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猎户小辣妻》 第1章 新生 石头村村头一个农家小院里，佟夏在外屋时断时续的说话声中睁开了双眼。低矮漆黑的茅草屋顶有丝丝光亮透进来，这便是她现在所住房间唯一的光源。 外屋，这身体的爹佟大忠和娘佟郭氏正小声地争论着。 “春他娘，要不还是把银子还给叶家吧。立夏好几天不吃不喝的，难不成你真能看着她去死？”三十七岁的佟大忠佝偻着腰，皱纹布满了脸，看上去四十七都不止。 佟郭氏抹了一把泪：“谁还能看着自己亲生骨肉去死不成！立夏这妮子是被惯坏了啊，一点都不为这个家着想。她不同意……她不同意，立春怎么成亲！” “可立夏才十三岁，是不是也早了点？” “早什么早，我不是十三岁就嫁到你家来的。她不嫁，老大的婚事怎么办？她嫁出去，也好把屋子腾出来给老三、老四住，老大那间屋收拾收拾就能做新房，这不是好事吗！” …… 后面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佟夏也不想去听了，刚穿越接收原主的记忆，她现在从头到脚都跟针扎了似的疼。咬牙忍了一会儿，外间佟郭氏端着一个黑陶碗掀开竹帘子走了进来。 “立夏妮子，你和我们倔就算了，别和身体过不去。来，你闻闻，娘给你冲的鸡蛋花，多香啊！” 随着佟郭氏靠近，叫佟夏的灵魂嗅着鸡蛋花的味道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还能提出两三点冲鸡蛋花时应该改进的地方；然而，这叫佟立夏的身体却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身体的自然反应根本就不是灵魂能够控制的。 听着床上佟立夏肚子咕咕的响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佟郭氏轻笑了一声，坐在了床边，将冒着热气的碗凑到女儿嘴边： “你瞧瞧你，饿肚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吧？我告诉你，那个叶家能拿出十两银子的聘礼来，家里条件难道还能差了！你过去就当家，还不是每天要吃什么有什么，留在这家里，哪年开春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佟立夏怂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了，老天爷如此偏爱她，生病死了还给她一个穿越的机会，穷点就穷点，活着才能有无限的机会。 心理建设这么一做，在佟郭氏作势要把鸡蛋花撤下去的时候用尽全力地坐了起来，“给我。” 冲鸡蛋花营养丰富又有镇静安神、健胃消食、保护肝脏、预防心血管疾病等功效。只是佟郭氏这鸡蛋花没冲好，没有事先温过碗，没有搅拌均匀，冲鸡蛋花的开水也不够开，更没有加一点油盐或是白糖蜂蜜之类。 饶是如此，佟立夏也是“吨吨吨”几口就将一碗鸡蛋花给喝得干干净净，就差没舔一舔碗底了。 佟郭氏看她这样子，好歹是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叹了一口气正要说几句软话，就见她手一抬，黑陶碗杵在了眼前。 “娘，再给我冲一碗，加糖、加两滴香油！” 佟郭氏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好悬没厥过去，“还加糖、加香油！你咋不上天呢。” 第2章 表哥 原来的佟立夏是个十来岁小姑娘看不明白，新生的佟立夏上辈子看多了人情冷暖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家里所谓的疼爱不过是因为利益冲突还没爆发前对唯一女儿的纵容，像如今有了利益关系可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佟郭氏的喝骂引来了佟大忠，对女儿愧疚的他皱巴着脸，“立夏要吃，你就再给她弄一碗，饿了三天，真是吃了大苦了。” “吃苦！她这叫吃苦。好吃好喝养了十三年，一个事情不如她的意就要死要活，眼看要去别家了，再这个脾气不得被人赶回来……” 佟郭氏骂骂咧咧地出门，不一会儿又给佟立夏端了一碗鸡蛋花，依然没糖没油。 喝了两碗冲鸡蛋花的佟立夏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头顶透进来的光变得昏暗，屋外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佟立夏起身摸索着出了她那逼仄的小隔间，外屋是佟大忠夫妻卧室。卧室有道门通向堂屋，谈话声和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还没走近呢，佟立夏就听到了最小的弟弟冬生不停地追问：“真的！我真的可以继续去私塾念书？” “真的、真的，不但你可以继续念。你大哥和二哥也都能去考试了。”佟郭氏把饭菜放桌上，擦了擦手，摸摸小儿子的头：“去问你二姐要不要出来吃饭。” 佟冬生皱了皱鼻子：“我才不去。” 八仙桌旁边，一袭洗得发白淡蓝书生袍的郭平站了起来：“姑母，小侄去劝一劝表妹吧，总不能让您两位为难。” “别去。不吃就算了，不吃你们多吃点。”佟郭氏看到玉树临风的亲侄子，想起自个儿那讨债丫头的一片痴心，气得肝疼。 佟立夏却是拉开破旧的木头门径直走了出来，坐到了桌边，“吃，我为什么不吃。” 说完，伸出黑乎乎的手摸向了簸箩里的三合面馒头。还没等摸到馒头，手背就被狠狠敲了一下，佟郭氏盛饭的勺子收回去，顺手拿了另一个簸箩里的黑面馍馍塞她手里。 “三合面馒头是给你表哥他们吃的，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吃。”佟郭氏双手飞快，将三合面馒头分给了侄儿郭平、大儿子佟立春、二儿子佟秋生和小儿子佟冬生，“你们念书费脑，多吃点，吃好点。” 佟立夏捏着加了粗糠的黑面馍馍，倒腾了脑海里原身不多的记忆，眨了眨眼睛：“娘，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家里好吃的都有她一份。 “你也说是以前，你也不看看你干了什么事！人刘家那边说了，你表哥成亲前他们是不会往家里送粮食和银钱了。” 佟郭氏这么一说，佟立夏顿时有些心虚，继而又腰杆一挺，直接把黑面馍馍放回了簸箩里，自己动手盛了一碗黍米粥，就着发黑发霉的咸菜疙瘩呼噜噜喝了起来。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然，桌上所有人一阵静默。静默之后，坐在左侧的表哥郭平默默将手中三合面馒头递到了佟立夏面前：“表……表妹，你吃！” 佟立夏侧脸，原身记忆中清隽俊秀的脸清晰又立体地出现在眼前，她愣了愣，下意识伸出手。 冷不防地，旁边就探出一双筷子，又狠狠敲在了她手背上。 “嘶……”佟立夏疼得生理眼泪都冒出来了，怒目看向始作俑者：“大哥，你干嘛！” 佟立春和郭平坐在一起，脸盘倒是清秀，就是总耷拉着眼皮显得有些阴沉，那眼中一闪而没的怨毒让佟立春怀疑自己的眼睛。 “佟立夏，你这三日是还没受到教训吗？长兄如父！以前是我忽略了你们的教养，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对你放之任之，给咱们佟家丢脸！” 第3章 作精 按照原身的脾气，肯定是又哭又闹，搞不好还要坐地上打下滚。 可换了芯子的佟立夏做不出那种无赖行径，摸着手背疼痛地方讪讪坐了下来，“你早干嘛去了！” 换了芯子的佟立夏知道，这个大哥才是个芝麻汤圆肚里忒黑的人物。不过呢，原身小姑娘在一家人或是娇惯或是不闻不问的管教下，不但又懒又馋，而且作天作地。 这事情还得从原身的舅舅，郭平的父亲郭秀才说起。 郭秀才一家在离边关最近的县城租房住，一边教书一边继续科考，日子过得也挺紧巴。但秀才娘子生郭平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等郭平大一点之后她就把小姑子家唯一的女儿佟立夏接到身边养着。 秀才夫妻俩日子再紧巴，那也比乡下强，家里还有个老妈子和小丫鬟侍候呢。佟立夏两岁开始就被秀才娘子娇养着，还灌输了一堆嫁人就要嫁秀才的观念意识。 要是日子继续这么下去，其实也不难实现。毕竟在舅舅支持下，大哥佟立春和她双胞胎弟弟佟秋生也都进了学堂，大哥还十四岁就考了童生。 然而，变故在两年前突如其来！作为边关小县城，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关外铁蹄给踏破了，郭秀才夫妻俩运气不好，租住的小院被烧毁，秀才娘子当场身死，郭秀才身中数刀。 那时候，郭平正和佟立春备考院试，佟立夏也跟着表哥和大哥回了自家，侥幸躲过一劫。 郭秀才撑着等到了儿子考中秀才的消息，把儿子交代给妹妹和妹夫，一口气接不上就去了。郭平无家可归，便住到了佟家。佟家住在土地贫瘠的石头村里，也就早些年分家出来郭秀才资助才建起来的三间泥瓦房。 佟立夏也回到了家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佟立夏的好吃食、好衣服、好首饰没了，侍候她的小丫鬟没了，就连住处都只能是父母房间里的小隔间，那种落差显而易见，一个月不到，她就愤世嫉俗、作天作地。 刚开始佟大忠和佟郭氏还要劝一劝、依从一下她，后来家中捉襟见肘，幸好有郭平未婚妻刘家时不时接济一把，表兄弟几个才堪堪能继续进学。 佟立夏又懒又馋，但她会胡思乱想啊！随着这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郭平渐渐长大，她的心思浮动，竟然生出了非君不嫁的念头来。 今年年初，郭平出了孝，他肯定是要继续往上考的。一直资助郭平却便宜了佟家兄弟俩的刘家不愿意了，便提出让他和刘小莲先成亲，成亲后在县城给小夫妻租一间房子。 这事情，本来也就挺简单的。关键是郭平觉得自己才十七，不打算太早成亲，便让佟郭氏出面帮忙周旋一下。这话被佟立夏听得个真真切切，对表哥情根深种的她二话不说就冲去了刘家，把相貌普通的刘小莲讽刺了一顿，也惹恼了刘家。 刘家放下话来，以后只直接给郭平交束脩，银钱和粮食佟家别想再沾手！ 第4章 我嫁 也是巧了！就在佟郭氏焦头烂额之际，佟家大嫂回娘家后带来个消息，隔壁铁牛村有个叶家要给大儿聘个媳妇，彩礼十两银子，唯一的要求就是早点成亲。 这年头，二三两银子娶个媳妇很寻常，谁家花个五六两银子，保证整个村子的人都要艳羡地夸一句“大户人家”。十两银子的彩礼，顿时就让佟郭氏丧失了思考。 侄子进学补贴一两，老大、老三赶考五两，老幺入私塾二两；而且等立夏出了门子，这剩下的银子还能把现在兄弟三个住的厢房修一修，把老三和老幺搬出来，老大不就能把媳妇娶进门了么！ 儿女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佟郭氏也没问佟立夏意见，便让佟家大嫂居中促成了此事。 这消息对佟立夏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任性惯的人可不就开始绝食抗议了么。 再然后，就玩脱了！换了现在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重新活了过来。 佟立夏一碗黍米粥喝得心里千回百转，家里人看她也是心思各异。总觉得这样的二姐（二妹）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姐，你没事了吧？”佟秋生和立夏是双胞胎姐弟，比起大哥和小弟，还是有那么点怒其不争的心意在。 “我能有什么事。”之前的佟立夏是任性，现在的佟立夏是理性，她试着给家里人分析：“我就是觉得大伯母不会那么好心，那叶家也有问题，我能不能不嫁？” 之前佟立夏闹的中心点都是她想要嫁给表哥郭平，冷不丁地讲道理倒是让一家人都很是意外。 佟大忠这人就是耳根子软，听谁说话都有道理，想了想家里和大房的关系，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佟郭氏：“春他娘，立夏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什么道理！”佟郭氏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继而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都打听过了，人叶家是铁牛村一等一的富户。就是家里女人死得早，父子三个也没人照顾，就想着早点给老大定个亲事，你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多好的事儿啊。” “那为什么不是那当爹的二婚？”佟立夏发出灵魂一问。她记忆里可是有官府鼓励鳏夫再娶、寡妇再嫁的。 佟郭氏一时卡壳，其实她是知道真正原因的，但不能说给自家这又懒又馋的女儿知道啊，要不然还不再得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个……叶猎户心疼两个儿子，不想给两个儿子找后娘。”佟郭氏想了个理由。 “条件这么好，娶个什么样的不行，能看上我？我葵水都还没来呢。”作为现代人，说话自然没那么顾忌。 倒是桌上的人一个两个的面红青胀，佟立春“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彩礼家里已经收了，你要是不愿嫁，你就继续饿着！” 最小的弟弟佟冬生也指着佟立夏“哇”地哭出声来：“你要是不嫁人，我就上不了私塾了。” 佟秋生嗫嚅着说了句：“那家人……那家人条件不错，崭新的青砖瓦房，你去日子比家里好过。” 郭平也犹犹豫豫，猛地闭着眼睛来了句：“表妹，我有未婚妻，无论如何不会娶你为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佟立夏看了一圈所谓的家人，突然就不想继续分析了，“好吧，我嫁！” 第5章 探路 “我嫁！” 佟立夏的两个字出口，这个家又变得母慈子孝、兄弟和睦，她在这儿比郭平还像个“外人”。 整个梧桐镇都是前朝流放犯人做苦役的地方，石头村在一个砂石山坳里，种不出粮食也基本没水，所以晚上洗漱的水都是轮着用。以前的佟立夏是懒，现在则是觉得不卫生，加上心里头憋屈，干脆衣服一卷，直接躺上了床。 今晚没有星光，佟立夏盯着头顶的茅草，脑袋里念头飞转。原身跟着秀才娘子生活十来年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识字也大体知道国情状况。 这儿是自己熟悉历史里没有的炎朝，现在是崇文帝四十七年，如今身处的地方是炎朝与北齐交界的青州。因为凌北县两年前被北齐偷袭过，对于人员流动管理极其严苛，没有户籍册和村长、里长层层开的条子想离开梧桐镇基本没门。 立夏打算明天找理由去铁牛村看看，如果叶家那边比佟家环境还不堪，没门的墙上她也要想法子钻个窗出来。 立夏一松口，家里的气氛都好了许多。早晨她起床的时候，家里念书的全都出了门，到镇上牛车要小半个时辰，再换马车到县城又要半个时辰，所以天不亮就要起床出门，倒也真是辛苦。 “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才起！”佟郭氏收拾了屋子，塞给立夏两个白煮蛋，“你爹去地里开荒，你收拾下你东西，我去找你大伯娘问问这成亲是个什么章程。” “我和你一起去。”就屋里那点东西，立夏觉得根本没收拾的必要，倒是大伯娘佟梁氏那边她比较有兴趣。 佟郭氏犹豫了下，指了指立夏都打结的头发：“你要不然在家洗洗头，换身衣服？” 立夏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叶家是个什么模样，没打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坚决地摇头：“打水不容易，我过几天再洗。” 那样子，像是跟定了佟郭氏。不得已，佟郭氏只能咬咬牙，回房从藏钱的地方数出来十个铜板，“要不你去东山村买两斤豆腐回来晚上吃。” 一文钱相当于一块钱，一千文是一两银子。两个豆腐只要三文钱，剩下的足够买点饴糖，往日的立夏肯定是一蹦三尺高，立马就飞奔去了。 如今的立夏捏着十块钱也挺高兴的，走出村口后脚步一转，没去隔壁的东山村，而是绕道去了隔了一座山的铁牛村。 铁牛村这边的山比石头村那边的高多了，而且山高林密，还有小溪从山上蜿蜒淌过村中。 青砖大瓦房有好几家，而且别家都是两顿饭的时候，这铁牛村大中午的竟然有好几户炊烟袅袅。 “你是谁？来我们铁牛村干什么。” 立夏正在观察，几个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子围了上来。 “大宝哥，别和她说话。她看起来好像叫花子，会把我们这些可爱的孩子抓去卖掉。” “不，我觉得她像流民，一定是又开始打仗了。” “快去告诉村长爷爷……” 好吧，立夏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群孩子就七嘴八舌帮她定了性质。 第6章 壮汉 下一刻，冲回去想要喊村长做主的孩子“哇”地一声惊叫着坐在了地上。 立夏顺着声音看过去，村里小路上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步一步走来。 起码一米九的身高比旁边两户人的院墙都高出一截来，初春天气就穿着一件薄衫，挽起来的袖子露出的是古铜色肌肉虬结的小臂，目测起码比自己大腿还粗。 他长着一张阳刚硬朗的脸，颧骨上还有一道骇人的伤疤，满脸青色胡茬根本看不出年纪，最重要的是他扛着一头血淋淋的小鹿。那血迹从他肩上往下蔓延，顺着小腿打湿了草鞋，落在了地上，当真是一步一个血脚印，谁见了都害怕。 “娘啊——” 又有小孩被吓哭了，四散着奔逃而去，独留那个被吓得跌坐在地的孩子眼看着壮汉越走越近，紧张得连哭都忘了，只一边颤抖一边打嗝。 伸出手了！伸出手了！ 壮汉叶修远努力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向地上的孩子伸手。 然而那孩子看到眼前蒲扇般的大手，上面甚至还有未干的血迹，吓得双眼一翻、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叶修远脸上浮现了一丝懊恼，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从肩上褡裢里拿出一团树叶包裹的东西，摊开来里面是红红的刺莓。 “给你吃，别哭。”叶修远笨拙地劝慰着，高壮的身躯透着无助。 看到这情景，立夏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笑，因为这个人出现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减轻了很多。 “嗝儿……给我的。”地上的孩子八、九岁样子，叶修远往后退他就没那么怕了，再看到浅山里很少见到的刺莓，眼睛亮了亮。 “嗯，给你。”叶修远知道别人都怕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差点退到了路基底下谁家自留地里。他慌乱地稳住身形，把装刺莓的树叶放在了地上。 如今光是听国号“崇文”就知道上行下效后人们的审美观事什么样子的了，在全民崇文，喜欢羸弱书生的年代，再加上青州这边男人身高平均一米七不到，叶修远这样的壮汉向来被人嫌弃和惧怕。 立夏在上辈子两米的壮汉都见过，倒也也觉得叶修远可怕。等叶修远目不斜视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突然就是灵机一动：“大叔，我能问你个事吗？” 大叔？！ 叶修远左右看了看，除了地上已经爬去拿刺莓的小男孩，村口就他和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所以！这声“大叔”是叫他！ 叶修远看着立夏，没继续走，也没说话，但那等下文的意思很明显。 立夏松了一口气，问：“这铁牛村除了大叔还有别的猎户吗？” 叶修远摇了摇头。 立夏傻了：“啊？真的！铁牛村没有姓‘叶’的猎户吗？” 按照佟郭氏所说，叶猎户年逾四十，和她定亲的大儿还不到十七岁，小儿子十一岁，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猎户明显和叶家父子三个不符合！她就知道有诈，连身份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叶修远一怔，“我就姓‘叶’啊！你……” 第7章 商量 立夏搞清楚眼前这个壮汉就是她的成亲对象，整个人都是懵的！古人十七岁就能发育得这么……这么高壮了么？ “你是？你是石头村的佟……”叶修远打量着立夏，心中惊疑不定。 立夏面向村子，瞧着有人在孩子的陪伴下往村口走来，念及之前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胡言乱语）就心虚，点了点头，一拽叶修远的袖子：“我是佟立夏，你要去镇上卖猎物吗，我们边走边说。” 叶修远就跟触电似的往前蹿了好几步，古铜色的脸发黑，“男……男女授受……授受不亲，你怎么……这么不知羞，你……你离我远点。” “……”立夏讪讪地收回手，虽然这样很没面子，但是出奇有点安心。 两人保持着两丈距离快速离开了村口，徒留闻讯而来的村长等人。从吃刺莓的孩子口中得知，“流民”跟着叶家那虎娃子离开了村子，村长不由龇了龇牙，“别胡说，哪有流民到得了我们这几个村子哟！” “你……你别跟着我，赶紧回去。”叶修远大步走在前头，他走的不是村里人常走的山脚大道，而是穿树林翻山的小路，他的脚程很快就能到镇上。只是后面缀了个人，刚才还好，现在上山了听小姑娘声音累得够呛，本想一走了之的，又想起两人关系，怕丢下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 立夏今天一股劲绷着翻山来了铁牛村，两个白煮蛋早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再跟在身高腿长的叶修远后头走了这么一程，真是累得快虚脱了。 叶修远一开口，她直接坐在了地上：“叶大哥，我和你商量个事。” 半个多小时，足够她对叶修远这个人有了一点点了解。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可怕，性子却是老实憨厚有点傻。 叶修远乖乖站住了，肩上起码六七十斤的小鹿也不知道放下来休息下。 “叶大哥家，为什么要拿那么多银子……做彩礼？”叶修远的衣服和裤子看起来很陈旧，破洞也没补，再说身强体壮不怕冷，满是豁口的脚上也不至于穿一双露脚的草鞋吧。 叶修远藏了藏脚趾，发现无济于事，低着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是我爹，他快不行了，就想趁着他还没闭眼的时候找人照顾我和修齐。我长得难看，家里现在境况不好，村里没人愿意，我爹就托人……找了你。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让你爹娘把银子退给我，我好给我爹买药。” 这银子要是能退出来，立夏也不至于走这么一趟。听叶修远这么说，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你们家只是想找个能照顾你和你弟弟的人吗？” 叶修远偷偷看了眼豆芽菜似的小姑娘，耳根子发热：“也是……也是给我找个媳妇。” 立夏一摊手：“叶大哥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要真正做你媳妇是不可能的。那银子我家里也没法退给你，你看这样行吗？我们按原计划成亲，我会做饭、洗衣、收拾家务，还会照顾病人，一定会把你们家人照顾得好好的。过两年，过两年我长大点，你要是没意见，我们……我们再圆房做夫妻，成吗？” 第8章 泥鳅 叶修远因为长相原因，除了父亲和弟弟，从来没人会主动和他说话，而且还说这么多，听着小姑娘清脆爽利的声音，他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再等她说出“圆房”两个字的时候，真是羞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恨不得转身就走。 “你……你说了就算。”叶修远一点都没磨叽，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身高只到他心口的立夏。 这么干脆？立夏还以为要劝很久，谁知道才开了个头叶修远就这么“听话”。立夏观察了下叶修远那表情，确定他是真心诚意接受了她的意见，顿时心情大好，露出个穿越后最真诚的笑颜。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得去东山村买豆腐，就不耽搁叶大哥时间了。”立夏挥了挥手，起身就出了小路。 她想一想叶修远肩上的那头鹿，心情就更好了，鹿茸、鹿血、鹿皮……，这些应该能卖不少钱吧？难怪家里能拿出十两银子买她一个营养不良的人回去做媳妇。 后来立夏才知道，想象太美好，与事实相差甚远。 叶修远也在看她，刚才她绽放的笑容太灿烂，眼中仿佛有光在闪动，那一瞬间，他感觉心跳都停了下来。 他在原处看到她上了去东山村的石梯，再过去就是几个村的大路，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牵了牵嘴角，转身大步钻进了密林，身上的劲儿仿佛都大了几分。 东山村有一条能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泥土路连通镇上，也有四通八达的小路通向十里八村，村子虽然不大，却好似邻近几个村子的中转站，不但有热闹的杂货铺，还有木器店、石器店和一个歇脚喝茶的小店，十里八村五天一小集就定在这儿。 立夏在杂货铺旁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两块豆腐，正打算走呢，就听得旁边木器店里有个女人在骂孩子。 “你看看你这身泥，老娘洗衣裳不累吗！还有你，把这泥钻子抓来干嘛，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占地方……” 女的特别泼辣，骂起熊孩子来滔滔不绝，时不时还伸手掐上一把。被她拖着的孩子是真的熊，从头到脚都是泥，糊得几乎看不清眉眼。 那孩子被掐得哇哇哭，手上拎的小桶“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浑浊的泥水倒了一地，一指多长深灰色的泥钻子在泥地上非常精神地蹦来蹦去。 泥鳅！立夏听说什么“泥钻子”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看到东西眼中就迸出一丝惊喜。在她记忆中，这儿的人连鱼都不怎么吃，更别说满是土腥味儿又没多少肉的泥鳅了。 眼见着母子俩的争斗升级，离了水的泥鳅就要渴死当场。立夏脑海里闪现了泥鳅炖豆腐、泥鳅钻豆腐等菜在食疗上的诸般功效，什么补脾益气、兴阳除湿、暖宫合胃、延年益寿……就是抛开食疗功效，那味道也相当不错。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让你爹烧水给你洗洗。”木器店老板娘拎着儿子耳朵，直接就把人提溜着往里面拽，丝毫没理会地上的小木桶和目测起码十多条的泥鳅。 “那个……”立夏往前走了两步，“木桶和泥钻子你们不要了吗？” 老板娘回头看了眼，自家男人就是木匠，那小木桶是用边角余料拼给孩子玩的不值钱，泥钻子这玩意儿更是用不上。之前的立夏有点钱就会来东山村买吃的，倒是混了个眼熟，老板娘挥了挥手：“你要带回去喂鸡就自己捡，下次把桶给我带来就是。” 第9章 下厨 在众人嫌弃的眼神中，立夏手脚麻利地将泥鳅全都捡回了小木桶，又要了点水装着，堪堪赶在佟郭氏做夕食之前到了家。 “怎么去了这么久？”佟郭氏接了豆腐去了旁边被柴火围起来的厨房。 立夏拎着小木桶跟了过去，没说话。 佟郭氏看清了木桶里的东西，满是嫌弃，“你多大了还去抓泥钻子！拿进来干什么，扔鸡圈里去。” 以前立夏根本没进过这间简陋到围墙都是柴火堆起来的厨房，现在倒是一边找了盆子把泥鳅泡起来吐泥，一边出于前世职业习惯将这里给打量个清楚。 石头和泥巴垒起来的灶台上坑坑洼洼，左右各镶嵌着一只陶罐，没有烟囱，一烧火那烟就从灶台的孔往外冒。角落有三个露天的水缸，平时盖着，下雨的时候揭开，再加上从靠近东山村的小河边挑回来的水，就是家里的用水来源。 佟郭氏进来就奔着“橱柜”和“案板”去了，然而在立夏看来，那就是石头垒起来的台子上放了个没门的木柜子和稍微平整点的木板。菜板没问题，圆的木墩子，就是菜刀有点磕碜，竟然是磨得薄薄的石头用木板卡住。 “这顿饭我来做吧。”眼见着佟郭氏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块腊肉和一把蕨菜就打算一起放陶罐里炖，想一想昨天的鸡蛋花和晚上的咸菜疙瘩，立夏心里头突突直跳，忍不住上前一步。 “你？”佟郭氏满心疑惑，又看到立夏用一盆水来泡泥鳅，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你别嚯嚯我的东西。” 女儿她是知道的，在郭家那些年都是有丫鬟婆子侍候，从来就没进过灶房。回来后一直都怨天怨地，本来想教她下厨的，谁知道才进来看一眼，人就哭着要找就舅娘。 立夏当然知道原身什么都不会，可要让她继续吃佟郭氏堪称黑暗料理的饭菜，她是真的咽不下呀，端着盆子躲开佟郭氏，直接放在了屋后一个石板上头，一副反正都这样了就别折腾的无赖模样。 “人家花那么多钱买个媳妇回去就是要照顾他们家人的吗，我不学做饭被人赶回来了怎么办？你有银子退给人家吗！” 佟郭氏当然没有银子退给人家，听到这个话动作就是一顿，虽然心疼那一盆水，还是用欣慰的眼神看了自家女儿一眼：“你要是早这么懂事多好。哎，不是！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人家是正正经经的下聘礼。” 好与不好怕也是要有今天这个结果的，立夏也不想和她多说，上前将已经泡在大瓦罐里的腊肉和蕨菜捞起来，木着一张脸：“哦，那你和大伯娘商量好什么时候把我嫁出去了吗？” “商量好了……”佟郭氏顺口回了一句，末了又大发雷霆：“哪家闺女像你这么大咧咧说自己亲事的，真是不知羞。” 立夏不太用得惯石刀，切个腊肉都切得稀碎，佟郭氏不小心看了一眼，又心疼得直叫唤。 第10章 晚饭 因为去县城和镇上念书的表兄弟四个回来得晚些，所以佟家的夕食要比寻常人家晚个把时辰。 这让一天就吃了两个白煮蛋垫吧的立夏终于知道为什么原身那么馋了，她现在嗅着灶台上大小两个罐子里飘出来的香味儿也恨不得先不管不顾钻进去填饱肚子再说。 然而她不敢！提前进入更年期的佟郭氏脾气还真是阴晴不定。 看她熟练处理食材做饭的样子欣慰得连连夸赞。 看她为了尝味道咸淡吃了一小片腊肉和一勺泥鳅炖豆腐的汤汁，就立马化身白雪公主的后母，随手一根木柴就抽了过来，要不是她躲得快，手背上搞不好又添了一道红痕。 天色渐暗，门口响起了牛车的铃铛声，郭平和佟立春谈论着这次院试最后一场可能出的策论题，佟秋生则和小弟传授新生该注意的事项，佟大忠赶着牛车去了旁边木棚，卸下车架，给辛苦了一天的老黄牛抱了一把干草。 “娘，今晚上吃什么呀？好香！”佟冬生年纪小，才刚去上学不久，哪怕学里会有一顿午饭，这时候也是饥肠辘辘。 院子里飘着一股混杂着麦香、腊味香和香得有些不寻常的豆腐味儿。 别说佟冬生，就是秋生几个也都停下了交谈，抽了抽鼻子，“娘，我饿了。” “饿了就吃饭。”佟郭氏对上成才的亲侄子和儿子们，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回头招呼立夏，“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摆饭！” 晚娘脸在看向儿子们的时候又光速转为慈祥和蔼：“今天的饭食是我盯着立夏做的，要是不合口味先将就着吃吃。” 正往堂屋端菜的立夏暗暗翻了个白眼，佟郭氏要是去练变脸一定事半功倍。 泥鳅炖豆腐、腊肉炒蕨菜、腊肉炒咸菜、清焖竹笋，主食是三合面馒头。每一样经过她的手之后，就算放在土陶粗碗里头，那颜色、那香气，也足以让人精神一振。 郭平以前在家的时候很讲究，现在也依然。打水净手之后还回房换了一件袖子比较窄的长衫，立春和秋生也照着做了一遍。 正房三间屋子，郭平一人住了一间，唯一一间厢房里住着佟家兄弟三个，等他们兄弟俩出来，时间又过去了十来分钟。 立夏热泪盈眶，终于可以吃饭了！ 谁知道她才刚刚坐下，就听到有个女声越来越近，“佟二婶在家吗？我哥今天在山上捕到了一只野兔，让我给你送一半过来。” 立夏看见，不但佟郭氏眼睛亮了，佟立春更是“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白净的面皮泛红，伸长了脑袋往外看，恨不得抢先冲出去。 佟郭氏笑眯眯地看了儿子一眼，稳稳当当坐着：“我腿脚不好，立春你出去迎迎。” 然后顺道瞪了立夏一眼：“你手在干什么！别偷吃，没见着来客了，有没有礼貌？” 立夏现在已经很习惯佟郭氏的两张面孔，反正已经要嫁到叶家去过新生活了，就这样吧。 上辈子就有不少人说她身上没棱没角，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其实是经历了太多，磨平了所有棱角不再张扬；被伤害得多了，便对恶意无感，如此而已。 第11章 大嫂 这赶在晚饭前进门的叫丁招娣，佟立春的未婚妻。十六的姑娘面皮白净、身材玲珑有致、一双杏眼顾盼生姿，出门前应该是搽了胭脂和口脂，昏暗夜色中明媚可人。 然而立夏却是在记忆中翻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可以这么说，促成立夏现在这又懒又馋，然后又被高价定给叶家的罪魁祸首就有这丁招娣的手笔在。 丁招娣被未婚夫迎着，两人四目相对，她娇羞一笑，引得佟立春心中一荡，伸手就去接装野兔的篮子。借此机会，两人温热的手掌相触，都是心头一荡。 “春哥，你要去青州城考试了，我……我给你做了个荷包。”丁招娣趁着没到堂屋，飞快是塞了个东西到佟立春掌心。 佟立春捏着荷包里微微的凸起，知道未婚妻又在里面放了碎银子，一颗心火热火热的，恨不得把丁招娣给搂入怀中，眼中光芒大闪，“招娣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厚望。我考了秀才回来，我们就成亲！” “房子？”丁招娣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堂屋里稳稳当当坐着的立夏。 佟立春捏了捏拳头，阴郁又回到了面上，“立夏她同意嫁人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丁招娣便悄悄挠了挠佟立春掌心，快走两步踏了进去，在佟郭氏招呼下亲亲热热坐到了立夏身边：“立夏，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找我玩呀？” 立夏就不信，以丁招娣这么关注佟家的人，她会不知道原身因为亲事又哭又闹又绝食的事情。 本来被耽搁了吃饭就心里不爽，丁招娣还来莲人莲语，立夏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回道：“我要成亲了，我娘说不能随意出门。” 丁招娣心中一梗，她可是时不时就要来佟家串个门宣布个主权的，也不知道立夏这是意有所指呢还是真的没脑子。 “怎么说话的！”心中正火热的佟立春也在立夏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 只是现在这时候了，大家都有点累，郭平扯了他一把，面露担忧：“立春，先吃饭吧。” 佟郭氏也赶紧给立夏塞了一个馒头，“你不是挺喜欢你招娣姐的吗，这两天多去亲香亲香，顺便好好学学针线，嫁人之后可是要给婆家人做针线的。” 饭桌上，佟冬生已经忍不住先动了筷子，首先是腊肉蕨菜。原本放置了一冬的腊肉都咸得无法入口，今天却好似换了别家的腊肉，微微的咸不会太浓，又恰好地和脆嫩的蕨菜结合，咬一口咸淡适宜，越嚼越香，勾得人想赶紧吃第二口。 还有咸菜炒腊肉，咸味儿和咸味儿相结合本来让人毫无胃口。但不管是腊肉还是咸菜，立夏顶着佟郭氏冒火的双眸清洗并焯水好几次，再加上点韭菜末中和，配上比以前蓬松的馒头，佟冬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欢呼出声：“太好吃啦！” 他的样子不像是佯装，立夏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顺手就把手里刚盛起来的泥鳅豆腐汤放到他跟前，“喝口汤。” “好，”冬生还没感受过自家二姐的善意呢，愣愣地啜了一口汤之后，立刻就被那浑厚香浓的滋味儿征服，可等看清里面炖烂的泥鳅后又忍不住瞪圆了眼：“这是什么东西？” 第12章 美味 立夏也在喝汤，但她却觉得味道只能算及格。 这古代工具和调料有限，泥鳅都没煎好，去泥腥味儿料酒也没有。虽说她擅长的是药膳，极少使用胡椒和味精之类的调味品，没有也就算了，可盐巴又黑又粗、糖也只有饴糖，这就有点为难她这个“巧妇”了。 听到冬生问，顺口就回答他：“那是泥钻子。” “你怎么用泥钻子做菜，呸呸呸……” 立夏慢条斯理抿下来她碗里泥鳅身上的嫩肉咽下去，这才斜睨了他一眼：“觉得不好吃就别吃。” 佟郭氏瞪了她一眼，直接给冬生挑了好几段肥厚的泥鳅肉。“冬生多吃点，你二姐嚯嚯了半缸水和那么大坨肥肉做出来的，干净得很。” “汤汁浓郁、肉质鲜美、爽口暖身，令人胃口大开，表妹厨艺了得。”郭平从县城回来，闻到香气后又回房折腾了了一会儿，早已是饥肠辘辘。 从小在家的礼仪都是先喝汤再吃菜，而且到了昏暗的地方他眼神不太好，只知道那泥鳅炖豆腐里有汤，盛了后喝了汤又吃了点肉，眼前就是一亮，顿时都忘了得知立夏喜欢他那时的不适，发自真心地赞了一句。 郭平虽然是寄宿在佟家，但他在佟家的地位绝对是超然存在的。他开了口，佟立春就算再心中不忿也只能压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三合面馒头。 这一咬，他有些怔愣。馒头比平时的大一圈，面香浓郁、口感蓬松暄软，吃起来香喷喷的，绝不是自家娘的手艺。 别人也相继发现了馒头的奥秘，佟郭氏难得地没有瞪立夏，而是夸赞道：“没想到就是加了两个鸡蛋和一点荤油，这馒头被你做得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立夏没有把佟郭氏的夸赞放在心上，醒面、揉面有很大的关系，这三合面馒头不过是比佟郭氏做的要好一些而已，离她理想中的馒头差得远呢。 倒是这竹笋，是立夏从东山村回来时候在路边看见顺手掰的。还是石头村外面好，看着就朝气蓬勃的，像石头村这样的山坳里除了一些抗旱的灌木丛，别的可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不搬出去。 竹笋焯了水，只用少许的油在瓦罐里煨出来，不如铁锅爆炒的好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别人的筷子都从这道菜上掠过，立夏却是一下接一下吃得特别欢。 “娘，后天休沐，我学里有个同窗要来家里玩，到时候也做这些菜好不好！”佟冬生吃着吃着，眼睛一亮，提了个要求。 佟郭氏先是惊讶：“哎呀，我们冬生都和同窗关系这么好啦！” 随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你二姐大后天成亲，后天正好在家帮着做一桌吃的。招娣丫头带了半只兔子算一道菜，明天再让她去东山村抓点泥钻子，顺便再割上一斤肉。中午招待你同窗，晚上请你大伯一家过来吃一顿，权当给你二姐送嫁，我看成！” 得！结婚的日子就这么草率定下来了，结婚前还得给家里兄弟做牛做马。本来对这个家没什么归属感的立夏心态更平和了，扯了扯嘴角，都懒得抬头去看众人表情了。 倒是丁招娣惊呼了一声，“怎么这么仓促？” 如果是她脸上欣喜别那么刺眼的话，立夏都要相信她是在担心自己了。 比起小时候就没在身边的女儿，时不时从家里拿点东西过来，并且嘴甜的丁招娣更得佟郭氏欢心，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就笑呵呵对丁招娣说：“早点把立夏送出门，就能早点把你和立春的婚事办了。” 第13章 同窗 去了一趟铁牛村，又和叶修远见了一面，再听到婚期定得这么近，立夏心中已是毫无波澜，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和美味的焖竹笋奋战。 也难怪原身会对表哥郭平情根深种，比起桌上秋生和冬生为了最后一根泥鳅争来抢去，郭平的姿势依然斯文文雅。腊肉被立春不着痕迹地移到了丁招娣跟前，他便伸了筷子来夹竹笋，吃到口中后简直被那鲜嫩脆爽的口感给震惊到了。 郭平震惊到忘记了咀嚼，“这……这是何物？” “这是竹笋。”立夏平静地回了句，严格来说，这位表哥其实很无辜。他对原身，真的是个守礼又温和的兄长而已，一切都是原身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可是那路边竹林生的笋？”郭平惊艳了，因为那路边的笋荒年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弄来吃过，但那苦涩难咽难下咽的口感，真的是尝过了一次不会再尝第二次。 立夏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 郭平又多看了她一眼，这个表妹倒真像是大彻大悟了，人虽然还是一副邋遢埋汰的模样，但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透着一丝和以往不同的味道，整个人沉静柔和下来。比几年前的娇俏，这两年的蛮横顺眼多了。 除了丁招娣心中有些疑惑，佟家别的人也都是松了一口气，这两年他们是真的被立夏给折腾怕了。 桌上话题又转到了冬生招待同窗这一出，秋生去年才从蒙学出来，脑海里把蒙学里的孩子想了一遍，好奇地问：“你哪个同窗？怎么会想起到我们石头村来做客！” “就商璟昱，他长那么大还没来过石头村呢！” 冬生的话音未落，立春和秋生就齐齐惊讶道：“商胖子！” 郭平没在镇上的书院念过书，见冬生点头，不由疑惑地问：“你们都认识？” 立春看了一眼同样好奇的丁招娣，抢在秋生面前回答：“怎么不认识，说起来他还是和我一起入学的呢，这都多少年了，和秋生一起念蒙学不说，现在还和小弟做了同窗。不过他家境丰厚，为人也大方，要是到家里来定然不会空着手，到时候家里好好接待就是。” 秋生慢了一步，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商璟昱有点傻，长得很胖，所以大家都叫他商胖子。” 才入学不久的冬生惊讶得都忘了吃饭：“他……他就不生气吗？他身边不是还带着下人，都不会打你们吗！” 秋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好像是他们家大人说了，他那么傻，有人和他玩就行了，那些人只负责大少爷的安全。” 接着，兄弟三个又说了一些这位大少爷在书院里的轶事，要不是商家每年给书院一大笔钱，这位大少爷搞不好连书都没法念。 立夏本来只当是桌上闲聊听了就作罢，却没想到她还会比家里人更早见着这位被称为“傻胖子”的商大少爷。 佟家兄弟几个休沐这天都是要洗头沐浴的，往日都是佟大忠送了兄弟几个去书院后用牛车从河边拉水回来，今日要用的实在太多，立夏就被佟郭氏撵到河边专门盛水到桶里，也免得耽搁佟大忠时间。 就在河边，她看到了一个球！哦，不，那是一个人！ 第14章 暗害 “河里真的有鱼吗？”商璟昱从马车上跳下来，伸长了脖子往水里看。 从东山村到石头村是一条碎石子和泥铺就的小路，很多年前这里挖矿取石的时候每天都有车马来往，道路还算宽敞平坦。 可许多年过去，这里不再是朝廷流放犯人做苦役的矿场，石头村当年的罪民成为村民，也就只有佟大忠一家因为大舅子的帮扶买了牛车，这条路渐渐荒废，杂草丛生。 进村的地方原本有一座条石建造的桥梁，石头村唯一的水源便从山上下来穿过这条石桥流向下方润泽为数不多的泥地。 桥梁上方有个不大的石板水潭，是村里人取水的地方。桥梁下方也有个水潭，却是村里人为了蓄水浇地一次又一次淘深的，三四米不规则方圆最深处都不知道多深。 据说曾经有个跳水自杀的女人三天后才浮起来，所以村里人都不再去底下取水，久而久之那边上的道路也都被杂草给挡得没了踪影。 马车到石桥的时候，立夏正趴在上方取水的水潭边上灌木丛里找她今早打水时候不经意瞥见的一点青红。那是折耳根，一种清热解毒的草药，嫩芽凉拌后除了药用功能外还是一道美味下饭菜。 立夏听到动静后回头，就见着了那个球……哦不是，是那个人实在太胖了，胖得就像是一个球。 商璟昱从马车上下来就直奔石桥边缘，他胖得都没了脖子，就伸长了脑袋往桥下深潭去看，一边看，一边不住地问：“鱼在哪里呢？” 立夏正想出声提醒他小心点，就见着马车里又下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婆子，她指着深潭说：“就在那边，刚才我看到好大一条鱼跳出水面，有这么……这么大呢。” 婆子比了个双手张开的姿势，超过四尺。 不但商璟昱惊讶地睁大了他的眯眯眼，上方挖折耳根的立夏也是目瞪口呆。先别说这深潭里有没有鱼，就是有鱼，之前在马车上也看不见的吧，这婆子是在骗傻子呢！ 好吧！好像的确是在骗傻子。商璟昱闻言嘴巴张得大大的，拍着手表示：“我要抓住这条大鱼，送给爹爹，爹爹一定很高兴。” “嗯，老爷一定会称赞少爷。”那婆子附和着，和赶车的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立夏便看到那男人下了车，站在了胖少爷的身后，随着胖少爷身体前倾，他伸出了手！ “啊！”立夏惊叫着站了起来，却看到一个人影飞快越过了马车。 “啊！”商璟昱也惊叫了一声，因为他正被人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双脚悬空，四肢在空中不停挥舞。 “小心点！”说话的人立夏也认识，不就是前天才见过一面的叶修远。 叶修远一手拎着商璟昱，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根不小的麻袋。轻轻转身，把商璟昱放在了离石桥边四五尺的距离，盯着刚才那伸手的车夫，狠狠皱起了眉头：“你刚才是想把人推下去？” 车夫在寻常人眼中长得壮实，在叶修远面前可就不够看了。被叶修远的眼神一瞪，双腿不住地颤抖，“我……我……” 第15章 救人 “怎么会呢！” 还是钱婆子反应快，鼓起勇气挡在了自己儿子身前，也不敢看叶修远比寻常人刚硬的脸，求救似的看向了旁边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商璟昱， “少……少爷，你……你快和这位壮士解释下，我们……我们可都是你忠心的仆人啊！刚才……刚才钱贵只是想拽着你点，对！刚才钱贵是想拽着少爷来着，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冲出来，看把我家少爷吓得！” 钱婆子越说越理直气壮，腰肢都挺直了不少。她胸前颇为壮阔，本来就是强行卡入叶修远和钱贵中间，这下，仿佛离叶修远更近了。 叶修远被她给逼得连退三步，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搁，“我看到……我看到……” “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大一架马车在这挡着，你能看到什么，我告诉你，你看错了！这可是我们家大少爷，我和钱贵是我们家老爷特地挑出来侍候大少爷的，要是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哪还能有命在！我们护着大少爷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大少爷！” 钱婆子人老成精，发现叶修远并没有面相表现得那么可怕，胆子顿时就大了几分，说到这儿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铁定是看到我们家少爷有钱，也想在少爷身边谋个差事，所以要陷害我们家钱贵，等我们家钱贵没了差事，你好顶上来！告诉你，休养！我们家才不用外来人……” 至此，叶修远已经完全败下阵来，局促地一退再退，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不要狡辩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钱婆子眼神中满满的嫌弃和鄙视，好像刚才出手救了她家少爷的恩人是什么低级臭虫似的。这样的眼神立夏上辈子面对过不少，心里涌上一股愤怒，几个大步下了石梯。 “刚才那情形，我在上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立夏话音一落，就见着钱婆子和钱贵变了脸色，但她没有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而是换了一种说法：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心甘情愿做人奴才吗！你们家少爷再出去一点点就落到底下深潭去了。人家好心好意伸手救了你家少爷一命，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倒打一耙，要是被你们主人家知道，还不知道处罚谁呢！” 钱婆子着了慌，她不知道立夏都看了多少，要是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一遍，怕是夫人都保不住自己。她只能寄望于商璟昱：“大少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做什么主？钱阿婆你快告诉我，刚才你看到的大鱼在哪呢，让阿贵给我抓来好不好！”商璟昱一脸懵懂茫然的模样，仿佛根本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立夏同情地看了这胖子一眼，十五六岁年纪，他身量倒是比十七的立春都高上一点，堪堪到了叶修远耳根处。可那身材就惨不忍睹了，圆圆的包子脸挤得都看不见五官，没有脖子，肚子像水坛，四肢肥壮，想必是肉太多了脑子也不太灵光。 “我就是石头村的人，这深水潭里没大鱼，你要是不信，可以从那边小路下去看看。” 立夏给商璟昱指了路，转身问她下来后就杵在一旁当柱子的叶修远：“叶大哥，你来石头村有什么事吗？” 第16章 规劝 叶修远手里拎着一根麻袋，听到立夏问他，下意识把麻袋往前一递：“这个，给你的。” “什么呀？”立夏伸手去接，却不料人家拿着像是根羽毛的袋子到了她手里就是泰山，压得她差点都跟着栽倒在地了。 幸好叶修远反应快，一把重新抓住了袋口，也顺带抓住了她的手。 这就是女子的手吗？那么小、那么软…… “痛痛痛！”立夏只感觉手背上好似多了一把铁钳，还在夹核桃的那种，手指都快给她夹断了。 叶修远一愣，连忙松手，又看立夏没办法把袋子拎起来，顿时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只能局促地在原地兜圈子，“你……你……” 手上都还隐隐作痛，立夏看他样子就想笑，“叶大哥，我没事。这里面装的什么呀，这么沉。” “野……野物。”叶修远很少听到有人这么软软地和他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 麻袋口紧紧系着，立夏也不可能马上打开来看里面是什么，只能招呼他：“叶大哥难得来一趟，随我去家里坐坐，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叶修远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合规矩。我爹说石头村什么都没有，怕你们没东西做席面，所以让我……让我给你们送点东西。我……我先回去了，明天来接你。” 这一大段话好像耗尽了叶修远所有的勇气，说完后竟然扭头就走，大步迈开，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立夏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对未来的生活生出了点期望，穿越而来的担忧和害怕也去了大半。 “他是你情郎吗？” 冷不防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商璟昱那略尖的嗓音。 立夏这才发现石桥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她和商璟昱在，钱婆子和她儿子钱贵正艰难地拨开灌木丛和杂草往桥下深潭走去。 “他们在干什么？”立夏问。 商璟昱偏着头打量立夏，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个模糊的笑容来：“你长这么难看，难怪你情郎那么丑！” 这熊孩子！立夏语塞，顿时不知道该说他审美有问题还是说话方式有问题。 “钱阿婆说看到大鱼了，我要大鱼，钱贵抓不到，我就告诉我爹！”商璟昱又说。 立夏明白了他这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看了一眼一边艰难下坡一边骂骂咧咧的钱婆子母子俩，叹了一口气，飞快告诉商璟昱： “你回去后要给你爹娘说清楚。是你身边那婆子说我们这乡下深水潭里有超级大的鱼，还让你自己去水潭捉。记着，要悄悄和你爹娘说，不能那两个人听到。” 商璟昱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 立夏也觉得自己是脑壳坏掉了，这孩子是个傻的，说了有什么用呢，也许还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她摆了摆手：“算了，当我没说。” 说完，立夏就弯腰去拖麻袋，几乎用尽全力才把麻袋给拖动。下一刻，手一轻，麻袋另一头被商璟昱给攥在了手里。 只不过，看他白胖的脸蛋瞬间胀成青紫，气也喘不过来的样子，立夏都为他着急：“你别抬，小心闪了腰。” “我……我行的！”商璟昱咬紧牙关，双手用力，“刚才……刚才你情郎都能提起来，我也能！” 第17章 野猪 立夏不由被商璟昱这胖孩子给逗笑了。 这是什么该死的胜负欲！叶修远能单手把你个两百来斤大胖子拎起来，这五六十斤算什么？你一个走一步喘一口气的吹气大胖纸好意思跟人比力气？ 立夏不得已，放过了自己也放过商璟昱这胖孩子。她把麻袋重新放在地上：“算了，等我爹赶车过来拉。” “对啊，我有马车。”商璟昱也恍然大悟，放下麻袋，站到了石桥边上，冲着那艰难往下面水潭行进的母子俩喊：“钱阿婆、阿贵！你们快点上来，我不要鱼了，我要快点去佟冬冬家玩儿。” “不是佟冬生吗？”立夏想了想，确定石头村里就自家和大伯家姓“佟”，但这“佟冬冬”是什么鬼。 商璟昱偏着头：“佟冬冬是叫佟冬生，但是你不觉得叫他‘咚咚咚’特别好玩吗？” “你乐意就好。”立夏弯腰解开了麻袋上的麻绳，被里面团在一起的毛茸茸动物给吓了一大跳。 “野猪，这是野猪吗？”身边伸来一只胖手，径直地摸在了动物脑袋上。 “小心。”立夏怕他遇到危险，下意识想阻拦他。 却见商璟昱拎着野猪耳朵甩了甩，傻傻笑起来：“死掉的野猪。” 立夏松了一口气，麻袋里装着一只未成年的小野猪，应该不到一百斤，身上没明显外伤，倒是脑袋看起来扁扁的，像是被谁揍了一拳…… 揍了一拳？！ 立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将麻袋从商璟昱手中夺回来，并迅速拴好袋口。想一想叶修远那扎实的手掌，这拳头要是落在自己身上…… 大意了大意了，这婚事会不会太大意了？ 不过，立夏脑海里不由自主钻出来的黄豆炖猪蹄、辣卤猪头、九转大肠、红烧肉、糖醋排骨等菜品的时候，又觉得这婚事还是挺不错的。 再等上了商璟昱的车，看到大米、面粉和一包粗糖之后，心情就更好了。笑眯眯地告诉商璟昱她就是佟冬冬的姐姐佟立夏，可以一起家去。 路上，他们碰到了赶着牛车去拉水的佟大忠，商璟昱这“城里”孩子看什么都新鲜，得知了石头村用水居然需要从村口小溪里运之后，在抵达佟家院子的时候直接大手一挥，“钱阿婆和阿贵去帮佟家伯父运水吧！” 这下，立夏便毫不吝啬地烧水褪猪毛，指挥着佟大忠给小野猪开肠剖肚。 商璟昱见着立夏没把猪下水扔掉，反而加了他带来的精贵面粉和院子后面的一种野草不断揉搓，一时好奇，用袖子捂了鼻子，一步一步蹭到了她身边。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立夏回头便见着商璟昱胖胖的脸上是满满的求知欲，这么近看，他的眼睛线条还挺长的，就是被肥肉给挤成了一条线，眸子的光芒也都显不出来。 立夏也用布巾蒙着口鼻呢，瓮声瓮气回答他：“我在洗猪下水，这里脏，你别过来，快去找冬生他们玩吧。” 商璟昱摇了摇头：“他们在看书，我不喜欢，他们就说我笨，我不想和他们玩。” 第18章 多想 其实在院子里劳作的立夏早已经隐隐听到了郭平房里的动静。 郭平的房间也被隔成了内外两间，内屋是住处，外屋是书房，也是表兄弟几个最喜欢待的地方。 商璟昱除了给佟家带米、面、糖，还给佟家带了四套笔墨纸砚。他带的可不是家里几个平常用的劣质品，至少从立夏的角度看，那纸张白白净净的虽然不如她以前见过的宣纸细腻，但肯定比家里那些纸贵多了。 然而，就是给表兄弟几个都送了厚礼的人却被生生地嫌弃了。立夏在外面都恍惚听见，商璟昱自告奋勇去磨墨，结果用力过度打翻了砚台，幸好还没磨出墨汁来，要不然桌上的东西就得遭殃。 于是，佟立春便大发雷霆，让佟冬生带着商璟昱出来。佟冬生正是对学习热情高涨的时候，秀才表哥要写诗作画，他哪里舍得离开，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商璟昱也支出来。 钱阿婆和阿贵还赶着马车给佟家运水呢，商璟昱出来后就只有往立夏身边凑。 立夏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便不再赶他，叹了一口气，从下水里淘出来猪尿泡清洗干净，反手递给他：“这个给你玩。” “这是什么？”商璟昱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兴致勃勃接了过去翻看。 得！本来想轻松点的，结果还是给自己找了事。立夏解下自己简陋的“口罩”，给他示范了一次猪尿泡气球的充气过程，再用旁边细麻绳给系上。 一个拳头大、乳白色、皮厚弹性好的气球就出现了。 “哇！好神奇，你好厉害。”商璟昱的眯眯眼都在放光，接过“气球”翻来覆去查看，发现不漏气还能在石板上弹来弹去，顿时开心地笑个不停。 安顿好了熊孩子，立夏手上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把猪下水也收拾好了，佟大忠那边也按照她的意思把猪肉给分成了几个部分。 野猪不大，调料有限，时间也有限，立夏便也没做那许多花头，到了大概下午三四点时候，一顿令院内所有人垂涎欲滴的餐饭就全都出锅了。 “这是野猪肉吗？” 白白净净的黄豆炖猪蹄让向来挑剔的佟立春忍不住发出的质问。 “我看着立夏做的，嚯嚯了好几车水，能不干干净净嘛。”佟郭氏又来习惯性地埋怨，并推了佟冬生一把：“去叫你爷、奶和大伯一家，请他们带着桌椅和碗筷。” 商璟昱手里拿着立夏给他在灶下木炭上烤的五花肉，嘴上全是油脂，说话都模模糊糊，但一点不妨碍他命令钱阿婆和钱贵跟着冬生一起去帮忙。 “这怎么好意思呢。”佟郭氏看似推诿，实际上脸上喜色怎么都掩不住。这么一来，谁还不高看佟家一眼。 饿着肚子运了一天水，刚刚坐下来想休息的钱家母子俩只能起身任命地跟在冬生后头出了院子。 看着两人蹒跚而去的背影，立夏总觉得哪里不对。转头见商璟昱舔着手指头的样子，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就这只知道吃的傻孩子怎么可能扮猪吃虎？ 第19章 小宴 凉拌折耳根、凉拌猪耳朵、竹笋烧肉、炖猪蹄、泥鳅炖豆腐、糖醋排骨、咸菜扣肉，再加上调料不全类似卤味的酱香猪下水拼盘，拼盘里还有之前丁招娣贡献的半只野兔，立夏弄成了烟熏味儿一盘放了一点，三张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这是那野猪肉？”郭平从书房出来，鼻子抽了抽，一脸惊艳之色。 佟郭氏已经知道这野猪是叶修远送来的，笑得满脸开花：“可不是，我都没想到野猪做出来能这么香。” 可不是！不仅是野猪，几乎所有生活在山上的野物肉都不好吃，全都透着一股骚腥味儿，除了一些人想尝鲜以外，普通人要是有钱绝对不会选择吃野味儿。 石头村的人即便穷成这个样子，也有些嫌弃那个味道，再加上山上的野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抓到的，还真不知道野猪做出来竟然这么香。 郭平早年跟着父亲算是吃过好东西的，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儿，再一次惊讶地打量这个绝食之后像是换了一个人的表妹：“表妹，我竟然不知你有如此手艺。” 立夏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径直到了最边上那桌菜品分量少些的桌边坐下。上辈子为了生活给厨子打小工，后来又做药膳，不偷点师傅的绝技又怎么会成一代大师的。 如今石头村虽然材料短缺，做不了什么高档的药膳，普通的美食却是没什么问题。劳累的一天，她现在前胸贴后背都快饿死了，白米饭不香吗？白面馒头不香吗？ 她可是把商璟昱送来的米面做了一半，不吃怎么对得起自己，哪有闲心去回答别人的问题。而且，郭平明知道自己表妹的心思还不避嫌，立夏有点看不起他。 商璟昱这傻胖子盯着桌上的菜看了一眼，直接伸手就抓了排骨往口中送：“好吃、好吃……” 油乎乎的手一抓佟冬生的肩膀：“佟冬冬，快吃呀，你家的饭菜好香，我今天不回去了。” “少爷！”钱阿婆惊得叫了起来。 佟冬生却是觉得自家今天能吃这么好，多亏了这有钱同窗的到来，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明日我们就可以坐你家马车去书院，肯定比我家的牛车快。” 商璟昱别看长得胖、行动迟钝，可吃起东西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换了三个碗盘里的东西吃了，一双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眯眯眼里光芒绽放，亮得惊人。 商璟昱的吃相实在是太下饭了，同桌的人咽了咽口水，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的纷纷拿起筷子，本来还想客气客气的也顾不上了，只听见筷子撞击叮当响，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一点都在减少。 佟郭氏心里头那个痛啊，偏偏脸上还得带着笑，眼神从主桌到佟家老太太领头的第二桌，又回到自己这一桌，肉痛地发现大嫂竟然把竹笋烧肉里的肉都挑到了大侄女佟翠的碗里，顿时一个哆嗦，赶紧把扣肉拖到了自己跟前，狠狠地瞪了佟立夏一眼。 第20章 冲喜 佟立夏对于佟郭氏的眼神已经完全无感，就是对上了，也不带发憷的。 这头猪带回来，佟郭氏竟然还不打算弄来吃。先不说二三月的天气开始回暖，这肉放不住；就是今天这顿饭大大小小差不多三十人，光是靠佟郭氏扣扣索索买的那点东西，搞不好只能吃个半饱。 立夏明天就不在这家里生活了，当然不能把这些肉放家里便宜了无情无义的一家子。再说了，立夏这身体应该是馋了不知道多久，脑海里一想象猪肉的做法和味道，身体就馋得不行，馋虫都快从嗓子眼里爬出来了。 这么一来，立夏就干脆免了中午那顿，直接拿了大半的猪肉操持了这么丰盛的一顿。 其实刚开始佟郭氏都不心疼来着，毕竟这野味儿她做过，又臭又难吃；谁知道这死妮子做出来能香成这个样子。 立夏埋头吃得正香，冷不防就听见佟翠小声地嗤了声：“饿死鬼投胎！” 立夏还没说什么呢，佟大嫂就给了女儿一下子，“说什么呢，这可是你堂妹，还不给立夏道歉。” 谢谢，不用。立夏在心里说道，咬了一口糖醋排骨，那味道虽然带了点苦，但也足以让人感到美食带来的力量，她不和一来就斜眼看人的煞笔计较。 “你以为你嫁得多好！那个人长得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从小就在山上跟着老虎长大，要吃人肉、喝人血的，你嫁过去活不过几天。”佟翠不见立夏生气，反而吃得更香，心下不舒服，说话也恶毒起来。 就这？！ 立夏恍惚记了起来，原身好像就是听佟翠说了这番话之后才下定决心绝食的。可现在的她见过叶修远，哪里有佟翠说得这么夸张，相反，她还觉着叶修远长得男人阳刚味十足，倒是性子挺保守羞涩的。 “娘，翠姐说叶修远要喝人血、吃人肉，我不嫁了。”立夏没打算和佟翠去掰扯，干脆把难题抛出来。 佟郭氏本来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心疼得滴血，这些可都是女婿送来的迎亲礼啊，就这么没了。立夏突来的一句话吓得她嘴里的猪蹄都掉到了桌上。 佟大嫂更是惊慌失措地拽了自己女儿一把，扬着菊花一般的笑脸对立夏说：“你别听你翠姐胡说八道，人家叶家后生好着呢，一把子力气，别人都不敢上山打猎，就他敢去，立夏要是嫁过去，天天都能这么吃肉，可真是有福气。” “有福气，那怎么不把翠姐嫁过去啊？”立夏偏着头，打量了穿着细布衣裳，戴着根银簪子的佟翠。 佟家基因不错，佟立春兄弟三个和大房两兄弟都长得眉清目秀，只是大房的人没念书，看起来壮实憨厚一些。 而佟家大房两个女儿，大的嫁在铁牛村舅家，小的佟翠鹅蛋脸、柳叶眉，就是皮肤黑了点，但也称得上小美人一个。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这年代最普遍的嫁人好时候。 佟翠的脸一下就黑红黑红的，是被立夏给气的：“我才不嫁给那克父克母的活判官、丑八怪，只有你们家贪别人银两才把你卖给人做童养媳，给人冲喜！” “冲喜？！”立夏咀嚼着这两个字。 第21章 打岔 “冲喜是怎么回事？”佟立夏早就觉得自己娘和大伯娘神神秘秘地有问题，但见过叶修远之后发现他那个人挺不错的，那么问题肯定在“冲喜”上头。 佟大嫂和佟郭氏面面相觑，真是恨不得拿针线把佟翠的嘴给缝上。 因为佟立夏从小跟着秀才娘子在县城生活，每次回村都会让佟翠又羡慕又嫉妒，堂姐妹俩关系就没好过。 立夏放下了筷子，“今天这事情你们不给我说清楚，明儿的亲事或许就变丧事，你们要么赔别人钱，要么……就把翠姐嫁过去！” 她就不信，以记忆中大伯娘锱铢必较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在中间落好处。 立夏这段话的声音有点大，主桌上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佟立春本来因为美食变好的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站起身就要骂人。 商璟昱也站了起来，在佟立春骂人之前拍着手兴高采烈地问：“哪里有丧事？是不是可以‘打丧火’啊。” 立夏那话本来是为激怒佟翠说的，被商璟昱这么一打断，肃然的气氛荡然无存。佟翠被她妈死死捂着嘴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特别难看。 那边，商璟昱筷子都不拿了，凑到立夏这桌来：“我听钱阿婆说，有丧事就可以‘打丧火’，就能吃顿好的，有今天这桌的东西好吃吗？” “少爷，没有丧事，也没有‘丧火’。再说了，哪里的丧火有今天这桌饭菜的味道哦！”钱阿婆还端着人佟家的饭碗呢，闻言赶紧试图制止她家时不时犯傻的大少爷。 再说了，以钱阿婆在商家做下人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今天这“乡下人”做的一桌子饭菜是真的颠覆了她的想象。卖相或许不如县城大酒楼里精致，但她可以发誓，能把别人都去不了异味的野物做成这样好吃，并且这么多花样的绝对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 商璟昱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今天肉菜的味道，思维十分跳跃地突发奇想，指着立夏：“你到我家做饭吧，我给你发月钱！一个月……一个月五两银子够不够？唉不对，我爹买根腰带都不止五两银子，那就十两……十两银子一个月！” 立夏心头一动，如果是这样，预支一个月的月钱不就能偿还给叶家了吗？但也仅仅是小小动了动，光是看钱阿婆的脸色就知道这事情不太可能。而且到了大户人家府上做下人，哪里还有什么自由。 “多谢商少爷，但我明日便要出嫁，怕是要辜负商少爷厚爱了。” 立夏的拒绝让商少爷脸色都暗淡了几分，比划了自个儿胸口又比划自己肩头，“你看起来才这么点大，怎么就要成亲了？人家都是长这么高了才成亲的。” 立夏有感觉被冒犯到，但面对脑袋有问题的大少爷她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成亲不是依身高，是依年纪的。” “这样啊？”商璟昱想了想，“你情郎年纪大，又那么高，难怪你们要成亲。” 钱阿婆看自家少爷逮着立夏说个不停，生怕他当真对这乡下丫头起了心思，要真带回去在老爷面前说漏了嘴，她们母子俩死多少遍也不够的。 她连忙招呼儿子一起死死把商璟昱往主桌上带：“大少爷，咱们府上签了卖身契的大厨也才一两银子月钱呢，要是老爷知道你胡乱花钱，又要说你是败家子，以后就不给产业给你继承了。” “这样啊。那……那我给饭钱总成了吧。”商璟昱在钱阿婆母子掣肘下用力地回头，在怀里掏啊掏。 第22章 赠金 商璟昱掏出了个素色荷包，径直抛在了立夏面前，“叮当”一声将桌子打出了个缺口。 荷包的袋口系着，只能隐隐见着里面有两点小小突起，应该是两粒碎银子。 佟郭氏眼前一亮，这碎银子数量看着也几钱银子，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她伸手就要去抓。 立夏却是抢先一步将荷包抓过来捏着：“商少爷说了，这是他饭钱。” “对啊，饭钱不是该给我吗？”佟郭氏伸手想抢。 “娘先别忙，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翠姐说的‘冲喜’是怎么回事？”立夏本来打算把荷包还给商璟昱的，但一看，商璟昱那边也情况不妙。 他那两个下人围着他问哪来的银子，那样子还打算搜下身，立夏叹了一口气，把荷包塞进了怀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和敌人，都需要自己去面对。 不过，被商璟昱这么一打岔，她燃起来的热血又渐渐冷了下来。算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比待在这吸血的家里更难呢！ 佟郭氏一心虚，也不敢继续去抢荷包了，和大嫂交换了个眼神，也豁出去了。 “反正明天你去那边也能知道，我就不瞒你了。那叶家老爹半年前进深山打猎被熊瞎子拍了两掌，命是保住了，却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这不，他怕死了之后一双儿子没人照顾，所以托人给大儿子说亲……” 这些话都是佟大嫂给佟郭氏说的，而且佟大嫂还说了，叶家家底丰厚，立夏嫁过去除了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公公和丈夫、小叔要辛苦点之外，肯定比家里要吃得好、住得好。 这一点佟郭氏已经从今天的猪肉宴上深有体会，至于另外的，哪个女子嫁人不是侍候公婆、照顾丈夫、抚养小叔小姑呢。 “大伯娘，是这样的吗？”立夏问佟大嫂。 佟大嫂目光闪躲：“当然，大伯娘难道会害你。” 立夏想说“会”，但看这满院子三桌人的样子，大概就一个商璟昱懵懵懂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便没了继续寻根究底的念头。 商璟昱最终还是没能在石头村过夜，吃了饭就被一双下人哄着上了马车，消失在石头村的尽头。 立夏帮着洗了碗筷，回房脱衣服听到“哐当”一声才想起那个荷包还没还给商璟昱。 今晚的月光很亮，透过房顶漏风的空隙洒在低矮的房里。立夏摸索着捡起了荷包，却发现袋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一点，月光下金色光华一闪而没。 金色？！立夏顿了顿，将荷包放到月光下打开。 她没看错，是金色！三粒金豆子和一块碎银子静静地躺在荷包底部。总和加起来是不到一两，但一两金十两银的兑换率下来，这儿起码得有八九两银子了吧。 立夏手一抖，赶紧将荷包的袋口系好。她不知道商璟昱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也不知道商璟昱自己明不明白他扔出来的荷包里装着什么？这荷包顿时就像是烫手山芋般存在。 十两银子！是叶家给佟家的聘礼，如果她不愿意嫁，她自己可以找叶家说清楚，分两次把彩礼退还。 但之后呢？又能去哪里，做什么？ 立夏握着荷包，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能入睡。 第23章 迎亲 一夜没睡，立夏醒来时头疼欲裂。 明明头顶还是看不到什么天光，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 “什么！叶家人迎亲来了。” 佟郭氏听到佟大忠说的话，惊讶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婚事有问题，原本说好了到日子大嫂佟王氏直接把立夏带去铁牛村叶家就好。 可昨儿叶家送了一头小野猪，今早上还亲自过来迎亲，怎么看都不像是“买媳妇”的样子。 叶修远和弟弟叶修齐来得还真是早，刚好把赶车送兄弟几个去书院的佟大忠堵在村口。 叶修远那大个子迎面大步走来，佟大忠的牛吓得不敢动，佟大忠和车上的兄弟几个也被吓得够呛。 最后还是叶修远后面的叶修齐从自家大哥身后冒出来，指着车架上探头的佟秋生，“哥，是大嫂家的牛车。” 叶修远早就看清楚车上的情况，神情顿时有些僵硬：“我……我是来迎亲的。” 佟大忠松了一口气，他不说是迎亲，他还以为是杀人越货呢，这个人，看起来也忒可怕了。这一刻，佟大忠心里微微有些挣扎，是不是要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活阎王。 牛车掉了个头，带着叶修远兄弟俩又回了佟家院子。一路上惊动了早起的村民，都一溜烟地跟着出来看热闹。 石头村一共也就十来户人家，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条件特别差的，佟家在这里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了。可这个大户人家嫁女也太低调了吧，男方不到村里来迎亲，他们都不知道佟家老三要出嫁！ 也不对，佟老三也才刚满十三，谁家姑娘十三就出嫁啊，还嫁了这么个活阎王！ 等立夏被佟王氏和佟郭氏从被窝里挖出来，弄到堂屋里坐着一阵倒腾后，她就听到了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立夏还看到，叶修远就坐在堂屋门口的凳子上，背对着堂屋，身体板正，双手放在膝盖上。他旁边，郭平和佟立春兄弟三个作陪，但看样子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流。 倒是他另一侧一个十二三的小少年偶尔会和佟秋生交流几句，显得气氛不那么凝滞。 大约是感觉到立夏的眼神，叶修远猛地回头。 立夏眼前一亮，之前两次见叶修远，他都留着乱糟糟的胡子，头发凌乱，穿着也破烂，只觉得长相骇人、气势迫人。 今天大概是特意打扮过，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桀骜不驯的头发全都梳到头顶绑了起来，英气十足。那张脸配上那疤痕，妥妥的冷硬酷汉子，荷尔蒙爆棚了都。 看到立夏，他微微咧嘴，露出了个憨气十足的笑容。 立夏别开脸，好吧，刚才的心跳加速完全是错觉，这傻狗一样的才是他本人。 左邻右舍的问询有佟王氏巧舌如簧地去解释，反正原本悄无声息的嫁人，现在变成了光明正大出嫁。 只是石头村人终究对佟家的观感变了味道。说好的耕读传家，结果还不是卖女儿，和村里那些他们看不起的穷人家没多大差别。 立夏才不管身后这些絮絮叨叨，只知道她现在的模样肯定糟透了！ 第24章 出嫁 十三岁的小姑娘没来月事，身体也没发育，身材平板、皮肤蜡黄、头发也稀疏蜡黄无光泽。 关键还懒得洗澡和收拾自己，早上被佟郭氏按着梳头的时候都在打结。 也不知道佟郭氏从哪找来的劣质脂粉，当时没觉得什么，离开石头村之后她就觉着脸上有点痒，然后她抓挠了几下，就看到指甲缝里的红红白白的粉末。 再然后，她就听到了铁牛村村口的小孩子在喊：“破锅配烂盖，活钟馗娶个丑八怪！” “去去去，都胡说什么呢，再说我打你们啊。”叶修齐跳下牛车，挥手去驱赶那些在村口晒坝玩耍的孩子们。 赶车的佟大忠一脸尴尬，车上还等着完事了去书院的佟立春顿时黑了脸，要不是叶修远大个子在牛车边上，他真想一把将让他丢脸的三妹给推下去。 佟立夏心想，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听起来还挺押韵的。 铁牛村背后的大山是密林，山里有两三条小沟渠穿村而过，这里可不是石头村那样是前朝流放犯人的地方，原来住的村民和后来陆续搬迁而来的，加起来有八十多户人家，算得上十里八村人口最多的一个村子了。 铁牛村有山地，有水田，有磨坊，还有个织布作坊，家家户户都没有闲人。正是耕种时节，除了一群小孩子，并没有遇上多的人。 牛车沿着村后面的小道走了一段，村居便稀疏了起来，直到远远望见了最靠近山下的一个高墙院子。 “到了。”叶修远说着，伸手拽住了牵牛绳，正往前的壮年黄牛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在了地上，车板上的几个文弱书生一阵东倒西歪。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大力气又闯了祸，叶修远缩着脖子退了两步，深深埋着头就像只受到惊吓的鹌鹑。 然而在立夏眼中，车上几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才是鹌鹑，一直都是鹌鹑。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大哥和弟弟们念书要迟了。”立夏利落地跳下了车板，顺手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也拿了下来。 佟大忠这一车人本来也不是专门给立夏送嫁的，不过是石头村里的人鼓噪着，他们有些下不来台这才用牛车“送嫁”来着。 现在到了铁牛村，就连铁牛村的人都看不到他们的动向了，那还等什么。 梧桐镇的书院虽说不大，可如今县城的县丞就是山长的学生，每个月的这天都会到书院讲学半日。学问不学问不重要，重要的是县丞带来的一些消息和被赏识后能得到的人脉。 佟立春早就拉长晚娘脸终于松了几分，“爹，我们赶紧去书院。” 郭平犹豫地看了一眼呆立在旁边叶修远，以及一半隐藏在山脊的高墙院子。总觉得那么高的围墙就像是个严密的牢笼，毕竟是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妹妹进了那道门还能再出来吗？ 郭平很想出口阻止立夏跟着叶修远继续往前，想让表妹跟着回家。可想一想县城书院夫子的叮嘱，郭平退却了，附和佟立春的话道：“姑父，我们就把表妹送到这儿吧，改日休沐我们再上门叨扰。” 又对立夏温和道：“表妹，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吧。日后……表哥考了功名，会照拂你一二的。” 郭平现在不会知道，以后的某一天他会后悔到痛彻心扉。 立夏早就看透了佟家的利益至上和郭平的优柔寡断，闻言只是笑了笑，对叶修远招手：“叶大哥，帮我把嫁妆拿上。” 第25章 叶家 佟郭氏给立夏准备了嫁妆，一床棉被和一套木盆、木桶。 立夏要是不开口，叶修远是绝对想不到帮她拿东西的。不过立夏这一开口，叶修远不但把嫁妆全都拿上，顺手还把她手里的小包袱也都拿过去。 当然，过程中绝对是一言不发，也不和她对视，拿东西的时候更当她是洪水猛兽，完美避开了肢体接触。 等叶修齐先一步回家大概整理了院子出来，就见着他哥大步流星走在前头，立夏小小的身影拎着裙摆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叶修齐十二岁，家里境况好的时候也在梧桐书院念书，学里有同窗年纪大要么娶了妻子、要么有未婚妻，偶尔凑在一起便会说一些男女相处之道。 叶修齐听了一耳朵如何如何讨好女子的论调，之前也和自己大哥交代过，没想到大哥就是不开窍，居然做得出来把人抛在后头的无礼之举来。 虽说吧，佟立夏这个嫂子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合意。可花银子才勉强找到的嫂子，不能因为大哥的失礼就把人气跑了啊。 叶修齐拦着自家大哥。 叶修远皱起了眉头，没说话。他长相摆在那里，这个表情向来能把小孩吓哭，叶修齐却知道自家大哥生性纯善，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一点也不害怕，往后努了努嘴，“大哥，你走路要慢一些，万一大嫂落在后面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没危险。”叶修远觉得弟弟莫名其妙，这都家门口了，四下没人， 也无野兽下山，哪来的危险。 叶修齐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无语，只能固执站在原处，不让叶修远继续往前。 立夏好不容易追上了兄弟两个，一边拿手扇风，一边叹气：“不好意思，是我身体太差，以后多走几次就行了。” 大半日时间，立夏也大概摸清楚叶修齐这弟弟的人品了。她一颗心已经放下了一大半，叶修齐也有点书生意气，但他比家里那几个自命清高的要好些，比较接地气，性格也圆滑些。 叶修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立夏的说法。叶修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个话题，也好让立夏多休息一会儿。 “大嫂，我们家单门独户在村尾，围墙建得高是防野兽的。以后你要单独走这条路的话还是要小心些，最好是让大哥陪着你。” 立夏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叶修远，着实有些头疼。这人长相吓人，但那性子……说胆小也不是，应该是羞涩，长那么壮却这么羞涩，于沟通有碍啊。 三人走过了最后一段山路，终于进了院子。刚进院子，立夏就觉着这家人的确是需要个理事的女人，院子里乱糟糟堆着柴火，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衣服、被单就挂在柴火堆上晾晒。 正对院门是三间正房，青砖墙上有褐色喷溅状痕迹，地面上也有一些皮毛残留，反正场面看着挺吓人的，也难怪外面的人称叶修远一句“活阎王”。 然后，立夏就知道了叶家为什么要斥巨资“卖”个媳妇了。 第26章 真的 叶家不仅柴火堆在外头，就是做饭的锅灶也都放在外头。究其原因，就连能言善道的叶修齐都红了脸支支吾吾。 不过，叶家院子也就那么宽，立夏走一遍就知道原因了。 正房三间分为堂屋和左右各一间寝室，正房两边是有厢房的，原本应该分别是仓房、牲畜圈，以及厨房、柴房的。 然而这东西厢房现在都没法下脚，看痕迹应该是火烧之后又被水扑灭，里面乱七八糟满是火灼的痕迹，厨房和柴房这边的屋顶都被烧了个精光。 正房左边屋子是如今叶家父子三个的寝室，按理说今天是叶修远成亲的日子，家里应该宾朋满座，叶家老爹这个高堂要么忙到不可开交，要么就等在堂屋让一对新人见礼。 然而，除了满院子无处安放的柴火和偶尔飞过的麻雀，院子里安安静静。叶家老爹叶山躺在卧房里昏迷不醒，见礼这一环就此取消。 “那个……”叶修齐挠了挠脑袋，准备就现在这种状况找个完美的借口解释。 叶修远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紧绷的情绪放了下来，一路上所有的思量终于有机会完整地说出来了。当然，说话的时候他完全是闭着眼睛不敢看立夏的。 “我们家的境况你也看到了。我爹现在重病在床起不了身，我在村里人缘不好，我和修齐都不善家务，家里头也没一点余钱。你要是后悔，那就回去吧。” 立夏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听叶修远这么坦诚范儿松了一口气，先反问了句：“我回去了，那你们的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大哥……”叶修齐虽然不擅家务，但擅于计算,十两银子，那可是把家里最好的两亩水田卖掉才得来的银钱，都没给爹买药，全用来给大哥娶媳妇。 这媳妇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就算了，大哥居然还想把人放走！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立夏挥了挥手，很有大姐的派头，“只要叶大哥你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也会履行我的职责。” 立夏说的约定是晚两年再圆房，这个不用说叶修远也知道。毕竟现在的立夏就跟豆芽菜似的，他也完全生不出什么夫妻的感觉来。 “你们约定了什么？”叶修齐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我们约定了，这个家里大哥不变，我是二姐，你是小弟。过两年，我及笄了再和大哥拜堂成亲。”其实在立夏看来，不成亲也无所谓，就是这些年战乱不断，官府有个硬性规定，女子十八未嫁就会由官府配对，谁知道到时候会和什么人凑在一块。 叶修远这人长相不是时下女子喜欢的儒雅书生清瘦高雅型，也不是什么阳光花美男，但高壮硬汉在立夏这里也不差。 立夏觉得，叶修远这么憨厚纯善的性格挺好，这两三年好好调/教一下，成不了满分丈夫，能及格她就满意了。 叶修齐还是个少年，但因为从小就在外面行走，懂的东西反倒比自家大哥还多。虽然也被立夏这直白的话说得一愣一愣，脑海里还是没糊涂，“你说的都是真的？” 立夏一摊手：“怎么不是真的，我户籍已经落在你们家户籍册上了，难道还能有假。” “我是说你和我大哥还是会成亲的吧？所以你始终会是我大嫂，礼不可废。”叶修齐眼神转了转，十分坚持己见。他会说立夏看起来豆丁似的，他才不想喊她“姐”这件事吗。 第27章 缘由 对于叶修齐的坚持，立夏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是一个称谓，要计较那么多日子还过不过了。 摊了摊手，她继续随遇而安：“无所谓。” 看了看天色，立夏问两人：“今天算是我们搭伙过日子的第一天，不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吗？顺道的，也给我说一说咱爹和咱家现在的状况。” 兄弟俩对视一眼，由叶修齐开口：“我们需要做什么，你说吧。” “叶大哥先把这些柴火捆起来，叠放在那边角落。太大的先放在外边，空了劈出来。”立夏指了进门左手边围墙，那边被几根大腿粗的树干横七竖八占据了空间，挪一挪就行了。 接下来立夏又指挥着叶修齐把做饭的那两个石头垒砌的灶台先清理出来，她拎着包袱进了右边分给她的卧房。 卧房里比外面还不如，看得出来之前这里用来关过猎物，地上和木架子床上还有牲畜羽毛和排泄物。 忍着恶心，立夏迅速清理出一个角落把自己东西放下。千头万绪看来只有吃午饭生了力气才能一点点整理了。 有人指挥，兄弟俩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干活速度杠杠的。叶修远力气是真的大，那么粗的树干，他轻轻松松就提起来扔到一边，稍微细一点的直接一跺脚就能踩断。 叶修齐这边，几块石头的两个陶罐已经用水清洗干净，双眼亮晶晶地问立夏：“我们要做午饭吃吗？” 早上他们兄弟俩到佟家迎亲，吃了一点佟家昨天小宴剩下的馒头和骨头汤，那滋味儿简直让叶修齐惊为天人。这也是他即便是知道被佟王氏给欺骗了也没闹开的最大原因，实在是自家爹出事后兄弟俩就没吃过一顿能入口的饱饭。 “对啊，家里的粮食放在哪？有没有自留地？”立夏一边翻看两个草垫子下头的做饭家什，一边随口问道。 叶修齐从他们父子的卧室里抱出来两个陶缸，一个装着约莫五六斤面粉，一个装着十来斤黍米，“面粉是给爹做馍馍的，黍米是我和大哥的口粮。我和大哥不会种地，屋后自留地里只有以前爹种的菜，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清理柴火的叶修远捧过来几个鸡蛋：“这能吃不？” “能吃呀？家里还养着鸡吗。”中午吃什么，立夏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没养鸡，是之前大哥抓了几只野鸡回来，没人买就留在家里，后来翅膀长起来就飞掉了，应该是那几天留下的鸡蛋吧。”叶修齐见自家大哥又跑到一边和那些木柴较劲去了，暗暗叹了一口气，帮着多解释了几句。 从他的话语中，立夏得知了一个让她深觉不可思议的现象：叶家父子三个，不，应该说这个朝代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野物除了皮毛和能入药的部位，其余的都不值钱！ 叶家老爹叶山就是因为想抓深山的一头黑熊剥皮取胆，结果被黑熊一家给打成了重伤。在花掉家中所有积蓄后，他胸口以下依然毫无知觉，而且因为伤口化脓，大夫表示叶山死期不远了。 在这种状况下，叶山深深地担心自家两个儿子没人照顾，以死相逼让叶修齐卖了田，得了十两银子再加上家中五两，找了村里有名的媒婆王婆子要给叶修远找个媳妇。 王婆子就是立夏大伯娘佟王氏的亲娘，两人一合计，就把主意打到了立夏头上，并且从中吃了五两银子差价。 第28章 穷啊 立夏已经确定，叶山的担心并不多余。 叶修远和叶修齐这兄弟俩做起家务来就像是有毒，叶修远往往控制不住力气，叶修齐呢说着话都能分神，烧火烧得好好的他能把燃着的柴火抽出来扔身后。难怪院子里另外几个房间全都被烧毁，敢情是叶修齐这个厨房杀手功力太强。 把叶修齐赶去帮自己打扫房间，立夏总算是把这顿“庆祝饭”给做好了。 黍米粥熬得浓香扑鼻，再把鸡蛋打碎搅匀冲进去，蛋白和蛋黄如丝如絮飘在上头，倒入化开的盐水，喝上一口顺滑香浓，又能够和胃健脾、益气安神，最是适合消化功能较弱的病人。 “这一碗给爹喝。”立夏又拿出削薄的竹片，将发好的面团握在手中，竹片飞舞，手指大小，薄薄的面片就从她手中飞向了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陶罐里。 正端着粥准备进屋的叶修齐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吸引，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黍米粥好克化适合病人喝，但并不顶饿。叶大哥和你下午还要帮着做事，可不能饿着，所以我加了点面片在里头。”立夏耐心给他解释了下。 叶修齐知道立夏并不是有心要克扣自家爹的饮食便够了，进屋将叶山喊醒后简单说了立夏的事情。 刚开始叶山很失望，但等凉下来的黍米粥入口，那香滑爽口的粥带着令人温暖舒适的气息盈满全身，他顿时热泪盈眶：两个儿子至少不会自己把自己饿死了。 等立夏进屋来收碗，毫无芥蒂地喊了一声爹之后，叶山那点失望便不翼而飞了。他能看出来，立夏这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那双眼睛冷静沉稳，仿佛万事都心有成算，家里差的便是这么一根定神针和主心骨。 立夏看了一眼屋里，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本来下午还打算先把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的，看样子还得从这间着手。 午饭后，叶修远和叶修齐很自觉地来找立夏安排活儿，家里剩下的三百多文钱也摆在了她面前。 三百多文，就叶修远那食量，还不够买五天粮食呢。收拾院子要紧，挣钱更要紧！立夏捏了捏随身带着的那个荷包，咬了咬牙，“下午叶大哥去东山村买点糙米和面粉，我和修齐争取把房间收拾出来。” 岂料这个安排才刚刚出口，兄弟俩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让大哥去东山村买东西肯定是买不到的。”叶修齐低声给立夏说。 “为什么？”立夏只知道铁牛村的人很害怕叶修远，并且不想和他接触。 叶修齐抿抿嘴，“不为什么。” 叶修远在一边却是说了实话：“他们说我不祥。你……你要是害怕，便走吧。” “大哥！”叶修齐满脸不赞同，这事情不是都说了千万不能提吗，好不容易“骗”来个嫂子，可不能被吓跑了。 “这话我是不信的。”立夏看叶修远那颓丧的模样就像是即将被人抛弃的二哈，忍不住失笑：“吉祥不吉祥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说法。” “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早就给大哥你说过，要是你是不祥之人，我肯定早就被你克没了。” “别。”叶修远捂住自家弟弟嘴巴，一脸严肃，“我爷爷、奶奶、我姑姑、我姑父、我娘都是我克死的，我爹……也是我克伤的。” 第29章 命硬 叶修远的功力有多强呢？ 据说他出生第三天爷爷便因病去世，一年后奶奶带他在屋后玩儿，一头老虎蹿出来咬死了奶奶叼走了他。 直到他五岁，叶修齐一岁多的时候，他才被叶山发现给重新带回家。那时候他跟着老虎生活了差不多四年，吃生肉喝虎奶，四肢着地健步如飞，不会说话，只能嗷呜嗷呜叫唤。 叶家娘是个心思纤弱的女人，本来生了叶修齐之后身体就不太好。还要重新教养野兽一样的大儿子，很快就身心俱疲，脾气变得暴躁古怪。一次被叶山责备之后冲出村子跳进了湍急的河流里，尸体都是好几天后才发现的。 叶家娘死后，叶山不得不又当爹又当妈地带着两个儿子。一不小心，叶修远就被放到了外头，偷吃了村里好几家人的鸡鸭，还咬伤了两个前去阻止他的村民。 即便是叶山后来送了好几倍的赔偿去对方家中，叶修远啃咬鸡鸭的恐怖一幕还是在村中流传开来，不论任何人再看到叶家人都是恐惧加推拒。 叶山没办法，只能更加严格教导叶修远兄弟俩。他本意是要送兄弟俩去学堂念书的，奈何一是叶修远驽钝，二是听说他想入学，村里所有人都去反对。 叶修远本来就比同龄开蒙的孩子们年纪大四五岁，那时候就已经显现出他超人一等的身高，便主动提出不去学校，而是跟着叶山打猎。 青州这边是边关城市，从前朝开始就战乱不断，凌北县作为一个流放大县，吃穿用度上向来不太讲究，本朝这么几十年下来也没得到多大改善。 像山上野生野长的动物肉只要是没处理好，味道不好是小事，还曾有人因为猎食了野味生病的。 当然，这事情在立夏听了后嗤之以鼻。就以石头村每家每户灶房里那点东西来看，这野味儿还真做不好。至于生病的话，野生动物身上肯定难免有寄生虫之类的存在，处理不好肯定要坏事。 再加上，这时代的人生活习惯也很有问题，生病也不一定就是吃了野生动物。 只不过，立夏不会主动去给人解释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觉得命运对叶修远真是不公。 老年人患病去世和被老虎咬死，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处在这种地方很正常。跳河自尽更是属于一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不懂得调节，这和当时一岁、五岁的叶修远有什么关系。 还有这次叶山受伤，据说是因为叶修远那几日生病没跟着上山。这就更怪不到他头上了啊，难不成他还能预测熊瞎子什么时候出来，会不会带着一家子行动啊！ 总而言之，立夏听完了叶修远和叶修齐两人合伙讲完的故事之后完全不受影响，还劝兄弟俩别因为这些无稽之谈把自己给禁锢住了。 叶修齐倒是挺懂事的，对此深以为然：“我爹和我就说了不关大哥的事，他又不听。” 叶修远闷头去继续清理院子里的小枯枝，用行动表示他在这个事情上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说服。 好吧，罗马也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立夏也没打算第一天到这个家里就必须让所有人都听她的。既然叶修远不愿意出去，那就安排叶修齐去东山村买东西，她和叶修远留在家里继续收拾。 第30章 收拾 不得不说，叶修远虽然不愿意出门与人交流，但是作为指哪打哪的苦力能力还是非常优秀的。 叶家院子背后的山叫千峰山，连绵不绝的山峰是本朝和北齐的天然屏障。铁牛村背后只是其中一座山峰，以溪水多而得名万溪峰。 万溪峰也没那么多溪流，但其中有一股两尺多宽的溪流从叶家院子后面竹林外流过。叶山便用竹筒剖成两半引了一股手指粗的溪流直接到自家灶房后。还在那儿放了两口大石缸，要是没这两口随时满溢状态的石缸，估摸着叶修远兄弟俩就不仅是烧垮两间屋子那么简单。 这一点是立夏看了一圈后最满意的地方，所以等叶修齐出门后她就拆了自己一条裙子，指挥着叶修远将正房三间屋子上上下下全都给擦洗了一遍。 叶修远粗手粗脚，还控制不好手上的力道，立夏就负责拆换叶山床铺和叶修远床铺上的床单和被子。没有被罩，立夏就把自己嫁妆里的新棉被换给了叶山，她还把平日床上用的带着，可以将就再用几天。 拆下来的床单和被子立夏没放心让叶修远那手残党清洗，淘了草木灰泡上，又马不停蹄地和叶修远将烧得漆黑的灶房给清理了出来。 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偏房都是被火灼烧过的，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清理一下就能发现并不是想象那么糟糕。至少灶房和原本做柴房的两间屋子整理出来今晚就能用。 等叶修齐背着背篓神情沮丧地回来，就发现院子里的陶罐重新回到了灶房的灶台上。院子里除了一些细小的枯枝还没整理，大木头全都被垒砌在了角落，突然就觉得自家院子真的挺大。 灶房地上的泥土被清理了一层堆在柴火对应的另一个角落，铺上了一层石板，经过叶修远踩踏和立夏的调整，显得十分平整。 灶台当时被烧垮塌了，暂时垒起来也比外面临时灶台好一些。灶台背后是新砌起来的齐腰石板桌，上头堆放着自家所有的调料和食材。 “大嫂，糙米和黍米都是一文钱一斤，我一样买了十五斤；白米五文钱一斤，我买了四斤给爹吃；白面粉太贵，我买了两文钱一斤的黑面，买了二十斤。” 叶修齐一边下意识地给立夏报账，一边将手里拎的一包臭气熏天的东西放到了灶房空桶里，这就是他沮丧的源泉了。 “你让我买的猪肉和猪油，东山村有人做席面，我去晚了，就只剩下这些东西，王屠夫收了我十文钱全给我了。王屠夫还说我力气小，反正他要来咱们村看他伯父，就顺便送我到了山下，要是我当着他的面把东西扔掉，他心里肯定不舒服的。” 立夏已经看清了，那是一整副猪下水和一个毛都没褪干净的猪头，十文钱的话，其实是赚了。 “没事，收拾收拾我能做好。”立夏想起了她在石头村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野猪猪杂，因为时间关系还只是半成品，不知道佟郭氏最后怎么处理的。 甩了甩头，立夏不去想石头村的事情。今天虽然累了点，但精神头十足，因为在这个家里，她能看到希望。 叶修齐不懂厨上的事情，闻言眼前一亮，又开始报账，“盐巴和糖真是太贵了，一百文一斤，我只敢一样买半斤，另外这陶罐里是十文钱的酱油。还剩……” “还剩九十文。”立夏顺口回了句，叶修齐带了三百文出门，购买力其实还行。 “啊？！”叶修齐不禁愣住了。他报账只是习惯性的做事仔细，可是立夏这算账的速度，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第31章 现实 “那个……我从小就在舅舅家长大，我舅舅是秀才，所以就学了点。”立夏跟着秀才娘子其实什么都没学到，但现在却是绝佳的借口。 “秀才算学这么厉害吗？”叶修齐惊叹。 秀才的算学厉不厉害不知道，但是立夏的算学，可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考验的，绝对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的都超前。 在叶修齐惊叹的眼神中，立夏淡定地用简陋的厨具准备了午饭。 猪肝粥补血养气，最适合病人。但是叶山目前的情况并不是几顿药膳就能好转的，还是得找个靠谱的大夫看看。 镇上大夫肯定不行，要去县城。说来说去，又是一个缺钱的现实摆在面前，立夏只能叹一口气，将另一个瓦罐里简易卤水里的猪肺捞起来切片，待会儿夹在二合面馒头里。 还有个满是黑毛的猪头和最脏的猪大肠，留着吃了饭收拾出来明儿再说。 接下来的三天，叶修远和叶修齐兄弟俩被立夏支使得团团转。 本来叶修远和叶修齐还觉得家里多个女人会很不习惯，可立夏不管做什么都计划合理，根本就没给兄弟俩反应的时间。 要是立夏知道这兄弟俩是这种心态，保管会冲着两人“呸”上一声，这是活儿安排少了的缘故，竟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她也想像正常十三岁古代女孩子出嫁那样娇羞个几个月一年的， 叶家这种状况哪有让她装年幼的机会，少不得将上辈子积累的经验和本事给拿出来。 好在她有个万金油的好理由。秀才舅舅和大家出身的舅母亲自教养管家手段，这可是让没念过书，以及十分敬仰秀才的兄弟俩心服口服。 “叶大哥，明天我想和你去山上看看。” 望着整洁宽敞的院子，立夏心情十分不错，对院子角落只穿着单衣劈柴的叶修远提出新的要求。 叶修远按照立夏的要求，将大于三指的木头都给劈开，然后垒成一圈。圈中则是细一点的枝条扎捆起来，堆起来都快超出了两米多高的围墙。 叶修远从小跟着叶山上山，习惯了就算没有猎物也要带点柴火回来。这也是整个院子都被堆满的缘故，本来都收拾好了，谁知道今天他不过是去屋后自留地拔拔草，又带回了一根大腿粗的木柴。 立夏看到后真的头疼，便让他赶紧劈出来，反正不准再堆在院子里碍事。 家里没有铁锅，也没有铁菜刀，但是有一把锋利的铁斧头和一把弓箭，是叶山和叶修远上山打猎的利器。 叶修远手长脚长，凝神劈柴的时候目光专注、眼神锐利，动作利落洒脱，如行云流水。一斧头下去，木柴应声而破，从不走空，而且给他说了木柴要三指大小、二尺长短最为合适，他劈出来的木柴便匀称得好像经过测量一般。 立夏本来心里还有些怨气，可一边缝补衣裳一边看他劈柴，心里头那点火气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三天，猪头肉和猪下水已经吃完，粮食也消耗了一半。节流是不可能节流了，得仔细寻思寻思如何开源。 守着绵延群山，立夏脑海里起码有好几十种开源的法子。前提是这几十种法子中有适合现在这个家的。 第32章 出路 叶修远被立夏突来的要求吓了一大跳，停下动作拢好衣襟，看向立夏的眼神有些怯，可说话却是毫不留情： “不行！你太弱。” “我和大哥去吧，我也该学着打猎了。”立夏今天给叶修齐布置的任务是守着叶山看书，他听到院子里立夏和大哥说话，就忍不住从窗子上冒了个头。 “不行！” 谁知道这个建议被叶修远和立夏双双否决。 叶修远看了一眼立夏，很明智地拿起斧子，三两下把剩下的两根柴给劈好，顺道还抱了一捆比较细的去灶房，给灶台里添了两根柴。 外面，立夏正色教训叶修齐：“我说过，你专心复习功课，等家里这段艰难日子过去，你必须回学堂念书。” “可是……”叶修齐想念书吗？当然是想的。梧桐书院的先生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面的窗，他并不想一辈子做个碌碌无为的农人。 “没什么可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难道你不信我吗！” 原本叶修齐是不信立夏这个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小不点的，可这三天家里的改变实实在在刷新着他的三观。 竹林里的笋、自留地里的姜葱、林边的山药、腐木上的黑耳，甚至是院子里的杂草，经过她的手，都能够变成美味的菜肴。 而且她这几天变幻着组合做出来的汤汤水水居然让半昏迷状态都疼得眉头打结的爹睡得舒服了些。 莫名的，叶修齐就相信她真的能够改变家里的境况。 叶修齐还没点头说话，立夏就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山上的蘑菇、竹笋、木耳，这些别人都做不出来我那味道吧，我可以卖野菜送菜谱；山药饼和山药片好吃吧，可以卖给点心铺子；实在不行，野鸡也能卖钱啊。” 前面两种叶修齐不是很清楚能不能卖钱，但最后野鸡这个被他下意识给否决了：“野鸡肉柴，一斤也就两三文钱，就算我哥厉害，在浅山里也能抓个十只八只野鸡，镇上酒楼那也收不完啊。” 立夏笑了：“那是之前，你吃过我做的野鸡肉，柴吗？” 材料有限，立夏就做过炖鸡肉、鸡丝粥和叫花鸡，但无一例外都美味至极。叶修齐咽了咽口水，摇头。 立夏前两天洗了热水澡，打结的头发编成两个辫子挽在脑后，身上穿着之前秀才舅舅家做的细棉衣裙，五官明媚，笑容如春花灿烂：“之前卖不出去，那是因为没人做起来好吃，我这手艺，你说能不能卖出去。” 叶修齐面前突然多了一尊高壮的身影，只听见他大哥那粗粝的嗓音对立夏说：“明日我带你进山。” “大哥？”叶修齐瞪大了眼，大哥可是一直以山中危险为名，连他都一次没带过，为什么要带立夏去。 “只在后山，不去红岩子外。”叶修远又补了句。 立夏知道，后山是村里人也会出入的浅山，红岩子是浅山和深山的分界线，一旦越过，就会有遭遇大型猛兽的危险。 她不过就是想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入口的植物，当然能有药物是更好。叶修远担心她去深山危险，她还担心叶修远步入叶山后尘，所以说找到别的出路势在必行。 第33章 上山 万溪峰上山的路有好几条，村里一些人家便在土质比较好的地方开荒种了地。靠近叶家这边的土质不太好，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岩层挡住去路，所以不但没有在这边建造房子，也没人在这边开荒种地。 叶家这边上山，对于村里其他人来说还有一个害处。红岩子虽然险峻，可这么些年也不是绝对能挡住深山里的野兽下山，毕竟当年叶修远奶奶的惨案过去也才十多年，当天出事的也不止叶奶奶一个。 单独和叶修远一起是一件极为枯燥的过程，一问一答，而且怎么简便怎么回答，好几次立夏甚至都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能连蒙带猜。 好在这几天磨合之后，叶修远不会像当初那样动不动就羞涩不敢说话，也渐渐能够像是和叶修齐相处一样和她说话了。 二三月的天气还很冷，立夏这小身板才走了半个时辰便喘不上气，眼前灌木丛总算是茂盛了起来，之前还算宽敞的小路变得更为狭窄。 扑簌簌—— 林中突然一阵声响，一群色彩绚丽的野鸡腾空而起。其中几只肉眼可见翅膀短了一截，飞翔的动作丑陋而笨拙。 立夏都还没回过神来，叶修远就充了出去。对付野鸡还用不上他的弓箭和斧头。随手在地上抓一把碎石子扔出去，在力量的加成下，石子速度和力度都达到了顶点。 野鸡飞翔的速度不慢，叶修远选择的是广撒网，一把石头飞出去，几声划破宁静的惨叫后，有野鸡从空中坠落，落在了茂密的林中。 立夏惊呼了一声，手脚并用往野鸡落地的方向跑。谁知道才跑出没两布，就感觉被命运扼住了后颈脖。 立夏发誓，如果有摄像头记录这一幕放短视频网站去，绝对能冲上首页！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知道自己现在个子娇小，可被叶修远拎着后衣领吊在空中，四肢还在空中挥舞，像极了被人抓住背部壳子挣扎的乌龟。 犹记得，就在不久的前两天，也有个胖纸被人拎着衣领吊在半空，那时候她在旁边看热闹嘴巴咧得多大，现在心里阴影就有多大。 “放开……”立夏颈脖被衣领勒着，一说话感觉更难受了。 牵手、搂腰、扒肩膀不香吗，为什么要拎衣领，这样的直男要怎么拯救！ 立夏的体重对于叶修远来说聊胜于无，他现在观察着刚才鸡群待的地方，目露警戒。 野鸡群突然飞起可不是因为他们的到来，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动物打扰了鸡群。 立夏终于抓住了叶修远的手腕，用力地抓挠了几下：倒是别忙着走，先把我放下啊！ 叶修远浑身一震，看往前方密林的眼神收回来，终于发现自己拎起来的不是林中动物， 不是自家弟弟，而是刚成亲几天的小妻子！虽说要先以兄妹相处，可他也没妹妹啊，女子的手好小、好白……好……令人难为情！ 叶修远手一松，立夏终于脚踏实地，扶着旁边松树才堪堪稳住身体，“叶修远……” 立夏气得声音都高了八度，也没甜甜地喊一声“叶大哥”。 然后……！她就被叶修远的蒲扇大掌给掀飞了出去。 第34章 遇蛇 臭弟弟！ 立夏只想把心里话大声喊出来！往日甜甜的“叶大哥”都白叫了，这狗少年根本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也缺乏基本的绅士风度，优质老公调/教计较任重道远。 在她心目中，十六岁的叶修远和十三岁的叶修齐就是两个弟弟，喊一声“叶大哥”不过是想让叶修远心里舒服，听她安排而已。 然而，真正到了实处才知道是什么样子依然是什么样子，不会这么快就有所改变。 叶修远还真不是故意的。就在野鸡飞起的地方，一阵几不可闻的窸窣声越来越近，有东西飞快接近。 将立夏掀开到一旁后，叶修远已经看清了之前惊飞了野鸡的始作俑者：一条足有立夏大腿粗的黑灰花纹相间的蟒蛇从里面游出，巨大的头颅昂起，红色信子冲着两人方向嚣张地伸缩着。 蛇的双眼并不在正前方，但通过温度锁定了两人的方向，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 立夏才刚从灌木丛里爬起来，来不及检查身上被荆棘扎中的地方，就看见了十几米开外的大蛇。 “啊——” 立夏上辈子命是苦了点，可也生长在县城，只在动物园看到过蛇类，而且那些蛇被关在玻璃窗内，不管外面的人怎么逗弄都一动不动。 眼前这条体壮身长，移动迅速的蟒蛇简直刷新了立夏对蛇类的认知。她浑身僵直，想要拔腿就逃，然而只能无意识地尖叫出声。 蛇的听觉很差，但也不能说完全听不到声响，大概是听到了立夏这穿透云霄的叫声，本来直接冲向叶修远的蟒蛇换了个方向，舌头朝着立夏就过来了。 “别叫！”叶修远现在的感觉很复杂，他没想到这几天在家里呼喝自如的人竟然这么“不经用”。发出的声音太响，还影响到了他行动。 立夏已经知道不能叫了，她捂着嘴，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大头。突然，大蛇前行的身躯猛地一顿，颈脖上多出了一只大掌，彻底遏制住了它前行的动作。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立夏真的要笑出声来。 这叶修远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偏好，怎么这么爱掐人的后颈脖啊！ 心里的恐惧和害怕不知不觉消失得一干二净，感觉“叶大哥”还是很有兄长样子的。 蟒蛇约莫五六米长，看重量得有一两百斤，叶修远单手拎着好像并不费劲。只是仔细看了几眼蟒蛇长相后他不禁眉头紧皱，“不值钱的。” 立夏发誓，那条蟒蛇在叶修远打量货物的眼神下绝对瑟缩了下，整个身体本来是想缠上叶修远的，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被捏住了命门，软软地垂在了地上。 立夏本来想说蛇肉味道不错，蛇皮、蛇胆可以入药，然而她实在是害怕这种软骨动物，站在一旁建议他：“既然不值钱，那你就放了它吧。放远一点。” 叶修远点了点头，“在这等我。”然后就拎着蛇头也不回地往一个方向快速离开，很快就看不到他高壮的背影了。 立夏又叹了一口气：就这样的狗男人，哪怕找着媳妇怕也过不好日子，亏得遇到了她。 第35章 收获 其实立夏误会了叶修远。 像这种浅山林子里，除了野鸡、竹鼠这样的小型野物出入，蟒蛇已经算是食物链的顶端。 这种蟒蛇在这里出现只是个偶然现象，但只要是它所到之处必然会留下一些气味，这就避免了其他动物在这儿出现。 叶修远离开的方向才是森林中能够伤人的动物出没的地方。 叶修远也不敢离开太久，将蟒蛇扔到了被称为“红岩子”的断崖对面就赶紧往回走。 这时候，立夏也已经有了欣喜的发现。循着野鸡掉落的地方找过去，发现浅山林子里有不少的蕨菜和折耳根，还采到了一捧羊肚菌，在找羊肚菌的途中又看到了几株三七。 三七可是好东西，对于受伤在床的叶山来说浑身都是宝。凉拌三七叶子、三七炖鸡、三七蒸蛋…… 叶修远回来的时候，就见着立夏带出来的背篓已经装得满满当当，除了他打到的三只野鸡就是一堆叶子和根茎。想了想竹笋和山药，叶修远很明智地没有说话。当然，也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叶大哥，这里这么多野鸡，会不会有野鸡蛋？”立夏在灌木丛中钻来钻去，头发早已凌乱不堪，身上也沾了不少枝叶，可想到鸡蛋的味道，还是兴致勃勃。 少女年纪不大，面貌还没张开，可那双眸子亮得惊人，让人往往会忽略了其他。 叶修远一愣，下意识点头。 “有吗？我怎么没找到！”立夏咬了咬唇，蹙眉回想刚才走过的地方。 立夏刚刚露出懊恼的神色，叶修远便在她面前拨开了一丛灌木，对那刺人的荆棘恍若未觉。 他扒开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篮球大的干草窝，里面静静地躺着八个外壳发绿的野鸡蛋。 “叶大哥，你怎么这么厉害！”立夏上辈子做了好几年服务行业，夸人的话完全是顺口而出，至于走没走心，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叶修远却是觉着心口发热。从小到大，叶山对他严厉严格，叶修齐对他尊敬有加，他听得最多的是别人的嫌弃和惧怕，像立夏这样时不时的夸奖和肯定，让他极不适应，却又烙印在了心上。 立夏摘了树叶，小心地将这一窝鸡蛋给包圆了，挺期待地问了句：“还有吗？” 叶修远便带着她在浅山里转了几圈，最后收获了四十多枚野鸡蛋，又抓了两只活鸡和一只死鸡。此次上山之旅在立夏看来收获颇大，表示可以凯旋而归，然而叶修远却忧心忡忡：这些东西都卖不了几个钱，家里没银钱，也没田地可卖了。 叶修远送立夏回了院子，还是决定去一次红岩子那边，只有猛兽才能卖上高价，还得是活的猛兽。他知道，家里叶山和叶修齐是不允许他去红岩子那边的，所以等立夏刚进了灶房，他转身便上了山。 等立夏放了鸡蛋出来，叶修齐也从房间里钻了出来：“大嫂，我大哥呢？” “你大哥……”立夏转身去找，大背篓就放在院门口，人却没了影踪，“刚才还在这儿呢。” 第36章 未来 两人在院子内外找了一阵，没发现叶修远踪影，而且他的斧头和弓箭都没放下，叶修齐便估计他是一个人进了深山。 叶修齐本来是要进山去找人的，立夏赶紧把人给拦住了。 立夏算是看出来了，叶修远的力量和速度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叶修齐和她这小身板去山里密林找人不吝于大海捞针，别待会儿针没捞着，把两人给溺死在海里了。 “叶大哥知道分寸的。”立夏一边整理从浅山带回来的这些东西，一边安慰叶修齐。 “都怪我，给大哥叨叨什么回门啊。”叶修齐盯着院子后面仿佛巨兽的高山，无比地自责，“本来大哥都答应了爹不去红岩子那边的。” 立夏没说话，心里也满是担忧。 上辈子孤儿院长大的她初中毕业就在餐馆端盘子，后来辗转到了个药膳馆打工，遇上了个老师傅收她当了学徒。当时那老师傅其实也是私心作祟，把她当丫鬟使唤了五六年，是她机灵，偷偷学了老师傅的本领，在老师傅病死后成功地成为了药膳馆主厨。 说她看透世事也好，情感缺失也罢。反正穿越前她就没觉得谁对她真心实意，她也没对谁投入感情。 穿越后在佟家几天，也觉得人生就那个样子吧，在哪都是一个人艰难地过。 可在叶家这几天，立夏仿佛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可能。这几天的日子让她有一种当家做主的心情滋生，叶家兄弟俩一个看着凶悍、一个看似精明，然而却对她言听计从。 但凡是她的想法都会得到实现。不管是院子的格局、房间的摆设，只要是她开口，兄弟俩就会兢兢业业地做到。不知不觉中，她好像过上了上辈子理想中的生活。 她上辈子的理想是开一家私房药膳馆，有几个使唤顺手的手下，没钱的时候开馆子做生意挣点，有钱就停下来歇歇，养养花、种种草。 如今嘛！药膳馆还没影子，但使唤顺手的手下好像已经找到了。这其中，叶修远可是她最满意的，要是出了点意外，可就太亏了！ 时间就在立夏和叶修齐的担忧中一点点过去，中午立夏就简单做了个鸡蛋面应付。 倒是害怕叶修远回来饿着，她打了鸡蛋和面，用陶罐煨了一锅简易的蛋糕，今天吃不完，明儿还可以带着去镇上当干粮。 还有那四只已经死翘翘的野鸡，不及时处理的话怕明天卖不上高价。立夏盘算了下，一只鸡用来炖三七汤，另外三只也全煮了，骨头和肉少的部位留在陶罐里换着花样各种炖。既然野鸡肉紧实，用来做点鸡肉松也不错，易于存放也便于携带。 至于叶修齐说的回门礼！立夏表示，嫁妆都只给了一床被子的人家，回点蕨菜、竹笋之类的就好，实在不行她可以用野鸡羽毛扎个鸡毛掸子，或是扎两个毽子。 前者督促佟家兄弟念书要认真，后者让佟家兄弟勤练身体，不然以后怎么熬得过县试、乡试、院试、会试这一重重的关卡。 第37章 丢掉 叶修远踏着夜色刚推开家门，灶房里暖黄的油灯和隐约的声音让他一愣，随即嘴角便微微上扬，脚步快了几分。 “大哥！”灶下烧火的叶修齐首先看见了他。 “叶大哥，”立夏喊了一声后发现了他身上沾染了血迹，惊呼：“你受伤了吗？” “没有。”叶修远把肩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大步走向了屋后水池。 叶修远捡柴回家的习惯没丝毫收敛，粗一看去就是一捆有粗有细的柴火，要不是他身上的血渍，立夏都不想走过去看一眼。 叶修齐倒是深知他哥从不走空的习惯，一边叽叽咕咕抱怨叶修远竟然不听话，一边上前动手翻找。 巨大的柴火散开，中间滚出来一团带着血腥味的毛茸茸。 “山羊！”叶修齐的脸肉眼可见地僵了一僵，朝屋后喊了句，“大哥，你伤着羊皮了，卖不了多少钱。” 已经用最快速度淋了个凉水澡的叶修远带着水汽从屋后进来，头发披散着，身上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也很委屈地好不好。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只落单的山羊，他已经很小心地只射腿脚，可红岩子那边处处山崖，这山羊脚下一拐，直接从山上摔了下来，可不就在山石上滚了个浑身是伤、鲜血淋漓了嘛。 叶修远没说话，沉着脸上前先把柴火收到院墙根，然后将山羊扛到了另外一处院墙边的核桃树下挂起来，拿起斧子动作利落地开始剥皮。 立夏一肚子话要说，便让叶修齐继续看火，她拎着两个木桶守在了叶修远旁边。 叶修远一刀挑开山羊腹中线皮层，前往胸到下颚唇边，回手沿中线再往后跳至肛门，笨重的斧头在他手上犹如轻薄锋利的薄刃匕首，手法干净利落。 立夏咽了咽口水，说：“叶大哥，你今天这样不好。” 叶修远转头看了她一眼，再从前两肢和后两肢内侧切开两横线直达蹄间，垂直于胸腹部纵线。 立夏给自己壮了壮胆，眼前的人别看长得着急，其实就是十六岁的弟弟，有什么可怕的。声音又高了几度：“叶大哥，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做事就该有商有量，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消失，我和修齐有多担心。” 叶修远剥羊皮的手顿了顿，应了一个“好”，又继续他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整张羊皮除了摔伤的几处伤口有些缺憾外，还算完整，全头、全耳、全腿。 叶修远身高腿长，做事情手脚利落，看他干活是一种视觉享受。只是当看到他剥皮结束后直接拎着羊肉要出门，立夏连忙站了起来：“叶大哥，你要去哪？” 叶修远本来是不打算给她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好歹还记得刚才她都说了些什么，停了下来，示意她看后山：“扔掉。” “扔掉！”立夏要疯了！之前只听叶修齐说山上的野味不值钱，她还没一个清晰的概念，现在听他这意思，除了一张羊皮留着之外，羊肉居然要扔掉！扔掉！扔掉！ “对啊，羊肉是臭的，镇上酒楼根本就不收。”叶修齐估摸着锅里的水快干了，出门就见着立夏一副震惊的模样，忙帮叶修远解释了句。 第38章 香味 暴殄天物！ 立夏只想说暴殄天物！这果然是上辈子历史书上没有的世界，饮食习惯竟然如此截然不同。后来立夏才知道，这和地域有一定的关系，不过现在，立夏已经看到了第一桶金的来源。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一头野山羊被分解成好几个部分。羊排、羊肉、羊蹄、羊杂、羊头、羊蝎子等等。 今晚原定了蘑菇炖鸡和二合面馒头，立夏为了证明山羊肉也是很能吃的，特地又让叶修齐烧火炒了个羊肝、煎了个羊排。 有她这两天屋前屋后翻找的姜葱花椒，以及今天山上摘的几种可以稍微替代大料的枝叶和一种味道和柠檬差不多的酸果，羊肝和羊排那浓烈的膻腥味虽然还有，但却被浓郁的香味儿也盖住了，不细细品味根本就不尝不出那“臭”味。 叶修远小时候生肉都嚼得喷香，对这些味道其实并不敏感。可叶修齐曾经尝试过一次吃“臭”肉，不但那味道上头熏得他差点原地去世，勉强吃下去几坨煮熟的肉之后上吐下泻了好几天，一条命都差点给整没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现在！陶罐里猪油化开，姜、葱、蒜、茱萸、花椒、香叶陆续下锅，一股浓香升腾而起。 没有叶修齐这个升火杀手，叶修远烧的柴火在立夏要求下可大可小。大火中，那香味极其霸道，嫩嫩的羊肝用酒壶底部一点点残酒渍了一会儿，直接滑入浓香的调料中。 没有方便颠勺的铁锅，立夏就用木头铲子快速翻炒了两下，抓了一把前两天腌制的酸萝卜片和泡发的木耳扔下去，起锅。 利用锅里剩下的酱料和陶罐的传热性，羊排最嫩最美味的部分放下去小火慢煎，红色的肉渐渐变色，滋滋声响中一个个小气泡在肉的表面开始跳舞，肉的内部结构也发生着变化。 当羊排的每一面都变了颜色，用筷子去夹的时候韧性十足，用竹签从中间插个对穿轻松且不冒血水，羊排便熟了。撒上粗略制作的香料粉和茱萸粉，灶下八风不动的叶修远都有些坐不住了。 “好香啊……”叶修齐从来没闻过这么霸道的香味，围着灶台团团转，“大嫂，什么时候能吃饭？” 今天的晚饭本来就比前两天迟了将近一个时辰，前面三天的饭菜虽然也好吃，可哪有今晚上这径直往鼻孔钻的味道诱人，叶修齐的这声“大嫂”喊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又殷勤谄媚。 别说兄弟俩，刚被叶修齐喊醒喝了一碗蘑菇鸡汤泡馒头的叶山都被这奇异的味道给引得来了精神，罕见没再次昏昏沉沉睡过去，而是在房间里喊了声“阿远”。 有一句话叫“丑媳妇终将见公婆”，进这家门三天，立夏第一次见到了清醒状态的叶山，紧张什么的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当家人对于花了那么一笔巨款却娶了她这么个“童养媳”回来会是什么态度。 叶山只是身体维持不住清醒，但家里这几天的变化他都知道。一是叶修齐的唠叨，二是卧房里的变化，三是每天四到五顿好克化的吃食。 第39章 生意 前几天的汤菜都比较简单，味道也都比较清淡，更有益于养生。而今天这个，用上了立夏来这陌生朝代后能找到的所有香料，也使出了自身十成功力。 在她眼中勉强及格的炒羊肝和煎羊排，在叶山看来十分震惊。昏黄灯光下，还没长开的立夏还是个孩子，可是却做出了当年他小时候在京城大户人家才闻过的浓香菜肴。 甚至，她做的菜肴香味远远超过了他曾经在大户人家府上嗅到过的味道。一个普普通通乡下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 “我小时候跟着舅舅在边城，舅母是世家庶出女，会的东西很多。” 叶山的问题，立夏已经能够眼都不眨一下就推给原身舅舅和舅娘两人，顺理成章、天衣无缝、令人信服。 立夏将羊肝和羊排做得这么好吃可不是为了让叶家父子三个吃好喝好的，而是让他们知道，被他们视如敝履的羊肉是非常有价值的。 奶白色的羊杂汤顺滑浓郁，羊杂口感绵柔细腻，吹开上层热气，和着青翠的香葱喝到口中，倒春寒的凉气直接被驱走，整个人仿佛重获新生。 羊肝切得很薄，经过高温煸炒后尤为细嫩，酱料的咸鲜、萝卜片的酸爽、茱萸和花椒的麻辣，全都融在了一起，构成了层次丰富的味道体验，刚发热的身体冒出了一层薄汗，说不出的舒爽。 羊排更不用说了，一大口下去满嘴生香，虽说还有膻腥味儿在，却又被奇妙的香味和口感给压了下去，构成了一股崭新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就这种味道，能卖出去吧。”立夏一一尝过，内心涌出浓浓的自豪感。 叶修远保持沉默是金继续大口吃肉，叶修齐这个小话痨是满嘴肉也堵不住他想发言的心，疯狂点头：“肯定能卖，我在镇上念好几年书，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叶山又喝了一碗羊杂汤，吃了几片羊肝，精神还算不错，却是和叶修齐的乐观截然不同。 叶山说，梧桐镇很小，镇上只有一家酒楼，另外就是每逢赶集摆在路边的小摊子，在有家养猪肉和鸡鸭的情况下，根本就不会要口感和味道都不怎么好的野物。 他以前能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靠的可不是镇上，而是县城里有专门收皮货的商人买硝制好的皮子，也有猎奇没见过猛兽的大户人家买活的动物，还有就是药铺会收鹿茸、虎骨、蛇胆之类的药物。 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十来年外面动乱不断，好几个叶山熟悉的商人都不敢再在路上折腾，除了药铺，前面两桩赚钱的营生基本停了下来。 叶山在深山里也遇到过不少危险，建了房子买了良田，慢慢已经不往红岩子的深山去了。 去年也是有人带信高价买熊胆，他才铤而走险进了深山，没想到运气就那么不好，直接撞上了熊瞎子一家。熊胆没挖着，差点把自己小命给丢了。 综上所述，想要野味卖出好价钱，悬！ 再悬，立夏也要试试，不能卖大价钱，那总能便宜点卖给石头村那样的贫苦人家吧。 第40章 猪食 石头村里一二十户人家都是些没能力的老弱病残，吃肉还真是一件奢侈事。 四天前，佟大忠家的肉香到现在都还没消散。可佟大忠家却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佟郭氏把最后一块猪肉切成片和萝卜一起煮，可端上桌之后发现除了佟大忠眉头都不皱一下一个接一个吃，侄子和儿子们却是尝了一口后纷纷放了筷子。 “娘，这肉不好吃。”冬生摸了摸肚子，前两天家里还吃立夏临走前做的那一顿剩下的肉菜，虽然重新热一遍，但味道还是好的。 可现在这顿，肉里有股膻腥味儿，就连萝卜和汤里也染上那股味道，吃死面馒头就更没了胃口。 没有尝过美味的食物，又怎么会知道现在入口的就像是猪食。 “吃肉你还嫌弃！赶紧吃了上学去，等你大哥、三哥这次考上秀才，咱们去镇上买头猪吃，不吃这不值钱的臭肉。” 佟郭氏也不知道为什么镇上的猪肉和这个猪肉味道差别这么大，她也没立夏那样的巧思和巧手化腐朽为神奇，只能沉着脸给儿子们一人盛了一勺肉片萝卜汤。 郭平对口腹之欲要求并不高，可对于佟郭氏的这番好意也有些接受无能。想了想，对佟郭氏道：“姑母，这次表弟们先去县城考童生试，我便想找我师伯办理入学事宜。” 佟郭氏一惊，“啊？不是说等立春和立秋考上了秀才你们一起去吗。” 郭平还能说家里的吃食难以入口，他想要换个口味吗！当然不能了，所以郭平便委婉地表示，他师伯文毅当初说了县城书院并不是太好进，他打算先做个马前卒，去给两位表弟探探路。 佟秋生连连附和，他要和表哥一起先去县城安顿，童生试又分县试、府试、院试三场，加起来要考十来天，需要提前去县城准备。 佟立春两年前考了童生，现在只等八月到府城参加乡试考秀才，所以他现在没借口离家。但他还有娶亲这桩大事，而且他尝过招娣的手艺，比自家娘不知道好了多少。 于是，佟立春便以舍不得佟郭氏受累为借口，说要趁着书院几位高级班先生要带学生去县城参考，自己要放假半月，正好把秋生和冬生兄弟俩的被褥搬到立夏之前住的后厢房，腾出他那间屋子好成亲。等成亲后，以丁招娣的勤劳，肯定能给佟郭氏帮大忙。 得！佟郭氏手里的十两银子捂不住了，不仅捂不住，还得往里面把家底全都填进去。可想想丁招娣那贤惠性子，顿时就来了精神。 最后，十两银子分了个干干净净，家里屋子还得他们夫妻俩这几日起早贪黑去弄。佟郭氏第一次觉得，为了十两银子就把立夏给嫁了有点亏。当然，这是建立在立夏这几天变能干之后的前提下。 因为郭平和秋生要去县城，佟大忠今日便出门得有点早。牛车吱嘎吱嘎走过铁牛村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人比他们还早，大树一样高壮的人身上挂满了竹篓和袋子，娇小的身影就算什么也没带，也走得气喘吁吁。 第41章 去镇上 想着今天要去镇上捞第一桶金，立夏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听到隔着堂屋那道木门打开的声音，她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 羊杂汤经过一晚上的熬煮，香味更浓郁，昨晚的馒头在火边上烤一烤，外面焦脆生香，内里绵软好嚼，拳头大的馒头叶修远一次能吃十来个。 腌制并切割好的羊肉十来斤、焯过水的竹笋、晒干的蘑菇、两只活野鸡、一包鸡肉松、一罐子羊杂汤和一包馒头，足足装了一个背篓和三个袋子，出门后就全被叶修远一个人扛在了身上。 叶修齐要在家照顾叶山，便只有立夏和叶修远一起出门。一是赶时间，二是叶修远不想吓着村里那些人，所以他们要比寻常人出门得更早一些。 立夏欣喜地发现，叶修远不但绅士地承担了所有负重，走路的时候终于有了进步，竟然没有甩开大步一骑绝尘，而是乖乖地跟在她身后，配合她短胳膊短腿的缓慢步伐。 不过，真正走在路上她才知道，她的体力是有多废。这才刚刚走过铁牛村，她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腾挪不动，呼吸也有些不畅，喘得跟拉风箱一样。 “要不……你回去。”叶修远看了看天色，以他脚程翻山的话这时候说不定都到镇上了。可现在，还没走一半的路呢。 “不行。”立夏问过了，今天带的这一堆东西如果以叶修远往日那种卖法不会超过五十文，那野山羊的肉还根本卖不出去，大概率是送给那些零星到镇上讨生活的流民们。 所以这次赶集，立夏是必须跟着去。 叶修远不说话了，直到听得车轱辘声，他停了下来，转身看过来：“岳父。” 立夏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也有些高兴，“爹，我和叶大哥能坐个车不？” 佟大忠的牛车本来就在载客，可自家女儿和女婿他自然不好意思收钱，对上叶修远不笑就显得杀气凌然的冷硬脸，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佟秋生往边上挪了挪，“二姐，你们去镇上干什么？” “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挣钱的门路。”立夏也不隐瞒，甚至看到秋生和冬生还生出了另外的一个念头，“我问你，书院的人是不是都在学里用午饭？” “倒也不是，学里用饭便宜，但味道不好。不少人都是让家里人送或是在外面吃。”秋生是立夏的双胞胎弟弟，比起另外两个兄弟，对原身并没有那么深的恶意，充其量就是怒其不争而已。 立夏穿过来之后半点没作妖，在家还做了三天美食，不但收服了兄弟几个的胃，还收服了秋生的心。今日秋生身上还带着三两银子，那是从立夏的“彩礼”里拿出来给他报名考童生试、找保人，以及考试那十天当生活费的。 这么一来，秋生心里就有些愧疚，对立夏的好奇心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幸好立春今天开始要在家收拾房间没在牛车上，佟大忠老实、郭平书生意气、冬生年纪还小，对立夏都没那么多敌意，不但没阻止秋生和立春聊天，时不时还会善意的补充一点。 第42章 骗人的 坐牛车虽然还不如叶修远步行来得快，但也比之前预想的一个时辰快了不少。 按照立夏用她熟悉的时间估计，到镇上起码也得是早上八点左右，现在还不到七点半，就看见了镇上城隍街最南头的城门。 说城门那可真是抬举。不过是一堵约莫两米高的坑洼土墙，一些地方还斑驳残破。所谓“城门”，是一处三米来宽的豁口，两个穿着短衫，绑了胸甲的人正一左一右靠在门边聊天。 门外倒是有好几间简陋的窝棚，可供人寄放牲畜和车板，也供人歇脚，另外便是一些镇子周边的村民拿了自家种的蔬菜瓜果、养的鸡鸭等在这里兜售。 原身的记忆告诉立夏，这些人之所以不到镇里市场里售卖，是因为不愿意给那两文钱的进镇费。 佟家的户籍册上已经有佟立春这个童生，所以一家人进镇都不用给钱，现在立夏的名字在叶家户籍册上，所以还没捞到一桶金呢就先花出去四文钱。 立夏头一次意识到现实和想象也许并不一致。等进了镇，她更是对自己在家里那些想当然产生了怀疑，穿越者的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梧桐镇是真的不大，从城隍街南头进门，走了大概三五分钟就到了和文庙街交汇的十字口。整个镇就这儿比较热闹，酒楼、客栈、布庄、药铺都集中在这边。 沿着城隍街一直往北走便是城隍庙和市场，往东到底就是梧桐书院所在地，那边有书画铺子和小饭馆。 往西是镇上亭长办公的地方，有个青石板广场和戏台子。往年朝廷安稳的时候，会有专人在赶集那天将朝廷的政令念给大家听，偶尔也有戏班子会上台唱上一天，有茶馆也有酒肆；这些年战乱不断，念政令的人都跑去守城门收钱去了，唱戏的也再也不会在戏台上咿咿呀呀。 佟大忠要将冬生送去书院，然后还得出西门去县城送郭平和佟秋生。立夏和叶修远便在十字口下了牛车，先往叶修远熟悉的酒楼后厨走去。 酒楼是要收野鸡的，倒也不是觉得野鸡肉多好吃，而是酒楼这地方偶尔会有猎奇的客人上门，万一就喜欢羽毛绚丽，寻常人抓不到的野鸡呢？做成菜端上去，吃不吃是一回事，主要是气派。 镇上的猪肉平均价格十文钱一斤，家养鸡连毛五文钱一斤，野鸡的话以前是给叶修远三文钱一斤。唯二活着的野鸡加起来也不足十斤，能卖几个钱！ “三十文，不能再多了。年景不好，酒楼的生意不好做，要不是看在你爹以前给悦来楼抓过几只狐狸，这野鸡我们是真不敢收。”悦来楼负责后厨的管事五十来岁，长得慈眉善目，一边给叶修远数钱，一边叹气。 “这竹笋、这蘑菇，还有这些羊肉，你真都不要吗？”立夏此前就问了一次，但这管事明显属于守成派，不认识的食材和不能肯定的食材压根不愿意往酒楼里进。 “蘑菇这东西风险太大，咱们酒楼以前出过事，我是真不敢要。这竹笋啥的你说只能放一两天，就现在这生意一两天哪能卖出去。还有这野山羊肉，这么大的臭味儿，别待会儿把后厨都给染上味道。” 管事将立夏送上前的背篓往门外一推，“行了，下次你们野鸡也别往这送了。现在局势不好，咱们好几个镇的悦来楼都要关了，也不知道什么轮到梧桐镇的。” 所以说，小说都是骗人的！酒楼后厨哪是随便能进的，酒楼掌柜也不是谁能见就能见的，酒楼的厨房也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 第43章 汤饼铺子 立夏和叶修远从悦来楼后巷离开，见着立夏低着头一副颓丧的模样，叶修远有心想劝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叶修远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在小小的镇子里转了两圈，哪怕外面不少人看到他露出惊惧的表情也顾不上了。 “去梧桐书院。”立夏转悠了一会儿，人也疲惫不堪，早上吃的那个馒头劲儿过去也有些饿了。再看看天色，估摸着快到上午十一点，脑海中早上那个念头顿时明了了许多，脸上又浮现了坚定之色。 叶修远暗暗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竹筒塞给立夏。 “什么呀？”立夏揭开竹筒盖子，顿时有些无语，里面是凉了的羊杂汤，上面浮着厚厚一层雪白的羊油，再美味的东西凉的也咽不下啊。 早上出门带了一陶罐羊杂汤，立夏本来是打算拿到酒楼给掌柜的尝尝好加大购买力，其余的都让叶修远当早饭给吃完，没想到他还留了一竹筒给她。 “谢谢叶大哥。”立夏心里有点嫌弃，嘴上还是甜甜道了谢，“待会儿找个地方热了再喝。” 书院外是文庙，文庙前也有个青石板广场，两侧用竹竿支了一排棚子，里面的人各种各样，但大多都带了炉子生了火，有的只是简陋的放了根凳子，有的却是摆了三四张桌子。 立夏眼尖，在一溜棚子里看到了几天前想把自家少爷推到桥下的钱婆子和钱贵，只是两人所在的棚子里还多了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黑沉着脸指挥着钱婆子母子两个生火做饭，时不时就要骂上几句，引来周围的人侧目。 就在商璟昱家棚子隔壁，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开着食肆，看样子是做汤饼。就是烧一锅肉汤，做一筐面饼，用饭的人买一个饼和一碗汤，将饼掰碎在汤里泡软，连汤带饼趁热吃，又暖身又饱肚。 立夏早就发现，这世界的人没用碱面也没用发面，做饼子都是直接和面贴灶台上一个石板慢慢烤，其实做好了味道还是不错。 但她用了发面和大陶罐里放竹编网来蒸熟，馒头味道不是一般地好。如果是摆在这一圈棚子里应该能卖到钱吧？ “我去镇外等你。” 立夏都还在观察情况，突然就见着不少人往自己的方向露出惊惧的表情，然后便听到了叶修远飞快地说了几个字，等她回头就只能看到地上的背篓和袋子，叶修远的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修远以往来镇上从不多留，他高壮的身材和刚硬的五官和时下的人相差甚远，几乎所有人见着他都会露出惊骇之色。 今天要不是立夏一直鼓励，他早就拔腿而逃了。与其说寻常人害怕他的长相，倒不如说他是长期被叶山带着与世隔绝，他有些害怕人群。 梧桐书院是镇上人最多的地方，而且念书的人大多文质彬彬，叶修远哪里还待得下去。要不是看立夏兴致勃勃，保不准他还连着她一起拎走。 立夏叹了一口气：这人倒也算有了一点进步。 她拎着背篓进了观察了一阵的汤饼铺子。 第44章 生病孩子 “姑娘吃点什么？”见着来人了，唐刘氏紧了紧背后的孩子，主动迎了上来。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为了方便妇女干活，“背带”这种物件变幻了许多花样。 有的用三尺见方麻布做面，左右各接一条一尺来宽的带子，交叠后左边较长的还能在身上缠几圈用来固定孩子腰臀，这种用料较多，孩子也稍微舒服一点。 还有的同样是三尺见方麻布做面，左右解出来的带子只有一寸多宽，搂在孩子身上久了会让孩子有些血脉不畅。 这两种好歹还能有一块布将孩子给兜住，像唐刘氏用的这种纯两寸宽布带子从孩子腋下和臀下捆在大人身上的，一个不注意孩子就从间隙里掉地上去了。一般都用作临时使用，并且孩子还得是稍微大一点的。 要不是唐刘氏用这种背带，立夏还看不出来她背上的孩子身上带着毛病。 见着立夏不说话，只盯着自己背上的小儿子看，唐刘氏局促地擦了擦手，面上露出几分不快，又重新问了一遍：“姑娘，吃汤饼吗？” “嗯，吃。”立夏回神，将背篓放在凳子边上。唐刘氏帮她把外面两个袋子提到了棚子里。就算背个孩子，唐刘氏的力气也秒杀立夏。 唐家汤饼铺子的肉汤并不浓郁，里面飘着零星几点油珠，倒是饼烤得不错，就是干吃废牙，难怪要配一碗汤。 立夏没用唐家的汤，她带着羊杂汤的陶罐，里面还有个合适尺寸的蒸格。 这街边的棚子并不是每个学子家都有银钱弄一个，大多数还是在唐家这样的饼铺买吃食，或是给一文钱热一热自带的粮食。 唐刘氏接了立夏的钱倒也没推辞，直接就帮她把陶罐热在了多出来的小火炉上。 这时候，她背上的孩子挣扎着动了起来，发出了细弱的哭声。 “热成这个模样，肯定是睡不舒坦。”唐全儿一边将旁边好几个黄泥小火炉引燃，一边埋怨了句。 唐刘氏将孩子解下来拍着背轻哄着，也是万分无奈：“他什么会后舒舒坦坦睡过。唉，这孩子火气真往，这大冷天出这么一身汗，你把大夫开的清热汤热一热，再给宝儿喂一次。” 唐全儿取了个装草药的瓦罐放在了小火炉上，叽叽咕咕地怀疑药方没对，不然吃了好几副了孩子也不见好。 立夏是做药膳的，对药草的味道和药性还是有些了解的，一嗅这草药发出的味道就忍不住皱眉打断了唐全儿的嘀咕：“你们热的这个药是清热解毒的没错，可药不对症，孩子再吃几次怕是要坏了脾胃。” “你说什么？”唐全儿本来就怀疑药方，只是银钱不称手，还没去县城的医馆给孩子看病，不曾想会被一个小姑娘喊破心中所疑。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家孩子不但多汗易惊，骨骼和牙齿发育也不正常，特别是胸口。”立夏在唐全儿夫妻怔愣间来到了孩子身边，伸手摸了摸孩子胸骨，果然如预想中一般，那里微微凸起。 唐全儿夫妻俩已经被立夏这句话给惊呆了，因为她说中了孩子所有的症状。 第45章 食疗方子 佝偻病俗称软骨病，是婴幼儿时期常见的慢性营养缺乏症。在立夏上辈子，已经很少有孩子会被这个病症困扰，但在落后贫穷还伴着战乱的大炎朝，这种长期缺乏营养，尤其是维生素d缺乏而使钙磷代谢失常导致的孩子数量并不在少数。 唐全儿夫妻是两年多前从边城那场匪患中逃出来的，那时候唐刘氏怀着孩子，夫妻俩在青州城是有门远亲的，各种辗转终于在今年初到了凌北县的梧桐镇。夫妻俩来得也正是时候，他家远房表姑孤身一人病重在床，侍候了表姑入土，得了一间房子和这汤饼铺子，也算是个营生。 然而等安定下来才发现儿子唐小栓情况不对劲，两岁多的孩子牙齿稀稀疏疏长了几个，双腿没劲根本站不住，还多汗、易惊醒。夫妻俩慌了，立刻就找了这梧桐镇唯一的一家药铺给孩子看病，但药铺看来看去，方子换了好几个，依然不见好。 要不是世道太乱房子和铺子都卖不出去，夫妻俩兴许都重新去县城找个大药铺给孩子看病了，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姑娘给叫出玄机来。 “那……有没有办法治？”唐全儿问出这问题后都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眼前这小姑娘面黄肌瘦的样子，哪里像是会治病的。 “开药方我不会。”立夏实话实说，她上辈子就一个初中学历，全靠死记硬背学的药膳食疗，可不会真正给人治病。 就在唐全儿面露失望时，她又补了一句：“但可以试试食疗。” “什么是食疗？” “就是用吃食代替药物，慢慢调养身体。像你家孩子这种，继续吃药汤会坏了脾胃，而食疗则不同，是用食物代替药物，从脾胃上调理，以达到治病的效果。”立夏说着话，嗅到了羊杂汤的香味，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食疗方子。 “我这里有鲜羊肝，你找点浮小麦来，我教你做个小麦羊肝汤。每天一次，吃肉喝汤，五天左右她这面色灰白、多汗无力、夜间少寐的症状就会改善很多。另外，你们如果能够找到虾皮，每天给他炖蛋吃，效果也会很好。” 立夏脑海里对于治疗佝偻病的食疗羹汤、饭粥、菜肴、糕点的方子起码数十个，但这两个是比较方便的，另外还有一个更方便，便是用她的羊杂汤加点摊子上的肉汤熬粥。 羊杂汤里有羊骨，羊骨粥补钙效果也极佳。只是小孩子太虚，虚不受补，暂时不能直接给他喝汤，得循序渐进着来。 梧桐镇的大夫已经给唐全儿夫妻明说了孩子的病症他束手无策，但现下以夫妻俩的条件根本没办法去县城求医。立夏说的食疗三五日便能见效，夫妻俩听着又都是能入口的吃食，有什么理由不去试一试呢！ 羊杂汤的盖子揭开，那股鲜香味儿便飘散开来，别说小孩子冲着那方向转了转头，就是唐全儿夫妻俩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立夏问两人：“这书院什么时候散学吃午膳啊？” 唐全儿有些明白立夏是来抢生意的了，要是立夏开门见山就这么问，他早就把人赶出去了。 可现在，他嗅着鼻端的香气，犹豫着告诉立夏：“最多一刻钟，蒙学班和丙班的学子便要散学用膳了。” 第46章 算账 梧桐书院里有整个镇十多个村的学子，从蒙学班到童生班分为甲、乙、丙、蒙学四个等级。 其中甲班全是童生，都是冲着科举去的，乙班算是预备役，两个班的人数并不多。丙班则要教授算学之类比较实用的科目，和蒙学一起都各自分了两个班。 所有班加起来三百余人，散学铃铛声在书院里响起，外面的众人便行动了起来。像钱贵这样的书童便凑在书院门口，等着自家少爷出来。 “散学了，散学了！”唐全儿有些兴奋，帮立夏给火炉扇风的手更挥舞得有劲了。 今日冲出书院门的学子们很快就发现和往日不一样了！一股极其霸道的香味儿萦绕在鼻端，勾着人情不自禁抽着鼻头去寻找香味的来源。 这一找，就发现了平日卖汤饼的棚子前用好几个小火炉排成一排，上头放着竹签子，阵阵青烟缭绕，便有那异常勾人的香味儿越发浓郁。 唐全儿之前还对立夏半信半疑，现在嘛，信心又增加了不少。瞧瞧这山羊肉，那么膻腥味儿的东西，她不过就是去药铺跑了一趟，过来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混合在一块捶成粉末撒在上头炙烤，居然就能让膻腥味儿十足的野山羊肉变得能够入口了！ 唐全儿夫妻俩在散学前就已经喝过羊杂汤，吃过发面馒头，尝过羊肉串的味道，对于立夏带来的这三样吃食，夫妻俩都惊呆了，还能有这么美味的食物？！ 眼看着就要散学了，唐刘氏干脆把孩子放到旁边铺了棉被的篮子里，按照立夏的建议把羊杂汤倒进了家里那熬汤的大陶罐里，虽然味道不如纯正的羊杂汤浓郁，但也比他们家原本清汤寡水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馒头数量太少，唐刘氏吃了一个后将最后一个留了下来，这么绵软的馍她要留给牙口不好的唐松吃。 “你家又不卖汤饼了吗？”第一批孩子的年纪不大，从七/八岁到十三四，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以往有在唐全儿这儿吃汤饼的学子便围在了烤羊肉串的火炉边，深吸一口气，把口水给吸回去，紧盯着羊肉串都不带眨眼的。 唐全儿夫妻俩刚来的时候他家姑母身体不好，摊子上卖的是水煮面疙瘩，后来夫妻俩瞧着生意不大好，半个多月前换成了现在的汤饼，每日里倒也能卖个三四十份，勉强维持生计。 这才多长时间，又换了生意，也难怪常在这儿吃饭的人有这么一问。立夏顺手就递给问话的那孩子一串肉，“这一串不要钱，你可以尝了再买。” 十多斤的羊肉昨晚就切成了条和块，竹签也早早备上了两三百根，立夏去药铺买一些能充作香料的药材时，便让唐全儿夫妻俩帮着串了一部分出来。她大约看了下，除了一些碎肉她串出来给人试吃以外，剩下的能串三百串左右，卖两文一串，三文两串。 十来斤肉差不多卖三百文，换算成前世的价格肯定不划算，可放在这儿，是叶家父子三个做梦也卖不到的高价钱。 第47章 开张 用来品尝的肉串上面只有小手指大一块肉，经过烤制之后，羊肉上面有一层自带的光亮油脂，香料粉里虽然没有孜然，但八角、香叶、豆蔻、茱萸、花椒、胡椒等制成的褐色粉末香味也是不差。 在普遍都是炖煮食物的梧桐镇，这么霸道的味道绝对是独一份。那问话的孩子十来岁，猛一看这怼到嘴边的喷香美食，哪里还说得出二话。 “真的……” 后面三个“给我吃”还没说出口，立夏便手一伸，直接将肉块给他怼到了口中。 她不说话，只让食物说话。 “嗷呜——”那孩子措不及防，舌尖便撞入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滋味儿。 “怎么样？”旁边一起出来的好友忍不住吞咽口水小声问了问。 羊肉经过一晚上的腌制已经很入味儿，而且有蛋清和浊酒的加成，肉块虽然是烤制，但并不柴。牙齿下去能轻松咬开，鲜嫩的滋味儿在口中爆开，又会被调料给综合，外焦里嫩的羊肉块伴随着微微的麻辣鲜香在唇齿间跳跃，令人欲罢不能、回味无穷。 不等他回答，立夏便将剩下的试吃品分别给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少年。 中午散学往摊子走的少年家境都尚算殷实，身上几乎都带着零用钱。那第一个尝肉的少年叫宋浩，是梧桐镇亭长宋安的本家，三两下把那块羊肉咽下去，双眼都在放光，直接就把钱袋摸了出来： “太好吃啦！多少钱一串？” “这是羊肉串。两文钱一串，三文钱两串。”立夏报出价格。 这个价格让围观的一些学子以及附近给孩子送吃食的家长望而却步。原来的汤饼一文钱一个管饱还送一碗汤，这虽然是肉，可那么一点也不管饱啊。 这还是立夏隐瞒了这是野山羊肉的前提下这些人的反应，不过立夏一点没泄气，因为退缩的是少数，还是有不少尝了味道后开始摸钱袋的少年们。 “羊肉串可以当菜也可以当小吃，主食汤饼依然是一文钱一个，一个汤饼送一碗羊杂汤，油水大，饱腹。”立夏的性子本来不喜欢吆喝，然而世事逼人，都落到了这种境地，端着也没什么意义。 她随波逐流的态度便让汤饼铺子瞬间涌入了大量人潮，丙班结伴出来的十来号人齐刷刷地进了棚子，把四张桌子一下就占了仨。 “给我来两串……不，六串羊肉串，再来一个饼。”宋浩首先拍出了十文钱。 他之后，五六个人都两串、四串地开始要，浓郁的香味弄得没有叫羊肉串的人都有点忍不住。幸好稀释过的羊杂汤上桌，里面零星还有点羊杂和碎肉，汤里加了香葱，喝一口也能稍微解解馋。 紧接着，蒙学班的孩子也散了学。这些孩子的年纪比丙班的小，嘴更馋，家里人也正是疼爱的时候，好些父母或是兄姐都在门口等着。可等是等到了，这些孩子们一嗅到烤羊肉串的味道，哪里还有心思吃自家味道寡淡的汤菜和馍馍，纷纷要求来两串羊肉。 “我不吃蹄膀！我要吃羊肉串。” 立夏在忙碌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48章 吃货 立夏之前就看到了商璟昱家的棚子，用料比别的棚子好，明明只照顾商璟昱一个却好似弄了个小厨房，而且灶台上还有一个让立夏眼馋不已的铁锅。 所以，铁锅并不是没有，只是以梧桐镇大多数人家的财力根本买不起而已。 只是商家的人明显浪费了那么好的工具，依然用瓦罐做的炖菜。清炖猪肘子里竟然还放了猪油，白花花地浮在面上看着就让人腻歪。除了炖肘子，还有炖鸡和白煮鸡蛋，一共三个大陶碗摆在桌子上，除了荤腥还是荤腥，看得立夏犯恶心。 商璟昱人生得胖，动作缓慢。等他从书院门口挪出来，就只看到旁边汤饼摊子里外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根本看不清谁在里面买东西，只能听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在嘶喊：“给我羊肉串、给我羊肉串。” 商璟昱不知道羊肉串是什么，但蹄髈每天每顿都有，再喜欢也吃腻了。商璟昱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后直接将碗给推得远远的，嚷嚷着直接冲到了旁边汤饼摊子。 “少爷，你不是嫌弃羊肉骚臭吗？怎么能吃那低贱的羊肉。”钱婆子跟在商璟昱后面，试图将人给拉回来。 可商璟昱那分量，哪怕再来一个钱婆子也拽不动他。所以他就像个炮弹似的炸进了人群里，挤到了立夏的跟前。 “剩下的我全都包了，你们可以走了。”商璟昱双手拨开一群比他小五六岁的孩子，眼睛盯着羊肉串，也盯着正快速翻烤羊肉串的人。 立夏也在忙碌的间歇抬头对他笑了笑，算了算手里还剩下的羊肉串数量，她建议：“我先给你两串，等我卖完手里这些，后面给你留十串好不好。待会儿羊杂汤和馒头也给你留一份。” 立夏可没忘腰带里还缝着商璟昱给的小金锭子，而小银锭子虽然换成了香料，但等这些羊肉串卖出去，收回来的只多不少。 商璟昱接了两串烤羊肉咬下去，嘴角上扬，像是充足气的球，快要飞起来了。直接一招手：“钱妈、钱贵，你们过来帮忙。” 钱婆子和钱贵面上才露出一丝不愿之色，商璟昱啃完的竹签就扔了过去：“连我的话都不听，还当不当我是主子。” 这话一说，商家棚子里那个面相严肃的老妇人就绷着脸瞪钱婆子，钱婆子被瞪得一个激灵，飞快就奔向汤饼铺子，很有眼色地开始收拾桌子，洗碗筷，让忙到飞起的唐全儿夫妻有些受宠若惊，但也轻松了许多。 有了这两人帮忙，摊子上的忙乱很快就过去了，商璟昱直接去了其中一张刚收拾好的桌边坐下，还没等羊杂汤上来呢，他先看到了提篮里的小唐松手边有个小竹编盘子，里面堆叠这一团蓬松的浅褐色不明物。 唐松骨骼不全行动不便，但手掌、手腕送点吃食到口中还是没问题的。之前太忙，立夏怕饿着孩子，便将鸡肉松放了一把放他旁边，能让他自己抓着吃。 面对人小孩子的食物，商璟昱终于是忍不住罪恶的胖爪子。 第49章 马钱子 鸡肉松是咸甜味儿，用石板代替陶罐放灶台上烘烤得很干燥，蓬松又好克化。立夏就是觉得野鸡肉太柴，炖煮的话又会因为调料不足有一股异味，所以才改其道而行做成了肉松。 唐松这两岁多的孩子平日里吃的那些东西哪有肉松好吃，但他牙口不好，只能一点一点咀嚼了咽下去。 商璟昱那只白胖的手一动，盘子里的肉松就去了一半多。他大口一张，这一半多的肉松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唐松小朋友懵了，盯着商璟昱蠕动的包子脸，“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啦这是？”洗碗的唐刘氏听到儿子哭，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三两步上前把孩子给抱了起来，然后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便见着之前都还有个小尖的肉松盘子里居然空了！空了！空了！ 商璟昱吃了一口不算，入口浓香又口感松软的肉蓉对他这个肉食者来说实在是香。罪恶的爪子忍不住又去了第二次，将人家盘子里那点肉松全都塞到了口中，那舒爽，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唐刘氏的摊子就紧邻商家的棚子，当然知道这位大少爷的威名，并不是她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够得罪的。心下腹诽了一阵商璟昱，也只能抱着孩子去一边喂羊杂粥。 立夏丢开手里头的事情过来便见着商璟昱端着空空的肉松盘子，仰着头将里面残存的几根肉松全都倒进口中。那被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紧盯着唐刘氏盛起来的奶白羊杂粥。 立夏发誓，她绝对听到了商璟昱咽口水的声音！ “我的羊肉串呢？”比起羊杂粥，刚刚囫囵吃了两串的羊肉才是商璟昱现在的最爱，“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馒头、羊杂汤，在哪呢？我饿了。” “饿了你可以吃你家里人给你准备的午膳啊。”立夏一边将碗盘给他摆上，一边往商家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却不料正见着刚回去的钱婆子匆匆忙忙地将一包东西手劲怀中。 那包东西刚才就放在灶台上瓦罐边上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应该是刚才商璟昱和那个老妇人喊得急来不及收拾的。 也是钱婆子太着急，布包微微露了几颗出来，她倒是手脚麻利将露出来的扔进了尚有余火的灶火里头，可那一瞬间，立夏还是看清了那几颗东西的模样。 马钱子！一种有剧毒的中药材，内服达到一定剂量必死无疑，如果再有麝香、延胡索之类的药材共同使用还会加重毒素。 刚才她就觉得商璟昱这胖子身上有股淡淡的麝香味儿，再看到马钱子，立夏一下就想到了通往石头村石桥上的那一幕，眼神凝了凝。 “你想吃蹄髈吗？”立夏盯着商家那边一会儿，商璟昱忍不住问了句，随即就站起身来：“我去给你端过来。” 立夏还来不及阻拦，商璟昱便三两步到了自家桌前，不管不顾地伸手端起了装鸡汤的那个陶罐：“这是我们家庄子上养的鸡，别看颜色乌漆麻黑，大夫说大补……哎呀！烫死我了……” 陶罐的传热性好，保温性也不错，即便是这炖鸡肉早已经离开灶台放在桌上，那温度也不是商璟昱这个娇气的大少爷能够承受的。 于是，刚刚端离了桌子的陶罐径直飞了出去。 第50章 烫伤 商家棚子里，商璟昱母亲的奶娘方嬷嬷正打着拐杖监督钱婆子和钱贵干活，都没防到商璟昱会回来端这锅鸡汤。等反应过来后，三人的反应不一。 方嬷嬷是担心商璟昱被烫伤，顾不上监督钱婆子和钱贵，就要来帮忙。 钱婆子是想起了加在鸡汤里的马钱子，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法子可不能浪费。 钱贵则纯属惊恐，因为他离商璟昱最近，商璟昱烫到之后直接一扔，可不就扔到了他怀里吗！ “啊——” 陶罐是真的烫，直接撞在钱贵身上，热烫的汁水四溅，他还要手忙脚乱地试图将陶罐给抱住。奈何那速度和力道根本就不是他能够轻松应付的，陶罐在他身上撞了一下后落在了他脚边。 因为梧桐镇有采石场，很多年前便将书院前铺设了石板。陶罐落在石板上，一声闷响后鸡汤撒了一地，一只两三斤重的乌骨鸡在地上跳了跳，跳到了他脚背上，钱贵一声惨叫，抱着脚坐倒在了地上。 “阿贵！”钱婆子心疼得直抽抽。 “啊，好疼啊。”商璟昱捏着手指也在原地跳脚。 不知道是不是立夏的错觉，感觉相隔一段的汤饼摊子都在震动。 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立夏和唐全儿夫妻俩看得目瞪口呆。 “少爷。”方嬷嬷紧张地奔到了商璟昱身边，看到商璟昱白嫩的手指头上红了一片，顿时就红了眼眶，手中拐杖一扬，落在了钱婆子身上：“没看到少爷手烫伤了吗，还不去叫大夫！” “方嬷嬷，我家阿贵……”钱婆子还没帮钱贵把鞋袜脱下来，话说了一半又被方嬷嬷一拐杖打在了肩上。 “你们家阿贵重要还是少爷重要！难怪大小姐要让我回来照顾少爷，我看得到的地方你们都对少爷如此轻慢，还不知道我看不到的时候你们怎么欺负少爷的。等着吧，老爷回来我就去跪着请命，请老爷看在死去的夫人份上重新给少爷换两个侍候的人！” 方嬷嬷怒目金刚似的瞪着钱婆子母子两个，钱婆子被她最后那句给说的浑身一颤，抬起头来：“方嬷嬷，我可是大少爷的奶娘。” “呵……，你这口气，倒像是少爷亲娘。还不快去请大夫！”方嬷嬷继续催促。 商璟昱这时候好像缓了过来，拉了方嬷嬷一把：“嬷嬷，我没事了，你别骂钱妈和阿贵哥了。” 方嬷嬷恨铁不成钢，“少爷，老奴这是在帮你教训下人呢。你是少爷，你要立起来，这些奴婢才不敢奴大欺主。” 商璟昱缩了缩脖子：“他们没欺负我，他们对我好，给我肉吃。嬷嬷，让阿贵哥去看大夫吧，我不用。” 方嬷嬷见着这样的商璟昱，不禁悲从中来，“都是老奴不好，老奴当初就不该跟着大小姐去省城，该一直守在少爷身边。” 立夏不清楚商璟昱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但她清楚地看到了洒了一地的鸡汤里有马钱子的残渣，对被烫伤的钱贵以及旁边哭哭啼啼的钱婆子提不起一丝的同情心，甚至还想怎么提醒一下一看就忠心护主的方嬷嬷。 第51章 伙食费 所以说，有时候老天爷都疼憨人。 钱婆子终究是担心自己的儿子，扶着钱贵往交叉口的药铺走去，就在他们娘俩离开的时候，一条野狗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了地上那只鸡。 “哎呀……”唐刘氏暗自心疼，那可是好东西啊，捡起来洗一洗还能吃的。 唐全儿还想去追那条躲在拐角处啃食鸡肉的野狗，被立夏给一把拽住，“全哥，这地上要收拾一下。” 唐全儿一愣，就见商璟昱指着那野狗惊慌地叫了起来：“嬷嬷，那狗怎么口吐白沫了？” 不仅是口吐白沫，那四肢还开始抽搐变形，一看就是身中剧毒的体现。 方嬷嬷一看，脸都白了，伸手将商璟昱的脑袋给拨回来，力持镇定，“少爷，那狗生病太丑，你别看，先去吃饭。吃了饭还上学呢。” 商璟昱是个听话的孩子，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一眼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野狗，“刚才都还跑那么快，怎么一下子就生病了呢。” 立夏看着也觉得有些渗人，那条狗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她都来不及阻止。 唐全儿夫妻则惊呆了，惊疑不定地看向傻傻走向他们家摊子吃饭的商璟昱。 方嬷嬷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老人精，顺手从袖袋里摸出个碎银子塞给唐全儿：“劳烦老板帮忙把那狗收拾了。” 唐全儿有些犹豫：“需要去亭长那报一声吗？” 方嬷嬷摇了摇头：“不用，这是家事。” 末了，方嬷嬷看了一眼在桌边喝羊杂汤吃馒头露出一脸幸福笑容的商璟昱，又从身上掏出了一锭起码五两重的小元宝递到立夏跟前， “接下来几日我怕是要带着那两个刁奴回府一趟，我们家少爷嘴刁吃不惯书院里吃食，我看姑娘你做的吃食新奇又精致，这几日能不能负责一下我家少爷的膳食？” 听着是个疑问句，但是方嬷嬷脸上神情却很坚定。立夏腰带里还有商璟昱给的小金块，哪好意思又收人家的小元宝。 可是她才稍微一犹豫，方嬷嬷就误以为她是不愿意沾染上麻烦，又从包里拿出来一块元宝，“姑娘，我看你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个心有成算的。你放心，少爷身边就那两个人，我会全部带走，不会给你留什么麻烦。” 这一次，方嬷嬷又看了商璟昱一眼，眼中隐隐带着泪意：“我家少爷是个可怜人，能多活一日都是赚来的。” 好吧，立夏被方嬷嬷的眼神打动了。没有接她的银子，“嬷嬷言重了，不过是几顿饭的事情，我顺带就做了。” “不行，我家少爷吃得多，又喜欢吃肉，都得花钱买。”方嬷嬷也坚持。 商璟昱不仅吃得多，还吃得快。就这几句话功夫，桌上的东西已经被他消灭得干干净净，他直接将嬷嬷手里的元宝拿过来丢在立夏的背篓里，“给你你就拿着，不拿就是看不起本少爷。” “商少爷，你还记得之前你给过我一个钱袋吗？在石头村佟家。”立夏试图解释。 第52章 小元宝 商璟昱愣了愣，但很快便恢复了他那一副傻憨憨的笑容：“记得，那是本少爷赏你的。” “嬷嬷，少爷给我的钱袋里装着……”立夏正要把金粒子的事情说出来，却不料商璟昱直接发了火。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本少爷都说了那是赏钱，这是伙食费，你要是不收，本少爷让你弟弟在书院混不下去你信不信！” 之前的商璟昱总是笑呵呵的，一看就属于胖得憨傻老实；现在他沉着脸，斜着眼看人，配着他满脸横肉，顿时就让人觉着他是个不讲道理的纨绔少爷。 立夏有些傻眼，这位商少爷两幅面孔切换得可真快，她一时都分辨不出来哪个是真正的他。 “嬷嬷，我还没吃饱。”商璟昱又切换了表情，变成了受欺压的小可怜。 方嬷嬷抬手摸了摸商璟昱白嫩的胖脸，转头央求立夏：“姑娘能再给我家少爷做点什么吃的么？天可怜见的，这都饿瘦了。” “……”立夏想说，商璟昱这发面团一样的身材是从哪里能看出来“瘦”这个字的。 商璟昱伸手拎了立夏肩上衣服往外走：“快点，我不要在这儿吃。” 方嬷嬷看了周围好些探头探脑的人，眉头也皱在了一起：“姑娘，还要麻烦你带我家少爷找个清净地方。” 立夏也觉得这大庭广众之下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单独和商璟昱好像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愣神间，她被商璟昱和方嬷嬷一个在前面拽，一个在后面推，离开了书院前的空地。 唐全儿一是得了方嬷嬷的银钱，二是担心立夏的安全，带着立夏的背篓也期期艾艾地跟着过来。 终于到了一条无人的空巷，商璟昱停了下来。倒也不是他不想走了，而且前面出现了“拦路虎”。 叶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巷子拐角处，伸手将商璟昱给拎了起来。这么一来，商璟昱只能丢开了立夏肩头的衣裳。 全程，立夏没有像普通少女遭遇事情那样惊慌失措，也没什么挣扎。因为商璟昱的动作并不大，没有让她感觉到什么不适。相反的，商璟昱的表现让她充满了疑惑，这疑惑要是解不开，她今晚怕都睡不着觉。 “哎哟哟！好汉饶命。佟家妹妹，你赶紧让你姘……哎呀，让你家相公放手。”商璟昱又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四肢在空中挥舞，也正亏了他衣服的材质好。 方嬷嬷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见着叶修远在立夏的眼神示意下轻松地将商璟昱放到了地上，她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叶修远：“这位是？” “嬷嬷，你赶紧回去吧。这壮士是佟家妹妹的相公，力气可大可大呢，咱们家那些护院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商璟昱抹了抹鼻涕，又成了傻呵呵的地主家傻儿子。 方嬷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点点头，再一次从身上摸了个小元宝出来，“佟姑娘是吧，这几日能不能劳烦你相公护着我家少爷一点。” 第53章 为金钱妥协 立夏觉得，主要是商璟昱这个胖纸太可怜，方嬷嬷的恳请太真诚，所以她才会心软，接下照顾他的辛苦活儿。 这一切，和金钱无关，她也没被金钱的味道给诱惑。不就是三锭小元宝吗，不就是比娶她这么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媳妇还高的价格吗。她——不屑！ 不屑才怪！有了这三锭小元宝，叶山的汤药能够续上，叶修齐也能赶紧回到书院继续学业，也能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商璟昱继续回书院念书，方嬷嬷花钱雇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起去医馆，直接将钱婆子母子俩给押上了马车回了县城。 立夏在巷子里和叶修远达成了初步共识。这个共识当然是立夏单方面说了计划，叶修远点头表示赞同，如此而已。 叶修远不愿意露面，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躲避技能，即便是一直在广场周围，也没有谁能给他打个照面。要不是商璟昱拽着立夏进了旁边没人的小巷子，他都不会出面。 躲避技能加上无敌力气，叶修远就是天生的保镖料子啊。这五两元宝立夏拿得心安理得，正好先去药铺给叶山买几副药。 另外十两银子，既然要让人商少爷吃好喝好睡好，那肯定要置办点东西。 到了下午，梧桐书院散学，三三两两的学子从书院里出来。冬生如今只有独自一个走到镇外，正低着头大步向前的时候，冷不防被人在肩上一拍。 “商璟昱！”冬生吓了一跳，这位少爷上次从家里回来后就没和他有什么交集，现在突然找自己是想干什么？ “我和你一块。”商璟昱搭着他肩膀两人跟着往镇外走。 冬生见着自家牛车上放着满满当当东西和自家二姐后，那疑惑到达了顶点：“商璟昱，你这是要干嘛？” “是这样的，商少爷这几日要在我家食宿，每日就搭家里牛车来书院，爹按照平日拉客收钱就行了。” 立夏问过商璟昱，他们家在镇上是有个院子的，但他不愿意在院子里住，叶修远和立夏也不可能在镇上不回家，经过商璟昱同意，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为了迎接这个不速之客，立夏今天下午可是来了一个大采购。当然，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家里急缺的，独属于商璟昱的大约就是一套床上用品。 牛车上还有一个特殊的东西，那是商家棚子灶台上的那口铁锅。立夏倒是想买，可在镇上找了一圈铁匠铺没找着才知道，如今的铁器属于军方管制，根本不允许民间制作和售卖。 县城里有官办的铁匠铺，里面会有一些农具和工具，但都得拿着官府盖了印的条子才能购买，价格嘛，反正像石头村这样的地方没一家人能买得起。 不得已，立夏就想了个损招，将商家棚子里灶台上的铁锅直接给掀下来带走，到了明儿中午又重新把锅给安上去便成。 牛车到了没人的路上，叶修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旁边，他也不上车，就跟在边上大步走，比老黄牛可快多了。 东山村是铁牛村和石头村分路的地方，佟大忠收了钱很实诚，但立夏坚决不同意。 第54章 驽钝不堪 “呼……呼……” “嘶……嘶……” 东山村到铁牛村的路坡度其实并不大，叶修远走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单单是走路也能喘得这么厉害。 立夏娇小体弱他早就发现了，可现在多了个比她还喘得厉害的商璟昱，大大耽搁了回家的路程。 “叶大哥，不如你先回去，和修齐先帮商少爷收拾一间床出来。”立夏回头看了一眼累得恨不得趴在地上爬行的商璟昱，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叶修远一走，她就忍不住问了出口：“商少爷，你一直都在装傻是吧？” 商璟昱毫无形象地靠坐在泥地上，闻言转头看向她，胖脸上汗水直淌，表情却是懵懂模样：“佟家妹妹，你说啥？” “算了。”立夏看他那装傻的样子突然就不想深究了，她的性格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看在银钱的份上照顾他几天而已，问那么多干什么。 她这突然起意又突然放弃，真是来得太急让商璟昱差点没憋屈死。 “商少爷，你太胖了，这下去是不行的。你家里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也管不了，但这几日我给你做饭肯定按照我的方法来，我可不想家里的人都长成你这幅模样。” 立夏指了指远处山坳里的院子：“还有就是叶家院子在山上，不适合牛车上下，这段路你每日都要走上两遍。今天这个速度肯定是不行的，从今晚上开始，我会让叶大哥带着你多走几遍。” 刚刚喘匀了一口气的商璟昱努力瞪大了他的眯眯眼，“不行，我走不动。” “我只是建议，要不要做还是要看商少爷你自己。”立夏绕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商璟昱沾了泥土的衣袍，并没有多去解释。 这一路上商璟昱喘是喘，却没有喊过一声累。刚开始她还有力气的时候就听到他喘个不停，他却是咬紧牙关一直跟上了她们的脚步。可见，商璟昱这人不管他装还是没装，至少是个有毅力的人。 等两人一步三喘回到叶家院子，天色已晚，紧挨着叶家父子三个寝室的那间厢房已经安上了床板，也铺上了厚实的褥子和床单，就等立夏做被子。 院子里又重新做了灶台，叶修远烧了水，立夏简单洗漱了下后便拉着叶修齐钻进了厨房。商璟昱一边哎哟哀嚎着，一边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叶修远的一套方便行动的短褐。 厨房里，叶修齐一边往外面打量，一边将他知道商璟昱的事情和立夏分享。 商璟昱的父亲是个超级有钱的大商人，商璟昱是原配嫡子，上面还有个亲姐姐。本来原配嫡子的地位牢不可破，奈何商璟昱不但长得胖人痴傻，还总爱闯祸。 原本他该在县城念书的，结果被送到了这梧桐书院来。就是在这梧桐书院，他念了六年都还在蒙学班。从佟立春开始，几乎所有人都当过他同窗，叶修齐也不例外。 要不是商璟昱父亲后面娶的夫人亲自到书院恳求山长留下他，并且许诺每年多交百两银子，像商璟昱这么驽钝的人早就被赶出书院了。 叶修齐还说，商璟昱有个亲姐姐是才女，庶出弟弟在县城白鹤书院，十二岁已经考取了童生，也颇有才名。并且商璟昱父亲后面娶的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全都机灵聪慧，怎么到了商璟昱这儿就如此不堪呢？ 第55章 懂事弟弟 立夏想，她大概知道商璟昱为什么如此不堪了。 原配嫡长子！这个身份在这个世界太敏感了。原配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担负起一个家族兴衰重任的，可现在的商璟昱都落到了这个地步，别说继承家业，怕活下去都是奢求。 从叶修齐提供的讯息中，立夏听出了浓浓的阴谋感。把原配嫡长子捧杀养废，填房的儿子可不就上位了么。哦，从商璟昱身边的下人来看，目前不仅仅是养废这么简单，他那后母怕是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当然，这些只是立夏的猜测，万一不是人家后母在后面指使呢。 晚餐时间仓促，立夏也没弄什么复杂的吃食。拿了方嬷嬷的钱她也没吝啬，在镇上买了不少好东西。 梧桐镇还是太偏僻了，工具缺乏就罢了，许多食材和调料也不齐。 好东西里面，除了在药铺配的那些香料，也就两三斤猪肉和一部分猪下水，另外还买了两只家养的肥母鸡。 今晚的主食是二米饭，猪肉做了个回锅肉，下水炒了个猪肝。最后是为商璟昱准备的压轴菜，减肥消肿的鸡肉烧鲜笋。 将鲜竹笋剥去外壳，洗净入开水汆煮十分钟，再用清水漂着。趁这个间隙，将鸡肉煮熟，姜葱洗干净，姜拍破、葱切段，下锅油烧至五成热，放入笋条煸炒，再加入鸡汤熬煮，等竹笋染上鸡汤的鲜之后再切鸡肉和姜葱一起下锅，最后加一点点糖起锅，汤鲜味美，香浓扑鼻。 做这道菜的时候，商璟昱也冲了澡来到了灶房，立夏便一边做这道鸡肉烧鲜笋，一边说了这道菜的食疗功效。 “这个没油水不好吃。”商璟昱紧紧盯着锅里翻腾的鸡肉和竹笋，嘴里还在嘀咕。 “谁说没油水就不好吃！”立夏看着他那张圆胖的脸一脸的一言难尽，拿手拍了拍旁边的猪肉，“再吃油水你就和这个一模一样了。” 商璟昱打了个哆嗦：“我吃还不行吗。” 立夏这才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开始处理折耳根和水芹菜，这两种的食疗功效也不差。 “这又是什么东西？像喂猪的野草。”商璟昱又闲不住开口了。 立夏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遍。 商璟昱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脸受教的乖巧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商璟昱这么谦虚好学她心里特别舒坦，还另外说了几道减肥消脂的菜肴。 有补中益气、化痰利气、消积减肥的白萝卜枸杞子鸡汤，消脂解腻、减肥强肌的冬瓜火腿冬笋蘑菇什锦，山楂黄瓜蜂蜜饮，荷叶茯苓梗米粥…… 等这顿饭上桌，立夏都不知道自己背多少个减肥的药膳食方。反正东一个西一个的，她只是当回忆一下上辈子的知识点。 至于听的人能不能听懂，会不会听进去，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商璟昱是一脸茫然的站在一旁，咽口的声音倒是不绝于耳，我没见他像是用心记的样子。 立夏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能够说这么多都是看在商璟和方嬷嬷出的银钱上。 饭菜上桌，商璟昱就跟饿了三天三夜似的，那筷子动得就像是七月天的急雨，都快舞出一片残影了。 立夏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该先从哪道菜下手了。眼前黑影一闪，叶修远将她的碗拿了过去，抬手将商璟昱握筷子的手给捏住，另一手运筷如飞，将桌上的菜一样给立夏挑了一筷子。 全程叶修远也是一句话也没说，立夏却是生出了一种欣慰之感，实在太难得，我家弟弟懂事了！ 第56章 要有目标 有叶修远帮忙，立夏这顿饭吃得饱饱的。 吃完后，叶修远直接将商璟昱给抓到了灶台后，将立夏准备的丝瓜瓤分给他一个，开始了这几天已经被训练出来的日常——洗碗。 “君子远庖厨，你知不知道？” “油腻腻的好恶心……” “啊，我不会烧火……” 厨房里，商璟昱一个人自说自话也热闹得紧。 灯油不便宜，立夏干脆抱了棉被到叶山房里缝。 叶山今天清醒的时间更长了，只是越清醒越伤心。他被熊瞎子一抓拍在脊梁骨上，昏昏沉沉这么久，全身动不了是常态，他一直以为是意识不太清楚的缘故，现在才发现，他应该是恢复不了了。 意识那么清晰，却是从胸口往下完全没有知觉。他让叶修齐拿了竹签从颈脖扎到脚尖，明明都看到竹签过处一个个深深的痕迹，有些甚至都渗出了鲜血，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看到立夏，他的眼眶红了，“立夏。” “爹，什么事？”立夏将东西放到了床边不远处的木榻上，凑到了床边。 虽说叶修齐之前期期艾艾表示了“男女有别”，但一来立夏并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别说是共处一室，就是共处一榻都不算什么。二来叶山是个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病人，面相憔悴苍老，看上去就是个纯然的长辈样子，要是忌讳那么多，以后还怎么照顾病人。 叶山嘴唇蠕动，泪水滑了下来：“孩子，苦了你……” 自家儿子什么性格自家清楚，要不然叶山也不会花那么多银钱。本来他提的要求是给叶修远找个年纪大点的，哪怕去官府找那种年满二十必须配人的都行，谁知道会聘回来这么个娇弱的孩子回来。 原本都令人失望的娇弱孩子却是迸发出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短短三两天就将家里安排得妥妥帖帖，每天比寻常人家都多了一顿饭，他这个病人还每天四顿、五顿的吃，身体明显感觉比以前有劲。 今晚上，他竟然还吃上了药。已经断了快两个月的汤药，在立夏进门的第三天晚上重新续上了。叶山看到立夏当然激动不已。 这么能干的媳妇，他觉得留在这个家里是拖累了她，她值得更好的。可是！这个家有了她明显不一样，让他怎么说得出放她走的话。 立夏可不知道叶山内心这么多矛盾纠结，只是听到他无比内疚的话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爹，我不苦。我觉得日子从没有现在这么快活。” 这是立夏内心话。上辈子因为她的出身和性格，到死都没一个真心关爱她或是她关爱的人出现，总是有一种随波逐流的茫然和飘萍的孤独感。 这辈子先是佟家，她还以为她注定了和上辈子一样不动无波地过日子。 谁曾想会冒出叶家父子三个来，叶山先不说，那兄弟两个一个老实憨厚、一个活泼开朗，但都有一个“听话”的共同点，短短的三天，就唤醒了她的“姐姐魂”，找到了生活目标，并愿意为之付出热情和努力。 第57章 突如其来 叶山不是很相信立夏的说法，可是看她的确好像乐在其中，便重新换了个话题。 每年春上，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男丁去县城修筑河道，以前一直都是他去，今年怕是要轮到叶修远。所以，立夏让叶修齐继续去书院念书的事情要暂缓。 “为什么要暂缓？修齐已经耽搁了半年，再耽搁他怕是连之前学的都要忘得一干二净。他只管去书院念书，家里有我。” 立夏知道叶山担心什么，她去了一次镇上，对于今后的生活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回来前和唐全儿夫妻说好了，今后和他们合作卖吃食，本钱平摊，赚来的银钱也平分。 按照今天的生意，就算用家养的牲畜做烧烤也是能赚钱的。烧烤长期吃容易上火，她准备改成高汤烫菜，营养又美味，一些食材还具备食疗效用，想必生意不会差。叶山这儿，白日里完全可以出银钱雇人照顾一二。 把这些话和叶山一说，他都惊讶了：“在书院门口摆吃食摊子真能挣到钱？” “能的。”立夏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信心。只是忘了变化永远都比计划快！ 还没等她帮商璟昱缝好被子，便听见了山下阵阵犬吠，人声鼎沸地吵得远在村尾的叶家都不得安宁。 “发生什么事了？”叶山眼神闪动，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立夏一直在屋里不清楚，叶修远他们三个收拾了厨房又去帮商璟昱收拾屋子，自然也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快便有火把的光芒从山脚往院子行来，木头院门被人从外面擂得砰砰作响。 “开门！官府有令！” 门外的吆喝声让立夏忍不住心悸，走出房门便见着村长带着两个身穿衙门捕快服饰的男人进了院子。 镇上是没有捕快的，立夏认得这两人身份还多亏了原身在边城住的那十年。 “皇令在此：戎人侵关，着青、蓝两州十四以上五十以下男丁均入伍为兵，如有违抗，严惩不赦！你家户籍册上，叶家叶山年三十六岁、叶修远一十六岁、叶修齐一十二岁，叶山与叶修远三日后到镇上城隍庙前集合点名，前往边城。” 两个身穿衙门公服的人拿出户籍册点了名字就要走，立夏赶紧把人给喊住了，“官爷，我爹叶山重伤在床无法起身，三日后根本无法成行！” 这突来的消息吓傻了叶修远和叶修齐兄弟俩，又对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感，两人都忘了自家爹还在床上瘫着呢。 村长那模样也被这突然袭击给吓得够呛，今晚进村的可不止这两个捕快，另外的兵分三路还在挨家挨户通知核对呢，就怕到时候谁家听到了风声先行躲避。 要知道，这次征兵不仅来得太突然，而且这要求也着实太严苛了点。十四以上、五十以下，几乎是每家每户的男丁倾巢出动了啊。 立夏虽然白着一张小脸，可她比起村子里初闻噩耗就昏过去或是哭天抢地的人好了太多，让村长都一下子激灵了过来：“对对对，叶山去年被熊瞎子拍了，到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 村长在盘算，是不是回去后就让三个儿子和两个大孙子也想办法“病一病”。 第58章 兵役 村长想得倒是好，可惜那两个捕快一句话便让众人的心沉入谷底。 “名册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三日后都必须到镇上城隍庙前，经镇北大将军派人查验后方能决定去留。除了身具秀才功名可以免除兵役，其余有病的、有伤的，抬也得抬过去让人过目！” 留下这两句话，腰上别着刀的捕快又紧接着去通知下一个村子，留下满村人的惶惶不安以及哭天抢地。 叶家之前还算欢快的情绪一下子沉凝了下来，叶山在屋头一激动又晕了过去，叶修远沉着脸在院子里劈柴，斧头闪闪发亮，一斧头下去大腿粗的柴火就一劈到底，分成两半散落在地上。 “大哥，怎么办？”叶修齐蹲在一旁，还不到十三的少年，瘦弱的肩膀承受不住这半年的跌宕起伏。 “我去！” 要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从老实憨厚一脸凝重的叶修远口中冒出这俩字，立夏都要笑出声来。 可现在，她只剩下满心的担忧。两年多前原身跟着舅娘在边关生活，没少听当秀才的舅舅在家中忧国忧民。 那时候的原身什么都不懂，只管每天开开心心做娇小姐。立夏现在回想起当时舅舅的那些话，有些不寒而栗，生在这操蛋年代的无力感重新袭上全身。 郭舅舅说，如今的大炎朝内忧外患，崇文帝为政多年重视文人是念书人的幸运，但也是一件有些悲哀的事情。除了天险阻隔的戎人，绵延群山里还藏着不知道多少土匪虎视眈眈。 另外还有崇文帝当年太过于仁慈放出去的藩王们，一个个养得兵强马壮，时不时就有一个冒出来要反，朝廷军队疲于奔命。 两年前边城被烧杀抢掠一空，本来立夏还没想那么多。可这次征兵的力度让她不得不多想。这两年朝廷怕是并没有派兵驻守边城，所以戎人来犯，才会从就近的州城征兵入伍，成为抗击戎人的第一道防线。 换一句话来说，这一批新入伍的兵丁就是最前方的炮灰，负责拖住戎人进犯的脚步，接下来就看朝廷的援兵什么时候才能抵达。 这，是立夏对即将前往战场的叶修远的担忧。而让立夏更担忧的是这征兵令一下，别说书院门口的生意，怕日常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你想回去，便回去吧。” 这句话是叶修远对立夏说得最长的一句话，立夏心里却是没有一丝欢喜。对她来说，不管是叶修远还是叶修齐，都是没长大，需要人照顾的弟弟。 本来她还卯足了劲头，准备带弟弟们脱贫致富奔小康，然后一步一步实现开个药膳馆，想做菜做点，不想做菜就躺平休息的终极理想小日子。 现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炸得粉碎，立夏表示不想说话。 “大哥……大嫂……”叶修齐左右看了一眼，不想让立夏走，可立夏今日给叶山买汤药就花了好几两银子，他说不出违背良心的话来。 商璟昱也在，见着三个人在院子里悲风苦雨，把肚子拍得砰砰作响：“我爹说，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钱搞不定的。” 第59章 路遇劫匪 然而，征兵这件事情还真是银钱搞不定的。 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后，安顿了家里，叶修远和立夏收拾东西和商璟昱一起往书院走去。 不管是铁牛村还是中转的东山村，到处都是一片凄风苦雨。佟大忠今年还不到四十，他和佟立春都在征兵的名单上，今天怕是没什么精神送冬生一个人去学堂了。 叶修远便只能拖着两个步行都喘的弱鸡慢慢往镇上行去。 立夏估摸着方嬷嬷交给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不了了，问商璟昱：“从梧桐镇到你们商家需要花多长时间？” 商璟昱眼睛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就是不知道是娇少爷不适应叶家简陋的条件呢还是另有所思。反正除了早上喝鸡丝山药粥的时候依然是唏哩呼噜狼吞虎咽外，一路上几乎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和他之前时不时犯傻的样子既然不同。 听到立夏的问话，他下意识“嗯”了一声，规规矩矩回道：“马车一个时辰就行了。” 立夏算了算，昨天午时方嬷嬷带着钱家母子两个离开。昨天下午和晚上县衙门开始往各个镇奔走征兵，商家肯定是得到了消息，不知道花钱能不能免除得了兵役，如果可以…… 如果是花钱能免除兵役，三天时间，她能凑出一笔钱免除掉叶修远的兵役吗？ 立夏心里装着事，走路便有些漫不经心，脚下一滑，差点就摔倒在地，被叶修远抓着肩头提了起来。 这次他倒是学会了尊重立夏没有继续抓她后衣领，可就在他将立夏扶稳之时，不知道从哪蹿出来两个黑衣蒙面手拿大刀的壮汉。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其中一个大汉扬着刀一字一句地喊着劫道的口号，另一个却是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冲着商璟昱便砍了过来。 “啊——”商璟昱吓得就地一滚，成功地躲过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刀。 “救命——”商璟昱从地上抱起一块石头往后扔，挡住了大汉快速变招的第二刀。 “废什么话！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追着商璟昱砍的那个黑衣人咬牙切齿，又是唰唰唰三刀，依然被商璟昱险之又险躲了过去。 不过，商璟昱现在的状况也不太好，袍子被划破了，头发披散了一身，在地方不断翻滚，就像个疯子。 随着这个黑衣人的叫唤，那挡在路口喊口号的黑衣人一怔，当真丢下了走在前面的叶修远和立夏，从旁边一跳也追向了商璟昱。 立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哪里见过这种真刀真枪喊打喊杀的场面。 肩上的力道一重，她被叶修远推了出去，“回村叫人。” 叶修远丢下几个字，拔腿追向了口号劫匪。 立夏被叶修远这一推给推醒，她毕竟是二十多岁成熟的灵魂，这个时候她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叶修远几步就追上了那口号劫匪，一脚踹出去便让人从路上飞到了路坎下的斜坡里。 他再抱着路旁一颗手臂粗、起码两丈高的柳树往上一用力。 第60章 倒拔垂杨柳 立夏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倒拔垂杨柳”，可惜根本就没办法去采访下当事人什么感觉，她直奔着东山村狂奔而去。 他们路过的时候，东山村那边还有几个衙门的人在，不管来不来帮忙，总能是个震慑。 叶修远看到立夏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将杨柳横扫而出，直接将追着商璟昱砍的那人扫了个趔趄。 商璟昱趁机想爬起来，然而身体实在太胖，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让刚才滚下坡的口号劫匪抓住了机会冲了上来，那刃口一看就锋利，直接在商璟昱肩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鲜血飚出来，商璟昱反而没有再哇哇大叫，而像是豁出去了似的反手去夺刀。 肥胖笨拙的他如何是训练过的刀客对手，反倒是被对方抓住了机会，刀锋直奔着他颈脖而去，这下要是砍实在了，商璟昱这条小命就只有交代在这。 商璟昱都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啊——” 可颈脖没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倒是有温热的液体喷洒到了脖子里，还伴随着强烈的腥味儿。 他睁开眼一看，一只大手稳稳地挡在他颈脖前，鲜血便是从大手里滴落在颈脖间的。而惨叫的是黑衣人，叶修远别在腰间的斧头此时正嵌在黑衣人肩头。 这还是叶修远收了力气的结果，要不然黑衣人的这条手臂绝对都已经被卸下来了。 叶修远动作没停，再一脚，直接将丧失了战斗力的黑衣人给踹了出去，也顺道夺了刀，收回了斧子。 他手腕一转，直接将刀柄送到商璟昱手中，拎着斧子冲向了另外那个黑衣人而去。 他左手受着伤，鲜血顺着脚步往下滴，脸上也沾上了刚才那个黑衣人的鲜血，一步步走得稳当而迅速。沉着脸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随时随地收割人命的那种。 黑衣人刚才又被柳树给扫倒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幸运的那个。瞧瞧同伴现在半身都是鲜血倒在地上的模样，他不寒而栗，下意识转身就逃。 叶修远常年在山林中追击动物，很快便衡量出这个距离追击黑衣人并不划算，瞧着方向和立夏完全不同，便不再继续追赶，返身回到了商璟昱这边。 确定了地上那黑衣人没有继续作恶的可能，他伸手将商璟昱拽了起来：“伤得重吗？” 商璟昱死死抓住了叶修远的手臂，“叶修远，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谢，自保。”叶修远撕了商璟昱雪白的中衣为他扎紧了肩上的伤口，又随意将自己的手掌给缠上。 商璟昱摇头，“不是的。这两个人是冲着我来的，害你们受了无妄之灾。” 叶修远不是很懂。商璟昱也没打算给他解释，这中间关窍像叶修远这样憨直的人需要掰开了、揉碎了才能说得清楚，然而现在并没有那个时间。 商璟昱抓住了叶修远手腕：“叶大哥，你要是不想入伍当兵，我有办法！” 叶修远一怔，“什么办法？” 第61章 援兵到来 立夏用尽了力气冲回了东山村，正遇上一群捕快准备回镇上，她冲到了这群人跟前，“救命……” 立夏狼狈的样子吓了这群捕快一跳，再听她口齿清晰地将遇到的情况给说完，一个个地面面相觑，却没如立夏想象的那般快速驰援。 “你们……你们快去啊！”立夏想起那两个黑衣人雪亮的刀锋都觉得不寒而栗，着急地催促这些个没什么反应的人。 “你刚才说山匪？”有个捕快奇怪地说：“这怎么可能！咱们凌北县境内的土匪被肃清已经很久了。” “真的，那两个人穿着黑衣，拿着刀。比你们的刀都长大。”立夏着急地比划。 “这更不可能了。不管是什么地方的土匪，怎么可能买得到这种尺寸的刀具。”捕快们都忍不住笑了开来。 也不知道是谁在后面补了句：“除非是杀手……” 立夏混沌的脑袋猛地闪过一道光亮。那两个黑衣人的行迹太奇怪了！还有他们的对话，他们针对的目标…… “是杀手，肯定是杀手，他们是来杀商璟昱的！”难怪方嬷嬷要多给银两请叶修远护送商璟昱上下学，感情早就有所猜测了。这下倒好，方嬷嬷的救兵没来，倒是杀手先行一步了。 “商璟昱？”捕快们都是从县城来的，都听说过商府大少爷的威名，只是猛然听到有些不熟悉名字，但对这个独特的姓氏印象深刻。 “对！县城商府大少爷商璟昱。”立夏强调了一遍。 捕快们终于是变了脸色，有两个已经抽出了腰刀，沿着立夏来的方向跑过去。另外几个也不遑多让，确定了方向后也都跟着狂奔过去。 商家，那可不只是县城的首富，在青州、在元安府那也是叫得上名号的。虽说商家大少爷不成器，可大少爷有做官的外祖和嫁入官家的亲姐，商老爷还没放弃培养大少爷。 一想到这个中关节，捕快们那叫一个鸡血上头，这下不用立夏再说什么，如风驰电掣般就冲向了立夏他们之前遇险的山坳。 只是等他们到的时候发现，商璟昱大少爷肩上和腿上血流如注，趴在全身血迹斑斑的高壮叶修远背上昏迷不醒。 商璟昱的身材太打眼了，县城的捕快几乎都见识过他“雄壮”的身影，顿时全都涌了过去。 “商少爷！商少爷你怎么了……呃……”拔得头筹的捕快冲到叶修远身边，抓住商璟昱的手就是一阵摇晃，并试图将商璟昱从叶修远的背上转移到自己个儿怀里。 只是他比叶修远矮了一个头，身材还跟猴儿似的精瘦，才刚刚一扒拉，整个人就如同遭受了泰山压顶，承受了生命不可沉受之重。 “啊呀呀……”那捕快一声惨叫，幸好有两三个同伴也都到了商璟昱身边。 让商大少爷看到自己的脸！ 这成了七个捕快共同的执念，他们团团围住了叶修远和商璟昱，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商少爷”，七手八脚试图将人往自己身上带，刚好形成了一个难得的平衡，商璟昱这才没把第一个抵达的捕快给压死当场。 第62章 伤势严重 可这些人都在叶修远身边拉拽，让叶修远身体和心理都极不舒服。 他眉头一皱，直接将商璟昱给放在了路边草地上，还没等站稳当，就被人给往外推，他便顺着那力道往外退。 只不过才退出去一步，裤腿就被一只胖手给抓住了，商璟昱“醒”了过来，“恩人，你要去哪？” 围绕在商璟昱身边的捕快们感觉心灵遭受了十万点暴击。商少爷怎么就看不见他们的功劳呢？ 这个乡下人…… 好吧，这些人现在才看清叶修远的身材和长相，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甚至有两个还摸着腰间的刀相互嘀咕：这哪是什么恩人？该不会就是杀手之一吧。 叶修远甩了甩腿，甩开了商璟昱，二话不说跳下了路坎，几步走到了伏地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身边，伸手将人拎着回到了路上，把人扔到那几个捕快身前：“凶手！” 能抓住害商璟昱的凶手，这也是大功一件。捕快们又迅速扑到了凶手边上，探查后发现凶手肩上刀痕深可见骨，肋骨也断了几根，昏迷主要是失血，但人还活着。 捕快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止血的创药，大半的人围着商璟昱嘘寒问暖加救治，还有两三个给黑衣人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以防他失血过多死去。 叶修远孤零零站在边上，掌心一阵阵疼痛袭来，却恍若未觉。 “叶大哥！” 立夏一来便见着众星拱月般的商璟昱和旁边一个人艰苦包扎手掌的叶修远。目测商璟昱虽然受了伤，但应该没什么大碍，倒是叶修远全身血淋淋的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当然赶紧凑到了他身边。 叶修远两只手掌都有伤，一只是倒拔垂杨柳的划伤，一只是空手夺白刃的刀伤。划伤皮开肉绽，刀伤血流如注，之前只是用布料缠住减缓了血液流出，空下来肯定是要重新上药包扎止血的。 双手受伤的人要重新给手掌包扎，那艰难可想而知。立夏喊了一声后，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有些发热，上前一步捧着他的大手，眼泪就滴了下来。 之前的担忧、害怕全都涌了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别哭，没事。”叶修远想用手给她擦眼泪，可手被她拉着，他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立夏也觉得有些矫情，飞快擦了眼角，拉着叶修远到前面一个小溪前。叶修远这次挣开了她的手，自己下水去清洗伤口。 那血淋淋的伤口，手上还有小树杈和砂石，他居然面不改色地清洗完了。趁这个间隙，立夏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确定他身上再没别的伤口，微微松了一口气，“叶大哥，还有一个凶手呢？” “跑了。”叶修远上到岸上，立夏拿出从捕快那要到的伤药给他敷上，又重新给他包扎了一遍。 商璟昱那边，几个捕快被他也折腾得够呛，一会儿嫌地上咯人，一会儿嫌人多吵闹，一会儿又骂他们没用，竟然都没把县城的劫匪给清剿掉。 听着商璟昱无理取闹地哭诉声，立夏又开始怀疑之前对商璟昱的认知，这家伙哪里就是什么聪明人了，明显有问题的黑衣人他看不出来吗？ 第63章 逃避征兵 商少爷在梧桐镇遇袭受伤！这个消息在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梧桐镇征兵，镇北大将军麾下一位百夫长杨振威正带着二十个手下跟着县衙一个主簿住在梧桐镇。听到这个消息时，两人正商量着两日后如何统计验看户籍册上的男丁。 商家的情况主簿很熟悉啊，杨振威本来不是很清楚，可听了主簿介绍商璟昱的情况，人就是一激灵。这不就是出发前千夫长让注意的人吗？ 商璟昱今年十七，应该在征兵的名单上。可一来商老爷听说戎人来犯就先捐了一万两白银和一万斤粮食，二来元安府那边也有贵人传了消息，愿意用十个壮丁换商璟昱一个人不上战场。 整个凌北县是千夫长杨振峰，也就是杨振威堂兄负责征兵工作。兄弟俩临出发的时候聚了一聚，杨振峰还说他去了一趟商府，听人说商家大少爷并不在府上，而是在梧桐镇书院念书。 所以，杨振峰便叮嘱了杨振威，如果在书院里见着了商璟昱，一定要想个什么妥善的法子，既能够让商璟昱避开这次征兵，又能不让口舌如刀的文人说嘴。 杨振威还正想着怎么在商璟昱受伤这事情上做文章呢，就见县衙主簿激动地跳了起来，义愤填膺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朝廷正在危急存亡时刻，这些个逐利的商人还如此胡来，本主簿可是领了皇令在此，决不能让这些蛀虫有机可乘。” 这激动得口水喷了三尺高的样子可把杨振威给吓坏了，两人也相处了一晚上，商量了不少事情，感觉这主簿不但随遇而安，还挺没主见的，怎么听到商少爷遇袭受伤就这么激动呢！这口气，好像很不屑商家啊？ 杨振威也不是棒槌，听着口气不太对，便没有多说，而是邀请了主簿一起去看商璟昱的情况。 现在，商璟昱、黑衣人、叶修远和立夏全都在镇上医馆里。几个捕快催着老大夫给人治伤，最先治疗的肯定是商璟昱。 老大夫查看了一番后站起身来，袖口的金锭一闪而没，表情严肃地宣布：商璟昱肩上那一刀和腿上那一刀都伤到了经脉，先不说治好了能不能留下伤残，就是这治疗的时间也不一定，一年两年也不一定能长好。 “什么！怎么会这么严重？” 匆匆赶到的主簿和杨振威都听到了老大夫的诊断，主簿疾步进了厅堂，堵住了老大夫：“庸医！你是不是收了他的贿赂，把病情往严重里说，好逃避此次征兵！” 老大夫一个哆嗦，袖子里的金锭子差点掉出来，哆嗦着身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许是老朽医术不精，诊到的便是这样，如若大人不信，烦另请高明。” 杨振威眼珠儿转了转，上前挥手让老大夫下去，道：“王主簿何必与大夫计较，明日军医过来再诊治一番便知。” 当着这么多人，主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依然大义凛然地表示此次征兵为国为民，一定不能徇私枉法，让人寻隙逃脱。 立夏瞪大了眼睛，牵住了叶修远衣角：“叶大哥，你手伤如此严重，能不能……” 第64章 志在千里 叶修远摇头止住了立夏后面的话语。立夏想说的他懂，他也很清楚这次参军后有多少危险在前面，但他没打算退却。 如果他真的想躲过这次征兵，那他便会同意商璟昱的建议。他和商璟昱不一样，商璟昱家里有万贯家财，商璟昱那身材上战场是真的送菜。 他呢，家徒四壁、手无余钱，娶妻卖掉了父亲辛苦置办下来的良田。除了这健壮的身体，他一无所有。 立夏要是没有说过她的攒钱计划倒也罢了，听了立夏对家里未来的规划，叶修远心中虽然认同，却也满心愧疚。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该顶天立地养家的男人，他一无所成。 谁都知道战场无眼，可要都惧怕上战场，那谁又去抵御戎人！边州是大炎朝和戎人的第一道防线，要是有天险的边城都没挡住戎人，整个边州便会沦为戎人铁蹄下的狩猎场。 青州紧邻边州，中间有宽敞的官道连接，还有许多小路可以抵达青州的一些县城。边州沦陷，青州还会安稳吗？到时候自家有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爹，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弟弟，还有……一进门就挑起养家重担的小妻子。 虽然没有拜天地也没有入洞房，可交换了婚书，户籍册上也添上了立夏的名字，在叶修远心中，佟立夏就是他的妻子。 他是男人，也有热血。国将不保，何以为家？将戎人挡在边城之外，杀敌建功立业，都是他心中所想。 另一头，杨振威和主簿你来我往已经达成了一个初步共识。那就是通知经验丰富的军医来给商璟昱诊治伤情，之后再做决定。 忙完了商璟昱这边，接下来肯定是审问凶手和搞清楚刺杀过程的杂事。 这些本来不关杨振威的事，奈何叶修远在旁边端坐的姿势太打眼，他那雄壮的身材也令杨振威暗叫了一声好。 医馆的老大夫也帮叶修远看了，问了一下叶修远的手是如何伤到的。叶修远低垂着眉眼就说了个：“这边树，这边刀。” 好家伙，老大夫只想说个“好家伙”！这么简洁又乱七八糟的回答能说明什么，老大夫又不是神仙怎么猜得出一棵树和一把刀怎么弄出来这么奇怪的伤口。 立夏还没开口呢，那边痛哭哀嚎的商璟昱用完好的那只脚凌空踹了一脚，“哎哟！老头子你问那么多作甚，还不赶紧给我恩人治伤。我的恩人，哎哟可真是厉害！这两个杀千刀的上来就看我，我恩人直接拔了路边一棵大树就上来了……” 商璟昱虽然时不时就哀嚎一声，但也绘声绘色将现场情况给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在他口中，立夏等人便知道了叶修远生拔大树、空手夺白刃的英雄壮举。 立夏听得心惊胆战，捕快们听着商璟昱一口一个“恩人”心里发酸，这要是他们救的商大少爷，能得多少好处啊！ 杨振威则是眸子中异彩连连，满脸见猎心喜，迫不及待问老大夫：“他手上的伤若是用最好的药，多久能痊愈？” 第65章 前路迷茫 叶修远被大树剐蹭的伤看着皮开肉绽，实际上只是外面那层厚实的茧给划拉开了，挑了毛刺和洗去脏污，几天便能痊愈。 至于另一只被刀刃给划开的伤口要严重一些，老大夫说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匆匆赶来的军医拿出了特效伤药，说是只要不沾水，十天肯定能恢复。 商璟昱那边，立夏明显感觉到了杨振威和县城来的主簿之间气氛不正常。 明明军医是冲着商璟昱来的，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让军医先给叶修远看伤。看完之后便将二人“请”出了药铺，后续事情便不是她能够参与的了。 左右暂时没事，立夏便带着叶修远往书院逛过去。 如今的梧桐镇人人自危，就算叶修远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也没什么人多看他一眼。有的即便是看了也只是羡慕的份儿，就叶修远这身板上了战场，那肯定能比寻常人活下来的几率要高一些。 书院门口的广场上也是一片混乱，书院大门敞开，进出的都是面色惶惶的学子和紧皱眉头的先生。 先生们都有秀才功名，山长还是个举人。但这又如何，这样的身份仅仅能够免除自己本人兵役，谁还没家人朋友了？更何况书院还有不少童生的年纪刚好在征兵范围内，今年的县试还不知道如何安排。 唐全儿夫妻带着孩子还在，夫妻俩是边城的户籍，靠着路引来的青州，还没来得及重新入籍，倒因祸得福不用去战场。 可是书院眼看着都要散了，男丁们都要去战场，摆个摊子还能有什么生意。夫妻俩守着冰冷的灶台和炉子，满脸茫然。 “立夏姑娘……”唐全儿给立夏和叶修远抬了凳子，喊了一声后又颓然垂头。 昨天下午，夫妻俩都还和立夏满目憧憬，今天便天翻地覆。 立夏身上有一股韧劲，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独自一个人把日子给过出来。见着唐全儿夫妻俩的模样，她打起了精神： “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会太久。也许就像是每年春上召集人修河道那样，只是让这些征召入伍的人去修筑防御工事而已，真正上战场的还得是那些经过训练的战士。” 唐全儿夫妻也是经过两年多前边城大乱的人，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边城是个什么状况。反正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外面的情况全靠猜。 夫妻俩猜了大半天，越猜越颓丧。倒是立夏微笑着这么一说，分明知道事情不会这么乐观，可心里就像是被人打了强心针，脸色可见地好了起来。 “立夏姑娘，你们用饭了没有？我昨晚炖了骨头汤，还带了面粉，再给你烤几个饼。”唐刘氏昨天没看到叶修远，现在乍一看到心里就有些发虚。 立夏还真是感谢叶修远，受着伤还没忘把早上整理出来的一背篓东西给带上，里面有商璟昱的铁锅和一些野菜。她忙碌着心里反倒能平静些，便拎了铁锅出来：“我做几个卷饼吧，商少爷那边完了正好能赶上吃午饭。” 第66章 卤肉卷饼 现在这种情况，立夏也没心思去做那么多花头。 昨天临走的时候她让唐刘氏买价格便宜的猪头和猪下水，洗干净焯水后备用。现在去看了一眼，唐刘氏做得比她想象得还要仔细。 猪脸和猪头骨分开，头骨和棒子骨从昨晚熬煮到现在，一掀开大陶罐的盖子就能闻到浓浓的鲜香，汤色奶白，偶尔会有几个油泡泡翻滚，不用尝立夏也知道唐刘氏是严格按照她要求的放了调料，味道绝对是一等一地好。 看着空出了大半的广场上行色匆匆满面愁苦的路人，立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本来今天还准备大干一场赚个盆满钵满的，现在看来，幸亏买的猪头和猪下水这些便宜货。 立夏背篓里还有昨晚上发的面粉，一木盆子端出来就能嗅到发酵后的微酸味儿。想了想还是舍不得丢，一边调做卷饼需要的面糊，一边请唐全儿帮忙再买点精细面回来。摊子上的锅够大，蒸点馒头吃不完让叶修远带走也行。 原计划里，立夏今天是要做卤汁，不管是猪头肉还是猪下水，在卤汁里过一遍之后味道都不差，再配上白面馒头或是二合面、三合面馒头，最后再用浓郁鲜香的骨头汤烫点野菜，一顿午餐从一文到一二十文的选择，总有一样能吸引这些学子以及学子家长们花钱。 然而现在，立夏也一样一样开始准备了，甚至还用铁锅煎了不少加了葱花和韭菜碎的煎饼，却没有一个人闻着香味儿过来问价钱。偌大的摊子前就差没有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枯树叶了。 午时将近，摊子上的食物香气越发浓郁，立夏将一盆面糊煎完，三十多张一尺大的煎饼，堆叠在叶修远面前桌上，看上去颇为壮观。 唐刘氏把卤肉捞起来，微微晾凉了之后切成片，放到煎饼里，浇上一勺卤汁。 在立夏这里只是勉强及格的卤汁一浇上去，那黄褐色的卤肉便生出一种浓油赤酱炽烈色彩，因为有猪大肠等下水一起卤煮，油汪汪地一看就诱人。 叶修远现在是个双手都上药包扎的伤患，立夏便赶紧先给他卷了一个饼，送到他嘴边：“叶大哥，你尝尝。” 立夏仰着头，蜡黄的小脸上沾了点面粉，额上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看起来憔悴又狼狈。可是那双杏眼黑白分明，盈满了期待。 叶修远喉头动了动，抬手想帮她擦擦脸，却发现自己的袖口都是脏的，只能抿抿唇，“你吃。” 立夏虽然没直面两个劫匪，可跑那两趟也累得够呛，到了镇上也没闲着，一直忙到了现在。她关心他，他又何尝不心疼她！ 只是，叶修远寡言少语惯了，很多话在脑海里打转，嘴上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就连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反而因为纠结，让那条疤痕颤了颤，把正好看他面前那卷饼的小宋松给吓得“呜哇”哭了起来，唐刘氏赶紧伸手把人抱走，生怕下一秒他就伸手打孩子一顿。 立夏可算是见识到了叶修远的“威力”，不过她现在的固有思维里，叶修远就是个弟弟。弟弟不苟言笑还不善表达，她只觉得无奈，并没有什么害怕，而是固执地命令他：“张嘴，我可以一边喂你一边自己吃！” 第67章 顾客上门 立夏就是想着叶修远双手受伤不方便进食，所以才做了这主食和菜凑在一起的卷饼。 不管是饼还是肉，都堪称奢侈。立夏左手一个放在叶修远嘴边，又指挥着唐刘氏帮她裹了一个卷了下水的饼拿在右手，“现在我也有了，叶大哥，我们一起吃吧。” 叶修远想了想，包成粽子的手指了指她右手的饼：“我吃那个。” 正好，唐全儿也正和唐刘氏说呢：“猪下水便宜，我吃猪下水，你吃肉吧。” 立夏眨了眨眼睛，好吧，这算是男人的“爱”吗？可这个“爱”她怕是承受不来。在上辈子，猪大肠比肉还贵呢。 换就换，立夏把右手的卷饼送到他嘴边：“那你先吃这个，下一个给你卷肉。” 什么都不说了，只有吃过才能判断。 叶修远的嘴巴大，一口能咬掉一大截卷饼，顺道便将里面的卤肥肠给咬了一口。饼是细面做的，一口下去满满的麦香，又有香葱和韭菜的鲜和铁锅煎过的焦脆，那味道令人惊艳。 叶修远的牙齿咬合力好，里面还带着点韧劲的卤肥肠轻松就被他给咬开，卤汁在口中迸发出麻辣鲜香合在一起的爽，卤肠的q弹口感和油荤都让他有些怀疑吃到的是否还是臭烘烘的猪下水。 “这猪下水的味道也太好了吧！比肥肉都好吃。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儿，可是又被卤汁的味道给压下去了。立夏姑娘，简直绝了！” 叶修远吃着卷饼本来想夸一句“好吃”来着，唐全儿就举着饼夸得眉飞色舞，立夏听了后高兴得嘴角上扬，虽然手还支在叶修远嘴前，脸却是转向了唐全儿那边：“这个配馒头吃怎样？把馒头中间切开，填肉或是下水进去。” 唐全儿昨天吃过馒头，回味了之后连连点头，“自然是好吃的。” 说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要是没打仗，现在都开张卖了不少吧。馒头一文钱一个，夹木耳萝卜丝两文，夹肉的三文，买馒头送汤，想必生意都不错。可惜了……” 饶是立夏再乐观，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叶修远想安慰她，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闷头吃卷饼。 立夏才刚叶修远卷了第二个，便听得街口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几个人用门板抬了商璟昱走在前头，后面跟着药铺里见到过的那位百夫长和军医，另外还有方嬷嬷和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我就说这儿有吃的嘛！好香！小嫂子你收了钱可不能忘了我。”商璟昱的称呼从“佟家妹妹”到“小嫂子”转换得倒是挺自然的。 呼啦啦一群人上来，唐全儿夫妻俩见里面有穿盔甲佩刀的士兵，吓得瑟瑟发抖。还是立夏放下了卷饼主动迎了上去，“你们这是？” “饿了，饿了！他们都是来吃饭的，多少钱，本少爷全都包了。” 话音落下，方嬷嬷就在一个小伙子搀扶下到了近前，又是一个五两的银元宝放在了立夏手上，方嬷嬷看上去憔悴又疲惫，说话声都没了之前中气十足，“麻烦姑娘了，给杨大人准备点吃食。” 第68章 准备入伍 杨振威带了军医和四个手下，方嬷嬷带了自家儿子方成和四个护院，加上一个担架上不停说话的商璟昱，这一拨就十三个人。 按照立夏准备的吃食价格，撑死了也就五百文罢了。只是商家不差钱，方嬷嬷之前又是跟着商璟昱的大姐在府城生活，出手还真没用过铜钱。 立夏想了想，倒也没推辞，接过来之后便让唐全儿给客人们擦桌子。 四张桌子叶修远占着一张，本来还打算起身让客人的，杨振威却是带着军医径直到了叶修远那桌，并饶有兴致地和叶修远打了招呼：“小伙子身手不错！那黑衣人可是官府通缉许久的杀人犯，手里好几条人命。” 军医也跟着点了点头：“我看过那黑衣人肩上的伤口，小伙子出手快准狠，难得还能留余地，不错不错！” 叶修远被两人的夸赞给弄得坐立不安，又见着立夏因为几人的到来开始忙碌，点了点头，忍不住就想起身去给她帮忙。 “梧桐镇铁牛村叶修远是吧？”短短的小半天时间，杨振威不但解决了商璟昱入伍的事，还查到了叶修远的一些资料。 叶修远点了点头，杨振威又接着说道：“你的情况我已经让人下去查了。下午军医会和你一起去铁牛村，检查令尊的伤势，若真不适合入伍，会给你们家一个‘免’字牌。” “多谢。”叶修远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动容，起身用受伤的双手作了一个揖。 杨振威也站了起来，拍了拍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叶修远肩膀，感受底下的肌肉力量，笑得更和蔼了，“你手上还带着伤，若是到了军队，先到我身边做个护卫怎么样？” “护卫危险吗？”立夏正盛了一碗汤到桌上，知道叶修远不善言辞，赶紧接上。 百夫长没护卫，但这次征兵后杨振威会升任千夫长，身边可以有四个护卫负责保护他和做一些跑腿打杂的事。相对来说，危险性小，而且前程也比较好。 杨振威是真的看中了叶修远，想把人扒拉到自己身边，这要是真上了战场对上戎人，逃生的机会也大很多。 那身受重伤的黑衣人之所以被通缉，最大的原因在他曾经成功刺杀过一位五品的一州守备，守备身边那时候可是带着好几个护卫，还是被黑衣人的刀给砍死当场。 叶修远居然能在这么一个猛人手底下生生保住了商璟昱这么个废材，还反将黑衣人给重伤，这得有多厉害啊！ “好。”立夏都还在考虑，叶修远就一锤定音。 杨振威满意了，旁边商璟昱又不满意了，“我的肉呢？我的饭呢？我饿了！” “来了来了。” 事已至此，而且受到长官看中总比泯然于众要好，自家这身份难道还能随便挑不成！ 大盘的卤猪头和卤下水，清爽的凉拌木耳萝卜丝，清炒的笋片，一样样端上桌面。浓香扑鼻的骨头汤里煮上几块豆腐，爽滑鲜香。立夏还把骨头上的肉给剔下来切好，加茱萸粉和花椒粉调味，成为干拌凉菜。 这些配上焦脆鲜香的煎饼和蓬松柔软的馒头，无论怎么选，都是决定的美味。 别说商璟昱连声让喂饭的方成速度快点，就是疲累了一天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想吃的方嬷嬷都忍不住埋头大吃起来。 第69章 积攒军功 杨振威自认和堂兄进了军队之后也大大小小参加过不少宴会，还曾跟随元安府参将大人到戎人地界上品尝过戎人的皇家宴席，虽说只是在最末位，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可他仍然被这顿看似简单廉价的吃食给惊艳到了，本来还只是看在商璟昱和叶修远的面子上走这么一趟，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这些吃食难做吗？”杨振威打量了一番摊子里简陋的环境，问了个问题。 唐全儿夫妻俩见着官兵就腿脚发软，战战兢兢地哪里还敢回话。不得已，立夏只得回答：“回禀大人，除了这煎饼麻烦一点，别的并不难。” 杨振威的目光落在了立夏今天才第一次用的蒸笼上，“这叫‘馒头’的软和馍馍是用这竹笼子蒸出来才如此蓬松吗？” “是也不是。”立夏耐着性子将发酵的工序解释了一遍，末了回头看了眼叶修远，做了个决定：“杨大人，此种方法能让面食更松软美味好克化，还请大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将此法发扬光大。另外，这蒸笼是叶大哥所做，蒸馒头的工序他也都明白，蒸笼不仅能放两三层，只要灶台和锅合适，放个十层也无妨。” 现在的做饼工艺，一次出来的饼数量极其有限。像军队出行，都得提前将饼烤好作为干粮随身携带。急行军或是战场的时候方便实用，可有条件的时候谁不想吃好喝好。再说，立夏这法子能让一小块面粉变成那么大一团，可以在里面包上肉或者菜，极大地丰富了吃食种类又节约了成本。 杨振威本来以为这吃食摊子是唐全儿夫妻俩经营，商璟昱一口一个“小嫂子”他只觉像是调侃。却没料到好几个大人一问三不知，倒是叶修远这童养媳看着不起眼，一言一语条理分明又暗含玄机。 杨振威不傻，相反很聪明也很会钻营。立夏的那句“发扬光大”可不仅仅指的是在军队上运用推广，别的地方用处可就大了去了。而且立夏说蒸笼的时候特意点了叶修远的名字，这是在给还没进军队的叶修远积攒功劳呢！ 好一个七窍玲珑的小姑娘，没想到看着傻大个的叶修远竟然还有这份福气。杨振威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下对立夏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看来，我这一趟是来对了！你放心，此事少不了修远的功劳。” 这都亲热了地叫起了名字，可见心情有多好。立夏满意了，叶修远却是才知道立夏的用意，着急得摇头：“我不……” 才一开口，立夏手里的馒头就直接把他的嘴给堵上，“叶大哥以后就拜托杨大人多多照顾了。” 杨振威吃着卤下水，笑着应承：“一定一定！” 杨振威没有问卤肉的事情，蒸馒头就已经是一大功劳了，这卤菜他就不太好意思开口。 他这边没开口，喂了商璟昱用饭的方成找上了立夏。 四十岁的方成帮商璟昱的大姐商小玥管理着一部分嫁妆铺子，其中便有几家酒楼。这卤下水和卤猪头都是再便宜不过的食材，别人就吃一个味道和新奇，他却是想到了许多别的东西。 下水和猪头能卤，别的东西呢？ 第70章 生意可行 别的东西当然都能卤。荤的、素的，有的需要改变点卤水配比，有的直接用卤水继续卤煮就行，而且一锅老卤水是越用越香，越陈味道越悠长。 方成看了商璟昱一眼，问佟立夏：“佟娘子，方某有两个想法。其一是出银两将佟娘子你手中卤菜方子买下来；其二是你以方子入股，酒楼每月售出卤味儿给你分成。不知可否？” 两个选项，以叶修远对商璟昱的救命之恩，不管哪一个都不会吃亏。立夏现在也不太清楚究竟是哪一种方法对她来说更好，犹豫之际又见着了唐全儿神情紧张，便问方成：“能让我考虑两天吗？” 方成了然。立夏看上去实在太小，这么小的姑娘刚才能沉着冷静地和杨振威说话说不定已经耗尽了勇气，他不能逼迫得太急。念及此，方成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是我太唐突了，这两日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佟娘子且慢慢考虑着，若是有决定了随时到东山村庄子上找我。” “东山村庄子？”立夏到铁牛村几天，从叶修齐口中很是听过这庄子的事情。 叶修齐说，东山村里有个富裕人家修的农庄，东山村和铁牛村不少良田都是主人家的。只是主人家从没在庄子住，收租的时候也都是管事出面，平日东山村和铁牛村各有一个庄头负责田地里的事务。 “东山村的庄子是我们家夫人的私产，现在在少爷的名下。少爷受了伤不能上战场，也不知道这书院还会不会重开，所以暂且会在庄子里休养一段时日。”方成神情温和地给立夏、也是给一旁的叶修远解释。 叶修远点了点头，难得又主动说了声：“多谢！” 不过，他的眼神看的并不是方成，而是方成身后躺在担架上的商璟昱。商璟昱正在喝汤，见着叶修远看过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的这番“眉来眼去”立夏并没有看见。立夏这时候和唐刘氏一起收拾了碗筷，小声地告诉唐刘氏不用担心，不管她和方成的交易内容是怎样，这一锅卤水她都不打算带走。 从今天杨振威这些的反应来看，吃食摊子这几天的生意应该有着落了。 至于之后…… 反正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有了这十多人用饭，准备的卤肉和馒头全都一扫而空。饭后，军医要跟着叶修远回铁牛村，确定叶山是否真的不在这次征兵范围内。 除了叶山，东山村、铁牛村、石头村都有人需要军医一一看过，和军医一起的是一个捕快和一个士兵，他们会对每个村村长报上来不能参军的人进行一个检查，要是有故意逃避征兵的，会被连坐，整个村子的赋税会加重，负责第一道审核的村长还会被施以鞭刑。 所以，想在这么严苛的时代做逃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立夏就一不小心听到方嬷嬷拉着商璟昱的手，抹着眼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说：“少爷这次倒是因祸得福，只恨那妖精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不但杀手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是那主簿也一口咬定了他只是谨遵上令而已！我呸，他要是那么干净，老奴敢把头切下来当尿壶。” 立夏：…… 第71章 商府 短短的一天时间，谁也不知道方嬷嬷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番心路历程，简直是大起大落、此起彼伏。 她是商璟昱母亲方慧心的奶娘，五年前跟着商璟昱的姐姐商小月嫁去了即将回京述职青州知州孔家。之后孔家家主到京城述职，她一家子作为陪房都跟着去了。 这一去就是五年，直到去年年底姑爷孔阳被外放到青州凌西县做了县令，她们才又跟着回来。一回来商小月作为县令夫人还没忙出头绪，便赶紧让方嬷嬷回凌北县接弟弟商璟昱过去团聚几天。 方嬷嬷回到商府发现。非但如今的商府已经没有方慧心当年留下的那些老人，就是大少爷商璟昱也已经被挤兑到了乡下书院念书。 如今商府的女主人商林氏可谓是一手遮天。刚开始根本就不让方嬷嬷知道商璟昱的下落，最后还是商璟昱庶出的弟弟商璟暄偷偷给方嬷嬷递了消息，她这才赶紧追到了梧桐镇。 见着了如今的商璟昱，方嬷嬷抱着人就大哭出声。当初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怎么就成了这么一副痴肥无脑的憨憨模样！ 才跟了一天时间，方嬷嬷就觉着钱婆子母子俩不对劲，只是没有证据光凭直觉也办不了什么事，只能狠狠盯着两人，使唤两人。 多亏了立夏那日做了顿好吃的，要不然被狗急跳墙的钱婆子母子得逞了，方嬷嬷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病急乱投医将商璟昱拜托给了立夏和叶修远之后，方嬷嬷押着钱婆子母子俩就回了商家。 谁知道就在他们刚到商府的时候，方嬷嬷便收到了不知道谁给的一个小纸条，说是商林氏怕商璟昱的事情被商小月发现，一不做二不休找了杀手去乡下解决商璟昱。 方嬷嬷惊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里还顾得上说钱婆子母子俩的事，赶紧让还在县城查账的儿子带着人手往梧桐镇去。 紧接着，商小月的信件和商璟昱父亲商兴家一起到了商府，带来了边关战乱、朝廷征兵的消息。并表示，通过父女两个的努力，商璟昱能避开这次征兵。 方嬷嬷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征兵不征兵，拉着商兴家就是一顿哭诉。只可惜商林氏技高一筹，同样也是委屈地直哭。 在她口中，她对商璟昱可是好得不能再好，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全都紧着商璟昱。即便所有的先生都认为商璟昱孺子不可教，她也力排众议花钱将人送去了梧桐书院。 钱婆子母子俩这时候也说，商璟昱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经常无故大骂下人，还以他们母子俩取乐。所以母子俩才会想给商璟昱一点教训，如此而已。 至于方嬷嬷收到的纸条，没有来路的东西哪能做什么证明。 于是，经常在外跑商的商兴家在年轻妻子梨花带雨的哭诉和三个年幼子女抱着腿叫“爹爹”的攻势下一败涂地。他表示，商璟昱这大儿子要是继续这么冥顽不灵，他的家产绝对不会给他继承。 家里闹成那个样子，方嬷嬷担心商璟昱这边情况，自然是跟在方成后面赶紧又来了梧桐镇。 第72章 担心谁 方嬷嬷和方成到了梧桐镇，正好赶上了药铺里杨振威和主簿之间的无声较量。 也不能算较量，主要是主簿听军医说商璟昱肩上和腿上的伤的确需要好几个月才能痊愈的消息后明显不服。 可不服也不行啊，只要军医给了牌子，商璟昱就能够免除此次兵役。 然后，主簿便拦着军医，私底下找了杨振威，希望杨振威能够说通军医不给牌子，将身受重伤的商璟昱给送上战场。当然，作为报酬他愿意付给杨振威一千两银子。 杨振威回过味儿来了，这是有私人恩怨掺杂在里头啊！他不是特别熟悉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但堂兄说了人商家为了保住商大少爷出了不少血，现在这大少爷身上还带着根本不适合上战场的伤，这事情…… 杨振威还没想清楚如何答复主簿才能既保住商璟昱又能不得罪地头蛇，结果方嬷嬷和方成便找上了药铺。方成带着凌西县县令孔阳的亲笔信，身边还带着商小月答应了十个壮丁。 十个非青州户籍的壮丁顶一个病歪歪的大胖纸，这买卖杨振威还是会算的。而且方成和方嬷嬷一来，那火力就冲着主簿全开，直接把人怼得甩袖而去，这下不用杨振威为难了。 但商璟昱这个的确有些触及到了一些人的神经，所以方成才决定让他和方嬷嬷先在东山村的庄子上疗养一段时日，至少等边关局势稍微明朗一点再另行安排。 有方成在，立夏终于在午后回铁牛村的路上听到了有关边关的只言片语。 两年前边城被抢掠后是换了个新的知州，但新换上的知州和守备狼狈为奸，一直以征兵的名义吃朝廷空饷。这次戎人来犯，两人弃城逃亡，所幸镇北将军麾下有一队人马正好在附近，堪堪守住了边州的城门。 镇北将军崔亮和元安府知府知悉此事后一查，发现原本该有五万兵丁的边州竟然只有一千余人。战事一起，还来不及收拾那两个胆大包天的贼子，就得先就近征兵，所以才有了这次严苛的征兵令。 方成还说，虽说此次征兵令范围历朝历代都是最广，但其实形势还不是那么严峻。这批人到了边州城会有一系列的训练，主要作用是震慑戎人。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像这次连童生还没秀才功名都一起给征走，便是想让这些人做一些文书啊统计之类的轻省活儿，三四十岁的多半会去修筑工事、挖壕沟、加固城墙。 剩下的青壮年，大概率会成为真正的军户，即便是这次和戎人的摩擦之后，多半也不会立刻回家。 方嬷嬷是查过立夏背景的，还劝立夏：“你不用担心你父兄，成子都这么说，他们多半没危险，你就安心在家等他们回来便是。” 立夏再一次无言以对。在这个年代，难道她虽然害怕战争袭来，但实在是没有多担心佟家人，特别是那个眼中总是带着嫌弃和不喜她的佟立春。 她担心的，是叶修远这个听话的“弟弟”。以他的年纪和体格，多半会成为短期内没办法回家的人。 第73章 许诺 商璟昱带着人去了东山村的庄子，这个时候也没有谁会好奇庄子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军医和一左一右两位“护法”先去了别的村子，但和叶修远约好了日落后会到铁牛村，连夜为叶山以及铁牛村另外一个身带残疾的人开“免”字牌。 热闹散去，叶修远沉默地跟在立夏身后一步步往前走。在立夏要踏上前往铁牛村的岔路时，他终于疾走两步，挡在了她前头。 “嗯？”立夏疑惑地看向他纠结的脸。 “回门。”叶修远受伤的手固执地指向石头村。 立夏这才想起来，她原本计划的是今天去镇上卖了馒头和卤肉，下午跟着佟大忠的牛车回一趟石头村。结果昨晚征兵令一来，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她压根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主要是她这“婚”结得太潦草，她自己感觉就是换了个环境打工而已，谁换了环境打工还回以前的单位晃悠啊，这不是凡尔赛吗！ 叶修远不懂什么叫凡尔赛，也不知道立夏心里根本没把他当丈夫。只知道女子嫁人三天后要回门，这都五天了她还没回门的动静，再过两天他就要跟着杨振威离开梧桐镇，当然是要找机会把“回门”这道程序给走了。 叶修远心里有一团火，他还没进军队呢，立夏就给他攒了功劳。他都知道，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盯着立夏有些疑惑的眸子，他终于是忍不住伸手将人一捞。 立夏只觉得大力袭来，身体被“拍”向了他胸怀。 以她的小身板，真的只是到他胸怀。没有小说中描写的怦然心动，鼻端泥土味儿、血腥味儿、卤汁味儿都交杂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而且叶修远这厮不会控制力道，这一下撞得她眼前发黑，鼻子都木了。 “立夏，我给你挣诰命，买丫鬟侍候你。” 也不知道叶修远是从哪听来的承诺，此时此地，无比郑重地说给立夏听。 立夏本来想挣扎的，突然就不动了。她能够听出叶修远此时话语里的认真，或许两人现在都还只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但他这份真诚却让人动容。 他的思想也很纯粹，就是看到了她的辛苦，不想她辛苦一辈子。 她听懂了，轻轻“嗯”了一声，“叶大哥，你要保护好自己，爹，还有修齐，我们都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本来立夏第一次生出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想要伸手好歹回抱他一个的。 谁知道叶修远就像是这突然的一拉耗尽了所有胆气似的，又往后一跳，看都不敢看她，别过脸往石头村方向看：“我有回门礼。” 立夏也泄了气，好吧，所谓壮汉羞怯大概就是叶修远这个样子，还挺萌的。 倒是“回门礼”这玩意儿，叶修远会有？ 叶修远点了点头，伸手去摸他怀里，却发现手包得跟粽子似的根本就摸不到塞在中衣和外衣之间的黑色钱袋。 他满脸窘迫，站在原地看着立夏，就是不说话。 立夏刚听了他还算甜蜜的许诺，感觉他其实是能说大段话的，就是脑瓜子似乎慢一拍，等组织上语言有可能别人这个话题就过了。 她假装看不懂他动作，就在原地等着他慢慢想。 果不其然，差不多过了三分钟，叶修远给立夏解释道：“那个劫匪的钱袋掉了，商少爷捡起来非要塞给我。” 第74章 各人的路 “商璟昱捡钱袋塞给你？”立夏仿佛听出了点东西！ 商璟昱不是手脚都受伤了动也不能动，还能给叶修远塞钱袋？立夏相信叶修远不会撒谎，可商璟昱的伤明明白白摆在那儿，根本假不了。 叶修远沉默了。他直接不顾手上的伤，在怀中掏出来一个黑色钱袋放在立夏手中，转身就走。 “诶……”这一拉一拽，钱袋口子松开，拿着轻飘飘的钱袋就钻出来一张印了红蓝印记的纸张。 银票！原身在舅母那里是见过银票的，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梧桐镇居然也能见识到银票。 除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另外还有几块碎银子，加起来也有小十两了。 “叶大哥，这钱袋还是你带着，出门在外大方一点，该花的就花。” 穷家富路，此时的叶修远在立夏心目中就是一个即将远行的弟弟，家里人不仅要担心他的安危，还要记挂他在外的生活。以他的性格，会不会被别人欺负，会不会被上峰穿小鞋？ 叶修远又怎么会去接钱袋，脚步不停，很快就拉开了和立夏的距离，闷声回道：“你用。” 梧桐镇这地方最贵的大概就是叶山的药，别的米面油只要在做吃食生意就能赚回来，所以这银票还真不一定用得出去。 立夏的脚步又怎么追得上叶修远，只能拿着钱袋一阵追。眼看就到了石头村前的小溪流了，叶修远还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走在前头，真是枉费了她这几日的教导。 “哎呀！”立夏故意一偏身子，一副要摔倒的模样，扶着旁边的大石头。 “怎么了？”叶修远回头几步走过来，伸手要去搀扶她。又见着立夏脸上根本就没有痛苦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是被骗了。停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给你。”立夏从钱袋里拿出了一小锭碎银子，剩下的重新给叶修远塞到怀里，“我们别争了，听我的。” 叶修远还想故技重施，立夏把眼睛瞪得溜圆：“要是你再动来动去把伤口给崩开，肯定是不能去战场，只能在家陪我卖馒头了。” 叶修远真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就不会拒绝商璟昱的建议了。听到立夏这么说，他哪里还敢贸动，只能傻愣愣地站着。一低头，就能见着立夏有些泛黄的发丝。 这个姑娘只到自己胸口，但不管什么事都能够成竹在胸，充满了信心和活力。她不仅让他的胸口荡起一阵阵暖意，还让家里也变得生机勃勃。 她博学多才，和叶修齐能够讨论诗文；她温柔贤惠，不怕脏不怕臭，收拾脏乱差的院子，给父亲梳头、刮胡须；她厨艺超群，做出来的美食能香掉人舌头，还懂医理，短短几天，他都能感觉到父亲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更好。 总之，在叶修远看来，立夏哪哪都好，他感觉配不上她。可是他不甘心，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会努力，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他愿意拼命，只为将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能够短一点，只愿站在她身旁不会这般……手足无措。 叶修远其实很聪明，从小跟着老虎生存就学会了野兽天生的敏锐感官；回家之后他那种野兽的警觉性还在，因为亲娘的嫌弃和惧怕，他明明什么都在心里学会了，却从不会表现出来。 甚至叶修齐的那些书籍他都偷偷翻看过，也靠着比常人更敏锐的五感，每日跟着叶修齐背书，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这些，他从来都深深埋在心中，从未对人表达。唯有…… 唯有早上在遇袭的小树林中，商璟昱说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为他指明了一条明路。 他脑海中深深印刻着商璟昱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擅武，上战场只能送死；你不同，乱世出英雄，擅武的人在未来十数年一定会有所建树，成就一番事业，封妻萌子。” 叶修远直到什么是“封妻萌子”，他听叶修齐说过。男人如果做了官，家中女眷就能得诰命，穿凤冠霞帔，坐四抬花轿，乘双马马车。 叶修远心动了，所以任由商璟昱将杀手的钱袋搜出来塞进他怀里。因为商璟昱说，他去战场之后家里需要银钱。 他也按照商璟昱的要求将伤口弄得更严重一些，有他出手，商璟昱的伤自然是短短时间无法回复，当然也上不了战场。 感谢他的不善言辞，再加上商璟昱超乎常人的聒噪，两人都按照商定的路在前行。 石头村现在也是乱作了一团，本来十来户人家就不富裕，这下还得面临失去顶梁柱的威胁。一路走来，几乎每一家都传来阵阵哭声。 两人刚到佟家院子门口便听得里面佟郭氏压抑地哭嚎，还有丁招娣带着泪意的祈求：“只要一百两银子，我娘以前的主家就能帮忙免除一个人的兵役。立春哥眼看就要考秀才的人了，去了战场……怕是没办法回来。佟二婶，想想法子吧！” “这是一百两，不是十两！招娣，我们家怕是凑不出来这个钱。”佟立春本来留在家里欢欢喜喜收拾屋子准备亲事。 也是昨晚，突来的征兵消息犹如天雷乍响，炸得一家子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 按规定，佟立春和佟大忠都在征兵名单上，佟大忠四十来岁的人这几年为着大舅哥的一句话咬牙也要供儿子念书，辛苦操劳，和一些五六十岁人的精神状况也都差不多。 佟立春倒是年轻，就是书生意气比郭平还重。看不上下力气的所有人，总觉得有辱斯文。可真到了这时候，在昨夜捕快的雪亮刀锋下，他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说出一个“不”字，那刀刃就落在自己颈脖上。 丁招娣的爹当年三十好几了才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媳妇，丁招娣是老大，所以她家没有一个人在征兵名单上。 丁招娣和佟立春都谈婚论嫁了，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佟立春走了能回来还好，可要是回不来，丁招娣要么守节要么再嫁，不管是哪一个选项，对她来说都是噩耗。 丁招娣多精明的人啊，昨晚上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后就上蹿下跳想办法，最后还真让她“钻”出一条路来。 第75章 骂人真爽 丁招娣的娘丁周氏早年在县城一户人家当丫鬟，二十来岁的时候被丁家爹买回家。 丁周氏有一手绣花手艺，经常都会到县城绣庄交活儿，后来渐渐又和主家有了联系，偶尔还会送一副绣品进去换点赏钱。 这次征兵的事，丁招娣闹得厉害，丁周氏也着急上火，母女俩一个比一个着急。最后，丁周氏今早匆匆去了一趟县城，回来后面上就带着笑，她告诉女儿，主家那边有法子，一百两银子能够免除一个兵丁名额。 所以便有了丁招娣哭着央求佟大忠和佟郭氏想办法给佟立春免除兵役的一幕。 佟家现在也就一头牛和房屋田地值钱，全部加起来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可这个时节，谁家又能出多少银子置办这些呢？更何况佟家三个儿子，要是为了佟立春一个就倾家荡产卖田卖房，后面的日子怎么办！ 向来闷声不响，没什么大主意的佟大忠第一次很明确地表示这事情没可能。 遇到这样的事情，佟郭氏只能哭。 佟立春尚不知道妹妹妹夫已经到了院子外面，听到丁招娣哭，只觉得心如刀绞，想也不想就将心里冒出来的打算给说了出来： “那叶家不是能拿出十两银子娶立夏回去么，他们家肯定还有钱。爹、娘，儿子读得是圣贤书，学的是为官之道，去了战场刀剑无眼，怕是以后都不能在爹娘跟前尽孝，也不能给爹娘挣个老封君了！” 话音落下，他双腿一软，跪在了佟大忠和佟郭氏面前。 “他爹……”佟郭氏哭声止住了，看向了昨晚到现在又老了一头的丈夫，目露祈求。 佟大忠蹲在屋檐下抽着劣质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只传出他幽幽的反问：“立夏嫁的那家你们不知道什么样子吗？也就只剩下个院子和瘫在床上的公爹，哪里还有什么银钱。” “爹，立夏的男人要去战场，家里就剩下她公爹和小叔子，那么一座院子又危险又冷清。不如把立夏他们都接回家里，卖了那座青砖瓦房；叶家……叶家应该还有田地，凑一凑，没准就能凑够一百两。” 佟立春突然就兴奋了起来。院子外的佟立夏却是差点没把手里准备的碎银子给扔茅厕里。 叶修远身体也僵在了远处，他不敢回头看立夏。院子里的可是立夏的血缘亲人，而他们叶家，只会让她操劳辛苦。只怕…… 叶修远不敢想下去，小手臂也被立夏给握住了。感觉她身体的温度，叶修远不知道为什么就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觉得立夏不会如佟立春的愿。 院内，佟大忠被佟立春这一番话给刺激得不轻，咳嗽着站了起来：“畜生，那可是你亲妹妹！卖了人叶家的东西，你妹婿回来了怎么看我们佟家。” “爹！戎人凶猛，这次朝廷明显是让我们这些人去给他们磨刀。叶家老大这一去，怕是回不来的。叶家老大回不来，立夏才十三，难道就守节做寡妇不成？爹，立夏是我亲妹妹，只要我考上秀才、举人，以后做了官一定会照拂她的。” 佟大忠不说话，明显被佟立春这番“诚挚”的话语给打动了。 院子外的立夏却被恶心到不行，一脚踹开了佟家摇摇欲坠的篱笆院门，抢在叶修远之前冲了进去：“佟立春，你咒谁呢！” “立夏！”佟家人和旁边嘴角已经偷偷上扬的丁招娣都呆住了，大概是没想到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她会出现。 “佟立春，你无耻！”佟立夏心里怒火蒸腾，她也不知道是原身残留的意志还是她自己的怒意，三两步冲到佟立春身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佟立春脑袋一偏。 佟立春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又见着丁招娣惊愕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反击：“你敢！” 只可惜他手才扬起来，就被一条健壮的手臂给挡住，并顺势一推，让他蹭蹭蹭连退了三步。 叶修远挡在立夏跟前，目光冷凝，胸口上下起伏，看起来当真不愧他的诨号“丑阎王”，足以将想要发火的佟立春给吓得噤声不语。 他不说话，立夏倒是想说。指着佟立春的鼻子就是连珠炮似的一串。 “我以前不骂你那是懒得搭理你！像你这种品行不端的人要是考上秀才当了官，简直就是人民的不幸、社会的悲哀。” “人都说‘好男儿保家卫国，马革裹尸犹不悔’，你还还一声说你念圣贤书，圣贤书是教你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尽欺负女人？” “别说什么接我回来照顾我之类的冠冕话，我半个字都不信。为了你念书、为了你娶媳妇，卖我一次不够，你还想接我回来好卖我第二次呢！” “好意思说卖人家叶家的田地和房屋，人叶家没人吗？叶大哥去战场了，我公爹和小叔子还在呢？口口声声接我们回来，就这几间屋子，我们三个人要住哪？” “佟立春，我告诉你！歇了你的鬼心思。先不说叶家不是让你捞钱的软柿子，就是那什么一百两换一个免除兵役名额的事情你最好去打听清楚。” “商璟昱大少爷你知道吧，他家有钱不？他家都免不了他的兵役，你以为一百两银子就能买通谁！军医已经开始进村检查了，除非你也断手断脚或是瘫在床上，不然别想躲过这次兵役。” “你刚才那些混账话你妹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人还没走呢你就咒他早死，等到了战场上，看谁先死。” 立夏噼里啪啦一通发泄，心中因为佟家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就连身体都轻了几分，仿佛原身残留的那丝对家人的执念也终于烟消云散。 立夏的话又快又急，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得佟家人和丁招娣头晕目眩。前面的不说了，后面几句对佟立春来说才叫一个如五雷轰顶。 丁招娣也心里发慌：“不可能！我娘不会骗我，一百两银子真的能免一个人兵役。” 第76章 小树林 “呸！胡说八道。” 佟家大嫂佟王氏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钻了出来，直接冲向说那句话的丁招娣。 一把薅住丁招娣的头发把人扯倒在地，骑上去就是一顿乱拳，“一家子见不得人好的娼/妇，尽做些不是人的事儿。说什么一百两银子换一个人不服兵役，屁！你还我家银子，你还我家大财来。” 佟王氏声音尖利，丁招娣的惨叫声也不小，周遭几家人本来还在家悲风苦雨的，也被这两人几乎划破天际的声音给引了出来。 本来佟立春还想狠狠收拾收拾立夏一番的，这下子只顾得上心疼丁招娣去了。花一般的少女被薅乱了头发，扯散了衣襟，涕泪横流，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当下，佟立春哪里还记得叶修远和立夏啊。赶紧冲上去试图把佟王氏给拽起来。 佟王氏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后面三个儿子、两个媳妇、一个女儿全都跟着呢。她们一家可是开荒种地的好手，就佟立春那小身板，还不够他一个堂哥糙的，直接拎着他衣领把人给甩到了一边。 佟王氏一股气撑着，打了丁招娣一顿也累得够呛，被丁招娣逮着机会翻身爬了起来。丁招娣毕竟年轻，发现没人能救她之后只能自救，两人一时打得不可开交。 石头村的村长姗姗来迟，不过，作为一村之长，哪怕只管十多户人，也是有威望的。见着一群人围着看热闹不动手，顿时大发雷霆，指挥着几个身材壮实的妇人把打作一团的两个人拉开。 “怎么回事？” 本来想走的立夏也有点好奇，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佟王氏抹着眼泪哭诉起来，从她断断续续哭诉中，周围的人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丁周氏从县城回来不止和丁招娣一个人说了一百两银子，沿路回村可以说见一个说一个。 那有银子的人家不就动了心，又怕别人知道，全都偷偷筹了银子往县城里去。 佟王氏就是其中一个。这些年她们两口子各种勤俭节约攒了八十多两银子，得了消息后又贱卖了好不容易买下来的几亩良田，这才凑够了一百两。 佟大财带着一百两银子去了县城，的确是找着了那家人。谁知道正在谈呢，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就冲进来把那家人连着佟大财一起给抓了，当时就押解着去边城，等着他们的是苦役而不是兵役。 当兵有军饷，苦役什么都没有。当兵的可以退伍回家，也可以探亲；服苦役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即便是战事结束也要继续劳役。佟大财三年，丁周氏的主家男丁十年。 一百两银子没了，顶梁柱被抓了，接下来家里三个儿子也都要去服兵役。丁王氏怎么能不发狂，不找丁家人算账。 气冲冲走去丁家的路上正好听到丁招娣那骄傲炫耀的口气，怎么不生气！这是手边上没刀，倒是给她一把刀，杀了丁家人都是轻的。 这事情，还真是丁家不占理。闻讯出来的丁周氏也傻眼了，“少爷亲口给我说可以的。” 丁招娣的爹丁二牛跟在后头，闻言怒火中烧，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你不是说再也不见你那少爷，这次见的也只是个嬷嬷吗！” 话不多，信息量有点大。立夏表示今天的瓜有点多，她吃得有点撑。看佟大忠和佟郭氏双双垂泪的模样又觉得可怜，立夏叹了一口气，几步来到两人跟前，将手里的碎银子递了过去， “这是叶大哥给你们准备的三朝回门礼，既然已经把我‘卖’给了叶家，我就是叶家的人，什么事情都要为叶家着想，怕是再也帮衬不了你们。” “谁要你帮衬！”佟立春扶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丁招娣往屋里走，狠狠地瞪了立夏一眼。 叶修远上前，高壮的身子对佟立春来说就是无声的威胁。 立夏心里一暖，拉了叶修远手腕，“叶大哥，我们走吧。今日这里这么多乡亲见证，我大哥以后可没脸再来家里打秋风。” 立夏不仅是话里带着轻蔑，那眼神和表情也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她的脸只对着佟立春和丁招娣，别人根本就看不到，把两人气得够呛。 “爹、娘，你们保重。家里活儿多，我就不在这儿吃晚饭了。”立夏手上用力，拉着叶修远转身出了佟家院门。 石头村的人现在有些羡慕立夏嫁的男人了，看那身材和长相，应该比传说中的戎人还要高壮，还是个猎户，战场上活下来的几率比他们高多了。 “唉，佟老二你怎么都不留你女婿吃顿饭呢。他长那么壮实，在军队里肯定吃香，你是他老丈人，以后在部队里还不是下死命护着你们爷俩啊。” 石头村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没给佟王氏和丁家断公道呢，就先给佟大忠出主意。 只可惜佟大忠现在万事都盯着佟立春，佟立春咬牙切齿表示不愿意与叶修远为伍，他便只能苦着脸附和了一句。 族老摇了摇头，转身去调解佟王氏和丁家的一团闹热。 出村的路上，立夏都还听到有人在讨论佟王氏的事情，好奇佟王氏一家这些年是怎么攒下来一百两银子的。这一下人财两空，怕是好些年都缓不过来。 “立夏，别伤心。”叶修远不知道该说什么，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我没伤心。”立夏也没打算给叶修远解释，毕竟这个时代还是孝道大过天的时候，佟大忠夫妻俩是原身的血缘亲人，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伤心欲绝的。 果然，叶修远一点都不相信，随着天色渐晚，立夏还是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他反而越发地担心。望了望旁边山林树木开始多起来的道路，他大步上前，双手手腕用力，直接圈住立夏的腰肢往上一甩。 “啊……”立夏知道是叶修远抱了她，可也被突然变化的视线给吓得短促地尖叫了声。然后便被他头后脚前扛在了肩头，钻进了小树林。 第77章 军医陆晔 钻小树林这个事情，刚开始立夏还是有点怕，后来才知道她是想多了。 别说她现在十三岁年纪干瘪平板毫无吸引力的身体，就是叶修远他也还没开那个窍。只是单纯觉得她现在肯定很伤心，这道路难走又远，不如早些回家。 在山林里，叶修远如履平地，就算扛着一个人也没能阻止他飞奔的脚步。只是苦了立夏，头朝下吊着，要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才能维持平衡。 入目所及，是他宽阔的臂膀，行动之间双腿如风，旁边景色只嗖嗖嗖往后退便是。 腹部压在他肩头，还只是微微发胀的胸口被他肩胛骨给顶得生痛，偏偏这位置太隐秘，又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想要挪个位置，只能忍住。 还别说，虽然姿势难受了点，往日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竟然缩短了一半都不止。立夏只觉得翻过了几个山头，穿过了两处断崖，怎么就到了叶家屋后的竹林。 “这条路不好走，你别走。”叶修远将立夏放下来，还贴心地叮嘱了一句。 立夏很想说句“我谢谢您呢”，奈何刚被放下来就觉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扶着一棵竹子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那条路，她就是想走也记不得经过了哪些地方，而且路上还有两处山梁和断崖，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自己去挑战。 他们回来的时间还比较巧，军医带着两个人在村长牛铁柱的带领下也刚刚到院门口。 牛铁柱今年刚过五十，恰好在征兵线之外。只是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里，就有两个儿子和女婿要进军队。 从村里的人生活水平便知道牛铁柱是个称职的村长，也是因为有他压着，叶修远这么多年虽然被村里人百般嫌弃和惧怕，一家子却依然能在村里安然生活着。 牛铁柱本来还在家担心自家三个进军队的儿子、女婿要怎么安然回家，便听来村子查病人的军医说了叶修远会成为千夫长杨振威身边的护卫，眼珠儿一转，便拿定了主意。 牛铁柱不但亲自领着军医到叶家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鸡和一袋面粉。见着叶修远和立夏从院子后走来，他主动上前先打了招呼，热情的样子让叶修远都有些适应不了。 立夏没听见叶修远回应，倒也没奇怪，主动上前接了牛铁柱手里的礼物，客套了几句。这才知道，叶家是军医今天的最后一站，并且军医还打算这两天晚上歇在叶家，后日和叶修远一起去找杨振威报道。 能够被派出来十里八村筛查入伍人员的军医身上都是有官衔的，虽然不高，但比衙门捕快可要高上两三级了。能够有这么一位“大神”在家里住两天，对于村长和村民都是一种震慑，以人趋吉避凶的本能，后面的日子肯定要好过得多。 然而，等立夏上前和军医打招呼，这才知道军医可不是看在杨振威的面子上，因为军医他摸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问：“家里有卤水不？我带了酒。” 家里是有一锅卤水的，立夏直接把牛铁柱带来的那只鸡和家里剩下的鸟蛋全都放进去卤着，另外做了一锅红烧肉，包了一锅饺子。 闻着厨房传出的一阵阵香味儿，军医陆晔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仔仔细细为叶山做了个全身检查，还拿出了压箱底的银针手法为叶山做了个针灸。 陆晔的医术比县城医馆的大夫都好，用了真功夫检查和治疗之后，便给叶修远和立夏说了叶山的情况。 叶山的伤势耽搁了太久，断裂的经脉不可能再续上，如果继续只用镇上医馆汤药的话怕是脖子以下都没法行动直到老死。 但是，陆晔告诉两人，县城有个回春堂，里面有位姓冯的老大夫是他师叔，以前治好过叶山这种类似的情况。就算是治不好，至少也能恢复到腰腹以上能够行动。 本来立夏都以为叶山的情况也就这样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意外之喜。叶修远也激动得双眼含泪，蠕动嘴唇，终于冒出了见着军医后第一句话：“谢谢！” “哎呀，可真是难得。”陆晔手里抓着个鸡爪子，撕咬着上面紧实的皮肉。他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么点肉能让人欲罢不能。 啃一口鸡爪，喝一口小酒，这春日的夜晚无比惬意。陆晔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只可惜过两天就要跟着军队去边州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转。 因为惜字如金的叶修远这一句“谢”，陆晔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一些军队里的事，其中还间杂着一些朝廷的局势。 主要目的是指点叶修远进了军队之后应该如何生存和自保，另外还说了一些战场上保命和立功的窍门。 陆晔从八岁跟着师傅进军营，到现在已经五十二岁了。曾经在京城太医院给皇帝看过病，也曾经拿着药旗做过赤脚大夫。 他睿智博学，说话旁征博引、幽默风趣。不但叶修远默默听得认真，就是立夏和叶修齐也都听得入迷，感觉涨了不少见识。 从陆晔的话里，立夏知道了大炎朝并不是没有药膳，只是因为前朝有位宠妃死于药膳，前朝皇帝大怒之下杀了不少既通医术又了解食物的医者。 再之后就是大炎朝开国皇帝登基之后生怕有人起反心，直接禁止民间使用铁器之类的硬金属。如今这崇文帝登基之后以“仁”治国，重用文人，又心软放任各路藩王做大，到处都乱糟糟的，谁还寻思着研究个药膳啊。 这么一断，就断了上百年。原本就只是在起步的药膳调养直接就没了踪影。 陆晔察觉到立夏在这方面多问了几句，再细品了下卤鸡肉，顿时福至心灵：“若是我没猜错，这卤汁里有好几味药材，各有功用，巧妙搭配后不但味道绝美，还能驱寒利湿，难道这便是药膳？” “这还算不上药膳，最多就是味道好一点。”卤菜除了开胃和长肉，在立夏这儿还真没药膳该有的功效。 反倒是凉拌折耳根和韭菜饺子都各有各的好处。 第78章 好人 趁着叶修远还在家，立夏便决定第二天借用商璟昱的牛车去一趟县城，至少让叶修远入伍之前能放心。 而且，因为陆晔的诊断，立夏打算选择以第一种方式和方成谈卤汁方子，卖断的钱就用来找冯大夫给叶山治病。 