枕头被拿开,他蹲了下来,于是声音也很贴近: “回家,我都告诉你。” 原莺装死。 贺知宵在一旁轻轻地笑出声。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被打横抱了起来。贺知宴揽着她,乘进电梯。 “原莺。” 原莺不理他。 “小莺?” 他凑近一点。 呼吸轻轻碰着她的鼻尖,低沉的声线,半哄着叫她。 知道认错了? 知道服软了? 原莺在心里得意地握住小皮鞭,对他指指点点。 她面上仍旧不搭理他,眼睛闭得更紧。 “……宝宝。” 他附耳呢喃。 怀里的小姑娘立刻抖了一下。 啊啊啊! 还调情你真是一点都不愧疚啊!! 她刷地睁眼。 乌啾啾的杏眼,直直地盯着他。 几息间,随着一个坏念头,潮湿的水雾在眼眶上涨,她的眼圈儿也开始微微发红。 “你还叫我干什么?” 原莺突然捂住脸。 “明明,我已经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吧。”她哽咽:“你这样又要做什么?” “我……” 贺知宴生平从未有过这样哑然的时刻。 他蹙一下眉。 “我没有想利用你。” “胡说,”原莺从他怀里滑下去,蹲在电梯角,发抖。小小一团,可怜地,像被主人遗弃的小鸟,“大哥讲了那么多,你都没有反驳。” 电梯门开。 他们乘得是总裁直梯,门前无人等待。但来来往往的员工,总有几个路过。看见他们迟迟僵在电梯里,顿时,八卦的目光,从开开合合的门外投来。 贺知宴的耐心走到尽头。 他把正在碎碎念的小姑娘一把捞起,扛着她往外走—— 背上顿时湿了一片。 原莺瓮瓮地哭了。 “呜呜……你果然不爱我,”她倒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也倒着流。语气哀哀:“才讲几句,就不耐烦了……也是,目的达到了,当然就不需要我了。呜呜……” 贺知宴被她哭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在公司门口,把她放下。由她拽着自己的衣服擦眼泪。 他无奈地叹一声:“你要怎么样?” 她吸吸鼻子:“你先一五一十地坦白了。” 贺知宴:“坐下说。” 原莺不哭了,理直气壮地提要求:“我想吃棉花糖。” 贺知宴:“这边没有。” 她小嘴一瘪:“以前我想吃什么,你哪怕开三个小时的车,搜遍全城,也会给我买到…… 她复读:“果然是利用价值没有了,也不在乎我了……果然是利用价值没有了……” 贺知宴:“……?” 他按了按眉心:“我给你找。” 最终,他们找了一家咖啡店。 贺知宴给她点了一杯棉花糖玛奇朵。 原莺捧着杯子小口地啜。 融化的棉花糖,让空气都渡上甜腻的香味。 贺知宴摸摸她哭肿的眼睛。 原莺警觉地躲开:“干嘛?” “不干什么。”他微不可闻地叹一声:“原莺,大部分事情,我都没有骗你。tss、车祸、父母……我讲得,基本都是真的。” 原莺并不关心这些。 她噘嘴:“你骗我感情。” 他认真:“我现在很爱你。” 原莺:“好啊——你之前果然不爱我!!” 贺知宴:“……” 原莺:“你还破坏了我的展览。” 贺知宴:“对不起。” “为了补偿,以后,我的个人展览可以全权由你负责。”他略微沉吟,“接手银时后,你被开除的同事,也可以立刻回来上班。这个展览,我会把去掉tss的版本作品展出,照常开展。” 原莺的眼睛亮了一下。 很快,她又收敛回去,端正形象。平平淡淡、清心寡欲地盯着咖啡杯底。 贺知宴微微皱眉:“不满意?” “没有,”她的声音轻飘飘:“我只是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 贺知宴脸色一沉。 “你想分手?” “不不不,”她立刻否决了。贺知宴才稍微放下心,又听她讲:“我们还没谈过,又怎么能提分手呢?” 他的眉心蹙成更深的一道:“什么意思?” “你好笨。”原莺噘着嘴巴吹咖啡:“和我谈恋爱的是何宴,你又不是他。” 贺知宴:“怎么不是?” 原莺:“你别皱眉,皱眉就不像他了。” 贺知宴:“……” 原莺:“你能保证,交往的过程中,每一个举动都是你本人真正发自内心的想做的吗?——你骗人感情的时候,没做过违心的事吗?” 春日降临 第99节 “……”他拧眉:“微乎其微。” 原莺:“蝴蝶效应听没听过!你万一不想做那一个小小小小的举动——指不定,我就不喜欢你了!” 贺知宴不予辩驳:“那你想怎么样?” “就这样呀。” “我现在在生气,不想原谅你。但是呢,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她的声音闷闷地响在咖啡杯里:“就像——唔,实习!我是你的上司,要给你打分,满分了我们才是男女朋友,知道了吗?” - 贺知宴终于听懂了她打的小算盘。 不是不要他。 “我最近两天很忙,”他低声,“过了这段时间,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原莺看了看他。 乖巧地点了一下脑袋。 贺知宴微微松一口气—— 就见小姑娘掏出手机,仔仔细细地记:“把我的话当开玩笑,扣五十分。” 贺知宴:“??” 贺知宴:“满分多少?” 原莺耐心解释:“一百啦。不过,由于你骗了我,我很生气,现在是六十分。” 再扣五十—— “……” 不就剩下十分了吗。 贺知宴头疼:“零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原莺眨眨眼。她说:“就是分手啦。” 贺知宴:“……” 他不愿跟原莺拿感情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好像有他没他,都无所谓。 他语气有些不耐:“既然我回来了,那么此前废去的婚约依旧有效。你是我的未婚妻,还想和谁在一起?” 原莺呆了一下。 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 气死她了! 本来消气的软心肠一瞬间腾起汹汹的火。 下一刻,她的眼泪顿时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你利用完我了,拿到公司了,对我就开始不耐烦了吗?”她抽抽搭搭,又开始翻旧账:“婚约——婚约!二十一世纪了,大清都亡了,怎么我还是包办婚姻啊!你在国外倒是爽了……我每天都在贺家给你受气,他们都排挤我,欺负我……你回来了,还要把我绑回去。你休想!我讨厌你——我这辈子都不要喜欢你了!” 她捂着脸跑出了咖啡店。 “……” 她跑了五十米停下。 贺知宴怎么还没来追她啊? 原莺没劲地向身后张望。 泫然欲泣的一张小脸,顿时,索然无味地耷拉下去。 不接她的戏。 扣分! 扣分!!! 然而很快,路边张灯结彩的灯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要到除夕了。 这几天,事情诸多,让她暂时忘记了节日将近,新年将始,该回南水镇了。 原莺打车回酒店收拾行李。 她进到房间,转了一圈就不想收了。 好多东西。 好累啊。 他们的东西都混在一起,原莺光是把衣服拣出来,就花了半小时。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 算了。 让贺知宴回来帮她收吧。 她找了张纸,翻箱倒柜地记录哪里有什么。 她抽开了贺知宴常睡的那一侧床头柜。 她发誓不是她要偷看。 白纸黑字的《霸总文学现实化在女性恋爱心理教学中的实操研究》映入眼帘。 “……?” “??” 什么东西? 原莺皱起小脸。 她的手指诚实翻开—— 原莺急忙忏悔。 任何人看到这种东西,应该都很难不被勾起兴趣吧!! 她就偷偷看一眼。 就一眼。 “……” 原莺看愣了。 许多让人视力过敏的霸总语录被标红,其中几句还有批注—— 这句她不太喜欢。 这句她脸红了。 这句她很乖。 这句…… 原莺:“……” 你从哪里得来这么离谱的观察结论。 不过——她突然闷闷地笑起来。这不会就是贺知宴想出来骗她感情的手段吧? 原莺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谁能想到,他一开始在瑞士总绷着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还总呛她。 原来—— 背地里每天晚上都在苦心研究霸总文学,试图勾引她啊? 原莺抱着这篇论文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片刻,她直起身,把论文放回抽屉里。洗了个澡,趴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等他回来收行李。 月上中天。 原莺等到睡着。 直到,后背顶上炽热坚实的胸膛。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灵敏地躲开了他的亲吻。 贺知宴紧紧扣住她的腰,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密不透风。 他低声:“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是要走啊,”她费劲地仰起脖子呼吸,“你能给我收一下行李吗?” 贺知宴的表情骤然一滞。片刻,他的后槽牙被咬得发紧: “你再说一遍?” 原莺乖乖:“你可以帮我收一下……” “原莺,”他被气笑了:“你要走,让我给你收东西?” 她茫然:“可是你零分了啊……” 贺知宴:“我剩下十分呢?” 原莺:“你用婚约欺负我,我不高兴,都扣掉了。” 贺知宴深呼吸一口气,耐着脾气。 “那我追你能不能把那五十分加回来?” 这话讲出口,他自己都倍感荒谬。 “可以。” “……你加。” 春日降临 第100节 原莺举起记事本:“及时改过自新加五十。” “……”他叹了口气:“今天不走了?” “不走了。” “好。” 贺知宴低头,吻了吻她的嘴唇。 原莺:“耍流氓扣二十。” 贺知宴:“?” 他问:“这怎么叫耍流氓?” “一百分我们才是男女朋友呢。”原莺眨眨眼:“你还要抱吗?三十,二九,二八……” 贺知宴额上青筋横跳。 “行,”他松开手,咬牙:“真有你的。” 原莺朝他皱皱鼻尖:“言语威胁扣五分。” 贺知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恨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章鱼小丸子、惜惜呐mio 5瓶;35228461、小看怡情 1瓶; 第44章 活了 ◇ ◎我一点也不喜欢玛丽苏◎ 没有被亲醒的早晨真美好啊。 原莺趴在被窝里, 酣睡的小脸,蹭了蹭毛绒绒的枕头。 正在她打算多睡一会的时候—— 敲门声和闹钟声准确地一齐响起。 原莺把闹钟掐掉。 贺知宴低哑的声音响起:“醒了?” “嗯。”原莺下床,打开门。 他的右手顶在框边, 上身向前倾。 甫一拉门, 他高大的身量拓下那一片密不透风的阴影,兜头兜脑地把她罩住。 原莺仰头看他。 神情疲倦, 眼皮恹恹地下耷。 大约睡得并不好。 昨晚,他们分开睡。原莺起夜的时候, 看了他一次。明明外面也是一张沙发床,他非不展开。长手长脚,可怜兮兮地蜷在窄窄的空间里。 原莺很没良心地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她没那么生他的气。 按道理,发生这种事她应该先不可置信,然后再恸哭得昏天暗地——她昨天的确哭过了,装的。最后,痛苦地指责他为什么骗她, 然后浑浑噩噩地逃离上京这个是非之地——她倒是想,但她还没有毕业,寒假后还要回去上两门课。再说, 实习的工资和证明也没结给她, 怎么敢真的一通臭骂他啊。 不过, 原莺快乐地想,他说现在很爱她,这就很好啦。 她知道他是真心的。 但是她也不想那么轻易地原谅他。 至于原因——原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豁然顿悟,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见她在火葬场文学里浸淫数十年, 降下机缘, 让她能亲身体验一回。 她握紧小小的拳头。 可不能错过了。 她一边嗡嗡地刷牙, 一边幸福地幻想。 以至于,贺知宴站在门口,无声无息地看她,迟了半拍才发觉。 她吓一跳:“干什么?” “我要晚几天再去南水镇。”他垂下眼:“警局那边,我脱不开身。” 原莺思索了两秒警局有什么事。 她抿了下嘴唇:“大哥真的……” “嗯。”他淡淡地说,“无论如何,我不会放过他。” 原莺咕嘟咕嘟地漱口。 贺知宴:“有话要说吗?” 原莺有点恍然:“……没有。” 贺知宴意外地挑眉:“还以为,你会讲让我手下留情一类的话。” 原莺擦脸的毛巾停下,声儿闷闷的:“他对你……也没有留情嘛。” 贺知宴看了她一会。 他说:“我想吻你。” 原莺:“你想着吧。” 原莺从他身边挤出去了。 贺知宴按了按眉心:“原莺,我已经给出补偿方案了。” 原莺在梳妆台前涂涂抹抹。 “贺知宴,我也提出了我的要求。”她扭头——他怎么总觉得她在开玩笑,真是恼火!她不高兴:“你一点都没有愧疚的感觉吗?” 贺知宴:“比起愧疚,及时解决才更有效。” 原莺气得牙痒痒。 “我走了!”她腾地站起身。 贺知宴:“行李箱给你收好了。顺路,我送你去车站。” 原莺推着箱子就跑:“不用!” 她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贺知宴眉心紧锁——他不明白,原莺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在客厅坐了片刻。 站起身,回到房间,抽出了那篇压在抽屉底的论文。 - 南水镇的年味儿比上京足很多。 原莺还在车上,就远远瞧见一大片红色绸缎,赤色灯笼。青砖白墙的小镇,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原莺飞奔回家:“妈妈!” “哎,”于姝丽正在庭院里解风干的腊肉,有点诧异地抬头:“不是前一天才回来吗?怎么提前了——真是的,也不说一句,我好让你爸去接你。” 原莺抱着妈妈撒娇:“不用。就几步路嘛。” 于姝丽看看她身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不是讲,小宴今年也来我们家吗?” “嗯……”原莺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他们讲这几天发生的事。便都按下不提:“他有别的事,除夕再来。” 于姝丽便不再多问。 “爸爸呢?” “去买菜了,应该很快回来。” 原莺进屋,把行李箱搬上楼,撞见了捧着水烟斗散步的钟将清。 “老钟,你已经来啦。” “嗯,”他松开烟嘴:“你爹妈让我在家住一段时间,避开春运高峰,省得我一把老骨头还要挤来挤去。你男朋友呢?” “他晚两天到。” 钟将清点点头。 “上回忘记叮嘱你了,”原莺不喜欢烟,他把烟斗斜在身后,“这小子,不简单。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眼睛放亮点,小心哪天被人给骗了。” 原莺愣住。 “你这个告诫来得也太晚了!!”她使劲晃了晃他的老骨头:“我已经被骗了!” 钟将清:“别晃……哎哟别晃。怎么说?” 原莺拉着他到房间,简略地讲了几句。 “哟,”小老头眼睛一睁,听得新鲜:“他就是你那个未婚夫?” 原莺:“这是重点吗?” 钟将清:“听你刚才的语气也不像要分手。” “唉,”她抱着床头的小鲨鱼玩偶,闷闷不乐地打了一拳:“不至于啦。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为什么要分开?只是心里有点介意。” 钟将清:“介意他骗你?” 原莺:“可能吧。” “还有……大哥。”她这个时候,终于有点难过地低下头:“他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钟将清:“我懂了。” 春日降临 第101节 他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他现在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原莺:“这也太不恰当了吧!!” 钟将清:“一个意思。” 原莺把小脸埋进鲨鱼肚子里:“……我懂你的意思。” 可能这才是她最介意的一点。 贺知宵是她很亲、很亲的人,帮助她家,帮助她好多年。 原莺做不到指责贺知宴,他是受害者。她也没办法指责贺知宵,他是亲人。 很矛盾,很难受。 像吃外卖用木头筷子,掰开的时候,偶尔会有木屑刺进手里。 不太舒服,但也找不到别的解决方案。 “——小莺回来了?” 楼底下,原评章爽朗的笑声打断她的思绪。 “别想了,”钟将清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船到桥头自然直。” 原莺眼眶微红。 小老头得意:“感动了?” 原莺:“你……好……狠毒。” 钟将清:“?” 原莺指责:“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你震碎了!” 钟将清:“……” - 除夕夜将至。 银时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贺知宴给她发来的消息,拨来的电话,原莺都没有回——甚至,她把贺知宴的手机号拉黑了。都暗示到这份上了,他应该懂了吧!! 原评章敲敲她的房门:“你问问小宴明天几点来,我们好预着做菜的时间。” 原莺:“不用管他。” 原评章看了看她:“你们闹别扭了?” 原莺:“没有。” 原评章:“还骗人?” “……好吧,”她嘟囔:“可能,是我单方面有点别扭。” 原评章笑:“生你的,肚子里什么蛔虫我不知道。还瞒我?” 原莺推他:“总之你别管啦!” 原评章笑得更大声:“怎么,被揭穿还不好意思……” “——呜!” 他的后半句陡然被彻天响的跑车声盖过。 “……?” 原莺茫然:“谁家这么有钱?” “不知道啊,”原评章跟她一起下楼看,“指不定是拖拉机呢。” “怎么可能。” 原莺推开门。 “……” 真的是拖拉机啊!! 原评章得意:“你老爸一说一个准。” 原莺好奇:“这谁家的拖拉机,为什么停在我们家门口?” 下一刻,兜头兜脑的一铲玫瑰花瓣回答了她的疑问。 “啊嚏!” 香到头晕的粉色花瓣,簌簌地从他们的头顶降落。倘若忽略这辆拖拉机,一定是很梦幻的场景。 拖拉机突突地开走。 原莺呆若木鸡地站在花雨中。 啊??? 原评章也愣了一下:“还是你们年轻人会来事啊。这是小宴给你准备的吧?” 原莺很想说不是。 干什么啊!! 用拖拉机撒玫瑰很霸总吗!! 她把原评章推进门里,“去拿扫把啦。” “哎,”他笑:“跟爸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原评章笑眯眯地进门。 留下她一个人盯着一地玫瑰花发呆。 原莺好奇地往路两边张望。 他人呢? 这样想,小路尽头,又响起刚才招他们出来的跑车声。 原莺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那道黑色的车影,从夜色中奔袭而来。 掀了她一脸花瓣。 原莺:“……” 她就知道还有。 车门被打开。 贺知宴一身黑色西服。单看裁剪,矜贵得要命。向上,合着他那一张没表情的脸,不像是来吃年夜饭,更像,来谈判。 原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你等一下……” “你还要我等我多久?”原莺被他“咚”地一下按在门上,动弹不得。 他语气深沉: “丫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原莺哽了一下,推他。 “你干嘛?” 贺知宴扣住她的手腕,眯起眼:“很好,你是世界上第一个敢对我动粗的女人。” 原莺:“……” 原莺:“你正常点。” “怎么,”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又来欲擒故纵这一招?” 原莺好心提醒:“同一句说两次,效果会大打折扣。” 贺知宴:“是吗?” 原莺:“嗯嗯。建议你这个时候,可以用那句‘该死的,我喜不喜欢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贺知宴:“该死……” 贺知宴:“……?” 他皱着眉低头。 小姑娘从他的怀里钻出去,趴在门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前,语气也轻飘飘的: “忘了说哦,我一点也不喜欢玛丽苏,我喜欢火葬场。”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盲果派 19瓶;34534488 10瓶;小小小棋子、梦心 5瓶;pu1x 2瓶;35228461、小看怡情 1瓶; 第45章 活了 ◇ ◎赤诚又滚烫◎ 原评章提着扫把出去的时候, 只见到了贺知宴。 他脸色不大好。 倚在车边,正在打电话。 “……你告诉她了?” “是,她知道了。不是你说的, 她能从哪里知道?你……” 他的余光觑见原评章, 放下手机。 “伯父。” 春日降临 第102节 “怎么不进来?”原评章笑,“小莺刚才看见花, 还害羞呢。” 他说:“打完电话就来。” 他看见原评章手里的扫把,眼皮一跳。 “行, ”原评章乐呵呵地笑:“那我把扫把放这,你好了,记得收拾。” 贺知宴深吸气:“好。” 他没挂电话,陈秋缄在那头听了几句,笑得满床打滚。 “好笑吗?” 冷冰冰的一句。 “……不好笑。”陈秋缄收敛:“还有事吗?” 贺知宴把原莺的话复述一遍。 他说:“明天把论文交给我。” “……”陈秋缄:“你自己的老婆,为什么不自己写?” 贺知宴:“换你来盯银时?” 陈秋缄:“别,我还想安生过个年。” 贺知宴低低嗤了一声。 “不过, 明儿除夕,我没什么时间。”他说:“给你先写个总结,你看着办吧——别又吓哭她了。” “吓哭?” “是啊, ”陈秋缄顺嘴:“有一回小学妹哭着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贺知宴:“?” 贺知宴:“你早知道了?” 陈秋缄愣住:“什么叫‘早’?你也知道了?” 贺知宴的手肘撑在车门上, 衣袖绷起两道褶痕, 犹似他的脸色。 他冷笑:“然后你就告诉她,我脑子出车祸得病了?” 陈秋缄:“……” 陈秋缄:“喂……喂?信号不好,挂了。” 被抓包,他干脆利落地逃了。 贺知宴皱一下眉。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驱车, 倒进原莺家的仓库。 - 原莺正趴在床上看手机。 神清气爽。 让你演都演不对。她使劲捶了一下手边的小海豹玩偶, 还要她直接明示——真是的! 原莺翻了个身。 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心情? 这样想, 房门就被人推开。贺知宴推着行李箱走进来。 原莺直起身:“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贺知宴:“不然我去哪里?” “你……” 原莺才想到,钟将清正住在客房。现在,他的确只能来她的房间。 她噘嘴:“你睡地上。” 贺知宴解下大衣,挂在门后。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原莺。 嗯? 原莺困惑地眨眨眼。 她不再管他,揿灭顶上的吊灯,被子一蒙,打算先睡了。 很快,身后微陷。 一双手隔着被子揽住他。 她扭了扭:“下去。” 贺知宴默不作声,浑当没听见。 原莺扒拉他的手:“松开——松开!”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家里隔音不太好,她闷闷软软地呵斥,半点效力都没有。 反而招来他细密的吻。 原莺往被窝里躲,他就扯了被子,强硬地捉着她吻。 “你……”她根本找不到讲话的空隙,气得脸红——也可能是被亲得。总之,她热得头脑混沌,语句断断续续:“我……我要……生气了。” “你不是一直在生气吗?” 他用力地咬住她的下唇,疼得她呜呜地哼几声。 她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那就气着吧。” 他的琥珀眼仁,在黑暗里,像暴雨肆虐中的灯塔。 看着,叫人心悸。 原莺纤细的手腕被他扣住,被迫地压在头顶,以一种被吊起的姿势,躺在他的身下。 “你除了我身边,哪都别想去。” 他眉眼阴戾地俯下身—— “等一下,”原莺小脸严肃地制止他:“你看的是火葬场吗?” 他轻轻吻着她的耳根:“书名写了。” 原莺:“我不信,你给我看。” 他捞过桌上的手机,递给她。 屏幕亮起。 眼熟的粉配色与映入眼帘的三个网站大字清晰可鉴: 婆、十、八 原莺:“……” 看的是火葬场没错。 但你看错网站了!! 贺知宴亲亲她:“没错吧?” 他挺喜欢这本书的。 隔了一周,小姑娘终于乖乖地肯让他亲了。 “大错特错!” 原莺看了几眼,脸都红了——这哪里是火葬场?男女主没讲两句,就滚到床单上去了,真不严肃!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下一个新的网址,塞到贺知宴的面前。 “这里才是对的。” “明天看。”他把手机丢到一旁。微微加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鼻尖:“今天先试试这本。” “不不不行!” 原莺浑身像煮熟的小虾,可怜地蜷缩成一团,“不合适。” 他低低地问:“哪里不合适?” 原莺好一会儿,才在沸热的气氛中憋出小声一句: “……不要揉。” 这三个字讲出口,她自己先呆了一下。 随后,火山喷发,眼前一道白光,紧紧绷着的那道羞耻心的底线被熔浆骤然烧成飞灰。 啊啊啊啊啊!! 她在说什么啊啊啊!! 原莺丢人地一翻身,小脑袋埋在枕头底下,一动不动了。 后颈蓦地传来低低的笑。 原莺更没脸了,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不许笑,”她还是努力反驳,“你现在给我下去。” “好。” 出乎意料,他答得很干脆。假如能忽视声音里的笑,原莺会更开心。 后背一松,贺知宴下床。 他简单地铺了一床被褥在地板上,躺下。 原莺的床很矮。 春日降临 第103节 她偏首,从枕头底下,可以悄悄看到他英挺的鼻梁,与翕动的唇—— 咦? 贺知宴的声音放得很轻,让她不得不挪到床边去听。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他侧身。 于是,屋外月也溶溶坠地,成了他的一双眼,温柔又朦胧。 他说:“原莺,你怎么这么可爱?” 原莺感觉自己的脸又红了。 像他赤诚的心一样,直白又滚烫。 - 除夕日被鞭炮声叫醒。 南水镇的习俗,这鞭炮一天要放三道。以六的倍数推算,吉利。 原莺堵着耳朵捱过了第一道,没捱过第二道。 她揉了揉眼睛。 下意识,目光着地,碰了个空。 贺知宴已经不在了。 去哪了? 她再赖了几分钟,懵懵地坐起来,趿着拖鞋洗漱。 一股炖牛腩的香味儿扑鼻。 原莺动了动鼻尖,循着味下楼。 “做什么好吃的了——让我看看!”她蹦蹦跳跳地跃下台阶,一转头,“你们怎么都在这?” 小小的厨房挤了屋里所有人。 原评章招手:“你这丫头,真会挑时间起床。喏,小宴炖的牛腩,来尝尝——啧,这手艺,真是不输我上回去吃的那个……那个悦……” “悦丰楼。”于姝丽提醒。 “对!”原评章一拍手,“八八八一盘,真是金贵。” 原莺:“好啊,你们吃好吃的不叫我!” 原评章:“二人世界,你个小孩子掺和干什么?” 原莺气哼哼地向他做鬼脸。 她挤到贺知宴身边:“你什么时候起的?” “六点。”他没讲后面又搂着她躺了一会。 “是被鞭炮吵醒了吧,”原评章笑:“我们这儿,第一道叫‘醒神炮’,招呼各家各户动起来,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他问:“小宴,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 “……我可以舀一勺去做牛肉面吗?”原莺趴在锅边儿,插话。 “就知道吃。” 原评章点点她的脑门。 原莺笑嘻嘻地去找碗,捞了一勺。自己下了一挂面,捧着碗坐到客厅里。 贺知宴跟着,坐在她身边。 “好吃吗?” “嗯!” 她半张小脸埋在海碗里,吸溜吸溜,发尖儿也跟着一动一动,吃得不亦乐乎。 贺知宴安静地看着她。 原莺起先没有注意。 后来,余光瞄见了他,突然心里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很早之前,有一个男孩,也这样平静地坐在她身边,看她吃面。 原莺眨眨眼。 她问:“你们以前过年会吃什么?” 贺知宴:“我不过年。” 原莺:“……啊?” 你真的很会聊天。 原莺:“我记得,贺家除夕是家宴把?” “嗯,”他说,“父亲从来不允许我出席。只把我关在房间,温习功课。” 原莺愣了一下:“为什么?” “还没有明确跟你讲过,”他垂下眼:“我的母亲在生我那一天难产。父亲……很爱她。但他荒唐地认为,我是杀害她的凶手,把我当成他的仇人——可笑,但我偏偏和母亲长得很像,所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想尽办法地忽视我。所有的活动、节日、娱乐,他都不让我碰;叮嘱家里的佣人不许跟我讲话;甚至,连学校也不让我上,只请老师来家里教我。” 原莺心里难过:“……好过分。” 他无所谓地耸肩:“毕竟,这可能也是他唯一能想到让我消失的方法了吧。” 原莺的小脸担忧地皱起来:“那你一个人在贺家,一定很孤单吧。” 贺知宴:“还好。” 贺知宴:“如果那次离家出走,没有见到你,我其实已经打算自杀了。” 他的语气始终很平淡。 仿佛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原莺知道——或许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知道,讲出这些话,甚至当玩笑来开,需要经历过多少勇气与挣扎。 原莺第一次因为记不起曾经的事感到十分内疚。 原莺握了一下他的指尖。 贺知宴睨她一眼:“心疼我?” “嗯。” “没事,都过去了。”他摸摸她的脑袋,“如果心疼我,今天晚上就抱着我睡——” 原莺冷酷地别开脑袋: “不好意思,突然又不心疼了。” 贺知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想和老婆睡觉不想玩火葬场play……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惜惜呐mio 10瓶;章鱼小丸子 5瓶;小小小棋子 4瓶;小看怡情、35228461 1瓶; 第46章 活了 ◇ ◎您的火葬场体验券已生效◎ “砰!” 盛着淡金色酒液的玻璃杯, 在暖黄色的灯罩下一撞,发出轻微的咣啷声。 “新年快乐!” “来,吃菜。”碰过杯, 原评章招呼, “尝尝我昨天自己卤的甜牛肉,太下酒了——小莺, 看什么呢?” 原莺好奇地往杯里张望:“这不是啤酒?” 于姝丽笑:“给你换了气泡酒,甜的。好喝吗?” 原莺又抿了抿:“好喝!” “慢点, ”原评章说:“喝太快,一样上头。” 原莺拍拍胸脯:“放心啦。我之前出去,可以喝五瓶啤酒呢。” “……”原评章:“你悠着点吧。” 酒过三巡,屋外开始放烟花。 原莺的注意力立刻被勾过去:“我想去天台看烟花……” 原评章大手一挥:“去吧。小宴,你看着她。” 贺知宴颔首。 原莺高高兴兴地把杯里还剩大半的气泡酒一饮而尽,踩着拖鞋,往楼上跑。 “……” 她上头了。 大约是一次性喝得又急又快, 酒精一下飞跃进大脑,开始摇晃。 原莺喉咙发烫,头有点晕。 但是午夜捎着烛火烟气的风, 又让她不至于醉了。 她趴在天台边, 仰头。 震耳的烟花声, 随着破空的“咻——”响,绽放在几尺高的夜幕。垂下来的流光,似乎触手可及。 