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节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作者:镜里片 文案 双温柔cp 章窈是极其温善贤淑的女子,苏谛亦是温柔体贴的男子,两个人青梅竹马,成婚已有一年。 这一年,他看上了王府隔壁家那位爱翻墙的晓姑娘,见她目光便笑意盈盈。 章窈知道那晓姑娘每日翻墙,为的也是见她的夫君。 夜里,章窈伏在他胸膛,纤白指尖打着旋,温柔问:“世子要不要纳了她?” 苏谛和她琴瑟和鸣,虽有两门妾室,但从未宠爱,是对她的敬重——还有的,便是通过那两个妾室,打压她章家大小姐的傲气。 当年他还是个贫农之子,求娶知府长女章窈,坏了章窈名声,章窈为保他性命,任父亲打断他半条腿,让他至今跛足。 谁知他一朝麻雀变凤凰,竟是被抱错的王府亲子,甚至仍旧愿意娶她,等章窈硬着头皮嫁过来后,他待她一如既往温柔,只让人觉得可怕。 他问:“真的要纳吗?” 章窈不说话。 苏谛笑道:“不急。” 他这个不急,耗时整整一年,这一年里,章窈怀孕,晓姑娘还趴在她肚子面前听胎动,目光却偷看向苏谛,他看着那姑娘的机灵古怪,露出真切笑意。 可他什么都没做。 苏谛爱护妻子,细心呵护,浓情蜜意。 随着时间日久,谁都知道晓姑娘快要出嫁,苏世子的照顾约摸只是把她妹妹。 直到那一天,章窈看到他们衣衫不整躺在同一张床上,他抱着晓姑娘。 章窈脸色倏地苍白,动了胎气。 她难产整整一日,撑不住气血,满头湿汗,难产而亡,临终前最后听到的,是门匆促被撞开的声音。 …… 同一时间,仙界。 进幻境给帝君历劫的章窈睁开眼,看向又一次的失败记录,终于露出暴躁本性: 老子免费给他睡给他生孩子还给他纳心爱的小仙女,功成名就后自动退位,怎么这小帝君情劫还是没过?老子还等着他去救人! 阅读指南: 1v1男处,女主伪装系,有真爱白月光 不知道大家对虐的定义,女主不会被男主虐到,被虐都是装的,男主有真实意义上几次火葬(√) 文案有隐情,但看文案风格和排雷还是不喜欢,慎入 作者有经常大修一章的坏毛病,这一点很重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章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准备死遁 立意:遇到困难勇往直前,直面困境 第1章 洛京大城中只有一位世子妃,姓章。 柳柳第一次见这位世子妃,是在王妃奶娘六十寿宴上。 丫鬟们都跟在嬷嬷身后,端着糖蒸酥酪鱼贯而入,柳柳小心翼翼,偷偷打量、观察着安静坐在主位边上的章窈。 章窈在外名声不是很好。 昭王妃在她跟前屡屡吃亏,气得逼苏世子休妻,后来更是放言王府有她没我,差点闹得人尽皆知,连宫里都听到消息问了几句。 谁都以为章窈要吃亏,都等着世子休妻看热闹,没想到最后,却是大跌眼镜的不了了之。 王妃歇停了,两婆媳表面上相安无事。 渐渐外边就开始传章窈手段了得,连厉害婆婆都奈何不了。 柳柳以为这位传说中的世子妃脾气喜怒不定,和在乡下庄子里的恶嬷嬷一样,强横凶狠,会是个叉腰骂人的母夜叉,天不怕地不怕。 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安静的美人。 王妃和世子都不在,她挽着妇人发,坐在最受人瞩目的位置,容貌身形都出挑得挑不出任何毛病,手指轻撑着额头听戏台唱天仙配,安安静静,温淑优雅。 是个大美人。 柳柳妹妹是世子妾室,还小就被父亲卖进王府,柳柳想着赚钱赎人回来。 结果昭王妃和世子妃不合,意外挑中她妹妹给世子当妾。 她妹妹觉得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兴高采烈。 柳柳只怕后院水深,妹妹斗不过世子妃受欺负。 她一路低头,不敢抬起。 确保自己端的那碗有毒酥酪放在章窈桌上,才咽下口水准备退下。 大美人却突然微抬了眸,一双眼睛极其漂亮,连肌肤都像泛着莹光,细腻得看不到瑕疵。 她许是觉得柳柳脸熟,开口问柳柳是否认识王府柳姨娘。 柳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结巴着,如实说了那是自己妹妹。 章窈好似见到熟悉的人一样,笑了,道:“柳姨娘不及你安分。” 柳柳吓得脸色一白,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立即跪了下来,额头直冒冷汗。 章窈手指虚虚扶住她手臂,开口笑道:“这碗酥酪赏了你,下去吧。” 她说的赏赐一出,柳柳连腿都有些软了。 旁边有位夫人转头问怎么了。 章窈收回手,温笑说:“没什么,世子能回王府,多亏了齐老嬷嬷,只他有事来不了,托我前来赔礼,等戏完了之后,我再去瞧瞧她老人家。” 柳柳是第一次主动干谋人性命的事,没想到会被认出来,不止是腿软,心也怦怦跳得厉害。 她不知道章窈说那些话是不是在放过自己,身体有些颤抖,提心吊胆,端起那碗酥酪福身退下。 但凡是久居在洛京的,私底下都听过苏世子和王府大公子不是双胎兄弟的传闻。 他们是被调换过的假兄弟。 多亏了王妃奶娘从京外回来,才揭露真相。 否则像齐老嬷嬷的这种个年纪长的下人过寿,是用不着章窈亲自前来。 苏世子回到王府后就备受昭王和昭王妃宠爱,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作为他世子妃的章窈,一举一动代表他的想法,没几个敢得罪。 柳柳想帮自己妹妹争世子宠爱。 只有章窈死了,别人才能上位。 她不知道章窈撑头听戏,目光却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章世子妃年轻貌美,和世子鸾凤和鸣。 只是她不常出门,见过她的人少。 章窈微微转头,招了人过来,说一句刚才那个丫鬟合眼缘,她想要去王府。 旁边那位夫人很久前就与章窈有些交情,这次是陪她来消遣,好奇道:“你很少出府,难不成是听说那姨娘姐姐在这才过来?” 章窈只笑了笑,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她看了眼天色,道:“世子今天外出见客,要我去接他,今晚可能要下雨,要去早些。” 章窈今天来这里,除了是替苏谛做个面子人情,的确有部分目的是冲着柳柳来。 柳柳是柳姨娘姐姐,用毒有一手。 明里暗里给了柳姨娘不少好东西,有些小手段。 她亲人不多,柳姨娘那张搬弄是非的嘴夸不了章窈,柳柳爱惜小妹。 如果知道和妹妹有嫌隙的章窈过来,自己都会主动送上门。 章窈需要这种人,给苏谛治腿疾。 她今年已经十九,算了算也只有一年的活头,死之前最好把这堆烂摊子都解决了。 毕竟章家为了能够攀上摄政王世子,废了不少心思。可惜从前攀的,是假世子。 对真世子做过的事,就是打断了他一条腿。 …… 章窈本身不是很想在乎这种尘世闹剧,但她不行。 要说起章窈,实在是一番血泪的说来话长。 她原本是仙界派到魔界的卧底,凭着逢场作戏的拿手绝活做到一把手的位置,风风光光了没多久,又不得已从魔界套了一层身份上仙界,费尽心思软磨硬泡,骗小帝君答应帮一个忙。 小帝君答应是答应了,可惜他一朝历劫出意外,近百年未见成功迹象。 章窈别说是求人,连小帝君一面都见不到。 为了让他能离开幻境,她煞费苦心,就差摁着他渡情劫斩情根,就地大彻大悟。 但章窈不能施法暴露自己身份,以免让他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个幻境被排斥。 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骗他感情,要是他日后清醒还记得有她存在,这救命之恩就不够纯了。 欺骗,使诈,隐瞒,她做得不少。 可章窈助他历劫这件事,表面上只能是好事。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节 否则白费她这么多功夫。 人间规矩多,不比魔界拳头说事。 章窈跟别人说着要回得早些,但等章窈从这场寿宴上离开时,已经是傍晚。 她没直接回王府,马车停在酒楼下,丫鬟先下去,回头搀扶她。 章窈一路没怎么说话,有些心不在焉,贴身丫鬟扶着她,问:“柳姨娘一向爱拈酸吃醋,招她姐姐进府,她要是想多了,恐惹非议。” 章窈开口道:“她性子改不了,自己会想通。” 苏谛的两个妾室里,一个偷了章窈对苏谛的恩情,一个学章窈想得苏谛宠爱。 章窈没管过。 苏谛现在又不喜欢她,想要得到苏谛的喜欢,跟她牵扯太多没用。 丫鬟跟在章窈许久,知道不少内情,犹豫好一会儿,最后没再提那位柳姨娘,拿了把伞,道:“墙边的那梯子可要撤了?晓姑娘这段时间不在家,去了乡下看姥姥。” 章窈脚步一顿,道:“暂不用。” 晓姑娘原名叫冯晓晓,就住在王府隔壁,是冯长史的庶女,母亲很是出名,是清倌。 冯家不想坏了家里名声,不得已把闺女养在乡下庄子,今年年初才接回来。 昭王妃因苏谛腿疾和章窈婆媳关系不顺,也素不喜冯晓晓身份卑微,厌恶此女翻墙来见世子。 但苏谛不同,他对冯晓晓疼爱有加。 丫鬟自知失言,没再说话。 一颗栗子突然从上面掉下来,滚到章窈脚下。 章窈抬头往上看,眼睛一眨,看到了理应回老家的冯晓晓。 然后才是站在冯晓晓身边,把玩着酒杯的苏谛。 暮色四合,苏谛凭栏倚靠,和她对视,笑着停下手中动作。 谦谦公子褒衣危冠,袍衫遮跛足左腿。 谁也想不到王府苏世子曾在农户膝下养十几年。 冯晓晓趴在栏杆上,她跟章窈挥手,笑嘻嘻道:“章姐姐,我们在这。” 章窈只是看着苏谛的眼睛,他在笑,却永远都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她只能心里唉一声,小帝君年纪小她许多,做神仙时无情无欲,做了凡人心思反倒多如牛毛。 第2章 薄暮冥冥,大道两宽。 章窈慢慢蹲下来,弯腰捡起那枚栗子。 苏谛笑意深,慢慢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旁边,他看着她,微转过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冯晓晓噔噔下楼梯,伴随一阵铃铛响。 章窈先前是冯家讨好的对象,冯晓晓回来之后,冯家在讨好章窈和苏谛上就另选了苏谛。 不仅帮着冯晓晓偷偷摸摸和苏谛相见,什么好的也先顾着冯晓晓。 唯一一点不错的,是章窈知心大姐姐的性格深入人心。 冯晓晓对章窈的防备不是很深。 她手背在身后,欲盖弥彰藏着手腕上的一个新手镯,嫣笑着说:“章姐姐,苏哥哥说要回得晚些,让我和你先回去。” 冯晓晓是鹅蛋脸,爱穿红衣,带铃铛,活泼肆意,看不出是小户人家里出来的庶女。 章窈把手里栗子给她,问:“你不是回去看姥姥吗?怎么会在这?” 冯晓晓接在手里,她大概很喜欢章窈身上平和的气息,道:“你都不知道我多委屈,走到一半遇到山崩,侍卫哥哥觉得绕不过去,就先折了回来,正好听说苏哥哥在外边,就跑来找他玩。” 章窈温和笑了,傍晚夏风凉爽,烛灯映出她的姣好容貌。 冯晓晓对她的喜爱不是假的,但这小姑娘想嫁给苏谛,也是真的。 她喜欢苏谛,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凭借苏谛给冯晓晓的宠爱,她要是进王府,能做到侧妃的位置,到时候再给苏谛生几个孩子,这恩宠便稳固了。 如果到时候章窈死了,这世子妃之位,也不一定就会是另一个身份高贵的贵女。 苏谛的经历让昭王爷和昭王妃对他百依百顺,他想娶谁,阻碍再大,都不会是大问题。 章窈抬头再看一眼楼上的苏谛,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收到话,要回去了。 苏谛站在上面,颔了首,温其如玉。 雨细如牛毛,飘起来。 章窈接苏谛,没接成。 这下又一次确定自己把苏谛得罪得死死的。 她的马车渐渐离去,隐在黑暗之中。 章窈不知道苏谛看到冯晓晓回来会想些什么,揣摩他心意总要多花几分心思,但看他样子,至少是高兴。 冯晓晓回京一路舟车劳顿困得不行,刚上马车没一会儿就缠着靠在章窈腿上小睡过去。 就算想要问她和苏谛做了什么,她也回答不了。 章窈低下眸,看她这张有些熟悉、又略显稚气的脸,心里评估在冯晓晓和苏谛的感情上推一把的可实施性。 她扫过冯晓晓手腕上的新镯子,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手指按住额头。 大限将至对谁都不是好事,这一具身体的活力已经在渐渐流失。 小帝君肉眼可见对冯晓晓感兴趣,他眼睛里的笑是真的,甚至章窈从前问他要不要纳冯晓晓,得到的都是一句不急,而不是不用。 只是不知道他这兴趣能持续多久。 她没那么长时间来活。 章窈每次进幻境,只能待二十年。 但这次她前十五年都用来认错人。 这是大失误,绝不能够让认错反倒害了人这个污点,跟在她身上。 章窈恢复些精气神,差人先把冯晓晓送回了冯府。 冯家想是早就清楚冯晓晓去见了苏谛,冯晓晓回府,是冯夫人亲自出门来接。 她看到章窈在,眼睛一亮,让人把冯晓晓送回去后,拉着章窈诉了半天衷肠,就差让章窈去求苏谛帮忙解决冯晓晓的人生大事。 章窈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只笑了笑,说最近天热,她缺匹西域的金绸缎。 金绸缎,便是一丈值千金的凉绸缎。 人迟早是小帝君的,但要章窈帮忙,总归没那么简单。 但她也没忘自己来这里,是做些什么。 摸清苏谛的心思对症下药划算,但推波助澜让他和冯晓晓在一起也不失为好办法。 章窈回府之后便一直在想,想得头都有些疼了。 结果苏谛当天晚上没回来。 卧寝内垂着帘子,章窈长发披后背,坐在罗汉榻上,闭眸小憩。 苏谛大半夜不见踪影,章窈要做个贤良妻子,也没法睡,派人出去打探。 小厮运气好,没多久就碰上另一个苏谛那边派来的人,领着带过来。 那个小厮气喘吁吁,摸着汗,说世子今夜宿在秦将军府。 章世子妃容貌绝色,脾性谦和。 但她能在王妃的刁难下全身而退,周遭人对她一贯是又敬又怕。 苏谛很少不回府,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害怕章窈惩罚,心是提在嗓子眼的。 但章窈只是应了一声,微抬起手,就让人退下去。 贴身丫鬟懂她心思,也随着小厮出去,问了些东西后,才面上犹豫进来,附耳和她道: “秦将军从酒楼回府后又设了宴,世子歇在将军府,好像有妓子进房服侍。” 苏谛刚回王府三年,作为世子,必要关系需要维系。这次出门,见的便是一位将军。 若是存心想打好关系的,府里总会养几个貌美如花的丫鬟妓子伺候客人。 苏谛现在不是清高的小帝君,只是个男人。 章窈端着茶,垂眸缓缓喝了一口,轻道:“这是他的事,不用多管,只要他平安就行。” 笑话,小帝君的房中之事她哪敢管?章窈天天盼着他历劫成功回仙界后失去所有记忆。 包括忘记有人害他断条腿。 丫鬟显然是有话想说,又知道章窈心中只有苏谛,最后也不再提这件事。 她道:“齐府那边也来消息,说早上就会把世子妃看中的丫鬟送过来,柳家人都不安分,我把她安排到柳姨娘屋子里住,明儿可要见她?” 丫鬟受章窈救命之恩,对章窈忠心耿耿。 但她能在章窈身边贴身伺候,是有一番处事的手段。 章窈看着杯子里浮起的茶叶,道:“先让她住几天。” 丫鬟道:“柳姨娘那里倒是十分不高兴,摆张臭脸,我瞧着不快,特地嘱咐他们挑个好地方,以免亏待了人。” 章窈和苏谛相敬如宾,苏谛也给足了章窈世子妃的面子,放旁人眼里就是宠爱。 章窈微撑起头,她们姐妹看起来不是很合,但姐姐倒是挺爱护妹妹。 她想了想,开口道:“让柳姨娘明早来一趟。”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节 要是在仙界,帮苏谛治腿只是件小事。 但让她动用法术被排除幻境,得不偿失。 如果用诅咒蛊术这种潜移默化的东西,指不定苏谛那条腿就真废了,交给胆子大的人就方便多了。 …… 章窈熬了半宿,终于躺床上准备入睡,睡到天边露鱼肚白,又听到了外边嘈杂声。 她睡得蒙蒙,迷迷糊糊想她的确是让柳姨娘早上来,可也没打算这么早。 杂声里突然夹杂几声清晰的拐杖敲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章窈突然醒过来。 能引起这番动静,大概是苏谛回来了。 外头守夜的丫鬟知道章窈还在睡,压着声音道:“禀世子,世子妃还没醒。” 苏谛大概是让她退下,丫鬟说完话后,就没了什么声音。 帘子被拂开。 章窈睁着眼睛醒了会神,才转头望出去,借着熹微晨光,看到进来的人影。 他拄拐杖,走得不是很快,但缓慢的步子里看得出从容风度,如君子立浊流。 小帝君在仙界仪态神容就堪称为典范,他凭空出世,神力浑厚,历个小小情劫没成功,其中缘由就不是章窈能问的。 问苏谛,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章窈撑着手,坐起来挂起一边幔帐,道:“世子怎么回这么早?秦将军府上可是有怠慢?” 她突然顿了顿,苏谛身上衣服换了,和昨天晚上穿的不一样,佩玉也没了影子。 世家子弟遇到可心人,总爱留信物约定下次。 看来昨晚上伺候他的女人大概很讨他欢心。 苏谛脱了外衣,挂在架子上,摇头道:“下午要进宫一趟,回来歇歇,吵醒你了?” 章窈不干涉他的私事,但以她和苏谛的恩爱,终究是要做些反应。 她在深夜里安静了片刻,没想出要说什么,只是这反应放到别人眼里,就是失落。 章窈看他坐到床边,帮他把拐杖架在床头。 “我没什么,昨晚晓姑娘倒是累,回府路上就睡着了,冯夫人出来一趟,忧愁说晓姑娘快及笄,还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心性,不知以后找人家相看亲事该怎么办,我让她再留两年也不着急。” 他上了床榻,笑了笑道:“她年纪还小,确实可以留留,多睡些也好,我像她这种年纪,挑灯夜读也难。” 苏谛熬不了,是要帮家里干活。 养他的那家农户母亲是好人,处处护着他,但父亲却是酗酒赌博粗暴样样都沾。 即便苏谛身份不曝光,那家男人也打算找上假世子,威胁要钱,否则也不会为了接触假世子,一直四处搬家。 章家正好想让女儿攀上昭王府,种种巧合之下,导致章窈和苏谛从小就相识,说是孽缘不为过。 章窈枕着自己手臂,苏谛的手突然放她腰上。 她一顿,避开他的吻,手撑住他的胸膛。 苏谛低头问:“困吗?” 章窈轻声开口道:“下次吧,这阵子有些忙。” 苏谛嗯了一声,手抱着她。 章窈心里再一次叹气,看破情路说难不难,对小帝君这种性格的人也该是简单。 陪|睡这活可不兴天天干。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贴身丫鬟就侯在一旁,见她醒来,连忙说柳姨娘被世子罚跪了一个时辰。 第3章 柳姨娘今早过来,碰到翻墙来找苏谛的冯晓晓。 两个人不是很合得来,吵了一架,冯晓晓气得浑身发抖,一直在哭。 接下来的事,不用问也猜得到。 章窈刚睡醒,但没彻底醒。 手掌盖着脸,压下一些本性。 章窈起身穿衣,被丫鬟扶着出门。 她雍容雅步,温和的气质让她很能融入众人,即使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也会心生好感。 章窈见到了跪在地上的柳姨娘,没走的冯晓晓,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碎镯子。 成色难得一见,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就算是章窈也多看了两眼。 柳姨娘长相柔弱,泫然欲泣,府里的两位姨娘里,她是差点得过恩宠那个,但苏谛那天晚上没踏进她屋里,事情也就没成。 差的临门一脚,让她觉得自己是得宠的。 如果章窈没有那张脸与世子妃之位,她不一定比不过。 但柳姨娘没想到冯晓晓看到章窈过来,先掉了眼泪,扑到章窈怀里呜咽,说自己不是小偷。 冯家晓姑娘是个开心果,整天嘻嘻哈哈,一哭起来就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章窈头发没挽,垂在肩膀上,她扶住冯晓晓,低下头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昨晚因为姐姐进王府的事没睡好,大清早挨苏谛罚,还被冯晓晓监督着,憋了一肚子气。 但气不过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能屈能伸,轻泣道:“禀世子妃,我见冯姑娘戴的新镯子眼熟,想起吉祥说是世子要给世子妃的,我为世子妃着想,怕是冯姑娘偷的,一时心急,这才说错话,没想到摔碎了。” 吉祥是苏谛身边的小厮,那张嘴并不是很老实,可信度不高。 章窈确实记得昨晚上送冯晓晓回来时,小姑娘遮遮掩掩戴着手腕上镯子。 她猜是苏谛新送的,没想到果然是。 冯晓晓委屈抽泣道:“我没有偷,那是苏哥哥给我的礼物。” 章窈心里当然知道冯晓晓犯不着偷,苏谛宠她,她想要的苏谛大多不会拒绝。 东西如果真是他送出去,那就代表心意,柳姨娘弄坏了只罚跪一个时辰都算轻。 章窈只转过头,对柳姨娘道:“你好运气,回去吧。” 洛京大城严控各大药铺,涉嫌毒物有关一概被禁止,要是没这今天回事,章窈该翻柳姨娘旧账,以儆效尤,让她姐姐主动求过来。 但现下再算旧账,就有些过了。 有丫鬟去扶柳姨娘,柳姨娘连忙道:“世子妃,我没说谎,是吉祥亲口说的。” 章窈美眸扫过,柳姨娘心一惊,立马噤了声。 世子住不惯王府,王妃特意辟出这间小院,苏谛不管事,主子几乎就是章窈,王妃也插手不得。 冯晓晓还在抽泣,柳姨娘憋屈退下,心里暗暗记恨上冯晓晓。 但她刚出门,去见王妃的苏谛就拄着拐杖慢慢走回来,他看到她,淡道:“谁允许你退下?” 苏谛性子温文尔雅,但语气很淡的时候,压迫力十足。 他仍旧是和善的,可柳姨娘立即跪下,不敢惹他生气。 蝉鸣声声,穿耳而过,除此以外就是寂静。 章窈望出去,道:“世子让她走吧,一个好镯子虽难得,但晓姑娘哭得也累了。” 苏谛和她对视,又扫过那个碎镯子,只随便笑笑,没再说什么,撑拐杖慢慢进来。 冯晓晓哭了一个大花脸,见到苏谛回来,眼睛又是酸涩。 眼尖的丫鬟没打算让她打扰主子,立马带她去洗脸。 苏谛面容有些淡漠。 冯晓晓愣了愣,被拉走的同时还转头看着苏谛,看到章窈和他走在一起之后,他身上的气息才和善了许多。 章窈随在苏谛身后,敏锐察觉到他哪里不对劲。 他看起来很温和,但章窈从昨晚上起她就感觉他有些奇怪。 苏谛谦笑道:“昨儿才在宴会上收到消息说宣廷大哥要回来了,今早就在母亲那里见到了他,是个好消息。” 章窈突然停下步子。 苏谛拐杖也停了下来,道:“他这趟回来差人给你提前备了礼,在宴会上就有人托我给你带回来,但无功不受禄,我便帮你拒了。你们以前关系很好,你要不要去见他?” 章窈垂眸,苏谛口中这个关系好,是谈婚论嫁的程度。 苏宣廷还是王府公子的时候,章家为了让章窈嫁给他,费了很多心思。 她安静片刻,开口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就不见了。” 她心里大喊小帝君你还行不行,她为了哄冯晓晓都暂时搁置治腿的事,你来这提前任就太没意思了。 苏谛转过头,突然又笑了笑,道:“我随口提提,母亲那边的意思是办个小宴聚一聚,你要是不去,那我带晓晓过去一趟见见世面。” 章窈顿道:“随世子心意。” 昭王府两个孩子,一个是王妃所出,另一个是王妃所养,手心手背都是肉。 苏谛谦逊温柔,没在这种事要昭王妃做选择,于是王府里有了两位嫡少爷。 只不过现在继承世子之位的,是很久以前养在亲戚家的二少爷。 苏宣廷天之骄子落入尘埃,闹过崩溃过,后来沉默接受了事实,三年前就随着去参了军。 苏谛要是把冯晓晓带到这种场合,就是准备带她认识王府的人。 这是给他妻子的待遇。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节 …… 章窈不喜欢事出突然的麻烦,也不是轻易让出利益的人。 但如果苏谛来真的,要她退步不是难事。 章窈蕙质兰心应下了苏谛和冯晓晓一起出席王府小宴的事,把他送去书房,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苏宣廷怎么会回来。 她不知道苏谛隔着窗子,视线淡淡看她离开。 案桌上有一封向她问好的信,昨天到的,章窈出门没在家,就送来苏谛手上。 普通的问候,望她安康,只多了一段从前叙旧。 章窈回了卧房,有些心不在焉,洗干净脸的冯晓晓被带来见她。 冯晓晓瞧起来有些恹恹。 苏谛不常送人礼,如今送她的镯子打碎了,她心里还是觉得委屈,见到章窈就又红了眼眶。 章窈放下梳篦,笑着摸她脸道:“再哭下去,世子该心疼了。” 冯晓晓站在梳妆镜台前,红衣显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委屈道:“苏哥哥要是给章姐姐送礼,一定会好好准备,不会随随便便就拿去酒楼里送我,我讨厌柳姨娘,她总是扒着苏哥哥。” 世子房中的两个姨娘身份不高,但都有些来头,在章窈这里面子功夫过得去。 主要还是她们的把柄都抓在章窈手里,翻不出天,章窈又不想排除异己到最后得罪苏谛,两波人相安无事。 她还背着害人的大罪,不能让苏谛觉得她过得舒坦了。 章窈松了手,转回头笑道:“她是世子妾室,讨好世子正常,镯子我让人给你去修了,过几天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冯晓晓顿时开心起来,抱住章窈说最喜欢章姐姐了,又嘀咕说:“她那种人我最看不惯,整天只会装柔弱,以后她要是再乱说,我就让苏哥哥休了她,谁叫她欺负我。” 章窈拿梳子梳到发尾,轻轻笑了笑,道:“不许调皮。” 冯晓晓要是想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成。 章窈从仙界到幻境,还没见小帝君宠过谁。 冯晓晓看着章窈,突然道:“章姐姐真好看,要是我有章姐姐一半漂亮,家里肯定不会现在才接我回来。” 冯晓晓母亲出身有些不正,却也是花容月貌,她继承了母亲容貌,但比起章窈这种底子好的大美人,只站在一起就能显出差距。 章窈余光看她面孔,轻叹道:“你便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口无遮拦,以后遇了事不要和别人发生口舌之争,世子会担心,他今天都有些动了脾气。” 冯晓晓不好意思了,道:“苏哥哥人很好,这次都怪我,我以后会小心的。” 柳姨娘吃了亏,冯晓晓也丢了镯子。 这些都是小事,要紧的是苏宣廷居然回来了。 她和苏宣廷的感情史能追究到十几年前,连小帝君人生的耻辱点上都明晃晃写着他们的名字。 章窈不想害人,也不想耽误正事。 等冯晓晓离开之后,已经快中午。 章窈坐在房中,笑送她离去,随后才唤了人,让人去看看苏谛在做什么。 小厮去得快,回来也快,说世子入宫了。 章窈摇着的扇子顿了顿,道:“让厨房熬碗燕窝粥,等他回来送过去。” 第4章 昭王妃对章窈和冯晓晓都不甚喜欢。 但比起冯晓晓身份卑微还敢攀上世子,她对害苏谛断腿的章窈要更加讨厌些。 有苏谛在,她与章窈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苏谛进宫一趟,见的是小皇帝。 先帝只有三个儿子。 长子早早夭折。 次子登基之后染病,没到四年就薨了,立了小太子。 昭王是第三子,小太子的皇叔,有品德才干,成了摄政王,受人敬仰。 苏谛是昭王唯一沾着血脉的嫡子,就算再宠,也免不了到朝中历练。 苏宣廷原先也是王府精心培养的,此番回来是大事,但府里已经有苏谛在,这种事又不是能大肆操办的。 章窈不出席,是避嫌。 此后几天苏谛都没提过苏宣廷的事,冯晓晓也没再来王府。 冯家那边倒因为冯晓晓的事来了一趟,带着章窈上次说的金绸缎。 花厅里穿堂风凉爽,丫鬟捧东西到章窈跟前。 章窈抬起手,轻摸了摸月白的绸缎。 她指骨纤细匀称,白得泛莹润之光。 即便再好的绸缎,在她手底下也只是陪衬之物。 冯夫人手里端着碧螺春,小心翼翼看她神色,见她一如既往温温柔柔,开口试探道:“晓晓整天只会闯祸,幸得世子和世子妃宠爱,这才免于罚难。大夫说她是极好生养,日后是多子多福相,偏偏冯家没有认识的适龄公子,我做嫡母的,想给她找个能护着她的好郎君,倘若世子有合适的人选,那再好不过。” 丫鬟退到一旁。 章窈轻收回手,她轻笑道:“等世子晚上回来,我会和他说晓姑娘的事,只他想什么,我也无法左右。” 冯夫人喜出望外,放下茶杯,故作矜持道:“晓晓最知道分寸和感恩,日后她若仰仗世子妃寻得如意郎君,生下孩子唤世子妃一声母亲也不会介意。” 她这话一出,章窈还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贴身丫鬟先斥了一句放肆。 昭王府子嗣不丰,除了苏谛以外,就只有一对九岁的双胞胎庶子。 王妃想抱孙子,催着苏谛要孩子,但章窈嫁进王府一年也没有过怀孕迹象。 能唤世子妃母亲的孩子,跟世子也脱不开关系。 冯夫人连忙掌了嘴,歉疚道:“是我失礼了。” 章窈善解人意开口道:“冯夫人不用见外,日后的事日后说,我帮晓姑娘提上两句,能促成一个好姻缘便是好事一桩。” 冯夫人讪讪道:“如此便好。” 苏谛宠爱冯晓晓,冯夫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冯晓晓当苏谛的侧室。 但提亲这件事,冯家主动提和苏谛去提,不一样。 王府当年给章家提亲,是苏谛亲自去的。 代表的是荣幸。 儿子护着儿媳妇,王妃又疼儿子。 婆媳间再大的争执,最后也是小事化无。 有摄政王世子的庇护,就连章家这一年的官场之路都好走得多。 冯夫人也想要这种效果。 但她不敢直接到苏谛面前说。 章窈慢慢喝了一口茶,想自提身价这种事不少见。 可惜小帝君对冯晓晓确实有些意思,不用送礼讨好她,他那边也早有自己想法。 章窈这个中间人白白捞了好处。 冯夫人解决了一桩事,又不想碰到苏谛,得到了章窈应许就告辞离开。 章窈看着正晒人的太阳,转头看两眼冯府送来的东西,随口对丫鬟道:“让人查查这几匹来路,若是来得正,那便给世子做两件衣服。” 朝中规定在朝为官者,不可有残缺不全或缺陷。 苏谛身有疾,即使样貌再佳,在仕途这条坎坷大道上都不会像其他世家子弟简单。 偏偏他的跛足大部分原因在于章窈,结下的仇,远远比面上表现得深。 流水潺潺,载一叶孤舟。 当天晚上,章窈又和苏谛提了冯夫人的事。 苏谛没说什么,言笑道看看吧。 他不喜欢的事,多数会拒绝。 态度模棱两可,就是偏向于答应。 章窈站在他面前,为他宽着青衣,心想在她死之前,王府或许是能有场喜事。 苏谛拄着拐杖抓住她一只纤细手腕。 章窈抬起头,他慢慢低下来。 她动作微顿,由着他吻她脸颊,微侧过头,道:“今日没洗身子,改日好些。” 苏谛开口道:“一起吧。” …… 章窈和苏谛之间有过房中事,一向适量。 但章窈就算是回到仙界,也绝对不会和别人说自己把小帝君睡了。 传到哪都像她在算计小帝君的元阳之身。 第二天巳时,章窈坐着马车,出现在一间寺庙。 外边之所以能流传章窈和王妃不合的传言,因为这是真的。 当年章窈害苏谛断了条腿,王妃为了刁难章窈,让新嫁妇的章窈一起管理府里杂务——不是为了给章窈立威,是为了让那帮下人给她颜色看。 直到她在为苏谛祈福那天,把王妃的两个心腹管事送进官府后,大家都知道她温温和和的外表下藏着厉害手段,这才消停了。 从此章窈每月初三出门为世子祈福的规矩,算是定下了。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节 这在昭王府并不是秘密,只不过外边少有人知道。 司芜想起了那个男人的嘱咐,提着心,小步上前,抱着苏谛衣服出现,堵住了章窈。 她眉眼里写满了无助的纤弱,看起来有些面熟。 章窈扫过她手里的衣服,洁白手指轻扶着马车,低下头看她。 像是在问她是谁,来做什么。 司芜有些自惭形秽,有些明白苏世子为什么会喜欢章世子妃。 如果她是仙露明珠,自己就是路边的野花小草,只是望过去一眼,便觉无地自容。 司芜咬唇开口道:“禀世子妃,世子那天有东西落在秦府,我给他送过来。” 章窈愣了愣,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打量的视线望过去,道了声多谢后,让丫鬟去接司芜手里的东西。 司芜没给,轻声道:“世子妃,我想和你谈谈那天的事。” 她要说事,在庙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就不合适了。 章窈慢慢走下马车,让僧人领路去她平日待的寮房。 * 洛京四处都住着达官贵人,秦将军府上养着妓子,用来讨好贵客,司芜对人看过来的视线最为敏锐。 苏世子刚进秦府时目光就在她身上停过。 司芜是秦府调|教的妓子,听过王府这位离奇的真世子。 她心领神悟,主动过去给他倒酒,要依偎在他怀中时,却被他扶住了手臂。 司芜错愕抬头。 苏世子好像和在场男子不同。 他眼睛里没有往常男子的亵渎之色,有礼有节松了手,让她小心,不要摔了。 谦和态度甚至让久经情场的司芜都有些手足无措。 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言念君子,如圭如璋。 司芜心跳得像刚入秦府。 她垂眸红脸,匆忙之间不小心打倒了手里的酒杯,泼到他价值不菲的长袍上。 司芜在秦家这么多年从没出过错,第一次有这种失误,脸色都变了,诚惶诚恐跪下,求他恕罪。 这些贵客的衣服不是她们能脏的,主子未发话前绝不能越线。 头顶上的男人却没说什么,只道了声无事,便和秦将军说自己下去换衣服。 他腿脚不便,拄着拐杖慢慢离去,背影挺直不屈。 司芜面红耳赤跪在原地,脑子都是蒙的。 秦将军发现了,似笑非笑让她去伺候更衣的苏谛,司芜娇嗔两句,被起哄过去。 朦胧夜色,房门打开。 里面男人没说话,被柔软的手臂从后抱住,动作也只是顿了下来。 司芜心怦怦跳,苏世子是很温柔的男子,即便在床榻上要她时也一样。 她从小孤苦无依,被卖进秦将军府也不过十岁,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他男子,头一次明白什么叫情|爱。 他还没离开,她就有些想他了,想陪在他身边。 即便是做他一个月只能见他一次的外室,心甘情愿。 但以苏世子的家世,绝不会要她这种女人,可王府里章世子妃却好说话。 只要她点了头,世子那边也不会拒绝。 佛门圣地,司芜也不敢讲孟浪之事,她瞒下了后面的事,但所说之词,明显不是假的。 章窈坐在蒲团上,她坐得端正,垂着眸。 她想小帝君,对你,我是仁至义尽了。 即便这种事她也选择包庇。 司芜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章窈看向她,轻叹一声,道:“谁让你来寻我?” 司芜心一紧,她不习惯应付女子,道:“没有人,是我想世子妃和善,会帮我,若世子妃允我见世子,我愿为世子妃向秦将军美言章小公子一事。” 章窈弟弟犯了事,犯到秦将军手底下,瞧秦将军的意思,是要官府关个一年半载。 章家为了保全章窈这个世子妃,把这件事压得死死的,从未和别人说过。 章窈静静道:“司姑娘,你看走眼了。” 司芜愣然,欲再说些什么,忽觉脑子一片眩晕。她扶案桌要起身,最后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上。 章窈看着她倒下去的身体,伸手慢慢拿过苏谛的衣服,心想这是谁给她出的损招。 狎|妓在洛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被妓子找上门,传出去就是品德有亏。 就算章窈不是昭王府的世子妃,遇到她这种可怜的姑娘,也不可能真送到世子跟前。 她甚至都没打算让苏谛知道有这件事。 第5章 章窈在寺庙里是常来的贵人,身份高贵,每次去西院要清场子,只有小僧弥在门口等候。 等她从寺庙回到王府,已经是下午。 比起从前,耽误不少时间。 没人知道她在庙里见了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苏谛不在,不知道去了哪。 回廊拐角倒来个丫鬟等着,见到章窈便上台阶,走近了几步,行礼道:“世子妃,今早上世子去给王妃请安,和昭王起了争执,他摔了一跤,犯了腿疾,现在歇在了王妃那里。王妃心里有怨,说太后寿宴还有两个月,该找个人准备寿礼,兹事体大,不得轻慢。” 苏谛那条断腿知觉还在,有腿疾,发作起来时钻心疼。 章窈站在回廊中,抬眸安静看她,问怎么回事。 丫鬟摇了头,道:“没人听到他们说什么。” 章窈明白王妃又得把这事怪到她头上,只叹道:“多谢,我知道了。” 丫鬟又迟疑道:“晓姑娘听说世子犯了疾,亲自熬药送到王妃院子,但老嬷嬷打翻了小厮送去的药,说世子金贵,不喝乱七八糟人准备的药。” 王妃嬷嬷说出来的话,就代表王妃的意思。 连冯晓晓都这么不得她心意,章窈如果亲自过去,要更加难堪。 章窈最后什么也没说,轻轻颔了首。 丫鬟传的话带到了,福身退了下去。 昭王妃那边少有和章窈处得好的下人,这个叫龄龄的丫鬟算一个。 她曾经差点被王妃心腹管事辱了,章窈救过她,又找出管事放印子钱的证据,送了官。 这个丫鬟一直对她心存感恩,常来通风报信。 章窈被扶着回房间,寻思自己是不是该尽快治好苏谛的腿,好让出世子妃之位? 中午时分,下人见章窈回来,便开始布午膳,有人把苏谛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垂下帘子遮住视线。 贴身丫鬟给章窈解下外衫,换上薄褙子,道:“世子妃,从寺庙拿回来的衣服收起来放箱底了。那姑娘是从秦府偷跑出来的,安置在郊外小院,有侍卫看着。” 卧寝内伺候的人不多,但能被章窈挑来伺候起居的,不是聪明就是手脚麻利。 章窈指尖理了理袖子,摘了耳环,开口道:“等她醒来就送回去,其间若是有谁接触,来回禀一声。” 章窈没在司芜身上找到苏谛的佩玉,立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凭这姑娘能直接找上她的天真,藏东西的概率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苏谛都把佩玉这种重要东西给一个女人,说明苏谛是允许这姑娘去找他。 这女人又何必拐着圈子来找她? 章窈脑子还长在头上,直觉是小帝君那边招惹了麻烦,于是那位司姑娘便被有心之人派来挑拨离间。 可惜挑错了人,章窈就算再怎么怀疑苏谛,也不会和别人联合,做害他的事。 丫鬟犹豫了片刻,左右环视,低声道:“我在想今天这事,会不会和冯家有些关系?世子只在那天夜宿过外边,晓姑娘偏偏又刚好回来,冯夫人又来府里求姑娘……” 章窈转过来看她一眼,丫鬟便住了嘴,只愁皱着眉。 丫鬟跟在章窈身边也有十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即使这种事情真跟冯府有关,也不是底下人能随意议论的。 冯晓晓喜欢苏谛,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她天真烂漫,不染尘埃。 但丫鬟总觉得她一个跟青楼女子长大的女孩,没那么简单,偏偏她喜欢章窈又是发自内心,不是造假。 可苏谛若纳了她,以她那性子,一定会抢了章窈宠爱。 章窈只把耳坠放进木匣里,没去猜丫鬟的想法。 苏谛又不喜欢她。 她要做的,是助他渡劫成功。 ……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节 苏谛是世子,歇在昭王妃那里,连冯晓晓一个外人都送了药,于情于理章窈都要过去探望一趟。 但苏谛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减少她和昭王妃之间的见面,章窈只在节日露个面。 他确实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如果他当初没去抢她准备抛给假世子的绣球,没死死抱住不放,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屋里摆了午膳,但章窈没用。 她重新挽了个妇人发,领着两个丫鬟去给昭王妃请安。 小皇帝还小,昭王爷日理万机,府里只剩个昭王妃。 昭王妃以前为了折腾章窈,让章窈管了几天家事,本来是准备给她下马威。 但章窈处事有条有理,簿子做得工工整整,昭王妃的心腹反倒被送进官府。 事情还因为闹到了昭王面前,只能按照规矩办事,昭王妃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判流放。 她心中一直不快,见到章窈过来请安,也只坐在主位上,喝着茶,由着章窈跪下,唤声母亲。 王妃不叫她起身,只淡淡道:“太后寿宴将近,你是府里的世子妃,今年便由你准备寿礼。” 章窈温顺应了声,自己慢慢起身,动作自然得像是和这边十分熟稔。 王妃早看她不顺眼,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道:“你好大的胆子!膝盖长了金子跪不下去?柳姨娘是我派去伺候世子,你竟也敢罚她,吃了熊心豹子胆!” 章窈站在厅内,眼里有些讶然,似乎才想起自己让柳姨娘禁足了几日。 她面貌美,肌肤白,身形有致,是个品貌出众的大家闺秀。比起别人,又多一层细微的贵气,藏在她包容的外表下。 即使是昭王妃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章家会生女儿,自家两个儿子都栽在她身上。 章窈只是谦和道:“柳姨娘入府多日,至今未怀上一儿半女,她又惹了世子不高兴,儿媳只是让她在院子里先歇养几日,也让世子宽心些。” 昭王妃冷笑起来:“我倒不见你担心世子,连冯家听到世子犯病,都能匆匆忙忙派人过来问候,我瞧你是借着祈福名头,出去会什么相好才舍不得回来。” 她这话说得重,连丫鬟都屏住了气息。 章窈脸上神情也慢慢淡下来,她目光抬起。 其他人都没敢和她对视,方才打翻冯晓晓送来汤药的嬷嬷,见了章窈也缩起了头。 ——当初王妃不在,她犯事犯到章窈头上,被章窈派人压在庭院中,跪了半天不算,又要掌嘴一百,还打了四十大板,要了半条命。 等告到王妃那里,世子又出来说以和为贵,章窈最后也没什么影响。 但从此章窈面容淡淡坐在石凳上摇扇的身影,就成了老嬷嬷噩梦。 章窈缓缓福了身,垂眸道:“王妃若是这样想,儿媳待会儿见了世子,便收拾东西回章府。” 王妃怒极,拍了一下方桌,愤而离去。 桌上那碗茶滚着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茶水慢慢淌起来。 王府里若说谁的话最管用,大抵也只有苏谛。 任谁都知道章窈是他娶进门的妻子,琴瑟和鸣,谁也离不了谁。 章窈只微低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面孔。 开玩笑,当年她在喜怒不定的魔君身边时都没吃过大亏,甚至还混到护法的位置把他踹了。 王妃不过是养在后宅的婆婆,能折腾到章窈都算是她厉害。 昭王妃说不过章窈,被气走了。 余下来的丫鬟面面相觑,请她过去见苏谛。 假世子当年住在王府时就很是得宠,王妃留了一间厢房给小时候的他。 苏谛回来后,那边也收拾出来,没人敢提。 要不是苏谛突然犯了腿疾,疼得不行,王妃不会轻易让他过去躺着。 章窈过去的时候,有大夫在里面给苏谛按着腿。 他后背垫着枕头,闭着眼睛,清俊脸庞有些苍白。 净手水声响起,按腿的大夫突然停了片刻,又有一双纤细的手接着给他按起来,力气适中,很是舒服。 苏谛眼皮微动,意识到了什么。 他睁开眼,看见坐在旁侧给他捏腿的章窈。 章窈比他大一岁,从前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在私塾读书时,多数时候只和王府小世子玩。 偶尔分得出一点时间给他,都算是奢侈。 屋子里伺候的人识趣,都退了下去。 他们夫妻两个很少提及这条废腿,苏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道:“回来了?” 章窈道:“王爷最疼爱世子,他怎么会和世子起争执?” 苏谛没回答,似笑非笑道:“你今天去见了谁?” 章窈心想不愧是小帝君,问得一针见血。 难怪当年在仙界判断形势果决,神力能和魔君分庭抗礼。 她开口道:“世子觉得我会见谁?” 苏谛的手伸出去摸她的脸,笑道:“是个女人?” 第6章 章窈和苏谛间好像有种默契,只是这默契看不见摸不着。 他的那句是个女人让章窈多看了他两眼。 是猜的?还是早就知道什么?这种一般是问不出来。 小帝君心思难猜。 她终究是保持了安静,没说什么。 这种事情是针对她,她不信,那便没有大用。 但要是说出来,就是落的是他面子,说出来得罪人,没必要。 苏谛安静看着她,也没再问。 他们之间互相尊重,不想提的事,绝不会逼迫对方说。 苏谛在这里好像是有什么目的,章窈只看出他在等待着什么。 等到王妃派人过来说一声万事随他,他才点了头,说知道了。 章窈敏锐意识到他来这里达成了什么约定。 苏谛腿疾犯了,一般要休息一两天。 但章窈刚来没多久,闷热的天空突然就下起一场大暴雨,下了半个时辰才停。 苏谛的腿疾遇到雨天发作得更厉害,他不想昭王妃担心,便没在昭王妃那里久呆。 雨停之后才小歇了半天,苏谛就起身,让章窈扶着,拄起拐杖去告辞。 昭王妃对章窈不假辞色,对苏谛却是宠爱不已,让人抬了轿子来,小心送苏谛去新院。 章窈陪在旁边,只是在出院子前回头看了一眼昭王妃。 她面容有些疲惫。 昭王妃膝下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在外受苦十几年,心疼自是没法提。 她有时候对苏谛甚至称得上是溺宠,要什么给什么。 昭王和昭王妃关系又好,他能和苏谛起争执,实在不像是会在昭王府发生的事。 但这是苏谛的事,章窈不会傻到去追根刨底。 等他们回到院子后没多久,就有一个丫鬟捧着小木匣呈给章窈。 苏谛那时刚刚睡过去。 窗边帐子都放了下来,屋里有些暗沉。 章窈坐在床榻边,打开匣子。 苏谛这条左腿被打断时,还没被认回王府。 家里没钱给他养病,他父亲嫌他烂人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更加不许他那位农户母亲去买药。 时间拖得久,便越难治。 最后辛辛苦苦花钱帮他买药的,只有邻居家的小女儿。 那家父母都走了,那姑娘对苏谛有恩,也入了王府。 现在是苏谛的另一个小妾。 苏谛对那个妾室敬重,有时候连章窈手底下的人怠慢了,也是要挨罚的。 即便那姑娘一直在避免和章窈见面,但柳姨娘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拉着她看章窈的热闹。 苏谛罚章窈的人,和章窈自己处罚下人。 是不一样的。 章窈垂眸静静看向熟睡中的苏谛,手指摸着包金的玉镯子,温凉清透。 如果不坏,该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她很久以前也收到过。 章窈并不奇怪苏谛对冯晓晓的喜爱。 人对纯洁无暇的东西总是要多几分怜惜。 她慢慢合上匣子。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7节 给苏宣廷安排的小宴定在三天后,冯晓晓要是出席丢了面子,苏谛这边也不好看。 到最后还得她给盯着。 要是坏了他们两个的感情,不划算。 …… 冯府小院靠墙种着棵树,郁郁葱葱,旁边是王府。 因为下午的那场大暴雨,到处都是湿漉漉。 下人都不在院子里,回去午歇了。 冯晓晓也不嫌脏湿,把一包桂花糕放进怀里。 她徒手爬树,轻而易举翻过墙,踩着旁边梯子跳下去。 她从前刚来洛京,不受重视,没人告诉她隔壁是王妃给世子辟出来的王府新院,如果误闯是要被送官。 等见了一些种在花圃里的珍奇花草,她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冯家里没有爱摆弄花草的主子,更加种不起这些东西。 但冯晓晓运气好,翻墙过来就遇到正在喝茶的苏谛,他抬起头看过来。 如玉郎君,清风拂面。 从此她便得了过来的机会。 从后院进主院设了门,有小厮守着,谁都没有拦冯晓晓。 她太熟悉去往章窈他们卧寝的路,一路小跑,突然就听到两个在擦走廊的丫鬟议论她,心里还有些奇怪。 冯晓晓只停下步子,躲在墙后。 “……冯家姑娘怎么会有脸天天来找世子,也不看看冯家是什么地位,要我是世子妃,早撤了后院那梯子。” 今天这场雨下得突然,避雨的人踩了一走廊的泥。 丫鬟擦着地,道:“别让世子妃的人听见,她那边的人心眼精,提都不提,指不定多厌恶冯家姑娘,恩宠这东西可不是能分的。” “谁让人家运气好,世子就是喜欢,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冯晓晓低下头,看不清神情。 她只在原地多蹭了两下,然后溜到丫鬟们擦干净的走廊后,踩了一地泥印子,绕远路去找章窈和苏谛。 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几声怒气冲冲的叫骂,冯晓晓心情高兴了,蹦蹦跳跳起来。 想起苏谛还生着病,这才连忙跑过去。 章窈丫鬟坐在廊庑下补着东西,见到冯晓晓还有些惊讶,问她怎么来了。 冯晓晓拍了拍身上的土,上台阶道:“我听说苏哥哥回来了,他还好吗?我来看看他。” 丫鬟顿了顿,笑起来说:“世子睡下了,世子妃在里边陪着,你要是进去,我给你去通传一声。” 冯晓晓想了想,嘘了一下,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不会吵到苏哥哥。” 她只是想看看苏谛怎么样了。 章窈许冯晓晓进屋子里说话,但丫鬟没打算让她去打扰两个主子的独处,连忙起身要去拦着。 可还是拦得不够快,冯晓晓拂开帘子便进了门。 下过一场雨后温度便有些凉下来,冯晓晓快步绕进里间,刚进去就看见靠床睡着的章窈,一时没想到,顿住了步子。 屋里暗沉沉,章窈身子靠着床围,坐在床榻旁边,闭眸小憩。 她是出众的美人,即使在朦胧的暗色里也能瞧出不俗的美貌,宁静的气息柔和地在四周慢慢散开来。 她握着苏谛的手。 苏谛不是很喜欢和别人接触,不小心碰到别人,都能洗好几遍手。 但章窈经常帮他梳发穿衣。 世子与世子妃是两情相悦,这种事没多少人怀疑过。 只要是见过章窈的,都能看出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以世子为主。 丫鬟进来拉住冯晓晓手臂,让她先来外间喝茶。 冯晓晓这才回过神,唾弃自己的行为。 她没再看里边,眨着眼睛跟丫鬟求饶起来,丫鬟又好笑又好气看着她。 “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风风火火,也就是世子妃和世子宠着你,要是换了别人,准要打你板子。” 她压着声音,冯晓晓也笑嘻嘻道:“章姐姐最是疼我,才不会罚我,我今天还是特地来给她和苏哥哥送桂花糕的。” 冯晓晓不想回头看屋里是什么样,冯晓晓来过太多次,熟悉这里边的所有的摆置。 但她不经意回过头去时,却好像看到章窈醒来了,顿下步子看,章窈又好像没醒。 像她们第一次见面。 * 冯晓晓第一次被带到这间正房见章窈时,也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坐在罗汉榻上的美人。 章窈好像也在观察她,带着新鲜的好奇,探究。 再仔细一看,又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洛京大城的姑娘仿佛把礼数刻在骨子里,举手投足之间都自带一股贵气。 冯晓晓不免拘谨,道:“章姐姐好。” 她从小就是在乡下庄子长大,第一次回京,是准备说亲嫁人。 既知道苏谛是王府苏世子,也清楚他早已娶妻。 只是没想过自己和他妻子比起来,哪里都比不过。 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但章窈对她的印象好像不错,温温笑了,招她到手边坐下,道:“你母亲还说改日带你来我这坐坐,一直没时间,听丫鬟说晓姑娘常来王府,可惜我身子不适,不能出门见见,没想世子先认识了人。” 冯晓晓不安抓着衣角,这下知道自己偷翻进王府的秘密没瞒过章窈。 她头一次见大人物,心里也有些畏惧,但她天然对章窈的亲和友善产生了好感,不讨厌。 苏谛明媒正娶的妻子,轮不到她置喙。 冯晓晓偷偷缓口气,说:“我手笨脚笨,母亲可能怕我给别人惹了麻烦,所以才不带我,苏哥哥是人好才不嫌弃我。” 那时候的苏谛看着章窈的脸,好像想看到什么反应,但他没有。 良久之后,苏谛才慢慢转向她,笑了起来,道:“还真是一物压一物,我瞧你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怎么怕上了窈娘?” 冯晓晓瞪他一眼,捏着衣角道:“你胡说,章姐姐不逼我背书,比你可好多了,天天之乎者也,我都不想要你教我了。” 少女芳心痴慕,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章窈不知道的秘密,连冯晓晓都知道自己表现过度,暗自后悔起来。 但章窈只待在一旁。 她好像包容万物的水,看到自己丈夫和别的女子谈得好,也只是做个聆听者。 没有生气,没有嫉妒。 第7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苏谛是王府世子,养起来要比在外边金贵。 冯晓晓到底是没等到苏谛醒过来。 冯府那边突然有什么事,派人来催她回去。 章窈听到丫鬟来禀的时候,还在喝着粥,她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冯晓晓刚过来时,章窈就已经醒了。 不开口,只是不想吵醒苏谛。 只不过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吃,肚子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他叫醒了。 厨房里一直温着东西。 苏谛坐在榻上,喝碗苦药,慢条斯理道:“冯家大少爷去杭州半年,这两天就该回到洛京,冯家当是催晓晓回去见大哥。” 章窈没反驳,道:“晓姑娘没见过她,以他的性子,若是见到人懒散,怕是多有苛责。” 她没说太多,冯家冯勤能力不错,章窈很久以前见过两面。 在苏宣廷身边。 他性情沉稳,奉昭王的命令照顾苏宣廷。 苏谛回来之后,冯家还因此忐忑许久,谁也不知道新回来的世子是什么性子,只能先托关系让冯勤外出任职,暂避风头。 冯晓晓的出现,可谓冯家救星。 就算冯夫人善妒,不能容忍妾室与妾室所生的孩子存在。 现在冯晓晓入了苏谛眼,冯夫人为了冯家和儿子,也极力在给冯晓晓牵线。 还是为了未来的仕途仰仗。 苏谛视线停在章窈脸上,过了会儿后,笑道:“晓晓胆子还是大,旁人比不了,她不怕这些。” 章窈低着头,慢慢喝完碗粥,才把空碗给了旁边丫鬟,让屋里人都退下去。 她问苏谛:“王妃那里的小宴,世子和晓姑娘说了吗?我见她没什么反应。” 苏谛药也喝完了,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抬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到那天再说也不迟,你很关注?” 苏宣廷回来有几天,这场接风洗尘的小宴拖得实在有点久了。 但苏谛才是王府的世子,王妃要先顾及他的时间。 章窈同他对视,看到他含笑地询问,微摇了摇头,道:“有关世子,所以随便问问。”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8节 她的回答总是让人挑不出毛病,近乎完美的妻子,见过的人都会艳羡。 除去苏谛和苏宣廷身份上的大过节,他们间有的另一层关系,就是夺妻之仇。 章窈作为罪魁祸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得罪了谁,也不能再得罪小帝君。 捧着总没有错。 苏谛目光转向一旁修好的玉镯,还放在一旁匣子里。 他伸手拿过去,看了一眼,道:“这镯子修得不错,我改天拿去给晓晓就行了。” 借花献佛。 章窈在仙魔两界惯用的伎俩,事实证明很好用。 有了喜欢的女子就是不一样,连小帝君这种不染情与欲的人也不免俗。 但章窈是他的妻子,总不能表现自己对此的赞扬,只垂眸想事,道:“也好,我那里还有一套不常用的头面,世子若是想要,差人说一声就好。” 苏谛只笑了笑,没说要。 柳姨娘因为这个玉镯被苏谛训斥了一顿,已是少见。 章窈多给了她一个月禁足,是教训。 苏谛这条断腿对他影响颇大。 仕途、交友,立威,都备受制约。 苏世子俊颜神姿,若美玉,被称琅玕公子。 美玉有瑕,常矣。 但他是昭王府的世子,注定了要比别人受关注。 苏谛休息了两日,章窈几乎是寸步不离陪着他,哪也没去。 章窈晚上睡觉时,都在想把自己给娶了。 苏宣廷回来的消息不算隐秘,但传得也不开。 渐渐有人说苏谛和昭王起争执那天,谈的事情与大少爷和世子妃有关。 具体是什么,众说纷坛。 有说大少爷准备尚西域公主,要提提身份。 也有说有人把世子妃的事捅到了昭王面前,昭王不高兴。 这种不是能大肆宣扬的,偶尔有小厮闲聊,也会因为旁人靠近而住嘴。 一个真主子,一个假主子,偏偏两个都是主子。 消息传到章窈这边时,苏谛还笑了。 那时章窈坐在一旁给他念书,在心里摇着头。 太天真了,小帝君的心思要是能被摸透,章窈就没必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她看着书,文姨娘那边的丫鬟就突然来求见。 章窈抬眸看出去,让人进来。 丫鬟提着两条鱼过来。 苏谛犯了腿疾,王妃那里一直关注,冯晓晓不敢来太多次,但府里的妾室却也要表示个心意。 深居简出的文姨娘一向不怎么敢在章窈面前露面,只派丫鬟过来送两条鲫鱼,是娘家那边哥哥抓的。 鱼挺大一条,有半只手臂长,十分嫩。 苏谛问章窈:“我记得你爱吃鱼。” 章窈合了书,点头道:“鱼汤不错,也能给世子补身。” 苏谛笑意真实了些,让人收下了。 文姨娘是苏谛的救命恩人,她哥哥凭这两条鱼,就得了一百两的赏赐。 章窈的贴身丫鬟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章窈静静扫过一眼,丫鬟只能把话咽回去。 …… 王府的小宴定在傍晚。 章窈没去,但她也没看到冯晓晓。 她隐约有了猜想,心想苏谛不会是怜香惜玉到怕人受委屈? 稀奇。 但章窈也管不到了。 傍晚余晖将尽,趁着苏谛不在,她坐在一间亭子里,安静喝着茶,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柳。 柳柳现在住在柳姨娘院子里,因为柳姨娘猜测章窈要把她献给世子吵过几次,已经有些身心俱疲。 她不知道章窈为什么从齐家把她要来王府,显然不单是合眼缘那么简单。自她来王府后,就没再见过章窈。 章窈那边的丫鬟刚刚突然过去,让她出来一趟,柳柳提心吊胆,想装病躲过。 但她还是来了。 为了不争气的妹妹。 她在寿宴上给章窈下毒没成功,对章窈是有些怕的,只硬着头皮道:“世子妃找我有什么事?” 章窈眸微转,道:“府里最近事务多,柳姨娘最近过得怎么样?” 柳柳连忙道:“柳姨娘上次冲撞晓姑娘,心里已经知道错了,她这几天胸闷气短,身子有些不适,想出门散散心。” 世子犯疾,柳姨娘被禁足,出不来。 想上前伺候也没有办法。 章窈放下茶杯,开口道:“可我觉得柳姨娘身子柔弱,不宜外出,该在屋子里好好歇息。” 柳柳急急摇头道:“柳姨娘身子倒无大碍,我们家那边有赤脚大夫,出门一趟看看或许就好多了。” 章窈低头看过去,轻笑道:“怎么要专门出去找?你不就是大夫吗?” 她语气有些调笑意味,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平易近人感。 但柳柳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她不曾和谁说过自己会医术,只尽量平静语气说:“世子妃想是误会了,我若懂些医术,就不会去齐家当丫鬟。” 章窈的丫鬟在这时走上台阶,附耳说了一句某个嬷嬷想告假,要回去探望病母。 章窈点了点头,让丫鬟去支十两银子。 柳柳呼吸都是屏住的,直到丫鬟出去之前,都不敢插话。 她只觉安静在屋里蔓延开,心脏在耳边鼓鸣。 亭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章窈处完了事,这才转过头,道:“你不是大夫,那就无事了,正好你新来,下个月可以歇些时日。” 柳柳心咯噔一下,问:“世子妃什么意思?” 章窈笑了,手指慢慢撑着额头,道:“府里发现有人藏了些不该藏的东西,一般人都不认识,我先前打算让人去官府报官,想着把私藏禁药的人关上几年,又想起王妃要面子,我怕坏了王妃面子,才想再拖一个月。”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要简单些。 柳柳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只有抓起衣服才稳住了情绪。 她没有狡辩,慢慢低下了头,道:“小妹不常与外人接触,不懂事,一切都是我在挑唆,求世子妃饶小妹一命,我愿意为世子妃做牛做马。” 柳柳父亲继母皆不是好人,她最疼的只有一个亲生妹妹,从小到大都想小妹平平安安。 章窈看着她,慢慢倒了一杯茶,递给柳柳。 章窈手指好看,衬得茶杯都贵气起来。 柳柳不敢不接,但也不敢喝。 只捧在手里。 她咬唇道:“望世子妃饶了小妹。” 柳姨娘当初被王妃送到苏谛这里时,就端了一杯加料的茶给章窈。 只是王妃那时候和章窈闹得厉害,章窈看了看那碗茶就让丫鬟接过去放一边。 章窈垂眸看着她,道:“我身边缺个伺候的丫鬟,你伺候得用心不用心,决定柳姨娘日后是否还能住在王府。” 柳柳不知道章窈是要自己过去做什么,她好像没说出一句重话,但句句都如平静的刀子割在肉上,让人心提在嗓子眼里。 柳柳离开时整个后背都湿透了,走路都有些不稳。 章窈看柳柳离去背影,手搭在腿上。 帮苏谛治腿的事不能暴露,有挟恩图报之嫌。如果做得过了,说不定苏谛还会觉得她是为了苏宣廷,所以在这种时候讨好他。 王妃那里也过不了,她连冯家送来汤药都能让嬷嬷掀了。来路不明的外人,她更加不会允许苏谛用。 章窈吹了冷风,头有些隐隐作痛。 这具身体越来越容易感觉疲劳,短命的命格,即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回天乏术。 贴身丫鬟取外衫来一趟,低头道:“世子妃,王妃那里出了点事。” 第8章 苏谛在回王府之前,还有位母亲,姓陆。 他能被教得谦逊待人,这位母亲有不少功劳。 只不过苏宣廷把自己生父送进了大牢里后,就带着尚有拘谨的母亲,去参了军,两年未归。 丫鬟说苏宣廷在这场聚宴上提起了陆氏,他说她想见见苏谛。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9节 章窈心下了然。 是王妃不高兴了。 那户人家在昭王府里,是连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涉及苏世子不堪的从前,没人有胆子胡言乱语。 昭王妃是性情中人,亲生儿子被人故意调换,还在外过了十几年苦日子,这已经让她怒火中烧。 连他断了腿都没好好医治,要她对那户人家露好脸色,不可能。 不千刀万剐,已经是她在顾念苏谛和苏宣廷。 她宁愿两个儿子都待在王府,也不想他们进乌烟瘴气的那家。 章窈从凉亭里慢慢回了院子,银白月辉照着她漂亮面庞。 她认错小帝君,是他身份被人暗中换了,导致她错判,最后和苏宣廷产生纠葛,所以她需要挽回这个错误。 但被换这一件事,追根究底,她没资格去谈什么。 要是去和苏谛提放下,有些慷他人之慨。 章窈坐到梳妆镜前,捏着耳垂摘了耳坠,拿在手里,让丫鬟去煮醒酒汤,以备苏谛喝了酒。 她处事向来周到,手底下的丫鬟也被教得会看人脸色,明白她是想一个人静静。 丫鬟只福身,退了下去。 章窈轻叹了口气,按着额头,她不是很想在讨好小帝君以外的事情上动心思。 如果能打一架解决的事,就不用这么多勾心斗角的麻烦。 但苏谛现在的身体,大概还没有章窈的好。 章窈心里想着事,一只手从后慢慢伸过来,修长手指帮她摘了发上簪子,放桌上。 她抬了头,缓缓把手里的耳坠收进箱匣,道:“世子回得有些早。” 苏谛站在她身后,给她摘了其他发饰,才拿起旁边梳子,梳着她的长发,道:“母亲身子有些不适,吃不下,我也不便耽搁。” 铜镜中透出他清俊面孔,他的拐杖拄在身边,撑起他和章窈共同的忌讳。 章窈没有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提起就一定会谈到苏宣廷。 避不开。 章窈不会自讨苦吃。 她转开了话题,道:“想是最近太热了,该去凉快凉快。” 小帝君无情无欲,苏谛也该是寡情薄意。 他或许喜欢过她,可章窈和他的从前已经无法逆转。 好在还有一个冯晓晓。 苏谛笑了笑,道:“你最近睡得也不是很好。” 梳子梳过她的发尾,章窈道:“忙完这一阵可能就好些了。” 大夫诊不出她身体的衰败,但她自己知道。 铜镜里的烛光晃了晃。 有她,有他。 他慢慢开了口,道:“你还喜欢他?” 章窈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没有哪个丈夫能忽略妻子的前任,尤其这个前任还曾经占了苏谛的位置十几年。 这绝不是随便能回答的。 苏谛没回王府之前,她和苏宣廷可是被称为金童玉|女的存在。 要是说不喜欢,显得自己见异思迁、移情别恋快,要说喜欢,她脑袋还没进水,记得自己要帮的人是谁。 章窈脑子里才转了不到片刻,苏谛却没再问下去,反而谦笑道:“我随便问问,晓晓这几天被家里拘着没出门,她明天过来,又该外边等着吃早膳,今天先歇吧。” 她顿了顿,道:“也是。” …… 昨晚问的那个他是谁,苏谛没说。 但章窈也没问,片刻的停顿里,显然心中有数。 她是聪明的人,很少犯这种错误。 冯晓晓早上刚醒来没多久,就从冯家听说了王府昨晚宴会的事。 她没怎么打听过苏谛和章窈的从前,家里人不允许她在苏谛面前乱说话。 但冯晓晓也知道王府的真假世子。 苏谛是王妃宠爱的儿子,但那位明面上的苏大少爷也在王妃膝下被宠了十五年。 平白无故被人抢了宠爱,任谁都会嫉妒。 她第二天早上过来时,还以为这边气氛会有些压抑。 没想到先看见的是两个丫鬟步伐匆匆,端着热水和干净帕子进屋。 她和这边的下人混得熟,上去问了问,就听到丫鬟说章窈早上有些不舒服。 冯晓晓皱了眉,被丫鬟领着进去,一拂开帘子,就看见靠在苏谛腿上的章窈。 她手背搭在额头上,似乎很是难受。 旁人得病脸色难看,章窈生起场病,反倒添了几分纤细美。 冯晓晓走进去,问:“章姐姐怎么了?” 章窈头似乎很疼,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苏谛手里拿着块湿手帕,给她擦着手心,他头也没抬,道:“昨晚没注意,着凉了。” 晚上确实起了阵凉风,清晨时分又下了场雨,凉爽不少。 身子差些的,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冯晓晓愣了一下,听得出他淡淡语气下对章窈的偏宠。 她又挠着头说:“苏哥哥,大哥想和你见一面,托我问你中午有时间吗?他想请你去府上做做客。我可以帮你看着章姐姐,以前娘生病都是我照顾的。” 苏谛抬起眸,道:“今天没有空闲,改日我再拜访。” 他不拄拐杖的时候,很像一个正常人。 俊秀高挑,天下无双。 苏世子身份尊贵,想同他结交的人不少。 冯家凭着冯晓晓搭上了关系,现在苏谛情况好些了,急着见一面,表的是忠心。 章窈手指蜷起,转过头看向冯晓晓,又看了眼苏谛,开了口,道:“世子去吧,我歇歇就没事。” 她面颊有些苍白,声音又轻又低,听得出不是很舒服。 冯晓晓一直得她照顾,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心里在刚回来的大哥和章窈之间犹豫了下,还是选了章窈,道:“没事的,章姐姐难受的话就睡吧,大哥那里我会告诉他。” 苏谛拿着帕子,手指拨开章窈的微湿头发。 章窈不知道苏谛在想些什么。 他对谁都是谦逊温柔的,对章窈也一样。 所以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明明她害他最惨。 章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没什么病,病的是这具身体。 但她也没想到突然会病得这么明显,还是在苏谛刚见完苏宣廷后。 …… 章窈这一病,病了有几天。 她和苏谛也算是患难夫妻,一前一后都没个好身体。 柳柳被调过来伺候,心一直是提在嗓子眼,比那天晚上见到章窈时还要提心吊胆。 ——那天她们见过之后,章窈就病倒了。 柳姨娘一直都想害章窈,换谁都会猜这件事和柳柳有关。 柳柳生怕章窈一个盛怒把她们都送进官府。 但先提防她的不是章窈,是苏世子宠爱的冯晓晓。 冯晓晓对她十分不喜欢,趾高气扬,阻止她接近苏世子。 比起章窈,她的情绪似乎才更像是一个男人宠爱的妻子。 柳柳总是忍不住看向那位温柔的世子妃。 她很安静,不爱说话,却爱噙着笑,看苏谛。 让人觉得温婉,怜惜,她很爱世子。 冯晓晓对柳柳的针对明显,最后还是章窈发现了。 中午刚刚用完午膳,柳柳在旁收拾东西。 苏谛出去办事,要下午才回得来,冯晓晓心里有些不高兴。 看到柳柳在忙,就皱着眉说收拾不干净。 章窈靠在床榻上,喝着药,似笑非笑看向冯晓晓道:“你不喜欢柳柳?” 柳柳手里的托盘差点滑到地上,她立即跪了下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0节 就算冯晓晓是庶女,也是苏谛宠爱的女子。 冯晓晓被章窈突然一问,也有些没回过神,支吾其词。 章窈一直笑看她,等着她的答案,冯晓晓脸都看红了,最后才道:“我讨厌她,不想要让她做苏哥哥的妾。” 章窈笑了出来,道:“你苏哥哥看你信得过,出门前还要你照顾我,你怎么就知道她要去做妾?” 苏谛出去之前,就嘱咐冯晓晓照顾章窈,别让她到处乱走。 冯晓晓支支吾吾,没好意思说自己是猜的。 章窈捏着勺子,摇头笑道:“她是我的人,不是世子的,不用想那些东西。” 柳柳愣了愣,抬起头看了一眼章窈,没想到她向着自己说话。 冯晓晓双手相交,老实道:“我其实也不喜欢柳姨娘和文姨娘,她们都没章姐姐好,配不上苏哥哥。” 她对苏谛的喜欢很少掩饰,已经自然到有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即使是在章窈面前。 章窈是最贤良淑德的妻子,从不会表现出自己的高兴或是厌恶。 她只对冯晓晓摇了摇,又看向一旁柳柳,道:“晓姑娘年纪小,说话不懂事,你先下去吧。” 章窈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苏谛,旁人不过是附带品。 柳柳犹豫了片刻,慢慢退了出去。 章窈这场病不算好,但也直接让她避免卷进王妃和两个儿子间的事。 柳柳刚退出去一会儿,又有一个丫鬟从外边进来,面色微凝重,低头跟章窈说司芜接触了外人。 冯晓晓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到章窈笑意淡了下来,也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章窈应一声知道了,让丫鬟退下。 有些东西不能问,等丫鬟走后,冯晓晓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章姐姐,最近王府里有下人说章姐姐病得蹊跷,是思念成疾,虽然苏哥哥制止了,但好像有不少人信。” 章窈安静下来,没说什么。 她知道冯晓晓说的事,还知道苏谛因此罚了好几个小厮。 苏宣廷和她对苏谛而言,是一波人,他不喜欢苏宣廷,也就不喜欢章窈。 第9章 这是一间酒楼,章窈上次来这里接过苏谛。 秦将军和相好有约,买了酒。 他从后院走楼梯上去,脚步突然一顿。 楼上有个清癯男人,单手拄着拐杖,一声一声敲着地板,缓缓走下来。 他手里拿包糕点,身形清逸。 秦将军心想真是运气,又殷勤上前道:“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秦将军上次邀一堆人喝酒,酒不及家中香,回到将军府后又组了一场酒宴。 都是熟人,酒池肉林。 唯一没想到的,是他邀请了许久的苏世子也会来。 苏谛停下步子,回秦将军道:“内子爱吃桂花糕,这间做的不错。刚好听说醉花楼的老板娘在,顺道见了见,确实风韵犹存。” 摄政王世子金尊玉贵,除去断了条腿影响日常,平日行动坐卧,就连最恪守礼数的礼部侍郎都夸赞过。 在别人面前夸赞一个青楼女人相貌,不是他会做的事。 更何况那还是秦将军的女人。 秦将军慢慢收起闲聊的心思,回头看了眼,道:“世子托我办的事急不得,王妃和王爷都疼爱宣廷少爷,他性情爽朗,同别人处得好,刚回来,他们应该不想让他离京。” 苏谛拄杖慢慢走下两层台阶,停在秦将军身边。 手里的桂花糕香。 他语气是温和有礼,道:“王府确实没人想宣廷大哥离京,不过世人都说秦将军广交朋友,与宣廷大哥竟也是旧友,倒出乎我意料。” 秦将军脸色微变。 他们以佩玉为信物,互换过条件——苏谛帮他扫去行贿受赂的证据,秦将军则设计让苏宣廷离开洛京。 他贪污账本在苏谛手上,只是让苏宣廷离开,这一桩买卖划算。 但秦将军又早就和苏宣廷联系上,不想放弃两边利益,小心翼翼在两个人之间周旋平衡。 “苏世子大可放心,”秦将军最后斟酌着开了口,“军中有调动,两个月内便会有人通知到宣廷少爷手上。” 苏世子温顺平淡,因腿疾不常掺和朝堂正事,但能力随了昭王,做事出众。 隐在骨子里的,是杀伐果决。 苏谛颔了首,拄杖慢慢离开。 秦将军望他离去背影,突然道:“苏世子何必对宣廷少爷赶尽杀绝,王妃和王爷就算再疼他,只要世子一句话下去,宣廷少爷连王府都进不去,说到底他从前所有,皆是世子的。” 苏谛脚步停了下来,隔了会儿后,垂眸笑了笑。 让人觉得胆寒。 “秦将军,”苏谛慢慢开了口,“不是我的东西,我从不会要,但有人会来抢我的。” 他没解释那个人是谁,抢的又是什么,秦将军站在原地,没问。 苏世子是温雅公子,从言行举止上很难看出他不是在王府长大的公子哥,天生的气质。 苏宣廷却也是昭王府精心培养,即使他再玩世不恭、轻世肆志,在昭王府里也是人中龙虎。甚至于苏谛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上他,诸如见识,人脉。 但苏世子对此从不曾有怨,王妃又更加心疼,百依百顺。 可章窈与王妃这对婆媳之间,却是出名的不对付。 …… 苏谛见秦将军的事没人知道,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含着秘密的合作。 他回到王府,天色明亮。 丫鬟说世子妃去了水榭。 章窈倚在栏杆边上,端着小碗,手抓着鱼食,往湖里一洒。 鲤鱼围了过来。 丫鬟上前为她披件外衫,在劝她回去。 章窈看着抢食的鱼儿,慢慢把手里的小碗给了丫鬟。 章窈带的丫鬟只有两个,一个是贴身伺候她的,另一个是面熟的柳柳。柳柳因为有把柄在章窈手上,不敢出分毫差错。 章窈明早准备回趟章家,想想怎么解决苏宣廷的事。 苏宣廷刚回京不久,但做的事不少。 那天章窈从寺庙里回来后,就一直让人盯着秦家那个妓子。 丫鬟让人蹲详细了,私下来禀,说秦家那个妓子去了旗里小巷,偷偷摸摸去见了一个青年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章窈只是听到丫鬟提起这些事,头就开始隐隐作痛,按了许久才缓过来。 旗里小巷有家面馆,生意不怎么样,但那家面馆却一直开到了现在,没停过业。 那是苏宣廷很久以前瞒着所有人开的。 知道的人只有章窈。 她倒没想到苏宣廷会掺和在这种事里。 小帝君面子重要,他的想法也重要。 要不然等出幻境小帝君发现了她身份,她别说是求他帮忙,指不定以后连见一面都难。 连她自己代入苏谛都觉得不悦,更何况苏谛本人。 幻境里的情绪在短时间内是会影响本人。 小帝君在她这里永远最优先。 丫鬟帮章窈系着系带,章窈捏着袖子,低眸想事情。 在王府里解决苏宣廷的事,显然不太可能,倘若不慎被人看到,传出去的又该是让苏谛没面子的话。 不可。 如果说回章家一趟,趁着没人私底下直接约见苏宣廷,更加不可能,章窈还没那么天真。 人心难测,苏宣廷现在对她对苏谛是什么想法,谁也不可能猜到。 只能让章家人替她出面。 旁边丫鬟突然喊了一声世子。 章窈抬起头,看到了安静拄杖站在前边小道上的苏谛,似乎在等她。 她走上前,道:“世子怎么会在这?” 苏谛把手里糕点给她,笑了出来,道:“出门顺路买了些桂花糕,正好听人说你在这边,过来走走。你身子刚好,怎么出门来着,晓晓呢?” 章窈接过糕点,笑道:“冯家来人叫她,我便让她回去了,我正巧待着有些闷,就出来透透风。” 冯家要冯晓晓讨好苏谛,苏谛不在王府,冯晓晓待的时间再长也没用。 章窈现在对他们的感情算得上最放心的,就算苏谛不纳了她,冯家也迟早会让冯晓晓主动。 她和冯晓晓现在可以说是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见了就觉得不快。 贴身丫鬟忍不住在一旁嘀咕道:“明明是王妃叫世子妃过去问太后寿宴的事。” 苏谛看过去,章窈只摇了头,把手上糕点给丫鬟,让人下去准备今天晚膳。 她看了眼有些拘谨的柳柳,让她远远跟在身后。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1节 小道狭长,拐杖敲地的人,亦有一番神清骨秀。 苏谛走在小道上,道:“母亲那的事你一贯不理,只派个丫鬟去问个大概,今天怎么亲自过去?” 章窈去扶着苏谛的手臂,她步子轻慢,道:“娘那边来了消息,说许久没见我,想让我明早上回去一趟,这种事也该同王妃说一声。” 章窈说的娘自然是章府的大夫人。 苏谛看着前方廊庑,开了口道:“你去得倒是不巧,大哥上次让母亲不高兴,这几天都私下过来,早上才去过一趟。” 章窈慢慢顿了步子,苏谛也随她停了下来。 昭王妃不允许苏谛去见那位农户母亲,章窈也不打听苏宣廷的消息,是顾着小帝君面子。 但如果苏谛自己提了,明显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不准备见他的答案。 章窈垂眸安静了片刻,才回道:“我小时候喜欢吃糖葫芦,现在却不喜了,但桂花糕香甜,我仍是爱吃。” 她知道苏谛在看她,偏偏章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做不到把喜欢挂在嘴边。 如果直接回答苏谛说不喜欢苏宣廷,指不定这人又得想她是为了谁着想。 苏谛缓缓握住她的手,又笑了,道:“和我倒是反了,当年我不喜糖葫芦酸,后来大病时文姨娘给我捎来一串糖葫芦,吃起来甜得不行,我便爱上了。” 他们之间不常提起文姨娘,她的那场救命之恩里,夹杂着章府和苏谛的矛盾。 章窈只低低嗯了一声。 算是在心里确信一件事。 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在苏谛那里讨到好处。 她只能压住脾气。 本来以为打感情牌能解决一些问题,这条路走不通,那只能是继续用以前的办法。 治好他的腿。 柳柳这几天待得安分,嘴巴也严,比柳姨娘要守规矩,该试试了。 章窈第二天起得早,准备回章府,苏谛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章窈回头看他,被他环住了身体,在脖子上留下一个吻痕。 烧热气息灼人,他在房事上一向没有性子温柔。 她单手撑在榻上,慢慢捂着脖子上的痕迹,低头看向又睡回去的苏谛,终是什么都没说。 如果没有苏宣廷在,他们之间或许称得上是感情,可惜没有那个可能。 苏谛只是在给她警告。 章窈慢慢放下手,只盼自己死去那天,他别再记恨他们那些往事。 第10章 章府在洛京这座大城里能立足,有两个必不可缺贵人。 一个是苏宣廷。 正是因为章窈和苏宣廷关系逐渐好起来,章父的仕途才走得越来越顺 至于另一个,就是苏谛。 章窈嫁给了他,成为王府里唯一的世子妃,夫妻之间一直相敬如宾,聪明的人都懂得察言观色。 在攀附上昭王府前,章府是不及现在显贵的。 章窈从王府回到章家,门口候了一堆人。 她刚刚下马车,章母就过来拉着她的手。 等看到她后边的柳柳时,又皱眉打量起来,欲言又止。 王府里的姨娘虽说都不怎么露面,但章母去过一次王府,见过两个人,认得出脸。 章窈只轻握章母的手,说柳柳是她的丫鬟,不用多想。 章母听惯了女儿的话,叹声点了头,同她一起回了院子。 等坐下来后,章母又提起了她顽劣弟弟贪玩差点烧了军营一事。 章窈道:“他顽劣,也该让他尝尝教训,秦将军与世子有些来往,不会有大事。” 府里的姨娘安静跟在一旁,用眼睛撺掇着一旁小庶妹。 庶妹在家中被宠得娇气,扭扭捏捏给章窈上了茶,娇滴滴喊了声姐姐。 章窈看着这杯茶,微抬起头。 姨娘笑呵呵道:“大小姐,听说世子最近在宠一个小姑娘,你妹妹年纪和她相当,让她们在一起玩玩,等以后那姑娘想要做什么时,也好让你妹妹提前知会一声。” 这就是想住进王府的意思。 家中姨娘得宠,小庶妹也娇气。 三四岁就敢指着章窈抢东西,颐指气使,娇蛮得想上天,后来被章窈罚跪在庭院中数次,就再也不敢冒犯到她面前。 章窈笑而不语,慢慢接过了这杯茶。 章父万事以自己仕途为先,所以格外看重章窈。 别说是小小一个庶女,就连嫡子在必要时也要给章窈让路。 谁都知道大小姐在府里是最重要的。 旁边柳柳突然道:“世子妃入口之物岂可经旁人之手,要是里边有坏身子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章窈缓缓把茶放桌上,笑道:“说得也是。” 