投桃报李，立夏打算将家里那一罐子卤汁送给陆晔。军医不用上战场，待遇还挺好，卤汁占用一个药炉子开小灶很容易，如果边关不打仗的时候，以叶修远的本事肯定可以打点野物什么的，还能送到陆晔那边去一起改善生活。 这话一说，陆晔果然心生欢喜，一夜好眠。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吃到了一顿好吃的早饭，心情就更好了。立夏用昨晚剩下的饺子用油给煎得两面金黄，煮了一锅瘦肉青菜粥，凉拌了个笋丝。 吃过早饭，叶修远一家就和陆晔分开出门。叶修远背着叶山，叶修齐拎了食盒，立夏空着双手。在晨曦微露的时候敲开了东山村靠河边围起来的庄子大门。 开门的护院昨儿才见过叶修远，知道是少爷的救命恩人，而且方管事叮嘱过对这家人不管是谁都要以礼相待，所以赶紧将人迎了进去。 叶修远一家人因为忙着要去县城，出门得较早，商璟昱都还躺床上没起呢。听到方嬷嬷说立夏带着早膳登门，翻身就爬了起来，还没洗漱呢就四下张望：“在哪呢，快呈上来，我要趁热吃。” 商璟昱在立夏那吃过包子，可还没吃过饺子。一看那样子就有些乐了：“这包子怎么跟金元宝似的，拿起来这么硬，好吃吗？” 话音还没落下呢，就一口咬了上去，因为担心他安全正想帮他试一试的方嬷嬷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卡兹—— 油炸过的饺子面皮焦香酥脆，牙齿轻轻一碰就化开在了嘴里。他咬的这一个立夏在里面包的是鸡蛋虾米，虾米是唐全儿托人找的分了她一点，鸡蛋是叶修齐在村里人手中换的。 鸡蛋和虾米本来都有各自的腥味儿，被立夏用调料巧妙得融合之后，两种腥味儿各自抵消，只剩下独有的鲜甜可口和口齿留香。 “唔……好吃。”商璟昱牙口好，三两下吃完了一个，立马又是一个进了嘴。 这一个是韭菜肉馅，商璟昱本来不喜欢韭菜的味道，可这韭菜是用半肥瘦的猪肉调制，还加了立夏好不容易买到的一点芝麻油，猪肉韭菜馅儿泛着奇香，他舍不得吐。咀嚼了几下，发现味道还不错，吞下去之后喝一口青菜瘦肉粥，那滋味儿，给个神仙都不换。 旁边的凉拌竹笋他吃过，脆爽的口感正好解了煎饺的那一点油腻，几口将所有的东西吃完，商璟昱这才问方嬷嬷：“叶修远他们是来干什么？” 方嬷嬷便将叶修远他们要借车的事情给完完整整说了一遍，顺便禀报了一声立夏正和方成谈卤汁方子的事情。 吃完早膳这才开始洗漱的商璟昱回味了一下昨天吃到的卤味，很笃定道：“以那小丫头的精明，肯定选第二种合作方式。” 方嬷嬷亲自上手侍候着手脚都不太灵便的商璟昱穿衣服，笑着回道：“少爷倒是猜错了，那佟娘子选了第一个。” “怎么会？”商璟昱反手将方嬷嬷扶到春凳上坐着。这时候的他说话条理分明，声调不疾不徐，搀扶方嬷嬷的时候还刻意放轻了力道，哪里还有白日里人前的愚笨与痴傻模样。 方嬷嬷叹了一口气：“是啊，嬷嬷都不会看人了。” 商璟昱知道方嬷嬷这是想到了旧事，摆了摆手：“嬷嬷别这么说，商林氏藏得太好，你又要照顾大姐，哪能兼顾那么多。” “少爷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夫人啊！”方嬷嬷人老了，眼窝子浅，瞧见商璟昱挥舞着笨拙的四肢洗漱的样子，再看看他都还绑着纱布的手脚，刚才都还高高兴兴的，顿时就悲从中来。 商璟昱抹了抹额头因为这一番动作出来的汗水，喘着粗气拿出一页纸来，“这次不是找着机会出来休养了吗，你看看，这有几个食谱，这些天便让厨房按这个做来。” 方嬷嬷是识字的，拿过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少爷，这里面都没你最喜欢吃的大肘子，分量还这般少。” 商璟昱砸吧嘴，“这几个食谱能减去肥肉。” 方嬷嬷不掉眼泪了，满脸不信：“吃东西就能减掉肥肉？” “试试呗，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商璟昱没说他从立夏那还听了几嘴运动法子，被叶修远拎着练过一遍他就记得清清楚楚，他怕他一说，就他现在手脚都伤着的样子，方嬷嬷又得泪涟涟了。 方嬷嬷半信半疑地收好了方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老奴去让方三几个过来侍候你，那边派来的人不用反而让人生疑。” 这边主仆两个还在商量着如何与商林氏斗智斗勇，那边方成和立夏已经谈成了合作，一次性两百两银子买断卤汁方子的价格她还是比较满意。并且方成还允许了唐全儿和立夏继续使用现有的卤水，只要不卖给别家酒楼就行。 “叶大哥你看，我说了我能挣银子。”去县城的马车上，立夏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欣喜，浑然没了刚才面对方成时候的稳重沉着。 叶修远笔挺地坐在前面赶着马车，闻言很捧场地点了点头，“谢谢。” 立夏反而不好意思了，她怎么就没克制住内心激动，在弟弟们面前做出这么幼稚地显摆举动呢。最后只能归结为压抑得太狠，需要一个发泄渠道。 叶山躺在马车里头，听着自家大儿子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恨不得拿棒槌捶他一顿，就这样木头一样能让媳妇喜欢吗？ 叶山捏了捏叶修齐的手，凑在小儿子耳边断断续续说了句：“叫你哥多说点话。” 叶山还不知道叶修远即将出门上战场，叶修齐也没多解释，只是重重地点头：“爹，大嫂是好人。” 第79章 百日咳 立夏浑然不知自己被发了好人卡，在微微寒冷的春风中固执又坚强地陪着叶修远坐在车厢外的“驾驶座”上。不是避嫌也不是车厢里不舒服，纯属对这个历史书里面都没提及的朝代好奇。 如果陆晔推荐的大夫真的能治叶山的病，这条路以后怕是要经常走。今日有叶修远这么一个安全感爆棚的人在，正好可以打个样。 从梧桐镇到凌北县城，会途径三个镇，看起来都比梧桐镇要好一些，就是来来往往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越是接近县城，人潮和车马就越是密集。 在这元安府，几乎所有的县城都会修建护城河和高高的城墙。虽然凌北县的城墙看起来也就两三米样子，外面也围了一圈河水，不想交纳进城费的商贩们就在这护城河边绕成了一个商圈，哪怕是在这征兵的关节，叫卖声也是不绝于耳。 借马车的时候，方成就很体贴地告诉立夏他们进城的程序。一般赶着牛车的根本进不了县城，就是马车也会分车上的标记。 要进县城，除了户籍册还必须有村长和亭长都盖印的路引。这路引上写明了几个人的身份年龄和进县城的原因，不管是哪一项没对上，都会被当做敌袭看待。 他们的马车上有方氏的标志，方氏的生意虽然没在凌北县，但眼色极好的守城人也认了出来，对他们的检查相对宽松以及快速了些，就连入城费都节省了下来。 县城的街道都铺设着青石板，几条主干道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陆晔推荐的回春堂在东南二街，离他们所进的东门并不远。回春堂是元安府第一大药铺，几乎每个县城都有铺子。凌北县的回春堂足够大，门楣比不远处的济世堂大了一半都不止。 叶修齐看看两边，低声对立夏嘀咕道：“我们之前带爹来县城看过病，都没敢进回春堂这边。” 可不是，守在门口的那个伙计正在驱赶门前经过的祖孙三代：“快走开，别冲撞了贵人。” 那婆媳俩一脸愁苦，怀里的孩子身材瘦弱，双眼无神，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见她咳嗽了好几次，本身就瘦，一咳都能感觉胸口肋骨在拉扯。一咳嗽，脸色也变得极不正常。 “求求你，让我们进去吧，孩子都咳了两三月，再请大夫开点药。”四十多岁的婆婆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钱袋来，看样子里面还有好几两银子。 那守门的伙计仍然满脸不快：“不是咱们大夫不给你们开药，实在是你们家孩子吃不进去药，再神仙的手段，这病人不吃药，那也好不了啊。我们这好几位大夫都看过了，药方是对症的，不管再看多少遍也是开那几味药，与其天天在这儿来纠缠，不如回去想想怎么把药给她灌点下去。你们这样堵在这儿，别人还以为我们这的大夫不行呢，赶紧走吧！” 伙计说着话，眼神就往叶修远和立夏身上看，当看到他们身后马车上的标记后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他擦了擦眼睛，瞅了瞅身后药堂，干脆屁颠屁颠来了马车前：“你们也是那位夫人带过来的吗？马车可以停在那边巷子里，那边还有免费的凉茶。” 叶修远是个不说话的，只看向立夏，那样子就像是一条忠实的大狼犬，对外人凶猛，对主人言听计从。 立夏想起来进城时候守城人的反应，当下也没推脱，让叶修远兄弟俩顺着伙计的指示去侧门停车，她则先下车在门口等他们背着叶山过来。 立夏下车后， 祖孙三人都还在原地徘徊，那伙计生怕立夏误会了什么，连忙给她解释道：“这位小娘子可别误会，咱们回春堂大夫的医术那可是一等一地好。像那小孩的百日咳，治好过好些呢，就是这小孩古怪，只要是有药味儿的汤水，还没到跟前呢就能吐得天翻地覆，吃不进药，那还怎么治病啊！” 伙计把手一摊，也是十分无奈：“万一你们家夫人问起来，你可别乱说。” “我不乱说。”立夏都已经瞧见了那小孩子在靠近药铺后脸色明显又难看了几分，这下子不仅咳嗽，还干呕，奈何胃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怜。 “囡囡，娘的囡囡。”年轻妇人抱着孩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中年妇人赶紧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有些干瘪的橘子，凑到小女孩的鼻子底下，“囡囡，你和娘先回去，奶奶在这儿给你买药。” “不吃药……”嗅着橘子上的清香，小女孩终于舒服了一点，努力伸手想要牵着奶奶的手，和奶奶一起回去。惹得奶奶和娘亲泪水盈盈。 立夏上辈子就是因为是个女儿才被遗弃的，这辈子记忆中也尽都是些重男轻女的，还是第一次见着当奶奶的人如此疼爱孙女，本来还不想管闲事的，忍不住上前递了一块糖过去。 “这是姜汁糖，能止咳化痰、消呕恶。”这是立夏教唐刘氏给小唐宋熬制的，健脾合胃、止呕恶，也能够止咳化痰。她怕今天晕车，从梧桐镇过的时候特意去要了几块带在身上。 姜汁糖的主料是赤砂糖，也就是现在市面上的粗糖。一斤糖加点水，小火熬制比较浓稠的时候加入二十克的生姜汁调匀，再继续煎熬到勺子挑起来呈丝状且不粘手。 这时候就铺一张油纸，将糖均匀地抹在上面待慢慢冷却，之后便能得到若干块手指大小的糖块。 熬制后的赤砂糖带着一股甜香，又有姜汁淡淡的辛辣味儿。别说吃下去，就是这个味儿对小孩子来说都是个吸引力。再加上囡囡的嗅觉比寻常人灵敏，她奶奶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就手腕一转，从立夏手里把姜汁糖给接过去塞到了嘴里。 “诶……”作为孩子奶奶，自然是要教导孩子不要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可是立夏是从那么气派的马车上下来，这样的人又能图小囡囡什么呢！ 而且囡囡的动作也太快了，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拒绝，就见囡囡嘴巴动了动，一直无神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吃！” 第80章 能治 姜汁糖可不仅是好吃，刚咀嚼了两下，一直关注着孩子的娘亲就有了惊喜发现，“囡囡，你不想吐了！” 奶奶也摸着囡囡肚子，“是啊，囡囡不难受了。” 囡囡嘴里包着糖，感觉喉咙到肚子都很舒服，竟然也不想咳了。 囡囡咳嗽的频率还是有点高，可直到叶修远背着叶山从侧面巷子里过来，她嘴里的糖都化了，也没听见她咳嗽一声。 孩子奶奶顿时双眼放光，“姑娘，你这个糖哪里买的？还有多少，能全部卖给我吗？” 立夏小包里就装了十来个糖，全都摸出来给了孩子奶奶，“我这里只有这十来个。但囡囡要是百日咳的话，姜汁糖的效果不如花生蘸糖的效果好；要是囡囡吃不了药，还能试试饴糖萝卜汁和冰糖鸡蛋羹，对百日咳的效果都是立竿见影的。” 花生、饴糖、萝卜、冰糖、鸡蛋，这些食物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也就冰糖稍微贵了些。可这些寻常吃食这么组合起来怎么就有点听不懂了呢？ “花生蘸糖，饴糖萝卜汁，冰糖鸡蛋羹？这些是什么。”囡囡奶奶和娘亲这也是没办法，孩子咳嗽了这么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被抽完了，这期间她们什么法子都想了，别说是这县城，就是邻县和底下好些镇上她们都去求过医，然而还不如立夏随手一个姜汁糖。 “大嫂，走了。”叶修齐见立夏被人给缠着，对方神情激动，还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赶紧过来解围。 囡囡奶奶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见着叶山的模样，再听叶修齐的称呼，怔愣之后立马让开了道，也改了称呼：“小娘子先忙，老婆子在这边等等便是。” 县城这些街道上有不少临街商铺，就回春堂对面便有一家茶水铺子，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回春堂里进出的人。囡囡奶奶紧紧拽着立夏给的那十来颗糖，带着媳妇和孙女往那边走去。 莫名的，立夏就有些羡慕囡囡小姑娘。她奶奶没说给姜汁糖的报酬并不是不知道感恩，相反，她执意要等的举动更证明了她为人的睿智和豁达。 有这样一位奶奶，囡囡是个幸福的小姑娘。所以她决定，待会儿出来就将说的这几个药膳食方给囡囡奶奶。对奶奶点了点头，立夏告诉她：“麻烦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她不去，怕和她一起听陆晔说话的叶修远解释不清楚。 守门的伙计现在也看出来了，这也是来求医的，和掌柜亲自迎进门的那位夫人并不是一起的。可是事已至此，难不成把人赶出去？再说了，两拨人的马车式样和标识都是一样的，大概、应该、也许是有关系的吧。 立夏进了门便知道为什么守门的伙计有些“店大欺客”的感觉了。这偌大的厅堂里此时坐着不少衣着华丽的人，尤其角落几个明明穿着下人的青衫袄裙，那气度比场内一些主子都还稳。 容不得立夏多想，因为这两日生意比寻常好许多的伙计擦着热汗迎了上来。立夏报出了陆晔和冯大夫的名头，被带到着穿过了一条走廊，到了后院的一间诊室。 沿途经过了五六个诊室，里面都有大夫和病人，从虚掩的诊室门还能听见里面的对话，也有的诊室关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也听不懂里面在说些什么。 从能听见的话语中，立夏听到了一些字眼，大多都是来找回春堂的大夫想开免兵役的名额。 叶山还不知道叶修远兵役的事情，只当是来看病。听到别人讨论，他还在叶修远耳边说，宁愿他去服兵役，也不愿有这个伤病来求医。 冯大夫算是回春堂的镇馆之宝了，寻常都不会坐诊。但陆晔这边让过来找他，还是能够一路顺畅。 冯大夫七十来岁的年纪在这个年代算得上人瑞了，动作有些迟缓，眯着眼睛听了半晌才知道叶家人的来意。给叶山把脉之后又掏出银针扎了几个部位，最后点了点头：“能治，就是银钱上不便宜，花的时间也不短。” “能治就好。”立夏心生欢喜，“银钱不是问题，我这边有两百两银票，冯大夫尽管治。” 冯大夫点了点头，“两百两，也能撑个小半年。” “能恢复成正常人吗？”叶山眼中终于有了亮光，说话声音都大了一点。只是听到两百两银子，那希翼就淡了许多。 “正常人虽有不如，但治上一两年也能拄着拐杖走几步。”冯大夫擦着手，看向立夏：“你这闺女要先回避下，我要给你做个全身针灸。” 叶山都还在犹豫，立夏就当机立断，“爹你放心治！我能赚得了两百两就能赚四百两。” “我这里……”叶修远又想掏荷包。只是他受伤的双手赶车和背人没什么问题，要是做这么细致的活儿可就难了。 立夏都不理会他，问了冯大夫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时间，干脆出门直奔对面茶水铺子。 囡囡口中姜汁糖一直没断过，便只零星咳嗽了几次，也没出现呕吐的症状，可把奶奶给娘亲给激动得热泪盈眶。远远看着立夏出来，囡囡奶奶赶紧把刚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小娘子可算是出来了，这是我在前面福运楼买的点心，你先垫垫肚子。” 囡囡奶奶买的东西绝对比姜汁糖贵重，但又不超过太多，立夏不好推脱，只好接了过来。她也不耽搁，坐下来之后便将之前说好的那三个小儿百日咳的药膳讲了一遍。 这三道药膳共同点是食材随处可见，做法简单好学，只简单一说便懂。囡囡娘亲当即就傻眼，“这么简单？” 囡囡娘脸上浮现了怀疑之色，囡囡奶奶却是瞪了她一眼，“姜汁糖简不简单？你能想起来。” 年纪大的人自有一套处世经验，不管立夏说的灵还是不灵，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总之这些东西不花钱，做那几道菜也花不了多少功夫，没有一点药味儿，就是囡囡能吃下去都是好事。 立夏当然也知道这样并不能完全取信于人，她还有别的法子能让囡囡喝下苦苦的汤药呢。 第81章 商小玥 事不可做绝，话不可说尽。立夏并没有把糖衣裹药的法子告诉囡囡奶奶，一是如今的都是汤药，不是粉剂不好包装；二来这种涉及到药性相冲，万一和某味药相克，反倒是办了坏事。 小儿百日咳是个比较顽固的病症，其实应对百日咳的药膳方子很多，但见效快的大多都加了药物，即便是简单的川贝母也能让囡囡呕吐不止，别的百部、麻黄等估计也差不多。 所以最适合她的反而是一些完全由食物组成的药膳。囡囡的百日咳明显不是初发期，已经引起了脾胃反应，所以她才挑了这么几个食材温和、也不会有丝毫药味的方子出来。 这几个方子要说能让百日咳痊愈还差了点功夫，但只要能比以前好，囡囡的奶奶肯定还会找上她的。只要愿意相信她，她再提供食疗方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反正她的初衷并不是为了盈利，不过就是觉得囡囡很幸福，不想让这幸福染上灰暗色彩而已。 囡囡的奶奶和娘亲迫不及待要回去给孩子试试这几道能够治病的菜肴，确定了立夏以后每隔五日就要带公爹到回春堂治病后，留下她们家住址便带着囡囡先离开了东南二街。 立夏又在茶摊上坐了一会儿，顺便听了一耳朵八卦，这才重新进了回春堂。去冯大夫的诊室，依然要经过那长长的回廊，立夏走到一半的时候，一间诊室门猛地被人从内推开。 木门很厚实，门框撞在身上的力道是真的大。直接就撞得立夏蹭蹭蹭连退三步，然后在惯性下坐倒在地，屁墩传来一阵钝痛，生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门外有人。”从诊室里匆匆出来的女子二十岁样子，鹅蛋脸、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嘴，身材修长纤细，梳着妇人头，穿一身藕荷色袄裙，看起来美丽又有气质。 只可惜她的肤色看起来有些暗沉，眼睛一圈红红的应该是才哭过。一边急急忙忙上前拉立夏，一边忙不迭地道歉。 “没事。”立夏强忍屁墩的疼痛，顺着她的力道从地上站起来。 屋内脚步声响，应该是大夫追了出来，因为视线原因，他根本看不到立夏，只是小声对那美丽少妇解释：“夫人，不是老夫不想给你开药，而是您这毛病就连京城太医院的医女都没治好，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啊！” 话音刚落，他便瞧见了美丽少妇正拉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一怔：“老夫没说你是来看不孕的。” 立夏看到美丽少妇整个人都僵住了，内心也是十分尴尬，这老大夫也真忒不讲究了，前面都瞒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画蛇添足补一句。 “无事，反正我不孕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让立夏没想到的是美丽少妇竟然没生气，而是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告诉大夫：“您的诊金稍后我会让下人奉上。” 那大夫此时也有些尴尬，弓着腰：“老夫也没做什么，商小姐的诊金可愧不敢当，麻烦商小姐出去后让下一个病人进来。” 说完，老大夫还生怕被追着要诊金，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把门给拉上，一副坚决不搭理人的样子。 商小玥看着紧闭的门，露出了一个苦笑：“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立夏在想，“商”这个姓氏挺稀少的，该不会那么巧吧？！再说了，仔细看商小玥这美丽的五官，和商璟昱那大饼脸没一点相似之处。 “我……我先走了。”不管叶山的针灸有没有结束，立夏都打算先闪人，这样撞破人隐私，真的好尴尬。 “你真的没伤到吗？撞得那么重，我让大夫帮你看看。”商小玥伸手摸了摸立夏脸颊，见着立夏瑟缩了，当机立断要带人重新进门找大夫。 “不……我……”立夏脑门和胸口是有点疼，但也只是被撞之后的正常生理疼痛，能感觉到没什么大问题，看大夫的话大可不必。 商小玥却是生怕这瘦弱可怜的小姑娘真的被自己给撞出毛病来，执意拦着立夏：“小妹妹，你别觉得这轻轻一撞没什么，万一留下什么暗伤，会影响今后的生活。” 立夏理解商小玥的好心，正想接着解释两句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小姐啊，你要给姑爷抬个妾室，也要找个颜色好的啊！就这干瘪的模样如何为孔家开枝散叶！” 刚才都还美丽温柔的商小玥瞬间站得笔直，先将立夏给拽到了身后，沉着脸对上了来人：“这不关你的事！” 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二十多三十岁样子，长相七分的话，那妆容和穿着就硬生生提成了十分雍容，奢华明艳是够了，就是有些用力过度的感觉。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可是你母亲。”商林氏的眼神越过商小玥落在立夏身上，满满的打量，就像是在衡量猪肉是否值得购买。 “继母而已。”商小玥并没有因为商林氏的挑衅而生气。回头对立夏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又牵累你了。” 立夏微微摇头。好吧，她已经确定她和商家还真是有缘。这一对，怕还真是商璟昱的大姐和继母商林氏。难怪之前在外面药铺的伙计会那么说。 听到继母两个字，反倒是商林氏不太淡定了，“商小玥，继母也占一个‘母’字，你看你是什么态度，有把我当长辈吗？” 商小玥呵呵：“把你当长辈？在我娘病中和我爹滚床单的长辈！我认不起。” 商林氏左右看了眼，只庆幸已经让下人将闲杂人等给赶到了一边，就立夏一个黄毛丫头一点都没放在她欣赏。 顿时，商林氏的表情更扭曲，“你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都善妒容不得别人。你娘死了，你怕是也当不了多久孔夫人了。” 商小玥出嫁后去了京城，五年未孕，不知道受了多少冷言冷语。但辱及她亲娘，再好的涵养也控制不住了，伸手就要甩商林氏一个耳光。 就在她手扬起来，商林氏嘴角也出现一丝诡异弧度的时候，立夏出手了！ 第82章 唱大戏 商林氏和商小玥你来我往尽往对方心口戳的时候立夏就觉着有些古怪。 商小玥在医馆看很隐私的病症，让下人在外面等着很正常。商林氏明显是从哪个诊室里出来逮商小玥的，身边却是一个下人不带，这个和她张扬高调的打扮完全不符。 再说谈话内容，很明显商小玥并不打算和商林氏吵，而且商小玥全程都十分淡定；可商林氏却是想方设法要惹商小玥发火。 终于，她抓到了商小玥的痛点。商小玥心中气愤倒是没注意，立夏因为心中生了疑，往远处看了看。果然便见着有个老婆子一副探头探脑的样子，身后隐隐还有几个人影闪动。 苦肉计！ 立夏脑海中灵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商小玥扬起来的手，并且即兴来了句撕心裂肺的怒吼：“你……你真是太过分了！你不是小玥姐的母亲吗，怎么能用这么难听又粗俗的话说小玥姐。” 立夏说话的时候掐了一把商小玥的手心。商小玥不蠢，被立夏抓着手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再听立夏那话，虽然不知道立夏是怎么认识他的，但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商小玥可是在京城豪门里磨炼过的，刚才又掉过眼泪，眨了眨眼睛，那泪水就重新汇聚。她也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嚎，就是默默垂泪，再配上一句质问和哀求： “母亲，就算往日我在家之时与你有所嫌隙，您也不能用‘不下蛋的母鸡’来折辱于我。且，夫君都为了我愿意外放来元安府，您又何必像我婆母那般给相公送美妾呢，这是要断我的活路啊！母亲，您就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说着，商小玥就作势要往地上跪。商林氏往后一跳：“呸……” “商林氏！” 商林氏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越过带路的下人，飞快冲到了商小玥跟前，顺道地撞了商林氏一个趔趄，扶住了商小玥，“小玥，别跪她！有爹在，我看谁敢说三道四，强给孔阳塞妾室。” “老爷！”商林氏在后冲上来的下人搀扶下堪堪站稳就听到丈夫这么说，顿时委屈又气愤。 商兴家年逾四十，商小玥是他嫡长女，又因为得了这个女儿之后生意越做越大；还因为女儿十岁的时候就被孔阳和孔家人给看上定了亲，从此搭上了官府这条线，生意更是顺风顺水。几个孩子中，他最疼爱商小玥。 商小玥嫁过去几年没生养，但商小玥有手段能牢牢抓着孔阳的心，所以商兴家的生意依然没受什么影响。这种情况下，商兴家不止一次教导女儿一定要守住孔阳，别让旁的人钻了空子先给孔阳生下嫡长子，这么一来，商家怕是要受到不小的影响。 千算万算！商兴家没算到最先往女儿心口扎刀子的会是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填房妻子。商林氏比他小了十二岁，又给他添了三个子女。 但在商兴家这样常年在外跑商的人来说，妻子不是生死相伴的必须，只是代他孝敬父母、照顾子女的帮手而已。不帮忙反而拉胯，那他并不介意换一个。 商兴家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将刚刚在下人搀扶下站稳的商林氏扇得脑袋都偏向了一边，发出了一声惨叫。 “爹！”商小玥安抚地拍了拍立夏的手背，上前扶着怒火腾腾的商兴家，“这是在外面，您别让母亲难做。” “小玥，你这么软是不行的。”商兴家见商林氏红着半边脸掉眼泪，心里也是有些歉疚，可当着商小玥和几个跟着进来看热闹的人他又怎么会承认自己错。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夫人回去。” 这个时候，商林氏也不敢辩解。她骂得没那么粗俗，但她骂得恶毒啊，要是辩解的话传到方家耳朵里，又是一堆的事情。在她的谋划还没完全实现之前，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商林氏在下人簇拥中含恨退场，商兴家终于注意到了商小玥身后的立夏，打量了之后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是？” 商家的条件，是无论如何看不上像立夏这样穷酸的人，也难怪商兴家那个表情。 立夏倒也不怵，知道商小玥都是懵的，赶紧解释道：“我是铁牛村，我弟弟和商少爷是同窗，今天商少爷借了马车给我家，让我爹能上县城看病。临走的时候商少爷让我给小玥姐问好，谁知道就碰见那个女人骂小玥姐，还是大家夫人呢，还不如咱们村的三姑六婆懂礼。” 商兴家听得是牙齿泛酸，脸色也是肉眼可见变得更为难看了，一甩袖子：“小玥，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教导下你那不成才的弟弟，什么人都结交，简直胡闹。” 商小玥点点头：“是的，爹。我会教导小昱的。” 商兴家应了一声，让商小玥和他一起回家。商小玥来的时候就打听好了，商璟昱并没在家住，便也表示她迫不及待想去“教训”弟弟，所以就不回商府，直接去梧桐镇。 商兴家说起嫡长子就是一肚子气，便没管商小玥，甩袖出了回春堂。他这时候想起来了，他今日进城就遇到家里下人，一问才说商林氏像是又怀上了，在回春堂把脉呢。 刚才气急之下甩了商林氏一巴掌，商兴家还是有些后悔，这要是伤着大人不要紧，可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回去看看要紧。 商兴家一走，那些不敢噤声的人便都冒了出来。虽然没往商小玥跟前凑，但指指点点的一看就知道在讨论商小玥的事情。 商小玥眼中泪意未干，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难堪。正好叶修齐开门出来找立夏，叶山今日的针灸已经做完，去前面药堂抓五日的药就可以回家了。 商小玥便说和立夏一起走，正好请立夏一家子到荷花镇吃鸭肉。说起吃鸭肉，商小玥的伤心都好像淡了许多，并有些回味府里厨子的手艺。 大概是因为时已过午，腹中饥饿，商小玥又急迫地想找话题岔开她不孕这一茬，说起了自家厨子，免不得就多说了几句。 立夏听着听着，咀嚼出不对劲来。 第83章 吃不得 甲鱼煲、鸭肉煲、薏米粥、鸭肉羹、蒸蟹、马齿笕…… 商小玥口中比较偏好的食物，立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大多数都是偏寒凉的食物呢？ 等商小玥拉着她上了比来时更宽敞舒适的马车上，立夏还是没忍住悄悄地问：“商小姐，你是不是常年手脚冰凉，来月事的时候小腹坠胀、疼痛难忍。” “你如何知晓？”商小玥愣住。 立夏其实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商小玥这辆马车内还有两个低眉垂目的丫鬟，车外还有奶娘和一个粗使婆子，后面还跟着一辆车装了不少箱笼和两个护院。 商小玥既然一直都在食用破坏身体的寒性食物，那肯定有身边人的手笔，她贸贸然问了，保不准就被人给听进去了。 商小玥多人精啊，一见立夏的眼神和脸色便猜到了七八分，神情变得凝重，目光锐利，从车厢内两个丫鬟身上扫过。然后握着立夏的手，笑着道：“立夏妹妹可别外道，依然叫我一声姐姐便是。方才是我没想到，方嬷嬷既然到了小昱身边，肯定是要说道我的。” 立夏秒懂：“正是，方嬷嬷可担心你了。上次问起我月事的时候就说了小玥姐你的情况。” 商小玥笑着岔开了话题，问起了方嬷嬷和商璟昱在梧桐镇的生活。方嬷嬷到商府找商林氏算账的事情她听说了，也知道弟弟如今的风评，说着心里也挺苦涩的，免不了又掉了眼泪。 好在荷花镇很快就到了，商小玥的护院已经提前定好了两桌饭菜。 叶山才刚刚针灸过，正是浑身放松舒坦的时候，上马车就睡着了，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叶山受伤以来还从未睡过一次整觉，叶修远兄弟俩不忍心吵醒他，商量后叶修远留在了车上陪他，叶修齐跟着立夏他们去用饭，然后给他们端到车上来。 “反正点了两桌，你们都去那桌吃吧。”商小玥向来喜欢清净，护院便让店家单独摆了一桌在院子厢房里，另外一桌便在临街的大堂内。 商小玥带着立夏和叶修齐进了厢房，挥手将准备跟进来侍候的几人赶了出去。 两个丫鬟一愣，随即行礼打算离开。后面安排了别人再进门的奶娘却是不赞同：“夫人，你别忘了孔家的规矩。” “奶娘，我好不容易回了家，你就别拿孔家的规矩来烦我。”商小玥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有立夏之前的反应，她心中始终像是扎了颗刺，非得尽快搞清楚不可。所以，身边一个人都不会留下。 奶娘犹豫了下，伸手把叶修齐和立夏给拦了下来：“夫人，礼不可废。您既然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用饭，那奴婢便把闲杂人给带下去。” 商小玥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奶娘的举动看似在守着孔家的尊卑规矩，实际上她是在阻止自己和立夏相处。 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尊卑有别吗！商小玥觉得不见得。 “奶娘，我只是想请弟弟的救命恩人一家吃顿饭而已，难道不行吗？我是你主子，还是你是我主子！” 商小玥后面这句说得有点重，奶娘身体一哆嗦，弯腰低头：“奴婢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商小玥一句话说得别有深意，对立夏和叶修齐招了招手：“立夏妹妹、修齐弟弟，过来坐啊。” 又冷声对奶娘哼了一声：“还不出去！” 这一次，奶娘飞快转身退了出去。 叶修齐见势不对，低着头不敢说话。倒是立夏的宠辱不惊的样子再次刷新了商小玥对乡下丫头的认知。 立夏上了桌到也不客气，直接将鸭肉煲、薏米粥和凉拌马齿笕推给叶修齐，“这两道菜归你，薏米粥待会儿装上带走，给爹吃。” 桌上还有熏鸭，立夏也从商小玥的面前端走。再仔细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发现商小玥能吃的也就一两道，看上去卖相还不好。 “这些菜，有毒吗？”商小玥声音有些颤抖。 “倒也不是毒，相反这些才还很美味营养。就是并不适合你的体质，你长期食用后会体寒、宫寒，导致不孕。”立夏自己也还没来月事，桌上的菜她也不是很想吃。 商小玥之前饿了，现在却是如坠冰窟，哪里还有胃口，“我十岁那年掉进过冰窟窿，起来后高烧不退。被大夫救回来之后吃的药都会让心口烧得慌，奶娘是海边的人，她说吃海蟹能让人舒服点。我吃了之后，心口果然不那么烧得慌了。” “后来……” 商小玥没继续说下去，但立夏也已经懂了。后来商小玥的吃食怕都是这位奶娘一手操持，而且这位奶娘很谨慎，一点都假他人之手，就这一顿中午，也严防死守的。 “这些都不适合我吃吗？”商小玥还带着一丝侥幸。 立夏点头。 商小玥的声音带着颤抖：“难怪，一些大夫能够找出我的病因却治不了；有的大夫甚至都不敢说病因，那应该是往家宅阴谋上猜，不敢介入。” 立夏只能叹气，然后捡着桌上能吃的吃点。叶修齐倒是没那么顾忌，少年人本就火气旺，寒性食物吃了还舒服，一口接一口根本不带停的。 不过，叶修齐还是忍不住咕哝了句：“大嫂，这些菜都不如你做的好吃。” 这一点立夏还是有自信的，她也一边品尝一边在比较。要不是叶修远需要服兵役，梧桐镇的男人们也都没县城这么多门路可以留下来，她的饭馆说不定都开张赚钱了。 商小玥现在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越想越是懊丧：“从十岁开始，我吃了十年这些不能吃的东西，难怪每个大夫都说不能治，难道真的要和夫君和离……” 商小玥当年掉冰窟窿里还是孔阳救她起来的，之后两人就定了亲，相伴多年感情甚笃。在京城孔家的时候，别人都劝她大方，给孔阳纳妾。 到最后她百般为难之际，作为嫡长子的孔阳主动说要放弃继承家业，宁愿和她一起外放为官，甚至回到她从小长大的青州城。 第84章 真香啊 “其实，你要是信我，我可以试一试。” 立夏见着商小玥如丧考妣的模样，想了想这个世界对女子的苛刻，虽然不是很清楚商小玥的情况究竟有没有坏到无可救药，但还是想努力一把。 “我还有救吗？”商小玥问出来之后还没等立夏回答，便又自嘲地笑了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不会更坏。” “那……奶娘怎么办？”立夏到现在都还对刺杀商璟昱的两个黑衣人余悸犹存，这要是奶娘看出了点端倪，谁知道会不会让人对付她。 到时候叶修远不在家，她和叶修齐还有叶山这么个瘫在床上的三个毫无武力的人瘫在家里，可不就是别人的活靶子吗。 商小玥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疑似不孕的原因，且还希望能够治好，她不允许有一点破坏的因素存在。 兴许有人会觉得商小玥也太容易相信立夏这么个黄毛丫头了，然而只有在绝境中的人才知道有多渴求一份救赎。 别说是立夏清楚地说出了她最难以宣之于口的隐秘毛病，就是立夏后面这句“可以试试”，她都能义无反顾。 要知道，她可是喝过符水、三更天夫妻脚心互相揉搓，吃过无数偏房的人，为了能够怀上孩子，她是完全豁出去了。 立夏要是知道商小玥这般疯魔，大概也不会这么轻易说出“试试”两个字的。 两人抱着同样目的却是不同的心思，食之无味地吃完了这顿午饭。桌上剩下的东西立夏全都用食盒给叶修远打包，以他的胃口一点问题都没有。 叶修齐拎着食盒出门，奶娘就推门进来了，看桌上干干净净的不由惊愕地张着嘴，半晌才蹦出来一句：“夫人吃得可好？” 商小玥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今日的鸭肉煲味道有些淡了，熏鸭味道还不错，让店家再装两只，给小昱带过去。” “诶！好。”奶娘嘴角上扬，转身去吩咐店家准备东西。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真是多余了，一个十来岁葵水都还没来的小姑娘能懂个啥。 一行人重新上车，商小玥闭目养神，立夏也倚靠在舒适的车厢里昏昏欲睡，几乎没怎么耽搁便到了东山村。 立夏肯定是要跟着叶家兄弟先把叶山送回去，也亏得叶山在马车里喝了粥又睡得昏昏沉沉，要不然看到东山村和铁牛村现在为了服兵役的事情乱七八糟还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模样。 不愧是马车，去县城打了个回转也不过才未时末。立夏忙忙碌碌地整理着从县城带回来的东西，这一趟叶山在医馆里就花了二十两银子，她又选了一些补血益气养身的药材准备回来多做点药膳给家里人吃，又花了近十两银子。 怕东山村的屠夫这两天没心情杀猪卖肉，在梧桐镇的时候她买了四只猪脚、一个蹄髈、十斤二刀肉和十斤带骨五花肉。看到有人在卖鸽子，也买了三只活的，用竹篮子给带了回来。 大米、精面粉比镇上便宜，而且也不打眼，她一样买了五十斤，细盐、粗砂糖、红糖也都安排上，这些东西除了糖和盐别的反而便宜，一共花了三两银子。 她还打算去村里买几只下蛋的母鸡和小公鸡养着，也能补充点营养。 屋后的自留地也要利用起来，买了些菜种，但还需要去村里换一些县城的菜苗。 马车停在村尾山脚，叶修远先把叶山背回去，又来回了两次才将她买的这些东西给弄回去。 到家后，叶修远和叶修齐兄弟俩要去东山村庄子还马车，立夏就像个小蜜蜂飞快忙碌起来。 感谢叶修远的锋利斧头和商璟昱提供的铁锅，立夏才能将今天想做的东西付诸现实。除了准备晚上陆晔要过来的晚餐，她最想做的是能让叶修远带出门的干粮。 这是那日看了杨振威带的那几个士兵啃干粮后就有的念头，又干又硬的饼子在身上带了许多天之后干啃，光是想想都觉着噎得慌。 禁止杀牛没办法做牛肉干，可猪肉干和猪肉脯是可以尝试的。另外就是在她前世无比受欢迎的干粮方便面，不管是干吃还是泡水，味道都不会差。 这就体现了上辈子艰难求生的好处了，不只是药膳。刚开始兴起短视频的时候她迷上李紫七，还曾学着她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只可惜不知道是她运道不好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她鼓捣一两年了粉丝也没过千，倒是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知道如何见缝插针干活才能又好又快。 今晚的菜色她计划了当归黄芪山药炖猪脚、东坡肘子、糖醋排骨、木耳炒猪肝、凉拌竹笋和清炒野菜。该炖的炖上、该煮的煮上，她就开始和面做面条。 方便面又叫“伊面”，传说在清朝时候在一家姓“伊”的府上老夫人过寿，后厨做菜的师傅误把做好的鸡蛋清寿面给倒进了油锅里。 经过油炸的鸡蛋清寿面焦黄鲜香，但却不是该给老夫人端上去的样子。前面催得急，做菜师傅抓耳挠腮想出来个不是方法的方法。他将精心熬制的高汤盛到了装炸好的面团碗中，又撒上葱花。 没想到的是，这道别出心裁的长寿面上桌赢得了寿星和客人交口称赞，于是这“伊面”便慢慢流传下来了。 从这个传说中就知道方便面大概的做法。在面粉里加鸡蛋，活匀之后醒一会儿再拉长拉细，下锅煮熟后捞到冷水桶里晾凉，再捞起来编织成饼下锅油炸变色。 猪肉脯的作法要麻烦些，需要大力气将肉给锤烂，还需要烤制，她就留着等叶修远回来帮忙。 等陆晔奔波忙碌了一整天，像只死狗似的被两个随行兵丁给搀扶回来，老远他就嗅到了交织在一起的油水香、鲜香、咸香、甜香和焦香，他感觉他又活过来了。 双手将搀扶他的人一推：“行了，就送我到这儿吧，你们先回。明儿也不用管我，我就和叶家小子一起去找杨大人。” 笑话，立夏丫头做的吃食那么美味，有个大胃王叶修远和他抢也就罢了，再来俩年轻力壮饿了一天的家伙，他老人家还能剩下多少！ 必须得把人给支走。 第85章 离别闲话 叶修远已经在立夏的指挥下用石板烤了十片一尺见方、竹片厚薄的肉脯出来。 陆晔进门的时候他正往石板上烤到九分熟的肉脯上再刷一层蜂蜜，并撒上立夏在县城高价买回来的白芝麻。 蜂蜜焦香的肉脯一接触便泛起一股令人垂涎的甜蜜香味，白芝麻上去后为暗红色正在冒油的肉脯又添了许多点缀。 “咕咚！”陆晔咽了下口水，反手将院门给关上，还上了拴，这才大步走到了叶修远身边，“叶家小子，你这是在做啥？” “不知道。”叶修远兄弟俩从立夏来的第一天就学会了服从，只要是立夏让他们做的，不管最后成果是什么，反正照做就是。 叶修齐倒是事事都要问一遍，到叶修远这儿就完全不去了解，反正无条件相信立夏便是了。 “你这闷葫芦，不知道是啥东西就在这可劲弄。”抱怨是抱怨，陆晔忍不住向旁边一看就烤制好的成品伸出了罪恶的手指。 啪—— 叶修远手里的竹片直接敲上了陆晔手背，力度不大，但侮辱性极强。陆晔顿时就横眉怒眼：“你干什么！不说尊敬长者，我给你爹看病也该敬着我一点吧。吃你点……这个算是肉吧，吃点肉能怎样！” “没好。”叶修远伸手把晾着猪肉脯的石板往上一抬，放到了院墙上。 叶家的院墙足有两米多高，叶修远都垫着脚够着，轮到陆晔了，就是跳起来也够不着。依然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陆晔胡子都翘了起来，眼前直发黑：“你……你给老夫等着。” 叶修远面无表情，继续盯着院子里临时搭起来的石板灶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像第一张那样烤焦了。 陆晔跳了两下，是在拿叶修远没办法。好在立夏听着外面声响，从厨房探头出来，笑着招呼他：“陆大夫回来了，我给您沏了一壶茶。” 还没到清明，屋后竹林里有两株茶树，这两天正是采摘明前茶的时候。不管是做菜还是平时冲泡都需要，既然条件允许，立夏又怎么会亏待自己。 虽然不可能做太多，但炒制之后还是有约莫半斤茶叶。今早出门的时候她摸着灶台上的余温，将炒制后的茶叶铺在了上面，回来后装了两段竹筒，剩下的她直接冲了沸水沏上。 叶修远和叶修齐都不懂品茶，牛嚼牡丹一通灌，看得立夏都心疼。陆晔自己随身就有一个不知道摩挲了多久的陶壶，时不时就嘬一口，立夏判定他一定是个爱茶之人。 果然，听到立夏说茶，他眼神就亮了，“丫头，你还会制茶？” 这么几十年战乱不断，许多饮食方式都消失在漫漫历史长河。本朝推崇文人一来，一些雅致的饮食方式又被人逐渐找回。 但物以稀为贵，像茶叶这种流行于皇室贵族之间的奢侈品向来都是有价无市。陆晔有的也是巧合下救过一个贵人，人家匀了一点给他。再怎么省着喝，也就剩了不到一两，没想到还能在立夏这儿听到“沏茶”两字，他是兴奋又震惊。 陆晔有疑问就说，立夏脊背又是一身冷汗。好在万用的秀才舅舅和同样秀才家出身的舅娘就是让人无法深究的借口。 陆晔一边啜饮着香味儿悠长的明前绿茶，一边摇头感叹：“令舅父与舅母真乃一代大才，可惜啊可惜！” “是可惜了。”立夏印象中，舅舅和舅母对原身真的挺好，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原身都还是边州城中的娇小姐呢，成天和县令、县丞家的小姐们赏花扑蝶，顺便作诗画画附庸风雅。 陆晔下一句话，直接将立夏从畅想中打回了现实。 “你有个表哥，在家中出事前便考取了秀才是吧。小小年纪如此不凡，有这般不寻常的父母，日后成就想必斐然。” “呃……”对于表哥郭平，原身来看是哪哪都好，但在立夏看来，郭平有些迂腐、有些懦弱，偏偏还有些野心。这样的人要说成就多大，她保持观望。 烧火的叶修齐狠狠地瞪了陆晔一眼，拿过身后柴火堆上几根犯不上动斧头的小树枝，在膝盖上一磕，树枝折断，脆响正好盖过了立夏的回答。 陆晔察觉到叶修齐的小动作，有些奇怪，但也没深究。因为立夏也想转移话题，将东坡肘子的浇头原料倒进了热油当中。 一股融合了麻辣鲜香的味道直冲天灵盖，香得人一哆嗦。要说刚才那糖醋排骨酸甜香温柔和煦，这浇头就是一种不同的霸道强横，勾得人馋虫都快跳出口腔。 “香！”陆晔沉醉在食物的香味中，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不无失望道：“你要是个男的，我陆晔这就收你为徒，天天把你带身边。” 叶修远正好将晾好的第一张肉脯拿进来让立夏看火候，闻言皱着眉头挡在立夏跟前，非常严肃认真地拒绝陆晔：“危险，不能跟你。” “好好好！你们兄弟俩都不让老夫好好说话。二小子听我提丫头的秀才表哥就急眼，你呢话都没听清呢就瞎咧咧。我那是打比方，打比方懂不懂！” 陆晔后面的话叶修远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秀才表哥”，一听这四个字，他也想起来到石头村迎亲时候听到的那些闲话了。 原本，这些天立夏在叶家专心生活的样子让他都遗忘了还有这么一出，可陆晔却提醒了他。秀才表哥斯文俊秀，又免服兵役，若是秋闱中举后前程似锦。 叶修远情绪低落，也不管陆晔这个外人还在，猛地抬头，语速飞快对立夏道：“要是我回不来，你改嫁你表哥吧。” 啪—— 嘭—— 前面的声音是立夏把铲子掉进了锅里，后面是正要站起来的叶修齐前脚绊后脚摔进柴火堆的声响，而陆晔摸着胡子有些呆立原地。 立夏最先反应了过来，捞起铲子拯救锅里的木耳炒猪肝，嗔了灶台边上的傻大个一眼：“你说什么胡话，我还等你回来和我拜天地呢。” 不给人点期望，万一上战场真的不要命地和人干怎么办？再说了，看来看去，立夏还是觉得在这个时代，傻大个这样可塑性极强的男人做丈夫是最好不过了。 瞧！虽然不怎么中听，但好歹能蹦出一句整话了。 第86章 发飙 因为立夏的一句“拜天地”，叶修远又成了面红耳赤的闷葫芦，将手里一片外观暗红、坑坑洼洼像是一块树皮的猪肉脯送到她面前，“你看！” 立夏接过去试了下手感，嗅了嗅香味儿，再捏指甲大一块下来尝尝，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达到了及格标准。 立夏浑然不知他正在品尝“红树皮”的时候，一大两小三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反应。见她皱眉就跟着心颤，见她点头全都松了一口气。 听她说一句“成了”，陆晔反应最快，直接先掰了一块，迫不及待塞进口中。 “哎哟我的牙！”猪肉脯的韧性和嚼劲比前世用机器烤制出来的要好一些，没一副好牙口，还真没法吃。 “没事吧？”立夏也没想到陆大夫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定力还不如叶修远和叶修齐两个毛头小子。赶紧关心地看过去，随手拿了灶台上一个木盘子，打算让老头将咬不碎的肉干给吐出来。 现在的陆晔痛并快乐着，冷不防地牙齿被“钉”在了肉脯上的确是感觉一痛，可痛苦之后就是属于肉脯的咸香、焦香和微微的甜香。 立夏的木盘子摆在眼前，她却是一点都舍不得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摆了摆手，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再有唾液将那块肉脯泡得发软，嚼了几下就觉出这东西的好来。 肉能补劲儿，这种肉干还容易让人有饱腹感，里面加了盐和糖，也都是一个人营养所需。陆晔一下子想通了中间关节，“这是给叶小子准备的干粮？” 叶修远猛地看向立夏，他只觉今日回来的立夏忙忙碌碌就没停下来歇息过，以为她是为今晚的这顿饭在辛劳，却不知有自己的一份在里头。 立夏倒是没注意到叶修远火热的凝视，而是从身后竹筐里拿出了一块扎实的面条团子，“陆大夫好见识，您再尝尝这个！” 限于条件，方便面的外观看起来并不漂亮，哪怕金黄的颜色也无法掩盖面条像毛线团那般缠绕在一起，还是混乱的毛线团。 “这个……”虽然有点担忧，但陆晔还是勇敢地“掰”了手指节唱段的一段下来。掰断那清脆的声音和爽利的手感与之前掰猪肉脯时候的粘性韧劲截然不同。 再一咬，爽脆的口感让他咦了一声：“这和之前的煎饼边有点像，也是干粮吗？” 立夏笑而不语，将“毛线团”放碗里，随手从大陶罐里盛出来两勺猪蹄汤泡进去，再加一点细盐和葱花。本来她想做味精或是鸡精来提鲜的，奈何这边的海产很少能见着，做鸡精呢时间也来不及。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陆晔惊艳了，“嗯！这味道，绝了！这主意，更绝！” “叶大哥，这面条你带上。我听说越是靠近戎人的地方越冷。你胃口大，除了军中发的干粮，我给你准备了面条和肉脯，有条件的时候一定要生火烧水吃一口热乎的。” 立夏在家里倒腾出了一个编织细密的背篓，用油纸做成桶状，装了整整一背篓的方便面，旁边可以见缝插针放切小的猪肉脯。 叶修远看着满满一背篓的面，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喉咙有些哽，偏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叶修齐呼噜噜把剩下的面全都吃完，连汤都喝完，一摸腹部：“舒坦！要是我念书的时候有这个油炸面条，我就不用吃书院食堂里那难以下咽的东西了。到了中午，烧水这么一泡，有面有汤还有油水，味道还好。” “要是这个带去书院，那唐家食铺的生意也就不做了。”立夏石刀一切，将猪肉脯切成了小方块，塞给了早就垂涎的叶修齐一个，并道：“而且这个面条其实还差很多调料，并不算成品，等以后有空我再研究研究。” “就这味道都不错了，还要研究。”陆晔已经发现今晚菜色丰富。 等所有的菜上桌，天色已经朦朦胧胧并下起了小雨。叶家房子的好处就显现出来，哪怕是在厨房旁边的杂物房里也不漏雨。 叶山还是不能移动，叶修齐就提前给他装了汤和炒猪肝进去，喂完了出来正好坐在末座。 就在这边对着一桌大餐其乐融融的时候，东山村商家庄子里，一桌大餐也摆到了桌上。 这桌大餐是方嬷嬷和小玥奶娘共同操持的，不管味道如何，卖相绝对是好看的。就连元安府这边很难买到的海蟹也被神通广大地安排上了。 看着桌上出现的菜色，商小玥和弟弟交换了个眼神。商璟昱的黄豆眼里闪过怒色，痴肥的身体首先坐下，伸手先拎了个螃蟹，“大姐，都多少年了，你还吃这麻烦玩意儿啊。” 说着，他突然“啊”一声惨叫，将螃蟹给扔到了地上。本来还剩下能动的那只手手指上出现了一个血点子。 “小昱，怎么了？”商小玥飞快走了过去。 来之前，商小玥从方嬷嬷带的信里知道了商璟昱现在的状况，可是真正看到后才知道状况有多差。那时候，她把所有人支开，抱着手脚都包扎着的巨大弟弟伤心地哭了一场。 趁着这个机会，姐弟俩也飞快交换了各自的情况。立夏再一次成为姐弟俩共同惊讶的人物，不过时间也不允许说太多，只能勉强定了简单的计划便让下人上前侍候了。 计划的第一步，找出奶娘的同伙，或者说，找到商林氏埋在庄子里的钉子。 奶娘可真是一点都没放松，这到庄子的第一顿竟然就有最为寒凉的螃蟹，看得商小玥姐弟俩心中发寒，所以才有了商璟昱被螃蟹钳子误伤的一幕。 商璟昱对外的脾气喜怒无常，且经常无理取闹。螃蟹居然将他手指给伤到了，一气之下他直接踹翻了饭桌，把她姐姐一拉：“以后大姐不准吃螃蟹，不然我就不认你了。” “好好好，你个小祖宗也太乱来了。一桌子饭菜没有，咱们今晚吃啥？” 商璟昱想说，叶修远要走了，立夏肯定做了不少好吃的，可以去蹭饭。 第87章 开始发力 东山村商家的庄子离着铁牛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人叶修远刚刚还了马车，这立刻就上门蹭饭，说起来也不好听。 再加上商璟昱手脚都有伤，也不能太过折腾，商小玥“骂”了之后，直接带着弟弟去了奶娘小院里。 对！作为商小玥的奶娘，在商家的庄子里享受的是方嬷嬷一样的待遇。不但有单独的小院，身边还有两个使唤的小丫鬟。 奶娘一家是商小玥的陪房，一家子都是和商小玥同进同出。只不过奶娘的丈夫和儿子留在孔阳身边跑腿，就她带着媳妇和两个女儿跟着商小玥来了凌北县。 商小玥直奔奶娘的小院，这时节，奶娘正带着她有孕的媳妇和两个女儿准备用饭。 因为奶娘在商小玥跟前有脸面，在她大儿子成亲前商小玥主动放了她儿女的奴籍，还主动给了京城郊区一个小院的地契。 孔阳决定外放回元安府时，商小玥其实有意将奶娘和奶爹的卖身契还回去，并让他们夫妻和大儿子团聚，留在京城帮忙经营她置办的一些私产。 不曾想奶娘夫妻两个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指天指地发誓她们是商小玥的下人，这辈子都是，只要儿孙出息就够了，他们愿意一辈子跟着商小玥做牛做马。 第二天，奶娘的大儿子便卖掉了宅院，说是到元安府来重新安顿也好，于是一大家子，明明只有奶娘和奶爹的卖身契在商小玥手中，却是跟了奶娘大儿子夫妻、大女儿夫妻、小儿子和两个小女儿，乌泱泱九口人回元安府。 可想而知，当时商小玥感动得一塌糊涂。到了元安府之后先是放了奶爹爹和奶兄出去给孔阳跑腿打杂，可不是下人那种，而是挂了一点点官声，事情办好了说不定能够捐个小吏。 另外商小玥还在凌西县给奶娘一家又重新置办了院子，还给了个胭脂铺子。目前是奶娘的小儿子和大女儿夫妻俩在经营着，虽不说日进斗金，但凭着县令这块金字招牌和京城的货源，铺子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商小玥带着商璟昱到奶娘院子里的时候，一桌席面正摆在正房，就等奶娘从大厨房回来用饭。 奶娘一到庄子就钻进了给主子准备吃食的大厨房，说是要亲自动手，给夫人和舅少爷准备拿手菜。 庄子的小院有大厨房和小厨房，小厨房麻雀虽小，工具和原料俱全。奶娘的大儿媳妇和二女儿、三女儿都是能动手的，又在京城孔家那么大的家族里待过几年。 姑嫂三个倒是团结，花了近一下午的时间整治出了漂漂亮亮的六菜一汤。 当然，这“漂漂亮亮”是在没见过立夏做菜的几人觉得，在商璟昱看来，不是炖就是煮，真是给她们铁锅都做不出花儿来。 “大少夫人……” “大小姐……” 奶娘的儿媳妇是在京城娶的一个孤女，进门的时候商小玥就是孔大少的夫人，所以她叫这个称呼已经很习惯了。 奶娘的二女儿和小女儿，一个十三、一个十一，都是从这边带到京城再带回来的。去京城的时候住在外面并不经常和商小玥打照面，所以称呼都还停留在以前。 “嗯，我来看你们过得可还习惯？”商小玥见三个人起身，却没恭敬地行礼，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面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压根没管三人，直接拽着商璟昱坐到了饭桌前。 “大姐，我饿了！”商璟昱紧紧盯着桌上的烤乳猪和炖鸽子，举起被螃蟹扎了个血点的手指，“手疼，你们谁侍候我用饭？” “你看看你！才几年不见，怎么就成这幅模样了。刚才掀桌子的是你，现在饿肚子的也是你。”商小玥一副愤慨的样子责备着弟弟，完了往中间小姑娘一指：“二妮，你侍候下少爷用饭。” “舅少爷……”奶娘儿媳妇名叫小草，在旁边小声地提醒着。 然而没人会理她。被点名的二妮有点懵，她和妹妹早就改了名字不叫二妮，从八岁开始就被当娇小姐养着，不管是长相气度和京城里一些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是不遑多让的。 如果商璟昱长相帅气又成才，作为商家嫡出大少爷能继承绝大部分的家业，改名珍珠的二妮肯定是不用招呼都主动上前侍候的。 然而，真实情况是商璟昱不但长得和肥猪一般，还是个蠢材，并且时时刻刻有人打算除之后快的。这样的商大少爷，二妮怎么可能会靠近。 别问二妮去了京城五年怎么还知道商璟昱情况的，问就是她娘和商林氏、钱婆子早就沆瀣一气，商璟昱的吃食都是她娘提供的主意。 想当初，和商小玥同年的大妮无比羡慕大小姐的饭菜，和二妮偷过一次嘴，结果被她们亲娘抓着狠狠打了一顿。那之后，奶娘便也将她懂的那些“后宅秘籍”教授给了两个女儿。 奶娘之所以懂这些，因为她祖上曾经是前朝皇室后宫小厨房的厨子，后来获罪成了奴隶，阴差阳错落到了商家，成为了商小玥的奶娘。 “愣着干什么？二妮是要忤逆我吗。”商小玥轻飘飘问了句。 二妮一个激灵，“大小姐……呃不是！孔夫人，男女授受不亲，我这便去找钱贵。” “别找了！钱贵和他娘被打了二十棍转卖了，现在大少爷身边就方嬷嬷和方管事近身侍候，难道你还想去找他们母子俩过来？” 商小玥的话让二妮想要偷偷挪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方嬷嬷和方管事威名赫赫，在京城就总管着孔阳和商小玥所有的手下人。 而且，钱婆子的事情二妮心里有鬼，听说她们被打了转卖，心里头便生了惧意。只好咬着牙上前，规规矩矩侍候商璟昱用饭。 还好商璟昱不知道是见着吃的心情好还是不晓事，二妮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在他跟前侍候，他眼中只有乳猪肉和鸽子汤、鹌鹑蛋。 再说奶娘，还没收拾好带到大厨房里的食材呢，便听人说大少爷吃螃蟹的时候扎了手，一大桌子菜都被他发脾气给掀翻了。 大厨房的意思重新做几个便利的菜上去顶着，可奶娘不愿意啊，她可是说了，以前的大小姐，现在的孔夫人最喜欢的就是她的手艺，所以无论如何也是要做两道菜送上去的。 第88章 干得漂亮 江奶娘耐着性子又重新蒸了海蟹、炒了个鸭肉丝。 大厨房这边的人都是方嬷嬷重新安排的，各有各的事情，没有趁手的人给江奶娘打下手，之前一桌子菜就差点累得人站不稳，这两道菜一做，累得是气喘吁吁。 这些菜大厨房的厨子其实也会做，只不过除了菜品本身的凉性，江奶娘还在其中加了一味药草，可不敢让别的人经手。 可谁知道累了个半死重新做出来的菜让人送到正房里去，却是得了个姐弟俩不在的结果。那几道菜，方嬷嬷和方成正好安排完事情，母子俩唏哩呼噜就给吃个干干净净。 江奶娘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拒绝了大厨房让一起吃饭的邀请，搭起了精神往自己的小院走。之前她可是给小院子倒腾了不少好东西，儿媳妇和两个女儿在，肯定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她才不要在大厨房吃那些“猪食”。 等江奶娘捶着后腰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便听到里面商小玥苦口婆心地劝弟弟：“小昱，也让二妮她们端点饭菜下去吃吧！” 奈何商璟昱可是个“蛮不讲理的蠢货大少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姐姐给说服，很是嚣张地回了句：“我不！这些菜比大厨房给我做的都好吃，吃不完就都给我端回去，晚上热一热当夜宵。” 江奶娘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转身离去，然而门口守着的春兰、春桃两个丫鬟已经看到了她，蹲身行礼，“江妈妈，您回来啦！夫人带舅少爷来给您赔不是。” “赔不是？”江奶娘一顿。 里面的商璟昱和姐姐交换了个眼神，单脚站起来拄着拐杖往门口蹦：“江妈妈，对不住了。你大老远到庄子里，顾不上休息就赶紧给我做好吃的，我才把手上伤了一点就掀桌子，是我的错。” 话是这么说，可那口气和那恨恨的表情可不是这么个意思。江奶娘现在的身份只是个下人，哪里还敢托大，赶紧跪下来请罪。 “你也别跪了，我都没舍得让你家二妮跪，你这么大年纪了跪什么啊。”商璟昱接过姐姐拿的牙线剔牙，又给江奶娘戳了一针。 本来打算做做样子虚虚跪一跪的江奶娘双腿一软，是实实在在地跪了下去，“老奴有罪，教导不严。二妮竟然不尊主子，老奴这就送她去她爹那里严加教导。” “奶娘，这可就不对了。二妮是女孩，怎么能送到奶爹那儿去教导呢。”商小玥温柔地打圆场，“刚才小昱用饭不方便，我看二妮就侍候得挺好。” “对啊！”商璟昱又在一边咋咋呼呼：“大姐，之前母亲说我还不满十五岁，不给我配丫鬟。现在我十五了，钱贵又被方嬷嬷赶走，不如让二妮和三妮来侍候我吧。” 商小玥还没说话呢，江奶娘就“啪”地一下直接趴在了地上，五体投地：“小姐，不行啊，老奴……老奴正给二妮相看人家。”情急之下都没端着架子叫“夫人”了。 “这有什么关系！”蛮横少爷就要蛮不讲理：“什么意思，看不上本少爷是吧。你这老货，可别倚老卖老。” “娘……”二妮和三妮也吓得够呛，姐妹俩抱着瑟瑟发抖，她们才不要跟着肥猪少爷。 “弟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商小玥一副拿弟弟没办法的模样。 商璟昱才不管，气呼呼地指着商小玥：“大姐，你也变了！以前你什么都给我的。好啊，你肯定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就不是自家人了。” 说完，商璟昱直接大吼了一声：“都看热闹呢，还不快来带本少爷回院子，不，我要回县城，我要爹、我要母亲。” 商璟昱现在的出行全靠几个健壮的护院。这几个人都是方成找的，不但有武力，还有眼色。搀扶了商璟昱到小院子门口就默默退到了边上，现在商璟昱一叫唤，便有两个壮汉出现，一人一边扶着他就走。 商小玥在后面抹着眼泪伸长了手，“弟弟……”但脚步就是没挪动。 “春兰，你去找方嬷嬷，让她赶紧拦着弟弟。他……他怎么能说出这么诛心的话呢，他难道忘了谁才是他最亲的人吗！” 商小玥相信，姐弟俩这一出很快就能传到商林氏耳朵里，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夫人，”趴在地上的江奶娘终于站了起来，安慰商小玥：“你别伤心，毕竟你们分开了五年。” 商小玥重重点头：“嗯！所以，我一定要补偿他。不能让他被商林氏给笼络过去。”她不喜欢商林氏，这事情奶娘清楚得很。 商小玥紧紧握着江奶娘的手，饱含深情地喊了声：“奶娘，你会帮我的是吧！” 江奶娘内心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没想好拒绝的话怎么说，就听商小玥接着说道：“我看二妮是个有福的，不如就带着三妮去小昱身边服侍着，日后若是小昱愿意，再给她个名分。有我在，保管不会是无名无分的通房。” 江奶娘差点一仰倒，就是之前她家男人想让二妮去孔阳身边先做个通房她都不愿意，更别说一看就毫无前途的商璟昱了。 “奶娘，我知道二妮现在是良籍。你若是觉得就这么过去对她不公平，也可以现在就用一顶轿子抬进门的，只是不能太过声张，免得小昱日后不好说亲。至于彩礼，我不会亏待你们一家的，你也知道我大方。” 要问江奶娘现在的感想，那就两个字“后悔”。后悔怎么就没早早一家都脱了奴籍在外面好好生活呢，后悔怎么就把女儿带在身边呢，后悔怎么就答应了商林氏和……孔家二夫人了呢！ 无论多后悔，她现在是嘴巴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商小玥很善解人意地表示，这是个大事，今日就草草让人过去太儿戏了。所以她先回去准备，顺便，还将商璟昱说好吃的菜全都给打包了带走，“忘了”江奶娘一家都还没用饭呢。 当然，要说饿肯定是饿不着这一窝白眼狼的，不过是让她们不舒坦一点，查出了不少龌龊的商小玥心里就舒服一些。 第89章 要分开了 商家庄子里，主子和下人都在开动脑筋，谁胜谁负即将见分晓。 青州靠近边界三个县城无数平民家中的这一晚也不平静，为着明日即将到来的分别添了诸多愁绪。 叶家，难得奢侈了一次点燃了油灯。立夏忙完了灶台上的活儿，又在给叶修远缝制衣衫。 陆晔路过堂屋，看到立夏手中的绸缎，叹了口气：“立夏丫头，你何必呢。有那银钱留在手里多买些粮食不好，整这华而不实的衣服给叶小子那闷葫芦干啥！” 立夏手上未停，无袖短褂和亵/裤都用了两层绸缎，她头也不抬地回道：“这不是奢侈，而是我听人说过，绸缎滑溜，能卸掉箭头的一些力道，减轻伤害。另外，我怕军队盔甲不够，给叶大哥的亵/衣心口位置缝了个插口，如果有机会，还是让他想法子搞个铁片放进去。” “这个主意倒是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考虑得这般周全，叶小子也遇上你是他的福分。”陆晔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伸了个懒腰：“老夫年纪大了，经不起熬，先去睡了。” 立夏点了点头，没起身。她这才开始做第一套，还有一套没开动呢。 陆晔离开，立夏感觉油灯的光近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叶修远正举着油灯向她的方向靠近。叶修远的恢复速度真的不错，掌心的伤口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纱布，能够做一点简单的动作。 叶修远的身上带着水汽，应该是洗了澡。立夏仔细看了下，双手的纱布倒都是干爽的，便放了心。 叶修远端了个小凳子默默坐在了旁边，就那么静静守着她。 “叶大哥，去了战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越是临近叶修远出门，立夏就越是翻来覆去说着这句话。 叶修远没有半点不耐烦，点点头：“嗯，你也是。” “叶大哥，你的银票给我，我给你缝在衣角里，你换衣裳的时候记得替换到贴身那件里头。” 叶修远嗫嚅着没开口，也没拿银票出来。立夏察觉到了不对，“你该不会把银票弄丢了吧。” 叶修远摇头，眼神看向了立夏房间。立夏突然就福至心灵：“你把银票留在我房间了？” 她起身进房，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张银票。叹了口气，她拿出来后并没把那张给缝到衣角里。而是从她自己的钱袋里拿出几张零散银票，二十两和五十两面额的。 家里有油纸，裹了银票后缝在衣角，稍微用手压一压，瞧着衣摆挺括，倒是不太看得出内有玄机。 立夏满意地抖了抖，将缝好的一套递给叶修远：“叶大哥，我第一次缝衣裳，你试试合身吗？要是你不方便，让修齐帮帮你。” 叶修远拎着造型奇特的贴身衣裤，看了立夏许久才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钻了出来，脸上有些发红，“合适的。” “合适就好。”立夏虽然不会裁剪这个年代的衣裳，但她照着他衣裳做的无袖短褂和及膝短裤尺寸，穿上肯定是合适的。 叶修远听着她说话有点淡淡的，心里就有些着急，挠了挠脑袋，“不是。” “不合适？”立夏不是态度淡。不是谁都有叶修远这样的充沛精力，早上四五点钟起床，现在起码十一点往后，这么多个小时劳心劳力下来，谁都会累。 叶修齐早就回房睡得都打起了呼噜，她这虚弱的身体比叶修齐都不如，肯定是有点撑不住了。 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陆晔刚才在的时候她还能打起精神应付几句。静静陪着她干活儿的叶修齐跟前，她却是突然不想硬撑了。 叶修远心里一突，“很合适，也很舒服。”他说了个长句子。 “那就好。”立夏打了个呵欠，拿过另外一套开始缝。 面前突然多了一只包着纱布的大手，强横地把布料给压回了针线篓，“别做了。” “不行，”立夏还想反抗，然而叶修远就轻飘飘一只手，直接压得她毫无反抗之力，她只能抬头瞪他：“还有一套。” “够了。”叶修远直接将东西往针线篓里一放，端到了一边。 立夏双手的那点力道对他来说犹如蚍蜉撼树，而且她的绣花针还在上头呢，也不知有没有扎着他。 再然后，叶修远吹灭了油灯，堂屋里陷入黑暗，立夏就算想抢回来也没办法。有鉴于家里人全都沉入了梦乡，她只能压低了声音，“你干什么？” 叶修远说不出口，但他能做。明天就要出门了，他吹灭了灯，就像是吹倒了平日里竖起来的那堵墙，一切遵从本心，只做此时最想做的事。 夜色丝毫不影响叶修远的视线和行动，他双手一伸，将立夏懒腰抱起。 “啊——”立夏短促地叫了一声，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叶大哥？” 没有惶恐，只有疑惑。 叶修远没说话，抱着她没有丝毫阻碍地回了她房间，将她放在了床/上，俯身。 立夏眼睛适应黑暗后能够感觉到他的突然靠近，呼吸喷洒在脸上，又热又烫，立夏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幕小电影。 一对儿小夫妻，男的要上战场，临走前那夜，女的抱着男的不放，要给男的生猴子。 叶修远是想在临走前留种吗？立夏不信。 叶修远也没辜负她的信任，俯身只是为了给她拉被子，顺手摸下去脱了她的鞋子，“你歇息。” 说完，叶修远起身要走，如山岳的背影，虽然还不到十七岁，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让人觉得能够依靠。 “叶大哥。”鬼使神差地，立夏伸手牵住了叶修远衣角。 明明力大如牛的人这时候却好似挣不脱这一点牵绊，他静静地站住了。 “你一定要安全回来，我会照顾好爹和修齐的，你放心。” 叶修远重重地点头，黑暗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伸手覆上立夏小小的手，“照顾好你自己。” 隔着一层纱布，两人的温度交融，渐渐融在一起，在暗夜中，有什么在慢慢滋生。 第90章 又有捷径 立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只知道叶修远坐在床边脚踏上，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来古代这么多天，她的生理作息早已习惯。睁开眼，窗外露着微光，隐隐有落雨的沙沙声。 春雨贵如油，前些天盼望的雨水终于淅沥沥到来，村里人却是没什么欢欣之色。倒是院子里核桃树上的麻雀和屋后竹林里的布谷鸟一唱一和，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立夏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叶修远今天就要走了，她得去送一送。 可是等她推门出去，就见着叶修齐端了一个木托盘，将一碗粥和两个形状有些奇怪的包子放在桌上。 “大嫂，大哥和陆大夫走了。”叶修齐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哭过。 立夏怅然：“这么早。” “陆大夫说，大哥也不用像那些普通士兵需要登记，早点去还能帮杨大人做事。”叶修齐将包子往立夏跟前推一推，“这是大哥早起做的，他说太丑，让我自己吃了另外给你单做，我刚试着做了，做得更难看。” 立夏昨晚有准备发面，也是打算今天多蒸一点包子、馒头让叶修远带着，这天气放一两天不会坏。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起来做，叶修远倒是先帮她把活儿干了，虽然干得也不是那么好，心意不错。 立夏尝了个包子，那馅料……是她昨晚调好的，她是打算今早加一点猪蹄汤的冻再包的，可不知道是包子形状漏了汤，还是叶修远没加猪蹄汤，反正吃着很干，馅儿也只有小小的一块。 味如嚼蜡地吃完早饭，立夏像个游魂似的去了院子。院子里沿着院墙整整齐齐叠满了柴火，烧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烧完。 院子里新开出来的菜地里有绿意冒出，点豇豆的地方上已经按照她之前说的那样插上了细竹竿。 石板小路和厨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丝毫不见昨晚的杂乱。 厨房后面能看到自留地，新鲜的泥土上不只是雨水，应该是今早全都浇过了一遍。 “这傻子。”立夏不由低喃。突然就打起了勇气，招呼叶修齐：“你在家照顾爹，我去一趟镇上。” “大嫂，大哥说不让你去送。”叶修齐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就见着立夏拿着她的小背篓已经冲出了家门。 今日去镇上的人特别多，大多都是全家出动，往日寂静的山道上哪怕是压低了声音说话也是人声鼎沸。 立夏穿梭其中，很快便见着了熟悉的身影，她本来还想装作没看见的，牛车上的郭平却是先招手喊了她：“表妹，这里。” 谢谢，我并不想看到你们。然而在石头村乡亲们的见证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爹、娘、表哥。” 至于立春，他正和丁招娣在牛车一角你侬我侬，而丁招娣的头发已经梳起来挽成了妇人圆髻。见状，立夏恍悟，昨晚上脑海中的小电影的主角原来是佟立春和丁招娣。 只不过，往常真正亲如母女的佟郭氏和丁招娣看起来关系好像出了裂痕，眼风都没往那边瞟过一眼。 “表妹，你……还好吧。”郭平打量立夏，见她干干净净、精气神也很好的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 “承蒙表哥关心，我还好。倒是表哥，不是说去县城念书，怎么又回来了？” 郭平有秀才功名，不在这次朝廷征兵的名单里。而且还因为到处都是战乱，朝廷急需人才，今年的春闱和秋闱都不会落下。 和郭平作为对照组的就是佟立春，不过立夏今天看他怎么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却又不像单是成亲的那种欢喜。 郭平还没说话呢，佟郭氏就忍不住瞪了丁招娣一眼：“你表哥孝顺，在县城找了人花了银钱，本来是给你爹换了个轻省又安全的运粮差事。谁知道被那妖精把帖子偷回了娘家……” “娘，你怎么这么说招娣呢。她可都是为了我。”佟立春维护招娣。 佟郭氏还想说什么，郭平拦住了她：“姑姑，这事情是我思虑不周，我应该想法子多弄一个名额给表弟的。” 佟郭氏怎么可能怪侄子，气只气儿子有了媳妇忘爹娘。明明刚知道招娣偷了帖子回娘家时候都还气得跳脚，人家回来说几句软和话，他就找不着北。 立夏没多问，佟家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感兴趣，这家人各有算计，掺和进去不是好事。 可是她没掺和不代表丁招娣不嘚瑟啊。大概是因为周遭的人都知道，她炫耀的对象就只剩下立夏一个，所以等立夏在牛车上坐定了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 “立夏妹妹，妹夫这次也是要去军队的吧。你年纪小可能不懂，那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未经训练就上去的，十个就有八个回不来。” 这话说的太晦气，立夏一下就沉了脸：“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大哥，旁的男人不用你操心。” 这么一说，旁人看丁招娣的眼神都带了点诡异。这当嫂子的不关心妹妹，关心妹夫，可不就有点不守妇道嘛！再想想丁招娣那个被关在家里的娘，众人眼色都不禁带着鄙夷。 “立夏……你别胡说。”感觉佟立春都向自己报以怀疑的目光，丁招娣着急了。 “我是好心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花点银钱让妹夫找一个不用上战场的好差事，你怎么这么诋毁我。” 立夏做恍然状：“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这又是哪来的门路，该不会又是你娘的主家吧？” “才不是，这次是我卖绣品的老板娘，她手里有门路。只要是在县衙里谋个差事，就能不上战场，我已经给你大哥找了路子，好心好意见不得你做寡妇，你却不领情。”丁招娣说着就掉了眼泪，扑在立春胸口，哭成了雨中摇曳的小白花。 立夏却是满腹狐疑，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神通广大的商家还需要花费那么大代价？ 然而立夏看周围石头村不少人竟然还心动了，这些人都不记得佟家大房的遭遇了么，还在这儿妄想走捷径！ 第91章 一语惊醒 丁招娣也是没办法。 她其实从小就知道丁二牛不是她亲爹，要不是丁周氏维护，她也早早会了绣活儿给家里挣钱，保不齐早就被丁二牛给打死了。 所以，丁招娣从小就学会了算计，她也不是没想过找个石头村外的好男人嫁了，奈何她亲爹那头的大妇精明又心狠，曾经放话，只要她丁招娣敢嫁出石头村她就闹得她们娘俩名誉扫地。 丁招娣只能盯上了一家子男丁都能念书的佟家。只要佟立春能够出人头地，那她就不怕她亲爹家里的悍妇，搞不好那家子还要来巴结她。 丁招娣算来算去将从小嫉恨的立夏给赶了出去，算到了佟立春对她死心塌地，却没算到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兵役。 那日，她先被佟王氏薅住打了一顿，她娘又被她爹拖回去打了一顿，连带的，她也被打了好几下，要不是佟立春看不过将她带回了佟家，搞不好和她娘一样今天了还起不来床。 佟立春带她回去的那个晚上，她就跪在佟大忠夫妻跟前表示愿意和佟立春先成亲、圆房。 这是去战场，不是去玩儿，能够成亲圆房，运气好的话还能留下个孩子。作为佟立春的父母，佟大忠夫妻俩喜不自禁，当即点了蜡烛坐在上首接受了小夫妻的跪拜。 拜堂成亲送入洞房了后，郭平踏着夜色回来了。不但他回来，还给佟大忠带回来一份盖了军营印鉴的文书，凭着这份文书，佟大忠就能成为从县城运粮到边州城的一名小兵，离战场很远不说，还能偶尔趁着征粮的机会回家看看。 佟大忠和佟郭氏激动得抱头大哭，这个侄儿养得对、有良心。 第二天早上，新婚燕尔的佟立春和丁招娣起来敬茶，看到郭平后就是一惊，得知郭平带了什么回来之后佟立春脸色就变了。 可还没等佟立春说话呢，郭平首先就拿一个“孝”字出来压人，弄得佟立春满面通红，指天指地发誓不会和自己的爹争。 在丁招娣看来，郭平为什么只弄了一个名额，怎么就不考虑一下佟立春！丁招娣决定，和佟立春一起，去县城再找找门路，兴许她的私房钱能再买一个这么轻松的差事呢！ 两人天不亮就出发，几乎和叶家看病的是前后脚到的县城。只不过转悠了一圈，也没有关的门路。倒是丁招娣经常交绣品的铺子老板听说了她们有盖印的文书，立马就拉着丁招娣说有办法帮佟立春躲过兵役。 能躲过兵役当然是最好，丁招娣立马就问对方什么条件。对方特别大气，说了在县城衙门里当小吏就能免兵役的消息，还说小叔子就在衙门里当差，绝对假不了。 当然，平日里一个童生怎么也不会想当这衙门小吏，可现在不一样啊，没见着人们都争得头破血流。 绣品铺子的老板娘开出了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可想而知，这是丁招娣和佟立春怎么也凑不出来的天价。 于是，老板娘又退了一步，说是可以用文书抵八十两银子，丁招娣再给十两现银，剩下的十两可以打成欠条，以后绣东西抵债。 丁招娣算计了这么久才成佟立春的妻子，她不允许佟立春死在战场上。所以她回石头村偷出了盖章的文书，换了盖着凌北县衙门的任命书。 今天一早，佟大忠夫妻俩才发现丢了文书，佟立春见爹娘伤心的样子，忍不住就说了实话。佟大忠夫妻俩又惊又怒，更多的还是失望。 这怎么才成亲，儿子的心就偏了呢！这可是侄子把求学的银钱都花了，还腆着脸求郭秀才的旧交才得来的文书啊！ 佟郭氏本来想抓着丁招娣撕扯的，但被佟立春给挡了。所以这才有了马车上各据一方的冷清场面。 丁招娣可真是贯彻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一说法，她觉得自己没错。佟大忠那么大年纪，难道不该把机会让给儿子！ 还真别说，和丁招娣有相同念头的大有人在。立夏对丁招娣不理不睬，有人却开始向丁招娣打听起去衙门做小吏的事情来。 丁招娣和立夏说这个事情不过就是想找点优越感罢了。真让她大包大揽，有丁周氏的前车之鉴在，她哪里敢轻易松口，只能捂着胸口暗暗惋惜银子远去，面上却满是抱歉：“这个机会，我还是想留给至亲。” “呸！”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牛车后的佟王氏一口唾沫飞了过来，正中丁招娣那张还算漂亮的脸蛋。 “贱人生的就是贱人！留给至亲，那怎么没留给你们爹。我就看你笑话呢，我就奇了怪，别人既然有那个门路，还要你们爹手里那份干啥！” 佟王氏本来就精明又爱算计，要不怎么能攒下那么些家业。旁人只想着多难得的一次机会，却不曾深想其中疑点。 佟王氏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就连佟立春都跳了起来，瞧见丁招娣呆滞的神情，他脸色大变地掏出怀中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的衙门任命书。 官府用的纸没错，县衙的官印他见过也没错，上面任命持文书的人到县衙工科房做笔吏这也没错。 那…… 佟立春回想了下和丁招娣在绣铺的点点滴滴。刚开始绣铺老板娘都还神情恹恹，甚至都不想收丁招娣带去的绣品。可聊着聊着丁招娣问了军营后勤运粮的名额，老板娘得知他们家有一张之后，好像的确热情了许多！ 再然后，老板娘叫来了她在衙门当差的小叔子，说了能去衙门做小吏就能免除征兵的事情。再然后，丁招娣求老板娘给他一个名额，老板娘和她小叔子商量后说了价钱。 家里的银钱不够，这是佟立春和丁招娣都知道的。所以在对方说可以用那文书换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再加上看到丁招娣愿意为他签下欠条，刚尝过情/事味道的他顿时热血上头，哪里还有什么辨别之力。 然而被佟王氏揭开那层朦朦胧胧的遮羞布之后，佟立春敲起了一面锣鼓。 第92章 秩序井然 立夏从来就不小看任何人，也不认为自己是穿越的就能在智商上碾压古人。 实际上不管古人还是今人，都不乏聪明人，就是佟王氏这乡间妇人的一句话，就足以让立夏惊艳。她只是从商家的反应分析这次的兵役不好躲，却忽略了被调换走的文书上头。 石头村人本来还在遗憾不能占这个便宜，听到佟王氏的话之后也是改变了态度，不再紧紧围着牛车，而选择了远远观望。 佟郭氏原本和大嫂关系不好，可之前给立夏说亲开始，妯娌俩的关系隐隐有破冰的意思。佟王氏的话也让她惊得目瞪口呆，跳下牛车抓住人衣袖不松，“大嫂，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佟王氏恨极了丁周氏，恨屋及乌，对丁招娣和一门心思喜欢丁招娣的佟立春也没什么好感，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意思！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不但不孝顺爹娘，还被个自私自利的贱人牵着鼻子走。” “大嫂，你是听说什么了吗？”佟郭氏越发紧张。她恨丁招娣，但是也心疼儿子啊。 佟王氏拂开她的手，看向神情同样凝重的郭平：“我就一个无知妇人，我能知道什么。” 郭平也下了车，“姑姑，我们还是先到镇上再说吧。如今说什么也为时尚早。” 佟郭氏心中升起了无限恐慌，抓着郭平就像是抓住浮木。郭平虽然是侄子，但也谨遵男女大防，赶紧让佟郭氏上了车。 手中没了抓拿的佟郭氏心里更慌了，下意识就想去抓女儿的手。立夏却是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她的手。 佟郭氏手掌悬在空中，目光怔怔：“立夏，你也怪娘吗？” 怪吗？如果原身还在，肯定是怪的。嫁过去不到十天，男人就要奔赴战场，上有瘫痪在床的公公，下有未满十三的小叔，娇生惯养十多年的小姑娘如何应对？这是逼死人的节奏啊。 立夏知道这是时代的悲哀，但不代表她就能够圣母地觉得佟郭氏没错。她拍了拍腿，直接从牛车上跳了下去，临近镇子，路上的人多车也多，本来牛车就慢，这下更慢了。 立夏跳下来之后仗着身量小，又有背篓开路，三两下就穿过了人群挤进了今天不用检查的镇子南门。 顺着人潮前行，立夏很快就到了招兵的广场。这儿反而没有路上的杂乱，所有符合年纪又没有得到免字牌的村民在广场口被人拦了下来，组成了四列。 四列的前方，杨振威和陆晔坐在避雨的屋檐下喝茶聊天，梧桐镇的亭长在旁边作陪。在三人身边，站着八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其中便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的叶修远。 叶修远穿着他原本的灰色短衫，外面罩了一件简陋的皮甲。皮甲尺寸有些小，腋下的绳索都格外系了一根草绳，看起来有些狼狈。 可现在的他也是无数个普通村民羡慕不来的好待遇，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皮甲，只会在上战场的时候配备一根两头包铁皮的长木棍。 四列队伍中的人也闹过，但很快就被杨振威带来的士兵镇压下去。只要是上了战场表现英勇的，上面就会酌情分发皮甲和武器。 因为有杨振威带着士兵们在这儿镇场，现场秩序井然，气氛沉重肃穆。 立夏和那些送亲友的村民们站在一块儿，静静地看着远处像山岳一样笔直立在杨振威身后的叶修远。 不得不说，叶修远是适合这个地方的。在一群战场上磨炼过的汉子中间，那气势也丝毫不弱，甚至更为凸出。 军队是慕强的地方，是以拳头论资排辈的地方。立夏还看到叶修远左右两边的人嘴角和脸上带着点伤，龇牙咧嘴的时候看向叶修远的眼神十分敬佩。 左边那娃娃脸的小伙儿还一直往叶修远身边凑，试图和他搭话。只不过叶修远木着一张脸，大概那娃娃脸说十句，他才会皱眉蠕动下嘴，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长篇大论。 立夏莫名就想笑，连忙捂住了嘴巴。目光移开，正好对上陆晔似笑非笑的脸，立夏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红了脸，脖子一缩。 继而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怕什么怕，不就是叶修远昨晚在她房里没走吗！两人又没做什么，叶修远在床边脚踏上坐了一晚上而已。 念及此，立夏又理直气壮地起身，对陆晔比了个“用饭”的手势，指了指书院那边，见着陆晔圈了他和杨振威，又点了点叶修远，立夏连连点头，拉紧了背篓带子，脚步轻松地往唐全儿夫妻俩的食铺走去。 在此之前，她还去市场转了一圈，猪肉没买到，倒是用极便宜的价格买到了一只家养的山羊。家养的山羊肉没野山羊膻腥味儿那么重，但也不是普通厨子能做好的，所以价格还不如猪肉的一半。 屠夫的两个儿子征兵走了，他不得不带着小儿子重新拿起了杀猪刀。立夏花了五十文钱，他帮忙杀了羊、剐了皮、剖出内脏。 他的手法不如叶修远干净利落，露出来的手腕肌肉也不够流畅，而且还黑黝黝满是汗毛，看起来有点脏。 立夏忍着没继续打量，又加了二十文钱，让屠夫的老婆带着两个儿媳妇帮忙把内脏都给料理了出来清洗干净。 这么一来，她带回去只需要炖煮就行。 唐全儿夫妻俩这两日脸上带了笑。那日杨振威和陆晔在这用饭是方嬷嬷给了银钱，但杨振威也没吃白食，回头便让人给他们摊子送了一大一小两口铁锅，这几日的晚上都过来吃饭。 杨振威白日忙，就晚上过来。但一大一小两口铁锅能做不少吃食，夫妻俩一商量，除了继续卖卤肉、骨头汤和蒸馒头、花卷、包子外，煎饼和小炒也走起来。 经过了刚开始的惊慌忙乱，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书院也重新打开了大门，人虽然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不少人要吃饭的。 更何况事出突然，很多家庭都没心思做饭，少不得拿着银钱出来买点。唐全儿食铺的生意就这么莫名其妙好了起来，立夏今天没买着猪肉，因为屠夫杀的一头猪卖剩下的肉和下水之类的全被他包圆了。 第93章 扑鼻香味 唐全儿夫妻俩做菜很有天赋，就跟着立夏学了一次，不管是骨头汤还是卤肉，味道都很合适，就连用笼屉蒸的馒头也比立夏最早那天做得更好，而且还无师自通地研究了在面里加牛奶、糖这样的精贵东西，专门给小唐松补身体。 再加上想方设法买到的一包干虾米，还真别说，短短几天时间里，小唐松的精神头好了许多，帽圈居然有毛茸茸的软发生出。 立夏忙着做饭，也来不及和唐全儿夫妻寒暄。如今的书院前门口罗雀，之前建起来的一些棚子大多数都拆走，留下的一些也是人去棚子空。 天上还飘着毛毛雨，立夏就在隔壁商家的棚子里因地制宜做了个烧烤灶。问过唐全儿之后，让他帮忙拆下另外几个没人要的棚子，留下适合做烤架的木棍，剩下的全都可以做柴火。 对，时间紧迫，工具有限，立夏也没那个精力去做一大桌子羊肉料理，烤全羊和炖羊汤，应该很适合这些当兵的人胃口。 立夏之前就听陆晔叨叨过，今日登记征兵关键时候，杨振威起码要在那坐镇许久。本来时下的人吃饭也就是一天两顿，所以估计那边忙完也差不多晚上了。 立夏就是冲着吃晚饭准备的吃食，中午这顿唐全儿夫妻还是依然能够做生意的。 时已近午，书院里的打铃人摇响了铃铛，三三两两看到了一群年纪稍小的学子开始在书院里走动。 这些人本来都是打算去书院食堂里将就打个底的，可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鼻端飘来了多日前曾经嗅到的那股香味儿。 不少那日吃到了烤羊肉串的学生眼前一亮，其中尤以亭长家孙子宋浩为首。他爷爷是亭长，他爹是秀才，侥幸都免去了这次的兵役之苦。但这几日是军队的人接管梧桐镇征兵的日子，他爷爷和爹都要前去帮忙，原本每日要给他送饭的奶奶或是娘亲要在家做饭抽不开身，便给了五十文给他，让他中午自行安排。 这几日中午，他都是在唐全儿家吃的午饭。虽然还没吃厌烦，但羊肉串那销魂的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他都心心念念好几日了。 “走！今日有羊肉串！”宋浩扒拉了两个当日与他一同品尝羊肉串的同学，脚步快了好几分地奔到了门外。 “哇哦！” 没有羊肉串，只有架在一个巨大架子上的整羊，底下熊熊烈火炙烤，羊身上腌制了一个时辰的料汁往下落，落到了火上“嗤”地一声腾起一道青烟。 就是这烟里，香味和羊肉串的味道极其相似，但又比羊肉串的香味更加丰沛。 总之，才念丙班的宋浩只知道这味道比羊肉串还要好，具体怎么形容他说不出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虽然说不出香味儿的区别，但能看得出来肉生熟的区别。 这头羊分明是才刚刚开始烤制，皮肉都还血糊糊的，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烤好。 “老板，明明有羊肉，怎么不卖羊肉串？”宋浩和唐全儿有些熟了，虽然认出来立夏就是之前在唐全儿这卖羊肉串的姑娘，还是找唐全儿打听。 唐全儿才帮立夏把羊肉给架上去，别看现在立夏站在板凳上摇着手柄很轻松，之前可是累得他双腿发软。擦了一把汗，这才施施然回答宋浩：“那也不是卖的，那是人晚上请客用的。” 宋浩“哦”了一声，“请谁吃饭啊，这么隆重？” 唐全儿就是知道也不会给一个十来岁孩子解释的，憨厚地笑了笑：“小公子今天中午吃点什么？” 宋浩眼看着后面越来越多的学生跟着香味走出来，生怕待会儿唐全儿这儿的东西都没了，赶紧拿了铜钱出来点菜：“卤肉来二十文钱的，馒头要白面的两个，小菜一份。” “好咧！一共二十五文，收好了诶。”唐全儿重复报了一遍，递给宋浩一碗赠送的汤，那边唐刘氏就快速拿出一个竹篮子，端了两份切好的卤肉和一碟子凉拌木耳杂菜给宋浩放跟前，再捡了两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送过去。 宋浩这边开了头，后面的孩子们全都涌了上来，有钱的买一整份的卤肉，没钱的就馒头里加几片也行，花钱少，还是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别说是学子们，这几日无心教书的先生们竟然也结伴走了出来，看到立夏烤制的全羊后很是惊讶了一下。然而现在的状况，先生们都没什么心思去说立夏这个举动破坏了书院的清静之地，反而觉得她给镇上带来了一股难得的烟火气， 几位先生什么都没说，结伴到了唐全儿摊子前。第一波吃得差不多的学子们见到了先生，一个个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除了宋浩点的东西多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别的都一口闷了骨头汤，拿着馒头就逃之夭夭，摊子里很快就空出了一张桌子来。 唐全儿也不生气，先生们可不是一个白面馒头夹两片肉就收拾了的。 果然，坐下来之后，光是卤味就要了六样，猪头、猪耳、猪下水、猪肘、卤鸡、卤鸭，别的也没少点。年纪最长的那位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来，要了竹杯，给另外几人一人倒了一点。 卤味下酒，越喝又有。先生们平日可不准中午就喝酒的，这也是这几日的气氛实在压抑，从唐全儿这儿尝到了卤味之后，就给他们开启了新世界。 每天中午出来吃点美食，喝点小酒，再凑在一起说一说朝廷现状，交流交流对未来发展的走向。 于是，一不小心立夏就听到了文人们对如今朝廷的担忧，对这场战事的不乐观。朝廷早些年封了好几位藩王都在纠结人马造反中，朝廷通往青州、边州的路上就有两路藩王盘踞，所以镇北将军还会无奈地就地征兵。 这一仗，很有可能后无援军，甚至还要防备后面两路藩王盯上元安府另外几个比较富庶的州城。 “哎，也怪康王太过无能啊……” 立夏觉得，这些就太超纲了，不是她这等升斗小民能够了解的高度了，她还是赶紧想办法多讨好一下杨振威和陆晔吧，希望他们能多护着点叶修远那傻小子。 第94章 好自为之 杨振威带着人在这守着，想的就是杜绝一些没什么能力贡献又想走捷径的人。 你说你一不能像商家那样为军队提供银钱和粮食，二也不能学亭长这样有一定的管理才能，凭什么想逃过兵役呢！ 在杨振威这样的粗人看来，服兵役那才是真汉子表现。都畏畏缩缩不愿意上战场，那谁来保卫家乡、保卫亲人！特别是一群念了点书就自诩高雅、雍容的文人们，经常说打仗的人粗俗、野蛮、血腥。 都不想想没这群浴血奋战的士兵们，文人们哪有那福气在那安稳地高谈阔论！这次其实镇北将军说了，如果招来的兵已经考取了童生功名，可以适当地安排后勤差事，记个账、写个文书、给军医打杂之类的。 可底下杨振峰几个千户长碰头一商量，这事情还是别先透出去，他们就喜欢看这些个自视甚高的文人们上蹿下跳的猴儿样，让世人都看看哪些嚷嚷着为国为民的人却连到战场上抵御外敌都不敢。 还真别说，各个千夫长、百夫长下来都遇上了各种各样妄图逃脱兵役的手段。有的像商家这样大出血还有隔壁县令作保的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若有像凌北县谢家那样假借名目大肆敛财的，那就等银钱收得差不多之后一网打尽。 当然，也不能全一竿子打死。谁也不能保证军队里有没有人就为亲朋故交铤而走险的，也是为了给军队里一些职衔比较高的人找一点炭火钱。军队是允许千夫长将比较安全的差事“换”给即将参军的人，郭平给佟大忠的文书便是从杨振峰手底下流出来的，只不过现在已经被人用上，去了比较轻松的运粮队里做个赶车人。 而自以为换到了衙门差事可以免除兵役的佟立春正一步步往登记的桌子前移动，还没等他排到，就见斜前方有个少年也拿出了和他怀中一模一样的衙门小吏任命书。 “我……我就要到衙门当捕快了，可以……可以不去当兵上战场了是吗？”那少年身材敦实，皮肤黝黑，说话的时候磕磕绊绊，但在一干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还是勇敢地挺起了胸膛，像个骄傲的小公鸡。 他！不但不用服兵役了，还成了衙门吃公家饭的人。虽说是不入流的捕快，可也比在家种地强，这可是花了他们家几房人的积蓄，谁叫他是几房里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呢。 佟立春捏着怀中的文书，也是有些激动。 就在两个少年期待地看着登记的士兵时，那士兵却是眉头一蹙，拿起那文书就找了上官一阵嘀咕。然后便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少年：“谁告诉你衙门捕快不用服兵役的？” “……”这话，少年支支吾吾就说不出口了。 “实话告诉你吧，原本咱们军队是不征用衙门里的人。可现在不一样，就连县令大人的护院咱们都要调一半儿走，捕快和各房小吏，除了年四十以上，全都直接带走。而且能够在衙门当差的，肯定都经过了衙门这边的考验和训练，咱们就缺这样的前锋！小伙子，你是咱们军队前锋营的啦。” 话音落下，便有两个全身都带着锋锐之气的士兵上前，抓小鸡似的拎住了少年衣领：“哈哈，咱们前锋营每次损伤都特别严重，不先练练怎么行。” “我……我还没进县衙，我没训练过。”前锋营是什么地方，已经打算参军的人心中自然有数，那少年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裤子底下很快就洇湿一片。 人群喧哗中，负责接先锋营的那两个士兵根本就没为此动容。哪个第一次上战场不怕，练一练，杀上几个人就好了。 有了这个插曲，排队的人一个个都夹紧了双腿，生怕自己当场就被带到前锋营去。佟立春面如金纸，捏着怀中文书的手颓然放下，转头看到了另外一列躬着腰往前挪动的亲爹佟大忠，心里涌上了一股悔意。 再然后，佟立春听到了广场外有人在吵闹，转头看过去，竟然是他娘抓住了丁招娣的头发，狠狠地扇了丁招娣两个耳光。 是了！丁招娣这次可害苦了他。不但没能躲过兵役，还和爹娘成了仇人。之前对丁招娣的那些柔情蜜意，此时都化成了利刃，划得他鲜血淋漓。 很快便轮到了佟立春登记，他没敢将怀中的文书拿出来。登记的人见他年纪不大已经是个童生，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录完了姓名籍贯后在后面做了个标记。 见此，佟立春心口一跳，小声地问了句这是作甚。那士兵和善地笑了笑：“这次朝廷从童生开始征兵是康王建议，如此一来，咱们军营里的大老粗有空也能学着写几个字。所以小先生倒是不用怕，你们算是军队的最后一道防线，除非前面的人死光了，不会让你们上去的。” 就你们这小身板，上去也是送菜。登记的小兵没把后面这句说出口，只是叮嘱佟立春可以和家人相聚一会儿，大部队是晚上集合就地修整，明日一早出发前往边州城。 佟立春松了一口气，道谢后大步往广场边走来，一把掀开了还纠缠在一起的婆媳俩，“你们别闹了！” “立春！都是这个女人，她害了你啊。害了你爹不够，她还来害你。” 佟郭氏和丁招娣都头发散乱，郭平刚才不敢上前劝架，这时候赶紧上前站在佟郭氏身前，问佟立春：“立春表弟，你现下可知昨晚我为何训斥与你了吧！” 昨晚上佟家一团乱，佟大忠这个老实头不会责怪自己儿子，佟郭氏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找丁招娣麻烦，底下两个弟弟懵懵懂懂并不说话，只有郭平扯着佟立春一通教训。 然而那时候的佟立春满心满眼都是丁招娣一切都为他着想，根本就不管郭平骂什么。 “好自为之吧。”事已至此，郭平觉得也没什么好说，见着佟大忠出来，他赶紧扶着佟郭氏过去，“姑父，晚上便要走，就不回村了吧。我带你们到书院休息一会儿，再把书院里秋生表弟的棉被带上。” 第95章 情谊在心 今天很多登记的人都很慌。他们从来没参过军，不知道需要做哪些准备，也不知道原来登记了之后连夜便要离开，更不知道离开之前还要在镇外河滩上集结训话并修整一个晚上。 所谓修整，实际上是给所有新入伍的兵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适应的过程。假如你什么都没带，在野外你该如何生存！ 立夏给叶修远准备了一背篓的吃食，吃食上头还有一床厚棉被和两套换洗的衣裳。别家稍微尽心的业已准备了东西，住得近的赶紧回家，远的就在镇上买，还有的又远又没银钱的只能让家里人回去取。 镇上又是乱糟糟的一团。 “唉！”杨振威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当然，也有那种家里本就恨不得甩开的负担，出来时候就带上了自己全部家当，这时候反而要轻松些，直接跟着老兵们去了暂时驻扎的河滩，那里至少有火头军做的馒头和热汤。 天色渐暗，广场上前来登记的人早已没了之前的拥挤。杨振威让人对过亭长手中的户籍名单，发现已经有九成的人完成了记录，这次梧桐镇他一共征收了八千人，其中能够上战场的起码一半以上，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带着人和宋亭长走出广场，便忍不住想来个邀约，“多亏亭长治理有方，杨某在梧桐镇才能这般顺利，不如今晚……” 宋亭长也很无奈：“镇上酒楼这几日都不曾开门迎客，不然下人便做东请大人畅饮一番了。” 陆晔百无聊赖地跟在两人后面，听着这两人还在那边客套，不由伸着懒腰，“累死老夫了！” 又抽了抽鼻子，“振威小子啊，难不成你没闻到什么香味儿，今晚有好吃的咯。” 杨振威有点懵。 陆晔指了指拎着家当的叶修远：“今晚你我沾光，有人的家眷要请客。” 叶修远：“……” 叶修远旁边娃娃脸东看西看，惊讶地看向他：“远哥，你爹娘要请客？！” 叶修远摇头，“不是。”他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请客的是他媳妇！”陆晔揭晓答案。看到叶修远瞬间抬头，一副惊讶的模样，陆晔不由来气：“你以为五更天就拽着我这把老骨头出门，人家起来都不管不问吗？” 说罢，还以一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叶修远。 娃娃脸更震惊了，“远哥有媳妇？” 陆晔伸手就给娃娃脸肩膀上一下：“瞧你这话说得！人叶修远难道不能有媳妇，而且叶小子今年才十七，你好意思叫人家‘哥’？” 娃娃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悲哀地摸了摸自个儿脸蛋：“我都二十了，一说亲，人家就嫌我是个行为粗俗长得丑的武夫。本来我以为叶修远比我还大几岁，怕是一辈子都找不着媳妇，没想到……没想到他才十七，居然就有人嫁给他。” “杨恩，你胡说八道什么。”杨振威也竖起了眉毛，“你找不着媳妇也是活该。” “哪有亲爹这么说儿子的。”娃娃脸杨恩生气了，亲爹都哄不好那种。奈何他亲爹根本就不屑哄他，反而亲切地对叶修远道：“修远日后多照顾下杨恩，他这张嘴迟早要惹祸，你也多多担待。” 叶修远再愚钝，也知道这时候应该稍微谦虚一下，可让他说谦虚话又实在有些为难，话在喉咙里滚了许久，才堪堪挤出来一个：“他很好，他照顾我。” 杨振威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和陆晔交换了个眼神，也没多说。把叶修远和杨恩凑在一块儿是陆晔的建议，杨振威信任陆晔，也看到了叶修远一打六的身手，对现状很是乐见其成。 等到了书院前，杨振威终于知道随性潇洒的陆晔陆大夫怎么突然对一个明显傻大个如此关照了。此时的广场上，篝火的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篝火旁原本有好些人凑在那儿烤火说话，见着杨振威带着人来了，一溜烟便跑得没了踪影，就像是生怕被抓了壮丁。 唐全儿松了一口气，从午后烤全羊的香气散出去，就不停有人到这边围观。虽说连带着他的生意都好了几分，可东西卖完之后这些人还来，就觉着有点烦了。 叶修远眼神扫了一圈，没见着立夏的身影。他身边传来一声轻笑：“知道担心了吧，可惜人家早走了。” 想也知道，立夏一个小姑娘，在镇上除了唐全儿夫妻也没什么熟人，家里还有一老一少等着她回去做饭，又怎么会在镇上耽搁太久。 果然，唐全儿跑前跑后给大家送羊杂汤的时候便小声告诉叶修远，立夏做好了烤全羊便走了，让他在跟着杨振威好好学。 叶修远喝了一口汤，突然就站了起来，把和他一个桌子，正唏哩呼噜享受春日雨夜里温暖羊杂汤的杨恩给吓了一跳，“远哥，你干嘛？” 叶修远没理会杨恩，径直来到杨振威和陆晔这桌跟前：“大人，我……” 陆晔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你不会说想回家看一眼吧！” 叶修远没说话。 杨振威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决断，如此优柔寡断，心中记挂儿女情长是成不了大事的。” 陆晔也苦口婆心劝道：“你回去，然后呢？躲在暗处看一眼，她不知道你什么用都没有；她知道，不是给人徒增烦恼吗？你有心要报答她对你的这份情谊，那就该拿出男人的魄力，给她挣个诰命回来。” 叶修远攥紧了拳头，“我懂了。” 他重新回了位子，唐全儿端了羊肉上来，他泄愤似的大吃起来，惹得杨恩一阵哀嚎。 元安府临近北地，孜然是有的，以往的人觉得味道太冲不怎么用。立夏这种洒满了整只羊的烹饪手法见所未见，然而效果却是出奇地好。 不仅是亲眼看着美味诞生的唐全儿夫妻俩，尝到味道的人更是欲罢不能。唐全儿给杨振威这桌送来了一壶酒，“佟娘子说，这酒不够烈，待得大人凯旋时，她再备她亲手酿造的烧酒请大人畅饮。” 杨振威和陆晔一眼，对立夏的手艺信心十足，闻言哈哈大笑：“这是在威胁我呢，要是凯旋回来不带叶修远，不在我饭菜里下毒就好，还喝酒呢！” 陆晔也笑：“不过，这‘烧酒’二字，听着便觉不错，当得一尝。” 第96章 忘恩负义 立夏是算着时间回的铁牛村，路上也见着了不少匆匆赶路的人，从这些人的口中，她断断续续听说了衙门小吏不但没免兵役，还被强行带进了先锋营的事情。 错愕之后，立夏就有点同情佟大忠夫妻两个了，尤其是佟郭氏。最疼爱的是长子佟立春，连小儿子冬生都要退后一步，也喜欢丁招娣这个懂事又温柔的大儿媳。如今这两人联手，算是给了她一个迎头痛击了吧。 “立夏表妹！”眼看前面就是东山村，立夏又听到了熟悉的喊声，那声音中满是欣喜。 立夏想假装听不到，奈何郭平不但声音大，赶着牛车的速度也不慢，飞快就赶上了她这个累了一天的身体弱鸡，“立夏表妹，姑姑晕过去了。你帮我扶着她一点好吗？” 郭平本来就不是很会赶牛车，佟郭氏一路上哭哭啼啼终于受不了晕了过去。郭平束手无策，可不就认准了立夏正好抓了壮丁吗。 人都这么说了，立夏看佟郭氏躺在牛车上，随着车子颠簸，她的头就在坚硬的木板车斗上撞击，也真是怪可怜的。 立夏上了车，问：“丁招娣呢，她没和你们一起？” 郭平神情难辨：“她去县城了。” 立夏没多问，掐着佟郭氏的人中把人弄醒，将背篓里装了半罐子羊肉汤的瓦罐拿出来，用牛车上喝水的竹筒倒了两杯，一个喂给佟郭氏，另一个递给了郭平。 佟郭氏看清了所处的环境，一转身抱着立夏又打算哭一场，“立夏啊，娘可怎么活啊……” 立夏举着竹杯子，面色冷静：“娘要是再哭，我就把这羊肉汤给倒了。” 郭平和佟郭氏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饥肠辘辘，瓦罐的保温性高，竹杯子握在手中久了还有点烫手，那熬煮够时间的羊肉汤避掉了膻腥味儿，里面加了大枣、枸杞、葱白和萝卜，晃荡一下，奶白色的汤中红色翻转，散发出温暖又诱人的浓郁醇香。 有一点点膳腥味儿，但在腹中空空的人跟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佟郭氏的哭嚎戛然而止，咽了咽口水，“立夏，东西浪费了不好。” 郭平大概也是被佟郭氏给折磨得心力憔悴，闷头忍着热烫咕嘟咕嘟喝完了一杯羊肉汤，觉着从上到下全都暖了起来，眼睛盯着立夏背篓里用蓑衣重新遮起来的瓦罐，嘴里劝慰道：“姑姑，日子要向后看，也许这仗打不起来，姑父和立春表弟很快就能回家的。你还有秋生和冬生要看顾，你不能这么颓废下去。” 佟郭氏哭晕了一场，喝了一杯暖身的羊肉汤，终于能听得进去旁人的规劝了，“是啊，我还有秋生和冬生。” 喝完一杯，她咂咂嘴，问立夏：“还有没？我给秋生和冬生带点回去，这两孩子在家肯定饿着了。” 立夏都想笑了，不关心下女儿的生活，就理所当然从女儿身上得好处。她直接摇头：“还剩下一点要给公公和小叔带回去。” “你这死妮子怎么不听呢？那可是你亲弟弟。”佟郭氏的三观早已偏到没边，说着还试图伸手来翻立夏的背篓，查看里面除了这个瓦罐还装着什么。 立夏直接推了她一把，跳下车，重新将背篓拖下来背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好吧，她的速度实在有限，比不上牛车。到村子的路也只有这一条，于是一点都没躲过佟郭氏的叨叨。 “你大哥有句话其实说得对，你男人没在家，公公又瘫痪在床，小叔子年纪太小撑不起家，不如你搬回来吧，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 佟郭氏翻来覆去就是那个意思，担心立夏的日子不好过，觉得立夏做饭手艺好，可以回家帮着照顾两个弟弟。 前面赶车的郭平沉默了许久，在立夏往铁牛村方向转的时候跳下牛车追了上来。 “立夏表妹，你等等。” 立夏已经被佟郭氏的唠叨给弄得精神萎靡了，被叫住之后极为不耐：“表哥你想说什么？” “立夏表妹，其实方才姑姑没说清楚。”郭平身材清瘦，站在立夏面前虽然没有叶修远那种压迫感，但也足以让她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脸上有些慎重的表情。 “然后呢？”立夏缓缓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次我去县城收获颇多，不但遇上了王世叔，还见到了梁师伯。给姑父的文书便是梁师伯帮忙办下来的。” 立夏有原身的记忆，郭平说的那个“梁师伯”她有印象，是郭秀才先生的大弟子，早些年考取了举人后没继续往上考，反而做起了生意。前些年只要一到边州城就会到郭秀才家住几日，原身还收了他不少珠花之类的见面礼。 原身不知道这位梁师伯的“良苦用心”，此时立夏回想起来却是觉着怪异。那位梁师伯，好似是冲着秀才娘子去的，每次避开人之后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 “梁师伯见着我很高兴，帮我办了去白鹿书院进学的手续，还在县城给我买了个小院子。我……我想过了，如果姑姑和两个表弟继续留在石头村，他们的书是念不长久的，我和姑姑商量了，把田地卖了，跟着我一起去县城。你嫁到叶家没拜天地也没……圆房，不用留下来吃苦受累。你跟我们一起去县城，我抄书，你……你和姑姑可以在那边摆个食摊，继续供两个表弟念书。” 立夏这下听明白了，“就是让我去干活儿呗，和我留在叶家有什么不同。” 这和郭平想的不一样，他顿时语塞。 立夏撇了撇嘴：“表哥，本来我对你是断了念想的，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 郭平面色一白，这次是他往后退了一步：“表……表妹，我……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只是不忍心你深陷泥沼。趁此机会，为何不爬出来？” “为何不爬出来？当初收了人家的银子，你们拿去花了用了，现在人家家里没了能来讨债的，你们就让我爬出来！表哥，你是读书人，我都不敢相信如此忘恩负义的话你能说出口来。”立夏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家子真是把人性自私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话音落下，路旁竟然传出了鼓掌声。 第97章 烤羊蹄 商璟昱鼓完掌才暗叫一声“糟糕”，在郭平和立夏面前他可是从来都是傻子啊！ 还好，商璟昱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抬着他的两个壮汉和商小玥带着俩丫鬟。 察觉到了不对，商璟昱就一副困惑的样子问他姐，“大姐，你在打蚊子吗？” 商小玥磨了磨牙，终归是没揭穿弟弟这拙劣的谎话。 不过，她觉得拙劣，没有看到这边情形的郭平和立夏是分辨不出来的。 立夏倒是没什么，郭平脸上可就开了调料铺子。如果是商璟昱一个人，他说不定之乎者也扯上一堆来教育一顿，可商璟昱背后站着一群人，那为首的夫人不管是长相和气度都不凡，他……惹不起。 商小玥也没说话，就从上到下将郭平给看了一遍，轻轻哼了一声，那一声，哼出了上位者的气质，哼出了强大者的满不在乎，郭平几乎站不住。 下一秒，商小玥眼神转向立夏，扬起了笑容：“佟娘子，听闻你灶上手艺不错，庄子里缺厨娘，我便想着雇你来做个厨娘，月银五两，做得好另有赏钱。另外，听说你家里还有两口人，他们也都可以在庄子上吃。” 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商小玥现在说出来就是给立夏长脸。这个情，立夏是要领的。当即便高兴地表示，这个活儿她接了。 “五两银子一个月！”后面赶来的佟郭氏眼睛都瞪圆了，“夫人，你雇我吧。我是立夏她娘，她的手艺都是我教的。” 商小玥不知道情况，旁边商璟昱连忙哼唧道：“大姐，我就要佟娘子给我做饭，别人做的都跟猪食似的。” 做猪食的佟郭氏气了个仰倒，然而商家姐弟俩是算着时间等在这路口，就冲着立夏来的，怎么可能被佟郭氏牵着鼻子走。 不用商小玥说话，一个眼神过去，她身边的春兰便上前挡住了佟郭氏，“我家夫人已经定下来的事岂是你能质疑的。” 佟郭氏还想再说，羞恼的郭平便拽着她的袖子快速把人拉走，不一会儿牛车就像一阵风似的拐上去石头村的岔路，很快就没了人影。 “呵，还算有点廉耻之心。” 时间已经不早了，商小玥见说定了事情，便要带着商璟昱回庄子里去。 其实这个事情按照商小玥的想法，派一个家里得脸的管事带着礼物去立夏家里说一声也便行了。可商璟昱不答应，不但要亲自出来堵人，还说了银钱要大方着给。 商小玥觉得对弟弟亏欠太多，加上对立夏的印象也不错，想了想便依了商璟昱，一起等在这路口大树后面，没想到还遇到了一场好戏。 立夏痛斥郭平的那番话太精彩，别说商璟昱欢欣鼓掌，就是她也想叫一声好。 “佟娘子，方才事急从权便擅自做主说了要雇你到庄子上做厨娘之事，还不知你是如何考虑？” 商小玥被弟弟掐了好几下手臂，笑着将主动权交给了立夏。 立夏也在考虑，如今起了战事，不管是镇上还是县城都少了不少家中顶梁柱，花钱上面肯定不如以前。 唐全儿食摊的生意已经达到饱和，他们夫妻俩平时也忙得过来，每个月她有纯利的三成分红，她去不去也无所谓。 现在家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能供叶山去县城做几个月治疗。至于几个月之后，立夏看向了商小玥和商璟昱，这两个怕就是她能够接触到最有钱的人了，实在不行到时候继续卖食谱给方成，怎么也要把这一两年给撑过去。 见立夏迟疑，善解人意的商小玥又表示，庄子里其实还有不少下人，立夏要是忙不过来尽管使唤。饭菜也只需要准备她们姐弟俩的即可。 这么一来，立夏就不用一大早下山，还能抽空做点自己的事。既然这样，立夏可没理由再推辞了。 双方皆大欢喜，立夏拎着背篓要走。商璟昱抽了抽鼻子，完好的那只手伸出来，准确地抓住了立夏的背篓，因为这一摇晃，背篓里又有味道飘出来。 商璟昱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我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立夏觉得商璟昱竟然清减了几分。背篓拿给他抓着，她也动不了，只好主动将上面的蓑衣给拨开，露出了底下的瓦罐和油纸包，“我带了羊杂汤和烤羊肉，份量不多，只能挪一点给你尝尝。” 不仅有烤羊肉和羊汤，还有一包卤味，东西是唐刘氏给她装的，按照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少年的食量，装得有点多。 就算分了两杯给郭平和佟郭氏，剩下的回去加点水也足够家人吃的。再说家里的病人喝点羊杂汤还行，这孜然烤羊肉大可不必。 立夏这么大方，商璟昱装傻多年已是驾轻就熟，一条腿还残着呢就跳起来要亲手去接立夏分出来的东西。 商小玥却是怎么都拽不住他，跟在后面脸红又尴尬，哪还有刚才高傲镇定的模样。 立夏很大方地把东西给商璟昱，然后提醒道：“商少爷身上有伤，孜然羊肉不能给他吃。倒是孔夫人体寒，羊肉汤和烤羊肉都可以多吃一点。” 商璟昱都把烤羊蹄扒拉出来了，先焯水、再卤制、最后上火烧烤，这当中全都上的大料，不管这羊腿之前有多膻腥，现在都只剩下扑鼻的香味儿。 商小玥这么几年来第一次耐不住性子，直接从弟弟手里夺过了油纸包，“小昱你听到没，你受伤了不能吃，大姐帮你拿着。” 说是拿着，可这油纸散开，里面的味道窜出来，在她鼻端萦绕不散。她……有点克制不住想咬一口！ 有时候，动作是要快过思维的。等商小玥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弟弟正一脸悲痛地盯着她……手中咬了一口的烤羊蹄。 羊蹄很软糯，就连蹄筋都能一口咬断。不但外层染上了浓郁的孜然香味，内里的味道也足足的。 商小玥几乎不吃辣，茱萸的味道比辣椒要冲一些，立夏加了不少其他调料综合，所以在辣以外，别的味道也层次多样、丰富多彩。商小玥被辣得眼泪才刚飙出来就觉得口中的东西实在是舍不得吐，忍不住嚼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好了，再也停不下…… 第98章 全羊宴 商小玥是懵的，她竟然在两个丫鬟和弟弟以及四个护院，众目睽睽之下啃完了一个羊蹄！！！ 当她把羊蹄啃到只剩下骨头之后才停下来，感觉手上的黏腻和手下人灼灼的眼神，商小玥想挖个洞钻进去。 “好吃吗，大姐？”然而，商璟昱代表了所有人的人问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商小玥无法违心地说不好吃，春兰和春杏也都反应过来，感觉上前，擦手的擦手，递水的递水。但凑近了嗅到烤羊蹄的香气，还是忍不住狂咽口水，眼神都往剩下的羊蹄上瞅。 商小玥也发现了弟弟和下人们的眼神，刚刚的尴尬突然就没了，“这烤羊蹄味道不错。” 往日的商小玥注重养生，晚上只吃一点东西，然后会将桌上剩下的没动过的菜肴赏给丫鬟们吃。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春兰和春杏眼神都亮了，商璟昱身边的护院向两个姑娘报以羡慕的目光。 然而，商小玥停顿了下，接着来了句：“赶紧回庄子上热一热，我感觉这三个都不够吃。明日让采买的人再弄点羊蹄，请教一下佟娘子怎么做的，你们也尝尝。” 春兰和春杏都愣住了，商璟昱更是伤心地嚎叫出声：“明日我也不能吃啊…！” “小昱多喝点汤。”商小玥心情颇好，转身走在了前面。 姐弟俩回到庄子就得了个好消息：江奶娘病了！病得起不来，两个女儿都要留在她身边侍疾，所以不能到商璟昱这边来做丫鬟了。 当着庄子里下人的面，商璟昱大发雷霆。于是，商小玥特地让春兰又跑了一趟江奶娘的小院，问江奶娘是不是再给她送几个小丫鬟，侍疾保管比亲女儿还上心。 第二天早上，江奶娘就病得更重了，还传给了两个近身照顾她的女儿，镇上的大夫根本就看不好。 江奶娘拖着病体，隔着帘子对商小玥哭诉，他们肯定是得了什么严重的传染病，不能把病气过给主子。 商小玥顺势掉了两滴眼泪，接着就让方成派人把这一家子送回了县城。后面还有一系列的安排，保管让奶娘一家过得波澜壮阔、高/潮迭起。 立夏到庄子便能感觉到气氛不一样，不是说商小玥对她更亲近的态度，而是这庄子里上到主子、下到守门的，都对她笑得亲切又热情。 立夏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大厨房里见着了三头宰杀好的山羊，再听春杏隐晦地表示，商小玥今天还是想吃烤羊蹄。她顿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好吧，今天全天就全羊宴了，以商小玥的身体状况，多吃羊肉也是甚好。 只是商璟昱这病号大概只能对着香喷喷的羊肉流口水了。不过，拿人钱财，立夏肯定是要服务到位的，在大厨房一大堆食材里转了一圈，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立夏在庄子里研究中午和晚上的菜色，叶修齐也没闲着。 昨晚立夏回家后就着羊杂汤加水做了个面片汤给父子两个，吃饭的时候交代了叶修齐今天去村里转一圈，看能不能给叶山找一个靠谱的看护，这么一来，叶修齐就能腾出白天的时间去书院继续念书了。 白天，几个先生到唐全儿食摊吃饭的时候立夏就逮着机会上前问了几句。她的运气不错，一问便问到了叶修齐的先生，先生表示，叶修齐在书院的时候勤恳好学，学问也一直都不错。 立夏当即便给叶修齐交了半年束脩，回到家就给叶修齐说了这事。叶修齐又是惊讶又是感激，而且立夏这样先斩后奏，他都没办法说不去。 再然后，立夏说了每天出三十文钱，让叶修齐找铁牛村村长帮忙介绍个可靠的大叔，白日里帮着照顾一下叶山。 如今村里人惧怕的叶修远不在，还是很容易请到帮忙的人。如今村子里五十岁以上的人还是有一些，家里没了顶梁柱，田地要人耕种，他们不可能再去镇上打短工。 即便是打短工，一天也就一二十文钱到顶。可是侍候叶山多简单啊，白天半个时辰去看一眼，帮着翻个身，递个夜壶什么的，然后就是侍候着他喝水吃饭。 他们也都听说了，叶山去县城找到了好大夫，五天去一次，身体会越来越好。就算是侍候他翻身吃饭， 就是最近一段日子比较麻烦。但农家人嘛，这简简单单的事情怎么也比去镇上打短工强，还能顾着家里。 牛村长一听叶修齐的条件，他都想亲自上阵了。奈何他一村之长也拉不下那面子，别的事儿也多。后来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把差事给了他兄弟牛铁柱。 白切羊肉、手抓羊肉、红焖羊肉、葱爆羊肉、烤羊排、烤羊蹄、涮羊肉、羊肉串、羊蝎子汤锅、鱼羊鲜、羊肉饺子、烤全羊…… 在这一天里，整个商家的庄子上都飘着羊肉的香气。商璟昱让人把他抬到大厨房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够。 只可惜这些羊肉菜肴真不敢让他多吃，也就涮羊肉和羊蝎子汤锅里的一些清淡肉菜能吃。 要是换做以前，能吃到这么美味的汤锅，他已经手舞足蹈了。可现在，不仅是他姐姐商小玥大快朵颐，就是方嬷嬷和府里的下人也都各个吃得心满意足，对立夏报以崇拜和感激。 商璟昱打滚哀嚎，然而他姐姐对他没有一点同情之色，还直接让立夏不用管他。 立夏倒也不是完全没管商璟昱，发现大厨房里有不少之前江奶娘让人送来的螃蟹之后，下午做了不少蟹酱，还教着厨娘做了蟹黄包和灌汤包。 借商家食材丰盛的光，叶山也吃了病后最奢华的一餐。蟹黄包、灌汤包、虾饺加一碗羊肉大枣枸杞粥。 在商家庄子上，里面的人被方嬷嬷和商小玥联手整治了一遍，一个个的都听话又懂规矩。不管是厨房里的厨娘还是采买，都表示会全力配合立夏，听她的吩咐。 虽然吧，这私房菜馆还没开起来，但立夏也算是体会到了这封建社会的阶级地位，对未来的规划更清晰了。 第99章 好孕汤 黑豆豆浆、红糖姜茶、木瓜炖雪蛤、当归金银花汤、雪莲鸡汤、温补鹌鹑汤、先天归一汤…… 接下来的一个月，立夏不但将每日三顿做出花来，更是把脑海中调理体寒、宫寒的汤水、饮品全都做出来，从各个方面渗入到了商小玥的生活中。 这一个月，商小玥完全杜绝了凉性食物，成天从睁开眼睛就开始温补，效果很明显，月事来的时候竟然没有痛得满地打滚，晚上也不需要手脚底下放暖炉才能入睡。 商璟昱那边，立夏也是尽心尽力，补血益气的、消脂减肥的，也都换着花样做。一个月下来商璟昱手脚的伤好了许多，垫着脚能够跑得飞快，抢菜能够左右开弓。 商璟昱那如同吹气的身体蔫了不少，五官都能看到轮廓了，行动迅捷了不少，精神头也不错。 这个月立夏真是忙碌又充实。商家庄子上的大厨房原本就有不少人，有这些人帮忙，立夏其实很轻松。她忙是因为每天的菜单得她定，采买什么东西得她定。 还好到庄子上第二天，方嬷嬷就发现了她来回折腾太累，干脆建议商小玥拨了一个小院子给叶家，把叶山和叶修齐都接到庄子里住下。 刚刚请来照顾叶山的牛铁柱也不好辞退，反正铁牛村离着庄子不远，立夏也没辞退他，也就让他换了个地方上工而已。 一个月下来，叶山去县城治疗了六次，刚开始立夏都跟，后来便让牛铁柱跟着马车去。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之后的效果也很明显，叶山原本是颈脖以下都不能动，现在双手能够稍微活动一下，肩膀能稍微支棱起来点。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边关那边。消息一日比一日不好，到了三月底，听说戎人那边开始攻城，还好青州的新兵们赶到，并没有让戎人得逞。 这样的消息让立夏有些焦躁，而且因为这一战开始，商家的生意和方成管的那些生意都受到了冲击，原本打算和立夏继续合作也只能暂时搁置。 焦躁中，立夏突然就发现庄子里的人都亢奋起来，做事都积极了许多，特别是商小玥身边的春兰和春杏。 立夏还正奇怪呢，商小玥就亲自来了大厨房，赶走了厨房其他的下人，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问立夏：“立夏妹妹，你会不会什么助孕的药膳？” 不怪到处求医的商小玥对上立夏会脸红，实在是她的要求对于一个十三岁小姑娘来说有些羞耻，她是怕立夏害羞。 然而，立夏上辈子都二十好几了，虽说没交过男朋友吧，但做药膳的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别说脸红了，就是眼都没眨一下，反问：“是孔大人要来吗？” 只有这个猜测才符合庄子上的人和现在商小玥的反应。 商小玥点了点头：“边关乱起来了，阳哥怕我在这边有什么闪失，亲自过来接我回去。” 立夏已经知道，凌西县在靠近元安府府城的地方，比这靠近边界的青州城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孔阳和商小玥感情好，听到消息了来接她，还真是令人羡慕。 立夏这边当然还有一些促卵和强精的药膳方子，算一算，商小玥月事完了十天左右，“孔大人大概什么时候会到？我提前给你们准备一桌药膳吧。” 商小玥听懂了其中暗藏的意思，连连点头，“那就有劳了。” 也没什么有劳不有劳，说好的五两月银，商璟昱这傻孩子只要吃到好吃的菜就嚷嚷着要打赏，商小玥刚开始十分惊艳，也跟着给了首饰、衣裳之类的。 后来，立夏就发现商璟昱这家伙打赏是个习惯性动作，几乎每顿饭吃完都要大喊一声打赏，到了后面，立夏都不好意思再收了。 商璟昱才不管，不收他还不高兴。商家不缺每天那几两打赏的银钱，商小玥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之后，不但没劝着点商璟昱，反而说服了立夏收下那些赏钱，一个月下来，立夏又攒了两百两银子，做起药膳来浑身都是劲，就这么安稳下去其实也挺好。 既然商小玥都提前打了招呼，那这几天的餐饭就要多动动脑筋了。 韭菜炒羊肝，用的是最嫩的羊肝切片，用黄酒和木薯淀粉抓匀后爆炒，下韭菜，起锅前加姜、葱、蒜等调料，香味儿一下子就爆开。这道菜补血养气，其实比较适合月经期食用，但男士食用有壮阳强精的功效，小夫妻俩用了好处多多。 另外是鹌鹑和合汤，两只鹌鹑杀了清洗干净备用，将艾叶、川芎、菟丝子用三碗水煎成一碗，用纱布过滤残渣取其汁，加在鹌鹑里隔水蒸熟。主要温肾固本，辅治体虚。 另外便是凉拌黑木耳、改良版的口水鸡、红烧肉、糖醋排骨、烤羊排、当归炖鸡、虾仁蒸蛋、鱼丸粗面。 桌上，立夏见着了商小玥的丈夫孔阳，也就二十一二的年纪，却留着一撇八字胡，有强装成熟的嫌疑。 孔阳身材是时下推崇的文人儒雅样子，虽然动作上并没有什么亲密的样子，但偶尔和商小玥的眼神碰撞，以及用餐时候的一些小细节，都能看出他对商小玥的用心。 “佟娘子费心了！”孔阳见到商小玥之后就觉出来她的精神面貌和之前完全不同，面色红润、目光明媚。 先不说所谓的药膳能不能有那般神奇的功效，就是能让商小玥高兴，花再多钱也无所谓，而且他还愿意当面给人道个谢。 一个县令能够这般放下身段，给一个“厨娘”郑重道谢，就冲着这个，立夏也觉得可以再努力一点。 于是，晚餐前商小玥又收到了一道和中午美味佳肴截然不同，药味浓郁的一道促排卵汤。 促排卵汤有当归、赤芍、丹参、泽兰、红花……等水煎，顾名思义，有行气活络，通滞化瘀的功效，最主要是能促进女性排卵。 排卵两个字这些古人肯定是不懂的，所以立夏给这道汤取了个简单直白的名字“好孕汤”，希望能够为商小玥的孕事尽一份力。 第100章 渐行渐远 大概是立夏的药膳给力，第二天早上商小玥竟然没起着床，早餐都是让两个丫鬟端了送到院子，孔阳亲自拎回房的。 直到晚上用了饭，商小玥带着五百两银票到了立夏的小院。 “立夏妹妹，这些天你给我做的药膳极是合口，托你的福，府里的厨娘都多了一门手艺。但方子不能白得你的，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你不要嫌少。” 立夏怎么可能会嫌少，在这里的一个月，她攒了银子，家里的人都在这边吃用，没见着都养得白了也胖了。特别是她，平板的身材都开始有了变化，胸口开始有了喜人的变化，其中少不得有大厨房各种各样稀罕的材料。 但还没等她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商小玥就说在了前头：“你先别推辞，听我说完再决定吧。” 商小玥叹了一口气：“你虽然寡言少语，可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知道，做事也有自己的成算。我有时候都觉得你不像是一个才十三的孩子，遇到事情比我冷静。” “我夫君过来是打算接我和小昱去凌北县的，有他护着，小昱也不怕再被人暗害追杀，至少能过得平安喜乐。” “你这段日子做的那些药膳方子对我们姐弟的身体有利无害，我府上的厨娘你也悉心教导，回去后肯定还是要用的。我不能白得你的方子，之前你一个卤味方就卖了两百两银子，如今没有一百也好几十道菜了吧，虽然我不是用来做买卖，可也不能让你吃亏。除非你嫌我给得少，那你就另外开个价。” 商小玥说得这么明白，立夏也不好推诿，将银票接了过来，心里添了几分失落。在她心里，商家姐弟是一双无可挑剔的客人，有钱且不挑嘴。 “小玥姐，你们打算何日动身？我再给你们做一些适合你们体质的点心，你们带着路上吃。” “立夏妹妹先别忙，其实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家无田无地，可否愿意跟着我去凌北县？有我相公在，无论你是在外开个餐馆还是进府做厨娘，应该都足以养活一家人。” 如果立夏是孤身一人，肯定毫不犹豫就跟着离开，可是她现在是叶家的媳妇，上有瘫痪在床的公公，下有正在念书的小叔子，外面还有个打仗未归的丈夫。 她摇了摇头：“叶家的根在这儿，我们要是走了，修远哥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故土难离！其实你的这个答案我也有所预料，所以你更该把这银子拿着傍身。万一……这边关战事一起，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有银子能够办成很多事。如果有一日你改了主意，可以到县城找方成，也可以到凌西县找我。” 立夏是真的被感动到了，这个把月其实她所做的事情跟庄子上的厨娘差不多，甚至可以说做得都不如人家厨娘干的活儿多。 但是人家厨娘是家生子，一个月一两银子月银还全年无休。她呢，保底五两月银，有单独小院子，来去自由，还带着每天三顿都是三口人吃饭，吃的还都是大厨房出品的好东西。 虽然说她能够提供一些药膳方子，可有没有效果都还不知道，商小玥付出这么多，她还真有一种受之有愧的感觉。 商小玥说了明天便走之后，立夏就带着这种感觉忙碌开来，肉脯、肉干这种硬通货可以做一批，方便面也来一筐，再多加一点山楂糕、绿豆糕之类的点心。 最后是商小玥让方成给她找的花生、葵瓜子，留下一部分做种，其余的全都炒熟用油纸包了放竹筒里密封，此去凌北县一天多时间，也足够姐弟俩嚼用了。 立夏做这些的时候庄子里的下人也都忙忙碌碌，没人帮忙之下她做得是满头大汗。专心致志做事的立夏并没有看到厨房窗户外，又瘦了一圈的商璟昱和孔阳站在廊柱后。 “你让你大姐做了这么多，为什么都不进去告个别？”孔阳虽然才来一天，但已经将姐弟俩这些日子的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他不知道商璟昱之前有多胖，可看了下之前的衣服也是暗自咋舌。 商璟昱盯着小蜜蜂似的忙来忙去的立夏看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在她面前就是个傻子，要是跳出去说这些话怕就成了疯子。再说，若是没有叶修远，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帮一把他的家人，也是理所应当。” 商璟昱说到“家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竟然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被他甩到了一边。他向后招手，孔阳的长随上前，他吩咐道： “你去让大姐和佟娘子说说，铁牛村半山腰离人群太远不方便，她可以继续住在庄子里。马车也留给她，庄子里专门找个人给她赶车，月银便从我院子里支吧。” 孔阳长随领命下去，商璟昱又在远处看了会儿立夏，忍不住问孔阳：“姐夫，你见过有谁像她这样，永远都精神十足、像是不累似的。” 孔阳拍了拍商璟昱肩膀：“谁也不是天生便能干，世道如此，成什么样的人，得看遇到过什么事。” “那她是需要遇到什么样的事，才会小小年纪这么沉稳？” 商璟昱还是好奇。 孔阳噗嗤一笑，直接把人拽着出了厨房的小院，“那你呢，装疯卖傻，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你年纪很大吗？当时也才十来岁吧。” 商璟昱跟在孔阳的身后渐行渐远，立夏整整忙碌了一夜。两人这时候都不会知道，以后还会有那么多的交集。 第二天一早，孔阳便带着商小玥姐弟俩离开了东山村庄子，同时离开的还有方嬷嬷和商小玥带来的下人们，整个庄子顿时就空了下来。 立夏收下了方嬷嬷说“多出来”的马车，但拒绝了继续住在庄子上，以及专门赶车的马夫。她和叶修齐这些日子都学会了赶车，完全可以自己送叶山去县城医馆。 送走了商家长长的队伍，立夏打起了精神，径直去了东山村的木器店。当初还在这儿换了人家一桶泥鳅，现在得去给人送一单生意。 第101章 好消息 “给椅子加轮子？” 木器店掌柜听到立夏的这个要求十分诧异：“还能给椅子加轮子！” “嗯，不但可以加轮子，这里、这里，还可以加两根扶手，固定病人身体。” 叶山现在的情况还不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立夏便想着在椅子的腰背部分做点支撑，使人能够借助外力坐起来，然后再在椅子底下安装两个轮子，在叶家院子范围内以及县城里头，都可以坐在这种“轮椅”里面让人推着走，也免得他成天动不了，心情也跟着抑郁。 经过立夏解释，木器店的掌柜总算弄懂了她想要什么样的东西，说好了二两银子工钱，十日后取货，立夏便又到了隔壁豆腐坊。 之前立夏便发现，豆腐坊磨出的豆腐不管颜色还是品相都不好，而且也没什么衍生产品。不说赚不赚钱，就是口腹之欲也满足不了啊。 豆腐坊的老板娘姓庄，人称庄大娘。庄大娘和立夏早已经熟悉不过了，这个把月，立夏从她这买了不少豆腐，所以看到了立夏立时便笑出了一朵花儿来。 “佟娘子又要买豆腐吗？可是我看到商家的人已经都走了啊。”庄大娘凑在立夏耳边小声地八卦着。 立夏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后说她傍上了商家云云，所以大大方方地回道：“对啊，他们本来就是过来休养的，身体养好，可不就离开了。” 庄大娘又借机问了不少有关庄子的事情，立夏可不是真的十三岁少女问啥说啥，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几个问题，转身便说到了正事。 “庄大娘，您瞧瞧我这个豆腐？” 立夏拎了个篮子，一掀开，一块豆腐颤巍巍地躺在里面，又白又嫩。 庄大娘伸手戳了戳：“怎么不黑呢？这么嫩还能成型。” “嗯，我有秘方。”立夏的秘方是方成无意间带到梧桐镇的一袋子柠檬。 现在的人做豆腐都用石灰水来凝固成型，如果掌握不好那个量，豆腐就会又黑又丑。立夏是知道石灰水那个配比，可一来不够健康，二来如果是用这个方法，那就不能叫“秘方”了，毕竟人家时不时还是能做出一锅好豆腐的。 “秘方？！”庄大娘一脸狐疑：“你要是真会做，还买我的豆腐干什么。” “因为之前庄子里人多，需要豆腐啊。”立夏早有准备。干脆一股脑将来意给说出来，她想让庄大娘做这种好看也好吃的豆腐来售卖，还会有豆腐的衍生品，豆腐干、豆腐泡之类的也都可以添上去。 庄大娘半信半疑，“这些东西做出来能吃？能拿来卖？” “试一试吧，如果庄大娘不想做，我另外找人也行。” 立夏已经熟悉了庄大娘性子，以退为进这么一说，庄大娘果然就跳了起来：“另外……另外哪有人卖豆腐！就是镇上的豆腐那也是我家送去卖的。” 这是因为如今做豆腐的手段太单一，赚的钱也不够多，所以也没别的人和他们争。 庄大娘看到立夏篮子里的豆腐就知道对手来了，结果这个机会是送给她的，说什么那也是不能放过啊。 庄大娘以为立夏一个小姑娘既没有阅历又没有靠山，几句话就能把秘方给哄下来，结果这姑娘比她还精明，不管她怎么忽悠，那都是寸步不让。 没办法，庄大娘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一点一点钻了进去。 好在，立夏也不是那种仗着自己精明就占人便宜的，双方最后找东山村村长作证，签了一个简单的契约，以后立夏每天早上来点一遍豆腐，教会庄大娘做豆腐干、豆腐泡等，但卖出去的豆腐和豆腐相关食品纯利润要分三成给她。 这样一来，立夏在家中就有唐全儿和庄大娘两个地方的分红。唐全儿那边上个月分了八两，如果庄大娘这边争气点，一个月也能有好几两甚至更多。 这么一来，也不用她拖着个娇弱的身体去干活儿了。累了一个月，挣到了足够的钱，该在家里好好养养了。 又来一次生长发育，立夏可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怎么找也要用药膳给自己养个好身材出来。 叶修齐晚上回来听说了此事，想了想：“早上我可以去的。” 自从他大哥离开，叶修齐就一天比一天沉默，也竭力想要帮家里多做点事。立夏之前没精力管他，但现在闲下来，肯定是要纠正一下这孩子一脸苦大仇深的。 “可以，可以！这件事情很重要，你早上辛苦点做了吧。顺道的，每日中午还是必须去唐哥那儿吃午饭，最好不着痕迹多待一段时间，这样就能真正看清他们生意怎样。咱们家的两宗生意就都靠你了。” 立夏今晚用了两个柠檬挤汁，干脆就用剩下的煮了个柠檬茶。三口人，她也没准备什么复杂的，骨头汤里切了个萝卜，拌一个花生油的鲜笋，炒个鱼香肉丝，另外给叶山做了个补血养气的猪肝当归粥。 夜晚躺在床上，立夏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远在战场的叶修远，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立夏才在担心边关的局势，第二天叶修齐便带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康王将荣王的得力战将武威将军说动，现已经带着武威军和元安府驻军一起驰援边州。 说起这个消息，叶修齐恨不得手舞足蹈。从他口中，立夏这才知道，以前的康王很怂，这次异军突起，真的让众人大吃一惊。 而武威将军，是从前朝就世袭的官位。世袭的除了这个官位，还有底下数万名身经百战的武威军。今朝的人都快遗忘还有这么一个常胜将军在荣王的地盘里闲着。 “有武威将军带着人去边境，这一仗肯定会赢！” 这句话就好像打开了边境大捷的盒子，几乎每天叶修齐从书院回来就会眉飞色舞地讲一讲前线的消息。 武威将军到边州了…… 武威将军打跑了戎人…… 武威将军和镇北将军追出边州，将戎人赶出了崇文朝…… 第102章 坏消息 时间能够治愈一切，时间也能检验一切。 就在立夏以为好消息会这么一直传下去的时候，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叶修齐从山下回来就直冲厨房，“大嫂，败了！镇北将军败了，大哥就在镇北将军手底下……” 立夏正在打蛋清，想着叶修齐十三岁生日快到了，她弄个生日蛋糕出来，听到他这一嗓子，手腕一松，陶碗就落在了地上。 地上是泥，陶碗结实，滚了两滚并没有摔碎，可里面搅了十多分钟都起了泡的蛋白全都洒了出来，眼看再也不能用了。 “你说什么？” 立夏没说话，正房门口就传来叶山的问话。 立夏和叶修齐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一直都还瞒着叶山叶修远参军这件事。 “修齐，你刚才说你大哥在谁手下？你大哥不是去服劳役吗？我早就觉得不对，服劳役怎么会都六月了还没回来……” 叶山坐在轮椅上，腰腹部被固定在椅背，但是他双手能够自由活动，在家能够自由控制轮椅出入。往日里，他也不会出门，大多都躺在床上，谁知道今天怎么就这么巧在正房门口。 也不对，应该是叶修齐到底孩子心性，这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一时忘形，声音嚷嚷得有些大，就算叶山还在房间里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几个月，叶山虽然也积极配合治疗，只是一个一年多都不良于行困在床榻上的人，就算是身体在慢慢好转，心理也都日渐阴暗，就算有再多的疑惑和愁绪都深深埋在心底。 “说，你大哥真的是服劳役去了吗？”叶山昏昏沉沉几个月，也是这段时间清醒的时间多些，能够说完完整整的句子了。 “大哥……他……”叶修齐本来胆子就不大，再被叶山瞪着眼睛这么狠狠一问，利索的嘴皮子也变得迟钝起来。 “爹，叶大哥他是服军役去了。”立夏压下砰砰乱跳的心，力持镇静地解释道。 “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叶山的脸色越来越红，然后发紫。 立夏看情况不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几步冲上前，对叶修齐大喊：“快拿绣花针来！” 叶山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急发脑溢血的症状，这个病放在她前世那么先进的医疗条件，能动手术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立夏觉得她现在已经够冷静了，脑海里很清晰记得对于脑溢血的一种急救方法——放血法。 叶修齐习惯了听立夏的话，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也很担心叶山的状况，也是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立夏的房间，将针线篓子捧了出来。 他磕磕碰碰跪在了轮椅前头，结结巴巴，“针……针在这儿！” “扎！你帮我扎爹的脚趾头，像我这样……” 一句话的功夫，叶山不仅脸部紫红肿胀，就连手脚都看着紫黑得可怕。 绣花针下去，一滴黑色的血从指尖溢出，还有两个耳垂。 但是立夏忽略了叶山的腰部血脉不通，就算叶修齐手忙脚乱的脱去了他的鞋袜，也没人在他的脚尖扎出紫黑色的血液来。 呼呼呼呼…… 叶山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不过，放血之后他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 “打120，送医院！”立夏喊了以后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前世那方便快捷的世界，这里不但没有120，就连医院都离得老远。 “什么！”叶修齐茫然。 “下山，找牛叔，带爹去找大夫！”立夏大声吼道。 “哦，好。”叶修齐脑海一片空白，转身奔出了院子。 也亏得现在六月间，晚霞漫天，还能看清路上情况。叶修齐跑得飞快，泪水控制不住往下淌，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铁牛村这时候也是乱作一团，叶修齐知道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而且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属于镇北将军麾下的。 镇北将军战败，不知道战场上添了多少亡魂。村里受不得刺激的老人和女人顿时就受不住，接二连三有人晕了过去。 牛铁柱有两个儿子去了战场，现在家里也是乱做一团。大儿媳妇在儿子走后发现怀孕，听到消息后也是立刻就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悠悠醒转，又抱着肚子喊疼。 商璟昱给立夏留的马车现在就停在牛家，牛铁柱是个实诚人，打算用马车将人送到镇上药铺给大夫瞧瞧，也正往山上跑。 半路上，两个人遇到了一处。 “牛叔！我爹……我爹晕过去了，要去看大夫！” “修齐，我儿媳妇身体不舒服，我能不能借马车去镇上看大夫！” 好吧，两人的目的都一样。牛铁柱二话不说，直接抢过叶修齐，“那我去把你爹背下来，你先去套车。” 叶修齐连连点头，两人分头行动。牛铁柱到叶家，立夏已经将人从轮椅里放了出来，牛铁柱背上就能走。 立夏回了一趟房间，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收在一起背在了身上，跟在牛铁柱的身后一阵疾奔。 马车狂奔，一刻钟样子就到了镇上。镇上医馆里，唯一的大夫现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简单看了下情况，牛家大儿媳的情况还好，他这边有药能治，可叶山的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眼看着人神志不清的都开始说起了胡话。 立夏也不敢耽搁，连忙塞给牛铁柱一锭银子，“牛叔，麻烦你送我们去县城。” 牛铁柱的儿媳妇这边还有他媳妇看着，一锭银子起码一两了，他便也不管身后一团乱，拉着叶山、立夏和叶修齐，又策马往县城狂奔。 县城里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之前给叶山诊病的冯大夫儿子也在军营当中，身上的精气神几乎都被抽光了。 “你爹现在……唉……，之前的治疗前功尽弃了，现在就算我给他施针，也不一定能保住他一条命，而且……” “而且什么？”立夏听出了冯大夫言下之意。 “得用上年份的老参吊着，不然我施针都不一定有用。” “那也要用。”立夏颤抖着手在包袱里一阵翻找，拿出了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我有银子。” “立夏，不治了！”叶山甩手，将立夏举起的手给打了下去，目光明亮：“给修远和修齐留着。” 第103章 回来了？ 现在的模样一看就是回光返照，他一用力，之前手指尖扎的小孔都在往外渗血，血渍染上立夏这几个月养白的手腕，触目惊心。 “我不治了！”叶山又坚定地说了一次，“如果你要治我，我就咬舌自尽。” “爹……”叶修齐别看长得比立夏都高，这种情况除了哭还真的什么都不会。 立夏看了看叶修齐的样子，反手握着叶山的手，“爹，如果你走了，我没法和叶大哥交代，还有修齐，我们三个都会在自责中度过余生。说句不好听的，叶大哥还没回来，没有您这个顶梁柱护着，我和修齐还能等到叶大哥吗？” 叶山虽然一直瘫痪在床，但作为户主，村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村长都会找他拿主意。 听到立夏这么说，叶山不由有些怔愣。立夏再偷偷踹了叶修齐一脚：“爹，如果你不治，修齐他……” “爹，你要是不治，我也不活了。” 叶修齐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立夏其实只是让他帮着说两句，岂料他连“不活”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这效果也是明显，叶山阻挡立夏的手腕没那么用力了。立夏也趁机让冯大夫：“您治，我去买人参。” 回春堂这样的大药房里自然是备着年份久的人参的，最贵的上千两，立夏是买不起的。倒是有一根六十年的参须有点折损，五百两银子能拿下来。 立夏便毫不犹豫地付了银子，冯大夫那边拿过去切了，一片给叶山含着，一半拿过去熬了一碗参汤，剩下半截用盒子装了重新还给了她。 五百两银子花下去，效果显而易见，叶山虽然看来憔悴又虚弱，但好歹熬过了这次生死劫，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就是原本都开始通畅的经络又一次被淤血堵住，短时间怕是恢复不了。 叶山这次要接连针灸三日，在医馆有药童照顾，她便让牛叔和叶修齐先回去，三日后再来医馆接她们。 立夏就有些庆幸早前在医馆门口结下的善缘，囡囡的百日咳后来又加了几道完全没草药的食疗方子，不到十天便痊愈。 后来她去商家庄子上做饭，偶尔也会到县城，专程教囡囡娘亲做适合小孩子生长发育的药膳,这几个月，囡囡长肉了，也长结实了。 远远地，在门外枣树下玩耍的小姑娘就见着了立夏拎着包袱过来，顿时欢快地跑了过来：“夏姐姐，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立夏后来在商家的庄子上，大厨房食材丰富，商璟昱又是个好吃的，除了正餐还要求宵夜、零嘴等各种吃食。立夏也闲不住，时不时就会做一些。 唐家唐松和囡囡就享口福了，每次立夏到县城都会给她带上一些，现在见到立夏，比见到在外做工的爹爹还要亲。 立夏今天是匆匆出来，哪里带了什么吃食，只能摸摸囡囡的小脑袋：“姐姐出来得太急，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囡囡家院门开着，看到囡囡突然跑掉，囡囡奶奶从屋里追了出来，借着夜色一下子就认出了立夏。 “佟娘子这个时候到县城，是出了什么事吗？”囡囡奶奶刚问出口就反应了过来，也没等立夏回答，几步上前将人往屋里拉。 “是不是还没吃饭？我灶上温着骨头汤，还做了发面馒头，味道不如你做得好，但也将就能填饱肚子。” 囡囡奶奶什么也没问，立夏松了一口气，跟着进门吃了点东西，晚上和囡囡奶奶睡在床上，盯着漆黑的房顶，她脑海中思绪翻飞，怎么都睡不着。 五百两银子一直就是她如今咸鱼生活的最大依仗，一下子全没了就好像安全感也跟着变没了。 唐全儿食铺和庄大娘豆腐坊的收入现在稳定下来，每个月能有二十两银子进账。比起铁牛村别的人家每个月二三两银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 然而她是个有钱就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吃穿用度上头虽不是奢侈无度，但也怎么舒适怎么来。药膳也是个烧钱的康养法子，这二十两银子看着多，几个月下来她也就攒了三十两。 镇北将军战败的消息如燎原星火在青州城传开，商家的生意受到了严重打击。立夏第二天去回春堂的路上就听人说商家打算往府城或是京城搬，生意重心也会从青州、边州这些地方转移。 商家是县城首富，商家的人都开始离开，别的人更是心中惶惶，立夏一路上就碰到好几个商户关门，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立夏一颗心悬了起来，到了回春堂，果然如她想象的那样。回春堂倒也不是搬走，因为回春堂在别的地方都有医馆，只需要大夫们拖家带口先离开凌北县。 “你们乡下地方倒是没什么，遇到事情往密林里一钻，怎么也能保住一条命。倒是这县城和乡镇，一个不对，就会重蹈三年前边州城覆辙。” 冯大夫给叶山施完针，叮嘱了立夏几句，也收拾了东西准备两日后离开。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牛叔将叶山和立夏接了回去。有冯大夫那一番吩咐，立夏在县城和镇上又置办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扛回了半山院子里。 又是两日过去，立夏听到山下一片喧哗，放了针线篓子出门一看，庄大娘的小儿子顺子正沿着山路往上疾走。 立夏可不敢让叶修齐事件再次上演，赶紧迎了下去，老远就问：“小顺子，不是还没到送银子的时候吗？” “不是……是我娘让我来告诉你。服兵役的人回来了，都回来了！”小顺子两个哥哥都去了战场，但今天突然就回来了。 立夏惊喜地声音都在颤抖：“真的？” “真的，我两个哥哥都回来了！在亭长那儿登记完就能回家。”小孙子脸上全是笑，“我娘关了门去镇上接我哥哥，让我来给立夏姐姐说一声。” 立夏也很激动，“是所有服兵役的人都回来了吗？” 小顺子一怔：“说是武威将军有令，所有未经训练就上战场的普通村民全都遣送回乡。” 立夏的激动消退了几分，叶修远会回来吗？ 第104章 噩耗 叶修远没有回来，叶修齐找遍了镇上所有从战场上回来的村民，都没找到他大哥那高大威武的身影。 “牛二哥，你看见我大哥了吗？” “张三叔，你看见我大哥了吗？” 叶修齐在乱糟糟的村民中间穿梭，只要是认识的人都会拉着问上一声。 然而大家都忙着登记了赶紧回家，谁也没那心思和他说话。 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了叶修齐，他回头一看，惊喜地叫了一声：“陆大夫！你回来了，我大哥呢？” “去你家再说。”陆晔衣衫脏污、神情憔悴。 “啊？”叶修齐不敢多耽搁，和陆晔一起往铁牛村回去。 陆晔全程沉默，严肃得叶修齐都不敢开口询问。 好不容易到了东山村，便看见立夏站在庄大娘的豆腐坊门口这，一脸期盼地往路口瞧。 当看到和叶修齐一起出现的陆晔时，立夏心里就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兆。 陆晔看到立夏后，也是有些踌躇不前。反倒是立夏，看见陆晔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就像是有石头落了地：果然，她就不配拥有幸福吗？ “陆大夫，叶大哥他没有回来，是吗？” “对不住！”陆晔将身上那个包袱交给了立夏，“里面是修远的衣服。” 立夏已经透过松开的包袱皮，看到里面她亲手为叶修远缝制的绸缎里衣，雪白的绸缎染上了干涸的血迹，数十个箭孔将好好的一件里衣穿成了筛子。 立夏死死地捏着衣服，手触碰到了衣摆卷起的地方，平整而空旷。 里面的银票呢？ “修远他……为了保护振威，被人乱箭射死，身体也被战马踩踏得不成样子，我想办法给你们带回了这件衣裳，也能做个念想。” 陆晔回想起那场让镇北将军一败涂地的大战，神情凄然。 立夏捏着没了银票的衣角，问陆晔，“陆大夫，这件衣服一直穿在叶大哥的身上吗？是您亲手从叶大哥身上脱下来的吗？” 陆晔没料到这种时候立夏还这么冷静，而且立夏的问题让他也是一愣，“我……并没有亲自看到修远的尸体，这衣服是你给他做的，我倒是认识。你……怎会有此一问？” 立夏蹙眉：“陆大夫，或者说我问一个也许要触犯您的问题。” “你尽管说。”陆晔做军医这么多年，见过很多家属得知亲人战死沙场的反应，但最冷静的莫过于眼前这个还不到十四的小姑娘。你说她不在乎叶修远也不像，说她在乎呢，她还能如此冷静地详细问询。 “叶大哥去了战场上，可曾对哪位上官阿谀奉承送过礼之类？有没有谁曾为难过他？还有便是在战场上收殓尸体的人，会不会私拿死者的遗物？” 立夏仔细看了一下，因为银票是缝在衣摆里的，她便留了一个方便拆开的缺口，还指给叶修远看过，取出来需要一定手法，如果是要恢复如初还得补上几针。 经过立夏详细检查，衣摆里的银票。便是用那种非暴力手法取出，但又没有恢复如初。重要的是洁白的衣摆只是染了一点尘土，没有一丝血迹。 而绸缎里衣的衣袖都有伤口和大量血迹，那银票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所以她才会有这几个疑问。 虽然不知道立夏为什么会这么问，陆晔还是仔细回想了下，很肯定地告诉她，以上情况都没有。 陆晔是跟在杨振威身边的，还和杨振威的儿子关系亲近。杨振威的亲哥可是镇北将军手下排名第一位猛将。 再加上叶修远的身高和武力值，还有他那半筐肉干和肉脯，一进军队哪怕再寡言少语，也为人所喜，有杨恩这个会说话的和他形影不离，不收别人的贿赂都是好的，还去奉承别人干什么？ 立夏一想也对，以叶修远那性格，让他去奉承别人，怕比给他一刀还难。 再说战场上那些负责装殓尸体的都是战俘，他们偷拿东西也没用，而且有士兵跟着监督，那些人根本就没机会。 这次镇北将军被戎人设计围困在一个山谷，没水没粮三天后，乱石和乱箭齐发，山谷中，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因为尸体太多，最后决定堆在一起实施火葬。别说武器，死人身上的皮甲都是财富，所以看上去能用或者比较实用的东西都被扒了下来，能用的就继续用，不能用的如果有亲人来寻便交给亲人，便于建立衣冠冢。 绸缎少见，收殓的人以为这是哪位大人物，便将东西留了下来。刚好遇到陆晔上战场去寻那些他熟悉人的遗物，看到后便一起收了起来。 比起叶修远，和他在一块儿的杨振威父子连遗物都没有留下一件。陆晔看到幸存下来的杨振峰那悲伤颓丧的模样都心生不忍，干脆领了送遗物的差事从边关退了回来。 “我觉得叶大哥还没死。”立夏捏着衣服，若有所思。 “怎么说呢？”陆晔的精神都一下振奋起来，随即又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蔫儿了下去，“不可能！那一战是前所未有的惨烈，我去过，不会有人能躲过……” 想起他看到的那一幕，陆晔沉默了。 立夏也觉得自己想象太天真，这可是叶修远的贴身衣物，就是银票没有了，这能代表什么？ “我就是觉得叶大哥不会死。”立夏说不出来理由，只能无理取闹。 这样的状态陆晔倒还放了心，不相信亲人已经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大有人在。 “我也觉得大哥不会死。”叶修齐今天的心情也是忽上忽下，他相信立夏，无条件地相信立夏，他也觉得叶修远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陆晔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这事情我还是得找你们爹说一声，怎么做总得拿个章程。” 立夏拦住了陆晔，“陆大夫，这事情我和修齐知道就行了，你不用再和我爹说。” 叶修齐愣了之后也反应过来，“对，不能让爹知道。” 刚刚花了那么多银子才救回来的人，可不能因为这消息又病情恶化。 “可是我不说，你们爹就永远不知道吗？”陆晔看着眼前神情坚毅的两人，能够理解两人的心情。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立夏意志坚决。 第105章 上门帮忙 立夏和叶修齐目光坚定，又有之前叶山差点伤重不治的前例在，陆晔便没再坚持要到叶家通知此事。 不过，按照规矩他还是到了村长处郑重地说了叶修远战死一事，当着村长的面将二十两银子抚恤金交给了叶修齐。 铁牛村阵亡的除了叶修远还有另一人，等叶修齐接了银子，还没出去，就被另外那家人给堵在了村长家院子里。 那一家子可不像立夏和叶修齐这么安静，当听说了阵亡抚恤金有二十两银子那么多，这一家顿时就炸了。 立夏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群人能吵成那个模样。阵亡的村民才十八，因为征兵的时候听说进先锋营能够多五两军饷，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拿命去拼。 然而，这五两军饷始终没有落在他的手上，没等到退伍，倒先等来了阵亡。他死后，这五两军饷和二十两抚恤银子陆晔连同军营开出的条子一起交给了村长。 一大家子人见状，立刻便吵了起来。一个说孩子是他们家男人亲生的，一个说孩子是他们家帮大哥养的，又有老夫妻说是孩子的亲爷爷、亲奶奶，都吵着银子该自己得。 众说纷纭、吵个不停，瞬间就让村长家小院成了菜市场。 陆晔有官身，跑这一趟也是为了叶修远，见状皱着眉头直接将手续全都交给村长，招呼叶修齐和立夏就出了院门。 出了村长家，陆晔叹了一口气，另外拿了一百两银子硬要塞给立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不是我从中牵线，修远也不会跟着杨振峰上战场。” “不用。”立夏回头看了一眼，村长院门口好几个好奇的村民正往这边探头探脑，她的声音便抬高了些：“陆大夫，该我们的我们收下，不该我们的我们决不能要！” 世道艰难，陆晔做军医饷银也不高，不知道多久才能攒上这一百两银子。 立夏态度坚决，陆晔劝了几次没效果，又不能和她一个小姑娘推搡，只能转而往叶修齐那边塞。 哪怕叶修齐现在伤心又迷茫，但他也牢牢记得一句话：“我听大嫂的。” 也就是说，只要立夏不允许，他绝不会收陆晔一文钱。 陆晔也追不过年轻人，最后只能摇摇头，将银票收回怀中，他还要回镇上和另外的人汇合。镇北将军败了这一场，可战争还没结束，狡猾的戎人最近动作频繁，也不知道再打什么歪主意。 陆晔经此一役，以往潇洒的背影变得佝偻了许多，他不会看见，他身后不少人盯着他都露出了垂涎的眼神。只不过陆晔此去镇上的路人来人往，就算有什么坏主意怕也打不了。 立夏看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位陆大夫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次的惨烈战争刺激到了，往日里做事通达的他居然会如此疏忽。 二十两银子都足以让铁牛村的那家人骨肉相残，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们塞一百两，是生怕她们引不起别人注意吗！甩了甩头，立夏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立夏和叶修齐深一脚、浅一脚往半山腰的院子行去。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站在了院子前，叶修齐急走两步拦住了立夏的去路：“大嫂！” “嗯？”立夏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会离开吗？”叶修齐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这一年多来，少年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压弯了他并不健壮的肩膀。 “离开了，我又能去哪儿呢！”立夏轻声呢喃。 “大嫂，我不念书了，我照顾爹，你不走，好吗？”叶修齐双眼通红，迫切的想从立夏这儿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当然不走，我要等你哥回来。”立夏看着眼前被突来的噩耗吓得不知所措的少年，一字一句肯定地说道。 因为她的表情太笃定，叶修齐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大哥还能回来吗？” 立夏重重点头：“会的！你看这件衣服是不是到处都是血迹？可这衣摆里头我给你大哥缝的银票不见了，而且这儿一点血迹都没沾上，这衣服不一定穿在他身上。” 叶修齐又迷茫了一下：“所以他才会提前把银票拿走的吗？” “对！”就算结果不是这样，立夏也要这样坚定地觉得。 在院门口，两人做足了心理建设，进去的时候脸上便没露出分毫，叶山看到儿子这么早回家还有些奇怪：“你被先生罚了吗？” 眼圈儿还发红的叶修齐连忙摇头，立夏赶紧拉了他一把，帮着解释道：“可不是嘛，他一篇文章没作出来，先生把他赶出来，不写好就不准回去，见着我他就哭了一场，爹说他是不是小孩子脾气？” 虚弱消瘦的叶山这才松了一口气，“修齐是比他大哥娇气。” 叶家在村里没有亲戚，晚上倒是没人来家嘘寒问暖。只是第二天一大早，立夏就听到有人在院门外叫喊。 屋里，叶修齐都还正在侍候叶山洗漱，立夏便开门走了出去。 来人是村长媳妇牛王氏，说起来还和立夏的大伯母佟王氏还是堂姐妹，也是她们姐妹俩促成的立夏和叶修远这门婚事。 牛王氏见开了门便要从门缝里挤进去，但立夏这小半年也不是白过的，好吃好喝养着，小姑娘看着还是娇娇小小，可力气绝对不小，直接伸手推着牛王氏出了院门，她也顺势出来反手带上了门。 “婶子这么早上门是有什么事吗？”立夏警惕地看向牛王氏。村长是个还算公正的好人，可这村长媳妇的人品就有点堪忧，瞧她这么早背着人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牛王氏眼珠儿滴溜溜直转悠，“佟家的，你家男人的丧事什么时候办？你年纪小，不懂那些规矩，我正好闲着，可以来帮你好好操持，保管你用最少的钱办最好的事儿，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 “婶子，我爹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受不得刺激，我们还没让他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丧事我们家暂时不办，也不需要婶子帮忙。”立夏耐着性子给牛王氏解释。 第106章 躲出门去 “不办丧事怎么行呢！”牛王氏仿佛听不懂立夏言语中的拒绝，着急地想绕过立夏往院子里走去，“这件事和你说不清楚，我得找你爹说道说道！” 立夏拽着人肩膀将人拖了回来：“婶子，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这事情我爹不知道，我们不打算办丧事！” “这怎么行呢，人死还要入土为安呢！更何况人家军队是发了丧葬费给你们的，哦，我知道了，你想独吞这银子。”牛王氏一副看穿世事的眼神。 “这是我们家的事，你管不了。”立夏本来就没多少耐心，一听这话更不舒服了。 可牛王氏仿佛听不懂似的，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嫁到这个村子，就是我们村的人，我们家可是村长，有什么管不了的。我知道，你嫁过来没几天，那煞神……啊是修远，修远就当兵去了。你们之间没什么情分，不想给他办丧事我也理解，可也不拦着他的血缘亲人让他入土为安啊。” 立夏敢打赌，如果她对这个女人说叶修远还没死暂时不办丧事，这女人就能厚着脸皮让她把抚恤银子拿出来交还给村长，搞不好还会她代为转交，至于最带没带回去那就不知道了。 想了想，立夏干脆退了一步，“婶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爹那情况你也知道，要是再一刺激，我怕我们家要接着办两场丧事。这样吧，我是不敢说的，不如你去告诉我爹要真出个什么事，你也好搭把手送我爹去县城治病，治一次就要好几十两银子，花完叶大哥的抚恤金，剩下的也好在你那儿借点。” 牛王氏这么早第一个过来，那是想捞一笔回去，可不想还搭出一大截去。她心生了退意，可又有些不甘心。 “那这事情你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这么瞒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家里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去忙，晚点再上来帮忙。”牛王氏决定开溜，等有其他人过来戳穿了这事，她再来看能不能捞点油水。 “嗯，也行。”立夏沉着脸，目送牛王氏远去。 转身便看见叶修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门口，看他的脸色应该听了个大半。 “大嫂，他们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家死了一个还不够，要再拉一个陪葬吗？” 叶修齐现在这副阴郁的样子，很难把他和之前的阳光少年联系在一起。 立夏觉得，这样继续下去不好。正如牛王氏所说，村里其余参军的人全都回来了，叶修远的事情总有一天会传到叶山的耳朵里，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不如早做打算。 还有就是叶修齐，他不能因为担心叶山就一直不去书院，长此以往，就真的成一个忧郁少年了啊。 “收拾东西，我们去镇上。”立夏飞快地做了个决定。 “带着爹吗？”叶修齐愣了愣。 “嗯。”立夏点头：“带两身衣裳和一些吃食就行，别拿多了，我们不赶马车。” 说完立夏就去收拾了银钱，又把商小玥给她的那些衣服和手饰全都打包，“你知道你大哥平日是走哪条路去镇上的吧？我们不从村里走。” 叶山的个子本来就不算高，这一病更是瘦得皮包骨头，叶修齐如今的力气能轻松地把他抱起来或是背在背上。 叶山也疑惑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去镇上，立夏便找了个给他看病的理由糊弄了过去。 三人关了院门，抄近路往镇上行去。 再一次病重之后，叶山的精神时好时坏，人也偶尔有些糊涂。叶修齐还担心走这条山路他会问个究竟，没想到叶山一路不但没怀疑哪里不对，还趴在他后背十分安静。 镇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大部分的人都喜气洋洋。同样是避开了人群，立夏让叶修齐背着叶山直接到了唐全儿夫妻住的小院子。 院门上着锁，这可难不倒立夏，唐刘氏早就和她说过开门的钥匙放在什么地方。 立夏让叶修齐背着叶山进去先到厢房安顿着，她转身去了书院前唐全儿的摊子上。这个时候，夫妻俩正忙着准备午饭要卖的食材，唐刘氏见着立夏了还有些惊讶：“佟娘子怎么这时候到镇上了？” 惊讶之后又是恍然：“哦！想起来了，定是叶家兄弟回来，你要买些肉菜吧。今日猪肉摊的生意比寻常都好，你现在过去怕是买不到什么好肉，不如就在摊子上挑点回去。” 立夏摇头，三两句将现在的情形解释了下，她就是带着叶山想来镇上躲两天。 “叶兄弟那体格，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虽然立夏的解释很空泛，可唐刘氏实在不忍心戳穿小姑娘对丈夫怀念的心思，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看啊，这梧桐镇所有的人都还在边州城外修筑防御工事呢，怎么就叶兄弟一个人上战场了呢，肯定是带信的人搞错了。也许过两天，叶兄弟就平平安安回来了。” 过上几天如果没有等到叶修远回来，那时候立夏想必稍微能接受现实了吧。 立夏也看出来唐刘氏是在顺着安慰她，但她无所谓。也许是她上辈子过得太无欲无求，这辈子才刚刚生出来的一点野望，很容易就能压下去。 昨天刚从陆晔那听闻噩耗的时候她是有一瞬间整个人都是懵的，然后便觉着大概命不好的那个人是她，上辈子就没得到过谁的真情，这辈子才刚刚有个苗头，愿意对她用情的那个人便这么不见了？！ 立夏都觉得她挺矛盾的，明明都在安慰叶修齐，潜意识里却是觉得叶修远是真的死了。 伤心她是有的，但没到痛彻心扉的地步。没有叶修远，生活还是要继续，她依然会打起精神往前走。 立夏没在摊子上多耽搁，装了点汤水和馒头便回了住处，路上一直在想要找个什么机会把叶修远的事情说给叶山听。所以啊，人真的是不能说谎，之前的一句谎话就要用千百句来圆。 还没等立夏想到借口，意外再次降临！ 第107章 突然袭击 立夏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古代的乱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战争离得如此之近！ 坐在急速前行的马车上， 被颠得东倒西歪，立夏不得不紧紧抓住唐刘氏的手臂，随即就被揽入一个带着汗味儿的胸膛。 唐刘氏搂紧了立夏和唐松，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瞧了瞧，身后是冲天的火光，身边全是惊叫着逃亡的人群。 今日午后，唐全儿夫妻俩收拾了东西，准备带孩子回家歇个午觉，再顺道见一见叶山，表达一下一家子的欢迎之情。 就在夫妻俩刚刚将银钱收好，便听得一阵锣鼓喧哗，亭长和几个镇上的差役拿着锣疯狂地敲着。 “大家快逃命！戎人翻山进村了！” “大家往县城跑，赶在县城关门前进县城！” 亭长喊了几声之后他家的人都收拾好了细软，他冲到书院里把宋浩直接拽上便走。 书院里，先生和学生们也相继逃出来往县城方向狂奔。 进镇的路上开始有见机得快的村民驾着马车冲进来，有的身上沾着血迹，神情惶惶、满是惊惧。 从这些人口中，又有了更为详细的描述。戎人是在今天早上突然就从铁牛村后的深山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戎人连干粮都没背，带着刀见人便杀、见东西便抢，抢完之后点一把火烧掉。 正式盛夏六月，一把火也能将木头为主的民居给烧得一干二净。 熊熊火光中，戎人开始了他们的烧杀抢掠，反应快的村民趁此机会拖家带口开始逃亡。 倒也不是不想组织点力量反抗，实在是梧桐镇这些青壮年到了边州城全都畏惧不前，只在城外修了两个月的防御工事，活儿没干多少，粮食倒是消耗了许多。 镇北将军兵败之后，军中大权就落到了武威将军一人之手。武威将军上来后的第一个命令就让这些散兵游勇们回乡。当然，其中也挑了一些看上去比较有用的留在了边州城。 赶回来的这些，哪里有勇气团结起来和身强体壮的戎人血拼！更何况村里的人分散着，大部分人家中连个铁器都没有，看到寒光闪闪的刀剑，哪里还生得出反抗之心。 在两个青壮年想要护着家里东西的时候被戎人利落地一刀砍掉了头颅，其余的人被吓得两股战战，只剩下狂奔保命了。 这中间，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生离死别和狗血淋漓。 反正吧，唐全儿夫妻俩确定了事情之后带着孩子是一路狂奔回家。也是夫妻俩运气好，竟然在路上遇到了一辆无主的马车，车辕上还沾着点血迹。 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唐全儿赶着车冲进院子，都来不及解释，直接将叶山先背到了马车上。 爹都被人抢了，立夏和叶修齐当然坐不住，赶紧按照唐刘氏说的收拾了细软跟着上车，然后便是一路狂奔，颠簸中，立夏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山也从颠簸中醒来，死死抓住叶修齐的手，“戎人都打过来了，你大哥呢？” 叶修齐正要说话，立夏便抢先回道：“爹放心，叶大哥在边州。这些戎人是从千峰山翻过来的，没有和叶大哥他们对上。” 叶山这次不相信立夏了，摇了摇头，抓着叶修齐的手继续问：“你大哥呢？” “大哥……他……我也不知道。”叶修齐毕竟不像立夏这样多活了一世，土生土长的孩子过几天才满十三，哪有那么好的心机和定力，表情一变，眼神游离。 叶山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响，指着立夏：“你骗我……” “爹……”立夏没想过在这种时候让老人家知道此事，可是叶山今天好像特别敏感，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子之间那奇怪的血缘反应。 “是不是修远出事了？”叶山一直就担心着叶修远，其实上次就隐隐觉出来不对，可叶修齐和立夏那么说，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又熬过去一关。 可现在，听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他觉得熬不住了。 这次，不管叶修齐和立夏说什么，他都不想听了。 立夏看着靠在叶修齐身上脸色越发灰败的叶山就暗自着急，可现在这种状况，着急也没用，只希望到了县城之后还能找着大夫。 有马车的人是有绝对优势的，立夏一行算是第一批进县城的人。 县城这边有三班捕快，还有这几天送村民还乡的一支百人军队。得到消息后县令也是又惊又怕，可是他不敢丢下一县的人往别处逃。 他只能和部队的百夫长商量着如何应对。一边派人快马前去周边县城和青州城报信，一边组织人手探查戎人的状况，争取赶在戎人到县城前紧闭城门，打不过还守不住吗。 再说立夏这边，一进县城就被人给拦了下来。现在这么乱，看到这老弱病残一车人的样子，倒是没查户籍之类，就是宣布马车被官府征用，她们要去哪只能步行。 步行倒是不怕，除了叶山需要人背，另外几人就连小唐松都能牵着磕磕碰碰走上一段。 县城里也因为从梧桐镇方向涌来的人乱了起来，几人本打算去客栈安顿的，可到了客栈门口才发现，县城就是县城，即便是乱，却还有序，客栈门口有个衙役在查户籍。 立夏这才一个激灵，早上只想着在镇上躲两天，好像没带户籍册。 没带户籍会怎样？现在这乱世倒不会怎么样，就是不能住到客栈里去而已。 “大嫂，先送爹去回春堂看看吧，万一冯大夫还在呢。”叶修齐让叶山看出了端倪，那之后叶山便一直昏昏沉沉，他心中也一直惴惴不安。 立夏现在都有点六神无主了，唐全儿夫妻俩因为之前经历过一次，现在倒是能撑起来，做主先往回春堂去，沿途他遇到人就会上前询问两句，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家回春堂附近的人家，同意让他们进屋住上两天，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足足十两银子。 如果只有立夏一人，她倒也可以去囡囡家，可现在六口人一起，去了囡囡家也住不开。 第108章 叶山离世 回春堂里只有两位家在本地的老大夫，看过叶山情况后都忍不住摇头，隐晦地让立夏准备后事。 并且，两位大夫还告诉立夏，县城里局势越发紧张，他们俩也不敢继续留在回春堂了，多半要关了门和家人一起准备随时逃难。 无奈，立夏一行只得回到唐全儿暂时租住的院子。这家院子的主人早已带着细软去了最近的凌东县，留下一个看门老头。 院子是两进的，守门老头拿了银子，便把里面那进院子都给了唐全儿。 院子里有正房四间、厢房四间，厨房和库房都有。立夏进了厨房，咬了咬牙，将上次留的半截人参切了几片下来，给叶山熬了一碗汤。 谁知道才端到床前，叶山就摆手拒绝：“你们喝了吧，万一有事也好有精神逃出去。” “爹……”叶修齐抓着叶山的手，慌得只会掉眼泪，可怜巴巴地看向立夏：“大嫂……” “爹，你安心喝药养病，别想那么多。”立夏自己都觉得这安慰有点苍白。 “立夏，我知道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了。死前我有个事情想求你，你能答应我吗？”叶山还是不愿意喝人参汤，目露祈求地盯着立夏。 立夏在这样的眼神下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爹，你说。” “其实上次我就不该苟活的。”叶山深陷的眼窝里全是泪，为立夏花出去的大笔银子惋惜，也为自己胆小怕事的懦弱而自责。 立夏没说话，叶修齐已经小声哭出了声。 “你和修远成亲才几天他就走了，虽然没拜堂、没圆房，但也是我们家的人。现在他死在战场上，你能不能为他守孝三年，继续为他守着这个家？” 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要不是有个十八不嫁就官府配人的规矩，立夏还打算一辈子不嫁人。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用叶山叮嘱，她也是会主动为叶修远守孝三年的。 点了点头：“爹你放心，我会帮叶大哥守着这个家，等他平安回来。所以，爹你要好好喝药，和我们一起等到叶大哥回来。” “他回不来的，去了战场，以他的性子不会缩在后头求安全，一定会冲锋在前。冲在了前头，哪里是那么容易回来的！” 不得不说，最了解叶修远的还是亲手养大他的父亲。 叶山不但了解叶修远，还了解叶修齐。话题一转，对准了叶修齐：“要是有机会，你继续念书吧，考童生、考秀才、考举人。” “嗯，”叶修齐重重点头，接过立夏递过来的参汤要喂给叶山：“爹，你喝了参汤，亲眼看到我考取功名。” 叶山撇过头，不喝汤的心情很坚决：“你们喝！我还有个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叶修齐和立夏没办法，只能将参汤放到一旁，等叶山继续说。 “以后，修齐就叫立夏‘姐姐’吧。战乱之后，户籍管理尤为松散，你们二人便以姐弟身份相处，也免得被人诟病。三年孝期满了后，修齐要是能有个功名，你们便一辈子做一家子吧。” 说着，叶山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两人的手拉起来搭在一处，然后便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 “爹！”叶修齐都是反应了一下才惊慌地喊了出声。 立夏心里早有准备，伤怀是有，但没办法像叶修齐那样痛彻心扉。她默默地将叶山的手放下，出门便见着唐全儿夫妻俩正站在他们房门口，担忧地看着这边。 “我爹去了，全哥能帮我问问现在这状况丧事能怎么办吗？”立夏擦了擦脸，还是感觉脸上有湿意，她心里明明就不伤心的啊！ 在唐刘氏眼中，立夏就是在强装坚强，几步上来又是直接将人摁在了她宽阔的胸怀：“你别这么强撑着，想哭就哭吧。我苦命的妹妹啊，你的命咋这么苦呢……” 好吧，立夏都还没觉得苦，倒是从唐刘氏的话语中听出来自己命苦了。想想也是，十三岁被家里人给“卖”给一个丑汉子为妻，好不容易日子有点盼头，男人参军战死，接着躲避战火，现在连当家主事的公公都离开人世，接下来还要守孝三年和照顾小叔子。 三年后，立夏就快十七，仓促间哪里去找合心意的夫君呢！这在时下女人的观念里，的确是苦，比黄连还苦。 立夏想起叶山临死前的安排也是一阵无奈。叶修远那么个大高个她都没办法当平等的丈夫对待，叶修齐这凡事都看她眼色的小少年就只能是弟弟，估计叶修齐那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所以她只当叶山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唐全儿亲自去确定了叶山没了呼吸，便张罗着帮叶山换了一套衣服，并用床单给裹了起来。 出门问过守门的老头，又花了点银钱找人打听。目前戎人还没到县城，可以先买一口棺材，然后请城外义庄的人帮忙抬出去，在义庄附近挖个坑先埋葬。 义庄后有个松山寺可以点一盏安魂灯，给了香油钱，寺里的僧人会帮忙维持安魂灯常亮。日后若是有心，可以将棺材起起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埋葬。 戎人也信佛，从来不会损毁和破坏寺庙，所以这样的安排是现目前对逝者最好的交代。 有唐全儿夫妻俩出面，叶修齐也跟着跑前跑后，立夏便留在宅子里带小唐松和做饭。那碗叶山没喝的参汤，被她掺在鸡汤里头，连着守院子老头，每人都喝了一大碗。 屋后两点左右逃难到县城，连夜便将叶山的后事处理好，凌北县县城的城门在第二天午时关上的。据传，戎人已经到了三十里开外的桃花镇，士兵和捕快们拿上武器站上了南城头，不少人已经从北城门出去，往凌东县方向后撤。 “我们走还是不走？”昨晚忙碌了一夜，唐全儿这个壮年汉子都有些筋疲力尽，更别说立夏和叶修齐这样的小身板了。 “怎么走？”立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们没有马车，如果离开肯定是走不快的，而戎人是可以绕过县城，谁知道他们去向何处。 县城里目前还有士兵和捕快，立夏觉得武威将军知道消息了不可能坐视不理，因为此次这突来的事件简直就是常胜将军的一个污点，他不可能容忍。 第109章 是去是留 立夏人小，可是主意很大。唐全儿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就是觉得立夏的建议得照做。 见她露出不想走的意思，唐全儿便也也没什么异义。再说了，真让他拿主意说走，他也不知道这乱世之中该去哪儿？ 叶山头七的时候，凌北县周围的消息陆陆续续汇在一起，立夏听说后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所有人都证实了一个事情，戎人是从铁牛村开始烧杀抢掠的。 即便是现在还没有铁牛村的诉说当时的详细情况，立夏也能从这些纷乱消息中抽丝剥茧还原得了当日的情况。 戎人从千峰山而来，最先看到的应该是他们家的院子，如果没有牛王氏一大早的造访，她也不会临时起意要带着叶山到镇上，要不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家。 离着戎人进铁牛村七天了，戎人的影子还没看见，凌北县县城外却是出现了一行带着血腥气的武威军骑兵。 立夏听着外面震天的欢呼和整齐有序的铁蹄声，正将包袱收拾了准备拉着叶修齐躲到这家人地窖的时候，唐全儿兴奋又激动地从外面冲了回来。 “有救了，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武威将军派了精锐的骑兵来救我们了！” “立夏姑娘，多亏了你不让我们跟着那些人出城。你不知道，那些戎人可真是狡猾，居然绕过了凌北县，就在周边截杀那些逃难的人。” “好多人都没躲过，要不是武威骑兵到来，那些逃出去的人就全死了。特别是往凌东县去的，几乎没有一个活口。” 唐全儿从兴奋到庆幸，对立夏的敬佩又多了一点。 武威骑兵一共出动了一千人，在城外杀了一百多戎人之后分了五百来县城，剩下的开始在周围城镇清剿别的戎人小队。 一旦遇上戎人，杀了之后取下首级，挂在凌北县外的一处山壁上，用以震慑残余戎人，也是给凌北县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这些骑兵的到来，整个县城都欢呼雀跃。立夏和叶修齐按照规矩还在守重孝二十七天，不论外面怎么欢呼也不为所动，依然在第二进院子宅着茹素，一切消息都靠唐全儿带回来。 凌北县城的欢呼也没持续几天，武威骑兵随后带来的消息让许多人的心情都无比地沉重。 正如立夏所料，梧桐镇的东山村、铁牛村、石头村等靠近千峰山的六个村子被戎人烧了个精光，死伤无数。 从千峰山过来的只是戎人中的一小支，是最早被镇北将军击败的戎人先锋小队。 戎人那边也并非铁板一块，这支先锋小队是戎人那边大王子所有，二王子和三王子在后面使冷刀子，大王子身死，他手底下的兵马也如同散沙，有的归顺另外两个王子，有的却各自为战。 这一支戎人便是不愿归顺二三两位王子的，钻进密林，阴差阳错发现了一个山洞，钻出来以后便是铁牛村后面的红岩子。 红岩子那边是一处天然的悬崖，叶山和叶修远打猎都不常去，山高林密又有猛兽出入。可对于戎人来说，这都不是问题，一支队伍相互配合着杀了两头熊之后便很顺利地找到了出路，杀进了铁牛村。 这一支戎人的队伍只有三百多人。可这三百余人进村，那也是猛虎入羊群的势头。 这三百余人也没想要攻城掠地，立下什么不世之功。所以只是见村就烧、见人便杀、见女便辱，他们不熟悉路，看着有城墙便绕、见着墙不牢固地便冲进去抢和杀。 遇到武威将军的骑兵，这些个散兵游勇便不经看了，三百余人陆陆续续被找到。 所有人都在感激武威军，就连唐全儿都兴高采烈地问立夏，听说梧桐镇那边没背戎人破坏，许多人都回了家园，他们是不是收拾一下回去梧桐镇重新把食摊给开起来。 “不，我们去元安府。”立夏手底下有一张纸，这是她这些天结合唐全儿和叶修齐给出的讯息，又让叶修齐去书铺买了基本游记，用炭笔绘制的一张崇文朝的简易地图。 从地图上就能看出来，崇文朝十二府中，元安府在北靠近戎人的地盘，容安府在南靠近南蛮，都是以群山为天然界线，实际上都不如东西两地的沙漠和海洋安全。 不管是戎人还是南蛮，生活都远远不如崇文朝，偏偏崇文朝内部还四分五裂。 看来看去，立夏都觉得只有往中间的京城靠比较安全。但此去京城还要经过两个藩王地界，这两位如今正在起兵，明显也不安全。所以只能暂时往元安府而去。 都说王府在元安府的康王懦弱无能，立夏却觉得这人深不可测。一直蛰伏不出，现今从武威将军这里就能看出他在藏拙。 倒也不是立夏多聪明，只是电视剧看多了稍微有一点敏感而已。 “为什么不回梧桐镇了？”唐全儿虽然是二十多岁大男人，可还真没什么远见也没什么主见。立夏才刚刚说要去元安府，他就对他自己提出的建议产生了怀疑。 也正因为如此，立夏才会选了他合作，今后也会合作下去。 立夏指了指铁牛村的位置，“有一支戎人队伍悄无声息地进了元安府，难道不会有第二支进来？” “对啊！不行，我得去给赵三爷说一声，让他给宋亭长带个信，梧桐镇回不得。” 唐全儿转身要走，立夏赶紧让叶修齐把他给拉住，继续道：“不用你去说，要不了多久武威将军就会派人过去驻扎。” “啊……！”唐全儿继续懵逼。 立夏将地图卷了起来，“我能想到，武威将军那么厉害难道想不到？” “就是！”唐全儿是武威将军的迷弟，一听立夏夸奖，立刻就乐呵呵地应是。 立夏后面的话便没再说了。别说是武威将军，可能是个有将才的人都能想到人，戎人能够从千峰山杀梧桐镇一个措手不及，那为何我们不能从千峰山杀戎人一个措手不及呢。 第110章 元安府 不管谁杀谁，立夏都觉得继续留在凌北县不是长法。 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儿都会成为崇文朝和戎人对抗的主战场。 战争财固然好发，但首先得有命在。他们五个人要战力没战力，要能力没能力，还是躲得远远的，能赚点小钱就行了。 立夏把其中利害关系一说，唐全儿夫妻和叶修齐都没意见。几人便趁着武威军大军还未从边州城过来，雇了个马车往元安府方向行去。 就在载着立夏的马车从青州城往元安府去的同时，镇北军残部跟着武威将军也经由青州官道往凌北县而去。 青州城到元安府有一段水路，立夏也没占唐全儿夫妇便宜。她全身上下还有九十三两银子和一两碎金子，另外还有小半截上年份的人参。 叶修齐身上有七两银子，直接交给唐全儿安排。 也真是得感谢武威将军的人从边州城赶到了青州城，这一路上秩序井然，就连之前因为战乱上升的物价也回落到了正常，这更让立夏坚定了去元安府的决心。 一行人到青州城的时候还是遇到了点难题，因为走得太匆匆，不论是唐全儿还是立夏，都没有随身携带户籍册和路引。 其实按照和戎人开战之前的状况，他们四大一小连凌北县都进不了。 现在不是战乱吗，又有戎人进了凌北县烧杀抢掠，所以像他们这样没有户籍册的大有人在。 青州城的知州应该是早就接到了上面的命令，派了专人在城门外为这些没有户籍册的人做登记，以及另外发户籍册和路引。 唐全儿一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来带着几人便上前。 青州毕竟是州城，本来进出的人就多，凌北县和边州那边相继起了战事，进城的人就更多了。 立夏一行排在队伍中间，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他们。这时候天色已晚，负责登记的书吏坐了一天，可替换他的人还没来。 扫了一圈明显是一起的五个人，书吏只问唐全儿：“你们是一家子？” “我们……”唐全儿回头看了一眼立夏。 “姓名、年龄……”那书吏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拿出了一本可以记录五六人的户籍册。 刚才立夏就看见了，很多原本分了家的人进城也多选了一个户籍册，想一想赋税和劳役都是以户为单位，而且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或许都不会和唐全儿夫妻俩分开。 立夏往前走了一步，“这是我表哥和表嫂，我们现在能登记在一个户籍册上吗？” 书吏点了点头：“你们年纪还小，可以入一个户籍。” 这倒是有些像“监护人”制度。既然这样，那立夏便和叶修齐都入在了唐全儿为家主的户籍册上。 拿到新的户籍册和五份刷了桐油的竹片路引。路引在这儿和在梧桐镇上开的可就截然不同了，梧桐镇的无非就是一张盖了亭长戳的油纸。 这儿的竹片上却是有专门的人刻上姓名、年龄和籍贯，还有一串特殊的纹路。纹路能够和官府留存的另外半边对上，以免假冒。 当然，这在立夏看来想要假冒很容易，只是这个年代官府的威慑力很强，普通平民看着穿官服的都打哆嗦，更别提去花价钱造个假了。更何况万一官府较真，这假还真不容易造出来。 拿了户籍册和路引，一行人在青州城内找了个便宜的客栈歇了一晚，又马不停蹄地往元安府府城赶。 两天陆路，一天船行之后，五人终于站在了离府城二十多里地的元顺码头。 离开了摇摇晃晃的船只，除了唐全儿还好之外，其余人都像是历劫归来，走路都感觉踩不踏实。 立夏也是第一次知道晕船是个什么感觉，幸好只有一天，要是时间再长一点，她都担心自己死在船上。 “最后一趟、最后一趟！再晚就进不了府城了……” “云居寺，云居寺，有没有去云居寺的？” “秦家镇的在这边上车咯喂……” …… 不远处的岸上一溜的牛车、马车，有的就蹲在车边抽旱烟，有的却是十分活泼，站到了停船的地方大声吆喝。 元顺码头的繁华便可见元安府的热闹，唐全儿看着从大到小全都蔫蔫的，带着担忧地问立夏：“我们是直接进城，还是在外面修整一个晚上再说。” 从立夏救了他儿子的那一天到凌北县里的推测，唐全儿就没发现过立夏有算错的时候。要不是年纪摆在这儿，唐全儿真想倒过来喊她一声“姐”。 立夏在上辈子虽然在大城市里安顿，但忙于生活从来没去旅游，也没去大城市里转悠过。之前在青州城她就有些震撼，想必这住着一位藩王的元安府必然更加巍峨庄严大气。 这样的场合，她心里着实没什么底。然而看大家的眼神都盯着她，她也习惯了什么时候都挂着一副沉稳的表情，这么一看，她不能怂啊！ “元安府的物价肯定要比周边村镇高许多，全哥问问有没有什么村子可以借住，我们先在外面住一晚，明天有精神了再去城里看看。” 有了立夏的话，唐全儿腰杆都直了许多。他们夫妻带着孩子之前也在外流浪了两年之久，身上只有几文钱，去哪也没目标。 可这次，虽然唐全儿在不断地跑腿办事，可凡事都有立夏在后面出主意，他跑着心里也有底。再加上兜里揣着一百多两银票，路上非但没用完，靠着卖馒头和卤蛋，这一路还赚了十多两。 唐全儿去问消息也不像别的人给铜钱，他就是掏出船上卖剩下的卤蛋给一个半大小子塞手里，不一会儿人便跟着他来到了立夏跟前。 “我是前面五里地大王庄的，我家就有两间空房子可以住，一晚上只收你们一百文。这个价钱你们可以随便问，绝对没有比我更低的。”半大小子是咬了一口卤蛋之后才松的口，要不然他还不愿意让陌生人住家里。 半大小子穿着合身的细麻衣裳，没有补丁，家境应该不错。一间屋子五十文，这个价钱在凌西县都住不了客栈，这可是元安府！ 立夏就有些疑惑了：“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第111章 大王庄 大王庄并不是一个村，更不是一个镇，而是属于城里一位富商府邸的农庄。 至于是哪家的庄子，半大少年李顺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他家只有他和奶奶两人，也没佃庄子主人的田地耕种，靠着奶奶做点绣品和他打零工生活。 李奶奶有子有女，所以有个不小的院子。她儿女都有出息，在元安府里置办了院子，也让她去住。可就因为她捡了被人遗弃的李顺，儿女都有些怨言，她干脆带着李顺回了庄子，靠着积蓄和做针线把日子过了起来。 其实李奶奶的儿女也有接济，但他们接济的是李奶奶，并不是李顺。所以李奶奶一直在教李顺自谋生路，到码头给人搬点货物，跑跑腿之类的，收益还不错。 之所以被唐全儿打动，和价钱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因为那一个味道令人惊艳的卤蛋。 李奶奶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味觉也不是很灵敏。李顺尝了一口，那软糯的口感和深入到蛋黄的咸香味儿都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吃什么都说没滋没味儿的奶奶。 李顺既然在码头这边跑腿，当然需要懂得方方面面。在路上就给他们详细介绍了一下，这边属于元安府西郊，因为有云居寺寺庙群，又有天然温泉水，所以这边的土地基本被元安府有头有脸的人给瓜分掉。 云居寺最近的有康王的听风楼、元安知府的百花苑和元安府守备的神骏场，然后便是周边规模较小的各个农庄。 大王庄的占地仅次于前三个庄子，但因为之前的主人和现在的主人都来过庄子。主屋四五个院子还是三十年前建起来的，看上去也就比普通庄户人的屋子大气一些而已。 绕过围墙圈起来的“大王庄”，就看见了两排错落有致的小院子。 “最大的两进院子是咱们大王庄的庄头一家人住的，只是这院子房契不在庄头的手里。还不如奶奶有远见，送了大伯进城里学本市，重新盖了院子。” 李顺带着他们绕过了第一排，到了第二排的第二个院子，屋里传来了一声犬吠。 “狗狗！”唐松自从二月开始补钙一来，不但身体强了许多可以下地走路了，现在都能时不时蹦出几个词汇来。 李顺隔着门喊了声：“奶奶，先把阿黄拴起来。” 屋里李奶奶听到孙子声音，连忙拿了绳子把狗拴到了正房后头的自留菜地里。 李顺听着狗吠声远去，这才开门邀请众人进门。 刚开始立夏都还担心条件太差，这门一开，她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院子是正房五间，左右厢房各两间的格局，前院宽敞铺着青石板，厢房前一边是水井，一边是枝繁叶茂的银杏树，树下是花台，里面种满了指甲花，这个季节开得正欢。 院子里很干净，就连落叶都没有。想想这里也就老人和孙子住，能够维持这么好，可见李奶奶和李顺有多能干。 “顺子，你不是去码头干活了吗？哎哟，这是带了谁回来。”李奶奶从后屋进来，眯着眼睛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四大一小。 李顺凑过去，小声将几人要租房住一晚的情况一说。李奶奶其实是不愿意的，他们家就她和孙子两人，这一来就五口人，要是居心不良，婆孙俩怎么反应得过来。 李奶奶一犹豫，李顺就着急了，“奶奶，她们人很好的，会做很多好吃的，叶家兄弟还是读书人。” 时下的人对读书人都有一种天然的尊崇，再加上叶修齐小小年纪看起来的确儒雅斯文。立夏娇娇弱弱，唐全儿长相憨厚，唐刘氏抱着个孩子，一看就是干惯了活儿的苦出身。 “既然我孙子都答应了你们住一晚，那就住吧。”李奶奶打算待会儿就去左右邻居家转一转，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两间东厢房都有现成的床铺，这个天气也不用被子，立夏她们晚上都是用衣衫盖一盖。 时间不早了，立夏拿着她们带出来的卤水和肉干，找上了李奶奶：“李奶奶，我们想借厨房做点吃的，您看是给银钱还是您和顺子哥就和我们一起吃？” 李奶奶还带着戒心，想说不用了，正在烧火的李顺就跳了起来：“奶奶，我们就跟她们一起吃吧。” 他已经嗅到了立夏端进屋子的卤水香味儿，虽然还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但肯定比自家白水炖煮的东西好吃。 大王庄这边的田地甚多，种植粮食瓜果的种类也不少。也是到了这大城市边上，立夏才知道梧桐镇的食材有多匮乏，梧桐镇的烹调手段有多单一。 只不过，再怎么发达的地方也不如立夏上辈子那五千年饮食文化浓缩的精髓精致与美味。 从凌北县到元安府一路周折了半个多月，一家子人刚开始都还将就着别人吃啥她们吃啥，可就连唐松这小不点都吃得不甘不愿，更别说被立夏养刁了胃口的叶修齐。 叶修齐不止一次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边州城那地方吃的也太精致美味了吧，怎么比青州城好了那么多。 别说青州城，就是这元安府，怕也不如立夏做菜来得精致和营养。 他们随身就只带了约莫一碗分量的卤水，每天都必须烧开一次，上船之前做了一锅卤蛋，蛋捞起来之后滤除杂质重新烧煮成一碗，这才能在这炎热夏天中继续保存下去。 之前李顺就说了，大王庄前面有个小集市，这几日天热，晚上也不一定收。进门后唐全儿就带着一两银子出去，等立夏将卤水加了水和调料烧开，他也带着买的一背篓东西回来了。 立夏上前看了下，十斤面粉、五斤大米，鸡、鸭各一只，另外就是猪肉摊上剩下的、别人不要的零碎一大堆。 从凌北县出来的时候立夏是带了不少药材的，中途除了给唐松用了点小柴胡，别的还不少。 鸭子去毛去内脏，焯水，党参切段用大米炒黄。鸭子加了姜葱蒜和酒煮两刻钟后将党参武塞腹中，再武火蒸三刻钟。这道菜滋阴养胃、清热解毒。 院子里的银杏结了不少果子，李奶奶嫌弃太臭，都扫在一块儿装篓子里准备明天拿去丢。可在立夏眼中，那可是上好的炖鸡伴侣。 第112章 打算 李奶奶自认儿女成器，女儿嫁的还是元安府知府衙门的一个小吏，这几十年她也见过、吃过不少好东西。 可是吧，立夏这小姑娘做饭的动作她都明明白白看得见，然而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她咋都不认识呢！ 除了党参蒸鸭、白果炖鸡，立夏还做了酱大骨、卤猪头猪肝、桂花糖藕、肉沫蒸蛋、炒苦瓜，还用百合和冰糖雪梨做了个甜品。 一道道菜用了李奶奶家最好的白瓷盘子和碗装了出来，那卖相就让人眼前一亮。叶修齐吃过立夏不少精心炮制的饭菜了吧，此时也觉得食物装在白瓷容器中赏心悦目了许多。 香味就更不用说了，之前她做饭的时候，烧火的李顺和以打杂为名实际上监视的李奶奶就被引得口水直淌。唐松小朋友早已经追着立夏的脚步，喂给他一个桂花糖藕，小朋友就乐得笑开了眉眼，他还从没吃过藕。 等菜品全都到了桌上，一人一碗大米饭摆上。立夏给李奶奶盛了一勺子蒸鸡蛋，“李奶奶先请。” 要说之前李奶奶对他们还抱着警惕心，这一顿饭做下来，她是越看立夏这一行人越满意，从大到小都是好的。特别是立夏，明明还不到十四的小姑娘，却隐隐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就连二十多岁的唐全儿夫妻俩都事事问她的意见。 本来李奶奶还寻思着要不要给孙子定下这姑娘，谁知道等要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这姑娘早已经定了亲事，便只好作罢。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立夏趁机询问李奶奶能不能让她们在院子里多租用些时日，最好是半年或是一年租约。 李奶奶家儿女在元安府都是有马车的人家，来往城里和大王庄也就半个时辰的事情，都好几年没在家里住过了，要不是李奶奶一直打扫，还不知道厢房会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 说实话，就这一顿饭的时间，李奶奶就觉得这个冷清的家热闹了许多。 有叶修齐和李顺聊一些风土人情，偶尔还会说到学识上去。虽然李顺只开蒙念了两年书，但在元安府这地方见多识广，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唐全儿夫妻一看就是经历过事情的恩爱夫妻，吃点东西互相照顾、互相谦让。 立夏小大人似的，话不多，但是温柔贤惠有耐心，做菜好吃又细心。 还有唐松一个刚学说话的小孩，在桌上咿咿呀呀，吃到好吃的就会发出悦耳的笑声。 李奶奶很喜欢这种气氛，也觉得这一家子都极好相处，她只考虑了一会儿便决定按照立夏所说，将东西厢房和厨房都租给立夏一行。 本来立夏他们是打算住一晚上，两个房间一共一百文。现在打算长租的话肯定就要重新说价钱。元安府里能有四五间屋子最差的小院子一年也要两百银子，这城外庄子一个院子要一百二十两左右。 李奶奶将行情说完，没等立夏答应，又犹豫着问：“你们日后会不会一直像今晚这样做餐饭，如果我们婆孙俩搭伙，一个月得给多少银子？” 元安府这边的房价是真的比凌北县贵一半都不止，但像鸡鸭和猪下水这样的食材价格却是贵得不多，这一顿饭花费还真不多，加上药材两百多文。 以后当然不能这么吃，一顿饭完全可以控制在一百文，算一算他们五个人，李奶奶家俩，说钱的话一个月生活费大概就五六两银子。 立夏如实报给李奶奶，她老人家想了想，“不如这样，你们在这儿住多久，我就多久不收你们房钱，你们管我和顺子的吃食。但屋子和院子的养护也得你们多尽心。” 唐全儿和立夏面面相觑，这价格也太便宜了吧！ 立夏想要省钱，但并不想占人便宜。算了算手里的银钱，主动道：“李奶奶，其实我打算租用您的院子并不是单纯的住，我是想做吃食生意，以后可能多有打扰，所以您还是收点租金的好。” “你们要做吃食生意？”李奶奶喝了一口百合雪梨汤，感觉口中甜而不腻的滋味儿，看了眼孙子，明显开始思考什么。 立夏点头，唐全儿忙说了自家之前开食摊的事情。虽然那食摊就巴掌大，刚开始每天就收入二三十文钱的那种，那也是有从业经验的不是。 这么一说，李奶奶明显更意动了，“我还是之前那意思，我不收你们房钱，算是用屋子入一股，你们带带顺子，这样总行了吧。” “李奶奶你不怕我们做生意赔了吗？”立夏就觉得李奶奶还挺有魄力的，竟然这么有信心。 李奶奶却是意味深长：“我女婿总爱在揽月楼里摆酒，我来来去去也好几回了吧，便是那里的饭菜都不如今晚的好看、好闻、好吃。就光这个卤味，无论去哪卖，都能卖上好价钱。” 李奶奶的眼神还挺毒辣，一眼就看出来最有卖点的东西。但立夏把卤味的秘方卖给了方成，那时候便听说方成在大城市里都有分号，所以她不是很想以卤味作为卖点。 立夏有唐全儿夫妻俩这好帮手肯定是打算做吃食生意的，目前有两个选址。 码头和城里，码头她今天看到了，人来人往。而且她坐船下来心烦意乱，要是有点什么酸甜口和麻辣口的东西，她反正愿意买点。 城里的话，从李奶奶说房价她就有点望而却步，还有个进城费问题，也都比较棘手。不过也要看了之后才能做最后决定。 李奶奶这么豁得出去，唐全儿和立夏却是觉得不能这样草草决定，便商量着先给了李奶奶一个月十两银子的租房费用，如果在家吃饭就顺手多做两个人饭菜，不在家的话便各自随便吃点。 商量后，唐刘氏就和李奶奶一起收拾了碗筷，烧了热水，一家子在茅厕里冲了澡才算是躺在了舒适的床上。 不过，才刚刚躺在床上，立夏就对暂时同房的唐刘氏提了个要求，“明天先去买一个陶缸，挖个洞，装一截竹筒，做个简单淋浴装置。” 第113章 考察 没进元安府之前，立夏心里就隐隐有些担忧。 这么大的府城进入倒是不花一文钱，就是几道检查关卡有些繁琐费时，如果真是从城外做了吃食来卖，天冷人受不了，天热食物受不了。 进了东城门，立夏才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的盛世繁华，这样的地方不寸土寸金都难。 整个府城占地范围极大，走了快半个时辰都还在外城转悠，根本没进入权贵云集的内城。 但做小生意的主场也是外城，之前李奶奶说的揽月楼就在内城和外城相交的城楼外。不愧“揽月”的名头，高高的六层建筑超过内城城墙好大的一截。 从大王庄到这儿，就已经巳时末了，揽月楼前竟然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也有许多穿着青衣下人模样的人往那个方向行去。 再近一些，就能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立夏没想到，这事情还和她有关系。揽月楼门楣上有她有些眼熟的标记，正是商璟昱的马车上篆刻的那个“方”记标志。揽月楼竟然是方家的产业，原本生意就是元安府的头一份，三个月前突然凭着一锅十里飘香的卤味成为了内城权贵们趋之若鹜的美食。 揽月楼也很会做生意，卤味配方交给他们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售卖，而是把揽月楼里中庭一处花圃给砌成了室外大灶台，上面是一口足有两人合抱的一口有盖的饕鬄纹双耳大铜鼎，底下干柴日夜不停点着。 卤水的香气可是一经蒸腾就遮不住的，不少客人嗅到这香味儿自然是想买一点来尝尝，但是掌柜把一手饥饿营销玩得特别溜。不管客人怎么问，都坚决不往外卖，声称味道不达到老板的要求，这铜鼎中的食物是不会往外售卖的。 揽月楼掌柜说到做到，硬生生撑了一个月。反正早上将东西往里丢，熟了之后也捞起来，酒楼里员工用餐可以吃，但决不往外售卖。 据说那个月不知道多少人试图到酒楼内部的餐桌上尝一尝，可上头老板说过，卤水火候没到，若是让客人吃到不好的卤味，那就从掌柜到小二全都不用干了。 这死命令一下，谁还敢把东西给客人吃。更何况，这么美味的肉，他们是哪里修来的福气才能每天都吃，都是定量的，谁想不开卖给客人既没了口服还丢了差事。 一个月后的开鼎售卖，直接把康王和元安知府都给吸引过来。那一日，揽月楼里人头攒动，万物皆可卤的卤水里荤菜、素菜都有，揽月楼的大厨还在这一个月里研究出了许多卤味的延伸品种，其中的豆腐制品尤其火爆。 就靠着一个卤味，揽月楼简直是逆风翻了盘。再之后陆陆续续又上了不少新菜，死死将对门悦宾楼给压了下去。 唐全儿和唐刘氏听得是目瞪口呆，他们终于知道立夏为什么说不拿卤味做生意了。人揽月楼做得这么好，他们要是做不就在抢人生意！虽然当初卖卤味方子的时候方成同意了立夏和唐全儿能够继续做生意，但那不是在梧桐镇上嘛。 一行人看完揽月楼的热闹，还是跟着李顺转到了物价相对便宜的东门坊市。 发面技术这几个月已经在元安府普及，这边有许多卖馒头包子的商户，配上一点肉汤吃上一顿，这么点东西，味道也不怎么样，一个人二十文的价格其实也不便宜。 下午，立夏觉得也没必要再逛下去了。让李顺带着找了一家经济实惠的布庄，买了几套换洗衣物，做了几床被子。又去药铺买了一些做菜用得上的香料，这才一起又回了大王庄。 从京城要回大王庄就会经过唐全儿昨晚上去买东西的集市。 集市在一个十字路口，沿着四个方向各自延伸了半里路左右。这四个方向的四条路正好是码头、元安府、大王庄和邻近云居寺的小王庄。 集市还因为四个方向被分成了四个区域，有专门供附近庄户买卖禽类、肉类、瓜果蔬菜的小王路；专门卖生活用品成衣店、木器店、杂货店的大王路；专门卖吃食、茶水，供行人歇脚的码头路，另外便是官驿、车马行、船行、货栈这样的气派铺子。 不管什么时候，这四条路都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样子。 但立夏也注意到了，大多穿着气派的人都不会往码头路的那些食肆和茶水摊子。大多身上带着干粮，不管是官驿还是车马行都会有桌椅板凳，还提供热水。不少人嚷嚷着赶紧租车进城，进城就会有好吃的。 更有一些是有下人等在官驿，随身带着食盒，见着人了就赶紧送上去。 立夏让唐全儿夫妻去东市买食材，她和叶修齐从码头路这头逛到了那头，见着有卖吃食的也停下来尝一尝。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木船的桅杆了，立夏对于这条街的吃食也有了一些初步的印象。 那就是——落后！ 应该是调味料和烹调手段的缺失，这儿的食肆售卖的东西也都以蒸煮为主，倒是有两家卖点心和干果的，种类不多，卖相也并不好看。 立夏上午在城里也留意过，城里的点心店和干果店卖的吃食其实也还不错，都比较精致精美。 立夏还正看着，就听见前面一阵嘈杂，两个开食肆的老板吵了起来。 立夏不想凑热闹的，叶修齐却是“咦”了一声，“姐，他们在卖卤味。” 立夏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酱香味儿混合着肉腥味儿，摇了摇头，“怎么会？这味道也不像。” “看，和揽月楼做卤味一样的铜鼎。”叶修齐在围观人群缝隙中看到了个有趣的景象。消沉了半个多月的少年第一次露出微笑，示意立夏跟上，他往前挤了过去。 有叶修齐在前面开路，加上围观的人不多，两人很快就占据了吃瓜前排。 吵架的两人都是三四十岁样子，长相仔细一看还有些相似。再看两人身后各自的食肆，一堵墙的两边竟然都放着和揽月楼的铜鼎一比一缩小的鼎，只是没有那么精美的雕花，厚度明显也有不足。 两边的灶台和桌椅式样和数量也都差不多，再听听吵架的内容和看热闹的人八卦，立夏心思就动了。 第114章 合适摊子 “都是你！” “都是你！” 吵架的是兄弟两个，这食肆原本是他们父亲开起来的，兄弟俩和他们的媳妇都在这生意不算太好的食肆里帮忙。 去年，当家主事还主厨的爹因病去世，兄弟俩前脚把爹埋了，后脚就找人把原本宽敞的食肆一分为二，灶台也都做得一模一样。 可是以前什么事情都有当爹的在前头顶着，拆分之后兄弟俩就有些茫然了，只能延续之前的模式，卖馍馍和汤水。 他们家烤馍馍的手艺也算是精湛的，奈何兄弟俩都只学了皮毛，很快他们就发现生意不但没有乘以二变好，反而比以前的更差了。 这期间，兄弟俩没少想办法。可哥哥变了路子挣了点钱，弟弟立刻就会跟上；弟弟换了方式挣了点钱，哥哥立马跟上。就这样兄弟俩相互模仿，从未被超越。 揽月楼的卤味生意何止是城里的酒楼饭馆羡慕嫉妒恨，各种偷师学艺。奈何卤味里加的本就多数是药材，就算是捞出料包来挨个对比都不一定对，更遑论单用舌头去品尝了。 这兄弟俩也是人才，竟然同时想到了复制揽月楼的卤味铜鼎，还找了同一家师傅。 金属制品管得如此严密的世道，揽月楼背后有大树能弄到那么大铜鼎，兄弟俩这一次几乎是耗尽了家财才一人做了一个铜鼎。 可是，没进过市场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兄弟俩不过就是去揽月楼吃了一顿而已，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敢如此孤注一掷。而且不愧是兄弟，都选在了同一天上新。 奈何实力也相差不远，他们调制的卤汁煮出来的东西都一样难吃，来一个客人走一个客人，生意差了、口碑没了，还亏了一大笔银钱。 兄弟俩不就你埋怨我、我埋怨你，从说酸话升级到吵架，再到现在都快动起手来。 这儿是码头重地，不远处的官驿里日夜都有衙役值守，一听说这边吵起来，人来得飞快。 来人一看吵闹的又是这兄弟两个，顿时就怒上心头：“又是你们俩！上次我说什么来着，只要是不遵守这码头秩序，立刻！现在！马上给我滚！” “这是我们爹……”兄弟俩刚开始说酸话哪里会想到引来官差，现下都和鹌鹑一样缩着。可是就这么被赶走又实在不甘心，只能把当爹的搬出来。 “你们爹是你们爹！当初他租用这块地开食摊这么些年可是从未和人发生过口角。而你们呢，接手还不到一年吧，这都是第几次了？就我知道这都是十好几次了吧。”中年差役一脸的一言难尽。 “我算是看清了，你们兄弟俩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是你爹还给你们留了田地么，回去做个地主收租子不是很好么！还有这食摊，你们俩没本事做不了，租给别人收点租金也比亏得倾家荡产好。” 本来打算离开的立夏忍不住站住了脚，刚才一路过来她看过了，这儿四条街都秩序井然，后面明显有人管理。这些摊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好像没有哪能卡个位。 码头是有人挂着篮子兜售自家的东西，但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合法，而且也很辛苦。立夏当然不至于让自己的手艺沦落到那种地步。 而这兄弟俩的铺子位置在靠近码头倒数第七/八位，两个铺子加起来的话有四十个平方，里面现在放的是占地的八仙桌，也能放十来张。 这铺子原本就是做饮食的，不管是灶台还是工具都挺合适。如果……真的是要往外租的话，她想租下来。 立夏拉了拉叶修齐袖子，小声叮嘱了几句，等叶修齐一溜烟离开，她便上前了一步，正好听到兄弟俩身后的媳妇也都在小声劝自己男人听官差的话。 那官差在这一片值守也不是一年两年，对于兄弟俩的想法和性子还是摸了个七七八八。一人打一棍子后又给一甜枣，反正威逼利诱就是劝他们把摊子租出去安安心心回家当地主。 既不受累也不受气，月月有钱收，还能把岌岌可危的兄弟情给挽救回来。 这么一说，兄弟俩也不吵架了，当即便有些意动。 做生不如做熟，官差直接问了左右两边的商家要不要把这摊子给租下来。只可惜大家的生意都差强人意，每天赚的不过是码头上的工人或者是进出元安府的普通平民的钱，这些人的钱能有多少，赚出来不过是堪堪够嚼用而已。 这兄弟俩要租就一起租，所有家伙什和摊子租出来一个月二十两银子价格只是小贵，可他们要让接手的人把两个铜鼎给买下来，五十两银子一个，这就有点拦路虎的味道了。 唯二对他们家这铺子感兴趣的人也望而却步了。 立夏眼见着那官差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撒手离开，连忙举手上前一步：“这两个铺子，我们家想租下来。” 立夏穿着普通的布衣，头发虽然用布巾包成了妇人的模样，可看起来也还显小得很。那官差一挥手：“小姑娘一边去，别来添乱。” “是真的！我们家表哥表嫂一直在找合适的铺子。他们去小王路那边了，很快就来。”立夏只恨自己穿过来年纪太小，不管办什么事情都不容易让人信任。 “这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官差看立夏那样子不像说谎，神情慎重了几分。 立夏点头：“我知道的，我家表哥有银子。” 还好叶修齐速度也不慢，很快便将唐全儿夫妇给找了过来，刚才去码头拉客的李顺也闻讯赶来。 唐全儿一脸懵，如果按照这兄弟俩的要价，两个铜鼎一百两，半年租金一百二十两，还有官府这边的商税每月五两，他和立夏手里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够啊！ “铜鼎的银钱我们全付，租金和商税一月一结，照这个和他们谈。”立夏凑在唐刘氏耳边飞快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她有信心，这些钱能够赚回来。 唐刘氏和男人一说，唐全儿即便是心里发虚，也上前将这条件一说。 第115章 租下来 立夏可是在一旁听了许久八卦的，基本能够抓住官差和兄弟俩心中的底线。况且她让唐全儿上前并没有讲价还价，只是要求延缓租金和商税缴纳时间而已。 幸好唐全儿这两天买菜也不是单买菜，也有在立夏的授意下打听了一些费用的缴纳方式。码头路这边他不是很清楚，小王庄路那边的平民百姓摆摊的各种费用可是问得清清楚楚。 小王庄路那边摆摊是不用给租金的，但每天会有差役根据摊子大小收取十文、二十文到五十文的摆摊费。比如卖鸡鸭和蔬菜的，现在已经学会了几个人凑成一个摊子，十只鸡鸭一下也就收取十文钱费用；那些卖肉类或是大件东西需要支摊子的一丈宽的摊子一天五十文，算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贵，唐全儿都跃跃欲试了。 可惜问了才知道小王庄路那边水火不便，所以不准卖熟食。被立夏找来，他见着官差也不露怯，上前按照立夏说的谈判，还真被他给谈了下来。 他手里有遇到立夏之后小半年攒起来的一百一十两银子，其中最大的一部分是商小玥和商璟昱定卤味的，其余则是军队在梧桐镇那几天以及梧桐书院重新上课后师生和师生家眷口口相传攒下来的。 加上立夏手里的九十两银子，这食摊还是很容易开起来的。在官差的见证下，唐全儿以户籍册家主的身份和兄弟俩签订了租用合同，合同期暂定三年。头一年可以按照唐全儿的意思每月末交租，可一年后就得一次交清一年份的，且租金到时候随行就市，别家涨，他们涨。 官差见一见棘手事情当街解决，心情很不错。拍了拍唐全儿肩膀：“你们铺子取什么名字，做什么买卖，订好了之后到官驿找我们做个记录，我们日后便根据记录收钱。” “好好好！”唐全儿手里拿着租约，看了眼前两个气派的木板门铺面，犹如身在梦中。 立夏见他那傻样，连忙又拉着叶修齐嚼了下耳根，叶修齐点了点头，上前给那官差行了一礼：“在下叶修齐，敢问大人贵姓，届时我家食摊开业也好请大人上门做个品鉴。” 官差刚才就觉得立夏胆子大，家里兄长来了她还敢上前出主意。而现在么，更是怀疑这小姑娘可比当兄长的精明，他都站这老半天了，唐全儿都想不起问一句他名姓，倒是准备走了，小姑娘差着弟弟过来问了。 “小伙子一看就是读书人，也别叫我‘大人’了，回头咱们驿丞听见了我脸往什么地方放，我一个小小驿站司匠可当不起这称呼。在这个地界，看得起我的叫一声‘钟六’或是‘财哥’。”钟财乐呵呵地回了句。 叶修齐有点不知道怎么称呼了，立夏也不清楚崇文朝的这些官职是怎么个排法，但人家四十来岁，你十来岁少年总不能这么大咧咧叫人吧。眼见着叶修齐傻了，唐全儿夫妻也不知道怎么解围，只能亲自上前福了一福：“钟六爷不必自谦，日后我家在码头讨营生还请六爷多多关照。” 钟财眼神一亮，摆手：“在咱们元安府地界，只要你奉公守法，官府都会给你做主的，可用不着谁特别关照。” 话是这么说，可多个熟人多条路不是，立夏是有心讨好这位地头蛇。只今日时已不待，反正在码头上安顿下来，改天也能感谢的。 钟财见没他什么事了，便挥了挥手告辞离开，也顺道地将左右看热闹的邻居也都一起给驱散。 那兄弟俩早已丢下烂摊子，一人拿着五十两做铜鼎的银子带着还能用的食材潇洒离开。 现在，就剩下立夏、叶修齐、唐全儿，以及抱着一堆食材的唐刘氏和李顺。 “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拿到我们铺子里吧。”立夏牵着唐松，先迈步进了左边的食摊，其余人回神，赶紧跟上。 唐全儿刚才就搬了张桌子在门口签的契约，现下契约在怀中，听着立夏的话，眼见着这两间气派的铺子和里面的桌椅、灶台，就是那俩花费巨资的铜鼎，都犹如身在梦中。 这就是他们家的啦？！ “唐大哥，天色晚了。把桌子搬进来，以后你可是食摊的大老板了，进来商量下给摊子起个什么名字吧。” “我是大老板？”唐全儿有点懵。 “可不是。”立夏在铺子里走了一圈，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唐全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半年前，他们夫妻俩守着病恹恹眼看活不下去的儿子束手无策，现在却是能有这么气派的两间铺子，儿子还健健康康地跟在立夏身后跑来跑去。对于立夏，他是感恩又敬佩。 立夏虽然总说把他们夫妻当兄嫂，可唐全儿自己能看出来，立夏和别的小姑娘都不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特别有主意。但这小姑娘冷淡是真的冷淡，除了对上孩子能有个笑脸，说话温温柔柔却是对谁都冷冷清清。 唐全儿从她口中听到过一个词：合作伙伴！这个词很新鲜，也很好理解。合作伙伴又怎样！唐全儿觉得，让他们夫妻卖身给立夏他也是肯的，就是立夏并不喜欢那样的关系。所以，就当个尽职尽责的合作伙伴就好。 找准了身份定位，唐全儿精神一下就回来了，挠了挠脑袋，“立夏姑娘你可别开玩笑了，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光是这两个铜鼎我看着都头疼，你说咱们不能继续卖卤味，这两个大锅能干点啥？” 也是，除了这两口耗费巨资的铜锅，这两个铺子真是看哪哪好，唐全儿就是自认继续卖馒头、包子、花卷也比这码头原有的人做得好吃，更何况他还学会了饺子、馄饨、面条、面片等这些地方人还不会做的花头，要是没这两口碍眼的锅，他信心十足。 立夏想的可不一样，这两口铜鼎其实就是铜锅，她仔细看了看，被里面的味道熏得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好几种美味，都能通过这大锅实现。 第116章 菜疯子 天色已晚，码头上的行船终于少了些，李顺回大王庄把李奶奶接到了食摊上。 两个灶台上两个铁锅，这是立夏穿越来做饭最畅快的一次。炒猪肝、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苦瓜炒蛋、丸子汤，蒸了个二米饭。 一顿饭罢，立夏让唐刘氏和李奶奶都别忙着洗碗，大家先坐在一块儿说一说两个铺子今后的出路。 “我打算两个铺子中间的隔断不拆，以后生意依然分开做。”立夏开门见山。 “分开能做什么？”唐全儿心下也在盘算，看看自己这几个人：“修齐是要继续念书的，分开的话怕是忙不过来。” “我们不卖那么复杂的吃食。修齐，待会儿你就找笔墨写个歇业三天，三日后五折酬宾一天。” 立夏话音落下，唐全儿和叶修齐就一起发问：“铺子叫什么名字？” 立夏其实也还没想好，只道：“我打算两边铺子以口味分开，一边卖甜口、一边卖咸口，你们觉得取什么名字好。” 甜口，咸口？ 叶修齐想起了在家时曾经吃过立夏调的两种口味豆腐脑，当时他还和庄大娘家儿子因为甜口和咸口吵了几嘴，便问：“姐你是想卖豆腐脑吗？” “倒也不只是豆腐脑。”立夏想了想，“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做给你们尝，咱们再定最后的菜单。但两边的口味基本这么定下来，而且甜口的那边我打算重新装饰一下，能让女眷适当地歇歇脚。” 李奶奶听着新奇，“你这姑娘倒是主意多，不如这食摊的名字你就直接定下来吧。” 大家也都点头赞同，毕竟除了“唐全儿食摊”这样直白的名字他们也想不出其他。 这个年代，立夏也不可能取什么太过出格的名字。斟酌之后，定下了唐记面食、唐记甜食两个简单好记又有辨识度的名字。 接下来立夏就给大家分布了任务。叶修齐负责书写广告张贴在店门口以及制作店招，去官驿办铺子所需的手续；唐全儿负责采买立夏所需要的食材和用具；李顺找人重新装饰铺子；唐刘氏帮着立夏准备吃食；李奶奶照顾小唐松。 一行人踏着夜色回到大王庄，大家虽然都很累，但精神却十分亢奋，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充满了希望。 从码头到大王庄有一条比较小的道路，就是之前李顺带立夏几个走过的那条。 就在前面看见庄户那两排房子的时候，众人突然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经历过一场穿越，立夏对神神叨叨的东西还是抱着敬畏之心的，一下就起了鸡皮疙瘩，情不自禁抓紧了走在她身前的叶修齐胳膊，“什么声音？” 夜色中，她没发现叶修齐身子一僵，脸色爆红。 李奶奶和李顺仔细听了下，恍然大悟：“是前面院子的菜疯子，别理他就行。” 李顺小声给众人解释了下，前面是个独身老头的住处。他不住庄户统一的房子，就在地基和周围属于他的自留地里盖了个窝棚住着，成天弄些乱七八糟的种子。 有时候能种出味道不错的蔬菜或者果子，有的时候种出来的堪比毒药，他还非得说那是一道好菜。久而久之，便被人称作“菜疯子”，要不是之前的冬瓜、黄瓜、苦瓜、丝瓜这些传开得了官府奖励，他怕是活都活不下去。 李顺讲到这儿，李奶奶不由跟着吐糟：“去年这老头不知道在码头哪里捡了一包种子回来，种出来的东西青的、红的、尖的、圆的……。哎哟你不知道，隔壁张家小子看着好看，摘了一个吃下去，那嘴巴又红又肿，抱着肚子哭了半天。” 李顺也知道这件事，接着说道：“可不是，张二哥就找了庄头，说要把菜疯子好不容易种的一大片毒药给拔掉。” 立夏脑海中念头一闪，往哭声方向走了过去：“我……能去看看吗？” “这么晚了，明日再看吧。”唐刘氏抱着昏昏欲睡的唐松，试图劝道。 李奶奶摇了摇头：“去看看也好，庄头已经答应张家。今天下工的时候张家就过来拔，听菜疯子这个哭声，也不知拔完了没有，明早还不一定能看到呢。” 几句话功夫，立夏便到了篱笆围起来的田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却只看得到地上倒伏着不少植物，一个老头正一边哭一边将一些倒伏的植物扶起来，还哭一会儿歇一会儿，也难怪听起来渗人了。 李奶奶也看了一眼，“还没扯多少，剩一大半呢，估计张家人明早还得来。” 借着月色，立夏终于看清了菜疯子正往上扶的一株植物，为了看得更清楚，她干脆拎着裙摆跳过了排水沟，从篱笆上伸出手，“大爷，能把您手里的菜给我看看吗？” “这是菜？”菜疯子看到这么多人围观没一点惊讶，反倒是立夏问了这句话他反应奇大，拿着被张家扯断的一株植物直接奔了过来。 “小心！”叶修齐喊了一声，还很稚嫩的背影挡在立夏的面前。 “没事。”立夏伸手把叶修齐拨到一边，接过菜疯子手中的植物，捏着上面酱红色的二荆条辣椒，她一脸虔诚，“这就是菜！” “我就说嘛！”菜疯子一听这话，顿时乐得一蹦三尺高，像个孩子在田里跑了一圈，“这真的是菜？” “这真的是菜，我明天就拿这些做点出来，您老可以来尝尝。”立夏还看见了辣椒地周围种了一些别的作物，一垄一垄的田地平整均匀，要真是疯子可做不来这么“科学”的种田方式。 立夏看着倒伏在地的辣椒苗，多半都是酱色和红色的二荆条，间或还有朝天椒和小米辣，心中无比激动，比今天租下来那两个铺子还激动。这心情，应该是她穿越以来除去生死起伏最烈的时刻。 有了辣椒，开店的事情立夏更有信心了。她还从李顺那儿打听到，菜疯子的地足足有三亩，而且属于他个人，并不是大王庄背后主人所有。 第117章 油泼辣子 码头路每天来来往往的人是最多的，码头路上有点什么消息也会被放大并加快传播。 码头上原先闹笑话的兄弟俩之所以吵得那么厉害，其中便有一些码头上的工人或是左邻右舍的一些因素在。 兄弟俩把铺子租给了外乡人，外乡人还出一百两银子把两个没用的铜鼎给买下来了！这让人在背地里又是看笑话又是惋惜。 看笑话的和惋惜的都是为了一件事，无非就是租铺子倒是无所谓，买铜鼎可就亏大了。 谁知第二天这外乡人不赶紧开门做生意，反而关着门叮叮当当好像是在敲桌椅板凳，两边门板上各贴了一张红纸黑字的告示。 唐记甜食、唐记面食正重新装修，三日后开业，敬请期待！并，开业当天五折酬宾，过后恢复原价。 开业所有人都懂，装修是什么？还敬请期待，这些字单独都懂，合起来还加了奇奇怪怪的点和竖就让人有些不明白了。五折酬宾，也是个稀罕词。 而且吧，这一段话文不文白不白的，特别中间加的那点和竖，有学识不好，勉强能够认字的码头工人立马就辨别出好处来了。他们读到点的时候下意识停顿一下，可不就把一句话给念完了吗？虽然磕磕碰碰的吧，但他们很神奇地懂得了其中蕴含的意思。 “还真是有趣！”两个穿着素雅书生袍的男人从紧闭的木板门前路过，将门板上的字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先生可是觉得这符号细品之下别有一番妙用？”年轻的那个又将告示轻声读了一遍，在该停顿的地方停了片刻。 年长的那位摸了一把颌下山羊胡，“书写之人字迹稚嫩，想必年纪尚小。倒是这符号的巧思难能可贵，若是在文章中用以标记，便不用费劲为蒙学那些孩子断句。科考策论亦能让答题者、阅卷官颇为轻松。” 两人正在讨论，右手边挂了“面食”摊子里突然听到不太明显的“刺啦”一声，随即便有一股味儿从门缝里飘了出来，那味道辛辣刺鼻，措不及防下便让离门板最近的两人鼻间一痒，“阿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而且这只是开始，这味道像是有魔力，根本就躲不开，迅速在铺子前过道范围内散开，喷嚏声顿时不绝于耳。 “这是什么味道！”本来还想骂人的，谁知道喷嚏之后却没觉着哪里不适，反倒想再嗅一嗅最初那股最霸道的味道。 “先生可有事？”年轻的那个瞧见山羊胡竟然顺着味道往紧闭的铺门走了一步，连忙将人给拽住。 “亭风莫急，让老夫再闻上一闻！”山羊胡掏出汗巾擦了擦鼻子，“老夫多闻了记下，竟然觉得闷燥全消，奇也、怪也！” 山羊胡名叫君不悔，是云居寺山脚云居书院的山长。年轻这个身份也是不凡，乃是这元安府知府大人陈应寿，官居四品。 陈应寿是君不悔的学生，这师徒俩前两日乘船去了别处，今日才回转。在船上君不悔就觉得人不太舒服，上岸后不想进马车里闷着，陈应寿便让身边的人散去，只身陪着恩师步行。 眼见恩师撅着腚都快趴到人木板门上去了，陈应寿哭笑不得，赶紧也上了铺子门口的台阶，正要说话，便听得内里一个少年人声音越来越近：“阿嚏！我把门打开散散味儿！” 码头路这边的铺子都是陈应寿上任后，在康王授意下修建的。三丈宽的青石板通道两边是格局一样的两排铺子，这些铺子连在一块，纵深相同，就是宽窄不一而已。铺子前有五尺宽台阶，后有一条三尺宽溪流，和一块平地。 灶台和柴房就建在这平地上，立夏此时便在灶台前忙碌。昨晚上得了辣椒，她欣喜若狂，上午就折腾了半天，现在她正在做今天最后一件事：做红油辣子。 她和唐刘氏的脸上都蒙着一块透气的布巾。辣椒是昨晚找的已经有些干瘪的大红二荆条，晚上到上午都放在灶头边烘烤着，再在铁锅里小火炒香，用小石磨碾细。 以前在梧桐镇立夏没见过植物油，后来都是她为了做爽口的凉菜才找了芝麻自己用小石磨磨了点香油。香油单用很香，可是却不能做辣椒油。 在这里，立夏简直对被人厌弃的菜疯子崇拜得五体投地。因为这位简直就是宝藏老人，他住的窝棚里就有油菜籽，整整三麻袋。和辣椒不同，这油菜籽是前年种的，奈何这不是蒸就是煮的年代，小油菜再嫩做出来也不好吃，也就花开的时候引得不少人和蜜蜂光临，后来他像收豆子似的收了许多菜籽，却没人愿意要。 宝藏老人便想着总有一天能有识货的愿意收，反正他的兴趣在于种植新鲜瓜果蔬菜又不是卖钱，只要日子过得去，该种还得继续种，于是这几麻袋的菜籽便留了下来。 立夏现在一无田二无地三没钱四没权的，倒也没那么崇高全留着做种子奉献他人。她就估摸着留了半袋子，剩下的全都榨了油。大王庄有榨油的地方，榨豆油的，立夏可不止带着菜籽过去，还带了花生和芝麻，倒是让榨油的那父子几个开了眼界也活络了心思。 远了也不说，反正这边把辣椒面折腾出来，那边李顺就带着一缸菜籽油过来。立夏还怎么忍得住，放下手里和好的面条就先来折腾这辣椒油了。 先前已经烧好了一碗热油，凉冷了之后把辣椒面里加上白芝麻和匀，这样可以防止热油泼上去把辣椒给烫焦黑。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锅里重新烧热油，放八角、桂皮、香附、老姜片下锅炸香，等香料里面的精华都逼到了热油里就将这些东西捞起来放一边，剩下的热油稍微冷个分把钟，直接倒进准备好的辣椒面里。 那香味儿怎么能不霸道！简直就是喷嚏一打神清气爽。当然，也有不太适应这味道的，就会涕泪横流，狼狈不堪。人称“菜疯子”的蔡老爹尤其如此，所以叶修齐才会赶紧去打开前面铺板门，让屋里的味道散得快些…… 第118章 凉面 叶修齐也没料到有个老头几乎是贴在门板上，他抽开门栓还没用力呢，那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扑开了。 可怜叶修齐才刚过十三生日呢，还没哪个女孩投怀送抱就享受了一把被人“乳燕投林”的感觉。 “哎哟——”君不悔可没想到好好的木板门会突然打开，惯性使然往里扑进去，还以为要摔个狗啃泥的，冷不防就被一双瘦弱的臂弯给支撑住了，鼻子都撞到人胸口上了，倒是又嗅到了比在外面更香的味道。 “小心！”叶修齐将君不悔给扶正，并道歉：“对不住，是小子鲁莽。” 这事情哪能怪叶修齐鲁莽，君不悔连连摆手，目光情不自禁就跟着空气中的香味儿飘向了铺子后面，用力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做辣椒油之前，立夏刚把唐记面食夏日主角之一的凉面给做好，过了几次凉开水后用香油拌了下，然后装盆放水中继续凉着。既然辣椒油都起来了，虽然不如冷下来那么香，可也足以让凉面的味道更上一层楼了。 蔡老爹的园子里有好几种瓜，立夏都买了一些。黄瓜、大葱切丝，蒜切沫，加上她加工过的元安府颇具雏形的酱油和醋，切上一个小米辣，撒上几许粗糖、花椒面和花生碎，淋上一勺辣椒油。 蔡老爹和李顺在大堂都坐不住了，全都凑在了通往后面空地的门边上，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大家都有！”立夏见着他们的样子，不由露出个浅笑。其实从早上到现在，作为试菜的人，李奶奶都撑到回家歇晌去了，也就蔡老爹还一直坚持。每看到他的菜在立夏手中变成不用的模样，他都激动得手舞足蹈，也难怪被人称作了“疯子”。 “真香啊！”蔡老爹盯着红彤彤的辣椒油，眼泪鼻涕都顾不上擦。这个可不行，立夏给李顺使了个眼色：“顺子哥，给蔡老爹打水洗个脸，然后过来尝尝这个凉面怎么样？能不能作为面食铺子的主打。” “我能尝尝吗？”君不悔从菜疯子和李顺中间见到了唐刘氏托盘上的三碗面食。原谅他不知道那是啥，就觉得赏心悦目。 “咦，有客人啊。”立夏这才发现铺子里多了两人，后面倒是没人跟进来。 小吃摊可不像揽月楼需要弄什么饥饿营销，最主要是立夏还是有点眼光，眼前这两位不管穿着还是气度，都是她穿越后见过最优秀的，就是商小玥的丈夫号称京城大家看上去也多有不如。 所以，立夏当机立断将托盘放到桌上，邀请两人：“既然两位客人有缘，不妨尝一尝这凉面的味道是否习惯？” “凉面，这是何物？”越是靠近，君不悔越是觉得神清气爽，情不自禁就坐到了桌子边上，甚至忽略了这儿的环境和卫生。 也幸好，立夏着重装修的是甜食那边，这边以后主做面食并不需要有什么变动，李奶奶和唐刘氏上午细细将屋里的桌椅板凳擦拭了一遍，倒是比别的摊子干净许多。 陈应寿看了一圈后也是不动声色地对门口位置挥了挥手，然后在君不悔旁边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从揽月楼到整个元安府已经有很多家做面条和面片的酒楼和商家，所以立夏也没多做解释，只道：“其实说穿了也没多稀罕，就是将煮熟的面条在凉开水中过两道，然后连盆放水中晾凉，之后加上特殊酱料和调料而成的面食。” 说着，立夏将托盘上另外两碗放到了另一桌，蔡老爹才不管来人看起来怎样，直接扑过去拿筷子搅和两下，迫不及待地挑了一束到口中。 “嗯嗯……难怪你说这玩意儿叫辣椒……嘶……这滋味儿，很辣嘴，但真香！”蔡老爹闷头大吃，引得李顺也咽了咽口水，看了立夏一眼后，拿过盘子，动作稍微斯文地拌了一拌，这才小小吃了一口。 李顺的眼睛亮了！哪怕从早上到现在吃了好多种不同样的面食，也是被这冰凉又刺激的口感给狠狠惊艳道。也多亏了从早上到现在吃了不少东西，才没控制不住地囫囵大嚼。 “立夏姑娘，这个好！这个天气，吃这个凉面好舒服。”要是他鼻梁上没有冒汗，这句话的说服力还会更强。 叶修齐虽然不知道立夏为什么要给这两个陌生人端面，可端都端了，他只能配合地送上崭新的竹筷。 君不悔收回了放在另一桌的眼神，接过了筷子，学着李顺的样子笨拙地搅拌凉面，让上面的调料和下面金黄的面条混合在一起。 还别说，金黄的面条、火红的辣椒油、红褐色酱料、青碧色的葱花和黄瓜丝，几种颜色的碰撞看起来还真是赏心悦目，君不悔脑海中竟然闪现了作诗的念头。 “先生……” 只可惜念头才刚起，陈应寿就担心地喊了一声，还伸手来制止了他的动作。 君不悔拨开陈应寿的手，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亭风也试试，老夫觉着光是嗅着这味道都舒服了许多，想必吃下去感受会更为不同。” 说着话，君不悔已经挑了几根染上调味料的面条和黄瓜丝送到了口中。从没吃过辣椒的人第一次接触辣椒的确会冷不丁被刺激得口中冒火、头上生汗。 君不悔也不例外，顿时被这刺激的口感吓得赶紧吐了出来。 这可吓坏了陈应寿，迅速站了起来，“先生！”并想让外面跟着的随从们进来。 哪知道君不悔一手就拦住了他，“等等！我再尝尝。”实在是刚才那直冲天灵盖的那刺激，让他一个激灵，好像之前所有的不适都跟着冒出身体的热汗消失不见。 这一次，君不悔有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大大地吃了一口，越是咀嚼越是能感觉到这道面食在暑热中带给人的清凉舒爽。 “不错！亭云你试试。比茱萸口感好多了。”君不悔一下就尝出来这辣椒与茱萸是相同的东西，就是口感完全不同。 陈应寿见旁边那桌两人吃得痛快，君不悔也是一脸满足，陈应寿觉得，好像……挺好吃的样子。 第119章 念书一事 陈应寿才吃第一口就知道君不悔为什么会警告他一句了，的确就像是吃了一口茱萸，但又和茱萸那种带着苦的辣味不同，好像更有冲击感一些。 接下来就是酱料的鲜香和层次分明的清凉口感，当真是暑热顿消，而且出了满头汗，仿佛还更舒服了呢。 “两位再喝一碗酸梅汤。”立夏又给两人一人送上了一杯甜食店的夏日必备酸梅汤。 她这边准备的酸梅汤可不只是熬制的酸梅水加糖那么简单，药店里硝石价格不贵，她就定做了一个冰鉴，中间冻了许多的凉开水，夏日天气，哪怕就是这白味凉开水上去，也能让人从口到胃再到全身都凉爽下来。 “舒坦！”君不悔一口气吃完了凉面，再喝一口酸梅汤，眼前就是一亮，舒服地喟叹出声。 陈应寿点了点头，明显想法是一样的。 舒舒服服的君不悔这下才有闲心打量铺子里的众人。一眼看过去，眼神落在了叶修齐身上：“外面的告示是你写的吗？” 叶修齐刚吃完一小碗凉面，接了立夏给的酸梅汤小口小口喝着，忍不住快活地眯起了眼睛，冷不防被君不悔点名，一愣之后点头：“正是。” “哦，那些断句的符号你是怎么想加在里面的？为什么不一样。”君不悔直接问出了他的疑问。 叶修齐下意识看向了立夏，“是我姐……” 立夏也一愣，但在叶修齐看过来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主动抢过了话头，“是我才疏学浅，总是看不懂修齐写的那些东西，他便加了这些符号帮我断句。” 叶修齐习惯不反驳立夏，虽然这种方便实用的断句符号是立夏教给他的，这时候也只有默默点头认下来。 君不悔和陈应寿都没多想，毕竟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里，女子就是没什么才能的。 所以听到立夏这么说反而更合理一些，君不悔更慈祥了，点了点头：“倒是个有心的孩子，能告诉我你断句的那几个符号为什么不同，有什么区别吗？” 这些断句的方式还是立夏在家时需要叶修齐给她带东西，或是给唐全儿带信时候，她看不懂叶修齐那种密密麻麻的书写，所以总会让他用标点符号断句。 叶修齐当然懂逗号、句号、问号、感叹号的用法，君不悔好奇，他便一一解释，有条有理。 君不悔这样的人向来好为人师，也很惜才。听叶修齐说话就知道是读书人，可是想一想今天这日子元安府几个书院应该都没休沐，出现在码头铺子里帮着端茶递水的人家肯定也请不起先生到家里授课。 所以，君不悔便问叶修齐为何没在书院里。 “我原本在青州凌北县梧桐镇书院念书，可是……”想起梧桐镇，叶修齐难免想到了父亲和兄长接连逝去以及有家难回的境遇来，声音变得哽咽。 君不悔和陈应寿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叶修齐才报出凌北县来，两人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比起陈应寿这个父母官的自责沉默，君不悔的反应就直接了许多。 “一个月，你们从梧桐镇到了元安府，而且已经准备开食摊了！你们在这是有亲戚接应吗？” 不怪君不悔惊讶，实在是眼前几个人一看就不是能主事的，这个时间、这种乱世，能直接奔着府城来，没点大局观和主见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叶修齐摇了摇头：“我们没亲戚在府城，只是想着这么大地方肯定比县城、州城要安全些，便一路来了。” “那你要继续念书吗？”君不悔问。 叶修齐想着家里即将开业的食摊，有些沉默。 立夏却是早有打算，听了这许久，大概也明白这个被年轻男人称作“先生”的人肯定就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眼珠儿一转，为他续上了一杯酸梅汤，“我们才到元安府安定下来，还不知道弟弟能不能上这边的书院？” “书院就是为念书的人开的，想念书为什么不能进书院。只是……”君不悔也是调皮，故意留了个空。 “只是什么？”立夏有些着急。 “只是现在并不是入学时间，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引荐，他只能等到明年初再入学。”陈应寿大概知道自家先生的想法了，在旁边笑着补了一句。 “不知两位能否做这个引荐人呢？”立夏暗戳戳踩了叶修齐一脚，笑着给陈应寿也续了一杯酸梅汤，“方才我看两位喜欢凉面的味道，如果不嫌弃，我可以让修齐把方子写出来送与二位。” “姐……”叶修齐以前也是嘴巧能说会道的那个，可自从家里接二连三变故，好好一个阳光少年变得阴郁沉默。 立夏的性子，就是在商家庄子也从来没对姐弟俩殷勤过，和唐全儿在做生意上也是冷冷淡淡。可现在，她对着君不悔和陈应寿却是热情又殷勤，给了叶修齐很大的触动。 他轻轻喊了一声后，勇敢地站到了立夏前面，主动将自己重孝在身的情况说了。如此一来，他起码三年不能参加科考，不能考童生和秀才给先生长脸。 他还表示，一家人刚到元安府，做生意就花光了积蓄，并没打算马上入学，但明年年初肯定是要找个书院好好念书的，所以并不需要谁来引荐。 对于立夏来说，一个凉面的方子很简单，更何况这两人也不一定弄得到辣椒面和菜籽油。可对于叶修齐来说，这又是一个安身立命的秘方，要是交出去，他们食摊又能卖什么！ 在外人看来，这对姐弟相互成全又相互保护，姐弟之情深厚得让人羡慕。君不悔又抢在陈应寿前开了口：“罢了，你们姐弟这样子反倒衬得老夫和亭风像是夺人秘方的坏人似的。老夫与亭云可不是生意人，要吃凉面走一趟过来便是，要你们家方子何用！至于孩子你念书一事，老夫给个帖子与你，这几日忙过了到云居书院便是。” 陈应寿顿时牙酸，其实他不是看中方子，他是想知道其中一些调料的原型和来源好吗！万一用好了，可不就能多给康王攒点家底了吗。 第120章 开业大吉 君不悔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文人，哪里会知道陈应寿心里那些弯弯绕，就是知道了也不屑一顾，这点大的小摊子弄点东西也想给人夺了，亏不亏心啊！ 叶修齐在立夏的示意下赶紧给君不悔取来了纸笔，君不悔唰唰唰在质量有些差的宣纸上写了个“今有青州学子叶修齐，准入云居书院童生班”。 写完，君不悔掏出私印，这才发现一时兴奋竟然忘了身上没有印泥。 “我这边去官驿借印泥。”立夏心里砰砰直跳，就凭一句话便能让叶修齐去书院做个插班生，虽说还没打听这书院教学质量如何，可叶修齐还不是童生就能念童生班，没怎么看都是自家占了大便宜，她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岂料君不悔摆了摆手，只看向陈应寿。陈应寿能怎么办，这位可不只是他恩师那么简单，“先生稍等！” 陈应寿亲自出了门，回转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个盒子，捧到君不悔跟前。 君不悔盖了印，心满意足地起身，“走吧，回去。” 陈应寿收了盒子，站直了身子，神情严肃：“你既有这番机遇，当谨言慎行。否则这荐书能写出便能收回来！” 叶修齐看着宣纸上行云流水的一句话，就连中间那带着小尾巴的点都好似暗藏玄机，正惊艳沉迷呢，冷不防就听见陈应寿的这句警告。 依着叶修齐以前的狗脾气，搞不好就把东西直接还给陈应寿了。现在不同，他需要这个机会，便郑重地行了一礼，也是恭送君不悔离开，亦是感谢两人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修齐知晓。” 陈应寿点了点头，跟在君不悔的后面往外走。脚步迈出门槛之际，耳力不错的他听到立夏一声欢呼：“修齐，你可以继续念书了！刚才凉面你没吃多少，我再给你弄一碗去。刚才那是素凉面，我给你做一碗荤的，加鸡肉丝和杂酱，比这好吃多了！” 陈应寿心里恍惚了下：能好吃到哪去？ 接下来的两天，唐记甜食和唐记面食里的香味儿就没断过，从早到晚，层次丰富、种类多样，偏生临街的木板门再也没打开过，引得那日只看了一眼的邻居们心里直痒痒，也引得路过的客人和工人全都伸长了脖子，不自觉地期待着两扇门正式打开的那一刻。 七月初八，大吉，宜开市、定契、访友。这时代没炮仗，也没舞狮舞龙这些招人眼球的营销方式，但立夏另辟蹊径，让叶修齐和李顺裁了许多巴掌大的纸片。 找了些鹅毛，在前面用针戳一个小点，就成了最为简陋的钢笔。纸片正面写着铺子名字，甜食画个竹筒杯子，面食画一碗面。背面画着简易地图，在摊子所在的位置画个圈，里面装个小小的“唐”字。 这些纸片交给李顺，让李顺花了五十文钱在大王庄雇了十个没念书的小孩子拿出去分发。这些纸片不仅收到的人新奇又稀罕好好收着，还把唐全儿惹得掉了眼泪。 这铺子明明该叫“叶家”或是“佟家”，弄到现在却成了“唐记”，他何德何能啊！ 立夏却是只给了轻飘飘一句话，“现在你是家主，又是你和嫂子出力最多，不用你的用谁的。” 立夏对铺子叫什么名字没兴趣，只在意生意好坏，投入的钱能不能有高回报。 开业第一天，小孩子们去发小广告，唐全儿等人就在食摊上严阵以待。 甜食铺子这边几乎全是成品，售卖的时候不麻烦，立夏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眼见着李奶奶闲不住想去面食那边帮忙，她赶紧将唐松给带到了甜食铺子，让李奶奶帮忙看着点，这才让老人家乖乖坐在甜食铺子里圈起来的一块地里和唐松玩儿。 甜食铺子这边原本的八张八仙桌只留了四张，地面的青石板没什么变化，可墙壁上全都刷成了白色，用颜料绘制了四季花卉图。 而且除了进门处摆了一张齐胸高的柜台外只有一个用纱幔遮起来的小小入口。从纱幔往里面看，发现里面影影绰绰地几乎都被屏风隔成了小间，一间里面就一张八仙桌。 桌子原来的长条板凳摆到了铺子后面空地上，围出了一个圈。空地现在也不空，这儿放着一个木质的“梯子”，一面是一格一格往上攀的梯子，另一面却是斜斜的整块木板；空地上还和几根木头组成的秋千架，上面垂下粗粗的麻绳，麻绳上系着小巧的竹编椅子。 唐松现在就在“梯子”上玩，手脚并用爬上去后顺着斜面滑下来，坐到铺了稻草垫子的地上，咯咯咯直笑。 “小心点，哎哟。”李奶奶坐在一旁想过去帮忙，隔壁面食铺子灶台前忙碌的唐刘氏就笑着劝她，“李奶奶你坐着就行，这滑梯和秋千都矮，棱角地方也都包了草垫子，不会伤着他的。” 甜食铺子的柜台后面有一张高脚凳子，立夏坐在上面，能将街道上的行人和对面的铺子看得清清楚楚。她身上拴着深蓝色围裙，戴着深蓝色绣黄花的头巾，看上去可干净利落了。 “这里的东西都是五折吗？”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柜台前响起。 立夏看过去，是一个二十许的妇人，牵着一个四五岁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张卡片，正好奇地往柜台上方房梁垂下的几片绣布看。 立夏用了最便宜的绣布，找了绣庄的绣娘在上头绣了颜色鲜艳的西瓜、橘子、杨梅等水果的模样，还绣了青碧色绿豆糕、暗红色枣泥糕、焦黄色小蛋糕的图案。 而且站到她的柜台前就会发现这远处看平平无奇的柜台其实另有玄机。凑近了就能发现她跟前的柜台有好几层，除了最上层放着一些水果外，底下三层都分别放着一个白瓷盘子，盘子里装着和绣布上差不多的小点心。 “呃……”问话的妇人脸色白了白，这儿的点心看起来比元安府城里的都好看，她不敢买了。 “娘。”小姑娘却看不到那些，指着头顶绣布上红艳艳的西瓜，“我要吃瓜瓜！” 第121章 唐记甜食 西瓜是前朝从沙国传过来的，元安府这地方可不是梧桐镇那过去用来流放犯人的小地方。 因为有个码头在，许多稀罕东西都能找到，别说西瓜，立夏还买到了桃、杏这两种初夏才有的果子，另外葡萄和一种酸味浓郁的橘子也都有。 这是除了西瓜，别的水果味道都不怎么样，泛着浓浓的酸味儿，平日里只有小孩子会摘一些当零嘴。也亏得有李顺找大王庄里的孩子们发广告，她才知道还有这些宝贝可以利用。 原本，她就打算卖点冰镇酸梅汤、银耳汤、绿豆汤这三样饮品的。现在可直接水果茶卖起来，并且还做了少量的果脯，到时候有人进店歇脚，可以和炒货一起当点心。 今天刚开始，点心也做得不多。也就是五瓣梅花样式的绿豆糕、红豆糕，条状的板栗酥，圆形的鸡蛋糕，方形的枣泥糕。 立夏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下敢于第一个到甜食店的客人，轻咳一声，抬高声音回道：“是的呢！今天都是五折，也就是半价售卖。我们甜食铺子的东西都是酸甜和纯甜味，你们刚下船吧，你可以先买一杯酸梅汤，给孩子买个鸡蛋糕或者枣泥糕试试。” “那多少钱？”那妇人见着立夏态度温和，一点都没露出什么嫌弃之色，鼓起勇气问了声。 “酸梅汤原价六文，鸡蛋糕两文，现在半价，一共四文钱。”立夏伸手指了指鸡蛋糕，“这鸡蛋糕是用鸡蛋和精面粉加糖做的，枣泥糕是红枣家面粉和糖做的，软和又有营养，都很适合孩子吃。” 这两种用了葡萄干做的酵母水发制而成，又是蒸又是烤的，一斤原料能做三斤成品出来。这两种也不压称，看起来大大的一个。 要是原价，妇人可能转身就走。可半价后的价钱，她咬咬牙还是能接受的。 “那给我一杯……酸梅汤和一个鸡蛋糕。”在妇人心里，鸡蛋肯定比红枣好，价钱一样，肯定是选好的那个。 酸梅汤是昨晚就提前煮好冰镇着的，装在一口大瓮里，用竹制的勺子盛满一个四寸高的竹筒杯子，再用油纸垫着拿了个鸡蛋糕，立夏递给了妇人。 顺手拎了个篮子递出去，“钱直接放里头。” 那妇人手忙脚乱丢了四文钱在篮子里，立夏顺手用竹签给小姑娘插了一块汤圆大的西瓜，“来，因为你们是第一个顾客，送你一块西瓜。” 西瓜是摊子上最贵的东西，也就是第一个客人立夏敢送。 世上的人多有从众心理，隔壁面食店里进去一波又出来一波，生意好得不得了。甜食店这才是第一单生意开张，立夏心情颇好，干脆招手将门外不远处发小广告的两小孩叫过来，一人给了一杯酸梅汤。 这时候，第一个顾客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了。大概是怕东西不好，妇人没让孩子先尝，而是自己咬了一口捏起来软绵绵的鸡蛋糕一口。 “呀！”这一口下去，她就情不自禁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其实有好几个人都好奇甜食店卖的东西，但他们没上前，就看不到藏在柜台内的糕点和水果。 “妞妞，这个好软、好甜、好好吃，你快尝尝。”妇人看起来有些愁苦的脸上绽放一个欢快的笑容，看起来明媚了几分。 妞妞早已迫不及待，凑上去咬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捂着嘴巴，仿佛怕人去抢她的似的，虽然没咀嚼，可细嫩松软的鸡蛋糕还是在口中缓缓融化，小姑娘快哭了：“没了，我都没嚼，怎么就没了？” 这时候，妇人感觉到透过竹杯的凉意，“咦”了一声，都没顾得上回答女儿的问题，赶紧喝了一口。 竹筒杯子还带着竹子的清香，入口便是一阵冰凉，赶走了这夏日难耐的暑热，接着便是属于梅子的酸和沁入心脾的甜，驱离了这一路周折带来的疲乏和闷燥。 “妞妞，你来尝尝这个。”妇人忍住一口将竹筒里的酸梅汤喝完的冲动，赶紧将竹筒喂到了女儿嘴巴边上。 小姑娘还正想再尝一口鸡蛋糕的味道，听到娘亲的话，一点都没犹豫地喝了一口酸梅汤，这次震惊得小姑娘在原地跳了跳，“娘！这是冷的、冷的！” “这是冰，这酸梅汤用了冰。”妇人还算有点见识，也震惊地瞪圆了眼。 小姑娘将竹筒往她手中推了推，“娘也喝，我有瓜瓜。”小姑娘咬了一口红瓤的西瓜，笑弯了眉眼：“这个也是冰的。” 之前面容愁苦的母女俩一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妇人见状，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完了酸梅汤，抱着女儿再次站在了立夏的柜台前：“麻烦姑娘再给我一杯……你这里最贵的甜水吧，十文钱够吗？” 立夏点了点头，问她：“你是另外再用个竹筒杯子还是就用这一个？用这一个可以少给一文钱。” “那就用这个吧。”妇人刚开始神情都还怯怯又小心，现在却像是突然有了勇气，落落大方，应该是初到一个地方太过于局促，现在心情平静下来，也就恢复了平时的气度。 立夏比了比旁边的小门，“如果大姐你不急着赶路，可以进来歇歇脚。我们唐记甜食最贵的甜水是水果酸奶，我给你调一杯。” 奶是大王庄里的牛羊产的，本来是唐全儿买给唐松喝继续补钙，买多了些又忘记说了，第二天早上又酸又馊的，倒是让立夏又给自家甜食店找到了个招牌产品。 接连实验了好几次，这才找到了最佳发酵方法和时间，今天带来的量也不多，如果卖不动，自家下午化冰前吃掉也行。 雪白的酸奶上切了新鲜的西瓜、煮成糖水的桃子、梨子和一片酸橘子，再淋上一勺加了蜂蜜的糖水，竹筒杯子都快溢了出来。 妇人往屋里看了一眼，并没进来，接过了竹筒和用来舀着酸奶吃的竹片，妇人拿出了十文钱放到篮子里，“谢谢姑娘，我们娘俩还赶着进城找她爹，等找着人了再来照顾你生意。” 接着转身就走。 “大姐，你给多了，水果酸奶十六文一杯，收你八文就行了。”立夏赶紧从柜台里要追出来。 奈何那妇人抱着孩子头也不回，走得飞快，很快便汇入前方人潮，她想追也追不上。 因为，那妇人的这一番举动着实让观望的客人有些忍不住了。 第122章 唐记面食 瞧见甜食店那边终于开了张，面食店这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生怕立夏花费了那么多精力，结果却没起到什么作用。 要知道，面食店这边可是从卯时打开铺子门便迎来了第一波客人啊！ 张大力是元安码头的力工小头头，手底下有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天他负责在码头上揽活儿，再分派给这些人做。 所以每天早上他都比寻常的力工来得早些，大多时候是家里对付着吃一口，可今天家里媳妇身体不太舒服，像是又怀上了崽子。他喜欢小崽子也心疼媳妇，便没让她起身，空着肚子上了码头，想着看看有没有谁家的食摊开得早，花个两三文啃个饼子或是馒头罢了。 码头路是他惯常走的，走到一半他就瞧见了前面几个小孩子从一个铺子里跑了出来，其中一个孩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作为要稍微记账的小头目，张大力只一眼便看懂了纸条上的意思。哟！这是那买铜鼎的蠢货兄弟俩的蠢货下家，花那么多银子买点土地和房产不好吗，买俩没用的铜鼎。 看这意思，今儿还真开张做生意了啊喂！张大力往前走了两步，鼻端嗅到了一股奇香，反正以他匮乏的词汇量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是觉得贼香。本来就有点饿的肚子更是咕咕响了下。 张大力情不自禁伸长了颈脖沿着那个味道往前、往前、再往前，然后停在了锃锃发亮的铜鼎前头。 “咦？这里面啥东西。”张大力盯着翻滚着红色油汤的铜鼎，被里面的香味给引得眼神都没往别处瞅。 叶修齐和李顺今天是面食店的小二，要负责接待客人。叶修齐虽然能说会道，可毕竟没有做过生意，饶是立夏和唐全儿给他培训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这几日吃遍了两个铺子无数稀奇又美味的李顺，迫不及待想将自己觉得超好的东西安利给别人。