脑袋被丢来的一件厚外套罩住。 春日降临 第104节 她不满地转头:“你别丢呀。到时候掉到楼下去了,还要捡……” 她边嘟囔边套上。 贺知宴看了一眼:“醉了?” “你才醉了。”原莺觉得自己酒量挺行的,才喝了点气泡酒, 不爱听这两个字。她说:“可能喝急了, 站一会儿就好。” 贺知宴:“你都要趴下了。” 原莺:“我头晕嘛……好晕。” 贺知宴:“回楼下坐着。” 原莺:“不要。” 天台角落有一把椅子, 贺知宴拎来,抱着她坐下。 原莺咕哝:“……你又抱我。” 他当没听见,报复似的捏一把她的小脸。原莺晕乎乎的,没力气反抗,哼哼两声,闭着眼睛趴在他怀里。 贺知宴骨骼修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她绯润的唇。 他说:“其实,你根本不生我的气。” 原莺扭头。 他的手掌微微覆着薄薄的茧,拊在原莺柔软的脸颊上,让她痒得直躲。 她含糊:“……谁说我不生气?” “你真恼火的话,为什么昨天我亲你,你不躲开?” “我躲得开吗……” “你明明也在回应我。” “……” 原莺不说话了。 她蜷在贺知宴的怀里,像小兽一样,把自己的脸埋起来。 贺知宴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他微不可闻地叹一声:“原莺,为什么要这样?” 干涩的冷风把她的耳尖吹红。 半晌,烟花停了。 世间一瞬间静音,阒寂得连心跳都不发声。 她的声音闷闷地响在胸口:“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 “我现在是不生气。但是——但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没有办法不介意。” 贺知宴皱眉:“介意什么?解决方案我已经提了,如果你不满意,可以改。” “不是……” 原莺揉了揉眼睛。 晚风没有吹醒被酒精霸占的大脑,她始终感觉晕晕乎乎,头重脚轻。 她在贺知宴的怀里换了一个姿势。 “大哥……我很介意大哥的事……”她趴在他的肩窝,小声,“我当然知道他干了坏事,总要有一天付出代价。但是,他很照顾我……说是亲人,不是只说说而已。” 贺知宴的脸色从她张口那一刻,陡然沉了下去。 “所以,你多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原莺的小手也捂住他的脸,有样学样,捏了捏——有什么好捏的?她不明白,贺知宴为什么总喜欢捏她的脸。 她的眼睛都要闭上了。 “让我再多偏心你一点,我就不会介意啦。” “原莺……”他的嘴唇动了动,眉心不可遏止地蹙紧。 贺知宵凭什么跟他比? 他……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思绪打断,连带着趴在他身上的原莺,都跟着抖了一下。 “嗯?”她咕哝。 是陈秋缄的消息。 他忙里抽空,给他做的总结。 陈秋缄发消息不喜欢打标点符号,都用空格替代,贺知宴看得眼疼,粗略扫一眼,只看见了满篇的“跪”字。 贺知宴眉心蹙得更深。 原莺扒拉他的手:“看什么呢?” “……书的总结。”他说:“应该又找错书了,我重新——” “让我看看!” 她不容分说地把他的手举起来。 “嗯……嗯,没错。没有错的,就是这样。”她闭着眼睛笑,“你要好好执行哦……” 贺知宴再仔细看了一遍。 他匪夷所思地看一眼彻底醉倒的小姑娘: “下跪?” “嗯啊。” “没可能。”他删了那篇消息,脸色越发阴沉,讲出来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原莺,你要我为了贺知宵,当众给你跪下?” 她一点儿不对都没有察觉。 她只点头:“嗯!” “你再答一遍?” 他的语气又冷又戾。 原莺呆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他情绪不对,眼眶儿骤然红了。 “呜……”她委屈地瘪起嘴,“可是,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我不跟你生气,你怎么可以不反思?” 她伤春悲秋:“骗我的时候,就知道学小说。现在利用完了,讲话都变凶了……何宴以前,从来不凶我的。你说,我到底爱上的虚假的他,还是你呢?” 小鸟趴在他怀里捧心。 “我……”贺知宴被她闹得没脾气,头疼地解释:“我没有要凶你。” 原莺:“你有。” “……”贺知宴不愿跟她车轱辘下去:“对不起。” 原莺向他皱了皱鼻尖。 “但是这个,”他动一下手机,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 原莺失望极了。 “那你永远都不要和我一起睡觉!” 她一骨碌从他怀里逃走。 摇摇晃晃地洗漱完,扑进卧室的被窝里。她本来就醉了,一沾枕头,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直坠梦乡。 - 原莺第二天醒来,又没有见到贺知宴。下楼,听原评章说他一早走了,公司有事。 好吧。 她的火葬场体验券没有使用就已经失效了。 原莺忧伤地多吃了两只麻团。 过年走街访亲,时间过得很快。期间,原莺还在手机上,找到了一份新的实习。不过,离学校很远,原莺跟父母商量,把宿舍退了,在校外租了一套房。房东是于姝丽的朋友,赶着出国,原莺看过实地视频后,合同和钥匙都直接快递上门,倒是很快速地确定了下来。 初八,原莺和钟将清一起坐车回了上京。 她先去酒店把东西都收了——贺知宴应该回来过,又走了,行李箱还扔在门口,没有打开过。 原莺又回了趟学校。 东西不算多,她便没叫搬家公司,自己推着大行李箱,慢吞吞地乘公交去新家。 打扫、收拾。 小区都是独栋小楼,她一个人要收拾两层楼,原莺感觉,自己半辈子的精力都损在这了,瘫在堆满玩偶的沙发上直喘气。 好饿。 好累。 她有一点想念贺知宴。 不是她懒!原莺严肃地声明,只是贺知宴把她照顾得太好,由奢入俭难嘛。 不过—— 他上一次拒绝了她的要求,从走到现在,没再跟她讲过一句话,消息也没发过。 真的生气了? 她嘟囔两声,划拉手机屏幕。 突然,上方跳出来一条推送——“银时集团股权结构巨大变更,新任总裁上台,战略目标或有更改?” 春日降临 第105节 她点进去看。 通篇只有两个信息点: 一是贺知宴接手银时了。 原莺从不怀疑他能成功,心里理所当然地替他高兴。 二是…… 贺知宵潜逃了。 贺知宴没有为了家族名誉把风声压在内部,反而让媒体博主,大肆宣扬这一丑闻。银时市值蒸发几千万,贺家老爷子大动肝火,被救护车抬进了医院。 原莺知道,他在报复。 她抿了抿嘴唇,讲不出话。盯着推送发了好半天呆,起身,继续拖地。 - 贺知宴好像离开了她的生活。 原莺实习一周,依旧只能在手机看见他。还是并不舒心的花边新闻——许多小报都在猜测,贺知宴会挑哪一家来结亲,稳固现在银时的位置——听说,矿石油的李家和新能源科技的江家都已经抛了橄榄枝,很难再有人论家底实力,能挣过这两家。 原莺噘着嘴嘬奶茶。 他现在什么意思? 他们还没正式分手呢!! 二楼的洗衣机发出“滴滴”声,短暂地让她放下烦心事。 原莺站在阳台晾被子—— 咦? 下雨了。 雨势还很大。 她懵然地眨眨眼。 细密的雨丝,飘到她的掌心。可晌午的日头也分明还挂在半空。 原莺把窗户关上。 把被单晾进烘衣机,她越想越奇怪,又推开了窗,眺远,这样大的水量,对面的房顶儿都没湿。 她左右看看—— 猝不及防。 她和一左一右两辆洒水车上西装革履手握水管的男人们打了个照面。 原莺:“……” 原莺:“?” 不是!! 洒水车专滋她家门口干什么啊!!! 原莺做了个叫停的手势,他们没有理会——可能戴着墨镜看不清。 “……” 为什么洒水车工人要穿西装戴墨镜啊。 你们真的很诡异。 原莺下楼,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一推门—— 一个人影扑通跪在她的面前。 原莺被吓得后退两步。 什么啊!! 她惊魂未定地眨眨眼,才发现是贺知宴。 他的身上被大雨——被大水——被洒水车的水洒得湿透,黑色的衬衫,勾勒贲张劲瘦的肌肉线条,细细的水珠,从他打湿的额发间滴落,眼尾微红。 他说:“小莺,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贺知宴好像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 贺总:女人,我又来闯进你的生活了。 原莺:换台.gif 贺总:小莺,我可以进入你的生活吗?(扑通) 小剧场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看怡情 1瓶 第47章 活了 ◇ ◎我还是想和你睡觉◎ 原莺呆住了。 这…… 这么突然吗? 按理讲, 他们半月余未见过面,也没说过一句话,其实, 称得上有一点生疏。原莺回过神, 想了想,至少——没到第一面就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扑通下跪。 他怎么可以跪得这么熟练? 明明, 之前还严厉地拒绝了她。 原莺在心里学路边的小流氓流里流气地朝他吹了个口哨。 男人。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 啊啊啊她怎么被贺知宴同化了!! 原莺赶紧挥掉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站在门口看他。 贺知宴抬起头。 被打湿的碎发,压过眉眼,掩住那里面三分痛苦、三分懊悔、三分深爱——和一分丢人。 贺知宴觉得自己得失心疯了。 撂了一堆工作不管。 竟然真的陪她玩比过家家还幼稚的扮演游戏。 “……” 算了。 贺知宴的喉结忍耐地滚动一下。 “小莺……回来吧。”他思索台词:“我已经和她讲清楚了,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 一位买菜的阿姨的路过。 她新鲜地围观两辆作业的洒水车:“这是在拍电视剧吗?” 没人回答她的话。 倒是贺知宴觑见她,微微扬一下眉,站起身:“小莺,你永远都是我的妻——” “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面前始终一言不发的小姑娘, 趴在门边,突然轻飘飘地发问一句。 贺知宴:“……?” 贺知宴:“什么孩子?” 原莺苍白的小脸勾起一点讥笑:“她都没有告诉你吗,她怀了你的孩子。” 贺知宴:“她骗你的。” 原莺:“我陪她做的产检!” 贺知宴:“她其实是我兄弟的情人, 我前两次只是给他们打掩护。” 原莺冷笑:“那孩子为什么dna跟你重合百分之九十八?” 贺知宴:“??” 阿姨:“??” 他走近两步, 声音抵着后槽牙咬字:“你能别乱加戏吗?” 原莺:“你的洒水车的水滋到我了。” “……”贺知宴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水管停止工作。 他说:“跪也跪了,行了吧。” 原莺:“你往后两步。” 贺知宴不解地挑一下眉,依言向后。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贺知宴:“……” “姑娘,干得好!”买菜阿姨在路边:“这种男的, 讲话一套一套, 指不定以后还会再犯。咱们可不能要!阿姨有个侄子, 回头介绍给你啊——” 春日降临 第106节 贺知宴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给我打开。” 原莺趴在猫眼儿前偷笑,故意不作声。 “原莺。” 她继续装死。 “不开是吧,”他气笑,“行。大冬天陪你玩,冻死算我的。” 原莺忍不住:“你洒水车的水都是热的!” 贺知宴:“风一吹就冷了。” 原莺从门缝里扔了一条毛巾。 “你——”贺知宴的耐心走到了头,语气刚沉了下去,顿了顿,又和缓一点:“小莺,我半个月没见你了。” 他这句话应当是贴在门边讲的。 原莺恰倚在门上。 于是,低沉的声音,温柔地顺着门缝那点儿罅隙,贴近她的耳根。 像小狗挠门。 他那样高大的人,那样凌厉的模样,原莺再熟悉不过。然而,这句话,又生生叫她听出十分不相匹的可怜意味。 这么想她呀。 原莺噘着嘴往猫眼看。 久不见门开,贺知宴看了看手里的毛巾。他垂下眼,眼角微微耷着。 发尖还在滴水。 原莺的良心顿时受到了谴责。 啊。 她真是个坏女人。 原莺不打算看了。 万一再看下去,心软了—— 贺知宴抬起头。 琥珀色的眼瞳,如水里的月亮。隔着猫眼,湿漉漉地盯她。 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 折身离开。 啊啊啊啊!! 原莺受不了了。 原莺举白旗。 她悄悄推开一条缝。 分明失意的男人立刻掉头,像闻见兔子味儿的饿狼,猛扑过去。 “喂……” 她连不满的话都没讲出来,就被压在了门板上——好在贺知宴还有良心,用手臂给她垫了一下。 粗暴的吻撬开她的柔软的嘴唇。 原莺哼哼两声,就不反抗了。 贺知宴浑身都湿透。 他高挺的鼻尖还沾着水,冰凉又潮湿,用力地顶着她的面中。 原莺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刚溺水的人,发疯似地,从她的口中攫取生机。 “你能先把湿衣服换了吗,”亲了一会,她有点累了,把他的脸推到一边,抱怨:“我的睡衣都被你蹭湿了。” 贺知宴没松手。 他躬着脊骨吻她,腾一只手开始解扣子。三四秒,原莺闭眼又睁开的功夫,他把湿衬衣扔到沙发上,赤着上身。 勾人眼球的肌肉线条一瞬间冲击原莺的视觉感官。 她感觉听见了“轰——”的一声。 小行星撞地球,大地龟裂,万物飞灰。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盯着他的肩线,不敢往下多看一眼。 她红着脸,讲话都磕巴: “你、你……你把衣服穿好!” “又要我脱又要我穿,”他有点烦躁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到底想怎样?” “楼上有睡袍,你先穿那个。” “好。” “……你倒是放开我。” “不,”他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餮足地舔了舔她微肿的唇,“我都半个月没有见到你了。” 他突然掐着原莺的小脸。 “不过,你倒是看起来一点不想我。” 她不高兴地抢回自己的脸颊肉:“不想。” 贺知宴不轻不重地拍一下她的臀:“没良心。” 原莺红着脸扭了扭。 她说:“你才没良心。” 贺知宴:“我为什么没有?” 原莺:“你这半个月在干什么?” 贺知宴挑一下眉:“想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发消息?” “……”被拆穿,她嘟起嘴:“啊。” 贺知宴:“不是你说的吗?——‘不跪就不要和你睡觉’。” 原莺茫然地眨眨眼。 “所以我想了半个月,”他平静地说:“不行。我还是想和你睡一起。” 原莺:“……” 原莺:“你想这个想了半个月?” 她还以为是工作的关系——或者,是为了营造火葬场前夕的氛围…… 原来是想跟她睡觉想了半个月! 什么人啊! 原莺后悔给他开门了。 她不高兴,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开两辆洒水车来?” “书上写,男主下跪都在雨天。”他轻轻哼一声:“但是最近等了半个月都没有下雨,只好开洒水车了。” 嗯。 好吧。 还算他上心。 “最近的事你都知道了?”他托着她上楼。 “嗯,”原莺点点头,“恭喜你。” 他说:“我问的是贺知宵潜逃的事。” 原莺抿了一下嘴唇,故意没有答:“我还知道有好几家小姐想跟你结亲的事呢!” 贺知宴拎起唇角:“我有未婚妻,要另结哪门子亲?” 他从衣柜取下睡袍,开始解皮带。 原莺害羞地跳下他的怀抱:“我先出去。” 她的手腕被拉住。 干嘛! “原莺,”他的眉眼情绪变淡:“如果他来找你,你要告诉我。” 她愣了一下。 “为什么……会来找我?” “有些事,我暂时不想告诉你。”他微微蹙眉:“但是他很危险。如果他来找你,一定要告诉我,或者报警。” 原莺的好奇心破天荒没有在这一句话上多问。 她只是点了点脑袋。 “我知道了。” “嗯。”他披上睡袍,系带的手一停,突然撩起眼皮,“好看吗?” “啊?” 原莺还在心事重重地思考。 被他一问,下意识抬起眼—— 灰色的。 中间。 春日降临 第107节 蛰伏沉睡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莺夺门而出。 好像这里不是她的卧室,反而像误入了男性更衣室一样落荒而逃。 贺知宴低低地笑一声,穿好衣服,下楼。把埋在沙发上当鹌鹑的小姑娘捞起来,抱到自己怀里。 “还在害羞?” 她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粉,讲话瓮声瓮气:“你耍流氓。” 贺知宴亲亲她。 “明明是你自己要看。” 原莺不搭理他。 赶人:“衣服烘干了你就走吧。” 他眉梢一拎:“你的家门钥匙给我一把。” “没有,”原莺很有领地意识,“不给。” 贺知宴:“那我晚上怎么进门?” 原莺莫名:“你来我家干什么?” “……”他掐住她的腰:“跪也跪了,还想不认账?” 原莺:“这才哪到哪。” 贺知宴:“还要怎样?” 原莺:“一般来讲,火葬场都要烧个好几天的呢——你刚和兄弟的情人搞在一起,我怎么可以轻易原谅你!” 贺知宴:“……” 贺知宴:“你自己编的剧情,不要算我头上。” 原莺晃他的胳膊:“有始有终嘛。” 贺知宴不应。 原莺噘起嘴,刚要拿睡觉威胁他,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她起身去开门。 是邻居阿姨。 身后站着一位腼腆清瘦的男生,低着头。 “嗯?”她眨眨眼:“阿姨,这是……” “小招,打招呼!”阿姨使劲拍了一下男生的背,“这是我家侄子,成天闷在屋子里,我领他出来见见你——哎呀,刚才的事,我都听了,那个男的不是好东西,我姨家也有个男的出轨,被捉了之后信誓旦旦不会再犯,没想到,过了才一周,转头把家里钱全拿了,跟小三跑了!小莺啊,你眼光可要放亮一点,我们家小招虽然话少,但是人老实——” 她突然噤声。 原莺顺着她匪夷所思的目光转身。 贺知宴懒懒地倚在墙边。 他侧身,睡袍口由此敞开,露出一片坚实有力的胸膛。 “老婆,谁来了?” 作者有话说: 贺总:在我眼前还想有新桃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228461 1瓶; 第48章 活了 ◇ ◎你嫁给我吧◎ 阿姨神色诡异。 “你们这是……” “没——没什么, ”原莺使劲瞪他,压低一点声音:“你把衣服穿好!” 贺知宴扬一下眉。 他说:“好的老婆。” 他嘴上应得勤快,手上一动不动。反而, 再侧一下身, 领口彻底地敞开。 原莺:“……” 他耍无赖的本事到底从哪里学的。 “哎哟,”阿姨看不下去:“小莺, 你把自己家的事拎拎清,我再来啊。姨还是那句话, 这种男人不能要啊,眼睛要放亮点……” 原莺:“嗯嗯。” 身后的手已经勾了过来,她忙不迭关上了门。 原莺嘟嘴:“你干什么?” 他亲了亲她的脸:“当着我的面拉媒说亲,你说我干什么?” 原莺踢踢他的腿:“你快走吧。” 贺知宴:“又赶我?” 原莺朝他皱鼻尖:“你先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解决了再来吧。” 他轻哂一声。 “行,孩子。”贺知宴耷着眼敷衍一句:“我明天要出差去一趟南城,要不要跟我一起?” 原莺:“我去干什么?” 贺知宴:“旅游?” 原莺:“算啦,我明天实习还要打卡呢。” 贺知宴:“为什么不继续待在银时?” “嗯——本来这个项目, 也是分公司转到这儿来的吧。过两天重新开展,我去看看,就当结束了。”原莺解释:“银时重心又不在策展这块, 没有后续项目, 我也没办法继续待着呀。” 贺知宴微微沉吟, 少顷:“你要是想,我可以帮你注册一个工作室,并在公司底下。由银时的名头去接展,也算保证。” “不要,”原莺摆摆手:“也太麻烦了。” 贺知宴:“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原莺眨眨眼:“南城有家的蛋黄酥据说特别好吃, 你能给我带几盒吗?” “吃的。”贺知宴气声笑一下:“没有其他想要的吗?裙子、首饰……” 原莺想了想:“我喜欢的都有了。” 贺知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 空气里的浮灰, 杂在光里。 灰与白, 缓慢地下沉,掠过那双干净又纯稚的眼。 他说:“原莺,你图我点什么吧。” 她愣了一下。 “啊?” “不然,”他的手,轻轻搭在原莺的脑袋尖儿上,“我总觉得,你不是很需要我。” 原莺立刻反驳:“才没有,我超级超级需要你——否则,我还能找谁来玩?” 贺知宴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你的衣服应该干啦,我去给你拿。” 她没有在意,蹦蹦跳跳地上楼。 抱着被烘干的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扔给他。 贺知宴接住衣服。 下一刻,他平静地开口: “原莺,你嫁给我吧。” “……?” 原莺踉跄一步,差点崴到脚。 贺知宴:“按照婚约,我们也该完婚了。” “可是,我还不想结婚。”她噘起嘴,“听起来也太早了——我都还没毕业呢,怎么就要嫁人了。不要不要!” 她在胸口比了个大大的叉。 贺知宴微微蹙一下眉:“你本来就是要嫁给我的,早晚有什么干系?” 原莺:“听起来就很束缚……” “我不会干预你要做的任何事,”他说:“只是先嫁给我。” “哎呀哎呀——”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跺跺脚:“你先换衣服吧,我去厨房。” 也不给他再讲的机会,她一猫腰就溜了。 站在厨房里发呆。 结婚。 怎么就谈到结婚了? 春日降临 第108节 她大学都没有毕业呢——哦,他已经年近三十,可能觉得自己该成家了。原莺不高兴地在心里指指点点,那别带上她呀——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念一个研究生,或者出去旅行一趟,再或者去考一张厨师证书……她还有那么多事和计划要做,怎么可以就结婚了? “原莺……” “不结!” 她警惕地转头。 贺知宴已经换好衣服,正系上最后一枚曜石色的纽扣。 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拨。 微微泛起弧光的纽扣,轻松入套。 她移开目光:“你快走吧。” “不用急着回答我。”他站在门边,细碎的光勾勒落拓的身形——真怪,怎么感觉老天都在帮他?原莺又被帅得一晃眼,使劲拍拍脸颊。听见他沉声:“我周五回来,听你的答复。” 他阖上门,冲衍进室内的那道薄光也随之消失。 原莺困惑地眨眨眼。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帮助。 - “学姐,”原莺坐在咖啡店的暖气片边上,垂着腿,小口地咬着蛋筒边,“你以后,会和奚燕还结婚吗?” 许摇光正在补妆。 闻言,抽出一眼来看她:“你约我出来,就是问这个?” 原莺小鸡啄米:“嗯嗯。” “哦——”她突然笑,“贺知宴不会向你求婚了吧?” 原莺歪着脑袋:“就是提了一句。” 许摇光:“什么叫提了一句?” 原莺小脸严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二零二三年还有包办婚姻这种事。” 许摇光:“嗯?” 原莺简略地讲了几句婚约的事。 许摇光:“嚯。” 许摇光:“那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原莺:“我不想结呀。” 许摇光:“你能退婚吗?” “……”原莺:“不能。” 许摇光眼皮上的亮片闪光。 原莺趴在桌上,闷闷不乐:“可是我不想结……” “他那么喜欢你,撒两个娇,他肯定同意了。”许摇光揉揉她的脑袋,“你这件事算是问错人了——奚燕还不婚,我也算半个。” 原莺翻半张小脸:“不婚?” “嗯,”许摇光点点头,“这一辈子,如果要拴在一个人身上,多没意思。” 原莺想了想——贺知宴什么游戏都愿意陪她做,也不无聊。 她说:“挺有意思的呀。” 许摇光:“……” 许摇光:“你去嫁吧!去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多包红包的!” 原莺鼓起脸颊:“哎呀。” 她还想讲话,被肩膀上轻轻的一拍打断。 “小、小莺?” 来的人声音细细的,怯生生响在她后背。 原莺转头。 顿时,吃惊地睁大眼:“周眠?” 自从上次把书寄回去,她们就不再有什么联系了。 没想到会在上京见到她。 身边还跟着陈秋缄。 “……” 嗯?? 原莺看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满眼震撼。 “你们……” “贺知宴没跟你讲吗?” 讲什么讲。 他见面就知道亲她。 “小莺,我、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周眠不好意思:“但是我一来上京,手机钱包都被偷了……” “现在找回来了吗?” “嗯,”她小小地晃一下手,“多亏了他。” 原莺好奇:“你们原来认识吗?旅游的时候,我好像没看见你们讲过话。” “不认识,”陈秋缄说,“但你们一个房间的,多看了两眼。那天我走在街上,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发呆,就过去打了招呼。” “你们……就这样在一起啦?” “嗯。” 原莺趁机问:“那你们会结婚吗?” 陈秋缄:“?” 陈秋缄:“你可以再直接一点。” 原莺无辜:“我认真的。” “去去去,”他挥手,“约会去了,别打扰我们。” “小莺我过两天来找你玩……” 周眠被拉着往门外走,急忙向她挥了挥手。 原莺忧伤地吃掉最后一口蛋筒。 还有谁能帮帮她呢? - 原莺游魂似的飘回家。 她的钥匙呢? 她低着脑袋,在包里翻腾。 好一会儿,才找到,慢吞吞地插进锁眼,旋开—— “哎!” 她的后背蓦地传来一股推力。 原莺踉跄地摔进门里。 谁啊!! 门阖上。 月色被推拒在外,屋里夜幕低垂。原莺回头,看不清他的面貌——是一个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 原莺的眼睫胡乱地翕动两下。 天呐。 不会是抢劫的吧。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但很快又把这点儿猜想挥散。谁家强盗进门一句话都不讲,也不动的。 她揉了揉眼睛。 “你……” “小莺。” 门边终于传来温柔的低语。 她吓了一跳。 “大哥?” 不及她多问,贺知宵揿亮了灯,暖色调的光大片地落下。 他似乎没有变化。 气定神闲,形容温润。 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棋子 5瓶;祈 2瓶;35228461、小看怡情、亚丽莲娜 1瓶; 第49章 活了 ◇ 春日降临 第109节 ◎我也想你◎ 沸水入壶。 原莺泡了两杯茶, 盛在团山泥小杯里,放在桌上。 她有一点不安地坐在沙发另一端。 贺知宵捧起茶杯:“新茶?” “嗯,”原莺点点头, “新年的时候炒出来的一炉, 爸爸给我包了一点。” 他轻轻地笑:“好久没有喝到伯父的茶了。我出事以后,你们家的供货渠道, 应该没有影响吧。” “没……”原莺抿了下嘴唇,“他们也还不知道你的事。” 贺知宵意外地挑一下眉——这个时候, 原莺才有一点他们是亲兄弟的熟稔感。 他笑:“贺知宴铺天盖地地宣扬,他们竟然还能躲过吗?” 原莺:“他们不怎么用手机。” 贺知宵便不再说了。 他又抿了一口茶。茶香沛齿,他讲话声也很平和:“那你是怎么想我的?” 原莺捂住茶杯的手挪了挪。 她问:“你真的做了坏事吗?” 贺知宵:“嗯。” 原莺有点难过:“为什么?” “因为——”他低眼看着褐色的茶汤,“嫉妒吧。” 原莺:“嫉妒?” 她有点迷糊。 按贺知宴的版本,他从小都不受关注,有什么好嫉妒的。 贺知宵:“他跟你讲过小时候的事了吧?” “嗯,”原莺好奇:“但是, 听起来他要嫉妒你才对。” 贺知宵低低地笑:“可能人只能看见自己没有的东西。从小,虽然父亲疼爱我,但是考试成绩, 他向来压我一头。明明他一天到晚, 只知道捣鼓他的木头玩具, 可我再怎么挑灯夜读,都差了他一点。” 原莺:“那也不至于要干掉他……” “当然不至于。”他倚在沙发一角,就像闲话家常一般:“但是他研发出了tss。如果父亲知道,银时的位置我大概坐不稳了——虽然,现在后果也一样。” “不会吧, ”原莺想了想, “贺老爷不是不喜欢他吗?” 贺知宵笑:“不喜欢他, 怎么会让他还没毕业,就去管分公司?” 原莺看了看他:“你今天来找我,只是讲故事的吗?” “就是来看看你。”他说:“过两天,我要去海外了,应该没机会再见。” 原莺眼睫动了动。 她说:“你不怕我告诉贺知宴吗?” 他问:“你会吗?” 原莺:“我不知道。” “那你想着吧,”他神色自若,“借一下洗手间。” 原莺指了指:“楼上。” 贺知宵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原莺趴在沙发上,有点不知所措地发呆。 他一点逃犯样儿都没有。 这让她也不太知道,是否要检举他。 贺知宵很快下来。 他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做了一个绅士的鞠躬礼:“我该走了,谢谢你的茶。” “等——等一下,”原莺抱着抱枕,“我也有一个问题。” “嗯?” 他停下脚步,耐心地听她开口。 她的小脸埋在枕间:“你要……去哪呀?” “怎么,”他笑,“好知道了,让贺知宴来抓我么?” 原莺胡乱地摇了一下脑袋。 贺知宵:“挺远的,应该不能喝你们的喜酒了。” 原莺:“大哥,结婚——是什么感觉呀?” “抱歉,我给不了你建议。”他温和地笑笑,“我和照影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感觉。但是想一想,和喜欢的人结婚,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原莺似懂非懂地点一下头。 他的目光,耐人寻味地在她面上逡巡一趟:“你还不想结婚吧?” “嗯……” “那就不结。” “可是我们有婚约。”她不太喜欢贺知宴总把这纸契约挂在嘴边,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是事实。倘若贺家要她履约,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她噘起嘴,“这要怎么办?” 贺知宵笑一下:“你只管跟他说,是想看你高高兴兴地嫁来,还是不情不愿。他不会逼你的。” “那我试试。” 原莺话顿一下。 这幅情景,让她一瞬间回顾许多个九年间的过往,她都是懵懵地来向他寻求意见,他也一件一件耐心地回答。 原莺心里更难过了。 怎么会这样? “大哥,”她吸吸鼻子,“以后我还能找你吗?” 他摸摸她的脑袋:“有缘再见。” 他压上一顶棕色宽檐帽,出门,侧身拐进一树阴影里,不见踪迹。 原莺趴在门边愣愣地盯着那个方向。 直到更深露浓,衣袖都开始微微泛潮,她才折身回屋。 - 翌日,原莺去了一趟济春大学。 梁照影的讲座人气很旺。 她提早十分钟到,差一点找不到位置,最终,在一个偏右的位置,找到了还空的地盘。 原莺挪进去。 她生得乖软可爱,边上立即有人搭话,问她是哪个专业的学妹。 原莺胡诌自己是高三生,也没人质疑。 他们笑:“好好高考,来听什么恋爱讲座?” “好奇嘛。”她笑嘻嘻地答。 讲话间,梁照影走进阶梯教室。 她环视一圈,与原莺张望的目光对上,不由笑了笑。 原莺身后一片躁动。 “梁教授对我笑了!” “你少做梦了,”有人鄙夷,“梁教授都结婚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她老公来送饭。” 原莺愣了一下。 大哥? “是,人家青梅竹马的。上天为什么不也赐给我一个小妹妹啊——” “你拉倒吧。” 梁照影开始讲话,后背的人也不再言语。 原莺撑着下巴,满腹疑问。 一直等到四十分钟的讲座结束,小跑去她的身边。 她收起教案:“今天的课感觉怎么样?” 梁照影今天讲得是回避型依恋。 原莺不好意思地吐一下舌头:“我不是这方面的人,也没有这种困惑。” 梁照影:“所以没有认真听?” 原莺心虚地移开目光。 梁照影惩罚似地戳了戳她的脑门。 她问:“有什么事?” 原莺:“你最近——还和大哥有联系吗?” “没有,”她说:“我们离婚了。” 原莺呆了一下:“我刚刚还听同学讲,你的先生会送饭来……” 梁照影:“我再婚了。” 春日降临 第110节 “……”原莺:“……?” 梁照影抿嘴笑:“我们本来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我的婚姻不能自主,从没想过。和贺知宵在一起,又分开,倒给我一个契机想通了。” 原莺:“真好啊。” 梁照影看她:“我从新闻上看见了他的事,你们还好吗?” 原莺点点头。 她有些苦恼:“他想完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照影:“你不想嫁给他?” “也不是……”原莺想了想,“但是,现在好像太快了。” 梁照影笑:“那就不嫁。” 原莺:“你们怎么都这么说?” 梁照影:“劝人结婚,天打雷劈。” 原莺:“……” 原莺:“那你……” “我们不一样,”她笑,“这是我侥幸得来后悔的机会,当然要用力地抓住。但是你很幸运,要嫁的和喜欢的是同一个,你还可以选择。” 原莺歪着脑袋消化。 梁照影:“到饭点了,去吃饭吧。济春的食堂可是很好的。” 原莺跟她一起吃过午饭。 回到家,趴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直到门铃响起,她才慢吞吞地下楼。 “谁呀?” 她往猫眼里看。 贺知宴撑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门边。似乎休息得不太好,眼角略微惫懒地下耷,声音也低哑。 他说:“你男朋友。” 原莺已经推开门了。 一扑,一蹦。跳进他的怀里,脸颊蹭蹭他的脖子。 “贺知宴,”她闷闷地开口,“我想你了。” 他托着蔫巴巴的小姑娘进门:“被欺负了?” 她说:“没有。” 贺知宴:“想我不给我打电话?” 原莺胡说:“正要打呢。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事情完了就回来了。”他亲了亲她的脸。干燥的嘴唇,温柔得要命。 他说:“我也想你。” 原莺有点脸热。 她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贺知宴抱着她,坐到沙发上:“坏消息。” 原莺哽一下。 她格外心虚地低着脑袋:“大哥昨天来找我了。” “什么?” 头顶的气息一瞬间沉肃似刃。 “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喝了一杯茶,就走了。” “原莺——”贺知宴火气上喉头。看见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又咽了下去。他闭了闭眼,捏了一把她的小脸:“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 她眨了眨眼睛。 “做不到。”好一会,她小小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啊,贺知宴。他是我的亲人,我做不到立刻把他的事告诉你。但我知道他犯了错,所以……晚了一天告诉你。” 她内疚地低下头。 脑袋尖儿被他的目光压得抬不起来,支棱起来的那簇发丝,不安地晃了晃。 贺知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 原莺乖乖地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他背地里都干了什么?”他的声音越发冷:“我说过了,他很危险。” 原莺嘟囔:“可是他就喝了口茶……” 贺知宴:“你仔细说。” 原莺一五一十地跟他讲了。 提到借洗手间那段,贺知宴面色更沉:“你还让他上楼了?” 她缩脖子:“……嗯。” 他的喉头挤出一声忍耐的叹息声。 “今天你先不要住在这里了,”他说:“明天找人排查了,你再回来。” 原莺:“有这么严重吗?大哥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越说越小声。 在贺知宴深蹙的视线里闭嘴了。 呜呜。 她错了。 不说了。 贺知宴按了按眉心,试图缓和一下情绪: “好消息呢?” 原莺鲤鱼打挺:“是关于结婚的事。” “嗯?”他的唇边终于勾起一点笑。 原莺高高兴兴地分享,“这件事,我问了好多人呢。学姐、学长、照影……刚刚,我还在网上发了帖子,大家都给了我很多意见。我决定啦——” 贺知宴轻轻揉她的发尖。 “我不要嫁给你!” 贺知宴:“嗯。” 贺知宴:“……嗯??” 作者有话说: 贺总:这也是好消息? 以及跑路的大哥要求投递一则声明:虽然我是坏蛋但也是有礼貌有素质的优雅坏蛋,不会突!然!发!疯!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满杯金菠萝、亚丽莲娜 5瓶;小看怡情 1瓶; 第50章 活了 ◇ ◎你轻点捆◎ “你再说一遍?” 贺知宴一把揪住原莺的小脸, 疼得她呜呜叫。 “轻、轻点!”原莺委屈地捂着脸——怎么又捏她?她咕哝:“不是你说的,周五给你答复。” 贺知宴:“这也叫好消息?” 原莺茫然地眨眨眼,“我终于想清楚了, 不是好消息吗?” 贺知宴额上青筋一跳。 “……” 贺知宴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个好脾气的人。 以前在公司, 也是训人不吝。但凡有人敢讲这种废话,必然被讽个面红耳赤, 再收拾东西混蛋。 但是—— 原莺格外认真地再追问一句:“不是吗?” 真是舍不得欺负她。 贺知宴胸腔起伏一下:“……是。” 原莺在他怀里拱了拱,直起身, 吧唧了他一口。 像打发的奶泡,又甜又轻盈。 她问:“你吃饭了吗?” “没。” 他抱着她,躬身,明晰的下颌顶着她的锁骨。有点重。原莺被迫向后仰,又被他有力的手臂挡在肩胛骨,压回来。 原莺好奇地看他。 贺知宴抱她,总是很用力。 上一次, 想他像溺水的人抱一块浮木,以为是久别重逢,可是, 仔细想, 他每次都这样。 原莺摸了摸他的背。 春日降临 第111节 春寒料峭, 他只着薄薄的一件衬衫,底下清癯的脊骨隆起,她能碰到一节一节的凸起。 “贺知宴,”她小声,“你好没有安全感噢。” 他的呼吸轻轻触碰她的皮肤, “你才知道。” 原莺:“可是, 我就在这里呀。” 贺知宴:“你等下就走了。” 原莺:“妈妈说久坐会得颈椎病。” “……”贺知宴:“我早晚被你气死。” 原莺茫然:“我说错什么了吗?” 贺知宴翻了个身。 沙发小, 他彻底压在她身上,脸埋进她的肩窝。 原莺:“你好重。” 贺知宴:“压死你。” 原莺指责:“你好恶毒!” 贺知宴:“是,我恶毒。改天我就把你捆在家里,哪都不准去。” 原莺幻想了一下。 她问:“有网吗?” “……?”贺知宴:“你就关心这个?” 原莺:“你会给我做饭吗?” 贺知宴:“你度假呢?” 原莺咕哝:“那我被捆在家里没网又没饭吃,会死掉的。” 一声气笑打在锁骨上缘。 贺知宴:“你还考虑上了?” 原莺:“万一呢。我们要讲好条件——你兽性大发睡完我不可以把我丢下,要等我醒了,做一顿饭再走。” 这话讲完。 下一刻,贺知宴手臂突然微微发力,撑在她肩膀两侧,沙发下陷,与她的鼻尖拉开一掌间距。 他的眼里浮起似笑非笑的情绪。 背光,白日。两轮暗金色的月弧,近在咫尺,让人目眩头晕。 他低着声音: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不做点什么,是不是挺辜负你的?” 原莺兴奋:“我准备好了!” 贺知宴:“……?” 贺知宴:“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原莺细白的手腕一伸:“你轻点捆哦。然后,不要把我的睡衣撕成碎片——我可喜欢这一件了,店家都停产了。对了!也不要把我按在墙上,我前两天拖地的时候,手肘撞到了,可疼了……” 贺知宴听得额上青筋直跳。 他扣住眼前的纤细手腕—— 在原莺期盼的目光里。 凑近唇边。 用力地咬了一口。 “……?” 原莺疼得一抖,呜呜地把手收回来。上面,一个清晰的牙印。 她不高兴:“你是狗吗?” “这点痛都受不了,”他亲了亲她噘起来的嘴唇,“还要被捆?” 原莺嘟囔:“做游戏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他就知道。 贺知宴懒得接话,重新压回她身上,脸埋进她的肩窝。 他问:“你换沐浴乳了?” “嗯,”原莺说:“奶油味的。” 贺知宴:“还是之前的好。” 原莺:“闻起来应该差不多吧。酒店的是蛋糕味,都是甜甜的。” 肩窝一痒。 贺知宴抬头,轻轻咬住她颈边的软肉,舌尖向上勾。 像品尝一块奶油。 原莺的脸顿时红了,话都语无伦次:“你、你干什么……” “说了,”他哑声,“没有之前的好吃。” 原莺害羞地扭了扭。 贺知宴扣住她的腰:“别动。” “嗯?” “让我睡一会。” “……噢。” 原莺小声应一句,看他闭上眼睛。 以前从来没仔细看过,他的睫毛也很长。所以衬眼深邃,很有攻击性——明明是柔软的东西,在他身上,就变成了一种坚硬的气质的堆砌物,似乎在保护、遮掩什么。 原莺抽出手,悄悄摸了摸。 “干什么?”他没有睁眼,只是动了动薄唇。 原莺说:“贺知宴,你好像一根睫毛啊。” “为什么?” “看起来很硬,但是摸起来,其实很柔软呀。”被发现,她就正大光明地再多碰了几下,觉得不够,索性支起身,亲了亲他的眼皮,“贺知宴,我好喜欢你。” 他没有出声。 唇边勾起一道笑弧,被原莺捉见,又追着亲了一口。 他哑声笑:“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睡吧。”原莺不好意思地停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好像小狗哦。” 贺知宴:“……” 贺知宴:“小学语文课的作业主语能不能别都套在我身上?” 原莺恶作剧地笑了。 笑过,她又静下来。 目光跟着屋外黯淡下去的天光,淡绯色的晚霞,亮起的路灯,一齐停在他的脸侧。 这还是她第一次抱着他睡。 原来是这种感觉。 静谧又安定。 他就在这里,驻足沉睡。 - 原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她向来不耐回笼觉。 再醒来,浑身的骨头都被睡意泡软,提不起劲,连翻身都困难。 “醒了?” 耳边有人问话。 原莺张嘴都没力气,鼻腔哼哼两声。 倏然,脸颊碰到一阵凉气。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被冰得打了一个寒噤。 “什么东西?” 她揉着眼睛去看。 一杯奶茶。 “你还出门啦?” 原莺爬起来。 在桌上找到吸管,飞快一戳,咕嘟咕嘟地当水解渴。 “嗯,”贺知宴坐在沙发一端,好整以暇地翻着一本书:“不是你说,不能睡了走。我就在这里等你。” 原莺:“饭呢?” “……”贺知宴:“你没听出来我在调侃你吗?” 原莺眨了眨眼。 她说:“我想吃螃蟹。” 春日降临 第112节 贺知宴:“开春哪里来的螃蟹。” 原莺碎碎念:“想吃……” 贺知宴:“先收行李。” 原莺:“哦。” 她怏怏地爬上二楼,对着房间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真是的! 只离开一晚,她简单地收拾了几样日用品,下楼。 贺知宴正站在她的冰箱前。 “我收好啦,”她蹿到他身后,“看什么呢?” 贺知宴:“赛螃蟹吃不吃?” 原莺小鸡啄米:“吃吃吃。我一直想试试呢,但都没吃过。” 贺知宴从冰箱拿了一盒鸡蛋。 原莺吹捧:“你会做好多菜啊……” “要不,你别开公司了。”她趴在他手臂上,“我们去开餐厅吧!” 贺知宴瞥她一眼:“你干什么?” “当然是设计餐厅。”原莺想了想,“你看,国外好多画廊博物馆,都有餐厅呢。我们外面展览挂画,里头展览挂面——” 贺知宴一筷子敲到她脑门上:“切姜。” 原莺嗷呜一声:“你少敲我脑袋,会变得不聪明。” 贺知宴低笑了一声。 原莺:“你嘲笑我!” 贺知宴:“不敢。” 原莺哼哼两声,把嫩黄色的姜片千刀万剐。 “不过,”她好奇,“如果我非要你辞职,你会吗?” 贺知宴:“不会。” “……”原莺耷拉小脸,“别的小说里,总裁都愿意为爱抛弃家产呢。” 灶台呲啦两声点火。 贺知宴:“这是我赢来的。” 原莺好奇地抛出一个老掉牙的问题:“那如果我和公司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啊?” 贺知宴:“没可能。” 原莺:“如果!” 贺知宴的手停了下来。 他沉吟片刻:“我都不会放手。” 原莺:“二选一呢……” “为什么要选?”他轻轻地哼一声,“这辈子,我就这两样一定要。” 原莺惊恐:“你果然小时候就暗恋我!” 贺知宴:“……” 他黑着脸炒蛋去了。 吃完饭,原莺推着行李跟他回了酒店,轻车熟路地往沙发上一倒。 她环看一圈。 “为什么感觉变了?” “哪里变了?”贺知宴把大衣搭在沙发上。 原莺比划一下:“感觉——房间变大了。” 贺知宴:“是变空了。” 她那些瓶瓶罐罐一收走,贺知宴的东西便不剩下多少,填不满这间屋子。 原莺:“你回来那天,看见我的东西都不见了,有没有吓一大跳?” 贺知宴:“没有。” 一点都不好玩。 原莺没劲地朝他做鬼脸,包一拎,拐到浴室洗漱去了。 时间如昨。 原莺洗完澡,趴在酒店的大床上,新鲜地滚了两圈。 她困惑:“奇怪,为什么床也感觉更软了?” 贺知宴:“因为你晚上都睡在我身上。” 原莺:“……” 她钻进被窝里:“你今天不许抱我了。” “不行,”贺知宴平静地说:“软床垫对脊椎不好。” - 翌日七点。 原莺睁眼时贺知宴不在房间。 去哪了? 她迷茫地拨了通电话。 很快被对面接起:“就醒了?” “嗯,”她打哈欠,“昨天睡太多了。你在哪呢?” 贺知宴:“你家。” 贺知宴昨天向她要了钥匙,方便排查。 原莺清醒了一点:“这么早就去啦。查到什么了吗?” “还在查,”他反首一眼,“回去和你说。” “好。” 贺知宴掐断电话。 身后,陈秋缄也跟着哈欠不断:“到底是为什么,我大白天不睡觉要出来工作……” 贺知宴:“清完了吗?” “还在清呢,”陈秋缄指了下电脑,“贺知宵把公司所有内部数据都拷到了她的隐藏文件目录里,加密手段很多,一时半会没戏。” 他啧啧:“这到时候,一个泄露商业信息的名头压下来——” 贺知宴有点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陈秋缄八卦:“你这次要告诉她吗?” “说啊,”贺知宴冷笑,“为什么不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盲果派 30瓶;亚丽莲娜 3瓶;小看怡情 1瓶; 第51章 活了 ◇ ◎喘气◎ 贺知宴回到酒店。 一推门, 白烟呛面。 “……?” 他蹙着眉,往厨房里望。 呯哩嗙啷,噼里啪啦。 原莺站在灶前, 使劲地翻炒一锅螃蟹。屋里斥满辣椒与豆瓣酱掀起的辛辣味。 “你回来啦, ”她咳嗽两声,兴高采烈地挥动锅铲:“我做了香辣蟹!” 贺知宴把窗户推开:“怎么不让楼下厨师做?” 原莺惊奇:“可以吗?” “不是说了, 有事找郭姨。” 贺知宴接手银时以后,原来的郭经理也复职。原莺昨晚搬来, 他指了一句。 不过,显而易见,她压根没记起来。 原莺:“算啦,做都做了。快尝尝,我刚刚吃了一口,超级好吃!” 她站到贺知宴身边跟着扇风。 贺知宴:“别把油烟扇我身上。” 原莺吸吸鼻子:“可香了,不好吗?” 贺知宴:“你庆幸火灾报警器没响吧。” 原莺噘嘴:“再说你别吃了。” 春日降临 第113节 真是的。 回来跟吃了炸药一样, 一句呛一口烟。 她眨了眨眼睛:“是——查到了什么吗?” “嗯,”贺知宴垂眼,“坐下说。” 原莺:“先吃饭嘛。” 贺知宴:“你不好奇吗?” 原莺愣了一下。 她小声:“螃蟹会凉掉的。” 她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 头顶那簇毛, 跟着蔫巴巴地耷拉下来。 讲实话, 原莺现在有一点手足无措。她不喜欢这样——贺知宴对于贺知宵的事, 耿耿于怀。她理解。但是,他总希望她能和他保持一样的态度,这让她很有一种被逼迫的感觉。 不要这样呀。 她瘪着嘴,自己去拿碗盛饭。 贺知宴的胸腔微微起伏一下,没有再讲下去, 跟在她身后。 米香顺着蒸腾的热雾, 缄默地游荡在他们中间。 原莺抱着碗, 想从他身边挤出去。 贺知宴向右一步。 她闷声:“干嘛?” 她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骨节微白,指关半屈。手背隆起青筋,似乎一股怒气隐忍不发。 生什么气呢? 她才要生气吧。原莺不高兴地想,白做一顿饭——这可是她今年第一次进厨房! 原莺在心里狠狠踩他。 气死你! 气死你! 贺知宴:“你不想听?” 原莺:“我要吃饭。” 贺知宴:“你不想听。” 原莺不想搭话,挤开他,坐到饭桌前,把蟹腿嚼得嘎嘣响。 “原莺,”他低下声:“你不能偏心。” 她抿了一下嘴唇。 不小心咬破了一粒花椒,从唇中麻到舌尖。 贺知宴盯着她。 语气很平静,目光里汹涌的情绪却像惊涛骇浪。 “他是你的亲人、家人——那我是什么?” “贺知宵来找你的那一天,在你的电脑里植入了银时几乎所有的商业信息,层层加密,现在也没有清理干净。只要他想,告你一个窃取商业机密,你就要坐牢,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始终很冷淡。 似乎在叙述一篇单调的文书,没有起伏。 “对了,还有展览。当天,他和李恪周买了一堆捣乱的人进来,砸展台、砸作品——是我毁了你的展览吗?是他。” “你以为他很关心你吗?” 贺知宴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砰”的一声。 斩首的火签令牌落地,溅起一片飞尘。 这声音很轻,但是原莺的筷子扑棱棱摔到桌脚,滚了两圈。 “这是他住处的电脑里一部分没有来得及删除的监控记录。” “九年,原莺。” 贺知宴静静地看着她。 “他监控了你九年,你还要替他说话吗?” 手起刀落,原莺从勺子的反光看见自己。 听说斩首的时候,因为太快,人倒在地上,还会看见自己无头的尸身。 是这样吗? 她神游地想。 原莺的视线聚焦在碗边的一粒米上。 然后,一点、一点模糊。 哪里来的高斯模糊,她努力快乐地想,自己原来是photoshop啊,可以随时随地切换滤镜功能。那可不可以不要再糊下去了?她都看不清菜了。 “……” 好笨。 好丢人。 嗯——是不是以为她很难过?别被骗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啦。原莺在心里给自己戴上一顶侦探贝雷帽,点燃一只棕色小烟斗,得意一笑,从贺知宴进门,她就知道不对了。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休想伤害到她。 “……” 脸上湿湿的。 十二层总统套房也会漏水吗? 原莺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白得晃眼。哦——肯定是天花板太白,反射到饭粒上,刺激了她的眼睛。 就是这样。 总有刁民想害朕。 原莺吸吸鼻子,打算继续享用香辣蟹。这才发现,筷子不见了。 她的筷子呢? 没有筷子怎么吃饭——这是她好不容易做的菜,炸蟹的时候还被油溅到了好几次呢。 她的筷子呢? 原莺对着空空的桌面发呆。片刻,她难过地哭了。 比哭丧的声音还哽咽。 她偷空想,要是被老钟听见了,一定会数落她把控不好程度,词都唱不清。 可是她好难过啊。 心肺都被绞烂,后知后觉,疼得她发抖,也疼得她喘不上一口气。 原莺想到外公去世的那一天。 她应该是一个比较迟钝的人。 丧礼都到第二天了,流程不知道走了多少,她眼圈都没红一下。直到尸体从焚化炉里出来,小小的一捧灰上,还盖着半块头骨。工作人员用碾子把骨头压碎的那一瞬间。 咔嚓、咔嚓。 年幼的她突然崩天倒地地哭了起来,一哭就是三天,把爸妈都吓了一跳,事后还带她去见了心理医生。 但她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伤心事通通被抛诸脑后。 再往后,她在火葬场工作,又跟着钟将清到处哭灵,见惯了悲欢离合,平日像缺了难过这一味情绪。 无论多么煽人泪下的事,她在脑海里都会补写成滑稽可笑的笑话。 挺坏的。 “……小莺。” 有人在叫她。 原莺恍神一阵,才发现自己被抱在贺知宴的怀里。 他攥着纸巾,轻轻地按过她的脸颊。 “别哭了,”他语气轻缓,“别哭了。” 原莺低落地耷着眼皮:“贺知宴,我的筷子呢?” “掉到地上了。”他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我给你拿过新的一双,好不好?” 原莺闷声:“……算了。” 她挣扎地站起来。 “我回去了。” 贺知宴蹙一下眉:“回哪去?” 原莺:“回家。” 贺知宴:“你的钥匙还在我这里。” 春日降临 第114节 原莺向他伸出手。 贺知宴:“我送你。” 原莺应了一声,去卧室拿包。 走到门口,想起来什么似的,小跑到厨房,翻出两个保鲜盒,把香辣蟹和保温的米饭通通装走。 贺知宴:“不留一点给我吗?” 原莺没说话。 两个人默了一路,车里的空气仿佛被压在积堆的石头底下,又沉又闷。 红灯。 车停下,贺知宴看了她一眼:“不想说点什么吗?” 原莺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声。 开春时节,天气晴好。 车窗外,生机喧嚣。贺知宴身边一贯欢快的小鸟却蔫了下去,恹恹地趴在座位里。 她的声音浮在半空:“我有点头疼。” 贺知宴:“我去给你买点药。” 原莺:“我想吃糖。” 贺知宴去药店给她买了盒润喉糖。 原莺含在嘴里,清甜的甘草味,让她稍微精神了一点。 贺知宴:“电脑过两天还你,东西还在删。” 原莺点点头。 到了家门口,她拎着包:“拜拜。” 贺知宴看着她进去。 门阖上那一刻,他的眉心,终于深深地蹙起一道褶痕。 他拨了通电话给陈秋缄。 “嗯?” “电脑多久能好?” “早着呢,”陈秋缄忙里偷闲,“你跟她说了?” “嗯。” 陈秋缄听明白了:“你后悔了。” “她的态度很奇怪,”贺知宴微微皱眉,“我做错了吗?” 陈秋缄:“一时间接受不了也很正常。这事换谁,谁都得崩溃。” 贺知宴沉吟片刻:“对了。贺知宵应该是远程操作她的电脑,加密的文件。你试一试,能不能倒查到他的ip。” 陈秋缄:“嗯。” - 原莺在家躺了一天。 厚厚的窗帘从早拉到晚,屋里泛着昏暗的蓝色调。 九年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每时每刻,都变得疑神疑鬼。 他这个举动是否别有用心,他这句话是否别有深意——翻来覆去,所有记忆轮番接受审讯。 原莺不开心地把脸埋在枕头里。 好讨厌。 原莺想饿了。 一骨碌爬起来,去楼下加热打包的香辣蟹。 微波炉嗡嗡的工作,她顺手打开了厨房的窗。 夜风袭人。 傍晚,清凉干爽的露水味道,冲淡她瘫躺一天的混沌。 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 原莺突然想,她需要喘口气。不仅是对自己,还有贺知宴。 他逼得太紧了。 原莺不喜欢这样。 她更喜欢像前一晚那种,静谧的依偎感。没有烦恼——的确,贺知宴现在没有烦恼了,他毫不留情地把真相全盘剖给她看,变成她开始烦恼了。 混蛋! 原莺决定偷偷出一口气。 - 原莺人间蒸发了——或者说,单方面对贺知宴蒸发了。 贺知宴的消息、电话通通不接。 他沉着脸,让陈秋缄找周眠给她拨电话。 陈秋缄茫然:“她们俩不是一块出去旅游了吗?” 贺知宴:“去哪?” 陈秋缄:“地中海。” 贺知宴:“国家。” 陈秋缄:“不知道——就是环地中海一圈吧。周眠没跟我细说。” 贺知宴:“你都不问?” 陈秋缄莫名:“又不是我老婆丢了,我问什么?” 贺知宴:“……” 作者有话说: 不吃小莺的香辣蟹的人要遭受惩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看怡情、亚丽莲娜 1瓶; 第52章 活了 ◇ ◎你不会要哭了吧?◎ 午夜微光缭乱。 原莺和周眠穿梭在西班牙的小巷里。 跑跑跳跳, 几户屋檐下挂的铃铛,被她们掠过的风,吹得叮啷乱响。 “小、小莺……”周眠先认输, 撑着膝盖, “跑不动了……” 原莺盯着手机上的地图:“我们好像要来不及了——” 游轮晚餐六点半后就不接受入座了。 周眠:“就在附近吃完了再上船吧。” 原莺忧伤地点点头:“别了,我的牛小排。” 她们在港口附近找了一家店。 历经一天游玩, 两个人都累得瘫在椅子上喘气,安静得只有隐约的海水声。 周眠的电话响了。 她忘调低音量, 陈秋缄的讲话声顺着播放口外放: “小眠,玩得累不累?” “不……不累。” 周眠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把声音调下去。 原莺正专心对付上来的海鲜饭。 听见他们的对话,自然而然,也分出三分心思,想到了贺知宴。 他在干什么呢? 她一走神,被饭烫了一下, 直吸气。 忽然,碗边推过来一部手机。 陈秋缄欠欠儿的嘴脸占据整张屏幕:“你们吵架了?” “没有,”原莺瞪他:“学长, 你好八卦。” 陈秋缄:“那你能不能接下他电话?” 原莺:“怎么了?” 陈秋缄:“觉得你不要他了呗。” 原莺:“我想休息一下。” 陈秋缄捂脸:“完了。” 原莺:“嗯?” 陈秋缄:“一般说出这句话, 都代表离分手不远了。” 春日降临 第115节 原莺思考:“唔……” 陈秋缄以为她没听清:“两个人分开。” 他比划了一下。 原莺福至心灵:“对呀, 分手!学长,谢谢你,我正好决定分开一段时间,一直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就分手吧!” 陈秋缄:“……?” 陈秋缄:“不是,别……” 手机已经被还给了周眠。 她小声:“怎么就谈到了分手?” 陈秋缄在胸口画十字, 气若游丝: “我真该死啊。” - 晚饭飞快地结束。 她们踩点回到游轮, 周眠终于有空问出那一句:“你、你们分手啦?” 她喘得厉害, 五个字也要拆开来讲。 原莺点点头。 周眠吃惊:“你不喜欢他了?” 原莺:“喜欢呀。” 周眠迷茫:“那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原莺的手在半空摆动一下,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沮丧地放下手:“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太开心,应该再好好想想。” 甲板海风大作。 她的裙边和头发,一齐被吹得凌乱。 原莺拿出手机。 与贺知宴最近的聊天消息停在两天前,他没头没尾地发来一句。 e:懂了。 懂什么了。 她都没明白呢。 原莺噘了一下嘴。 船开始起航,她也打算回到舱里。晚上,她们预约了一场交响乐演出。 原莺刚挪一步—— 船身剧烈地晃动一下。 右手边,一位侍应生打翻了酒杯,金黄色的酒液淌在甲板上,玻璃碎渣晃眼。 原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望过去。 “……” 咦? 好眼熟啊。 那位侍应生躬着背,蹲在地上清理玻璃碎屑。原莺向前两步,看见他不知因何变黑、变瘦的脸,和难掩的英隽五官。 “李——” 她略微迟疑地叫出他的姓。 他抬起头,略怔了一下。随即冲她眨了眨眼睛,举着装满碎渣的托盘,朝身边的客人鞠了一躬,快步离开。 原莺想追上去。 没走两步,又被打断。 船下上来一批黑衣人——原莺莫名其妙地想到那天给贺知宴洒水的两个人。一样的装束,黑西装,黑墨镜。 他们开始清场。 围在甲板一周,隔开客人。原莺识相地跟着周眠离开,没成想,被其中一位拦了下来。 原莺睁大眼睛:“怎么了?” “原小姐,请在这里等待一会。”黑衣人说:“贺总有话要跟你说。” 贺知宴? 原莺好奇地四处张望:“他在哪?” 黑衣人:“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下一刻,周边愈来愈多围观的客人里,有人发问:“这是谁来了?” “你不知道吧,”有人说:“这可是银时的贺总——我们坐的游轮,都是他的。” 客人:“哇。” 客人:“竟然是那位不可说的商界的大人物?” 那人:“可不是吗。” 客人:“那他今天纡尊降贵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不知道,莫非今日船上有什么跨国的大活动?” 他们紧张地飞速转头。 这段话,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两三分钟整艘船的客人都知道,今天上来了一位呼风唤雨的尊贵人物。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热闹地围了过来。 原莺:“……” 原莺看呆了。 你们也太刻意了吧!! 没有给她腹诽的时间,贺知宴的身形,一点、一点出现在舷梯口。 冷色调的白光勾勒过他周正的肩线。 打眼一看,就知裁剪高定的大衣,极尽矜贵。未系扣,由他双手撑在袋里,被海风刮得猎猎。 里间是一件黑色衬衫,衬得他眉眼清冷,凌厉如冰刃。 人群一阵骚动。 此起彼伏的“天啊”、“好帅啊”、“一秒钟我要知道他的信息”,混合着尖叫爆发。 贺知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微微扬唇。 冰山消融,霜风化作绕指柔。他冷淡的眉眼,就在表情变换间,如晚春深林,绯花昳丽。 又勾引她!! 原莺心里的小猴子手持金箍棒,对他大喊一声“呔,妖孽!” 气势足了,但那一棒迟迟挥不下去。 贺知宴信步闲庭地向她踱来。 原莺的眼睛盯着甲板—— “扑通。” 挤进来一双膝盖。 也挤进来全场夸张的倒吸一口气声。 她的手被拉住,他的体温渡上她的指尖。声音低哑,发颤:“小莺,别生哥哥的气,别走好不好?” 喂。 怎么戏份到这了,还要占一句哥哥的便宜。 原莺咕哝着抬起眼。 开始在心里评估:右脚上船,打钩;下跪,打钩;红眼,打钩;声音喑哑,打钩;掐腰—— 原莺低头看看。 贺知宴的手捏着她的掌心,一动不动。 她困惑:“你怎么不掐我的腰?” 贺知宴:“……?” 贺知宴:“跪着怎么掐?” 原莺指导:“你应该先把我按在栏杆边,我誓死不从,然后再跪。” 贺知宴:“下次。” 原莺:“好吧。” 她继续评估:全船炸了—— 她抬头,一片寂静。 原莺低头:“怎么没有炸?” 贺知宴微微偏首。 顿时,以黑衣人为圆心,甲板上开始波浪似的响起喧哗声。 客人:“天呐,我没有看错吧。贺总居然对一个女人下跪了!” 侍应生:“怎怎怎么可能——” 春日降临 第116节 经理:“这要是传出去商业界不得地震?” 保洁:“他们感情真好……好羡慕……” 原莺:“……” 太生硬了!! 贺知宴站起身,掸一下大衣上的浮灰。 他伸手揽过原莺的肩膀,亲了亲她微红的眼角:“感动了?” 原莺哀伤地闭上眼睛:“你能让灯塔不要再对着我照了吗?” 贺知宴:“……” - 原莺回到卧室。 贺知宴跟在她身后:“不要住这了。等一下,我让人换大一间。” 原莺没讲话。 他微微蹙起眉:“玩也玩了,还不高兴吗?” 原莺看了一眼窗外。 “你——雇了一船的人呀?” “没有,”贺知宴说:“雇了一半。” 原莺哽了一下。 