小庶妹不高兴了,恶狠狠瞪了一眼柳柳,娇喝道:“谁准你说话?” 章窈撑起头,忽然道:“听人说媛儿先前想要我出阁前那间院子?” 庶妹打了个抖,姨娘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小孩子不懂事,随便乱说的,她哪比得上大小姐,住不得那么好的位置。” 有人过来喊章窈,让她去书房见老爷。 章窈微有遗憾,又转向姨娘,道:“媛儿从前就喜欢在我庭院跪着,这一个月里每天去跪半个时辰,当是不要紧。” 姨娘脸色一变,还想着求饶,章窈就被丫鬟扶起了身,道:“若是少跪了,或者去向父亲求了情,姨娘知道我性子。” 章母习惯了女儿性子温温和和,处理这些事时不留后手,也没说什么。 她是正房里拿主意那个,谁都得听她的。 * 章家说不上是富庶之家,但也还算书香门第。 只不过到章父这一辈就落魄了。 章父手背身后,等在书房门口,来回徘徊。 章窈走去院子,上前行了礼道:“父亲安好。” 章父下台阶,扶起她道:“儿贵为世子妃,不用行此大礼,进来吧。” 章窈应声,随他进去。 她是章家最为优异的孩子,漂亮优雅、聪明懂事,称得上是章父章母的骄傲,逢人必夸。 为此他们商量许多事时也不瞒着她。 章父让倒茶的丫鬟退了下去,道:“你可是为了苏宣廷而来?” 章窈抬头道:“父亲知道?” “他来府上拜访过一次,性子比以前要沉稳多了,”章父在朝中也是一方大员,遇到这事也觉得棘手,叹了气,“但我不好见他,又不能让他在门外等着,只称病让你娘和他见了一面。” 苏宣廷不再是王府的世子,但他仍旧是王妃宠爱的儿子。 章府不能讨好,同样不能得罪。 章窈顿了顿,开口道:“父亲把从前的事都告诉他吧。” 章父抬头看她,面色有不赞同,道:“他那人你也知道,轻世傲物,独独在你面前会装个样子,要知道你骗他,会有大麻烦。” 章窈却只是轻敛着眉,道:“苏宣廷若把仇记恨到章家头上,总比针对世子好。如果世子因为他出了意外,王爷会把原因归结到章家,可苏宣廷把矛头对准了章家,我们后面还有一个世子,世子是不管事,但王妃最疼爱世子,只要世子那边不受影响,章家无忧。” 章父能在朝为官还被提拔,是有本事在身。 可他本质还是贪慕荣华富贵之辈。 但他能从很久以前就盯上昭王府的小世子,少不了章窈的推波助澜。 诸如这次回章府,说着是章母要见章窈。 可派人先回章府的,也是她。 章父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幼帝尚小,不满十岁,还不到执政的年纪,摄政王权势独大。 旁人面上不说,但心里或多或少都想过以后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那继位对象,只有才德兼备的昭王。 而苏谛是他唯一的嫡子。 就算日后当不上太子,以苏谛这么多年受过的苦,他也该是个受宠的皇子。 章父想了良久后,才道:“我再想想,你弟弟那里,就先让他待着,去看看你母亲吧。” 秦将军不给章府情面,章父也是清高,拉不下脸去求人,只能先把事情压了下来。 章窈轻起身,告了辞。 “窈娘,世子他……”章父顿了会儿,迟疑片刻,“可曾怪罪于你?” 章窈顿足,道:“世子仁善温和,不曾有责怪。” 苏谛的态度,谁也看不穿。 但旁人若问起章窈,章窈不可能说他的坏话。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2节 …… 章窈回一趟章府,处罚了一直嚣张的姨娘庶妹,让章父犹豫是否该把筹码压在苏谛身上。 她来时是一堆人迎接,回去时倒没让别人出来送。 只有章母出来,同她说不用忧心家里。 章窈站在马车前,带着帷帽。 她待谁都是温柔恳切,只和章母说了句一切无忧。 章母想到女儿的聪慧,也算是没了以前的担心。 只是在上马车之前,章窈顿了顿,她朝府邸拐角看了一眼。 那里站着一个挺拔身影,少年面孔变黑了不少。 章窈慢慢收回视线,没说什么,继续上了马车,让马夫回王府。 她手背轻贴着脖子,那里用粉遮了吻痕。 心想可真像啊。 要不然她还演不出那份情深。 她昨天便和苏谛说好了晚上会回来,但理智告诉她待得久没有好处。 比起预定时间,章窈要早回来两个时辰 不巧的是她刚回到王府,路上就遇到了文姨娘的丫鬟。 丫鬟许是没想到会遇见章窈,脸上有些错愕,只低头退到回廊一旁。 给章窈让路。 回廊两宽,蝉鸣不绝。 一双绣花鞋缓缓停在丫鬟跟前,谦和的声音传来:“文姨娘有事寻世子?” 这条道是去主院的,平时不常有人过来,妾室都不住这边。 从那边出来,只能是去找苏谛。 丫鬟恭敬道:“姨娘身子不大舒服,请了大夫也不见好,想看看世子过去瞧瞧。” 章窈的贴身丫鬟知道那边是什么性子,开口道:“世子又不是灵丹妙药,难不成去看一眼文姨娘就好了?” 丫鬟顿了顿,只回道:“不是求世子去看病,只是文姨娘惦记世子上次腿疾,想瞧瞧他好全了吗,加上她自个这几天身子也不好,就让我去问问。” 文姨娘在王府地位不一样,她的丫鬟平日里也是嚣张跋扈欺负别人。 但有章窈在,谁也不敢表现得太嚣张。 要是落到章窈手里,该受的罚都会受过。 章窈目光安静打量着,就在丫鬟悬着心以为她要说一句另请大夫时,章窈嗯了一声。 她颔首让丫鬟离开,又让文姨娘保重身体。 丫鬟心里松口气,福身退开。 章窈看着丫鬟离去身影,又慢慢收回视线。 冯晓晓只是冯家庶女,得苏谛宠爱都能在王府里来去自如,也怪不得别人动心思。 但章窈不准备让别人掺和进来破坏这层关系。 为了小帝君,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希望小帝君到时候,也不要辜负她的信任。 她只是想要救个人。 第11章 王府新院里除了章窈自己的人以外,一半下人是新的,另一半在从前伺候苏宣廷。 ——能被昭王妃派去伺候王府世子的,皆是手脚麻利,办事得体的人。 只是苏谛不常用这些人。 他很少对占了他位置的苏宣廷发表意见。 可惜里边有个章窈,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深扎在骨子里。 章窈刚回来,留在府里的丫鬟就把文姨娘的事说了出来,补上几句:“王爷近日要考核世子读书读得怎么样,世子今天一天都在书房那边,只派人出来说抽不出时间,让文姨娘多休息。” 丫鬟顿了一顿,又道:“晓姑娘也在。” 章窈摘着帷帽的手微动,轻颔了首,说知道了。 比起柳姨娘,文姨娘在章窈这里,要更加不讨丫鬟们喜欢。 冯晓晓年纪小,现在还是个外人,但文姨娘已经是世子的妾。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是常理。 但文姨娘牵扯在她和苏谛之间,要想得到苏谛真正的喜欢,还不如冯晓晓容易。 天有些阴沉沉,章窈回房洗了把脸,让丫鬟们都退出去,留下一个柳柳。 她坐在罗汉榻上,轻轻擦着手上水珠,道:“你很懂得审时度势。” 柳柳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道:“世子妃可是觉得我今日多言?” 柳姨娘被章窈禁着足,哪也去不了。 柳柳怕自己给妹妹说话得罪章窈,从始至今什么也没提。 但她同样发现了一点,章窈并不在乎府里的姨娘们。 世子妃只喜欢聪明人,所以她今天开了口。 章窈慢慢把帕子放在桌旁,道:“我若是认为你多言,便不会罚庶妹。” 柳柳顿了片刻,道:“世子妃想要我做什么?” 她有太多把柄在章窈手里,再装再瞒就没必要了。 章窈单手倚着桌子,开口道:“世子的诊籍,你可看过?” 柳柳愣了愣,犹豫起来。 世子妃眼睛里只有世子,府里人都知道,但如果被她察觉有人可能对世子不利,谁也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柳柳才刚来伺候不久,照理是接触不到这些秘密,要说看过,有些居心不良,心里下意识就要否认。 但话到喉咙,柳柳又强行止住念头,如实道:“柳姨娘曾让我看过,想问我能不能找法子治好世子腿疾。” 苏世子的腿难以治,是因为最开始拖得久,到后面更加不敢动手。 王妃好不容易寻回儿子,就发现儿子断腿,悲痛不已。 当初特地为世子广寻名医,花重金悬赏。 但面对这位备受宠爱的世子,来者一一摇头。 不是怕治不好他,是怕把他的腿治得更坏,危及半条性命。 柳姨娘还没跟着苏谛前,是跟在王妃身边,太了解她想治好儿子的心。 以昭王府的权势,钱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在昭王和世子面前留了人情,日后几乎可以横着走。 章窈许是早就料到了,她指骨轻撑住头,开口道:“那你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柳柳没想到她会直接说这个,错愕道:“世子妃太过高看我,我若是能做到这一件事,早就去帮柳姨娘。” 章窈看着她,缓缓问:“如果用你们擅长的手段,又有几成把握?” 柳柳愣住,听得懂章窈的意思。 以毒攻毒。 柳柳胆子再大也没大到那种程度,只连忙摇了头:“不可,太危险了,那些东西稍微用多就会出事,是会出人命的,要是被人知道捅到王妃那里,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外边突然有丫鬟小跑进来,站在珠帘外行礼道:“世子妃,世子那边来了人,请你现在去书房一趟。” 柳柳被丫鬟的声音吓了一跳,心惊肉跳。 章窈看柳柳一脸心虚,没再提什么。 她只望出去,应了声一会儿就过去。 柳柳手心都出了点汗,不敢继续和章窈说什邡么,见她有事,便先一步要行礼告退。 她们敢对章窈下手,那也是私底下偷偷摸摸。 但如果查出苏世子的药有毒物,查到她们头上,王妃得生扒她的皮。 “若你治好了世子,这功劳归你们姐妹,我不会抢。”章窈轻按着头,“相反我这边出了麻烦,也不会怪到你们头上。做或者不做,亦或是泄露出去被别人知道,你应该听过我性子。” 世子妃不怎么发脾气,但她不同于旁人说说就只是说说。 只要犯到她手里,她一定会动真格。 柳柳忍不住问:“世子妃那么喜欢世子,万一出事怎么办?” 章窈随口回道:“在世子喝药之前,我会给他试药。” 柳柳顿住了,算是明白自己妹妹为什么争不了世子的宠。 章窈不用猜,也知道柳柳在想她有多喜欢苏谛,但她不想说话。 小帝君现在的性子敏感,像刺猬。 他的喜欢才是重要的。 …… 章窈走在去书房的回廊上,就看见冯晓晓正坐前面栏杆。 她晃着腿,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3节 但一见到章窈过来,冯晓晓就立马坐直身子。 她挥了手,道:“章姐姐你来了,大哥和苏哥哥在书房里,他们让我等着。” 章窈慢慢走了过去。 她刚回到王府,苏谛就派人来寻她。 说他没疑心她和苏宣廷,不太可能。 苏谛的事,王府的事,太后那边的事都是不能出错的麻烦。 对比起来,章窈看到冯晓晓都觉得欣慰起来。 冯晓晓笑嘻嘻到章窈跟前,说道:“章姐姐你不知道,刚刚文姨娘那边也来了人,还想请苏哥哥过去,我让人说苏哥哥忙,走不开,才不想他们见面。” 她已经有些越俎代庖。 但这是苏谛宠出来的。 章窈抬起手,手背碰冯晓晓的脸,笑道:“这里沾了墨迹。” 她没打算跟着胡闹,否则真传到苏谛那里,又该被他想起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 冯晓晓倒是闹了个大红脸,袖子蹭了好几下脸:“今天写字的时候睡着了……章姐姐和苏哥哥有事要说吗?我去催催他们。” “有是有,”章窈望出去,“但是不用了。” 苏谛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面熟沉稳,二十七八,看得出很少话的实干型。 是冯勤,冯晓晓的那位大哥。 冯勤拱起手道:“世子妃。” 他从前是看顾苏宣廷的,和章窈称得上一句见过面的认识。 章窈看他一眼,慢慢点了头,看向苏谛。 苏谛倒是拄着杖直接去牵过她的手,回头道:“冯通判见识多广,我钦佩不已,只今日有些累了,想带窈娘歇歇,日后再邀一聚。” 他动作自然,手掌暖和。 当着别人的面,章窈从不会拂他面子,唤了声世子,由着他。 冯勤倒因为他的话露出一丝笑,说:“世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冯某刚回京,正是空闲多。” 他们好像聊了些读书上的事,现在聊完了,苏谛出于礼节送客。 冯晓晓道:“大哥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和苏哥哥玩。” 冯勤脸上笑意淡下来,显然是不准。 他不像其他冯家人过分殷勤,似乎也不希望冯晓晓在王府久待。 冯晓晓有些瘆,苏谛也让她回去休息,她只得跟着冯勤离开。 闷闷不乐。 章窈被苏谛牵着,道:“世子怎么了?” 苏谛的拐杖慢慢敲地,没回答她,同样问:“你猜他来做什么?” 章窈道:“是为晓姑娘来?” 苏谛顿足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应该知道原因。 章窈没说话,被他牵着走。 她心想这她可真不清楚,小帝君心思比闺阁怨妇都要多,她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 难不成是觉得冯勤来给苏宣廷做幌子? 章窈不动声色回过头,看冯勤和冯晓晓,却发现冯勤在拐过拐角时,也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是在看她。 冯勤与夫人恩爱,对章窈没那方面感情。 如果他不是暗恋自己,那他这一眼,只能是和苏宣廷有关。 章窈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头疼。 她想别吧,自己嫁给苏谛后可从来没有红杏出墙过,可不想中途再出岔子。 要是真触及到她切身利益,她真的会杀人。 * 小厮把冯家两兄妹送出了大门。 冯家离王府新院近,他们回家不过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但冯勤还是停了步子,看向冯晓晓,道:“世子重感情,你可以和他多联系,但不应该在王府里。” 冯晓晓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晓晓,彻底抢过来的东西,才属于你。” 冯晓晓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道:“大哥不要乱说话,章姐姐是好人,世子也是,我能和他们待在一起,也是愿的。” “有世子妃在,世子眼里永远不可能有你,”冯勤望着王府,“世子宠爱你,她要是没了,那白天晚上待在他身边,都可以是你。” 第12章 苏谛那天把章窈叫过去后,什么也没说。 他仿佛是为了在冯勤面前表现他们的恩爱,出书房就来握着她的手。 来的人是冯家冯勤,背后有可能有个苏宣廷。 那章窈能猜的,是苏谛在给苏宣廷下马威——苏宣廷是和王府无关的人,该掂量自己的身份。 有一些芥蒂,不是看起来没事,就真的没事。 但那天过去后,冯府没什么动静,苏宣廷那边依旧安分。 一切又像是错觉。 连绵阴雨天到来,苏谛的腿又有些不舒服。 他发了烧,披着外衫坐在窗前,撑着头,看外边阴雨连成一片 苏世子样貌清俊,是出名的美男子。 温润如玉。 昭王前天才考察过他读了什么书,王妃以为是他压力太大,让他这几天都在家里休息。 苏谛也没解释什么,应许下来。 章窈手里轻捏着黑棋,坐他对面。 棋盘落子,黑白相间。 她常做危险的事,想要活着,就必须要做到面面俱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下棋不在话下。 小帝君倒是少见的能和她打成平手。 柳柳把一碗药端进来,放在章窈手边,小心叮嘱她不要忘了喝,才退了下去。 药泛苦味,颜色浓灰。 苏谛对这位姨娘姐姐不感兴趣,只看向章窈,笑道:“你怎么也喝起药来?” 章窈慢慢落下黑子。 她动作里有一种优雅温淑,刻在骨子里一样,道:“怕染上风寒,不好照顾世子。” 她话说得过于悦耳,苏谛扫过她细长好看的手指,手拣了枚棋子落下,没再问多余的。 章窈端起药,捏起勺子,边喝边看着棋局。 药苦极了,苦到章窈不想喝。 但她不能不喝,对苏谛有益无害。 夏风阵阵凉,平静如水。 拐杖放在一旁,苏谛没再看外面,他撑住头,时不时看着章窈。 她的头发随随便便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肩膀,衬着她白皙的肌肤。 有几分在家的慵散。 她含着勺子,垂眸看棋局,透出不常见的亲昵。 他突然开了口道:“我尝尝你的药。” 章窈顿住,她抬起头,道:“药苦。” 苏谛却只是笑着伸了手,拿过她手里的药。 章窈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看他就着勺子喝了一口。 他不是虚弱的药罐子,但这几年每天药不断,喝药也能品出几分是好是坏,只开口道:“良药苦口,确实苦。” 章窈心想他舌头还挺厉害。 这局棋下了半个时辰,苏谛回王府才不到三年,再多老师教也比不上章窈这种学了很久的。 她略胜他一筹。 他笑了笑,倒也不在乎,只把棋子放回去,道:“今天可还有事?” 章窈撩着袖子,收起棋子,点头道:“我待会要出门一趟,为太后挑的寿礼该做好了,晓姑娘昨天挨了王妃的巴掌,我也得送点东西过去。” 冯晓晓昨天翻墙过来,正好撞见来看苏谛的王妃。 昭王妃不像苏谛和章窈好说话,冯晓晓没来得及躲起来,被那边嬷嬷打了两个巴掌。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4节 章窈那时陪着腿疾发作的苏谛走不开,又要应付到来的昭王妃,等听到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期间冯晓晓一直在后院跪着,见到章窈过去,哭得梨花带雨,抽泣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章窈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哭,安抚着她后背,听她断断续续打着嗝,说什么要和章姐姐和苏哥哥永远在一起。 没头没尾。 连章窈都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苏谛倒了杯温凉茶水,没提冯晓晓,道:“正好我最近没出府,想出去一趟,同你一起吧。” 章窈一顿,冯晓晓平时爱往这边凑热闹,她今天没来,苏谛又没事,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苏谛病一场,时刻要人看着,但他不是很喜欢别人近身。 章窈在小帝君和无关杂事上权衡了一下,显然能选的只有小帝君。 “雨下得久,出去一趟容易着凉,”章窈看向窗外湿漉漉的地面,“让府里下人去把东西取回来罢了,世子还是在府里先歇着。” 她好像为了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苏谛微抬眸,道:“窈娘喜欢远离人烟的地方吗?” 他问的东西奇怪,章窈望向他。 苏谛岔开了话,道:“再来一局吧,你要是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若是输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纵使知道他是话中有话,但章窈心还是一动。 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他以后恢复记忆不能怪到她头上。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要是回仙界让他知道就是害断他腿的人,还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歹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章窈最后只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她和他对视一眼,道:“我倒没什么想世子做的事,世子若想要我做的,告诉我也行。” 苏谛只是笑着摇头。 这就是真想和她下了。 章窈慢慢收好了棋子,拿起一枚黑棋落下,道:“刚才是我赢,便先走一步,不让世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无论输赢对章窈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不知道小帝君有什么想法,既然他想要她做事,那她也只能故意输。 那局棋的结果显而易见,苏谛仿佛也早就从她性子知道了结果。 他没有意外章窈会输,只笑着说他以后会告诉她。 章窈只看着他,点头答应下来。 …… 苏谛此人难以看透的一点,是即使他发了脾气,也全都隐在他那副温温善善的面孔下。 倘若旁人一时不查,根本发现不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和人总是保持着距离,开口要喝章窈药时,她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但苏谛尝了味道,只说了苦,让章窈松了口气。 小帝君在仙界高高在上,神力睥睨万物。 即使章窈不打算求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和他直接对上。 可他现在只是个历劫中的凡人,敏感多疑,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猜不到她在做什么。 ——章窈早就挑着时间,开始了私底下给苏谛的试药。 最开始试药之前,柳柳找小动物试过药效,没什么大问题,所以才去给章窈诊过脉,看她能不能试。 诊过之后,柳柳就皱眉说章窈脉象有些怪异,说不上哪里怪。 章窈身体本来就该是衰败的样子,只说没事。 但柳柳的药对章窈而言,到底是有些重了。 章窈给苏谛试药第一天就吐了血,头疼了半天,吓得柳柳赶紧喂了催吐的药。 幸好她吐血后没影响,只有头疼了些,没有大碍。 请大夫不可能,章窈不让,柳柳就只能让她先喝几天养身子的药。 苏谛喝的,就是补药。 冯晓晓因为那次被王妃罚,回家哭了许久,连续几天都没来王府找苏谛。 冯家大夫人倒坐不住,来过一趟。 苏谛那时候腿疾刚好一些,能够见客,秦将军还派人来一趟,请他去吃酒。 冯大夫人许是想来找苏谛评个理,但一被请进王府,脑子就清醒了,缩了头,只说自己是想找世子妃说说话。 知道苏谛的,都听过他宠爱妻子,所以王妃和章窈一直相安无事。 但冯晓晓不是章窈,她还没有身份,这理找谁也不该找上苏谛。 可冯夫人没想到章窈也没见她,只让她坐了一会儿,就派丫鬟出来打发。 章窈的贴身丫鬟是伶牙俐齿,见到冯夫人就皱了眉,开口道:“冯夫人怎么挑着这段时间过来?世子妃前些天挑来贺寿双面屏有破损,不合适送人,她正忙着为太后挑贺寿礼,哪里抽得出时间闲聊?” 一番话把冯夫人问得哑口无言。 她是要脸面的人,哪经得起一个丫鬟咄咄逼人的质问,急中生了智,道:“我是有所耳闻才过来,正好我家大儿媳擅长双面绣,世子妃若是需要,让她来一趟试试也好。” 冯家大儿媳,也就是冯勤的夫人,两人十分恩爱。 章窈倚在美人榻上休息,旁边有人拿扇扇着风。 她喝了柳柳的药,近日一直食欲不振,总爱困,听丫鬟进来回禀,也只是微抬起头。 “冯少夫人既然会,那便请来吧。厨房做了莲子羹,让冯夫人带一份回去给晓姑娘。” 给太后贺寿用的屏风被摔了,章窈倒不一定非得用这东西当礼物。 冯家既然有人会补,让她们补上也不亏。 人是冯勤媳妇,拿捏住了不是坏事。 章窈还不准备乖乖让人在背后做些对她不利的手脚。 贴身丫鬟道:“世子妃不该这样好心,他们不会领情,冯夫人背地里指不定说什么坏话。” 章窈道:“晓姑娘领这份情便行了,以后冯夫人再来,就说我忙不过来,不见。” 冯晓晓把章窈当姐姐还是当其他,章窈都不是很介意,她不过是在为她自己做最优选。 冯夫人敢和谁说章窈坏话,都不会和冯晓晓说,她会怕这姑娘心直口快,两句话下去就把章窈得罪了。 苏谛送给冯晓晓的那个镯子早就修好,还在苏谛手里。 章窈去书房帮他收拾时发现了。 她以为苏谛会挑着时间再送一次,没想到直接放在了书房。 她不知道他是打什么注意,但冯家的见风使舵,章窈再了解不过。 哪天冯晓晓再次收到这份重礼,回到冯府该是一阵炫耀。 万一冯家人真和苏宣廷勾搭上,又该因为这个世子妃之位,去做出一些让苏谛丢颜面的事,比如对章窈动手。 章窈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第13章 秦将军府妓子的事,章窈至今没和苏谛提。 他是王府世子,在别府被酒泼弄脏了衣服,该让秦府洗干净,专门派人送回王府。 由小厮收好后跟他或章窈提一句就完事,用不着他亲自过问。 府里没人提过这件事,秦府现在也没见下人来说。 章窈也不傻,想必是秦府将军也清楚,那位司姑娘来寻过章窈。 但事情离得有些久了,又与朝堂官员有关。 章窈犯不着掺和太多。 她不想见冯夫人,是懒得和人说话。 但章窈身子不适,也是真的。 她这一整天身子骨都有些不舒服。 随便为小帝君试药,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 可章窈还没彻底确认冯勤想要做些什么,才刚睡完一个午觉,贴身丫鬟就急匆匆找上了章窈,附耳道:“秦家那个妓子害喜了。” 章窈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让章家查查苏宣廷和冯勤。” 冯少夫人出门了一趟,不在冯府。 章窈的丫鬟随冯夫人过去,没见到人在,皱了眉。 冯夫人自己提的麻烦,连忙提了句改日再来。 这个改日便是第二天清早。 冯勤夫人被催着匆匆来一趟王府时,章窈才刚起身没多久,在用早膳。 她吃着灌汤包子,颔首让丫鬟把人带进来。 冯勤夫人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女子,叫成宓。 比起冯家其他人,倒是要守礼得多。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5节 她被领进屋时,安安分分行了礼,福身道:“世子妃安好。” 成宓和冯勤同年出生,指腹为婚,她跟着冯勤四处跑,冯勤对她亦是不曾亏欠。 两人恩爱至今,冯勤房中至今没有妾室,也算是一桩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谈。 比起苏谛和章窈各有心思,他们才是真正的恩爱夫妻。 章窈放下手里筷子,温和道:“冯夫人催你这么早来的?少夫人若是没吃饭,留下来先吃点东西。” 成宓许是从哪里听过章窈,对章窈的平易近人没有太大反应,回道:“禀世子妃,我吃过了,母亲说让我来替世子妃看看屏风,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补好,只尽力而为。” 章窈笑了,她也没说什么,只先抬了抬手。 丫鬟们心领神会,福身都退了出去。 章窈的手慢慢搭在桌子,突然问道:“少夫人是和冯大人一起回的洛京?” 成宓心咯噔一跳,收起了随便应付她的心思,斟酌道:“夫君最近才调职回来,我是随他一起回的洛京,期间在驿站住过几天,世子妃若是不信,大可以查。” 章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却没再接着问冯勤的事,只温笑道:“大少爷和世子的事,想必少夫人是听过。” 成宓只顿了顿,应道:“是。” 她嫁到冯家也有十多年,算是看着苏宣廷长大,不可能不知道他和苏谛的事。 但章窈问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 章窈撑头,轻叹道:“我嫁了世子,自是要事事为他着想,但冯家如果针对到世子和我头上,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这话说出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闲聊。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丫鬟都候在外边,章窈是认真的。 成宓立即跪下来,道:“世子妃误会,夫君和冯家对王爷世子是一片忠心,更无害人之心。” 成宓心跳得厉害,她很久以前就听过章窈,知道章窈和苏宣廷处得好。 这次过来,以为是帮王府世子妃看看那座摔坏的屏风,没想到会被这样逼问。 章窈和冯晓晓口中说的完全不一样。 章窈慢条斯理道:“冯大人回来那几天,似乎私下去找过秦将军,之后就有秦府的妓子找上我,说世子要了她身子,她甘愿为外室。” 成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世子妃所言,我不知道。” 章窈倒没再说话了,她的视线缓缓打量着成宓,看到这位少夫人指尖白了,才笑道:“以后少夫人常来府上坐坐,要不然冯家哪天出了性命攸关的意外,我也不能保证是否和我有关。毕竟说到底,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世子。” 她话语一直是温温和和,只是她说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成宓明白这是暴露了什么,起身时有些站不住。 她脸色白,最后是被小丫鬟扶着去的绣楼。 贴身丫鬟回屋子来,也没问她们说了什么,给章窈换了杯温热的牛乳,压着声音道:“世子妃,司芜的事怎么办?冯少夫人回去会不会说些什么?” 冯勤在回冯府之前,曾私底下在洛京见过几个人,其中有苏宣廷,是章父查到的。 和苏宣廷有关,所以他立马托人来和章窈说一声。 章窈手指摩挲着,道:“她既然是知道我,也该听过我名声不怎么好。” 和司芜在一起的人是不是冯勤,没那么重要。 章窈只不过是要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她好歹代表苏谛的脸面,不是能被盯上的。 …… 章窈和冯少夫人说过什么,没几个人知道。 但苏谛那里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晚上睡觉前还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 夜是黑的,凉丝丝。 司芜那边章窈还在想怎么处理,今天刚醒就又要见冯勤夫人,中午冒险再试了一次药,一整天都花在杂事上,睡意刚来,不是很有力气想和他说话。 她只往他那边靠了些,靠住他的胸膛,当做自己要睡迷糊了。 苏谛一顿,没再说什么。 章窈闭着眼睛,心中在想小帝君啊,幻境里的所有事她会帮,但你这一次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苏谛的腿每个月都有大夫看病诊脉,记录的诊籍章窈这里有一份,王妃那里也有一份。 拿给柳柳看,是再简单不过。 冯夫人想要攀附上王府,现在章窈给了一个机会,就算成宓不想再来王府,她这个婆婆每天都催着成宓来王府缝补屏风。 冯晓晓最近倒是心情好些了,蹦蹦跳跳过来找章窈和苏谛。 只不过她一见到自己大嫂在,就连忙躲到章窈身后。 但成宓有些走神,没往她们这边看。 等她人影不见之后,冯晓晓才冒出头来,郁闷说:“大嫂竟然没看见我?她不怎么喜欢我,每次见我都一脸不高兴。” 冯晓晓养在乡下十几年,母亲又是个清倌。 有点心气的,都不怎么喜欢和她来往。 章窈安静站在廊庑下,没说什么,只望向成宓离去的方向,道:“她若不喜欢你,你便少接近她。” 柳柳从一旁小跑过来,道:“世子妃,世子那边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章窈看柳柳一眼,应了一声。 她回头吩咐丫鬟领着冯晓晓去水榭乘凉,自己待会就过去。 “药熬好了,送去了世子那里,”柳柳小声道,“他在书房。” 章窈补过身子之后,又试过一次药。 那一次还好,章窈身体没再像第一次起那么大的反应。后来她又陆陆续续试第二次药,如今已有十多天。 章窈站在回廊里,看小厮端空碗行礼走过。 她慢慢收回了视线,心里轻叹口气,走进了书房。 苏谛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微微讶然了片刻,道:“你怎么会过来?” 他的拐杖靠着案桌,放的位置正好。 章窈走过去道:“太后寿宴快到了,我没怎么见过太后,不知她私下是什么脾气,想起世子常入宫,想过来问问。” 谁都不敢保证这药是绝对安全,连柳柳自己都觉得是冒险。可她这人胆子是大,章窈说不会怪到她头上,她犹豫着,也答应下来。 但章窈最后还是放不下,往药里加了自己一滴血。 这具身体专门为她而存在,就算不如自己那具身体有用,也能起个心理安慰。 她可不打算再面对一次脾气难以琢磨的小帝君。 无情无欲无求,才该是他本性。 第14章 苏谛喝过药后,没有太大的反应。 大夫当晚的诊脉,也没诊出什么,剩下的只有等结果。 章窈这才有时间把心思放到其他事情上。 冯勤很护着妻子,看得出来。 冯少夫人来过王府后,他特地来给章窈送过礼,说一切都是误会。 他找秦将军是为了升迁的私事,不知道什么妓子找她,更不是为了针对世子和她,请她不要为难内子。 章窈只笑而不语,让丫鬟接过他的礼。 告诉他,不要忘了王府未来的主子是谁。 王府世子只有一个,但世子妃却不一定只能是章窈。 可苏谛认定了她,除非她死,否则世子妃永远都是章窈。 冯勤没说什么,应着多谢世子妃教诲。 冯家里能力最出挑的便是冯勤,懂得怎么恭维人。 至于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对章窈而言不重要。 秦家妓子怀孕的事被发现了,但她又把自己消息藏了起来,不敢告诉任何人。 瞧起来似乎是真的有了,想偷偷摸摸生下来。 * 晴日朗朗,别院小宅。 一间小轿子缓缓停在门口,一个带着帷帽的女人走下来,去敲了敲院门。 隔了好一会儿后,里边有个丫鬟探出头,问她是不是姓司。 女人有些紧张,捏着手里帕子,说是宣少爷找她的。 丫鬟左右四顾,这才把门开了一个角,让她进小院。 这女人就是秦府妓子司芜。 有天秦将军从外回来之后,突然就让她近日不得再去找苏宣廷。 她不敢置喙,只应允着。 但没过多久,司芜就开始呕吐。 她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自己怀孕了。 丫鬟走在前头领路,突然道:“宣少爷听说司姑娘最近爱吃酸,会是个男孩,那孩子司姑娘真的想留吗?” 司芜身形柔柔弱弱,只嗫嚅着,面红耳赤小声道:“不好说。”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6节 她不过是个妓子,孩子该不该留,由主子做主。 世家贵胄在乎后代子嗣,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即便是半道回来的苏世子,也是王府调查了很久才确认下来。 所以苏宣廷那边来人要找司芜出来商量,司芜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 只要苏宣廷那边保她,把这件事瞒下来不告诉王府。 以秦将军的性子,也只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阻扰她生下这个孩子。 她知道他们准备在世子身边安插自己人,而她想要苏谛和她的孩子。 但是千万、千万,不能再碰上世子妃。 曲径长廊,司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苏宣廷,最开始就是他告诉她,章世子妃与人为善,会去为世子祈福。 所以她去了那间寺庙。 这间小院人烟稀少,昨夜又下过雨,地滑。 她小心翼翼护着还没成型的孩子,被领着去了花厅。 丫鬟让她候在门口,进去禀报了一声。 片刻之后丫鬟得到里边人应许,又出来叫她。 司芜缓缓深呼吸一口,拂开竹帘子,只是在看到里边优雅喝茶的人后,脸色就立马变了。 她战战兢兢跪下,道:“世子妃。” 章窈坐在圆桌旁,抬起头道:“好久不见,司姑娘。” 司芜不敢言语,章世子妃貌美和善,温和待人。 但有手段。 章窈缓缓放下手里杯子,她和苏宣廷在一起也有八|九年,对他的行事手段再了解不过。 太后寿宴快要到了,如果让司芜闹去昭王府,有理也说不清。 …… 章窈赶在苏宣廷面前,把司芜诓骗出来,让大夫给她诊了脉。 脉象虽弱,但确实是怀上了。 章窈没说什么,只把她养在外边院子里。 宫里太后是先帝发妻,膝下无所出,做皇后时抱养了没有母亲的小太子。 她今年满四十,不太喜欢名声不正的人。 办这场寿宴,是为了给小皇帝和卫国公家小孙女定亲事。 苏谛是王府世子,他腿有疾,不便多行。 太后特地开恩,让昭王府的马车进了皇宫。 漆红宫门,长街大道。 章窈提裙走下马车,回头扶着苏谛下来,随行去向太后请安。 有宫女在前头领路,苏谛慢慢拄着拐杖,开口道:“你心不在焉,有心事。” 章窈扶着他,回道:“这几天有些乏累,宫里规矩又多,多想了些。” 虽说章窈在冯勤夫人面前信誓旦旦,明里暗里说冯家用一个妓子针对她,但那孩子是不是苏谛的,章窈肯定不了。 苏谛看了她一眼,道:“太后事情忙碌,不会为难到你。母亲和我说你那份贺寿礼不错,太后嫁先帝时,陪嫁里也有个差不多的。” 章窈只是笑了一下,道:“王妃把挑贺礼一事交给我,我自不能让她失望了。” “冯家能帮上了忙,倒也不错。” 章窈心里轻叹一声,只回道:“多亏了晓姑娘嫂子手艺好,我以后请她和晓姑娘常来坐坐,聊聊天也好。” 她看向前方甬道,步子突然顿下来。 苏宣廷跟在小皇帝身后,在安静听昭王说什么。 他不经意瞥到他们,还朝他们笑了笑。 比起从前的爽朗,沉稳了不少。 苏谛突然道:“你先过去吧,母亲那里等着我们,我去跟父亲和宣廷大哥打个招呼。” 章窈只看着他,慢慢点了头,随宫女往另一条道去。 苏宣廷聪明自傲,却是自幼顽劣,上房揭瓦的事干得不少,上蹿下跳,能把昭王气得拿藤条抽他,你打我跑。 最后再由昭王妃出来心疼喊几声祖宗,让这两个扭捏的道个歉,父子情谊便这样打出来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真正的王府世子在外吃着苦,吃不饱穿不暖。 章窈离开之前,最后往那边望了一眼。 看到的是苏谛撑着拐杖过去的背影。 昭王久居高位,天生带一种不怒自威,对苏宣廷和苏谛,却还是有父亲的和蔼。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章窈落座到位置上,看到太后身边坐着一个拘谨的小女孩。 旁边有一个陌生又面熟女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小女孩被逗得抿嘴笑了。 太后也笑得顺畅,转头没看到苏谛,还笑呵呵问了章窈一句怎么不见人。 章窈只笑回道:“昭王爷和陛下在外谈事,世子见到了,去打招呼。” 太后脸上笑意淡了些,但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原状,道:“你婆婆刚才来过一趟,弄脏了衣服,去换身就过来,你也不要拘谨。” 昭王妃和太后是妯娌,现在的摄政王又是昭王,表面的关系更要维护。 章窈只浅笑着回应,接过宫女给的湿帕子,擦着手。 昭王府在朝中的荣宠是独一份,章窈作为世子妃,毫无意外是所有人的关注点,连太后也要给两分薄面。 窈窕美人,并世无两。 嫁一个跛子,也不知道是赚是亏。 宫女端着玉盘琼浆上了宴席,苏谛拄拐杖过来。 章窈起身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跟他说今日累了,可能要早些回去。 苏宣廷现在还是王府的大少爷,但苏谛在这里,无论是谁也不会安排他们坐一起。 尤其还有个章窈在。 可有他在,章窈注定是不能久待。 但章窈也没想到刚开席没多久,就看到苏宣廷跟着昭王妃一起进来。 他现在也算是个少年小将军,肤色黑了很多。 一旁苏谛倒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拿起筷子,夹着一块藕片,放进章窈勺子里。 章窈回了神,被他看着,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慢慢咀嚼。 她是漂亮的,姿态优美,就连睫毛都恰到好处的弯起。 但章窈心里想完了,冤家路窄。 苏宣廷看了一眼苏谛,见苏谛和章窈说着慢点吃,还顺手给章窈呈了一碗汤,又慢慢收回视线,坐在昭王妃的旁边。 苏大少爷不再是世子,也不再有从前的意气风发,但他显然还得昭王和昭王妃的宠爱。 刚才那个给太后说笑话的女子看着他,捂嘴吃吃笑道:“我常听别人说世子和世子妃恩爱有加,如今,果真是一对璧人,苏宣廷,你这年纪是不是也该要成亲了。” 苏宣廷嗤笑一声,却是没说话,太后打趣道:“我们二小姐也想嫁人了?” 那女子立马红了脸,狡辩说不是。 章窈突然就想起来了她是谁。 卫国公的二女儿金辞黎,以前圆墩墩,就喜欢跟着苏宣廷到处跑,立志要把他打趴下,但每次都甩开。她气得约章窈打架,没打成,后来就随着卫国公去了边境,七八年没回来。 这回女大十八变,变成了个美人。 这下热闹了,章窈想。 他们这对要是成了,住哪都不安分。 有几个人的视线突然投向章窈,似乎知道她和苏宣廷的往事,想看看她的表情。 她只顿了顿,慢慢吃着东西。 苏宣廷长得是人模人样,但那张嘴毒,遇到不满意的事,开口必怼。 昭王妃似乎还挺满意,打量着道:“谛儿的婚事是自己做的主,我没插手,宣廷也确实到年纪,明天我去国公府合合八字,要是八字合了,你们俩趁着年轻,明年就给我要个孙子。” 殿内又有宫女进来,往旁人桌上放的酱鸡,端来给章窈的却是碗鱼汤。 鲜香美味。 但章窈刚嗅到味道,就干呕了一声。 昭王妃那话才刚说完,章窈的声音就传来。 她立马臭脸了,忍着脾气转过头,看到章窈捂着胸口,推着那碗鱼汤,又呕吐了几下,最后靠着座椅。 苏谛手放在她背上,立马抬头让人去请太医。 他脸色沉下来,以为她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只扶着她,让她靠住自己肩膀,安抚她说没事。 太后那边也愣了愣,她没生过孩子,但有过身孕,知道这代表什么。 如果昭王府都有了孙子,小皇帝这边只会更势微。她脸上说不上好看,只连忙让宫女扶章窈进内殿休息。 苏宣廷突然起身,大步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握住章窈的手腕把脉。 苏谛看到他的手,身上在那一瞬间是阴冷的。 章窈埋头靠在苏谛怀里,被他抱着脑袋安抚,脸色微白。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7节 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嗅不了鱼汤的那股腥香。 苏宣廷力气比从前大上许多,也按得她手疼。 章窈还没来得及喊疼,苏谛就硬生生拿开他的手,甩在一旁,淡道:“宣廷大哥,窈娘不舒服,让宫女扶她进去。” 苏谛从前养在农户家里,是要干农活,看着清瘦,力气却不小。 昭王妃知道两个儿子间的纠葛,点着宫女搀章窈,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又让丫鬟扶起苏宣廷。 他们不是兄弟的秘密没藏住,但昭王妃和昭王两个儿子都想要,最想的是他们和和睦睦。 今天要是被人传出兄弟隔阂的传言,王府就真成了笑话。 苏谛只是淡淡看着苏宣廷,弯腰捡起地上被匆忙撞倒的拐杖,拄着离开。 第15章 苏谛和苏宣廷间的矛盾,能追溯到十多年前。 章窈在其中,占了大部分原因。 苏宣廷是昭王精心培养的王府继承人,从小就聪明,过目不忘。 但被昭王妃宠坏,性情顽劣。 昭王被折腾得整日头疼。 适时有人给他献上一个办法,暗示把苏宣廷送到郊外私塾,让小孩子过几天苦日子,回来准会体谅长辈。 ——章父的小聪明显然用在了刀刃上,说话的人是他贿赂的。 章窈的早熟和漂亮让他很是骄傲。 所以苏宣廷被送过去没多久,章家也把章窈送了过去,以夫子家远亲借住的名义。 被领进私塾时的章窈,是里边最出挑的,精致得像画里的娃娃,站在小孩堆里,就足以吸走所有人的目光。 她会说话,脾气又好,大家都喜欢和她处。 更是轻而易举凭借一手好字,把被夫子称赞的苏宣廷比了下去,将苏宣廷的好胜心激起来。 只不过两个人说话的时间不多,苏宣廷趾高气扬,唯我独尊,不曾向人低头。 可他从一开始就对章窈的扭扭吞吐,看得出他对章窈很不一样。 至于想要从苏宣廷身上获得好处的那一家农户,也是在那段时间搬过来。 夫子喜欢好学之人,对偷偷摸摸前来私塾听课的苏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候的他还不叫姓苏,姓陈。 小小的他踮着脚趴在窗外,露出一个头,人很瘦,和旁听的章窈只隔着一扇窗。 有时候章窈望出去和他视线对上,他还会腼腆的缩着半个头。 章窈偶尔会对乖巧的小孩会多出几分怜惜,礼貌对他笑笑,才转回头听夫子讲课。 她早在苏谛来私塾前就见过他,看他为了给母亲挣治病的钱在夫子家门口摆摊,卖家里编织的草帽。 夫子心善,领着她回去时,把所有东西都买了下来。 章窈也走上前,把手里新买的桂花糕给了他。 后来夫子便开始雇他在家里扫地,以此让他进私塾里念书,苏谛那位母亲喜不胜收,特地来道过谢。 章窈以远亲侄女的身份住在夫子家,时不时会撞见他拿着扫帚扫庭院落叶。 她对谁都是平易近人,对苏谛亦不曾有过出言不逊。 章窈是章家冲着世子妃之位培养出来,礼数周全不在话下,她也不是踩低捧高的性子。 等章窈和苏宣廷关系变好后,她的重心又大部分转移在苏宣廷身上,有时候还会看着他的脸发呆。 得了空,才会和苏谛说说话。 苏宣廷看苏谛却不怎么顺眼。 或许小孩子天生的直觉,也可能是苏谛和章窈的亲近,章窈发现苏宣廷格外针对苏谛。 他甚至嚣张地堵在了苏谛回家路上,打算给苏谛一个教训。 被章窈发现后,才讷讷说自己是想帮苏谛干活。 章窈没想到小帝君这回在幻境会是这种性子,章窈从前找到他时,他要谦和得多。 她最后只问他要不要去府里喝新茶,给苏谛解了围。 苏宣廷那时候也才不过六七岁,高兴应下来。 但他说话极其不留情面,直接让苏谛快滚。 苏谛只低着头。 章窈又把手里的桂花糕给了苏谛,说好吃,让他拿给母亲尝尝。 她想这梁子可不兴结,小帝君那性子不会想知道自己成为这种人。 他们都不知道有个人正在处心积虑地接触苏宣廷。 只是接近王府世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宣廷狂妄不羁,到处都有合不来的人,周围天天都是侍卫,常人想见他一面,实在太难。 等苏宣廷和章窈一起玩的日子久了,大家这才逐渐意识到什么。 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察觉到他们相互喜欢。 苏宣廷在别人面前是吊儿郎当,不成样子。 在章窈面前,却成了认真好学的爽朗少年。 如果没有后来王妃奶娘,即使苏谛抢了章窈的绣球,或许要和章窈成婚的那个人,还是苏宣廷。 * 皇宫内殿,金碧辉煌。 章窈怀孕了,两个月。 太医神色有些怪异,却还是在旁恭贺。 章窈坐在扶手椅上,脸上愣然,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点着头。 苏谛站在一旁,扶着她的肩膀,同样是呆滞住。 只有昭王妃还是个正常人,虽是早有预料,但还是惊喜得连连说了几声好,让人去向太后报个好彩头。 章窈想的是完了,这回摊上天大的事,她的手去牵着苏谛。 他回了神,脸上的惊喜抑制不住,拄起拐杖,握住她反复道:“我们有孩子了,窈娘,我们要有孩子。” 章窈愣了愣,把喉咙里那句谈谈咽进了肚子里。 她上一次和苏谛行房,确实是在两个月前。 这两个月来不是苏谛犯腿疾,就是章窈着凉,有时候章窈太累,又会直接靠着他装睡,算下来,也只有那一次。 但章窈心里想的,是怎么可能。 老天爷可不会准许她怀上什么孩子。 今天是太后寿宴,遇到这种大喜事,那边的赏赐来得也快。 本来是备着用来赏卫国公府的金二姑娘,章窈怀孕的消息突然,也就到了她手上。 章窈刚才又吐了一次,脸色有些苍白,靠在苏谛怀里,闭着眼睛。 苏谛手碰到她的脸颊,凉凉的。 她的脸上看不出高兴和喜悦。 苏谛慢慢从短暂的欣喜里恢复过来,他抬起头,跟昭王妃说一句待会儿想先回去。 昭王妃允了。 章窈睫毛微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苏谛那条断腿用不上什么力气,只让人去外边抬轿子,他低头问:“还有哪里不舒服?让太医给你瞧瞧,有什么想吃的吗?” 章窈慢慢睁开眸,虚弱摇了头。 苏谛拄杖,慢慢弯腰亲她的额头一口。 昭王妃在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不是很好。 太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好事。 苏谛到底是王府的世子,就算要离开,也应该先随昭王妃去太后那里打个照面。 章窈则被宫女扶着,先去轿子里等他。 她刚刚跨出门,就看到靠在殿外无所事事的苏宣廷。 他抱着双臂,身边还跟着一个不高兴的金二姑娘。 苏宣廷身份是秘密,但不是谁都不知道。 只要苏谛还在王府,苏宣廷就永远越不过去,昭王和王妃要给苏世子绝对的地位,否则传出去都要被人嘲一句鱼目混珠。 卫国公老来女嫁过去,倒不知是不是打着其他的目的。 章窈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之后才收回来,被宫女扶着离开。 “章窈,”苏宣廷突然开口,“嫁得良人,很好,很好。” 突如其来的话没一个人听懂,但章窈懂了。 孽缘。 当年的苏宣廷坐高树,拎酒畅笑,问章窈嫁不嫁他,意气风发。 章窈说非他不嫁。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8节 但这些事不是他们能决定的。那时候的章家到底身份低了些,洛京那么多女子,即使章窈谁也不输,和昭王府谈婚论嫁,也排不到章窈。 否则章父也不会冒险设计一场抛绣球。 章父想赌的,是苏宣廷是否真的会违背父母之命。 章窈什么话也没回,被扶着离去。 她今天要是在这里回了苏宣廷,今天晚上苏谛就能够变成笑面虎,看不穿在想什么。 后头的金二姑娘缠着问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章窈没再听到其他回复。 她心里有一阵可惜,章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一流,天王老子也能忽悠。 要不是当初认错了人,现在和苏宣廷,或许还是能说得上的朋友。 没办法,错在她,可万事总得有个主次之分。 小帝君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是她死了,小帝君也得给她好好渡情劫。 只是这个孩子,着实是个问题。 撇去她为苏谛试毒,以她的身体,怀上他的孩子,不是好兆头。 这不可能。 章窈是普通人,但不是真正的普通人,即便是本来的身体,也受制颇多。 她这具身体,更不应该。 她被扶进轿子里等苏谛。 苏谛那头才刚去和太后告辞,拐杖就敲着地离去。 刚才的太医候在一旁,突然叫住了苏谛,道:“世子留步。” 苏谛步子停了下来,看着他道:“你寻我有什么事?” 太医左右张望,道:“老臣方才说世子妃脉象虚,只说了其一,怕有人传谣,故在这里侯着世子。” 苏谛等着他的答案。 太医也不拐弯抹角,道:“世子妃脉象时快时慢,似用毒之症,王府里可是有人为了让世子妃怀不上,特地下毒?” 昭王府新院由章窈管着,人都是她的人。 没谁能避过她眼线给她下毒。 太医也知道章窈和苏宣廷那些事,他的说辞已经够委婉,就差告诉苏谛,世子妃是不是不想生。 昭王在皇宫里安排了自己的人,太医就是其中之一。但拿章窈脉象去找昭王,显然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苏谛拄着杖,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缓缓开口道:“这件事,谁也不能说,父亲和母亲那里也不能说。” 第16章 章窈嫁进昭王府也才一年多,听过她的却不少,无论是与昭王妃的不合,还是和苏谛的恩爱,在洛京都算得上出名。 认识她的,都了解她性子。 温和,却从不会退步。 除非让她退步的那个人,是苏世子。 章窈因为一碗鱼汤瘫了半个人,坐在马车上,出宫门的一路都靠在苏谛怀里,神色恹恹。 她刚刚又干呕了一次,喝了口凉茶漱口,身上没了力气。 苏谛的拐杖横放在一旁,他扶住她的手臂,低着头,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章窈手放在他衣衫上,摇摇头,不是很想说话。 她能来助小帝君渡劫,自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仙魔两界自成一派,但幻境之内皆是没有法术的凡人,一旦干扰,会被立即排斥。 怀孕二字,称得上是稀奇。 章窈合上眼睛,呼吸轻。 她容貌美,病起来总有别样的美人姿态,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这时候的模样 比如苏谛。 他没再说话,慢慢低头,鼻尖缓缓蹭着她的脸颊,低吻她侧脸,像安抚一般抱着她,手指顺她的长发。 章窈睫毛微微颤了一下,苏谛不常这样表示亲近。 她做事大多时候不凭直觉,但有时候也觉得直觉这种东西,准得不行。 小帝君心里有事,就在刚才。 章窈慢慢回想着,显然他刚知道孩子这件事时,是高兴的。 昭王妃让他去向太后告辞,从他回来后就有些奇怪。 他离开时,章窈这边只发生过一件事,那就是苏宣廷堵在殿门口,夸了她一句很好很好。 但章窈没回话。 她那时的态度显然是要与苏宣廷割裂,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能惹恼到苏谛。 要再往前推推,也就只有太医给她诊了脉,神色怪异,却只恭贺了她。 如果苏谛不是中途遇到苏宣廷起争执,那也只有刚才那个太医跟苏谛说了些话,让他起了什么念头。 二选其一,后者可能性大。 在给苏谛用药之前,章窈先试过好几次,从重到轻,若是老道些的,能诊出她身体的奇怪也正常。 她坐在马车里,终是撑着力气先开口引了个话题,道:“今天那位金二姑娘,世子还记得吗?倒是女大十八变,认不出脸。” 章家和苏宣廷牵扯得太深,以章窈的性子,不可能直接到苏谛面前说一些为自己邀功的事。 苏谛一向觉得她和苏宣廷是整体,有时候敏感得连章窈都预测不到。 试毒是秘密,从她口中说出来,一定又会让苏谛以为自己在为苏宣廷做什么打算。 不能提。 她心想小帝君,我为你这场情劫可真的操碎了心。 苏谛笑了,道:“没什么印象,想是当初只顾着用功,今日离宴早,你没吃什么东西,可吃饱了?” 他似乎不太想提以前的事,章窈缓了会力气,自然回他说:“还好,最近一直食欲不振,让人去多开了几味药,喝到现在,倒没想到还有一层关系,幸好孩子没事。” 她既不能让他感觉突兀排斥,又得维护好他和别人的感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再前功尽弃。 苏谛缓缓道:“你确实吃了不少药。” 她没说什么,心想看来那太医说的确实和她身子有关。 院子里的药渣是处理过后的,直接告诉苏谛,他反而不会信,反正查也只能查出她喝的药是补药。 章窈只应了一声,又抬眸道:“我看金二姑娘和宣廷十分般配,母亲那边操心他,也该为他着手准备亲事,若是要备礼,我怕是没什么心力,世子先给他们准备着。” 昭王妃今天领苏宣廷进宴,代表她对苏宣廷还是宠爱。 苏谛不会因此而感到多高兴,章窈亦不可。 苏谛上次问过章窈是不是还喜欢苏宣廷,章窈还没回答,他便岔开了话题,让章窈没法回下去。 他现在不问,加上她这身份和性子,更不能直接撇清和苏宣廷的关系。 他慢慢捏着她的长发,放下来,笑问:“母亲做的事我管不了,窈娘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章窈实在是有气无力,最后闭眸靠着他,道:“我都喜欢,世子俊俏,能像世子的更好。” 说他喜欢的话总不会有错。 “说得是,”苏谛手摸着她的脸颊,拇指停在她的嘴唇上,“像你又像我的最好,可惜宣廷大哥不喜欢孩子,要不然该羡慕了。” 章窈心里轻轻叹气,他对她和苏宣廷,果然是恨的。连她有个孩子,苏谛想的都是要苏宣廷嫉妒。 这仇结得大了。 …… 明月高悬,夜色清凉。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一间驿站后门,一个男人拂开车帘,沉稳走下来。 他请小二递上拜帖,片刻就有另一个侍卫出来,恭敬喊一声冯大人,领着他上去。 章窈这次在皇宫突然被诊出有孕,有人喜,有人忧,好几拔人心思各异。 冯晓晓对章窈是喜欢的,可她还是愣了愣后,才是高兴。 但除了昭王府内姨娘丫鬟会震惊诧异,也只有冯府那边想得最多。 苏宣廷曲腿坐在窗户边,赏着月,手里把玩着一把茶刀。 有人走过来,喊一声大少爷。 苏宣廷的动作停下来,刀擦伤他的手指,有条血痕。他面容俊,从前在洛京横着走时,谁都要给几分薄面,嚣张又意气。 “要是让苏谛发现你来找我,你以后也休想得到他的信任。” 冯勤站在烛灯旁,道:“世子妃有孕,害喜之后症状严重,食欲不振,他现在和她在一起,不会注意到别人。我今天前来,只想知道大少爷还想不想继续。” 冯勤常受昭王之命,负责看着苏宣廷,知道章窈和苏宣廷两个人的关系,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苏宣廷鸠占鹊巢十五年。 从麟子凤雏陡然变成一个贫农独子,手上所有东西都属于他曾经看不上的苏谛,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一个天之骄子崩溃。 独有章窈,是和苏宣廷这个人在一起多年的。 苏宣廷手里的小刀被丢了出去,猛地扎进墙里,他开口道:“苏谛既然宠爱你妹妹,等日后世子妃之位空缺下来,她便有成为世子妃的机会,母亲疼爱他,他想要什么都不会拦着。” 冯勤看向那把小刀,知道他这意思就是要继续,只开口道:“原先以为世子妃与世子感情深厚,会在乎一个妓子,只要从中推波助澜,她迟早会对世子死心,倒没想到她有手段,当场便把人处理了,现在她又怀了,只能用强硬些的手段。”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19节 章窈对苏谛怎么样,有目共睹;苏谛对章窈的偏爱,亦是罕见。 王府的两个妾室都不曾得宠,新妇春|情,正是浓情蜜意。 突然出现一个妓子,对高傲的章窈而言,是毁灭性打击。旧情人又回来了,见上一面,少不得一阵安慰,发生些什么才是正常。 但章窈没给这个机会。 苏宣廷手搭在膝盖上,淡道:“我原先便不准你用这种下流法子,她没你想得那么天真。” 几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章父昨天才过来歉疚道歉,说从前都是章家心机叵测,望他不要怪罪。 没有章窈的许可,他不会来说这种话。 苏宣廷背靠住身后窗户,看着月亮。 太后和小皇帝对昭王府忌惮又依赖,对章窈怀的这个孩子,不会有好心思, 她心里恐怕也觉得他这一次回来,是要报复苏谛,报复她。 冯勤不能用司芜对付章窈,还是有些可惜,开口道:“原先以为世子妃没把秦家妓子这件事告诉世子,事情能有转机,现在世子妃趁着她怀孕,把人藏了起来,寻不到,可惜了。” 所谓可惜,便是她运气好,逃过死劫。 倘若司芜明目张胆去纠缠章窈几次,被人目睹,过后暴毙街头。 世子妃善妒害死人,便和章窈脱不了干系。 冯勤才让那女人鼓起勇气找章窈,没料她见过章窈一次,就犹犹豫豫不敢去和章窈打照面,胆小怕事。 秦将军在突然之间不准司芜再出门,亦让他计划一推再推。 出乎意料的,只是司芜突然有了孕。 苏宣廷嗤笑出来,看他一眼道:“苏谛早就察觉我和秦将军的关系,你要是想捧冯晓晓,又不被苏谛发现你我有联系,那就只有换条路走,别对章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章窈不戳穿你,不过是她不想惹麻烦,我瞧你夫人知道了些什么,反倒比章窈要更伤一些。” 秦将军以为司芜那天伺候的是苏谛,司芜也是。 冯勤没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大少爷动作若不快些,等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世子妃日后就算是愿意离京,也不放下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 苏宣廷慢慢收回视线,说了声我知道。 当年昭王府真假世子一事,前前后后折腾了四五个月。 苏宣廷这个少爷是假的,所以自己早早从王府搬出来,现在一直住在从前和富家子弟赌射箭赢来的外宅里。 那边有不少王府的人守着,既是怕他出事,也是防着苏谛去见他母亲。 三年过去,他人回来,王府守着的人又在附近出现。 但有个苏谛在,苏宣廷在洛京能用的人,不多。 和冯勤合作,不过是所求结果一致。 第17章 是日晴朗,章窈在王府里待了好几日,哪也没去。 她是世子妃,旁人只需要派过去送礼就算了事,但府里姨娘却不得不专门去一趟探望怀孕的主子。 柳姨娘特地去找了一趟文姨娘,让她一同去给章窈贺喜。 文姨娘叫文浅,坐在屋子里织布,她手一顿,点头应了声好。 她对苏谛有恩,得苏谛敬重,吃穿用度皆为上乘,伺候她的丫鬟都要比旁人多几分傲气。 倘若不是她性情低调,又没得过真正的恩宠,恐怕都敢叫板到章窈那边。 章窈有孕,前段时间一直没什么反应,但进宫一趟回来,许是多了几分忧思,回府之后一直害喜厉害。 听说妆发都不梳,只歇在屋里。 文姨娘还以为现在去看章窈,会看到一个面容憔悴,吃睡不安的女人。 但章窈还是和从前一样,抬起头时,慵懒温和,容颜不减。只是坐在罗汉榻上修剪花枝,便如同一幅画。 她修长手指轻捏花|茎,微垂着眸。 贴身丫鬟手里捧一个方正的匣子,在她跟前低声禀报着什么。 文姨娘瞧着那个匣子,心里正觉得有些眼熟,章窈就抬了头,发现丫鬟领着她们站在珠帘外。 丫鬟刚才来禀报,章窈没当回事,给忘了。 她让丫鬟把东西收起来,柳姨娘也顺势走上前道:“丫鬟听晓姑娘说世子妃不太舒服,正巧我有罐解馋的腌酸梅,世子妃以后要是不舒服了,可以吃两颗。” 文姨娘读过几天书,身上有些书卷气,长得白皙康健。 她安安静静站着,低着头道:“我来得匆忙,不曾备礼,等以后织好了布,再给世子妃送过来。” 章窈慢慢放下手里剪子,她扫过一眼文姨娘,手放在腿上,似乎在笑。 但没人敢细看,章窈可惜道:“可惜世子今早上出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要不然人多,还能多几分人气。” 世子不喜欢人多打扰,所以王妃给他新建了这间新院。 但世子妃喜欢烟火气。 连对世子有男女之情的冯晓晓都能得章窈宠爱,旁人不得罪她,她也不会主动找麻烦。 文姨娘头低着,再了解不过。 柳姨娘突然发现柳柳不在这边,心下有疑,问道:“姐姐伺候世子妃可还好?她从前没在贵人身边待过,做事怕是笨手笨脚,不如让她回我那。” 下边人端来热汤,贴身丫鬟走过来,接过端给章窈,替章窈回了话,道:“柳柳伺候不上心,打碎了世子从前给世子妃送的玉净瓶,世子不悦,她被罚去扫庭院,要不是世子妃替她说话,以后哪都待不下去。” 柳姨娘讷讷,倘若是章窈罚的,她还能求求情,倘若把苏谛都惹得不悦,便是谁也不能去说的。 章窈只缓缓喝口汤,看向一旁文姨娘,“文姨娘前些日子身子不适?” 文姨娘被章窈突然一问,心骤然一紧,不知道章窈为什么突然问上她。 她只冷静下来,捏着帕子轻声道:“禀世子妃,是从前的一些老毛病犯了,加上那段时间时冷时热,合在一起,就起不来床。” 她很少出现在章窈面前,章窈亦很少过问她的事,两人不常有往来。 最近唯一的交集,是上次丫鬟说来找世子时,碰上了回来的世子妃。 文姨娘身后丫鬟颇为自傲,道:“世子当年得罪章家,没人敢去救,文姨娘为救世子,省吃俭用凑出笔钱,连自己病了都舍不得找大夫,长久不治,病根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章窈视线转向这个丫鬟,是上回那个来请苏谛去看文姨娘的。 现在有主子撑腰,她底气似乎也足了几分。 “倒是辛苦文姨娘,柳柳暂时走了,我身边倒还缺个洗衣丫鬟,”章窈笑起来,“我瞧这个口才不错,手脚也该麻利,明早上来一趟,会有人教她规矩。” 她没问文姨娘的意见,径直便让人明早过来。 文姨娘捏着帕子的手指发白,没说话。 丫鬟脸色变得惨白起来,知道来章窈这边,不是那么简单的,立即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世子妃恕罪。” 章窈手捏着勺子,头也没抬,道:“文姨娘,明早上我若是见不到这丫鬟踪影,那就发卖了。” * 苏谛的两位姨娘里,柳姨娘觉得自己有机会得苏谛宠爱,常惹事。 文姨娘却是不常出门,偶尔有新来的下人,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们来的这一趟,没看到章窈孕期的狼狈,反倒惹一身麻烦。 文姨娘离开之时手是抖的,连走路都有些不稳,被门槛绊了一下,柳姨娘赶紧扶住了她。 王府里不管是小厮和丫鬟,对上章窈都得提上二十分的心思,谁都知道这位主子温和好说话。 但触及她的底线,吃苦受难,逃不过,谁都不是受虐狂,也没那个体魄去赌。 章窈的贴身丫鬟扶章窈到床上,开口道:“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瞧瞧她当年什么穷酸样,省吃俭用能省下什么东西?拿了不少补贴家里还差不多。” 章窈按住额头,轻叹道:“世子敬重她,不得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待会儿去和柳柳说一声,让她不要做那些活,下个月再过来这边。” 章窈那天回来后就歇了,柳柳就在她面前跪了许久,浑身发抖。 试药之前她为章窈诊过脉,只觉脉象怪,未曾深思,更没想过那会是喜脉。 章窈只按住额头,靠在榻上摆了摆手,从此之后她们再没说过此事。 为苏谛好的事章窈做得太多,可苏谛喜欢上她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告不告诉他并没有那么要紧,只是这十几年的烂摊子,不收拾不行。 但苏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整座药房的人换了大半。 好在他派人严加看管的,只有给章窈熬药的丫鬟。 小帝君在仙界不慕名利,淡漠却不冷漠,谦和又有度,喜清净。 强大浑厚的神力摆在眼前,不是谁都打得过,除了章窈,也没几个去招惹。 情劫对他这种人本该平平淡淡,有一个相爱女子,平凡度过此生,油尽灯灭,勘破大道,修为大涨。 很可惜他明显是被什么绊住了。 柳姨娘爱拉着文姨娘出来看章窈的热闹,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有文姨娘在,苏谛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罚她们,章窈也不会。 但前提是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把章窈得罪。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连管家都不大敢提,昭王妃和章窈的水火不容就源于此。 ——两个姨娘若都是安分的,章窈操的心至少也要少一半,偏偏一个爱争,一个爱抢。 章窈是第一次怀孕,花了许久功夫才接受这个事实,至于她们两个,又该想七想八。 她看向那个放在妆奁上的匣子,道:“先把东西收着,明天抽空送去章府,不能让世子发现。” 刚才王妃那里来了人,给章窈送了今年府里新茶。 领头的那个丫鬟大概和苏宣廷有交情,顺路替他送了一个信物。 是章窈十三岁那年在诗会上,送苏宣廷的定情信物,连带匣子。 苏宣廷打着什么念头,章窈不知道。 但苏谛认识这东西。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0节 当年夫子办的诗会上,苏谛对上章窈,她就是小赢他两句,所以才得了这个玉冠。 但丫鬟还没来得及藏,不久后就有人匆匆来禀报章窈,说世子回来路上遇到文姨娘,文姨娘红着眼眶说了今天的事,向世子求回那个丫鬟。 世子最后答应了。 章窈靠在床上,轻叹道:“知道了。” 冯晓晓在苏谛那里得宠,文姨娘在苏谛面前得敬重,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这两个人对上,他会偏向谁。 可惜没有这个可能,章窈只会留给他选冯晓晓的机会。 第18章 章窈和苏谛之间,很少提及文姨娘。 无论是他下了章窈的面子,还是章窈惩罚了文姨娘身边的人,这些事都不会出现他们口中,就像夫妻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往事种种牵扯太多,苏谛在农户家里生活的那十几年,绝非什么好回忆。 他那位父亲是混混之流,好酒又爱赌,一空下来就待在赌场,欠下赌债后又有人堵在门口,让他母亲不得不变卖了家里许多东西以填赌债。 所以苏谛母亲费了心思让苏谛待在夫子那里,能住就住,能干活就干活,读书读出息。 没什么人敢靠近他们家。 像章窈这种偶尔有时间和他走一走、说说话的,都已经算得上是他的朋友。 她甚至想不到那时候的苏谛是在什么时候对她有意思,以至于他吐了血都在抱住那颗绣球。 可惜章家一开始的目标只有苏宣廷。 对苏谛而言,章家是违背誓言的小人。 等苏谛回来的时候,章窈早就已经睡下。 她是很想坚持等他回来,之后再表现一下自己对他帮文姨娘的失落,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妻子。 可这些日子的疲累让她困意占了上风。 但章窈也没彻底睡过去,她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拿起蒲扇,给她扇了风。 他一直在看着她,坐了很久,久到章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她实在不想睁开眼,在迷迷糊糊睡过去前,她想小帝君,不是我不想理你,实在是这具身体没法理你。 过了许久以后,等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酿豆腐过来时,坐在榻边的苏谛才抬了头,让丫鬟把这碗酿豆腐端回厨房继续温着。 丫鬟应是,退了下去。 苏谛今天出门,是去见位老太傅。 昭王让他去向太傅请教读书之事,明面上是这么说,但这种事大多是昭王为了给苏谛走人脉,会在那边留得久。 他不打算去,可昭王说过只要他在洛京好好待十年,以后他想要做什么,万事随他。 苏谛早上就跟章窈说过,他今天中午不会回来。 只是他在那边吃到的酿豆腐味道好,清香不腻,是合她口味那种,所以他特地朝太傅多要了一份,赶回来带给章窈。 在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一直在等他的文姨娘文浅。 她委屈于自己的丫鬟要被带走,请他向章窈求个情。 苏谛没答应。 她便咬着唇,小心翼翼说起世子妃那里好像有几年前诗会的匣子,像是大少爷从前那个,她的丫鬟就是因此说错话,才让世子妃误解。 文姨娘当初住在苏谛家附近,常去私塾替苏谛母亲给苏谛传话。她帮过他不少,见过一些东西,是再正常不过。 苏谛站在回廊里,没再和文姨娘说别的,回来的一路都沉默着。 他静静看着睡熟的章窈,她面色有些不健康的白,很明显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自从章窈进宫见了苏宣廷一趟后,她害喜的反应就严重起来,大夫说她可能是想得多。 至于想什么,不得而知。 苏谛把给她扇风的扇子放在榻边,撑拐杖,缓缓起了身,只一步一步走到妆奁面前。 他身形清瘦,脚步声轻,就连拐杖慢敲到地上,都没什么声音。 妆奁最底下有个锁着的抽屉,章窈习惯于让丫鬟把东西藏这里,一直没变。 苏谛站在妆奁前边,扶着桌子,挑出一支章窈的金簪,慢慢半跪在地上。 他拿金簪往锁孔里边挑,转动几下,开了锁。 苏谛养于那种家里,得母亲教导不做小偷小摸的事。 但有些东西看多了,不经意间便学会了。 他打开抽屉,果然看到那个熟悉至极却从不属于他的方正木匣。 但苏谛什么也没说,只安安静静把里边的玉冠拿出来,又把匣子锁了回去。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撑拐杖,慢慢出了门,让几个丫鬟都下去做事后,目光淡淡看着旁边的一个畏畏缩缩的丫鬟。 “王府世子是我,不是苏宣廷,若再让我发现有人在世子妃面前搬弄是非,将她在府中之事传出去,以后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 这座院子伺候的下人里,有一半曾经伺候过苏宣廷。他人缘好,不仅有人愿意帮他在章窈面前搬弄是非,甚至还有人在向他传递章窈消息。 苏宣廷在挑衅。 第二天用早膳时,文姨娘那边的丫鬟到底是没过来,苏谛也没说什么。 章窈在桌边坐下,喝着牛乳。 贴身丫鬟进来,见苏谛去换衣服,附耳小声说王妃那边教规矩的嬷嬷去了文姨娘院子,一大清早就把下人们拎起来教尊卑。 章窈捏着勺子,不知道苏谛心中所想。 他不可能知道文姨娘的事,否则不会到现在什么都不做。 那能有的解释,也只有那群丫鬟小厮自己的问题。 章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想起苏宣廷送过来的玉冠,倘若那东西被苏谛发现了,她这边怕也不好过。 她抬头和贴身丫鬟说了一句下午送去章府。 丫鬟心领神会,应了声是。 第19章 文姨娘和章窈两不干扰,但要真算起来,是文姨娘不敢和章窈起正面冲突。 章窈想毁了她,不难。 章窈进幻境好几次,是第一次遇上怀孕的情况,纵使惊讶之余她心里接受良好,但孕吐这回事还是折磨人。 她已经许久没吃过一顿安稳饭。 冯家听说了,特地让生过孩子的冯少夫人来了一趟。 冯夫人曾经托章窈一件事,让苏谛看看身边是否有合适的好郎君,好推给冯晓晓。 后来苏谛回了一句冯晓晓年纪小,嫁人过早,留两年也不迟。 消息传到冯家,冯夫人喜出望外,苏世子要留,大概率就是有心思。 出乎意料的,只是现在章窈怀了孕。 这是个机会。 章窈正坐在罗汉榻上,手指摩挲账簿书角,看着坐在眼前的女人。 冯家最有出息的是冯晓晓大哥冯勤,他的夫人也要安分守己得多。 冯少夫人这回过来,是来给章窈说一些民间止吐方子。 她曾随冯勤出外任职,知道的东西多,只不过这些小方子,却不一定适应于养尊处优的人。 少夫人这次前来,目的也不是告诉章窈这些法子多好用。 等寒暄的话被硬着头皮说完了,她才拐来拐去,把话拐入了正题,低声道:“世子是个男人,世子妃有了身子,不便伺候,母亲让我来问一声,世子妃可准备给他找些女子?” 成宓前些日子才帮章窈补过送给太后的屏风,被轻描淡写地威胁了一通,知道章窈的厉害。 但冯夫人觉得少夫人是对章窈有恩,要她过来说这种事,她也只能厚着脸皮提。 章窈指尖捏着书角,笑道:“世子不太喜欢旁人管这种事,少夫人与冯大人多年夫妻,也该知道他们这些人想要还是不想要,我们是劝不了。” 冯少夫人安静下来,手绞着帕子。 冯家敢过来,不过是明晃晃的想把冯晓晓推上来。 苏谛能让冯晓晓自由进出王府,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宠,想再进一步,不是没可能。 章窈拨着书角,也没说什么。她有孕在身,章父那边现在倒是不忧心苏谛怎么想了。 他对苏宣廷的存在格外担心,一有消息就让人来知会章窈。 苏谛和苏宣廷都有恨她的理由。 章窈也宁愿他们恨的、讨厌的人只有她。 人死债消,等她死后,这个混乱局面就该结束,他们也不用因为小时候的面子敌对。 但冯家要是卷入太多,不管是不是无辜,章窈也没办法太客气。 光一个冯晓晓就已经足够让她花心思。 显然这位少夫人不单是想来替冯夫人探章窈的口风,她突然之间就问了一句那个妓子,又瞬间住了口。 章窈视线慢慢打量着她。 成宓也有些懊悔自己沉不住气,暴露自己知道那个妓子在她手上,只轻声道:“世子以后若有了想法,世子妃可以替他先去问问冯家,晓晓天真,没人护着容易受委屈,如果世子愿意护住她,是不错的。”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1节 章窈目光收了回来,心里对司芜那孩子的爹是谁,终于有了些底。 安静的氛围被冯晓晓在外喊的一声章姐姐打破。 她拂开帘子径直走进来,怀里抱着几束桂花,一脸高兴。 等看到成宓在,她又愣了愣,唤了声大嫂。 成宓望过去,面色淡了一些,道:“晓晓,今天的书读完了吗?你大哥说过没读完不准出门。” “我读完了,”冯晓晓低着头小声道,“我摘了新鲜桂花,给章姐姐和小世子做桂花糕。” 冯勤让冯晓晓尽量不要在王府和苏谛来往过密,他会给他们安排机会。 冯晓晓不敢不答应冯勤,可她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一句不能伤害世子妃。 冯勤的话在冯府很管用,连冯父都听。 冯晓晓只想在苏谛心里有一席之地,不想和章窈抢,更不想章窈出事。 但冯勤的安排不如想象中有用。 外出办事的苏谛不是身边有人有事,就是笑着让冯晓晓先回家,她和他呆的时间甚至不如在王府里长,冯晓晓自己又有些想这边的平和,就偷偷摸摸溜过来。 章窈笑着让她到身边来,道:“我都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你怎么就小世子起来?” 冯晓晓老老实实走过去。 章窈从她怀里抽出一支桂花,抬头又笑出来,道:“这花也才开你就摘下来,要是让看树的老管家看见了,得在背后说冯家晓姑娘辣手摧花,等以后开得多了,你再去问他什么时候能摘。” 冯晓晓对章窈的观感比冯家人要好得多,想要和以前一样笑嘻嘻撒娇,但碍着有个成宓在,规规矩矩说:“我记下了。” 成宓坐在一旁,没说什么,她看了一眼章窈。 冯家都指望这个妹妹攀上世子飞黄腾达,冯勤的野心更大,想要的是捧冯晓晓上高位。 怪的只是章窈对冯晓晓依旧很好,甚至不是虚假的好意。 明明章窈连秦府的事都能猜中,不像是看不出冯家在想什么的样子。 章窈突然看向她,成宓心一缩,章窈又只是轻轻一笑,让人提心吊胆,看不穿她是什么意思 “你这倒是热闹,”一个男声传进来,伴随着拐杖声,“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 章窈望出去,旁边冯晓晓惊喜上前几步道:“苏哥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去宫里不回来。” 成宓一惊,也起了身,行礼道:“给世子请安。” 章窈道:“冯少夫人膝下两个小孩子,冯夫人说她知道一些民间土方,今天特请过来说说。” 苏谛拄着拐杖,他看到成宓,知道她是冯勤媳妇,只慢慢颔了首,说不必多礼。 他手里拿着本书,道:“我与窈娘有话要说。” 冯晓晓在旁道:“你们要说什么,我也想听。” 章窈把手里的桂花枝轻放桌上,笑道:“是我最近吃不下什么东西,托世子去找了本食谱。” 成宓心脏都从嗓子眼跳出来,不管章窈说的是不是真的,人家夫妻间的悄悄话,哪里轮得到她们来听? 趁着苏谛还没说什么,成宓先开了口道:“夫君给晓晓安排了功课,再不回去,该耽搁了。” 冯晓晓心里不舒服,说:“我早就读完了。” 成宓没理,拉着她告辞。 苏谛点头说了一句慢走,便去把手里的书给了章窈。 冯晓晓被成宓拉着,不情不愿离开,拐出去前郁闷回头看了一眼。 苏谛拄杖慢慢在章窈身后坐下,手臂环着她的小腹,低头碰她脸颊。 夫妻之间和睦,如胶似漆。 这种画面冯晓晓见得太多,但这次却不由自主想起冯勤的话。 有她在世子眼里就永远不会有你。 冯晓晓抱紧了怀里那簇桂花,还不想害章窈。 …… 章窈身体本就不怎么好,因为有怀孕这层原因在,一切仿佛变得合理。 ——现在的王府里,世子妃金贵得不行。 文姨娘的丫鬟上次惹了章窈不高兴,被王妃那里的嬷嬷教了一顿规矩,跪的跪,站的站,一天下来,回屋就直接躺下起不来。 谁都知道王妃不管王府新院里的事,她和章窈又是出了名的不合,能使唤她那边嬷嬷的人。 只有苏世子。 冯晓晓又恢复了从前三天两头来王府的日子。 但冯家有人管着她,她每次过来都是做贼样,匆匆忙忙。 章窈靠在床榻上,又一次目送冯晓晓赶着时间回去后,问贴身丫鬟:“我让父亲处理的那些事怎么样?” 先前发现冯勤和苏宣廷有关系,章窈就传过话给章父,让他不动声色处理调任冯勤,最好别惊动苏宣廷,免得他在昭王面前说些什么。 但这么久了,没一点消息传来,冯勤也仍在京中。 丫鬟在旁边倒茶,回道:“没怎么提,只有太后寿宴那次来人说过一句要世子妃先等着,之后就没什么消息。” 