更何况，他还是认识张大力的，连忙给叶修齐使了个眼色，主动迎了上前： “张大叔，这是麻辣汤锅，旁边架子上有菜。荤菜一文一串、素菜一文两串，您看喜欢什么就挑在篮子里，我给您烫好，不好吃您尽管揍我！嗯，今日开业五折，也就是半价。” 张大力看李顺眼熟，看年纪就知道是码头上讨生活的小伙子。他的眼神终于从空空的铜鼎转到了铺子里，发现铺子里的布局也有了变化，两边八仙桌都靠墙摆着，中间的三张桌子凑成一排，摆了两排。 铺子后面空地上是另一个铜鼎，旁边灶台上铁锅里放着蒸笼，还有几个灶眼上都放着陶瓮，无一例外热气腾腾。正有一对儿夫妻围着头巾和围裙站在旁边，看到他望过去，那丈夫还主动笑了笑。 李顺很体贴地介绍道：“张大叔，那就是我们唐记面食的掌柜也是大厨，负责煮面。您识字，我就不多介绍了，要吃什么您可以按照墙上写的价格点。” 张大力挥了挥手，一看墙上。 嚯！字都认识，组合在一会儿他就有点懵了。 甜水面、刀削面、凉面、干拌面、炸酱面，一个面条弄这么多花头，价格还十文、十五文、二十文不等。妈呀，他就计划三两文糊弄一顿就算了，这么贵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该不会进了家黑店吧！ 李顺这时候又出现了，“张大叔，您看好吃啥了吗？呀，要是觉得早上吃面有些上火，可以选这边墙上的。” 另一面墙上标注的价格让张大力悬起来的心落了下去，馒头、花卷两文钱一个，肉包五文、素包子三文，黍米粥一文钱一碗、肉汤两文一碗，如果五折的话比外面那些店还便宜。还有那小笼包，十文钱一笼，他不知道什么意思不太敢点。 张大力大手一挥，“一碗肉汤，肉包子和花卷一样来一个。”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不让人笑话他什么都不懂，张大力保守地叫了点东西。 李顺应了一声，叶修齐便飞快去用盘子给他装了包子、花卷，再从一口陶瓮里给他盛了一碗肉汤，撒上青翠的葱花送到了桌上。 盘子里的两种面点雪白蓬松，散发着麦香，光是这就比外面那些卖馒头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张大力都怀疑这是不是其他铺子卖的同一种东西了。 肉汤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熬煮，汤浓生香，嗅着就觉得好吃。 张大力从桌上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先喝了一口汤。大清早的还不热，但一下子逼出一头汗还真是爽，汤的味道不咸不淡，从口暖到胃，他都可以想象寒冬时节喝上一碗有多美。 再拿起包子，足足有他拳头大的包子捏起来蓬松柔软，他粗糙的手指头都不敢太用力。咬一口，咸香的肉馅就跟着油淌了出来，实在是太香，他可舍不得漏一点，连忙去舔，差点烫着他舌头，可又舍不得吐。 张大力虎躯一震，这特娘的也太好吃了吧！ 咸菜肉馅用的猪肉肥七瘦三，炒制之后当然油汪汪口感令人惊艳，咸菜又中和了油分，再加上一点大骨汤，当然不会涩口。 张大力几大口吃完了一个包子，满足地又喝了好几口汤，再吃花卷便没那么惊艳了。要是往常，张大力吃了这么多东西那也差不多了，可嗅着门口铜鼎里的味道，他吃花卷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还真是舍不得挪窝。 正在这时，李顺又迎了三个客人进来。 “大力也在啊！” 这是张大力的竞争对手老朱带着两个儿子，也是码头上的力工头头，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实际上还是生意竞争对手。 看着张大力桌上的碗盘，朱老大哼了一声：“大力哥真是节俭，就吃那么点，能有力气不。” 张大力面色有些发囧，也哼了一声回去：“我这不是刚进来，先漱漱口吗！那个……” 看到他手势，叶修齐连忙凑过来。 “你们那什么麻辣烫，给我来十串荤的、二十串素的，中午我再过来吃面。” 第123章 麻辣烫 立夏最早看到铜鼎的时候就想到了冒菜和麻辣烫，当茱萸替代辣椒的话始终差了点意思，她还在想要不要改良下做成烫水菜蘸酱的时候就遇到了辣椒。 人称“菜疯子”，可立夏真想喊一声“菜祖宗”。辣椒居然好几个品种都有，加起来足有一亩地的。被人拔掉了差不多一分地他就拿着刀把剩下的捍卫了下来，即便是拔掉的那些，大多数也红了，没红的立夏也全都做成了烧椒酱，下主食绝对是好东西。 菜疯子姓蔡，而且年纪也才四十来岁，唐全儿便首先开口叫了声“蔡老爹”。蔡老爹的菜园子里除了辣椒，还有冬瓜、黄瓜、丝瓜等，窝棚里则放着几袋油菜籽。 看到这些，立夏一下子就笃定了。铜鼎必须得应用上，不然就亏了那一百两银子。 至于菜品，除了牛肉买不到，别的能烫的肉类在小王庄路都能买到。立夏还做了猪肉、鱼肉的丸子，羊肚代替牛肚味道也是不错。 不能直接卖卤味，那就做酱香味之后用竹签子串起来烫熟了吃。 猪下水的价格很便宜，而且加工后的味道不比猪肉差，所以和猪肉放一块卖一文钱两片很划算。十文钱的猪下水以唐刘氏的手艺能串两百串，十文钱的五花肉却只能串五十串。 当初在梧桐镇，立夏和庄大娘家合伙卖豆腐和豆制品并没有签订什么卖断之类的合同。豆制品用来做麻辣烫有时候比肉都好吃。 再加上木耳、竹笋、蘑菇之类的，菜品还是很丰富，张大力要的三十串竟然没重样。 三十根竹签子用根细麻绳拴起来，往咕嘟咕嘟翻腾的铜鼎里一放，香味仿佛更浓郁了几分。 朱家可是父子三个，都是卖力气的人食量大，本来是看着张大力在里头才进来的，没想到倒是把父子三个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这个……给我们来双份！另外顺子介绍的那什么面条，我们爷三一人一碗不一样的，到时候都尝尝。”老朱是个对自己和儿子大方的人，也认识经常在码头打小工的顺子，知道这孩子在李奶奶的教导下挺靠谱的。瞅瞅价格的确有点贵，可今天不是五折嘛，如果好吃，倒也能接受。 李顺倒也没盲目地就给父子三个随便做什么面，瞧见门口探头探脑的人多了起来，其中还有官驿去早市收摊位费的官差和码头货栈的小管事、船上的管事、伙计等。 他立马清了清喉咙，将炸酱面、凉面、汤面、干拌面、刀削面的做法和大概味道给介绍了一遍，顺道地将饺子和馄饨也都简单说了一遍。 李顺这几天的面食可不是白吃的，早上那一碗冰镇酸梅汤也不是白喝的。嘴皮子十分溜，从选材制作到口感全都描述得十分到位，旁边甜食店的立夏听着感觉他都能上美食栏目做个主持人了。 好在李顺这一波介绍效果也很好。不仅朱家父子三个分别选了炸酱面、鸡杂浇头面和加鸡肉丝的荤凉面，门外本来听个热闹的几人也全都跟着进了门。 小笼包是什么？端来瞧瞧。饺子、馄饨是啥味道，反正半价，煮来试试。 这一试，谁也没抬头，闷头大吃一阵，伸出大拇指大大地喊了一声“好”。 唐全儿现在也挺会做生意的。最早的张大力和老朱那桌的麻辣烫起来后，又每人送了三荤七素十串麻辣烫。 汤底没有牛油，立夏便用了菜籽油和猪油混合油，加了十多种香料和花椒、辣椒炒制，再加上熬煮了一天的高汤。 别说是酱汁煮过的猪心猪肺和蔬菜，就是路边扯几根杂草烫起来味道都美极了。更何况起锅后放在盘子里，还要撒一层葱花和芝麻。 麻辣烫的味道得到了客人一致好评，只是面条和包子馒头的分量也不少，大多人都吃不下太多，五折付了账之后纷纷表示中午还会再来光顾。 就这样，唐记面食的生意从早上开门到中午前，客人就没怎么断过，麻辣烫的汤锅里，干脆将经煮的几样先放进去煮着，有客人来了加上容易熟的一烫，直接就能上桌，快且方便。 中午前，面食店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唐全儿夫妻俩迅速检查了准备的原料还剩多少，特别是早上熬的粥和包子、馒头这些。 粥和馒头是最便宜的，今天五折一文钱就能吃俩，和花卷一起早就卖得干干净净。 原本要准备午饭大推的凉面也只剩四五碗的量，面条这些倒是有面粉就能继续做，就是浇头不多了。 饺子和馄饨放在面食店的已经卖完，剩下的在甜食店的“冰柜”里头，待会儿可以接着卖。 小笼包卖得有点贵，一共蒸了二十屉，还剩十二屉。抽空过来瞧一眼的立夏想了想，叫过李顺：“你去看看财爷在不在，请他和在官驿的大人们过来吃个便饭。” 又告诉唐全儿，如果钟财他们来的话，主食就小笼包，再一人一碗肉汤馄饨。凉面和麻辣烫做菜，餐后一人一杯绿豆冰沙，临走的时候一包点心。 一包点心是她斟酌后让木匠做的四格方盒子，目前只有一层的，以后会有两层、三层的出来。 四格分别装瓜子花生、果脯、鸡蛋糕枣泥糕、绿豆糕、红豆糕。盒子也就比成人巴掌大一点，里面装的东西有限，也就是看着比较上档次。 钟财在改招牌的时候就有些好奇这俩铺子是干啥的，今早本来要出来溜一圈的，谁知道才走了几步，就被上峰给叫回去叮嘱了几句，说是最近会有大人物出入码头，要多注意码头几条街的安宁和卫生。 这一忙，干脆就近吃了个汤泡饼，回官驿给当差的人一一敲了警钟。 叶修齐便是在他吩咐了底下人都出去好好转悠后来的，他正摸着胸口皱紧了眉头，寻思着中午可不能吃这些干巴又发硬的食物了，不然这心绞痛肯定得加重。 这时候的钟财可不知道这个叫“胃痛”，总之听着叶修齐请他去用饭，他下意识就问了句：“你家有没有软和点的东西？” 第124章 胃脘痛 唐记面食会没软和食物吗？肯定有的呀。 钟财带着两个副手和叶修齐一道回的面食店，空闲了大概两刻钟的店铺内竟然又坐了八成满。 还好叶修齐出去叫人的时候唐全儿便留出来两张靠近甜食店那边的位置。 这两张桌子看起来很平常，可是甜食店那边不是有两个“冰柜”吗！两个铺子原本就是一个，中间隔断原来是木板，立夏让人将这一块的木板换成了竹编板，上面还挂了几个种着野花的竹篮子，给铺子添了许多雅致。 钟财带着人坐过去之后便感觉到了不同，只是他们参不透其中秘诀，以为这个位置靠近铺子后面小溪透风的缘故。 叶修齐去甜食店端绿豆沙冰，这边唐全儿夫妻俩便把三碗馄饨、三屉小笼包、一大盘麻辣烫全都端上了桌子，看起来满满当当。 馄饨的肉馅是四瘦六肥的猪肉，先用木锤大力捶打，再用钢刀剁成肉泥。包的时候也有技巧，就像是糊泥似的糊在饱饱又有韧性的面皮上，这样一来，咬下去面皮之间有肉味儿，肉里面有面皮的香味。再加上芝麻香油小虾米和海菜调的高汤浸泡，那可真是又软又香。 钟财迫不及待地送了一个进口，那舒爽，引得他松开了揉心口的手，叫了一声，“好！” 叶修齐一人不好端三杯绿豆沙，立夏便和他一起，正好瞧见了钟财不住揉着胃部的小动作。在叶修齐要把绿豆沙往钟财面前放的时候伸手拦了一下，“财爷，您平日里是否经常饮食不均，生冷不忌讳，觉着心口略下疼痛难忍，偶尔还会反酸欲呕呢？” 钟财吃馄饨的动作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下：“是你们两个小子告诉她的吧？” 两个手下也很迷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其中一个长得憨实的还迷惘地来了句：“头儿，我还不知道你怀孕了，要不要……哎不对，头儿是男的。” 钟财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不会说话就闭嘴吃你的。” 然后转向立夏，目光有些锐利：“你打听过我？” 立夏心里笃定，摇了摇头：“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哪里能去打听财爷身体状况呢。是我方才看您从进来便一直捂着胃部，又听修齐说您想吃点软乎的，所以大胆问了问，看您反应，我是猜对了吧。” “胃？这儿不是心口吗。”钟财可不懂医术，倒是去医馆看过，大夫说是心绞痛，开了些药给他。不吃都还没觉着，吃了那汤药疼得更厉害了，一气之下他连汤药和锅一起给扔了。 “心口在往上的位置，而且心绞痛应该是在左胸心脏的位置。”立夏解释道。 “你学过医？”钟财好奇地问。 “懂一点医理。”立夏只能这么回答，想了想以后在这码头上还得多多依仗钟财，便道：“财爷这病可从饮食上调理一二，虽达不到用药那般便捷，但胜在饮食无甚药味。如果您不嫌弃，我让修齐写几道食疗方子给您，回去照做了食用，这胃脘痛之症便能渐好。” 立夏将病因和病后症状说得真真的，比之前钟财花了二两银子看大夫说的还真。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两家食摊真正做主出主意的是这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姑娘，现下听她说得谦虚，心里却莫名有了信心。 奈何他妻小都不在身边，不然也不会弄得饮食不均、生冷不忌了，闻言苦笑了下：“不瞒姑娘，我就住官驿后面院儿里。每顿都是在这码头路凑合而已。” 立夏有些惊讶，随即便有了主意：“如果财爷不嫌弃，可到店里用餐，每日我让我表嫂给您单做几道止痛养胃的餐饭即可。” 钟财在哪也是吃，只是平日里他吃饭几乎是不给银钱的，可这每天三顿逮着一家吃，他就不好意思不掏钱了。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桌上， “你们倒也不用推辞，要是我去医馆，几天的药钱便是一两银子。如果真吃点饭菜就把这病给治好了，以后你们家食摊在码头路有事就找我钟财；若是没治好，这一两银子就当是给你家的饭钱。” 唐刘氏不敢收，立夏却是伸手将银子收了起来：“那便从今晚开始吧。我们食摊未时末关门歇业，酉时中用晚膳。早膳您随时过来，午膳的话尽量午时前，您要是有事不能过来，带个信我便让人给您送官驿去。只要您一日三餐按时定量，见效会很快的。” 见着立夏如此镇定，钟财哈哈一笑，“中！” 钟财胃不舒服，立夏的绿豆沙冰便不敢给他吃了，就是麻辣烫也端到了离他稍远的位置。 钟财嗅着麻辣烫那诱人的香味，眼神有点可怜巴巴：“我真不能吃吗？” 立夏默默地摇头，并将手中炒焦的鸡蛋壳研磨成碎末，用细筛子筛了一遍冲水递给他：“财爷您喝一杯这个，晚上给您做好吃的。” 温柔且坚定，并丝毫不惧旁人厉色。这是钟财对立夏的评价，他家里有个女儿十二岁，天真娇憨、纯善不知世事，再看立夏，顿时便生出了一丝怜惜之心。你说要怎样的生活环境才能让一个十三的姑娘如此沉稳。 吃过了午饭，立夏又去甜食店守着。午时前后，抵达码头的船只明显多了起来，路上行人接踵摩肩，少数权贵凭着牌子才能将接人的马车从笔直宽敞的码头路驶向码头，大多数人要么步行到官驿或是车马行，再不然就是搭乘揽客的马车从另外有些颠簸的路上离开。 这中间，便有一些小有资产的女眷路过，不管是面食店的香辣刺激味道，还是甜品店独特的装修风格都能引得她们驻足围观。 这一围观，五成的人都会选择尝一尝味道。立夏的甜食店也开始迎来了愿意进店歇息的女眷，这些女眷若是带了孩童，往往会被后面平地上唐松玩的滑梯和秋千吸引，有下人的便在下人陪同下前去玩耍。 没有下人的也无妨，大人就在旁边桌子坐着喝点水、吃点点心守着，再不济李奶奶还会帮忙看着点。 第125章 云居书院 码头路的唐记火了！ 从面食店到甜食店都火得一塌糊涂，哪怕还是有不少人嫌弃唐记的价格偏高，事先准备好的双倍东西也是早早卖完。 两边木板门关上，大家都聚在面食宽敞的铺子里，用木头和稻草做成的冰柜里的坚冰已经化了一半，反正里面也没装有东西，便抬到了面食店里用以乘凉。 哪怕是五折销售，今天的钱凑在了一块也超过了十两。这还是将钟财的一两和立夏那边收到一位夫人的二两赏银拨开后的收益。 单单只是算食物原材料进价的话，今天这五折的销售价格也毛利三两银子。也就是说，如果东西恢复原价的话，一天就能赚十多两银子。 哪怕现在按照之前定下的五份分成方式，这一天一份也有二三两银子，分到个人手中，这生意是大有可为。 其实赚钱的大头还是在甜食店，主要是原材料便宜。硝石制冰的法子立夏说是舅母家的祖传秘方，只她和叶修齐知道。 原本立夏也没想瞒着唐全儿和李奶奶婆孙。是李奶奶见着立夏拿出了冰块后吓了一大跳，主动表示这种秘方让立夏自己握在手里，能够给他们分红已经是大大的好事了。 唐全儿夫妻俩原本还不知道为什么李奶奶这么大反应，后来听李奶奶说元安府的冰都是大户人家在庄子里挖冰窖存下来的，到了夏日拿出来也都是王公贵族在用，还从未见过平民人家能拿出冰来的。 别说平民人家，就她儿女那样的殷实人家都拿不出来。李奶奶诚惶诚恐，弄得唐全儿夫妻俩也跟着紧张，便也表示不参合到制冰当中，如果因为冰得来的赏钱也都归立夏和叶修齐所有。 这样也好，升米恩斗米仇的，立夏还是觉得留一手也是好事。 算完了账，唐全儿和李顺就开始准备明日开张要用的各种食材和原料，该采买的采买，该切的切、该剁的剁、该先炒制的就得提前炒制。 蔡老爹主动接过了削竹签的任务，孩子和李奶奶熟悉起来，也不用唐刘氏时刻跟着。立夏便带着唐刘氏准备晚饭。 胡椒羊肉汤、砂仁肚条、肉桂香草鸭、银耳红枣粥，这几道菜都是中和脾胃、治疗胃寒胃痛的疗养药膳，原材料都好置办，调料也都是现成的，做起来也都是顺便的事。 除了针对钟财的这几道药膳，立夏还做了个红油拌猪耳、红烧肉、拌黄瓜、辣椒炒苦瓜。这几样是老少皆宜，一大桌子人怎么都够了。 酉时，钟财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溜达溜达往码头路走去，沿路的店铺大多数都关上了门，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也少了许多，摸了摸有些微痛的胃部，他感觉今天这样的体验还真是新鲜，怎么就一下子入了那小姑娘的套呢！ 主要是立夏的态度，温柔坚定、不卑不亢。白皙的瓜子脸，圆而大的杏眼，认认真真看着你，只要不是铁石心肠还真是没办法拒绝。 “我不要！”叶修齐也不敢直接看立夏的脸，硬生生别开脸才能说出拒绝的话。 “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立夏的脸也沉了下来，她今天的生意可没白做。 有几个进铺子歇息的女眷是元安府本地人，从他们花钱的样子和身上的穿着，虽说身边没有下人伺候，可立夏也猜出来家境必定不错的。 借着送东西的时候便不着痕迹地打听了几句，可算是将元安府内外几座书院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那位让叶修齐去云居书院的老先生身份肯定贵重。因为云居书院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康王开办元安书院，但名气却是不遑多让。 作为元安府六个书院当中唯一一个只收童生以上学生的书院，这里自建成以来，一共走出去二十多位进士，上百位举人，秀才更是若干。 书院山长曾经是前朝的太子太傅，前朝覆灭以后，作为一代大儒的他并不愿在本朝为官。 崇文朝，崇文朝！从国号上便能看出如今的皇上有多崇尚文人，像山长这样的有学识有气节的文人更是为今上推崇。 几次三番没留住太傅大人后，便赐予了不少金银财帛，还给出了随时能重新入朝为官的承诺。这位太傅大人也不是欲擒故纵、恃宠生骄的那种，直接谢恩，带着钱财回了老家元安府。 太傅大人在老家有位挚友，学问和他不相上下，但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在老家元安府。本来太傅想回来挨着挚友的府邸建一套房子毗邻而居的，谁知道回家后发现这位挚友清闲的富家翁不做，竟然跑去云居寺出了家。 反正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说的，太傅便倾尽所有，在云居寺旁边修了左云居书院，广收门徒，传授学问。 因为有云居寺这个佛门清净地，加上太傅大人当时也着实不喜欢给稚童开蒙，便立下了规定：不收童生以下学生。 但那时候本朝初立，根本没开科考试，有的也是前朝童生。这规矩就默认成了入学的孩童须得有童生之才。 妈呀！立夏知道了这个标准之后，自然是让叶修齐赶紧带着那荐书去书院报道。那老头看着有六十岁了吧，瘦得跟麻杆儿似的，万一有个万一，这荐书失效了怎么办？ 可没想到一直对他唯命是从的叶修齐竟然扭头说不要，立夏的脸不由沉了下来。 其他的人都各有各的事情忙碌着，立夏的声音一抬高，大家都情不自禁看了过来。 叶修齐的眼神转了一圈，在看到李顺担忧的想要走过来时候，眼神闪了闪，主动说：“铺子刚开业，你忙不过来，我想帮你。” “刚才你没听到我们商量吗？顺子哥吃了饭就会去找他熟悉的朋友，明日便能多几个人帮忙，铺子里能忙得过来。你安心读书便是！” 要是立夏没提李顺还算了，这一提，叶修齐神情更见倔强：“你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在这儿人不生地不熟的，要是全靠李顺办事找人，万一日后他眼红起了歹心怎么办？” 第126章 雨中人 虽说李顺和李奶奶在远处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可立夏抬头总觉得李顺盯着这边，连忙拉了叶修齐一把，“你小声些，这些怀疑放在心里，私底下和我悄悄说了也罢，这么多人你也不怕别人听见了多心。” 叶修齐神情稍缓，有些别扭地把袖子从立夏手中夺过来：“我知道的，我们才是一家人。” 立夏旁的也没想，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是，主动权得握在我们手里。但是多你一个半大孩子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我回头想想怎么再定个更稳妥的契约，到时候请官驿的人做个见证。” “我不是半大孩子！”叶修齐不管后面的话，就觉得这句听起来气不顺。 “好好好，你不是半大孩子，爹和你大哥不在，你就是顶梁柱。顶梁柱可要好好念书，挣个功名，才能给姐撑腰。所以，这书院你必须去！明儿我让表嫂帮我看着甜食这边，我送你去书院。” 立夏说得有理有据，叶修齐虽然还是不服，但也没了理由反驳。眼角余光看着背手溜达过来的钟财，福至心灵，“所以你让我请官驿的人吃饭，你早就有所准备了。” 立夏当然早有准备了。所以说现在看着唐全儿和李奶奶婆孙俩都不像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可上辈子的经历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财帛动人心，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因为有一样的目标能够拧成一股绳，可等挣到的钱够多了以后，已经超出他们自己的目标了呢？ 到时候，会不会有别的追求，会不会有别的外心？ 譬如，唐全儿夫妻俩再生几个孩子，李顺要娶妻生子，李奶奶儿女归来……，这些都是立夏考虑中的变故，有这些变故，他们还能保持初心吗？ 立夏可不敢赌，所以在梧桐镇的时候她又和庄大娘做了豆腐坊生意。 没有官驿的钟财，也会有官驿的别人。只是钟财人品还不错，又恰好让立夏先看出了他的病症而已。 钟财也算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人，偶尔也会去一次揽月楼，揽月楼的卤味出来也曾让他惊为天人。可今晚这顿饭！ 怎么说呢，菜色还是清淡为主，但不管是羊肉、还是鱼肉、或者鸭肉，他都没有吃到以前那难以下咽的怪味儿，感到有说不出的鲜香。 对，就是一个“鲜”字。第一次觉得羊肉、鱼肉、鸭肉怎么会那么好吃呢！简直停不下来。 等他尝了一口那浓油赤酱的红烧肉，他就知道了这一切不是肉的问题，而是做肉的人有问题。 待他当天晚上回去，一整晚胃部都没有疼痛感传来，他才会知道这顿饭不仅是好吃这么简单。 不过现在，他都还在食铺里，便听到了天际的闷雷声。伸脖子一看！ 六七月的天，孩儿的脸！这句话诚不欺人，一顿饭的功夫，之前都还是朝霞漫天，现在成了乌云压顶，黑沉的乌云中阵阵青白色电光闪烁。 “官驿那边还存放着货物，我先走一步，你们也赶紧收拾收拾归家吧！记得将贵重的东西带走，码头这边一场雨，也不知道水流会不会上升！” 今晚的饭着实好吃，钟财都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 李奶奶年纪大了，唐刘氏还要带孩子，便先回了大王庄。蔡老爹门前也晒了一罐子立夏做的豆瓣酱，也急匆匆地跟在后面往家赶去。 留下的几个人赶在大雨前把明天要用的食材集中在一块儿，用大片的油布遮得严严实实，这才关上铺子门，大步往大王庄走去。 还没走到几条街交汇的十字口，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积攒已久的闷雷和闪电也争先恐后开始发威。 立夏这身体本身骨架小，哪怕药膳养了半年，内里得到了改善，隔着宽大的衣袍还是觉得娇小纤弱。随着雷雨来的还有大风，一阵强风吹过，她身体晃了晃，居然差点摔倒。 “小心！” “小心！” 李顺和叶修齐几乎同时喊出声，向她伸出了手。 立夏堪堪站稳，拒绝了两人的搀扶。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退后了一步，张开手护在了立夏身后。 “咦？！”立夏往前跑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李顺和叶修齐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风雨中，一个人影蹒跚而行。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目之所及清晰明了。也是这时候，才分辨出前面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大人抱着个孩子。 前面本该右转往大王庄走，立夏借着这道闪电看清了大人的模样，毫不犹豫地向前直奔过去。 这个女人和孩子，不就是今天给甜食店开张的母女俩吗！ “大姐！”立夏在那个女人即将倒地的时候伸手把人扶住了。 但那一大一小并不轻，直接将立夏给压得一起栽倒在地。李顺和叶修齐赶紧丢了雨伞，上前把两人给搀扶起来。 雨实在太大，唐全儿跟在后面也没过来添乱，而是沿着街边敲门，敲开了官驿的大门。 开门的是中午跟在钟财去食摊的小六，听唐全儿说了避雨，干脆将大门全开了。 唐全儿在雨中招呼了一声，李顺扶着那娘俩，叶修齐扶着立夏，一起匆匆进了门。 官驿里是有不少房间的，小六去禀报了钟财一声，便开了个房间给立夏与那女人，唐全儿三个便在厅堂里等雨势小些。 立夏和那母女俩身上都湿透了，好在房间里有床有被子，立夏把昏沉沉的母女俩送到床上，自己差点脱力。 她找了一圈，屋子里就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上的水壶里连口水也没有。 白日暴晒了一天，床上还有几分热度，那女人终于稍微清醒了些，却盯着房顶，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大姐，你先照顾下妞妞，我去厨房煮一碗姜汤。”立夏见状，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提醒女人身边还有个孩子需要她照顾。 那女人听到“妞妞”两个字，终于有了点反应，左右找了下，将女儿死死抱在了怀里，“妞妞……” 第127章 有个渣男 立夏煮了生姜红糖水回来，青荷已经将妞妞身上的湿衣服脱掉，把人塞进了棉被里，母女俩都双眼通红肿胀，一看就经历了不少事。 立夏也没多问，就是将红糖水分做了两杯，伸手将妞妞从被窝里掏了出来，“妞妞来，我们趁热喝点儿红糖水。” 妞妞也是迷迷瞪瞪，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困了，虚张着眼睛看了一眼立夏，牵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瓜瓜很好吃，谢谢姐姐。” 不知道怎么回事，立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生姜红糖水还有些烫，但就是要这样热热的喝下去效果才更好，上午在立夏那吃过诸多好东西的妞妞，猝不及防，就被那极致的口感给惊在当场，要吞不吞，皱着眉头可怜极了。 “妞妞要把红糖水吞下去，就不会生病了哦！”立夏帮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温柔地说道。 妞妞看了一眼娘亲，青荷表率似的大口大口喝了自己的那一碗，重重地点了点头。 妞妞便苦着脸一口一口喝完了自己那一碗，立夏给她擦嘴，她突然问了青荷一句：“我乖乖喝药，爹爹会要我们吗？” 立夏看见青荷迅速地别过脸捂着唇，克制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立夏心里有了猜测，给妞妞擦了头发，让她自己躺在被窝里，不一会儿就见她小脑袋一歪一歪，显然是困极想睡觉了。 青荷应该是整理好了情绪，转身过来隔着被子给女儿拍背，一下一下，神情从悲伤到温柔，再到坚定。 “多谢姑娘救了我们两条命！”青荷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 “大姐说笑了，不过就是带着你们到官驿喝两碗姜汤罢了，没我们你也可以带着妞妞找地方避雨的。”立夏可不敢居功。 “不！如果不是遇到你把我们带进来的话，我已经抱着妞妞跳进江里了。现在想一想，刚才我是真的傻，我和妞妞死了，不就让那负心人称心如意了吗！” 窗外雷声雨声风声不绝，青荷缓缓说出了她的故事。 这狗血的情节在立夏听来并不是多稀罕，可这个时代落在一个女人身上不吝于晴天霹雳，青荷能够像现在这么平静，已经是很难得了。 青荷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给了童生苏来福。苏来福一心科考，青荷便与公婆一起供他念书。皇天不负有心人，苏来福在四年前考取了秀才，可以见县令不跪，免除家里的劳役和赋税，每月还有足够一家五口嚼用的银钱和米粮，可谓是羡煞了十里八村。 然而，苏来福不想止步于此，几次与同窗聚会后决定要来元安府的书院继续攻读。 作为家里最有出息的人，苏来福的决定谁也没阻拦。于是他便带着家里仅有的积蓄，抛下怀孕的妻子青荷只身一人来了元安府。 没多久便让人带信回家，他进了久安书院，让家里每半年给他准备十两银子，找人给他送到久安书院。 普通农家，就靠着一点田地哪里去挣银子？可这儿子丈夫有出息，难不成还能阻拦！ 一家人真的是拼了命攒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青荷生了女儿妞妞坐月子都没停歇，日夜做针线，终于给苏来福攒够了银子。 头一两次，青荷和公婆一起送银子到元安府，顺便看望苏来福。可一来花销巨大，二来也耽搁苏来福念书，于是便按照以前苏来福的计划，半年让人带一次信回家，顺便拿银两。 因着要给苏来福攒银子，公公才四十多身体就不行了，前年开始就缠绵病榻；婆婆常年做绣品，眼睛也熬不住，几乎全瞎。 去年家里凑不够十两银子，便写信告诉苏来福，并问他能不能回来看一看爹娘。苏来福回信说，银子他可以不要，全留给爹娘治病，但他上次没考好，这次把握很大，正专心备考无法归家，也让家里人别去打扰他。 青荷信了他的话，还觉得他不要银子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有孝心，有担当。 这不，一年过去家里二老的身体还算不错。青荷又攒下了十两银子，思来想去便决定亲自给苏来福送来。毕竟妞妞会说话后还没见过爹，妞妞大了，她也想再生个孩子给妞妞作伴。 青荷满怀希望地来了，一路上省吃俭用，也就在立夏这儿吃饮品奢侈了一把。 之后她带着妞妞找到了久安书院，却被告知苏来福早已不在书院，守门的大爷见青荷和女儿可怜，好心地给她说了一个地址。 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青荷带着女儿又找到了那个地址。那是一个元安府外城还算好的地段，青荷并不知道。 只知道她上前敲开门，开门的下人一脸嫌弃地告诉她，这儿只有苏远志并没有什么苏来福。 然而，就在她和下人说话的时候，透过狭窄的门洞，看到了令她痛彻心扉的一幕：她的丈夫苏来福，搀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面上那种和煦温柔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瞧见，那个妇人因为腹中胎儿皱了下眉头，苏来福就紧张得仿佛死了爹娘。不！之前告诉他爹娘要死了，也不见他回乡里，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兴许是青荷的目光太凌厉，苏来福若有所感的看了过来，对上青荷震惊的眼神，他也狠狠吓了一跳，甜言蜜语把那妇人哄进了屋里，便匆匆走了出来，一把拖住青荷母女俩往旁边巷子里推。 青荷一句话也没说，因为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苏来福叭叭叭叭说个不停，说什么世道艰难、科考不易；说在元安府府城生活，与目无亲，举步维艰；说想要出人头地给爹娘好的生活；说青荷生女儿让他后继无人…… 反正这渣男就是各种理由，最后扔给青荷一张五十两银票，让她带着女儿滚出元安府。 青荷也想抗争，可那渣男用妞妞威胁她，告诉她如果她不依不饶，他就会找人对妞妞下手！ 渣男还说，他早就写了休书送回家，两人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他爹娘也是知道他改名入赘林家的。现在挡着不让她进门不过是不想惊扰了现在的妻子而已！ 第128章 新的帮手 青荷如遭雷噬，最打击她的现在不是丈夫琵琶别抱，而是公婆都知道此事。 她想起来了，一年前病得都快下不了床的公公一下子就精神抖擞。那之后，公婆俩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改变，不满中透着嫌弃，她还以为公婆是气她不争气，不知道笼络丈夫，所以才会坚定地要上元安府！ 难怪！这次她坚决要上元安府，公婆还一味阻拦。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知道真相后她万念俱灰，就抱着孩子从府城里一步步走出来，浑浑噩噩只管认着一个方向前行。 路上，妞妞饿了、哭了她都没管。直到狂风暴雨中筋疲力尽，堪堪倒下的时候被立夏遇上。 立夏的善意让她渐渐回神，看着女儿可爱的小脸，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没有立夏，她抱着孩子已经做了傻事；就算没支撑到跳江，母女俩在狂风暴雨中怕也活不了多久。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立夏自己也是女人，不免为青荷的未来担忧。 青荷刚开始有些迷惘，“苏来福那么说，想必和他爹娘早已串通。乡下我是回不去了，回去也是自取其辱。而我那娘家，若是知道苏来福休了我，只会将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 顿了顿，青荷目光渐渐坚定，“苏来福想要我们母女消失，苏家想要看我过得穷困潦倒，我偏不！我会带着妞妞好好活，活得风风光光。我要让他们知道，没有他们，我顾青荷一样能把女儿抚养长大。” 立夏向来不喜欢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的女人，如果青荷认命，她或许就给几两银子资助母女俩回乡，从此忘了这回事。 但青荷自己立了起来，她一点儿也不吝于贡献自己的力量，并出谋划策。 “青荷姐，你会算账吗？” 这古代的女人，立夏都不用问会不会做家务。 青荷点头，“会的，我识字也会算账。姑娘，你是想给我介绍活儿吗？” 立夏也点了点头，“我叫立夏。青荷姐也看到我们在码头有两个铺子，现在正差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甜食店上工，包吃住，不会耽搁你看孩子，每月一两银子月钱，提成另算。” “一两银子！”青荷着急道：“不不不，你不用这么帮我。你今天已经救我们母女俩一命了，我不能再拖累你。我会干的活儿很多，种地、做饭、绣花、算账，就是盖房子也行的，放心，我能挣到钱养活孩子的。” 立夏笑了：“青荷姐还真是全能，连盖房子都会！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也不是同情你，我们铺子是真的需要雇人。你今天也尝到了我们甜食店的东西，应该是不愁销路的。” 这一点青荷很赞成：“甜食铺子的食物和饮品都特别好吃，一定会客似云来的。” “所以啊！一来只有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二来我现在还在长身体不能太过劳累，既然你又会做家务，又能识字算账，帮我肯定是合适的。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的铺子刚开始，肯定会很累。”立夏继续游说。 “我……我不怕累的，谢谢你，立夏！”青荷听出来立夏的真诚，擦了擦眼睛，神情更加坚定，主动起身去翻找她的包裹，万幸有两件衣裙还没打湿，赶紧和立夏都换上。 这场突来的急雨下了近一个时辰，众人回到大王庄李家院子时已经很晚了。这一耽搁，大家还有事情没做，一到院子，什么也来不及说便匆匆摸着自己的活儿开始干起来。 幸好有立夏熬的那一锅生姜红糖水，青荷和妞妞到李家院子安顿好了之后精神都还挺好的，泡过了热水澡，立夏给她们送了一盘子新鲜出炉的鸡蛋糕和两杯煮过的热牛奶。 青荷吃到一半得知立夏还在准备明日甜食店要用的东西，连忙三两口吃完把妞妞放到床上，便立刻跟着立夏到甜食店的厨房帮忙。 甜食店的厨房和面食店的厨房不是一个，是立夏问过了李奶奶之后腾出了一件杂物房，修建了一个土烤箱和一个木质发酵蒸格。 这发酵蒸格靠着烤箱，借着烤箱的热气可以加速面团发酵，而且能将面团发酵到极致。 昨日蛋糕烤制成功，立夏就打算用蒸格试一试烤面包，利用烤箱余温发酵了不少面包的面团。 打开蒸格一看，早上放进去的乒乓球大小的面团已经成了大人拳头那么大。她撕开一个瞧了瞧，已经有面包的纹路，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青荷的话没有一点水分，她干活又快又好。而且因着她识字算数，立夏和她说了一些面食的调配比例，不用多做解释她就能给立夏打配合，倒是比带着唐刘氏干活还顺手。 虽然因为下雨耽搁了一个时辰，立夏和青荷却还是赶着比昨晚早一刻钟睡了下来。 第二天又是个早起的日子，立夏一边洗漱一边感慨聘用青荷是个明智的决定，再过几天等青荷熟悉了甜食店的节奏，她就可以不用起早贪黑，会耽误长高的。 今日两个铺子都恢复了原价，大家心里本来还惴惴不安的。谁知道木板门才打开，张大力带着个小姑娘和朱家父子三个就不分先后、毫不犹豫地进了门。 和张大力一起的是他家女儿，带着个食盒。给家里怀孕的娘亲和弟弟带了三碗肉汤、十个花卷回家，唐刘氏送了一份凉拌泡萝卜。 朱家父子三个也不甘示弱，让最小的朱老三给家里送了二十个大肉包子。 这两人还有志一同地吩咐了女儿/儿子给家里人说到面食店来吃午饭。 甜食店这边一大早并没有开门，立夏教了青荷几种饮品的制作，见她掌握得差不多了便一起到面食店用了早饭。 “走吧，我送你去书院！”立夏整理好了拜师礼，身上带了现银，盯着叶修齐，眼神里一点儿也不容他反驳。 叶修齐看了一眼铺子里跑来跑去端盘子、洗碗的三个伶俐小伙子。对着客人一口一个大爷、大叔笑得谄媚又殷勤。介绍菜单的词汇也用得很溜，一个个客人都忍不住掏钱多买了些，他不得不承认李顺找的这三个人比他强多了。 “修齐，你姐让我给你买的衣裳，快换上。”唐全儿还抽空给叶修齐扔来一个包裹。 什么都办得这么周到，叶修齐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换了衣裳，接过立夏手里那偌大的两层食盒就领先往前走去。 第129章 商璟瑄 不管是十字口还是码头，都有牛车、马车往各个方向拉客。 他们铺子去码头还稍微近一点，便去码头找了个往云居寺的马车，两刻钟之后便到了云居书院门口。 倒也不算是门口，只能是书院牌坊底下。进了牌坊，走过一个宽敞的青石板广场，还有九段阶梯，每三段就有小路通往旁边一个歇脚的亭子，走完这九段阶梯，才是书院的大门。 姐弟俩在码头耽搁了时间，爬阶梯的时候步子就快了一些。叶修齐还好，立夏却是身体虚弱，走几步就喘，只能闷着头只看着脚底下的阶梯往上走，心里不免有些后悔，就应该让唐全儿陪着叶修齐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最上层的阶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急步冲了下来的身影。收势不及，直接把立夏撞得身子后仰，眼看就要从阶梯上滚落，亏得叶修齐就在她的后面，连忙伸手把人给稳住。 谁曾想那撞人的身影非但没停下，还哼了一声试图绕过立夏继续往下跑。 叶修齐心里生怒，放开立夏直接将想要逃跑的人给拉了个正着。因为那人冲势太急，叶修齐这一下都差点没拉住，加大了力度拉到了人之后才发现这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比他挨了一个头，但身材敦实。 “怎么回事？冲什么冲！没见着把人撞着了吗。道歉！”叶修齐黑沉着脸将那孩子扯住不放。 立夏没说话，她现在半边肩膀都还是麻的，如果不是叶修齐在后面跟着，她这一下岂不是要被这熊孩子给撞得从阶梯上滚下去！这都爬了六段阶梯，跌下去不死也要伤筋动骨。 “松开！”那熊孩子非但不道歉，还闷着头试图挣扎开来继续往下跑。 这种态度叶修齐怎么可能松手，看了看这孩子身上的穿着，绸缎袍子厚底短靴，不像是普通农户家的小孩，左右看了看，抬高了声音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话音落下，从阶梯上又跑下来一个人，和叶修齐年纪差不多，脸色通红、步履匆匆，“林运！你给我站住。” 见着追下来的这个人，被叶修齐拉着的熊孩子神情一变，“啪”地一下打在叶修齐的手背上，态度十分蛮横：“放开小爷，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不然小爷对你不客气。” 立夏这时候已经站稳了身体，眼见着那熊孩子力气大都快挣脱了叶修齐的掣肘，连忙伸手抓住了他另外一只手腕，并对上面追下来的少年喊道：“你是不是要找这孩子？他撞到我了还不道歉。” 那少年已跑到三人身边，听闻这话，连忙给立夏鞠了一躬：“对……对不住，我先代表地向您道歉。” 不过是说了一句话，那少年局促得恨不得挖坑钻地下的样子，眼睛都不敢往立夏脸上瞅。 “他是你表弟，他跑什么跑？”叶修齐见来人和他年龄差不多，也是瘦高个儿。红着脸的样子一看就是寡言少语胆子小的那种人，要不是他个子和长相与自家大哥不同，他都以为是见着自家大哥了呢。 少年又拘谨地对叶修齐和立夏鞠了鞠躬，眼神依然不敢看立夏，只盯着叶修齐说话：“表弟调皮，撞着二位实在不好意思，不知二位身体是否有碍，用不用看大夫？放心，不管有何问题，在下绝不推诿。” 他这么客气又好说话，叶修齐倒是不好责怪他了，摆了摆手，“他倒是没撞着我，撞到我姐了。” “我没事。”立夏多看了这少年一眼，总觉得有些面善。人家道歉的态度这么诚恳，她总不能再抓着不放吧。 听她这么说，叶修齐彻底地放开了那个熊孩子。姐弟俩重新踏着台阶往上走去。 路就这么远，身后的话当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商瑾瑄你给我放手！”这是那熊孩子理直气壮的吆喝。 立夏心里一动，停下来竖着耳朵听那两人说话，叶修齐见状也跟着停在了原地。 “林运，把我的荐书还给我。”兔子逼急了也有咬人的一刻，向来懦弱胆小的商璟瑄破天荒黑沉了脸。 “我已经撕碎扔掉了!略略略，我不能进书院，你这小妇生的也别想进！”熊孩子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有种你打我呀，来，照着我的脸打。到时候这个书院你也念不成，再让我姑姑把你也送去乡下的书院，一辈子出不了头。” “你……你……还我荐书！”商璟瑄气得眼睛发红，然而却毫无办法，只能翻来覆去说这一句。 “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抢了你的荐书？”不管这人和商璟昱有没有关系，就凭着这孩子撞她的恶劣行径，立夏也不想让熊孩子得逞。 商璟瑄下意识回道：“就在刚才，我拿荐书给书院看门人看时，他抢了就跑。” “抢了就跑？”立夏看了下山上和这儿的距离，很肯定道：“这么短距离他肯定还来不及撕，也没见着有什么碎纸屑，多半荐书还在他身上，你搜一下不就行了。” 话音一落，就见熊孩子变了脸色，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是什么人？我劝你少管闲事。信不信我这就下山让下人来打死你们！” 说着，熊孩子还伸手想把怀中的荐书摸出来撕碎。 商璟昱抢先一步把荐书给夺到了手中，看到就只是些微的折痕，下意识送了一口气，顺手也将熊孩子也松开了。转身对立夏方向又是长揖一礼：“多谢提醒！你们放心，我表弟今日出门未带下人，今日之事我也不会再姑息。” “商璟瑄，你什么意思！”熊孩子急了。 商璟瑄转向他时神情漠然：“表弟，平时打打闹闹便也罢了。你害得我从云安书院退学，我爹好不容易给我求来了久安书院入学荐书，你要是再破坏，往日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会原原本本说给我爹听。” 熊孩子脸色一白，商璟瑄已经拿着荐书往上走。 立夏看着底下那熊孩子，补充了句：“今日之事，我姐弟二人可以作证。” 商璟瑄又是一鞠躬：“多谢！” 这人，礼多得让人忒烦。叶修齐赶紧伸手把人拦住，“行了，别这么客气，说不准咱们今后就是一个班的同窗。” 三人终于站到了书院门口，叶修齐和商璟瑄动作一致地从怀里拿出荐书来。好吧，两人都是找关系半途插来的青瓜学生。 书院守门大爷只管你拿荐书来入学，可不知道荐书上的印鉴都是谁，引着两人进了书院的待客室，叫出了负责接待的先生，便转身重新去守着大门了。 第130章 走关系 每个书院都是开春的时候新生入学，现在是七月初，有人拿着荐书要入学，背后肯定是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的。 书院里平日负责处理荐书入学这种事的是个姓柳的老秀才。柳先生自我介绍后笑眯眯地接过两人的荐书，一边接一边问两人学问怎样，都有什么功名。 得知两人都还没考取童生的时候，说话就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个时候来入学，你们可要做好被别的学生刁难的准备。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在咱们书院最低的童生班念书的大多都有童生功名在身。你们……哎哟……” 话到这儿，他已经看清了两张荐书上的字迹和印鉴。惊讶地哎哟一声，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两张荐书一张是书院早已不教授学生的山长君不悔亲笔写的。另一张虽说不是谁亲笔书写，但上面盖的是知府衙门官印，不管是哪张，都比寻常那些普通先生啊、元安府一些小吏啊来得厉害得多。不管是哪一张荐书，都不是他一个老秀才能说道的。 不过，要真论起来，肯定是君不悔亲笔写的要珍贵得多。要知道，君不悔这几年因为年龄的原因几乎不怎么露面，而且他那一手字可是崇文帝都亲口夸赞过的，平时不少人捧着银子上书院来求，也不一定能求得一副。 也亏得柳秀才在书院待的时间长，早已熟悉君不悔书写的字迹。要不是有这么一出，柳秀才还真不敢承认这盖了君不悔私人印鉴，却在一句话中间打了两个奇怪小点儿的字迹是山长亲手所书。 这么一比，另外一份盖了知府衙门官印的荐书就变得不那么出奇了。毕竟只要钱财或是利益给到位，官府那边出一个荐书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这个……还请两位稍等片刻。这童生班共有三个，每班二十余人，我去请教一下君先生，看把你们编入哪个班合适。”要是商璟瑄一个人来，柳秀才还能直接做主就将人编入童生丙班。这个班大多都是权贵富人家少爷，认不认真学在其次，过得舒坦最重要。 柳秀才要找的君先生是君不悔的长子君睿，考了举人之后便放弃科考，专心专意帮着打理书院。 君睿看到了自己父亲亲手写的荐书，倒也一点儿不奇怪，还颇有兴趣的表示要和柳秀才一起去看一看这个发明了标点符号的小伙子。 这都好几天了，君不悔每天都要把这事情在饭桌上和家里人说上一遍，偶尔还会提一提在这个少年家中吃到的面食。惹得做饭的厨娘都想去那码头食铺看上一眼，究竟是什么食物勾的家里老太爷心心念念。 君睿正当壮年，和君不悔生得有七成像。到接待室一看，这让父亲赏识的小伙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也就是看起来比一般小伙子机灵沉稳一点而已。 这边，立夏一看柳秀才对君睿的态度，心里便是一激灵：猜测果然没错，那位老先生和这书院还真是关系匪浅。 念及此，连忙把随身带来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来之前没问帮家弟写荐书的老先生住在哪儿，也不知道老先生的身份，只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准备了点吃食。现在一看君先生您，便知道和老先生关系匪浅。” “那日见老先生挺喜欢家里做的一些吃食，还望君先生不嫌粗鄙，帮我们姐弟二人带给老先生，聊表谢意。” 这么些年，有人给老爷子送金银珠宝、有人送名家字画、有人送古董器皿，还第一次有人送家里自做的吃食。据老父亲说，这家子是在码头路讨生活的，那个地方开食铺，能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君睿被老父亲叨叨久了，还是记得一点的，便笑着问了句：“有那什么凉面吗？” 这还真的有！立夏连连点头，“有的、有的。那日老先生在我们店里吃的便是凉面，只可惜那日还未正式开张，凉面的调料稍显单薄。这次我准备了荤素两种调料，味道也分麻辣和酸辣，修齐都有标注，吃的时候拌上即可。” “还挺周全。”君睿点了点头，他在书院太忙，今日家中还会有客到，便将食盒拎了起来，“既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那这份礼我便代家父收了。” 又对柳秀才说道：“他们先编入乙班吧。”看来是把商璟瑄和叶修齐归在一块儿对待了。 说完，也不等柳秀才回应，就拎着食盒扬长而去。 柳秀才顿时就有点懵了，乙班学子都是家境贫寒，但天赋不错的。不管是束脩还是生活费用都比另外两个班要低三成。把叶修齐编进去还说得过去，可这明显是富家少爷的商璟瑄，难道也去那个班？ 但君睿说都说了，他总不能把两个少年分开吧，叹了口气，把乙班的资料挑出来，“从今日起你们便是童生乙班的学子。稍后你们填了资料，我对过户籍册，便带你们去看学舍、宿舍和食堂。束脩、住宿和三餐，每月二两银子，这你们可知晓？” 之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叶修齐没什么异议，商璟瑄有些疑惑，不是说每月五两银子的吗，管家一共拿了六十两银子给他。这么算下来他还能省下三十多两的私房钱，便也没多问。 见两人点头，柳秀才又继续说道：“由于书院内餐饭和住宿条件所有班级都一致，所以平日不禁止外出用饭或是住宿。但需辰时入校，酉时下学才能离开；无论院内院外，勿逞凶斗狠、勿炫富攀比；以上一次记过，三次劝退。另外还有一些小规定，待入学后班上先生会教导。” 讲完规矩，又一人收了两百文钱换得一身久安书院统一的书生长衫。但书院里的被子和一些洗漱用品还得自己携带，所以两人只能在柳秀才的带领下先去书院熟悉环境，晚些时候出去买了东西再回来。 书院里虽不禁止女子进入，但柳秀才是带着两个少年去校舍，立夏自然就不方便跟随。 叶修齐要还要回去买东西，可以明日一早来入学。立夏便主动提出在原地等上一会儿。 谁知道叶修齐和商璟瑄才跟着柳秀才离开，那边君睿就行色匆匆重新从小路回了待客厅。见着立夏还在，面上就是一喜，“小姑娘可会做素斋？” 第131章 会做素斋吗？ 问完之后君睿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就病急乱投医，找上了这么个小姑娘了呢！难道是刚才那食盒里的东西给了他信心。 可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听了他的话之后非但没觉着惶恐，还只迟疑了一瞬就坦然点头：“会的。” 立夏如此坦然，反倒是君睿愣了愣，“你会做素斋？就是那种不沾荤腥的素斋。” 立夏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那你会做什么素斋？” 君睿只是太过惊讶，问话都失去了他作为书院少山长的睿智。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很好回答，而且立夏觉得她就算是报出了菜名君睿也不一定听得懂是什么菜品。不如直白一点告诉他。 立夏想了想，“如果是取来我食铺里的一些原料，两个时辰我能做出一桌不少于十八道菜的素斋，保证不重样！” 饶是君睿自认见识不凡也不禁再次被立夏这番话给惊得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据君睿所知，云居寺里的素斋也就那七八道，清汤寡水，淡而无味，就不挑食的他都不稀罕过去吃。 他之所以跑这一趟，刚开始还觉得也就是方才云居寺的方丈尝了那凉面之后突发奇想，难不成还真让他们遇到个救星！ 前几日，君不悔回到家里以后便说了不久后有京城贵客临门，届时他会请云居寺方丈作陪，一家人知晓了这件事，洒扫屋舍、准备珍贵食材，各种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一大早，云居寺的方丈也是君不悔的挚友无为大师便到了君家，一家人才知道京城里来的贵客竟然是位道士，所以不方便去云居寺，倒是来了君家。 而且这位贵客来元安府的本意便是和无为大师以及君不悔说字论文，对方除了一个道观居士身份，另外还有一层更贵重的，如今身为平民的一僧一儒还真不好推辞。 说起怎么招待这位贵客时，正逢君睿将立夏给的食盒带回去。出于礼貌，君睿问了无为大师一句有没有用过早膳。 哪知道无为大师就是这么不拘小节，直接表示他这一大早的口水都快说干了，终于来个有良心的侄子来问他用没用膳了。 立夏精心准备的食盒一共四层。最上面一层是一大盘凉面和四个小碟的调料。凉面一分为四，刚好合适四个小碟的码子和调料，君睿对立夏的话印象深刻，还记得一荤一素，一麻辣一酸辣。 麻辣和酸辣也就罢了，荤的凉面里面多了鸡肉丝和虾肉、素的是烫熟的木耳豆芽和蘑菇。 无为大师嗅了下调料里大红色的辣椒油，点了点头：“这是素油。” 本来君不悔父子是吃了早膳的，见着这琳琅满目的凉面哪里还忍得住。君不悔哈哈笑了声“这个礼物倒是挺合我心意的。” 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拿了一碗，直接倒了荤料上去拌匀，头也不抬地大口大口开吃。 无为见状，学着他的样子拌了一碗酸辣味素凉面，吃了一口，饶是不重口欲的无为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妙”。 倒是君睿挺有耐心的，把第一层凉面给揭开。见着第二层装了一大盘胖胖的蒸饺，也是从中间泾渭分明地标明了荤与素。荤的是韭菜猪肉馅儿和鸡肉鲜虾馅儿，素的是木耳蘑菇竹笋馅儿和豆腐丝韭菜馅儿。蘸料也是麻辣和酸辣两种。 这个看起来比面条好吃，君睿见过也没吃过，拈起一个蘸料尝了尝，他拿到的是韭菜猪肉馅，那瞬间鲜香麻辣的口感让人精神一振。猛地点了点头。 见儿子这个样子，君不悔眉头一挑，拿了一个蘸了料尝了尝，眼神一亮，笑着对吃了一碗凉面意犹未尽的无为道： “你可别吃太撑，耽误了你尝别的东西就亏了。来来来，这小姑娘还挺会准备东西的，连这叫饺子的都分了荤素，她是事先知道我要招待你吗？” 这倒不是立夏未卜先知，不过是习惯性出于对客人的尊重罢了，味道的多样化，更适合多样的人。 食盒的第三层装着四种糕点甜食，写明用了猪油，无为只能遗憾地放弃。君不悔直接让书童给孙子孙女们送过去。 食盒最底下那层装着用布袋裹好的薄冰，里面还用竹筒封着酸梅汤和绿豆沙，清热解暑正合适。 只可惜君不悔和无为这样的人能够看出来上面几种吃食能够保持新鲜都是这个冰块的功劳。但因为这两个都是别人追着赶着送冰的受惠者，根本看不到最有价值的冰。 无为这一顿早膳吃得是心满意足，喝着绿豆冰沙，倒是让他喝出个问题来，“这是你们知道忘忧和我都吃素，特意新找的厨子吗？” 君不悔愣住，君睿也愣住了。他们家家风清正，向来简朴，家中的厨娘是家里积年老仆人，做饭做菜应付个温饱还成，但要待客肯定是不成。 尤其这个客人还是个身份贵重并且吃素斋的，一时半会儿哪里去寻这样的厨子？ “你……你怎么不早说！”就是君不悔平日里超脱世外也被惊得够呛，有客上门就算是傲慢如他那也不能太怠慢了吧。 “我之前没说吗？”无为摸了摸光头，那模样十分无辜，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我看这些东西就挺好，比我那庙里的素斋好了太多，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呢。” 君不悔父子相对无语，最后还是君睿试探着开口，“要不我去问问那姑娘能不能帮忙再做点儿素食。” 对，其实君睿想的就只是让立夏再做一点素的面食，其余的去云居寺买点儿，也能凑合。 只是等他重新去待客厅看到立夏后，他就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心里一路的思量：要是这姑娘能做一桌素斋呢？ 没成想立夏的答案这么笃定，他反倒有些恍惚了。 不过，事已至此，君睿也告诉自己应该相信立夏。按照立夏的安排派人赶紧去了码头路的唐记食铺取食材和调料。 趁这个时候，立夏已经将君家置办的东西翻找了一遍，心里有谱，便先忙了起来。 第132章 商小玥有孕 君睿的夫人姓江，听闻了夫君请个小姑娘来操持今日待客的素斋，又是着急又是担忧，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怠慢了客人，连忙带着大儿媳和两个女儿赶到了厨房。 君家的院子在书院范围内，但又独立于校舍和先生宿舍之外，处于书院最高处。 整个院子分成两部分，一个是一家人居住的四合院，厨房便在其中。 从四合院正房中堂后门往山上走约莫三四丈距离，有几间藏于竹林中的清雅竹庐，这是君家专门修建给君不悔的“雅庐”，里面放了许多孤本典籍，也是君家招待文人墨客的地方。 今日在竹庐的清谈，以后被传为一段佳话。毕竟光是一僧一道一儒的身份就够夺人眼球的，更何况三人各自都有不同的信仰，却都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此次清谈之后，久安书院会整理出版一部诗集和一本文集。内里诗词便是今日三位崇文朝顶尖大儒的碰撞，文章更是包罗万象，从策论到游记应有尽有，被奉为读书人必备之书。 只是，天下学子看完这诗集和文集赞一声妙哉之余也会困惑其中一段对膳食的描述，在一堆锦绣文章中显得有些突兀。 这时候的立夏可不知道自己为了讨好久安书院的先生，费心思做出来的一桌素斋还能给天下学子带去这般的困惑。 她只知道江雪娘带着三个帮手来真是帮了她大忙，实在是君家的厨娘年纪偏大，反应迟钝，不太跟得上她的思绪。 江雪娘的大儿媳妇叫吴雨薇，二十来岁；大女儿君小玉和立夏年纪差不多，小女儿君小婉才十岁。吴雨薇话不多，只闷头做事，倒是君小玉和君小婉都是活泼性子，好学好问，跟在立夏身边左一句、右一句几乎没停过。 江雪娘都不好意思地一直向立夏赔罪，生怕立夏做菜是有秘诀的。 然而立夏对投契的人向来包容，这两个小姑娘性格纯粹，问的也都是做菜的事，她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还主动给两人解说一些菜品处理的细节，两个时辰下来，她竟然收获了两个迷妹朋友，倒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豆腐丝、萝卜丝、黄瓜丝，三丝加了葱丝、盐巴、香油凉拌装盘，旁边放着薄如蝉翼的熟面皮，这是卷饼素三丝。 豆腐、花生碎、胡萝卜剁成泥，加面粉揉成团子，在菜籽油里过一遍，浇上豆瓣酱炒制的麻辣酱汁，这是四喜丸子。 将腰果油炸，再将蘑菇丁、木耳丝、笋丁加少许盐炒熟，最后用一大张豆皮包起来，拿烫过的葱打个结，倒扣在盘中，上桌之后筷子拨开豆皮，这是开门见宝。 竹荪灼菜心、桂花糖藕、豆豉蒸南瓜、上汤娃娃菜、苦瓜酿、宫保豆腐、葱油浸蚕豆、素鳝丝、素肘子、素红烧鱼…… 最后是猴头菇为主料的素佛跳墙，汤鲜味美，揭开盖子的时候江雪娘都定力不足猛咽口水，更何况是两个小姑娘。 另外立夏还做了素韭菜盒子、素包子、荷叶粥、蒸米糕作为主食。 中途，君睿让小儿子去将叶修齐带了回来，后面还坠了个商璟瑄。君睿这也是投桃报李，带着两个少年去了竹楼。即便是现在听不懂三位大儒讨论的内容，但这种名场面一生也难得一见，往后余生受益无穷。 君睿做事如此周全，立夏当然也不能掉链子。问过了家中女眷不会去竹楼用饭，并且大家也不是很想跟着吃素。她便顺道准备了几道荤菜。 松鼠桂鱼、红烧肉、油爆虾、糖醋排骨、口水鸡，一道道菜品散发不同的香味儿，留在厨房帮她准备荤菜的君小玉和君小婉一直在惊叫，惹得立夏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等到菜品上桌，江雪娘发现自己家里人的饭桌倒是比客人的还丰富一些。想起无为大师用饭时候有些不拘小节，她干脆带信让叶修齐、商璟瑄还有小儿子都下来在家吃，别在竹楼打扰成年人的午膳。 叶修齐和商璟瑄年纪都不大，江雪娘便没另外分桌，直接热热闹闹坐了一大桌。 君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坐下之后江雪娘当然要问一问两个少年的来历。 听了商璟瑄说了名字和籍贯，江雪娘“咦”了一声：“你娘是不是叫方雪娘，你还有个姐姐叫商小玥！” 立夏没想到她和叶修齐还没和商璟瑄多说什么呢，这儿竟然有人先拉起了关系，看来这商家人脉关系不错嘛。 商璟瑄愣了下，回道：“小生的嫡母名讳不便提及，但舅家的确姓方。小生长姐也姓商名小玥。” 听到商璟瑄肯定的回答，江雪娘连连点头：“这就是了，我和早逝的商夫人名字一字之差，闺中时候还一起学针线。后来小玥的夫婿孔阳还是走我的关系在久安书院念的书，现在你又来了，这倒是缘分。” 想起过去闺蜜的早逝，江雪娘叹了一口气。 倒是在立夏印象里一直沉默寡言，有些郁郁寡欢的吴雨薇突然鼓起勇气问了商璟瑄一句：“小玥她……如今好吗？” 商璟瑄是个害羞又诚实的孩子，这一桌子女孩他局促地都快说不出来话了，闻言连忙答道：“家姐身体甚好，只是有孕在身不便挪动，要在凌北县待到过年才回元安府。” 啪嗒—— 吴雨薇手上的勺子落在了盘子上，敲出了杂声。 江雪娘又叹了口气，她家的大儿媳妇和商小玥年纪相当，成亲的年头也差不多。 以前孔阳在久安书院念书的时候，吴雨薇和商小玥便认识。后来商小玥去了京城，两人也一直通信。两人都没怀孕，倒是有些同病相怜，互相鼓励的味道。 而现在商小玥怀了孩子，吴雨薇心里肯定有所触动。 江雪娘借着给商璟瑄布菜的动作遮掩了吴雨薇的失态，装作不经意地问：“令姐是在凌北县遇到了名医吗？” 这事情商璟瑄就不太清楚了，江雪娘也没追问具体怎么样，暗暗决定私底下让吴雨薇和商小玥联系一下，不管结果如何，心里总是稳当一些。 立夏听到这消息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商小玥这么快便怀孕了，看来身体并没有损伤太重，真是万幸。 第133章 回报 一顿饭，因为有了商璟瑄这个插曲，半数的人心中千回百转，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还是得君小玉和君小婉姐妹俩这种开朗阳光的性子，或者是君家最小的弟弟君济书这样没心没肺还不懂人间愁苦的人，才是一心一意享受美食的人。 一顿饭下来，君济书摸着鼓鼓的肚子，十分羡慕地攀着叶修齐的手臂：“齐哥，你就是我亲哥，以后我能到你家去做客吗？” 叶修齐辍学一次后分外珍惜上学的机会，重回梧桐书院之后，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因为战争再次失学，分外珍惜每一个念书的机会。今天上午在竹楼里听了三位当世大儒谈文论道，虽说很多东西都还深奥难解，但却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君睿或许就是看出了他脑袋听得有些迷糊，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所以才让他和商璟瑄从竹楼里下来。 叶修齐都还在回味竹楼中的一切，冷不防被君济书这么一抱，心神终于从中抽了出来。 “不敢、不敢，以我的身份当不得君小公子兄长，家中在码头路开有食铺，名叫‘唐记’，小公子想吃好吃的，什么时候去都行。” 君济书当场就愣住了，他没想到无往不利的热情攀关系，竟然在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江雪娘掩嘴笑了笑，他这儿子从小天真不谙世事，平日里交集的都是家世差不多的人家。他如此热情亲切也是应当，对方快快乐乐回应也很正常。 说实话，今天是第一次和立夏姐弟打交道，一切都还在磨合了解中。如果叶修齐真的顺着君济书的话攀上来，江雪娘心里还会生出防备，以后也不会让孩子们和姐弟俩有什么交情。 立夏对叶修齐的反应也很满意，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要和君家的人打好关系，那也不必上赶着巴结，恰到好处便成。 就像她今日，一来是君睿有请，二来是江雪娘和她家的儿女态度。所以君家人能够尝到两桌荤素美味，也得感谢他们没有高高在上，否则立夏是要做一桌素斋，但绝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饭菜再好吃也有吃饱的时候，立夏看桌上的人一个个都满足又幸福地靠着椅背。起身去端了最后一道餐后甜品——消食解腻的红杏炖雪梨。 等吃了酸甜可口的甜点后，立夏恰到好处地提出了告辞。 午后三四点钟是码头路一个人潮高峰期，她怕今天第一天到店里帮忙的青荷忙不过来。 江雪娘诧异立夏的“知情识趣”，连忙将早已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因为商璟瑄的临时加入，她还赶紧多加了一份。 今天这种情况如果是给银子倒是落了俗套，江雪娘给商璟瑄和叶修齐的是一人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又一人加了一支翡翠簪子。 到了立夏这儿，礼物的堆头看起来就大得多。四匹上好的布料和一套珊瑚首饰头面。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格绝对超过百两，比起立夏带上山的那点东西真是超出了太多。 和聪明人做事就是敞亮，立夏也没推辞，大大方方收了东西。按规矩，叶修齐和商璟瑄还是要去竹楼给君睿道个别。 没想到的是君睿居然亲自和叶修齐下来送立夏，他交给了立夏一个通体透绿的玉佩：“京城来的那位贵客和无为大师都夸赞今日素斋甚好，客人言已多年未曾如此满足口腹之欲了，让我转达他的谢意。” 说到这儿君睿饶有深意地看了叶修齐一眼，今日上午三位大儒清谈还说起了叶修齐的标点符号，自家父亲像是对这孩子有些上心，且看他听大儒辩论之时眼中有光，兴许将来前程不错。 念及此，便继续道：“那位客人说，若日后你们有机会至京城，携玉佩到京城北郊镇元观，若有所求，必当竭力相助。” 生怕立夏和叶修齐年纪太小，不知道这个玉佩的珍贵之处，压低了声音又补了一句，“有这玉佩，等同一品大员相护。” 立夏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这个玉佩简直烫手。烫手是烫手，让她还回去那是绝对不能的，这么重要的宝贝，肯定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再用。 出门送弟弟上学就送出了一堆东西，还耽搁了半天多时间，回到铺子里看到唐全儿他们忙到飞起，叶修齐抱着一堆东西就快速上前帮忙。 “你要跟我们到什么时候？”立夏问商璟瑄。 “我……我忘了！”商璟瑄手中还帮立夏拿着布料，窘迫的满脸通红。 今日他跟着叶修齐跑上跑下，感觉叶修齐比他大不了多少，可做什么都比他游刃有余，与人相处也都恰到好处。在那竹楼里，那京城来的客人一看就气度不凡，也都夸了好几句。 反正商璟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跟着叶修齐的脚步，叶修齐干嘛他干嘛，不出错很安心。 可这不知不觉都跟到家门口了，看着叶修齐一撩袍子就去端盘子，他被立夏喊停后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回一趟家吗？”立夏眼见着商璟瑄呆呆的，忍不住又问了句？ 商璟瑄神色一黯，“对不起，我……我回书院去吧。” 立夏看他这样子，心里突然升起狐疑，想起在书院门口碰到了那一幕，“你身边没个下人吗？” 商璟瑄抿了抿嘴：“没有的。” “那你能找到什么地方买棉被和生活用品吗？” 果然她又看到了一张茫然的脸。 “算了算了，你就在这儿待一会儿，忙完了让修齐带你去买那些东西，到时候你们一起去书院报道。” 立夏挥手把叶修齐重新叫了回来，“这是你同窗，交给你了。” 叶修齐和商璟瑄今天相处了大半天，对他的性子已大致了解。刚才只是看到铺子里太忙，下意识就去帮忙，倒是忘了还有个跟屁虫，赶紧帮人把人领了过去，还教他怎么算账收钱。念过几年书的，总比李顺和那几个没进过一天学堂的青年要麻溜的多。 第134章 开小灶 立夏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个少年相处起来还很自然和睦，突然生出一种吾家小儿已长成的成就感。 那个因为自家家境，一直独来独往、强装大人的小孩都交到朋友了。 “小掌柜你回来了！听人说书院山长请你留在书院做饭，有没有为难你？热吗？口渴吗？” 立夏还正在感慨呢，青荷在柜台里看到了她的身影，连忙送走了客人迎了出来，就是一长串的问候。 立夏看向经过了半天生意就变得自信大方的顾青荷，心里一暖，这种被人记挂着、担心着的感觉十分不错。 “嗯，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被人为难。”立夏说着，将叶修齐和商璟瑄放下的布料递了进去，“这些待会儿分一分，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做一件新衣裳。” “那怎么好，这料子可贵了。你留着做嫁妆吧。”青荷一愣，她是做过绣娘的，这布料一摸就察觉出不凡来。 立夏摇了摇头，“布料就是拿来用的，我嫁人还不知道得多少年，留着都生灰了。听我的，做衣服，就和围裙一样，做成一看便知道是我们唐记的式样。” 青荷虽然还是觉得可惜，但看立夏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只是说起了今天的生意状况。 顾青荷不管是学习能力还是应对客人的能力都不差，早上第一波客人来的时候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在李奶奶和唐刘氏时不时的帮忙下，也算是顺利地应付了过去。 之后面食店那边火爆忙碌起来，李奶奶要看着唐松和妞妞两个小孩。顾青荷一咬牙竟然无师自通了流水线操作，先准备好基础的原材料，再根据客人要求添配料。 也会主动向客人推荐比较易做的饮品，如此一来，效率快了近一半。 “小掌柜，你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顾青荷主动给立夏做了一杯水果酸奶，淋上了蜂蜜，送到立夏手中。 也是顾青荷建议的，立夏才十三，闺名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称呼。唐全儿是大掌柜，叫立夏一声小掌柜实至名归。 立夏自己也挺喜欢这个称呼的，接过酸奶吃一口，惊喜地瞪圆了眼，顾青荷在甜品上的天分很高，就这么大半天就能掌握最佳配比。 “真好！” 立夏的肯定让顾青荷心中笃定，招呼起后面的客人来热情满满。立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剥削人的老板，等青荷忙了一会儿后，便让她去后面陪妞妞坐一会儿，也歇一歇，吃点点心，喝口水。 忙过了午后这一茬，立夏拿了二两银子给叶修齐，让他带着商璟瑄自己去逛，买了东西直接送去书院，明天再回来也行。 中午她临时回不来，还没给钟财做药膳呢，好歹收了人银子，立夏准备晚上多给他准备几道效果和味道并重的养胃药膳。 钟财这顿晚饭吃得十分满意，摸着暖洋洋不再疼痛的胃部，他当机立断地又给立夏交了五两银子，加上之前一两，算是每日晚上的药膳钱。早饭和午饭他自己出钱在面食店或是码头路其余的铺子吃。 钟财这么一说，立夏其实也松了一口气，一日三餐还真是草率了。好在钟财看到了药膳的功效主动做出了让步。 等钟财一走，李奶奶和唐全儿又找上了立夏。两天生意下来，他们有了更多的感触。 一是甜食店所有的活儿都是立夏和顾青荷在干，所以这边的分红他们不打算要。 二是立夏自己有本事做药膳，一起采买原料可以扣除一部分本钱，但收益他们拿着烫手。 这也是立夏对合作者人性的考验，很高兴的是他们都过关了。所以立夏便也将事先准备好的更严密的契约拿了出来，这上面除了李奶奶和唐全儿建议的两条，还有包括李家院子租金在内的各种本钱。 这其中，面食店和甜食店各有一份，面食店是李家和唐家一人出一半，甜食店的立夏全出。 合理的契约才能让生意更长久。和这两者签订了契约之后立夏又和青荷签了个雇佣契约，青荷有保密的责任，试用期一个月，一月之后如果双方都觉得没问题，立夏会给青荷底薪之外的两成红利。 搞定了契约，立夏精神百倍。第二天下午叶修齐下学回来告诉她一个事，更让她走路都能带风。 君睿找了叶修齐，让他住在书院，晚饭后去君家竹楼，君睿会给他另外布置课业，说是君睿，实际上是君不悔每天晚上给君家兄弟几个上课。 现在立夏知道了君不悔当时大儒的身份，一听这消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有些感伤，要是叶山和叶修远在就好了。 也是叶修齐回来这一趟，立夏才知道商璟瑄为什么会像叶修齐这样半路到云居书院。 商小玥和商璟昱的娘在世的时候，商璟瑄虽然是个庶子，却和商璟昱是一个待遇。后来，商璟昱娘亲去世，商林氏进门，那时候商璟瑄才五岁，什么都不懂。 商小玥嫁去孔家后，商璟昱越来越胖，也越来越傻，被商林氏送去了乡下。商璟瑄很害怕，可是接着他的亲娘也缠绵病榻，商林氏说是找寺庙大师算过，说他八字硬，克母，得送去外面养着。 于是，六岁的商璟瑄就被迫和商林氏安排的奶娘一家住一块儿，过的日子还没奶娘的儿子好。商兴家一直在外经商，根本就没发现一个庶子的遭遇如何。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商兴家每次回来都会考教儿子功课，商林氏怕被人说苛待庶子，便送了商璟瑄去县城书院念书，但如果他向人透露他的境况，这机会便没了。 直到边关战乱，商家从凌北县搬到元安府。商兴家关心了一下自己子女，嫡长子商璟昱跟着商小玥去了凌西县，商林氏生的两儿一女年纪还小，可不就注意到了商璟瑄这个庶子吗！ 本来，三个月前在商兴家的安排下，商璟瑄是进了元安府府三大书院之一的久安书院。然而…… 第135章 入秋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商林氏既然能做出苛待商璟昱这个嫡长子的事情来，商璟瑄这样的庶子就更不用说了。 商家是和商林氏娘家一起从凌西县迁居到元安府的，同时进久安书院的还有商林氏兄长林天才家一对嫡出双胞胎儿子和庶子林运。 林家是靠着商家起来的，林家人都觉得商家的产业是自家姑姑那两个儿子的，不管是先头夫人生的嫡子也好，姨娘生的庶子也罢，谁也不能越过姑姑家还没长大的两个儿子。 入学后，林家兄弟三个便处处排挤、陷害商璟瑄，明知道书院禁止打架斗殴，还总是想方设法引着商璟瑄与人争论。 商璟瑄的性格胆小懦弱，哪里敢与人争抢。林家那对双胞胎是嫡出，又想在书院赢得好名声，爱惜羽毛从不在明面上与商璟瑄为难。 但林家庶出的林运就不用了，处处仰嫡兄鼻息而活，从小被嫡母训练得唯命是从。宁愿不在久安书院念书，也陷害了商璟瑄，双双被书院给劝退。 商璟瑄不是五六岁，哪能看不懂这是商林氏的阴谋。可是商兴家经常在外，他被商林氏的人看着，根本就没办法单独接近商兴家，想告状也没门路。 就在那时候，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让他某个时间去揽月楼外等候，肯定能见着他爹，届时能否如愿以偿就看他如何取舍了。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商璟瑄知道自己别无退路。便按照信件上的时间过去，果然见到了用完饭下楼与人告别的商兴家。 商兴家常年在外跑商，偶尔归家看到的也是一片祥和。他这人又是大男子主义，总觉得男主外、女主内，对后院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但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商璟瑄哪怕没提府中的事，只说要痛改前非换一个书院，他便听出了些许玄机。 商兴家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林家人靠着他的人脉起来的没错，但林家二舅兄早年当过土匪，手底下有人，为人又带着彪悍精干的气势，无意间救过一位贵人，如今生意比商家做得更好。 他明知这事情商林氏有意为之，也不好回府与商林氏计较。他直接找了元安府这边负责生意的管事，让管事想办法给商璟瑄换一家书院。 元安书院是康王所办，里面念书的几乎都是权贵子弟，这想都不用想。于是管事便找上了知府衙门，捐了一些钱款弄到了一张云居书院的荐书。 管家也和商璟瑄说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念书的机会，给了他一年六十两银子的束脩和食宿费用，让他自己去“闯荡闯荡”。 商璟瑄听懂了管事的意思，可是他没想到林家的人一直盯着他。当他站在云居书院门口，正将荐书拿出来的时候，林运便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抢了荐书便走，这才让他认识了叶修齐。 立夏以前就觉得商璟昱这后娘不地道，如今听来更觉这人手段龌龊。还不知道商小玥那边有没有她的手笔，反正商璟昱和商璟瑄妥妥两个受害者。 商兴家如果真要计较儿子的事情，林运这个才十岁的庶子完全可以用一句“孩子还小爱胡闹”遮掩过去。所以计较一阵也是白计较。 只可惜叶修齐也说了，君睿也考校过商璟瑄，但觉得商璟瑄基础不如他牢靠，所以先不用跟他一起到君家上课。 看着侃侃而谈的叶修齐，立夏心里真的很欣慰。投桃报李，她便写了六道读书人益智健脑、六道女子补气活血美容养颜、六道中老年延年益寿的药膳方子。 这十八道药膳方子所用食材和调料都是那天在君家看到过，以及在小王庄路可以买到的，烹调手法也比较简单，蒸炖为主，炒为辅。 另外家里炒的坚果干货和烤制的果脯点心，也收拾了几袋子让叶修齐给江雪娘带去。 收到这些东西的江雪娘很惊讶，干货和点心好吃，按照方子做出来的菜肴受到了一家人的一致好评。一顿两顿看不出什么，吃上几天效果就出来了。 这下子，江雪娘还主动让君小玉和君小婉到码头唐记甜食玩，就连她去过一次之后也喜欢约着相熟的夫人小姐过去。 刚开始，大家听说是去码头路的食铺，一个个的全都眉头紧皱，勉强前行。可去过一次之后便发现这个食铺不简单。 屋里四角放着蒙一层麻布的冰盆，坐的椅子上有软软的椅垫和椅背，不喜欢被人打扰就用屏风把桌子围起来，怎么舒服怎么坐。 一碟坚果、一碟果脯、一盘子鸡蛋糕和几个小面包，一人一杯喜欢的饮品，一过就是大半天；再在面食店喊上一碗凉面或是馄饨，就着一盘麻辣烫，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时间就在唐记面食和唐记甜食的火爆生意中悄然流逝。从七月初八到十月初八，三个月的时间，立夏和唐全儿都收回了自己的本钱，李奶奶收到了三十两银子的房租。 除此之外，立夏又攒了点银子，另外还多了几套衣裳和首饰，都是江雪娘给两个女儿置办东西的时候“随手”给她准备的一份，让她在这陌生时空里终于找到了两辈子求而不得的长辈关怀。 君小玉和君小婉则成了她的好朋友，督促着她穿衣打扮、督促着她吃饭休息，一起说悄悄话讨论书院里学子们的八卦，一起为发胀的胸发愁，为葵水的到来而欣喜。 两个月前，立夏把写给商小玥的那些食疗方子也给了吴雨薇一份，但吴雨薇自己心思太重，就算是君小玉姐妹俩做出来，她也不一定吃。 立夏总不能也给她打包票吧，所以只能顺其自然。不过，八月时候君家大哥君济勋考上举人，立夏见了他一次。当真是骨瘦如柴、面色青白，潇洒是潇洒了，风骨也有，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健康。 立夏便又给江雪娘送了一次药膳方子，隐晦地表示能给男人强精补肾。江雪娘惊愕之余倒是拉着立夏的手叹了许久的气，也不知道是在惋惜些什么。 第136章 庙会 其实立夏能够隐隐猜到江雪娘在惋惜什么？ 她是在惋惜立夏的身份。因为就在一个月前，江雪娘都还经常让他二儿子君济茂和叶修齐一起送点东西之类的回来。 多来了两次，立夏都还没觉察到什么呢，叶修齐对君济茂的态度就变了，还在一次仿佛是无意地叫了声“大嫂”，当时就把室内第三人君济茂给整懵了。 懵了自然要问，一问叶修齐就紧张地表示君家是他的恩人，他不想有所隐瞒。然后就将他和立夏的真实关系给说了出来，君济茂当时脸都僵了，之后便再也没出现在立夏面前过。 对此事，立夏只想给叶修齐点个赞。君家的家风是很清正，但是江雪娘也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文人至上，凡事都该文人为先。 江雪娘打从心底看不起武人，觉得这样的人举止粗鲁、粗鄙不堪。同样的，她也看不上行商的人，觉着商人满身铜臭、斤斤计较。 别看江雪娘对立夏和叶修齐多有赏识，来甜食店也笑意盈盈，因为甜食店基本都是青荷在柜台里做生意，立夏大多时候都在后来隔出的小间里做点新鲜吃食，或是陪一陪唐松和妞妞两个孩子。 要是对上青荷和唐全儿夫妻，江雪娘就完全是另一种态度，高高在上，矜贵傲气。 立夏只庆幸君小玉和君小婉并没学会她娘亲的这种势利。要不然，她就体会不到拥有闺蜜是个多新奇的体验了。 十月初十是云居寺一年一度的传经大会。传说中，几百年前的这一天是云居寺白云大师坐化的日子。白云大师留下了不少佛经典籍，然而太过深奥难解，云居寺的僧人这么多年都没参透。 云居寺的僧人们便想要集众人智慧解读佛经，邀请了三山五岳有识之士共同研习讨论。 一来二去的，就形成了云居寺庙会。刚开始是吸引了无数对佛经感兴趣的大师，后来发展到文人，再后来商人和小贩也都闻风而动。 庙会也从最早的庙内讲经三日，成了一个月的山脚下和山上的联动。山下做生意赶集，山上讲经办文会，热闹得很。 云居寺山脚的庙从初一开始要延续一个月。刚开始一两天摆摊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现在是初九，庙会上的摊子连成了一片，商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君小玉和君小婉便约了立夏在初九这天午后一起逛庙会，从山脚的集市到山上的几座寺庙，逛完了之后正好从上面小路去书院君家用晚膳，然后接叶修齐一起散学归家，明日逢十休沐。 难得轻松，青荷上午给立夏好一通打扮，便将她给推了出门。 立夏在模糊的铜镜里看了自己一下。大半年过去，她已经从以前那个瘦小的豆芽菜长成了迎风飘扬的豆苗，五官长开了一些，头发黑亮又柔顺，皮肤白皙，干瘪的身材也有了些微曲线。翻年才十四岁，这个身体还有得长。 和君家两个小伙伴儿约的时间是午后，立夏到的稍微早了点儿。 云居寺是一座寺庙群，从山脚到山顶沿途都是庙宇。从山脚往云居书院方向的大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位，这就是庙会最热闹的地方了。 立夏看到了不少卖小吃的，粗略一看，竟然大部分都是他们面食店里的一些招牌，还有人做出了凉面，也不知是用什么染成了鲜艳的绿色，比她都还有创意。 本来立夏他们也该过来摆个摊位，但以目前的人手看来实在有些局促。不过也不是没法可想，目前为止他们摊位上的豆腐制品还没人复制出来，大王庄里之前和蔡老爹闹出矛盾的张家人便成了豆制品的一级代理商，正在靠近山脚的地界摆摊设点售卖。 立夏专程向前看了一下，摊子前围了不少人。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她便没进去细看，而是沿着摊子往回走。 走着走着，她就发现前面一个妇人有些不对劲。 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看起来像是母子两个。让立夏觉得不对劲的是，这孩子露出来的腿脚看起来起码三四岁了，这个年岁的孩子，就连缺钙的唐松都得下地走路，妞妞更不会让人抱着了。 疑点二，妇人身上的穿着只能算是小康人家，可那小孩子露出的鞋子上镶嵌着拇指大的一颗珠子，莹润又光泽。 疑点三，这孩子抱了这一路，虽说十月开始入冬的天气，可也不至于把孩子从头到脚用一件长袍给捂得严严实实，严丝合缝，一点儿风都不露吧。 那妇人脚步飞快，立夏都跟得有些艰难。这青石板的路上，走这么快，还时不时被路过的人撞一下，怀中的孩子动也不动。 如果这么多异样还没问题的话，立夏吃瓜子把皮一起吃掉。 立夏是冷心冷情，但不代表她能够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可能被绑架或是拐卖。 立夏跟了上去，眼见着那妇人越走越偏，她不得已几步追了上去，“站住！” 谁知就在这时候，立夏旁边蹿出一个男人来，手上不知道在哪抹了一把锅灰，直接抹在了立夏脸上，然后揪着立夏的发髻，将发簪和钗环全都给撸了下来。 立夏还来不及尖叫，那妇人就转身将孩子塞给男人，一把将立夏捂在了怀里：“妮儿啊，你怎么又犯病了，娘带你去看大夫啊。” “不，我不是你女儿。”立夏心中大骇，她急着追着人出来，忘了自己可不是前世二十多岁成年人，而只是个不满十四的小姑娘。 “她爹，你看你看，妮儿的疯病又犯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妇人半搂着立夏，实际上力道极大，立夏根本就挣脱不了。 后冒出来的男人也是一脸伤怀，将怀中孩子搂得更紧了些，“妮儿娘，宝儿也睡了。干脆我们不去逛了，先带妮儿找大夫。” 听起来，这真是一对关心孩子的爹娘，没有任何异样。 所以，原本听着立夏那一嗓子凑过来的几个人全都偃旗息鼓，一个个的赶紧去庙会了，听说还有不少耍猴戏、胸口碎大石的呢。 第137章 拐卖 立夏从未想到她还会有被绑架的一天。以前她看电视连续剧的时候一直有个疑惑，那些被绑架的人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就喊不出声来了吗？你不会往外吐，或者用舌头顶出来吗，一定要傻兮兮含着。 然而，当她嘴里被塞上一团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破布，撑得嘴张到了极限，别说舌头被布团压住根本就活动不了，就是口水都控制不住要往外流。 现在她和那个小孩的身上都换上了一身破旧衣衫，头发被拆散，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反剪背在身后，双腿也在膝盖的位置用绳子给死死绑着。 外面那对人贩子狗男女说要去元安府找大夫看病，然而，等到了岔路口却驾着马车径直沿着大王庄门口那条路离开了元安府，立夏想要看清外面什么情况，翻来覆去都没能如愿，马车被遮得严严实实，那夫妻俩就在唯一的出口坐着。 正是元安府热闹的时节，人贩子是不敢走水路的。因为庙会上会有不少身份贵重的客人，这几天码头上检查关卡比平日多一半都不止，要真往那边走，只有被抓个现行的份儿。 马车里，静悄悄地只有立夏的呼吸，那孩子呼吸的声音虚弱极了，立夏都要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安全。 恰好，外面那对人贩子也在讨论车上的两个“货物”。 男人的口气很不好，“你说你今天找的货怎么这样？半死不活的，一看就有病在身，拿出去可怎么卖得掉！” 女的却是十分得意：“卖货才几个钱，你是没看见那小的从头到脚都是好物件，单是他脖子上的长命锁和他身上配饰的珍珠、玉佩，咱们一家子一辈子都不愁了！” “给我看看。” 男人话音落下，立夏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那女的把之前从孩子身上扒下来的衣裳首饰拿了出来。 啪—— 男人甩了妇人一个耳光，“你这蠢货，你闯祸了知不知道！这些物件……这些物件能是普通人家用的吗？这小东西家里非富即贵，这些东西一出手，你信不信你根本就没命享！还一辈子，一阵子都过不了。” “非富即贵又怎样！”女人也不甘示弱，在那男人脸上挠了一爪子，“你以为老娘这么多年是白混的吗，什么样的人敢动，什么人不敢动，老娘难道不知道。” 说着，那女的把东西收了起来，哼了一声：“那孩子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人也呆呆傻傻的，抱走了那么久，你看到街上乱了没有？分明是家里人嫌弃，故意丢的，这样的孩子家里人就算找也不会太尽心。” “那些个珍珠玉石不能卖，他脖子上那金项圈长命锁融了不能卖吗？靠那都够你我舒舒服服过上几年了，几年之后谁还记得那些都没标记的珍珠玉石出自谁家呀。” 男人被挠了一爪，心里不忿呢，可是听着女的这么解释，有心想要反驳却根本找不到理由，只能摸着火辣辣的脸颊，重新换了一个目标抱怨，“那这个大的呢？要胸没胸，要臀没臀，又拿来干什么？” 女人怀疑地将他上下一打量，“那不是你抓的吗？” 男人被女人看得恼羞成怒：“老子不是看着她跟在你后头，怕叫起来惹人怀疑，抓来有屁用。” “其实还是有用的。别看这丫头现在长得不怎样，过上几年长开保管是个尤物，交给红老大，也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又不禁喃喃自语：“本来今天捡到这个通身富贵的傻子，发了一笔大财，我都没打算另外出手的，都是这丫头多事，一直跟在后面。” 立夏身上的穿着打扮虽然也不差，但在元安府这个地方，绝对称不上富贵。又是个没长开的，现在卖也不一定卖出好价钱。 也是这女的上手给立夏换衣裳的时候才用经验判断出，她无意间抓了个潜力无穷的。 有些破旧的马车沿着宽敞的官道走了一个多时辰，拐入了通往元安府附近一个县城的小路。 这对男女又有了新的疑惑，停下了马车，“你没给那小东西堵嘴，到现在也没听到声音，不会死了吧？” 那女的呸呸呸几声，却还是转身掀开了厚重的马车帘子，“不会那么晦气吧？” 马车里光线亮了一些，立夏也终于能看清那孩子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说是尖嘴猴腮都是夸奖，简直瘦得皮包骨头。被那女人一扒拉，头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皮子微弱地动了动，却没睁开。看那样子真像是活不长了。 “当家的，这小东西怕是活不久了！”那女的一直笃定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慌张。 不过慌的并不是这个孩子生了病快要死去，而是怎么处理死去的尸体，以及别让这个孩子的死给自己家里带来什么晦气。 立夏在车厢里听着外面夫妻两个商量怎么处理这个孩子的尸体，听得心里发酸。这个孩子还没死呢，凭什么就把人当尸体处置了！ 不一会儿，就听那个男的命令女的去前面、后面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往来。 等那个女的远去，那男人掀开马车帘子进了车厢，他没看孩子如何，倒是先转头看向了立夏，三角眼中眸光浑浊黏腻。 “那婆娘可不晓得，老子就是冲着你年纪小下手的。”粗黑的手指碰上了立夏白皙细嫩的脸颊，恶意地捏了捏，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喘息，让人毛骨悚然。 那黏腻的手让立夏恶心，但是立夏以前听说过，对付这样的人，你不能露出害怕惊惧。她闭上眼睛，想象这手就是树上掉下来的一条毒蛇。 立夏这个样子，让男人心中那偷摸摸凌/虐小姑娘的欢畅感荡然无存，收回了手。不过立夏也知道，并不是她这种表现打消了那男人的念头，只是现在的时间和地点不合适罢了，否则这男人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那男人的手离开立夏的颈脖，看到立夏睁开了眼睛，呵呵笑了两声。抽了马车里一张破旧的毯子把旁边奄奄一息的小孩儿给裹了起来，听到外面女的喊了一声当家的之后，就见他抱着孩子跳下了马车。 第138章 被救 立夏努力地斜着身子，透过并未遮好的马车帘子，清晰地看到那男人抱着小孩往旁边的灌木丛走去，直接连着毯子带人从灌木丛缺口扔了下去。 那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啊！立夏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那灌木丛缺口旁边的一颗柳树。 立夏没想到想救别人居然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可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再说了，万一就让她把孩子平安救走了呢，这只怪自己做事情太鲁莽，没有三思而后行，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要思考的不是后悔，而是怎么积极自救。路上，立夏也听到了好几拨行人的声音，只不过大家忙着赶路，没有什么交集，她就算有心自救也不能打草惊蛇。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立夏听到了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听着急促又密集，和马车行走的声音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马车车身倾斜，速度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住了。 “官爷，您……您拦着小民作甚？” 立夏听到了男人老实巴巴的询问。 随即，她又听到了一个年轻的、清朗的嗓音：“两位，打扰一下！往元安府可是从这条路？” “嗯，是这……是这。”当年轻声音靠近马车，立夏听到了那个男人贩子颤抖的声音。 “老乡你别怕！我们是武威军旗下的兵，你知道威武军吧，把戎人彻底赶回老家的武威军。”那年轻嗓音声音里满是骄傲。 “知道……知道。”毕竟是心里有鬼的人，再怎么装老实人，也掩盖不住那骨子里的心虚和紧张。 可杨恩一行从青州赶来，一路上只要报出自己的名号，听到的人无不是激动又兴奋，有那带了吃喝的，还会毫不犹豫地捧出来要给三人。 现在遇到的这对中年夫妻明显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倒是激起了他一点兴趣。仿佛没看到男人的紧张，杨恩干脆跳下马，走到了马车旁边，又问了句：“此去元安府还有多远？” 立夏在马车内听到年轻人的声音竟然这么近，眼中迸发出亮色，浑身力气都集中在了腰部，此时只恨身高太矮，双腿再怎么弹出去怕也踢不到脚底下那面车厢壁。 没办法，只能拿头部重重地往车厢壁上一撞。 嘭—— 立夏这一下是撞得踏踏实实，刚刚凑近马车的杨恩被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是家里……是家里的女儿调皮。”女人贩子脸都白了，用手肘靠了靠她男人，笑着给杨恩指了指身后： “官爷，从这儿去元安府快马也要半个时辰，你是要去庙会，晚一点了赶不上。我让我男人把马车往前赶一赶，就不耽搁你们了。” 那男的听媳妇这么说，赶紧拿了鞭子把马往旁边赶。 立夏感觉车子动了动，又顺着力道狠狠地撞了一次，这一次用的劲儿更大，直撞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双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杨副尉，叶都尉还等着我们呢。”杨恩身后的两个兵见他又是拦车，又是凑过去说话的，忍不住出声提醒。 可杨恩的性子跳脱，既然被勾起了兴趣，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刚才那声音听着就不对劲，他忍不住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把马车车厢给看了一遍，向前一步又挡在马车前头：“这天气也不冷车子捂这么严实，不怕把里面的孩子捂着吗？” 那一双男女在心里把车里的立夏已经骂得个狗血淋头，可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面前这三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士兵。 “那个……官爷，我们也是不得已啊，家里女儿生了病不能见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立夏又在用脑袋不停地磕在车厢壁上，制造出了一次又一次声响。她不管了，如果这次机会没抓住，这对没人性的人贩子夫妻肯定会想出更严苛的法子对她，一想起那男人的眼神和指尖触感，立夏撞得更厉害了。 嘭、嘭、嘭…… 一声又一声，杨恩再怎么也是军队里混了好几年的人，要是再觉察不出问题来，就枉费他现在副尉的头衔了。 “不是说女儿病了吗？这么有活力！”说着，杨恩上前一步，突然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里面捆着手脚，堵着嘴的立夏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怎么……”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那一对儿中年夫妇抱着怀中的包袱跳下马车，认准树林就开跑。 “还想跑！”杨恩笑嘻嘻的面色一沉，追着那对跑掉的人贩子而去。 立夏知道，自己应该是得救了。脑袋被撞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模模糊糊地只看见一个高挺的背影远去。 “姑娘……”留下的两个士兵从马背上跳下来，凑到车厢前，看着里面的小姑娘都有点为难。 正好，路旁又是一辆马车经过，见到这种情况，马车里的女眷掀开了车厢帘子：“这是怎么了？” 两个大老爷们连忙比手画脚把情况说了，马车里的是前去元安府庙会的母女俩。都是女子，自然是同情立夏的，见她头上好几处都在渗血，人也迷迷糊糊的，手脚被捆得满是淤血，紫黑得吓人，连忙将人抬到她们马车上。 这儿离得近的就算母女俩过来的县城，要是去元安府还不知道立夏的情况会怎样。 两个士兵和杨恩此行身怀筹粮重任，越快越好。验看了母女俩的身份，便将人交给了她们，循着杨恩离开的方向也追了过去。 立夏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在县城医馆里，天色有些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一刻。”守着立夏的老妇人过来摸了摸立夏额头，给她端来一碗白粥，“姑娘，你可是受了大罪啊！你不知道哟，那两个杀千刀的心忒黑了，多亏了那小将军把人给抓到了衙门，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 “孩子呢！孩子救回来了吗？”立夏喝了一口白粥，迫不及待地问。 “什么孩子？”药店的老妇人反问。 第139章 找到 不愧是常年在军营磨练的人，杨恩追上去很快就将那一男一女两个人贩子给抓了回来，和他两个手下会合之后把人贩子就近送到了县城衙门。 因为他自己的事情也有些着急，便拿出令牌交代县令一定要秉公处理、尽心尽力审案。说完这些之后，便带着人骑马加速赶往元安府。 也就是说，由始至终，杨恩都没有和立夏打过照面，只是知道他解救了一个被人贩子拐卖的少女，如此而已。当然他也就不会知道，已经被断定丧生在火海中的人竟然还好好活在世上。 所以说，世事无常，处处充满了阴差阳错！ 有杨恩的特别交代，丰县县令本来就公正，便更加尽职尽责了。奉贤县令善于用巧计，把那对夫妻分开关押，再往对方脑袋扣个屎盆子，这一对本来就不是那么恩爱的夫妻顿时就相互揭发，把自己做的那些生意抖落个干干净净。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夫妻俩绝口没提还有个小孩被他们扔在半路的事，所以一直到立夏自己醒来都没人前来打扰她。 现在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必须、立刻、马上得把那孩子给找回来，还得想办法给家里人报个信。 报信这个事情倒是不着急，据衙门里派来照顾她的婆子说，在马车里搜到了她的身份牌子，县衙已经派了人去报平安，让她不用担心。 倒是立夏说还有个小孩子的事情让衙门的人很是惊讶，赶紧派了两个擅长追踪的捕快过来询问当时的情况，与此同时再次提审那两口子，问他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要的事实。 立夏倒是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和擅长追踪的捕快说了，从他们丰县到去元安府的官道沿途都栽种了柳树，单单立夏说的这点线索怕是不好找。 立夏除了强烈撞击头部的几处外伤，大约还有点脑震荡，一挪动就有些恶心想吐，可是想着那个在眼皮子底下被丢出去的孩子，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等待。 “我带你们去！” 立夏死死咬着唇，撑着坐了起来，神情坚定。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两个捕快商量了一番，如果真是有个孩子被丢在半路的话，的确带上立夏要方便得多。 好在照顾立夏的婆子身强体壮，直接把立夏打横一抱，连着一床被子放到了马车车厢里，她在立夏的提醒下用皮袋子装了一袋水进了车厢。 两个捕快一个赶车一个骑马，一行四人又从丰县出发往元安府方向赶。 这次的马车车帘和两边的窗帘都打开着，立夏能够清楚地看到道路两旁的景物。看清了之后心里咯噔了一声： 当时那人贩子丢孩子的时候她还特意记住了灌木丛旁边的一棵柳树。可现在看来，这道路两旁每隔三五丈就是一棵柳树，那灌木丛更是遍布道路两旁。 去的时候，那两个捕快赶着马车一通跑，都快看到属于元安府的那条官道了，还是没能确认是哪个灌木丛。 天色越来越暗，继续这样盲目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一起来的两个捕快再询问立夏的时候就露出了怀疑之色。 毕竟他们也参与了审问那两个人贩子，他们都没说有孩子什么事，也就是立夏醒来了之后坚持说有个孩子，两个捕快都有些怀疑立夏是不是撞破了脑袋，生了什么癔症。 立夏顶着两个捕快怀疑的眼神，坚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她身旁就有从人贩子那追回的小包，里面除了证明她身份的木牌子，还有一张几锭碎银子。 她先塞了个约莫二两的给照顾她的婆子，然后让那婆子帮忙，给两个捕快也各自塞了一两左右的好处。这三人也算不错了，就凭着她几句话就陪着走了二三十里地。 接了好处，两个捕快态度好了许多。立夏让他们赶车的速度慢一些，从下元安府官道用两个人贩子赶车的速度慢慢往丰县走。 这一次，立夏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慢慢数着数。这一次停下来的时候，两个捕快终于在一处灌木丛外发现了点踩踏的痕迹。 沿着那痕迹往下，果然看到了一坨灰扑扑的东西压在齐膝深的软草上。 “应该是了！”听到两个捕快在灌木丛下说的情况，立夏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头晕目眩，栽倒在了车厢了，那粗使婆子收了银钱，赶紧上前喂了她喝了几口水，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两个捕快磕磕碰碰下山把毯子给抱了上来，上马车之前，他们掀开毯子看了一眼，双双摇头。 “这孩子怕是已经死了。”捕快叹了一口气，“只能先带去义庄放着，等孩子爹娘来认尸。” “让我看看他。”立夏还是不死心，怎么就死了呢！但其实立夏心里也明白，孩子被丢的时候就有气无力的，怕真是凶多吉少。 那捕快心里也同情这两个被拐卖的孩子，连着湿润的毯子放在了立夏的跟前，她颤抖着手掀开了上面的布料，在夜色中，孩子身上雪白的亵衣分外醒目。 立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好像看到了他胸口衣衫动了动。 立夏伸手往孩子胸口探去，满手都是坚硬的骨头，一条一条肋骨分明下，那颗小心脏还真是一下、又一下地在跳动。梦的条件，那孩子胸口布料好像在微微山洞。 “他还没死！”立夏声音比她的手还颤抖，她双手飞快，将裹在孩子外面那层已经染上露水的破旧毯子给扔掉，只把穿着亵衣的孩子抱了出来，紧紧揽在了怀中。 把人搂得更靠近，立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孩子的鼻息是几乎感应不到了，但是他的心脏还在缓慢而稳定地跳动，身体也还有余温。 立夏的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她太希望孩子能活下来。听到叶修远的死讯，看到叶山在面前故去，立夏伤心是有，但却没生出什么无力感，因为她知道那两人的死她没有能力扭转，也不是她造成的。 可是这个孩子，她没办法用孩子本就身体虚弱来当借口，如果死了，她可能会内疚一辈子。 第140章 麻烦 马车上有温水，立夏拿过来试图喂给孩子喝。 可是这孩子已经不能自主吞咽，怎么喂都咽不下去，还把他亵衣领口都打湿了一角。 “姑娘，我喂他吧。我家小孙子小时候不会吃奶，就是我用嘴喂下去的。”米婆子在一旁看着也替那瘦弱的孩子着急，不禁出了个主意。 说实话，这古人不重口腔卫生，这米婆子一靠近，立夏就能嗅到她口中传来的恶臭，再一看她满口黑黄的牙齿，让她给这孩子口对口喂水，立夏怕这孩子死得更快。 “我来吧。”立夏上辈子生活在孤儿院，自认见过了不少身世凄惨的孤儿，可都没手里这个长得跟黑州难民似的孩子瘦。就算没有一起被拐卖这桩事，这样的孩子她都忍不下心不管。 立夏将水含在嘴里，开始给这孩子哺水。这孩子不会自主吞咽，每次只能喂一丁点儿。大概喂了五六次之后，立夏见着这孩子眼皮动了动，往上掀开了一点点。 “小朋友，你醒了吗？”立夏惊喜地问了句，可发现这孩子只是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陷入了沉睡，只不过几口温水下去，这孩子的呼吸到底是能感觉得到了，立夏松了一口气。 再接着喂了几口水，这孩子便能自主吞咽了，只是速度很慢，时不时还会被呛着，就像是不习惯似的。 找着了孩子，两个捕快一点都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着医馆而去。 路上，立夏不由感谢满天的神佛，孩子都这个样子了居然活了过来，还真是个奇迹。 医馆的老大夫仔细检查了孩子，不由勃然大怒。他说这孩子之所以这么瘦，完全是饿出来的，要是再不吃东西，绝对坚持不过两日。 至于怎么治疗，老大夫表示只要孩子能吃得下东西，多补充补充营养，也许就能好起来。 说者容易做者难！等老大夫表示立夏和小孩子都需要好好休息后，她便试图把孩子放到另一间床上。 然而，那孩子的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拽着她的衣襟，怎么都不放。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没多大劲儿，可是立夏和米婆子都舍不得去掰那孩子的手指。 一根根的小手指骨节分明，透过外面一层皮肤透明得仿佛都能看见里面的血肉。好像他们只要一用力，就能把手指头给他掰断。 从把孩子救下来，立夏就一直把人搂在怀中，这时候低头看他这依恋又信任的样子，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怜惜来。 “算了，我继续抱着他吧。麻烦米婆婆帮忙煮个生姜米汤来，如果有红枣，可以放两个下去一起熬。”立夏也头疼欲裂、恶心欲吐，她不知道是撞的还是到了晚上饿的，或者是初冬的时候怀里捂了个冰凉孩子冻的。 但不管什么缘故，喝点大枣生姜米汤绝对能让身体好受些。而且这小孩不是饿了吗，也该吃点东西了。 本来厨下就在做饭，米婆子便按照立夏说的做了大枣姜汁米汤过来。小孩子都能够自主吞咽了，立夏便让米婆子喂他，自己先不管不顾端着喝了一大碗。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米婆子不管是用竹管还是用勺子，那孩子都死死咬紧牙关，什么都喂不进去，脸上和颈脖上都被米汤给染得黏黏糊糊。 “我来试试。”立夏接过勺子，温声对那孩子说道：“小朋友，来，阿姨喂你喝水水……” 勺子在孩子嘴唇上碰了碰，便见他张开了嘴，立夏顺势就将米汤倒了进去。 “这还怪了。”米婆子不信邪，顺手拿了个勺子继续喂。 然后便见那孩子重新闭上了嘴，眉头紧皱，还转头试图躲在立夏怀里以避开嘴边的勺子。 “小朋友，这是米婆婆。”立夏柔声解释，可是那小孩明明闭着眼睛，却依然固执不张嘴。 米婆婆看了立夏一眼：“要不你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立夏重新喂米汤，那孩子就张嘴喝了，半碗米汤下去，气色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喂完了小孩，立夏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等米婆子帮忙两人擦了手脸，她就困意来袭，抱着小孩子沉入了梦乡。 一晚上过去，立夏被尿给憋醒，迷迷糊糊地打算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只小手给抓得紧紧的。随着她的动作，小孩也跟着动了动，但他身体太虚弱了，根本没办法跟着起身。 “嘿，小朋友你醒了吗？”立夏还想问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年岁几何。 谁知道后面的话还没出口，那孩子倒是先给了她一个惊喜（惊吓）。 “娘！” 小孩子因为太瘦，眼窝深陷，就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眼神清澈透亮，眼中是纯然的濡慕和依恋。 “啥？！”立夏惊呆了，“你说啥？” “娘。”皮包骨头对着她笑了笑，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怕，可是那眼神太过纯真，她嫌弃害怕不起来，甚至还想脆生生应一声。 要是换做立夏前世快三十岁年纪，倒是有可能生出这么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可她现在才十三啊，就被人这么叫了一声娘，立夏可真是表演了个震惊当场jpg。 “我不是你娘。”这个回答虽然很残酷，但也不得不说。 可话音才落下，就见小孩儿大大的眼睛里泪珠儿迅速聚集，下一秒仿佛就要落下来。 可是他眼泪没落，呼吸却急促起来，三两下就大大的张着嘴像离水的鱼儿。 立夏吓了一跳，连忙握着他的手：“小朋友，呼吸！跟着我做，呼……吸……呼……吸……” 几次下来，小孩终于又学会了呼吸，紧紧抱着立夏手臂，“娘……” 好吧，立夏不敢再否定他了，只能等大夫过来检查了再说。 这次，大夫过来对孩子一阵检查，直呼奇迹。但这一阵子下来，大夫和立夏也发现了，孩子只会喊一声“娘”，而且是对着立夏。 除此之外，不管是任何人他都抗拒，也不愿意放开立夏的手。 吃早餐的时间到了他也不放。不放就不放吧，早上的馒头配白粥其实还不错，虽然馒头发酵时间不够，碱面也少了点，但立夏还是靠着单手唏哩呼噜喝了两碗粥，吃了两个馒头。 可到了小孩这儿又遇到麻烦了，明明都听见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了，但勺子盛着粥到了他嘴边他就开始反胃，就是立夏动手喂他，喝下去的也重新吐了出来。 幸好大夫就在旁边房间，闻言过来一看，也是眉头紧皱：“莫非，这孩子有厌食之症！” 第141章 结案 立夏想到这孩子身上那值钱的穿着和首饰，也不像是没饭吃的人家，之所以营养不良可能还真是因为这孩子本身吃不下有关。 可要真说吃不下，昨晚她嘴对嘴喂米汤的时候怎么又咽下去了呢？ 再看这孩子对她寸步不离的样子，她心里一动，“你不会只吃我口对口喂的吧！” 孩子太小，自然不可能回答她，只是不断地往她身上靠，用行动表示了对她的依赖。 “娘……” 孩子饿得直吐酸水，可怜巴巴地盯着立夏又叫了一声，抓着她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嘴对嘴喂是不太可能的，立夏不会这么惯着孩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她向米婆子要了一个烧水的小炉子，上面放着个烧水的瓦罐。 立夏让米婆子找来了两个鸡蛋和一点红糖，中途看到水烧开，立夏要放开孩子，却发现他真的太缺乏安全感了。只能耐着性子连比带划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要离开他，而是在这间屋子里亲手给他做点吃的。 孩子终于微微松开了手，立夏对他安抚地笑了笑，当着他的面，打蛋、和匀、冲开水、加糖，动作一气合成。 不一会儿，一碗形状如丝絮，散发着浓郁香味儿的完美蛋花汤就冲好了放在小孩的面前。 “来，这可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立夏想起了自己穿越过来的头两顿蛋花汤，那时候还嫌弃佟郭氏手艺太差，想要自己爬起来做。想起佟郭氏，立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梧桐镇被戎人钻空子之前他们就阖家搬去了县城，想必都没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还没有机会再见那一家子亲戚。 小孩大大的眼睛盯着这一碗从头看到尾都是立夏沾手的鸡蛋花，放到他面前之后，很神奇地没有那种想吐的感觉，他的眼中闪过一道亮色。 “来，你尝尝。”立夏也发现了他这次没什么抗拒之色，盛了一勺子，小心吹凉，送到了他的唇边。 孩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神情柔和的立夏，下意识张开了嘴，带着香气的鸡蛋花入口，他一点儿都没生出想吐的感觉来，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吞咽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一勺接一勺，一碗鸡蛋花很快就吃了下去，本来他还想再吃，立夏却帮他擦了擦嘴：“你许久没吃东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休息一会儿，我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好吗？” 小孩子似懂非懂，但立夏没喂他，他也不吃旁边米婆子递过来的任何东西，就死死跟着立夏，连如厕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县衙的人也很快过来，来的时候立夏还在试图给孩子讲道理，说规矩。 县衙的人过来是询问立夏，当时和这孩子是怎么被人贩子一起带走的。立夏把事情从头到尾事情说了一遍，怎么发现女人贩子异常，怎么一路跟随，怎么被男的一起给抓住…… 立夏着重强调了那孩子的出身应该不差，希望衙门的人赶紧去元安府庙会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谁家丢了孩子报了案。等这孩子的亲人找来，她也好脱个身。 “你是说人贩子手里应该有这孩子身上脱下来的衣裳首饰？” 这一点让衙门里的人很是惊讶，因为抓到这两人后他们就仔仔细细搜查过了，除了随身的东西并没有看见别的值钱玩意儿。 虽然这孩子看上去那瘦弱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出身富贵的人家。可既然双方的口供又出现了不一致的地方，他们肯定要去详查。 衙门的人来了又去，速度虽然快，不过神情却有些敷衍。他们那边还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衙门里边倒是先有元安府的人找了过来。 这么着急找过来的肯定是最关心立夏安危的人，叶修齐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陪他一起来的还有商璟瑄和云居书院负责后勤的柳秀才。 一个秀才对丰县衙门的县令大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柳秀才是拿着君睿的帖子来的，代表的是云居书院和君家。 这么一来，县令哪还敢怠慢，亲自陪着三人走了一趟立夏暂时休养的医馆。 “大……姐！”叶修齐看到头上裹着纱布还有血迹的立夏，着急得差点儿喊出一声大嫂来。 随即他又看到了紧紧靠着立夏的瘦弱小孩儿：“这是谁？” 立夏摊了摊手：“和我一起被拐的孩子。” 立夏正为难呢，刚才她做了个试验，和米婆子一人给小孩儿蒸了一个鸡蛋，都是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流程，蒸好了之后看上去也都一模一样。 然而，当两碗鸡蛋羹摆在小孩儿面前的时候，说来还真是邪了门儿，她的那碗先放过去没事，等米婆子那一碗放上去，他就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等用勺子把鸡蛋羹喂到他口中时候，才一沾唇呢，那孩子就吐得昏天暗地。 立夏和米婆子真是既奇怪又无奈，看他吐着又实在可怜，立夏也不好再过折腾。 就是这时候叶修齐进的门，见着他，立夏也十分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叶修齐不由红了眼眶，也没去纠结孩子的事情，“你还说！昨日我下学听说你没和君小姐一起逛庙会就感觉不对，你不是那种约了人又不去的。幸好晚上有人到官驿传了消息给财爷，他才说你被人带到了丰县。” 事情当然不像叶修齐描述得这么轻描淡写。君小玉和君小婉没等到立夏后便去了码头路，当时青荷便说她已经出门一个多时辰了。 立夏年纪虽小，但绝不是那种胡来的人。感觉出不对，青荷当即就和唐刘氏在大王庄和小王庄找了一圈儿，没找着人，青荷和唐全儿就慌了。 因为她是和君小玉、君小婉有约才走丢的，君家也十分着急。正打算去元安府报案的时候丰县衙门的人便找了过去，说明了情况。 君家人听了消息放了心，可叶修齐和唐全儿等人是一点也睡不着，和他一起的商璟瑄也同样担心。君睿过问了一下，便让柳秀才趁着第二天休沐，把两个少年带去丰县看个究竟。 有了柳秀才坐镇，丰县衙门查案的速度又快了几分，搜索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埋在一棵松树底下的绸缎包裹。 第142章 小丰 珠光宝气的包裹摊在两个人贩子面前，两人没话说了。 像他们这样把脑袋别在腰上的人一直都给自己留有退路，除了在家乡买的田地房产之外，他俩被杨恩追到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 先把从小孩身上扒下来的那些贵重物件埋在一棵松树底下，待到日后家中有人来探监的时候，便给他们的家人说，挖出来也足够子女们大半辈子花用了。 不过现在，这些贵重物件不但他俩没命花，就是家乡那些靠着过去拐卖孩童买下的房产和田地也都会被没收充公，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连累。 知情的至少会抓起来充军，不知情的也要受到惩罚，往后数三代他们家里的人是甭想堂堂正正过上好日子了，也不知道即将被处斩的两人心里会不会生出什么悔意。 这两口子会不会生出悔意立夏不知道，反正她现在是隐隐有点后悔和为难的。 按理说，案子破了就没立夏什么事了，还得到丰县县令给的补偿和抓到人贩子的奖励，头上的伤也没什么大碍，她就该直接回家休养了。 但坏就坏在那个比她先一步被人贩子拐到的小孩身上。据那女的人贩子交代，她拐卖小孩的时候，孩子身边并没有大人，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的。 更奇怪的是，丰县衙门派了人到元安府庙会挨个询问，也没听见有谁家说家里少了个孩子。 把案子送到元安府衙门去请求协查，那边的人把卷宗倒是收了，但看那样子，这卷宗不知道会压到什么时候。毕竟偌大一个府城，给一个孩子找家人只是其中一件小事而已。 这么一来，这孩子的去向就成了一个难题。要是这孩子能说会道、谁都能带还好，可以送去孤老院。关键是这孩子到目前为止除了喊立夏一声娘之外，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说话。 丰县县衙的人都和那对人贩子一样，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人家家里的人故意丢的，之所以身上那么多值钱玩意儿，估摸着是人家故意留的，好让捡着孩子的人能够善待他。 这孩子不仅有厌食之症，还有另外的疾病。也是叶修齐和商璟瑄来了之后才发现，只要是立夏不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他就会呼吸困难，应该说是忘记呼吸，如果没及时抢救，就会昏迷休克。 这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谁又能忍心看他活受罪。叶修齐和商璟瑄在旁边看着，立夏都还没心疼，两个半大小子就心疼地先把人抱起来向立夏求情了。 有柳秀才打招呼，丰县县令也不想在一个事情上耽搁太久，也不敢贪墨一点东西。直接让夫人将那孩子所有的东西带着找上了立夏，让立夏暂时收养这个孩子，待日后元安府那边查到了孩子身份，从立夏那领回去还更方便些。 而那孩子身上的东西丰县县令也全都交给了立夏暂管，作为这孩子的日常开销。 立夏也知道，这小尾巴估计也甩不开了。未免夜长梦多，只能把这小孩子一起带着归家。 立夏头上还有伤，小尾巴就归叶修齐和商璟瑄管。只要和立夏在一起，小尾巴并不是很介意在谁的手中。 在马车上，立夏把衙门给的东西翻了一遍。给她的是五十两银子，据说那对人贩子是有赏银的，但一半得归抓到他的那位武威军将士。 小尾巴的东西就有点多了，纯金打造的项圈、长命锁，上面点缀着祥云图案，虽然贵重，但据说每一家首饰店都有差不多的。 另外就是一身上好的吴州绸缎衣袍，价格高昂，但也不是那么难买。衣袍上有白玉玉佩和翡翠扣子，看起来都是清透润泽，同样也没有一点家族标记。 再说那双让立夏一眼就看出不对的短靴，可不仅鞋尖上两颗珍珠，鞋帮上的祥云图案居然也全都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就是这双鞋也不止百两银子了。 偏偏这么通身富贵的孩子，丢了以后竟然没人寻找，就是丰县捕快到元安府找了府衙的人说了情况，也不见有人问询，还真是奇了怪了！ 小尾巴带回了家，总不能孩子、小朋友、小孩儿这样一通混叫。 商璟瑄和叶修齐这两个大男孩在进门前就商量着要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一个说是在庙会上捡到的，就叫他小庙。 又说是在路上被扔掉的就叫小鹿。 两个少年大概觉得捡个小孩就给捡个猫猫狗狗似的，养着挺有趣，争论名字都能你来我往争个不休，这时候看着，叶修齐之前因为家里那些事情带来的阴郁倒是散了许多。 立夏本来就为摊上这个麻烦头疼，再听着这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不由地打断两人：“这案子是丰县县衙审的，还不如叫小丰呢！” 不曾想一直没反应的小孩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一动，说了一个“娘”之外的字眼：“丰！” 反正口音是这个，口齿还挺清楚的，立夏就生了疑心：“小丰、小风，你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就这个呀？” 小丰又没有反应了，只冲立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娘！” 立夏扶额，这一整天白教了，小丰这称呼依然改不过来，这样她可不敢带去铺子上。 立夏直接回到大王庄李家院子，她的房间宽、床也大，小丰年纪还小，便没另外给他安排地方。 叶修齐和商璟瑄跟在立夏后头忙到傍晚，他俩还要去书院找君睿把今天的事情给详细说一遍，便只能依依不舍离了家。 唐全儿和青荷听说立夏回来了，赶紧收拾了码头的生意回来，见着立夏这样子可心疼坏了。 本来李奶奶和唐刘氏都想把小丰接到身边帮着照料，立夏也好休养身体。可小丰要是那么听话也不会被立夏带回来了，争来争去还是让立夏带回了房。 接下来，立夏就决定暂时不去码头路，在家专心照顾重度厌食症、自闭症的的小丰。 为了让这孩子能好得快一点，她建议李奶奶也不去码头，把妞妞和唐松也都留在家里，接受她专门投喂。 第143章 养膘 接下来的一个月，立夏就在宅子里煎烤烹炸炖蒸焖，每天都会有不同的香味传出来，不仅馋哭了隔壁张家的小孩，连蔡老爹都忍不住借着送一把葱、给几斤姜的机会频频上门。 隔壁张家和蔡老爹握手言和之后，不但卖起了豆制品，还主动出人手帮着蔡老爹种植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种子，再也没嫌弃过辣椒“有毒”，甚至还希望立夏做菜的时候做得更辣一些。 这段时间，立夏也过起了穿越后最为悠闲的小日子。小丰虽然是和她一张床睡，可这孩子安静极了，从来不会吵着她。 早上她起床，不管什么时候，小丰必定会睁开眼睛盯着她，弄得她不得不在房里放了个屏风，换衣服什么的都得躲在屏风后头，底下还得露出脚踝，要不然小丰一定会一改安静听话的状态，来个水淹七军、哀鸿遍野。 到了大王庄，立夏又带小丰看过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那老大夫除了和丰县大夫一样诊断出小丰有厌食症之外还会摸骨龄。 他摸着小丰骨头断定，这孩子的年纪在四到五岁。 当时大夫说年纪的时候惊呆了一干人等，就小丰那摇摇晃晃的样子，还不如补钙大半年的小唐松，人唐松都才刚满两岁。 大夫还说，小丰不是傻子，只是应该受到过什么刺激，所以才会这么“自闭”。至于只认立夏一个，大约是被拐卖后醒来的雏鸟情节吧。 当然，大夫是说不出“雏鸟情节”这个词汇的。是大夫形容了一下立夏自己总结的。 而且经过两三天相处，立夏觉得小丰不但不傻，还比一般的孩子聪明。譬如在争宠这个事情上就表现了惊人的天赋。 不管是唐松还是妞妞，对立夏都有一种天然的好感。立夏既然留了他们在家，那肯定是要多多照顾的。每当这时候，小丰的情绪波动就会很大，要么拽着立夏裙摆要抱抱，要么就伤心得喘不上气。 刚开始立夏是自责又心疼，多来两次之后立夏便觉出了端倪。再加上老大夫这么一说，立夏就暗暗留意了下，发现他果然有小心思。 如此一来，立夏肯定不会太惯着小丰。像每天穿衣、刷牙这样的事情是让他自己学着做的。大概也知道自己小心思被洞悉，小丰还真就花一天便学会了自己穿衣洗漱。 当然，这是因为立夏为了方便，给三个孩子做的衣服都不是繁复的古装式样，系带被她改成了纽扣。 纽扣的材质有木头的，也有捡来的小石子用彩色的碎布头包起来缝的，有时候还会和头绳一个颜色。这中间多亏了青荷，一手绣技还真是不凡，做起针线来又快又好看。 羊髓核桃油、萝卜饴糖饮、蚕茧煲红枣、冬瓜子炖泥鳅、玉须益母饼、乌龟炖猪肚、羊骨粥、健脾饮、泥鳅山药面…… 厌食症引起的疳积、佝偻病、夜盲症、哮喘……，小丰身上简直积小儿病症于一身，这是遇到了立夏，要不然光是吃药他估计都得吃死。 立夏却是循序渐进，每天五次不拘点心还是正餐，再加上随时温在灶台上的汤水，都绞尽了脑汁回想上辈子做过的、没做过的药膳方子做了出来。 毕竟，上辈子生活条件那么好，能够上药膳馆调理身体的大多都是中老年人，小孩和青少年极少，这个年龄段家长更信任医院。 所以，立夏上辈子还真没怎么做过小孩子的药膳，倒是后来在网上找了一些菜谱来看。而且中医原理还是有很多相通之处，她也能摸索着研发一些美味和药用并重的出来。 看似每日里做这么几顿饭很繁琐，可一来立夏动作麻利，二来有李奶奶帮忙，三还有青荷和唐刘氏会早起帮忙料理原料。她要做的不过就是下锅烹调而已。 于是，立夏让叶修齐给她订了个本子，她做了鹅毛笔，沾墨就能写出字来。 每日做了什么菜，便会按照后世菜谱的格式记录下来。要是下次要做，翻找一下就行。 青荷在中间就翻出了好些甜食添在了铺子里。随着天气入秋、入冬，冰饮暂时退出了甜食铺子的菜单，但沙参梨汁饮、丝瓜花蜜饮、雪梨炖冰糖、杏仁茶、枣姜茶、蜜枣奶茶这样带有疗养功效的茶饮每天还是能卖好几百杯。 甜食铺子里也不止青荷一个人，另外还在庄子上找了两个老实的、手脚麻利的小姑娘帮忙。 面食铺子那边，除了凉面停了，别的依然照旧。麻辣烫的生意在入秋之后生意更好，如今也不用唐全儿去小王庄采买了，每日一早、一晚就会有东西鱼贯地往铺子里送。 唐全儿和李顺负责清点，唐刘氏负责结算，铺子里三个机灵小伙子和两个中年妇人也都有各自分工。就算铺子里生意再好也乱不起来。 当然，唐记铺子如此火爆肯定是要招来不少眼红的人。奈何立夏刚一来便将官驿在码头说话分量最重的钟财给治好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没吃一副药，钟财的胃部病症就被彻底治好，再怎么吃刺激性食物都没复发。 光凭着这一点，钟财每个月就心甘情愿拿出俸禄的三分之一放在唐记。每天三顿，只要没什么意外，都是在唐记解决。 有钟财在前，官驿的那些人不但不会为难唐记，还经常拿着银钱前去照顾生意。 还别说，其中有个差役吃了饭之后还家里孩子带过两回甜食那边的橘红糕和蜂蜜杏仁酪，结果他那每年入秋后咳嗽个不停的孩子今年竟然一声都没咳。 亏得他当时记住了青荷说糕点止咳，在家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猛地一拍大腿想了起来。 这事情他也没到处嚷嚷，而是默默又买了好几回。一次看到同伴咳嗽个不停，便好心匀了一半过去。一起办差的同伴还笑话他把大人当孩子哄，居然给糕点。 不曾想，吃了糕点的差役居然真的没咳嗽了。这下子，唐记在官驿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那是直线上升，如此一来，谁还敢明着上门挑衅？！ 第144章 探病 商户们倒也都聪明，不能找唐记的麻烦，那就努力学习唐记。 多到唐记面食吃几回，再买些回去研究，面食倒是学得七七八八，有的还能举一反三做出不少新花样来。 唐记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发现他们的生意好像并没太大影响，反而因为入秋后麻辣烫的生意越发不错，每日收入不降反升。 这事情立夏听说后不但没生气，反倒是让唐全儿大大方方地将发面的正确配比公开，让码头路上的食摊都能卖上好吃的面食。 然后！立夏就让唐全儿找个合适的地方开始做干面和面皮。就是那种拿回去便能下锅的干面，以及包上馅儿就能煮的饺子皮、馄饨皮。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试验，终于在立夏宅家的第十八天，唐全儿带回了不输立夏在现代看到的那些成品。 “可以卖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听到一个还没满十四的小姑娘说这四个字，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唐全儿挠了挠脑袋，反正他就是觉得立夏姑娘太厉害了！ 这半个多月，别说小丰从站都站不稳的皮包骨头长成了能够哒哒哒跟在立夏身后一溜小跑的瘦弱小男孩，重点在“皮包骨头”变成了“瘦弱”。 一天五顿正餐再加上汤汤水水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如今见着小丰只会觉得这孩子太瘦了，却不会觉得可怕。 而他家唐松和青荷家的妞妞变化就更大了。原本还是有些发育迟缓的唐松是彻底补起来了，浅浅的发丝乌黑浓密，面色红润，胸口摸着也不再咯手，原本稀疏的牙齿间竟然冒了白。按照立夏所说，现在长起来难看了点，等大一些换牙的时候注意点就能恢复正常。 青荷家的妞妞原本就长得好，就是乡下孩子都有些皮肤头发黑黄，到了晚上有些看不清东西。可如今那眼睛滴溜溜地都能晚上捉蟑螂了，小脸粉嫩白皙带点婴儿肥，扎两个冲天啾啾，别提多好看了。 唐全儿看得眼热，等立夏确定了干面条可以开始销售后也没走，在原地扭扭捏捏，脚趾都快抠出一套四合院了立夏才察觉到不对，问他：“全哥还有什么事？” 唐全儿觉得本来该唐刘氏问这个话的，奈何刚看妞妞和小丰从厅堂去立夏的房间，他实在是馋得很，便鼓起勇气道：“我和你嫂子知道你能做让人怀孕的药膳，就想……就想问问你花费贵不贵，我们想生个女儿。” 立夏还以为唐全儿为难什么，不过她也没打包票，“这样吧，你先让嫂子和我聊聊，我看看该怎么调理？不过，这种事情也是看缘分的，而且有些问题太严重的，调理也不一定能行。”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唐全儿搓了搓手，实际上他对立夏信心十足，毕竟商小玥连京城的大夫都看不好，立夏才给她调理了个把月，竟然就怀上了。立夏的谦虚在他这就是客套。 要是立夏知道唐全儿对她居然这么信任，她一定会把商小玥是被人算计的真相说出来的。 只不过！可能立夏今晚给唐全儿说了真相，唐全儿明儿也能重新信她。 因为！江雪娘和两个女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直接找上了大王庄李家院子。 江雪娘是个清高傲气的女人，就算是笑都多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假笑。而且立夏被拐卖后回来都快二十天了，不但她没来过，就是君小玉和君小婉也都只托了叶修齐带了信和绣件来表示探望。 叶修齐没有明说，但立夏从姐妹俩信件的遣词用句中感受出了点东西。江雪娘以前都没拘着姐妹俩学规矩、学刺绣，突然就找借口把人扣在家里不让出门。准确来说，是不让姐妹俩来找她，这里面明显有问题嘛。 问题在哪，立夏从之前君济茂的事情就能猜出来。约莫是觉得她本来家世就不好，还被拐卖，这样的遭遇不够和她家闺女做朋友了吧。 本来立夏都做好了失去两个小伙伴的准备了，江雪娘又来了这一出，是为啥？ “立夏姐姐，你没事了吧。这就是你捡回来的孩子吗？他好瘦呀。”君小婉才十二，见着立夏迎出门，就像个蝴蝶扑了过来，围着她上上下下一打量，“立夏姐姐，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立夏这一个好吃好喝，跟着三个小崽崽喝牛奶、吃虾皮、各种豆制品，要说长高还真有可能。 君小玉也凑上来摸了摸立夏的手，“立夏妹妹，你气色真好，是又做了什么美容养颜的药膳吃了吗？” 立夏之前给君家送了药膳方子，君家上上下下吃喝了效果都不错，可天下的人大抵都是有疑心病的，总觉得别人的才是更好的。 “换季了，我倒真另外做了几道益气养血的药膳，待会儿写给你们。”立夏上一次给食疗方子的时候是夏天，现在都初冬了，不少食材都过季节找不到。 虽说江雪娘有些孤高势利，可是君小玉姐妹俩依然是一片赤诚，还有就是君不悔和君睿对叶修齐真称得上尽心尽力。 原本，叶修齐父丧和兄丧在身，要守丧三年，三年不得参加科考。可到了元安府才知道，本朝人才凋零，守丧是三年，可皇上早已将三年不得能参加科考改为一年。 叶修齐进云居书院的时候连童生都不是，在书院里其实会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闲话。就是这种情况下，君不悔亲自上阵给叶修齐“补课”，让叶修齐明年便下场，争取一口气从童生考到秀才。 难道？！立夏心里生出了个猜测：江雪娘此行是为叶修齐来的？ 然而，江雪娘让下人放下礼盒后把人赶出了厅堂，上前亲亲热热拉住了立夏的手，满脸喜色道：“立夏，今儿是来告诉你个喜讯的，雨薇她有了！” “有什么……”立夏问了一半，一下就反应过来，吴雨薇是君济书的妻子，成亲四年未孕，和商小玥同病相怜。 四个月前立夏给了君家十八道药膳方子，后来立夏见过了君济书后又给了六道补肾强精的方子给江雪娘，这是……出效果了！ 第145章 感谢 虽然江雪娘没有明说，但是立夏不笨，很快就猜出来是后开出的那几道补肾强精的药膳起到了关键作用。 就之前君济勋那瘦弱的样子，脚步虚浮，走几步就喘，不是体弱就是肾虚。先跟着家里人进补了一两个月，再辅以壮阳补肾强精的药膳，如果是同样提前就养身的吴雨薇还怀不上，那立夏肯定也没办法可想了。 “你和修齐都是有本事的好孩子，以后我们两家还是要多来往。” 眼前毕竟是个还不到十四的少女，有些话江雪娘还是不好意思直说。像立夏给他们的那些药膳方子，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是太相信，但那饮食方子的确和家里常用的那些手段不一样，材料也都是好东西。 像那种养颜益气和血的，她们娘几个吃了之后的确有明显的效果，原本她和君小玉都或多或少有些女人毛病，吃了药膳没多久，就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走出门去谁不夸句气色好。 不过江雪娘也气自己眼拙。明明君不悔和君睿都夸赞了药膳不但好吃还调养了身体，最近耳清目明的。然而江雪娘刚开始并没有将这些变化和药膳联系到一起，只以为是从夏天过渡到了凉爽的秋天，如此而已。 直到她入秋有些咳嗽，在唐记甜食店连着喝了几日立夏说润肺止咳的糕点和茶饮，止住了咳嗽，她才有些惊觉立夏的确不只是在做菜上有花头，而是真真切切会用饮食的方式治病。 再之后，江雪娘自己就亲身体会到了补肾强精药膳的效果来。说起来还真是羞人，江雪娘发誓她绝不会向谁透露半句，哪怕立夏是那个给药膳方子的人。 这事情还得从老大君济勋的那几道特制的药膳说起。 龙眼党参炖牡蛎、姜附炖羊肉、虾肉炒韭菜、双鞭泡酒、海参粥。 这些菜名江雪娘没听过，但牡蛎、羊肉、虾肉、猪鞭和羊鞭、海参，这些原材料她都认识，可从不知道还能做成能够入口的吃食来。 还别说，按照立夏说的那些方法烹煮出来的这些肉类，不仅没有了那难闻的腥味儿，里面虽然加了药物，可也不觉得药味儿有多浓，做好后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本来是给君济勋做的，可有几日父子俩在书房里谈一些事情一直没出来，江雪娘懒得再多做菜，直接将君济勋的菜加量送进了书房。 最后……，君睿是红着脸回的寝室。那一晚，江雪娘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刚成亲的那几日，夫君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 第二天早上，江雪娘揉着酸痛的腰肢，感觉和夫君冷淡多年的生活起了变化。那天早上，吴雨薇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起来请安。江雪娘一点也没责怪儿媳妇，因为她自己也没能起来。 到了中午，婆媳俩出现在桌边，对视了一眼后都想找个洞钻进去，实在有些不可言说。 如此一段时日之后，感觉君睿的状态像是年轻了好几岁，她也被滋润得容光焕发，面色红润。 可即便是这样，江雪娘听说立夏被人贩子带走，在外面停留了一天一夜，她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损名节。名节受损的女子，她当然要拦着女儿与之交往。 刚限制女儿和立夏交往十多天，江雪娘就被事实狠狠打脸。吴雨薇收到了商小玥来信，她能怀上孩子多亏了梧桐镇上有个叫立夏的姑娘给的调养方子！ 因为商小玥怀孕，孔阳和商璟昱便有志一同地隐瞒了梧桐镇被戎人血洗的消息，她并不知道立夏他们已经来了元安府，对立夏十分推崇，建议吴雨薇去梧桐镇唐记食摊找立夏试试。 吴雨薇看了信之后一喜一忧，竟然晕了过去，醒来后嗅到红枣姜茶又吐了。直吐到胃里没了食物开始吐酸水。 闻讯而来的江雪娘先是被信件里的讯息给惊了一跳，随即又被吴雨薇的反应给吓着了。赶紧让人请了大夫上门，一把脉，同样是成亲四年有余的吴雨薇有了！ 当时君家男人们不在家，两个女儿被她拘在绣坊绣个大件屏风。这婆媳俩当场就掉了眼泪，倒是把上门的大夫给弄得尴尬不已。 这大夫自然是知道吴雨薇情况的，还期期艾艾问了吴雨薇是看了哪位大夫？毕竟这元安府还没哪个大夫把吴雨薇给治好过。 江雪娘这时候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家儿子问题，囫囵了两句送走了大夫。回来和吴雨薇一对，可不就是立夏药膳起了作用吗！ 这时候，江雪娘才把自己一家子吃了药膳后的反应给回想一遍，从老到小，好像都说过自身有了不少变化。 再旁敲侧击从叶修齐那打听了下。立夏还曾把大夫宣布没救了的叶山也救活，唐全儿家儿子也是吃了立夏的药膳才慢慢恢复正常。 江雪娘这才后悔不已，立夏年纪小，可本事不小啊，她怎么就糊里糊涂拦着两个女儿没第一时间上门探望呢！ 江雪娘想起了自己娘家侄女，早年生了女儿后伤了身子，之后五六年都没怀上，婆家一字一句都带刀带剑，要是再不赶紧怀一个，侄女婿怕是要纳妾哦。 这么一想，江雪娘可是下足了本钱。不但给立夏准备了入冬的里里外外两套衣裳和相配的首饰，叶修齐和暂时跟着立夏的小丰都各自两套。 虽然立夏的那两套首饰是银质为主价格不高，但加起来也百十两银子才能拿下来。 进了院子，瞧见小丰身边跟着妞妞和唐松两个小孩，愣了之后也不小气，从包里拿了两个银花生。虽说银花生加起来也不过一两银子，可胜在造型独特，拿来做礼再合适不过了。 江雪娘这样的人要想和谁亲近，那可真是亲切热情。若不是有叶修齐回来说了君小玉和君小婉想来看她来不了，她真的要被江雪娘给骗到。 现在嘛，立夏也端出了职业假笑，推辞了一阵江雪娘带过来的礼物，绝口不提吴雨薇的怀孕和自己做的药膳有关。 第146章 乱起来 江雪娘没想到立夏会这么滑不溜手，两人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上头，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偏偏江雪娘有两个憨憨女儿，瞧着自己娘亲总缠着立夏姐姐（妹妹）说话，顿时就不干了。 “娘，你出来这么久，就大嫂一人在家，晚上都没人做饭了，你该回去了。”君小婉年纪还要小一些，早就想来找立夏了，结果一直被要求在家做针线，恨不得啰嗦的江雪娘别跟着来大王庄。 江雪娘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没憋死，瞪了小女儿一眼：“就你机灵。” “娘，你不是说看了立夏姐姐就走，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君小玉也不给亲娘面子。 要不是碍于江雪娘脸色太难看，立夏真是要给两个小伙伴点赞。 “那……你们几个小姑娘好好聊，我晚饭前让人来接你们。”虽然叶修齐今晚住书院，可江雪娘也看见了，一个小院子住着这么老些人，还有唐全儿和李顺两个男人，若非立夏和叶修齐成才，她是打死也不会让两个女儿在这院子里待两个时辰的。 立夏还没说话，两个小姑娘就一左一右抓着立夏手臂，开始对江雪娘撒娇：“娘，我们很久没和立夏姐姐（妹妹）玩了，也好久没吃立夏做的饭菜了，你让安叔吃了晚饭再来接我们吧。” 这意思，她们要在大王庄李家院子吃晚饭！ 江雪娘又克制不住面露嫌弃，立夏被左右两个小姑娘掐得手腕都快青了，龇牙咧嘴地帮着恳求江雪娘：“夫人，这院子晚上就李奶奶和我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小孩吃饭，添两双筷子还热闹些，你就放心让她们在我这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立夏其实是在给江雪娘解释呢，虽然唐全儿和李顺都住一个院子，但他们不会回来吃晚饭，如此一来都是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江雪娘就是江雪娘，临走时候还把一起出来帮忙捧礼盒的粗使婆子给留在了李家院子，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监督吧。 立夏懒得和她计较，在门口送了她离开后就热切地邀请小伙伴：“你们来得正好，今晚吃火锅！” “火锅是什么？”君小玉算起来还比立夏大了近一岁，还算是大户人家小姐，奈何到了立夏跟前永远都觉得自己的见识还是太少。 “火锅，就是我们几个人的麻辣烫。” 其实也不一样！如今唐记面食已经用两个铜鼎来做麻辣烫，一个清汤、一个红汤，生意好得不得了。 面食生意开始被码头上别家模仿之后，立夏就不停地在琢磨。做干面条和饺子皮、馄饨皮只是其中一个变化，另外一个就是麻辣烫的升级版——火锅！ 给码头兄弟俩做铜鼎的铁匠铺子开在元安府，但家在小王庄。唐全儿带着立夏的图纸找过去的时候，铁匠还以为唐全儿是找他算账的，想从后门逃窜。后来才知道唐全儿是要做几个造型古怪的铜锅子。 铜锅子用料不多，也就一尺五左右，中间有个烟囱，底下有个大肚儿和底座。 饶是如此，一个也得花好几两银子，唐全儿让先做一个看看合格不，合格的话再做八个。 立夏这个是唐全儿昨晚上带回来的，今天正打算试用一下，姐妹俩来得还真是时候。 老母鸡猪大骨的高汤早上就熬好了。好不容易买到的牛油立夏炒制了一缸子底料，除了铺子上每天挖一块去加在铜鼎里，家里还剩下小半缸。 家里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立夏还以为今天她得跟着吃清汤锅，现在多了俩小伙伴，红汤锅底必须安排起来。 今天的菜品也挺丰富，羊肚、羊肉、鱼片、鱼丸、猪脑、排骨、五花、黄喉、鹅肠、鸡脚、郡肝，豆腐泡、豆腐干、豆腐皮、豆花、藕片、莴笋、菠菜…… 立夏已经让张大力和朱家父子帮忙留意一些外地来的船上会不会有什么新鲜植物或是果实，要是能找到红薯、土豆、玉米可就能更加丰富食物种类了。 只可惜蔡老爹那样的运气毕竟只是偶然，如今的崇文朝战火纷飞的，码头这边远处来的船只少了一大半。 立夏要招待小伙伴吃火锅，但没打算让小伙伴们闲着。便让李奶奶把食材都弄到她这边房屋的堂屋里，一边看着三个孩子，一边教姐妹俩处理食材。 姐妹俩都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先问了立夏和小丰那惊魂一下午的始末，接着便争先恐后地说起了今年有些冷清的庙会。 这个冷清只是针对往年而言，对她们这样的小姑娘还算比较热闹的了。 说起庙会，立夏肯定就要问她们有没有听说谁家丢了孩子。然而，连官驿那边钟财他们都没听说，两个小姑娘就更茫然了。 小丰的身世暂时没消息，可姐妹俩给立夏说起了另外的一个事情来。这次庙会为什么说冷清，是因为康王竟然以王爷之躯亲自给武威军筹集粮草，并送到边关去了！ 姐妹俩听家里祖父和父亲私下说，本朝皇上身体不太行了，康王这是坐不住了，也要参进兄弟争夺中去。 既然君不悔和君睿能看出来，这元安府看出来的人就多了去了。如果康王成事了还好，要是不成，元安府这地方肯定要乱上一阵，所以这次庙会除了战乱阻挡了许多人前来，康王这一走，也把不少冲着他们夫妻才来逛庙会的人给带走了。 “要乱起来？”立夏的动作顿了顿，她好不容易从梧桐镇到凌北县，又借道青州城来了元安府，以为至少能够安稳几年的，这才半年呢，要真乱起来，她又该何去何从？ 本来立夏还计划买房置地，这年头也被这消息给压了下去。 君小玉摆了摆手，凑到立夏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悄悄和你说，前些日子祖父不是见了京城来的客人嘛，那位好像也支持康王，而且康王还有武威军。” 立夏在码头好歹也混了那么久，武威军的大名可不是吹出来的。戎人都打过了边州，硬生生又被赶了出去，据说武威军旗下有个小将军还一箭射死了戎人最有势力的一位王子，彻底让戎人那边乱了起来。 第147章 做准备 立夏在君家姐妹这里听到了这消息，哪怕今晚的火锅如想象中美味，也没能让她专心享受，而是开始盘算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君家姐妹却是没了闲心说别的，美味的火锅简直就是神仙享受。姐妹俩刚开始还不敢往那红彤彤的汤底里伸筷子，就跟李奶奶和三个小孩一起从清汤锅里挑菜吃，或者是喝一口清汤。 可是这世上的人大概心里深处都有一丝逆反心态的，姐妹俩在家也清汤，在立夏这儿也清汤。虽然立夏这儿的清汤酸酸甜甜味道也特别好，但红色汤底也想试一试啊。 鹅肠七上八下、羊肚要数十下，薄薄的鱼片和羊肉片数五下…… 这些奇奇怪怪的食材和奇奇怪怪的知识也吸引着姐妹两个，终于忍不住向着红彤彤的汤底伸出了筷子，夹起了在清汤锅里尝到味道的鱼丸和鱼片，放进了立夏帮忙调制的蘸碟里头。 两人之前虽然也吃了许多唐记面食的东西，麻辣烫也尝试过，但毕竟火锅的辣度又比之上升了一层。立夏给她们调制的蘸碟以芝麻酱为主，另外弄了一小碟干辣椒面。 姐妹俩刚刚吃了第一口，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双眼晶晶亮，“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好吧，是立夏多虑了。这姐妹俩带着吃辣椒的天赋，竟然都没有像码头上那些初次接触辣椒的人满头大汗，反而感觉通身舒畅，进入冬日的那股寒冷沉郁，都一起被带走了似的。 好吧，两个小姑娘的热情让立夏暂时丢开了烦心事，一心一意教她们怎么吃火锅味道才更好。这一顿吃得两个小姑娘心满意足、眉开眼笑，依依不舍地跟着家里的马车回去，还带了一碗炒制好的红汤汤底。 吃了晚饭，立夏只让李奶奶收拾了桌子上的空盘子和空碗，汤锅还留着，她带着三个孩子在客厅里伸展身体，看小丰摇摇晃晃鸭子似的试图跟上唐松，心里竟然生出许多成就感呢。 立夏一把把差点倒下去的“鸭子”给揽在怀中，“要真是乱起来，你可怎么办呀！” “娘。”大概是感觉到立夏现在的心乱如麻，小丰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喊了一声。 “你好歹说点别的吧。”虽然立夏是这么抱怨的，但她也知道不能勉强小丰，这个自闭症加厌食症的孩子能够有现在的进步实属不易。 和孩子们玩一会儿，唐全儿他们就从码头路回来。李顺带着三个小伙计去准备明日的面食原料，唐全儿夫妻和青荷到了立夏住的厢房厅堂里，围着火锅看了一圈，也都忍不住取了碗筷继续开吃。 唐全儿现在对生意的触觉十分敏锐，昨儿说了干面条的事情，今天又看到了火锅，赚钱的因子顿时又冒出来了。 “小掌柜，这天气会越来越冷。我记得你让我打了八口锅子，是不是要在码头再租个铺子专门卖这个火锅？” 立夏摇了摇头：“码头那边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吃点麻辣烫还行，火锅适合慢慢吃，并不适合开在那里。” “那我们要去元安府城里开店吗！” 刚到元安府的时候，唐全儿胆子特别小，码头路开店的事都是立夏一力促成的。没想到这还不到半年，他就膨胀到敢去元安府里闯一闯了。 他大概忘了，也是他去城里转了几次之后感叹立夏选城外选得好，城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又有不少权贵人家，没钱没势的想做独一份生意简直是妄想。 面食生意，别人可以轻易学过去，他们甚至还主动教别人怎么把面食做得更好。大大避免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凄惨结局。 火锅就不一样了，汤底秘方就和揽月楼的卤味一样，想要复制特别困难。到目前为止，也就蔡老爹这儿有辣椒种植的技术和条件，小打小闹无妨，要是真做起来，立夏觉着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要是之前立夏还在犹豫，和君家姐妹俩吃过一顿饭，想法就坚定了许多。 做面条的院子和一些工具又把她和唐全儿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银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原本她是想在小王庄或是大王庄庄子里找个院子开火锅店，将城里一些出来泡温泉的权贵人家的钱掏一些出来的。 那样的话，又得把她和唐全儿手里的银钱给掏的干干净净，所以必须重新想法子。不但不能把银钱放出去，还要想办法多搂一些回来。 “全哥、嫂子。我有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面条作坊唐全儿夫妻占了一半，定做火锅炉子的钱也是唐全儿付的，所以立夏还真是得和他们商量。 “你说。”看到立夏这么严肃，唐全儿夫妻也不禁正襟危坐。 顾青荷放下了筷子，有些局促：“我……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不用。顾姐你也可以听听，主要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后续的事情还得你帮忙。”立夏想了想，还是低声将君家姐妹带来的消息和她的猜测说了一遍。 唐全儿夫妻目瞪口呆：“这世道……怎么这样？” “这只是猜测，但是我不希望真正有变化来临的时候毫无准备。所以我大概率是想面条作坊和火锅的生意变现，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就只卖我手里的那部分。” 立夏话音才刚刚落下，唐全儿夫妻就有志一同地表示：“我们都听小掌柜的。” 面条作坊和火锅都没李顺的事，倒是码头路那边的食摊有他一股。 食摊那边的收入日趋稳定，面食铺子那边每个月唐全儿夫妻分红最多，立夏和李顺是一样的。但立夏那份用来支出铺子租金和大王庄院子支出刚刚合适，所以甜食铺子那边等于她的纯收入。 稳定了之后，每个月给青荷发了分红也能剩下十到十五两银子不等。 所以，在元安府乱起来之前，码头路的铺子立夏并不打算动。但是面条作坊和火锅得找地方换成银钱。 “揽月楼！”立夏想起了楼上垂挂的灯笼上属于方家的印记，“明日，我去一趟揽月楼。” “我陪你去！” 立夏话音刚落，唐全儿夫妻和顾青荷就异口同声给了回应。 第148章 焦臭味 最终，和立夏一起去元安府的是顾青荷母女俩。 一是立夏单独和唐全儿出门不合适；二是唐全儿在码头路和小王庄的面条作坊还有一摊子事情，离了他不行。 原本说好让唐刘氏陪着立夏带小尾巴小丰去的，谁知道唐松昨晚上都学会耍小聪明了，和立夏一起吃了美味汤锅不够，等爹娘回来又是撒娇又是卖乖地又吃了两个鸡蛋糕。 他的肠胃本来就还在调养当中，这么胡吃海喝一次，虽说没有生病吧，但也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晚上，不仅他没睡着，就是唐刘氏也跟着没睡着。 今早起来，母子俩都恹恹的。唐刘氏便自动请缨去甜食店看着，让顾青荷带着活泼懂事的妞妞和立夏一起去。 妞妞是三个孩子中年纪稍微大点的，原本就生得好，这小半年来跟着立夏吃好喝好，这半个多月来好吃好喝，再加上她懂事爱笑，已经是立夏的好帮手，能够在立夏忙不过来的时候帮着照顾下小丰。 在这个院子里，除了立夏小丰也就给妞妞一点面子，现在如果立夏出门，他都能安安静静地跟妞妞玩上一会儿。 这是顾青荷时隔几个月后第一次进元安府，随着马车向前，她的眼神盯着一条巷子，脸上神情有些萧索。 立夏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条巷子的位置在城中不好也不坏，联想到之前顾青荷的遭遇，也能猜到那个渣男便是住在其中。 “要不要再去看看？”立夏小声地问。 顾青荷摇了摇头，露出个坚定的笑容，“我看一眼并不是因为怀念，而是感叹。” “感叹？”立夏看她表情，隐隐猜到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青荷点头：“对，就是感叹。我就在想，像苏来福那样自私自利的人，早些认清了是好事。要是等妞妞再长大些开始议亲，那才是灾难。” 立夏也十分赞同这个说法：“他现在可以为了钱抛弃你们母女，日后就能为别的诱惑抛弃现在的生活，这样的男人越早分开越好。” “哟，小掌柜你才多大啊，就知道怎么看男人了。我也是，怎么和你说这个话题呢。”顾青荷打起精神，帮妞妞和小丰整理了身上的新衣服，嘴角的笑容又浓郁了几分。 要是还在那个家里，妞妞一年也穿不上一套新衣裳。可单独出来过了，一个季节母女俩就是两套新衣，质料虽然不如那渣男搀扶的孕妇身上的好，但也比在家时候好了太多。 最重要的是，这两套新衣都是立夏置办的，如果她要多置办几身，只需要拿出每个月收入的一部分就能给妞妞买上两身好衣服和几朵漂亮的珠花。根本不用再靠别人，也不用思前想后算计着如何从牙缝里省钱。 两人的话题也没有继续，因为前面就是揽月楼了，大老远便能闻到里面传出的卤水味道。 立夏来元安府之后自然是做过卤味的，不过那都是一家子在院子里吃过便算了，并没有出现在码头路的铺子里。 顾青荷在这里嗅到这熟悉的味道，不由瞪圆了眼睛：“小掌柜，你怎么知道别人家的秘方？” “不是我知道别人的秘方，而是别人知道我的秘方。”立夏没多说，直接牵着小丰迈步进门，顾青荷在后面赶紧跟上。 这时候时间还早，揽月楼内还未开门营业，且立夏这一行人两大两小，光是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来花大价钱消费的。 不过，揽月楼能够成为元安府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店小二的服务质量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很快便有人迎了上前：“夫人、小姐，本店还未营业，您二位看是在这边等一等还是稍后再来？” “你们卤水锅里的肉皮黏在锅底了，再不去搅拌下，这锅卤水可就废了。”立夏刚才便嗅到了一股焦皮味道，直到进了门才确定了来源。 那店小二一怔，“这位小姐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让人看看不就知道了。”立夏老神在在。 那店小二不敢怠慢，不管是真是假，事关的可是揽月楼如今最大的招牌。赶紧丢下两人急匆匆进了后厨，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后厨出来，搭着椅子用特制的爪篱在锅里翻找了下，果然抓出来一个好几斤重的猪肘，那肉皮已经黏在锅底烧成了黑色。 两个厨子面色大变，站在锅边上拼命地嗅闻，脸色都不太好看。 立夏这时候已经踱步到了旁边，自然也闻到了锅内还有一股淡淡的焦味儿。她看着两个厨子都快急哭的样子，试着给了个建议：“你们可以用陶碗装点上好的木炭悬在卤水上方。今天之后最好把卤水腾出来用茶叶清洗一下锅底。” 两个厨子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立夏。 这时候，揽月楼的总掌柜闻讯赶了过来，他的鼻子不如厨子的灵便，眉毛一竖便要说立夏胡来。 立夏却是先一步将准备好的一块铁牌拿了出来。铁牌是之前方成给的，说好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拿着来找方记。 这块铁牌正中间是和揽月楼一样的标记，旁边的花纹却和揽月楼的有些不同。牌子一亮出来，揽月楼掌柜先是一愣，随后便挤出来一个亲切的笑容：“这位姑娘手中怎会有成管事的铁牌？” “因为这卤味方子就是你们成管事在我手里买的呀。”立夏可是听说了，这揽月楼里卤味的价格一点都不便宜，怕是要不了几天就能把当初买方子的几百两银子给赚回去。如果加上方记别的酒楼，这账目简直不能细算。 不过，立夏可不打算和方成计较这些。人家卖多少钱那是人家的本事。 “啊！”掌柜脸上的笑容很滑稽，愣了之后转向那两个站在旁边并没有太听清楚立夏最后一句话的厨子喝道：“愣着干什么，照着姑娘说的法子做去啊！” 然后伸出手、弯下腰：“姑娘里面请！” 立夏神情自若地先进了他指的一个包间，顾青荷拍了拍胸口，也赶紧拉着女儿跟上。 第149章 大笔收入 跟在立夏身后进包间的揽月楼掌柜别看他面上稳的一比，实际上心里头惊涛骇浪。 崇文朝十二府城，几乎都有一座揽月楼，揽月楼是崇文朝最富庶的明月府方家的产业之一。 但揽月楼所有的掌柜都清楚，揽月楼许多年前就作为方氏的嫁妆从方家拆分出来，明面上还是方家的产业，实际上掌权的已经换了人。 方家代表身份的牌子分为铜铁木三种，像揽月楼掌柜手中的不过是木牌而已，但权力已经很大了。 铁牌是方成这样的总掌柜才有的，所以掌柜的粗略一看还以为是方成的谁，后来立夏说了卖方子的事，他才恍悟，立夏这牌子和方成的还是有所区别，似乎……比方成的还要多一道花纹，倒是和主人的铜牌子一样了，这算是能够代为行使主人权利了。 “掌柜的，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立夏伸手，顾青荷便把铜锅子和捆扎好的干面条给拿了出来。 “小掌柜，我带妞妞和小丰到院里瞧瞧，您和掌柜慢慢聊。” 顾青荷很识趣地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揽月楼掌柜连忙让人给她们三人送了茶水点心，还让个店小二跟出去照顾。 与此同时，揽月楼掌柜心里也在打鼓，这两个妇人手中拿着最高级别的方氏铁牌，怎么还像是过得穷困潦倒的样子呢。 这倒是揽月楼掌柜见多了富贵人家夫人小姐过后的个人看法了。其实立夏身上的衣服不穷酸，用的还是江雪娘给的料子。只是一来还在孝期，二来不容易弄脏，她穿的多半都是深色系。譬如今天，就穿了一套深灰色厚襦裙，看上去灰扑扑的一点也不鲜亮。 “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小老儿能够办到，在所不辞。” 掌柜的恭恭敬敬给立夏倒了杯热茶，坐在边上等立夏开口，看是要钱还是帮忙办事。 谁知道立夏一不要钱二不办事，直接从包里拿出个奇奇怪怪的铜锅来，接着又是牛油底料和一包食材，再来一把干面条。 眼前琳琅满目的东西都奇奇怪怪，不过也勉强能够看出来大部分都是吃食。 掌柜的鼻头动了动，眼睛亮了，“这是麻辣烫？” 立夏倒是没想到掌柜的还知道麻辣烫，点了点头，“这调料可不止麻辣烫一种吃法。码头路那边多是码头工人和小客商，所以才做成麻辣烫，在揽月楼可以做上档次一些的火锅。” 揽月楼明显自己琢磨过怎么把麻辣烫给搬过来，闻言就有些为难，“揽月楼太大，就算每层楼弄个铜鼎，等菜上桌也都凉了。” 立夏把铜锅往前头一推，“所以你需要看看这个。” 掌柜刚才就好奇这铜做的东西是什么，在立夏的指点下把锅立在了桌上，再让人取来了灶台里烧得正旺的木炭放到底下那格。 立夏没要揽月楼的高汤，直接用开水冲散牛油汤底，又在另一边放上姜片、花椒和几种泡开的蘑菇，然后扔点她前些天熬制的鸡精，不一会儿两边就传出了不同的浓香。 今天这个锅和昨晚的还有些许不同，烟囱位置呈漏斗式样，上面接了个五寸大小的铜盘。 立夏一边吩咐掌柜的找食材，一边将几张五花肉片和鱼片贴了上去。烟囱里出来的温度立刻便将肉片烫得滋啦作响，进一步完善后的十三香撒上去…… “姑娘是来送方子的！”揽月楼掌柜眼冒绿光，口水飞速分泌，迫不及待就拿了筷子来了个红汤里的鱼丸。 又麻又辣又烫，可一点都舍不得吐，一边呵气一边嚼碎咽了下去，喝了厨子递过来的水之后，激动得双颊发红，当然也可能是辣的！ “准确来说，是卖方子。”立夏一边缓缓说着，一边将面条下在了清汤锅里，“除了火锅，还有个面条作坊，我希望揽月楼能接手。” 面条没加添加剂，熟得快，立夏给掌柜盛了两碗，一碗原汤加了几颗葱花，一碗加了一小勺红汤汤底。 揽月楼掌柜每样尝了尝，倒是很有眼光地又盯上了两样东西，“刚才我见姑娘放的那几种粉末，可是提香增鲜的？能否一并交给揽月楼。” 鸡精和十三香原料要么原料昂贵不好买，要么就是制作过程繁琐。 立夏的那点还是以前给商小玥做饭时候省下来的，在码头食摊根本舍不得多用。 掌柜既然这么眼光老辣，她也就不和他客气，“火锅配方和锅具图纸一千两不二价。面条作坊是我租下来的，方子和机器图纸也是一千两，付清了之后我的人包教会。这增鲜粉和香料的方子我不收银子白送，但我希望揽月楼这边有什么消息及时和我互通有无。” “消息？什么消息。”前面的价格掌柜觉得有些偏高了，但凭着立夏手里的牌子也不是不能给。倒是后面，这么重要的两种方子竟然就只需要“消息”，这得是什么消息！他可不愿意出卖东家。 掌柜的战战兢兢，生怕立夏来者不善，立夏可不知道短短的一瞬间，掌柜的心里就挂了这么多道魂儿，压低了声音说：“比如康王进京后的动向，朝廷最近都有什么大事。” 窥探皇家消息可是杀头的大罪，但这年月哪家有钱有势的不时刻关注朝廷动向呢。 不过掌柜没想到立夏这样的小姑娘竟然都会关注朝廷大事，还真是让人意外。 掌柜的已经知道这几个月在码头路动静最大的两个铺子和立夏有关，沉吟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立夏的要求。 以前不知道倒也罢了，现在立夏手里有方家的银牌子，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他断然不会有所隐瞒的。所以说这生意还是揽月楼赚了。 为了弥补的损失，蓝月楼掌柜不但力邀两人带着孩子在这儿用午膳，还打算在唐记甜食铺子预定一些糕点果脯，每日早上派马车到码头路取货。 另外，立夏还说了大王庄蔡老爹的事情，日后油菜籽和辣椒怕是供应不够揽月楼使用，看揽月楼这边有没有办法找点田地。 掌柜的目瞪口呆，“难道姑娘不知，大王庄就是我家主人去年让成管事买下来的！既然这原料别地方买不到，正好让大王庄的所有庄户都种上，日后可就是独家。” 立夏想一想大王庄上百亩的田地，只想说一句：这万恶的资本家啊！ 第150章 渣男贱女 连最麻烦的原料问题都一并解决了，立夏心情颇好。 和揽月楼说好了一千五百两换成金条支付，剩下五百两拿成银票，等待的时间很长，她难得进元安府一次，也打算在城里逛一逛。 揽月楼附近商户林立，先逛一圈来吃个午膳，饭后带着金银再慢慢回大王庄，计划非常完美！ 立夏今天带的食材和那口锅子也被揽月楼高价收购了，一百两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不错的。 立夏婉拒了掌柜让店小二跟着她拎包的建议，和顾青荷一人带着一个孩子先去了首饰铺子。 唐刘氏和李奶奶的生辰都在冬月，辛苦一年，立夏打算一人给她们买个镯子。 首饰铺子后是布庄，这时代还没棉花，冬天要么多蓄点麻，要么买点皮毛。熊皮虎皮狐狸皮比较贵，鹿皮兔皮狗皮稍微便宜一点。 立夏没去买熊皮、虎皮这样的贵东西，而是买了一些鹿皮和兔子皮。鹿皮可以做靴子，兔子毛缝在衣服里头特别暖和。买得多，对方还提供送货到城门口的车马行，然后给立夏一个牌子，到时候可以直接过去取。这倒是挺方便的，立夏没忍住又买了几样别的皮毛。 逛完了这两个铺子，两个带着孩子的人就累得不行。算一算时间，也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便一人背着个包裹往揽月楼行去。 正是吃饭的时候，揽月楼的门前又出现了最早立夏进城看到的门庭若市的景象。 她牵着小丰，没打算从揽月楼专门辟出来的特殊通道直接进去包厢，规规矩矩排在了门外。 可她们规规矩矩，不代表别人也守规矩。妞妞和顾青荷明明站得好好的，却不知道哪里钻来了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笔直地向母女俩撞过去。 母女俩措手不及，被撞得扑向了前方的立夏和小丰，四个人摔作了一团立夏的手指，重重地撞在了揽月楼门前的台阶上，一阵锐痛袭来，立夏疼得生理性泪水都飙了出来。 妞妞和小丰一个是天生爱笑，另一个是沉默寡言，撞得这么厉害，竟然都没哭出来。 顾青荷和立夏顾不上爬起来，先分别给两个孩子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还没等两人这边查出个所以然呢，就听见旁边一个女声傲气又满满的嫌弃说道：“这揽月楼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回去了，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吗？” “对呀，可不是猫猫狗狗正往里面进。”立夏没有在小丰的脸上看到痛苦之色，倒是他自己的手肘火辣辣地疼。 立夏不想这么戾气十足，可是她发现那个撞顾青荷母女的婆子，就跟在说话的妇人身后，主仆俩的这个素质着实有些堪忧。 说话的妇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体态丰腴，除了撞人的这个壮实婆子，旁边还有一个十六七岁抱着襁褓的丫鬟。 立夏的那句话让正抬脚往揽月楼楼里走的妇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顿时恼羞成怒，“来人，给我掌嘴！” “掌嘴，你要掌谁的嘴？”立夏在顾青荷的帮助下终于站了起来，忍着手肘的疼痛，反问了那妇人一句。 那妇人插着发福的腰身，正对上立夏和顾青荷两人，心中怒火更甚。 立夏不消说了，穿越后十个月的调养，葵水三个月前开始到来，身材有了起伏，鹅蛋脸白皙细嫩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鲜嫩又俏丽。 顾青荷虽然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娘，本来相貌底子就好，以往太过劳累显得沧桑，经过这段时间在立夏的药膳调养之下，面色红润有光泽，原本就是清丽温婉的长相，现在更是耐看，令人一眼忘忧。 没见着身边的下人有动作，妇人又把揽月楼门口迎客的小二给怪上了，“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还不快把这些无关人等弄到一边去，不然我们怎么进去用膳啊。” “那个……”门口的其中一个店小二就是在早上把立夏和顾青荷接进去的，自然不可能把立夏给赶走，可这妇人在这上纲上线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了，一边给同伴使眼色去请掌柜的出来，一边上前试图和那妇人讲道理。 立夏的面色却是彻底沉了下去，上前一步，“你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请跟我去衙门一趟！” “你说什么？”那妇人就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没事去衙门干什么。” “有事！刚才你教唆下人对我们实行了暴力撞击，造成了我手骨损伤。我是靠手吃饭的，你必须赔偿我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 立夏的手痛过了就是麻，即便是没看，怕也伤得不轻。两辈子加起来，她遇到事情都是轻飘飘的，还没这么愤怒过。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明明都已经梳着妇人的发髻，却还自称小姐，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要脸。 正说着，就从远处急匆匆走过来了一个穿着书生袍子的年轻男人，“珍珠，怎么还未进去？别让咱们宝慧吹了凉风。” “苏来福！”顾青荷咬牙切齿。 好吧，立夏大概知道为什么她们会飞来横祸了。都是渣男惹的祸，却让顾青荷和妞妞背了锅。 苏来福这才发现旁边还有几个人站着看到顾青荷今日的穿着打扮和那张比林珍珠美上一大截的脸和身材，他不由怔了怔，“青荷……” 哪怕苏来福呢喃的声音再小，也被林珍珠给听的个清清楚楚，顿时气到五官变形，“苏远志！” 苏来福一个激灵，就差没有立正站好，对着青荷哼了一声，“我不是跟你说的清清楚楚吗，我们早已没了关系。你以为这样死皮赖脸的巴着我，我就会心软吗？呸！也不看看你那穷酸模样，还不赶紧回乡里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音刚落。 啪—— 顾青荷的一巴掌就甩到了苏来福的脸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说我！只会依靠女人的下贱玩意儿，谁稀罕谁拿去，我顾青荷就是孤独终老也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说完顾青荷又转向了林珍珠，“你爱捡破烂是你的事，可你们把我家小掌柜伤着了，必须去衙门说个清楚！” 第151章 现世报 揽月楼掌柜听到消息，匆匆赶出来的时候就听见顾青荷铿锵有力的那句话，心里咯噔一跳，再看立夏那半边身子僵住，包着一泡泪水，苍白着脸的小模样。 “小掌柜这是怎么了，”掌柜的一巴掌拍在店小二后背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回春堂大夫过来看一看！” 本来双方都还焦灼对峙，掌柜的这一打岔，斗鸡似的双方得到了些微的缓解。 所以人家能当掌柜呢，一边让店小二去请人，一边示意顾青荷：“顾娘子赶紧扶小掌柜进去歇着。” 又转向苏来福和林珍珠，有点眼熟但并不认识，只能先把人稳着：“两位也说了不能挡在门口，那便先进来坐会儿，等回春堂大夫看过了小掌柜的伤势再做打算。” 只可惜掌柜的给他们面子，林珍珠却不珍惜，“吴掌柜，你什么意思？” “哎哟，我能有什么意思。来者都是客，你们都是揽月楼尊贵的客人，不管哪一方有损伤，我们揽月楼都责无旁贷！” 吴掌柜这话说得漂亮，要是受伤的真是个普通庄户人家的小姑娘，他怕是看都不看一眼。 林珍珠还想不依不饶，苏来福赶紧把人给拉住，“珍珠，外面风大，我们别和这些人计较，伤了你的身子就不划算了。” “苏远志，你个怂货！你不维护本小姐就算了，还让我别计较！怎么的，看着人家两个婊子妖妖艳艳就挪不动脚了吧！” 这话太侮辱人了，苏远志面红青胀，可又不敢回嘴。憋屈的样子惹来路人指指点点，抱孩子的丫鬟凑近林珍珠说了两句，林珍珠才重重地哼了一声，瞪旁边粗使婆子，“撞又没撞死，撞死了陪点钱而已，这都不会，拿你来干什么。” 吴掌柜还在旁边，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待到林珍珠一行人进门后，连忙找了店里的一个管事问：“这人什么来头？” 管事负责接待满月楼里来来往往，身份稍微有点贵重的客人，记性十分地好，扒拉了下脑海里的记忆，终于想了起来， “这位夫人姓林，家里父亲做点小生意，只她一个独女。林家是两年前搬到元安府的，不知道是丈夫死了还是被休，去年底招赘了个落魄秀才当夫婿。这女婿也是个怂蛋，原来名字不叫苏远志，也是后来才改的。现在看来是打算抛妻弃女，忒不是个东西了。” “林家？”吴掌柜搜索了脑海里的信息，最后宣布失败，“哪个林家？”搞清楚了利害关系，才知道这碗水怎么端。 管事便将林家和商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商家是靠着嫡妻方氏慢慢富起来的，后来林氏属于高嫁。 林氏嫁给商兴家之后一方面打压商小玥姐弟，一方面拉拔娘家两个哥哥。 林家大哥就是林珍珠的爹，没有儿子也就没什么奋斗的心，帮着商兴家管了几个铺子也就满足了野心。 林家二哥，也就是林运的爹，嫡子庶子加起来五六个，早年又混迹绿林。靠着商兴家认识了元安府守备之后，倒是比商兴家还会钻营，还真被他钻营了一个武官官职来，最近边关好像还立功生了职。 所以，有个商家当家夫人的姑姑，还有个当官的叔叔，林珍珠是越发跋扈蛮横。 吴掌柜听完了林珍珠的家世背景，表情一言难尽，“这林家的闺女难道不知道揽月楼是谁家的产业？” 就林珍珠那样的性子，就算知道揽月楼背后的方家，估计态度只会更恶劣。 回春堂过来的大夫还是立夏的熟人，以前凌北县回春堂大夫冯大夫。 冯大夫专治骨伤、神经伤，见着立夏后惊了一跳：“你们怎么也到元安府了，你们爹好些了吗？” 立夏摇了摇头，“我爹去了。” 冯大夫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他那情况放在盛世养个几年还能将就下得来床，如今这世道，多活些日子也是折磨。” 没有他是施针开药，叶山的病只会越来越重。 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便没再叙旧，冯大夫专心地给立夏诊治伤情。 冯大夫收回手，吴掌柜已经回了屋子，“大夫，小掌柜伤势如何？” “手臂骨头怕是有些碎裂，伤筋动骨一百日，得好好养三个月。” “啊，这么严重！小掌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人分明冲我来的，倒是连累你受这么重的伤。不行，我得找他去！”说着，顾青荷便要往外走。 立夏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人给拉住：“青荷姐，别慌。” 这事情发生在揽月楼门口，怎么要先看吴掌柜怎么处理。 吴掌柜怎么办，他还希望立夏和青荷一样跑出去找林珍珠一阵打骂，可立夏太冷静了，不像是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掌柜，你觉得这事情怎么处理才好？”吴掌柜试探着问了句。 “我怎么处理？肯定是有病治病，该道歉的道歉。”立夏笑着又问了吴掌柜一句：“这家人能惹吗？” 吴掌柜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揽月楼自然是不怕林家的，但小掌柜犯不着给自己结个仇家。小掌柜要是放心的话，这事情我去处理，绝对不会让小掌柜吃亏的。” 立夏没什么意见，林珍珠和苏来福那样的人，她就是有心想要报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吴掌柜自己把事情揽过去，立夏也不拦着，端看吴掌柜的本事和良心。 冯大夫给立夏敷了药，再找了三块木板固定，最后缠起来吊在脖子上，之后三天就要进城换一次药，最少也得养上两个月。 妞妞和小丰全程紧张地盯着，只要立夏一皱眉头或者忍不住叫出声来，两人就一左一右拽住她衣袖。 特别是小丰，沉着脸，咬着嘴唇，表情严肃地很。 冯大夫是和立夏一起吃的午膳，只喊沾了她的光都吃到揽月楼的招牌菜了。 就在冯大夫和立夏说起了骨伤的饮食安排时，突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叫，然后便是一顿嘈杂。 吴掌柜像是踏着云朵进门，“林珍珠竟然偷了康王府的东西，现在被康王的侍卫抓走了。” 第152章 最新计划 林珍珠偷东西被康王府的侍卫给抓走了！ 这惊爆的消息让立夏和顾青荷面面相觑。冯大夫不知道立夏就是被这个林珍珠给害得手腕受伤，还好奇地问吴掌柜：“这林珍珠是你亲戚？你还专门来说一遍。” “不是！这林珍珠是害得小掌柜摔伤的罪魁祸首，我刚从她那给小掌柜要了二百两银子的补偿，她怎么后脚就被抓走了？”吴掌柜忍不住往立夏脸上看。这边立夏才受伤，那边罪魁祸首就被抓，很难不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块。 立夏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的啥，摇摇头：“别看我，我可没那么大能量。” “也是。”吴掌柜摇了摇头，“这回，林家怕是有麻烦了。” “究竟怎么回事？”立夏的手包扎好，也吃得好，拿着林珍珠赔偿的两百两银子，心情颇好地问了问情况。 事情没发生，吴掌柜也不知道林珍珠头上那根珠钗不仅违制，而且还是皇子妃才能佩戴的。 怎么她就敢大喇喇戴在头上招摇过市，不抓她抓谁啊！ 立夏想了想，之前只觉得林珍珠把自己穿的跟红包套似的，脑袋也插了不少东西，珠光宝气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珠钗那么牛。 外面的混乱只持续了约摸一刻钟，吴掌柜就摇摇头出去主持大局了。立夏和顾青荷也不敢耽搁，和冯大夫告罪了一声后带着两个孩子出了揽月楼。 出来以后，顾青荷想起那瞬间的混乱不由有些担心，牵过妞妞的手，问，“你们吃完饭那一会儿去哪了？” 妞妞飞快地看了一眼小丰，犹犹豫豫道：“我……我去看爹长什么样？” 顾青荷有瞬间的失神，随即冷静下来，“妞妞，你别去看你爹，他现在娶的媳妇心肠很坏，万一被她看到，她会打你的。” “嗯，很坏。”妞妞点头，不仅是那个女人很坏，爹爹也很坏，居然一直说她和娘亲下贱！ 妞妞知道下贱不是好词，在乡下别人都说娘亲有情有义是个好媳妇，也就她爹一直说娘亲的不是，这样的爹，她才不想要。 “下次你可不能带着小丰走远了，去哪也必须和我们说下。”顾青荷神情严肃地叮嘱妞妞。 妞妞点头，十分乖巧，伸手拉住了小丰。 立夏上次出门，头上带伤回家。这一次出门，手腕带伤。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年犯太岁，不宜出门。 大概是因为立夏和林珍珠有点关系，第二天一早，吴掌柜派店小二来码头路拿糕点和果脯的时候不但给她带了点滋补药材，还给她送了个消息。 昨日那事情有点邪门，林珍珠被抓了后哭爹喊娘的叫冤枉，还供出来七尾凤钗是丈夫苏远志送给她的。 这下子，苏远志也被抓了进去。结果，苏远志又开始喊冤。他说凤钗是他在揽月楼上恭房的时候捡到的，看着东西华丽，他就随手送给了林珍珠。 这句话招出来，林珍珠又扑过来和他厮打在一起，不骂苏远志弄个违制品给她，反倒是骂苏远志撒谎，说专门给她买的钗子，还要去了百两银子，结果是捡来的随手给她，这让她情以何堪。 府衙的人好不容易把夫妻俩给分开，当然是要继续查凤钗的事。 康王妃的凤钗和王府的几样东西早在三个月前就丢失了，府衙的人和王府的人几乎把元安府弄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出来。 后来康王离开，康王妃深居简出，便渐渐放松了此事。 这次其中一样出现在了揽月楼，如何不查个底朝天。 可查来查去，那个时间段去恭房的人就苏远志一个，在他之前，揽月楼专门负责洒扫的人可是边边角角都扫得干干净净，所以苏远志说凤钗是他捡的，那失主又在哪？ 府衙和王府的人又把怀疑的眼神投向了苏远志。 揽月楼经过这次事情也受到了连累，府衙和康王府的人轮换着过去查证，弄得人心惶惶。 店小二拿糕点和果脯的时候给立夏说了一嘴，匆匆就要赶回去。 三天时间了，立夏也该进城去换药，甩不开小丰这个小尾巴，只能带着他一块儿，只希望这一次别发生什么不可控的糟心事了。 立夏这一趟倒是没遇到什么糟心事，揽月楼吴掌柜却是挺糟心的。 他这边火锅还没弄出来呢，悦宾楼和城里另外几家就趁着揽月楼被查的这两天大肆散布谣言，一会儿是揽月楼的饭菜吃死人了，一会儿是揽月楼的卤水里有毒，反正归根结底就是揽月楼的饭菜不好，要被官府查封了！ 立夏本来是想去看看揽月楼火锅生意如何了，却没料到一眼就看见了嘴巴上满是燎泡的吴掌柜。 “小掌柜来了，这两天有些忙，瞧我都没办法招待你。” 立夏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主意，看到吴掌柜这样倒也没觉得被怠慢，而是径直来到了之前待过的包间，吴掌柜没办法，只好跟在她的后面也进了门。 “吴掌柜，你想不想解这个困局？”立夏也没磨蹭，开门见山地说道。 “解什么困局？”吴掌柜问了之后才恍然大悟，惊讶地直接冲到了立夏跟前，“你说……你说你能解现在揽月楼的困局！” “对！”立夏一点也没有被他扭曲的五官给吓到，很镇静地点了点头，“我有个想法，说给你听听，你看行不行？” 行不行？ 可真是太行了！吴掌柜从那包间里出来时候整个人晕晕乎乎，坐在大堂和个木雕似的大半天，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可太行了？” 吴掌柜这中邪的样子吓坏了在场的管事和店小二，一个个呆愣愣地盯着他反应不过来。 吴掌柜又呵呵笑了起来，“难怪人家小小年纪就能拿到如主人亲临的铁牌子，主人就是主人，眼光就是老辣！” 吴掌柜又起身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大圈，还是难掩兴奋，哪怕立夏都说了等他试了菜才决定是否实施这个计划，他还是召集了几个心腹管事。 开会！ 第153章 揽月楼热闹 冬月十六，崇文朝四十三年冬至日。 冷清了快一个月的揽月楼前搭起了高高的台子，左边放着揽月楼招牌的卤菜大鼎，里面的卤水香味飘得元安府外城整个大十字街口都能闻得到。 右边放着另外一个巨型铜锅，锅的两边有两个饕鬄头的装饰。锅里面一眼望去通红一片，红彤彤、油汪汪，随着蒸汽升腾，一股让人打喷嚏的刺激味道传开，可是一声喷嚏过后通身舒坦，仿佛体内的寒气都随着这声喷嚏消失无踪了。 “这……这是码头路的麻辣烫？” 有人就问了。 揽月楼的店小二今天也都特别精神，穿着统一的服装，守在门外的都是吴掌柜挑出来让立夏培训过的。 一听有人这么问，连忙上前解释道：“这底料是从码头路唐记买的方子，但是到我们揽月楼之后又加了十来种名贵中草药，吃法也略有不同。” “有何不同？”当下就有曾经向往过码头路唐记麻辣烫，而因为嫌弃在那儿用餐的人三教九流只能无奈放弃的人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店小二的答案果然让他颇为满意，店小二说：“在揽月楼，这个叫火锅，一桌一份汤底，价格高一些，但绝不会重复利用。” 那问话的人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来最近元安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揽月楼食物有毒的传言，摆了摆手，“改日……改日再来尝尝。” 像这个客人的人还有很多，不过店小二也没气馁。 随着两个铜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店小二们齐齐行动起来，从铺子里捧出了许多油纸和串了肉菜的竹签子。 不管是卤肉还是火锅，送！全送！ 每人每样可以领一份，虽说一份也就几片卤味或是一个鸡脚、鸡翅之类，再不然就是一串肉和两串菜。 但免费啊！不花钱的啊！富贵人家不稀罕，城里还是很多普通人家的。也有一些大户人家下人，以前只能看自家主人吃卤味自己流口水，现在能尝一口，哪有不动心的！ 至于说揽月楼的食物有毒，没看见别人都在领吗？别人都不怕你怕啥。再说了，这揽月楼要是真敢这么明目张胆下毒，死也不是自己个儿一个！ 好吧，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吃上那么一口卤味或者进阶版的麻辣烫，他们也不怕死了，就想再多吃一点而已。 卤味倒是可以打包带走，麻辣烫不行。因为揽月楼不卖麻辣烫只卖火锅，麻辣烫是接下来十天时间每天都会送一遍的东西。 除了这台子左右的镇店之宝，临近午时台子上居然搭了个灶台，旁边摆着案板和材料。揽月楼会在接下来十天，每日中午和晚上在这儿现场制作菜肴，除了厨子惯有的拿手菜之外，还聘请一位不露脸的大厨，为每日揽月楼中消费最高的一桌提供一份药膳！ 所谓“药膳”，乃是以药入膳，既保留药性又兼顾膳食的美味，两全其美。并且为了药膳的药用性，还会请回春堂的大夫做评判。 这一手，再次让那些听了谣言的人奔走相告。不是说有毒吗？人家揽月楼说能治病强身。 啥，你不信！人家都找回春堂大夫每天去试吃了，要不我们每天看看去，看那些大夫究竟怎么说！ 不但这些普通客人们对揽月楼的药膳充满了期待，就是元安府的许多高门大户也都提前收到了类似的帖子。 只不过他们收到的帖子就要详细一些。帖子上告知各家老爷夫人，揽月楼呢挖到了一位以药入膳的高人，从小孩健康聪慧、女子益气养颜、男子补肾养精，到老人延年益寿都有专门药膳方子。 但是这位高人不愿露面也不愿劳累，每日只一桌须得提前预定，最好还能把用餐人的身体状况和饮食爱好一并告知。欢迎以及期待各位老爷夫人光临。 帖子的最后，写了十二道菜名，听着知道里面有中药材，可怎么个做法、吃法都没写，还真是让人好奇心动，可也不是没顾忌，也有人当是个笑话。。 这不，元安府典史江洲府上，出嫁的小姑子江雪娘带着两个女儿上门的时候，典史夫人就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给讲了，还把帖子拿给江雪娘看， “听说城里城外有点身份的人家都接了帖子，也不知雪娘你看过没有，反正我看了过后差点笑死，怎么可能嘛。” 江雪娘是知道自己这嫂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喜欢掐尖要强。像收揽月楼帖子这样的事就是到了书院也会被柳秀才先筛一遍，她没看到也很正常啊。 顺着自家嫂子的意思，江雪娘客气地回了句：“我们家老太爷和老爷清正，一般人的帖子送不到书院来。” 然后，江雪娘看到了帖子后面那十二道眼熟的菜名。是的，眼熟！可不就是立夏之前写给她们家的食疗方子吗！ “哎呀，雪娘，多日没见你，你这皮肤怎么如此细嫩，这边的斑点也没了，是用了哪家的胭脂水粉？还有我这俩侄女，皮肤嫩得很剥壳鸡蛋似的。来来来，过来让舅母瞧瞧！” 君小玉和君小婉不得不起身，让舅母摸了一把脸蛋，一个不防，还被袭了一把胸，羞得两个女孩捂着胸口红着脸惊叫着退了好几步。 也亏得这是在典史夫人待客的后院小花厅，除了到访的江雪娘母女三个，也就典史夫人和她守在外头的两个丫鬟。 “哎呀，小玉和小婉跑什么跑，这脸蛋又嫩又滑的当真是孩子皮。倒是雪娘你给她们吃什么了，我瞅着个子冒了一头不说，孩子粮仓长得也太好了。” 江雪娘听着嫂子说这话都觉得有些羞怯，奈何典史夫人私底下就是这样子，当年还非要拉她脱了衣服比大小呢。 不过，作为成了亲生过孩子的妇人，她也是很清楚现在让小姑娘有些害怕和羞怯的部位，日后多有用。 挥了挥手，江雪娘让一双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先去寻小表妹玩儿，她捏着那张帖子，有些话要和大嫂说。 第154章 第一桌 “什么！雨薇她怀孕了。” 听到小姑子带来的消息，典史夫人惊得站了起来。 她的大女儿，也就是江雪娘一直牵挂的侄女江慧儿，比吴雨薇成亲还早两年。 那时候本来还想说两家人亲上加亲的，可江雪娘的大儿子君济勋比江慧儿还小一岁，两人又是单纯的姐弟情，婚事便作罢了。 后来吴雨薇进门，江慧儿两年未孕，经常哭了回娘家，江雪娘还庆幸来着。再后来，吴雨薇也几年不见有孕，姑嫂两个私底下没少抱头掉眼泪。 现在这种情况，有点类似吴雨薇听说商小玥怀孕后的反应。大概就是“说好了做丁克，你却偷情有了孩儿。” “大嫂，你别忙。你听我说。” 江雪娘斟酌了一下，帖子上都没写明厨子是谁，她现在还得求教人，自然不会那么不识时务。便只指着帖子上几道君济勋和吴雨薇吃过的药膳方子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立夏成了帮高人送食疗方子的人，高人也成了因为仰慕君家家风才送的菜谱。 典史夫人半信半疑，可江雪娘和两个女儿的巨大变化让她不得不信，还有吴雨薇怀孕，压断了她脑海里最后一根稻草。再不想想办法，女婿那去年生了个女儿的妾都快爬到女儿头顶了。 “订！就订冬至那天的，把慧儿和文成都叫上。还得写身体状况是吧，雪娘你帮我斟酌斟酌怎么写。” 江雪娘叹了一口气，原本……那些药膳方子都是立夏送给他们家的啊，现在全部都要公布出去，她……心里头憋屈！还不能说。 江雪娘不但不能说，从典史夫人这儿出来，就让赶车的安叔直奔大王庄李家院子。把典史夫人给两个女儿的衣服首饰又分了一部分给立夏，美名其曰把姐弟俩当自家孩子。 不过这次，她听说立夏手腕受伤，第一时间就带着两个女儿买了人参、灵芝这样贵重的礼上门探望了一番。 再登门时候，立夏也不好把人往外赶。江雪娘先说了娘家人订了冬至那一日揽月楼的药膳席桌，又说了侄女江慧儿的苦恼，希望立夏能够看在君家的面子上多用些心思。 江雪娘猜得一点没错，那个神秘的厨子就是立夏她自己。刚开始她并没有说药膳的事，就是给吴掌柜出了搭台子、送食物给普通食客、当众做美食这三个主意。 揽月楼背后也不是没人，吴掌柜之前不敢往上报信是怕主人家说他不堪重用，现在立夏给了他一个翻身的绝佳好主意，他当然要和主人报告一声。 这一报告，虽然之前揽月楼遇到麻烦的事情让上面主人很不高兴，可是他能够主动寻找问题并且解决问题，让主人也很满意。 这主人一满意，往官府那边施加压力，给康王府那边说句话，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各方压力下，林珍珠和苏远志本来都要被林家人给捞出去的，又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对林珍珠或许还有些给林家人面子，审问方法稍微温和一些。 到了苏远志这儿，不仅审问出了他抛弃妻女改名入赘的事情，就连他小时候偷一只鸡的事情都招了出来。 他这个属于道德问题，官府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凤钗是他亲手送给林珍珠的，这一点无法抵赖。这一次，官府严刑逼供下，引导着他说出了凤钗是在揽月楼外捡到的。 之所以送凤钗是因为要讨好林珍珠，为什么要讨好？这就和揽月楼前发生的事情有关系了。 林珍珠还没生孩子的时候，顾青荷带着女儿找上过林家给他们夫妻俩买的院子门口。当时苏远志是把顾青荷和女儿给赶走了，但也被林珍珠身边那个贴身丫鬟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没想到就一会儿的时间，林珍珠经过丫鬟提醒后知道了站在揽月楼门口的竟然是苏远志乡下的妻女。愤恨之下，林珍珠便指挥着粗使婆子重重撞了上去，本来是想让顾青荷和妞妞受点伤吃点苦头的，没想到连累了立夏。 水落石出之后，官府方面自然张贴了告示，说明之前查揽月楼的事情纯属案情需要，和揽月楼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了表示官府公正，还专程通过揽月楼掌柜给立夏道了歉。 并因此又多罚了林珍珠两百两银子，吴掌柜给立夏送来，她自然没推诿。不过经过这件事情，立夏再一次肯定了只抓银钱在这个封建社会是不够的，还得把权势给拽在手中。 她一个十四都还差几个月的女子要说科考当官肯定不可能，要说依靠男人她只能呵呵。 不过，经过了商小玥和吴雨薇两人的事情后，她就知道了自己应该努力的方向。 药膳全席不仅是个噱头！一桌十二至二十二道药膳的价格定在三百两银子，用餐人数不能超过十人，每日只有一桌。 能够出这个价格的人在元安府不乏有人在，但等出效果之后每日那一桌可就考验的是权势和关系了。 如果……整个元安府上层人家都以吃上她做的药膳为荣，那她能有多少条大腿可以抱？！ 综上所述，她便在揽月楼好几个促销手段里头又加了一项重中之重的药膳。 本来还以为这新鲜东西大概要隔几天才有人定，实在不行让吴掌柜出银子请人先来体验一顿。没想到第一天的药膳便有人定了下来，对于江雪娘的请求，她爽快地应了下来。 听江雪娘说，江慧儿的丈夫有妾室，且纳妾一年后便得了个女儿，可见江慧儿的丈夫并没什么大问题。问题应该在江慧儿身上。 立夏便细细问了江慧儿的生活习惯，以及她的葵水情况。这一问便觉出问题所在了。 江慧儿的月事十六岁才开始来，在古人来说绝对是晚熟。每次来的时候都间隔两到三个月，量还很少。且江慧儿一个女人家家体毛比寻常人茂盛，唇上绒毛多而密，经常都得剃掉，或是用许多胭脂水粉遮掩。 所以，立夏找到了她不孕的症结！和商小玥、吴雨薇的都不同。 第155章 微笑服务 药膳调养是一个长期又坚持的过程，但是有一些药膳也能够立竿见影地起效果。 在揽月楼门前让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的各种新奇噱头争相上演的时候，揽月楼内专门辟出来的小厨房里，立夏也指挥着揽月楼里的厨子和顾青荷处理、准备今日江家人定下的一桌药膳。 也幸好江雪娘前一天到立夏这里专程打了声招呼，立夏对江家一大家子人的情况做了个基本的了解。 江典史的老父亲早年生活艰辛，落下了一身的毛病，这几日最难受的是痛风，双手关节肿大，几乎握不住筷子。江典史的母亲患有头疾，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人几乎没什么精神。 老夫妻两个平时都在府中深居简出，这次也是江雪娘用君不悔的身体变化现身说法，才让老夫妻两个同意了到揽月楼用膳。 除了两位老人，江典史每日早出晚归，也落下了一些风湿骨病和中年人常有的小毛病；典史夫人处于更年期，什么皱纹、黄褐斑等女人毛病层出不穷。所以她看到了和她年纪差不多的江雪娘身上的变化才会心动。 江慧儿就不说了，根据之前江雪娘描述的那些问题分析，很明显就是雄性激素超标，雌激素减少造成内分泌失调不排卵，这个毛病用药膳是能够调回来的。 江慧儿的丈夫张文成前些天染了风寒，一直咳嗽，咳得胸口疼。立夏分析应该是咳嗽太厉害，导致肺部有些感染，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应对这个症状的药膳却是最多的。 另外江家几个男丁，没在书院的吃住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江森，这样的小孩子不外乎就是补充钙物质和味道做好点而已。 知道了这一家人的信息，立夏做起药膳来就格外得心应手。需要的材料早在头天江雪娘离开以后她便开了单子让吴掌柜派人买了回来。 雌激素减少导致不排卵的毛病在现代如果不查激素的话根本就不太查得出来，不少不孕不育的男女有时候都会忽略这一点，从而走不少弯路。 但只要查出来以后，在现代还是比较好解决的。西药黄体酮就能补充雌激素，吃上半年基本就能调整回来。可是黄体酮毕竟属于激素类药物，长期使用的话对人的身体损伤会很大。 中医则不同，以养为主，经过温补调和阴阳。重要补充雌激素的话药材其实很多，紫河车、女贞子、当归，益母草、覆盆子、白术、阿胶、桑叶……，种类繁多，品种多样，各有各的用法。 这中间要说最邪乎的还得是紫河车。所谓的紫河车就是随着婴儿脱离产妇体内的胎盘。在立夏前世的时候都有不少体虚的人偷偷和医院里收拾卫生的人串联在一起买来炖着吃，只不过立夏还是有些接受不良。 立夏打听了一下，胎盘在崇文朝被视为脏污之物，随着婴儿排出体外以后都要摸黑拿去埋掉，并未拿来入药。 但立夏还真是有个偏方，用紫河车烘干研磨成粉，每日服用一点，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既然是药膳，立夏也没打算用紫河车这么奇奇怪怪的原料。补充雌激素的还有蜂王浆和豆类，所以今天的菜品立夏给江慧儿准备的吃食有点多，除了专门的一个汤品，还有甜品和小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揽月楼前的十字街口都被四面八方涌来看热闹的人群挤满，最后府衙那边得了消息，只好派人前来维持秩序。 倒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从侧面给揽月楼正了名。要是揽月楼的食物有问题，这些官兵肯定是要上前阻止的啊！ 这么一来，就开始有那不信邪的好吃嘴儿心动了。特别是其中有之前在码头路吃过麻辣烫的几个客商。 他们从码头来元安府的时候被唐记面食里传来的麻辣烫味道给引进去，虽说觉得味道不错，可那天他们身后那桌就坐了码头上的一桌力工，说话粗俗，身上也有很重的味道，所以几人只能混个肚饱。 今天他们几个又聚在一起，刚在不远处的茶楼里喝茶呢，就嗅到空气中飘来的麻辣烫味道，且闻着还比码头路的香。 几人好奇之下从茶楼往下看了一眼，就看见那口巨大的红汤锅底，哪里还忍得住，直接下楼奔着就过去了。 等尝过了试用的几串麻辣烫，听懂了店小二说的火锅吃法，当即便呼喝了一声直接进了店内。 揽月楼是一栋四层的木楼，以前就是一楼大堂，上面三层都是包厢。现在的二楼专门辟出来作为火锅包厢，四楼则将视线最好的那个包间留成了吃药膳的专用包间。 店小二带着一行六人的客商到了二楼包间，里面原来的方桌变成了一个中间有个圆洞的怪桌子。 “这桌子是坏的呢！”领头的客商一看这不行啊，菜上来之后放哪呢。 店小二嘴角上扬四十五度，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微笑：“客人您放心，这是我们店为火锅另做的桌子。另外，请问你们是吃什么锅？有和外面一样的红汤锅底，还有菌汤锅底和酸菜锅底，也可以选其中两样。” “为什么不能选其中三样？”有个客商听着稀奇，成年人不想做选择，打算都要。 店小二继续保持微笑：“我们特制的锅最多只能放两种锅底，如果客人喜欢，下一次可以重新组合。另外，我们推荐的红汤锅底有微辣和大辣两个选择，麻烦你们说一下。” “哟，还有推荐！”客商是头一次吃火锅，没看到菜品和锅子，在屋内也没闻到什么麻辣烫的味道，所以忍住了没问，终于抓住了个重点，“那你直接帮我们六个推荐吃什么锅，下什么菜。” 店小二点了点头，拿出了一张打了格子的白纸，飞快为本桌客人点了微辣红汤和菌汤组合的鸳鸯锅。菜品则推荐了青虾、鹅肠、毛肚、黄喉、猪脑等标上月亮的特色菜品，用盘子盛了上来。 “我们的火锅可以自己根据口味制定味碟，味碟区在外面走廊柱子旁边，有专门的小二为您介绍怎么兑味碟。”之前带他们进门的店小二继续微笑服务，让人心里极度舒适。 第156章 量身定做 揽月楼的店小二都是重新培训过的，每个人笑得恰到好处。 他们这么周到热情，并不只是身为小二的职责所在，而是揽月楼稍微修改了下规矩，只要他们能够推销出去更多的食物，就能拿到一定的提成，为了收入，店小二们都是拼了。 经过揽月楼这一系列的改/革，立夏也深切认识到了一个问题。在这封建社会，私人是可以买卖奴婢的，自己捏着卖身契，奴婢生死都在你手里，不会担心泄密什么的。 听说外面火锅包厢已经陆续上客，经过培训的店小二们一人负责两桌还算是游刃有余，倒是第一次接触火锅的客人们刚开始都有些局促，动作僵硬，等熟练了之后立马体会出火锅的好来。 大冷天地吃出一身汗，之前有的风寒症状都好像消失不见了。 “小掌柜，江典史一家到了。” 吴掌柜身边清楚立夏身份的有个卖身给揽月楼的朱厨子和兰姓管事和白姓店小二。兰管事负责菜单以及买食材，小白从小厨房端菜到天井当中，由吊篮将菜品给吊到四楼包厢里。 给立夏传消息的是小白，兰管事要在包厢里给江家人介绍药膳功效。 立夏听到小白说话，应了一声。顾青荷便将准备好的七份汤品放在托盘上头，每个盖子上头用点标记，从小到大根据年纪增加点数。 药膳当中，最能够保持药性的便是汤品。所以立夏根据江家人的体质，为他们量身制作了汤品，按照一人一份先送上了桌。 根据江雪娘所说，在江典史没有考上功名以前，江家老太爷生活清苦，家中许久才能吃一顿肉，有时候一年吃一次都是年景好的缘故。 因为这些经历，导致江老太爷富贵以后特别喜欢吃肉。前几年江典史在海边做官的时候，老太爷吃了不少海味，回来后痛风发作，偏生他还爱上了揽月楼的卤下水，一日不吃心不欢。 痛风的人是尿酸也就是嘌呤偏高。偏偏江老太爷几乎每个时段都在吃嘌呤高的食物，所以病情才能越来越重。 立夏给他准备的是山药薏米汤，熬汤的材质全都选用低嘌呤或者无嘌呤的食材，并且通过组合和烹制方法达到抑制减少嘌呤的功效。 除了这道汤，立夏后面还专门给他做了两道看起来像是大油大荤的素菜，味道绝对不比荤菜差。 江老太太头疼失眠，立夏给她准备的是天麻鱼头汤。以天麻、川芎、茯苓、鱼头为主料，鱼头煎得两面金黄后放姜片和葱头，加上处理过的药材一起用砂罐熬制。祛风活血、缓解头疼、增进睡眠，最主要的是汤色奶白，药香也能让人精神一振。 在揽月楼吃了一顿药膳之后，立夏还会开出一张饮食遗迹的单子，如此以来再配以药膳调养痛风的症状可以缓解很多。 典史夫人和江慧儿的是上汤益母草，别看菜名简单，其实做汤的方法和原料一点也不简单，上汤是熬制了一个晚上的鸡肉大骨汤，加上大枣枸杞巧妙地引出益母草的香味儿。 别说还有药膳的功效，就单单只是一道汤品，就已经让人回味无穷。针对江慧儿和典史夫人的状况，立夏还给她们准备了红花酒和青虾炒韭菜。 江典史和儿子的也是鱼头汤，不过里面不是天麻，而换成了川芎、白芷和枸杞，益智补脑，滋味更好。 江家女婿张文成的是一盅百合猪肺汤，还另外给他准备了止咳姜糖饮、板栗烧猪肉。 汤都放在比成人拳头大一点的圆肚陶瓷盅里，盅盖和盅身都绘制着嫦娥奔月的图案。这图案至此之后就是揽月楼的标志，渐渐要将楼里的装饰和容器都换上这独一无二的图案，成为让人过目难忘的存在。 这也是立夏的意见之一，先在元安府揽月楼里开始实施，以后再逐渐推向整个崇文朝的揽月楼。 有没有效果，光是看揽月楼里的器具变化和吴掌柜走路生风的样子便知道答案，他一定是受到了上头的夸赞。 汤品过后，一道道散发着淡淡药味儿的药膳就鱼贯上了桌。 凉菜两道：双耳听琴和天麻双豆，前面那个原料为木耳、银耳和芹菜，后面原料是花生米和青豆；功效滋阴、润肺、生津、凉血、清脑、降血压。 玉珠霸王，用的是甲鱼和鹌鹑蛋；梅花肉丝，用的是梅花和瘦肉丝；虫草鸡桃，用冬虫夏草和馒头、鸡肉为原料，油炸之后做成桃子模样。 枸杞黄精煨狗肉、苁蓉羊肉、开胃鱼丸、清炒藕片、枸杞虾仁、枸杞莲子、糯香排骨、浓汁猴头菇、青虾炒韭菜、海参粥、五子养心粥、茯苓包子、荞麦包。 一道道装盘精美，卖相十足，煎炒烹炸煮，功效各异，但都适合江家人的现状。分量适中，一桌七个人吃得肚儿溜圆，桌上杯盘狼藉，但无一例外都满足地忍不住叹气。 张文成捧着他的止咳姜糖饮，一口又一口，感觉最近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相公，从头到尾你一声都没咳嗽过！”江慧儿一直关注着自己的丈夫，所以立马发现了不同。 张文成想了想，还真是，自从喝了那盅汤，然后用这止咳姜糖饮佐餐一直喝着，喉咙和胸口还真没之前那种难受感了。 张家不如江家有权势，哪怕张文成抬了个妾室，对江慧儿还是很尊重的。被江家人叫到揽月楼吃这顿药膳，听兰管事给一家子介绍每道菜的功效，他其实是有点嗤之以鼻的。可是现在，他心中的惊讶越来越大。 江老太爷全靠下人侍候吃完了他的那部分，闻言也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我的手，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然后，江家人就看到，入睡困难的江老太太居然靠着椅背昏昏欲睡，一家子面面相觑：“这……” 兰管事这时候拿着几张白纸进了门，“各位老爷、夫人，这是我们揽月楼小掌柜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写的饮食宜忌，还有一份是夫人您的。” 立夏给江老太爷、老太太，还有江慧儿都写了一份饮食宜忌，但没有菜谱，她相信，这家人会再一次来揽月楼的。 第157章 又来一家 立夏估摸着这一家人起码要过几天才会再来体验药膳功效的。 谁知道根本不用等，也许是江家人第一次接触药膳，药力效果满点。等江典史拿到三人的饮食宜忌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老母亲居然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一直紧皱的眉头也微微松开。 江典史确定了老母亲是真的睡着了之后，他四十来岁人了，忍不住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因此，江典史做主定下了明日之后接连三天的药膳，近一千两银子买老父亲和老母亲的舒服，他还是舍得的！ 吴掌柜也尝过立夏做的那些药膳，而且在揽月楼里正式推出药膳之前，立夏还每日里专门为他准备了几道药膳，短短一天，他嘴上的燎泡就消失了；再继续吃几顿调理身体的药膳，就发现身体里这样那样的小毛病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最明显的就是他以前遇到事情就睡不好觉，这次揽月楼这么大动静，他却是白日里精神百倍、活力无限，到了晚上回房间，躺在床上立刻就能闭眼睡着，一夜无梦，说不出地安稳舒适。 江典史一家用完药膳是吴掌柜亲自送出门的，其实江典史的官职在这元安府并算不了什么。可这是第一个点药膳的客人，吴掌柜生怕他们心中不高兴。 可没想到，江典史一家人全都高高兴兴，还定了之后三日的药膳，吴掌柜从兰管事那里听到这消息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样就卖出去了？！一桌药膳三百两银子啊！ 不是三两、三十两，而是整整300两，放在之前的揽月楼，那也没有这么奢侈的席面呀。 虽说一桌立夏就要抽二十两银子工钱，一些药材的价格也挺高，但如果每日都有一桌药膳，揽月楼得血赚啊！ 哎哟乖乖，主人究竟是哪里找来了这么一尊金菩萨的，他可要把这尊金菩萨给供得好好的。 这还没玩，就在吴掌柜送走了江典史一家没多久。便有人通报说有人拿着云居书院的君睿君山长的名帖前来预定药膳席桌。 这可真是稀罕了，揽月楼以前没少接待云居书院的君不悔、君睿两个，但无一例外，都是城里的这些豪富或是官员们出钱相请。 能让君家这么清正家风的人家都舍得以三百两银子吃一桌席面，客人得是什么人？哦不对，君家定的是两顿，两顿加起来要花六百两银子。 而且让吴掌柜有些奇怪的是，君家来定席面的人十分懂规矩，还专门用了两张纸，将两天要招待的客人身体状况都写在了上面。 吴掌柜好奇地看了几眼，还真看出点端倪来。第一顿药膳席面中有一位的年龄、性别都和元安府知府大人陈应寿一模一样。 一是吴掌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能够够格让君家人请客的在元安府也就那么几家，知府陈应寿算是一个。 二是纸页上面那位年纪相似的客人患有消渴症。知府陈应寿有消渴症的消息在元安府权贵圈子里并不算秘密。 消渴症常有多尿、多饮、多食、消瘦、乏力等症状，一般的人家根本不敢请知府大人赴宴，生怕饭菜里有什么东西引得知府大人消渴症发作。到时候没得到便宜还惹一身骚。 也就君家有君不悔这个陈应寿的恩师，才敢开这个头。可就因为这个，吴掌柜反而有些担忧。这可是元安府知府大人啊，以前虽然来过揽月楼，但可不像这次是来吃私宴。 吴掌柜生怕立夏不知道厉害，还特意赶在立夏准备离开之前把人给拦住了，谁知道立夏看了看帖子，又听说是君家定下的药膳，不由地扬起了嘴角：“接，怎么不接？这是给我们送银子来了。” 消渴症就是后世的糖尿病，主要因为胰岛素不足而引起的代谢紊乱、血糖增高为主的慢性病。如果陈应寿已经出现了一些症状的话，病情应该进入了中晚期。 但立夏后来从叶修齐那知道了当日和君不悔在自家铺子里吃第一碗凉面的人便是知府大人陈应寿，那时候的陈应寿瘦是瘦了点，可病情应该还没影响到生活，不能算重症，能够通过药膳得到调理和缓解。 把君家两日的药膳席桌确定下来，揽月楼门口就挂出了药膳已定到什么日子的牌子。 牌子一挂出来，揽月楼前的人群就再次沸腾了起来。揽月楼的神秘厨子炮制的什么“药膳”居然真有人定，还订到了五天之后。 人群一边埋怨着揽月楼竟然如此手段“抢钱”，可又一边难以抑制住好奇之心。是什么人如此败家，该不会是傻子吧，花三百两银子就吃一顿饭。这顿饭是纯金的碗盘还是玉石的饭菜啊？ 药膳席面上有没有金银玉器，倒是有人参、灵芝、红花、鹿茸等稀有珍贵的药材。 但这些，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因为以他们的财力也就能在揽月楼的一二楼里消费一下。今日开张第一天，揽月楼的一楼大堂和二楼包厢只能是勉强坐满。 这些没忍住嘴馋吃了揽月楼里饭菜的人回家以后，其实心里是打鼓的。味道虽好，但有没有毒还真是不知道。 不过，大多数人回去之后都会感觉比往常更精神，极个别的人上厕所的时候，身后那不可言说的部位有些疼痛。但也仅限于此，除了走路别扭点，没别的反应。 他们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因为吃了火锅之后，店小二都会为每一桌的人捧上一壶味道有些略苦回甘的茶水来，据说是火锅吃了后能够让人去除身体寒湿、满足口腹之欲，在此之外，唯一的坏处就是火锅的热气太盛，有可能会造成口鼻生疮或是上厕所的时候有细微的疼痛。 大多数人还是听从了店小二的建议饮用了揽月楼里赠送的茶水，可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偏要试一试火锅的威力，这一试当然就是试出威力来了。 可因为店小二有言在先，再加上火锅的味道着实让人上瘾。等那不可言说的部位稍微好一点之后，立马呼朋唤友又冲向了火锅店，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忘了喝后面那一种味道有点古怪的茶水。 第158章 知府一家 揽月楼前左边的卤味锅、右边的火锅，第二天早上便又开启了热闹模式。 居然有不少人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随手带着俩白面馒头或是馍，然后左边等几片卤味、右边等几片麻辣烫，加在馒头里就是一顿滋味十足的膳食。 接连吃了两天，身体正常，也没什么中毒的症状。 只不过也不是没害处。害处就是揽月楼的这两样东西实在太好吃，才这点根本不够吃。 而且揽月楼台子上的花样也是新鲜，每天都有揽月楼内的厨子当众制作一道往常的招牌菜肴，菜肴制成之后就会在台下寻找一位有缘之人，这位有缘人不仅能得到这个菜肴，还能被店小二请去揽月楼里用餐，除了这道菜还会另外配上两三道菜。 这个有缘人怎么选择呢？在揽月楼看热闹的人都可以从在场的几个店小二手中领到一张薄薄的小纸片，纸片上写着数字。 到了正午，管事就会在台下随意抽一个人上台，从偌大的箱子里挑出其中一张小纸片，念上面的数字，如果是底下有一模一样数字的人，就算有缘。 假如谁在中途离开的话，这人就挑再挑一张纸条出来，反正直到这道菜送出去为止。 头一天大家还不知道规则，玩得有点懵，等到有人真真切切红着脸举着手中的纸条上了台，被店小二迎进揽月楼里吃了个肚饱之后，底下的人都要疯了。 或许对于上层人来说，揽月楼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用饭的地方，可是对于元安府里大多数人来讲，揽月楼还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方。 第一天抽中揽月楼免费吃饭名额的是一个城外小村子来城里做短工的普通村民，揽月楼是他看都不敢多看的地方。可是就因为贪图火锅的香味儿多站了一会儿领了一张纸条，居然就能进揽月楼吃一顿午膳。 午膳可不止第一天厨子做的那一道油焖虾，还额外送了一只卤鸡和一盘素菜、一份汤。中奖的村民一个人吃不完，揽月楼这边还很体贴地提供了食盒，让他带回家去，一家老小都吃上了揽月楼的美味佳肴。 有了他这个开头，第二天涌向元安府城的人更多了，聚集在揽月楼前的人更是之前的好几倍，且黏性超高，根本舍不得离开。 一些人站得累了，就会在店小二的建议下进店坐坐。坐也不能干坐啊，揽月楼里不仅有热菜、大菜，卤味里可是有不少的素菜和下酒菜，这不得来一点。 配上揽月楼如今特制的清火茶，滋味儿还不错。 饶是如此，揽月楼这边的人潮也是将整个十字街口堵得严严实实。 不得已，衙门那边只得又增派了人手前来维持秩序，然后揽月楼的事情也报上了知府陈应寿的桌案前。 同时送到陈应寿面前的还有君家的帖子，陈应寿翻看着两张材质和分量都不同的纸张，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微笑，“我还以为这揽月楼离了方家做不了几年，没想到还有些本事。” 陈夫人这时候也在翻看君家送来的帖子，皱了皱眉头，“我记得揽月楼是方家给方雪娘的嫁妆，当年哭着吵着要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最后落了个病重早逝的结局也真是可惜了。不过现在揽月楼背后的主人究竟是哪一个？应该不是方雪娘的大女儿吧。” 在陈应寿的这个角度，知道的事情就比旁人多的多了，牵过陈夫人的手握在在手中，“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中不齐如何去谈治国平天下？当初看着商兴家还觉得此人有几分魄力与聪明，岂料方氏离世之后他会糊涂成那般模样，终有一天，他会后悔莫及的。” “夫君的意思，揽月楼如今背后的主人竟然是方氏生的儿子！不是说驽钝不堪教化，被他大姐接过去了吗？” “那小子如果他不愿意，谁也接不走他！”陈应寿想起前不久和君不悔见过的那个身材敦实的少年，又给夫人补了一句：“要是我们家几个孩儿有他一半的聪慧，我就心满意足了。” “有这么贬损自家孩子的吗？”陈夫人表示不服。 陈应寿苦笑了下，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招手叫来了两个下人。一个负责通知衙门多增派点人手去揽月楼帮忙，一个去君家回帖，届时，他会带着夫人共同赴宴。 江典史带着家里人接连三天都在揽月楼里吃药膳，在元安府这些豪富的家庭里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大多数人家都还在心里嘀咕一句江典史是不是傻？ 可是到了第四天，瞧他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居然看见了元安府的知府陈大人和夫人在门口等着云居书院的山长一家子。两家会和后在店小二的引领下笔直地上了揽月楼的药膳包间。 别问为什么他们都知道陈大人和君山长去的是药膳包间，问就是他们这几天一直关注着揽月楼。 揽月楼内的生意才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彻底扭转了之前的的冷清，生意好到爆炸。 一桌人还没吃完就有另外一桌人拿着号牌在后面等候，等候的时候不是很无聊吗？就能看见从天井里一道一道升到四楼包间里的坛坛罐罐、碗碗盘盘。于是大家便都知道了揽月楼吃药膳专门的包间是哪一个。 陈应寿不仅带着陈夫人，还带着家里才六岁的小女儿。君家这边君不悔和君睿，江雪娘带着君济书。 和典史夫人一样，陈夫人看到仿佛年轻了十岁的江雪娘的第一眼也被吓了一跳。后来陈夫人才发现不只是江雪娘，就连君不悔和君睿也都像是年轻了许多。 既然是君家请陈应寿吃饭，那主角肯定是陈应寿，消渴症就是后世的糖尿病，还真的有不少的食疗偏方可以解决。 针对陈应寿的消渴症，立夏给他准备的是乌梅参枣汤，专门给他分做了酸枣仁地黄粥、黄酒煨田螺和香煎鳕鱼。 至于别的人，君家已经被她的食疗方子补得一个个的神清气爽、身强体壮、精神焕发。根本不用另外制定什么方案，只需要按照温和补益的方子做就行。 第159章 彻底火了 凉菜有健脑益智的虎皮核桃，手剥出来的核桃仁放油炒干起锅，然后放糖在锅里炒出糖色，再将核桃仁倒下去，让化开的糖水均匀地裹在核桃仁上面，继续翻炒，直到核桃仁上起了一层白霜。 延年益寿的拌首乌鸡丝，美容养颜的猪皮芝麻冻，滋阴壮阳的五香茶鸭蛋…… 还有参归乳鸽、陈皮兔、苁蓉肉片、虫草炖鸡、白果虾煲、人参菠菜饺、猪肉茴香锅贴、天门冬包子、八宝粥。 不管是端上桌的卖相，还是散发出来的香味，都绝对是寻常难得一见的珍品。 别说是头一次见识的陈应寿夫妻俩，就是君家人也才知道揽月楼的药膳并不只是给他们家里的那十八道。而且仔细看过，这些菜肴不管是原料和做法，都比给君家的更为复杂和讲究。 陈应寿因为得了这个消渴症，经常去回春堂，对于一些中药材的名称还是很熟悉的，也知道这药物的作用和价格，这么一想，这一桌子三百两银子好像也不太贵了。 而且，陈应寿也发现了君家人的变化。恩师那斑白的鬓角居然转成了黑色，脸上的皱纹少了许多，目光清明，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和几个月前码头一别判若两人。 如果君家人的变化都是这个神奇药膳带来的话，这三百两银子可真是太值了。要是放到京城或者号称鱼米之乡的苏杭府去，收个千儿八百两银子也多得是人想尝试。 照例是先喝一盅汤再用菜，平日里这些药材熬成汤药，味道总是一言难尽，还没端到手中就能嗅到那股令人想要逃跑的味道，等真正尝到口中后，又苦又涩又酸又辣，总之各种难以下咽，恨不得原地死去。 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药味是有，但却很淡。而且完全被食物的香味给压了下去。别说他们大人，就是他家那个才六岁的小女儿，平日里吃饭得追着喂的，今儿倒好，居然主动要碗筷。 同样的，这一桌吃完了之后，也是宾主尽欢。和之前江慧儿一样，陈应寿也得了一张饮食宜忌，除此之外，还附赠了两道药酒方子。 补益气血的加味八珍酒、补益长寿的周公百岁酒，前者适合女子，后者适合中老年人。 陈应寿拿着方子都还有些犹豫不定，君不悔就大手一伸：“你不要的话给我。” 陈应寿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先生可是见惯了好东西，寻常事物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此时看来，先生这样子还挺认真，不像是说笑。 既然这样！陈应寿反应快速地将手中纸张装进了袖袋中，“先生不急，待学生找了回春堂的大夫看过之后没问题，必定会给您抄录一份。” “找人问是一回事，但这些东西你可别大咧咧往外传，都是人家的秘方。”和自家儿子媳妇一样，君不悔也知道这药膳是谁的手笔。 和儿子媳妇不同的是，他对叶修齐起了惜才之心。如果叶修齐要继续往上走的话，除了自身学识过硬，还需得有充足的银钱和有实力的靠山。 君不悔都还在为自己这个有可能是关门弟子的叶修齐操心呢，没想到他这个先生都还没给学生找到什么出路呢，学生倒是自己先一步找到了通天的路子。凭着这一手不比回春堂汤药差的药膳绝活，君不悔觉得不管是在哪，姐弟俩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陈应寿能做到正四品官职，谁还不是人精！一听先生这话，便知道先生和这做药膳的人应该有什么联系。并且还是看中要维护的人，当即神色一肃：“学生省得。” 好吧，先不说这些药膳的功效，单单是冲着君不悔的回护，陈应寿也要给揽月楼的药膳几分面子。 岂料下楼一问，要定药膳的话需要排到下一个五天之后。 对，揽月楼的药膳是五日一个周期，满五日要休息一天。这个五日定完了不说，下一个五日也已经定了出去，所以就算是知府陈应寿也得排在下下轮。 这时候，陈应寿还没太感受到药膳的好，等几日便等几日，主要是给君先生面子。 君家第一顿请的是陈应寿夫妻，第二顿请的是元安府的文人雅士，云居书院、元安府书院和久安书院里比较有名名的大儒都榜上有名。 一行十人，立夏给他们做的药膳，几乎都是益智健脑和补益长寿的；可等那一群人进门，立夏不小心看了一眼，这都快腊月了，竟然还有人穿着单薄的大袖长衫拿着折扇在那骚包地摇着。 立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蝉，在菜单里加了两道发汗防寒的养生药膳。 她脑海里的药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本来给今日的文人雅士挑的药膳都是偏风雅范儿的，干脆把药膳名字也换了一换。 于是，等送菜的白管事用“两个黄鹂鸣翠柳”来命名天麻鸽子汤和“一行白鹭上青天”命名虫草鸭翅根，再加上“一岁一枯荣”、“远看山有色”、等七言、五言绝句，这一桌菜都不重要了，光是这些像是诗句可又很单薄的句子，就足够这些个文人雅士痴痴狂狂了。 再配上颇有文人风骨的青竹酒，这一顿之后揽月楼多了好几幅可以传世的字画，乐得吴掌柜又单辟出一间厢房来将这些字画挂进去。 如若再有文人雅客预定药膳或者是揽月楼里价格最高的席桌，便能安排在这间屋子里，可算是在文人雅士心目中脱离了满身铜臭的标志。 排在知府大人之前定下五日药膳的是江慧儿的夫家。张文成来吃药膳之前是真的被咳嗽困扰了许久，汤药喝了不少，别的问题都没了，就是咳。 张家是商户，张文成已经在接手家里的生意，最近出去和人谈生意的时候通通都被难忍的咳嗽给破坏气氛，都没办法好好给自家争取利益。 可是那一顿药膳过后，他当天晚上就去谈了一单大生意，保守估计要赚上千两的那种。然后发现，从始至终都没一声咳嗽，要是想咳嗽，喝一口从揽月楼里带的姜糖饮，绝对能将那股想要咳嗽的感觉给压下去。 第160章 会乱吗？ 张文成做完了生意，稍微一转念头便猜到了必定是药膳和药茶起到了作用。 想都没想，先回头求了一壶姜糖饮，并且订了接下来三日的药膳。只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排在了君家后面。 张家交往的多为商户，他在揽月楼请客都这么壕气，别人想要回请的难道还能弱了不成。尤其是还需要求着张家办事的，当然也定在了揽月楼，所以把第二个五日也给占满了。 不管是谁，立夏都会按照提前给的资料精心准备菜单和饮食宜忌。如果资料模糊不清的话，就会以适合冬季、适合年纪的温补药膳为主。 张家五日之后，揽月楼前的台子便收了起来，两口巨大的锅重新回到了揽月楼一楼中庭。 但是经过这十日的促销，揽月楼不但是起死回生，简直是人潮汹涌，每日里用膳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半都不止。 再之后，用膳的人就发现知府大人也来了！还接连五天都来，每一次都高高兴兴来，摸着肚子满意而去。 还有小道消息称，这几天下来，知府大人的消渴症好像对他没一点妨碍，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出现不适，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黑脸。 知府大人的这一举动才真正为揽月楼重新正名。人家知府大人都过去连着吃了五日，还有谁敢说揽月楼的东西有毒不成！ 而且很快就有小道消息在传，吃过药膳的人身上有毛病的毛病会减轻或者治愈，没病的可以强身健体，美容养颜，乌发去皱。 再加上还有君不悔这一群文化名人的效应，满月楼的药膳也彻底火了。刚开始都还是看在君不悔和陈应寿的面子上定的药膳，到了后来从受益的张文成到那些文人雅士都开始哄抢揽月楼的药膳名额。 可不管怎么样，每日一桌，过五休一的规矩是绝不会改变的。 等进了腊月，天气一日寒过一日。元安府的水路已经有几处结冰，过往的船只少了很多。本来入冬以后唐记甜食铺子的生意就有些淡，立夏干脆给另请的两个小姑娘发了足月的月钱，关了门歇业。 面食铺子那边倒是没受多大的影响，即便是城里揽月楼推出了火锅，唐记的麻辣烫依然占据着码头广大劳苦人民的消费高地，沽上半斤浊酒，码头上那些力工吃了以后又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劳动当中。 立夏每日都进城，只要吴掌柜得了有关朝廷动向的消息，便会第一时间的知会与她。 凭着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立夏一点一点的拼凑出了崇文朝现在的局势。 本朝皇帝儿子比较多，年轻的时候大手一挥，得宠的儿子给了好封地，不得宠的就给边关一些不毛之地。 元安府这地方算是不上不下中不溜，康王一直表现的也很中庸，不管其他兄弟怎么闹都按兵不动。 可前两个月传出来崇文帝身体越发不行以后，他也有些坐不住了，在元安府庙会开始之前，便秘密地带着人离开了封地往京城过去。 别的藩王手底下只有自己建制的一万人军队，可康王不同，现在武威军的十万大军明面上还属于朝廷，可揽月楼这儿的的消息能肯定这十万武威军都可以算是康王的私兵。 入冬以来，武威军已经彻底将戎人打散成了十几个部落，还将戎人势力最大的两个王子给俘获。 接下来，武威军便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押解着戎人王子上京城，另一部分留在边关继续戍边。 就在元安府庙会的时候，去京城的武威军路过元安府，还让人来找元安府知府领了好些粮草。反正就揽月楼查到的那数量，武威军绝对不可能只是将戎人王子送到京城那么简单。 知道了这些消息，立夏的干劲更足了。京城乱象一起，还不知道元安府的揽月楼何去何从，到时候她不会又要带着家里人开始逃难生活了吧。 带着这个担忧，立夏心里一直都不踏实，等到腊月二十叶修齐放了年假回来，她就忍不住和他说了自己的担忧，并且试图将陆陆续续换回来的金条给他一部分随身携带。 “元安府不会乱。”叶修齐伸手挡住了立夏塞过来的金条，随即又飞快退开。 满十三的少年进入了变声期，身高也往上蹿了不少，下巴冒出了一点点青影。 立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现他不知不觉都比自己高出了不少，“你怎么知道元安府不会乱？” “先生说的。”叶修齐垂着眼，眸光落在立夏还吊着的手腕上，“你能不能别操心那么多，好好把手给养着。” “这不行，明年你要参加春闱，我们不是元安府人，还要回青州参考，不多给你准备点银子，总觉得心里没谱。”立夏是因为前世生活使然，标准手里有钱心才不慌。 叶修齐也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立夏这样每天都在为银钱奔波忙碌，就觉得心里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叶修齐想说不用立夏这么辛苦，可是他也知道，能够有现在的生活，能够在云居书院念书并且能让君不悔每天不厌其烦地指教，其实还是多亏了立夏。 不管是之前的标点符号，还是之后他的一些理念和见解，都是平日里立夏会嘀咕的。就像这次康王进京，他哪里知道是为什么，也是听立夏未雨绸缪地说了好几种可能，他才会在君不悔提问的时候对答如流，引得君不悔越发满意。 君不悔还说了，只要他能够在春闱一举考上秀才，就会公开收他为徒，到时候就不用叫“先生”，而是叫“恩师”。拜师之后，君睿和陈应寿知府都是他的师兄。 姐弟两都还在西厢房的厅堂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得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还有人说什么强占民宅。 “怎么回事？”叶修齐总觉得单独和立夏在一个房间满身心都不自在，听到动静后抬脚就出了门。 第161章 李家来人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十来个男男女女，有大有小，还都带着包裹，正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 李顺手里拿着棍棒站在最前头和他们对峙，李奶奶被顾青荷和唐刘氏搀扶着，垂头丧气的样子瞬间回到了立夏她们来元安府时候那苍老垂暮的时候。 唐全儿不在，院子里除了李顺和叶修齐全都是女眷，立夏跟在叶修齐身后才刚刚走出去，便听到一个尖刻的女声，“好啊！我倒是你这贱种怎么弄了一屋子人回来霸占我们李家的产业，原来根源在这勾人的小妖精这儿是吧。” 接着，那说话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立夏跟前，扯着立夏的手往前一拉。 要不是叶修齐见机得快把人给扶住，立夏就要跌到上了冻的地面去了。 屋内烧着炭盆温暖如春，屋外经历了昨儿一场大雪，地上积雪虽然让勤快的唐全儿和李顺清扫干净，但要是硬生生摔在湿滑的冻土上，人也是要遭一场大罪的。 叶修齐顿时怒了，也顾不上什么不打女人的人格箴言，直接推搡了那女人一把，把那女人给推到了地上。 岂料那女人顿时就和杀猪似的叫了起来，“杀人啦！抢占人房产还杀人，这世界有没有天理啊！” 尖锐的声音在冰冷的冬日里传出去老远，惊得大王庄里左邻右舍都一哆嗦，有那好事的，想看热闹的，全都齐齐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与此同时，去面食店给伙计们送干面的唐全儿正陪在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俊秀男子身旁走到院子门口，也听见了里面杂乱的声响。 俊秀男子皱紧了眉头，挥了挥手，身后便有个中等个头的男人飞快向前，不一会儿便出来说了事情始末。 这事情，说来说去和立夏她们还是有几分干系。 大王庄李家院子，地盘是属于庄子主人，可上面的房子是李奶奶一家子建起来的。第一进院子是李奶奶和丈夫一手一脚修的，二进院子却是儿女长大之后有能力后帮补了一些建成的。 之后李家老三嫁进了元安府，有她的关系，老大和老二一家子也相继进了城里安家。 李奶奶收养了李顺后，母子几个闹了矛盾，反正儿女都有出息，她便带着李顺回了庄子里。 刚开始李老大和李老二还回来劝老太太进城去享福，后来就干脆放了狠话，这庄子里的房子就给婆孙俩了，再也不管老太太和李顺死活。 李奶奶也硬气，没靠儿女，做不了重活儿就干脆靠着针线活养大了李顺，李顺长大后反哺。 婆孙俩的日子在立夏等人到来后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月租房的费用是十两银子，面食店那边李顺还能拿十两左右，到了过年这个月，婆孙俩都攒了一百两。 李奶奶本来还想着过年要是城里的不孝儿孙不回来，年后她就进城去，给孙子、孙女们一人发几两银子过年钱。 那曾想，这才腊月二十上头，儿女们竟然都大包小包带着细软回来了。 原来，这李家兄弟两个和李家女婿在城里帮人管理店铺，这店铺不是别人的，正是林珍珠那个林家。 林珍珠和苏来福两个因为七尾凤钗的事情在牢里折腾了快一个月，为了把两人捞出来，林家不得不卖铺子。正好就把李家兄妹三个管的店铺给卖掉了。 卖掉了店铺，肯定就要遣散店内的人手。李家兄妹三个都陆陆续续被赶出了铺子。 崇文朝可没什么失业补偿金，失业就失业，都是一家子人，每日都要生活，小的还得上学。一小子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偏生在元安府里比较有钱有权的人家都知道康王进京的真正用意，一个个的都在收缩产业，怎么可能让陌生的人到自家铺子里担任什么重要职务。 李家兄妹几个在城里这么多年，也算是过惯了好日子的，找活儿干也是挑挑拣拣，从冬月到腊月，才一个月时间呢，手里的钱就有点不凑手了。 到了冬日，活儿更不好找了，然后不知道谁想起了前不久见到过李顺，那时候李顺是进城给李奶奶买金镯子的，一个金镯二十两银子，他说给便给了。 那时候其实李家兄妹就想说李顺这是不是发财了，但各有各的事忙，拉不下脸去问，到了现在，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拖家带口就回了大王庄，准备休息一个月，开年再去城里。 哪知道一进门就发现院子简直是大变样。特别这第一进的外院，东厢房、西厢房的三间全都住着人，她们亲娘和李顺和几个外人其乐融融，在烟火袅袅钟中是满满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 这可怎么行呢！本以为凄风苦雨的老娘和捡来的野孩子怎么能过的这么好！ 当即，李家老大就闹了起来。然后立夏和叶修齐从屋里出来，就被李老大的媳妇不管不顾打成了攀着李顺上门“娘家人”。 立夏就成了那个“勾搭”李顺的小狐狸精！ 在叶修齐心中，立夏是亦师亦母亦x的存在，最后那个x是因为他自己都还困惑着没办法定位。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完全不能听别人诋毁立夏。 所以他出手了。 这一出手可就捅了马蜂窝，李家兄妹三家子一共十多二十口人，本来就在激愤当中，可不就炸了吗。 李顺和叶修齐两个在前面，唐刘氏和顾青荷在中间，立夏和李奶奶还有三个孩子被挡在最后面。 绕是这样，也快挡不住李家几个特别刁钻的妇人。一不小心，就有两个少女突破了顾青荷和唐刘氏，挤到了立夏跟前。 手一伸，目标就是立夏头上的钗环。 立夏头上的钗环大多都是江雪娘给两个女儿置办的时候顺手给她准备的，虽说不是特别值钱，可也不便宜。 立夏一只手腕还没完全恢复，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挡。 这边的少女正好抓住立夏头发，用力一抓。 就在她抓的时候，被立夏挡在后头的小丰突然蹿了出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尖利的竹签，毫不犹豫地往那抓住立夏发髻的少女扎了过去。 第162章 赶走谁 “血，是血，出血了！杀人啦！” 李老二家大闺女刚把立夏头顶一支鎏金梅花簪给握在手中，就觉得腿上一痛，低头看去，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眼前一黑坐到了地上。 李老大家闺女被立挡出去之后正好摔在她堂妹跟前，眼前一片红，吓得惊叫一声，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 要只是拉扯推搡还只能算是私人矛盾，可见血的话就严重到刑事案件了。 刚才李大媳妇都还只是在干嚎，这下看到女儿和侄女都染了鲜血，也不知道血是谁身上的，反正她亲生女儿现在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这下更是乱了套，李家人全都尖叫着要把小小年纪敢“杀人”的小孩给抓起来，局势又比之前混乱了许多。 到底是自家孙女，李奶奶这个主人在看到孙女腿上见血地倒在地上，也是着急上火，抓不住滑溜的小丰，就伸手去抓立夏：“立夏姑娘，我孙女要是死了，你得偿命！” 立夏被李奶奶抓住了手腕，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李奶奶你先放手。” 李奶奶没放，反倒是抓得更紧了。 立夏快要忍不住疼痛了，就在这时候，她觉得身体一轻，李奶奶的手竟然没继续抓住她了。 然后她便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她都说了放开她，你听不到吗？” “哎哟，痛死老婆子了。”李奶奶是被人抓着手腕甩开的，总觉得手腕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立夏转头，也看清了这关键时候帮她一把的人相貌。 这张脸…… 斜飞剑眉、目若朗星、鼻若悬胆、玉面朱唇，玉冠束发，白袍似雪，外面还罩着一件纯白大氅，更趁着他唇红齿白、俊逸非常。 而且，总觉得还有些面熟。 在俊秀男子拉开李奶奶的时候，他带来的那些手下也一并将李家人给拦了下来，唐全儿一手一个，把李顺和唐刘氏给护在了身后，大吼了一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清楚吗！” “说什么说，你们抢占民宅，还伤人。送衙门、送衙门……” 李老大和李老二看着忽然涌进门的这么多人，有点怂，但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抢占民宅！”唐全儿也看到了李奶奶拉立夏的那一幕，也不顾老人家年纪一大把，直接走过去问她：“李奶奶，我们是抢占你民宅了吗？” 李奶奶一愣，“没有，你们是租用。” 唐全儿哼了一声：“亏得当时我们签了一份租赁协议，否则还真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小掌柜，对不起。”李顺当时也看到立夏被堂姐拉扯，又被自己奶奶抓住了痛手，满心愧疚地上前，从捂着腿部流血处的堂姐手中夺过梅花簪子要还给她。 可簪子才递到半路，就被俊秀男子伸手先给接住，然后反手扔到了地上：“弄脏的东西，不要也罢。”说完，还摸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连同帕子一起丢在了地上。 再然后，他指着李家一家子，“现在，把这些脏东西也一并扔出去，不准再待在大王庄地界上。”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赶我们出去……”李老大又炸毛了。 俊秀男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微微笑了笑：“凭我们家少爷是大王庄的主人。” “方管事！”立夏认出了方成，惊疑不定地眸光从身边俊秀男子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商少爷？！” 唰—— 商璟昱拿出了一把折扇打开，自认为潇洒绝伦地一笑：“正是本少爷。” “你不傻？”这是立夏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问题。 “呃……”正在耍帅的商璟昱动作一僵，刚才势头太乱，他只顾着不让她受伤，好像……忘了以前在她面前都是装傻来着。 这时候，大局已经有方成和唐全儿去掌控，李家人聚在了一起，心疼亲孙女的李奶奶虽然是被李顺搀扶着，可明显是在维护自己亲生儿孙，正在恳求唐全儿让他们继续住在这儿。 毕竟一起住了快半年，相处也算愉快，唐全儿就有些为难，奔着立夏过来。 还没说话呢，正在为怎么在立夏面前把这一关圆过去的商璟昱主动站了出来，“没看到你们小掌柜手又疼了吗？之前看的哪位大夫，赶紧请来再给她看看。哦，不，外面我的马车在，你们夫妻两个送她去元安府里找个大夫好好看看。这里有我！” 立夏的手是真的疼，让她继续和李奶奶他们谈，也的确有些尴尬。商璟昱和方成在这儿，想必不会让她吃亏，便爽快地按照商璟昱的建议，和唐全儿夫妻俩一起上了商璟昱那堪称豪华的马车。 在上马车的时候，手里还捏着竹签的小丰“嗖”地一下就跟着蹿上了马车。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他。商璟昱在立夏离开了后，脸上的笑容依旧，眼中却没了丝毫温度，摇着折扇来到李家人跟前，“你们刚才谁说要报官？” “是我……公子，我被人伤成这样……”腿上被竹签扎出血的李香妮眼神落在商璟昱的脸上，目光沉迷。 “嗤……”商璟昱看她矫揉造作的模样，不由嗤笑了一声，“要是我是个两百斤的胖子呢？” 李香妮一怔，无法想象看上去风光霁月的俊秀青年居然说出这样让人摸不着边的话。 商璟昱也没期待李香妮的答案，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答案，从小时候的俊秀到十三四的肥硕，再到现在的清瘦，他经历了太多，看过了太多的眼神，品尝了多少心酸。 “方成，送他们去衙门。让他们告，大不了就是小孩子脚滑误伤了她而已。但本少爷可是被他们一家子给打得吐血了啊……啊……” 说到后头，商璟昱嘴角还真带了一点红，可那绝不是血，倒像是他吃的什么吐出来的沫。 方成很应景地扶住了他，“少爷，你伤得太重了。” “讹诈！这是讹诈！”李老大回过神来。 李奶奶却是知道，今天这事情算是无法善了了，拍了拍李顺的手，她声音颤抖地问商璟昱：“商少爷，您要怎样才不赶我们走？” 第163章 气不气 怎么办？商璟昱想把这一家子胆敢欺负立夏的刁民全都给杀掉！ 对于商璟昱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要不是叶修齐还在院子里站着，他都怀疑是否还在现实当中。 商璟昱从小便聪慧过人，方氏出身世家大族，从小接受的是高门贵女的教导，实质上她自己的才智不输与男子，当初下嫁给商兴家，带了不少的嫁妆。 当时，为了照顾商兴家所谓的男性尊严，她隐瞒了不少嫁妆，揽月楼便是其中一样。 也幸好她瞒下了不少嫁妆，发现了儿子过人的聪慧后，她又喜又悲，喜的是儿子这般聪慧，前程无须操心；悲的是慧极必伤，她也被人称作聪慧过人，年纪不大就熬干了心血命不久矣。 基于种种考虑，方氏教导那时候才五六岁的儿子学会了藏拙，学会了在人前伪装。 事实证明，她的教导是正确的。方氏去世后商兴家很快便另娶了商林氏，亏得商小玥的亲事板上钉钉容不得丝毫变更，所以商林氏对付的主要是商璟昱这个嫡出长子。 为了活命，商璟昱在自家大姐成亲离开元安府之后选择了蛰伏，装疯卖傻，任由商林氏将他“养废”放逐。 那时候，他身边的一个个人都被商林氏找理由给弄走，有的对他忠心耿耿的下人总会遇到点什么意外没了性命。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让身边得用的人都跟着商小玥去了京城。一方面能够在孔家护着商小玥周全，一方面也慢慢让商林氏放松对他的戒备。 他一个人在梧桐镇几年，独木难支。都以为怕是短时间内再难翻身了。不曾想遇到个立夏和叶修远。 刚开始，他对立夏的印象就是做饭做菜挺好吃，有些小聪明，善良但不愚孝的小姑娘，所以才会借着给赏钱扔给了她两个金锭子。 倒是叶修远，接连两次救了他的性命。前一次他自己其实有所准备，可后面被商林氏找来的两个黑衣人追杀，当真是命悬一线，如果没有叶修远，他必死无疑。 那一日，短短半刻钟，他和叶修远就在那山坡底下达成了协议。叶修远帮他逃脱兵役，他帮叶修远照顾家人，这个家人便包括立夏。 不管是商小玥请立夏去做药膳，还是方成买下立夏的卤味，包括引荐回春堂的冯大夫，这一切都是商璟昱在后面推波助澜。 要不然就凭着立夏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如何能取得在高门大户里混迹过几年的商小玥信任和赞同。 商璟昱认为，变着法子给立夏送了不少银钱，又让人给叶山治疗身体，便是对叶家最好的照顾，也是在很好地践行对叶修远的承诺。 所以商璟昱放心地跟着孔阳和大姐去了凌西县，那时候，他和商小玥只是觉得立夏做的菜味道是真的好，至于立夏说的那些功效，姐弟俩当着立夏的面都是信任有加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并不以为意。 谁知道就在几人到了凌西县后，他在孔阳请的武师帮助下开始疯狂锻炼身体，配合着立夏给的那些消脂减重的药膳一吃，每天减少的重量就连武师都觉得不可思议。 到了凌西县的第三个月，商小玥查出了身孕，姐弟俩这才知道那些美味的药膳可真不是白吃的，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 就在商小玥欣喜若狂收拾了不少东西想让方成想办法带点给立夏的时候，县衙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戎人进了梧桐镇，烧杀抢掠，凌北县县城都没反应过来。 商璟昱听到消息后惊呆了，不顾商小玥阻拦，带着那时候还是一百六七的肥肉就赶到了梧桐镇。等他到梧桐镇，武威军已经将那偷入崇文朝的戎人全都给杀了，并且用戎人找到的那个山洞反杀去了戎人地盘。 商璟昱花了不少功夫，终于找到了梧桐镇和铁牛村的人。在这些人描述下，戎人最先开始烧杀的就是铁牛村，几乎没有活口。 至于叶山一家，房屋被烧了精光，里面三具烧焦的尸体，不是叶山、叶修齐和立夏又是哪个！ 不仅如此，商璟昱还从梧桐镇的亭长那打听到，叶修远也已经战死沙场，也就是说，叶家人一个不剩。 商璟昱当时便吐了血，疯狂地要去武威军中打听镇北军的消息，也要去铁牛村眼见为实。最后还是孔阳派来的武师打晕了他，直接将他给带回了凌西县。 醒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拼了命的减肥，就想早日有所成就再去寻一寻叶家人的消息，他怎么都不信立夏那么聪明、叶修远那么有能力的人会早逝。 时间一天天过去，慢慢振作起来的商璟昱开始从手下人手中接过了揽月楼的生意。那时候靠着卤味，揽月楼的生意虽说不是独占鳌头，但在各府城还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原本，因着商小玥有孕在身，商璟昱是打算待在凌西县等着她分娩了再一起回元安府的。 谁知道近冬月时候揽月楼不是遇到一些事情嘛，后来立夏出的那些主意吴掌柜都会往上禀报。商璟昱底下就是方成，方成得了这些法子和商璟昱说的时候，两人还觉得这元安府揽月楼的掌柜手段真是不错。 谁曾想，到了冬月二十上头，吴掌柜的信件上就多了“药膳”这么个词汇。吴掌柜生怕主人家不懂，可商璟昱这第一个吃药膳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而且他还在其中看到了一道立夏曾经写给他的减脂药膳方子。 商璟昱哪里还坐得住，一边让人查立夏的事，一边迫不及待地从凌西县出发往元安府赶。 赶紧赶慢赶在腊月二十这天船只到岸，他上岸便被人告知立夏在码头有两间铺子，路过可不就见着了还算熟悉的唐全儿。 本来高高兴兴想要故友重逢，谁曾想正撞上了李家人为难立夏，心中怒火一上来，之前设想的百般重逢场面都付诸东流了。 你说他气不气！恨不恨！ 第164章 质问 气归气，恨归恨，商璟昱的理智告诉他，这事情还是不能顺着性子来。 等立夏他们从元安府里回来，商璟昱已经将李家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李家院子是建在庄子的地界上的，商璟昱现在给李家两个选择： 一，他们想告立夏就尽管去告，但连同李奶奶和李顺立即搬出大王庄，不管是屋里的细软还是盖屋子的材料，他们都能带走。 二，李家人不去告立夏，还给立夏道歉。这院子李家人依然可以住，立夏等人搬出去，从此之后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这大冬天的，李家人从城里出来本就不易，打算的就是住到年后才回城里。 如果单是立夏几个，李家人一点也不怕，甚至还打定了主意要在立夏几个人身上扒一层皮下来。因为不知者无畏，他们根本不知道立夏和揽月楼还有什么联系，只是从李奶奶口中听说了她们在码头有两个吃食铺子而已。 可是商璟昱来了。先不说商璟昱的穿戴价值不菲，就是他身后那十来个健壮仆人他们也惹不起啊。 思来想去李家人怂了，选了第二个。商璟昱便让方成把大王庄的庄头叫来做个见证。 庄头是认识方成的，唯唯诺诺地跟着方成到了李家院子，已经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对着李家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有什么事情不能问清楚了再说。” 有庄头见证，还有叶修齐和顾青荷在。商璟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两人找出来租赁院子的契约和三家合作开唐记面食的契约，毫不犹豫地把李顺拎了出来。 “唐记面食一共五股，你一股，唐全儿夫妻两股、佟立夏和叶修齐两股，你看是你把你一股卖给他们，还是你出银子把他们手里的股份都买过去？” 叶修齐本来就不太喜欢李顺，总觉得李顺觊觎立夏，闻言补了一句：“我希望是你出银子把股份买过去。” 唐记面食的生意一直很稳定，原本都要唐全儿夫妻俩全程参与的生意因为干面作坊的出现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之前叶修齐都还听立夏说过想让一家子去城里过日子，想唐全儿从灶台锅铲里解脱出来重新做点什么生意，干脆在这时候堂堂正正提出来。 李顺从头到尾都沉默着，奶奶因为他和子女分居两地，可是叔叔伯伯姑姑们又的确有些过分，他在中间尤其为难。 商璟昱才不管你为难不为难，转身招手找人问了几句，便直接开价一百二十两，如果李顺不买，那就给他三十两把他那份买断。 李顺就攒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商璟昱开的这个价格还真是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办？就李家叔叔伯伯们的性子，他这一百二十两估计也保不住，还不如当着他们的面全给花完。 有商璟昱和他身后十多个壮汉盯着，李家人即便是眼睛冒绿光也不敢说半句不是。 接下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商璟昱让庄头带着李顺和叶修齐去码头官驿办手续，让顾青荷帮着立夏收拾行李细软。 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厢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打包好，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土烤箱、靠璧蒸格等直接敲碎，就连灶台上立夏做的那些小心思，都让商璟昱的人给弄得乱七八糟。 等立夏带着小丰和唐全儿夫妻一起从元安府回来时，才到大王庄口子上，就被人给拦住了，引着马车走上了另外一条比较宽敞的路。 “这是去哪？”立夏捧着手，之前李奶奶那一下捏得有些重，不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少爷已经将那些无关的人打发了，小姐无需在意。这条路过去就是大王庄的主人院。” 大王庄的主人院立夏远远看到过，虽说没有雕梁画栋，但也比庄子里的那些房屋高大许多。等穿过第一进下人院，马车停下来之后，立夏便看见了青荷和叶修齐正指挥着几个壮汉重新做土烤箱。 见到了马车，两个人全都跑了过来，穿着厚袄的妞妞也像个皮球似的滚了过来，抱着小丰“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呢，”立夏给妞妞摸了两颗奶糖，“带小丰去屋里吃糖。” 小丰看了周围一眼，紧紧拽住立夏的裙摆不放。今天的事情把孩子吓坏了，从出门到现在又恢复成了十月刚见面时那只依赖她一人的模样。 立夏只能叹了口气，问顾青荷现在是什么状况。 顾青荷并不清楚商璟昱和立夏的关系，只是觉得商璟昱做事雷厉风行，人也清隽俊秀，一桩桩一件件的做得非常解气。 可立夏听了有些生气。不管怎么样，商璟昱也不该这么武断地帮她做了所有的决定，虽然这些决定看起来是目前最合适的。 还正憋着气呢，商璟昱就从回廊里大步走了出来，还是那身骚包的白，径直走到了她跟前， “码头面食店交给李顺，以后只定时定量卖点麻辣烫汤底给他便成。甜食店铺子年后便不续租了，你们暂且先在这边住一日，明日去揽月楼附近找个宅子，你和全嫂、顾嫂都搬过去，让全哥跟着方成……” 立夏都快被商璟昱话中密集的讯息给炸晕了，顾不上打断人说话礼貌不礼貌，直接伸手喊了一声“停”。 “商少爷，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立夏问。诚然，今日那种情形下商璟昱犹如神兵天降，立夏十分感激，可后面的事情像脱缰野马似的发展，她现在头疼得很，而且还很乱。 “我做的决定不对吗？”商璟昱不答反问。 立夏不知道商璟昱什么脑回路，摇了摇头：“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而是你凭什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决定，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商璟昱露出错愕的神情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也没亲近到可以帮别人做决定的地步。”立夏很少这么生气，语气严肃，脸色严肃，目光也严肃。 在她这样的眼神下，商璟昱笔直的脊背有些挺不住了，理直气壮的口气也不那么坚定了，“我……我答应过叶修远，要好好照顾你们，不让你们受一点委屈。是我……来晚了。” 第165章 皇帝驾崩 揽月楼要到腊月二十八才歇店，立夏今天休息之后就要连着忙七日，才能把年前定出去的药膳席桌全给做出来。 不曾想先是李家人，后面又是商璟昱，瞬间就把生活给她打得乱七八糟。 可是，真和商璟昱理论起来才发现，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铁皮头。 虽然被立夏盯着有些气虚，却还是坚持己见，认为他答应了叶修远就得做到，之前因为疏忽让他们三人受苦已经令他十分自责了。 立夏和他争论了快一个时辰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没把商璟昱给说服，倒是把自己给弄得头晕眼花。 关键到头来她发现，人商璟昱这么安排还真是一番好意。要不然这大冬天的四大三小的还不知道去哪安顿。 好吧，虽然商璟昱擅自做主有些讨人厌，可这安排还真的很不错。立夏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转转头就跟着商璟昱的人去给她安排的房间，扑到柔软的、散发着香味儿的床铺上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她从梦中醒来，正好听到外面方成对商璟昱道：“皇上驾崩了！” 咯噔！立夏心里一跳，康王进京三月有余，也不知道具体部署做得如何。 自从听说皇帝病重，立夏就一直有留意外面的消息，揽月楼那边吴掌柜有什么都会知会她一声，之前听着一切都还好，怎么突然就传出了这种噩耗！ 对，就是噩耗！皇帝如果还在位，底下的儿子怎么蹦达也越不过他去，可之前的消息是崇文帝哪怕病再重也没有立储，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把身后事给安排好。 其实就是安排好了怕也要乱起来，崇文帝膝下几个儿子各有各的势力和追随者，除非有一个在各方面都能碾压旁人的登上帝位，否则这天下还有的乱。 “京城离元安府那么远，就算乱也乱不到这边来。只是不知道明年的春闱还能不能如期开考？真是可惜了啊。”