贺知宴:“本来就是淡季,客人不多。免费送了些船票,让一些人半道上船。” 他把缩在沙发角落的小姑娘捞起来,抱在自己怀里。 吻了吻她冰凉的唇:“怎么了?” 原莺声音闷闷的:“我觉得这样不好。” “为什么?” 她仰起头:“你觉得,我是因为想做游戏才不理你的吗?” 贺知宴搭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一点。 他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要你高兴。” “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想。”原莺在他怀里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声音贴着他的颈根:“‘我是因为大哥的事不高兴吗?’、‘我是因为大哥的事才离开上京的吗?’——刚刚,我才想明白。不是的。” 贺知宴:“是因为我?” 原莺:“嗯。” 贺知宴垂下眼帘。 头顶一盏小灯,把他眼睫的影子,投落在原莺的鼻尖。 良久,他开口:“可以明天再讲吗?” 原莺抬头看他。 “我想你了,想抱抱你。”贺知宴俯下身,慢慢地啄她的唇中。声音缱绻在齿间,温柔又旖旎:“你再想一晚吧,小莺。” 原莺被迫抬着后颈,跟他交换了一个神魂颠倒的吻。 分开的时候,她看见他的眼睛都红了。 “……”原莺没忍住:“你不会要哭了吧?” 罪过罪过。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虽然,她的确在酝酿要分手两天的事,但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她不是不喜欢他了,只是内心觉得,就该分开一段时间——那些她才想清楚的问题,需要被解决。 “……” 天呐,不会是学长暴露给他了吧! 贺知宴的眼神潮湿得像屋外的海风,微微的咸涩。 他的眼尾泛着绯色。 原莺试图安慰:“贺知宴……” 他的喉头动了一下:“你太好亲了,宝宝。” 作者有话说: 原莺:分手 贺总:涩涩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陆让 10瓶;晚睡早起好痛苦、小看怡情、亚丽莲娜 1瓶; 第53章 活了 ◇ ◎小法官◎ 原莺:“……” 原莺立刻在心里把刚刚的自己暴打一顿。 她不满:“你怎么就知道亲我?” 贺知宴高挺的鼻梁压在她的面颊上。垂首, 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的唇角。 讲话的呼吸缠绵进她的齿间。 他说:“不然?” 原莺:“你就馋我的身子!” 闻言,贺知宴松开她。 目光微微后退,上下扫视一眼。许是因为旅游, 她没有穿毛衣, 反而搭了一件深咖色的格纹长裙,掐腰收线, 很显身材。贺知宴抱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单看一眼, 就知晓碰起来有多软。 他当即拎起浓墨锋锐的一笔眉峰,哑声:“可以吗?” “……”原莺警惕地抱胸:“不可以。” “那我馋什么。”贺知宴嗤一声。挟着她的腰,坐直,“不生气了?” 原莺:“我没生气。” 贺知宴哂:“你刚才铺垫那么一段,格外像要审我。” 原莺:“我只是有话想说。” 贺知宴:“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原莺抬起头。 乌润的眼仁顶着上睑,认真地盯着他:“贺知宴,我们分开两天吧。” 他彻底淡去神情:“理由?” “我觉得, 你要想清楚,是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原莺想了想:“我那天听讲座,他们说, 童年缺爱的人, 长大更向往爱。这类人往往容易成为情感骗局的对象——当然, 我没有在骗你啦!只是……” 贺知宴喉头挤出一气冷笑,打断她的话——在他听起来,简直荒谬。 他说:“原莺,我刚把自尊都抛出来陪你玩了,你还要问我喜不喜欢你?” 原莺看了他一会。 终于, 讲出了这几天一直盘亘在口里的那句话。 她说:“可是那天, 大哥的事, 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告诉我。” 贺知宴的脸色骤然一沉,勃然起身。 “我就知道,”他一字一顿,被后槽牙咬碎:“你还是向着他。” 原莺摇摇头:“没有。” 贺知宴面色不善:“那你为什么还叫他哥哥?” 原莺:“你听我说。我……” 原莺:“……?” 这是重点吗! 还有,不要擅自改她的称呼好不好!! 贺知宴冷嗤:“你还要解释什么?” 原莺深呼吸:“贺知宵的事……” 贺知宴满意:“嗯。” 原莺:“……” 他真的没救了。 贺知宴重新把她捞回怀里:“继续说。” 原莺噎一下:“说完了。” “更好的解决办法……”他的下巴压在她的头顶——好痛!原莺挣扎地扭了扭,被他用手臂箍住:“没有。” 原莺不高兴:“你连我做的香辣蟹都不愿意吃。” 贺知宴:“不是你没给我留吗?” 原莺:“我生气了!”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淡粉色的嘴唇高高噘起,据理力争。 “就是这样。”他低下头,亲了亲她:“跟你讲几句就要跑偏,吃完一顿饭,还能记得讲吗?” 春日降临 第117节 原莺怀疑:“真的吗?” 贺知宴:“假的。” “……?”原莺黑着脸打他。 贺知宴:“我先前已经查过他这几年做的烂事,本来不想告诉你——毕竟,他在你心里,分量比我重多了。” 他话末低低哼了一声。 原莺眨巴眼睛:“吃醋啦?” “他要是真心对你好,我也不至于像吞了苍蝇似的替他瞒着。”他捏住她的脸颊肉。亲昵的举动,语气却沉下去:“可他逃了以后,还在打你的主意。我如果不告诉你,再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周全地细查。到时候事发,你的情况会很糟糕。” 原莺看了看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明明可以和我好好地吃完一顿饭,再好好地说,为什么非要那样?” 贺知宴坦然:“我生气了。” 原莺:“道歉!” 贺知宴:“对不起。” 原莺嘟着嘴看他。 贺知宴:“小法官,审讯完了吗?” 原莺:“没有。” “快一点吧,”他说:“我想和你睡觉了。” 啊啊啊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原莺无可控制地脸红了。 她下意识避开视线,“还有一个问题。” 贺知宴掰正她的脸:“为什么不看着我问?” 原莺:“总感觉你在贿赂我。” 贺知宴:“用什么?” 原莺严肃:“美色。” 他哑然失笑。 鼻尖凑近,轻轻撞了一下她的。 他的声音完全哑了:“快问。” 原莺好奇:“我慢慢问会怎么样?” 贺知宴:“你再等一下,就不会有机会开口说话了。” 原莺鼓了鼓脸。 她说:“那你听好了哦——我和公司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贺知宴:“怎么又来?” 原莺:“这次是认真的。” “我上次的回答也是认真的。”贺知宴懒懒地撩起眼皮:“干什么和公司过不去,非要喝西北风?” 原莺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可是,贺知宴,我有很多朋友,也被很多人喜欢着。如果你不是最特别的,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贺知宴微微蹙眉。 在他看来,原莺这话问得简直是不可理喻。 “因为你喜欢——”他耐着脾气——耐不住了,在一起四五个月,现在来问他为什么在一起?他冒火:“啧,因为你爱我。你会爱你的朋友吗?什么张三李四,你见着就让亲?” 原莺垂下眼。 缄默的气氛幽灵似的游荡在他们中间。 “那这样,”终于,她抬起小脸:“我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贺知宴气得眼皮直跳:“你再说一遍?” “贺知宴,你知道我特别喜欢看小说吧。”原莺认认真真地看他:“里面的主角,愿意为了心爱的人付出一切。我喜欢这种情节。如果我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一个,那我们怎么可以结婚,怎么可以结局?” “所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可能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我帮助过你,你才感激我、喜欢我?——不知道,反正我都不记得了。所以擦掉过去十几年,就看这四五个月,你还会爱上我吗?” 她说得有点口渴了。 但是许多要说的话,都堆在喉头,非要一股脑把自己这几天想的都说出来。 “在瑞士的时候,我就跟学长说,觉得你不太喜欢我。但是后来,你开始追我——嗯,接近我。再到在一起,你能说清是哪一个节点开始动心,还是或许,被小说蒙蔽了一时呢? “刚才,我说想明白了。是的,你陪我做游戏,雇了那么多人。我很感动……” “停一下,”贺知宴一直倚在沙发上听她讲话,突然插话:“你在给我发好人卡?” 原莺瞪他:“你不要打断我的演讲!” 贺知宴:“哦。” 被他一打岔,原莺直勾勾地盯了他好几分钟,也没话能继续讲了。 贺知宴看她一眼:“说完了?” “……”原莺:“你先好好想一想吧。” 贺知宴:“不用想。” 原莺:“你想想!” 贺知宴:“那我先讲一点,我小时候真的不喜欢你——睡觉的时候揍了我三拳,我是受虐狂吗?” 原莺咕哝:“我睡觉明明很乖。” 贺知宴:“那是被我按住了。” 原莺瘪嘴:“我小时候那么可爱,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贺知宴:“说喜欢你又骂我变态,到底要怎么样?” 原莺把他使劲推出门:“你自己想。” 贺知宴:“我要想到什么时候?” 原莺:“想明白了为止。” 贺知宴:“想归想,为什么要推我出去?” 原莺:“我们先分手两天,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贺知宴:“我想清楚了。” 原莺:“你没有。” 房门毫不留情地在他眼前关上。 贺知宴眉心锁紧。 片刻,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还剩四十七小时五十八分钟的闹铃。 - 该讲的话都讲了,心里的事终于搁下。放松,原莺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 手机里好几条周眠的留言。 大概内容,应该是被贺知宴昨天的举动震惊到,今天早上又没有敲开她的门,发了一张“百年好合”的玫瑰表情包,告诉她自己先下船玩了,不当电灯泡。 原莺揉了揉眼睛,看一眼时间,餐厅已经不开了。 她不太饿。于是,就在床上发呆。盯着花白的墙壁,她突然想到,昨天在船上见到的李恪周。 原莺随手套了件衣服,去服务台询问。 前台:“不好意思,原小姐。我们没有在工作人员的名单里查到这个名字。” 原莺疑惑:“你认识我?” 前台抿嘴一笑:“船上谁不认识您。贺总昨天那一出,可太浪漫了。” 原莺干巴巴地笑:“……哈哈。” 前台:“您如果要找人,可以去下船舱看看。我们的工作人员都住在那里。” 原莺:“谢谢。” 她循着指引,来到下船舱。 有点像宿舍,长长一道走廊,小门林立两侧。 原莺有点为难地站在原地。 这要怎么找? 她在走廊里穿梭,试图找到一位在外的人问问。 不过,现在是工作时间。 原莺走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人。 她叹了口气。 正要打道回府,角落里掠过一道衣摆——走得很急,似乎是见了她,要逃。 好啊! 你还知道心虚! 原莺紧急发挥校运会五十米决赛组的速度,飞扑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角。 “你要去哪?” 她死死地攥着,边喘气边抬头。 愣在了原地。 面前的人,竟然——竟然是贺知宵! 春日降临 第118节 她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大哥……” “唉,”眼见身份揭破,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轻笑:“本来不想遇见你的。怎么就上了同一条船?”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人小公举 23瓶;小看怡情、亚丽莲娜 1瓶; 第54章 活了 ◇ ◎哥哥哥哥,你的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某乎提问: #如何以「当哥哥变成杀人犯后潜逃又被我撞见」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原莺脑海里迅速上演小剧场。 在这杳无人烟的下船舱深处, 一桩惨案悄然而至—— 游轮深处,诡声频频。 “我那天扫着地,就看到地上突然多了两道血痕!”惊恐的清洁工如是说。 寻常走廊, 为何无故有人影徘徊。 员工:“我不信那种神神鬼鬼的啦。” 旅人:“我是很相信的, 如果有这种东西,我们肯定要度化。” 厨师:“我——我那天好像看见了!一开始以为是我睡花了眼, 没想到,第二天身上就多了一个抓痕!” 鬼魂魅影, 是怨灵冥冥中的报复,还是船上另有隐情?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尽请收看——游轮鬼影! “咕噜。” “……” 原莺正在脑海里兢兢业业地做着走近科学的配音主持人,肚子却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真不专业! 她痛斥自己。 贺知宵笑了一下:“没去餐厅吃饭?” “没……”被他问话,原莺不由自主地乖乖回答:“睡过头了,餐厅不给进。” 贺知宵:“花几万来船上睡觉?” 原莺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 贺知宵转身:“过来。” 原莺没动。 她有一些警觉地盯着他,像听见风吹草动的小鹿。 贺知宵走了两步, 意识到她没有跟上,停下,回过头。 走廊惨白的光切过他的半幅面孔。 他的目光微动:“怎么了?” 原莺攥紧发汗的手心, 咽了咽喉咙。 她的声音很小, 在安静的长廊里回响, 清晰。 她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话掷地。贺知宵的表情如常,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 他温声:“你都知道了?” 原莺:“嗯。” “我不否认。”贺知宵笑:“至于原因——坐下说吧。” “……”原莺咕哝一声:“你们在坦诚这方面还挺像亲兄弟的。” 贺知宵:“是吗?” 原莺:“骗人也一样。” 他无所谓地勾一下唇角——真是,连无赖耍起来,都分毫不差。 拆穿他们关系以后,哪看哪像。 原莺不尤怀疑自己以前是得了间歇性近视才被骗得团团转。 “不是饿了吗, 来吧。”贺知宵招一下手, 又补一句:“不给你下毒。” 他真的很像路边拐小孩子吃糖的人。 但是骗子不容易被发现, 可能——就是因为他们不像骗子。 贺知宵倚在墙边,一身光风霁月。 原莺现在,应该立刻把他的行踪告诉贺知宴。指不定,李恪周与他一伙,正好通通拷起来。 她站在原地,发丝从肩后拨落到脸侧。 时间像融化的玻璃,开始拔丝。 她什么都没有想,盯着地板上由光返照的颗粒,发了会呆。 贺知宵:“别想了。你告诉贺知宴,我也有办法脱身。” 原莺抬起头:“我昨天见到了李恪周——他和你是一起的吗?” 贺知宵眯着眼笑了笑:“不知道啊。” “要不要来坐一会?”他看一眼腕表,“不要的话,我就走了。” 原莺犹豫一下,到底跟上了他。 贺知宵推开走廊右边其中一间小门,里头一张床、一方桌子、一个柜子,简单得很。 原莺眨一下眼:“你没有行李?” 贺知宵:“逃犯要什么行李?” 原莺嘀咕:“毫不愧疚也都一模一样。” “嗯,”贺知宵烧了壶水:“贺家人都这样。” 原莺:“你不跟我道歉吗?” 贺知宵:“抱歉。” 原莺:“……” 啧! 贺知宵拉开柜门,给她拿了一盒浓汤番茄味的杯面:“随便吃一点吧。也没有什么别的了——奶油蛋糕吃不吃?” 原莺:“吃。” 他轻轻笑了:“我就知道。” 他把一个塑料纸包递给她。有点被压坏了,奶油渗出来。 原莺舔了舔,微甜。 贺知宵:“没毒。” 原莺撇一下嘴,放心地吃。 烧水壶关闸,贺知宵替她泡面。塑料叉子压在纸盖面上,搁到她的面前。 他问:“你们吵架了?” 原莺噎住,眼神找水喝:“没有。” “他今天路过你的门口四趟了,”屋里只有一把椅子,贺知宵坐在床沿:“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要敲不敲,好笑。” 原莺睁大眼睛:“你还在监……监视我?” 她有一点不喜欢说这两个字。 听起来又坏又邪恶。 贺知宵:“没有。只是船上无聊,就到处看看。碰巧。” 他没有否认这个词。 原莺抿了一下唇角的蛋糕渣,难过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贺知宴无故在出国前换了一个陌生人订婚,我盯着,不是很正常吗?”贺知宵神情自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对吧。贺家不是好待的,我看着你,照拂一二,也不算差。” 原莺放下手里的蛋糕。 她失望极了。 喉咙堵着一口愤怒的气,让胸腔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与贲张,血液上涌。 她张了张嘴唇:“你怎么可以这样觉得……” 贺知宵无所谓地耸肩:“你问,我答。” “九年……”她低下头,吸吸鼻子:“石头都会被水滴穿。” 贺知宵递来一张纸。 他看了她一眼:“后悔?” 原莺把鼻子擤得惊天动地。 她打了个喷嚏,摇摇头:“妈妈说,人要对自己每一个阶段的决定负责。那个时候,你的确对我很好,也帮了我们家很多。我很感谢——谢谢你,我还没说过吧?” 春日降临 第119节 贺知宵微怔。 仅仅一瞬,他又恢复自若的神态:“客气。” 原莺:“但是——我还是会把你在船上的事告诉贺知宴。” 贺知宵不甚在意,低低地笑一声:“他一样骗了你,你对他倒是格外宽容?” “我原来想,只关心当下就好了。”她垂下脑袋,呼噜呼噜地吸面:“可是,这几天想了想,我好像还是有点介意。” 贺知宵抱臂,目光温和:“要不要我再当一回人生导师?” 原莺小脸皱成一团盯他。 “别这么看我,”他说:“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来找我拿主意吗?” 原莺闷闷不乐:“那是以前。” 贺知宵:“有什么区别?” 确实……没有。 都是在骗她,只是没发现和发现差别。 原莺咽下最后一口面,擦擦嘴,简略地跟他讲了前一晚的事。 贺知宵不由发笑:“干什么和公司比?” 原莺嘟囔:“你们连问的话都如出一辙。” “我知道,你无非觉得他因为公司的事蒙骗了你,日后,如果再有类似情况,你担忧他还是重蹈覆辙,不会选你——变相的,没那么喜欢你?” 原莺愣了一下。 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说:“……差不多。” 贺知宵:“小女孩的心思。” 原莺瞪他:“喂。” 贺知宵:“他当然不会选你。” 原莺:“为什么?” 贺知宵的唇边隐约流露一丝笑:“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原莺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睫。 “我为什么要骗你,他为什么要骗你。归根结底,不都是为了利益吗?”他倚在床头,声音轻:“我输了,但是能利用的,依然不会放过。他么——也会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输不起。” 原莺咬着杯面的碗边,一言不发。 贺知宵的眸光微动,狡黠一闪而过:“我可以帮你验证。” 原莺警惕:“嗯?” 贺知宵看一眼手机:“后天傍晚零点,欢迎你来甲板一趟。” 原莺没说话。 她把汤喝掉,端着垃圾站起身:“我走了。” 贺知宵的声音被掩在门后。 他说:“晚安。” - 原莺把东西塞进垃圾篓,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她上楼想找贺知宴。 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住在哪。拨电话没有人接,发消息也石沉大海。站了一会儿,她重新回去找前台。 前台:“贺总的房间在四楼,要我带您去吗?” 原莺:“好呀。麻烦你了。” 前台:“哪里的话。” 她招来同事替班,领着原莺乘员工电梯,往四楼走去。 电梯静悄悄。 前台八卦:“您和贺总在一起很久了吧?” 原莺:“也没有。五个月不到。” 前台星星眼:“那就是在热恋期了——真好啊,他为了哄您开心,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原莺想了想:“是挺好的。” 电梯门开,前台指了一下唯一的一扇黑漆木门:“贺总的房间。” 原莺道了声谢:“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说笑了,”前台摆摆手:“贺总的房间,钥匙只有他自己有。” 原莺:“好吧,那我在这里等他。如果你见到他了,也拜托帮我跟他说一声。” 前台笑开花:“自然。” 原莺逛了一圈,索性在他门边坐下。有暖气与地毯,还算舒服。 不过,就是有点无聊。 原莺刷了会手机,昏昏欲睡。闭着眼小憩一会,突然听见电梯开门的声音。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你终于来了,”她抱怨地站起来,拍拍裤子:“我有事跟你说。” 贺知宴的目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地触一下。 移开:“你是谁?” 原莺:“?” 你在说什么? 他推开门,原莺刚要进去,又被他伸手一拦。 “不好意思啊,”他低着头,眼也跟着垂下,微微眯起:“我的女朋友不让我的房间进别人。” 他的右手撑在门边,混不吝笑:“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原莺:“……” 原莺面无表情:“不是。我只是一个好心的路人。通知一句,你哥在下船舱。” 贺知宴的神情遽然一变:“什么?” 话送到,原莺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被一把扣住手腕。 他眉心紧锁:“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查。” 原莺乌亮的杏眼瞅了瞅他。 突然,掐腔拿调地开口:“哥哥哥哥,我们这样做,你的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贺知宴:“……?” 贺知宴挑一下眉:“再叫一声。” “……”原莺:“我在阴阳怪气呢。” 贺知宴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那张微微嘟起的盈润嘴唇。 低声,有笑:“行,那再多来两句。” 作者有话说: 原莺:(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让你装!让你装!! 贺总:她叫我哥哥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看怡情 1瓶; 第55章 活了 ◇ ◎这就是强制爱啊◎ 原莺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 她忧心忡忡地趴在窗台, 向外望。这个视角,她只能看到游轮一侧,明显增多的巡视人员, 像漆黑的飞蛾, 在船上亮起的灯底飞窜。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 原莺回头,贺知宴站在门边。他脸色微沉, 身被一袭寒风,气息潮冷。 原莺起身:“找到了吗?” 贺知宴:“他跑了。全船搜寻要费不少时间, 已经联系上京警方,船一靠岸就会封锁现场。” 原莺想了想:“他肯定还在船上。他和我说,后天零点去甲板上找他。” 贺知宴蹙眉:“你们还说话了?” 原莺:“啊。” 贺知宴感觉自己的眼皮又在跳:“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知不知道——” 原莺打断施法:“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指了指自己,突然兴奋地说:“指不定,后天我还能帮你抓到他呢!” 贺知宴:“不用。” 原莺:“你又找不到他……” 春日降临 第120节 贺知宴依旧:“不用。” “好吧。”她噘噘嘴:“对啦, 我之前在船上看见了李恪周,穿着侍应生的衣服,你记得也注意一下。” 贺知宴烦躁地啧一声:“都跑到我的船上开会来了?” 原莺莫名其妙地被这句话逗笑了。 她的眼睛和唇角一齐弯成月牙尖儿似的弧度, 肩膀上的发丝轻轻地颤。 贺知宴抱着她坐下。 下巴抵着她的肩窝, 略微沉吟:“不过, 他应该下船了。昨天结了一批工钱,今天早上到那不勒斯的时候,有几个人说要下船,都跟游客一起走了。” 原莺:“但是我去问了工作人员名单,上面也没有他。” 贺知宴:“他本名叫杨云清, 是个私家侦探。说白了, 有钱什么都干, 滑得很。贺知宵能上船,大概也是他的帮忙。这一次不和我们一道回上京,也算好事,省得途中生变。” 原莺:“哇,他是侦探啊——好酷!” 贺知宴眯着眼睛盯她。 原莺讪讪:“私密马赛。” 贺知宴:“……” 他头疼地闭了闭眼睛:“总之,今天晚上你先住在这。待在外面,我不放心。” 原莺:“你想出回答了吗?” 贺知宴:“我说了,不用想。你现在想听吗?” 原莺扭了扭,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脑袋倚在他的肩前: “你说吧。” “你问我哪一个节点开始喜欢上你的——这个问法,并不准确。和你睡觉的时候我就挺喜欢的。”眼见怀里来势不善的拳头袭来,贺知宴抬手挡住:“但是也只到喜欢了。直到游乐园那一次,放烟花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不该对你这样。” 原莺愤怒:“你好没有良心!那都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贺知宴:“还听不听了?” 原莺收:“听。” “至于小时候的事……”他似乎不知道如何解释,微微拧一下眉心:“我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继续雕刻,生活也不会继续下去。你是我见到,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但是恩情,我已经用婚约回偿了,你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不算什么大事。跨越十来年,不至于左右我喜不喜欢你。” 原莺震惊:“凭什么婚约叫偿还?” 贺知宴:“当年,你父亲和其他人争包装链,你问我可不可以帮你。我当时恰好需要一个未婚妻,你同意了,这是比你情我愿的交易。” 他刻意隐去了前一段被药晕的实情。 原莺:“我才几岁呀!” 贺知宴:“十二。” “……”原莺:“我这是一个感叹句,不用回答。” 贺知宴:“哦。” 原莺忧伤地垂着脑袋:“我当时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卖了……” 贺知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好吗?” “不好!”她怒气冲冲地直起身,差点撞到贺知宴的下巴:“就是因为这个婚约,我被大哥骗完又被你骗,讨厌死了!” 贺知宴:“嗯。” 原莺:“你就嗯?” 贺知宴:“我要怎么样?” 原莺:“道歉!” 贺知宴:“对不——” 原莺火大:“你再说对不起试试?” 贺知宴顿了一下:“sorry。” 原莺:“……” 啊啊啊好想打他!! 她气鼓鼓地从他腿上蹦下去:“我走了!” “别赌气,”他长臂一伸,轻松地把她勾回怀里:“贺知宵不知道藏在哪里。你一个人,不安全。” 原莺:“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贺知宴:“万一。” 原莺看了看他:“可是,最重要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贺知宴:“我不选。” 原莺的小脸顷刻垮了下去。 她闷声:“贺知宴,你这样,我们谈不下去了。” 贺知宴:“我不想骗你。” 原莺仰起头:“没要你骗我呀。” 贺知宴:“这就是我的答案。” “那,换一个问法吧。”她抿了下嘴唇:“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吗?——还会为了公司接近我吗?” 贺知宴的眉心微沉。 良久,他说:“嗯。” 原莺脑袋空白了一下。 她说:“你再讲一遍?” “那个时候,别无他法。而且做过的事,我很抱歉,但现在也没有后悔的必要。”贺知宴思索片刻,沉声:“如果你是担心以后,我会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会。这个我可以保证。” 原莺憋气:“凭什么?” 贺知宴:“我爱你。” 原莺更不开心了:“恋爱分泌的多巴胺只有七个月。” 贺知宴补充:“最长可以维持四年。” “……” 杠一句你就这么开心吗。 原莺瞪他:“行,四年。那四年以后呢,你没那么喜欢我了,怎么保证不会再骗我?” 贺知宴气笑:“怎么总怀疑我要骗你?” 原莺:“你有前科!” 贺知宴:“我改了。” 原莺:“嘴上说说算什么。” 她气呼呼地推开他,一阵风似地,快步离开他的房间。 贺知宴跟出来。 大踏步,几下来到她的身后。 “别闹,”他的眉心不曾松开:“外面不安全。” 原莺有理取闹:“有什么不安全的。这里一个骗子,外面一个骗子,我——” 她后半段话被堵了回去。 贺知宴单手扣住她纤细的腕骨,拘住这一双乱挥的手,推到头顶。 他俯下身,径直吻住她的嘴唇。 电光火石。 原莺被亲懵了。 她呆呆地想,这就是强制爱啊。 贺知宴的膝盖强硬地压着她的腿,原莺动弹不得,被迫地贴在墙上。背后硌着的电梯按钮,被撞得来来回回地亮,身边的门,也来来回回地开。 几下,原莺就跟不上他的节奏。 呜呜地哼两声,贺知宴当没听见。 直到她小脸涨红,眼角生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才勉强松开她。 分开的时候,他锋锐的喉线滚动,很明显地吞咽一下。 “……” 原莺从头红到脚尖。 饱食餮足。 贺知宴亲了亲她的嘴角,语气都很温柔:“别生气了。” 原莺看看他的脸,“……哦。” “东西我让人去收,今天先睡觉。其他事,明天再说。” 他抱起她,扣住肩膀,像拎小猫一样,把她向上托了托。宽大的手,自如地掌住她小巧的臀。 “……” 啊啊啊你干什么!! 原莺的脸“轰”地一下红了。 “你、你……”她急:“你放我下来!” 贺知宴当她还在使脾气,浑当没听见。手上用力,把她拘得再紧一些。 原莺羞得脚尖都攥紧了。 