冯勤刚回京,不管做什么都异常谨慎,没立功,也没惹麻烦,抓不到错处。 章窈轻道:“冯家人瞧着都是不怎么聪颖,倒生出他这个聪明人。” 冯勤想要扶妹妹上位,和章窈目的是差不了多少。 但他是苏宣廷的人,又设计过章窈,那就不一样。 苏谛对苏宣廷表现得再和善,一山也容不了二虎,章窈还不想因为冯家的关系,连累了苏谛对冯晓晓的看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章窈死之前,让野心勃勃的冯勤消失。 章窈是想用些特殊手段,但冯勤这个顶梁柱要是真没了,冯家各种杂事混在一起,冯晓晓那里也逃不过麻烦。 丫鬟端着茶给章窈,章窈没要,她手背搭着额头,轻叹出口气。 不管是冯勤还是苏宣廷,各有各的想法。 章窈这具身体已经没什么精气神,不适合用来处理他们这些矛盾。 苏宣廷把从前信物送到章窈手上,到底是不是打着和她叙旧的名义刺激苏谛,章窈不知道。 但让他把矛头对准章家,永远比他针对苏谛好。 章父会把东西还给他。 苏宣廷是极度偏执的性子,从前还是王府世子时要什么有什么,旁人看不出什么,可和他处得最近的章窈,最了解不过。 可怕的是苏谛似乎在这方面也异常执拗。 章窈不懂为什么历个情劫能历成这样,但不管发生什么,在这个幻境里,她只会站小帝君。 第20章 王府两个少爷,一真一假,都姓苏。 章家贪慕虚荣,前前后后把两个人都得罪了,到了如今这一步,只能从中选一个。 章父去见了苏宣廷。 章家的态度很明确,只说章窈早已成亲,不会收取任何旁人之物。 但苏宣廷打开来看到里边空空的,就猜到了什么。 章家似乎急于撇清和他的关系,连里边东西在不在都没有检查。 他笑了出来,抛着手里的空盒子,刚刚回到府宅后,就有人来禀他,王府那边王妃头疼不舒服。 他脚步顿下,应一声知道了。 苏宣廷外出参军三年,回洛京后一直和陆母住在外边宅子。 去一趟王府,也是为了探望王妃和王爷。 苏谛住在王府,经常会和他碰面。 王妃偏头疼犯了,喝药也止不住,疼了半天。 章窈是王府儿媳妇,照理而言要过去侍疾。 但她和昭王妃关系不好,又有了身子,这探病的人便成了苏谛。 苏谛从大夫那里拿了上好安眠檀香,拄着拐杖去王妃那边,被领进去时,正好苏宣廷在。 他们在说军营调职的事。 王妃见到苏谛来了,脸上有了笑意,她喜欢看两个儿子都在身边,让丫鬟去给苏谛添了座,道:“刚刚还说起你孝顺,成亲才一年就要给我添个孙儿,你大哥就是块木头,现在还把自己当小孩子,金二姑娘邀他去玩,不去,就要和他那群兄弟赛马,现在又要调任出京,恼人。” 苏宣廷在昭王妃膝下养了十五年,很是得宠。 当初他在王妃面前提陆母想见苏谛,王妃也只不过只是冷脸生了一天气,后面就当做是他的任性,什么都没发生。 苏谛把手里檀香给嬷嬷,拄杖坐下,笑道:“大哥这才回来几个月,怎么不多留会?” 昭王妃道:“说是什么西南有叛贼,朝中一直有计划要围剿,有位将军领命,他正好又在那个军营里,我想让他不去,你父亲又说不如去立个功。” 苏宣廷曾经剿匪有功,加上王府的那层关系,现在也是一位小将军。 他来的时间也不长,旁边沏的那杯茶还冒热气,但他熟悉得像在家,已经给王妃磨珍珠粉。 苏宣廷随口道:“伍将军那般厉害,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都是能人,想跟着他的人一大堆,哪来的功给我立?” 昭王府后宅妾室不多,都是安分性子,不如别的官员宅院闹腾,苏宣廷那时是府里唯一的嫡子,除了昭王外,谁都哄着。 天骄贵胄,见了谁都是不卑不亢,在昭王妃面前,态度也是自然。 昭王妃显然也习惯了,说了一句小兔崽子。 苏谛只在旁笑着道:“伍将军知人善用,大哥行事了得,父亲的安排得不错,大哥还是不要辜负了他的期待。”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2节 苏宣廷看了他一眼,回一句二弟说得是。 兄弟和睦,是昭王妃想看到的。 她笑起来道:“谛儿读书厉害,太傅都夸,等你们兄弟两个以后各自成家生儿育女,别忘了相互扶持。” 那天苏宣廷给章窈把过脉后,沉默了许久,昭王妃知道这些小儿女的故事,更清楚自己没法劝些什么。 昭王妃从前偏心苏宣廷太多,那对于亲生儿子的补偿,只能是苏谛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不管章窈和苏宣廷的感情再深,她都不可能再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苏谛已经为了那女人产生想要避世隐居的想法。 甚至于昭王妃上次和昭王劝了一次,争了一次,反倒让他犯了腿疾。 苏宣廷突然道:“母亲不知道,章窈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她小时候就什么都会,若是个男子,该不输任何人。” 苏谛脸上笑意淡了下来。 苏宣廷却没再说下去,像随口一提,之后便又说起说起自己在外的趣事。 但他这一句话,让在场的苏谛全程都安静下来。 昭王妃才盼着他们和睦相处,现在只觉头更疼了些。 他们两个人都是来请安探病的,昭王妃不舒服,苏谛和苏宣廷也留得不久。 苏谛现在是王府少主子,合该尽地主之谊送送人。 但他拄杖到回廊口,就慢慢停住步子,道:“窈娘最近想吃酸橘,我要去果房取,就不送宣廷大哥了。” “二弟该回去见母亲一趟,她思念你,”苏宣廷手背在身后,看他一眼,“我的东西,二弟若喜欢,送你倒没什么,但旁人送我之物,还是望二弟还回来,主人找不到,托人问上了我。” 苏谛笑道:“我不知道大哥在说些什么,我想我从没拿过大哥东西,若是丢了,那就找王府里其他人问问。” 他是温温和和,看不出任何破绽,只谦和告辞离去,缓慢的脚步透出温和的和顺,仿佛真的什么不知道。 苏宣廷看着苏谛慢慢离去,收回视线。 苏谛和章窈之间,不如别人想象的稳固,有的话她不会说,苏谛也不会问。 …… 章窈躺在美人榻上,拿着书看,有些心不在焉。 她听说不久前苏宣廷来看王妃,苏谛这一回过去,准要碰上。 以苏宣廷的性格,想必是要在苏谛面前说些什么。 他是散漫的,自己不痛快,也见不得别人高兴。 章窈最近才处理了几个小厮,其中或多或少都在苏谛面前说过苏宣廷派人送章窈礼,明摆着是想让苏谛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苏谛来不来问,她都不会承认收到过。 丫鬟从外端着药拂帘走进来,便见章窈垂眸在想事。 她从前便是事事求周到,丫鬟让周围伺候的人退下,这才上前低声道:“秦家那妓子想逃,中途被侍卫拦了回来。” 章窈一顿,她把手里的书放一旁,手肘撑着榻半坐起,接过那碗药,道:“有谁见过她?” 丫鬟摇着头,把一碗蜜饯也放旁边,道:“没什么人,许是有人多嘴,让她听到世子妃有孕的消息,她有些怕了。” 一个妓子怀孕或许没什么,但和正妻同时有身子,甚至要早于她。 司芜性子胆小懦弱,怕自己出意外丧命于章窈手上。 章窈只笑了一下,倒知道她那种性子会想什么,只开口道:“既是要跑,便不能让她白跑了。” 丫鬟斟酌道:“可是要放了?” 章窈手捏着勺子,她最近口味变了不少,舌头越发敏感,比往常要更能尝出药苦,只先吃了蜜饯,才喝了两口安胎药。 “秦家那边不管她,给她自己条路选。我原先以为那孩子是世子的,但冯家少夫人对她的存在反应有些怪,现在来看她肚子里那个,或许是姓冯。” 小帝君感情方面的纠葛,章窈一向管得少,如果他真对别人有意思,再好不过。 但她不可能亲自给他编顶帽子戴。 章窈已经活不长了,因为她而对小帝君产生的不利,都必须先收拾掉。 丫鬟跟在她身边太久,听她提起成宓,就俯身问两句得了答案,便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 章窈又问:“世子那边的药还在喝吗?” 丫鬟应了一声,道:“在喝,药膏也在涂,小厮说世子最近的脉象不错,想是没什么坏影响。” 章窈慢慢颔了首。 她现在的身子爱疲累,喝完药后看书,更加困,索性手头上没事,便闭眼睛,径直靠在美人榻上休息。 可刚睡过去一会儿,外头便传来拐杖声,章窈只能缓缓睁了眼,看见苏谛端拄着杖,端盘小橘子过来。 章窈长发垂下来,她唤了世子,要起身迎他时,被苏谛按了回去。 他把橘子放在小桌上,坐在她旁边,让人拿湿帕子过来擦了手,道:“新回来的橘子,酸得厉害,正好缓你害喜,药喝完了?” 章窈手轻搭在小腹上,不动声色打量着他,问道:“我刚喝过药,王妃那里怎么样?” 苏谛对她这一胎很重视,想必是第一个孩子,所以即使母亲是她,也比别的多了几分期待。 章窈只能在心里叹气,就算她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这孩子变到别人肚子里。 “母亲没什么大碍,”苏谛把帕子放回托盘上,去剥了一半桔子,喂片给章窈,“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出门一趟。” 章窈轻捂住唇,被酸得轻皱了眉,也没问他出门要做什么,道:“这橘子确实是酸。” 苏谛也尝了尝,微偏过头,道:“确实。”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章窈还不信苏宣廷会这么好心。 她手指慢慢抓住苏谛袖子,心想小帝君,我可是在舍命为你渡情劫,比起旁人那些只言片语要真诚得多。 苏谛低下头看她的纤细手指,仿佛想起了什么,笑了笑,道:“窈娘的手,自幼好看。” 章窈心叹,如果是她渡情劫,在小帝君观察她手的功夫,她就已经挑好未来要喜欢谁,而不是干等着。 章窈问他问不出东西,聊着也聊不到什么正事,最后慢慢午歇过去时,苏谛还在身边。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垂着眸,握着她的手,什么也不想说。 第21章 清凉白日,街道喧哗。 冯晓晓趴在酒楼栏杆,无所事事看着后边小巷,看见一道纤细人影从巷子拐角里小跑出来。 那女子喘着气,跌跌撞撞扶着墙,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护住微隆起的肚子。她抬起头,看到前面酒楼,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松下来。 冯晓晓愣住了,有些好奇,看见她后面没什么人追,便问了一句她有什么事。 底下女人抬起头,虚弱说了一声有人想杀我,救我。 冯晓晓好奇问:“是谁?” 冯家打听到苏谛今天会出门来这间酒楼用膳,让冯晓晓和自家大嫂出门来买布匹,顺便偶遇。 酒楼这边都被冯家出钱包下,是为了能早点见到王府的马车,这女人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底下女子却咬住唇不说话了。 冯晓晓跟在自己清倌母亲十多年,洛京大城的事听得多,没那么多的好心,也不想救这种路边女子惹上权贵自找麻烦。 她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准备回厢房。 底下女子许是怕极了自己被人追上,见冯晓晓不管,病急乱投医,急忙道:“我怀了苏世子的孩子,姑娘若救我,我日后必定重谢。” 冯晓晓脚步突然顿住,脸色瞬间很不好看,洛京里只有一位苏世子。 怀有他孩子的,应该只有章窈。 她回头打量那女人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冯晓晓最后只让一个丫鬟下去,把她扶进来。 底下的司芜松了口气,她手慢慢抓着肚子,警惕着四周。 她上次误以为苏宣廷来消息找她,特地出门一趟,最后见到却是章窈,自此以后她就被安置在一间小院子里养胎。 没有逃跑的机会。 她只能一边提心吊胆害怕章窈会做什么,一边又寄希望于这位世子妃的温善。 章窈允许她养胎,应该就是要这个孩子的意思。 但章窈怀了孕,这对她不是个好消息。 要紧的是之后不久,突然间又有人告诉司芜,她的孩子与世子无关,是冯家大少爷的。 苏宣廷与世子有嫌隙,冯勤是他的人,那天就待在秦将军府客房。 司芜心中恍惚不安,陡然间意识到了当晚苏谛一直没说话,世子不良于行,那天晚上又提早回了王府。 可与她在一起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她已经没太大印象。 司芜不信,也不敢信。 所以在听到门外丫鬟议论世子行踪之后,她装病跑了出来。 司芜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她已经累得不行,现在也只能平复不安的情绪,带上面纱,随着酒楼上那位姑娘上去。 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苏世子,都必须是,她不想接受另一种结果。 司芜已经快有四个月身孕,微微显怀。 被领上去酒楼时,也没问出那个救她的姑娘姓什么。 她没和冯晓晓说旁的事,对冯晓晓问起孩子怎么来的。 司芜也只红脸道她刚才是胡乱说的,孩子父亲只是个温柔男子,她很喜欢。只他家夫人手段厉害,脾气又不好,不喜欢她的存在,她才逃跑想去找那个人。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3节 有些东西见不得光。 妓子怀上客人的孩子,本来应该是一碗落胎药的事。但她瞒了下来,即使面对面见到章窈时,也不肯喝那碗落胎药。 章窈的人来给她选择,打掉孩子回秦府还是生下孩子去冯家,司芜都不想,宁愿借着孩子给苏谛为奴为婢,也不愿离开。 世子会怜惜她。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今天先见的不是苏谛,而是从前见过的冯少夫人,当下就攥紧衣角,愣了。 成宓回来就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柔弱女子,年轻漂亮,一双柔丽眼睛看向人时,像水波。 冯晓晓坐在她旁边,罕见地,不说话。 成宓没问什么,道:“晓晓,不要随便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没正经,你过来。” 成宓和冯勤是少年夫妻,恩爱十多年,对破坏别人小夫妻间的关系感到倦怠,但为了日后,那些小心思又仿佛不重要。 她只带冯晓晓到安静的地方,说:“世子快到了,自世子妃有孕以来,他一直没进过妾室房中,也没叫丫鬟伺候,你大哥今日包了这边,便是让你能和他多接触,若他醉酒要你,也不要怕,只要不让世子妃知道,世子会补偿你。” 提到酒,就是另有安排。 冯晓晓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工部有位侍郎年纪大了,这两年准备致仕。 冯家大哥有个机会往上升,只要有苏谛作保,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 但冯家还想要更为牢固的关系。 冯晓晓低垂着眸,安安静静的,成宓皱眉问她怎么了。 她闷声道:“我讨厌别人和苏哥哥在一起。” …… 司芜看见冯少夫人,便依稀猜到了冯晓晓是谁,心里又慌又乱。 冯家晓姑娘在苏世子那里得宠的事听过的人不少,有人说是当妹妹宠,也有人说是要纳她。 无论如何,她很了解王府。 司芜起了身,又慢慢坐下,来回几次,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冯勤被苏宣廷派来接触她,他们到底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伤害到相互的利益。 可现在的司芜连茶水也不敢喝了,她知道自己赌不了别人的善心,也从不敢赌。 她认识冯少夫人,但冯家人不知道她。 司芜趁着冯晓晓不在屋里,蒙着面出了雅间,要下楼梯时,就看见窗外大门外围了人。 王府马车气派,隆重却不繁琐。 里边慢慢走下来一个清俊身影,恍如谪仙。 苏世子若美玉,待人谦和有加。 她一喜,就见到一只白皙的手从车帘中伸出。 苏谛拄着拐杖,把里面的女人扶出来。 熟悉又让人害怕的身形缓缓走下马车,优雅温和,那女人带着帷帽,窈窕身形干净出尘。 苏谛扶她的手臂,在低头和她说着话。 洛京之中但凡是听过苏世子那条断腿的,只要多留心思打听,就知道与章家脱不了干系。 可他对章窈的态度,却不像是在对一个仇人。 她脚步往前挪了一步,章窈那边就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没有意外和讶然,就仿佛早就知晓她在。 隔着帷帽,也有一种毛骨悚然感。 苏谛跨进来,也见到了站在上面的司芜。 他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只和章窈说有大夫跟着,她要是累了,早些告诉他。 纵使司芜早已知苏谛不一定喜欢她,但她脑子仍旧是一片空白,脸火辣辣的疼。 后边冯晓晓似乎知道苏谛来了,兴致冲冲跑向前,司芜被她身体撞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冲撞,让司芜人没站稳,径直摔下了楼梯。 这边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磕到头,脸色苍白,捂住肚子,疼得十分厉害,司芜朝上看,看到冯晓晓没什么表情。 只是片刻,冯晓晓就在上头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最后还是章窈顿足,让丫鬟扶住她,让随行大夫给她看看。 * 司芜的事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有位妇人早就等候定下的雅间里,见到陪同苏谛一齐过来的章窈,脸色骤变。 陆母今日是来见苏谛,只告诉了苏宣廷,没告诉昭王妃。 但她也没想到苏谛会把章窈带过来。 当初章家怎么对苏谛,她还没忘。 苏谛扶章窈坐下,对陆母道:“母亲,外边出了一点事,我和窈娘耽搁了下。” 章窈摘了帷帽,随着也唤了一声母亲。 陆母看她一眼,没应。 她只对苏谛道:“晓姑娘也在这边歇脚,你可瞧见了?那姑娘经常去看我,孝顺得很。” 昭王妃不让他们见面,但他们今天显然不是第一次见。 苏谛对陆母敬重,多年母子,还是有感情在。 他只坐下道:“她刚刚闯了些祸,把人撞下了楼,现在还在外等着人什么时候醒,窈娘的大夫在那边等守着。” 章窈笑了一下,道:“世子备得齐全,凑巧了。” 陆母看向给章窈夹菜的苏谛,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应了一声做得不错。 苏谛自小性子淡,很少对人流露出感情。 三个人的饭吃得安安静静,期间有人端酒来。 但章窈怀着孩子,不能饮酒,苏谛也没喝。 端酒女子侧脸倒是有五分像章窈,章窈抬头多看了她两眼,那人便退了出去。 守在冯家那边的人来这边,请章窈过去。 她轻放下了筷子,对苏谛道:“姑娘家的事不好劳烦世子,事情涉及晓姑娘,我去去就过来。” 丫鬟扶着她起了身离开,苏谛没说什么。 陆母看她离去背影,叹着气,道:“谛儿,她有了你的孩子,我不想说些什么,只是我看她对你,不像有多少喜爱,宣廷当年和她怎么样,我也是见过。” 苏谛笑了笑,给陆母夹块肉,道:“从前的事母亲不必再提,我今天只是带儿媳妇来见见你。” “我见识短浅,不知你们要做些什么,”陆母是好脾气,从前也只在让苏谛去私塾上学敢硬气和丈夫对抗,“宣廷知道我要来这边,他打算和你私下见见,我待会先去隔壁歇着。” 苏宣廷和苏谛没有能聊的话题,他来的概率不大,但苏谛还是应了一声。 等陆母走之后,刚才的端酒女子又进来一趟,一壶佳酿酒香四溢。 她端着轻步走上前,福礼婉声道:“世子妃不喝酒,这酒却是难得,望世子品鉴。” 她似乎知道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露着的那张脸越看越像章窈,端酒上前时也温和有礼娇笑着,介绍起这间酒楼的名酒。 娇柔身子往苏谛那边靠,她一副要坐到他怀里倒酒的样子。 苏谛却把玩着酒杯,抬头笑道:“你既代表宣廷大哥来的,在门口跪下也总该会。” 他在笑,眼睛却深不见底,淡漠的面容让人后背都起了鸡皮疙瘩,端酒女子酒有些拿不稳。 这时门口突然探一个头出来,是冯晓晓。 她小声道:“苏哥哥,苏哥哥,我想和你说件事,有个人刚刚要找你。” 丫鬟去向章窈禀报,低声说那端酒的女子进去了,现在跪在回廊里,晓姑娘也在那边。 章窈轻点了头,这种地方突然冒出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说没阴谋神仙都不信。 但冯晓晓在,总好过她在,陆母对冯晓晓印象不错。 她只看向眼前脸色苍白的成宓,似笑非笑道:“司姑娘孩子保住了,倒是好事一桩,少夫人愿为替冯大人纳位妾室,也是恭喜。” 第22章 跟随章窈来的大夫医术好,司芜的孩子保住了。 司芜含着眼泪不承认孩子是任何人的,可面对着坐在边上雍容雅致的章窈,她什么都不敢说,只红着眼睛,在章窈的几句话里,被推给了成宓。 “司姑娘既是有我见证,”章窈轻笑说,“望冯府好好对她。” 章窈被扶着出了那间雅间,拐过一截弯路,就看见手边一侧房门被打开,她顿住步子,静静站在原地,看到了从里边走出来的苏宣廷。 章窈开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时隔多年,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质问。 今天这些事能发生,是章窈安排。 无论是司芜能跑到这地方,还是成宓和冯晓晓在,都在她计划之中。 最多只是冯晓晓撞司芜那一下有些出乎她意料,可那些并不算什么大事。 除此之外,只有那个像她的端酒女子最为怪异,像别人刻意安排来的。 苏宣廷眼睛是琥珀色,有些淡,他看着她,开口道:“你跟我走,我便不再对你和苏谛动手。” 章窈愣了愣,缓了会儿才缓过劲。 从前也有过人笑着让她一起走,可惜她没跟着。 章窈只收回心思,转头让丫鬟去前边等着,对苏宣廷道:“你我之间,我父亲应该告诉过你怎么回事,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过。” 苏宣廷嗤笑出来,道:“章窈,你以为我小时候是傻子吗?你爹对我怎么样我看不出来?你所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苏谛身边女子数不胜数,你敢说喜欢?既不喜欢苏谛,又何必自囚笼中,我不是没能力带你走。”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4节 章窈安静下来,她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听得懂他的意思。 她是有想过苏宣廷对她还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没细想,总归影响不大。 章窈抬着眸,开了口道:“世子谦逊努力,只不善表达,我不想你害他。苏宣廷,我很少主动求你,若你此次回京不是为报复我,那就放过他,你已经占了他十五年地位和宠爱,昭王妃是他亲生母亲,可她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 苏宣廷和她对视:“母亲不喜欢你,你知道。” 言下之意,便是巴不得她离苏谛越远越好。 昭王妃宠苏宣廷,宠得无法无天,他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 章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罢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一年之后你再来寻我,倘若你要的只是我,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一年之后她都埋了,苏宣廷要是想挖坟,章窈也不会很介意。 小帝君渡劫,她认错人,导致小帝君对章家和她观感极差,让她都摸不准他要怎么报复她。 但苏谛对陆母这个养母十分敬重孝顺,即便王妃不准他们见面,他也带着章窈过来了。 可以说他十分重视今天的场合,重视章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好现象,她要的就是淡化美化小帝君对章窈这个人的印象,免得最后回到仙界出意外。 就算她不能改变苏谛被章家打断腿的事实,但至少能说明章窈这个完美妻子做得让苏谛满意了。 章窈走过苏宣廷,他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 她避让开来,挡住了他的手,让一时不察的苏宣廷踉跄一步。 章窈这具身体没那么大力推动一个成年男子,是苏宣廷没对她用力气。 她松开他的手腕,退后一步,不想被苏谛看见他们两个人亲密在一起。 章窈轻叹道:“若你连一年都等不了,我也做不到回应你其他的事。” 苏宣廷低头笑起来,他抬头缓缓道:“你想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章窈扫过他一眼,不想对他这张脸回答这个问题,慢慢转身离开。 走过拐角才没几步,她的头一阵发晕,只按住额头,脚步有些虚浮。 这具身体到底是做不得什么。 丫鬟连忙去扶着她,小声道:“世子来了。” 章窈抬起头,看到前边的苏谛和冯晓晓。 冯晓晓看到她出来,还有些愣。 明显苏谛这次过来,和她有关。 章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想要遭。 果然苏宣廷跟在章窈身后走出来,他叫了一声二弟,和苏谛点了头,又对章窈道:“我过两天离京,不用来找我,以后再聊。” 苏谛手撑拐杖,看着苏宣廷离去的背影,又慢慢看向了章窈。 他什么都没问,过了会儿,才拄杖缓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道:“窈娘,我们该回去了。” 章窈来这里还没吃什么东西,微抬起头,望苏谛的眼睛,最后轻应了一声。 她想苏宣廷的挑衅很表面,不至于真挑衅到苏谛。 冯晓晓不知所措地喊了声章姐姐,想说些什么,丫鬟就拉住她,摇头让冯晓晓腾出地方给他们两个人待着。 …… 章窈不太舒服。 大夫过来给她诊了脉,又问了问,说她是误食了和安胎药冲突的一味河鲜,幸而吃得不多,没什么大问题。 回去喝碗清热解毒的药就行了。 她闭眸靠在苏谛怀里,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虚弱得连手都不想抬,问了一句陆母那里怎么办。 苏谛手掌捂着她的眼睛,道:“小厮会去说,宣廷大哥在,他会等母亲一起回去。” 章窈看不到他在想什么,苏谛也一直没问她和苏宣廷说了什么。 她在心里轻轻叹出气,苏谛心思深,难看懂,但他现在不是清醒孤傲的小帝君,只是一个普通的温润男子。 章窈是苏谛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都该只向着他。 和苏宣廷约定的一年不能提,但其余的话说两句,在这时候却是必要的。 她眼睛还是闭着的,被他捂着睁开了也没用,只提道:“大少爷似乎要离京,来找我说了些有的没的,我只说自己有了身孕,想回去找世子,没和他多聊,没想到世子会过来。” 小帝君不好哄,必须要让他知道,在她心里,他的位置独一无二。 苏谛看着她孱弱脸庞,却不想她看见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回道:“我知道了。” 是他的错。 错在带她到这种地方。 那天从酒楼回来之后,章窈就一直在房间里养着。 冯晓晓来过几趟,因为章窈要休息,她呆的时间都不多。 好不容易挑了个适当时候,便跟章窈道了歉,说苏宣廷让她去找苏谛,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 章窈温笑着摸她的头,说没事。 冯家这位晓姑娘不笨,但也确实因为养在乡下不怎么见外人,有些残酷的天真,好的是会隐藏,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 司芜被撞的那一下,称不上意外。 但就算冯晓晓的天真不纯正,只要苏谛足够喜欢,也不是什么大事。 昭王似乎对膝下两个聪明儿子都寄以厚望,苏宣廷离京立功就是他的吩咐。 章窈肚子里一堆奉承别人的话,但她很少会在别人面前说谎话,那个一年之约似乎哄到了苏宣廷。 他走之前有人替他送来信,说她会满意她自己的选择。 章窈低头看着烧尽的信纸,想的却是他和那个人那么像,性子却截然不同。 苏宣廷回京时没什么动静,离开的时候却得了王妃送行。 章窈没过去。 他折腾了这么些天,背后该是留着后手。 但章窈提着心警惕了许久,等过了三四个月后,王府里都没有什么怪异的异常,反倒是因为苏宣廷走了,一些下人也安分下来。 她才松了一口气,用膳时也吃得多了些。 ——章窈早期害喜得十分严重,有时候一天甚至只吃一顿饭,肉眼可见清减不少。 孩子四月份大,肚子渐渐开始显怀,食欲才慢慢恢复正常。 章父那边终于弄出了冯勤的调令,让他随行去治土地虫害,为期至少半年。 冯勤那天回冯府时沉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章窈了解这种聪明人,他们什么都不做时,就是在挑合适的时间动手。 这才是最为可怕的。 冯晓晓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大哥走了她反而轻松,最多只是冯府里多了一个不能说的姨娘,让冯勤脸上多了一个巴掌。 成宓打的。 冯晓晓不爱读书,但还是会来王府书房找苏谛,把自己最近写的诗词给他看。 苏谛看没看,章窈不知道,可章窈的丫鬟却在私底下跟章窈说,还是管管她的好。 冯晓晓到底为谁来王府,谁都能说得出来,世子到底是什么想法,现在谁都说不准,王府里已经有两位姨娘。 章窈只笑着说晓姑娘还不大。 她及笄那天章窈头疼,没过去,只派人送了礼。 苏谛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个重要的日子也没现身。 要不是后来知道那天小皇帝突发有疾,苏谛作为堂兄要在宫里照料等结果,冯晓晓或许都要在章窈面前嘀咕好久。 章窈倒愿意听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但许是先前给苏谛试过药的缘故,比起身体本身检查不出的衰败,她突然有些血虚之症,气血亏,这在生产时是大忌。 月份才不到五个月,大夫就给诊了出来,当场脸色就变了变,想要去告诉苏谛,被章窈拦了下来。 “说到底不过是要喝药,”她开口说,“世子最近在忙宫里的事,你去打扰他,我也好不了。” 以后的他可能会因为她的死愧疚,又或者是感觉到解脱,但照他的性子,不会有太大反应,没必要给他添无谓的麻烦。 第23章 章窈有孕至今,身子时好时坏。 府里两个姨娘和她有旧怨,或多或少都因为怕她突然算旧账有过慌张,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后,这点慌张就变成了小小的窃喜。 世子妃怀了身子,不能伺候世子。 有昭王妃在,她不可能拦着苏谛去妾室房中。 但苏谛从未踏进她们屋子,也不曾让她们来给章窈请安。 在外人来看,便是章窈牢牢抓着苏谛的心。 前些日子刮了风,刺骨寒冷,今日就出了太阳,暖烘烘。 章母递了帖子给章窈,过来探望。 她是章窈母亲,即便章窈有孕不适合见客,人却还是被扶着出来,在正厅迎她。 趁着大好日头,还在后院走了走。 章家与苏世子的恩怨,能追溯到三四年前。 章母没有主见,不掺和进章父做的决策。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5节 但章窈是她女儿,苏谛那条腿又是因章窈而断,所以她每次来王府,都有些提心吊胆,怕自己给章窈添麻烦。 倘若苏谛住的不是新院,来这里也不用特地去王府里见昭王妃,章母也不敢前来。 她扶着章窈手臂走在回廊里,晒着太阳,道:“你身子重,不用特地出来,我只是来和你说一些事。” 章窈肚子已经越来越显,笑回道:“正巧想出来走走了,就当是顺便了。” 倘若不是为了小帝君情劫这条路上能有个安稳日子,章窈也不想最后这点时间费尽心思。 章母回头望了两眼章窈身边的丫鬟,章窈顿了顿,只微抬起头,让丫鬟们远些侯着。 丫鬟福了个身,却退得不远 章母犹豫着看向章窈,是想和她说说体己话。 章窈摇头道:“世子不允许我身边没有丫鬟在,让她们待着就行,不会有事。” 丫鬟都是她的人,嘴巴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算昭王妃亲自去问她们,能得到也不过是一句离得远听不到。 章母叹出一声,握住章窈的手,道:“罢了,旁事暂不要紧,只你过得可好?” 章母在章家比不得妾室得宠,但生了一个好女儿,底下又有几个儿子,也算是扬眉吐气。 可章家得罪了昭王府,章窈又嫁进王府,这实在不是好坏两个字就能概括出来。 章窈手搭着章母手背,笑道:“我有着身子,连昭王妃那边都不想找我麻烦,过得自是好。母亲倒不常过来,是父亲那里有什么话?” 她一向聪慧,自小就自己拿主意。 章母心知瞒不过她,低声道:“你弟弟被提早放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找秦将军说了什么,你父亲也不敢去问。他托人盯着大少爷那边,说大少爷最近有和几处有信件往来,其中便有洛京,信好像进了王府,但又不像是给王妃写的,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出事,所以我来一趟。” 苏宣廷自幼嚣张,骨子里是恣意妄为,经历王府真假世子一事的打击,变得沉稳。 但终归本性难改。 从前谁要是惹了他,轻则要遭一顿打,重则会牵连家族。 章家不得不来一趟王府告诉章窈。 章窈垂着眸,道:“我知道了。” 章母不懂那些事,只迟疑道:“母亲蠢笨,平日事事听你的,但你今日也得听母亲一声劝,万事皆跨不过自己身子,世子那里处得来就行。” 倘若不看本质,苏谛性子温和,处起来倒不是麻烦。 章窈轻叹着道:“世子倒还好,不用太操心,母亲回去之后也要多加保重。” 章母突然顿足皱眉,章窈顺着她的视线,看见站在园子里的文姨娘。 前边有个丫鬟在挑梅花枝折,文姨娘手里捏着帕子,敛着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丫鬟抱着梅花枝去给文姨娘,回头看见章窈在,脸色惊变,连忙唤了一声文姨娘,世子妃。 文姨娘心漏跳一拍,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章窈和章母。 冬日寒凉,地滑易摔,章窈有孕在身,这些天都待在屋子里,哪也没去。 文姨娘习惯避让有章窈在的地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时候见到,她捏着帕子,让自己镇定下来之后,走上前去请安。 章窈是世子妃,而她只是一个妾,按照规矩要去请个安。 章窈站在回廊台阶上,轻笑道:“我若没记错,这株梅花是世子去年年初为我栽的,怎么谁都敢折?” 那个丫鬟听言,脸色苍白,立即下跪。 她上次在章窈面前口出狂言,差那么一点就要去干苦力活。 文姨娘向苏谛求情把她留了下来,可第二天之后就来了教规矩的嬷嬷,让人苦不堪言。 文姨娘轻咬着唇,轻道:“是我疏忽,下次不会再犯了。” 章窈很少会和文姨娘起冲突,但她今天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色,笑了笑,道:“丫鬟教得不好,是主子的错,上回已经饶过一次那丫鬟,文姨娘今天便替她受罚,跪两个时辰。” …… 章窈和章母走的时候,文姨娘还跪在园子里。 她手紧抓着裙衫,做出淡泊的模样。 但往来丫鬟小厮有认识她的,站在一旁嘀咕,不知道她怎么跪在这里。 文姨娘安安静静低着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 她从成为苏谛恩人起,就没再受过这样的待遇。 如果苏谛没有娶章窈,如果他恨章窈入骨……那这座新院里,将无人越得过她。 她房中的丫鬟匆匆忙忙过来了一趟,捧着暖水炉,见四周无人,紧张扶她起来,道:“姨娘好歹救过世子,世子妃怎么能这样对姨娘?” 文姨娘的手松了一下,她胸口微微起伏着,没跪够时辰,没敢起。 丫鬟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道:“世子该回来了,我这就去跟世子提一句世子妃今日罚了姨娘。” 文姨娘抬头,开口道:“世子不会喜欢有人怪罪世子妃,说是我有错在先,冒犯世子妃。” 章窈不想把从前的事闹到台面上,怕苏谛不感恩那份恩情,反倒对她有更深的厌恶。 文姨娘同样不敢闹,怕失去了在王府里独一份的恩宠。 她有致命的把柄在章窈手中。 地板冷硬,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可怕。 文姨娘低着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有人小跑过来的声音响起,她才抬了头,看到方才离开的小丫鬟跑回来,支吾道:“姨娘,世子、世子先去向王妃请安了,没往这边来。” 苏谛和章家那点仇谁都知道,如果他不打算见章母,现在就不会回来。 文姨娘手指都在颤,却还是强撑脸色,问:“冯家姑娘来了吗?” 小丫鬟愣了愣,只道:“没听说,姨娘问她做什么?” 冯晓晓讨厌王府里的两个姨娘,来了王府也只会去找世子和世子妃。 她何时来,何时到,这边都不清楚消息。 文姨娘终究没解释自己为什么问冯晓晓。 即使旁人从前觉得她对苏谛的救命之恩无可替代,今天这一跪,也要大打折扣。 等章窈那边有丫鬟来说她可以起了,小丫鬟才敢去扶着文姨娘起身。 文姨娘看着章窈丫鬟离去的背影,道:“此番是我管教下人不严,误折梅花,这就去给世子妃赔罪。” 小丫鬟愣了愣,转念就明白她是要去路上等世子,连忙应了声。 * 章窈还怀着孩子,章母来一趟,也不敢呆得太久。 她走的时候还嘱咐章窈这是头胎,要注意保养身子。 章窈歇在榻上看书,屋子里烧着炭炉,暖融融。 她刚翻了一页,就有人来禀报,道:“世子妃,文姨娘在路上见到了世子。” 章窈微抬头,颔首让人退了下去。 文姨娘是什么性子,章窈再了解不过。她低调不争,只不过是知道自己能呆在王府里,是因为章窈。 贴身丫鬟在旁捣着药,忍不住道:“难怪文姨娘要比柳姨娘得人心,这脸皮厚得不是一点半点,怕不是还要去找世子告状。” 章窈看着书,手放在肚子上,里边的孩子踢了她一下。 她开口道:“要不是世子一直待在夫子家,她跟世子也算得上是从小认识,既是想给世子当妾,心中也是有几分喜欢,见见也无妨。” 小帝君当初性子不如现在温善有礼,让人一见如故。 可若要论一句认真勤奋,是没几个比得上他。 但凡他在对读书的事懈怠一点,当年在夫子举办的小诗会上,对诗的就该是苏宣廷和她。 要不是文姨娘认了那份救命之恩,苏谛对她又只有敬重没有喜爱,章窈倒不至于让她给冯晓晓让位。 第24章 苏谛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回廊里,见到文姨娘有些站不稳,被人扶着等在一旁。 他停下步子,打量道:“你来做什么?” 文姨娘脸色白,歉意说:“今日章夫人来府,我误折世子给世子妃种的梅花,惹世子妃不悦,本想去和她道个歉,又怕她气没消,犹豫再三,只得等在这里,望世子替我给世子妃赔个罪。” 苏谛抬着头,缓缓开口道:“窈娘罚了你?” 文姨娘在王府里低调文静,只低道:“小惩为戒。” 旁边丫鬟抱不平,小声嘀咕说:“世子妃明明要姨娘跪了两个时辰,要我们丫鬟跪也就算了,姨娘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没有孩子傍身,没人在乎,这一跪下来,怕是这个月身子都要不利索。” 文姨娘低声呵斥丫鬟多嘴,对苏谛道:“丫鬟失言,望世子莫放心上。” 苏世子和世子妃感情深厚,琴瑟和鸣,丫鬟们都不敢在一个人面前说另一个坏话。 但文姨娘在王府里,也不是普通的妾。 丫鬟一副憋了一堆话的样子,活像是章窈把她家姨娘欺负了许久。 日头隐进云间,拐杖拄在苏谛手里,他看着她,开口道:“你该清楚,窈娘不是随意惩治人的性子。” 文姨娘轻抿住唇,知道他永远都是偏向章窈,自己只不过是因为那点恩情,得他敬重。 她只轻道:“我知道的,都是我的错。” 苏谛没说什么,只看了看她身后的丫鬟,道:“你的丫鬟犯错,牵连到了你,若是不想再被罚,就把丫鬟都换了。” 文姨娘愣了,挤出笑道:“我会好好管教她们。” 文姨娘对苏谛的救命之恩,让陆母和昭王妃都对她观感很好。 只要她安分守己,足以在王府里安稳度日。 但她和章窈,永远不可能和谐相处。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6节 苏谛平时好说话,可不代表什么话都能在他这里提。 文姨娘这边说了章窈,他便开了口,道:“王府不留犯事之辈,你大哥最近不安分。” 文姨娘心一紧,手蜷缩起,她抬头,以为苏谛是知道了什么。 但他语气平静,她又缓缓松了手,苏谛从来不会主动关注和章窈无关的事。 文姨娘轻叹道:“他一有些小钱就爱赌,幸好我大嫂管着钱,我回去让大嫂注意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他想的,只看见苏谛点了头,没再说什么,拄杖要离去。 仿佛她刚才那番类似于告状的话语,在他这里,算不上值得在意的事。 文姨娘手紧捏帕子,道:“世子,我最近听丫鬟们说了些事,都是在说冯姑娘到了年纪,再不议亲就晚了,世子妃看起来想给世子做媒,纳了冯姑娘。” 苏谛脚步一顿,只应一声知道了。 文姨娘看他缓步离去的身影,咬住下唇。 文姨娘认识他快有十年,看多了他一直追随章窈的目光。 喜爱,自卑,拘谨不安,以至于苏谛和章窈聊上半天,嘴角的笑意挂上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看见苏宣廷前才消下去。 他恨章家,却也喜欢极了那位章府小姐。 倘若他不是王府世子,娶不到章窈。 他们两家才该是门当户对。 文姨娘跪得久,膝盖不舒服,丫鬟搀扶她回去。 她步子缓慢,垂下的眼眸里,是不甘心。 冯家有人抓到了她的把柄,通过她大哥联系上了她。 …… 苏谛回到屋时,章窈躺在美人榻上拿着书,昏昏欲睡。 丫鬟在旁边守着,见到苏谛回来,便识趣行礼退下去。 章窈被手上的冰凉惊醒,抬头便看到苏谛坐在床旁。 他握着她的手,把书放在一旁。 她倒没将手抽出来,只轻轻回握住,说一句世子回来了。 苏谛问道:“听说你母亲来了,是来做什么?” 章窈开口道:“只是来看看我,她想抱外孙了。” 她不知道昭王让苏宣廷离京,是否有部分原因在苏谛身上。 但人既然已经走了,再多提起,最后只会让苏谛不高兴。 苏谛刚从外边回来,手冰冰凉凉。 他视线停在她脸庞上,问:“文姨娘今日惹你不高兴?怎么突然罚她?” 章窈顿了顿,当年章家在王府面前勉强算入得了眼,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在村夫俗子眼里,章父便是权势滔天的大老爷。 苏谛不自量力,惹了大官。 被打断条腿,远亲近邻都没人敢去帮忙。 那家农户只有母亲忙上忙下,可惜庸医粗药,反倒耽误了最好的治腿时机。 过了很久才出来一个文浅,又是送药又是请大夫,掏钱帮这户贫农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在她父母双亡后,她哥哥想让她给苏谛做伴,昭王妃也没特意拦着。 她对苏谛有爱慕之情,但一直藏着。 文姨娘在王府里是贵人,毋庸置疑。 只是苏谛很少会因为文姨娘的事来问她,章窈寻思来寻思去,不觉得今天的事,值得他专门来为文姨娘讨公道。 她只斟酌回道:“后院只有世子种的那株梅花开得早,折了可惜,晓姑娘都舍不得摘回去插瓶子里。” 苏谛笑了出来,道:“回来前还以为你是怕她碰了你心爱之物,原是如此。” 章窈顿了顿,回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她想要,晚些时候摘倒也罢,但那株到底要特殊些,世子都没看过几次。” 苏谛的话总是模棱两可,语气和态度都值得人琢磨。 章窈不打算让他觉得自己没气量,但也得给他找一个满意的理由。 苏谛指腹摩挲她手背,看不出对她这个说辞有什么想法。 他只开口,说句随你开心,又提起了别的事:“宣廷大哥最近写信回来了,其中几封还是给你的,现在摆在我书房,你若是想看,我让人拿给你。” 章窈心咯噔一下。 章母此次前来,是告诉章窈,苏宣廷有些奇怪。他秘密寄信回王府,但瞧着不像是给昭王和昭王妃,怕是有什么阴谋。 章窈想过信会不会是给她,没想到现在信就在苏谛案头。 苏宣廷怕不是专门寄信来刺激苏谛。 章窈慢慢把他的手放进棉被里,让他摸着这个孩子,消消气,道:“许是认错了,我与他没什么可聊。” 苏谛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笑出来道:“那我便烧了,虽说只是几封信,但留着也碍地方。” 章窈心里叹着气,他们之间可不兴聊这个话题。 苏谛的拐杖放在一旁,问道:“晓晓这两天似乎不怎么过来,是遇到了什么事?” 章窈枕住枕头道:“冯家那边似乎准备要给晓姑娘先谈一桩亲事,是她生母要求,我打听了些消息,她母亲不想让她为人妾。世子倒不用担心太多,我看冯夫人那边的意思,是想晓姑娘跟着王府。” 冯晓晓是冯家庶女,被养在乡下是因为她有个青楼出身的母亲,但冯家父亲把两母女都养得好好的,自也有一些感情在。 宁为贫人|妻,不为富家妾,有世子宠爱在,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她那个清倌母亲该是知道做人妾室只会受人摆布,跟冯父提了什么,冯父要冯夫人先给冯晓晓看亲。 苏谛轻抚着她肚子,笑着回道:“你怀着孩子,这事用不着你掺和,我心中有打算。” 章窈抬了头。 苏谛这些天有事情要忙,对冯晓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相处得少,看不出什么。 只是谁家姑娘及笄都有人去打听亲事,甚至王府只要派人说一声,冯家都能开始庆祝。 但冯府能急成这样,便是苏谛从来没对他们真正表示过要纳冯晓晓。 章窈握着他的手指,开口道:“为人父母,总归只想要孩子好,做妾不如为妻,她生母所想,不无道理,若我哪天出了什么事,世子扶了晓姑娘也不用紧。” 苏谛望着她的眼睛,道:“有我在,窈娘想出什么事?” 章窈无奈道:“我说那么多,世子怎么就挑着这句话听?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心中想的是活到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只是晓姑娘那里,世子给一个承诺倒也好的。” 她活不过明年,但她不可能把这事告诉苏谛。 苏谛好不容易承认她这个妻子,她要是告诉他自己准备好了赴死,必定要被他敏感的性子想七想八。 外头传来一阵交谈声,丫鬟进来禀报了一声。 章窈望出去,丫鬟后头跟着一个冯晓晓。 冯晓晓被丫鬟拦了一会儿才走进屋子里,看到苏谛在,惊喜叫了一声苏哥哥。 第25章 冯晓晓三天两头会跑过来王府一趟, 只最近家中有些事,要让她待在家里。 苏谛今天会在房中让她实在惊喜,她已经好多天没看见他。 冯晓晓兴奋喊了苏哥哥,又想起怀里还揣着东西, 快步走上了前, 拿出怀里的拨浪鼓, 给章窈。 从前她来王府, 会带上从巷子里买的炒栗子,如果闲暇多, 冯晓晓还会给章窈带自己做的糕点。 可章窈有孕之后,不便乱吃东西,她渐渐便不带了, 改成买一些小孩子玩具。 她这几天在家哪也去不了, 又不想读书,便开始自己捣鼓东西。 她笑嘻嘻道:“这是我自己给章姐姐做来玩的,我还以为苏哥哥你不在,早知道就把家里的花茶拿过让你尝尝。” 东西不算别致,还有些坑洼。 但章窈还是伸手接过来,摇出不怎么清脆声响, 看冯晓晓一副求夸赞样,温笑说:“你每次来都要听孩子会不会动, 问苏哥哥在哪,现在世子在,可高兴了?” 冯晓晓脸开始红起来,道:“我哪有……我只是想听听小孩子小时候是什么样, 大哥家里那个又一直不出门。” 她眼睛乱瞟, 心虚了。 章窈轻转着拨浪鼓, 对冯晓晓露出笑。 大哥家里那个,指的便是司芜,当初被冯晓晓撞下楼梯,幸运保住了孩子。 当冯晓晓知道她腹中孩子是冯勤的,还和章窈抱怨过司芜说谎,被章窈提过一句不能和别人说,冯晓晓才住了口。 司芜是无主的妓子,由章窈做主送过去的,冯家要做面子功夫,不会亏待。 她现在倒是比养在外院要安静,许是知道了苏谛就在隔壁王府。 苏谛看着章窈,手慢慢从被窝里拿出来,给她压着被子,也笑道:“你最近功课如何?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要人看着才行,你章姐姐从前读书最是厉害,见不得懒惰成性。” 章窈受了他的夸奖,谦虚一笑,却不接话。 适时的退让是必须,冯晓晓的出身大概让苏谛有种认同感。 两人都是自小因故养在府外,回来时已经过去十几年,所以他在小事对她有督促,有时候严厉得像兄长。 他们聊起来的时候,最适合章窈做的,是安静旁听。 事实是她困了,只闭上双眸听他们说话。 她怀孕以后就十分嗜睡。 冯晓晓挠挠头,道:“我找苏哥哥,其实还是有些别的事,快过年了,母亲想让大哥年后回来一趟,但大哥又接了看济灾民的事,手上没有调令不好私自离开,母亲让我来问问苏哥哥,能不能帮帮忙,让他回来一趟。” 苏谛看到章窈摇拨浪鼓的手顿了下来,困得睡着了。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7节 他笑了,道:“朝中官员调动皆由父亲做主,我只在旁看他们处事,不曾掺和太多,也做不了主。” “可上次……”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最后住了嘴,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嘀咕道,“是有些麻烦,苏哥哥看着来吧,要是不行,就算了。” 章窈弟弟在军营犯事,秦将军那边不放人,要给这种世家子弟一个教训,前几个月一直关押着做苦力。 冯晓晓听冯勤那边来信提过,是苏谛和秦将军说了什么,所以章窈弟弟才被提前放出来。 但前提是,章窈是他的妻子。 苏谛只点着头。 冯晓晓望他清俊脸庞,犹豫迟疑,最后扭捏着道:“家里人要给我相看亲事,我不知如何是好,苏哥哥能帮我说两句话吗?我不想嫁给别人。” 大哥是让她注意王府里的情况,世子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但苏谛一次没过问,又让冯晓晓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他看起来谦和温润,却不太爱说话,和别人提起她时,最多只说过她是一个小妹妹。 苏谛坐在美人榻边,看着闭了眼睛的章窈,她脸色白,不如从前红润。 他开口道:“窈娘睡下了,你回吧,以后再说。” 冯晓晓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苏哥哥和章姐姐当初也这样吗?” 稍微有些权势的家族,底下孩子都要以家族为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不由自己做主。 章窈是,苏宣廷也是,所以当初章父才会想出折中的法子,给苏宣廷一个正当的提亲理由。 苏谛能娶章窈,是天大的运气,冯晓晓不会有他这种运气。 她要是嫁得不好,回来哭诉,章窈容易心软,是个麻烦。 苏谛缓缓开口问:“怎么会这么问?” 冯晓晓小声道:“姨娘给我挑了几个人选,西巷捕头家的长子,户部给事中的三儿子,还有个是我表哥,不过母亲那边不太同意,说等大哥回来再谈谈,父亲要她先相看着,等有别的消息再谈。” 冯家想让冯晓晓做上世子妃之位,小官小吏,在王府面前不值一提。 冯晓晓生母知道,却还是从章窈怀孕起便开始收集这些消息。她在冯父面前边哭了许久,断断续续说这些年受过苦,这才换来冯父一时的心软。 可冯晓晓真的不想离开这边。 苏谛没说什么,只慢慢拿走章窈手里的拨浪鼓,放在一旁桌上,手拨着章窈额上碎发。 短短一会儿功夫,她便睡着了,可见怀孕的劳累。 他缓声开口道:“户部给事中是清贵人家,家中有规矩,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他夫人是和蔼,对底下儿媳妇都好,可以考虑。” 冯晓晓愣在原地,回过神后全身上下如被冰水浇灌,没注意声音,慌忙道:“苏哥哥,我、我还小,我可以再留几年。” 苏谛表情淡下来,道:“窈娘睡了,你爹娘决定,我不干预,只你在王府得宠,他们也不会随意为你寻亲事。” 冯晓晓看他给章窈盖好被子,慢慢把微颤的手背身后。 她隐约觉得这个话题要再讨论下去,会得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答案,岔开话题道:“我想起件事,苏哥哥还记得以前送我那个手镯吗?我问章姐姐,章姐姐说在你手里,我都忘了问你要。” 苏谛回道:“被小厮打碎了,以后再送你个新的,今日窈娘已经睡下了,你改日再来找她。” 冯晓晓愣了,娇俏吐起舌头:“那苏哥哥不要忘了,我明天再来。” 苏谛应了一声,没看她。 冯晓晓看他捏着章窈头发,亲密无间。 她慢慢走出去,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活泼的小女孩,离开时还招手和丫鬟们道了别。 倒是有个小丫鬟跟出去要送冯晓晓,是章窈从前怕她惹到别人专门派的。 冯晓晓只回头,笑嘻嘻说自己直接就回家,让小丫鬟不用送她。 她来王府,已经不下百次,有时候闲着无事,一天能来四五次。 小丫鬟也没多想,行礼道一句晓姑娘慢走。 只是冯晓晓刚出院子,就顿了下步子,她轻咬住下唇,踢走一个石子。 文姨娘那边的丫鬟路过,捧着文姨娘织的布过来赔罪,没想到小腿突然剧痛,一时没站稳,摔了一跤。 冯晓晓也不管,自己先跑了。 * 此后数日冯晓晓都照旧前来王府。 她原本便喜欢苏谛,自那天以后,留得却是更久了些,有时候还会留到夜晚等苏谛回来,在这里蹭一顿晚膳。 娇憨少女可爱可怜,连和章窈撒娇时,都更加黏人了些。 就好像苏谛给了她什么承诺,让她比从前要更心安理得留在王府。 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章窈无从问起,苏谛很早以前就不让章窈管纳冯晓晓的事。 但冯晓晓的这点奇怪,还是让她有些欣慰。小帝君喜欢抚人的脸庞,冯晓晓那性子,被人摸摸头都能兴高采烈。 他们能有进展,至少说明小帝君是做了些什么。 是日雪天,白雪茫茫。 丫鬟领着柳柳私下过来时,章窈抱着暖手炉,坐在圆桌边上,喝完一碗安胎药。 先前柳柳被苏谛罚出院子,章窈隔了些时日,估摸着苏谛气消了,才调她回来。 但苏谛那边说一句不喜她伺候,就把她又调走了。 章窈明白他这是真的不喜,也不和他对着干,只吩咐柳柳好好待着。 苏谛今日进宫中一趟,探望大病初愈的小皇帝。 太后为示恩赏,又派御医到王府给章窈诊脉。 那御医大概是太后的人,这次诊出她身体亏得厉害,只微妙地提了几句她身子虚亏,多喝几味补药可缓解,其余便不再多说。 皇宫里的御医刚刚才被送走,院子里安安静静,章窈这才有空闲,让人把柳柳找来。 柳柳跟在丫鬟后,过来给章窈行了礼,道:“世子妃。” 柳柳不是正派人,但也非卑劣之徒,章窈孕期试毒,错在她没察觉孕脉。 可章窈没怪罪她,还答应过日后会让她妹妹一起离京。 她心中已是感激至极,更加不敢犯错,最后只能在柳姨娘饭菜用些让人没精力的药,怕柳姨娘去得罪了章窈,最后连命都撞到章窈手里。 世子妃和世子两情相悦,她为了世子,什么都敢做。 倘若世子宠了别的女子,柳柳不敢多想。 章窈对她的请安颔了首,让旁的丫鬟退到门口,只留下一个贴身丫鬟,轻笑道:“上回阴雨天,世子犯腿疾,腿疼得却没以前厉害,还能正常走动,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因为苏谛的吩咐,柳柳不好靠近药房。 但给苏谛煎药的小厮是章窈的人,倒还算听话,只端药给苏谛,从不过问多余的事。 世子妃的吩咐,旁人只有照做的份,苏世子身体好,对谁都无害。 丫鬟琦儿搬来张凳子,柳柳心中仍愧疚于当初的失误,道:“都是世子妃胆子大,若让我一人来,我是不敢做这些,不知世子妃今日寻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章窈没说什么,只伸出了手,让她来把脉。 柳柳犹豫走上前,坐下给章窈摸着脉,她谨慎了许多,过了小半晌,才问道:“世子妃最近可有哪里不适?” 章窈手轻撑着头,道:“原本这事不该叫你过来,但世子在乎这个孩子,有的东西不便同旁人说。” 她试药一事是秘密,没几个人知道,既是不为人知,便只能把柳柳找回来。 柳柳明白了,是和从前有关的私事,她对章窈的亲和很有好感,道:“世子妃请说。” 章窈抚着腹肚子,道:“前段时日我嗜睡得厉害,但这些天突然浅眠起来,腹中胎儿闹得我心乱,我问几位好友,皆说有孕期间孩子安分,再闹的,到了我这月份也安分乖巧,但我怀中这个像混世魔王,还没出生就实在闹腾,此番让你来,让你找个法子。” 她有孕不到七月,心中接受良好。 但怀中这个孩子却实在不安分,初期就让章窈害喜不停。现在月份大了,又让她走几步就累,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这孩子保不保得住,章窈不知道,但她大概率活不到生下这孩子,否则她都想瞧瞧是这调皮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现在能求的,只有一个稳字。 做人红娘到她这份上,也算是煞费苦心。 柳柳是个聪明人,猜到是从前试药留下的后遗症,踌躇道:“世子妃从前试的那些药原本对身子不好,当初没出什么大事,可不知现在对孩子影响多大,我回去后给世子妃找几味无害的解毒汤。” 章窈撑着头,道:“也好,今天一事,不可告诉世子。” 柳柳应声,要退下时又想到了什么,道:“世子妃,我最近认识了文姨娘院子的人,听说文姨娘昨日见了个冯家小厮,她私底下还找过晓姑娘,只是晓姑娘不喜欢她,没见。” 章窈微抬起眸,她慢慢点头,道:“我知道,不要紧。” 苏谛把王府新院的掌管权全给了章窈,里面发生的事想瞒过章窈,有些难度。 文姨娘怕章窈,不常出门,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瞒。 章窈心里叹气,冯家在给冯晓晓议亲,认真的人大抵只有冯晓晓生母。 那个青楼女子吃惯了做妾的苦,所以趁着现在冯勤不在,费心思给及笄的女儿寻一个好结果。 至于冯家其他人打的主意,倒不如说是在刺激苏谛。 冯勤在听到司芜消息时,就该知道他的离京,背后有章窈缘故,没有什么比苏谛纳了冯晓晓更能让冯家受益。 文姨娘会同意冒险和冯家人见面,不像她性子,最大的可能也就只有那边抓到了文姨娘秘密,想走捷径。 两波人都想要章窈死。 章窈活的时间长,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 文姨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冯家也有,恐怕还没等章窈身死,他们中有人,都要先算计起来。 …… 章窈对冯家,一直是看戏的姿态。倘若冯勤最开始时没想利用一个妓子挑拨章窈和苏谛,他的后院里会平和很多。 但章窈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成宓。 她一直随在冯勤身边,他去哪,她便也跟着去哪,远的近的,苦差肥差,恩爱夫妻同甘共苦。 冯勤内敛沉稳,当初来为自己辩解与秦将军无关时,特地来求章窈不要为难成宓,感情自是深。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8节 他们之间,说不上是野心还是造化弄人。 章父是朝中大臣,想不动声色避过苏宣廷给冯勤安排政务,费些时间,却不难。 冯勤今年回不来,成宓是他妻子,带着孩子看望长辈,却是应该。 她刚到洛京,就代表冯家来给章窈贺喜,给章窈送了一把金锁,道:“晓晓不懂事,常来王府闯祸,幸得世子妃照料,母亲特地让我来给世子妃送份礼。” 丫鬟接过她手里的玉匣子,捧到章窈面前,章窈看了一眼。 这把金锁不知价值几何,但用来装它的玉匣子剔透无比,已经足够显出它的珍贵。 成宓坐在扶手椅上,道:“我们也没什么好送的,想到世子妃过些时日也该临近产期,便打了一把金锁,这是请师傅用足金打造,嵌了和田玉的长命金锁,还专门去庙里请主持开过光,望世子妃收下。” 章窈本质还是爱金灿灿的东西,别人示好意,章窈也只笑着看向成宓,道:“少夫人有礼,晓姑娘在我这里听话,没给我惹过什么麻烦,今年她要是过来,世子和我还给她准备了个红包。” 成宓在冯家做了那么久少夫人,也不过是去年才第一次见冯晓晓,没什么感情。 她只笑了笑,道:“我想和世子妃单独聊聊。” 章窈看了贴身丫鬟一眼,丫鬟懂她什么意思,只摆手让其他人退到门口,自己也退到一旁。 不远不近。 成宓看得出丫鬟是章窈的心腹,只轻叹着,没再说多余的话。 是她自己提的先单独聊聊,她也主动开了口,问:“我只是想问一句,司芜的事,世子不知道?” 章窈打量着成宓。 她脸色比起从前,差了不少,想必是原先觉得司芜不过萍水相逢的路人,用不着放心上。 现在人怀着冯勤孩子,又一直养在冯家,难免天天想着念着,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成宓也发觉章窈在看自己,微微避开了脸。 章窈手缓缓摸着肚子,她肚子里这个闹腾鬼喜欢她的安抚,久而久之她也养成了习惯,道:“少夫人怎么问这个?世子要读书,司姑娘同他又没有关系,告诉他做什么?” 成宓苦笑出来:“世子是青年才俊,身份高贵,房中虽有两门妾室,却不曾临幸,世子妃与他两情相悦,倒是羡煞旁人。” 章窈若有所思,道:“少夫人想说什么?” 成宓却慢慢摇着头,道:“我不过只是羡慕世子妃得此良人。” 她有些颓靡,来王府送了礼,也说了话,没别的事,便起身福礼告辞。 丫鬟送她出去。 章窈看她背影离去,又看了看旁边的长命金锁。 成宓今年二十七,但在家中过得幸福美满,章窈初见她时,却觉不过才二十出头。 贴身丫鬟走上前,疑惑道:“冯少夫人那是什么意思?” 换做从前,章窈要把成宓想法摸个底朝天,但她现在也想过几天悠闲日子。 只要不打扰到苏谛,一切随缘。 成宓送的那个金锁别致,章窈还挺喜欢。 但她也不觉得冯家会那么好心,只遗憾让人放在妆奁上,看两天再收进库房。 苏谛没问过成宓的事,他们两个之间,一向是很少提对方不提的事,但柳柳来过的事,却是没瞒过他。 晚上临睡之前,苏谛拄着拐杖给她梳发,问起她那天找柳柳做什么。 章窈透过镜子,和他对视。 她放下手里的梳子,慢慢抬手牵住他,道:“世子也知道柳姨娘是王妃那里出来,她最近一直不舒服,要是王妃知道,她那里又该问些什么,柳柳是柳姨娘的姐姐,问她最容易知道柳姨娘是怎么了。” 苏谛笑了,却不知道是不是接受她这句话,道:“最近宣廷大哥那里送了些年礼回来,倒是新鲜玩意,我日后倒也出去瞧瞧世面。” 章窈笑道:“只要世子想,哪都能看。” 苏谛握着她的手指,当看见了妆奁上那把金锁时,脸上笑意才慢慢淡了下来。 但他什么也没说。 冯少夫人来王府送礼的事不是秘密。 苏谛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早到天还没亮,他就拄拐杖站在梳妆镜台前,拿起那个金锁。 他刚回王府那段时间,昭王妃曾经抹着泪也给过他一个一样的。 苏谛知道另一个在苏宣廷手里。 他的那个,早在成婚那天,就放进了和章窈的结发香囊里。 章窈是世子妃,和王妃婆媳之间不合,苏谛也没说章窈什么,但早上给王妃请安的规矩就落到了他头上。 她这具身体多灾多难,许多事情上都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章窈只是没料到早上起得迟些,她就开始止不住咳嗽起来,咳着咳着,还咳出了血。 贴身丫鬟看着血帕,吓得毛骨悚然,要去王妃那里请苏谛回来,又被章窈拦了下来。 第26章 新院这边离昭王府要走过好几条长回廊,章窈咳过血之后,伏在榻上,面无血色。 贴身丫鬟慢慢扶她躺回去,知道她为苏谛试过药, 后背阵阵发凉。 章窈靠在床上, 歇了许久才缓过来。 她只说自己是着了凉, 不碍事。 贴身丫鬟咬着唇不说话, 还是让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匆匆忙忙,背着药箱来得快, 仔细把了脉,又问又看。 可除了以前的老毛病外,又瞧不出其他东西。 “该是最近天寒地冻, 世子妃又一直在屋子里闷着, 被炭火气熏到了,”大夫写了个药方子,让人去熬些补血的药汤,“世子妃气血不足,在生产之前,千万不可动怒动气, 更不能受惊,若是遇了麻烦, 交给下人处理便可。” 章窈做世子妃这么久,没发过几次脾气,也没什么值得让她受惊的事。 但她还是对大夫颔了首,让他跟苏谛报喜不报忧。 丫鬟送走大夫, 走回来, 面色担忧, 道:“早知道如此,世子妃就不该帮世子试那些药,当初又不是世子妃故意要去害世子。” 章窈摸着肚子,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世子既娶我为妻,我也该做这些事。” 丫鬟压着声音道:“世子妃对世子好,可世子却实在不领情,柳姨娘和文姨娘心思多得数不清,就连晓姑娘都不会看人脸色,个个来吵着世子妃,世子也不管管……” 章窈突然抬头,对她摇了摇。 丫鬟意识到了什么,只住嘴,安静退到一旁。 拐杖拄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有些匆促。 是苏谛回来了。 章窈撑手慢坐起来,又忍不住偏过头捂唇咳嗽了两声,嘴里全是药味。 外边下了雪。 苏谛手里搭着氅衣,他上前道:“今日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请大夫?” 她坐在床榻上,看到他袍衫上有泥印子。 看样子是路上摔了。 章窈轻轻伸手去握住他的袖子,让他坐下来,道:“雪天地滑,世子小心行路,我没事,孩子有些闹我而已。” 苏谛看起来像松了口气,很少见的神情。 他笑了笑:“没事就好。” 章窈靠在一旁,也温和笑出来,道:“我知世子喜欢这个孩子,不会让这孩子出什么事。” 苏谛抬起氅衣底下的手,去摸她没有血色的脸:“你不出门,脸倒是凉的。我这几日事情忙,若是你觉得一个人不舒服,派人去唤我。” 章窈心想这她哪敢,磕了碰了都得算她头上。 但没必要明面上拒绝他。 章窈轻轻点了头,道:“我这边没什么大事,倒听丫鬟说晓姑娘最近常一个人发呆,世子多去陪陪她。” 王府世子妃该有的眼色气量,她不会少。 倘若不是因为得罪过小帝君,导致她在判断他的事情上常出错,她不至于现在还待在这里。 苏谛开口道:“冯家既已经为她议亲,我不该和她多相处。” 章窈顿了片刻,才道:“世子说得是。” * 苏谛态度突然转变,让章窈警惕心瞬间起来。 她前后入幻境总共三次,每次身份都不一样,连别人的宠物她都当过。 但她所见过的小帝君,很少会表现出对一个人偏爱。 冯晓晓是第一个。 寒夜漫漫,冷寂凄清。 章窈看着睡在身边的苏谛,抬手慢慢放在他胸口。 苏谛却也没睡,以为她是做噩梦怕了,手抬起握住她,安安静静。 “世子。” “嗯?” “我喜欢世子。” 黑暗中的声音没有传来,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回一句:“我知道了。” 章窈这个大小姐性子,说不出直白的喜欢,但她想试一些东西 苏谛心跳快了一些,但也仅仅是片刻,甚至没有她想象中快。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29节 章窈轻叹口气,她冒险隐瞒身份回到仙界,替小帝君渡劫,不是无缘无故。 这一夜都是寂静的,章窈慢慢闭眸睡过去。 她屋里突然请大夫,没对外提原因。 两个姨娘都想要在苏谛那里做样子,特地向她表了殷勤。 柳姨娘那边大抵是知道章窈不会吃她送的东西,派人送来平安符。 文姨娘则亲自来了一趟,送来几盒珍贵的安神香。 文姨娘来的是下午来的,那天雪刚停,章窈才又睡过一觉醒来。 苏谛正好去一趟药房,不在。 文姨娘怀抱着一只猫,送完安神香后便准备行礼告退。 但小猫被奉茶的丫鬟惊吓到,在屋子里四处乱窜起来,吓到几个怕猫的丫鬟,闹成一团。 等从床底把猫捞出来时,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丫鬟都折腾出了汗。 文姨娘又再三道歉赔罪,红着脸抱着猫离去。 等她走之后,几个丫鬟嘀咕,在说她是不是故意抱着猫来吓世子妃。 章窈望着外边,唤来丫鬟。 丫鬟在床头纱帐下搜出几抹淡杏色粉|末,有一包偷偷撒在床头的松树盆景下。 东西撒得隐晦,稍不注意,就要以为是丫鬟这几天没认真打扫。 丫鬟心惊胆战,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都不敢捧到章窈面前。 章窈腰后枕着枕头道:“柳柳擅长用这种东西,让她瞧瞧这是什么,盯紧文姨娘。” 丫鬟应了声,又想起苏谛走之前做的事,和她道:“王妃那里请了高僧,中午世子回来一趟,拿了世子妃几支常用的首饰,见到那个金锁不错,一并带走让人去祈福,我也没来得及说那是冯少夫人送的。” 章窈微抬眸道:“随他吧。” …… 冬雪绵绵,飘雪如絮。 文姨娘慢慢走在廊庑下,抖落披风上的雪。 丫鬟跟在旁侧,犹豫道:“姨娘,世子妃会不会把今天的事当借口,怪罪我们?就不该把团儿带过去。” 文姨娘道:“世子妃就算想罚,恐怕也没时间罚了。” 她怀里的猫养了有一年,一受惊就会四处乱窜,所以她很少带出门。 苏谛对冯晓晓的婚事不如冯家想象中上心,冯家已经依稀察觉到了什么。 但冯家的野心,本就是冲着世子妃之位去。 倘若世子那边态度不定,那就让章窈亲自帮苏谛纳了冯晓晓。 苏谛幼时贫寒,唯一的运气,是得母亲和夫子相护,进私塾读书。 挤在一堆比他富足的小孩里,又多显拮据。 章窈品行容貌是最出众的。 即使是文姨娘,小时候都曾被朋友带去私塾偷偷看这位仙子。 她是高不可攀的明月,仿佛天然就和世人有隔阂,但噙笑坐在书院里喝茶,看着庭院里的苏宣廷习武时,又多了几分人气。 那般优雅高贵,可爱至极。 只一眼便让人自惭形秽。 文姨娘不想受冯家挟制,更不想再在章窈手底下提心吊胆。 她会听冯家的安排帮冯晓晓,但章窈,也要因冯晓晓而死。 大冷的冬天,文姨娘的手心有汗。 她最想的,是让章窈临死之前,亲眼见见世子不是非她不可。 第27章 文姨娘在章窈屋子里撒的东西很快就查出来, 是红花粉,对普通人而言清血化瘀。 对孕妇是大忌。 章窈坐在罗汉榻上,慢慢喝药。 她都到这个月份,他们才开始用这种下作手段, 只能说明冯家和柳姨娘还留有后手。 既是容不下她和这个孩子, 也等不及了。 “世子那边找大夫过去问了, ”丫鬟低声说, “虽说世子妃不想世子忧心有过吩咐,但大夫在世子面前, 当是实话实说。” 章窈只点头应声,她气血虚亏,可喝了不少补药, 也算勉强补了回来。 大夫一开始就听她的话没去告诉苏谛, 也不会再因为一个快好了的毛病再闹到他那里。 失了世子信任不是什么好事。 丫鬟见她没什么兴致,犹豫了一下,又说:“晓姑娘今天来了,只坐在墙头不下来,有人看她东张西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文姨娘的丫鬟去瞧过几次,怕是……” 章窈手里勺子轻轻搅动, 散着药汤热气,道:“她想见谁,就让她见谁,高兴就行, 不用管。” 小帝君这场情劫,章窈不想出错。 有人愿意推波助澜, 她也不是不会入戏。 * 冯父是昭王下属,先前便住得离王府近。 后来王妃扩了新院,冯父为讨好新回来的真世子,自让了一部分地盘,两府便只有一墙之隔。 除了冯晓晓之外,还没有人胆大包天到敢翻过来。 冯晓晓坐在墙头,晃着腿。 大冷的冬天,她穿得并不是很多,红袄蓝裙,娇俏又活泼。 苏谛从前偏爱红色,冯晓晓便偷偷爱上了穿红衣。 有丫鬟端着冷掉的饭菜路过后院,瞧见了她,过去问她要不要帮忙搬梯子。 冯晓晓摇头,笑嘻嘻道:“我只是坐会儿,待会就要回去,不用管我。” 丫鬟知道她精灵古怪,也没有多问,福身退下,把东西端了下去。 冯晓晓看她离去,合起双手哈了哈气,在等人。 章窈最近口味经常变,半个月爱吃的,现在可能见了就吐,厨房隔几天就要做个新菜式。 正好苏谛被昭王派去皇宫陪伴小皇帝,专门去御膳房学了些手艺,回来做给章窈吃。 他会做饭,做得很好吃,只给章窈做。 冯晓晓沾了章窈的光,这才有口福。 天阴沉沉,百木尽枯。 章窈的丫鬟刚走,又有一个小丫鬟在底下左右张望着,见四下无人,这才偷偷摸摸走过来,道:“冯姑娘,姨娘在等着。” 冯晓晓转头看过去,面上没什么表情,扶着找好地方跳了下来。 她没去找章窈,沿着后院走上一条小道,见到了文姨娘。 文姨娘像是路过。 但冯晓晓知道这个女人是在专门等着自己。 她不知道冯勤是怎么使唤得动苏谛的妾,可冯勤要她们多谈谈。 文姨娘先上前说话,道:“晓姑娘这边请。” 此地僻静,又靠近文姨娘院子,少有人来。 冯晓晓不喜欢府里两个姨娘,也没说话。 柳姨娘嘴皮子利,气哭过她,可她更厌恶文姨娘。 文姨娘救过苏谛,在苏谛那里位置不一样,冯晓晓不喜欢苏谛对别的女子特殊。 文姨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道:“世子妃身边人多,若是看到晓姑娘和我在一起,又该戒备晓姑娘,只不知晓姑娘考虑得怎么样?” 冯晓晓被文姨娘找了好几次,没搭理过,前两天才因为冯勤的信搭上话。 他们要她直接和苏谛在一起。 她不是全然信文姨娘,道:“这事要是传出去被章姐姐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文姨娘笑了,从袖口拿出一个香袋,给冯晓晓,道:“我自是知道,冯大人是晓姑娘大哥,要是晓姑娘因我进王府,冯大人和晓姑娘以后对我也会多几分关照,我没那么傻,自断后路。至于这香袋,望晓姑娘日后去见世子妃时,带在身上。” 冯晓晓看着那个香袋,抬起头。 文姨娘轻声道:“世子妃若成功诞下这个胎儿,这一年里世子的心思都要挂她身上,我知道晓姑娘喜欢世子妃,可那只不过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又伤不到世子妃,晓姑娘也不愿?” 冯晓晓不是傻孩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文姨娘轻走上前,说:“府里的姨娘们都未曾得宠,日后世子妃无法生育,你诞下世子长子,我想无论是世子妃还是世子,都该以你为主。尤其是世子,若是让他在世子妃和你们母子里选,只会选去陪你们母子。” 冯晓晓在想文姨娘心思太多,知道的也太多。 不能留。 但陪她的话还是让冯晓晓动了心,她慢慢伸手,接过那个香袋。 冯晓晓当初是苏谛领到章窈面前。 可单论起宠爱,章窈宠她多于苏谛。 只章窈怀了孩子后容易疲累,多在房间里歇息,不怎么出门。 冯晓晓好几次来新院,都被丫鬟拦下,说章窈睡了,让她去找别人玩。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0节 挫败中唯一的高兴,是听到苏谛在。 可溜进去后,常见的也只是苏谛的背影。 他不会理冯晓晓,甚至每次看着熟睡中的章窈,身上的气息都比任何时候都要沉寂。 并不像尖刺伤人,更像一种柔和的水波,底下隐藏的是危险还是平静,看不穿。 苏谛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一视同仁的冷淡。 冯晓晓曾因为自己受的优待而沾沾自喜,在微妙的平衡中同时接受两个人的宠爱。 但苏谛在章窈身边的安静,她从没在别的时候看见过。 …… 冯晓晓来王府的次数只多不少,可她最近都有些心不在焉,经常趴在桌上看着章窈发呆。 她身上有味奇怪香料,章窈嗅到了,却没说什么,仍旧由着她的靠近。 冯晓晓先前很爱趴在章窈肚子上听胎动,但现在不怎么爱做。 有一次她还问:“我以后要是有了小孩,章姐姐会疼爱吗?” 章窈这具身体已经在走向绝路,撑不了半个月,她在绣着肚兜,温笑道:“你要是有孩子了,我自是疼爱的。” “以后让我的孩子叫章姐姐干娘,”冯晓晓也笑起来,“让章姐姐当自己的孩子养。” 她话一出来就意识到话说错,立马闭了嘴。 章窈倒是猜到了些,只笑着摇头说她鬼灵精。 冯晓晓和冯夫人虽不是亲生母女,但也是像,说出了同样的话。 元宵十五过后不久,有个百花节,是年轻妇人相聚玩乐的日子。 昭王是摄政王,一堆人想巴结,可昭王妃娘家有个满月酒,她要去一趟。 王府要是办,这担子便得落到章窈头上。 只不过她肚子大了,还有两个多月就到日子,办不办都由她。 王妃派人来新院问,章窈倒没拒绝,答应下来。 柳姨娘那边消息听得快,也不知道是被谁撺掇了,特地来说感激她去年照拂,想过来帮她一同办今年花宴。 一个姨娘想做这些事,越俎代庖,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 明摆着又是想见苏谛。 柳柳想劝,找不到人,只能偷偷找上章窈,让她别理妹妹的胡言乱语。 章窈在后院散心,只笑了笑:“我倒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她冒失易闯祸,便交由文姨娘来办吧。” 她越来越看不透苏谛在想什么。 可底下都在想撮合一对姻缘,章窈也不是不识情面。 丫鬟扶着章窈,道:“她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到时候要是搞砸了,恐怕要丢世子妃脸面,柳姨娘倒是王妃那里出来的,许是会办事些。” 章窈摇头笑道:“总要让文姨娘试试,她是世子恩人,就算搞砸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世子那边的官员也该离开,去书房看看。” 她机会都给出来了,他们要再不做些什么,连她都要失望。 而文姨娘那边听到消息,明显错愕了一下。 柳姨娘正好在她那边,还以为她是把自己当垫脚石,脸立即臭起来。 柳姨娘临走之前,阴阳怪气说一句难怪。 文姨娘紧捏着手里帕子,强压下心中动荡。 她在房中思虑再三,不想掺和进去被苏谛怀疑,只起身,特地去书房找一次苏谛。 正好偶遇从书房出来的章窈。 苏谛拄着拐杖,却仍扶着章窈。 文姨娘站在一旁福身,苏谛对她颔首,停了步子,道:“窈娘身子重,但她想热闹热闹,你多帮衬。” 章窈也笑道:“劳文姨娘。” 世子和世子妃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众人皆知。 文姨娘什么都没再提,只轻低着头,应了声好,手里的帕子被绞出皱痕。 她从不敢在章窈面前造次,每一次都被章窈压在头顶上。 苏谛扶章窈回房,走过长廊后,问她:“你不喜文姨娘。” 章窈轻摇了摇头,道:“文姨娘对世子有恩,总在屋子里待着多有亏待,不如交些事给她,我会找嬷嬷看着,世子不用担心。” 苏谛似乎没意外,笑了笑:“也是,你不会有什么不喜欢的人。” 章窈不常出门,但平日也有数位结交好友。 她很少得罪人,就连对昭王妃,她也说不上讨厌。 章窈抬头看他,不懂他这句话。 他顿足下来,低头吻她侧脸。 丫鬟们都默契避开视线,章窈扶住肚子,愣过之后,只轻握住他虎口,也吻了他下巴。 他扶着她,笑了一下。 苏谛每次做亲密动作时都很自然,自然到就像是做过千遍万遍。 但章窈很少能感觉到他的亲近,更说不上喜欢。 …… 苏世子回王府至今,不曾做过什么大事,可好几位朝中官员对他赞不绝口。 他是昭王亲生子,流落在外十几年,过惯了苦日子。 人回到王府,却依旧是不染尘埃的淑人君子,不知晓王府实情的人,对他是王府特地养在亲戚家的消息深信不疑。 但知道些东西的,又会对昭王夸虎父无犬子,昭王心中高兴居多。 只不过苏谛不是很在意。 百花节那日昭王妃走得早。 她和章窈合不来,一见面就有股气往头顶上冲,只是让章窈单独处事,她却是放心的。 好歹折了她两个心腹管事。 苏谛是男子,不便去百花节和那些夫人见面,又跟昭王说了自己今天身子不适,只待在书房里看书。 他收拾着书房里的东西,从前精心挑选的镯子,她送给苏谛的玉冠之类,都被他锁进一个匣子里,束之高阁。 属于她的东西,他从不丢。 至于苏宣廷送来的那把金锁,他找外边工匠化了,当了。 到了喝药时间,小厮端来一碗汤药。 他只颔首,拿过碗,一口饮尽。 小厮道:“外面有个丫鬟侯着,是晓姑娘让来的,请世子回院子一趟,说世子妃刚才脚滑了一下。” 苏谛顿了顿,道:“回去吧。” 章窈是滑了一下,但没什么大事。 她是头一次办百花节,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 要是让文姨娘出来,就有些懈怠,章窈必须要出来走动。 丫鬟人手不足,她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派了出去。 冯晓晓跟在她身边,文姨娘转头看她一眼,冯晓晓便跟章窈说一声自己累了,去她屋子里歇歇,一会儿再回来。 