商璟昱打着折扇，一副啧啧惋惜的模样，不过他的表情可看不出来他在惋惜，倒有些像是幸灾乐祸。 “佟娘子。”方成先见着立夏，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立夏也没纠正他的称呼，点了点头，问：“方管事，你方才说皇上驾崩了，会不会影响到揽月楼的生意？” “你放心，元安府这边一时半刻乱不起来，而且有本少爷在，乱起来你也不会有事。”商璟昱挥了挥手，把方成给打发了下去。 立夏皱眉，“商少爷，您智商有问题，我并不想和你说话。” 商璟昱一哽：“本少爷都给你解释了，之前是有人跟在本少爷身边，才不得不装傻充楞。对了，我大姐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我让人给你搬过来。” 商璟昱赶紧转移了话题，也飞快吩咐下人去搬了一口箱子放在了立夏面前，打开以后立夏都快闪瞎了眼睛，又是珍珠又是玉石的装满了两尺见方的一个箱子，就算底下那层是衣服料子，那也很可观了。 “这……受之有愧。”立夏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盖子，“之前小玥姐已经给了我不菲的报酬，这些我不能要。” “要，为什么不要。这些也不是我大姐的私产，是我姐夫从孔家抠出来的一小部分而已。你拿着，日后做个什么事情也方便。”商璟昱刚开始声音都还很大，到了后头就越来越沉，终于低到几乎听不清，“对不起……” 立夏一时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屋内没有别人，商璟昱又低声说道：“对不起，当日叶修远要上战场的时候我应该劝阻他的。” “这不关你的事。”立夏知道商璟昱的意思，可她知道，这是叶修远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商璟昱，他也会义无反顾地上战场。 商璟昱揉了揉脸，依然固执己见：“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要向前看。京城那位驾崩了，接下来天下大丧，揽月楼里的生意怕是没那么好做，你也别担心，一切有我。” 立夏已经不想和商璟昱多辩解什么，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膳时候，小丰再一次紧紧跟在立夏身后，看商璟昱的眼神满是戒备。 “这又是谁家的孩子呀？”商璟昱是让人调查了立夏，但消息并不是很完整。 “捡来的。”立夏简单地回了句，以前不觉得商璟昱有这么聒噪。 商璟昱盯着小丰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 “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眼熟也很正常。”立夏面不改色，单手也不影响她用膳。 他们的晚饭是唐刘氏和顾青荷做的，比商璟昱带来的那些人做的不管是卖相还是味道都好许多。 “不是，我应该在哪见过他。”商璟昱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很自豪，只是脑海里似是而非的印象太模糊，他一时真的想不起来。 商璟昱这句话一说，小丰的身体就颤了颤，微微后退躲在了立夏身后，不再和商璟昱正面对上。 小丰的动作很隐蔽，瞒过了立夏，但却没瞒过商璟昱。不过，商璟昱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揭穿他的小动作。 一夜过后，商璟昱的车队经过重重检查进入了元安府。元安府城里处处挂上了白，揽月楼之前喜庆的气氛也都撤了下来，吴掌柜跟在方成身后远远地迎了出来，这还是他当掌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着自己的主人。 商璟昱上来便问了立夏最关心的话题：“揽月楼的药膳席桌停了吗？” 吴掌柜苦着脸点了点头，“停了，昨儿消息一到元安府，康王府上和知府衙门便张贴了告示，各种庆典宴请禁三个月。” “别的呢？”商璟昱可是听说立夏又给了几个膳食方子，元安府揽月楼这几个月的收益能当另外地方两三个。 “别的……唉……”吴掌柜一声叹息，将揽月楼接下来的难处都写在了脸上。 商璟昱扫了一眼街道匆匆的行人和客商，并不像吴掌柜这么悲观，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不能宴请、不能庆典，那这些客商怎么办？” 第166章 进城安顿 商璟昱和吴掌柜还没说几句话呢，楼外面就冲进来了几个人，领头的人管事模样，进来后四处看了一圈，也有些发懵，“我们家少爷呢？” 就在他正前方桌子上摇着折扇的商璟昱扑哧一笑：“林管家，在这呢。” 这一位，是商璟昱继母商林氏手下第一号忠心属下：林忠，现任商府二管家。 林忠几步走过去，盯着商璟昱看了半晌，嘴巴都能塞鸡蛋了，“您……您是大少爷。” 商璟昱一脚踹了过去，直接把人给踹翻：“你那什么狗眼，连本少爷都认不出来。” 很好，这个动作很商大少爷。林忠一下就认了出来，从地上爬起来就抱着商璟昱的大腿开始嚎：“大少爷啊，您可让奴才好等。自打收到您要回府的消息，奴才就日日在码头候着，昨儿不过是疏忽了一会儿，您怎么就自己进了城。”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商璟昱往自己带回来的人里扫了一眼，不过就是轻轻一试，就试出来身边干不干净了。 “……”林忠一哽，原本想说自己手底下的人看到大少爷进了揽月楼，可大少爷这翻天覆地的身材变化，那得是经常跟在他身边的人才知道谁是他呀。 幸好，商璟昱还没打算和商林氏撕破脸，伸了个懒腰，“罢罢罢，本来听说揽月楼这也好、那也好，打算来好好吃一顿的，谁知道竟然不做本少爷生意，那便回府吃去吧。” 说着，便冲着方成骂了句：“看你做的什么事！昨天我就说要来要来吧，你非说码头那家什么新吃食，结果呢，啥都没吃到。” 商璟昱骂骂咧咧地跟着林忠出了揽月楼，方成带着几个人也快速跟了上去。 因为之前方成就和吴掌柜交代过，倒也没让揽月楼里的人太过奇怪。待得商璟昱一行人离开后，吴掌柜才摇了摇头上楼找了立夏一行，“走吧，我带你们去少爷安排的院子。” 商璟昱给立夏一行安排的院子离揽月楼不远，在之前立夏了解到元安府寸土寸金的土地上，这么一个一进院子一年租金就得两百两银子，还得是有熟人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段。 “小掌柜，少爷让我转告您。您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他会安排您进商府，也会安排顾娘子她们……” 不等吴掌柜把话给说完，立夏就抬手制止了他：“帮我多谢你们少爷，我并不是很需要。” 商璟昱或许还不是很了解立夏的能力，吴掌柜却是亲眼见证了立夏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可是吴掌柜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商璟昱的手里，他这个夹心饼干做得还真有点憋屈。 打了个哈哈，“少爷肯定还会找机会出来的，到时候小掌柜和少爷好好商量。” 立夏也知道和吴掌柜说这些还不如和方成说，只是自己穿越过来的运气是真的不好，眼看着事业上升期，突然又断了，还不知道三个月大丧之后能不能有机会给续上。 立夏脑海里都是盘算，半晌了还没见吴掌柜离开，不禁好奇：“你还有什么事吗？” 吴掌柜期期艾艾：“那个……我就想问问小掌柜，少爷说做不了那些宴请的生意就做做平民百姓的生意，咱们揽月楼做惯了大席面，还真不知道怎么做小生意。” 小生意？！唐全儿夫妻不就擅长吗？还等商璟昱给他们安排出路，这不就是出路吗。 立夏给吴掌柜指了条路：“那你就卖点平价早餐之类的吧，我让全哥教你们。一成，你分给他们利润的一成。” 吴掌柜算了算，如果是分成的话，多两个人也无所谓。正要走，立夏又把他给叫住了，“这院子我看门房临街，能不能给房主说一下，把那间屋子改成门面房，我卖点零嘴儿。” 吴掌柜笑了笑：“我以为什么呢，这院子是少爷早些年让我置办下来的。少爷说给小掌柜住的话，如何使用都依小掌柜你。” 这人情，不欠都又得欠下了。 吴掌柜走了，唐全儿夫妻俩和顾青荷都是闲不住的，很快就帮着把院子打扫赶紧，帮着立夏把寝室都给布置得整整齐齐。 小院是正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三间的格局，院子里的地方不大，但面街有一间不小的门房。 立夏现在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心骨，她和叶修齐分别住了正房的两间，中间隔着个厅堂和书房。左边厢房唐全儿一家，右边是顾青荷带着女儿住。格局和李家院子他们住的那进院子差不多，房屋大小也差不离，但房子用料和家具却好了许多。 让立夏意外的是小丰，这孩子竟然头一次主动要求住书房，而不是黏着立夏不放。不过，他也不是用说的，只是把立夏给她做的小被褥抱到了书房里面软榻上，就坐在上面不动。 “天气冷，你和修齐叔叔一间屋子不行吗？”立夏做着最后的努力。 小丰却是坚决地摇头，叶修齐这两天也是跟着多番周折，一直有些沉默，倒是这时候出声帮小丰说话了：“姐，你不是一直想让小丰独立吗，他现在想一个人住，你拦着他干什么？” 立夏就是觉得奇怪啊，之前想让小丰单独住一个屋子，怎么都不行，一直都是在她房里放个软榻的。 不仅如此，安顿好了立夏和顾青荷要出去熟悉下周边的情况，小丰也在书房里拿着一本《三字经》随意翻着，却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这孩子怎么突然就长大了？”立夏一直被小丰黏着、依赖着，突然见着孩子这样还有些失落。 顾青荷倒是没多奇怪，“孩子嘛，一下就懂事了也很正常。” 立夏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也没在这个上面多计较。拉着青荷就出去转了一圈，发现元安府一些大点的酒楼、客栈都门口罗雀，但市场里和平民百姓的居住的地方倒是没多大改变，虽然挂着白，该买卖的还是继续买卖，该吆喝的也没见吆喝声小。 唯一不同的是，走在街上看起来身姿板正的人多了起来。 第167章 年礼 立夏让唐全儿和唐刘氏去了揽月楼帮忙，她和顾青荷出门的话就得快去快回，虽然家里头有妞妞守着，大门也锁住了，可三个小孩子自己在家总是有些不放心。 两人出了巷子没不远便是元安府出名的东市。就算是京城的消息传来，天上还飘着雪花，东市这里也有许多摊位摆满了东西，只是大家仿佛都能看出来穿梭在人群中的壮汉们不寻常，便没了平日的吆喝声。 立夏和顾青荷这一趟出来的目的很明确。一是找泥瓦匠改造门房和做土烤箱和发酵用的木头柜子，东市有专门的牙行，虽然贵一点，但稳当。 交了一两银子押金，留下地址，牙行这边会给一个证明的“收据”木牌，加急的话下午就能有工人带着材料上门，做完之后牙行收了银子再给泥瓦匠分配，至于做工期间包不包食宿，就得主家和工人面谈。 办完了这件事，两人在市场上一通买。幸好国丧期间没有强制他们这些边关城市也跟着茹素，要不然这些屠户得饿死。 这个天气，立夏是不想出来第二次的。干脆和屠户说好，直接送了半片肉到他们住的东市西三巷第三家去。冬天没什么新鲜蔬菜，立夏转了一圈琢磨着让唐全儿跑一趟城外大王庄，张家的豆制品卖得不错，去结账顺便拿一些回城里。 另外，立夏觉得是该让张家招募大王庄的庄户们一起把豆制品做大做强了。这事情原本立夏想找大王庄庄头说一下的，现在看来找方成还正便利些。 而且，立夏也不是那种受了委屈暗自吞的人。李家人不是在城里过得不如意要去城外住一住吗？立夏就想让他们在大王庄住得也不舒坦。 除此之外，立夏还得买一车柴火。因为她在进城之前才刚想起来做一批腊肉、香肠，整整买了三头猪和十个猪肘。 猪下水连同猪血除了装香肠的小肠和一部分板油留着，别的全都做成了麻辣烫卖了出去，基本就将这三头猪的本钱给拿了回来。 猪头肉留了猪拱嘴和猪耳朵，猪肉全都切割成一指宽的条状，洗干净备用。 在铁锅里按照一斤猪肉二两盐的分量炒了盐，炒的时候加入姜末、花椒、八角、香叶，炒制好后均匀地抹在肉的表面和缝隙里。抹匀之后放到买好的陶缸里装着，一两天翻动一下达到盐分均匀。 立夏还自制了甜面酱和米酒，做了半头猪的酱肉。 又把一些不成型的、看起来不是那么顺眼的肉切除肉皮、剃掉骨头，切成手指节大小的块，加入酒液、盐巴、十三香、辣椒粉和花椒粉和匀装了麻辣和咸甜两种口味的香肠。 从城外进城的那天，正是这些肉腌制的第五天。偌大的陶缸四个壮汉才能抬上马车，一共四个陶缸，两缸腊肉、一缸酱肉和一缸香肠。 腌制过的猪肉血水渗在最底下，随着移动，溢出来的味道其实一点也不好闻。几个帮忙的壮汉要没有方成盯着，都想把陶缸给扔了。 也亏得他们没扔，立夏买了柴火之后就让上门的泥瓦匠先在门房后面靠墙的位置搭了个架子，又托了几个住在城外庄子上的泥瓦匠帮忙收集了不少果皮树叶之类的东西。 泥瓦匠们如火如荼地开始改造院子，她就带着三个孩子开始了守着火堆熏肉的美好旅程。 立夏上辈子在孤儿院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年前熏肉。孤儿院到了过年会收到好心人的捐赠，院长便会将收到的鸡鸭鱼肉全都熏制起来。 院长会安排院里的孩子轮流守着熏肉的火堆，每当柴火燃起来，就要往上面丢一些湿润的果皮和花生壳之类。柴火也只保留最底下粗壮的那一根，别的都以湿润的能烧出大量烟雾的为主。 每当轮到立夏守熏肉，她就会悄悄用小刀削下一层瘦肉，随手找根铁丝串起来放在最粗壮的柴火下头，用柴火的温度将肉烤熟烤干，吃起来又香又脆，又有微微的咸味儿，是她童年里最温暖的记忆。 为了让家里三个孩子的童年也过得如此惬意，立夏当然不会忘了这一茬。前世今生头一次，她自己居然能够弄两头猪这么挂着熏，想想都幸福。 于是，这几日除了晚上是唐全儿辛苦点守着，都是立夏带着三个孩子守在旁边，又暖和了身子，又吃到了香喷喷的烤肉。 这几日，京城的消息一点一点传到元安府，有和京城方家互通有无的揽月楼在，哪怕立夏正宅在院子里养伤，消息也是一点一点汇聚在了她耳边。 搬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了，几天的功夫，京城和周边的消息并不是很多，但很杂。 其中立夏觉得有用的无非就是一点，除了康王先一步进京以外，只有两位藩地上的皇子洞悉了先机在京城封城之前赶到了，别的还正自相残杀呢，听到消息后往京城赶已经来不及了。 京城内，加上康王一共四位皇子，谁胜谁负还是个问号。 但是揽月楼这边也得到了消息，押解戎人王子的武威军早在康王之前便进了京城，如果武威军真的是康王埋下的暗线，康王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过了腊月二十三，揽月楼那边除了唐全儿夫妻过去开辟的早餐生意和面食生意，还推出了“送锅上门”服务。对，岁不能到揽月楼里各种吃喝，但一点都不妨碍吃货们在大冬天的热情。 而且这种“送锅上门”服务还能让一家子足不出户享受美食，就连知府陈应寿府上都点了好几回，更别说那些习惯了揽月楼饭菜味道的人家。 只是药膳因为立夏懒和一些时效性依然暂停中，惹得一些刚刚品出药膳好处的人家怨声载道，倒是又对三月后揽月楼重开药膳多了些期待。 如此一来，揽月楼的生意算是彻底被救了过来，吴掌柜腊月二十五来给立夏送年礼的时候又是满脸的笑容。 这笑容在撞见满院子飞扬的猪腿时僵住了，他身后的小伙计挑着个担子也停在了门口，满脸的不知所措。 第168章 再也不见 立夏正在和顾青荷一个个检验腌制的火腿有没有哪个不合格的，青葱美少女和温婉少妇站在一堆猪肉腿里面，这视觉冲击还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良。 “小掌柜，这……这难道是什么新鲜吃食？”吴掌柜对立夏的厨艺充满了信心，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 “这是火腿，不过今年怕是吃不上了。”立夏没多说，示意吴掌柜带着人从中间空出来的路进了厅堂。 旁边书房里，叶修齐带着三个孩子正在看书。说是看书，实际上只有他一个是拿着君不悔给的课业在认真研究，那三个都坐在书架底下的一块垫子上。书房和厅堂里都烧着炭盆，屋内温暖如春。 这些炭也是立夏熏了三天肉下来的附加收获，冬日里放在屋里虽然当不了商璟昱存在库房里的银霜炭，可火力十足还能在上面放个架子加个锅煮个汤什么的。 招呼吴掌柜坐下，顾青荷就在火盆上的陶罐里盛出来两碗热腾腾的红豆奶茶给两人。 这两天正是立夏和顾青荷葵水来的日子，所以除了姜糖水就是红豆奶茶。 吴掌柜不是很喜欢奶茶的甜味和奶味，喝了一口之后便一起递给了小伙计。 他本人也是挺忙的，亲自来给立夏送年礼，一是表示下他的郑重，二呢是要转达商璟昱的几句话。 商璟昱那天被商林氏的人带回去之后就被“困”住了，这几日都被商兴家带在身边，试着让他学习管理自家生意。可想而知，必然又成了商林氏的眼中针、肉中刺。 商璟昱要给她传的话也没多重要，就是他觉着没把立夏放眼前还是不放心，让立夏别搞东搞西，等着他想办法把她弄到商府里去。 吴掌柜说的要委婉一些，总之到了立夏这儿就是这个意思。听到这个话，立夏表示自己想要裂开，商璟昱这不尊重人的沙文猪，又是擅自帮人做决定。 她需要他护了吗！ 吴掌柜表示，他只是转达少爷的意思，至于后面怎么样，他不敢管，也管不了。 为了这个事情，立夏本来给他私人准备的两条腊肉、一条酱肉和两种香肠各六节，另外还有新作烤箱烤出来的四色糕点一份。 等顾青荷把装年礼的篓子拿出来，立夏哼了一声，当着吴掌柜的面，一样一样捡了一半出来，就连酱肉都拿刀切了半截下来。 吴掌柜本来想推说不要的，可发现立夏拿出来的东西都肉香扑鼻，各有各的香气。那眼神顿时就绿了，当见着她一样一样拿出来，都快哭了。 “小掌柜啊，少爷都是为你好。而且……，小老儿只是负责传话而已。” 立夏和吴掌柜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根本不为所动。手起刀落，直接把拿起来的腊肉和酱肉都切成巴掌大一块，招手让挑了一路担子的店小二过来，“这些你拿回去，帮我转交兰管事和朱大厨，你也有一份。” 店小二和立夏也是熟悉的，跟着立夏吃过不少好东西，闻言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瞧了自家掌柜一眼。 吴掌柜能怎么办，“看我干什么，小掌柜都说了给你们，我还能抢了不成。” 店小二喜滋滋地给立夏道了谢，两人出门回了铺子。叶修齐就有些担心地问立夏：“我怎么感觉商少爷还是有点傻？” 立夏点了点头，她也这么觉得。可现在人不在跟前，也没办法拒绝。 不过，既然叶修齐出来了，立夏也正好把接下来的任务交给他。 君家那边和官驿钟财那儿需要他亲自带着年礼跑一趟，另外便是码头上的几个力工和两家邻居，就要等唐全儿明天忙完跑一趟。 毕竟，码头路那边的铺子换了主人，他们还是要有一些交代的。 下午，叶修齐在外面雇了两个挑夫，挑着满满的两担子东西跟着他出了城。 钟财经过了几个月的调理，不仅胃部的问题调理好了，就是身体其余的小毛病也都全都让药膳给治没了。当他后来知道揽月楼的药膳三百两银子一桌的时候，他就没好意思再去码头吃晚膳。 整整三个月啊，每日里至少都有两道适合他的药膳。虽然不清楚和揽月楼的差别在哪，但听名称就知晓差别不是太大。他一个月才五两银子伙食费，有时候还三餐都在码头，真的是不好意思再去了。 可他不去，食铺也没有忘记他，还会给他送食盒到官驿。 当然，这也是立夏投桃报李。自从和钟财合作，码头上两间铺子的“管理费”是最低的，而且很多人试图找铺子的麻烦，也都是钟财和官驿的人帮着处理的，帮他们挡了很多灾祸。 这一次，因为铺子转给李顺的事钟财还特意问了需不需要他出面帮忙，被叶修齐给拒绝了。因为李家人和李顺目前并不是一个概念，端看李顺日后是什么选择了。 叶修齐给钟财送了一篓子年礼，并且告诉了钟财这些吃食的做法。 想了想，叶修齐还是拎了一个腊肉和四节香肠走了一趟码头路。 唐记面食里，李顺和他三个小伙伴正在收拾摊子。铺子里一张桌子前李家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正相对而坐，你一个、我一个地数着铜钱。 叶修齐皱着眉头，将李顺喊了出来：“你打算把铺子给他们？” 李顺浑身都是低气压，摇了摇头：“我不想，可是……” “可是李奶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让你贴补一下她的子女，你也没办法反抗是吧。”叶修齐很能理解李顺现在的做法。 以前知道立夏和李顺朝夕相处，叶修齐对李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两人分开后，见着两人各自应对生活的态度，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太过杞人忧天。 就李顺这样的，再来十个立夏也看不上。 眼见着立夏埋着头，叶修齐也不想多说，将手中东西往他怀中一塞，“如果你真的对李奶奶好，那就立起来，把铺子抓在手里。要是抓不住，你就找财爷把铺子名字换了吧。另外，旁边甜食铺子我们搬到城里了，这边给张家卖豆制品。你……好自为之！” 李顺脑海里闪现立夏在自家院子里和铺子里的闲适身影，像是被人挖了个洞，几乎无法呼吸，“我……以后是不是看不到小……丰了。” 第169章 不能多吃 不管李顺怎么想，以后会做什么选择，这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叶修齐没有再多说什么，会合了两个挑夫重新坐上马车到了云居书院。 休年假中，云居书院里的大多数人都回了自己的家，偌大的书院就剩下柳秀才和君不悔两家人，加上下人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口人。 让挑夫把东西都放到了书院门口，叶修齐上前叫门。来之前他就在家里帮着立夏分好了东西，塞给了开门的门房两节香肠，告诉他怎么烹煮之后，便让他帮忙通禀了一声。 收了东西，门房大爷不仅动作快，还体贴地叫来了君家的两个下人，三人帮忙才把两筐多的肉给送到了君家的院子里。 这大冬天的，又遇到了国丧。君家人根本没料到还能有人上门，且还带了两大筐子的猪肉做年礼。 君家家风清正，都是读书人，收到的礼物大多都是笔墨纸砚、书画琴棋之类风雅淸贵的。虽然以往立夏也会让叶修齐送一些吃食，可那都是以点心、果脯为主，用好看的竹篮子装着，看起来还挺清雅的。 这一大堆散发这烟熏火燎味道的猪肉，真真让君家人开了眼界。闻声出来的君不悔转了一圈，没瞧着什么写食疗方子的纸页之类，不禁目瞪口呆： “你一个读圣贤书的书生，在国丧期间带着这一堆猪肉做礼品，简直有辱斯文！” 现在倒是他骂叶修齐有辱斯文了，等家里厨娘按照叶修齐的交代，蒸的蒸、煮的煮、炒的炒，一盘一盘端上桌，君不悔不说话了。 不但不说话，还把泡好的药酒倒了一碗出来，一口腊肉一口酒、一片香肠一个好，就差没开始吟唱欢歌了。绝口不提什么“国丧”、“有辱斯文”之类的话了，还差点为了一片腊肉和小孙子争起来。 只不过，就在他的筷子不知道多少次冲着那盘肥肉多瘦肉少的腊肉伸过去的时候，叶修齐连忙把人给拦住了。 “干什么拦着为师，待会儿为师还要给你辅导课业，多费精力啊！”君不悔被叶修齐这么一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好的那片标准三线五花的腊肉被孙子给夹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叶修齐硬着头皮劝道，“老师，并非学生想拦你，实在是家姐临行之前有过叮嘱。这腊肉乃是烟熏而成，于心肺不利，浅尝即可，不宜多食，怕引发咳嗽。” 之前立冬不久，君不悔晚上研究学问一高兴，夜宿竹楼结果受了风寒咳嗽不止，饶是立夏那边的药膳配合着回春堂的苦汤药病好得比较快，他也被咳嗽折腾得够呛。 听到叶修齐这么说，心下知道厉害，只能讪讪将筷子转向了香肠，嘴里还不服气地哼哼：“难得有适合的下酒菜，还把我拦着，有这么不孝的学生吗？” 呵，不仅在吃腊肉这上面不孝顺，他吃香肠的筷子又再次被叶修齐给拦了下来。 “又怎么了嘛？”君不悔想要怒而摔筷，但这是不可能的，东西这么好吃，他还没吃够呢。 叶修齐顶着君不悔愤怒的双眼，硬着头皮又劝道：“老师，家姐说您年龄大了，不能够一味的只吃肉不吃青菜，若是您再不吃点青菜，这香肠你也不能多吃。” “你……你那姐姐还真是的。管你还不够，竟然管到老头子我身上来了。”话是这么说，君不悔还是苦哈哈的转了筷子夹了点菘菜和凉拌萝卜叶。 君睿和江雪娘相视一笑，又是欢喜又是有些嫉妒。欢喜的是君不悔听了立夏的话对健康有益，嫉妒的是老爷子不怎么他俩的劝，却独独要听立夏姐弟俩的。 晚饭后，君小玉和君小婉本来想找叶修齐问一问立夏搬去城里的详细情况，奈何她俩的速度始终不如君不悔。 之前散学的时候君不悔给叶修齐布置了不少课业，叶修齐全都完成了，难得有一晚上机会，得交给君不悔批改，还得带下一次的课业回家呢。 叶修齐在这段时间不但超额完成了君不悔留下的课业，还另外完成了一篇策论。 内容是他和立夏有一次无意间提到的顺平府水患，立夏那时候正带着仨孩子熏肉，本来就正给孩子们讲故事，顺道就给他说了一番“深淘滩、低作堰、分流法”等等一番乱七八糟没有头绪的名词。 这些名词立夏有的知道意思，有的模模糊糊，但电视新闻和电视剧看得多的人怎么也知道一些治水的方法的。 叶修齐本身就思维灵活，根据立夏那些似是而非的词汇和小故事，自己总结归纳了一套适合顺平府的治水之法。 又围绕着制水之法，写了一些相关的治人、治城的想法和观点。虽然整篇文章都还稍显稚嫩一些，描述手法也太过直白，但也让君不悔父子两个惊讶不已。 且不管是切入点还是分析角度，都很新奇并且行之有效。要真是用在实地，搞不好还真能够解决顺平府那边的麻烦。 就根据这篇策论，君不悔又提出了若干的修改意见。末了却告诉叶修齐，这篇策论虽好，但如今时机不对，根本送不到该看的人面前去。 而且也不是很适合在县试、乡试这样的考场使用。如若觉得有把握的话，可以放在那里，等将来会试或者有机会进入殿试的时候再酌情根据题目修改润色，必定会赢得主考青睐。 但对于自己教导出来的弟子能够写出如此优秀的文章，君不悔还是表示了嘉许。 叶修齐却是有些遗憾，皇帝驾崩举国服丧，来年春闱乡试怕是会受到影响，也不知会不会像往年那样三年都不得科考。 君不悔却是呵呵一笑，“你呀，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等着看吧，新皇即位只要不是那一等昏庸之人，必然会开恩科多多取士，且还会偏向于你们这样的平民子弟。回去好好念书吧，也让你姐姐多给你准备一些盘缠，不过你也放心，如果银钱方面不凑手，还有老师呢！” 第170章 商府有请 在君不悔考校叶修齐功课的时候，江雪娘也正在两个女儿闺房里教导两个姑娘。 “眼看着你们俩越来越大，有些话娘也要早早告诉你们。”江雪娘神情严肃，盯着君小玉：“特别是小玉你，今儿晚上你盯着修齐看了好几次，到了后头脸蛋发红，你告诉娘，是不是看上他了！” “娘……”君小玉脸先是一白，又是一红，垂着头不说话了，像是默认。 妹妹君小婉开窍得晚，被她娘这番话给惊得瞪圆了双眼，“姐姐，你……” 江雪娘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神情凝重：“小玉啊小玉！你要娘怎么说你，这书院里那么多青年才俊你看不上，怎么就盯上叶修齐了呢。” “娘也不是说叶修齐不好，他天资聪慧你祖父和夫妻都觉得将来前程不会差。可是他的家世呢？外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他孤零零一个人，名义上叫立夏一声‘姐’，实际上两人是叔嫂关系。” “现在立夏年纪小，一心一意想把叶修齐供出来。可是等她给叶修远守孝满了三年后呢？她还愿意供着叶修齐吗，科考花多少钱你们心里没数吗，要是她出嫁从夫，根本不管这个小叔子，叶修齐还能往上走吗？” 随着江雪娘一句一句现实砸下来，君小玉脸色越来越苍白，“立夏……立夏不会不管叶修齐的。” “是啊，娘看她们关系挺好的。可他们俩年龄相当，立夏又会操持家务会挣钱，这姐弟的名头……总比你和叶修齐强吧。” 江雪娘活了这么几十年，虽说清高傲气，可眼神没坏，立夏可能还没开窍，叶修齐看这个“姐姐”的眼神，和说起“姐姐”的语调却有了不一样的迹象。 看自家两个女儿震惊又茫然的样子，江雪娘也是无奈，叹了一口气，“娘也不是硬要阻止你们，也不会再拦着你们和立夏姐弟接触。只是要给你俩提个醒，现在先按照普通亲戚走着，日后再看如何相处吧。” 说实话，江雪娘还真是眼馋立夏一手做药膳的手艺和叶修齐念书的天赋，要这是一双亲姐弟，她会毫不犹豫地给君小玉定下叶修齐这门亲事。 没家族可依靠又怎样，正好一心一意靠着君家。 奈何这是一双假姐弟，如果一直关系融洽倒也罢了，有个万一……，反正结果不是江雪娘想要的。 又给两个女儿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江雪娘还得回去给立夏准备回礼。年前收了陈应寿送来的不少笔墨纸砚，康王府还送了一些衣料首饰，江雪娘捡了一部分，估摸着能装一箩筐，摸着额头自嘲地笑笑：什么时候她竟然用筐为计量单位装礼物了。 立夏第二天收到叶修齐带回去的一筐回礼也忍不住笑了：“修齐你没被君老先生嫌弃吧？” 叶修齐摇了摇头：“老师很喜欢你做的熏肉，不是我拦着，他一人就能吃一盘子。” 立夏笑着去翻看叶修齐带回来的东西，没注意叶修齐看向她背影那深深的眼神。 院子虽然已经改造完成，每天顾青荷也在用烤箱做一些简单好保存的点心和饼干。但立夏没打算在年前开铺子，青荷便每日带一些点心和饼干去东市摆个小摊，生意倒还不错。 腊月二十九，立夏又买了一头母山羊和一只一岁大的小山羊回来，打算在除夕日好好做一顿年夜饭。一是纪念她来崇文朝的第一个新年，二是让跟着她奔波忙碌的一家子好好吃一顿， 不曾想好好的计划就被揽月楼的店小二给打破了。 上门的店小二才来过不久，也知道吴掌柜对立夏的特殊，加上还得了立夏一截腊肉，回家和媳妇一起吃了别提滋味有多好，今日见着立夏分外地热情。 “小掌柜……，哦不对，吴掌柜说了，从今天开始要叫您佟娘子。”店小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说道：“佟娘子，商府今儿派人到揽月楼找做药膳的厨子，吴掌柜说厨子不在，您是之前跟着厨子打下手的厨娘，让您收拾收拾跟着商府的管事进府。” “……”立夏听到“商府”这两个字便大概知道这幺蛾子是谁起的头了。好在店小二这句话已经将她进府的身份信息给介绍得一清二楚，只希望那一日跟着商璟昱见过她的下属不会把她的身份揭穿，不过，商璟昱这么安排，这些不安定因素应该都被消除了吧。 立夏整理了下仪容，给自己戴上了头巾，看上去瞬间老了好几岁，和“佟娘子”三个字比较相衬。 跟着店小二到了揽月楼，立夏便见着了商府的管事。管事上下把他上下一打量，满脸的怀疑：“吴掌柜，你真没骗本管事？” “林管事，老夫骗谁也不敢骗你啊。”吴掌柜也是被从家里头薅出来的，昨晚上腊肉就酒的晕乎味道还没过。 商林氏有四个心腹管事，“忠孝仁义”，都姓林。那一日接商璟昱的是林忠，今日来的叫林孝。 林孝半信半疑，可揽月楼的药膳因为国丧已经停了十来日，神秘厨子回老家也很正常。然后吴掌柜便说有个厨娘跟着厨子学了好几个月，几乎所有揽月楼做过的药膳她都懂。 林孝可是得了死命令，要把揽月楼做药膳的人请回商府去。如果不带人回去，他可是要吃挂落的。 想了想，林孝只能把立夏给带进府里去。 立夏来之前就和家里人打了招呼，不管商府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她都会争取晚上能回家。所以也没推辞，直接就跟着林孝走了。 进府的路上，立夏本来想给林孝塞个碎银子问问情况的，谁知道林孝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马车赶得飞快。 从外城揽月楼到内城商府距离不远，但却要经过两次检查。有商府的帖子，立夏也带着身份木牌，又有林孝见着人就发“压岁钱”开路，很快便到了商府门前。 比起外城的那些房子，内城的府邸看起来门楣就大有不同。商府还只能算是比较普通，隔着三丈宽的石板巷子，对面高高挂着“林府”两个字。 第171章 进府 林孝带着立夏一路穿过商府的门房、前花园，穿过两进的前院，便停下了脚步。 “佟娘子，里面就是内院，小的就不便再往里走了。这位是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红梅，接下来便让她带你过去吧。” 立夏又被一个叫红梅的丫鬟接手，带着她穿过一道有婆子看守的垂花门，便看见了白雪皑皑覆盖下的后花园。好几个婆子拿着扫帚、簸箕正把花园青石板上的雪给清开，旁边的四季青和红梅露出来，景致还真不错。 红梅带着她没走直线的花园，反而上了后花园一圈的回廊，四方形的回廊沿着后院一圈的房子，距离要比从中间走要远上一半。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中间的青石板上还有不少血渍，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滑倒。 不过说实话，立夏这一路走下来，双腿差点儿没废掉。之前看样子还觉得商家在内城位置也不是特别好，没想到内里占地就已经这么广阔了。那坐落在最里头的康王府和不远处的知府衙门又该是怎样的大户人家？ 立夏看了一眼前面专心带路的红梅，哪怕穿着厚实的夹袄，也能看出纤细的腰肢和一双牙签腿。这大概就是宅子太大，丫鬟的腿都走细的现实故事吧。 立夏脑海里都还在乱七八糟幻想呢，前面红梅突然放满了脚步，左右看了下，已经离那些打扫卫生的人有一段距离了。她突然开口问立夏道：“佟娘子，大少爷让我问问您，药膳能治好小儿痢疾吗？您有几分把握。” “小儿痢疾？”立夏愣了下，小儿痢疾多发病于夏天，而且大多都是卫生不过关的地方会引发，商府看起来不像是脏乱差的环境，现在这季节……会不会诊断错误？ 立夏不自觉就将后面的问题问了出来，红梅却是摇了摇头，“不会的，夫人、老爷都请了元安府最好的大夫回来看过，大夫都说了是痢疾。四少爷已经上吐下泻两个多月了，五少爷是腊月的时候开始发病的。” “四少爷今年四岁，五少爷才两岁。五少爷太小没办法吃药，四少爷更可怜，大夫们开的药他吃了就吐，都起不了作用。之前老爷去过揽月楼，便让夫人请揽月楼做药膳的厨子到家里来试试。” 立夏想问，这事情和商璟昱有没有关系！主要商璟昱之前说要想办法把她弄到商府里来，现在不就进来了吗？ 红梅虽然不知道立夏脑海里都想些什么，但商璟昱叮嘱的事情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说完了为什么要请立夏到府里，立刻就迅速地补上了下一段： “大少爷说，如果您没办法便赶紧找借口推了先回家去，他年后会想到办法请您过府的。但如果您有办法治好两位少爷，也请您一定要全力而为。因为两位小少爷是大少爷的亲弟弟，他们都还是孩子。” 立夏点点头，这事情和商璟昱应该是没关系的。如果商璟昱真的那么丧心病狂，那这人就没继续交往的必要了。 立夏跟着红梅终于进了后院厅堂，厅堂都分作办宴会的正厅和接待小部分客人的花厅。红梅带立夏进的是小花厅，厅中间有个见方的火塘，里面烧着上好的银霜炭，哪怕窗户开着，屋内也是暖意融融。 立夏舒畅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把外面臃肿的皮毛衣裳给解开。红梅给立夏斟了一杯热茶，“夫人之前说要在花厅等佟娘子的，应该是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奴婢这就去去请夫人过来。” 说完红梅便转身出了门，她离开后不久，立夏便听到了门口有人有人在说着什么。 首先进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看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主人，可又比红梅的装束看起来要高档一些，她后面还跟着和红梅类似衣裳的小丫鬟，低着头畏手畏脚。 这中年妇人一进来，就把立夏上上下下一打量，目露狐疑：“老爷不是说请揽月楼的厨子吗？怎么是个姑娘。你认识我们家老爷？” 中年妇人的口气像是抓奸，立夏听着心里很不舒服，“你又是谁？” 那妇人没回答立夏的话，反而找了个凳子坐下，揉了揉膝盖，瞪两个小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给我揉揉腿，真是没眼力劲儿。” 这“没眼力劲儿”也不知道是说她带的两个小丫鬟，还是说立夏竟然看不住她的身份来。 天可怜见，立夏穿越前是个和人没什么交际的宅女，穿越后从梧桐镇那小地方出来，除了君家，这还是第一次进大户人家宅门呢，能认得出谁来就有鬼了。 不过，立夏虽然认不出来她是哪一位，可能够看得出来她绝对是有很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这个季节她膝盖想必不好受。 那妇人的确因为膝盖里又酸又胀又疼，心情很是烦躁，膝盖不知道被小丫鬟碰到了哪里，痛得她伸腿就把小丫鬟踹到了一边：“不会按就滚开些！” 立夏蹙眉，放下了茶杯，起身：“既然请我来的人没空，那我便告辞吧。” 幸好，这时候红梅去而复返，看到中年妇人之后愣了愣：“忠婶，你不是准备年夜饭去了吗？怎会在此。” 林忠家的哼了一声，“这不是听说二管家去揽月楼请高人去了吗，这年夜饭咱也想见识见识三百两银子一桌的席面。” 红梅笑了笑，没多和林忠家的说什么，带着立夏从花厅的小门穿过一个倒座房，来到了后面的一个院落。 立夏已经听见了其中一个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呵斥声：“是谁！是谁把三少爷和二小姐带过来的，我扒了他的皮！晟儿、玲儿，你们两个赶紧出去。” 接着便见一个满头珠翠，披着白狐大氅，但神情有些憔悴的女子推搡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一间有着厚厚门帘的屋里出来。 “娘，让我们和弟弟玩吧。弟弟肯定很想我们了。”小男孩是商家老三，是商林氏嫁给商兴家后生的长子商瑾晟。 第172章 小儿痢疾 “娘，我已经和弟弟玩了一会儿了，你现在把我赶走也没用。就让我陪陪弟弟吧。”小姑娘商小玲也拽着商林氏的衣袖，流着眼泪要往里面冲。 一双儿女这么懂事，商林氏心里又酸又软，可是对上旁边不敢动的下人们，她的情绪就只剩下怒火冲天了：“来人，把少爷和小姐身边侍候的全都给我拖到柴房里去！一个个的，这不是要故意害我晟儿和玲儿吗！” “娘……，不管红杏她们事。” “娘，是我偷偷带妹妹来的，你就罚我吧。” 商小玲和商瑾晟一听这话傻了，他们俩今天这一遭是预谋了好几天的，身边的人全都被各种借口给支开的。 可商林氏会听兄妹俩的吗，答案是不会。她我行我素惯了，就是自己的子女也决不允许忤逆，眉头一竖，“定然是你们身边的人胡说八道了什么，今日我便把你们身边的人全都清理一遍。” 说着，她直接让人去叫外院的林忠大管家，她要把兄妹俩身边的亲近下人全都发卖了。 这样的主家，立夏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就在这时，从院子另一边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一点的是减肥成功后清隽俊秀的商璟昱，矮一点的是内向羞怯的商璟瑄。 “大过年的，母亲这是在干什么？”商璟昱的眼神从立夏身上一晃而过，当真像是不认识似的。 不仅是商璟昱，就是商璟瑄也只是飞快对立夏勾了勾嘴角，就低头跟在自家大哥身边，往院子里走去。 “大哥、二哥。”商瑾晟和商小玲见着来人，脸上都浮现出喜意来，只是又瞧了一眼自家亲娘，那喜意又被愁绪给盖住了。 “你们来干什么？不是跟着你们爹去给知府大人拜年了吗。”商林氏紧皱了眉头，语气有些不自然。 “知府大人府里不行，大过年的吃素。我和二弟听爹说要请揽月楼的厨子回府做饭，就先回来了。”商璟昱胖的时候这么说话就显得有些憨傻，可顶着现在这张脸和这身材再说，就让人觉得这孩子为了吃口肉也太可怜了。 商林氏不会这么觉得。以前商璟昱胖成一颗球她都慢慢的忌惮，现在虽然还是那么愚不可及，可光是这赏心悦目的样子都让商兴家满意，成天带出去见这个见那个的，大有培养不出来个出色的儿子，就娶回来一个家世好有助力的妻子。 可是这次商璟昱回来，商兴家也警告过她：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和和美美。商林氏哪怕对商璟昱和商璟瑄再忌惮，再想出手，也是不敢在商兴家警告了之后动什么手脚。 再加上从今年搬到元安府开始，最小的两个儿子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她又要管家，又要担心两个小儿子，已经有些心力憔悴。 前段日子她大哥家唯一的独女还出了事，二哥不在，大哥就只能找她帮忙解决，又是花钱又是欠人情，这才勉强把事情给解决掉。 所以，现在就是再不甘不愿，见着商璟昱和商璟瑄，她也只能把怒火给按捺下来，想起了今日是要见揽月楼那位据说靠饭菜、点心、零食就能治病的厨师来。 方才身边大丫鬟红梅说人已经到了，商林氏眼神一转，便见着了和红梅站在前花厅后的立夏。 “你们都下去！”现在明显不是处理下人的时候，没道理让个外人看到她一个当家主母这么暴躁，她可是个相当注重面子的主母，特别是到了元安府。 下人水一般褪去，留下商璟昱兄妹几个，商林氏让他们先到旁边屋子里歇着，单独带了立夏进了两个所在的屋子。 说实话，商林氏现在对揽月楼也是心怀不忿的。就让一个十几岁小姑娘来，能起什么作用。 只是揽月楼药膳是知府大人和云居书院山长都推崇的，立夏是揽月楼推荐来的，若是她贸然把人赶回去，万一揽月楼在前两者面前告状怎么办。 所以，哪怕立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她也要等以后找机会再发作。 掀开厚重的门帘，屋里带着一股奇怪酸臭味儿的空气和热气便扑面而来，隐隐能听到小孩子虚弱的哭声。 之所以是“隐隐”，因为孩子的哭声太虚弱了，还能听见一个年长嬷嬷在和人说：“你小心些，别用粗纸，用绸缎，别伤着四少爷了。” “林嬷嬷，又是血便，要不要请夫人进来。” “待会儿我和夫人说，你先去把便桶清洗一下。”老嬷嬷声音低沉，仔细听还带着伤心的颤音。 两句话的功夫，立夏已经看清了屏风后的场景。 屏风后是靠在一起的两间软榻，左边正有一老一小两人侍候着一个三四岁样子的瘦弱孩子，还没等把他裤子系上，他又“呕”了一声吐了一滩酸水出来。 另外那间软榻上，二十来岁的下人怀中抱着个白白胖胖但气色明显不好的孩子，正摇摇晃晃地哄着孩子睡觉，可孩子挣扎了一下，就听见“噗噗”两声，明显又拉了。 商林氏过门之前，方氏生了商小玥、商璟昱姐弟，商兴家的一个妾室生了商璟瑄。商林氏进门后先是生了商瑾晟九岁，接着是商小玲七岁，然后便是现在病情最严重的商瑾时四岁和目前最小的商瑾晏两岁。 商林氏刚才其实有个举动很正确，商瑾晟和商小玲年纪小，抵抗力偏弱，要是和两个患病的弟弟多相处的话很容易被传染。 商家人的颜值都很不错，看到商瑾时被折腾成这幅模样，立夏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要是之前林忠家的大人那样她能狠下心不管不顾，可这才几岁的孩子，她是不忍心让孩子多受苦的。 立夏上前检查了一下，商瑾时的情况严重些，血便就不说了，已经拉到脱肛，看着孩子掉出来的一截直肠她都忍不住别开了脸。 “我有个偏方，可以先让孩子的直肠缩回去。也有不少药膳方子能改善他们的情况，治愈的话还得配合大夫的汤药。”立夏没有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第173章 什么计划 立夏上辈子跟着老师傅偷师学艺，那位老师傅人品不是很好，可也真的有本事。不但会做美味的药膳，还抄录了一本食疗偏方，都是用食材用药，但味道就不那么美味了。 看到商瑾时的模样，立夏脑海里就跳出来一个名词“蜗牛膏”。蜗牛膏治疗久痢脱肛的效果十分显著，而且原料也是目前能够想到治疗脱肛的偏方中比较容易得到的。 蜗牛膏，顾名思义，主要配料是鲜活的蜗牛，但还需要两种配料，一是冰片、二是凡士林。 冰片是从一种叫龙脑香的植物里提炼出来的，之前立夏被烫伤的时候就找过回春堂的冯大夫。在冯大夫的帮忙下提炼了一些冰片，就放在她家的药箱里。 真正凡士林的原料在这古代不好提炼，可立夏因为想要保养，之前就打听到了一种植物油脂，和凡士林的那种油脂有些类似，也一样不容易变质。 入冬前，立夏就用这油脂配成了类似“凡士林”的药膏，用来保养。这款药膏的保湿和润滑效果与凡士林没什么两样，因为是纯植物制成，说不定效果还更好一些。 商林氏对于两个儿子的情况已经无计可施了，听立夏说得笃定，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同意了立夏所有的请求。 立夏一边让人回去拿她的箱子，一边让人找了一些新鲜的蜗牛洗干净放在崭新的瓦片上烘烤。 洗净的蜗牛研成粉末，用冰片和凡士林用合适的比例和在一起调制成软膏。 用盐开水熏洗患处，再用调好的软膏涂在脱出的直肠周围，用纱布系好，再用绷带做丁字型固定。今天先敷一天，明天就能将直肠给托回去，如果效果明显，后天大便就不会脱肛，到了第四天脱出的直肠能自行缩回去，最多六天就能“黏合”回去，恢复正常。 这蜗牛膏只能治疗脱肛，但商瑾时和商瑾晏兄弟俩的痢疾还得及时止住，才能说后面的治疗和调养。 鳝鱼红糖散治疗久痢体虚，用鳝鱼一条，红糖六克，黄酒九克，鳝鱼去除杂切碎，还是以新瓦培干，再和糖研磨，最后用温黄酒送服。 蒜泥马齿苋治血痢，独头大蒜加上新鲜马齿笕，用葱白芝麻盐各适量，蒜去皮捣泥、马齿笕去老根洗净，切小长段，用沸水烫透，捞出沥干水份，用炒香的芝麻、蒜泥、葱加入拌匀即可食用。这个菜清热解毒、抗菌杀菌，但对于细菌引起的痢疾效果很不错。 冰糖葵子汤也是治疗小儿血痢，将葵瓜子用开水冲烫后，煮一个小时，加冰糖煮汤，每日两或三次，清热利湿，主治腹痛下坠和恶心。 要现在是夏天，立夏还会用苦瓜，苦瓜汁治疗痢疾腹泻的效果也是极佳。 想起夏天，立夏发现了一个事情。这兄弟俩住的房间里温度太高了，又没有空气流通，根本不利于孩子们的调养。 冰糖葵子汤是来得最快的，两次下去，商瑾时就没有再将喝下去的汤药吐出来了。不往外吐汤药，其实这个病症就好了一半，立夏只需要再用药膳配合着，慢慢就能将痢疾给彻底治好。 立夏这边有商璟昱收买的丫鬟红梅帮忙，又用真本事让商瑾时和商璟昱兄弟俩在大年初一的时候见了大好。商林氏总算是放下了戒备，对立夏也大方了起来。 这一年，因为国丧，大家也没什么拜年之类的喜庆活动。商兴家干脆带着一批元安府的特产跟着商队出了门，家里又剩下商林氏主持大局。 商林氏主持大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立夏签契约，请立夏在商府做三个月的药膳厨娘。给的待遇很高，一个月一百两银子，想用什么材料只管开单子。 商林氏还同意给立夏一个单独的院子，直接开门通往府外，只要立夏调养好商瑾时和商瑾晏的身体后，只要保证一日三餐药膳，便可以随意行动。 之后，立夏就正式开始在商府打工的日子。年后，商林氏回了一趟娘家，回来之后立夏就觉得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什么商品。 立夏试探了几次，只感觉商林氏从之前的有些冷淡到现在的亲切热情，反差有些大，别的没什么。便也没多管，每日里只根据商家现目前的几个主人做上十来道药膳。 这些药膳会有专门的下人用食盒给各个主人院子送过去，立夏每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负责采买的林孝管家和商林氏派到她身边帮忙的红梅。 可是这个现象从商林氏回娘家之后就有了变化。她开始很频繁地被商林氏“召见”，一会儿是给她送簪子，一会儿是给她送衣服料子，一会儿要问问商瑾时和商瑾晏现在的状况正不正常。 当然正常了。正如立夏所料，商瑾时和商瑾晏的痢疾成功地被止住了，在她的调养下，两个孩子一日比一日更健康，就是商瑾晟和商小玲也一点都没被传染的趋势。 只是，接连几次要么是去商林氏的院子，要么是从商林氏的院子里出来，都会遇到商璟昱。 商璟昱的表情也有些惊讶，可见对碰到立夏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两人一直都表现得跟陌生人似的，这么频繁地见面，刚开始都有点懵。到了第九次，两人再次在花园里不期而遇，商璟昱喊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立夏。 “佟娘子……” 立夏身后跟着红梅和一个帮忙捧着衣服料子的小丫鬟，红梅没什么反应，那小丫鬟却是眼神一亮，拉了拉红梅的衣角：“红梅姐，我想起临走时候忘了拿那根缠枝莲簪子了，怎么办？夫人知道一定会责罚我的。” 红梅一愣，发现商璟昱给她打了个首饰，便顺着小丫鬟的话接了句：“那怎么办？我帮你拿着布料，你去拿一下。” “不，红梅姐姐能和我一起去取一下吗？”小丫鬟怯怯地看了一眼商璟昱，这种急迫地想支开人，让两人独处的心昭然若揭。 第174章 不能出去 红梅跟着小丫鬟离开，商璟昱一挥手，身后的书童也往后退出了老远。 “这是个什么意思？”立夏对商林氏突来的手段有点看不懂了。 商璟昱多聪明的人啊，刚开始或许还不明白，现在哪还有不清楚的，苦笑着摊了摊手：“我这继母是在给你我制造独处机会呢！要是你我两情相悦还好，若不行，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 立夏吃了一惊：“这是疯了吧。” 快十四岁的少女这半年多来慢慢长开，原本干瘪黑黄的样子被白皙细嫩取代，明媚的五官，清亮的杏眼，冬日里红润的唇，乌黑的发丝有一缕落在脸颊边上。 商璟昱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伸手去帮她理一理。 立夏的年纪还小，可听到这个话题后没有害羞也没有脸红，只是觉得惊讶。随即神情自然地看向商璟昱：“我觉得，你家这活儿我怕是干不长久了。” “为什么？”商璟昱喉头动了动，其实在知道商林氏的打算后，商璟昱的心里就闪过一丝顺其自然的念头。 一是他自己经历了从胖到瘦，对人、特别是女子的观感都有更深的体会。就连他亲姐姐商小玥也直言过他胖成球的样子太有碍观瞻，只有立夏，那个时候就耐心地让他减肥，让他注意身边的小人。 二是他答应过叶修远要照顾好立夏，可上一次才不过离开个把月，就让她经历了生离死别和颠沛流离。他接下来还有许多计划要实施，如果……娶了立夏，就能正大光明把她带在身边照顾她。 可是立夏根本就没想过商璟昱的询问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只是介于目前的情况十分理智地分析：“你那继母把你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么撮合你我，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当然是离你越远越好。” “我……我说了我会护着你的。你就安安心心在府里待着吧。”商璟昱看她这么冷静理智，心里其实是有些恼怒的。 立夏却是干干脆脆一摊手：“我觉得，我不需要谁护着。更何况，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你还护我？明日开始，我会把小丰带身边，等你两个弟弟彻底痊愈，我就请辞回去。” “你不信我？”商璟昱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自视甚高，也很大男子主义。 立夏芯子里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信的只有自己。摇了摇头：“我信我自己。对了，你那院子我的确喜欢，买的话不太划算，但租金我会按时给你的。” 说完，立夏就要绕过商璟昱回给她安排的偏院，却被商璟昱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立夏感觉到他用的力气有些大。 “佟立夏，你最近不能出去，还是待在商府的好。”商璟昱松开手，揉了揉额头，“我差点忘了，我找你也是要说正事的。” “什么正事？”立夏好奇。 “你家里人来元安府了。” “我家里人本来就在元安府啊。”立夏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佟家的人，佟立春、佟秋生他们。”商璟昱补充道，“应该是跟着郭平来的。” 国丧的消息是腊月二十传到元安府的，要传到凌北县城要晚上两三天。因为之前边关战乱的关系，秋闱取消，本该在州城的乡试也都换到了府城。 如果，佟立春和佟秋生想要考秀才，势必要从凌北县赶到元安府来。想要赶在年前到元安府安顿，腊月初就该出门的，算一算时间，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时，他们应该在半路船上。 立夏之前听叶修齐说了一嘴，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见到佟家人的一天。 “他们……好吗？”毕竟是这个身体的亲人，立夏还是问了一句。 “不是很好。”商璟昱想到白日所见，眉头紧皱：“我觉得你这段日子就在府内待着，出去万一碰见了不好。”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府里吧。”立夏也有些烦躁，“他们现在不是很好是什么意思？” 商璟昱初二出门就碰到了佟家人，之后便一直让人跟着查了一下，所以对佟家人的现状还是有些了解的。说他们不是很好并不是指生活困顿，而是指一家人的关系不是很好，不然商璟昱也不会一味地拦着立夏不和家人见面。 郭平是秀才，佟大忠和郭氏又是勤快人，佟秋生和冬生也念过书，在凌北县的时候又有郭平的师伯照料，一家子倒是攒了点银钱。 说不好，是因为丁招娣在佟立春参军后发现怀了孕。这儿子去战场，媳妇过门就怀了孙子，佟大忠和郭氏本来就是那种耳根子软的性子，丁招娣捂着肚子那么一哭，老两口就心软了，重新和丁招娣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过着。 前面也说了，战争还没开打，武威将军就发现镇北军找了不少普通村民充进军队里，一怒之后责令将不合格的士兵全都遣送回家。 这里面就包括佟家大儿子佟立春。佟立春和丁招娣感情好，一回来发现丁招娣肚子里揣了他儿子，当然是喜不自胜。 丁招娣手里还有点银子，又把佟立春给笼络过去，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成天作妖。看在她肚子的份上，佟郭氏又把所有的火都咽了下去。 商璟昱看到他们的时候，丁招娣就快生产了。本来按照郭平的意思是住在城外便宜点的庄子上，可丁招娣和佟立春不干，要求住城里靠近医馆的地方。 商璟昱是在丁招娣捂着肚子哀嚎，让佟郭氏给她买金簪子的时候注意到他们的，旁边佟秋生和冬生兄弟俩想要吃一碗热汤面佟郭氏都抠抠搜搜，丁招娣要金簪子她倒是咬牙买了。 也是这样，商璟昱才觉得这一家子人别让立夏碰到的好，起了个心眼让手底下的人跟着查了几天。 这一查，他更担心了。这一家子竟然在东市那边借到了一个小院子，这小院子倒是和他借给立夏的不能比，不过就是两间正房两间厢房的格局。 关键是，这院子离着他租给立夏那院子也就几步路，所以他怎么可能让立夏出去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175章 两情相悦 听商璟昱把佟家人情况这么一说，立夏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丁招娣和佟立春还真是天生一对，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在一起，而且还能冲破家里人的各种嫌弃。 不过，立夏最同情的还是表哥郭平。这么一来，这日子怕是又不能清净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业。 只是，还没等立夏出商府去见佟家人，便被商林氏让人请到了屋里。屏退了屋里所有的下人，商林氏突然坐到了立夏身前。 “佟娘子，”商林氏将立夏的手拉住了，脸上是温柔又亲切的笑容：“之前我便听人说你尚未婚配，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儿？” 说真的，要不是立夏知道商林氏对商小玥和商璟昱做的那些事，绝对会被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所蒙骗。 然而现在，不管商林氏表现出什么亲切温柔的模样，立夏心里名为警戒的那根线都时刻绷得紧紧的。 “夫人，立夏还要供弟弟念书，无心婚配。”立夏选了个对外吓走不少媒婆的最佳理由。 在大王庄的这几个月，她的长相和她的勤劳，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媒婆上门说亲。本来立夏还想用给叶修远守孝的借口把这些媒婆都给推了，可让唐全儿夫妇给拦着了。 一来他们户籍上是一家，立夏是尚未婚配的，如果说守孝，肯定就和户籍上有了冲突，官府查起来必然有些麻烦。 二来夫妻俩觉得立夏才十三四，如果就为了给叶修远守孝错过了好婚事，等三年后再去寻，那里能寻到什么好的。 可立夏这几年的确是不能谈婚论嫁的。思来想去，几人一商量就把叶修齐搬了出来。说立夏有个弟弟还在念书，如果要娶立夏就得帮着把弟弟供出来。 大王庄那地方住的都是庄户人家，这样的人家都知道念书不贵，可科考贵啊。层层考试下来，几百上千两银子说花也就花了。庄户人家谁能有这个财力啊，渐渐的也就没媒人再上门了。 商林氏既然问起了这件事，立夏自然要先把这众所周知的理由拿出来。 然而，这理由能把庄户人家吓着，却动摇不了商林氏的念头。不仅不能让她打消做媒的念头，反而更加兴致勃勃。 一副为立夏着想的样子，“哎呀，佟娘子这个条件吓走了不少儿郎吧。” 立夏往后动了动，把手从商林氏掌中抽了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会没办法！”商林氏追着立夏不放，“我这里有个好主意，佟娘子要不要听听。” 立夏并不想听商林氏给她出什么主意，直觉听不到什么好话。 然而，商林氏既然开了口，怎么允许立夏不听。也不等立夏回答，就继续说道：“我们商家的大少爷你看到了吧。今年十七岁，生得姿容不凡，又是商府嫡出大少爷，以后这府里大半的家财都是他的，别说令弟要考秀才，就是考进士、考状元，这银子也只多不少。” 商林氏不但面上神情温和，这语调更是温柔得能蛊惑人心。 要换了个普通女子来，在想想商璟昱的长相，肯定就头昏脑胀应了下来。 可立夏一来见过商璟昱胖成球的丑样子，二来对他也着实没什么兴趣，三来她没有拿别人的钱养弟弟的习惯。 综上所述，立夏直接摇头拒绝了商林氏，“承蒙夫人厚爱，立夏无心婚嫁，怕是消受不起。” “这有什么消受不起。我就觉得佟娘子你再适合不过。你看你，不管是长相还是年纪都和大少爷相配，难得的是你还做得一手好菜，能够好好侍候大少爷。且也不怕你笑话，大少爷他从小不近女色，也就这几日，我看他对你颇有好感，难道你不觉得两情相悦也是美事一桩。” 立夏真佩服商林氏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难怪这几日总是不经意的要和商璟昱偶遇一下，这就是商林氏所谓的“好感”吧。 看商林氏这种强买强卖的样子，立夏便知道今天要是不给个态度，今后和商璟昱“偶遇”的机会怕是更多，而且也不局限于院子里看一眼，搞不好，还得像那些狗血连续剧里说的那样，一不小心就被设计。 惹不起，惹不起！ 之前听商璟昱说商林氏的险恶用心，她还觉得有些夸张，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夸张。 外面是龙潭，商府是虎穴，她要怎么选择？ 也许是立夏犹豫得太久，商林氏觉得她是动心了，心里不由暗喜。 商璟昱变得英俊潇洒回府，就算人还是那愚笨的样子，但也让商林氏再次感觉到了威胁。 这次，有商兴家发话，商林氏不敢再耍过去那些小手段。可是眼睁睁看着商兴家把商璟昱带出去几次过后赢得了一片赞誉，这几日更是连知府衙门都专门给商璟昱备下了回礼，商林氏这心里发慌啊！ 要是让商璟昱找了个得力的岳家，要是商璟昱找到的媳妇是知书识礼能管家的高门贵女，这个家……还能有她商林氏的地位吗！ 她如果不能管家，四个儿女的前程就全毁了。 想到了这些，商林氏心急如焚，一直在寻思怎么才能破这个局。 再然后，她就发现请回家做药膳的厨娘长得真是好，那一日小厨娘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出来，撞上了路过的商璟昱。 如果是按照商璟昱的狗脾气，一定是把厨娘给打一顿。然而那天，商林氏看到的却是商璟昱不顾撒在手上的汤水，伸手扶住了陶罐，只为了那滚烫的汤水别洒在厨娘的手上。 商璟昱自认动作隐蔽，却不知被正好路过的商林氏看在了眼里。 那时候，商林氏就暗暗生出一计，要是商璟昱娶的是这个无父无母还拖着个弟弟的孤女呢！ 商林氏之前不是没提过给商璟昱安排个合适的婚事。可商兴家明显不愿她插手前头两个儿子的事情，但商璟昱自己看上的呢？要是商璟昱死活要娶呢，那时候可怪不了她这个继母了吧。 第176章 害人 在商林氏想当然的认知中，立夏这样的村姑无根无基的，一听到她出的好主意还不得欣喜若狂，抓着她询问怎么才能坐稳大少爷嫡妻的位置。 然而，立夏注定要让商林氏失望了。虽然面上看着好像是心动，可立夏口中却是含羞带怯地回道：“夫人，这事情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立夏谢过夫人好意，只是此事现在来谈，似乎有些于礼不和。”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商林氏明显不满意，就要继续劝，怎么也要劝到立夏去勾引商璟昱成事为止，要不然，她就要动用非常手段了。 只是，她的话还没出口呢，外面就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夫人，表小姐来了。” “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儿初六，我兄长和侄子、侄女要上门。”商林氏跳了起来。 立夏赶紧擦了擦额际不存在的汗水，行礼告别，“那立夏就先告辞。” 商林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对了，今日府中有客，还得劳烦佟娘子帮忙多做几道药膳。” 立夏转身出了门，心中冷笑：还没怎么呢，这就已经把自己当下人使唤了，真要留在这府中，怕是下人都不如。比起继续在这府里带着，去外面面对几个只有血缘关系、没有亲缘感情的亲人，也算不了什么难事了。 心里有了盘算，立夏倒也没有推诿做药膳的事。不还有商瑾时和商瑾晏两个小可爱病着吗，不为了多出来的客人，也要为这两个小可爱着想。 立夏回了给她准备的厨房，收拾了药材该蒸的蒸，该炖的炖，剩下的就是等时间差不多之后下锅炒和凉拌。 闲着没事，立夏往商瑾时和商瑾晏住的院子走去。昨日商瑾时就没有便血，直肠也不再脱出，她去看下，要是今天也没问题的话，后面的调养就要简单得多了。 刚走到门口，立夏就被人拽住了衣袖。 “佟娘子，你要去看弟弟吗？”商瑾晟和商小玲兄妹俩可怜兮兮地站在门边，满眼都是渴望。 立夏对小孩子，特别是有礼貌长得萌的小孩子，那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她点了点头，“是呀，我去看你们弟弟今天状态怎么样？” “可以带我们去吗？”商瑾晟表情和小老头似的，可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和局促。 立夏这几日也看出来了，商林氏的性格不怎样，她的几个孩子却都是不错的，且商璟昱和商璟瑄对商林氏满是戒备和怨恨，对这几个弟妹却还是疼爱有加的。 两个小的身患痢疾，如果不注意杀菌预防的话是会传染的，商瑾晟和商小玲一直都担心两个弟弟，却又不被允许接触他们，可把一双渴望见着弟弟的兄妹给着急坏了。 立夏想了想，“其实远远看一看还是行的。” “我们从后边巷子进去，你待会儿帮我们把后窗帘子打开，可以吗？”立夏说了能行，兄妹俩十分雀跃，但又知道跟着立夏进去非但会被守门的婆子拦着，还会害得立夏被责骂，眼珠儿一转，商瑾晟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立夏看两个小朋友心情这么迫切，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口罩：“待会儿看了弟弟们回来就在这儿等我，我给你们洗手消毒。” 其实立夏接手照顾两个小孩之后做了不少准备，他们住的房间日日都用白醋消毒，她还请冯大夫提炼了高浓度酒精，但凡两个小孩接触过的地方和东西都会擦拭一遍，大大降低了传染的机会。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特意叮咛了几句。 兄妹俩连连点头，和立夏一前一后到了兄弟俩住的屋子前。 还没进门，立夏便看见屋里侍候的几个人都在门口站着，不由有些奇怪：“屋外这么冷，你们站这里干什么？” 商瑾时的奶娘低着头，“表小姐来了，让我们出来候着。” 立夏就觉得奇怪了，探望病人怎么会让侍候的人都离开。而且里面两个年纪那么小，还能和表姐聊点什么隐私话题不成？ 下人们可能畏惧表小姐，立夏倒是没那么多忌讳，伸手掀开了厚实的布帘子，正好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把一个杯子从商瑾时嘴边挪开。 商瑾时被呛得咳嗽，眼看就要呕吐，这女人竟然伸手去捂商瑾时的嘴。 “你干什么！”立夏见商瑾时憋得脸都红了，几步上前，拉开了那女人的手。 “是你！”立夏听到了个有点熟悉的尖叫，转头一看。 哟呵，熟人！渣男苏来福如今的妻子林珍珠。 “你给小时喝了什么？”立夏看到了林珍珠仓促放下的杯子，里面的液体有些浑浊，不由眼神一凝，伸手先把杯子拿在了手中。 “贱人！给我。”林珍珠没回答立夏的话，惊慌失措地要来抢杯子。 立夏怎么可能让她得逞。林珍珠生得胖，动作不太灵敏，立夏闪转腾挪，一点没给她机会。立夏还能抽空看了眼隔着屏风的另外一间小床，那边，林珍珠的丫鬟正抱着商瑾晏，被这边动静一吸引，手中的水杯便没往小孩口中送。 “来人啊，都愣着干什么！”立夏喊。 “来人啊，都愣着干什么！”林珍珠也喊。 外面的下人听着声音不对，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可现在屋里的情况，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些人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贱人抓了乱棍打死，竟然潜入府中暗害表弟。”林珍珠恶人先告状。 立夏现在可以确定了，林珍珠给两个小孩吃的绝对不是好东西，她更加握紧了杯子，“麻烦你们都睁大眼睛看好这对主仆，并请回春堂的冯大夫和衙门的人过来，这主仆两个才是想暗害你们家两个小少爷的人。” “呸！我可是他们的亲表姐，怎么可能害他们。倒是你，一个乡下来的贱人，处心积虑进府究竟是何居心！还有你手里的杯子，我可是亲眼见你喂给时表弟喝的，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林珍珠色厉内茬。 第177章 对峙 林珍珠和立夏两个，一个是夫人的亲侄女，一个是夫人请回来给少爷治病的厨娘，地位都比在场的人高，谁也不敢上前劝。 可看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下人们心中也是又惊又怕，有那机灵的早已是一溜烟就去住院找了商林氏。 去请商林氏的人对两人的争论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表小姐和立夏吵起来了，都指责对方要加害两位少爷。 国丧期间，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摆宴席，但小规模的走动只要不是太出格也是允许的。 今日，是商林氏的娘家人约好上门拜年的日子，林珍珠住得比较近，比林家二房来得要早得多。和商林氏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提出要看望一下生病的表弟们。 后头林家二房的人到了，商林氏便遣了个小丫鬟带着林珍珠到了兄弟俩暂居的偏院。 商林氏和林珍珠年纪相差不到十岁，姑侄俩的关系一直特别好。林珍珠头婚嫁得不好，还是商林氏亲自出马主持了侄女和离归家，然后又找了苏来福上门入赘。 只是没想到苏来福不争气，乡下妻子没安顿好，还招惹上了康王府。为了自己侄女能出来，商林氏又是花钱又是帮忙疏通关系，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 能花这么多心血，证明了林珍珠在她心中分量不轻。所以，还没等到偏院，商林氏心目中的天秤便往自家侄女倾斜了一大半。 等踏进院门，林珍珠冲到她怀中嘤嘤哭诉时，商林氏的一颗心都完全骗到了侄女身上。 “姑姑啊，这乡下的贱女人是个骗子，你怎么就信了她呀。”林珍珠上来就恶人先告状。 “你认识她？”商林氏一看自家侄女的表情，便抓住了重点。 林珍珠点了点头：“怎么不知道，这贱女人和苏来福乡下婆娘是一伙的，在码头路那地方开个小食摊。姑姑，你怎么就信了她呀，你不知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往表弟嘴里灌东西。瞧，碗都还在她手里。” 林珍珠的丫鬟也站出来附和，“奴婢也看见了。” 立夏手里的确拿着碗，但这是林珍珠放在桌上，立夏察觉到其中有些不对劲，这才捏在手中做个证据的，现在倒是被倒打一耙。 “你说的可是真的？”商林氏又惊又怒，事关她儿子，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立夏的眼神恨不得把人给撕了。 林珍珠冲着立夏露出个得逞的笑容，说话时咬牙切齿：“姑姑，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找人去查，她还和揽月楼掌柜一起讹了我好几百两银子。” 商林氏眉头一皱，立夏可不就是揽月楼掌柜推荐到家里来的嘛！ 这时候，商林氏压根忘了立夏是商兴家发话让请回来的，只觉得她没有完全掌握立夏的背景简直就是失策。至于这几日立夏在府里做的那些药膳，以及对商瑾时和商瑾晏做的那些食疗所起到的效果，都微不足道了。 商林氏柳眉倒竖，“好你个佟娘子！没想到你竟然瞒我这么多事情，说吧！你处心积虑到府中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要加害我的儿子！” 立夏都快被商林氏的脑回路给气笑了，“商夫人，你给我定罪之前可否先请大夫来看看小时和小晏是什么情况？还有这碗里残留的东西有什么，为什么林小姐要喂给小时？” “姑姑，你看！她还恶人先告状。”林珍珠又义愤填膺地跺了跺脚。 商林氏身后，闻讯赶来的林家二房一群人也都开始对着立夏指指点点。林二夫人还让人赶紧去前院请少爷们进来，这事情不仅是后院隐私，要拿着林家的名帖把立夏送官处置。 前院的少爷们进来得很快，毕竟商兴家不在，商璟昱和商璟瑄兄弟俩要陪着商林氏的亲侄子说话，没打起来都是好的，还得维持着一副宾主尽欢的假象。 所以一听说后院有事，一个个的都如释重负，起身争先恐后就往后院走。特别是林家二房兄弟几个，大房和二房的当家老爷不在，就二房嫡出的双胞胎兄弟俩和一个林运，对上商璟昱就算了，对上商璟瑄那就是大写的一个“不爽”。 可是这次来之前家里也叮嘱过，千万不能在府里为难商璟瑄，要是被谁告到商兴家跟前去了终归不好。 林虎、林豹和林运三个倒是迫不及待往后院跑，商璟昱却是皱眉先找了个小厮简单询问了几句。得知是立夏和林珍珠对上，他脚步不由急促了几分。 商璟昱追在林家兄弟三个进门的时候正停到商林氏在命令手底下的婆子：“送官之前先给我拉住，掌嘴三十。” “凭什么！要送官便送官，我并非你们商家的下人，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们就想动私刑，眼中还有王法吗！”立夏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么一群人，虽说心里头有些害怕，面上还是凌然不惧。 “王法是什么，在商家，我便是王法！”商林氏冷哼。 “咳咳，母亲慎言。”商璟瑄被自家大哥一推，直接冲到了双方对峙的中间。 商璟瑄也是刚才才知道立夏竟然在商府！震惊之下肯定是要先把小伙伴的姐姐给护好，要不然过几天都没脸去书院见小伙伴。 商璟瑄以前是个懦弱的性子，在府中几乎就是隐形人的存在。这次为了念书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次鼓起勇气站在了商林氏的对立面，还好遇到了机灵的叶修齐和大气的君家人。 再然后，商璟昱重新变了个模样回府，私底下和商璟瑄相处的时候也没再装疯卖傻。商璟瑄实际上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发现自己大哥不但不愚笨，还收拢了府中不少下人，立刻便猜出了鼓励他寻找商兴家做主的人便是自家大哥。 这些日子，兄弟俩也算是日夜相处，兄弟感情越见深厚了不说，商璟瑄的胆量和性子也变了不少。 至少，被亲大哥给踢出来之后，能够鼓起勇气反驳商林氏：“母亲，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本朝有皇上，元安府有康王、有知府衙门，您不但要慎言，还要慎行，可不能为府中引来灾祸。” 第178章 真相 以前商家在凌北县城那是县城首富，在县城可以横着走，就是凌北县令也得让上几分。 而且那时候家里并没有太多的下人，商小玥和商璟昱没在府中，商林氏就是当之无愧的一言堂堂主。别说今天这种话，更过分的她都说过。 可是，没人会反驳她，也没有人敢质疑她，更别说像商璟瑄今天这样站出来斥责她。 商林氏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直到商璟瑄都走到立夏身边低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才反应过来，指着商璟瑄，声音都有些颤抖：“商璟瑄，你什么意思！” 已经从立夏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的商璟瑄又是震惊又是头疼，回头施了一礼，“母亲，现在还不是计较凶手的时候，得先看四弟和五弟身体有没有什么损伤！至于谁是凶手，人都在这里，难道还能跑了不迟。” 商璟昱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了，也跳了出来，挡在立夏面前，嚷嚷道：“我有知府大人给我的帖子，方成，你去请知府大人派人来破案。” 方成自然也是信立夏的，点了点头，飞快吩咐人去了知府衙门。 这下子，林珍珠倒是有些慌乱起来。知府衙门的厉害她可是尝到过的，要真是知府衙门的人过来…… 林珍珠眼神闪了闪，看向了场内角落捏着个帕子没说话的妇人。那妇人，林家二夫人，却是看都没看林珍珠这个侄女，全程盯着商林氏暴怒的脸，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要是注意看，就能分辨出两个字“蠢货”来。 也不知道林二夫人这句“蠢货”是骂商林氏呢还是骂林珍珠。 不管是林二夫人在骂谁，商林氏身边的得力住手林嬷嬷匆匆赶来之后，死死拽住了暴怒想要教训商璟瑄的主子，“小姐，先看大夫怎么说？” “大夫、大夫，这元安府的大夫都是废物！”商林氏怒火上涌，又是一串难听的斥责。 回春堂的冯大夫和一位专治小儿病的大夫刚刚进院子就被这一串斥责给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瞅着立夏在人群中面沉如水，冯大夫都想转身离开了。 那位小儿大夫也是不忿，将本来取下来的药箱重新扔给了药童，“夫人要是觉得这元安府大夫不行，大可去别处寻寻，老夫倒是要看看哪里的大夫医术有多高！” “大夫，您先来看看我弟弟吧，他们好可怜的。”商璟昱上前扯着大夫的袖子，顺手滑了一锭金子过去，“大夫别和我母亲计较。” “咳……”小儿大夫正好说话，曾经在凌北县待过几年的冯大夫就叹了一口气，“当真是血脉兄弟，连个傻子都知道要先顾着病人，有些人枉为人母，只知怨天尤人。” 在元安府，回春堂可不怕商府。 两个大夫不顾商林氏冷脸，上手检查了一番两个孩子。冯大夫帮立夏提炼过冰片，做过凡士林，首先看的就是商瑾时的小屁屁，“佟娘子的药方还真是效果奇佳，脱出来的那截肠子已经完全缩回去，且几近恢复如初。且脉象比前日又稳定许多，排便应当转干了吧。” 冯大夫看向了照顾商瑾时的奶娘，“如何？”、 商瑾时的奶娘点了点头，“奴婢有按照大夫说的计数，昨儿白日六次，晚上一次，今晨还未排便，且昨晚排便就已经成型，看着和平常别无二至。” 给商瑾晏检查的小儿大夫也面露喜色，给立夏拱了拱手：“揽月楼药膳的确不凡，这孩子也大好了。” 其实两个孩子都不太吃得下大夫开的汤药，这次能够痊愈还是多亏了立夏的偏方和食疗方子。只是当大夫的人当然希望自己还是能起到点作用的。 立夏听到两个大夫的判断和对她的恭维有些哭笑不得，“您二位不知道请你们过府是看什么的吗？” 两位大夫面面相觑：“不就是给俩孩子看诊来着。” 立夏把手中捏了半天的茶碗递了过去，“还要劳烦两位大夫看看融在这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孩子吃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是？”冯大夫虽然感觉到了院子里气氛不对劲，但这是别人的家事，和他没太大关系。 “我今早发现有人给小时和小晏喂这杯子里的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治疗效果。” 立夏这么一说，两个大夫的神情严肃了许多，接了茶碗就到一边去分析了。立夏转向商林氏：“如果夫人你不信任回春堂的大夫，现在就可以想办法多找几位大夫来府里，一起看看那碗里的是什么东西，以及两个孩子如今的身体状况。” “我自然会找。”不用立夏说，为了儿子，商林氏也是让手下人赶紧出去请大夫。殊不知这种举动又让回春堂的两位当家大夫心生不快。 立夏才不会提醒她，而且还转向了商林氏身后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婆子和丫鬟，道：“忠婶，你膝盖一受凉便酸痛、胀痛不已，偶尔还会烧灼痛，这是痛风初期，要是不好好调养，日后关节肿大寸步难行。红杏，你早年受过凉，月事不调，经血呈黑色，行经之时痛不欲生，若是不治，日后怕是子嗣艰难。林嬷嬷，你颈脖粗大……” 立夏接连点了这几天和她接触的六个人，一个个地说出了她们目前的病症，但却丝毫没提如何治疗调养，只是告诉她们，哪怕不用到医馆里花大价钱治病开药方，都能通过食疗的法子解决问题。 末了，立夏轻笑着问商林氏：“但凡作恶，总要有动机。我与你们商家不过是银货两讫的关系，诚如你所知，我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家女儿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去害两个孩子？” “你……”商林氏有些哑口无言。主要是回春堂大夫那么一分析，立夏这一波秀本事，她的理智终于又有些回笼。 “你和我有仇，你想要离间我和我姑姑的感情！所以你要陷害我。”林珍珠倒是反应快，又用情感把商林氏的理智给压了下去。 商林氏眸光再次坚定，“对……” “娘亲，我看见了，是表姐把下人都赶出去了要灌四弟和五弟喝水。佟娘子后进屋，她没有陷害珍珠表姐。” 哦，立夏想起来了。这还有两个想看弟弟的小家伙走的是后门！ 第179章 谁是谁非 很庆幸，商林氏自己虽然野心蓬勃又自私自利，但她极为重面子，也不愿意在儿女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平日里，儿女们的教导也不会过多插手，而是花重金请嬷嬷、请先生悉心教导。 如此一来，孩子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母亲的真面目，在先生的教导下兄友弟恭，就连不怎么见面的两位兄长，他们也满是濡慕，从来没有和别人那样嘲笑痴肥愚笨的大哥和胆小懦弱的二哥。 商瑾晟和商小玲的品性也都在正面引导下善良诚实。 弟弟生病，兄妹俩总是想安慰探望两个小家伙，奈何商林氏生怕他们被传染，一直就不让他们见面。 今日，好不容易求着立夏同意，兄妹俩从后面巷子进去，比立夏还要早一点看到屋内的情形。也亲眼见着林珍珠从怀里拿出个纸包，把里面的粉末投进了桌上的水壶里，要喂给两个弟弟吃。 他们还听见林珍珠让丫鬟去把小的抱到大的床上，也一起喂点水。 要知道，两个病人虽然在一间屋子，可中间隔着屏风，两边也都尽量避免接触，就是怕立夏说的“交叉感染”。 商瑾晟兄妹俩正打算出去阻止呢，立夏就先进门和林珍珠对上了。 外面吵作了一团，兄妹俩刚开始吓坏了。随即便听到她们母亲竟然偏听偏信，不由着急上火，决定了要站出来说出真相。 院子的后巷是一条三尺宽的巷道，兄妹俩先笔直往前，却发现这儿砌了一道墙根本过不去，只能重新往回走，沿原路返回，绕了一圈才赶上了关键时刻。 “娘，我和哥哥看见了。珍珠表姐还让她家丫鬟动作快点，说是不能让你发现。” 商小玲作为商林氏唯一的女儿，不能像哥哥一样去书院念书，偶尔就会被商林氏带着和林家人接触。她不喜欢林珍珠这个表姐，总觉得表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商瑾晟站在自家大哥、二哥身边，兄弟三个的长相有七分相似，再摆出一样的表情，还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立夏有些欣赏这风景线，商林氏却是被这一幕给气到内伤。可谁让她在儿女们面前说“尊敬兄长”这样的话说得有点多，在商兴家回来的时候一家人在一块儿更是不遗余力的让孩子们相亲相爱。 本来她亲生的几个在她有意操控下和哥哥们见面时间就少，应该没什么感情的。奈何她要在孩子们和商兴家跟前维持人设，弄得太过真实，孩子们都当真了。 “母亲，我想起来了。珍珠表姐家喜三酒的时候，就是这个丫鬟带我们去房间里，端了茶水让我们喝。我和小玲没喝，可是四弟喝了很多，四弟还问了水为什么是浑浊的，珍珠表姐说是加了糖。可我看，就像是今天加在茶水里的那种。” 商瑾晟严肃着一张小脸，盯着林珍珠，把今天发生的事和记忆里的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就连一个九岁孩子都能想到其中有不寻常的地方，商璟昱和在场的大人们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商璟昱虽然将商林氏当仇人，但对商林氏生的这几个弟妹还是有感情的。为了四弟和五弟的病情，他也想了不少办法，都打算重金从京城找个太医到元安府来了。 不曾想立夏会被商兴家先一步给弄到了府中。当时他还很担心立夏能不能把两个弟弟治好，因为商林氏的性子他清楚，他就是想把立夏接到府中纳入自己羽翼下护着，也不会选择这个时机和这个事情。 更没想到的是，立夏真的能够靠药膳把两个弟弟的痢疾给治好。 林珍珠和立夏对上，商璟昱相信的肯定是立夏。这时候听商瑾晟把林珍珠喜三酒那天的事情一说，再算一算商瑾时开始发病的大概时间，他不禁就是一惊：“四弟是在吃了喜三酒回来后发病的？” 商璟昱不知道具体时间，商林氏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商瑾时可不正是从喜三酒那天回来开始发热，后来腹泻、呕吐，一样样找来。原本白白胖胖的孩子一天天消瘦，折腾得都不成人样。 如果…… 商林氏摇头，不会的！珍珠是自己的亲侄女，是孩子们的亲表姐，她没理由会害她的表弟们。 但是…… 商林氏自己一直都注重孩子们的身体，不管是吃穿住行都有专人打理，也从来不会让他们接触到不干净的人和事。 不知道多少位大夫看了两个孩子的病情后都觉得奇怪，因为他们这样的家庭，他们这样悉心照顾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染上痢疾。 还有！商林氏想起来，原本商瑾晏都没有生病。是在林珍珠出狱后到府里来了一趟之后才开始发病的，她因此还把之前照顾商瑾时的大夫给赶了出去，卖了商瑾时身边好几个下人。 “珍珠……”商林氏声音颤抖，不敢置信地看向林珍珠，放开了手。 “姑姑，我没有。”林珍珠想要抓住商林氏，却发现商林氏退后了好几步，离她远远的。她下意识看向了一直在人群外的二婶，“二婶，你告诉姑姑，不是我，我没有害表弟。” 林二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恼恨，随即主动握住了林珍珠的手，“对啊，妹妹。小晟才多大啊，他知道什么。你怎么宁愿相信外人，也不信你的亲侄女。” 有林二夫人帮着说话，林珍珠底气也足了几分，“姑姑，商璟昱是个傻子，他的话能信吗！” “我大哥才不是傻子。我九岁了，我知道礼义廉耻和忠孝仁义，还知道什么是诚实诚信，你们才沆瀣一气，说谎骗人。” 好吧，商瑾晟这一番话也说得乱七八糟，但他是真被林珍珠和二舅母给气炸了，偏生小孩子没接触过什么黑暗，还真不太会骂人。 商璟昱拉了他一把，把人拉到了身后，玩味地看向了林二夫人：“二舅母说谁是外人？我吗。在商家，你们才是外人，三弟说的那些话我是信的，就是不知道我商家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要这么害我们家的子嗣。” 第180章 要出去 此时的商璟昱本来就褪去了过去的傻相，一张谪仙般的俊脸沉着，竟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 立夏是看到过他这一面的，可商家人和林家人都没见过，被他这一变脸给惊呆了。 接下来，方成带着知府衙门的人到了，领头的是一个冷面捕快。不知道方成是怎么说的，衙门的人还带了一个精通验毒的大夫过来，听说了回春堂两个大夫正在查验茶杯里的东西，也赶紧过去帮忙。 而立夏，在商璟昱的坚持下也回去厨房将今天中午两个孩子的药膳给做好。至于别的，立夏也做了，不过直接告诉接管了宅子管事权的方成，千万别给商林氏和林家的人吃，免得说她害人。 商瑾晟和商小玲没有跟着商林氏，而是紧跟着两个哥哥留在了偏院。 商林氏失魂落魄的也管不了儿女，知道在府里商璟昱也不至于害了他们，只能让他们跟着两个哥哥，感觉还要安全一些。 至于林家大嫂、二嫂和林珍珠，商林氏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们了。 林家大嫂这么多年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儿，就算后来知道是林大哥的缘故，也早已抬不起头来，整个人沉默寡言得像个木头人。 林二嫂原本被个刀口舔血的土匪抢回来做夫人很是颓丧，可后来生了儿子，林家二爷也因为商林氏的关系慢慢转到了官场，她也就安安心心做起了官夫人。 可是，商林氏是知道的，林二嫂和她有龌龊。这些年来姑嫂两个表面上和谐，实际上私下是没什么来往的，今年听说林二嫂要来商府，商林氏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她们搬到元安府的缘故。 有了衙门这位的加入，碗中的东西很快就分析了出来。虽然用什么制成的不知道，但如果喝下去的话有很大几率会得痢疾无疑。 这一点被证实了之后，衙门的人就开始找商府的人问话。商瑾晟和商小玲当然是坚持原话不变，然后衙门的人分开审问了偏院里侍候的下人。 在官府面前，这些下人哪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林珍珠先到院子进的房间，不一会儿立夏才进去并发生了冲突。 再然后，病房里的商瑾时虽然才四岁，可是也到了分辨是非的年纪。林珍珠可能忽略了商瑾时还能清醒又明确地阐述事情，所以等官府的人找到她，并告诉她商瑾时清楚地记得是她灌的药水，林珍珠不由大惊失色，“不可能！喝下那药水他不是会病情加重……” 商林氏脸色丕变，“珍珠你说什么！” 林二夫人也大惊失色，“珍珠，你胡说八道什么？” 站在官差身后的商璟昱盯着林二夫人看了一会儿，和方成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去了厨房。 立夏正忙着，见他进门，不由哼了一声：“哟，大少爷终于不装了。” 商璟昱揉了揉眉心，“对不起。” “你现在知道你们府里的水有多深了吧。幸好你弟弟、妹妹们人品还不错，不然这一次不但我栽得冤枉，就是可怜了那两个小的。” 商璟昱自知理亏，没去解释，只是告诉立夏三位大夫联合得出的结论。 立夏怔愣了会儿，有点反胃想吐，“你知不知道，痢疾这种病菌主要通过粪口感染。最大感染源是病人的粪便，如果是食物和饮水感染了粪便上的细菌，那就容易染上痢疾。” 商璟昱也想吐了，立夏这么说，林珍珠手里那东西的成分就有点昭然若揭。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恶毒，她自己又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我出去和衙门的人说一声。”即便是屋里食物香得让人垂涎三尺，可商璟昱现在不想吃了。 出门缓和了下情绪，商璟昱重新回到了厨房，“你放心，过不了几天，这府里就轮不到商林氏做主了。” “什么意思？”立夏将两个小孩中午的膳食装进了食盒，递给等在一边的红梅。 外面衙门的人还在审，商璟昱却已是大概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商璟昱要和商林氏斗，肯定是要将商林氏查个底朝天。对于商林氏过去，他还是查到了许多东西。 商林氏和林家二嫂由来不合，这么多年了私底下根本就没什么交道。但是商林氏的腰杆能够在商家挺直，手底下那么多身手不错的人可用，仰仗的也是自家二哥。 这种情况下姑嫂两人竟然还是没什么交道，但又没拦着底下一代的交往。 商璟昱还查到，林家二老爷在踩着商家爬上去之后另外投到了朝廷一位大人的手下。而这位大人，这次竟然站在了康王对立面。 康王之前有武威军这个帮手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等武威军只听康王的命令而动时，相信很多人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大本营在元安府的林二爷那么会钻营，不可能看不到背后意味着什么。可这时候的林二爷已是骑虎难下，想必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危写过秘信回来。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二夫人收信之后为什么不带着儿女们赶紧离开元安府，而是出了这么个昏招。 立夏被商璟昱带来的消息惊呆了，这林二夫人是脑壳有病吧！还有林珍珠，又是为了什么。 衙门那边的结果还没出来，但不管怎样，立夏都不打算继续在商府里待了。打算等事情水落石出后便直接和商林氏请辞，并且告诉商璟昱： “如果你真打算帮我，那就别插手我的生活。我自己有手艺，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别人来养我。” “可是，我答应过叶修远……” “你答应过是你的问题。而且，我和叶修远没有拜堂成亲，我并不算他的家人，要不你问问修齐愿不愿意接受你的照顾。”立夏已经不想和钻牛角尖的商璟昱多说了，反正她是绝对不想，也不愿困在商府后宅里。 因为，这里赚的钱有限，而且还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她还怎么多多攒钱！ 第181章 报应来了 商林氏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两个儿子的痢疾竟然是人为，而且还是自己娘家二嫂和自己最疼爱的侄女一手促成。 林二夫人和商林氏姑嫂两个的旧仇太过久远，但着着实实存在的。那时候林二夫人嫁给个“土匪”，浑身都不舒服，进门之后就有些看不上林家人。 商林氏呢在家里可是娇宠着长大的，和二哥的关系好，很自然就看不惯林二夫人，处处都为难她。 但这都是一些小嫌隙，结仇呢是因为林二夫人唯一的弟弟喜欢上了那时候容貌妍丽的商林氏。 商林氏不喜欢林二夫人，也不喜欢林二夫人家里的人，不管是林二夫人暗示还是二夫人的弟弟明说，她都冷言冷语拒绝。 一次意外，商林氏和二夫人的弟弟被困在一个破庙里，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但二夫人的弟弟在外散布了一些谣言，坏了商林氏名节。 商林氏冲动之下把二夫人弟弟约了出来，趁着对方意乱情迷，直接给了对方一剪刀，差点让人变成彻彻底底的太监。 那之后，两家人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直到两年后商林氏嫁到商家做填房，搬到了凌北县，才算是远离了混乱中心。 再然后，林家一步一步起来，林二爷的官职也一次比一次高，后来都入了京城高官的法眼。林二夫人娘家再也没有能力撼动林家，也没能再对商林氏造成什么伤害。 这么多年，商林氏的儿女一个个往外生，林二夫人的弟弟那之后却是一颓到底，虽然有妻妾，却做不了真正的男人，也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子嗣。好几次林二夫人都说把自家儿子过继一个给弟弟，可是林二爷从来就不允。 这次林二爷去京城意识到不对之后便给二夫人写了信，让他带着儿女们回娘家避一避风头。 林二夫人从来没和人说过，因为她不愿意过继孩子回去，娘家和她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弟弟好几年前就对她避而不见，真的能回去吗？ 就在林二夫人各种考虑思量的时候，林珍珠生女洗三办酒。鬼使神差的，林二夫人就想起了无意间听人说来的害人东西，而且专害小孩。 林二夫人带上了偷偷买来的拇指大一团褐色硬块。哄着愚蠢的林珍珠说是补身体的好药，让她刮了一层下来和在水中给商林氏的四个孩子吃。 商瑾晟和商小玲两个孩子年纪偏大，警惕心强，哪怕说是补身体的好药也没有喝一口，倒是商瑾时半大不小的又口渴，还真着了道。 那之后，商瑾时发病，林珍珠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再然后，林珍珠因为苏来福捡到那根凤钗的事情去衙门里转了一圈。 商林氏是一直在奔走没错，可是才刚搬到元安府不到一年的商府能有多大能量。倒是林二夫人在元安府几年，认识的人比较多，在林珍珠这事情上出力比较多。 再巧妙地说几句商林氏这个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爱惜林珍珠这原本唯一的侄女了。 再加上洗三酒那日，商林氏真的拉着林珍珠的手说了好些宽慰的话，不外乎是这一胎要是生个儿子多好啊，儿子才能继承家业。林珍珠就可惜了是个女儿，要不然林大爷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幅不思进取的模样，自己就是会生，巴拉巴拉一阵拉踩。 还警告林珍珠要收敛脾气，别下次又得罪了谁，害得她们都东奔西走，又是花钱又是欠人情的。 林珍珠才真正又笨又蠢，一听这话被气得不轻。这次还不用林二夫人怎么鼓动，她就要给自己出口气。 林二夫人便让她身边的丫鬟给她说了痢疾病人的粪便会把病传染给别人，她就找着机会上门又给商瑾晏灌了点水。 腊月底，听说商瑾时和商璟昱病得都快起不来床，林珍珠心里竟然有一种隐秘的快/感。谁曾想今早上一来，便听到商林氏高兴地告诉她，揽月楼那边做药膳的厨娘只用几道药膳就把两个表弟给治好了。 商林氏有多高兴欢喜，和揽月楼结下了深仇大恨的林珍珠就有多愤恨。想都没想的，她便趁着林二夫人一家子来的时候找个理由先来“探望”两个表弟。 她做坏事已经成了习惯，随身都带着以前磨的那粉末，当真看着两个表弟都大好了，想都没想就把那粉末和在了水里，强行给两个孩子灌了下去。 她打的主意倒是好，等表弟病情恶化，还能撺唆着姑姑去衙门告揽月楼，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想得倒是美，可惜立夏和商瑾晟兄妹俩来得也真是巧，她被撞了个正着。再怎么狡辩也敌不过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商林氏和立夏几乎是先后从衙门的人口中知道了真相，一个是苦主，一个是被陷害的冤者，衙门做事也是要考虑受害者的意见的。 商林氏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了苦水里，脑袋也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阵阵发木。她二嫂不说了，这是有仇在先；可是这侄女，她真的是从小到大尽心尽力护着爱着的。 怎么就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能对自己产生这么大恶意呢！而且，如果不是这次东窗事发，林二夫人和林珍珠还要对商瑾时和商小玲下手。 按照林二夫人给林珍珠灌输的想法，商林氏的三儿一女都该病的病、死的死，这样商林氏才会一心一意靠着娘家，而不是现在这样处处压着林家，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商林氏被气得肝疼，可是看着跪在面前的亲侄女，和被衙门的人押着眼神都有些疯狂的二嫂，还有茫然不知所措的亲侄子们，她又下不了狠心。 不过，她下不了狠心不代表商璟昱和立夏就能容忍这么恶毒的人继续猖狂下去。 商璟昱是有知府的名帖的，当即便亲手写了状纸，状告林二夫人和林珍珠试图谋害商家子嗣。 立夏也毫不示弱地表示她也要状告林珍珠诬陷罪，她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与打击，要求林珍珠给她道歉加赔偿。 林珍珠还在向商林氏求饶，因为她觉得表弟们也没事，她是可以被原谅的。 就在这时候，外院管事突然来报：林珍珠的夫婿苏远志找上了门，说是求商府的药膳厨娘帮帮忙，他们家不到三个月大的女儿昨晚上开始上吐下泻，刚看过大夫，说是痢疾！ 第182章 请辞 立夏想说：这都是报应啊！ 商林氏的报应，是众叛亲离、劳心劳力、心力交瘁。商瑾晟和商小玲的已经是知事的年纪，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他们兄妹是亲眼所见，又作为证人参与了后面衙门破案的过程，感觉三观都被重塑了一遍。 林二夫人也是个狼灭，看到商璟昱和商璟瑄在场，不但揭穿了她们姑嫂两个的旧事，还揭穿了商林氏对兄弟俩的排挤和加害。 她的揭发来得突然，商璟昱让人把两个小的带出去都晚了一步。商林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双懂事的儿女对她露出震惊又茫然的眼神，疼得好像有人拿钝刀子在她心口上一刀又一刀地划拉。 反倒是商璟昱和商璟瑄，一人牵着一个弟妹，小声地宽慰他们不用管林二夫人的胡言乱语，他们家向来都是兄友弟恭、一团和睦。 不管一双弟妹信不信，反正商璟昱是有把握在今日之后让这家中一团和睦的。 再来说林珍珠，那可真是报应不爽！如今改名苏远志的苏来福经过凤钗一事之后，原本林家姑爷的优越感荡然无存，若不是林珍珠才和他生了个女儿，他也的确皮相和才学都还不错，兴许直接就能被林珍珠给赶出家门去。 因此，苏远志在家中一直都夹着尾巴做人。林珍珠出门没带着他，他也只能委委屈屈在府里看书写字，争取下一次科考的时候能够榜上有名，那时候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虽然是个女孩儿吧，也要把孩子改得跟他姓。 可还没等他功成名就呢，孩子奶娘就急急慌慌找上了他。从昨晚开始，孩子就上吐下泻，还有些发低烧。 奶娘晚上不敢打扰他们夫妻俩，等到早上去找林珍珠呢，结果林珍珠去了商府，便只能来找苏远志。 毕竟是自己守着出生的女儿，又有奶娘丫鬟照顾着，小孩子长得白白胖胖、可可爱爱，苏远志这渣男还是挺上心的。 也不顾大年初六的，赶紧带着孩子去了医馆。大夫也是有经验的，一看一问，哦豁，痢疾！这可不是小病，搞不好要传染的，也不好治愈。大过年的，医馆也不想太晦气，方子都没开便让苏远志带着孩子回家去。 苏远志走着走着可不就想起了商林氏家两个小儿子都是患上了痢疾，几个月都快把人拖死了，昨儿却说是让揽月楼的药膳快给治好了。 说起揽月楼，苏远志也是又气又恨。但那有什么办法，他从以前那些同窗那可是听说过揽月楼药膳的神奇灵异之处，如果能治好他女儿，服软一次又何妨。 于是，苏远志赶紧整理了仪表，急匆匆赶到了商家。可是等他经过了衙门捕快看守的通道到内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看押的林珍珠和林二夫人。 苏远志懵了，可是家里孩子等着救命呢。他还是唯唯诺诺将女儿的情况给林珍珠说了，并向商林氏行了个礼，“姑母，听闻表弟已然大好，能否引荐揽月楼做药膳的高人给小婿，苏儿她年岁小，才一天不到，眼见着就蔫得不成样子了。” “报应啊报应！”商林氏盯着怔愣的林珍珠，“珍珠啊珍珠，你现在是不是着急上火，像是被人挖了心似的难受？” “姑姑！姑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姑姑，看在我爹娘的份上，救救我家苏儿吧。”这次，林珍珠是真的怕了，痛哭流涕。 商林氏嘴唇颤抖，有些不落忍。商璟昱轻轻呵了一声，“你怕是求错人了，能够救人的可不是你姑姑，而是刚刚被你得罪死的佟娘子。” 才两个多月的婴儿就染上了痢疾，这在本朝本来就是个极度危险的事情。 立夏守着商瑾时和商瑾晏兄弟俩吃今日份的药膳，商璟瑄过来和他把事情一说，她就摇了摇头：“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别把我想得太厉害，我是做药膳的，需要病人把药膳吃到口中才能起效果，三个月大的孩子能吃我做的这些药膳吗？” 这当然是不能的，但立夏也提供了一个方案。让孩子奶娘喝汤药、吃药膳，药膳方子她打算全写下来交给商林氏，届时随便商林氏怎么选择，反正她是不管了。 衙门的人最终将林二夫人和林珍珠都给带走了，商林氏一来担心商瑾时今天又喝了加料的水会不会有病情变化，二来真的对娘家人心灰意冷，三也是对上如今的商璟昱有些心虚。 商林氏没拦着衙门的人，还随后便将吓呆了的林大夫人和林虎、林豹几个都给“请”了回去。 商林氏也没心情用午膳了，匆匆又往两个儿子的房间赶。正好遇到立夏端着吃空的盘子出来，她把人给拦住了。 “商夫人是打算兴师问罪来了？”立夏收了托盘，似笑非笑。 商林氏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连连摆手：“不是，没有。佟娘子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怎么会……” 立夏摆了摆手，“商夫人还是莫要这么说，我是收了商府银钱的，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那是那是。”商林氏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立夏又道：“其实到今天，令公子已经大好，并不需要我在府中常住。家中尚有幼弟和亲友，我就想和夫人请辞归家去。” “啊，这个。佟娘子，我们不是说好了雇你在府中三个月的吗？拨给你的院子不小，你可以把他们都接到府里来的，咱们府里也不差钱。” 立夏打断她，“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我不想在你们府中做事了，风险太大。” 商林氏这下哑口无言了，立夏又接着说道：“便这样吧，劳烦夫人找个丫鬟过来帮我收拾行李，也免得贵府富贵，再生出什么误会来。” 商林氏是真的慌了，好在商璟昱兄弟俩及时赶到，“母亲，你先进屋去看四弟、五弟，佟娘子这里，我和她谈谈。” 商璟昱现在这样子像极了商兴家沉下脸的模样，又比商兴家俊逸了不少，让商林氏有些发憷。 第183章 国丧除服 立夏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不管商瑾昱怎么谈她都不会改变初衷。 “我是个人，一个个体的人，并不是你们家下人，并不是你的谁，你没权利也没义务来管教我，更不能用‘为我好’的理由做一些让我讨厌的事情。” “我只是……”商璟昱还想说为立夏好，可是看到立夏此时那厌恶的表情，他下意识地停了口。 “商少爷，我当你是朋友才说你。无论做什么事情前都先易地而处，想一想换做是你愿不愿意被人安排人生？哦，不对，你之前的人生不就一直被安排吗？难道你还想加诸到我身上。” 商璟昱弱弱地反驳了一句：“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我看来就是一样的。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商璟昱一听这话，即便是现在想不通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因为他有预感，要是再说下去，立夏会和他彻底闹掰的。 看到商璟昱这茫然又可怜的模样吗，立夏又有些心软。说来说去，商璟昱看着长得高，其实也才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年。 放在现代，这正是中二魂燃烧最旺盛的时候。他答应了叶修远要照顾立夏，对立夏来说是个掣肘，可是对他来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执着，需要全心全意办好。 立夏软下声调，“ 你看，在梧桐镇分开的这些日子没有你护着我们吧？我不但把叶修齐送去了元安府三大书院之一的云居书院，还带着全哥一家三口人过上了好日子。” “这次到商府不是你的手笔，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差点经历什么。你也知道，我生于乡野、长于乡野，若是叶大哥没死，我过的也不过是乡野日子。商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里，没有自由，我处处受制约，日子过着也没滋没味，所以我最想的就是外面的自由日子。” “可现在外面并不安全。” 商璟昱的态度有所松动，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世道，在哪里又能绝对的安全呢。”立夏轻声说道。 商璟昱想起了今天，要不是商瑾晟和商小玲恰巧看到了那一幕并且愿意站出来坐镇，亦或是他今日有事不在府中。以商林氏霸道的性子和林二夫人、林珍珠的胡搅蛮缠，立夏怕是已经被冤枉，并无处申辩了吧。 “我觉得，我在外面可比在你府中安全多了。”立夏最后这句话彻底击破了商璟昱心中所想。 他只能死死捏着拳头，“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改变看法的，我肯定能够护你周全。” “那我便等那一天再让你照顾吧。” 现在的商璟昱还不够强大，只能眼睁睁地看立夏去商林氏面前请辞，无论商林氏怎么加价，她也毫无所动。 商林氏这人，你要让她软语相求根本就不可能，无非就是加钱。但不管怎么加，立夏都稳如泰山。到了最后商林氏心里也赌了一口气，走就走吧。 立夏倒也不是说走便甩袖走的，她不但将之前给商瑾时和商璟昱兄弟俩的药膳方子都抄了下来，还格外给了八道婴幼儿调养的零食、点心、汤水的方子，就算是她没在商府，厨娘照着做出来也能把孩子们的身体给调养好。 最后，冲着这些方子，立夏只做了不到十天，也拿到了原定的一个月薪资一百两银子。至于林珍珠的女儿，就看商林氏是个什么选择了，立夏并不是很关心。 国丧的三个月里，唐全儿夫妻有活儿干，立夏和顾青荷便在府中不断地试验饮品和点心，把家里的三个孩子都给喂胖了一圈。 正月十五，元安府原本的花灯节也没办，叶修齐带着年根里完成的课业又去了书院，这一次被君不悔给留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被放回来。 天气实在太冷，再加上商璟昱说了佟家的事情，立夏便只找了个熟识的马车夫给叶修齐送了两回吃食，她是说什么也不愿出门的。 二月里，是立夏十四岁生辰，没有多的人，她自己给自己做了个生日蛋糕，双手合十许愿：愿这世道赶紧安宁，愿以前说叶修远没死的话能够成真。 立夏也知道，她的愿望很美好。可是两个愿望要实现都太难太难。 三月里，大国丧一除，京城里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崇文帝是病中猝死，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国丧期间，身在京城的三位皇子就乱了起来。 康王虽然是三人之一，但因为他常年被边缘化，刚开始的争斗并没有波及到他身上，反而是两个兄弟为了能够得到康王的支持，都对康王示好。 这种情况下，还没进京城里的皇子也都没动康王的元安府。京城附近的各府倒是经历了一番动荡，流民四起，春闱不得不宣布取消。、 不过，春闱取消的消息对商人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元安府这边国丧一除，各行各业重启，揽月楼的生意也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复苏。 之前唐全儿夫妻在揽月楼负责的早餐生意属于低端消费，揽月楼重启后夫妻俩倒也没失业，就在揽月楼的旁边，商璟昱让吴掌柜给他们租了一间小铺子，依然挂了“唐记面食”的牌子，原料也由揽月楼提供，收益和揽月楼五五分成。 并且在这儿的唐记，还会出售一种“剩菜包子”，用的是揽月楼里一些高档席桌的剩菜做馅儿。在唐记的酱肉包、卤肉包、鲜肉包卖三文钱一个的时候，只要客人你不嫌弃，这种剩菜包子一文钱两个，比馒头都还便宜一半。 如果到了下午卖不完的话，就会拿到城外送给一些乞丐流民吃。此举还受到了知府陈大人的褒扬，揽月楼和唐记做得更起劲了。 而揽月楼的药膳，也在国丧解除的第一天就开始接单，一接单就是一大堆订单涌来，让吴掌柜是又欢乐又忧愁。 欢乐的是这一家家的都明里暗里夸赞了药膳的功效好，这国丧三个月没吃着都抓心挠肺，一听说可以定席面了，都表示一定要订，还要多订。 发愁的是要订药膳的人都非富即贵，他该怎么取舍，怎么给人排队啊！ 第184章 我好怕 排队的事情到立夏这儿就变得尤为简单了。 如果是病情严重的，请先到回春堂看大夫，要是大夫觉得可以加药膳一起调养的，那就可以插队。 要没有什么急病或者是急需调养的病症，那就按照报名顺序，不论家世和钱财。 立夏还以为这个规定一出，很多人都会退避三舍，没想到的是反而引来一阵预定热潮，从三月初都排到了五月端午，也不怕定金都被揽月楼给吞了，特别积极。 立夏都有些惊讶了，国丧之前药膳都没有这么令人趋之若鹜啊，驾崩个皇帝还能让生意变得火爆？ 第一桌客人，立夏觉得貌似找到了答案。 排到第一位的是江雪娘，她可是从叶修齐那边问到了揽月楼重新开药膳的确切时间，就立刻拿了银子先定了这第一桌。 她也不想用这个方法和立夏见面啊，可是立夏自从被绑架之后，和他们君家的关系就不如以前纯粹了。以前那可是经常会上门走动的那种，如今就连给叶修齐送吃食都要雇别人，搬家到城里也没给她通个信，更没说邀请君小玉和君小婉姐妹俩上门的话来。 一想到这些，江雪娘心里那叫一个后悔。要早知道这立夏小小年纪有这通天的手段，说什么她也不会嫌弃，不但让两个女儿和她好好相处，就算是让老二娶了这姑娘那也不亏的。 不但不亏，还要赚不少。 瞧她大嫂和侄女的模样，恨不得把立夏当成神仙捧。 “神仙”做好了一桌药膳，白管事告诉她，今天的客人想和她见一见。 要是换做别的客人，立夏看都不看一眼，可今天的客人有江雪娘和江典史一家。叶修齐也说了江雪娘最近好像要找她，只是她没让叶修齐说城里的住处，叶修齐就不会泄露半点，江雪娘就算是想见她也没法子见。 立夏便整理了下衣服，跟在白管事的后头端着最后一道点心走了进去。 刚迈步进了包间，立夏便感觉到包间里一桌人那眼神“唰唰”地往她身上和脸上瞟，这么突然，看得她心里一哆嗦，“几位这是……” “佟娘子，这边请。”江典史毕竟是官场上的人，笑得慈祥，招呼人的动作也不慢。一招手，守在门口的下人就在桌子上添了个凳子，还不是末位，而是在典史夫人和江雪娘之间。 “对对对，立夏这边坐。”江雪娘特别热情地把立夏拽了过去，强行把人摁在了座位上。 立夏看了一圈，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在客人桌上坐这个事情有些不合规矩，便趁着江雪娘松手的时候重新站了起来，“君夫人莫要这样，立夏只是揽月楼里一个普通厨娘，当不起诸位相请。” “当得起当得起。”这次是典史夫人，激动之下擦了擦眼角，握着立夏的手，一支莹润的翡翠镯子就套了上去，“佟娘子，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惠儿查出来有孕在身了。” “恭喜恭喜！”立夏刚才就看到江慧儿一脸娇羞欣喜的模样，她丈夫张文成给她倒水时候那个殷勤劲儿，不是有孕又是什么。 立夏见状，连忙阻止了江慧儿喝汤的动作，“张夫人，既然已经有孕，那这汤我还是给你换一盅吧。” 说完，就跟逃跑似的出了包厢，出来了才发现那支翡翠镯子还在手上戴得好好的忘了褪下来。可这时候进去明显不是时候，只能待会儿重新做了汤以后一起还回来。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立夏还是让吴掌柜亲自出马和江典史一家说了下她不打算让更多人的人知道她就是那个神秘厨子的事情。 吴掌柜说话很委婉，但也让江典史一家知道，如果是泄露了立夏的身份，以后便没有预定药膳的资格了。 如今江慧儿才刚刚怀孕，谁知道后头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变化。而且江典史一家的病症在立夏药膳调理下好得七七八八，认识这么一位能人，要是好好经营着关系，搞不好就能像江雪娘一家，不用来揽月楼花高价钱也能吃得起药膳。 等送走了这一家子，立夏才发现旁边托盘里的翡翠镯子还在，一拍脑门，她做饭不喜欢手腕上有东西阻挠，所以脱了下来，原本要还回去的结果还在。 这翡翠镯子立夏没买过，但看着翠绿欲滴的颜色就知道不是凡品，价格肯定不低。立夏是不打算要的，想一想，只能出城去一趟云居书院了。 云居书院旁边就是云居寺，她来元安府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一次呢。 等到揽月楼药膳五日一休的日子，她便带着顾青荷和两个孩子准备出门踏个青，顺便去一趟云居书院，也去云居寺里添点香油钱，让她的生辰愿望能够实现。 春日的郊外野花盛开，云居书院因为有君不悔父子镇着，并没有因为取消了春闱就乱起来。 两大两小到山脚下的时间尚早，立夏便决定先到云居寺里拜一拜，用了素斋后再去书院。免得被君小玉姐妹俩缠着，耽误了去寺院的功夫。 只是她们才到寺院门口，立夏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寺庙内外守着不少人，一看气质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立夏本来还想着干脆转身离开，免得又招惹上什么麻烦。谁知道妞妞和小丰看到了一只蝴蝶，追着那只蝴蝶，两个小的就先进了寺院门。 没办法，两个大人只得赶紧追了进去。 云居寺分为三个部分，山门进去是一座忏悔堂，两个孩子就是追着蝴蝶进了这个门楣低矮，里面好似一个山洞的忏悔堂。 忏悔堂里有不少蒲团，香客可以在昏暗的灯光中选择一个蒲团跪着，向佛忏悔自己犯下的罪孽。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有些事情就是求一个心安。 “啊……”妞妞突然轻叫了一声，立夏和顾青荷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了过去。 过去便见着一个妇人紧紧抓住小丰的手，眼中惊疑不定，“枫儿？！”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小丰挣扎着，向立夏伸手，“娘，我好怕！” 第185章 枫少爷 立夏都被小丰这突来的操作给惊呆了！ 是！这孩子经过和她这么小半年的磨合，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也不会只认她一个人，和家里人偶尔也会有交谈，可想来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而且能够不说话的绝对不会开口，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多个字来。 那妇人也被小丰给惊得手一松，小丰直接扑了回来，抱着立夏的腿，手脚并用就蹿上了立夏的身子，逼得她不得不伸手把人给搂着。 “娘，她是拐子，要把我拐走。”小丰告状。 那妇人从蒲团上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想伸手来拉小丰，又有些惊疑不定，“枫儿，是枫儿吗？不是枫儿，枫儿不是你这个样子。枫儿已经死了，枫儿已经死了……” 说着说着，妇人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门外倒是冲进来两个侍女模样的人，往妇人疾走了过来，“王……夫人。” 说着，还戒备地盯着立夏四人，“是他们冲撞了夫人吗？”大有一副只要夫人一声令下立刻就喊外面的守卫进来把人绑起来的架势。 那夫人摆了摆手，“佛门圣地，切勿喧哗,是我认错了人吓着了孩子。” “夫人，都是你太心慈，来时奴婢本来想说封了云居寺，你却……” 主仆三人说着话出了忏悔堂，立夏并没有听清后面更详细的内容，但只是这一部分，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等那主仆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立夏一把将小丰从身上给扯了下来，“说吧，怎么回事？” 半年前，小丰皮包骨头像个骷髅，伸手碰一下都怕把骨架子给他碰碎了，整个人蔫头巴脑像个游魂，除了紧紧跟着立夏依赖地喊一声“娘”，旁的人连个眼风都得不到。 可现在，小丰的皮包骨像是用肉给充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瘦，但却像个普通小孩了。此时看来，他微微低着头，头发也养得柔顺乌黑，被顾青荷扎了小儿双髻，衬得皮肤更显白皙、唇红齿白，眨巴着一双长睫毛的黑亮眼睛，真是一个漂漂亮亮的乖小孩。 但这世上有那种小小年纪就学会在大人面前隐藏的乖小孩吗？ 立夏也算是经历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孤独到死不说也罢，这辈子把叶家父子三个当成亲人，叶山死了、叶修远死不见尸，叶修齐要专注学业，她将捡来的小丰是真正当做亲人来疼爱的。 她自认是个冷清寡淡的人，对谁都没办法真心相待。唯有小丰年纪小，她不曾设防，也倾注了真心。 小丰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磨蹭，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顾青荷抱着妞妞等在一旁，觉得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小掌柜，小丰还小，刚才估计是被吓坏了。” 立夏不是很相信这个说法，但小丰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她总不能在这外面和一个小孩子杠上吧。 立夏轻轻地哼了一声，“他应该不是害怕，而是心虚。小丰，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之前你一言不发，我也不知道你姓甚名甚来自哪里，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你头脑清醒、也口舌清楚，应该是记得你自己的信息的。” 小丰小小的身子一颤，抬眼看立夏之时眼眶中已是泪意盈盈。 立夏心下不忍，但又不得不硬起心肠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在外面，也不是很方便说话，等回去了你必须给我讲清楚，然后我会送你走。” “不送，不要把哥哥送走。”妞妞在顾青荷怀里趴着，听到立夏最后这句话，终于慌了神，“哥哥很听话，哥哥是好哥哥，哥哥帮妞妞惩罚坏人。” “……”小丰看向着了急的妞妞，很想说谢谢不用你解释。 顾青荷和立夏可都被妞妞这突来的解释给吓了一跳，顾青荷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捂住了妞妞的嘴巴，“嘘，别说。” “呵，感情我不知道的时候你都成了妞妞的哥哥。妞妞今年夏天五岁，你让她叫你哥哥，那你肯定比她还大。在我面前装小孩，叫我一个才十四的人‘娘亲’，很好。”立夏简直是细思极恐。都顾不上小丰的的确确还是个孩子，说话都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娘亲。”小丰眼圈都红了，伸手抓住了立夏袖子，“在我心里，你比我娘亲还要好许多倍。” 是啊，立夏想起这国丧的三个月。她耐心地教小丰拼音、乘法口诀，给他讲故事，说一些浅显的自然地理科学知识，还给他做了诸如七巧板、九连环的益智玩具，想方设法让他能够活泼一点，多说几个字。 就是顾青荷和唐刘氏这两个当娘的人也说过，她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顾不上和孩子这么亲近呢。 “算了，回去再说。”立夏动了动手，袖子被小丰给抓得紧紧的根本甩不开，若是用力，肯定又会伤着他。 想想刚刚见小丰的时候他那凄惨的模样，也许……也是有苦衷的吧。 立夏自己都觉得矛盾，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忏悔堂都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这事情她算是给小丰记下了。 因为有这一桩事情，立夏和顾青荷出了忏悔堂的时候并没往人多的地方去，循着小路一直往上，走过了洗心崖，到了云居寺最核心的地方云居塔。 云居塔是一座六层高的石木建筑，在这时代还是很少见的。立夏之前在云居书院就能看到这座高高的云居塔，本来很想过来走一走看一看的，现在居然被小丰的事情给气得没了心情。 大概是知道立夏沉着脸在气什么，小丰沿途特别殷勤，一会儿搬出水袋，一会儿又拿出炒货，还试图爬到一个小山坡上给她摘花。 原本立夏都打起精神不能扫兴了，谁知道辛辛苦苦攀上了云居塔前的台阶就看见了之前忏悔堂的夫人和她的两个侍女也在，道路两旁还守着两个彪形大汉。 这儿的光线要比忏悔堂里足一些，那夫人的眼神“唰”地一下又落在了立夏身边的小丰身上，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冲动地冲上来。 第186章 镯子碎了 虽然这位夫人没有冲上来，可那灼热的眼神还是让人觉得心里一颤。 立夏脚步一停，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那夫人却是先开了口，“几位是想攀云居塔吗？得先在这歇一歇，一口气上去才显得心诚。” 说歇一歇，夫人手一挥，就有两个守卫抬了一根长木凳在她身边，其中一个侍女还到了台阶这边指引着立夏几人过去。 这下子，不去也得去了。 只是坐下来之后，那夫人倒是没一直盯着小丰看了。先亲切地询问顾青荷，“娘子真是好福气，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了，两个孩子是龙凤胎吗？” 顾青荷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立夏便代为答道：“回夫人，我姐姐生的并不是双胞胎，妞妞是姐姐今年五岁，弟弟小一岁。” 虽然对立夏抢答有些不满，但那夫人脸色只是有一瞬变化，又柔和地看向了小丰：“这孩子生得真好，叫什么名字？” 小丰这次没有缩在大人身后，而是探出头，对夫人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夫人，我是在丰县出生的，所以我的名字叫小丰。” “哦，小丰。不是枫叶的枫吗？”夫人低着头自言自语，神情悲伤。 旁边侍女上前递了一张帕子，“夫人，枫少爷已经不在了。” 夫人接过帕子擦了眼泪，“对，是我着相了。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吧，主要是这孩子长得和我那早逝的孩儿有些相像。” 顾青荷和立夏脸色有些不对。毕竟，谁家的孩子说成给已经死去的人长得相像，可能心里都不舒服吧。 而且坐到了近处，能够发现这位夫人眼角的皱纹和法令纹都有些深，应该已经年过四十了，要真是小儿子和小丰年纪差不多，她在这年代也算是老蚌生珠了。 “若是你们不嫌弃，便与我一同登这云居塔吧。”有侍卫和侍女的夫人已经不算普通夫人了，贵夫人对四人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顾青荷做不了主，立夏点头同意了。 贵夫人没有再将眼神和话题往小丰身上放，反而聊起了一些云居寺的传说和闲话。立夏的学识在这时代的女人中绝对算得上渊博，在她前世也有一些关于寺庙的传说，和云居寺的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联系，可都是一脉相承，倒也能够和贵夫人说到一处去。 双方都很默契地避开了各自的身份背景，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云居寺以云居塔为核心，实际上从忏悔堂、洗心池、再到悔过林，都是以赎罪为主。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探查到什么，反正立夏听出来了这位贵夫人要忏悔的事情很多，而且背负的事情也很多，别的她都不敢去想。 云居塔的最高处可以看很远，立夏发现贵夫人盯着云居寺的一个悬崖看了许久。而且小丰也透过栏杆的缝隙看了那地方好几次，虽然很隐晦，但怎么能瞒得住一直关注他的立夏。 六层的云居塔还是很高的，从上面看了一会儿立夏有些眼晕，可顾青荷和妞妞娘俩兴致颇高，不但看得津津有味，还绕着顶层转着圈看。 没办法，她只能跟同样有些受不了的贵夫人沿着楼梯往下走，小丰考虑了一会儿并没有和她一块，而是留在最上面和妞妞一起看远方。 贵夫人刚才上楼的时候还有精力和立夏说话，现在却是有些力有不及，全靠两个侍女搀扶。 立夏也热得够呛，她可没有侍女给她帕子擦汗水，只能自己从怀中拉自己的帕子。 这一拉，她忘了要还给江雪娘的翡翠镯子也在怀中，直接就拉了出来。 绿光一闪，翡翠镯子从怀里飞了出去，落在了木质的楼梯上，弹了一下没碎，撞在栏杆上却是一声脆响，翠绿的手镯碎裂成了几块。 “啊——”立夏的惊叫都还在喉咙里。 那厢贵夫人的侍女便接着发出了一声惊叫，还抛下了贵夫人，蹲下身子把碎裂的手镯给捡了起来。 “谢谢。”立夏伸出手要接过来，心里在滴血。这镯子是还不回去了，不知道能不能修补一下挽回点损失。 心里百般思量的立夏没看见贵夫人的两个侍女面色丕变，她只疑惑这侍女怎么不把手镯还给她呢。 “夫人，您的手镯找到了。”捧着手镯的侍女没有看立夏，而是将那断裂的镯子放到了贵夫人跟前。 贵夫人看了一眼，有些困惑：“是我的吗？我不是说不记得今日有没有戴手镯了吗？” “夫人您瞧，这玉镯有朱玉楼的标记。当日朱玉楼用一块翡翠料子做的几只手镯全都在我们府中，这定然就是您今日戴出来的那一支。” 侍女将断裂的手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断定了这就是贵夫人戴出门，但到云居塔下的时候便消失的镯子。 贵夫人往日习惯戴朱玉楼的翡翠手镯，遇到事情后就喜欢摩挲手镯，可是今日从忏悔堂出来后，她心神不定想要摩挲时，就发现手上没有手镯的踪迹。 当时她便惊慌失措地说了，又让侍卫和侍女回去忏悔堂找了一圈，但今日他们并没有让云居寺闭门谢客，忏悔堂内外都有人经过，哪里还能找到镯子。 贵夫人本身也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拒绝了手底下的人要封住云居寺寻找镯子的建议，依然坚持走完云居寺全程，因为这样才能算一次完整的忏悔。 贵夫人看到眼前断裂的翡翠镯子，神情都有些恍惚：“我今日是戴了镯子出来的吗？” “夫人，您可是从来都不会忘记这镯子的。”侍女十分笃定。 “那……”贵夫人十分心疼，可在寺庙，她自觉不能盛气凌人，叹了一口气，对立夏道：“姑娘莫怕，不过是个镯子，碎了便碎了吧。不过，这是在佛门清净地，有句话我还是要与你分说一下的。” 立夏现在大概听懂了这主仆三个的对话内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从心里升起，“难道？你们觉得这个镯子是你们的！” 第187章 问心无愧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就在立夏都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贵妇人身边的侍女就已经沉着脸喊了一声“来人”，两个一看就魁梧的侍卫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这两人一左一右逼到了立夏的身边，伸手就想把人给抓起来的。 立夏往后退了一步，“等一下！” 那贵夫人转头看了一眼长相娇俏的立夏，抬手制止了两个侍卫，但却不是听立夏解释，而是自顾自挥手让侍卫退下去：“算了，别为难人小姑娘。” “夫人！”侍女瞪了立夏一眼，那架势有些不依不饶。 贵夫人摆了摆手：“不过就是个手镯，府中难道还少吗！怪我不小心而已，小姑娘捡到也不知道是谁的，收着很正常，你们别大呼小叫的引些闲人围观，于小姑娘名节有损。” “是的，夫人。”高个子侍女虽然应了下来，却很不甘心，对立夏重重地哼了一声：“还不快谢过夫人！要不是在佛门圣地，你这样的人必定是要送官严办的。” 立夏扶着楼梯栏杆，至始至终都没机会插进去一句话就被这主仆几个给盖棺定罪了。 本来还觉得人家应该是元安府顶层的权贵人家，她态度有些尊敬，没想到看似慈眉善目，而且还打着赎罪的理由来云居寺的人竟然如此盛气凌人。 眼见着主仆几个教训了她就要走，手中还捧着她的手镯碎片，立夏忍不住怒喝了一声：“站住！” 立夏的声音很大，前面三个闻声停了下来。 “这个手镯是我的！是我从家中带出来，一直带在身上的。”立夏指着那侍女用帕子包起来的手镯碎片， “手镯是我自己打碎的，我不让谁赔偿，但断裂的手镯你们应该留给我，我要去找人看能不能接起来。” “手镯是你的？”那侍女本来对相貌好看的立夏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闻言又将立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轻蔑：“就你这样子，这手镯会是你的？” “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和我拥有什么首饰有关系吗？”立夏身上穿的是顾青荷做的春日袄裙，用了薄薄一层蚕丝，外面因着她还在孝期，颜色选得十分素淡。 她头上也只有一朵珠花和一根普通银簪，其余地方都没有任何装饰。再加上她和顾青荷两大两小身边连个下人都没带，看起来就是一户连小康都算不上的普通人家。 唯一让人觉得不敢轻忽的是她的长相、气质和谈吐，但这对侍女来说并不能证明这价值好几百两银子的手镯是她随身携带的。 而且…… “姑娘，并不是抱琴怀疑你。而是你自己的手镯你不戴在手腕上，放怀里藏起来干什么。”另外一个侍女要沉稳一些，但也对立夏心生怀疑。 “我……”立夏现在的心情真好比x了狗，一摊手：“这手镯是别人给我的谢礼，我觉得价值不菲，准备待会儿去云居书院找人帮忙还给原主。如果你们不信，大可与我一同去书院，我能找着人为我作证。”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互相勾结。”叫抱琴的侍女态度极其恶劣。 立夏也上了火：“那报官吧。让衙门的差爷来查，我手镯的来源又不是见不得人。” “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看到了，我们府上可不是寻常人家，报官对你一点都不好。”另外的侍女挡住了发火的抱琴，又企图威逼。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怕报官。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想要以势压人吗？元安府的陈知府可不是那等徇私枉法、畏惧权贵的人。”立夏这时候就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没有揽月楼做药膳的经历，这么硬气的话她还真不敢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做药膳的经历，今天这一个镯子引发的疑案也就根本不会发生。所以啊，很多事情你永远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走向。 两个侍女还待说话，那贵夫人却把人拦了下来，“这位姑娘既然说得如此笃定，那就把手镯还给她吧。姑娘，断裂的手镯也没什么用处了，权当是个念想。” 立夏觉得这贵夫人根本就没信她的话，没去接手镯。旁边却是伸出了一只小手，从抱琴手中将手镯给夺了过去。 “我姨的手镯是知府衙门江风眠江典史的夫人给的，可不是你们府上的东西。你之前在底下拉拽我的时候我看到过，你手上根本就没戴什么手镯。要真是云居寺丢的，我才不信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丰捏着手镯，盯着那贵夫人的腰间，嘴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 这还没完，等换了他的帕子包好手镯塞给立夏的时候，他又冲着抱琴哼了一声：“蠢货就是蠢货！陷害人之前都不好好想想，云居寺哪里不是青石板铺就，要真是你们家的镯子掉在地上，难道不会摔碎，还好好的让我姨给捡到。” “既然你们府里有这镯子，你又记不清今日戴还是没戴，那马上派人回府问一问不就一清二楚了。事情真相都不明白就理直气壮地冤枉别人，难怪……啧啧……” 后面的话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那口气真的让人浮想联翩。 小丰这张嘴，立夏觉得还是闭着地好，瞧把那夫人说得浑身颤抖、摇摇欲坠的，多可怜！ 那抱琴被红果果地骂“蠢货”，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可是那夫人快倒了，她扶着人呢，可不敢过来打人。 “我出门之时，戴镯子了吗？”贵夫人又有些茫然糊涂了。 沉稳侍女深深盯了小丰一眼，转而劝道：“夫人，奴婢这就让人回去看看。” “这孩子……这孩子真聪明，句句都说得在理。”贵夫人被小丰给说得糊里糊涂，可是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慈爱。 小丰别过脸，“姨，你手镯装好了。我们这就请人去把君夫人请来，让她证明这手镯是她兄长江风眠府里送出来的。” “江风眠？！”贵夫人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灵光一闪。 第188章 又是离别 “对不起，这事情是府中奴婢眼拙，误会了姑娘。” 派回去查看手镯是否还在府上的侍卫还没回来，贵夫人就对立夏道了歉。 立夏有些惊讶，小丰却是突然抓住了她手指，力气有些大，都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这只是奴婢的错吗？”小丰的声音很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立夏不知道小丰为什么会在这主仆面前失态，但现在明显不是和他算账的好时机。她反手握住小丰的手，反问贵夫人：“夫人何出此言，难道不用君夫人证明，您就知道这手镯是我的了吗？” 贵夫人心里恼不恼怒不知道，反正脸上神情是有些愧疚的，“当日朱玉楼用一块玉做了几只镯子，正遇到江风眠上门给……夫君送书，听闻他家儿子要成亲，我便随手拿了一只镯子加在贺礼中赏……送给他。这翡翠镯子，如果是江家给你的，定然就是那只了。” 立夏已经能够肯定，这手镯肯定就是这么来的。只不过现在摔得碎成了三段，她怕是没办法原封不动还回去了。 “既然夫人已经确定这手镯并非你所有，不知我们能否离开了呢。”立夏从贵夫人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听出来，这户人家和知府大人家的身份也差不了多少，在这元安府中也就那么几家，反正她都惹不起。 “姑娘慢走。此事是我府中下人不对，这般让姑娘蒙冤受屈实在非我所愿。听闻这寺中素斋美味，便由我做东，请姑娘和家人赏脸吃顿素斋，就当是赔罪，可否？” 立夏有点看出来了，这位夫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全凭她自己愿意。而且正如小丰的嘀咕，没有她的纵容，手下的侍女怎么会这么嚣张跋扈、是非不分。 只要证明了手镯是自己的，她一点都不想继续和这让人捉摸不透的主仆几个相处了。 “夫人不用客气，我们一家身份低微，当不得夫人抬爱，这素斋便不用了。只是不知夫人派回去的人何时能回云居寺，我们约个地方让我们听一听真相便是。” 虽然贵夫人自己都说了手镯的事情是个误会，但立夏还是想等最后的答案，且她很笃定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真相啊。”贵夫人并没有强求要和立夏几个一起用素斋，点了点头，“你们稍待片刻，我府中人来回一趟很快的。” 实际上，贵夫人派的人并没有跑回府，而是放了信鸽出去，等他们一行人从云居塔上下来，在塔前的椅子上重新坐下，一包五香瓜子还没吃完，出去的信鸽便飞了回来。 侍卫一个呼哨，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接住了信鸽，取下来一个铜管，拿出里面的纸页之后不敢打开，直接送到了抱琴的手上。 小丰这时候又“作妖”了，蹦了过去：“要看一起看，免得你们说谎。” 抱琴眼一瞪，“这……”可是对上小丰那双冷凝的眸子，她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贵夫人对小丰却是容忍得很，点了点头：“一起看。可是孩子你识字吗？” “我识字，我齐叔教过我。” 要是叶修齐在这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高兴地泪流满面。过年那几日他兴致高昂地要教家里的崽子们认字背书，谁知道一个两个的都不配合，一点成效都没有。 不过，那之后，小丰和妞妞倒是每日都在书房里“翻书”。对，立夏看过，就是动词的“翻书”，一页一页翻得飞快，根本就没见他看一眼的。 可是现在，小丰凑过去冲着展开的纸页就念：“翡翠手镯三只俱在，一在妆台，二在库房。你们的手镯没少吧。” “嗯，没少。”等小丰凑得近了，那贵夫人的眼神又有了变化，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突然，那贵夫人伸手握住了小丰的肩膀，伸手去拨他的衣裳。 小丰一惊，用力一挣，挣脱了她的掣肘，飞奔回立夏身边，牵住立夏的手，身体颤抖，“娘，我们走。”那样子，又慌张又惧怕。 顾青荷现在是小丰的“娘”，连忙应了一声，“走走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 “抱琴、观棋……”贵夫人盯着躲在立夏和顾青荷之间的小孩，摸着狂跳的心。 “夫人。”两个丫鬟吓了一跳，但贵夫人却是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回府吧。” “夫人，不吃素斋了吗？”抱琴疑惑地问。 “不吃了，回府。” 贵夫人一行匆匆离去，云居塔前的广场上空出了一大半。顾青荷莫名其妙，“那我们怎么办？走还是留。” “先不走吧，免得和他们撞在一处。” “那去书院吗？”顾青荷一切都听立夏的。 立夏又摇了摇头：“镯子都断了，没必要去书院。去吃素斋，吃完了把带给修齐的东西放门房就回城里吧。” 云居寺的素斋要是好吃，君家就不会请立夏去做饭菜了。不过云居寺的蘑菇汤的确是一绝，用的是别处没有的一种菌菇，这个季节哪怕只放了一点点盐巴，都鲜得能吞了人舌头。 喝汤的时候，立夏被手镯冲得昏沉的头脑渐渐恢复了思考。她觉得，小丰和这位夫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小丰那问出什么来。 可是，任由她在脑海里百般设想，她都没料到小丰会不告而别。 之所以说是不告而别，而不是被人给拐走，因为她收到小丰让寺庙小沙弥转交给她的一封信和一颗夜明珠！ 谁拐走孩子还会送主人一颗价值千金的夜明珠？不会有的。 而且立夏自己做的鹅毛笔，也就宅子里的人能够拿到，小丰有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的是小丰不但能识字，还能写字，字还写得不错，比她写得还要整齐周正。用的也是她个人习惯的横向书写，个别字体还是她被叶修齐诟病过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 信件不长，上面的一些字被水晕染开来，可以想象小丰在写信的时候一定在哭。 但这一点都不能成为立夏原谅他不辞而别，以及欺骗她的理由！ 第189章 小丰身份 是的！立夏不得不承认，她被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孩子给欺骗了。 对，他们以为四五岁的小孩，今年四月就年满八岁。小丰在信里十分遗憾地表示他不能吃到立夏给他做的生日蛋糕，会一直记得的。 小丰说，他记得他的爹娘是谁，也记得他住在什么地方。当初他不是被拐卖的，而是被家中下人故意带出去丢弃的，他喜欢立夏，喜欢跟在立夏身边的每一天。 可是，他家里人找来了，要带他离开元安府，他们走得太急，他来不及当面道别，所以才写了这封信托小沙弥转交。 夜明珠是他从小带在身边的东西，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他要送给立夏，让立夏一定要收好。至于收好干什么，他没说，立夏也能想象得到，这孩子是想报恩。 立夏并不想他报恩，只是想让他平安健康。 小丰其实还没离开云居寺，他看到了立夏看信后气愤地要把信给揉成团抛弃、要把夜明珠给丢掉。可是立夏最终还是抚平了揉成团的信件又看了一遍，将夜明珠擦干净装进了怀中。 她又和顾青荷进了大殿，为他点了一盏积福的莲花灯，把身上带的一根金条都添了香油钱，就为了他能够平安喜乐。 小丰目送了立夏和顾青荷带着妞妞一步步离开云居寺，他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往前追了几步，轻轻地喊了一声又一声的“娘……” 小丰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娘亲的关怀和娘亲的怀抱。他对于娘亲来说，就是一个争宠的手段而已，为了让父亲关注，也为了把别的宠妾压下去，母亲不惜用他的身体做筹码。 可真正到了他骨立形销、无药可救的时候，母亲又毫不遮掩地表示了她的厌恶。母亲身处高位，她的憎恨对于下人来说就是做事的风向标，总是有人会为了讨好她对他下手。 母亲不知道，他其实过目不忘，只要是先生教过的知识他全都能牢牢地记下来，而且学会了读唇语、揣测人心。 去年冬月，云居寺庙会之前，他看到了照顾他的人和人商量着要把他推下云居寺的悬崖，让已经没用的他“意外身亡”。 他不想死，或者说不想这么无助地死去。他趁着黑夜偷了府中不少值钱的东西贴身藏了起来，然后就被带到了云居寺的集市上。 他看到了那两个人贩子，是他主动露出了穿戴在身上的财物，并且甩开下人的。 他成功了，被人贩子用一张沾了药的帕子蒙住了口鼻，抱着离开了庙会。他以前没少被下迷药，其实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只是他的身体太弱了，即便是恢复了意识也无法挣扎。随后，他听到了立夏的声音，很清脆，像是天籁。 他藏在身上的东西很隐蔽，那对人贩子仓促之下根本就没发现。他被裹在毯子里抛在野外，他以为他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又是立夏，把他从冰冷的野外救了起来，紧紧抱着他，一直抱着他。嗅着立夏身上的味道，他从未那么安心、那么……舒适。 小丰对外界一直都抱着戒心，即便是认了立夏“娘亲”，他也没有丝毫放松。 但随着时间过去，生活平静安宁舒适，他也渐渐开始信任院子里的其他人。 揽月楼外，立夏被林珍珠让人一推伤了手臂。妞妞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当着顾青荷的面哭，却对着小丰哭哭啼啼把事情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 于是，小丰就问她想不想惩罚一下坏人。小丰拿出了七尾凤钗放在了苏来福必经的路上，被林珍珠骂得狗血淋头的苏来福果然中计，捡了凤钗送给林珍珠，还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 亲眼看到林珍珠戴上了凤钗，小丰便寻了个康王府的暗卫塞了张字条，所以才有后面的那些事。 而小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之所以他认识康王府的暗卫，又有康王妃的凤钗。那是因为他母亲就是康王妃，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就在康王府。 本来还觉得康王府一点找他的迹象都没有，日子便如此平静地过下去。 可他没想到一次云居寺之行，他竟然撞见了他母妃对着菩萨在忏悔，后悔纵容下人伤害他，丢弃他，还说已经将那些下人全都杖毙，求菩萨不要让她再在地狱一般的梦境中徘徊。 小丰被康王妃抓住，他不想回王府。他甚至还暴露了他隐藏极深的秘密，就不想让康王妃把他和康王府那个注定要夭折的幼子联系在一起。 可是康王府也太欺负人了。主仆几个竟然要欺负立夏一个无亲无靠的，小丰哪能让立夏被欺负。出头的结果就是让康王妃越发地注意到他，还抓着他的领口想看他颈脖到后肩之间的一块拇指大胎记。 小丰不知道胎记有没有被康王妃看到，可是他不敢冒险。如果等康王妃反应过来，她一定会让人对付立夏的，她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有立夏这么个亲近的“姨”。 小丰决定，离开立夏回康王府去。只有他回去了才能掌控康王妃的动向，才能知道府中究竟会对立夏使什么手段？ 而且，他觉得他现在健健康康回去，康王妃兴许就不会对立夏用什么手段。 宁枫还真的猜对了！倒也不是他的回归让康王妃开心到忘记了对立夏出手。而是康王派来的人几乎和他前后脚进府，要接康王府的主子们离开元安府前去京城！ 回到城中的第二天，立夏就从吴掌柜口中知道了康王的家眷秘密上京的消息，吴掌柜还说，如无意外，康王必将荣登大宝。 此时，立夏正因为小丰的不告而别心情不佳，即便是知道康王即将登基，天下要大定，她也没多兴奋。 而且，外面还有好几路反王，谁知道有没有谁嫉恨康王，一不做二不休就奔着元安府来杀人泄愤来着。 好在立夏的担忧并没有实现，因为武威军的支持，炎朝四十五年五月初，康王登基，改国号崇康。先是大赦天下，然后便是开恩科，各府自己先择日县试、乡试，年前各府统一府试，年后春闱照旧。 第190章 路遇表哥 崇康帝登基之后，除了大赦天下和开恩科，武威军也迅速扩充，开始了抵御外敌和平乱的铁血脚步。 不过，不知道崇康帝是个什么章程，元安府这边一直都有一支武威军驻扎，外可防戎人反扑，内可守元安府安宁。 身在元安府的人，从未像现在这样喜悦，恨不得奔走相告，他们以前的主君康王竟然是皇上了，元安府的腾飞指日可待了。 立夏每日来往于揽月楼和小院，听多了这些人的欢欣，心中因为小丰离去的阴霾渐渐散去，她要为叶修齐即将迎来的县试和乡试忙碌。 为了让叶修齐能够安心备考，立夏又写了二十道补脑益智、消暑解腻的药膳送给了江雪娘，并给君家的厨娘塞了几两银子，让她辛苦些，每日里至少做个两三道喂到叶修齐的口中。 当然，君家上下也都沾了光，光是这一点，江雪娘就乐意给立夏帮忙。更别说立夏还让她侄女儿江慧儿顺利地怀上了孩子。 立夏把典史夫人给她的手镯给摔碎了，不能还回去那就只能拿人情换。想着江慧儿怀了身孕，立夏就给江慧儿写了足足三大页的孕妇饮食宜忌和十道适合江慧儿，且又在元安府能找到原料的药膳。 到了六月，江慧儿孕期四个月，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孕相极好，不管是母亲还是胎儿都养得恰到好处。 江雪娘家的吴雨薇又临近生产，大夫们也都说胎儿和母亲的状态是他们诊过的脉象中数一数二的。 江雪娘现在恨不得把立夏给供起来，别说是帮忙做点药膳给叶修齐吃，就是让她把叶修齐认个干儿子也是行的。 六月，立夏终于在院子门口见到了佟家人。 腊月的时候，商璟昱说丁招娣像是要生的样子，实际上那时候她肚子才刚满七个月。二月里，她给佟立春生了个女儿，但因为在腹中的时候营养不足，取名佟兰兰的孩子有些先天不足，经常都要用药养着。 佟家在元安府过得并不好。靠着郭平借到了一个小院，那真是一个小院，一共就三个房间。郭平和秋生一个，佟大忠和佟郭氏带着冬生一个，佟立春和丁招娣带着孩子又住一个。 厨房是临时搭的棚子，没有专门的恭房，每日清晨都会有城外的人到后门收夜香，得家里的人把夜香都收集到一块儿。 郭平是秀才，每个月能够去衙门领一点禄米。佟大忠是卖了牛马跟着郭平来的，每天去城外碰运气，运气好能够找到点小工，挣个十文、二十文的。 佟郭氏刚开始要照顾一家人吃食，要照顾怀孕的丁招娣，每日里到菜市场买一些便宜肉菜的时候顺道捡一些烂菜叶子，好的自己吃，坏的喂几个小鸡，喂大了吃肉吃蛋。 佟立春和佟秋生刚开始都还跟着佟大忠出去干活儿，后来嫌弃活儿太累，又跟着郭平去书店帮人抄书，但兄弟俩可没有郭平那功底，抄书的收益还不如郭平的一半。 不过也因为一大家子各有各的忙碌，这几个月来立夏才能没见着他们的人影。 可是，随着崇康帝登基，开恩科的旨意一下来。佟家人的思想就活络了起来。郭平是要考举人的，佟立春已经是童生想考秀才，佟秋生被先生夸了几句聪慧便自认为能够县试院试乡试一把过，就连最小的冬生都对童生试跃跃欲试。 一桩一件的，哪一样不要银钱？而且考试还不是你想考就能考的，需要人保举，考童生试要一位秀才作保，考秀才要么有一位举人保举要么就得五位秀才作保。 家里倒是有一个秀才，可这个秀才也是从乡下地方来的，与元安府本地的秀才还没熟悉起来呢，要怎么凑够五位。 更何况，在郭平的心里，佟立春的印象已经跌到了谷底。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可以容忍这夫妻俩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可是他不会用自己的秀才功名去给一个德行有亏的人作保。 立夏见到佟家人的时候，便是佟立春和丁招娣抱着孩子把郭平堵在了巷子里，旁边有人指指点点，都在指责郭平心太狠。 郭平是个斯文人，做不来当街骂人的粗俗举动来，只被丁招娣抱着孩子逼得一步步后退，一不小心就和匆匆出门想往揽月楼赶的立夏撞在了一起。 “小心。”顾青荷第一时间将两人给隔开，狠狠地瞪了一眼郭平，“怎么走路的！” 郭平背对着两人，闻言面色胀红，转身道歉：“对不……住！立夏表妹？” 立夏做了好几个月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都半年过去了才遇到佟家人，对郭平点了点头：“表哥。”眼神扫过后头抱着孩子的丁招娣和立春，一句话也没多说，就想绕过几人去揽月楼。 “立夏妹妹，你还活着！你没事。”丁招娣飞快打量了立夏全身上下，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的首饰，但服饰整洁没补丁，挽头发的簪子是锃亮的银子，生活不说大富大贵，可绝对比他们一家子过得要好。 迅速的，丁招娣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往前走几步把孩子递到了她跟前：“我可怜的兰兰，都过百日了还是第一次见着亲姑姑。来给姑姑问个好，姑姑一定给亲侄女准备了见面礼。” 就在刚才，丁招娣便是拿生病的女儿来道德绑架郭平，让郭平给她银子给女儿治病。这一转眼的，就先要起了见面礼。 立夏冷着脸，“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丁招娣脸色一变，拉过一旁的佟立春，“我说妹妹，绝情也不是你这样的，连亲哥亲嫂都不认。乡亲们，你们瞧瞧，我相公和他妹妹这长相，难道我还能认错人不成。” 看热闹的无非都是些闲着没事干的人，刚才就看丁招娣逼得郭平节节后退，但人家是为了女儿的命求表兄借两个钱看病，有什么可退的。 现在听丁招娣一问，大家都仔细看了看。可不是嘛，立夏和佟立春兄妹俩脸型和鼻子嘴巴都相似，就是那双眼睛，哥哥的有些三角眼下垂，妹妹的杏眼眼尾微微上翘，顾盼生辉。 第191章 不要脸 立夏在这巷子里已经住了小一年，虽然深居简出的，但也有不少人是知道她和顾青荷都是在揽月楼里做工的。 围观的人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听到丁招娣话里隐藏的意思，一个个的瞪圆了双眼，恨不得凑在双方身边，能够听得个一清二楚。 立夏皱了皱眉，“你们不早就被爹娘逐出家门了，算得上我哪门子兄嫂。” 这年代，“孝”字还是大过天。一个人被父母逐出家门，或者是被驱逐出家族，证明那个人的人品差、德行有亏。这样的人，立夏不认也无可厚非。 就在立夏把这事情说出来的瞬间，佟立春和丁招娣身边的人都集体往后退了一步，把两人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佟立春是想出来找秀才给他作保的，郭平一直念着都是亲戚，不管他们夫妻俩做得多过分，都没有将这件事给喊出来。 到了立夏这儿，她可不是以前那个又懒又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也不会因为佟立春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就处处忍让。 佟立春和丁招娣也被立夏这毫不犹豫的一记直球给打得措手不及，眼看着身边的人一副避而远之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 “佟立夏，别忘了你姓佟。”佟立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该用什么办法来解现在的困局，只能压低了声音试图警告。 立夏这几个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家子如果你不找机会甩开，那可就像是跗骨之蛆，弄不死你但恶心你。 就看郭平的样子，便知道被这家人缠上会有什么样的恶劣后果。立夏和佟家人没什么感情，就是原身或许欠舅舅、舅母的很多，但绝对不欠兄嫂的。 对于佟立春凶神恶煞的威胁，立夏一点都没露怯意。反倒是向前了一步，认准了这巷子里出了名的爱管闲事的三姑，未语泪先流， “去年，凌北县征兵，我表哥可怜我爹年纪大、身体弱，千方百计给我爹弄到了一份能够在军队后勤服役的证明，结果却被他们夫妻两个偷偷拿走。这天下，哪有亲生儿子如此枉顾父亲性命的？” 说完了佟立春，立夏话锋一转，直面抱着孩子的丁招娣：“还有，丁招娣你哄骗大伯父可以用银钱免兵役，结果害得大伯父被官府抓去劳役三年，可有想过祖父祖母年老无依，爹和娘无颜面对父母兄嫂！你这是陷爹娘于不义，枉顾征兵令是为不忠。像你们这种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还有什么脸来认我为亲！” 立夏眼含泪水，真真是字字血泪、句句真情，说得郭平为之动容，说得三姑义愤填膺。 再然后，立夏一抹眼泪：“还有我夫君！当初为了给你凑科考和成亲的银子，你们用十两银子把我卖给了夫君，说好的从此之后不论贫穷富贵都是叶家人。如今，我夫君为了抵御戎人入关战死沙场，你们不照顾我便也罢了，还想从我身上刮油，你们就不怕我夫君半夜找你们的麻烦吗？” 怕！怎么不怕！佟立春想到叶修远的长相，还有他活阎王的别称，这要是变成了厉鬼，还真是想想都畏惧。佟立春左右看了看，硬着脖子反骂道：“谁让他充英雄，好好待在城里不行，非要跟着镇北军去城外，中了戎人的埋伏能怪谁！我告诉你，你男人已经死了，你想以后有所依靠，就拿钱出来让我科考。” 立夏一听这话，有些炸了，“佟立春，你这个话如果让边关将士们听到有多寒心！什么叫‘充英雄’，边关将士们都是真英雄。” 有些话沉默久了就一直埋在心里，不说出来浑身都不舒服。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科举有些疯魔的青年，立夏是真的为叶修远心疼了。 “我夫君战死沙场，可是他为的是谁？为的是我们这些家眷，为的是元安府的歌舞升平。如果他和边关的战士也像你一样贪生怕死，想方设法避开和戎人对战，那还能打败戎人吗？” “如果戎人没有退走，而是直接越过凌北县，往青州、往元安府来，你还能站在这儿问我一个丧夫的寡妇要银子吗？科考、科考，你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考上了举人做了官，那才是老天没眼，做你管辖的子民才叫噩梦来袭。” 立夏这边说得慷概激昂，听的人也是热血沸腾。 “说得好！” 人群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十来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为首的一个三十来岁，一脸络腮胡，大喊了一声后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也不露怯，哈哈一笑：“没想到老刘我这辈子竟然是在一个小姑娘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边关将士都是真英雄，没有一个孬种。” 他一扬手，身后就蹿出来两个壮汉，轻而易举就把刚才出言不逊的佟立春给扭到了他身前。 他将人上上下下一打量，“就你这弱鸡模样，幸好没上战场。要是上战场了，不是叛变就是逃兵。要都是你这样，搞不好戎人还真打到元安府来了。” 佟立春用力挣扎，可哪里挣得开当兵人的手劲儿，直接拧着他后衣领，挣扎半天倒像是个四脚朝天的乌龟。气得他破口大骂：“哪来的野蛮人，还不赶紧把小爷我放开，爷可是有功名的人。” “功名！那得是秀才老爷才能这么自称，你欺负老刘我没念过书吗！” 很明显，老刘和梧桐镇那些人都不一样，并没有因为他是个童生就觉得他高高在上。而且老刘这样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心生畏惧。 况且，他可是先逮到了佟立春言语侮辱边关将士。如果还是前朝崇文帝时候，老刘可能不会揪着这一句话就能教训个童生“老爷”。 可这不是上面换了天子嘛，崇康帝登基之后第一个正规的政令便是文武一般高，不但要选文状元、还得选武状元。不但有文臣能够上朝，武将也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不仅如此，文臣需要强身健体，武将也会有简单文试。 如此公平政令一出，原本他手下的军中将士那是士气高涨，就连几路反王手下的军队也是人心浮躁。 第192章 变了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老刘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老刘原本是镇北军旗下的一名千夫长，后来镇北军中了圈套后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的人被编入武威军，奋勇杀敌。 如今老刘已经荣升武威军前锋校尉，领着一万人驻扎在元安府外五十里地。为了避免军容军纪出问题，按照武威军的规矩，他们这些校尉在战时需要半年一换防，过几天就是刘校尉带着人手换到边城的日子，他要进城和知府陈应寿交接，顺便也买一些东西带去边关。 立夏住的巷子是主街道通往东市的其中一条捷径，走到一半，刘校尉就发现前面聚了不少人。 刘校尉有个隐秘的小爱好，就是喜欢看热闹。刚开始都还看着一个好好的秀才被个童生夫妇逼得节节败退，他就想站出来骂那个秀才一声孬种！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童生家妇人，说孩子病了你赶紧抱着去医馆，再想法子找银钱啊。哪有把自己孩子往别人手里塞，让别人带去治病的道理，可惜围观的不少人看破不说破，他老刘大男人家家的也不好出这个头。 没想到看着看着，剧情还有了变化，新增添了角色。真真比戏台子上咿咿呀呀文绉绉听不懂的唱词好看多了。 而且新来的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字一句那叫一个犀利。特别是说她夫君，说边关将士的那几句，简直说到了刘校尉的心坎上。 佟立春这样的人，刘校尉在征兵中见得多了，一点都不会心软，也不会因为一个童生功名而动容。 冷哼了一声，“我也不仗势欺人了。带着去知府衙门，让知府衙门查一查他有没有什么劣迹，到时候依法处置。” “你们干什么？”丁招娣这下慌了。梧桐镇出事，丁家遭难，她所有的一切都依靠佟立春，如果佟立春出事，她怕是在佟家过不下去的。 “官爷，可否手下留情！”这是郭平，看到佟立春被抓，还是鼓起勇气试图上前说情。 刘校尉看向了门边和顾青荷站在一处了立夏，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站在原地没动，看样子是不打算给佟立春这个亲兄长求情的。 刘校尉点了点头，其实按照他旁观和旁听所见，这佟立春从根子上就烂了，要真是放任下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所以立夏现在的不言不动才真正是为佟立春好，而不是郭平这样，执念着一点亲情，完全是养虎为患。 “你这秀才真是不识好歹！方才是你被逼得快走投无路了，老刘我这是在帮你呢。要是还在这儿不依不饶，别怪老刘我连同你一起拉去衙门。” 刘校尉抬手一掀，把郭平掀到了一边，目光在围观群众身上一扫，“是非曲直自然有官府评断，若是让老刘听到你们胡乱编排，老刘的刀可是割过不少人舌头的。” 刘校尉说话之际冲天的煞气，这些还正小声腹诽这些人会不会把佟立春带去衙门的围观群众们齐齐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一哄而散，生怕慢了就被刘校尉给盯上。 “赶紧走！老刘今天还要去那劳什子揽月楼吃席呢，通判大人也是，像我们这样的直接请我吃顿火锅不行，要整个斯斯文文的药膳。” 刘校尉一边抱怨着，一边大步领着人穿过巷子往东市过去。还有几个人，押着佟立春往知府衙门方向走去，丁招娣抱着女儿磕磕碰碰地跟在后头。 人潮散去，郭平一步步走向了立夏，“表妹，你……变了许多。” 要不是佟立春和丁招娣眼尖，恍惚之下郭平根本就不会将眼前这妍丽少女同梧桐镇石头村的邋遢姑娘联系在一块儿。 长高了，显身材了，皮肤白了细致了，头发乌黑柔顺，眉眼婉约，唇红齿白。 郭平觉得心口一处跳得飞快，“表妹，我……我与刘家的婚事已经作罢。” 郭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冒出来这么一句。 要是立夏还是原身小姑娘，就为了这句话也能眉开眼笑。可是立夏却只觉得奇怪，郭平那时候不是说刘家对他有恩，他不会退亲的吗？ 不过，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微微低了身子给郭平行了一礼：“表哥，我还赶时间上工，便先告辞了。” 说完，便和顾青荷一起沿着巷子往揽月楼走去。昨天她收到今天药膳席桌的要求，说了今日都是武将，有一位曾经被刀伤过内腑，大多数身上都有旧伤，每逢阴雨天就会疼痛难耐。 立夏给他们准备的肉食居多，大热天也有一份热锅子，就是想拔出病人体内寒气。 如今确定有刘校尉出席，那立夏准备将自己提纯后又加了好几味药材泡制的烈酒友情赠送几斤出去。 夏日里，原本都不会考虑燥性的羊肉。可是立夏偏偏反其道行之，在火锅底料里多加了好几味药材，既能起到逼出体内寒气，又不那么燥热，最重要是的味美汤浓。 夏日最好的药膳肉类当属鸭肉。鸭肉性凉，搭配适宜能够润肺合胃、调理脾胃肠道。除了党参白鸭汤以外，立夏还做了果木烤鸭、卤鸭等几道开胃下酒的菜肴。 黄酒煨肉、醉虾、清蒸鲈鱼、红油兔丁……，又是近十道经过立夏改良后，带有些微药理作用的美食一一呈上餐桌。 知府陈应寿是这桌席面上唯一的一个文人，可不像一帮大老粗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招手叫来了这间屋子传菜的店小二：“今日你们厨子是收了谁的红封吗？这些菜和往日药膳席桌上的有些不一样啊！” 往日都是以清淡为主，也没这么多荤菜。好在立夏手艺出众，哪怕桌上都是肉类，看起来也清清爽爽。 小二是立夏的老搭档了，闻言也不怕，笑着给陈应寿行了一礼， “厨下的师傅听说今日宴请的是武威军校尉，师傅向来仰慕英雄，说是英雄们身强体健，并不需要清淡药膳调养，所以特地做了这些吃食，只希望咱们崇康朝的英雄能够尽兴。另外，师傅还拿了她珍藏的药酒，希望能帮身有暗伤的英雄们减轻一些痛楚。” 第193章 李顺上门 在揽月楼做药膳这么久，立夏对自己出手的东西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并没有在厨房等着包间里反馈，而是飞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和顾青荷一起出了揽月楼，往小巷走去。 “小掌柜、青荷姐……” 两人刚刚走出揽月楼，一个衣衫褴褛、满身狼狈的人拦在了两人跟前。 “李顺！”顾青荷下意识就站在了来人前头，“你要干什么？” 立夏看了一眼这十字街口人来人往的人潮，往旁边唐记食铺走了几步，“过去说吧。” 唐记食铺就在揽月楼旁边不远，这个时候也是人潮涌动，唐全儿如今跟在吴掌柜身边学东西，唐刘氏守在铺子门口的一个高柜台里头，专门负责算账收钱。 抬眼就看到立夏和顾青荷领着李顺过来，连忙从柜台里出来，“妹妹用午膳了没有？” “还没。”大热天的，立夏在揽月楼后厨里忙了大半天，哪还有胃口吃东西。 唐记食铺有个宽阔的大堂，摆放着整齐的条桌。早上就和之前码头路售卖的早餐一样，只是少了招牌麻辣烫。 但没了一个招牌，立夏又能找出另外的招牌来。到了中午，唐记食铺里也是卤味飘向，一些猪头、猪下水要么卤制，要么凉拌，再炖上一锅骨头汤，准备几个素菜，配上馒头或是米饭，物美价廉。 一些进城做工的人，实在舍不得一二十文钱吃一顿，在这儿三五文钱就能混个肚饱，三合面馒头或者二米饭就着不限量的汤水也能将就。当然，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谁都想少买一点唐记的肉食，据说和揽月楼的味道差不多，就是食材是揽月楼不怎么用的边角料。 但这有什么，边角料也是肉，花钱少又吃得好，附近不少商家还在这儿定了“外卖”，每日早上把食盒送过去并点菜，中午不用出门，就有人把写了名字的食盒装着吃食送回来，别提多方便了。 这才三个月，吴掌柜和唐全儿已经计划着在元安府四个城门内外再找地方，把这个唐记食铺开遍元安府，等稍微稳定了一点，还能往别的府城延伸。 立夏原本没想那么多，可看着唐全儿跟着吴掌柜和方成跑了一段时间后人都大胆了不少，便也没拦着。 唐记的出资方是方成，打点上下关系也是方成出面；具体事情跑腿的是吴掌柜和唐全儿，立夏也就出一出主意。所以她拒绝了方成拿来的契约上说的三成红利，按照方成六、唐全儿二、她和吴掌柜各一成的分成方式重新拟定了契约。 平日里，立夏几乎不会来唐记，所以唐刘氏看到她的时候才特别欣喜。 “嗯，后面屋子里今日有人吗？”立夏问唐刘氏。 唐记的铺子后面都有两个小隔间，一间里面放一张大圆桌，客人没特别的要求小隔间便空着，遇到有些特殊的客人或是带了女眷的，在客人单独给了五十文钱之后可以进去有个相对安静的空间。 “没呢，这几日天热。贵人们都不愿在街上逛。”唐刘氏其实有些怀念立夏做的冰品，只是进城之后立夏发现了冰的价钱很高，她不想引人注目，便暂时停了冰品的买卖。 立夏带着李顺往里面走，走着走着，李顺的腹中就发出了雷鸣般的响声，本来就蜡黄的脸色瞬时变得青紫。 唐刘氏和李顺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对这孩子一直都当亲弟弟对待，只是进城后太忙，又想着他还有个面食铺子呢，按照唐记的生意，怎么也能过得好。谁知道这才多久，李顺就好像换了个人。 不但外貌形象像是换了个人，就是性子都沉默了许多。唐刘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叹了口气让店里的伙计先弄三份三十文的套饭来。 三十文的套饭在店里是最好的搭配，有一碗白米饭和一份卤下水、凉拌猪头肉，红烧豆腐和炒时蔬，另外配一碗汤和两个杏脯。 立夏和顾青荷是先喝汤，李顺却是不管不顾，先端着米饭就是一阵刨。刨着刨着就被噎着了，顾青荷赶紧给他递了汤：“顺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李顺喝了汤，没回答顾青荷，却是“噗通”一下跪在了立夏跟前：“小掌柜，我要卖身为奴，求你可怜可怜我，把我买下来吧！” 唐刘氏和顾青荷吓了一大跳，双双伸手去搀扶李顺，“你有事起来慢慢说，这跪着成什么样子。” 也幸好立夏把人带到这边包间里来，要不然李顺这举动又不知道要引来多少窥探。 李顺起来后没有坐回去，而是站在那儿三言两语把事情给交代了，末了只有一句话：“求小掌柜把我买下来，不管是跟着侍候小掌柜还是修齐少爷，我一定尽心尽力，永不背叛。” 救命倒也谈不上，就是李顺现在的境遇吧着实不太好。 腊月间，立夏他们不但搬离了大王庄，也撤出了码头路的铺子。但码头路的食铺还在，改成了叶修齐建议的“顺子面食”，生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然而，因为国丧和京城夺位大战开始，码头来往的人少了许多，食铺的生意也是急转直下，要是好好运营的话还是能够维持生活。 可李顺想要好好运营，耐不住李家人心思多啊。他们在城里做的是管事，当然不可能把食铺现有的三个小伙计辞退，哪怕生意再差，李老大几个李顺的长辈也是抄着手巍然不动，把李顺和几个小子指挥得团团转。 这也就罢了！年后的生计越发地艰难，李家那么多人都留在大王庄，吃穿住行就是一件大事，还没出正月呢，李家就连买米面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发现李顺的铺子可以从面粉作坊赊欠面条之类的后，李家老大和老二像是发现了新天地，他们从面粉作坊赊欠干面条，码头路这边不能送，就往临近的庄子和县城送。 这其实是一条很不错的财路，奈何这兄弟俩都不是那种团结一心的人，各有各的盘算。送着送着，收来的货款就没了踪迹。 第194章 自卖己身 一个月后，面粉作坊的人到面食店收货款，李顺才知道这个事情。他还没闹起来，李家老三的男人就先和两个舅兄吵起来了，因为他都没有分到半分银子。 原本李顺准备了银子准备给官驿那边铺子的租赁费用，可人家面粉作坊的人都找上了门，只能先把银子给作坊结了，还贴上了他攒下的私房钱。 没有继续租赁铺子的银钱，顺子面食被旁边张记豆腐给接管了过去。张家就是当初欺负蔡老爹，结果被立夏发现辣椒的那家人。 可是张家人会做事，知道误会了蔡老爹之后主动道歉，还通过蔡老爹和立夏搭上线，成功地把做豆腐和豆制品的手艺给学到了手中。 为了感谢蔡老爹，张家还主动把孤家寡人的他接到了家中奉养。这次把李顺的铺子租下来，张家的生意又扩展了一些，自家人都不出去跑“业务”了，只等着客人自己上门。 张家看在立夏的面子上雇佣了李顺继续干活。可李家这就能消停吗？明显不能啊。 他们又开始频繁地找李顺赊欠豆制品，刚开始说是家里要吃用，后来才发现他们全用低一成的价格抢了张家原本的不少生意。 又是一个月过去，张家发现李顺这边的账目差了好几十两银子，一气之下告到了官驿。 幸亏官驿的钟财和李顺还有几分香火情，知道了事情前因后果后主持公道让李家人给张家赔偿。有官府的人出面，李家兄弟姐妹几个一边咒骂李顺没用，一边拿了几样首饰出来。 还是凑不够，李奶奶心软之下就把之前李顺给她置办的首饰拿了出来，这才勉强把张家那边的欠账给还上。 但因此一事，李家在大王庄的名声算是彻底地坏了。眼见着二三月春耕来临，李顺就想着佃几亩地种点辣椒和蔬菜，这些价格高，应该能把日子过下去。 可庄头说，大王庄的田地不会租给他们李家种。 幸好国丧结束，春暖花开，街面上的船运重新开始繁华。李顺每日里到码头上打点短工，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他在码头上累死累活，家里的奶奶却在几个孙子、孙女哄骗下，把过去攒的那点家底全都拿了出来。 这还没完！每天在外奔波的李大和李二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赌博，输完了手里头还不够，就到处借。一来二去就借了不少高利贷，凶神恶煞地到家里头要债，气得李奶奶中风瘫痪还不够。 趁着李顺不在，李家兄弟俩一合计，把大王庄的院子抵给了高利贷。还不够，兄弟俩便想着让对方的女儿找个富贵人家，好帮着还剩下的银钱。 几人你推我、我推你，结果眼神就定在了李顺身上。李顺十六岁大小伙子，也算身强体壮，还有些小聪明，他们就想把他卖给人牙子换钱。 可是李顺一个大小伙子怎么才能听话呢，兄弟俩就决定用阴招。让家里的闺女陷害李顺偷看她换衣裳，如此一来抓着李顺的错处，才能逼得他听话。 没想到他们的密谋被隔壁间的李奶奶给听到了，李奶奶强撑着一口气等到了李顺，泪水长流地把他的户籍册拿给他，推着让他赶紧走，之后便与世长辞了。 李顺离开了李家暂时租住的一个小院子，进了城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走着走着突然便见着十字街口高高耸立的揽月楼，他眼前一亮，想到了“小掌柜”。 “小掌柜也别说雇佣我干活的话。我怕又被那一家子给缠上来，而且那家子人名义上还是我的长辈，要是你不买了我，估计也会是别人。” 李顺找上了立夏，心里其实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商璟昱或者方成倒是家大业大，可这样的人根本就不缺奴婢，不会在外面买不明不白的。 而唐全儿和唐刘氏，这两人对立夏算是有恩，立夏会扶持他们但绝对不会全然信任他们。 顾青荷母女俩和唐全儿夫妻的情况差不多，虽然是立夏的好帮手，但很多事情立夏也不方便让他们做。 之前立夏其实就有和李顺了解过买奴婢的事情，到底上辈子是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就是问过了也没下手。 不得不说，李顺的这个建议还真是让立夏心动。李顺也的确揣摩到了她的心意，如今一日一桌药膳生意已经是她动手的极限，如果真的有人能让她全然信任，她倒是想轻松一些。 立夏并没有考虑多久，便和顾青荷一起带着李顺到了衙门专门办理人口买卖契约的地方，虽然比民间要多出三两银子的红契费用，但买卖双方是有官府保障的。 按照现在的价格，立夏给了李顺五十两银子。李顺要用这笔银子回去给李奶奶办个丧事，剩下的他也打算分给李家人，就当是小时候受了他们恩惠的回报。 李顺是等到唐全儿回来一起去的大王庄，了结完所有的事情再回到立夏跟前，他就完完全全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有了李顺，立夏便让顾青荷在家里。一是陪妞妞，二是门房那边的甜食生意还是要留个自己人才能放心。 如今的院子里虽然还是只住他们几个，但却多了隔壁一对祖孙俩来帮忙。老的做饭和照顾小孩，小的在门房那里卖点心果脯。 安排好了李顺，眼见着夜幕低垂。立夏听到了院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还有秋生正在变声期的尖利声音和佟郭氏的喝骂声。 来了！ 佟家人来得比立夏预想的要晚一些，主要是佟立春被刘校尉的人送去知府衙门，甭管查没查出什么来，衙役们的态度就不会好，他先吃了一顿苦头。 丁招娣抱着孩子一直跟随着一道，等到衙门里的人飞鸽传书将佟立春给查了个底朝天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黄昏里，春风虽暖，吹在佟立春身上却是让他瑟瑟发抖。 知府衙门革除了他童生功名，且十年不得科考。丁招娣曾哄骗村人购买免兵役文书，本来要罚二十大板，念在她怀中孩子才满三月，衙门给她免了，但也斥责了一顿，才把两人给赶了出来。 等两人磕磕碰碰到家，佟家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佟立春睚眦欲裂，佟秋生感同身受，佟郭氏震惊又愤怒。 然而佟立春经过衙门一阵威吓并不敢再来，只能说佟郭氏带着秋生打了头阵。 第195章 人至贱 佟郭氏听说佟立春不能再科考，感觉头顶的天都塌了下来。 之前，郭平带着他们一家四口去凌北县城，丁招娣怀孕找上了门。一家子在县城生活，感觉比在石头村轻松。 本来她还以为日子就那么过下去，会越来越好。谁知道戎人怎么就闯到了凌北县，她们跟着郭平的师伯跑出了县城，谁知道遇上了戎人截杀，一起跑出去的十死九伤，郭平的师伯带着他们逃到了凌南县。 因为遇到戎人的时候郭平护着师伯还挨了一箭，师伯有愧，对郭平和佟家人便多有照拂。 后来郭平要到元安府考府试，通过之后便是举人。那个时候，郭平的学识是经过师伯以及凌南县书院先生考验的，都说考个举人十拿九稳。 是佟立春，他害怕郭平考上举人之后便要往京城去，万一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哪里还会回凌南县来。在佟立春的建议下，佟郭氏便找上郭平，说要陪他一起到元安府。 郭平的未婚妻在戎人闯入梧桐镇的时候被家中长工所救有了肌肤之亲，后来便和郭平退了亲。 在这世上，郭平的亲人仅剩佟郭氏。佟郭氏按照大儿子教的那一通为郭平考虑的说法一说，郭平便心软了。求着师伯帮忙给佟家人也弄了路引，师伯想着这么多人来元安府，又给他们借到了东市的院子，又给了几十两银子。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还在半路上就传来了崇文帝驾崩的消息。郭平其实是主张回凌北县重新投奔师伯的，但是佟立春小夫妻俩和佟立秋在路上听人说了元安府的繁华和安定，都力主先到元安府安顿下来再说。 元安府东市的房屋借了半年，半年内不用给租金。这半年来，一家子生活越来越艰难，但是再艰难，佟郭氏也是牢记兄长说过的话，无论如何要把儿子给供出来。 可是！立春的前途断了！已经是童生老爷，眼看着就能考个秀才，现在却被剥夺了科考的资格。佟郭氏听说事情还是和立夏有关，生撕了立夏的心都有。 砰砰砰—— 佟郭氏不顾能不能吵着别人，死命地在院门上砸，“死丫头！开门，你竟然害你大哥，看我不打死你……” “佟立夏，你开门。”佟秋生刚开始听到立春被夺了科考资格的时候还又气又怕，可跟着佟郭氏这一路越走他脑海里越是清醒。 佟秋生已经不是在梧桐书院那个懵懂的少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他也学会了世故，懂得了算计。以现在家里的情况，一个人参加科考都难，更别说两个、三个了。 现在，需要很多银子的那个突然不能科考了，那他的机会是不是来了呢！佟秋生一边帮着佟郭氏叫门，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 门开了！ 李顺站在门后面居高临下，“你们是什么人？半夜扰民，我可以报官抓你们。” 佟郭氏和佟秋生听到“报官”两个字，都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佟郭氏便发现这院子比她们住的宽敞的好几倍，光是正房就比他们的院子房间还多。 佟郭氏一瞬间的害怕被贪婪和气愤给压了下去，推开李顺就进了院子：“佟立夏，立夏你出来！” “佟二婶，你再这样大吵大闹，我真的报官了。”唐刘氏安顿好了孩子们，站在了厢房门口。 佟郭氏不认识唐刘氏，佟秋生却是目光一动：“你是在梧桐书院门口摆食摊的唐嫂子？！” 如今的唐记和当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作为唐记的老板娘，那也是在与时俱进的。对上佟秋生和佟郭氏这样上门的恶客，唐刘氏沉下脸还是有些威仪的。 “这是我家的院子，要是不守规矩，那就滚出去。” 佟秋生拉住了还要继续发火的佟郭氏，“娘，等二姐出来再说。” 立夏本来和顾青荷在西厢房里头，闻言出了声：“我在这儿。” 佟郭氏一吸气，又要骂人，佟秋生赶紧抢在了前头：“二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们一直都在担心你。” 立夏挑眉，她这个孪生弟弟还真是会说话，“是吗？” “二妮啊，你怎么这么恶毒。立春是你亲哥，你怎么能害得他被夺了功名，十年不得科考呢。”佟郭氏看到哪怕穿着素淡也难掩妍丽风姿的女儿不由有些恍惚，可恍惚之后，还是要面对现实。 “我害的他？”立夏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元安府府城在前康王和知府陈应寿的治理下秩序井然，而且这两位的理念和崇文帝截然不同，对武将和边关战士多有推崇，像佟立春在服兵役那期间做的那些事情要是当时落在这两位手里，怕是不死也要掉层皮。 也是现下新皇登基，各项政令还没行文公告，陈应寿估计也要高升离开，所以才没有什么过重的刑罚。 立夏看了一眼佟秋生，问佟郭氏：“我做了什么？我能害得他落到如此下场。” 佟郭氏一怔，“立春说……” “你什么都是‘立春说’，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夫妻俩可是被你们逐出家门的。”立夏真是很看不上佟郭氏，这样的人可怜又可恨。 “我……，招娣给佟家开枝散叶。”佟郭氏在立夏提醒下想起了过去的事，心里也是酸楚苦痛。 “开枝散叶就那么重要？秋生和冬生不能吗。佟立春能在丁招娣撺唆下做一回错事，谁知道会不会做第二回？你就不怕他以后再对秋生、冬生下手？或者是……表哥。” 立夏只是顺口那么一说，佟郭氏和佟秋生却是不得不多想几分。郭平现在已经是秀才，佟立春就是想做什么都难；倒是佟秋生，和他相差不到三岁，要真是拿着秋生的身份去科考…… 佟秋生都不敢想那个后果，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自己的身份户籍册带在身上。 傍晚时分，也是唐全儿回院子的时间。他步履匆匆，因为吴掌柜让他回来给立夏带个信，让立夏防着一点她娘家人。 “佟二婶，我想知道佟立春究竟是怎么和你们说的？让你们迫不及待地来找麻烦！”唐全儿跟着吴掌柜、方成历练，再加上在外走动和应酬，身上穿的是靛蓝绸缎衣衫，和以前畏手畏脚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196章 则无敌 商璟昱在姐夫孔阳的引荐下见过君不悔和陈应寿，这两位对他的学识都颇为赞誉。 正月时候，商璟昱在商林氏面前撕下了“愚笨”的伪装，借了知府陈应寿的“势”迅速在商府站稳了脚跟。 被立夏执意出府的决定打击之后，他现在的目标早已不是一个商府，商林氏只能算是他成长路上的一个历练，他想要的是更高的权利和更远的远方。 年后，他便带着孔阳弄到的荐书去了城里的元安书院。和陈应寿家几位年纪相当的公子成了同窗，一边念书，一边指挥着方成对立夏和她身边的人多加照拂。 再然后，崇康帝登基。还不用商璟昱出手，林家二爷就作死成功，在京城大战中丢了命，林家家眷受到牵连，贬为奴籍发配边关做苦役。 这下好了，不用商林氏左右为难了。林珍珠和林二夫人，连同苏来福那渣男，全都被罚没了家财成了奴籍，还被押去了边城外原本戎人的地盘做苦役、修城镇。 商璟昱松了一口气，专心投入到了学习当中。方成和吴掌柜这边都有他特地交代过，凡事都要照顾立夏，但也不能违逆了立夏的意思。 所以唐记的股份他们才会让出了那么多利润，但幸好立夏从不贪心，也有自知之明，并没有打蛇随棍上。 立夏都这么“懂事”，方成这个商璟昱的大总管自然要记她的好。在衙门里的熟人那，也就提了一嘴立夏那院子里的人和事，要是有什么异常，衙门里的人自然会往揽月楼递个消息。 今天佟立春被人送过去，刚开始还嘴倔叫嚣着什么武人粗俗。后来被关在牢里头等着凌北县那边和军营的反馈，他慌了，便想让人给立夏带口信，让立夏来把他救出去。 衙门里的人没动，方成的熟人倒是听了消息，赶紧知会了揽月楼那边。那时候立夏都做完了午膳离开，吴掌柜找唐全儿一问，将佟家的事情知道个七七八八，得，这人是不用保了，请衙门里秉公办理便是。 所以，唐全儿晚上回来的时候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还知道佟立春之所以被夺了功名，和立夏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都是当初两口子合计着偷了佟大忠的那份荐书的缘故。 一个人都不孝顺爹娘了，难不成还希望他日后当官了能爱护子民。当然，这中间也有他说的那些有辱边关将士语言的缘故，但主要还是因为当时佟郭氏吵吵得太厉害，梧桐镇亭长那边还把夫妻俩把儿子逐出家门的事情上报给了县里。 佟郭氏都傻眼了，“你说……是因为我？” 唐全儿点点头，“还有便是丁招娣伙同诈骗佟家大房银钱一事。要不是丁周氏已死，丁招娣女儿尚小，她怕是难逃罪责。有句话叫夫妻一体，你儿子也用了人不少银钱，代妻子受点过算什么。” 唐全儿以前就和立夏合作，对立夏家里的事情还是挺挂心的。手一摊：“你们啊，凡事都说风就雨，一点都不问个究竟。这事情要是有所怀疑，去衙门问一声不就一清二楚了，急巴巴来这儿是想干嘛？” 唐刘氏生怕和唐全儿没有统一口径，连忙补充道：“你们这一遭，是想让立夏被人给赶出去，连赖以为生的活儿都干不了，那就去你们家，你们把人养着啊！” “唐掌柜、唐嫂子，我和我娘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是来看看二姐过得好不好。”佟秋生见势不对，立马改了口风。 “多谢你们关心，我过得还挺好的。”立夏看了一眼唐全儿夫妻和顾青荷，来元安府一年了，要不是有事做，要不是有两家人的孩子和……小丰，她的日子要单调乏味很多。 也是在这些人的陪伴下，她感觉两辈子冷下来的心慢慢在回暖，也许有一天，她就能够对未来充满期待，更认真努力地过日子。 “二姐在什么地方干活？那里还需要人手吗，我也想找个活儿干，免得爹娘这般辛苦。” 佟秋生才试探地一开口，佟郭氏倒是先着急了，“秋生你说什么呢，你可是要准备童生试的，哪有时间去做工。还是娘去吧，二妮你带我进去吧。” “我都只是做个杂工，怎么把你带进去。”立夏真是佩服这娘俩的思想转变。刚才都还咄咄逼人恨不得拿刀子捅人了，现在立马提要求。 “杂工啊？”佟郭氏扫过立夏身上虽然素净但没一个补丁的一身，“杂工娘肯定能做，不如你把活儿让给娘。” 立夏一翻白眼：“你还不如让我把月钱直接交给你。” “这也不是不行，就是你公爹那会不会说闲话？”佟郭氏往厢房看，试图穿透厢房的门墙，把里面看个清清楚楚。 “会的，我公爹半夜还会去找你。”立夏幽幽说道。 “二妮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都这一大把年纪……” 佟郭氏说着说着有些疑惑，“你公爹他……在梧桐镇的时候就不行了，他还在吗？” “不在了，现在就我和修齐相依为命。我答应过公爹和相公，要把修齐供出来。”立夏看了下天色，要用晚膳了，没必要继续周旋下去。 “叶修齐还在念书？”佟秋生恍惚记得，叶修齐停学半年后又回到书院，可没几天就征兵乱了起来。 “这是公爹和相公的遗愿，我自然要照办。”立夏指了门口：“你们要训也训了，要关心也关心了，便先回去了吧。如今我和修齐借住在别人院子里，不方便招待你们。” “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不方便。”佟郭氏还没达到自己的需求，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娘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当初说过的话？嫁出去之后就别指望你们能接济我，我那时候就说，不关我是贫穷还是富贵，也不希望你们来找我接济。”立夏只恨当初怎么没有白纸黑字写清楚，要不然现在直接拿出来拍在他们眼前。 只是以佟郭氏的性子，怕是白纸黑字也没什么效果。 唯有门口，商璟昱黑沉着脸挥手便让身后的人上前：“哪里来的闲杂人，竟然擅闯本少爷的院子，给本少爷扔出去！” 第197章 惹不起 之前就因为没有护着立夏，商瑾昱差点把自己给郁闷死，这一次特意让人盯着佟家人，发现了佟家人开始作妖后连忙在先生那里请了假，飞奔来了小院。 运气不错，还真让他赶上了，能够一口说出那霸气十足的狠话， 只是要忽略他凌乱的学子衣衫和歪掉的发冠，这句狠话还是放得挺成功的。 商瑾昱的变化太大，佟郭氏和佟秋生母子俩根本就没把人认出来。只是觉得商瑾昱头上的玉冠和腰间的玉佩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一看就知道定是富贵人家出身，这样的人，她们佟家还真招惹不起。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爷把人赶出去。”商璟昱端出了少爷架子，黑沉着脸开始训唐全儿和顾青荷，“小爷租院子给你们的时候可是说好了，要是招来什么闲杂人等，你们也都跟着滚出去。” “闲杂人等”佟郭氏被富家少爷的派头给镇住了，佟秋生却是心生疑惑：“我怎么觉得公子有些眼熟？” 商璟昱和佟秋生还做过两年同窗，对当时那个装纨绔愚笨的商少爷印象颇深，要是商璟昱端着如今睿智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佟秋生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商璟昱哼了一声，冲着正房就大步过去，留给佟郭氏母子俩一个傲慢又潇洒的背影。 唐全儿和李顺便将佟秋生往外面推：“你要是真为你二姐好，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母子俩被推出了门外，看着大门“嘭”地一声在眼前关上，两人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啊？” 佟郭氏又恢复了一脸愁苦，佟秋生还在想商璟昱的声音和动作为什么有些熟悉，闻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娘，先回吧。以后咱们多来几次，进不了院子就在门口等着，总不能真不认二姐了吧。” “回去？立春那儿该怎么办呀。”佟郭氏担忧。 佟秋生扯了扯嘴角，“娘，我大哥那是咎由自取。他对爹不孝，朝廷的人知道了肯定要罚他的。现在没查出来，等考上秀才的时候可是要查三代的，到时候惩罚更重，说不定还要连累表哥和我也不能科考。” 佟郭氏不懂这些，但听儿子这么说，当下只能唉声叹气地和佟秋生往暂住的小院行去，总不能因为一个儿子，害得侄子和剩下的两个儿子吧。 商璟昱这边，为了证明自己是院子的主人，往正房去的脚步那叫一个一往无前。 嘭—— 他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脚步一转，就往记忆中的书房迈步走了进去。 他的动作实在有些快，听到动静后转身的立夏和顾青荷齐齐变了脸色，张嘴还没把一声“慢着”喊出来，就见商璟昱的脸撞进了一堆柔软的衣料。 …… 此时的气氛实在尴尬，唐刘氏拉着唐全儿，又招呼了李顺，迅速回了东厢房。 六月天气，阳光太烈。立夏和顾青荷的衣物便没放在院内晾晒，让人做了一个长的木衣架子放在书房里，里面的、外面的，衣物晾满了架子。 商璟昱不管不顾往里面那么一冲，直接就埋进了衣服堆。而且，最前面那几样还是早上立夏走之前洗干净了顺手放上去的。 他的鼻间嗅到了一股清香，眨了眨眼睛，两片巴掌大的秋香色的布料用一根线连着，薄薄一层，正好挂在他鼻梁上。 他伸手一抹，将东西取了下来。看了两眼有些不知所谓，转头之际，立夏和顾青荷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立夏伸手把东西从商璟昱手上给夺了下来，“你出来！” 商璟昱也看见架子上剩下的衣物有大有小，但都是女子衣物，谁知道哪件是贴身的，哪件又是外出的。 商璟昱鼻中一热，顿觉浑身热得几乎烧起来，要不是立夏走在前面，他都要夺路而逃，走得越远越好。 “你……你，我……我……” 商璟昱偷眼看了下立夏手中，那秋香色的布料已经不见踪影，想必被她收到了袖中。他想问那是什么，可下意识又觉得这不是好问题。 立夏显然也不想让他问这个问题，带着人三两步到厅堂桌子边坐定，“商少爷来干什么？” 商璟昱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听说佟家人要找你麻烦，回来给你帮忙来了。” “多谢商少爷。”立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多亏你回来得及时，要不然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离开的。” “可这也不是常法，得想个什么法子避开。”商璟昱皱着眉头，“那是你的家人，要是他们非得缠着你还真是麻烦，杀不得、打不得。” 立夏也是苦恼，要不然之前半年也不会处处小心。 “惹不起，那就躲吧。”商璟昱一拍桌子，“我那日里听说云居书院要单辟出一个院子，把这次能参加科考的学子集中起来，想和元安书院、久安书院打擂台。” 立夏就奇怪了，“你在元安书院念书，听云居书院要和你们打擂台，好像还很高兴似的。” 商璟昱一瞪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听重点。” “好的，那你说。”立夏这也是苦中作乐。 商璟昱的意思，云居书院单辟出来的一个学院，里面分为乡试和府试两个班。前者冲着乡试秀才功名去的，后者则是冲着举人去的。 科考因为战乱和国丧停了两年，现如今重开科考，不管是哪个书院都卯足了劲头想要博一个出位。 云居书院那边已经有人试探过揽月楼，能不能把厨子让给他们几个月。揽月楼的药膳生意可是一棵摇钱树，察觉到云居书院的意思，吴掌柜就赶紧报给了商璟昱。 商璟昱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至于揽月楼的药膳生意，商璟昱觉得可以先交给顾青荷，就着现下已有的菜单，反正转来转去都是元安府的客人，应该……也许……可以应付的吧。 立夏点了点头：“按照目前揽月楼定席桌的情况，青荷姐是没问题的。就算临时有什么变故，头一日我也能及时调整。” 立夏这不是胆怯想躲，只是被商璟昱这么一说，出于一个考生家长的心情，开始紧张了而已。 第198章 躲得起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云居书院那边就带了口信回来，说叶修齐最近要留在书院苦读，接下来就没休沐日了。 本来立夏就在担心这大热天，叶修齐在书院吃不好睡不好会影响考试，再听连休沐都没了，顿时更担心了。 原本她对商璟昱的建议都还有些犹豫不定，这下倒是帮她做了决定。和吴掌柜说一声，云居书院那边就来了人正式相请。 除了揽月楼那几个人和立夏，外人根本不知道立夏和揽月楼签订的是什么合同，只当立夏真是受雇于揽月楼。所以什么事情都是吴掌柜出面帮立夏谈条件，最后立夏只需要拎着自己的家伙什，直接去云居书院便是。 云居书院那边，本来是试探着到揽月楼请一请，没想到还真把立夏给请来了。 旁人都以为揽月楼的药膳是有神秘厨子的，加上揽月楼遮掩得好，所以根本就没旁人知道立夏才是那个大功臣。 江雪娘得知立夏来了，高兴地带着两个女儿在云居寺山脚就把人给迎了进去。君家是有冰的，专门在两个女儿的院子里给立夏清理出了一间屋子，立夏安顿好了才听江雪娘介绍了下情况。 立夏的活儿其实并没有想象那么繁重。书院里给学生提供一日早中晚和宵夜四顿，但每顿并不需要太多的花样，也就两荤两素保证营养即可。 立夏是上午到的，中午跑去书院偷窥的君小玉就带回来个大消息：元安书院里来了六个学生，要转入云居书院的“集训班”。 立夏刚开始还觉得奇怪，这关头，是谁想转进来就转进来的吗？下午这谜底就揭开了。 转过来的六位学生不是别人，商璟昱算一个，陈应寿家嫡出一个儿子和两个侄子，和江典史家两个儿子，加起来刚好六个。 人多口杂，商璟昱和立夏在膳房门口错身而过，都没机会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去找叶修齐和商璟瑄，陈公子和江家公子自然是找君家的两位公子，反正都各有各的小圈子。 立夏到书院来的日子比在家里时候活儿多，可是人真的很轻松。身边有个力气堪比壮年男人的李顺帮忙，还有君小玉和君小婉姐妹在江雪娘的建议下跟着打杂学习，无形中让她少做了不少事。 李顺现在跟在她身边打下手，学东西也很快，不过三两天时间基本就能单独上灶，立夏就更轻松了。 厨房这边的人做惯了越发地轻松，书院里两个班的学生也发现自己的餐食完全变了模样。 早上每人先喝一杯奶，不拘是牛奶还是羊奶，都加了杏仁煮热，加了一点砂糖，腥味儿不浓。但有的人还是喝不惯，那就喝豆浆，不仅是纯黄豆，还加了花生、核桃之类，据说补脑。 喝了汤水，一人一个鸡蛋不能少，馒头花卷包子味道好，开胃小菜，虾米馄饨，各种粥。 中午和晚上，也是补脑益智的汤水和荤素搭配的营养餐，夜里要是想吃，还有一顿明目助眠的宵夜。 不论是哪一顿，虽然看着不如揽月楼的精致，但味道绝对不比揽月楼里吃的差。 原本被家里人强逼着来的陈家侄子和江家儿子，不过是两三天就彻底地拜服在美食之下，当然还有君不悔父子两人的丰富学识之下。 云居书院这边一切步入正轨，佟家这边的日子就有点难过了。那日佟郭氏和秋生回去，佟立春知道没给他讨回公道，不由又开始了骂骂咧咧。 秋生第一次对他破口大骂，骂他不孝顺，骂他胆小懦弱，反正也是把心里那些话给骂了出来。佟立春气得要来打秋生，但他白日里才被衙门的人教训过，哪里是秋生的对手，反而被秋生骑在身上一顿老拳。 最后还是郭平和佟大忠把兄弟俩给拉开，家里就那么点银子，也没给佟立春请大夫。佟立春这边受了气，回房又见着丁招娣抱着女儿哭哭啼啼。 这个没担当的青年头一次对着妻子下手了，一巴掌把丁招娣打得栽倒在地，那种凌驾于人上的感觉冲昏了他的头脑，又接着对丁招娣拳打脚踢。幸亏了他接连挨打没什么体力，丁招娣只受了一点皮肉伤，抱着女儿在角落蹲了一夜。 第二日，佟立春还是没脸出门的。郭平要去久安书院找人作保，佟秋生想着自家的童生试，也跟着郭平一起去了。 这一去，自然就错过了“抓”立夏的机会。而佟郭氏要去市场上捡菜叶，也没去巷子里蹲守。等母子俩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去巷子里的时候，就只见着了顾青荷和唐全儿夫妻俩进进出出。 “我家二妮呢！”佟郭氏抓住了唐刘氏。 唐刘氏直接把人给推开，“被房东赶出去了。” “那她人呢？”佟秋生迫不及待地问。 唐全儿把媳妇挡在了后头，“我们也不知道。” 佟郭氏母子两个不管怎么问都没有立夏的消息，哪怕是后来好几天都在院门口守着，也没见着立夏出入。 郭平和秋生为着科考不停奔走，佟立春在一次小酒馆接触到了浊酒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喝酒成了他的常态，醉了回家逮着谁都又打又骂，丁招娣终于不堪忍受，在一个夜晚偷了佟家所有人的户籍册和仅有的十两银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郭平这边找到了师伯的熟人，一位在久安书院里的先生。考校了郭平功课后，久安书院收了他入学，并且会让他和久安书院的秀才们一起参加十月的府试。 至于佟秋生，户籍册被偷走，家中银钱被偷走，连童生都不是，久安书院并不把人看在眼里。不过，在郭平作保之下，还是勉强收了他入学，但八月开始的所有考试，他得自己找保人，自己出银钱。 经此一事，佟秋生也彻底和立春翻脸成仇，跟郭平一起住进了书院，只每月伸手向佟郭氏夫妻要五两银子。 为了这每月五两的银钱，佟大忠和佟郭氏不得不多接了几分工，佟冬生原本去学堂的计划也暂时搁置。 第199章 科考开场 崇康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来得有些仓促。 其实这个仓促是对于崇康帝和承认新朝的府城来说的，但对于大炎朝的读书人来说，这一次隔得有些久了，童生试都耽搁了一年半。 这一次，原本分为春秋两个季节完成的科考全都凑在了一块。原本是春季考县试和乡试，秋天才是府试的，现在所有的考试都放在了八月到十一月之间。 七月底，元安府以及下辖的各个州城都开始登记考生名字，发放考试需要的“准考证”。 这时候，叶修齐还是有些紧张的，弄得立夏都跟着紧张。还好，这个过程并不难耐，她把李顺赶到了一边，亲自给书院的学子们准备了“考试餐”。 在书院的伙食提高了一个标准，去考场的“考试餐”更是独出心裁，不知道馋哭了多少别的考生。据说童生试的三场下来，元安书院和久安书院的学生都在打听能不能转到云居书院。 万万没想到，让云居书院出圈的竟然是考试的伙食。 今年的八月天气还微微有点热，别的考生都选择了第一天吃馒头，后面两天吃干粮。立夏是真把叶修齐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唯一的亲人。 叶修齐的考试是要从头开始。每次三天，一共三场，这三场之后被录取的是童生。等有了童生功名，才能参加九月的乡试，乡试考两场，每一场也是三天。乡试放榜录取的便是秀才，也称为生员，要是有信心的还能参加十一月的府试。 府试是集中了整个元安府的秀才，也是考三场，这三场考完，过关的就是举人。元安府的举人就得赶往京城，参加明年四月的春闱。 叶修齐现在还在童生班念书呢，这次集训也是在童生班。按照君不悔说的话，他通过前面几场考试考个秀才没什么问题，但考举人的话还差几分火候。 但君不悔也建议叶修齐一直考到最后，难得的机会，下场试一试也能积累不少经验。 听到君不悔的准话，立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的，也搭起了精神，她怎么可能让弟弟在接下来的考试里啃馒头吃干粮呢！ 曾经给叶修远做过一点的方便面重出江湖，而且因为身在元安府，原料丰富，不仅是方便面，方便米饭也被她弄了出来。 八月开考，坐在云居书院附近的学子就见他们每人都带了一个小火炉，第一天的饭点，都还只是用铁饭盒火苗上热菜热饭；可是第二天，他们竟然还是小火炉，烧一锅水，要么是饭菜，要么是面和菜，更绝的是都有切成小丁的肉干。 煮好之后蹲在旁边用勺子盛着唏哩呼噜一顿狂造，那香味简直让人垂涎三尺，手中干巴巴的饼子顿时就不香了。 三场考试，九天的折磨啊！ 这些人都没有料到，九天之后的看榜，云居书院才真正出了圈。 元安府一直都是三大书院并驾齐驱，每次科考都是不分胜负，特别是童生试，大家上榜的名单都差不多。 然而这次，云居书院取得童生功名的人多出了近二十人。好几位原本以为考不上童生的，都反应最后集训期间耳聪目明、精力充沛，学习效率比以前翻了一倍不止。 或许其中是有集训的原因，但又有考过好几次童生试的学子反应。以前他考试的时候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状态非常不好，后面两场几乎都是浑浑噩噩度过的。 可这次不一样，云居书院准备的餐盒虽然炉子这些有些麻烦，但这三日吃好喝好，一直都精神奕奕，答题有如神助。 不仅如此，云居书院的学子们名次都很靠前。云居书院包揽了前五名，叶修齐还拿了元安府第二的好名次。 至于第一！简直是让人跌掉了下巴。 商璟昱！ 用银钱进的元安书院，让元安书院的山长和先生都不是很看好。再有他在梧桐书院求学五年的经历，他转学去云居书院，元安书院的先生们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后来知府陈应寿出面让陈家三位公子都跟着商璟昱转学，元安书院的先生们还觉得陈知府大概是疯了。不过陈知府家的公子在书院学识也不算出色，先生们奇怪是奇怪，倒也没阻拦。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榜首居然是商璟昱，而且他最后一场的试卷贴出来，上面的字体和答案都让人无可挑剔。 童生试放榜之后，九月的乡试接踵而来。乡试只有两场，结束得比较快。商璟昱再一次头名出圈，叶修齐依然稳坐第二。 两人都拿到了禀生的资格，但顾不上狂欢和庆祝，因为云居书院这边不少人都考上了秀才，一个半月之后的府试，有实力的跃跃欲试，差点功夫的也想要下场积攒一点经验。 元安府下辖各州城的秀才们都在武威军的护卫下顺利抵达府城，先到的住到元安府的官驿里去，后到的就往元安府各处客栈里歇下。 再不济，便去一些民居，花上一点银钱便能借住。 叶修齐考上了秀才，对接下来的府试没有把握，所以也无需太过紧张，干脆和君不悔说一声，就跟着立夏回了城里的小院。 这次回城，明显感觉到街上人潮汹涌，大多都背着书箱。和他们比起来，十四的叶修齐显得尤为稚嫩，还有好几位都耄耋老人了，还带着书箱在路上行走呢。 看着看着，叶修齐就不由有些紧张：“姐，你说我不会到老都是个秀才，还得走在赶考的路上吧。” “不会。”立夏看到揽月楼门口的人潮，下意识走了另一条人少的路，抽空回了叶修齐两个字。 叶修齐瞬间高兴起来：“你对我真是太有信心了。” 立夏摆了摆手，“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觉得要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想着挣钱养家糊口了。一味地向上考，靠谁供呢！譬如你，我供你念书，最多无偿到你十八岁。你满了十八岁要是还想往上考，就得自己想法子挣钱，挣不了上学的钱就别嚯嚯银钱了。” 第200章 去京城吧 又是三个月过去，唐全儿一直让人留意着佟家的动静。 不得不说，有些人根本不用外力破坏，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了。佟家现在的状况就是在作死的边缘游走。 丁招娣带着佟家的户籍册和银钱逃了，留下一个病歪歪的女儿。 佟立春从小就被佟家夫妻俩娇惯着长大，哪有什么担当！再加上染上了酒瘾和打骂人的恶习，不到两天，就把气撒在了留在家里照顾小侄女的佟冬生身上。 佟冬生可不是丁招娣，等到爹娘回来，立刻就哭喊着告状，还把红肿的脸和青紫的背拿给爹娘看。 佟大忠两口子偏心的是家里所有的儿子，并不是偏疼哪一个。见状心疼得直抽抽，当日便把佟立春夫妻俩的东西给扔了出去，说是再也不要这个儿子了。 佟立春喝的酒都是最便宜的，脑袋浑浑噩噩，被爹娘赶出门后被人指指点点，心中愤愤，先是把丢出来的那些东西找人换了一两银子，买了一顿酒。 趁着酒意，他往爹娘的院子丢了一把火。院子里的布局他一清二楚，正是存放柴火的地方，这一把火下去，不仅是他们这个小院，隔壁两个院子也都烧了起来。 万幸这边住的人家境都不是太好，有一家半夜三更都还接了缝补的活计。发现不对后吵吵起来，人倒是都跑了出来，里面的家具物件却全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下好了，不用佟大忠夫妻俩教训儿子，周围的邻居就先把人给摁住送进了衙门。纵火烧房，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也算谋杀未遂了。 本来知府衙门还忙着科考的事情，佟立春这行为太恶劣，衙门里审了之后直接把人刺字充军，可不是那种主战的正规军，而是在军队前面做工事，当炮灰的。 充军十年，在这战乱的年代，能活过几场战争。佟大忠夫妻现在被左邻右舍逼着赔偿，再也没精神管这个儿子，心里甚至对这个儿子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院子给人烧了，郭平的面子也不好用。他倒是凭借着学识继续留在云安书院，可佟秋生连童生试的第一场都没通过，直接就被书院给赶了出来。 这次，郭平的先生将郭平看得死死的，没人能再帮佟家苦求和付出。佟家夫妻两个抱着病歪歪的孙女和头发都烧光的佟冬生，一步一步，蹒跚着出了元安府。在城外，生活总要容易一些的。 至于佟秋生，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这小子只有他的一份小聪明，每日里在巷子里蹲守唐全儿夫妻俩，也不说要找立夏，就是想问问能不能给他也找个能养活自己的活儿。 唐全儿那时候正好在丰县开了一家唐记，问明了秋生的意愿后，将人送去了丰县，从一个普通的店小二做起。唐全儿也让那边的掌柜盯着他一点，如果他不争气，那就彻底不管他。 就是出城的佟大忠夫妻两个，唐全儿也想办法把人无声无息地引去了大王庄。那边庄子上更广招人手，帮着种辣椒、种油菜、种水果蔬菜等一切立夏在药膳上能用到的原材料。 听到唐全儿这么安排，立夏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是个穿越者，虽说原主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但她真的没办法对那样的亲人生出什么亲情来，所以大家能避开一点安然生活是最好。 不过，唐全儿也提到了丁招娣。说是她逃走之后是跟着一个商队离开的，不知道会不会被骗。 立夏倒是觉得，丁招娣那样势利又奸猾的人怎么也不会吃亏，倒是被她缠上的人需要小心了。 时间进入十一月，元安府的天气冷了起来，整个府城却格外的热闹。没有抱着中举的心，叶修齐心态轻松地参加了三场府试，这次之后，云居书院的特殊膳房宣布解散。 但云居书院自己的厨子也学会了足够五日不重样的荤素膳食做法，至于需要的点心，还是会从立夏这边订购。 辛苦小半年，立夏拿到了三百两银子的报酬。和揽月楼比起来只是小数目，可不管是知府陈应寿还是江典史，以及书院的一些学子们都对立夏乃至叶修齐印象深刻，好感倍增，这便足够了。 只是立夏没想到，还没放榜呢。商家、陈家、江家，三间的女眷全都给她发了帖子，发帖子的时候就都带了礼物。 虽然没有银票和银子来得直白，但那金手镯、金项圈，一家比一家的粗，白玉、翡翠的玉佩也好几个，笔墨纸砚收拾了能让叶修齐用到十八岁。 立夏对商林氏有芥蒂，陈家和江家都是官家，放榜之前走动不太合适。她便一家也没去，安安心心在府里算家底，既然元安府安安稳稳，她就想买点田地在手里，像商璟昱那样修一座庄子，种点稀罕的种子，她攒下来的这三千两银子便能再往上翻一翻。 可还没等立夏出去寻合适的庄子，府试便放榜了。 听到府门口的鞭炮声，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恭喜贵府叶修齐叶公子高中！” 报喜的人在门外挤作了一团，幸好今日唐全儿和李顺都在家，也幸好唐刘氏有攒铜钱的习惯。立夏还没开口呢，唐全儿夫妻就用装了一篮子铜钱出来，往门外一把一把撒出去。 等报喜的官差上门，立夏才知道原本以为榜上无名的叶修齐竟然还考了元安府第四十七名。满打满算，元安府这次只录了八十个举子，叶修齐这十四岁的少年居然混在了里头。 只不过！幸好还有个刚满十八的解元郎商璟昱挡在前头，这才没让叶修齐木秀于林。 也幸好，这次又是云居书院独占鳌头，八十个举人里头就独占了十三席，元安书院和久安书院加在一起也才十一人。 郭平作为元安书院的秀才参加了府试，这次也不负书院所望，考了第十九名，这个年纪也堪称青年才俊了。 许是各家夫人和小姐都没料到这次举人中竟然好些年轻俊彦，居然都没人榜下捉婿。 让立夏更没想到的是，商璟昱中了县试、院试、乡试案首，又中了府试解元，竟然不回他商府，而是跟着叶修齐到了小院。 第一句话就把立夏给惊住了：“跟我去京城吧！” 第201章 又是一年 崇康四年，正月还没过完，京城便有不少风尘仆仆的人操着各地的口音穿梭着。 时隔两年的春闱会试即将开始，各府的举人们都背着行囊赶来京城，京城原本就寸土寸金的房价顿时又来了一次井喷式地增长。 这个时候，立夏就不得不庆幸她和叶修齐提前跟着商瑾昱早在崇康一年府试后就来了京城，住在商璟昱买下的宽敞四合院里，吃住不愁，还能挣点小钱。 立夏现在都还能想起那个有点燥热的秋夜，经过了白日里的喧嚣，眉目如画的商瑾昱站在小院门口，撑着门框，问她愿不愿意一起来京城。 那个画面当时给人的冲击力十分巨大，立夏都给吓傻了。怎么考了解元就来拉她私奔，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而且她根本不喜欢商瑾昱这种自大杀猪还固执的男人。 还好！叶修齐当时就在商瑾昱的身后，听他那惹人误会的话，连忙上前给立夏解释了下。 商瑾昱和叶修齐都中了举人没错，而且商瑾昱还是第一名解元。可就连商瑾昱自己都知道，这次的解元实属侥幸。 几道大题都是他曾经写过，又被君家父子俩批改过。所以那几道题他的答案得心应手，且答案花团锦簇得少有人敌。 在元安府这地界或许能拔头筹，可放到京城这种才俊云集的地方，哪里还能出人头地。最重要的是，这次虽说押题也算一种运气，可谁能保证这运气能够一直持续到最后。 商瑾昱可是有偶像包袱的，要是贸贸然到京城会试里转一圈，结果却落个名落孙山，那他还怎么面对元安府的父老乡亲，也会让人质疑他解元的真实性。 商瑾昱相当冷静，没有十足的把握在会试中考个好成绩，他是绝对不去参加的。 商瑾昱那时候也不过十七，叶修齐才十四，按照君不悔的建议，也是让两人不参加会试。但君不悔也认为两人继续留在元安府没太大作用，新皇登基后的会试和殿试题目绝对不是故步自封就能得高名次的。 京城有国子监，京城还有许多学富五车的当世大儒，也有许多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不管是哪里的学识和经验，都能够让书本上的知识沉淀下来，让书本上的文字和现实接轨，下次考试的时候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有理。 于是，君不悔给两人写了三张荐书，催促着两人趁着元安府去京城的道路还安全畅通的时候赶紧启程。 那时候，崇康帝开恩科，几路反王受到先帝影响，非常尊重读书人。很默契地暂停了交战，所以这个时候上路是最安全稳妥的。 商瑾昱和叶修齐去揽月楼吃了一顿知府大人开的宴席，路上就商量着找立夏，说动她跟着他们一起上京城。所以才有了大门处让人和他“私奔”的那一幕。 立夏考虑了一晚上，便决定收拾东西跟着上京城。一是叶修齐的前途要紧，二是她也察觉到崇康帝可能要对反王动手了，最安全的应该就是崇康帝坐镇的京城。 立夏赶紧把自己的三千两银子和一些贵重的首饰收拾好，带着顾青荷母女俩和李顺跟着商瑾昱来了京城。 元安府那边，揽月楼的药膳只做之前的那些菜谱，唐记的生意都交给唐全儿夫妻，张记豆制品的分成也都直接交给他们。每年方成巡视产业的时候就能帮给立夏带到京城来。 从元安府到京城，一共花了四十天。腊月出发，正月底来到京城。那是春闱会试第一年，顺利抵达京城的举子并不多，可也让从元安府上来的三个乡巴佬眼界大开。 还好商瑾昱家有方成这样靠谱的下人，在京城长乐坊这边早就置办下了一个四合院，里面有好几个下人。 原本立夏是想着自家租赁一个小院子的。可商瑾昱说了，带立夏来京城就是看中了她药膳调养的手艺，希望她能够负责他的一日三餐，他付的酬劳就是立夏他们五人在四合院随便住。 而且除了他的一日三餐，立夏几个人完全自由，想做生意也好，想宅在院子里也罢。都行！ 京城这边的水可比元安府深多了，揽月楼在这边都没有分部，倒是商家在这儿有家粮食铺子，来的时候商兴家把铺子给了商瑾昱，也只能算是一个驻点。 他们到京城后不久，崇康帝果然对各路反王下手了，武威军不愧常胜将军称号，花了一年多两年的时间就将各路反王抓的抓、杀的杀，也有的看情况不对主动投降的。 去年年底，整个大炎朝十二府就全都收归崇康帝，忽略一些余党零星出现，反正这天下谁都要夸一句崇康帝英明神武慧眼识珠，武威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海晏河清，便需要许多文官武将一起治理。上一次春闱会试商瑾昱和叶修齐都没参考，潜心学习了两年，今年是一定要下场试一试的。 站在院子外回想过去的立夏被妞妞拽住了袖子：“小姨，我要吃糖。” 立夏低头摸了摸妞妞的小揪揪：“你不能吃糖，不然我告诉你娘。” 妞妞正是换牙的时候，立夏可不会惯着她，“还有，不能去找你李爹撒娇。” 去年，跟着立夏来京城的顾青荷和比她小四岁的李顺成亲了。小夫妻俩在长乐坊菜市摆了个小吃摊，规模不大，但收益足以养活他们一家子。 立夏也不是没想过做生意，可一来家里两个考生需要她做好后勤保障，她也想在重生一次的少女期好好调养下身体，精力实在有限。 二来京城这地方街面上扔个瓢都有可能砸到个达官贵人，他们这样没根基的人做的又是别人不能做的生意，很容易惹麻烦。 第三则是前年和去年世道还乱，京城这地方时不时就混进来点杀手奸细啥的，官兵也查得勤奋，本钱和后台不足的，谁能经得起三天两头折腾。 综上所述，反正有人包吃包住，她干脆也就跟着享享清福。 第202章 崔秀娘 前年和去年太乱，立夏很少出门。 今年就不同了，崇康帝和皇后还在十五的时候出来与民同乐了，变相的宣布京城这地方已经很安全了。 商瑾昱和叶修齐这才松口准许立夏偶尔戴着帷帽出个门。倒也不是两个年轻人胆肥管到立夏头上了，实在是经过这两年安稳生长的立夏长得有些招人了。 身材纤细却是前凸后翘，肤白貌美、气质过人，两个年轻人出于心里头那点隐秘心思，都不约而同地告诉立夏京城里哪哪又出事了，哪哪又有无辜少女被害了。 立夏刚开始是被吓着了，今年外面多了不少女子在街上行走，顾青荷那边她去过几次都没问题，当然就不会再听两个“老爷子”叨叨。 商瑾昱和叶修齐两个有君不悔给的荐书，这两年在国子监借读，不仅是学识上一日千里，气质更是得到了凝练。 商瑾昱减肥之后有立夏药膳养着，天生冷白皮晒不黑，唇红齿白的更见眉目如画，亏得身高和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在那，不然身上那女气都难以遮掩。本来在元安府因为一直都顺风顺水有些张扬的气质，如今收敛了些，依然俊逸非凡，引人注目。 哪怕对外一直声称家境普通，也时不时就有冰人上门说亲。奈何这院子当家做主的就算商瑾昱，连个长辈都没有，他不松口，这婚事就不可能成。 商瑾昱今年也二十了，别说想成亲，这院子里立夏还没见过她以外的未婚女性。 叶修齐和立夏同年，还小月份。十七岁的少年身材修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不胖也不瘦。五官不如他哥叶修齐那般棱角分明，但也浓眉大眼英气十足，放在前几年其实并不受女子青睐。 可这两年崇康帝在位，多次提拔抬举武将，去年秋闱还增设了武举考试，今年春闱来京城的不只是文质彬彬的文举人，还有挎着刀剑身材健硕的武人。 所以叶修齐现在的长相倒是姑娘们比较喜欢的样子，去了国子监后也陆续有人上门打探。 立夏和叶修齐这边倒是没有长辈做主，立夏本来还打算循着规矩帮叶修齐相看一下的。谁知道向来听话的叶修齐却第一次冲她发了火。 说立夏看不起他。凭什么立夏可以为大哥守孝三年，他就不能为爹守三年。 叶修齐有这份心，立夏难不成还能强迫他不成。这一拖，便是去年夏天，两人三年孝期期满除服。 之后要全力备战今年春闱，当然也不是说亲的好时机。立夏之前听说了榜下捉婿，她不想捉个女婿回来管自己，倒是想去看看地势，等放榜的时候多找几个人把自家两个帅气弟弟给抢救回来。 还真别说，京城十二坊，每一坊的范围都很宽，而且买卖什么的都比较齐全，根本不需要去别的坊市。立夏这两年都在长乐坊里活动了，这还是第一次离开长乐坊。 立夏戴着帷帽，一个人悠闲地在街面上行走，周边像她这样的女子不少，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贡院和国子监挨着，立夏早上的时候和叶修齐说过下午会在放榜的地方等他。 现在时间还早，立夏就打算去旁边的文庙街里逛一逛。文庙街就在贡院后头，立夏本来以为街上卖的东西都和书生有关，谁知道逛到街尾的时候却发现别有洞天。 这边竟然好几家精致的店铺，卖灯笼的、首饰的、女子绣品的。立夏好奇进去看了看，这些铺子里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而且逛街的还都是年轻女子，有的单独一人，有的几个人结伴，有些身边还带着丫鬟。 这边店铺里的东西还真是精致，特别是首饰的式样，比立夏在元安府收到的那些都精致了不少。一时看的入神，没注意到另外有个女子从另一个方向看过来，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呀……” 明明和立夏撞在一起的女子比她高出半个头，却被撞得惊呼一声，弱弱地往地上倒去。 “小姐……” “秀娘……” 旁边惊呼的声音也一个接一个，立夏才刚伸出手想把倒地的小姐姐拉起来，就被人粗鲁地一把抓住肩头：“你撞着我们家小姐了还想跑！” “……”立夏哪里是想跑，伸手想把人扶起来好吗，一时无语。 “红雀，不怪别人，是我自己没站稳。” 立夏听到了一个细弱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也的确是一个扶风弱柳的姑娘。 这姑娘目测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却瘦可见骨，怕只有八十来斤，五官生得还不错，就是面色青白，嘴唇涂着口脂也能看出来本色发紫，头发有些枯黄，一看就是病弱体虚之人。 “小姐，你就是好心。明明是她撞你。”那丫鬟还不依不饶。 崔秀娘摆了摆手，好奇地打量立夏帷帽下影影绰绰的五官，“不怪这位姑娘，是我身体太弱。” 她这么说了两次，那丫鬟只得恨恨松手，退回到了她身后。 如此一来，立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我刚才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对不住。” “秀娘，你觉得怎么样？”约崔秀娘出来的齐家小姐心生愧疚，生怕这位武国公家唯一的娇小姐在她陪伴下出什么事。 武国公就是这两年带兵为崇康帝扫清一切障碍的武威将军。如今天下平定，被封为武国公，不日将班师回朝。 他的家眷，去年便从元安府来到了京城国公府。崔秀娘就是武国公生了六个儿子才得了的唯一一个娇娇女儿。 奈何崔秀娘小时候曾被人绑架，关了差不多十日才被救回来，饿得狠了反而落下了厌食的毛病。这么多年精心养着、护着，也不过是吊着一条命罢了。 可是崔秀娘有个好爹！随着武国公地位增长，她也水涨船高，哪怕身娇体弱，在京城闺秀中也是颇受追捧。 腊月和正月她又病了一场，病好后嫌弃府里太闷，正好遇到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齐红梅写了帖子请她逛街，意动之下便出来了。 不曾想刚到文庙街想选个精巧首饰送人，便和立夏撞作了一团。 第203章 突发疾病 崔秀娘因为身子弱，父母和上面六个亲哥哥、一堆堂哥和表哥都对她千娇万宠，幸运的是并没有宠出来一个娇纵小姐。 相反，她的胆子小，性格有点软。在侍女和齐红梅两人的询问下感受了下身体状况，并没有哪里不适。 听到立夏道歉，她赶紧回了一礼，“是我看得太专注了，没注意到这边有人，不怪姑娘你。” 虽然隔着帷幕，立夏也感觉到了崔秀娘的真心，“那我们就谁也不怪，扯平了。” 崔秀娘听着这论调觉得新奇，点点头，“扯平了。” 既然事件双方都没什么异议，旁人自然不好多说，双方也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重新面向柜台，同时伸手指着一支云纹式样的碧玉簪子问：“这簪子多少钱？” 守在柜台后面的店小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呐呐回道：“三十两银子。” 刚才两个姑娘在柜台前碰到一起又摔倒了一个，一方人多势众，一方单独一人，本来以为双方会在铺子里发生矛盾，都打算叫掌柜的出来解决问题了，还好双方又恢复友好。 可他这一口气刚刚放下来，双方又盯上了同一件东西。 “我买了！” 不仅盯上了，还都不讲价，打算将这支男式发髻买下来。可是…… 店小二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支簪子不管是玉料还是雕工都独一无二，咱们店里就这一支，两位……” 店小二也没敢说两位小姐，崔秀娘没有戴帷帽，那发式明显是未出嫁的姑娘。可立夏头戴帷帽，看不清发式，声音年轻，但分不清是姑娘还是大嫂。 再过些日子叶修齐要进考场，立夏打算送他个礼物。这簪子尾部做成云纹式样，但簪子身却是竹枝形状。云纹寓意直上云霄，竹枝寓意节节高，这两个意头都很适合即将考试的人。 崔秀娘这边，未婚夫即将跟着父兄班师回朝。娘亲今日可是给她布置了任务，一定要给未婚夫那粗人选一支精巧的礼物。 崔秀娘的一条命是未婚夫救下来的，虽然她对未婚夫的感觉很复杂不像是喜欢，可亲事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之前战乱未平，未婚夫又要给家人守三年重孝，这期间两人都没见过面。这次未婚夫跟着父兄回京，按照爹娘的意思是要给两人把婚事办了。 未婚夫是个只知道闷头打仗的糙汉子，什么都不懂。所以娘亲就叫她主动些，给未婚夫买礼物，置办适合京城穿的衣裳。 这簪子看上去清雅又精巧，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姑娘，这簪子我实在是中意，能不能请你让给我？”立夏在这文庙街看了一圈，很多东西家里都有，倒是这簪子别致，正好把叶修齐头上那根给替换下来。 崔秀娘还没开口说话，她身边那丫鬟又忍不住开口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刚才撞到我家小姐就罢了，现在又来和我小姐抢她喜欢的东西。我家小姐好不容易出府一趟，也喜欢这簪子，你怎么不说让给我家小姐呢！” 崔秀娘性子软，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爹娘特意给她挑的，会武功、人也泼辣，职责除了保护崔秀娘的安全以外，还要护着她不能被人欺负。 本来崔秀娘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撞了就够让今日跟出来的丫鬟红雀心里窝火了，现在对方还要抢自家小姐看中的东西，孰可忍孰不可忍。 立夏皱眉，“我问你家小姐，又没问你。若是这位姑娘自己不愿意，让她和我说啊。”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家小姐说话。这支簪子明明是我们家小姐先发现的，要不是你把她撞倒在地，怎么轮得到你开口问价……”红雀不用看立夏的脸，光是凭着她脚上那双鞋和她孤身一人逛街的模样也知道对方家境普通。 红雀那张嘴不愧她的名字，叭叭叭就给机关木仓似的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不仅立夏找不到还口的机会，就是一道逛街的齐红梅主仆都看得目瞪口呆。 “红雀……”崔秀娘身子弱，声音细，站在红雀后面，用力地拉扯自家丫鬟。 可红雀正教训立夏呢，一条一条，有的没的，差点就把立夏说成了为了簪子故意撞红雀的居心叵测之人。说得兴起，手臂挥舞，口沫横飞。 立夏本来不想管闲事的，特别是这丫鬟不积口德的情况下。可是崔秀娘本身并没有得罪她，而且看她的样子有点严重，再耽搁怕是会出事。 所以！ 立夏想也没想地抬手就给了红雀一个耳光。实在是两人站的位置只有打脸最快最方便。 这一耳光把红雀打懵了，而且也终于让她住了口，怔愣地看着立夏，眼见着吸气就要还手。立夏伸手一指她身后：“你再给我碎碎念，你家主子可就出事了。” 红雀顺着她手一转头，这才发现崔秀娘一手抓着她袖子，一手抓紧自己胸口衣襟，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眼泛白。 这姑娘肺上有问题啊！ “小姐！小姐！”红雀吓了一跳，在身上一阵摸索，“糟了，我忘了带药，小姐……小姐怎么办？” 齐红梅和丫鬟哪里见过这阵仗，三个人把崔秀娘给围在中间，摇晃的摇晃，拍背的拍背，崔秀娘的症状没见轻，反倒更严重了。 也不大口大口喘气了，直接白眼一翻向后倒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刚才的嘴炮王者化身成了行动的青铜，环抱住她家小姐一阵晃，嘴里只剩下两句：“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醒醒啊。” 齐红梅也吓得脸色发白，和自家丫鬟面面相觑，要是崔秀娘出了什么事，她们齐家可就完了。这时候，齐红梅有些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愿意陪崔秀娘在崔府待着而不会下帖子请她出门游玩了，风险太大了啊！ 店铺里的人也被这突来的变故也惊呆了，“大夫，找大夫。”店小二叫同伴，可这文庙街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家药铺，远水解不了近渴。 立夏也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再不管，这姑娘有可能会丢命！ 第204章 出手救人 立夏上辈子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医，但药膳会涉及到各种病症、各种体质的客人，许多病症的禁忌她还是了解的。 因为药膳馆对外，是公共场所，怕有时候来用饭的客人也发生什么紧急事件有损药膳馆的名声，所以药膳馆上班的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一些关于紧急病症的急救培训。 眼前崔秀娘的状况便和哮喘急症发作症状一致。眼见着店内慌作一团，很多怕事的客人往外跑去，也有喜欢看热闹的人留在店内围观。 立夏伸手一把掀开帷帽，“让开！你们给病人让开空间，不要挤作一团。你，去抱一床被子过来，你别晃你家小姐，得先让她恢复呼吸。” 被立夏指挥去抱被子的店小二疾步离开，红雀也被立夏拉扯着停下了动作：“那……那怎么办？” 立夏也不指望这些古人会人工呼吸，“想让你家小姐活命，你就赶紧让开，并把那些看热闹的全都赶走。” 红雀看到自家小姐那样子，早已经六神无主，现在来个说话笃定、动作干脆的，下意识就起身照做。 崔秀娘出门肯定不会只带红雀一个，红雀在门口一声吆喝，崔家那些从武威军里退下来带了点伤残的士兵们便站出来了几个，帮着将店里店外给清空，并守在店外。 立夏在店内看不到外面那几个士兵的威武英姿，只看得到崔秀娘青紫的脸，摸到了崔秀娘瘦骨嶙峋的肩背，实在是太瘦了。 这么瘦，她都生怕压胸口的时候把肋骨给人压断了，做个人工呼吸都小心翼翼。 还好立夏抢救及时，几次呼吸下去，崔秀娘就重新恢复了自主呼吸，不过还是有些喘不上气。 立夏拿开了覆在她唇上的丝巾，把店小二抱来的被子团了团，塞到她怀中，将她的身体摆成了跪坐姿势，蹲在旁边一字一句地引导她：“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随着指令，崔秀娘终于慢慢缓了火来。立夏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往后坐在了地上，后背靠着别人柜台。目光一扫，便发现了店内店外的状况，这才感觉到心砰砰砰跳，后知后觉感到了紧张。 看这架势，这姑娘背景不简单，要真出了点事，那可怎么收场。 “小姐，你……你没事啦！”红雀方才恍惚看到了立夏嘴对嘴“猥亵”自家小姐，可那时候心里乱糟糟的哪里顾得上阻止。 现在想来不由后怕，谁能想到吹几口气就能把人救活呢。那不是普通的气，那是仙气。 崔秀娘眨了眨眼睛，虚弱地点了点头，“应该没事了。” “为了稳妥起见，你们还是带她去医馆看看吧。”立夏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这一耽搁，什么簪子、首饰她都没心情买了。 商瑾昱和叶修齐诚不欺人，这外面真的是不安全，出门一趟就遇到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眼看着立夏一步一挪到了门口，崔秀娘赶紧喊了声：“慢着！” 她的声音有些小，可红雀听到了啊。眼见着立夏要出门了，连忙大声地补了一句：“站住！不准走。” “红雀，不得对恩人无礼。”崔秀娘心里着急，终于声音大了点，态度也坚决了许多。 “你们要干什么？”立夏站住了脚步，回头问。 崔秀娘指了那根簪子，“恩人若是不嫌弃，秀娘把这簪子送与您。” 立夏皱眉，“你别叫我恩人。”崔秀娘这么说，她却生出另外的想法，“我的确喜欢这支簪子，但不需要你送给我，让给我买就行了。” 说着，立夏几步转了回来，摸出钱袋付银子给店小二：“帮我找一个好看点的木盒装起来，谢谢。” 崔秀娘这时候在红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立夏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问道：“夫人是买簪子送给尊夫的吗？” 立夏一愣，这才想起到了京城后，那些冰人刚开始是冲着商瑾昱和叶修齐来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改了目标，想给她做媒。为了避免麻烦，立夏干脆头发一挽，做了妇人打扮。 只是，被人这么问，她浑身都觉得别扭。摇了摇头：“我夫君去世了，这是给即将参加科考的弟弟买的。” “啊！对不起。”崔秀娘满脸愧色，“恩人，我……我不知道。” 立夏摆了摆手，“没关系的，他过世好几年，我已经没那么伤心了。你不用叫我恩人，我姓佟。” “过世好几年，可我瞧佟娘子的年纪……”崔秀娘心里惋惜和好奇，眼中和脸上便都流露了出来。 没戴帷帽的立夏看上去也就十六、七，长相娇媚，声音清甜。说夫君过世好几年，别说崔秀娘奇怪，就是齐红梅和丫鬟红雀都瞪圆了眼睛。 立夏坦然地笑了笑，“我十三进门，没半年他就去了。” 立夏没多说，但别人会脑补。童养媳、冲喜，这两个字眼顿时浮现在立夏头顶。 红雀眼睛都红了，低着头给立夏行了个大礼：“佟娘子，对不起，是奴婢鲁莽了。” “没事。”立夏接过了店小二给的木盒，看了看店内的刻漏，这么一耽搁，便到了国子监下学的时候，“没事我便先走一步。” 立夏出门的时候，左右两侧的护院目不斜视，可她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还是感觉到了那股肃杀的锐气，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诶，佟娘子。”崔秀娘被人救了一命，还惦记着给人道谢呢，哪能让她这么轻易就离开。连忙和齐红梅告别，让红雀和护卫们跟着立夏的脚步就追了过去。 几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过，国子监的三道院门陆续打开，先是一群十来岁的孩童成群结队地走了出来，不断有下人迎上去，接过书箱，侍候着上了形形色色的马车散去。 再然后，出来的学子们年纪上明显有了变化，其中不少人穿着一模一样靛蓝色圆口长衫，那是国子监为考上秀才的监生们量身定做的固定衣袍，也是身份的象征。 商璟昱和叶修齐都有。两人正说着什么，有商璟昱谪仙般的俊脸，在一群学子中，两人也分外显眼。 第205章 受到排挤 京城国子监门口有两排茂密的松柏，这天气阵阵寒风在松柏之间呼啸着，立夏才在路这头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了，早就退到了贡院门口高高的公告墙边上。 公告墙的两侧有高大的石墩子，比立夏都还高出一截，正好能够挡风。 她的这个位置得天独厚，能够清楚地看到国子监门口陆陆续续出来的学子们，但从国子监出来得走到告示墙底下才能看见她。 本来看到商瑾昱和叶修齐出来，她想要走出去给两人打个招呼的。结果便看到了几个身穿“高仿”国子监学子袍的学生呼哨着从后面奔了过来。 明明可以从两人旁边走过的，偏偏要冲着两人就挤了过去。商瑾昱要瘦弱一些，被他们这一冲，顿时就身子一歪几乎摔倒。 说几乎，因为旁边的叶修齐动作一点都不慢，伸手便将商瑾昱扶住了。可是他扶住了商瑾昱，却没料到身后有个沉重的书箱直冲他头部就过来了。 “啊——”立夏离得远看得心惊肉跳，惊叫了一声，从石墩旁站了出来。 叶修齐那么远，又是这么嘈杂的地方肯定听不到立夏的惊呼，但他感觉到了有风声袭来，下意识躲了一躲。可躲过了头部没躲过肩膀，肩背处被书箱狠狠撞了一下，撞得他一个趔趄堪堪站稳。 而造成这一切的一共有五六个人，不但没道歉，还嬉笑着又出手推搡了几下。直到其中一个喊了句什么，才又加快脚步往立夏这方向跑了过来。 一边跑，几个人还在叽叽咕咕。 “冯三你不行啊！不是说这一下就能把那小子脑袋给撞废了么。” 那叫冯三的长得獐头鼠目，正是刚才双手举着书箱往叶修齐头上砸的那个。他在几个人中明显是地位最低的那个，摸了摸书箱一角，腆着脸对领头的两个笑道： “世子、文少爷，我真用力了，你二位瞧瞧，这边我还特意包了铜边。谁知道那小子那么机灵，又被他给躲过了。”冯三摸着书箱角，表情还很无辜的样子。 被称作“世子”的那个，二十一二岁样子，长得倒是清秀，就是一双三角眼浑浊无神，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他倒是不关心叶修齐如何，转身一脚踹在刚才挤商瑾昱却没造成实质性伤害的青年身上，“你刚才怎么回事？本世子不是让你毁了商瑾昱那张脸吗？” “世子，四皇子和郡王在后面呢，我……我不敢。”那青年一脸怂相，惹得那位世子骂骂咧咧。 一行几人说着话很快就从布告墙旁边走过，立夏面色沉沉，死死攥住了拳头。 每一次，她问叶修齐在国子监过的怎么样，他都笑着安慰她说一切都好。他晨起蹲马步，晚上拎石锁，立夏问原因，他说为了身体更强壮才能应付之后的考试。 却原来，他在国子监里过得并不如意，甚至一直被人针对。 立夏看着远处和商瑾昱整理衣袍和发型，并四处观察的样子，她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并往贡院方向走去，打算从旁边小路绕到国子监门口能看到的地方。 才走了两步，立夏就听到了红雀惊喜的声音：“佟娘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红雀扶着崔秀娘，两人身后还带着两个挎刀的护卫。这个组合十分扯人眼球，商瑾昱和叶修齐本来就在往这边走，自然就见着了立夏想要避开的背影。 “立夏……” “姐……” 商瑾昱和叶修齐衡量了双方的距离，都知道刚才那一幕被立夏看在了眼里。神色都有些窘迫，有一种隐瞒已久的事情被摊在阳光下的难堪，也有一直欺骗立夏的内疚。 “佟娘子，你的帷帽刚刚忘在那边店里，我和小姐给你送过来了。”红雀丝毫看不出气氛不对劲，伸手将一直拎在手中的帷帽递过来： “佟娘子你长得这般美貌，又是一个人上街，是该时时刻刻戴着帷帽。你不知道，这京城好色的纨绔多着呢……” “红雀！”崔秀娘忍不住掐了一下红雀的手腕，这才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小姐，你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红雀紧张地看了下面色有些泛红的崔秀娘，焦急地又来扯立夏：“佟娘子，快快，快把你的仙气儿给我家小姐再吹几口。” “……”立夏扶额：“你家小姐好好的，多谢你们把帷帽给我送回来。” 立夏接过了帷帽，转身招呼商瑾昱和叶修齐，“走吧，我们回去了。商瑾昱前两天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好不容易买到了牛油和牛杂，炒了火锅料，今晚就能吃。不过家里人多，我还炖了东坡肉、做了酸辣猪蹄，烤了只鸭……” “火锅？！就是元安府揽月楼卖的那种？” 宁柯和洪州就在商瑾昱和叶修齐后面，两人一位是当朝四皇子，一位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诚郡王。 崇康帝登基之前，宁柯在元安府吃过一次火锅，那叫一个惊艳。本来以为到了京城，成为了人人称羡的皇子，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吧！ 可京城这地方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不但没有能够调理身体的药膳，就是火锅这等便宜吃食都没有。也是今年，皇宫里才收到元安府那边上贡的辣椒，开始有味道有些奇怪的辣菜。 宁柯是五个皇子中唯一在国子监念书的，和长公主家的诚郡王洪州一样，他俩念书不是冲着科考，都是冲着招揽人才、拓展人脉来了。 国子监念书的人大多都是祖上恩荫的官员子侄和勋贵人家，像商瑾昱和叶修齐这样拿着荐书就读的人不是没有，可没谁像他俩这样“特别”。 商瑾昱那张脸不说了，课业那是国子监里有目共睹地优秀。而叶修齐，据说无父无母还家无恒产，这样的人能进国子监，本就是不少人的眼中钉。 偏偏他才十四岁就取得了举人功名，进国子监就穿上了圆领靛蓝袍子，且还是绣了两道云纹彰显着举人身份的那种。每次出现都会被指着夸一句“别人家的孩子”。 这特别的两人的确是受到了不少排挤，可是两人愈挫愈勇，越发优秀，被排挤至于不也进了一些识货人的视线吗！ 第206章 交个朋友 这“识货人”就包括了四皇子宁柯和诚郡王崔州，在两人有意无意地保护下，商瑾昱和叶修齐在国子监虽然被人针对，但也磕磕碰碰坚持到了现在。 只要顺利通过了会试并取得不错名次的话，两人才真正是有了自保的本钱。 在此基础上，宁柯听到了“火锅”两个字，就有点挪不动道了。情不自禁凑上去多问了一句。 火锅本来就是揽月楼的招牌，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立夏不知道眼前这个长相温和还隐隐有些面熟的青年是什么身份，只是觉得有些亲切，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对啊，是揽月楼的火锅。” “你怎么会做揽月楼的火锅？”宁柯惊叹，上上下下打量立夏，那眼神中只有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 但看在商瑾昱和叶修齐的眼中，宁柯现在的状况不对劲。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上前一步，叶修齐挡住了宁柯的眼神，商瑾昱对他拱了拱手：“三皇子有所不知，在下不才，正是揽月楼东家。佟娘子曾是揽月楼厨娘，会做火锅一点也不奇怪。” 宁柯温和地笑了笑：“哦，我其实也不是奇怪。我就是想问问，我能不能有这个口福。自从进了京，我都三年多没尝过火锅的味道了。” 宁柯别看总是笑意盈盈温和的样子，实际上洪州清楚地知道他是个隐藏的吃货。这京城里大小酒楼饭馆他几乎都尝了个遍，让他怀念的味道，肯定是不差的。 念及此，洪州也在旁边附和：“与瑾昱和修齐也相识几年了，一直都知道两位贤弟住在一处，可还从未登门拜访过。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便今日吧，我与表弟也该认认门。” 两人一个是崇康帝的亲儿子，一个是崇康帝的亲侄子，人家都这么热情了，商瑾昱和叶修齐还能说什么，双双看向立夏。 立夏现在心中真的是波澜壮阔，这俩人真的是诚不欺人，京城这地界还真是抡一巴掌就能打到好几个达官显贵。 崔秀娘的身份背景都还不知道呢，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什么世子、少爷一听就牛气哄哄。现在更不得了，皇子和郡王竟然要去家里吃火锅！ 这玄幻的世界啊，来得也太突然了。 不过，在商瑾昱和叶修齐询问的眼神下，立夏很快就支棱了起来。眼前这两位大人物，明显是自家两个弟弟的保护伞，安排，必须得安排，还要安排得妥妥当当。 “行的，我再让李顺多买点食材回家。” “我……我能不能也到恩……佟娘子家用饭？”崔秀娘是认识三皇子和诚郡王的，但并没有过多交道。只是想找机会好好感谢一番立夏的救命之恩，知道恩人家住何处非常有必要。 而且，三皇子和诚郡王要去立夏家中吃饭，崔秀娘怕这二位吃得不愉快就生气，她在场也能看着点两人。 崔秀娘不说话别人还注意不到她，这一说话三皇子和诚郡王心里都是一惊，齐齐拱手：“崔小姐。”神色间果然正色了许多。 得，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不过，崔秀娘这样子，火锅暂时是吃不了，还好家里一直都准备有药膳的食材和药材，倒是可以针对她的体质另外准备几道药膳。 有三皇子和诚郡王，还有个不知道哪家能让三皇子都行礼的崔小姐，当然不用立夏和叶修齐这俩无依无靠的穷人步行回去。 坐着低调奢华的马车，穿过文庙坊和长平坊，终于到了房屋院落都低矮下来，巷子也窄小起来的长乐坊。 三皇子和诚郡王明显没往这些地方走过，两人掀起帘子好奇地看了下外面，洪州有些嫌弃地问商瑾昱：“不是说那揽月楼是你的产业，怎么不在长香坊也开一个，住那边离国子监也要近上许多。” “呃……”商瑾昱想说诚郡王不知疾苦，可对着人家出身就是金尊玉贵的人，有些话还真是不好说。 宁柯也颇为遗憾：“若是京城有个揽月楼，我怕是日日都要去一次的。” 商瑾昱本来就不是那种懂得内敛的性子，一听两人这话不由就是一阵抱怨：“我倒是想过在京城这边也开一家揽月楼，可京城这里藏龙卧虎，钱不钱的是其次，关键是麻烦啊。这不是想先考个功名，开起来之后也能有个依仗嘛。” 话不用多得太明白，两位人上人一点就通，面上也就有些尴尬了，“前两年的确不太合适，不过，今年时机倒是正好。” 另外一辆马车上，崔秀娘也正在给立夏建议：“要是佟娘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开一家酒楼的。” 立夏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需要，真是谢谢你了。” 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还真是大方，不过立夏并不是那种挟恩求报的，更何况她现在是真没打算开酒楼。就是要开，她也希望是自己的能力开，而不是倚靠外力。 “可是，我想报答你。”崔秀娘一路上都在强调这一点，“我爹教过我，一定要知恩图报。” 立夏已经看出来了，崔秀娘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人特别单纯，就是一根筋通到底的那种。 “我都已经和你说过了，要是真想报答我，就把这事情忘了，我们当做普通朋友相处。”立夏是真的怕了崔秀娘，这样的姑娘说话总是带着敬语，柔柔弱弱又客气，她很容易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朋友吗？”殊不知，越是她这种洒脱的态度，越是让崔秀娘这样没出过门的姑娘双眼放光。 按理说，平日里这个时候红雀就会跳出来各种刁难、各种考验，生怕崔秀娘会遇到个不怀好意的“朋友”。可今天不一样，红雀是亲眼见着立夏几口“仙气”把自家小姐救活的，之前多无礼，现在就有多卑微，偶尔还会用那种崇拜狂热的眼神看立夏。 “对，朋友。你稍微自然一点，坐姿不用这么僵硬，说话也不用这么客气。”立夏点头。 崔秀娘身体本来就这么虚弱了还这么端着，她不累，立夏都替她累。 第207章 咬春 武威将军在元安府没有起复的时候，一大家子避世而居，崔秀娘因为身体原因，几乎不出门，庄户人家的姑娘哪敢和主子家的小姐相交，所以一直都没有朋友。 后来，康王几次登门相请，武威将军带着六个儿子和几个侄子领兵上了战场，所向披靡。 武威将军所向披靡，自然就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将军府就迎来了几波歹人，试图抓了崔府女眷来要挟武威将军。 几次之后，崔府老夫人便果断下令，让家中女眷跟着府兵们往元安府府城转移。在路上，崔府女眷再次被截住，因病行动不便的崔秀娘一个不小心就被敌人给抓住了。 就在崔秀娘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她未婚夫出现了，打死了那些戎人，背着她寻到了崔府大部队。因为府里嫂嫂们和当时驿站的官兵们都看到了她一个孤身女子被背回去，为了她的名节考虑，爹娘便称那是她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孝期未满，直接又去了战场。她跟着崔府女眷先是到了元安府府城外，又跟着康王进了京城。 刚进京城，康王就安排崔府的人一起住到了京城的康王府里。那时候，先帝病重，康王夺嫡到了关键时候，她们在康王府中也是提心吊胆，谁家都没有女眷来往，自然也没能遇见几个年纪相当的朋友。 再后来，康王坐稳了龙椅，当初的康王府直接改成了武国公府。崔家从当初的乡野村夫，一下跃升为京城顶级豪门；从一介武夫到了建国功臣。 这下子，上门攀交情的人倒是多，一拨又一拨。这些人家的小姐都自诩高门贵女，都是从小学习三从四德和各种行走坐卧规矩的。 即便是到崔府，有心想要结交崔府的女眷们，这些高门贵女们在崔秀娘面前都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一种矜贵的状态来。 然崔秀娘一来病弱没什么精力来学各种规矩，二来武将世家又是在乡野生活，本来就不是很讲究规矩，更何况连走路怎么走、坐和站要什么尺寸角度都有规定。 这么一来，上门的人倒是多，但和那些高门贵女一相比，就把崔秀娘比入了尘埃。那些人就和齐红梅一样，都是表面想和她交好，实际上眼神中京城露出鄙夷之色。 崔秀娘病了这么多年，对旁人的轻贱之色还是看得懂的，这让她还怎么能交到朋友。 对于立夏说的“朋友相处之道就是大家轻松自然”，她是深以为然。悄悄的，她放松了身体，靠在马车里的迎枕上，果真舒服多了，就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这就对了嘛。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在乎的肯定是对方感受，你既然要跟我回家，那就别这么端着，我不习惯。” “嗯，好。”从没有人给崔秀娘说这些，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挺新奇又舒服的。 这个时间，李顺和顾青荷也从市场摆摊回来，两人正在厨房里准备今天晚饭的食材，本来还觉得东西太多，商量着要留什么到明天再吃。 没曾想商瑾昱和立夏就带了好几个人回来。护卫和车夫们没办法进窄小的院子，便给旁边院子的人一笔银钱把人赶了出去。 李顺拿了面条过来，让商瑾昱带来的下人帮忙给护卫、车夫们简单做了个杂酱面。 这边院子里却是食物飘香，香飘十里。 院子里立夏搭了烤面包、点心的烤炉，前两天买到了几只上好的泉水鸭，一时兴起又搭了专门的烤肉炉子。 出门接人的时候立夏就把三只鸭子按照前世学到的果木烤鸭制作方法腌制起来，回来正好指挥着商瑾昱帮忙把鸭子给挂进去，顺便还挂了一条抹了秘制调料的五花肉，自然有下人帮着烧火开始烤制。 这边烤鸭散发出阵阵香味儿，那边叶修齐也动手架好了专门的火锅桌子和锅子，一半牛油辣锅底，一半菌汤锅底。 顾青荷手脚也不慢，各色卤菜、凉菜，还有烤鸭需要的黄瓜丝、葱丝、甜面酱，全都用碗盘装好，端到了桌子上。 接着，立夏又搬了个奇怪的东西到桌子边上。这是一个顶端五寸左右圆盘的特制铁炉子，底下只放了一点点烧红的木炭，保持顶端圆盘一定的热度。 “这是什么？这些看上去五颜六色的又是什么玩意儿？”宁柯自认在元安府揽月楼吃过好几次宴席，像桌上摆的卤菜和凉拌菜他都知道，刚才端上桌的点心也吃过类似的。 可这奇形怪状的炉子和各种酱料，他就一无所知了。宁柯从来不会不懂装懂，看了一圈摸不着头脑，便直接问了出来。 崔秀娘坐在旁边立夏专门请人做的吊椅上头，让红雀轻轻推动，其实她对每一样都好奇，就是不好意思问。 就像她手中盘子里的小饼干，又甜的、咸的，还有夹心的、蘸酱的，就是那蘸酱都好几种颜色，味道各有千秋。 崔秀娘也很好奇。 立夏拿过一旁早已调好的面糊，一边试探炉子上铁盘的温度，一边抽空回答：“我在做烤鸭的面皮，这个是专用的炉子，能够保证面皮的形状和火候。至于那些酱料，深褐色的是甜面酱，用来炒菜和吃烤鸭都是绝配；深黄的是花生酱和芝麻酱。” 立夏又看了眼崔秀娘手边上几个颜色的小碗，补充道：“这边红色的是草莓果酱，黄的是黄桃果酱，紫的是葡萄果酱，不仅可以用来蘸饼干，还能抹在馒头上。” 立夏是知道崔秀娘脾胃虚弱，适合少食多餐。怕她等不及用晚膳就先倒下了，所以一进门就先把妞妞和唐松的小饼干和果酱搬了出来。 说话间，立夏感觉到了铁盘的温度合适了。将面糊挂在左手手掌上，往铁盘上飞快一抹，刚好抹满整个圆盘。 一秒、两秒、三秒，铁盘上薄如蝉翼的面皮边微微卷起，标志着面皮脱生却又不会太脆。 见状，她左手一动，筷子夹住面皮边缘往上一撩，整张圆而薄的面皮就揭了下来，顺手一放，便搭在了早已放在一旁的簸箩上。 左右手配合着，这张起来，另外一张又飞快贴了上去，簸箩里的面皮很快就叠了好几摞。 第208章 好吃到哭 主人家都在忙，妞妞和唐松两个小孩就没人看管。 可是这两个从小就跟在家里做厨的人身边长大，现在一个七岁一个六岁，都能操着小刀帮着干活儿了。 立夏这边的面皮叠了不少，妞妞在顾青荷的帮忙下拌好了一盘白萝卜、红萝卜、莴笋和豆芽，踢踢踏踏走过来拿了张面皮，卷了菜，蘸了一点立夏用一种叫“冲菜”的青菜做的调料，递到了崔秀娘的手边：“姨姨，吃个春饼。” “春饼？”崔秀娘见着雪白的面皮上透出的青色、红色相交的色彩，倒真是和春天给人的印象有些相似。 “嗯，重重咬一口。你就把春天都给吃进去了，从此身体康健，日日欢喜。”妞妞从小被顾青荷养得好，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立夏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都喜欢拿给小姑娘先尝试。因为小姑娘不挑食，而且不管吃到什么都眉眼弯弯，一堆一堆好话往外冒，都不知道在哪学的。 胖妞妞还有个毛病，喜欢劝人吃东西，特别是那种长得瘦弱的，她总觉得是不好好吃饭造成的。往日里是催着唐松，今日一见崔秀娘，顿时就觉得怎么还能有人瘦成这鬼样子，一定一定得让她多吃点。 胖妞妞也挺立夏说了，崔秀娘的脾胃不好，有些厌食。小姑娘就疑惑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喜欢吃东西！ 最近，立夏为了做实验，烤鸭和春卷都是做过的，是妞妞目前最喜欢的食物。烤鸭还没好，春卷皮做出来了，妞妞干脆做了春卷里面的馅儿，先让崔秀娘尝一尝这能够开胃的春卷。 崔秀娘其实吃了好几个饼干，都已经不太想吃东西了。可看着妞妞举着春卷的样子，再听小姑娘小嘴叭叭地祝福，忍不住就是会心一笑，接过春卷：“谢谢你，小妞妞。” 红雀今天也是大开眼界。她是唯一被允许留在院子里侍候的下人，可是崔秀娘在这里根本用不着她侍候。 崔秀娘在这儿，会主动进食，会主动聊天，会笑，比在府中都还自在快活。 眼见着崔秀娘接过了春卷，红雀吓了一跳，正要伸手接过去先尝一遍的，就见立夏鼓励地对崔秀娘点头，“可以先吃一个春卷开开胃，但别多吃了。厨下我给你炖了一盅汤，待会儿还要尝尝烤鸭呢。” 崔秀娘现在对立夏的话深信不疑，将蘸了冲菜酱油的春卷往口中一放。才轻轻一口，先是酱料的微咸和里面拌丝儿的鲜，再然后便觉着有另外一股霸道的气息从口腔直接往上，冲到了鼻腔，冲上了天灵盖。 “啊——”崔秀娘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捂着嘴巴仰着头，想把这味道逼出来的眼泪给闷回去。 商瑾昱正好从边上路过，见状颇为不屑地说了句：“你以为仰着头眼泪就流不出来了吗？真是个傻子。” 他就是嘴快，并没有恶意。只是崔秀娘一个“真”较弱姑娘，被称作是傻子，顿时委屈地那眼泪真的落了下来。 “妞妞，这蘸料你加了多少冲菜啊，瞧把人冲得。”商瑾昱还不知道是自己把人惹哭的，径直自己包了一个春卷，蘸了料往口中一放，仰着头露出同款忍哭的表情：“这蘸料劲头也不大啊。” 红雀放心了，这东西应该没毒，默默向妞妞伸出了手。 不得不说，冲菜就是古代版的芥末，虽然味道不如那浓郁，但因为纯绿色蔬菜，又别有一番风味。反正立夏找到了这冲菜之后就开启了一扇新大门，在此之前生鱼片、生牛肉她都已经尝试过了，味道很不错。 崔秀娘那股劲儿过了之后却是觉得耳聪目明，仿佛之前头脑的沉郁都被这一冲给冲得干干净净。又咬了一口，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只觉得那股劲儿再次冲往天灵盖，整个人都通泰了。 宁柯和洪州见状，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尝试。