春日降临 第121节 她紧急默念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 贺知宴:“嘀咕什么呢?” 原莺:“《大悲咒》。” 贺知宴:“……” 原莺挣扎地从他怀里跳下来。 “才不和你住,”重获自由,她飞快地跑回电梯,在关门的一瞬间,做了一个鬼脸:“大骗子!” - 翌日。 原莺起得早,推开房门—— 黑压压的几名保镖回头。 大眼瞪小眼。 原莺:“你们……” “我们是贺总派来保护您的。”保镖的一脸横肉中挤出一个笑:“放心,不会影响您的日常生活。” “……” 见到的第一眼已经影响了!! 原莺抑郁地被四名彪形大汉押送去餐厅。幸好,他们不跟进来,她才能自在地跟周眠吃一顿早饭。 周眠感叹:“哇。” 原莺忧伤:“呱。” 周眠在手机上打字:“好浪漫啊……贺总居然派保镖保护你。” 原莺吞掉一只豆沙包:“哪里浪漫了。” 周眠:“保镖哎。” 原莺后仰,做了一个不理解的表情,端着盘子去加菜。 回来的时候,余光瞄到周眠的手机。 《总裁太霸道2灵感片段》 阴暗幽冷的地下室。 男人一脚踹开铁门,身后的保镖鱼贯而入,团团包围。 苏甜甜泪眼朦胧地抬头:“阿琛!” “甜甜,”男人大踏步走来,解开她手上的绳子。看见娇嫩的皮肤上一道可怖的红痕,他的脸色阴沉:“该死,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敢欺负你?” 原莺惊呆:“……” 原来万恶之源就是你啊!!! 周眠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面面相觑。随后,飞快地切到主屏幕。 周眠脸红得说不出话:“那……那个……” 原莺哽住:“你——你是睡不着?” 周眠更结巴了:“对对对不起!” 原莺:“那我在签售会见到的那个是谁?” 周眠忸怩地低下头:“她是我的助理。我,我不好意思去见那么多人,一般,都是她代替我去的。” 原莺瞳孔地震:“你把这本书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原来是自己的书吗!!” 周眠本来脸皮就薄,被她拆穿,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她都要哭了:“你……你小声一点。” 原莺震撼地舀起皮蛋瘦肉粥,又放下。舀起,放下。 机械地重复五遍后。 她忍无可忍地把贺知宴学小说骗她的事控诉出来。 周眠:“好甜啊。” 原莺:“……?” 周眠紧张:“对,对不起。” 原莺:“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和封口费。” 周眠呆了一下:“赔……好,好。怎么赔?” 原莺:“罚你下一本书写追妻火葬场。” 周眠:“?” - 原莺避开保镖,偷偷跟周眠回了房间。 才踏进房门一步,手机就响了。 贺知宴:“你去哪了?” “你别让人看着我,”原莺想了想,“你——这样和贺知宵有什么区别?” 贺知宴的声音顷刻冷了下去:“你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原莺:“不!许!跟!着!我!” 她讲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周眠看看她:“怎么了?” 原莺粗略地跟她讲了一嘴。 周眠懵懵地消化:“……啊?那,那你晚上要去吗?” “看情况吧。”原莺耷拉脑袋:“我不知道。他一直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其实,挺不安的。当然我明白他什么意思——关注当下。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想到以后要嫁给他,又没办法不介意。” 周眠不知道该说什么,摸了摸她。 夜色,就在墙壁上的圆盘时钟里,一周一周的转动中,降临。 零点抵达。 原莺倏地从床上弹起来:“去!为什么不去!” 周眠被吓得手机摔到桌上。 她迟疑:“你……要不要和贺总说一声?万一,不安全呢。” 原莺指一下手机:“我发了。” 周眠向她挥手绢:“祝你平安。” “……”原莺:“感觉我好像要赴死似的。” - 更深露重。 海上傍晚温度很低。 原莺裹紧大衣,围巾、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地来到甲板。 没有人?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 视线与楼梯口下来的贺知宴撞了个正着。 “原莺,”他脸色阴沉,大踏步走来:“你真的要把我气死——” 原莺还没有讲话。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风声。紧跟着,下一秒,她被人拽住肩膀,向后踉跄两步。 颈侧贴上一片冰凉。 原莺下意识打了个颤,低眼。 一把刀横在她的颈间。 “小莺,”贺知宵低低的讲话声响在她的耳边:“你来了。” 原莺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大哥……” 她没有回头。 视线里,十步以外,贺知宴的脸色沉到了极点。 他一字一顿,像是淬血: “放开她。” “当然可以,”贺知宵轻轻地笑:“我要你向警方申请,撤回对我的搜捕。” 贺知宴:“可以。” 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握着电话,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发白——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别的缘由。原莺看见,他的手轻微地发抖。 原莺咽了咽喉咙:“大哥……” “嗯?”贺知宵用手拢住她的嘴。 原莺欲言又止。 贺知宵轻笑:“怎么,对我很失望吗?” “不是。”原莺忍不住了:“大哥,你这把刀,切牛排都不好用啊。” 贺知宵:“……” 春日降临 第122节 贺知宵:“……??” 贺知宵:“你现在是人质。” 原莺:“好吧。” 她转过头看贺知宴打电话。 贺知宵始终自若的神情终于有一丝龟裂:“你一点不怕?” 原莺:“还好啊。” 贺知宵:“如果我今天拿的是把真刀呢?” 原莺:“那——那我就死掉了?” 贺知宵:“你不怕死?” 原莺:“怕啊。” 贺知宵跟她聊不下去了。 贺知宴已经打完电话。 他全程免提,甲板上的人——他们三个,都听得清楚。 “可以了吧。”他冷声。 贺知宵笑了笑:“当然。再把这个签了,就可以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扔过去。 原莺惊奇:“哆啦a梦?” “……”贺知宵:“你能不说话吗?” 原莺委屈:“我紧张嘛。你给他扔了什么?” 贺知宵:“股权转让协议。” 原莺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不由望向贺知宴。 他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几分,眉心紧锁。 他…… 他还在思考啊。 原莺有一点难过。 她都被挟持了! 混蛋! “说了,要帮你的。”贺知宵帮她把要吹飞的帽子拉下去,声音温和:“银时的股权,他占了三分之二。如果他签了,基本等于放弃这间公司。看看吧,他绝对不会——” 文件被砸了回来。 海风吹开纸页,他的签名急躁潦草。 原莺与架在她颈间的那把刀都怔了一下。 贺知宴收起笔。 一步、一步走来。他那双暴怒的眼,沉到能拧出水的脸色也不断逼近。 “该把她,还给我了吧。”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该完结了 下章求婚,500jjb有奖竞猜贺总求婚方式,绝对不可能有人想到!!(叼玫瑰自信)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盲果派 4瓶;亚丽莲娜、小看怡情、晚睡早起好痛苦 1瓶; 第56章 ……活了吗? ◇ ◎有老公了,不结冥婚。◎ 原莺呆呆地盯着地上的文件。 这——这么快? 明明问了许多次, 每一回,他的答案都没有斩钉截铁地选择她。 贺知宵挟着她,蹲下去, 捡起了那封薄薄的文件。 白纸黑字。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看起来, 是我错估他了。” 贺知宵让原莺把文件放进袋子里,收回怀中, 带着她往后,退到栏杆边。 贺知宴眉眼一戾:“你还要干什么?” “别着急。” 贺知宵的刀用力地贴着原莺的颈侧——好痛!虽然不锋利, 但是锯齿还是尖的。她慢吞吞向后仰,试图远离。 下一刻,她被用力地朝前搡。 刀刃划破皮肤,剧痛中,她踉跄两步,被贺知宴接住,一起摔到地上。 海风狂啸, 黑浪击船。 原莺捂住脖子,回头。 贺知宵按住那顶宽檐的帽子,向她做了一个绅士的谢幕礼。 “后会——有期?” 没有给他们反应的间隙, 他踩上栏杆, 向后一仰。 如戏剧落幕一般。 大衣翻飞, 他像神秘的怪盗得胜退场,微微一笑,纵身跃入海中。 原莺张了张嘴。 她惊惶地盯着眼前空荡荡的甲板,脖子上疼痛清晰地证明,贺知宵刚刚的确在这——在那里。 然后。 跳下去了。 “他……” “手拿开, 给我看一下。”贺知宴轻轻拨开她冰冷的指尖:“几艘救生艇已经在船下待命了, 他跑不掉。” 原莺抿了抿嘴唇, 略微放心。 “嘶——” 疼痛后知后觉占据感官。 她皱起小脸,收回手,才发现掌间都是血,顺着纹路蔓延。 她有点害怕:“贺知宴……” 贺知宴已经横抱起她,快步往舱内走。大吼:“医生!” “没事,”他又低下头,哑着声安慰,“就是破了点皮。” 原莺:“你声音都在发抖。” 贺知宴:“冷的。” 原莺趴在他的怀里:“我也有点冷。” 她的帽子还是被吹掉了,围巾散开。她不抗冻,牙齿轻轻地打颤,发出小小的敲击声。 医生围了过来,用碘伏给她清理了伤口,纱布包裹。 贺知宴:“多裹一点。” 原莺小声抗议:“你这样,会让我看起来像脊柱骨折的人。” 贺知宴:“不疼了?” 原莺:“疼啊。” 贺知宴:“还有闲心开玩笑?” 原莺:“你的表情好严肃,感觉我马上要去世了——活跃下气氛嘛。” 贺知宴:“好了再跟你算账。” 原莺吐了下舌尖。 医生给她拿了两片止疼药,离开。原莺和水服下,眨巴眼睛,盯着贺知宴的下颌看。 贺知宴:“好一点了没有?” 原莺:“没有。” 贺知宴:“该。” 原莺目光乱扫。 忽然,她捂着脖子坐直,凑到他跟前:“你刚刚,签字签得好快啊。不是一样重要吗——怎么不多想想?” 贺知宴黑着脸:“我现在后悔了。” 原莺:“你真的转让啦?” 贺知宴:“不然?” 原莺分析:“我还以为你看出了那份文件的破绽,或者有别的招……” 春日降临 第123节 贺知宴:“你当我能未卜先知?” 原莺:“啊。” 贺知宴:“我要是能,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捆在房间里。净不省心。” 原莺朝他没心没肺地笑。 她又问:“那,公司没有了,怎么办?” 贺知宴:“你养我。” 原莺哼声:“不养。我要把你关在小黑屋里,天天给我雕木头。” 贺知宴:“我什么都不做。” 原莺:“你吃软饭!” “是,我不仅要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还要你陪我睡觉。”他掐着原莺的下巴,用力地压在她冰凉的唇上,重重碾过。他眼睛发红,讲话时,急促的喘息,微微颤抖地缠进她的齿间。 他哑着声线:“原莺,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谈离开我的事。” 原莺盯着他的眼睛。 两道视线在极短的半空交接,他眼神里的涩然,触到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用鼻尖轻轻撞了撞他的。 她乖乖地答:“好。” 贺知宴躬下身,抱她:“睡觉。” 原莺不太好意思被他公主抱来抱去,晃晃腿:“我可以自己走。” 贺知宴只说:“让我抱一下吧。” 他的语气并不强硬,原莺听来,好像——还有一点祈求的意味? 她没有反对,眨了眨眼。 低头,他的手托住她的膝弯。这个时候,原莺才发现,他的掌间也都是血。似乎,是因为指尖太过用力地没进手心,几道弧形伤口向外渗血。 原莺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你的手……” 贺知宴看了一眼,潦草地用纸巾擦过。他说:“没事。” “其实,他没有真的要对我怎么样。”原莺内疚地低下脑袋。他在甲板上的担心与焦躁,她看得清楚,却没有出言安抚——或许,还是耿耿于怀的报复心在作祟。原莺难过地想,现在看,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吧。她懊恼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大哥的刀都是钝的。” 贺知宴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纱布。 意思昭然。 原莺咕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后要给我来一下。” 贺知宴没什么意味地哼一声。 他们乘着电梯,一路向上。 突然没人再说话,四四方方的铁丝空间就这么一直缄默,直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 原莺在静谧的环境里,感受惊慌带来迟到的疲惫,从四肢百骸回涌。 她小声:“我困了。” 贺知宴推开房门,把她侧放在床上。 他说:“睡吧。” 原莺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 她很快就睡着了。 呼吸均匀,神情安宁。 贺知宴摸了摸她的脸,站起身。走出卧室,已经有一位助理模样的人在等待。 他毕恭毕敬:“没有找到人。” 贺知宴皱眉:“没有?” “我们搜寻了一公里内的海域,没有发现他。”助理说:“不过,捞到了他的大衣和帽子。” 贺知宴略一沉吟:“先这样。” 助理:“好。” 贺知宴回到卧室。 他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拉开被子,小心地环住原莺纤瘦的身体。 灯光熄灭。 今天是一个圆月夜。 - 船停回巴塞罗那的那一天,贺知宴带着原莺先坐飞机回了上京。 周眠说想坐船回去,没有和他们一起。 原莺一步三回头地心疼:“好几万呢。说不坐就不坐了。” 贺知宴扭她的脑袋:“谁吵在船上无聊的?” 原莺:“确实很没意思嘛。” 在船上几天,脖子单单破了皮,第二天她就觉得好了大半。贺知宴却非认为,她重伤难愈,严格管控饮食与换药,荤的油的辣的一概不让她碰,海鲜提都不要提。这一戒,人生都失去色彩,原莺捱了半日,就央着他下船,等一到港口,就忙不迭跳下舷梯。 他们办理过手续,很快登机。 放下行李,落座。贺知宴突然侧首:“回去,把证件准备一下。” 原莺莫名:“干什么?” 贺知宴:“结婚。” “……”猝不及防,原莺噎住:“等一下……” 贺知宴微微蹙眉:“你还是不想嫁给我?” 原莺:“我不想这么早结婚——不是不想嫁给你啦!但是太早了,我才几岁呀,就要结婚了。” 贺知宴:“早晚有什么关系?” 原莺跟他说不清:“不结不结!” 她一堵耳朵,挂上眼罩,睡觉去了。 贺知宴没再来提。 只是握住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叹一声,也跟着闭上眼睛。 一路十个小时的航程,在舱内拉灯、开灯的变换里度过。 落地上京时是晌午。 原莺取了行李,被他拐回酒店。 她往沙发上一倒:“我想吃粉。” “让楼下给你做。” 贺知宴跟着坐下。 伸手剥了她的羽绒服,揽着绒绒的毛衣,亲了亲她的脸。 原莺疑问:“你都不是老板了,怎么还可以指挥别人?” “怎么,”贺知宴挑眉:“你是多盼着我下台?” 原莺拱了拱他:“实事求是嘛。” 贺知宴:“股权转让哪里是一份协议说转就转的,后头的流程、手续,都要时间。不过,我想他最近,也没有机会再回上京。” 原莺:“嗯?” 贺知宴:“他的画像已经传到各个机构。一旦踏进上京一步,一定被抓。” 原莺:“不是取消对他的搜捕了吗……” 贺知宴:“骗他的。有犯罪事实,立案人也不予销案。” 原莺嘀咕:“你又骗人。” 贺知宴:“这也说我?” 原莺哼哼两声。 贺知宴躬下脊骨,去堵她的嘴。 她躲开,下一刻,整个人都腾空,被捉进怀里,压着吻。 原莺好奇地观察他。 贺知宴抽空问:“看什么?” 原莺:“你怎么不对我动手动脚?” 贺知宴:“……?” 原莺:“我看他们接吻,都会摸来摸去。” 贺知宴的手撑在她的脸侧,微微用力,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足够他从上到下地扫视。 他唇边勾起一点莫测的笑:“你想要?” “……”原莺差点咬到舌头,瞪他:“我不想!” 贺知宴:“那你问什么?” 原莺:“我好奇嘛。” 许摇光曾经抱怨,交往的男朋友最多忍受三个月,就会开始想方设法地,拐她上床。前面的小动作,更是不计其数——这种情形,原莺单是想想,都觉得在耍流氓。 她义愤填膺:“分手!” 春日降临 第124节 许摇光:“安啦,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原莺:“什么?” “我现在,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就会把他们先睡掉。”许摇光撩头发:“先下手为强!” 原莺:“……” 这算什么办法! 总之,她是万万不可以接受的——原莺对于这种未知的、袒露的事,很抗拒,也很害怕。小学生物课本给她留下无限阴影。光是幻想,她都宁愿跟书里虚无缥缈的载体。 以至于,和贺知宴开头睡在一起的那几天,她尤其紧张。 尽管他外形优越。 但是真实的,总比虚幻的差一些。 贺知宴只是抱着她。 手很规矩,偶尔几下亲吻。 贺知宴懒懒地压回去:“我想等到婚后。” 原莺回神:“婚后?” 原来——这才是他急着结婚的原因吗? 贺知宴:“嗯。” 原莺下一句话,就在这个念头下,鬼使神差地,从喉咙里幽幽飘出: “如果我现在让你碰,可以晚一点结婚吗?” 搭在她后背的手明显地顿住了。 原莺的心跳也顿住了。 “……” 她在说什么啊啊啊!! 心里的小人,被兜头兜脑地泼上一壶热开水,烫得浑身发红,头顶冒烟,开始以二维弧线的速度狂奔,一圈又一圈,变成草稿纸上凌乱的一团。 啊啊啊啊啊!! 她到底突然发什么疯!! 她磕磕巴巴地辩解:“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因为想这样,才,才要跟我结婚的?”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你这样想?” 原莺已经丢人得要钻进沙发缝里。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脑袋——正撞上贺知宴的目光,脑袋顷刻在半空生硬地转向左边,眼睛盯着地毯的毛尖。 鼻腔干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 “啊。” 立即,一声轻笑打在她的耳尖。 “好啊,”短暂的缄默——应该是他在认真考虑。之后,他说:“我同意。” 原莺心虚:“……同意什么?” 贺知宴:“做——” “我知道了!”她急急制止,气势又软下去:“那……那你要做什么,可以都告诉我一声吗?我害怕。” 贺知宴:“可以。” 原莺一张脸已经埋进了抱枕里。 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贺知宴不由发笑,勾起唇角。 他俯身。 非要凑近她的耳边,狎呢轻声:“我要开始了。” 原莺紧张得话都不敢说了。 贺知宴:“你有什么要求吗?” “……”细细的声音闷闷地趴在枕头里发问:“可以不脱衣服吗?” 贺知宴:“可以。” 她就不说话了。 片刻,原莺感觉衣服被撩开。 贺知宴微凉的指尖,不加遮挡地,碰上她的后腰。 原莺一瞬间脚尖都攥紧了。 然后—— 被掐了一下。 她懵懵地回头:“……?” “行了,”贺知宴收回手:“不逗你了。” 原莺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贺知宴:“饿了吗?” 原莺:“……有点。” 贺知宴:“我去打电话。” 他站起身,原莺也跟着他。从客厅转到卧室,绕一圈,又回来。 贺知宴回头:“干什么?” 原莺沉思:“你是不是……” 贺知宴:“嗯?” 原莺:“不行?” 贺知宴:“……?” 贺知宴:“刚刚像要上刑场的是谁?” 原莺咕哝:“我第一次嘛,没有经验。” “不想就不做。”他招一下手,摸了摸她凑过来的脑袋:“刚才骗你的。想跟你结婚,怎么会是为了这种事?” 原莺仰起脑袋:“那是为什么?” 贺知宴:“你觉得,结婚意味着什么?” 原莺想了想:“学姐说,两个人要绑在一起一辈子。我觉得——是这样。” “嗯,”他垂眼:“同意。” “就是这样。原莺,我想和你绑在一起。” 像喙与舌,翼与羽,皮肉与骨血。 - 原莺还是回到了出租屋。 她告诉贺知宴,要认真想一想——其实,她知道,不用想。 她愿意和他绑在一块。 不是因为“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不会有人比他对她更好”一类的理由。 单单就是。 她喜欢他。 特别特别喜欢。 但是婚姻对她来说,格外遥远。 或许,是年轻小姑娘都有的抵触,认为结婚是再老一些,才要考虑的问题。 她才二十一呢。 但是贺知宴应该不能理解这种苦恼。 原莺摇摇脑袋。 往后两个月,专心地准备毕业。 三令五申下,贺知宴终于不再提结婚的事。他才接手银时,事情很多,也忙碌起来,两个人见面最多的时候,就是在床上。睡前讲几句话,原莺总先捱不住,打瞌睡过去。睁眼,贺知宴已经先走了。 毕业日如期来临。 原莺答辩顺利。 出教室的时候,碰见了许摇光。她们聊了两句,话题拐弯。 “我听奚燕还讲,你没有答应贺知宴的求婚?” 原莺纠正:“他都没有求呢。” 许摇光:“哦——” 原莺瞪:“你又来当间谍?” 许摇光:“我自己也好奇啊。他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答应?” “怎么样都不答应。”原莺看手机,上面跳出来一条——您有新的哭丧订单,请尽快回复雇主消息。她边打字边胡说八道:“浪费时间,结婚能比哭丧有意思吗!” 许摇光把她最后一句话转述给贺知宴。 许摇光:“没戏啦。” 贺知宴:“我懂了。” 许摇光惊奇:“你死心了?” 春日降临 第125节 贺知宴挂了电话。 原莺刚回家,一蹦一跳地朝他扑过来:“下下周三的毕业典礼,你会来参加吗?” 贺知宴接住她:“当然。” 原莺欢呼一声。 “那不说了,”她回房间拿丧服:“我等一下要和师父赶场,晚上不在家吃饭,拜拜!” 时间掐得紧,原莺一阵风似的离开。 最近的单子骤增。 钟将清上了年纪,连续几场下来,嗓子受不了,大部分时间都交给原莺来唱词。她终于背下了拗口的孝歌,好评率缓慢提升—— 还是排行榜最末。 “……” 哈哈。 她也不知道一个丧葬app为什么还有排行榜。 又一场事毕。 原莺在后厅吃饭,手机跳出一条消息。 1:接单吗? 原莺回复了一个“接”字。 今天的酸辣白菜尤其好吃,她小跑向厨房,又打了一份。 回来的时候,对面已经发来地址。 1:你进去什么都不用做,站两分钟就行。 原莺愣了一下。 小莺:亲亲,请问是谁去世了? 对面保持“正在输入中”很久。 片刻,1回复:我老板。 原莺顿时唏嘘。 一定是位好老板,才会让底下的员工花钱也要让他走得体面。 正感叹,对面又发来消息。 1:你干什么亲我? 小莺:? 小莺:谁亲你了。 1:你刚才发了“亲亲”。 这个人是不是不上网啊。 原莺好笑地解释:亲亲是尊称! 1:不许发。 原莺反骨。 小莺:亲亲,你好霸道。 对面没说话了。 小莺:发送链接 小莺:亲亲,记得拍八百件,并且提前确认收货。 对面干脆利落地付款了。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爽快的客人。 原莺举着手机炫耀:“我也有私单了!” 钟将清看一眼:“哭什么位?” “……”原莺:“他没说哎。” 钟将清敲她:“还不快问?” 倒不担心是骗子。 这个平台,也就身份审核机制有点用。 小莺:亲亲,请问需要我哭什么位置? 1:不用。 1:你就进去站着。 小莺:亲亲,你在考我吗? 1:没有。 1:再说退款。 原莺不敢发了。 她给钟将清看:“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就是凑个人头,”他说:“到时候,我陪你去。” 原莺:“凑一个人花这么多钱?” 钟将清:“有钱人不拿钱当钱呗。” “但是他居然特意来找我哎,”她得意:“我丧葬一枝花的名声看起来很响嘛。” 钟将清用白菜堵住她的嘴。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他们驱车来到一片公园入口。立即,有管事模样的人来引路。 往里走,一间小教堂。 还是中西合璧呀。 原莺好奇地打量。 钟将清不是工作人员,便站在外面等她。 原莺走进教堂。 里面没有开灯,只点着一排蜡烛——用的也不是白奠烛,而是红烛。 一般喜事才用红。 真粗心。 她不由提醒:“你们蜡烛颜色错了吧?” 她再一看,纸幡纸钱都没有。连要祭拜的照片都不摆,只有一口白色棺椁。 管事笑:“我们习俗比较特别。” 原莺便不说了,尊重。 管事领着她走到棺椁边。 原莺眼尖:“你们棺材没有盖严哎。” 她好心地想帮忙阖上。 “……”管事急忙制止:“不要碰!” 哦! 人家的习俗,原莺打自己的手,怎么不知道尊重呢,真是的。 她乖乖道歉:“对不起。” 管事擦擦额头的冷汗:“把手搭在上面就好。” 原莺照做。 “好,”管事说:“你站在这里。我现在去准备后面的事,过两分钟回来。” 原莺茫然地看看自己的手,点点头。 管事离开了。 原莺有点无聊地左看右看,跟正中间的圣母像大眼瞪小眼。 烛火摇曳。 黑暗带来森冷的气息,让原莺感觉有一点冷。 她动了动脚。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原莺下意识望去,被左手中指上闪瞎眼的鸽子蛋惊呆了。 啊??? 她几乎瞬间反应过来。 好啊!! 她就知道不对劲! 为什么偏偏找她。 为什么哭丧只有她一个人。 为什么灵堂是教堂。 为什么丧烛变喜烛。 春日降临 第126节 原莺眼疾手快地摘下戒指,扔回棺材里,一把阖上那条缝。 她抱歉地取消订单:“不好意思。有老公了,不结冥婚哦。” 作者有话说: 你老公要被闷死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亚丽莲娜、小看怡情 1瓶; 第57章 活了 ◇ ◎春日在降临◎ 原莺趴在棺材上笑了十分钟。 直到贺知宴来伸手提她, 原莺才勉强忍住—— 仰头,躲开他的手。视线向上一瞄,觑见贺知宴的鼻梁, 被钻石砸出的那一片红痕仍然未褪。 原莺很没良心地又笑出声了。 “你——你是吸血鬼吗, 为什么要躺在棺材里?”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贺知宴的脸色越来越黑,她才找回一点心肝, 踮脚,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痛吗?” 贺知宴:“你试试?” 原莺忍住, 双手合十:“对不起啦。我刚刚以为诈尸了呢,我害怕。” 贺知宴嗤了一声。 原莺转移话题:“戒指呢?” 她趴在棺材边看,亮晶晶的粉色钻石在角落发光。 里头还散着许多纸片。 她好奇地捡起一张。 背面字迹熟悉: 十六岁生日礼物兑换券 原莺转头:“你带着这个做什么?” 贺知宴把散在里面的一沓都收起来,淡声:“求婚。” 原莺惊奇:“用兑换券求婚?” 贺知宴:“你说让我自己挑生日礼物。” 原莺:“哪里有人送生日礼物送自己的!” “我想过了,”贺知宴盯着她。烛光昏暗,他的眸光幽微:“你觉得结婚太早,我们就不结了。” 原莺愣了一下。 既然他同意了, 她不明白,他今天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她指指棺材:“那……” 贺知宴:“再订一次婚。” 原莺复读:“再订一次?” “之前是交易,”他把戒指收回盒子, 走到她身前。长身鹤立, 人影浮动在身后的墙面, 完全地拢住她。他的声音平静:“你也不记得了——不是嫌当时自己年纪小,算不得数吗,那就当没有过吧。” 什么叫……当没有过? 原莺茫然地看着他。 贺知宴修长的手指,探进怀里,取出那一封薄薄的婚书。 落款, 她幼时歪歪扭扭的字迹依稀可辨。 贺知宴:“这是放在贺家的那一份, 我取出来了。” 他抬起手, 烛火舔舐累经十载的纸边,一口吞下她的桎梏。 原莺不自主地张开嘴:“你……” 他神情认真,她也下意识站直,手指轻轻攥住衣袖,脑袋里那些玩笑的想法也都识相地匿去。 灰烬合着最后一捧火光落进棺椁里。 原莺莫名地,觉得心里一轻。 那些执拗的想法,固执的抵触,好像都跟着这簌簌的纸灰,一起瓦解。 贺知宴:“现在我们没有婚约了。” 原莺:“呼。” “……”贺知宴眯眼:“……?” 原莺:“你继续。” 贺知宴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打开手里的小盒,里面,粉钻镶一圈碎钻,熠熠生辉。 原莺把头扭开。 贺知宴:“怎么了?” 原莺语气幽幽:“闪到眼睛了。” 贺知宴的后槽牙发痒,胸腔起伏一下:“你能听我说完吗?” 原莺乖乖闭嘴。 贺知宴的目光停在她的发尖,片刻,叹了一声,把她捞进怀里。 他低低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原莺朝他眨巴眼睛,故意不作声。 贺知宴垂首:“说愿意。” 原莺把目光扭开。 他手一抬,把原莺轻松地放在棺盖上,鼻尖跟着抵过去。 他威胁地咬她:“说愿意。” 原莺躲开:“哪里有强迫别人同意的。” 贺知宴用力拘着她的腰,吻变得密集:“说愿意。别转脖子,说愿意。” 他的嘴唇微干。 吻贴在她的侧颈,发痒。原莺不由地闷闷笑出声,不再逗他:“愿意愿意!” 最后一个吻重重落在她的唇上。 贺知宴牵起她的左手,戒指套进中指,正正好。 原莺看了看:“你什么时候买的?” 贺知宴:“生日后。” 原莺:“那么早?” 贺知宴:“因为那一天,我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 他讲得认真,原莺听得心跳加速。 她嘟囔:“以后你不可以再骗我。” “好。”他低下头,轻轻吻她:“那我还要再坦白一件事。” 原莺:“嗯?” 贺知宴:“我的生日其实在九月。” ? 原莺踮着的脚尖顿一下。 “你——”她反应过来,立刻气得伸手去抢那沓兑换券:“又骗我!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做蛋糕做了多久?——我第一次做!” 贺知宴手一举,原莺蹦起来也够不着,只好瞪着一双杏眼,表示不满。 贺知宴:“我都吃了。” 原莺不高兴:“那个时候,你看我是不是很像傻子?” “没有。”他唇边渡上一丝笑:“觉得你特别好。” 原莺一脸不信。 他说:“原莺,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烛火跃在他的眼瞳里。 溶金落日,霞晖绮丽。 原莺抱住他:“我知道呀。” - 原莺的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她穿着滚红金边的学士服,举起手,挥着毕业证书:“爸爸妈妈!这里!” 原评章与于姝丽笑容满面地走来。 原评章端着手机,冲她上上下下一顿拍:“真不错。一转眼就毕业了——你是不是长高了?” 原莺笑容消失:“鞋有增高。” 原评章大笑起来:“够高了。” 