她对这里很是熟悉,章窈也没说什么,点了头。 冯晓晓有些做贼心虚,文姨娘看着冯晓晓的背影,又看向旁边温雅的章窈,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微转过头,让丫鬟去药房占个熬药的位置。 等苏谛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床帐放下,有个人影睡在床上。 屋里没有丫鬟在,突然的头疼让苏谛有些站不稳。 他拄着拐杖,身形清瘦修长,一步一步上前,开口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还把人全派出去?出事怎么办?” 被窝里的人影细微颤抖了一下,苏谛抬头,察觉到了怪异。 他去拂开帘子,一股奇异的香便猛地袭来,飘然而上。 苏谛身上力气刹那间消失一般,他头脑一阵晕眩,突然跌坐在床榻,呼吸急促喘着,差点压着被窝里的人影。 冯晓晓是头次做这种事,在被窝里闷得脸又羞又红。 外边的男子喘|声让她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压住心情,像是刚刚睡醒一样,迷糊喊着苏哥哥。 拐杖掉在地上,苏谛身体充血一般,从脖子跟红到头顶,他趴在床榻之上,紧紧抓住床单。 冯晓晓被吓到了,从后扶住他道:“苏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回答她的,是苏谛如蛮牛的力气。 她的手腕被他紧紧钉在床上一样。 冯晓晓没反抗,却还是被他这模样吓到了,眼眶止不住红了起来,道:“苏哥哥,是我,我是晓晓。” 他眼睛通红,浑身都像要冒着热气一样,要把冯晓晓的手腕掰断。 冯晓晓眼眶盈了泪,疼得难受。 他什么都不说,可她都猜得到他在想的,是章窈。 她不再说自己是晓晓。 但苏谛猛然之间就松开了手,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要起身离开,可他那条腿用不上什么力气,又摔回了床榻。 冯晓晓衣衫一开始就不整齐,经这一趟,整个人羞得跟蒸红的虾子。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1节 她连忙去扶住头疼的苏谛,冯晓晓知道他身上有禁药的药效,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即便冯家要她和苏谛到最后一步,但也没说会有头疼病。 冯晓晓突然转过了头,脸色大变。 珠帘外站着人,是想来章窈房里坐坐的夫人。 四处都是寂静无声的,唯有苏谛的呼吸重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 章窈安静望着他们。 冯晓晓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心中却还是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堪,眼泪簌簌而下,攥着自己衣服,受尽了委屈一般,喊章姐姐。 章窈没说话,但苏谛好像有了什么反应。 苏谛拐杖落在一旁,想抬头,但头疼欲裂,他捂着脑袋掉下床,撑手半跪在地上,喊着窈娘。 章窈久久站在原地,她安安静静,脸色白得可怕。 旁边友人都止不住担心,喊了声窈娘。 但章窈只是让小厮进来,轻声道:“去扶着世子起来。” 她又温笑着回头:“今日之事,请诸位不要说出去,原先世子便是要纳了冯家姑娘,小事一桩,但要是闹大了,让王妃那里知道,又该找我去聊聊。” 跟章窈过来的除了几个友人,就是一些新妇,她们都听说过章窈名声,互相对视了一眼,被丫鬟领着离开。 心中不禁想难怪连昭王妃都为难不了她。 但等她们走了之后,章窈扶着丫鬟才勉强站起,她脸上失了所有血色,苍白至极。 苏谛喊着窈娘 可章窈却没精力听他的话了。 她死死咬住唇,手紧紧抓着肚子,要上前去扶他。 但她突然踉跄一步,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被裂开一样,她额头上开始冒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章窈嘴角出了血,她大口大口呼吸,说不出一句话。 她想不是吧,挑着这时候搞她,她贤妻的角色还没演完。 贴身丫鬟始料未及,赶紧扶住她,等见到她衣服上有血的时候,脸上登时惊悚起来:“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 章窈这次突然早产,接生婆还没准备,只匆匆忙忙叫了几个会接生的。 苏谛人还没彻底清醒,候在门口吹着凛冽寒风,颤抖的嘴唇都起了皮。 他的腿刚刚又摔了两次,走起路都有些不稳。 文姨娘隐在一堆人里,轻步上前想过去扶他,就看见柳姨娘先一步走了过去,随后被苏谛重重打了一巴掌,摔在地上。 柳姨娘忍着泪,没人敢去扶她。 等她姐姐柳柳赶过来,才匆匆忙忙把她扶到了旁侧。 文姨娘收回了步子,心中却还是升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后怕。 阴寒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她做了这辈子最差的决定。 她压下心头怪异,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上次在章窈屋子里撒了红花粉,又给了冯晓晓一个麝香花包,即便章窈这样都没有影响,她也还有一个后招。 稳婆终是来迟了。 苏谛手是颤抖的,仿佛能听到屋子里的呼吸声,他拄着拐杖上前了一步。 先拦住他的不是习惯了接生的稳婆,是出来吩咐小丫鬟们去烧热水的章窈丫鬟。 贴身丫鬟心中焦急,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话,却还是忍住了,只挡住苏谛道:“世子妃从前身子便虚亏,为了不让世子担心才瞒着,望世子不要惊扰世子妃,让她安心生下这个孩子,她要是在里边见了世子,又得勾起伤心事。” 苏谛站在门口,脸上表情甚至称得上是茫然,在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丫鬟明显不想和他搭话,转身就进了屋子。 章窈这一胎有些难产征兆,但里边大夫在说还好。 可这个还好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等到外出探亲的昭王妃回来,章窈这一胎也没下来。 屋子里的稳婆看着满头大汗的章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不安。 她出的血,过多了些,所有人的心提在嗓子眼。 有药房的人匆匆忙忙端来一碗药,让丫鬟端进去给章窈提神。 只有文姨娘看着一个丫鬟把药端进去,捏着帕子的手才慢慢松开。 冯晓晓现在还被关在那间屋子里,那是章窈和苏谛的卧房。 引起冲突的罪魁祸首,也是冯晓晓和苏谛。 昭王妃要进去看看情况,又看出苏谛的不对劲,连忙问他怎么了,他脸色白得吓人。 苏谛才被用过猛药,一条瘸腿站都站不稳。 要立即跟章窈解释的念头支撑他到现在,可莫大的恐慌让他连手指都在发抖。 昭王妃眼皮跳了跳,也不敢刺激强迫他,连忙让人搬张椅子让他坐。 苏谛的脸色难看得像半个死人,他头发还是乱的。 昭王妃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实在怕他出事,只赶紧让人去喊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但大夫一过来,苏谛身体又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又站起来,紧张问是不是里面出什么事。 昭王妃心有不安,进去看了一眼。 屋子里烧着暖炉,章窈脸色苍白,被扶着在屋子里走动,她头发被汗浸湿,全身脱力一般,只走了两步路就往下摔,稳婆们赶紧扶稳了。 昭王妃曾经在破庙产子,夜黑风高,她早已忘了当时场景,但她看到章窈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当时的痛苦。 这是难产的征兆。 这一个晚上都不曾安宁。 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里面出来一个稳婆,苏谛踉跄一步摔倒在地上,又去问她章窈怎么样了。 稳婆赶紧扶起了他,安抚着说没事,没事,她朝昭王妃使了眼色。 昭王妃心漏跳一拍,随着稳婆去了隔壁小厅。 稳婆走近,压着声音,道:“王妃,世子妃的情况有些不妙,最差的打算,是保大还是保小?” 昭王妃眼皮跳了跳:“保不了两个?” “现在已经是有些悬了,世子那样子我不敢刺激,”稳婆声音压得极低,不敢大声,“王妃快些拿主意,要不然到时候一拖再拖,是一尸两命。” 昭王妃不喜欢章窈,那个女人把苏谛控制得死死的。 可苏谛是她亲儿子,对章窈怎么样有目共睹。 昭王妃咬咬牙,道:“保大人。” 稳婆回一句知道了,福身,步伐匆匆转了回去。 她要进内室时,突然就被苏谛拉住袖子。 他整张脸都是吓人的白,颤抖的嘴唇说话都开始结巴:“让我去看看她,就看一眼,就看一眼,不会让她看到我,我怕她出事。” 苏世子自回王府起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此行此举,着实是把稳婆都吓到了。 第28章 屋里有人端着血水匆匆出来, 女子生产,男子进去是添乱。 就算苏谛要跟着进去,稳婆也不敢让这时候的他受什么刺激。 她只劝了一句世子放心,就又匆匆推门进去了。 两个姨娘都还在, 既不敢回去, 想寻个地方坐,章窈的丫鬟也没空理。 她们腿都已经麻了, 腆着脸到角落寻了个位置,也不敢主动说话, 生怕自己哪里不小心,就惹到了苏谛和昭王妃。 苏谛拄起拐杖,走上前停在门口, 头部尚存的剧痛让他唇色苍白, 身体如跌冷寂寒潭。 屋子里边的嘈杂声隐约传来,有让拧帕子的,也有让擦汗的,每个人的语气都显得如此急迫,让章窈的声音淹没在众人里。 章窈最近面色不如从前好。 苏谛先前找大夫问过,大夫有些支吾, 显然受了她的吩咐,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最后在苏谛的目光下, 大夫才硬着头皮低头说她身子有些虚,在生产之前不能受刺激,否则会伤及根本。 苏谛手指紧握着拐杖,指尖发白, 神经都是绷直的, 让他浑身都要僵硬起来。 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昭王妃今天打算留宿娘家,被章窈突然的早产催了回来,路上就听到苏谛身体不舒服。 昨晚回府就让大夫给他看身体,但他太过激动,脉象又乱又杂,什么也诊不出来。 昭王妃让他先去歇着,他没听。 她有些看不下去,又劝不了什么,只能让丫鬟下去先把安神汤熬了。 他的腿疾一开始就是个隐患,最近才在慢慢好转。 要是再这么撑下去,万一里边章窈没出事,他反而先倒下去。 昭王妃等了许久,等到丫鬟把汤药端上来。 她才把这碗安神汤端去给苏谛,要扶他坐回椅子上,道:“谛儿,先把药喝了,你去睡一觉,睡醒之后说不定就当爹了。” 苏谛有些恍惚,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这时候有丫鬟出来,苏谛顾不及昭王妃,又匆促过去,问:“窈娘可好些了?”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2节 可丫鬟只跟他行了礼,说句还好,就绕过他,快步去把柳柳拉了过去。 昭王妃皱眉,但今天是苏谛害章窈早产,她也没好出声说些什么。 苏谛站在原地。 他没动,听见了屋子里章窈痛苦的呻|吟。 柳柳从昨天过来起,心就一直都紧张提在嗓子眼。 章窈怀孕最需要养胎的那段期间为苏谛试过毒,甚至第一次还因为药剂过重吐过血,她不曾怪责柳柳,可谁都无法保证对胎儿没有影响。 她余光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茫然的苏谛,苏谛不喜欢她,所以章窈很少会和她见面。 丫鬟现在突然明目张胆让她过去,情况不太妙。 柳柳心中惴惴不安,刚刚踏进去,便闻到屋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章窈躺在床上,身边都是稳婆。 她抓着稳婆的手,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连眼睫毛都是湿漉漉。 柳柳赶忙上前道:“世子妃寻我何事?” 章窈微偏过头,她一向是温和有礼的,汗珠从她苍白脸庞滑过,轻道:“你与柳姨娘姐妹,我既答应过你,便不会失言,去告诉世子,我不喜柳姨娘,让她离开王府。” 柳柳愣了愣,眼眶瞬间一红,道:“世子妃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必定不忘。” 她没想到章窈还记得曾经答应过的事,可她却连章窈身怀有孕的脉象都没诊出来。 章窈突然紧咬住唇,握住稳婆的手,痛苦的吟呻从胸腔发出,黏湿的汗水又冒出来。 她刚开始生产时便腹痛不止,陆陆续续喝过几碗当归补血汤,又不曾减弱半分,让她提不起任何力气。 就连和柳柳说话,都要了她大半精力。 章窈什么疼都受过,相比起身上的疼痛,身体里正在迅速流失的活力才是致命。 这具凡人身体实在太过孱弱,撑不了多久了。 她胸口起伏着,衣襟都散开来,缓了许久才缓过这口气,开口道:“待会一道去告诉世子,今日是我身子太差,故而出了些事,晓姑娘无辜,不要怪罪晓姑娘。” 章窈的话还没说完,一阵腹痛又袭来,让她喘得越发厉害。 丫鬟在屋子里担忧了整整一个晚上,早就听她说了这话,只是根本就没想去告诉苏谛,现在又听见,在旁边都哭了出来。 明明都是他们惹的祸,凭什么章窈受苦还让他们心安理得? 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顺着她嘴角流下,稳婆怕她咬破了舌头,赶紧给她塞了块布包。 柳柳眼眶红红的,看她的模样,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道:“世子妃不要再说话了,世子就在外边等着世子妃,不会有什么事,世子妃待会亲自去跟他说。” 可章窈身下越流越多,冲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稳婆脸色越发凝重,又不得不让章窈含着人参。 门口有丫鬟进来了一趟,见章窈那边的稳婆们忙得不可开交,连忙去找章窈的贴身丫鬟。 “琦姑娘,世子身子不是很好,王妃想让他去休息,他哪也不去,王妃特地让我进来问问世子妃,要不要让世子进来见一面?” 贴身丫鬟知道这要是去禀报给章窈,章窈又会为了苏谛妥协。 她只紧咬牙道:“不见,见什么见,等世子妃生产完后多得是机会,现在让世子妃见世子,只会让世子妃闹心。” 她不知道她的这一句不见,直接导致苏谛连章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早寂静,只露风声。 苏谛得了丫鬟的一句不见,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他手指紧紧按着拐杖。 昭王妃一边忧心明显状况很差的苏谛,一边又怕屋子里章窈出什么情况。 章窈身上没什么力气,又喝一碗参汤吊着。 她睫毛上的汗水掉落,把贴身丫鬟招到了手边,丫鬟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有些抽噎。 章窈声音很轻,像浮在天上的一片云彩,她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声音缓道:“你聪慧,听我的话,世子喜欢晓姑娘,让他好好照顾她,等我去了之后,告诉世子,我想他们好好的。” 丫鬟眼睛被泪水浸湿,看她面上没有一分血色,明白了什么。 厅内安静等候的人都在打着瞌睡,一句惊喜的生了生了从屋子里传出去,打破了清早的凄寂。 有小丫鬟兴冲冲出来报喜道:“是位小姐。” 撑头小憩的文姨娘瞬间就被惊醒,立马坐直起来,抬头就看见坐主位的昭王妃喜形于色,似乎没料到还能保住孩子。 苏谛却好像还没有反应,甚至于比起欣喜,他身上的气息更像是紧绷,如同快要崩断的琴弦。 他拄着拐杖就要进去。 这丝喜悦持续才不到半息。 里边屋子突然开始乱哄哄成一团,有稳婆慌慌张张跑出来,扶着门道:“世子,世子妃出事了!” 苏谛蒙在了原地,拐杖突然掉在地上时,他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自己该做什么,身体下意识跌跌撞撞跑进去。 但一个没有拐杖支撑的跛子,腿脚不便好几年,才走了不到两步,过门槛时猛地摔倒在地上,撞开了门。 膝盖在大冷的冬天摔得钻心疼,丫鬟慌慌张张捡起他的拐杖给他,苏谛蹒跚着步子,拖着这条残腿踉跄跑了进去。 章窈的丫鬟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旁边柳柳知道自己在其中起什么作用,捂嘴恸哭失声。 苏谛跌撞着跑到床边,跪在地上,无措地握起章窈的手:“窈娘,窈娘,我在这,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快看看我,我在这……” 章窈眼睛合着,就像是睡着了。 她身上都是汗水,浸透了衣衫,屋子里散不去的血腥味预兆着什么。 不久之前她的手还放在苏谛胸口,轻声说喜欢世子。 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说了。 莫大的恐慌在一瞬间席卷了整座王府,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感知到了什么。 但真的回想到底是什么感觉时,又都说不出来。 太过阴森。 苏谛紧紧握着章窈的手,心脏仿佛被挖空了一角。 但章窈的手还是暖的,活生生的,他好像感到了希望:“大夫,快去叫大夫!” 可大夫才帮章窈诊过脉,硬着头皮在外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苏谛惶恐遏制不住,他的世界在一点点崩塌:”我求求你们了,窈娘没事的,她没事,我求你们了,快来救救她。” 风光霁月的苏世子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曾让昭王府蒙羞,可现在的他歇斯底里喊着大夫,无助得像个丢了珍贵糖品的小孩,求着喊着大夫快些来帮忙。 连昭王妃都停在了一旁。 她看着要临尽崩溃的苏谛,在想自己最开始要是说保小,她和苏谛这份好不容易才来的母子情,怕是要败了。 文姨娘跟在昭王妃身后,她看不到里边的情况,但听苏谛和丫鬟的声音,就已经足以让她松下一口气。 但下一刻她便有种如芒在背感,仿佛再跨进这间屋子一步,就是十八层地狱。 她心虚,没敢再进去。 几个稳婆抱着孩子站在一旁,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不妙。 小婴孩刚刚虚弱哭了两声之后,就再没了动静,用手指去探气息。 没有。 看苏谛对世子妃这样,要是知道大人小孩都没了,恐怕不会轻饶了她们。 稳婆有些忐忑不安,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什么,道:“世子节哀,逝者已逝,生者尚存,无论世子妃如何,世子也要顾着自己身子。” 章窈的丫鬟哭得声音都哑了,泪流满面:“世子顾着自己身子,我家姑娘又何曾要白白受这份罪?她才吐过几次血,孕妇呕血何其孱弱,世子就当着诸位夫人的面和冯家人纠缠不清,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她一个耳光,你让她如何自处,又如何在旁人面前立足?” 苏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紧紧握着章窈的手,眼睛充血,慌张道:“你听我解释窈娘,我不是的,我不是的,我以为你不舒服,我不知道她在。” 章窈要是知道这一个个都不省心,得气活了。 但她已经没了。 苏谛叫不醒章窈,心里恐惧越变越大,他身上都是尘土,脸紧紧贴着章窈的手,从前的英俊公子语不成调。 他甚至红着眼睛看向了讨厌的柳柳:“你会医术,快过来救她。” 柳柳眼睛涌出热泪,知道章窈回天乏术。 她终是忍不住良心跪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在地上道:“是我的错,是我未曾诊出世子妃有孕,瞒着世子让她冒险为世子试药,是我的药坏了她的底子,求世子罚我吧。” 苏谛脑子里只剩下空白。 他曾多次罚柳柳,在她眼里,又会怎么想他的行为? “窈娘……”他身体好像经受了什么剧烈打击,在一瞬间彻底击断他的理智,“窈娘,你快醒过来,你和我说说话,我什么都告诉你……” 昭王妃却是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 看到孙女安静过了头,瞬间明白了什么。 章窈没了。 连带着她和苏谛唯一的孩子。 …… 幻境中昭王府乱成什么样,章窈是不知道了。 她从幻境出来的一瞬间,就得到了再次失败的提示。 宫殿四周万年夜明珠瞬间湮灭,散落的灵力化作缥缈云层,没了效用。 那一刻里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去他老子。 瑶卮仙姬是天界新人,是个瑶池仙杯,受小帝君灵气滋养化身。 论起履历,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刚出生的小娃娃。 既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也是人人皆知的暴脾气,有人称之为真性情。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3节 谁都不知道这是个假的。 有个清俊仙君手里拿着笔册,脸上受了伤,站在她面前,道:“瑶卮。” 这位仙君就叫做仙君,是小帝君的一抹神魂,神力只有小帝君的百分之一。 却如同小帝君一般,是真正的无情无欲。 章窈对他笑了一下,打趣道:“仙界之中有谁敢和你动手?” 仙君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一张和小帝君有五分像的脸,也足以让别人在动手前琢磨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有没见过小帝君的仙人,但这位仙君和小帝君神力同出一源,打不过,还不至于跑不过。 负伤就有些不对劲了。 “魔界有人打上来,”仙君平静开口,“新魔主手底下有位能将,她不在,他们便打上来,说小帝君狗东西,一天不打不习惯,我去帮忙,没打过。”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新魔主,狗东西。” 章窈点了头,伸出手要和他握一握。 仙君和她相握,随后被折断了手腕,荡着。 章窈收回手,笑道:“实在抱歉,魔界善幻化,尤爱幻化旁人心中模样挑拨离间,我怕这边出事,要试试你的反应。” 她做上魔主之位时日不多,但这世界上敢当她的面骂她的人,没几个。 好歹是小帝君的一抹神魂,纵使不是很聪明,但章窈也没做得太过。 实在是刚从幻境出来,被最后的结果气到心梗。 仙君有痛觉,但他眼里没有迷茫,没有疑惑,似乎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不但自己恢复了手腕,还平平静静开口道:“小帝君尚未苏醒,瑶卮仙姬可要继续?” 章窈笑了笑,道:“此次小帝君多磨难,其中种种不便描述,我只得化做飞鸟,暗中相助,没想到还是失败,果然还是难。倒不是不能继续,但我要回瑶池歇一会儿。” 仙君手里有笔有书册,本该是用来记载小帝君历劫之物。 但章窈曾经翻过,不过是几张白纸。 没有法术附加,更没有施加什么邪术,单纯的白纸。 幻境里发生过什么,只有小帝君和章窈知道,她说什么都可以。 她也没等仙君的回答,跳下了月石床,准备休息几天再进幻境。 这次必须要准备齐全了,不能再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误会。 仙君站在原地,突然道:“瑶卮仙姬在这个幻境里,曾经做过什么?” 章窈顿足,回头道:“怎么了?” “我试过了,无法再开启其他幻境,即便是送你进去,也只能到十年前和现在,”仙君开口道,“倘若瑶卮仙姬不再相助,小帝君日后或许不知道何时才能自然回仙界,他可能帮不到瑶卮仙姬的忙。” 章窈倒吸一口凉气,没想过不再相助的选择。 她想不是吧,难不成小帝君就爱看着喜欢的人和对方亲亲热热? 虽说章窈日后得罪过他,可十年前来看,他对她的好感可不少。 但那是她和苏宣廷处得最好的日子。 她想了想,道:“帮我是会帮。” 魔界用拳头说事。 章窈拳头大,章窈说了算。 但她有求于小帝君,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仙君突然问道:“我曾经梦中收到过一次你的消息,你问我‘破了他的处男身算事吗’,会不会是你和他做了什么?” 到他们这种修为,做梦便代表一种寓意。 章窈噗嗤一声,捧腹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水。 她抹去眼泪,拍着仙君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道:“仙君说笑话竟也有些本事,我一个酒杯成精,就算有追求,那也是朝另一只杯子精,再说那是小帝君的幻境,我要是能在里边化为人形,修为天赋和速度都能够叫逆天了,以后单挑小帝君都没问题,何必再来求他帮忙?” 仙君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只是一抹普通神魂,转不过脑子,只点了点头,应声说我知道了。 章窈撒了一个大谎,脸不红,心不跳。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在她这里被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一身黄衣劲装,心中仍旧有些疑惑。 小帝君的幻境,是否真的只有她和小帝君?冯晓晓那张脸,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些。 第29章 章窈坐在瑶池台前, 手伸进瑶池水里。 她当初在这里等着小帝君,利用他神力化形,不单单是想和他牵扯上关系——许久之后,章窈手拿出来, 捏个法决, 遮住身上的龙鳞气息。 章窈的身份太过特殊。 从前仙界有人派她去做卧底, 让她暗传消息稳住局势, 等两界关系缓和之后,再回仙界。 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章窈不会回来。 她族人全没,仅剩她一个。 仙界的一些人也容不下她这个万能升级血袋,章窈倒是想一锅端了, 但此举显然自找麻烦。 只要不遇上小帝君这类厉害人物, 旁人在她手底下走不过十招。 章窈起了身,她双手互相按着手指,发出咔嚓声响。 该做的事做好了,接下来就该去教小帝君好好做人。 但章窈脚步突然一顿,立即后退一步,避过来势汹汹的一把长|枪。 四下无人, 从一阵魔雾倏现一个黑衣人影,拿把长|枪。 枪上带着纯黑的魔气, 常人一碰即死。 章窈站在原地,打量着一人一枪,但来人不打算放过她,一手好枪法, 招数冲她灵府而去。 她微抬起头, 抬手挡住了这把长|枪|枪头, 衣袂卓然,遗世独立,身上气息压制住血腥的魔气。 章窈笑道:“你的枪,是想杀我吗?” 黑衣人意识到不对,倏然抽回长|枪,要走。 章窈没给他机会,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狠狠压在地上,将地上压出一个深坑。 章窈压着他脖子半跪在地上,看他挣扎,笑着开口道:“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魔君的伤养好了?” 他讽刺道:“右护法竟然还记得魔君。” 有些熟悉的声音,但章窈记不起来是谁。 章窈在魔界从底层混到魔君身边,做到他左膀右臂。 之后便是众人皆知的背叛。 章窈轻叹气,也没办法,天生性子使然。 她要是做事,就要做到最好。 这个人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古怪笑出来:“倘若小帝君入魔,也不知右护法和他,谁能力更胜一筹。” 章窈低头,面前的人倏地抓住她的手,当即自爆了。 血雾落在肌肤上如刀割,缠着下不去。 章窈没感觉,反倒是遗憾甩甩了手,甩不掉,顿时猜到刚才那场刺杀不过是幌子。 这是专门为她设计的。 但他最后的话,目的倒不像纯粹是她。 小帝君竟然也被盯上了。 她回去了一趟。 仙君只安静站在幻境门口,单手捧着书册,一动不动,像棵过分挺直的松树。 他察觉到章窈的气息,微转过头,朝她问好。 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有些呆,似乎没出什么大意外。 小帝君历劫至今,不算是什么秘密,否则章窈手底下那波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搅浑水。 一日不管皮痒痒,闲的。 但现在情势如何,应该也只有她和仙君清楚。 章窈上前一步,问:“我离开幻境之后,里边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她的手,答非所问道:“你受伤了。” 章窈颔首道:“遇到一个小魔,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帝君那边可好?” 仙君从袖里掏来掏去,掏出一枚灵药,让她吃了治伤,又如实道:“不好,但说不出来为什么,小帝君刚才神力突然起伏很大,连我都在排斥,你先歇歇,再等我试试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章窈慢慢把药接在手里,点了头。 仙君没有小帝君的记忆,多数时候他只是个负责任的幻境守护者,告诉章窈小帝君的身份,让她自行去找。 当初昭王府世子便是他给的答案,可惜谁都不会想到居然还会闹出真假世子的事。 第30章 昭王府挂了丧幡, 白茫茫。 章世子妃怀孕七月有余,突然有天受惊早产,诞下一女后,难产而亡。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4节 大人走了, 唯一的女儿也没留住, 早早夭折。 章窈身上有诰命, 照理而言王府该发丧讣告, 挂丧幡,出殡下葬, 女婴葬其旁。 再过一两个月,事情归于沉寂,苏世子日后再娶, 便只是时日问题。 但昭王妃不敢, 一拖再拖。 怕刺激到苏谛。 苏谛已经一个人在屋里待了整整三天。 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对他的打击显然是巨大的。他浑浑噩噩,一直在低声和章窈说着话,就好像活在一场梦里。 昭王妃让他休息,苏谛只会结巴说窈娘在生他的气,他不能离开她。 要不然她再也不会理他。 为人父母,见不得儿子如此, 昭王妃实在不想看他折腾自己,专门点了人派过去伺候。 但苏谛没要。 派去的人发现他时刻和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待在一起, 又有些害怕来问昭王妃该怎么办。 昭王妃是一个母亲,能做的,只有让所有人都瞒下这种事。 她已经隐隐后悔于当初让苏谛纳妾。 天渐渐转暖,日头高挂。 苏谛那天的崩溃, 昭王妃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可能让他接手章窈的丧事。 可人死不能复生,章窈的后事,还是要办的。 昭王妃手里提着一个装鸡汤的食盒,走过回廊,打算再劝劝苏谛,好让章窈母女早日入土为安。 她刚到这边,就看到了从庭院里走出来的文姨娘。 新院这边现在没什么人管事,文姨娘便先顶上了。 章窈一死,丫鬟们不仅没了主子,就连小主子都没了,一个个都不知所措,最后被红着眼的章母带回了章府。 那是章窈的安排。 但章窈的贴身丫鬟忠心,跪在昭王妃面前,哭着说要为世子妃守三年墓。 昭王妃最后答应了,把这个琦儿留在了身边。 文姨娘见到昭王妃,朝她行礼道:“禀王妃,世子还是不愿见别人,这几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昭王妃被扶着,叹了叹,应声说:“知道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文姨娘头一次得到昭王妃安抚,愣了愣,心中又一喜。 但昭王妃身后跟着一个琦儿,她又不敢在当众露出欣喜,只压住心思,恭恭敬敬回一句多谢王妃关心。 苏谛把后院全权交由章窈管理,她的陪嫁丫鬟仍是章府丫鬟,昭王妃也管不到。 文姨娘原先以为章窈死后,她的丫鬟都会离开王府,万万没想到唯独贴身伺候她的那个留了下来。 文姨娘能做的,只是为章窈办好后事,把丫鬟送走。 她隐约觉得她想要的,已经近在咫尺,无论是苏谛,还是管理这间后宅的权利。 藏不住的窃喜让她失眠好几日,她不想在最后关头出了事。 昭王妃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只抬头看着这座空荡荡的院子,缓缓走进去屋子。 四周先前挂过一次丧幡,被苏谛颤抖撕了下来,他不准许任何人做这种事。 主院寝卧因为有过冯晓晓的缘故,清扫了一遍,苏谛没再回去过,只待在这一间厢房里。 章窈似乎早就已经接受自己丈夫喜爱的是别人,临终之前最后的吩咐,是让丫鬟照顾好苏谛和冯晓晓。 也是因为章窈的话,本来已经被关进柴房的冯晓晓,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她去找苏谛和章窈,被苏谛通红着眼睛,拿着拐杖打了出去,他都跌撞得摔倒在地上,还怒喊她滚。 他眼睛里全是浓重的恨意。 恨的是她,又好像在恨他自己。 去接冯晓晓的冯夫人心都漏跳一拍,走的时候慌乱起来,谁都没料到章窈会在这时候出事。 昭王府现在已经没有脾气好的世子妃,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帮冯家说话,苏谛绝不会放过冯家。 冯晓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事情传到昭王妃,她也只是沉默没说什么,由着苏谛。 苏谛是王府唯一嫡子,样貌出众,品行兼优,除了一条断腿之外,几乎找不出大缺点。 他比苏宣廷会看人脸色,很少得罪人,待人接物都称得上一句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谁也想不到流落在外十几年的他,还能维持住昭王府世子的风度。 昭王妃已经宠了一个苏宣廷,对苏谛这个亲生孩子,只能顺着。 但从暖和的室外进到这间冷森森的屋子时,昭王妃心还是沉了沉。 她快步上前,推门进去,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早春寒冷,稍不注意就要生场大病。 但屋子里摆的却不是暖炉,是好几个装冰的大缸。 苏谛那条腿一刮风下雨就疼得十分厉害,能让他这个能硬抗的成年男子都疼得脸色惨白。 在屋子添这种东西,是在要命。 可他坐在床边脚榻上,穿得单薄。 在床头旁边摆着的,有婴儿床,睡着一个女婴。 昭王妃怒极反笑,费了大力气才把脾气压下去。 她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让丫鬟去叫小厮过来抬东西出去,道:“谛儿,吃些东西吧,这几天去母亲那里住,母亲那里暖和。” 外头小厮进来了一趟,但没得苏谛的允许,什么也不敢搬。 床榻上的章窈安静闭着眸,比起前几天失血的苍白,她脸色是红润的,嘴里好像含着块玉。 苏谛嘴唇起皮,很白,眼里多了血丝,只慢慢抬头看着昭王妃,似乎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是个很普通的动作,但他却开始不自觉地发着抖,不像是初春的寒冷,更像是从骨子就有一阵阴寒。 他脸颊上有手掌印,前天章母听到章窈出事缘由,颤抖不已,来王府一趟看章窈时,给了苏谛一巴掌。 谁也不敢管她。 昭王妃最后只让人去取了一件厚衣衫,上前给他披在肩上,道:“谛儿,听母亲的话,让章窈好好去吧,小姑娘刚出生也可怜,让她陪着母亲。” 她离得近了些,苏谛似乎才听懂了她的话。 他的耳朵冻伤了,但他只是缓缓摇着头,去摸章窈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潜意识让他不能保持身体的温度去触碰章窈,所以他选择让自己的温度降低。 苏谛手腕间有几条新鲜疤痕,深浅不一,结着血痂,可怖至极。 章窈头发上有一滴难以注意到的血渍,有人喂她喝了血。 昭王妃倏地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陡然变大:“谛儿!你做了什么?” 他的手缓慢抽了出来,没和昭王妃解释自己做了做什么,只又去握着章窈。 “窈娘脸色不对,”苏谛说话的声音很慢,慢得让人听不出什么语气,“她不该是这样的,有人要害她,她身体不好,我不能让人害到她。” 他的理智在那天全然崩塌之后,似乎又陷入另一种癫狂的魔怔,惶恐让他时刻都如坐针毡。 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不能让她被别人盯上,有人在偷看她,有人要杀死她,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 昭王妃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脸色十分难看,觉得冯家在其中做了手脚。 今天能害死一个世子妃,明天就能害到昭王头上。 她现在最不敢刺激苏谛,怕他做出什么事,只安抚着说:“好好好,母亲不让你走,你这边我暂时不派人过来,让文姨娘先替你管着。” 他几天没吃饭,又割过手腕失血,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像用尽全力,连说一句话都嘶哑着。 “不可以,”他茫然重复着,“不可以,窈娘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谁都不能碰她的东西……” 苏谛又开始疯疯癫癫念叨起来,不行、不能、不好、不可以…… 昭王妃张了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话说不出来。 她从前和章窈对上,苏谛面上看起来不会偏帮谁。 但苏谛每次来请安,少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和昭王妃说章窈好话,请她看在他在外生活十几年才回来,不要为难章窈。 他是王府的正牌世子,即便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也自有一番成就。 可苏谛却比谁都要害怕苏宣廷的存在,争不过,抢不过,只想带着章窈隐居避世。最后惹怒了昭王,也让自己犯了病,两方妥协,只定着期限待在王府里。 算起来,这也不过这两年的事。 物是人非。 昭王妃身后的琦儿手紧紧抓住衣衫,眼眶发红,她是章窈精心选到身边的,自是事事都听章窈的话。 章窈出嫁前说过章家和世子种着孽根,世子既然感激敬重文姨娘,那便不可扰他兴致。 当初的事,谁都不要对他提起,免得到最后被世子以为章家脸皮厚,图这份恩情。 但章窈没说过不能提文姨娘和冯晓晓做过的事。 她咬紧牙关,上前一步跪下来,道:“禀王妃,文姨娘曾经借着一只猫,给正屋里下过红花药,晓姑娘身上也带有一个有怪香的香囊,装的是麝香,望王妃不要将世子妃的事交给她们,她们背后里害世子妃的手段,只多不少。” 寒森森的温度再次下降一个度,屋里所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刺骨钻心般。 第31章 昭王妃提盒鸡汤来劝苏谛,想让他吃些东西补补身体。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5节 但直到食盒里的鸡汤凉透了,苏谛也没吃什么。 章窈丫鬟的那些话仿佛撕开了一场血淋淋的噩梦,苏谛嘴唇颤起来,话语听不清。 昭王妃离得近,眼皮跳了跳,他哆嗦着说杀了她,杀了她…… 苏谛情绪不对。 章窈难产那天,艰难给了柳柳一个准话,让她去跟苏谛说带柳姨娘离开。 府里两位姨娘未曾得宠,得了世子妃许可,想要走,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柳柳自责有愧,过不了心里那关,最后跪在苏谛面前,把章窈从前试毒的事抖了出来。 也正是因此,柳柳和柳姨娘现在还被拘在王府里,哪也去不得。 因为苏谛还没答应,王妃更不敢随意松口。 章窈离世,原因在冯晓晓和苏谛,如今又闹出柳姨娘和柳柳的事,其中受益最大的,只有文姨娘。 琦儿说她害章窈,不无道理。 可即便是个妾,死在苏谛手上,也是件麻烦事。 以苏谛现在的状态,做了什么都不会干净。 如果有证据证实是他动的手,又被人闹到外边去,这一顿牢狱之灾免不了。 昭王是摄政王,要以身作则,不可能包庇儿子。 苏谛是温雅有礼的清俊公子,一条断腿已经让他在各方面受制颇多,他不能再闹出事端。 昭王妃只能暂时让苏谛冷静下来。 她怀着心思离开,走之前,屋子里的冰还是没撤。 没人敢随意搬走那间门屋子的东西,苏谛在此之前已经警告过,甚至还有小厮来告诉昭王妃,说苏谛吩咐人去凿冰床。 昭王妃眼皮又跳了跳,知道苏谛这便是一点都不愿章窈下葬了。 她只有苏谛这一个亲生孩子,就算愿意把章窈尸体还在苏谛这里的消息瞒下去。 但看到他现在这样,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昭王妃站在庭院里,最后吩咐小厮抱暖手炉去给苏谛,让苏谛想想章窈为治他那条腿付出了什么。 她吩咐完事,又缓缓叹出口气,纵使再不想刺激苏谛,可最后那个恶人,大抵还是只能由她来做。 文姨娘那边就算对章窈动了手,现在不该由她插手。 苏谛自己怎么想,怎么处理,才是要紧。 但昭王妃还是留了两个嬷嬷下来,以免出意外。 可苏谛什么都没做。 他的理智似乎在慢慢恢复,身上也没有最开始听到丫鬟话语时阴森。 他只让人去了一趟药房,取了章窈难产那日熬剩下的药渣。 可惜那天实在太过混乱,章窈早产得太过突然,生产途中就时不时来人抓药,这边忙都忙不过来。 渐渐有人意识到是难产,药房里的人心都悬起来,生怕出事怪罪到自己头上,根本没注意到有没有药渣被旁人处理。 照常来说那都是几天前的东西,没留也正常。 只幸好府里有看病的大夫得过章窈准许,习惯于睡前收拾当天剩下的药渣,熬了给外边贫民布施。 现在日子寒冷,正好他那里存了一味。 大夫也没多检查,捧去给苏谛,在他面前一一拨着药材说药名,这才发现里边多了一根不知道的药草。 大夫想了半天没想起是什么,又找了其他大夫来看,商议过后,心惊胆战得出一个结论。 多出来的是断肠草,剧毒。 可那道药渣熬的是催产药,助孕妇生产胎儿。 世子妃当天喝了不止一碗。 …… 文姨娘从主院回去,先回屋歇了一天。 章窈在文姨娘和冯晓晓里,深思过苏谛最青睐谁,思来想去之后,选了冯晓晓。 既然如此,那便不可能放任文姨娘继续待在苏谛身边。 但章窈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她计划是日后由冯家来拱火要挟,没想过最后处理文姨娘的,会是苏谛自己。 文姨娘晚上要入睡,药房就有丫鬟来请安,端着一碗药,福身道:“平日世子妃睡前要用安神汤,药房照常熬了,姨娘要不要喝?” 文姨娘一听,以为别人是在讨好自己,笑了出来。 只要没有章窈在,她就是王府里最特殊的存在,不仅得到苏谛的敬重,连王妃对她也是赞赏。 她接过苦涩的药,喝了干净。 来送药的丫鬟见她把药都喝了,也慢慢退了下去。 章窈的狠手段和好脾气在王府里都是出了名,文姨娘曾经以为自己冒的那份险成功几率太小,手心一直出冷汗。 现在只觉章窈有孕便变得傻了,屋子里竟也不留丫鬟,让冯晓晓有理有据跑进去。 苏世子只有一个,宠爱分成太多份,就不值钱了。 文姨娘喝完一碗热药,躺在床榻里睡了下去。 现在的情形是文姨娘期盼的,章窈没留下一儿半女,甚至临终的最后一句话,都不是特地留给苏谛,他连个想念都没有。 剩下的便只有如何安抚好苏谛的情绪。 时间门是良药,她知道,所以不着急苏谛日后会不会还像这两天一样。 她喝完药,慢慢睡了过去,正睡得迷迷糊糊,小腹就开始隐隐作痛,缓缓由轻至重,直到让她疼得受不了,清醒过来。 不好的预感让她瞬间门惊醒,她月事刚走没多久,不可能是又来了。 她紧紧咬住唇,忍痛缓过这一阵气,才喘起气,想让丫鬟去叫大夫。 但文姨娘突然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做不到。 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疼痛让她连开口说话这种动作,都显得十分吃力,她的双手紧紧按住肚子,嘴唇被牙齿咬破。 疼痛从腹部传向身体四处,让她只能蜷缩在被窝里边,疼得整张脸惨白起来,淡淡的血腥味不经意间门从喉咙涌上,血沫又吐到了枕头上。 深夜的寂静让人如处广阔天地之间门,没有尽头,有的只是无边冷寂。 长廊丧幡挂在边上,飘拂起渗人的白,只有偶尔的交谈声才算是带回世间门鲜活。 等到第二天早上时,丫鬟要去服侍文姨娘穿衣,才发现缩在被窝里颤抖了整整一夜的文姨娘。 她嘴角边有血迹,紧闭双眸,呼吸虚弱,只有手指紧紧攥着肚子。 丫鬟赶紧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扶着她,问:“姨娘怎么了?” 文姨娘浑身都是冷汗,她颤着慢慢睁开双眼,因为痛苦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大夫过来诊了脉,却只说:“文姨娘是受寒,脾胃虚弱,多喝几天药就足够了。” 他没久留,背着药箱离开。 文姨娘靠在床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昨夜的剧痛抽走,让她表情都有些失神。 可这不过是个开始。 相比起昭王府其他地方,苏谛这边要凄清得多,最近除了抬东西的小厮,几乎没什么人出现。 昭王妃刚起,留在新院的老嬷嬷匆匆忙忙就找了回去,附耳低声道:“王妃,世子昨夜和世子妃歇在一张床上。” 昭王妃手上的梳子掉在地上,脸色骤变,当下猜到他这几天,都是和章窈一起睡的。 她看向嬷嬷,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顾及到苏谛,什么都没问。 苏宣廷在外要是得了消息,以他的脾性,该是立即赶回来。 苏谛现在癫狂得容不了任何一个人触碰章窈,要是受了刺激,会发生的事,绝不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想看到的。 王府丧事该怎么办,迟迟没出流程,连太后派来吊唁的人,都多问了一句。 与其一错再错,不如快刀斩乱麻。 昭王妃咬了牙,最后下了决心。 等时候到了,她再找人支走苏谛,趁他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给章窈母女安葬了。 天人永隔,该入土为安。 要不然他这辈子都走不出章窈死亡的阴影。 嬷嬷忍不住道:“世子现在那样子,要知道王妃做了这些,怕是、怕是……”会疯。 昭王妃知道嬷嬷想说什么,只按着脑袋叹出气,不想再让那两兄弟起隔阂。 王府因为苏谛多有麻烦,冯家门口也因为守了王府侍卫,最近哪也不敢去。 不管王府怎么想,冯晓晓就是刺激章窈离世的真凶,他们不敢让她离开。 只是冯家大哥得到消息之后,在私底下回来了一趟。 第32章 文姨娘身体一天比一天疼, 喝的药越多,疼得越厉害。 她吐了好几次血,但王府的大夫都说没事, 就连她的丫鬟要去请大夫, 都被人拦在了院子里。 直到有一天清早,药房的丫鬟过来盯着她喝完药,说了一句姨娘日后别忘了多喝药。 文姨娘这才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心都快要跳出来。 她背地里有过小动作,立马猜到这情况是有人对她下了毒。 大夫和丫鬟都是苏谛的人, 如果真有一个人要给她下毒, 那也只有苏谛。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6节 文姨娘惊惧得手抖, 又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异样, 最后慢慢低着头, 假意喝了药。 她强撑着让人去巷子外的面摊买碗面, 但侍卫拦着她的人, 不准离开。 临近傍晚,她才又坐起身,下床, 说她想要去见苏谛。 接连几日来的剧痛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刚一踩地, 就摔下床,只能由两个丫鬟搀扶着。 门口侍卫听她想去见苏谛,互相看了一眼,出乎意料没拦着她。 但陪同她的丫鬟被挡了下来,留在院子里。 她只能捂着肚子, 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前, 扶着柱子, 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气。 冷风萧瑟,她走了没多久,出了一身汗,回头看到没人跟着,才扶着墙,转去了另一条回廊。 她没去正院,趁着天黑,在朝府外走。 文姨娘小聪明多,她不是没料到自己做的事会被苏谛发现,所以她托兄长买通了府外一个马夫,能在出事的时候带自己躲一躲。 但她没想到苏谛还会对她用毒。 她不敢去找他对质,怕这一去,连命都没了。 文姨娘要逃跑。 身体的痛苦阻挡思考,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唯一还记在心里的,是现在绝不能落在苏谛手里。 文姨娘五脏六腑都要被撕|裂开,手里帕子捂着嘴,又吐了几口血。 但她走过一座石桥时,却突然停了步子。 文姨娘捂着疼痛的肚子,慢慢往后退,面露惊恐。 拄着拐杖的男人从桥对面一步步走上来,身影跟暗色融合在一起。 他每一步都走得怪,身体还没从前稳,手里拿着一个香囊,只缓慢说:“疼吗,文浅?” 苏谛能和章窈被称为恩爱夫妻,单就容貌气质而言,十分匹配。 可章窈是自小就被精心教养的贵女,苏谛这种贫民小子,骨子里就写满了不配。 所以他在私底下学规矩,学礼仪,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颓态。 因为那和章窈不配,比不上她和苏宣廷的金童玉女。 可他现在完全没有当初的样子。 文姨娘跌坐到地上,冷硬的地板让她颤抖着。 她看到苏谛手里的香囊,感受到了一种恐惧,道:“世子什么意思?” “冯晓晓那天留下的东西,”他把手里的香囊丢到她面前,“你认得吗?” 文姨娘数日来被折磨得夜不能寐,来的一路又是身汗,面色似鬼。 她见到这个香囊,脸色更加难看。 她不知道苏谛给自己下了什么毒,身体到处都是钻心疼的,只痛哭道:“先前我为救世子,让文家为世子节衣缩食省下银钱,拿去给世子请大夫,给世子送去良药,即便是滴水之恩,也是尽了我的全力,我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让世子对我用如此手段。” 他站在她面前,声音没有起伏,没有语调,只开着口道:“救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文姨娘心一惊,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这个,她腹部实在是疼,掩面哭道:“若非是我,又有谁在那时候冒着得罪章府的险去救世子?世子连救命之恩都不认吗?” 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谛缓缓开口道:“如果救我的人真的是你,你可以离府躲三天,在此期间我若找到你,你的救命之恩,我不会再认。” 他平时说话很少这样没有情感,章窈还在时,他的语气就算不温柔,也是沉稳的。 文姨娘捂着肚子,却已经管不得那么多。 他能说出那种话,丢出这个香囊,便已经是认定了事情是她做的。 她这几天太过痛苦,身体的折磨甚至让她产生过想要寻死的念头,可她就连寻死的力气都使不上。 文姨娘按着肚子,从苏谛身边离开。 苏谛说话算话,不会食言,这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她远离洛京,找一个好位置藏着。 但她才走了两步,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身体瞬间撞到石桥边,摔了下去。 扑通一声落水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响亮。 挣扎声,呛水声,惊恐的求救声,伴随着最后一丝余霞落下,淹没在河底。 初春三月,水凉得惊人。 “窈娘娇贵,从小没吃过一点苦,难产的时候比你疼多了,”他慢慢收回手,喃喃自语,“所有人都要死……” 远处的琦儿站在一旁,看着一切的发生,惊恐捂着嘴没叫出来。 她叫人帮忙盯着文姨娘院子,来找文姨娘是想要对质,没想到温和的苏谛会做这种。 …… 文姨娘尸首被发现死在新院石桥下,底下水草缠住了她,眼睛瞪得大。 消息传到昭王妃那里,她只让人立即查昨晚是否有人在附近,并且再三要管事确认文姨娘只是落水失足,卷张席子丢远些葬了。 但管事犹豫了许久,最后道:“有人在桥上发现了冯家姑娘的香囊,冯姑娘本来就爱往新院那边跑,会不会是她做了什么?” 昭王妃愣在了原地,最后只道:“文姨娘的事,去问世子吧,我这边要替世子妃准备后事,腾不出手管。” 处心积虑的设计敌不过鲜活的人命,无辜的只有章窈一个人。 琦儿沉默着伺候昭王妃,知道昭王妃不会想有人跳出来说什么,只安静伺候着。 章府因为难产失去一个世子妃,比王府里其他人要哀伤得多,章母说章父都像老了几岁,甚至开始挑剔于庶女,把小女儿都气哭了。 谁家养出一个这样惊艳的女儿,都是骄傲,死于难产,太悲太伤。 章窈的死和文姨娘她们脱不了关系,琦儿巴不得她们都死了。 但这些消息传到冯家,就可怕得多。 冯勤知道冯家迟早大祸临头,此次赶回来就是要把妻儿送走。 秦家妓子司芜前些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这事放平日里或许值得小小庆祝,但放到现在,冯家根本都不敢把这个消息往外传。 成宓比起从前也沉默了很多,见到回来的丈夫,也不见欣喜。 冯勤穿粗衣布衫,道:“宓娘,你带着孩子和娘先走,见到任何人都不要说和冯家有关,若避过这一阵风头,我再接你们回来。” 成宓愣了愣,握着他的手,轻道:“夫君,世子妃是好性子,若我们安安分分,是不是就不用像今天这样。” 冯勤安静下来,不知道怎么回她。 他为权势什么都能做的。 “晓晓还在屋里吗?”冯勤问。 成宓没得到他的回复,只顿了顿,开口道:“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说世子妃不可能死,谁死了她都不可能出事。” 冯勤深呼一口气,道:“苏世子和我们已经结上仇,大少爷回来之后也会大发雷霆,文姨娘在王府出事,晓晓更不能走。” 他说这话,便是要抛弃妹妹以填昭王府怒火。 成宓最后什么只问了一句司芜怎么办。 冯勤最后只道:“她也留下。” 成宓听到这话合该是高兴的,但她心里莫名感到一阵悲哀,甚至说不上来为什么。 冯晓晓睡了一觉,刚刚醒来。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双手,意识还有些不清醒。 又做梦了。 最开始听到章窈去了的消息,她震惊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等哭着被苏谛赶出来,才逐渐意识到什么。 冯晓晓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和她长相一样的娇媚女子从白雾中走出来。 那女子皱着好看的眉,说她是废物,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天底下的人都死绝了,章窈那条命也会为了救人苟活着。 冯晓晓大脑晕眩,不知道这女人在说些什么,但有天晚上的梦境,她突然就看到章窈跪在一个石碑面前。 梦里的章窈跪姿端正,她面相美,一如她平日的温和雅致,安安静静,看得出教养得极好,只是有些困了。 一个和苏大少爷长得相似的男人慢慢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条长鞭,面容平静淡漠。 那个男人似乎本该给章窈一鞭子,叫醒她。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做,放下鞭子,慢慢把章窈抱在怀里,像对一个小孩子。 亲近,但手放得疏离禁忌。 从那场梦中醒来后,冯晓晓肩膀便多了一条疤痕,像是陈年旧疤,无缘无故,不知道从何而来。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但直觉告诉她,这条疤痕,跟章窈和那个男人有关。 有东西好像要从记忆里钻出来样,随后的几天,冯晓晓连续做了好几次这个梦。 里边有个半大男孩,有小时候的她自己,真实得让她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什么假。 心里闪过最可怕的一个念头,是那天的章窈因她而死这件事,真是再好不过。 梦里的她,好像和章窈十分不合。 冯晓晓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看见苏谛,不一样的脸,气质却很像。 冯晓晓压压惊,她从榻上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边,一坐就是一宿。 她人还没彻底压下心里起伏,正要准备回去睡一觉,便有丫鬟跑过来,道:“姑娘,官府的人找上来了。” 冯晓晓愣住了,正要躲起来,随后便有衙役过来。 来的人不少,七八个,拿出一个香囊问是不是她的,随后就说王府有姨娘遇害,在旁边找到她的香囊。 第33章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7节 冯晓晓有章窈临终之言庇护, 得以在冯家苟活几日,但官府的人来得气势汹汹,甚至不单是为她而来, 还找出了冯勤。 私下回京渎职, 他也没逃过被抓的一劫,冯家一时人心惶惶。 冯夫人哭着说是自己重病缠身,冯勤重孝道,所以才让他回来探望。 但没一会儿就有人领着不知情的冯家丫鬟过来,说冯夫人近日身体十分康健。 苏谛站在王府门口, 看他们离开。 冯晓晓一边还处于懵然中, 一边对自己的梦境害怕至极, 和苏谛视线对上, 委屈含着眼泪朝苏谛道:“苏哥哥, 我没去王府。” 苏谛没说一句话, 他身上仿佛被一团似有若无的黑雾笼罩, 让人隐隐觉得后怕。 冯晓晓泪眼朦胧,又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官府的人逐渐远去,有小厮请苏谛回去休息。 苏谛也没说什么, 拄着拐杖,慢慢离去。 他以前想带着章窈离开王府去隐居, 现在却不行了。 该死,该死,都该死。 苏谛拄杖回了府,一步一步,去的是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在后院深处的一片竹林里, 凉爽, 里边垂了厚帘, 有几颗夜明珠照明,摆有一张冰床。 他脱了外衫,挂在一旁木架子上,缓步拄杖走过去坐下。 “冯勤在洛京,苏宣廷应该也快回来了,”苏谛喃喃开口,“我非常讨厌他,他一定会来跟我抢你,你喜欢他吗?” 没人回答,不知道是因为毒,还是因为苏谛的血,现在的章窈和从前差不多。 可她不笑,又像在生苏谛的气。 而他已经开始长白发。 过度的寒冷和几日未进食,让他身体衰败得极快。 他手按在冰床上,等手冰凉之后,才去摸她的脸,道:“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可以以命换命,等我死了,换你活着好不好?可你以前总说孩子踢你肚子,很是调皮,万一醒来见不到孩子,会不会更加讨厌我?” “你的丫鬟总是看着我欲言又止,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会和文姨娘有关吗?她那天晚上看见我动手了,要是你听到她说我狠毒,会不会怕我?我很害怕你讨厌我,可冯勤要死的,冯晓晓也要死的,你不能这么好心放过她……” 苏谛一个人颠三倒四说了好多话,过了许久,又浑浑噩噩安静下来。 他慢慢抬手拿起旁边的刀,在自己胳膊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浸湿了衣服。 苏谛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就连注意力都变得容易涣散,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根本不敢让昭王妃的人进来,怕她强制他离开章窈。 可疼痛仿佛救命的良药,只有鲜血刺|激涌出来的时候,才让他清醒地看着她。 “以前让文浅救我的人,会是你吗?”刀尖滴血,他茫然着,“窈娘,我总是这样傻,异想天开,你又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去救我?” 文浅拿不出那些东西,他知道,但他从来不敢问。 是他嫉妒羡慕苏宣廷和她的感情,是他像个小人在窥探她的喜欢。 他不该让她怀孕,不该让她卷入他卑劣的算计。 她本来就不喜欢他。 而他给她带来的,只有屈辱。 冯家,文姨娘……最后该死去的人,只有他自己。 …… 秦将军昨天来了一趟,看见苏谛的状况不太好,最后迟疑许久才告诉苏谛,苏宣廷可能五天后就到洛京。 苏谛只是站在竹林门口,什么都没有说。 秦家人多习武,秦将军眼睛利,看得出苏谛身体情况很差,身体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好多奇怪的伤。 他脸色白得有些怪异。 秦将军犹豫着,到底是没见过苏谛这模样,把章窈以前要他瞒的事说了出来。 当初秦府妓子有孕,谁都以为怀的是王府孩子,但连秦将军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孩子是冯勤的。 只是在闹到昭王府之前,章窈那里,就已经解决了所有的事。 苏谛低头许久,缓缓开口道:“原是我如此蠢笨,他们这么早就开始算计。” 秦将军顿道:“世子不该给别人太多幻想。” 关在牢房的冯勤后背阴寒,靠着墙,什么都没说。 他是私下回京,就算罚得再重,也不过是流放。 但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以苏谛那时候的疯狂状态,恐怕不会让他们这么简单。 冯晓晓和他对面关着,她缩在角落里,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连话都很少。 冯勤坐在牢房里,双手抵着头,成宓还在冯府,他还没告诉她自己安排的人在哪。 文姨娘的死蹊跷,她救过苏谛,不该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除非动手的那个人是苏谛。 昭王府只有一个世子,但还有一个苏宣廷,两个都是昭王用心思培养,得昭王宠爱。 他一贯不会轻易插手小辈的事,如果能让苏宣廷出手救人,至少在短时间内,能保住这条命,尽量安排冯府的人离开。 可章窈死了,能用来求苏宣廷的,便是害死章窈的冯晓晓。 现在的他们,相当于落在苏谛手里,苏宣廷不会忍受于此,让他带走他们,几率很大。 他只起了身,立即找人要来纸笔,可没人过来,他的心瞬间跌下谷底。 苏谛这是要把他们所有的后路都断了。 有的消息就算瞒得再紧,最后也不过难掩下蛛丝马迹。 王府里最近都在私底下流传着苏世子疯魔的消息,说他守着世子妃和小郡主的尸身,哪也不去。 昭王妃严惩了几个人,以儆效尤,把事情压了下去。 但她也知道不能再任由苏谛这样下去。 章窈是难产走的,再拖下去,不止无法给章家交代,皇宫里那边也该派人来问怎么回事。 可苏谛腿脚一直不便,现在章窈又去了,他更是连出房间都不太愿意。 昭王妃本来以为找不到什么法子,但突然有一天早上,有人匆匆忙忙跑来了王府。 冯晓晓逃跑了。 冯晓晓被指戕害王府姨娘,后又查出她和王府姨娘一同谋害世子妃,受刑一百大板之后,丢在牢里。 冯父被勒令在家修养,冯夫人真的大病了一场,其他人畏畏缩缩,什么也不敢做。 苏谛又是一夜没睡。 他坐在冰床前,拄着拐杖站起了身,他低头吻了她额头,拿过一旁早已准备的弓箭。 苏谛有些站不稳,却还是对她虚弱笑道:“窈娘,是她自己跑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让人多看着她,你不要怕,我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陪你。” 冯晓晓能跑,少不了苏谛的安排。 他走了一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半跌在地上,咳得整张脸都通红了,手紧紧抓住微渗出血迹的胸口,似乎要把身体里的脏腑都要咳出来。 苏谛想对章窈扬起一个笑,但他面色比哭还要难看,只紧紧咬住牙,吐出一大口血。 他一把抓过手侧的药丸,吃下去觉得有了些力气后,才战战巍巍拄杖站起来。 苏谛跟章窈轻道:“我很快就会去陪你。” 去之一字,心意已决。 比起王府里的幽静,冯晓晓躲在巷子后,满头都是汗。 今天似乎是休沐,换守的人不多。 她要被带出大牢做最后审讯,可守卫的人并不把她放心上,新牢门和后门都也没关紧,冯晓晓便趁机跑了出来,顺便偷了别人家新晒的衣服。 苏谛想要她死,但又不想要她轻易死去,她和冯勤在牢里受的折磨,远比其他人多。 ——冯晓晓噩被抓进大牢,十分恐惧,数日里来继续噩梦连连,终在深夜梦里被猛地一巴掌刺激,记起了自己的事。 她是个仙界一株小白菊,被龙族收养,后来不满他们对自己的轻视,叛入魔界,到了魔君手底下办事。 冯晓晓和小帝君在一片空谷里长大,她太了解他是什么性子。 他是个疯子,什么都会做。 可她现在还不能死,倘若冯晓晓死在洛京大城这种有小帝君神力庇护的地盘,本体也会受到巨大伤害。 冯晓晓来这个幻境名不正言不顺,是魔君用了邪术送她过来。 他们目的是找到小帝君,破坏他的渡劫。 魔君要趁他入魔,夺走他的身体。 失去记忆的冯晓晓阴差阳错找到苏谛,做到该做的事,却同样被苏谛恨上了。 冯晓晓只留着心眼四处乱窜,不留下任何可能被苏谛发现的线索,最后跌跌撞撞跑到一户农家里,跌坐在地上,剧烈喘了口气。 她慢慢休息着,头很晕。 倘若她普通人,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但她不是。 即使是还剩最后一口气,也不能在这地方咽下。 可没过多久,她就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还有衙役在询问乡妇是否见到逃犯的声响。 她躲到屋子里,等这阵马蹄声渐渐远去之后,冯晓晓的心才慢慢放下来,慌不择路往后山去。 等冯晓晓自己觉得安全了,她才环顾一下四周,就着山泉水洗了把脸,喝了两口。 章窈不会死,让冯晓晓松口气,她从不想让章窈死在自己手上。 这时一支箭远远射了过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即从心脏传送到四肢,冯晓晓看到了胸口的箭。 她伤口不停地涌出血,跌在溪边,冒着血沫。 苏谛双臂还举着弓,衣服上沾了血,看不清什么表情。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8节 冯晓晓按住剧痛的胸口,眼泪哗啦啦掉,她咳着血沫朝他伸手:“苏哥哥、苏哥哥……” 苏谛没有感情的声音传过来,他说:“人抓到了。” 与此同时的王府,有个人匆忙策马而归。 苏宣廷违抗军令彻夜奔波,风尘仆仆,远远就看到王府里一片白茫茫。 他顾不及去找昭王妃,只抓着侍卫的衣领厉声道:“世子妃在哪?” 第34章 世子妃下葬, 不是小事。 只章窈不是小病小伤而亡,她死于难产,照旧例不可太过操持张扬, 停灵三日便可下葬。 她出事当天王府便已经为她挑了墓冢。 但苏谛最开始那模样, 昭王妃实在怕他想不开随了章窈而去,最后沉默由着他做那些荒唐事。 等到别人来吊唁,棺椁中都是空荡荡。 等听到他出门的消息,昭王妃才按着额头,知道这个恶人, 她当定了。 这两日内都适合下葬, 府里该备齐全的东西都备齐了, 抬棺材的人在, 哭丧的在, 黄纸有, 蜡烛有。 只要苏谛不在。 昭王妃带着章窈的丫鬟过去, 替章窈收拾入殓。 章窈安静睡在冰床上,面容仍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甚至于触碰起来,都像是活生生的人。 章家姑娘美貌出名, 温雅出众。 昭王妃听过苏宣廷有个玩得很好的玩伴,是个姑娘,懂礼数又识趣。 小孩子心性一天一个样,尤其是苏宣廷,昭王妃没管。 于是直到苏谛回王府, 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倘若章家没有打断苏谛那条腿, 他选章窈做儿媳妇, 昭王妃也不会有太多反对,她亏欠苏谛太多。 丫鬟琦儿在旁泣不成声,把小女婴放在章窈身边。 平静天空飘着白云,昭王妃叹了口气,道:“把那块血玉留给世子,人没了,给他一个念想。” 琦儿红着眼眶,去取下那块玉。 尸首就像是失去了最后那口血的支撑,棺材中的人面色也惨白起来。 昭王妃心里想的是造孽,苏谛怕是会恨死她。 …… 苏宣廷抓着侍卫衣领,厉声从侍卫口中问到一句世子妃午时已经下葬。 他立即甩开侍卫,快步进了王府,看到的是只有一片空落落的灵堂。 苏宣廷心跌到谷底,压住自己脾气,他知道王府陵园在何处,立即转身出去。 昭王妃被丫鬟扶着匆匆赶来,她站在门口,道:“宣廷,回来。” 苏宣廷桀骜不驯,谁的话都不听。 谁挡了他的路,他冷嘲热讽起来,能让一个人哭出来。 章窈诧异于他的性子,所以他从不在她面前暴露。 但昭王妃叫他,他脚步还是顿在了原地,回过头,眼睛是通红的,道:“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可我与她从小相识,情谊非常人能比,她当这个世子妃当得委屈,我不愿意让她死后还要在王府受这种气。” 昭王妃脸色一变,手紧按住丫鬟的手臂,严厉道:“你难道还想去掘墓,你让别人怎么想王府?怎么想你?” 苏宣廷从小和章窈一起长大,没有苏谛,她会嫁的人只有他。 他什么也不说,大步离开,昭王妃头疼,要不是知道他这点和苏谛一样说不通,她也不会花时间让章窈母女走。 她急得开口道:“你以为她会想见你?你和冯府处心积虑想设计让她对谛儿失望,让他们夫妻之间产生嫌隙,你当真以为她看不出来?” 他像什么都没听到。 “苏宣廷!她是个母亲,你既在乎她会受气,那便好好替她想想,”昭王妃又叫住他,“她想见到你吗?她在乎的只有谛儿!” 苏宣廷顿下来,闭上发红的眼睛:“我又何必在乎。” …… 苏谛安安静静站在冰床前,他垂着头,手里的弓箭掉在地上。 床上放着一块血玉,红得有些不详。 他慢慢弯腰,拿起血玉握在手里,什么也没问,转身出去。 冯晓晓只要踏出大牢,便是逃犯。 抓不回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那种小姑娘,能躲藏那么久,只能是背后有人在帮她。 只有王府里的人为了调走他,才会做这种事。 门口有王妃派来的侍卫,让苏谛过去见她。 苏谛没理。 侍卫看到苏谛是往外边走,也没人敢拦着,不说话的苏世子,比其他的时候要恐怖得多。 章窈的丫鬟琦儿候在走廊上,就像是猜到苏谛要去做什么,重重磕头说:“望世子看在姑娘已经为世子做了那么多,让她好好去吧。” 苏谛却没回,开口道:“苏宣廷去看了窈娘?” 琦儿低头没回答。 柳柳帮章窈试药,章窈临终之前允许柳柳带着柳姨娘离开,苏谛许了。 他没罚柳柳,却要柳姨娘留在王府里,喝足了从前想害章窈的药,方才能跟着柳柳离府。 冯家近日也不好过,听说又是病又是伤。 苏谛喃喃道:“窈娘爱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去陪着她。” 琦儿泪涌而出,跪在地上道:“从前世子抢章家绣球,章家也伤了世子腿,世子妃多次派人去送银钱送药,文家贪慕虚荣,贪下钱财,认下世子妃之恩,世子妃怕世子厌恶这份恩情,从未多言,也不许我说,她自嫁进王府起便知道世子讨厌她,算我替世子妃求世子,求你放过她吧!” 讨厌这个词仿佛重如泰山般,让苏谛手上的血玉摔在了地上。 轻微的碎裂声,打破他最后一丝希望。 他拄着拐杖捡玉,手抖着,捡了好几次没捡起来。 琦儿紧紧咬住唇,把眼泪逼回去。 苏谛把所有碎玉捡起来,跛足拄杖离去,这便是琦儿最后一次见到苏谛。 比起苏谛,苏宣廷和章窈的关系在别人眼里明显要深得多。 夜色降临,风声鬼哭狼嚎。 苏谛刚走下马车,便被走过来的苏宣廷狠狠朝脸打了一拳。 他身体重重撞到马车,拐杖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连带着一颗牙也被吐了出来。 周围的侍卫个个脸上带伤,苏宣廷是王府少爷,凭着这个身份能做很多事。 但他和王府没有血亲关系。 偏偏为首的侍卫首领是昭王那边调来的,知道这件事。 该不该让他进去,就成了问题。 侍卫立即让人去请示昭王,在消息没过来之前,只能把他拦在了墓冢之外。 苏宣廷拎他的衣领,怒红着眼睛道:“是你强求她,为什么不好好对她?她那天答应过跟我走我就该直接把她带走,不该留她在你身边。” 四五个侍卫赶紧去把苏宣廷拉开,捡回苏谛的拐杖给他。 世子妃今天下葬,四周的侍卫都增了一队,个个都败在苏宣廷手底下,要不是他舟车劳顿疲累,今天没人打得过他。 苏谛低着头。 “普天之下认识我和她的,又有谁不知道她喜欢我,她要一世一双人,你纳妾毁她,你当真以为她会喜欢你?”苏宣廷冷笑,“我迟早会带走她。” 苏谛拄着手里的拐杖,抬头看着他,笑了,道:“可惜你争不过我,永远争不过我。” 苏谛拄着拐杖,被领着去章窈墓前。 苏宣廷和苏谛之间隔着一堵人墙,他喃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苏谛全身都是各种伤口,被苏宣廷狠狠打了一拳,撞到马车,早已经撑不下去。 他踉跄着半跪在一座新墓面前,看着眼前的空碑,手抚上去,修长的手指直不起来。 这是昭王妃怕他生气,打算让他写的。 刚才在苏宣廷面前的强势悉数瓦解,他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永远争不过的人只有他自己。 苏谛不敢在她的墓冢面前提起苏宣廷这三个字,甚至不敢去问苏宣廷,章窈答应跟他走是什么意思。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该多寂寞,母亲怎么舍得让你在这个地方睡着,”他咳嗽着,手掌里的血玉掉出来,沾着他的血,“最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是他想试探她的喜欢,是他什么都不做把事情都交给她。 她是最无辜的,他是最该死的。 今日的奔波终究是让他忍不住痛苦,苏谛跌坐在地上。 鲜血不断从他嘴角冒出来,仿佛流不尽般,每一个伤口都在渗血。 那块血玉是他刚回王府所得,道士和他说能起死回生。 苏谛不信,但他还是买了,图个好彩头。 于是他果然被骗了。 苏谛却边吐血边笑了,笑出一张哭脸,就像是所有东西都被夺走的小孩子,再也抢不回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39节 他喃喃说:“可是怎么办,窈娘,我要是死了,苏宣廷一定会找机会来抢你,母亲喜欢他多一点,最后一定会由着他,我抢不过他。” 现在还没入夏,荒郊之处凄清寂静,连月亮都隐在云层之中。 苏谛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分不清是黑夜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她们都在让我放过你,母亲以前是这样,你的丫鬟也是这样,她们都不想我和你在一起……” 他捂着嘴巴,又重重咳了血,血丝顺着手指细缝往下流,如同重伤不治的将死之人。 有侍卫上前查看,被他摇头赶走。 断肠草的效用发挥得很快,要人性命的痛苦钻心一般,常人不能忍受。 苏谛从下马车起,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 第35章 幻境中发生的事外面不知道, 苏谛现在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章窈也另有事做。 仙君作为一个分|身,为了小帝君的安全, 继续在幻境寻找是否有新入口入口。 这就给章窈空出了时间。 从仙界回到魔界, 对章窈而言只是灵魂出窍,打个盹的功夫。 她手臂缠了黑雾,是不知名的诅咒,被她遮掩下来。 章窈魂魄是透明的,她缓缓走在一个禁地里, 没惊动任何一个侍卫。 等看到一只巨大混沌兽在呼呼大睡, 她的步子才停下来。 章窈在仙界等了已经有两天, 期间有魔将两次攻到边境。 要他们停止攻击, 是章窈一句话的事。 但她不想。 章窈无声纵容, 不出面制止, 引两界交界处不稳定, 只是不想多余的人掺和进小帝君这场历劫。 她要成为小帝君唯一的救命恩人,利大于弊。 可仙君大抵是继承了小帝君奇怪的责任心,每回出事都要犹豫着去观察战况,章窈头都要疼了。 她心想一句小帝君渡劫难不成还比不上打一架? 答案在仙君那里显然是。 章窈认命,只能来一次魔界禁地, 做一些手脚。 这些混沌兽睡得沉,它原先是魔君坐骑,后来失控发疯,被魔君关在了禁地之中,只有魔君知道怎么释放它。 章窈从他那里偷学过, 知道怎么做。 她在它脖子上放一个束缚项圈, 右手捏诀, 左手施法,将项圈隐入脖子中,解开它身上的禁忌。 地上小土块开始震动起来,空中卷起锋利的风,普通人遇到了,只有被卷成肉泥的份。 章窈半跪在它背上,在巨大的咆哮震惊天际之前,手按住它深黑背部,瞬间来到魔界边缘。 嘶吼声响亮,要震聋人的耳朵,只在瞬间把方圆几里的魔树夷为平地。 旧魔君的爱宠无人不知,凶兽凶猛,叫一声就能够让修为低的小魔伤元气。 但魔君当初被章窈伤得严重,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心腹手下被章窈关的关,杀的杀,没留下多少,更无人去关注一直在沉睡的兽宠。 章窈捏法,隐没在此出现过的痕迹,站在一处悬崖上,看着底下发狂的混沌兽。 魔界乌龙混杂的地方实在多,魔君藏得深。 如今他旧宠现世,是个人都要回怀疑魔君是否是要回来了。 正好魔界崇武,章窈手底下就有一个魔将,叫禽鹞,是天生的挑衅犯,被章窈打趴下后就成为她的狂热下属。 此人人生目标有二,一个是追随章窈荡平仙界,另一个,则是杀了章窈。 要是让他一直盯着仙界,白白耽误她的时间。 倒不如让他转移心思去寻旧魔君在何处。 章窈心想在我的事情完成之前,绝不能让无关的人坏事。 …… 章窈回到仙界时,仙君还站在幻境之前,闭着眼睛为她挑选是否还有更合适去的地方。 她又等了半天,他才忽然睁开了眼,手里笔和册子全掉在地上。 毛笔要滚到章窈脚下,章窈低下头,捡到了手里。 她靠着柱子,看着这支平平无奇的笔,问:“你怎么了?小帝君在做些什么?” 仙君捡起地上的东西,如实摇头,问道:“你在幻境之中可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他问得奇怪,章窈手一顿。 她遇到了略微眼熟的冯晓晓,但不可能一五一十说出来,只点头道:“感觉有些人让我觉得奇怪,说不上为什么。” 冯晓晓那张脸的主人心思不正,但章窈有事求人,就算小帝君喜欢上她的杀父仇人,她也不是不能拉 仙君语气平静道:“我虽是小帝君的神魂,但一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对他的神力有些熟悉,方才他神力骤然暴动一瞬,我这才发现幻境被人用秘法强行破了个入口,有人在居心不良。” 