商瑾昱把两人带回了院子，来往试探了几次之后已经摸清了两人的态度，直接一人卷了一个，还多多加了蘸料，十分推崇：“两位试一试，能够提神醒脑哦。” 宁柯对揽月楼是有盲目信心的，加上的确喜欢吃，对食物充满了好奇，毫不犹豫就试了一个。 这下是真香了！要不是惦记着正餐，他都想把春卷吃到饱。 食物是拉近距离的最佳桥梁，能让所有人都眼泪汪汪的食物更能够使人变得亲近起来。 刚来小院还很局促的三人吃完了春卷后话都密了不少。 在火锅汤里开起来的时候，崔秀娘的汤也端了上来。今日崔秀娘来得仓促，立夏只能简单地给她炖了一盅鲫鱼汤。 鲫鱼肚子里填姜葱橘皮，小火炖熟，吃鱼喝汤，对于脾胃虚弱型厌食有很好的疗效。而且这道汤里面根本没加药物，没有药物就没有药味，没有药味的话，长期吃药的人就容易接受一些。 鲫鱼汤炖久了汤色奶白，又加了胡椒去腥提鲜，趁热喝上一口，从口暖到胃，仿佛驱散了周身寒意。 崔秀娘小小喝了一口，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好喝！” 如今很多的厨子并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处理鱼腥味，立夏去腮去腥线，又加了元安府大王庄种植的胡椒，所以才能汤鲜味美，没有腥味。 宁柯和洪州也各自喝了一碗菌汤，那鲜香浓郁的口感立马征服了两人。 火锅的食材也很齐全，比宁柯在元安府吃过的那次多了不少花样。特别是鸭血、牛杂和鱿鱼，好吃得他拽着商瑾昱的袖子眼泪汪汪： “瑾昱啊，你咋不早说你是揽月楼东家，此行还把揽月楼的神秘厨子也带着！要是早知道，我也不至于吃两年这京城的猪食。” 吃了二十年京城猪食的洪州：“……” 商瑾昱和叶修齐对视一眼，有志一同地给李顺招手，“快把烤鸭端来！” 赶紧堵住宁柯的嘴，免得他说出更多的话来。因为，凭着立夏的手艺，不论去京城哪个势力的酒楼里，都能一展长才。是他俩一直阻碍着立夏去了解这些…… 第209章 开个酒楼 宁柯早就去烤鸭炉子那边转悠了好几次，里面的五花肉和烤鸭都烤得焦香四溢。 偏偏立夏一直都说火候未到，着急得他像条哈巴狗，围着炉子转了又转。 终于，他等到了李顺取下来烤鸭和五花肉。五花肉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专门装了一盘子，烤鸭却是讲究得多。 李顺的刀工那是立夏刻意训练过的，豆腐都能切成细丝，更别说片个鸭子。一只鸭子一百零八片，每一片上面都有焦脆的表皮和细嫩的鸭肉。 一片鸭肉，加上黄瓜丝、葱丝，包起来，蘸酱。 这是什么神仙吃法！宁柯顿时觉得之前还真是没有说错，京城这些做吃食的还真都是垃圾。哪怕是不少号称元安府某某号的，单独去吃还成，比起今天这顿来，简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兄弟，有没有想过在京城开一家揽月楼，规模大一点的那种。”宁柯想起了二皇子宁柏的妻族开的珍馐阁，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态，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 崇康帝身边的女人不多，一妻三妾。三个已成年的儿子庶出，一个幼子嫡出。 二十年多年前，还是康王的崇康帝被封王，封地元安府。离京的时候，先帝让康王把当时大儿子、二儿子都留在京城，说是侍奉皇祖父，实际上等于是放在京城的人质。 这两个儿子本就是庶出子，崇康帝干脆把生两人的侍妾也都留在了当时的康王府，托付一母所生的长公主洪昭帮忙看待一二。 这一托付就是二十来年，这两位娶妻生子的大事也都是洪昭帮着操持的。 宁松和宁柏从小跟在亲娘身边长大，娶的也都是五、六品官家的嫡女，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是按部就班过日子也是不错的。 老三就是宁柯了，生母也是康王的侍妾。但他是康王到了元安府后出生的，生下来就抱到了十年没生养康王妃身边养着。 康王一直都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居于元安府偏安一隅好像就此生满足的样子。康王妃当然不能把儿子当成什么储君来养，再加上也不是亲生的，最多就是吃穿用度上比寻常人家好得多。 这便养成了宁柯有些挑食的娇气毛病。后来康王登基，宁柯跟着康王妃一行人来京城，除了康王妃后来生的四皇子未成年还住在皇宫里，他们三个成年皇子都被赐下了府邸，在外生活。 宁柯和两个兄长不熟悉，但不妨碍两个兄长嫉妒他身为庶子却能在崇康帝和皇后身边长大。两个兄长都娶妻生子，大皇子的妻族甚至还因为站错了队全家流放，二皇子的妻族倒是升了一级，但也只是从六品官升到了五品。 宁柯就不一样了。在元安府没有议亲，连个未婚妻都没有，如今成了皇子，一下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夫君人选。家中不是一二品大臣或是勋爵人家，都不敢往宫中隐晦地递消息。 就是这点，大皇子和二皇子见了他就没个好脸色。大皇子因为受到妻族连累，如今在工部里当差，不是修皇陵就是修太庙，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也没余力来撩拨宁柯。 二皇子的丈人是当官的，丈母娘却是做生意的。原本生意就做得不错，家里出了个皇子妃，生意就越发做得风生水起。 珍馐阁算是京城这地界目前最好的酒楼，便是二皇子妃娘家产业，二皇子的一些宴饮便都安排在那边。宁柯去过几次，不过是抱怨了两次食物不如元安府的好，就被二皇子宁柏一顿挤兑。 宁柯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到京城后就被丢到国子监跟着几位大儒继续学习进修，和洪州混在一起也是因为两人年纪相当，性子也比较相同。 但与世无争并不代表就能够一直忍下去，他可早就想让宁柏栽个跟头，吃点亏。 崇康帝登基后，宁柏的野心慢慢膨胀起来。他不能到国子监念书，却是拉拢了里面不少勋贵子弟。之前为难商瑾昱和叶修齐的几个就是宁柏的忠实拥趸者，不过这时候宁柯也没说。 洪州比宁柯要大一岁，从小在京城长大。父亲是个武将，虽然尚了公主，却依然领兵驻扎边关。只可惜六年前南蛮进犯时死守城门，战死边关。 那之后，原本学武的洪州被长公主的泪水给逼得进了国子监重新学文，表面上沉默寡言，实际上身体里也是有好战因子在的。 他和宁柏因为性格的关系一直就不睦，倒是宁柯和他在国子监念书这三年，表兄、表弟的渐渐处出来点兄弟情了。 一听宁柯这建议，洪州也是眼前一亮：“珍馐阁不是弄了个品鉴会，我看今日这些菜肴若是登场，珍馐阁那些美味怕是要退避三舍！” 宁柯一拍大腿，“可不是，我怎么忘记这茬了！不过我问过，要参加这个品鉴会，需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酒楼饭馆，为了自家的招牌菜能够上品鉴会，京城哪家酒楼不是卯足了劲。” 洪州又吃了几片烤鸭，问商瑾昱，“你家竟然开着酒楼，想必人手和经验都有。若是在长香坊给你一个院子，两个月之内能否在京城崭露头角？” 洪州这么说，给的当然不只是院子，还有长公主的庇佑。宁柯想了想，院子有了，人手有了，他道： “你从揽月楼调集人手过来肯定需要一段日子，我虽然还在国子监念书，手里倒是也有不少闲人可以先借给你用。银钱要是不凑手，我那还有点闲钱，都拿去，当做我入的份子。” “……”商瑾昱和叶修齐在国子监这么两三年，也不是没想过和里面的权贵子弟发展友好关系，然而除了冯三那几个总是处处针对他们之外，别的人都是明哲保身，不远也不近处着。 没想到的是，就这一顿饭功夫，国子监里身份最高的两位竟然就主动交好。 “不行吗？”看到商瑾昱犹豫，宁柯愣了下，又恍然大悟：“哦，我差点忘了，你要参加春闱，哪有什么闲心弄什么酒楼。而且你以后要走官途的，可不能亲自行商贾之事，真是可惜了啊……” “三公子，我是不行。但是我向您推荐一人，一定可以。”商璟昱只犹豫了一会儿，便毅然开口。 第210章 达成合作 商瑾昱要推荐谁？ 顺着他的目光，宁柯和洪州的眼神都落在了另外一桌正帮崔秀娘卷烤鸭的立夏身上。 立夏这桌离着两人都不是很远，也一直听得见桌上四人的交谈。在宁柯和洪州说要和商瑾晏合开揽月楼的时候心中就是一动，想着能不能重开揽月楼药膳。 可没想到商瑾昱犹豫了片刻之后竟然看向了她。 “她？” 宁柯和洪州面露惊讶。 之前进门，双方就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他们虽然知道了立夏是叶修齐的姐姐，也见着了立夏时不时和顾青荷、李顺说话，以及她做面皮那行云流水的优美手法。 可是开一家酒楼，还得是两个月内就要在京城这高手云集的地方崭露头角的酒楼。商瑾昱这个揽月楼的东家不接茬，却推到一个十六七的妙龄美貌妇人这儿，会不会有些太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对！正是佟娘子。”商瑾昱原来也打算的是他和叶修齐有了功名之后就出银子给立夏开一家属于她的酒楼。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之前方成想在京城开一家规模不大的揽月楼也被他给拦了下来。 “我？！”立夏也惊了一下。她这几天也在想要不要写信把唐全儿夫妻叫到京城来，开不了揽月楼那样的大酒楼，在京城内外开个几家唐记快餐应该问题不大。 可现在，动不动就是长香坊一个院子。长香坊她没去过，但听李顺说过，那是京城十二坊中豪奢云集的四坊之一，皇宫的内务府便在长香坊。 内务府掌管皇宫里的吃、穿、住、行，许多商人想被内务府看中自家的商品，便会挑选最好的、最贵的在那边摆摊设点。 而京城里一些权贵勋爵人家想买好货，也会往那边去寻。久而久之，长香坊自然就成为了京城最高端的坊市之一。 要是前两年，长香坊还真没长公主家什么事。奈何三年前京城夺位之战血流成河，等崇康帝登基之后不就一阵大清洗。长香坊那边好些商家住户都被牵连，罚没、封停的不计其数。 之后朝局稳定，崇康帝论功行赏，长香坊那边的房子、铺子就当做赏赐放了一些出来，剩下的一部分交给内务府属官打理，算是皇帝的私库。 驸马殉国，长公主守寡。且长公主在崇康帝登基一事上出了不少力，自然是得了不少赏赐，长香坊上一处三层的四合院便是其中一样。 这四合院以前是做酒楼的，长公主接手后没做什么改变。但之前的掌柜和店小二一个不剩，厨子当然也没了踪影。 长公主以前都是靠着食邑庄子过日子，拿着家酒楼也不会经营。就算房子是自己的，里面的人手是自家奴婢，每个月也往里填不少本钱， 在洪州吃到令他惊艳的卤味、凉菜、火锅、烤鸭之前，他还正听过他娘向管事嬷嬷抱怨崇康帝赏赐铺子还不如赏赐庄子，这院子卖给别人的话少不得被人诟病公主府是不是缺钱用，租出去呢这么大院子哪里是普通商户能接受的。 商瑾昱对立夏点了点头，转向两个面露疑惑的贵公子，拱了拱手，“实不相瞒，佟娘子便是我元安府揽月楼的神秘厨子，只因那时候她年小又给夫君守孝，怕客人忌讳，便谎称另有其人。此外，揽月楼招揽生意的手段也尽出于佟娘子之手。” 宁柯瞪圆了眼睛：“你说揽月楼弄得整个元安府酒楼黯然失色的擂台是她出的主意？还有那药膳席桌……” 不能怪宁柯不信，实在是现在的立夏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三年多前，那时候她才多大。 立夏心里念头飞转，比起单纯的“厨娘”，谁又不想当老板。 看宁柯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立夏觉得应该自证一番，“不仅揽月楼的药膳都是我做的，云居书院的举人膳也是我带着李顺在书院膳房五个月做出来的。还有唐记快餐和张记豆腐，都是我教会给别人的。” 云居书院的事情国子监可是当做激励学子们的典型事例讲过的，其中“举人膳”居功至伟。唐记快餐在元安府的发展势头迅猛，宁柯和洪州自然有所耳闻。 李顺再一指两张桌子上的食物，在旁边佐证道：“这些也都是佟娘子教小的夫妻俩做出来的。” 行不行得事实说话。人证物证俱在，洪州和宁柯不信都不行。两人现在都有些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直到烤五花的油脂带着孜然香气在口中爆开，随之是辣椒的火辣和花椒的酥麻，不回神也只能回过神来。 立夏在前世不止一次想过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私房菜馆。虽然听洪州和宁柯的意思他们还要入股，但只要他们不对生意和菜品指手画脚，能有这么粗的两条大腿可以抱一抱，她还是不介意的。 所以，在商瑾昱的眼神暗示下，立夏定了定神，主动自荐道：“方才公子说要让酒楼在两个月内名扬京城，我觉得我能做到。若是做不到，任凭二位处置。” 叶修齐对立夏有着盲目的崇拜，也跟着承诺：“若是我姐做不到，我也任凭二位处置。” 洪州摆了摆手：“处置你们干什么，左右那屋子摆在那儿，不行的话两个月后我收回来也是一样。” 宁柯喜欢美食，唐记快餐的名声是在他离开元安府之后才声名鹊起的，有时候想想能够超越揽月楼的名声，肯定有其独到之处的。 想了想，他问立夏：“假如我表兄出房子，我出银子，你能保证我在铺子里用晚膳的话能够两个月不重样吗？我吃得不多，每次两道菜足矣。” “扑哧……”立夏不禁笑出了声，“三公子放心，若每次两道菜，你怕是一年也不会遇到重样的。” 立夏脑海里可不止是调养身体的药膳，古今中外上下几千年的精华可不是说着玩的。两个月，六十顿，每顿两道菜，八大菜系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也能应付过去的。 立夏这么笃定，笑得灿若春花。宁柯和洪州心里一动，都对她寡妇的身份有些惋惜，不过，两人都是正人君子，随即便收回了目光，异口同声：“好的，我们信你。” 这时候，立夏身后响起崔秀娘弱弱的声音：“佟娘子需要护院吗？我家有。” 第211章 肩膀伤势 崔秀娘的身体病弱，本身也是一个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性子，存在感也极弱。 要不是她鼓起勇气弱弱的补了这句话，在场的人几乎要忘了院子里还有一个她。 说实话，一回来立夏就忙个不停，只知道崔秀娘的姓氏，并不知道她究竟是哪家的。 宁柯和洪州不同啊，听到崔秀娘这话之后信心倍增。他们两人在京城也算是能说得上话，但这京城老牌勋贵还是有那么几家，谁能保证没几个眼瘸不怕事的。 可是崔家不同，战功至上，又有监察百官的权利，这“百官”也是包括勋贵人家，崔家在京城，那是旁人绝对不敢招惹的存在。 崔家的护院们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军士，有的是年龄偏大，有的是身有残疾。哪怕是身有残疾的，那也是周身锐气，悍不畏死，旁人一看就心惊胆寒的那种。 “那感情好，武国公府的护卫都是万里挑一的，如果能够在酒楼当护卫，那真是再好不过。” 宁柯和洪州熟悉崔秀娘，一口喊破了她的身份；可商瑾昱、叶修齐和立夏都不知道啊，一听“武国公府”四个字，都是心里一颤。 如今谁不知道武国公府的名头，不但驱逐了戎人夺了戎人三城，还将大炎朝地界上的几路反王全都给肃清。如今四海平定，京城这边有武举考试，武国公即将班师回朝。 就冲着武国公的名号，所有人都肃然起敬，如果有武威军做护卫，那可真是稳如磐石。 “那……便算是武国公府也入了一股，稍后我会拟一份股权契约让三位定夺。”立夏在心里盘算一下，如果是长香坊的话，提升一下餐饮环境和食物品质，价格上面肯定有优势。 反正人多了一点，个人分到的利润肯定就少点而已。不过眼前这三个都权大势大的，她也没办法拒绝。 立夏一边说着，心里头泪流满面，这叫什么事啊！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来仨，还都是拒绝不起的人物。 谁知道崔秀娘一听立夏的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们崔府是不能沾染生意的，我主要是想给战场上退下来的叔叔伯伯找个活儿干，你每个月发给他们一点能养家糊口的月钱就够了。” 一顿饭，搞定了京城三家有权有势的贵人。立夏也是始料未及，待得三位大神吃饱喝足，一人还拎着个食盒离开，立夏的脸却一下子沉了下来。 商瑾昱和叶修齐本来还放松了警惕，两人正说着明日要交的课业，就见着立夏什么都没管，径直回了房。“嘭”地一声将房门给关上，又弹开。 “叶修齐，你过来下。”商瑾昱她管不了，自家弟弟叶修齐还不能管吗。 叶修齐被点名，很想拉商瑾昱一起，但那是立夏的私人地盘，立夏在商瑾昱面前还是很注意形象的，在他面前却比较轻松自如。 叶修齐聋拉着脑袋，跟着立夏进了门。 “把门关上，脱衣服。”立夏坐在屋内桌子边上，依然沉着脸。 “姐……”叶修齐拢紧了衣襟，耳根子发红。 “我看看你肩膀，被伤成什么样子了。”立夏从针线篓子里翻出来一个瓷瓶，本来就不是高冷的长相，沉着脸也绷不了多久。 寒霜散去，哪怕不笑，也温婉俏丽。 叶修齐的脸更红了，“我……我没事。” “我看到那个人用箱子砸你了。”立夏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问他：“你和商少爷既然认识三皇子和诚郡王，为什么不早些请他们上门吃饭？” 如果是早一点结交上两人，今日那些人还能那般肆无忌惮吗。 叶修齐摇了摇头：“三皇子和诚郡王和我们待的院子不一样，平日里并没什么交集。以前我和商少爷在书院也不曾被人排挤，也是最近……” 说到这儿，叶修齐停了一停，转身拉开门看了下外面，见商瑾昱回了东厢他们俩住的地方，这才端了个凳子坐在了立夏不远处，道： “诚郡王的妹妹丹阳郡主，她……上次陪着诚郡王来国子监时候，和商少爷有过一面之缘。那之后，她又来了书院几次，都是给商少爷送东西。” 商瑾昱生得跟玉面谪仙似的，眼见着快二十岁了还没解决婚姻大事，他自己不急，立夏都为他着急。之前他一直以功名未成，父母未在当借口推了不少上门的冰人，如今这丹阳郡主这般主动，他还能坚持吗？ “我瞧着诚郡王相貌不错，这丹阳郡主生得如何？能配上商少爷那张脸不。”立夏来了八卦心。 叶修齐一愣：“我没看她长相，不知道美丑。倒是今天捉弄商少爷和我的汝南侯世子，颇为仰慕丹阳郡主，求而不得，这才处处针对商少爷与我。” “他因此针对商少爷倒说得过去，为什么是你受无妄之灾啊。”立夏示意叶修齐拉衣服，对于连累叶修齐的商瑾晏都一并怨上了。 叶修齐见拗不过立夏，只得背对着她坐好，解开两个扣子，将衣服往下拉，并道：“同汝南侯世子一起的是他嫡亲表弟，一次六艺考试输给了我，之后便也看我不顺眼。” 衣领拉开，立夏已经看见了叶修齐肩头露出来的青紫，可他扭扭捏捏地就拉开了一点，根本看不到全部伤处。 立夏忍不住上前，将他衣领往外用力一拉，“你个男子汉这般扭扭捏捏干什么，让你脱衣服又不是让你去跳河，犹豫个什么劲儿！” “嘶……痛。”自打立夏进了叶家门，叶修齐一直就是被照顾的那一个，虽然在书院里学君子六艺偶尔有摔摔打打，但是在立夏面前，他永远都是示弱撒娇的那一个。 立夏听到叶修齐喊疼，手上动作都轻柔了许多，弯腰去查看他后肩位置那巴掌大一片青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叶修齐裸出来的肌肤上，带给他一阵颤栗。 “叶修齐……”商瑾昱回了书房越想越不对，立夏肯定要问叶修齐为什么在书院被人针对，若是她知道丹阳郡主的存在，会怎么想？ 第212章 青荷有孕 商瑾昱害怕立夏会因为丹阳郡主生出误会，连忙出来想找她解释。 本来他是想礼貌地敲门的，可立夏那句“脱衣服”和叶修齐呼痛的声音刺激到他了。脑袋里“轰”地一声，忍不住就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定在了原地。从他这角度看去，叶修齐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在桌子前，立夏站在他身后正拉开他的衣服弯腰去亲吻。 商瑾昱眼睛都红了，“你们在干什么？” 准确来说，他是在质问叶修齐。他和叶修齐从在云居书院开始，就看懂了彼此对立夏的好感。 只是立夏在给叶修远守孝，他们一个是叶修远的亲弟弟，一个是叶修远用命救下来的人。 哪怕被立夏深深吸引，他们也将心意深埋心底，选择了在旁边默默守护。并且两人曾经有过约定，坚守现有的界限和关系，都不准向立夏吐露或是表现半分自己的心意。 他们还有个默契，待到此次春闱后，一起告诉立夏他们的心意，然后让立夏自己选择和谁共度余生。不管选择谁，另外一个都不能心有不甘，也不能心存怨愤。 他们倒也不怕立夏不选。谁让本朝有女子十八官方配人的糟心规矩，立夏身边就他们两个合适，她的性子自然让官府给她盲婚哑嫁。 可是！商瑾昱现在心里好受伤。不过是一会儿工夫，这两人怎么就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就在商瑾昱满满的不甘和怨愤时，立夏抬起头来，对他招手：“商大少，你来得正好。修齐这伤要用力把淤血揉开，我手上力气不够，你来帮他揉揉。” 商瑾昱松了一口气，往前走几步，看清了叶修齐肩头的伤势，皱眉：“怎么这么严重，路上没听你说呢。” 说来，两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虽然心底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是潜在的竞争者。但也相知相惜、共同进步，兄弟情、友情也是不差的。 叶修齐本来趁机给商瑾昱上了次眼药，可话还没说完呢这人就急吼吼赶了过来，轻哼一声，“路上你不是和三皇子还有诚郡王相谈甚欢吗，哪里顾得上我。” 商瑾昱默了默，手上倒了药酒用力按上叶修齐伤处，感觉到叶修齐肌肉绷紧、咬紧了牙关，他心里才舒畅了点，用力揉了上去。 立夏站在旁边拿着药酒瓶子，看商瑾昱龇牙咧嘴用力的样子，不由担心道：“商大少，你行不行？不行的话我让李顺进来换你。” 男人，就是不能容忍别人说不行。商瑾昱不知道立夏从哪看出来他不行，但不管什么，他都不愿意承认不行。摇了摇头：“别叫李顺，他扶着媳妇回房了。” 顾青荷和离后若是超过三年未曾再嫁也会被官府指定婚配，就在顾青荷和离期满即将被官府拉去配人的时候，李顺跪在青荷跟前求了婚。 原来他从元安府码头开铺子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处处照顾他的顾青荷，后来卖身给立夏，觉得配不上她，这才一直没敢表白。 可是顾青荷都要被拉去随意配人了，他哪里忍得住。 顾青荷一直把李顺当自家弟弟看待，但不得不说，与其让官府随便给她配个不知深浅的男人，不如和李顺成亲。 去年成亲，两人的小日子和和美美，就是最近几日顾青荷身子有些不适，今天帮忙做饭的时候李顺一直都不放心。客人一走，他就迫不及待要把人送回房休息。 “那你给修齐擦药，我去看看青荷姐。”立夏把药瓶放在桌上，起身去了青荷一家子住的西厢。 才到门口，便听见李顺着急地问：“你都吐了怎么还不让我去找大夫？” “我说了不用去。”顾青荷声音有些嘶哑，但听起来怎么还像是有些欢喜。 是了，生病的时候身边有人嘘寒问暖，有人着急上火，就算不舒服，心里也是欢喜的。 立夏怕自己进去撞见什么不能让她看见的。隔着门问：“青荷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顺子他大惊小怪。”顾青荷让李顺打开了门，招呼立夏进去。 李顺看到立夏进来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东家你帮我劝劝青荷姐，她这两日一直精神不济，早上起来还干呕。我本来以为是中暑，还熬了点解暑汤，谁知道还没端出来给她，她又吐了。我说去请个大夫回来，她还不愿。” 看李顺那样子，真的是愁眉不展。顾青荷拧了他一把，冲立夏笑了笑：“东家你别听顺子胡说，我没病。” “你是不是心疼银子？你放心，现在用了，以后东家开了酒楼我多做些不就又能攒上了。”李顺还是着急。 顾青荷看立夏戏谑的笑脸，顿时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李顺这愣头青或许不知，可东家懂医理怎会不清楚。用力再拧了李顺一把：“哎呀，都说了不是病，也不是心疼银子。我是怀孕了而已，这孕吐是正常反应。” “啊——”李顺愣在原地，有些神飞天外：“怀孕了而已，怀孕……啊！青荷姐你……你说你……” “嗯，我要给妞妞添个弟弟或妹妹了。”顾青荷低头轻抚腹部，嘴角上扬都是甜蜜。 “恭喜青荷姐，恭喜顺子。”立夏道了恭喜退出来，看来是要立刻给唐全儿夫妻写信了，要不然酒楼开起来都没什么自己人。 立夏出来也没回自己房间，东厢那边有一间大书房。除了商瑾昱和叶修齐外，她在里面也有一张书桌，而且放置着一些话本小说和她自制的鹅毛笔。 她要给唐全儿夫妻写信，还要写一份酒楼计划书出来。明日要去长香坊看院子，顺便就能把计划书交给要占股份的大佬。 长香坊的位置靠近皇城，在皇宫的正后方，与立夏住的长乐坊倒是一个方向，只不过中间还隔着许多条街巷。 一大早，洪州便派了个管事等在了门口。见着立夏后有些惊讶，但什么都没问，恭恭敬敬地将长香坊院子的房契交到了立夏手上，领着立夏上了他带来的马车。 立夏身边现在就李顺一个得用的人，跟着坐在了马车外面便给立夏建议道：“东家，咱们一直雇人也不是办法，要不要去买几个得用的人。” 第213章 去崔家庄 洪州说起长公主府在长香坊的院子时候有些轻描淡写，立夏在公主府的管事带领下站在长香坊十丈宽的青石板大街上，几乎用尽了所有意志力，才能保证不张口结舌当街出丑。 长香坊的屋舍都是统一的三层宅子，雕梁画栋十分气派。临街的是铺面，里面矗立着粗壮的立柱。有些铺子便是以立柱为界限，将四丈宽、三丈纵身的底层隔成若干个小间，单单是前面的铺子就能做一进三间的屋子。 这只是当街的铺面。穿过铺面进了里头，那才是别有洞天。别家铺面是个什么格局立夏不知道，反正洪州提供的这套和铺面形成了“口”字型。 只是铺面的大堂之外，里面左边、右边的底楼都改造成大通铺，专门供一些银钱不凑手的客人歇脚。 正对面的那一段屋子底层是后厨、仓库，所有的二楼和三楼都做成了单独的房间，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点在。一张桌子三根凳子，一张床一个柜子，洗脸架后是浴桶，然后便是布帘子隔出来放恭桶的角落。 说实话，看了一圈之后立夏觉得这客栈没生意也是正常得很。不但底下守门的管事和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她都没见着服务于人的热情，反倒有一种身为公主府下人的傲气。 另外就是她最为看中的厨房，里面竟然就只有两口大铁锅，看来除了炖煮，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立夏粗略算了算。不算最底层，上面两层楼隔出了二十四间屋子，每一间宽三米，纵深十米，房间是够大，但空间根本没利用好。 两个月，让酒楼在京城声名鹊起。立夏粗略算了算，前期装修、宣传、训练服务员几乎要花一个月。剩下一个月要打出名气，其实也不是太难。 这活儿！能干。 立夏随身带着纸笔，当即简单地将空间规划了下。 范围太大，全改成酒楼也不现实。立夏打算将“口”字临街和左边那栋用来做酒楼，右边和最里面横起来的那栋依然做客栈。 立夏一通写写画画，成品图有些抽象，除了她和紧跟的李顺，就连洪州派出的管事都看得迷迷糊糊。 好在她还没离开铺子的时候，商瑾昱和叶修齐请假来了长香坊，宁柯和洪州大概是好奇，也跟在后面一起过来。 立夏这下抓到了壮丁，商瑾昱帮她修改装修图，叶修齐帮她起草契约。 契约格式是她昨晚写好的，洪州出房子，宁柯出一万两本钱，立夏出技术和管理，利润三人一人三成平分，剩下的一成用来做备用金，以后再看怎么用。 洪州和宁柯对利润可有可无，只要立夏能够保证两个月后崭露头角，并成功入选珍馐阁的那什么美味品鉴会，最好还是夺得头筹，他俩就心满意足。 倒是看到商瑾昱初步的装修改造图，两人突然就有了信心，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下了大名。 “课业不忙吗？你们都有闲时请假出来闲逛了。”立夏就差没有明说，人宁柯是真有皇位说不定就能继承，洪州则是妥妥的有食邑的郡王，两人穿的国子监服饰还是秀才的那种，一点都不用发愁会试。 可自家两个弟弟不一样啊，不科考，那就只能回家种田了。 商瑾昱摸了摸鼻子，“以我和修齐现在的学识，国子监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叶修齐还在旁边补了句：“先生也说，临近下场，其实不用在书院里死读书、读死书，要多出来走走看看，了解民生，体会民情。” 立夏懂了，这就是考前放松。不过，今日在长香坊还真是遇到了不少进京赶考的举子们，这么热闹的时节，这家客栈能够一个客人都没有，还真是奇葩。 立夏其实知道原因，但她不想告诉洪州和洪家的大管事。 确定了房屋归属，剩下的便是改装和人手、原材料问题。 房屋改装，要么就是工部的匠作司，要么就是各行各业的掮客和专门介绍工匠的牙行，立夏问过了匠作司的规矩后断然选择了牙行。 长香坊就有牙行，而且还不止一家。只因为长香坊和长平坊交界的地方便是京城教坊司的存在。 本朝的教坊司里不仅有宫廷乐人、舞者，还有许多罪官家属和家奴。一旦这些人超过教坊司可容纳的数量，便会一批一批地卖给牙行。 还没等立夏去往牙行，崔秀娘身边的丫鬟红雀又找来的长香坊。看到立夏还没出门，红雀是喜上眉梢：“佟娘子，奴婢总算是赶上了，幸好没耽误小姐交付的差事。” 红雀此来是给立夏一个形状像是盾牌的巴掌大令牌，上面是篆书的“武”字。 京城西门外六十里有一个庄子和两个村子，都是崇康帝赐给武国公的地盘，但是被武国公用来安顿了这些年战场上年老或是受伤的军士。有的孤家寡人、有的托儿带母。 能怎么样！这些不说他们本身的能力，光是冲着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份上，立夏都不能不管。 想了想，牙行那边立夏让商瑾昱和李顺去交接，主要是购买装修材料和以后需要的一些原材料。 宁柯和洪州两位大神她是不敢劳动的，便让叶修齐和她一起去城外挑人。不曾想两位大神一点都没大神的觉悟，听说她们姐弟俩要去城外崔家庄招人，干脆扇子一摇，“今日春光正好，不如出门踏青去！” 这两人要跟着立夏行动，商瑾昱的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将装修图往李顺怀里一拍：“你要照顾媳妇，便不要出城了。去牙行的事情先交给你，材料可以先看着，工匠的事情等我们从城外回来再说。” 这下，本来立夏是打算轻车简从早去早回的，这下子成了长公主府大马车集体出行。 从长香坊去崔家庄要经过长乐坊，立夏让洪州的马车稍微转了个弯，回去拎了两个大包出来，“昨日剩了许多食材，不能浪费，既然出城，便来个野餐吧！” 第214章 找出路 出城路上，就只用了洪州家一架马车，两匹马跑起来是要比商瑾昱这样商户之家的单马快了许多。 原本一个时辰五十里路的速度，不过是一刻钟就蹿出去十余里。 到了京城这么久，立夏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商瑾昱和叶修齐都知道她闷得太久，沿途都给她介绍到了什么地方。 刚过京城外有名的十里亭，叶修齐便指着另外一座山巅对她说道：“那边是大炎朝最大的道观白鹤观，上面能看浮云穿林，景色极美。等我考完，和你一起来看看。” “白鹤观？”立夏想起了带叶修齐到云居书院的第一天收到的玉佩，当时还说遇到了难处可以到白鹤观找人帮忙。 叶修齐也恍惚想起了那日跟在君不悔身后见识到的一次清谈，且越想，那时候听到的话越是清晰，一时竟忘了和立夏搭话，口中念念有词入了神。 商瑾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是听出来叶修齐呢喃的都是一些真知灼见，在不久之后的科考中定然会大放异彩。商瑾昱觉得，叶修齐可能会成为他最大的对手，也是最值得尊敬的对手。 立夏不去打扰叶修齐，就坐在最边上，看着外面景色后退，吹风拂面，也是一种享受。 其实还不到二月，这个时节出来踏青尚嫌早了些。不过她已经看到了好几处山林的桃李杏树都起了花苞，若是继续阳光晴好，兴许不到三月，这京城外就能处处春景盎然。 到崔家庄之前，立夏是想象不到崔家庄是个什么模样。可马车到了崔家庄地界，立刻便发现这边和想象中皇帝御赐的庄园截然不同。 田地数量不少，可竟然没多少人在其中劳作，大多数还是女人。偶尔见着几个男子，要么年老体衰，要么缺胳膊少腿，在工具缺乏的情况下，锄地只能是浅浅一层，这样的土地根本没办法长出庄稼来。 可即便是这样，看到马车进庄子，也迅速就有人拦在了路口，“站住！有我在，你们休想得逞。” 问话的人缺了一只眼睛和一只手臂，身材虽矮，却很壮实。他身后陆陆续续来了十余人，手里拿着木棍或是锄头，身体站得笔直，也都应和着独眼龙的话：“将军的田地，自然有将军回京定夺。” 立夏坐在马车靠外的位置，这种情况下只能将令牌拿出来：“各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想夺你们的田地。” “谁想夺国公爷的田产？”宁柯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钻出了马车。 “将军的令牌！敢问……夫人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独眼龙见着令牌，态度大变，顾不上回答宁柯的问题，倒是先问起了立夏。 这些人都是在武国公微末时候就跟着征战南北的，即便是封了国公，他们也习惯称呼一句“将军”。将军的令牌有好几种，这一种是将军内眷所用，不用他们跪拜。对于持令之人的要求，他们也有权拒绝。 说是这么说，但能够拿着武字令的人，只要命令不是太离谱，他们都会无条件服从的。 “先不说我的事，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既然崔秀娘给了令牌，立夏承了情，那这些人遇到了难事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独眼龙见立夏一行不是这几日来的那些人，松了一口气，一边引着几人进庄内，一边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崔家庄原本就只有一个庄子，不管是种什么、怎么种，都没人管。他们这些伤残军士都没什么劳动力，庄子不收租子他们勉强能够糊口。 后来，随着战争白热化，伤残军人越来越多，崔家庄已经不够安置。崇康帝得知此事后便将附近两个村也都赐给了武国公用于安置伤残军士。 只是这些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军士真的不善种田，身体也不太允许种田。之前他们将田地佃给两个村的村民耕种，还学着把庄子里的田地都给种了起来，但人力有限，这三处的田地还是有一些荒废着。 今年却突然有人去衙门告他们浪费良田，官府的人上门转了一圈，也警告他们莫要辜负皇上和武国公的一片好心。 天知道，他们连双腿残疾的人都背到地里锄草了，可效率还是起不来。他们倒是宁愿到战场上和敌人拼杀，也比和青草、土坷垃较劲来得快活。 而且这两日有人每天到崔家庄四处溜达，那意思想把崔家庄如今闲着的土地全都买过去耕种。但独眼龙根据战场上做斥候的经验来看，这些人不像是买田地耕种的，倒像是在看什么地势。 他们人微言轻，且武国公还未回京，只能每天加大耕作力度之余，纠结了十来人专门守着进庄子的几个路口，就防着这些人使什么诡计。 事情来龙去脉宁柯和洪州都听了，应付官府权贵的事情自然有他们在前面出面。现在最要紧的是那些人究竟想要这些田地做什么？以及崔家庄这好几百号伤残军士以及他们家属的前程问题。 正如独眼龙自己承认的，伤残军人有的不仅是身体残缺，就是心里头都自卑自厌，要不是把伤重的人全都集中在庄子原有的两个大院子里互相监督着，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忍受不了现在无能为力的生活选择自我了断。 这就需要给这些人找到一条适合的路。 独眼龙听说立夏这是要来挑一些人手去京城做事，喜不自胜，连忙让自己的妻子出来带着立夏在庄子和村子里四处走动并挑选。 独眼龙很巧就姓杜，如今是崔家庄的庄头。杜婶子今年四十有余，长子和次子都跟着杜庄头去了战场，如今杜庄头受伤退伍，长子战死，次子还在军中，不日便要归家。 杜婶子身边是十二岁的女儿杜鹃和十岁的幼子杜仲。 听说立夏是挑人到酒楼干活，杜婶子犹豫了片刻，先带立夏去了她家，招手将井边上洗菜的小姑娘叫了出来，“佟娘子给二两银子，鹃儿就签了卖身契跟着你，也是给她一条出路。” 第215章 叫花鸡 杜婶子这句话是个开头，话音才刚落下，立夏便听到好些声音说“给条出路吧”。 现场看起来真的让人心酸。立夏前世过得很辛苦，唯一的休闲就是在店里做事的时候看一眼电视，偶尔会听客人们天南地北聊一些生活经验。 电视里和客人口中，出现得最多的词汇也和出路有关。人活世上，要是没有出路，还真没什么活头。 立夏没有应声，她不是菩萨，没有普济众生的能力。她看向了身后面露不忍的商瑾昱和叶修齐，“你们读书科考是为什么？” “为做官。”商瑾昱不缺钱，只是见多了权势的作用，更想拥有权势而已。叶修齐也点了点头，他想要有能力护住想护的人，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被压迫。 “当官之后呢？”立夏又问。 商瑾昱和叶修齐一愣，双双陷入了沉思。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们想想，加入这庄子里的人就是你们为官之后治下的乡民，你们要怎么给他们找出路？” 立夏又抛出来一个问题，然后便径直对杜婶子说了她此行雇人的要求。 立夏原本只打算在崔家庄雇个十来人的，见到他们这模样，再看看人员状况，搜罗了脑海里的需求，她报出了三十六个名额。 十个机灵的半大少年，十个能够洗菜、洗碗、打扫酒楼卫生的女孩子和妇人，十个能在厨房帮忙切菜、配菜的，六个护卫。 除了机灵的半大少年，别的立夏都不要求五官和四肢齐全。只要能做事，哪怕在轮椅上也行。 立夏说到“轮椅”，崔婶子和围在屋子周围的人都是一脸迷茫。倒是刚才经受了一番心灵洗礼的商瑾昱和叶修齐有些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莫不是给椅子加上轮子，就能坐在上面像马车一样可以动的？”商瑾昱和叶修齐都有立夏那样方便随时取用的纸笔，当即便寥寥几笔画了出来。 叶修齐在旁边看着有点嫌弃：“你这个必须要人推动，虽然省了力气，但也要占着一个人。能不能做成那种自己就能把自己推动的？” “自己怎么可能推动自己？”商瑾昱被叶修齐给问得怀疑人生。 立夏点了点头：“的确可以。” 还没说完呢，商瑾昱就拿着纸笔又是一阵写写画画，一边写画一边对杜婶子说道： “我有个建议，做不做就看你们自己。庄子里围起来的土地其实不一定要种稻黍高粱这些便宜粮食，可以种油菜、辣椒和一些稀罕的菜蔬，如果需要，可以去长平坊找商家粮食铺买种子。” 叶修齐也想到了办法：“庄子外的那些土地，你们自己种不过来，就不能少收点租子佃出去吗？而且这几年武国公战无不胜，俘虏无数。边关已经用不了那么多人，完全可以送一部分回来做苦役。” 立夏挑好了人，也是有了主意：“以后我还会需要一些点心盒子，你们有会木匠活儿和竹器活儿的吗？还有叠纸袋，都能交给你们做。” 如此一来，便能够将崔家庄的伤残老弱从种地这活儿里解放出来，杜婶子听着都双眼发亮。 具体事宜还得慢慢来，但总算看到了希望不是。 宁柯和洪州那边情况要复杂一些，找来崔家庄的闲汉和官府的人都被他们打发走了，但背后的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宁柯和洪州摸着干瘪的肚子，叮嘱了杜庄头赶紧给武国公去信，且闲了带人要在崔家庄范围里多转转，看能不能先找出来对方图谋的是什么东西。 这边立夏身边已经跟了两个小丫鬟，一个是杜家的杜鹃。 另外一个原名叫白大妞，当爹的上战场残了双腿，她娘带着她来了崔家庄，拿了军队发放的补偿金之后卷了银钱就跑了，她爹受不住，病了两年，在一个晚上用腰带吊死在床头。 她爹病了那么久，白大妞东家一点、西家一点借了一些银钱，等埋葬了她爹后，她一个人种地更是种不出什么东西来。别说还债，就是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在杜婶子的建议下她也把这姑娘收了，改名字叫百灵。 最后，百灵和杜鹃都签了卖身契，立夏也不苛刻，一人给了二十两银子，签了她们十年卖身契。 给了银钱，立夏就把两人带着，在庄子里找了条小溪。顺着小溪往上，有个积水潭，不远处还有片果林，也有几丛竹子。 立夏便停在了积水潭和果林之间，两个大袋子拎出来，那边商瑾昱和叶修齐也没闲着，在溪边找了好几个石头，用泥土堆了起来，再把几根铁条往上一放。 两个小丫鬟按照立夏的吩咐，用竹签将袋子里的食材全都给串了起来。 这个烧烤商瑾昱和叶修齐在梧桐镇就吃过，来了京城立夏偶尔也做做。可是宁柯和洪州哪里见过这么新奇的吃食。 不仅如此，两人过来的时候还赶上杜鹃去庄子里拎出来一只收拾出来的土鸡。拿大树叶那么一裹，然后就将立夏和好的泥土往上糊。 “诶诶，这是干什么呢！”虽然宁柯也不稀罕那么一只不值钱的鸡，但崔家庄不富裕，这么浪费可不好。 话音还没落下呢，手里就被洪州塞了一串冒着油珠的五花肉，旁边商瑾昱递过来一片鲜嫩的菜叶，另外一只手举着菜叶裹起来的五花肉，“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宁柯都能看见商瑾昱嘴里透着的那股油气，可是很奇怪的是他一点都没觉得腻歪，反而咽了口口水，“这是什么？” 宁柯已经忘了那只被泥巴糊起来的土鸡。 “三公子，这是烧烤。你先尝尝味道，要是不习惯就自己上手烤，调料随意。” 商瑾昱把人拉了过去，先让他在旁边看叶修齐操作，再让他自己上手。 五花肉、鸡翅、牛肉串、羊肉串、鸭胗…… 这些都是自带油分的食材，在炭火上一燎，油珠儿就被逼出来落下去，腾起一股带着浓香的烟雾来。 在这烟雾里，宁柯看到了人间烟火气。 第216章 丹阳郡主 烧烤对于古人的吸引力立夏在梧桐镇就检验出来的，然而她没想到宁柯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喜欢蹲在烤炉旁边翻烤串。 而且从开始蹲在那几乎都没换过姿势，一直为众人服务，就连杜鹃和百灵两个小丫鬟都诚惶诚恐地分了好几串。 烧烤配的是银耳羹，里面加了立夏做的小芋圆，放在溪水里冰了一会儿，喝起来口感温和，爽口又解腻。 宁柯喝银耳羹都是在烧烤炉边喝的，喝了一口就眯起了眼睛，问洪州：“你说我去摆摊卖烧烤成吗？” “噗……”稳重如洪州都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可是等他转头去看宁柯认真的表情时，不由愣了：“你说真的？” 宁柯又拿了一串烧烤咬了一口：“假的。” 洪州其实是知道宁柯为什么这么来了句，有商瑾昱几个外人在，他也不好往深里劝，只能笑着指了指正在火堆里刨出泥团子的叶修齐：“不管现在做什么，只需要记得以后想做什么。” 宁柯叹了一口气，“反正我是看清了自己，以后就是帮人烤串的命。” 随即便打起了精神，起身问叶修齐，“这是什么？” “这是叫花鸡。”叶修齐可是早就吃过叫花鸡的，只是到京城来立夏一直没出门，便没做过这道菜，好几年没吃过了不由有些怀念。 见宁柯和洪州都对这名字有些困惑的样子，不由解释道： “这道菜据说是一位乞丐发明的，饿极了的乞丐偷了主人家一只鸡，既没有锅也没有灶，刚杀了鸡还没拔毛呢，主人家就找了过来。心急之下，他掏了肚腹就用泥巴把鸡给裹起来扔到一旁。” 说到这儿的时候，叶修齐已经用石头砸开了外面的泥巴，露出了里面有些焦脆的树叶。 就连商瑾昱也没吃过这道菜，自然也没听过这个典故。他不同，他对立夏的厨艺那是信心十足，根本没带怕的，直接催促叶修齐，“你倒是快点。” 叶修齐动作已经够快了，剥开了树叶，露出了里面焦黄的鸡表皮。这时候，一股清鲜味儿迅速冲了出来。 肉香、蘑菇香扑鼻而起。宁柯都不知道是该问故事下半截还是先吃到嘴里为准。 立夏拿着洗干净的石板过来，接过了鸡，用手撕开。将两个鸡腿给了宁柯和洪州，鸡翅给了商瑾昱和叶修齐。也给两个小丫鬟一人撕了一条肉。 在宁柯示意下，叶修齐把故事下半部分讲了出来：“那乞丐是个自私的，等糊弄走了主人家，他的几个同伴又回来了。为了吃独食，他硬是忍住了没动。任由几个同伴在那裹了鸡的泥团上生火取暖，谁知道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谁把泥团给戳了下，开了一条缝，香味就飘了出来。” 后面的话不用讲了，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嗅到了那个味儿，能够顺着那味道扑到泥团子上去。 他们现在吃的这个叫花鸡可不止那个编造出来的叫花那么简单，立夏给鸡腌了料，肚子里也塞了香菇等调料。 鸡肉不仅是鸡肉一个单纯的味道，还有香菇和树叶的鲜香，脆嫩并举的口感征服了所有人。 立夏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鸡肉，看着宁柯和洪州那样子，心里竟然离奇有了一种优越感。她吃过的、尝过的美食，这个世界的皇子竟然都没吃过。 之前被战乱给压下去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吃完了饭，和杜庄头约好了庄子上的人明日到酒楼报道，一行人便收拾着往城里去。 这一次，因为多了两个丫鬟。宁柯干脆让护卫去就近的庄子借了四匹马，四个青年一人一匹，翻身上去就往前疾驰而去。 车厢里，杜鹃和百灵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杜鹃的性子活泼些，看着崔家庄越来越远的距离没觉得失落，倒是对未来充满了好奇，问立夏：“主子，咱们的酒楼叫什么名字？” “……”立夏还真是忘了这一茬。商瑾昱都说了揽月楼不进京城，她总不能拾人牙慧叫揽月楼吧。 可不叫揽月楼又叫什么？对手酒楼叫珍馐阁，她想了想，回答杜鹃：“我们叫极味楼，极致的味道。” “极味楼。”杜鹃和百灵默默咀嚼这三个字，虽然没念过书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但听着就觉得仿佛有了人生方向。 立夏在心里算了算。长香坊那边四栋楼都有倒座房，能够让员工住在里头，这两个丫鬟是要跟在她身边慢慢学点东西。 唐全儿夫妻接到信来京城需要一个半月，到时候现在的小院怕是住不下，她还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安顿她的大掌柜和大掌柜娘子。 快到京城的时候，前面的四匹马在路边等到了马车。让马车在前面先走，四匹马跟在马车后面缓缓而行。 就在这时候，京城方向突然冲出来一匹雪白的骏马。 骏马配好鞍，那马鞍上镶金嵌玉。好鞍上自然有个好看的人，骑马的是一个年轻小姐，金冠束发，一身红色骑装猎猎作响。 五官明艳大方，身材前凸后翘，就是脸上的表情带着煞气。明明这边官道宽阔得可以让十来匹骏马并行而过，那骏马却是不闪不避，直奔着马车而来，眼见着马车和白色骏马就要撞在一块了，那骏马却依然不改方向。 幸亏赶车的马夫手艺好，见那骏马不改方向后一扯缰绳往旁边避开，并且焦急地喊了一声：“郡主小心！” 因为马夫突然的动作，里面毫无准备的立夏和两个丫鬟被颠得从位置上摔了下来，滚做一团。幸好马车里铺着垫子，三人碰到一起却没受到什么大伤害。 “怎么了？”跟在马车后面的只见车厢倾斜，又听到马嘶鸣、人惊叫，商瑾昱离得稍微近些，纵马上前，“立夏……” 紧急之下，他都忘记了平时称呼的“佟娘子”。 啪—— 就在商瑾昱凑到马车厢的窗户边时，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响起，那鞭子就挥在窗户口，带起的风将马车帘子都吹得翻了起来，吓得商瑾昱往后一退，侧头一看来人，不由头疼：“丹阳郡主！” 第217章 嫉恨心 按理说长公主家不管是郡王还是郡主这个年纪都该成亲的，可是此前驸马战死，兄妹俩肯定是要为父守孝的。 也因为守孝还没完婚，丹阳郡主的未婚夫，前朝英国公嫡亲长孙就因为卷入几位皇子夺位的漩涡当中，竟然还拿丹阳郡主做人质试图威胁长公主和崇康帝。 长公主怀着丹阳郡主的时候在宫中遇到后妃倾轧被误伤早产，导致洪悦从小就是个药罐子。为这事，先帝对洪悦生了愧疚，比长公主这当娘的还疼爱洪悦。 哪怕洪悦过了十岁后身体日渐康健，这份疼爱也是有增无减。洪悦能跟着皇孙们念书识字，能在宫中来去自如，也跟着宫中武师学了拳脚功夫，手里还有一条御赐的长鞭。 刚开始长公主都还会管着她一点，可丹阳郡主被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拿着当人质的时候宁死也不让英国公府能威胁到崇康帝，被未婚夫一刀刺在胸口，要不是心脏和常人相反，一条命就没了。 之后崇康帝登基，这个侄女的烈性让她大夸特夸，当朝就给了她封号，并且重新赐给她一条新鞭子，只要不是什么生死大事，随便她打谁都行。 长公主也被女儿这一场关乎生死的伤势给吓坏了，只要女儿不出事，反正自家女儿不可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事，祸害下别人又算得了什么。 丹阳郡主洪悦有这两位撑腰，在京城一直都横着走。守孝期满了之后，原本崇康帝和长公主是要给她重新把婚事定下来的。 可丹阳郡主这几年把京城各家各户的年轻俊彦都看了个遍，她一个都看不上。 直到今年国子监开学，洪州忘了个随身玉佩在早膳的桌上，她捏着玉佩直接闯进了国子监，拎着根鞭子将挡路的学子们都打得东倒西歪。 然后，她的鞭子就被商瑾昱给拽住了，扯得她差点摔倒在地。商瑾昱可不知道丹阳郡主身份，皱眉教训了她几句。 这下倒好，丹阳郡主玉佩也不给了，直接跟着商瑾昱问姓名、问来历。 商瑾昱到国子监是专心学习的，也不是来攀龙附凤的，知道丹阳郡主的真实身份后简直避之唯恐不及。 洪州那时候就有些看好商瑾昱的学识，虽然不能明着把人拘在公主府，也回去让长公主带着洪悦去温泉庄子上玩了一段日子。 哪知道就是这么巧，今日同商瑾昱一起请了假出个城，就被丹阳郡主给赶上了。 丹阳郡主陪着长公主回城，立刻便去国子监堵人。哪知道却被告知商瑾昱被自家兄长给约了出去。 要找自家兄长的下落还不简单，找侍卫一问，便知道洪州去了哪。当听说这一行人居然还有女眷，而且还是和商瑾昱一起上京住一个院子的女眷，叶修齐的姐姐！ 丹阳郡主顿时就发了火。她兄长是定了亲的，三皇子肯定不会和平民女子有所牵扯。 在丹阳郡主认知里，商瑾昱长得跟谪仙似的，却和叶修齐那么丑的人同进同出，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就是她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其中有什么问题就被带出了京城，今儿回来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原因。 她是打算骑马直冲崔家庄的，哪知道出京城没多久她就瞧见了自家马车。远远看着后面四匹马跟着，一副护卫的模样。 以洪悦的脾气，能够想这么多已经足够她出手了。一鞭子甩出去，没把人从马车里打出来，倒是把商瑾昱这护卫的急切心意给试探了出来。 洪悦更生气了！ 瞪圆了眼睛，鞭子一扬，指着商瑾昱：“你过来扶我下马！” 商瑾昱白皙的脸瞬间红了，不是害羞，是气的。他看都没看丹阳郡主，只问车厢里头：“立夏，你有没有撞到哪里？” “我没事。”立夏在里头好不容易坐稳，还是有些头晕目眩。 丹阳郡主见状，又是一鞭子飞了过来：“里面什么人？长公主府的马车是谁都能坐的吗，还不给本郡主滚出来。” “丹阳……”洪州策马上前，拦在了马车和洪悦之间，皱眉解释道：“佟娘子是哥哥的客人，是哥哥请她一道的。” “哥哥，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怎么还……”丹阳郡主已经瞧见了掀开车帘准备下车的女子，后面的话不怎么能说得出口了。 无他，这女子虽然穿戴不怎么样，但那相貌是真的出众，皮肤白皙细嫩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不用摸上去都能想象那细滑微弹的触感。 “哥！你是不是也被这狐媚子给勾引了。” 立夏此时已经下了马车，站直了之后衣衫还有些宽大，挡住了姣好的身材，可她有那么一张脸，身材怎么样并不重要了。 其实立夏的长相并不是狐媚那一挂，而且还特别地温婉贤淑，还有她那双明亮的杏眼，自信又大方。也就除了洪悦这样被嫉恨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这么口不择言。 十里亭到京城这一段官道本就人来人往，丹阳郡主闹这么一出，虽然过往的人不敢上前围观，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指指点点的大有人在。 立夏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如何担得起丹阳郡主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诬陷。 不等洪州开口，立夏便上前了两步，站在了高高在上的丹阳郡主跟前，即便是仰着头，也是理直气壮，“丹阳郡主慎言，小妇人可当不起您给的罪名。” 刚才洪悦只注意看立夏的长相去了，听得立夏的话，再看她的妇人发髻，神色刚一缓和又立刻竖起了眉毛：“你是商瑾昱的妾还是通房？” 这次是叶修齐冲出来护在了立夏跟前：“郡主休要胡说八道，我姐为夫守节，与商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点关系都没有？！”洪悦坐在马背上，挑了挑眉，“为夫守节，是个小寡妇啊。” 这话被洪悦用调侃的口气说出来真的有些侮辱人，但事实如此，难道还能辩驳不成。 第218章 真香预警 在知道立夏是个寡妇之后，洪悦心里虽然还是不舒坦，好歹不至于再那么针锋相对了。 看看商瑾昱又看看立夏，问：“你们真没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无。”商瑾昱的脾气本来也不够好，可形势比人强。一来他倒是想和立夏有关系可立夏那边还不一定呢；二来立夏才刚刚从长公主府里拿着那么大一栋楼，雄心壮志刚起，总不能因为一个骄横跋扈的丹阳郡主功亏一篑吧。 “我与商少爷之前一直都是主顾关系，之后我和令兄还有三公子就是合作关系了，自然会带着弟弟搬出商少爷的院子。”立夏也当着众人表了态。 洪悦脸上的笑容这才真诚了一些，鞭子往腰间一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和我哥，还有我表哥做什么生意？” 回城本来就是要去长香坊的，立夏当众说了要搬出来的事情，这次到极味楼的时候观察得比早上仔细多了。 原来除了这“口”字型的四栋三层小楼之外，从巷弄里进去还有个后花园和柴房。 说是柴房，四间屋子并排在一处，只有其中一间堆满了砍好的干柴，另外三间都堆着杂物。 从前面小楼到这柴房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如果安上一道结实的木门，就彻底隔绝了两边相通。 立夏脑海里灵光一闪，直接对商瑾昱和叶修齐道：“这边屋子收拾收拾，我就带着杜鹃和百灵住这边了，也方便接下来的装修和培训。” 洪悦一直都注意着这边，上前强势地表示，她愿意助立夏一臂之力，直接让身边侍卫分成了两拨。一拨帮立夏收拾极味楼后院房间，另外一拨让叶修齐带着去小院将她的金银细软全都给带过来。 叶修齐还想说什么，但见着立夏的眼色，默契地并不言语，领着侍卫回去收拾东西。 立夏的性格一直都没变，不管住在什么地方都像是没有安全感，她专门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着适合带着逃命的所有东西。 可以这么说，带着这个箱子，她随时就能抽身离开现在所在的地方。 不过，几个侍卫倒没真正只把那口箱子带过来，不过却把顾青荷一家三口给领了过来。 李顺白日里跑了教坊司也跑了牙行，基本定下来酒楼里需要的装修团队和一些紧要人手，还等着给立夏报告呢。 而顾青荷听说了立夏要开这么大一家酒楼客栈，即便是怀着孩子也不放心，帮着叶修齐收拾了立夏的包袱，便也收拾了自家的包袱，拖家带口赶了过来。 一大群人都在极味楼里，总不能让人帮了忙又饿着肚子走吧。立夏便让两个小丫鬟帮忙烧火，李顺煮面，她煎了鸡蛋，炒了肉酱，给侍卫们直接用盆装了一些出去。 给宁柯、洪州、商瑾昱、叶修齐一人挑了一碗，她也给洪悦准备了一碗，不过还没端出去呢，就听见洪悦嫌弃道：“这些低贱粗鄙的吃食也能端出来，哥哥、三表哥，你们想压过珍馐阁也不用病急乱投医到这种地步吧。” 劳顿了一天，中午的烧烤和叫花鸡虽然味道一绝，可那并非主食，青年人容易饿，此时看到那雪白面条堆叠在微红的汤水中，上面点缀了一把葱花和褐色肉酱，旁边还卧着一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当真是令人口味大开。 每个人面前瓷杯里还有立夏让顾青荷熬好的双花饮。用银花、山楂和蜂蜜熬制的双花饮疏风散热、清热润肺、消积化食，正好解了喉咙的不适，也能引人食欲。 商瑾昱全程黑脸，几乎没说一句话。只当丹阳郡主说话是在放屁，一人发了一双筷子后便闷头大吃起来。 只一口，他便能尝出来这是立夏的手艺。虽说李顺和顾青荷跟着她学了那么久，做出来的饭菜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可商瑾昱灵敏的舌头还是能分辨出立夏做出来的食物不一样，仿佛多了一种让人回味的情感，勾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商瑾昱现在的想法就是后悔，早知道丹阳郡主盯上他了，那一日看到骄横跋扈的女子在书院里乱窜他绝不会出头。 商瑾昱闷头吃面，叶修齐想了想，也没管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反正他也是饿了，一碗加了煎鸡蛋的杂酱面说白了还是面条，平民人家饱腹的好东西，却是京城这些饮食精致的贵人们最看不上的东西。 叶修齐先是咬了一口煎鸡蛋，外面焦脆，内里只有豌豆大一点流心，是他最喜欢的火候。他想起了四年前立夏刚到叶家的时候，他第一次吃到了煎鸡蛋，那时候只觉是人间最美的味道。 商瑾昱和叶修齐都低头开始吃面了，宁柯这个美食爱好者只犹豫了片刻，便壮士断腕似的拿起了筷子。 然后！ 妈呀真香！ 面条是手工拉出来的细面，就比头发丝粗一丁点。汤头弱了些，如果是之前在立夏家里吃到的大骨汤或是菌汤，味道绝对不一般。 立夏用五花肉炒制的杂酱臊子，将肥肉里面的油气都炒了出来，瘦肉在肥油中翻滚的时间够长，有一种焦香味儿。立夏用的是她这两年做出来的甜面酱，所以臊子咸香、焦香之后还有一股回甘，缠绕着舌头久久不能离开。 花椒、辣椒油，都是立夏手里的秘密武器，两者京城都有人模仿元安府唐记或是揽月楼在用，但都属于东施效颦，哪里就能get到立夏特制的精髓。 就是放在立夏前世，这一手制辣椒的手艺那也是满城之中数一数二的，放在这大炎朝，自然是所向无敌。 宁柯唇上沾着辣椒油，眼角有水光闪现，也不知是被美食感动还是被面条的麻辣给征服，又学着叶修齐那样咬了一口煎鸡蛋，那外脆里嫩的口感、那用猪油煎出来形状没怎么变化的鸡蛋，让他忍不住把洪州那一碗面扒拉到了自己跟前。 “表兄，天色已晚。你不如与丹阳表妹早些回府陪姑母用膳吧。”宁柯开始赶人。 第219章 的确真香 立夏也停下了去后厨给洪悦端面的脚步，“郡王与郡主乃是千金玉体，断然是吃不惯民妇今晚仓促做的吃食，还请两位回府用膳，改日极味楼装修妥当开始试菜，民妇再邀请两位前来品鉴。” 可以说，立夏这一番回答中规中矩，但也疏离至极。 洪州早年是跟驸马上过战场的，不像洪悦在京城千娇万宠地长大。之前在立夏在他们面前都没自称“民妇”，现在突然这么见外，因为什么一目了然。 洪州想了想，直接将宁柯拖过去的面碗给拉到了面前，指挥着洪悦那些女侍卫，笑得十分和蔼：“你们送郡主回去，我随后便回。” “不行！”洪悦才刚刚说了两个字，就见着他哥的眉毛挑了挑，知道这是他哥生气的前兆，左右看了看，拖了一根凳子试图挨着商瑾昱坐下来，却被她哥给挡个严严实实。 洪悦气得牙痒痒，可这时候终究是不敢把鞭子拿出来撒野的，只能咬牙切齿道：“你要吃你吃，反正我不吃低贱的人做的低贱东西，我就在这等你一起回去见娘。要是娘知道你拿着家里的产业这么乱来，看娘怎么收拾你。” 洪州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煎鸡蛋，脆嫩的口感让他心情放松了些许，对洪悦，也是对立夏说：“这长香坊的宅子，房契和地契娘早就交给我随意处置，不管做什么，都是我能够决定的。” 说完，洪州再也不看洪悦，低头大口吃起了面条。他的面条放置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点，汤水不如之前的多，可越是这样，那面条越是吸足了汤水，吃起来微微有些软。 每一筷子面条上都蘸上了肉酱，这滋味，绝了！ 都没人理会洪悦，一个个的全都埋头窸窸窣窣嘬面。单只是这一桌不算什么，另外两桌侍卫也都一个个恨不得去抢那盛面的盆。 他们的面条肯定不如洪州等人的精细，但味道绝对不错。 洪悦后悔了。她本来是想挨着商瑾昱坐的，是洪州一定要卡到中间来，于是她就和她哥挨得极近。她哥能够嗅到的味道她也有清晰的感觉，本来就饿了大半天，现在她肚子咕咕叫。 更可怕的是，她哥堂堂一位郡王，吃东西竟然能这般……毫无形象可言。 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那油汤溅出来都顾不上擦，因为动作太快，还有几滴油被甩在了就在旁边，因为香气越靠越近的洪悦脸上。 洪悦“呀”了一声，伸手拂去嘴角的油汤，一不小心舌头就尝到了那香辣咸香的滋味儿。 洪悦小时候经常吃药，导致味觉有些退化，不管吃什么东西，别人都觉得香，也就她吃起来没滋没味的，想想都生气。 可现在，她居然从一滴油里尝到了香辣咸香好几层的味道，她都震惊在当场了！ “我可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离我这么近。”洪州转头就见着她动作，生怕她恼羞成怒，赶紧先发制人。 洪悦没说话，瞧着她哥碗里剩下的半碗面条咽了咽口水。 “想吃？”洪州多了解他妹啊。要说骄横不讲理，肯定是有的，但是杀人放火之类的大坏事她是没那胆子干的。 洪悦将头别到边上：“哼！” 这是没拒绝的意思，洪州转头一看，没找着立夏，只能对叶修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修齐贤弟，不知这面条后厨还有多少，我还想添上一碗。” “我也要。”宁柯抬头，捧起了自己手中的大碗。他竟然比商瑾昱和叶修齐都吃得快。 叶修齐还没起身，立夏便直接用盆将剩下的面条都和匀端了出来，“锅里就这么多了，晚上不能吃太多，容易积食。” 锅里的面条又是另一种面条的吃法，立夏怕面条在锅里太久坨了。之前便捞起来用井水凉着，她吃了之前想给洪悦做的那一碗面条，估摸着外面肯定不够，便又将面捞起来加了调料焖了一锅。 光是面条的做法就有好多种，口味更是千奇百怪。焖面立夏自己喜欢吃海鲜味的，但今天调料不够，她就将就了之前的做的杂酱臊子和去年冬天做的腊肉做了焖面。 焖面的滋味其实比一般的汤面要浓郁一些，这正月底的天气，待会儿出门还要吹一阵风，立夏照例也是给足了调料。 洪悦依然冷着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洪州叹了一口气，问立夏要了干净的碗筷，塞到她手中：“妹妹，你也知道这铺子有我和你表哥的一份，日后还想把珍馐阁给压下去，你帮我们尝尝，这可是早餐和客人宵夜打尖的食物之一。” 洪悦接了过来，“不是我要吃，我就是要帮你看看这面条合不合客人口味。” 说帮忙尝面条的人接过了碗就是一阵暴风般的吸入，大口大口吃下去，尝到了腊肉的烟熏咸香、尝到了香肠的甜辣、尝到了青菜的鲜嫩、尝到了融进面条内的麻辣鲜香。 “表妹，你怎么哭了？被辣到了吗。”宁柯冷不丁抬头就见着洪悦眼角带泪，想起自己在元安府头一次吃辣椒时候的表现，好奇问出了声。 嘭—— 洪悦重重地将碗给放到了桌上，“你胡说八道！我才没哭。”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极味楼，她那几个侍卫赶紧放下碗也跟了出去。 宁柯百思不得其解，伸脖子看了一眼，“咦，一碗面这么快就吃完了啊。” 可不是，洪悦的那个面碗里头干干净净的，一点渣都没留。 洪州倒是一点都不见慌乱，只“哦”了一声，对立夏说道：“看来，这面条是不愁卖了。丹阳她可是出了名的挑剔，她都能一根不剩地吃完，这京城的高门贵女们，想必也是买账的。” 宁柯也连连点头：“说得也是，光是这面条，我看都比珍馐阁那什么十两银子一碗的细雨丝好吃得多，那就是个名头。” 后来立夏才知道，珍馐阁的“细雨丝”也是面条，而且是偷师学艺自元安府码头路的唐记食铺。 第220章 准备工作 会试开始的日子在三月二十，立夏和顾青荷一家搬出了长乐坊那边院子，商瑾昱和叶修齐在商家仆役侍候下也能够更专心地念书。 后面的事情立夏便没让二人插手，都是她和李顺跑下来的。为了方便行事，她甚至换下了妇人装束，着了男装，画粗了眉毛、涂黑了肌肤，看起来就是个十五六还没发育完全的清秀少年。 还别说，这样一打扮，李顺再用上了以前“小掌柜”的称呼，立夏办后面的事情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去了崔家庄的第二天，立夏和李顺便去了长香坊的牙行一条街。他们的运气不错，崇康帝平定了各路反王，京城中和这些反王有联系的世家和官员们抄家发卖的一大堆。 这样一来，不仅是教坊司，这些牙行都快忙不过来了。立夏出的银子足够，跟着牙行直接去教坊司选人。按照她的要求，选的都是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厨子和厨娘，一共买了三十多口人。 这中间厨子和厨娘只有十二人，别的都是家属。 立夏本来不是心软的人，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与家人分离，她还真狠不下心来。 再说了，这些家属也不都是闲人，小孩六七岁就在少爷小姐跟前侍候，老了也侍弄花草或是给主子守夜。买下这些人的价钱不贵，今后是愿意呢给口饭吃，不愿意转手还能卖掉，想一想她那极味楼里要是用不完，回头组织这些人夜市摆摊去也能创不少收入。 而且立夏还在中间发现了两个当下最需要的人才。一个是大户人家针线房出来的陆三娘，针线功夫极好，而且还难得的管着针线房一二十号人。 这样的人如果放在极味楼的客房，管着极味楼里所有的妇人和小姑娘，那肯定能省不少事。 还有便是曾经户部侍郎府里的二管事张忠，能管家、能看账，还有个不太能为人知的能力，他非常能识人，能认清楚这京城里八九成的权贵。 这可真是块宝。虽说这极味楼有宁柯、洪州的股份，可是这两人眼见着春闱之后都要领差事了，便不能明目张胆地给哪家店铺站台。 唐全儿夫妻要来京城，可是这几年他们都是在元安府或者附近活动，对于京城上层圈子的人那是双眼一抹黑。之前立夏就在想要不要向宁柯或者洪州借个管事回来，如今有个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的管事，可就妥当得多。 顾青荷有孕也给她敲了警钟，唐刘氏两年前又生了个儿子，夫妻俩那么年轻，万一又有孕了，可不能太过劳累。陆三娘也能填补这方面的空白。 买好了人，就是装修铺子。李顺那日和牙行说了需求，牙行那边便找了好几个泥瓦匠和木匠候着呢，等立夏把各种要求一说，泥瓦匠和木匠便估摸着需要怎么分工、要找多少人给了她回复。 这些搞定了，想着极味楼还没改建好就已经分别住到那两间大通铺里的六七十号人手。她干脆绕过了布庄，找到了个布商，买了大量的细麻和细葛布。 这时候还没发现棉花这种防寒又舒适的神器，民间用的是麻布和葛布里面填充芦苇、柳絮、碾碎的干稻草，所以才会有“败絮其中”这样的成语。 而有钱人家用的是丝缎和织锦，里面缝着皮毛，还能塞几个汤婆子。 立夏看过了这客栈里原有的被子，大通铺的是柳絮，上等房里的是皮毛。 但是立夏想到了另外的东西：鸡毛、鸭绒、鹅绒。鸡鸭鹅三样都是极味楼日后用得最多的食材，鸡毛、鸭绒、鹅绒多得是。 还有羊毛，羊毛线、羊绒、羊毛毯不香吗。 为了极味楼的未来，立夏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终于制定了崔家庄和极味楼循环发展的计划，一边让极味楼里闲着的人洗干净手，占了女子宿舍那边的大通铺开始缝制成套的被单枕套。 另外一边，崔家庄庄子和附近几个村子的鸡、鸭、鹅遭了殃。全都杀了去内脏、拔毛，六十多口人加上装修的泥瓦匠和木匠，这段时间就吃各种粗略做法的鸡、鸭、鹅了。 如今天下太平，从元安府到京城和三年前截然不同。驿站快马送信到唐全儿夫妻俩进京也就用了半个月，是在二月初十，夫妻俩带着两个儿子就站在了极味坊的门口。 “就是这儿了吧？”唐全儿拿出立夏的信对照着左右看了看，饶是他在元安府已经被人尊称了一声“唐掌柜”，面对眼前这气派又豪华的临街四间铺子还是有些胆怯。 “我看看。”旁边一只手直接抢过了那封信，君小婉上下一打量：“长乐坊东街一百号，是这儿，没错。我能看到立夏姐姐了是吗？” “小妹，别胡闹。”君济茂就跟在君小婉身边，被自家妹妹越来越调皮的样子给气得头疼，转头唤过稍微温婉一点的大妹：“小玉，你管管她。” 君小玉心里都还正兴奋呢，哪里会去管君小婉，反而伸手把人拉着就往四间铺面唯一开着的一道小门迈去，“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在唐全儿夫妻身后，还有一行数十人。竟然是孔阳和商小玥，方嬷嬷、方成都在。 商小玥身边嬷嬷牵着个三岁男孩，丫鬟抱着个一岁模样的男孩，她整个人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一看这几年就过得极好。 “小玥姐？！”立夏刚和市场那边一个牙人谈好了蔬菜瓜果供应，回来便见着这一行在长乐坊有些显然的路人。 商小玥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路边站的是一个个子矮小、肤色暗黑的年轻小伙子，刚愣了愣，孔阳就一个箭步挡住了她视线，审视的眼神在立夏身上瞟过：“你是？” 立夏看周围人来人往，往前走了几步，待近了才小声招呼方成母子：“方嬷嬷、方管事，我是佟立夏。” “佟娘子！” “立夏！” “妹子？！” 众人惊叫，立夏赶紧指了指门：“先进去说吧，里面还有点乱，你们别嫌弃。” 第221章 改造完成 其实极味楼大部分改造装修已经完成，剩下就是一些小装饰和最后的卫生打扫。 “全哥、嫂子，你们来得正好。我打算二月二十二开业，你们先休息两天，再来帮我查漏补缺。” 立夏的话是这么说，可唐全儿夫妻俩还真不敢托大说要帮立夏查漏补缺。立夏前世曾经服务的一家私房药膳馆就隶属于一家连锁酒店。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脑海里对于一家大型酒店的配置和服务了解得还是颇为清楚的。就是模仿个三四成，也足够让大炎朝的这些人大开眼界了。 唐全儿跟着吴掌柜和方成学习了这么三年，总算不是梧桐镇那时候畏畏缩缩的样子了。 而且因为唐记快餐所需要的厨子和服务员的手艺和素质都需要他这个“创始人”亲自抓培训，所以在人员管理与培训上要比立夏这个来自平等世界、有些心慈手软的要好得多。 听他提了人员的管理与配备的一些小建议，立夏很洒脱地就将前面那栋酒楼的管理权直接交了出去。 对，现在酒楼被压缩成了临街这一栋楼的范围之内。左右两栋都是客房，最里面那一栋底楼是厨房，二三楼都做成了房间。 二楼是员工单身宿舍，两边上楼，男女分开，一间屋子能住十二个人。 三楼是夫妻房和家庭房，因为这边房屋的纵深长，便都做成了外面厅堂里面卧房的格局；家庭房是原本两间改的，有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两种格局，一家子哪怕五六口人也住得开。 住这些房也不是没有条件。卖身契如果在立夏手中是免费住，没有卖身契的每个月一间房需要二两银子租钱。听着有点多，可十来人住一块，每月包吃以外没卖身契的就有二两银子月钱，拿出二百文换一处干干净净、暖暖和和的住处，大家都是愿意的。 立夏也不是黄世仁，就算是有卖身契的，她也按照等级发月钱。像陆三娘和张忠这样的一月先发二两，然后便是一两和五百文三个等级。 在铺子开业前的二十天里，立夏将人分作了三班。一班是专门服务于前面那栋，招呼客人、点菜、传菜、上菜都需要严格培训，由张忠主管。 二班负责客房。铺床叠被、打扫卫生、查房，也都按照立夏的理念和这个世界能够达到的标准来了个颠覆性的改变。在分班练习的时候陆三娘就带着这些人学针线，练技能。 三班就是重中之重的厨房。李顺和顾青荷是培训的主力，新买的几个厨子和厨娘虽然还不太习惯厨房里新增的一些工具，但每人只专学一种还是很容易上手的。 这三班人每日上午都是各自习练。到了下午就会有立夏和张忠的爹张老头，一个多年未曾寸进最后把自己一家人作成奴仆的老童生，他们两人会交叉着给厨房之外的两班人传授知识。 张老头是真的传授知识，识字、算术；立夏则主要教他们待客礼貌和针对性的训练一些这个世界没有的服务知识。 到了晚上这些人也闲不下来，还得熟悉四栋楼的地理环境，帮着准备第二天的饭食，整理那些从乡下收上来的各种羽毛、羽绒。 反正就连妞妞这样的半大孩子都没闲着，每日里总要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商小玥和孔阳那日和立夏打了招呼后进门确定了地方便回了孔府。孔阳的祖父孔正官居三品，之前为了孔阳娶一个商户女就心中不快，后来商小玥久久不孕，孔正便以孔阳的前程相要挟，谁知道孔阳是个有骨气的，宁愿带着商小玥到元安府底下做个小小的县令也不妥协。 孔阳其实是孔家这一辈最出类拔萃的孙子，又占着嫡长。这一走，除了孔阳的爹娘伤心生气之外，叔伯堂弟们恨不得奔走相庆。 可谁知道不久之后便拉开了为期三年多的征战。京城这边风雨飘摇，孔家二房有个闺女是崇康帝兄长的侧妃，后来崇康帝登基，兄长们死的死、贬的贬。 哪怕孔正一直保持中立也被连累，这官位眼看岌岌可危。然而远在元安府的孔阳却因为帮着武威军筹措粮草，还组织了县民奋力抵挡过戎人的一次偷袭，成功帮武威军抓住了戎人一位大将。 如今孔阳外放期满，吏部那边行文，招了孔阳回京，如无意外，孔阳会进兵部做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这官职看起来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孔阳年纪也才二十几，比起孔家那些还在国子监胡混或是闲赋在家逗猫遛狗的孙辈不知道好多了多少。 再加上商小玥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才刚满三岁据说就聪慧异常，小的也机灵可爱。这刚刚一进京城，就被孔正派出的大管家和管事妈妈给迎着，能跟着唐全儿先来见一见立夏已经是忙中偷闲了。只能重新约了日子，夫妻俩带着一堆下人赶紧跟着管事回了孔府。 君家这边，君睿的大儿子君济勋在上一次春闱中进了一甲，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妻子吴雨薇后来带着女儿也上了京城。 小夫妻俩在京城买了宅院，去年又添了个儿子。这次君济茂带着两个妹妹上京城也是要住过去的，兄妹三个也没在乱糟糟的极味楼多留，和立夏打了招呼就被君济茂给提溜走了，君小玉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立夏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极味楼，哪里能注意到君小玉欲言又止的小眼神。 不过，这两拨人都很默契地表示，因为是和唐全儿夫妻俩一块来京城的，都不曾去过商瑾昱在京城的小院，所以他们来京城的消息还得立夏回一趟小院给商瑾昱和叶修齐说一下。 商瑾昱和他姐姐、姐夫怎么相聚不清楚。但叶修齐在君家那么些时日多亏了君家人照拂，来了京城之后本来吴雨薇是让立夏多过去走动的。 但是君济勋在翰林院有些忙碌，谁也不放心立夏一个人穿几个坊过去，便只逢年过节叶修齐往君济勋那儿送一点她做的吃食，别的时间双方走动甚少。 第222章 崔大回京 立夏回了一趟小院，将元安府来人的事情给商瑾昱和叶修齐说了一遍。 又将自己准备的两份礼物分别拿给商瑾昱和叶修齐，嘱咐两人登门的时候带过去，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方嬷嬷和方成便带着行礼来了极味楼。 “佟娘子，小姐看你这边需要人手，便让我们娘俩过来听你使唤一段日子，你可别嫌弃我们娘俩没用。” 方嬷嬷一点儿也不见外，径直将行礼放在了立夏旁边的房间里，对立夏身旁的两个小丫鬟招招手，“你们一个叫杜鹃、一个叫百灵是吧。佟娘子取名真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教会你俩怎么侍候主子。” 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崔家庄长大的，虽然都维护立夏，但终归不如在大户人家历练过的丫鬟。立夏心善，再加上一些琐事自己累点也能做，便也没打算让这两个和后来买的换一换。 方嬷嬷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嘴里说是商小玥让他们过来的，实际上是商瑾昱写信让他们母子过来帮立夏镇一镇场子。 方嬷嬷母子俩多年前就陪着商小玥在京城过了五年，虽然改朝换了代，但大多的东西并没变。 商瑾昱的心思能够瞒过姐姐，却瞒不过方嬷嬷和方成。母子俩本来都不是很看好佟娘子，毕竟她嫁过人，丈夫死了还是个寡妇。 可佟娘子年纪不大本事大，做生意的手段让方成这老于世故的管事都自叹不如；而方嬷嬷则是将主子的喜好当做风向标的，眼见着少爷这么几年从来不看旁人一眼只认佟娘子一个，她也只能认了。 最重要的是方嬷嬷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内宅管事，那双眼睛早就练得老道毒辣，以前看立夏没破身，这么几年过去了她还是处子。 方嬷嬷一来就气场全开，杜鹃和百灵两个因为主子太忙不怎么知道该做什么的小丫鬟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天一天地蜕变起来。 时间一晃而过，立夏原定开业的二月二十二即将到来。每一个从长香坊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盯着一百号那四间铺面的门看上一眼。 无他，一块一块的朱漆铺板在五日前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朱漆铺板还是那样并排着紧闭着，可是四个铺子紧闭的铺板上却多了一副连贯起来的画作。 第一幅画着一张古怪的桌子，上面放置的竟然是一个盆子，盆子中一红一白，说是太极图案又有些牵强。盆子周围有长的、方的、圆的、叶子样式的盘子，盘子里盛装着整齐的食材。 就是那些食材吧有些奇怪，好些人都认不出是什么东西。好在这幅画底下写了字，这时节京城读书人可多了，时不时就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驻足而立，念诵上面的文字。 左边是一首诗：万物锅中煮，极味香满屋。引来饕鬄客，不愿离火炉。 这首诗浅显易懂，一些书生会说什么平仄对仗不够工整，但大多数的人哪里会讲究这么多。这儿一看就是卖吃食的，又不是开书院将诗词，好吃就行。 右边则是火锅的介绍，用语白话。大意就是这是元安府揽月楼中特有的火锅，会在京城极味楼中售卖。火锅是用特殊桌子和特殊锅具加上特殊调料烹制而成，口味多多，价格亲民，希望大家开业后多多捧场。开业第一个月八折优惠。 有那曾经去过元安府的商人以及元安府来京城赶考的举子顿时恍然大悟，一个个的露出了亲切又怀念的神情。免不得又给周边的人科普几句揽月楼火锅的美妙之处，无形中做了极味楼第一拨的自来水。 接下来是第二道门，上面绘制的是面食。也配了诗句和介绍，面食只售卖早上一顿，中午和晚上不对外销售。 第三到门上绘制了烤鸭、红烧肉、松鼠鳜鱼、开背虾等几道京城这边从未有过的菜肴，用料全都写在底下，但路过的人都表示不太看得懂，就连一些同样做吃食的厨子来也认不全立夏列出来的那些调料名称，摇着头骂了句“哗众取宠”便甩袖而去。 第四道门则是绘制了一个房间的样子，有点类似从几个角度拍下来的酒店房间宣传照。和时下客栈截然不同，简单的床铺和同色系的铺盖被单枕头都透着温馨。 这个底下就简单直白地标注了客房价格，从五两银子一晚上的套房到五十文钱可以住一晚的通铺，当时便有这两日赶来京城的书生和商人上前询问。 方成便让张忠拿出了住房册，愿意在极味楼住的客人都可以先登记，开业那日登记过的人可在中午前办理入住，过时不候。 与此同时，京城一家新开不久的车马行在马车上也都漆上了极味楼的名字和地址，并写明了可餐饮、可住宿。 在京城的四大城门处，还有那半大小子手拿一摞巴掌大的帕子，素蓝的帕子上用红色绣线也都绣着和马车上相同的内容。一旦有人进城，就会得一块帕子。 这帕子用的是细葛布，倒也不算太差。接到帕子的都好好地收着，就算一些自己不稀罕的，赏给下人也是不错的。当然，那些真正乘着马车、坐着轿子的大户人家，发帕子的半大小子就会机灵地给随行的人发，谁还敢直接发给大人物找不自在吗！ 武国公崔亮有六个儿子，崔大今年三十出头，最得崔亮看中，在崔亮被封国公的同时就被封了世子。 崔亮还带着大部分人手缓缓回京，崔大却是带着一队亲兵护着一些新的老弱病残回了京城。 不同于崔亮的豪放，崔大粗中有细。早就察觉出崔家庄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接到崔府的信件后才发现岂止是不太好，崔家护着的人竟然被欺负成那副模样。 可是这一路上崔大也想了许多，伤兵们的确能力有限，还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够帮他们摆脱目前困境。而且他这次又带了不少人回来，更令人头疼。 在进崔家庄之前，他都打算去皇宫打个滚、哭一场，再向户部弄点银子来。 然而…… 第223章 不一样了 然而还没等崔大进崔家庄，就被眼前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 崔家庄，连同附近的几个村子，忙碌又热闹。每一块土地上都有耕种的痕迹，好几个伤残军士骑着毛驴从这边到那边，好像很忙碌的样子。 一个个脸上精神焕发，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样子。崔大茫然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这些暮气沉沉的老弱病残，心底浮现了深深的疑惑：这些……是以前送回京的那些人？ 见着这么长的队伍进庄子，留守的杜庄头赶紧带着人迎了出来，还以为是之前宁柯和洪州没处理好的那些人，却不曾想出来就见着了崔大。 杜庄头顿时便热泪盈眶，“大公子，您可回来了！”哭着哭着，就有一个老头踢踢踏踏跑过来，对着眼泪汪汪的杜庄头喊了句：“老杜，那棚子里的韭菜又能割了，得再找几个人。” 杜庄头的眼泪挂在眼眶里掉不下来了，他一个独眼又要委屈又要高兴，做不来那么多表情。只能扭曲着五官，一挥手：“快快快，城里等着要呢。让绣帕子的人人都过来帮忙割韭菜，菠菜、小白菜也都差不多了吧，一起收了送过去。” 杜庄头说着话，脚步就快了一些。崔大也不计较，跟着杜庄头一起进了庄子，沿途看到了养牲畜的，还有烧窑做砖瓦的，木匠、竹编匠，原本死气沉沉的庄子就像是热闹的市集。 那些在干不了田地里农活儿的伤残军人都得到了很好的安排。缺手的可以用脚踩织机，缺脚的可以用手编织东西，五官受损的就去砖瓦窑和烧瓷作坊。 崔大越看越是心惊！他一直都知道崔家庄状况不好，那些伤残军人的生活也犹如一潭死水。前两天他收到崔秀娘的信件里根本也说了庄子里的人生存艰难。 可是这才多久！怎么就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杜庄头只是看着崔大表情都知道，大公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别说崔大，就是杜庄头自己从头到现在亲身经历这一切，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这些变化当然不是极味楼一家就能带起来的。而是立夏在制定计划的时候找了方成，商瑾昱不打算在京城开揽月楼，但他手里能够流通的银钱不少，大可以在京城投资一点别的生意。 方成这几年一边做揽月楼，一边做专门种植辣椒、油菜等供揽月楼使用的原材料。庄子产出虽然比不上揽月楼，但绝对能够是一笔大收入。 后来又经过考察，发现崔家庄有黏土，适合烧砖瓦和做瓷器。立夏自己没有烧制过瓷器，但前世私房菜馆的容器都是专门定制的好东西，她可以形容出那些瓷器的模样和质地，方成专程找了这方面的老师傅来崔家庄。 根据立夏的形容，烧废了几窑之后，终于出现了她想要的白瓷。而砖瓦那边，也烧出了几坨杂质满满的玻璃团，想要真正烧出立夏形容的玻璃任重而道远。 如今只留了一眼小窑让那师傅慢慢试验，别的窑都正常运行。砖瓦和瓷器这几日每天都在出货，砖瓦不愁销路，瓷器先往极味楼送，完了再在京城开瓷器店售卖。 如此一来，庄子里的人手里便有了银钱。有了银钱，又盖了立夏建议的暖棚，这正二月的还种出了绿莹莹的蔬菜来。 这蔬菜极味楼出的价格高，足够庄子上的人在外面找壮劳力来帮忙种地了。 另外便是养牲畜，从毛到肉再到排泄物，都能用得上。极味楼那边的价格不错，庄子里就算老弱病残也能挣着钱。 听完杜庄头的一番解释，崔大一拍手，也不在庄子里继续逗留了，要去城里好好给极味楼的东家道个谢。 崔大这次回来又带了百十人，让几个亲兵留下帮忙安顿这些人，他只带着六个人便径直往京城去。顺道的，还将杜庄头装的一车蔬菜和鸡鸭一并给带着。 崔大都护着马车出了崔家庄，杜庄头才“哎哟”了一声。这两日太忙，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要说崔大进京的这天还真是巧，二月二十二，正是极味楼正式开业的日子。在京城城门口，崔大就看到了正在给人发帕子的半大小子。 他穿着银甲，那半大小子不敢上前，可他身后几个亲兵一个都没躲过，一人收了一张巴掌大的素蓝帕子。 崔大随手拿过来一看，眉头挑了挑：“这极味楼东家还真是个妙人。” 被崔大叫做“妙人”的立夏今日心情一点都不妙。大概是这几日忙得狠了，本来该月底才来的月事竟然昨日光顾了。而且她一直调养得宜，身体不错，血量不少。 今天第二天，从早上就犹如那山间小溪汩汩而流，时不时还来个激流，让人应接不暇。 自从发现男装方便后，她向来男装示人。今天也不例外，一袭藏蓝锦袍，头上就一根白玉簪，简单清爽。 立夏有气无力地趴在门口柜台上，看着方成和唐全儿领着张忠在外面应付客人，前两者经验丰富，后者对权贵人物知之甚深，应付起陆续上门的询问或是看热闹的客人都是游刃有余，决定今天就守着柜台收银子，坚决不挪窝了。 因为有前期宣传，今天早上一开铺子门就有许多人涌了上来。 早餐新开业前三天八折，这个优惠力度可真够大的。本来就卖得便宜的东西，再八折，那岂不是占了老大的便宜。 早上的面食种类多，一般一两人过来还吃不全。五六个人上门，一不小心就得点一桌子。嚯，旁人一看那花样，一个面条都能玩出十来个名堂，每一样看着都不错，要不要试试其中一样？ 和这种客人一个想法的人不止一个，陆陆续续有人看热闹就走不动道了。饭店的三间大堂里的八仙桌立刻就坐得满满当当，一个个没端着碗还抱着怀疑态度，还和同伴相互开着玩笑，说着话，可端起碗吃了一口，就真香了！ 早餐那边迎来了开门红，客栈这边也效果不错。 第224章 学子宿舍 李廷是元安府边州的一个举子，正月底从边州出发，二月十三到的京城。可到了京城才知道，让举子们免费住的官驿在正月底就已经住满，二月到京城的人只能另外找住处。 他的银钱有限，在京城内找住处的话根本坚持不到三月二十科考。倒是城外二三十里的小村庄，两百文能够住一晚上，还能吃上三顿不管好不好，热乎的就行。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住在城外的劣势就越发明显。 第一，村子里的没读书人，对于有读书人借宿，大家都抱着看稀罕的态度，不管他是行走坐卧还是拿出书籍来看，都会有人伸长了脑袋观察他、讨论他。 第二，这段时日各府的举子陆续来京城，其中不乏许多他认识的和仰慕的，想要和这些人探讨学问，从村子到京城就得花上半个时辰，还需要坐马车或是牛车的银钱。 第三，要是考试的时候离考场这么远，好像也不是很方便。 综上所述，李廷就有些焦虑，这两日哪怕多花些银钱都必须在想办法在京城里住下来。 二月二十二，天气一看就不错。李廷寅时末出门，辰时便进了城，腹内空空的时候不禁拿城门口接到的一块帕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角不经意看到了帕子上的小字。 长香坊，据说那是个繁华地方，他还没去过呢。正想着，前面一辆马车停在了街边，赶车的马夫吆喝道：“长香坊极味楼，不要钱了勒！” 这么一吆喝，不少人就好奇问了一句。李廷便听见那马车夫说，坐他的马车去长香坊不用给银钱，还说今日极味楼开张，几文钱就能吃个肚饱。 在京城这地方，哪怕是犄角旮旯的小铺子，吃饱也得花十文钱往上。听到几文钱能吃饱，不仅是没去过的长香坊的李廷心动，当时路边好些人都往车上攀。 李廷穿着书生袍子，车夫还特地让人给他让了个位置，并乐呵呵地告诉他，极味楼的客栈也是很不错的，最便宜的才五十文一晚上。 五十文？！李廷怀疑自己听错了。城外农户都要一百来文，这城里，还是长香坊，五十文就能住一晚上？大通铺吗！ 不管事实如何，李廷上了马车，被带到了长香坊。 极味楼的门前很热闹，门内也人声鼎沸。宽敞的空间里十来张八仙桌都坐得满满当当，门口摆着铁架子，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蒸笼。 蒸笼后面站着一个穿着青衣戴小帽的店小二。和店内跑堂的店小二一样，都拴着和帽子一个眼色的围裙，看起来就干净利落。 小二哥嘴角笑容亲切，对每个上前的人都很礼貌。他的面前有个黑色木板，上面画着馒头、花卷和包子的图案，图案后面跟着相应的几个铜钱。就算不识字的人也都能轻易看懂价格，就不会来来回回地问店小二了。 包子五个铜钱，花卷三个，馒头两个。这个不好打折，就实行的买三送一，而且今日开张，极味楼熬了骨汤，买上三个的话还送一份汤。 包子和馒头都有成人拳头那么大，一个成年男人正常食量是两个，吃饱还真的花不了十文钱。 李廷买了三个花卷，找了张桌子，喝了一杯汤，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花卷有点大，连着送的一共四个，他只吃了俩。 吃完之后，他起身走向了另外一间空铺子。这间铺子只有一张长长的柜台，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恹恹地坐在里头。 不过旁边还有一个长身玉立的书生模样少年，一看到他上前，立刻便行了个书生礼：“学兄可是要住店？” “你是东家？”李廷不由一惊，今朝崇康帝还未有所规定，但前朝崇文帝可是明文禁止书生行商贾之事。 书生也就是叶修齐，看了眼立夏，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担忧，转过头来后温和地笑了笑：“铺子是家兄的，我今日休沐，便来给兄长帮忙。” 李廷有些惊讶，里头那个俊俏少年看着年纪还不如弟弟大。 惊讶归惊讶，李廷还是没失礼，点了点头，问起了这儿租金几何。 正好看见唐刘氏从里面出来，叶修齐便将柜台暂时让唐刘氏守着，亲自带了李廷进后院。 “这两边都是住处，但学兄若是赶考，我建议你住靠里的屋子。”叶修齐知道，一些上京赶考的举子都囊中羞涩，今日已经提前安置了之前登记的好几位。 他也没问，只告诉李廷道：“今日好几位学兄都住在地字一楼一号房。那边是专门用来给赶考的举子们住所，逼仄了点，但胜在大家都是赶考的，可以相互学习切磋。若是学兄不喜欢热闹，可以选择二、三楼的单间，价格就要高一些。”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右边那栋楼靠近倒座房的一间屋门口。 这里四间原本是长长的大通铺，如今按照立夏的心思，用青砖隔成了三个单独的房间。每个房间前后都是大窗户，里面按照前世学生宿舍的式样做成了高低铺，中间一排桌案，上面还提供了笔墨纸砚。 床铺比一般学校用的面积大一些，饶是如此，一间房子左右两边都能放三套高低铺，还能将淋浴间和如厕的地方给留出来。 要说这淋浴间和如厕的地方，绝对是这个世界最先进的创举。为着这个，立夏就差没把二十来个工匠折腾疯魔了。 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李廷就是被叶修齐带着看了每个房间的这两处地方，毫不犹豫地就交了一个月的房钱。算下来五十文一日，一个月也就一两五钱银子。 其实立夏也是灵机一动，烧出来的陶瓷缸底下钻孔接铜管，便是马桶雏形。屋子夹角靠近屋顶的地方砌个大缸，每日往里装满水，打开马桶这边开关就能放出水来冲走脏污。 另一边放出来能沐浴，但沐浴之前就得往里面加热水，洗澡的话还得选时间。但这都是小问题，一点都不影响住宿体验。 再说那床铺上成套的被单枕套，摸一摸比稻草软和，比柳絮和芦苇厚实，反正这条件比农户家好了太多。还能有同届的举子们互相学习切磋，简直就是让学子们向往的天堂。 第225章 表哥也在 李廷挑好了床铺，叶修齐便叫了守在门外的仆役通知陆三娘，不一会儿陆三娘就亲自抱了全新的枕头被褥过来，先站在门口问清了屋里人是否衣衫不整。 等到否定答复后他便让陆三娘安排了个中年妇女进来帮着李廷整理好床铺，发给了李廷一个竹片对牌，李廷之后要凭对牌才能出入后院。 要不然就会被守在前后院之间过道里，满身锐气的武威军退役军人给拦住。要是核对了他本人不是极味楼客人，还会被送到府尹衙门里。 李廷本来要回村子去把自己的东西全都带过来，没曾想出门就见着元安府边州院试的案首钟诚。钟诚正打算上楼梯，抬脚就见着李廷，目光中满是惊喜：“李兄，我与叔同住在二楼，正欲找人问一问你几时进城，也好一起行动，多与其他地方学子学习切磋。” 说完，钟诚又发现李廷是站在一楼一号房门口，笑了笑：“李兄是住这一楼的学子间吧，我与叔同刚开始也打算住这里头，可我二人都觉浅，怕影响考试，这才选了二楼的双人间。叔同正在上面整理行礼，李兄是否上来和我们一叙？” 人生四喜，其中便有他乡遇故知。李廷和钟诚、刘叔同都算熟悉，还和刘叔同在一个书院念过书，顿时点了点头，转身和叶修齐告别。 叶修齐现在正忙，约了改日在后面风雨亭里设宴款待几位同是元安府举子后便径直去了前面，依然在柜台里帮立夏盯着客人。 这边李廷和钟诚上了二楼。二楼过道里还摆放着不少栽种在花盆里半人多高的植物，能够微微挡住别的房间窥探的视线。 钟诚和刘叔同早在两天前进京的时候就发现还有极味楼这么一个客栈有空房，这两位都是家有恒产的，不管价格多少，能够在内城范围内住下来就已经够幸运了。 其实两人带的银钱完全可以到三楼去住更为舒适的套房，奈何看了二楼的房间格局后，两人坚决不去三楼。 二楼的房间比一楼多人间要窄小一点。可进门就是一个布置雅致的书房，放置了书架桌案和舒适的茶桌、座椅。可以三五个好友或是焚香煮茶、或是围桌论道，就算是钟诚家里书房也不如这儿舒适。 客厅和里面住处以帘子阻隔。掀开帘子之后便是左右各一张简单木床，走过这间屋子，便是沐浴间，最里面的恭房旁边还有个宽敞阳台，可以坐着晒会儿太阳，还能晾晒衣物。 钟诚是去三楼看过的。一间屋子进去，屋子里的布置就要豪奢得多，床铺只有一张格外宽敞的。不管一二三那一层楼，只要是客人提出更换，都会有人帮着换床铺被褥，这是免费的。 而客人若是自己不愿清洗衣物，可以花个几文钱让极味楼里的洒扫妇人帮忙，洗干净晾晒了还能和床铺被褥一起熏个艾香，整洁干净又能那啥“杀菌”。 这边李廷几个他乡遇故知聊得投契，那边叶修齐出来就迎来了今日第一拨道贺的客人。 商瑾昱和商小玥夫妻俩领着孩子来了，一起的还有孔家两位小姐，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一看就是对商瑾昱芳心暗动的那种。 只不过两人都还在这边含羞带怯呢，便听得后面一声鞭子甩响，再是丹阳郡主带着怒气的喝骂：“站在门口不走是要干什么，挡着本郡主的道了！” 看见这俩姑娘都要黏在商瑾昱身上的眼神，丹阳郡主就怒从心起。 不过，今天是极味楼开张的好日子，洪州同意她跟过来可不是让她来搅局的，脸色一沉，“丹阳莫要忘了来此之前我都和你说了什么！” 丹阳郡主斜睨了前方和商小玥站在一起，正和叶修齐说着什么的商瑾昱，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推开挡路的商六娘和七娘，径直走进去，直奔立夏：“我还没吃早饭，我要吃那天那个杂酱面。” 立夏这才缓过了第一波潮涌，四下看了看，能够招待这一行的怕也就自己亲自上阵了。 餐饮的二楼隔成了若干个小包间，可以吃火锅也可以吃中餐，烤鸭也安排在这一楼。 三楼则是三个可以拆卸隔断的大包间，能够同时接待十张大圆桌共一百位客人。其中有一侧搭建了两尺高台，上面有书画角和乐器角，用轻纱笼罩着，但凡有个宴席什么的也挺合适。 立夏带着一行人从二楼到三楼。二楼最大的包间里就是两张桌子，很不符合丹阳郡主的喜好。没办法，立夏只能带着她们上了三楼，收了一个隔间的木板，露出了能够容纳六桌人和舞台的空间。 丹阳郡主和宁柯、洪州坐了一桌，孔阳夫妻俩带着孔家两姐妹坐了一桌。宁柯和洪州俩还是股东，竟然也各自封了五百两银子的贺仪。 孔阳那边很是大方，光是银子就封了八百两，商小玥还给立夏准备了两套头面和四套衣裳，给叶修齐也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 给这两桌人的早餐才刚刚端上来，君济勋夫妻俩带着君济茂和君小玉、君小婉也到了，上三楼又是一桌。 等这三家人吃了早饭，到后院参观了一通后。君济茂和商瑾昱、叶修齐也都决定住到这极味楼来，就二楼双人间，再凑一位云居书院的举子，刚好两间二楼的屋子。 立夏身子不甚爽利，看众人各有各的圈子，有宁柯和洪州、孔阳、君济勋四个性格相对沉稳的人在，气氛也算不错。 她干脆扯了个有事，把客人交给了叶修齐，重新下楼准备换个地方蔫着。 “表妹？！”没想到人才在院子里，就被右边地字楼前的一个人给看个正着，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 立夏很想否认，可郭平已经往她这边走了几步，已经把人认了出来：“方才我便觉着眼熟，看到商少爷和叶公子才确定是你。表妹是在这边做工吗？” “嗯。”立夏点了点头，没和他多说。 她不想说，不代表郭平不想说。 第226章 长得丑想得美 郭平盯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头的立夏，眼中隐隐有了泪意：“表妹，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表兄想多了，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立夏不知道郭平脑补了什么。 “表妹，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立春他们夫妻俩都对你做了什么，姑父和姑母一直都多有偏颇，也是你不计前嫌一直以德报怨，若不是你帮着秋生找了活儿，他们一家子在元安府根本就活不下去。” 也不知道郭平是经历了什么才得出了这一番结论，反正立夏觉着他能醒悟也是一种幸福，搓了搓手臂上因为他这一番剖白起来的鸡皮疙瘩，立夏摆了摆手， “表兄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做。” 郭平这人的本事就是能够不管别人说什么，反正他只要认定了某件事，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听不进去的。目光复杂地又打量了立夏一番，问：“表妹孝期已满，已经另嫁了吗？” 立夏想说嫁了，又怕凡事容易较真的郭平让她引荐一二，她去哪给他找个表妹夫出来搪塞。只能摇了摇头：“还没有。” 郭平眼神一亮，“表妹，表兄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立夏冲天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说不就是想讲吗！ 果然，还没等到立夏拒绝，他便自顾自又说了下去，“表兄如今也尚未婚配，表妹若是不嫌，表兄愿聘你为贵妾。” “你说什么？”立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郭平白皙只勉强算清秀的脸庞升起两团红晕，又局促地摆了摆手：“当然，还未娶妻自然是不方便先纳妾的。可能要先委屈表妹一些时日，待得为兄考取功名之后聘了正妻，再去官府给你名分。” 立夏胃都要气炸了，“表兄这么说了，那这段日子打算如何安顿我？” 郭平一点都没察觉到立夏咬牙切齿说这句话时候的火药味，还认真地思考了下，试探着问： “表兄此番带的银钱并不是太多，暂住在地字一楼。若是表妹愿意让我照顾终身，那表兄便豁出去了，每日花上一两银子，与表妹住这二楼单间？” “表哥的意思，无媒无聘的我便与你同居一室了？”立夏身体不舒服，但已经攥紧了拳头，开始在郭平脸上寻找下手的最佳位置。 郭平眼神落在立夏因为气愤而起伏的胸口，喉咙一紧，但还是君子地别过了头，“事急从权，当不可以常理而论。但若是表妹计较，便去寻个冰人也无妨。” “计较，我怎么会不计较了！”立夏直接照着郭平的鼻梁就是一拳过去，“你长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的。贵妾！你一个住客栈都只舍得花五十文钱一晚上的人凭什么要贵妾？” 立夏这几年可没白养，虽然生得娇小，可力道和敏捷度都有。一拳过去又是一脚踹在郭平膝盖上，踢得人退后了又是一肘击在他胸腹上。 这连贯的几下又快又急，根本就不给郭平反应的时间。打得他后退了好几步。 只不过，等这几下过了，郭平反应了过来。像立夏这样娇小个子的劣势就显现出来，被郭平推了一把就蹬蹬蹬往后退，直到撞上一个人才停了下来。 立夏有些头晕目眩，恍惚中看到了一个背影大步离开极味楼往街上而去。那背影又高又壮，穿着一袭闪亮银甲，脚步急促，与四年前匆匆离开的布衣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修远哥？”立夏有些晃神。 “佟娘子？！”扶着立夏的是崔秀娘的丫鬟红雀，没听清立夏在呢喃什么，将人扶了起来。 这个角度，立夏便看不到刚才那背影，再转头看去，极味楼到长香坊街面上是有一个穿银甲的高壮身影转身走了进来。 是走进来！而不是离开的背影。 而且这人也生得高壮，不过眉目凶悍，留着一脸络腮胡，看起来三十多岁样子。 立夏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口”字楼的中间，还有一道影壁相隔。那穿银甲的人才刚进前面餐饮铺子，离着里面还有一段距离，并没看到这里面的情形。 红雀才刚刚把立夏扶正，便听得旁边有个略尖利的女声骂了句：“不识抬举！” 立夏都还怔愣呢，那骂人的女子已经让身边的丫鬟给郭平送了一张帕子，上前一步，对上郭平的脸，一脸震惊：“郭公子，你流血了！” 说完，竟然夺过丫鬟手中的帕子，亲自上前伸手去捂郭平的鼻子，震惊又变成了担忧。待得郭平自己接了帕子，退后一步仰头止血，她转向立夏的表情又嫉恨愤怒： “你竟敢殴打有功名的举人！桃花，拿我爹的名帖去府尹衙门报案。” “不可！” “慢着！” 郭平捂着鼻子，和崔秀娘同时喊了出声。 那女子顾不上看和她一块儿进门的崔秀娘，只对郭平跺了跺脚：“郭公子，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护着她。” “贾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且定罪之前，也应当问明原因吧。”崔秀娘拍了拍立夏的手，小声告诉她：“别担心，我在呢。” 立夏又看了一眼在柜台处询问什么的银甲男人，确定刚才看到和叶修远相似的背影只是幻觉，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都三年多了，若真是没死，早就循着商家这条线找到自己了。 崔秀娘今日是带着丫鬟来给立夏送礼道贺的，在路上被贾慧碰到，然后强行跟着她进了极味楼。 崔秀娘生性腼腆不懂拒绝，即便是知道贾慧的父亲就是珍馐阁的老板，也没找着理由推拒。只能由着贾慧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原本她们只是在唐刘氏的带领下打算上前楼三层去等午膳的，谁知道正准备上楼之际，贾慧听说了这后面是客栈，硬要进来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正好看见郭平被立夏一拳打出了影壁，听到了立夏最后那声怒骂。 崔秀娘还没动作呢，贾慧就先冲了出来。看样子，她和郭平倒像是认识。 第227章 贾家姐妹 贾慧也没料到还能再次见到郭平，她认为这就是缘分，是她和郭平郭举人的缘分。 离京城两百多里地的安州，有个富商姓贾，人送外号“贾半城”，十年前这贾半城的外号来源于他将家里六个女儿嫁到了安州六个有权有势的人家里，这刘家人合起来能抵半个安州城。 贾半城一生求子，可家里有名分的妻妾足足有十三个，前前后后给他生了十四个女儿，硬是一个儿子都没有。 贾半城原名叫什么很少人能知道，反正这人做生意一靠运气，二就是靠着把女儿嫁到能带给他利益、有所助力的人家。 嫁了六个女儿之后，安州已经容不下贾半城做生意的野心了，他开始把目光放在两百里开外，最为繁华、权贵也最为集中的京城。 经过多方打听，贾半城看中了吏部一个正六品员外郎。此人五十来岁，手中有点任命官员的权利，嫡妻病死几年，后院就两个不再年轻的妾侍。 那时候，贾家老七年方二八，因着生母是贾半城买的扬州瘦马，不但生得花容月貌，还自有一套勾人的手法。贾半城多留了老七一年，就是想找个最合适的人送出去。 那时候，贾半城可是带着老七在京城买了个宅子，正儿八经找了冰人上门，要把十六岁的老七贾瑶嫁给五十多岁的吏部员外郎。 贾瑶的亲生母亲能够在贾半城后宅里占了一席之地，当然不是吃素的。她生了两个女儿，贾瑶和贾慧。姐妹俩年纪相差不到两岁，可贾瑶相貌和性子都随了亲娘，妹妹贾慧的容貌就要逊色多了。 贾瑶的性子，哪肯这么甘心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那时候，她刚巧在冰人那边遇到了长公主派来的嬷嬷，很敏感地抓住了一句话“父亲到底是个王爷”。 从安州那地方过来，王爷家的公子那可是皇家人，又算得上年轻英俊。贾瑶一下子就心动了，百般设计之下终于让宁柏舍了长公主要给他介绍的一位文官嫡女，死活要娶贾瑶为正妻。 长公主没办法，给那时候的康王去了信。当时康王蛰伏都还来不及，哪还能插手一个侍妾生养的儿子婚事。 于是宁柏就在长公主做主下娶了贾瑶，在贾瑶三年抱了俩儿子之后，更是被抓得死死的。 可宁柏和贾瑶夫妻俩在康王府里和和美美，那位被宁柏横刀夺爱的员外郎心里不痛快了。当时有长公主压着不好计较，过后却是处处与贾半城为难。 贾半城一气之下，就把老九，也就是贾瑶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贾慧送到了员外郎的后院。而且是一顶粉红小轿傍晚时分从偏门进的府邸。 谁曾想，快要成京城边缘人物的康王会翻身一跃登上九五之尊之位，两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儿子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皇子。 而等崇康帝登基之后，大皇子的妻族被抄家流放，连累得大皇子也被送到工部匠作司去做了个督司。而大皇子的亲娘就封了个嫔，可不像二皇子的亲娘，一跃成为后宫一后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 水涨船高，二皇子夫妻开府别居之后，地位也跟着急转而上。 和二皇子成为对照组的不仅有大皇子，还有之前差点娶了贾瑶的吏部员外郎。在皇城乱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被哪来的流矢正中心脏，当场毙命。 贾慧是贾瑶的亲妹妹，在员外郎后院一年多，熬得都没精气神了。 贾瑶这位二皇子妃当然要为妹妹做主，直接去官府给妹妹销了曾经为妾的文书，然后将人接到了二皇子府上养着。想着过两年事情淡下来，就给她重新寻一户好人家。 说者容易做者难。这京城上层圈子也不大，崇康帝子嗣也不多，家里头这点事情谁还不知道。 先不说贾瑶曾经给一个五十多岁老头做过侍妾，就是贾半城为了行商做的那些事，都有些让人不齿。反正她看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她；人家想要借由她攀附贾家和二皇子的，她又看不上。 于是，就这么不高不低的耽搁了下来。 当然，自从崇康帝登基，封了贾半城一个县男的爵位。贾半城也在为怎么让贾瑶满意努力着，他将贾瑶的亲娘扶成了正妻，做生意更是循规蹈矩，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贾慧也耽搁到了快十九岁。要不是去年贾半城给户部捐了不少银子，她都要被官府强行拉去配人了。 前天是观音诞日，贾慧带着丫鬟去城外一个据说很有名的观音庙求姻缘。 不曾想就遇上了一阵急雨，贾慧没有带伞，眼看就要淋成落汤鸡。 事情就是这么狗血，郭平带着雨伞路过，看路边两个弱女子，他便把雨伞借了出去。后来他们又在观音庙相遇了，原来郭平是暂住在观音庙，正准备进京城找个地方常住。 郭平生得清秀儒雅，放在贾慧这样的商户女眼中是有着超乎常人吸引力的。再一问，他是从外地来京城赶考的举子，父母双亡，家无恒产。 进京赶考，最次也是举人，就算是考不中进士，也能用钱捐个有品的官职。 父母双亡，无亲无靠，这证明没人可以在他的婚事上指手画脚，他也不用理会亲朋好友的闲言碎语。 家无恒产，这一点别人害怕，贾半城可是一点不怕。贾慧手里可还有不少银钱和田地庄子，她就是豪门，谁怕谁。 可是，就算她心动，当时也没来及说。郭平便先行离开了观音庙，本来贾慧还想着要去贡院门口守株待兔来着，没想到今天出来帮家里打探新开张的极味楼虚实，竟然来就看到了郭平。 而且还是郭平想让别人做妾，结果被打得满脸开花的场面。 贾慧这几日在家可是琢磨了许久，越想约觉得郭平就是她要找的如意郎君。最好能在科考之前就把婚事给定下来，要不然等他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听到什么风声便不美了。 若是让郭平考了个好的名次，这婚事怕也会有变动。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到科考呢，变故就先出来了！念及此，贾慧看立夏的眼神越发不善。 第228章 小辫子 “不男不女、不知检点、不要脸！” 贾慧站在郭平身边，骂了立夏之后还没完，目光扫过之前被拦着不让进的内院，恍惚看到了有年轻男女走动的身影，又哼了一声： “如此寡廉鲜耻、哗众取宠的人竟然出现在京城。这极味楼果然是藏污纳垢、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 崔秀娘皱眉：“贾小姐慎言。”可是崔秀娘回去后又病了一场，中间并没有来极味楼，现在并不了解这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立夏挣开了红雀的手，满脸严肃，眸光冷凝：“贾小姐是吧，有些话并不是就能张口乱说的。极味楼能够顺利开业，可是去好几个衙门都报备过的，你这般说法，是质疑衙门监察不利，还是说我极味楼将这些衙门都贿赂买通？” “我……”贾慧可不像立夏，开一个酒楼还提前做了许多功课，被这一通怼，说什么都不是。 立夏也学着贾慧那样轻蔑地哼了一声：“本朝律法中，对毁谤诬蔑他人，情节严重者，徒三到五年。这院中的人可不全是我极味楼一方，定然会有人不惧权势，为我极味楼说句公道话的。” 李廷、钟诚、刘叔同三人本在二楼房里谈天说地，被楼下动静吵出来，虽然没看到前面，可后头贾慧诬蔑极味楼藏污纳垢之地，不就将他们也都包括在里面了吗？ 他们住店的时候可都看到过店家出示的府尹衙门和工部出具的文书，证明了这极味楼不管是开业手续还是安全上都通过了查验，安全又安心，这一点在别地方住店可不能这么繁琐。 立夏的这番话铿锵有力，且有理有据，向来正义感十足的刘叔同便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对楼下众人嬉笑道： “这极味楼里的规矩可比一般的地方都多，但我可以作证。极味楼不管是吃食还是住宿，都是我走遍大炎朝见过最好、最合规矩的。” 说着，他见到了从餐饮三楼匆匆赶来的叶修齐和商瑾昱，眼前就是一亮，指着叶修齐问：“叶贤弟，你方才不是说了，这后院是住店的客人才能进的，还用了武威军退下来的军人们做护院看守。可，这是怎么回事？” 叶修齐认识崔秀娘，估计这些武威军之所以没拦着人，多半是看在了崔秀娘的面子上。 商瑾昱冷着脸，大步来到了立夏身侧，没去看贾慧和郭平，也没看崔秀娘，只盯着今日负责守在前后通道的几个退伍军人，道： “你们今日身上穿的是极味楼的衣裳，拿的是极味楼的月俸。如果依然终于别人，那便扒了这身皮，去找你们的主子。” 崔秀娘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她送人给立夏是好心，可商瑾昱这话说得也太重了。 其实这话立夏也想说，就是考虑到崔秀娘一片好心，并没有直说而已。看到崔秀娘那样，她又有些不落忍，拽了拽身边叶修齐的袖子，意思让他稍微周旋一下。 不曾想向来憨厚老实又听话的叶修齐今天不听话了，非但没劝商瑾昱，还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跟着你们主子回去了，这边我另买几个仆役便成。” “我……我……”崔秀娘眼眶中都含了泪珠儿。 此前立夏看到的身影，正是从崔家庄进城的崔大。问清楚了这儿便是让崔家庄活起来的人开的铺子，且人就在后院，他便大步过来。 习武之人的五感比寻常人灵敏，自然是听到了贾慧和立夏的那一番辩驳。对于立夏的话他深以为然，却不想这把火会突然转个弯烧到自己身上。 崔秀娘是自家最小的姑娘，而且是大家期盼的姑娘。可以这么说，崔秀娘是被崔大、崔二这两个年纪最大的哥哥当女儿宠爱着长大的，哪里看得惯自家妹妹受委屈。 崔大几步上前，伸手揽住崔秀娘，直面商瑾昱和叶修齐：“若是二位对我府兵有什么意见，只管与我说便是，该打该罚自然有我做主。” “大哥……” “崔世子！” “少将军！” 在场认识崔大的纷纷行礼，商瑾昱、叶修齐和立夏都没动。 “那我便同世子说一声吧，这些府兵我们极味楼要不起，还是请世子收回去保家卫国吧。”立夏不喜欢这么多人都围在这儿，这样很影响生意的。 她转身看向了郭平和贾慧，“表哥，虽然我是个寡妇，但我也想找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今日这么多人在此，我便将话撂在这儿，哪怕找个贩夫走卒做正头娘子，我也不愿做谁的妾室，也不会容忍丈夫身边有逼得女人出现。” “你……你……”郭平被立夏指着鼻子说这番话，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生这时候二楼三人也终于顺着立夏的眼神看到了他，钟诚惊讶地喊了一声：“师弟！” 郭平这下真的是恨不得原地消失。他在这地字一楼安顿下来，怎么不知道自家爹曾经教过的学生竟然也住在这里。想想以前自己的优越感，再看看现在，真是无脸见人。 立夏才不管郭平现在心里多么油煎火烹，又对贾慧道：“贾小姐，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珍馐阁是你家的产业。你在我极味楼开业第一日便急吼吼上门想要坏我生意、毁我名声，是害怕极味楼在一个月之后的品鉴会上大放异彩赢了珍馐阁吗？” 想要打败对手，立夏也是做过功课的。珍馐阁的背后有二皇子，但明面上还是在贾家手里。贾家没有儿子，倒是十多、二十岁的女儿好几个，不管贾慧是哪一个，终归绕不过这中间的吧。 贾慧要是为了郭平就针对她一个，或许还猜不出什么来。谁让这贾慧这么愚蠢，急吼吼地都往极味楼上泼粪来了，她要是还不反抗，那就枉为掌柜。 贾慧的智力的确不如她姐姐，被立夏这么揭穿了身份，剖开了心思，顿时恼羞成怒：“谁怕了！” “嗯，珍馐阁既然不怕我极味楼，那便休耍什么小心思，待得品鉴会那日，再一较高下。”立夏这么说，珍馐阁要是想耍什么手段，可就得好好斟酌能不能过了武威军这一关了。 不过，崔秀娘送出的武威军会被崔大收回去吗？ 第229章 落荒而逃 立夏猜对了，贾慧的确是一个经不起激的人。被立夏喊破了心思，不但没觉得羞愧难当，反倒是恼羞成怒：“你以为你是谁，你能做得了这极味楼的主！” “就是，表妹你别逞能……”即便是被立夏打得现在都还有点头晕眼花，郭平也压低了声音劝了一句。 立夏理都没搭理他，只盯着贾慧：“呵呵，还真是巧了。这极味楼的主，我还真做得了。” “你！”贾慧气急败坏，可是左看右看，除了她带来的两个丫鬟，根本就没人帮她说话。 再看看捂着鼻子的郭平，他也被立夏的这句话给惊得呆愣当场，贾慧更生气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竟然还记得问郭平：“郭公子要继续在这极味楼住吗？” “我……”郭平现在心乱如麻，也不知道立夏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她现在这般有本事，就该照拂一下爹娘和兄弟，他想劝她给姑父、姑母去信，把一家子接到京城来。 郭平脸上神色变幻，商瑾昱和叶修齐交换了个脸色。叶修齐已经轻哼了一声，叫来陆三娘：“让人帮郭公子收拾行李，日后极味楼不欢迎郭公子光临。” “啊？”陆三娘看向立夏。在她心里，立夏才是花钱买了她，让她有今天这份体面的人，而且卖身契可是在立夏手中，她才不会听别人使唤。 立夏也恶心郭平得很，微微点了点头，直接对郭平道：“表兄是有鸿鹄之志的人，我们极味楼的环境怕是不合适。” 话是说得好听，可是那口气透着十足的厌恶，郭平和佟郭氏的表情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和伤心：“表妹，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难道忘了我们刚回梧桐镇的时候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了吗？” 立夏就是记性太好，原身说过的话现在都还记得七七八八。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是谁给郭平的勇气还能拿这份情谊来恶心人的。 “表兄，趁着现在修齐在，有些话我们还是说清楚地好些。” 立夏的表情严肃，无端端地让郭平心里生出了一丝不详，下意识不愿意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全。捂着鼻子支支吾吾：“表妹，若是我考中进士，定然是要把姑父和姑母接到身边奉养的，到时候你的婚事自有他们做主。” “表兄！”立夏不想在开业的日子触霉头，可是郭平已经触及到她底线了，“在为了给你筹束脩，我爹娘把我嫁给修齐的兄长那日，佟立夏便死了。在我男人战死沙场后你们不管不问，战乱之时你们抛下我离开，那时候我便只当自己是孤身一人，没有爹娘。” “姐。”叶修齐听着这话觉得难受，上前一步，“姐你有我呢。这家子人惯常是有好处就黏上来，遇到危险就躲一边，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嗯，也不是不要。”立夏又对郭平道：“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也有句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嫁到夫家，自然事事都要为夫家着想。” 这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在这时代的普遍现象。只要不是招赘，有的姑娘嫁去夫家一辈子都回不了娘家的都有。 立夏又接着说道：“表兄要接姑父、姑母在身边孝顺，那是你与他们的情分。于我来说，不向她们伸手，不回去打秋风，反而逢年过节给他们置办几身衣裳，再给点节礼银钱，便是做女儿最好的回报。” “表妹，你怎么这样？”郭平的眼神在气派的几栋楼上扫过，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意思无比明显。 虽然叶修齐早就和立夏说过，这极味楼所有的收入都归立夏所有，他是一点都不要。可这时候，立夏当然不会傻了吧唧地说这个，而是摊了摊手： “我也没办法，这是夫家的产业，我不过就是帮忙跑腿办事而已。难道还能把夫家的东西往娘家扒拉，表兄你也不想有人嘲笑我爹娘儿子不孝顺吧。” 佟立春就是不孝子的典型，郭平嗫嚅了下，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下更是一言不发。 陆三娘那边已经找了人帮郭平收拾了东西，拎了个小包袱出来，“郭公子看看可有遗漏？” 郭平一个身无长物来京城的人，前几天还在城外庙宇借宿呢，哪里能遗漏别的东西。 叶修齐二话不说，直接接了包袱塞到郭平怀里，把人往外推搡：“郭公子，我送你出去。” 叶修齐可是一直都没放松过身体锻炼的，那力道，能把郭平推得一个趔趄。 郭平让钟诚几个看了这一幕，也不好意思继续腆着脸在极味楼住下去，甩开了叶修齐，愤愤道：“走便走，推什么推！” 叶修齐又推了他一把，“要是我大哥还在，早就把你拎出去打一顿了。” 郭平大概是想到了叶修远的身体，隐晦地看了一眼和崔秀娘在旁边小声说着什么话的崔大，脚步又快了几分。 眼见着郭平出了极味楼，贾慧生怕他离开，留下一句反派最经典的“等着瞧”，也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追了出来。 闹事的人离开，立夏主动给在场的几位客人，包括钟诚、李廷几个，给他们免了一日的住宿费，还送今日的午餐。 午餐可以选择去前面餐饮一楼和二楼，也可以选择让店小二送餐到房门口。当即立夏便让唐刘氏把几个客人的对牌记了下来，今日午餐免费。 几个客人看了一通热闹，没想到还能得这么多优惠，本来对极味楼印象就挺不错，这下子更是笑呵呵地表示，但凡立夏这边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只要不作奸犯科违背律法，他们都可以出面。 言下之意，他们不怕得罪什么权贵。 立夏当然表示了感谢，商瑾昱和叶修齐趁机邀请了几位举子中午一起到二楼六号包厢用餐，到时候大家也好互相学习切磋一番。 这边一帮儒雅斯文的学子们散去，一群身强体壮的武人在原地就显得尤其突兀了。 “佟娘子，对不住，我不该带贾小姐来的，都是我的错。”崔秀娘和自家大哥在旁边说了一会儿话，见着匆匆离开的贾慧背影，内疚地给立夏行了个礼。 第230章 诚意满满 “这怎么能怪你呢，就是没有你，她也能自己找个由头进来闹事的。”立夏安慰了句，不过语气没那么真诚。 崔秀娘既然知道贾慧身份，还是同人一起进了极味楼的大门，还让人狐假虎威越过了护院的看守直达后院，想想的确有点令人气氛。 崔秀娘知道立夏在生气，不过没有赶她走，她就松了一口气：“佟娘子，这是我大哥。刚才我同他说了你救我的事，我大哥说要好好谢谢你。” 崔大已经知道自家府兵在这儿的缘由，再加上崔家庄的事情也是这位佟娘子一手促成，顿时为之前那句莽撞的质问后悔。 崔大和郭平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前者是非对错爱憎分明，后者凡事都自说自话、自欺欺人。 崔大后悔了之后也是十分地光棍，抱拳对立夏施了一礼：“佟娘子，方才是我担忧妹妹太过鲁莽了，还请佟娘子大人有大量，有什么气尽管冲我撒，别为难我妹妹。” 立夏被气得心里一哽，谁要为难你妹妹了。 “这几个府兵是之前我爹留给妹妹的死士，所以凡事都会以我妹妹为先。放在极味楼的确有些不适合，倒是如今天下大定，军队这边会有一批军士退伍归家。” 顿了顿，崔大特别真诚地冲着立夏又是一礼：“多亏佟娘子为崔家庄的将士以及军属谋了一条好出路，若是佟娘子不嫌，可改日抽空到西大营，亲自挑选几位合适的将士来护极味楼周全。” “任我挑选？”立夏有些受宠若惊。 “对，挑选方式以及之后让他们作甚，都由佟娘子决定。且一旦你们双方达成主雇，今后这些将士只要不是在战场，都会为佟娘子所用。休说舍妹，便是家父想要硬闯这极味楼，也会被先阻拦，再报予佟娘子知晓。” 崔大是诚意十足，立夏也是十分心动。终于是真心实意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如此甚好，那便先谢过世子了。” 崔大回身给亲兵说了两句话，指了之前守在前后院的四个人，问立夏：“这几日先让他们在此戴罪立功，还是我另选几个过来替他们几日？” 崔秀娘一共派了八个府兵过来，立夏安排的每次两人，一日三班轮换看守前后院的通道。这第一天还为了昭示气派弄了四个人站岗，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眼见着崔大的亲兵另外带了几个人过来，干脆点头同意将现有的几个人全都还给崔秀娘，暂时用崔大的亲兵。 崔大也是会来事，当着立夏的面命令了几人这几日一定要视立夏为他本人，凡事都要听立夏的吩咐。 这几个人因为常在明处护卫崔大，选的都是长得精精神神的帅气小伙，比之前崔秀娘调来的几个护卫死士看起来身姿挺拔，帅气得多。 要这几个又威风八面有赏心悦目的帅气小哥能在极味楼长期做“保安”，立夏就算再多花两倍银钱也是愿意的。 可惜这几个一看就是精心培养的人才，有的说不定家境还很好，跟在崔大身边自然是想混个好前程的，跟在她这边能有什么好处。 所以这几日，能多看一会儿就多看一会儿吧，权当养个眼了。 安顿好了护卫，崔大本打算先回国公府一趟。可崔秀娘今日是来给极味楼道贺的，来都来了，哪里就肯现在回去。 一着急，崔秀娘就又有发病的迹象。立夏连忙抓了她的手，让她调整呼吸，并让红雀去厨房门口让顾青荷送一壶丝瓜花蜜茶来。 这两日妞妞正有些肺热咳嗽，还有些喘不上气。立夏便让顾青荷换着给她做了不少药膳的茶饮、羹汤、粥饭、菜肴，眼见着病大好了，小姑娘就有些消极怠工。 丝瓜花蜜茶用的是丝瓜花、绿茶和蜂蜜为原料，替代茶水饮用，清肺平喘。味道也是几种平喘茶饮中数一数二的好喝，所以立夏干脆让顾青荷煮了好几壶，随时给小姑娘灌一点。 现在，倒是便宜了崔秀娘。 本来崔大看崔秀娘那样子还担心得不得了。崔秀娘每次发病都会来势汹汹，一不小心又要在鬼门关上挣扎，他都起身打算去外面抓几个大夫回来了。 然而，立夏就只是抓着崔秀娘的手，引导她换了个姿势，然后再塞给她一盅温热的茶饮，喝了几口之后，崔秀娘的情况不但没有恶化，反倒是呼吸越发平稳，最后双颊竟然浮起了一丝红晕。 崔大惊得目瞪口呆。那边，立夏正在问红雀：“上次我不是给你们说了几道药膳调养的方子吗？效果如何。” 说起这个，红雀就不由脸色发红：“奴婢……奴婢……奴婢不会做。” 崔秀娘摆了摆手，“不怪红雀，是院子里小厨房的厨娘怕担责任，跑去我娘面前胡说八道了些话。我娘向来大惊小怪，说是要问过大夫了再给我用。” 立夏点了点头，也没多劝。之前她给崔秀娘几道药膳方子是有些唐突了，人家什么家世，怎样的大夫都能请回去。若是这边轻易信了她的药膳，那才奇了怪。 看红雀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她也猜到了事情应该比崔秀娘说的要严重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这个人向来冷心冷情，没必要去解释那么多。 立夏赶着回房换月事带，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赶紧下楼离开。倒是崔大看她匆匆的背影，这间二楼一号包厢里也没了崔家以外的人，他好奇地问红雀：“怎么回事？” “之前小姐在佟娘子府中用膳，那是小姐吃得最顺当的一顿，也是小姐觉得最好吃的一顿。而且在佟娘子府上好几个时辰，小姐一点都没犯病。佟娘子便给了奴婢两个茶饮、羹汤和菜肴的方子，谁知道……” 说到这儿，红雀有些犹豫。崔大隐隐知道家里都发生了什么，沉声道：“说！” 红雀又看了一眼崔秀娘，见崔秀娘非但没阻止，还报以鼓励的眼神，连忙将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夫人知晓了后直接就把方子烧了，说定是外人想要攀附国公府想出来的新招数。” 崔大叹了一口气，他娘那个人有时候就是爱钻牛角尖。此事暂时放下，他又想起一事来：“方才我远远怎么好似见着修远了？” 第231章 崔秀娘婚事 崔大提及“修远”，崔秀娘脸上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倒是旁边红雀又有话说了： “世子，那个叶修远也太不像话了！夫人都说了让他今日陪着小姐，可是他到了门口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转身就走。” “叶修远那小子性子就这样了。成亲嫁人，夫君的品性最是重要。”崔大后面这句是对崔秀娘说的。 崔秀娘点了点头，“大哥我知道的。”话是这么说，崔秀娘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迷惘。 红雀不干了，她都为小姐着急，“世子，我觉得那叶修远根本就无心和咱们国公府结亲！” “红雀，放肆！”崔秀娘想阻止，可声音就那么丁点大，根本构不成威胁。 “小姐，”红雀生气跺脚，“你不能一直这么委屈着！” 崔大摆手制止崔秀娘，对红雀点头：“不错，咱们国公府的姑娘可不能受一点委屈。放你们几个在小姐身边，就是让你们多护着她的。说说，你们小姐受什么委屈了？” “我家小姐身份这么金尊玉贵，还有才情、有学识，那叶修远能得老爷、夫人赏识和小姐定亲，不说让他把人捧在手心里呵宠，至少要给小姐说两句软话吧。”红雀一想起叶修远那样子就心中愤愤。 崔大好奇：“然后呢？” 红雀端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恨恨继续道：“他倒好，小姐主动与他说话他都爱理不理，小姐在府中病了那么些日子，说了几次他都不肯上门探视。好不容易夫人把人叫到府里，让他送小姐来极味楼，他当真就跟个护卫似的跟在马车后面，到了门口转身就走。” “……”崔大很想帮叶修远说两句好话，但真是无从说起，只能呐呐道：“这……男人兴许成亲后就不一样了。” 红雀听崔大这么说，都快气成了河豚，“现在都这个样子，成亲得手后不更变本加厉吗！更让人生气的是，人家护卫都要同小姐报告一声才敢走，他倒好，全程黑着脸一个字都没和小姐说过，正眼都没看小姐一眼！” 崔大皱眉，“若真是这般，那我倒是要去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崔秀娘拽着崔大的袖子，小声劝慰道：“大哥，别这样。阿爹和阿娘都说他是良配，阿爹和阿娘都是为我好，不会骗我的。” 崔大揉着眉头，看着眼前病弱又单纯的妹妹，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良配”的真实定义。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疑问交给自己祖母和娘，实在不行，他媳妇过两天要带着四个臭儿子回京，也能给妹妹出出主意。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给崔秀娘定这么一门亲事的事情崔大是一清二楚的。当初崔秀娘是叶修远救下来的，两人孤男寡女相处了一日夜，又是叶修远背着崔秀娘一路找到了崔家大部队。 当时崔家老太太就觉得叶修远生得高大威猛，为人亦是老实憨厚，既然和自家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当然是要成亲的好。 而叶修远当时不要谢礼，只求能够上战场杀敌立功。之后真的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原本军中都说武国公家六个儿子个比个厉害，可和叶修远一比，两个崔家儿郎也没人一个强。 最为重要的是崔秀娘回家后重病了一个多月，昏昏沉沉里好几次都喊“叶大哥”。那次她真的是在生死关头徘徊，爱女如命的崔国公都让人去寺庙给她求签了，结果路过个游方和尚，说要定亲，最好定个神鬼不侵的煞神，才能帮崔秀娘挡“煞”。 “煞神”当然军营里多得是，但一心为女儿着想的夫妻俩想给女儿定个最厉害的，选来选去，叶修远就成了那最合适的人。 当时叶修远还不干来着，因为他说家里有妻子。不过没多久，他们就接到消息说青州凌北县的梧桐镇被戎人偷袭，一个叫铁牛村的小村子几乎不留活口。 叶修远那时候就疯了，脱离了军队跑死了三匹马赶了回去。然而就只听幸存的村人说，叶家父子还有他的小妻子是戎人杀死的头三人，尸体都烧焦在家里。 叶修远给三人立了坟茔，和后面赶来的武威军众人汇合后重新披挂上了战场。这次是真的悍不畏死，甚至深入到了戎人的地盘杀了个几进几出。 也是因为叶修远如同疯魔一般的打法，武威军这才整顿了旗鼓，配合着收复了失地，并且让戎人割地赔款，同意岁岁上贡大炎朝。 而那时候，崔秀娘再一次一脚迈入鬼门关。这一次，崔国公和崔夫人直接将叶修远给带到了临时的府邸中，以他损害了崔秀娘的名节为由，逼着叶修远和崔秀娘定了亲事。 叶修远那时候不知道听谁说了像是在凌北县看到过唐全儿夫妻，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想要回乡问个清楚的。但那时候崔夫人说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都说亲眼见着了立夏已经身死。 叶修远是个负责任的人，当即同意和崔秀娘定亲。但也说了要守孝三年，三年内暂不成婚。 订婚当日，崔秀娘就从昏迷中醒来，病情慢慢好转。再之后直到跟着崔夫人到京城国公府，病情虽然时有反复，但却从未再在生死关头徘徊过。 因此，崔国公和崔夫人当然都觉得叶修远这“煞神”是找对了。 顶着崔国公未来女婿的名头，叶修远的功劳没人敢抢，两三年下来，如今已经成了正五品骁骑校尉，上个月从武威军中抽调出来，去了京城西大营当值。 按照时间来算，他再守重孝，三年已过。若是双方都没什么异议，这婚事的确该操办起来了。 只不过，崔大总觉得按照红雀这么说，叶修远那小子肯定是有问题的。 如果说叶修远本来就是冷心冷情的男人，崔大是不相信的。 当初叶修远听说了村子被屠，家人都被烧死时，他身边兄弟杨恩可是真真切切听他喊了一声妻子的名字，还吐了好大一滩血。 而且据杨恩说，叶修远那妻子是极为温柔贤惠的，叶修远在家时待她极好。 能够对妻子“极好”的人，没道理对未婚妻冷若冰霜啊！ 第232章 没有好脸色 崔大再多的疑问也要等见着叶修远了之后当面才能问清楚，而且看妹妹这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这事情他还真不能当面打击她。 于是只能抬手制止了红雀继续在这外面喋喋不休，“行了，我都知晓了，改日便找修远问一问他是个什么章程。” “是。”红雀主要是心中太气愤，爆豆子似的抱怨完了，也是有些讪讪，低声给崔秀娘道了歉，她这是越俎代庖，不合规矩的。 崔大却是觉得红雀这丫鬟不错，“你也不必自责，小姐身边事无巨细都要注意着点，尽量不让小姐自己操心才是。” “大哥，我长大了。”崔秀娘捧着立夏让人给的茶饮又喝了一口，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中气也长了一点。 崔大是练武之人，自然能够听出来她呼吸的变化。诧异之余小心翼翼地和她聊起了家中一些琐碎事情。 只要不谈亲事，崔秀娘说起家中事情还是头头是道的。又关心了下还在外的亲爹武国公和另外几个兄长。 崔国公和崔大是在外征战的时候受了崇康帝封赏，还没给崇康帝谢恩呢。所以父子俩是此次必须回来的，除此之外，崔二、崔三守在元安府边州；崔五还带着人在南边剿匪，崔四、崔六都会随着大军回京城，估摸着十来日后便能到。 听到这个好消息，崔秀娘不禁高兴地笑弯了眉眼。崔六和她年龄相近，又是在乡下一起长大没分开过的兄妹，许多话她不会和爹娘还有几个年长的哥哥说，却愿意和崔六分享。 本来崔秀娘还想问问崔六平山寨时候娶的妻子怎么样的，门扉便被叶修齐给叩响：“二位，请楼上用午膳了。” 三楼是今日专门用来招待上门道贺的客人。刚才立夏特意询问了宁柯和洪州，征得了几人同意，这才让叶修齐下楼相请。 叶修齐其实是不想和崔家人打交道的。叶修远当初是跟着镇北军去的边关，又死在一场伏击战中。那之后，武威军开始展露锋芒，一路所向披靡直到今日。 明面上，所有的朝廷战报都说那一场战役是镇北将军决策失误。私底下，叶修齐却觉得那是武威军的一个计策。因为在武威军之前，镇北军的名头响彻边关，这一役之后，谁还记得有镇北军这支驻扎边关多年的将士们？ 那一战之后，武威军开始名利双收，就是可怜了那一场战役中死去的无数镇北军精锐，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大哥叶修远。 若是武威军早些奔赴边关，自家大哥不会死；若是大哥未死，自己爹也不会受刺激病情加重；若是自己爹能让冯大夫一直治下去，未必不会撑到此时今日。 然而，所有的“若是”都只是假设，现实就是武威军和镇北军各自为政，镇北军落入戎人全套精锐尽失。 他爹和大哥因此都没了性命，他和立夏这几年颠沛流离，虽说日子不至于难过，但终归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 连固定的居所都没有，又何谈一个家！ 武威将军成了武国公，眼前的崔大和崔秀娘一个成为将来可以袭爵的世子，一个成了京城里连皇家人都要退避的高门贵女。 可他和立夏，却连一个家都没有。 但与此同时，叶修齐也明白立夏让他下楼请崔家兄妹的苦心。今日来道贺的人当中，宁柯和洪州是皇族中人，文官有孔阳和君济勋，武官来了个国公府世子崔大。 能够在会试之前就先在这几人面前露脸，会试殿试考得哪怕不好，前程也不会太差。若是考得好，能够在这几位面前有香火情，后面的路不管是哪一条都能走得平顺一些。 念及立夏没有明说的这些打算，叶修齐鼻子有些发酸，就在这种自我矛盾的情绪下，他能够保持礼貌地敲门相请已是极限。 干脆赌气地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干巴巴请了两人上楼，便转身先走了一步。 崔大见着叶修齐来得快去得更快，不禁目瞪口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问崔秀娘：“我是长得多可怕？” 崔秀娘想了想：“倒也不是你长得可怕，是你之前凶巴巴地要给几个护卫做主，吓着佟娘子和她弟弟了吧。” “这佟公子还是举人呢，也太胆小了点吧。”崔大摸了摸鼻子，算是接受了崔秀娘这个解释。 末了准备上楼的时候突然问了句：“妹妹有没有觉着这佟公子的相貌有些眼熟？” 崔秀娘之前隐隐有这种感觉，可是她话都没和叶修齐说一句，这感觉也就慢慢消失不见了。重新被崔大提起来，她也点了点头：“是啊，可能他长了一张普通脸吧。” 崔家选暗卫和死士第一个要求就是长相不能出挑，所以她才会有这么个说法。 两句话的功夫，兄妹俩已经沿着楼梯上了三楼。转过一道影壁，便见着前方几桌客人言笑晏晏。 君济勋和孔阳在窗边对弈，宁柯和洪州一人捧着一把紫红色陶壶在旁边观战，时不时便凑到壶嘴那轻嘬一口，那表情十足地惬意。 君济茂、商瑾昱、刘叔同几个再有半个多月就要下场的举子们凑在另一侧放置了文房四宝的地方也正热切讨论着什么，叶修齐上楼之后也凑了过去。 女眷这边分作了两拨，吴雨薇和商小玥原本就认识，干脆不以之前的家庭为单位，带着君小玉和君小婉姐妹俩，大家凑成了一桌，研究起了立夏给她们准备的花果茶。 君小玉和君小婉两个当初和立夏关系好，在码头路的唐记甜食更是常客。立夏干脆给她们准备了一桌子果茶、奶茶的原料，大家带着丫鬟可以随意diy。 丹阳郡主向来傲气，之前看不惯君家“小家子”气，现在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一桌热热闹闹，她一个人孤零零守在今日最尊贵的主桌上头，心中百爪挠肝，尤其难过。 偏生今日来之前洪州拉着给她说了一通男子喜欢沉静温柔的女子，商瑾昱好不容易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她有气也不好今天撒，只能找找自家婢女麻烦。 要说此时此刻看到崔家兄妹到来最为高兴的人，非丹阳郡主莫属！ 第233章 吃还是不吃 “崔小姐，这边！”丹阳郡主昂着下巴，给崔秀娘招手，那模样，就给生怕崔秀娘被商小玥那一桌给抢过去了似的。 崔秀娘的确是想去商小玥那桌的，那边桌上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看起来就很有趣，她还从来没在哪个贵女的府上看到过这些。 可是丹阳郡主和她之前也算认识，她总不能不给人堂堂郡主的面子，跑去和一堆陌生人相处吧。 崔大也颇受人欢迎，才刚冒了头，宁柯、洪州那边和商瑾昱、君济茂这边都停下了动作，齐齐起身往他的方向遥遥行礼，宁柯和洪州还放下了茶壶，快步迎了上前：“世子是何时回的京？” 崔大爽朗一笑：“你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我一声崔大哥吧，这‘世子’听着还真有些不习惯。” 宁柯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崔大哥倒是瞒得紧，回京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也好给你接风洗尘呀。” 之前商瑾昱、叶修齐和君济茂就是在这靠近后窗的地方说着会试的事情，商瑾昱眼尖发现了立夏被郭平给拦住了说什么，拽着叶修齐便狂奔着下了楼。 他们没看到立夏打人的那一幕，但参与了怼贾慧和崔大的全过程。不过，到了后头他们领着钟诚、刘叔同、李廷三人上楼后，关于楼底下那短暂的冲突是一个字也没提，可不想破坏今日欢欣祥和的气氛。 见着崔大兄妹俩上楼，只当是才看见。小声给钟诚几人介绍了后，也带着几个人上前，给崔大见礼。 不管怎么说，能够有今日太平盛世，少不了在外征战的将士们。而崔家父子，便是将士们的主心骨，崇康帝的定海针。 如今崇康帝推崇文武并进，这一届更是开先河地有了武举考试。 像君不悔、陈应寿这样触觉敏感的人自然从中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早就给商瑾昱和叶修齐来信，让他们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在科考答卷中都多多注意“文武并举”的重要性，以及崇康帝对此事的决心。 之前，商瑾昱和叶修齐甚至因为此事在小院中有过激烈的讨论。两人启蒙的先生都是梧桐书院的先生，一辈子都是秀才并无寸进。 在这样的老秀才心目中，还是前朝崇文帝的老黄历，给学生灌输的理念都是以“文”为尊，极为看不起武人。 当时商瑾昱和叶修齐两人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立夏正好路过，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立夏说：何谓强国？强国就得先站起来。站都站不起来，要你们这些文人有何用？能用诗文去把戎人打退，还是能用笔墨把南蛮给说服。只有站起来、强起来、富起来，文人才有用武之地，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这番话让商瑾昱和叶修齐两人当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前朝便是以文为尊，处处贬低武人，称边关将士粗俗不堪，不与之为伍。 然后呢？然后外有强敌侵扰、内有起义内乱，国之将倾，焉有完卵。 那之后，商瑾昱和叶修齐虚心求教，在国子监内翻阅了大量的书籍，也拜访了不少大儒。明面上的文章依然随大流写，暗地里却是写了许多有关文武并举的文章送回了云居书院。 话又说回来，就因为有这个插曲，所以见着崔大的时候，商瑾昱是真心实意表示了敬佩，目光中的热切终于让崔大将叶修齐那儿遇到的冷遇给消了下去。 立夏让叶修齐下楼叫人，便是已经将今日的午膳准备齐全。一群人围着崔大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有店内的半大少年们鱼贯上楼。 这些少年都穿着一色的衣裳，戴着帽子、系着围裙，看起来干净整洁。 少年们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却是一语不发，手脚利落地将桌椅收拾了一遍，触动桌上一个开关，便将完整的圆桌中间隐藏的小孔露了出来。 后面的人立刻放上了炭火和锅具。这一次的锅具又有了新的变化，从中分成两边的铜锅里一边是牛油红汤，一边是野生滋补菌汤，锅的旁边还多了五寸左右的一圈。 这奇形怪状的铜锅放上来之后，每一桌都站了一位侍者，先将铜锅一圈里刷上一层油，然后便铺上加了秘制调料的牛肉、海虾。 不等中间双锅沸腾，桌子旁边的木头架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造型的瓷盘、瓷碗，里面都装着元安府来人特别熟悉的食材。 在京城，火锅食材又多了不少，和立夏后世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还因为用的土鸡和猪骨、野生菌等材料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香味格外诱人。 虫草老鸭汤、白果鸡煲，这两道菜是专门给崔秀娘准备的。本来立夏还想着她要是今日不来，便让崔府的护卫用食盒装了给她送回去。 用饭的时候，大家的位置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商小玥和吴雨薇带着君小玉、君小婉，加上丹阳郡主和崔秀娘坐了一桌。 洪州、宁柯和崔大，让孔阳和君济勋作陪坐了一桌。剩下的商瑾昱就和钟诚、刘叔同、李廷、君济茂凑了一桌。 每一桌都有人吃过火锅，也会吃火锅。再加上旁边守着的店小二可以帮忙也可以指导着客人调味和烫菜，不怕辣的直接就牛油火锅开吃，怕辣的则先吃清汤锅过度一下。 “痛快！”宁柯一口牛肚下去，直呼舒服，眼见着崔大这武将两三口就将一盘子牛肚去了一半，连忙招呼店小二要补一盘来。 只可惜店小二也说了，找遍了京城附近几个县城，也就找着了一头因为意外摔死的耕牛，桌上有关牛的菜品都是限量供应，这一盘子牛肚拼盘五两银子，每桌还只此一盘。 宁柯“啊”了一声，满脸失望，再三确定了谁也不能改规矩后，目光转向了隔壁女眷那一桌，眼神绿油油， “丹阳表妹，牛肚乃是耕牛内腑，你金尊玉贵的郡主之尊，莫要食用这低贱之物。” 要是丹阳郡主之前没吃过立夏做的焖面，兴许就信了宁柯这话。她本来看着君小玉和君小婉熟练地给吴雨薇烫鹅肠就有些犹豫，因为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第234章 真是好吃 其实桌上和桌子旁边无数的食材，丹阳郡主这样在公主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一样都不认识。 只是丹阳郡主向来傲气，从来不屑询问旁人。火锅那浓烈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本来还想招手让下人来帮她送到碗中的。 然而就在刚才，她看到商瑾昱亲自把商小玥怀中和身边的两个小男孩给抱走，还耐心地哄了一句：“舅舅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那一瞬间，高傲的丹阳郡主第一次很是庆幸。庆幸她虽然不乐意与这些身份不够的人为伍，但也没有对着这几个女眷发脾气。 也正因为如此，原本立夏是想让这位鼻孔看人的郡主和洪郡王他们一桌的，是丹阳郡主自己说不和“臭男人”一桌吃饭。 桌上也一寸大小的小蛋糕、红糖裹糍粑和油炸南瓜酥，还有水果气泡饮和热奶茶两种饮品和一碟子花生、瓜子、松子类的坚果。 丹阳郡主正一口喝一种饮料，偷摸含了一块酥软甜腻的小蛋糕，宁柯突然转过来那么一问，她差点被蛋糕给哽断气。 赶紧喝了一大口水缓了过来，狠狠瞪了宁柯一眼：“休想！这些低贱之物本郡主不吃，自然有那些低贱之人吃。” 很多时候，话就是这么一秃噜嘴就说了出来。丹阳郡主本来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这东西我不吃但我们这桌有人吃”，只是被她这张嘴说出来，不只是她们这桌人都变了脸色，别桌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 丹阳郡主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她家兄长和宁柯都吃得特别欢，崔世子筷子上甚至还夹着好几片毛肚在烫。 “我不是说你们，我也不是说你。”前面半句是丹阳郡主对着宁柯那桌说的，后面半句是她转脸对商小玥说的。 洪州哪里不知道自家妹妹的脾性，也知道她今日现在才暴露本性是为了谁。他扶额叹了一口气，起身端着碗来到了洪悦身旁，先把碗放到她身前： “万事万物都有不同面，妹妹不妨尝了过后再下定论。” 声音很是轻柔，可那眼神中警告意味十足。 洪悦从来没见过她哥对她露出这种眼神，以往她哥都是以温和的面孔示人，就家里人知道他实际上心狠手黑。洪悦缩了缩脖子，没敢反抗地将两片毛肚给夹到了口中。 咀嚼了两口，她愣住了：这是什么神仙食物，如此脆嫩的口感，越嚼越香；再嚼上两口，具有冲击性、又有层次感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比之前吃到的面条好吃不知多少倍！ 见自家憨憨妹妹安静下来，洪州松了一口气，就怕这个骄纵任性的妹妹脾气一上来就把人都给得罪完了。今日这一层楼的客人让他看得出来，极味楼怕不只是立夏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妹那么简单。 更喝酒，洪州也知道妹妹丹阳郡主对商瑾昱的心意，他和长公主对这门亲事是乐见其成的。要是让本来就对妹妹没什么好感的商瑾昱彻底寒了心，以后还怎么找补得起来。 洪州自己动手拿了桌上紫色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诸位，舍妹顽劣，还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则个！洪某先干为敬！” 话音落下，洪州仰头当真干了那杯酒。 “且……慢……”叶修齐后面那个字还没出来，洪州伸长了脖子“呀”了一声，还算白净的面皮猛地爆红，张了嘴往外哈气。 “怎么了？”崔大见状，警惕地注视周围。 叶修齐二话不说，拿了另外一个紫色酒壶给崔大斟了一杯酒，“世子请！” 叶修齐眼中有着挑衅之色，崔大也知道自己是反应过度了，极味楼楼难道还敢在开业这天给客人的酒里下毒吗，接过了酒杯。 先是轻嗅了嗅，只觉一股清香在晃动清澈酒液的同时萦绕鼻端，这……很正常啊，不过就是比一般的酒都要清澈、清香而已。 不过，没有品尝过没有发言权，崔大没有像洪州那样一饮而尽，而是试探着啜饮了一口。 这一口，也就是入口的时候清凉幽香，然而酒液顺着喉咙往下，仿佛燃起了一股火苗，那火苗滚成了球，从喉咙一路烧到了上腹。 几乎就是一瞬间，他就感觉热气爆开，后背竟然出了一层毛毛汗。 崔大瞪圆了眼，又将杯中剩余的大半杯一饮而尽，举着酒壶大喊了一声“好酒”！ 洪州已经将紫色酒壶放回了桌上，重新到自己桌上拿了天青色酒壶重新斟了一杯，抿一口，无奈地摇头笑道：“好酒是好酒，就是太烈，像是吞了一把着火的刀子。” 叶修齐将仅有的两个紫色酒壶放到了一块，笑：“郡王可是说对了，这酒的名称便叫‘烧刀子’，乃是经过家姐九蒸九酿的精华。一共就得了一坛子二十斤，今日这两斤是特地请大家品鉴的。” 青色酒壶中的酒是立夏用这时代现有的浊酒蒸馏之后的，度数约莫四十，在这时代已经算是味道醇厚、回味绵长的烈酒了。 这种酒被立夏命名为“回味”，算是极味楼中长期供应的酒类之一。烧刀子起码有六十度，立夏并不打算在极味楼中供应，只是拿出来应景，让人知道极味楼还有“极味”酒。 除此之外，便是清甜的果酒和加了薄荷的气泡水，以及各种针对时令病症的茶饮。 而隔壁小孩子们也由妞妞和唐松陪着，旁边站着各家的丫鬟婆子帮忙盛汤夹菜。 孩子们的菜品今天也是诚意满满。琥珀核桃、五香牛肉干、虾仁蒸蛋、糖醋里脊、翡翠鱼丸、三鲜饺子，另外也是有一锅菌汤锅，里面是羊骨菌汤粥，外面一圈全是鸡中翅。 楼上这几桌，在店小二的帮助下，大家一边烤一边涮，都顾不上聊天说话。 一楼的中餐和二楼的火锅烤肉也慢慢开始迎来了开业这天的第一拨客人。 之前门外的蒸笼现在已经被挪到了里头，门口搭起了一张火锅桌子和一张烤架。 沸腾的锅里烫着竹签串的荤素菜品，烤架上一串串肉菜也是香飘十里，真正将“长香坊”这个名字落到了实处。 第235章 新奇体验 罗三是内务府织造局总管太监的小徒弟，经常能够拿着师傅的牌子出入内务府。 二月二十二，这是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罗三奉了师傅的命令给江州织造送个口信，江州织造在长香坊上的江州会馆里头，离极味楼不是很远。 江州织造出的云纹锦缎是每年内务府采买单子上的必备品，今年要的数量比往年多了两成。负责筹备货物的江州织造商见着罗三特别兴奋，一不小心就多给罗三倒了几次茶。 装了一肚子茶水和江州织造商强塞的十两银子，罗三在长香坊主街上一路往前，他还赶着回去给师傅交差呢。 突然间，鼻端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陌生而浓烈，光是这股味道，就让上一刻还在嫌弃腹中鼓胀的罗三饥肠辘辘。 顺着这股味道往一个方向走，罗三发现往这方向去的人还真是不少，他也不过是顺应人潮而已。 到了前方人群聚集之处，罗三抬眼便见着了三层的木楼前旌旗飘展，红边黄底黑字的“极味楼”三个字尤其显眼。 到这儿，那香味中又多了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呛人味道。犹如元安府最先吃到火锅和烤串的人，围观的人都裹足不前，对这种陌生的食材和陌生的烹调手段都有着明显的疑惑。 罗三没有去看门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摊子，而是往屋内一望，发现底楼几乎坐满了客人。但桌上大多都是碗盘，有饭菜香，却没往外传出这么浓烈的香味儿。 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下，罗三就被咕咕叫的肚子给打败了，抬脚进了门。 “客官您吃点什么？”前脚进门，后脚就有穿着打扮十分干净利落的店小二凑上来，笑着问道。 说实话，罗三在这京城走过的地方不少，吃过的大小酒楼没有一百也好几十家了，就是京城的老牌酒楼悦来楼、悦宾楼和这两年声名鹊起的珍馐阁，他都进去过。但这极味楼头一回进来，居然让见多识广的他看不懂了。 罗三也不小气，随手抓了十来个大钱塞到了店小二的手里，“来！给爷好好介绍介绍这店里的吃食，还有之前外面那些人围着的都是什么，能吃不？” 那店小二却不像别家的那样拿了钱十分殷勤，而是恭恭敬敬的将钱退给了罗三， “多谢爷您的打赏，可是我们极味楼有规矩，不能额外收客人的赏钱。您要问什么问题，或者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小的竭诚为您服务！” 罗三很会看人脸色，当然看出来这个店小二是真心诚意把几个钱退还给他的，虽然钱不多，但能够不花钱办成事儿，谁又不喜欢呢？ 坐在店小二为他找到的位置上，手中拿到了店小二呈上的一份图文并茂菜单。 “这一楼吃的是普通饭菜，二楼是火锅，三楼是药膳席面。外面的样品是本店二楼主营的火锅和烧烤，其实这种吃法在元安府已经流行起来，在京城我们却是第一家最正宗的店铺，所以怕有些客人不知道应该如何食用，特地在外面准备了一些样品。” 罗三翻了一下这图文并茂的精致菜单，别说他识字，就是识字不多的人都能看着这简单明了的菜单点上一桌子菜肴来。 只不过这菜单上的种类还是有点多，有的是最近两年传到京城的菜肴名称，有的却连名称都没有听过，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不知不觉中，罗三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店小二没惊讶也没生气，依然笑得十分得体，“如果客人信任的话，可以告诉我您大概的口味，或者是您大概花费多少银钱，我为您推荐两道合适的菜肴便是。” 话音落下，正好有别的店小二端着盛满了竹签的托盘过来，在每一桌摆着的小碟子上放下了几串。 守在罗三旁边的店小二便将小碟子往罗三的方向推了推，“这便是我们店外用来推销的两样吃食，客人可以先尝一尝，日后如果是有亲朋好友一起过来，便能上楼尝一尝。” 用来品尝的东西都没怎么放辣椒，但也有很多的客人受不了，不过罗三明显没这些顾忌，他尝了之后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为什么要等日后有亲朋好友一起才能上楼品尝，我现在就想上去吃这些东西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二楼如果要吃火锅的话，价钱上您一个人不太划算，而且火锅的菜肴品种有好几十，为了避免浪费，我们不建议三个人以下品尝。” 罗三就奇了怪了，“别人家都是巴不得客人能多点菜就多点，管它浪费不浪费，你们家倒好，还把客人往外推。” 店小二笑了笑：“我们东家说了，朝廷初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在京城当然是满目繁华，人人安居乐业吃穿不愁，然而还有许多地方的人还吃不上一顿饱饭。每一桌客人省下来一点，多出来的粮食就能往贫寒的地方多送去一点。” 罗三身在内务府也是清楚朝廷的一些动向的，今年开始，崇康帝的确是让一些富饶的府城地方筹集粮食往那些贫瘠的州府送去。这极味楼的东家竟然有这么敏锐的反应，也不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实在是罗三冤枉了立夏，她可不知道朝廷的最新动向，不过是前世带来的习惯而已。 不管怎么说，此举倒是阴差阳错给不少窥探的势力敲了个警钟。 像罗三，本来还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突然就住了嘴换上了亲切的笑容，让店小二给他推荐一顿百十文能吃饱的饭菜，吃完了他好赶紧回去交差。 等店小二给他推荐的红烧肉、炒时蔬、排骨萝卜汤和一碗白米饭端上来。罗三又扯着那店小二，悄悄问能不能出银子买点烧烤和火锅串串回去给家人尝尝。 这一点早就在立夏的意料之中，在门外搞这个本来就想着让人外带回去，也好给自家多带来一些客源。 外带也不是完全没有限制，这一点立夏就给这些店小二留了福利，只要是能吸引人到二楼或者三楼用膳，谁拉来的生意谁就有提成。 想要享受到福利，肯定就要有慧眼识珠的眼力。 全程服务罗三的这个店小二就属于眼力顶尖的那一拨，早就看出罗三长袍底下那双和常人不一样的靴子，还有他尖细的嗓音和面白无须的长相特征，无一不昭示着这一位来自皇宫。 第236章 就，很发愁 罗三吃了一顿简单而又不简单的饭菜之后，拎着个极味楼特制的食盒一步三摇回了内务府。 到内务府第一件事自然先去找师傅回禀，罗三找了个小太监一打听。今日可真是巧，内务府四位总管都被内务府大总管喊到膳食监用午饭了，人才刚刚出门，或许都还没到膳食监那边。 内务府分了四个主事的部门，膳食监、教坊司、匠作坊和织造局，每一个部门都有总管太监，而他们都归内务府大总管统领。 今日都聚在一起，乃是为了四月一个朝野内外都关注的宴会。 今年是崇康帝五十岁寿辰，而四月也正是殿试结束、三甲进士放榜之时。 若是按照旧例，这前三甲进士的一甲十人会跟在状元、榜眼、探花身后披挂游街，最后至永乐门，再进宫谢恩，皇帝也会在宫内寻一处宫殿赐下宴席，君臣同乐。 前两年因为天下未定，崇康帝又厉行节俭，不管是后宫、还是大臣提及寿辰，都被崇康帝给压了下去。 可今年，正逢崇康帝五十整寿，又有武国公带着北戎、南蛮的上贡国书凯旋而归，朝内异党肃清，如此多的喜事恰逢其会，要是再不举办一个大型的庆典以昭示天下，也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这两日崇康帝这边终于通过了内阁那边呈上去的奏折，同意四月底在朝霞殿设宴。 一是贺崇康帝万寿，二是殿试过后鹿鸣宴，三是给武国公等将士接风洗尘，四还能顺便接待北戎、南蛮等国想要赎回他们国俘虏的使者们。 不得不说，崇康帝还真是勤勉节俭、不拘小节，明明是几件大事，硬生生让他归结成了一桩来做，无形中又节省了不少成本。 只不过，再怎么节省，对于这负责宴会场地布置、宴会餐饮、和宴会总体服务的内务府来说，压力也是成倍增长，得想办法办得体面又节省成本。 内务府大总管贺公公为了这件事已经好几天茶饭不思，嘴边起了一圈燎泡。 “这宴席不只是皇上和群臣参加，还有后宫的主子们和大臣们的家眷，都在一处，一个不好就要出乱子。” 大总管才刚开了个头，膳食监的总管也开始诉苦：“要是换做前朝，皇上和臣子们在朝霞殿饮宴，让家眷们都去后宫，这膳食随随便便也就对付过去了。可皇上偏生要说与民同乐便要真与民同乐，不管臣子还是其家眷，都要安排到朝霞殿一起用膳，这膳食该怎么安排才好？” 膳食监现在的确是四个部门中最为难做的，众口难调。前朝时候男女分开，前殿有酒有肉就行，味道不重要；后宫女人们都担心前殿家中男人也食不知味，哪怕给她们山珍海味也味如嚼蜡。 可如今换了天下，膳食监的总管已经被骂了好几次。崇康帝那边倒是没什么，皇后娘娘和三皇子、四皇子两处一直都不满意，差事难办得很啊。 贺公公也是满腹心酸，在前朝，崇文帝那人做事有些不讲究。每次办个宴会就是一群酸儒对月而歌，少不得从教坊司找些歌妓舞者，在宴席上纵情声色。为了玩得放心，还哪里肯把家眷放到身边。 可崇康帝不同，为人正派、励精图治，不但将前朝专门为高门权贵培养歌姬舞者的教坊司改成了发配罪官极其家眷的牙行，还严禁官员出入青楼以及宴席召歌姬陪酒。 内务府的另外三位总管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新皇登基厉行节俭，内务府这边被裁了不少人和部门，他们都经历过宫变过来的，缩着脖子就跟鹌鹑一样。 毕竟，谁要是冒头出的主意不好，那可是会被崇康帝这武夫出身的帝王拉出去杀人剥皮的。 桌上，膳食监御厨准备了一桌膳食，不过谁也没心情去吃。大总管看了一眼桌上的瓦罐、盘子，不是水煮便是清蒸，看起来的确是寡淡了些，难怪被三皇子和四皇子嫌弃。 “实在不行，让膳食监的人多出宫看看。若是尝到那儿的吃食尚可，都可去学一学，或者把人请到内务府这边来教着做一做也是行的。” 织造总管和膳食监总管是一起进宫的小伙伴，浮浮沉沉三四十年才爬上现在这个位置，见老伙计愁眉苦脸，不由在旁边出了主意： “要不你派人去一趟元安府，上次我听元安府来的人说那边有个揽月楼和什么记快餐，饭菜味道让人吃一次终身难忘。” “揽月楼？”膳食总管咀嚼这几个字，叹了一口气：“原本我听说二皇子妃娘家那个珍馐阁厨子挺会做菜，前些天还换了衣裳出去尝过，谁知大失所望啊。” “珍馐阁？”大总管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咱家好像收到了一张二皇子给的请柬，说三月二十到三月二十五会在珍馐阁办一个美食品鉴会，我本来想着去了会落人口实，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再不露身份地过去瞧瞧？” 膳食总管苦着脸点头，“暂且看看吧。” 话音落下，门外守着的小太监便在门口禀报，说罗三从外面回来，要找织造总管回禀事情。 织造总管听了，本打算起身出去的，大总管手一挥：“不是让你们几个过来用膳吗，吃吧吃吧。你那徒弟我知道，挺机灵的，让他进来回事吧。” “多谢大总管赏识。”织造总管替徒弟道了谢。 罗三听到可以见大总管和另外三位总管，也是精神一振，将衣衫好好理了一理，想了想还是拎着食盒进了门。 给几位总管行礼问安后，他将食盒放到了桌上：“正好赶上几位总管用膳了，小的从宫外带回几道菜，觉着师傅会喜欢，就冒昧地拿给几位尝尝。” 大总管调侃织造总管：“你这徒弟倒是有孝心，今儿是我们沾光了。” 麻辣烫和烧烤凉了以后味道不好，罗三在店小二的建议下只一样带了一碟子，倒是口水鸡、卤味拼盘、糖醋排骨、红烧肉、油酥河虾、野菌鸽子汤这几样，除了红烧肉和鸽子汤需要送去灶上热一热，别的端出来光是从颜色上就令人眼前一亮。 第237章 生意不错 等尝到了罗三带回来的这几样菜肴味道，别说织造总管、匠作总管他们这样只管味道的人惊艳不已，就是膳食总管和曾经做过一段膳食总管的大总管都被这几种截然不同的味道给惊得瞪大了眼睛。 油酥河虾，又酥又脆，令人口舌生香，配上罗三买回来的一壶“回味”酒，还真是回味悠长。只可惜那酒只有一壶，让人意犹未尽啊。 口水鸡，红油辣子的味道可比珍馐阁东施效颦弄出来的辣味菜好吃好几倍，虽然让人口舌都有些失去知觉，可擦一把脸上的汗，感觉还能再来几盘。 卤味和红烧肉就更别说了，在元安府揽月楼每日一头猪可不是白死的，可见这两种做法的菜肴有多受欢迎，不管什么人都尝过一次便能爱上。 糖醋排骨的口味就是罗三给他师傅特意挑的，这种甜口的肉他觉得师傅会喜欢。果然，这道菜织造总管吃得最多，为着最后一口，差点和教坊司的总管打起来。 一锅汤更是鲜得能连着舌头一起吃掉，五个人将路搜安带回来的所有菜品吃得干干净净，口水鸡的调料里加上御膳房炖的鸡肉，虽然没那么入味，但一样好吃。 “极味楼！这段日子就好好尝尝这极味楼里的东西。”大总管一锤定音，顿了顿，又叮嘱几人：“先记得别透露身份，等珍馐阁办的品鉴会之后再与之接洽，以免二皇子那边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立夏可不知道今日的第一份外卖就送到了内务府当中，还入了内务府大总管的眼。 今日是极味楼第一天开业，一楼的中餐、二楼的火锅烤肉都有一定的优惠，二楼的东西价格稍微高些，一楼可就不一样了。 一楼的各种丰俭由人，要是囊中羞涩的人均三十文也能混个肚饱，五十文能有一份肉菜和主食。像罗三那样一荤一素一荤汤，一共花了一百文，听着比元安府贵了一半，但在京城这地界，一碗素面都二三十文，要是珍馐阁那样的地方，一道菜就一二两银子也是寻常。 所以一楼的生意还真是不错。有那要求不高的可以在专门的柜台，十多种现成的菜肴装在专用的碗盘里，荤菜四十文、素菜十五文、汤也分成二十文带肉的和十文不带肉的，另外还有米饭、馒头这样的主食十文钱可以吃到饱。 要是讲究一些的，那就可以重新单独按照菜单点菜，节省点吃的话一顿也就百十文，当然要是多几个人奢侈一点的话，价格肯定也不算便宜。 罗三带走的那些菜式是寻常京城人觉得极是新奇美味，但在揽月楼中早已传开，价格并不高。可是这京城里原料并不是特别方便，价格比元安府中高了一半都不止。 饶是如此，只要有人坐下了，便会成为极味楼的“自来水”，那吃相就能引得好些观望的人忍不住往里走。 进来的人有些还特别聪明，看着花样这么多，又想一一尝试，干脆就几个人商量着约成一桌，这样就能多点几个菜肴。今日尝了味道后，改天再呼朋唤友或是带着家人来品尝。 立夏在巷道口看迎客和传菜的店小二和后厨渐渐忙起来却依然井然有序，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中途有郭平和贾慧两颗老鼠屎搅和，但总算是顺利开了张，生意看起来还不错。 万事开头难，过了这个开头，后面就容易许多了。 回房休息了一会儿，立夏又满血复活。不管怎么样，三楼还有贺客和两位隐形股东呢，她打起了精神，让人端了冰汤圆和温热的银耳羹跟着她上了楼。 见着立夏上楼，商小玥和吴雨薇两人尤其欢喜，“妹妹你可算来了，我正打算找你呢！” 一边说话，两人还站起了身子，亲热中透着一股谄媚，对上丹阳郡主她们都没这般热情。 立夏让人把冰汤圆和银耳羹按照他们所需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这才拖了椅子坐在商小玥的身边：“今日刚开张，总是要忙一忙的。” 商小玥握了立夏的手，“小昱说你身体不适，现下感觉如何，若真的不舒服，还是去看大夫或休息吧，改日再来陪我们也是一样。” 丹阳郡主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感觉自己寒毛都竖了起来。商瑾昱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连这女人身体舒不舒服都知道。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真的是奇特。哪怕心里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说商瑾昱和立夏这寡妇什么关系都有，可总是觉得这两人好似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在中间。 立夏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为商小玥送上了温热的银耳羹，“小玥姐姐你尝尝这个，我加了酒酿圆子的银耳羹，好喝又养生。” “你做的东西还能不好喝吗？”商小玥说着，便喝了一口银耳羹，眼睛一亮，点头，“嗯，这也太好喝了。” 那边的吴雨薇也喝了一口，“比在元安府的时候又好喝了许多。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做的冰汤圆，离开元安府两年，我都想死这冰凉又沙糯的口感了。” 吴雨薇放下银耳羹，端了冰汤圆喝了一口清，满足地点了点头，问立夏：“你这极味楼也是要做药膳的吧，价格和规矩与揽月楼相同吗？我早就打算请几位客人调养一下身体，只可惜与元安府相隔甚远，一直都没找着机会。” 吴雨薇这么一说，商小玥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我也是要定几桌的。等我到元安府的时候你没在，留在那边的厨子做的菜怎么都不合我口味，真是急得我百爪挠心。” 立夏也知道这是两人想给她捧场呢，不过她的药膳谁吃谁知道，倒也一点都不畏惧考验。当下很爽快地就点头道： “极味楼的药膳分为三个等级。三等为普通药膳，极味楼每日都会准备一批药膳材料，由我们自己按照客人的体质和喜好配一桌席面，费用三百两，一桌可供十人食用。” 第238章 天价席桌 极味楼的三等药膳虽说是全靠运气随机品尝，但所有的药膳都是以时令和常见毛病准备的，美味又能强身健体、美容养颜。 二等药膳则需要提前两个时辰预定，会有几道针对性的药膳，能够消除一定沉疴，当然价格就有所上调，一桌得花五百两银子。 而一等药膳需要提前三日预定，提供客人体质或是大夫的脉案，由立夏或者李顺为客人量身定做专用的菜单，且两人会亲自动手，为客人制作药膳，只要客人的病不是死症，几乎都能有所缓解或是治愈。这个价格那就更高了，一千两银子一桌，绝不二价。 当然啦，对于吴雨薇和商小玥这样的熟客，立夏直接就拿出了两张金色的卡片，一人一张，“这是我们极味楼尊贵的金卡用户，除了一楼的便餐，二三楼不管定什么都是五折。” 立夏又给了崔大、洪州和宁柯一人一张，“这个卡一共十张，先到先得，今日承蒙您几位惠顾，这卡我便直接送与你们当做回礼。若是旁人，必须得消费满五万两银子才能得金卡，一万两银子得七折的银卡，五千两得八折的铜卡。” 拿到卡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立夏笑了笑：“你们尽管收着，你们花费的银钱可是不少，这金卡是你们应得的，而且我还想靠着你们手中金卡给极味楼多引些客人来光顾呢。” 在场的人都不笨，一下就听懂了其中蕴含的意思。立夏给出来的这几张，除了君家的家世单薄些，另外四家都算得上家大业大、在京城枝繁叶茂。 如若她们请客，必然也是权贵富庶之人，这样的人可就是极味楼的潜在客户啊。 商小玥和吴雨薇心好，要照顾立夏生意，可极味楼的价格和元安府时候比高了不少，长期下来怕是两人的荷包受不住。所以这金卡是给两人节省点银钱的。 送出了金卡，叶修齐那桌，立夏送了三张银卡出去，只希望今日三人他日高中，给极味楼带点好意头，也带点好生意。 丹阳郡主见立夏给这个送、给那个送，就是眼风都不给自己，顿时就不乐意了，筷子一摔：“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是吧。” “郡主何出此言？”立夏瞧了丹阳郡主面前杯盘狼藉的桌面一眼，实在不想和句句都带刺的人多纠缠。 “凭什么他们都有这什么卡，我却没有。你这是看不起本郡主，认为本郡主没能力给你带客人来吗？” 立夏哪敢这么想，一指洪州：“郡主和郡王难道不是一家人吗，我将金卡赠与郡王，与赠给郡主有何区别。” 立夏这话说得在理，可是丹阳郡主要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她就不会落下个骄横跋扈的名声了。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为什么没区别。”丹阳郡主洪悦吃饱喝足了，立马忘记让她吃饱喝足的人是谁，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立夏瞠目结舌，这话说来还真的是让人无法辩驳。 还是洪州看不过眼，端了一碗他不喜欢的冰汤圆过来塞给妹妹，“你要是想要这卡，我的拿去便是，何必在这儿胡搅蛮缠。” 丹阳郡主还想辩驳，可手里的冰汤圆是真的好吃，方才她只取了一碗，小孩拳头大的碗也就能吃几口。吃了烧烤和火锅之后再吃这么一碗冰汤圆，简直就是神仙享受。 也不知道立夏如何弄的，冰块成了沙状，枣红色，入口绵软清甜，汤圆豌豆大小软糯不粘牙。最重要的是，丹阳郡主吃什么都味道寡淡的毛病在这儿完全是不药而愈，更显得这冰汤圆味道绝了。 好吧，丹阳郡主根本抗拒不了冰汤圆的诱惑，她捧着碗哼哧哼哧开始享用美食。至于那卡，哼哼……她丹阳郡主又不是没银子，不用也吃得起。 立夏对洪州抛了个感谢的眼神，果然还是亲哥了解妹妹，一碗冰汤圆就让人偃旗息鼓了。 洪州看着立夏那眼神，呼吸一窒，连忙转开了脸。还别说，洪州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立夏只能算中上之姿，可她那双眼睛里的神采是这大炎朝女子眼中从不会看到的，顾盼生姿，引人迷醉。 崔大将金卡在手里转了两圈，问立夏：“小掌柜这金卡可以转送或者转卖吗？” 立夏笑：“既然送给诸位，如何处置还是要看诸位心意，或卖或送都各位自己做主。” “那我可就用这卡换点银钱，不瞒诸位，国公府还真是入不敷出。若非小掌柜与商记商号倾力相助，崔家庄那边怕已是饿殍遍地了。” 崔大倒了酒，连喝了三口，以示谢意。 崔大回京还没回府，敬了酒之后就带着崔秀娘先走了一步，走之前和立夏约好了日子去大营重新挑选守卫。 崔大离开后，宁柯、洪州等人也都纷纷告辞，那几个书生谈兴正浓，立夏让人给他们沏了茶水，上了点心，便安心下楼去盘货算账去了。 到了下午，早饭和中午的银钱已经算了出来。结果还不错，在立夏预想当中，就是卖得这般便宜，毛利润也有一百多两。 等三楼和客栈运营顺利起来，这个收入还会增加，所以立夏一点都不担心。 本以为崔大这一去要等约好的日子去大营挑人才能再见，却不想当天晚上红雀便带着府里两个护卫来了。 一是崔大兄妹俩孝顺，给崔夫人买饭菜来了；二是崔府因为崔大和崔秀娘的未婚夫回京，打算给崔秀娘正式办个定亲礼，准备当日做个十来桌席面，想问立夏承不承接这种宴席的外包。 接啊！为什么不接。红雀可是说了，崔大在崔夫人那儿争取到了一桌三百两银子的预算，饭菜只需要立夏看着安排，其中四桌都是军中粗人，不用太精致，管饱就行。 崔家选的日子在三月初二，立夏赶紧在自己备忘录上记一笔。提前两天会上门去瞧瞧是从极味楼走菜还是在崔府现做。 红雀刚走，洪州和宁柯两个又结伴来了。 第239章 承蒙关心 洪州是来给立夏道歉的，宁柯就纯属口腹之欲犯了，感觉吃了极味楼一顿饭，别地方的完全咽不下去。 洪州道歉自然是拿出了道歉的诚意，其实他心里以为立夏一千两银子药膳是个噱头而已，但商小玥定了一千两的席面三十桌，君济勋一个六品编修都定了五百两的二十桌，他堂堂一个郡王怎么能落于人后。 长公主府主人少，下人也不多。但是长公主府的食邑多，除了长公主本人，还有洪州和洪悦，两人一个是郡王一个是郡主，封地都不错，收入当然也不差。 洪州带了三万两银票，预定了六十桌。今晚和宁柯两个定了一桌三等药膳席面，按照他的金卡，只需要给一百五十两银子。 “你们两人吃一桌？”立夏想了想：“如果你们是想试一试药膳的话，不用定一桌，给你们准备五六个菜就行了。” “谁说就我们两人。”洪州扶额：“丹阳郡主和悦成公主夫妻俩也要过来。” 宁柯怕立夏被这几个称呼吓到，忙给她解释：“悦成公主是我亲姐姐，驸马也是元安府人，他们待人温和，你不必惶恐。” “我惶恐什么，巴不得多来几位达官贵人给极味楼站台，一个月之后的品鉴会不是要声名鹊起才能去吗？不多来几位客人要怎么把名声传出去。” 立夏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见过了洪州、宁柯平易近人，对于他们介绍的客人还真怕不起来。 丹阳郡主虽然是个异类，但立夏好像发现了她是个隐藏的吃货，且喜欢的都是重口味食物，只要是给她准备好吃的堵住那张嘴，其实也还行。 今晚的中餐和火锅依然火爆，不过菜品有限，酉时末便挂出了“售罄”的牌子。待得丹阳郡主带着宁悦夫妻俩进门时，极味楼一二楼里也就还有最后几桌，安宁中透着温馨。 正赶上立夏端了菜出来，丹阳郡主又忍不住毒舌发作：“这生意是做不长了吗？才这么小猫三两只。” 立夏不想和丹阳郡主计较的，她偏偏要上赶着，不理她也不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承蒙郡主关心。” “谁关心你了，我是关心我……”好在丹阳郡主临时想起了她哥和宁柯都说了，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极味楼还有他们的股份。 “丹阳，方才在外面我便看到了，这极味楼的生意应当是极好，都售罄了。你……你别这么说人家。”丹阳郡主身后站着的那对夫妇刚才隐在灯光暗影中，这下站了出来。 悦成公主名叫宁悦，今年二十二，她是崇康帝膝下唯一的女儿，和宁柯一样都是在元安府长大。十五岁那年，嫁给了元安府府试解元程琳轩。 程琳轩出身寒门，和宁悦成亲后在元安府住了两年便到京城会试，考上进士后先是在翰林院做编纂。崇康帝登基之后封了宁悦做公主，程琳轩这驸马按照规矩是不能在实权部门担当要职的，便去国子监做了祭酒。 说了这么多，其实程琳轩和宁悦还有个难言之隐。宁悦成亲第二年就生了女儿程娟，之后两年没动静。 再然后，程琳轩的父母就给儿子房里送了女人。送的还不是别人，是程琳轩的表妹。这个表妹进门一年多也没怀上，可宁悦怀上了，她一个心狠，竟然给宁悦吃食里下了红花。 宁悦在孕期四个月的时候大出血差点连大人都送了命，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又缠绵病榻许久。正在这时候，崇康帝登基了。 程琳轩还没动手呢，程家父母又先害怕了，急吼吼带着表妹回了老家，留下程琳轩和宁悦带着女儿程娟在京城。 这三年，夫妻俩磕磕碰碰，虽然回不去以前那么恩爱，但也算是相敬如宾。奈何宁悦这三年再也怀不上孩子，虽说程琳轩心有愧疚不说什么，宁悦也有些郁结于心。 好好的一个公主之身，还是本朝皇上膝下唯一的一位公主，却事事畏首畏尾。 丹阳郡主就看不上宁悦这一点。说起来两人的名字还是一模一样，刚开始知道这个表姐她还很兴奋两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正见了人后她都快气死了。 她也提着鞭子打算收拾程琳轩一顿的，但人程琳轩也没什么错处，连身边的丫鬟都换成了婆子，她总不能追去元安府把程琳轩表妹给杀了吧。 所以她只能去哪都尽量带着宁悦，争取把人的自信心给培养出来。 宁悦拆台，丹阳郡主怒其不争：“表姐你一个堂堂公主，对一个商贾这么客气干什么！” 说着，还伸手拉了宁悦一把：“我们快点上去吧，我哥和表哥都在上面等着呢。” 宁悦被她大力一拽，人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程琳轩连忙上前把人给扶住，“郡主，公主身体不适，还请郡主怜惜。” “身体不适？”丹阳郡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宁悦，“身体不舒服你怎么还到处乱跑！找御医啊。” “老毛病了，御医也没办法。再说了，你下帖子请我出来，我很欢喜的。”宁悦小心翼翼地给丹阳郡主解释，又对立夏羞涩地笑笑。 丹阳郡主一点都不理解宁悦的这份羞怯和小心，大咧咧道：“这御医真是没用，给你看了这么几年也没把你这毛病看好。每次来月事都痛得死去活来算什么事儿啊……” “表妹……”宁悦恨不得去把丹阳郡主的嘴巴给捂上，这么私密的事情值得拿出来大肆宣扬吗，她羞都羞死了。 程琳轩也有些尴尬，眼神游移，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立夏愣了愣，将手中托盘塞给丹阳郡主，“郡主先帮我把这两道菜带上去，我再去厨房一趟，随后便到。” “我凭……什么。”丹阳郡主拒绝的话在看到托盘上缀满了芝麻的牛肉干后默默压低了声音，变成了，“另外这个是什么？” “特地给你们留的脆皮烤鸭。”今天立夏一共烤了一炉八只鸭，崔大带了一只走，这一只本来是打算留下来她吃的，想着上次洪州特别喜欢，便让李顺片好了端出来。 第240章 崔家 脆皮烤鸭的配菜早就端上了楼，丹阳郡主带着最重要的烤鸭上去立刻受到了亲哥和表哥的热烈欢迎。 而桌上，今晚值三百两银子的一桌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丹阳郡主想要吐槽几句都没工夫，全程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地询问。 “这是什么？” “核桃仁炒韭菜，补肾助阳。” “这是什么？” “脂酒红枣，补虚健脾、” “这是……” “归参山药猪腰，主治心悸、烦躁、失眠……”、 …… 凉菜、炒菜、蒸菜、烧菜、炖菜，点心、茶饮、羹汤，应有尽有，十来道摆了一桌子。 但是这些菜肴看起来都偏清淡，难怪立夏要给几人补一道烤鸭和麻辣牛肉干了。而且烤鸭的配菜不止是面皮、酱料这些，另外还有一道鸭架汤和卤鸭头和卤鸭杂。 丹阳郡主只是抱着尝一尝的态度吃了几口看起来清淡的东西，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这么清淡的口味也能尝出来了，里面的鲜香味儿久久不散。 立夏拿着一个青色酒壶上了楼，放在宁悦跟前：“公主可以试试这个山楂酒。每次喝一小杯，说不定就通泰了。” “我不会饮酒。”宁悦推拒。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立夏小声对她道：“这山楂酒加了糖，喝起来是甜的。您喝了酒若是觉得不适，还可以吃这个鸡蛋，喝一口这边的鸡蛋汤。” 立夏还准备了益母草、玄胡索煮的鸡蛋，这个对痛经效果明显。 宁悦被那句“通则不痛”给打动了。因为她每次都是来之前痛得死去活来，等来的时候就不痛了，可里面全是凝结的黑血块，看着都觉得可怕。 她就着立夏的手，将那一口酒给闷了。有酒的辣味儿，但随即就是糖和山楂的清甜，味道还不错。 不过酒就是酒，她还是觉着像是缺了点什么，正好手边上的鸡蛋咬一口，再喝了一口汤。 说也奇怪，酒液的辣和汤水的热下肚，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竟然将小腹的冷痛和锥刺般疼痛给带走了一多半，精神好了许多。 “多谢。”宁悦瞧着已经和宁柯、洪州言笑晏晏的丈夫，和埋首美食心无旁骛的表妹，对立夏感激地笑了笑。 “没事，你再用一些药膳吧。那辣味的牛肉干就别尝试了。”立夏刚来月事的时候因为体质的关系也痛过几次，后来就是山楂酒调好的。 立夏也没在三楼多待，那些菜肴的功效已经和他们都说了清楚，只管等他们自己尝到好处便知道花费的银两值还是不值。 再说崔大这边，给崔夫人带回去一只烤鸭并着一锅菌汤和牛肉丸、鱼丸、虾饺之类的食材。等红雀领着几个丫鬟将东西全都准备好，便请了崔夫人和老夫人出来一起用膳。 大孙子回家，崔家老夫人和崔夫人都喜不自胜，婆媳两个吃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孙子这次回来终于可以多留一些时间。 崔大回京，夫人带着儿子们也都回来了。崔大的长子都十五岁，也生得牛高马大，脸颊上一道刀伤还未全好。刚见面就引得老夫人和崔夫人一阵心肝宝贝肉。 “你不是跟着你姑父吗，怎么还会让你伤着！”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女崔秀娘。老夫人和崔夫人可不同，始终认为男丁才是家中的希望，女儿家始终都是外人的。 而且，当年崔秀娘走丢，被叶修远找到送回来。虽说两人后来定下了亲事，老夫人还是觉得孙女失了名节，丢了崔家的脸面。 她更看不惯的是儿子、媳妇还有孙子们都捧着崔秀娘一个病秧子。但是老人家七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实属老寿星，见过的人和事也多，并不会当着儿孙的面做得太露骨，就只是时不时暗地里给崔秀娘上一上眼药。 崔秀娘性子单纯，只是觉得祖母严肃，压根没察觉到祖母的厌恶，对于老夫人暗指叶修远保护侄子不利，她也懵懵懂懂，眼睛就盯着烤鸭看。 上一次在立夏家小院里吃过，到现在都还觉得唇齿留香。再加上中午吃过立夏给她准备的药膳，今天下午到现在，身体还从未这般松快，竟然馋得很。 崔大看妹妹那样子心中惊了一下，一边将烤鸭往她跟前推了推，一边对老夫人解释道：“您老还别这么说，若是没有修远，他这条命怕都没了。” 崔怀胜还是少年心性，眼珠子在琳琅满目的饭菜上转悠，不知道从何下手，干脆学着崔秀娘那样裹了烤鸭往口中一塞，囫囵着嘴也给老夫人解释： “曾祖母，怀胜知道错了。不该隐瞒了身份偷偷跟着去剿匪，祖母你不知道，姑父太厉害了！我被那些山匪抓去，眼看就要被杀头祭旗，离着好几丈呢，姑父飞扑过来就把那山匪给抓住了，就那刀尖这么划了一下。姑父肋下这么长口子都面不改色，我这算什么……呜呜，好好次，曾祖母，祖母你们也吃呀！” 崔怀胜手舞足蹈地讲了大段，尝到了烤鸭绝美的味道很想再吃一个，可看老夫人和崔夫人都没动，他又不敢动了。 好在他娘理解他。手脚利落地学着崔秀娘卷了烤鸭递给老夫人和崔夫人，崔秀娘见状脸色一红：“祖母、娘亲，对不住，我……我有些饿，忘了规矩。” “哼，还知道规矩。”老夫人嘴一张，就要开始训人。 崔夫人却是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把媳妇孝顺给她的烤鸭卷送到了女儿嘴巴边上：“娘的小心肝儿呢，除了你巴掌大的时候总是馋，自从懂事还没见你馋过吃食，来来来，饿了就赶紧吃。都怪你侄子，说什么闲话。” 老夫人气了个仰倒，崔怀胜也目瞪口呆，“祖母，我说的可不是闲话。姑姑，你不是姑父的未婚妻吗？听到姑父受伤，怎么都不担心。” 崔秀娘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我……” 身在将门之家，听到这个受伤、那个阵亡的消息已经成了习惯，并未觉得叶修远受伤有什么不同。 可是……，叶修远和别人不同，是她的未婚夫妻，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表达下关心呢。 第241章 试试炮烙 京城西郊大营，骁骑校尉有单独的营帐，军医被杨恩拖拽着进了里间，摸了一把榻上的身体，惊得跳了起来，“他这是干了什么，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远哥早上护送崔小姐去长香坊，回来便去了训练场，直到刚才晕倒了才被我们抬回来。” 杨恩哭丧着脸，“军医，你快看看我远哥啊。” “这不是正在看吗。唉……”军医在杨恩帮忙下脱了叶修远上衣，露出肌肉虬结也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绕是在军营见多了伤患的军医看到这身体还是忍不住叹气：“叶校尉也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 杨恩偏过头，忍住了泪意，“军医你能不能快点。” “快快快，快个屁！他都这样了难不成你还怕他冷着冻着？”军医已经看清了叶修远之前为了救崔怀胜受的伤，倒吸了口凉气，开始骂娘。 军营里的词汇可就荤素不忌、层出不穷，杨恩这个从出生就在军营里混的人都听不下去了。不过，他看到他远哥那伤势也是恨不得跟着骂上一场。 算起来，这伤是半个月前落下的。班师回朝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山匪，照理说杀鸡根本用不上叶修远这把牛刀，奈何派出去的这支小队里混进去了国公府世子的儿子崔怀胜。 于公，这位可是目前统领本朝兵马大元帅的亲孙子；于私，这孩子是崔秀娘的亲侄子，也就是叶修远的亲侄子。叶修远得了消息后二话不说，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追了上去，杨恩都差点没跟上。 然后叶修远便一个人挑了人家一个山寨，最后山寨头子走投无路拉了人想要杀了人后自杀。就有那么巧，他好死不死拉到了崔怀胜。为了救崔怀胜，叶修远铤而走险，最后人是救了下来，他肋下至后腰被划拉出了一条尺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像这样的伤势，就是在战场上怕也要休息好几日。可叶修远…… 杨恩想了想，貌似第二日便面不改色地留了人善后，然后依然腰背挺直骑在骏马之上。后来……后来叶修远都是拿了伤药之后直接把所有人都赶出营帐，至于他有没有擦药，谁也不知道。 这都半个月了，伤口好像比之前更狰狞。翻出来的皮肉肿胀、暗红色的血迹渗出，隐隐还能嗅到腐臭味。 杨恩比划了一下伤口部位。裤子的腰带和穿戴在身上的硬甲，不管哪一样都会在伤口上摩擦，那种痛苦！杨恩龇了龇牙，想把榻上烧得昏迷不醒的人打一顿怎么办。 “哎，要是明早不退烧，只能试试炮烙。”现今时代，可没有什么有效的消毒手段，“炮烙”是用烧红的铁钳将受感染部位的腐肉给烧掉，虽然能够有一定的几率避免感染，但更多的还是让伤口更恶化，继而死亡。 “炮烙，不能用炮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杨恩再怎么气恼叶修远，那也是人活得好好的前提下。现在人躺在那儿眼看都活不成了，他只想把人救活。 脑海里灵光一闪，“烈酒！用烈酒。当年远哥就是用烈酒把我救活的。” 这事情军医并不是很清楚，“你说说，怎么回事？” 快四年的事情，杨恩现在想起来也是记忆犹新。和旁的参军的人不同，叶修远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差点被杨振威给他扔了。不过后来大家分到了一份背篓里的吃食，抢都来不及，还扔什么扔。 但是再多的吃食也禁不住杨振威和陆军医的惦记，老实人的吃食很快就被几个嘴馋的人给“骗”个干净。好在老实人记着立夏的叮嘱，一壶烈酒被他护得好好的。 直到那场被戎人算计的战役到来。那真的是戎人一次非常狡猾的行动，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镇北军所有的精锐都陷了进去。乱石、飞箭从四面八方袭来，杨振威受了伤，和叶修远、杨恩躲在一块巨石之后。 叶修远帮着杨振威拔掉了箭头，脱掉被鲜血浸染的衣衫，将他包袱里立夏准备的丝缎衣衫给杨振威穿在身上。然而还是没抵住戎人密集的攻势，杨振威被山坡上滚落的巨石砸中，当场身亡。他身边的杨恩也被砸断了腿，难以继续前行。 那时候，他们已经跑到了战场边缘，回望身后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叶修远已经冲到了前头，听到动静后回来，二话不说背起了杨恩。看到石头底下露出来的锦缎衣衫，叶修远只犹豫了瞬间，蹲下身子拆开缝合线拿走了银票，那是立夏为了他参军辛辛苦苦攒的，全都给了他。 背着杨恩，叶修远辛辛苦苦杀出了重围。因为戎人还在山谷徘徊，叶修远找了个山洞，靠着背出来的那壶烈酒给他清洗伤口和擦拭全身，他离奇地没有发烧，伤口没有溃烂发臭。 叶修远再怎么沉默寡言，面对聒噪的杨恩也不得不多解释了两句。那是高浓度烈酒，能够将伤口里的细菌杀死，所以不会感染。 就说了这么多，别的什么是高浓度、什么是细菌，他一概不提。 “烈酒？有多烈？”军医好奇地问杨恩。 当时为了给杨恩将骨头复原，怕他叫出声来，叶修远还真给杨恩喝了一口那烈酒的。现在想来，杨恩只能这么形容：“像是吞了一团火，烧得我头昏眼花瞬时就没了意识。” “这样的酒，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军医摇头，并道：“若有，便是造福世人咯。” 说着话，军医动作也不慢，但也只能把伤口给他清理了下，撒上金疮药，裹上纱布，“只能先这样了。” 兴许是伤口被触动，一直咬牙不吭声的叶修远张了张嘴，呢喃出了一个名字：“立夏……” 军医不明所以，“离立夏还有个把月，叶校尉是要干什么？这般惦记着。” 杨恩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个人名。” “爹……修齐……”叶修远在梦中挣扎着，他眼前是烈火熊熊，自己爹、弟弟、还有那张鲜活的小脸在前方交替闪现。 第242章 烈酒起效 崔大是第二天到西大营来才知道叶修远竟然伤得这么重，昨晚到现在依然高烧着昏迷不醒。 他大吃一惊，连忙让人拿帖子去太医院请精于外伤的御医来营里。 “炮烙可用，但效果怕是不好。再老夫用蒲地蓝、柴胡做的药水试一试。” 军医昨晚回去后想了一晚上烈酒洗伤口和擦拭全身的可能性，一直就没睡着过，此时面前这位可是本朝对外伤方面数一数二的朝廷御医，不由生出了讨教之心，顶着两个黑眼圈挤上前：“胡御医，不知您对烈酒清洗伤口可有研究？” “烈酒？”胡御医疑惑反问，“是什么。” 军医脸上是明显的失望，本来他还以为杨恩能这么说至少这个方法在别的地方已经用过。 不过看胡御医一脸好奇的样子，军医还是将昨晚杨恩说的那些状况一一告知。 胡御医果然颇感兴趣，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研究外伤感染，蒲地蓝和小柴胡熬制的汤药只是其中一种，但他自己并不满意，一直在寻求更稳妥、更有效的方法。 “那你可知烈酒是如何制作？” “不知道。”就是因为军医不知道，所以才愁得一晚没睡。 “烈酒？烧刀子可行。”崔大听了一耳朵两位大夫的话，恍惚记起了立夏给他那壶酒的时候说过的话。 “世子知道烈酒？” “烧刀子是什么？” 胡御医和军医几乎同时问出。 “就像是一团火，又像是吞了一把刀子。”崔大咂巴咂巴嘴，还有些回味当日喝了那口酒之后灵魂都为之烧灼的感觉。 “真有这样的酒存在？”崔大的形容让两位医者心生向往。 崔大昨日从极味楼带走了一壶烧刀子，听立夏说了总共没多少，便打算留着等崔国公回府后父子俩好好喝一回。 崔大倒也想去极味楼求一壶来，一来长香坊离西大营有点远，二来万一立夏不肯再舍一壶镇店之宝呢。 国公府离西大营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距离，救人如救火，派个亲兵回去，快马跑一趟还用不了小半个时辰。 那壶烈酒拿过来，才刚刚拔开上面的木塞，在旁边的杨恩就是一个激灵，“就是这个味道！嗯，这个味道好像更浓一些。” 而且他还记得这烈酒在伤口上流过那种酸爽滋味儿。 “要试吗？” “试试吧。” 一个御医、一个军医，一番品尝检查之后，都对这烈酒磨刀霍霍。 在两位大夫灼灼目光下，杨恩又将当日叶修远怎么救他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两位大夫配合着也对叶修远做了一遍，烈酒清洗伤口的那种痛楚让叶修远好似缺水的鱼，在岸上反复横跳。 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叶修远还想坐起来给崔大行礼，奈何发烧了一晚上，身体着实无力。 “你说你伤成了这副模样，还逞什么强？”崔大在床榻前来回踱步，“昨日祖母和母亲才挑了三月初二这个黄道吉日给你和秀娘办定亲宴，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你要是好不了怎么办？” 本来挣扎着要站起来表示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的叶修远听得这话就是一愣，颓然地倒了下去，“换人。” “什么？”崔大没听清。 “给崔小姐换个未婚夫。”也不知是不是擦了烈酒的缘故，往日什么都闷在心里的叶修远居然都能清楚地表达内心意愿了。 然而崔大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本来我听红雀说了一些话还打算问你是不是不愿娶我妹妹，可今日看你伤成这样都坚持护送绣娘从国公府到极味楼，证明你还是会疼人。男人嘛，嘴上花花的没用，还得是我们这样只做不说的好。” 叶修远脑袋迷迷糊糊地根本转不过弯，崔大这两句他听着不对劲，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崔大看叶修远那样，拍了拍他肩膀：“修远你放心，就算到时候你还起不来，我让杨恩他们几个抬着你去府里。又不是拜堂，大家吃顿饭认识认识你而已。我有点事先出去忙，你好好休养。” 崔大前脚离开，杨恩后脚凑到了床榻前，给叶修远擦了一把脸，摸着他的温度比之前降了不少，松了一口气：“这烈酒还真有效果。” “我不想娶亲。”叶修远终于委委屈屈地又冒出来一句真心话。 杨恩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远哥，你可别当着世子面前这么说。在旁人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要是拒绝，那就叫不识抬举。” 杨恩其实大概能猜到叶修远的想法，松开手叹了一口气：“远哥，我知道你还惦记着小嫂子。可是这都三年多，也该放下了。伯父、小嫂子，还有弟弟在九泉之下肯定不愿看着你这样。” 见叶修远神色怔忡，杨恩也不等他说话，继续道：“叶家现在就你一个男丁，传宗接代是你的责任，取谁不是娶。国公爷对你够意思了，难不成你想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当年叶修远疯了一般擅自行动，不知道打乱了多少计划。虽说功劳是有的，可这违犯军纪在哪里都是大忌，好些人都是建议崔国公将叶修远斩首示众。 是国公爷一次又一次地力排众议，甚至在叶修远孤身一人闯到戎人城市里被困的时候偷偷让杨恩带着崔家的亲兵前去解救。可以说，国公爷对他那六个儿子还不如对叶修远这么上心。 究其原因，欣赏是有，但最重要的是国公爷看中了叶修远的家世和他的长情，想把自家唯一的闺女许配给他。 当时国公爷也和叶修远说了，按照崔家的功绩，等天下大定回京之时，皇帝肯定是要给崔家未婚的儿女指婚的。 崇康帝一心想要拉近文武大臣之间的距离，万一把自家女儿赐给哪家文绉绉的世家公子，后半辈子肯定会过得不开心。 为了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国公爷也是煞费苦心。叶修远本来就口拙，干巴巴说了两个拒绝的理由都被国公爷给否决了。 最后是国公爷看不惯他犹犹豫豫，直接口头许了两人婚事，结果病歪歪的崔秀娘在口头定了婚事之后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这婚事便被国公爷一锤定音。 合了八字、换了婚书，只能叶修远守孝三年后再办定亲宴。 第243章 迷妹一枚 杨恩在营帐里劝了半晌，也不知道叶修远听进去了没有，反正见他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只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到了下午，叶修远的烧彻底退了下去，揭开纱布看伤口，短短一天时间伤口紫黑色血液竟然转了鲜红，那腐肉变化虽然不大，可有经验的胡御医和军医却是面露喜色。 “敢问世子，这烈酒是哪来的？可知具体提炼方法！”胡御医高兴得都不想回太医院了，就在军营里和军医挤一个营帐。 崔大之前把立夏说的九蒸九酿重复过，可具体怎么蒸、怎么酿，他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好在他和立夏约了明日来西大营挑选退役士兵，正好能让她和两位医者交流交流。将这个话一说，两位大夫如获至宝，恨不得让立夏今天就来。 可崔大还没把适合给立夏的人先过一遍，而且两位大夫还得守着叶修远，就算是立夏来了都会无功而返。所以还是只能按原计划行事。 这一天的极味楼，从早到晚生意依然很好。商瑾昱和叶修齐依然过来帮忙，住宿里又添了二十多位举子。 这其中还多亏了刘叔同三人，出去开了个文会，不仅招来了五六个和李廷差不多的举子，还把住在别处的举子给拉到了极味楼。 而且，还将开文会的地方换成了极味楼。 幸好极味楼背后有凉亭，餐饮的三楼这几日也没接几桌药膳，开文会绰绰有余。 到了第三天，立夏终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依然是换了男装，也没带杜鹃和百灵两个小丫鬟，而是让方成一起，以方成的经验完全可以帮她挑几个得用的“保安”。 去西大营的路她早已打听了清楚，几乎都要穿过整个京城。立夏正好可以好好游览一下京城的风光，一路让马车走得很慢，方成一一给她介绍都是什么坊，又有些什么特点。 出了京城西门，从十里亭旁边一条小道，可以直接到如今西大营驻扎的西山下。 远远的，立夏便见着崔大居然亲自等在路旁，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佟娘子稍待，舍妹稍后便到。” 好吧，立夏自作多情了，人家崔大是在这儿接妹妹的。 看立夏的表情，崔大有些担心她认为军营是很好进的就不妙了。忙解释道：“这西大营真正练兵的地方并不在这儿，营地只有主官和几位校尉歇脚办公的简单营帐。” “哦，多谢世子解惑。”立夏也的确有些困惑，这西大营好比某军区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进。 崔大点了点头，又解释道：“舍妹今日是来探病的。她未婚夫有伤在身，又不方便挪动，只能她过来探视。” 立夏这就有些尴尬了，“真是失礼，我都没准备点东西。” 崔大摆手，“无事，我那妹夫皮糙肉厚，受伤不过是家常便饭，要每一次都要探望都得带点东西，怕是要人倾家荡产。” 立夏没想到崔大还会开玩笑，因为来军营而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那改日我写几个养生补血的方子赠予崔小姐。” 至于用还是不用，也是要看崔家是个什么想法。 几句话的功夫，崔秀娘的马车便到了军营门口。立夏这才知道，如果没有崔大亲自引领，几人也是进不去的。 两辆马车并做了一道，立夏上了崔家的马车，崔秀娘身旁放了几个礼盒，隐隐能够嗅到一股混杂在一起的药味。 “佟娘子，真巧！”崔秀娘看到了立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苍白的病容红润了些许。 “嗯，真巧。崔小姐今日气色不错。”立夏客气道。 红雀在旁边轻哼：“若不是知道佟娘子今日也要来西大营，我家小姐才不想过来呢。” 立夏惊讶地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迅速转移了话题：“崔小姐带的这些药材在军营里方便存放和使用吗？” “呀，我忘了！”崔秀娘懊恼的拧了拧手帕，“这里可简陋了，这些药材拿过来怕是放都没地方放，红雀，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一下？” “小姐，我也忘了，那可怎么办呢？” 立夏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些高门贵女的小姐不知民间疾苦，像这些滋补药材在这种湿润的环境里最容易发霉变质。 她提醒道，“这里肯定是有军医的，要么把这些药材直接交给军医处置，要么就交给火头军，看能不能单独给病人做些补血养气的药膳。” 崔秀娘一脸崇拜的表情，眼睛晶晶亮地看着立夏：“佟娘子你真是聪慧，我怎么就想不到。还以为把这些东西送去营房就好。” 立夏要是没理解错的话，崔秀娘真的是打算将这些药材直接放到远处半山上一间一间的小营帐中。想也知道，这堆药材的质量肯定都上乘，若真是不管不顾放到其中一间营帐里，那就真的是暴殄天物。 想了想，崔秀娘干脆往立夏的方向挤了挤。看向立夏那湿漉漉的双眼清澈透亮，单纯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她是真的对立夏满是崇拜，迫切地想要和立夏表达她心中的兴奋骄傲， “佟娘子，你都不知道，前天晚上带回去的菌汤锅，昨晚让人过去买的饭菜，我祖母和我娘还有我大嫂他们都夸好吃。还有，你不是单独给我做了两道止咳平喘的药膳吗，我祖母一起吃了，到今早都没有咳嗽一声。” 红雀也在旁边连连点头：“对对对！老夫人每到入春，必定每晚都咳嗽，也喘得不行，就没睡过一次好觉，脾气十分不好。没想到这两天和小姐吃药膳，咳嗽竟然不药而愈了。今早还特地把小姐叫过去，给了一套头面呢，开天辟地第一次。” 想起祖母刚开始拐弯抹角问，到最后发现她根本听不懂，只能板着脸让她今日出来再带几道止咳平喘的药膳回去，崔秀娘嘴角不由上翘。 “还有还有！之前夫人不是把小姐的那几道药膳方子收走了吗，听说这药膳在极味楼根据身体状况定做要一千两银子一桌，但长期食用能够根除病症，后悔得都说不出话来。” 红雀这么吐槽自家亲娘，崔秀娘一点都没觉得生气，甚至还同仇敌忾，拉过立夏的手：“我娘还说让你重新给我写一份。我才不，我要每日到极味楼来吃，我娘手里的铺子可赚钱了。” 第244章 阴差阳错 要是崔夫人知道她百依百顺的女儿竟然这么努力坑她的私房钱，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奈何崔秀娘就是对救命恩人满满的信任和感激，之前立夏说的那句“朋友”，更是让她对立夏都生出了一丝依赖。 中二少女就这样，自己信任并喜欢的人要是被一直严厉管教自己的亲娘否定，就会产生反弹。现在崔秀娘就反弹得厉害。 特别是崔夫人总在她耳边唠叨叶修远有多好，尽快把亲事定下来云云，无端地让崔秀娘心里烦躁、想要逃离。 前面就是分岔路口，一条路上山抵达山林间的那些营帐，另一条通向狭长的山谷。山谷前已经集结了不少背着包袱，换了便装即将退役的将士。 崔大的副将正在那边训话，让愿意留在京城的人和打算回乡的人分成了两拨。 崔大站在岔路口，问崔秀娘：“我让人带你过去吧？” 崔秀娘却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大哥，定亲宴都还没办，我不方便去他营帐吧。” “那你还来。”崔大瞪大了牛眼，摆了摆手：“我们学武的人没那么多规矩，别像那些文人似的娘们唧唧，叶校尉有伤在身，正需要你这个做未婚妻的多多关心。去，为什么不去！” 在军营内，当着外人，崔大还是习惯称呼叶修远的官衔。 崔秀娘还是没动，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大哥，你都说他伤在腰腹，肯定没穿衣服吧。难道你让你妹妹和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待在一起？” “他……他不是动不了吗。”崔大也觉着有些不妥。 “那他身边肯定有别人照顾，我就更不能去了。”反正崔秀娘就是不愿意上去，眼角余光看到立夏，突然想起她的建议，忙道： “不过我可以见一见军医，把娘挑的这些药材全都给军医。大哥，我求求你了，我待会儿还要向佟娘子请教怎么做药膳呢。” “好好好。”崔大有六个硬邦邦的弟弟和只知道闯祸的臭儿子，对上软着声音撒娇的妹妹，他还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还能怎么办，依你、依你，都依你！ 于是，躺在山上营帐里的叶修远和寸步不离照顾他的杨恩是从来看情况的军医口中得知，崔小姐人美心善，听说未婚夫受伤，连忙拿了许多上好的药材送到他手中，还叮嘱他一定要细致周到，用好药。 军医一边给叶修远换药，一边叮嘱叶修远一定不要辜负崔小姐的这份用心。等崔国公回京城，他也是要去参加两人的定亲宴，所以这几日，杨恩就得把叶修远给看牢了，务必不能让人下榻，抓紧这几天一定要把伤给养好。 末了，军医背着药箱出门，隐隐还能听见他和胡御医汇合，说是要去向一个酒楼掌柜学蒸馏提纯的法子。 立夏本来就敬佩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在元安府就想过要献方子，而且在家里蒸酿的时候没有瞒着叶修远，甚至还细细解释了做法。 然而叶修远可能还来不及将这个方子发扬光大就死在了边关，所以还得三年多之后她自己重新教授讲述一遍。 立夏这边给两位大夫和崔大找来的人说怎么提纯酒精的事情，方成那边则展开带过来的纸笔，一一询问那些愿意留在京城并且去极味楼上工的人资料。 崔大既然都说了任由立夏挑选，便绝对不会插手。立夏和方成来之前便商量好了条件，极味楼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 大家可以在战乱的时候重新投身武威军为国效命，但只要选择到极味楼干活儿，必须签一份《用工合同》。这份契约上对这些退伍军人的限制并不多，只要认真干活，待遇足够在京城郊区的庄子买房置业、甚至娶妻生子。 当然，待遇给得好，立夏的要求也不低。首先是要长相不差，其次是愿意学习极味楼里一些接待的技巧。别以为技巧简单，需要的是这些铁血军人们学会克制，因为面对的不少敌人，而是消费的“老爷”。 几项条件下来，和方成签了合同的有一百余人。别看有这么多，立夏要的也就是十二人，剩下的都是方成那边接收消化。 立夏是打算给极味楼的十二人排轮班，一班四个人，三班倒。 揽月楼不打算在京城开分号，但以前立夏在商瑾昱面前可不止说过这一个行业。商家自己除了买庄子开粮食行之外，在有些城市还有车马行。 从立夏以前提及的只言片语，商瑾昱和方成一起制定了开一家南北镖局的计划。 这镖局不仅接受货物和信件的传递，还接受保护人物出游、行商等业务。之前大炎朝一直战乱，也就如今才有这个条件来把这听起来就前途远大、并且有深远意义的镖局给办起来。 没有战乱是开办镖局的条件，那崔家的退伍将士就是开镖局的底气。 还不止是当场就和方成签下契约的这百十人，那些打算归乡的将士们也都被方成留了地址，说是以后“商记”开到了哪处，只要那地方的将士愿意，都能够到里面上工。 商记是镖局和车马行两相结合的新商号，自己南货北卖，还能够给人带信、带货物，长途、短途多少钱，多少天到，都有详细的章程。 这批人带回去就能直接上工，先把第一单生意给做起来。方成真是恨不得把立夏给捧起来，他们家少爷苦寻了几年的关系，她不过是随手救了个崔秀娘便自动送上了门。 虽然吧，立夏是个寡妇，但真的很旺夫、旺家。自家少爷非得等金榜题名再提亲，可真是愁死他了。 方成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的样子让崔大很不自在，连连说给方成添麻烦了，日后商记若是有什么难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情，只管找国公府。 崔大倒是大大方方把人情给送了出去，后来镖局的生意蒸蒸日上，他不知暗地里生了多少闷气，怎么这时候就这么目光短浅呢！ 第245章 找麻烦 军营里当然不方便外人久待，尤其还是三个女子。 在崔秀娘催促下，立夏只得让方成留在那边完成后续的事务，她则和崔秀娘主仆俩乘着崔家的马车先行回了极味楼。 因着前两日的口碑发酵，极味楼不仅一、二楼的生意上了正轨，就连三楼的药膳也开始生意兴隆起来。 但凡被几位金卡客户带到极味楼来吃过药膳的人，都分别又定了价格不等的药膳席桌。 不得不说，立夏还是低估了京城高门权贵和富人购买能力。 也就是这短短两日的时间，她手里的十张金卡已经销售一空，五十张银卡也所剩无几，倒是价格便宜的铜卡大多都是住在后面客栈里的举子和小商户买的。 后来立夏总结了一下，这京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就算往卡里多充几万两银子，他们加上亲戚朋友也吃不了多久。 但是那些上京赶考的举人和行商的商人不一定能在京城待多久，即便是有那个财力充一张金卡，可等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把里面的银钱给花光，这卡便没了用处。所以并不是他们吝啬，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为此，立夏在自己的备忘录上写了一句：找商瑾昱探讨vip卡制度在极味楼和揽月楼之间通行的可能性。其实还不仅是揽月楼，完全可以将方成管理的产业都纳入其中。 不过，这些都要等方成回来后，再找商瑾昱一起商量其中的可行性。现在嘛，立夏还在盘算她那十张金卡的客人们又能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悦成公主自从跟着丹阳郡主来极味楼吃了那顿让她痛经缓解的药膳之后，毫不犹豫地充了两张金卡。 这几日一天三顿都带着她那张编号“六”的卡在极味楼解决，临行还要带点宵夜回去。效果怎么样，单是看她日渐轻松的样子，便知道是极好的。 驸马程琳轩也不是每次都陪着，大多时候都是悦成公主带着女儿，或是约上丹阳郡主带着几位闺阁小姐。 丹阳郡主每次都要点火锅或者口味重的别的食物，三楼都是冲着药膳来的，目前还是男客占了主要。 立夏还为此连夜赶工，专门将极味楼另外一侧员工专用楼梯上二楼的头两个包间做成了一个小花厅，布置得浪漫雅致，专门接待女客。 丹阳郡主就是标准的口嫌体直，每次都要斜着眼睛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但等食物端上桌，她又是吃得最快、吃得最多的那个。 今日也不例外，立夏带着崔秀娘迈步进极味楼的时候，正好听到丹阳郡主张狂的声音：“我不管！你们去把姓佟的给我找回来，不然我就不在你们这儿吃了。” 还好这时候并不是饭点，一楼靠近专用楼梯并没有什么人，就算是有人回头看了一下，也被丹阳郡主身边那几个如狼似虎的护卫给瞪了回去。 “怎么回事？”立夏的声音在张成听来犹如天籁。 “小掌柜你回来了！丹阳郡主今日宴客，指定了要小掌柜你亲自下厨。”张成也试图给丹阳郡主解释了，可是丹阳郡主的性子并不是谁解释了她就要接受的，好像每次来不无理取闹一下就吃不下饭似的。 “郡主，我们极味楼并没有指定谁掌厨的规矩。我并非每日都在灶台上，李顺的手艺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做出的菜肴和我做的没太大区别。若是您一定要这么吹毛求疵，那我只能对您说一声抱歉了，请恕极味楼能力有限，无法接待。” 立夏冷着脸，又穿着一身男装，以往娇俏讨喜的脸显得十分严肃。特别是那双黑沉沉的杏眼，仿佛里面有个漩涡，多看几眼能把人给吸进去。 丹阳郡主竟然被她这眼神看得瑟缩了下。她倒不是真能吃出来立夏和李顺的手艺有什么区别，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作为客人，立夏作为厨子伺候她就有一种凌然于上的优越感。 开张那天，立夏想要讨个好彩头没有和丹阳郡主计较，不代表一直都要这么隐忍下去。 郡主又怎样！这天下是有王法的。且崇康帝执政以来律政清明，虽还没有颁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类的法典，但是也处置过许多与民争利、欺压平民的宗族权贵。 之前立夏一直关在小院里，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可是这极味楼都已经开了这么些天，里面又有那么些举人入住，每日里谈文论政的声音那么大，立夏总要听一耳朵，她早已不是初来乍到，步履薄冰的立夏了。 俗话说，打一大棒给个甜枣。立夏把丹阳郡主给怼得有口难言，她没甩袖而去，还是站在极味楼的大堂里，就是杏眼圆瞪、满脸胀红。 这样的丹阳郡主，就是一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女。只是在这个普遍十四五岁嫁人的大炎朝，丹阳郡主这十八岁的大姑娘叛逆期来得晚了些。 念及此，立夏微微软了声调，“郡主，我作为极味楼的掌柜，不可能每日都在厨下的。也许有一天等厨房的人都学会了我的这些手艺，我便彻底不进厨房了。到那时候，难道郡主只吃我做的饭菜吗？” 丹阳郡主张了张嘴，难道让她直说只是想被立夏低声下气伺候着而已。这句话说出来，怕不止极味楼里的人见着她就没好脸色，她哥和她表哥也不会善罢甘休，兴许还去长公主面前告她一状。 先前上楼的悦成公主久等丹阳郡主也没到，便重新走了下来，正好听到了立夏后面的这段话，心里道了声不好，疾走了两步，伸手拉住了丹阳郡主的袖子往楼上拽： “不是你之前告诉我的吗？每次过来吃什么菜，只需要报有几个人，有没有饮食禁忌，至于吃什么自有极味楼里的人决定。你又在这边添什么乱。” “谁说我在添乱，不过就是想让她亲自做两道拿手菜而已。这都不行，以后还怎么让我带人过来！ ” 丹阳郡主虽说嘴里在埋怨，但是脚下已经开始跟着宁悦挪动。那样子，就算立夏依旧不愿意动手做几道菜给，她也不会离开极味楼的。 开玩笑，别地方她就没找到能让她觉得好吃的饭菜。 第246章 俊美皇子 丹阳郡主的这一次胡闹又无疾而终了，只是总这么来一遭也不是办法。 跟在立夏后面的崔秀娘这两日就算她没来，红雀帮着买药膳回去也是要抱怨丹阳郡主几句的。 她忍不住帮立夏出了个主意：“佟娘子，丹阳郡主最怕长公主。下次她再来用饭，你提前告诉我，我用我娘的帖子请长公主先过来。” 立夏也没办法，她都说出极味楼不招待的话了丹阳郡主都假装不懂，再不治一治，她还真以为所有人都怕了她。 想是这么想，立夏还是先去了厨房，做了两份布丁拼盘。一份送到丹阳郡主他们那桌，一份送到崔秀娘待的包间。 从李顺那知晓，悦成公主今天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她家小小年纪就有封地的县主，另一个是十来岁的俊美小少年。 立夏坐着马车跑了一顿城外，差点没把全身骨头给颠散架了。把布丁做完，立夏让上菜的人给崔秀娘打个招呼，便径直回了后院休息。 “口”字楼后面原本是花园和柴房，还能通向八角凉亭。装修的时候，立夏将花园和柴房用砖石围了起来，一扇小铁门用锁头锁起来，就和外界是两个天地。 这儿也是立夏能够放松身心的地方。杜鹃和百灵现在是她的私人丫鬟，没事的时候便留在这院子里缝缝补补，见着立夏回来，两人上前一个侍候她换上舒适的衣物，另一个叽叽喳喳询问此去军营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 后院里热热闹闹一片祥和，极味楼丹阳郡主所在的包间里却有一个角落冷若冰霜。 少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薄唇如刀锋，虽说年纪还小，却能初见长成之后必定是俊逸绝伦、帅气逼人。 只是小少年的气质太清冷，从头到脚，仿佛头发丝上都写着“离我远点”，一桌另外几个女子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就连悦成公主的女儿程曦，几次试图靠近未果后，都只得嘟着嘴坐到了边上。 见着母亲和表姨上来，忍不住上前抱怨：“母亲，小舅舅不理我。” “你小舅舅不止是不理你，连我们他也是爱理不理。要不是皇帝舅舅非要让我们带他出来，我才不想沾他这麻烦呢。” 丹阳郡主本来心气不顺，再见着长得赏心悦目不比商瑾昱差的宁枫这幅模样，就更不高兴了。想想早些年传闻这个皇帝舅舅的嫡出儿子是个傻子，听不到、说不出，她就没忍住嘀咕起来。 悦成公主刚解决了她和立夏的事，上来又听她这么编排宁枫，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加重了语调：“丹阳表妹，四弟是正正经经的嫡出皇子，并不是什么麻烦。” “表姐，你刚才拆我台就算了，现在还要和我作对。信不信以后不带你玩了啊。”丹阳郡主也恼羞成怒。 悦成公主苦口婆心：“丹阳，你是我亲表妹，我怎么会拆你台。这极味楼说是佟娘子开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里面有三皇弟和州表弟两人的事。要是他们知道你对佟娘子处处为难，告到姑姑那里去，你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娘才不会为一个死了男人的小寡妇为难我。”丹阳郡主色厉内茬。 说着话，陆续有店小二将今天的菜肴送了上来。精致的碗盘、精致的菜肴、渐渐融合在一起却依然诱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偌大的一张圆桌很快就摆得满满当当。 圆桌中间，最后一个鸳鸯汤锅加烤盘安上，连带着一盘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补丁点心和涮烤食材放到旁边菜架子上，一桌饭菜齐活。 顿时，凑在一起说小话的不说了，生气的人也没气可生了，就连端坐一旁不言不动冷若冰霜的宁枫都忍不住将桌上的各色菜肴一一看过去，冰冷的表情有瞬间龟裂。 “你们说，厨娘姓佟？”宁枫终于说了出宫后的第一句话。 丹阳郡主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烤喜欢的鸡中翅和猪五花，另外还教了几个宗族表姐妹怎么来吃这个烧烤和火锅才最佳。 倒是悦成公主，既然皇帝让她带弟弟出来放松一日，她自然要尽职尽责，给他挑了一个青色的补丁放在白瓷盘里，点了点头： “嗯，佟娘子做得一手好菜。只是今日她出城有事，只做了这叫‘布丁’的甜点，别的都是极味楼李顺李大厨做的。” 悦成公主话音刚落，宁枫已经将那青色布丁一口给吃了下去，一边咀嚼还……一边掉眼泪。 “四弟……”悦成公主吓坏了，“你怎么了？” “无事。”宁枫伸手擦了擦眼下的泪，突然就勾唇笑了起来：“很好吃，谢谢大姐。” 悦成公主受宠若惊，“你刚才说什么了？” 悦成公主可是在元安府长大的，那时候康王妃在生宁枫之前是养着她和宁柯姐弟俩的。 他们是亲眼见着宁枫从小到大都是个不言不动的傻子，刚开始康王妃会以他身体不好引得康王去院子，后来宁枫水米不进、吃啥吐啥，眼看着瘦得皮包骨头怕是活不下去了。 接着便是康王秘密上京城，宁枫也被王府里吃里扒外的下人给带出去丢下了云居寺的悬崖。后来康王妃虽然处置了府里的下人，但也一日一日忏悔内疚，几欲疯魔。 还好，就在崇康帝登基之后立刻派人来元安府接家眷之时，宁枫突然又回到了王府，跟着她们一起来了京城。 而且重新回到王府的宁枫开始主动进食，只是吃得极少，依然不说话。 若非到了京城后崇康帝考校几个儿子功课，别的人都答不出来，宁枫却是出口成章。至今所有人都还会以为他是个傻子。 那之后，宁枫便被崇康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连皇后都没什么机会见这个儿子。 也是因为如此，崇康帝才头疼。儿子太活跃却不聪明的他嫌弃，儿子不活跃却聪明绝顶的他就伤神。 今日悦成公主进宫去见了亲娘贤妃后，便被下朝的皇帝叫过去，塞给了她弟弟一个，命令她带弟弟出宫轻松一天。 第247章 很安心 很可惜，臭弟弟还真是不可爱，一直不说话就算了，还总当旁人和他说话是放屁。 直到……，臭弟弟吃了一个布丁，又挑着桌上几样东西吃了之后，眼见着眉目柔和了下来。 只要弟弟满意，悦成公主就放心了，和宗室的几位姐妹说起了一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再然后，她听到了女儿“啊”的一声，回头一看，顿时魂飞天外：弟弟宁枫人呢！ 刚刚都还好好坐在位置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悦成公主拉着女儿小声问了几句。程曦也不知道这脾气古怪的小舅舅是什么时候离开桌子的。 “这可怎么办？”到底是公主，宁悦想了想，身边都是闺阁小姐，还有丹阳郡主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主，别到时候本来就是一件小事，被吵成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宁悦找了个借口，出门将姐弟俩的护卫给叫了出来。护卫分为好几组，明面上的在楼梯口和极味楼大门外，暗中还有两组是远远跟着，只要主子没有生命危险就不会出现。 明面上两组护卫都没见着宁枫的身影，只能说明他还在这极味楼中。而暗卫不见了一组，应当还跟在宁枫身边。 悦成公主放了心，只要宁枫没有出极味楼，安全肯定无虞。这个弟弟脾气本来就古怪，她也不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宁枫躲开了楼梯口明面上的护卫，循着饭菜香味看到了厨房。 站在影壁外，隔着中庭，透过厨房那大窗户，他能够清楚地看见李顺在那里指挥若定。 还有另外一间小厨房里，顾青荷整带着妞妞在做甜品点心，过去满满婴儿肥的小姑娘长成了瓜子脸，但也能看到几年前的影子。 宁枫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却没发现立夏的影子。想了想，他往身后招了招手，隐藏在暗处的黑影快速落在了他身后三尺的地方。 无声无息，穿着打扮竟然和这极味楼里出入的人并无二样。 “带我进去。”宁枫静静开口。 他是可以让暗卫带着他强行闯入，可这儿是立夏的地盘，他不愿意坏了她的规矩。 在宁枫吃饭的时候，暗卫早就将极味楼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且还换上了不引人注目的一身装束。登记入住只花了不到一刻钟，便领了天字三楼二号房的牌子，领着宁枫正大光明进了后院。 进了后院，一处又一处暗含小心思的设计落入宁枫眼中，熟悉又亲切。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又上扬。 真好！立夏来京城了呢！ 随即，宁枫又有些懊恼。他明明给了立夏信物，她为什么都没来找他。 接着，宁枫又想起了他当时是不告而别，手里也没有可用的人手，根本就没告诉过立夏该怎么找他。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宁枫的表情也是不断变化。这让前面带路的和后面跟随的暗卫都心惊不已。 没有人知道，宁枫已经收服了身边十二个暗卫，这些人只忠于他一个，他只要不点头，连皇帝都别想知道他私底下都做了什么。 “唐松，你尝尝我做的桃花酥。”妞妞从小厨房里跑出来，端着个碟子奔向了大小厨房旁边的房间之一。 宁枫别过脸，问暗卫：“极味楼的掌柜现在在哪？” 暗卫恭敬道：“极味楼明面上的掌柜是唐全儿、张成和陆三娘。实际上做主的是人称‘小掌柜’的佟立夏佟娘子。” “她在哪？”宁枫压低了声音，可见对暗卫的答案并不是很满意。 “后院。”暗卫赶紧补了一句，暗骂自己为什么要答非所问，回去后定然会被首领责罚。 宁枫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点点头，上楼的脚步都急促了几分，然后停在了二楼到三楼之间一个不上不下的角度。 从这个角度，穿过厨房那栋房子的屋檐，竟然正好能看见后院那三间小院和院中的花团锦簇。 “杜鹃，这衣服是不是有些小了。” 小院的前方是厨房那栋楼，立夏为了自己的隐私，特意将面向小院的窗户都封住，改从前面开了大窗户。 改建完成个把月，立夏带着两个丫鬟住在这后面如鱼得水，也特别放松。 今日立夏回来就赶上杜鹃在陆三娘的指导下做了这条齐胸襦裙，天气转热，这襦裙质料轻薄飘逸，领口开得还有些大。 然而胸围还是做小了点，立夏觉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杜鹃和百灵迎上来检查了一番，“娘子，这襦裙就是这式样，不会小。” “娘子，你真白。” 两个小丫头年纪小，原本都不会侍候人，可是跟着陆三娘学了一段时日，机灵了许多。对于这京城里闺阁小姐之间时兴什么，也都做了详细的培训。 立夏要么穿着元安府那时候做的衣衫，要么穿着舒适的男装。这京城里小姐们的时尚潮流却是一日一变，今年夏日还没来，这款有些类似唐朝仕女图上的襦裙便悄然时新开来。 以前没人给立夏操心倒也罢了，现在有唐刘氏、顾青荷，还有方嬷嬷和陆三娘，一个两个都觉得立夏正是如花鲜妍的时候，孝期已满何必再穿成以前那土了吧唧的模样。 于是，方嬷嬷给了商小玥暗示，家里就多了不少颜色鲜嫩的布料，又有陆三娘掌眼和建议，做出来的衣裙哪能不好看。 也就是太好看了。立夏穿在身上显得白皙细嫩，简直白得发光。这也就罢了，顺着两个小丫鬟的比划，以前总是藏在深色宽大衣裙下的身材也一览无遗。 这辈子倒好，还没发育就开始调养进补，倒是补成了这么一副妖娆的身子。只可惜，她现在是个小寡妇。 “不行，我穿不惯。你们还是再帮我做两身方便动作的男装吧。”立夏捂着胸口，坚决不让两个小丫鬟继续看。 第248章 惩罚来了 殊不知，就在不远处的住宿天字楼的楼梯上，小少年紧紧盯着她的脸，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前面和后面的暗卫见状吓得够呛，都做出动作想要过来护卫着。 宁枫却是伸手阻止了两人：“别过来！” 早在三年多前，宁枫和立夏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对她干瘪的身材并没有什么概念。可是刚才，他看呆了，原来女子的身材能在短短三年变化这么大么？ 宁枫才十一，脑海里哪里有什么旖旎画面，不过就是有一种熟悉和陌生交汇的复杂感觉。 “娘……”宁枫低低喊了一声，眸光中满是眷恋。 直到立夏重新进屋去换衣服，宁枫这才退开一步，吩咐暗卫：“买个盆栽放这儿。” 暗卫点头，他这才背着手上了三楼。进了极味楼住宿里最好的几套屋子之一，进门就是舒适柔软的沙发，角落里蟾蜍香炉里吐出沁人心脾的幽香，淡淡的，能够抚慰人心。 两室一厅的屋子虽然比起宫里逼仄得很，可是布置很温馨，处处都彰显了小心思。 在这儿，宁枫反而觉得比在宫里舒服。 “我睡会儿。”宁枫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便觉困意来袭，摸索着到了里面宽大的主卧，往铺得软软的床铺上一扑，拉来还有阳光味道的被子盖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主……”之前话多那个暗卫上前，正要将宁枫唤醒。被他后面那人眼疾手快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到了外间，两个暗卫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这里的东西还未经检查，你怎么就让主子睡下去了呢。” “你几时见过主子这么毫无防备，说睡就睡！” 这一批暗卫都是崇康帝发现宁枫的天分之后给的，跟在宁枫身边好几年了。都知道宁枫不但是个沉默寡言的“傻子”，还是个“疯子”，小小年纪每日自律得可怕。 丑时起床做一套奇怪的手舞足蹈操，然后洗漱、用早膳，之后便是看书，直到崇康帝下朝。又跟着崇康帝身边看他处理政务，此时旁边定然会有内阁几位大臣为了某件事引经据典、辩论商讨。 这些都以为宁枫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然而只有如今对宁枫心服口服的暗卫们知道，宁枫什么都懂，已经将内阁一位大人收归己用，并且时不时指示着这位大人献言进策。 宁枫会和崇康帝在内阁待到中午，一起用饭后崇康帝会小憩一会儿。他却不会停，而是去到宫中或者国子监的藏书阁，一看就是半日。 不见他动笔墨纸砚，就是左手翻书、右手在空中虚划，速度飞快。然而里面的知识却已经尽数装到了他脑海中。 晚膳后，宁枫会在御花园中转悠几圈，然后回房拿出装订后巴掌大的小册子，用一支羽毛笔写写画画。写的什么没人知道，因为都被他装在了一个红木箱子里，放在床榻下方暗格中。 宁枫吃的食物少，睡的觉更少。而且守卫在他身边的暗卫都知道，他不容易入睡，即便是睡着了也觉浅，一点都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从梦中醒来。 然后，就着一直不准熄灭的烛火继续看书、写东西。 就是这么一个“疯子”，却在这逼仄的房间里倒床就睡，且他们两人发出的动静一点都没惊着他。 这，实在是太难得。根本就不忍心破坏此刻的宁静。 两个暗卫商量了下，留一个在房里候着。另一个出去给明面上的护卫还有悦成公主打个招呼，接下来的行程宁枫便不参加了，有他们护着，一定会安全将人带回皇宫。 宁枫这一觉睡到了华灯初上，别说暗卫惊讶，就是他自己都坐在床头怔忡了半晌，脸上还带着被单的压痕，瞧着倒是有了几分少年气。 暗卫低着头没敢多看，只是将悦成公主一行午后的行踪都给他说了一遍。 宁枫听着听着，眼中渐渐回复了神采，起身：“回宫。” “主子，悦成公主还在前面三楼等您，说是用了晚膳也能赶上回宫。”暗卫低头禀报了声。 宁枫顿了顿：“丹阳呢？” “丹阳郡主午膳后离开，方才又和洪郡王一起过来，另开了一桌。” “让她禁足一个月。”宁枫轻轻吩咐了句，等暗卫把命令传下去，他才洗漱了下楼，又去吃了一顿极味楼的药膳。 因为有程曦在，给悦成公主准备的那些调理药膳之外还有好几道适合小孩口味的美食，宁枫又尝到了其中两样是立夏亲自动手做的。 一点都没有身为舅舅的自觉性，直接将这两道菜据为己有，程曦敢怒不敢言，只得抽抽搭搭草草吃了几口。 悦成公主安全地将弟弟送回了皇宫，不由就松了一口大气。以后她可再不敢去接这活儿了，还有丹阳郡主，她以后也不想带着惹祸精一起来极味楼了，怕是哪一天招惹到了极味楼，将她也一起拒之门外。 悦成公主已经查到了，商小玥和吴雨薇两人都是吃立夏的药膳才从几年未孕到三年抱俩的。 让悦成公主没想到的是，不但宁枫不用她带都开始每日到极味楼用午膳并且休息一会儿再去国子监。就是丹阳郡主也短期内没办法再出公主府了。 说来也是丹阳郡主运气背，那天晚上，回府的路上被几个路人挡了路，她挥鞭子赶人，一个小孩撞了上来，被抽花了脸。 往常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对方害怕了不敢言语，就是下人拿钱平息了事。然而这次却是遇上了硬茬子，那小孩的爹娘居然不管不顾去应天府敲了鸣冤鼓，状告丹阳郡主恃强凌弱、当街行凶。 应天府这边哪敢动丹阳郡主，只得请了长公主出面。长公主还没以势压人，崇康帝那边就从几个太监闲聊中听说了此事。 虽说没有明面上申饬丹阳郡主，却是派了内务府的人去将受害者一家给安顿下来，还让精于外伤的胡御医亲自给那受伤的孩子治疗。 崇康帝的举动就是风向标，长公主不但让丹阳郡主生受了十板子，还把人拘在长公主府中，禁足抄经一个月。 这下，极味楼清静多了。立夏都有闲心开始研究崔秀娘的定亲宴和随后珍馐阁的美食品鉴会了。 第249章 三月初二 丹阳郡主不能亲自前来极味楼，但她有兄长、有护卫，还有心怀愧疚的悦成公主。每天都有人来给她花样带饭、带菜，禁足才两日，瓜子脸就成了鹅蛋脸。 管她什么脸，只要她没亲自过来，别的客人立夏还是很欢迎的。一高兴，立夏每天都会亲自动手为餐饮三楼的客人做几道药膳，但极少亲自去三楼招呼客人。 无意间，便错过了许多。 二月二十八，崔国公押解着几位反王和戎人俘虏回京。当日崇康帝到十里亭亲迎，与崔国公把臂而归，君臣相乐。 崔国公回京那天动静很大，但崔国公本人是一个讨厌拉帮结派、不喜阿谀奉承的刚正之人。 回京之后的第二天就把带着礼物上门求见的一个“故交”给打了十军棍，送到应天府去，还拿了帖子告对方结党营私。 如此不讲人情，当然把这京城里蠢蠢欲动，想要结交崔国公的人给吓得够呛，顿时就门口罗雀。 第三天，崔府往外发了十张帖子，请了内阁几位大人和长公主等几位宗室三月初二到崔府赴宴。 还写明了只是个家宴，请收到帖子的大人带家眷出席，但概不收礼。收到帖子的人面面相觑，私底下一打听，约莫是崔国公不想去谁家的接风宴，干脆自家办一台。 三月初二近在眼前，接到帖子的人都没怎么私底下交流就到了日子。 等到了崔府门口一看。 嚯！除了几家的马车、轿子，最多的竟然是上了马鞍的高头大马。远远就能听到高亢又满是激情的叫好声。 “这……”四位阁老是约好了时间过来，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呢还是该再等等。 本朝内阁四位阁老，两位是前朝懂得明哲保身，从来不参与党争的老臣。另两位则是崇康帝的支持者，跟着水涨船高入了阁。 但无一例外，都是文官，还是以前曾经说过一些武人坏话的。 更重要的是，国公爷从元安府被崇康帝请出来便一直在外征战，与京城这些大臣几乎没打过照面，谁也不知道这位深得圣宠的崔国公是个什么性子。 这几位大人听着动静都一会儿了，门口却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顿时就想多了。 会不会是崔国公秋后算账，给大家弄下马威来了！ 其中一位还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更是愁得眉头紧锁，“你们说会不会是国公爷记恨我上次没拨给他粮草啊？那次是个意外，户部也没粮了，后来也是收了皇庄里的粮食，赶紧就送过去了。” 说话间，宁柯带着弟弟宁枫，还有洪州一起踱步到了国公府门口。见着几位大人带着家眷在这里胡猜，不由就是一笑。 “几位想多了。不过就是里面练武场太热闹，把门口的守卫都给吸引过去了，国公府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宁柯的府邸和长公主府邸都在崔府附近，这两日看多了国公府的热闹。稍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免不得要给几位阁老解释一二。 崔国公府里的下人，除了内务府里配的十来个，其余的要么是军营里的将士，要么就是一些阵亡将士的家眷。 在规矩上来说，比不得这满京城里权贵人家府上训练有素的那些人；可在忠诚上，绝对是无人能敌，至少到现在为止，国公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外人根本无人得知。 崔国公是个武痴，以前在元安府时候便每日都要和府里的人练上一练，也不分身份贵贱，总是要打上几场才舒服。宁柯甚至都还记得当时崇康帝上门请人出山的时候被崔国公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崔国公这般好武，崔府上下自然遵从仿效。国公府原本是崇康帝以前的康王府，王府前院偌大的青石板广场原本就是练兵场。 以前康王处处低调，练兵场用处不大。等到了崔国公手里，人还没回来呢，护卫们就请示了崔国公，将练兵场周围的花台全给拆掉，重新夯实了地基，放置了兵器架和一些练兵的器械。 每日凌晨起，便嘿嘿哈哈开始训练。若不是这边就国公府一家，邻居们怕是睡都没法睡觉。 崔国公没回来都这般勤勉，等崔大、崔国公带着崔五和崔六回府，国公府的练武场便更热闹了。从早到晚，不是父子几个练兵，就是府中护卫切磋、对战。且在国公府，哪怕你是个看大门的，但凡是要挑战谁，那都可以下战书的。 宁柯一来知道崔家习惯，二来住在附近，所以知之甚详。一听里面人生鼎沸，再看旁边战马云集，估摸着是崔国公这次的家宴可不止请了文臣，来的武将怕也不少。 宁柯让众人稍安勿躁，上前走了几步，果然见着国公府敞开的中门里头里三层、外三层的背影重叠，若不是青衣、灰衣、皮甲，三者还能稍微分清点身份，还真不知道该找谁。 宁柯招手唤过了侍卫，让其上前去通知了穿皮甲的国公府护卫。 被通知的护卫先是一愣，继而回头看门外排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数十人，整个人都石化了。 再然后，他迅速支棱了起来，拍了身边同样装束的几个人。整了整喉咙，大声喊道：“贵客临门！开中门！” “……” 中门早在军营里将士们过来的时候就打开了，站在中门外的宁柯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好在这几个负责门房的护卫齐声一吼，围在一起的下人、护院、军营将士齐齐停下动作看向门外。 这么一停，便露出了中间两个正近身缠斗的两人。年老的那个赤着上半身，肌肉虬结；见年轻那个愣神，抬腿就是一个窝心脚，踹得铁塔似的年轻人蹭蹭蹭退后好几步。 躬身拱手道：“我败了！” “哈哈哈！修远小子，战场上若是分心可是大忌。这才小半年未见，你小子怎么像是没劲儿似的，不行不行！” 年老的正是武国公崔亮，五十多的人了看起来神采奕奕，动作也潇洒利落，笑声豪爽，皱眉嫌弃叶修远的时候也尽显威仪。 叶修远脸色有些苍白，但一个字没说。倒是崔大，听闻了父亲这主人家不在院子等着招待客人，反而跑来练武场操练，一来就听到他的嫌弃，都快急哭了： “爹！叶校尉身上还带着伤呢。” 第250章 定亲宴 崔大这一嗓子嚎得，崔国公身子都颤了颤。 他老人家终于想起来，回来问及叶修远，儿子就告诉他这小子受了重伤一直躺着，今日搞不好都要用担架抬着来和女儿定亲。 只是，他老人家今天在练武场犯了瘾头，奈何连崔五、崔六两个小子都不尽全力，家里那些护卫也都推三阻四。 后来西大营的几个副将和校尉到了，他不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叶修远了吗。这小子出了名的狠人，可不管对手是谁，从来不会弄虚作假。 当时……好像是有人要拦着来着，是他没过到手瘾坚决不收手。叶修远只好上前和他切磋了一场，这一场他尽了全力，旁边阵阵叫好声。 一个高兴，两人就斗了个难解难分。崔国公还不止一次分心想，叶修远这小子是不是这小半年疏于训练了，出招力道不够，击打角度不刁钻，最后竟然还分心被他踹得差点摔倒。 现在想来，听说那刀伤深可见骨，还感染发烧了来着。若非这京城出了个能人弄出了烈酒消毒，搞不好小命都没了。 “咳咳……”崔国公有些尴尬，接过亲兵送上来的布巾擦了汗水，穿上衣衫，“你们与我一起迎接客人吧，日后要同朝共事，总要混个脸熟。” 于是，阁老们连同他们家眷，都享受了一把主人比客人多，且还都是冒着热气的壮男们的热情迎接。弄得几位阁老家女眷为难不已，这门，是进还是不进。 好在，国公夫人在京城待了两三年了。反应过来后亲自带着世子夫人迎了出来，把人直接引到了后院花厅。 京城里高门权贵家的宴席大多都男女分座，到了崔国公这儿，大约是对四月底的宫宴先来个预热，宴席安在前院、后院之间的花园。 国公府是原来的康王府，这花园的面积不小。园子中间有六尺宽小溪穿过，上面石桥、木栈分布，有曲水流觞，亦有亭台楼阁。 要是从文臣角度来看，即兴赋诗几十首也是有的。可从崔国公这儿看，就觉得曲曲折折，跑马都不畅快。 今日天气晴好，园子一侧的抄手回廊里放置了一张张条桌，桌上摆放着油酥花生米、椒盐蚕豆、五香瓜子、琥珀核桃仁、杏仁、果脯、桃花酥、杏花糕、山楂糕、花生酥、牛奶酥等干果点心。 每一桌还有侍女手执长嘴铜壶，有客人坐下便上前斟茶。这些侍女斟茶的手法还有些独特，拧腰旋身，三尺长的壶嘴里便有一股热水冲入放置了茶叶的杯中，随着茶杯中茶叶舒展、花蕊绽开，茶香扑面而来，令人忘忧。 而这些侍女动作干净利落，又像是舞蹈又像是武术，真真赏心悦目，使人耳目一新。 “不愧是国公府，单这沏茶手法，英姿飒爽中不失雅致。这茶水竟然不是烹煮而是冲泡，却别有一股清冽浓郁的香气，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宋阁老刚刚坐下，就被茶艺侍女和清茶给镇住了，喝一口，表情满是惊异。 回廊中有一道屏风阻隔，那一头的女眷们也是赞不绝口。特别是长桌上的各色果点，实在是让人矜持不起来，再怎么端着的宗族小姐都忍不住伸手去取用。 齐红梅的父亲是兵部员外郎，原本是挤不上这全是一二品大员的家宴的。只是齐红梅的父亲曾经帮崔国公押送粮草，她在父亲指示下经常主动接近崔秀娘，今日是崔秀娘给她下的帖子，他们一家几口全都来了崔府。 齐红梅每次来崔府，最多就是一杯茶和一碟子京城铺子里常见的点心。哪里见过这么多花头，登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偏偏齐红梅身边她庶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望着她一脸请教的模样：“长姐，你与崔小姐交好，来过崔府好几次，可知这盘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齐红梅感觉到周围的人眼神唰唰唰往她这边看，脸色羞红：“以往我都是直接去崔小姐闺房，崔小姐身子不好，只能吃清淡好克化的食物，故此并未见过这些，也不知这些是何物。” 齐红梅的娘气恼地看了一眼庶女，塞给了侍候在旁边的侍女一锭银子，“这些吃食看起来可真是喜人，只是不知味道如何，一时竟不知如何下口。” 其实就是不塞银子，侍女也是要为客人做个介绍的。这长桌旁的侍女和待会儿负责上菜的几个下人可不是崔府的，而是立夏从极味楼带过来的“金牌”店小二。 今日不仅是要辅助崔府招待好客人，还要为极味楼打广告，将极味楼上门服务这一块给推出去。 侍女也没推开那锭银子，立夏说了，出来做事只要做得好主家赏钱都是自己收着；但若是被主家“投诉”，回去是要被罚到厨房洗碗的。 侍女为桌上众人介绍了果脯点心的口味和饮食宜忌，又体贴地说明这些东西只是极味楼其中的一小部分，成功地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时间尚早，除了茶点，极味楼还准备了娱乐项目。“谁是卧底”规则简单明了，五子棋是人都能学会。少到两人、多达十来人都能一起玩，比以前的吟诗作画、击鼓传花可紧张刺激又有趣多了。 崔国公府的客人不是武将多吗，投壶、射箭都能在花园里玩开，象棋这种文武结合的娱乐也是颇受人推崇。 于是，一群人都仿佛忘记了身份，只要对某种娱乐感兴趣，那就凑在一起玩个开心。文武之间的隔阂都像是消失远去了一般。 这其中，却有一人格格不入。叶修远甚至都没有进摆放长桌的抄手回廊，坐在花园角落一棵茂盛的银杏树下，微微弓着腰。 一是腰腹间的伤口怕是又裂开了，二是这种欢快的场景他总会想起家里人。幻想着若是一家人都在，立夏一定会带着家里人融入进去。 “修远哥，你果然躲在角落，跟我过去吧。世子到处找你呢。”杨恩从投壶那边走过来。 叶修远动也没动，杨恩不由着急：“修远哥，人崔小姐都出来了，国公爷待会儿就要宣布你们俩的亲事，世子给你重新准备了衣裳，你赶紧跟我过去换上。” 第251章 远远相见 虽说进了农历三月天气转暖，但立夏也不希望自己做的一些菜肴在端上桌的时候变凉。 除了创新地在四面通透、花木扶疏的抄手回廊里摆上茶桌点心，今日正席也放在这花园中。 离花园最近的院子里，除了小厨房被征用，还在靠近花园墙根处用青砖另外搭了三眼灶台。 立夏带着人昨晚就来做了准备工作，今日更是一大早便进了府开始忙。听着花园那边人声鼎沸，立夏也有些心痒。 倒也不是想参与进去，就是想知道今天这创新的待客方式有没有被人诟病。 于是，她将手里的活儿全都交给了李顺，顺着墙根从抄手回廊到投壶现场，一句句赞誉之声让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次宴席之后，极味楼还不算声名鹊起，她都敢吐贾慧一脸唾沫。 可走着走着，她便听到了有人唤了一声“修远哥”，这个声音……还略微有点耳熟。 立夏忍不住停了脚步，听墙那边叫修远哥的年轻男子一阵催促。连蒙带猜的她便知道墙那边的是今日宴席男主角，崔秀娘那定亲三年却还没怎么大张旗鼓对外公布的未婚夫。 不是说病得起不来身么？这不是强撑着来参加订婚宴了。男人呵，嘴上说着不要，之前还撑着伤病专程把人送崔府护送到极味楼，听红雀说还穿着沉重的银甲，简直是耍帅不计本钱。 一声又一声“修远哥”喊得立夏心里很不舒服，直到声音开始移动，渐渐远去，立夏也转身准备回灶台边忙碌。 国公府府内的院墙并不是很高，有的地方为了美观还做了花窗。立夏不经意地转头，透过花窗，正好看见墙那边一高一矮两人。 矮的一边走还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不时就能听见个“修远哥”。而高的那个…… 立夏突然就想起了极味楼开张那日觉得眼熟的背影，看来不是她的错觉，这世上迄今为止她还没见过有谁比叶修远更高、更壮。 所以，那日不是她眼花。而是真真正正看到了叶修远，因为他忍着疼痛体贴地护送未婚妻出门游玩。 叶修远！那高壮的人正是三年多前已经死去的叶修远。 他没死，他还好好活在世上，即将成为超一品大员武国公的乘龙快婿！ 立夏张开嘴又闭了起来。不，她不能够出声，如今都各有各的生活，贸然出声，让叶修远怎么办？ 立夏默默地收回脚，又定定地看了叶修远一会儿。不由自嘲笑了笑，当初的叶修远可是又直又憨，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都学会了带伤护送未婚妻。 小院里，李顺让人出来喊了“小掌柜”，她打起精神，转身回了厨房。想想也是奇妙，她这个前妻居然给曾经的丈夫做定亲宴的酒席！还要战战兢兢，生怕有人不满意。 就在立夏转身离去的时候，被杨恩搀扶着的叶修远身子一顿，回头四下扫视了一番。 他在野兽群里长大，又去战场上厮杀，已经养成了被人瞩目后身体的自然反应。 这些时日身体虽然有伤，但基本的感觉错不了。只是那目光没有杀意，他察觉得稍微慢了一点。 可惜回头之后并未看到是什么人在身后窥探，只能猜测应该是府里的下人之类好奇而已。 厨房这边叫立夏过去是问什么时候开始摆桌子上菜。 六冷盘分别是烤鸭、口水鸡、醉虾、卤菜拼盘、拌木耳黄瓜和五香萝卜干。 这些菜，立夏都做了摆盘，看上去赏心悦目。 花园凉棚里，一道轻纱成为男女席桌的分界线。 本来被国公府下人邀请入席的时候被各种茶点填饱肚子的众人还有些想拒绝的，毕竟茶点都还没用完，有点舍不得离开。 奈何不但崔秀娘极力推荐今日午膳，就连崔国公也哈哈笑着表示他要在中午的酒席上宣布一件大事。 国公爷亲自宣布大事，就算是吃不下什么东西，那也要去桌边坐着以示尊重啊。 于是，男客和女客三三两两地在下人指引下来到了正席的凉棚里。 轻纱两侧的圆形桌子上还有婴儿粗的铁柱撑起来的两层。最顶层的圆盘直径一尺，里面分成四格，放的便是刚才吃过的那几样茶点。 第二层四尺左右，刷了桐油的桌面能够自由转动，上面已经放置了六个形状各异的瓷盘。盘中菜肴暂且不说，里面装饰着几种时令花朵，显得分外雅致。 其中烤鸭那大盘子中间还立了一个卷成桶状的花笺。不过这可不像后世用打印机批量生产出来的，二十极味楼里的举人们一笔一划绘制之后还题了诗词。 当然，立夏也不是白要他们的，全都是一道菜换一张来着。这段日子极味楼里住宿的那些举子们几乎都没花过什么菜钱。 武人的那一桌都看不懂便也罢了，几位阁老却是展开看得津津有味，兴趣来了还让人将一共十张桌子的花笺都拿过来一探究竟，评比着选出了三份，表示这三份能评上今日最佳。 宁柯探头看了一眼，前三甲他就认识俩，商瑾昱和刘叔同，只可惜佟娘子的弟弟叶修齐诗书功底不错，画功差了些，并未被选出来让众人传阅。 武将那边也听到了这评比，杨恩挑了挑眉头，问叶修远：“这商瑾昱听着怎么有几分耳熟？” 叶修远没开口。商瑾昱他当然知道，凌北县首富之子，当初和他在梧桐镇一同经历追杀，他还救了那胖子一命，并且在对方问如何报答的时候请对方帮忙照顾自己的家人。 然而，等他得到家人惨死的消息回村后，只知道对方给家里三人都立了坟茔。 那时候他心里一股气要为家人报仇，便没追去凌北县质问他一声，为何言而无信。 后来几年，他也渐渐醒悟，不能怪别人言而无信，实在是自己思虑不周，没有保护好家人。 没想到几年后，居然在京城能够听到这个名字。只是……被几位阁老都交口称赞的商瑾昱是家乡的那个一身肥肉的胖子吗？ 第252章 相见不如不见 不管商瑾昱是不是那个胖子，随着后面的葱烧海参、黄金虾球、东坡肘子、松鼠鳜鱼、佛跳墙……等一道道大菜端上桌子，叶修远便没有再想的精力。 一是菜肴味道让人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二是崔国公喝了一口度数不算低的回味酒，站起来宣布了今日的主题大事。 “承蒙诸位不弃，愿意来我这个粗人府上喝酒。今日，崔某人便请诸位做个见证。崔某人的小女儿秀娘早在两年前就定了亲事，女婿是崔某人亲自挑的，便是这……” 崔国公目光转动，席上不少人也跟着他看了过去。 崔亮被超品国公，三代不降爵，只要不是叛国大罪，不会抄家灭族。 如此尊荣之下，崔家儿女的婚事便成了许多人攀附的捷径。然而崔夫人在京城三年，一直和老夫人吃斋念佛给家里男丁祈福，旁人根本无从得知崔家儿女的婚事。 眼见着崔世子回京，询问的人便多了起来。等崔国公回京，不知道多少人都动了心思。 甚至还有传言说，宁柯要把定下的未婚妻退了转娶崔家小姐为皇子妃. 如果有崔国公助力，宁柯的储君之位立刻就能比其他兄弟坐得稳当。 也只有宁柯自己知道，这些终究只会是传言。别说人国公府懂得明哲保身，就是崇康帝属意的储君也不可能是他。 总有一些人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还不自量力，妄图想用舆论逼迫国公府站队。 殊不知，人武国公竟然早有准备，没有在京城任何一个世家挑选结亲人家。反倒是给崔秀娘定了一个军中将士。 顺着武国公的眼神看过去，叶修远站了起来，铁塔般的身子震慑力十足，再有一张硬朗的脸和狰狞的伤疤，怕是小儿见了都能吓哭。 “修远，过来见过诸位大人和叔伯，日后在京城安家，还得诸位多多照拂。”崔国公招手。 叶修远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比崔国公都还高出半个头。崔国公特别满意这个女婿，在他看来，文人脑子里弯弯绕绕太多，自家闺女嫁过去还不得被欺负死。 武人好！特别是骁勇善战的武人，专情、实在。又有自己把关，叶修远如今的官职还能往上升一升。他无亲无靠的，到时候在京城分个小院子，依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闺女肯定能过得舒服自在。 叶修远长相凶恶，再加上不善言辞，在崔国公介绍了之后他便二话不说端杯子就干，那样子倒是把被敬的人给吓得战战兢兢。 叶修远一杯酒喝下去脸色更难看了。当初，立夏酿成了烈酒，说是在舅舅家学会的手艺，之后叶修远听杨振威都说没喝过那般劲道的烈酒，他以为立夏是骗子。 可到了京城才知道，兴许立夏的舅母是京城人，立夏那些手艺都是从京城这边传过去的。以前都是他见识太浅薄了。 敬完了文臣，到武将这边大多都是熟人，全都是被叶修远武力“征服”的手下败将。 之前只是小范围知道他是崔秀娘的未婚夫，现在大家都知道叶修远哪怕和他们一样还是校尉，前途都不可限量了。 有的是羡慕嫉妒，有的是真心祝福，反正到了武将这两桌，酒就给不要钱似的往叶修远口中灌。 哪怕杨恩抓耳挠腮说了好几次叶修远身上有伤，也没能让这些豪爽汉子慢下来。就连崔世子都带着两个弟弟来起哄，自家的小白菜就要被猪给拱了，他们伤心啊。 女客那边，本来听崔国公说给崔秀娘定了亲事，一个两个的虽然有些可惜，但还是端出了诚挚的笑容准备表示祝贺。 可是轻纱那头，叶修远一起身，大家都愣住了。隔着轻纱，她们都能看到叶修远的身材和长相，大家都是文官家眷，大多都是在京城生活了多年，脑海里根深蒂固的审美观让她们要真心实意说出“恭喜”二字实在太难。 崔夫人见状，不由有些尴尬。只能招呼客人：“修远少年英雄，又是我们家秀娘的救命恩人，这门婚事早就定下来了。修远是个上进的，非得等到有成就了再提亲，我们崔家可不是那等势力人家，奈何孩子就是爱重我们家秀娘。” 旁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夸，大夸特夸，往死里夸。可是夸着夸着就品出味道来，要真是疼爱女儿的人家，崔家这女婿除了长相差了点，别的还真是无可挑剔。 无父无母、无亲无靠，就算不是崔夫人夸赞的那样武人专情，为了前程，也要对崔家闺女一心一意。这样的女婿，其实想想还蛮好的。 前面正席上，除了夸赞国公府今日酒席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便是变着花样夸崔国公、夸崔国公的女婿。 旁边厨房里，等所有的菜品和点心端了上去，立夏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坐倒在了灶台边。 所有的助手和崔府的下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分坐在了两张桌子边上。 今日中午那些饭菜说起来除了那佛跳墙，别的都算不上名贵，立夏问过了崔府管事后，每样都多做了一点，也让崔府的下人们一起尝一尝极味楼的美味。 极味楼的人和崔府的下人经过大半天的磨合，也算是有些熟悉了。虽说不能够将崔府一些隐秘的事情胡乱往外说，但今天公开的事情大家还是很乐意说一说的。 在崔家下人口中，崔秀娘和叶修远有些“传奇”的亲事渐渐立体了起来。还有个中年婆子见大家聊来聊去都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类，她都有些插不上嘴。 不由着了急，“你们啊，都只看到了表面。只有我跟在咱们夫人身边，知道得最是清楚。什么救命之恩，都抵不过肌肤之亲，两人都那个了，咱们小姐还能嫁给谁！” “那个，哪个？”崔府里有年纪小的丫鬟根本就不懂。 眼瞅着中年妇人凑近了给小姑娘解释，立夏心里无端端升起一股气愤和烦躁，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便也没听见中年妇人说道：“小姐生病了，是叶校尉背回家的，两人隔着薄薄一层衣衫相处了一天一夜呢，除了嫁给他，还能嫁谁！” 