原莺噘一下嘴,凑过去跟他们一起拍照。 春日降临 第127节 不过——拍了一会,她去小卖部买水,对着手机消息发呆,贺知宴说好要来,人呢? 正要问罪,眼前兀然出现一束百合。 下一刻,肩上一沉,她被勾进一个坚实的怀里。一截衬衫上挽,露出清癯腕骨的手臂,横在她的身前。 贺知宴的声音,雾似的,浮在她的头顶:“毕业快乐。” 原莺转头。 他穿着薄薄的黑色卫衣,松松垮垮——原莺揪起下摆,向后,让它变得贴身,勾出他漂亮的倒三角身形。贺知宴拍了下她作乱的手,松开,宽松的卫衣衬人懒倦,他眉目清隽,倒是比她更像受过论文折磨的大学生,跟这生机勃发的校园很相配。 原莺发表评论:“你今天好年轻。” “……”贺知宴的脸色一瞬间黑了:“再说一遍?” 原莺抱着花,朝他做了个鬼脸。 买了两瓶水出来,原莺:“爸爸妈妈也来了,他们最近很忙,好像还不知道你的事。” 贺知宴:“还不知道?” “嗯,”原莺说:“他们新的合作,不跟在贺家底下,所以不了解公司变动。在山里,忙着种茶苗,也不怎么看手机……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讲大哥的事。” 贺知宴微微蹙一下眉:“总要讲的。” 原莺点了点脑袋。 原家父母坐在操场边的树下乘凉,看见他们回来,于姝丽站起身:“哎呀,小宴也来了?” 贺知宴:“伯父,伯母。” 原评章:“客气。” 原莺把水递给他们,措辞。清清嗓子:“我要宣布一件事。” 原家父母抬头。 “我们订婚了。” 她举起左手,中指上一圈简单的银环粉钻——原莺觉得鸽子蛋戴着太重了,也不方便。她本来就不爱戴戒指手环,想偷偷取下,贺知宴却不允许她摘,连夜请人用同一品种的粉钻打了一枚小的。 于姝丽笑:“早就看到了,刚才还在跟你爸说呢。” 原评章:“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商量?” 原莺:“不知道怎么讲……” 原评章:“这有什么。反正,比嫁到那个贺家好!” 原莺:“……” 原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还是嫁到贺家。” 原评章震惊:“他是私生子?!” 贺知宴:“……” 真是一家人。 原莺跟他击掌:“我一开始也这样想的!” 原评章:“然后?” 原莺沉痛:“贺家谁名字里带宴?” 原评章:“你是说……” 原莺:“嗯。” 原评章:“他是贺知宴的儿子?” 原莺:“???” 她用力地摇晃原评章的肩膀:“老爸!你清醒一点!!” 原评章叫唤:“哎哟——别晃了,头晕。” 于姝丽:“你是贺知宴?” 贺知宴颔首:“抱歉,先前不是故意要隐瞒。” 原莺:“我的智商果然是遗传自妈妈。” 原评章嘀咕:“我之前见过那小子一面,怎么不太像?” “对哦,”原莺扭头:“之前灵堂的遗照跟你也不一样。” 贺知宴无奈:“那是我高中的照片。” 原莺怀疑:“会一点都不像吗?” 贺知宴:“你跟你小时候也不太像。” 原莺:“哪里不像?” 贺知宴:“门牙。” 他就记得那张缺牙的全家福了是吧! 原莺气得打他。 他们俩闹的空隙,原评章缓了又缓,消化了这一件事。 他问:“你决定了?” 原莺点点头:“嗯!” 原评章:“不嫌待在贺家难受了?” 贺知宴:“贺家一切事现在都由我做主,不会让她受委屈。” 原评章哼一声。 大概,在得知他身份后,那些对贺家的不满都嫁接过来。 原评章:“你之前在哪?” 贺知宴神情微顿。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他坦然:“人在国外,鞭长莫及。以后不会了。” 原评章:“你还想有以后?” “哎呀,”原莺挤进他们中间:“停止这个话题,今天我毕业呢!” 原评章不悦地哼一声。 原莺绕着他撒娇:“爸爸,不是拍照吗?再拍几张合影吧,拍吧拍吧。妈妈——你看,爸爸对我臭脸!” 于姝丽掩嘴笑。 她说:“你这个时候翻什么旧账?” 原评章:“我是让她拎拎清楚,明白这小子以前怎么对她的。” 于姝丽:“现在对她好不就是了吗?” 原评章:“秉性难移!” 于姝丽:“你以前也挺混账的……” 原评章剧烈咳嗽:“好好的,说我干什么?拍照——拍照!” 原莺对妈妈做出一个佩服的手势。 一行人拍过合照,顺势吃了一顿庆贺毕业的午饭。 席间,于姝丽问:“你们订婚宴办吗?” 原莺咬着筷子:“不……” 贺知宴接过话:“当然。” 原莺:“嗯?” 她以为,上一次询问订婚只是走一个形式,没有想到,贺知宴还有办婚宴的打算。 贺知宴:“过两天,带你挑一身礼服。” 原莺吸溜小白菜:“这么隆重吗?” 贺知宴:“不算隆重。” 原莺:“简单办一下就好啦,不要请人。我不想跟贺家其他人打交道。” 贺知宴沉吟:“那么,就和今天一样吧。” 原莺看他:“贺家老爷……” 贺知宴:“在医院插管,估计要到头了。” 原莺想了想:“大哥说,他其实还挺看重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你去管分公司。” 贺知宴的脸色淡下去:“这不是理由。” 见他不愿多讲,原莺也不再说。 过两周,跟他一起去挑礼服。 专人引导,从一排排裙子间挑出几件,递给她一条一条地试。 原莺还挺喜欢试衣服的,也不觉得烦。 “我喜欢这件!” 她第五次拎着裙摆出来。 这一回,是雾蓝色的抹胸裙。丝绒质地,很衬身材,展露一段格外优越的弧度。像含苞待绽的花,鼓鼓囊囊,只差一秒的春天,花瓣就彻底舒展。 贺知宴喉头微动:“嗯,好看。” 原莺嘟囔:“你前面几件都这么说。那选哪件?” 贺知宴:“这件。” 原莺:“为什么?” 春日降临 第128节 她在他眼皮下晃。 贺知宴的眸光跟着变深,呼吸变重:“你还看不出来吗?” 原莺小脸茫然:“昂?” 他倾身,哑声:“这件,你一出来,我就特别想亲你。” - 原莺拎走了这件被他按在试衣间亲了十分钟的礼服裙。 她摸了摸肿起来的嘴巴,边在包里找润唇膏,边好奇:“真的有这么大吸引力吗?” 贺知宴神情餮足,愉悦地倚在驾驶座背上,懒懒地应一声:“嗯。” 原莺严肃:“那我不能一直穿。” 贺知宴:“怎么?” 原莺打算盘:“刚才我穿了十五分钟,你亲了我十分钟。按照二比三的比例,吃一顿饭一个小时,你岂不是还要亲我一个半小时!” 贺知宴低哂:“数学都用在这种地方?” 原莺昂头:“活学活用啊。” 红灯,贺知宴踩下刹车。后视镜里,眸光深邃,一掠而过。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亲吻也可以折算成其他,不需要一个半小时。” 原莺眼睫翕动:“其他是什么?” 贺知宴懒声:“到时候再说。” 订婚宴选定在夏至这一天。 月光如练。 天气不算太热,也不算冷。晚风吹在皮肤上,干爽惬意。 一切都正好。 他们在酒店订了小包间——其实,贺知宴都清场了。原莺进来,里头缠纱挂花,一个客人都没有,全是毕恭毕敬的服务生。 一家人吃了清净又平常的一餐。 过后,原莺跟贺知宴回了酒店。 还在门口,房卡与电子锁还没有触碰,他的唇先一步压了过来。 一个半小时。 原莺在心里给他掐秒表。 她被抱着。闭眼、睁眼,一个交换呼吸的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在床上,贺知宴扔了外套,躬身,脊骨格外显眼地顶着薄薄的白色衬衫。 “……” 她怎么能看见他的背? 原莺眨了眨眼睛。 才发现,贺知宴并没有在吻她的唇。而是—— 他抬起头,眼角隐隐发红:“这次还不要脱衣服吗?” 原莺怕弄坏礼服:“我去换成睡衣吧。” “不用。”他欺身回吻:“就这样。” 原莺被亲得晕晕乎乎:“一个半小时……不行。嘴巴痛。” 他哑声:“亲别的地方,也一样。” 原莺:“别的地方?” 贺知宴:“上面还是下面?” 原莺懵懵地想,下面——下面能亲哪里? 腿? 好像比上面好接受多了。 她即刻答:“下面。” 贺知宴顿一下,“真的?” 原莺:“嗯。” 很快,贺知宴的身影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徒留一盏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发出朦胧而香甜的光。 原莺被亲得发痒。 她皮肤敏感,想逃,被贺知宴两手死死地按住膝盖,动弹不得,只好使劲地攥着脚尖,忍耐地皱着小脸。 “贺知宴……” 她想让他停下。 声音微微发抖,语气有一些奇怪。 贺知宴:“我知道。” 知道什么? 原莺抽出一秒的理智来思索这个问题。 下一刻—— 他的鼻尖压在她最软、最脆弱的那一部分,塌陷。 理智也塌陷。 汹涌的暗河席卷,把溺水者和饮水者搅进同一处漩涡。 原莺嗓子哑了。 她小声提示:“这个地方该拉灯了。” 贺知宴抬起头:“开关在你手边。” 原莺费劲地伸手,推下了开关。 四周一片漆黑,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春日在降临。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还是以订婚收尾,结婚是时间问题,就不拉长剧情了。 以及谢谢一直在追更新的小天使-3-,没有大家我可能分分钟摆烂了,谢谢大家的评论!!也希望大家看完会开心!(鞠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亚丽莲娜 2瓶;小看怡情 1瓶; 第58章 恋爱01 ◇ ◎“上次舒不舒服?”◎ 夏日的风, 干燥又滚烫。 原莺把空调温度开到最低,坐在小马扎上吃西瓜。 眼前放着随手搜来的电影。 《罗马假日》 黑白的影像,让她有一点走神。 贺知宴从二楼下来, 脖子上搭一根未系的黑色银纹领带, 衣口松垮。他往电视机那里投去一眼,又收回, 坐到她身后的沙发上。 进度条移动到公主经典的吃冰淇淋镜头,原莺暂停, 回头抱怨:“贺知宴,我们都没有约会过。” 贺知宴:“哪里没有?” 原莺挥舞勺子:“正式的那种!” 贺知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原莺:“知道什么了?” 他每一次讲知道了都是不知道。 贺知宴:“等明天。” 原莺放下勺子,拱到他的怀里:“那今天干什么?” 贺知宴的手搭着她的腰。 原莺还穿着睡裙,薄薄一层,肌肤温热的触感渗进他的掌纹。 贺知宴的唇抵着她的鬓发:“你上回的展览,还没有去看过吧?” 原莺摇摇脑袋:“没……” 贺知宴:“今天开展,去看看吧。” 原莺更好奇另一件事:“你后来换了哪一件作品?” 贺知宴:“看了就知道。” 原莺眨眨眼, “现在出门吗?那我去换衣服——” “等下。”贺知宴把她按回怀里:“晚点再去,先让我抱一会。” 原莺:“每天都抱,不腻呀?” 贺知宴不答。 春日降临 第129节 他的吻在侧颈游弋, 细细密密, 像风拂过发丝, 微痒。 原莺偏了下头。 雪白的脖颈,在他的眼前,袒露一片柔软的肌肤,底下,青紫色的血管隐约。如同一种无声的邀约。 他眸色深重, 靠在她的耳边, 在吻的间隙, 低低地问:“上次舒不舒服?” 原莺没有反应过来:“……哪次?” 贺知宴的手捏了一下她的膝盖。 她立刻明白,是讲订婚那一晚。 黏腻的记忆从身体里面紧紧关牢的小室里涌出,古怪又奇异的快乐,让她红着脸,偷偷点了点脑袋。 贺知宴勾了一下唇角:“再来一次?” “不、不要了吧……”她顿时慌张地摆摆手。 那一次迷迷糊糊,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后来,被他碰上的一瞬间,身体就自动缴械投降,被迫地挤进极乐,没有反抗的空间——事后,原莺抱怨不是要留到婚后吗?贺知宴伸手擦掉鼻尖上的水光,眯着眼睛说,是啊,所以订婚了,做一半。 贺知宴:“你不喜欢?” 原莺小声:“脏……” 贺知宴:“我换一种。” 不容她躲闪,贺知宴咬住了她的柔软的唇瓣,齿尖轻轻地吮磨。 换一种方式? 原莺抱着他的脖子,眼睫好奇地翕动。 突然,她感觉到一阵风。应该是空调风,温度很低,风扇恰好打下来,吹在膝盖上。 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然后,碰到贺知宴更冷的指尖。 他的手很好看。 足以满足大众对雕刻艺术家的幻想——手指修长,骨骼清晰,瘦削又冷淡。灵活地操纵复杂的工具,在了无生气的死物上创生。 现在,原莺成了他手下未经开化的一块顽玉。 她开始不住地发抖。 贺知宴堵着她的唇,于是,她只能用鼻腔哀哀地发出呜咽。 贺知宴短暂地松开她,哑声:“别动。” 原莺憋着气:“痒……” 贺知宴:“等一下就不痒了。” 等一下这个时间的定义在贺知宴手里很漫长。 空调的风扇往上又往下。 散热机嗡嗡的工作声里,蝉声鼓噪,桌上西瓜的红瓤变软。 原莺可怜兮兮地挂在他身上。 贺知宴吻了吻她干涸的唇:“还痒吗?” 原莺小幅度地摇一下头,嘴唇也轻轻蹭过他的下巴。 她瓮声:“……不。” 贺知宴:“换衣服,出门。” 原莺:“我想洗澡。” 贺知宴:“洗什么?” 原莺:“洗澡!” 贺知宴:“都给你清干净了。” 原莺红着脸给了他一拳,跳下膝盖,小跑着上了楼。 原莺洗完澡,换了一件粉色的吊带裙。 贺知宴坐在楼下,听见楼梯的声响,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 “什么时候买的?” 原莺:“前两天。” 贺知宴:“我怎么不知道?” 原莺:“你日理万机嘛。我下班跟同事逛街去了,顺手买的。” 贺知宴:“好看。” 原莺得意:“那是,我眼光好。” 贺知宴:“什么牌子?” 原莺随口:“义乌小地摊批发。” “没听过。”他微微沉思,“你喜欢,我让人找到这个牌子的设计师,给你再做几件。” “……”原莺:“它没有设计师。” 贺知宴蹙眉:“怎么可能?” 原莺:“夜市上买的啦!都没有标签,一般都是哪个成衣厂批发过来。” 贺知宴思索:“那我给你包个厂?” 原莺:“……” 原莺:“你没救了,别想了。” - 两人驱车来到展馆附近,可以看到陆陆续续的人,向展览口涌去。 原莺立即生出一种自得的情绪。 她高兴地趴在玻璃上:“好多人!” 她蹦蹦跳跳地下车,往展馆跑。跑到一半,忽然回头:“好像没有买票……” 展馆是在网上开放时间段预约订购门票,他们临时起意,自然没有购买。 贺知宴:“不用买。” 原莺:“哦——你要给我开后门?” 贺知宴:“设计师来看自己的展,要什么门票?” 原莺:“那你也没有票。” 贺知宴:“我是老板。” 原莺嘀咕地盯着他。 贺知宴拍她的脑门:“走了,小设计师。” 原莺不满地捂脑袋:“你怎么老喜欢前面加个‘小’字?” 贺知宴:“听起来可爱。” 原莺:“不可爱!” “行,”贺知宴拉着她:“大设计师。” 原莺:“这才对嘛。听起来很牛。” 原莺在门口亮了之前的工作证,被很快放了进去。 里面人满为患。 原莺举着手机,到处拍照——那天情况混乱,她都没有来得及留念。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egon的展厅门口。 游客自发地排到成一条长队,原莺站在队尾,已经排到了别的厅。 她比划:“早知道,这里再留长一点了。” “那其他展馆要怎么压缩?”贺知宴说:“已经很好了。” 原莺眨巴眼睛:“你在夸我呀?” 贺知宴:“嗯。” “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噢。”她哼哼两声,嘴唇翘得很高:“之前让你给我看毕设的展,还说这说那,现在——” 贺知宴:“那个确实很差。” 原莺断气一秒,用力地拍了他一下。 贺知宴低低地笑一声。 他们排了一会,前头有人出来,不住地喊“好浪漫,好浪漫!”,让原莺的好奇心拔到了顶点,不住地踮脚向里面看——真是的,明明是她亲手设计的展览,怎么她还不知道里头展的是什么? 原莺嘟囔:“你到底换了什么作品啊?” 贺知宴:“马上就看到了。” 原莺:“马下了。” 贺知宴:“你猜一下。” 原莺冥思苦想。 她可以把egon那几件作品连同创作背景,各行解读,都背得滚瓜烂熟,偏偏挑不出一件能让人感叹好浪漫的。 原莺犹疑:“……《雪国白塔》?” 贺知宴:“不是。” “不会是《厄里斯》吧,”她咕哝,“我觉得也不像。” 春日降临 第130节 贺知宴的眼里浮上笑:“未公开作品。” 原莺不高兴:“那你还让我猜。” 贺知宴:“让你少好奇一会。” 于是,吵吵闹闹的功夫,队伍终于排到了他们。 还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陈列柜。 只是柜子不再是不透明的,里面陈列一排形态、材质都各异的微型雕塑。 原莺举起边上的放大镜。 这些雕塑都刻得是同一个人。 幼童的、少女的;玉石的、木头的;稚嫩的、成熟的。有精雕细琢,也有粗糙的一个大概轮廓。 林林总总,二三十个。 原莺举着放大镜的手愣在了半空。 她迟疑:“这是……我?” “嗯,”贺知宴指着轮廓粗糙的十几只木头小人,手法稚嫩:“这些,是我十二岁从你家离开后刻的。那时候,我不想待在贺家,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顿一下,补充:“生活在一起。” “这个,是和你订婚后刻的。”他指了一下,最潦草的一件:“你不记得我了,就算了。” 原莺看了看:“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贺知宴垂着眼皮。 好一会,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原莺悄悄握他的手。 贺知宴睨一眼:“安慰我?” 原莺没否认:“嗯。” “不用。”贺知宴喉头微动:“其实也没伤心到哪里去。” “这些是回到上京后雕的,”他点一下最右边几只玉雕,手法纯熟,尤其精细。少女娇憨神态,仿佛活物:“这两天,我细化了一下。” 原莺咬了下嘴唇。 “贺知宴……” 他侧目:“感动了?” 原莺语气确信:“你果然从小就暗恋我。” 贺知宴:“??” 贺知宴:“你就关心这个了,是吗?” 原莺这才露出一个偷笑的表情,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没有啦,”她说:“我特别感动。” 贺知宴不轻不重地哼一声。 原莺:“展结束了,这些能搬到家里吗?” 贺知宴:“当然。” 原莺快乐地踮一下脚:“那就好。走吧。” 离开的时候,原莺回头,看见这系列的作品命名—— geboren um geliebt zu werden 原莺不高的德语水平读懂了这句话。 生而被爱。 - 因为第二天要约会,原莺早早地睡下。 贺知宴破天荒没跟她回家,说要准备,明早来接她。 好吧。 原莺怀揣着期盼睡着—— 被震耳欲聋的狂风声吵醒。 “……?” 她惊慌失措地醒来,往窗外看。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她窗前缓缓降下的一道绳梯。 ??? 原莺震撼地看着贺知宴单手勾着绳梯,出现在她的窗前。黑色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倘若没有另一手抱着一束玫瑰,原莺一定以为家里出现异形,fbi来清扫现场。 贺知宴翻进她的窗户里。 “早上好,”他走到床边,牵起原莺的手。声音低欲性感:“我的小姑娘。” 原莺用力地攥紧脚趾。 没人告诉他正式约会不是正式发病吗!!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都是恋爱日常-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棋子 8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满杯金菠萝、没有昵称 5瓶;小看怡情 1瓶; 第59章 恋爱02 ◇ ◎失忆◎ 原莺一脸抑郁地接过花。 一小团粉色的花束, 散发新鲜而柔软的露水气息。 她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贺知宴解下安全设备:“很吃惊吗?” “……”原莺给自己顺气:“确实。” 她向窗外看了又看,那条绳梯还在晃动。慢吞吞地, 被人拉了上去。 原莺试图接受—— “……” 根本接受不了。 怎么有人开直升飞机来约会的啊!! 原莺匪夷所思地指了指窗外。他刚刚翻进来, 没有关窗,夏日干燥的风, 徐徐吹动被拨到一边的白棉布料,也吹过原莺的胸口。她睡觉不老实, 梦中翻来覆去,睡裙在身上卷成一团。 但她无暇顾及,问他:“什么意思?” 贺知宴以为她冷。 走过去,关上了窗。他的风衣挡过原莺的视线,风静止,他的声音清晰可闻:“你要的,正式约会。” 原莺瞪大眼睛:“谁说正式约会要开飞机?” “平常都是开车接你, ”他微微蹙眉:“如果以前不算正式,那只有开飞机了。” 原莺默了两秒:“我有以下六点要说。” 贺知宴坐在她的床边,好整以暇:“你说。” “……”原莺:“六个点表示省略号。” 贺知宴:“所以?” 原莺:“所以代表我无话可说!” 贺知宴:“你不喜欢?” 原莺抱着花, 新鲜而青涩的香味的萦绕鼻尖。她摸了摸花苞, 心里其实很高兴。这还是贺知宴第一次送她花呢。原莺翘着嘴角想——不算上此前兰博基尼那乌龙的满车花的话。 牛皮纸在她怀里发出被挤压的窸窣声, 一片松绿色的叶子,飘到她的被子上:“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有点夸张。 原莺咕哝着想。 贺知宴询问的眉眼才微微放松,伸手,拣起了那片叶子。 他说:“你换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 原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不情愿:“这才几点?” 贺知宴:“五点了。” “五点!”他平日嗜睡, 哪里有这么早起的日子,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是原莺不问,她知道,回答必定是正式约会,要与往常不同。原莺把花放在桌上,重新躺回被窝:“我要再睡一会。” 贺知宴把叶子放进口袋:“睡到几点?” 原莺:“八点。” 贺知宴:“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 原莺:“不要抄我的话!” 春日降临 第131节 贺知宴扬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跟着微微眯起。 屋外的日光是明朗的淡金色,投落到他的脸上,眼睫垂下的光影,是温柔的栗色。 原莺向边上挪了挪,拍拍床,试图拉他一起赖床:“你陪我呀。” 贺知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他站起身:“你睡,到时间了我叫你。” 原莺惊奇地打量他:“怎么了?” 以往,不要她说,贺知宴已经揽着她睡下了。怎么今天反常? 贺知宴也定定地盯着她。 片刻,他眉心微微出现一道细褶:“你没有看出来?” 原莺茫然:“啊?” 贺知宴语气平静:“我做了造型。” 造型? 原莺立刻紧急调动刚睡醒的大脑,仔细地观察他身上每一个角落。 昨天也穿了风衣。 也是黑衬衫西装裤。 “……” 没觉得他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啊!! 她猜:“做了……头发?” 贺知宴没有开口。 似乎在示意她继续。 原莺:“换了衣服?” 贺知宴依然没有开口。 还有? 原莺眨了眨眼:“换了鞋!” 贺知宴:“都没有。” 原莺噎住:“那你造型做到哪里去了?” 贺知宴睨她一眼,纡尊降贵地解答:“换了领带。” 原莺:“……” 看男人的领带就像观察女人的口红。除非颜色大相径庭,她是万万不能在三步远的距离内看清他今日领带的暗纹是什么。 原莺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 回笼觉睡得并不沉。 原莺被生物钟叫醒,但还赖在被窝里。 贺知宴推门:“起床。” 原莺:“被窝里好暖和……” 贺知宴关了她的空调。 独属于早夏的闷热,铺天盖地。原莺顿时急了:“打开打开!” 贺知宴:“夏天开空调盖棉被?” 原莺:“你不懂棉被的舒服!” 贺知宴抬手掀了她的被子,把扑腾着要去抢遥控器的小姑娘提进怀里。 原莺赶忙把卷起边儿的睡裙放下去。 她趴在贺知宴的怀里。他的衬衫也很凉快。于是,她不再乱动了,汗津津的胸口贴着他新换的领带。缎质,暗纹冰凉。原莺躁动的情绪被按捺下去,仰起小脸。 她说:“我饿了。” 贺知宴:“买了早饭,下楼吧。” 原莺暗示:“我不想动——” 贺知宴:“小猪。” 原莺瞪他:“不许叫我小猪。” 贺知宴扬眉:“对号入座还挺快。” 原莺:“你对着我说呢。” 贺知宴:“不可爱吗?” 原莺:“不可爱!” 他对可爱的定义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贺知宴:“那你还留着我给你的木橄榄?” 原莺哽一下,不由自主地往桌面上看。 角落里,那只木头的兔耳朵小猪正四仰八叉地倒在一摞书上。 原莺咕哝:“egon真迹,一定能卖很多钱。” 贺知宴抱她下楼:“不许卖。” 原莺的脚尖一晃一晃地垂在半空,踢踢他的膝盖,故意唱反调: “卖了会怎么样?” 贺知宴眯起眼。 有别于他笑的时候,沉吟间,目光思索地抚摸过她的脸颊,停在头顶。 他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手动了动,把原莺朝上抱高一些,在她唇边,威胁似地压低声:“卖了,就换你坐在书桌上。” 原莺不解地眨眨眼。 贺知宴慢条斯理接上后半句: “——戴兔子耳朵。” 原莺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于是,她此时此刻,油然生出一种感觉:被他抱在怀里,每下一阶楼梯,身体彼此摩挲一次——尤其,她穿得单薄,大片雪白的肌肤都贴在他黑色的衬衫上,对比惹人眼球,也似乎赋予了可以被解读的其他意味。 哎呀。 原莺害羞:“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想什么,”贺知宴脚步停顿,眉眼思索,认真答:“合同、谈判、出差……” “……”原莺臭着脸瞪他:“你故意的?” 贺知宴这才又舒展眉眼,低低地笑了一下,简单的戏弄成功,让呼吸愉悦地打在她的颈边。 他问:“是不是想听我说想你?” 原莺噘一下嘴:“不想。” 贺知宴挑眉,把她放下了。 原莺大失所望地睁着一双乌啾啾的杏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不来哄她? 贺知宴:“吃饭。” 原莺嘟囔两句,开始吸溜面条。 她的脸颊塞得鼓鼓的,讲话含糊:“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呀?” 贺知宴:“去了就知道。” 原莺随口:“不会坐飞机去吧。” 贺知宴:“嗯。” 原莺:“……” 原莺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很难想象,再上一层的屋顶,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原莺:“其实开车就好了……” 贺知宴:“地方有点远,开车浪费时间。” 原莺的好奇心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她问:“不在上京呀?” 贺知宴:“不在。” 原莺飞速地解决眼前这一碗面。 上楼,她换了一身衣服,蹦蹦跳跳地拎着包:“走吧走吧!” 贺知宴:“从阳台上去。” 原莺呆在门前:“啊?” 贺知宴:“绳梯没有那么长,从门口不方便上去。” “……” 这不是她惊讶的原因!! 至少,她以为会换一个便宜登机的地方,让她上去。 春日降临 第132节 穿着裙子爬绳梯,想想都不太美妙。她又不是真正的jane smith,手抗火箭炮家里炸了还能美艳如初。 原莺制止:“邻居阿姨会被吓死的。不知道,还以为我要跳楼了呢。” 贺知宴:“她不在家。” 原莺:“你这都探查过了?” 贺知宴:“嗯。” 原莺提前警示:“我穿了裙子,你等下不可以偷看。” “不看,”贺知宴慢条斯理地抻一下袖口:“不过,前几天谁求我不要走的?” 原莺的脸皮不足以让她在青天白日下跟他dirty talk互相伤害,她用力地给了他胳膊一拳后,上了阳台。 原莺推开窗户,伸出脑袋,往下看了看。 不算太高,不会摔死。 原莺没再犹豫。 这辈子她还没坐过直升飞机呢! 原莺兴致勃勃地戴好安全设备,脚踩在窗槛上,顺着绳梯爬了上去。 可能她运动天赋不错。 攀爬的过程,十分顺利。 途中偶有一些晃动。 她低头,两层楼也不算高,够不上恐高的程度。原莺挂在绳梯上,新奇地以这一个前所未有的视角打量小区。夏日浓荫匝地,不知道哪户人家掉了一条红色的披肩,挂在不远处矮矮的景观树上,郁郁葱葱里一抹朱红,惹眼。 一切都静谧非常。 原莺不由庆幸每家每户都隔得远,才不至于叫她成为早晨第一件讨论的焦点,佐油条豆浆。 她钻进了机舱。 位置不大,刚好容纳他们两个人。 前头的驾驶员转过头,跟她打了一个招呼,原莺也招招手。 她的目光被一旁小小瞭望台吸引。 蓝色圆顶,没有其他装潢,单调地站在她白色的屋顶边。应该只是装饰用,没有可以到达的途径。这让原莺不免有些失望。 贺知宴跟在后面上来。 他打量:“不怕?” 原莺从窄窄的窗口回头,得意地拍拍胸脯:“胆子大——” 下一刻,直升机起飞。她因为没系好安全带,骨碌碌滚到贺知宴的身上。 “——哎呀!” 她的脑门磕到了贺知宴的肩膀。 顿时,感觉自己前半生学到的知识都被一拳击碎,疼得天旋地转。 原莺呜呜地捂着脑袋。 贺知宴被她逗笑了,唇角勾一下,伸手,替她先系上安全带。 再揉了揉她的脑门:“很痛?” 手底下的小姑娘只是稀里哗啦地哭。 贺知宴递了两张纸过去。 他的手在半空一顿。 恍惚间,觉得这幅场景格外眼熟。一睁、一眨,幼年的原莺坐在他三掌远的位置,哭得鼻尖泛红,头顶那根支棱的毛也跟着一抽一抽地抖。 他的心也跟当时一样软。 贺知宴轻轻揽过她的腰背——可能,他那会也想抱一抱她。 只是如鲠在喉的自尊心,在她茫然又陌生的眼神里,敏感地,渗透外表那副已经锤炼得游刃有余的皮囊,让他在短促的话语吞咽间,又骤然变回那个寡言、木讷、自卑可怜的少年。 “别哭了,”他似乎是代替过去的意愿,吻了吻原莺湿漉漉的眼睫,哄着,拨开她的手:“我给你揉揉。” 她倏地朝后躲开。 贺知宴微微怔了一下:“怎么了?” 她软白的面儿上,浮现一种与还在偷笑的狡黠眼神,不相衬的警觉神态。她紧张地盯着他,手一会捧脸,一会抱肩,装失忆: “你是谁?” “我在哪?” “你要对我干什么?” 贺知宴:“……?”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看怡情 1瓶; 第60章 恋爱03 ◇ ◎师生play?◎ 直升机盘旋入云间。 原莺戴着耳机, 里面是不知名的复古老调英文歌。 她向外望,上京逐渐缩小、缩小,变成一座微缩模型。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 原莺新奇地, 恨不得整个人贴到玻璃上。 身后有人问:“喜欢?” “喜——”她生硬地改口——真是的, 还在戏里呢。她怎么这么不专业?她躲开揽肩膀的手:“你干什么?” 贺知宴单手拉下隔板,把她按进怀里:“还玩?” 原莺象征性挣扎一下, 头上的耳机掉到颈间。她做贞节烈女状:“你放开我!” 贺知宴:“不放。” 原莺:“你这是非法拘禁!” “怎么非法?”贺知宴捏着她的脸颊肉,原莺被迫仰头, 看向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我是你老公,怎么非法?” 她顿时不乐意地咕哝:“还没结呢就占我便宜……” 贺知宴:“嗯?” 原莺把自己的脸颊肉抢救出来:“你有证据吗?” 贺知宴:“有。” 原莺转个身:“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投来一眼,贴近,声音又低又缓:“你的敏感点是……” 原莺想也没想,立即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 她气得跺脚:“贺知宴!” “知道我是谁了?”