小帝君历劫,原因就是神力不稳,需要渡劫稳定下来。 出现暴动,又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章窈叹出一声气,脸不红,心不跳道:“许是魔界有人做过什么,小帝君渡劫千载难逢,谁都有理由对小帝君下手。” 她便是最居心不良那个。 小帝君这劫数要是再不过,到时候疯的就是她了。 仙君只是哦了一声,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你受我庇护进去,只要不施法,小帝君不会排斥你。但旁人要是进去,会因为强烈的斥力导致身体或记忆出问题,影响不了你。” 只不过仙君心里还是疑惑了一会儿,如果小帝君早早设下禁制,那除了通过仙君这里,任何人都进出不了这个幻境,可小帝君竟然什么都不做,不像他的性格。 但这丝疑惑很快消失,仙君从不干涉本体的决定,他只对章窈道:“我找了许久都没再发现其他节点,但我有种预感,送你到现在很不安全,我只能送你回到十年前,你准备好了吗?” 章窈手臂往身后藏了藏,以免被他看出什么,点头道:“好了。” …… 事实证明小帝君想渡过这个情劫,不是那么容易。 章窈没按照预期去到有苏谛的十年前。 阴天积雨,凉风习习。 檀香的气息,饥饿的感觉,迷糊的视线。 章窈睁开眼的瞬间,发现自己靠在一张美人榻,屋里一片昏暗。 她伸手,评测以自己现在是五短身形,不超过五岁。 有个丫鬟站在夜色里伺候,见她醒来,道:“大小姐不该随意出门,主子不想见到大小姐。” 章窈回过神,她早已经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却还是记得机械式的反应,颔首道:“我知道了。” 她摸到自己手臂上的龙鳞,有些熟悉,幻境依托小帝君神力搭建,所以她不可以使用法术,怕被他发现排斥出去。 但显然她现在能用。 章窈微抬起眸,不该这样,她没回到幻境中的十年前,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仙君出什么问题?小帝君又在哪? 小丫鬟反倒是被她说的话惊吓到了,连忙跑了出去,喊着大小姐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屋里就点了灯,有几波人过来,一个接一个的熟悉面孔跑出,问她话。 朦胧的灯光下,安静得只有旁人急促的问询声,好几个丫鬟都在嘀咕是不是听错了。 章窈不说话,只慢慢靠向一个老嬷嬷,头埋进她怀里,小小的身体颤抖着,一副被吓到的惊恐。 老嬷嬷皱了眉,没什么怜惜,最后对那个小丫鬟道:“主子不喜欢大小姐,这种假消息传到他那里,你迟早要被赶出瑶山。” 主子便是瑶山的少主,章窈的手不由自主抓着老嬷嬷的衣衫。 这对章窈来说是有些熟悉的场景,但不应该出现在现在,与小帝君无关,他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小丫鬟急得脸上冒汗,但看见老嬷嬷脸色不善,一句我真的听见了被强制咽回肚子里。 老嬷嬷这才低下头哄着章窈,安抚着把怀里颤抖的小姑娘。 老嬷嬷是这边的老仆人,了解关于这位大小姐的所有事情,她是主子妹妹,只不过是同父异母。 种种阴差阳错,最后担下这些的,便只有主子。 章窈从小就不爱哭,掉了几滴眼泪,被哄得睡过去后,老嬷嬷便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 屋子里的檀香平心静气,一切都是新的。 老嬷嬷放下旁边帐子,坐在床边,叫来所有伺候的丫鬟,严厉的视线环顾四周,开口道:“下次若是再让大小姐跑出去被主子看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真以为自己来伺候大小姐就水涨船高?” 丫鬟们不敢言。 榻上的章窈缓缓睁开眼睛,听着老嬷嬷这种明目张胆的指桑骂槐,猜到小帝君这个幻境,是在章窈小时候展开。 第36章 章窈在八岁之前过得不怎么样。 她的身份, 是一个耻辱,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提。 龙族数万年前得天道厚爱,以日月精华为食, 品仙露琼浆,即便一个普通族人,修行的天赋在仙界也称得上前排。 但族中缺陷也不少——繁衍子嗣困难,族中亦皆贪色之辈, 沉溺男女之色,乐不思蜀, 对别有用心之人更是不加防备。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0节 渐渐就有人发现龙族血肉大补,食用易于突破养伤;龙鳞坚硬, 用于护法再好不过;利爪攻心,铸剑尤为锋利。 在一次次被算计之后,为保全族人, 三千年前族群首领领着人回到瑶山。 瑶山自古便是龙族栖身之地, 首领领人回去之后, 四处设有阵法, 寻常人进不来, 里边的人同样也出不去。 一千年才会开一次阵, 探寻外边的消息,邀好友叙旧联络关系,只有信得过的亲朋好友方可持请柬而来。 当年族中宴请宾客, 她那位父亲喝多了酒, 进错了房间, 把远嫁鲛人表妹当成了妻子, 表妹也喝醉了, 以为是丈夫。 一夜风流醒来之后, 两人方知铸成大错。 两人皆已成婚,一个慌,一人哭。 正室妻子忍不了此等屈辱,休夫回了娘家,父亲追随而去,回去路上遇天劫,夫妻双双身陨。 等到事情发生十个月以后,远嫁表妹家就托人送来章窈这个刚出生的祸害。 从章窈有记忆起,她就被关在这间别苑里,哪也没去过。她没怎么见过外人,也没怎么和人说过话。 因为她是个哑巴。 唯一一次跑出去,是在昨天,肚子饿了,想去找吃的。 老天就像是收回了对他们的厚爱,龙族凋零得如此快。 时至今日,真正还剩下的族人,也就只有刚刚五岁的章窈和那位未曾谋面兄长,其余皆是多年忠心下属。 如果章窈的出世没带来耻辱和灾难,倒不至于被关起来几年。 但章窈知道自己八岁那年一切都将改变。 她会得一场大病,嗓音会回来,兄长会过来,把她带在身边。 在此之前,他对一个令他父母双亡的妹妹,厌恶至极。 章窈安静坐着,知道他日后对自己的宠爱,不过兄妹之情,现在的他不想见到她。 她奇怪的只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地方。 这究竟是她的幻境,还是小帝君的?是仙君做了什么?还是仙君口中奇怪的人进行了干扰? 章窈想了整整一夜,没得到答案。 但苏宣廷长着她兄长的脸,冯晓晓也有张熟悉面孔,很难不让她觉得有人在算计。 第二天一大早,有丫鬟过来给她穿衣。 章窈年纪小,没学过辟谷之术,尚需用食。 丫鬟喂她吃过饭后,看她玉雪可爱,和往常一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留她一个人在屋中安静待着。 章窈环顾四周,捏了个法决。 一个幻象在她眼前张开来,浓黑的夜色无声无息,她只能看见一座空碑坟,还有一个靠着墓碑的男人身影,孤寂黯然,似乎早已经死去。 只有一层普通人看不到的鲜红火焰在灼烧他的灵魂,代表这是侵蚀生命的凤凰火。 苏谛出事了。 所以仙君不把她送到那时候的时间线。 章窈死在幻境中,能依托仙君毫发无伤出来,她除了有些对她生下那个孩子好奇外,其他的痛苦对她来说甚至都已经没什么感觉。 但小帝君是历劫人,死于劫难之中还出不来,将是场比死在仙界还痛苦的酷刑。 不会有任何神力替他抵挡,只有干熬着,也不会对增进修为有任何好处。 章窈没说话,倘若这是以她记忆为主的幻境,那她该是能看到上一个幻境后续,但她只不过是猜测,没想到真的会看见。 一颗红枣子突然砸到她身上,章窈手一顿,幻象破灭。 她抬起来头望出去,看到窗边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很陌生的画面,章窈没什么印象,但又觉得有些眼熟。 她扶着床慢慢走下去,去打开了窗,看到一只鸟跌跌撞撞飞走。 它看起来还很小,羽毛却漂亮,只是尾羽被烧焦,显得有些参差不齐的不协调。 这只小鸟察觉到章窈的视线,扑的一下从半空中摔下来,慌张着跳到灌木丛里,藏住自己难看的身体。 章窈静静看着它,朝它伸出小小的圆润手指,让它到手上。 它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跳出来一下,又犹豫了着回到灌木丛,小眼睛轱辘转,似乎怕被她看见尾羽嘲笑,就这样来回了两三次。 等章窈轻抿住唇,它才最终跳了出来,扑腾着跳到章窈手掌。 正巧丫鬟进来给章窈换床褥,看见她站在窗前抚着一只不知来路的小鸟,只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 大小姐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美人。 可惜不会说话,人也安静过头,在这边伺候的丫鬟一向不会太过管她。 丫鬟收拾好了东西,走过去蹲下,把手里的枣子给她,道:“大小姐日后不可再像昨天一样跑出去,嬷嬷会生气。” 章窈视线和她对视,做出小孩应有的乖巧。 丫鬟叹气,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自己在屋里玩。 章窈看她离去的背影,安安静静,这些往事过去已有快万年,其中不少章窈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很多人都会死,活着的只有章窈。 她又低头,看着因为飞得太累而在她手里打瞌睡的小凤凰。 章窈没见过小帝君的本体,但听过他是一只凤凰。 她想真奇怪,他怎么会以这种形态出现在这里?看它这熟练的送礼模样,今天还不是第一次? 章窈在上一个幻境失败,大部分原因是她认错了人。 有了前车之鉴,章窈现在也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手里的小凤凰就是小帝君。 …… 章窈养了只小宠的消息不是秘密,只在这间小院起了些波澜。 谁都不会特地过来关注一个几岁小孩的秘密。 小凤凰是懵懂的,它似乎是在不远处的悬崖空谷里破壳长大,不知道被谁烧了尾巴,飞得不够稳,但十分喜欢叼着花花草草到章窈跟前。 虽说章窈对小帝君为人做过不少调查,知道他待人疏离,不喜与人亲近,但不代表她明白眼前这只小凤凰想要做什么。 小帝君骨子里有股清冷傲气,绝非是装出来的,他真的会像这只小凤凰一样喜欢这些小玩意吗? 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它可能是睡不舒服,想要章窈给它搭窝。 等它再次叼来一株干草时,章窈便主动伸手接在手里,把从前它的那些东西一并拿出来,铺在为它的新窝里。 它很震惊,站在窝边很久没动。 章窈心想没道理,难不成不是打算求她建窝,是准备让她保管? 可惜从小凤凰的这张脸上看不出什么。 它失落过后又跌跌撞撞飞去给章窈嗑瓜子,像一个乖巧的小奴隶。 章窈把它想为她搭的窝搭成了,它只能替她做另外的事。 它的羽毛毛茸茸,赤红色里隐隐透出一些金色,但尾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无意中烧的,一直长不出新的。 章窈看着它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在仙魔两界混迹那么多年,不是没有眼力见,眼前这只小凤凰无论是品种还是毛色,都看得出很不一样。 章窈不知道现在这个幻境和她记忆中相差有多大,除了养它之外,她只能尽力维持着自己印象中的模样,不问院子外的事,也不知道现在外边怎么样。 以免到最后事情发展不如她愿。 龙族来此地的时间已有几千年,进出皆有限制,如果有凤凰来此地下蛋,族人早就该发现。 倘若真要追溯下去,恐怕它的来历要比龙族来这边还要早。 但它现在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个失落的嗑瓜子爱好鸟。 章窈笑了笑,她跪坐在地上,心想小帝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性命也一样,望你说到做到。 她不想欠兄长一条命。 章窈把鸟窝放回床头,她站起来,刚走了两步路,眼前便突然袭来一阵漆黑的眩晕,让她脚步虚浮,撞倒了旁边的桌子,倒了下去。 她昏过去前的最后记忆,是小凤凰匆匆忙忙飞到她身边,而后被听见声响赶进来的丫鬟赶走的叽叽声。 等再次醒来,床榻的帐子被放下来,周围也没有小凤凰叽喳声,但有个笔直少年站在榻边,道:“没有别的方法?” 大夫摇头道:“大小姐血脉纯正,本该有人替她调养,但……她身子差,主子把她带在身边,什么也不用做。” 他隐去一些话,是指没人愿意给她调养。 章窈身体的这种感觉怪异又陌生,但本该八岁那年来,现在来得太早了些。 她闭着眼睛,过了许久之后,才听到一声好。 第37章 章窈母亲是鲛人, 父亲是青龙,两人的结合,生下的她血脉却出乎意料纯得不行, 这一点让她兄长格外厌恶。 ——章窈外祖母是条青龙,万里挑一的返祖可能,给章窈遇上了。 她是特殊的。 但章窈身体到底还是有父母双方影响,年幼身体难以承受龙族血里的强势, 导致当年的她大病一场。 大夫给出的法子,是让她兄长把她带在身边。 同族间天然的气息安抚, 会在无声无息中帮她慢慢调养。 伺候章窈老嬷嬷听少年应声好,犹豫道:“大小姐安静, 主子把她放一边就行了。” 少年声音尚没有日后的成熟,只开口道:“抱她过去吧。”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1节 老嬷嬷应了声。 没过一会儿,小小的章窈就被老嬷嬷抱在了怀里。 章窈装作刚醒, 睁开朦胧的双眼, 白乎乎的小手趴在老嬷嬷肩膀上。 她想看看兄长, 但终究是没点头, 只不动声色扫着屋子。 小凤凰不在屋里, 不知道是不是又出去找什么东西。 如果章窈和它失散了, 这个幻境以后怎么发展,就不是她能预料的。 章窈心叹一声,不能让人忽略了小帝君。 “鸟、鸟……”章窈嘶哑着, 小声说话。 老嬷嬷刚开始听到章窈的声音, 震惊了一下,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头的少年也停下脚步。 章窈只说了这几句, 软和身子就颤颤靠着老嬷嬷, 不再开口说什么。 她想小帝君你赚了, 她当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可是用来和兄长打关系的。 可惜章窈现在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龙族少主长孚,六年前经丧父丧母之痛,深受打击。 表姑家隔年送来一个女婴,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偏偏命好,继承了他父亲最纯正的血统,屈辱程度可想而知。 旁边的丫鬟惊道大小姐真说话了,老嬷嬷这才回过神,看向长孚,又迟疑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长孚一过来章窈便开了口,难说不是族群间的气息抚慰。 老嬷嬷想着该怎么开口解围,他便再次开了口:“我尚有事要做,先离开一步。” 章窈轻叹,长孚小小年纪便要担起照看瑶山生灵的担子,养了少话冷淡的性子,对章窈要求十分严厉。 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章窈都知道。 她头埋进在老嬷嬷怀里。 老嬷嬷拍着她的背脊,点头让他先行离去,又问旁边丫鬟:“大小姐养的那只鸟在哪?” 丫鬟们摇头。 老嬷嬷皱眉道:“要是找到了,带去主子那里给大小姐。” 章窈安安静静,帮小帝君渡劫永远是她的第一选择,把她自己丢了都不能再丢失小帝君。 …… 章窈大病一场,从僻静别苑换到了长孚院子。 她大脑依旧是昏昏沉沉,来这边的这一觉睡得深,等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章窈脸颊边上暖融融,仿佛睡了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她大着胆子抬手摸了摸,就听到小凤凰睡懵的咕噜声。 与此同时传出的,还有她肚子的饥饿声。 小凤凰也听见了,它挣扎着站起来,扑腾着翅膀,飞到桌子上。 章窈小小的身体坐在床上,心想还在想它这是做什么,小凤凰就叼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放到章窈手里。 章窈借着稀薄月光,看出是枚紫红的桑葚,果子还蕴含着丰富灵力,适合疗养身体。 她也没问它是从哪里找的,只吃了下去,说:“谢谢。” 小凤凰高兴了,也没发现章窈为什么突然开口说话,只跳到章窈身上,叽叽喳喳两声,最后张开翅膀扑在她身上,还没一会儿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它羽毛实在漂亮,衬得毁坏的那一截太过碍眼,让它飞起来也十分费力气。 小凤凰这一趟也不知道是跑去了哪,又是怎么来这里找到的她,但看它睡成这样,就足以看出疲累至极。 章窈肚子又叫了一声,她抬头望出去,没有丫鬟进来。 除了今日病得突然外,其他一切都是按照她记忆发展。 兄长屋子除了她以外,很少会有人进得来。 章窈的肚子再次叫了一下,还是饿。 她还小的时候就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好,讨别人喜欢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章窈把小凤凰捧在手里,摸索着爬下床,穿鞋出去。 门口的小丫鬟靠着柱子正在睡觉,章窈没把人叫醒。她抱着小凤凰,走在这间熟悉的院子里,四处张望着。 葡萄藤架子下还没放秋千,屋子角落里那株桂花也没种下……章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屋面前。 她抬头看着门,没准备进去。 兄长是极为念旧的人,他的屋子几十年如一日,哪里摆着什么东西,从不会变。 章窈心里叹着气,一转身就突然撞到一个人影,鼻子被撞得厉害,酸涩出眼泪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抬起头。 站在眼前的少年不知是去忙什么,直到现在才回来。 他的样貌章窈并不陌生,她才在上一个幻境见过,和苏宣廷几乎相差无几,但直觉在告诉她,他们不是一个人。 章窈最开始在幻境见到苏宣廷时,思忖了许久。 她不明白小帝君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缩小版的长孚。 但这份奇怪并没有在她心里留存太久,她比小帝君要早出生一年,还以为自己是进幻境时想得太多,不小心影响到小帝君的神力。 仙君既然说昭王府世子是小帝君,那准是没错。他是小帝君分出来的一抹神魂,有关小帝君的消息,没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可是再见到长孚,章窈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长孚站在一旁,看到章窈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抽噎着,手里捧着一只一动不动的鸟,还以为是小鸟出事了,小女孩不知所措来求人帮忙。 但长孚也只是扫过一眼,就安静看着她,最后道:“以后不得允许,不要四处乱走。” 章窈听到他的声音,眼泪滑了下来。 “兄长,对不起……”小小的她抽泣,手掌里的小凤凰翅膀动了动。 章窈很少哭。 她觉得在别人面前哭泣是个手段,伴随着算计,要用在刀刃上。 但真哭起来,又忍不住。 在她十岁那年会有卦师卜卦,预言瑶山将遭覆灭大劫,万物皆灭。 于是章窈稀里糊涂就会被选为族中圣女,注定要为族中而牺牲以平劫难。 只不过到最后,是兄长替了她。 要不是冯晓晓当初叛逃魔界时动了阵源,章窈还无法存下他的一抹神魂,更没机会找上小帝君。 她这一哭把刚刚睡着的小丫鬟给哭醒了,小丫鬟看到长孚面前坐着章窈,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就过来跟长孚道歉。 小丫鬟把小章窈抱了起来,回屋子的路上哄着别哭别哭。 长孚看着她们离去,慢慢收回视线。 他和章窈没见过面,感情不深,唯一的几分感情里,掺杂着太多复杂的东西,说不上是不是恨还是讨厌。 章窈又不是真正的几岁小姑娘,这点情绪来得快走得快,在小丫鬟给她端上碗清面以后,她就恢复了正常。 只要小帝君历情劫胜利,她想救的人迟早会活生生地出现在现实中。 小凤凰轻盈的身体在桌子上跳来跳去,身上的羽毛都要竖起来,但这会让丑陋的尾羽明显,它很在乎自己在章窈面前的形象,又缩了些。 它似乎在焦躁于她刚才为什么会哭。 章窈夹了一根面条给它,它顿了顿,章窈破天荒从这张鸟脸看出了犹豫。 但它最后走到碗边吃下去。 看得出不想吃,但还是在迁就她。 小凤凰破壳时日不多,可章窈来到这里时它就已经在给它送东西。 要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章窈也不知道。 章窈想起了传言中凤凰洁癖。 栖梧桐,食练实,饮醴泉,总而言之就是没有面条。 她虚心收回筷子,万一小帝君觉得这是在侮辱它,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来说去,错的都是仙君,但凡仙君办事能稳妥点,章窈都不会在这里养鸟度日。 章窈慢慢吃完了这碗面,知道明天就要被带出去教规矩,要早点休息。 她从前在这时候的作息就是吃完了就睡,睡过之后便要被送到长孚面前,然后趁着自己年纪小,一点一点靠近长孚,然后凭着乖巧爬到他腿上,被他沉默顺着后背哄。 章窈从开始懂事起,就带着目的靠近他,她想要无拘无束。 可她有非分之想。 做他妹妹是一件很好的事,但章窈这回不想再害他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兄妹之情而替她赴死。 章窈再次提醒自己一句的目标是小帝君。 小凤凰站在碗边,被投喂了一次,懵懂的意识告诉它这是件很高兴的事。 于是章窈第二天大清早就在自己床边看到了一堆仙果,一只小凤凰趴在上面,羽毛上还沾着露珠。 是来回飞了几趟,飞得太累,实在撑不住。 第38章 如果小凤凰再大一点,章窈会觉得它的种种行为是在求偶。 但很显然它毛才刚长齐。 章窈还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2节 小帝君处于幻境里渡劫,无论是身份性格甚至于容貌,都与本体有很大差异, 有的东西却依旧刻在骨子里。 小凤凰叽叽喳喳不停, 话多又听不懂, 喜欢叼着东西送人。 苏谛小时候很少会这样和别人交流,但他喜欢送章窈东西, 却是和小凤凰一样,一直没变。 当年夫子看重他好读书, 愿读书,经了一番试探,为他在私塾里新增一个席位。 他不曾辜负夫子期待,只性子腼腆, 不与人往来。 可就算章窈是为王府世子而来, 也感觉到了他的压抑。 小凤凰现在独自一只鸟,对比起那时候, 算得上好。 那时候的书呆子是他, 穷小子也是他。 现在好不容易换了一个环境,章窈不可能再让小帝君回到那时候的低三下四。 章窈只能依据这点微妙的相似来判定它的身份。 但她依旧对苏谛的死感到疑惑。 没了她幻境中依旧能前进,那时候的苏谛看起来有些老态正常。 可他死在一座空碑前, 周围空荡荡, 又不免让章窈心有猜测。 她猜想难道在她死后很多年, 王府落魄了?否则苏谛那般有洁癖又好面子, 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再次回到小时候的窘迫? 至于是不是章窈心中所想的那样, 她无从得知, 上次被小凤凰打断幻象之后, 她就再也看不到上个幻境的事。 小凤凰刚刚出生, 对世间认识不足,除了破壳时本应有的传承外,没有多余记忆。 比起苏谛和她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它这只小凤凰似乎更耿耿于怀自己被烧过还一直长不出新羽毛的尾羽。 要不是怕自己把尾巴啄了之后更丑,章窈觉得它会把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摸摸把自己整得漂亮。 章窈今天有事做,自己起了身,把这个小祖宗捧起来放到床头鸟窝里。 它突然就被惊醒了,醒神之后,就在章窈的手上跳来跳去,让人无法忽视它那一身漂亮的羽毛。 要不是它叽叽吵叫着让章窈吃东西,章窈想那它会更像是被人供奉起来的神鸟。 章窈在心里叹口气,摸它的小脑袋,笑着说中午回来再吃。 它带来的这些对她身体有用,但章窈昨天才发病一次,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身体就好得跟平常一样。 小凤凰好像明白她这是婉拒,愣住了。 可它看向她的脸,没在她脸上看到不高兴,又迷糊着眼睛,点了小脑袋。 毛茸茸的身体让它看起来漂亮可爱,一点都不像苏谛和小帝君,章窈只能在心里叹着气,期待别出现第二只凤凰。 她把小凤凰放进干净的鸟窝之中,为它铺平整上面的仙草。 小帝君这场渡劫,似乎把平日所有没有过的情绪都激发放大出来,章窈心想罪过。 前几世乃至上一世打断他的腿,他们好歹从前还能处于平等位置,这一世直接把他当宠物养,章窈免不了心虚。 …… 章窈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被带过来,但这里是长孚的院子,负责照顾她的丫鬟只有一个。 丫鬟今天起得有些迟了,赶着进屋子里叫章窈起床,见她自己早起穿好了衣服,微微惊讶了会。 能来照顾章窈的,都是被挑出来的,会不会做事不好说,但嘴巴足够严。 丫鬟从前就在照顾章窈,知道她年纪小,但不像别人一样吵吵闹闹,只夸奖道:“大小姐今天起得早,好乖。” 章窈点着头,不说话。 乖是当年别人对她的评价,章窈这个身份要在瑶山来去自如还不被人盯着,只能让别人放松对她的警惕,她到底不是长翅膀的小凤凰。 丫鬟给她梳洗编发,又习惯性给她拿了两个馒头,才匆匆抱着她出门。 少主今日要去听大祭司教诲,又得去习增强瑶山避世结界之术,还要维持山谷之内灵气稳定,没那么多时间给章窈耗。 小凤凰早上被章窈嘱咐待在屋子里,它看她被抱离开,也只站在鸟窝里。 直到她们离开之后,它才扑腾着翅膀,跳到窗边,透过支起的缝隙钻出去。 院子里已经等着一个俊俏少年,看着不怎么好相处,小凤凰昨天才见过长孚一次,面对他却有种莫名的恐慌。 不是恐惧能力上的差距,也不是较量于他们的容貌,就仿佛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不自信。 小凤凰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害怕章窈和他的相处,恐惧和惊惶。 它没敢让章窈发现自己,小心翼翼一路跟着,看到章窈低着头在安静地啃馒头,那个人不管,她也没生气。 小凤凰心里又有些奇怪的不高兴。 它是单纯的,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不哄她。 但茫然的心底又在告诉它,它不想让他和她说话,可它为什么会这么想,它不知道。 小凤凰对自己存在多久已经没有任何印象,它的记忆是空白的,一破壳便发现自己在一座悬崖底下山谷,而自己被烧了尾巴。 凤凰美相,超凡脱俗。 其音悦然,仙乐梵音。 即使是刚出生的小凤凰,也容不下自己的丑态。 尾羽被鸟喙硬生生啄掉了,绒毛渐渐沾染上血迹,血淋淋又光秃秃的尾部预兆着它的差心情。 但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时,长出来的尾羽和从前依旧没有差别。 接连两次以后,它这才逐渐认识到它的羽毛,大概率是被自己的火焰烧焦。 如果想要一点点长出它想要的样子,至少要等漫长的一百年。 可那时的它感受到了一个人的气息。 它立马就想见她。 小凤凰不敢顶着自己这幅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躲在繁茂树叶里,又扑腾飞到屋檐上。 等它发现自己被章窈看见,又赶紧跳着躲起来,缩成一团发抖的球。 章窈想小帝君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上一个幻境里纳的柳姨娘和文姨娘都不安分,就连冯晓晓也是犹犹豫豫,它现在反倒成了最能跳那个。 她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馒头,被呛了一下,连忙捂住唇,伏在丫鬟怀里忍住咳嗽,咳出了眼泪。 丫鬟一惊,连忙轻拍着她的背。 章窈趴在丫鬟肩膀,耳朵都咳红了。 她想老天爷放过她吧,就算她不准备让兄长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她身上,可她也不想让他嫌弃自己麻烦,她是最怕他讨厌她。 章窈强忍着咳意,才缓过来没多久,清瘦的少年就从丫鬟手里接过了她。 长孚托着她的身体,按着她的后背,让她瘦小的身体坐在他的手臂上,靠住他肩膀。 族人气息安抚她这具身体如此有用,有用到让章窈都忘了自己刚才怎么会咳起来。 她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抱着他的脖颈慢慢呜咽起来。 长孚只是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又犯了病,所以才把她抱过来,见她瘦弱身体哭得颤起来,也只是沉默着,慢慢顺着她的后背。 章窈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停下了抽噎,她乖得不行。 但长孚想她不该出生,没人会真正高兴她的存在。 他也不会。 小凤凰呆呆站在屋檐上,等他们要消失在视线里,它才回过神,又慌张扑腾着翅膀跟着后边。 它想不行,不能让她离自己太远。 旁人是什么想法,章窈现在猜不到。 她靠在长孚怀里,小手轻抓着他的衣领,察觉他在拍着自己后背,也只是在心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章窈知道他外冷内热,只害怕他再次为她重蹈覆辙。 第39章 长孚手上的事情不少, 但章窈体内气息不稳,需要他的调养。 他没有表示过拒绝,那便是答应把她带在了身边。 章窈不想和他关系处得太好, 也不想让他对自己印象不好, 每一次出门被他牵着抱着, 都安安静静。 大多数人都见过长孚抱她的样子,也逐渐开始知道章窈这个人的存在。 她会开口说话, 但很少说话,连兄长叫的次数都不多, 只会趴在他肩头,像个小吉祥物。 渐渐的就连丫鬟们都在私底下嘀咕说大小姐可能脑子有些问题,不太聪明,主子会不会是面上过得去, 但心里十分嫌弃。 长孚身边的老嬷嬷忌讳这种话, 把她们都严厉教训了一顿。 正好长孚从外回来,把丫鬟们吓得有些惊慌失措——平日没几个人见得到他, 偏偏说坏话时他回来了。 老嬷嬷皱了眉, 倒没说为什么训斥她们, 只让她们都退下。 丫鬟们个个松口气,赶紧退了下去。 长孚站在原地, 目光看着她们离开, 似乎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 但他没问, 只看向旁边的老嬷嬷。 “大小姐近日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老嬷嬷道, “主子经常把她带在身边, 可是觉得她乖巧听话?” 他开口道:“陌生人而已。” 老嬷嬷是长孚母亲那里留下来的, 把长孚母亲当做半个女儿, 对章窈谈不上喜欢。 但她更加不喜欢的,是长孚把章窈当妹妹。 龙族首领为了保全龙族,封了瑶山,想要出去的小妖小怪只能等上一千年。 距离上一个千年过去才几年,想走的都走了,没走也还算安分守己。 只不过瑶山比起外边太过安逸,不少人出去之后都会害怕外边的繁华,有的实在是怕,会想方设法要回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3节 可惜护山大阵不是轻易就能撼动,总有人死在阵法之中。 唯一的一次开阵破例,还是章窈刚出生的时候,长孚感受到阵外有微弱的龙族气息,匆匆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抱了一个章窈。 老嬷嬷说:“大小姐这两年不喜欢和人往来,天天和一只鸟在一起,也该给她挑些玩伴,免得她有事没事就来耽误时间。” 修者岁月漫长,章窈是府里年纪最小的,很少有人能和她有共同话题。 “木嬷嬷,”长孚叫了老嬷嬷一声,“这些事不用特地告诉我,我帮她调理身体是念她龙族血脉难得,其他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老嬷嬷顿了顿,长孚自父母双亡后,和谁都不亲近,她希望他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着身边,但他喜欢安静,在感情上也十分淡薄。 可他对章窈却是不错,小姑娘趴在他肩膀哭的时候,他甚至会沉默着摸她的头。 倘若他们是同个母亲的亲兄妹,老嬷嬷都不会拦着他对章窈好。 但当年要不是因为他那个放纵不羁的爹,他母亲也不会死于非命。 “长孚,”老嬷嬷叹口气,“你是孝顺的好孩子,我也是不想让你母亲在天有灵失望,所以才劝你两句。” 长孚点着头,是应下了。 老嬷嬷站在原地看他离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她喜欢小孩子,但章窈那身份,她实在是不愿意回想。 …… 长孚不喜欢章窈,但他从一开始就对章窈有些恻隐之心,老嬷嬷想的没错。 他当初本可以不把她抱回来。 只不过追根究底,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 长孚回到院子,就看见一只漂亮的鸟衔着红丝带飞进了章窈厢房,尾羽处的怪异显示出它的身份。 是章窈养的。 他视线看过去,突然就觉得自己和一道目光对上,身上有一种被偷窥感。 但这道视线没有敌意,他只慢慢收回目光。 那种类型的鸟没在瑶山出现过,但从它身上感受到纯正的神力来看,它不是只修行有成的精怪,更加不可能是普通的飞鸟。 可以确定的是它没长什么心眼,无害。 长孚走回了房,章窈双手正趴在窗前,透过窗纸上戳的一个小洞观察外边。 小凤凰飞到她手边,放下一条扎头发的红丝带,叽叽喳喳。 章窈听到声响,转过头。 她看到它昂首挺胸,笑了笑,伸手接过这条带子,道:“你真好,我很喜欢,谢谢。” 过几天就是章窈七岁生日,连章窈自己都忘记了,府里更没什么人在乎。 小凤凰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这几日接连飞出去好几次。 它陆陆续续给章窈叼回来了许多东西,漂亮的挂坠、亮闪闪的项链、一袋不知名植物的种子等说不清哪来的东西,皆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最开始的时候,章窈有一瞬间怀疑它是不是不懂世事,看到什么好东西就给衔来她这里。 毕竟这些不是一只鸟想啄就能啄出来。 但没过一天就有医女找上门,想问小凤凰平时都去些什么地方,她想跟过去找几味草药。 章窈愣住了,只摇着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但她心里也猜得到它是拿什么珍奇异草去和别人换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想幸好这里是个幻境,现实中真正的小帝君没有这么活泼好骗。 要不然凭它这不识货的样子,要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想是这么想,但这些话她不会说。 好歹小凤凰是幻境里第一个要为她庆生的,拂谁的面子都不能拂了送礼人的。 章窈这两天身体很舒服,血脉的影响在慢慢降下去,她人好好的,也就不用跟着长孚出门 只不过在她生辰那天,长孚回来之后,还是让丫鬟给了她一个包袱。 章窈那时候在给小凤凰梳毛,它已经逐渐习惯让她碰它的不完美。 她感觉奇怪,打开来看一眼,发现是件衣服。 长孚性子很难和人处得火热,章窈特地避免了和他的亲近,便是不想再在幻境中连累他一次。 可看到这一件衣服,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想到了从前种种,笑意又慢慢淡下来。 但章窈还是跑去正屋去确认一下,她抱着包袱,小心翼翼问:“兄长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倒了一杯茶,没解释为什么要给章窈这件衣服,只是开口道:“夜深了,回去休息。” 章窈顿了顿,她太了解他的反应,这真的是他送给她的东西。 她抱着那件衣服,一边觉得自己不该收下兄长的礼物,一边又忍不住的高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很久以前的长孚也在乎她生日,但他只会给她煮长寿面。 他们父母间那些扭曲的存在,是他们之间永远跨不过的横沟。 屋子小凤凰抓着木架子,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的。 但它听见章窈的声音时,羽毛还是颤动了下。 它花了好多心思,四处寻找,送了她那么多好看的东西,敌不上别人给她的一件衣服。 章窈抱着衣服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如既往醒得很早。 她躺在床上醒神好半天,等天彻底亮了,才揉了揉眼睛,打算下床把衣服收进柜子里。 章窈理智维持着清醒,没准备穿这件衣服。 这只不过是个幻境,太过于投入真实的感情,会影响她的心境,章窈只允许自己在该做的事上掉修为。 她刚刚才起,就看见小凤凰站在桌子上打瞌睡。 它周围是或长或短的羽翎,有些杂乱,但爪子下却有只极漂亮的尾羽,看毛色也看得出是它自己的。 章窈顿住,慢慢走上前,看到它尾部有血迹。 龙族龙鳞用处广,拔一片都能痛得脸色惨白,凤凰翎羽,也该不是能随意拔下处置。 第40章 小凤凰没有经历过苦难, 也没有受过别人的轻视,它不同于苏谛的敏感自卑,既懵懂又单纯, 说它小傻子也没有错。 章窈把小凤凰捧了起来, 它倏地惊醒,见到是章窈才松口气,又转着小脑袋找自己的东西。 章窈拿起那根羽毛, 笑着问:“你这个是要送给我吗?” 小凤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它扑腾飞起叼过章窈手里的东西, 飞到她肩膀上站住,跳来跳去。 鸟喙啄着她的衣服,似乎是想把羽毛别进她衣衫中做装饰。 章窈在心里轻叹一声, 就算它的东西再漂亮, 她也不可能戴着一根羽毛到处跑。 她只是抬手抚两下它的后背,捧着它坐下来。 小凤凰咕噜叫起来,章窈又从它鸟喙里接过尾羽,认真道:“太漂亮了,要是戴出去准有人要和我抢,我抢不过别人, 要把它好好藏起来, 你疼不疼?” 小凤凰被她夸赞漂亮,整只鸟有些轻飘飘, 等听到最后一句,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 僵着身体倒在她小小的手掌里。 章窈看出它这倒地的故意, 手指抚着它, 道:“这两天是我生辰,我不想出门,你在家陪着我吧?” 它愣了愣,似乎很高兴,忘了自己在装疼,抬头兴奋叽叽叫了两声,是答应了。 章窈心想小帝君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该要来暗杀她灭口。 但她只笑着,没说什么。 它天生拥有凤凰的矜傲,平日最在意的,就是身上这团羽毛,要不是烧焦那部分迟迟长不出来,章窈觉得它早就在自己面前展示起来。 就连平时身上有哪里碰到了脏东西,它都会偷偷摸摸躲起来,花半个时辰梳理毛发,一夜之间自己把最漂亮那部分啄下来给她,不可能没个原因。 章窈发现小帝君骨子里有一种过度执拗,不仅在苏谛身上有体现,在小凤凰身上也有。 偏偏她从没在他本人那里感受到过。 最后章窈当着小凤凰的面,挑出了一个梧桐木制的小匣子,坐在桌子面前,把它那些翎羽都细心铺在底下,又将它精心留给她的那只尾羽,放到了最上面。 小凤凰飞到她手指上,啄了一下她的手指,不疼,但痒痒。 章窈轻轻顺它的尾部,说:“你以后不能再做这种事,要不然哪天长不出新羽毛,就不好看了。” 小凤凰好像有些委屈,章窈笑道:“不过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别人都没有你好看。” 它立马又活跃起来。 章窈笑了,小凤凰实在很好骗,只要稍微做出一些认真的喜悦,它就高兴得不行,正好章窈这张嘴是最会哄人的。 …… 小凤凰送章窈尾羽的事突然,她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自己因为长孚送的衣服反应过度,让它觉得自己送的东西还不够好。 章窈在幻境中以它为先,倘若东西是别人送的,她会还回去。 但那是长孚送她,她终究做不到舍弃,趁着它为自己去取仙果,把衣服收进箱底。 她轻垂着眸,犹记当初献祭前夜,长孚让她跟着一起走。 他性子冷漠,不怎么对她笑。 但那次章窈还是少见地在他脸上看出了笑意,他似乎在宽慰她逃走不是什么大事。 章窈没答应,也没走。 龙族没落,瑶山有劫,所有人都望着献祭章窈能够解决,他要是放走她,将会在私下里被人唾骂。再接下来的事,就不是章窈想看到的了。 章窈拍了拍脸,让自己别想得那么晦气,好歹自己还活着,有机会把他救活。 小帝君的凤凰之火能燃烧万物,亦可炼就涵养神魂的灵器。 只是章窈在合上箱子时,突然就开始想小帝君今天会在她这段记忆里,会不会是因为他和她有什么瓜葛?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4节 但这个想法转念而过,她没有印象,小凤凰也不会知道。 她刚刚去把窗子支开些,就听到外边就传来丫鬟和大夫交谈声,是定时来为她诊脉的。 小凤凰只叼着仙果,从外扑腾飞回来,站在她肩膀上。 它给她叼来的果子,饱满水润又有灵力,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 章窈算得上见识多广,也不得不夸一句它会挑。 但章窈只伸出手掌,弯着眼睛说谢谢。 招人喜欢很容易,招鸟喜欢也不会难。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章窈一直安静待在长孚院子里。 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敢过来招惹她。 章窈这几年来除了养着小凤凰外,唯一的爱好便是趴在门窗前等长孚回来,看着他进屋,才闭上眼睛,当做休息。 因为章窈的不主动,她和长孚的关系一直平平。 她经常跟着他出去,从被他抱着的小可怜儿,到跟在他身后牵他的袖子,花了快三年。 这三年里章窈个子开始长高,漂亮的脸蛋也逐渐开始传开,甚至有人为了看一眼她这个未来的美人坯子,还会特地等在长孚出门巡视的路上张望。 幻境之中无忧无虑,旁人的喜恶也表现得比任何地方都要明显。 章窈长得好看,单是一张脸就能讨不认识的人喜欢,不少人在夸赞少主龙章凤姿的同时,也会加上一句小妹妹也将会是个大美人。 章窈很少管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但她也忍不住想不管他们怎么说都行,千万别传到她兄长那里。 他不会想认她这个妹妹。 就连几次章窈仅有的几次单独出门,都有好些个人来问章窈有没有定亲,想不想成亲。 小凤凰很生气,被章窈按着才不动。 等到第三次还有人再来问,它气得直接从章窈手里钻了出来,差点把别人的脸啄出一个孔——别人下意识手挡住了脸,洞留在了手掌上。 章窈惊了惊,这才猛地意识到从前被她忽略的地方。 小帝君很厉害 那么作为幼年形态的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会。 它会委屈听她教导,啄她手指也没半点麻痛,只是因为它愿意。 事情到最后还是长孚出面,他现在是瑶山中管事的,别人又是唐突在先,等伤治好之后,事情便不了了之。 章窈总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夸小凤凰,被长孚看了一眼之后,跟在长孚身后回了府。 只有小凤凰以为自己惹章窈生气了,慌忙飞着跟在她身后。 她忽地顿住了步子,让它停在手心,捂着它莫名发抖的身体。 小凤凰很怕长孚,或者说它怕的不是长孚这个人,是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窘态和短处,更怕章窈在他面前抛下它。 它的尾巴不管怎么长,都长不到完美形态。 连当初它送给章窈的漂亮尾羽都早已经重新长出来,但烧焦的其他地方没有过半点恢复的迹象。 相比起章窈,它似乎一点都没长,依旧是小小的一个毛球。 章窈沉默跟在长孚后面,把小凤凰毛茸茸的小身体捂热,拇指轻抚摸它的小脑袋,让它不要害怕。 只不过在回院子前的小道,长孚突然停了下来,章窈没注意,差一点撞到他腿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也不说话。 长孚开口道:“待会来正屋一趟。” 章窈愣住,她没和以前一样死缠烂打撒娇,他也没以前那么宠她,别说是去正屋,她这几年都没踏及他那边的台阶。 她沉默着,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长孚朝她伸了手,章窈轻抿住唇,一瞬一息的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她本应该保持安静,什么都不做,可章窈到最后,还是慢慢把小手放他手掌里,被他牵着,一步一步回去。 仅此一次,她想。 小凤凰从她手拿开的一瞬间就知道了,只不过她单手把它护在怀里,又没让它察觉到怪异。 但埋在她怀里的小脑袋还是微抬了起来,小凤凰看见她的手被长孚牵在手里。 章窈把小凤凰送回了屋子,低头先亲了一口小鸟脑袋,才说自己出门一会儿,去跟兄长求个情,把它留下来。 它一被亲就晕乎乎,茫然点了头。 章窈趁它状态不稳,溜了出去。 她进幻境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但长孚让她过去,她总不可能不去。 章窈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进去,就看到长孚正襟危坐在位置上,伸出手臂,让她化原形。 她安静看着他,最后还是听了话。 一只稚气瘦小的青色小龙盘上他的手臂,很漂亮的颜色。 长孚的手臂化成了龙爪,让身上的龙族气息为她调养。 他开口道:“为了族中牺牲,你可愿意?” 章窈一顿,明白这个时间点,要她牺牲的卦象已出。 她点着小脑袋,代表愿意。 这具身体不知道能存在多久,章窈进幻境的目的永远都只是帮小帝君渡劫。 可即使是幻境中的兄长,她也不想他吃苦。 第41章 小帝君这次幻境用章窈的记忆做平台, 对她而言,显得格外真实。 章窈最开始听到献祭的消息,十分年幼, 她的出生对长孚而言本来是罪孽。 她是死是活也不关他的事, 她逃不出瑶山,由不得她说不。 章窈知道逃不掉,所以在外人面前能抓着长孚的衣角假装镇定, 但回去之后就忍不住在长孚怀里掉眼泪,那一天直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长孚也没说什么,只把她带在身边,章窈因此在他那里睡了一天,最后也得到了自由进出他屋子的机会。 或许也正是她那时候哭得太害怕,让他印象深刻, 所以他才会在最后的时候过来要她逃。 章窈这次没哭, 她盘在他手臂上,反倒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从知道自己有一个喜欢的人起,就已经放弃在一起的可能。 章窈叛逆过,闯祸想吸引他的注意,也捣过乱,故意破坏他和其他女子的散步。 他不知道她想什么, 偶尔会惩罚她, 让她去跪列祖列宗的石碑,如果章窈犯的错实在太大, 她还会受刑。 但那是极少数的情况,大多时候他都偏向她, 有时候还会替她向别人赔罪, 只是他很少会跟她提。 长孚可以说给她当娘又当爹,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比她要古板得多,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他不会接受违背他观念的事,尤其在规矩上。 章窈逐渐意识没可能的事就是没可能,也就慢慢把心思藏了起来。 长孚看着小青龙的头一点一点,困得像要摔下去,另一只手要去扶着,她自己就慢慢趴在他手臂上睡熟了。 他笑了一下,但也只是这一下。 章窈母亲对她还是好的,没把她一个拥有龙族血脉的小孩留在外边受人吞剥,但长孚父母却是不在了。 等章窈从噩梦中喘着气惊醒,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屋子里点着灯,她小小的身体睡在木榻上,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的长孚手撑在案桌上,闭目养神。 章窈醒来,他也睁开了眼睛,开口道:“吃饭吧。” 章窈还没彻底辟谷,每天要吃两顿饭,要不然容易饿。 她才从他死去的噩梦中醒来,脑子也有些转不快,一听到他的话,还迷茫喊了声兄长。 等被他扫过一眼,章窈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章窈顿了顿,走过去安静抱着碗吃饭。 长孚要照看瑶山万物精灵,少年老成。 他不想花时间在自己身上,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一个陌生的妹妹。 章窈低头吃饭,心里忍不住叹气,专属于她的秋千和桂花树,在这里是看不到了。 她想或许可以给小凤凰搭一个……小凤凰! 章窈吃饭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她心惊,完全忘了自己答应过它出来一会就回去,现在天都黑了,几个时辰都过去了。 她囫囵着吞咽,一口饭一口菜就着汤咽下去,把碗里的饭吃完以后,这才匆匆忙忙道:“我吃完了,先回去。” 长孚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她狼吞虎咽吃饭的动作,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动声色皱了眉,准备给她请个老师。 章窈匆忙赶回了屋子。 虽说她不在,但丫鬟还是早早就给她点上了灯,小凤凰飞得高高站着,闭着眼睛,似乎等了她整整一天。 它喜欢高处,那是章窈给它准备的休息地方。 章窈没忍不住笑了笑,它在等她这件事不是很听话。 大部分情况她让它待着不动,它总是会偷偷摸摸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不见了。 但它要是在屋子里哪也不去,只会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她的回来。 现在能飞那么高,准是丫鬟来逗它,它不高兴了。 “凤凰,”章窈喊它,“小凤凰。” 小凤凰还没醒,听到她的声音就往她那边飞,等它飞到她手心,才彻底醒过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5节 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在屋里响起来,它委屈在她手上跳来跳去,章窈忍俊不禁,道:“丫鬟又逗你了?” 它小脑袋委委屈屈点着,显然是在说丫鬟想要摸它小翅膀。 章窈手抚着它的翅膀,给它顺了顺气,道歉说:“明天我跟她说,让她不要再逗你,今天实在抱歉,我在兄长那里睡着了,回得迟,下次不会了。” 小凤凰啄着她的袖子,也不叫了。 章窈和它在一起已经好些年,知道它这动作神情,是在向今天早上的事道歉。 它看起来似乎没因为她回迟而生气,章窈笑了笑,捧着它坐到床边,道:“兄长其实不是很喜欢我,你跟着我,要是闯了祸,他会把你赶走的,你是我最好的伙伴,我想和你一起待着。” 小凤凰头埋进她手掌里,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掌心拱来拱去,很小的叽叽声传来,似乎在应着知道了。 章窈道:“明天我给你做一个小秋千,你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做好不好?” 小凤凰偷偷露了一只圆眼睛,一被章窈发现,又缩了回去,让章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它有些恼羞,去啄她的手指,把她逗笑了,才用尾巴扫过她的手指。 章窈很喜欢长孚,喜欢到无事的时候就趴在窗子门口等他,只要见到他的身影眉梢便染上笑意。 小凤凰想一定不能让章窈察觉到它非常讨厌他。它不懂为什么,可它连他们见面,都能感到一种由骨子里涌出的恐惧。 …… 章窈第二天就动手搭着小木棍,敲着架子,拿绳子固定在一起,把小凤凰的小秋千做出来。 小凤凰十分爱漂亮,就像是凤凰一族天生的特性,它对自己的形象极其在乎。 别人要是碰乱弄脏了它的羽毛,要迎接它好几天的报复。 瑶山中的鸟类皆对小凤凰唯命是从,有个丫鬟就遭过那些鸟的报复,后来觉得晦气,直接把臭烘烘的窗户换了。 每一只鸟来无影去无踪,任别人气得抓狂也抓不到罪魁祸首。 它肯定瞧不上平平无奇的小秋千,章窈特地在自己的百宝箱里翻了翻,找出去年在外捡的亮晶晶宝石,点缀在木头旁。 小凤凰果然喜爱至极,兴高采烈围着章窈飞了两圈,站她肩膀上,脑袋贴着她。 章窈只抚着它的后背,让它去试试。 它锋利的小爪子抓在木头上,晃来晃去,小脑袋高兴地左右张望,叽叽叫。 章窈撑头看着它,眼睛弯起来,说:“你喜欢我就很开心。” 外头有人在叫大小姐。 章窈抬头,跟小凤凰说声稍等,就出去了一趟。 小凤凰要是能安分待着,也就不是小凤凰了。 它扑腾飞到地上,跳了两下。 但它一只鸟还没有门槛高,看不到远处,又飞到门口的花架子上,听外边的交谈声。 来的是个老嬷嬷,很久以前就照顾过章窈,也是长孚身边伺候的。 她说:“大小姐也到了年岁,要是不懂规矩在别人面前闹了笑话,会给主子丢脸,自明日起辰时起,若无旁事,请大小姐到书阁中,学些规矩。” 章窈抬头看着老嬷嬷,她不怎么爱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轻点着头。 许是她反应太乖了些,那个老嬷嬷顿了顿,最后还是道:“大小姐不用怕,这是主子吩咐的,即使大小姐学不会,也不会有人怪大小姐。” 章窈只是愣了愣,她问了一句:“兄长是不是也会过去?” 老嬷嬷皱眉道:“不会,主子没有时间。” 章窈是长孚妹妹,但她这个妹妹来路不正,长孚愿意收留她,就已经是她上辈子修来的运气。 至于来看她一个小姑娘学规矩,他不仅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思。 章窈微低着眸,也没再问什么,只轻点头道:“明天我会自己去。” 老嬷嬷过来是替长孚带句话,话已经带到了,便告辞离去。 章窈只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看着老嬷嬷一步步走远的背影。 她眼睛里没有太多意外,唯一觉得讶然的,只有这件事居然在这时候来了。 章窈曾经在长孚身边待了快一百年,才有人过来和她提规矩和分寸,让她去书阁里跟老师学。 那时候章窈喜欢在长孚房间等他回来,要是困了,直接就会在他房间里休息。 也正是这个老嬷嬷发现她和长孚走得太近,觉得不合适,特地来和长孚提的。 章窈望向长孚屋子,在心里轻叹口气。 虽是事情早晚不同,但该发生的事,果然还是会发生。 她手放在胸口,按下心跳,只不知道本应该属于几百年后的献祭,会在何时到来。 幻境中展开的一切以小帝君神力支撑,他渡劫成功了,幻境会破灭。 倘若一直没成功,所有的幻境都会持续消耗他的神力。 她转过身,看见小凤凰飞了出来。 它飞到她怀里,有些沉闷,但圆溜溜的眼睛又看着她,似乎在想她刚才在干什么。 章窈只接住了它,笑道:“你比我还调皮,明天老嬷嬷要我出门,你要一起去吗?” 小凤凰靠着她,咕噜咕噜的,算是要去。 章窈抱着它回了房,拇指顺着它的脑袋安抚,不让它看她沉默的表情。 这个幻境的发展让她有些意外,但大体还在她的设想之中。 她小心翼翼避开和长孚之间的交集,尽力维持着事情的平衡,最终的目的,只是让她和小凤凰在这个幻境中能过得舒坦些。 一切都是假的。 即使她还是觉得眼前的长孚,真实得让她恍惚,甚至让她止不住在他面前做出从前姿态。 她有些怀疑小帝君会不会就藏着长孚的神魂。 只不过章窈白天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小凤凰突然就开始掉毛。 章窈醒来时没在架子上看见它,她先看到了床边赤红的绒毛,一大片。 它在她身边待了五年,身上的羽毛除了被它自己硬生生啄下来外,章窈就没见过一根掉的。 几年前她才说过它的羽毛要是啄掉就不好看了,它最在乎她的评价,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又把羽毛给啄了。 是出事了。 她心一惊,生怕这小东西又把自己搞出毛病,连鞋也顾不上穿,连忙下床去找它。 鸟窝里没找到,它平日待的架子也没找到,新秋千上倒是掉了几根羽毛,看得出是昨夜它自己偷偷玩了,可章窈还是没有发现这只小凤凰的踪影。 她最后是在床底下找到的它,它颤颤发抖,比起上次要更秃了些,都露出了羽毛下的肉。爪子下有团线,看起来乱糟糟。 章窈被吓了一跳,一看就知道它这是要进入换毛期,连忙就要把它抱了出来。 它不敢靠近她,还躲。 章窈跪在地上伸着手,面无表情道:“你再不过来,我以后也不再理你。” 小凤凰懵在了原地。 章窈眉慢慢皱了起来,小凤凰这才张着翅膀,想飞到她手里。 但它飞不起来,爪子上的东西绊着它,让它最后跌跌撞撞跌到她手心里。 章窈捧着它颤抖的身体,坐回床上,无奈道:“我刚才的话是想要你出来乱说的,你怎么了?是昨晚上出了什么事?” 小凤凰不知道。 章窈送它一个秋千,它也想送章窈一些好东西,只抓了团线,想织一朵花。 可它脑子里想起她问老嬷嬷长孚会不会去的模样,身上突然就有种刺痛。 等看到掉落的羽毛,它才意识到什么,急忙飞到了床边想告诉章窈不是它做的。 可她睡得熟,它只站在床边,又开始怕自己吵到她,让她白白担心。 一夜过去,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它尽力遮着自己身体,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丑陋样子。 即使章窈不怎么了解凤凰族群,都能看出小凤凰身上还剩着的羽毛充斥着灰丧之气。 它很难过,接近于崩溃的难过。 小凤凰知道的东西不多,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是求偶时羽毛越漂亮越鲜艳,越有机会得到配偶的青睐。 它尾羽已经烧焦了,本来就没有长孚好看。 章窈手掌轻轻覆住它小小的身体,笑道:“你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无论什么样子都好看,我见过很多动物换毛,长出来后都比以前要漂亮,等你的新羽毛长出来后,恐怕又要比从前漂亮。” 小帝君渡劫要平稳,它还小,打好他们的关系基础才是重要。 她不会让这个世界的小帝君受到磨难。 小凤凰身体的抖动小了一些,却还是没停。 章窈用自己的手帕包住它,又将它的绒毛都收进了匣子里,以显示自己的重视。 它突然就躲在了角落里,爪子和头扒拉着被子躲进去,钻进去,露着半个鸟脑袋。 可它脑袋上的毛也掉了,丑突突的,于是它又把头缩了进去,让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章窈还在想它这是怕什么,外边就有丫鬟端着热水进屋子里,催促她待会去书阁。 章窈明白了,它愿意让她抚摸它的身体,但不代表它能接受别人看到它现在的丑态。 章窈道:“我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今天不想出门,请帮我去转告一声,我明天再过去。” 丫鬟犹豫片刻,道:“主子今天可能要路过书阁,大小姐不去吗?” 长孚和章窈在外边人眼里,关系一般般。 实际上也是,他们很少会有多余的交谈,但丫鬟知道章窈要是得罪了长孚,有得是罪受。 章窈顿了顿,心想兄长果然还是那个兄长,他对他自己的安排,总要求一个按计划进行,巡视查探,都再正常不过。 只是很久以前他的冷淡是真的,但怕她闯祸受罚而去看她,也是真的。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6节 章窈看了一眼小凤凰露出的半个脑袋,在斟酌着,最后道:“我身体不舒服,等我好些后,再看看时间。” 她没彻底说不去,但小凤凰这里,可能要耽搁些时间。 第42章 小凤凰这身毛, 掉的不是时候。 是陪着它,还是名正言顺去见到长孚,章窈在心里斟酌起来。 长孚要是过去看到她不在, 该有不悦。 他们现在的关系到底不如当初, 她跟他撒娇,他也不会受用。 小凤凰一直以来对长孚也不是很喜欢,每次章窈去见长孚回来, 都能感觉到它不对劲,昨天也是。 它爱假装自己不在意,章窈哄它也要装作不经意。 这次是小凤凰的特殊时期, 谁离开她都不能走。 选择谁都让她为难。 等丫鬟从屋子里离开后,章窈就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药膏,爬回床上, 看着被子下的小鼓起, 无奈道:“小凤凰,你要是不出来,那我就去书阁见兄长了。” 小帝君名讳不是随意能乱叫的,万一以后又出什么事,等回仙界就会暴露她身份。 所以章窈自始至终都叫它小凤凰。 它似乎也不知道名字这种东西会有寓意。 章窈叫它什么,它就应。 锦被里偷偷伸出了半个小脑袋, 它犹豫了两下, 最后顶着光秃秃的身体,跳到她手掌心。 它身上的羽毛掉得十分严重, 残留下来那些也看不出原先的神采,和从前相比, 判若两鸟。 章窈说:“我给你抹些药膏, 是用以前你送我的清凉草磨的, 不要怕,要是疼了就告诉我。” 它垂头丧气,比以前要听话得多,一动不动。 没有漂亮羽毛对它仿佛是个巨大的打击,章窈笑了笑,知道它平时就爱换着法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就为了向她展示自己最漂亮的那几根尾羽。 她从瓶子里掏出些药,慢慢给它抹在翅膀上,见它不疼不痒,才道:“大夫和我说这药里有灵力,可以促进恢复伤口,兄长以前就受过伤,也是用这种草药敷好的,你的翎羽原先就长得快,等过几天可能就全长出来了。” 小凤凰愣愣看着她,有些将信将疑。 可它还是轻轻点着小脑袋,转着去蹭她的掌心,让她不要担心,它很好。 章窈心软了,帮它抹着身体,也不说话。 它担心被章窈嫌弃,担心了一晚上,现在被章窈舒服的手劲按着,最后只困得头一点一点,靠在她手里睡了过去。 章窈动作慢下来,她轻叹一声,抚着它。 这药膏不一定有用,但用来哄哄这只天真的小凤凰,不是大问题。 章窈思来想去许久,没想明白它怎么突然之间就进入了换毛期。 倘若它只是她养的宠物,章窈只会认为是到了时候。 但她觉得它是小帝君,那事情就要复杂得多。 恐怕有什么事会发生。 章窈低着头,最不想在这种节点出错。 好一会儿后,丫鬟又进来了一趟,问:“大小姐今天还要出门吗?那边有人过来接了。” 章窈坐在床榻上,转头望出去,最后摇头道:“我还是觉得胸口闷,今天可能缓不过来,明日再去。” 渡劫的是小帝君,不能让它再经历上一世的苦处。 苏谛那性子是各方面造成,小凤凰只要哪也不去,章窈会一直让它保持着它的单纯。 章窈身体不舒服的消息,在下午传到了长孚耳里。 他那时候正好巡视一趟护山大阵回来,准备拐去书阁一趟看章窈学得怎么样。 小厮知道他打算,见他回来就早早和他说了章窈不适。 长孚抬头,他昨天才替她调养过身体,她不可能在第二天就出事。 他看了小厮一眼,问:“怎么回事?” 小厮说:“大夫去看过了,说大小姐没什么大事,好像是她养的那只鸟出了问题,大小姐急得哪里也不敢去。” 章窈五六岁前就没怎么出过屋子,那只鸟不知她从哪里捡的,不少人都听说过她很看重。 长孚沉默片刻,道:“若是不想学,随她吧。” 他似乎觉得她是在借故逃避,也没打算管。 小厮知道他们感情不深,只应了声是。 …… 小凤凰的这一睡,睡了很久,直接从早上睡到了傍晚。 它身上的绒毛长得很快,明明早上是光秃秃的一只小肉鸟,等到了晚上,身体已经被细软的绒羽覆盖住,让章窈心口的石头慢慢放了回去。 她还以为小凤凰这一身翎羽,至少要过半年才能长出来。 章窈把它放在枕头上,它小爪子动了动。 但它嗅到章窈的熟悉气息后,又继续睡得更熟了些。 丫鬟进来了一趟,道:“大小姐,主子回来了,他那里来人说,以后去不去书阁,随大小姐高兴。” 章窈顿着,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说出这种话,便是不高兴了。 在章窈没主动和长孚交好之前,他就是这种淡漠性子。 他会给人忠告,但别人要是不听,他也不会拦着。 后果自负。 当年他万事都替章窈考虑,管着章窈,反倒是少的情况。 她头疼,自己现在又不好跑过去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万一小凤凰醒来看见她不在,她今天所做的事就白做了。 章窈最后只到窗边趴着,呼出一口气,心想算了。 她也不是次次都听他的话,这一次就这样吧。 章窈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高兴地叽叽的叫声吵醒。 章窈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恢复如初的小凤凰,愣了愣。 它跳来跳去,仿佛是在她面前翩翩起舞,见她有些疑惑,最后才失落停在她手指上,啄着她的手指,在说她的药膏十分管用。 章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感觉小凤凰比最开始时长大了一些,它的尾羽仍旧保持着烧焦的地方,只是比起从前,颜色也淡了不少。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 不太明显,但它的身体确实长了。 章窈笑了笑,微抬起手,道:“我就觉得你很快就会没事,可高兴了?” 小凤凰又飞了起来,飞到桌子上,就像是知道章窈还没吃饭,它看着桌上没有什么灵气的果子挑三拣四,最后挑了一颗长得最饱满的枣,衔着梗给章窈叼过去。 章窈接到手里,小凤凰又用鸟喙推着杯子,扑腾着翅膀去把瓜子叼着拖出来,给她嗑起了瓜子。 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它熟练得像她的专用小童工。 章窈突然之间感到了心虚,虽说小凤凰有时候会过度调皮,但它对她似乎有一种责任感,就像怕她不吃饭饿坏了,每一次都自己担当起投喂的角色。 该庆幸的是它食谱正常,甚至比章窈还要更挑剔。 不管怎么说,小凤凰身上的危机算是暂时度过了,它的掉毛大概是为了长大。 只是由它的进展来看,这需要漫长的时光。 章窈笑了出来,又笑得不久。 这个幻境里的长孚实在太过于真实,章窈只要想到自己给他留了个差印象,就让她止不住揣摩他现在该怎么想她。 她握着手里的枣子,最后看向了小凤凰,开口道:“你待在屋里等着,我出去一趟,这一次不会耽误太久。” 小凤凰愣住了,点了点头,继续嗑着瓜子。 可章窈一出门,它又跳着,偷偷摸摸飞出去,想要跟在她身后。 等看到她往长孚那边去,它又沉默着停在花架子上,飞了回去。 长孚的门关着,章窈在外边喊了两声兄长。 里边的人听到章窈的声音,也没出来开门。 章窈站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长孚现在对她的观感,或许比以前还要不好。 这是章窈最初想要的结果,可当真的达到了,又让她在心中轻叹了气。 但她转身要离开时,门却打开了。 她回望过去,看到刚沐浴过的长孚,他身上有水汽,发尾还有些湿。 章窈所有的话涌到喉咙,最后她只低头道了歉,“今天有负兄长安排,我下次不会了。” 第43章 章窈被选中, 献祭护山大阵。 在此之前,她都是长孚名义上的妹妹。 她低着头,个子还很小。 长孚静静看着她, 开口道:“你不用向我道歉,也不用向任何人低头,章窈, 从你答应替族中牺牲起,你便比我要重要。”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7节 章窈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 每次长孚不想他们太过亲近, 便总要提一句她的未来。 就仿佛是在告诉章窈,她那时所拥有的赞誉,都只是因为她愿意为族里献上性命, 而他同意这件事。 但这句话也同样的, 代表他不再生她的气。 章窈心中轻叹, 即便是一个幻境,他也一如既往, 她想把他当成假的,但做不到。 章窈算是知道他不生气,悬着的一口气放下来, 只轻应了一声, 又小声问:“兄长明日还去书阁吗?” 长孚看着章窈。 她小时候养在宅院里,很少出门见外人,就算出去, 大多数时候也是由长孚抱着, 小章窈只会趴在他肩头,小心翼翼张望着四周。 等她再大些, 也很少自己一个人出去逛, 平日出门, 也经常牵着长孚袖子,他去哪,她便去哪。 很听话,很乖。 他去不去都可以,时间够,但他最后只开口道:“看情况。” 章窈抬头看了一眼他,轻点了点头,小声告了辞。 她太了解他,知道看情况,意思就是去。 长孚看她小小身影离去,看出了几分轻快。 他收回了视线,心中起了些疑,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章窈来回一趟,花的时间确实不多,但是肉眼可见,她高兴了很多。 小凤凰的那堆瓜子嗑了一半就没再嗑,它又在啄着自己羽毛,但章窈没发现。 她一回来就把它捧在手里亲,把它亲得七荤八素,才忍住了心里的笑意,躺在床上道:“我去和兄长说了今天情况,明日还要去书阁,你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章窈的喜悦是因为长孚,但她的理智控制着她该对小帝君说什么。 章窈已经不是十岁的小孩,可或许是受了这具小孩身体的影响,每次见到长孚说出和以前一样的话,她都忍不住生出一种高兴。 章窈不需要他的关心,她只想他活着。 一分一秒的交集,对她都弥足珍贵。 小凤凰呆住了,它刚刚心中压抑得不行,不是怀疑自己不漂亮,就是怀疑自己不讨喜,被她这突然的一阵亲,弄得脑子至今都是懵的。 等慢慢回过神后,它小小的心脏都快炸裂开来,又羞又恼,小脑袋到处乱转着,眼睛也不知道放哪。 它想叽叽叫一下抱怨她太突然了,可它刚才受了惊,叫不出来。 小凤凰心想她这是怎么了,这么一下子亲它这么多下,它都没有准备好,太羞了。 小凤凰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两只小爪子都僵硬起来了,像紧张濒死的小鸟。 章窈被它这样逗得又笑了笑。 而小凤凰直到最后又被她亲了一下,它才矜贵着,勉为其难的,脑袋贴着她的手指蹭,以掩盖自己过分的喜悦。 它羞着想她一定是喜欢它的,它也好喜欢好喜欢她。 但小凤凰这个肯定的想法,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章窈醒得很早,而它是兴奋得一夜没睡。 等它被章窈带着去书阁,看到中途过来站在外边的长孚,它突然之间就明白了章窈那天的高兴。 如掉彻骨冰窟般,一种莫名的恐慌再次从小凤凰心底袭来,熟悉得让小凤凰全身的羽毛都要颤抖立起来。 章窈喜欢的另有其人,那个人不是它,不是它。 她会死在它眼前,因为长孚而死,因为它而死。 章窈还不知道长孚来了,她是个天才,即使没有人的刻意引导,在学东西上也比别人要能触类旁通,何况这些东西她早就读过。 可她不能学的太快,因为这时候小章窈不该接触过这些东西。 但小凤凰突然之间就变得格外黏人,它站在她的肩膀上,小爪子抓着她的衣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在警惕着什么。 它的反常让章窈皱了眉,她转过头,顺着它的视线就看到了长孚。 教她的老师不怎么喜欢没化形的小动物,皱着眉道:“大小姐,求学期间不可私带宠物,让丫鬟送它回去,下次不准再带过来。” 小凤凰爪子用了些力,受不了在长孚面前丢脸,小小的身体都有些颤抖。 可它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喷火,也没有啄人,它不想让章窈因它受罚。 章窈听到老师的话就心道要糟,她抬起了手,给它顺着毛,道:“嬷嬷说要我懂事,让我带它过来,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聪明,也要和我一起学东西,要不然以后我丢脸,没人会矫正我。” 她直接承认一只烧焦的鸟比她聪明,教她的老师倒是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凤凰小爪子慢慢松了力气,知道章窈是在为它说话。 它没叫,只蹭着她的手掌,直接飞了起来,抓着一本书就给了章窈。 章窈一顿,真诚对老师道:“它经常督促我读书,比别人都勤快,老师留下它吧。” 那个老师专门得了长孚吩咐而来,知道章窈以后的命运,只看着这一人一鸟,最后无奈答应了。 长孚站在窗外,看全了这场戏,他的视线从小章窈身上慢慢转到了小凤凰那里。 小凤凰同样看着长孚这边。 倘若它的尾羽不曾烧焦,可以称得上完美无瑕。 但长孚看的,是它眼里的敌意。 长孚以前在章窈身边见过小凤凰,但小凤凰很少出现在有他的场合。 它年幼,似乎也很弱小,连化形都做不到,做只宠物很安全。 长孚以为它不敢靠近他,是因为他身上的龙息影响。 现在看来,不太像。 章窈话不多,刚才几句话为小凤凰求了情,现在乖乖巧巧的,听上边老师念书。 长孚身边只出现过章窈这一个孩子,还是需要他同族气息的虚弱女孩,即便再不放在心上,最后也看了半刻钟。 小凤凰仍旧警惕站在章窈肩上,护着她。 很强烈的敌意,却又像是因章窈展开,长孚曾经对章窈表示过不喜,她的宠物对他印象不好,也是正常不过。 长孚在离开时,叫了侍卫,去调查小凤凰从何而来。 时日已久,想调查这些东西,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 长孚想知道的,也只是它对他,哪来的敌意。 直等到晚上时,侍卫才回来。 侍卫得到小凤凰最早出现的消息,是当年一个丫鬟进屋时看见小小的章窈站在窗前,双手捧着一只鸟,但那只鸟从何而来,不知道。 长孚不关注那边的事,只开口问:“谁都没见过它?” 侍卫点了头,并回道:“以大小姐当年的年纪,除了这只鸟是自己飞进来的外,没其他可能。” 可它为什么找上章窈,只它自己知道。它在章窈身边待到现在,没做过出格的事。 长孚最后慢慢点了头,让侍卫多关注章窈和那只小凤凰。 小凤凰无害,很喜欢章窈,看得出来。 而章窈对小凤凰的重视,同样不假。 章窈倒也想知道为什么小凤凰当初会来给自己送仙果。 她那时候也刚入这个幻境,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但这些小事已经无从追查,小凤凰在她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至今也没表示过那天相遇前的事。 要么是不重要,要么就是他们根本没有过相遇,它只追随她而来。 章窈摸不太准。 她不知道仙君送她到这里,到底能让她待多久。 章窈只按着自己的记忆,一步一步走。 但章窈没想到这么一待,就是十年。 第44章 章窈想要活命, 想要自由,所以对长孚这个唯一能掌控她命运的哥哥,总是往打好两人关系走。 她想利用他的那点怜惜。 他冷漠又严厉, 对章窈这个妹妹却还是好的。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血亲,亦是唯一存世的族人。 在章窈和长孚搞好关系后,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只要她想,大多东西都会到她手里。 得不到的, 传到长孚那里被他知道,章窈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能在桌上看到。 但有的感情,不能触碰。 长孚在瑶山中威望重,章窈在短暂的放纵之后, 选择跟他做一类人。 至少在几百年后, 她是被夸赞的。 有人称她为瑶山的希望,也有人对她毕恭毕敬, 甚至于来到她身边做护卫丫鬟,都算是一件会被人争抢的事。 那时的冯晓晓也来过,她还小, 才化形不久, 很是拘谨,但看得出十分期待成为章窈的侍女。 只是章窈最后没选她,选了另一个小丫头, 她喜欢调||教属于自己的人, 不喜欢心思太容易动摇的。 那些都是几百年后的事,对快二十岁的章窈而言, 都等不到事情的发生。 章窈现在的要紧事, 是好好休息。 她昨天看到长孚和一个女子走在一起,章窈久久没回过神,最后摔下台阶,扭伤了脚踝,不得以要在屋中休息数日,连平日上的课都推了。 章窈被选为族中圣女的事早已经传开,谁都得敬她三分。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8节 小凤凰倒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不喜欢这个称呼,它现在的胆子越发大了,都敢对长孚释放敌意。 但她身体不好,还需要长孚的调养,它也从不对长孚做什么,只安静陪着章窈。 可她和长孚间到底不如从前亲密,现在长成了一个姑娘,和他便又疏远了些。 章窈只会远远的看着长孚,看着他和别人的来往,安安静静,不去插话。 长孚偶尔会发现她的存在,章窈也不做反应,当做自己在发呆。 窗子打开,小凤凰从外飞回来,叼着一株仙草,轻轻放到章窈手边。 章窈抬头看它,放下手里的书,抚着它的身体无奈道:“我没事,只是不想出去,所以在屋中多待待。” 小凤凰不信,叽叽的又叼起一旁仙草,放在一个倒了水的茶杯中,随后吐出了一团细小的火焰,火入水而不化,缠绕在仙草上。 它最后才咬着她的手指,催促她把仙草吃了。 这十年来小凤凰的身体长大了许多,但要是真对比起它小时候,也不过才长大一根手指长。 它的羽毛也漂亮了,赤红色流光溢彩般,让人挪不开眼睛,甚至能忽略掉尾羽的烧焦。 可小凤凰还是化不了形,照理而言以小帝君的天赋,不至于十多年还是这样。 章窈观察许久,得出的结论是它在这个幻境里受到了压制。 可它自己没心没肺,似乎还沉浸于自己羽毛的美貌,常常装作不经意在章窈面前秀一秀,抖擞着让章窈摸一摸。 昨天她摔跤,反倒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它吓得半死。 章窈看着在热水中融化的仙草,在小凤凰的催促下,拿起这杯水,慢慢喝干净。 它给她的东西,一直都是最好的,章窈刚喝完,便觉四肢都充盈着灵力。 她的身体还不及以后能打能抗,现在连摔个跤都能把腿给扭了,只不过龙族的身体恢复能力强,章窈今早上就已经察觉不到疼痛。 章窈不和别人说,只是不想出门。 章窈是活了好几万年的人,对小时候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已经记不太清,唯一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也只有和长孚相关的事。 他身边很少女子,但也不是没有过。 伺候他的老嬷嬷喜欢给他做媒,长孚无心男女情爱,却也会给老嬷嬷一个面子去应酬。 即使最后的结果是他会一一婉拒他人,但章窈也不想在幻境中还看到这些场面。 当年的章窈就已经足够胡闹,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 小凤凰约是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事情,它在桌上跳来跳去,最后犹豫挥舞着翅膀,似乎想和她说什么事。 章窈却突然望出去,小凤凰一顿,也看了出去,看到有一个丫鬟端药进来。 丫鬟进屋子里,把药汤放在桌上:“大小姐喝点药补补身子。” 章窈让小凤凰跳到她掌心,她抱着它,问道:“大夫昨天说我不用喝药,今天怎么突然端上来?” 丫鬟回道:“主子那里听说了大小姐这边的事,让人寻药煮好了端过来,听说是舒活筋骨缓解疼痛的,大小姐趁热喝了。” 章窈微垂下眸,道;“先放着吧,我待会再喝。” 长孚对她的态度有缓和,但和以前相比,其实也没太大变化。 