第253章 红色绳结 崔国公府的这次宴客真的是让极味楼的名声传了出去。 别说正席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肴，就是饭前茶点和饭后消闲，都能说好一阵子。 国公府首开先河的宴席大获成功，崔国公和国公夫人也是极为满意，知道这事情是崔秀娘花了一万两银子让极味楼给操办的。 虽然还是心疼银子吧，却依然让崔秀娘再备上一份礼品给立夏，也算是表达一下国公府对她的谢意。 崔秀娘也没料到反响这么好，对于小姐妹受到爹娘的肯定与有荣焉，在国公爷夫妻俩说好的谢礼之外又多加了两成。 谁知道收拾了两大箱子东西过去，却被告知立夏已经先回了极味楼。 “佟娘子不是答应我用了晚膳再回去的吗？”崔秀娘惊讶地问李顺。 崔府还有晚宴，但相比中午，就要简单得多。李顺带着极味楼几个人完全忙得过来，他也不知道立夏都清闲了为什么要回去。 来之前都还听立夏说国公府前院、后园的景致好，等做了午饭后一定要好好逛一逛。 李顺摇了摇头，“小掌柜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我也不清楚。” 说罢，李顺拿出来一个精美的雕花木盒递给崔秀娘：“这是小掌柜给崔小姐的定亲礼，希望崔小姐和叶校尉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佟娘子还给我准备礼物了吗！”崔秀娘又惊又喜，接过来迫不及待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朵金箔做的玫瑰，还有立夏亲手打的一个中国结。 繁复的结可比简单的绺子好看多了，崔秀娘一下就喜欢上了，“真是好看。” 随即又有些遗憾，“可惜佟娘子她回去得太早了，我还说晚上让她见一见叶大哥。” 崔秀娘还没从做饭的小院里回去，便见红雀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 “忙忙慌慌的干什么？”崔秀娘蹙眉埋怨了句。 红雀面上也是惊慌：“姑爷……姑爷他晕倒了。” “晕倒了！”崔秀娘愣了下：“晕倒了找大夫啊。” 红雀愣了：“小姐……，姑爷他是你未婚夫。” “又怎样。”崔秀娘想起立夏提前离开，整个人都有点丧，甚至吩咐了红雀一句：“准备一下，我们去极味楼用晚膳。” “小姐！”红雀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犹豫了半晌才苦口婆心劝道：“府里还有客人没走，小姐若是走了不太合适。” “也是。”崔秀娘点点头，“你刚才说什么，谁昏迷了？” “叶校尉上午和国公爷切磋撕裂了伤口，中午还喝了不少酒，谁知道军中那些人又闹着要切磋。结果他硬撑着一挑十，倒是把人全都打趴下了，他的衣衫又被血给染红，没等人过去，他就和那十个给倒成了一堆。” 红雀一边把人拽着往外走，一边将情况给介绍了一遍。等崔秀娘回过神来，两人已经站在了外院的客房里。 崔秀娘手里还抱着立夏给她的订婚礼呢，就被迫站在叶修远床边，听大夫交代养伤的注意事项，还有崔国公喋喋不休地告诉她为人妻的应该怎么做。 最后，想着两人都是未婚夫妻了。崔国公不但拽走了不放心的杨恩，连红雀都招呼得到门外守着，只留了崔秀娘抱着个木头箱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 “水……”毕竟底子摆在那儿，叶修远这次的伤口没有发炎腐烂，很快就脱离了昏迷的状态。 中午太多酒水烧灼着喉咙，他忍不住呢喃了一声。 崔秀娘哪里照顾过别人，听了叶修远呢喃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匆匆将木箱子放在床头，七手八脚、噼里啪啦，打碎了两个茶碗之后才倒了一杯水。 可是到了床边，对着躺在上头那壮硕的人影，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刚才，崔国公说，做妻子的就要亲手照顾自己的丈夫。她……她……她是真的不会啊。 崔秀娘想找红雀帮忙，可刚才崔国公说得挺严肃的，她又不敢违逆，只能强上。 崔秀娘试图伸手把叶修远从床上扶起来，又试图直接将杯子里的水怼到他嘴里。 但所有的想象都没有成功，因为她才靠近床边，叶修远就突然一巴掌甩了过来，“滚……” 叶修远的手臂都有崔秀娘的大腿粗，这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挥出来，不但打得崔秀娘手上的杯子翻覆在她脸上，一杯水全兜头泼了过来；还把崔秀娘给打得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 这乒乒乓乓的声音和崔秀娘的痛呼声，终于让红雀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见着自家小姐趴在地上，头发和衣裳都湿漉漉的可吓了一大跳。 “小姐！姓叶的欺负你了！” 可是床上的叶修远躺得好好的，还可怜兮兮地继续呓语了句：“水……” 红雀小心翼翼问崔秀娘：“小姐是想给姑爷喂水？”然后自己弄成这一地狼藉还惨兮兮的模样！ 后面这句并没有问出来，是红雀脑海里的想象。 崔秀娘现在浑身都不舒服，甩了甩手，难得发了脾气：“谁要喂他喝水！我们走。” 主仆俩搀扶着回了后院，杨恩这才低咒了一声匆匆进了屋子，先是扶着叶修远喂了一杯水，又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叶修远喝了水之后又睡了一觉，这次是真的醒了。 天色有些暗，屋里点着灯，但却没见一个人。他喝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水，人有三急，忍不住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也没出声喊人，强撑着去耳房找了恭桶，解决了三急后扶着墙踉踉跄跄回床上。 床前有根凳子，上面放了个红木箱子。一个不注意，他就撞上了凳子，将上面的箱子给撞到了地上。 箱盖打开，里面的东西摔了出来。 叶修远眼前金光和红光闪过，他都不知道该先捡哪一个。本来腰腹伤口疼痛不已，他都打算略过去的，却不想脚步向前，脚尖就踩在了刚才那一抹红上头。 他干脆矮下身子去将东西捡起来，拿到红色绳结的那一刻，他目光瞬时凝住！ 第254章 情深意重 梧桐镇铁牛村里，立夏用麻绳左挽、右挽，做成了一个形状繁复的绳结，捧到叶修远跟前： “这个中国结好看不！等将来有了银子，买点红丝缎，做出来那才叫好看。这东西只有我会，你说要是编出去售卖能不能挣银子？” 那时候的立夏，不过是在院子后的自留地里干活太累找出来的一个消遣而已。 而叶修远，除了他爹，从来没人会专程给他做个什么东西。立夏随手就把那绳结塞到他手中，他也没管麻绳做材料的绳结是有多便宜，只见着小姑娘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便珍之重之的将绳结放到了怀中。 绳结他一直带到现在。随着立夏给他做的吃食消耗完，给他做的衣裳在战场上弄得千疮百孔不能穿，这绳结便被他用当初的钱袋装着，贴身藏着呢。 叶修远呼吸都停滞了许久，却像是根本没勇气打开钱袋看个究竟。 他伸出这几年越发粗糙的、蒲扇般的大手，又将那抹金色给捡了起来。 金色的花瓣像极了立夏在铁牛村指给他看的月季。村里人都叫那花月季，就立夏说是“玫瑰”，还酸唧唧地和叶修齐背了一首诗。 具体什么诗句，他这个大字不识的人并不知晓，就听懂了大概意思是说这叫“玫瑰”的花朵象征了爱情。 叶修远将两样东西重新放进了木头箱子里，重新回到床上。这过程，感觉比在战场上厮杀都要紧张和磨人。 躺好之后，他终于摸出了自己的钱袋。里面没有装金银，只有一张纸质被鲜血浸染得模糊不清的五十两银票，被银票包在里头的则是那勉强保持完好的绳结。 其实不用再拿木箱子里的绳结来比较，他能够清楚明了地记得上面每一处转折和每一个结点。如果是立夏当初所说，这绳结除了她没人会打一模一样的。 那现在两个绳结的形状和手法并没有区别，只除了材料从麻绳换成了用红丝缎做成的绺子，看起来高贵、典雅、美丽。 叶修远将布包紧紧贴着胸口压着，在微暗的夜色中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眶。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杨恩用托盘端着一碗海参小米粥和一笼酱肉包子进了门。 “远哥，你来尝尝这包子，味道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呢。”杨恩大咧咧地来到床边，对上了叶修远发红的眼眶，“我艹，远哥你怎么了？太疼了吗，我去给你找大夫。” “站住！”叶修远大喊了一声，打算起身抓住激动的杨恩，扭到伤口发痛，又“嘶”了一声倒了下去。 杨恩听到了，赶紧过来把人给扶住。叶修远抓紧了他手臂，力道极大，“不准出去。” “不出去、不出去，远哥你快放手，再抓我手就断了，看还能有谁侍候你。” 等叶修远应声放松了力道，他又忍不住嘴贫：“哎哟，我想起来了，你可不像我这个没人疼的。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受伤有人照顾，不舒服有人嘘寒问暖……” “住口！”叶修远揉着太阳穴：“饭给我。” 杨恩早就被叶修远训练得自说自话永远不会累，一边将饭菜递给叶修远，一边道： “中午那一顿饭菜吃得可真是过瘾，我以前还以为就梧桐镇能吃到卤肉，想不到这京城里也有。喏，还有这包子，味道和小……和小时候吃到的差不多。” 杨恩本想说“和小嫂子”做的一模一样，猛地又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可不能招这些晦气。 叶修远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但吃包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不是她做的。” 甚至叶修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中午时候吃到的几个菜分外熟悉，有些菜分明味道极好却无法引起共鸣。 就像现在这一笼包子，上面的褶子和口味，分明和立夏做得差不多，他却知道，这并不是立夏做的。 “不是谁……”杨恩反应过来，做贼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严肃道： “远哥，今日国公爷可是当着文武大臣和皇子龙孙的面说了你和崔小姐的婚事，还请了那些人年底参加你们的婚礼。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千万别提起了。” 见叶修远闷头吃东西并未接话，杨恩也不觉得寂寞，反正他和叶修远的相处模式就这样，他不停嘚吧嘚，叶修远要是听进去就听进去了，要是不喜欢，他也不会改。 杨恩继续说：“不说国公爷和夫人和、世子对你好，就是崔小姐，对远哥你也是情深意重。听闻你回京城，巴巴约你一起去极味楼用饭，我可是听说那极味楼是崔小姐最喜欢的去处，你回来就想带你去，可见多欢喜。” 叶修远蹙眉，他那日送崔秀娘去极味楼，一眼都没多看，鬼知道她欢不欢喜。 杨恩又道：“听闻远哥你为了救她侄子受了伤，崔小姐又赶紧送了上好的药材过来。你是没听军医说，那些可都是贡品的好药材，千金难买。崔小姐给你送了好几大包，这是生怕你伤势严重没办法参加今日定亲宴。” 啪—— 听到“定亲宴”三个字，叶修远手一抖，筷子被生生折断。 杨恩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换了一根：“幸好我带了多的，远哥你还真是不小心。我说到哪了？哦，今日定亲宴也是，听闻全是崔小姐亲力亲为，若不是夫人阻拦，崔小姐都打算去厨房亲手给你炖汤做菜。” 杨恩满面羡慕：“啧啧啧，不说崔小姐身份贵重，单是这份心意也值得远哥你对她好一辈子。还有啊，今日听闻你旧伤复发，崔小姐也是抛下一切来屋里……” 到这儿，他还试图卖个关子。奈何叶修远和寻常人就是不一样，表情基本没变化。 他只能讪讪道：“崔小姐本来是想亲手照顾你的，谁知道远哥你防备心也太强了，居然把人家给打出去了。” “打出去”这个词就有点惊人了，叶修远想了想，有点印象，问：“伤了吗？” 第255章 坚决捂住 崔秀娘在极味楼吃了快半个月药膳，一顿都没缺席，别说老毛病一次都没犯过，就是之前一场春雨都没受一点风寒。 崔秀娘自己觉得是药膳的缘故，可是当天晚上送走了所有客人以后，一家子聚在主院花厅里。 崔国公看着自家气色红润，脸蛋圆润的闺女，一脸的骄傲和喜气：“我崔亮的闺女可真是好看！” 可不是嘛，这满屋子男男女女，老夫人鸡皮鹤发，崔夫人身材粗壮，世子夫人也属于身材强健、五官英气那一挂。 也就崔秀娘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身材纤细，白皮肤细眉毛，走路如同扶风白柳，站在原地都病病歪歪。乍一看，在一堆英武雄壮的家人中跟小鸡仔似的。 别说她爹和那些兄长们都心疼她，就是崔怀胜几个小辈都恨不得把这个姑姑捧在手心里。 听到崔国公的话，一屋子人都连连点头。就连向来不喜欢自家这孙女的老夫人都给面子的附和了句：“胖点是比以前好看些。” “胖了吗？”崔夫人对这三个字尤其敏感。在京城几年，她脑海里被一些贵夫人灌输了“以瘦为美”的审美观，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女儿，发现她还真丰润了许多。 崔夫人一抚掌，“胖倒是没胖，就是这气色好了许多。这段时日也没个头疼脑热的，看来那游方道士算得真是准，咱们秀娘一接近修远，这身体就能康健。” 崔国公连声附和，崔世子夫妇俩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们一个日日都去军营操练，一个忙于整理国公府内务，倒是没去关注崔秀娘的变化。 老夫人这段时日受惠于崔秀娘带回来的药膳，也是过去的老毛病一次没犯。然而张了张嘴，她老人家还是没点明。罢了罢了，反正都定了亲，就让这一屋子头脑简单的人这么认为吧，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老夫人琢磨着以后崔秀娘成了亲，谁还能给她带美味又能治病的药膳回来呢。 老夫人目光从崔五和崔六脸上扫过，这兄弟俩都还没成亲。但崔六剿匪的时候被一个女土匪给抢了做压寨夫君，明显不合适。 崔五以前成过亲，可是媳妇命不好，几年前难产去世，他就一直单到现在。 老夫人从崔秀娘那儿打探过佟娘子的情况。佟娘子也是个寡妇，就是年纪小了点，才十七。崔五都二十八了，长得五大三粗、又黑又蛮，能得小姑娘喜欢吗？ 老夫人转头又想，佟娘子的弟弟不是要考科举了吗？像他们这样无根无萍、无亲无靠的人家，就算考上进士又如何，派官就是个迈步过去的高坎儿。 皇帝这次特意让儿子把崔五和崔六兄弟俩带回京城，肯定是要给两人封官职的。 崔家的国公之位世袭罔替，三代内不降爵，那肯定是要传给老大的。二、三、四如今两个在北、一个在南，前程都不错。 崔五和崔六两人虽然都立了军功，可比起前面几个哥哥，就有些不够看了。甚至还不如叶修远这个乡下来的、没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小兵。 皇帝这次估计是没办法再封赏崔国公了，干脆将崔家的儿郎们的前程安排安排。 要是老夫人没猜错的话，崔五和崔六多半要做官了。这么一来，别说二十八，就是三十八、四十八也多得是小姑娘稀罕。 佟娘子不过是个小寡妇，能和崔家结亲，是抬举她了。 于是，就在崔家人热烈讨论崔秀娘是长点肉好看还是之前好看的时候，崔家老夫人脑海里已经千回百转，连崔五和佟娘子生的儿子取什么名字都想了五六个。 要是立夏知道崔老夫人的想法，非得啐她一脸口水不可。世上男人千千万，崔家男人算什么。 再说了，她现在心中只有事业，男人什么的还是滚得越远越好。 就叶修远那样她以为老实憨厚、少言寡语、笨手笨脚的男人，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都学会了关心爱护、体贴周到。她是更不相信爱情了！ 要说不心梗、不生气是绝不可能的，毕竟当初立夏是真的把他当未来另一半看待的。更别提在得到他死讯之后帮他赡养家人，虽说叶山和叶修齐两人值得她真心相待，但初衷始终都是为了他呀。 不过，再多的气怒在回到极味楼看到叶修齐的那一瞬间都犹如潮水般褪去。 为了这次科考，叶修齐准备了太久。这孩子虽然话不多，立夏却知道他心思重，一直都卯足了劲要争一口气好回报她这几年的供养。 若是让他知道叶修远不但没死，还做了国公府的女婿，以叶修齐的性子肯定会钻牛角尖，谁知道这孩子会气怒之下做什么傻事。 所以！不能让叶修齐知道他哥在他们逃亡、艰难生活的时候竟然活得好好的，还顺道和武国公千金谈了个恋爱。 即便是知道，也需得等考试完了之后。 立夏疾走了几步，问叶修齐：“不是说要和商少爷去西山拜访山居先生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之前商瑾昱和叶修齐在和极味楼里的举子们文会的时候，听闻了西山有位山居先生学识不凡，又有元安府知府陈应寿的公子上京，给两人带了君不悔的帖子。 两人便决定在考前带上自己的课业去寻山居先生。此去西山需要两日时间，这才走了五日，怎么就回来了？ 叶修齐背着立夏找人给他做的书箱，挠了挠脑袋：“山居先生说我功夫已经到家，缺乏的只是机灵巧变，考个二甲进士没问题，多的就靠我运气，他没法教。” 立夏叹了一口气，叶修齐性格坚韧，但的确有一股一条道走到黑的执拗在。 “那商少爷呢，他回来了吗？” 叶修齐眼神暗了暗，“商少爷也被赶出来了，说他心眼比筛子还多，骗死人不偿命。” “……”立夏有点怔愣：“这先生还真是有趣。” 只要不说商瑾昱有趣就好，叶修齐换了个话题：“我听方管事说你去国公府给人做定亲宴了，怎么这般早便独自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256章 找寻真相 立夏在心里说：是啊，我这个前嫂子给你哥做定亲宴去了！ 念及此，立夏不由有些庆幸。前几年为了生活方便，趁着战乱的时候她和叶修齐以姐弟的名义上的户籍，就算是姓氏不同，但户籍册上她是叶修齐的姐姐而不是嫂子。 要不然，叶修远算不上停妻再娶？是不是触犯法律了！ 秦香莲的故事不期然跳到了立夏脑海里，崔家家大势大，崔国公一家子那么宠爱崔秀娘。万一知道有她的存在，会不会……动什么歪念头？ 立夏这人从前世就养成的习惯，走一步想十步，哪怕后面十步不一样，那也需要提前筹谋准备着。 虽说现在还什么苗头都没有，立夏已经决定要把自己和叶修远的关系死死捂住，至少捂到科考结束。 立夏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走！” “干什么？”叶修齐看立夏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有些心惊。 “回小院去，这些天要是极味楼没特别的事情，我都在那边照顾你们一日三餐。”立夏说。 叶修齐都感到受宠若惊，前些日子立夏怎么说的来着，让他们俩自食其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和叶修齐说好了要回小院，立夏又将极味楼的几个管事叫到了一起，说了自己要陪着叶修齐闭关个把月的决定，并将十天之后珍馐阁美食品鉴会的事情都交给了方成、顾青荷，反正以她了解到的情况看，这京城怕是还没哪个厨子的功力能有极味楼的这些她亲手教会的出色。 美食品鉴会原本是没有规则也没有流程的，还是立夏匿名往珍馐阁投了一份计划书。 计划书上，详细列举了这次美食品鉴会应该如何造势，如何来开展比赛。据可靠消息，珍馐阁便准备按照这份计划来搞这次的品鉴会。 只要按照这计划书来，极味楼肯定能够拔得头筹，这一点根本就不用立夏担心。 立夏要回去亲自给两位考生做饭的消息一说，方嬷嬷和方成最是激动，她们俩可还记得元安府府试前立夏给云居书院做的那开智伙食，足足让多少人顺利考取了举人功名。 至于立夏说，为了商瑾昱和叶修齐不被人叨扰，这段日子谁打听两人的下落也不说。另外，她也不想有人打扰到她，所以不管有谁要找她，都推说离京帮人调养身体去了，下个月再回来。 虽说这种种要求来得太突然且有点奇怪，奈何立夏平日做事本就喜欢出其不意，而且结果往往都是好的。众人就算是心中疑惑，也没深问。 不过，立夏还是私下找了唐全儿，将叶修远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他一人。并以怕叶修齐分心为由，让唐全儿万一见着人了务必先瞒着点。 立夏对唐全儿一家有恩，叶修远可没有，唐全儿自然是知道事情轻重，忙不迭点头应了下来。 立夏猜得还真是不错，以叶修远的性子，就算是崔秀娘差了红雀来拿那木盒子也是一语不发，在杨恩那儿更是滴水不漏。 直到在崔家躺着好吃好喝三日，他立马起身告辞。这期间崔秀娘和他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两人完全没交集。 等三日后胡御医宣布他可以下床但一个月之内绝对不能再激烈活动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找崔国公辞行。哪怕背了崔秀娘未婚夫的名头，他也不愿意多在国公府里住一日。 和杨恩一起出了国公府，叶修远不往军营去，反倒是换了个方向大步行去。 杨恩本来都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身边的人居然背道而驰，顿时就懵了。等叶修远都走出去老远，这才回神追上去：“远哥，出城在这边！” “嗯。”叶修远点点头表示清楚，脚步却是不停，上次去过长香坊，他还记得路。 杨恩跟着走了一段，也回过神来，“这是去长香坊的路，远哥是要去找崔小姐吗！” 杨恩深深地觉得，木头远哥竟然开窍了，知道主动去讨好崔家小姐了。 “远哥，你可真是让我意外。我还以为你真铁石心肠呢，这不就追着崔小姐出来了吗。不过，远哥你怎么知道崔小姐是在极味楼的，方才问了国公爷吗？” 杨恩是个社交达人，在国公府几日，和谁都能说得上话，当然知道了崔秀娘一日三餐都是去极味楼解决的，有时候还要带两个大食盒回来和老妇人分享。 他没想到，他远哥竟然一声不响，把人崔小姐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个时间，可不就是崔小姐去极味楼用午膳的时候嘛。 叶修远没有解释的习惯，也不想给他解释。一步步踩在京城石板路上，那股气势仿佛想将石板给踩碎了似的。 两人脚程快，有些地方又是穿街过巷。到极味楼前的时候竟然正好赶上崔府的马车停在极味楼前，红雀搀扶着崔秀娘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叶修远脚步一顿，是想等崔秀娘主仆俩进去后再过去的。谁知道他身边带了个过于活泼的杨恩，压根就没意识到叶修远的停滞，反而一步上前，用力挥手：“崔小姐，远哥找你来啦。” 崔秀娘一个踉跄，看着远处铁塔似的叶修远，下意识抓紧了红雀。 红雀也是个妙人，瞧见叶修远和杨恩还真的跟在马车后，因为走得太急，叶修远额头上还有一层在阳光下发光的汗水。 “哼，算你有心。”红雀觉得，要叶修远一直都这么“懂事”，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当初被崔国公亲自选中，今后可都是要跟在小姐身边。如果两人成亲的话，叶修远也是自己主子。 想到这儿，红雀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叶校尉，我正愁去厨房还食盒每人能陪小姐一起，正好你来了，便由你护着小姐，我去还早上的食盒，顺便让多点几道菜。” 崔秀娘捂了捂胸口，见着叶修远她心口不舒服，连饭都不想吃了。 叶修远没上前，崔秀娘先说话了：“叶大哥伤还没好，怎么就起身了？” 第257章 就是她 “远哥，你看崔小姐多关心你。”杨恩撞了撞叶修远，挤眉弄眼，“你也关心关心人家！” 可想而知，叶修远是不会主动关心人的，甚至都没多看崔秀娘一眼。只点了点头，往极味楼里走去。 杨恩瞬时觉着有些尴尬，但他是谁呀！要是这么容易被打败，就不会是跟在叶修远身边三年也不厌倦的杨恩了。 他速度比叶修远更快，夺过了红雀手中食盒，“红雀姑娘是吧，食盒还给谁？我去。你们和远哥先上去，我待会儿就来。” “食盒……”红雀犹豫了下，突然福至心灵，“还食盒是要有令牌，还得是奴婢亲自过去。不如奴婢与杨副尉走一趟？” 杨恩给了叶修远一个鼓励的眼神，和红雀一起往后厨方向行去。 而这边，叶修远大步走在前头，崔秀娘差点没把自己老毛病给累出来才堪堪跟上他脚步，“叶大哥，二楼六号是崔府专用的包间。” 本来正端着笑容准备问叶修远吃点什么的店小二立刻换了口气：“您好，这边请。” 崔秀娘对店小二点了点头：“你给李掌厨说一声，我们今日有一位外伤未愈的食客，让他斟酌着多做点饭菜。” 有店小二在前面压着，叶修远的脚步也快不起来。再加上身在这极味楼里，只要观察力够仔细，很容易就发现和立夏有关的东西。 墙上的符号“1、2、3……”标注，那是立夏刚到叶家那些日子用纸笔记录事情惯用的。楼梯两侧墙壁上的花窗式样，是她曾经在地上画过的。 极味楼里飘出的卤味、酱香味也都十分熟悉，是在梧桐镇之外从来都没嗅到过的。 叶修远不管是多少心绪翻飞，面上都是丝毫未露，只是脚步情不自禁地缓了下来。 看在别人眼中，此时就是他体贴地放慢脚步，只为照顾身边犹如扶风弱柳的清丽女子。 唐全儿本来在后厨门口和李顺交代今天有哪些临时加塞的药膳席桌，没想到便见着红雀拿出了专门办理的铁牌子转过了影壁。 今日负责看守通道的护卫之一和杨恩很熟悉，看到了自然是打了声招呼，然后按照极味楼的规矩，把杨恩给拦在了通道外头。 杨恩可能对唐全儿夫妻俩已经没了印象，但唐全儿对于三年多前在自家小摊子上消费了好几两银子的杨恩还是印象深刻的。 还没等唐全儿上前套近乎，便听到了护卫询问杨恩的来意。然后，杨恩和红雀便一人一句，着重说了叶修远和崔秀娘的婚事，以及这对新出炉的未婚小夫妻有多爱重对方。 “你没看我远哥，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听说崔小姐来极味楼用饭，非得巴巴地跟过来。你当我为啥在这和你瞎扯也不上楼，这不是怕扰了远哥的好事吗。” 杨恩这张嘴，熟悉的人都知道不能全信。奈何唐全儿和他不熟悉啊，只觉得听到这话十分刺耳。几个大步便绕过了杨恩，来了前面酒楼。 唐全儿眼不瞎，而且叶修远和崔秀娘的组合还是挺扯人眼球，一眼就能见着两人上楼的背影。 唐全儿看得眼圈都有些发红。 当年立夏为了叶家做了多少牺牲，后来为了叶修远能够在军营里受益，蒸馒头的方子说送便送了。结果呢，这人倒是受益平步青云了，立夏…… 唐全儿心一哽，立夏如今有多少银子他算不出来，但肯定比他多多了。所以立夏如今一点也不差，而且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商瑾昱，分了便分了吧。 想到这儿，唐全儿轻哼了一声，转身去了柜台，“老张，今儿派了谁在崔家包间里侍候？” 极味楼二楼的包间和三楼药膳都有专门的店小二服务，除了正经月俸，还会有一些小费之类。为了平衡大家的收入，这些活儿都是所有的店小二轮换着来的，在酒楼柜台这边都有本子记录。 张管事拿出本子翻了翻，说了个名字。唐全儿点了点头，又重新回到了厨房，凑到李顺耳边一阵吩咐。 要说把东西做得难吃那是砸自己招牌，但要是不合口味，那就是客人没事先说明的缘故。 唐全儿虽说和叶修远没怎么相处过，但也听立夏说过他喜欢浓油赤酱，太过清淡的话便吃不了多少。 等崔家今日的菜肴一道道送上来，比说叶修远眉头紧皱，就是崔秀娘都露出苦兮兮的表情来：“今日就这些菜了吗？前两天不都还有红烧肉和水煮鱼吗。” “李掌厨说，崔小姐的身体还未大好，前两日菜肴味道浓烈，今天便要歇上一些。且崔小姐打了招呼今日有客人受伤未愈，更是许多东西要忌口，这些便成。” “这猪肝汤看上去也太可怕了……”从来不提要求的崔秀娘看到摆在叶修远跟前那一大碗汤，情不自禁打了寒颤。 汤里也不知加了什么药材，暗红色的汤里飘着米分色的肝片，肝片并未煮得太熟，看起来特别嫩。反正吧，多看几眼之后总会产生一点不好的联想。 再回头看看自己面前这奶白的鲫鱼汤，上面点缀几颗碧绿葱花，简直就是颜值天花板。 不仅有看上去可怕至极的猪红猪肝汤，还有去年极味楼让人找到的番茄炖牛腩，看上去也红红白白的令人不敢下筷子。 而且一整桌的菜不仅颜色偏清淡，就连味道都清淡得几乎没味道，除了蒸、煮、炖，几乎没有别的菜色。 崔秀娘好不容易在极味楼把身体调养得好了点，能够尝到凉拌、爆炒、油炸、红烧、水煮等浓烈的菜肴味道，今天又一朝回到几年前，吃得都快哭出声来。 叶修远却是看着那碗猪肝汤，还有桌上另外两道补血养气的当归熟地汤和枸杞子阿胶糕，高壮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几道，都是立夏曾经做给他爹叶山吃过的。吃了这些药膳，他爹的身体才会一日好过一日。 对了！如果立夏活着，他爹和他弟弟呢？那被烧死在自家院子里的一女两男又是谁！ 第258章 官邸 最终，当着崔秀娘的面叶修远依然不动声色地将那碗猪肝汤给喝得干干净净，另外几道补血的药膳也都被他尽数给吃光了。 只不过，据店小二小白刻意观察了下，这位壮汉军爷竟然吃到哭，要不是他一直偷摸观察，都不会看到他的眼泪落到汤碗里头。 唰—— 叶修远站了起来，桌上几人都给吓了一跳。崔秀娘才吃了半饱，“叶大哥，你……干什么？”该不会觉得饭菜不好吃要去杀了掌厨吧。 杨恩也站起来，拉了他一把：“远哥，这些汤汤水水味道是差了点，可对你的伤有好处。实在不行，楼下有卤味和红烧肉，待会儿我带点回去，你晚上吃。” “恭房。”叶修远说了两个字，抬脚便走。 红雀和崔秀娘都听到了，主仆两个脸色爆红，红雀在叶修远离开后还是忍不住骂道：“真是粗俗，日后要是跟着小姐去赴宴，这样会让小姐很没面子的。” 杨恩本来也是这么觉得，可听红雀那口气，他心里又不怎么舒服了，“我们都是粗人，说话就这样。再说了，面子是说话好听挣的吗，是拳头，是军功挣来的。” 崔秀娘自己的父兄都是行伍出身，连忙制止了红雀继续和杨恩争论，“红雀，少说两句。” 杨恩道了个歉，扯了个下楼买红烧肉的借口离开了包间。 先一步出门的叶修远转了个弯，将一个店小二给拦在了路上。 店小二被这么个高壮汉子拖到角落，被吓了一大跳，随即眼前便出现了一块碎银子，起码有三四两。 极味楼的店小二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看到银子之后镇定了许多：“客人您有什么需要？” “几个问题。”叶修远将银子塞给他：“佟立夏在吗？” 叶修远没有问佟立夏是不是你们大掌柜，收了银子的店小二没有多想，摇了摇头：“小掌柜的弟弟再过些时日要科考，她回去侍候他三餐去了。” “叶修齐要科考？会试吗。”叶修远又问。 名字这么准确，店小二根本毫无防备，点了点头，“对，叶公子才学可好了。这次一定能蟾宫折桂。” 为了讨个好口彩，极味楼里上到管事、下到店小二都学会了不少吉祥话，不但对叶修远说，还对极味楼里那些举子说。 “第三个问题，佟立夏和叶修齐还有别的亲人吗？”叶修远竖起了三根手指，表情有些严肃。 若是在军营中和叶修远相处过的人在这儿一定会吓一跳，叶校尉说话居然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嘿！ 可在店小二这里，终于感觉出来了这是有人在打听小掌柜的消息，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之前几位掌柜可是说了，别把小掌柜的事情往外说，如果有人打听小掌柜的家事切莫搭话。 店小二顿时觉得手里的银子烫手，二话不说扔回给了叶修远，这时候也不怕叶修远这狰狞可怕的长相了，埋头匆匆说了句“不知道”便一溜烟跑向了后院。 叶修远没有得到最后那问题的答案，但也知道了关键信息。剩下的，他自己也能查出来。 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叶修远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等碰到出来找他的杨恩，就一句话：“回去。” 而且说走就走，都没去和崔秀娘打个招呼的那种。不过，临出门前还是被通知了崔秀娘。 原因在于他没想过吃崔秀娘的白食，下楼见着都在门口柜台结账，顺便就拖着杨恩去了。 杨恩明白他的意图，想了想，是觉得大男人哪能吃女人软饭，该结账。 一问价格，杨恩差点吓趴下。 “一千两！抢人吗？” 算账收钱的张管事也发觉了今天崔家包间里的菜肴有所不同，被杨恩质疑一点没慌，“若是崔小姐结账，今日那顿只需五百两。而且，极味楼的药膳席桌本就物超所值，那些药材便是去京城各大药铺购买，价格也是不低。” 杨恩还待再说，叶修远拽了他一下，“给钱。” “远哥，我没带这么多钱啊。就三百两银票和十几两碎银子。”杨恩苦着脸开始掏兜。 叶修远脸色也僵住了，他身上更少，不到一百两，“回去拿。” 两人在这边为难，那边已经通知了崔秀娘。崔秀娘还没享受完今日份美食，清淡是清淡了点，对她来说还是能接受的。 听店小二说了叶修远两人在柜台那的事，直接让红雀带着金卡就下来了。 “这里面还有一万多两银子，根本不用你们结账。”红雀很大方，语气带着优越感。 叶修远向杨恩伸手。 杨恩秒懂，掏出了所有的银票和银子交给叶修远。 叶修远连同自己的那份，一起放在了柜台上，斜睨了红雀一眼：“你收着。” 然后，他便拽着杨恩，头也不回地出了极味楼，直奔西大营而去。 路上，杨恩后悔得都要哭了。明明可以留点碎银子坐个马车的，为什么要全给红雀。现在二三十里路要靠双脚，要走好久。 叶修远身上还带着伤呢，似乎毫无所觉，一路闷头直走。杨恩都快跟不上他脚步，眼看都要出城了，叶修远却突然停了下来：“不回去，住城里。” “回崔府吗？”杨恩问。 “去官邸。” 叶修远不说，杨恩都快忘了叶修远是正五品的骁骑校尉，在京城里是分了一处两进小院的，就是这院子的地方有些偏僻，都紧邻破败的麻衣巷子了。 位置虽然偏僻，但院子真心不错。且还配了一家三口的官奴，男人守门，女人做饭和浆洗，孩子跑腿。 叶修远身上带着官府发的证明文牒，用文牒去一趟内务府教坊司，便拿到了房契、地契和奴仆的卖身契。 带着这些东西，两人很顺利进了门。一家子奴仆跪拜自我介绍了之后也很惶恐，他们只知道这府邸论功行赏给了一位长官，可等了快一个月也没见着有人来入住。 他们一家子没银钱，这个把月全靠一家子的积蓄艰难生活，主人终于来了，还长这恐怖模样，今后日子能好过吗？ 第259章 英雄救美 要是以叶修远往日的性格，不管伤得有多重都不会耽误军营里的训练，就算是伤得起不了身，也不会住在军营以外的地方。 这京城里的官邸分下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原本他是不打算住的，还寻思着什么时候让给别的人。 然现在，他不但住了进去，还让杨恩回军营去把他的行李包袱全都带过来，并且让杨恩换了他的两个亲卫进城。 杨恩被叶修远这用完就丢的绝情手段给惊得目瞪口呆。然而叶修远决定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更改，再加上杨恩本就是叶修远的副官，也是有官职在身，叶修远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杨恩。 于是，杨恩便只能“依依不舍”地挥别了京城，即便是再好奇叶修远这突然的转变，他也得先回军营帮叶修远把军营给守好。 杨恩这个嘴碎的人一走，叶修远就指挥着两个亲兵动了起来，不到两天的时间，便把立夏在京城的事情摸了个一清二楚。 立夏和叶修齐以姐弟相称，前两年守夫君和公爹重孝在身，一直深居简出。去年夏末出孝，今年才在三皇子和洪郡王的帮助下建立了极味楼。 靠着新奇的烹饪手段和层出不穷的美味，还有神奇的药膳调养噱头，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在京城美食界拥有了一席之地。 叶修远身边的亲卫还是很有本事的，不但将极味楼的情况查了个七七八八，也找到了立夏暂时栖身的小院子。 这两日叶修远也没出门，每日便让人去极味楼打包些便宜又实在的菜肴，吃着似曾相识的味道，知道立夏和弟弟都还好好活在世上，感觉饭都格外香，一顿能多吃一大碗。 “大人，属下今日发现有人想给极味楼下绊子，不让极味楼参加三月初十的美食品鉴会。” 禀报完今天查到的事情，亲卫何三柱脑袋灵活，开始查立夏的事情之后得知她竟然有个弟弟叫叶修齐，便格外仔细精心了些。 叶修远正在吃他带回来的梅菜扣肉，闻言手一顿，“谁？” 何三柱低头认了错。 昨日午后，另外一个亲卫徐开带着包袱去了元安府，还要将立夏和叶修齐怎么会从梧桐镇出来到京城的事情都给查清楚。 这么一来，就只有何三柱一个人继续查立夏在京城的事情，便有些力有不逮。 这事情怪不了何三柱，叶修远摆了摆手，“告诉郭宝根。” 何三柱懂叶修远的意思了。郭宝根就是立夏从西大营挑到极味楼的好手之一，很巧的是这位郭宝根曾经是叶修远手底下的士兵，这还是杨恩想去极味楼后厨的时候发现的。 何三柱领命出去找郭宝根，叶修远放下饭碗后坐了一会儿却坐不住了。 极味楼背后有三皇子和洪郡王，还有崔家的护卫，这两件事情何三柱都能探听到，没道理别人查不到。 如果真是查不到的人想对极味楼做什么，通知了郭宝根能有所防备；但若是明知到极味楼的情况，依然打算对极味楼不利，……那便是更大的麻烦。 叶修远高壮的身体在京城大街小巷中快速地移动着，利用灯光和墙角暗影，几乎没什么人能够准确地捕捉到他长相，最多就是觉得有个人影晃过。 从他知道立夏住在什么地方开始，他的脑海里便有一张图、一条路。一张京城的地图，一条通往立夏所住的小院最近的路。 而此时的立夏，吃完了晚饭，将洗碗筷的活儿交给了商瑾昱家的粗使婆子。带着两个丫鬟推开院门，准备在巷子里走两个来回，以达到遛弯消食的目的。 匆匆收拾了东西回到小院已经五天了，并没有听说有谁去极味楼打听她和叶修齐的下落，倒是唐全儿昨日来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说他看到了叶修远和崔秀娘恩恩爱爱。 也亏得当时叶修齐不在，不然非得让本来就有些紧张的人更心情复杂。 主仆三个出门的时候天气都还好好的，谁知道还没走到巷子口，便有小雨淅沥沥洒落下来。 “娘子，在这边避一避吧。”杜鹃和百灵看到不远处的一处屋檐，连忙招呼了立夏往那边去。 立夏身上的春衫有些单薄，雨水一淋，湿润就入了心，打了个寒颤，也不敢轻忽，拽着两个丫鬟便躲了过去。 因为这突来的一场雨，原本街面上还算热闹的人群顿时散去，这巷子里更是一会儿就看不到人影了。 也不是看不见，远处便有三四个闲汉，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吊儿郎当走了过来。 “哟，这儿有个小娘子被雨打湿了衣衫，可需要哥哥的雨伞。”那闲汉看到立夏的长相，眼前顿时一亮。 “我家少爷稍后便到，不需要旁人的伞。”杜鹃和百灵一左一右拦在了闲汉面前。 只是两个小姑娘年岁比立夏还小，倒是鼓起勇气挡在了主子面前，那颤抖的身体和结结巴巴的话语却是泄露了她们害怕的心。 “你们家少爷？人在哪呢。”闲汉看了一眼巷子头尾，倒是有人从屋檐下探头探脑，却没有一个人像是要过来的样子，嘴角不由高高扬起：“你们家少爷在屋里看书呢。” 他挥了挥手，身后就有两个人出来，扯着杜鹃和百灵的手就把人拽了出去。 “救命啊！”杜鹃和百灵尖声叫了起来。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敢来管闲事的。”闲汉上前一步，转动油纸伞，将上面的雨水往立夏身上撒。 “谁找你来的，我给双倍。”立夏没闪没避，沉着脸说了句。 转动的伞停了下来，闲汉做贼心虚回头看了一眼，色厉内茬：“胡说什么，谁找我，没人找我。” “没人找你，那你怎么知道我弟弟现在出不来？”立夏之前就听出了破绽。 闲汉被揭穿，不由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另一只手一挥。立夏只以为这人是想伸手抓她，摆好姿势准备逃跑，却没防到他是撒出了一团白雾，措不及防下便被兜头浇了一脸。 哪怕情急之下屏住呼吸，闭上了双眼，也觉着人有些恍惚。 第260章 谁真谁假 “娘子……” “来人啊，救命啊！” 杜鹃和百灵尖叫着，试图挣脱掣肘去搀扶要落到地上去的立夏，然而他们被人制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昏暗夜色下，细雨朦胧中，一左一右各有一只手伸向了立夏。最终右边那比寻常人更长的手臂、更大的手掌先抓住了立夏的肩膀，轻轻一拉。 叶修远本来是想把人扶着站直而已，奈何这些年接触的全是粗俗汉子，力道实在是掌握不好。不过是轻轻一拉，便将立夏拉进了怀中，重重撞在了他身上。 立夏疼得闷哼了一声，腿软继续往下滑。她也不想的，就是脑子管不住身体。 而另外一边，郭平伸手拉了个寂寞。发现立夏竟然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给搂在怀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何人，请把表妹还给我！” 那闲汉一愣，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是谁，竟然敢管爷的闲事，小心爷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啊……” 最后这句话是变调的惨叫，因为他狠话还没放完，就被叶修远上前了一步踹在了胸口，直接将他踹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叶修远从阴影中站了出来，郭平也看清了他全貌，也惊叫了一声，蹭蹭蹭退后三步，“你……你不是死了吗？” “郭平？表哥。”叶修远眯着眼睛打量了刚才和自己一起争着救立夏的人。 刚才，他其实并没有看到立夏主仆，一直站在小院墙角阴影处。听到两个丫鬟尖叫才打算过来看一眼，没想到这一眼便见着立夏遇险的一幕。 看到那白雾笼罩在她头上，真真让他又惊又怒，本来还想着在一旁默默关心、默默保护就好，却还是忍不住出手将人护在了怀中。 他都护住了，才看到另外一个急匆匆跑来想要救人的竟然是郭平！郭平是立夏表兄，四年前立夏嫁给他之前最喜欢的人。 “表哥……xx”立夏不仅腿软，而且还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叶修远喊人，她迷糊的脑袋里产生了几分怀疑，只是刚刚说了两个字，那股昏沉感袭来，后面的质疑就变得模模糊糊，根本听不清。 叶修远可还没查出郭平和立夏之间的真实关系，只是知道立夏以前一直都恋慕表哥郭平，嫁给他只是出于无奈而已。 这几年，立夏以为他战死沙场，守孝三年已经是极限。现在看郭平这一介书生竟然不怕三个闲汉奋不顾身来救立夏，立夏被自己搂在怀中却念叨着“表哥”。 这一刻，叶修远只觉一把尖刀插在胸口，插进了心脏，剖开了他的心，疼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叶修远想把立夏交给郭平，却不料郭平一脸见鬼的表情往后躲不说，竟然还转向了那几个闲汉，操起他白嫩的小拳头，迈着摇摇摆摆的步伐冲了过去。 “你们竟然欺负我表妹，看我不打死你们！” 就在叶修远为郭平担心不已的时候，那几个闲汉竟然会被郭平打得痛呼不已，节节败退。 “？”叶修远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前这一幕看起来怎么如此诡异。 郭平赶走了闲汉，如一个得胜将军回转。然而见着叶修远沉着脸满是审视的眼神，他瞬间蔫了，“那个……，我想起还有事没做，改日再来拜访表妹。” 说完，郭平转身匆匆离开，就像是生怕被叶修远追上似的。 叶修远搂着立夏，总不能追着上去，只能将这个事情记在心里，改日重新查过。 立夏现在连站立的力道都没有，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但她还隐隐记得，叶修远已经和别人定亲了，和她毫无关系。 于是，立夏生出了软面条似的手掌，将叶修远往外推，并努力转头呼唤两个丫鬟：“杜鹃……” 杜鹃和百灵可不知道叶修远和立夏的关系，只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幸好有惊无险。 只是娘子现在被一个好可怕的人搂在怀中，可不能让巷子里的那些三姑六婆看了去，要不然明日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护主心切，杜鹃和百灵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这位……大爷，还请将我家娘子放开。” 叶修远这时候才微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便能够感觉到立夏柔软的身体紧紧倚靠着自己。 大手搂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腰窝深陷，又软又绵，不管是手掌往上还是往下，都能够触碰到更为柔软弹手的所在。 立夏的头软软靠在他胸口，发髻擦着他下颌，是不是又扫过喉结，惹得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喉结上下滑动。 杜鹃鼓起勇气的要求他很想拒绝，可是他也知道，他没有权利继续抱着他。只能将人送到了两个丫鬟手上。 只是两个小丫鬟身子都不健壮，虽然能够搀扶着立夏，但那姿势一看就很别扭。不仅她俩不舒服，立夏那样也受折腾。 “我……”叶修远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帮两个丫鬟一把。 这时候，远处有人声响起，他下意识隐到了暗处。 商瑾昱和叶修齐一人拿着一把油纸伞出门，才刚出门就被斜对门的一个邻居告知说好像听到了他们家丫鬟叫救命的声音。 可把两人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君子不急不缓这几个行为准则，认准了邻居指点的方向直奔而来。 “佟立夏！” “立夏姐！” 商瑾昱和叶修齐一边跑还一边喊，转过一个弯便见着被两个丫鬟托在中间的立夏。齐齐迎了上去，一起伸手，各自接了立夏一只手臂。 然后，两人看向了对方，眸中都是不愿相让的坚定，“男女授受不亲，让我来！” “也有事急从权！”两人又是一起回答对方。 两人这几年同吃同住同学，对对方知之甚深，都不愿意退让。 杜鹃和百灵还扶着立夏，见着情况不对，杜鹃机灵了一回，“你们别争了，娘子淋了雨，再耽搁就病了。” 这时候，两个青年都乱了阵脚，倒是杜鹃一语惊醒梦中人。 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商瑾昱往旁边屋檐下一看，“五两银子，哪位大嫂来将佟娘子背回家去。另外五两银子，谁去帮忙请个大夫。” 第261章 来了好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就是走一趟的功夫就能挣几两银子，刚才看情况不对不敢出头的人这时候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人背回了小院，大夫在屋里检查，商瑾昱和叶修齐在外面询问两个丫鬟。 杜鹃和百灵哪敢隐瞒，一个讲述，一个补充，将之前巷子里发生的那些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救人的壮汉暂且放到一边不说，商瑾昱这经历了多少阴谋诡计的一听便发现了郭平和那帮闲汉的不正常，顿时就怒上心头，“好你个郭平，竟然如此无耻！” 屋里的大夫在方嬷嬷的陪伴下出门，低声嘱咐方嬷嬷：“这药对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这一觉睡得有些沉，你们注意一些。” 送走了大夫，商瑾昱和叶修齐都是面沉如水。方嬷嬷看两人这模样，心中暗暗骂了句冤孽，然而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宠着、顺着。 “你们俩现在这模样也不是办法，人家敢这么胆大包天肯定是有所依仗。会试的日子没几天了，再多的气那也得考完了再撒。” 方嬷嬷在京城里待过好几年，孔家虽然不是顶级豪门吧，偏偏府里的人喜欢向那些宗室勋爵学，一些暗地里的龌龊事她是一清二楚。 “等你们俩有了功名，就算你们不说，也会有想要巴结你们的人帮你吧看不顺眼的人给除掉。所以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接下来的会试。” 方嬷嬷说的话是在理，可是这口气两人真的咽不下。等方嬷嬷重新回房去照顾立夏，商瑾昱就和叶修齐商量着怎么给郭平一点教训。 郭平的事情在学子中一问，还是能查到点消息。两人吩咐了小院的人照顾好立夏，便趁夜分头找了极味楼和官驿里住的那些举子。 来京城之前，他在元安府久安书院念书，课业算是中不溜，上一届落榜，这一届才勉强考了个举人。 对于郭平来京城参加会试，不但他的先生不怎么看好，就是他们这些同窗也都觉得他有些冒进了。 怎么说呢，郭平这人学识是有的，就是性格有些不讨喜，内向又阴郁，在书院的时候就常常独来独往，谁也摸不清楚他真正的性格。 边城来的李廷倒是认识他，不过认识的也是郭家没有发生巨变之前的他。这次在京城重新见到人，感觉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日跟着贾慧离开，他们也没再见着过人。 商瑾昱又辗转打听了好几个人，最后终于知道郭平如今住在昌平坊贾府。贾家在京城好几处房产，这儿只能算是一处闲置空院子，能够容贾家那些姐妹带夫君来京城歇脚用。 商瑾昱和叶修齐从外面回来碰了头，打算第二天早上再考虑要怎么去昌平坊把人揪出来问个究竟。 可还没等两人睡醒，便听到门房一声惊叫，吓得他们衣服都没穿好，拉开门走了出来。 院子中间，五花大绑着三个人。中间那个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长相，旁边两个那样子也伤得不轻。 并且这三人头上还放了一封信，打开一看，写的全是这三人犯下的罪行，还有他们的画押手印。 最后这条，便是三人收了一个小厮给的一百两银子，让他们昨晚想办法把巷子里出来散步的立夏给迷倒，然后把人交给一个书生，让那书生来个“英雄救美”。 这个计划可真是阴毒。立夏从昨晚睡到现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要真是被郭平给带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 又是谁先一步将人抓到并扔到院子里来的呢！饶是商瑾昱智多近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立夏快中午的时候醒来，喝了一碗粥，听杜鹃和百灵你一句、我一句将昨晚到今天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她立刻便猜到了是谁做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叶修远没有和叶修齐相认，但这事情必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到晚上，商瑾昱和叶修齐回来，一脸晦气，语气十分不甘：“怎么就让他躲过了呢？” “谁躲过了什么？”立夏今晚的药膳依然以益智补脑为主，端上最后一份汤，正好听见这句。 商瑾昱上下打量了立夏：“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别逞强，别待会儿把糖当盐放了。” 立夏瞪他：“你才把糖当盐。我身体早好了，活动活动还舒服些。” 叶修齐给她拖了凳子，主动给她解释：“我们今天去昌平坊找郭平，没想到他竟然跟着贾慧去了二皇子府上，会试前都住在二皇子府。” “二皇子？”立夏呢喃了声。 与此同时，叶修远也在他房间里沉沉地问何三柱：“郭平和二皇子？” “郭平……，是二皇子的连襟。”何三柱低声又补了句：“二皇子妃的妹妹贾慧和郭平是未婚夫妻。” 昨晚连夜解决了闲汉的事情，今早叶修远就带着何三柱去找郭平。没想到郭平倒是机灵，居然不知道怎么说动贾慧，带着他去了二皇子府，还是以贾慧未婚夫婿的名义。 天知道，何三柱怎么查，也没查到郭平和贾慧什么时候定亲的，充其量就是有点关系不寻常而已。 听完何三柱的解释，叶修远眼神更沉，座椅扶手在他手掌下吱嘎作响。 何三柱不敢出声，默默等了许久，见叶修远挥了挥手，他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珍馐阁的美食品鉴会原定三月初十开始，在此之前，是要在京城里能够排得上号的酒楼才会收到参会的请柬。 以极味楼如今的名头，这请柬应该是在三月初八之前就该收到的。可明日就是初八了，也没见着有人给极味楼送请柬，倒是长香坊另外几家都收到了请柬，这几日正热热闹闹准备参会的菜品。 极味楼这边却是有点倒霉，不但请柬没收到，还遇到好几拨来极味楼闹事的人。 第一拨是在三月初四，有人带着几个蟑螂和老鼠尾巴想要放在菜肴里，诬陷极味楼饭菜不干净。结果东西才刚掏出来，就被店内巡逻的护卫眼疾手快给抓个现行。 第二拨是在三月初六，有人抬着门板放在极味楼门口，说是吃极味楼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又被极味楼的护卫明察秋毫，发现这人根本就没来过极味楼。 第262章 背后好人 第三拨，便是今日三月初七。一群人在一楼用饭，突然就大打出手，还拔了刀剑，当时便将铺子里的人给吓得惊叫连连，纷纷往外奔逃。 可是这铺子里的护卫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正巧还有几个西大营的将士穿着便服在二楼吃火锅呢。 楼下闹起来，今日请客的叶修远叶校尉直接就从窗口跳了下去，雄壮威武的身躯挡在门口，那些打算趁乱逃离的挑事人一个都没走脱。 “怎么回事！这儿可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有械斗发生？说说，你们都是什么人。” 杨恩现在火气很大！ 他远哥，万年冰山、千年老抠，第一次请客吃饭，而且还是在极味楼这么好的地方，不但环境不错，最主要的是菜品的味道该死的合胃口。 竟然被打断了！竟然被这些不开眼的杂碎给打断了！ 杨恩不但是话痨，而且还是吃货。火锅这种食物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找到了人生追求。正吃得酣畅淋漓，就听见楼下呼喝声，然后他远哥就当仁不让从窗口跳到了街上。 远哥身上有伤都跳了，他还能心安理得继续享用美食吗？ 那自然是不能，他也赶紧追了下来，代替他远哥审问这些闹事的人。 等立夏和杜鹃坐着马车来长香坊，老远便见着了叶修远和杨恩。 “娘子，那是……”杜鹃指着叶修远正要说是那天救人的那个。 立夏目光一转，好死不死就见着了另外一头过来的崔大和崔秀娘，赶紧捂住了杜鹃的嘴，“住口，我们先不过去。” 这种修罗场，立夏可不想经历。 崔大和崔秀娘也是来极味楼用餐的，刚下马车便见着叶修远和杨恩在那。兄妹俩带着崔府的护卫走了过来，更是彻底将闹事的人给制止下来，还拿了崔府的帖子将人送去了府尹衙门，打了招呼一定要严惩不贷！ 有崔府的督促，府尹衙门那边一点都不敢怠慢，想必很快就能将这些人的身份和他们的闹事的原因给查得一清二楚。 又解决了极味楼一次危机，崔秀娘不但不高兴，还拽了自家大哥的袖子，“大哥，你看。我就说有人在针对极味楼，你还不信！这才短短几天，又是一拨闹事的。” “行行行，我信你。”崔大往前几步，看向叶修远：“叶校尉也来吃饭？” 杨恩这憨憨，主动上前解释：“世子，远哥请我们几个吃火锅呢。” 崔大也是知道叶修远性格，挑了挑眉：“这倒是稀奇。” 杨恩飞快看了一眼崔秀娘，笑着回道：“远哥这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这句话让崔大很是满意，看了眼自己的妹妹，说：“既然叶校尉请客，不如就一起吧。” 叶修远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挤出个屁来。也是杨恩，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这……这怎么行呢，都是军中一帮大老爷们，而且我们也吃了一会儿。” “没事，另外点几个菜就行。”崔大不拘小节，一点都没注意到旁边崔秀娘那仿佛能挂油壶的嘴。 等这几人都上了二楼，立夏才带着两个丫鬟做贼似的摸进了后院。 看到她的身影，正在商量美食品鉴会的李顺几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小掌柜，明天就三月初八了。要我们还拿不到美食品鉴会的请柬，我们可就没参加初十开始的比赛资格了。” 唐全儿可是知道，整个比赛方法和流程还是立夏匿名投给珍馐阁的呢，若是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那还怎么比。 “本来我还有点担心的，但是看到刚才被国公府送去府尹衙门的那些人，我一点不担心了。最晚明天，珍馐阁那边就会把请柬给送过来。” 立夏的信心让大伙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很多疑问，不知道立夏为什么这么笃定。 立夏也没藏私，给大家解释了下。她估计，这几日来极味楼找茬的这些人背后应该就是珍馐阁，随便哪一次得手，都能让极味楼声名扫地，那请柬肯定就不用送到极味楼手中了。 然而，珍馐阁没料到极味楼的护卫这么尽职尽责，不但预判了他们的预判，还能够恰到好处地抓住使坏的人。 “那咱们得好好奖励一下咱们的护卫。”立夏翻了翻账簿，“这个月咱们是开门红，所有大管事加五两、小管事加三两、普通员工加一两银子奖金。护卫队的三位队长各加五两，底下人也都加三两。” 立夏赏罚分明，消息传下去极味楼里一片欢腾。不一会儿，立夏歇息的后院院门就被陆三娘的娘陆婆子给敲响，“小掌柜，郭宝根郭队长要见一见您。” 郭宝根是从西大营里挑出来放在极味楼里年纪最大的一位，都快年满四十了。但这人生得正派，做事胆大心细，据说以前做的还是斥候的活儿。 现在年纪有点大，想稳定下来找个妻子成亲并传宗接代，所以才主动从军营里退了出来。 郭宝根站在立夏面前，身形笔直，但态度很是恭敬：“小掌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不能要楼里的银子。” “对啊，就是因为你做了该做的，所以更应该收着这银子。我问过了，要不是你警觉，就被人钻了空子。还有，这几天晚上也不太平是吧？” 立夏只是试探着问了问，没想到郭宝根还真点了点头：“前几天是有人想摸到后院水井里下毒来着，被我抓住扔了出去。昨晚上又有人想摸到住宿楼这边偷东西，也被我们惊走了。” 立夏喝茶的手顿了顿，“我觉得给你们护卫队的奖励还是太少，回头就一人再加五两银子。” 郭宝根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掌柜，这银子不该给我，应该给我上官，是他提醒我这几日一定要多多警觉，不能被人钻了极味楼的空子。” “你上官？”立夏可不想再收崔府的死忠了。 郭宝根点点头，“嗯，叶校尉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小掌柜放心，叶校尉只说了要我这几日提醒兄弟们警醒些，一定要护着极味楼平安，别的什么也没说。我也不会乱说的。” 第263章 突发状况 听到郭宝根的回答，立夏沉默良久才挥了挥手，让郭宝根先回去休息。 她一个人在堂屋里坐了很久。本来她以为当初短短十来日的相处，对叶修远的心情和对叶修齐的一样。 可是刚知道叶修远和崔秀娘定亲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委屈的，本来都躲得远远的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可他却在暗中将极味楼护得滴水不漏。 立夏无法形容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反正乱糟糟的一团丝毫没有头绪。 想到郭宝根的话，立夏坐不住了。既然叶修远都已经联系上郭宝根等人护着极味楼，那他肯定将自己的事情都打听得七七八八。 防来防去还是低估了叶修远已经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憨憨。既然他不是憨憨，那很多事情肯定是要说清楚的。 立夏想了想，走到前面问了唐全儿叶修远在哪个包间。唐全儿翻着账簿，说话有些酸：“原本他和一帮人在二楼，崔世子和崔小姐来了后便带着他上了三楼包间。而且还把二楼的账一起给他结了。” 立夏知道这是唐全儿为她抱不平，摇了摇头，“全哥莫要生气，他活着已经算是一件好事。” 唐全儿只能叹了一口气，问立夏打听叶修远是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劝了几句。大意是叶修远如今是武国公府的女婿，立夏没必要再把人放欣赏。 立夏失笑：“全哥放心吧，我找他并非要破镜重圆，只是想让他这段日子不要出现在修齐跟前，有什么咱们等修齐考完了再说。” 唐全儿就是担心立夏想不开，见她真是没打算找叶修远叙旧情，便让立夏安心回了院子，等崔家一行人出来的时候他自然会想办法约叶修远和她见个面。 叶修远没想过打扰立夏的平静生活，可唐全儿开了口，他又迫不及待地脚步转向了后院。 立夏已经将杜鹃和百灵支了出去，院子里只留了唐刘氏帮着端茶倒水。 见着叶修远高壮的身影一步步进门，原本还打算狠狠骂他一顿的唐刘氏扛不住压力，哼了一声，扭腰出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不过，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还是停下来给立夏说了句：“我就在院子里做衣裳，有事你大声叫我。” 时隔四年，都以为对方已经去世，为对方守孝三年。要是中间没有横亘着崔府这座大山和崔秀娘这单纯可怜的姑娘，立夏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他心软。 叶修远没有走到立夏跟前，而是立在门口，眸光沉沉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就在立夏以为他要这样继续做木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没想到竟然是他主动开了口，“郭平非良配，你……莫要惦记他，他不配。” 叶修远这么不按理出牌，把立夏都到喉间的话给哽了回去，只得顺着他的话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那日你遇到闲汉是他在背后指使，他不安好心。”叶修远解释道。 立夏不知道叶修远现在能说这么多话是不是因为崔秀娘，反正她心里挺酸的，语气也就控制不住变了调：“这关你什么事！自从陆军医来梧桐镇报丧，我的男人就死了。如今我的户籍没在叶家，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叶修远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腰背都有些佝偻，声音嘶哑：“我回去找过你们，可是村里人都说你们死了。那坟茔里确实有一女两男三具尸骨。” 这事情立夏是知道的，这坟茔还是商瑾昱得到消息后过去立的。后来在元安府找到她了之后，还特地派人去毁了坟前的墓碑。 就是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巧，戎人打过来的时候会有三个人在叶家。 不对！立夏猛地想起了那日早上的事。村长媳妇一大早上门觊觎叶修远的丧葬银子，她为了避免麻烦，便带着叶山和叶修齐在村长媳妇身后便去了镇上，途中并没有遇到一个人。 假如…… 假如村长媳妇是真的回去带了人到叶家，时间上岂不刚好撞到戎人进村。 立夏将这猜想说了之后，叶修远也深以为然。继而从这件事能够想象她带着叶山和叶修齐两人从梧桐镇到凌北县，再到青州城、元安府，这一路是有多艰辛。 “对不起……”叶修远内疚，要是他后来查找得更仔细些，是不是早就能找到立夏。 “不用说对不起。一切不过是世事弄人而已，错过便是错过，以后你我都好好过日子就行。” 立夏看叶修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鼻酸，连忙换个话题：“今日我让全哥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修齐还不知道你活着，临近会试他有些紧张，你能不能等考完了之后再与他相见。” 叶修远已经暗地里看过了弟弟，几年前还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翩翩青年，虽不如瘦下来的商瑾昱那般惊为天人，也称得上长身玉立、五官周正。 叶修远点点头，“我知道。” “这些天多亏了你看顾，极味楼才没出事。但我希望叶大哥你收手，别让崔小姐生出什么误会。” 叶修远动了动唇，想说他只是想护着极味楼，根本就没念及过崔秀娘半分。可是看她努力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相对无语，叶修远正要告辞，便听得住宿楼那边一声惊呼“抓贼”，随后便有刀兵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 立夏起身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叶修远却是眉头一皱，猛然上前，搂了她便提气跳到了房梁上，对惊愕看着二人的唐刘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刘氏跺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小院院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撞开，崔大领着两个亲卫冲上前，一左一右将两个黑衣人给抓在了手中。 “本世子在的地方竟然敢动武，这是不将本世子放在眼中呢！”崔世子见手下已经抓住了黑衣人，双手环胸，上前用脚碾压黑衣人被扣在的地上的手掌。 唐刘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面无人色。很快，崔秀娘就在红雀等护卫下也进了小院，进来便四处打量：“佟娘子呢？” 第264章 错过就是错过 此时的佟娘子正被叶修远紧紧搂在胸前躺在小院的屋顶青瓦上。 叶修远现在脑袋都是懵的，他听到有人争斗，又听到崔大的声音，明明可以一个人跃上屋顶躲避一二的，他却第一时间搂住了立夏。 原本，按照叶修远和手底下斥候躲避院中人窥探的姿势，应该是一人一边，仰躺或是趴在瓦片上。 借着屋脊的高度，就能将两人的身影给挡得严严实实。 可就在他先行躺下，搂着立夏的腰要将她摁在旁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立夏的身体有多软，若是将她置身这冰冷又咯人的瓦片上，她一定会不舒服的。 况且……，立夏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衫裙，若是在瓦面上碰过了，想必会脏得无法直视。 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往自己身上一翻，便将人面对面搂在了怀中。 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太快，再加上崔大和崔秀娘先后进了院子，立夏也知道绝对不能出声。 听着底下崔秀娘的询问，立夏无暇他顾，微微探头，透过屋脊缝隙，清楚地看到了崔大和崔秀娘就站在院子中间。 她心中一惊，后脑勺就多了一只大手，压着她的头埋进了他颈侧。 温热的呼吸吹拂，柔软的发丝掠过，叶修远呼吸一滞，全身像是被丢进了熔炉，四面八方的火光舔舐，烧得他理智尽失。 两人贴得这么近，叶修远和立夏穿得都单薄。他身上温度变化，她立时便能察觉。 可是她一点都不能动，崔大和崔秀娘可就在底下呢。她只要出一丝声响，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颗心悬了起来，唐刘氏更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几乎是用细针扎在手上才控制住了没往房顶上看。 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崔秀娘还有点奇怪：“全嫂子，你别怕。宵小已经被抓住了，他们都是想阻拦极味楼参加美食品鉴会的，我大哥不会坐视不理的。” “秀娘……”崔大才刚弄清楚状况，后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没理清楚，崔秀娘这么大包大揽，他顿时就有些为难。 “大哥，难道你觉得极味楼没有参加美食品鉴会的资格？”崔秀娘早已是立夏的忠实粉丝。 崔大为难：“倒也不是。” “那不就结了，反正我是最看好极味楼的。大哥你有顾忌不好管便罢了，我又没什么顾忌。从现在开始，我就在这小院里住着不回去了，直到极味楼收到请柬为止。” 好家伙，崔秀娘当真推开门，坐在了之前立夏坐的位置，摸了摸茶碗，“咦”了一声：“全嫂子，不是说佟娘子过来了，杜鹃说人在小院，人呢？” “人呢？”唐刘氏也跟着问了句，“那个……妹妹去厨房了。” 她还能怎么办，赶紧把这一屋子人给支出去，要不然还不知道立夏会和叶修远在屋顶上待多久呢。 崔秀娘应了一声，又开始赶人：“大哥，你带着你的人回去吧。我知道你和三皇子他们一样不方便出面，可我不一样，谁不知道我一身毛病全靠极味楼药膳治好的。” 崔大揉了揉眉心，以前妹妹身子娇弱，动不动就自怨自艾，哪里有现在这撒娇的一面。自己的妹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再宠着啊。 “那让他们在前面三楼给你开个房间，我留些护卫在极味楼守着你，这总行了吧。” 崔大心中不齿二皇子这些下作手段，奈何崔国公向来中立，早就给他们兄弟几个耳提面命，不管是哪个皇子都得一视同仁，千万别针对谁。 出于这些考量，抓个闹事的现行可以说是维护京城治安，但没必要用崔府世子的名号给极味楼站台。 崔秀娘就不一样了，千金小姐谁还没个闺蜜，关心闺蜜的生意，所以多过问一下，这很说得过去。 崔秀娘其实是想住小院的，可是前有崔大后有唐刘氏，都说小院简陋还未收拾，根本不适合她居住。好说歹说才把人哄着去了前院。 屋脊上，立夏尴尬地都快用脚趾抠出一座宫殿了。好不容易等崔秀娘离开，迫不及待撑着叶修远就打算起身。 叶修远闷哼了一声，重新伸手把人拽了下来。动作快过理智，等拽下来方才觉着不合适。 立夏倒是一点没怀疑为人方正的叶修远还会使坏，被拽下来之后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问：“是不是还有人守着？” 叶修远点点头，鼻子擦过她头顶，馨香袭人，令人沉醉，他是真不舍得放手。 “阿嚏！”也不知过了多久，立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打了之后捂着鼻子脸上满是惶恐。 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这惊慌的样子叶修远就想笑。他也的确笑了，嘴角上扬，整个硬朗的五官瞬时温柔了起来。在朦胧月色下，竟然让立夏有些目眩神迷。 她甩了甩头，将这奇怪的感觉甩出脑海，“叶大哥，崔世子和崔小姐已经走了，我们下去吧。” 立夏特地将“崔小姐”三个字咬得有些重，叶修远脑海里瞬间清明。不一样了，眼前的立夏不再是他的小媳妇。 叶修远抱着她翻身回到院子里，松开后将手背在身后，脸上又满是木然，“我……你万事小心。” 叶修远离开的速度极快，且脚步走得仓促。他前脚离开，唐刘氏后脚就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眉目间有些发愁：“妹子，我怎么觉得修远对你有情呢。” 至少唐刘氏就没见过叶修远对崔秀娘露出过那样欲言又止的眼神，而且因为知道了他和崔秀娘定下了亲事，唐刘氏还特意留意过。 叶修远一直就是那木头模样，哪有在立夏跟前这么多表情。 立夏回头，“错过就是错过，已经回不去了。” 有崔大和崔秀娘的神来之笔，美食品鉴会的请柬果然在初八一大早便送到了极味楼，不过却指定了让立夏接请柬。 立夏收拾了出门，珍馐阁派来的管事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上下打量了立夏之后重重哼了一声：“我家主子让我给小掌柜带句话！在京城，并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第265章 公开招生 立夏也不发憷，敲门砖有了，后面的可就看的是真本事！ 哪怕在前世，她的手艺也能在一个城里排上名号。这辈子，整个大炎朝的厨子厨娘，她就没带虚的。 平日里的咸鱼这时候完全支楞了起来，“那你也给你主子带个话，有那动阴谋诡计的功夫，还不如多钻研厨艺，极味楼随时欢迎想上进的厨子、厨娘前来交流学习。” 珍馐阁送美味品鉴会的请柬从来不避讳别人，极味楼在这最后的日子才收到请柬，不知道多少人跟在后面暗暗窥探。 要说极味楼的厨艺，这满京城的酒楼饭馆谁不羡慕。但这世道，手艺就是吃饭的本钱，谁不是捂着藏着，一家两家的酒楼只能苦哈哈地要么花钱来吃几回，要么买几道菜回去研究研究。 除了价格昂贵的药膳和配料太复杂的火锅，别的菜肴还真被一些大小酒楼餐馆给学了过去。 厨艺厉害的能够模仿个七七八八，还能在此基础上创新；厨艺不那么厉害的也能捡着简单的做出一些能够端上桌的小菜来。 现下听到立夏这么大方，藏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人就有忍不住跳出来发问的：“小掌柜说的可是真的？” 立夏一笑：“这有什么可假的，一家独大算什么，百花齐放才是盛世之相。除了药膳和火锅都需要搭配药物，需要多花些功夫学习以外，一楼所有的菜品和小吃，我们都欢迎诚心人前来学习切磋，不收一文钱，只想将我大炎朝美食文化发扬光大。”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再次哗然。立夏斜睨了珍馐阁管事一眼，继续说道：“但极味楼的厨房地方有限，每顿饭的功夫只限五人，每人挑适合自家餐馆的五样东西学习，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的是觉得极味楼大气，有的在怀疑极味楼这么做有什么猫腻。 珍馐阁掌柜气急败坏：“你们极味楼想干什么！这个时候这么做，是想拉人气吗？” “就是美食品鉴会上有拉人气这个环节，我才要公开我家菜肴的做法啊！要不然到时候就算没挂标签，别人也知道那道菜是我们极味楼的，这才是不公平。” 立夏这话，引来一片轰然叫好，人群中立刻有食客表示，要来这么个比赛，当然投极味楼。 又是刚才那个发问的声音，这次他高高举起了手：“我报名，我不是参加这次美食品鉴会的餐馆，我在南三坊开了个小食摊，卖点汤饼。我想学极味楼几道面食手艺，成吗？” “成，为什么不成。张掌柜，劳烦你带这位大叔过去登记。”立夏对这位中年胖子鼓励地笑了笑： “登记以后，大叔你看是住在极味楼学徒大通铺还是每日丑时末便过来，面食都是晨间售卖，我们这儿不止五样，学多少、学什么看你意愿了。当然，期限半个月，学不会证明你没用心，得把机会让给别人。” 那中年大叔没想到看个热闹能捡着这么大便宜。他食摊开了好几年往常战乱频发，京城多的是各地逃亡过来的难民。偏偏先帝心软手软，来了就放进来。 他的汤饼卖得便宜，生意竟然还不错。可这两年吧，新帝登基国泰民安，京城里的难民逐渐离京回乡安置，在京城里活动的人对生活品质渐渐提高，他汤饼生意不好做了。 亏得那几年赚了点钱，汤饼摊和后面的房子都是他的，原本他是打算关了汤饼店租给别人。 今天就是想来长香坊找个牙行了解这事，谁知道牙行没去成，倒是来极味楼吃了一顿丰富多彩的面食早餐。 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好吃的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该多好啊！ 美食品鉴会太高端，和他们这些卖汤饼的小市民没什么联系，可是免费教人做极味楼一楼所有餐点的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也不贪心，就学包子、面条、馄饨和饺子，五样的话加个油条也是行的。 有这位大叔开头，余下的人更是瞬时炸开。跟在珍馐阁后面来的悦宾楼管事虽然不是大掌柜也不是厨子，但却敏感地看出了此事对一个酒楼的好处。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举手报了名，想着就算回去后大掌柜和楼里的厨子不同意，他也能把儿子送到极味楼来学个一招半式。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更何况极味楼小掌柜可是说了，学五个菜。而且厨房不遮遮掩掩，要是头脑灵活聪慧的，在厨房一点通百点通，看也能多看会几道菜。 悦宾楼管事在不少人眼中可不陌生，而且和管事一个念头，打算送什么都不会的儿女进来学个一招半式秘诀的人不少。 只不过，这样的人在报名的时候就会被先划下去，换成稍微有经验的先上。 之所以用“先”字，因为立夏还承诺，等会试和武试结束，极味楼可能会办厨艺班，届时会招收一些普通人，但希望来报名的时候也能体现出对厨艺的热爱，这些日子先学一点厨艺基础。 热爱这些人不明白，基础两个字是懂的。反正意思就是极味楼不仅不会敝帚自珍，还会将秘方昭告天下。 这还等什么，赶快回去通知亲戚朋友们。于是，很快珍馐阁的管事就发现，之前前呼后拥跟着他出来的人都没了踪影，就剩下他一个人怏怏地回去。 啪—— 接到管事回报，上首坐着的贾瑶直接将手中的茶盏给扔了出去，摔得四分五裂。 “好你个极味楼，真是给脸不要脸！”贾瑶的长相属于妖艳明媚那一挂，侵略味儿十足，再加上象征身份的七尾凤钗和繁复的宮装，看上去高贵又气派。 贾慧坐在旁边，看得心里冒酸水。可是贾慧知道，不论是长相还是心计，她都不如自己这个同父同母的姐姐。既然这个姐姐如今飞黄腾达了想表达一下姐妹情，那她肯定要让姐姐表现个够。 “姐姐，我都同你说过，这个极味楼的掌柜一点都不识抬举。” 贾瑶点了点头：“之前你说她什么来历来着？” 第266章 谁最委屈 贾慧看自家姐姐那高高在上的表情，心里憋屈，但面上还是端出了委委屈屈的模样。 “姐姐你也知道，妹妹我命苦，好不容易看上个前途似锦的举子，岂料这举子……” 话才说了一半，贾瑶就抬手制止了她，道：“你那点事不用说，打你把人带到我府上，就有人和我说过了。我，只想再听听这女人的来历。” 贾慧没办法，只得将立夏的来历给说了一遍，着重表示了立夏一直恋慕郭平，纠缠不休。直到四年前，才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给了一个打猎为生的莽夫。 再然后，莽夫去了战场，立夏守寡。但守寡期间也不安分，一直追着郭平跑。郭平到府城求学，她就到府城酒楼做事，郭平到京城参加会试，她就到京城酒楼做事。 在贾慧的形容中，立夏就是个恋爱脑，为了追郭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犹豫了下，贾慧又将前天晚上郭平没说但后来对她坦白的部分说了。 “郭郎和我去姐姐府上，不单单是因为他想找个清净不被打扰的院子备考。” “那还有什么？” “郭郎那表妹之前嫁的男人不是说战死了吗？但没死，还要找郭郎的麻烦。郭郎那人就是心软，原本还想着表妹没人照顾又痴心不改就收了做妾，谁知道人家男人回来了。” 说实话，听郭平说立夏男人回来了，贾慧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毕竟立夏生得比她美，那白嫩的肌肤看起来比她小好几岁。 所以，一听郭平的解释，心里有些窃喜，语气就带了点撒娇：“听说那人长得人高马大又凶狠恶毒，郭郎迫不得已这才求我带他到姐姐府上，这……这不也是知道姐姐府上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嘛！” 贾瑶心中得意，却还是呵斥了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天下最安全的可不是我们府上，那是皇宫。这话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事。” 贾慧继续撒娇：“就是知道这儿只有我和姐姐在，这才敢这么说的嘛。” 毕竟贾慧算是代她受过嫁给那个最后还站错队的五十多岁员外郎，贾瑶对妹妹还是有歉意在的，“你放心，既然我能说动二皇子护着你那郭郎，自然是会护到底。那极味楼掌柜敢招惹你，那便是看不起本皇子妃！” 贾瑶眼中闪过厉色，外面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但她可是从宫里打听到了，四月底的万寿节、鹿鸣宴、接风宴，内务府那边可都是打算从珍馐阁办的这个美味品鉴会上挑选菜肴和负责的酒楼。 若不是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极味楼，珍馐阁绝对能拔得头筹，再让点小恩小惠出去也无妨。 然而，这极味楼现在又弄了个学艺十五日，谁知道内务府半个月之后挑选的宴席菜肴和主厨酒店会不会把珍馐阁给挤下去。 现在贾瑶就是后悔！后悔之前太过轻敌，甚至都开始后悔不该同意珍馐阁大管事拿上来的那所谓比赛流程和规则。早知道事情这般变化，便该另外像个比赛法子。 奈何珍馐阁提出“美味品鉴会”之初就信心十足，也没制定什么规则和法子。临到户部新成立的商会主事过来询问，便只得将大管事呈上来的那份计划给交了出去。 如今也印发了多份，随着请柬发给了各个有条件参加美食品鉴会的酒楼。 这次的美食品鉴会有官方介入，当初贾瑶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焦虑。 前期十天，会有官府每日派出一名衙役或是民间征集的里长之流，带着竹签桶坐镇酒楼。有人进楼便会发出一根染色的红签，吃完后满意便会投出红签，不满意则直接离开。 也不用怕酒楼寻衅报复和作弊。因为当日的签颜色和涂抹部位都随机，投签的地方是一个蒙了黑布的小隔间，衙役守在隔间门口，每次只准许一人进入。 出来后也会随机抽查，春末的京城本就穿得简单，谁要是被发现不但没投竹签还搂了一把走，直接扭送官府打三十大板那种。 竹签数量每日一记，十日之后公布排位最前面的十家酒楼。与此同时，朝中各位来自各府的大人如果有推荐的酒楼也可以联系，对方如果愿意，可以直接参加三月二十五到三十，为期五天的决赛。 规则这么出来的，但朝中大臣谁不是爱惜羽毛之辈，若非关系真的好，或是酒楼真的能给自己长脸，谁又会豁出去做个酒楼的推荐人！ 虽说崇康帝即位以来努力地将“士农工商兵”后面四样往上抬，但也非一朝一日能成事的。所以大家还是将对手范围圈定在京城这地方。 贾瑶一直以为珍馐阁稳稳当当占着前三，立夏来了个公开菜单，这个前三便有点玄乎了。要再加上各府来的对手，天知道会不会被挤出前五名，前五名之外，指定是没办法入内务府的眼。 二皇子也才当皇子没多久，要不是贾瑶这边金钱支持，说不定连皇宫里都插不上人手。内务府这边当初被崇康帝的手段给吓坏了，又见面了不少人手，外面的人现在暂时都插不进去。 所以，贾瑶也不知道现在的内务府里，大总管和四位分总管正吃着小罗带回来的极味楼早餐，一边评价着今日出的新品煎饼果子味道又如何。 大总管的牙口不太好，织造局总管喜欢甜口，除了这两位稍微有点嫌弃之外，别人都说好。当然，这两人是因为这些时日换着吃极味楼的好东西，这才有点嫌弃，但也一点没剩地都吃个精光。 这才摸着肚子开始说正事。大总管最关心的是今天极味楼收到美食品鉴会的请柬了吗？ “要是还没收到，等十天咱家就亲自推荐极味楼进决赛吧！” 织造局总管微微摇头：“不是我看不上谁，珍馐阁的眼界有些差啊！” 买早餐的小罗需要在总管们吃饱后再用餐，闻言囫囵将剩下的一碗馄饨倒进嘴里，有些模糊不清道：“还未回禀大总管，今日极味楼收到了请柬，还有个趣事发生。” “哦？”大总管兴致勃勃，“说来听听！” 第267章 忙起来 小罗早上赶上了珍馐阁送请柬的那一幕，赶紧将早上在极味楼看到的那些精彩说给了几位总管听。 在小罗的口中，这只是一个让人大快人心的故事。可是在各位人精总管耳朵里，都抓住了其中一些值得思考的东西。 立夏的机敏、大格局、长远眼光，都让人心折。 大总管听完后，咀嚼着立夏那句“一家独大算什么，百花齐放才是盛世之相”，眼睛越来越亮。 与此同时，皇宫明渊殿中，微微有些咳嗽的四皇子宁枫。也从暗卫口中听到了这句话，眸中神采连连：“不愧是娘亲，我一定会要让你的理想实现。” 暗卫头埋得更低了，只作不知坤宁宫里的那位才是主子的亲娘。 要是立夏知道自己兴之所至，改了前世哪家药膳堂老板的口头禅会引发这么多连锁反应，只会叹一句巧合。 立夏在极味楼前侃侃而谈的时候，叶修远就在不远处看着，目光有些迷离。 立夏在他的记忆中越发鲜明，以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就有这么一双自信大方的眸子。她同意他们的婚事，毅然搬到叶家，接手家中事务，指挥他们兄弟俩做事，有她在，仿佛就有了主心骨。 飘飘荡荡的灵魂，在她的指引下能够找到方向，为之去努力。这样的立夏，无关长相，只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就能让人沉迷其中。 叶修远身边是一根木头廊柱，他的手死死抓在上面，脑海里支剩下立夏昨晚上说的那句：错过便错过了！ 他不想错过，不愿错过，他只觉得要是错过了立夏，这一辈子才真是错了！ 叶修远看到了带着丫鬟从极味楼出来的崔秀娘，脚步一动，走了过去。 可崔秀娘眼睛盯着极味楼前的立夏，哪里看得到还有个叶修远，几个大步走到立夏身边，伸手挽着立夏手臂，眼中满满的崇拜，“佟娘子，你说得真好。” “没什么。”立夏昨晚和叶修远说清楚了事情，今天见着崔秀娘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对她的热情总感觉有些愧疚，并且消受不起。 眼角余光，她看到了远处的叶修远。叶修远的眼神正盯在她和崔秀娘挽起来的手臂上，黑眸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立夏巧妙地和崔秀娘分开，关切地问她：“昨晚在极味楼住得习惯吗？” “很不错，感觉比家里舒服。”没人念叨，而且环境清幽，床铺被子软乎，崔秀娘是真的觉得比在家里舒服。 立夏笑：“这是偶尔在外住一次感觉新鲜，多几日便会觉得厌烦。” 崔秀娘没争辩，其实昨晚贪新鲜许久都没睡着，今早起来晚了腹中饥饿，偏偏这外面很是热闹，看了一会儿更饿了。 叶修远本来是打算找崔秀娘把事情说个清楚的，可正当他要上前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拍，何三柱从他后面冒了出来：“叶校尉，世子招你回营议事。” 京城内外，守卫皇宫的是御林军，四大城门之外驻扎着四个大营。四大营中两个大营都是随着崔世子和崔国公相继回京的军士，另外两个大营的则是以前跟着崇康帝身边的亲卫和武威军混合。 回京之前，大家便知道四大营的军士会被整合一遍，而且还会重新论功行赏。要是论功行赏的话，叶修远是很有机会往上升一升的，也难怪他伤还没好，就被崔世子召唤。 军中召唤，对一个军人来说高于一切。叶修远只犹豫了片刻便和何三柱交代了继续保护立夏和极味楼，转身回了西大营。 叶修远回西大营后便得了一个消息，崇康帝登基之后第一次武试要在西大营拉开帷幕，届时还会抽调四大营中精英将士在北戎、南蛮等各国使者面前进行演武，让这些国家的人见识见识大炎朝已非吴下阿蒙。 这么多事情压下来，别说去找崔秀娘说个清楚，就是抽空去看立夏的功夫都没有。只能每日从何三柱的口中得知立夏的极味楼在这次的美食品鉴会中遥遥领先，将珍馐阁甩出一条街。 这很立夏，他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三月初十开始的大众投票海选轰轰烈烈展开，三月二十还没落下帷幕呢就到了万千举子翘首以盼的会试开考。 三月二十寅时初，极味楼的举子们就拎着极味楼赠送的考篮，坐着极味楼专门准备的马车，穿街过巷来到贡院。 贡院前，挤挤攘攘的举子们排成了三列，需要经过重重检查，在辰时前坐进号房，做好准备工作。 立夏作为考生家长，再一次送了商瑾昱和叶修齐到贡院门前，又检查了两人考篮中的东西，对叶修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看着两人的背影淹没在人海当中，立夏松了一口气。过了这一关，就和叶修齐说他大哥的事吧，之后何去何从就看叶修齐怎么选择。 送走了考生，就到了统计各个酒楼这十天来竹签总数的时候了。 极味楼这十日来也教出了不少厨子，除了那位学白案的大叔重新回去开了食摊客似云来，悦宾楼和宏远楼两家也分别学了做鱼和做鸡的手艺回去，抓住了后面这波流量，竹签总数也是直线上升。 另外还有好几个学厨的并非是这次参加美食品鉴会的，但也大多在京城里开了食摊，能够在极味楼学到一招半式，大家都满是感激之情。 立夏回到极味楼，到处都是问好的声音。这种忙碌和热闹之下要是还胡思乱想就怪了，她特别享受这种忙碌，甚至还想多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样，才不会去想叶修远这几日究竟是什么缘故，一次都没来极味楼！他是连未婚妻都不见了吗，还是怕和自己打照面？ 才到极味楼一会儿，便收到了府尹衙门的通知，说是极味楼以竹签总数第二的成绩进入了决赛，要去府尹衙门商量明日开始的第二赛程。 “第二名？”立夏有些惊愕，“我能冒昧问一声，第一名是哪家吗？” 第268章 姐有小脾气 第一竟然是珍馐阁，别说立夏奇怪，就是别家掌柜凑在一起也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珍馐阁是唯一没有派人去极味楼学手艺的酒楼，别的见着立夏都有一点香火情，也就珍馐阁的贾大管事迟迟过来，还一脸傲气。 “承让、承让、承让了！”贾大管事生得圆胖，红光满面，进门就给所有人拱手，仿佛最后的赢家就是他珍馐阁，胜券在握似的。 室内众人都是知道贾大管事背后的人，即便是心中不齿，也只能笑着打了招呼，一个个憋屈的样子实在是让贾大管事心中大快。 这可惜这份高兴在见着立夏的时候狠狠打了折扣，因为面对他的招呼，一身男装的立夏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别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牝鸡司晨。”贾大管事冷哼了一声。 这满京城酒楼的人原来不知道立夏本事，但十天前她在极味楼的表现太亮眼，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子，竟然把满京城的大老爷们指挥得团团转，把无数家老牌酒楼都给压了下去，怎么能让人信服。 别家的人虽然都感谢立夏的大方，可听贾大管事这么一说，思想老旧一点的人立时便生出了几分认同。这也是十足的矛盾。 立夏才不去管这些人怎么想，反正按部就班往前走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贾大管事态度不好，立夏当然也没好脸色，直接反问了句：“不知道贾大管事的主子是男是女？” 贾大管事的主子当然是二皇子妃贾瑶，被立夏这么一反问，脸色顿变。要是这话传到贾瑶耳朵里，贾大这管事也做到头了。 这次美食品鉴会因着宫中的暗示，府尹衙门和礼部也是全程介入的。 前十名已出，府尹衙门和礼部主事的两位大人便要开始宣布下一个赛程计划。 十家酒楼两两抽签对战，府尹衙门和礼部会邀请德高望重、又有身份地位的人做评判，五天时间，一日一场，决出五名胜者，在三月二十五这日再和其他州府的厨子进行最后的比试。 之前的对决是单独的客人觉着好吃就投竹签，但后面的比赛更倾向于宴席，品尝的客人也从普通大众变成了有身份的评委。 这一点也是立夏的建议，而且她还提了了“冠名”、比赛场地收少量门票等建议，礼部和府尹衙门拿到之后又做了一些改动，更贴合这个时代。 “说好了之后的赛事流程，我能问问珍馐阁是以多少竹签超过极味楼的吗？” 大家本来以为就此散场各自准备后面比赛的时候，立夏向两位主事提出了异议。 十天时间，极味楼里的生意一直就没断过，每一位客人都是趁兴而来、满意而归。相对应的是珍馐阁一直没做改变，进出的客人依然是达官显贵为主，质量倒是上去了，可数量根本就不是极味楼的对手。 “这……” 两位主事其实也知道其中猫腻，怪就怪二皇子真的太好面子了。你说作弊弄个五六名的真的没人注意，谁知道他一来就非要占第一，搞得大家都有些难做。 悦宾楼的管事和立夏稍微熟悉一些，给她使了个眼色：“小掌柜，咱们能顺利进前十已经行了，就别计较那么多。” “不，我不是计较，我只是想知道真实的数据。”立夏不为所动。 她之前没发作并不是心服口服，只是想看看两位主事的态度。 刚才两位主事宣布后面的比赛规则时，明显偏向珍馐阁，那谄媚的样子，贾大管事不像是酒楼管事，反倒像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如果放任下去，后面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如果做不到公平，我极味楼退出这次品鉴会。”立夏将刚才发的铁牌放回了桌上，“极味楼的美食，无需一场虚假的比赛来评判。” 两位主事面面相觑，悦宾楼等可没有立夏这份底气，一时犹豫不定。贾大管事却是哈哈一笑，本来二皇子妃都还在发愁怎么不让极味楼入了宫里的眼，这倒是误打误撞捡着了。 “小掌柜也别说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如今文武科举在即、外邦来使朝贺，一大堆事情，谁还有空管这些杂事啊。” 立夏这些日子也听崔秀娘说了一嘴，朝廷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这美食品鉴会在其中连个小波浪都不算，府尹衙门和礼部虽然出面，派出来的也都是虾兵蟹将。 正是因为立夏看到了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已经变了质的美食品鉴会，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返还了象征通关的铁牌。 这品鉴会，她还真不想玩了。安心挣钱不好吗！ 立夏潇洒地转身离开了，这次算是决赛动员大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表面上看上去范围只在餐饮界的美食品鉴会还是受到多方关注的。 立夏前脚出了府尹衙门，回去给三皇子、崔世子交差报信，后脚便有人打算好好给她做主撑腰。 立夏说不沮丧是骗人的。本来辛苦写好了计划书，也筹谋了怎么将极味楼推成京城餐饮界的风向标，可没想到还是敌不过权贵的介入。 不过是一句话，风向就完全变了苗头。别看立夏在府尹衙门的时候腰杆挺直，实际上心里还是憋屈。 好在三皇子和崔世子这段时间也都分别接了差事，听到立夏回话后都并不是多在乎。 一来极味楼的实力在那，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两位股东沾光充实了不少私房钱。 二来极味楼的名头已经出去了，说起饭菜，也是有不少不惧二皇子势力的人大加夸赞。 极味楼退出后面决赛的消息小范围内不胫而走，内务府一直关注此时的大总管慌了，“怎么回事？极味楼这时候退出算什么！” 他唇边还有极味楼烤鸭的蘸酱，手上也正马不停蹄地裹着脆嫩鸭肉，闻言大吃一惊：“我不是让你们盯着，可不能委屈了极味楼吗？” 小罗都快急哭了，“昨儿奴才都还看过，极味楼明明就是第一，今儿府尹衙门里就宣布珍馐阁是第一，换奴才，奴才也不服啊。” 这小子现在是极味楼银卡客户，每天不吃极味楼简直干啥啥不顺，与极味楼已经到了能共情的地步。 第269章 忘忧道人 不管有没有这个品鉴会，极味楼的数十道美食就已经列在了膳食监呈给大总管的宴席菜单上。 只能说，极味楼如果现在退出了美食品鉴会，到时候内务府这边便没了理由去征用人家的厨子和人家的菜单而已。 而且极味楼还很容易落下口实，被人诟病不按规矩行事，这样对双方的名声都不大好。 内务府大总管那可是千年的老狐狸了，眼珠儿一转，招手唤过了自己的小徒弟，“你去把我藏的那两瓶回味酒给御史王大人送去，请王大人品评后再问问能够酿出此等美酒的酒楼怎么会屈居珍馐阁之下！” 御史王大人是出了名的铁头黑脸真汉子，去年冲着珍馐阁的名头去吃了一顿席，然后好酒如命的王大人就被珍馐阁的酒也难喝到了，将请他过去喝酒的同僚给狠狠削了一顿不说。 后来知道珍馐阁是二皇子妃的产业，还参了二皇子一本。倒也不是说二皇子妃经商不好，而是说虚有其表败絮其中的酒楼不开也罢。反正是把二皇子给怼得面无人色，回去之后珍馐阁再也没有自酿过什么酒，全都从外面买大家都认可的酒液。 这是大总管的第一招，他还有第二招、第三招，不过这些招数都要配合着别的人一起出那才叫漂亮。反正内务府中人员繁杂，随随便便派出去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传个话什么的根本就没人发现。 要是立夏知道还有这么一尊大神隐藏在后面给她使大力气，还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惶恐。 然而她现在却是对着两个玉佩若有所思。 想着等叶修齐科考之后还不知道这临时凑起来的一家人还能不能继续下去，她心里难免感伤，便想着将家里的东西和金银细软都给整理一下，到时候分一分。 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一个红木盒子，里面躺着两个玉佩。都是小孩巴掌大，一个雕刻飞鹤，一个雕刻麒麟。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飞鹤是在君不悔家做素斋的时候君家客人所赠；而另一个雕刻麒麟的是小丰临走时给她的。 要不是放一块儿看，这两块玉佩其实没多大关系，可是放在一起却发现，玉料似乎是相同的。 小丰那时候留了一封信便离开，立夏到现在都不能释怀。虽说他当时在信上写了将来可以凭玉佩相认，可几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世事变化莫测，茫茫人海，她去哪里和他相认。 立夏拿起了飞鹤玉佩，对着日光照射，看里面通透一片，隐隐还有血丝飞舞，绝对不是凡品。 像君不悔那样的人物，元州知府见了都毕恭毕敬，他却让立夏好好收着玉佩，他日必有大用。想必这玉佩拥有者的身份不简单，左右无事，立夏便打算带着玉佩去一趟白鹤观，一是听说那儿三清真人挺灵验的，可以去给叶修齐求个好。 二呢找一找这玉佩的主人。要是这位能给珍馐阁添点堵是最好，要是身份没想象中的贵重，那问一问玉佩的来历，访一访小丰的身世也无妨。 再说了，在京城好歹也待了这么几年，除了去崔家庄之外，她还真没正儿八经去哪游玩过。罢罢罢，就当是出门踏春放松心情了。 这么一想，立夏浑身都轻松了。哼着不知名的歌儿去厨房一阵忙，最后带了四盒素斋登上了去白鹤观的马车。 立夏表现得这么淡定，是真的觉得没太大所谓。可是看在旁人眼中，她这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平日里那么积极忙碌的人，怎么突然丢下所有事物跑去游山玩水了？ 到了白鹤观，立夏才知道这竟然还是一座延续了三个朝代的皇家道观。 皇家道观自有皇家道观的气派，立夏在小道士带领下腿都快走断了才给叶修齐祈了福。 立夏这一路走来，发现白鹤观虽然是皇家道观，但香火却不是很旺盛。好奇地问了声带路的小道士，这才知道这段时日西大营在山脚设了关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关卡上山的。 立夏回想了一下，之前马车在山脚是被拦截了下。但郭宝根驾马车，不知道去交涉了什么，他们便直接上了山。 难怪上山之后小道士的“服务态度”这么好，不但全程陪同，而且还贴心地让杜鹃和百灵两个丫鬟带着食盒直接去厨房。 这么一说，立夏反倒不好意思耍什么特权，掏出怀中的玉佩交给那小道士：“以前有人给我这个玉佩，让我有为难的事情便可以来白鹤观找人。” 小道士不经意地一看，双膝一软几乎跪在了地上，“师祖！” “？”立夏满脑子疑惑。 “客人稍待，小的这就去请观主。”说完，小道士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留下立夏手中拿着那飞鹤玉佩风中凌乱。 不过，小道士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仅他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道士。 “客人可是从元安府而来？”中年道士见着立夏之后上下打量了一遍，心中已是八分确定，这便是师叔每到用饭时候就要念叨一次的小姑娘。 立夏点头：“正是。” “姑娘来得可真是及时，且随我来！”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中年道士都要拖着立夏一路狂奔了。 这种怪蜀黍语气，立夏的警戒心一下就钻了出来：“你要干什么？” “唉！姑娘别怕。这飞鹤玉佩乃是白鹤观长老忘忧道长之物，忘忧道长是我师叔。自从四年前自元安府回转，师叔便对姑娘手艺念念不忘。前两日师叔他非得半夜登塔观星，结果受了风寒……” 在白鹤道人口中，他这位师叔就是个作精。受了风寒不好好治病也就罢了，还不爱吃饭，已经快三天粒米未进。 白鹤观上上下下可急坏了。可以这么说，白鹤观的兴衰都系于忘忧身上，要是忘忧有个三长两短，本来就争不过护国寺那帮和尚的道观肯定只有没落的份。 当年忘忧去了一趟元安府，回来后遍寻素斋美味未果，不知道后悔了多久，而且耳提面命地让白鹤道人留意他的飞鹤玉佩，要是小姑娘拿来，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把人留住！ 第270章 半夜惊魂 忘忧道长都快忘记他俗家姓名叫什么了，反正当今圣上按照辈分应该叫他一声“叔爷爷”。 出身金尊玉贵的忘忧道长年轻时候还是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奈何从来没有一顿有去君不悔那僧道儒论道那一天酣畅淋漓。 不仅是痴迷的学问聊得尽兴，风雅又不失滋味的素斋更是令他难忘，不然也不会送出飞鹤玉佩。 本来忘忧道长还以为是他久不入世的原因错过了这些美食，直到回了京城到处都没找到类似的素斋才知道错过的不是美食，而是做美食的人啊！ 像忘忧这样的人大抵都有些怪癖，想一口吃食能想这么几年。倒也不是没想过再去元安府吃一次，然而他身份在那，出入京城并不是那么自在。 其中弯弯绕绕立夏是不知道，只知道忘忧现在病着，吃不下饭的那种。 这个她倒真可以前去看看，而且因着要来找人，她提前也做了点准备，四个食盒里都是素斋，好些都是开胃又好克化的。 忘忧道人原本都还虚弱躺在床上，等素斋到了就变得生龙活虎。幸好中间隔着屏风，立夏没看到他狼吞虎咽、风度尽失的吃饭过程。 等忘忧吃饱喝足，沐浴更衣后，站在立夏跟前的道人须发皆白、眉目慈悲，就跟画上谪仙似的。 拂尘一扬，那份仙风道骨扑面而来：“当日给你飞鹤玉佩，许你一个承诺。今日你既然找上门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立夏斟酌了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个疑问。” 立夏还是没说美食品鉴会的事，而是问了小丰的身世。忘忧接过麒麟玉佩看了下，倒也没瞒着，说了这是宁氏皇族嫡出子孙都会有的，算是身份的象征。 他是方外之人，一时冲动做了信物也是看在君不悔的情面上。但立夏手里的这个，多半是如今皇位上那位传给嫡出皇子的。 忘忧看着满怀心事来又满怀心事走的立夏，伸手招来了白鹤道人：“去查查这小姑娘去遇到什么难事了？” 去了一趟白鹤观，立夏心里疑惑没解开又添了新的担忧。 如果按照忘忧所说，小丰多半是朝廷忌讳莫深的四皇子。可是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可能落到那种境地。他为什么在见了那中年妇人之后便留下玉佩不告而别，又是有什么苦衷。 越想脑袋里越是混乱，而且待在极味楼总会迎来各种各样关心、同情的目光。她干脆收拾了东西回了小院，一个人清净清净。 小院是真的清净，商瑾昱和叶修齐去贡院考试，方成便吧方嬷嬷接去了商府在京城买下的大院子。 立夏为了图清净，把杜鹃和百灵都留在了极味楼，小院也就门房两夫妻点着油灯，透出暖暖的光。 “嘭——” 突然，立夏听到了一声闷响，吓得她抱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巷子里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她赶紧披了衣服起身，刚刚拉开房门，一个黑影迎面扑了过来。 立夏嗅到了血腥味儿，正要尖叫，嘴唇便被一只大手给捂住了，来人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立夏，是我！” 立夏一愣，这是叶修远！消失了十来天，突然这幅模样冒出来，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砰砰砰—— “抓住他！本王是在你们地界上出的事，你们必须得把刺客抓住！” “你们几个，往那边去。你们，敲门搜一搜。” 巷子里人声和刀剑摩擦声音交替响着，立夏面沉如水，想了想，扶着叶修远就进了小院的灶房，将人往发酵柜中一推，重新关了门出来。 然后身后从鸡笼里摸出两只鸡，提刀就割断了鸡脖子扔在灶台下，这才匆匆回房，做出刚醒的样子。 “三婆，发生什么事了？”立夏身上围了件披风，靠在门框上，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三叔壮实的身子挡在那些往里看的人跟前，只许领头的人进门。 “娘子，这些人说官驿里闯进了刺客，偷了北戎王子的宝物，跑到我们这一片来了。”三婆迎到立夏身边。 立夏看向领头的那将士，穿的也是银甲，但式样和叶修远之前穿的大有不同。她镇定道：“这儿是民宅，今晚就我歇在内宅，并没有瞧见什么刺客。” 那人鼻子抽了抽，“血腥味？” “将军有所不知，我家娘子是长香坊极味楼掌柜，这几日在家做新菜呢。”三叔去灶房转了一圈，抓出了两只染血的鸡。 那领头的四下看了一圈，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的没发现，一挥手，带着手底下的人潮水般退了出去。 等三叔夫妻俩重新去门房歇下，立夏才去灶房把叶修远给放了出来。 借着灶房昏暗的火光，立夏瞧见他一身黑衣，只觉血腥味浓郁，根本看不到伤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叶修远和立夏几乎同时问出声。问完了之后，叶修远反应颇快：“我现在马上走。” “等一下，你这样确定走得出去？”立夏凑近了之后能看到叶修远失血过多的唇色，听到他急促压抑的呼吸。 果然，叶修远还没走两步，脚下就是一个踉跄，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我不能连累你。” 从驿馆跑出来钻进这条巷子，叶修远下意识就翻墙进了这守了几日的小院。本来是想商瑾昱和叶修齐在考场，院子里空无一人正好躲藏，可没料到立夏竟然一个人在。 “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立夏扶着人进了房间，挑亮灯火，这才看见叶修远腰腹衣衫裂开，露出血肉翻开的伤口。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立夏不由分说将人推在床上，拿了剪刀就要把衣服剪开。 叶修远握住她的手腕，“你出去，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立夏看了下伤口，多半都在腰间往后臀的方向。 立夏突然福至心灵，抬眼果然见着叶修远苍白中透着黑红的脸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害羞！” 想起曾经听崔府下人说过的话，立夏一个没忍住，竟然又补了一句：“是要为崔小姐守节吗？需要我通知她过来帮你处理伤口吗！” 第271章 惊喜上门 叶修远伤得实在太重，还没等想好怎么回答立夏，就直接晕了过去。等他从昏迷中醒来，便发现周身就只剩下一条亵裤，而且还松垮垮地挂着。 上半身被包了个严严实实，想挪动身体都困难，他只能扭动颈脖，观察现在所在的环境。 这一看，他一口热血上头，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很明显，这儿是一间女子闺房，要是没猜错的话还是立夏的闺房。梅兰菊竹四君子的拔步床上挂着青纱蚊帐，随着窗外的微风微微摆动。 头部底下不是坚硬的瓷枕或木枕，而是柔软透着香气的软枕，蚕丝被盖在身上轻若无物。 屋子并不算太大，用一张屏风隔成两部分。屏风那头是一张软榻和梳妆台、洗脸架、衣柜等物。 叶修远目力好，透过屏风也能将屋内陈设看得七七八八。屋内没人，倒是隐隐能听见立夏正在门外低声和人说着什么。 立夏的声音柔和，身影逆着光透印在屋内，也像是印在叶修远的心上。 叶修远看着立夏纤细的身影，目不转睛。这十多天时间，他脑子里一会儿乱糟糟的，一会儿又无比清明。 他分不清自己对立夏是责任还是别的什么？但他明显感觉得到对立夏的感觉和对崔秀娘完全是两个极端。 立夏的一颦一笑他都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他见不得立夏有一点不快，恨不得将所有美好都捧到她面前。他想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而对于崔秀娘，他始终觉得那是崔国公的命令，是无法违背的军令。 他唾弃自己太无能,明明不喜欢崔秀娘却口拙得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恨自己太笨拙，明明该好好给立夏解释的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立夏越美好，他这矛盾又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情就越难受。叶修远气得一拳砸在了床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门口，立夏交代着三叔需要买些什么药材和食材回来，听到了这声音愣了下，“三叔你先去买这些东西吧，顺便打听下外面的情况。” 立夏转身进了门，神情自然：“叶大哥醒了，你的那身黑衣服我已经烧掉了，里面的东西都放在你手边，你看我通知谁来看顾你好些？” 立夏看似平静，实际上却在压抑着没上前狠狠把人给教训一顿。 她那点力气当然是没办法给叶修远换衣服、处理伤口的，后来还是去叨扰了三叔和三婶夫妻俩。 但她也一直在旁边打下手，所以便将叶修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都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饶是立夏算是心志坚定的，昨晚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是在战场上多拼命才能留下这么些伤疤，又是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才能活着回来。 昨晚，立夏便决定不和叶修远计较那么多了。只要他过得平安幸福就够了。 叶修远身上伤口远没有心里那么疼，“我……” 立夏觉得不能和躺在床上的伤者说话，她很容易心软。比如现在，看到叶修远一个一八几的壮汉无力地躺在她浅色的拔步床上，露出那种伤后脆弱的神情，她就忍不住想呵护他，宽慰他。 天知道，人家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宽慰。 立夏冷着脸打断了半天没酝酿好该说什么的叶修远，“叶大哥，我知道你也不想有现在这局面。你放心，昨晚你身上是三叔收拾的，你的名节无碍。但小院这边暂时是不方便请崔小姐来的，外面的情况也不适合把你送走。” “我……” “我早上出去看了看，巷子两边都有官兵把守。崔小姐和你是未婚夫妻，她如果来的话也会……” “我不用别人，不要别人！” 叶修远接连被立夏打断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幸好昨晚三叔绷带打得紧，要不然这一喊，非得把伤口给喊裂开不可。 加上四年前那短暂相处的日子，这还是立夏第一次见着叶修远这么激动呢。愣了愣：“不要就不要，倒也犯不着这么大声。” 叶修远脸色本就古铜色，现下几乎成了锅底黑。 立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修齐昨日进的考场，明天傍晚就能回来，到时候看到叶大哥你在一定会很惊喜的。” 本来立夏还以为她要留在小院里照顾叶修远到叶修齐回来的，谁知去市场买菜的三叔还没回来，极味楼就先让人找了过来。 “小掌柜、小掌柜！大喜事！咱们极味楼收到了三份荐书，推荐咱们参加三月二十五的品鉴会决赛。” 来通知立夏的店小二是陆三娘的儿子，名叫陆宇，为人很是沉稳。但再沉稳的人，看到摆在极味楼前的品鉴会决赛入场券也抑制不住激动，关键还是三份，不是万金难求的一份。 陆宇都能想象珍馐阁的人知道这件事后脸上是个什么表情，绝对是五颜六色精彩至极。 “三份？”立夏自己都觉得奇怪了。在让三皇子和洪郡王不出手的情况下，保守估计也就崔秀娘那边胡搅蛮缠能让崔国公出一份荐书，这怎么还来了三份。 陆宇一脸骄傲地点头：“是的小掌柜，一共有三份荐书呢！一份是监察御史王大人、一份是刑部尚书陈大人、还有一份是信王府。” 立夏听了这三份荐书出处就更困惑了，居然还没有国公府！ 刑部尚书陈大人是原元安府知府陈应寿，但立夏自认极味楼开业之后并未与陈大人有过多的交往，陈应寿那边也没表现出和她有多大渊源的样子，当真是雪中送炭？ 至于监察御史，光是听名头便知道不好惹，立夏想疼了脑袋也没想通自家是哪一点能得监察御史的青睐！人家不告自家三楼药膳奢侈无度就算好的了。 还有信王府。信王是康王的兄弟，原本在京城也算是能排得上号，深得先帝疼爱。只是后来腿部有疾，主动退出了夺位之争，崇康帝登基后依然保留了封号，享有皇家荣宠。 但立夏同样可以肯定，极味楼的生意可还没拓展到信王府去。 立夏都还没想通这三张荐书的来历，方成居然又亲自拿了三张荐书找来了小院。 第272章 八卦帝王 要说方成以前只是佩服立夏做生意的手段和做美食的手艺，现今就要对她隐形中的人脉表以崇敬之情。 方成本来都从极味楼退出去专心经营车马行和镖局生意的，也就是今日极味楼接二连三地收到朝中大臣亲笔写的引荐书，才又被几个掌柜给请过去拿主意。 本以为监察御史、刑部尚书、信王府已经是写荐书的天花板了。谁曾想才把这三家给应付完，国公府、悦成公主、孔府的荐书又送到了极味楼。 方成面上一派沉稳，心里已经写了上千字小作文。这样的财神奶奶自家少爷可要赶紧抓住啊，先别说那一手不比医馆差的药膳手艺，光是看这人脉就知道佟娘子可是天生一副旺夫相。 要不是她丈夫战死沙场，这便宜自家少爷还不一定能占到呢。 至于叶修齐，方成觉得根本就不是自家少爷的对手。大炎朝又不是什么荒蛮之地还讲究兄死弟及，佟娘子那么知礼守礼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小叔子呢。 所以啊，还是自家少爷眼光好！方成一想到自家的生意能够凭借极味楼的这些关系拓展多少，内心十分火热。敲门见着立夏后差点把“少奶奶”三个字脱口而出。 好不容易换成了“小掌柜”把事情一说，方成搓了搓手：“您看着院子太小了些，又离着驿馆太近。再过些日子别的番邦小国使者进京，这边只会更乱。小掌柜要不要先搬到商府去住？” “我去商府干什么，回极味楼就行。”立夏可不知道方成暗戳戳想了那么多。 “小掌柜，按理说朝廷已经没管美食品鉴会的事情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位给咱们极味楼做主呢。”方成摸着下巴，这六份荐书，国公府和孔府的能收得心安理得，但别处的肯定要打听一下因果。 国公府，除了崔秀娘的病情，还有崔家庄的出路和退役将士的安排，都是一个天大人情。送一份荐书，崔府一点不亏。 孔府，之前孔阳夫妻俩远在元安府，孔家的人鼻孔朝天。可现在孔阳升官，商小玥有钱，小夫妻俩已经成了孔府主事的人，一张荐书虽然分量不如崔国公这么位高权重的人拿出来的，但也说明了态度。 方成既然亲自来了，立夏也没耽搁。转身进门和叶修远交代了一声便跟着他回了极味楼，方成还沉浸在极味楼的巨大成功中，压根就没注意到小院里还藏了一个人。 当然，也是为了叶修远的安全，立夏早就给三叔、三婶封了口，对外都没露出分毫。 极味楼的马车顺利地通过了守卫的盘查，方成兴奋的心情总算是缓了过来。像是害怕吓着车厢里的立夏，他又开始给立夏解释她因为美食品鉴会而忽略的京城各大事。 随着大规模战争的结束，大炎朝军队戍边的戍边，回朝的回朝。接下来就是很繁复的安置和抚慰工作，这一点崔国公走在了前头，但别的武将就没这么有经验，这些天都还闹哄哄没个结果。 另外便是回朝的这些军队还将之前征战中的一些身份特殊的俘虏给带了回来，这些都是戎人、蛮人等大小国家的高官显要，不管真心假意，都有人愿意出高价钱把人赎回去。 所以这些国家也都派出了使团，陆陆续续会抵达京城，住到现在那小院背后那条驿馆街去。 等使团们差不多到齐，崇康帝会在京郊选一个大营进行春猎军演，彰显大国威仪。 立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再加上文武科考，那府尹衙门和礼部是够忙的，难怪对美食品鉴会都不怎么上心了。” 方成点点头：“还不止。这几日镖局接了不少护送的活儿，都是要赶在四月二十皇上万寿之前送到京城。” 立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这么多事情凑在一块儿，崇康帝就不怕出乱子。 所以说，崇康帝就是这么一位凡事喜欢效率的君王。对于能够一起把一个事儿解决的绝对不会分成好几次。 哪怕现在各项事情都堆叠在案头，他处理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批改完了今日份的奏折，崇康帝开始分别见内阁几位大臣和崔国公等人。 和内阁说的是科考阅卷、放榜，和崔国公说的是军队的整合和一些论功行赏的规格。大事说完，崇康帝屏退左右，都还有闲情逸致和崔国公聊起了八卦。 若是那些见惯了崇康帝杀伐果断、沉稳内敛的人在此，一定会被满脸揶揄、双目锃亮的崇康帝给吓得不知所措。 “崔爱卿，刘尚书府中真有十八房小妾，他那样子行吗？” 崔国公轻咳了两声：“皇上，我派人去戎人二王子那找的布防图已经得手。但易将军那边并不知此事，在驿馆那边搜查严苛，我不好插手，暂时不知情况如何。” “崔爱卿，今日悦成向我借了两位太医。那两位都是妇科圣手，你说我这女儿是不是又能重新立起来了？” 崔国公咬牙切齿：“皇上，臣和您说正事。” 崇康帝回神，“哦哦，正事。朕知道，你又把你女婿派出去了，就不怕他英年早逝让秀娘守寡吗。” 崔国公额头上青筋直跳：“皇上，这是臣的家事。”崔国公也气啊，明明是让叶修远找几个好手悄悄去把事情办了，谁知道他又亲力亲为，现在下落不明，崔国公心里也油煎火烹的。 崇康帝呵了一声：“方才不都还说是正事，现在又是家事了。家事就家事吧，秀娘让你写荐书又是怎么回事？而且，不仅你写了，信王、陈应寿，连王御史那古板老头都写了。” 对于皇帝知道这么多事，崔国公一点都不奇怪。倒是这么多人都给极味楼写荐书，就让他不得不吃了一惊。 对于极味楼，崔国公这不是太好口腹之欲的人知道得不多，但有关他宝贝女儿他还是做过一些了解的。便言简意赅地将美食品鉴会的事情给崇康帝说了一遍，特意提了句极味楼对崔秀娘、对崔家庄的帮助，也算是为国公府的私心过了明路。 第273章 逆风翻盘 这京城之中，就没几件事情能够瞒得住崇康帝的，但他竟然八卦到自己院子里的事情都关注，崔国公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倒不是说觉得被帝王猜忌的不舒坦，就是觉得自己后院那些事搞不好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崔国公也知道，崇康帝这么说其实是没见外。说完了昨晚才从崔秀娘那听来的大半事情，崔国公也破罐子破摔：“皇上以后要是听说臣被夫人扭着耳朵罚跪，可千万别来找臣验证真假，臣不会承认的。” 崇康帝被崔国公逗得哈哈大笑，“你放心，朕的耳目除非有需要才会去听寝房。” “……”崔国公拒绝回答，干脆换了个话题：“臣方才听皇上说那么多人给极味楼出荐书，早知道臣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凑！怎么不凑。你不凑个热闹，老二都怕以为这京城他能只手遮天了！鼠目寸光的东西。”崇康帝注意到了极味楼之后当然让人去查了查，查来的消息他还挺满意的。 立夏那句“一枝独秀不算好，百花齐放才是盛世”的话让崇康帝这做帝王的听着格外舒坦。 再一查，监察御史王大人的荐书是被内务府大总管的两壶酒给勾出来的。但王大人也不是胡乱给人出荐书的人，他可是跑去极味楼实地考察后才写的。 陈应寿的那份，则是白鹤观那边送了一封信过来，陈应寿那爱明哲保身的这才动笔。 信王那份最是让崇康帝满意。因为他都费了一番功夫也没查出来，倒是小儿子宁枫主动承认了是他请信王叔帮忙的。 原因是跟着悦成公主去极味楼吃过饭，还在那住过几次，觉得那饭菜好吃，不能被埋没。 当然，宁枫那性子是不可能说出这么多话的，都是被崇康帝一点一点逼问出来的。 这三张荐书的来历在崇康帝这儿过了明路，剩下的三张便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崇康帝和崔国公也没说多少美食品鉴会的事情，毕竟他们俩都是日理万机的人物，接下来还有许多国家大事需要他们商议决断。美食品鉴会这点水花，权当是严肃话题中的一点调剂罢了。 美食品鉴会在真正上层权贵心里还真挂不上名号，可在珍馐阁这里，那就是一次迈入上层权贵圈子的好机会。 本以为珍馐阁以实力出圈，还把极味楼那小贱人给气得退出了后面的比赛，这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可是！ 可是发生了什么！这才过了一天，也就仅仅一天。贾瑶和贾慧姐妹俩才正打算做个两桌庆祝一番的，谁知道极味楼那边就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府尹衙门那边一次又一次地送了引荐书到极味楼，偏生极味楼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知事，就像是唱戏似的在那门口念荐书。 一张两张内容都大同小异。全都是觉得极味楼酒菜味道出众，听说退出了美食品鉴会都深感遗憾，特地用朝中大臣可以用的荐书推荐极味楼直接进入最后决赛。 你说要是来一张荐书，那还觉得没什么。可这从早上到中午，竟然一张又一张，数一数已经来了六张。这其中还没有极味楼背后三皇子和洪郡王的影子，你就说气人不气人。 哗啦啦—— 贾瑶再一次将桌上的杯盘拨到了地上，只有在珍馐阁里，她才会露出暴戾的一面，“本来都已经放过你了，还非得凑到本宫面前来。” 珍馐阁和京城选出来的这几家酒楼还要经过五天的“复赛”才能选出五家进入最后的决赛，极味楼却是根本用不着，可以随便拿着一张荐书就参加最后的比赛。 那这几天立夏干嘛，当然是给送荐书的人家表示谢意。顺带还得接考完会试的商瑾昱和叶修齐回家。 极味楼能够得到这么多份荐书，而且分量一个比一个重，前来道贺和看稀奇的人更多了。立夏将极味楼几位掌柜叫在一起开了个会。 一是拟出几份请柬给这次施以援手的府上，好歹请人来吃个席。 二是会试明晚结束，住在极味楼里的举子只要没退房的都得注意派人去接应一下，万一人家考得好，也能结个善缘。 三呢让郭宝根挑几个人明儿和她一起去贡院外头，据说每年榜下捉婿的人特别疯狂，可别把她家修齐给抓去做女婿了。 布置完事情，立夏瞧见了一脸表功模样的崔秀娘，会心笑了笑。 小姑娘年纪和她其实差不多，但真是从小宠着长大，单纯没心机而且特别容易相信别人。补人的药膳养了个把月，原本瘦弱身子依然单薄，但气色红润了许多。 看到立夏注意到她了，正百无聊赖嚼着果脯的她眼前一亮，嘚吧嘚吧就跑到立夏跟前，“佟娘子，你忙完啦。对不起，都是我太大意了，早知道珍馐阁那么不要脸，我就让人先去把店给他们砸了。” “砸什么砸，不要王法的呀。这次不是你我疏忽，是珍馐阁不要脸。”立夏敲了崔秀娘额头一下，本来细想一下两人的关系，她应该讨厌这个女子的，可还真是讨厌不起来。 崔秀娘跟着立夏进了内院，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给立夏写荐书的几家大佬的身份，觉得他们肯定和她一样，都是在极味楼尝过了美食之后再也吃不下别家的东西。 立夏便权当是这样，只是看到崔秀娘这么快乐，她忍不住就想到了一身伤的叶修远。这对未婚夫妻……好像没什么交集，互相也不牵挂对方。 “崔小姐的亲事快近了吧？”立夏本来不想问，可还是没忍住。 不曾想一提亲事，崔秀娘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我爹说，等叶大哥的封赏下来就成亲。” “你像是不高兴的样子，是觉得成亲日子太久，怕你叶大哥飞了吗？”立夏问出这话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崔秀娘左右看了看，没有丫鬟在旁边跟着，垫着脚尖凑到立夏耳边，低声回道：“佟娘子，有句话我和别人都不敢说，只能问问你。” 第274章 还是委屈 “问我什么？”立夏被崔秀娘这么靠近，一时紧张，往后仰了仰。 “佟娘子，你与你丈夫……我……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只是我真的找不到人说这种事情。”崔秀娘小心翼翼看立夏脸色。 立夏脸色是有瞬间的僵硬，但随即放松了下来：“你要问什么？” “你……和姐夫是怎么认识的？”崔秀娘一副认真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立夏说。 崔秀娘仔细看了看立夏表情：“那你肯定很喜欢姐夫吧？姐夫肯定也喜欢你。喜欢是什么样子的？佟娘子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说说？” 立夏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反问：“你从哪看出来我们互相喜欢的？” “如果不是喜欢，你怎么会为他守孝三年。你这么好，还会有男人不喜欢你吗？” 立夏沉默了一会儿，“我其实一点都不好，没心没肺，对人也冷清。” “才不呢。我觉得佟娘子你最是面冷心热，就看你帮崔家庄那些将士们就知道。哎呀，佟娘子你别扯远了，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喜欢是个什么感觉？” “喜欢？”立夏翻了下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大概就是见不到的时候想他，见到他的时候心跳会加快，他一靠近就会猜他是要亲还是要抱……” “哎呀……”崔秀娘捂住脸蛋，“好羞人。” 立夏心想这有什么羞人了，可随即想到这是保守的古代，说亲亲抱抱的话题的确有些前卫了。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总之呢，喜欢就是相互挂念，每时每刻都想看到对方出现在眼前。” 崔秀娘下意识就回了句：“要是根本不想见面，见面一句话不说，甚至还想逃走呢。” “那就是仇人……”立夏也下意识回了句，末了惊讶地看着崔秀娘：“你说……” 崔秀娘捂着脑袋，“我确定了，我不喜欢叶大哥，甚至还觉得他是我仇人。” “……那你们都定了亲。” “我爹说叶大哥是个可靠的人，要是不和他定亲。我就得嫁去京城那些高门大户里头，一辈子和婆婆斗、和小妾斗，还得管家和管账。我更做不来。”崔秀娘一张苦瓜脸。 立夏算是理解崔国公夫妻俩的想法了，只是：“为什么非得选叶修远？” 崔秀娘和她都忘了，“叶修远”这名字两人平日里并未互通。 崔秀娘只是被彻底勾起了谈兴，简单将和叶修远的孽缘给说了一遍。 立夏终于弄懂了肌肤之亲的意思，不过就是叶修远背着她孤男寡女地在外行走了一日夜，如此而已。怎么被人传来传去就像是失了贞洁似的。 “所以，这门亲事你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立夏也小心翼翼问崔秀娘。 崔秀娘摊了摊手：“喜不喜欢也没什么区别，我爹和我娘决定的事情是无法更改的。只希望成亲后情况也好一点吧。” 立夏微微点了点头，叶修远是个好男人。等他卸下心防后一定会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的，因为……立夏想到了那个被他紧紧搂着翻身上瓦面的夜晚。 他身体温热、呼吸急促，搂着她不肯放手，像是抓住了什么珍宝。 立夏神情有些恍惚，崔秀娘连着喊了两三声才把人给喊回神，“佟娘子，你刚才想到什么了？怎么笑成这模样。” “我笑了吗？”立夏笑容一凝。 崔秀娘点头：“嗯，笑了。还笑得很甜。” “大概是想到明日我弟弟就考完出来，苦读几年也是该看成效的时候了。”立夏是真的有些担心，叶修齐满打满算也就念了四五年，能和人家寒窗苦读十余年的人拼吗？ 崔秀娘出身武人之家，对于会试没什么想法，还很乐观地告诉立夏：“要是佟公子会试考不过，我可以让我哥哥举荐他去考武举人。” “呃，这大可不必。”立夏难以想象叶修齐去考武举的样子。 说起会试，崔秀娘突然想起了一个小道消息，“诶，我听说，丹阳郡主明日要带人去抓商少爷做郡马。” 原本“榜下捉婿”是在会试放榜之后的，但是很多有能力的高门贵女都会提前打听好谁的学问好，也有提前看对眼的，趁着考试出来浑身无力的时候正好抓了回去谈亲事。 “丹阳郡主？”自从丹阳郡主被禁足，极味楼可是清净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禁足解了吗！” “好像没有，不过长公主这两天要出城，丹阳郡主任性惯了怎么可能不出门。”崔秀娘也不喜欢丹阳郡主，“幸好她看上了商少爷，不然搞不好会做我嫂子，那才是灾难。” 崔家兄弟几个立夏都是见过的，一个赛一个粗蛮。叶修远在他们跟前都称得上眉清目秀，要是丹阳郡主能看上，那才怪了。 崔秀娘又在立夏这磨磨唧唧了许久，得了崔家会有一桌与众不同的答谢宴，这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崔秀娘一走，立夏还是和方成说了下丹阳郡主的事。她手里人手有限，接叶修齐足够，要抢商瑾昱的人太厉害，她敌不过。 晚上，立夏还是回了小院那边，给叶修远做了补血的药膳端进房门。 “三叔说你找我？”立夏坐在床边，给叶修远身后塞了个枕头。 叶修远从旁边拿出个黑布包裹，“这个你能帮我交给杨恩吗？” 立夏接了过来，“这就是你昨晚上花了半条命拿出来的。” 叶修远点头，动作艰难地喝猪肝粥。立夏放下包裹，接了碗和勺子，一勺一勺喂给他吃，也学他一句话不说。 倒是叶修远有点难以忍受这种静默的气氛，先破了功：“对不起，我该更小心点，保护好自己。” 立夏依然没说话，叶修远更局促了：“我已经让人去元安府查过了，当日死在家里的是铁牛村村长媳妇和她两个侄儿。” “那你之前怎么没查到？”立夏手一顿，这个事实和她的猜测就对上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叶修远说出来之后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第275章 会试结束 之前…… 叶修远张了张嘴，没回答。当时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有细查，之后的事情崔国公交给了崔夫人，他便没再过问。 这几年，他如同行尸走肉，只想着将可恶的戎人全都杀掉，为家人报仇，从来没去想过立夏他们还好好活在世上。 “算了，过去的事情也没必要再去纠结。重要的是往前看。如今叶大哥你也算功成名就，等修齐考上进士，你和崔小姐成亲，爹……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那你呢？”叶修远问。 “我？”立夏想了想，要是朝廷没女子十八未嫁会被拉去随便配人的规矩，她倒是可以安安心心好好把极味楼经营起来。 等什么时候钱够用了，就去郊外买个属于自己的小庄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提前过上退休养老生活。 然而现在发愁的是这大炎朝对单身女性一点都不友好，丹阳郡主那样的高门贵女都要拉郎配了，更何况她这样的升斗小民。 所以，立夏说，“我今年努力想想法子，找个人品不错的人把自己嫁出去吧。” “你是我妻子。”叶修远忍不住说。 立夏摆了摆手：“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梧桐镇战乱的时候家里的户籍册和婚书都烧没了，后来我和修齐为了方便就和全哥、全嫂上了一个户籍。” 立夏说得轻描淡写，叶修远单是想象其中过程便觉艰辛，心中无比憋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立夏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觉自己当时反应迅速，走得干脆利落，改户籍也挺顺利。 “从元安府来京城的时候，我和修齐又把户籍单劈了出来，以姐弟相称。所以严格来说，现在你和我们是两家人。” 叶修齐听她说“两家人”，一颗心又撕裂地疼。偏偏立夏说得兴起，继续往他胸口插刀子：“如果叶大哥要把户籍和修齐合在一处，我就先把自己的迁到全哥他们户籍上去。” “不用。”叶修齐闭了闭眼睛，“暂时就这么办吧。” 小院的房间不多，立夏让叶修远歇在自己屋里，她便只能去叶修齐房里暂时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立夏问过叶修远，能不能让郭宝根把东西转交给杨恩。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立夏直接找了郭宝根做事，一点都没有出门的打算。 想着叶修远还在小院，立夏和方成说了让他们把商瑾昱接去商府，她只负责把叶修齐带回来就行。 哪怕就叶修齐一个，立夏也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一会儿看热水有没有准备好，一会儿看饭菜材料全不全，像只穿花蝴蝶似的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这才收拾好了带着人出门。 三月二十三，未时三刻，贡院三声鼓响。 立夏带着郭宝根几个满心紧张地等在路口，眼看着贡院门打开，没想到抢先冲出来的还不是考生，而是几个抬着担架的衙役。 “让一让！让一让！这几个考生身体太差，晕倒在里头……” 衙役蒙着口鼻，叫嚷着往不远处的医馆跑去，隐隐还能闻着担架上的骚臭味道，也不知道是抽到了臭号还是晕倒在臭号边上。 反正本来靠过去想看一眼的家属都纷纷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 立夏在远处看着接连三个担架出来，想了想，觉得叶修齐不会那么不济，便也没继续探究，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贡院门口。 还好没让她等多久，叶修齐拎着考篮从里面走了出来。靛青色书生袍有些皱褶，束发头巾有些歪斜，发丝有些混乱，布鞋被人踩了几个脚印。 忽略这些，他微微踉跄的脚步看上去也不算太狼狈。 “少爷。”三叔向前挤了过去，立夏正要跟上，身子就被人从后面大力一撞，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摔去。 “小心。”叶修齐避开三叔，向前堪堪把立夏给拉住，笑着露出大白牙：“注意一点。” “嗯。”立夏没发现叶修齐这突来的叮嘱口吻，点了点头回头去看那撞她的人。 竟然是丹阳郡主。 “你干什么？”立夏还没问，叶修齐就挡在她跟前先问了出声。 丹阳郡主眼神在叶修齐四周看了又看，“商瑾昱呢？” 叶修齐沉着脸：“那么大个人，我怎么知道。”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丹阳郡主带着人早就守在贡院门口，出来这么多学子，没有一个是商瑾昱。 好不容易趁着长公主不在悄悄出府的丹阳郡主可不就着急了吗。 可是正如叶修齐所说，商瑾昱是个成年人，他们能把人藏去哪。 “疯子，我有没有把人藏在哪你没眼睛看吗？”饶是立夏脾气好，也忍不住发了怒。拉着叶修齐就走，“修齐，别管她，赶紧回家，我给你准备了热水和饭菜。” 立夏和叶修齐这边一共就这几人，甚至连轿子都没雇一顶，可丹阳郡主就是觉得商瑾昱会和他们一道。给手底下的人使了眼色，丹阳郡主阴沉沉地看着立夏和叶修齐钻出人群。 三叔早就知道贡院门口会很拥挤，虽然赶了马车出来，但也放在隔了一条巷子的地方。 立夏和叶修齐还没到停放马车的地方，方成就满头大汗地带着人由远及近跑了过来，“小掌柜，可曾看到我家少爷？” “没有啊，方叔你怎的现在才来？” “唉，还不是……”方成忌讳莫深地看了眼立夏身后，立夏秒懂。 又走了几步，终于到了马车前头。丹阳郡主派出来跟着他们的人并没有看到商瑾昱的踪影，便转身回去覆命了。 立夏摇了摇头，也没和叶修齐客气，先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厢。 “哎哟……” 一个不防，和车里的人撞了个满头包。 “谁！”叶修齐连忙跟了进来，被一只白皙的手捂住嘴巴硬生生给拖了进去。 “三叔，还不快走。”车内，商瑾昱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催促着。 “你怎么在这上头。”立夏捂着额头，瞪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先钻到马车上头的人。 第276章 花好月圆 商瑾昱好穿白衣，爱洁，加上那张谪仙般俊逸面庞，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让人眼前一亮，所以能够把丹阳郡主之流给迷得不要不要的。 按照立夏的说法，那是骚包、自恋，而且商瑾昱过去做了那么多年装痴卖傻纨绔少爷，有时候说话做事真的很招人嫉恨。 但是吧，这个人又相当仗义，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会默默先帮你把需要的准备好。标准口嫌体直，中二少年病。 但现在，白衣翩翩少年穿着一件灰黑色长衫，衣领处都出油的那种。头发乱蓬蓬地还有几根草屑，脸上也一道一道黑印，身上还有可疑臭味，整一个大街边要饭叫花打扮。 别说立夏嫌弃，就是叶修齐都恨不得离他三尺远，摆出戒备的姿势：“商少爷，你不回你商府，上我们马车干什么？” 商兴家和商林氏早在几天前就从元安府赶到了京城，听说将商府里弄得是富丽堂皇，就等着商瑾昱蟾宫折桂给家里改换门庭。 他不往家去，反倒跟着去小巷子里的小院，这像什么话。 这辆马车本就是为了行走方便的小马车，原本坐立夏和叶修齐两个都有点逼仄，商瑾昱这手长脚长的再挤在里头，立夏几乎都要贴到马车壁了。 商瑾昱叹了一口气：“唉，天妒英才。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等绝世英才。” “说人话。”和商瑾昱相处几年，立夏已经对他时不时抽风形成了免疫。 “你们也看到了，贡院外这阵势我怕是没法善了的，莫非你们以为方成那几个人能护得住我？”商瑾昱苦着脸摊手。 的确，方成带的那几个人哪里是丹阳郡主带的那些府兵的对手。 商瑾昱又皱着眉道：“而且就算我回去了又怎样？要是丹阳郡主来强的，我爹说不得主动把我捆个十道八道送到丹阳郡主床上去。” “这不是正好，功成名就、洞房花烛。”叶修齐冷着脸回了商瑾昱一句。 商瑾昱冷笑：“那送你，你拿去。” 叶修齐下意识看向立夏，立夏却是一脸看热闹地样子看着两人，“你们继续。哎呀，看你们精神这么好，我觉得你们考得应该都不错。” “那是当然，本少爷是什么绝世天才。这么简单的会试题目，还不是信手拈来。” 叶修齐就要谦虚一些，“如果判卷的大人没什么特殊偏好，我应该不会落榜。” 立夏放了心，“那就好。” 随即又想起小院中还有叶修远这么个大杀器，立夏又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不该给两人先做个心理建设。 后来一想，都没人能照顾一下她的心情，她为什么要照顾别人呀。这么一想，立夏甚至都打算跳下马车去极味楼，让这两人单独回去面对叶修远。 但最后，还是责任心作祟，三个人一起回了小院。 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两个在考场折腾了三天的人也摇摇晃晃，三叔停下马车后是一个个背进门的。 幸好立夏准备充足，勉勉强强能够兑上两处温水。只辛苦了三叔，先给叶修齐洗了澡，又去给商瑾昱沐浴。 三婶帮着给两人绞干头发，立夏这边就煨好了人生当归鸡丝粥，一人灌了一碗下去，丢他们倒头大睡。 立夏这才长出一口气，回了自己房间。 “修齐回来了！考得怎样？”叶修远在屋里闷了一天，见着立夏进门就迫不及待问出声。 要是换了杨恩在这，一定会惊掉下巴，这是他从不主动开口的远哥？怕不是被哪个妖精附身了吧。 立夏以前只是觉得叶修远沉闷憨厚，倒也没觉着这人惜字如金，没觉得奇怪，很自然地将饭菜递过去，回道：“他说没问题。” “你们……怎会和商少爷住一起？”听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 “……”立夏顿了顿，“你当初是不是托了商少爷照顾我们。” 当初叶修远也发现商瑾昱在藏拙，想着商家银钱多，商瑾昱那大少爷又硬要报答他，他便随口让商瑾昱照顾立夏。 难道？ 立夏点点头：“对，商少爷记着你的救命之恩，一直都对我和修齐照顾有加。在元安府是这样，来京城更是处处都维护，这院子也是商家的，修齐和我一直都借住于此。” 叶修远目瞪口呆，半晌后在身上摸索，这才想起他的东西都放在锣鼓巷那边官邸里。 立夏说这个倒也不是诉苦，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而已。其实以她从元安府到现在攒的那些银子早就够在京城买个小院还绰绰有余了。 只是时局一直未定，叶修齐这边前程未卜，她不是很想把银子拿出来做固定投资罢了。要是算起她如今的小金库，妥妥富婆一个。 商瑾昱和叶修齐是未时三刻出的贡院大门。两人在贡院三日其实过得也还不错，只是里面睡得不踏实，回来沐浴喝粥再睡上一觉，到了晚上反而醒来睡不着了。 商瑾昱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回想了下自己的卷子，觉着前三甲进士大概是跑不掉的，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对他痴缠不休的丹阳郡主。 他就没见过哪个女子如丹阳郡主那般蛮横无理且固执己见。丹阳郡主还放话，说是他要是不从，她会请皇帝赐婚。 一想起这个可能，商瑾昱就是一个激灵。他这辈子可不想有丹阳郡主那样的女子在身边，他会英年早逝的。 商瑾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赤脚走到窗前，透过花窗，能够看到正屋立夏的房间里灯光还亮着。 这个时候，她肯定是拿着纸笔，坐在灯下整理账目或是书写什么新的计划吧！ 立夏和商瑾昱印象中所有的女子都不同。她独立、自主、大方、乐观、睿智、有趣…… 总之商瑾昱能想到夸赞女子品质的词汇他觉得立夏都能用得上，最主要是立夏在他最丑、最挫、最无能的时候都没有对他露出一丝嫌弃。 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心目中能够相伴一生的良人。以前，总觉得时机不对不敢宣之于口。 今日月色清明、微风徐来，院中寂静无人打扰，倒是适合与之一叙！ 第277章 表错情 商瑾昱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想到就要去做。 他在衣柜里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件白云锦缎料子的衣裳，这衣服做工精良，上面的花样是商小玥找了十数个绣娘用了同色丝线耗费一个多月时间绣制而成。 看似没有纹路，实际上暗藏心机，这套长衫在月光之下好似月华萦绕，炫彩夺目。 穿上了这件长衫，商瑾昱还心机地束了半发，墨发在身后飘飞，如魏晋风华中浊世佳公子临世。 商瑾昱揽镜自照，铜镜中潇洒俊逸的颀长身影让他自己都为之沉迷。这才点了点头，满意地挥着袍袖出了房门。 出门前，商瑾昱还特意敲了敲，隔着书房的叶修齐房间里灯光很暗，这小子年纪小些，课业也不如他，想必还在酣睡当中。 商瑾昱嘴角带笑，几步走过院中，来到主屋立夏房门前。 立夏屋里的大概格局他是知道的，只要不进内室，便不会唐突了人。 不过，为了礼貌起见。商瑾昱还是在房门上客气地敲了敲：“佟立夏，我有些话要同你说上一说。” 房内，并没有商瑾昱想象中的佟立夏在。倒是叶修远吃过了晚饭，正撑着身子去屋后的恭房方便完了回来，还没上床坐定呢便听得房门被敲响。 叶修远精神一凝，张口正要说话。 外面商瑾昱便先笑着继续说道：“你别说什么时间太晚了不方便。你灯还亮着肯定还没睡，就几句，我说完便走。” 叶修远很想说立夏不想听，让他快点走。但是叶修远又不知道立夏和商瑾昱之间关系如何，他擅作主张把人赶走了耽搁正事了怎么办？ 商瑾昱没等到立夏拒绝的话，心中便是一喜，“太晚，我便不进来，就在门口说吧。” 噼啪—— 屋内灯花爆开，叶修远突然想冲出去把商瑾昱嘴巴给封起来，他不想听了。 可是屋外的商瑾昱并不能和屋内的叶修远拥有心灵感应。商瑾昱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有一种夙愿得偿的喜意，“佟立夏，我……我这次定然能够取得进士功名。不用靠商家，我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和家人。” “……”屋内没有声息。 商瑾昱继续道：“叶修远战死沙场已经快四年时间，你不应该再沉湎过去。他曾经将你托付给我照顾，那我便要对你负责。” “佟立夏，我知道你不愿意依附别人，也不愿意别人轻看与你。我也不喜欢那种以夫为天的女子，不如……你嫁……” 商瑾昱对着屋内一阵说，里面静悄悄连个回应都没有，说着说着他就莫名其妙开始心虚，心里好好的腹稿也打得乱七八糟。 说到这儿明明是求亲的环节了突然心里头没底，这要是立夏不愿意，日后可还怎么相处呢？ 不得不说，商瑾昱大概并不是很清楚对立夏是个什么感觉，竟然还有闲心思考求亲不成日后怎么相处。 害怕日后不好相处，“嫁人”这话题就有些继续不下去了，舌头秃噜了下，临时换了个说法：“不如你考虑下，十八岁前若是要找个人成亲，也别去外面找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也是可以将就的。佟立夏，你觉得如何？” 叶修远在屋内已经彻底石化，这……如果他还是立夏的丈夫，这时候就可以冲出去对商瑾昱饱以老拳了。可他…… “不劳烦商少爷了！” 没想到的也叶修远没说的话竟然有人代劳了。 叶修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廊下，一袭深色袍子让他显得成熟了许多，正黑沉着脸生硬地将商瑾昱惊人的求亲之语给顶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商瑾昱老脸一红。 “你敲我姐房门的时候。”其实叶修齐出来得还要早些。就是他向来在立夏面前都扮演一个听话弟弟的角色，而且他也不像商瑾昱那么厚得起脸皮，所以硬生生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冷风。 直到商瑾昱跳出来一通表白，虽然立夏在屋里什么都没说，可就是因为立夏一句话都没说，叶修齐才跟着发了慌。 商瑾昱有那么瞬间是不好意思的，可随即便理直气壮起来，“叶修齐，既然你出来了，那有些话咱们就当着佟立夏的面说清楚。” “那便说吧。”叶修齐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心疼你姐一个人辛苦供你念书，要是你多个姐夫不是更好吗？”商瑾昱上前揽住叶修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但却是卑鄙地一句话就把叶修齐想说的话给堵死。 叶修齐没想到他这么不讲武德！那时候两人明明说好的，等科考之后再让立夏知道他们的心意，让立夏自己选择。 叶修齐不服：“不是这样的，姐……” 商瑾昱和叶修齐两人抱在一起，相互掣肘、互相阻拦，一时难分难解。 立夏刚去了前院吩咐点事情回来，就见着自己寝房门口两个青年小学鸡似的互啄，不由好奇问道：“你们两个精神这么好？” 本来还打算明日再给两人揭晓爆炸新闻的，立夏觉得他们既然这么精力十足，那心理再接受点锤炼想必也是无妨。 问完了之后，发现两人打量她的模样就跟见鬼了似的，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佟立夏，你没在屋里？”商瑾昱张口结舌。 立夏点头：“对啊，我刚从外面回来。” “那……那……”商瑾昱欲哭无泪，那之前说那么多话，不等于白说了。 叶修齐却是面上一喜，那证明他和商瑾昱又站在相同的起跑线上，谁输谁赢尚且不知道呢。 “既然你们都在，那便进来吧，我有话和你们说。”立夏看两人竟然还有闲暇穿衣打扮，想必也是不介意再受点刺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些事情本就不该她一个人承受。 立夏上前几步，推开了房门，领先走了进去，转身向两人招手：“进来啊！” 商瑾昱和叶修齐还是第一次被邀请进女子闺房，虽说两人知道立夏的闺房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但这个天色被邀请…… 两人同时想，若没有对方一起就更好了！ 第278章 美食危机 进门后不久，两人就会同时生出另一个念头：幸好你也在！ 两人迈步进门，立夏已经径直奔着挡在中间的屏风而去，看样子是打算将屏风拆开，好让屋内风景一览无遗。 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此时都有些心思浮动，叶修齐上前了一步：“不……” 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叶修齐便见着了倚着床头的高壮男人，一时怔愣当场。 商瑾昱慢了一步，但也顺着叶修齐的意思补全了那句话：“不用收，在这外面说话便好。” 话是这么说，眼神也是忍不住往撤开后的内室瞄，同样是一眼就见着了存在感极强的叶修远。 “佟立夏，你在屋里藏男人！”商瑾昱的第一反应是跳了起来。 随即就被叶修齐也拽住了袖子。 “哥……大哥……”叶修齐声音颤抖，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看到的只是幻觉。 商瑾昱就要直接得多，愣了之后直接跳了上去，上手捏了一把叶修远硬邦邦的肩膀，“叶修远！你没死，你还活着！” “嗯。”我还活着，可是刚才差点被你给气死。 叶修远对上别人便没多余的话和多余的表情了，看向弟弟的眼神稍微多了点情绪，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大哥！”叶修齐喊了出声，几步扑了过去，趴在他哥膝盖上嚎啕大哭起来，“大哥，爹死了！是我没把爹照顾好……” 幸好叶修齐没扑叶修远上半身，要不然这一扑又得造成伤口迸裂。 立夏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这血脉相连的兄弟俩。 商瑾昱也跟着她退到了后面，看看叶修远又看看她，问：“他是什么时候找来的？” “前天晚上。”立夏轻声回。 “那……”商瑾昱一时形容不出来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说立夏丈夫回来了他失落吧有一点，但也不至于伤心；说开心叶修远的归来吧又有一点郁闷，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立夏是个什么态度。 立夏现在却是迫切想有人帮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出主意，并没有丝毫隐瞒地告诉了商瑾昱真相：“他现在是崔秀娘的未婚夫！而且，崔家人并不知道他还有活着的亲人。” “啊！他竟然如此忘恩负义！”这一点商瑾昱可忍不了，也不管那两兄弟是否在诉衷肠，直接就冲出去把叶修齐给拽起来，“你还在这里高兴！你知不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大哥，竟然抛弃佟立夏！” “……”叶修齐的眼泪都还挂在脸上，就被这没头没脑的话给砸得摸不着头脑。 立夏很感激商瑾昱的维护，只是有些话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总觉得就变了个意思呢。 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立夏上前示意两人都回到椅子上坐着，一人给了一杯茶，这才道：“叶大哥和商少爷一样，以为我们已经死在戎人的手里。阴差阳错，他和崔小姐定了亲，如此而已。” “所以……之前你去崔府给崔小姐做定亲宴，就是崔小姐和叶修远！”商瑾昱再一次抓住了奇怪的重点。 立夏点头。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在你的房间。”叶修齐的关注点就比较正常，不过能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听出来，此时他的内心还是不平静。 “这事情就让你大哥给你解释吧。”立夏不知道叶修远的任务能不能公开，摊了摊手，“现在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天色已晚，我明天还得去极味楼亲手做几桌席面，就不耽搁了。对了，修齐，这几日你便在家照顾你大哥吧，接下来我大概会住在极味楼。” 立夏去客房歇了一晚上，马不停蹄地便去了极味楼。六张帖子六桌席面，哪怕有些背后的人究竟是谁都不甚清楚，她还是打算做一桌什么体质都能享用的美食出来感谢别人。 而且美食品鉴会最后的决赛题目也是做酒席，她便打算预热一下，把佛跳墙这个大杀器提前备起来，就不信珍馐阁还能在做菜上把极味楼给压下去。 立夏这六桌席面做出来之后全都让人大张旗鼓送去了帖子来源的府上，至于别人府上都给哪些人享用，这就不在她可控范围内了。 本来送了席面再两日便是美食品鉴会的决赛时间，不曾想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美食品鉴会还没开始，一场美食危机却是悄然袭来。 事情是从二皇子府上传出的。二皇子妃贾瑶已生养两位皇孙，一直金尊玉贵养着，这几日突然染病的消息，太医诊断后说是因为食用肉类不洁导致。 除了二皇子家两位皇孙，又有几个小孩子因为食用不洁的肉类染病。一时间，京城谈肉色变，负责京城安全的府尹衙门查了之后发现这些肉食都来源于京郊庄子。 查到肉食来源京郊庄子，那就去查庄子里的水土，查庄子里的人啊！ 可这边各个衙门都还没个定论，珍馐阁便开始在京城里搅风搅雨作妖了。竟然先一步在酒楼挂上了类似“抵制肉食”的标语，开始卖起了素食。 珍馐阁不但自己卖素食，还不让别人卖肉食。弄了个十来人的队伍成天不干正事就守在极味楼、悦宾楼这些对手的楼下，只要见着有人往楼里送肉类，便会跳出来喊打喊杀。 极味楼这边送肉食的是崔家庄的兵丁还好些，悦宾楼这些酒楼送货的店家扰不胜扰，为了不惹麻烦，干脆暂停了生意。 “我想去城外看看。”立夏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亲自出城看看那些被污染的肉是怎么回事，要不然这城里人心惶惶的别说美食品鉴会，就是生意都没法继续做。 “城外现在有点乱。”宁柯揉着额头，不知道该怎么给立夏解释。 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和戎人进京以及反王残留有关，只是珍馐阁的人看不清形式跟着搅风搅雨，弄得立夏这么淡定的人都坐不住了。 宁柯现在在朝堂上，稍微知道点动向，但也仅限于知道一点，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很清楚。 第279章 手足口 性格决定一切。在这处处都彰显着身份地位的朝代里，立夏一直行事都小心谨慎，务求闷声发大财和低调行事的行为准则。 所以一看宁柯那慎重的表情，她又觉得再苟一苟看看情况也不是不行。 只可惜立夏想苟，怕也是苟不下去的。极味楼的肉食生意受到了影响，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立夏正和众人说，暂时不收崔家庄之外任何肉食，要等朝廷这边调查出大概的结果再做打算。 后面的打算还没说出来，商瑾昱就急匆匆冲进了极味楼，一把拽住立夏的手腕就走。 “干什么？”这两日，立夏都没回锣鼓巷小院，也不知道商瑾昱和叶修齐怎么照顾的叶修远。 “跟我去孔府。”商瑾昱脸上有惊慌也有疲惫。 “出什么事了吗？”立夏想了想，对几位掌柜挥了挥手，起身跟着商瑾昱出了极味楼。 商瑾昱沉着脸，简单将事情给立夏说了下。前天立夏离开小院回了极味楼，本来商瑾昱是该回商府去的，可这不是担心被丹阳郡主守株待兔吗，脚步一转便去了孔府。 如今孔府主事的是商瑾昱的亲姐姐，在那边住两天也算自在。只是没想到就在他过去的第二天，孔应言，也就是商小玥的大儿子就生病了。 这病也不是旁的，和二皇子府上两位小皇孙，另外还有京城几家的孩童一样，都是口舌生疮、手脚流脓。 这病放在后世那就赶紧找大夫对症下药，可是在这年月，这病症来得蹊跷，一个不好就会被人诟病父母不积口业，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于是，大多数人都是遮遮掩掩，就是二皇子府上请了太医也没将病症给传出来。 商瑾昱这边都是看外甥实在受罪，催促着商小玥想方设法请太医，这才辗转知道了这些孩子都是一个症状。 商瑾昱都快被二皇子府上的奇葩操作给气死了。人命关天的事情，也不知道在遮掩什么。 而且，因为好些人家的孩子都生了病，京城里别说儿科圣手的太医，就是好一点的、擅长儿科的大夫都不是很好找。 孔阳和商小玥两口子对着生病的孩子焦急无奈，商瑾昱把夫妻俩狠狠骂了一遍，然后就不管不顾地找立夏来了。 不得不说，商瑾昱心里对立夏的滤镜实在是太厚。都把立夏拽到孔府门口了才说清楚是拉她来救孩子性命的。 两手空空并且很懵逼的立夏还能说什么，只能先跟着他进门去探望生病的孩子，“药膳在调养上是不错，可并不是救命的良药。” 因为有商瑾昱带着，立夏很快就见到了生病的孩子。除了商瑾昱说的症状，立夏还发现了孩子发着低烧，但因为不明显便被忽略了去。 另外，不仅是手、足、口，手臂、腿部他也出现了疱疹，疱疹周围有炎性红晕，疱疹内液体较少。 这！是小儿手足口病的标准体现啊！ 立夏几乎第一时间就在心里有了判断，但为了谨慎，还是细细询问了孩子身边人所知道的情况。从发病初期到现在也就是三天的样子，目前大夫倒是开了一些洗剂和内服药物。 可孩子扁桃和舌根都有小疱疹存在，身上也有挠破的疱疹，只要是一下水就疼得打颤，药也根本喝不下去。这样一来，病情如何能得到缓解，也难怪当父母的愁得都瘦了好几斤。 商小玥和孔阳夫妻俩对得来不易的孩子是真的疼爱，听立夏说得头头是道，商小玥喜极而泣，拉着立夏的手就要下跪。 吓得立夏赶紧阻止，“先把孩子的病治好是正事。” 说得倒是容易，可这病要这么好治，几位太医就不会被几家权贵府上给留着至今都没放出来。 立夏前世就听很多家长谈“手足口”色变，因为这毛病还真是有点麻烦。首先就要鉴别与疱疹性咽颊炎和风疹的区别，然后再针对病人的情况进行针对性治疗。 孔家这孩子立夏能够确定是手足口，且属于中型病症。得先把他和别的人隔开，一面交叉感染。 衣服、被褥也都要换了拿去清洗消毒。酒精什么的还没实现大量生产，立夏便让人去极味楼取了白醋过来。 白醋熏蒸对于杀菌防传染的效果也是极好。在治疗上头，立夏知道防风败毒散和连翘饮的方子，要是孩子能够喝下去药物倒是无妨。 现在的关键是孩子根本不愿意喝药，立夏只能用板蓝根、薏苡仁等几种药物味道不浓的中药熬水给他做成点心，再用金银花、荷叶、桔梗给他做成中药漱口水。 防风败毒散也熬上，但凡孩子能咽下去就喝一点，总能起一些效果。 如此三管齐下，不到半日，孔应言的情况就好了许多。连带着，商小玥姐弟俩狠狠松了一口气。 终于有心情和立夏好好说道说道这病情由来了。 说到这病情由来，商小玥脸上愁苦之色更甚。她其实也不清楚这病症和不洁的肉类有没有关系，反正自从听说两位小皇孙因此染病后她就没给孩子们用过肉食。 倒是之前她隐隐想起一个事情来，要真是细查之下孔家或许会有一次大麻烦！ 说起来，孔府在以前风光的时候是真的风光，京城西郊绝大多数靠山的庄子都在孔府名下，孔家庄子上还专供皇城大多数人家的肉食。 但崇康帝登基后孔家家主官职被罢免，孔家的庄子也让出去了大半，这一大半也没被别人吃了，全都被暗中小富婆商小玥给自产自销了。 所以，现在给京城很多人家提供肉食的主要来源还是在这些庄子上。 只是现目前还不知道珍馐阁是个什么迷惑操作，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来源的农庄上，而是放在了肉类上。 不过，现在没发现不代表永远不发现，商小玥脑海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就怕什么时候悬在头顶的尖刀就落了下来。 “难道真的要把这几个庄子都卖掉吗？早知道有这桩事情，年前有人问的时候便出手，便也没这些麻烦了。”商小玥又气又急，忍不住抱怨。 第280章 只是朋友 立夏听到商小玥这句话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起了崔家庄庄头拿着武器捍卫庄子的那一幕，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小玥姐的庄子该不会是西郊十里亭往西林县那段吧？” “你怎么知道？”商小玥惊讶后问商瑾昱：“你和立夏妹妹说的。” 商小玥知道弟弟喜欢立夏，她没什么门户之见，但觉得弟弟什么事情都和立夏说，也实在是少了点男子汉气概。 商瑾昱想也没想就摇头：“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把孔家那些庄子都买下来，我拿什么和人说。” 说着说着，商瑾昱察觉到了其中一丝端倪，试探着问立夏：“未必然这庄子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猜测！”立夏问商瑾昱：“你还记不记得崔家庄子，当时也是有人想买不成，然后想方设法弄得崔家庄的人几乎过不下去。” 商瑾昱还想起一个事来，“你好像还让我们留意崔家庄土地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地广人稀，大家都有要事缠身，那之后崔家人陆续回京，便没有谁再敢打崔家庄的主意。这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去想，那二皇子府上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倒也不是什么无妄之灾。”商瑾昱在京城三年也不是只念书，要做生意总要查一些东西。想了许久下了个结论：“我估计，是他们内部出了点分歧！” 不得不说，商瑾昱和立夏这一波分析几乎全中。此时贾家在京城府邸中，二皇子宁柏面皮狰狞，一脚将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给踹翻在地。 “我舅舅让我们想办法弄来庄子的地皮，看你做的好事！” 被踹翻的是贾家二女婿，在场的还有贾半城本人和另外两个女婿。原本宁柏这女婿在贾半城一屋子女婿中只能算是身份稍微贵重一点，可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 崇康帝一朝登基，不但贾半城要对宁柏这女婿卑躬屈膝。贾半城以前想方设法攀上的女婿们也都瞬间矮了一头。 矮了一头大家也愿意啊，谁让这个女婿是皇帝亲儿子呢！ 靠着这个能力不咋样，但身份贵重的皇帝亲儿子，贾家的各个明面上、暗地里的生意做得那是风生水起。 宁柏的母亲被封贤妃，舅舅也算是有从龙之功，被封庆顺侯。庆顺侯去年抓了一位前朝反王，从反王手中得了一张旧时舆图。图中显示，就在京城西郊十里亭外有一处银矿，矿藏丰富。 庆顺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反正没将这图交给崇康帝。也并未和外甥宁柏说清楚，便语焉不详地开始谋划着将这片地方收归手中再择机采矿。 所以也才有了孔府落败、崔家庄差点易主的事情来。只可惜庆顺侯算来算去也没算到孔府落败了有商小玥这小富婆从中接手，左手倒右手，外面的人连片草皮都看不到。 趁着崔家人在外想要谋夺崔家庄呢，崔家庄又是硬茬子，关键时候还跳出个立夏和商瑾昱，两人联手又把崔家庄给盘活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本来按照庆顺侯的意思，这段日子各个使者团来京城本就大小动作不断。到时候他在中间稍微运作一下，将使者团的人毒死几个在庄子地界上。 不管庄子在谁手里，到时候都是烫手山芋，兴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在手中。 计划得很好，奈何背后隐私庆顺侯谁也没敢说，只是表现出了对吃食上的一种注重和算计。 这俗话说得好“长官一张嘴底下跑断腿”。这庆顺侯是二皇子的亲舅舅，也是二皇子的智囊，也是珍馐阁里的常客。偶尔透了一句话出来，立刻就会被听到的人奉为圭臬。 这不！庆顺侯的意思，贾半城的二女婿领会到了一部分、三女婿、四女婿各自领会到了另外一部分，珍馐阁的大管事又解读到了别的方向。 于是，事情便犹如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起来。 有人去庄子喂牲畜的饮水里下了毒，有人依然兢兢业业为各府选用好食材，有人悄悄散布谣言，珍馐阁这边立刻舆论造势。 现在两位小皇孙的情况不太好，崇康帝百忙之中得知此事肯定是要问个究竟的。庆顺侯察觉到事情有些没对，私底下找二皇子一问，舅甥俩一合计，这才发现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宁柏当然怒不可遏，这才有了珍馐阁中的一通发作。发作完了，这事情总要想个解决办法，最主要的是两个儿子情况都不容乐观，太医想了好些个办法，效果都不是很明显。 “事到如今，只有先不管什么肉食、素食第一了。先把这地皮弄到手，另外，我那两个小外孙一定得治好了，那可是皇上的亲孙子。” 贾半城也被自家几个女婿各干各的，干出来的糊涂事给气笑了，“以后！不管是谁要做什么，至少和我通个气，别又乱来。” 话是这么说，利益当前谁又不想多给自家争取点。贾家的是贾家的，争到自己手中的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二皇子这边焦头烂额，那边立夏和商瑾昱心里有了猜测也没闲着。转身回了锣鼓巷那边小院，将养伤的叶修远给提溜了起来。 “叶大哥，有个事情可能要麻烦你帮忙查一下。” 因为猜测有些离谱，商瑾昱和立夏都觉得并不适合找宁柯等人，身在西大营手中又有兵的叶修远就成了那个合适的人。 最重要的是，商瑾昱觉得叶修远在小院养了这么几天伤也够了，是时候回去军营做他的骁骑校尉，而不是躺在床上等人侍候。 送走叶修远，商瑾昱也不管叶修齐在旁边释放冷气，伸了个懒腰，十分不要脸地问立夏：“你真的不考虑和叶修远重修旧好的话，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不考虑。”立夏想也不想就摇头。 “为什么？”商瑾昱好奇，叶修齐也暗戳戳竖起了耳朵。 “因为我们只是朋友，我不想连朋友都做不了。”立夏其实一直都很清醒。 第281章 赢了 也不知道是叶修远的办事效率高，还是京城里有关部门终于反应了过来。 商小玥那边第二天便接到底下庄头报上来的消息，说是西大营征用了庄子做为下个月武举考试和京城四大营比武的场地，让庄子里头的人严格户籍，不许一个庄子之外的人出现。 紧接着，负责西大营的崔世子便带兵围了商小玥手中近十个庄子。当然，人家也没平白无故地征用，而是由官府出具了文书，租用这些庄子一段时间，给出的价格还挺合适，并且也不会影响庄子里的正常劳作和生活。 有官方过了明路的出手，这边孔应言小朋友的病症有明显好转的时候，庄子那边已经有稍微内幕的消息传来。 就在商小玥两个庄子和崔家庄三个庄子接壤处的一个山谷里，探查到了矿藏，具体什么矿藏，有多少，商小玥这边的人便不方便也不敢去打听了。 紧接着，对于肉类的官方告示也在京城里传开了。 京城里的孩子们并不是食用了不洁的肉类，而是他们府上的食材被人下了药，孩子不是生病是中毒。 但是这种毒会传染，特别是五岁左右的小孩，传染力特别强，只要稍微不注意就会给别的孩子染上。 目前的话，太医院的大夫们开出了好几个药方是可以用的。关键是那么小的孩子，并不是谁都能把药给吃下去，孔家后患病的孔应言都活蹦乱跳了，二皇子府上的两位小皇孙不但没痊愈，还传出病危的消息来。 这个消息传到立夏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原定三月二十五的美食品鉴会终于在经历重重波折之后重新拉开了帷幕。 比赛的场地最后还是定在珍馐阁。贾家不差钱，珍馐阁这一日专门将金碧辉煌的大厅给空了出来，给每个酒楼都准备了专门的厨房。 极味楼夺冠那是众望所归，绝对的实力是珍馐阁做什么都抵赖不了的。而且立夏还有佛跳墙这么一道大杀器，让珍馐阁事先买通的评委都没办法违心说极味楼的不是。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二皇子府上和庆顺侯府上这两天有点乱。一是小皇孙和侯府几位公子小姐身体不适，二是崇康帝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申饬了两人，其中原因目前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二皇子府上和庆顺侯府乱起来，中间就有珍馐阁出昏招的缘故。原本珍馐阁是贾瑶和贾慧姐妹俩在一同打理，现在贾瑶回去守着两个生病的儿子，贾慧有些独木难支。 看到立夏被内务府的人给请到了珍馐阁的包间里，贾慧气得五官狰狞扭曲，“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这贱女人进皇宫！” 不仅是立夏做菜的手艺好，最重要的是立夏生得好。虽说贾慧靠着现在的权势迫得郭平和她定下了婚期，但她能够感觉得到，郭平心里是有立夏这个表妹的。 而此时的立夏，见着等在屋里的几位白净无须的中年男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听说几位找小妇人？” “这位是内务府喜大总管，咱家是膳食监总管，姓季。”说话的公公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和弥勒佛似的。 立夏看着这位季公公眼熟，这位没少来极味楼用饭，一起来的还有桌上另外一位和他们身后站的年轻人。 既然人家这表现都装作不认识，立夏也不好意思硬凑上去拉关系，便顺着季总管的话给几人重新见了礼。然后便恭恭敬敬地听这几个人把她找来是几个意思。 “其实咱家一直都有关注小掌柜的极味楼！今日小掌柜能站在这儿，咱家其实是出了力气的，下来希望小掌柜多给咱家备几壶好酒。张御史那边也莫忘记了，咱家可不信小掌柜没有比‘回味’更好的美酒。” 喜大总管贵人事忙，虽然去极味楼用过饭，但并没和立夏撞见过。他知道立夏年纪小，却没料到这么小，还生得这么出色。 立夏一听喜大总管这邀功的口气，不但不讨厌，甚至还挺高兴。因为喜大总管这么说话很接地气，和她想象中掌管皇宫后勤的大总管根本就不一样。 立夏酿的酒肯定不止一两样，平日里藏着掖着就等着用在刀刃上。而且喜大总管话里的意思她也听懂了，之前不是收到几张荐书吗，其中有一张监察御史的，所有人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张。 后来立夏不是做感谢的席面，倒是给张御史府上送了吗！送这一桌席面还花费了不少功夫，因为张御史住得偏僻，为人又清廉，府里竟然就他们老两口和一个守门的老仆人。 一桌席面张御史说什么也不要，后来还是送席面的店小二机灵，直接将一桌席面在张御史家门口卖了出去。每一样留下了一点，仅仅够张御史一家三口吃一顿，这才送了进去。 后来立夏又让店小二去送了几次，都是比照着两三个人的分量，食材也是容易得到的廉价，这才让张御史夫妻两个接受了极味楼的好意。 立夏连连点头，“小妇人酒窖中的确还有几种不曾放在楼里售卖的粮食酒和果酒，承蒙大总管和张大人厚爱，改日便给两位奉上。” 大总管也不多说闲话，直接让季总管将来意给立夏说了。下个月，宫中朝霞殿要进行一场盛大的宴席。 本朝崇康帝登基一来还从未有过这般大规模的宴席，内务府这边如果按照前朝那样做下来，大约会被崇康帝给打死算了。思前想后，内务府决定另辟蹊径，找外援！ 美味品鉴会是内务府找外援的其中一个途径，没想到的是还真让他们发现了极味楼这么个“大宝贝”。 有内务府一直看着，珍馐阁好几次想针对极味楼耍手段都被压了下去，终于成功又顺利地走到了现在。 喜大总管亲自来见立夏并不是只为了宴席当日的饭菜，还有极味楼表现出来的接待能力，喜大总管想知道还能不能在此基础上做得更好！ 第282章 进宫 立夏自己没做过那么大接待，但立夏上辈子见识多啊！ 几位内务府总管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夏这点段位还不够人家动心思的，也就是稍加引导，她便将脑海中记得的一些信息给透了出来。 几位总管倒也不用完全照搬，就从立夏的只言片语中便受益许多。不知不觉中，立夏已经和几位总管谈了好久，双方都感觉这次会晤十分愉快。 末了，喜总管向立夏发出邀请：“佟娘子若是愿意的话，这膳食监总管姑姑的位置也是能做的。” 这便是很隐晦的招揽了，只是立夏这人在民间都时刻绷着一根弦不想卷入什么是非当中。这皇宫里的掌事姑姑听起来风光无限，可谁知道底下多少阴谋诡计等着呢。 立夏当即便摆手拒绝了这招揽：“我是不成的。等会试成绩一出来，还不知道舍弟会有什么前程。” “放心吧。令弟的前程不会差。”喜总管顿了顿，决定还是给立夏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有件事情佟娘子可能还不知道，悦成公主有孕了。” “啊？那是好事啊。”立夏下意识高兴，随即觉得喜总管这时候说这话好像别有一番用意。 “你啊！有时候又精明得可怕，有时候又傻乎乎的。”喜总管看立夏的眼神都透着吉祥，他老人家今天亲自出来其实也是给立夏一份体面。 立夏能够短短半个月调理得悦成公主有孕，还有之前的孔家和君家两位小夫人前例在，“送子娘娘”这个名头估计是跑不掉的了。 时下谁家府上不稀罕有这种能力的厨娘，喜总管都为她捏一把汗。临走前又点拨了她一句：“要真想躲清净，就先进宫吧。毕竟宴席事大，不管什么菜色都得再三斟酌和试用。” 立夏都还没意识到喜公公的好意所在，信心十足地表示她提前十天进宫都行，这还有二十来天，极味楼刚刚取得品鉴会头筹，估计会有个生意井喷期，她还想忙完这十来天。 等她回到极味楼，收到了悦成公主府和商小玥先后送来的谢礼，她才知道喜公公是多有先见之明！ 哪怕极味楼的护卫是从军队里出来的，那也挡不住豪门贵族府上主子亲手写的帖子啊！ 还全都是请立夏去府上为他们主子调养身体的。有的是正经夫人，有的却看起来不那么正经，应该是妾室之流想要母凭子贵。 这些也就罢了，立夏竟然迎来了一位官媒。而且是为她和崔家五郎说亲的官媒，带着崔五郎的生辰八字和崔家老夫人、夫人准备的厚礼。 “佟娘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啊！你瞅瞅，崔家老夫人和夫人对你那是一百个满意，而且崔家五爷不日就要去陈州做守备，到时候你们小夫妻单独生活，不用侍奉婆母也不用晨昏定省……” 官媒的嘴巴巧，语速快，开始了之后便是一套一套长篇大论根本就不停歇。话中的意思透着一股高高在上，大有立夏这样家世，还是个死过丈夫的寡妇，能够让崔老夫人找官媒上门这么正儿八经说亲，那简直是立夏三生有幸。 被求亲的立夏却不这么觉得，甚至还感觉自己日了狗。这事情也不知道崔秀娘是否知道，若崔秀娘知道并且还乐见其成的话，立夏那些调养身体的药膳还真是喂了狗。 立夏也不是没说拒绝的话，可是在媒人看来立夏这是在欲迎还拒，这么好的家世条件你一个小寡妇有什么权利和理由拒绝？ 立夏说不通，便只说要考虑，直接将媒人给送出了极味楼。 这还只是个开始，不但崔府派了媒人。京城里竟然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个媒人，好的是给家里次子、幼子、庶出子说亲，这还好理解。 关键有些府上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有给老爷、少爷纳妾的。像这种，立夏都是让郭宝根几个直接拿大棍子把人打出去的。 才短短三天，立夏就不胜其扰。等到四月初二贡院门口张贴成绩，会试放榜，登门求亲的就不只是京城豪族，就连住在极味楼的一些举子们都蠢蠢欲动起来。 无他！商瑾昱的名字依然在会试名单上名列榜首，叶修齐的也不差，排在第十六位。若是四月初十皇宫殿试成绩不出太大差错，叶修齐不会落出进士三甲，前程怎么也不差。 如此一来，作为叶修齐户籍上的姐姐。虽然这时候有些人开始奇怪姐弟俩的姓氏了，但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对于一位年轻进士姐姐的“仰慕”之心。 立夏服输了！在崔秀娘双眼亮晶晶问她为什么还不答应崔府派去的媒人时，她彻底服输了。 这儿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想法，都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她主动拿了喜总管给的牌子，联系季公公，她愿意提前进宫，避开这些纷纷扰扰。 一切，等她忙完宫中这一茬之后再来想如何解决。说她逃避也好，说她懦弱也罢，反正她是不管了。做吃的可以，这些人生大事她一点都不想花精力去思考。 立夏是带着杜鹃和百灵两个丫鬟进宫的，这两个不但在生活上能帮忙，厨艺上也都各有擅长。在李顺、顾青荷等人暂时不能进宫的情况下，立夏用她们俩算是比较趁手的。 季公公亲自带立夏转了皇宫的几处大膳房。其中四月二十大宴的朝霞殿旁边便有一处膳房，后宫和内务府也各有一处。这三处的膳房高大宽阔，能同时容纳上百人操作。 此外还有几处小膳房，以及各个主子殿内配备的小厨房，这些都可以供立夏选择。 朝霞殿的大膳房立夏打算先不动，但内务府的大膳房她要先用来练手。另外就是分给她的一个小院落里的小厨房，也可以每日里烧着火做一些汤水之类。 和季公公说好了用哪些地方，接下来便是用哪些材料，准备哪些菜肴了。 几位总管在外面绞尽脑汁选了立夏，宫里头的人知道得却不多。等季公公一走，内务府膳房里的掌事立马就变了脸色，“小丫头片子去小厨房玩吧，别耽搁咱的正事！” 第283章 想吃蛋糕 立夏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在季公公面前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却又突然傲娇起来的掌事，问：“木掌事的意思，这厨房我不能用？” 在立夏进宫以前，内务府这边几位大总管虽说已经做了决定，但并没和底下这些人交代清楚。 立夏之前说初十才进宫，几位总管当然也没和底下的人做好交接。她今天来得突然，季公公这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吗，也就没有特地给双方做了介绍。 木掌事只知道这厨房是自己的地盘，季公公带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进来是几个意思？ 而且仔细看，这小丫头梳着妇人头，身上衣服的料子不错，但是式样简单。通身上下就一根木头簪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弄进宫来的漂亮女子不送去后宫，带到这烟熏火燎的厨房，那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是个人就想在自己地盘上活动，木掌事才不愿意惯着别人。立夏问可不可以用，他的答案是：“这儿是什么地方，可不是给小娘子玩耍的。” 立夏想到了在宫里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就是没想到会被一个管厨房的掌事给为难了。 “方才季公公说了，我不是来玩耍的，我是来用厨房的。”立夏搬出了亲自带她过来的季公公。 提到季公公，木掌事脸色变了变，可就这么被一句话给吓退，他酝酿这么久的情绪怎么办？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小太监、小宫女们看着，他肯定不会怂。 “你别以为搬出季公公我就怕了你！有本事你把喜总管找来给你做主啊。” 立夏还真打算要是这木掌事坚持己见，她就把喜总管给她的令牌给拿出来。 只不过，还没等她拿出喜公公的令牌呢，膳房门口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拖出去。”矮的那个不用问都知道立夏是被欺负了。 在宫外他不能护着，进了宫要是他还护不住，还当什么皇子。 宁枫一句话之后，高个黑影一闪，直接拎了木掌事往外一丢。 “啊——”木掌事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股大力给扔去了门外，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忍不住哀嚎出声。 “吵。”宁枫又冷冷吐出了一个字。 高个黑影身子一颤，随手抓了一把泥土塞进木掌事口中，彻底断绝了他的叫嚷。 “娘亲……”宁枫看着立夏，嘴唇动了动，但并没有喊出声，在立夏看懂他唇形之后，他又补了句：“我想吃生日蛋糕。” 立夏盯着一袭宝蓝色袍子，白皙俊美的小少年。他还是很瘦，但至少看起来不至于是皮包骨头。他皮肤很白，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长高了，十一岁的少年和立夏身高差不多，一双细长的凤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生日蛋糕要在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今天没人生日，不做。” “别的也行。”宁枫抬袖子擦了擦眼角，勾唇笑了笑。 厨房里，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宫女和太监都不会做事了。 在宫里自然是见过四皇子宁枫真面目，可四皇子不是傻子，不会说话吗？ 宁枫不是傻子，也不是哑巴。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很难找到让他滔滔不绝说话的那个点，即便是崇康帝发现了他天资聪颖，想方设法引逗他，他也是惜字如金，并不因为崇康帝的身份而有区别对待。 宁枫很久之前就想和立夏相认，可那时候他身边还有皇后的人在，他并不想给立夏添麻烦。 又花了些手段将皇后派在他身边的人给拔除，便听说立夏进了宫。离得这么近，要是再不来和立夏见个面，他都怕在冰冷的皇宫里坚持不下去了。 立夏常常自认冷心冷情，对谁都热情不起来。可是宁枫这孩子是她亲自从死亡线上带回来，并且从那么点点大养得健健康康。 宁枫最早的时候就叫她“娘亲”，一直都跟在她身边，需要她、依赖她，她是真的倾注了所有的情感在这个孩子身上，以为真的找到了心灵依靠。 可是宁枫走了，偷偷地走了。立夏表面看着毫不在乎，实际上不知道多少个夜晚蒙在被子里悄悄哭泣。 她有想过找到宁枫后要怎么办？就算是之前在忘忧道长那依稀知道了四皇子宁枫就是她想念了许久的“小丰”，可真真切切的人站在面前了她才知道所有的设想都是空白的。 她很想生气地拂袖而去，可是看到宁枫那湿漉漉的凤眼，她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 做，都做！哪怕现在宁枫要吃龙肉，她觉得都可以去找崇康帝商量下割点肉。 可宁枫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够最快吃到立夏的手艺，吃什么都行。 内务府的厨房里食材很丰富，立夏并没有让宁枫等太久。先给他做了一个蛋炒饭，烧了个葱花汤。两人相对而坐，感觉吃的每一口都是幸福。 立夏倒是躲到了皇宫里，在宁枫的保驾护航下每一天都过得快乐而充实。京城内外却是暗潮涌动，各处势力在会试和武试上头角力争锋，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叶修远的伤势这次总算是真的好了起来，和杨恩一起带着人在商家和崔家的庄子周围成功地找到了银矿资源。 崔国公自然是维护自己人的，原原本本将他所有的功劳加上之前的军功都报给了崇康帝。 叶修远从戎人二王子那拿回了布防图，并且找到了银矿，破解了京城不能吃肉的传言。几桩事情下来，原本只是升任一个游击将军就算不错的，崇康帝大喜之下除了将他的品级升到了正四品外，还将他从西大营调到了御林军，担任御前侍卫长一职。 而商瑾昱，终于在殿试前被丹阳郡主堵在了孔府门口。 “商瑾昱，本郡主哪里不好，你要这么躲着我！”丹阳郡主快十八岁了，哪怕贵为郡主之身，那也要按律法办事。 若年满十八还未成亲，便会由官府指定婚配。有皇帝和长公主在，给她指定的婚事肯定不会差，关键在于自己找的心仪的和官方配的，两者根本就不一样。 第284章 逼婚 这时候的孔府门口，其实还不止丹阳郡主带着人堵住了商瑾昱。 郭平和贾慧两人也正带着二皇子府上的管事走到此处，被拦住了进府的路，只能被迫在这边看了丹阳郡主的这出逼婚戏码。 丹阳郡主长得不丑，穿着打扮起来特别令人惊艳。她的家世也让她有张扬肆意的本钱，和贾慧这种勉强堆出来的气质有着天壤之别。 郭平望着那被拦下的俊逸商瑾昱，心里止不住地往外冒酸水，低声哼道：“什么再世潘安，不过就是一张皮囊罢了，只会跟在表妹身后摇尾乞怜，算什么男子汉。” 若是郭平有这幅皮囊，贾慧对他的爱恋可能就要真实许多。然而贾慧知道，以她的条件就只能找郭平这样的。 这次郭平会试考得不是很理想，就算是贾家银钱运作，估计最后也只得落个同进士。同进士出身的人哪怕做官也有限制，而且还处处被人看不起。 奈何考试前，贾慧便已经和他定下了亲事，还请庆顺侯夫人做的媒。面子是有了，可是会试之后贾慧想要悔婚却失了立场。 这婚事还没正式开始呢，双方就面上情内里乱了。可想而知以后鸡飞狗跳的生活。 话又说回来，路中央的商瑾昱也不缩着脖子了。站直了身姿，折扇一摇，苦口婆心劝丹阳郡主：“郡主金枝玉叶，商某高攀不上。且同样有句话奉送给郡主：郡主是看上商某哪一处？商某改还不好吗！” “商瑾昱，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让本郡主改主意。你等着吧，今日你若是还不同意本郡主的提议，那本郡主就等你殿试之后上宫里求皇上舅舅，让皇上舅舅给你和本郡主指婚。到时候，可就不是本郡主嫁到商家，而是你入赘皇家了！” 丹阳郡主的话让商瑾昱脸色一白。如果真是他成为郡马，先不说入赘不入赘的话题，朝廷有明令，驸马、郡马都是不能担当什么机要职位，寒窗苦读十余年的伟大抱负要怎么实现。 可是让商瑾昱娶了丹阳郡主，这比杀了他还令人难受。他躲丹阳郡主已经到了见着人就生理难受的地步，哪里肯这么容易就屈服。 商瑾昱依然一步不退：“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不会乱点鸳鸯谱。” 丹阳郡主冷笑，又将目光放在闻讯赶来的商小玥身上：“孔夫人，你帮我劝劝令弟，何必和长公主府对着闹呢！” 商小玥还大着肚子呢，被弟弟扶住后默默捏了弟弟手腕一把，心里叹了一口气。一个、两个的都如此优秀，要是早在元安府把亲事定下来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郡主，商家只是普通商户，自然不敢与长公主府为敌。况且这儿女婚事，纵然不成也没有为敌的道理。舍弟之所以这么坚决拒绝丹阳郡主，并非丹阳郡主哪里不好，而是舍弟小时曾经生过一场怪病，那时候我曾请高僧为他念经施法。高僧说他体质特殊，二十五岁前不宜成婚生子，否则旧疾复发无药可救。” 商小玥接到消息匆匆赶出来帮弟弟解围的，情急之下只能暂时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丹阳郡主听得目瞪口呆，商瑾昱却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恍然大悟： “可不正是如此！郡主若是不信，可派人到元安府查探。商某十五岁之前身患肥症，重逾三百。且那时浑浑噩噩、痴痴傻傻，若非家姐听从高僧指点，商某怕是早已没了性命。所以要听高僧的，一定要听高僧的。” 见着姐弟二人言之凿凿，而且一副根本不怕探查的模样，丹阳郡主不仅犹豫了。 郭平又开始叽叽咕咕碎碎念了，商瑾昱那时候什么样子他当然知道。哪里有什么高僧，不过是不知道找了什么法子瘦了下来，而且还吃了立夏做的那什么状元餐，智慧突飞猛进罢了。 对了！立夏！ 郭平低声念叨道：“一定是表妹。表妹的食物能够治病，那之后商瑾昱一直都把表妹带在身边，同吃同住……” 贾慧听得清清楚楚，眼珠儿一转，跳了出去：“郡主别上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明明是佟立夏做的饭菜治好了商少爷病症，非要推到高僧身上去。还有，商少爷和那佟立夏早就有了首尾，还在郡主面前装什么清高。” 丹阳郡主一听这话，顿时就炸了。鞭子一甩，“好哇！本郡主早就觉得你和那姓佟的贱人有问题，竟然想把本郡主给骗过去。告诉你们，今儿不说个所以然来，本郡主是绝不会罢休的。” “说就说！”商瑾昱的大少爷脾气也上来了，将商小玥推回给下人，上前一步扯住丹阳郡主的鞭子，道： “本少爷就是喜欢佟立夏，和她早就谈婚论嫁了，只等殿试结束就择日成亲。你现在这样，和强抢民妇有什么区别！本少爷一忍再忍是不想让长公主府因为你蒙羞。” “你……”丹阳郡主气得够呛，但双颊绯红，看商瑾昱更看得目不转睛了。 若是立夏在这儿，肯定会说丹阳郡主是个抖m，好好和她讲道理不行，凶神恶煞地她反而觉得商瑾昱更有男子汉气概了。 “你……你和我表妹谈婚论嫁了？”郭平在旁边抖得跟帕金森患者似的。他还悄悄给元安府的姑姑、姑父写了信，请两位老人来京城给他做主，把表妹许给他做妾。 商瑾昱早就看郭平不顺眼，冷嗤了一声：“是又如何，赶紧把你那些龌龊的念头收回去。佟立夏可不是你能欺负的。” “佟立夏现在在哪？本郡主去杀了她，你不就没未婚妻了吗。”丹阳郡主舍不得把鞭子往商瑾昱身上挥，眼中满是狠戾之色。 商瑾昱多嘴碎的一人，被丹阳郡主给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翻来覆去：“这可是有王法的！” “王法是我舅舅定的，我舅舅疼我，我让他改一改。”丹阳郡主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男人，当真是不择手段都想把这男人得到。 第285章 斟酌斟酌 闻讯匆匆赶来的洪州鼻子都快气歪了，他这蠢妹妹哦，这种话怎么能宣之于口。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郡主给带回去！”洪州只庆幸这是在孔府门口，四周并没有太多人家，看热闹的人不多。只希望这些人能够看在长公主府的面子上别把丹阳郡主这番话给传得到处都是。 丹阳郡主好不容易把商瑾昱堵住，要是这么轻易就把人放走，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人找到。而且看洪州的脸色，丹阳郡主就知道这次回去就没好果子吃。 “不回！”丹阳郡主知道，有洪州在，多半也是前功尽弃，气恼地盯着商瑾昱，突然就冲上去试图把人给拉住。 商瑾昱见状，吓得往旁边一跳，这疯子他是一点都不想沾手。 果然，没有最疯，只有更疯。丹阳郡主竟然伸手“唰”地一下将衣领给撕了个口子，盯着商瑾昱咬牙切齿：“商瑾昱，本郡主名节毁在你手中，你不娶也得娶。” 商瑾昱早躲在了孔府门口大柱子后头，闻言也不敢探出头来，背对着台阶下人群大骂出声。 商小玥也被丹阳郡主这豁出去不要脸的架势也惊呆了，左右看了眼，道：“郡主可不能诬赖舍弟，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本来还顾忌着都是女子，说话行事都还留着余地，奈何丹阳郡主这一手实在是太恶心人，商小玥这么精明有涵养的人都顾不上大家夫人的行事风格了。 商小玥指了指身后家丁，还有丹阳郡主带的护卫、洪州带的护卫，以及郭平和贾慧那方向，继续道：“要是看到郡主你撕衣服的男人你就要嫁，今日这府门口的男人可就多了去！” 郭平心中一动，随即便见着贾慧眼神如刀，立刻缩了缩脖子，跟个鹌鹑似的退到了后面。 洪州气得浑身发抖，现在这状况手底下这些护卫谁还敢上前。洪州解下外衣大步上前，兜头就给丹阳郡主盖了头脸，亲自动手被人给抱住了，面沉如水： “今日是舍妹无状，改日再备礼致歉。不过，也希望商公子看在舍妹痴心一片的份上，能在婚事上多斟酌斟酌！” 丹阳郡主本来还在剧烈挣扎的，听到她哥后面这句话就不动了，藏在银蓝色袍子底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和丹阳郡主相反的是商瑾昱姐弟俩，两人面上虽然挂着笑容，实际上心里都生出了苦意。这便是权势的好处，虽然明明说的是道歉的话，但其中蕴含的威胁之意不要太明显。 若说之前是丹阳郡主的无理取闹，今日之后，便有长公主府郡王的意愿在里头，让人无奈又无力。 洪州押着丹阳郡主，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孔府门前。姐弟俩面面相觑，商瑾昱苦笑道：“这次怕要给佟立夏惹麻烦了。” 商小玥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对上了贾慧和郭平，小声道：“佟立夏的麻烦又何止一个。” 端出孔府当家夫人的仪态，立夏问贾慧和郭平：“贾小姐来此，不只是看舍弟热闹这么简单吧。” 贾慧和郭平此来是带着任务的，虽然还是有些遗憾选中的男人不如人，但贾慧还是没忘记正事。挥了挥手，身后下人鱼贯上前，手中都捧着大小不一的礼盒。 “孔夫人，听闻府上大公子身体大好，本小姐代姐姐、姐夫上门探望一二。” 商小玥客气地笑了笑：“多谢贾小姐关心，小儿如今身上还带着病气，实在不宜与旁人接触，贾小姐请回吧。” 商小玥稍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孔应言用的是立夏给的药方，吃的是立夏留的药膳方子，手足口的疱疹早在两天前便消失无踪，这两日恢复了精神头，能跑能跳的。 但立夏毕竟不是大夫，还是建议商小玥请了专门的儿科大夫上门看了一回。倒也不是让大夫看病开方子，就只是让大夫把脉看一看孩子是不是完全恢复了健康。 这么一来，原本因为京城孩子们手足口病饱受困扰的大夫连忙丢下别的病人上门看了一回。 这一看，自然能看出孔应言小朋友已经完完全全摆脱了手足口病的折磨，身体甚至比之前还要健康几分。 虽说大夫们在这病症上用的药也陆续开始对症起效果，但这病多发于一到五岁的小孩子，苦苦的汤药对他们来说不吝于穿肠毒药，根本就喝不下去。 这喝不下去药，又因为口中疱疹吃不下去东西，病情可不就难以得到控制吗？好得慢的至少还在慢慢恢复吧，可关键是一些对中药汤剂不耐受的，病情便越来越严重。 二皇子家两位皇孙是第一批发病的孩子，这几日已经严重到高烧抽搐，好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民间一位大夫竟然说有孩子的手足口已经痊愈。并且这位大夫试着用立夏留给商小玥的方子给几户愿意的人家试了试，小孩子的症状果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至于药膳方子，那是立夏安身立命的东西。没有她的允许，商小玥自然没往外传。 但有心人只要多查一查，便能查到起到关键性效果的依然是立夏的药膳。 这下子，原本极味楼就快被求药膳的人给挤破了，现在更是门庭若市。方成不得不加派了好些护卫维持秩序，得知立夏本人不在，这股热情才消了几分。 贾家人因为之前的事情气坏了二皇子和庆顺侯，这次打听到了药膳治病的事情，郭平和立夏是表兄妹，贾慧便当仁不让地把活儿揽了下来。 只是如同所有人一样，他们也找不到躲进皇宫的立夏了。但郭平这人有几分小聪明，知道孔府当家夫人和立夏私交甚好，就撺唆着贾慧到孔家来找商小玥了。 佟立夏还没找到，倒是先顺便看了一通热闹。热闹散去，贾慧和郭平心里头还都积了些阴气。 听到商小玥拒绝，郭平首先就忍不住了：“既然商公子已经和表妹定亲，那肯定知道表妹现在何处！” 第286章 喝酒说事 商瑾昱当然知道立夏现在在什么地方，可为什么要告诉郭平这么个龌龊又无耻的家伙！ 商瑾昱抱臂冷哼：“我未婚妻我自然知道人在何处！倒是你未婚妻知不知道你会试前日日都到乌衣巷窥人隐私？” 郭平身体一僵，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事关立夏名节，商瑾昱也无意多说，转身搀扶着商小玥往里走：“姐，你先回府休息。我去找修齐说殿试的事情。” 商小玥还大着肚子呢，之前打起精神应付丹阳郡主，现在那股疲惫的劲儿上来，身子都软了几分，点了点头：“嗯，明日你进宫殿试一切小心，我让你姐夫送你进去。” 姐弟俩自说自话，可把台阶下领着一帮下人的贾慧忽略个彻底。贾慧这两年竭力要在京城小姐夫人圈子里头崭露头角，哪里容得上被一个从五品官员家眷这般忽视，气得七窍生烟。 “站住！”贾慧大喝。 商瑾昱拍了拍商小玥背后，把人交给随行婆子，示意先把人给带回去歇着，这外面他自然知道如何应付。 等商小玥离开，商瑾昱这才转身，双手环胸，道：“我知道你们来意，无非就是想看看我外甥是不是真的已经痊愈了。这个事情你们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好了便是好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至于那治病的方法和手法，三个药方分别对应哪种症状，佟立夏都写得清清楚楚，方子都已经给了回春堂的谢大夫，你们尽管去问。药膳的话极味楼的厨子都会做，你们拿银钱去买便成。” 立夏做事敞亮，耐不住二皇子府上和贾家做事龌龊还以己度人，明明去回春堂和极味楼就能打听到的消息，偏偏要自作聪明一下，还跑孔府来打探消息！ 商瑾昱一看两人就心中烦闷，这两个还真是配一对儿去了，他可是祝愿两人赶紧成亲、恩恩爱爱一辈子去吧。 贾慧和郭平终是半信半疑地带着礼物离开了，商瑾昱在原地又站了半晌，这才愁眉苦脸地抬脚先回了小巷那边。 进门一看冷冷清清，便知道立夏走了叶修齐也没回来过。三叔和三婶上前问他晚上吃点什么，商瑾昱什么也不想吃，在院子里站了半天，赶在用晚膳之前到了叶修远如今宅子所在的西三街后巷。 西三街离皇宫不远，一个个两进小院的格局都差不多，是朝廷分给从四品到正六品文武官员的官邸所在，比叶修远之前那骁骑校尉分到的院子还要宽敞一些，前后院子加起来足有十来个房间。 当然，对于一些家底子厚实的官员来说，这两进院子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大多都会添点银钱去别处置换大院子。但对不少人丁简单，家底子又薄的官员来说，这西三街后巷的房子再好不过了。 监察御史张大人的府邸便在这西三街后巷里头，和叶修远如今的宅院只隔了一户人家。 当然，这事情叶修远不知道，这几日跟着搬进来的叶修齐也不知道。此时溜达着路过的商瑾昱就更不知道了！ 商瑾昱手里拎着刚才去极味楼买的卤鸡，施施然数着大门上的编号，到了一十九前面停下来，上前踹了两脚，“开门！” 门房是断了只手臂的中年汉子，开门就被商瑾昱身上的酒气给熏得倒退一步，随即手里就被塞了一角银子。 “我姓商，是你们家主人叶修远的结拜兄弟，来找他们哥俩喝酒！” 前院横着四间，左右厢房各两间，加上倒座房和耳房，大大方方十间屋子。正面那四间全是待客用的大厅、偏厅和书房。 左手边两间做了叶修远和叶修齐的卧房，右手边两间歇着门房和叶修远的两个亲卫。倒座房一间做了厨房，另一间空置着。 商瑾昱来得巧，叶修远兄弟俩正和何三柱在偏厅用饭。见着有客人，何三柱从下首起身要走，被商瑾昱抬手给制止了：“没道理多个人你就坐不下。” 何三柱只好坐了下来，然后便听到了个他恨不得自插双耳的劲爆消息。 “叶修远，我来是想和你说个事。你现在既然已经是武国公府的乘龙快婿，那你就当做没和佟立夏成过亲，只当做你们家收养了佟立夏，她是你妹子，行不？” 商瑾昱来之前喝了小一壶酒，说话的时候双眼泛红、醉眼朦胧。 何三柱作为叶修远亲卫，之前帮忙查了立夏，又和郭宝根接触着保护过立夏，其实心里有过这样那样的猜测，但叶修远没说，他便只当一切都是猜测，绝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现在，商瑾昱这般直白地将答案说出来，何三柱还是觉得十分尴尬，下意识就看向了叶修远。 叶修远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手中本来稳稳端着饭碗，却被商瑾昱兜头一席话给说得面色丕变。 啪—— 手中青花饭碗竟然被他生生捏碎。 “大哥。”叶修齐这些天心情也忽上忽下十分复杂。大哥还活着他很高兴，可是大哥活着就意味着他和立夏之间永远也隔着一条迈不过去的鸿沟。 不过，叶修齐也知道。就算是大哥真的不在人世，立夏也不会选择他。这些天他心情低落都还没调整过来，商瑾昱又来添什么乱。 亏得叶修远手掌皮粗肉厚，碗碎了没扎着手，但商瑾昱这话扎心啊！ 这些日子忙得叶修远都没时间去干别的，本来想找崔国公说清楚他不能娶崔秀娘的事，可硬生生忙到没办法打个照面。 今天倒是见着了，可崔国公跟朝中大臣走在一起，他带着御林军守在尚书房门口，他能上去跟人家表示退婚的意思吗！ “商少爷，我姐……她说过你和她不合适。”叶修齐哪能不知道商瑾昱这么说的意思，他也想说，但见到他哥之后，这念头就被他给死死压了下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反正啊，等她十八岁要是还没嫁人就等官配，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等得起。”商瑾昱坐在八仙桌剩下的一方，愁眉苦脸，“这京城，怕也待不长了！极味楼，怕也开不长了！” 第287章 皇后娘娘 不仅是丹阳郡主的事情，商瑾昱从会试的试题中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再加上这次北戎和南蛮使者一起到来，他总觉着朝堂上会发生点什么大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人品差、天赋也差，三皇子目前还在国子监混日子，搞不好会试之后会有别的安排。 这么一来，极味楼背后两个大股东都有变动，能不能继续开下去的确是个未知数。 商瑾昱来找叶修远之前和方成聊了很久，方成可不知道自家优秀的少爷已经被立夏拒绝过一回，还在那边乐呵呵细数娶了立夏的好处。 商瑾昱一气之下就多喝了两杯，要不然也不敢当着叶修远的面说出那一番话来。 叶修远换了饭碗，想继续吃饭却突然没了胃口。瞪着商瑾昱看了半晌，道：“立夏是我媳妇，一辈子都是。” “大哥？”叶修齐还没他哥开诚布公说这些事情，闻言瞪圆了眼睛。 “她是你嫂子，一辈子都是。”叶修远看着弟弟，他知道弟弟曾经冒出来的奢念，如果他真不在了，其实也是希望留下的两个人能够相互扶持。 可是他在！ “我出去下。”叶修远站起来，今晚下值早，现在就去找国公爷说清楚。 叶修远的意图商瑾昱一眼就能看穿，施施然撕下来一根鸡腿啃着：“你想去国公府？这时候可去不了，已经宵禁了。” 最近京城不但有外邦使者来，还有各路招安的人马，人员复杂。于是京城又重启了一年没有的宵禁制度，戌时初更鼓敲响后，街道上如果出现巡城军以外的人，一律以奸细论处。 叶修远如今可是御前侍卫副统领，要是被当成奸细抓起来可就好看了。 叶修齐也赶紧拉住了他哥：“大哥，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在真不是去国公府的时机。” 叶修远不说话了，闷头吃饭。吃完了后拍了拍弟弟肩膀，“明日，尽力就好。” “大哥，我会努力的。我们哥俩到时候衣锦还乡，去爹坟前好好磕几个头。”叶修齐知道自己大哥的性子，能说出这么几句话已经很难得了，换作以前在家里，那可是一声不吭，永远让别人猜的那种。 立夏这时候也在吃饭，和宁枫对坐在宫里一个偏僻的小院花厅里。 桌上是宁枫第一天点的生日蛋糕，还有糖醋排骨、红烧肉、白灼虾和炒青菜。 立夏给宁枫剥虾，也在说明日殿试的事情。 这几日，宁枫每到饭点的时候，不管立夏在哪个厨房，他都能准确地找过去。如果遇到几位总管在，他就委委屈屈拎着食盒就走，那凄凉的模样，立夏都能在他背后看到萧瑟的秋风和枯黄的落叶。 要是遇上几位总管太忙，只派了小太监来找立夏要吃食，宁枫就会像一只小狗跟在立夏身后团团转，直到立夏端上一桌子好吃的出来，然后陪着他一人一口吃上一顿。 “明日殿试的地方就在朝霞殿。娘亲如果想去看叶修齐，可以去朝霞殿旁边那大膳房。” “你小声些！”立夏头疼。立夏上辈子在那么个和平年代都是个胆小怕事的升斗小民，穿越后更是处处小心翼翼。 刚开始见着宁枫之后立夏是高兴、激动又感动。可现在，她有些不敢动了，这孩子，总是叫她“娘亲”。 你说以前不知道宁枫身份，就以为他是一个被虐待的自闭小孩，叫几声“娘亲”无所谓。可现在，宁枫的亲娘可是坤宁宫里的那位，要知道自己生的儿子叫别人“娘亲”，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模样！ 立夏还在这猜测皇后娘娘知道了儿子叫别人“娘”会有多生气。她却不知道，以前的康王妃，如今的皇后娘娘就算不知道宁枫私底下叫她“娘亲”，那也是对立夏生出了杀心。 皇后娘娘当年能够做出拿亲生儿子生命来固宠的事情，事后还能将所有错处都推给别人，可见其思想偏激。 那时候，皇后娘娘在元安府云居寺发现宁枫的时候表面上一副哀哀切切模样，私底下却立刻派了护卫要把“神似”失踪儿子的宁枫给“带”进王府。 她说的“带”，可不是字面上的带。而是“抢”，要是立夏不让抢呢，那就把立夏给直接抹杀了。 立夏这样的平民在王妃眼中就是生杀予夺的蝼蚁。就是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宁枫才会毫不犹豫地主动回了王府。 宁枫选的时机也很巧，正是崇康帝登基后派人回去接家眷进京的时候。皇后娘娘有心想把立夏给除了也忙不过来，因为作为康王妃，她进京就是掌管凤印的皇后了，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她顾及。 进京以后，皇后娘娘年华早逝，要说崇康帝的宠爱完全没什么竞争能力，便将精力都放到了争权夺利上头。也亏得宁枫这时候露出了非凡的天赋，让崇康帝经常带在身边。 皇后娘娘可不是吃素的，趁机将娘家给抬举了起来。 之前立夏在极味楼不明显，皇后娘娘也注意不到这个人。但立夏进宫了，迟早都会让皇后查个底朝天，宁枫只能主动先把关系给露出来，希望皇后能够顾忌到皇帝而不对立夏出手。 可是，宁枫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他哪里知道女人一旦起了嫉妒心，这就是一根刺，一直都留在人心间，不拔出是不会舒服的。 此时的坤宁宫中，皇后娘娘放下了燕窝，眼风扫过底下跪着的木掌事，“你说，四皇子开口叫她什么？” 木掌事浑身颤抖，趴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奴才……奴才或许是听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呢。难道是耳朵坏了？耳朵坏了就别用了。”皇后娘娘穿上隆重的朝服，面上带着妆，哪里还有立夏当初在云居寺忏悔堂里看到的慈祥和蔼老夫人模样。 说来皇后娘娘的年纪也不大，也就四十多岁。只是她常年愁眉苦脸，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了十来岁，法令纹特别深，看起来不像是威严，倒是有些……刻薄。 第288章 好主意 不管木管事如何挣扎，还是被皇后宫中的人拖出去割掉了耳朵。 外面惨叫声很快就被人给堵住了，皇后娘娘在小太监搀扶下坐到妆台前卸妆。 只是看着模糊铜镜中苍老的容颜，皇后的脸色又变了，拂袖将妆台上的首饰盒挥到了地上，五官都有些狰狞：“阿顺，你听到了吗？那逆子……那逆子都嫌我太老，给自己找了个嫩娘！” 皇后身边最倚重的是和她一起长大，一辈子都没嫁人的贴身丫鬟顺娘。顺娘梳着妇人发式，让旁边惶惶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避到一边，亲自上前接过了篦子。 “皇后娘娘，四皇子还小，您要耐心点。” “小？不小了。枫儿今年虚岁十三，都是能定亲的年纪了。你说他什么意思？不会是看上那小寡妇了吧。”皇后娘娘看到屋内的小宫女们收拾了地上就无声退了出去，心绪稍微缓过来一些。 顺娘的手一顿，她倒是清楚四皇子只是太渴望母爱，所以一个陌生女人对他施以善意便毫不犹豫地付出了真心。但算一算四皇子给自己认的“娘亲”年纪，也就才大了六岁。皇后娘娘都比皇上大三岁呢。 “不会的，娘娘。四皇子还小呢，哪里就懂这些男女之事了。”顺娘劝慰道：“娘娘您多陪陪四皇子，他会知道您的苦心。” 皇后摆了摆手：“枫儿他和皇上一样，一颗心永远都捂不热。本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冤孽！” 顺娘想说，要不是因为你生了四皇子，这皇后的位置还不一定是谁的。可是顺娘侍候皇后这么多年，祸福相依，早已经知道皇后的性子的她只能换个方向劝： “娘娘放心，只要您用了心，四皇子一定会知道的，他可是您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你们之间有血脉相连。”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顺娘，那小寡妇现在能杀吗？” 顺娘也沉默了下：“娘娘，之前奴婢便查过。内务府的喜公公已经将佟立夏的事情报给了皇上知晓，这几日皇上的膳食都是这佟立夏在打理。那些菜肴宫中御厨无一会做，若是有个万一，皇上定会觉察的。” 皇后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怎么就没早发现那逆子的异样？” 顺娘不说话了，因为宁枫行事真的有崇康帝的风范，没有人知道他竟然早和立夏有了联系。等人进了皇宫，他第一时间就光明正大找了过去，就算是皇后这边察觉到了异状想要动手也晚了一步。 顺娘侍候着皇后脱了衣服卸了妆，步入了烟雾腾腾的浴池。皇后娘娘眼珠儿一转，又有了别的心思：“这几日皇上吃着那小寡妇做的膳食，可有多用些饭菜？” 这个事情不但顺娘有关注，宫中不知道多少眼睛都盯着呢。所以顺娘也没多隐瞒，大大方方说了。 立夏出品、必属精品，就算是吃过了山珍海味的崇康帝也无法免俗，对立夏每天试菜的出品青睐有加。 不过，出于谨慎起见，立夏并不知道每天几位总管都会时不时从她手边带走的一些菜肴是送到了皇上口中。 皇后从顺娘这知道了此事，又在浴池中沉默了许久，突然道：“皇上登基三年，也未纳新人。这宫中看来看去都是几张老面孔，本宫都看烦了更遑论皇上！那佟娘子虽说是个寡妇，但这一手厨艺当真不错。明日里，你挑一把如意赏给她。” 顺娘跪在了浴池边上：“娘娘三思，您这样会把四皇子推得更远。” 皇后掌管坤宁宫，有给皇帝选嫔妃的职责。但一来崇康帝不好美色，二来皇后也怕宫中美人多了再生几个儿子出来。所以这三年就一直装糊涂没给宫中进新人。 但是，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如果皇宫选秀的话，有个俗成的规矩，皇后娘娘给哪个秀女赐下玉如意，便是同意这位秀女进宫侍候皇帝。 皇后娘娘对顺娘的话嗤之以鼻，“那逆子不是要认别人做‘娘’吗？本宫就如了他的愿，他应该高兴才是。” 顺娘心说，四皇子高不高兴不知道，那位佟娘子肯定是不高兴的。有那一手本事在哪过日子不好，非要来这吃人的后宫里受罪。 皇后娘娘却是越想越觉得这一招犹如神来之笔。这对父子不是都喜欢这小寡妇吗，那她就出面帮他们留下来，他们可不得对她满是感激。 要是不喜欢，那正好，反正大家就互相折磨吧。 顺娘看皇后的表情就知道再劝也没用，还不如顺了她的意。 不过，顺娘比皇后看得更清楚一些。崇康帝现在不管后宫争斗是因为一来腾不出手，二来并没有什么大乱子。但要是皇后娘娘不规规矩矩要惹事，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再则，皇后娘娘的身体目前看来不大好，万一要是走在了前头，这宫中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落在旁人的手中。 这旁人里，前程最好的还是宁枫。顺娘如果要给未来留一条好后路的话，讨好宁枫是不二选择。 侍候了皇后娘娘歇下去，顺娘在屋内静静待了一会儿，便用纸笔写了点东西，唤过一个小宫女，往立夏住的院子送了过去。 立夏这边送走了依依不舍还想让她讲故事的宁枫，还没吹灯睡觉，便听杜鹃嘀嘀咕咕进了门。 “怎么了？” 杜鹃将一张纸条放在了桌上，“娘子，方才我去关门的时候，一个小宫女塞了我这个，让我交给你。” “什么东西？”立夏停了动作，上前将卷起来的纸拉开，“皇后欲赐玉如意，请三思。” 立夏将纸上内容念了出来，“这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觉得我把她儿子侍候好了要赏我东西？” 立夏可没经历过这些，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杜鹃一听这话，惊叫了一声，将皇后娘娘赐秀女玉如意的意思讲了一遍。 立夏目瞪口呆：“这也没选秀，我也不是秀女，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这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不管是不是恶作剧，立夏肯定是不想留在这处处规矩的皇宫里的。得想个什么办法？ 第289章 殿试 皇后娘娘要给立夏赐玉如意，那也得找个好由头。 四月初八，风和日丽，大炎朝崇康帝登基后的第二次科举殿试的大好日子。 崇康帝在朝霞殿外见了这近百位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学子们。比起他登基第一年那兵荒马乱选出来那参差不齐的三四十位进士，今年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明显都高于往年。 会试之后名次越是靠前的人，离崇康帝和群臣所在的高阶越近。 商瑾昱已经是连中五元，身姿出众地站在第一排的正中央，只可惜身上锦袍微微有些皱褶，眼下还带了点青黑，倒是不如寻常时候来得帅气。 崇康帝的眼神在他身上多留了一会儿，便抬手让众人起身坐到了位置上。 也亏得崇康帝没有多停留，再多往第一排看几眼，胆色小的都有些站不住了。 今日殿试，崇康帝出了三道题。第一道问安州水患，第二道问边关，第三道问税收。 三道题一出，底下进士们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这三道题都太务实了，和前朝崇文皇帝出的那些风花雪月完全不搭边。 幸好经历过一次科考，大多数学子也已经知道崇康帝喜欢的是务实之人，平日里除了诗词歌赋，还是会关心点别的。要不然就这第一道就能把人逼疯！ 在所有的进士中，第二排边上的叶修齐看到这题目之后眼前就是一亮。早在几年前，他便在立夏的提醒下关注了安州的水患。 叶修齐不但亲自去了安州，文章更是删删改改修了无数次。此时下笔如有神助，之前的所有设想和解决方法很快便跃然纸上。 第二道和第三道题目，叶修齐和商瑾昱这三年也都有所探讨。有立夏时不时在旁边插一句，让本就聪慧的两人顿时犹如茅塞顿开，不管是观点出来的策论都能让人耳目一新。 整个朝霞殿广场上，只剩下笔墨纸砚碰撞的声音。 叶修远带着一队御林军就守在朝霞殿外，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叶修齐伏案疾书的认真侧脸。他还记得，离家的时候少年人都还面容稚嫩，现今却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了。 叶修远又一次想到了立夏。如果没有立夏，叶修齐不可能有今天，说不定早就真的死在了铁牛村，死在戎人铁蹄之下。 因为再过两天又是武状元的选拔，崔国公依然没在京城。叶修远就是想找他说明真相再退亲也没那机会。 一个时辰之后三声鼓响。 “停笔！” 司礼太监一声令下，场上进士不管有没有写完，都会有小太监上前收走试卷。 近百份试卷当然不可能崇康帝一个人看完，内阁的几位大臣和选出来的当世大儒组成了先行的阅卷官。 一个鸡蛋的好坏不会等到将整个吃完才知道。十来位阅卷官动作飞快，很快便为崇康帝挑出了十份优秀的试卷。 趁着崇康帝阅卷的时候，阅卷官们还会将剩下的试卷分几个等级。一甲前十名的卷子已经在崇康帝的手中，现在他们要将二甲二十名和三甲五十几名也都区分出来。 “这份卷子的治水之策倒是不错，奈何后面两题答得却不尽如人意。第十……居然元安府青州城凌北县人？排第五吧。” 崇康帝一个念头，叶修齐就从第十名被调到了第五名。 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的一甲前三名。崇康帝倒也没犹豫多久，便直接选出了三份试卷，“这三人在哪？” 前三名里，两个就是帅气的年轻小伙子。一个是商瑾昱，另一个就是君家的君济茂，另外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 崇康帝态度和蔼的问了几个问题，三人也是回答得条理分明。 崇康帝见状，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灿烂了许多，“你们都很不错！按理说前三名长得最俊的应该点为探花郎，奈何这份答卷朕真的很满意。你前面已经是连中五元，那朕不如圆了这份祥瑞，赐你个六元及第！” 商瑾昱先是一愣，继而掀衣袍下跪谢恩：“谢皇上恩典！” 商瑾昱做了状元，君济茂虽然容貌上不如商瑾昱，但好歹也是少年英气，便点了探花郎，三十多岁那位便成为了榜眼。 紧接着，司礼监太监按照名单挨个念了籍贯和名字，分了前面一甲、二甲和三甲进士。这其中，一甲进士现在就要去辕门打马游街，还可以参加四月二十朝霞殿国宴。 这一系列事情忙碌下来已是日头高悬，官员们也在进士们身后出宫。 饶是这朝霞殿的案几上准备了一些顶饿的点心，崇康帝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直安安静静候在旁边的崇康帝贴身太监福公公见崇康帝隐晦地轻抚了下腹部，不由神情一动。 他招手叫来了一个小太监，低声问了几声，眼前就是一亮，趁着上前给皇帝斟茶的时机，附耳询问道：“佟娘子在御茶膳房，皇上可要用点膳食？” 御茶膳房就是朝霞殿南墙外这处，也是宫中最大膳房所在。在立夏进宫之前，这边御茶膳房和内务府膳房一样，并没有分得太清楚。 但是立夏念及大宴当日各种接待繁复，如果不将各种分工细化，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而且那么隆重的场合，万一出了个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将各个人的职能分得清清楚楚。一旦哪个环节出错，就能迅速找到元凶并加以处置。 于是现在的御膳茶坊分为茶房、膳房、点心房、酒醋房、库房等几处，这其中每一房底下又分了几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专门负责和做事的太监和宫女。 今日殿试的茶水、点心和果子便是由茶房和点心房负责。时刻都温热的茶水和四色咸甜各半的糕点已经让与会大臣们有些惊艳，只是碍于场合没对，大家没有问出来而已。 听到贴身太监的问话，崇康帝顺手捻了个绿豆糕进口，清甜软糯的口感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间抚慰了胸臆间的空虚感。 再端起福公公斟好的清茶抿一口，因为不停看试卷有些昏沉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崇康帝点了点头：“便传膳吧。” 第290章 传膳 立夏一听皇后娘娘要给她赐那啥玉如意，头皮就开始发麻。辗转反侧一晚上后，想起今天是朝霞殿殿试的日子，干脆带着两个丫鬟和喜公公派给她的一位掌事姑姑一起到了御茶膳房。 御茶膳房作为四月二十大宴的主战场，立夏进宫后就做了诸多改动。今日朝霞殿有皇帝和大臣们，也有近百位的天之骄子，哪怕没有立夏指挥，茶坊和点心房的管事太监业已按照常例做了安排。 但是点心用的是立夏改良后的方子和搭配，茶水也改成冲泡而不是烹煮。从皇帝贴身太监和礼部负责的大人反馈来看，今日的茶水点心是很合皇上和臣工们心意的。 等立夏到的时候，两房的管事太监正凑在一起兴奋不已。见着立夏，两个年逾五十的管事太监满脸佩服，谄媚得和第一天见着立夏那傲气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立夏心里装着事，并没有多和两人说什么。倒是听庄姑姑说，南墙边是能看到朝霞殿进士们考试的考场的，她带着两个丫鬟在那边站了许久。 只是朝霞殿前的进士太多，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寥寥十数人，根本就没见着叶修齐或者商瑾昱的身影，倒是见着了极味楼住客刘叔同。 立夏看了一会儿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无非就是这些人跪坐在垫子上奋笔疾书，她实在没兴趣。有这个空闲的还不如去厨房里做点大菜。 在立夏前世生活的世界，大部分能够上餐桌的都成了保护动物。可在这个世界，很多地方都还受到动物的侵扰，动物肉虽然难吃，但大家还是以餐桌上有虎鞭、熊掌为荣。 【ps：重要提示，在三次元现实中请拒绝野味、拒绝野味、拒绝野味！本文只为情节需要。】 御茶膳房的肉库今日收到了一头鹿。鹿肉有补脾益气、温肾壮阳的功效，鹿血、鹿肉、鹿茸都能够入菜。可蒸、可炒、可炖、可炙。 立夏选了里脊，做了一道香炒里脊；鹿腿做了丁香鹿肉；肋条红烧、臀肉炙烤、通肌肉炒丝、鹿腿用瓦罐加了人参炖煮…… 几个御厨在立夏指点下分别取了原料动起来，加在一起能凑个冷热十二道全鹿宴席来。 除了鹿肉，立夏之前做的火腿、香肠、熏肉也都让膳食监带进了宫，能做的菜肴就更多了。特别是火腿，和什么搭配都美味。 立夏今天心里有事，没想到解决方法之前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一不小心就做了许多菜，却一直不见喜公公的人带着食盒过来。 立夏以前做了饭菜都是直接让所有人一起分享，可这皇宫里阶级分明，庄姑姑早就提点过她，可以让掌事的人稍微分吃一些，但底下那些就没什么必要了。 正在立夏苦恼着要不要把这些菜肴带到内务府膳房再给管事的人分一分时，前面噼里啪啦脚步声响，御茶膳房掌事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立夏所在的，专做素菜的菜房。 “佟娘子、庄姑姑，传……传膳……” “好好说话！”庄姑姑在宫中资历比喜公公还要高。而且庄姑姑是崇康帝带人攻破皇宫后主动投诚，并且帮助崇康帝稳住后宫的人。 在太后和皇后娘娘来皇宫之前，庄姑姑一直掌管后宫秩序，不比崇康帝身边的福公公还有内务府总管喜公公权利小。 就是这么一位严肃又严厉还有手段的大宫女，在太后和皇后进宫后决然地辞去了所有事务，自请退居冷宫。 但是崇康帝看中了庄姑姑的能力，把人送去了宁枫身边。宁枫却是第一时间就让庄姑姑跟着立夏，也多亏了庄姑姑，立夏不但再也没遇到木管事那样阳奉阴违的太监，简直是本人过处、人畜皆顺。 庄姑姑往立夏跟前一站，膳房管事吓得一哆嗦，说话好歹顺溜了：“皇上……皇上要在朝霞殿用膳，让……让传膳！” “传膳便传膳，你哆嗦什么！”庄姑姑沉着脸，“你们外朝这些侍候的人，是该紧一紧皮子了。” 怕立夏不知道皇宫里的规矩，庄姑姑训完了人之后便小声给立夏解释道：“皇上入口的东西事关重大，宫中有专门的御厨烹调，一般不会在别的宫殿传膳。” “这样啊？”立夏其实是知道皇帝有专门的御厨房。 庄姑姑却是接着说道：“佟娘子也不用担心，要是奴婢没猜错的话，皇上早已经尝过你做的那些菜肴。” 庄姑姑眼睛多利啊，早就察觉有时候到立夏这边拎食盒的不是喜公公那的人，倒是福公公手底下几个小子来来回回好几次。 “我不担心。”立夏对别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信心，对自己做的吃食却是信心十足：“只要我做的这些菜肴别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加料，随便给谁吃都是一样。” 庄姑姑这段日子没少吃立夏的手艺，再冷硬的心也被美食给捂暖了。看立夏这信心十足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佟娘子说得是，是我们着相了。” “皇上是打算在哪用膳？只是皇上一人还是有别人？”立夏问。 这边来传膳的小太监也转达了福公公的意思，崇康帝在朝阳殿偏殿用膳，不止他一人，还有内阁几位大臣，吃了饭要商量一些事情，搞不好要忙到天黑。 另外还有四位守卫皇帝安全的御林军副统领和一队御林军。皇上和内阁几位大臣在殿内用膳，御林军副统领在殿外榕树下席开一桌，别的御林军就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下。 立夏一边检视做好的鹿肉、火腿为主的各色菜品，不好看或者有一些容易引起过敏的菜肴撤下来，别的便都装盘精致送去了偏殿。 御林军副统领好歹也是从四品的武官，菜品比皇帝的简单，但加重了分量。 普通的御林军就简单多了，直接一人一个大海碗，底下是饭，上面盖两荤两素菜肴，换着班躲着点吃了便成。 安排好了三种规格的膳食后，立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小声和庄姑姑谈笑道：“我一直以为这些御林军跟着皇上要饿一天，下值了才能回府吃饭。” 第291章 有人下毒 其实前朝的御林军还真是立夏猜测的那样，从上值到下值都是不能喝水吃饭的。但这个局面在崇康帝登基后得到了改善。 行武出身的崇康帝没有那么多规矩，甚至对武人还多了一份偏爱。像御林军这样护卫皇宫安全的军队，崇康帝不仅给予了不菲的待遇，在平日当值上也颇为人性化。 崇康帝在哪个宫殿处理政事需要用膳，他都会考虑到下属和这些御林军们。能够进御林军的除了武艺高强、忠心不二，有时候还得拼一拼家世和背景。 御林军一万人，有一位统领和四位副统领。除了叶修远这刚提起来的，另外三位都是在京城里土生土长的世家子弟，在御林军中也待了三年有余。 叶修远当值了十来天，加起来也没和三人说上几句话。一来的确是叶修远的话少，二来是这三位还有点排外。 也不怪人家排外，都是这京城里从小一起遛猫斗狗的世家子弟，原本第四位副统领应该也是他们熟悉的小伙伴，可因为崔国公临时插手，这人选就给了叶修远。 叶修远的出身和背景在那里，和京城的世家格格不入，也和皇家贵族没什么联系，再加上他性格，这让人怎么亲近得起来。 一桌子饭菜，四个人一人一方。叶修远闷头夹菜，那三个坐下来先看了看菜色，周岩首先就哟了一声：“今儿这菜色看起来还不错嘛！” 说完就斜睨了叶修远一眼：“叶副统领怕是没见过吧。” 叶修远的筷子一顿，这桌上的菜他还真见过。在铁牛村的时候，他靠打猎为生，当然猎到过鹿。那时候虽然没什么调料，但蒸、炒、炖、烤立夏都尝试过。 哪怕现在多了许多看不懂的调料，叶修远也猜出来应该是立夏做的，但很奇怪的是他竟然觉着味道还不如当初在铁牛村做的好吃。 除了鹿肉，火腿、熏肉、香肠，这些菜他在小院养伤那几天也没少吃，今天这味道要更丰富一些，同样没了当初的心情。 对于周岩带着调侃的语气，叶修远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继续去夹另外的菜。 他不搭话，周岩就有些意兴阑珊，旁边彭川在叶修远后面运筷如飞，直接夹了一盘肉里面颜色最鲜艳红亮的那个起来，也同样用蔑视的眼神看了眼叶修远： “皇上恩德，这御膳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有的人大概要修个三生三世吧。” 叶修远看他筷子里头那一寸长短的辣椒段，嘴唇动了动，想说那是辣椒中的朝天椒，放在这道菜里头不过是为了增味，并不能够直接食用。 然而，还没等叶修远酝酿好该怎么说呢。彭川已经将那朝天椒送到了口中。话音未落，也才咬了一口，彭川就跳了起来，“啊啊啊——” 最后动筷子的郭元宝吓了一跳，夹起来的肉都掉到了桌上，立马摆出了防御的姿势：“有刺客？” 叶修远倒是知道彭川为什么这般模样，都是同僚，他也不计较这几人每天的冷嘲热讽，非常好心地盛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谁料彭川挥手就将汤碗给掀开，大喝了一声：“有人下毒！” 这一声大喝不要紧，外面廊檐底下蹲着吃大碗饭的御林军齐刷刷站了起来，有四五个心急的还直接扔掉了饭碗拔出了佩剑。 除了叶修远，所有御林军都紧张了起来，全都注视着喊出“有毒”的彭川。 “保护皇上！”咬了一口小米辣的彭川只觉得喉咙间如同火灼，一张小白脸辣得通红，咬牙切齿冲向了朝霞殿内。 “皇上且慢！” 这一声，喊得是千回百转、荡气回肠。喊得殿内已经吃上美食、心情颇好的崇康帝和几位内阁大臣差点噎着。 彭川喊得凄厉，崇康帝和几位大臣也都受到了惊吓，停了筷子。 “何事喧扰！”福公公正给崇康帝布菜呢，今儿的菜品丰富，福公公还想皇上吃好了之后也捡着吃点。 彭川这一嗓子，福公公的手一抖，把汤都抖到崇康帝的身上，气得福公公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毒！有毒！”彭川捏着脖子，指着桌上菜肴，满面惊惶，“皇上，快请太医！” 崇康帝皱了眉头，看向殿内角落。那边有一个小案几，但凡桌上有的饭菜上面都有，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正端端正正坐在旁边，面色毫无异样，甚至还偷摸着又吃了好几口。 这两个是崇康帝的试菜太监，比所有人都早用菜肴，到现在都还活蹦乱跳呢。应该……是没毒的吧！ 今日的鹿肉席面和火腿、熏肉、香肠，都是崇康帝喜欢的口味，吃着比前几天的家常小炒又要多几分风味，他才正吃了个开头呢。 但是皇帝身份摆在那儿，彭川有所怀疑总不能放着不管不顾吧，还是得将事情调查个一清二楚。众人听完彭川的怀疑，福公公看他现在都还满脸红的那模样，神色也慎重起来，“先把御茶膳房的人看管起来！” “等一等！”叶修远和周岩、郭元宝都跟着彭川进了殿内，眼见着福公公让人去御茶膳房一副找麻烦的样子，叶修远哪里还忍得住，挡在了殿门口。 “等什么等！小心去慢了御厨被人灭口。”彭川伸手就要把叶修远掀开。 叶修远稳稳没动，对众人道：“没有毒！” “你说什么？”彭川大怒：“你的意思我谎报军情。” 叶修远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直接把人拖着，来到了试菜小太监的桌子前面，直接捡起来一个辣椒，“这是辣椒！” 然后一分为二，自己塞了半截，给彭川又强塞了半截，“是这个味道。” 崇康帝懂了！看向彭川的眼神一言难尽：“彭川方才说的毒是辣椒？” 彭川已经尝到了，这半截辣椒的味道和方才一模一样。可是不但叶修远面不改色，就是崇康帝和殿内几位大人，就连试菜的小太监都对他露出了一副“真是少见多怪”的表情。 彭川喉舌再一次被朝天椒的辣度席卷，然而崇康帝已经淡定地挥手将冲进殿内的御林军全都给赶了出去，并且施施然坐回了原位，“众卿家稍安勿躁，咱们继续。” 第292章 欺君之罪 崇康帝都不稀罕给彭川这蠢货介绍辣椒。虽然第一次尝到辣椒的时候崇康帝自己也是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习惯之后他还挺喜欢辣椒这种刺激性强的食材。 要不是第二天出恭的时候就知道了厉害，崇康帝都恨不得每天吃一顿火锅。想起火锅，崇康帝招手叫来了福公公：“晚上朕想吃火锅。” 福公公点了点头，“奴才待会儿便吩咐下去。” 福公公正想叫人去御茶膳房给立夏说呢，崇康帝又把人给叫住了：“你好像说过，那佟娘子的弟弟是这一届的考生，今日殿试来了吗？” 这一点福公公正巧听喜总管说过，点了点头：“佟娘子的弟弟文采不凡，会试中了十六名。” “那也不错了。待会儿赐一套笔墨让她带回去吧。” “奴才先待佟娘子谢恩了。”福公公见崇康帝心情好，也笑嘻嘻开起了玩笑。 朝阳殿内君臣和乐，朝阳殿外重新回到饭桌旁的四位副统领之间的气氛可就不那么和谐了。 彭川闹了个大乌龙，崇康帝明面上没说什么，可消息传到大统领耳朵里去的话，肯定要给他记个错处。 重新坐下来之后哪怕菜肴再美味，他也有些食不知味。幸好叶修远出来后重新闷头开吃，周岩和郭元宝两个有心想要缓解气氛，便直接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彭川的母亲是长公主府驸马爷的亲表姐，彭川和丹阳郡主是表兄妹的关系。周岩和郭元宝换的话题便是丹阳郡主的，两人挤了挤眼睛，问彭川：“听说昨儿咱们丹阳表妹抢亲，成了吗？” 丹阳郡主是京城世家子弟圈子里比较出名的人物，话题度那是相当的高。 彭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叶修远，也庆幸自己兄弟换了话题，说话声音都抬高了几分，“成什么成！那姓商的一介书生，竟然一直拒绝丹阳。” 丹阳郡主生得其实不错，还未成婚的周岩其实也动过心思。但是吧，丹阳郡主那性子，周岩的父母看不上。因此周岩对丹阳郡主跑去纠缠一个商户子弟的消息格外在意。 听彭川这么说，他恨恨附和道：“这姓商的现在中了状元，怕是更看不上丹阳郡主了。” “呵！就怕他不中这个状元。”彭川乐呵呵地吃了一口菜，但刻意避开了辣椒。 “这有什么说头？”周岩和郭元宝被吊起了好奇心。 “之前我长公主表婶不是一直觉得丹阳胡闹吗？可现在丹阳看上的可是最出色的青年才俊，我那表弟好像都松口了，长公主表婶松口还不是迟早的事。” “长公主松口又怎样？那状元郎不是说已经定了亲事，听说还是他同乡，难不成长公主还能纵容丹阳郡主抢夺人夫去。”周岩可是将昨儿孔府门口的事情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彭川“啐”了一声：“别说是定了亲事，就是成了亲又怎样。只要是长公主表婶能求得了皇上，‘死’个媳妇又算得了什么！” 周岩心有余悸，“那也是。” 嘭—— 叶修远那边，上好的白瓷碗重重撞在桌面上，四分五裂。 “你干什么？”彭川三人吓了一跳。 “混账。”叶修远咬牙切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了偏殿门口，被守门的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我要见皇上。”叶修远说。 彭山三人面面相觑，想一想刚才三人闲聊的内容，连忙把人给往回拖：“叶副统领，你至于吗！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你至于找皇上告状吗。” “有什么事，咱们哥几个说了不就成了。” “对对对，今日下了值，哥几个喝酒去。”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反正就是劝着叶修远别太较真。而且他们说的吧，就是这京城高门的常态，也没胡说到哪去。 但叶修远却是一点都没退却，心里头那把火快把他给烧焦了。 这三人倒是轻拿轻放把事情当笑谈给说了，叶修远却是听出来他们话题主角是商瑾昱和立夏。言谈之中，不但有两人定亲的消息，还有对立夏这一条人命的漠视。 几人在外面纠缠，动静还是传到了殿内。正好崇康帝吃饱喝好，进了偏殿客房里打算歇个晌，叫人出来问了一声。 叶修远他知道啊，崔国公的准女婿，一个骁勇善战、忠心耿耿、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来身边也有段日子了，却从来没主动往前凑，今儿主动说辣椒的事就让崇康帝有些惊讶了，现在居然还来求见。 崇康帝来了兴趣，“那便见一见吧。” 皇上有命，彭川三个只能面色如土的把人松开，并且狠了脸色警告叶修远，千万别把他们三个说的那些话说给皇帝听，不然下来后他们要给叶修远好看。 叶修远头也不回地进了崇康帝在的小间。崇康帝换了身常服，正拿着一张折子看着。瞧见叶修远大步进门，脑海中的印象渐渐清晰。 刚开始打戎人的时候就在元安府，叶修远是从镇北军中活下来的，杀戎人的时候有一股疯劲儿。 嘭！ 叶修远跪到了崇康帝面前，这劲头依然很疯。 “皇上，请治我欺君之罪！” 崇康帝第一次听叶修远说这么多个字，惊着了，“说说？” “草民有妻子。”叶修远昂着头，目光丝毫不回避地直视崇康帝眼睛。 好家伙！崇康帝只想喊一声好家伙！这可是崔国公看好的准女婿啊，据说三年前就看好的，这都定了亲、过了明路。现在叶修远冒出来说他有妻子？ “崔家小姐？”崇康帝小心翼翼问了句。 叶修远摇头，“不是崔小姐，而且她现在就在宫中。” 崇康帝差点坐不住椅子，这宫中女人都是他的，叶修远这话什么意思？ “大胆！”福公公猛给叶修远使眼色。 叶修远要是知道看人脸色，便也不会这么莽撞了。粗声粗气地又给崇康帝补了一句：“她叫佟立夏，是我成亲四年的妻子，给我爹养老送终，供养我亲弟弟念书科考，我……我不能对不起她。” 第293章 怎么应对 “你说什么？”崇康帝掏了掏耳朵，怀疑叶修远在胡说八道。 在立夏的事情上，叶修远这锯嘴葫芦开了口就好像是河道决了堤，低着头，他一五一十将他和立夏那点事给交代得清清楚楚。 当年在铁牛村和立夏成了亲，然后他奔赴战场，双方都以为对方已死，阴差阳错分离了四年。如今在京城重遇，立夏依然未嫁，他却成了崔秀娘的未婚夫。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做不信不义之人，所以打算将这事情给摊开。 崇康帝听完了事情始末，感叹离奇之余也是有些奇了怪：“这事情倒也够不上欺君之罪，只是……你不是该给崔国公负荆请罪吗？给朕说，又有什么用。另外，你还不是草民，莫要妄自菲薄。” “草民……臣当年迎娶立夏仪式简陋，如今臣不是还有许多赏赐没发下来吗，臣……臣想请皇上全都收回去，换个赐婚圣旨。” 崇康帝不由重新将叶修远上上下下审视一遍，“崔爱卿不止一次给朕说过。说你这个人老实憨厚、寡言少语，朕今日倒是有了不同的想法。” 叶修远还是跪在地上低着头，又成了一语不发的那个。 崇康帝自说自话了一会儿，见他没回应，说着说着也没了兴趣，挥了挥手：“这事儿朕知道了，但具体怎么个处理法还得看崔爱卿怎么想。” 叶修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事情先在崇康帝这儿过了明路，余下的崔国公那边是打是罚他都认。 叶修远行了礼准备退下去，崇康帝又把人给叫住了，问：“等等，你说的那佟立夏可是新近入宫掌管御茶膳房的佟娘子？” 叶修远点头。 “那她是否知道你找朕赐婚？” 叶修远摇头。 崇康帝呵呵一笑：“虽说朕还未见过那位佟娘子，但这些日子也吃过她做的不少饭菜。观饭菜以知人，你的这结发妻子怕不是那种恭顺之人，她若是知道你这么擅作主张，会愿意吗？” 叶修远一个踉跄，崇康帝嗤了一声，让福公公扔给他一块牌子，“朕晚上的火锅要多多加辣椒，让叶副统领过去说一声。” 崇康帝转进内室休息，叶修远拿着福公公给的牌子，脚步匆匆进了南墙外的御茶膳房。 立夏还在这边磨蹭，并不是很想回内务府给她安排的住所，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皇后的刁难。 “佟娘子，皇上身边叶副统领来了。” 一般来说，皇帝有什么要求都会派太监或宫女到御茶膳房传个令。 像这种让御林军副统领过来一般都是出了什么事，通报的宫女声音都有些颤抖，面上隐隐还带着惊恐之色。 立夏见状心里也是一咯噔，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忐忑的心在见着叶修远之后变成了惊讶，“你怎么在这？” 随后立夏便想起了小宫女来通知的时候说的是“叶副统领”。 叶修远见着立夏，这么多天飘飘荡荡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想起彭川他们三人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就问立夏：“你和商瑾昱……” 问了一半，又觉得他现在哪来的立场去质问立夏。 “我和商瑾昱怎么了？”立夏见他说了一半又闷了起来，搞得她一颗心不上不下，“有什么就说，我猜不到你心里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商瑾昱？他考了状元，过两天皇上要召见他，如果你喜欢她，我让他请皇上给你们赐婚。”一口气将心中猜测都给说了出来，叶修远心痛如绞，面上却依然是那副呆愣木然的模样。 立夏都被他这番话给弄懵了，还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一丝怒气来，“我和商瑾昱！叶修远你开什么玩笑。你和崔秀娘相亲相爱，对我有些愧疚是吧？我告诉你，我做的一切是因为我喜欢，我不需要你愧疚，也不需要你给我撮合。” 立夏向来都是沉稳温柔的，几乎从来不曾发火，更别说说话这么大声。杜鹃和庄姑姑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 庄姑姑更是立刻变了脸色，她老人家刚到立夏身边是迫于宁枫的命令和恳请，可是到立夏身边了就折服与立夏的手艺和人品。 庄姑姑在皇宫里混迹多年，只稍微犹豫了下便迈步进了门，扶住了情绪有些激动的立夏，对上身高体壮的叶修远：“叶副统领是吧，如果皇上那边不急，你可以稍等片刻。四皇子那边还有要紧事情需要佟娘子过去。” “我……不是。”叶修远这句也不知道是回应立夏还是回应庄姑姑。 立夏也赶紧给庄姑姑解释：“姑姑误会了。叶副统领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和他……认识。” 庄姑姑眯着眼睛打量了下叶修远：“认识？认识的就更不该惹佟娘子生气。” 立夏现在已经缓和了许多，但看叶修远那木讷憨厚的脸还是有些心口疼。这个男人这几年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只要不给他说个清楚，他的榆木脑袋就永远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什么。 “叶大哥，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你已经没什么关系，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也别左右我的决定，可以吗？” 立夏的表情很严肃，叶修远心里头如同撕裂地疼。所以说，皇帝就是皇帝，还没见过立夏本人，便能将她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 叶修远在立夏认真的眼神下，口中苦涩无法言表。迫于立夏那决然的口气，他点了点头，“我……” 才刚刚起了个话头，门外小宫女咚咚咚跑了进来，“佟……佟娘子，坤宁宫顺姑姑找你。” “坤宁宫？皇后娘娘找你做什么。”庄姑姑到立夏身边，防备的第一位就是坤宁宫中的皇后。 立夏哭丧着脸：“昨晚上，有人给我说皇后娘娘要给我赐玉如意。我本来想着这御茶膳房在外朝，磨蹭个一天回去，这事情说不定就过去了。” 谁知道她都躲到外朝了，皇后娘娘也不放过她。 “什么！玉如意，皇后娘娘这是疯了吗！”庄姑姑都忍不住啧舌。 叶修远更是嘭地一声一拳砸在了门框上。 第294章 已经定亲 从认识皇后的那天起，庄姑姑就知道皇后娘娘有病，可没想到病得这么严重。 给立夏赐玉如意？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操作！损人不利己，谁心里也不高兴。 不过，以庄姑姑丰富的经验来看，立夏藏在宽大衣袍围裙底下的身段妖娆娇软，要真是接了皇后的玉如意，大概崇康帝会高兴的吧。 但要真是那样，首先立夏和宁枫就不高兴。立夏不高兴便罢了，可宁枫要是不高兴，后果庄姑姑不敢设想。 叶修远也是面沉如水，转身就要走，“我去请皇上给你我赐婚。” “站住！”立夏把人给叫住：“你干什么，你是不想活了吗。” 庄姑姑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把对方放心里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表面上看着好像没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庄姑姑到立夏身边就是帮她排忧解难的。脑海里念头飞转，问立夏：“佟娘子可有心仪之人？” 立夏飞快看了一眼叶修远，其实很久以前，她是真的觉得叶修远这样性格的人适合当丈夫，打算调/教一番，平平淡淡过一生算了。 可是现在，他和崔秀娘的关系摆在这儿。始终是立夏心里的一颗刺，她摇了摇头，“倒是没有。” “必须有。还得有一个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庄姑姑说。 叶修远也知道兹体事大，咬咬牙，将昨日丹阳郡主堵人，商瑾昱编造的那一套定亲的言论说了出来。 庄姑姑眼前一亮，劝立夏：“竟然还是状元公，那今日这一出便有解了。” 立夏终于知道叶修远为什么跑来说那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感情商瑾昱拿着鸡毛当了令箭。 既然商瑾昱都能拿她来搪塞丹阳郡主，那她用他搪塞一下皇后的刁难也是应当。 庄姑姑又教了立夏几句应对之语，这才让小宫女把人给放了进来。至于叶修远，庄姑姑和立夏都没心思去管他，他也就拿着福公公给的令牌，在御茶膳房不走了。 顺姑姑知道皇后娘娘的脾气，但没想到皇后这么重视给立夏添堵，直接派了她来找人。顺姑姑顿时觉得旁边宫女捧着的盘子里成色一般的玉如意有些烫手。 等进了御茶膳房专门给立夏休息的偏厅里，顺娘看到了庄姑姑之后才知道，不只是烫手，怕还有些招祸。 果然，顺娘这边才说了来意，夸立夏做的饭菜好吃，很得皇帝欢心，皇后娘娘颇为欣慰，特意赐下了玉如意。 那边都不用庄姑姑出面，立夏就连声拒绝，称要是皇后娘娘真心想给她赏赐东西，不如换成文人墨客喜欢的笔墨纸砚，因为她未婚夫是文人，今日参加了殿试，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顺娘懂了，立夏果然聪慧。之前都没听说未婚夫什么的，现在就给自己找了个优秀的未婚夫，也不怕皇后娘娘派人去核实。 顺娘本来就觉得皇后娘娘出的这是个昏招，她倒也干脆，温柔地笑了笑便将玉如意带回去覆命了。 坤宁宫中，皇后娘娘正对着模糊铜镜中都清晰可见的憔悴苍老面容发脾气，动作太大，又瞧见了肩上披散的头发里见了花白。 顺娘带着小宫女便是在这节骨眼上踏入宫中的，“娘娘，那佟娘子已经与人定亲，这玉如意怕是赐不下去。” “定亲？之前让你们去查过，怎么没听说过。”皇后娘娘的声音听着云淡风轻，但顺娘知道她在生气。 “说是未婚夫是个有志气的，承诺考了殿试后就登门送聘礼。”顺娘小声解释道。 “去查一查，是不是真有其事。”皇后声音又冷了几分，“若没有，便想法治她个欺君之罪吧。” 顺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回来之前奴婢已经让人去查过了，确有其事。且佟娘子那私定终身的未婚夫今日刚被皇上点了状元。” 啪—— 皇后娘娘手中的胭脂瓶子落在了地上，碎片摔了一地，她的脸色变得狰狞：“福分可真是好啊！本宫就不信，还治不了她。来人！” 顺娘低着头让小宫女收拾地上残局，耳边听着皇后娘娘让人去查立夏生平，这怕是要和立夏杠到底了。 这边刚把地上收拾好，庄姑姑便亲自来了坤宁宫，并且带着个宫内从未见过的铜制锅子。 “佟娘子为了感谢娘娘厚爱，特地为娘娘准备了羊肉汤锅，奴婢来侍候娘娘用膳。”庄姑姑二话不说，指挥着带来的太监和宫女点燃了炭火。 熬煮成奶白色的汤锅里飘着红色的大枣和枸杞，嗅起来没有羊肉的膻腥味儿，反而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看起来便令人食欲大开。 立夏从庄姑姑的形容中猜测，皇后正处于更年期。前世立夏没少接待过更年期的妇女，她们因为身体新陈代谢紊乱，产生一系列的症状。 症状重的人稍微一点刺激就能歇斯底里，遇到个事情就能闹个不死不休；症状轻一些的也会喜怒无常，身体和心理都能急速衰老。 对于这种病症，前世可以用一些激素类药物调理，但也会造成身体上巨大变化。 立夏前世对这病症还真有过一段时间研究，根据她偷师学艺的师傅原有的配方，她改进了一道二仙羊肉汤。 这道汤别看着简单，实际上用了灵芝、酸枣仁等凝神补气的药物先熬煮了一碗精华汤底，再用仙茅、仙灵脾做成药包文火熬煮三小时，去药包后再用羊肉、猪大骨加陈皮、红枣、党参炖煮。 这样出来的二仙羊肉汤药味不浓，汤底清香。吃肉喝汤能够凝神助眠。 再加上她搭配的甘麦饮，对于潮热出汗、烦躁心悸、忧郁易怒、面色无华、精神恍惚等症状都有很好的缓解和治疗效果。 庄姑姑深知皇后这样的人好面子，好话说了后又搬出四皇子宁枫的孝心来。 皇后心里再不耐烦，也只得坐在桌边。本来她以为厌恶立夏，吃不下这顿饭的，可坐在桌边嗅着汤锅里的味道，腹中竟然咕咕作响。 第295章 有人抢食 皇后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从嫁给康王那一天开始，皇后就没怎么睡过好觉。一天又一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忧虑那个，反正总有事情在心中萦绕，久而久之，便成了睡眠困难户。 就算有时候睡着了，也会被无尽的噩梦给惊醒，然后睁眼到天亮。 昨天晚上，庄姑姑带着一堆吃食来了坤宁宫。她胃口向来也是不好，却因为庄姑姑在旁边虎视眈眈，一直以“四皇子的孝心”为借口给她布菜。 不知不觉中，她吃了不少肉和菜，还喝了好几种不同的汤汤水水。吃完之后才发现是真的吃到撑，关键是并没有觉得哪样让她反胃，并且还觉着味道不错，吃了还想吃。 第一次，吃了晚膳后她让顺娘扶着在殿外小花园走了好圈，一直走到呵欠连天。 强撑着到浴池洗了个热水澡，怎么到的床上她都没印象，更别提做了什么梦，根本没丝毫印象。 直到今天早上阳光从花窗印到寝殿的地上，她才徐徐睁开了眼。感觉浑身仿佛轻了几斤，压在胸口上的大石仿佛都被人挪开了几分，空前觉着这宫殿内不管什么东西看着都还挺好。 不过，这些维持到坐到饭桌前，看着这么多年如一日的一盅清粥和汤饼，顿觉索然无味，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顺娘不在，另外两个大宫女在旁边侍候，知道皇后娘娘脾气不好，瑟瑟发抖地上前解释了一番。 要是以前，皇后发完了火也没办法，还是得将早饭给吃了。 可昨晚上，皇后吃到了那么多美味的东西，再看今早桌上这寡淡的两样，顿时就有些心理不平衡。 鬼使神差的，皇后就想起了昨晚上庄姑姑一口一个“四皇子的孝心”，既然是宁枫的孝心，那是不是宁枫每天吃的就是这些。 “摆驾，去晨枫殿。”皇后娘娘带着两个宫女赶到了不远的晨枫殿，宁枫这边的早餐才从立夏的小厨房里拿回来。 每次立夏给宁枫准备的饭菜都不会只是一人份的，而且知道两人相处的机会不多，宁枫小时候又曾经得过厌食症，所以她都会尽量多做些花样，多准备些品种。 今天早上，立夏做了蟹粉小笼包、蒸饺、奶香小馒头、海参小米粥、皮蛋瘦肉粥、豆浆油条，并且还有四样小菜分别是腌黄瓜、腌萝卜、凉拌鱼皮、酸笋。 一堆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皇后娘娘来的时候宁枫也才刚刚坐下。自从立夏进宫，宁枫每顿饭都满满的期待。 以前宁枫吃饭是一种折磨，后来变成一种活下来的任务，现在则是幸福感满满。每顿吃饭前他都要先酝酿一会儿，这样就能将立夏的心意全都记在心里。 今天早上，宁枫有些后悔了。他才刚刚吃了一碗海参小米粥，皇后就带着人进了用膳的偏殿。 宁枫默默起身行礼，并没有询问皇后有没有用早膳。皇后早已经习惯他的沉默，一点都没在意，径直坐在了桌边，明知故问：“枫儿在用早膳啊？” 宁枫没回答她，坐下来继续用膳，下一个目标是蟹粉小笼包。 皇后见他动作娴熟地将小笼包放到勺子里，又往勺子里加了一滴弥漫着酸味儿的香醋，然后将小笼包弄个小洞，先吸里面的汤汁，再咬皮和馅儿。 宁枫面上明明没什么表情，皇后却是在他眼中看出了欢喜和愉悦。皇后从来没在儿子眼中看过这样的表情，毕竟是自己生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涩意。 她不是不爱这个儿子，相反，这个儿子是她安身立命，是她身后家族是否繁荣昌盛的依靠。只是在儿子小时候，她为了争宠，做出了一些无法挽回的蠢事。 “好吃吗？母后陪你用饭吧。”皇后夹了一个蟹粉小笼包，学着宁枫的样子笨拙地吃了一个。 这一个下去，她的表情都变了。天啊！这是什么绝世美味，过去几十年吃的早膳都是什么鬼东西。 再喝一口海参小米粥，吃一口酥脆的油条，来个蒸饺、吃点小菜，皮蛋瘦肉粥也尝尝味道…… 宁枫有些急了，本来每天都能慢慢品尝饭菜的，现在多了个这么能吃的来抢，他也只能加快速度。 一顿早膳，母子两人零交流，筷子倒是动得飞快。等桌上空了一大半之后，母子俩有志一同地停了筷子。 宁枫浑身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皇后娘娘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嘴角，轻抚有些鼓胀的胃部，轻咳了一声：“和枫儿一起用膳，饭菜都香了许多。午膳时候枫儿是在哪用，母后也与你一起吧。” “不用。”宁枫说了今天见到皇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拒绝。 皇后娘娘空前地没有生气，微微笑了笑：“枫儿放心，母后以后一定多陪你用膳，这样你也能多吃一点。” “随你。”宁枫见没办法说服皇后，只能和自己生气，起身便去了别处洗漱，完了直接去了崇康帝的上书房。 如果崇康帝上朝还没回来，宁枫就会在书房自己找书看，要是崇康帝上完朝回来，宁枫就会在旁边看他处理政事。 到了中午，宁枫都会回他自己的晨枫殿用膳休息。午后要么继续去上书房看书，要么就去翰林院。 翰林院里有编撰和编修，整理和修撰宫中数量庞大的各类典籍。崇康帝有给翰林院那边下令，但凡是四皇子宁枫过去，不管看什么书都行，如果有不懂的，翰林院里的人还得为他解释。 皇宫里迎来了难得的母慈子孝。宫外，叶修远今日不当值，但行程已经安排得满满的。 一大早便直奔小院把商瑾昱堵在了卧室中。 “你干什么！”商瑾昱身上就单薄一层亵衣，拉了被子把自己给围起来，惊惶地看向推门而入的高壮身影。 商瑾昱昨日被点为状元，戴上大红花游街一圈。中午就被商家的管事和护院找到，强行带回了朱雀后街的商府。 第296章 对口供 商兴家带着商林氏和家里人在会试前就住进了新购置的商府当中。 商瑾昱中了进士，商兴家就恨不得昭告天下。但商瑾昱平日在外高调，却一点都不配合商兴家的这些炫耀的举动。 他宁愿躲在小院和叶修齐闷头看书，或是去极味楼开个房间和人论文，也不坚决不回气派繁华的商府去。 这事情可把商兴家气得够呛，但这个还没殿试的节骨眼上，商兴家也不可能逼着人回家，只能忍了又忍。 这一忍，便忍到了京城里流言喧嚣。流言是从哪传出来的不知道，但内容却让商兴家差点跳起来。 反正刚开始怎么传的不知道，但到了商兴家的耳朵里，就成了长公主府的丹阳郡主看上了商瑾昱，可没想到的是商瑾昱竟然有个小寡妇的未婚妻，都把丹阳郡主给气晕了。 