他懒懒地挑一下眉,拨开原莺的手,俯身, 用力地碾过她的嘴唇。牙齿隔着皮肉,短促地撞击,原莺疼得轻呜一声, 很快, 又在湿润地安抚中平静下来。半晌, 她低低地哼了一声,才被松开。 “你一点都不好玩!”她控诉之余,伸手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唇。 贺知宴:“你自己先露馅的。” 原莺:“你可以当没听到。” 贺知宴:“我听到了。” “……”原莺:“我要被你气死了!” 她的脸颊泛粉,有一些像半熟的桃花花瓣。白色的,边儿有点初春的羞赧。 贺知宴俯首, 沉沉地笑: “我要被你可爱死了。” - 飞机开始降落。 驾驶员打了声招呼, 原莺才从贺知宴的怀里挣脱, 扭头去看窗外。 他们盘旋在一处山峰上。 地高,云雾缥缈。密林矗立,奇石探头,打眼望去如同误闯仙境。 原莺惊讶:“这是哪里?” 贺知宴:“没名字,你给取一个吧。” 原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她想不出来什么雅致的名字,还是不祸害这个地方了:“算啦。没名字也挺好的。” 飞机停在一块空地。 原莺脱下设备,跟贺知宴一起跳下后舱。鞋底踩在山石上,才有身临其间的感觉。 她新鲜地四处打量。 右边是一条青石小路,尽头是一处山庄。建筑古朴,青瓦木桥。风格与曾经在罗溪山见到的那座城堡大相径庭,更偏中式。 “哇,”她不自主张开嘴巴:“这也是奚燕还的?” 贺知宴:“不,这是贺家祖产。前几天清算的时候,在名册上看见了,挺适合来逛一圈。” 他们讲话间,来到庄子门口。里头,一位棕色马褂的老人迎了上来。 春日降临 第133节 “先生,”他鞠躬,“小姐。” “嗯,”贺知宴:“房间收拾好了吗?” 老人侧身示意:“好了,您请。” 原莺小声嘀咕:“资本主义。” 贺知宴:“那你就是资本主义的太太。” 原莺朝他噘了下嘴。 由老人一路引进卧室,路途倒不曲折,都是平房,右拐走到底便是了。 原莺在屋里转了一圈。 她推开后门,一方用白石堆围一圈的小池里,袅袅地飘着热气。 她立刻高兴地去拉贺知宴:“温泉!” 贺知宴:“晚上可以来泡。” 原莺眼睛蓦地亮起来,又熄下去:“可是我没有带泳衣……” 贺知宴指衣柜:“准备了。” 原莺打开,里面是一件连体的黑白色泳衣,衣摆缝着小巧可爱的花边褶皱。 她突然捂胸:“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贺知宴:“均码。” “……”原莺没劲:“哦。” 贺知宴笑:“你想我怎么知道?” 原莺羞答答瞟他一眼:“谁知道呢。” 贺知宴:“我知道了。” 原莺:“你又知道什么了?” 贺知宴:“晚上告诉你。” 原莺经历了开飞机以后已经格外地不信任他,她说:“不行!你怎么老卖关子?” 贺知宴松开领口:“现在有现在要做的事。” 原莺:“什么?” 她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叩门声。 老人:“两位好了吗?” 贺知宴拉开门:“好了。” 老人:“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为二位带路。” 原莺好奇:“什么东西?” 老人:“一些木头和磨具。” 原莺眼睛一亮:“你要做木雕呀!” 她始终没能够成功地把egon von kasier的光环冠在贺知宴这个名字上面,总是忘记。只有在他提到的时候,心里那些敬仰才后知后觉地漫出来一点。 贺知宴:“你做。” 原莺愣一下:“我?” 贺知宴:“嗯。” 原莺:“我不会呀。” 贺知宴:“我教你。” 原莺睁着眼睛,打量了他一路。终于,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她小声咕哝: “师生play?” 贺知宴:“……?” 贺知宴:“爱学不学。” 原莺:“学学学。当然学!egon老师的课我第一个支持!” 贺知宴从桌上拣了一块巴掌大的木块。 “你学过画画,应该知道起型。”屋里没有椅子,他们跪坐在软垫上,半错开。他拿起手磨,比划两下:“一样的。先勾一个小——”他顿一下:“小鸟。” 原莺:“你刚刚是不是要说小猪?” 贺知宴:“你说的。” 原莺撇嘴。 她用铅笔在木头上勾出大概形状:“你怎么知道我学过画画?” 贺知宴:“展览设计不是只招艺术生吗?” 原莺:“也是哦。” 她打开手磨。 明明看贺知宴使得轻松,轮到她手里,小臂都在不住地颤。 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 原莺在他的引导下,一只肥肥的小鸟轮廓慢慢从木块上剥离。 她关掉手磨,格外有成就感地捧着那条木头肥啾。 左看右看,最后回头。 脸颊贴着贺知宴骨骼明晰的侧脸。 原莺停下:“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贺知宴吻了吻她的鼻尖:“不然我怎么教?” 原莺:“你的手在哪呢?” 还被握着右手抬了抬。 原莺:“左手?” 她的腰被掐了一下。 原莺指责:“你打扰我好好学习!” 贺知宴换了一把功率更强的电钻。 原莺从没干过重活,力气小。 不消两秒,她的手心就被嗡嗡的工作声冲撞得发抖。原莺想松开,手背却被他强迫地压着,在鸟形木块上刻出眼睛——她的眼睛也跟着被亲了一下。紧接着,原莺看见他向下,刻出尖喙。不意外,她的唇角也被亲了一下。 似乎被一股电流击中。 原莺真的害羞了。 她不安地扭了扭身体:“你从哪里学的?” “喜欢?” “喜欢。” 她悄悄咽了一下喉咙。 “知道接下来要刻哪里吗?” “……胸口?” “嗯,”他的吻没有再往下,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专注地盯着那一块木雕,好像他真的在示范:“我要开始了。” 原莺偏着脑袋看他。 下一刻,她剧烈地、生理反应地,抖了一下。 她几乎从头红到尾,讲话的声音都跟着打颤:“贺、贺知宴……” 他的眼尾微微泛红。 原莺知道,是他兴奋的前兆。 他说:“专心看。” 原莺被迫转过身。 钻头尖儿的胸口羽毛一簇一簇地勾勒,耳边的喘息声,也一阵、一阵地急促起来。像那一天,她隔着洗手间的门,听见的那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感官同频。 不知名姓的春山,云遮雾罩。 有人探看峰尖的时候,山泉汩汩;有舟徘徊溪口的时候,峰峦起伏。 溪口被水帘掩着。 里头,白茫茫一片,似乎仙境。 有人刚要驶船探溪口,立即,头顶水帘咋声大作,汹涌的水潮把舟挤开。 “噗叽——” 原莺慌张地睁开眼睛。 摇摇晃晃的空气里,她看见小鸟身上的羽毛已经刻绘完全。 神态天成。 她的手也被电钻振得失去知觉。 小鸟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大概不明白,创造它的主人为什么似乎精疲力尽,眸光涣散——明明,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木头小鸟。 “你……”原莺刚开口,就被自己干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急急咳了两声,早就哭红的眼睛更加委屈:“你太过分了……” “你不喜欢吗?”他餮足地吻了吻她潮湿的鬓发。 春日降临 第134节 那——也不能说不喜欢。原莺噘起嘴,黏腻的感觉已经是直白的正确答案。 原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比订婚夜更强烈,比罗马假日更直接。 原始又疯狂。 这让她想起二十世纪初的好莱坞聚会,人类一切的理智和道德都被关在门外,门里,只有兽性在狂欢。 原莺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 或许是她天生保守,心里那条线抬得尤其高,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位置…… 呜呜。 太奇怪了。 她挣扎地关停电钻,从贺知宴怀里站起来—— “哎呀!” 她的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差点一崴,摔回泥淖里。 也就这短暂的停留时刻,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膝窝。用力,原莺以一种飘零的姿态,跌回了底下滚烫的怀抱里。 原莺急了:“你干什么?” “宝宝,再来一次。”他的眼底猩红又热切——原莺顿时感到害怕,想跑,却被他牢牢地箍在怀里。他低声:“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好好看我的示范?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宝宝。”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棋子 4瓶; 第61章 恋爱04 ◇ ◎泡软了◎ 雪纺的裙边在抗争里变形。 一双手往上撩, 一双手往下扯。 原莺力气比不过他,只好言语威胁:“我要生气了!” 贺知宴的动作停止。 他的锋锐的喉线,滚动一下。闭了闭眼, 只抱着她:“生什么气?” “你、你不可以这样。”她抱怨:“不讲一声就进来……” 贺知宴:“我说了。” 原莺:“你下面说了吗?” “……”贺知宴低低叹一口气:“做什么都要说, 累不累?” 原莺:“你要告诉我!” 贺知宴:“你会拒绝吗?” 原莺:“看情况。” 贺知宴:“那不想说。” 原莺:“喂!” “我知道了。”贺知宴轻轻揉她的腿,“还学吗?” 他补一句:“不动你。” 原莺审视他两秒, 没骨气地点点头。 由他握着雕刻,看他的奇思妙想流淌在自己的手下, 动作重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原莺想再多看看。 她动了一下身体:“但是……我想先去换一件衣服。” 贺知宴:“内衣都放在中间衣柜的第二层了。” 原莺记下,扶着桌子站起来。 贺知宴看了一眼,在她身后添一句:“外衣在左边的柜子里。” 原莺愣了一下。 反身,往裙子后面看。顿时,羞赧得无以复加,脚一跺, 欲盖弥彰似的捂着后摆跑走了。 她一阵风似的回到卧室。 盯着脚尖看了一会,索性去潦草地洗了个澡。冲洗的时候,才发现全被蕾丝边磨红、磨肿了, 一碰, 就像暴雨滂沱底下的花苞, 花尖儿含着水,摇摇欲坠,脆弱又娇嫩。 大混蛋!! 原莺不高兴地踹了一脚积水。 她走出浴缸,决定换一条裤子。 衣柜中间是一面落地镜子,原莺拎着牛仔短裤, 莫名地站在镜子前发呆, 打量另一个自己。雪白修长的腿, 骨肉匀称,膝盖泛粉——可能,是刚才跪久了。往上,她穿了一件贴身的蓝色针织短袖,很显身材。 真的有那么好摸吗? 她好奇地摸了摸自己。 没什么感觉。 原莺咕哝着套上了裤子。 开门,与倚在墙边的贺知宴打了一个照面,他熄了手机。 “换好了?” “嗯。” “怎么了?”他看她走路略微有异。 “都怪你,”原莺抱怨:“下次要扯,就完全扯下去好不好。拨到一边,又没拨好,蕾丝边磨得好痛。” 贺知宴明白过来,气笑一声:“蕾丝都被泡软了,磨什么?” 原莺气得想咬他。 贺知宴牵住她的手,往房间走。 原莺愣了一下,小声:“你还有这么纯爱的时候呢。” 贺知宴回头:“嗯?” 原莺闭嘴:“没什么。” 贺知宴捏了一下她的手。 原莺抱住他的胳膊,蹦蹦跳跳:“我们等一下雕什么?” “你有什么想法吗?” 原莺脱口:“我想刻你。” “我?” “嗯,”原莺点点头:“你在展览上,不是刻了好多个我嘛。我也想刻几个你,到时候放在家里面,可以摆在一起!” 贺知宴勾了一下唇角:“很难的。” “你教我啊。再说——你以前刻的那几个也不怎么样嘛,”她哼哼:“我一定可以。” “……” 原莺不太可以。 她不要贺知宴帮,两只手攥着微型电锯,颤颤巍巍地开始打磨外形。 前面传来一道气声,含笑。 她瞪过去:“不许笑。” 贺知宴:“真的不要帮?” 原莺:“不要!” 贺知宴:“这么坚定?” 原莺:“怕你帮着帮着又乱动。” 贺知宴笑了一下,不再跟她无休止地扯闲话,安静地坐在她正前方,倚在矮木凳上,当她的模特。 原莺很专注地盯着那方被固定在机器上的小木块。 她的睫毛很长。 撑开的扇子似的,偶尔扑簌两下。投落阴影,也衬得眼里的亮光璀璨。 贺知宴盯着她,喉结微动。 原莺捕捉到,不满:“你又在想什么呢?网上专家说,要节制,不然伤身——” 他说:“你在发光。” “……”原莺关掉手磨:“……啊?” 贺知宴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目光认真地掠过她身上每一寸。 “你好像比别人都亮一点,”他思索着:“从小时候就是。” 原莺自得:“我皮肤白嘛!” 贺知宴:“不是这个意思。” 原莺疑惑地歪头。 “算了,”他一时也解释不来:“你继续。” 春日降临 第135节 “……哦。” 原莺换了一把小型刻刀。 在工具嗡嗡的声音里,浮灰溅起又沉下。 屋里的光线西落,贺知宴没有去开灯,他刀削斧凿的面孔,逐渐被暖灰色的天光笼罩,沉默得像一座石膏雕塑。 原莺终于关掉刻刀,吹了吹木屑。 “我好了!”她兴高采烈地展示:“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她讲出“可爱”这两个字,就注定这个木雕不会合贺知宴的心意。 贺知宴抬头看去。 大头小身。 尤其卡通的形象,配上她刻的歪歪扭扭的五官。 贺知宴看得眼皮一跳。 “这和我哪里像了?” “不要强求嘛,”她坐到贺知宴身边,把木雕塞到他的眼前:“你以前刻的铅笔都看不出五官呢,我还有细节。你看!” 她指着圆形的手中间一个坑:“喏,你手上的痣。” 贺知宴:“是你刻坏了吧。” 原莺:“不要揭穿我嘛。” 贺知宴接过她手里的小人,收进怀里。 原莺:“你不是不喜欢吗?” 贺知宴:“我说了?” 原莺:“你的语气说了……” 贺知宴:“少凭空造谣。” 原莺哼了一声,命令他拿出来,拍了照发进家庭群里炫耀,才还给了他。 贺知宴的手指慢慢抚过木头小人的脸。片刻,放进口袋里: “饿了吗?” 听他提,饥饿感才涌上她的胃。 “饿!”她说:“饿死了!” 贺知宴:“去吃饭吧。” 原莺耍赖:“我饿得没力气了——” 贺知宴看她一眼,伸手要去托她的腿。原莺扭身:“不要抱。” 贺知宴收回手:“那你要怎么样?” 原莺:“背我!” 她不听贺知宴回答,站起来,直直地蹦到他的背上。 贺知宴托住她的膝弯。 原莺欢呼一声:“冲啊!” 贺知宴偏首一眼:“把我当什么了?” 原莺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 “未婚夫?” “……嗯。” 原莺被他向上颠了下,朝客厅走去。 里头的桌上已经摆好了菜。 一碟山椒炒牛肉,一碟炒青菜,一钵东坡肉,边上一锅山笋汤。 很家常。 原莺风卷残云解决了这一桌饭菜。 她满意地摸着小肚子:“好好吃啊。” 贺知宴:“和我做的哪个更好?” 原莺:“你这也比?” 贺知宴:“我比不上?” “那没有,”她笑嘻嘻:“你做的最好吃了。” 她拉着贺知宴在庭院里走走停停,散步消食。 夏日的傍晚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蝉鸣、凉风,山里还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原莺害怕碰到,又很乐意欣赏它们的光亮。 她举着手机拍照。 左边,一道闪光灯抢先掠过她的侧脸。 原莺扭头:“你偷拍我!” 她凑过去检查自己的照片。 “还挺好看,”她举起手机:“那我也给你拍几张。” 原莺的拍照技术稀巴烂,仅限于能把人拍清楚的程度。但是贺知宴这张脸,小鸡啄屏都能拍得好看。 她美滋滋递过去:“说起来,我还没有在朋友圈官宣过呢。” 贺知宴:“朋友圈官宣?” 原莺:“就是把男朋友的照片发出来,让大家知道我谈恋爱了。” 贺知宴:“订婚宴那天,伯父伯母好像都拍了几张。” “是吗,”原莺立刻骚扰爸爸妈妈,让他们把照片发过来,开始挑选:“这张……这张还可以,但是,为什么我站在你身边那么矮啊?” 贺知宴站在她身边,垂眼:“挺好的。” 原莺抱着手机修了修,发到了朋友圈: 未婚夫! 九宫格.jpg 大概晚上所有人都在冲浪,立刻有人回复:这又是你哪个老公? 贺知宴看见,眯起眼:“又?” 原莺打字如飞:这是我真的未婚夫!! 有人:这次能超过两周吗? 下面跟风回复一排“不能”。 原莺哭丧着脸:“怎么没人信我真的订婚了?” 贺知宴略微沉思一眼,没有答话。 两个人转了一圈,原莺做了一天体力活,也累了,拉着他回了房间。 洗漱完。 她钻进被窝,探出半张脸:“今天不许动我。” 贺知宴刚打完电话回来,闻言,把她圈进怀里,握住她的手。 “不动。” 原莺得到承诺,放心地睡过去。 在她以为能进入香甜的梦境的时候,没想到,被枕边的手机振醒了。 “……唔?” 原莺茫然地打开消息弹窗最多的微信。 一水儿的婚礼祝福。 嗯? 不是不信吗? 原莺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点开许摇光的消息栏。 许摇光:我的妈 许摇光:贺总这是昭告天下了? 许摇光:照片.jpg 许摇光:我走在纽约的大马路上突然被通知了,很无助。 原莺懵懵地点开那张照片。 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 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为什么上面有他们的订婚照啊!!! 第62章 恋爱05 ◇ ◎振动◎ 原莺摇醒贺知宴。 春日降临 第136节 “怎么了?” 他闭着眼, 手摸索着找她的腰。 原莺把手机往他眼前一递:“你怎么把订婚照到处发!” 她刚才看手机,才发现网络上已经到处都是他们订婚的消息,几个热门平台, 清一色挂到了高位, 底下评论无一例外痛斥有钱人秀恩爱怎么还贴脸? 贺知宴懒得睁眼:“不是你朋友都不信么,发多点, 才有说服力。” 原莺哽住:“那也不至于发到美国去!” 贺知宴:“非洲我也投了。” 原莺:“……” 原莺:“你钱多得没处花吗?” 贺知宴:“嗯。” 原莺被他噎得一扔手机,扑下去咬他。 贺知宴翻身压住她:“几点就开始闹我?” 原莺嘟囔:“自作自受。” 贺知宴:“嗯?” 原莺朝他做鬼脸。 下一刻, 一件东西就塞了进来,原莺顿时身体打一个颤,委委屈屈地求饶:“我错了……” 贺知宴侧抱着她,顺时针转了半圈。 原莺立刻软了下去。 贺知宴低低地哼:“还治不你了?” 原莺的小脸埋在被子里:“你太过分了!” 贺知宴揽着她不安轻晃的腰,“睡觉。” 原莺:“我这怎么睡?” 贺知宴:“就这样睡。” 他的手臂用力地箍着她,一条修劲有力的长腿也横在她的膝盖上,原莺动弹不得, 羞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偏偏,贺知宴还微微向后撤开一点距离,打了她的屁股:“别动。” 原莺气得刚要说话, 他的胸膛又紧紧地贴了回来。 一撤一进, 原莺的灵魂都要被他折腾晕了。 她跟着动作规律地抽着气:“贺知宴……” “嗯?” 明明她意思昭然若揭, 他在这个时候偏偏装不解风情。原莺赌着气不求他,自己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身体里的水好像都汇到了眼里,淌了一枕头。 “呜呜……”她终于摸索出方法,整张床都剧烈地抖起来。 紧要关头, 贺知宴突然离开了。 原莺感觉魂儿都被抽走了一块。 她腿肚儿打颤, 慌张地去找他:“贺知宴……” 他不为所动地闭着眼睛。 原莺趴在他身上, 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叫他:“哥哥,帮帮我。” 贺知宴勾一下唇角,声音沙哑:“再叫一句。” “哥哥。”她很乖地祈求。 贺知宴低下头,去吻她湿漉漉的嘴唇。手上没有闲着,握着东西。 泥地里降下一蓬雨水。 原莺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她小声发问:“为什么我自己不行?” 贺知宴:“你没找对地方。” 原莺:“你上次就是这里。” 贺知宴低声:“下次教你。” “哦。”原莺闷闷地应了一声,脱力地趴在他怀里。 贺知宴:“不洗?” 原莺:“好累……” 贺知宴:“我给你擦一下。” 原莺咕哝两声,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伺候,脑袋一歪,累得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原莺浑身酸软,好像长跑一千米似的。 她泄愤似的踢了贺知宴一脚。 贺知宴坐在床上看书,莫名遭了一下,立刻威胁似地盯她。 原莺叫嚷:“我不要跟你睡了!” 贺知宴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把小东西揪到自己怀里:“这里只收拾了一间卧房。” 原莺:“你故意的。” “当然,”他坦荡地说:“未婚夫妻分床睡什么?” 原莺说不过他,摸了摸他精瘦的腹肌安慰自己。 她问:“我们今天干什么?” “山里逛一逛。”他说:“后山有片湖,可以钓鱼,晚上烤鱼吃。” “哇,”原莺一听就蹦起来了:“那还等什么,起床——” 她拔萝卜似的把贺知宴拔下床。 两个人带着渔具,由管家开车去往后山。途中,原莺好奇:“您怎么称呼?” 管家:“姓温。” 原莺:“您一直都在这吗?” “嗯,”管家笑,“我家世代都是给贺家看这处山庄的。” 原莺:“那是不是很无聊?” 管家打趣:“老板在这呢。” 原莺神气地拍拍胸脯:“没事,他听我的。” 贺知宴睨她:“谁?” 原莺:“你!” 贺知宴把她提进自己怀里,吻了吻她噘起来的唇,顺着:“行,听你的。” 原莺舒心地弯起了眼角。 去后山路程不长,几分就到。 一阵湖风扫开密林,水面的粼粼波光游动,叫原莺眯了眯眼睛。 他们把渔具搬下后备箱,架好鱼竿,原莺坐在贺知宴身边,把鱼线扔进湖里,水面晃动两下,很快没了动静。 原莺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她百无聊赖地看看手机,看看天,最后,还是去闹贺知宴。 她挽着他的手臂:“这要多久才能钓上来啊?” 贺知宴:“不知道。” 原莺嘟囔了两声,“那我睡一会,上钩了你喊我。” 贺知宴好笑:“今早是谁吵着要来钓鱼的?” 原莺:“我还以为是那种景观湖呢,鱼很多,一下就钓上来了。” 贺知宴:“下回带你去游乐园钓个够。” 原莺刚想反驳他看轻了自己,思索一下,好像确实还是那种小金鱼捞起来好玩,点了点脑袋。 她靠着贺知宴的肩膀闭上眼睛。 干燥柔软的日光,惬意习凉的湖风,的确是睡意的温床。原莺其实不太困,但被一晒,还是陷入了梦乡。 再醒过来是两个钟头后。 贺知宴的桶里已经多了三四尾鱼,原莺揉揉眼睛,好奇地盯着桶。 她问:“我的杆还没动吗?” 贺知宴:“没有。” 原莺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对啦,我有事要跟你说。” 贺知宴:“嗯?” 原莺:“我想去国外读研究生。” 贺知宴:“哪里?” 原莺:“还不知道哪边能申上呢,都投了,等回复。” 贺知宴提起她的小脸:“什么时候的事?” 春日降临 第137节 原莺心虚:“不久前......” 贺知宴:“故意瞒我?” 原莺干巴巴:“啊。” 贺知宴气笑,“行啊,原莺。” 原莺谦让:“你比较行。” 贺知宴:“......?” 原莺:“我就是试试嘛,也不一定能行呢。你现在知道,不算晚。” 贺知宴叹了一声:“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原莺做了一个沉住气的手势:“低调。” 贺知宴:“会成功的。” 原莺捂他的嘴:“别奶!” 贺知宴:“?” 贺知宴:“要不要我帮你写两封推荐信?” 原莺惊奇:“你可以写吗?” 贺知宴:“为什么不能?” “啊,你不早说!”原莺痛心疾首:“我全都交完材料了!” 贺知宴哼笑一声:“让你瞒?” “算了,”她打一个哈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银时的实习证明已经很有用了——啊,动了动了,我的杆动了!!” 原莺兴奋地往回收线,浮标抬起,鱼钩上竟然挂了两条鱼! 她顿时来劲了,拎着桶拍照,发给爸爸妈妈看。 原莺得意:“第一次钓是不是很厉害?” 贺知宴看她神气的模样,无奈地勾一下唇角:“是,特别厉害。” - 晚上吃烤鱼。 他们挑了一条个头最大的——原莺极力推荐自己桶里的那一条,贺知宴点了头,他们便把其他的鱼放回湖里。 鱼在架上烤好,放进铺满底菜铸铁锅里。 热油浇上辣子,屋里都是香气。 他们与管家一起用过晚饭,原莺吃得鼻尖冒汗,还一心惦记着昨天没来得及泡的温泉,风卷残云地扫荡一番,先下了桌,回房间套上泳衣,蹦进了池子里。 水不算深,原莺坐在石阶上,刚好露出脖子。 她舒舒服服地抱着装进防水袋里的手机左拍右拍。 不多时,贺知宴也回来了。 他没下水,只是倚在院门边,抱着手臂看她。 原莺游到他跟前:“你不泡吗?好舒服。” 贺知宴说:“等一下。” 原莺就趴在他跟前看视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着话。 贺知宴突然问:“申学校的事为什么瞒我?” 原莺表情顿了顿。 她知道这事不对,有点心虚地撇开视线:“我怕你又要结婚......” “原莺,”贺知宴胸腔起伏一下,“我说过了,你不想结就不结。” “对不起,”她抿抿唇角,“所以今天告诉你了。” 贺知宴:“不然?你要上飞机了才告诉我?” 原莺纠正:“在登机口就会说的。” 贺知宴咬牙:“你再说一句?” 原莺默默地游走了。 她才到对岸,身后就溅起水花声。回头,贺知宴已经脱了衣服,下来。立刻,这方小小的温泉池变得有一些拥挤。 原莺的小脸埋在水池里,气泡咕嘟咕嘟冒出水面。 贺知宴比她高出许多,他站在水池里,露出坚实的胸肌与肩膀。 他跟她一起坐在台阶上。 原莺看了看他,可怜兮兮地晃了一下他的手。 她说:“不要生气嘛。” 贺知宴:“你是不是觉得我讲的话特别不可信?” 原莺:“没有。” 贺知宴不说话了。 哎。 如何哄一个受伤的男人开心? 原莺凑过去亲了亲他:“别生气啦?” 贺知宴依旧冷着脸,手上倒是诚实地揽住了她。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细细窄窄的腰,半赤着的身体跟微烫的水贴在了一起。 怎么还不理她? 原莺推推他:“你要怎么呀?” 贺知宴:“怎么样你都会同意吗?” 原莺嗅到一丝不对劲,警惕:“你先说。” 贺知宴把她放到台阶上:“手机给我。” 原莺茫然地递给他。 贺知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原莺好奇:“你在干什么?” 贺知宴:“设闹钟。” 原莺困惑:“闹钟?” 贺知宴没有再答话,他没进了水里——原莺似乎看见他狡黠地笑了。还没来得及细究,下一刻,原莺听见水底的闹钟声响起,手机跟着振动,把滚烫的涟漪撞进她的灵魂深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20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 5瓶;亚丽莲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3-03-10 07:33:50~2023-03-12 21:5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20瓶;国家特级不保护废物 5瓶;亚丽莲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恋爱06 ◇ ◎教学工具◎ 原莺手机坏了。 泡多了水, 能开,但屏幕不亮。原莺是第二天下午起床才发现的,插进大米里也无济于事。 她生气:“赔我手机!” 贺知宴只搭了件衬衫, 没系扣子, 劲瘦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他站在她身后,手臂搭着她的肩。 贺知宴拿起来看了看:“送去修一修, 还能用。” 他修长的指尖掂着沉重的机身,动了两下, 原莺一时说不清他是故意还是故意的,有一种别有用心的色/情意味。 她一把夺过:“不修。” 贺知宴向她递来意味深长的一眼:“不好意思?” 原莺嘟囔:“我不好意思什么?” 贺知宴:“到底是被谁泡湿的?” “是你逼我……”她一想起来,身体里余留的抽搐感就放大一点。原莺觉得昨天的自己格外丢人,被他扒光了欺负,甚似小电影里的女主角,她顿时委屈起来,有了哭腔:“你好过分, 变态,坏蛋,人类的败类……” 贺知宴见她真哭了, 立即伸手拂她的泪滴:“下次不这样了。” 原莺吸鼻子:“你还想有下次?” 贺知宴擦干她的眼泪, 薄唇翕动, 不知道该不该再讲下去,怕又惹她哭。 原莺:“你要说什么?” 贺知宴:“你先答应不许哭。” 原莺的眼泪在好奇心下收放自如,一口答应:“好。” 贺知宴:“你昨天舒服得高——” 原莺一巴掌呼到了他的嘴上。 贺知宴挡住她的手,还算替她着想,隐去了那一个字, 慢悠悠接上: “……了三次。” 春日降临 第138节 原莺羞得眼睛都红了。本来昨天的哭肿, 还没有消, 现在活像一双兔子眼睛。 她搡了他一下,跑回了房间。 贺知宴跟了上去,听见“咔哒”一声,手去推门,已经推不开了。 他敲门:“原莺。” 她大声:“今天我不跟你睡!” 门外便没了声音。 原莺没了手机,只能用ipad。一登微信,才发现昨晚她在朋友圈发了许多奇怪的乱码,底下清一色评论: 看看猫。 没有猫!! 原莺自然知道那满屏的乱码从哪里发出来的。 她慌乱地一条一条删了。 删到最后一条,她发现点赞的人群里赫然多了一个叫“e”的人。 啊啊啊狗东西!! 原莺下定决心今天把门窗焊死,绝不让他进来。 但是这个决心只坚持到了晚上。 原莺没吃东西,昨天做了一晚上体力活,现在饿得要命。 她从柜子里扒拉出几包零食,根本不顶饱,水也喝完了,她被迫接洗手间的自来水。好在,装了净化龙头,她喝起来没压力。 为什么度假度成了难民啊。 原莺忧伤地趴在被窝里,试图用睡眠掩盖饥饿。 突然,有人敲她的门。 原莺警惕地坐起来:“干嘛!” “小姐,”是温管家的声音。他说:“晚饭还没吃吧,我装了一点在碗里,不够,我再给您添。” “啊,”她不好意思地下床,“麻烦你了。” 原莺推开门,面前站得是温管家,但她的目光被更后面的人招过去。 贺知宴倚在墙边。 原莺接过食盘,想立刻关门,贺知宴比她更快一步,脚横在门槛上,挡住。 温管家识趣地离开。 原莺怕把饭打翻,腾不出手阻拦,只好瞪他一眼,坐到桌前。 贺知宴:“还在生气?” 原莺:“明明说好了,你要干什么都要先跟我说……” 贺知宴:“昨天你不是哄我吗?” 原莺:“你生气是装的!你骗人!” 贺知宴走到她身边,骨骼清晰的指节缠了她一段乌顺的发。昨天,他们位置调换,是她死死按着他的脑袋,叫他差点淹死。 他叹了口气:“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倒是你,总因为一点小事跟我置气。” 原莺正在吃饭,脸颊鼓鼓地仰起头:“这是小事?” 贺知宴:“我们在一起了。” “但是,”她低下头:“我觉得这样很不好。夫妻也不会这样,对不对?” “怎么不会?” 原莺咽下嘴里的东西,小声:“我觉得很没有道德……” 贺知宴:“胡说。” 原莺:“可是我会不好意思!” 贺知宴思索片刻:“多做几次,适应一下?” “……”原莺:“你是畜生吗。” 贺知宴:“那你想要怎么样?” 原莺:“你以后每一步都要征求我的意见!” 贺知宴:“每一步?” 原莺小鸡啄米:“每一步。” 贺知宴:“知道了。” 他递了一部新的手机给她:“赔你的。先用着,回去了把旧数据导进来。” 