他仍旧会把章窈带在身边,有时候还会带她巡视护山大阵,但大多数时间里,他们两个都是一句话也不说。 长孚安静,章窈也不会缠着他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她唯一做得过分的,也只有在遇到危险时,感到害怕而去牵他的手。 他人还是很好,只顿了顿,没甩开。 但章窈那时的害怕,是假的。 丫鬟倒是没走,只犹豫道:“大祭司那边说大小姐这边似乎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们那边待会可能会来一趟,大小姐还是先把药喝了。” 章窈顿了顿,她没刻意改变这个幻境里发生的事,但有的事总会以出乎意料的形式提早几百年出现。 到底是因为小帝君的出现影响,还是因为她的不作为,太难说准。 大祭司派人搜查房间,自是搜查不出什么东西,那时候的章窈在和长孚闹脾气,也不给他们乱搜。 长孚亲自过来了一趟,他们才进的屋子。 他们什么都没搜到,约是抹不去面子,拿着块圆石头便指着说不详,因此还在后山悬崖的空谷设置结界,把章窈都气笑了。 现在的章窈已经不想再管这种麻烦事,她喝了药,道:“小凤凰有些累了,我也不大舒服,我想先歇歇,等他们来了,你再告诉我。” 丫鬟应声是,退了下去。 小凤凰抬着头,在章窈面前飞来飞去,叽叽叫,似乎想和她展示什么。 章窈只轻趴在桌上,让它站在手上,道:“小凤凰,睡吧,他们待会要搜好一段时间,也不会让人离开休息。” 她眼睛像碧透的湖水一般,很是好看,只是这几天精神都不是很好。 小凤凰迟疑片刻,最后安静停在了她手臂上,不再吵她。 正如章窈所想,大祭司那边来的人一过来就把睡着的章窈请了出来,却没让她其他房间休息。 章窈也没说什么,只被扶着坐在廊庑下的栏杆上,看着那位大祭司站在门前。 她一年前才去见过他,可他现在满脸沧桑的模样,就像硬生生短了一节寿命。 龙族的大祭司是只老龟,算卦很准。 他百年方可算一卦,算出来的东西灵验至极,很少会出错。 只不过章窈经历那次石头之后,就不怎么信了。 章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好歹那块石头漂亮不已,是她自小就遇到的珍藏物之一,就这样被随意丢了封印起来,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 她这一次没捡什么石头,也不知道他这一次是怎么盯上的她。 小凤凰刚刚被章窈哄睡,现在被叫醒,只被章窈捧在手里,晕乎乎地站着醒神。 屋子里的人出来了,面露为难。 大祭司环顾四周,手里的锡杖慢慢指向了章窈,他身后的人立即就围了过去。 章窈的袖子慢慢抬起,遮住怀中的小凤凰,道:“大祭司这是何意?” 第45章 章窈是被大祭司选出来的圣女, 是正面的。 他的锡杖指向了抱着小凤凰的章窈,那他口中的不祥之物,明显指的就是小凤凰。 如果说章窈先前还想看个热闹, 看他们怎么处理收场,现在只淡着面色,等着大祭司的解释。 小凤凰也依稀察觉到了现在的紧张氛围, 它没动,听着他们的交谈。 大祭司是德高望重的长者, 连长孚都敬他三分,他面对章窈的质问,只平缓回道:“大小姐, 留着它会引来祸害, 请把它交给我们处理。” 章窈想他活得还是不够久, 真正祸害的冯晓晓现在还没出生。 大祭司似乎看出她不愿意配合,年迈的声音道:“近几年总有怪异天象, 我逆命卜卦至今,方才发觉不详来自于何处,望大小姐为族中各人性命着想, 将它交于我们, 它不能待在城中。” 他这些话毕,围在旁边的人便上前了一步,想要逼她把小凤凰交出来。 被一堆人围着很有压抑感, 寻常小姑娘早就怕了。 章窈只看了一眼, 袖子遮得严实些,道:“大祭司既然说它不详, 不详在哪?又该怎么化解这种不详?倘若大祭司的认错了东西又或是用错了解决法子, 该怎么这个处理烂摊子。” 大祭司看着她, 没说话。 章窈没退步,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小凤凰倒是从中冒出个头,看着四周,有人溜到章窈身后,动手想抢。 章窈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让那个人动作硬生生停下来。 她道:“连兄长都准许我养着,大祭司不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我是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 大祭司打量着章窈,道:“大小姐比我想得要聪明,那便该知道,能影响族中人性命的是什么事。” 章窈陡然就想到那场瑶山大劫。 难道他想说是它造成的? 她想怎么可能,旁人不知道瑶山劫难是什么劫,但章窈再清楚不过。 那是天劫,是老天不想留龙族于世所以步步针对,献祭一个章窈保数万年平安再划算不过,那时候的小凤凰在哪还不知道。 章窈站起了身,眼前突然一阵眩晕,她强行站稳,顿时明白刚才丫鬟端来那碗药或许是加了东西的。 她不动声色,道:“大祭司是要我护全族人性命,我是愿意,至于它会不会有影响,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否则我想法会不会变,我也不确定。” 事实上章窈的想法是什么不重要,她只是找一个借口。 他们直接把要为族人牺牲这件事告诉她起,便是知道她别无选择。 但听话的人总比不听话的好。 章窈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屋子里走,小凤凰察觉到她有些不对,转着脑袋看她。 她刚跨过门槛,便朝外看了一眼,慢慢关上了门,低声道:“你先出去躲着,我以后再出门寻你。” 小凤凰突然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它立即飞了起来。 门外的人察觉到什么,推门而入。 章窈却再也撑不住头晕,她踉跄了两步,扶着门用力往后一推,先挡了一波人步子,最后摔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喘气。 小凤凰心脏倏地在胸腔中扑通起来,就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响得它自己都要打抖。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它心里有种比死还要可怕的恐惧感。 小凤凰顾不得自己要被抓,突然转了方向,飞到她的身边,焦急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让人快点来帮她。 章窈忍不住想说你飞回干什么? 但章窈的药效突然上来,导致她全身都无力,昏倒之前,最后看见的就是有人用笼子把它扣了起来,它在笼子里乱飞。 长孚安静站在远处,由着事情的发生,后边有小厮迟疑道:“大小姐十分喜欢这只爱宠,若是交由大祭司,怕是要不回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49节 大祭司此人稀里古怪,但服侍过好几任青龙主人,别无二心,只是性子拗,谁也劝不住。 长孚没有说话,他看着丫鬟紧张扶起昏倒的章窈,视线停在章窈那张脸上,只感到一阵奇怪的违和感。 章窈每一次学新东西,长孚都会过去看,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她似乎很在乎他会不会去看她,甚至每一次都会假装四处张望找寻他的身影,就仿佛她很熟悉他的想法,一切都理所当然样。 他看得出她很聪明,可她从不表现出来。 她被大祭司选为圣女,前路只有一条,藏拙不奇怪。 长孚只是觉得照她私下里表现出来的小脾性,她的性子应该更活泼闹腾些,闹到他面前,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安静地受欺负,叫那只鸟跑。 大祭司早就知道长孚在,他拄着锡杖走过来,朝长孚行了礼,道:“大小姐为天命之选,保全族人是好事,但她身边会有阻拦一切发生的存在,那只鸟让锡杖起了动静。” 他没和章窈提,是不想她听了有别的期待。 和长孚说这些,便是不会留小凤凰。 长孚开了口:“上一辈的事我从未忘,但我已经用她幼小性命做了卑劣之事,再去伤害一只无辜生灵,此生都不会安定。你可以带走那只鸟,但不可横加刑责,亦不可伤其性命。” 长孚是大祭司最看好的族长,他有很强的责任感,遵循世俗之路,从不出格。 他说这些话,大祭司还是慎重考虑了会,最后才应下来。 等章窈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昏黄傍晚。 她立即坐了起来,身边已经没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章窈跌撞着下床,捂住了肚子,龙族抗药性强,但章窈还是憋了一肚气,心想一句真要命。 针对谁不好,偏偏针对到小帝君,就算她是濒死都得把小凤凰给送出去。 她开了门,有个丫鬟守在旁边,连忙让她回去休息。 章窈推开了丫鬟,跌跌撞撞去找长孚。 只是她一打开门,就看到长孚站在门口,背对着她。 第46章 章窈见到长孚, 顿了一下。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他不该在这里。 长孚手里提着一个鸟笼,里边装着一只黄鹂, 他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头,看到章窈。 章窈扶着门, 有些发愣。 他开口问:“怎么?” 她回过神。 他目似点漆,面貌俊, 一袭玄袍清正干净,章窈从前就一直觉得在容貌上,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她身上药效或许没过, 胸口一闷, 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长孚皱了眉, 看着她。 章窈缓了会劲,开口道:“兄长, 大祭司说小凤凰不详,过来带走了它,它是我自小养的, 望兄长让大祭司还回给我。” 章窈待在屋里很少见人, 在外人来看,只不过是个跟在长孚身后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无论她日后的谦和多么得人心,至少现在别人能记住的, 只有她样貌美。 长孚提起鸟笼, 开口道:“它既是来路不明,留在你身边不过是麻烦, 大祭司已经将它送出城外, 这是他给你的补偿。” 鸟笼没关门, 那只黄鹂张着翅膀飞了出来,最后慢慢落在章窈的肩膀上,小巧又可爱。 这只鸟许是通点人性,停下来不吵也不闹,只不过比起小凤凰,还是少了一点灵性。 章窈顿了顿,知道长孚误会自己喜欢鸟。 如果小凤凰不是小帝君,章窈也不一定养。 她看着这只呆呆的小黄鹂,又想到小帝君处境,未免有点头疼。 那可是小帝君。她好不容易才让它身边只有她,万一中途又出点什么毛病,这场情劫就又白渡了。 章窈一边想着该怎么办,一边斟酌开口:“我知兄长心肠软,求兄长告诉我它在哪,我不会带它回来,我就看看它。” 长孚很少会直接答应她,但他也不一定会直接拒绝,小凤凰不过是一只鸟,闹翻了天现在也只是啄伤了个人,让他们见见面没有问题。 她话语下藏着急促,长孚是看着她长大,只在她来向自己道歉时见过她这样子。 他淡道:“它不见得会想见你,大祭司也不会伤其性命,我尚有事,你回去休息吧。” 长孚这样说,便是不会让他们见面,章窈手按住门,慢慢垂下眸。 旁边的丫鬟见他们看起来不对劲,连忙上前去扶章窈道:“大小姐刚扭过脚踝,还是先回去歇歇吧。” 长孚没再说什么,走下了台阶。 章窈遇到事情,容易害怕伤心。他等在这里,只是他认为那只叫凤凰的鸟对章窈姑且算重要。 长孚一直不怎么认她的身份做妹妹,却也知道她愿意为族人和瑶山牺牲,比她是他妹妹这件事更重要。 身后传来丫鬟慌张的声音:“大小姐怎么哭了?这只黄鹂也好看,多养养就好了。” 长孚步子一顿,站在原地。 丫鬟的惊慌让小黄鹂惊得飞到了一旁架子上,章窈袖子抹着眼睛,后背轻颤。 但长孚静静看着她,没走过去。 她容颜继承了她母亲的娇媚,越长大便越发貌美,只没人和她提她母亲,她也很少在乎身外之物,便让章窈显得有些闲云野鹤的闲适。 可长孚不喜欢。 有小厮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鸟笼,朝章窈那里望,犹豫道:“大小姐身子本就不太好,怕是要伤心过度,主子要不然还是去找大祭司把那只鸟要回来?” 长孚淡声道:“任性。” 声音传到章窈那里,让她动作一顿。 旁人觉得他这话有些冷漠,但装哭的章窈慢慢抬起了头,看他背影离去。 从前的她比现在爱闯祸,受罚都是家常便饭,可她只要一流眼泪,长孚就会皱眉。 即使是冷着脸,说着冷淡的话语,他都会帮她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那时候的自己,和他之间的兄妹之情,比现在要深。 章窈只是想知道现在的他,还会不会纵容她。 小凤凰被她宠成那样,是吃不了什么苦的。 …… 小凤凰被强制带离时,章窈刚刚晕倒。 它看不到她,焦急得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安分,被关起来也不消停,接连弄坏了两个笼子,差点真跑了。 大祭司过去看了一眼,只对看着它的人道:“它再弄坏什么东西,便让章窈去祠堂替它罚跪。” 小凤凰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再也不敢动了。 它小爪子紧紧抓住架子,强忍住不在别人颤抖出来,它满脑子全充斥着怎么可以让章窈去跪祠堂?她现在身体一点都不好。 小凤凰的脑子里闪过了好多令它惊惧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床的鲜血上。 它刚破壳没多久就来找了章窈,从来没有过这种记忆。小凤凰只能一次次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慌乱,章窈一定会来找它。 它强迫自己安心等着章窈,视线突然之间变黑。 有人用黑布盖住了笼子。 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笼子里弥漫开来,小凤凰往后扑腾了几下翅膀,但避不开。 味道持续了好几个时辰,里边没有一点动静后,才有人拿走黑布,站在笼子边上的人捂着面,还以为会小凤凰早就昏睡过去。 等看到它还醒着,小脑袋戒备警惕地看着他们,他们都有些惊讶,最后看向大祭司。 长孚保了小凤凰的命,大祭司答应下来,便不会反悔。 但该做的事,他还是要做。 这种麻药对不会化形的小妖十分有用,只要嗅到一丝味道就足以让他们昏睡整整三天。 谁也没想到这么久过去,这只赤红的鸟没受半点影响。 旁边侍从问:“大祭司,这下如何是好?” 大祭司看着它的羽毛,有些明白章窈为什么叫它凤凰。 可这不影响他的卜卦结果,他算过,悬崖空谷有结界,由它在那里自生自灭是最好的。 他缓缓转头,让人取来一株草药,放到小凤凰面前,道:“你吃下这株药,我便不会再用章窈威胁你。” 这草药是迷魂药,连长孚都可能会受影响,大祭司看惯了生死,所能做的,只是让它离开得平静些。 笼子里的鸟是安静的,它看着他,慢慢上前啄了药。 …… 章窈哭过一次,被扶回了屋。 丫鬟怕她出什么事,在里边看着她。 章窈抬手按住头,说头疼,想要歇息,丫鬟迟疑,服侍她躺下,小心翼翼离开。 但她一走,章窈就醒了过来。 周遭鸟类都听小凤凰的,章窈唤得来几只,让它们立即找小凤凰。 那只小黄鹂倒是受了些惊,现在还在打瞌睡,章窈去把它晃醒。 它扑着翅膀叫起来,被章窈接住了鸟嘴。 章窈把它握在手里,说:“你是大祭司那边送来的,知道他们要把小凤凰送哪吗?” 小黄鹂正是爱叫唤的年纪,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章窈皱眉盯着,最后只委屈巴巴点着头。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0节 “带我出去,”章窈开口,“他们既然把你送给我,你便是由我处理,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你知道。” 小黄鹂最后犹犹豫豫,点了头。 章窈起了身,打开门看到丫鬟现在还不在,抱着这只小黄鹂溜了出去。 她出门之前,望长孚屋子看了一眼,轻呼一口气。 章窈很小的时候就爱黏着长孚,在他怀里睡觉,被他带着四处玩耍,情窦初开,便开始幻想过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会是谁。 直到知道永远不可能和长孚在一起,她就已经放弃了在他面前胡闹。 那时的长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她是长大了,还曾因为她被人夸赞聪明会懂事,眼里露出过笑意。 她没想过他以后会因自己而死,更不想要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再欠他这一条命。 小凤凰必须好好的。 夜深人静,章窈刚离开不久,就有人去向长孚禀报。 “主子,”侍卫道,“大小姐出去了,有人跟着。” 长孚站在窗前,什么也没说。 他仿佛知道章窈会走,早早派人守在她出门必经之处,由着她离开。 侍卫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照着他的吩咐做。 长孚安静没有回答,侍卫也识趣要退下。 但侍卫要离开时,长孚最后开了口,道:“我去带她回来。” 他对章窈的过度关注,已经超过了他自己的意识。 事出反常,必有原因,而那个原因,在章窈身上。 章窈被小黄鹂带着往后山去,她看着熟悉的路,依稀明白了什么。 小帝君现在是只鸟,丢下悬崖自己也飞得上来,大祭司要是想做些什么,首先便是剪掉它的翅羽。 她心想这下要完了,大祭司那性子,肯定要施一些永远不能恢复的诅咒,小凤凰就算是活下来,怕是又要抑郁起来。 但章窈刚到后山,便看到了守卫,她心一惊,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便被长孚握住手腕,反钳制住。 第47章 章窈没看见长孚, 但从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他的存在,她心想他果然还是他。 长孚是很冷漠的性子, 但他对瑶山生灵都抱有一种使命感, 如同章窈的身份很不得他喜欢, 但他依旧把襁褓中的她抱回了瑶山。 当初他让章窈逃, 因为他要用自己的命换她。 现在他们两个只是陌路人,他不可能让章窈出差池。 长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开口道:“章窈,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淡漠, 是章窈不常听的质问。 她安静低着头,低声道:“兄长, 我手疼。” 章窈太懂得长孚的吃软不吃硬,和他硬着来是自找罪受, 她一向只挑最优解。 但长孚没松手, 淡道:“你似乎很了解我。” 她对他的这种熟悉,不是几年就能做到, 可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的熟稔。 可长孚很久以前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他只是不反感。 章窈垂眸道:“兄长是我在世上最敬仰的人, 我不想让兄长生气。” 身后的男人顿住, 慢慢松开手,章窈也揉着手腕,退开了一步,后背靠住墙, 朝守卫那边看。 去后山的路上有山门, 隔着一个拐角, 守卫没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 章窈心想小帝君啊小帝君,这场渡劫挑在她的记忆里,明摆着为难的人是她。 长孚性子冷,但好的是能听得进别人话的。 可要是跟人提起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幻境,别说是他,章窈自己都不会信。 她在助小帝君,目的不是帮瑶山。 章窈背靠住了墙,抬眸道:“我答应过兄长的事,从来不会反悔,为族中做的事,兄长也不必担心我会食言,我只要见见小凤凰,和它说两句话好了。” 长孚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她不像是在说谎,看起来是不怕献祭这件事。 就连长孚自己的直觉都在告诉他,可以相信她。让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忽视的一点是,他无缘无故觉得她可信,这不是他的性子。 适时两只小麻雀飞过来,停在章窈肩膀上,她抬起手,有只跳到了她手指上,似乎要带路。 她抬头看长孚,眼中有骐骥,希望长孚能放过放她一马。 长孚沉默许久,在想她为什么笃定他不会拒绝。 但他没问,只开口道:“仅此一次。” 章窈忍了笑,她早知道他在她面前的严厉,都是假的。 不管他这句仅此一次是否是真心,章窈还是回道:“我只见它一面就好,就算大祭司说它是不祥,我也想看看它,兄长若不信,可以随我一同前去。” 长孚慢慢点了头,他是不信。 章窈来到幻境,故意疏远长孚,便是不打算引起他的注意。 她没想到还会有个大祭司出来。 小黄鹂鸟刚才飞着飞着,就听不见章窈的脚步声,飞回来一看,就看到她被长孚反握住手腕。 它立马吓得缩了头,停在树枝上,祈祷长孚看不见它。 但许久都没动静,它又慢慢伸出一个头想看看情况,看到章窈跟在长孚身后,走了出来。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了。 小黄鹂犹犹豫豫,最后小心翼翼飞了章窈怀里,章窈顿了顿,只抱着它,当着守卫的面,硬着头皮随长孚进了后山。 她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仅是关于小凤凰,还关于她自己。 …… 小凤凰吃下大祭司丢来的草药,就已经做好了会发生一切的准备。 但它醒来看到身上被剪断的翅羽和尾羽,还是崩溃了。 它疯狂啄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把丑乱的羽毛都啄掉长新的,但它的鸟喙啄不去。 就像是被设下了禁制,小凤凰崩溃至极,脑子里告诉它,它只能维持这副难看的模样。 是大祭司,他没准备再让它重新长好翅膀。 小凤凰颤抖着身体,看着四周。 笼子放在悬崖祭坛上,明明是黑夜,这附近却亮如白昼,前边的大祭司在等着最好时间施法。 似曾有过的画面让小凤凰爪子发凉,它狼狈趴在笼子里,眼睛盯着大祭司,胸口里有一阵遏制不住的怒火。 冷静,冷静。 凤凰之火能烧烬万物,但小凤凰现在能吐出来的,只是没什么用处的小火焰。 等待章窈成为它唯一的支撑,可它又颤抖地害怕章窈会因为它的丑陋而抛弃它。 它不好看了。 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不好看了。 它脑袋变得偏激起来,疯狂撞着笼子,冲不破大祭司为它设下的结界。 等到它撞笼子撞得满身是血时,大祭司才被侍从提醒一句而看向它。 他摇着头对它道:“你很快会解脱。” 小凤凰身上的血沾湿了羽毛,血淋淋,它站都站不稳,只想再继续一次。 它要闯出去,要去跟章窈报平安,然后躲起来。小凤凰无法接受这样难看的自己,更无法想象要是自己以后要是一直维持这副模样,章窈会怎么看它? 它跌跌撞撞拼尽全力,最后却还是倒在了笼子里。 一旁有侍卫匆匆忙忙跑过来,对大祭司说了什么,大祭司慢慢皱了眉,说一句知道了。 小凤凰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侍卫的那句大小姐还是让它艰难抬起了头。 它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俊俏的长孚,下意识想要躲起来,可下一刻它就看到了抿住唇的章窈。 一刹那间从心里涌出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再也忍不住的委屈。 小凤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告诉章窈自己在这里。 但晕眩的感觉让它头脑晕胀,小凤凰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可它最后看见的,是章窈平时用来捧它的怀里,站着一只漂亮的小黄鹂。 它心中的欣喜戛然而止,伴随在骨子里的恐慌席卷而来,如掉冰窟,让它打起抖。 小凤凰想起不久前才听侍从说长孚挑了只漂亮的鸟送给章窈。 章窈收下了。 下一刻它便没了意识。 …… 章窈看到小凤凰的那一刻,差点没认出来那团小小的血糊糊。 小黄鹂则在被小凤凰看过那一眼后就立马飞了起来,它心有余悸,有种说不清的后怕,最后只远远躲了起来。 章窈心下一沉,以为是大祭司这边虐待了它,快步过去,却被大祭司的侍卫拦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捏了法,两个侍卫没站稳,立马滑了一跤,给她让出条道。 长孚抬头,又对大祭司道:“让她过去看看。” 大祭司看着长孚,最后只紧皱眉摆了摆手,他走过去问:“长孚,怎么回事?”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1节 长孚看着去开笼子的章窈,道:“我心中有个疑惑,无人能解,但她可以解开。” 他不是随意说这种话的,大祭司顿了顿,对他还是信任大于其他,也没再问什么。 小凤凰不同于普通的凡鸟,太过于闹腾,即使吃了迷魂草,昏过去的时间也不多,侍卫只能在它四周熏着迷魂香,就算用处不大,但总归能让它安分些。 大祭司那边也不想听它再闹起来,在笼子上加重保险,施了术法,谁也逃不出来。 他不担心章窈能把它拿出开,只怕节外生枝。 但章窈从靠近那一刻便发现了蹊跷,立即屏住呼吸。 她是中过这香气算计的,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术法结界加上迷魂香,看来大祭司确实觉得小凤凰不祥,下了大手笔。 可她也顾不及这么多,只立即捏法,破了这些阻碍。 于是在外人眼里,章窈一路过去,非但没受到任何阻拦,甚至连昏睡无力的迹象都没有,就这样把笼子里的小凤凰抱了出来。 连大祭司脸色也变了变,道:“怎么可能?” 他不是学艺不精的初学者,章窈是个小丫头,怎么可能避得过他设置的东西? 长孚只站在一旁,没说什么。 章窈捧着满身是血的小凤凰,人都有些心惊肉跳,就算是它再怎么对瑶山有影响,也没必要这么狠做到这一步。 她的手掌盖在它的身上,暂时替它疗养着身体。 章窈抬着头,压着怒意质问道:“大祭司为人光明磊落,何必要折磨一只普普通通的鸟?” 大祭司皱眉,它的确为难了小凤凰,剪了它的羽毛,但折磨二字还说不上,是小凤凰自己撞成这样。 有侍卫忍不住道:“是它自己撞伤,跟大祭司没关系。” 章窈眼睛又不瞎,看得到血淋淋 它身上这堆长短不一的羽毛,只会是人剪断。 “大祭司若再一意孤行,”章窈道,“那我明日便随它而去,大不了不活了,我若连一只鸟都护不住,何谈要保全族人?” 大祭司脸色一变道:“大小姐怎能说出这种话?” 章窈在幻境中安分守己十几年,不惹事不闹事,喜欢待在屋子里哪也不去。 谁都以为她是腼腆少话的,谁也没想到她敢说出不活了的话。 长孚从带章窈过来起就远远站着,他没掺和进他们的对话,只是看着章窈。 章窈管不了那么多,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硬碰硬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再这样下去,这个幻境又要成无用的。 “大祭司若是认为它会造成什么麻烦,”章窈开口道,“那不如让它随我一同献祭,何必要在这地方多费功夫?” 大祭司安静下来,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章窈只赶着要回去,但她还没走两步,落脚之处便开始地动山摇起来,有山土开始往下掉。 她立即顿在了原地,看到在场有侍卫没站稳摔了一跤。 不好的预感又来了。 章窈想与其回宅子要被看管着,不如掉下了悬崖去看看底下,好歹不要把小帝君牵扯进来。 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但有人抱住了她的腰,把她带了上来。 是长孚。 第48章 章窈要摔下去悬崖时被长孚带了回来, 她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避开他的怀抱,道:“多谢兄长相救。” 她在这个幻境长大以后, 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只是牵他的手,除此之外就没和他有过太亲密的接触。 长孚因为她的这个动作顿了片刻, 目光停在她脸上。 但山崖的颠簸还没停止,甚至动静有些越来越大。 天地之间有团墨雾临世, 看得见却摸不着,隐在丛林中。不止是他们这里, 就连其他地方都开始产生一种强势的压迫感, 让人有些难以喘气。 有的侍卫没有防备, 一时站不稳猛地摔倒在地上, 连章窈都退了一步。 她抬起头, 记起上回死去时,幻境也有过波动, 随后不久她就知道原因是苏谛出了事。 可小帝君在人间的身体死去, 并不涉及到幻境的世界,现在这样子,难不成是它在大祭司这里受到了什么刺激? 章窈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小帝君的幻境,出这种怪像只能是因为他出了问题。 她立即低了头, 顿时脸色一变。 小凤凰的血因为刚才的动静从她掌心流下, 它的羽毛就像着火了一样, 比以往要更火红了些。 章窈匆忙唤它:“小凤凰,小凤凰, 快醒醒……” 可无论章窈怎么叫它, 它都不醒,章窈眉紧紧皱了起来,最后顾不得那么多,手立即覆在它身上,用灵力为它疗伤。 长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但他就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立即松开了。 章窈抬头看向长孚,看到他慢慢皱了眉。 她护住小凤凰,问:“兄长有什么事?” 长孚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这是刚才握住章窈时碰到的,他目光看向她腕上,看到了鲜红的血,但她没有反应。 刺痛的感觉还残留在他手掌,仿佛有火源源不断地持续灼|烧。 长孚手上的龙息增强,压制这奇怪的血,开口道:“我不曾让人教导过你,你从哪学的治愈之术。” 龙族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们在仙界里脱颖而出,每一个都是世间少有的天才。 章窈天赋异禀,即便她很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但长孚觉得她是拔尖的。 可章窈的身体不好,在她彻底养好身体之前,长孚一直没让她学太多东西。 章窈没说话,长孚等着她的回复。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回道:“我自己看的书,” 长孚笔直站在边上,淡淡开口道:“你既是了解我,便该知道我不喜欢人说谎。” 地动山摇觉越发剧烈,侍卫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拿着武器戒备起来,远远退后。 站在不远处的大祭司抬头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章窈安静不语。 她只是抱着小凤凰,手掌覆住它流血的身体,灵力在它小小的身体内循环。 渐渐的,周围的震动慢慢平静下来。如果没有坍塌的悬崖一角,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错觉。 温和的灵力无意间让小凤凰慢慢苏醒起来,它茫然的睁开眼睛,一颗眼泪掉在章窈手里。 但它没力气动,连抬一下翅膀的力气都没有,叫也叫不出来,只听着长孚和章窈的对话。 周遭寂静一片,长孚望出去,看到护卫们严阵以待。 他再次淡淡叫了一声章窈的名字。 章窈不是很想骗他,开口道:“今天的事与我无关,我所做一切,皆有自己的原因,不会伤害到兄长的利益,望兄长不要再过问。” 长孚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自幼被教导以大局为重的,不该轻易信任一个人,但章窈诚恳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她不是在骗他。 ——章窈确实藏着不能让他知道秘密,并且这个秘密,或许和他有关。 章窈没得到他的回复,望着下山的路,回道:“小凤凰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大祭司既然不发话,想必是不介意我带走它,那我便先带它回去。” 她说完了话,又告了辞,趁着大祭司没反应过来,抱着小凤凰远离这是非之地。 小黄鹂还躲在树里,它是被送给章窈的看到她匆匆离去,也不敢留着,赶忙飞到她的肩膀上,缩着身体祈祷没人注意到它。 长孚目光随她远去,慢慢收回视线时,就看到苍老的大祭司在看着他。 大祭司拄着锡杖,他的步子很慢,走过来,说道:“时候已到,不能留。” 他卜卦多年,卦象显示小凤凰对瑶山无益,那便不会有错。 但长孚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另外的东西。 …… 章窈刚到半山腰,就发现手掌被轻轻拱了拱。 她回头看了一眼,最后靠在一棵大树后,张开了手,看到小凤凰在努力抬着头。 它现在的模样要比刚才好多了,昏睡那会就像要被火烧着了一样,浑身红彤彤。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章窈压着声音,“不要怕,我来了,我陪着你。” 小凤凰伤得太重,好在不是内伤。 章窈不觉得大祭司会对小凤凰手下留情,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逃不是长久之计,但不逃迟早是死路一条。 万一这个幻境崩塌,章窈也无法预测下一个幻境到底是什么样。 小凤凰满身都是血,却还是抬着头,叽了一声,站在章窈肩膀上的小黄鹂如临大敌,羽毛都炸起来样,最后跳到了章窈头上,又跳到了树上。 章窈忍不住笑了,小凤凰也就手掌大,领地意识倒是强,道:“让你受委屈了。” 小凤凰不敢看她的眼睛,它从她手掌上扒拉着摔到了地上。 章窈一惊,连忙蹲下来。 它却自己躲进了枯叶里,在黑夜里露着两只眼睛看她。 章窈忽地明白了什么,它不想让她看到现在的自己。 她双手把它从枯叶里捧出来,也不拂去那些叶子,笑道:“叶子不好看,没有你好看,回去我给你擦擦,再给你修剪修剪,很快就会长好。” 小凤凰身体一抖,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恹恹,它知道自己可能再也长不好了。 章窈的灵力往它身体里送,安抚它的情绪。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2节 小黄鹂看小凤凰情绪好像稳定下来了,又试探着飞到章窈手臂上。 虽说小黄鹂才来不久,但它年纪小,和章窈处得又还算好,一边怂得怕小凤凰,一边又不想被孤立。 可它刚一停下,就被小凤凰尖锐的一声叫吓得又躲了起来。 章窈转过头低声道:“你先回去等我们,我很快就跟上。” 小黄鹂叫了一声,听起来比小凤凰现在的声音要清脆得多。 它得了话,只得往回飞。 小凤凰身体颤抖起来,章窈没想到自己只是交代一句小黄鹂话,它就像要哭出来一样。 她连忙拿出怀里帕子,给它擦去身上的血,道:“是它带我来找你,我还没养它。” 小凤凰委屈得叽叽叫,等感觉自己声音不好听了,它又开始吧嗒掉眼泪。 章窈铁石心肠一辈子,都感觉头疼起来。 她实在是完全无法把小凤凰和小帝君联系在一起。 章窈手指抚去它的眼泪,叹气道:“你在我心里最重要,我都费尽心思来救你,你要是再难受下去,我也不好受了。” 小凤凰大抵被哄得开心,声音慢慢小了起来,蹭她的手指。 章窈笑了,她未曾防备大祭司,是她的疏忽,但再让小帝君的出事,那就是她的错。 她是有事要求小帝君,即使是幻境中的她死了,都不能让它受到委屈。 大祭司那边的账,迟早要算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章窈捧着小凤凰站了起来,但它就像察觉到了什么,浑身都戒备起来,发出一声尖声的同时,一把利器瞬间向她要害袭来。 她立即后退一步,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替她挡下袭击。 章窈抬头,动作一顿:“兄长?” 几滴血落到地上,是长孚的手被划伤了。 他高她很多,站在她面前,没看她,对大祭司摇头道:“她还小,用不着牵扯进来。” 大祭司手里锡杖是法器,他皱眉收回来,哑声道:“倘若不是大小姐救了这只鸟,就不会出现刚才的异象,长孚,她会害了你,不要向着她。” 大祭司不想胡乱杀生,但刚才那番异象让大祭司动了杀心。 长孚一言不发。 章窈被他护着。 她把小凤凰护得更紧了些,看着长孚受伤的手掌,道:“兄长还好吗?” 小凤凰翅膀一颤,压住心底冒上来的不好心思。 长孚道:“你走吧,我和大祭司谈谈。” 章窈手指微蜷缩起来,最后转身离去,她知道大祭司伤害谁也不会伤害到长孚。 大祭司有些恨铁不成钢,怒道:“长孚,你的命比她重要,她害死你父母,就该为你偿命,你不该给她留下任何机会。” 章窈步子没停,她双眸是冷静的。 大祭司要用她维持护山大阵的稳定,那今天杀她的行为,便只会是冲着小凤凰来。 他知道小凤凰护她。 小凤凰不懂,只觉怒不可遏,头一次觉得自己弱小身躯如此不管用,恨不得冲上去和大祭司干一架。 这时有几只蕴含着神力的利箭从暗处射过来,来势汹汹。 不是朝他们,是朝长孚。 章窈脸色一变,大脑还没有思考,便立即转身去推开长孚:“小心。” 可惜她现在的身体不比后来,推开长孚之后反应不够快,导致手臂中了一箭,吃疼闷哼。 长孚眼睛微缩,瞬间把她往后拉到怀中,让她躲过其余那几箭,扶住她,冷声道:“回来做什么?” 章窈愣愣望着他,她摇头退后,突然跌坐到地上,手开始流血,流到小凤凰身上。 血浸在它的羽毛里,小凤凰呆呆看着她。 章窈也有些没回过神,刚才那支箭上的神力,有点像小帝君的。 她看向怀里的小凤凰。 它也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似乎也察觉到那几只箭上的神力有些熟悉。 小凤凰看到章窈受伤,慌了,强撑起破败的身体戒备着,要挡在她身前,又被章窈抱了回去。 这几只箭和它无关。 章窈对它轻轻摇着头,让它不要担心。 漆黑的天空划出一道刺眼的闪电,轰雷一阵,接着下起瓢泼大雨。 章窈还是喘起气,小帝君能和她打个平手,伤她的这点神力,也足够让她喝一盅。 大祭司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近,他嘴里张合着。 长孚脸色骤然一变,伸出手要去抓住章窈,中箭的章窈和小凤凰便随着大祭司一同消失在山林里。 是结界。 …… 深黑的夜晚被雨浇湿,章窈抱着小凤凰,躲在灌木丛里,她坐在地上喘|息,手臂还在流着血。 龙族的血肉大补,但对小凤凰,却好像没什么用。 小凤凰身体到处都是伤,叼着草药扑在她的身上,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拱着她,让她吃药。 它这熟练找草药的行径让章窈都有了些无奈。 她轻摇着头,低声道:“我的伤口,不是吃这些东西就能立马好的,我最喜欢的便是你,你自己吃下去养养。” 从长孚消失在章窈视线的那一瞬,她就猜到大祭司这是故意设结界,非杀小凤凰不可。 她唯一不懂的,是他那几支箭从哪里来的。 小凤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叽叽催促着她,章窈顿住,最后还是吃下了草药。 她没什么感觉,但还是笑着对小凤凰道了谢,道:“我好多了,你听我说,大祭司此举,是一定要杀了你。所以你待会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好好待在这里,都不要出去,我可能会受点伤,但我不出事。” 小凤凰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听话地点着头。 章窈手臂的疼意慢慢缓解下来,大祭司不怎么喜欢她,即使他对她有了杀意,真到了她要死的时候,他反倒会饶她一命。 她好歹是他挑出来的圣女。 大祭司的话在头顶上回荡,道:“大小姐若不想遭受为难,请把那只鸟交出来。” 章窈在这个幻境里装了那么久了的小乖乖,心里终究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这几万年来她都没受过这种气。 她捧着怀里捧着一只东西跑了出去,在大祭司视线下又躲了起来,靠在树后,淡道:“大祭司何必苦苦相逼,我说了不会让它犯错。” 小凤凰当初啄下自己最漂亮的那根尾羽给了章窈,章窈把那些落在桌上的羽毛都收集起来,如她所料,那些羽毛时至今日都保存着它的气息。 章窈为避免再出现被大祭司算计的意外,专门带了出来。 她现在的身体和神力都跟不上未来,想要用几支羽毛装成小凤凰,不足以骗过他。 那就让他亲手“杀死”她和小凤凰。 她身上淋了雨,捧着一只假凤凰,血水混着雨水落下。 章窈在等着大祭司的前来。 被她放在灌木丛里的小凤凰一动不动,远远看着大祭司停在林中,拿着锡杖掷向章窈。 它突然明白了章窈要做什么。 小凤凰身上的羽毛湿哒哒,立即叫了起来,想把大祭司吸引过来,但它发现自己发不出声,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它慌张起来,爪子紧紧抓住了泥地,用尽仅剩的力气,掉在了水里,雨水一点点冲去章窈的血,让它不再受章窈的控制。 不可以再让她受伤,它一定要保护她。 章窈闭着眼睛,在听着大祭司会从什么方向对她下手,被利器划破的风声在雨夜里极为不明显,但对章窈而言,辨别出来不算难事。 她等着他锡杖的到来,但锡杖在刺向她之前,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章窈立即睁开眼。 一阵耀眼的红光在她身后亮起,刺耳的爆炸声伴随着轰雷响,大祭司被突如其来的红光击中,猛地撞到树,倒在地上吐血,昏了过去。 章窈再次望出去时,看到长孚站在一旁,皱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凤凰不知是死是活,跌在地上。 两个都是她要救的人。 第49章 大祭司真正活了多少年, 无人知道。可他能成为龙族的大祭司,忠诚和强大必不可少。 长孚的目光从章窈身上收回来,他过去看大祭司一眼, 蹲下来,探到大祭司肺脏严重受损。 大祭司能因为现在的小凤凰和章窈呕血晕倒,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长孚紧皱了眉,替大祭司封住流散的灵力。 但有人盯紧了他在这一瞬间的放空。 一支锡杖穿破夜空, 狠狠地刺进大祭司的心脏,血流不止, 大祭司立即抽搐起来, 再一次陷入昏迷。 长孚脸色一变, 手按住被锡杖伤到的伤口, 看向了章窈。 她丢完锡杖之后就把那只掉在地上鸟抱在怀里, 冒雨准备下山。 “你到底是谁?”他问。 章窈顿了步子,她站得笔直, 回头看着他道:“我只会是兄长妹妹。”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3节 她漂亮的眼睛和深夜融为一体, 另类的熟悉感让长孚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长孚手微抬,就好像要失去什么,脑子里忽然奇怪的闪过了什么,快得让他抓不住。 但他最后还是没动,怕大祭司待会真出了事。 章窈不能久留, 只抱着伤痕累累的小凤凰往下跑。 小凤凰至今连形都化不了, 比不了章窈这种一出生就是人形, 所以章窈才不敢拿它来冒险。 但它能直接上来替她挡这一击,是她没想到的。 小凤凰身体很不好, 比刚才还要不好。 章窈的灵力不管怎么输都输不进它的身体, 就像一块没有生命力的石头,章窈脸色隐在深黑夜晚里,看不清,但她步子慢慢停下来,逐渐意识到了它的情况。 大祭司刚才下了死手,她必须要找个地方看它的身体。 如果大祭司命好,勉强保住了性命,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主城是回不去了,但其他地方也没有值得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章窈最后咬了咬牙,转身挑了另一条上山的路,找到了一个小山洞。 山洞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她在底下躲着雨。 闪电划破天际,章窈看到小凤凰身上的血从羽毛上滴下来。 不同于刚才的身外伤,连章窈都能看出它五脏六腑受到了重击。 她不是会慌乱的小女孩,只冷静地捏了法,让它身上变得干燥起来,又划开自己的手掌,把自己的血喂给它喝。 刚才被那支箭刺中的伤口已经慢慢止住了血,龙族的血肉便是如此管用,不用治自己迟早会好。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血对小凤凰没有一点用,即便章窈把血喂进了它嘴里,也没有办法掩盖它身上的衰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不应该。 ——除非它的这个身体,不是活生生的。 小帝君的身体,真的在这个幻境吗?又或者说,他要渡的真的是情劫吗? 章窈忽然开始想起从前在仙界被袭击,听到黑衣人要小帝君入魔。 魔界里除了被她打伤的魔君之外,不会有谁同时盯上她和小帝君。 但她才刚刚想明白,小凤凰就开始呕吐起来,它的身体就好像是要被融化了一样,浑身都软趴趴的,吐出了好几口血,全吐在章窈手掌上。 章窈知道它爱美,抿着唇帮它擦去血迹,它昏昏沉沉睁着眼睛,看着她,好像是查看她是否安好。 小凤凰的身体在无意识颤抖着,好像很冷。 刺啦一声。 章窈立即撕了衣服盖在它身上,通过手掌和身体把自己的体温传给它,低头叹道:“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大祭司那边肯定猜不到我们躲在这里,你这个大傻瓜,下次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 小凤凰的脑袋轻轻蹭着她,似乎只要她好,它就很好。 但仅仅只是这一个小动作就让它再次呕了血,鸟嘴上挂着的鲜红血迹在昭示着一种不祥。 章窈轻轻呼吸着,再一次抹去这丝血迹,她上山前的不好预感仿佛得到了证实。 它的伤太重,可能活不过这一个晚上。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在试图得到小凤凰的信任和喜爱,可它就好像是天生对她有一种好感,她只要朝它招招手指,它便会喜悦地扑腾朝她飞过来。 小凤凰很单纯,章窈不希望它死于这种痛苦方式,更不想在此功亏一篑。 她捧着它,脸颊蹭了蹭它的脑袋。 它愣了愣,好像有些羞,可它的身体又实在疲倦,做不出其他的动作,仿佛大限将至,现在还能清醒,只是回光返照。 微弱的光芒从天边照出来,章窈安静了一会儿。 她笑了笑,一如既往陪它说着话,道:“大祭司那里伤得很重,至少半个月都没时间找我们,等天亮以后我让几只小麻雀飞到我房里,去把其他装着你羽毛的盒子叼过来,给你做件小衣服……” 小凤凰听着她的话,圆溜溜的鸟眼睛半睁开,小小的叽叽声似乎在说着她真好。 实际上它困得想要睡过去,只是它刚一闭上,就又睁开了眼睛,叽了一声,看着章窈。 天黑漆漆一片,小凤凰很怕章窈一个人待着害怕,所以它一定要清醒陪着她。 它最喜欢她,一点也不想她害怕。 外边的雨渐渐停了下来,章窈的话也慢慢小了起来,她看着已是强弩之末的小凤凰,深深呼出一口气。 与其在这里待着,不如去外边找找有用的药,小凤凰时常在这边往返,总会有块种着草药的好地方。 小凤凰就好像知道她的想法,它喘着气,叽叽的让她注意不要为它担心。 但章窈刚出山洞,另一支掺杂小帝君神力的箭便出乎意料地又射了过来。 这一次的目标却不再是长孚,而是她。 势头极准。 章窈立即后退了一步,冷着脸躲过了那一支箭,脑子在这一刻也想明白了什么。 大祭司想杀小凤凰,可射箭的人不一定是大祭司的人,否则不会将箭对准长孚。 这个暗中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替长孚挡那一箭,一直都是冲着她来的。 敌在暗我在明,章窈抱着小凤凰,准备先回山洞里避着看情况。 小凤凰突然动了一下,它猛地一下张了翅膀,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到章窈面前,替她挡下了暗中射过来的隐秘一箭。 它率先一步察觉到了自己神力的存在,不知道箭是谁射的,更茫然于自己为什么会熟悉这份神力,只知道绝不能让这箭碰到章窈。 她会因此流血受伤。 章窈被撞得坐在了地上,她双手撑着地,这具身体感觉到了疼痛,一只小东西刹那间掉在了她怀里。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坐在原地,低下头看到小凤凰小小的身体被利箭贯穿,满身都是血。 世间仿佛静寂下来,风声鸣声被隔绝了一般。 章窈手慢慢扶上小凤凰的身体,一股怒意不可遏制冲上心头,她抬起头,视线一点一点扫过四周,要找出背后的人。 有人在针对她。 但幻境就在这一瞬间扭曲起来,小凤凰也慢慢从章窈的手里消失。 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幻境碎了。 章窈再次睁开眼的一瞬间,身上气压瞬间低了下来,强大的力量将四周压得无法喘息。 即使她没听到幻境失败的声音,也差点没忍住心底的暴脾气,在心里骂了几句老不死,去他大爷。 她压着性子陪了小帝君十几年,最后却让一个大祭司和不知那里来的暗中人取了它的性命,章窈感觉到了一种耻辱。 可她立马感觉有种不对劲,扫过四周,首先看见的是倒在地上吐血的仙君。 仙君嘴角流着血,抬头道:“瑶卮仙姬,快逃,有人夺了小帝君神身。” 第50章 章窈听到仙君的话, 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 小帝君当年镇压魔界强将时没让别人沾一片衣角,他是上一任帝君推出来的人,不至于历个情劫就丢了身体。 章窈立即想到会不会是上次的黑衣人做了什么? 她低下了头, 看到自己手臂上缠着的那团黑气还在,这是上次出幻境时被人袭击缠上的。 但还没等她抬起头,后背便有一股凌冽剑意直冲她而来。 “章窈,好久不见。”冷硬不羁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又充斥在四周, 随剑而到。 章窈手立即撑住月石床,反应极快,避过了这把充满杀意的剑。 她半蹲在地上, 回头看的瞬间, 又被仙君偷袭。 章窈面无表情挡住仙君的偷袭, 直接将他击晕过去。 仙君吃疼, 晕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缠绕着一团黑气, 和章窈手臂上是一类。 有人控制了他。 章窈一抬起头就看到刚才那把充满杀意的剑飞到了一个人手里。 这点黑气连她都伤不了, 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小帝君的分|身? 如果控制仙君的小帝君本人,那一切就说得过去。 熟悉的身影在远处笔直站着, 是小帝君,又或者说,是他的身体,章窈静静看过去。 小帝君神姿清俊,无心无情, 不同于凡人苏谛的自卑,更不像小凤凰那般天真, 他除了镇压魔界外, 大部分的事都激不起他的兴趣。 所以在他脸上露出张狂的肆意之后, 便多出了几分违和感。 他收剑,低头看着张合的手掌,似乎刚刚习惯用这具新身体。 章窈拎着仙君的衣领,她慢慢站起来,道:“你不是小帝君?你是谁?” 他抬头望向章窈,桀骜不逊的眼神让人生出惧怕之意,道:“右护法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敢在章窈面前这样不屑叫出右护法的,也就只有以前的魔君。 章窈没什么惊讶,只打量着他道:“不及魔君厉害,倒不知魔君窃取小帝君的神身,花了多少功夫?” 魔君瞬间消失在原地,强大的压力猛地压在肩上,章窈脚开始往下陷。 她拎住仙君,瞬间后退十几步,逃过这突然的偷袭。而她刚才站的地方陡然间出现一个深坑,狠狠插着一把剑。 章窈皱眉,这下明白为什么魔君明明身受重伤,还会来夺小帝君身体。 他实力增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她看着他,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小帝君?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4节 章窈的速度快,接连两次逃过魔君的突然袭击。 魔君似乎还有些遗憾,他摇头道:“我花的功夫,可比不上右护法的多。” 魔君是在嘲讽章窈当年为了他的那个位置,处心积虑在他身边待了几百年。 章窈只是抬头,轻叹道:“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又何必再追究?说到底你又不喜欢那个位置,我帮了你一把,你不谢我也就罢了,一天天的要杀我,太不厚道了。” 她长篇大论,话是那么说,但手掌下还是凝出了剑形。 毕竟从前派下属追杀魔君的人,是她自己。 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厚道不厚道,她也不信魔君夺了小帝君身体后就只是为了在这里堵着她。 若真的要比实力,章窈不一定比不过他。 唯一的麻烦是章窈准备求小帝君救人,现在他的身体落到别人手里,救还是不救? 明明都知道小帝君身体被人抢了,要是撑都不撑一下就一走了之,她这仙界身份就要保不住了。 魔君噗嗤一声,笑得张狂。 他猛地拔剑攻向她,章窈抬手拿剑挡住,白光在两把剑爆发出来。 “章窈,背叛我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他身上的力量在刹那间收了回去,章窈脸色变了变,来不及收手,手上的剑划伤他的手臂,让他后退几步,流出血来。 魔君道:“你是想等他出来?可惜你是等不到了。” 四面八方突然开始窜出人,将章窈团团围住,有一堆仙界兵将拔出刀剑出来护住魔君,剑尖对准章窈。 魔君淡道:“仙界叛徒瑶卮,系魔界新魔主章窈,意图刺杀本君,传令下去,增派边境巡守侍卫,仙界与魔界开战,不死不休。” 章窈一动不动,僵持着。 一触即发的紧张让所有人都绷住神经,但魔君立即上前了一步,只是这么一片刻,中间的人影便破灭不见。 这是个早已经留下的幻象,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章窈可能早就跑了。 …… 章窈是跑了,但没跑远,顺带把魔君那一段话给听了清楚。 她手上还拎着一个昏迷仙君,又得顾虑小帝君身体,加上才在幻镜之中才受过大祭司的气,真要硬碰硬,章窈怕自己忍不住下死手,她本来的暴脾气都快压不住。 章窈才刚出幻境,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上了魔君,情况明显就对她不利。 在没有问出个具体大概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她靠在瑶池的宽大柱子后,手里的剑化出实形,正准备释放身上魔气,打算待会先回魔界找个地方给仙君把身上这堆黑气洗干净。 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很轻,很轻。 章窈转过头,一只赤红的漂亮小鸟映入眼帘。 它爪子抓着章窈的衣服,身上没有残缺的尾羽,每一寸羽毛都透出精致的完美,比幻境中的小凤凰要优雅高贵,又多出几分清冷之气。 这边才刚刚被巡逻,章窈手里的剑慢慢消散了,试探道:“小帝君?” 它缓缓点了头,没有多余的动作。 章窈按着额头,感觉到了头疼。 当年章窈从魔界底层爬上去,最得魔君信任,论起风光无两,只有她这个右护法。可魔君嗜杀戮,那章窈留不得他。 即便如此,章窈都没有觉得麻烦过。能在她面前露出凤凰形态的小帝君,只能说明他的身体是彻彻底底的被魔君夺走了。 但魔君是从哪知道小帝君要渡劫的消息?小帝君明明在幻境,为什么身体会落到魔君手里? 是他在入幻境之前就被魔君摆了一道,还是说他本来就没在历劫,章窈不得而知。 但她还是找个隐秘的宫殿躲藏起来,熟练地抱着这位小帝君,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小帝君不像小凤凰一样叽叽喳喳的黏着她叫,他叼来了一支笔,铺开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有两个人闯进我的幻境,你发现了吗。” 章窈一顿,她知道冯晓晓可能是,但另一个人,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出幻境前的那一箭,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帝君的身体到了别人手里,所以幻境中会出现小帝君的神力。 现在魔君占了小帝君的身体,也就是想杀她的人,是魔君。 那进小帝君幻境的人,是不是他? 第51章 眼前这只凤凰很显然是小帝君本人。 章窈没必要瞒着有谁闯过幻境, 可她得为自己表现一下说话的艺术,只回道:“仙君曾将我送进幻境助小帝君渡劫,我顾着帮你, 没察觉到异样, 可除了魔君趁机作祟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帮他的人是她,这种事不能少提。 但谁在幻境之中,这就不是仙界新人瑶卮该知道的事。 凤凰圆溜溜的眼睛里不见被夺走身体的怨怒, 只多出几分淡然的神性,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飞向昏迷的仙君,爪子停在衣衫上, 所停之处亮起微亮的光芒, 仿佛是火光, 一点点祛除污秽的黑气。 凤凰从仙君怀里扒出一本册子, 抬头看向章窈。 仙君刚才想偷袭章窈,被章窈打晕之后, 现在还倒在地上。 章窈作为始作俑者, 脸上不露心虚, 只蹲下来, 从凤凰爪子里接下这本册子。 她手接过的时候碰到他的爪子,注意力被他流光溢彩般的赤红羽毛吸引, 看到其中透出淡淡的金色,挑不出任何瑕疵。 章窈动作停顿了一下。 如果小凤凰知道自己有这一身光亮的羽毛, 一天至少得在章窈面前跳八百回舞,美滋滋得就为了让她摸摸它。 但这些是不能说的,章窈不可能让小帝君知道他曾做过她的宠物。 她翻开本应该空白的书册, 见到上面突然之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小帝君飞到她手臂上, 正好停在她手臂缠着那团黑雾上,章窈一顿,感觉手上的疼痛正在减弱。 凤凰神鸟,祛除世间污秽,但他不应该看得到被她藏住的东西。 小帝君却没有什么表示,他似乎在看册子上面的字。 章窈从前不知道仙君拿着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现在算是明白了。 书册上面记载着他们不在仙界时所发生的事,包括章窈前来助小帝君渡劫,还有魔君突然潜入宫殿内偷袭仙君的时间。 ——时间就在章窈入新幻境后,也就是苏谛出事的那段时间。 没有任何人发现魔君的踪迹,书册里甚至直接推测,魔君是从幻境之中出来的。 章窈手指摩挲着,猜测是苏谛那个幻境出了错。 看来她会认错人,不全是她自己的缘故。 章窈看向小帝君,发现小帝君的眼睛也正在看她。 她慢慢合上书,只对他开口道:“你在幻境之中有一世为凡人世子,被人误换了身份,我不可用法力,又不能说人语,费了心思才让王府奶娘回王府揭穿一切。如今想来,或许正是有魔君插手缘故,才导致那场破庙换子。” 不管小帝君心里在想什么,章窈都不可能让他觉得自己和幻境中的章窈联系在一起,她只需要担下这个救他的恩情。 小帝君目光从章窈身上收回来,这时倒在地上人影黑气慢慢消散,化成一团白雾,飞到凤凰身体里。 神魂归体。 而站在她手臂上的凤凰飞到地上,慢慢化作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月白袍衫垂下,夜明珠的光辉里,露出小帝君清俊淡漠的样貌。 小帝君名尘夙,凡尘的尘,夙愿的夙。 但仙界中不常有人叫他名讳,魔界那边听说过这个名字的,大多也是骂声居多,搞得章窈在幻境之中也不敢直接叫。 章窈别的不好评价,但他这张脸,长得却还是有模有样,从她初见他,他的仪容姿态便是仙界的典范。 只是他在幻境之中情绪多变,连章窈也难以由他的性子认出他。 她明面上的假身份是受他身上神力滋养化形,加上她总用各种借口偶遇他,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旁人能比。 小帝君眼睛黑,他刚刚就感受到她身上有股不一样的魔气,开口问:“你身上的魔气有追踪作用,是遇到了什么?” 章窈看了一眼手臂,没说多余的话,只起身道:“是魔君的人动的手,他想挑起仙魔两界之战,有备而来,想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小帝君可有把握夺回身体?” 她话刚问出来,外边突然就传来一丝声响。 章窈不动声色皱眉,察觉到是有人在往这边来。 她手慢慢背在身后,凝着灵力,要在外边捏出些动静,小帝君手就伸了过来,把她拉到了怀里。 她顿了顿,没想过他还能碰到自己,只安静看他隐住他们的身形。 进来搜寻的仙兵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皱着眉在四处走动,有人从章窈身边走过,让她屏住了呼吸。 他们没在这间宫殿里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又立即转去了其他地方,似乎赶着时间在找人。 章窈没说话,可很显然他们会杀个回马枪,是因为有东西告诉他们,章窈在这里。 她再次望着自己手臂,早就在猜为什么幻境里的那支箭会那么精准对准她,果然是这道黑气。 但比起这些小兵小将的搜查,小帝君的动作,更值得深究,章窈视线移到他手上,又看向他的脸。 小帝君性子清傲,淡漠但又有谦和,纵使不常与人来往,可只要不刻意找他麻烦,他很少会给人脸色看。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便是他不喜欢和人接触。 这大抵是他们凤凰一族的通病,小凤凰除了她以外,不愿意让任何人碰它的羽毛,一碰就要死要活,清高得要命。 这样的他,不该这么简单把她揽在怀里。 除非他认出了幻境之中的她,那他认出的会是王府的章窈还是瑶山的章窈?万一是章窈魔界的身份……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5节 章窈手里凝着剑意,藏在身后,以防被他突然出卖。 要是章窈失去记忆的同时还被人害断腿,那个人还是她的对头,她不做些什么,都能称得上圣人。 但小帝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他似乎不知道她的这份戒备有部分原因是冲他,只握住她的手腕,让她不要紧张。 他在所有人都出去后,回答她上一个问题,道:“我受制颇多,有人闯入我的幻境,污染重创过我的神魂,导致我神身入魔,无法控制。” 章窈以为他记起了什么,但看他样子,对幻境中的事印象好像都不深。 她也没那么傻承认。 章窈想了想,问出心底的疑问:“我偶然听闻小帝君能使用一种火焰,能对抗天底下邪魔,你还能用吗?” 小帝君只摇着头,道:“暂时不能用,多谢你相助,但从前答应帮你的忙,或许要等一阵时间,我需要我的剑。” 章窈笑了笑,打趣道:“好事多磨,我等得及,从前受帝君恩惠时我便要自己懂得知恩图报,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直说便可。” “你不用帮我,瑶卮,”他唤她的名字,“你最好别让任何人发现你的存在。” 章窈抬头同他对视着,没在他平静淡漠的视线里看出什么。 可他这几句话,却又好像知道她的身份。 问题便在于他清楚多少。 “我能有什么躲的?”章窈轻笑着,“魔君恐怕忙于挑起两界之乱,没时间理我这种人。” 小帝君不像仙君,他分辨得出她的情绪。 她的坦然似乎还是让他露出了一些疑惑,他最后只告诉她:“或许是我想错了。” 章窈没问他在想什么,只笑回道:“魔君既然占了你的身体,想必早就想到了对付你的法子,不会轻易让你露面,其余的事,交由我做吧。” 必须要趁着魔君没站稳脚跟,把小帝君身体夺回来。 第52章 小帝君在仙界多年积攒的威望有用, 魔君占了他的身体,直指章窈来自魔界意图不轨,底下仙兵仙将几乎没一个人怀疑。 他们在四处搜查她的下落,发现章窈可能出现在瑶池附近, 便立即加派人手, 严防死守。 这些人甚至知道她善变化会隐蔽在人群里边藏起来,让人团团围住了瑶池, 必须持有令牌才能出瑶池。 只等着一看到她, 就把消息禀告给“小帝君”。 章窈打晕三个侍卫, 摸走他们身上的东西,把他们丢在宫殿门后。 她望着外边巡逻的侍卫, 跟在后面混了进去。 没人发现一只近似于透明的凤凰站在屋檐上,俯瞰着地面, 随后慢慢飞到章窈的肩膀上, 让她往东边走。 章窈脑子里听到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等到一个拐角时,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最后隐了身形,拐弯躲到了柱子后。 章窈不知道魔君是耍了什么手段得到小帝君的神身, 但他还没意识到小帝君和章窈已经搭上线, 更不知道他在章窈手上留的黑气已经被小帝君清除。 他吩咐要抓的人只有章窈。 章窈能做的,是趁着魔君还没反应过来,尽快解决麻烦。 魔君最不能容忍别人的背叛,章窈现在是他的心头大患,她还不打算给自己多惹麻烦。 章窈隐匿行踪, 往不常有人路过的小路去。 小帝君站在她肩膀上, 看着路, 传音问:“你怎么知道这里能绕到正殿?” 章窈摇头不语,示意他不要说话,这边不安全。 小帝君偏头望她。 章窈目不斜视,避过附近巡逻的人。 她不可能跟他讨论这种问题,章窈在接近他之前就把他调查得清清楚楚,别说是去往他宫殿有几条路,就连他喜好什么,她都已经打听清楚。 章窈再次回到了小帝君的仙宫,这里比起从前戒严许多,就连结界都有所增强。 如果不是小帝君本人在她身边,要不惊动任何人溜进来,得费一阵功夫。 她别着令牌随巡逻侍卫走进去,最后捏了个法决,藏在一间没怎么用过的屋子里。 这里离小帝君的寝宫很近,章窈从前为了等他渡劫,把这附近都逛了个遍,对附近布局再了解不过。 小帝君要的剑在魔君手上,不可能轻易取回来。 加上他的身体也被人夺走,神魂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只能暂时化成凤凰形态,留在章窈身边。 章窈只看一眼他,就知道他状况很不好。 仙君是小帝君分出来的一抹神魂,如今小帝君从幻境出来,仙君自然而然也回到了小帝君身体里。 可神魂归体对小帝君的作用不大,如果他的爪子没抓紧她的衣服,章窈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凭小帝君的神力,不该到这一步。 但章窈不是断案师,追根究底对她没有什么好处,她是有求于人。 他要剑,她便替他寻剑。 章窈把他放到屋子里的木架子,道:“魔君现在觉得我在瑶池那边,不会想到我在这时候跑回来,但他到底用你的身体,你最好不要和他见面,我去把你的剑拿回来。” 小帝君只点着脑袋,啄下自己一支羽毛,交给章窈。章窈顿了顿,刚伸手接过,那支羽毛就融入她的身体里。 从前小凤凰愿意将自己最漂亮的尾羽给章窈,是她和它感情深厚,如果是其他丫鬟,小凤凰吝啬得连根小绒毛都不愿意给别人。 可小帝君这样随随便便就啄下羽毛给她,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小凤凰在乎那身羽毛。 明明他更完美,漂亮顺滑的羽毛找不出分毫瑕疵。 小帝君看着章窈,只传音可以拿剑。 这便是在告诉章窈,她能够随意触碰他的剑不受影响。 章窈看着自己手掌,笑了出来,道:“你等着我。” 小帝君答应的事少有反悔,他既然是愿意帮她的忙,章窈只需要给他创造机会。 魔界周围现在还没闹出什么大事,至少说明魔君还没来得及做些有干扰的麻烦。 章窈能把他踹了,除了自己算计外,手底下的能人不少,暂时挡住袭击稳住两界关系不是问题。 只要小帝君回来,别说是帮章窈解决她的事,仙魔两界的这场仗,也打不起来。 …… 章窈对这边熟悉,化成一只蝴蝶,落到去见魔君的仙兵身上。 等进去之后,又顺势溜到大殿梁上,听到仙兵在向魔君禀报章窈的踪迹。 在他旁边站一个身影,章窈只觉微微讶然,是冯晓晓。 他们竟然是一伙的,出乎意料。 魔君刚得到小帝君的身体,坐在桌案前,他睁开眼睛淡道:“章窈诡计多端,但凡有怀疑,宁错杀也不可放过,绝不能让她逃到魔界。” 章窈在心中摇了摇头,当初就是因为魔君这种谁和仙界合作谁是狗的臭脾气,才让章窈彻底动了夺他位置的心。 她的视线转向放在他手边的那把剑上,剑身泛着淡淡的莹润之光。 他们有几个人,这时候动手抢不是明智之举。 仙兵没久留,回禀了章窈有关的事,又从魔君这里领了命令,退了下去。 但没抓到章窈的消息对魔君而言显然不是好消息,仙兵刚走,桌上的东西便被魔君猛地一扫,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魔君肆意妄为多年,只在章窈身上栽过,冷冷道:“章窈果然是章窈,没有事难得倒她。” 他刚刚夺得小帝君身体,纵使没有小帝君的记忆,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冒犯问他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 冯晓晓站在一旁,也在想是怎么回事。 她当初逃出龙族不久,就受到了章窈雇佣杀手的追杀,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露面,就是怕不一小心就遭了章窈的道。 倘若不是发现章窈在魔界,魔君还和章窈闹翻了,冯晓晓或许还在躲着,不一定会和魔君合作。 她只斟酌道:“章窈会不会是和小帝君见上了面?” 魔君冷哼出来,冯晓晓不敢说话了。 小帝君出幻境前被重创,就算他有本事凝聚神魂,章窈那边也不可能会这么快找到小帝君。 “章窈锱铢必较,她会找上仙界,背后一定有原因,”魔君开口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冯晓晓一顿,她知道章窈的来历,更清楚小帝君的过往,但她没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完全告诉魔君,比如章窈是龙族。 冯晓晓犹豫着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章窈曾对我有恩,我不会杀她,可她追杀我,你想要对她动手,我也不会阻拦。只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她比别人命硬,幻境之中无法对她下手,要是被她逃回魔界,更加困难。” 她不知道章窈到仙界要做什么,小帝君和章窈之间没那么简单。但魔君要小帝君入魔,冯晓晓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唯一没算到的,只是小帝君的幻境会让闯入的人失去记忆。 连魔君都被摆了一道。 魔君没说话,他的手臂突然覆上一层火焰,又被他压制下去 冯晓晓意识到什么,却不多问,只低头退了出去,没想在这里看热闹。 小帝君神身入魔只是一瞬,便被魔君钻了空子,但想要彻底控制住小帝君的身体,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实力不够,会遭到反噬。 魔君曾被章窈重伤,如今在仙界适应一具神力浑厚的身体,更困难。 冯晓晓退出去后,大殿之内便只剩下一个魔君。 章窈往下,看到他紧捂住手臂,起身离开,立马就猜到小帝君这具身体是出了什么毛病。 想来别人的身体不是那么好用。 章窈化了形,正准备去拿剑,身边便有什么东西轻轻停在了她肩上。 她抬头,看到小帝君。 他的身体近乎透明,很难被人发现,章窈皱眉低声道:“你怎么会跟过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6节 小帝君对她摇了摇头,让她暂时别动。 章窈朝下,看到有侍卫抬着千年寒冰进来了一趟,将那把剑泡在其中。 等他们离开之后,章窈才压着声音道:“魔君虽占了你的身体,但他似乎也没法掌控你的剑。” 小帝君点着脑袋,跳到她手上,他看着那把剑,说:“剑是真的,你要小心。” 章窈明了,他这是怕她被魔君误导,认错了剑。 她点着头,把他放进怀里。 小帝君顿了顿,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章窈跳下横梁,手掌靠近剑身,确认寒冰里的剑确实不会伤人,才拿出那把剑。 只是她在拿起剑的刹那间,身体就起了预警,瞬间往旁侧退去,躲过袭击。 她抬起头,看到了回来的魔君。 “果然是你,”魔君站在一旁,“你好大的胆子。” 章窈把剑横在身后,笑了,道:“我怎么敢和魔君比胆子?还是说你以为我不敢把你占了小帝君身体的事捅出去?” “你觉得谁又会信你这种人?”魔君看到章窈拿着剑也没受伤害,明白她大概率是和小帝君见过面,只大笑道,“难怪别人找了右护法半天没找到影子,原来右护法是早早就和别人勾搭上,只是不知道那位小帝君对右护法的身份是什么看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章窈便立即踢起一个杯子,杯子快得擦破他的脸颊,魔君也不是省油的灯,刹那间两股强压降临,魔君抬手和她打了起来。 章窈挡住他的魔气,背在身后的剑突然转过,出其不意刺向他的胸口。 但魔君紧抓住她的剑,逼近她的脸,道:“右护法真觉得现在还能打得过我?” 他对自己的新身体不怎么爱惜,章窈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温笑出来。 魔君还没来得及嗤笑嘲讽,剑上就如同燃起火焰一般,从下往上烧起来。 他松开剑,按住手臂,压制住身体的反抗,退后之时被章窈用剑斩下一缕发丝。 章窈只差一点就能划过他的脖子。 她接住这缕发丝,掩饰住手掌的一道血痕——小帝君给她的羽毛是不让剑排斥她,但他是神鸟,祛除邪魔,还是管些用处。 外边有人听到动静,要往里闯。 章窈谦虚道:“能不能打过你倒不重要,但你控制不住这具身体是事实,你的伤果然没好全,我真是欣慰,魔君也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仙界。” 魔君身上的气压彻底沉下来。 章窈话放得狠,溜得也快,在门外的人闯进来前就消失不见。 她拿着小帝君的剑,这回没再在魔君附近久留。他们一路到了仙魔两界边境,确认没有追兵,才在一处客栈房间里歇脚。 章窈把剑放在桌上,对小帝君道:“魔君用你的身体,对你的配剑该是有感应,离得远能拖一阵。” 第53章 小帝君要剑,章窈把剑给他偷了回来,剩下的事,就是怎么找理由给他解释魔君说的话。 章窈也没想到他会跟着她。 小帝君的剑是从神魂中修炼而出,剑一回到他手上, 连章窈都能感觉到他比起刚才神力要稳了许多。 这里是仙魔两界交界之处, 好处是妖魔鬼怪多,谁也不知道谁。 但坏处也是妖魔鬼怪太多, 总会有各种不必要的麻烦冒出来。 光是章窈他们来到这里的三个时辰里, 外边就打了两场,章窈为他护法,离不了太远。 她闭上眼睛休息, 许久之后注意到有一道视线停在她身上。 章窈睁开了眼。 小帝君在打坐,正看着她。 章窈靠在柱旁, 笑着望回去道:“小帝君好点了?” 小帝君平静看着她, 道:“瑶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章窈顿了顿,道:“我没什么话想说的, 只想问一句,小帝君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当初答应过我的事,会反悔吗?” 她答非所问,小帝君也没追问, 只摇了摇头,示意不会反悔。 他开口道:“你帮过我许多, 你如果不想说, 我也不会逼迫你, 但他夺走我的身体,另有目的。我想见新魔主,你如果认识她,替我和她说一句,我需要她的帮助。” 章窈一顿,看着他。 小帝君没有对章窈表示过恶意,甚至因为章窈在仙界的假身份是因他神力滋润化身,小帝君对她有几分偏向。 他没有情与欲,很多人都觉得他只是单纯的为仙界和平着想。 章窈安静许久,道:“我有一救命恩人,想救他性命需要小帝君凤凰之火相助,小帝君若能救他,我也愿意为小帝君闯魔界。” 和小帝君合作的一大优点,就是他从来不会问多余的事。 他只望着她,回道:“我的身体不在,受制颇多,但既已经答应过你,便不会反悔,你用不着替我冒险。” 她的救命恩人是谁,怎么救,小帝君都没有深究。 章窈最后道:“他已经死去多年,我想借小帝君的火焰替我炼器,必要之时,可能会让你损些修为。但小帝君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你的身体我会帮你夺回来,你损的修为,我会补上。” 小帝君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明明和小凤凰一样的眸色,却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人,他只朝她伸出手。 章窈站直了身体,也不多问,只过去把手掌放他手上。 他像没有感情的石头,所以章窈每次在幻境中看到苏谛和苏宣廷,都会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本来苏宣廷那性子就已经足够违和,假的也就算了,她没想到后面还会冒出一只小凤凰。 小帝君摇头,要她换另一只。 章窈顿了顿,换了另一只手。 他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淡淡的神力在他们交握的手掌中泛着莹润的光。 章窈忽然意识到她这只手接过小帝君的羽毛,刚才为了算计魔君,她还顺道借用小帝君的剑上在上面划出过血痕。 但她的伤口早好了。 章窈问道:“小帝君是在为我疗伤?” 小帝君抬起头,没有否认,但他仿佛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一直在盯着她看。 章窈也不露怯,道:“你有些不对劲,是我刚才的请求有为难吗?还是魔君在幻境影响了你?如果是因为他今天说的话,你用不着放心上,魔界之人最擅长挑拨离间。” 章窈在幻境之中,用的是自己本体的脸。 但她现在所用这张脸,最多和她本体只有三分相似。 小帝君道:“我对幻境之中发生过的事记不太清,只模糊有印象。你很像我遇到过的人,一个是我妻子,另一个是照顾我的姑娘。” 章窈早就料到他可能对她有怀疑,但没想到他会直接问,笑了出来,道:“小帝君说的人我见过,但她们和我无关,我只是尽量在减少帝君的受到的伤害,幸好没做无用功,再说我也没有那个实力,就算是长了一身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我对小帝君尊敬至极。” 小帝君看起来有些失望。 章窈也没问他心里想什么,万一哪一天他猛然记起自己断过腿,甚至张着翅膀炫耀跳舞讨她开心,章窈可不想惹多余的麻烦。 她只道:“我出去一趟,看看这附近是否有什么好东西卖,我们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总得预防魔君追过来,顺便还得找一些炼器的用品,以后的事便多谢小帝君。” 章窈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现在不过是在避免提及他们在幻境之中的关系,她救过他的事能提,但她在乎幻境之中的身份,最好不提。 