传言中，长公主府的洪郡王把妹妹给背回去的，依着长公主对女儿的宠爱，商瑾昱就算是个进士又如何！ 商兴家夫妻俩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正是殿试前夜，立马就去小院找人。谁知道商瑾昱像是预判到了他们的预判，竟然没在小院，而是溜到了叶修远的府上过了一晚上。 商兴家夫妻俩原本以为一个青州富豪就是商家的顶点，可随着商瑾昱一步一步往上考，商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都在京城有了铺子。 但有铺子的商人算什么！野心蓬勃的夫妻两个终于不再盯着以前看在眼中的那一亩三分地，开始将目光看得更为长远。 商瑾昱考上进士就能做官算什么，要是商家能和长公主府攀上亲戚，未来大有可为啊！ 那得罪了长公主府呢……，这后果商兴家夫妻俩都不敢想。 商瑾昱进宫殿试，商兴家夫妻俩哪也没去，就在宫门口等着。夫妻俩都不太懂科考，其实一直以为商瑾昱走到这一步靠的是运气。 但等着等着便见了商瑾昱穿着一新，骑着高头大马出了皇宫。他们商家祖坟冒青烟，商家出个状元郎了！ 惊讶完了后，夫妻俩更坚定了要和长公主府结亲的心。逮着商瑾昱游街完了之后就把人带回了商府，然后夫妻俩轮番上阵，目的主题就是问商瑾昱哪来的未婚妻？ 商瑾昱这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谎称和立夏在这三年相处中情愫渐生，就私定了终身。 商兴家听了后勃然大怒，直接说私定终身太过于儿戏，没有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他根本不会承认。说到激动处，对立夏多有诋毁。 商瑾昱可不是那种规规矩矩愚孝的人，听商兴家竟然说立夏的坏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父子俩在府中大吵了一架，商兴家还试图将儿子给关在府中，然后再想办法让他和立夏彻底分开。 商瑾昱是被关在了院子里，可他有两个好弟弟和一个好妹妹，商瑾瑄带着两个弟妹悄悄给他开了门，又有方成在外接应，他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小院。 小院里如今已经没有立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在院子里转悠好几圈之后，商瑾昱又在床上辗转反侧，都五更天了才勉强睡着。 结果就被叶修远突袭给吵醒了。 叶修远一步步走到床边，经历过战场无数次生死考验的人，身上的气势锐不可当，那神情，就像是索命的魔神。 商瑾昱怂了，声音都有些颤抖：“叶修远，你……你干什么！我……我前天不过是被丹阳郡主给逼急了才胡说八道的，你可别当真啊！” 说完，又觉得这样简直太怂了。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道：“是你先和别人定亲的，难不成你还想左拥右抱，让佟立夏和崔家小姐共事一夫不成？我……我告诉你，佟立夏不会愿意的。” 嘭—— 叶修远一拳锤在床柱上，上好的金丝楠床柱上出现了一条裂缝，想象着这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商瑾昱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你……你……” “商瑾昱，”叶修远感觉喉咙发干，庄姑姑教的那些话一字一句艰难地冒了出来：“你既然对外说了和立夏私定了终身，那便别退缩，不管谁来问你，你都要坚持己见。” “啊？”商瑾昱觉得不太对劲，伸手摸了摸叶修远手臂：“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起了胡话，还说这么多个字。” 商瑾昱不是傻子，当初叶修远离开的时候就证明他是认定了立夏。立夏这么几年在叶家过的什么日子，以叶修远的性子，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只会更愧疚和更坚定。 商瑾昱都在等叶修远这家伙什么时候憋不住了，找崔秀娘退婚回来和立夏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叶修远知道他胡编乱造后还这么说，不是发烧说胡话又是什么。 叶修远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昨日，皇后想给立夏赐玉如意。” 商瑾昱当然知道玉如意是个什么意思，当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宫里又没有选秀、又没什么庆典，怎么会突然赐玉如意！是皇上他……” 商瑾昱克制着没说崇康帝的坏话，只拿询问的眼神看着叶修远，“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 “皇后擅作主张。”叶修远道。 商瑾昱松了一口气，不用叶修远多做解释，结合着叶修远之前说的那些话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扯过一旁的衣服往身上套，道： “所以佟立夏便拿我来搪塞是吧，我们还真是默契，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唉，我们这般心有灵犀，为何她就不愿意和我试试呢。” 叶修远没说话，只问：“长公主府？” 商瑾昱已经把衣服给穿好了，“放心吧，别的人怎么样无所谓，只要咱们的皇上不糊涂，就不会干那些个糊涂事。” “我去西大营退婚。”叶修远和商瑾昱通了气，好不容易有一日假期，他还得去找崔国公把事情说清楚。 商瑾昱这瞬间脑海里已经有许多念头闪过，叹了口气，“去吧去吧，这事情我估计崔国公不会那么容易松口的。” 第297章 说退婚 商瑾昱猜对了！ 叶修远从西大营追到东大营，又从东大营赶往南大营，终于趁着崔国公用午膳的时候把人给追到了。 被通禀叶修远来找，人还没进来呢，崔国公就特别骄傲，和身边的兵部尚书、神威侯等本朝武将们一通夸： “你们还未见过修远吧，真是一员猛将，比崔大几个强多了。这定了亲就是不一样，换作以前，一年半载的也不见这小子找我一次。” 在场众人中，崔国公的官衔最高，谁不把他高高捧在上。即便是不知道这叶修远是崔家独生女的未婚夫，在旁边一打听也立马知道了这即将进门的人是什么身份，一个两个都满怀期待。 众人期待中，叶修远踏着大步进了门。才刚刚行了礼，崔国公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修远，来这儿！” 叶修远再憨直，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说退婚的好时机，闷头走过去坐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碗筷，闷头就开吃，从昨晚在宫中吃了一顿火锅到现在他还粒米未进。 崔国公之所以比喜欢几个儿子还喜欢叶修远，一是叶修远的长相正是崔国公从小到大固有的猛将形象；二来叶修远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杀意让每一个武将都心惊胆战；三来叶修远的饭量和闷头练武的性子简直和崔国公本人一模一样。 这时候，叶修远闷头连续吃了三大碗米饭，桌上的菜肴里面的汤汁他都一起给倒在饭里给吃掉了。 虽说味道这些离着立夏做的那些差得太远，但叶修远是真的不挑，能填饱肚子就好。 这几天，崔国公和兵部尚书、神威侯等人组成的“督军使”奔波在几个大营之间。 一是要为崇康帝选出一批年轻的武将，二来要在军中选出一百人组成专业团队，前者要和一甲进士一起参加四月二十的大宴，后者则要应对北戎和南蛮的使者团队带来的比武团。 反正这两件事都挺重要，崔国公都忙得好几天没回京城中的府邸了。不过他年纪到底是大了点，吃过了午膳后必须得休息半个时辰。 叶修远就抓的这半个时辰，终于是强行挤进了崔国公暂时休息的营帐，笔直跪在了行军床前面。 正脱去甲胄准备躺下去的崔国公吓得一个哆嗦，“我还没死呢，你跪啥。” “我要退婚！”叶修远也不会迂回，直接粗声粗气就说了。 “你说啥！”崔国公瞌睡没有了，掏了掏耳朵，怀疑刚才听错了。 叶修远直接磕了个头，“将军，属下要退婚。” “退婚！” 叶修远的声音不小，不但崔国公听得真真的，就连营帐外守着的两个亲兵也听见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往外走了几步，方便将靠近这范围的人给赶走，以免让人听到营帐里崔国公大发雷霆的声响。 叶修远知道崔国公会生气，可再生气，叶修远下定决心的事情也不再犹豫，斩钉截铁地继续重复道：“属下要退婚。” “你的意思，要和我家秀娘退婚！”崔国公眼神凌厉，声音低沉，透着危险。 叶修远不是没有感觉到危险，可是依然低着头，甚至将自己的肩背交到了崔国公面前：“是属下配不上崔小姐，请将军原谅。” 崔国公都被气笑了，“让你和秀娘定亲你一句话都没有，这退亲了你倒是理由一套一套。说吧，为什么，要这一个理由，这亲事你是退不了的。” “属下的妻子没死。”叶修远抬头，直视崔国公，“立夏不但没死，还赡养了属下父亲、抚养属下弟弟，属下……属下不能背信弃义。” 崔国公这下不笑了，“你是说，你的家里人没死？” 之前，叶修远回乡一次之后就疯狂地杀戎人，但后来崔国公夫妻俩想要撮合他和自家病弱的女儿，叶修远本来是不愿意的，他竟然还觉得家里人没死。 那时候叶修远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兵，当然指使不动谁帮他去查个究竟。于是，这事情就让崔夫人查的，还是崔国公写信回去要求的。 然后，崔夫人的回复是重新查了，的确是死得一个不剩。 可现在，叶修远却说他妻子活着，连着亲弟弟都活得好好的。 那！崔夫人是怎么查的。 所以说，这就是武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崔国公第一时间就是觉得自己的妻子当时怕是没尽心尽力去叶修远的家乡查，要不然以武威军的斥候本事，怎么会查不到叶修远家人的消息。 只是！如今叶修远和崔秀娘定亲的消息已经众人皆知，要传出去退亲的消息，还不知道旁人要说什么闲话。 最重要的是，崔国公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喜欢叶修远这个未婚夫的。要是退了亲，还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子呢。 崔国公为难了，问叶修远：“你那妻子……就一直为你守着？” 叶修远顿了顿，立夏是给他守孝了三年，现在也是守身如玉。可目前，先是商瑾昱为了躲丹阳郡主谎称和立夏私定终身，后又有皇后娘娘想要给立夏赐玉如意，立夏顺水推舟承认了和商瑾昱定了亲。 叶修远这一犹豫，崔国公立马就看出问题来，“也是，这都满打满算四年时间，若是她不成亲，便要被官配了。” “她没成亲。”叶修远辩驳。 崔国公又笑了，这次是欣慰的笑，“现在成亲，但已经谈婚论嫁的吧。” 叶修远没点头也没摇头，但崔国公和叶修远相处了那么久，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轻而易举就从他眼神里猜到了结果。 崔国公一脚将地上的叶修远给踹翻了，“你可真吓死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成过亲的人，这兵荒马乱的，弄错生死另行婚嫁的也正常。既然人家都没守节等着你回去，你退个什么婚。” “我……”叶修远有苦说不出，谁让他退婚的时机选得太不好。早不退晚不退，立夏和商瑾昱“私定终身”了才找到崔国公。 “我什么我！大中午地耽搁我休息，来人啊！把叶副统领给本国公拉出去。” 第298章 极味楼前 两个亲兵把叶修远给“叉”了出去，站在崔国公的营帐外，春风过处本来是和煦温暖的，叶修远却是透心凉。 他早就想找崔国公说退亲的事，可不是他忙就是崔国公太忙，生生错过了最佳时机。 刚才崔国公的态度很明了，只要立夏没有坚持守着叶修远妻子的位置不放，那叶修远和崔秀娘的婚事就不会黄。 叶修远奔波了一天等于白跑，整个人都弥漫着低气压。杨恩这时候还不识时务地靠了上来，小声问他：“远哥，御前侍卫还差人不？我想和你一块儿。” 叶修远转身就搂着人颈脖往练武场拖，“练一练！” 杨恩没少被叶修远这么折磨，当即欲哭无泪，拼命招手呼唤别的人都来帮忙，不然他还不够叶修远两个回合的。 所以说，杨恩就是个闲不住嘴的。从营帐前到练武场短短一截路，便给叶修远抱怨了一路。 功高震主由来都是皇帝最害怕的。崇康帝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召回所有的武威军回京城与四大营混合新编的举动就能看出来他心中的想法。 崔国公别看是个只知道打仗的粗人，但崔世子却是粗中有细，父子俩配合起来自然琢磨出了崇康帝的想法。 父子俩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直接就配合崇康帝的动作，将武威军给打散。但作为交换条件，也是将武威军中崔家直系的一些官兵安排上了官职，从前朝最下等的兵户转成了官家。 可这么一来，像杨恩这样上不上、下不下，又并非武威军直系的兵丁就没那么幸运了。被打乱分到各个大营中，不习惯不说，杨恩还受到了京城土生土长兵丁的排挤。 京城四大营的兵丁来历也不凡，当初崇康帝和崔国公兵分两路。崔国公带兵在边疆抵御戎人，崇康帝则带着少部分兵丁回京城。 当时在京城周边，崇康帝策反了几位守备，也收服了两处大营的兵丁。这些人跟着崇康帝反杀进京城，成功地将崇康帝送上了帝位。 杨恩这样从边境回来的兵丁自诩守卫边疆、打败戎人、保家卫国；可京城的兵却觉得自己有从龙之功，没有他们的奋勇杀敌，就没有当今圣上的锦绣河山。 双方的这种理念碰撞，最上层的崔国公等人可能还没意识到，杨恩这样的普通兵丁可就深受其害。 叶修远听着心里也挺难受，捶打杨恩的拳脚都轻了几分。打完了之后拍了拍杨恩肩膀，表示这事情他记在了心里，如果是有机会，还是会把杨恩给带在身边的。 杨恩知道叶修远今晚还得进宫当值，哪怕浑身疼痛，也跟着送了叶修远出军营，龇牙咧嘴道：“远哥，在外面咱们羡慕死了京城的繁华，回来才知道，这京城的日子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过的。要还能去边关多好啊！” 叶修远按照惯例没说话，但杨恩知道，他说的这些，远哥都会记在心里。 叶修远一个人回了京城，茫然地在街上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极味楼前，看着极味楼前的人来人往，叶修远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当初立夏在唐全儿那不过就是一点改进，结果唐全儿的生意就变得火爆，银钱也是越来越多。 他知道商瑾昱不仅是脑子好能考状元，而且做生意也一套一套，一天赚的钱也许比他一个月赚得还多。 正胡思乱想着。叶修远便见着崔秀娘和红雀一前一后从远处走来，他想都没想便找了根柱子躲到了后边。 崔秀娘和红雀依然是每到饭点便来极味楼用膳，今天也不例外。而且还提前点了羊肉汤锅，主仆两个一边走路一边聊着天，一个不注意，便和前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被撞的人看穿着就不是本朝人，那满头的小辫子一看就是戎人装束。 那人走路也没看前面，而是往路边走过的几位闺阁小姐身上瞟。和崔秀娘撞在一块后，崔秀娘身子娇弱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被红雀给搀扶着。 那人却是恶人先告状，先指着崔秀娘就是一通叽里呱啦骂，发现崔秀娘主仆两个听不懂之后，才换了句有些蹩脚的京城话。 这时候，崔秀娘在红雀的搀扶下站稳了身体，转头看向那戎人，皱了皱眉，弯腰行了个礼，道：“是我的不是，在此给你赔个礼。” 本来那戎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见着崔秀娘正脸后不由愣了愣，摸了摸下巴，“是该给我赔礼，不如陪我进去吃个饭？” 那戎人眼神轻浮，说话之时更是将崔秀娘上下打量，令人心生厌恶。 叶修远攥紧了拳头，但是那戎人他正巧认识，正是被他偷了布防图的戎人二王子。也是这次戎人派出的使团重要人物。 叶修远的身材太过特殊，他如果站出去肯定会被认出来。 可是让他眼巴巴看着崔秀娘被人欺负，还是被戎人欺负，他更忍不了。 长腿一探，叶修远就要走过去。却有人比他更快，直接就挡在了戎人王子和崔秀娘之间。 叶修齐和君济茂约好了来极味楼用膳，到了门口叶修齐才发现君济茂带着君小玉和君小婉姐妹俩。在元安府的时候，君家姐妹和立夏就私交甚好，叶修齐和姐妹俩也不陌生，一行几人便结伴往极味楼走来。 还没到门口呢，便见着了戎人二王子在为难一个姑娘。叶修齐在极味楼的时间比较多，认出来崔秀娘是极味楼的老主顾。 可还没等他出声去找极味楼的护卫呢，君济茂就直接冲了过去。 君济茂是君不悔的孙子，且是寄予厚望的孙子。君不悔曾经带着他在边城生活过几年，对戎人的习俗和语言均有涉猎，从戎人二王子装束中看出了他的身份，怕他以势压人，所以毫不犹豫就挡在了崔秀娘面前。 先是对二王子拱了拱手，用戎人的语言道了个歉，大意是崔秀娘是和他们约好一起吃饭的朋友，如果是有所冒犯，他愿意帮崔秀娘赔罪。 一边和戎人二王子周旋，君济茂一边在身后给崔秀娘打手势，让崔秀娘赶紧离开这儿。 第299章 相谈甚欢 崔秀娘出门，身边当然不止红雀一个丫鬟，后面还有四个护卫。 本来在戎人二王子无礼的时候，红雀和后面的护卫都要冲上来把崔秀娘护着的。可君济茂出现得太快也太突然，红雀都还没来得及挡在自家小姐面前呢，更别说后面上来的几个护卫。 崔秀娘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这明显羸弱的背影，眨了眨眼睛，这种感觉有些新奇。她悄然伸手，给后面的护卫做了个隐晦的手势，这是让护卫们原地待命，不能动手的意思。 要是换了一个稍微谦逊点的人在此，听到君济茂这么说的话，大概就知难而退了。 可戎人二王子多巴绝对不是什么谦逊之人，相反他还很自大狂妄。本来叶修远偷出来的那份布防图是戎人使团的苏克大人，但多巴非得将东西放在他身上。害得叶修远寻找的时候多绕了些功夫。 话说回来。多巴在北戎见得最多的女子都是那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来了大炎朝之后见着皮肤白皙、身材瘦小的大炎朝女子就有些走不动道。 崔秀娘比起寻常的大炎朝女子来说还带了一股病弱美，是多巴不曾看到过的女子类型。说这位多巴王子变/态也好，说他审美奇怪也罢，反正他就是觉着崔秀娘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够压在底下，听她求饶，一定会是一种别样体验。 对于君济茂的阻挠，多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本身就比君济茂高出大半个头，身体也壮了一大圈，伸手就将君济茂清瘦的身子给拨到了一边。 眼神又将崔秀娘上下打量了一遍，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能把人伸手的衣衫给勾下来那种，“美人儿，你不是要给我赔不是吗？陪我喝几杯，我便原谅你。” 看得崔秀娘心里一阵恶寒，打了个冷颤，往红雀身边躲了躲。 君济茂脸色涨得通红，再一次挡在了崔秀娘身边，对多巴的态度没了刚才的谦逊，冷着脸抬高了声音道：“这位姑娘方才是不小心撞了你没错，可她已经道歉了，请莫要再出言不逊。” “本王子出言不逊又怎么啦！本王子要和美人儿喝酒关你什么事。”多巴回头看了眼特地带出来的十二个戎人武士，态度逐渐嚣张，再一次将君济茂给拨开，试图伸手去抓崔秀娘。 君济茂怎么能让一个戎人在京城调戏一个小姑娘，明知道不会是多巴的对手，还是毫不犹豫地上前拖住了多巴伸出的那只手，并对崔秀娘喊道：“姑娘你赶紧进极味楼里去。” 叶修齐本来护着君小玉和君小婉在旁边，见状三人也是慌了。君小玉和君小婉上前扶着了崔秀娘往极味楼里拉，叶修齐和君济茂一起去拦住了多巴。 “这儿是大炎朝，是京城！不管是是王子还是平民，都得遵守我们大炎朝的法律。”叶修齐身子要比君济茂壮实一些，有他出手，成功地拦住了多巴。 可多巴身后还带着十多个戎人壮汉呢，多巴一声令下，那十来个壮汉上前，像是拎小鸡崽儿似的将叶修齐和君济茂给拎了起来。 这一番动静就有点大了，极味楼里的人被惊动了出来，叶修远更是顾不上什么隐藏身形，在旁边卖布料的摊子上扯了一张粗布往头脸上一蒙，直接就冲到了戎人小队中。 叶修远以前打猎的时候就习惯对猎物的关节下手，上了战场，这个习惯不但没改，反而更变本加厉。而且经过战场上系统的训练之后，他出手的速度和角度也更为快速和刁钻，让人根本躲不开。 不过是在戎人中走一遭，便听得惨叫声连连，接二连三有人倒下去。 “大……”叶修齐从身材上认出了来人，刚起了个头便见着他哥围着头脸，赶紧住了口。拉着同样被惊呆的君济茂往崔秀娘和君家姐妹那边靠过去。 叶修远来得快、去得更快，一阵风似的来了就走。但是他过处简直是摧枯拉朽，十来个戎人捂手的捂手、捂脚的捂脚，暂时丧失了战斗力。 戎人最前方的二王子多巴还没回过神来，叶修远就到了他身后，直接一个手刀切在他刚才伸手的肩头，看他还敢不敢伸手去摸小姑娘。 “啊——”多巴的手垂了下去，然后双眼圆睁，失声大喊：“抓住他、快抓住他！” 多巴带出来的人都没什么战斗力了，从极味楼中出来的郭宝根等人刚在战场上对付了戎人，没上前补一顿胖揍都是手下留情了，哪会去帮忙抓人。 于是，叶修远轻轻松松出来揍了人，轻轻松松转弯进巷道，没了踪影。 “给本王子抓住他，他就是到驿馆刺杀本王子的刺客。”多巴忍着肩上的剧痛，终于将话给说完，可惜叶修远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也没有任何人按照他的意思追出去。 “蠢货！蠢货！蠢货！”多巴挨个将随从给踹了一脚，“还不赶紧去通知苏克和大炎的官府。怎么办事的，刺客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在街头打人。” 接着，多巴又回头指着君济茂和叶修齐：“你们别跑，你们就是刺客的同伙！” 君济茂往前站了一步：“这事情和别人无关，我可以陪你等官府的人来对峙。” 崔秀娘这时候带着红雀走到了近前，“这事情与我有关，我倒是可以和这位……王子一起见一见咱们府尹衙门的人。” “姑娘，你不必出面，凡事有我。”君济茂顾忌着崔秀娘身为女子的名节，试图说服她先去极味楼里按照原计划用膳。 可是崔秀娘和这京城里的世家贵女有着根本的不同，她没那么在乎旁人的说法。摇了摇头：“不，我要到府尹衙门状告这个人对我无礼。” 崔秀娘现在已经知道多巴的身份，更是不想放过这个人。在战场上，崔家的武威军死伤了不知道多少人，俘虏了戎人大王子和三王子，这位二王子既然是想来将人给赎回去，还摆出这趾高气扬的模样。 作为崔家小姐，崔秀娘要是不借机给他点教训，那都对不起大炎朝死在边疆的将士们。 第300章 神医妙手 崔秀娘并没有立即表明身份，而是和君济茂一起到府尹衙门后才当着多巴的面说了她是武国公府的崔秀娘。 这自我介绍不但让捂着手臂不断哀嚎着告状的多巴愣在当场，君济茂更是怔愣当场。 崔秀娘看君济茂那傻乎乎的样子就不由觉得好笑。这人面对多巴的时候凌然不惧，对上府尹大人说话有理有据，对上她的时候明明有些羞涩却还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安慰、安抚。 反正吧，君济茂和崔秀娘印象中的文人截然不同，让她觉得这人怪可爱的。 崔秀娘亮出身份之后，后续的事情自然有闻讯赶来的崔府管家跟进。礼部和兵部都有人闻讯赶了过来，听说崔国公在城外得知了此事，也是要赶回来亲自过问。 君济茂和崔秀娘进府尹衙门的时候都还有些惶恐，生怕遇到一些官员为了维护两国得来不易的和平而偏袒戎人。 随后他就晕晕乎乎被府尹衙门的人恭恭敬敬送了出来，得知崔秀娘还要到极味楼用膳，府尹衙门的人甚至用了衙门的马车将两人送到了极味楼门口。 君家兄妹几个是临时决定要到极味楼吃饭的，不像崔秀娘是早早定好了一桌。等处理完事情回到极味楼，天色接近全黑，叶修齐已经和君家姐妹俩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崔秀娘本人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想也没想便开口邀请君济茂一同用饭。 君济茂却是看了看还空无一人的包厢，局促地道了谢，最终没拒绝崔秀娘的邀约。 崔秀娘常年缠绵病榻，来京城之后也极少出门，在几个彪悍丫鬟的保护下，单纯又善良。 君济茂跟着君不悔走过很多地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不管是崔秀娘感兴趣的话题，他都能够接上，并且侃侃而谈、言之有物。 这一顿饭，崔秀娘吃得很舒适开心，君济茂也不知不觉说了许多。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在红雀的提醒下才知道快到宵禁的时间，必须得回府了。 两人起身看见外面灯火通明，各自心中都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一顿饭，好像他们都没了平日对人的那种戒备和疏离，超越了这时代的男女界限，聊得投机又开心。 “我……”崔秀娘后知后觉想起了她是个订了婚的人。 “我……”君济茂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意犹未尽，可是对方是个女子，他说不出再约的话来。 君小婉之前都上楼喊了两次，第三次上来，打断了门口两人的沉默。 “二哥，再不走就宵禁了。”君小婉今天真的想哭。 本来和叶修齐、君小玉一起吃饭她就有点受折磨；二哥还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她想回家了好不好！ 君小玉在元安府的时候，君家就有意和叶修齐结亲。虽然没有和立夏明说，可是在家里的时候君睿和君夫人还是提过，那时候君小玉便知道家里有意将她许配给叶修齐，对叶修齐便多了一股关心。 等到了京城后，立夏太忙，君家姐妹俩来京城后倒是和叶修齐见过几次。三年未见，君小玉对叶修齐又多了一份期待。 而叶修齐，他以为对立夏是男女之情。可在君小玉主动和他接触后，他才知道对立夏是尊敬的情感占多数，和君小玉在一起这种时时刻刻脸红心跳的感觉应该才是男女之情。 醒悟后的叶修齐，立刻便投身到了两情相悦的小暧昧当中。也难怪君小婉和他们在一起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坐立不安之际，还有二哥君济茂吃个饭耽搁了一个时辰。 回崔府的路上。崔秀娘拉着红雀认真地说了句话：“红雀，我……我想退亲。” “小姐……”红雀是崔秀娘的贴身丫鬟，这半年来更是深得崔秀娘信任和喜欢，如何看不出来今日崔秀娘脸上的笑容真心而快乐。 可是作为贴身丫鬟，还是很尽职尽责地给崔秀娘分析：“这事情怕是不行，国公爷最重承诺，这次还特意请了朝中大臣来府里见证小姐的定亲宴。要是小姐说退亲，会把国公爷和夫人气坏的。” 崔秀娘没说话，只是当晚就发起了高烧，病了！ 自从崔秀娘在极味楼吃药膳以来，一直就没病过。这一场病却是来势汹汹，一度昏迷不醒。 幸亏崔国公连夜赶回了京城，也不管宵禁不宵禁，直接冲进了太医院抓了两个太医回府。 崔国公还以为崔秀娘是被戎人二王子的孟浪给吓坏的，等太医说崔秀娘的情况稳定了之后还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闯了一回宵禁，不如再闯一次。 打听了多巴竟然没在府尹衙门的牢里关着，而是大摇大摆回了驿馆。崔国公肺都快气炸了，拿着他的大刀就去了驿馆，将多巴从床上拉了起来就是一顿打。 原本多巴的肩膀脱臼才被治好，又让崔国公给卸掉了。并且掉了三颗牙、瘸了一条腿，一张脸青红交加。 当然，第二天早上就有好几道奏折弹劾崔国公，说他闯宵禁、闯驿馆，打外邦使者非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 在朝堂上，崇康帝申饬了崔国公，罚了他半年俸禄。私底下，君臣两个又凑在了偏殿里排排坐，说八卦。 两人把最近城内城外的一些八卦交流了下，崔国公就准备告辞回府。这出来大半日了，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病情怎么样。 崇康帝看出他归心似箭，拍了拍他肩膀：“崔爱卿，我私库里待会儿挑个几样宝贝给侄女带回去。你昨晚带回去的太医怎样？侄女儿的病好了没。” 这是崇康帝对罚了崔国公俸禄的补偿，但是现在崔国公就担心女儿病情，对于宝贝并没有太大兴趣。听到崇康帝问病情，突然就想起了刚才他们八卦二皇子妃的珍馐阁因为极味楼的药膳生意一落千丈的事情来。 脑海中灵光一闪，“皇上，如果你真想我家秀娘病情快点好起来，就请另外给臣赐一位妙手神医吧！” “太医院那么多人，你去请就是了，还用朕赐吗？”崇康帝就好奇了。 第301章 借个人 崔国公灵光一闪想起来的就是立夏。 美味品鉴会虽然因为孩子们的手足口病弄得虎头蛇尾，小小的一件事本来没在京城激起多大的波澜，可对于这天下八卦大多都知道的崇康帝和崔国公来说，想了解还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立夏治好了孔应言、治好了悦成公主，还有许多在极味楼吃药膳的人都看到了药膳的功效。 最重要的是，崔秀娘在极味楼吃了这么个把月的药膳下来，身体素质可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昨夜，被抓到国公府的其中一位太医是从元安府跟着崇康帝来京城的，在元安府的时候没少给崔秀娘把脉看病。昨晚给崔秀娘诊脉的时候都惊着了，连声问崔国公是不是给崔秀娘吃了什么天材地宝，怎么先天的病症在脉象上几乎摸不出来了。 之前，这位太医曾经隐晦地告诉过崔国公夫妻俩，以崔秀娘的身体别说是孕育子嗣，怕是年岁上也活不了太久。 要不然崔国公怎么会给崔秀娘定一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叶修远呢，因为这样就没人催生了啊。而且，崔国公还曾经问过叶修远在不在意子嗣，叶修远表示什么都无所谓。 崔国公昨晚就在想，崔秀娘好像没吃什么天材地宝。倒是刚才，脑海中灵光乍现：崔秀娘吃了一个多月的药膳啊！这其中大多是都是立夏根据崔秀娘身体单独开出来的药膳方子，而不是极味楼中那些随意搭配的。 所以，崔国公听到崇康帝让他随便开口，便毫不客气地表示他要借立夏三日，等崔秀娘身子好起来，再将人给送到宫中。 立夏本来就是为了躲极味楼里那些找她“求子”的妇人进的宫，可没想到进宫之后有皇后这么一位喜怒无常的更年期妇女在，玉如意事件让她脑海里的弦都绷直了，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崇康帝那边的福公公亲自来御茶膳房领人，立夏一想，国公府和皇宫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而且生病的是崔秀娘，她听了也挺关心的。 崔国公要借立夏，崇康帝这边找福公公和喜总管问了一声，得知立夏已经将大宴的菜品和宴会形式定了下来，便大袖一挥，给了立夏五日假期。 崔国公是在宫门口见着立夏的。这一次，崔国公认认真真将人打量了一遍，心里叹了一口气。也难怪叶修远还很牵挂这位结发妻子的样子，此女不管是长相和气度都比家里女儿要强一些。 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叶修远这女婿他真的很看好，说什么他也要帮女儿把人给留住。 崔国公给立夏叫了一顶轿子，他也没骑马，就大步走在轿子旁边。亏得皇宫到国公府路程不远，经过的地方也都是达官显贵的住处，要不然被人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会嚼什么舌头。 立夏也觉得奇怪，崔国公是何等人物，这么走在她轿子旁边，她心里实在有些打鼓。 崔国公也在想怎么开口。他虽然是个上阵杀敌的武人，但也有心细的时候。 崔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还是能猜个七七八八，兴许当初让她派人查叶修远的家人时，她根本就没动，不然不可能差不到。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有些对不住立夏。要是当初崔夫人认真查了，人家夫妻怎么会劳燕分飞。 立夏给叶修远的亲爹送终，供养了叶修远亲弟弟，如果没有当初的误会，原本应该是风风光光的从四品武将府上的诰命夫人。 这次崔国公将立夏带出来，让立夏帮崔秀娘养病是一个目的。但更多的还是想问一问立夏，她对叶修远究竟是什么想法。 “想法？国公爷为何有此一问。”立夏坐在轿子里头，冷不丁就听到外面崔国公问了她一句话。 崔国公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不知不觉中把心中所想给念叨了出来。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开了头，那便开诚布公说清楚吧。 崔国公这人尚武，最厌烦文人那弯弯绕绕、藏着掖着那一套。直接便告诉立夏：“昨儿修远找我，我才知晓你竟然是他结发妻子。但老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他是国公府的女婿，要真是退了亲，老夫怕是要被人耻笑连个女婿也留不住。” “呃……”立夏透过轿子窗户能够清晰地看到崔国公皱眉发怒的模样，猜测崔秀娘生病该不会是知道了叶修远和她的事情，所以崔国公这是要找借口把她从宫中带出来教训一顿的吧。 而且这一眼，立夏还想到了国公府派到极味楼给崔五郎求亲的媒人，顿时心中百味杂陈，在崔国公等得不耐烦之前，道： “国公爷多虑了。当初我与叶大哥成亲的时候还不到十四，没有拜堂也没……” 立夏说到这儿才想起这可是保守的大炎朝，对面还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男人，不由有些脸红，连忙换了个说法：“还没来得及拜堂，叶大哥便接到征兵令离开了村子，所以我和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立夏虽然换了个说法，但崔国公还是听懂了里面潜在的意思，“你们还未拜堂，那就不是夫妻。” 立夏点了点头，“若是叶大哥没参军，或许隔上一年半载的我们便也拜堂成亲了。但他去了军队，后来传讯说他战死，便销了他的户籍。为了方便修齐念书科考，我和他重新换成了姐弟的户籍，严格来说，现在叶大哥和修齐兄弟团聚要合户籍，我是他的妹妹而非妻子。” 崔国公长出了一口气，“这感情好！昨日见叶修远那模样，老夫还想着是不是和秀娘说一声。反正男人三妻四妾很寻常，你和秀娘也算是缘分一场，实在不行都嫁给修远，两头大也是一桩美谈。” 别人觉得是美谈，立夏可是致谢不敏。赶紧表明了决心：“叶大哥只是愧疚作祟，国公爷可千万别乱牵线。而且……而且我与今科状元商瑾昱曾私定终身，约好了他殿试后便定亲成婚的。” 立夏说到后面，强行演绎了一番含羞带怯。从窗户中看到崔国公惊喜的模样，暗暗庆幸还有商瑾昱这么一个挡箭牌。 第302章 被质疑 商瑾昱这块挡箭牌果然好用，崔国公再和立夏说话便少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疏远，竟然还隐隐透着长辈的慈祥。 也亏得立夏这三年的确是和商瑾昱在一起，说起商瑾昱的事情头头是道，而且商瑾昱对她的好也张口就来。这才让崔国公深信不疑。 在进国公府大门前，崔国公终于说出了他的决定：“既然你与修远这般有缘无分，那今后便别再提你们曾是未婚夫妻的事请，只当是兄妹重逢罢。” 这算不算“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立夏脑海中瞬间跳出了这个疑问，随即摇了摇头，倒也不至于。 她对叶修远不过就是有点好感而已，还构不成“有情人”的条件。做不了夫妻做兄妹虽然有些失落，但绝对不至于伤心。 便这样吧！ 立夏问崔国公：“不知崔小姐是否因为知晓了我身份生了心结，所以国公爷才将我带到府上来？” 崔国公摆了摆手：“非也！秀娘这病是被那杀千刀的戎人二王子给吓出来的。不过你说得也对，你和修远这点事要是被秀娘知道指定会多想。如此……此时暂时瞒着秀娘吧。” 崔国公一锤定音，立夏当然只能照做。在去往崔秀娘院子的路上，立夏只想对老天爷说声：造孽啊！说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立夏到的时候，崔秀娘满屋都是药味儿。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这些日子都跟着去过极味楼，但和立夏最熟悉的还是红雀，一看到立夏的身影，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 “佟娘子，你可算是来了。小姐她又烧了起来，一直紧闭牙关不肯喝药，太医说要是再不想法子灌点药进去，怕烧太久坏了脑子。” 红雀叽叽喳喳地将情况给说了一遍，拉着立夏转过屏风去拔步床前看崔秀娘。 崔秀娘满面通红，巴掌大个瓜子脸双眼紧闭，长睫毛就跟两把小扇子似的，躺在在被褥间更显柔弱。 “有给你家小姐擦烈酒吗？” 立夏虽然不是医者，但也见不得别人病病歪歪，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到了一边，脸色逐渐严肃。 红雀愣住了，“烈酒？” “对啊，之前我不是去西大营教了军医提纯烈酒吗，不但可以用来消毒，也可以用来退烧。” 红雀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有烈酒，老爷和世子院子里都有。” 立夏让红雀赶紧派人去拿烈酒，指挥着屋里的丫鬟开窗先把满屋子药味儿给放出去，又让人烧了热水，用热水和烈酒轮流给她擦拭身体。 热水擦身能够以水分的蒸发带走一部分热气，烈酒擦拭颈脖、腋窝、腿窝等地方也能够达到吸收体内热量给人降温的效果。 双管齐下，崔秀娘骇人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一些。红雀连忙端来了小火炉上一直熬煮的小柴胡汤。 奈何崔秀娘可能是吃了太久的中药，冷不丁一个多月完全没沾苦苦的药汤，在昏迷无意识的时候也就下意识抗拒喝汤药。 一小碗汤药最多只吃了一勺子下去，别的都被她给吐了出来。急得几个丫鬟团团转，求助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立夏身上。 立夏只能让红雀带她去小厨房，先给崔秀娘熬了个生姜红糖茶，又把葱醋粥给煮上。 不知道因为这生姜红糖茶没有药味的缘故，还是这茶是立夏亲手熬煮的，总之这一次丫鬟才刚刚喂了一口，崔秀娘就开始主动寻找勺子了。 生姜红糖茶一喝，崔秀娘开始出汗了，头发和被褥都湿透的那种。 这次不用立夏吩咐，几个丫鬟连忙给她擦身子、换被褥，忙得不可开交。 立夏松了一口气，估计要不了多久崔秀娘就能醒来，干脆去厨房盯着熬粥。 葱醋粥还没熬好，便听到了崔国公那独特的大嗓门在吼人：“你不会治病还不兴别人会治了！你花大把银子的药方还不如人一碗茶水，还好意思说人家胡闹。大老爷们的输了就输了，掰扯一阵有个屁用。来人，送李太医回去。” “国公爷！你不能仗势欺人。老夫可是太医院院正，没道理还不如个厨子，你把人叫出来，老夫非得和她辩上一辩！她读过几本医书？背过多少药方？这治病的法子来自哪朝哪代哪本书？” 苍老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古板人，还这么多问题。立夏上辈子学这些药膳是学过一些医学常识，但来自于哪本书，又是从谁手中传承而来的，她哪里说得上来！ 不，她倒是能说上来。譬如《中华药膳全书》、《美味药膳》、《中老年药膳调养》、《小儿常见病药膳三百方》，可这些书都是上下五千年智慧结晶。 这其中还没包括这个历史上并没有记载的大炎朝，请问她要怎么解释！立夏本来打算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外面李太医愈发嚣张，“呵呵！不敢是吧。明明是老夫的汤药起的效果，国公爷非要说是个厨子。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比老夫的医术更高超。” 这嚣张的口气和得意洋洋地自夸，孰可忍孰不可忍，立夏直接迈步就走了出去，“请问李太医会将你治病的方子大大方方告诉别人吗？刚才小火炉上那小柴胡汤里都有些什么药草，配比如何，李太医能给我说说吗？” 不是立夏看不上这位李太医，而是她早听人说过，本朝医者大多都敝帚自珍，传承也多为口传心授，实际上留下传阅的医书典籍少之又少，还都被各家各派珍藏着。 大夫开出的药方大多都是徒弟亲自配药，有的还会带着药童煎药，不会假他人之手。 李太医没想到从厨房冲出来个小姑娘，刚才他看了崔秀娘的情况自夸了几句，没想到就被崔国公给怼了。崔国公说他学医几十年还不如个厨子弄的一坛酒和一杯茶。 这让他怎么服气，尤其是他和袁太医好好地在府中歇息，就被崔国公给强行带到了国公府。 袁太医是崔国公老乡，软面条似的一点怨言都没有；他不一样，他可是祖传五代行医，三代都在太医院当值。他才不怕崔国公这啥也不懂的粗人、武夫！ 第303章 一物降一物 “呵！”李太医看了立夏一眼，话都不稀罕和她说，理了理他下颌只剩下两三根的胡须，斜睨了崔国公一眼， “粗人就是粗人，上不懂尊敬朝中老臣，下不知如何御下。偌大一个国公府，一点规矩也没有，连个下人都敢冲老夫嚷嚷。” 崔国公都被这太医给气笑了，早知道随手抓了最近的两个太医有这么个奇葩，他说什么也不会敲开李太医的家门。 “你又是什么人，敢在国公府对我嚷嚷。”崔国公气势汹汹上前，要不是李太医年纪大了又瘦又干，真想一拳头拍下去。 崔国公这样子终于将李太医吓得退后了一步，“你……你要是敢打老夫，老夫一定上折子告你一状。” “哈哈，那你赶紧上折子去。一把年纪了遇到事情还时兴告状的，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崔国公也不想和李太医多说，挥手便让府里的下人把人赶出去，以免吵到了刚退烧还没醒来的崔秀娘。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在这儿打嘴仗，立夏都看得有些懵。不过，李太医那样子明显多有不服，被国公府的下人押着往外走都还满嘴喷粪。 “国公爷，能否放开这位太医。他方才不是说要与我辩上一辩吗？若是不能满足他的这个要求，传出去还以为是我胆怯，怕了他似的。” 崔国公见立夏这大方自信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挥手让人将李太医给放开了，“你方才不是在找治好秀娘的厨子吗？便是这位佟娘子，她就是极味楼的小掌柜。” 这么一解释吗，李太医就懂了，一脸震惊：“你就是极味楼小掌柜！” “对，我就是极味楼里的药膳厨子。” “药膳？”李太医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药便是药，膳就是膳，前者救人性命，后者不过饱腹，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照你这么说，药就高人一等，膳食就矮了一头。” 如果是之前的膳食，味道的确乏善可陈。可也不至于像李太医这样本末倒置。 李太医没有听出立夏话中的讽刺之意，还很得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等医者可入朝为官，那做膳食的厨子却只能在后厨脏污之地，难登大雅之堂。” “呸！”立夏很少这么生气，声音都尖锐了许多：“我就想问李太医一句：你若是三日不吃药会不会有什么事？” “你诅咒老夫！”李太医气红了脸。 “对了吧，三日不吃药什么事都没有。但若是你三日不用膳，怕是离死不远了。” 趁着李太医怔愣，立夏又道：“世间万物皆是药。米饭能饱肚，那它是不是也是药，治好了腹中空旷的病症呢？而且米饭还不仅能够饱肚，米汤益气养阴健脾，能够补肾益精、延年益寿、固肠止泻。” “倘若是婴儿腹泻，米汤加胡萝卜泥，味道甜香、口感细腻，比起汤药，你愿意给婴儿用什么？” 李太医哪里知道一个不起眼的米汤都能让立夏说出这么多功效来。若真的如此，那肯定愿意给婴幼儿用米汤，但真的有用吗？ 不知不觉间，他便将疑问给问了出来。 “李太医，这天下之大，你知道的仅仅是沧海一粟。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不管是谁，对未知的东西应当抱着敬畏之心。” 李太医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辩起。 “说得好！”院门口，又是一位三绺长须的老者走了进来。 崔国公这样傲气的人都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喊了一声：“袁老。” 趾高气昂的李太医见着袁太医，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低头行了个礼，“院判。” 袁太医微微点头：“李医正，院使大人曾说过：若是只做那井底之蛙，窥见的不过是那一方天地而已。” 说完，袁太医已经站到了立夏身前。立夏给他行了个礼，袁太医赶紧让开，“都说达者为先，姑娘的见解和医术令老夫甘拜下风。这礼，老夫愧不敢当。” 袁太医这样子，让李太医的脸胀成了猪肝色。 大炎朝的太医院，设正五品院使一名，然后是正六品左右院判各一位；接下来就是七品的医正，八品的吏目；再往下就是不入品级的医士和恩粮食。 李太医是七品医正，正好归六品的袁院判管。两人被崔国公给带回国公府，安排在外院歇息。 袁太医年纪大些，这两天本来有些身体不适，昨晚给崔秀娘把脉之后心中疑问太多，见崔秀娘吃不下汤药的样子干脆连药都没开，打算今天白天过来用银针试试。 李太医却误会了。趁着袁太医不开汤药，他大胆地开了小柴胡汤，其实药方是对症的，只是他忽略了崔秀娘昏迷不醒根本不可能喝得下汤药。 所以说，一物降一物。袁太医一出现，李太医就鹌鹑似的，哪里还有之前敢和崔国公伸脖子吵的勇气。 袁太医也不怎么管他，只向立夏讨教药膳知识。 药膳别看着简单，实际上里面的门道很多，李顺跟着她学了三年，也不过是刚入门而已。 但是，立夏可以就着厨房里有的东西，为袁太医做了一个简单的解答。 譬如说：散风寒类的食物有生姜、葱、芥菜；散风热的茶叶、豆豉；清热下火的茭白、蕨菜、苦瓜、百合和夏天才有的西瓜；清热生津的甘蔗、柠檬；清热凉血的绿豆、赤小豆、豌豆、南瓜…… 单单是国公府的这厨房里，各种健脾合胃、驱虫、消导、祛风、利尿、通便、安神……，能够用在药膳中的食物和调料太多。 不但袁太医听得津津有味，之前还有些抵触的李太医见立夏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也伸长了耳朵，生怕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立夏听到了袁太医吸鼻涕的声音，估摸着是被崔国公半夜从床上拉起来吹了凉风，有些风寒感冒。 立夏将之前熬煮的生姜红糖茶分了一碗给他，又将锅里的葱醋粥盛给了他一份。 立夏刚刚将葱醋粥分好，红雀就兴奋地冲到了厨房：“佟娘子，我家小姐醒了！” 第304章 动心了 崔秀娘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立夏的声音，挣扎着醒来却没看到立夏的影子，不免有些失望。却看到红雀直接冲了出去，嘴里还大喊着“佟娘子”。 崔秀娘精神一振，“佟娘子来府里了吗？” “是的，小姐。你发烧昏迷，国公爷连夜请了太医回府还不够，又求了皇上，让在宫中的佟娘子先到府里来。” 崔秀娘砸吧砸吧嘴，感觉到了一股有些甜辣的味道，“我是不是已经吃过佟娘子做的药膳？” “对，佟娘子说那是生姜红糖茶。还教了青草怎么做，以后……呸呸呸，小姐以后才不会风寒发烧。”红鹦、青草、青叶也是崔秀娘身边的大丫鬟。 “那，佟娘子还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不能怪崔秀娘嘴馋，实在是吃过极味楼的那些美味佳肴，再吃府里厨子做的饭菜总觉得难以下咽。 “小姐，你生病了。佟娘子说，暂时只能喝粥。”红鹦给崔秀娘宣布了一个悲伤的消息。 那边立夏和红雀进门，除了葱醋粥，立夏还是临时煎了两个葱油饼，凉拌了一个韭菜萝卜丝。 崔秀娘感动得眼泪花花，又想让立夏到床边来，又怕把病气锅给她，犹犹豫豫的样子看起来就可怜。 立夏没忍住，上前rua了一把崔秀娘散乱的头发：“我听国公爷说你昨日被戎人给惊着了，没事吧？不是在极味楼门口吗，那么多你们崔家出来的护卫，你喊一声不久没事了吗？” 崔秀娘像一只小猫在她手掌下蹭了蹭，“我才不是被那戎人吓着的。是回来晚了，吹了凉风。” 至于为什么回来晚了，崔秀娘觉得她很想和人说一说。丫鬟们除了红雀不会跑去崔夫人那儿嚼舌根，别的几个都是崔夫人的眼线。 “你们几个，都出去吧，我要和佟娘子聊一会儿。”崔秀娘打发了几个丫鬟出去。 立夏看她执着的样子，在拔步床的围栏里坐了，一边侍候她吃饭，一边问她：“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不然等袁太医吃完了饭，我就没什么空闲了。” “你要走吗？”崔秀娘大惊失色，饭都不想吃了。 立夏塞了一勺子粥在她口中，看她被葱醋粥的口味给弄得皱起一张脸，不由笑着道：“不走。你爹对你真好，向皇上借了我五天。” “那这五天你都在国公府吗？”崔秀娘又活过来了。 立夏摊了摊手：“暂时是这样，但万一有什么变化也不可知。” 崔秀娘小心翼翼看了一下屋里的确是没了外人，给立夏招了招手，等立夏凑近了之后，崔秀娘道：“我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样子了！” 立夏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手里的勺子差点握不住，“是吗，那恭喜你了。” 崔秀娘苦着脸：“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有缘无分。” “你说的……不是你未婚夫？”立夏听出来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对啊。我对叶大哥，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培养出男女之情来。”崔秀娘不无遗憾地说道。 要是没有昨日对君济茂的怦然心动、相谈甚欢，可能她还不会觉得遗憾。 “没有男女之情的夫妻，要怎么过一辈子？”立夏试探着问。 崔秀娘叹了一口气：“我爹娘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体弱，活不了多久，也没办法怀孕生子。所以他们才花尽了心思找了不嫌弃我的叶大哥，我怎么好违背他们的意愿。” 立夏不是大夫，看不出崔秀娘的身体是否真的那么差。本来还想劝她为幸福努力一把的，听她这么一解释，劝慰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崔秀娘说出了心里话，像是把压在心上的石头给挪了开去。吃完饭喝了药，又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候再睡，对她的身体恢复有好处，立夏便没打扰她，收拾了东西退出了房间。 院子里，袁太医和李太医正一前一后绕圈走着消食，也是消化立夏说的那些药食同源的知识点。 李太医还是有些不服，可眼见着之前还有一点风寒症状的袁太医没有用任何药物，鼻涕也不流了，也没一直打喷嚏，精神头也肉眼可见地变好。 这要怎么解释！ 李太医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有些崩塌，走路都有些恍恍惚惚。不仅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被打散，还有以往轻视的女子竟然能够比他顶头上司院判还要厉害的颠覆感。 谁都不想管他的情绪。立夏算了下时间，她的生理期快到了，在皇宫的话的确有很多不方便，而在国公府崔秀娘的院子里，可就方便了很多。 很巧的是崔秀娘的葵水也在这几日，那她便要好好想一想这几天的药膳菜谱。需要什么食材和调料得交给红雀去办，她住的地方也要打理一下。 还有一个求知若渴的袁太医，恨不得跟着崔秀娘寸步不离。也亏得他上了年纪精力不够，等立夏打算做晚饭的时候，他实在是撑不住，也受不住厨房里的油烟，回了他住的院子。 不过，袁太医表示，他必须来崔秀娘院子用晚膳。顺带给崔秀娘来个针灸，让她的病能够好得更快一些。 人在国公府，不可能完全当主人家不存在。立夏这顿晚餐准备的菜有点多，分别送到了老太太、崔国公和崔大的院子里。 菜品都是根据年龄和饮食偏好准备的。给袁太医准备的吃食和老太太的差不多，凉拌素菜丝、东坡肘子、香菜圆子汤、炒豆芽、青菜面条。 菜品不多，但有硬菜也有养生菜，唐太医吃得十分满足。临走之前还拿出了一本书硬要塞给立夏，等人走了，她借着灯光才看到，这是唐太医行医数年的脉案和药方。 立夏顿时觉得烫手，这可是人家一辈子的心血。她捧着书，站起来正要追出去还给唐太医，却见红雀匆匆忙忙找过来，“佟娘子，老太太要见你。” 立夏今晚没去崔秀娘的病房，刚才好像是看到了一群人走了进去，可是不探望病人，让自己过去干什么？给自己感谢费吗？ 第305章 心生担忧 立夏这次可完全猜错了！老太太不但不是来感谢她，甚至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而且特别直接，见着立夏的第一时间就问：“我们家五郎是哪里不好？小娘子还看不上。” 立夏当时就有点懵，抬头看着老太太那张拉长的老脸，脑海中灵光乍现。她当初躲避求医的人和那些个上门提亲的媒人才躲到皇宫里去的。 而那些提亲的媒人中，便有人是给崔国公府崔五郎提亲的，立夏当时就推了。这些天在宫中忙碌，到国公府也只见了崔国公和崔秀娘，这父女俩都一言不发，她也权当这事没发生过，没想到的是问罪的人在这儿呢。 并且，老太太才刚刚问出来，被红雀搀扶着走出来的崔秀娘就惊讶地声音都变了调，“祖母，您说什么？佟娘子和五哥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轻哼了一声：“三月底，我让人找了媒人到极味楼提亲，佟娘子眼光可高了，竟然看不上我们国公府。” 这就有点尴尬了，立夏只得将万能借口“商瑾昱”给牵出来，又把私定终身那点事给说了一遍，“所以，小女子要是应了媒人，那才是看不上崔五爷、看不上国公府呢。” 虽然听着借口很正经，可是老太太心里头还是不舒服，“这世上的女子啊，喜欢都是风花雪月的文人，咱们家武夫，这人可真是看不上。” “祖母，话不能这么说。” “老夫人，话不能这么说。” 崔秀娘和立夏同时开口反驳，哽得老太太心口疼，“怎么？一个外人觉得我不对就罢了，我亲孙女竟然也觉得我说得不好。” 崔秀娘性子单纯，出于本能反驳了一句，看到老太太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立马就手足无措起来。 立夏本来不想和一个老年人计较的，可她连亲孙女都怼，丝毫不顾亲孙女现在还病着，这就让她有点话说了。 “老太太，不关是文人还是武将，都各有各的优点。武将上马安邦，文人提笔治国，没有谁高谁低。” 立夏也不管老太太什么脸色，继续道： “这男女亲事看的是缘分，要是论家世的话，国公府不知道比商瑾昱一个商户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可我若是看在家世的份上抛下私定终身的未婚夫，这样的人品难道您觉得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么个理。但是老太太还是觉得被立夏拒绝了亲事是一个过不去的梗。 拉长了一张脸，“巧舌如簧。” 立夏也没发憷，“多谢老太太夸奖。” 老太太本来是吃着今晚的饭菜合口味，多问了一句才得知是立夏在府中，想到派去说媒的人回来那一通话，饭菜再好吃也挡不住老太太一肚子气。 现在倒是好，打算来找立夏出一口气的，现在这口气没出出去，还带了一股子火。 老太太沉着脸离开，崔秀娘抱着立夏的手臂，满眼崇拜之色：“佟娘子，你真厉害，我都不怎么敢和我祖母说话。” “你祖母过来探望你，带了什么东西？”立夏左右看了下，老太太带着好几个下人来，又带着好几个下人走。红雀他们倒是把今晚熬的燕窝给上了一碗，走的时候却没见到留一样。 红雀向来是最敢说的那个，对老太太早就有一肚子不满，这下噼里啪啦全说出来了。 “老太太哪里是来看小姐的，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喝了两盏燕窝，连个果子都没带。” “不只是这一回，刚来京城的时候她学着京城里这些世家贵族让府里的夫人、世子夫人、小姐都给她请安去。” “小姐身体不好，去晚了或者没去，老太太就说小姐不孝，又是禁足、又是罚月例的。” …… 红雀开了头，几个大丫鬟也都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老太太这些年对崔秀娘的冷暴力。 不但立夏听得惊愕不已，就连崔秀娘这一桩一件听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祖母对她……还真是差。 “祖母……祖母怎么是这样的？” “你也别太在意，你爹娘和几个哥哥对你好就行了。”立夏倒是很羡慕崔秀娘。 别说崔国公闯宵禁给儿女找太医，崔夫人也为了女儿整夜未眠，几个在京城的哥哥轮流在院子里守着，只要太医一吩咐，立马二话不说，说买啥买啥。 为了逗病中的妹妹开心，崔五郎和崔六郎从当值的军营回来还专程绕路，一个去买了小吃、一个去买了小玩意儿，捧到崔秀娘病床前，为了争妹妹先要哪一个，差点拔刀打起来。 立夏前世是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因为性子的原因和孤儿院的孩子们都玩不到一起。后来念书的时候太过于自卑也不敢去和人交流，初中毕业就开始到处打工，最后在药膳店才算安顿下来，也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 这一辈子，刚开头她就认清了没有父母兄弟亲缘。幸好后来遇到唐全儿夫妻和顾青荷他们，可这几个知道了她的本事后，亲近中总带着点尊敬，无形中就把距离给拉开了不少。 商瑾昱嘴巴太贫，当个朋友相处没问题，而且还相处愉快。对于立夏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她也珍惜这个朋友，所以才会在商瑾昱提起那个暧昧话头的时候及时止损，别朋友都没得做。 所有人中，叶修远兄弟俩对她来说是最有可能成为亲人的。叶修远总共没相处几天，可叶修齐和她相处几年，两人的关系不是姐弟胜似姐弟。 可现在，叶修远回来了。叶修齐搬去和他住，立夏总不能跟着搬过去吧，想想还挺失落的。 立夏成功地将崔秀娘给劝笑了，可轮到她躺在临时安排的房间里辗转反侧。 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好像谁都留不住。而且商瑾昱拉了她当挡箭牌倒是把丹阳郡主这一关给过了，可洪州和三皇子这边再合作的话总是会有些尴尬。 以她对洪州兄妹俩的粗浅了解，这事情不可能这么过去了，后续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波折。 在京城，她时时刻刻都悬着一颗心，空落落没有着落。 第306章 绝食表决心 立夏还真不是白担忧的，她在国公府照顾崔秀娘三日，丹阳郡主在长公主府里也绝食了三日。 长公主虽然气自己女儿不争气，居然当街拉男人。可是随着丹阳郡主身子一天天虚弱，她还是心软了。 “丹阳，你就真的非商瑾昱不可！他有什么好的。” “今科状元，难道还不好吗？”丹阳郡主是真的绝食，动了动嘴唇，一句话都好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用最后的力气呢喃了句：“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宁愿死。” 说完，脑袋一歪，陷入了昏迷。见状，长公主和站在一旁的洪州吓得脸都白了。 “丹阳！” “妹妹！” 两人惊呼着往床边扑过去，触摸到丹阳郡主正常的呼吸，长公主松了一口气，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丹阳，你是要把娘的给挖了呀。” 洪州看向屋内几个惊慌失措的丫鬟：“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让大夫过来。” 长公主府中就有太医，来得也快。几针下去，丹阳郡主悠悠醒转。 太医将长公主和洪州请到了外间，告诉两人，要是丹阳郡主还不进食，下一次昏迷怕就很难救过来了。 闻言，驸马爷战死都没怎么哭的长公主捂着嘴伤伤心心哭了出声。洪州也红了眼眶扶着长公主，“娘，不能这么下去了。” 太医告辞出了门，长公主就抓着洪州的手，重重喊了声“冤孽啊！” 洪州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这么说，当初洪州的父亲只是长公主的一名护卫，几次拼死守护后，长公主就对洪州父亲情根深种，两人经历了不少磨难才在一起。 长公主现在终于意识到，丹阳郡主不愧是她的女儿，对待感情上也是一根筋。比她好的是，丹阳郡主看上的是一位真正的青年才俊，不好的是这位青年才俊有一位私定终身的未婚妻。 长公主和洪州重新回到内室，便见着丹阳郡主紧紧闭着嘴巴，哪怕丫鬟们喂给她的米汤从嘴角流到颈脖下、衣服里、被子上，她也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长公主坐过去，亲手接了米汤碗，盛了一勺子到丹阳郡主嘴边。 “我不吃。”丹阳郡主眼角红红的，绝食三天她也有些精神恍惚，但想起那日商瑾昱披着状元冠带骑在骏马上在街上走过的样子，她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丹阳，娘答应你了。”长公主示意女儿喝米汤，继续道：“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过日子。娘和你兄长便想办法如了你的愿。” “真的吗？”丹阳郡主眼中放出希翼的光。 洪州在一旁看着母亲和妹妹的样子也觉心酸，重重点头，“真的。哥哥帮你，让商瑾昱娶你。” 丹阳郡主这才张嘴喝下了长公主亲自喂的米汤，“我想吃火锅、烧烤、牛肉面……” 洪州呼出一口长气，妹妹这个样子应该是没事了吧。 不过，丹阳郡主饿了这么几天，想的这些重口味是一样都不能吃。只能吃一些好克化又有营养的东西，可笑的是他们府中的大夫竟然建议洪州去极味楼请个药膳厨子回来。 洪州苦笑，极味楼的药膳厨子都是立夏到教坊司买下来的，卖身契这些都在立夏的手中。 要早知道会有和立夏对立的一天，洪州肯定不会这么大胆放心地将所有事务都让立夏一人负责。 譬如现在，他也只能让手下去极味楼买药膳回来，而不是直接带个厨子回府。就是如此，他心里也觉着别扭。 他别扭，丹阳郡主却一日好过一日，并且每天都追着洪州问怎么才能让商瑾昱心甘情愿做她的郡马。 “你都说是私定终身了，那便是没得到父母的认同，也没让外界知晓。我明日便亲自去一趟商府。” 洪州已经让人去查了一遍，商瑾昱考上状元之后就被商兴家给强行带回了商府，这些日子商府宴请不断。 只可惜商府的根基不在京城，商瑾昱虽然考上了状元，可吏部要等四月二十大宴之后才会安排进士们上任，谁也不知道这位新科状元会到什么地方上任。 而京城稍微有点门路的高门贵族现在都知道新科状元当街拒绝了丹阳郡主的求亲。丹阳郡主是什么人，骄横跋扈、胡搅蛮缠；丹阳郡主背后又是什么人，长公主和深得皇上喜爱的洪郡王。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些不清楚朝廷动向，只知道六元及第状元郎是有多么难得的一些普通商户和小官员。 长公主府的洪郡王递了帖子上门，商兴家夫妻俩惊得都站不稳，急急慌慌开了中门将人给迎了进去。 洪州没看到商瑾昱的影子，便问了句。商兴家夫妻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们倒是把商瑾昱给带回来了，可商瑾昱又不是以前那装疯卖傻求活命的小胖子，发觉不对后翻墙就跑了，不在极味楼也不在原来的小院，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洪州也没太在意，反正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找商瑾昱。他很隐晦地让商兴家知道了他的来意，长公主府是很希望和商家做亲家的，希望商兴家能够尽快找媒人上门提亲。 商兴家和商林氏都快高兴疯了。自打林家垮台，商兴家在元安府的生意难过了好一阵子，要不是商瑾昱争气考了元安府第一拉回了一点名气，说不定商家现在都一落千丈了。 和长公主府结亲，那不就成了皇亲国戚了吗！ 商兴家和商林氏双双表示，明日就能找京城最好的媒人到公主府提亲。 洪州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脚步一转，往皇宫行去。这事情，光是商兴家夫妻答应还不能确定，还得给商瑾昱上一条紧箍咒。 洪州径直进了宫，求见了崇康帝。还有五日便是四月二十大宴之期，这几天崇康帝又是去西大营选武状元，又是看几个大营演武，还得应付外邦来使，忙得头昏脑涨，都没空向暗卫们打听京城的八卦了。 第307章 暗潮涌动 “舅舅，丹阳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请您赐婚。”洪州知道崇康帝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做铺垫，直接便上了正题。 崇康帝好像听过点什么，可这时候满脑子接下来要忙的事情，便也没多想，只问道：“你母亲同意了吗？” 洪州点了点头，“我和母亲都觉得不错。年少有为，家世单纯。” 崇康帝正待细问，福公公便疾步匆匆进了门，低声问崇康帝什么时候见南蛮的王爷。 崇康帝一回神，只能先让外甥回去：“阿州先回去等消息，过了这几日，朕给丹阳赐婚便是。” 洪州本来是要给崇康帝把事情来龙去脉都给说清楚的，可这模样崇康帝哪里有时间听个仔细。 只不过金口玉言，他既然应承了要给丹阳郡主赐婚，那这几天先把一些变故给掐灭在萌芽中，过几日便来求个圣旨也成。 洪州出了宫，派出去查事情的人陆续回了话。商瑾昱现在躲在锣鼓巷那边叶修远的府邸。 洪州就疑惑了，“叶修远？” “御林军副统领，崔国公府小姐的未婚夫。”回报事情的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一起住在叶府的还有商公子的同乡叶修齐。应当说，叶公子先住进去，商公子后过去的。” “叶修远、叶修齐！”洪州咀嚼这两个名字，又轻轻念叨：“佟立夏和叶修齐……，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根本不是姐弟俩的名字。” 手底下的人又接着将立夏的动向说了一遍。 “去了一趟国公府，又回了皇宫。人在宫中，这事情可不太好办。” 洪州沉吟了一会儿，吩咐手底下的人：“你们先查一查佟立夏和叶修齐的关系。在元安府考生中多查一查、问一问。” 除了长公主府，二皇子府中，两位小皇孙终于靠着在极味楼买药膳减轻了病情，但因为治疗得太晚，手上和腿脚上的红疹被挠破了不少，以后都要留疤。 贾瑶知道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给我查！把佟立夏那给我作对的贱人查个底朝天。贾慧那男人不说是佟立夏恋慕的表兄吗？想办法毁了那贱人，一举两得。” 本来就已经有很多人在找极味楼那位很会用药膳给人治病的小掌柜，现在又多了长公主府和二皇子府上，立夏那些本来就不算太隐瞒的旧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查个底朝天。 对于宫外的这一切，立夏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怕也没精力多想。因为宫中四月二十大宴如约而至，立夏是御膳茶坊的总负责人。 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办这么大的宴会，接待这么多年龄、性别、爱好都不一样的客人。不过，封建社会也不是没好处，至少立夏手里的权利挺大，内务府大总管喜公公给了立夏足够的人手供她安排。 并且这一天，极味楼关张一天，所有的厨子连同店小二经过御林军上下审三代后确定没问题的都进了宫。不过活动范围也仅限御茶膳房。 厨子主要是协助公主御厨完成今天的菜品，店小二则是帮忙培训宫中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让他们在服务态度之外注重服务方法。 戎人二皇子之前被叶修远揍了一顿，又被崔国公追到驿馆一顿打。今日宫中大宴差点都来不了，可是他身份摆在那儿，就算还鼻青脸肿，走路也一瘸一拐，也让北戎使团做主的苏克大人派了两个人架着进了宫门。 从进宫门的那一刻，便有御林军分站在两列，留出中间一条过道。 两侧的御林军都是特意挑出来的，生得高大帅气，腰悬宝剑、手执长矛，身材板正，那股锐气让刚被收拾过的多巴王子差点腿软，转身就想走：“不过是吃顿饭，有什么可去的。” 苏克看看前面打扮一新的大炎朝文武状元，再看看后面南蛮王爷龙行虎步，心里恨不得把这不成器的二王子给狠狠揍一顿。 奈何没把大王子和三王子带回北戎之前，还是得好好护着这位北戎大王的根。只能亲自搀扶着多巴王子，小声地劝解道： “此次是大炎崇康皇帝登基三年的第一次举办如此隆重的集/会。不只是大炎朝的文武大臣、青年才俊，还有好些周边小国也都派了使团前来。” 多巴王子听到这句，眼睛终于亮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和周边那些国家联系联系，什么时候一起攻打大炎。” “……”苏克脸色都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这位王子才好。 虽说大炎朝的这些御林军们不太可能听懂戎人的话吧，但还站在大炎朝的地盘上就说攻打大炎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二王子，咱们先进去了再说吧。”苏克估计，今日怕是没什么机会能让二王子和别国的使者一起说话的。 沿着御林军组成的过道直达朝霞殿。今日的朝霞殿张灯结彩，却不见寻常宴会上容人跪坐进食的矮几，只有沿着朝霞殿前巨大广场边缘一张张屏风阻隔的小条桌。 条桌上面插着花，桌角没坐人的地方也都放置着盆栽。桌边有个小火炉，上面陶壶中往上升腾着白气，一个宫女守着一个小火炉，是不是就拎起陶壶为客人的茶杯续上热水。 而广场中间，是三个巨大的环形阶梯状木架子。左边的是酒水饮品和冷盘、中间是热菜和汤品、右边是点心果子。 苏克和多巴都有些怔愣，这是什么情况？ 负责安排坐席的是礼部的人，见着多巴等人和后面南蛮使者，直接带着一行人到了东边长条桌范围，“使者团的位置便都在这边，可以随意就坐。想吃什么可以让桌子旁边的宫女帮忙去取，但也可以自己前去选用。” 多巴是个好吃的，来京城这么些天，不是水煮就是隔水蒸炖，少有的炒菜味道还不是很好。他坐下来可就看清了，中间那圈热菜的一个角落正升着炭火，上面铁架子绑了整羊、整鸡、整兔，转动之间浓香袭人啊！ 第308章 大宴开始 北戎草原多，戎人大多养牛羊，游牧为生。所以他们的饮食主要来源于牛羊，为了食用方便和美味，除了蒸煮还能把牛羊架在火堆上熏烤。 还别说，就朝霞殿内烤肉的味道可比北戎的要香得多，一下子就勾起了多巴的思乡之情。别人都是矜持着让侍候的宫女或者太监帮忙去拿吃食，可是多巴不一样，觉得稀罕的东西就想凑近了去看看。 多巴让一个护卫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三个料理台。离他最近的是点心、水果。水果在北戎不多，他抬手就点了好几种没见过的，让人都送桌子上去。 再一看，一层金黄上面一层雪白，再上面放了个红色叫草莓的东西。而且类似的竟然好几种，就是水果不太一样。除了这个，别的五花八门他一个都不认识。 瞧着他在这边踌躇犹豫，立刻就有个小太监过来，恭恭敬敬为他做起了介绍：“这边的点心都是宫中新出的，您方才看的是奶油蛋糕，口感清甜。那边是葱油酥、千层酥、蝴蝶酥、椒盐酥、板栗酥，曲奇饼、红豆糕、绿豆糕、桂花糕……” 光是糕点就有十二种之多，还有坚果和果脯拼盘。介绍的小太监就跟报菜名似的念了一大串，还把口味和原料都大概地说了一遍，提醒多巴若是有一些食物偏好或者过敏的话，最好是小心谨慎选择。 多巴呵呵一笑，“一样选一点，都给我送桌上去。本王子除了不吃人，别的什么都吃。” 看完了点心果子，多巴终于脚步一转，去往了最大也是看起来最让人震撼的中间那圈。 这一圈有所不同，还有灶台和在灶台边挥汗如雨的厨子。立夏便在其中，不过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是没办法认出她来的。 因为今日的厨子不但穿着简单利落好做事的短打，还拴着统一的围裙、头巾，就连口鼻都被同色的细葛布蒙得严严实实，这样更为方便和卫生，得到了不少大人的称赞。 本来是想去烤羊那儿的，走到一半多巴就动不了了。那一小碗一小碗的蒸菜，看起来都很不错。红烧、炖煮、爆炒，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都像是在对他招手，说着“来呀、来呀”！ 还没等到烧烤那边的炉子，苏克就派人来试图把多巴拉回去了，他让送回桌子的菜已经摆满了两张桌子，再拿回去，隔壁南蛮使者的桌上都放不下了，难不成还放到人第三张桌上去。 多巴可不在乎，他摆了摆手，直接把来人往酒水饮品那一桌推，“那边桌上据说有让人从喉咙烧到肚子的烈酒，还能甜到心坎的果汁和奶茶，你过去每样拿点，待会儿本王子回去可是要喝的。” 就这样，苏克接连派来了几个人，都被多巴给推到别处帮他拿喜欢的东西了。等他终于走到烤全羊的前面，立夏正指挥着李顺往烤货上面刷一层蜂蜜。 哎哟那香味和那色泽，简直了令人发指，多巴眼睛都直了。然而，此时站在烤全羊前面的两人让他瞬间不舒坦了。 “这两人怎会在此？”多巴指着站在烤全羊架子前的三个青年，撸袖子一副想要上前打一架的样子。 身后护卫赶紧把人给拖住，“二王子，这是大炎朝皇宫。崔国公还在上头呢！” 前面那句多巴可以不在乎，可后面这句真把他吓着了。这才发现他只顾着看吃食，不知不觉都走到了朝霞殿中间位置。 正上方的主位中间坐的是崇康帝，旁边和崇康帝相谈甚欢的可不就是崔国公吗。 多巴脖子一缩，感觉周身都开始疼起来。本来都该躲回位置上去的，实在是前方的香味太诱人，他的腿脚有自己的想法。 这边除了烤这些硬通货，也烤一些肉串和素菜串，因为这种现烤的香味最是浓厚，这边等着一堆端着盘子的宫女和小太监，商瑾昱、君济茂、和叶修齐三人便在这边给立夏帮忙。 其实立夏也不需要他们帮忙，奈何刚好烤好了一堆东西就遇到拿东西的一拥而上。原本守着的几个宫女和太监便有些忙不过来。 叶修齐在元安府的时候是做惯的，君济茂、商瑾昱也没少在元安府的唐记用饭，后来的揽月楼更是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常客，对于烧烤可是比这些才学了两天的宫女太监们强了太多。 三人也不用立夏吩咐，就自动自发地维持起秩序来。叶修齐还动作熟练地用个托盘把烤好的肉串盛装起来，一把葱花、花生碎和芝麻下去，香味又得到了升华。 商瑾昱不但有大智慧，小心眼也不差。端起了第一盘烤货，包括了虾蟹和牛羊肉、五花肉之类的一起送到了崇康帝桌前。 福公公通报了之后，崇康帝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笑呵呵地和崔国公道：“今科文状元亲手烤制的吃食，能尝上的人也是荣幸。” “能给皇上烤肉，那才是臣的荣幸。”见福公公招手，商瑾昱连忙上了阶梯，将烤肉送了上去。 香喷喷带着热气的烤肉瞬时让崔国公的呼吸都停滞了下，端起早就拿在桌上的烈酒喝了一口，待崇康帝动手后直接就冲着五花肉去了。 崔秀娘经常在极味楼用饭，烧烤必不可少。她的身体状况只能少吃一点，可没少给崔国公和崔大他们几个打包。但打包的东西哪有立夏亲自动手在现场烤制的香，崔国公才吃了一串，就眉开眼笑夸了立夏： “内务府这次事情办得漂亮，极味楼的这小掌柜请得好。皇上看这些文武大臣和外邦使者们，谁不是吃得眉开眼笑，都顾不上那些个弯弯绕绕各种试探了。” 崇康帝看了一眼朝霞殿内女眷们的长条桌，就连皇后都难得地摆了一桌子，面前还放着好几个酒水饮品的杯子。 崇康帝就回头看着一会儿，皇后娘娘都端着个描了葡萄串的杯子喝了好几口。 在崇康帝心目中，皇后从十多年前就开始有些阴沉，膳食上面也从来都艰难，这是吃到什么了，竟然眉目都放松了许多。 崇康帝招手让福公公靠近，指了酒水那边果酒区域，“给朕一样取一杯过来。” 第309章 大放异彩 为了今日这个大宴，立夏是真的花了不少心思。 极味楼里珍藏的好几种酒水、肉食和海鲜都被她搬进了朝霞殿，呈现在今日这半自助的大宴上。 为了迎合大部分人的口味，不管是酒水饮品还是肉类菜肴、点心果脯，都是做了很多考量，口味多样化，不管是喜欢什么口味的，都能找到合适的吃食。 朝霞殿大殿前的文武百官、外邦使者和二十位新科文武进士，这些人就不说了。新奇的吃食和新奇的吃法，都让他们耳目一新，一个两个的抛开刚开始的矜持，放开了手脚吃喝后，相互之间话也多了起来。 外邦使者这边，单是看北戎二王子那样子就知道这场宴会给他们带去了怎样的震撼。 大国威仪在这一刻得到了体现，国力和范围与大炎朝相当的北戎和南蛮使者团不管是吃到了哪一样吃食，都会交头接耳讨论一番。 刚开始都竭力保持平静，免得被大炎朝的人嘲笑没什么见识。 可后来，等海鲜上了桌，那螃蟹、龙虾什么的，他们真的没见过也没吃过。要说完全不吃呢又的确好奇，可要说怎么吃，他们都不知道啊。 大炎朝这边的文武大臣们，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吃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些东西不能吃。 今日的宴席，二皇子肯定是要带着家眷出席的。不仅两口子盛装出席，就是病刚好的两位小皇孙也都被他们带着进了宫。 二皇子宁柏在外面坐着，见崇康帝和大臣们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即便是想挑点什么错处也不敢开口。 直到看到那一盘盘捆起来的红色螃蟹和鲍鱼、龙虾之类也出现在选餐区，宁柏忍不住向身边的信王抱怨道：“这御茶膳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弄的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信王就是忘忧道长给立夏要推荐函的那位。立夏为了感谢信王府，还曾经送过一桌答谢宴过去。那答谢宴上也有海鲜，海参小米粥和一份香酥河虾。 海参小米粥深得信王妃喜爱，香酥河虾则让信王就着一壶极味楼出品的“回味”酒，吃了个回味无穷。以至于后来个把月，信王府悄悄成了极味楼的老主顾。 信王和二皇子宁柏也算是有几分叔侄情谊，以前都是去二皇子妃的珍馐阁用饭，到极味楼也是遮遮掩掩，更多的还是让人带的食盒回府吃。 所以宁柏并不知道，信王其实是吃过螃蟹和龙虾的人，甚至那烤生蚝和扇贝也不陌生。 宁柏才抱怨了一句，就见着一个小太监端着个一尺多宽的托盘，上面堆满了虾蟹，还有一碟子调好的蘸料。 “王爷，奴才去得慢了点。只抢回了这么一点，料理海鲜的厨子说了，再一刻钟还能出一锅，到时候奴才早早侯着去。” 宁柏顿时好像被人扇了个耳光，放眼看去。不但信王这边端回了一盘子，崔国公和一些文武大臣面前都陆续上了这些东西。 又是那几个新科进士，一个拿出了几件稀奇古怪的工具开始拆解那比巴掌还大的螃蟹，另外的剥起了虾。 崇康帝和崔国公那边也有专门的宫女侍候，很快的，外邦使者那边的聪明人就学会了怎么吃这些稀奇古怪带硬壳的东西，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南蛮那边有一位随行的使者还出来郑重其事地表示，他们想学习鱼虾蟹的烹调方式，为了表达谢意，愿意以一车南蛮珍珠和宝石做谢礼。 崇康帝在座上哈哈大笑，当即便将事情交给了礼部和内务府。大炎朝众人顿时面上生光，再吃起这些鱼虾蟹来分外美味，这可是南蛮的珍珠和宝石啊！ 要说北戎出牛羊和金属矿，南蛮就出珍珠、宝石，而且品相上佳。 南蛮地区多湖泊，并且临海，今日大炎朝准备的这些东西他们都有，可是烹调方式单一，根本就不会吃，甚至有些吃了之后还坏了肚子。 经过大炎朝御厨烹调后美味至极的味道瞬间就征服了南蛮人，和主事的南蛮王爷商量后，负责南蛮民生的大臣便出面请崇康帝赐菜谱了。 有南蛮在前，北戎苏克大人也让人站了出来和崇康帝提了菜谱的事。多巴坏毛病一大堆，倒也不是没好处，至少在吃这方面，他很快便问出了这牛羊肉在此次大宴展出的吃食方式只是十之一二。 北戎牛羊多不胜数，吃法也很单一。而且今日看宴席上众人对牛羊肉的青睐，苏克大人还看出了日后与大炎朝在这方面交易的可能。 总之呢，二皇子宁柏本来想坏极味楼的名气，谁知道现在看所有人的反应，怕是大宴之后极味楼就彻底火了。火了之后，还有珍馐阁什么事情。 珍馐阁是二皇子妃手中搂钱的产业，在京城可不止一家，经此之后，怕是生意会一落千丈。二皇子的眼神往做菜那边的人看过去，掌勺的大多数御厨都是男人，中间有个娇小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因为拴着围裙，立夏要腰肢就显得格外细了些。宁柏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脑海里有个念头慢慢闪现了出来。 在朝霞殿内，此时也有人提起了佟立夏这个名字。 虾蟹这东西性寒，这殿内女眷和未成年的孩童在饮食上都有禁忌。就算是派了人出去领用，负责的太监和宫女都会仔仔细细问了再少少给一点。 二皇子妃这边只拿到了一只蟹，可拆解后蘸着葱姜醋水吃了，她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味道。奈何再让人出去取的时候，别被告知女子若在葵水期间切莫多食，否则会引发小腹疼痛。 二皇子妃正心里不舒坦呢，便听得皇后娘娘让身边的顺姑姑去找佟立夏，口气并不是很好，让佟立夏亲手给她做海鲜粥并送进来。 等顺姑姑面露为难地走了出去，二皇子妃贾瑶往那边倾了倾身子，小声问： “母后，您也认识这佟立夏？” 皇后在外，对这些庶子和庶子媳妇还是以大方和蔼著称的。当即便矜持地点了点头：“这几日宫里的膳食便是她安排的。” 第310章 出问题了 “那母后觉得这个佟立夏为人如何？”贾瑶又试探着问了句。 皇后娘娘又喝了一口葡萄酒，“做菜尚可入口。”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贾瑶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就是说佟立夏这人的人品不怎样呗。 虽然不知道佟立夏是哪里得罪了皇后，但贾瑶知道，这就是活该佟立夏倒霉。今日大宴上出尽了风头又怎样，招惹了皇后娘娘，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作为殿内身份与皇后相当的长公主，也听到了贾瑶和皇后的这番对话。 丹阳郡主的身子现在都还没恢复，还在府中躺着呢。她方才也看到了，商瑾昱生得是俊逸非凡，气质也是风光霁月，还深得崇康帝喜爱。 奈何从宴席一开始，他只要是有机会就凑在佟立夏身边，虽然两人总共没说几句话，但那种眉眼官司还是能让旁人看出他们关系非凡来。 一个寡妇厨娘，如何配得上前途远大的状元郎！ 就在这时候，贾瑶仿佛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佟立夏和我也算是转弯抹角的亲戚，就是这命啊也太苦了点。” “命苦？” 不但皇后有些奇怪，就是长公主都在旁边冷冷嗤了一声：“本公主倒是觉着这佟娘子命好。” 皇后奇怪地看了眼长公主，贾瑶却是惊呼了一声，“姑母怎的有此一说？” 长公主总不能说她家女儿看上了和佟立夏私定终身的状元郎，她打算出手搞破坏吧。没回答贾瑶的话，倒是反问了句：“那你说说他的命苦在何处？” 贾瑶这边，根据郭平提供的消息，不但知道了立夏的身世，还知道她那原本死去的丈夫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再后来，也是根据郭平提供的名字，很容易就查到了叶修远身上。 这消息，贾瑶也是进宫前刚刚知晓的。二皇子再三吩咐过她，崔国公不好惹，要对付立夏最好别把国公府牵扯进来。 二皇子府害怕国公府，可是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不一定怕啊！要报复立夏，不一定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才是上策啊。 贾瑶看了看在另外一边的崔夫人，听说国公府病秧子崔小姐之前被戎人二王子给吓了一跳又病了，今天都还没能起身。 眼见着长公主和皇后娘娘都感兴趣的样子，贾瑶压低了声音给两人解释道： “佟娘子是真的命苦。本来以为丈夫战死边关，辛辛苦苦地给公公养老送终，还把小叔子给供养考了进士。谁知道丈夫根本没死，还做了大官，另外定了一门高门未婚妻，根本就不敢和她相认。” 这消息，还真是劲爆！皇后这边其实并没有太大感觉，长公主却是心神一振，“你是说，这佟娘子是有妇之夫！” “但人家丈夫不愿认她呀。不过，她倒也不算命苦，有这一身本事，就算是个寡妇，那上门求亲的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平日里身边也是好几个男人围着转，据说……” 贾瑶说到这儿的时候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咬牙道：“这也是妾身道听途说来的，母后和姑母姑且一听。据说，三皇子和洪郡王也是她入幕之宾……” “混账！”长公主首先就发了怒，她给洪州定下的可是京中的高门贵女，要不是洪州守孝，早就已经成亲了。 贾瑶作势拍了拍嘴，“姑母喜怒，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既然都传到你耳朵里，就算不是事实，那也不能让别人这么编排。”别看长公主这两年茹素拜佛的，实际上也曾经杀伐果断过，此时眼中狠戾之色让贾瑶都缩了缩脖子。 只不过，这些谣言她散布得很巧妙，长公主怕是查不到她身上来。 而且，她相信以长公主的脾气，如果真是和立夏有什么龌龊，流言根源在哪根本就不会查，只会直接对付引起这流言的人。 贾瑶心里还有些犯疑乎，长公主姑母这反应有点过啊！难道洪郡王还真看上了佟立夏这厨娘？ 可惜长公主现在已经在想立夏丈夫还活着的事情，这么一来，立夏和商瑾昱就算是正式定了亲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一女嫁二夫！ 宫宴并不是一顿午饭就结束的，午后还有一些安排。文人琴棋书画、武人以武会友，外邦使者团也送上了此次给崇康帝带来的寿礼，北戎还得商讨怎么赎回他们大王子和三王子事宜。 这些就是朝堂上的大事了，立夏随着准备吃食的御厨们一起撤回了一墙之隔的御茶膳房。下午就是一些点心果品，这些很简单，也都是这些日子早就布置好的，就算是有点小变故，以内务府这些人也能轻松应对。 立夏长出了一口气，又打起精神和李顺等人开始收拾极味楼的东西，等晚宴后，他们就能一起回极味楼了。 就在极味楼的人欢欢喜喜讨论着这辈子值了，跟着立夏还能来皇宫长长见识之时；一群御林军冲进了御茶膳房，“极味楼的人都站出来！” 一句话之后，所有极味楼的人都被御林军给控制了起来。 立夏也不例外，只是让一个宫女捆住了她的手。 “这是怎么了？”御茶膳房总管吓了一跳，一边让人去禀报内务府总管喜公公，一边紧跟着来带人的御林军询问。 立夏也想问这个问题。 “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上吐下泻，若不是还有晚宴需要准备，你们御茶膳房一个都跑不了！”来人还算给御茶膳房总管面子，临走之前说了原因。 立夏着了急：“那别人呢？” “怎么！你们极味楼还想谋害皇上！” 这帽子就扣得大了。立夏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了，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吃了不洁的东西。而我们查过了，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别的吃食都和旁人相同。但就是你极味楼佟娘子送过去的那两样，别人都没吃过。” 立夏想起来了，她正忙的时候，皇后身边那位曾经想给她送玉如意的顺姑姑来过一趟。说是皇后想吃她做的海鲜，她随手端了两碗文哈蒸蛋到托盘上送了过去。 难道？问题出在这两碗蒸蛋上！ 第311章 找靠山 皇宫里没有专门的监牢，但内务府里有关押犯错宫人的刑房。立夏和极味楼里的众人连神都没回过来就被带到了里面。 看押的人便是将他们从御茶膳房带走的那队御林军，领头的是四位副统领之一的彭川，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 彭川这人比较憨直，皇后让他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也不管做得对不对。 而且皇后还说了，要以最快的速度给极味楼的人定下罪责，别的人暂且可以不论，但必须想法子要做主的那个把命给留下。 彭川的动作很快，但御膳茶坊这边的动作也不慢。立夏等人才被彭川给带到刑房里，内务府喜总管便得到了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 要说立夏的饭菜有什么问题，喜总管是绝对不相信的。吃了这么久，谁不说美味好吃，且还能强身健体，治疗一些苦痛疾病。 但皇后和长公主这么对立夏又是为什么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今日立夏要在御茶膳房忙，宁枫作为四皇子也是要在朝霞殿参加大宴的。庄姑姑便没有跟在立夏身边，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便听到了小宫女说出事了。 抓人的是御林军而不是内务府，这事情就更麻烦了。可再麻烦，庄姑姑也不能不管。 不得不说，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发难的时间和地点真的选对了。现在朝霞殿作为大宴举办场合，戒备森严，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兹体事大，就算庄姑姑接连找了几个宫女、太监，都不能越过那被御林军看守得严丝合缝的各处大小门。 朝霞殿内，并没有知道极味楼的人全都被带去了内务府的刑房。 刑房里，彭川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先给立夏三十大板。一个年轻女子，三十大板下去，半条命也就没了。到时候再动点手脚，不也就达到了皇后姑姑的要求吗？ 庄姑姑这边，派出去的三个宫女和太监都陆续赶了回来，清一色的答案都是今日御林军统领下了严令，不在朝霞殿内的人无论是谁，全都严禁入内。 庄姑姑越听心越沉，只能拿出身上能够拿出的所有钱财，让贴身小宫女去御茶膳房问问，最快能够进朝霞殿的是那些人，看能否给四皇子宁枫带个信。 可这样的话，时间跨度太长。内务府刑房内就算喜总管能够看在立夏帮着立功的份上挡上一挡，但绝对挡不了太久。 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分量太重，要是内务府这边的人怕事一些，有可能挡都不敢挡。 庄姑姑心里不断地盘算，旁边回完了话的三个人忍不住小声说起了方才去的见闻。 “你们不知道，朝霞殿偏殿那边守卫的御林军副统领可凶可凶了。” “再凶也没我去那边的凶，还生得又高又壮，这儿有一道疤。听说是被戎人砍的……” 庄姑姑依稀听到了这句，惊得一拍大腿，“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庄姑姑突然站起来，把几个小宫女给吓了一跳，谁料庄姑姑直接就把后面说话的那个给薅住了，“你方才说的那位副统领是不是这么高？姓叶。” 庄姑姑比划的高度正是叶修远的身高，在御林军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那小宫女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我过去的时候被人拦着，他们就叫了一声‘叶副统领’，然后那位很高的副统领便过来了。” “带我过去。”庄姑姑眼神亮了。和小宫女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到了偏殿，远远便看着叶修远高壮的身影，连忙挥手叫了一声，“叶副统领。” 叶修远今日负责朝霞殿两处的守卫，刚才被喊过来说有个宫女拿着四皇子的腰牌要进朝霞殿。把人挡住了之后，叶修远黑沉着脸没说话，他身边的亲卫何三柱发了脾气。 今日是什么场合，朝霞殿内多少文武大臣、外邦来使，要是混进去一个刺客，后果都不堪设想。所以，今日的朝霞殿，到了午后是只出不进。 教训完了守卫的御林军，叶修远和何三柱正要离开，便见着刚才的小宫女跟在一位大宫女身后匆匆又赶了过来。 “干什么？方才便和你们说清楚了，天大的事情也要等戌时才能进。”何三柱知道叶修远是不会呵斥别人的，便先挡在了前面。 庄姑姑这一路跑得太急，现在一口气都还没喘匀，眼见着叶修远还是要走，不由叫了出声：“叶副统领，佟娘子出事了！” 正抬脚要走的叶修远猛地转身，认出了庄姑姑是给立夏出和商瑾昱私定终身主意的那个。 “立夏怎么了？” 庄姑姑说的人肯定是立夏，叶修远心里一跳，着急地问。 “方才，一队御林军把佟娘子和极味楼里的人都带去了内务府刑房。给佟娘子安了个谋害皇族，意图弑君的罪名。” 庄姑姑试图给叶修远跪下，“奴婢想去禀报给四皇子知道，还请叶副统领通融。” 叶修远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扶住了庄姑姑，问何三柱：“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直接把庄姑姑拎起来，“带我去刑房。” 内务府的刑房是一处两层小院子，一层在底下，一层在地上。房屋低矮，里面只有少量的稻草，因为四周植被茂盛，屋子里潮湿阴暗，老鼠爬虫时有出没。 立夏就算上辈子在孤儿院，也不曾有过这么差的生活环境。这辈子刚穿过来就想办法嫁给了叶修远，家境不怎么样，可叶修远兄弟俩勤劳听话肯干活，她也没有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生存过。 顾青荷和唐刘氏都因为怀孕没有跟到宫里来，现在她身边就是杜鹃和百灵两个小姑娘。 李顺在内的十个厨子、十个店小二被关在了别的地方。这些人原本就是罪奴，被关过一次，经过最初的惊吓后并没有太大情绪起伏。 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李顺，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以崇康帝的仁慈，约莫也会定主家的罪责，他们这些人大不了就是重新到教坊司被再卖一次而已。 只不过，他们也知道，不管是卖到谁家，怕都没有跟着立夏的日子好过。 卖身契虽然在立夏手中，可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和生意提成，他们也能让一家人过得体体面面。 第312章 只是蝼蚁 立夏坐在稻草堆上，左边耳朵是李顺和厨子们讨论未来的茫然，右边是急匆匆从朝霞殿附近赶来的喜总管和彭川争执的声音。 就在刚才，她都还没押解进牢房，彭川便让人将她摁在了刑房中间空地上一块形似杀猪板的凳子上，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全都一概不理，直接让手底下的人先打她三十大板。 亏得喜总管来得快，不然那粗如儿臂的木棍就落在了她身上，看执棍人的表情便知道不会有丝毫水分。 只是…… 喜总管作为今日主管后勤的大总管，一来事务繁忙，需要他负责的事情太多；二来彭川动不动就把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拿出来说事，喜总管渐渐落了下风。 “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此时生死未卜，喜总管你不去守着点，还在这儿磨叽什么！本统领可是奉了皇后懿旨，将这佟氏捉拿问罪，你再这般阻挠，休怪本统领将你当同伙一并拿下！” 彭川手中，还真有盖了皇后娘娘凤印的一张空白懿旨。立夏是内务府请到宫里来的，要是彭川真将喜公公的名字给添上去，他的麻烦不比立夏小。 喜总管犹豫了：“彭统领，佟娘子今日呈上的所有饭菜都经过道道测试，真的不会有问题。就算是有些疏漏，那也要等太医那边回话后将人送去天牢，请大理寺或是府尹衙门查个究竟啊！” “来人，带喜总管出去。”彭川不耐烦了。他何尝不知道正常程序是怎样的，可是皇后姑母都和他说清楚了，就是要对付这佟氏。 后面不是还有长公主吗？彭川这京城二世祖不是白混的，丹阳郡主开始绝食他便猜出了一二，要真是借机除去这勾人的小厨娘，新科状元不就顺理成章做郡马了吗。 今日，新科状元和佟氏的弟弟叶修齐都在朝霞殿，彭川可不愿夜长梦多。 直接让人将喜公公给弄出刑房院子后，彭川关了院门，又让人在外面守着不让人打扰。二话不说，又让人将立夏给押了出来。 “堵上她嘴，本统领不想听到什么乱七八糟声音。” 立夏被刑房的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给拖了出去，长期在刑房的太监手法十分熟练，一团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破布堵住了立夏的嘴，撑得她口腔鼓胀，绷得红唇两边撕裂般疼痛，她只能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沉的惨呼。 “娘子……”杜鹃和百灵两个小丫鬟吓坏了，可是栅栏重新被关上，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立夏被强行反转了双手捆起来，扔在了地上。 立夏被重重扔在院子中间那张宽板凳前的地上，身体撞在石板地上，痛得她眼前一黑，鼻间嗅到了一股腐烂的血腥味儿，胃里一阵翻腾。 为了今日的大宴，她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就算是胃里翻腾，也只有一口酸水，然而也被口中的布团给堵在了喉舌之间。 那种难受的感觉和身体的疼痛交织在一起，立夏已经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这京城里果然是不适合她，明明都步步小心了，还是逃不过权利的掌心。 她算是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更年期症状怕是已入膏肓，喜怒不定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病情。只是长公主为什么要和皇后同流合污？难道是因为丹阳郡主吗？ 只是男女婚事，不是该去找商瑾昱这男人吗，对付她算什么？洪州呢，是否知道她母亲现在在做什么！ 洪州此时正半跪在长公主的床前，面露不忍：“母亲，我都已经求了舅舅，不日便会给商瑾昱和妹妹赐婚，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长公主这边刚让太医扎过针，面色比之前好看了些许，深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你是在心疼那佟娘子吗？” 洪州身子一振，“儿子不敢。” “你说‘不敢’，没说‘不是’。所以，你是对那女子动心了是吧。”长公主声音很轻很轻，在她床前的洪州都只能认真分辨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洪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立夏是一个拥有独特个人魅力的女子，只要和她接触时间长了，很难不被她身上散发的气质所吸引。 长公主也没指望得到洪州的回应，又接着说道：“你愿意花心思让商瑾昱做你的妹夫，便是想着给自己铺路。以你的身份，成亲后收个小寡妇做妾室也无伤大雅。” 洪州叹了一口气，“母亲，你饶她一命吧。儿子只是觉得她那样的奇女子，若是能收为己用也是好的，并不是非她不可。” “晚了！那佟氏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后，彭川亲自带人去抓的人，怕是出不了这宫廷了。”长公主转过脸，不想去看儿子的眼神。她这辈子，丈夫死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女，菩萨一定会谅解她的。 洪州脸色大变，站起了身子：“母亲，您这一步，怕是走错了。这宫中安宁了太久，您和皇后娘娘怕是已经忘了舅舅的性子。” 长公主埋在被子里的身子颤了颤，其实她是知道崇康帝性子的。但此事皇后娘娘已经做了开头，她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而且皇后娘娘加了料的蒸蛋，她也是“不小心”吃到了而已，怀疑一下亲自送蒸蛋到皇后和她席桌上的佟立夏，这太正常不过。 如果……，皇后娘娘因为这件事被崇康帝责罚，皇后娘娘所出的四皇子宁枫也许会受到点牵连。三皇子宁柯是不是有多了点机会？ 这背后，是宫廷中的暗潮汹涌，立夏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只蝼蚁罢了。 立夏也认清了现在的身份地位。她是在内务府被喜总管和一群没什么见识的御厨、太监、宫女捧得太高；又因为宁枫的处处照拂，日子过得太舒坦。 于是她就忘记了，她只是一个平民老百姓，还是封建社会里的平民老百姓。对于这偌大皇宫中的主子来说，她就是一只可以随意抹杀的蝼蚁。 或许之后会有人为她讨回公道，可那时候，她怕是已经魂归九霄。也许……又穿越回原来的世界了呢？ 彭川伸出穿了长靴的脚，踩在立夏肩膀上，命令两边拿了棍子的人：“不用怜香惜玉，给我打！” 第313章 千钧一发 立夏有想过棍子落在身上会很疼，但没想到会这么痛！ 她的姿势并不是完全趴着，被彭川的脚踩着肩膀，身体微微侧着。 一棍子下去打到的并不是肉多的屁/股，而是大腿外侧 承担了大部分伤害，那种锥心刺骨地疼痛，立马就让身子一颤，痛苦地翻滚挣扎，可又被彭川踩着肩头给制止了。 立夏狠狠瞪着彭川，这个人……，如果是有机会，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还敢瞪本统领！”彭川被立夏瞪得心里一突，随即又觉得这样就被一个女子给吓住，简直有损他御林军副统领的威严。 “给本统领也拿一根杀威棒来！”彭川伸手，接过了手下人递上来的棍子，高高扬起来，阴笑道：“行刑的时候，受不住刑的人胡乱滚动，一棍子打爆了脑袋，那可不是故意而为的。” 立夏听懂了彭川的意思，这是想借机要了她的命！ 立夏绝望地闭上了眼，不想去看彭川得意的脸。 立夏这一刻仿佛听到了彭川扬起棍子的风声，都说临死前会有很多想法，可她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 然而，立夏却听到了彭川一声惨叫，棍子落在了地上。 然后便是拳头到肉的闷响和彭川杀猪般地嚎叫：“叶修远，你疯了是吧！” 叶修远！ 立夏扭过头，看到了正将彭川压在地上狠狠捶打的叶修远。 彭川的几个亲信扑过去想要将叶修远给拖开，将彭川给救出来。可是叶修远眼睛发红，下手毫不留情。 叶修远本身就力大无穷，彭川这几个京城里混日子的二世祖们哪里是他的对手，拉了几下没把两人分开，反倒是被叶修远给一起抓着打了一顿。 不一会儿，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彭川最惨，弓着腰蜷缩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被打死了。 立夏还没反应过来，叶修远就半跪在她面前。双眼通红，刚才打人拳拳到肉力度十足的双手此时颤抖得不像话，好不容易才伸到立夏嘴边，将堵着她嘴巴的布团抽开。 “对不起……” 叶修远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反手将手背关节上的血渍在身上擦了擦，伸手把立夏给抱了起来，“我带你出去。” 立夏看见了叶修远通红的眼睛里晶莹闪烁，忍着身上的疼痛问他：“你怎么来了？” “庄姑姑找四皇子，进不了朝霞殿。”叶修远小心翼翼解释，抱人的动作也像是立夏是易碎的瓷器。 “不出宫。”立夏忍着因为姿势改变摩擦到伤处的疼痛，咬牙切齿道：“不是我做的事情，为什么要逃。” “你受伤了。”叶修远眼神落在立夏腰下，浅色裙子染上了血迹。 立夏一偏头，也看见了裙子上的血迹，不过那个位置……并不是被打的那处。而且棍子打下来的地方或许疼痛难忍，但一下也不至于打出血来。 “我……”今天是四月二十，立夏小日子就在这两天。她身体好，血量多，而且因为这几年养得不错，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所以，这是她每月必来的大姨妈到了。 “我带你去找太医。”叶修远又换了个地方，抱起立夏就要走。 “等一等，极味楼的人还都关在这，我不能走。”立夏牵住了叶修远衣袖，示意他把自己放下。 “那我去把太医给你带过来。”叶修远知道立夏对手底下的人宽容又爱护，的确是不能这么一个人离开。 理智上，叶修远知道立夏应该这样。可是情感上，他只想立夏好好的，别的人……他不在乎。 到最后，叶修远也并没有亲自去叫太医，因为何三柱和庄姑姑带着人陆续赶到了刑房。被强行带出去的喜总管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鼓起了勇气重新赶了回来。 叶修远吩咐了何三柱暂代他守在朝霞殿外，不管怎样，不能让今天的大宴再出别的问题。 本来叶修远是让管刑房的太监给立夏单独弄一间屋子出来，他陪着立夏的。 可庄姑姑是知道叶修远和立夏之间如同鸿沟一般的距离，怎么可能把立夏交给他。 再加上，立夏被打的是大腿，嘴角也因为塞布团受了伤，这些都需要人帮着处理，叶修远一个别人的未婚夫，和立夏毫无关系，如何能留在立夏的身边。 最后，立夏还小声和庄姑姑说了小日子来临的事情，这就更不方便让叶修远和她继续待在一块儿了。 不过嘛，庄姑姑使唤起叶修远倒是一点不客气。不到一刻钟，刑房空荡荡的监牢就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极味楼里的厨子和小二换到了干净有床铺的房间里，立夏这边的房间不但换了床铺，就连屋里的陈设也都换成了和普通闺房没什么区别，还点上了熏香。 喜总管出面，太医院的医女也来得很快。 其实立夏让两个小丫鬟搀扶着简单洗漱了下，换了干净的衣裙和月事带，她已经感觉到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医女来检查了也说被打的那一棍子只是皮外伤，只是有点皮下出血，疼上几天是免不了的，但并没什么大碍。 嘴巴有些撕裂伤，经过这小半个时辰，红肿起来后看起来有些可怖，也没啥大问题。最严重的反而是被扔在地上碰到的肩膀，捏着关节她就会疼得龇牙咧嘴。 医女一眼就看出来，她这是以前的旧伤，一旦受到剧烈撞击就会出现骨折骨裂。她手还能抬起放下，骨折倒是不至于，估计是骨裂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骨裂不说一百天，起码五六十天不能动弹。 等医女离开，立夏终于吃到了今天的第一顿饭。也不是饭，她端到手中的是一碗清汤牛肉面条，面条劲道有嚼头。 极味楼的厨子们都还在刑房里关着，就御厨房那些才学了几天的厨子根本就做不出这味道。 立夏没停顿，低头一根一根将所有的面条都吃得干干净净。 庄姑姑在一边守着她吃完，叹了一口气：“真是孽缘啊。” 第314章 其人之道 立夏没回应庄姑姑的话，浑身疼痛地喝了一碗医女开出来的药汤后，明知道后面还有一场硬仗，却抵不住睡意来袭，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天色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立夏从床上翻身做起，守在床边的杜鹃和百灵一左一右凑了上来。 “娘子，你醒了！” “啊——” 借着昏暗的光线，两个丫鬟看清了立夏现在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 立夏的皮肤是真的嫩，身上遮掩的地方看不到，但脸上应该是挣扎的时候有蹭到过，睡之前只是觉得有点红，现在却是高高肿了起来，把一只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青紫了一大片。 嘴角之前只是有些小伤口，不知道什么缘故，嘴唇也有些肿，还有血丝挂在上头。 立夏也发现了眼睛和嘴角的异样，问：“我这样子看起来很吓人吗？” 杜鹃和百灵是两个不撒谎的小丫鬟，齐齐点头，杜鹃还连忙起身：“我去给您拿药膏。” 立夏赶紧伸手制止，不过因为这个动作，疼得“嘶”了一声，道：“别去，就这个样子吧。” 如果崇康帝是真的如传闻中英明神武，她这苦主的样子更能取信一些，伸冤也要理直气壮一些。若是崇康帝不管不顾只顾皇室尊严、维护结发妻子的话，她治好了也没用。 “外面情况怎样？”立夏嘴巴疼，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不过好在两个丫鬟和她相处时间不短，都能猜出她想要知道些什么。 百灵要活泼一些，七嘴八舌就将刑房里外立夏睡觉的这两个时辰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叶修远一直在刑房里坐镇，彭川和手底下的人全都被他有一个算一个给关到了刑房那几间条件最差的监牢里。 刑房原本的看守太监也没躲过，叶修远直接卸了人肩膀，虽然没把人给关着，但他坐在门口，谁都不敢出去。 庄姑姑在立夏睡着了之后出去了一趟，刚才才回来，正和叶修远在外面商量着什么。 没等立夏让杜鹃去听个壁角，庄姑姑就进了屋，看着立夏就叹了一口气。 “姑姑这是怎么了？” 庄姑姑现在的表情和她吃面那时候的一模一样，立夏直觉和外面的叶修远有关。 “我在这宫中活了四十余年了，见得最多的是后宫女人们为了男人那一点都宠爱前赴后继、用尽心机。到头来红颜枯骨，谁也不曾得到过帝王的真心。” 立夏一脸懵，然后呢？ 庄姑姑本来就不是个急躁的人，概叹过后又自嘲道：“本来我以为宫外和这宫内一样的死水一潭，都打算守着冷宫直到老死的。直到和你相处，我才发现，人还有另外的一种活法。真想在有生之年能出去走走看看。” 庄姑姑刚到立夏身边的时候是个严肃又严厉的小老太太。都说美食是拉近人与人距离的最佳桥梁，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吃过立夏很多顿饭以后，庄姑姑和立夏相处起来自然了许多。能够主动将立夏身边的一些杂事给分担了，也会帮立夏教导杜鹃和百灵两个小丫鬟，和立夏也生出一股亦师亦友的情谊来。 不过，像今天这样说掏心窝子的话，还是第一次。 立夏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是临死前的交心，还是临别赠言。 立夏主动握住庄姑姑的手，“姑姑，有话您直说。” 庄姑姑知道，立夏看似温和，实际上冷静又冷漠，极少主动和人亲近，能这么拉着她的手，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庄姑姑将下午她出去做的那些个准备仔仔细细和立夏说了一遍。 下午，她是和叶修远兵分两路在走。为了预防皇后那边的后招，叶修远守在刑房。庄姑姑进不去朝霞殿，但她能在后宫行动自如。 庄姑姑去后宫转了一圈，打听到皇后和长公主的身体已无大碍，两人甚至还背着太医又吃了不少点心果子。 庄姑姑早知道两人这一番是故意为之，只是朝霞殿那边还不能互通消息，她只能先去淑妃宫中走了一趟，委婉地将皇后今日陷害有功之人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淑妃就是三皇子宁柯的母妃，一位表面温柔贤淑，实际上野心不小的一位后妃，她可是很乐意能够抓到皇后的小辫子的。 庄姑姑还和内务府的喜总管又商量了点事情，估摸着朝霞殿里开始放晚膳，允许御茶膳房的人重新进入朝霞殿的时间快到了，这才找了个相熟的御厨给四皇子带个信。 御厨是没办法接触到和崇康帝坐在一起的宁枫，但看宁枫似乎格外青睐叶修齐，犹豫了许久，便将事情先说给了叶修齐听。 “然后呢？”立夏听到这儿不禁紧张起来。叶修齐那傻小子不会在朝霞殿当着文武百官和外邦使者的面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吧！ 庄姑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所以我才说‘孽缘’呢，不过，这也是你自己争气。叶修齐就是叶副统领的亲弟弟吧？” 立夏点头。 “他当时是冲到了皇上御案前，但被状元郎给生生拽住了。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状元郎让人传了消息给我，说待会儿外邦使者们会先行出宫。到时候皇上会当庭封赏文武状元并赐官，他会将所有赏赐换成为你伸冤。” 想也知道，皇帝当庭封赏是多大的荣耀，商瑾昱这么做，是不是代价太重了些！ 立夏认为，她这事情只要捅到崇康帝面前去，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要不然彭川也不会那么着急想先置她于死地。 “这还不止。四皇子也传了消息给我，让我只管守着佟娘子你，他会给你讨回公道的，不管对方是谁。” 庄姑姑知道的只是传回消息的两人，却不知道因为立夏和极味楼今天晚上的缺席，朝霞殿内早就有人议论纷纷。 崇康帝和崔国公吃着质量下降了许多的晚宴，皱眉互看了一眼，都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315章 还治其人 多亏了中午那一顿让所有人眼界大开、胃口大开的半自助宴席，到了晚饭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更有像多巴王子这样的吃货，从中午吃到晚上嘴巴就没停过，等晚膳的各种粥点和小吃上来，他都只能看一看而已，实在是肚子没空隙可塞了。 不过，比起中午的大餐，这晚上的东西实在乏善可陈，多巴好奇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如中午味道好。 今日的宴席其实有三轮。午膳是一轮，午后崇康帝和一些身份足够的大臣都能在朝霞殿的客房中稍事休息。 晚膳是从申时开始，酉时结束。这一轮之后，绝大多数的文武大臣和外邦使者便会散席离开。 余下的人会转到朝霞殿内，点上灯火，开始第三轮的饮宴。比起前面两轮，这一轮更像是朝中新旧臣子互相认识的过程。 且对于今科文武状元的去处，也多半会从这一轮饮宴中有所决定。 众人刚刚从殿外转移到殿内，稍微敏/感点的人便发觉崇康帝的脸色有点难看，崔国公也皱着眉头，一副遇到难解事情的样子。 识趣的这时候便只跟着殿内太监指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有那不识趣的便径直跪到了大殿中。 突然冒出两个年轻人直挺挺跪在了大殿当中，可吓坏了这一屋子的人，崇康帝眉头一挑，心说：来了！ “草民请皇上做主！”叶修齐先开了口。 商瑾昱也不甘落后地补了句：“请皇上做主。”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崇康帝环视殿内，大多数的人都满脸茫然，但也有小撮人神色各异。想起叶修齐的自称，不由有些气结：“你们两人都是今科一甲进士，是天子门生，怎么还能自称‘草民’。” 商瑾昱靠了靠叶修齐手臂，躬身磕头：“臣等有罪。” “先起来吧，容后再议。”崇康帝使了眼色，便有人上前将商瑾昱和叶修齐带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崇康帝这是什么意思。但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对立夏的担忧。出手对付立夏的可是当今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背后还站着本朝另一位国公。 商瑾昱咬了咬牙，站起来之后却是团团一揖，朗声道：“皇上，请允许臣冒昧问诸位大人几句话！” 叶修远此时一个人守着立夏，可要是皇后不依不饶，他那边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商瑾昱和叶修齐都不愿耽搁。 “问话？”崇康帝有瞬间的怔愣，不是该求情，该求着彻查冤案吗，怎么改问话了。 崇康帝对这次钦点的状元郎还是寄予厚望的，点了点头：“准了。” 左右也不过是歌舞那点事，崇康帝没什么兴趣。做点别的也行，只是今天这日子，未免有些扫兴而已。 不过崇康帝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原本就是武人的习惯，行事随性，破坏了前朝不知道多少繁文缛节，哪还在乎这么一点。 崇康帝想通了之后便也没多纠结，直接招手低声吩咐了福公公几句。 这时候，商瑾昱已经对殿内坐下来的人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今日诸位对御茶膳房的安排可还满意？” 这玩意儿，是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呢？众人面面相觑。 “满意！”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首先回道，“无论酒水饮品，还是各色菜肴点心，都新奇有趣、色香味俱佳，堪称天下第一宴。” 说话的人在崇康帝身侧，是向来一声不吭甚至被传为“傻子”、“哑巴”的四皇子宁枫。 崇康帝知道宁枫和立夏亲近后便让人查了一下，当初立夏还托人帮宁枫找过家人，两人在元安府曾经相依为命也不是什么秘密，当然查得一清二楚。 但崇康帝还真没看宁枫为谁这么坐不住过，这孩子身上那种万事不想理会的沉郁死气终于鲜活了些。崇康帝嘴角微微上扬：“枫儿这话，便是朕要回答的。” 崇康帝都这么说了，底下的人谁还敢唱反调。况且今天中午那一顿真的是前所未有、见所未见。吃这一顿，足够和没资格参加的亲戚朋友吹嘘一整年了。 当下纷纷点头夸赞，还不忘把四皇子宁枫也拉出来夸几句聪慧过人。 宁枫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殊不知这生气的小模样和他平常的样子形成的反差萌有多可爱。崇康帝这老父亲当场就觉得不愧是自己亲儿子，越开越喜欢。 若不是为了“娘亲”，宁枫是不会在崇康帝跟前露出这样表情的。若非崇康帝的忽视，皇后又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不过，宁枫也知道，崇康帝不是皇后，从他表现出聪慧那一刻开始，崇康帝就不会再觉得他是个傻子。 宁枫还知道他这个皇帝爹狡诈如狐狸，人前一面、人后又是一面。越是能够暴露出软肋的人越是容易掌控，反倒能够得到崇康帝更多的信任。 此时此刻，崇康帝看中的两个年轻人也正将软肋暴露了出来。商瑾昱第二个问题便是问所有人有没有尝过中午那道“文蛤蒸蛋”。 一道菜，并不是所有人都吃过，但吃过的人还是不少，当即便有人点头表示吃过。 “那您到现在可曾有任何身体不适？” 中午，立夏不但准备了诸多美食，还有不少消食的点心和茶饮，立夏在现场，能够针对体质介绍茶饮的绝对不会轻忽。 这种情况下，不少人都是一愣。因为他们不但没感觉到什么不适，甚至还觉得从未这般舒适轻松，要不是想给崇康帝留下好印象，都想归家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了。 “状元郎若是不问，老夫还不觉有什么异样！这么一问，老夫便想起来了。老夫肠胃虚弱，以往若是吃得多些，必然会吃一顿苦头。可今日，臣丝毫未觉不适。” 说话的是太医院院使，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袁院判就连连点头，“院使有所不知，这御茶膳房这次能操持得令人耳目一新，多亏了有极味楼的药膳娘子。” 第316章 请皇上赐婚 两人一个是太医院院使，一个是太医院院判，他们的话肯定是没有水分的。 接下来不管是吃没吃文蛤蒸蛋的，都站出来表示今日吃的欢畅，身体并无不适。 铺垫了这么多，商瑾昱终于面向崇康帝，郑重其事地请求：“所以，请皇上彻查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为何身体不适，还极味楼一个清白！将极味楼一行从牢里放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商瑾昱这一句让殿内还不明真相的人哗然。 女眷们都是午膳后便纷纷散去，之后便不准外面的人进入朝霞殿，所以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一个两个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所以？晚上没有看到中午那手脚利落，什么都知道的厨娘，是因为这个！ 那位全程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晶亮有神双眼的姑娘竟然就是最近在京城声名鹊起的“送子娘娘”。所以说，袁院判给的“药膳娘子”称号，远不如“送子娘娘”来得响亮。 那晚上没见着人，并不是因为累了需要轮换休息，或者是回了极味楼，而是被关到了牢里。 “这么多人作证，御茶膳房今日的膳食不会有问题。传朕的话，极味楼今日有功，就该论功行赏。佟氏厨艺精湛，以药入膳，医病救人，当赏！” 商瑾昱和叶修齐对视一眼，都露出欣喜的笑容，齐齐跪下谢恩。 极味楼里的人全都拿到了今日的封赏，一人二十两银子并着一匹贡缎，高高兴兴地赶着宵禁之前先回去。虽然到内务府关了半下午，好在有惊无险，很快就洗清了谋害皇族的嫌疑。 立夏也拿到了十倍的赏赐，还多了一套宫造的头面。本来余悸犹存的她是想跟着极味楼的人一起出去的。这皇宫内院实在是太过于险恶，她已经没了之前的从容和放松。 然而，她被庄姑姑拦住了。说是宁枫不让她出宫，还让她现在就去朝霞殿谢恩。 对宁枫，立夏当然是赢不了心肠的。在庄姑姑陪伴和叶修远默默跟随下，来到了朝霞殿前。 这时候的朝霞殿内，崇康帝正询问了给皇后和长公主看病的太医，听说两人是中毒之后勃然大怒：“竟敢在宫中谋害皇后和长公主，谁知会不会有一日谋害朕！让大理寺查吧。” 崇康帝一点都没徇私的样子，抛开了专管皇亲国戚的宗人府和京城治安的府尹衙门，直接交给了大理寺。 “皇上三思。”崇康帝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座下大臣里出来了一位壮年官员，沉声阻止道。 成国公彭康是皇后娘娘的亲兄长，不用查都能猜到肯定是他那性情喜怒不定的妹妹为了陷害一个厨娘搞出来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能让大理寺查吗？查到皇后娘娘身上，那才叫一个尴尬和难办了。 成国公在崇康帝这儿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崇康帝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来。 崔国公心里也是千回百转。他现在得到的消息可比成国公多一些，他那看中的好女婿把人彭川打得生死不知，真要是让大理寺查起来，肯定是上下三代都清清楚楚。 到时候叶修远受到牵累吃点皮肉苦算不了什么，就怕把叶修远和立夏的关系给摊开，到时候那才叫一个贻笑大方呢。 “皇上，臣也觉得，此事在宫中事发，交给宗人府来查最为合适不过了。” 崔国公在旁边帮腔，还给崇康帝打了个只有他们两人明白的眼色。崇康帝回头看了眼宁枫绷着的小脸，叹了一口气，“如此，让宗人府查吧。” 只要有人查，商瑾昱和叶修齐就松了一口气。以他们两人如今的身份，也不能奢望把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扳倒，能顺利将立夏和极味楼的人带出去已经算是成功了。 皇后和长公主都中了毒，虽然解毒了，可两人还是身体虚弱，都还躺着静养。作为丈夫，哪怕知道“中毒”可能是皇后一手炮制出来陷害别人的，但宗人府没下定论之前，崇康帝还是假惺惺地过问了几句。 问完了皇后的情况，那肯定是要把洪州叫出来关心关心长公主的情况。 洪州下午从长公主那里出来，想到立夏可能会在真相大白之前就被彭川给弄死，心中失落无以言表。但也不敢去内务府刑房看上一眼，生怕看了之后就会心软。 不过，这种内疚和失落在商瑾昱跳出来帮立夏的时候又化作了对妹妹丹阳郡主的疼爱。 听到崇康帝问及长公主的身体，洪州半跪了下去：“皇上，母亲的身子现在并不是很好。” “怎么？”崇康帝大惊失色，对这个性情固执的姐姐，他还是有几分尊敬和爱护的。 “此前丹阳生病，母亲就劳心劳力耗费了不少心血。今日身体本是不适合进宫饮宴的，可想着今日乃是舅舅万寿大喜，便强撑着进了宫。午膳时候那一碗文蛤蒸蛋让她老人家元气大伤……” 说到这儿，洪州垂着头，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 “阿州，那你还在此作甚，还不快带太医去守着你母亲！”崇康帝着急地站了起来。 洪州没动，接着说道：“是母亲以死相逼让臣来参加晚宴的。” “长姐怎么这般固执！她为何要逼你过来？” 崇康帝话音刚落，洪州便道：“母亲说她不放心妹妹丹阳，想为丹阳求一门好婚事。” 崇康帝的记忆回到了前几天和洪州的对话，点了点头：“嗯，朕记得你说过，丹阳看上了个年轻俊彦，朕不是一家答应过你，等这两日之后，会为丹阳赐婚吗？” “可母亲想趁着今日，把丹阳的事情定下来。臣不愿让母亲失望。”洪州低着头继续道。 “这也是长姐拳拳爱女之心，你这份孝心朕也不能辜负。丹阳看上的是哪家儿郎，朕为她赐婚便是！”崇康帝脑海中闪过一点念头，似乎和丹阳胡闹有关，可就这一个外甥女，胡闹便胡闹吧。 洪州大喜，“臣先替丹阳谢恩，丹阳……” 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洪州身边也多跪了一个人，道：“皇上，此前皇上曾问臣有所求，臣斗胆也请皇上为臣赐婚！” 第317章 请皇上做主 商瑾昱看到洪州跪下去便知道事情不妙，也顾不上合不合规矩了。直接越众而出，跪在了洪州身边，抢在洪州出口之前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也请皇上为臣赐婚！” 崇康帝看着跪在台阶下要求赐婚的两个人，出于帝王的直觉，心里突突地跳。这两人……这副模样一定有所牵扯。 一个是自己的外甥、一个是今科自己钦点的状元郎，同样都是优秀的青年才俊。假如让两人把话当着群臣给说实在了，今日怕是不好收场。 念头电闪之间，崇康帝没有直接答应两人，沉吟片刻后给了两人一个台阶， “今日是论功行赏的日子，可不适合拉媒保纤。你们有所想法，朕已经知道了，待晚宴之后再另行商议，都先退下吧。” “皇上……”洪州祈求地看着崇康帝，今日机会难得。若是没有趁机将事情给定下来，岂不是枉费了长公主吃那一顿苦头。 “皇上圣明！洪郡王，我们且退下吧。”商瑾昱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和立夏对外声称是私定终身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对立夏有好感，但和立夏开诚布公那么一说，又觉得夫妻和朋友终归有所不同，要真是被硬凑成一对儿，他倒是无所谓，立夏怕是会发飙生气的。 商瑾昱催促，崇康帝眼神中也隐隐带着警告，洪州再不甘也只能退到位置上去。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是对崇康帝补了一句：“皇上答应过微臣，会为丹阳赐婚的。” 崇康帝眼角余光扫到了商瑾昱警惕又屈辱的眼神，脑海中灵光乍现，终于想起前些日子忙碌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听到的一宗八卦。 怎么说来着，说是丹阳郡主当街抢亲，对方乃是会试第一名。商瑾昱六元及第，可不就是会试第一吗！ 崇康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登基之后是改了不少规矩，但皇家女婿不能执掌实权这一条却没动。就连他自己的女婿都只是领了个虚职，要是商瑾昱做了长公主的女婿，必然也是要遵循祖宗规矩的。 可，商瑾昱的才华从他六元及第的试卷就能看出来，此人有胆识、有见识，崇康帝是打算好好重用这个年仅二十的年轻人的。 假以时日，商瑾昱必将成为大炎朝的肱股之臣，可不能被丹阳一个任性骄纵的郡主给毁了。 崇康帝的脑回路可不止这么一点，从丹阳当街抢亲未成到长公主和皇后娘娘一起“中毒”，再到洪州当众逼着赐婚。 这中间最大的变故便是彭川抓了极味楼一行，并想借着行私刑的机会杀了立夏。立夏和皇后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仇恨，不过是皇后妒忌四皇子宁枫与立夏更为亲近罢了。 那长公主又是为什么想要将佟立夏置于死地呢？崇康帝看向了退下去之后立刻和叶修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瑾昱。又想起陈应寿那听来的一个关于“状元餐”的趣闻。 如今看来，能够做出“状元餐”的，怕非佟立夏莫属。那商瑾昱与佟立夏必然就是少年相识、青梅竹马…… 可是不对啊！崇康帝可还记得叶修远跪在自己面前坦诚的那一幕，佟立夏…… 诶，还是不对。叶修远那样子，佟立夏也和人谈婚论嫁了。这人莫非便是商瑾昱？ 崇康帝正想着该如何验证一二，便见福公公去殿门口和徒弟说了几句话，便疾步走了回来，小声禀报：“皇上，彭副统领让人抬着在殿门口喊冤来了。” 崇康帝皱眉在场上看了一圈，已经不见成国公的影子，不由头疼：“看来还是不能让朕好好过个寿辰。” 话音还刚刚落下，成国公彭战已经从殿外扑了进来，五体投地趴在了崇康帝脚边，“皇上，您可要为川儿做主啊！我可怜的川儿，无缘无故便被人打断了手脚，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成国公和崔国公是崇康帝能够登基的两大功臣，一文一武各有擅场。要不然，就皇后娘娘那种正妻，崇康帝还留着过年吗！ 可是，成国公和成国公一家忠烈。成国公一共四个儿子，前面两个一个给崇康帝挡剑身死，一个被反王给暗杀，彭川是老三，底下还有个才十岁身体孱弱的弟弟。 彭川有些不学无术，但因为小时候跟着皇后过了几年，什么没学会，跟着皇后身边的护卫倒是学了几招拳脚。 崇康帝登基后，彭川看到几个小伙伴都进了御林军，就吵着闹着要进。成国公无所谓，御林军又不主战，跟在崇康帝身边还能时刻刷脸，何乐而不为呢。 彭川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普通的小兵丁，但是在一众官二代中，他的身份地位算是比较高的，有什么事情便都推了他出来领功，一来二去的就升任成了御林军的副统领。 眼看着再进一步就能迈入正四品的统领位置了，二十几岁的年纪也算是前途远大。 可是叶修远这一顿打是一点都没留手，直接将他用来踩立夏的那条腿给弄断了，膝盖骨都碎了的那种，手腕也被捏碎，就算是治好了也没办法恢复到原有的正常水平。 也就是说，好好的一个国公府继承人，怕是成了残废。 崇康帝愣了半晌，感觉头更疼了。崔国公在旁边也头疼，因为他也已经知道了下手的人是谁。 可这满堂的文武百官并不都是消息灵通的，便有人为着成国公的惨状感同身受，也跪在了成国公身边， “彭三公子身为御林军副统领，肩负守卫皇宫之责，却被人打成了这幅模样，可见凶徒胆大妄为、藐视王法！” “这个……应该是事出有因。”崔国公都快哭出来了，他和成国公虽说理念不同，可在崇康帝面前，两人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难道这种客气要在今日被彻底打破吗。 “事出有因！再大的仇恨，那也有律法处置。这还是在皇宫当中，便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若是在宫外施暴呢，岂不是让人毫无反抗之力。” 第318章 凶徒是谁 “这凶徒是谁！” 朝霞殿内，群臣哗然。 彭川疼痛了半日，被太医院的人灌下了一碗汤药之后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过去，就被闻讯赶到的亲兵们抬到了朝霞殿见父亲。 这时候见舆论都向着自家一边倒，彭川禁不住从担架上翻滚了下来，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看上去实在是可悲又可怜。 崇康帝看了崔国公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事出有因，那也不必出手如此之重。宣佟氏和叶副统领进殿吧。” 司礼太监唱了名，在殿外等候了半晌的立夏和叶修远一前一后进了门。 两人进门也是引发了殿内一阵阵的抽气声。无他，立夏脸上的伤太明显，走路还一瘸一拐，看着惨况不比地上躺着的彭川差。 叶修齐和商瑾昱脸色大变，就连君济茂都跟着迎了上去。 “姐，你这是怎么了？” “立夏，你的脸……”商瑾昱看向了趴在地上的彭川，心里有了猜测，恨不得上前将人再给暴打一顿。 “我没事。”立夏嘴角受伤，说话的时候疼痛不已，声音就有些模糊不清。 “叶修远！你为何要伤我儿。”成国公看到了进门的叶修远，红着眼睛冲上来，想对叶修远动手。 “拦着他。”崇康帝挥手，便有人将成国公给拦住了。 “放开我！”成国公还挥舞着手脚，试图靠近叶修远：“我要打死这个粗鄙的武夫。” 崇康帝心说，朕拦着你不过是不想让你被粗鄙的武夫给打死，你还狗咬吕洞宾！ 崔国公哪能看着叶修远和成国公弄到不死不休的境地，事已至此，肯定是要保住叶修远的啊。 崔国公念头飞转，上前加入了商瑾昱和叶修齐大惊小怪的队伍， “佟娘子！这是极味楼的佟娘子。半个月前入宫，为了今日能够在文武大臣、外邦使者面前一展我大炎朝大国风范，禅精竭虑，劳心劳神。可……可怎么半日未见，你成了这幅模样！” 在熟悉叶修远的人心中，叶修远不善言辞，从来不会主动说话。 可现在，叶修远却是抢在了立夏前面开口道：“彭副统领擅用私刑，私自带走极味楼的大厨，差点耽搁了今日晚宴，还试图谋杀我大炎朝有功之人。” “我没有！”彭川矢口否决。 “有没有？极味楼中所有被你带走的人都能作证。”叶修远又道。也不知道这半日在心里预演了多久，才能说得这般通顺。 “你都说了是极味楼，那些可都是她手底下的奴才，说了能作数吗！”彭川狡辩。 叶修远没算到还有这句，一时有些卡壳。商瑾昱补上了位置，呵呵冷笑：“彭副统领还真是清楚，若不是你带走了极味楼的人，你如何知道他们都是立夏的家仆。” “我只是带走他们，又没有做什么。可是叶修远……同是御林军副统领，凭什么对我下狠手。” 商瑾昱相信，若不是彭川实在太过分，以叶修远的性子不可能下此狠手。既然叶修远做了，那便是彭川该死。 “我是……” “叶修远是我哥，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我就和他天人永不了，难道还不兴他反击吗？” 立夏进殿的时候便看到了彭川的惨状，听成国公和殿内人的议论纷纷，方才知晓彭川的身份不一般。今日叶修远对他下了狠手，怕是会引来极大的麻烦。 说完了这段话，立夏捂着嘴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真的是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商瑾昱和叶修齐都露出了担心的神色，叶修远更是上前了一步，可被崔国公给推在肩上阻拦了步伐。 “此事你们争论无用，还得请皇上圣裁！”崔国公低声提醒几人。 崇康帝下了命令，彭川的担架抬到了旁边彭战的位置边上，立夏被庄姑姑搀扶着也坐到了叶修齐那一席位。 叶修远被崔国公拽着，跪在了大殿上，低着头一副任凭惩罚的模样。 崇康帝可没那么多时间留给几个人扯皮，直接道：“此事朕已经让暗卫去查过了。彭川今日的确是有错在先，但叶修远也冲动行事，不能不罚！” “该罚、该罚！”崔国公一听这话头，大大松了一口气，“还不快给皇上谢恩。” 叶修远磕头，崇康帝沉着脸：“免去叶修远御林军副统领职务，收回正五品官职，杖责五十。” 这对一些官迷来说，也许是给了个迎头痛击。但叶修远当官本来就为了当初对立夏的一句承诺，如今为了立夏丢了这官位，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其实和杨恩一样，不习惯这处处充满机锋的京城，最喜欢的还是单纯的军中生涯。不……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叶修远最怀念的还是立夏刚到叶家的时候指挥着他做这做那的那些日子。 叶修远磕头谢恩，崔国公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算是能接受现在的结果。可成国公和彭川不接受啊，凭什么彭川下手就断手断脚，叶修远就能全身而退。 不过，崇康帝可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况且手中人证众多。彭川今日的手段下作无耻，而且也是对皇宫守卫的一种挑衅。 正如成国公控诉叶修远的那样，彭川竟然在皇宫里能将极味楼二十多人轻轻松松带走，这不是蔑视宫廷守卫又是什么！ 崇康帝可不愿意自己的皇宫成为谁都可以肆意行动的地方，哪怕背后有皇后撑腰都不行。 不管成国公怎么哀求，崇康帝都不改念头。到了后头脸色越发阴沉，突然问了句：“彭川今日之举说是于皇后中毒有关，可朕却不知，何时后宫之事能让御林军直接动手？” 这一句出口，成国公身子一颤，哪还敢再说话。后宫，那可是皇帝的后宫，根本就不在御林军的巡查范围之类。 但，皇后是如何通知到彭川去抓人的，速度还那么快！这中间，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太多，细思极恐。 成国公不计较了，崇康帝原本打算给文武进士们安排官职的也没了兴趣，直接挥了挥手，宣布晚宴结束。 第319章 去边关 晚宴是散了，朝臣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朝霞殿。 可对于被福公公通知留下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说吧，怎么回事！”崇康帝捏着鼻梁，先看向了洪州，“丹阳是看上了谁？” 这个时候，洪州也是豁出去了，重新跪了下来：“丹阳钟情今科状元商瑾昱，请皇上成全。” 商瑾昱不甘示弱，又跟着跪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了晚宴时候的冲动，心中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被留在殿内的立夏，见着立夏眼中纯然的担心，他微微一笑。口气越发笃定， “皇上，臣今日听南蛮使者言，愿将我大炎朝南安府锦南县归还。臣斗胆，请皇上恩准臣前往锦南县，任县令一职！” 本来崇康帝正喝茶养神，听到这话，茶杯都差点端不稳：“你说什么？” 殿内，洪州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可能就立夏不知道这锦南县的事情，庄姑姑低声给立夏简单解释了一番。 锦南县位于南安府的边境，占地范围宽广，有山、有水、有平坝。只可惜大炎朝和南蛮前些年一直征战，边境的南安府都不甚安宁，更别说正当其冲的锦南县了。 锦南县的百姓被杀的被杀、逃走的逃走，一片荒芜。再后来，南蛮攻入大炎，占领了锦南县。只是南蛮本来就地广人稀，哪有多余的人来守卫这一个大炎朝范围内的小县城。 后来北戎那边战线延长，哪怕锦南县的南蛮守卫都退回了南蛮，锦南县里也没多少人敢去定居。崇康帝登基以后曾经派人去锦南县看过，得到的消息便是锦南县除了南蛮守卫曾经待过的小村落，其余地方跟深山老林似的。 这一次，南蛮王爷是带着议和的诚意来的，将他们占领的三个县城都还给了大炎。其中宇南、顺南两个县城因为地理原因都和南安府相邻，两朝商户互通都从那两个县城通过。 比起来，锦南县真的是偏远、偏僻又穷困，商瑾昱一个堂堂今科状元竟然要去锦南县做县令！ 洪州首先就不干了：“商瑾昱，你快收回你的话，丹阳……丹阳是不会跟着你去锦南县吃苦的。” “所以，在下只能辜负丹阳郡主厚爱。还请丹阳郡主另择良夫。”商瑾昱既然已经说出了口，那便是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 崇康帝也定了定心神，“商瑾昱，你确定要去锦南县？以锦南县的模样，你怕是十年都无法升迁了。你……又是何苦呢？” 无法升迁只是其中一个弊端，去锦南县不吝于开荒拓土。谁也不知道藏在锦南那些高山峻岭中还有什么猛兽毒虫，一不小心连命都要搭上。 商瑾昱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是有交换条件的，“臣愿以此生所学换锦南繁华。但臣亦有一事相求。” 商瑾昱的神情太坚定，崇康帝也为之触动。如若按照商瑾昱正常的为官之路，他会按部就班地进翰林院熬资历，大概三年后如果表现好的话先去一个州府做三年知州。 三年知州后如果功绩不错的话能够升任知府，再从知府熬资历升任到京城六部做大员，进内阁。等新帝登基的时候应该能够封侯拜相。 这是很顺利的升官途径，稳打稳扎做出点成绩的话花个二十年左右就差不多了。但要是做不出什么好成绩，熬个三四十年也不过是三四品官员。 但商璟昱现在要去锦南县，真是将一片荒城给变成良田，让半死不活的南安府也能注入一支活泉。那或许十年后，他便能够回京封侯了。 崇康帝心中有个主意渐渐成型，点了点头：“你说。” 这是同意的先兆啊！殿内众人都惊得变了脸色。然而，此时殿内能够左右崇康帝心情的唯有一位崔国公，他现在也在心里急速盘算着。 崔国公是看出来了！洪州想要以长公主来逼迫崇康帝给丹阳郡主赐婚。而很明显，商瑾昱并愿意要这份恩典，不管是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回头看一眼立夏。 念及之前立夏所说，她和商瑾昱早已私定了终身，商瑾昱这是为了立夏才会出此下策啊！远离京城，也远离长公主这一家子惹不起的皇亲国戚。 真是高啊！妙啊！这年轻人真性情，他喜欢。 只是，看着打算给崇康帝提条件的商瑾昱，崔国公念头一动，蹭啊蹭，来到了立夏身边，“佟娘子，这状元郎如此有情有义，你呢，是否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立夏还没回答呢，便听得商瑾昱向崇康帝提出了他的请求。 “请皇上彻查立夏在宫中被害一事，还她一个公道！” 立夏身子一振，商瑾昱放弃大好的前途不要，固然是和他不喜欢丹阳有关系，但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她！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作为朋友，商瑾昱对她真的是仁至义尽，她当然不会置身事外。 立夏的眼神也瞬间坚定，“自然是愿意的。如果商璟昱去锦南县，那我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义。” 立夏的话声音不大，还有些模糊，但在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叶修远听说了崇康帝惩罚都没眨下眼皮的雄壮的身子颤了颤，死死攥紧了拳头。 是他，一步一步，将立夏送到了商瑾昱身边。此时的他，疼痛袭来，几乎站不住脚。 崇康帝听到商瑾昱所求也是一愣。他一直以为商瑾昱会求他赐婚，然后两人在京城继续生活。只不过那么一来就会受到长公主一脉的打压，怕是两人便再难出头。 商瑾昱这另辟蹊径的一求，倒是让崇康帝对他的欣赏又增添了几分，“你要是能将锦南县的人口和税收达到宇南、顺南持平，朕便答应你的要求。”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崇康帝对商瑾昱能力的期盼。 商瑾昱看向了刚才说要和他同甘共苦的立夏，用口型说了个“好朋友，你说可以吗？” 立夏点了点头，她攒了不少钱，商瑾昱手里生意也不少。不就是人口和税收吗，实在不行买个千把个战俘过去开荒。 说到开荒，那深山老林里肯定不缺动物和植物。未必然还养不活一个县城吗？她不信！ 第320章 真心回护 最后，崇康帝与商瑾昱签下了协定。 崇康帝会彻查立夏在宫中受伤一事，并且对真凶施以惩戒。但三年后若是锦南县的人口和税收不能与宇南、顺南持平，商瑾昱不但不能当县令，还会充苦役十年。 本来这事情说到这儿就算完的，不曾想叶修齐又站了出来，说愿意跟着商瑾昱到锦南县做县丞，同商瑾昱一起治理锦南县。 叶修齐也有要求，原本，作为一甲进士会有诸多赏赐。叶修齐什么都不要，只想请崇康帝免除他亲哥哥的五十军杖。 崇康帝气得一仰倒，小小一个锦南县，记录在册的人口不超过三千，这还是南蛮为了表示诚意这次来京城前特意统计出来的。 区区三千人的县城，送一位状元过去，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好不好。现在还有个一甲进士要跟过去过县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县城是有金矿还是银矿，都争着过去。 叶修齐本来就是固执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情旁人根本就劝不过来。本来就因为在立夏的事情上没出到力气感觉失落的叶修齐一听她要跟着商瑾昱去锦南，便做了决定。 “去吧去吧，都去吧。朕倒是要看看你们一窝蜂都去能把锦南变成什么模样！” “臣定然不会让皇上失望！” 一行人终于赶在宵禁前出了皇宫，只不过好好模样进宫的立夏落了一身皮外伤。 叶修远一个御林军副统领丢了差事还差点挨了五十军杖。 商瑾昱这个本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叶修齐这位一甲进士，两人将在五月初一动身，前往整个朝廷闻之色变的南安府锦南县任职。 崔国公和崇康帝还有要事相商没出来。一群年轻人站在宫门口有些茫然，一个个感觉都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直到去宫中见了长公主后阴沉着一张脸的洪州随后出现，“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商瑾昱嗤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已经煽动了我爹请了媒人到长公主提亲。” 洪州也哼了一声，转而同立夏说：“如若佟娘子愿意成全丹阳一片痴心，极味楼的房契和地契，洪某愿双手奉上，并另有重礼相赠。” 立夏本来是想笑一笑的，可是嘴角实在太疼，只能捂着嘴角小声道： “正想和洪郡王说，我要和商瑾昱一起去锦南县，极味楼怕是照顾不了。还请洪郡王和三皇子三日内派人来接手，至于那些厨子和店小二，我明日便去询问一声，有愿意留下的，我不会强求。” 洪州的脸更黑了，甩袖便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疾驰而去。 商瑾昱窥了一眼明明一言不发却让人觉得危险至极的叶修远，不怕死地对立夏道：“我回一趟商府，明日来极味楼帮你打理人手。” “不用，你把方叔借给我一用便是。”立夏吐出一口长气，“商瑾昱，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虽然商瑾昱不是全为了她，但其中也有她的极大原因。 商瑾昱投给了叶修远一个挑衅的眼神：“有些人为了你可以豁出命，我不过就是给你换一个公平而已，有什么可说的。再说，按部就班做事情哪有给我一张白纸肆意挥洒的好！锦南县天高地远，没人管束也无人指手画脚，岂不是更为自由。” 商瑾昱还真是知道立夏所想所愿，立夏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前路茫茫，但离开京城去锦南县这主意似乎真的不错。 商瑾昱也转身上了商府侯在一旁的马车离开了宫门。 叶修齐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立夏就抬手给了他肩头一下：“先上车再说。” 庄姑姑给立夏安排了内务府的马车，立夏带着叶修齐上车，叶修远顿了顿，去旁边牵过他的马儿，缓步跟在马车边上，能够将马车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马车里，立夏顾不上嘴角疼痛，试图劝叶修齐打消念头。 “你啊，怎么这么冲动！锦南县什么情况都还未知，你就贸贸然决定要跟我们去，你辛辛苦苦考上进士又是为了什么！” 叶修齐抬头，正视立夏的眼睛：“嫂子，自从你嫁进叶家，所有的负担都加诸在你身上。你护着我从铁牛村到元安府，又到京城，就是亲爹娘怕是也做不到如此。” “你别这么说。”立夏想起过去种种，心中也觉酸楚。 “嫂子，商瑾昱愿意为了你不要荣华富贵，你愿意跟着他去锦南吃苦。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跟在你身边，任凭你差遣。” 立夏又想锤人了：“你傻啊你！留在京城少说也能做个有品级的实权官，非得让我差遣，我是让你给我烧火还是洗碗。” “跟在嫂子身边，烧火洗碗心里也是有底的。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做什么怕都是没底气的。”叶修齐也是实话实说，一想到陪在身边几年的商瑾昱和立夏都要离开，他就浑身都不舒坦。 而且这京城里处处受人掣肘，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立夏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孩子没长大，离不开家人吧。又觉得甜蜜又觉得是负担，不过，立夏还是想再劝一劝他： “你哪里是一个人！你亲哥不是在吗，他要成家立业，以后……” 立夏心里涌现出叶修远在刑房出现在她身前那一幕，后面的话就不太能说得出口了。只能换了个话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亲事也该提上日程。别以为我不知道，君家属意你做小玉的夫婿，你对小玉也不是无动于衷。要是去锦南县，她怎么办？” 叶修齐神色终于变了变，不过还是很坚定：“我会去君家向君家兄长禀明此事，也和君小姐说清楚。若是他们都愿意，就请君家兄长做主先把婚事定下来，等我们到锦南县安顿下来便择日成亲。若是不愿……” 立夏抬手制止叶修齐继续往下说，“以我对君家和小玉的了解，他们不是那种贪慕权贵的人，这事情多半会成。我也说不过你了。到时候你在京城，让你哥把婚事操持了再带小玉到锦南县找我们。” 第321章 关心不语 出宫到极味楼要经过锣鼓巷，叶修远将叶修齐从马车内拎了下来，“回去！” 内务府的马车挂着宫里的牌子，而且还有小太监赶车，根本就不用兄弟两人护送。看着叶修远将叶修齐拎到了马背上，兄弟俩头也不回地进了锣鼓巷子，立夏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今日，她最危急的时刻，叶修远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然后便一直守着她、护着她。那坚毅的背影、那坚定无悔的表情，深深烙印在了她心里。 她感谢商瑾昱，也为叶修齐担心。却突然好像不敢开口对叶修远说一声对不起或是谢谢。 叶修远的脚步快速而急促，好像根本没察觉到立夏在后面目送。立夏默默叹了一口气，估计叶修远是在生她的气吧。 五十大板是叶修齐用前程抵消了，可失去的官职她拿什么来偿还！所以说，做国公府的女婿，才是他该走的路。 立夏收回目光，让内务府的小太监送她到了极味楼。 这大半夜的，极味楼中灯火通明。今日极味楼里所有的厨子和优秀的店小二都进了宫帮忙，干脆便给员工们放了一天假。 崔家庄的人正好在家歇一天，其余所有人都在大厅等着她归来，见着人之后全都激动地迎了上来。 “小掌柜！” 顾青荷和唐刘氏两个人都怀着身孕，唐全儿和张忠、陆三娘是管事，几个人带着极味楼剩下的人今日好好休息了一天。 也亏得宫里和外面的消息互通不是那么快捷，要不然听到李顺等人被关押起来，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模样。 不过，等李顺他们带着赏赐回来一通说，极味楼里留守的人才知道他们在内务府刑房度过的那半天是多么惊惶忐忑。 更让人担忧的还是立夏被两三个牛高马大的御林军给摁着打了一顿的消息，而且她还得去见皇上谢恩，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这下子，整个极味楼都炸了。 和封建社会主家比起来，立夏这样的主子简直就是前所未见。就算是花钱买回来的奴婢，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呢，也和崔家庄的人一样发二两月银，再加上生意兴隆的提成，一个月最多的能拿七八两银子。 立夏这边包吃包住，一年四季分别两套衣裳。要不是他们都是官奴，需得有官府同意才能转良籍，都能自己赎身出去过日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出去过日子，怕也不如在极味楼里舒适自在。 从被立夏买回来到现在快三个月的日子，谁都将立夏当成了主心骨，她不在，大家都是担心又紧张。 见着立夏心倒是定下来了，可她现在那模样，简直是惨不忍睹。先一步回来的杜鹃和百灵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双抢上前扶着立夏。 “娘子，是谁又打你了吗？” 两个小丫鬟离开的时候只知道她嘴角有点破皮，肩背和大腿有伤，谁知道半晚上没见，严重成这个样子。 “没人打我。”立夏连说带比划，让众人帮忙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了极味楼。除了银子，还有宫造首饰、瓷器布匹，另外也有一些珍稀食材和补身的药材。 这些赏赐比预先说的还多了五成，全都是出宫时候四皇子让庄姑姑给添的。宁枫还让庄姑姑给立夏带话，说他现在年纪太小，让她放心，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他都会一一报复回去。 立夏有心劝他别这么偏激，可一个宫里一个宫外，也没什么人能帮忙传信什么的，只能祈祷这孩子能够稳打稳扎，别那么激进。 内务府马车上的东西还没搬完，便听得马蹄落在石板地上踢踢踏踏的声响，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埋怨：“叶家小子，你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前些日子才被国公爷差点颠散了，你今天又来颠我，是怕老夫死得不够快是吧。” “而且，你要带老夫去哪，这儿可不是你住的锣鼓巷……诶诶……是极味楼！极味楼小掌柜老夫认识，可惜人在宫里，不然老夫可以和她多切磋切磋。还有，你能不能别拎着老夫，老夫这把老骨头能动。” 话音才刚落下，袁院使便见着了极味楼大厅里满满堂堂几十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以及后面拎着他衣领的叶修远。 叶修远也没料到这么晚了极味楼还这么多人，手一松，便将袁院使给放到了地上，“治病。” “治病，治什么病？给谁治病？” 叶修远是直接冲到袁院使府上，将刚从宫里回来不久的袁院使给抱出家门，丢到马背上就走。路上一句话没说，现在也就说了两个字。 袁院使眼神在对面人群中扫过，便见着行动不是很方便，被两个丫鬟摁在椅子上没起来的佟立夏。 “这是……小掌柜佟娘子！”袁院使这下不和叶修远磨叽了，直接上前了几步：“今日在宴席上老夫便察觉到了不对，可皇上不让问，咱也不敢问。谁动的手？是不是和那什么文蛤蒸蛋有关。” “才没有关系。”百灵已经将来龙去脉问了个七七八八，巧嘴一张，便将今日立夏在宫中的遭遇给重复了一遍。重点在立夏被彭川不管不问带走，不审问也不听辩解就要打要杀。 袁院使人老成精，几乎是一下就猜出来其中有猫腻。打了两个哈哈，“先看病、先看病。” 袁院使要给立夏看病，当然不能继续在极味楼的大堂。只要立夏平平安安回来，大家也就能放心地去休息了。 于是，和立夏到后面小院的只有两个小丫鬟，还有袁院使和后面想要努力隐藏自己却存在感极强的叶修远。 “你跟进来干什么？”袁院使也发现了不对。 叶修远不是国公爷的未来女婿吗？这给极味楼小掌柜看病的事他这么积极干什么。 要说是崔秀娘的关系把他从府里找出来也就罢了，可这都进了人院子，一看就是私人宅院了，他还跟着便有些不合规矩了。 叶修远目不斜视：“孤男寡女，于礼不和。” “对啊，你、小掌柜，孤男寡女……”袁院使说到一半，从叶修远的眼神中看到了另一种意思，眼睛都瞪成了汤圆，反手指着自己：“你在说我啊！” 第322章 开门见山 袁院使都被叶修远给气笑了：“老夫今年六十有二，说句托大的话，都能做小掌柜的爷爷了，老夫给小掌柜看个病，被你安上个孤男寡女，叶修远你脑子没问题吧。” 立夏一直在让自己忽略叶修远的存在，看到他委屈中隐含的担忧眼神，她不自然地咳了咳：“袁院使，您来得正好，您那有没有什么消肿去淤的特效药膏。” 药膳也有消肿清淤的，可是立夏这几日要忙着跟商瑾昱去锦南的事情，大概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做了。 袁院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叶修远挥挥手：“你在这也不是没用处，去我府里找我药童，药房第三个柜子第五格里装的玉雪膏，取两瓶过来。” 叶修远看向立夏：“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袁院使眼睛又瞪圆了，这温柔的声调，这完整的一句话，比和崔国公都还亲切客气，真怀疑之前认识的叶修远和现在这个不是同一个。 佟立夏没看叶修远，对袁院使说了手臂和大腿的伤势，袁院使一听，几乎都是皮外伤，再伸手探了探脉，确定了她身体并没有什么内伤。 转而一想，立夏可是“药膳娘子”，一些慢性病症都会有合适的调养方子，并不是那么需要他来诊病。 “算了算了！叶修远，你还是把老夫从哪来送哪去，顺便给小掌柜把药带过来吧。路上要是遇到宵禁的人，你这御林军副统领的牌子总比老夫一个太医院院使强。” “好。”叶修远二话不说，拎着袁院使转身就往外走。 “诶……”立夏想阻止都来不及。 袁院使还不知道，叶修远已经不是御林军副统领了。如果不是御林军副统领，闯了宵禁，会受到什么责罚，立夏不敢想象。 可是叶修远就是闯了，平平安安将袁院使送回了府上，又带着几个瓷瓶回到了极味楼立夏小院。这一次，他并没有进立夏的院子，只是将东西交给了郭宝根送进来。 随着小瓷瓶的还有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一看就是用立夏自制的那种鹅毛笔写的，还是从左到右带着分句标点的。 纸条上写明了哪一个瓷瓶里的药是跌打损伤的，哪一个是消肿去淤的，用量多少，什么时候用，用的时候该怎么推拿。 看了纸条后，立夏让杜鹃把郭宝根请到了屋里。她突然就想知道叶修远这四年来在军中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 郭宝根算是早一批认识叶修远的人了，对于叶修远，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初他还是武威军一个小兵，叶修远和杨恩侥幸逃生并救了崔秀娘之后也和郭宝根是一个百夫长手下。 然而不到一个月，叶修远就因为骁勇善战，杀了戎人一个小头目升任了百夫长，成为郭宝根的顶头上司。 要是换了别人比自己晚进军中，结果一跃成了管自己的人，谁都可能会有点闹情绪。可是叶修远的武力和功劳实打实地摆在那里，就算有所不服也得憋着。 再后来，叶修远因为亲人被戎人杀害，他回村祭拜了一趟，重新回到军中就成了“疯子”、“活阎王”、“不要命”。 杀敌身先士卒，被冲散了后还孤身一人在戎人一座城中杀了个三进三出，救出了被困的杨恩等多个将士。这也是杨恩和何三柱两个明明能够独当一面，却甘愿跟在叶修远身后做个亲卫。 杨恩算是叶修远恩人之子，去年才被叶修远踢出去做了都尉。何三柱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他本人也的确没杨恩那样背着功劳，所以才会继续跟着叶修远。 立夏又问起了军中的鹅毛笔。郭宝根眼神亮了亮，又把叶修远夸了一遍。叶修远当时不识字，却给军中提出了用鹅毛笔写字，省笔省纸省功夫，传递消息特别方便。 叶修远虽然一直把功劳推给故去的家人，但也让崔国公底下的文书另眼相看。得知叶修远本人不识字且想要识字的意愿之后，特意教了叶修远一段时日。 杨恩和何三柱也识字，就这样，叶修远就学会了识字写字。只不过别人都是从上到下书写，就叶修远怪，总是从左到右。 从左到右是立夏的书写习惯，叶修远这是在用他的方法在怀念“死去”的她。 郭宝根离开后，立夏将纸条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细细折好装在了怀中。 有袁院使的药膏，立夏睡了一个好觉，起来后嘴角的伤好了许多，可肩膀和大腿的淤青没什么好转，估计是给她擦药的杜鹃和百灵手上力道不够。 “小掌柜，三皇子和洪郡王来了。”陆三娘进院门，看到立夏已经起身，脸上的伤看起来没做完狰狞，微微放了心，说了来意。 立夏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极味楼二楼角落的包间里，知晓了一切的宁柯唉声叹气，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但对于商瑾昱和立夏都去锦南的决定却是一点不看好。 见着立夏上楼，顾不上问她身体如何，便直接说明来意：“佟娘子，你就不能劝一劝商瑾昱，不能就这么断送了前程。” 经过昨晚，立夏对洪州已经没了以前的欣赏。至于感激，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极味楼给她带来的名声并没有多大作用，她得到的是利润。不过前期投入太多，这个月才刚有起色，眼见着就能回本的。 而三皇子和洪州，他们也收获了不少。他们没有投入银钱，可是每个月立夏都是按照分成比例给了他们银钱的。名声和关系，这两人更是收获不少。 所以，立夏面对他们，挺直了腰板，没有一丝卑微，“三皇子昨晚不在朝霞殿，不知道商瑾昱和皇上签了契约很正常，洪郡王都没和您解释解释！” 洪州对上坦然的立夏倒是有些心虚，躲开立夏的眼神，支支吾吾道：“还没来得及说。” 立夏坐了下去，开门见山：“两位是来说极味楼拆分股份的事情吧。这个我昨晚已经有了腹稿，您二位听听。” 第323章 拆不散 洪州和宁柯来得太早，立夏都还没来得及问极味楼里这些人的意向。 不过，昨晚上她倒是已经和唐全儿、李顺、张忠、陆三娘几个说了个大概，他们今早肯定已经和极味楼里的人说过了。 极味楼中，十个厨子和十个能力不错的店小二都是当初从教坊司买回来的，再加上张忠、陆三娘一家，以及杜鹃和百灵，一共三十个人的卖身契在立夏手中捏着。 除了杜鹃和百灵当初是私底下签的卖身契，其余的都是官府盖了戳的官奴，想恢复自由身也难。这些人，除非主家愿意卖他们，他们生是主家的人、死是主家的鬼。 其余的像郭宝根等人，都是崔家庄的退伍军人和家眷么，立夏现在发愁的就是他们的去路。 “佟娘子，先不说这些。”洪州喝了一口茶，明明清香醇厚，却觉着苦涩异常。这一次长公主的选择终究是太过于激进，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那郡王想说什么，民妇洗耳恭听。”立夏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性格不够圆滑，想要做生意肯定要有所改变。可是每当她开始怀疑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没办法继续用以前的态度来对待。 不但洪州苦笑，就是对昨天的事情一知半解的宁柯也在苦笑，道：“佟娘子，我与表兄今日来并不是打算拆分这极味楼。” 宁柯开了头，后面的话就更容易了，“我不久之后要去安州治水，这一去起码两三年，必然没什么精力再来极味楼。你我相识一场，我的股份便全都送与你罢。你放心，此事对外并不会有人知晓，你尽管继续赚钱便是。” 洪州也点了点头：“我今日来寻你，便是要告诉你。这极味楼的房产和地契，都可以转到你名下。日后这极味楼便只是你一人的产业，你……实在是没有必要跟着商瑾昱到锦南县吃苦。” “锦南县那地方，不管是离南蛮还是离顺安府别的地方都距离甚远，要从最近的县城过去，快马都要一日时间，这一日还都是杳无人烟，荒废得不成样子。听说还有许多食古不化的野人。都是前朝留下来的遗民，凶悍不讲理，杀人不眨眼的。” “……” 洪州和宁柯花了小半个时辰，你一眼我一语，将锦南偏僻和荒芜全方位立体地给立夏形容的一遍。主旨便是告诉立夏锦南县有多苦，她去的话不但赚不了一点银钱，有可能还会葬送一条小命。 立夏也很给面子地没打扰两人，毕竟这两人掌握的情况可比庄姑姑说的要具体得多。 等两人将情况都说得差不多，立夏先是给两人道了声谢，接着便直接问洪州：“丹阳郡主是不是说，只要能够嫁给商瑾昱，不管他去哪，她就跟去哪？” 洪州手中的茶杯正往桌上放，紧张之下手一抖，叮叮当当一阵响，“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猜吗？商瑾昱昨晚是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金口已开、皇命难违。你们俩话里话外都是想劝我留在京城继续经营极味楼，那肯定是不想我跟着商瑾昱去锦南。这世上，还有谁最想把我和商瑾昱‘拆散’？” 立夏刚开始还没觉察出来，可后面这两人就差没直白地跟她说别去锦南，不准跟着商瑾昱了。她还有什么明白不过来的。 立夏认真地又问洪州：“以你们对商瑾昱的了解，他是那种能为谁妥协的人吗？就算没有我的存在，商瑾昱会接受丹阳郡主这样的女子为妻吗？” 这灵魂两连问，洪州和宁柯都沉默了。先不说商瑾昱的性格绝对是越压迫越反抗的，就是丹阳郡主那性子，别说商瑾昱，就是他们两个作为男人也绝对不愿意娶回家的。 “这极味楼我是不会要的。洪郡王不知道，三皇子肯定是知道揽月楼的，不久之后京城就会有揽月楼和唐记食铺开业，到时候极味楼的生意肯定有所下降，还请两位有个心理准备。” 立夏活了两辈子，经历的事情不少，早已经学会了拿得起放得下。再说她一直就没想过要在京城一直生活下去，不然也不会连个落脚小院都没买。 之前对锦南县还没什么期待，可两个人那么一顿说，立夏还真是觉出锦南县的好来。 正如商瑾昱所说，那就是一张任人挥洒的白纸。在宁柯和洪州的补充中，她脑海里已经绘制了锦南山区、平坝、河流穿过的景象。 这么一个完美的地界，还离着别的城市有一段距离，好比那世外桃源，又像是一个单独的小王国。圈地、过平凡的地主小日子指日可待。 想想她都热血沸腾呢！不但要去，她还想把元安府蔡老爹给拐去。 宁柯和洪州见劝解无效，两人只能告辞离去。立夏把店里几位管事召集了起来，让在店外挂了“歇业”牌子，开始商量大家的去留。 唐全儿夫妇和李顺夫妇都强烈要求跟着她一起，她在哪他们就在哪。她却暂时都不打算带过去，因为这还有两位孕妇，以前战乱条件艰苦也就罢了，现在的小日子都过得好好的，舟车劳顿的万一出个意外就后悔莫及了。 张忠和陆三娘两家，还有立夏在教坊司买下来的这些人都是无牵无挂，在京城顶着被刺过字的手腕，就算拿着银子出门买东西也要受商户白眼的，还不如跟着她去锦南县。 崔家庄的人有的想跟立夏走，有的听说是锦南县便开始犹豫，立夏也不强求，连同郭宝根等护卫和杜鹃、百灵两个小丫鬟，都给他们放了三日假。 三日之后，愿意跟着她去锦南县的，她会负责一路的花销和到锦南县之后的吃住。但事先也说好，大家肯定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 至于不愿意跟着去锦南县的，她也会请商小玥和方成代为安排差事。 如今商小玥的庄子里挖到了银矿，户部这边用庄子和铺子和她置换。方成帮商瑾昱的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如果是立夏离开京城，揽月楼和唐记食铺肯定是要搭配着进军京城的。 安排几十个熟手的差事还是轻而易举的，只不过月例银子就只能和京城大多数人持平而已。 第324章 说开了 就在立夏和极味楼的人商量后续的同时，武国公府正院里，崔国公和国公夫人用完了早膳也正说着昨日宫中发生的那些事。 原本昨日宫中宴席，崔夫人和崔秀娘都是有资格参加的。可是崔秀娘生了病还没好全，崔夫人不放心，便留在府中陪着她。 崔国公昨夜回来得晚，便歇在前院，今早才有空来正院将昨天宫中发生的那些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不过，崔国公这种战场上锤炼多年的武人可没有文人那种细腻和婉转，他的讲述真的是简单粗暴。 总结起来就是三句：长公主府想招今科状元商瑾昱为婿，商瑾昱宁愿去锦南县做个县令也不愿意；叶修远把彭川打成残废，被皇帝给免了官职；本来叶修远要挨五十军棍的，但他亲弟弟叶修齐用去锦南县做县丞免除了他皮肉之苦。 亏得崔国公说这些的时候崔夫人已经吃了个半饱，着急地放下饭碗，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话题问起了。 第一个问题对崔夫人来说只是个八卦，她闲下来的时候会关心的。但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修远为什么要打彭川？还有，修远什么时候有个亲弟弟？” 崔国公一愣，他好像还没和家里人说起叶修远找到亲人的事。还有就是叶修远打彭川的缘由，说起来话就更长了。 对上崔夫人求知若渴的着急眼神，崔国公决定还是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他端起碗唏哩呼噜将鸡丝粥给喝下去，又三两口把剩下的一个大肉包给吃掉。这才擦了擦嘴，道：“这事情，和你还有些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崔夫人好奇。 “当年，我们看中了修远想让他做女婿的时候，他不是请了你去青州凌北县查他家人的下落吗？我记得还给了你几个人，结果你查了吗！” 崔夫人一听这话，眼神便有些闪躲：“修远那时候不是说家里人都被戎人给杀了，就连宅院都被烧个精光吗。那还有什么可查的，我便让那几个人护送我侄儿找他爹娘去了。” “哼！就是你阳奉阴违坏了事。你知道吗，修远家里人并没有死在村里，她们提前逃到了县城。若是你把人派过去，说不定那时候就能帮修远找着家人。” 崔国公自认大半辈子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但这件事，真的让他有些难以释怀。 特别是昨日在皇宫里见着叶修远默默跟在蹒跚而行的立夏身后，随时准备冲上去那样子，他都有一种自己就是拆人姻缘的大恶人之感。 崔夫人有些心虚：“那你的意思，修远的弟弟也在昨日宫宴上！诶不对！修远那时候是娶了亲的，该不会，修远的妻子也还活着吧。” 说到后头，就不是心虚不心虚的事了，而是叶修远的弟弟还活着，那别的亲人呢！ 崔国公一拍桌子：“可不活着嘛！人家以为修远战死，一个人挑起了养家的重担，给公公养老送终，供养了小叔子念书科考。” 崔夫人惊得“唰”一声站起了身子，还没开口呢，便听得房门口碗盘碎裂的声音，还有红雀隔着一段距离惊叫“小姐”的声音。 然后，他们夫妻俩便看着一只苍白的手扶住了门框，崔秀娘有些病弱的小脸出现在门口：“爹、娘，叶大哥的弟弟，是不是叫‘修齐’？” 崔秀娘去过立夏之前待过的小院，但那日男子太多，立夏太忙，大家也没有互通姓名，她只知道其中那个年纪较小，生得普通的青年叫立夏“姐姐”。 后来她经常去极味楼，偶尔会遇到叶修齐，听过立夏和许多人都称呼他为“修齐”，她一直都以为是“佟修齐”，还总是觉得叶修齐和她认识的谁有些相像。 今天一早，她想着爹娘为了她的病劳心劳力，便亲自下厨，做了立夏经常给她做的那道补身体的海参小米粥，想要来正院孝敬下爹娘。 没想到挥退了下人想要给爹娘一个惊喜的她却是听到了一件大秘密。电光火石间，恍惚想起了叶修齐在极味楼和元安府同乡几个用膳的时候似乎有人称呼他为“叶兄”。 当时不觉得，现在结合崔国公和崔夫人的谈话，立夏的寡妇身份、来历等等，突然就有了个猜测。 这猜测涌上心头，吓得托盘都端不稳掉在了地上。 崔夫人看女儿这样子，忍不住心疼，匆匆上前把人扶住，“秀娘你怎么一个人过来，红雀他们呢？还有你英姑姑她们人呢。” 崔秀娘用立夏教的方法呼吸了几口，已经好了很多，继续问崔国公：“爹，叶大哥的妻子是不是极味楼的佟娘子？” 崔国公眼神飘忽，“秀娘你放心，修远他和佟娘子有缘无分，他会娶你为妻的。” 崔秀娘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婚事，只是关心佟立夏：“叶大哥竟然对佟娘子这般无情无义！” “也不是这样。佟娘子不也是和今科状元商瑾昱私定了终身。”崔国公想起商瑾昱和叶修远两人对立夏的样子，那叫一个有情有义呢。 崔秀娘对佟立夏可是崇拜又关心，知道两人年龄相当后没少关心立夏的终身大事，当下就否定道： “我才不信呢！佟娘子和商公子之间清清白白，根本就没一点私情。她……她只喜欢她夫君一个人，她救了我的命，对我那么好，我……我还抢了她夫君……我不是人……” 崔秀娘越想越伤心，说到后头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在红雀也在后面进了门，见状赶紧找了花厅里新做的抱枕塞到她怀中：“小姐，快保持跪姿，好好呼吸……” 这方法还是立夏教的，崔秀娘已经很久没用了。但此时用起来还是立时见了效果，喘过气后眼泪哗哗往下掉：“爹，退亲吧。把叶大哥还给佟娘子……” 崔国公记得满地乱蹿：“晚了，人佟氏要跟着商瑾昱去锦南县任职。” 崔夫人在崔秀娘边上也着急得不行，“秀娘，亲事不能退。难怪你最近身子不好，肯定是因为修远的这些个亲人冒了出来，你名不正言不顺，这才又病的。” 别怪崔夫人这奇葩想法，主要是当年老和尚批命说的话对她影响太深。 就在一家三口团团转的时候，崔国公的常随从外院匆匆进了院子，“国公爷，叶校尉昨夜闯宵禁，凌晨主动投案，被交给了昨夜负责宵禁的御林军副统领周岩手里，周岩要按律处置！” 第325章 闯宵禁 如无特令，夜闯宵禁以奸细论处！ 这是崇康帝登基以后对京城宵禁立的一项法令。而这个特令范围极小，一是军国大事可不奏而闯；二是皇帝亲笔御令；三是事急从权，但事后也会酌情给予处罚。 上一次，崔国公为了给崔秀娘治病抓了两位太医就闯了宵禁。但一来那些日子崔国公负责的事情很多，被他强词夺理弄了个理由搪塞朝臣们；二来崇康帝对崔国公颇多偏爱，事后也默认了崔国公的举动有他允许。 饶是如此，崔国公也被罚了半年俸禄，还在朝堂上被申饬了一回。 轮到叶修远，要还是之前的御林军副统领的话，这负责宵禁的本来就是御林军的活儿，别说闯个宵禁，就是把负责宵禁巡逻的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也没问题。 可现在，叶修远的御林军副统领给直接一撸到底，只能算是一个普通士兵。要不是崔国公女婿的名头在那，兵部那边反应也不够迅速，他锣鼓巷的府邸今天都是不能入住的。 话又说回来，御林军的四位副统领中三位都是京城众人，虽然称不上发小，但绝对是比较熟悉的，而且家族都有千丝万缕联系。 周岩和彭川不但沾亲带故，两人的关系还挺好。听手底下的人说叶修远闯了宵禁，还闯了三次。一次是和崔国公一样从太医院住处的那条街拎着一位太医院院使就走；二次是将太医送回府中；三次是从太医府中拿了东西送极味楼。 从极味楼中出来，叶修远就一点都不抵抗地任由御林军给带走。 御林军们还不是很清楚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叶修远已经不是他们的副统领，抓着人了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肯定是层层上报，最后就报到了周岩这里。 周岩也才从成国公口中得知了彭川的遭遇，正义愤填膺呢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冷笑了几声，便让人把叶修远带去了大理寺的监牢里。 大理寺的监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其中就有专门为御林军里一些犯错的人准备的对方，由御林军安排和守卫。 叶修远直接被带去了条件最恶劣的水牢。这只是个开始，天亮以后周岩去了一趟成国公府，再到水牢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要先给叶修远上刑。 叶修远手底下何三柱几个人也是今天凌晨才接到消息，想发设防赶到水牢却发现根本去不了，听说了要给叶修远上刑，这才赶紧来国公府求崔国公出面想法子救他一救。 “闯宵禁！”崔国公猛地站了起来：“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爹，你要把叶大哥给救出来啊。”崔秀娘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后，心中全是愧疚，急切地抓住崔国公的袖子祈求道。 崔夫人一看也着急了：“老爷，你看秀娘这么担心修远，那可是你女婿，你赶紧想办法啊。” “何三柱在哪？”崔国公起身，安慰身后两个着急忙慌的女人：“你们放心，我会想法子。” 话是这么说，崔国公也知道。成国公府正等着抓叶修远小辫子呢，叶修远自己不躲得好好的，还主动把把柄给人递上去。这一次，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与此同时，叶修齐已经将哥俩的东西都收拾好，准备雇人送到商瑾昱的那个小院子。只是他心中隐隐不安，叶修远一夜未归，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叶修齐的预感成真，何三柱去了国公府，但也让另外的人回府给叶修齐说了一声。 叶修齐脸都白了，夜闯宵禁罪责要看怎么说了。叶修远才得罪了一个成国公，谁知道会给他安个什么重罪。 但叶修齐自己知道，他和叶修远的关系并未公开，而且他人微言轻，根本就帮不上忙。 叶修齐这么几年一直都依赖立夏，想也不想便让赶车的人到了极味楼。 极味楼今日继续挂了歇业牌子，里面也是乱糟糟一片。立夏正指挥着打算跟她离开的人清点极味楼中的东西，如果是宁柯和洪州需要，她就卖给他们；如果他们不需要，那就直接让方成带人来拖走就是。 还有她的金银细软，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想办法折现。不过这一切都有张忠和陆三娘操心，让立夏省事不少。 叶修齐一来就说了叶修远的事情，立夏也担心不已。不过听说何三柱已经去了国公府，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反过来劝叶修齐：“国公府是叶大哥的岳家，肯定会想办法救他的。” 叶修齐也知道这个理，就是没有立夏这么笃定一说，总觉得一颗心悬在空中落不下来。 “这样吧。你反正要去一趟君家，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去。一来请君大哥帮忙打听打听叶大哥的消息，二来把你要去锦南的事情给君家说清楚，看君家是怎么打算的吧。” 立夏给了建议后，想了想，带叶修齐进了院子。拿出了一个箱子：“这是我让陆三娘帮我给你收拾出来的东西，待会儿我让小五和小六和你一起去。他们在外面等着，若是君家无意和咱们结亲，你就回来。要是君家愿意不离不弃，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聘礼。” 叶修齐愧疚不已：“姐，我不能让你给我出这些。我哥那有东西，我都带极味楼来了，姐你先收着。” “我为什么要收你哥的东西。”立夏又把箱子往叶修齐方向推了推，“修齐，你和我的关系不是姐弟胜似姐弟，早已经亲如一家。” “姐，你不收我哥的东西，我就不收你的东西。”叶修齐固执地将箱子重新推给立夏。 立夏想着叶修远那样的性子能有什么好东西，摆了摆手，“好好好，你哥也是我哥，哥哥给的东西我收着就是。” 立夏继续之前的话题：“如果君家同意，咱们不能亏待了小玉。我给她准备了两套头面和四匹贡缎，以后是要去锦南县生活，不适宜在京城买房，所以换成了九百九十九两银子聘礼。” 这一次，叶修齐没推辞，让小五和小六抬着箱子出了门。然后便让几个店小二将马车上叶修远的箱子都送到了立夏的小院里。 第326章 三口箱子 叶修齐让人送箱子的时候就说了，没上锁的是叶修远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可以不用管，另外那些上锁的都是叶修远要给立夏的。 立夏听陆三娘问箱子放在哪间屋子，伸脖子一看吓了一跳。唯一一个没上锁的箱子就两尺见方，不小心被人掀开上盖，露出里面几件灰扑扑、还有补丁的袍子，立夏还看见了当初她给叶修远做的一身衣裳。 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三个大小不一的上了铜锁的箱子，看陆三娘指挥着郭宝根几个才勉强抬进院子最大的那个四尺见方的“柜子”，分量那么重，会是什么。叶修远这是给她带了什么回来？战场的泥土还是缴获的武器！ 立夏起了好奇心，让郭宝根几个把东西抬进了正房堂屋，陆三娘把三把钥匙给了她，便又退了出去。 郭宝根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但看立夏走路都还不利索，便什么都没说，带着人跟陆三娘一起退了出去。 立夏注意到了郭宝根的异样，但她没打算插手。郭宝根和别的护卫有些不一样，他四十来岁无亲无靠，没有亲人在崔家庄。 别的护卫有的愿意跟着方成去镖局，有的愿意去即将入驻京城的揽月楼，郭宝根却两样都没选，估计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立夏去锦南县。 从私心上讲，立夏是欢迎郭宝根的。他武力或许不高，但管理上很强，也能够轻松理解立夏对手底下人的要求。可立夏去锦南县是打算常居，如果条件合适她甚至打算定居养老，不希望有人是出于勉强才跟着她去。 所以，立夏不想让郭宝根出于她的建议才选择跟着去锦南，希望他能够心甘情愿自主选择，以后的日子才能一心一意，怪不了别人。 这，就是立夏的性子。不将自己意愿强加给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将喜好强加给自己。 立夏也没找杜鹃和百灵帮忙，叶修远给她的东西不管是好是歹，她都想自己一个人先看。 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奇异的心理，打开了第一个最小的，也是放在那最大箱子上面的那个。才刚刚打开箱子，揭开盖子，她就被透出来的金光给吓得一哆嗦。 她赶紧盖上了盖子，上下左右打量了屋里，连房顶都去看了一眼。确定了整个院子就她一个人在，这才回到屋里把盖子给完全打开。 这一尺见方的小盒子里，居然装了整整一盒金条。以她一只手有伤的情况，根本就抱不动。 别看她揽月楼、唐记食铺、豆腐作坊、面食作坊一堆能挣钱的生意。这个月几十两、那个月几百两收入，可是一来叶修齐上学开支不小，二来中间三年她只拿分红没亲自挣钱，三是极味楼投入了一些本钱。 她也喜欢将银子换成金条，可想想这一尺见方盒子里起码有好几十根五寸长的金条。她以为一直如珠似宝藏起来的那十根已经算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了，这么一比，她弱爆了好吗！ 立夏心惊肉跳地将盒子重新锁了起来，蹲下身子打开了第二个箱子。这箱子和叶修远的衣服箱子一样大，两尺见方，就是木质看起来不太一般。 打开后也是倒吸了一口气，乱糟糟的头面首饰堆叠在一起，缝隙里还能见着大小不一的珍珠和宝石。 珍珠大的能有拇指大，小的也有鱼眼珠大小，颜色除了常见的米色，还有少量的黑色和米分色，不过色泽看上去都有些暗淡，应当是没有保存好又不见天日的缘故。 宝石的大小和种类就更多了，有一些看着还带着伤，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撬下来的似的。 立夏再一次合上了盖子，呼出一口长气。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加起来，别说秒杀她这四年攒下来的那点家底，就是将一个极味楼买下来怕都绰绰有余。 这打仗还能攒下这么些东西，立夏都无法想象叶修远是怎么做到的。 有这两个箱子做铺垫，立夏都不太敢继续开箱了。不过想了想，金条和宝石都出来了，这剩下的大箱子里总不能还装这种硬通货吧。 正巧，因为担心立夏一个人在后院不方便，杜鹃和百灵在前面忙过一阵后给她送了一壶冰糖雪梨回来。 “你们把这小箱子搬到旁边一下。”立夏指挥着两人把装金条的小箱子搬到了旁边，她凑到这箱子前，立夏嗅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点臭，还有点冲鼻子。 “娘子，这里面是什么。”两个小丫鬟凑近之后也捂着鼻子退到了一遍，百灵还不住地打起了喷嚏。 立夏估计这一箱子应该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了，当着两个小丫头的面打开了盖子。幸好开盖子的时候她有所准备屏住了呼吸，后面两个没经验的小丫头就被迎面而来的味道给冲得差点原地升天。 箱子里面装的是狐狸皮毛，黑色、棕色、红色、白色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是真的炫目。可就是硝制的程序可能没做完，晾晒去味儿的那一步没做够，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一团团柔软毛茸茸中还有四个小盒子，五寸宽、一尺长。杜鹃手快，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惊叫：“呀，这是人参！” 可不是嘛，一支有手有脚有头部的人参，看个头和形状，再闻一闻味道，起码上百年。可惜了，盒子里就一层绸缎裹着，根本达不到最佳保存条件，药性怕是损失了一半。 立夏心口疼。可以预想，另外三个盒子里的东西怕是都差不多，她挥了挥手。两个丫头一人拿起一个盒子打开。 毕竟是跟了立夏这么长时间的，都有眼光，一个惊叫“灵芝”、另一个惊叫“冬虫夏草”。 剩下的一个，立夏自己迫不及待打开了，开盲盒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一匣子番红花，光是看品相就知道药效不差。四盒药材只除了人参看起来有些变质，另外三样倒是没什么变化。 “娘子，这是修齐少爷从哪找的呀？你前两天要找的红花就是这个吗！”杜鹃和百灵帮着把中药材拿出来，又开始整理里面的狐狸皮毛。 第327章 准备离京 商瑾昱让方嬷嬷给立夏送了信，他们四月二十六辰时，在镖局护送下离开京城，争取赶在六月底庆安府庆河涨潮之前赶到锦南县。 这五天，立夏就在极味楼和小院两边来回转，终于将一些华而不实、占地方的东西都处理得差不多，能卖钱的卖钱、不能卖钱的也都找到合适的人送了出去。 她也不是不关心叶修远的情况，不过叶修齐从君家回来就告诉了她。 崔国公去得及时，叶修远并没有伤及根本，只不过闯宵禁不可能没有一点处罚。御林军副统领的官职没了，府邸也被收回去，一无所有也没官职的他终究没有逃掉五十军棍的处罚。 打完了之后崔国公就把人带回了国公府，叶修齐进府去看了一下。按他的说法，叶修远皮糙肉厚，除了只能趴着睡之外，并没什么大碍。 立夏有心要去探望一下叶修远，可一来他在未婚妻府上养伤，二来极味楼和即将入驻京城的揽月楼、唐记食铺都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忙，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最后，只能写了好几道养伤的食疗方子，托了叶修齐交给叶修远，至于叶修远让谁给他做，她就不想问也不想管了。 宁柯和洪州在四月二十一那一早来劝说立夏别跟着商瑾昱去锦南县未果后便再也没出现。 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派了信任的管家前来商榷极味楼的处理方式。 两人的意思都很明确，他们是没空闲也没兴趣做酒楼，如果是立夏也不要，那就卖给出得起银钱的人。这笔钱最后折算三份，三人平分便是。 正好，揽月楼不是要来京城吗？立夏另计一动，直接把极味楼接下来不就行了吗！ 一楼做成唐记食铺，二三楼是揽月楼以前惯做的高档菜肴。并且，如果是揽月楼接手的话，她这份股完全可以不动，也不担心唐全儿等人的去处。商瑾昱也能少花些银钱，多留点傍身。 立夏把这想法和方成一说，方成考虑之后觉得可行，便去商府将事情和商瑾昱一说，商瑾昱这几年各个地方生意铺开，收入是很可观的。 再有姐姐商小玥不遗余力的支持，商瑾昱一点都不发愁银子。听说是立夏的建议，想都没想便点头同意，并交给方成全权处理。 方成这边一确定要接受，立夏便找了宁柯和洪州的管家过来，这一忙，五天时间眨眼便要过去。 因为明日便要和商瑾昱出发，立夏正抓紧这最后的一天给唐全儿夫妻、李顺夫妻交代事情。 极味楼的招牌要重新改一遍，不将好不容易打出点名声的“极味楼”的招牌去掉，只是在中间加了“揽月”二字，成了极味揽月楼。 按照立夏的意思，李顺这边已经有厚厚的一本菜谱，从小吃到药膳加起来不下三百种。完全可以将极味揽月楼做成连锁店中的旗舰店。 “小掌柜，崔小姐想见一见你。” 因为极味揽月楼的重开，前面那栋楼又每天都人潮涌动，一些贵客知道立夏得罪了长公主府和皇后，还在观望。 可喜欢美食的普通人哪里会管那么多，一看极味楼的大门重新打开，便蜂拥而至，要找“送子娘娘”的人也层出不穷。 立夏肩膀和腿部的伤还没全好，再加上在京城的遭遇并不是那么快乐，所以没打算再去厨房露一手。将厨房彻底交给李顺之后便宅在后院指挥着杜鹃和百灵收拾那些要带走的东西。 外院店小二小五小心翼翼地在院门口通报了一声，打断了立夏和两个丫鬟的忙碌。 “崔小姐？”立夏这几天太忙，一直都在避免去想叶修远，以及和叶修远有关的事情。 小五哪里知道小掌柜内心的这些纠结。只知道小掌柜说过，公事之外不见旁人。 可国公府如日中天，国公府的小姐和小掌柜之间关系不菲，是少有几个能到后院的人。小五被崔秀娘湿漉漉的眼睛一盯，不由自主就软了心肠。 “对，国公府的崔小姐。”小五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立夏神情怔怔，本想把人请进来问一问叶修远的状况，可是她都要和商瑾昱“远走高飞”了，问了又能怎样呢。 “你给崔小姐说，我不在。” “小的和崔小姐说了，可是她不信。还说已经去那边小院看过了，修齐少爷说你在这边。”小五也有些为难。崔秀娘看起来很是孱弱，一副随时都要香消玉殒的模样，还固执地表示，见不到立夏她就不走。 “修齐回小院了？怎么都没过来找我。”立夏问杜鹃。 叶修齐去君家求亲很顺利。 一来是君睿夫妻俩早就和君济勋和吴雨薇说过此事，就算叶修齐这次没考上进士，也会让君小玉和他把亲事定下。 二来君小玉早就对叶修齐心怀好感，到京城几次接触后，更是生出了非君不嫁的心思。 叶修齐上门说清楚了要去锦南县的原因，君家人倒也不是没生气。可之前他们也收到了君不悔老爷子的信件，让君济勋转告商瑾昱等比较熟悉信任的人，如果是侥幸得了功名暂时别在京城做官，最好是谋求外放，哪怕是做个偏远地区小县令也无妨。 虽然君不悔没说什么原因，可他说的话在君济勋兄弟姐妹心目中堪比圣旨。兄弟姐妹几个正商量着是不是回元安府，什么时候和商瑾昱、叶修齐沟通沟通，便遇到了叶修齐上门求亲。 君济勋翰林院也做了两年编修了，是时候该动一动。几个人凑在一起将君睿给的“关系图”理了一遍，竟然发现不但陈应寿现在是吏部尚书，君不悔的另外一个学生还是庆安府新上任的知府。 得！君济勋和君济茂兄弟俩一合计。爹娘年纪不大，元安府可以暂时不回去，他们想法子去求了陈应寿把他们兄弟俩也都往庆安府放吧。和商瑾昱、叶修齐也能有个照应。 于是，叶修齐和君小玉的婚事就算是定下了。这几天正跟着君济勋兄弟俩拜访京城里君不悔老爷子的学生们，积极活动，争取能够让君济勋兄弟俩也早日如愿以偿。 第328章 崔秀娘的建议 立夏最终还是让杜鹃出去迎了崔秀娘进来。 崔秀娘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把身子养得超不多，结果又惊闻自己的未婚夫竟然是自己崇拜并且尊敬的佟娘子的夫君。 虽说崔国公和国公夫人都一再解释，叶修远和立夏当年不曾拜堂也未曾圆房，两人的夫妻情分早已过去。 但耐不住崔秀娘敏感多思的神经，这几日叶修远在国公府养伤，她几次打算去问问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和打算。可才到门口，便被叶修远的常随给拦住，说来说去就是叶修远现在不方便见她。 是不方便还是不想？崔秀娘一下子就想了很多。再将叶修远到极味楼的所有过程想了一遍，总觉得事情并不是崔国公口中说的那样。 还没等她从叶修远口中问到真相，又听说商瑾昱为了躲避丹阳郡主的纠缠，宁愿远赴大炎朝最南边蛮荒之地，也不愿留在京城做郡马。 商瑾昱怎么选择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坊间又开始流传了一个消息，让她坐不住了。 消息称，和商瑾昱“情比金坚”的极味楼小掌柜变卖家产，誓要跟从情郎共进退，即将和今科状元一起前去锦南县。 崔秀娘只觉得不可能！她见过很多次立夏和商瑾昱的相处，两人之间并没有男女情谊。 崔秀娘再单纯，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后来，她拦住了来府里探望叶修远的叶修齐，总算问出了点端倪。 立夏和商瑾昱没有私情，以前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有。立夏之所以愿意跟着商瑾昱离开，叶修齐估计除了朋友情谊的缘故，更多应该是立夏不想留在京城让叶修远难为。 崔秀娘听到这个答案哪里还坐得住，打听到立夏明日便要和商瑾昱离开，说什么今日也要见她一面，好好问上一问。 “佟娘子，你是不是依然心系叶大哥？” 崔秀娘支开了跟随的丫鬟，也支开了立夏身边的杜鹃和百灵，直接开门见山。 立夏一愣，随即端起了手边枸杞红枣茶喝了一口，“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佟娘子，你别瞒着我了。我已经知道你和叶大哥的关系了，你和叶大哥本来就是夫妻，我不会分开你们的。” 崔秀娘咬了咬牙，“我爹和我娘担心我的身体不愿意取消婚约，可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叶大哥，而且我也活不了多久，佟娘子你可以和我一起重新嫁给叶大哥，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啪—— 立夏将茶碗重重放在了桌上，阻止了崔秀娘继续往下说，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崔小姐慎言！” 崔秀娘还没见过立夏这么严肃的样子，下意识噤了声。 立夏也无意吓着她，只是她说的这些话要是传到崔国公和国公夫人耳朵里，怕又要平添不少麻烦。立夏现在的麻烦已经不少，急切地想要从中抽身，并不打算再给自己找些枷锁。 诚然，她承认听到崔秀娘这么说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可这只是一瞬间不理智的想法而已，下一秒便被她死死地摁住了。 她永远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那种不堪的境地，也不愿意为了一点点心动就彻底抛弃自由和舒适。 “崔小姐这么说，是对所有人的侮辱！你侮辱了你父母的一片孝心，是不孝。你侮辱了叶修远的忠诚，是对他不忠；你侮辱了我对你的情谊，是不义；最主要的是你侮辱了你自己的尊严，与人共事一夫，说出去是会让天下人耻笑的。” 立夏迎头就是这么一大堆，崔秀娘有点懵，“我……我只是不想把你们拆散。” 立夏叹了一口气，“我和叶修远早就已经被这世道拆散。当初既没有拜堂也没有圆房，说来根本就算不得夫妻，又哪来拆散之说。” 立夏又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箱子，放到崔秀娘跟前：“我和修齐都是相处了四年才有了姐弟情谊，和叶大哥之间连兄妹情谊都没养出来一点，说不得还不如和你的朋友情来得深厚。” 这么说，崔秀娘有些理解，点了点头：“佟娘子，对不起，是我太想当然了。” “你啊，别多想。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立夏掀开箱子：“我要和商瑾昱去锦南县，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但你们一个是我兄长、一个是我姐妹，我可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特地给你准备了点小礼物。” 崔秀娘的目光被立夏掀开的箱子吸引了。这个箱子是立夏根据回忆找了匠人特地打造的多宝盒。 打开的盖子上镶嵌着水晶片，因为水晶片有深色绸布打底，虽然比不上立夏记忆中毫发毕现的玻璃镜子，但也比铜镜要清晰许多。 多宝盒的第一层是胭脂水粉。立夏做药膳的难免涉及一些美容养颜的方子，除了药膳吃食，也有一些是外用的。这里给崔秀娘准备的是瓷瓶装的滋润保湿霜和胭脂、口脂，甚至还有一把睫毛夹。 立夏一一给崔秀娘展示了下：“本来我是打算离开后让君家两位妹妹给你送到府里，顺便教你使用方法的。” 崔秀娘有些委屈：“要不是我逼着他们让我见你，你是不是真的打算给我当面告个别。” 立夏没回答她，因为她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就是叶修远让人送来的那三口箱子，她都整理好了之后放在她房间，走了之后自然会让叶修齐原封不动给他哥送回去。 立夏又打开多宝盒第二层，“这是一套头面首饰，多做了几样，如戒指、腰链、手链和脚链，不值钱，但胜在新意。” 设计图是立夏亲自画的，以玫瑰为主，用的是黄金和红珊瑚。镯子常见，链子在大炎朝却一点都不常见，看上去精致又绚烂夺目。 崔秀娘惊讶得张大了嘴，“太好看啦！” 立夏把戒指拿出来，给崔秀娘简单说了戒指的寓意和戴法。 这在大炎朝绝对是个新颖的说法，崔秀娘听得双眼放光，可脑海中跳出来的却不是叶修远，而是另外一位清瘦儒雅的身影，她吓得“啊”了一声，打断了立夏的话。 “怎么了？” 第329章 离别愁绪 崔秀娘飞快让思绪回到正轨，被崔夫人教导三从四德的她涨红了脸。但想到立夏明日就要离开京城远去千里了，今日要是不和她袒露心事，还能和谁说点心里话呢。 念及此，就算再羞涩，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对立夏说道：“我……我不想嫁给叶大哥。” 立夏心里突了一下：“崔小姐，你不会因为我才生出这念头的吧！我早就和国公爷说过，我和叶修远并没有什么，况且我已经打定主意跟着商瑾昱离开京城，你应该能懂我的心意了吧。” 崔秀娘这么说固然有这个缘故，但更多的还是脑海中那越来越清晰的儒雅身影，“不，不是因为这个。我是真的不想嫁给叶大哥。” 立夏显然是忘记了崔秀娘曾经问过她什么是“喜欢”，只是被崔秀娘的话给吓得有点不知所措，赶紧劝她：“你可不能意气用事，辜负了你爹娘的心意。” 崔秀娘和红雀说过想退亲的话，把红雀给吓了一跳。深切地分析了一番此事的不可行性，可以这么说，崔秀娘之前那一场大病多半就是因为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让国公爷夫妻俩退婚才愁出来的。 本来崔秀娘以为立夏会是赞同她的那个人，可是没想到立夏的说法也和红雀没什么两样。让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的勇气瞬间就像是漏气的羊皮筏子，慢慢蔫了。 有的时候，崔秀娘也很羡慕丹阳郡主那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能够坚持到底的意志。 她就不行，在家被红雀劝了，又被崔国公和崔夫人俩一起殷殷期盼了一阵，现在又被立夏一说，彻底歇了念头。后面再和立夏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见着杜鹃和百灵陆续回来，便让红雀收了立夏送的箱子，起身告别。 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见。立夏送她到了院门口，还是没忍住，给了崔秀娘一个拥抱：“叶大哥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崔秀娘鼻子也是一酸，回抱了立夏，第一次换了称呼：“佟姐姐，你也要好好的。” 皇帝金口玉言是不可能更改的，立夏和商瑾昱离京是注定的，这时候，忙碌的立夏才终于生出了一丝离愁来。 “佟姐姐，你们路上要小心丹阳郡主。”临上马车的时候，崔秀娘犹豫着又告诉了立夏一个消息： “外面人都说丹阳郡主和长公主去城外庄子游玩去了，可我听我爹身边常随说，丹阳郡主愿意跟着商公子到天涯海角。可长公主哪里舍得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去锦南县吃苦，便强行把人带走的。” 长公主是把丹阳郡主给带走了，可是崔国公为了保住叶修远，特地将那一日相关的人查了个底朝天。 这么一查，便查到了丹阳郡主绝食三日逼迫了长公主和洪州心软帮她达成心愿的事实。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长公主和洪州母子俩会配合皇后在宫中陷害立夏。因为立夏一旦出事，商瑾昱就没理由拒绝皇帝赐婚了。 知道这些事情的立夏能怎么办，只能望天长叹。缘，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商瑾昱这几日在府里也不清净。那一日从皇宫回去，商兴家和商林氏就神情激动地告诉他，已经去长公主提了亲，只要双方交换了庚帖，就能走三书六礼、择日成亲了。 奈何商瑾昱的生辰八字一直都被他们姐弟的亲娘捏在手中，商兴家根本就不能直接做主。 刚从皇宫里回来，商瑾昱身心俱疲。若非长公主府逼人太甚，他又何必选择锦南县那种荒芜之地。 商瑾昱去除伪装之后一直就对商林氏不假辞色，可对商兴家这个父亲，还是有几分迁就和尊敬的。可是再怎么迁就和尊敬，知道他竟然敢无视自己三番四次的叮嘱后，商瑾昱还是忍不住发了火。 在商府，父子二人闹得不愉快，最后还是商瑾瑄去孔府把商小玥给请回来，才给父子两人做了和事佬。 商小玥自己嫁到孔府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当然深知“齐大非偶”的道理。有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说，商兴家终于有所松动。 松动之后，商兴家和商林氏便开始害怕。长公主府可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等商瑾昱去了锦南县，他们留在京城不就成了活靶子了吗！ 于是，商瑾昱拍板，让商兴家和商林氏带着家里人重新回元安府去。元安府是商家的大本营，还有君不悔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做定海神针，崔家二爷和三爷还是边城守将，回去是最佳选择。 商兴家和商林氏本来还想着儿子考了状元后能够让他们在京城立足，现在只能灰溜溜回去元安府，这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商兴家最常做的生意就是南货北卖，南边几个府城别说，他大多都去过。京城不能待，元安府不想回，那就去庆安府吧。 得，去锦南县的人又多了一群。商瑾昱这几天都在商府帮忙安排后续事情，也要和京城里同年、朋友一一道别。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四月二十六辰时，京城南门外，一支不显眼的商队集结完毕，三十多辆牛车和马车装着货物井然有序地往南走去。 商兴家和商林氏还要先回元安府安排儿女们，不和大队伍一起。 这一次前去锦南县的只有商瑾昱、立夏，就连叶修齐也因为要等君睿和君夫人带着君小玉的生辰八字来订婚书，也要晚上一段时日再和君济勋和君济茂一起出发。 不过，商瑾昱这边有镖局派出的二十个人护送，立夏那边有杜鹃、百灵、张忠、陆三娘一共十个奴仆，以及郭宝根为首的三个护卫。 那二十多辆装货的牛车上并非是谁家的货物，是商瑾昱和立夏在京城搜罗的一些稀缺货，还有一些药材、食材的种子。 种子可以带去锦南县种植，稀缺货则是在途中可以不断买卖保证此行生活所需。 值得一说的是，崇康帝内心还是觉得有些亏欠商瑾昱。临商瑾昱离京的时候让人给他送了一张“便宜行事”的圣旨来。这圣旨可以调动庆安府的驻军，以及能够越过庆安府联系大理寺。 第330章 离京 从京城一路往南，前面近一个月都能在各个驿站里休息用餐，再不济也能也能有小镇、乡村之类的歇脚。 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宽敞的官道渐渐成了狭窄的羊肠小道，道路也变得崎岖，周遭的城镇和村庄也越来越少。 “原地停下，生火造饭，扎营过夜！” 日头西斜，队伍来到了一处树林边，队伍中的护卫骑着马从头跑到尾，通知大家停下来。 因为所有的护卫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在长途跋涉上，优势便十分明显。 正如现在，队伍正前方一直都会有两个人份充当斥候的角色，往前探查有无适合歇脚的地方。 从昨日开始，前面反馈回来的消息便是这方圆几百里都没有城镇村落，山上倒是有些战乱时候逃上去安家的山民。不过他们急于赶路，便不适合上山去走那冤枉路。 而且三年多前这一路上的反王、土匪虽然被朝廷给剿了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残留。队伍中有货物、有妇孺，当然不适合去冒那些不必要的险。 队伍前面是两辆较大的马车，由四个护卫负责。上面放着立夏准备的一些方便食品和武器，随车的车夫是商瑾昱亲信的下人。 中间是二十辆牛车，上面是他们这一个月来倒买倒卖的货物和准备带去锦南县的种子。经过这一个月的行走，货物换了三遍，种子多了一车。 张忠、陆三娘两家人便都安排在这牛车上，旁边十二个护卫分成了两拨，日夜守候这些东西。 牛车后便是立夏和商瑾昱两人的马车。立夏带着杜鹃和百灵两个丫鬟坐前面比较舒适的马车，商瑾昱的马车跟在后面。 这次商瑾昱没带方成。一来方嬷嬷年纪大了需要方成在膝下尽孝，二来京城揽月楼的事情还得是方成留在那边主持。 所以跟在商瑾昱身边的是方成的两个儿子，方书和方墨。兄弟俩都已经成亲，家人也都在队伍当中，就在后面第三辆大马车里。 最后那辆马车空间也很大，郭宝根带着两个原来极味楼的护卫就负责这辆。一直奔走在队伍当中的护卫如果觉得有些累了，就可以上马车休息片刻。 随着护卫从队伍前面通知到后面，骑马的护卫便翻身下马，寻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留一个人放马。剩下的便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埋锅造饭。 有立夏在，这些以前在战场上连泥土都要抓一把吃的将士们，对于吃饭充满了期待。 立夏也没让大家失望。开始行走在荒郊野外之后，每一顿都保证了大家有热汤喝、有热饭或是热面填肚子。 今日也不例外，立夏刚刚从马车上下来，郭宝根就已经带着手下迎了过来。 “小掌柜，那边林子里我已经去看过了，很安全。旁边还有条小溪，上游有个水潭，里面有不少的鱼。今儿晚上是吃鱼还是吃鸡？” 立夏听懂了郭宝根要表达的意思。第一句呢是让她放心去如厕，第二句则是告诉她有可以到水潭边梳洗，第三句就完全是嘴馋好奇。 车队里带着立夏在沿途抽空做的方便面和方便米饭，也有肉干和蔬菜干，但哪里比得上现做的好吃。接连几日都在野外解决，立夏的手艺让所有人都顶礼膜拜，感觉什么东西在她手里都能做出花儿来。 这片树林并不深，但郭宝根带人去转悠的时候已经发现了鱼和野鸡的踪迹，当然要问一问立夏选什么了。 立夏看了看陆三娘领着几个妇人和小丫头生火烧水都忘不了往这边看，方书和方墨家两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更是眼巴巴地瞧着她，顿时就回了他们一个笑容，告诉郭宝根：“都抓点，熬鱼汤，做叫花鸡。” “好嘞！”郭宝根兴高采烈地应了，让手下人和那些护卫们说一声。 他则招呼了杜鹃和百灵将马车里一张粗麻布给送出来。 也不是立夏矫情，主要是这荒郊野外的，队伍里男人占多数，她上厕所的时候会生理性紧张便不出来，只能想了这么个法子。 郭宝根会提前找好一个隐蔽的、适合如厕的地方，再用树枝搭一间简易的棚子出来，粗麻布往上面一盖，就是个隐蔽性很好的厕所了。 郭宝根搭好了厕所，队伍中的女性们欢呼了一声，结伴去了一趟。虽然还是会有一点味道，但总比隔着马车解决好得多。 解决了生理问题，往上游走，在西边洗了手脸回到营地。商瑾昱已经巡查了一遍车队坐在了立夏常待的火堆边，身侧是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壶茶和一盘坚果点心。 他手中捧着一册书看得津津有味，旁边路上顺手买的少年正给他打着扇，一副悠然惬意的模样。 见着立夏甩着手上水珠子回来，他放下书，从小几下拖出来个凳子放在旁边，示意立夏坐下去。 “再过两日，我们便到顺庆府的地界。不过，这一段以前盘踞着南边最大的土匪窝，弄得民不聊生，方圆好几百里都没城镇村落，怕是要过上十来日艰苦日子了。” 商瑾昱又拿出纸笔，给立夏简单画了个示意图。从他的图上可以看出来，这一段山脉挺长的，他们从山脉的群山脚下蜿蜒行走。 立夏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撇撇嘴：“谁过苦日子，你商少爷也吃不了苦。” 商瑾昱拿过身后人手里的扇子，挥了挥手：“去找方墨给你安排点别的事。” 把人弄走了后，商瑾昱摸着下巴，上下审视了立夏几遍，看得立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你看什么？” 商瑾昱递给了立夏一张明显裹过的纸条，“今早收到的，京城那边的飞鸽传书，你看看。” 纸条范围有限，幸好是用鹅毛笔书写的，倒还不至于像读电报那么难理解。 上面写着三排字。 第一排：皇孙留疤，二皇子妃已派人出京寻佟娘子，若不回京为皇孙治疗，就地格杀。 第二排：丹阳郡主失踪。 第三排：武国公府小姐与今科榜眼君济茂定亲。 第331章 消息 这三条消息怎么说呢，都给立夏带来了一定的震撼。 第一条大概是害怕商璟昱和立夏不能很好得理解什么是“二皇子妃发怒”，还可以补充了一句，让他们知道，这二皇子妃实在是不讲武德，竟然就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想要取人性命，也太任性妄为了吧。 立夏有些茫然，商璟昱却是多念了几遍后，再结合之前得到的一些消息。对惊讶又茫然的立夏呵呵笑了两声，“以你的智商，大概是猜不出二皇子妃为什么这么恨你吧？要不要本少爷给你解惑。” 立夏撇嘴。又来了，商璟昱就是这样，明明是一句好话，经由他口中说来就有些让人恨得牙痒痒。好好把事情说出来不就成了，在这里秀什么优越感。 “不用，我大概能猜到。不过就是珍馐阁精心策划的美味品鉴会被我破坏了有些恼羞成怒吗！人家本来就是皇亲贵胄，任性点也是正常。” “非也！非也！”商璟昱得意地摇动扇子，俊逸的面庞往立夏方向凑了凑：“你叫我一声哥，本少爷就细细给你解释。” 立夏斜睨了他一眼：“这么幼稚，还‘哥’。另外，商少爷你不是一直都自称‘本少爷’吗，要是不这么称呼你，不白瞎了你的自称。” 一句话把习惯性对人自称“本少爷”的商璟昱哽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不过，看立夏轻松自如的样子，他隐隐松了一口气：这离京的决定算是做对了，立夏好像又恢复了几年前在铁牛村的洒脱自如。 不过，该担心的还是要提高警惕。商璟昱逗弄立夏未果后，还是给立夏分析了一番为什么二皇子妃这么“任性”。 一来是二皇子夫妻俩长期在京城被人忽视和欺压，一朝得势，两个本来就没什么学识、没什么眼光的人就膨胀了。为了证明自己，那肯定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可在立夏手中，美味品鉴会是一次，皇孙的病症又是一次。这两者别看没什么关系，但对于二皇子府来说却是两次在崇康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以及一次闷声发大财的好际遇。 美味品鉴会，珍馐阁是信心十足会被选中，然后光明正大进宫准备大宴酒菜。如果不是立夏的极味楼横空出世，珍馐阁的厨子说不准还能成为御厨，今后在御茶膳房占据一席之地。 这么重要的地方有二皇子府上亲信，不管是掌握宫内的消息，还是以后想要做点什么，都是极为方便便利的。对于野心勃勃的二皇子一脉来说，真真是个好机会。 但最后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立夏和极味楼给抢了，功劳还被三皇子宁柯、洪郡王、内务府三方给瓜分了。你就说气不气吧！ 商璟昱将手中茶碗往立夏方向支了支：“你就说气不气？” 立夏讪讪笑了笑，懂事地拎水壶帮他满上，点头：“气！的确该生气，但他们要对付的不该是三皇子和洪郡王吗，对付我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虾米干什么！” “呵，这不是那几个都是硬骨头啃不动，你这小虾米伸手就能碾死，不弄死你先消消气，还留着过年啊。”商璟昱那眼神和口气十分不屑，立夏想把水壶掼他脸上去。 奈何这才分析了其一，只能压着火假笑：“商少爷继续说皇孙的病症，又不是我传的，最后还提供了药方和食疗方子，怎么也怪到我头上来了。” 商璟昱咳了一声：“这个嘛，应该是你和我都有份。本少爷是被连累，你则是太多事。” 立夏眼睛都快瞪圆了：“我多事？”立夏自觉在京城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都没敢在京城好好逛过一次，怎么还有这评价。 商璟昱叹气：“这不就是升米恩斗米仇吗。你想啊，人家本来是想要崔家庄和我姐那些庄子的土地，偷摸摸挖掘上面的银矿收为己用。谁知道崔家庄被你的招兵计划破坏，我姐那些庄子又被你拿出的方子破坏，为此二皇子的大舅直接降爵削职，二皇子一脉伤筋动骨，人家能忍得住吗！” 立夏虽然不知道当日宫宴的具体情况，可后来也听庄姑姑说了，当日二皇子妃在皇后和长公主跟前挑拨过。 不过，立夏也反应了过来：“不是！这两件事情好像你没少出力吧。”商小玥那些庄子事宜，可都是商璟昱带着商小玥的陪房管事去办的。 商璟昱一顿，“所以我说也有被迁怒的成分啊。再说了，你怕是不知道本朝对储君的一些要求吧。先帝崇文，喜欢白净清秀的人，曾经立下过旨意，但凡身体有疾、相貌有碍观瞻的都不得担任要职。” “啊！还有这种规定。”立夏脑海里顿时浮现了虬须满脸的崔国公和身高体壮的叶修远形象。在世人眼中，他们的长相…… 商璟昱可不知道立夏脑海里都想了些什么，又补充道：“当今圣上登基后大量扶持武将，文官也并不是以相貌为选派条件。但先帝那道旨意并未正式被废除，如果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的话，怕是影响不小。” 立夏想起了贾惠和郭平有说过二皇子府上两位皇孙的情况，说是两人脸上生了不少红疹，克制不住一直在挠。如果那样的话，就算是后来吃得下药膳、喝得了药汤，怕也是会留下不少的疤痕。痊愈之后……那肯定是满脸坑！ 如此一来，这兄弟俩以后…… 立夏打了个寒颤，暗说这不是她的错，太医们应该是比她了解红疹不能抓挠，可最后还是容貌被毁，也不知道这皇子府是怎么侍候的两位皇孙。 这么看来，二皇子夫妻俩发疯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这发疯的对象锁定了她，这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 立夏愁眉苦脸，“那我们是不是该多带点护卫？” 商璟昱倒是没那么发愁：“你可能不知道，二皇子府不管是府兵还是私兵，大多都是京城四大营里挑的，和身经百战的武威军没什么可比性。而且像他们要派出来的人不可能太多，他们比我们出发晚了半个月。” 立夏还是愁：“人家肯定骑马，我们有牛车。会不会已经追上来了？” 商璟昱让镖局查过，摇了摇头：“快马到此也要二十日左右，我已经让方书通知庆安府这边镖局派人来接应，只要我们五日内走出这莽山范围，就算追上来也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第332章 暗中保护 这第一桩事情说完，还有第二桩和第三桩。 丹阳郡主失踪！那肯定是追着商璟昱南下了。商璟昱心里一阵烦躁：“怎么会有这种人！” “千人千面吧。其实，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立夏有些羡慕丹阳郡主了，只有被人宠爱着、迁就着，才能养出这样的任性、执着、一往无前的脾性吧。 商璟昱嗤笑道：“你和她的年岁相差多少，还说人是孩子。算了，不说她了，免得败兴！就说说这第三件事，方管事怎么什么都报，这崔小姐和谁定亲有什么可说的！” 说到后头，商璟昱几乎是说一个字就偷窥立夏一眼，就差没明说：“叶修远去哪了？” 立夏心说，加上上辈子我的年龄比你娘都大。但也同样好奇，“方管事就没说是什么缘故吗？”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和崔秀娘定亲的人就换成君济茂了，崔国公夫妻俩就不怕被别人耻笑，不怕那啥八字不合吗！ “你说，叶修远会不会也追我们来了？” “不会，修齐说过。他哥那五十军棍有御林军统领守着打完的，没一点放水，估摸着没个把月起不来。”立夏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商璟昱没发现她神情变化，咂舌道：“五十军棍啊！那可比衙门里的大板重多了，还是御林军那些练武的人行刑。那会不会是他伤势恶化，那啥了……” “胡说八道！”立夏直接打断了他，“不可能。” “好好好，不可能。”商璟昱又看了眼纸条上仅有的那一排字迹，不知道是方成只探听到了这么多，还是他故意写一半。不由气结，对立夏道：“不管那么多了。我可是说过的，转年我未娶你未嫁，我们就勉强凑一凑，成亲得了。” 立夏瞪了他一眼，“那不过是在京城里的权宜之言，哪能当真。你放心，我尽量在年前把自己嫁出去，可不能牵累你堂堂县令大人。” “呵，年前！要是这队伍里没你看得上的男人。”商璟昱同情地对立夏道：“怕是到了锦南县你就只能找个野人嫁了。” 殊不知，立夏在这茫茫莽山中才走了两天便有了新主意，她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到时候还请商大人给我做主婚人。” “你说真的！”商璟昱惊得跳了起来，他们没看到，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突兀地动了动。 “煮的。”还没到目的地，立夏不打算把话说死。谈话到此为止，她要准备晚饭了。 商璟昱那边有人找，他也只能捏着扇子走了过去。 灌木丛中，叶修远往后退了一段路，直接站了起来。行走之际姿势还有些别扭，但快捷迅速，在山林中飞快没了踪影。 “远哥！”叶修远走出了一段之后，杨恩迎了上来：“你怎么又单独行动？不是说好了一起吗。” 叶修远摆了摆手，没说话，径直拿了杨恩后背的包袱去了不远处一棵大树背后。 杨恩想追过去：“远哥，你的伤口，是不是又裂了！” 何三柱赶紧把人拽住：“杨副将，别追了。你过去难不成大人就会让你帮他处理伤口吗！” 杨恩脚步一顿，他怎么忘了，叶修远可不会让他去上药。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那地方，远哥一个人能行吗？” 何三柱也没法子，“不行也得行，从受伤到现在，大人都是自己上药的，根本不假他人之手。” 杨恩叹了一口气，和何三柱一起掏出随身的方便面和牛肉干。盯着前方冉冉升起的炊烟，杨恩狠狠咬了一口肉干：“郭宝根他们三个倒好，有嫂子做的热汤、热菜吃。” 何三柱还没吃过立夏亲手做的吃食呢，并不能和杨恩感同身受。只是为叶修远委屈：“你说大人都不远千里追上了，为什么不出去和夫人汇合呢？” “你问我我问谁，”杨恩将另一根肉干塞何三柱口中，“你有种去问远哥。” 何三柱缩了缩脖子，叶修远这样的狠人，他是不敢去问的。试问有谁挨了四十军棍养了二十天之后就能日夜不停骑马十来日的，真的是日夜不停,吃喝都在马背上。 就他和杨恩两个好好的人都快受不住了，更何况叶修远一个臀部有伤的。不过，好在进了莽山范围后他们终于发现了商璟昱一行的踪迹，总算能歇下来喘口气了。 叶修远在大树后头上药，后面的疼痛远不如心里来得猛烈。他以为看到立夏和商璟昱言笑晏晏就是折磨了，殊不知听到立夏说成亲才是真正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过！如今他恢复了自由身，再也不用受婚约和恩情的束缚，也不用守着军队的那些职责，他只需要默默跟着立夏，守护她，直到……她真的不需要他。 想起婚约，叶修远都不知道是该再去打一顿戎人二皇子多巴还是该去送他一份大礼谢谢他！ 话说商璟昱和立夏离开京城那天，不但他拖着重伤让叶修齐带着悄悄守在出京的必经路上，崔秀娘也带着丫鬟乘着马车默默地跟在后面送到了十里亭。 送走了立夏，崔秀娘心中难过，让马车送她到了极味揽月楼。用饭也就罢了，小姑娘听旁边文人吟诗，说什么“酒能消除万古愁”。 崔秀娘从来不曾喝酒，便让店小二给她送了一壶女子能喝的果酒。饶是果酒，也不是她能够承受的，一杯下肚，意识就有些不清，嚷嚷着要去后院找立夏。踉踉跄跄走出了她的专属包间，又被红雀等几个丫鬟给拉了回去。 可正巧！在皇宫中尝到了极味楼手艺的戎人二皇子多巴也在极味楼中用饭，听到外面嚷嚷后出来看了一眼，可不就将崔秀娘看了个清清楚楚吗！ 被揍了几顿之后，多巴是老实了点。而且因为在朝霞殿大宴上看到了大炎朝的大国风范，苏克大人竟然生出了“联姻”的想法。 几番打听后，皇帝的女儿们是没办法娶一个回去了，丹阳郡主明显不合适。倒是崔秀娘这位国公府唯一的小姐，两个兄长还是北戎和大炎朝边关的守将，苏克有些心动，奈何再细问才知晓人家已经定了亲。 苏克和多巴叹息过此事，还说了崔秀娘的未婚夫不过是个军中喽啰，实在是可惜了这么一位最佳联姻对象。 于是！瞧见醉醺醺，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的崔秀娘，多巴眼珠儿一转，有了主意， 第333章 京中后续 多巴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再听苏克说了娶崔秀娘的种种好处，瞬间便心生一计。 这次大炎朝之行很顺利，付出了大量的金银和牛羊，以及一部分领地后，多巴的两个兄第都能够回归北戎，还学了不少北戎牛羊的料理，可谓是收获颇丰。 但这些对多巴来说，却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因为北戎的大王子勇猛睿智，三王子嘴甜心黑，这两人要是回去，他就多了两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他这次吵着闹着要一起出使大炎朝，本来是想找机会让这一双兄弟回不去的。奈何苏克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崔秀娘的父亲是大炎朝国公，是大炎朝臣民心目中的战神。她两个兄长是北戎边疆守将，要是以后能把人给争取过来，还愁登不上北戎大王的位置吗。 可崔秀娘并不是那么好娶的，除非…… 除非能够生米煮成熟饭！想起刚才在走廊上惊鸿一瞥的窈窕身影，多巴脑海里顿时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多巴身边还是有几个亲信手下的，让他们出去打人可能现在不太敢，但做点打听跟踪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很快，多巴便知道崔秀娘身边只有两个丫鬟，护卫也带了四个，不过都不会离得太近。 一番计划后，多巴便带着人埋伏在崔秀娘马车回府必经的路上。 先用北戎控制马儿的特殊手法令拉车的马儿失控冲向了路边一条巷子。 再让手下的人去制造点混乱把崔秀娘的护卫给拖住，最后再让马儿砰然倒地。 崔秀娘只能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下了马车，她喝过的酒还没醒，被马儿拉着一阵乱跑，又是口渴又是想吐。 两个丫鬟忙着侍候她的时候，多巴带着人进了巷子，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接了过来，进了不远处高价买下来的一个小院子。 多巴怕夜长梦多，打算抓紧了机会先把生米给做成熟饭。 不过，他的运气着实不太好。君济勋在京城买的小院就在这条巷子里，君济茂正从吏部衙门归来，一眼便见着多巴半搂半抱着崔秀娘推门进了巷子中间的一户人家。 远处，崔家的马车损坏了大半，马儿摔倒在地，两个丫鬟不知去向。 容不得君济茂多想，他跟着进了那个院子。 多巴想要和崔秀娘造成既定的事实，身边的人全都派了出去。崔秀娘醉醺醺地站都站不稳，多巴都腾不出手来关院门，倒是让紧跟其后的君济茂省了不少功夫。 多巴把崔秀娘扶到房间床上，衣服都脱了一件，又想起没关院门。只能一边脱着中衣，一边往院门赶。 急匆匆的多巴太过于兴奋，压根没注意到院内有个人双手举着一块大石头。 君济茂进门后就摸了一块碗大的石头，正准备冲进屋子给多巴一下。冷不丁就听到多巴往外走的动静，他吓了一跳，转身背靠着墙角躲了起来。 多巴头都没回，径直冲向了半开的院门，就在他伸手把门给推上的同时，君济茂也跟到了他身后，毫不犹豫砸了下去。 多巴脑海里全都是待会儿怎么快活，后脑剧痛，双眼一翻，连谁打的他都不知道就瘫软在了地上。 君济茂长出了一口气，他这一下用劲儿可不小，所幸将比他高壮了一圈的多巴给打晕了过去。 院子里水井边就有一根麻绳，君济茂拿过来将多巴给捆了起来，未免他在人前胡说八道，君济茂还把他脱下来的中衣绑住了他的嘴巴。 做完这一切，君济茂手脚都不禁在颤抖。倒也不是害怕，是缺乏锻炼身子太弱，又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太过紧张。 不过，这还没完呢。屋里还有个崔秀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君济茂没时间多想，赶紧进了屋子。 屋里，床上的崔秀娘被多巴撕破了外衣。正值初夏，她穿得单薄，外衣破裂，中衣被扯开大半，露出里面鹅黄色的肚兜和大片肌肤。 君济茂顿时满脸爆红，转过脸就想逃。可是床上的姑娘正难受地扭动身子，醉眼朦胧地喊着头晕、要喝水。 君济茂重重叹了一口气，将身上外袍脱下来，别开脸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嘴里也碎碎念着：“崔小姐，你放心，我不会看你的。” 这小院子里的床虽然不如闺阁小姐的拔步床那么繁复精巧，但也有个不窄的脚踏。像君济茂这样不看路的下场，就是被脚踏给绊得直接扑到了床上，扑到了床上那满身通红、迷迷蒙蒙的崔秀娘身上。 君济茂手忙脚乱要起来，免不得触碰到崔秀娘发热的身子，他不得不闭着眼睛一声接一声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碰……非礼……”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双藕臂攀住了他肩膀，耳边是崔秀娘温热的呼吸和痴痴的笑言：“喝醉了真好，能见着君公子，我不喝水了，我还要喝酒。” 君济茂嗅到崔秀娘身上果酒的味道，明明只是淡淡的酒香，他却是头晕目眩快要跟着醉了。 而崔秀娘，都说酒后吐真言。平日里埋在心里的那些话，在看到这些日子时不时就在脑海里闪现的身影后彻底破防，把君济茂给说得愣住了之后，又加重了力道。 “君公子，我不想嫁给叶大哥，我想嫁给你，你娶我好不好？” “……”君济茂目瞪口呆，随即便手忙脚乱地将外衫裹在她身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而院子外的巷子里，崔家的护卫终于摆脱了麻烦。一人飞快去报信，另外三人追到了马车旁边，将马车里被人打晕的两个丫鬟给弄醒了过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她们都不知道是谁把小姐带走的，又带去了哪儿？ 最后还是几个护卫四处找了一遍，分析说人应该就在这巷子中的住户里。那就只能一家接一家找。 等他们对赶来的御林军说明了情况，一家一家开始找的时候，崔国公已经闻讯赶了过来。 崔国公来得还很巧，护卫和御林军们正好推开多巴重金租用的院子，一眼就看到了被捆成了粽子的多巴。 第334章 酒后吐真言 再然后，崔国公眼前发黑地挥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往发出声响的寝房走去。 彼时，君济茂已经躲到了房门口，没穿外袍的他扒着门框，苦口婆心地劝崔秀娘回床上去，等一会儿她家人就找来了，别坏了她名节。 可是崔秀娘不干，好不容易见到了人，非得要拉着人把心里话翻来覆去说出来不可。 君济茂不听还不行，她就往人身上挂，还要强行凑到人耳边说。 崔国公看到的，就是他家孱弱娇弱病弱的女儿如同土匪恶霸，披着一件书生袍子，一手撑着门框，一脚踏在门槛上，把君济茂给匡在里头，动作同军中汉子一般豪迈。 君济茂缩坐在门槛上，往前有崔秀娘的脚，往后有她的手，怎么都有些失礼。所以只能闭着眼睛双手环胸，努力劝说崔秀娘赶紧回到床上去把被子盖好，他好到院门口去看看崔家的护卫们有没有找过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崔国公的六个儿子都是标准的武人长相、武人性格，到了崔秀娘这儿，要不是夫妻俩一直在一处，他都要怀疑这个娇娇女儿是不是自己的种。 如今看来，不但是，而且性格作风还和崔家男儿们没什么两样。要是崔夫人在这儿，一定会被女儿这幅模样给吓得晕过去。崔国公不同，他甚至还觉得挺骄傲。 不过，崔国公身后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还惊动了前几日才和他有些言语冲突的御林军统领。 崔国公不得不轻咳了一声，让随后进来的红雀两个赶紧上前把崔秀娘给拉开，并整理好衣着。 不曾想，两个丫鬟才刚刚上手，崔秀娘就一声尖叫，抱着君济茂不撒手，哭成了泪人儿：“人家好不容易才见到君公子，你们不要拆散我俩！” 崔秀娘的这句话可把今科探花君济茂给吓得够呛，直接伸手捂住了她嘴巴，对崔国公解释：“我……我与小姐并无私情。” 崔国公只觉得额际青筋一阵一阵跳，然而还能怎样，女儿是自家的，还能上前打杀了不成。 由于崔秀娘不配合，红雀两人也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君济茂温言细语劝着崔秀娘重新披了衣裳。 可这么一折腾，在场的人都算是看出来了。崔家小姐肯定没被戎人二王子怎样，但和今科探花郎之间嘛，肯定是有些猫腻的。 崔秀娘酒后吐真言也说了她不但不喜欢叶修远，甚至看到他就觉得害怕，她喜欢的是君济茂这般翩翩君子，清瘦儒雅，满腹锦绣文章。 说着说着，崔秀娘又开始哭。哭爹娘不管她的意愿、枉顾她的幸福，哭得跟在马车边的崔国公心都碎了。 君济茂听着也难受，他和崔秀娘在极味楼相谈甚欢，对这小姑娘还是有些好感的。后来知道她有未婚夫，心中一直怅然。 在跟着进国公府前，君济茂终于鼓起了勇气试探着劝崔国公莫要做那种枉顾子女幸福的家长。并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充分展示了当世大儒亲孙子的才华。 最后，君济茂还表示，叶修远和崔秀娘强行在一起，必然是一双怨侣，如果崔国公愿意为女儿幸福着想，就让两人把亲事退了。然后他会立刻请吏部尚书陈应寿做媒，登门提亲。 君济茂的性格内敛，可能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和崔国公这一路上的长谈。在崔国公横眉怒眼中，他还不忘强调了一句，他上门提亲不是因为今日的不得已，而是他喜欢崔秀娘的心性。 崔国公这老父亲想的从来都是女儿的幸福，给她定下叶修远也是因为她的身体和虚无的算命之说。 可崔秀娘今日所有的控诉让他知道，他们强给的并不一定是女儿想要的。 崔国公本来没打算让君济茂跟着进府的，想了想还是将人带了进去。崔秀娘被崔夫人接回院子安置，他就带着君济茂进了外院叶修远养伤的地方。 开门见山地告诉君济茂，以崔秀娘的身子，怕是生育不了儿女，也活不了太久。 当时君济茂是惊住了，因为崔秀娘在他看来，不过就是瘦弱了些，人还是挺活泼健康的。 崔国公见君济茂那样子，心里冷嗤了一声。还是觉得当初一口答应说没问题的叶修远来得顺眼些，转身就想去告诉重伤趴在床上的叶修远今日发生的事情。 却不料被君济茂给抓住了衣襟。君济茂神情十分郑重严肃的表示，他只是太过于惊讶，并没有一丝嫌弃。 甚至还更怜惜崔秀娘，觉得既然她都注定活不长久，那为什么不让她顺心顺意，过得更开心幸福一些呢！ 君济茂还说，他家中有兄长和弟弟，并无需他传宗接代。他也是打算到庆安府外放为官，庆安府有几个州气候宜人，最适合养病。 若是崔秀娘和他能够成亲，他可以带着崔秀娘赴任，精心照顾她身心。 君济茂的说辞当然没这么直白，但崔国公还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大受震惊。 叶修远本来是听闻崔国公来院子探望他，连忙让何三柱背着他出来，听到君济茂的这一番恳求后，他当即就不顾身上严重的伤势，直接给崔国公跪了下来。 叶修远没了官职，这次被责打后还被踢出了御林军。就算是再借着崔国公的名头去军营怕也只能从小兵做起。 一来他对军营真的没什么归属感；二来没有战争的京城军营规矩森严，他自认无法适应；所以他不想继续在军中效力。 不在军中效力便意味着不能给崔秀娘未来。叶修远又坦诚地表示，他对崔秀娘别说男女之情，就是兄妹之情都无，以他的性子，注定一辈子都给不了崔秀娘想要的生活。 崔秀娘身子不好，如果再让她郁郁一生，叶修远不忍也不愿。所以他想退婚，不管受什么责罚都愿意。 崔国公盯着面前一文一武两个青年俊杰，一个想退婚、一个想提亲，都言辞恳切，为女儿着想。他能干什么！自然是先让两人下去，等崔秀娘酒醒之后再行决断。 第335章 皆大欢喜 崔秀娘酒醒后想起所作所为羞愤欲死，要不是崔夫人拦得快，她怕是都扑向针线篓子拿剪刀自尽以谢天下了。 不过等崔夫人将叶修远和君济茂两人所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告诉她之后，她那自尽的心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感动和害羞。 等在被子里捂了半天钻出来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崔夫人：“娘，您觉得呢？” 这小心翼翼的一句话把崔夫人问得泪捷于眶，心里一片苦涩。她生了六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她都千娇万宠着，却从来没想过，这个女儿也一直宠着她们。要不是这次喝醉了，怕她一辈子都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其实，若非当年那个老和尚给崔秀娘留下的批命之语和崔国公的坚持，崔夫人绝对不会给崔秀娘定叶修远这么个未婚夫君的。 先不说官职，君济茂的家世、长相、才学、性格，都比叶修远好了太多。而且君济茂说的那些话，不但触动了崔国公，更是让崔夫人听得泪水涟涟。 “秀娘，从今往后，但凡是你喜欢和不喜欢的，都尽管告诉娘亲。娘亲希望你的日子喜乐无忧，只有你幸福，爹和娘才能安心。以前，是我想岔了，总觉得什么都为你安排好便是为你好，却不如君公子一个青年人看得透彻。” 听到崔夫人又提起君济茂，崔秀娘终于鼓起了勇气，对崔夫人说了心里话。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叶修远，并不是因为叶修远长相粗犷，而是因为叶修远的性子让她觉得压抑和不适。 言下之意，崔秀娘也想要和叶修远退婚。至于和君济茂的婚事，她就只有捂住了发烫的脸蛋重新缩到被子里：“但请爹娘做主！” 光是从她喜悦的眉眼就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大家说开了，事情便好办了。 本来崔秀娘还担心退亲又重新定亲会让崔国公颜面尽失。但这一次，崔国公却是掰开了揉碎了和女儿聊了一回正事。 崔国公现在已经是超一品国公，几个儿子也都还在军中效力。崇康帝虽然明说了不怕崔家“功高震主”，可崔国公对权柄并不是多么看中，与其以后弄得君臣相忌，不如现在急流勇退。 为了崔秀娘的事，崔国公一怒斩断了多巴一只手，也暗暗让人散布了今科探花郎救崔秀娘的时候两人有了点首尾。 等这些事情发酵到一定程度后，崔国公主动进宫交出了兵符，以年老为由辞去了军中所有职务，只保留了国公的爵位。 另外，当然是请崇康帝为君济茂和崔秀娘赐婚，让两人名正言顺成亲，堵住悠悠众口。 此事在别人看来很是为崔国公不值，都觉得他太冲动了。而且戎人大王子和三王子都是他抓回来的，取二王子一只手臂何必交出兵符呢。 外面纷纷扰扰崔国公一概不理，反正府门一关，专心和崔夫人一起给崔秀娘准备起了嫁妆。 不过是四五日时间，住在国公府外院养伤的叶修远便恢复了自由身。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不好继续在国公府里住着，便让何三柱联系了叶修齐，搬到了叶修齐暂住的极味楼后院去。 正好，叶修齐便将正屋拔步床旁边三个箱子的钥匙交给他。立夏不要这三箱东西，叶修齐也不愿意要。 四年前，立夏在元安府和唐全儿夫妻一起开唐记食铺的时候就给叶修齐留了一成股份，立夏临走的时候帮他准备了一份给君小玉的聘礼不算，还给了他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足够他将婚事操办起来了。 不管叶修远这三箱东西怎么来的，终归是在战场上拼命换回来的。立夏觉得没立场要，叶修齐却是觉得没必要。 兄弟俩都还没为这三箱价值不菲的东西找好去处的时候，五月上旬，立夏离开京城约莫半个月的时候，杨恩背着包袱找到了小院里，给叶修远带来了噩耗。 二皇子和现在的西大营统领周岩勾结，欲借人出京往锦南县，假扮土匪杀掉今科状元一行，还特地吩咐了必须要杀了极味楼的小掌柜。 叶修远被周岩抓着打了五十军棍，养了这半个月也才堪堪能够站起来小范围行走几步。一听这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让何三柱牵马，他要去杀了周岩和二皇子。 杨恩和何三柱吓坏了，死死把人给摁住，幸好叶修齐也在，直接问叶修远是不是想株连九族！虽然叶修远现在是从军籍转成了单独的户籍，但如果真是犯下了大罪，别说叶修齐，就是立夏都跑不了。 叶修远被劝住了，杨恩也气得直跺脚。二皇子和周岩的事是他无意间听到的，没有证据也没有别的证人，说出去别人也不可能信。 崔国公交出兵符之前是已经将武威军里比较亲信的将士都做了安排，杨恩也在那之后接任了叶修远的职位。 可是杨恩从小就跟着父亲在战场上奔走，这么多年来习惯了用拳头、用武力来说话。 但京城里不一样，军营中有拉帮结派、阿谀奉承的风气，他原来属于镇北军，被拉出来做了几回武威军的对照组，憋了一肚子气。 自从崔国公交出兵符，军营里又有了一些变动。周岩居然成了西大营统领，知道杨恩是叶修远的副将后处处为难。 杨恩本来就对这京城军营没什么归属感，前些日子因为京城大宴，一直在外负责警戒，还不知道他家远哥都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打算和周岩干一架，被同僚给拉着私底下一通教训，他才知道叶修远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后还被这周岩给打了。 杨恩想了想，反正他是不打算在这京城的军营里待了，不如找个夜黑风高的时候潜到周岩的营帐揍他一顿。 于是，他就听到了二皇子派去的人向周岩借人。借的不是西大营的人，而是周岩在御林军中的心腹，目的是去追杀商瑾昱和立夏。 听到这儿，杨恩哪里还顾得上去把周岩给打一顿。这万一要是打不过或是被抓了，连个给叶修远报信的都没有。 第336章 熊来了 立夏遇到危险了，不管是叶修远还是叶修齐，都心急如焚。 不能去找周岩和二皇子，那就得赶在杀手之前先找到立夏一行。 就当晚，叶修远将三个箱子交给叶修齐随后往锦南县带，便和杨恩、何三柱一起连夜出京，这一路上日夜不眠不休地，总算是在在这莽山里把人给追上了。 就在刚才，是叶修远离立夏最近的一次，只是凑近了之后便让他听到了立夏那一番“豪言壮语”，本来只是身后伤口疼痛，现在连着心肝肺，浑身都疼了起来。 叶修远也没心思吃东西，等杨恩和何三柱吃好了之后，道：“扎营。” 扎营是不可能扎营的，因为他们仨轻车简从，哪里来的营帐。最多不过寻一棵大树或者找个山洞，一人一蓑衣，也就给叶修远多准备了一张完全能挡住雨水、隔绝潮气的油纸。 叶修远三人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丈余深的山洞，何三柱上前查看了一番，回来后面露担忧：“大人，这山洞是熊的巢穴，瞧着痕迹挺新，应该就在附近。” 话音刚落，三人便听得一声震天的熊吼。 “糟了！”叶修远急急转身，“立夏。” 所谓关心则乱，杨恩见状赶紧上前把人给拖住了，“远哥，你别急。听声音是往嫂子那边去的，但你别忘了，那边除了郭宝根，还有胡老九他们。” 此时商瑾昱这边的队伍是被突然钻出来的黑熊给扰得一片混乱。 但立刻，郭宝根和此行护卫队队长胡老九组织了护卫们对黑熊发起了反击。远攻有利箭，近攻有长矛，还有身手利落的趁着黑熊不注意就上前砍上一刀。 通力合作下，很快就结束了战斗，黑熊轰然倒地，慢慢没了声息。除了最初在林中正面遭遇黑熊的车夫被一掌拍在了肩背上受伤以外，别的人都没丝毫损伤。 在黑熊嚎叫的那一瞬间，立夏是被吓着了。随后郭宝根身边的两人就迅速跑到了她身边，商瑾昱也带着方书和方墨的家人迅速和她站在了一起。 远远地，他们能看到黑熊从林子里跑出来，然后被护卫们围在中间猎杀，场面激烈又有些血腥。到了后头立夏干脆重新坐到火边，根本不去看那场景。 不一会儿，郭宝根便擦着刀上血迹回到了立夏这边，“小掌柜，之前听你说过熊掌和熊胆都是好东西。只可惜熊皮被那些牲口刺得千疮百孔，要不然剥下来做一件大氅也挺好。” “少爷，护卫们请佟娘子过去看看那些东西要怎么收拾。”方墨过来找立夏：“重活儿脏活儿有人做，佟娘子只需要给他们指点一下。” 立夏在前世的时候最多就是杀个鸡、剖个鱼什么的，穿过来后，处理过牛羊鹿，这熊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护卫们其实是知道怎么取熊胆、剥熊皮的，但哪些能够吃，哪些不能吃，他们并不是很清楚。既然有立夏这个逮着什么都能做出花儿来的高人在，他们自然不想暴殄天物。 商瑾昱也好奇，和立夏一起往溪边走去。才刚到溪边，便听到有人嘻嘻哈哈地说，这头熊胸松垮垮的，好像喂奶的女人。 站在旁边的胡老九一人扔了一个石头：“都给我住口，没看到小掌柜来了吗。” 这些护卫们秒变正经，恭恭敬敬地对商瑾昱和立夏行礼。别说这两人是花钱的大爷，就是这一路上立夏给他们改善的伙食，都能令他们由心佩服。 谁知道立夏不但没领情，反而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这头熊是母的吗，是不是正在哺乳期？” “这是一头母熊，哺乳期是什么意思？”护卫中有以前打过猎的，点头回答了立夏。 在立夏来大炎朝以前，打猎图的也只是那张皮和胆，还得面临生命危险，大多数人都宁愿在没野兽的浅山或是平坝生活。 所以这些护卫们能够团结在一起杀死黑熊，对黑熊的具体构造和习性却不是很了解。 立夏焦急地往前一步，奈何黑熊身体巨大，她也没办法将其翻过来看个究竟。鼻间倒是嗅到了腥臭之外的一股奶味儿，问了刚才回答她问题那人：“你看一看，这头母熊是不是生了小熊不久，正在给小熊喂奶。” 一个女子和一群男人讨论这问题，她没啥，一群大老爷们儿反而红了脸。商瑾昱看立夏有些着急的样子，看向了胡老九。 胡老九低咒了一声，亲自上前在黑熊身前翻看了下，点了点头：“小掌柜，这头母熊有奶。” “熊奶能做奶茶吗？”护卫们一下子想起在驿站里，立夏用羊奶做的一顿奶茶，一个个喝得双眼冒绿光。 现在不是熊奶的问题。而是熊可不是独居动物，这头母熊既然还在喂孩子，那孩子呢？孩子爹呢？ 立夏问了出来，护卫们一个个都愣住了。商瑾昱和胡老九的脸色严肃起来，“都别愣着了，赶紧周围都探一探，别让熊瞎子半夜进了营地。” 才刚下了令，便听得营地那边又是两声熊吼，还有男人、女人的尖叫。 “不好！”胡老九指了两人：“你们负责保护商少爷和小掌柜，其余的跟我来。” 胡老九带着人飞速往营地赶去，商瑾昱和立夏对视了一眼，也抬脚往回走。 他们的速度肯定不如胡老九那帮人，几步之后就看不到前面那些人了。 立夏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前方灌木丛闪动，一头身形巨大的黑熊挡在了前方，一挥爪子，直接将一棵手臂粗的树木给拍得“噼啪”一声断成两截。 “商少爷、小掌柜，往回走。”见势不对，两个护卫挡在了他们前头。 这林中有茂密的树木，也有丛生的灌木，还有荆棘和藤蔓，走起来有些艰难。 商瑾昱当机立断，拽住立夏就转身狂奔。没有他们两个弱鸡耽搁，以两个护卫的本领，想逃生应该没什么问题。 商瑾昱想的倒是好，可是忽略了他们俩的速度能不能真的逃脱，前面又有什么在等着两人。 第337章 危在旦夕 立夏怀疑这熊成了精！不然为什么会抛开那两个武力值不错的护卫，反而来追商瑾昱和她这两个弱鸡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熊也太不讲武德了。分明是护卫们杀了它的同伴，她不过是来贡献一点吃货的智慧，怎么就只认准了她来追呢。 立夏脑海中胡思乱想，脚腕突然被藤蔓给绊住，重心不稳往前扑了下去。 本来商瑾昱是拉着立夏的手腕往前跑的，立夏绊倒之后他出于惯性就冲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想回头把立夏扶起来的时候。 两个被熊瞎子甩下的护卫已经一左一右重新赶了上来，一个一把抄住了商璟昱：“少爷小心！” 另一个试图去把地上的立夏拽起来，然而熊瞎子动作也快，已经到了立夏绊倒的地方，一巴掌挥出去，直接将那护卫给扇了出去。 立夏在绊倒之后以为直接死定了，手脚僵硬根本就动不了。 熊有个习性，不会去动死物。这个时候，护卫疾奔而来的身影反倒成了它的目标。 护卫躲避及时，只是被撕破了衣裳划破了外层皮肉，看起来鲜血淋漓，于身体却并无大碍。 护卫也发现熊的攻击目标换成了他，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对立夏喊了一声：“快跑！”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快速逃去。 黑熊怒吼一声，抬起的腿脚换了方向追了过去。 亏得立夏反应不慢，那瞬间将自己蜷缩成团，这才没被那巨大的熊掌给踩成肉饼。 立夏翻身坐了起来，扶着旁边树干爬起来。前面商瑾昱和那护卫都注意着这边，见状商瑾昱便甩开了护卫往回跑。 才刚刚跑几步，眼前黑影一闪，竟然又是一头熊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 “吼！”一声吼叫，那黑熊人立起来，比商瑾昱都高出半个头，挥动着爪子就要迎上商瑾昱的头部。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立夏用尽全力将树干掰倒后顺着那力道弹飞出去，撞在了黑熊身上。 这力道好比小炮弹，也幸好那黑熊并不是此前那雄壮的成年黑熊，被立夏这么一撞，还真撞得身体一侧，往商瑾昱头上招呼的大掌便换了个方向，从他耳侧滑了过去。人立的身体也变成了四肢着地，一时晕乎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狠狠地甩了甩头。 商瑾昱躲过了这第一次，惊得魂飞天外，直到被立夏一扯，才回过神来。 那黑熊甩动的头就在腰侧，好像还能嗅到它口鼻喷出的腥气。 “走。”立夏给商瑾昱做了个口型，指了那护卫所在的方向。 商瑾昱回过神来，伸手想把地上的立夏给拉起来。立夏对他摇头了摇头，突然大喊了一声，引得甩头的黑熊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立夏伸手在地上一撑，忍着浑身的疼痛，往边上一滚，便滚到了小溪边上蓬松的灌木丛上。 这个地方，她刚才在溪边看母熊的时候就看了一眼。从上面看去是茂密的灌木丛，然而却是溪边各种植物疯长交织在一起形成的草丛，底下是近两丈高的虚空和两三丈宽、不知道深浅的溪流。 立夏滚过去的时候有所准备，双手死死搂住了一把藤蔓，就算是往下坠落，也不会掉到底下溪流里去。 那黑熊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抛下了一击未中的商瑾昱，追着立夏就跑了过来，结果用力过猛，只听得“噗通”一声，便掉到了溪流里。 “立夏！”商瑾昱跌跌撞撞爬起来，打算过来把立夏拉起来。 可随后，“吼——” 又是一声震人心弦的吼叫，之前那头大黑熊带着满身的血腥气重新回到了溪边，目光锁定了商瑾昱。 商瑾昱身后的护卫见状，连忙抓住他就跑：“小掌柜现在是安全的，我们赶紧逃才是正事。” 商瑾昱一看，他这个角度能见着立夏死死抱着灌木丛的枝条挂在溪边，黑熊虽然离立夏不远，但却是背对溪边，只要是不转身，绝对不会发现她。 而且，只要是他们把黑熊给引开，立夏完全有机会顺着枝条爬上岸。也可以等事情结束后，他们再来溪边接立夏。 念及此，商瑾昱也不再犹豫，“立夏，你不用回答我。自己躲好点，等我回来找你。” 立夏抱着枝条有苦说不出，转头去看那黑熊坠落的地方。大概是生态环境太好，水流呈现一种浅碧色，偏偏就看不清深浅。 那熊落下去的时候倒是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可是立夏差点忘了，熊都是会游泳的。等落水那一刻的懵逼过去，现在它竟然滑动腿脚，在溪流里浮动起来。 而且很明显的，它还在垂涎挂在上方随着软软灌木丛不停摇摆晃动的立夏。 偏生立夏还不能喊，生怕喊声太大把大黑熊引来给灌木丛一爪子，那她就直接落进了底下熊口了。 还有更悲催的便是，她上辈子过得那么辛苦，哪里有机会去学过游泳。所以她看了会儿水中畅游还很欢喜样子的黑熊，嘴巴里满满的苦味。 上面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见。立夏也知道现在应该往上爬，可是这全都是软软的灌木丛，脚下根本就没有着力点。 她的手劲已经比一般的女子要大得多，可也没办法靠着双手的力道往上爬呀。 而且她有感觉，搂在怀中的几根枝条有继续往下坠的趋势，说不好就是这些纸条的末端扎根不太深，这又是溪边沙土，根茎根本就不劳，要真是加大力气，很有可能枝断人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中的夏夜寒凉，而且隐隐还有雷声响起，就是不知道这夏日说来就来的暴雨会不会落在这一方。 溪流中的黑熊大概也是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冲着立夏的方向一声又一声地嚎叫起来。也不是是在埋怨立夏还是在呼唤同伴，总之让立夏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立夏感觉到了脸上一湿，随后手上、身上都有豆大的雨滴落下。 刚才有还有微光的天空此时黑压压一片，那雨滴也是越来越大，灌木丛的枝叶很快湿润，一丝丝水流顺着枝条落到了她身上……手中…… 手开始滑落，已经握不住湿润的枝条，立夏的身体已经不受掌握地向下坠落。 第338章 终于得救 “啊……”立夏感觉到身体往下坠落，忍不住叫出了声。 叫出来后她才发现，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力气耗尽的缘故，她喉咙嘶哑，喊出去的声音估计除了底下那欢畅游了不知道多久的黑熊能听见，别人谁也发现不了。 果然，底下的黑熊像是接收到了胜利的信号，欢快地在水里转起了圈，一声又一声短促的吼叫在雨声里欢畅极了。 噗通—— 继黑熊落水后，立夏也从灌木丛中落到了水里，溅起了重重水花。 不过，立夏可不像黑熊有一身天生自来的游泳技能。她只能勉强在入水时候屏住了呼吸，感觉身体在冰冷的水中不停下坠，周围的水流如同千斤重向她挤压而来。 “唔……” 水压挤得她胸口灼烧，身体像是要爆炸似的难受到极点，她忍不住张嘴挣扎了起来。 只是嘴巴才刚一张开，便知道完了。水流争先恐后往她口鼻里钻…… 突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来，勾住了她腰肢，带着她往上升、往上升，头部探出了水面。 “咳咳咳……”立夏眼前一片黑，但总归没了刚才那种灭顶的挤压感。 “吼……” 立夏发誓，她从黑熊的叫声中听出了愤怒，像是被谁抢走了它盘中餐似的。 “滚！” 立夏又听到了一声低沉的男声，有些熟悉，就如同腰间的手臂，摸起来青筋凸起，粗壮有力。 “吼——” 黑熊的声音近了，立夏直觉挣扎。却不知道身后人做了什么，那黑熊的吼声到一半变了调，成了痛苦的嚎叫。 再然后，黑熊的吼声越来越远，隐隐还带着委屈和恐惧。 “立夏，没事了。” 叶修远的声音在颤抖，他也不是很会游泳，但这溪流的深度也就到他下巴，他很快在水中站稳了身体，用力将立夏托出水面，带着她顺着水流的方向走。 之前他们听到了一声熊吼，然后便没了声息。进了山洞后杨恩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以郭宝根和胡老九几个，要是对付不了一头熊，那就白活了。 何三柱知道叶修远不愿意多说话，一边收拾山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杨恩搭话。 看着何三柱清理出来的东西，叶修远心里一咯噔。他爹是猎人，他也是猎人，对动物的习性还是比较了解的。洞中清理出来的东西中，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发现不对劲后，叶修远拨开附近草丛查看了一番，顺着发现的脚印又找到了几个洞穴，很快判断他们最初发现的只是一头公熊的巢穴。 而后面，还有母熊带着幼崽和另外两三头尚未完全成年的熊居住着，几个洞穴之间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也亏得叶修远经验丰富才能一一找着。 还没等叶修远想通向来独居的熊为什么会在这么小范围内出现这么几头，便听到了山下一声有一声的熊叫和人的惨叫。 这一次，几头熊是分开在行动，一时间闹了商瑾昱一行一个措手不及。 叶修远带着杨恩和何三柱下山，没瞧见立夏的影子，第一时间找到了郭宝根，“她人呢！” 郭宝根本来对于到锦南县是犹豫不决的，后来是身在国公府养伤的叶修远给他送了口信，这才带着两个同样无牵无挂的伙伴跟着立夏出行，这一路上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保护立夏。 谁能想不过是分开一会儿，营地就被两头熊给冲得七零八落。 郭宝根赶紧给叶修远说了情况，这时候那头最大的黑熊追着一个受伤的护卫从河边回来。