原莺嘀咕:“算你有良心。” 贺知宴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谁没良心?” 原莺短促地惊呼一声,见他没有其他动作,才安心地接着吃饭。 半碗饭见底,底下蛰伏的东西也劲挺地挤进来。 她把勺子一扔:“你……” “不怪我,”贺知宴面上表情自若,环在她腰上的手却微微用力,让原莺的裙摆被挤压变形,“他想你了。” 原莺急了:“你连着几天了,不行不行!” 贺知宴放低一点声音:“那你咬我干什么?” 原莺莫名:“谁咬你了?” 贺知宴眼皮不掀:“我没跟你说话。” 原莺呆了一下,骤然反应过来,羞赧地推开他的手臂,从他腿上滑下去。 前头有弧度的茎络,与贺知宴对话的人也跟着头贴头,尾对尾地滑过。 温泉水从地脉引出。 她今日穿得并非泳装,不易干,被打湿一小片。 原莺没站稳,踉跄了一步。 贺知宴扯住她的手腕,替她稳了下身形。 他似笑非笑地问:“你发烧了?” 原莺一句话不愿答,快步扯了毛巾,走向洗手间。关门的时候,还是被迫听见了后半句: “……里面好热。” 啊啊啊啊啊!! 原莺恨不得拿毛巾把他的嘴堵上。 “……” 堵上。 好主意啊。 原莺快速地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衣出去。贺知宴正坐在床边,她偷偷瞄一眼,他似乎平静了。 贺知宴抬起头:“洗完了?” 原莺:“你的领带呢?” 贺知宴不明所以地挑一下眉,指了指衣柜抽屉:“那里。” 原莺拉开,里头一排叠得齐整的领带。 她挑了一条质地略微粗糙,摩擦力大的。转头,绑贺知宴嘴上了。 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里浮起一丝不解。 原莺觉得不太安全,干脆把他的手和脚都绑了。 “好了,”她说:“为了保证你不再胡作非为,这两天晚上睡觉你就都这样吧。” 贺知宴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翻身上床,安分地闭了眼睛。原莺左右瞧瞧,才关了灯,抱着他,犹如抱着一个大型手办,舒服得很。 没有劳作的一天幸福地度过。 次日她比贺知宴先醒,他脸色微微泛白,眉心一道不太舒服的蹙痕。 啊…… 不会是绑太久血液不畅了吧。 她明明打得是活结。 原莺急忙给他松开。解的时候,那些领带松得轻而易举,她没在意,只当贺知宴知错悔改,很乖。 他似乎被吵醒了,声音沙哑:“……嗯?” 原莺不安地揉着他的手腕:“你转转手,有没有很疼?” 贺知宴皱起眉:“没力气。” 原莺惊慌失措:“对不起——要不要现在回市里,找医生?你也真是的,不舒服怎么不挣开?” 贺知宴用鼻尖轻轻撞了撞她:“怕你生气,不敢。” 好小心的语气,好脆弱的话。 原莺一瞬间心就软了:“我不生气。” 贺知宴的眼里总算有些光亮:“真的?” 原莺:“……嗯。” 春日降临 第139节 贺知宴突然又黯了黯眼神:“你以后还是把我绑着吧,我怕管不住,你再生气。” 原莺被他吓着了:“我以后也不生气,你不要难过呀。” 他语气低落:“你不是很讨厌我碰你吗?” 原莺愣了一下。旋即,去握他的手,小声解释:“不讨厌!只是太多次了,我有点累……” 贺知宴抬起头:“真的吗?” 原莺用力点头。 贺知宴看着她,眼神破碎:“你在哄我。” “是哄你,”原莺急了,怎么越解释他越消沉了?她凑过去亲他:“但也是实话。” 他眼睫低垂,在眼底投下斑驳细碎的影。 “我不信,”他避开她的吻,声音微微发抖——不是吧,要哭了?原莺顿感自己罪孽深重,“到时候我一碰你,你又半天不理我。” 原莺从来没觉得贺知宴这么难安慰。 她没招了,只能抱着他,乖乖保证:“不会。” “真的?” “真的。” “哪怕——像昨天一样?” “嗯,”她小声:“我昨天,其实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良久,她才听见贺知宴说:“好。” 原莺松了口气,仰起一个笑脸:“你不难过啦!” 贺知宴摇摇头:“不过,你这个绑人技术也太差了。” 原莺:“对不起嘛,我第一次……” 贺知宴捞起昨晚捆他手的领带,“过来,我教你。” 原莺这时满心都顺着他,没觉得哪里不对,乖乖凑过去,给他当教学道具。 丝绸质地的黑色领带,在他的手里回环往复地叠:“先把这两条交叉,再绕一圈……嗯,从蝴蝶结的打法改良了一下。” 他专注地教,原莺也认真地看。 “再来检查一次,”贺知宴捡起她捆他腿的那一条,“你说,我来系。” 原莺动了动手,“先交叉,再顺着绕一圈……” “嗯,”贺知宴勾一下唇角:“不过,脚这里要留出适当的一点空隙来活动。” “活动?” 原莺眨了眨眼,盯着自己腿脚的蝴蝶结:“我记住啦,帮我松开呀。” 贺知宴低低地笑一声,把打了蝴蝶结的洋娃娃抱进自己怀里,拨开她胸前的两枚纽扣,捧住那两团绵软的雪白棉花。 原莺惊呼一声,但此刻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地仰起头:“贺知宴……” “还要记住最后一点,”他咬着原莺的耳尖,微微喘气:“记得打死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2 21:55:36~2023-03-13 06: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看怡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恋爱07 ◇ ◎米水◎ 从山庄回上京的车上, 原莺昏昏欲睡。 连着被他欺负了三四天,浑身酸痛。她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出去了——平常在家, 也不见他这样啊?原莺打了个哈欠, 在安全带底下,艰难地翻身。 “马上到了, ”贺知宴看她一眼,“上楼睡。” 原莺闷闷地应一声:“哦。” 贺知宴:“你不是刚起吗?” 他们一直等原莺自然醒后才出发。 原莺气不打一处来:“那么累, 还不允许我多睡会了?” 贺知宴的鼻腔透一声愉悦的气音。 原莺:“你还笑?” 贺知宴:“按道理来讲,我们做的频率是一样的。” 原莺:“你再说话?” 贺知宴:“多锻炼。” 车一停下,原莺就伸手打他。腕上通红的两圈,格外显眼。 贺知宴捉了她的手指,从车门边翻出一只白色的药膏,抹在她的手腕上,乳白色的膏状变得透明, 原莺不由想到昨日被他捆了一天的情形,顿时,感觉自己又跌回烂泥水淖里, 浑身都挂着膏药色的黏腻。 原莺嘟着嘴:“大骗子。” 贺知宴饱食餮足, 由她打骂, 拔了车钥匙,送她上楼。 “过两天我要去西北出差一趟,最近可能都回不来。”他的手绕过原莺的肩膀,握住她另一边的胳膊,低声:“想我了就打电话。” 原莺:“还有这种好事?” 贺知宴:“小没良心的。” 原莺朝他吐舌头。 她赶人:“你快走吧, 我要睡觉了。” 贺知宴:“我走什么?” 原莺:“这是我家!” 贺知宴:“也是我的。” 原莺嘀咕:“你都没付房租, 怎么就是你的了。” 贺知宴:“因为你在这里。” 庸俗的一句话, 他讲得坦荡,直白得击中听者的心。 原莺眨了下眼。 “……算了,”她咕哝一声,又仰起头声明,“这是我的地盘,你要是再乱来,就把你赶出去哦。” 贺知宴懒懒地笑:“遵命。” - 贺知宴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原莺在家里修生养息,期间,收到了几所学校的offer。她思来想去,选了法国巴黎的一所院校,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贺知宴。他最近似乎事情很多,每次通话都在晚上,声音都掩不住疲倦的沙哑。 原莺担忧:“事情还顺利吗?” “嗯,”他说:“后天就回去了。” “好哦,”原莺小声:“我等你。” 贺知宴:“有没有想我?” 原莺:“有一点。” 贺知宴:“只有一点?” 原莺张口就来:“明天见不到你就会变成一些,后天见不到你就会变成特别想。” 贺知宴低低地笑了一声。 再讲了会话,原莺困了,彼此道了句晚安,挂了电话。 梦里,她有一些不安。 迷迷糊糊,感觉身体变得燥热发软,胸口也有一些轻微的痒。 “……” 嗯? 原莺揉了揉眼睛,天际鱼肚泛白,亮色的天光落在窗帘上,在她的视野里摇晃—— 她在摇晃。 腰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按着,唇角印上一个吻:“弄醒你了?” 贺知宴的声音。 原莺才醒,懵懵地盯着他,全然没注意他此时正在做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她瞪大眼睛:“不是后天吗?” 贺知宴干燥的唇轻轻蹭她的脖颈:“嗯。但是特别想你,提前回来了。” 原莺往被子里看一眼:“想谁?” “他想他的,我想我的。” 静谧的卧室,响起原莺记忆中过年时木杵捣软水年糕的声音。 他的鼻尖抵在她肩窝,愉悦地喟叹一声,贴近她的耳根,吐息悬在她的敏感的神经上,似撩似拨。 “宝宝,你好烫。” 每次他叫这个称呼都没什么好事。 春日降临 第140节 原莺红着脸,拉住他的手臂。 她说:“抱抱。” 贺知宴的手游弋到她的肩上,向后揽,原莺感受得更深,心里也更安定。她贴在他坚实的胸膛前,仰起头,与他交换了一个久违的亲吻。 原莺看见他略显疲态的眉眼:“你是不是很累呀。” 贺知宴:“嗯。但见到你就不觉得累了。” 原莺:“你回来多久了?” 她看见地上几团纸,猜测他已经待了一段时间。 贺知宴:“三点回来的。” 现在是五点。 原莺:“你一直这样?” “嗯。”他压着她的肩窝,低低地喘了口气:“你太舒服了。” 原莺扭了扭:“你不困吗?” “困,”他说:“让我充会电。” 这的确是充电的姿态。 原莺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对他,又贴了过去,软软的小手轻轻摸着他骤然紧绷的脊背,她的脸蹭了蹭他的胸口,隔着剧烈的心跳声起伏。 她小声:“充吧。” 贺知宴的眼尾攀上一抹淡绯,他极力隐忍,侧颈绷出几道青筋。 他哑着声:“原莺,我不是为了……才赶回来的。” 她说:“我知道。” 这只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平庸但直白。 贺知宴眸色深重,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半晌,掐着她的下巴,用力地碾过她柔软的嘴唇。 原莺逐渐走神。 一阵白茫茫的光后,她揉了揉眼睛:“我八月底去巴黎,你会跟我一起吗?” 贺知宴揽着她,汗津津的皮肤贴在一起,很快被空调吹凉。 他把被子往原莺背后裹紧一点。 “不一定,”他说:“贺家成这两天要不行了,拔了管,后面事情更多。” 贺家成是贺老爷子的名姓。 原莺愣了一下:“他真的要去世了么?” “当然,”贺知宴捏住她的鼻尖:“你以为,我跟贺知宵一样,要动手害人?” 原莺抿了抿嘴唇。这到底是他们的恩怨,她不再劝说。 贺知宴见她不讲话,小脸疲倦,摸了摸她的脑袋:“再睡会吧。” 原莺:“不想睡了。” 贺知宴:“起床?” 原莺:“我想吃小西瓜,你帮我去拿。” 贺知宴:“净指挥我了?” 原莺哼哼:“不行?” 贺知宴起身:“行。” 他下楼去冰箱里给她切了一半,送上来,自己去浴室洗澡了。 原莺舒服地眯起眼睛,开动。 舀了几勺,贺知宴从浴室出来,身上的潮气湿热。原莺不要他抱,坐在空调底下,细白的小腿搭在床边。 她审视他两秒。 “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原莺越看他越觉得可疑:“——你是不是当艺术家的时候,有什么炮友、情人……” 她的小西瓜被抢走了。 贺知宴冷笑:“你再胡说八道?” “哎呀,”原莺把小西瓜夺回来:“那你解释——我才不信什么无师自通!小眠上次跟我说学长第一次只有三分钟!” 虽然他们还没开始验证,但他单是翻花样都能磋磨她两个钟头。 熟练得吓人。 贺知宴:“我只是读了一些书。” “书?” “还总结了一篇论文,”他问:“你想看吗?” 原莺好奇地捣头如蒜。 贺知宴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从po论证女性获得乐趣的组成因素》 “……” 该死。 她就该知道。 往下看目录: 一、姿势 二、环境 三、言语 四、心理 五、器具 每一大类下都再细分小类。 原莺脸红心跳地看了个目录,就开始觉得自己未来道德不保——光是环境,公开场合什么汽车电影院、私人电梯、办公室、单向玻璃……林林总总几十个地点。 她羞赧地把手机砸回去:“你是变态吗?” 贺知宴接住,散漫地勾起唇角:“你不喜欢吗?” 又问她。 原莺当然是喜欢的。 与心爱的人同频,比起简单直接的快乐,那一种似乎乘坐过山车失重后被紧紧拥着的安全感,灵魂的交融感更让她痴迷。 最最重要,他的外形优越,硬件完美。 被他掌控的时候,原莺并不觉得抗拒。他刀削斧凿的面孔,矫健劲瘦的身材,完美得像雕塑。 谁能拒绝一个帅哥呢? 原莺嘟囔:“喜欢是喜欢……但是公共场合你能不能注意点,别看书里写什么你就学什么,这是现实。” “我知道,”他说:“我也没有让别人观看我们的癖好。” 原莺把小西瓜挖空。 她看了看外面已经彻底大亮的天:“家里没有零食了,我等一下去超市。” 贺知宴:“嗯,我和你一起。” 他们换了身衣服,像平常的情侣,手牵手走在林荫小道。 原莺:“好像约会哦。” 贺知宴:“前阵不是刚约会完?” 提到这个,原莺义愤填膺地指控:“哪有约会四天,我三天都在床上的!” 贺知宴:“是你太不禁……了。” 他念着在外面,做了个口型。 原莺追着他打。 贺知宴腿长,他跑起来,原莺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两个人小学生似的,一路追赶到超市门口,最终,贺知宴在一旁看笑话似的拍照,留她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使劲抬着眼皮,制止他。 “不……呼,不许拍!” 贺知宴当耳旁风:“上回给你办的健身卡没用?” “……”谁要为了这种事健身啊!!原莺气恼:“没有。” 贺知宴:“该练练了。” 原莺:“休想!” 她推了辆购物车,开始扫荡。 贺知宴跟在她身边,途中,去拿了两盒口香糖似的东西,原莺没在意,一包薯片扔在它们上面。 结账的时候他们去了自助柜台。 贺知宴递东西,她扫码。 原莺喜欢“滴”的一声,特别有成就感。 扫到那两盒口香糖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 xl “……??” 春日降临 第141节 什么口香糖还有型号啊。 她好奇地看了看,上面是一长串德文,似乎是在夸奖这个产品的优势,尤其标了加粗的数字“0.01mm!”。她看不懂,就去看扫码机的屏幕。 “……” 套。 哦。 原莺木着脸把它们扔进了购物袋的最底部。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村里不通网的小土狗 5瓶;小看怡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恋爱08 ◇ ◎养她就够了◎ 套没用上。 贺家成没有等到拔管, 晚上心跳便停了。贺知宴披了大衣,要走,原莺也匆匆套上衣服跟他一起过去。 冗长的白事流程。 贺家三姑六侄都挤在病房门口, 贺家成的遗体盖了金纸被抬出来, 所有人都跪着磕头。 贺知宴站在最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原莺悄悄握住他的手指。 他笑:“担心我?” 原莺睁着眼, 却看不出他分毫难过,摇了摇脑袋。 她说:“就想牵牵你。” 贺知宴:“放心, 都安排好了。” 原莺还没明白安排了什么,里头一位律师模样的人走出来,手里一张白纸,似是贺家成先前写下的遗嘱。 前面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分配。 “……银时股份全由二儿子贺知宴继承……” 他的手轻轻勾了一下原莺的手心。 一旁,其他人却向沸水滴入油锅,大声哗然:“怎么可能?!” 这几月,贺知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把家里丑闻翻出来,闹得满城风雨。先让贺知宵下台,再叫贺老爷进医院, 雷厉风行地解雇了一干心腹, 叫其他几家油水都闻不着。本来以为熬一熬, 等贺老爷去世了,他们分了股份,自然又可以作威作福——毕竟,贺知宴不受老爷待见,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 现在——竟然把一切都给了他? 他们一把夺过那张纸, 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贺知宴轻嗤一声, 拉着原莺离开了这场已然谢幕的闹剧后台。 出了医院, 原莺才问:“‘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 贺知宴抬头,苍白的天光勾过他锋锐的下颌。 他不知在想什么,略微出神:“无论贺家成立的内容是什么,银时的股份都是我的。” 原莺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 “可他居然真的全都给我了。”他微微拧起眉:“为什么?” 原莺:“他先前让你去管分公司,本身也没有那么恨你吧。” 贺知宴:“那以前算什么?” 原莺:“人会变的呀。” 贺知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原莺:“至少,他认可你。作为公司领袖来说。” 贺知宴:“是吗?” 原莺:“嗯,我是这样想的。” 贺知宴:“那最好了。” 原莺:“怎么啦?” 贺知宴:“假如告诉我他十几年来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着想一类的话,那才真倒胃口。” 原莺笑了一下。 “回去吧,”他掸了掸衣摆:“在这站了两小时,累吗?” 原莺摇摇头:“还好。” 贺知宴:“那就好。” “嗯?”原莺好奇他这一句:“我们等下还有事吗?” 贺知宴:“有啊。” 原莺:“什么?” 他挽起一褶衣袖,露出清癯的腕骨。拉开车门,等小姑娘钻进去了,他回到驾驶座,阖严车门,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回去弄你。” 原莺的脸腾地红了:“你能别讲得这么直接吗?” 他们刚才差一些擦枪走火。 往常都是平着进出,今天从超市回来,大概有了保护措施,他肆无忌惮。站着抱起她,而此前,在温泉屋里与他头尾摩挲过的人,也并不抗拒,撑开绵软的红色臂膀。 怀抱窄窄的,只够搂住他上翘的脑袋。 紧跟着,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 贺知宴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问:“干了吗?” 搭在小人身上湿哒哒的布料早已经被风凉。 小人张嘴咬住他。 黏腻微烫的口水又沾了过去。 贺知宴抽回手:“嘶。” 原莺:“你嘶什么?” 贺知宴:“她还会主动咬人呢。” 原莺整个人如熟虾一般缩在车门边,恼:“你别碰她就不会。” “是,”他一边开车,一边又去逗:“可能见到同类就不怕生了。” “喂!” “这么凶?”方才的小人一口咬住他两根手指,恨不得绞断。贺知宴的眉心微微蹙起,脖上绷起隐约的一道青筋,他沙哑着声:“吃我的喝我的,吐了还是我收拾,还这么凶?” 原莺嘟囔:“哪里吃你的喝你的了……” 贺知宴:“之前不算磨牙?” 原莺:“磨牙?” 贺知宴:“磨牙饼干,给小孩子吃的。她不就天天吃吗?” 原莺:“她不想吃你也强行喂。” 贺知宴:“长身体的时候。” 他又伸手去抚摸小人,没两下,他意味深重地盯着原莺: “……又吐了。” 原莺急:“你能专心开车吗?” “小孩子不乖,是不是要管教一下?” “才多大呀,”她已经适应了这套语言体系,顺着他胡说:“你要容忍她。” 贺知宴浑当没听见,抬手打了一下她。 小人害怕地抽搐起来。 原莺都要哭了:“你打她干嘛呀?” “你哭什么,”他停下车,去哄着吻她的眼睛:“宝宝,她高兴着呢。” 原莺嘟囔:“哪里高兴?” 贺知宴:“她一高兴就吐,是不是?” 他特意低下头去问。 小人害羞地闭上嘴巴。 原莺戳了戳他的胳膊:“回家啦。” “嗯,”贺知宴下了车,短短几步路也要把原莺抱起来。他心里有杆秤,绝不厚此薄彼,腾一只手照顾跟着的小人,轻轻摸她的脑袋。原莺把脸埋在他肩窝的那块隐秘地里,直到进了家门,两只养得水润雪白的兔子也跑来迎接,被贺知宴一把拎住,挨个儿亲了亲,“家里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不省心。” 原莺委屈:“丢也不好丢呀……” 贺知宴哑声:“我也不舍得丢。” 下雨,小人跟套着雨衣的玩具一块儿在泥地里打滚。 不知道怎么就抱到了一起。 春日降临 第142节 原莺伸手箍着贺知宴的脖子,手指垂下,能触碰到他紧绷的肌肉线条,上面渗了细密的汗,不住摇晃。 疾风骤雨,小人最怕这种天气,她抱着心爱的玩具,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似乎熬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水坝被冲塌的瞬间,雨也停了。小人现在水里,稍微松开了一点心爱的玩具——方才雷雨交加,她害怕得要命,只能使劲揽着这唯一能给予安心的东西。 - 原莺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贺知宴正抱着兔子玩,逗弄它们的红眼睛。 原莺动了动身子。 他吻一下原莺干涸的嘴唇:“醒了?” “几……几点了?”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哑得可怕,沙沙的声音里添了丝不易觉察的清妩。 “九点半了。” 减掉两个小时,她才睡了三个钟头,却感觉又过去了一天。 贺知宴揽着她汗津津的腰:“疼吗?” “……嗯。”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不慎压到两只兔子。贺知宴把它们捞在手里,抚着眼睛安慰。原莺轻轻哼一声:“你别摸了。” 贺知宴:“这醋也吃?” 原莺仰起头:“抱抱。” 贺知宴拥紧她。 原莺:“我想吃年糕。” 贺知宴:“怎么突然想吃年糕了?” 原莺:“我一直觉得吃磨牙饼干很像过年家里木杵捶年糕的声音……” 贺知宴:“水年糕吗?” 原莺:“嗯。可好吃了,像麻薯。” 贺知宴:“捶得时候要用很大力气吗?” 原莺:“嗯,可累了。” 贺知宴:“水都要打出沫了吧。” “……”原莺:“我在说吃的。” 贺知宴:“我在问手法。” 原莺回不上嘴,拿手机点外卖。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格外动人,腴白的肌肤一身痕迹,水润润的眼里春花烂漫,像初熟的蜜桃,饱满地被人摘下,汁水香甜,诱人发渴。 东西挤进去。 熟睡的小人嘟着软软的唇,没有察觉。只是唇边漏了点银丝。 原莺点完外卖,趴在他的肩头,噘起嘴巴:“你干嘛?” “她也饿了。” “才没有,”原莺推他:“刚过去多久?” “三个小时了,”贺知宴喉头微动,“不足月的宝宝很容易饿的。” 原莺:“你这么懂?” 贺知宴:“你应该不想生。” 原莺:“嗯哼。” “我也暂时没这个打算,”他把东西喂进去,愉悦地低低喟叹一声:“养她就够了。” 第66章 结婚 ◇ ◎全城热恋这一天,贺知宴娶到了他的小未婚妻。◎ 原莺出国的日子临期。 贺知宴当了回甩手掌柜, 这几日不再管公司的事,在家里陪她。假期再推一推,索性直接同她一起飞往巴黎。 出发那一天, 原莺大包小包地托运完, 跟爸爸妈妈告别,上了飞机。 买的头等舱, 尤其宽敞。 贺知宴占着她的位置,把她抱在怀里。 原莺问他:“这次来, 你会待几天呀?” 贺知宴:“两三天吧,你安顿好了我就走。” “啊,”她明显有一些失望,小声嘟囔:“这么快……那你以后至少半个月——一周!要来看我一次。” 贺知宴:“当然。不然她吃什么?” 原莺瞪他:“不正经。” 贺知宴:“实话。” 这回去巴黎,两只兔子自然也跟着。贺知宴熟练地解了银色的搭扣,把它们从粉色笼子里放了出来,轻轻地拨弄脑袋。 原莺拍了他一下:“飞机上呢。等下要发饭了, 回你的房间去。” 贺知宴:“发饭了再关回去。成天被罩着,也不嫌闷。” 这几个月,他尤其勤快地打理它们。定时定点, 偶尔突击地抚捋毛发, 或许是他饲养有方, 两只兔子长大一些,挤在笼子里,像绵软的两抔细雪。 他此时揉了揉兔子脑袋:“是不是又大了?” “没、没有吧……”原莺心虚得很,压着声音讲话。 贺知宴检阅似的,又去察看小人的情形。面色红润, 嘴唇变软肥一些——大概是常被他戳翻的缘由, 湿湿地随着呼吸翕动。只是一碰就吐的毛病改不了, 还喜欢咬人,根本养不熟,喂了那么多次奶,仇人似的,咬他咬得更凶。 贺知宴对这一点很宽容。 他不仅不恼,反而乐得把手指都送过去,看小人可怜兮兮地撑着一张小嘴,边哭边咬他。 譬如现在,三根修长的手指差点被她咬断,贺知宴不嫌疼,反而又扒着她的嘴,让她咬进小拇指。 原莺能看见,她声音发抖:“你……别这样。” 贺知宴懒懒地:“她爱咬,就让她咬着。” 原莺:“会坏掉的……” 贺知宴:“哪有那么脆弱。平常不是老看你看吃播吗?那么多东西都能一口塞下,手指算什么。” 原莺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只能仰起头,不再看小人的狼狈模样。 她真坏。 像亲眼目睹女儿被欺负的无能妻子。 她的宠物也同样没有幸免。 两只兔子耳朵被粗鲁地揪起来,拉扯,她惊呼一声,不自主反抗一下。 小人立刻被打了一巴掌。 “呜呜……”原莺无能为力地哭了起来,“你不要打她。” 贺知宴:“你让她乖一点。” 原莺难以启齿:“还要怎么乖?” 贺知宴:“吃饭了,你让她把嘴张开。” 原莺吸吸鼻子,伸手,把小人的嘴巴打开。才让她坐直,东西从后面,被勺子粗鲁地塞进去,一吞一咽,小人的下颌都要被撑裂,她艰难地咀嚼着。年纪又小,口水从嘴角滴下。 原莺着急:“你慢一点!” 贺知宴:“你心疼?” 原莺:“这是我身上的一块肉……” 贺知宴:“她饿着呢,别管。” 原莺还想说什么,被掐着脸扭过来,被迫地跟他接吻,鼻腔溢出一声又一声破碎的气调。 嘴唇、兔子、小人,各行其事。 “笃笃笃。” 突然,舱门被敲响。 小人被呛到,咳嗽几声,抽搐起来。 贺知宴松开她彻底肿起来的唇,一道银丝牵起。 他喂饭的动作没停,“什么事?” “先生,您好,我们的午餐开始供应了,今日菜单是……” “等下再来。” “嗯?” “等我喂完小孩。” 空姐愣了一下,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来旅游,便应一声好,推车去下一间机舱了。 原莺红着脸打他:“你这也往外说?” “不是么,”他发狠地用力:“今天兔子是不是也没喂过?” 他们起了个大早,哪里有空喂兔子。 原莺的声音摇摇晃晃,断断续续:“没、没有……” 贺知宴伺候完小人,给兔子喂了奶。 春日降临 第143节 原莺坐在地上,捧着兔子。她累极了,抽泣着哭:“以后一定不要小孩,也不养宠物……” “当然,”贺知宴接过那两只兔子,把它们擦干净,再关回笼子里。小人吃饭弄了一身,他亲自清了,也不嫌弃小孩的口水,跟着赶回她该待的地方:“这三个小东西就够我的麻烦了。” 原莺瞪了他一眼。 她说:“你还敢觉得麻烦?” 贺知宴:“怎么,一趟伺候两小时起步,我还不累?” 原莺气得捶他。 - 贺知宴待了两天就走了。 原莺也投身到各种杂事中,开始学业。少有见面时间,他们只能通过手机联络。 午夜微光。 贺知宴打来视频,原莺刚洗完澡。 她看了眼时间:“都凌晨了,你还没有回家?” “嗯,”他眉眼困倦,“想你了。” 原莺翘起嘴角:“我也想你啦。” 贺知宴的眼里浮起一丝笑:“刚洗完澡?” 原莺:“嗯。” 贺知宴:“他们洗了吗?” 原莺反应了一下:“……嗯。” 贺知宴:“给我看看。” 原莺:“我要睡觉了!” 贺知宴:“你睡你的,我看我的。” 原莺:“喂!” 贺知宴低声:“宝宝,我两个月没见他们了。” “那你过来呀,”她嘟着嘴,别别扭扭地小声:“他们……也很想你。” 贺知宴:“有好好喂饭吗?” 原莺:“你不在,我怎么喂……” 贺知宴:“你让我看看他们,我来教你。” 原莺犹豫一下,把手机架起来,慢吞吞地把两只迫不及待出笼的兔子放出来,它们撒欢地在贺知宴眼前跳动。 贺知宴:“感觉又胖了一圈。” 原莺:“有吗?” “你照顾得挺好的。”贺知宴轻轻笑:“可以给我示范一下吗,我也学着,以后用。” 原莺:“示、示范?” 贺知宴颔首。他眸光幽深,似乎盯着的不是兔子,而且她。 原莺咽了咽喉咙,试探性地从兔子耳朵向下捋,托起兔子脑袋,抚摸小猫似的,揉了揉它的下巴。 兔子乖巧地趴在她手里,红眼睛倏地睁大,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的贺知宴。 原莺不好意思:“这样?” 贺知宴的喉头发出一声低叹:“宝宝,你太有天赋了。” 他说:“现在给我看看小宝宝吧。” 原莺咬紧嘴唇,调整镜头,让刚刚苏醒的小人面对着镜头。上回被贺知宴剃了些头发,现在又稀稀疏疏地长出来,想来以后没有秃头危机。 贺知宴严肃:“你没给她吃过东西?” 原莺:“……我不会呀。” 贺知宴:“小孩子要经常磨牙。” 原莺茫然:“那怎么办?” 贺知宴:“你用手给她磨。” “……”原莺:“我做了指甲。” 贺知宴叹了一声:“开门。” 原莺睁大了眼睛:“嗯?” 她迅速地跳下床,飞奔到门口。推开,贺知宴不知道几时到的,身边一个行李箱,懒懒地倚在墙边。 原莺扑到他怀里:“你怎么不告诉我!” 贺知宴摸了摸小人:“发烧了?” 原莺:“没有!” 贺知宴:“怎么额头这么烫?” 小人不高兴被摸脑袋,躲了一下,去咬他的手指。 他无奈:“饿成这样?” 原莺说不出话,有人帮她伺候,终于舒服地哼起声来。 贺知宴把手抽出来,换了喂奶的工具。 - 小人吃了奶,终于不再张嘴。 贺知宴在浴室里,轻轻揉着原莺的小腹,两个人躺在滚烫的水里,彼此身心都前所未有的贴合与安定。 原莺忽然仰起头:“贺知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餮足的眉眼稍怔:“你想结?” “嗯,”她软着声:“突然觉得,结婚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们感情稳定,由此步入一个新的阶段,也是新的尝试。 贺知宴站起身,水淌了一地。 他说:“等我一下。” 他围了块浴巾出去。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一个丝绒质地的黑盒子。 原莺:“你……” 贺知宴:“我一直带着。” 他单膝跪地,打开那方盒子,一枚花纹繁复的钻戒嵌在其中。 原莺认得,那是他的技法。 她吃惊:“你做的?” “嗯,从开春就在准备了。”贺知宴:“原莺,你愿意嫁给我吗?” 向来波澜不惊的男人,讲这短短的几个字,声音竟然微微颤抖。 这就是求婚吗? 厮定一生的许诺,在漫长等待后,赤心未悔,来临的这一刻,庄重地让她眼眶发热。 她伸出手:“愿意呀。” - 2023.5.20 时隔半年,全城热恋的一天,贺知宴娶到了他的小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v-如果看到这里,大家记得去评个分!啵啵! 然后因为番外上头所以开了一篇《与你无关》的py转正文-3-大家感兴趣可以点点收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在想一个很美的名字 7瓶;thejenny、村里不通网的小土狗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