她要离开,小帝君却突然叫住她,道:“瑶卮,我虽愿意帮你,但阴阳相抵,一命抵一命,你若要救活一个死人,那只能用你自己的命。” 章窈一顿,回头笑道:“我愿意换他活着。” 第54章 小帝君不会八卦别人私事,章窈也无意和他解释什么。 章窈被长孚救过两次,一次是出生被弃,另一次是献祭被换。 从她想要他活着起,章窈就已经考虑好后果,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些传闻就找上小帝君。 她在附近转了一圈, 回来时买了一包瓜子, 推开门就看到窗前站着一个比她要矮半个头的陌生小男孩。 他在看着外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章窈打量着他,关上了门, 奇怪问:“小帝君?你怎么了?” 小男孩转过头,面庞有些小孩稚气,只是配上他这双冷静的眼睛,太过违和。 小帝君这张脸也确实好看,不怪当初的小凤凰总是想要炫耀。 他看到她怀里抱着一堆东西, 走向她, 道:“没什么, 我的神力不稳。” 小帝君身体变小了。 为了保存神力,维持身形。 章窈不是看不出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 把那包瓜子也拿了出来,一抬头就看到矮个子的小帝君,越看越觉得忍俊不禁, 便把那包瓜子给了他。 “魔界这边的特产, 闻起来很香,你尝尝看。” 小帝君一顿, 伸手接过她给的瓜子, 没问她为什么把这种东西给自己。 章窈也不心虚, 她进过幻境,合该了解他的大部分事。 她说:“魔君处心积虑得到你的身体,便是要得到你的神力,他和新魔主不合,现在想挑起仙魔之战,恐怕有部分原因也是想报复她。” 他没否认她的话,点着头道:“我听到了一个消息,章窈的心腹禽鹞在附近,他在追杀魔君。” 章窈一顿,才想起自己当初怕禽鹞来打扰她帮小帝君渡劫,特地放了魔君的旧宠出来吸引他的视线。 她想了想,说:“我听过他,禽鹞好杀戮,也不喜欢仙界,我普普通通的没人注意,但你神力却是纯净的,如果找上他,一眼就能被看穿,不过或许可以利用他夺回你的身体。” 小帝君深黑眸子看着她,道:“你这么帮我,是因为喜欢你的救命恩人?” 章窈一顿,抬头和他对视。 她没回答,道:“你放心,不会对你有影响。”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7节 禽鹞是章窈手下能将,狂热的追随者,一心一意想跟着章窈攻上仙界,又虎视眈眈想杀了章窈。 忠心谈不上,但实力是一等一的,可他打不过小帝君,也是事实。 现在小帝君还被魔君夺去了身体,要是等魔君彻底适应,到时候两个人能对上多久都不一定。 可要是有个章窈在后等着,那就不一定。 章窈目的要的是夺回小帝君身体,缺胳膊断腿倒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是怎么让他们两个碰上。 章窈手里拿着用来炼器的草药,敛眉想着事,脑子闪过一大堆方法。 只要她随随便便透露几句自己在这里遭人伏击,别说是禽鹞,就算是魔君都会为了杀她而赶过来。 但小帝君对她已经有些怀疑,章窈不能再做些引起他往她是魔界派去的叛徒上想。 如果在他帮她之前摊牌,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她,事情尘埃落定前总有一堆麻烦。 幻境里面已经剪不断理还乱,要是在这里再来一场不信任,复活长孚又得往后拖。 章窈斟酌着怎么让他帮她炼器,她出去帮他夺身体,一阵危机感突然袭来。 但她还没去护住小帝君,小帝君就牵住她的手,瞬移出去。 她抬起头,看到他们刚才待的那间客栈榻了。 有个高大的人影踩着一只充满魔气的野兽,手里的石锤在流血,人目露凶光。 说曹操曹操到,禽鹞来了,章窈立马抱着小帝君,躲进街道里。 第55章 禽鹞是章窈的下属, 残暴,不可一世。 小帝君现在还在她这里,无论她是否被禽鹞认出来, 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周围到处都是被禽鹞突然出现震惊的人,等看到他手上那把锤子, 一瞬间又吓得四散开来。 谁都听过魔界之中大名鼎鼎的禽鹞将军, 他所使用的武器,正是把大锤。 章窈也不拖泥带水,趁着这功夫, 牵着小帝君就准备带他先走再谈。 别的暂且不说,小帝君现在这神魂状态,要是被打伤,这可不是件玩笑事。 但小帝君没动,反握住章窈的手, 站在了原地。 章窈顿住, 转头望着他, 眼睛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怀里还抱着刚才那包瓜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吃,一颗都没往外掉, 沉黑的眼睛让人感到一种安定感。 只是他握在章窈的手比她要小好多,半大的小男孩还有点婴儿肥,难以让人产生在小帝君面前的严肃感。 外边有禽鹞剥皮拆骨的声音, 小帝君望出去, 道:“瑶卮,我们去见他。” 章窈一顿, 在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试探她会不会救他? 但小帝君还没说, 凌冽的魔气攻击到他们这边,周围的屋子倒塌,墙倒在地上,四周还站着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地上灰尘随风而过,热闹的街市冷冷清清。 他的手掌心很暖和,由神力凝聚而成的身体像真的一样,章窈要不是知道他是小帝君,都在想这是哪里来的狂妄小弟弟。 禽鹞终于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显然是刚刚暴怒过一次,双手血淋淋,全是魔兽的血,就连望向他们的眼睛,也充斥着嗜血的欲望。 禽鹞扫过章窈,似乎觉得她让人熟悉,但他的视线没在她身上久留,只看到小帝君时,扯着嘴角恶毒笑了起来:“瞧瞧这是谁,稀客稀客。” 小帝君道:“我知道你,魔将禽鹞。” 禽鹞笑得不可一世,章窈叹气,感觉头都疼了。 比起变了容貌的章窈,小帝君这张稚气的脸显然要更加引人注目。 仙君仅仅是小帝君一抹神魂就对魔界嗤之以鼻,小帝君本人对魔界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他镇压魔界时可从不会手下留情。 同样的,魔界高层也是恨不得扒了小帝君的皮。别说他是缩小的身形,就算他化成灰,他们都认得出他的神力来源。 章窈倒不是不能从禽鹞手上救下他,她好歹还有个仙界卧底的身份,就算不为了长孚,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帝君在这里陨命。 但在这里浪费力气,不是她的作风。 章窈从不做无用的事,她只隐着气息,随时准备着把小帝君带走。 小帝君慢慢把章窈拉在身后,少年身躯遮住她,开口道:“我要去见我母亲。” 章窈眼皮一跳,有一种很不好预感。 禽鹞可不管什么母亲不母亲,他哈哈大笑着小帝君的话,似乎是觉得从小帝君嘴里听到这些话可笑至极。 “仙界走狗不是才下令要攻入魔界?还是说狗东西是想要潜入魔界做内应?跑来这地方,难不成是要和魔君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禽鹞追杀魔君旧宠到现在,想借这只魔宠找到魔君,追到这地方,至今没找到魔君踪迹,嗜血心思上头,便把这只宠物杀了。 如今见到一个小帝君,当下就认为他是要和魔君见面。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小帝君语气平静,“我只想让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章窈微叹出一口气,听禽鹞的话就猜到他的想法,当初用魔君做诱饵调离禽鹞的就是她自己。 禽鹞对上魔君才是她的设想,现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她也没光在小帝君身后当透明人,禽鹞的笑可从来不会是因为别人说了笑话,这是嗜血的征兆,他想杀人就杀了。 她不会在小帝君面前跟禽鹞表露什么,余光只环顾四周,找到一个逃跑的好位置。 禽鹞才从一场追杀中停歇下来,现在见到缩小的小帝君,立马猜到他是修为出了问题,胸中杀气也在逐渐升起。 章窈看着他笑意还没止住,顿时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一把大锤倏然攻到他们面前,致命的魔气包围着石锤,但章窈还没带走小帝君,石锤就突然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把剑挡了回去。 是小帝君的剑。 禽鹞脸色沉下来,他捡回石锤,道:“小帝君不愧是小帝君,敢到魔界,看来是什么都准备齐全。” “这是我父亲的剑,”小帝君说,“带我去见我母亲,她叫章窈。” 他说的话的语气很平静,但说出来的内容却实在劲爆,连章窈的心都漏跳一拍,心想小帝君这是真敢说。 但这几句话显然有用,禽鹞作为章窈的狂热跟随者,有些不可置信望过来。 章窈突然就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眼睛一直在跳。 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她以后和小帝君之间可就扯不明白了。 第56章 空口无凭想说自己和章窈有关, 要让人信任,有些困难,尤其是章窈在魔界早就以闭关为名消失数日。 但眼前的剑身闪着不容触犯的神光。 这显然是属于小帝君自己的剑, 别人不能轻易接触,如果是他亲儿子用,那就说得过去,毕竟神力同源。 禽鹞看着那把剑, 若有所思,在想章窈四下留情的性子生孩子的概率大不大。 章窈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五大三粗的莽汉肯定是半信半疑了。 小帝君的剑名斩魔,对所有人都是威胁,章窈帮小帝君偷剑时,他还特地拔一根羽毛给她,让她不受剑的影响。 禽鹞是纯正的魔界人, 就算再肆虐横行, 也要忌惮这剑三分。 这剑的光了得,如果被能力弱的小魔碰, 可能碰到刹那间就会灰飞烟灭,那禽鹞心里的想法,不用猜也知道了。 ——既然小帝君的剑都这么厉害,那他自然不会随意交给旁人。以他那清高的性子,更不可能这样直接站在大街上,当着一个魔将的面认章窈做母亲。 也就是眼前这个小男孩的, 话很可能是真的。 倘若章窈不是当事人,恐怕都要被小帝君这张干净又年轻的小脸骗过去。 追随禽鹞的魔兵匆匆赶来, 他们也看见了小帝君这张脸, 脸色大变, 来不及思考他怎么会在这里, 立即拿武器对准他,进入备战模式。 章窈还没得及去捂小帝君的嘴,就听见他平静道:“带我去见章窈,她说过父亲若要一战,她便会见我。” 魔兵刚到,没听到他刚才那番震惊言论,但看小帝君这张熟悉的脸就知道他和仙界脱不了干系,又仗着有禽鹞在,大胆子挑衅道:“你算什么东西?既然想见我们魔主,总得三磕九叩跪着过去,要是做不到,就赶紧缴械投降,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放大话。” 章窈再次感觉眼皮跳得厉害,她被小帝君握着手,当下也明白了,今天这一遭她是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她戳穿小帝君,明摆着立马就要被禽鹞追杀,但以小帝君现在的状态,使用这把剑恐怕都已经费劲力气,要是再受伤,白费章窈特地进幻境救他。 她无话可说,只慢慢握了一下小帝君的手,示意他随时准备跟自己跑。 苏谛是硬骨头,小凤凰是犟性子,他们性格都是小帝君的投射,那作为曾在幻境中历劫小帝君,这脾气恐怕九个她都拉不回来。 能跑则跑。 章窈要不是怕在他暴露身份,早就一掌打晕他直接带走,都这种时候了还胡言乱语,难道就不害怕魔界人真像传说中的狡诈恶毒? 可小帝君依旧是平静的,倒是那群怂货话是敢说,但个个都提心吊胆警惕着小帝君发动攻击。 他看向那个魔兵,语气甚至没变,只开口道:“我母亲是章窈,是她同意我去见她。” 魔兵瞬间哄笑起来,正想要嘲讽一句小帝君连骨气都没了,就又听他道:“帝君是我生父,他们之间有误会,我要去告诉母亲,把剑给她。” 魔界这种地方别说是生母生父,就连养母养父都少见,小帝君这一句话,直接就让魔兵们都震惊得呆愣。 章窈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在想是等待会杀人灭口好还是就地正法好。 但她没这机会深思,站在废墟上的禽鹞脸古里古怪,最后放了话,让人过来把章窈和小帝君压走。 仙魔两界的冲突一直存在,仙界那边小帝君时不时会闭关,魔界这里章窈上任魔主之后也是以武力敲打底下叛徒为主。 两个人各有各的事忙,他们之间最大的交集,也只在传闻中。 章窈和小帝君被刀枪指着,走在路上。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8节 他们两个看起来实力都不怎样,一个是小孩,一个是少女,要不是有这把剑,也不至于谁都不敢冒犯。 他们一路去了营帐,这里魔气冲天,不适合小帝君这种勉强能维持身体的。 她只能认命握着他的手,替他挡煞,陪他一起被关进一个帐篷。 小帝君突然之间发兵,难免会让人多想什么。 禽鹞生性凶猛,就算对方是章窈私生子,他最多是看在章窈面子,不一定会轻易放过能绊住她的人。 但这孩子若是小帝君的孩子,那意义就不一样。 以后说不定在战场上杀死都能增一波士气。 章窈双手相交,靠在桌子一旁,不能离小帝君太远,问:“我答应过你帮你夺回身体,何必要再找上魔界?这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小帝君你以后亏大了。” 小帝君坐在桌边,他剥着瓜子,道:“你一个人太危险。” 章窈叹气:“等新魔主真的回来,我们就跑不了。” 他正好就是准备来见新魔主章窈,开口道:“我也没骗他们,只是有一个巧合很巧,我不小心想到了。你该知道我妻子叫什么。” 章窈是被护送进去的,知道小帝君的大部分事。 她笑了,道:“原来小帝君是想到了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不怎么记得幻境里的事。那姑娘对你倒是很不错,私底下总是在为你解困,脸皮子薄又不好意思告诉你,算得上两情相悦,想必是魔君在其中插手了,所以让她有些像魔界那位。” 他的手突然一停,把瓜子仁放进碗中,抬头看着章窈说:“我和她有一个女儿。” 章窈没露出丝毫异样,只遗憾道:“我知道,可惜我那时候不能久待,出来时正好错过后来的事,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那姑娘还好吗?那个孩子怎么样?健康吗?” 他安静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人和小孩没活下来。” 第57章 纵使章窈没对幻境中的世界抱有太多感情, 但她也没想过孩子居然刚出生就没了。 她只顿了片刻,回道:“实在可惜, 只怪我不能再多待会, 要不然还能帮个忙。” 那时苏谛情劫未过,幻境中章窈又是受他刺激而亡,就算苏谛再怎么记恨她,经过她那番拼了命的折腾, 也该释怀。 这种情况下再怎么发展, 那个在娘胎里就是小霸王的孩子, 都该是会过得自在。 陡然间没了, 确实十分可惜。 小帝君望向她,在她眼睛里望不到多余的情绪, 她看起来最多只有帮不上忙的歉疚和遗憾。 他安静地把剥好的瓜子仁推给她,道:“她临终之前,让我不要怪罪别人,我听了她的话,什么也没做。” 章窈看着那碟瓜子,倘若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就不该在她面前强调这件事。 只有做了什么,才会用言语的强调来弥补某些行为。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听他的话就听得出他对妻子章窈的在乎。 魔君最擅长的,是放大一个人内心的阴暗和恐慌, 那时的他出现在幻境之中,想必是有备而来。 可当时还是苏谛的小帝君,什么也没有防备, 受到影响做出些什么也是正常。 但章窈没打算继续和他聊这件事, 聊得越多越容易出现失误。 他先前已经对她有过怀疑,章窈不想自讨苦吃。 她没说话,只叹了口气,算作是对他话的回应。 章窈转头望出去,看到帐篷外有黑雾闪过,又转回来道:“魔君费尽心思进你幻境,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新魔主行踪不定,我们在这里有得来等。” 禽鹞对小帝君的话并不是全信,帐篷周围都是魔兵,章窈不用身上法力都能感觉到有人趴在帐篷外偷听。 只不过这些小兵小将都避讳着小帝君的剑,没敢靠近。 小帝君道:“她会来见我们。” 章窈视线微低,他语气这般平静,没对新魔主来不来产生迟疑,是觉得新魔主会接受他这个儿子的谎言,还是根本就觉得新魔主一直就在他身边? 她抬手划断了一小截头发,让他伸出手,系在他手腕上。 小帝君抬头看她,章窈便道:“她能来是最好的,等夺回小帝君的身体,我也才有救人的机会。不过在她来之前,我先去禽鹞那边探探情况,万一禽鹞发现自己被骗恼羞成怒,我们也好有个机会逃跑,这头发勉强能挡片刻魔气,你等着我。” 章窈处事向来不是拖拖拉拉的类型,她还有一个长孚要救,早一天帮小帝君夺回身体,那复活长孚的事就能早一天完成。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要试探小帝君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她的身份。 就算要开诚布公,章窈也得在小帝君夺回身体那时处于优势,以便她确保长孚平安。 除此之外,她还有件事不得不做,那就是尽快把她和小帝君这事澄清。 突然得到一个免费儿子这件事,对她影响不大,但要是对方爹是小帝君,这在仙魔两界都是足以震惊别人眼球的事。 以后谣言传得满天飞,她才是真真正正有理说不清。 可小帝君就先握住了她的手腕,章窈顿了顿。 他深黑眼眸望着她,道:“你别离开,很危险。” 章窈在感情方面十分淡漠,她很难对一个人情深,见到小帝君这个举动,也只是和他对视着,道:“小帝君?” 他没松手,道:“瑶卮,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 章窈叹气,没想到他还在说这件事,只是回了句:“我那时候不能救她,但我知道她一直喜欢小帝君,走的时候也无怨恨。” 有些好话,该说就得说。 这时候禽鹞那边突然来人,说新魔主降临,请他们过去一趟。 章窈不动声色皱眉,她还在这,哪来的什么新魔主? 第58章 小帝君先前不顾危险, 出面见暴躁的禽鹞,便是要他带自己去见魔界章窈。 如今禽鹞要他们过去,他们不可能不去。 但章窈人现在就在小帝君这里, 也没分过身去做什么冒险的事, 这个所谓的新魔主,只可能是假冒的。 是禽鹞的试探,还是真有人冒充了她? 章窈看了一眼小帝君,心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禽鹞应该没脑子随便找个人来试探他们。 她和小帝君遇到禽鹞才没多久, 新魔主有儿子的消息就算传得再开, 也不可能现在就从禽鹞的营帐里传出去。 也就是冒充章窈的那个人,大概率不是冲着他们来, 那目的便难猜了。 小帝君倒没说什么,他面庞清俊, 让人看一眼便觉平心静气, 抬起头点头时,也有些淡淡的平静。 他的剑横在桌子上, 进来禀报的魔兵都不敢靠得太近。 章窈望了一眼魔兵,传音对小帝君道:“太巧了, 怎么可能我们一说想见新魔主, 她就出现了?我不相信我们运气这么好。” 小帝君没说话, 他伸手拿过自己的剑,只交给她,给她防身,传音道:“待会见到她, 我会挑时间动手, 你不用担心我。” 剑身闪着莹润光泽, 很衬他手的好看。 章窈皱了眉,小帝君现在只有一个神魂,还是借着自己的本命剑才化身实形。 要是以这种身体乱用神力,出事之后,可不是一夕半载能补回来的。 她和他对视一眼,最后抬手慢慢接过他的剑。 章窈先前接过他一根羽毛,不受剑气影响,她一句话也没说,随着他身后出去。 但她刚出去,又突然出声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有东西忘了带。” 章窈说着就又回了营帐,好一会儿后才又出来。 她也没说自己忘带了什么东西,只提一句走吧,小帝君便站在原地,回了一句好。 带路的魔兵也是听过小帝君那番震惊言论的,只古里古怪地看着他们两个,实在不太敢相信眼前的小男孩是章窈私生子。 他在前领路,带章窈他们去主营帐。 别人的打量没让小帝君脸色有半点变化,他手腕系着章窈发丝,发丝在无形之中替他挡着魔气。 他现在的个头连章窈都比不过,只是过分的稳重和成熟让他像个小大人。 章窈顾着四周,不缓不慢走在小帝君的身后。 这附近的魔气浓重得可以遮蔽天空,禽鹞本来就是好战分子,这回和仙界开战,恐怕是巴不得。 可他足够听章窈的吩咐。 章窈从前为了斩断魔君左膀右臂,设计禽鹞,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踩在他头上,将他丢进过禁地。 谁曾想他就是最幕强那个,从章窈踢下魔君之后就一直狂热为她办事。 章窈手上微凝起一个光球,还准备在去见禽鹞前闹出什么动静,周围的魔兵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就传到她耳朵里。 他们刀上都是煞气,但讨论的话题却有些小家子气,都是在八卦着小帝君先前说的话。 章窈最后收回了手,直觉告诉她闹得越大事情传得越广。 …… 章窈来的一路在寻思是谁会敢来假冒她,等在禽鹞营帐里的冯晓晓额头却急出了汗。 她奉魔君之命来魔界,专门为了提醒禽鹞迎击仙界,不得手下留情。 冯晓晓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她一个小小的花妖,就算嘴皮子磨烂也不可能磨得过章窈手底下最忠心的厉害魔将。 于是魔君让她扮成了章窈,潜入魔界。 她知道章窈是什么性子,利用魔君所给的力量骗过了禽鹞。 可冯晓晓没料到自己才刚和他商议进攻的事,禽鹞就直接告诉她有一个孩子说他母亲和父亲是章窈和小帝君,就在营帐里等着见她。 冯晓晓后背一紧,大吃一惊的同时又下意识想不可能。 只是这一瞬间,禽鹞那里就察觉到了什她气息不稳。 冯晓晓还不知道,她脑子里又立马浮现出了一种猜测,难不成在她没见过章窈和小帝君这些年里,他们早就勾搭上了?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59节 禽鹞却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让人去把那个小男孩请过来。 冯晓晓只坐在主位,强装镇定自若,不让自己在禽鹞面前露出马脚。 不管他口中那个孩子是不是章窈的,只要她不认,谁也办法逼她认。 禽鹞倒是在旁边抱着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章窈刚被人领进去,就看到正前方坐着一个人,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身上的气息,都和章窈自己相差无异 能到这一程度的相似,不是简单就能做到。 她视线转向禽鹞,他脑子虽转不过弯,但也不是随便让人利用。 把他都骗了过去,足以证明幕后人下了狠功夫。 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对章窈有了解,就是对方早就知道用什么手段能骗过接触到章窈的人。 章窈想了想,她最近结仇的只有魔君,他身边又有个了解她冯晓晓,顿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恐怕又是为了出战一事。 禽鹞在旁边守着,小帝君也没有半分退缩。 只不过那个女人看到小帝君的脸,脸色骤然一变,立即站了起来。 她的胸口好像突然痛疼起来,冯晓晓想起在幻境中被他无情地折磨射杀,声音都有些变了,道:“禽鹞,他是仙界小帝君,杀了他们!” 章窈脚步刚停下来,小帝君倏地拔出剑,剑气挥向了眼前的女人。 禽鹞没动手拦着,任由神剑攻向冯晓晓。 冯晓晓来这里早就预备各种突发情况,立马捏碎一个宝器将小帝君的攻击挡了下来。 只是剑气狠厉无情,躲过了致命一击,她还是被弹出营帐,猛地摔倒在地上,把营帐砸出一个洞,吐出了血,胸口剧烈起伏着。 营帐不复完好,冯晓晓见到他们还没说两句话,就差点命丧斩魔剑下。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小帝君似乎没打算放过冯晓晓,在他驱剑准备下了死手之际,章窈握住他的手,挡住小帝君。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对冯晓晓的杀意,一闪而过,但她却还是对他摇了摇头。 冯晓晓咬牙,趁着这个空隙立即逃跑。 小帝君被章窈握着,最后还是慢慢收了剑,道:“为什么放她?” 禽鹞慢慢从营帐里出来看热闹,看得出早已经发现冯晓晓是假的。 章窈不动声色避过禽鹞,比起她为什么放过冯晓晓,小帝君会下这么狠的手才是怪异,这不是他的性格。 她传音道:“她是魔君的人,我见过,让她去引魔君过来,再好不过。” 小帝君不再说话,他手握到她的手掌,轻嗯了一声。 章窈轻叹。 仙魔两界开战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这也不是她想看见的。 目前小帝君的情况不妙,章窈更不能让占了小帝君身体的魔君得逞。 魔君想杀她和小帝君,那他们这两个诱饵的位置,便是有分量的。 把魔君引诱到魔界,让禽鹞他们打起来,就好办多了。 章窈如今的目的便是帮小帝君夺回他的身体。 禽鹞刚走出来就嗤笑了一声,从他没掺和刚才的打斗就已经表明他早就知道眼前的魔主是假冒的。 他打量着小帝君,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小男孩身手不凡,确实如同刚才那女人所说,有几分小帝君的风范。 等他要嘲讽讽刺小帝君和冯晓晓都可能是假的时,小帝君的视线又转向他,语气平静道:“我知道魔主是什么样子,你犯不着用假冒的来试探我。” 第59章 周遭都是安静的, 禽鹞被小帝君一句话堵了回去,脸色慢慢沉下来。 他冷笑出来,手里凝出一把大锤, 道:“我试探你做什么?谁又知道人是不是你自己派来好认亲的?既然有人敢假冒魔主, 那有人假冒她儿子也说不定。” 但他的锤子才成型,便有几颗小石子倏地撞过去,击散了他的魔气。 禽鹞看过去,看到的却是地上的几颗瓜子, 他的视线慢慢抬起, 这时候才注意到小帝君身后的章窈。 他眯着眼睛, 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禽鹞刚才在冯晓晓面前提起她有个儿子来找,冯晓晓不知情, 露出了慌张,即使只有片刻, 也足以让禽鹞察觉到她是假的。 他对小帝君的身份不完全相信, 但也不否认小帝君确实有可能和章窈有关,禽鹞还没见过谁敢在自己面前面不改色撒谎。 要说小帝君没点本事, 禽鹞不信,能被他带在身边的人, 也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仙姬。 章窈这回是站在小帝君这边, 只得道:“禽将军与其在这里和我们小公子打起来, 不如查查看是谁在冒充魔主,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敢冒充她前来招摇撞骗,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如果等她以后回来,禽将军还回答不上幕后使者是谁, 届时该要被她怪罪了。” 小帝君也没有慌张, 只平平静静看着禽鹞, 道:“父亲的剑在我手上,他神力因渡劫会衰弱,失了本命剑更易出事,仙魔两界打起来会影响到他,我要尽快把剑还回去,禽将军别忘了替我通知章窈,让他们谈谈。” 章窈头疼,禽鹞好战,能打就打,小帝君这是在给禽鹞挖坑。 他渡劫一事没几个人知道,现在魔君有没有彻底适应小帝君身体,不得而知,但这样直白把剑的事说出来,简直就是在告诉禽鹞这是偷袭小帝君的好时机。 许是小帝君和章窈的态度都太过于冷静了点,没有半点心虚。 禽鹞没什么动作,打量着他们,道:“我可以信你们。” 但章窈看他的视线,叹气,不信他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 果然禽鹞目光转向章窈,道:“但我需要一个人质留下来,这个仙姬不错。” 小帝君慢慢抬眸,他个子在这里可以说最小的,但个头的缺陷没让他在禽鹞这里落下风。 章窈作为夹在其中的当事人,只按着额头,叹出一口气。 她怀里还抱着剑鞘,普通小魔都不敢轻易靠近她。 留下来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是在小帝君面前露馅,让禽鹞知道她的身份简直是在走捷径,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别的暂且不提,章窈还想解释一下儿子的事。 再让小帝君这样胡搅蛮缠下去,章窈就再也没有澄清的机会了。 她正要开口答应一句好,小帝君就突然打断她的话,淡道:“禽鹞,你比不上我,也比不上我父亲,连魔主本人都能认错,你想凭什么来带走我的人?” 禽鹞脸色骤然一变,最恨别人说他比不上仙界的人。 他凝着魔气,一掌打了过去。 章窈心道一句遭了,立即挡在小帝君身前,阻止禽鹞打伤小帝君的神魂,就突然之间她被小帝君拉到了身后。 斩魔剑的剑气迸发出来,比前几次都要强烈,替小帝君硬生生接下了禽鹞这一掌,禽鹞往后退了几步。 小帝君没动,他抬起头,深黑目光望着禽鹞,开口道:“你是受重用的魔将,该知道什么不该做,以后要是见到我父亲随意动手,他伤及到你,他们两个又该吵架。” 他最后这一句的他们,说的就是章窈和仙界小帝君。 禽鹞被气得冷笑,道:“荒唐至极,我何曾怕过他?” 章窈也忍不住扶额,别到时候魔君过来了,最后打起来的反倒是禽鹞和小帝君。 小帝君却不再说什么,转身拉着章窈离开,一群魔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章窈看着小帝君的背影,小帝君身体变小,似乎连带着思维也开始幼稚起来。 禽鹞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可不是受委屈的料,立即就凝出一把大锤,准备给小帝君一个教训。 就在这时匆匆忙忙跑来了一个魔兵,捧着一块碎布连忙上前道:“将军,方才有魔鸟送信,是魔主的信。” 禽鹞才刚被冯晓晓骗了一通,现在又被小帝君一顿嘲讽,脑子里正窝火,哪里管什么信不信。 他只一把推过拦路魔兵要去找小帝君算账,但接触到魔兵后他手又突然停住。 这块碎布做的信上确实有章窈的气息,比刚才那个假魔主要真实得多。 …… 章窈和小帝君被催着过来时,就知道事情不会太好,她借口忘带东西,撕了身上一块碎布做信,幻化一只鸟送信。 但时间紧迫,其余都来不及写,给禽鹞的信只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小帝君回到营帐之后还有些沉闷。 他本来就是安静的,不仔细看,还以为和从前一样。 章窈也有些沉默着看他,如果小帝君前些时候的反应能说一句是对章窈身份有怀疑,只是没有证据。 那他今天针对假魔主的赶尽杀绝,恐怕就不单是怀疑那么简单,他似乎很讨厌冯晓晓,同时十分偏向章窈。 章窈不打算承认幻境中的事,但她又不是蠢的,小帝君似乎在准备和她牵扯上关系。 这个她是魔主章窈,也是仙界瑶卮。 章窈问:“小帝君想说什么?” 他没说话,只让章窈给剑输入法力,设置一个暂时的结界,章窈顿了顿,照他说法做。 在她设结界时,小帝君化成了一只凤凰,疲惫地飞到了章窈怀里,道:“你平安就好。” 章窈想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第60章 禽鹞朝小帝君打那一掌虽然被剑气反击回去, 但小帝君的情况也说不上太好。 章窈上次见他时,他的羽毛还泛着淡淡光泽,现在突然之间就暗淡下来, 显然是被伤到了。 她捧着他坐了下来, 道:“我是平安的,你怎么样?” 凤凰闭着眼睛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他的小脑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很是萎靡, 可信度不高。 章窈皱着眉, 手放到毛茸茸的羽毛上, 向他的身体输送神力,让他身体暖和下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0节 她能在仙魔两界都混得开, 便是因为自己这具身体能够习仙界之术,同时练魔界之法。 可小帝君的神身在魔君那里, 只能以神魂凝聚成身体, 让章窈为这样的他疗伤,实在有些难。 章窈只能让他从自己身上摄取体温。 她想问他好点了吗, 但看他的虚弱,最后只轻叹着, 安静下来。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 翅膀微微挣扎着, 被章窈按住不许乱动。 小帝君回道:“我没什么,只是接连挡禽鹞几次,有些脱力。” 他要是让禽鹞带走她,就不用受这份罪。何必要护着她,章窈想。 倘若小帝君对章窈的态度是赶尽杀绝,章窈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跟幻境中害他的人是同一个人。 但他很奇怪, 偏袒她的同时又没把一切戳穿。 无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照他的本性来看,至少不会是害人的。 她为了救长孚而靠近小帝君,但她和小帝君无冤无仇,也没准备害他性命。 章窈手指按着他的翅膀,垂下视线,看着他,试探道:“新魔主和魔君有仇算是众人皆知,但魔界的人心怀鬼胎,就算把魔君占据你身体的事说出去,她也不见得就会来帮你,或许趁机下死手才是她所为,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会来见你?” 他从很早以前就和章窈说过,魔界的魔主会来见他们。 章窈那时候没问,只是不想和他在这种事上谈及太多。 小帝君慢慢睁开了眼,同她对视着,只道:“她手底下的人大多厌恶我,只要我有受苦,他们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有她在,你便不用束手束脚。瑶卮,我的身体比旁人想得要难伤害,你一个人会受伤。” 他做小孩时的情绪要更容易被激起些,就像是在幻境中的小凤凰,现在变成了大凤凰,反倒要考虑周全——即使那些波动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禽鹞要章窈当人质,她不是感受不到。 如同营帐外有多少人在窥探他们,章窈不知道,她也什么都没问,相比起来,这些无关紧要。 小帝君那句束手束脚,反而能品出些味道。 他这是告诉她,他知道她在隐藏实力? 章窈只是突然笑一声,道:“你都知道她身边的人如此,还激怒禽鹞做什么?禽鹞最不屑于和仙界的人比较。” “我只是不想他带走你,”小帝君爪子微抓进她衣衫里,再次闭上眼睛,“你也累了,去歇会儿吧。” 他有些疲惫,章窈最后问:“倘若我骗了小帝君,小帝君还会帮我吗?” 小帝君道:“会。” 他这一个字回答得很平稳,让章窈都顿住了,但她终究不想在长孚的事上冒险,只是安静片刻,道:“一般有人问出这句话,就是有事隐瞒,小帝君为什么不问我骗了你什么?” 小帝君平静回道:“瑶卮,是你选择的我,不是我选择你,我没有拒绝你的权利。” 章窈顿了顿,道:“我们既然已经身在魔界,那见到章窈也用不着等太久,有章窈和你的消息在,魔君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恐怕要委屈你的身体受点伤。” …… 冯晓晓差点死于小帝君剑下,她还没逃回仙界,就倒在了回去的路上,吐了好几口血。 巡逻的仙兵没发现她的存在,她只能自己喂了自己一颗仙丹,歇息大半天才算缓过来一口气。 冯晓晓被魔君派出来时就知道章窈救了小帝君的神魂,但她没想到小帝君居然会用冒充章窈孩子的法子进入魔将营地。 他果然还是他。 她在悬崖空谷生出灵智,那时小帝君刚从一枚漂亮的蛋里孵化出来。 谷里很多精怪都见证了它的出世,一团火焰在燃烧,它的四周都是空荡荡的。 但更多的是受它神力影响而长出灵智的花草,冯晓晓便是其中之一。 她看着那只凤凰在结界中撞出一个裂缝,浑身是血。 即使是没有知觉的她都觉得疼得要死,可它就像认准了只有这件事能做,满身伤痕也无所畏惧。 没有它,这其他精怪还不一定能离开悬崖。 冯晓晓听过禽鹞,他追随着章窈,是章窈的手下,指哪打哪。 她必须要尽快回去告诉魔君,章窈恐怕已经打算反击。 第61章 仙界。 巡逻的仙兵在章窈逃走之后立即加严, 其余仙将们听任“小帝君”的命令整齐队伍,准备进攻魔界。 魔君站在池水之中,波荡的水浸透他身上衣衫, 倒映一张清俊脸庞。 小帝君这张脸没有表情时淡漠至极, 被魔君占据之后,又多生出细微的戾气。 魔君呼吸有些重,额头上冒出的豆大汗水滑下脸颊,暴起青筋盘曲在他手臂之上, 仿佛体内在承受着常人难以忍耐的痛苦。 幽静的禁室之内, 池水猛地被一股神力炸裂开来, 溅落的水珠如同一把把利剑,在刹那间刺穿坚硬的墙壁, 留下细密的小洞。 这里是小帝君修炼的地方,有无数道剑痕, 至今剑气残存, 锋利得令人讨厌。 魔君重重喘出一口气,胸口在剧烈起伏着, 他深呼吸着睁开眼睛,低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里有一道痕, 是章窈来偷剑时划伤的。 不大不小的伤口, 片刻之后就该自己复原, 可直到现在这道伤痕都没消失,让他体内神力乱窜,躁|动不稳。 魔君压制住冒起的火焰,准备再一次探究这具身体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突然就听到仙宫里有动静, 他抬起头, 感应到有人过来。 他慢慢走上池子,任由衣衫上的池水被身体的温度一点点烧灼蒸发。 魔君夺得小帝君的身体,拥有了这具身体的支配权,没让仙界任何人察觉,一切如同他想象中的顺利。 唯一让他意外的,只有掌控这一具身体没他想象中的简单。 魔君当初过分信任章窈,在聚宴上径直喝她敬下的酒,导致身上魔力丧失,中她的计被偷袭重伤。 闯小帝君幻境让他耗费不少力气。 可他不是普通人,就算他本身伤到动弹不得,也不应该连一具空壳之身都控制不了。 但这身体内的神力有时候就像是要满得溢出来,更多的时候又像突然消失一样,会有一股火焰烧上来,甚至让他做不到亲自去追杀章窈。 魔君无法化为原型,更不知道小帝君是只凤凰,但他不认为自己会判断失误,只敏锐察觉到小帝君这具身体一定有问题。 他出去大殿见到冯晓晓,冯晓晓脸色苍白,被人搀扶着扶进来。 仙兵上前禀道:“小帝君,这女子受伤倒在地上,说她是这边的侍女,有事要见您。” 魔君看向冯晓晓,看到她颇为狼狈。 她是魔君派去假扮章窈激起仙魔两界的矛盾,能这样回来,说明是失败了。 他桀骜不驯,不是好脾气,换做是在魔界,早就要说冯晓晓一句没用。 但“小帝君”沉稳,不可能随意发火,魔君也只是颔首,让仙兵下去。 冯晓晓坐在地上,已经吃下好几颗疗伤的仙丹,她捂住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忍着痛对魔君道:“禀魔君,我在禽鹞的营帐中见到了小帝君,他还活着,以章窈和他自己儿子自称,章窈一定在他身边。” 魔君冷笑了出来,不意外这件事,道:“他们倒是能屈能伸,待在魔界营帐里养伤,谁都没有他们胆子大。” 从章窈偷走那把剑起,他就知道她是为了助小帝君一把。 她不可能不知道小帝君的下落,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偷小帝君的佩剑。 冯晓晓额头上还冒着汗,她天赋不佳,更没有旁人努力,最会躲躲藏藏,只问道:“我们该如何是好?魔君是否要去会会他们?” 魔君手慢慢握住胸口,抓住跳动的心脏,就像准备捏爆一样,他开口道:“他们既然留下这种线索,我怎么会不去?章窈都带着他隐瞒身份去魔界的地盘,便不怪魔界的人自己动手。” 章窈那边还不知道仙界那边是什么打算,但也能猜到魔君那脾气会做些什么。 她明明在禽鹞的地盘,却又处于结界之中,出去进来都得费点功夫,好在禽鹞还算听她的话,只等着她自己找过去,没过来找小帝君麻烦。 但小帝君却黏人了些。 章窈身上的神力慢慢引导小帝君睡过去,可每一次她要准备离开,放下这只凤凰,他就会醒来看着她,疲惫的眼睛好像在问她要做什么,让她不好直接走。 她没法子,只能等他彻底睡着之后,撕下一块带有自己气息的袖子给他盖着身体,外出一趟。 结界护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天地,看不到里边是什么样,禽鹞这边的魔兵们拿他们没办法,只守在周围,不断派人巡逻。 章窈回来一进结界之中,就看到小帝君变回小少年模样,等在营帐门口。 他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他身体无恙是好事,章窈就等着他养好神魂,以便以后好回归自己身体。 她调笑道:“刚才突然觉得你有一种熟悉感,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见过?” 小帝君抬头看她,从她眼里看出戏谑,慢慢摇了头。 第62章 章窈和小帝君熟悉是熟悉, 她好歹在他的幻境之中呆了那么久。 她趁他睡着离开,什么信息也没留,单听起来就不是一件很让人信任的事。 但小帝君没问她是去做什么, 他手里只拿着她的半截袖子, 道:“章窈那里要见我们了?” 他这话问得实在突然,没头没尾。 章窈却只是停在他身边,笑了笑,早有预料般回答道:“你放心, 她今晚上就到, 她会帮我们。” 她的身份在他面前已经不是秘密, 但两个人依旧在顾着表面面子。 只要没戳穿,章窈就仍旧是仙界瑶卮。 至少魔界这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她都可以当做与自己无关,在小帝君面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 小帝君的目光停在她伪装过的脸上, 这张脸并不算太出众, 放在哪里都容易被忽略。 他很熟悉她的神情,可他做不出太多表情, 只开口道:“倘若章窈来,魔君那里也该知道消息, 魔界有一禁地, 倘若引他过去, 你觉得如何?” 章窈想了想,也不是傻子,问他道:“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小帝君的神身自是不受魔界这边的魔气限制,可魔君要是真过来, 这边的魔气再重也不一定能压得住。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1节 他嗯了一声, 回道:“如果是平日, 这点魔气影响不到我,我们现在的情况特殊,天然的排斥加上魔气侵袭,再由我在暗中干扰,不会让你吃太多亏。” 章窈顿了顿,小帝君现在是神魂之态,就算暂时因为这把本命剑稳定下来,离开身体久了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没拒绝他的话,一边让他一起进营帐,一边答应下来道:“我明白了,你不用出来做什么,保护好自己最重要,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章窈做事有些不择手段,欺骗小帝君的事做得不少,但她的命是长孚给的,小帝君愿意救长孚,她也不会忘恩负义让他出事。 小帝君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章窈步子停下来,回过头和他深黑的瞳孔对视。 他个头比她小,倘若不是清楚知道他是小帝君,连章窈都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个邻家的弟弟。 “怎么了?”她问。 他只回了一句话,说:“我不喜欢你的话,你不用替我做太多。” 章窈笑了,倒猜到小帝君这话可能是受了幻境的影响。 她没问过他对于幻境之中的看法,但他显然比她想得要心胸宽广,所以平日他对她才会不错。 章窈仔细回忆了下,开口道:“约是处得久了感情深,我先前有过一个猜测,在想你身体变小,会不会导致思维也变幼稚,现在看来,当真是越看越像,看来夺身体一事是不能耽搁了,免得你一天天受影响。” 她只握着他的手,轻步一起进营帐休息。 小帝君被她牵着,沉默由着章窈。 章窈这次出去,去见的是禽鹞,商议迎击魔君一事,顺道把小帝君的事给解释了。 她可不想突然之间就冒出一个半大儿子。 但禽鹞那脾气不是好脾气,他在营帐中等着章窈出现时就一直杀心不停。 等一见到她,禽鹞立即来告状,告诉她有个骗子出没,让她去杀小帝君。 时间仓促,章窈还不想让小帝君因为这种事情被发现,但她也没什么法子把小帝君的身份说出来。 最后无法,章窈只说这是她的安排,让禽鹞不要随意轻举妄动,更不可外传此事。 她心想小帝君,这回你惹的麻烦我给兜回来了,下次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可救不了你的名声。 、 禽鹞是她手底下能将,最为暴躁易怒,喜欢战争,杀人如麻,如果真把他给惹红眼了,不死也得掉层皮。 第63章 章窈和小帝君之间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不提魔界的事,他也不会问。 比起聪明人之间的圆滑,小帝君平静的面容下, 好像掺杂了另一种感情。 但章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做什么都没察觉。 章窈先前为了找小帝君帮忙,对外放过一个闭关修炼的消息。 她在禽鹞这边露了几面,出关的事便立即传遍了魔界。 当年魔君身边的右护法章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自她来到魔君麾下起, 大事小事皆揽于一手。 去到魔宫处事的人或许没见过魔君, 但一定和章窈有过交集。 旁的不说,单是她藏住多年野心算计到魔君, 就足以证明她是个恐怖的女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仙界出兵要反击,兴致勃勃想看她会做什么。 可章窈这里还没有动静, 猛地就有一个大消息传了出来。 ——有魔界探子临死之前透露一个消息, 说章窈是仙界派到魔界的叛徒,混到魔君的位置, 大言不惭地自称为魔界的主人,目的是为了掌控住魔界, 将之让于仙界之手, 连章窈本人都不是普通的魔族人。 她身上流淌着龙族血脉, 亦正亦邪,足以混淆了所有人的眼光。 此消息一出,立即震惊众人,即使龙族早已灭绝于世间, 但有关他们的传言依旧从未停止过, 一时间所有人想跑来给章窈帮忙的人都按耐住了动静。 仙魔两界之中想要突破修为的人实在太多。 但没有人敢直接问章窈, 从前她夺魔君位置时,杀了不少反对她的人。 她相处起来再温和,也改不了她是个心狠手辣的暴躁性子,很多人没见识过,但都听过。 有一波探子被派去禽鹞营帐附近守着,旁敲侧击,个个都在等着章窈的回应。 谁都不知道这消息来源是真是假,何况就算消息是真的,章窈真的是一个仙界派过来的奸细,可她能凭着自己的实力坐上这魔主之位,未免也有点太厉害了点。 至于他们能不能打得过章窈,又是另一方面的事。 那群心思各异的人左等右等,最后得到小兵们传来一个忐忑消息,说章窈听到传言时怒笑起来。 章窈什么也没干,只直接去了一趟魔界禁地。 她说历来魔君陨落,尸骨皆在禁地之中,既然有人怀疑她的身份,那这一个月里她都会留在禁地里不参与任何魔界之事,免得以后魔界出事都怪在她头上。 不明真相的众人立马又不安起来,小帝君攻打魔界的命令才下来不久,要是没有一个主心骨镇场子,禽鹞那个莽汉子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 魔界之中的激进派早就被章窈拔除了,仅剩下的几个对章窈又称得上忠心,温和一派都在讨论着该怎么办。 …… 冯晓晓那里听到有人传章窈是龙族,就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知道章窈身份,但这件事和她无关。 等她接着听到章窈去了魔界禁地证清白,冯晓晓又惊得激灵,立即去找了魔君。 她冲过去问:“魔君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传那些消息?章窈去了禁地,那里……” 魔君手上的一把利剑倏地搭在冯晓晓脖颈上,让冯晓晓猛地住了口,有点瘆得慌。 他高高在上,大抵是受了仙界的影响,性子比平常要冷静一些,可他嗜血的视线猩红,又不像小帝君会有的。 “我只答应过你会杀死章窈,其余的事,不是你该管的。” 冯晓晓不敢多说话,她身受重伤,还在养伤,但她脑子还没出问题。 她已经被章窈派人追杀许多年,再去暴露章窈的身份,以章窈的性格,她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事情不是她做的,那能传这些消息的,一定是魔君。 “她确实是个聪明人了,知道没有哪里能比禁地更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魔君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剑在顷刻间化为灰烬,“可惜魔界里边的疑心是天生的,不会伴着她的这些举止就停止怀疑。” 他已经在逐渐适应小帝君的这具身体,怪异的只是他控制不了其他的武器,这天底下仿佛没有任何的利剑能承受得住小帝君的神力。 魔君心里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能尽快抹杀小帝君的神魂,日后会出更大的乱子。 冯晓晓懂了,魔君不知道章窈的身份,他散播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想要章窈死。 可现在的问题不单单在于章窈那些事,冯晓晓急忙道:“魔君魔身藏在禁地之中,章窈是去过一次禁地的,她万一发现些什么,岂不是功亏一篑?” 魔界禁地不是谁都能进去,即使禽鹞这种再厉害的魔将都不一定能闯进结界。 所以魔君进入小帝君幻境之前,就把身体藏在了禁地最深处。 最开始他的身体还由他的兽宠看守着,后来那只混沌兽不明缘由跑出了禁地,被禽鹞追杀,魔君暗中捞了它一把,才让它免于一死。 凭那种兽宠的能力,不可能跑出来,不用猜就知道章窈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也只有她能够不动声色从里边运出东西。 魔君嗤笑出来,他在试炼一般,手掌里再次慢慢凝出剑形,和小帝君手里那把剑近乎一模一样,只是有形无剑。 他拥有小帝君的身体,也能够控制小帝君的东西,包括那把被抢走的剑。 “她想的,不过是顺道将我引过去禁地,”魔君看着剑开口,“她既然这么想,那我如她所愿。” 在幻境之中被摆小帝君一道而失去记忆,错在他自己不设防。但失去记忆后在幻境里面护着章窈,让他憎恶至极。 她是他最信任的人,而章窈给他的,却只有不加解释的偷袭。 他会让章窈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尤其是在背叛他这件事上。 第64章 章窈当初为了小帝君渡劫, 调虎离山,让禽鹞的视线从仙界转开,特地把禁地里的兽宠放了出来。 等她再次来到禁地, 轻车熟路。 灰暗的天空阴沉沉,章窈站在一个天坑旁边,捧着一只凤凰,手按住他的后背,望着底下黑沉沉的魔气, 道:“你确定这里有活物?” 她手里的凤凰点着头, 似乎在回答她问的话。 章窈来禁地已经有三天。 三天前她刚站定, 小帝君就突然唧叫了一声,传音告诉她这里有魔君遗留的气息。 小帝君不是说大话的性子, 魔君夺走了他的神身,他对魔君的存在敏感些也不是不可能。 章窈没怀疑, 只再次往底下望了望, 道:“我听过这里,历代魔君尸骨都埋于此处, 导致这附近怨念之气甚重,寸草不生, 若魔君想藏住自己本来的身体, 这里确实是个不会有人来的好地方。” 小帝君传音道:“下边很危险, 我只是魂体,没有东西会防备我,由我下去查探最安全。只要找到他的身体,就多一分把握把他逼出来。” 章窈没说话, 在斟酌细思着。 小帝君被占据身体的事, 知道的人不多, 魔君随时都可能赶过来,上边没章窈不行,让小帝君去寻找魔君身体确实是划算的。 说到底仙魔两界这一仗不该打,所有的源头只在于是否能从魔君手里夺回小帝君身体。 可小帝君只是没有躯体的神魂,她本来就没准备让它跟着来这种魔气重的地方。要不是他看起来很虚弱,离不了她太远,章窈都不愿意带他过来。 如果他受伤,代表复活长孚越容易出事。章窈在想这个险值不值得冒。 “瑶卮,”他平静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会帮我夺回身体,希望你也能相信我。” 章窈同他对视着,听他这语气,也算是知道不让他去是不太可能的事。 只是她脑子没由来的,突然产生一种奇怪感觉。 魔君嚣张夺小帝君身体,章窈自己都差点为此事爆了粗口。 可作为利益相关者,在这整件事里,好像只有小帝君的情绪平静得几乎没有一点波动。 章窈先前还在想小帝君是不是真的把幻境里的那些浓烈情绪映射到她身上,现在又有了另一种怀疑,难不成他修无情道? 章窈还没傻到直接去问别人这种问题,她抚摸他后背的动作停下来,手掌慢慢伸出来,变出一块青鳞片。 最后这块鳞片变成一条丝线,丝线自动绕到了小帝君爪子上。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2节 “你既是这么说,我不会不信你,”她道,“这是我为救命恩人准备炼器之物,坚固无比,至少能抵挡住魔君三次攻击,它与我心有灵犀,望你不要出事。” 她是一个很会伪装的人,魔君就败在她的贴心里。 能抵挡住魔君攻击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她望他平安,十分显然。 小帝君眼睛黑溜溜,他似乎也在想着什么,站着不动好一会儿,最后才回过头,啄下一支尾羽,放她手里,道:“不要离开这支翎羽,带好我的剑。” 章窈握着这支翎羽,看他传完音后,飞下了黑沉的禁地深处,心里缓缓吁了一口气。 他这爱啄羽毛的习惯,和幻境里的小凤凰真是如出一辙。 她从不是自作多情的性子,就算猜小帝君修无情道,也无法否认他和她的那些就瓜葛。 两人心照不宣隐瞒下很多事,就如同章窈在小帝君面前至今用的还是仙界瑶卮的样貌。 章窈转过头望着遥远的天际,远远就察觉到一种不同以往的压迫力。 她答应让小帝君冒险去寻魔君身体,只不过是不打算再在这层窗户纸上再捅几个洞——禽鹞候在禁地之外,与此同时还有好几位魔将守着,都和章窈脱不了干系。 魔君想要进来,不是那么容易,他也不是偷偷摸摸的性子。 那片鳞片是她为长孚准备的,打算以后让小帝君为她炼器时炼进去。 现在交到小帝君手上也不赖,至少他那里受到袭击会立即通知到她这里。 章窈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官瞬间放大,等她再次睁开时,脸庞就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流血的声音忽然传到她耳朵里,她睫毛微动,转过头,看着一个猛地由远及近的身影,似笑非笑道:“禽鹞那把大锤使得厉害,我顺道在上面磨了些传说中的龙鳞粉,魔君遇到他,是不是吃了不少亏?” 章窈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 传言是从仙界散播出来的,明眼人都该知道是仙界在图谋不轨,她发怒来避清闲,来请她出山的魔界之人,该聚了不少。 魔君大笑起来,鲜红的血剑立即朝她袭来,他的手在流血,凛然的剑气锋利得像小帝君那把剑。 章窈倏地朝一侧避过,她站在石头上,谦逊道:“看来魔君果然厉害,仙界的东西也能归于你手。” 第65章 章窈本人对打打杀杀不是很有兴趣, 但她惹怒人的本领和哄人一样厉害。 她站定在原处,才说完一句带着讽刺魔君的话,魔君的剑就已经近到眼前, 锋利的剑尖再次袭来。 章窈动作迅速, 连连退后躲过几剑,又倏地抬手举起小帝君的剑,挡住他的攻击。 小帝君的剑与魔君的血剑相对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剑鸣, 强大的一股力量迸发到剑身上, 让两人皆往后退了一些。 章窈反应的速度更快, 她手握住剑柄拔出剑,但她刚碰到剑的一瞬间整个手掌就像被烫伤了一样。 她脸色一变, 没想到会用不了小帝君的剑,只迅速退后做出反应, 这时一道凌厉剑气顺风而至, 与她擦身而过,擦过她的长发。 章窈抬手, 一截断发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心想魔君这可真是火急火燎想让她死啊。 可她手上功夫也没停,只快速收回剑, 手撑着地捻了几颗石子袭向魔君, 这些小东西被一股神力硬生生钳制停在空中, 掉在地上 但魔君才要上前,一枚的利刃猛地冲破他的钳制,划伤魔君脸颊,最后化成一团灰烬。 是章窈那截长发变的。 短短几个回合, 足以证明他们在对方手里都捞不到好处。 魔君被章窈重伤过, 倘若是他本身站在章窈面前, 不见得能在章窈面前当个对手。 可惜魔君显然十分记以前仇,他摸着脸上的血痕,哈哈大笑了几声,身上的压迫力陡然剧增。 这时章窈手里的剑开始颤抖起来,她低下头,隐隐感觉到不正常。 她脑子里闪过小帝君用剑的画面,猛地察觉到了魔君的意图,立即把剑按在剑鞘里。 魔君用的是小帝君的身体,掌控着小帝君的神力,现在连受了伤都不在意,只能说明他有暗招。 他或许能控制住小帝君的剑。 章窈紧按住剑,可方才还安安稳稳被她握在手里的剑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突然间就飞了出来,又从天而降攻向她致命之处。 剑的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甚至没给人反应的时间,魔君同样也没放过这个偷袭的好机会,让人喘不过气的攻击从两边夹击。 如果章窈不是章窈,魔君这突然的一下,对方恐怕不是死就是伤。 章窈衣角只是被钉住了,她瞬间就撕开,身影又倏地闪过,踩着魔君的肩膀,避过他的袭击,一掌狠狠捏碎他的肩膀,又纵身一跃将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收回剑鞘,这才远远站定。 章窈看着自己缺了一角的衣衫,叹气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魔君脾气怎么还是没变?旁人还有说我脾气不好的,他们要是见过魔君,怕是又得求来我面前找庇护。” 她话是说得这么轻松,但人还是用余光望着四周,估摸着位置,至少不会让魔君注意力转移到禁地深处,这才松口气。 魔君再次驱使起剑,可这一次剑却突然纹丝不动了,他望过去,看到剑柄上被缠着一支奇异的羽毛,冷笑了一声。 冯晓晓说章窈和小帝君在一起,那么这东西,大概率就是小帝君给她的一件护身法宝。 “右护法果然是越来越堕落了,连小帝君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这又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章窈打量着他,道:“我的手段再怎么见不得人,想必也比魔君占了别人身体强。” “章窈,你果然什么都好意思说,”他手聚着神力,又突然脱离一般用不上劲,整条胳膊自然垂下,他另一只手攥成拳头,这伤是章窈造成的,她下了狠手,“如果右护法这么喜欢和仙界的人合作,倒不如干脆叛逃进仙界,怎么敢口出狂言自称为魔界之主。” 章窈是最先下毒计的人,她只谦虚起来,道:“我既然都已经把魔君赶下位置,名头自然是要多厉害就有多厉害。” 论起魔君身边最能说得上的常青树,算来算去也只有章窈,当年她还是魔君身边右护法时,就在魔君有着别人不一样的待遇。 毕竟章窈只对魔君表忠心,除了涉及魔君利益相关,她明面上不会掺和进别人争斗中,就算真的要做些什么,也只会在暗地里做。 周遭阴森寒风透骨一般,如同魔君身上的气息,他冷冷开口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她叹道:“就算我再怎么嚣张,也比不上魔君,要不然我们做个约定,我把我这个位置让回给你,你把小帝君的神身还回去,皆大欢喜岂不美哉?反正你在我这里又占不到好处,我要想杀你恐怕也要受点伤。” 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是小帝君,章窈没可能下真正的狠手伤他根基,她只是拖着时间在等小帝君回来。 她现在都没感觉到被袭击感,至少说明小帝君那里是安全的。 让小帝君神魂直面魔君不是什么好办法,但不管他是否真的察觉到魔君身体的存在,面对自己的神身,他总该比她有办法。 他出脑子她出力,东西夺回来了就是好事一桩,用什么手段都只是后事。 小帝君这张脸上很少出现多余的表情,但魔君不一样,他素来是唯我独尊的,浑身充斥着杀意的戾气。 “章窈,你有事求他,”魔君按着肩膀,突然大笑了起来,“真可惜,我要是赢了,一定会把你挫骨扬灰,可我要是输了,宁愿毁了这具身体,也不会给你成功的机会。” 章窈也笑了,她装模作样在思考什么,道:“突然想起我在小帝君幻境中认错过一次人,人叫什么来着?苏宣廷?可怜小帝君没有记忆,还不知道自己被别人占了身份。” 这地方魔气重得让到处都是阴沉沉的,魔君受的伤也好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可他还是倏地移步逼近上前,意欲夺走章窈的剑。 章窈身手敏捷,抬手猛然挡过,又立即聚着力量攻向他另一条手臂,刹那间被他另一只胳膊挡住,爆发的威力让两个人再一次退后。 章窈能待在魔君身边那么久,对他的脾性再了解不过。 魔君是单打独斗的性子,他想置她于死地,这很正常。 但他杀不死她,现在就连说半句软话和她周旋都不愿意,就不太正常了。 魔界这边可不流行讲道义,魔君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两句好话骗她上贼船,魔君不该不会。 章窈思来想去,仍觉得他现在情绪偏激过头。 她很久以前重伤魔君之后,就没再见到过他的踪影。 那么能让他情绪变得如此的易怒不合作,也只能是他们最近有过什么交集。 章窈不是跟谁都留情,能想到,也只有苏宣廷。 她的这席话似乎彻底激怒了魔君,他眼睛怒得赤红起来,章窈敏锐感觉到自己手里这把剑又要控制不住。 小帝君回来之前,她不可能让魔君离开此地,更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伤他身体,当机立断避着魔君的攻击。 章窈躲着,道:“随便说说而已,魔君就这么在乎幻境里的事?我可是一点都没当真。” 魔君手突然开始流血,再次聚出一把血剑。 仿佛这不是他的身体,他就十分不爱护,道:“右护法油嘴滑舌果真厉害,如果你真想死,我倒可以成全你。” 她刚在一个地方站定,突然就被身后一个小东西推了一下后背,推进一个山洞。 小帝君身上有她的气息,熟悉得没让人生出防备,章窈一时不察就被推了进去。 她回头瞬间又被人捂住了嘴,一股不详的血腥味在周围弥漫,她脸色瞬间一变。 “我回来了,在底下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进不去,”小帝君平静传音,“魔君在附近,不要说话。” 第66章 小帝君身上有血, 但他没受伤,她给他的龙鳞也没有反应。 魔君就在附近,多话显然可能会暴露自己,章窈什么都没问, 被带着去了他所说的地方。 她刚一靠近那片空地,就察觉到这地方有结界的存在。 一旁的小帝君道:“我刚才路过这里,本来想闯进去,被里面的魔兽发现, 只得打伤它逃跑。我想里边应该藏着魔君的身体, 可惜我进不去, 你去试试。” 寂静无声的氛围让他的声音有些空,章窈不动声色道:“这里魔气太重, 你不适合留在这里,你先离开躲着, 免得魔君找过来我反而顾及不到你。” 小帝君顿了顿, 道:“也好,我先出去, 等你消息。” 章窈慢慢点头,应了声好。 但他刚一转身,章窈手里就聚了力,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一掌。 从后偷袭的力量让此人瞬间意识到后面有攻击, 但他已经来不及反应,狠狠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甚至来不及问章窈问为什么,就被她钳住了脖子, 压制住身上力量。 章窈笑了出来, 她手上的力气很大, 一点点缩紧,开口道:“小帝君不是都没见过我真实模样,怎么一下就能认清楚我就是仙界瑶卮呢?” 他脸色大变,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窈好歹是为了跟小帝君打交道而多番调查过他的人。旁的暂且放下不论,以小帝君那性子,怎么可能她说有危险让他走他就走。 她打量他这张脸,魔君手底下可没什么人敢冒充小帝君,但有一个擅长变化的冯晓晓。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3节 冯晓晓上次还假扮过章窈去骗禽鹞。 章窈叹道:“晓仙子怎么敢出现我面前?在小帝君幻境中闹得不够吗?还是以为自己逃了这么多年,我不会杀你吗?还是说你特地把我引过去,是为了让魔君杀我?” 她的语气轻松如常,但手上力气让冯晓晓快要喘不过气。 冯晓晓破坏了龙族阵法,逃出生天,害了瑶山一众生灵,章窈派去追杀她的人从来没有断过,她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一次都不敢在章窈面前露面。 冯晓晓脖子被掐得窒息,最后控制不住法力,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她呼吸困难道:“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之后,就永远……杀不了魔君。” 章窈目光停在她的脸上,道:“杀他的话,自己也会死,是不是?” 冯晓晓脸色骤变,没想到她会猜到这种东西。 章窈再次用上力气,太了解魔君那同归于尽的性子,她只是笑道:“外边想杀魔君的人多得是,倒是你性命堪忧了,从前我不亲自出手,是给你一条活路,你现在自己闯过来,就怪不了我下狠手。” 冯晓晓脸涨得如猪肝红,为了自保,只憋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我……知道……小帝君……秘密。” “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小帝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章窈回过头,看到一只凤凰停在石头上,身上还带着章窈鳞片化成的丝线。 她立即想起自己的模样,心道坏了,就算小帝君和她都处于一种心知肚明的状态,但她还没准备好直接坦白自己身份。 可还没等章窈说话,小帝君就张着翅膀飞到她的肩膀上,看着冯晓晓,淡淡道:“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章窈微松开手,也在等着冯晓晓的话。 她又不傻,听得出冯晓晓这是惹到小帝君了。 冯晓晓看到小帝君出来的一瞬间就颤抖了身体,她捂着脖子咳嗽,显然是被上次小帝君的杀心吓到了,眼神飘忽,做个鹌鹑什么都不敢说。 她不说话,章窈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转头问小帝君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帝君还在盯着冯晓晓,道:“我方才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发现这边给人感觉很是奇怪,便往这边来看了看,没想到碰到你们在。这个人和魔君有勾结,不安分,杀了她。” 冯晓晓眼神立即惊恐起来,她是想引章窈和魔君互相残杀,但还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章窈看向冯晓晓,她把剑架在冯晓晓脖子上道:“晓仙子也听到了,小帝君不打算留你性命,我也不打算,倘若你想活久一点,那就看看你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冯晓晓脸色难看至极,章窈刚才就已经是准备下死手,知道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必死无疑。 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屈从了,道:“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让他们换回身体。” 章窈考量着冯晓晓的话。 以魔君的性子,他确实不太可能做出到仙界抢小帝君身体的事,连产生这个想法的可能性都很低。 冯晓晓能说动他,章窈认为是魔君想报仇。那么冯晓晓是从哪里得知能够夺取小帝君这种级别的神身? 章窈对此确实感兴趣 她再次道:“只要杀了魔君,小帝君怎么回去,我只好奇,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件法子?” 魔君已经在附近,禽鹞没挡住他让章窈有点惋惜,她本来还准备等他们打起来的时候,能够做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魔君解决他们的速度比她想象得快得多,即使在这种魔气重的地方他都毫无反应,可见平时的小帝君是隐藏了实力,所以接管他身体的魔君就要厉害得多。 旁侧的小帝君啄起了她一缕长发,吸引了章窈的注意力。 章窈同他对视着一眼,他似乎不太满意她总站在冯晓晓那边,告诉她不用在这件事浪费时间,魔君很可能会赶过来。 章窈想问,可冯晓晓那里也没说出什么值得追问的信息,只咬定说自己是遇到了奇遇。 章窈不是好脾气,没耐心和她在这里聊天,把剑压住了她的脖子,道:“你从前差点跟过我,应该知道我没兴趣听你胡扯。” 冯晓晓感到了害怕,她最后只咬着牙,帮他们解开了旁边的结界,道:“我没有说谎,信不信由你,这个结界一开魔君就会感受到这边波动,你要是不尽快杀死他,以后也别想这么轻易就能找过来。” 章窈往突然露出的山洞里望进去,那里漆黑一片。 她想了片刻,最后一个手刀打晕了冯晓晓,拎着她一路走进去,又对小帝君道:“魔君应该给自己的身体下了一些咒,普通人杀他,必定出事,你不能直接见魔君,我暂时还需要她。” 小帝君不说话,只沉默啄着她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但让章窈没有办法忽视。 她只得道:“她刚才还冒充你,被我一眼给看穿了,你想,我总不可能让她死得这么简单。” 小帝君一顿,道:“我知道了。” 章窈心里叹一口气,今天又一次觉得他就像是幻境里的小凤凰,大概是靠近自己的身体,连情绪都有点不稳定。 她心里已经在肯定他是知道了幻境里的事,包括他对冯晓晓的敌意。 章窈不愿意去细想,只是不打算在私人感情上多有纠葛,她只想帮小帝君解决这些烂摊子,然后让长孚复生。 冯晓晓在章窈手里化成了原型,一路昏迷着。 章窈还以为冯晓晓带自己来这地方是和魔君串通好了,特地设好陷阱来骗她。 可她一路进去,没发现什么怪异。 得益于旁边小帝君的敏锐,等她找到魔君身体的时候,她甚至没遇到一点危险。 漆黑的石棺里透出诡异的红色光芒,如同鲜血一般,无法靠近。 章窈手里还拿着小帝君的剑,对小帝君道:“要小心些,魔君不会好心给别人杀自己的机会。” 第67章 章窈站在石棺面前, 弯腰捡起一枚石子往里丢,但石子还没落下去就被碾碎成了粉末。 魔君在石棺上施了法。 她也没说什么,只抱着手臂, 在思考着怎么趁魔君赶过来的这段时间尽早解决这具身体。 小帝君道:“他的心脏还在跳。” 章窈慢慢点头,示意自己也听到了:“我以前伤过他,用的毒|药一旦见血,伤口难以愈合, 也难怪他要夺走你的身体。” 她当初重伤魔君, 被他逃走, 手底下众人把魔宫搜了个底朝天都没见他的踪影, 连熟悉他的章窈都不确定他逃到了什么地方。 如今想来, 他大概是藏在了禁地这种危险的地方。 小帝君嗯了一声,没发表意见, 问:“你有什么想法?” 章窈看了一眼冯晓晓,道:“既然是他的身体, 万一真的是死局,留一个人保险是最好的,否则伤及你我,就不划算了。” 她素来以自己利益为主, 借刀杀人的手段是她擅长。 但章窈话刚落,猛地就想起小帝君是仙界的人, 他这种性子,恐怕不太能接受她的手段。 为了暂时性维护一下盟友面子, 她思来想去, 言简意赅道:“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原先是从仙界来的……” 小帝君站在她肩膀上, 突然隐住身形, 道:“有人来了。” 章窈回过头,看到魔君的身影在顷刻之间由远及近,来势汹汹。 她眸色一凛,迅速撑手转开,刚才落脚的地方就多出了一个大坑。 “章窈,你果真有手段,竟然能找到这里。”魔君的声音传到章窈耳朵里,章窈看过去,看到他眼底全是张狂的怒意。 “魔君既然敢把身体藏在这里,我找到了又何妨?”章窈站得笔直,“魔君不如干脆点,告诉我怎么才能杀了你?” 魔君冷笑着,在他身后的石棺慢慢合上,他攻向了章窈,被动作极快的章窈抬手挡住,他直视她道:“真可惜,你伤不到我。” 章窈握紧剑,脚步微上前了些,看起来面色不怎么好。 魔君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看章窈的挫败——他会前来这个地方,除了杀章窈,便是保证自己的身体不被其他人发现。 可他发现了,现在章窈能在这里,也是要杀死他。 他想的没有错。 但章窈注意力在小帝君的剑上,它在章窈手里小幅度晃颤动着,魔君的到来加上小帝君神魂同时在场,让这把剑有些错乱起来。 倘若魔君察觉到这一点,就会发现小帝君也在这里。 章窈把昏迷的冯晓晓丢在角落,让小帝君看着,免得人给跑了。 但小帝君没走,只传音道:“她不重要,瑶卮,把剑给魔君,拖一会儿时间。” 章窈皱起眉,虽说她不觉得给魔君一件趁手兵器是好事,但她在这方面还是信任小帝君,便拔出了剑,一剑直冲魔君要害。 魔君也没打算放过她,两个人缠斗起来。 但小帝君这把剑和先前一样,剑柄一被拔出就突然开始发烫,就像是受到了外部的刺|激,不容许任何外人沾染。 魔君手指突然一动,察觉到自己似乎能控制这把剑。 仅是这片刻的疏忽,章窈眼神微冷,利剑倏地向他胸口刺去,可惜只划破魔君的衣服,在他手臂留下一个伤口。 但章窈要收回剑时,手突然一热,松开了剑。 剑一脱离她的手,便瞬间飞向了魔君。 章窈手掌通红,是被烫的,似是始料未及,立即去抢。 魔君手快把剑握到了手里。 章窈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但还没来得及后退,随之而来的一道攻击差点擦破了章窈脖颈。 这道剑气没伤到她,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她脸色变了变,怕是小帝君替她挡了。 可章窈不能做什么,只退后几步,不打算暴露小帝君,只笑道:“魔君比起从前倒是要厉害了不多,也难怪会特意用别人的身体,只不过这是小帝君的剑,你真以为你能掌控?要是被逼出他的身体,别怪我没提醒你早点放手。” 魔君嗤笑,指向她的剑尖慢慢移到她肩膀上,道:“我还说右护法明知道自己用不了这把剑,怎么还敢在这里□□,原来是有人在指导。右护法怎么这么好心帮小帝君?难不成这回又是盯上了小帝君的位置?” 章窈帮小帝君是为了救长孚,但她不会让旁人知道她的目的,她也不会傻到在魔君面前漏底。 小帝君身形慢慢显出来,他正在低头看自己受伤的翅膀,又慢慢抬起来。 他帮章窈挡了刚才那一箭,赤红的翅膀被剑气划破,隐约露出了里边的血肉。 章窈微皱了眉,抬手抚摸着小帝君受伤的地方。 小帝君没有生气,抬头问章窈道:“你从前和他关系好?” 章窈摇头,把他捧到了手里疗伤。 她对魔君笑了出来,为小帝君拖着时间道:“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体藏在这里,魔界多得是人会来杀你。” 魔君讽道:“论起薄情,当属右护法,没有我,又有谁能让你到如今的位置。”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4节 章窈有的是手段向上爬,笑道:“魔君还不知道我的手段吗?” 她的视线往山洞外瞟一眼,又收回来,一副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下风,为了小帝君连打都不愿意打就准备逃跑后路的样子。 “右护法当真是越活越过去,”魔君声音慢慢淡下来,“你真的以为我是只身前来?你让魔将前来堵我,就没想过仙界大军来袭?” 章窈眉眼间多了几分厉色,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安分地在这里耗时机。 她必须要帮小帝君回到神身,尽快离开去边境,至少不能让仙魔两界真的打起来。 章窈不是非得要给自己树敌,但魔君和她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死敌关系。 他占了小帝君身体,第一件事就是来追杀她,即使不是深仇大恨也是恨她入骨。 魔君远远看到她的动作,被欺骗背叛的耻辱感再次浮上来。 从前的章窈也是这样挡在他面前。 阴冷寒冻的气息陡然在四周升起,魔君一句你会付出代价让章窈立即后退。 魔君倏地瞬移到章窈面前,章窈抬手拿剑鞘挡住,却露了一个破绽,被他打了一掌,连连退后。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章窈手扶住墙壁,捂着胸口吐出口血,还没反应他要做什么,就被突然化成人形的小帝君猛地拉离了原地。 绵密的细针落到地上,倏然之间化成一滩冒烟的血,猝不及防间,魔君和小帝君对上了。 强大的冲击力从这把剑散发出来冲击着四周,天摇地动般。 一个是受伤神魂,一个是神身,本该是魔君占上风,但小帝君有章窈龙鳞所化丝线保护,魔君用的到底也是小帝君身体。 小帝君手腕丝线崩断的瞬间,代表挡住了一次攻击。 魔君心脏里也在一瞬间传来一股强烈的不适感,让他喉头涌上了血腥味,也吐了口血出来,被小帝君占了起来上风。 但小帝君也不是一点伤都没有,他形体透明了许多,可他只是捡起地上的丝线,古井无波地望了魔君一眼,搂住章窈准备暂时逃离。 他那一眼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俯瞰,仿佛洞悉魔君所有想法。 章窈疏忽被打了一掌,脸色苍白了许多,只在小帝君要离开时,半跪在地上咳嗽。 小帝君蹲在她身边,给她顺着后背说:“你先走,我稍后就到。” 他总是冷静的,放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个人都会起疑心他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保命之地。 章窈听习惯了小帝君的话,倒没什么,但魔君却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同类的阴冷感觉。 魔君胸口还在痛,他猛地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迟迟都无法彻底掌握这具身体。 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他慢慢笑了出来,身上所有力量一点点涌上剑身。 魔君天生放荡不羁,目中无人,恨他想杀他的人无数,即使如此他都能坐稳魔君的位置,实力可见一斑。 令人窒息的压迫力让冯晓晓醒了过来。 她脖子正是酸痛,晕晕乎乎从昏迷中醒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睁开眼就看到魔君和小帝君章窈打了起来,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是她想看到的画面,如果他们真打起来,两方非死即伤,最大可能同归于尽,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追杀束缚她。 可她看到章窈他们躲避的方向,又见到魔君朝章窈挥剑的动作,脸色骤然一变,大喊不可。 但她这句话不可还是慢了些。 那道强势至极剑气撞上石棺,裂缝突然开始从石棺两侧慢慢延伸,突然碎成了石头落在地上。 本来还是有气无力受伤的章窈动极快,在突然之间便站起来,从石棺中夺走了他的身体,丢给了小帝君。 魔君杀意直冲他们而来,章窈去把冯晓晓抓了,再次打晕了她,对小帝君:“我挡住他,这里魔气太重,你带着他的身体出去。” 小帝君刚才已经耗了不少精力,但他身上有章窈的鳞片,谁都不可能轻易伤及他。 他现在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问,道:“我会等你,你快些出来。” 但章窈刚把小帝君送走,魔君的剑抵住她的身后。 章窈反应极快,手紧握住剑,手掌流出了血,血流到剑上,反倒没灼热感。 “章窈,你真可怜,”魔君就好像知道了什么好笑的事,肆意放纵地嘲讽着章窈,“小帝君说什么你就会信什么,你真是被骗得团团转。” 章窈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她看到小帝君远远在等她,只对头点头,知道现在还不到放松警惕的时候。 她只开口道:“魔君身体在我们手上,这时候才来说这种话,也该知道我不会信你。” 但章窈话音又转:“不过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说到底我想要杀你,有的是办法,可我也能饶你一命,并将魔主之位让回给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只需告诉我是怎么和他人换身体。” 冯晓晓和魔君的话都不值得信,可让他们两个人说同一件事,就知道是不是胡编乱造。 第68章 倘若魔君能那么轻易就答应章窈, 他就不会在得知章窈位置的第一瞬间就来追杀她。 刀光剑影瞬闪,章窈脸色一变,火光炸裂一般, 冯晓晓在混乱之中被波及,章窈将她丢出了这个山洞。 等冯晓晓再次醒来时, 前边站的人已经变成了小帝君。 他背对着, 在看章窈。 魔君的身体躺在一旁。 她心咯噔一下, 远远就看着章窈和魔君动作快得见不到踪影, 两个人显然都动了真格, 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打斗 冯晓晓按耐着心思,往后慢慢挪着位置,带着魔君的身体准备要逃。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要章窈和魔君两败俱伤,就算要观战,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地方, 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值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冯晓晓,是吗?” 淡淡的声音让冯晓晓一惊, 她转头就看到小帝君视线注视着她。 他面容平静,在暗沉的天色下犹如一尊修罗, 让她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慢慢后退, 却发现自己吓得动弹不得,“是魔君想杀章窈, 与我无关。” 小帝君脸上的表情依稀看不清,但冯晓晓和他相识又不是一两年, 知道他不会信这种拙劣的谎言。 她心机胆颤, 又再次战战兢兢道:“冤有头债有主, 一切都是魔君的吩咐。” “看来你真的很想要她死。”小帝君缓缓道。 冯晓晓想走,走不了,猜到是他在暗地里做了什么。 她只站在魔君身体边上,咬牙道:“当初要不是有我,章窈指不定早已经被献祭,她现在还活着,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曾把你的事告诉她,你放过我,我不会带走魔君身体,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龙族当年献祭,死去的那个是章窈哥哥,但谁也保不准大祭司日后会做些什么,是冯晓晓当年逃离瑶山,阴差阳错破坏了阵眼,才让龙族灭亡,没人能再动手害章窈。 小帝君站在原地,感受到章窈那边的目光望向了他。 她似乎在担心冯晓晓会做什么,传音一句小心,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就又被魔君的攻击打断。 小帝君突然笑了,道:“你以为是你做的?” 冯晓晓咯噔一下,手突然就像不受控制一样,拔出腰间的匕首。 小帝君眼神没有变化,道:“你们本不该闯入我的幻境,更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扰我。” 既然已经花心思夺走他的身体,就不该靠近他们。 章窈那里根本分不出心思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刚才的提议一出,魔君就提剑杀了过来,不留半分情面,半点不忌惮自己的身体正在小帝君这边,剑剑冲她命脉而来。 即便章窈觉得有诈也没法逃开,也脱不开身。 章窈身上挂了彩,肩膀留着血。 魔君也不见得多好过,小帝君神身来到魔界的副作用似乎终于体现出来,他的喘|息明显不正常,胸口就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 可他眼里恨意十足,是非杀她不可。 “魔君何必自讨苦吃,”章窈肩膀被血浸透,朝他膝盖狠踹了一脚,听到骨头裂掉的声音,才退后喘气,去看小帝君那边怎么样了,“你要是实在觉得我背叛了你,让你面子挂不住,我大可以让你千刀万剐,杀了我可解决不了任何的麻烦。” 等她看到冯晓晓拿出匕首时,脸色又是一变,章窈心里骂了一句,还以为冯晓晓是有什么后招,让小帝君走为上策。 可小帝君迟迟未动。 章窈紧咬了牙,捂着受伤的手臂要过去,突然就被魔君绊倒在地上,一掌打过去,又被他按住。 “你大可以试试废了这具身体。”魔君放着狠话,让章窈不得不强制自己住了手。 小帝君这张脸属实是清俊,带上了血腥又多出一种狂野的癫狂,可章窈看得再多仍觉得这幅面孔和魔君的眼神极其地不配。 章窈心里再次骂了一句脏话,如果要在小帝君的身体和神魂选一个,她立马就能做出决定,但无论哪一个对小帝君都不可或缺。 她咬紧牙关要踹开他,突然就发现魔君也只是在压制着她,他好像在强忍着什么痛苦。 “看来魔君就算再厉害也无法适应禁地的魔气,不如我们休战,”章窈抓紧机会开口,“我保证只要你把小帝君身体还回来,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她胸口起伏着,看不到小帝君那边的情况,不知道冯晓晓会不会专门藏了歪门邪道来对付小帝君。 “真可惜右护法,”魔君带着恨意举起了剑,“我想要的只是你和我一起死。” 一股黑色的魔气通过她的手腕,爬上她受伤的肩膀。 章窈脸色惊变,没听出他那一句一起死是什么意思,她的掌心凝不上任何法力。 可魔君的动作猛地僵在了原地,那把斩魔剑掉到了地上,寂静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阴沉的空谷,随后冯晓晓凄厉的尖叫声传了过来。 男人的身体倒在她身上,不远处的冯晓晓匕首捅在魔君的心脏上。 第69章 小帝君的身体倒在了章窈的身上,没有气息。 在冯晓晓尖叫声响起的一瞬间,章窈就意识到了小帝君肯定是做了什么。 魔君仿佛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僵硬得不能动弹,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章窈脑子里想到了各种各样不祥的预感。 她立马反握住他的手腕,等在他手腕上发现自己龙鳞的痕迹,又是一顿。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5节 小帝君神魂因本命剑凝聚成实体,他身上的龙鳞是她给他的,这东西能出现这里,至少代表他是真的小帝君。 章窈摸出他的脉搏里还藏着微弱气息,没出什么大事,这才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 谁出事都不能让小帝君出事,否则章窈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功亏一篑。 可小帝君要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也就说明魔君被他赶了出去。 章窈抬起头,她肩膀上有伤,只能捂着伤口坐起来,又扶起小帝君,让他靠在一旁。 她把自己的血抹在他手腕龙鳞以保证他的安全,随后才走出了山洞。 冯晓晓的身体缠上了一团团的黑雾,如刀割般让她眼神里透露出了恐惧和痛苦。 她伤到了喉咙,只能恐慌地张合着嘴,试图向章窈求救。 但从魔君体内散出的魔气侵蚀速度如此之快,章窈只来得及看清她说了一句小帝君,冯晓晓就已经面目全非,化成了一具白骨,散落摔在了地上。 魔君的身体也在刹那之间变成了一堆粉末,诡异得让人始料未及。 空荡荡的平地上萧瑟凄冷,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 寂静无声。 魔界禁地便是如此,倘若没有外人造访,这里就是一块死寂的坟墓。 魔君上仙界夺小帝君神身,又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章窈,即便章窈抢了他本身的身体他也不在乎,可见他早就知道如果章窈对他下手,章窈自己也会赔上一条命。 冯晓晓是他的帮手,应该比章窈还要清楚这个后果。 章窈手按住肩膀,在想小帝君是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冯晓晓杀魔君。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顿了顿。 小帝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人靠着山壁,在看她。 魔君看向章窈时总会有浓重的杀意,他痛恨她的背叛,但小帝君的目光不同,一如既往平静,让人很是熟悉。 章窈试探问:“小帝君?” 小帝君只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 他的脸颊有些苍白,刚刚渡劫就被魔君强行占据了身体显然不是小事,折腾了这么一番才回到自己的身体,对谁而言都是在消耗精力。 章窈皱眉走了回去,半蹲在地上,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魔君去哪了?冯晓晓怎么会对他动手?” 小帝君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到她受伤的肩膀上,抬起手放了上去,章窈一顿,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加快许多。 她按住他的手,让他不用帮自己疗伤,问:“你做了什么?” 小帝君开了口:“我控制了她。”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没再多提别的。 章窈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他不想说,她强求了也不 一定能得到答案。 她向来注重结果不考虑过程,只要魔君死了,小帝君夺回自己的身体,那中途过程无需注意。 章窈只是皱了皱眉,片刻之后,道:“会影响你吗?” 小帝君闭上眼睛,摇了头。 星星点点的红光从他身边散落开来,连同那把剑一起,小帝君化为了凤凰,轻轻停在章窈的手臂上。 他的呼吸微弱,被魔界中人夺取身体追根究底不是什么好事。章窈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道:“罢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出去。” 小帝君本来就不怎么多话,要想撬开他的嘴又得另花功夫。 章窈把他捧在怀里,准备离去。 但她离开之前还是去看了一眼魔君的周围。 冯晓晓的匕首在刚刚刺中他的心脏,让他在刹那间就消失了一般,如今他人不见了,周遭也仍旧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连章窈都能感受到一股吞噬的力量在蔓延着。 要说章窈心里没有疑虑,这是不可能的。 可她最后只捏了一个法诀冲散这股力量,任由小帝君靠在她怀里。 …… 小帝君的气色看起来不妙,章窈离开的时候避过了所有魔兵。 但她还没回到营帐,远远就看到了乌泱泱的人群,如同沉厚的黑云般。 章窈额头突突,感觉到了头疼。 能调动仙界仙兵并发号施令的,也只有魔君,他想杀章窈,从各个方面都不想要她好过。 她低头看向小帝君,道:“看来魔君来找我的时候没闲着” 小帝君目视着前方荒芜,抬起头对她道:“你明天晚上来找我。” 要是仙魔两界真打起来,除了他们外,普通人可阻止不了。 章窈不意外他要去阻止,只是道:“禽鹞被我调离,他不在,魔界副将不会轻举妄动,你身体撑得住吗?” 小帝君嗯了一声,飞向了前线。 章窈双手抱臂,看着他背影在空中化成一道血红光影,随后才在心里叹一口气,转身去魔界营帐。 别的暂且不论,她只希望小帝君是真的把魔君解决了。 能帮的东西章窈可都已经帮了,剩下的就是他该来帮她救长孚。 但她还没走两步,就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她下意识抬手握住,抬头看到小帝君飞回来落在一个大石头上。 他开口道:“这是我的谢礼,能够保你性命。” 章窈意识到了什么,她手慢慢收回来,看到一枚火红的蛋。 她皱着眉,可等她再抬头时,小帝君就已经飞走了。 第70章 小帝君从章窈这里离开,径直飞向了战场。 他是小帝君,神力雄厚,在仙界所向披靡,无人不听他的号令。 可他才从魔君那里夺回身体,现在的状态是远远比不上从前。 章窈手里的蛋颜色火红,很是漂亮,或许是因为凤凰沐火,握在手心时候温暖得像个小火炉。 她猜不到他送这东西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是做无用之事的。 章窈最后还是把东西慢慢收进怀里,去了营帐后方。 她没掩饰住自己受的伤,甚至让自己脸色看起来比受伤时还要更虚弱,这才去捂住自己的伤口,到魔界副将营帐找他,让他派人去禁地入口一趟,有人受伤。 副将看到章窈身上有血时大吃一惊。 他知道章窈为了自证清白进了幻境,也知道禽鹞和几位将军都被她暗中招了过去商议什么大事。 但她会带伤回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可章窈却什么都没解释,只抬手摆了摆,让他先去把禽鹞一行人带回来。 魔界副将也不敢多问,只应声照做。 章窈看他离开后,拖着身体去了禽鹞营帐。 小帝君要撤兵,那她也得要做出个退让的表态。 魔君不仅想要杀章窈,还要把仙魔两界搅乱,幸而魔君的第一目标是杀章窈,他和冯晓晓都是冲着章窈去,其他皆是次要。 魔界的天空永远是灰暗的,这场在战场上一触即发的对峙十分严峻,谁都清楚这一仗倘若真的打起来,那仙魔两界面上功夫都要做不下去。 但小帝君回去得十分及时。 魔兵匆匆忙忙来回禀章窈仙界退兵时,章窈也坐在营帐之中,只抬头说一句事情有蹊跷,暂缓进攻。 魔兵从禁地扶回来几位受伤严重的魔将,安置在营帐之中。 他们是被魔君打伤的,只不过那时候魔君用的是小帝君身体,所以在旁人眼里他们都是被仙界小帝君所伤。 他们休息了一早上便拖着病体,来找章窈,问章窈到底是什么情况,来的人怎么会是小帝君本人。 章窈伤快好了,但她脸色还是维持着苍白,只不过不细看,又看不明白。 ——既要让人隐约察觉自己受了重伤,又不能明显让别人看出伤,总要费些精力掩饰。 章窈一边要保持着作为魔主的警惕,一边又要避免被人怀疑昨天是作秀。 “当初我就觉得放出那些有关我谣言的人来自仙界,他们是为了逼我单独一个人待着,好对我出手,”章窈视线扫过他们,“我不过顺水推舟,想试探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没想到小帝君来了,由此可见他们想杀我之心。罢了,再怎么提也早就过去,禽鹞现在怎么样?” 她和小帝君是不是打了个平手,众人也没敢问,小帝君平日的清冷淡漠不少人都听说过,可他来时的状态也有目共睹。 他眼底对章窈的杀意演不出来,但凡是见过就不会觉得他们有可能交好。 能把她伤得这么严重的人,也只有小帝君。 “还在昏迷不醒,”有人犹豫道,“最近魔兵私下间门有传言,说魔主身边有一个孩子,是小帝君的,这是怎么回事 ?” 章窈的厉害在魔界出了名,魔界的将军大多都有反心,之所以听她的话被她呼来唤去,也不过是被打得次数太多,被打服了。 但有些位置上的人,是她安排上位,只听从她的吩咐。 章窈心道禽鹞这真能给她惹麻烦,事情能传到这群魔将耳朵里,想必是禽鹞手下的人嘴巴不紧,把消息给传出去了。 “那是小帝君在瑶池中用心血养的一株花,”她抬起头,“我清洗他的记忆,让他拿着小帝君的剑来追随于我,我本想用此来要挟小帝君,让他们父子相残,最后反倒被他察觉,让他随小帝君走了。” 小帝君造了这么一个身份留在营帐里,章窈要是不帮他圆回来,日后铁定麻烦一堆。 但章窈再傻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传开。 这群魔将们将信将疑,但想到章窈手段确实狠,又觉得这种阴毒的法子是她使得出来的。 不管章窈说的是真是假,但仙界那边突然撤兵是事实。这件事最大可能也只有小帝君在章窈手里受了伤,不便出征,这才避免了一战。 除了好战的禽鹞,其余旁人很少会主动期待一场大战来临。仅仅是因为那群嗜血好斗的,早早就被章窈肃清。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6节 章窈没准备让禽鹞早早醒来打仗,以免打乱她的计划。 当天晚上她便借着看他的名义,对他施了法,不动声色让他陷入了永久沉睡。 没有她的解咒,醒不来。 章窈看着他那张粗犷的脸,转身离去时,再次产生魔君是否是真死了的想法,但小帝君都没说什么,应该就是没事。 她表面上还在养伤,人却已经避过所有侍卫,来到了仙界的地盘。 “你来了。”小帝君的声音响起。 章窈转头,看到坐在站在宫殿门口的小帝君,四下空无一人,她笑着开口道:“解决了一点麻烦,正好能拖一些时间门让你养养身体,以后好请你帮忙,你需要我帮忙吗?” 长孚的事,该提上议程了。 小帝君黑眸看着她,慢慢点头道:“我体内神魂尚有些不稳,还需修炼,今晚要劳烦你在旁相助,你的那件事,我明天就能帮上。” 虽说章窈早早知道小帝君可能猜到她的身份,现在两个人也已经开诚布公,但她为了保持自己和他来往的纯洁性,很少和小帝君谈起魔界的事。 可他和她好像都清楚对方心里所想。 他似乎不是神魂不稳需要她帮忙,他只是要她留下来陪他。 第71章 章窈这些年为了长孚一直在小帝君周围转,再帮小帝君一个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留了下来,在他身边护法。 辉煌宫殿中寂静无人,小帝君很少和人往来,他当初入幻境历劫都没人知晓。 更何况一场大仗才刚刚被他阻止,不会有人过来。 小帝君在榻上打坐,安静无声。 他是小帝君,神力自成一派,章窈也只是坐在一旁辅助,引导他体内神力经过经脉。 这件事简单,但要是普通人来,容易出事。 可也正如章窈所料,小帝君身体康健,她替他的疗养也只持续到半夜。 她撑头坐在榻边休息,看着小帝君,心想实在可惜,冯晓晓和魔君死得太过于突然,她还没来得及从他们口中问到怎么夺取别人身体。 救活一个人何其困难,章窈早就做好了以命换命的打算。 仙魔两界各有优劣,谁也压不住谁。 她想让长孚远离人烟,但这和把她的死弄成是长孚所为,让长孚夺走她的魔界之主的位置不冲突。 小帝君脾性看起来平易近人,让长孚做她的位置,和小帝君私下交好,两界维持面上的平静,也总比时时刻刻打起来强。 她不觉得小帝君会喜好打打杀杀。 “你在想什么?”小帝君突然问。 章窈顺口道:“想你。” 她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轻浮,又赶紧在想你之后加了一句还有魔界。 章窈最初接近小帝君的借口用的是以他神力化形,现在两个人对对方都知根知底,她还依稀能感觉到小帝君对她感情不一样,再套近乎就显得自己有些花心了。 小帝君休整了半天,但他的脸色比起最开始时还要苍白了些,可他少见地笑了一下,道:“章窈,多谢你。” 章窈撑头笑回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就得帮我的忙,我帮你护法不是什么大事,倒不用专门谢我。” 他们之间是各取所需,专门道谢便不必了。 小帝君手里慢慢幻化出一片龙鳞,章窈望过去,直起来腰,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把龙鳞给小帝君时忘了要回来。 但小帝君没有还她,他望着这片青龙鳞,道:“你专门备着这东西,是要炼器?” 龙族龙鳞本就坚硬无比,用来炼器是再好不过,他若察觉到此物稀有,问出这个问题倒也正常。 但章窈感觉到了细微的微妙,常年的敏锐让她笑了笑,道:“你是喜欢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日后再送你一片别的。” 这是她的龙鳞,专门留给长孚炼器的。 先前要不是实在怕小帝君受伤,章窈也不会拿出来。 小帝君手慢慢合上,他抬起了头,道:“这一片很漂亮,我喜欢,炼器之前,能留在我这里吗?” 章窈顿道:“也好,反正迟早要交给你。” 小帝君把这片鳞片收了起来,道:“谢谢你在幻境里对我的照顾。” 章窈一顿,看着他平静的面孔,试探道:“你记起了什么?” 虽说她猜测过他或许早就记起了幻境里的事,但他会在这时候提起,倒是出乎她的意 料。 她还以为他们两个都已经默认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不得再提。 小帝君在看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开口问道:“你想救的人,是你哥哥吗?” 章窈明了,小帝君果然记起来了。 她想了想后,点头回道:“是他。当初小帝君历劫时受阻,我向仙君提议进去帮你,但我不擅长此道,幻境之中对你多有冒犯,还望你见谅。” 苏谛断了条腿,小凤凰羽毛残缺,对完美无瑕的小帝君而言都不是光辉历史,但既然小帝君都已经开诚布公提幻境里的事,那章窈再在这些事上撒谎,没有必要。 无论是苏谛还是小凤凰,亦或者是其他身份,只要他有记忆,一切都瞒不住。 小帝君缓缓摇着头,道:“章窈,在我这里,你不会犯错,错的人只有我。” 就算章窈被戴高帽戴惯了,听到他这话也有些心虚。 可她最后还是笑出了一声,道:“你再怎么夸我也没好处,但你倒不必担心魔界那边的事,老帝君想要两界平和,只我始终觉得一时半会儿想要改变太过困难,不如维持现状好,才由着魔界和仙界的敌对,等以后时间长了,我兄长会处理好这件事,他比较擅长这些。” 她从前被老帝君救过一次,被派去魔界做了探子。 小帝君是老帝君推上来的,章窈倒不怕告诉他从前往事。 小帝君嗯了一声,随后便是寂静。 “章窈,”小帝君突然叫她,“你真的想他活着吗?” 章窈无奈道:“若没有他,我现在也不会活着,救他是报恩,我不想欠他。” 小帝君却没再继续问下去,说:“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章窈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在仙界和小帝君闲聊过得好不好,她只笑道:“我不是让自己受委屈的性子,自是过得好的。” 她身份特殊,在仙魔两界都没什么交心朋友,以后也不会有。 小帝君点着头说:“你以前就一直不喜欢委屈自己。” 章窈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还是说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安静了许久,道:“章窈,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章窈顿了顿,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他。! 第72章 章窈活了这么久,不是没人对她表达过喜欢。 魔界那边的事还没彻底处理好,章窈一得空便来此,为的自是小帝君平安。 但她并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男女私情中。 她最终还是没去问小帝君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装着把那些当做是朋友间寒暄,笑着回道:“我在这里也待得很舒心。” 小帝君听到她的话,也只是慢慢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看不出异样,感到心虚的反倒是章窈。 魔君和冯晓晓之所以要去抢小帝君身体,到底是冲着章窈来的,要不是她,小帝君也不至于历个劫就丢了身体。 她只撑头到处张望着宫殿四周,忽视掉两个人之间的奇怪气氛。 往日飞快而过的时间在此刻慢了下来,安静笼罩着仙宫四周。 他们关系最紧密的时候是在幻境之中,但那时的小帝君没有记忆,章窈不可能对一个正在对渡劫的人动心思。 小凤凰最招人喜爱的,章窈和它关系好,喜欢它咋咋呼呼,但他们再怎么亲近,也没到男女之情的程度。 再说幻境之中还有一个长孚的存在。 章窈在心底思来想去,心觉大抵是因为他们在历劫过程中她和他成过亲,养过它,导致两人关系太近,所以小帝君才会对她产生一些喜欢的错觉。 等日子久了这些感情就会淡下去,她用不着回应。 章窈懵懂的时候喜欢过不该喜欢的人,连她都已经放了下去,没道理小帝君会对幻境中的人情有独钟。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章窈微微抬头,看到小帝君在闭眸调息。 他脸色不是很好,但看起来似乎没有要她帮忙的打算。 章窈心里叹口气,没想在他这里惹情债。 她缓缓起了身,想出去透透气。 但章窈要出去时,小帝君突然叫了她一声,章窈顿住步子,回过头,眼神问他怎么了。 “去器房吧,”他说,“我想我现在可以帮你了。” 章窈微愣,听得出他是准备帮她炼器了。 她没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只是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身体恢复了?要不要我出去走走给你留个清静地方?” 章窈是想要救长孚,但还没到逼迫一个有伤之人的地步。 可小帝君深黑的眸子只是看着她,等她抬头再次和他视线对上时,刚刚还在榻上的高大的身影突然站在了她面前,如青竹般。 章窈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看向被他抓住的胳膊,叹气道:“你我相处这么久,即是朋友,我不会为难你,等早上我们再开始?” 小帝君手缓缓松开,望向宫殿之外,开口说:“只是炼器,走吧。”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7节 章窈此人脸皮厚得能顶半层天,她面不改色收回了手,心想长孚以后可千万别问小帝君和她的关系,要不然越说越麻烦。 “冯晓晓你还记得吧?”章窈跨出门口的同时也不忘岔开话题,“虽说她帮了魔君,但幻境中你们两个关系还不错,你还专门送了她不少东西。” 小帝君平静道:“那些是准备给你的,是我嫉妒你对别人好,想知道你会不会吃我 的醋。” 章窈一顿,她是一点就通的,明白他的意思。 她没准备认真回答,只边走边笑着说:“原来如此,难怪你出幻境不太喜欢她了。说起来我和她还有点渊源,原本她该是我的侍女,可我见别的姑娘漂亮,便没选她,我心中谢她让我保了兄长一丝神魂,可惜族中因她损伤惨重,我不得不杀她。” 幻境之中他们是夫妻,还有一个没活下来的女儿,谈到别人也就罢了,要是谈到自己就尴尬了。 章窈混了这么多年,知道怎么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她唯一有些好奇的,是小帝君怎么做到连说这种话都这么平静? 章窈不觉得他本性如此,能想的只有跟他修的功法有关。 一只凤凰忽然从身后飞到了她肩膀上,章窈步子停下来,转头去看,他便又飞了下来,飞到章窈手里。 章窈无奈捧着这只赤红凤凰,道:“你是怎么了?” 小帝君微抬头说:“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 虽说章窈已经察觉到小帝君知道龙族的事,但真说出来也不知道从哪说,他们的关系也还没亲密到这种程度。 她只能道:“没什么好说的,普普通通。” 她的回答显然不是小帝君想听到,但他只沉默着。 章窈想到了当初自己啄自己羽毛的光秃秃小凤凰,它那时为了救她而死,也算是救她一命。 她只叹道:“你想听什么?” 凤凰被章窈的手扶着背,他问道:“你当初没选冯晓晓,挑的那个侍女怎么样?” 小帝君对章窈从不曾冷漠,章窈也无意拂他面子,道:“那姑娘是我身边年纪最小的,是个乖孩子,陪在我身边许久,可惜当初出事的时候没了。” 她很少和别人谈以前,章窈知道自己所做一切只是让长孚省心。 冯晓晓想到章窈身边伺候,只不过章窈挑了另一个。 小帝君道:“我在幻境中没见过。” 章窈走在小道上,用的是仙界瑶卮那种脸,她说:“那得是几百年后的事了,你没见过正常,漂亮是真漂亮。” 小帝君嗯了一声。 章窈顺口问:“你以前怎么样?我没在老帝君那里听说过你。” 小帝君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会后,才道:“我在修炼。” 章窈笑道:“那你挺厉害,都能赶上我了,说来我去魔界还是受老帝君所托,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谁能接他的位置。” 小帝君说:“你最厉害。” 章窈这下忍不住笑了声来,道:“你现在倒是有些像小凤凰,它很可爱。” 小帝君却安静下来,开口道:“是我多有冒犯。” 章窈停到炼器房面前,道:“我本就是冲着帮你去的,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 第73章 章窈同小帝君一同到炼器房,抬头望了望,这才走进去。 她送他进去之后,又拿出来一堆东西,一本秘籍,放在桌上清点。 小帝君飞到一旁立在一旁架子上,静静看着她。 “这是我从古法里看到去收集的,即便只剩一抹神魂,只需炼好神器,剩下的便是好好涵养魂魄,”章窈抬起了头,打量着小帝君,“这事拖两天无妨,终归你身体要紧,方才见你脸色不太对劲,我想了想,还是留在这里给你打下手方便,那片龙鳞你不要忘了。” 她说得简单,但小帝君听着她的嘱咐,开口道:“只有这些吗?” 章窈一顿,笑了笑,这才伸出手掌,一个青色珠子出现在她掌心,她说道:“这颗珠子与我性命相连,里面一抹神魂对我重要无比,我能交给你吗?” 他们之间经历颇多,至少在章窈这里来说,他是个值得信赖。她原以为幻境里的那些糗事会冒犯到小帝君,但他不曾计较。 小帝君飞到了她手边,身上翎羽熠熠生辉,如流水般顺滑,他说:“你这样信我?” 章窈笑道:“我身边没有什么交心好友,算起来你该是第一个,我自是愿意信你。” 她不想过多的情绪干扰到小帝君,更不想戳穿小帝君和她的那层暧昧。 小帝君却顿了顿,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 他沉默看着她,最后慢慢化为了人形,宽大手掌覆着章窈的手背,让她的手合了起来。 章窈被他握住,手里还握着那枚珠子,她抬起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小帝君低下头,突然吻了上来。 这个吻很轻,轻得只是触碰到她唇瓣。 章窈下意识退后一步,手却还被他抓在手中,离不开。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愣着看他慢慢离开的面孔,最后才偏过头,道:“抱歉,这种事以后再说吧。” 他们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亲近,章窈初嫁苏谛时还在想着未来该怎么办,苏谛就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为她画眉。 因为他当初平淡的举动,还让一向心中有数的章窈心里七上八下,猜测他是什么意思。 但那不过是个幻境,章窈没想过现在的小帝君会做这种出格的事。 她感受得到小帝君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怎么了?” 他只是道:“章窈,你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是吗?” 章窈顿时被他问住了,她没说话。 “是吗?”他又问了一句。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章窈最后才叹道:“我不知道。” 她整颗心思都在复活长孚上,没有精力再去喜欢别人,男女情爱于她,可有可无。 小帝君又不如魔君好骗,这时候了再来骗他,骗不过,不如实话实说。 小帝君忽然笑了笑,章窈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有了一种跨越时空的重合感。 苏谛是他的化身,两人面容不同,苏谛没有小帝君的记忆,可小帝君,是有苏谛的记忆。 她猜不出他现在的想法,问:“你想做什么?” 他修长手指从她手里接过那枚珠子,开口道:“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只 是未来数日内仙界和魔界的事,望你来处理,我会闭关七天,倘若期间有事,你可以用我的身份下令,我答应过你的事,也不会反悔。” 小帝君的这句直白的喜欢来得突然,让章窈又顿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可目前来说,小帝君的话还是算数的,她只点着头道:“多谢你,我先把那些杂事处理掉,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她话一说完就赶紧溜了,就像是怕他再做出一些亲密的事。 小帝君还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慢慢远去,垂眸看着那颗珠子。 这是章窈的内丹,长孚与她血脉相连,所以她冒险,将那缕神魂融在她的内丹之中,以保住不散。 小帝君的手慢慢握紧,有一瞬间想抽出这丝不属于她的神魂,将其捏碎,但他感受到她的气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手按住阵痛的胸口,嘴角流出一抹鲜红的血液。 杀魔君时太过仓促,被夺走过的身体到底还没来得及恢复,让小帝君只能强制压制住魔君的魂魄,一点点烧尽。 他不介意身体被人夺走,凤凰之身不同于普通的神身。 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把身体夺回来。 小帝君只是想和章窈多待着。 但魔君太想要追杀章窈,步步紧逼,杀心和恨意甚至从身体传到了小帝君这里,让他只能除掉魔君。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胸口的剧痛压了下去。 章窈没忘记他,只是从来没有不喜欢他。 无论是苏谛还是凤凰,都不招她的喜欢。 他缓缓张开自己的手掌,另一抹相同气息的神魂凝聚出来,同样是长孚的。 …… 章窈在魔界混得如鱼得水,和小帝君的关系自不能放到明面上。 但她也没离开,只坐在炼器房边的台阶上。 章窈又不是贞洁烈女,在幻境之中和苏谛孩子都有了,现在被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手碰着嘴唇,只是回头望了一眼。 周围张开了一个结界,章窈伸手去触碰,只觉一股暖意从手掌流到心底。 除了小帝君神魂不稳的状态下控制不住他那把剑外,有关他的东西几乎没对章窈有过排斥。 到他们这种修为,样样东西都是认主的,不排斥,能说明的只有持有此物的主人,对她没有任何戒心。 章窈手收了回来,托着下巴。 她在魔界营帐时就敏锐发现小帝君对她抱有不一样的感情,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点开,就是想不想揭开时两个人都尴尬。 她开始想小帝君是什么 时候察觉到她是幻境之中的章窈?她魔界的身份又是在什么地方露出的马脚?他的喜欢,是喜欢她在幻境中演出来的模样?还是他们出来后章窈现在的样子? 章窈对感情就没认真过,把头发弄乱了都没想出一个结果。 偏偏这时候仙界又有人过来禀报要找小帝君,是因为仙魔两界被突然制止住的战争,章窈还没忘小帝君的嘱托,过去帮小帝君把事解决了。 等她出去一趟应付仙界那几个将军后,时间又过去大半天,她这段时间都不想离开炼器房半步,匆匆往回赶。 但她刚到炼器房,又猛地一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8节 小帝君的最后一个幻境是以她的记忆为依托,她还没问他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他的幻境,怎么可能出现她的记忆? 章窈心中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74章 章窈再怎么感觉小帝君的不对劲,现在也不可能去冲进去阻拦他。 走火入魔不是说着玩的。 她在门口踱步,回忆最后一个幻境之中的突兀。 里边的事情是按照她的记忆发展,只不过章窈有心避免一些结局,所以尽力避着和长孚交好。 唯有长孚的真实,让章窈自己都曾误以为那是真人。 可幻境终归是幻境,哪可能和真人牵扯上关系?小帝君就算早早知道她的身份,也没必要冒着失去记忆的危险摆她一道。 他在幻境里受的那些委屈可不是假的。 章窈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可她想到小帝君说和她相处很高兴时的语气,那样的平静又认真。 她步子慢慢顿了下来,抬头望着炼器房,最后还是抿了抿唇,把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子里。 倘若小帝君真的想要对她做什么,只要在魔君要杀她视而不见就行了。 他们两个都已经经历这么多,即便在他心里算不上交心朋友也是个熟人,他没必要在答应帮她之后还要在其中使绊子。 已经到这种时候,信他一次又何妨? 章窈叹了口气,她在附近转了又转,一边提防着魔界那边有人闹事,一边又防着仙界发现小帝君在闭关。 她的直觉还是隐隐透露着一种危险,让她坐立不安。 章窈在门口一连等了整整六天,期间结界之内动荡过一次,但在章窈做出反应之前,里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其中最不妙的是章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时的她站在门口,朝里面叫了好几声小帝君,没有人回应她,章窈又叫了一声尘夙,仍旧没人出声。 她有一瞬间想要硬闯,最后被理智硬生生制止住,小帝君既然这么快就恢复结界,一定不想要她乱闯。 章窈最后耐着性子,又硬熬着坐在门口一天。 等到第七天中午,小帝君还是没传消息出来。 章窈坐在炼器房的台阶面前,撑头看花圃里刚有灵识的仙草摇晃蹦跶,只觉当年去魔界做卧底都没现在这样焦躁过。 就在她闭着眼睛休息时,结界突然打开了,开门的细微声响突然就传到章窈耳朵里。 她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面色愈加苍白的小帝君。 七天前他面色便不太正常,是魔君抢夺过他身体的影响,可他不放在心上,章窈以为这没什么大事。 可他现在的虚弱越来越明显,这绝对不单单只是因为魔君。 章窈连忙过去扶他,周围的结界在她进入的一刹那又闭合起来,但她也顾不及管小帝君这是要做什么,忙道:“你还好吗?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手扶着她支撑身体,堪堪站住,道:“你的忙,我帮上了。” 她这才看到屋里一个紫红方鼎,有半人高,里面盘屈着一只青龙,溢出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章窈只有长孚的一缕神魂,这条青龙却好像拥有他全部的魂魄。 她太熟悉长孚的样子。 章窈有一瞬间在想这是不是在做梦。 小帝君在她头顶开口道:“死而复生,逆天而行,章窈,你 我皆为神兽,能活到现在,皆是用他人的命换来的,我能帮你救他,但你要做好准备。” 章窈回过神,她已经太久没见到长孚,猛然之间再见到,骤然开始有种茫然的近乡情怯,恍惚道:“你真的成功了吗?” 他身体千斤重一般,望过去道:“比你想象中的成功。” 章窈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下一刻她就懂了。 方鼎之中陡然氤氲出烟雾,青龙从方鼎之中缓缓浮了出来,龙鳞泛出淡淡的光泽,逐渐化为一个人的形体。 随着他实体的显现,小帝君的面容也越来越没有血色。 可章窈没看他,她的注意力在长孚身上,没发现小帝君的异常。 她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章窈从前为长孚做的一切打算,现在都用不上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章窈望向了小帝君,他看着她,眼眸一直里一直装着她。 章窈张开口想问他怎么办,小帝君便低下头,吻到她的唇角,不算缠绵的吻,却是他第一次亲她。 可这一次,他刹那间咬破她的嘴唇,喝下了她的血。 章窈突然就无法动弹,任由他半强制喂下了他的血,甜腻的血腥在她口中蔓延开。 他唇边是血,只在她耳边道:“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可惜你忘了。” 章窈到底是章窈,片刻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她只顿了会,猜到他该是要做什么,只开口道:“小帝君?” 但他却没再接着多说,只是开口道:“他死于天道,新生时会有反抗,这个结界只有我们之间有人死于他手里才会开。” 章窈顿了顿,长孚活了,那她作为血脉相连的妹妹,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深呼一口气,如果是平时,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她也不是不会做,可她不想牵连无辜的小帝君,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兄长要活下来,必定要活人生气,我是他妹妹,合该来应付这里。” 小帝君缓缓应了一声,可那边的长孚却没给他们的准备。 长孚眼神尚未清明,手里一把锋利的剑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看穿章窈身边没有任何保护的屏障,猛然就刺向了她。 可小帝君的手握住了长孚的剑,他抬起头,鲜血滴在地上。 章窈看不清后背的状况,只察觉到他们在对峙着,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明白 长孚现在只是机械地需要一条命。 “尘夙,你放开我。” 可小帝君没动,可他心脏好像猛地剧痛起来,让他唇色骤白,突然失去了力气般。 他立即抱着她,虚弱身躯挡在她的身后,挡住了长孚那一剑。 小帝君倏地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让章窈脸色大变。 她身上力气回来了,长孚手里的剑仿佛已经替他得到了一条命,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章窈连忙捂住小帝君的伤口,扶他坐在地上,急忙道:“你怎么样?还好吗?何必替我挡?” 小帝君吐了很多血,清俊的脸庞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让他看起来都有些癫狂,他握住她的手腕道:“章窈,我帮到你了。” 第75章 小帝君的这句帮到你了明显不同于其他话,让章窈愣在了原地,她还没彻底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就发现小帝君的生命力在流逝给长孚。 长孚还站着,小帝君吐出了血,流到她裙衫上。 章窈就算再冷静,遇到这种突发的事,也不由强压住不知所措的心情,飞快在脑子里搜索解决的办法。 不应该这样,小帝君只要把她的龙鳞炼进神器之中,长孚就不可能汲取别人的性命。 长孚和她才是同族血亲兄妹,章窈没想过其他人的命能救长孚,更没想过出事后为自己续命,她手上根本就没有解决的法子。 到底怎么回事?小帝君是怎么做到如此成功?她又该怎么样才能救到小帝君? 小帝君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裙衫,他好像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握着章窈的手腕,苍白开口道:“日后仙界的事,由你扮成我来做主,没人能动摇你的位置……” 他再次吐出一大口血,就连黑发也开始慢慢掺杂上白色。 修者修身养性,能出现这种身体状况,大不妙。 章窈脸色再次变了变,她知道禁术的威力有多强,只咬紧牙关,划破手掌,手按在他伤口上,尽全力替他疗伤,道:“我知道了,你别说话。” 她信任小帝君,把炼器该给的东西全都给了小帝君,其中凶险器书中早有描述,他是聪明人,也该清楚其中危险。 章窈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替她挡下这一剑,就算他们很久以前见过,可他喜欢她才有多久,何必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小帝君的手放到她的手背上,握住她修长手指。 章窈注意力在他伤口上,由着他的动作。 可就在一瞬间,章窈就被他的手带着,伸进了他的心脏。 他身上的血流得更多了,到处都是。 章窈不可置信,失语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疯了吗?” 她整个人都被他的举动惊得呆住了,章窈的手却在这时候摸到她自己的内丹——是她那时给小帝君的珠子。 为什么小帝君会放到这里? 章窈来不及问,小帝君就因为这一猛烈的动作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她脸色再次变了变,大抵是她的内丹在他心口涵养,两人气息的相连,他的心头血被吸引,流进章窈的手指,流到她的手臂,肩膀,最后完美融入她的心脏。 温暖的感觉不让人排斥,速度如此之快,让人反应不过来。 章窈瞳孔放大,意识到他这是在遮掩她的龙族血脉。 小帝君深黑的眼睛逐渐转变成涣散的赤红,道:“章窈,幻境里的事我出来时就全记起了,我知道是你……我害了我们的孩子,我让你不高兴了……” 他的话太像临终遗言,章窈强迫自己绷着神经救他,但小帝君的气息还是在一点点减弱,他无神的瞳孔看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满身的血让他肉眼可见地伤得重,他的神力在流向长孚那里。 章窈救他的力量却迟迟进不到他身体里,她眼睁睁看着小帝君在她怀里化成了一只血红的凤凰,胸口破着一个洞,渐渐没了气息。 他的眼睛还在注视着 她,如同他们在外躲避魔君时一样,微张的嘴仿佛在说着什么,声音小得即便是章窈都只听出了一句。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69节 “章窈……不要忘了我……章窈……” 章窈急急忙忙说:“我在这里,你撑着别睡!我这就帮你疗伤。” 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头发都开始发麻,小帝君缓缓闭上了眼睛,章窈急匆匆叫他的名字,慌乱得想让他醒过来。 但小帝君的身体最后还是化成一片淡淡的血雾,凝成一片漂亮的翎羽,慢慢落在章窈带血的手掌中,然后和血液融为一体。 章窈呆坐在地上,久久都没反应,直到她身后的传来一阵重剑落地的声音,章窈才回过头,看到长孚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他捂着脑袋,最后晕倒过去。 …… 小帝君没了,死在章窈怀里。 取而代之的是长孚活了过来。 长孚没想到自己还会活着,他刚苏醒的那两日都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等缓过来许久之后,才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章窈。 即便长孚和章窈是同族,但他在她身上已然察觉不到和龙族相关的气息。 “章窈……”嘶哑的男声喊出她的名字,连续喊了好几次,章窈才回过神来,她手里握着一枚青珠子,是她的内丹。 她抬起头轻点着,喊了一声兄长。 长孚刚刚苏醒,到底是疲倦,只是问:“你过得还好吗?” 她回道:“我还好,你怎么样?” 长孚望着她出神的表情,慢慢闭上眼睛,道:“既是过得还好,怎么还要找我回来?我那时候替你献祭,不是为了你在这时候冒险救我。” 章窈安静了片刻,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仍旧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两样,她不想撒谎,叹道:“兄长心系族中,又不忍我受苦,替我赴死,但我欠兄长颇多,不想心中留有遗憾。” 她没想过自己会有直面他的一天,也没准备过当面和他说着什么。 长孚看着她长大,最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她话是真的,但没说全,诸如以死换生,她没打算告诉他。 他沉默着,问道:“你和那只凤凰什么关系?” 章窈有些意外长孚会提起小帝君的身份,但她顿了下,终是不太想在长孚面前说这件事,只起身道:“兄长再休息休息吧,我出去走走,你有事叫人就行。” 用别人的情意换自家兄长一条命,章窈还不至于冷心到这种地步。 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章窈手上除了先前小帝君给的蛋外,没有小帝君的任何东西。 她救长孚是来找的小帝君,可小帝君不在,她如果要救他,又该找 谁? 他为什么要那么在乎一个幻境里的孩子?又为什么说早就认识她?非亲非故,他何必替她挡长孚那一剑? 章窈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没人能解答。 “你是我妹妹,还想瞒我什么?”长孚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呼出口气,开口道,“我感激他救命之恩,但他对你不怀好意,章窈,不要糊涂。” 他模棱两可的话让章窈离开的背影顿住,回过了头。 她除了少年时想吸引长孚注意而违背他的话外,其他时候在他面前都是个聪明的乖妹妹。 章窈轻声说:“我曾经很喜欢兄长,对兄长的一切了如指掌。” 长孚仿佛是知道的,他没说多余的话,只缓缓嗯了一声。 “我知道兄长不爱对我撒谎,所以我想问问,”章窈问:“兄长说这些话,是知道些什么?” 第76章 长孚是什么性子,章窈这个一直在他身边的妹妹,再了解不过。 他能说出小帝君对她不怀好意,至少是知道些什么。 章窈安静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回答。 她不是非要求个清晰明了的结果,但小帝君确实让她感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错愕。 章窈愿意为了救活长孚献出生命,因为她和长孚是血亲,她自幼被长孚照顾长大,可小帝君又是因为什么? 他就这么喜欢她吗?章窈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她想不明白。 长孚察觉到了她的执拗,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还小的时候喜欢缠着他,顽皮又爱动,后来被他严厉管教,她性子便渐渐变得文静,和他也疏远起来。 他最后道:“你变了许多。” 长孚为她去死,是心中知耻,知道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不想连累她。 他没想过章窈会救他,她在他这里,仅仅只是个年纪还小的小姑娘。 章窈顿了顿,道:“从前在族中时兄长对我多有照顾,我才能无忧无虑,如今一个人久了,倒也明白世间种种。小帝君与我关系好,他为人正直可靠,一直护着我,我不明白兄长说他对我不怀好意是什么意思。” 她和小帝君之间经历许多,他不是会在乎旁人的性子,但他很尊重她的想法,见不得她受半点伤。 倘若他在她身上别有所图,那他怎么可能为她丢去一条性命? 长孚慢慢撑手坐了起来,他身体刚刚复活,还没彻底养好,脸色并不是很好。 章窈皱眉走上前去,扶他坐稳。 长孚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看着她,道:“他用他的性命换我一命,我醒来时看到他的记忆。” 章窈微顿,难怪长孚离世这么久,看起来却知道不少东西。 他问了一句道:“你愿意知道多少?” 章窈苦笑道:“小帝君死在我怀中,我也不想他走得不明不白,兄长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倘若兄长能看到他的记忆,想必是他自己愿意让兄长知道,让我知道。” 小帝君又不是没有防备的人,长孚能看见的东西,只会是小帝君想让章窈清楚的。 长孚因为她的回答,沉默下来。 他性情刚直,做不到私底下说旁人坏话,只开口道:“我能看到的记忆不全面,但他记忆里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小时候模样,甚至有你长大后为族中处理事务的背影。” 章窈心想这是幻境中的幻象,可她突然一顿,她在幻境时想避免和现实一样的结局,所以一直和小凤凰待在一起,从来就没有为族中办过什么事。 “他……”章窈想问些东西,却不知道有什么可问。 长孚道:“你被你母亲送到瑶山,我抱你回了族里,让你一个人住着,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章窈沉默许久,摇头表示自己小时候记忆已经模糊,她道:“小帝君的幻境之一和我记忆重合,但我印象中不曾有他,他何时与我认识?” 长孚深深叹息,似乎早有所料,道:“在我抱你到我那里时,我见过你和一只赤红幼鸟玩,只是那时候的你还很小,没彻底开灵智,我不愿见你,也没关注。” 章窈抿唇,她早已经忘记长孚所说的东西,但她隐隐约约猜到这和小帝君脱不了关系。 他们那么久以前就见过面? 她迟疑道:“照顾我的人不常提琐事,我没印象自己有过玩伴。” 长孚道:“那之后很久,你大病一场,有人寻到我,说你身体无人调养,我才将你带到我身边,可你身体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奇怪的只有你离开前手里捧着一个圆石头,而你却忘了很多以前的事。” 接下来的事,他们都知道。 大祭司是最死板负责的,不会让任何危害族中的东西出现,为了一块石头闹得人尽皆知,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章窈要是再听不懂他说的那块石头是小凤凰,也不叫章窈了。 她良久后才道:“我还以为大祭司看我不顺眼才来给我脸色看,那时怕兄长生气,心中再不舒服也忍了下来,没想到竟会是小帝君。” 章窈这时有了一个猜想,如果长孚所言为真,那小帝君之所以会特地制造仙界的麻烦来和她独处,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她对长孚的倾慕? 她问:“兄长还知道别的吗?” “他去你身边当过侍女,你最疼那个,”长孚慢慢呼出一口气,没瞒她,“当年你救我时,尚有一道极为凶险的天劫,那个侍女替你挡下最后一道天劫,他被火焰灼烧伤重,死在了阵法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至此之前都活着。” 章窈愣了很久,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回过神后,才想起了以前窥探苏谛那个幻境,最后却发现他死时被火焰灼烧的样子。 小帝君是活到了现在,不可能死在久远的从前,章窈不由想凤凰是不是浴火就能重生? 但小帝君为长孚死时,最后只留下一滩血液。 他做的多余事,是帮她遮掩住了龙族的身份。 短短几段话,长孚已经累得靠在她怀里,剩下的话,他也不打算再言语,只道出最后一句:“他本就别有用心,就连幻境也是等着你的陷阱,你能做的已经够多,不用再为他上心。” 章窈顿了下来,终究还是没说自己心里念头,她不想打扰长孚的休息,只嗯了一声,轻轻扶他躺了下去。 她想以小帝君的谨慎,他真的会在做过这些事后,无缘无故让长孚发现吗?他是不是留有别的后手等着她发现? 可死而复生这种事情谈何容易? 她手里有长孚神魂,方才敢硬着头皮找上小帝君,抓着希望千方百计打算,但她现在找不到小帝君的神魂。 章窈以为自己会气自己着了小帝君的道,但实际上她竟然想发笑,他废了这么多功夫,甚至用尽一条性命,竟然只是喜欢她。 …… 长孚身体尚需修养,章窈不可能时时刻刻去打扰他。 可长孚重世俗恩情,他不太会骗人,小帝君救过他,他也诋毁不了别人。 于是章窈便陆陆续续地从他那里拼凑了一个故事。 小帝君长得好看,个头又小,冲破大祭司设下的屏障后,被认作女子再次来到章窈身边。 瑶山那场天劫是老天冲着龙族来的,献祭并不是解决事情的所有办法,老天想要龙族灭亡,那必不会给他们留后路。 冯晓晓察觉到了危险,她不想受人欺负,更不想送死,于是她趁机作乱逃跑,运气好,误打误撞通过小帝君逃了出去。 不仅是她自己,连章窈都以为阵源是她破坏的。 而章窈救下长孚一缕神魂,她本来应该替受长孚最重的那一场雷劫,结果无事发生。 死去的是挡劫的小帝君。 他是怎么再次活下来的,章窈想不出来,可他浑厚的神力也能让人猜到他活下来的这期间在不断修炼。 以他和从前的性子对比来看,他甚至有可能牺牲了自己的感情。 仙魔两界的事处理起来是麻烦,仙界要求秩序,魔界强调顺我心意,但当处理所有事的人变成了章窈,反倒因为不用思虑过多而容易不少。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70节 章窈处理完事情后,喜欢坐在仙宫一座宫殿上发呆。 她想小帝君在让人记住这方面大概很成功。 他瞒了她很多事,却选择通过长孚的口说出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她紧密相关,即便是章窈想忘记,也忘不了。 章窈要是有机会再见他一面,一定要打他一顿。 她撑着头,望着宽广天地,手里拿出他送给她保命的那枚血红蛋,在想是否还会有长孚这个奇迹发生。 章窈早年为了救长孚翻遍了仙魔两界的书,知道这个希望多么渺茫。 她只是按照惯例划开手掌,让龙血浸住这颗蛋,想尝试用血的温度唤醒它。 可实际上还是不能,这枚蛋似乎就真的是小帝君给章窈保命的。 第77章 长孚因小帝君而复生,龙族又是天生的好身体,他恢复得远比章窈想象得好。 他的身份不为人知,也不会有人知道。 但章窈为了保险起见,让他留在仙宫之中歇养。 长孚那时看着章窈,只是缓缓点了头,没说什么。 两兄妹多年未见,本该有个叙旧的时候,但长孚在有意疏远,章窈察觉到之后也没问为什么,寂静的仙宫最终还是一如既往的静。 章窈时常一个人待着,有时候是在进幻境的那间宫殿,有时候是在瑶池边。 她心里莫名止不住地想小帝君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能为她牺牲性命,为什么到死都不和她说一声他们的过往? 无从验证的问题总是让人忘不掉。 章窈并非不识情爱,只是不懂那么强烈的感情。 大抵是她叹气的次数太多了些,连暂时待在仙宫休养的长孚都发现了什么,在她来给他送丹药时,他叫住了她。 「你还想救他?」长孚打坐问她。 章窈顿了顿,道:「我想我既然能找到救兄长的法子,再多花些心思总该能找个救他的,难些便难些,若他真的在我身边待过,我总不能看着别人为我一次次送死。」 长孚只开口道:「章窈,天道不可违,凤凰浴火再生,他自救无妨,但他救了我,便没有再活下来的可能。」 章窈心知肚明,说:「兄长所言我心中有数,我只是有太多的东西想问他。 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凤凰只有小帝君,或许正如同龙族的覆灭,都是上天早有的安排。 只是她不喜欢屈从,也早已经不是五六岁的孩子,看过也经历过旁人的情|爱。 小帝君极端地让她感受到了触动,章窈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长孚却知道她一直都很听话。 他不想小帝君出现在章窈身边。 那个男人疯狂到用死亡做手段,把命交到她手上,赌的是她的心软。 但长孚更不想她胡乱冒险。 长孚最后开了口,道:「我知道你手里那枚蛋有何用处,你在魔界并非绝对安全,有人会想杀你,你是否愿意用这条能逃脱的性命,换他重生?」 章窈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她没有迟疑,道:「别人伤不到我,兄长若能救他自是再好不过。」 小帝君的记忆只有长孚看过,他知道的比她多得多,他说能救,自然不会在骗她。 长孚再次问:「你一定要救他?」 章窈点着头道:「纵我并非光明磊落之人,但我从不想欠他的。」 长孚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朝她伸出了手,道:「把手给我。」 章窈一顿,慢慢把手伸了过去。 他手掌是温热的,两人相触的一瞬间,一串古怪的记忆钻进章窈脑子里。 章窈不明所以。 「用这个法决,」长孚松开她的手,低声道,「去取火矿,把它送回瑶山,随后将矿晶洒在其上。那是他的初生之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再过去看。」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半信半疑,又突然抬头问:「兄长现在才告诉我,是有何缘故?」 章窈很聪明,但长孚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她高兴还是该沉默,他没想过瞒她,轻道:「小帝君若从你手中复生,日后你们二人,便会性命相连,你甩不开他。」 她无奈笑了,道:「这倒没什么,他很厉害,连累不到我。」 长孚没说话,他想说不是连累。 章窈也没再继续耽搁下去,准备速战速决。 她试过很多种方法都不能唤醒这枚蛋,没想过会是自己在的地方不对。 长孚要章窈回龙族地盘,她应了下来。 只是在章窈要离开的时候,长孚看着她的背影,跟她说了一句:「章窈,我在他的幻境中见过你。」 幻境,不是记忆。 章窈离开的脚步微顿,却只跟他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小帝君最后的那个幻境中有长孚,章窈初见便觉得太过于真实。 时至今日,她也猜到那时候的长孚,该是和真的长孚有关。 当初章窈来到小帝君身边,让小帝君答应帮自己的忙,小帝君才应下没多久便开始进入幻境。 可他只字未提他们曾认识。 那章窈能想的,只有所谓幻境,是为了她而设。 …… 章窈抱着那枚蛋,去取了火矿,又捏法闭上了双眸。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瑶山中。 章窈从前离开瑶山,是因为那场要命的献祭。 她和长孚,总有一个是要死的,只是章窈不愿意死的人是长孚。 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杂草不生,章窈原先的住所都已经找不到。 她捏碎了火矿,用着脑海里的法诀,将细碎火热的矿石洒在蛋上手中赤红色的蛋。 蛋突然开始发热,热得甚至闪出危险的红光。 灼烧,滚烫,但章窈没感觉到。 她慢慢张开手,由着这枚红色蛋从她手掌浮起来,朝什么地方飞去。 有戏。 章窈跟了上去,见它一路慢慢飞过贫瘠大地,飞到后山,一个隐蔽的山洞缓缓显现。 它飞了进去,从山顶泄下的阳光停在一块火红石头上,蛋停在上面,不动了。 山洞四周都有结界,章窈顿了顿,倒是头一次见这种地方。 这里离她幼年的住处不远,也不知道小帝君当初是不是因为刚破壳飞不远,撞到她手里了。 她看着这枚安静蛋,在离开和留下两个选择里犹豫。 长孚说要她四十九天后再来看,想必是要她离开。 她叹口气,最终选择了留下来,小帝君要是再没有反应,她以后就真的没头绪了。 章窈打了哈欠,化成小小的龙形盘在一旁石头上。 反正现在手头上的事她都已经吩咐完了,休息片刻也不妨事,就当是给小帝君做个护法吧。 但章窈没想到第四十天这枚凤凰蛋就有了动静。 她正好处理完一些往这边靠近的小妖魔,才回来就看到破开的壳,没有其他东西。 章窈脸色霎时大变,出事了的不祥想法在她心中闪过,但这地方有结界,不可能有东西闯进来。 章窈立即上前了几步,随后 看到石头后的平地上有一只羽毛还湿漉漉的小凤凰在张着翅膀,跌跌撞撞扑腾想飞起来,又掉了回来。 它看到章窈,又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了羞赧,反而后退了一步。 熟悉的羽毛和气息,还有这小凤凰的动作,它显然是在避着她。 章窈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说它什么。 她半跪在地上,捧起了这位尚不能化成人形的小帝君,道:「兄长提过一句你刚破壳时会丢失一些记忆,还记得我吗?」 它轻轻点着头。 章窈看它这呆呆的样子,笑了出来,道:「你该不会是特地让兄长跟我说四十九天后来?这样才好让你有充足的时间梳理你的翎羽?」 小凤凰不好意思转头看她,头埋在她手里,装听不懂人话。 幼年之态会影响人的性子,连小帝君也不例外,它明显要活泼了些。 章窈盘起腿坐着,叹道:「你还真是让我费劲了心思,我对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印象,你以前要是扮成女孩子到我身边,我认不出你也不能怪我。可你花这么多功夫骗我,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幻境是不是你弄的?你是不是故意替我救兄长?」 它偷偷回头看她,看到她眼里没有嫌弃,这才低声道:「我想你喜欢我。」 章窈这些天心里都提着一口气,现在才彻底放松下来,笑道:「你也真够偏激,如果我不救你怎么办?」 「你肩上同时有仙魔两界的担子,将得上天庇佑,」它顿了顿,「我不想看到你为谁而死,我想要你活着。」 章窈轻叹道:「你啊你,故意与我性命相连,难道觉得这是好事?」 「你从不爱惜自己性命,」它安静了片刻,「我也有私心,想知道你听过这件事后,还会不会选择我。」 小帝君幼时什么都不会,耗了性命把得病的章窈从生死一线拉回来,她却总是为她兄长想。 它想章窈活着,并不是假话。 生与死对它而言,不如她重要。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71节 「下次你可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章窈叹气抚它,「你好些了吗?我去找个休息地方。」 它蹭着章窈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章窈起了身,笑说:「你我之间已是熟络,日后若有事,便不必再遮遮掩掩。」 它微抬起头,问了一句话。 「我一生只会喜欢一 个人,这样的喜欢会让你困扰吗?」 它做了这么多,问的却是这个问题。 章窈认真在脑海里思考,道:「不会。」 「那你会喜欢我吗?」 「你比以前要会得寸进尺了,」章窈想了想,「但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帝君被她捧在手里,因为被她的话高兴得想站起来,但它还有些站不稳。 章窈按住它,忍俊不禁道:「我只是说试试,又没说一定。」 小帝君性子沉闷清冷,心思一向是多的。 但它此刻到底是太小了,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章窈笑道:「诓你的,要是你以后记起全部的事,以后该后悔了,先休息休息吧,我们该走了。」 小帝君以后确实隐隐有过后悔,他觉得这时候的章窈对他的容忍度是最大的。 第78章 番外 章窈前前后后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让小帝君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好转。 在此期间她哪也没去,留在瑶山之中,搭了一间小屋子。 它总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又喜欢在清醒的时候盯着她看,小爪子抓着她不放。 他们很少谈以前,因为小帝君多数时间里都在沉睡。 等小帝君身体稍微好了些,翅膀能够动了,章窈才将它带回仙界。 她刚回去没几天,长孚那里就传来一封信,说他准备闭关修炼,让她过去一趟。 小帝君倒是缩在她怀里,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信,它说:“他是不是不喜欢你和我在一起?明明他从前便一直严厉约束你,怎么现在反倒自己先去闭关?” 小凤凰意识尚未全部恢复,现在十分怕冷,最爱缩在她怀里。 章窈手指捏着它的小羽毛,思来想去,也只能道:“兄长一向不喜欢有求于人,你上次冒险救他,又算计他看到你记忆,他怕是不想来见你。” 小帝君不太好意思了,它一直没告诉她自己羽毛能感受到她的触碰,只故作镇定回道:“你以前以为我是女孩,总把我带在身边伺候。我一直看得明白,你只信他的话。我又不想你为我冒险,只能让他来说那些话。” 长孚因此对它有偏见,太正常不过。 小帝君一直在打章窈主意,见不得人的心思不能让章窈知道。 长孚是聪明人,又是疼爱章窈的兄长,再怎么样也无法忍受小帝君这种算计。 “怪你长得好看,我没防备过你,”章窈笑了笑,怕小帝君待会偷偷生闷气,也不打算在小帝君面前多提长孚,“谁能想到当初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会是男孩子?更没人想到你喜欢的人是我。” 小帝君这一身羽毛世间少有,每一根都能泛出淡淡的光芒,漂亮出彩。 它至今无法化形,章窈也不曾有过多忧虑,便是因为它的羽毛让它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小帝君羽毛红了些,它道:“我原本是想告诉你我是谁,可我帮你治病时年岁太小,导致耗去一条性命,也让你失去了记忆。” 他们的气息是最契合的,传承的记忆在冥冥之中让它保护好她。 章窈在长孚那里不受宠,却是它最好的朋友。 小帝君还不知道那叫心动,它到她身边做侍女时年岁不大,本以为自己只是来找玩伴,完成当初保护她的约定。 可她性子里总是藏着龙族劣性,天然自通的调|情用到他身上,不懂情|事的小帝君招架不住。 章窈只对身边人好,偏偏那时候的小帝君便是她身边唯一的近侍。 他喜欢她在他眼前放松休息,讨厌长孚到来时她的高兴。 章窈忍俊不禁,道:“天意弄人,倒害了你。” “你不用担心我,”它摇头道,“我很好。” 小帝君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想做的。 章窈不是第一次听它这样安慰她,撑着头笑道:“你先睡吧,现在没事会找上你,兄长那里随他,我也正好要出门一趟。” 巴掌大的鸟儿身体不如小帝君原身强壮,没过一会就又该打起瞌睡,章窈还不想它强撑。小帝君这一年里和她都没分开过。 可它也不问她是不是要单独去见长孚,叽叽叫了两声,应了下来。 …… 章窈走了,小帝君窝在她给它带回来的锦织里休息。 过了许久,结界突然传来一阵波动,它睁开了眼,飞到一旁架子上,做出戒备的姿态。 帘幔旁的男人慢慢实化,清俊脸庞淡漠,他拿着剑,来者不善。 是长孚。 小帝君没有意外,道:“仙君来此做什么?” 长孚抬着眸,淡淡道:“小帝君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只我有一事想不明白,特想来请教。” 小帝君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但它巴不得章窈和长孚见不到面,眼睛上下打量他几下,道:“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长孚缓缓开了口:“你利用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小帝君的消息都是长孚告诉章窈,即便再傻的人,过了这么久也该心知肚明自己是做了传话的工具。 龙族的消亡无法逆转,但章窈是长孚妹妹,从小帝君回来起长孚就想找它对峙。 小小的凤凰打哈欠说:“我什么也不想,不过是。” 长孚站在原地,目色淡漠道:“章窈信你,不代表我信你,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的性子,知道我不会瞒着她,知道她会选择去救你,你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它的爪子上出现了一条红线,和章窈手腕上的形成了一对,代表他们相连在一起。 小帝君赤红羽毛鲜艳至极,笑了出来:“你想多了,我不知道,也不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在她身边待着。” 长孚看着它,没说信,只开口道:“倘若我要她跟我走,你以为她还会留下来陪你吗?” 小帝君周身的气息冷下来,谨慎地看着他。 “你身体没那么差,”长孚开口,“你在骗她。” 小帝君身体确实比看上去要好得多,但死亡带来的影响不是受伤能比的,再好也好不到哪去。 可他此时年纪尚小,尚不会掩饰自己,从心底对长孚就没有好感,道:“关你什么事,章窈才不会抛下我。” 长孚手中的剑出鞘一指。 小帝君飞到一边,挑衅开口道:“你要是敢伤我,我就跟章窈告状。” 长孚眉色越发淡了,可他还没说话,手里的剑就被按了回去。 他回过头,看到了章窈。 章窈面不改色,收回手说:“我去找兄长,兄长不在。” 她听到长孚要闭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到了他那里没见到人,立即就猜到他是来找小帝君。 小帝君飞到章窈肩膀上,颇为耀武扬威。 长孚皱了眉,对章窈道:“随我出去。” 章窈刚才听到了他们的话,一时头大,只得道:“兄长不用担心我。” 他望她一眼,握着剑走出去,又回头道:“出来。” 章窈知道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以后长孚对她和小帝君的意见更大。 她把小帝君放回窝里,凤凰委屈得叽叽叫,章窈叹气说了一句等我,这才跟着长孚出去。 宫殿外安静得能听到行走的脚步声,章窈叫住了长孚,开门见山道:“我心知兄长还把我当孩子,但我早已长大,心中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长孚步子顿在原地,回头道:“你从前便不喜和陌生人太过亲近,既已救了它,何必栽在一只鸟身上?” 章窈笑了:“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脾气怪得很。兄长看他现在得意忘形,等我回去它又该不知所措。他以前习的功法要求平心静气,亏他撑得下来,能把自己这性子练得清心寡欲。” 小帝君曾在瑶山拼性命救了章窈,等它再次破壳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章窈亦不知情,她还奔波于怎么保护长孚那一抹微弱的神魂,可小帝君想见她。 长孚不想和她说笑,道:“章窈,它不是你想的纯善,你现在答应和它在一起,日后再想反悔便不会那么简单。” 章窈回他道:“人生漫漫,我想找一个人陪着。” 小帝君太过执着,让章窈也开始觉得有人在身边是个不错的选择。 长孚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它救我一命,我不愿恩将仇报,但它若蓄意伤你,我不会善罢甘休,便是还它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他早已经知道自己和章窈的结果,本就不打算留下,只是小帝君和章窈一直在外,不好查探 长孚这一次过来,本就不是为了其他,只想试探章窈他们之间关系。 如他所料,小帝君是装的。 章窈知道他是疼她的,轻道:“我有兄长在,自是不怕的。” 小帝君这次救长孚,身体非常虚弱,能在章窈手里强撑着不睡,但眼睛经常睁不开。 它不想章窈受伤,否则也不会设好一切的路,让她毫发无损地去救它。 但它也确实不可能如表面一样无害,仅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就花了实打实的功夫,幼稚又让人好笑。 长孚和小帝君不熟悉,对此戒备更多。 他不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情感,但章窈愿意与它相伴,他也做不到强硬拆散。 长孚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想了很久,也只在离开时说了一句自己会找地方闭关,让她不用相送。 虐恋情深后死遁了 第72节 “兄长要去哪?” “你不用知道,”他低声道,“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章窈看他离去,到底是没追问。 他们兄妹性子不同,走的便不会是一条路。 可长孚走后,章窈却突然转过了头,道:“出来吧,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 屋檐上的小帝君被发现了,神色讷讷,最后跌撞飞了下来,飞到她怀里,被章窈接住。 章窈在幻境之中就知道小凤凰是什么德行,不用猜就知道它会偷偷摸摸跟出来。 它偷听被抓包,也不可能在章窈面前狡辩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只问道:“你不喜欢他走吗?” 章窈摇头说:“我早有所料,先前要救兄长时我便没想过和他相处的事,现在也只是觉得果然如此,看来以后只有你我作伴了。”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年,即便是兄妹,也没什么好谈的。 可她话音刚落,手里突然没了重量,一阵红光闪过,一个虚浮的高大人影在温和光芒下显现,吻了她。 章窈一愣,小帝君便又虚弱变回一只小凤凰,落回她手掌中。 它化形的时间不长,不好意思埋在她怀里。 章窈忍不住笑了笑,道:“外边有风,回去吧。” 她想它小小的模样是真招人喜欢,但长大后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