叶修远便将郭宝根推了出去，又命令杨恩和何三柱都去帮护卫们打杀黑熊，以免冲撞到中间的女人孩子。 叶修远第一次到溪边并没有见着人，只有乱七八糟的人脚印和熊脚印。 跟着熊脚印，他追出了老远。正好见着了商瑾昱和护卫被一头熊给追得捉襟见肘，几个大步冲上去，顺手就将那头还未长成的熊给解决了。 “立夏呢？”叶修远将商瑾昱从地上拎起来。 “叶修远！”商瑾昱在飞鸽传书上看到崔秀娘和君济茂定亲的消息后就有预感，预感叶修远肯定会追着立夏来锦南县。 只是商瑾昱没想到，被打了五十军棍的人能这么快追到莽山来。想到这儿，眼神下意识就往叶修远身后瞄，只可惜这人身姿挺拔，又套着一袭深灰色袍子，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人呢！”叶修远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声。 “啊。”商瑾昱回神，赶紧将之前和立夏在离清洗母熊不远的上游发生那些事给说了一遍。 “你们回营地，我去寻她。”叶修远看商瑾昱后面的护卫已经因为失血脸色苍白，就是商瑾昱，也受了好几处伤，最深的一处是上臂，都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这两人再不治疗，怕是会留下后患。 叶修远刚才三拳两脚就把一头熊给杀了，还没让皮毛太受损，这战斗力十足。商瑾昱也不逞强，又给叶修远指了方向，便和护卫相互扶持着认准了方向往营地走去。 叶修远这才往立夏的方向寻找。只是到了商瑾昱说的地方，却根本没看见立夏在哪。 偏偏这时候还下起了雨，叶修远更是心中焦急。就在这时候，他恍惚听到了立夏的声音，接着便是熊叫。 叶修远熟悉动物吼叫声中包含的意思，闻言什么都顾不上就从高高的山崖跳了下去，几乎和立夏同时入水。 总算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立夏给救了下来。他的拳脚力道十足，本来还以为又来个猎物的黑熊才受了几下就受不了，只能悻悻游到了岸上。 只是叶修远从黑熊的声音中听了出来，它在召唤同伴。不管它能不能召唤同伴，叶修远都不打算和它硬碰硬。 一来是手中抱着立夏，他不能将她再置身危险当中；二来是经过这几番搏斗，他身后的伤疤好像撕裂了，若是有那种成年公熊，他对付起来都要费一番功夫。 于是，他只能托着立夏顺着水流往下，等过了一段路后再上岸逃生。 第339章 逃出生天 在听到叶修远声音的那一刻，立夏就不再挣扎，上辈子听说过的那些救落水者的禁忌在脑海里闪过，她放松了手脚，努力不给叶修远添麻烦。 她听到了叶修远把熊给赶走的声音，也感觉到了叶修远将她举出水面花费了太多的力气，忍不住热泪盈眶，伸手抱住了他脑袋。 她几乎是被叶修远用头给顶出水面，他必须要保持双手托举的姿势。这样她是不用泡在水中了，可叶修远却撑不了太久。 她这个姿势，也只能抱叶修远的脑袋，不能帮他减轻泡在水中的寒冷，那就帮他遮挡天空倾泻的雨滴。 不过，她还是凑到叶修远的耳边，用嘶哑的声音告诉他：“放我下来，这样你太累。” “不累。”叶修远保持原姿势没变，又往前走了两步，却脚底下踩到一个石头，身形一个趔趄。 立夏尖叫一声，翻身用力保住了他的头。 现在的姿势是，立夏将叶修远的头抱在了怀里；叶修远将她打横抱在怀中，举在胸前，与肩同平。 本来山林中的溪水在夏日也寒凉刺骨，但叶修远一张脸都埋在了一处柔软起伏当中，馨香真的是劈头盖脸，让他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唔……” 这次，是叶修远主动把她的身子放低了一些。立夏半边身子落到了水中，双手也随之下滑，搂在了他颈脖上。 轰隆隆—— 一道白光划过，酝酿已久的闷雷从远方来到了莽山，雷声过后，之前还零零散散的雨滴变得密集起来，落下的力道也重了许多。打在身上还带来几分疼痛。 “下冰雹了。”叶修远仰头感受了下，眉头紧锁，“我们得赶紧上岸，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和立夏说话，叶修远终于不再惜字如金了。 在野外，立夏信任叶修远，放松了身体，让他能够走得更快一些。 这时候，叶修远也管不了熊不熊了，只要把立夏安顿得安全舒适，别说熊，就是老虎来了他也不带怕的。 夜色中，叶修远也不知道这上岸的地方离之前商瑾昱的营地有多远，也没注意到上岸的方向是否和他们在同一边。 他只能借着一阵又一阵的闪电，快速分辨出附近的山形地势，找到可能会有山洞的地方。 上岸之后，在立夏的强烈要求下，她总算站到了地上，抓住叶修远的一只手，跟在他后面磕磕碰碰地上坡下坎，东边走、西边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叶修远停了下来，她撞了上去。 叶修远转身，直接将立夏抱起来，放到了一棵树的枝丫上，“你在这别动，我去看看前面山洞里什么情况？” 立夏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叶修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扶着树干，坐在离地起码一米八的树枝上，立夏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这人难道不知道雷雨天气不能躲在大树底下，容易被雷给击中吗！ 还好叶修远没有让她等太久，她战战兢兢盯了两轮雷电后，他就出现在了树下：“山洞里很安全。” 跟着叶修远进了山洞，立夏才知道叶修远说得还是简单了些。 这山洞在半山腰的一个岩洞中，入口一米多高，叶修远需要弯着腰进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黑灯瞎火又闪电雷鸣中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入口虽然很小，可是进去之后却能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只在一阵阵闪电照亮的情况下居然看不到边界。 但在看得到的范围呢，能见着这山洞口起码三四十平方房间大小，半边是有些平整的石头地面，另外半边石头地面上铺了不少干树枝和干草，里面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瓦罐。 叶修远随身一直都有野外三件宝，匕首、食盐、火折子。给立夏抱了一堆干草让她坐下后，他燃起了一个火堆。 火光中，终于能将山洞中的情景看个清楚了。这山洞内竟然还有微风往外吹，可见里面黑洞洞地还很深。 叶修远燃起火堆后，又飞快动手，用树枝做了一个架子，将外衣脱下来往上面一搭，又随手做了个简易的火把，“我去里面看看，你……可以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 立夏都来不及说话，叶修远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飞快遁入了幽深的山洞中，一点都不留给立夏追问的机会。 “你……你也烤一烤……”立夏只能盯着一下子消失在山洞转角的火光，慢慢把后面这句给补全了。 不过，以叶修远离开的速度，他大概是听不到她这后面半句的。 立夏只能叹一口气，将外衣和中衣都脱下来，裙子也解下来挂在叶修远的外袍旁边。 立夏上辈子可是穿过吊带和热裤的人，现在这微微有些改动的肚兜只当是个露背装，底下是丝绸五分裤。比起白日在阳光下热得浑身冒烟来，现在这样子其实还好。 立夏给火堆加了几根柴，抱了陶罐去洞外接着半罐子水进来。果然在旁边找到了几个石块，正好放在火堆里头当找台。 烧好了水，立夏摸了摸晾在木架子上头的衣物。夏天的细麻和丝绸都轻薄，面向火堆的这边着一会儿已经烤得差不多了，立夏便起身去打算给衣物翻一个面。 这一翻，她便发现了异样。叶修远的外袍是深灰色的，刚才没注意看，现在却发现有一团血迹，像是拳头大一片，被水给晕开。 再看看位置，要是女子都怀疑是那啥来了。可叶修远是扎扎实实的男子汉，怎么可能会有每月一次的大姨妈。 不过，立夏只是楞了一下便想到了，叶修远在京城闯宵禁挨了足足五十军棍。 当时她只挨了一下还不算打实的，都好些天没缓过来，出发的时候那淤青才有些消散。可叶修远被打了足足五十军棍！ 崔国公不是赶去了吗，难道就没帮叶修远说说情，真让他挨了五十军棍吗？ 立夏将衣服取下来，去外面接了雨水搓洗赶紧，重新挂到了架子上。抱着双臂缩在火堆边上，一直苦苦压抑的愧疚慢慢浮上心头。 第340章 顺路 叶修远这一趟走了有半个多小时，立夏都忍不住套上中衣，试图往山洞深处去寻他了，便听到他喊了一声：“立夏”。 “诶，叶大哥，是你回来了吗？”立夏问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叶修远的细心，他不想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吓着她了。 “嗯，”叶修远高壮的身影出现在了立夏目光能看到最远的地方，他抬眼看过来，见立夏身着中衣的样子，下意识地停住脚，转身面向背后，“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我没穿吗？”立夏套上及膝的中衣后，已经觉得遮得严严实实了，顺着叶修远刚才的目光低头一看，不过就是小腿露在了外头，脚上还套着千层底的绣花鞋呢。 说完后，立夏也看到了叶修远还在滴水的衣摆，以及他另一只手拎着的一个藤蔓网兜，里面有一只野鸡和几个毛桃。 立夏不管不顾地往叶修远的方向走去，到了近处，叶修远想往后退，可是他后面就是一条一尺多宽的缝隙，他倒是知道了地形，但立夏不知道，万一踩空了会摔疼。 叶修远不敢退了，只能微微侧身，努力不去看近在眼前的立夏。 立夏却没注意到这些，因为靠近叶修远，她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这味道她有些熟悉，正是在京城她受伤后叶修远闯宵禁从袁太医那里给她拿回来的。 后来叶修齐告诉立夏叶修远受伤，话里话外想让立夏去国公府探个病。可是立夏却想着自己已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又何必在临走之前去国公府给人家添堵呢，便只让叶修齐把没用完的药膏给他带过去。 “你，上过药了？”立夏没控制住眼神，目光看向了他身后。白色中衣上并没看到血迹，想必是刚才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雨中清洗过一遍了。 叶修远身体一僵，随即想起了立夏比寻常人敏锐的嗅觉。脸上浮现了懊恼之色，飞快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缩着身子回道：“没什么。” 立夏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叶修远拎着的藤兜，“我烧了热水，去处理一下野鸡。你快去火边上暖暖身子。” “我来。”叶修远没把东西给立夏，用火把示意了立夏身后拐角处的山洞，“那边有一条裂缝，可以把脏东西都丢下去，不会有味道传回来。” 立夏顿时明白过来，叶修远这是给她说这边可以如厕。她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生理需求要解决，便让叶修远把火把给她。 等她解决了出来，叶修远已经在洞外处理好了野鸡，还重新接了一罐子雨水在火上烧着，他蹲在火堆边，手里的匕首在野鸡身上比划，问她：“这鸡肉怎么做？” “一半炖，一半烤吧。”立夏见叶修远披着外衣，可里面的中衣和里衣肯定是湿透的，这怎么能行。 立夏坐到他身边，伸出了白皙细嫩的小腿，见他又和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故意道：“我裙子和裤子都还没烤干，若是穿上了怕是要着凉，我是穿还是不穿呢？” “你……你就这样吧。我……我去火堆那边。”叶修远站起来，当真要去衣架子阻隔的另一边。 还是当初那老实性子，立夏不得不敛了笑容，喊道：“站住！” 她傍晚那一阵折腾，喉咙受了点损伤，本来压着嗓子说话还没什么，现在一抬高了声音就能听见有些嘶哑。 叶修远又是担心又是局促，赶紧站在了原地。 “你不用躲。我背过身去，你穿着外面那层干衣服，把里面的脱下来重新挂上去烤着。” “我不……” 叶修远才开了个头，立夏又严肃道：“这荒郊野岭的，要是你冻出什么毛病来，还有谁能保护我平安找到商瑾昱！” 叶修远攥紧了拳头：“我可以再升个火堆。”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你是想再用个火堆赶紧把干柴消耗了让我冻死吗？” “我不是！”叶修远飞快否认。 立夏又道：“那你是觉得和我隔着帘子就能保护我吗？现在可是蛇虫出没的夏季，要是洞外钻进来几条蛇怎么办！” 能怎么办！叶修远拿立夏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我换。” 叶修远飞快到洞穴深处，窸窸窣窣将里面的衣裳全都脱了下来，也是光着一双腿屈膝跪坐在了火边。他没敢让立夏帮他烘烤衣物，一张本就古铜色的脸庞都快成了紫黑。 立夏看他别别扭扭的坐姿，也没再继续逼他。接手了做饭的工作，利落地将鸡肉分成了几块，该炖的炖，该烤的烤。 又看到了一片大树叶上包的四个洗干净的毛桃，不由好奇问叶修远：“你方才是从山洞另一边走的，竟然是能出去的吗？” “嗯。”叶修远烘烤着衣物，头也不回。 立夏就好像找到了几年前和他相处的模式，不屈不挠继续问：“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太黑，没细看。” “那你怎么找到桃树和抓到野鸡的？”立夏也想起来，外面风雨正急，要想火把不熄灭，肯定不可能走多远，看得多明白的。 “桃树就在洞口，野鸡也飞到洞里躲雨。”想了想，叶修远又补充了句，“出口在一处悬崖半中腰，我没试过能不能下去。” “那明日天亮了瞧瞧去。”立夏顺口说了这句之后，叶修远没回答，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渐渐的，鸡肉香味飘了出来，两个还没吃晚膳的人都觉得腹中空空，可是离能吃还有一段时间，总不能继续这么尴尬地对坐吧。 立夏是知道以叶修远的性子不可能主动挑起话头的，她便捡着她想知道的开始问：“叶大哥怎么会在莽山？” “……”叶修远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来的时候他分明只是想默默跟在队伍后面，如果二皇子的人出现，他和杨恩几个联系上郭宝根，想必能够暗中将立夏保护得好好的。 只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谁知道才追上立夏的第一天便发生了黑熊袭击事件，立夏都差点没命，他还能躲着不成！ “顺路……” 可是！憋了半天，叶修远憋出了让立夏瞠目结舌的两个字。 第341章 军事机密 这路，顺得还真是远！ 立夏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去揭穿他，转而问起了他出京的原因。 在这个不管是交通还是通讯都不便的年代，即便是京城里有消息来源，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立夏今日在商瑾昱那看到那几条消息后，表面看上去是在担心性命安全，实际上她最好奇的还是第三条。 毕竟就算二皇子要派人来杀她，从京城到莽山也要一段时间，可君济茂和崔秀娘定亲肯定是发生在飞鸽传书从京城出发之前，离京一个月，这是发生了什么？ 以叶修远的性格，立夏问一句他便答一句。虽然言简意赅，但好歹让立夏弄清楚了崔秀娘和君济茂之间那奇妙的缘分。 “那……”立夏在询问前面事情之后，微微犹豫了片刻，问：“叶大哥你说顺路，你是要去哪？” 叶修远张了张嘴，他想说，我不是顺路，我是为你而来。 可想到她和商瑾昱的熟稔，还有她之前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那些话，他怕说出来后让立夏厌恶，也让自己难看。 “南关城。”叶修远胡乱说了个答案。 南关城，是大炎朝和南蛮边关城市。不同于锦南县和南蛮之间崇山峻岭阻隔，南关城和南蛮之间是有一条不算窄的官道。 从舆图上看，南关城与锦南县、顺南县呈三角形。顺南县离庆安府最大的南边州最近，南关城离南蛮最近，然后便是被群山包围，和谁都远的锦南县。 南关城也是庆安府驻军最多的地方，新任南边将军也是武威军出身，算是崔国公的高徒。这些商瑾昱在路上已经给立夏做了功课。 “你去南关城干什么？”立夏下意识问了句。 只是叶修远刚才都是脑子一抽随口一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去南关城要干什么，“我……” 立夏借着火光，看到了叶修远脸上为难之色，脑海中灵光一闪。 “不方便说是吧。没关系、没关系，我懂，军事机密吧。也是，这次是国公府主动退亲，以国公爷的人品肯定要补偿你的。不能在京城东山再起，那就来南关城再战江湖。” 立夏自己都不知道在乱说些什么，反正一想到自己刚才还自作多情，觉得叶修远肯定是追着自己来的就觉得脸红。 幸好烤鸡的颜色变化，可以吃了。立夏和叶修远都双双松了一口气，她用匕首切下来一个鸡翅膀，剩下的递给叶修远，心绪渐渐平复：“叶大哥，谢谢你。” 谢谢你来得那么及时，谢谢你在水中护我平安，谢谢你无声的体贴。 “比起你做的那些，这算不了什么。”叶修远知道立夏胃口不大，接过剩下的烤鸡，几口解决。 吃完了烤鸡，炖的鸡汤也已经差不多了。哪怕只加了一点点盐巴，在这雨夜的山洞中也觉味道无比香浓。 只是立夏用火把找了一圈，这山洞里也没有别的容器可用。 “你找什么？”叶修远将手里湿润的衣服翻了面，也悄悄换了一个姿势，不怎么敢坐下去，只能蹲着、跪着。 “我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盛汤的。”立夏失望地回到火边，对着石头灶台上的瓦罐无能为力。 “我去看有没有竹子。”叶修远站了起来，拿了匕首就要走。 “别。”立夏赶紧把人拦着：“外面的雨比刚才还大，你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烘干。而且你出去了之后也不知道在哪才能找着竹子，就别折腾了。” “你喝。” 叶修远也不垫东西，直接伸手把瓦罐从火里拿出来，吓得立夏连忙捧着他手查看：“叶大哥，有没有被烫着？” 叶修远皮糙肉厚，刚才没被烫着，现在被立夏捧在手中凑到眼前细看，他才觉得灼烫惊人。连忙把手往后缩：“没事。” 缩得再快，立夏还是摸到了他手上厚厚的茧子和满满的伤痕。 “你喝汤。”叶修远见着立夏眼中的疼惜，咽了口口水，蹲下来帮立夏把瓦罐拿起来吹了吹。 夜渐渐深了，雨还是之前那么大。立夏在叶修远的帮助下吃了点鸡肉，喝了鸡汤，等她去山洞里面解决了生理问题回来，叶修远已经在火堆两边都做了干草软床。 不过很明显能够发现，一边的草干燥又厚实，另外一边就是些细碎的树枝，都能看到地面的沙土。 立夏叹了一口气，趁着他去山洞的时候把自己自己这般的干草挪了一半过去铺上，然后拢紧衣裳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架势。 叶修远从后面回来，见状愣了半晌，将火堆往立夏方向挪了挪，这才环胸躺了下去，嘴角却是带着微笑。 像这种，比起四年前在铁牛村的时候近了好多。四舍五入，他们这是洞房了。 洞房什么的立夏倒是没想到那方面去，倒是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睁开眼睛循声看去的时候，便发现叶修远那边不对劲。 他几乎是蜷缩成了一团，身体在不停颤抖，牙齿叩在一起发出了“咯吱、咯吱”声响，立夏听到的声响便是这种。 “叶大哥？”立夏翻身坐了起来，想想这一路来叶修远又是泡在溪水里，又是淋雨，关键他还带着伤。 想到这儿，立夏就坐不住了。给火堆添了一把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来到了叶修远身边。 “叶大……啊……”立夏才蹲下身子，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叶修远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神情凛然，电光火石般出手抓紧了她手腕，往怀中一带。 “谁！”叶修远出于一个猎人、一个战士的本能，将“偷袭者”给压在了身子底下。 立夏后背咯得难受，可颈脖被叶修远的手压着，胸口也被他紧紧靠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立夏伸手去推叶修远，不意外地摸到了一手滚烫，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叶修远现在的温度远高于常人。要是有温度计量一量，起码三十九没跑。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间，立夏艰难地盯着叶修远又变得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叶大哥，我是立夏，佟立夏。” “立夏？”叶修远眼神依然茫然，但重复了一遍立夏的名字后僵硬的身体瞬时放松，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倒在了边上，又抱住了身子，低声呢喃了声：“冷！” 第342章 生病发烧 立夏知道叶修远现在发烧、畏寒，必须得想办法让他退烧。 立夏到洞口感受了下，雨势一点都没减弱，依然那么大。 而且这时候没有打雷闪电了，外面漆黑一片，火把的光芒最多能照方圆一米左右。要是出去，还得防着雨水将火把给淋熄。 所以，她现在不能出山洞。要是她再出什么事，叶修远一个人在这儿岂不是更危险。 立夏退到了火堆边上，发现叶修远因为畏寒，已经从他睡觉的地方滚到了火边上，要是她再慢一点，他说不定都滚到火堆里去了。 立夏赶紧过去，摸了摸放在旁边灰堆里的瓦罐。里面是睡之前接的雨水，一直放在火堆旁扒出来的灰里，摸上去还有些烫手。 没有酒精，暂时用温水给他物理降温也是行的。只是在此之前要先把他身上裹着的衣物除去，才更方便。 立夏还有些害怕又被叶修远当做袭击者给抓住，可这次才刚刚靠近，叶修远就伸手扒拉住了她小腿，低低喊了一声：“立夏，我抓到你了。” “嗯嗯，叶大哥你抓到我了。但你在发烧，你可以放手，我帮你脱衣服擦下身子。” “脱衣服，洞房。”叶修远脸上浮现一个梦幻的笑容，竟然主动伸手撕开了衣襟，露出平坦的胸膛。 “呃……不是洞房。”立夏都有点佩服叶修远的想象能力了。眼神本来想挪开的，可是叶修远拉开衣襟后，又松了腰带。 本来他就没穿里面的衣裳，这一拉一松之间，便和立夏来了个坦诚相待。 这辈子立夏是没见过哪个男人袒露身体，可是上辈子好歹资讯爆棚，电视和现实里她都见过不少。 可是，没有谁的身体让她有现在这种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的羞涩感。 叶修远本就生得身材健硕，没有脱衣服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肌肉猛男。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夸张，倒是有些像t台上行走的国外男模。 他身体因为长期包在衣服里，比露在外面的皮肤不止白了两个度。露在外面的肤色是古铜，包在里面的则是小麦色。 抛开那些骇人的伤疤不看，如同艺术品一样的倒三角身材和放松都能显现的八块腹肌，无一不昭示着这个男人的极品身材和浓浓的荷尔蒙味道。 要不是叶修远又冷得牙齿打颤，立夏怕要被男色给惑得没了心神。回神过来后她赶紧撕了一片裙摆，沾上热水给他擦拭身体。 重点是颈脖和腋下，腹股沟被她下意识给避开，生怕到时候手一抖，做出点什么羞耻的事情来。 擦完了前身还有后背，在她温声要求下，叶修远一点都没反抗，乖乖翻面。这一翻，立夏倒抽了一口气。 叶修远一直没脱裤子，之前外袍上染上血迹立夏还没太注意，可现在一看，裤子都牢牢黏在了他身上，印出了湿濡的暗红。 立夏眼睛发热，伸手就去解他的裤带。又被他伸手给拦了下来，哪怕昏昏沉沉，居然都没失去保护自己的本能，“不能脱。” “我不脱，我就是看看你的伤，重新给你包扎下。”立夏知道现在烧得迷迷糊糊的人你不能以常人的思维论。 经过前面几轮的试验，她已经试出来，只要她温柔得和叶修远说话，他几乎都会妥协。 病糊涂的人可分别不了立夏的话相互矛盾，乖乖松开了手，还对立夏委屈地说了声：“疼。” 这一点，倒是和叶修齐不愧是亲兄弟。只不过壮汉撒娇还是有点不忍直视，立夏不禁分神去想，若是叶修远清醒后记得这些事，那才叫有趣呢。 虽然脑海里跑了好几轮火车，但立夏手底下动作一点都不慢，直接把叶修远的外袍脱下来当毯子，用匕首一层层剥开他的裤子。 等最后见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后再也没心思去想其他，专心致志给他处理起伤口来。 这伤口明显是已经快好又被崩裂的，还泡了水，有些地方都泛白了。 立夏不由庆幸今日穿的裙子裙摆很宽，可以撕成一条一条的，搜出叶修远身上的膏药给他敷上，用撕成条的裙摆包扎好，几乎用尽了她全身力气。 摸着叶修远身上的温度好像降了点，她又开始新一轮擦拭。 到了后头，她干脆把自己睡的干草抱过来铺在旁边，直接钻进了叶修远的怀里，然后把所有烘干的衣服盖在他后背上，抱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里，叶修远先醒，对于怀中有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完全把持不住，又是亲、又是摸，这样那样的。 可是，事实是立夏先醒。叶修远身上还有些低烧，依然难受地紧闭着眼睛，但好歹没有冷得直发抖了。 叶修远的手搂在她腰间，并没有上下乱动。不过她挣扎着要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并不想放开温暖了一夜的源泉。 “叶大哥，”立夏推了推他，“叶大哥你松手，我去看看外面。” 叶修远听懂了“放手”，松开了手，但还是没醒过来。立夏的头有些晕，踩在地上就像是踩在云端，这是睡眠不足的体现。 她在原地闭上眼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洞口透着光的地方走去。 这是昨晚进来的洞口，昨晚忙乱没注意看环境，今天倒是能看个清楚。 洞口离地面一米多高，反正让她下去的话估计再上来有些艰难，她不太敢尝试。 而且这边以岩石居多，一片茂密的松林遮住了视线，下了一夜的雨，已经看不出昨晚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了。 立夏又看了会儿，只能垂头丧气重新回到火堆边上。水烧热了，又给叶修远擦了一次身子，检查了他的伤势没有裂开的迹象，她便带着匕首，学着昨晚叶修远的样子弄了个简易火把，往山洞另外一边的出口走去。 这边即便是没什么吃的，昨晚那带着点涩口的毛桃应该也能抵挡一阵饥饿。 昨晚叶修远来回只花了半个多小时，立夏光是走出来就不止用了半小时。火把中途还灭了，幸好看到了出口的亮光，几乎是一步一摸索，这才来到了洞口。 看到外面景象，立夏的嘴巴张成了“o”型！ 第343章 神奇山谷 瞧她看见了什么！ 凹陷的山谷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东一片、西一片的玉米地，旁边缠绕在一起的翠绿藤蔓有黄豆、红薯…… 兴许还有别的，但她现在的位置离那处太远，中间还有一棵棵树木阻隔着视线，实在是没办法一一辨别。 山洞的那一头离地有一米多高，可这边离地面起码有好几米，以她的能力别说上来，就是下去都困难。 再说昨晚叶修远说的桃树，是从离悬崖三四米的地方拔地而起的，但是枝丫繁茂，其中几枝延伸到了洞口，她伸手只能勉强够着枝丫，想要摘到上面的桃子，还得借助工具。 这边的山洞口呈狭长不规则状，往上一直是一条深深浅浅的裂缝。在这些裂缝里，有着不少的干草堆，看起来就像是大型的鸟巢。 立夏不敢往悬崖底下去，只能沿着缝隙小心翼翼往上查看。在离洞口最近的“鸟巢”里，她看到了熟悉的羽毛，和昨晚下肚的野鸡肯定同出一脉。 所以，昨晚叶修远就是在这把野鸡抓回去的。 立夏突然有了信心，从第一个野鸡窝往上找。 还别说，她的运气真不错，在第三个窝开始，虽然没找着野鸡，但是陆陆续续翻找出了野鸡蛋，少的一个，多的有五六个，凑在一起足有二十来个。 立夏小心翼翼把外衣脱下来包在一个鸡窝外头，里面装着所有的蛋，然后往回走。 可这时候她就有点悲催地发现，她好像回不去了！ 从出洞口的地方到她现在翻找到最后一个鸟窝的山崖裂缝，是一种犄角形状，越来越高、宽度越来越窄，然后她就卡在了那个“角”的位置，想往后退却被一块岩石给卡得死死的。 她欲哭无泪，刚才捡鸡蛋太兴奋，竟然忘了观察路径。如今这去不去来不来的样子也太尴尬了。 关键是这地方太狭窄，她想要转身或者回头看一眼都困难。要是把手里捧的鸡蛋放下，伸手出去扣紧上方岩石，或许还能调换个姿势退回去。 可她不知道叶修远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并恢复行动力，这二十多个鸡蛋就是她目前能力能够弄到的所有吃食，忍着点能吃好久。 如果现在要把鸡蛋放下，肯定是在高处，等回去了点，又拿不到了，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立夏正在纠结，便听到叶修远满是担忧的嘶吼：“立夏……你在哪？” “我在这！”听到叶修远的声音，立夏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虽然身体不能动弹，说话倒是无碍。 叶修远循声看过去，只能见着立夏在石头缝里蹬来蹬去的脚，一颗心顿时落到了实处，等看清了又觉得有些好笑：“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能回来了。” “不能放，这里面有鸡蛋。”立夏咽了咽口水，煮鸡蛋、荷包蛋，她都可以。只是现在只能听到叶修远在身后说话，没办法转头去看人，想想都尴尬。 叶修远看立夏对一捧鸡蛋那般珍视的模样，心中又是钝痛又是酸软。如果……如果不是他无能，她何必过这样的苦日子，受这种折磨。 “你先把东西扔到悬崖下，我待会儿给你捡回来。”叶修远看了下环境，对立夏能够钻到那么狭窄的地方去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思来想去，她是不可能带着鸡蛋回到洞口的，他也没办法钻进去，只能在后面接应一下。立夏之所以那么珍惜捡来的野鸡蛋，为的不过是两人的口粮。 他现在醒了过来，虽然身体还是不适，但应付上下悬崖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立夏却对叶修远表示了怀疑：“你能下得去？” “能。”叶修远刚才便看过了，别说有一棵桃树就在旁边可以借力，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悬崖也难不住他。 听到叶修远这么笃定的回答，立夏放心了。直接把手上衣服包裹的鸡窝给推出了裂缝，不管是心理作用也好，还是真的保护得好，反正她没有听到碎裂的声音，就觉得一定没问题。 丢了鸡窝，立夏终于能稍微回身看看脚底下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卡住退不出。 看清了底下有弧度的岩缝，试探着往后退。两条腿倒是退过去了，可卡在了臀部。 稍微有过一点经验的人可能会知道，有时候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前面有明确的目标，前行非常顺利，可是想要倒回去，那就会遇到这样那样尴尬的情况。 叶修远靠在洞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立夏，就等她退下来之后检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立夏又卡在了上下岩石之间，不过这次，因为往下挪了一段距离，叶修远能够爬到她腿脚的位置，再伸手就能触碰到她的手了。 “怎么了？” “我好像……卡住出不来了。”立夏是真的没办法违心地说自己能行。 叶修远的猜测成为了现实，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手脚飞快地往上爬了一段，摸到了立夏的腿。 然后，他飞快地松了手。刚才没注意，现在触碰到了温热的肌肤才想起来，立夏没有穿裙子，中裤的裤脚也没用鞋袜缠起来，这一摸，便直接捏在了立夏脚腕上。 那肌肤细滑鲜嫩，他都怕手上的老茧划破她的肌肤。 立夏也是缩了缩脚，叶修远的大手厚实，还带着比正常人更高的热度，让她从脚脖起，浑身都跟着颤栗了下。 “那个……我自己再试试。”立夏小声说着，也应声挪动双脚，试图重新找个着力点，然后用蛮力退出这段缝隙。 只是叶修远看得分明，她的脚腕在凸起的岩石上一碰就发了红，还被碎石子划出了一道血痕。 她虽然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但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 叶修远伸手，一只手便握住了她胡乱动的两个脚腕，“别动，慢慢来。” 叶修远一手放在她脚底充做着力点，另一只手顺着脚腕往上摸，试图找出她什么地方被卡，又是卡在了哪儿。 岩石是坚硬的，皮肤是柔软的，叶修远花费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抑制住了心中旖旎。 第344章 探索未知 立夏只庆幸这儿只有她和叶修远两个，还有便是她趴在前面，不用回头去和叶修远对视，要不然她会羞愤而死的。 上辈子总听人说“社死”，以她的性子和经历，还真没遭遇过。她现在是有了深切的理解，真是恨不得这岩缝再深一些，让她直接掉下去算了。 一只大手在身后上下摸索，从小腿到大腿，再到腰臀。 叶修远终于摸到了立夏之所以卡住的地方，明明这缝隙过大腿都轻轻松松，然而到了那处却被岩石给卡得死死的，他试了几次，手指都没办法卡进去。 “你等我一会儿。” 叶修远退出去找了个尖锐的石头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卡住立夏的岩石给敲碎，终于成功把人给接了出来。 等立夏站定之后，她的脸红得能滴血，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叶修远。 要是换做某些善解人意的男人，这时候就该调侃几句，撩动女子的一颗心。 奈何叶修远是个木头，盯着立夏通红的颈脖看了下，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伸手摸了摸立夏的脸，“你发烧了！我……我带你找大夫。” 立夏不仅是脸烧，浑身都快烧起来了。但她知道这不是生病的那种发烧，而是羞的，赶紧把想往山谷跳的叶修远拽住：“我没发烧。” “没发烧怎么这么烫手？”木头男人并不知道女孩子的心事。 立夏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然而木头男人说出这句话之后也愣住了。 刚才立夏在岩缝里爬了半天，中衣本就是系带的轻薄丝织品，不但磨出了许多毛边，衣襟更是松得不像样。 出来后一直垂着头，叶修远身高在那只能见着她头顶和颈脖。可现在抬着头，双手拽住他的袖子，他便能轻而易举看到她松垮的衣襟内，翠色肚兜根本拢不住的雪白。 那一刻，叶修远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烧了起来，烧穿了皮肉，深入骨髓。 “你……你……”叶修远想要转身避开不看，可是眼神它有自己的意识，根本就舍不得挪开，甚至想要伸手去碰一碰，看是不是真的如脑海中想象的那般。 “叶大哥，你还没退烧吗？” 刚才立夏羞窘体温身高没觉着叶修远体热，现在却突然感觉到叶修远有昨晚摸到的那种温度了。 “退了。”叶修远跟做贼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也别开了脸，“我去给你捡鸡蛋。” 叶修远的执行力向来迅速，立夏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借力一弹，人已经落在了桃树树干上。 桃树不知道在这里生长了多久，树干粗壮，下段覆盖了树鳞，不少地方溢出了晶莹的桃胶。 叶修远可不知道桃胶在立夏心里延展出了几道药膳美食，即便是身上有伤，还有些低烧，但也迅速滑到了地上，捡了立夏包着鸟窝的衣裳就要上树回来。 “等一等！”立夏赶紧喊停。 叶修远站在树下，抬头看向立夏，眼中有着疑惑。 “叶大哥，我也想下来。”立夏看到桃树不远的玉米、黄豆和红薯，充满了期待。 “你等一等，我先检查下这里。”叶修远对山林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这片山坳有些不寻常，没看清楚他不会让立夏置身危险当中。 “吃了饭再看吧。”立夏看了下天色，虽然没有继续下雨，但黑压压的乌云还在顶上徘徊，实在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 “叶大哥，后面那些玉米和红薯，虽然还不是成熟期，但都可以吃。要不你先弄一些扔上来，以防万一。” “玉米？红薯？”叶修远有些茫然。 立夏一愣，这才想起来这是大炎朝，还没有玉米、红薯出现的大炎朝。 连忙给叶修远连比带划说了两样作物就在叶修远身后，又告诉了他该怎么采摘。 叶修远听清了之后点了点头，先找了树枝将立夏外袍包裹的鸡窝给送到了岩洞口，“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来。” “你的身体？”虽然叶修远表现得没什么异样，但昨晚都还烧得昏昏沉沉的人，今天就能好这么快，她可不信。 “无碍，待会儿我顺便找些草药。”叶修远摆了摆手，他是有些手脚虚软，可这二十余年来，他吃的苦、受的伤太多，这点算什么。 立夏早就领教过叶修远强盛的生命力了，之前的腰伤和杖责伤得那么重，他都挺过来了，现在这发烧好像的确不算什么。 可是，她还是心里一抽，忍不住担心道：“叶大哥，你一定要量力而行，我在里面等着你回来。” 叶修远想起了四年前他离开家乡的时候，立夏也是这么说的。望着她殷切期盼的脸，他重重点头：“放心，半个时辰内，我一定回来。” 山洞两边，不管是风景还是植被都有些截然不同。立夏也没真的只是煮鸡蛋这么简单，还在山洞外点了一个火堆，等燃起来之后上面放一些湿润的野草，又压了一块石头。 这么一来，火堆上会有浓烟升空，又不会很快熄灭。 一夜过去，昨晚立夏也不知道她和叶修远往什么方向跑了多久，可现在商瑾昱他们还没人找过来，她暂时离不开，这茫茫群山里，要是有点标记肯定会容易找到些。 今天的早餐还是很丰富的，蛋花汤配上烧鸡蛋，还准备待会儿去桃树那边迎一下叶修远，顺便看他有没有掰玉米和挖红薯。 不过，立夏还没动身呢，叶修远就带着满满的收获回来了。 不但有红薯、玉米，还有好几种立夏曾经教给他认识的中草药。车前草、鱼腥草、薄荷、柴胡、马齿笕，种类还真不少。 红薯和玉米个头不大，但野蛮生长之下能长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这个……是什么？”立夏将红薯埋在火堆里，开始清理草药，准备给叶修远熬上。 可是整理的过程中，她发现了一株有点眼熟的植物。 三十厘米的植株，六、七片大叶子，叶子与叶子之间还有小巧的绿色小团，有些像是花蕾。 “这个……好像是棉花？”立夏也不太确定。 第345章 神秘山谷 立夏是真的不确定，上辈子她生活的城市周边农村有玉米、红薯、土豆、水稻、小麦和一些蔬菜，哪里见过在田里活生生的棉花植株。 只是因为学了药膳，需要对植物形态有了解，不知道啃了多少本药草书和植物大全，其中有对棉花的介绍，如此而已。 立夏别的不行，记性还是不错的，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偷师成功。 “这个你在哪里摘的？”立夏激动地抓住叶修远手腕，脑海里棉布衣服、棉花枕头、棉被一样一样从眼前划过，棉花的用处可太大了，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叶修远担心立夏一个人在山洞中不安全，不管是探查地形还是薅植物，都是能多快就多快，倒是没注意到里面怎么会混入这么一株奇怪的植物。 他凑近了看一看，浓眉紧皱，“有毒吗？” 立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叶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棉花，可以织布、做衣服、能做被子和被芯，比羽绒好收拾、比蚕丝更廉价。” 叶修远接过棉花植株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这山谷里这种植物没几株。” 立夏正失望，谁曾想叶修远下一句就让她眼神大亮。 叶修远说：“这东西，在崔三郎驻扎的西疆有很多，入秋，白茫茫一片。” “啊！”立夏惊讶地睁大了眼，她以前只是让商瑾昱想办法搜罗吃食的种子和果实。这棉花不管是成熟还是幼苗，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入口的东西，商队当然也就不会专程给她运到元安府了。 叶修远将棉花植株给挑到一边，挑拣了几样草药放到瓦罐里煮着，告诉立夏：“那边是个绝地，没有别的出口。” 立夏没听懂，又反复问了几遍，叶修远才算给她解释清楚。 里面，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一处不规则的圆形天坑，算起来好几百亩地。山洞是天坑的唯一出口，山洞正对面有一股很小的温泉，造就了这天坑中的气候四季没多大的变幻。 天坑内还有一个淡水水潭，边上有一圈房屋残骸，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人在此定居。不过粗略一看，起码三四十年无人居住了。 这山谷中除了立夏见到的玉米和红薯外，还有不少常见的粮食和果蔬，多少年没人打理，全都野蛮生长。 物竞天择下，有的生存空间被挤压，有的却是快速扩张。玉米和红薯倒是成了其中最多的作物种类，只可惜没怎么打理，不管是玉米还是红薯个头都有些小。 “这些可以自己种？”叶修远吃着香甜的烤红薯，又啃了一口煮熟的玉米，感觉腹中被填满，关键是味道还真是不错。 “嗯，能种。”立夏点了点头，上辈子她待的孤儿院是有几亩自留地的，农作物和果蔬都有种植，她还记得具体的种植方法，也记得这两种粮食有多高产。 叶修远听着立夏的介绍，想起在外征战的这几年，不知道多少人是因为饥饿死去；又有不知道多少人因为饥饿无奈地选择了做土匪或是造反。 这要是早有这种农作物出现，天下还会是这种四分五裂、民不聊生的境况吗！ 立夏眼神一亮：“不是要去锦南县吗，等玉米和红薯完全成熟了之后，让商瑾昱派人来收回去做种子，明年在锦南县推广。这样一来，商瑾昱的政绩上去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叶修远就猛地站了起来，“走吧，送你去找商瑾昱。” 想到商瑾昱，立夏也担心他们那么大一支队伍，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特别是她放在队伍中的一些调料和种子，可不能被雨淋水泡。 “对对对，商瑾昱那日引走了一头大黑熊，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立夏只是纯觉得商瑾昱一个小白脸弱鸡，和他一起的那个护卫好像也受了伤，怕是有些危险的吧。 然而，在叶修远的眼中。立夏不止凡事为商瑾昱着想，更是担心商瑾昱这个人。他眸中的亮光越来越淡，收拾东西的动作倒是越来越快，也不怕烫，直接将瓦罐里的草药给一口焖了，“走！” 叶修远带着立夏离开了那个山洞，在立夏的要求下还给山洞做了些障眼法，保证如果不是准确地找对地方摸进去，绝对没办法看到洞口在哪。 为了照顾立夏的体力，叶修远的速度慢了不少。一边走，看到能够治伤的草药还得采一采。 那天，大概一小时的路程，这一次走了足足半天。有叶修远带着，很顺利地便找到了那一日扎营的地方，只不过经过了昨晚，看见的只有一片狼藉，甚至还有不少散乱的粮食。 叶修远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找到了刻在一株大树上的记号，片刻后沉着脸告诉立夏：“昨晚黑熊撕坏了他们准备的防雨布，便连夜先往顺庆府方向去了。” “啊？昨晚连夜走。”立夏看了下乌云后要出不出的太阳，这都一日夜了，也不知道走到哪了。 叶修远点了点头，又顺着杨恩留下的记号在一个树洞里捞出来两个包袱。 一个他的，一个立夏的。装了能吃三天的吃食和换洗衣物，还有很少一部分的银钱，足够支撑叶修远和立夏赶到顺庆府和他们会和。 不过，按照杨恩留下的消息，商瑾昱上任是有时间期限的。他们最多在顺庆府等三天，要是三天立夏他们还赶不到的话，商瑾昱就会先带着人去锦南县。 当然，杨恩和何三柱是不会跟着去锦南县的。他们表示三天后要是见不到叶修远，他们会返回莽山，不找到叶修远不罢休。 后面这点叶修远并没有和立夏说，沉默地将包裹递给了立夏，“你先换一身衣裳，我们得赶在这场雨下来之前找到住的地方。” 立夏也不矫情，接过来包袱，翻开后发现里面还装着两个月事带。算一算，这两日还正是她大姨妈造访的时候，希望能多酝酿两天，等出了这莽山再来。 第346章 杀机四伏 只可惜立夏的愿望没实现，换了衣裳没多久，立夏就感觉有热流涌出。赶紧给叶修远说了声，躲到大树后面将月事带给绑上。 可是昨晚淋了雨又没睡好，才走了不远，她小腹就开始钝痛，双腿也和灌了铅似的难以挪动。 立夏速度一慢下来，叶修远便察觉到了，看了看天色，毫不犹豫地蹲在她前面：“上来！” “我能走。” 叶修远还是个伤患加病患呢，又是背着包袱、又是在前面探路，立夏是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叶修远见立夏固执，干脆二话不说，转身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你放心，到了顺庆府我便离开，不会让商瑾昱误会。” 商瑾昱误会？立夏都没来得及细想，便发现自己又被叶修远轻轻松松给打横抱了起来，身体往前移动，微微有点颠簸，但速度绝对是之前的两倍。 立夏不禁脸红，这就证明上午从山洞出来找商瑾昱他们，叶修远一直都在迁就她的速度。要不然，也不至于花那么多时间。 其实立夏是想多了。一来叶修远发烧还未好全，二来叶修远莫名不想让立夏这么快就重新见着商瑾昱，所以速度才会很慢。 不过现在，叶修远后悔了。立夏就该跟着商瑾昱，坐在舒适的马车上，被丫鬟精心照顾着，而不是跟着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粗人受苦。 同样的傍晚，同样的一场急雨。但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还能找到那么舒适的山洞，在立夏的坚持下，两人远离了大树，躲在了一处凸出的岩壁下面。 这岩壁凸出得并不多，雨水还是能够飘到里面。立夏被叶修远遮在里头，身上几乎没怎么打湿。 不过这时候要想吃点热乎东西就犯难了，立夏捂着肚子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受寒后的姨妈疼作祟，一张经常带着淡淡红晕的面庞白里透着青。 “对不起。”叶修远一边把包袱里的干爽衣物拿出来往立夏身上围，一边低声道歉。 他和杨恩他们都是皮糙肉厚的汉子，三两天茹毛饮血那是常事。当时看到杨恩给他留的包袱心里还觉得杨恩这人怎么娘们唧唧的，现在却觉着东西还是留得太少。 勉强用树枝和一片防雨的包袱皮支出了一处空间，叶修远叮嘱了一句他去找柴火便冲进了雨幕中。 立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趁着他离开，赶紧把湿哒哒的裤子给换下来，看到裙子上沾上的痕迹，无奈又只能把昨晚那件弄脏的外袍系在腰间，总能有个遮掩吧。 手里拿着换下来的两三样东西，立夏伸到了岩石落下的水流底下，打算就着雨水先把脏掉的地方洗一洗。 立夏的手刚刚伸出去，就被一只大手给包着重新推了回来。随即脏掉的衣物就落到了叶修远的手里。 “走。”叶修远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用遮雨的包袱皮挡住立夏上半身，他再次表演了抱着人在林间飞驰的保留节目。 这一次，立夏的头埋在他胸前，听着他胸口传来的一声声沉稳心跳，她一动也没动，一句也没问。 因为她知道，倚靠着叶修远，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叶修远重新把立夏带到了昨晚休息的那个山洞。这里偏离了大路，但胜在安全舒适。 温暖的火堆重新燃了起来，叶修远沉默地带着脏衣物去了山洞后面的天坑。 回来的时候不但带了野鸡、野鸡蛋、玉米、红薯，还带了几截足有成人小腿粗的竹子，用匕首削成杯子和勺子式样，还专门留了一个大的用来烧水。 然后，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空的蜂巢，用竹片从里面刮出来散发着甜香的蜂蜜放到了立夏之前烧好的开水中，递给立夏，“没办法找到红糖，蜂蜜行吗？” 叶修远问得小心翼翼，立夏又是眼眶一热，伸手接过来，“都行。叶大哥你也喝点。” 幸好杨恩给叶修远也准备了换洗衣物，这次总不会那么尴尬了。 坐在温暖的火堆边，之前弄脏的衣物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立夏换上了干净舒爽的衣物，哈欠一个接一个。 “你睡会儿，雨停了叫你。”叶修远听着外面时大时小的雨声，轻声对立夏道。 “叶大哥，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叶修远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休息过片刻，要不是两人隔着衣物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她都不敢这么松懈。 “没事，我不累。” 立夏哪里知道山林中的危险是无处不在。而且立夏也不知道，叶修远在检查商瑾昱他们留下的营地时候发现了几对不寻常的马蹄印。 不管是镖局还是商队，用的马都是普通马和骡子，上蹄铁的时候会有严格管制。但军马不同，军马不但选用膘肥体壮的好马，还会用特制的蹄铁。 当日叶修远和杨恩他们来追立夏，就是崔国公给的军马。但是他们在进入莽山之前，便将马匹寄放在了驿站；所以商瑾昱他们营地会出现军马的蹄印是个让人怀疑的现象。 那之后，叶修远也有意探查了下，草丛中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军马的铁蹄印。后来立夏不舒服，他忙着看顾她去了，也就没继续查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骑军马的极有可能是二皇子和周岩派来的人。这些人当中要是有善于野外生存的，一定会寻找附近可以避雨的地方。 叶修远带着立夏穿过的草丛总会留下点痕迹，他就怕这些人会循着痕迹找到此处。 念及此，叶修远起身出了洞口，将附近的痕迹扫平，又给山洞洞口做了许多伪装，干脆就在山洞外的大树上找了个位置，盖上防雨包袱皮，如猎豹一般静静守在那里。 叶修远的猜测一点没错，周毕是周岩的堂兄。除此之外，周毕还有个前大理寺牢房监正的身份。 周毕牢房监正的官职别看没多大，但能够操作的空间大。在崇康帝登基前周毕尤为胆大妄为，牢中犯人只要给得起价钱，就是死囚他都敢掉包往外放，因此很是积累了一些钱财和人脉，甚至收服了几个悍匪和亡命之徒。 第347章 踢到铁板 周家，早已在崇康帝登基后不久，便已经暗中转向了支持二皇子宁柏的阵营。 周岩和彭川交好，不过是想通过成国公府探查到三皇子宁柯和四皇子宁枫的消息罢了。 宁柏在母妃和舅家的叮嘱下，一直都保持着低调。然而这一次，却算是间接在立夏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里栽了三次。 特别是两个长相俊俏、生性聪慧的儿子，因为立夏的刻意“隐瞒”，留下了一脸的黑色疤痕。 一直韬光养晦的宁柏忍不下去了，悄悄联系了周岩，提出了要杀了立夏泄愤。至于处处维护立夏的状元郎，既然敢保人，那就得看能不能保住！ 周岩收到消息后倒也没直接去御林军点人，而是找上最近因为一点小事丢了差事的堂兄周毕。 周毕三十多岁，好色。按理说他们这样的家境和权势，要女人并不是很难。奈何周毕有个不良嗜好，就喜欢去偷，还喜欢偷有妇之夫。 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个不怕事的，将他告到了府尹衙门。这种事情民不举官不究，但人家都上告了，府尹衙门不可能不管不顾。 一来二去的，周毕丢了差事赔了点银钱，虽然表面上此案已经了结，可周毕哪里肯吃亏，不止一次放话要给那家子人好看。 如今崇康帝在位可不像先帝那么散漫，小打小闹还能容忍，要真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崇康帝可不会看你爹是哪位，也不会认什么祖上功勋。 周岩是周家这一代中的翘楚，如无例外也会是日后的家主，当然不希望枝繁叶茂的大树被周毕这么个不稳定因素给破坏。 与其让丢了差事的周毕在京城里憋出大事来，倒不如把人支出去。于是，便有了周毕带着他养的那些个不要命的亡命徒追着商瑾昱一行而来。 周毕一行骑着军马，速度并不比叶修远慢多少。大概就是昨天傍晚下雨的时候到的商瑾昱的露营地，只是这个时候刚好是商瑾昱收拾好了营地，在护卫们的建议下另选地方过夜之后。 看着一地狼藉，周毕眼中阴鸷终于化开了一些，“看来他们就在前面，趁着今晚，把人给解决了！” 跟着周毕出来的人都欢呼一声，从京城到莽山，这都半个多月了，要还追不到人，到顺庆府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路上，他们已经打听到了。商瑾昱和立夏是带着个商队的，据说车队里的金银珠宝无数，货物也能卖一个好价钱。 周毕早就说过，这一行只要杀了商瑾昱和立夏，不管是女人还是银钱，都可以任他们处置。 只是他们也没料到，这晚上的一场雨能下得这么大，弄得他们措手不及。别说追人了，在这林中连人带马淋了个透心凉。 第二天好不容易天色放晴，人困马乏的周毕等人顾不上休息，往前追上了商瑾昱一行。 只是，周毕一行完全低估了商瑾昱随行护卫的实力。也可以说，周毕输在了此行之前没有好好调查过商瑾昱和立夏，以至于他带着手底下的人冲上去就发现遭遇到了硬茬子。 别说杨恩和何三柱在京城诸多压抑，就说胡老九和郭宝根二十来人，全都是武威军中骁勇善战的人物。到了京城后之所以选择跟镖局而不是在极味楼“享乐”，便是觉得不喜欢平淡的生活。 按照胡老九的说法，拳头都发痒了。 悍匪、亡命之徒对上武威军经验丰富的退伍军人。就算是胡老九他们昨日为了那几头黑熊伤了几个人，剩下的十来个也足以让周毕等人撞了个满头伤。 要不是周毕见机不对，和几个离他近的人飞速退走，搞不好二十来人都要交代在如狼似虎的郭宝根等人手中。 周毕恨得咬牙切齿，可也无计可施。点了点残存的人手，发现这一战损耗了一半不止，跟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九个人，其中还有三个都受了伤。 “先找个地方休息，让我好好想个法子，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周毕脸上又感觉到雨滴的凉意，恨恨骂道：“这什么鬼天气！” “周头，得找个地方避雨。不然老幺这伤怕是撑不了多久。”跟在周毕身边一个叫刀疤的土匪扶着身边的亲弟弟，给周毕提了个建议。 “我知道要找地方，可这里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去哪避雨。”周毕甩了坐下的马儿一鞭子，其实是想把受伤的人都抛下。 刀疤左右看了看：“这莽山里有不少山洞，要是周头信得过，便跟我走。” 刀疤在被抓之前便是这南边最大的一处土匪窝里的三当家，他搀扶的那个是他亲弟弟。当初因为亲弟弟被抓，他才不小心被官兵给抓住的。 周毕在大理寺的时候遇到老幺生病，刀疤以性命求着他给老幺找大夫买药。周毕查了刀疤的案卷，花了点功夫把两人给弄了出来。 这莽山里，刀疤是来过的。他甚至记得前面莽山飞云峰上还有一窝土匪，搞不好之前他们蟠龙寨的那些个人都投靠来了这边。 周毕一听，眼前一亮，“飞云峰在什么地方，远吗？” 刀疤不笨，一下子就知道周毕的意思。此次跟着周毕出来，一个个在路上都意气风发地想立功；谁知道遭遇到了那么大的一块铁板，留下来的人都攒着一股气。 刀疤把弟弟往身边人手里一送，“周头，我现在可以超近路去一趟飞云峰，就算昔日的兄弟不在，凭着我的面子也能说动飞云峰的云老大出手相帮。” 周毕一笑：“好好好！只要你能把这事给爷办好，回去后我便让老幺去岩堂弟身边办差。” 到周岩身边办差肯定是前途无量，刀疤一咬牙，给众人指了个方向；“那边的山体有很多山洞，周头可以先去避一避，等我的好消息。” 双方约好了见面的暗号，便兵分两路。 刀疤给周毕指引的方向正是叶修远和立夏现在所在的山洞那座山，叶修远守在山洞外的树木上，轻易地便看到了分开树丛行走的一行人。 第348章 悉心照顾 叶修远看了看立夏所在的山洞，沉吟了片刻，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来，弯着腰在树林中穿梭起来。 大半天时间过去，周毕一行人往刀疤指引的方向走了许久，这儿不像靠近官道还能依稀辨别小路的痕迹。林木茂盛、杂草丛生，座下的马儿走得磕磕碰碰，一行人只能下马步行。 都是在京城里享受了几年安逸生活的人，这种苦日子还真是许久都没尝试过了。一个个愁眉苦脸，只是碍于周毕的面子，都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该死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又被杂草给绊倒，忍不住骂了一串脏话。 “兔子！” 这时，有人见到了从众人面前跑过去的灰影。 周毕一行肯定是带了银钱和干粮的，银钱在有城镇的地方还比较好用，干粮在野外能够充饥。 可是和杨恩他们那二十多个护卫一战下来，他们损失的不只是人手，就连干粮都丢了一多半。 再说了，如果能有更好的吃食可以选择，谁又愿意去啃又干又硬的大饼。 这时候出现一只一看就肥美的兔子，周毕首先就嘴馋了：“抓住它！” 灰兔子的动作很快，一下就没了踪影。追兔子的人正要放弃，便见着前方又是灰影一闪，赶紧又追了过去。 就这样，每当兔子跑了一段路失去了踪影的时候，就能见着灰影闪过，又能重新追上去。 追着追着，那人便发现前方又失去踪影的兔子从草丛中“飞”了出来，飞到了岩壁上一个绿草丛里就纹丝不动了。 追兔子的人瞪大了眼睛，几步上前，将那兔子从草丛中拎起来。发现拎起的兔子腿上还带着一丛草，崖壁上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咦？”那人把脸上的雨水抹掉，伸手把草丛全都给扒开，顿时便见着后面能够容一人钻进去的洞口。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能够避雨的好地方，没想到抓个兔子倒是抓出了个大洞口来，当即拎着兔子兴奋地放了信号，待看到周毕几个披荆斩棘出现，兴奋得双手直挥舞：“周头，这儿！好大个山洞啊。” 这山洞，还真是挺大的，能容七、八个男人在里面坐下来。对，就是坐下来。 这个山洞的高度在五尺左右，只能够让人坐在里头，而且也不够大，大家都进去之后便显得有些逼仄，只能有两人坐在微微靠外的方向，用随身的防雨布将就着遮挡一下。 再弄个火堆烤兔子，几个大男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有闲心说起了昨夜的事情。 老幺之前受着伤，在大伙的讨论声中幽幽醒转，四下看了没见着哥哥的踪影，不由着急地问道：“我哥呢？我哥他人呢？” “老幺，别乱动。你哥去了飞云峰。”和刀疤兄弟俩相熟的人赶紧把老幺也摁住。 老幺没动静了，洞外不远处一个正在摇晃的草丛也默默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叶修远为了把这些人引到这离立夏待的地方两个方向的山洞，足足抓了五六只灰兔子在手中。 每当那人跟丢了兔子，他就得不着痕迹地重新扔一只出去，还得为兔子规划行进路线，这样才能避免走到别的路上去。可谓是煞费苦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叶修远成功地带着周毕一行找到了避雨的山洞。数着进山洞的人数，叶修远没有轻举妄动。 一来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和战斗力，二来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接应的人手，三来也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二皇子派出来的杀手。 在叶修远看来，能够被称之为“杀手”的，大概不会是这么一群乌合之众。 不过，等他潜伏在山洞外听了一会儿这些人说话的内容，他便肯定了这群人正是二皇子派来的。而且还在杨恩他们手里吃了苦头、折了人手。 要是换做三年前的叶修远，可能拔出匕首不管不顾就冲上去杀个三进三出了。 可是现在的叶修远不一样，他脑海中是立夏在山洞里火堆边柔和的睡脸，还有她每次分开始温柔地嘱咐和期盼。 想到立夏，他正准备回去。没料就听到老幺清醒后的质问和别人的回答。 飞云峰？叶修远似乎听过这个名称。 崔秀娘的三哥崔三前年领命剿灭莽山一代的匪患，端了一个盘踞多年的蟠龙寨，抓了不少匪首送去京城。 那时候崔三还给崔国公写了信，说这莽山还有和飞云峰，但那些人大多都是以前山下的平民百姓，上山之后开荒拓土、圈养牲畜，并未下山劫道行凶。 崔三写信的意思是问崔国公这飞云峰的土匪是该剿还是不该剿。当时崔国公还召集了手底下的亲信们，用这个问题考校大家。 叶修远是沉默惯的一句话也没说，营帐里别的将领倒是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不少，大多都主张招安。崔国公便给崔三回信，让崔三以招安为主，若是不行，放任自流也罢。 后续究竟怎样崔三没说，叶修远也不知道。可现在听这些人的意思，有人认识飞云峰的人，并且已经想办法超近路去飞云峰搬救兵去了！ 虽然还不知道飞云峰情况怎样，但也不得不防！叶修远又听了一会儿，没得到更多的讯息，便沿着山脚慢慢退走，飞快回了立夏所在的山洞。 立夏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是被烤玉米和烤红薯的香气给馋醒的。 叶修远身上的衣服又换成了刚烤干的那套，身上隐隐透着药味儿，看来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自己换了衣服和伤药。 旁边架子上，立夏之前换下来的衣物已经烘干，被折叠成方块放在旁边稻草上。 看到立夏醒来，叶修远赶紧递上了一个竹筒，“我泡了点益母草在水里，你试试喝得惯吗？” 立夏捧着竹筒，迟疑了一下，问：“叶大哥怎么会这么熟练？” 幸好叶修远的脸本来就黑，看不到局促，他用勺子在瓦罐里搅了搅，还是老实说了：“上次在极味楼小院，听你和丫鬟说的。” 立夏想起了宫宴那日，叶修远以为她裙子上的血迹是被彭川打出来的，所以才会对彭川下了狠手。 本来都避免去想这些事情，可是叶修远又出现在了面前。 第349章 人各有志 叶修远这无微不至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心动，立夏不禁会想，若是叶修远不是一心向往军营，一心建功立业多好。 可是，人各有志。叶修远喜欢的便是军营中的摸爬滚打，她不能那么自私地要求他放弃理想。 立夏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此去锦南县对她来说最友好的就是这十八岁必须嫁人这一项。 别看商瑾昱和她斗嘴斗得不可开交，但两人都知道，锦南县那地方天远地远，说得难听点，商瑾昱这一去便是整个县城的土皇帝，什么法令规矩还不是他说了算。 到时候别说给立夏弄个假婚书，就是立夏想要离经叛道招三五个夫婿也是行的。 想到三五个夫婿，一个挣钱养家、一个烧火做饭、一个贴心按摩、一个…… “你再睡会儿，我出去守着。” 对，还有一个在她睡觉的时候去门口守着。 不过！ “这山洞离地四五尺，你又做了那么多遮挡，野兽是进不来的，不需要时刻守着，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立夏知道叶修远身体素质强悍，但也不需要这么折腾自己啊。这种透支年轻点还没事，等老了之后可就麻烦了。 叶修远这才想起来还没和立夏说二皇子派出来的杀手近在咫尺。可谁让他之前来了个顺路，这时候开口，让他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立夏将叶修远的犹豫为难看在眼中，一句话哽在喉咙不吐不快，“叶大哥既然要避嫌，又何必帮我清洗换下来的脏衣物。” “没有避嫌。”叶修远连忙反驳，终于是憨头巴脑地来了句：“外面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 亏得立夏不是急性子，要不然非得急死不可。饶是如此，也是被他说一半、留一半的说话方式给吓得不轻。 “有一伙土匪，昨夜抢商瑾昱他们不成，退到了附近一个山洞休养。” “土匪？”立夏脑海中冒出疑问，商瑾昱可是找人查得真真的，这一路上选择的都是安全路线，怎么会出现土匪。 刹那间，立夏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飞鸽传书，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那些土匪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商瑾昱……他们有没有受伤？” 在叶修远看来，立夏就是在担心商瑾昱，垂下头回道，“听那些人的意思，在商瑾昱手里吃了不小的亏。” “那就好。”立夏一口气都还没放下来。 叶修远便又道：“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已经去飞云峰找人手，势必要将商瑾昱一行全都留在这莽山里。” 立夏惊得直接跳了起来，“那我们赶紧去通知商瑾昱。” 叶修远手中的匕首正在削一段柴火，手臂粗的柴火在他手下“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在立夏讶异的眼神下，他默默将两截断裂的柴火放在了火堆边，木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心中翻滚的醋意。 “不用，”叶修远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分析：“现在还不知道飞云峰的山寨在还是不在，就算是搬救兵的人找了人也是要和这些人联系商量再做决定。” “你说得对，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立夏觉得，叶修远这人可能天生就适合战场。你看他，说闲话的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一旦说到对敌，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毕竟是在军队打磨了四年的人，不管是坐姿还是眼神，都和四年前那憨厚木讷的人有着根本区别。 叶修远拿起一根烧黑的树枝，在地上划出了山形、水势和道路，“飞云峰的位置靠近顺庆府，应该在这个位置。就算是同意帮忙狙杀商瑾昱，也不可能往回走……” 叶修远手中的树枝不断在地上划上线条，可是那一句句专业点的术语立夏完全听不懂。经过她几次打断询问，这才知道叶修远的真正意图。 叶修远曾经从南边州到顺庆府再通过莽山去元安府，大概知道莽山到顺庆府这一段的地形。 飞云峰便坐落在这一段莽山之上，山势险峻、地势险要，之前崔三郎便说过，要想攻打飞云峰有三难。 一是路途难，从山脚到飞云峰山寨是没办法骑马的，道路狭窄崎岖，也不利于奇兵突袭。 二是补给难，这其中有一段完全是悬崖峭壁，单独一个人上去可以，但要是负重，绝对会损耗不少人手。 三是杀敌难，飞云峰山寨在山顶有大片空地，老弱妇孺无数，山寨以耕种、打猎为主。就算是军队攻上山，怕对上这样没有主动为恶的人也难以下手。 综上所述，主动去查探飞云峰或是攻打飞云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就算周毕派人去飞云峰搬救兵，能搬到多少人是个不定数。等搬到救兵，对方肯定要和周毕商议怎么对付商瑾昱，到时候他们再偷偷跟在后面，伺机而动。 叶修远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立夏便也不再阻拦。为了让他能够无后顾之忧地行动，她干脆将火堆直接给熄灭了，主动要求，“我去天坑看看，你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等立夏简单收拾了下这边火堆的东西，叶修远又从天坑回来了，一把就将所有的东西都扛在背上，沉默地在前面用火把给立夏带路。 顺着山洞抵达天坑这边，崖壁上多了一把新作的竹梯。虽然有些简陋，但立夏上去踩了踩，一点都没有要分崩离析的迹象。 叶修远还在旁边用藤条做了藤梯，方便立夏上下竹梯时候抓握，可谓是将安全问题考虑到了极致。 直到立夏上下两次都顺利完成后，叶修远将匕首留给立夏，让她能在天坑中自由探索，这才匆匆出了山洞，去监视周毕等人。 忙完这一切，天上乌云终于散开，雨后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夏日的阳光也在彩虹后若隐若现。 周毕等人也发现停了雨，除了周毕在最舒适的岩壁上倚靠着闭目养神，剩下的几个人分成了两派正在辩论。 一派想要离开山洞继续往前，紧跟着商瑾昱等人，但暂时不去靠近；另外一派则打算在山洞中休息到明早再出发，这样既可以接应去飞云峰的刀疤，又可以保存体力以对付商瑾昱那边的护卫。 第350章 跟踪和反跟踪 叶修远在周毕等人所在的山洞外待了大半个时辰，听完了里面的人所做的决定，他才慢慢回了天坑那边。 立夏已经在天坑里走了……一个半径。倒也不是她不想学叶修远来个秘境探宝，奈何体力有限，这天坑范围也比她想象更大，所以只能从山洞位置往下，直到坑底约莫一个足球场大的平地为止。 站在这儿，倒是能将整个天坑的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正如叶修远所说，这天坑四面环山，到了顶部一圈全是悬崖峭壁。 从悬崖半中腰开始，便被绿色的植被所覆盖。人难以到达的地方是树木杂草，而一些山势平缓的地方则是玉米、高粱、大豆、红薯等农作物。 坡底的水潭约莫三四十平方大小，色泽幽蓝，偶尔能见着鱼鳞闪过一道亮光，看起来不像是一潭死水。 水潭边上有一圈残桓断壁，能看得出以前是用木头和竹子建造而成的，里面倒是有一些碎裂的陶缸、陶罐之类，可惜已经没什么能用的了。 房屋后面就是菜地，除了葱姜蒜这些调料外，这个季节黄瓜、南瓜、冬瓜都挂了果，还有立夏在外面没见到过的丝瓜和番茄。 这山谷中没有大型猛兽，最大的大概就是在远处悠闲散布的野鸡和肥硕到走动都慢腾腾的野兔了。 不过鸟雀倒是来去自如，许多瓜果蔬菜都有被鸟雀啄食的痕迹，心疼得她直抽抽。 作为一个餐饮人，见着这么多食材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叶修远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把目之所及已经成熟的东西都摘了下来。 等这些东西堆成了小山，她才恍悟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一两顿肯定是吃不完的，带走也不太可能。 只能挑挑拣拣将能够作为种子的收集在一起，别的看能带走多少是多少了。 叶修远说过，这天坑里升火，别的对方根本就发现不了。忙完了之后，立夏又准确起了晚餐。 叶修远每次看到立夏在灶台边忙碌的时候都会生出一丝悔意，后悔当初怎么就没细心点多查查她的消息。 可同时，能够守着立夏，看她为两人的三餐忙碌，又觉得心中涌起无限的温暖。 他回头望了望半山上的岩洞口，竟然有些希望来一场地动，让岩洞口封得个严严实实。没有外人打扰，没有商瑾昱也没有大炎朝，只有他们两人，直到天长地久。 “叶大哥，你回来啦？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去找商瑾昱。” 奈何幻想总抵不过现实，立夏始终是要去找商瑾昱的。 叶修远大踏步到立夏做饭的地方，伸手接过了一杯葱姜蜂蜜水灌下去，味道虽然奇怪了点，但对风寒感冒效果齐佳。 等这股味道渐渐淡去，叶修远才和立夏说了这一趟出去的收获。 周毕等他手下那些人吵过了之后才出面做了决定。没有依照任何一方，而是决定今晚休息之后明早便动身开始往顺庆府去，争取在商瑾昱等人走出莽山之前和刀疤汇合。 “叶大哥，你听这些人说话，是不是京城口音啊？” 与叶修远想瞒着立夏一样，立夏也不愿意将二皇子的事情说给他知晓，生怕他出于愧疚，日后在军营和二皇子一脉交恶，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 所以她问得是小心翼翼，叶修远回答得也是斟酌再三。 “领头的人是京城口音，但他手下那些人什么口音都有。” 立夏可以肯定，这些人一定是二皇子派出来的，她现在倒是躲到了暗处，可商瑾昱和杜鹃她们还在明处。那些护卫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能用的，一想到这些，眉眼之间便露出了愁绪。 见着她发愁，叶修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将用过的竹碗和竹筷子收到水潭边清洗干净。 又一刻不停地跑去砍了竹子，天黑之前竟然编出来一个大背篓，将立夏摘在地上的种子和果实全都给装到了里面。 立夏都还在担心那么多东西怎么能背得起来，叶修远又把两人的包袱掂了掂，直接放在了上头。 “叶大哥，我是不是拿点什么？”立夏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叶修远点了点头，将一个装了蜂蜜水的长竹筒上绑了一根藤条，递给她：“你背这个。” 立夏觉得吧，有时候叶修远这种无形的举动伤害性不大，可侮辱性极强。 藤条的竹筒背在身上还有几分时尚感，两人又从岩壁上回到有干草的山洞里。 半夜十分，叶修远还出去看了一遍。 比起两人的惬意，周毕一行人可就凄惨多了。他们的岩洞狭窄逼仄，好几个大男人蜷缩着才能勉强容下。雨一停，除了受伤的三个人，别的全都跳了出去。 这个说要去打兔子，那个想去找野鸡。说来也怪了，之前野兔笨得都自己撞在墙上的，现在却是一点踪影都没见着。 更神奇的是，野物不在更荒凉的山林里，反倒是出现在他们来的路上，抓着抓着竟然又回到了主路上。 他们没什么野外生存经验，之前那只野兔就没盐没味还烤得焦黑，本以为将就吃一顿也就罢了，谁知道还有第二顿，一个个的都吃得脸色发青。 野外的晚上也不轻松。他们可不具备采一些草药燃起来就能驱逐蚊虫的功力，整晚都是被蚊虫叮咬的疼痛，只听到抱怨声不绝于耳。 叶修远过来的时候，还给他们带了点厚礼。 于是，凌晨时分周毕便被睡在外围的人尖叫声惊醒。岩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两条蛇，虽然这莽山里的蛇大多都无毒，但也把人吓得够呛。 几个人争先恐后出了岩洞，不知道谁碰到了什么，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硕大的马蜂窝，里面的马蜂受到惊吓，钻出来一阵乱蛰。 折腾了一阵，几个人专门留了两人烧着火堆守夜，这才勉强睡过去。说好的早上天亮便走，硬生生折腾到了近午才勉强成行。 周毕一行人骑马走的以前的官道，也是商瑾昱一行人走的那条路。叶修远带着立夏却是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小路，时不时又能见着那些骑马都还抱怨连天的人，倒是一个监视的好途径。 第351章 智商碾压 杨恩一直觉得叶修远在战场上是个完完全全的疯子，跟着他上战场，那就跟在他身后往前冲就是，因为危险都被叶修远给挡在了身前。 现在他觉得，商瑾昱比起叶修远一点也不差，那就是个狂人。 还记得前天听到一声接一声的熊吼，叶修远和他们都变了脸色。叶修远就带着他们俩冲到了商瑾昱他们扎营的地方，没看到商瑾昱和立夏，叶修远当时就疯了。 也不管两头熊正在人群中穿梭，随时可能会伤到队伍中毫无准备的妇孺和小孩。他就沿着郭宝根指的方向冲了出去，临走时候不忘让杨恩和何三柱听胡老九的指令，帮着驱逐黑熊。 胡老九指挥着众人都还有些混乱，随后商瑾昱在一个护卫的保护下回到了营地。站在远处没动，商瑾昱便指挥着众人行动。 商瑾昱可不是瞎指挥，除了新加入的杨恩和何三柱他不知道名姓，竟然将胡老九、郭宝根等二十二个人的姓名记得清清楚楚。 不但将姓名记清楚了，就连这些人擅长什么都心里有数。在他的指挥下，郭宝根和另外四个人负责将黑熊的注意力转移，以方便另外六个负责收拢照顾妇孺的飞快将散在四处的老弱妇孺们避开黑熊锋芒。 剩下的人便呈合围之势，轻而易举便击杀了两头黑熊，剩下的一头见势不对，冲天嚎叫了一声，带着伤冲出包围圈消失在密林远方。 不过，因为黑熊刚冲出来的时候一半的护卫都在溪边，营地里的护卫虽然护住了惊吓的那些人，但营地却被冲得乱七八糟，好几辆马车倾斜，上面的货物撒了一地。 其中便有立夏其中一辆装了粮食种的，稻谷和花生撒了一地。 赶走了黑熊，天上的雨越来越大，队伍中还有几个伤者，继续待在林中，搞不好会让伤势恶化。 商瑾昱让大家收拾东西以及寻找立夏的同时，怕又被黑熊卷土重来，还让人爬上了营地附近最高壮的树随时注意周围。 那时候，杨恩都还在心里觉得商瑾昱这个人真是毛病。不过是几头熊而已，就算是狮子老虎出来，那也是给他们这群战场上操练多年的人送菜而已。 也亏得商瑾昱的这个“毛病”，杨恩和何三柱带人去河边寻找未果后刚回来，就见树上的人神情紧张地跳了下来，“后方一里之外，有二十一骑在靠近。” “马速如何，马背上的人看上去是受过训练的吗？”商瑾昱问了个关键问题。 幸好上树警戒的人也是商瑾昱指定的心细之人，没怎么犹豫便将看到的说了出来。 要是没收到京城的飞鸽传书，或许商瑾昱就要认为这是正常的一队人马。可是刚收到京城的飞鸽传书，又知道这条道不是什么热闹地方，那这队人马的来意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旦确定了不对，商瑾昱立马做出了决定。四个人护送队伍里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弱妇孺往前重新找地方扎营避雨，十四个人去后方布置陷阱、做好埋伏。 剩下的人全都按照他选的方向去埋伏等候，一旦对方落败溃逃就全都给抓回来。要是自己这边的人有些顶不住，那就立刻补位。 不过，最后这个打算，队伍里的退伍老兵们谁也不服。杨恩和何三柱、郭宝根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场，一点都不愿意接受“顶不住”这个说法。 有商瑾昱的运筹帷幄，也有护卫们的武力值在那。这一战胜得轻轻松松，抓了十个，还伤了对方几个。 本来那些人是往后面那方向退走，郭宝根就埋伏在那个方向，想要出来把人拦住的。商瑾昱却是让杨恩发信号把郭宝根给拦了下来。 商瑾昱的意思，穷寇莫追。大家都没受伤便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因为跑去追明显是头目的几个人，对方若是鱼死网破，用自己这边的人命去换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性命是不划算。 商瑾昱的这番说法，让郭宝根和护卫们眼圈儿发红。战场上，上面的将领和将军要的就是勇往直前，不怕死也不计较士兵受不受伤。 可是商瑾昱让他们感受到了尊重，感觉到了来自主人家春天般的温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涌上心头。 杨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随后就被商瑾昱给叫了过去。他反复向杨恩和何三柱确认了叶修远是往溪边去找立夏了，便直接拍板决定。 他让杨恩和杜鹃给叶修远、立夏一人准备一个包袱藏在干燥的树洞里。又让杨恩给叶修远留了那封说明事情的信件，于此同时，还命令了方书和方墨两个迅速整队，收拾了那些散落的东西，即刻前行。 前面派出的斥候成功找到了路边的一个依山而建的破房子。这应该是一处庙宇，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马车上有防雨的油纸，也在附近找了不少干草盖在房顶，好歹能遮住点风雨。 一群人分工明确，哪怕夜色已深，也很快埋锅造饭，清点人手和物品。但因为缺了立夏，杜鹃和百灵还有张忠、陆三娘等人都有些六神无主。 杨恩亲眼看着，商瑾昱不过是去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些人就打起了精神，将手上的事情一点一点做了起来。 还有那些个被抓的京城来人，刚开始负隅顽抗，说什么宁死不招。结果商瑾昱过去，让人挖了个坑，把人埋进去，然后洒一片白砂糖下去；还没半个时辰呢，就全都招了。 但这些人只知道领头的人是周毕，一起的人来自各个地方，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曾在京城大理寺监牢里住过一段日子。 本来按照杨恩的想法，问到这么多消息也就够了。可商瑾昱不同，把这些人一个个分开重新细细问了一遍。杨恩跑去听了听，那叫一个复杂细致，好多都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偏偏商瑾昱像是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 审完了这些人，商瑾昱很“斯文”，让这些人去了队伍的最前方，因为那里没女眷。 让他们只穿一条大裤衩，负责清理道路两侧杂草，方便牛车和马车能够顺利通过。 不愿意吗？那就得看看身后护卫手中的马鞭怎么想。 第352章 锋芒毕露 商瑾昱给人的印象一直是风光霁月，长相也俊逸儒雅，绝对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路上表现出来的也是大方宽和，就是一个比较亲和的文人老爷；然而这一次，让所有人都改变了观感，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见着商瑾昱之后都有些束手束脚的。 又在路上行走了一日夜，这一次很幸运，没遇到一点意外，哪怕在野外扎营，大家也都顺顺利利。 要是持续这种顺利，加把劲赶一天路就能走出莽山，可是这才走到中午，商瑾昱突然就让大家停了下来，并让人把营帐给扎起来，一副在此过夜的打算。 杨恩和胡老九、郭宝根一样，都心中疑惑，大家以前就是一个将军手下的兵，对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干脆约在一起找上了商瑾昱。 “为什么？”商瑾昱看着面前三人，心下满意：“我正要找你们来说这事儿。” 商瑾昱手中也有一张舆图，不过却不是皇宫里的那份，而是他出京之后根据遇到的山形地势绘制出来的。 进了莽山之后，他从山川走向已经将莽山的大概地图画了出来，后来又根据队伍中走过莽山的护卫和抓到的几个人供述中补充得更为完整。 他拿着鹅毛笔，在其中一个山脚点了个圈，“我们现在在这！” 围观的三人看到商瑾昱手底下的图就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山川是青碧色、河流是水蓝色、官道是宽阔的土黄色、马道是狭窄的细线，城池和乡镇都有标注，看上去一目了然。 其实还不用商瑾昱点圈，他们就已经能够分辨出身在何处。杨恩这碎嘴的还忍不住伸手阻止了商瑾昱一下：“商公子，您别忙下手，别毁了这图！” “这图是我专门画出来给你们看的，不用觉得可惜。”商瑾昱说着话，又顺着圆圈往前画了一条线，“这是我们的行走路线，你们看出了点什么吗？” “要是我们不停下来，今天天黑前就能走出莽山，到南金州的莽山县莽镇。”杨恩以前走过这条路线，虽然走得很急，但还是记得大概的路程。 杨恩开了头，胡老九和郭宝根都跟着点头。 商瑾昱叹了一口气：“曲高和寡啊，立夏说得对，天才都是寂寞的，爷的心思你们不懂。” “但请公子指教。”胡老九现在算是商瑾昱的雇工，当然希望得到主家的满意。 商瑾昱的笔往上一转，爬上了一处突兀的高峰，“这儿是飞云峰！” 三人还有点懵，商瑾昱又道：“那几个俘虏里有蟠龙寨的人。蟠龙寨……” 说起蟠龙寨，杨恩三个都不陌生，但是蟠龙寨和这个飞云峰有关系吗？ “当年蟠龙寨有逃出去的人，不会是去了飞云峰吧。”在场三个人中，也就杨恩的官职要高一些，接触到的东西多一些，知道飞云峰上还有个不怎么为人所知的飞云寨。 商瑾昱终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非但当日有匪人逃往了飞云峰，而且逃去的人还和京城来的匪徒熟识之人。” 杨恩三个现在知道商瑾昱的意思了，可也更为疑惑，“既然商公子你猜到了这些人可能去飞云峰找帮手，为什么不加紧时间赶快离开！若飞云峰的人真被说动来对付我们，我们这点人怕是插翅难逃。” “你也说飞云峰的人若是要对付我们，我们怕是插翅难逃。你们看这前面飞云峰下的道路……” 飞云峰是一座冲天而起的高大峰峦，几乎都是悬崖峭壁和峰峦叠石相结合，上下都不易。 其中的一面悬崖就在过道旁边，另一边则是另外一座飞鸟都难登的山峰，两边形成夹道，俗成“一线天”。 商瑾昱将线条又转了两转，“别看周毕那些人一直没追上我们，这并非是我们速度够快。而是他们有所图谋，不然以他们全员快马的速度，怎么可能跑不过我们的牛马？” 胡老九和郭宝根也反应了过来，同时开口道：“他们是在等？” “等什么？”杨恩的娃娃脸开始发苦，“如果有人从小道赶在我们前面上了飞云峰，那现在这一线天极可能已经被布置成了我们的葬身地。” “不错！一线天这儿要是想做点手脚，只需要几个人便能让我们有去无回。”商瑾昱没说出来的是，要是在一线天下陷阱，可不就和当年戎人坑镇北军一样轻松吗。 但商瑾昱知道，杨恩的父亲和亲人朋友，不知道在那一战中死了多少。 所以只能赶紧接着换了个话题说道：“你之前说过，飞云寨的人能够自给自足，从未下山劫道。当年蟠龙寨逃走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匪首，去飞云寨若是能够当家做主，便不会继续沉寂，想必这两年也是龟缩着没敢冒头。” “所以，这一次周毕的人给他们带去的兴许是一个机遇。他们没办法拉着整个飞云峰的人行动，人手不够的话在一线天埋伏是最佳选择……” 随着商瑾昱深入浅出地分析，杨恩三个终于双眼放光，恍然大悟：“但我们不上当！那些人便无计可施。” “倒也不是无计可施。估摸着今晚就能有人下山查探究竟，也会有人想办法联系周毕，看能不能给我们一个两面夹击。” 商瑾昱的这个分析可把杨恩三个给急坏了，幸好这三人都不是什么急性子，耐心等着商瑾昱做最后指示。 杨恩也内心激荡，没想到跟着聪明人“打仗”也这么激动人心。 下一刻，商瑾昱就点了杨恩：“杨都尉，你能说会道，且与崔国公府渊源最深，你收拾收拾，带四个人背点盐巴、糖、铁锅以及一些山上没办法自给自足的东西，现在就上飞云峰。” “一来是找飞云峰现在的当家打探点情况。二来是告诉飞云峰的人，我这个锦南县未来县令手里头有广袤的土地、最好的粮食种子，且三年不收赋税，日后也是十税一。” “如果飞云峰当即的愿意帮我们一点小忙，我愿奉上更多的金银和山上没有的东西作为报酬……” 第353章 飞云寨 杨恩上飞云峰之前，商瑾昱还重新给他规划了一次路线，让他避开了几条道路。 这一次，杨恩一点也没看不起商瑾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听得可认真了。而且带着几个人也真的严格按照商瑾昱的吩咐办事。 这一走，杨恩不由暗暗咋舌。他们完美地避开了一线天上下飞云峰的道路，以及在这条路上行走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们顺利登上飞云峰，被飞云寨守门的人带到了议事厅后才知道的，恨不得给商瑾昱献上敬佩的膝盖。 飞云峰的情况和崔三郎之前信中所说没什么差别。这些人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也不是主动落草为寇的。 大多都是原来莽山山脚一代的普通老百姓，那时候的莽山算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管是哪边当权当政的都想要争在手中。 一来二去，什么人的军队都要来搜刮一遍，弄得老百姓民不聊生。 不知道是哪个村子在猎户的带领下先登上了飞云峰，发现这里有能饮用的淡水湖，还有一些山壁上有天然可居住的山洞，土地肥沃可以开垦水田和山地。 有第一个村子在飞云峰住下，就有人呼朋唤友，带来了一个又一个村子。慢慢的，飞云峰上竟然聚集了上万人。 在这飞云峰，没有苛捐杂税也没遇到过天灾和兵祸，大家都是普通的村民，淳朴善良，能够活下来已经觉得幸运，并不会有太多争端。 飞云峰成了飞云寨，一共十位寨主，每年一个当家做主，大家轮着来，其乐融融。 不过，这个其乐融融在蟠龙寨的土匪溃逃至此后渐渐有了变化。 飞云寨原来的老人都经历过苦难，对于如今得来不易的安稳生活分外珍惜。可是寨子里原来的孩子们长成了青年、壮年，尤其偶尔下山去换过生活必需品的人，回来后思想就发生了转变。 待得蟠龙寨这些以烧杀抢掠为生的土匪逃到了飞云寨，这变化就愈发明显。 蟠龙寨能够顺利逃出来的并不是匪首，充其量是两个小头领和二三十个小喽啰。放在上万的飞云寨人跟前完全不值得关注。 飞云寨的十位寨主同意了蟠龙寨的人在山上生存，给了他们一个山东和一片山地。怎么说呢，反正饿不死，可与之前的日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于是，蟠龙寨的人就开始闹起了幺蛾子。欺男霸女肯定不敢，因为这山上就他们几十个外人，当初飞云寨的大寨主可是说得很清楚，一人犯错所有人连坐。 他们只能干什么？只能游说寨子里的年轻人跟着他们干，冲下山，重新占个山头，干一番大事业出来。 说是这么说了，可是这莽山却因为顺庆府另外一条水路开通，山脚下鬼都没一个。正在蟠龙寨的人冥思苦想着要不要勾着飞云寨里的小年轻们离开的时候，刀疤找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 刀疤的到来让飞云寨的寨主们都生出了一种恐慌之感，但是他们又无法阻止蟠龙寨的人跟着刀疤离开，就连飞云寨这边也有二三十个小伙子扛着木棍就跟着去了。 杨恩是带着商瑾昱的手令来的，飞云寨的人虽然避世而居很多年了，但由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个寨主带着下山去兑换、采买生活所需，对朝代更迭倒也没有脱节。 商瑾昱作为锦南县县令，在平民百姓的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但与此同时，杨恩还带着商瑾昱吩咐的那些东西，和那番话，对飞云寨的人也是一番思想冲击。 “想要我们做什么？”最后，寨主们推举出了其中一位曾经考上过秀才的寨主出来，代表了大家发表了意见。 杨恩更佩服商瑾昱了，因为他给的几种设想里，就有飞云寨的人现在问的这个问题。连忙收拾了心情，将商瑾昱说的那些话都原封不动地说给了飞云峰的那些人听。 杨恩在飞云寨的议事厅游说，一线天的蟠龙寨众人也绷紧了心弦，按照他们的测算，“肥羊”最晚午后就会通过一线天。 现在已经日头高悬，却依然没见有什么动静。领头的人只得询问身边喽啰，“刀疤大概怎么时候能回来？” “巴哥现在应该已经和那位京城来的大官接上头了。等那位大官赶来，发现咱们都把肥羊给干掉了，会给咱多少银子？” 喽啰一句话说完，被小头目一巴掌拍在肩上，“你个人能不能有点出息，银子算个求。你没听巴哥说，那大官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要是把差事干好了，以后还不是吃香喝辣，说不定还能做个小官。” 一群人在一线天上的石头堆里，啃着三合面的硬疙瘩，想着以后呼三喝四的美好生活，被晒得皮肤流油也毫无怨言。 殊不知，刀疤和一个小喽啰还没见着周毕呢，就被叶修远和立夏给撞个正着。 叶修远可没有商瑾昱那能掐会算的本事，只不过是一直走在边缘小道。 而刀疤和那个小喽啰则是走了岔路，还没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双方就和对方来了个狭路相逢。 第一眼，叶修远便将对面的刀疤给认了出来。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匕首，并将立夏隐隐挡在了后头。 “咦，这莽山还有人居住吗？”刀疤却是转头问了小喽啰一句。 小喽啰都上山快两年了，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啊。” 叶修远的手慢慢松开，站在原地没说话。 “喂！你们有没有看到几个骑马的外乡人？”刀疤两人这一路走来一直就没发现周毕等人的迹象，不知道是走过了还是没到。 叶修远身后背着个巨大的竹背篓，背篓左边挂着一只鸡，右边挂着一直兔子，他手里还抱着一些杂草。跟在他后面走的立夏斜跨着一个长竹筒。 两人的面容都有些憔悴，头发散乱束在头顶，衣服有皱褶也有脏污，反正已经看不出来原貌。 难怪被刀疤和小喽啰看成了山民。 既然没看见周毕一行，刀疤和小喽啰也不打算节外生枝，挥了挥手，“赶紧走吧。” 他们想放叶修远，叶修远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第354章 重聚 立夏还没回过神呢，叶修远就反手提了一只鸡，举着示意刀疤：“买鸡吗？” 刀疤现在正着急上火想找周毕邀功呢，哪里有功夫买什么鸡。可是小喽啰在飞云峰上都这么一两年了，山上别说野鸡，就是麻雀也都是有主的。 蟠龙寨的这些个人都是懒到极限的懒汉，哪里会养小鸡，小喽啰都好几个月没尝过肉味儿了。一见这长得俊俏的野鸡，就有些挪不动道了。 “小子，你这野鸡要卖多少钱？”刀疤怀里还有这次出来分到的几十两银子。这都一天一夜了，他忙着报信、传讯，吃喝都在路上用干粮解决的，现在日正当午，腹中早已唱起了空城计。 叶修远没说多少钱，举着野鸡往前走了两步，木讷的脸色露出个憨厚老实的微笑来：“客官看着给。”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野鸡突然动了！ 野鸡已经被扭断了脖子，它动肯定不是自己动的，而是叶修远将野鸡冲着那小喽啰给扔了出去。 小喽啰措不及防，被野鸡糊在了脸上。等糊在了脸上他才发现这力道有多大，这不是柔软的鸡，而是坚硬的石头，重重撞在脸上脑袋一阵发懵。 还没等小喽啰回神呢，那边察觉到不对想要逃走的刀疤就感觉肩膀像是被铁钳给紧紧扣住，拖得他不由自主上前。近了他才发现，叶修远比他高出半个头，精壮有力，眼神中杀气腾腾，哪里就是普通的乡民了。 可是，这个发现有些晚了。他已经感觉到腹部一股大力袭来，疼得他几乎蜷缩在一起。然后就被一股大力给掼到了旁边灌木丛中。 他以为叶修远放过他了，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随后便知道他是想多了，叶修远只是又去把小喽啰给打了一顿，拽回来扔到了他身上。 两个人重重撞在了一起，全都头晕脑胀。叶修远不知道从哪找了藤条出来，三两下就将人给拖出来捆好，分别塞了嘴扔向了两个地方。 全程，立夏就守着面前的背篓，神都回不过来，这事情便已经结束了。 立夏再一次确定，叶修远就是天生该上战场的苗子。瞧这一番动作干脆利落，目光如炬、出手如电，对方两个人根本就没反应的机会。 等将两个人都分别捆在相距十丈的大树上，叶修远这才回到立夏身边，“我要审一审他们，你要一起吗？” 立夏不一起能怎样，一个人在这边待着吗？ 叶修远的审问也和他出手的风格一样，稳准狠。直接先把人手脚关节给卸了一半，这才问事情由来。 而且叶修远先审的是蟠龙寨的小喽啰，这人怕死去当了土匪，怕死逃去了飞云峰，怕死选择了和刀疤出来报信，压根没想到还没见着京城来的大官呢，就被抓起来一阵酷刑。 都不用叶修远一个个问题去问，就一股脑将他和刀疤要做的事情和蟠龙寨那小头目带人要做的全都给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们都还没和京城来人商量，便已经自作主张去一线天埋伏了！”立夏从小喽啰杂乱的供述中得到了这个答案，脸都吓白了，拽着叶修远的衣袖，问：“叶大哥，怎么办？” 叶修远面沉如水，直接将两个人堵了嘴重新捆在树上，将背篓里的东西倒出来，把立夏往里面一装。当下也不管路上周毕一行了，在高低不平的山林中快速跳跃穿梭，不一会儿就将周毕等人给抛在了后头。 叶修远带着立夏火急火燎地一路狂奔，一个时辰后，看到了山脚的几间破屋子，也看到了破屋子内外，一脸闲适的众人。 叶修远在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树上的人打了声呼哨后落在了地上，手中大刀对准了叶修远，“谁？！叶校尉。” 叶修远皱眉：“我不是。” “我不会认错的，这天下只有叶校尉是这幅模样。”负责警戒的护卫也是个憨憨，听到叶修远否认整个人都懵了，有一种不被偶像承认的伤心。 立夏示意叶修远放下了背篓，站了起来：“李护卫，叶大哥的意思，他现在已经不是骁骑校尉，你别这么称呼他。” 那护卫看到立夏，面上就是一喜：“佟娘子，你果然没事。” 由于护卫的那一声唿哨，破屋子那儿已经有好几个人排成了队形赶了过来，其中便有郭宝根。 “校尉……” 得，全都还在以前的称呼里没出来。都忘了他还曾经短暂地做了一段时间的御林军副统领，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 郭宝根到了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让负责警戒的人重新上树守着，带着叶修远两个回了屋子。 商瑾昱闻讯迎了出来，见着完好无损的立夏，忍不住激动地上前，拽着人肩膀上上下下把人给打量了一遍：“你没事，你真的没事！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叶修远出马，你一定会没事。 只是后面这半句都还没说出来，立夏就赶紧告诉了他飞云峰上有人去了一线天埋伏的事情。 “我都猜到了。你放心，我都做了安排。”商瑾昱安慰立夏：“你这两天跟着叶修远吃苦了吧，我让方书他们给你准备好吃的。” 杜鹃和百灵，张忠和陆三娘两家人也都冲了出来，围着立夏就是一阵叽叽喳喳，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簇拥着立夏进去梳洗洗漱换衣服吃东西了。 叶修远手里拎着空背篓，一时觉着无比失落，有心想要跟上去做点什么，又发觉自己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 商瑾昱见状，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从杨恩口中知道了所有事情，但并不打算从中牵线促成，甚至还想多做点破坏。 谁让叶修远这人真是沉默寡言到令人发指，自己要是学不会勇敢表现和竭力争取，商瑾昱就输得心悦诚服。 不过现在，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危机给解决了，还得不露痕迹，得让京城里的二皇子吃了闷亏还不敢声张。 第355章 抓耗子了 立夏一进门就被两个小丫鬟拉着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狼狈了一点，别的一切都很好。就是往常来月事会周身不适的症状好像这次都没有，还真是奇怪。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立夏心说，有人比你们俩都还细致，我能过得差吗！ 检查完了，担惊受怕两天的杜鹃和百灵就忍不住抱着立夏一阵哭，眼泪鼻涕抹了立夏一袖子、 “娘子，你没事，担心死我们了。” “娘子，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们俩也不活了。” …… 这次的事情是真的把两个才十三的小丫鬟吓得够呛，立夏顺着她俩的头发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陆三娘和张忠媳妇已经帮立夏烧了水，又准备的衣物。破屋子里，很快便给立夏清理出了一个角落，用布围起来，就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沐浴间。 立夏自己洗了澡，两个丫鬟侍候着她洗了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出来后便没见着叶修远的身影，只有一身白衣的商瑾昱在屋前一个石头上自己和自己下棋玩儿。 “叶大哥呢？”立夏四处看了看，不但没有叶修远，就是郭宝根、何三柱、胡老九等人也不在，几间屋子里外虽然也有三四十号人，可一个护卫都没有。 “抓耗子去了。”商瑾昱说得云淡风轻。事实上这几日他就没真正合眼休息过。 一是担心立夏的安危，二是担心自己这一行人的安危。关键是立夏不在，他还得是两支队伍的主心骨，一点都不能露怯。 幸好！幸好几次做的布置都不是无的放矢，幸好叶修远带着立夏安全地回来。 叶修远的到来，更是给所有的护卫打了一剂强心针。要没有叶修远，商瑾昱就得等杨恩从山上回来才能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这种关键时候，慢一步便失去了先机。叶修远的能力如何，商瑾昱几年前就亲眼见到过，又从护卫们的日常聊天中窥到了更多。 再听说他说了周毕等人的情况和抓了刀疤和小喽啰的过程，商瑾昱都懒得做什么部署，直接就把商家的护卫和郭宝根几个交给他来安排。 叶修远留了六个人继续在周围警戒，剩下的也就十来人，对付人困马乏的周毕等人可谓是手到擒来。 商瑾昱和立夏一壶茶都还没喝完，叶修远便带着人回来了。从周毕到受伤的老幺，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一个走脱的。 到了傍晚时候，杨恩和飞云寨的人押着蟠龙寨的二三十人也从山上走了下来。 飞云寨跟着杨恩下山的居然有六百多人，男男女女都有，大多是以家为单位祖孙三代，也有一些大家族里想要出门闯荡的年轻人。 商瑾昱刚开始有些呆滞，好在这几年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装十三）模样。 他摇着折扇，让方书和方墨开了粮车，按照一人一天一斤的分量发了粮，又让胡老九点了几人带着他的县令任命书和商家商号的金色牌子先行快马去了顺庆府。 这么大一群人，得先给顺庆府知府报备一声，还得从商号里多送一些粮食，要不然这么多人还没走到锦南县就得饿死。 夜色渐浓，营地里火光通明。亏得今晚星月漫天，这才没有造成混乱。 商瑾昱从商家和飞云寨里分别找出了二三十个识字的，一一记录这些人的身份、年龄，等到了锦南县后再誊抄成册，给人发“身份证”。 安排锦南县这第一批“搬迁户”，商瑾昱又去看了看叶修远看管的周毕等人。 在叶修远等人手里，饶是周毕这种在大理寺混迹多年的牢头也耐不住，将知道的事情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周毕在周家只是庶子，知道得也不多。反正就是听周岩的命令行事，最多就是他当牢头那些年做过的一些违法乱纪事情，全都被杨恩用纸笔记了清楚，并让他签字画押了。 商瑾昱拿着签字画押的供词，愁眉苦脸地坐到了立夏所在的火炉边上。 立夏这儿的火炉是出京城之前专门找铁匠做的，能够烧柴火也能够烧炭，小巧又精致，能在马车内使用。平日里她用来煮茶水或是熬粥。 火炉上的粥散发着阵阵香味，里面放了生肌养血、加快伤口愈合的药材。但因为立夏用的手法不一般，药味很淡，倒是稻米的清香和鸡肉的鲜香让人垂涎欲滴。 “这世上，还是立夏对我最好，特意给我准备了宵夜。”商瑾昱慨叹了句，将供词折叠起来，就要伸手去拿勺子和碗盛上一碗解解馋。 立夏无情地伸手拍开了他，“这是补血生肌的药膳，你没受伤，吃了不好。” 商瑾昱回头看了一眼叶修远，正好抓到叶修远来不及收回去的失落目光，怔了怔，回头问立夏：“叶修远伤势还没好？” 想了想，商瑾昱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他闯宵禁挨了五十军棍，能活着追出京来，也是他福大命大。” “你们这些男人啊，对建功立业怎么就那么大渴望！”立夏叹了一口气。 “是个男子汉就该建功立业，要不然干什么，指着爹娘那点银钱混日子？”商瑾昱并不知道立夏是在说叶修远。 立夏眼神暗了暗，再次提醒自己千万别去挡了叶修远建功立业的路。 她从身侧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商瑾昱：“这是专门给你做的红薯干。” “什么东西？”商瑾昱接了过来打开，看到金黄色筷子粗一条条的东西，捏着软中带硬，嗅着有一股淡淡甜香。 出于对立夏厨艺的信任，他想都没想就拿了一根咬下去，非常有嚼劲，甜糯的口感瞬间征服了他，又问了句：“这是什么，我都没吃过。” “你刚才在烦什么？”立夏没回答他，一边拿了根玉米在火炉边上烤着，一边问起了其他。 方才，她看到商瑾昱是从叶修远那边过来的，也不知道叶修远和他说了什么。 第356章 终于到了 商瑾昱是在烦周毕和蟠龙寨这加起来五十六号人的俘虏，放走呢他不甘心，不放呢留在队伍里吃白饭他更不甘心。 立夏眼神有些奇怪，“你不是正发愁锦南县地广人稀吗？这赶着给你送人手，还是身强体壮的壮丁你不想要？” “想要，但总得想个名目。”商瑾昱咀嚼着红薯干，继续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看有关锦南县的书籍和图谱，那地方就算是有十万人也不嫌多。” 立夏问商瑾昱：“以前我总是听某某罪犯发配充军，如今军队的人都开始解甲归田，那这些犯人呢，怎么处理的？” 商瑾昱答：“以前战乱不断，充军都嫌不够。如今圣上倒是还未出新的政令……” 说到一半，商瑾昱眼神越来越亮，哈哈大笑：“佟立夏啊佟立夏，离了你，爷可怎么活啊！幸好你跟着我来了。” 立夏眨了眨眼睛，知道商瑾昱是想到了解决方法，笑骂道：“你倒是不必说得这么肉麻。” 商瑾昱拍了拍手，将方书给叫了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又将手边上的供词都拿给了他，神色间轻松了许多。 瞧着叶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两人目之所及的范围，商瑾昱往立夏的方向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正事处理完了，咱们来说说私事。” “我和你有什么私事可说？”立夏心里一跳，下意识避开商瑾昱灼灼的眼神。 “人家叶修远为了你又是丢官又是挨罚的，现在还追到了这儿，你都不感动吗？” “不敢动。军人是国家的，丈夫才是自己的。”立夏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神情有些落寞：“他不是为我丢官挨罚，是为了他内心安宁。人家也不是追着谁出京的，只是去南边州军营顺路而已。” “顺路！”商瑾昱清朗的好声音都快变成了鸡叫。看立夏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最后化作了一声长叹：“这路顺得还真是巧。” 商瑾昱可是从杨恩他们那里都知道了叶修远是为了谁追出的京城。不过，现在看立夏这懵懂的样子，他反正是不想去戳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让她继续这么认为吧。 然后，他就见着立夏对张忠招了招手，“张叔，你把这罐粥给叶……叶大少爷送去，告诉他这是黄芪党参鸡丝粥，要想伤好得快，就得一个人吃干净。” 张叔愣了愣，领命离开。商瑾昱啧啧两声，不由酸道：“不是说没关系吗？” “和你一样，都是朋友。况且，他还是修齐的亲哥哥。”立夏两辈子都是劳碌命，上辈子连恋爱的电视剧、小说都没看完过一个完整的，哪里有什么恋爱经验。 她的性格也不是那种八卦碎嘴的，就是李顺和顾青荷在她跟前看对眼了她都察觉不出来，她哪能看出叶修远对她情深义重。 立夏自己或许都没发现，因为前世的生活经历，在感情上她一直都是冷心冷情下掩藏着小心翼翼且带着点自卑。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她都不太敢倾注真心，每一个人她都有所保留，一旦察觉不对，断舍离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对，就是这样。”立夏坚定地握拳，也不知道是给商瑾昱说，还是劝说自己。 等烤玉米的香味出来，立夏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介绍玉米给商瑾昱认识，顺便说了红薯的事情。 “亩产六十石！”商瑾昱的声音再次变了调。 立夏按照大炎朝的计量方式和她熟悉的公斤换算，一石差不多五十斤的样子。在她前世，一亩红薯要是收成好能上五千斤，三千还只是她保守估计。 见着商瑾昱那被掐着脖子的样子，立夏不由失笑：“这还得看土质，有些地方收得少，可能也就二三十石吧。而且红薯和玉米这两种粮食都不挑地，抗干旱，在许多地方都能种。” 商瑾昱左右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松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你可不能乱说。出来之前，我可是查过一下，江安府是大炎朝的鱼米之乡，稻米亩产最高的也不过十来石，你说的这个我刚才尝过，都是能饱肚的粮食，要真能达到那么高亩产，能养活多少人啊！” “我就是知道才赶紧和你说这个事的。”立夏又把天坑里的发现给商瑾昱说了下。 商瑾昱激动得说话都在颤抖，“佟立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属实，你立功了！你可是立了大功！锦南县……锦南县不是什么荒芜之地，那是福地。建功立业、一展长才……” 立夏可没管商瑾昱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又祭出了另外一个大杀器，“还有一种叫‘棉花’的植物，只是这边气候不太适宜种植。叶大哥说北疆那边很多，等我们安定下来了可以让人去看看。” 那天她在坑里没找着更多的棉花植株，等安定下来之后肯定要让郭宝根几个来仔细找找。念及此，立夏又开始可惜，可惜叶修远要去南边州的军营报道，要不然…… 没有什么要不然，立夏不信没有叶修远她就办不成事，前几年的好日子还不是她一手一脚过出来的。 没有了安全隐患，休息一晚上之后，队伍终于走出了莽山。商瑾昱派出去的人已经等在莽山出口的莽山县，并带着知府衙门出具的通行令和商号送来的粮食。 看着队伍中又多出来的上百辆粮车，跟着前往锦南县的飞云寨众人终于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莽山县离顺庆府府城只有四十多里地，顺庆知府是君不悔的学生，这次不但给了通行令，还给商瑾昱准备了不少去锦南县需要的官用物资。 商瑾昱自然是要亲自去道个谢，最重要的是得和知府大人商量一下对周毕以及蟠龙寨余孽的处理方式。 商瑾昱带着人往顺庆府府城去，余下的人则要继续沿着莽山另一面山脚继续前行。好在这一路并不是太远，约莫十来日便踏入了锦南县地界。 第357章 废墟之上 元安府是大炎朝最北边，最靠近北戎的府城，从元安府的边州城往北戎去的话全都是一望无际的低矮草原，草原上有肥美的牧草也有危险暗藏的沼泽地。 顺庆府在大炎朝的最南边，南边州和南蛮隔着一条安南河。边州的军队和南蛮的军队便驻扎在河两岸，两国之间主要通行方法便是在这一段数十里，水势稍微平缓的水道。 与南蛮的边境线不只是这一条安南河，还有安南河上游的叠嶂山和下游的雾嶂山。安州城在下游、南边州城在上游，锦南县便坐落在南边州深入叠嶂山的范围，加上叠嶂山的话，以立夏的算法，约莫三四千公里。 然而，先不说叠嶂山那些山势险峻、峰峦叠嶂，常年隐藏在云雾当中的高山上是什么情况；等一行人成功地穿过无数荒芜平原后来到所谓的锦南县县城，心中真的是哇凉哇凉的。 这一路上走来，越是往边境越是荒凉。可好歹别人的县城要么有护城河、要么有城墙，实在不行还有县衙的人守在路口盘查过往行人的户籍册和路引。 可锦南县的县城，护城河倒是有，但河水有它自己的想法，并未围绕着县城周围流淌，甚至还能看出洪水肆虐过后的坑洼。 河水最窄的地方勉强立着一个腐朽的木头门，上头挂着个充满了沧桑感的木牌子，“锦南县”三个字都若隐若现，有些看不清了。 木头门的两侧，偶尔能够瞧见一截土墙还倔强地矗立着，唯有上面迎风飘荡的小草看起来生命力十足。 河对岸，依稀还能看出点残桓断臂的房屋存在，更多的是石头、木头随意搭建的窝棚，隔了太远，暂时看不到人活动的迹象。 河上没有桥，还要下到河道里，从河里的石头墩子上过去。也亏得这十来日没下过大雨，河里的水流不算湍急。 叶修远带着杨恩几个上前，默默又多搭了许多石头。踩着叶修远后来搭起的石头，立夏连鞋底都没打湿便到了对面。 人倒是过去了，牛车和马车却没那么容易了。一行好几百人出现在“护城河”，里面的人终于三三两两赶了出来。 周毕现在被叶修远给看得死死的，别说银钱，就是衣裳都只剩下最后一层。要不是到了这儿维持不了队形，估计这一层他也没得穿。 这一路上，吃得少、穿得也少，每天还有那么多活儿要干。周毕也试图过反抗，可反抗只会迎来更严苛的惩罚；他们也试着逃跑，可每次还没跑出一里地，就能见着护卫们双手环胸等在当场。 当见着锦南县的百姓们前呼后拥站在对岸，正推着牛车上岸的周毕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又被胡老九一鞭子给抽在了背上，不伤筋动骨，但是疼得钻心。 周毕惨叫了一声，不敢耽搁，继续推着车架前行，几乎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 不用力没饭吃，用力了之后运气好还能吃上一顿色香味美的饭食。这半个多月来，周毕已经被大棒和甜枣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蟠龙寨那二十八个人里倒是有两个摆出了宁死不屈的态度，然后叶修远也没出手杀人，就是扒了他们的衣服将人带去密林当中。 两天过后，这两个人就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扒着杨恩的裤腿，赌咒发誓他们一定会遵守队伍里纪律要求，再也不试图反抗和逃跑了。 从他们宁愿抱着杨恩哭泣也不敢看叶修远一眼的表现来看，叶修远在他们心目中不吝于活阎王。 从那之后，不但他们这些俘虏对叶修远等人言听计从，就是那飞云寨下来的几百人也都不像刚开始那样仗着人多就隐隐有些反客为主，变得鹌鹑一样，整个队伍比商瑾昱在的时候更好带。 反正周毕现在心里就只剩下后悔。后悔怎么就接着这一趟差事，尤其是看到那些个衣衫褴褛、瘦可见骨的锦南县百姓们，真想冲回去往二皇子和周岩脸上狠狠“呸”一口。 这锦南县穷成这个模样，就是不用出手，这些人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吧。 周毕看见了，立夏等人当然也看见了。当见着还有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怯生生看过来，立夏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早知道锦南县荒芜和穷困，可没想到会穷困成这个样子。 “别怕！”叶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立夏身前，挡住了她打量那些人的目光。 杨恩和何三柱和他默契十足，此时也有些看不懂他的想法了。不是已经上去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我没怕。”立夏深吸一口气，说实在的，在这儿她心里反而有些踏实，有一种天大地大我最大的豪情升起。 “你们……带的衣服多吗？”叶修远问立夏。 车队里立夏不但知道她携带的那些物资都有什么，商瑾昱那好几十车的东西也都列了单子交给她随意取用，商瑾昱的人她也能随意支使。 “嗯？”立夏不知道叶修远为什么来这么一句。 叶修远上去看了下，除了外围的这些人，里面还有好几十老弱病残衣不蔽体，有的干脆就围着几片树叶。 他低声给立夏说了情况，立夏便让方书和方墨开了箱子，将备用的麻布衣衫和他们带的那些都拿出来送到了上头。 杨恩见状，整个人都呆愣愣的，让何三柱掐他一把：“我远哥那是不想让嫂子看到别的男人身体吧！” 何三柱狠狠掐了杨恩一把，说实在的，跟在叶修远身边几年，何三柱终于知道叶修远不是只知道上战场杀敌的疯子，他还是个情场上的疯子、傻子。 之前在京城做的那些个莫名其妙的决定，还有经常消失的夜晚，现在想来，可不都是为了立夏吗！ 还有便是最后那丢官和被罚，你说揍彭川一顿丢了官职也就罢了，为了给立夏找大夫闯宵禁换五十军棍，这就有点过了。 “叶大哥，你们什么时候走？”立夏跟在叶修远身后上了岸，看他伟岸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他能不能留下那句话。 第358章 绿树萌芽 几百人全都上了岸，来到了县城所在地，安静的残垣断壁里开始人声鼎沸。 商瑾昱不在，他们带来的人还好点，就是飞云寨下来的人开始紧张不安。 “先清点人数，然后让之前编出来的户长来商量怎么安排人手，以及做什么事情。”立夏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叶修远站在身后，她底气也足了许多。 “另外，问一问这锦南县原本做主的人是谁，也让他过来说一说情况。” 立夏之前和商瑾昱闲聊过怎么安顿飞云寨的人和安抚锦南县的原住民。原本以为这事情应该有点难，但今天一看，这些原住民数量不会过百，还全都是老弱妇孺，安排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 商瑾昱带来的人和立夏带来的人能力都不错，立夏只需要说一个大概，他们便能够很快地执行下去。 飞云寨的人，加上俘虏再加上立夏他们一共七百九十二人，在路上就分成八组。采买了烹饪用具，每天有人跟着立夏学习怎么简单烹饪，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选择了地方埋锅造饭，不管要干什么，还是得先吃饱。 锦南县现在已经没有主事的人了，犹犹豫豫被推举出来的是一对老夫妻。杵着拐杖走过陆三娘做饭的锅灶差点就黏在那儿不愿意动了，口水不断吞咽。 立夏看他那样子，不得不换了谈话的地方。让两位老人家在自家锅灶前坐了下来，亲手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鸡丝蘑菇粥。 等他们颤颤巍巍喝了半碗，便不再喝了，“要给孙子、孙女留着。” “你们喝吧，锅里还有，待会儿可以给孩子带回去。”陆三娘都是做祖母的人了，看到两位老人的样子就觉得心酸。 两位老人点了点头，不住地呢喃遇到了活菩萨。对于立夏的那是有问必答，很快就把锦南县目前的情况交代得一清二楚。 前两年锦南县的青壮年就在和南蛮的征战中死伤大半，后来南蛮的一个千人军队在锦南县驻扎，吃喝劫掠无所不为，弄得锦南县民不聊生。 锦南县县城本就在战乱中被破坏得差不多了，青壮年们便趁着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城墙阻挡，相约着开始往外逃。 后来，南蛮的军队在这里也过不下去撤走了。可剩下的全都是些没有劳动力的老弱妇孺，没有劳作工具、没有银钱买种子，能够活到现在的已经算是命长了。 原本县城周围的平坝是有良田千亩的，也荒废了好几年。就留在县城这些无处可去的老弱妇孺，最多就是在附近种一些高粱、黍米之类，混个死不了罢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跟着青壮年离开，一来他们的体力不足以支撑走到别的城池，二来锦南县的人出去找活艰难，他们跟着出去怕也是添乱。 “哦，我差点忘了。就在咱们叠嶂山上有个石头峰，许多青壮年活不下去也有往上走的，只是上去了之后便没见着下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立夏也不指望县城里剩下的老弱妇孺能带着她走一走城池，吃了饭之后没见着叶修远，便让郭宝根跟着，在城里走了走。 她们进城的方向是南边，笔直往北走就会发现，这县城的基础地形还在。南北、西东各一条大道贯通，在中间交集。 走着走着，立夏就发现道路的尽头有一座半残的高塔，原本应该有十几层高，可惜被毁得只剩下五六层了。 “那边能上去吗？” 立夏想到了前世她生活的城市，在地形上面和脚下的土地没什么两样，就是那高塔，前世她住的那个城市也有，还是那座城市的地标建筑。 郭宝根用随身带的武器拨开地上的杂草，钻到塔子底下看了一圈，对立夏招了招手：“小掌柜，可以上去。” 这塔子的楼道应该是用糯米和泥沙土石粘结而成，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竟然还能勉强行走。 立夏沿着楼道往上，走到了第三层的时候被前方落下的砂石挡住了去路。她也没打算一定要爬到顶，就在这第三层的栏杆处眺望远方。 和她前世住过的城市差不多，这高塔上能够将整座城市一览无遗。这么一看，就更觉得熟悉了。 东南西北四条主干道、正中的十字街口，围城路、一环路若隐若现。就在这个只剩下一些痕迹的县城遗址上，立夏仿佛都能看到前世工作了近十年的私房药膳馆。 “这边是政府大楼、这是医院、这是学校、这是步行街、这是……” 立夏的手在荒地上一一点过，脑海中仿佛看到了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然而她知道，她大概是永远回不去了。这大片荒芜的废墟上也无法建起她前世熟悉的那些建筑。 立夏眼前多了一张素蓝的帕子，她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便对上了叶修远担忧的双眸。 “别哭……”叶修远远远见着立夏攀上了这高塔，生怕不安全，连忙赶了过来。 他无声无息站到她身后的时候，正赶上她伸手描绘着什么，口中还喃喃念叨着一些他似懂非懂的词汇。 然后他便听到她的声音在颤抖，单薄的肩膀也一抖一抖，可见是哭了。 四年前她还是小小的一个，孤身嫁到叶家，日子那么苦，都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从京城到锦南县何止千里，一路艰险困难，她也没哭。 可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残破的高塔上，对着一片荒芜的城市却哭成了这个样子。叶修远心如刀绞！ 更让叶修远心疼的还是立夏一心一意为商瑾昱谋划的模样。 “商瑾昱若是知道你刚到县城就开始规划日后建筑，定会喜不自胜的。”叶修远看她接了手帕擦眼泪，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立夏可听不出里面的酸味，低声重复了一遍叶修远的话：“规划日后建筑？” 叶修远还没回答，立夏就眼前一亮：“对啊！重建一个锦南县就是。” 立夏不是不知道重建一个城不吝于痴人说梦，可是以往迷惘的前路被一束名为“理想”的光照亮，她愿意为这个梦想努力拼搏。 第359章 留下来了 在刚踏上锦南县县城土地，看到锦南县一片废墟和犹如行尸走肉的老弱妇孺时，立夏和所有人一样，对前途一片茫然和悲观，甚至隐隐后悔当日在皇宫就不该这么冲动。 一个人离开大部队出来胡乱走动，想的也是排解一下心中那些烦闷。可是站在这高塔上，仿佛能够看到后世的繁华，她心中烦闷一扫而空。 于是，叶修远便见着她的眼熠熠生辉，整个人一改之前颓废失落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还是让叶修远顿感狼狈。 “叶大哥，你们什么时候走？” 叶修远心里一哽，“我……等商瑾昱回来便走。” “商瑾昱怎么还不回来？叶大哥你走过顺庆府经过玉南县到这儿吗？按理说应该比我们走的那条路要快一些吧。” “我不知道。”光是听着立夏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商瑾昱的话语，叶修远就想转身离开。 可是他……舍不得，哪怕就是默默守在她身边，他也感觉心中欢喜，就怕等商瑾昱回来，都容不得他在锦南县多留。 立夏也在想这个问题：“叶大哥你要是离开的话，那些人怎么办？” 叶修远知道立夏问的是谁，他也有些担心。胡老九等人只是跟着商队押送物资的镖师，人家没有义务在锦南县这么个穷困的地方待着。 就算是碍于商瑾昱是出钱的主家，也不能强迫别人留下。如果他们这些青壮年离开，怕是压不住飞云寨的那些人。 叶修远张了张嘴，正要说他可以不走。便听得底下郭宝根喊道：“商少爷回来了！” “商瑾昱回来了！”立夏一听，也没管叶修远的回答，转身就往塔下赶。 “小心！”叶修远眼见着立夏脚下的一块台阶碎裂，她甚至一偏，就要摔倒在地。 塔子的楼梯狭窄陡峭，立夏要是摔了，不是碰个头破血流就是手断脚折。叶修远怎么舍得她摔下去，飞身上前，头下脚上先行躺倒在了楼梯上。 立夏是摔了下去，径直摔到了叶修远敞开的怀里。两人不是第一次抱在一起了，但依然心笙摇动，气息都有些不稳。 不仅是气息不稳，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莫名便让两人身边萦绕着暧昧的气息。 立夏还是觉得，叶修远的怀抱宽阔，臂弯有力。在他的怀里，仿佛所有的烦心事都能抛开，身心放松，只想沉沦。 叶修远也舍不得放手，他曾经背过崔秀娘，但那时候觉得和背个石头没什么区别。可立夏不同，每一次只要一靠近她，仿佛血液都在燃烧，忍不住心中奢望，双手微微用力，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立夏身上的幽香隐隐传来，叶修远有些把持不住。喉结上下一动，咽了一口口水，“你……没事吧。” 立夏也猛然回神，她当然没事，倒是叶修远身上还带着伤，就这么背后着地，也不知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时候，有个憨憨从楼梯口探出了头，“佟立夏，我回来了。哎呀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商瑾昱的到来让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人如遭雷噬。立夏手忙脚乱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好几次都重新扑倒在叶修远怀中。 这样一来一去可不是折磨她自己，折磨的可是叶修远。他浑身肌肉都僵硬得如同石头，废了全身的力气才腾出一只手来搂着她的腰往旁边挪了挪，另一只手先是将衣摆往下理了理，遮住了腰下。 这才撑着地面搂着立夏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问突然冒出来的商瑾昱：“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哦……我是来得不巧，这不是有消息找你们吗！” 商瑾昱赔笑，准确来说，他是来找叶修远的。 “知府大人在我到之前已经接到了皇上的旨意，在能力范围内容我便宜行事。” 商瑾昱说这点的时候还是很得意的，但说道后头可就有点颓丧了，“锦南县的百姓可以自主择地开荒，人均三亩之下无一丝赋税；锦南县商户亦可三年不税。但是当时我真不知道这县城荒废成这幅模样。” “所以呢？”立夏和商瑾昱也算是相交几年，看他神情便知道后面还有更为难的。 果然！顺庆知府是答应了会给锦南县便宜行事，这其中包括锦南县所有事务不用向州府和知府衙门通报，每年也不用专程去两处述职。 两个直属上级衙门也不会无故为难锦南县县衙和百姓，但知府也表示，除了这些，知府衙门和知州衙门都没有多余的人手派给商瑾昱，也没什么银钱支援锦南县。 当时商瑾昱还觉得这算什么呀！可等他到了锦南县才知道，锦南县差的可不就是银钱和人手么，知府大人和知州倒是有先见之明。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当时边州城守军将领正好在顺庆府。 南边州的守城将领正是崔三郎，这次到顺庆府也是有一桩为难事。 以前的大炎朝，犯错犯罪的人全都是发配充军。如今和北戎、南蛮这两个死敌议和，最起码也要安定个二三十年吧，或许还会更久。 没有征战，也就没有战利品，也没有朝廷的嘉奖，军费有限，还得养着那些充军的犯人，军中银钱可不就捉襟见肘了么。 前朝时候，所有军费都是户部在管理和发放。京中里各地太远，有时候遇到点意外军队便难以为继。崇康帝登基之后第一个改革的便是军费，除了户部，各府和各州都将一半税收挪出来作为军费。 崔三郎此来，一是想看顺庆府这边能不能多拨点银钱给他；二来是想让顺庆府各地的犯人别再往他营里送了；三是他想裁减点军队人手到顺庆府的各个县城去开荒种地。 本来商瑾昱和崔三郎没什么交集，只是当晚知府在府中设宴，邀请了双方。 一听商瑾昱是从京城里来的，崔三郎肯定要询问一下崔府的事情，特别是他家小妹子，明明和叶修远定了亲的，怎么订婚的人成了君济茂。 第360章 泥土有用 商瑾昱能言善道，正好从杨恩那里知道了京城里发生的那些事，便一一说给了崔三郎听，顺嘴便提了叶修远和杨恩去了锦南县。 酒酣耳热之际，商瑾昱还说了他们商号安排了不少武威军的事情。 说完后商瑾昱倒是去客房休息了，也不知道崔三郎和知府大人都商量了什么，反正等商瑾昱要走的时候，崔三郎给了他一纸任命书，知府大人也给了他一份政令。 知府大人颁布政令，令顺庆府所有官府衙门日后发配罪犯都送去锦南县。对于这些犯人，知府会给予一些微薄的补助。 而崔三郎的任命书可不是给商瑾昱的，而是让他带给叶修远。任命叶修远为锦南县发配之地的守军将领，和商瑾昱一样领七品俸禄，辖一千兵丁。 商瑾昱也和崔三郎说了，叶修远在京城接二连三闯祸，身上官职可是皇帝亲口给免去的。 崔三郎直接就“嗤”了一声，给商瑾昱讲述了叶修远在军营里也是这个样子，闷不吭声却专门闯祸，身上官职也是一会儿免一会儿又立功拿回来。 崔三郎还说，既然叶修远抓了蟠龙寨余孽，那便是功，给个七品把总绰绰有余。所以，让他帮着分忧解难也是理所应当。 商瑾昱将给叶修远的任命书拿出来递给他，叶修远还没伸手，立夏便先行接了过来，待看清真的和商瑾昱说的那样。 叶修远真的要留在锦南县，做的还是统领官兵，督促罪犯办事的活儿。顿时就乐得眉开眼笑：“叶大哥，你能留在锦南县了，真好！” 真好，不用再编借口留下来了。叶修远也松了一口气，牵了牵嘴唇，“军令不可违。” 商瑾昱心中啧啧两声，也就叶修远长着一张面不改色的木头脸，睁着眼说瞎话还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 但商瑾昱可没打算揭穿他，就让他和立夏继续这么互相猜测吧。也能让他在这么清苦的锦南县找到点乐趣。 “你们刚才在上面看出了什么？”商瑾昱好奇地往塔里又钻了钻，可惜立夏踩塌了两级楼梯，原本就有些破败的高塔要上去可没那么容易。 “我正要找你说呢。”立夏将任命书往叶修远怀中一塞，拽着商瑾昱往回走，“我有个想法……” 立夏的只是粗略的想法，但是在商瑾昱的笔下便变成了规划。而且商瑾昱还很有前瞻性地将规划分成了三年、五年、十年，这期间要做什么、先做什么都有计划和实施方法。 眼下最该做的便是先将已经在锦南县的人都安顿下来。 这件事立夏已经让人开始做了。商瑾昱的商队带了一马车的铁器和铜器，分给了飞云寨的青壮年上山伐木。 女子和老人、孩子便将城里清理出几片能够搭建木棚的地方。又在张忠、陆三娘等人的指挥下做了灶台。 从飞云寨上下来的人其实都是如今生活艰难的，商瑾昱和立夏提供了米面，又有叶修远带着杨恩等人在山林中打猎。 这一路上立夏可没少教她们做吃食，而且都是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调料齐全，味道当然也令她们惊为天人。 等大家各式各样的粥熬好，又有烤鸡、烤羊、烤兔等香喷喷的肉食摆出来，别说城中这些每天勉强维生的老弱妇孺疯狂吞咽口水，就是这些日子没少吃的周毕等人都摸着肚子，干活更努力了。 商瑾昱原本就一点都不懈怠，接了任命书更是尽职尽责。确定了这些普通的百姓和飞云寨妇孺都不会伤害立夏后，还是留了郭宝根和另外两个护卫守着商瑾昱和立夏。 他则带着剩下的护卫和周毕一行骑着马直奔远处山林。 锦南县县城坐落在平坝当中，顺着城门那条溪流往上，约莫三十里地便是灌木丛生的丘陵，再走二十里，就到了叠嶂山山脚。 应该是南蛮驻军在的时候时常进山打猎，这条路上杂草并不是很深。 叶修远带着人进山的目的是打猎，可才走到丘陵，他便勒住了马头，让杨恩带着人去，他和何三柱骑马走向了其中一个巨大的山包。 “你去请佟娘子来一下！”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儿一整座山包上可都是天坑里见过的玉米，就是枝叶和玉米棒都呈半黄，不知道能不能吃。 “能吃！”立夏和商瑾昱在何三柱的带领下乘着马车来的，看着这一片山的玉米地，她张开双手，很想喊一声：这都被我承包啦！ 承不承包先不说，马车里还坐着之前吃了她几碗粥的锦南县原住民老头金老头。 金老头从马车上下来，扶着腰哎哟了几声，听着立夏说能吃，一瞪眼，颤颤巍巍就跟了过去：“娘子，这黄金果不能吃。青的坏肚子、黄的咬不动。这些，还是早些年锦南县一个富户种着玩的。” “那是你们不会吃。”立夏对这个时代的人烹饪手段已经不抱希望。 商瑾昱和叶修远是吃过嫩玉米的，伸手掰下来一个，用手掐差点把手指甲都给掐断，商瑾昱苦着脸问立夏：“真的咬不动，要怎么吃？” “用石磨磨成粉，和面粉一起做成馒头，或是单独做成馍，美味又饱肚。”立夏已经手脚不停地开始掰玉米，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解压又欢乐的工作。 叶修远接过了她手里的玉米，“比天坑里的大。” “这儿应该是有人种植，自然要大些。”立夏满心欢喜：“这些都收了，和我们带来的面粉一起，能撑好长一段时间。而且这儿依山傍水，土地……” 立夏的眼神落在了自己沾了泥的鞋上，脑海中灵光一闪，可一时又抓不住想的是什么。 “这土地，不如县城周围的肥沃。”叶修远以前跟着父亲种地，好歹还是能够分清土质好坏的。 从丘陵到县城，再往来处上百里，都是平坝。可惜只有靠近县城的那一片种了些一看就蔫吧的稻谷，别的都荒芜一片。 “看来这玉米真的如你所说那般好养活，这种地也长势这般好。”商瑾昱掂了掂手中明显比天坑带出来的玉米要重一些的玉米棒，不由叹了一声。 “这种地……我想起来这种地能做什么！”立夏终于知道刚才灵光一闪想到的是什么了。 第361章 烧陶制瓦 其实立夏想要表达的不是地有用，而是地里的黄泥有用！ 前世，为了药膳的品质，立夏曾经被她那个奸猾的“师傅”送去过郊外的一个小镇学习。 那个镇以烧制陶瓷和做砖瓦的产业为主。有古朴的土陶，也有精致的白瓷，不管是炖煮焖烧的容器还是盛装菜肴的盛器，立夏都曾经见证过诞生的过程。 立夏是一个好学的人，虽然知道她师傅那段时候是接了几桌价值不菲的药膳，特意要把她给支开；但还是在黄土镇上认认真真待了半个多月，学到了制陶和烧瓷的一些工序。 那时候只是为了在做药膳的时候掌握好火候和温度，打死她也没想到还能有今天。 “这些是黏土，可以用来烧制砖瓦；也可以做陶罐和碗盘。”立夏蹲下身子捻了捻土，和她当时在黄土镇摸到的没什么不同。 “砖瓦？”商瑾昱诧异，“你确定这泥土能烧制砖瓦？” “嗯。之前我让方书和方墨统计过，飞云寨下来的人里就有会烧窑的，还有木匠和泥瓦匠，咱们可以让他们先来试试。” 立夏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飞云寨的这些人之前太杂乱。她让方书和方墨陆陆续续统计了他们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了这些人当中有没有什么擅长的手艺。 不但要建造砖窑，还得将玉米收回去储存起来。这丘陵的玉米地实在太大，立夏本来想围着转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发现，被叶修远拦着，微微摇了摇头。 商瑾昱啧了一声：“心疼你倒是说出来啊。” 叶修远一哽，转向了叠嶂山：“打猎的回来了。” 商瑾昱和立夏可没有他这么好的耳力，正怀疑呢，便听到了呼哨声。 “不好！”叶修远神情一变，双手一捞，把立夏给搂在了怀中，“跑！” 商瑾昱的折扇摇不动了，“干啥？” 因为丘陵还是有一定的海拔，马车不便往上，金老头年纪也大了，何三柱和车夫便都等在原地。 听到叶修远的招呼，看了下叶修远离开的方向，何三柱迅速反应过来。将金老头给送回马车，坐到车辕上转身就跑。 可怜商瑾昱，明知道这样紧急逃离肯定是有情况，但是他终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算是撒开腿跟在叶修远身后一阵狂奔，也很快就被拉开了距离。 他本来还想问叶修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了后头地面一阵响动，间或着动物的嚎叫和追逐者的呼喝声。 商瑾昱只是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便吓得面无人色，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几分。 那是一群野猪。真的是一群，目测有好几十头，应该是几个族群的被驱赶到了一处。 叶修远带着立夏已经跑出了老远，可是回头一看，商瑾昱跌跌撞撞地在后面狂奔。 而那群被驱赶出来的野猪，也不知道是因为商瑾昱一身白衫目标太明确，还是他这个人今天点背。狂奔出了森林后居然冲着商瑾昱而来。 “叶大哥，你放我下来。”立夏左右看了下，丘陵山包到处都是玉米，想要找一棵大树把自己藏起来都难。 叶修远犹豫了下，正要放下立夏回去帮商瑾昱把野猪给引开，便见得另外一处山包上多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挽弓拉箭，直接就将离商瑾昱最近的那头野猪射了个对头穿。 然后另一个一声唿哨，一匹骏马奔来，她翻身上马。骏马在丘陵上跑起来竟然如履平地，很快便到了商瑾昱身边，矮身一扯，便将狼狈得摔倒在地的商瑾昱给扯起来，拖到了马背上。 商瑾昱被拽起来趴在马背上，胃都快被颠破了，而且这姿势真的很不舒服，也很不安全。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扯着骑士的衣服换个姿势。 可是…… 这手下的感觉似乎有点不对！ “登徒子！”一声清脆婉转的女声响起，能听得出来有多恼怒。 再然后，商瑾昱就感觉背后力道一扯，他就飞了起来，被扔到了旁边地里，压倒了一片玉米。 还好这时候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扔他的力道也并不是很大，甩到地上除了一阵疼痛外倒是受不了什么伤。 商瑾昱听到了马背上的人跳了下来，越走越近，捏紧了拳头回忆了下刚才又大又软的触感，把手藏在了胸口，叫唤了起来：“哎哟，好痛！兄台你下手也忒重了……” 高琳停下了脚步，“兄台？你说我是兄台！” 商瑾昱艰难地翻过身子，脸上的表情是恰如其分地震惊，“姑……姑娘，在下本以为马术出色的必然是一位身手不凡的壮士，没想到居然是一位美貌姑娘。在下商瑾昱，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看在你夸我美貌的份上，本姑娘就不和你计较了。”高琳胸口都还留着商瑾昱抓过的疼痛，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高高昂起了脖子。 商瑾昱笨手笨脚地爬起来，这才看清了方才救他一命的姑娘。十六七岁年纪，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身材高挑健美、凹凸有致，明眸大眼，笑起来野性而艳丽。 商瑾昱在元安府和大炎朝都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一时看得呆了去。 “嘿，你发什么愣呢？真是呆子。”高琳不由捂着嘴又笑了起来。 那边山包上，和高琳一起出来的高昂依然一箭又一箭，箭无虚发，配合着后面追上来的杨恩等人，终于将那群野猪给杀得倒了一地。 “兄弟！好箭法。”杨恩这个自来熟，三两步站到了高昂身边，好奇地打量起这一层麻布外拢了一层藤条甲胄的高大黑汉子。 高昂却并不理会杨恩，对自家还站在原地不动的妹妹招了招手：“妹妹，回去了！” “不嘛。”高琳这时候已经把商瑾昱上上下下都给打量了一遍，眼中满是惊艳，“嘿，小白脸你叫商瑾昱是吗？你是从哪来的，来干什么的？” 高昂兄妹俩是叠嶂山深处石头寨的，今天有人听到了林子里的动静报到了寨主那里，他们俩便被派下山打探消息来了。 第362章 石头寨 商瑾昱也不着痕迹地打量高昂兄妹俩，并没有为高琳的出言不逊生气，甚至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对于高琳的询问，他行了个拱手礼：“在下商瑾昱，乃是这锦南县新任县令，奉旨……” 话还没说完呢，高琳又笑得花枝乱颤，“锦南县都没了，还要什么县令？你说你，长得跟画儿似的干什么不好，跑来这荒郊野岭吃苦受罪。” 商瑾昱苦笑：“话也不能这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炎朝从南蛮手中收复了玉南、锦南、顺南三个县城，自然是要将三个县城经营起来的。” 高琳眼珠儿一转，“人家玉南和顺南可没有被南蛮子给烧杀抢掠，城池和百姓都还在呢。这锦南县呢？” 商瑾昱一笑：“姑娘难道不是锦南县的百姓？” “我才不是……” 高琳的话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赶过来的高昂给拽了一把：“高琳，住口。” 高琳这才反应过来她差点说了什么，脸色一白，瞪了商瑾昱一眼：“你这小白脸不地道，仗着生得好就套我的话。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们石头寨……” 高昂是真的被自家妹子给打败了。 商瑾昱也忍不住灿然一笑，“姑娘不说我也知道，你与你兄长定然是这叠嶂山上石头寨里的英雄豪杰吧。” “高琳，我们回去。”高昂只是奉命下山打探虚实，现在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要和高琳一起回去覆命。 商瑾昱眉头一挑：“兄台这是怕被我们给吃了吗？你放心，我无意与石头寨为敌，甚至还想请二位给寨主带信，共商锦南县发展大计。” “谁怕你了。”高琳还没等兄长回话，又抢在前头冲着商瑾昱做鬼脸：“我爹才不会和你们商量什么大计。” 高昂扶额，有些后悔看到商瑾昱被野猪群追的时候出手相助了。自家妹子平日在寨子被人捧着习惯了，竟然不知道见着美色后这般憨笨。 “原来是两位少寨主。”商瑾昱是真的觉着这小姑娘有趣极了，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这时候，叶修远和立夏也赶了过来。高昂和叶修远的目光撞在一起，有一种高手之间的较量在无声进行。 “多谢姑娘救了商瑾昱。”立夏对高琳道谢，有些泄气地发现，她空长了两辈子，竟然比这个小姑娘矮了快一个头，目测这姑娘起码一米八。 “为什么要谢我？难道你和小白脸是一家子，可是刚才你又和大个子一起跑了，都没管他。” 高琳的大个子、小白脸一通说，别说立夏张口结舌红了脸，就是叶修远也憋得脸色黑了几度。 只有商瑾昱先是一愣，继而笑出了声，“对啊，佟立夏，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吗，你这是想让野猪插我两刀啊。” 高琳又被商瑾昱给逗笑了，“你说话真是有趣，我很喜欢你，你成亲了没有？” 商瑾昱愣住，摇了摇头，“倒是未曾。” 高昂看妹妹越说越不像话了，扯着人打算把她带走。可高琳在叠嶂山上困了快十年，看来看去都是山上的熟面孔，就没有一个人像商瑾昱这么有趣。 杨恩和何三柱按照打仗时候的习惯，向叶修远禀报了“战果”。 这次进山，他们本就猎了山羊、鹿、野鸡、野兔若干，后来就发现了一群十来头的野猪在觅食。这边野猪都还没抓起来，又有人说见到了野猪，最后居然有三群，大大小小加起来足有四十来头猪。 飞云寨的青壮年都在森林里伐木，并不是所有人都胆子大。怕造成无谓的伤害，杨恩几个便商量着把野猪群驱赶到森林外围再进行截杀。 却不料叶修远等人在林外，倒是差点闹出人命来。禀报的时候生怕被叶修远责罚，杨恩灵机一动，刚说完战果便转向了立夏：“嫂……” 一个字出口，被何三柱给拽了一把，这才赶紧改口“少说也要弄一顿温锅饭来吃吃，佟娘子你说是吧。” 立夏也看见了护卫们身上挂满了猎物，不仅如此，蘑菇、竹笋、山药也不少，应该是极味楼一起来的护卫认出了食材，让人一起收着的。 “嗯，大家一路辛苦，今晚好好吃一顿。” 立夏话音一落，护卫群中一阵欢呼。这些都是从京城就跟出来的，极味楼的那些美食谁没尝过，可惜这一路上条件有限，一直都没机会好好吃一顿。 杨恩尤其如此，刚开始都还去极味楼吃过几顿美味。后来便因为军中太忙，竟然一次都没去品尝过。 窥见叶修远果然因为立夏说了话便没有怪罪自己等人的意思，底气又足了几分，都开始点菜了，“那，今晚能吃火锅吗？” 立夏看了下遍地的野猪和护卫身上的野物，再算了算马车里剩下的食材，点了点头：“能！” “那烧烤呢？” “也能。” “我还想吃叫花鸡、红烧肉、卤味……” 这一次，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叶修远一脚踹在了腿弯上，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何三柱见机得快拦了一把，怕是要栽倒在地咕噜噜滚下山包了。 “远哥！”杨恩都还没说完呢，自然就不甘心。 叶修远冷哼了一声：“疏于训练，差点铸成大错。” 杨恩脸色一白，“远哥，我……我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叶修远才不会管你认不认错，眼神扫过杨恩和何三柱，示意两人看向了山下收拾野猪的一群人，“戌时，训练场。” 何三柱领会了他的意思，躬身应了下来。杨恩却是有些意不平：“远哥，三将军给你配的人还没到，你就不能让我们松快几日吗？” “不能。”叶修远很坚决地制止了杨恩的懒惰。 杨恩哭丧着脸，“佟娘子，我还要加菜！” 高昂和高琳这边，高琳听着杨恩一个个报菜名，偏偏她全都没吃过，扯着高昂的袖子问：“哥，火锅和烧烤是什么呀，这些菜是什么味道？” 高昂也没吃过，哪里知道是什么味道。倒是叶修远让手下人去训练场，他有些意动。 商瑾昱默默观察两人神情，嘴角勾起了一个愉悦的笑容：“不如两位随我们去县城走上一趟？” 第363章 人多力量大 有句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锦南县县城便有了明显的变化。就着之前的残垣断壁搭起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建筑，看起来虽然杂乱又简陋，但好歹有了个遮风避雨之所。 商瑾昱这边，原本县城县衙的房子算是整个县城中为数不多保存得比较完好的，清理打扫后有好几间都可以住人。 商瑾昱挑了一间，立夏挑了一间，原本是给叶修远、杨恩留了一间的。 可看过了环境之后，叶修远便让杨恩和何三柱住了，他则带着扎营的棚子在立夏那间屋子的背面住了下来。 名义上说是保护整个县衙，可这县衙连个围墙都没有，哪里需要人保护了，不过是想离立夏更近一点而已。 明白的人心里都明白，可该明白的立夏却因为身在县衙前那片空地上指挥着今晚“温锅饭”，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被妹妹拖着来到县衙前的高昂，面上虽然还带着不情不愿，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高琳的坚持下，兄妹俩跟着商瑾昱来到了和前几日截然不同的县城里。 飞云寨的人暂且不说，一到城中最空旷的地带，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炉灶，嗅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各种味道，高琳连商瑾昱被人请走了都没注意。 商瑾昱走了不要紧，立夏在。而且立夏很好说话，只要是高琳好奇的，她都会耐心回答。 高琳最好奇的当然是立夏指挥着人往大大小小的锅里放调料的举动。 立夏今天在塔子上的时候就下了决心要将这锦南县建成自己心目中的模样，后来发现了黏土，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但是，想要建成一座城以及附近的乡镇，这需要多少人力物力。物力嘛，这锦南县地广林密，光是今天一天，立夏就已经发现了不少中药材，别的资源也不少。 可这人力，以目前几百人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就算即将有一千名官兵和三千犯人加入，那也不算什么。如果，能有熟悉锦南县地形的人愿意帮忙，肯定能够事半功倍吧。 立夏没有商瑾昱那样的巧舌如簧，但立夏也有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药膳。 立夏从高琳的话里知道了他们在山上生活了十来年，几乎就没有和山下有什么交集。哪怕高琳还要继续说话却被高昂给拦住，立夏也大概能够猜到离世索居多年会有什么难处。 于是，立夏在放调料或是配料的时候便会加上两句，譬如：“这菜里面可不能少了盐。人体如果缺少盐分摄入，轻则食欲不振、身体乏力，重则人体发皱、须发发白直至身体虚弱到死亡。” “这是海带，富含丰富的碘元素，适量食用可以预防大脖子病。你们知道什么是大脖子病吗？就是脖子变粗，呼吸困难……” “多吃大豆制品和奶制品，可以补钙……” “糖分也是身体必不可少的……” “花椒、辣椒，除湿驱寒……” “薏米仁利水渗湿、健脾止泻，车前子明目清肺化痰，金钱草利水通淋、除湿退黄，金银花清热解毒、疏散风热，山药黄芪干草能治气血不足……” 立夏一句一句不厌其烦地说，高琳听得没了兴趣，干脆去看护卫们杀猪。高昂却是替换了她的位置，跟在立夏身后，神情越来越严肃。 高昂已经二十二岁了，南蛮攻打大炎朝，攻到锦南县的时候他十二岁，正是懂事的年纪。 那时候，锦南县哀鸿遍野，为了活命，他那从商的爹拿起武器，带着家丁打出了一条血路，逃上了叠嶂山。 叠嶂山上峰峦叠嶂，山石嶙峋、道路险峻，偶尔还会有雾瘴形成，令人头晕目眩。 然而，为了活下去，硬生生让跟着高家逃上叠嶂山的人闯出了一条活路来。 说起来，石头寨的生存环境比飞云寨差多了。飞云寨这些年还没有官兵去管他们，可南蛮的驻军在锦南县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派人到山脚巡逻，他们连下山换生活必需品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就算没有了南蛮驻军，可锦南县到另外两个县城的路途遥远，进城还需要户籍册和路引。石头寨的人便更没有下山的打算了。 只是长期的山野生活，虽然不是茹毛饮血，但在饮食上粗糙又原始。而且人体所需的盐和糖，基本没有摄入来源，山上的人病死率极高。 山上没有大夫，他们不通医理。有的用草药勉强治一治还能活下来，但大多数人只要是一病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其中，好些人都和立夏口中的病症一模一样，若真是吃这么几顿饭、或是找对了草药就能活下来，那死得也太冤了。 立夏来到了陆三娘面前最大的两个陶缸前。这两个陶缸原本是放在马车上装粮食的，后来飞云寨的人一起后就成了专门熬粥的工具。 商瑾昱从府城又带了几个回来，今天这两个便用来熬制了生姜红糖茶。 见着立夏过来，陆三娘有些紧张，“小掌柜，你瞧瞧我熬得怎么样？” “嗯，火候刚刚好。”立夏轻轻尝了一口，向不远处的方家大小子招招手：“方小和，你去给你爹说一声。让昨晚受凉，头疼身痛、流清鼻涕的人都过来喝一碗，晚些就没事了。” 方小和点了点头，转身就去找方书说这个事情了。立夏正打算走，高昂拦住了她，问：“姑娘，你是大夫吗？” 在高昂的印象中，只有大夫才能治病。可就算大夫，那也是中药汤，怎么会用餐饭给人治病。 “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我也通一些医理。” “你方才说，受寒了头疼身痛、流清鼻涕，喝了这个……糖水就能好？”高昂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还有那大脖子、人迅速变老、骨头软，都能治好？” “这个得看病症到什么程度，但大多的都能够靠食疗痊愈。”立夏知道，高昂“上钩”了。 “我待会儿能带点这生姜红糖茶回去吗？”高昂问。 “当然可以，别的菜要是方便携带，你也可以带歇会去。” 第364章 美味晚餐 作为抵达锦南县的第一顿正式吃食，这一顿无疑是很丰盛的。 当然，这一顿在立夏他们看来有些粗糙，可是在飞云寨和高昂兄妹心里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是周毕等从京城出来的也像是没见识似的瞪大了眼睛，筷子不知道该先往哪去。 正如杨恩之前点的那些，火锅、烧烤、叫花鸡、红烧肉、卤味、辣子鸡丁，另外还有不辣的羊杂汤锅和鸡汤锅，甜口的樱桃肉、糖醋排骨、番茄炒蛋、烤红薯。 大多数的配料和原料是立夏他们从京城带出来的，可也有一些是他们沿途找的，比如莴笋、花菜、刀豆；这番茄则是在县城边上一个灌木丛里找到的。 立夏的菜谱里又收录了更多的蔬菜水果以及他们的产地，等商瑾昱的商队找到了大量的棉花，那就不仅是吃喝，连穿都能够涉及到了。 而且，这顺庆府除了这南边州，还有安州、顺州、庆州好几个州城，据说安州临海，气候炎热。 来锦南县之前，立夏已经说了不少热带特产，让商瑾昱手下的人有空就多去探一探，然后给她带些新鲜物种回来。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今晚并没有酒，马车里倒是带了一些，但作为能够消毒的东西，用一点少一点，今晚除了给高昂一壶，谁也没有问到味儿。 别说高琳吃着美食差点哭成泪人儿，就是高昂都没忍住吃到了小腹微凸。然而这还只是尝过了两个篝火旁边的吃食，今晚可是燃起了起码二十处篝火，虽然大多数的都相同，但也有不少做了别的花样。 “不行，我不回去。”高琳吃了饭之后被高昂告知要回山上，顿时如遭雷噬，眼泪汪汪地躲在立夏身后。殊不知，她一米八的个子，哪怕在商瑾昱身后也藏不住。 “你必须回去，给阿娘带这个生姜红糖饮。”高昂已经问过好些个领红糖饮的人，都说喝了之后身上暖暖的，鼻涕也不流了。 而且这些人还七嘴八舌地说了之前立夏做的那些各种各样药膳，有的是防暑热的，有的是治疗皮肤病的。 到了晚餐，高昂尝到了火锅，尝到了红烧肉和糖醋排骨，这些都是他觉得父母会喜欢的吃食，得到商瑾昱允许后装了一点，最后凑成了一个食盒。 他还写了一封信，都塞在食盒里，就等着高琳骑马回去。 高琳听到给阿娘带东西，不敢反驳了，只是嘟着嘴反问：“为什么是我？” “你马术好，你的马儿也好。”高昂理直气壮。 高琳还是不愿意，“我让我的小红载你回去，我就在玩两天。” 今晚，商瑾昱可是和兄妹俩说过的，现在的锦南县和过去完全不同。不但不会有战乱，朝廷还不会征税，也给了商瑾昱权利可以给任何人颁发锦南县良民的户籍册和路引。 高琳觉得，就算是父亲和军师不愿意下山，她也想来山下住着了。听说县衙要招募认字识数的人，男女不限，她可不就是嘛！而且她还会驯马，县城以后总归是要养马的吧。 高昂继续面不改色，“我怕黑！” 高琳目瞪口呆，“我怎么不知道。” “我以前没给你们说过。”高昂直接把食盒塞给了高琳，“如果你不怕危险，可以送回去又下山。”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高琳很想说也不算太黑。但是自家哥哥从来不示弱的，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再说了，哥哥都同意了她下来，还有什么担心的。 于是，傻憨憨的高琳抱着食盒，走了一段之后唤出了自家的小红马，翻身上马往深山里去了。 就在高琳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立夏正要担心地询问高昂是不是有夜盲症，这种因为缺乏维生素a造成的夜盲症如果任由发展的话，后果也挺严重的。 可还没等立夏张嘴，刚才都还为了送妹妹一脸深沉的高昂突然脸色一变，问商瑾昱：“大人，不知叶把总的训练场在何处？” 商瑾昱也被高昂这种快速翻脸的技能给惊呆了，指了一个方向：“就在以前孔庙那边。” “那告辞！”高昂很干脆地对商瑾昱拱了拱手，又转身对立夏道：“多谢佟娘子，今晚餐饭是在下有生以来吃得最舒坦的一次。” “……”立夏都有些无语了，摆了摆手：“不用谢。” 高昂冲着叶修远训练那边去了，立夏和商瑾昱踏着月色往整理出来的县衙走去。 商瑾昱伸了个懒腰，“佟立夏，今天你的状态有点不对啊，是有什么好事吗？” 前些日子立夏虽然也没有一丝怨言吧，但隐隐还是能看出来她的迷茫和担忧。 可是今晚呢，好像整个人都找到了方向，眸中神采奕奕，脸上满是自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旁人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些，商瑾昱太熟悉立夏了，也深知立夏和旁的女子不同，甚至比绝大部分的男人都有远见。 锦南县的这种困境，连他都还有些摸不着头绪，立夏就已经能给他提供很多思路了，且今晚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是什么给了她底气！ 立夏也不瞒着商瑾昱，毕竟人家是县令，她什么身份都没有，做什么都需要商瑾昱同意才行。 立夏让商瑾昱跟她回了房，就着烛火，简单画了一个城市规划图，又说了黏土的各种作用。 不过，立夏还是建议商瑾昱先把城里的人都规划到一个地方暂住着，趁着没下雨的日子疏浚河道。 河里多出来的泥沙用来将城市道路和区域给平整出来，再在上面建房和铺路。立夏说了水泥和石灰，但具体怎么烧制她并不是很清楚，还需要烧制砖瓦的人看能不能想办法做出来。 要是能烧出水泥，立夏还想说玻璃，玻璃可以做镜子、做杯盏，要是做起来，这些都是赚大钱的产业。 退一步来说，这些还没成的话。棉花和粮食种植满打满算是一样，山上的药材和食材也可以发挥大作用。 反正立夏林林总总、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就看商瑾昱能不能从中抽丝剥茧了。 第365章 优惠政策 高琳是个憨憨，被自家哥哥给哄得团团转。可是石头寨寨主高俊林和石头寨军师严魁却心中有数。 待得高琳忙忙慌慌将事情给大家说了以后，高俊林和严魁立马便意识到这傻姑娘是被她兄长给骗了。 先不说高昂在这山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上下山的路程他可是烂熟于心；便说这高琳的骑术，还是高昂手把手教会的呢。 竟然说怕黑，说骑术不好，怕是另有所图吧。 高俊林和严魁对视了一眼，都猜出能够让高昂这么没分寸的，大约也就是与人较量了。 果然，一问高琳便知道，这山下不仅来了新县令，还成了朝廷那边新的流放之所，日后会有一千名官兵驻守。而管理这一千多名官兵的把总做过武威军校尉，若非犯了错，现下还好端端在京城做御林军副统领。 如此人才，想必高昂会见猎心喜，迫不及待地找人切磋吧。 “哎呀，阿爹、严伯伯，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了。你们赶紧把里面的吃食拿出来，剩下的我给阿娘送过去。” 高琳又叽叽喳喳将立夏做的那些药膳给提了一嘴，着重表述了今晚的饭菜种类有多少，味道又是有多好吃，这食盒中带回来的不过是其中两三样而已。 严魁揭开食盒，旁边一个小酒壶便露了出来。盖子因为这路上颠簸微微松动，那股酒香了溢出来，只一口，便让严魁陶醉地闭上了双眼，颤抖着说了句：“这是酒！” 他们离世索居多年，盐分都得靠着跟踪山上野羊群寻找，或是从动物血中获取。 酒这种东西要粮食酿造，这山上不可以种稻，其余粮食产量也极为低下，除了上山时候带了一葫芦，严魁都许多年没沾过酒，更别说如此醇香的酒液了。 男人谁不爱酒，高俊林也是咽了一口口水。见食盒中还有几样东西，因为最底层的炭炉都还冒着热气，赶紧让人拿来了几个杯子，邀请了这山上另外几位寨主一起小酌几杯。 高昂和高琳下山的时候石头寨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敏感的人都心中忐忑，不知道这锦南县突然涌入这么多人是个什么预兆，日后石头寨会不会受到影响？ 石头寨不如飞云寨，当初上山的时候也就三千多人，这些年来出生的少，去世的却多，到现在也就剩下了两千人左右。 这两千人，称得上身强力壮能够作为护卫存在的不足二百。真要是有什么变故，怕是根本应付不了，所以在高昂兄妹自请下山查探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异议。 之后便一直关注着进寨的大门，只可惜从日头初升等到红日高悬，又到夕阳西下，也没见着兄妹俩身影。 别说寨子里知道此事的人心思浮动猜测不断，就是高俊林夫妻俩也是心中惴惴，所以才在晚上请了军师严魁商量该怎么办。 严魁挂了一个军师的名号，并不代表他就有军师的头脑。说起来，严魁还是大炎朝在锦南县最后一任县令，只不过从进士出身的他生性怠懒，当了县令后也是不思进取。 南蛮攻城，严魁吓得在县衙龟缩不出，百姓为了保命，在高家和另外几家的带领下逃往了叠嶂山。严魁是在一个月之后独自一人跌跌撞撞进山，迷路后昏死在林中。 正好高俊林和人想下山打探消息，便将人给救了回去。严魁是在南蛮军队彻底占领了锦南县后从一个狗洞钻出县衙的。 严魁的家人不在县城，可是所在的桃花镇也被南蛮烧杀抢掠一空，他赶到的时候只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镇上的屋舍也被南蛮人一把火给烧了精光。 严魁又痛又急，浑浑噩噩一阵乱走，却也被他误打误撞进了石头寨。 进了石头寨之后，严魁病了大半年，全靠当初高俊林带了不少药物，慢慢竟然撑了过来。 按理说，严魁是县令，这石头寨该他当家做主。但一来这石头寨已经隐隐有了以高家为尊的态势，二来严魁心灰意冷，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寨主的心思。 严魁也打算下山找南蛮军队拼个一场的，后来被高俊林给救了两回便也安分下来。 这满山寨的人，也就严魁一个有学问的从进士。在山上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让孩子们做睁眼瞎吧。开蒙有专门的先生，但更深的学识便需要专业的人教导。 严魁便成了专门教导十五到十八岁，过了石头寨蒙学考核的人。刚开始都叫他一声“先生”，后来寨子越来越有土匪寨的模样，严魁也就成了军师。 严魁这军师还行，来了高俊林这儿一通分析。高昂性子稳重，高琳骑术不凡，兄妹俩熟悉山形地势，怎么也不可能被人给两个都抓了，估计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而已。 严魁先是将身体病着还担忧儿女的高夫人给劝回房去休息，又拦着没让高俊林继续派人下山去寻。 这山上，武艺最高的非高昂莫属，要真是高昂被抓，再派人也是送菜。还不如耐心等上一等。 这一等，果然就等到了高琳，而且带回来的还是个好消息。 高琳的话讲得乱七八糟，严魁给石头寨几个当家的却是转述得清清楚楚。 朝廷派了个新县令来锦南县。据新县令的意思，要重建锦南县，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现在，锦南县的重建刚刚开始，不管是谁，只要去锦南县登记入户籍册，便能得到衙门指定的宅基地一块以及良田三亩，五年不税。 不愿意种地想做生意也行，锦南县内会有商铺修建，想要从商的只要是能够说清楚开什么商铺，得到衙门评定准许后便能够以先开后付租金的方法把铺子铺开吗，三年不税。 不过，这些都仅限于这半年之内，过了这半年，不管是入籍分田地还是到街上开铺子，可都不会这么容易。 大家也不用担心战乱。一来大炎朝和南蛮已经议和；二来和南蛮边境那边有武威军驻守；三是这锦南县即将成为流放之地，有一千官兵把守，总不能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吧2. 第366章 如火如荼 高昂果然如同高俊林和严魁猜测的那般，趁着夜色跑去叶修远选定的练武场。 现在崔三郎给的那一千军士还没到，但是叶修远已经让人辟出了一小块土地，能容百十人一同训练。 就郭宝根、胡老九带着所有护卫和杨恩、何三柱一起凑数，那也不到三十人。 飞云寨中，商瑾昱选了三十个愿意到衙门做事的也加了进来。 叶修远再把周毕那二十人给编进去，晚上勉勉强强凑了个八十。 这中间，可能也就原来的武威军是心甘情愿来受训的，甚至还觉得无比怀念，哪怕被虐了也是心甘情愿。 周毕这群人倒是想反抗，可有武威军的这些人，他们的反抗一点用都没有。而且，周毕手底下这群人中，甚至有人听了商瑾昱颁布的那些法令，生出了一些别样心思，训练起来尤其用心。 高昂就是在这种时候闯进训练场的，别说叶修远，就是杨恩和何三柱两人，他都不是对手。这让以往在石头寨未逢敌手的高昂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接下来的日子，锦南县里彻底忙了起来。待得半月后，崔三郎亲自领着一千官兵和三千犯人来到锦南县，便发现昔日一片废墟的锦南县竟然换了一番模样。 倒也不是说这几日已经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能说县城里被纵横交错的石板路隔成了若干部分，内外各有一处还是乱七八糟的窝棚。 但更多的是用或青或红的砖石垒砌出了房屋雏形，县衙、孔庙、四条主大街的商铺；还有县城往叠嶂山的城郊，飞云镇和石头镇以叠江为界，一左一右就跟比赛似的，开地、建房两不误。 叠江从叠嶂山各处山峰起源，汇集在叠嶂山山脚，流经丘陵、平坝，最后环绕半个锦南县城。 这些天下过两场雨，叠江水位暴涨。若非立夏提醒了商瑾昱先疏浚河道，搞不好县城里低洼地都要被洪水淹没。 崔三郎带着人马来的时候，江水最宽的地方也水深及腰，涉水而来的崔三郎见着叶修远就是一顿猛捶，“来了这么久，就不会先建一座桥出来吗？” 叶修远轻而易举躲过了崔三郎的拳头，看见他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给面子的并未还手，只是硬邦邦地回了句：“没空。” “那你都在干什么？”崔三郎好奇地问了句，随即想起叶修远的性子，抓了一旁的杨恩：“你来说。” 杨恩被崔三郎抓着，行了个礼，道：“把总这些天忙着烧窑、忙着建房、忙着找粮、忙着收粮。” 杨恩没有说谎，只不过叶修远做这些的时候全都是跟在立夏身后。烧出来的砖瓦都送到了立夏选定的宅基地，粮食则是送到了县衙最先建起来的仓库和磨坊。 所以，除了县衙，大概就是立夏的宅子和商铺建得最快。一是手底下人多，还有叶修远带着人帮忙；二当然是立夏带的银钱和细软足够，能够聘用飞云寨和石头寨的一些富余劳动力。 在崔三郎带人来之前，不管是谁，只要是登了锦南县户籍，便要每过三日为衙门做一日事情，以换取衙门为大家准备的口粮。 崔三郎带来的人可算是解了衙门的燃眉之急。商瑾昱一个翩翩佳公子，衣服皱成了咸菜，白皙的俊脸都染上了尘灰，见着崔三郎之后脸上笑开了花：“久闻崔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伟不凡。” “难为你和叶修远相处了这么久，见着我之后还能睁着眼说瞎话。”崔三郎是个幽默的性子，一边给商瑾昱回礼，一边开了个玩笑。 崔三郎让副将和叶修远去办理交接，同商瑾昱一起进了县城，沿着石板铺就的道路前行，发现那些还未修建好的商铺里已经有人在打理，一切都呈现着蒸蒸日上的热闹景象。 本来想说的安慰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将此行亲自出马的原因给说了出来。 崔三郎收到京城来信了，崔三娘的未婚夫君济茂要跟着兄长君济勋到顺州任职。 去顺州其实另有一条路，可不知道崔三娘怎么想的，居然要和未婚夫君一道，跟着这锦南县县丞叶修齐一行要先来锦南县。 从锦南县去顺州，中间要经过和南蛮交界的江边，还要经过有悍匪出没的雾瘴山。这让崔家人怎么放心，所以便写信让崔三郎派人来锦南县接应一二。 崔三郎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派别人哪有自己出马放心。便将军营里的事情交给崔四郎，带着人亲自来了锦南县。 崔三郎和顺庆知府倒也不是直接将四千人送来了事，随行的还有这些人需用的粮草。 商瑾昱早在这几千人来之前，便已经计划好了。这些人就安置在江对面，算是外界进入锦南县需要突破的第一道防线。 白日里，这些犯人分为几拨，修桥筑路、烧窑建房。到了晚上，便回到对面划出来的范围内吃饭、休息。 流放的犯人都是有错却又罪不至死，商瑾昱此前便和顺庆知府说好，他可以视犯人犯罪情节轻重以及这些人在锦南县的表现，提前将其释放，并归为锦南县良民管束。 不仅这些犯人会有诸般好处，就是崔三郎点出来的这一千官兵，其实也全都是即将退伍的兵丁。崔三郎让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转达了商瑾昱的决定。 这些兵丁们可以一边拿着朝廷的俸禄，一边提前在锦南县建房造屋。待遇和飞云寨、石头寨的人一样，如果他们有家人朋友，来了之后也依例办理。 可以说，为了给锦南县增加常住人口，商瑾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除了商瑾昱，立夏也在想办法。随着石头寨的人下山，她这边找到的新物种也越来越多，修房造屋的开支也越来越大，她不想因为节流就让真正属于自己的产业草草建成，最好的办法还是开源。 立夏能做什么，当然是食物了！等崔三郎的人一来，她手里日程本上的待办事项都打上了“在办”的标记，她便开始折腾起了吃食，准备去相邻的两个县城还有州城试一试销路。 第367章 黑石头 除了郭宝根三个是和立夏签订的用工契约，余下包括张忠和陆三娘一家，立夏一共带了近二十个下人来锦南县。 决定要开源后，立夏便把手底下的人分成了四个部分。 张忠带着郭宝根三个负责房屋的修建。因为这刚开始的政策，立夏要了叠嶂山下五十亩地围起来建庄子，可以作为试验田，种植一些她需要的东西。 这儿只需要用一层烧坏的砖瓦圈出来即可。立夏现在便是打算在庄子里修建一座称心如意的“小别墅”。 商瑾昱将东西南北四大街都统一规划成了两层小楼带后面小院的格局。除了临街铺面，便是圈起来的住宿小区以及一些配套的屋舍。 主街的房屋，商瑾昱算了算手里的银钱，采纳了立夏的方法，开始对外“招商”。只要是出银钱，便可以入股主街道的建设，日后用房子抵扣。 这种好事，立夏肯定是当仁不让。她拿出了自己三分之二的银子交给了商瑾昱，换回了县城十字口往高塔走的北街上，沿街二十米近五百平方的地契和房契。 另外，立夏帮唐全儿夫妻和顾青荷夫妻预定了自己旁边和对面的两间铺子。 张忠和郭宝根四个人守着建房绰绰有余，陆三娘带着百灵和杜鹃这两个识数认字的就地摆摊，收购山货，什么都收。 收下了东西之后，便有跟着立夏来的厨师负责制成各种各样的干货，这种情况下，就连几岁的小孩子也出动了，帮着做一些杂事。 立夏根据这锦南县的特产，准备了蘑菇酱、肉干、酸笋、葱香饼干四种东西。 要不是这锦南县的需求也大，她也不会就做这么几样东西。 “小掌柜，山脚那庄子不好，要不要换一个！”立夏这边还没将土特产给备好，郭宝根便愁眉苦脸找上了门。 “为什么？”立夏只是在选地的时候远远看了一下，满地的杂草让人无从下脚，怎么就不好了。 郭宝根叹了口气：“我们埋界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黑石头，本来想挖出来扔掉的，可是越挖越多，大半个庄子的泥土下都是那种黑石头。帮忙的人有石头寨上的，说那黑石头上长杂草还行，种地什么的不好，修房子也容易塌。” “那我去看看。”立夏手里也没什么活儿，跟着郭宝根除了县衙。 走出来后才发现，因为崔三郎带着那四千人的到来，锦南县城又变了一番模样。 从北门那破败的塔子后出了城，城外河道上已经建起了一座宽阔的石拱桥。 在水泥还没做出来的时候，这种石拱桥的修建技艺还真是让人惊叹。 出北门走十余里便是石头寨和飞云寨安家的两个镇子，道路两边都已经建起了牌坊，不仅有他们原本的人在那儿忙个不停，一些穿着囚服的人也在其中。 走过这一段，郭宝根赶着马车加快了速度，很快便过了那长满了玉米的山包，来到了立夏圈起来的庄子。 立夏之所以选择了这边，最看重的就是旁边一条溪流，边界山坡上还有一片果林。现在果子酸涩味道不怎样，等到了初冬插个扦、嫁接一下，保管以后不但果子美，景色还好呢。 可是现在，帮忙的工人停了下来，都在等立夏过来拿主意。立夏走了过去，远远就看见果林底下堆了一个一丈多高的黑色小山包，估计是这些人挖到了其中一处，想把黑石头给挖出来，没想到越挖越多，就把地上挖出了个坑洞。 “煤！这是煤！”立夏险些就扑到了煤堆上，可惜被横伸出来的一只手给紧紧拽住。 “脏，小心。”叶修远将立夏往后拉了拉。 他方才就在林中练兵，看到了商瑾昱的马车，念头一动，跟着过来，果然看到了立夏往这黑乎乎的石碓上凑。 石灰石已经找到，合适的石矿也有不少，但做水泥不像烧制陶瓷那样简单，用足量的柴火堆砌烧个几天几夜就能出成品。 没有燃点合适的又能够与石灰石和石矿起反应的东西，是根本烧不出合格的水泥来的。 商瑾昱从两个寨子和三千犯人中找出来善于烧窑、制器的匠人，将工序研究得七七八八，可就是这这能和矿石一起燃烧而没有杂质的燃料始终没有头绪。 “这是煤炭，可以代替柴火！”立夏看着近在咫尺的煤炭堆里那一块块散发着光泽的煤块，还不用做实验，她便知道那是燃点不低的“块煤”。 她倒也不是什么专家，但私房菜馆的厨房里以前也是用炭的。块煤和泥煤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块煤用来烧急火，泥煤用来封炉灶。 “这石头能烧吗？”郭宝根等人疑惑不解。为了把石灰石烧成石头，都已经不知道动用了多少木柴和木炭，要不是这山林里树木繁茂，还不一定敢做这些犹如天方夜谭的尝试。 “试一试便知。” 叶修远就是立夏的无脑吹，这段时日立夏宅在县衙里做土特产没出来，叶修远便带着人在外面操练。 但只要立夏出门，他都会第一时间跟在附近，既是心之所向，亦是近身保护。 听到有人质疑立夏的说法，他二话不说便问立夏该准备什么才能把石头给烧起来。 “就是干草和干柴。”立夏让郭宝根把他们平日做饭的灶台打扫出来，然后将干草和干柴引燃。 等木柴燃起来后，立夏便要去捡那闪亮的块煤。却又被叶修远给拦了下来：“我去捡，你别脏了手。要什么样的？” 在立夏面前，叶修远哪里还有黑面阎王的影子，都恨不得化身立夏的贴身仆人。 要是偶尔一次，立夏可能还发现不了。可是立夏见过了叶修远在练兵时候的模样，再看他对自己的殷勤，要说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是触动是触动了，但立夏还记恨叶修远和崔三娘的婚事呢。那桩婚事便是因为叶修远不会主动辩驳而成的，立夏倒是要看看在自己身上，叶修远是不是依然不主动。 要是他不说，她才不会先开口。 女人，就是有这么奇怪的胜负欲。 第368章 一座山 煤炭是可以燃烧的，而且越是重量轻的块煤，烧得就越快越旺盛。 倒是煤堆里那些泥沙状的煤炭里诸多杂质，要么燃烧极慢，要么就干脆烧不着。 所以说呢，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立夏不过才说了个轻重，便有人想到用水冲刷的法子。 在小溪边挖上几个坑，引水到坑中，不断往第一个坑里倾倒煤块，分量重的就沉入底部，分量稍微轻一点的便浮于面上，被旁边守着的人眼疾手快捞了出来。 如此一来，便将几种煤和无用的矿物质给区分了开来。 左右立夏也没事，便打算在这多停留几日，看看自己这地底下的煤层只是这么薄薄一点，还是多不胜数。 若是有一座煤矿的话，那她这片地还是别握在手里的好。 立夏打算在这儿多待几天的决定才刚刚定下，叶修远便让人在果林里给她搭建了一座竹楼，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好处。 立夏听杨恩说果林里已经搭好了竹屋，郭宝根那边也把她的行李收拾了送来，可惜两个小丫鬟一个贪吃坏了肚子，另外一个出门时候摔了一跤，都没能跟来侍候她。 “我不用谁侍候。”就算是丫鬟在身边，立夏也大多都自力更生，又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哪里时时刻刻都要人侍候。 “我在。”谁曾想刚才还在那边和崔三郎、商瑾昱议事的叶修远突然走了过来，接过了郭宝根手中的行李，“我送你上去。” 郭宝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立夏摆了摆手，让他先去忙。 “也好。”立夏没和叶修远争包袱，里面还装着被褥呢，虽然不重，可看起来也太大了点。 果林后面就有一片竹林，就地取材的竹子用藤条在离地一丈多高的地上，倚靠着大树绑了一间一丈见方屋子。看上去简单了点，但也透着古意。 上房的树旁搭着竹梯，叶修远先踩着上去检查了屋子是否牢固，这才将包袱放在里面，下来后手脚无措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干脆在底下垒了灶台，还去练兵的地方拿了一口铁锅过来。 还在半路上呢，就听见立夏一声尖叫，吓得他差点把锅给扔了，快步跑了过去，还没到呢，便被立夏迎面扑了过来，跳到了他怀中。 好一个投怀送抱，可惜软玉温香在怀的人竟然不解风情，只关心立夏刚才遇到了什么。 “蛇！有蛇……” 立夏后悔了，她想到了这大夏天的蛇虫鼠蚁多，还带了雄黄让人事先撒上。可没想到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竹屋里竟然有一条和竹竿一个颜色的小青蛇，吓得她哧溜一下就从树上滑了下来。 见着叶修远迎面而来，下意识地直接就扑了上去。 叶修远本来是打算把立夏放下来的，可她双手死死搂着叶修远的颈脖不放，他只能抱着她回到竹屋里头，将那一条筷子粗的漏网之蛇给抓下来扔到远处。 因为这事，叶修远不得不在树下弄了个棚子，方便这几天守着立夏。 叶修远和立夏在山脚下做实验，附近就有石灰窑和砖瓦窑，本来以为没用的矿物质，却成为了可以燃烧的材料。这让石灰窑和砖瓦窑的匠人们兴趣大增。 等商瑾昱闻讯赶来的时候，砖瓦窑里竟然用煤炭洗了之后留下的废料烧出了更为坚固的红砖，倒是一个废物利用的好方法。 “佟立夏，你就是我的福星。这片地我用另外一百亩和你换怎么样？”商瑾昱在煤堆边上转了一圈，心中激动难以言表， “前几日，山中伐木的人发现了一座铁矿，我还正发愁锦南县没办法炼铁呢，这煤矿简直解了我燃眉之急啊！” 商瑾昱作为县太爷，如今三班衙役已经招募完成。高昂身为三班总捕头，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在商瑾昱身边随身保护的。 奈何高昂有个自来熟且固执的妹妹。高琳此时便跟在兄长和商瑾昱身边，听见商瑾昱和立夏说话这么亲近，立刻就不干了。 迈步挡在了商瑾昱和立夏之间，将娇小的立夏给遮挡得严严实实，“商瑾昱，话你可要说清楚。那铁矿是我发现的好不好，为什么只有她是你福星。” 商瑾昱头疼不已，“好好好，你也是我福星。” “这还差不多。”高琳满意地挑了挑眉，转向立夏，“立夏姐姐，我发现了铁矿，商瑾昱奖励我一个山头；你千万别被一百亩给骗了。” 商瑾昱瞠目结舌，他给的山头可不仅是高琳发现铁矿的原因，而且给的山头也是石头寨原来的那座。藏在深山中，常人难以寻的那种。 可是立夏一样吗？别看立夏温温柔柔一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城府深的，可她有时候又聪慧睿智得令人发指。特别是在占山头和占地盘的事情上面，绝对亏不了她。 果然，高琳的话音才刚刚落下，立夏眼睛就唰地一下亮了起来，“真的？我怎么不知道商瑾昱这么大方。” 商瑾昱轻咳了一声：“事情不是这样的。” 却听见崔三郎爽朗一笑：“朝廷有令，有功者重赏。发现铁矿与发现煤矿，都是有功社稷。这锦南县的山头，商县令还是能做主的。” 崔三郎这些日子在锦南县等自家妹妹，倒也不是白待。不但将锦南县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还将叶修远、立夏和商瑾昱之间的关系看在眼中。 对于差一点做自家妹婿的人，崔三郎一点都不同情，甚至还觉得得多让他吃点亏受点罪，免得成天板着一张脸，就像别人欠了他多少似的。 还有便是，在锦南县这些日子里，崔三郎也算是吃到了百家饭。可是吃来吃去，还是县衙的饭菜好吃，县衙饭菜好吃，那是人立夏的功劳。 商瑾昱被一伙人给架在火上烤，捂着额头气急败坏：“还不知道这底下有多少煤矿呢，就忙着讨赏。如果……这底下全都是煤矿，那……换给你一座山又何妨。” “那就多谢商大人了。”立夏眉开眼笑。 崔三郎盯着叶修远：“人家姑娘得了赏赐高兴，你笑个什么劲儿！” 叶修远本来看到立夏开心他就心中舒畅，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被崔三郎这么一说，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不管怎么说，又是铁矿又是煤矿的，崔三郎都不得不修书给了顺庆知府和崔四郎，怕是还得从边关抽调一些人手来锦南县。别地方的犯人也可以将流放地改为锦南，为锦南的建设添砖加瓦。 第369章 弟妹到来 煤矿的发现让锦南县的建设又快上了几分，上百个砖窑、石窑一同运转，新的水泥工厂和炼铁厂业已在深山中运转。 虽说对环境是有所影响，但在这广袤又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倒是可以忽略不计。 立夏只在果树林中住了十日，因为这十日都没把地里那个坑洞的煤炭给挖完。所以等崔三郎和商瑾昱商量后，干脆让立夏挑了叠嶂山的一座靠外的山峰，就连山脚下几百亩的荒地也都全落在了她私人的名下。 立夏还有一个必须回去的理由，便是叶修齐带着君小玉、君济茂带着崔秀娘，一行几人从京城终于来了锦南县。 自家妹子要来，崔三郎自然是早有准备。县衙所在的那条东街是县城最先动工的地方，红砖院墙里的两层小院，早在几天前就盖上瓦片，里面的家具都是山中原木，真的是生态无污染。 房屋是按照立夏在极味楼装修过的那种修建而成，不过并不是小小的一间屋子，而是完整的一栋小楼。 叶修齐作为即将上任的县丞，自然也分到了一套。立夏从街口通道进来，左边第二套便是崔三郎从商瑾昱手里“买”的房子，崔三郎正拽着妹妹上上下下打量，君济茂在旁边嘴角含笑。 立夏没去打扰他们，径直往里走去，叶修齐的房子就在第四套。楼房前还有个小院子，院门还没来得及安上，叶修齐正在亲自动手，从马车上将东西往里搬。 立夏一眼就看出来，那箱子的式样分明就是叶修远之前交给她保管的那个。 叶修齐力气不是很大，但这几口箱子里装的东西太贵重，要不是这次崔家派出的人手够多，他都不知道敢不敢上路。 崔家的人肯定都得去和崔三郎问好，叶修齐这边便显得有些冷清了。他伸手艰难地将箱子抱了起来，然而箱子实在是太沉，又有些偏大，他搂起来之后又快速地往下滑。 “诶……” 叶修齐紧张得轻叫了起来，然后便觉手上一轻，箱子落到了来人手中。 “哥！”叶修齐看清来人后惊喜地叫了出声。 当日叶修远还带着伤呢，二话不说就带着杨恩和何三柱就走，叶修齐是又气又急。奈何他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就这毛病，去哪从来没有和人交代的先例。 叶修远“嗯”了一声，手上一个用力，叶修齐辛辛苦苦都没办法搬动的箱子被他轻轻松松给拿进了门。 “修齐、小玉……哎呀我应该叫弟妹。” 叶修齐和君小玉在京城等到了君睿夫妻已经成了亲，只可惜立夏和叶修远都不在京城，男方这边也就是唐全儿夫妻和顾青荷两口子唱了主角。 立夏笑着走上前，打趣了君小玉一句，顺便将手里的礼盒递给她：“这是姐给你的见面礼。” 君小玉害羞地抿了抿嘴，没去接立夏给的礼物，而是看向了叶修齐。 叶修齐现在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呢，立夏和叶修远一起出现，他搞不懂现在两人是个什么状态。 “怎么？这才刚成亲呢，修齐就给你摆谱了。”立夏哪里知道这小夫妻俩成亲后在路上说了多少她的事情，还以为叶修齐成亲后就变了模样。 “没有，不是。”叶修齐可不愿背这个锅。说起来他和立夏还要亲近些，瞧着他哥高大的人影就要从堂屋里出来，赶紧趁机会把自己的疑惑给问了出来：“就是我不知道你是姐姐还是嫂子？” 叶修远其实是能听见门口对话的，原本正要出去的脚步忍不住慢了下来，就想听立夏是怎么说。 立夏也愣了愣，随即便斜睨了叶修齐一眼，将盒子塞到了君小玉怀里，“谁也不是，我给我小姐妹送嫁妆。” 得，叶修齐都差点忘了君小玉和立夏早就有交情，顿时有些脸热。 以前他把恩情当爱情，觉得亏欠了立夏太多，想用成亲来弥补。直到和君小玉了解后成亲，方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男女情爱。 叶修齐哼哼哧哧地重新往屋里搬箱子，立夏便带着君小玉进了门，顺便给她介绍一下房子。 这样的两层小楼也有大小之分，叶修齐和君小玉分到的这一栋算是不大不小，前面两层小楼一共八间房，就他们小夫妻俩带着一家四口的下人，完全足够了。 正对面就是上下各四间的两层小楼，除了中间那做为堂屋和书房的屋子比较宽大外，其余都是极味楼里那种带厕所的格局，很方便。 唯一麻烦的就是房顶那个大陶缸需要时刻注意里面是否还有水，会不会被杂物给堵塞。 小楼左边是单独的两间房，作为厨房和库房。从旁边小路转过去能到后院，后头是个小花园，可以种菜也可以种花。 跟着叶修齐的一家四口是小夫妻俩成亲后君夫人做主挑的。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一双十多岁的儿女，大儿子十四可以做书童，小女儿十二做丫鬟。 一家四口先帮着搬了不少东西进门，时已近午，正张罗着要做饭。 楼房左边有两间屋子，是厨房和库房。林婶子进去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有些局促，“老爷、夫人，这灶台……这灶台有些古怪，奴婢……奴婢有些不会用。” “这有什么不会用的？”君小玉难以置信地跟着林婶子去了厨房。 立夏本来还正和叶修齐说话呢，听到这儿心里一动，“我看看。” 厨房里，木质的橱柜和石材的案板看上去特别干净。灶台也不像元安府和京城见过的那样庞大笨拙。 两尺半宽，五尺长，三尺高的灶台上一共有三个孔，中间放着陶瓮，左右都是铁锅，不过是一个大一个小。 锅不重要，也不是林婶子局促的重点。而是灶台底下的孔，小铁锅和陶瓮的很正常，可大锅底下的灶孔有点不对劲，可看样子装不进去太多柴火。 而且灶台底下烧火位置的后面，用石头堆砌起来的柴坑里一半放置的是柴火，另一半却是黑色的泥土和石头。 “哦，这么快都送到家里来了啊！”立夏看到后却是有些惊喜。 第370章 心仪的房子 如今入住锦南县新房的人还不多，先期用来做实验的煤炭却是不少都送到了这些新房子里。 好歹叶修齐算是这县城的二把手，商瑾昱问过了好几次，又有崔三郎往旁边宅子里送不少东西，偶尔关注一下旁边的进度，衙门里自然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林婶子不会用，立夏便亲自上手教了一遍。待看到块煤在炉灶里烧起来，锅中热水咕嘟嘟冒泡，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知道林婶子是要来叶修齐做饭，唐全儿还做主让她到京城现在的揽月楼学了几日，李顺手把手教了她不少厨艺，为的就是她来了之后能够多给立夏做几顿。 看林婶子动作熟练地切菜、炒菜，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食物香味，立夏眉头都舒展开来。唐全儿和李顺做的这件事深得她心。 厨房里，放了一些猪肉，还有野鸡和鱼，调料并不是太齐全。好在这儿离县衙并不远，立夏便交代了林家二妮去了一趟县衙找陆三娘，又带回了不少食材。 杜鹃和百灵两个丫鬟也跟过来帮忙，立夏便没管厨房里的事情，走出来站在了院子里。 她圈的地在北街，东街这边还是第一次过来。临街铺面就不说了，这东一巷巷子里第二家是崔三郎占着的，第四家是叶修齐，那这第三家的主人是谁？ “要过去看看吗？”叶修远搬完了箱子，出来便见着立夏隔着一堵墙往旁边瞧。 “啊，算了吧。”立夏下意识拒绝。 可是她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叶修齐和君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伴上了楼，透过花窗都能见着两人身影越来越近，一种旁人无法打扰的模样。 林叔带着儿子林远还在一楼的房间里收拾，虽说原本就不脏，但也又一些灰尘从里面飘出来。 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儿好像有些突兀，叶修远很少有什么要求，她想了想，还是领头往外走去，“去看看吧。” 这东一巷二号的小楼比一号和三号都要小一些，上下两层都是三间屋子，但是左右两边却各有两间厢房。开门进去立夏就有些怔愣。 无他，这院子里的装饰很独特啊。一号楼里她没进去过，可外面瞧着地面是和三号一样，也是平整的石板。 可是这院子除了过路的地方铺设了青石板，大多都是泥。被青石板小路切割成片的泥地里种着葱姜蒜等常用调料，还有芹菜和小白菜郁郁葱葱，也不知道这大夏天怎么培育出来的。 厨房门口有个葡萄架子，只不过葡萄藤蔓应该是新近移栽来的，虽然在搭起来的架子上缠绕了几圈，还有青色的葡萄串，但蔫巴巴的像是活不了多久的样子。 葡萄架子底下还有一张平整的石头桌子，这么大的石头也不知道从哪弄进来的。桌子旁边还有几根圆木小凳子，趣味十足。 右边厢房前有两个花台子，里面种了不少花草，可也是蔫巴巴的。 而且立夏还在厢房和院墙之间发现了几株一人多高的果树，有柑橘、有樱桃，还有一棵桃树。 光是这院子，立夏就左左右右看了几遍，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这是谁的院子啊，全都是我喜欢的。” 叶修远牵了牵嘴角，冷硬的五官柔和了许多，“看看里面。” 立夏摇头：“还是别去了。主人家都不在，我们在院子里看看就算了，就别去屋里，待会儿被人当贼给抓了。” “不会。”叶修远先往堂屋走去。 立夏跟在后头正想劝他别固执呢，就见他伸手将堂屋门给推开了。 立夏阻止的话还在嘴里，就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这是……沙发！” 看清楚了之后，立夏才知道说“沙发”其实不完全正确，那只是一套木头的靠椅，类似前世中式家具那种式样。 靠椅上应该放置一些抱枕才对，可现在上面还什么都没放，应该只能算半成品。 可就是这半成品都把立夏给羡慕坏了，她那边因为铺子和住的院子是连成一块的，还没开始动工呢，她画的那些图纸一张都还没用上。 不对！ 立夏突然想起来，这“沙发”好像是她画出来的。可是她的本子她一直随身带着，别的人怎么可能偷看到。除非…… 立夏看向了叶修远，她画图可从来没避着叶修远。这沙发貌似是住果树林第一天睡不着，胡乱花了好几页的其中一张。 就连这院子里的葡萄架、石桌、果树、花台，都是在给商瑾昱的房屋图纸基础上加出来的。 叶修远被立夏看得有些狼狈，从怀里掏出一份房契交给立夏：“你那边还有很久才能建好，你可以住这里。” 立夏没伸手，“我就算是搬出来，也该住到修齐家里去吧。” “你就住这，我……我住军营。”叶修远想和立夏一起住在院子里，可是又不敢说出来。 “算了吧，这是你的房子，我怎么能鸠占鹊巢。你住吧，我继续住衙门。” 这句话一说，立夏就发现叶修远的表情纠结起来，她知道，肯定是有什么缘故，叶修远才会提这个事的。但如果他不主动说出来，立夏可不会轻易接受。 叶修远犹豫了片刻，终于是支支吾吾道：“你……你住在县衙名声不好。” “我怎么名声不好了？”立夏问了之后猛然想起来，这个年代，别人可不管你们是朋友还是商业合作者，也不管你们是不是只在一个院子住着隔得老远。 总之像她这样住在县衙里，平日和商瑾昱同进同出的，不管你做再多事情，都会成为男人的附庸，或许还有更为难听的流言。 立夏沉默着，叶修远明显发现她心情有些沉重，连忙摆手道：“是我不想你继续住在县衙里伤心，所以想让你住到外面来。” “我伤心什么？”那些人说什么立夏不会去管，总不会有人到她面前说就是了。 “那个……那个……”叶修远偷偷瞧了立夏的脸色：“我说出来你别伤心。” “有什么就说，别支支吾吾！”立夏这么有耐心的人都被叶修远给激得上了火，他也真是本事。 第371章 搬到这里 “我……我听到石头寨的那些人在谈论他们小姐和商瑾昱的婚事。” 叶修远这人对别人沉默寡言固然是因为他对组织语言上有很大的障碍，但更多的还是他这个人对于不在乎的人并不是很在意，也不愿意花心思去改变。 可是立夏不同，为了立夏别说是让他多说几句话，就是让他再做些别的他也是心甘情愿。 最怕就是立夏像在京城那般连个眼风都不屑给他，每次见到立夏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他都会生出一种不如真的死在战场上的感觉，至少那样，立夏一直都还记得他。 “商瑾昱的婚事？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立夏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你不伤心？”叶修远都脑补了好几种安慰立夏的方法，可没想到他还没脑补出来，立夏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伤心！”立夏想了想，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你说石头寨的小姐和商瑾昱的婚事，这事情他们双方知道吗？” 叶修远皱着眉头，他只想着立夏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可能会伤心，而且还会被人诟病，只是想到这些都觉得心疼，哪里还顾得上去关心商瑾昱和高琳愿不愿意。 而且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事情后，叶修远就想着立夏要是不能住县衙了那又住在哪？ 山里那果树林里短短住上几日觉得身心舒畅，又能够解暑热。可是多住上几日就会觉得太乏味，而且山林中的蛇虫鼠蚁也不好规避，这些天要不是叶修远看得紧，她不知道会被咬成什么模样。 叶修远如今身上也有官职，还是和商瑾昱同级，之前他一直都没有选院子，还是想等立夏那片修建起来后就近安置的。 可现在不行，他怕立夏在衙门受委屈，便忙里偷闲弄了这套房子出来。 “高琳和商瑾昱……”立夏想了想，“其实还挺般配的。” 首先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就挺养眼，别看高琳个子高，但那身材一点都不干瘪。立夏每一次见她那双大长腿走路如风、骑马帅气的样子都特别羡慕。 其次，她和商瑾昱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两人在一起斗嘴就没停过。 再说家世，商瑾昱的父亲是商人，高俊林也是商人。别看高俊林带着一家人上山落草，那可是带了全部身家的，这些年在山上可没地方用钱。 “你……你真的不伤心。”叶修远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还有些雀跃，“你和商瑾昱，不是打算成亲吗？” “谁打算和他成亲啊，就他那样子，我是日子过不下去找虐了差不多。”立夏一想起商瑾昱那毒舌的样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叶修远现在只觉得心里一朵一朵花儿竞相开放，“你……你没打算和他成亲的吗？”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修远小心翼翼问了句。 “什么怎么办？哦，你是问商瑾昱要是和高琳成亲了我怎么办？我不用怎么办啊，就这么过呗。” “你……这样也好。”叶修远嘴巴张了张，本来立夏觉得他都要说出那句话了，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然顺着她附和了一句。 气得立夏不想去管这个憨憨了，都说到这份上，他还是没能给她表个白。 立夏转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后，身前就多了一堵墙。以叶修远的速度赶到她前面很正常，立夏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差点摔倒，被他伸手搂着腰扶稳。 立夏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叶修远的表情还是有些木讷，但眼神中带着火光。 “我……” 叶修远欲言又止。 立夏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叶修远是不是终于忍不住要和她表白了？她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完全可以把婚事操办起来。 “你要去看看房间吗？” 叶修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那句话来，话到嘴边又换了个问题。 立夏咬牙切齿，“看！” 如今的锦南县除了这南街一巷，还真是没有别的成品房子，关键是她要是继续拖家带口住在县衙里，真的会让人误会。 立夏哼了一声，转身往房子重新走过去。 不得不说，叶修远这人嘴巴笨了点，但脑筋灵活，手脚勤快，动手能力还很强。 这栋三间的两层小楼被他规划得不错。当然，除了留给立夏的那一间是处处用心，拔步床、大衣柜、梳妆台，应有尽有，且上面雕花也精细。 而另外的几间便没这么用心了，最多就是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而已。 厨房和库房所有的房子都差不多，但叶修远的这一套房子后面不是花园，而是一个小练武场，并且带着三间小瓦房，可以住更多的人，也可以做成吃食的小作坊。 让立夏自己来规划，房子说不定还不如这里。她心里当然满意，可满意房子并不代表满意给房子的这个人。 立夏转身对上叶修远：“房子我倒是很喜欢，只不过这房子是叶大哥你的吧。” 叶修远点头：“嗯，我的。” “左边是边州城守城将军，右边是锦南县县丞大人，那这一套房子肯定是根据叶大哥的官位分配的。” “对。”叶修远终于觉察出立夏这么问好像哪里不对。 果然，下一句立夏便问道：“如果我住在这里，和现在住在县衙有什么区别？” “我……我不会成亲，没人会说你。”叶修远想了想，其实区别不大，可是他知道了立夏这么问的原因。他刚把立夏从县衙给劝出来，现在又是同样的理由，难道又把立夏给赶到别处去。只能够绞尽脑汁勉强找出了一个区别。 “……”立夏心说，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叶修远没等到立夏回答，以为这样她还是不愿意住，又连忙加了一条：“我……我会住在军营，对外……对外就说这房子是租给你的。” 立夏都被他给气笑了，这时候嘴巴倒是灵光了。她咬牙切齿：“很好，那就多谢叶大哥成全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搬进来吧。” 叶修远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刚才立夏都还不愿意住，现在听说他不住她就愿意了，这表示什么？ 第372章 各自欢喜 立夏也是行动派，说今天搬进来绝对不会等到明天。但她这次带的人多，也没打算全都带到叶修远的房子里来。 这房子还是叶修远的，从他收拾房子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他本来是打算住楼下的。既然这样，立夏也就没打算把楼下给占了。 她打算带杜鹃和百灵住楼上，楼下给叶修齐留着。另外后院里的三间屋子，如果陆三娘一家愿意，可以暂时过来挤一挤。 立夏这边如火如荼地往叶修远的院子里搬，那边商瑾昱也遇到了人生难过的关卡。 他被高琳压着肩膀摁在树上，腰间还被她有力的膝盖顶着，整个人瑟瑟发抖，像一只可怜的鹌鹑。 “商瑾昱，你究竟喜不喜欢我？”高琳有一双大眼，仿佛能放电的那种。 商瑾昱以前以为自己是喜欢立夏的，可是等见到高琳后才发现什么叫真正的喜欢。他每次看到高琳单纯的眼神，听着她有些发傻的语言，就会想去逗她，看她气得嘟嘴，就想直接亲上去的那种。 譬如现在，和高琳这种距离和他接近着，他就想凑过去，亲她闪亮的双眸，里面好像缀满了繁星。 “商瑾昱，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不回答我？要是你不喜欢我，我可就另外找个人嫁去啦。”高琳是个性急的，等不到商瑾昱的回答，又着急了。 商瑾昱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她的腰肢也很细，触碰起来结实又有弹性。而且因为他揽的位置有点靠下，小指都能感觉到另一处的弧度，心跳顿时就有些加快。 “你干什么？好痒。”高琳其实是个嘴上厉害，实际上根本来不了真格的。像现在，商瑾昱的手才刚刚动一下，她就觉得后背全是鸡皮疙瘩，忍不住扭腰松开了商瑾昱。 都这个份上了，商瑾昱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两人这段时间除了晚上睡觉，基本待在一块儿。 石头寨里的人讨论他和高琳的婚事其实是他透出去的意思，他就是在试探石头寨的人愿不愿意和他结亲而已，现在看来，结果是好的。 “你怎么会问我这句？”商瑾昱喉头动了动，忍着没继续动手，要不然会把小姑娘给吓跑的。 高琳有些紧张：“我爹说，只要我和你成亲，你的县令也好做，我们石头寨以后的发展也会更快。可是我觉得，要是你不喜欢我，我才不要和你成亲。” “你不和我成亲，要和谁成亲？”商瑾昱不由好奇。 “我哥说，会有很多武将要来锦南县，那些人长得都高，打架也厉害，让我……” “你是喜欢打架厉害的还是长得好看的？”商瑾昱可了解这小妮子了。 高琳看了看赏心悦目的商瑾昱，这个毋庸置疑啊，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我打架就很厉害，要是找个打架厉害的，成亲后不是每天都得比武，家里会不会被打散架啊？不对，现在的砖瓦房打不动，还会把手给打坏。” “那你觉得是武将好，还是文官妙。”商瑾昱嘴角勾起了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来。 这段时日高琳可是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的，可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文人一张嘴抵过十万兵”。就靠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和一个算无遗策的脑子，这锦南县千头万绪的事情他都给处理得服服帖帖。 “文官……文官厉害。”不知不觉的，高琳就被他嘴角那笑容迷惑了心神。完全忘了石头寨的军师也是文人，还是是锦南县的前任县令了。 “是文官厉害，还是我厉害呀？”商瑾昱特别喜欢高琳看他的眼神，单纯的迷恋和崇拜，让他心中的满足和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也正是这种感觉，才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以及想要和她过一辈子的那种悸动。立夏看他的眼神太清透了，而且立夏对他从来都是淡淡的，平等的眼神，普通的待遇，不会有任何特别。 “高琳，我是诚心诚意想和你成亲的。我心悦你，只是心悦你这个人，并不是因为你是石头寨的小姐。”商瑾昱双手将高琳揽入怀中，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过后，商瑾昱气息有些不稳，高琳双眼朦胧，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 立夏只庆幸自己搬家及时，还没搬完呢，便听到了商瑾昱要和高琳成亲的好消息。虽然高琳这妮子吧，还傻兮兮地跑来告诉立夏，日后她就要到县衙里住了，想到立夏的院子里搭伙吃饭。 立夏明显得看到了高琳身后两个丫鬟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告诉高琳，她已经租了院子要搬走，以后便不在县衙的院子里住了。 高琳整个人都蔫吧了，她这么快就要搬进县衙里住，可不就是馋立夏这边的饭食吗。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满县城的就属立夏这儿的餐点味道好。 不过，立夏也不是没给商瑾昱留人。张忠一家和好几个做菜的厨子都还留在县衙，她带走的两个都是能够帮她制作肉干之类的。 叶修齐到的第一个晚上，院子里摆了三桌。叶修远这亲大哥自然是坐了上首，本来是想让立夏也坐过去的，不过崔秀娘见着她之后特别兴奋，说什么也要把她拽去了另一桌。 “立夏姐姐！你愿意让我叫你立夏姐姐吗？”崔秀娘的眼神把立夏吓得够呛，好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你随意。”立夏将崔秀娘的手从自己手腕剥离，离她远了些。 没想到崔秀娘又往她身边挪了挪，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立夏姐姐，我爹娘让我给你带了谢礼。” 立夏满脸问号，谢什么？谢自己的出现把叶修远和崔秀娘的婚事搅和了吗！ 不管是出于喜欢还是愧疚，反正叶修远发疯这事情，立夏难辞其咎。还谢礼，崔国公和崔夫人是真心的么。 旁边红雀看崔秀娘半天抓不到重点，连忙矮下身子凑到立夏身边解释道： “佟娘子你不知道，你离开京城后，国公爷请太医给小姐把了一次脉。就是以前说小姐活不了多久也生不出孩子的那位，不曾想这一次把他老人家都给惊呆了！” 第373章 家宴 崔秀娘先天体弱，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但结果大多相同。 绝不大部分的大夫都是摇头便走，连方子都不肯开。也就只有京城太医院，以及崇康帝满天下搜罗的一些堪称名医的大夫敢给她开方子疗养。 其中，能让崔秀娘几度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莫过于太医院院使，一手针灸之术天下难寻。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们都给崔秀娘治过病。 崔秀娘对药材不耐受，吃多了中药汤坏了肠胃后就更是令所有医者都忍不住摇头。 说来也是巧合，去年夏天，院使大人便因为家中父丧，扶灵回了乡下，并在家乡守陵一年，上个月才从乡下回转。 一到京城，院使大人便听说了崔秀娘定亲的消息。作为崔秀娘的主治大夫，院使大人不知道收了崔国公多少好东西。 虽然叹息崔国公夫妻俩为女儿做得太过，但招女婿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没什么说头，隐隐还有些同情被崔国公盯上的探花郎。 不管心情如何，院使大人得上门送礼。于是，上门送礼的院使大人便见着了一个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瘦弱，但面色透着薄红，眸中也神采奕奕。 院使大人大为吃惊，重新给崔秀娘把了脉。这一把脉，可就惊得怔愣当场，崔秀娘的脉象竟然不像是先天不足、后天有病的样子，他都怀疑是不是摸错了。 院使大人还心有不服，让人带信将袁院判和另外几位给崔秀娘开过方子的大夫都给叫到了国公府。 袁院判之前便和崔国公一家子说过此事，可那时候崔家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大概除了崔秀娘一个人能够感受到药膳带给她的身体变化，别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药膳居然能这般神奇。 其实也不是大夫们治不好崔秀娘的病症，实在是她的肠胃太弱，没办法喝下去汤药。连药都喝不下去，又怎么能治病呢。 而立夏给崔秀娘调理的时候先是从肠胃开始，那么多银子中间也没少用好药材，又是集五千年中医大成后的食疗方子，作用能不明显吗！ 院使大人之才知道他不在京城的这一年都错过了什么。一个崔秀娘也就罢了，悦成公主那边原本也是他的病人，可现在人家的肚子都凸得老高，“送子娘娘”这个称号在京城里是真的实至名归。 只可惜等一些人后悔想要寻找立夏的时候，这才发现她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 就连那极味楼也变成了揽月楼，虽然还是有药膳席桌，但价格已经没有了之前立夏亲手定做的最高规格。李顺的药膳虽然也有一定的作用，但终归不如立夏这个创始人的手艺高绝。 别说京城里的那些想要求医的人后悔死了，就是院使大人和袁院判两个，也气得差点弃官往锦南县来，不过后来被崇康帝给留住了。 知道崔秀娘的寿数不会受什么影响，而且还能和别的女子一样孕育子女。崔国公和崔夫人恨不得开祠堂感谢先人。所以在崔秀娘要求先到锦南县给立夏道谢的时候，夫妻俩准备了一大堆的谢礼。 立夏可没打算要崔家的谢礼，她做药膳，不过是银货两讫的生意，之前已经收了崔秀娘时不时塞的东西，现在再收人家的东西又算什么。 不过，在席上，大家正其乐融融地准备共进愉快晚膳，互相推诿也不成样子，两人便约了稍后再聚。 这一次，崔秀娘看到叶修远不害怕了，甚至还觉得有些顺眼。但同时，看到叶修远就想到了他和立夏早就有的婚事，崔秀娘不免又有些生气。 叶修远坐在主桌那边，倒是想把立夏给叫过去，可是立夏这桌全是女眷，崔秀娘和君小玉一左一右拥在立夏身边，哪里像是会放人的样子。 不但不放人，崔秀娘还似嗔似怒地埋怨起了立夏：“立夏姐姐，要是你早说和叶大哥是那种关系，我早就退亲了。” 这话，立夏权当听个热闹。崔国公不是提前知晓了此事么，可也没见他终止这婚事啊。 君小玉老早就知道立夏和叶修齐的关系，在极味楼中也是见过叶修远的，跟着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天意弄人，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 崔秀娘看了看叶修远，又看了看立夏，小声问道;“立夏姐姐，你和商大人是怎么回事？他对你始乱终弃了吗。” 君小玉因为是和叶修远成了亲，所以更清楚立夏和商瑾昱之间的真实关系。按照叶修齐说的，大哥和大嫂这几年都过得太苦，仔细观察他们两人，如果有情就竭力撮合。 所以君小玉也瞬间打起了精神，“刚才我问过杜鹃和百灵，他们说商大人和高小姐去了石头镇。这高小姐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钻出来一个高小姐？”崔秀娘来了后就和崔三郎叙旧，然后布置房间，倒还没机会了解这些八卦。 “什么叫钻，高小姐就是这锦南县的人。”立夏施施然地吃了一个糖醋排骨，眼前一亮。君夫人还真是会选下人，这位林婶子在做菜上头的天赋可不比李顺差。 崔秀娘震惊道：“什么，商大人真的对你始乱终弃！这高小姐什么人。” “胡说什么。”立夏赶紧把崔秀娘的嘴巴给捂上，这声音太大了点，叶修远那样子都想起身过来问个究竟了。 “我和商瑾昱之间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和高小姐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你们可不能坏了他名声。” 立夏终于知道为什么叶修远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让她搬出县衙了，就是身边熟悉的人都有这样的认知，可想而知，这锦南县里的百姓又是怎么想。 有一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立夏都还没给崔绣娘解释清楚她和商瑾昱只是纯合作伙伴和朋友关系，门口已是身影一闪，商瑾昱带着高昂兄妹俩和严魁先后进了大门。 到现在，锦南县的官方配置第一次齐聚一堂。县令商璟昱，县丞叶修齐，主簿严魁，三班衙役总班头高昂；以及独立于衙门之外的把总叶修远。 第374章 悸动 前朝崇文帝在时，还是很讲究男女大防的。到了崇康帝登基，京城繁荣，对女子要宽容许多。 饶是如此，在京城饮宴的时候还是会男女分座，所以今日崔秀娘和君小玉才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各自未婚夫和夫君，和立夏单独坐了一桌。 可是，跟在商瑾昱身后进门的高琳，却是打小就和自家爹、兄长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进门口目不斜视，直接跟在商瑾昱的后面就坐到了主桌。 严魁和高昂都还没坐下呢，见状顿时有些尴尬，高昂扯了扯妹子：“阿妹，你起开。” “哥，你拽我干什么？这么多位置，难道你非要和我抢。”高琳刚和商瑾昱确立关系，心里头正美滋滋地，哪里就愿意离开商瑾昱身边了。 说着，还一把挽住了商瑾昱的手臂，一副宣誓主权，打死不分开的架势。 商瑾昱来得晚，本来正和崔三郎、叶修齐打招呼，被高琳一扯，好悬没栽倒在地。 “咳咳……”崔三郎这些日子和商瑾昱相处的时间很多，早就看出了他的打算和石头寨的心意，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就是很少见人在外人面前都这么亲热，有些不适应而已。 叶修齐和商瑾昱做了几年同窗，中间还因为谁要照顾立夏的终身明里暗里较劲。可如今，两人身边都有真爱相伴，倒是把立夏给丢在了一边。 “阿妹，你到那边去坐，你不是说想见佟掌柜吗。”高昂已经看清楚了，这院子里的三张桌子，这张主位目前坐着叶修远兄弟俩和崔三郎。商瑾昱坐上去，四人便可以开席。 下首左边那桌，杨恩、何三柱正陪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话，那应该是崔三郎的准妹夫。他和严魁的位置应该就在那边。 下首右边则是立夏和两个与她年龄相当、打扮华贵的女子。高昂不敢多看，可想也知道，自家妹子应该去和她们在一处。 然而，高琳站起来看了一下桌上的菜色，坚决地坐回了原处：“我想见佟掌柜，是想蹭她家的饭菜。如今这三桌都是一样，她那边两位小姐我也不认识，还不如就在这儿吃。” 高昂气结，看向了商瑾昱。谁知道商瑾昱愣了之后竟然笑了起来：“琳儿说得是。” 高昂瞠目结舌，商瑾昱这是疯了吗！ “既是家宴，何必那般讲究。”商瑾昱对崔三郎道：“崔将军许久未和令妹团聚，想必也有许多话要说，不如便将三桌并一桌，说话也方便些。” 本来今晚也没多少人，三张崭新的原木八仙桌拼在一起，座位也是绰绰有余。 崔三郎也的确还有许多话想和自家妹子说，而且君济茂坐到了另外一桌，虽说他自己不嫌弃，但总归有些不自在。 于是，在商瑾昱建议下，三张桌子便挪到了一处。 挪了桌子，位置自然就要有所变化。按理说崔三郎的官职最大，他该坐上首主位。 然而他自己不是那种讲究排场的人，之前便让了叶修远坐主位，现在也不会去上面。 可他也知道，他不开口，这院子里几个从小受礼仪熏陶的文人怕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便道：“这院子是修远弟弟的，他们夫妻理应坐主位。这儿是锦南县，县令大人自然该列首席，修远为锦南驻军把总，便坐商大人对面吧。” 这便是将两个首席位置给定了下来。商瑾昱笑了笑，让高琳接着君小玉坐了，他陪在身侧，又让高昂和严魁都坐到了他边上。 崔三郎十分满意，直接拉了崔秀娘和君济茂准备坐下。 崔秀娘见状，眼珠儿一转，飞快将立夏扯到了身边，“三哥，你们往那边挪一挪，给立夏姐姐挪个位置。” 崔秀娘倒是会坑自家兄长，原本崔三郎就已经坐在叶修远右手边算是主动放低了身份，被自家妹子往底下又推了两个位置，都到了六个位置的中间，和高昂隔桌对望。 不过，崔秀娘的这个安排，立夏就坐到了叶修远和崔秀娘的中间。 她手里都还捏着方才忍不住偷嘴的筷子没放下，现下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不过，这桌上这么多人，全都是她认识也认识她的，倒也没什么不自在。不过就是紧挨着叶修远吃顿饭而已，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所幸大家都坐下来之后，商瑾昱找回了主场，开始给新来和旧到的双方做起了介绍。 立夏慢腾腾将筷子放下，手收回来放到了膝盖上。却发现下一刻，左手上就多了个东西，抬起来一看，是一张细麻帕子。 这是叶修远的！立夏抬眼看他，便见他伸手有意无意地摸了下嘴角。 这个动作？！ 立夏没用帕子，抬手一抹嘴角，感觉到了湿濡，应该是方才偷吃那糖醋排骨留下的酱汁。 立夏不知道，她这一抹并没有将酱汁抹干净，反而让其在嘴角扩散了许多。 叶修远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正好商瑾昱介绍到了严魁，众人的眼神都投向了那边。他飞快伸手借着端起杯子的机会，在立夏的嘴角一蹭，顺利地将那点残留的酱汁抹去。 这人……，是什么让他突然如此胆大包天！立夏觉得从嘴角开始发热，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偏偏叶修远目不斜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可是立夏转头，对上了高琳疑惑又震惊的眼神，才恍然这一幕并不是没人发现。 “刚才……你们……”高琳总觉得刚才叶修远和立夏发生了什么，可是叶修远一言不发，动作自然地伸手敬茶然后喝掉，正直得让她都怀疑自己是眼花。 立夏可真是怕极了高琳这憨姑娘的心直口快，抬手擦了擦脸，往她碗里夹了腊肉和香肠，“高小姐，这熏肉可是从京城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你尝尝味道怎样！” 要不是立夏教了叶修齐制冰的法子，这一箱子腊肉香肠还真的没办法从京城运到锦南县来。 高琳他们石头寨也熏肉，但因为缺乏食盐，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不那么让人愉快。但立夏挑给她的这几片肉，看起来色泽红亮、嗅起来咸香怡人，一看就知道味道不一般。 而立夏，也愣了愣。终于想起来一项堪称暴利的好生意。 第375章 努力吧 在元安府的时候，唐记甜食的冰品可谓是人见人爱，然而立夏深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一个小小的甜食店，要真是把大户人家都不一定能每天拿出来用的话，这不是招财，是招祸。 夏季过后，立夏便刻意低调，把这个事情渐渐淡化下来。到了京城后，更是丝毫不敢露头，如今到了锦南县，又背靠崔三郎这一位边疆大吏，想要迅速敛财，“冰”绝对能够占一席之地。 立夏离京走得太急，很多东西都没带出来。不过叶修齐跟着崔家一起出发，倒是将她那些来不及整理的东西全都给她带了出来，就连她埋在小院和极味楼里的高度高粱酒和果酒也一罐子不落地带了过来。 叶修齐带来的东西里，属于他们小夫妻的已经全都搬到了楼上。叶修远和立夏的都还摆在楼下，挤满了两间屋子。 立夏告罪了一声，便到屋里去找她那几坛高度白酒和果酒，正发愁怎么搬出去呢，门口光线就是一暗，叶修远跟在她后面来了。 “叶大哥来得正好，这两坛酒待会儿帮我拿给崔将军。”立夏搬了两坛五斤的出来，正想去把那十斤的搬一坛子今天用，叶修远便从门口进来，单手就将那十斤重的酒坛给拎了出来，“不用送。” 立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修远的意思是不用给崔三郎送酒。 “要送的，我有事情要拜托他帮忙。”立夏觉得，想要找人帮忙，还是得表现点诚意。 叶修远愣了愣，“我可以帮忙。” “不用你。”立夏回道。 “哦。”叶修远脸上明明没什么变化，立夏却仿佛能够感受他的失落。 她赶紧解释了句：“我要借崔将军的名头，并不是要他帮我做什么事。倒是你，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帮忙，就是不知道叶大哥你有没有空。” 叶修远的眼神一下就亮了，“有空的。军营里那些事情杨恩和何三柱完全能应付。” 立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找虐呢还是叶修远在找虐。 总之呢，一看到叶修远失落得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模样她就心软，忍不住想要上前顺顺毛，表示主人依然喜欢你。 而叶修远呢，让他闲着还不行，非得帮着她做点苦力活儿才舒坦。 “今天先把这酒给崔将军拿去，等事情说好了，你陪我去一趟边州城。” 在县衙的食物小作坊，立夏要做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商瑾昱的意思，他的商号不可能把锦南县给独霸了。这锦南县，除了地皮，他也没有更多的本钱来做别的，所以目前最需要的还是“招商”。 招商这个活儿暂时没人做，商瑾昱拜托给了立夏。 立夏哪里懂这些，可商瑾昱说了“衣食住行”。“衣”，锦南县这地方不管是气候还是环境都适合养蚕，高家原本的生意里便有养蚕缫丝织锦，再有立夏发现的“棉花”，这生意便就做起来了。 “食”的话，谁也比不上立夏。飞云寨先来锦南县的人已经开始开荒锄地，等元安府蔡老爹过来，就能将农田和各种菜蔬种起来。 食物的加工和售卖都归立夏，不管是她本钱大想一人垄断也好，还是寻几个合适的合作伙伴，全都交给她来决定。 “住”，有流放的人冲着锦南县的各种政策卯足了劲头，上百个大大小小的窑洞日夜不休。县城和唯二的两个变化一天比一天大。 “行”，修桥、铺路，在水泥的加持下，建起来的道路平整得让人想在上面打滚。 只可惜因着铁矿、煤矿也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建设的进程还是有些慢了。 不过，就目前这些人口，现有的粮食还能维持。再增加人手的话，粮食这一关怕就有些过不去了。 立夏酿造的好酒连崔国公都顶不住，更别说崔三郎了。南边消息滞后，崔三郎虽然已经知道酒精的好处，但还没等到京城来人教他们酿造，立夏这也算是主动送上门了。 顺庆府本来就是大炎朝比较偏远穷困的州府，崔三郎听说立夏只是要借他的名头做生意，二话不说便拍板同意了。 并拍胸脯表示，知府那边他会去说项，不管立夏他们做什么生意，都是锦南县的老规矩，三年不税。三年后也是以低于元安府各州一成的水平征收。 崔三郎倒是说通了顺庆知府同意，并且还给出了书面契约，殊不知不到一年，这两人就手挽手相对嚎啕大哭。一个是放弃了分红，一个是放弃了税收。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嘛，崔三郎喝着美酒，承诺那是不要钱地往外冒，两个来接人的亲卫在他身后劝都劝不住。 于是，在崔三郎护着崔秀娘和君济茂去顺南县就职的时候，队伍中就多了立夏和叶修远。 “南边州城里生意做得好的有不少，因着是边境州城，大家背后都或多或少有些势力。特别是船运周家和马帮白家……” 崔三郎把话都说出去了，叶修远又属于那种人狠话不多的。崔三郎就是酒醒了后悔想不兑现诺言，也被叶修远直接赶着马车跟在后头给弄得没办法。 帮人帮到底，崔三郎只能趁着在路上的间隙给众人分析了下边州城的势力分布。到了边州城外，崔三郎还得将准妹夫送去更远一些的顺南县。 崔秀娘和立夏在锦南县就短暂地聚了两日，还不如这一路上马车里说的话多。她倒是离开了京城心无芥蒂，可立夏怕君济茂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相处上也没有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来得随意。 面临分别，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立夏给崔秀娘准备了一本养身小册子，这南边的药材挺多的，天气适宜，好好调养，崔秀娘能比寻常姑娘都还康健。 瞧着妹妹和立夏难分难舍的样子，崔三郎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扔给叶修远，心疼得直抽抽，“为了避免滥用权力，这令牌一共就做了三个。爹一个、大哥一个、我和老四共同用一个，边州城的事情我不好插手，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也别拿出来。” 叶修远抱了抱拳，“多谢三将军，日后若有差遣……，只要不忙，我定来相助！” 第376章 想留下 崔三郎被叶修远给气笑了，“你跟在佟掌柜后头，能有不忙的时候？”他后悔了，不该一个冲动就把这么宝贝的东西送出去。 叶修远认真地想了想，把令牌又拿了出来：“把总的位置给杨恩，我不当。” 崔三郎差点被哽死，“以前我爹说你不恋慕权势，我们兄弟几个还悄悄打赌来着。没想到啊没想到，叶修远你不是不愿意安静下来过小日子的人，只是没遇到那个让你停下来的人。” 崔三郎想起过去因为叶修远奋勇杀敌，一次次将自己兄弟几个的功劳都给压了下去。那时候崔家兄弟几个除了世子崔大郎，谁不对他咬牙切齿，还以为这厮为了升官发财不要命呢。 现在才知道，那是叶修远在给家里人报仇雪恨呢。也就是说，当初对自家妹子，他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现在…… 现在想通了此间关窍的崔三郎更生气了：“你当把总那是屈才了，不当便不当吧，随后我便出任命书给杨恩送去。” 崔三郎转身就走，怕继续看叶修远这张脸忍不住一鞭子抽过去，也不知道好好的官职不要，跟在女人后头有什么好乐的。 叶修远见他要走，追了两步：“令牌！” “给你的就是你的，再拿出来小心我当真收回来。到时候看怎么护住你的心肝宝贝。”崔三郎吹胡子瞪眼，一甩马鞭跑得飞快，叶修远躲避不及，吃了一嘴灰。 立夏从崔秀娘那边回来，和崔三郎错身而过，“你们说什么了？三将军很生气的样子。” 叶修远将令牌揣好，非到万不得已，他可不会让立夏接受别人的帮助。 “锦南县无战事，我辞了差事。”叶修远伸手将立夏头上的枯叶拿开，回过神来迅速后退了几步，拳头局促地捏紧又放开。 立夏的目光从他手上收回来，心里砰砰直跳。 以前她一直以为叶修远是向往军营、喜欢军队里的生活；可经过在锦南县这近一个月的观察，再想想两人重遇之后他做的这些事，好像又有另外的答案。 立夏很想问一句：是为了我吗？ 可事到临头又有些裹足不前，这万一不是为了她，这问题岂不是平添尴尬。 话到嘴边，立夏换了个问法：“那叶大哥以后打算干什么？” “我……想跟着你？”叶修远看了远处侯在马车旁的周毕和郭宝根，还有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的两个小丫鬟，觉得自己要是再不确定位置，以后她身边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你放心。我不会过多打扰你，我就是……就是想护着你不受伤害。我……我比那几个人加起来都厉害。”叶修远在立夏面前不但话会变多，就是思维都能变幼稚。 立夏失笑：“你和郭护卫他们比也就罢了，和杜鹃、百灵能比什么。” 叶修远可是最优秀的斥候，两个小丫鬟平日里帮立夏梳头、洗衣，偶尔记个账，做饭时候打打下手什么的，这些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私底下还练习了许久，自认不比两个小丫鬟差。 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丫鬟的差事可是离立夏最近的，他想靠她近点，再近点。 不知不觉，叶修远往前走了两步，和立夏之间越来越近。他身高和他身上清爽的草木香极具压迫性，引得立夏有些腿软。 “你们走不走！”就在立夏以为叶修远和她之间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马车边上等得不耐烦的周毕突然恶狠狠地问了句。 叶修远回头，眼神中充满了杀气。周毕脖子一缩，躲在郭宝根身后就像是只鹌鹑。 立夏回神，揉了揉脸，暗骂自己什么定力？商瑾昱生得那般天姿国色，哪怕和她近在咫尺也不会生出丝毫波动，为什么叶修远只要靠近她一米之内，她脑海中就会出现各种羞人的画面，且越来越期待。 难道？！是因为这身体年近十八春/心萌动的缘故。 立夏轻咳了一声：“叶大哥，你不用跟着我。你的那些金银珠宝可比我这些年攒下的多多了，日后这些生意你要占大头。你这样的护卫，我可用不起。” “那些都是给你的。”叶修远再一次重申。 这次叶修齐把之前放在立夏那的几口箱子带来了锦南县，还把叶修远给他那份也都还了回来。 所以，除了预计立夏会喜欢的药材，叶修远的金条和珠宝首饰、皮毛全都翻了一倍。几口大箱子被叶修齐让人堆到了三号院里，立夏不得不帮叶修远收了起来。 本来她还给他开了一份股权认购书的，可惜被他黑着脸重新扔给了她保管。 “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呢！”周毕再次龇牙咧嘴叫嚷。 叶修远几个大步上去，周毕立刻怂了：“快下雨了，要是赶不上进城找地方投宿，会被淋成落汤鸡。我们几个糙老爷们没什么，万一淋着掌柜可就不好了。” 周毕这话说的，叶修远的火自然就冒不出来了。而且周毕喊的时机也对，免得他再和立夏掰扯什么股权不股权。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让立夏离开他的视线，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痛彻心扉的苦。 “掌柜的，您上马车。”周毕狗腿地从车辕拿下一根小木凳，方便立夏踩着上车。 立夏心里还是有些怕周毕的，没敢多说迅速上了马车。 郭宝根在旁边瞧着，叶修远怕是要亲自给立夏赶车，伸手将周毕给拽到了装货的马车上，“周管事，这边来。” 周毕跟着郭宝根离开，立夏干脆坐在了叶修远身边，反正她现在男装打扮，也不怕旁人笑话。 “叶大哥，我能相信周毕吗？” 周毕是商瑾昱塞给立夏的，和他人一起的还有他五年的“卖身契”。其实也不叫“卖身契”，应该说是惩罚。 对于周毕这二十来人，刚开始是在窑洞做苦工的。后来锦南县的户籍政策出来，除了周毕他两个护卫，别的人几乎都是各种原因关到大理寺监牢里的，哪里还有什么户籍和路引。 没有周毕带着，他们别说出京城，就是在京城内都是寸步难行。崇康帝登基后，户籍路引政策只会越来越完善，要求也会越来越严苛。 但锦南县这边不同，三年苦役可以换一张户籍和路引；五年苦役可以加一套房产。拿到这些之后可以天高海阔任鸟飞，也可以留在锦南县或是务农或是经商，只要是有户籍的人，能享受到的便利都一视同仁。 第377章 一员大将 有安稳的日子可过，谁又想刀口舔血。 周毕手底下那几个本来就是被逼落草为寇的人最先动摇，悄悄找了商瑾昱签下了“劳务合同”。 签了契约之后，待遇肯定不一样，首先可以不用去叶修远手底下训练受折磨，再就是吃食上头，也能比流放的犯人好上许多。 要是有野猪之类，杀猪菜和红烧肉，能把人的眼泪都给吃出来，实在是太好吃了。 就冲着这个，本来就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土匪立马就软了身段。 有一就有二，这几个人搬出了周毕加上蟠龙寨那几十人住的窝棚后，蟠龙寨的人见着飞云镇的人如火如荼地搞建设，心里也慌了神。 同样是曾经落草为寇的土匪，凭什么别人可以吃香喝辣的，他们就只能住窝棚、吃猪食。 蟠龙寨的人一琢磨，也主动投诚，签了契约后搬去了如今的飞云镇。 这个时候，周毕其实已经被叶修远给折腾得毫无脾气。而且说句他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话，他如今已经觉得离了立夏这儿层出不穷的美食，他都有些活不下去。 周毕本来就是个混不吝，但混不吝也有混不吝的长处，不然也不会将死牢离死囚给弄出来收到手底下。 商瑾昱的意思，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强大的敌人好，周毕等人遇上他们也是够不幸了，如今惩罚也惩罚了，从犯们都选择了留在锦南县做普通百姓，主犯放了也就放了吧。 可周毕这人，也不知道该说是他脑袋犯轴还是有远见。他可以不签契约，也可以离开锦南县回京城。但他想了一天之后却找上了立夏，要在立夏手底下做个管事。 立夏那几日的确是在锦南县四处寻找可靠的管事，她开出的条件很好，不少人也心动。 然而不管是飞云寨还是石头寨的人都是离世索居太久，先不说认字识数不符合她的要求，就是与人相处上都有不少障碍。 要么就是觉得立夏一介女流，无官无职，跟着她没什么前程，这种立夏当然也不勉强。 流放到锦南县的犯人中倒是有不少合适的，可法律法规还在，他们能在锦南县范围内活动自如，但绝对不能不能离开每日圈定的劳役地点。 立夏暂时定下了几个人，带队去朝廷补偿给她的仙人峰去烧窑、盖房了。这要带出去的自然还是个大缺口，若不是周毕接连三天拦在路上毛遂自荐，她怕是只能把张忠给带上了。 周毕可是奉命来杀立夏的，刚开始自然是谁也不放心。不过周毕也是狠人，直接将之前叶修远都没搜到的户籍册和路引都交到了立夏手中，还愿意和立夏签订五年的雇佣合同。 按照周毕的话来说，从小到大的日子都像是牵线木偶似的，反正家里让干啥他就干啥。作为家族中旁支庶子，从小他就知道是要为周岩这一支服务的。 先帝在的时候，周家不偏不倚，没有站队。当然也就不被上头赏识，周岩那一支手中没什么实权，周毕家里当然就更为艰难了。 周毕能够去做个牢头，全是因为他自己比较重义气，也会经营一些关系。可是守在黑暗的监牢里，那种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 于是，周毕无师自通地开始和牢里的犯人做起了生意，先后弄了不少囚犯出来。有的呢趁乱办了户籍和路引就走了，有的却是被他或是被周家招揽。 慢慢的，朝局越来越稳，对于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查得越发严格。周毕丢了大理寺的差事，以他的履历要去别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周岩的光芒盖过了周家这一辈所有的人。按照周岩的意思，周家要想再进一步，千万不能有什么黑点。 周毕做的那些，搞不好就会成为那些御史攻讦的点，让周家被对手给搞下来。 周毕作为堂兄，要不是手底下有这么几十个亡命徒只认他，说不定都被发配到什么犄角旮旯，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在外面。 这次出来杀立夏。周毕本来以为是周家重视他的表现，可后来被叶修远和商瑾昱轮流以武力和脑力羞辱，慢慢地也就顺着商瑾昱说的方向想了想。 这一次周岩放他们出来，好像是有放弃他的意思。就算他千里迢迢追到莽山把人杀了完成任务，估计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毕出京的时候户籍册是单独的一份，路引上，二十人是他的家仆随从。可是叶修齐、君济茂他们言谈里却表示，如今的各县、各州城的户籍查验越发严格，护卫、随从也要有官府出具盖上红色印记的路引才行。 周毕如果要带着那二十个人重新往京城走，或许一些偏远又规模不大的县城能够让他蒙混过关。可州城或是府城，这二十人完全经不起细查，大多都是曾经榜上有名的通缉犯。 了解到了这些，周毕真的是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中间可能是商瑾昱和叶修齐两个故意针对他施的诡计，但万一呢？万一这些推测是成立的呢。 然后，周毕知道了立夏招管事的消息。而且只要管事能力足够，便能拿到不菲的分红，与其说周毕是对立夏即将展开的商业联盟有兴趣，倒不如说他对立夏出品的东西信心十足。 作为大炎朝最南边的州城，南边州逐渐开放成为和南蛮的互市，要进城的大炎朝人和南蛮人排成了长龙。 而有的人心疼那进城的十文钱，也有的看准了城外排队的商机，在道路两边摆上了小摊。卖茶水的、卖点心干果的、提供马厩牛棚的，繁华喧闹不比京城差。 在这里，立夏第一次见到普通的南蛮人。各种颜色鲜艳服饰争奇斗艳，不管男女的皮肤都呈现小麦甚至更深的黝黑。 这些人应该不输于同一个部族，有的也是第一次来大炎朝，不管看到什么都会上前好奇地打量一番，不管语言通不通，连比带划地和摆摊的人沟通着。 要是看中了什么东西，她们就会拿出身上带的东西出来换。 不过…… 立夏发现，初来大炎朝的南蛮人总是会第一间掏出贝类付钱，然后被大炎朝的商贩拒绝，或是被身边的向导给制止。 第378章 买土豆 立夏在观察南蛮人，周毕则在观察那些进城的检查手续。 除了两列队伍前端负责检查户籍和路引的，城门左右还各站了十来个神情戒备的士兵。 周毕把立夏还给他的户籍册和路引拿上，屁颠屁颠地来到旁边这些士兵身前，虽然被人家手里的刀鞘挡住，但也一点没露怯，露出个谄媚的笑容，偷摸摸塞过去一锭银子。 “官爷，小的没打算让您徇私，也就是出来太久，不知道这户籍册和路引还能用不？想请您先帮忙过过目，也免得去麻烦别人。” 周毕拿出了他贴身藏着的牛皮包，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那士兵看。 那士兵就瞄了一眼，“咦”了一声，“这个户籍册没问题，就是路引过时效了，需要去那边重新办理。” 士兵给周毕指了个方向，城墙底下有个棚子，里面有专门的书吏，正在给人重新办理路引。 周毕只看了一眼，便问士兵：“我这路引能多带几个人进城吗？” 士兵嗤笑了一声，十足地嘲讽：“想什么呢！没看那边告示，六部联合行文，日后所有世家大族都别想钻这种空子。一张路引最多一人，人要是多了，谁知道会混进些什么人。” 周毕道了谢，规规矩矩地回了马车边排队。立夏不清楚他去干了什么，叶修远却是一清二楚，周毕硬是从他木讷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嘲讽。 队伍一点一点往前，人也比之前拥挤了不少。还没到城门口，便有人让马车里的人都下来，人和车需要分开检查并通行。 周毕带着路引去了城下，只有他一个人，不过就是换一张路引而已。郭宝根和另外一个护卫一人赶着一辆马车从另一边进城，叶修远护着立夏和两个小丫鬟往前。 “哎哟……” 南边州的城门很宽，分为了进城和出城两个通道。进城有专人检查，速度很慢；出城的话没人管你，直接出来便成。 可是正等候进城的人都看到了一个南蛮人被两个人给抬着扔出了城门。 “你要是再在南边州城里骗人，下次就不是把你扔出来这么简单了！” 穿着衙役衣裳的中年人又往外丢了一根麻布袋子，“拿走你的东西，现在都知道这玩意儿吃了上吐下泻的，赶紧扔河里去。” 麻袋落在地上，袋口松开，滚出了几个圆卜隆冬的土黄色物体，咕噜噜滚到了立夏的脚底下。 立夏身后不远就有两个南蛮人，用有些奇怪的大炎话和旁边的几个大炎朝百姓解释道：“那人可不算我们南蛮人，不上山打猎也不下湖抓鱼，学你们大炎朝人种地，在南蛮种不好，就跑来大炎。” “种出来的东西看着倒是好看，可吃起来各有各的难吃，要么就是有毒。有一回他把自己给毒倒在地，被你们大炎朝一个寡妇捡回去，做了上门女婿、” “我听说，那寡妇怀孩子了。可惜年纪大了怀相不好，搞不好就一尸两命，得花大价钱养着。只是他们都穷得住山洞了，哪来的银钱买药。” …… 那被扔出来的南蛮人急急慌慌地将滚落的东西捡回去，一边努力给那两个衙役辩解：“这是能吃的、好吃的，还能饱肚。” 但是没人听他解释，听到衙役说吃了的人上吐下泻，很多本来心善想帮忙把东西捡回去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生怕一碰上就中了毒。 那南蛮人一个人在地上拾捡，很快便把滚落出来的捡得差不多了，然后便看到了立夏弯腰将脚边的那个给拾了起来。 “我的……”那人向立夏摊开了手心，沟壑纵横，满是厚厚茧子的手写满了沧桑。 不仅是手，他那张脸看上去也饱经风霜，苦受生活磨难。 “这个？”立夏翻来覆去看了手中的东西，这是一个土豆，一个生了芽有些发青的土豆。她找了几年的新物种，居然就这么先后在顺庆府都出现了。 “尊贵的小姐，你要买吗？只要十文钱，这么多好吃的黄疙瘩只要十文钱。” 那人见立夏好像对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心里生出一股奢望，双手捧着更多的土豆送到立夏面前。 叶修远微微一挡，对立夏摇了摇头：“有毒。”看那两个衙役的模样和旁边人的言谈，便能知道衙役没说谎，这东西是真的有毒。 立夏捏了捏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探出头问那人：“这黄疙瘩，只有这么一袋，还是有多的？” “有，有，家里还有，地里也还有。”那人仿佛看到了曙光，赶紧点头。 立夏让百灵拿了一块碎银子给他，“你先拿着这个去买药，这一袋土疙瘩我要了。你家在哪里，等我忙完城里的事就来你家看看，如果合适，那些土疙瘩我都要。” 一块碎银子不算多，可是立夏拿银子的时候没有避讳旁人，满满一袋子好几十两，在这南边州里的购买力，能让一家三口节省点能过上两三年了。 不但那人受宠若惊，旁边排队进城的人们也都纷纷惊呼。 有个老妇人牵着孙子，挎着篮子，篮子里装了许多鸡蛋，见状眼神就是一亮， “哎哟，这位小姐可真是大善人。您可怜可怜我，我要养小孙孙，这里有一篮子鸡蛋，您发发善心买了吧。不要你那么多银子，给个百十文就行了。” “小姐，我这里有桃子。” “小姐我这里有……” 立夏扫了一眼，这还真把她当冤大头了，这些人拿的东西都是些寻常能见着的。 百灵收了钱袋子，冷哼了一声：“你们别看我家小姐心善就不要脸。这鸡蛋顶多一文钱一枚，你这里有三十个么，好意思要百十文。” 周毕也在叶修远后头，此时戳了戳叶修远的后背：“这时候，你不该出去露个脸震慑一下那些用心不良的人么。” 叶修远只是说话有障碍，但心里头还是很有成算的。周毕一说，他便上前一步，将地上的麻袋单手提起来，问立夏：“放马车里吗？” 不管有没有毒，只要立夏喜欢，那就买！ 立夏点头，周毕也上前仔细询问那人的住处，打算等进城安顿好就先去寻这人看看，那让立夏露出兴趣的黄疙瘩究竟有多少？ 第379章 掮客朱三 城门口，终于到立夏几人通行。他们手中的户籍册和路引都是锦南县新任县令上任后新鲜出炉的。 州城检查的守卫看到锦南县的衙门印章很是惊讶了一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这才还给立夏，让她们顺利地进了城。 只不过，等立夏几个进城之后，城门的守卫才忍不住凑在一块笑话了几句。 这锦南县已经多少年没人了，南蛮的那些兵把一个好好的县城嚯嚯完了倒是还给了大炎。本来边州城的官兵们都还在猜测，以后大概就没有锦南县这个地名了。 不曾想，皇帝却重新任命了县令，还把锦南县弄成了流放之地，前些日子送了不少的犯人过去，把州城的监牢都清空了。 州城知情的人都在猜，猜这锦南县以后怕是除了县令就没别的百姓了吧。 可刚才，立夏手里的路引明明就是锦南县的百姓，而且还是锦南县的商户。锦南县一片不毛之地，商户能干什么？ 哦，有个城门守卫想起来了，锦南县做商户可是能好几年不交税。锦南县的商户不但在本县不交税，在顺庆府别的州城做点小买卖，也会有很多优待。 大炎朝有四个边州城，因为和他国接壤，由来便是热闹繁华之地。南边州因为和南蛮只隔了一座大桥，只要两国没有战争，南蛮的一些小部族最喜欢来南边州买卖货物。 所以比起来，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南边州可是比别处的边州城热闹。 立夏脑海里有原身在北边州的记忆，发现比南边州差远了。 首先就是人与人之间，大炎朝的人要是见着北戎人，保管是满心戒备；而北戎人见着大炎朝的人也没个好脸色，弄得北边州城中的人苦大仇深的，气氛一点都不欢快。 而这南边州不同。南蛮说是一个国，倒不如说是许多个小国。以前和大炎朝开战的是南蛮最大的两个部族，别的南蛮百姓对大炎朝倒是没那么大的仇恨，只要不开战，他们就会带着自己部族的特产来大炎交易。 大炎是出了名的礼仪之邦。往年没开战的时候，只要南蛮的小部族送上一丁点东西，就会得到十倍、百倍的回报。 可惜先帝在的时候人是真的有些荒唐，人家南蛮两个最大的部族冲着大炎朝“礼仪之邦”名头上贡去的。 先帝却看上了跟着部族到京城涨见识的小公主，在别人明说了不愿意的情况下，他一个五十来岁的人还强纳了人家十五六的小姑娘。 南蛮崇尚的是自由，男女关系上也有些奔放。但十五六的小姑娘正是年少慕艾的花季，喜欢的是年轻健壮的小伙，想过的是家乡自由自在生活。 然而崇文帝梨花压海棠之后非但没有放人离开，还把人囚禁在深宫，与他后宫那些妻妾争斗。还没过一年呢，两个小公主就先后离世。 其中一个离世前给家乡去了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反正那时候几个各自为政的南蛮大部族突然就联合在一起向大炎朝开战了。 这一打，就打了许多年。直到新帝登基，武威军打退了北戎铁蹄，分兵南上，这才结束了两国持续了快十年的难分难解争斗。 三年前双方停战，京城那边还没什么变化，但这边州城却是重新成为了两国百姓交易的聚集地。等南蛮的使者从京城回来，带来了两国议和的消息，这热闹只增不减。 “几位这是第一次来边州城吧，需要小的给几位带路不？” 立夏正好奇地打量周遭环境，便有个三十来岁的精瘦男人主动凑了上来。 周毕身上带着钱袋，之前被叶修远给拿走，和立夏签了契约后便拿了回来。里面没有铜钱，都是大大小小的碎银子，随手拿了一粒在手里，成功地让掮客的目光专注在了他身上。 “这边州城里的事情你熟吗？”周毕手里的银子抛起又落下，别看他在叶修远和立夏的跟前有些怂，在外面却是人模狗样，一副“爷就是有钱”的模样。 那掮客见着那起码有二两的银子在周毕手里上下翻飞，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在地上被别的人给捡去了，伸出双手捧着，言辞又恭敬了许多： “老爷好，小的名叫朱三。三岁起就跟着做货郎的爷爷走遍了边州城，后来小的又跟着父亲在这城里给人引路、帮人跑腿。别看小的年纪不大，但做这一行已有十来年了。” 朱三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知，但这边州城目测可不小，光是靠他们，怕只能做个睁眼瞎。 周毕回头问立夏：“掌柜的觉得如何？” 朱三瞠目结舌，没想到一行当中除了两个小丫鬟，看起来最娇弱、年纪也最小的姑娘居然才是此行能够做主的人。 朱三不由有些后悔，这要是遇到别的老爷夫人被认错成下人管事，保管会火冒三丈。别说打赏，这单生意怕是要黄了。 立夏倒是没想那么多。说实话，她此行还和周毕说过，不用事事都要她做主的。可周毕问都问了，她难道还能不管？ 见着立夏点头，周毕和朱三都松了一口气。周毕重新找了个大约五六钱的小银块扔给了朱三，“这是定金，若是今天差事办得好，大的也是你的。” 朱三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什么都不做就想得到二两银子根本就不可能。再说了，周毕可是说的今天，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在这儿待上几天。 朱三收好了碎银子，这已经比他往日遇到的主雇大方多了。有时候他遇上南蛮的还只给几块贝币，要不是能和南蛮人换点果子，都不知道得亏多少。 “这位……掌柜，二位爷。这边州城南北道路各长五里，东边是衙门和贡院所在，书院、笔墨书店大多在那边；西边有座城隍庙，香火很好。除了那些朝拜的人，许多小商贩和一些想要赶集的人会去那边，那边最热闹。” “南边住着边州城几位大老板，一些商行，包括船运和马帮、镖局、武馆。北边……” 说北边的时候，朱三小心翼翼地看了立夏一眼。 第380章 入住南城 立夏并不知道朱三为什么会说到一半来看她，但她听得正认真，如何能让朱三就此停下。 “看我干什么！北边有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朱三可是想挣银子的人，怎么可能承认不知道。想也没想，朱三就否定道：“不，我知道的。北边有座莲花湖，湖边有青楼楚馆……” “停！” 周毕和立夏正认真听着呢，没想到叶修远突然叫了停。两个意犹未尽的人转头去看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主动开口。 “郭哥。”叶修远示意两人看前面。 郭宝根和人赶着马车进了城门，正在前面等着她们过去汇合。 立夏等人加快了脚步，周毕以为别人没注意，拍了拍朱三肩膀：“那边青楼里的姑娘美不美？” 朱三面红耳赤：“小的……小的哪有银钱……，不是，小的没进去过，并不知晓。只不过小的姑姑在那边摆摊卖胭脂水粉，曾说过那边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漂亮得好似那人间仙女儿，买脂粉都去最好的胭脂店。” “哦。”周毕嘿嘿笑了两声，快步追上叶修远和立夏，道：“掌柜的，北边有许多卖女人玩意儿的铺子，有空你该去看看。” 立夏目不斜视，别以为她不知道什么是青楼楚馆，她其实是想去逛一逛的。不说女子的爱美之心，就是那湖泊边的青楼，能够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叶修远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哆嗦，快步向前和郭宝根打了招呼，然后问朱三：“这城里什么地方适合我们这么多人的？” 能够进城的马车都是多交了牛马税的，那牛马税可不比人头费低。不过朱三并没有多问，而是问了立夏这一行来城里是想要做什么。 立夏想了想，说：“我们最主要是想买几千斤粮食和能种的粮种或是菜种，另外还想买些奴仆。” 朱三心里一喜，如此一来，可真不是一天能够办成所有事的。粮种那些也就罢了，要是买奴仆的话，他还能抽不少成。 随后，立夏又说了：“我们还有一些新奇的吃食，想要找能出得起价钱买方子的商户。” 朱三有些不明白，吃食有什么新奇的。不过他也知道，一个合格的掮客不能那么追根究底。点了点头，建议道： “几位可以考虑住在南城，那边大商号多，大户人家也多，不管是想买想卖都要容易些。只是，南城不管是吃穿住行都不便宜。” “要是几位不嫌弃的话也可以住西城。那边每隔三日便会有珍宝会，那是专门为南蛮部族和附近县城的人手里的新奇稀罕东西开的庙会，这庙会上稀罕的东西可是价高者得。” 要是按照周毕自己，住北城其实是最合适的。可奈何他现在是别人家的管事，还得看掌柜的怎么说。 立夏之前存下的银子大多都交给商瑾昱买地买房了，剩下的也要修房子建作坊，身上其实并没有带多少银钱。 倒是属于叶修远，送给立夏和叶修齐的都被原封不动退回来。就算在商瑾昱那花出去不少，也剩了足足一箱子黄金和两箱子首饰。 立夏也问过他，黄金和首饰大多都是战利品。黄金无所谓，在哪都是硬通货。倒是那些珠宝首饰，有北戎的也有北边土匪的，不管是式样和用料，都和南边的有所区别。 他本意是想送给立夏穿戴，可立夏知道那些东西的来源后不管东西多精美，心理都有了阴影。 叶修远送给她不成，后来便说所有的东西都算他入股的份子钱，日后不管立夏做什么，赚了亏了都有他一份。 这样立夏才都收了下来，而且这次也全都带了出来。一马车是金银细软，另外一马车便是锦南县以后的特产。 也亏得这一路上都跟着崔三郎的队伍在走，要不然路上遇到了土匪，叶修远几个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众手。 从京城到锦南县，立夏都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想也没想便选了南城，至于西城的珍宝会，踩着时间过去便是，没必要非得住在那边。 既然立夏拿了主意，别人都不会反驳，朱三便径直带着众人直奔南城。 崔三郎要去更边境的军营，过的是边州城东郊，立夏他们进的便是东城门。 按照朱三的说法，若没有马车的话便能够穿几条小巷子，直接就能穿到南城。不过，马车也有个好处，哪怕从正街上过去，也慢不了多少。 马车进城的时候是巳时初，等到了南城范围已经是午时初了，在城中固然有偶尔有所阻拦的因素在，居然也走了一个时辰，可见这州城范围着实不小。 但立夏也留意看了，这州城建筑大多都是石头与土砖砌墙，木料为辅，瓦片有的用竹子，有的也是用黏土烧制，总之并不统一。 大概是立夏的眼神太专注，已经知道他们是从锦南县过来的朱三小声解释道：“在州城里，能够用得起糯米加到泥里做墙面和去安州买瓦片的人家并不多，所以大多都是用普通材料。” 立夏想了想锦南县正在加班加点烧制的水泥和石灰，好悬没有代商瑾昱把这生意给揽在手里。 南城这边大概是因为富人聚集区，比路上看到的建筑都要好一些，但也少有两三层的建筑，大多都是粗犷的一层。 “前面两家客栈。左边是船运周家开的会宾楼，右边是马帮白家的云客居，不管是哪边，都有单独的小院，牛马车也可以直接驶进去，挺适合几位的。” 朱三在这也有些为难，干脆让立夏等人自己选择。 周毕皱了皱眉头，倒也没为难朱三，而是亲自下马车转了一圈，回来后直接让郭宝根把马车往云客居赶。 “为什么呀？”百灵问出了立夏心中的疑问。 周毕哼了一声：“爷方才把衣服反过来穿了下，那会宾楼的店小二居然让爷要饭去对面。” 立夏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我们现在算是去对面干什么？要饭还是住店。” 第381章 两家争斗 云客居的店小二没有看见周毕去对面会宾楼的那一幕，要是知道这拨日后让白家雄踞一方的客人就是这么被推到自家来的，肯定会给对面迎客的店小二跪下来谢天谢地。 不过，现在白家家主还没遇上立夏呢，店小二也不知道这几个就是自家的贵人。 甚至现在，店小二想着自家云客居即将遇到的难事还愁得唉声叹气呢。不过，见着客人到了门口，还是很热情地迎了上去。 问清楚了是来住店的，一共四男三女，还有两辆马车。店小二根据朱三的建议，给他们安排了后面的一个小院。 小院得从云客居旁边一个小巷子进去，左右都是一道一道的院门。据店小二介绍，这些院子有四五个人住的，也有十多二十人住的。 他们七人的院子并不是太大，六个房间有三个比较好，另外四个只能算是大通铺。还贴心地准备了马厩和库房。 立夏带着杜鹃和百灵住最大的那间屋子，叶修远和周毕一人选了一间，正好就在立夏那间的左右。郭宝根和另外一个护卫轮流住在库房，得守着那两马车东西。 朱三拿到了二两银子，答应了明天再来客栈领着众人去一趟西城，便欢快地回去了。 中午正是饥肠辘辘，杜鹃帮着立夏归置东西，百灵连忙去找店小二定今天的午餐。 没料到才刚出去一会儿，便苦着脸回了小院：“云客居的厨子被会宾楼给挖走了，店小二让我们另外找地方用饭。” “这么大客栈，没了厨子就运营不起来了吗？”周毕和叶修远还正在立夏这边商量接下来几天要做哪些事情，听到这话，一下就怒了，“掌柜你且等等，我去问个究竟。” 周毕这一趟去的时间稍微久了点，回来的时候表情就有些不太好： “掌柜的，我们来得不巧。这船运周家和马帮白家正在打擂较劲，昨天白家把人家周家码头的工人高价挖走，今天周家就把白家酒楼和客栈里的厨子全都给弄走了。就算是花钱弄不走的，也派人拦着没让人来上工。” “那我们怎么办？”立夏摸了摸腹部，她其实有点饿了的。 叶修远看到她的动作，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做面条。” 别的不会，叶修远做面条还是没问题的。 可立夏立马就把他给拦了下来，从锦南县来州城这几天，路上大多数都吃方便面。 崔三郎那边的士兵们一个个眼冒绿光，感觉一点没腻。立夏却是觉得短期内她再也不要听这两个字，以及吃这东西了。 “那你想吃什么？”叶修远耐心地问。 周毕和郭宝根已经不想对叶修远的双标有任何表示了。 周毕只能表示，这云客居里的掌柜和白家的管事正在前面焦头烂额。不管是酒楼还是客栈，都买了不少食材，没有厨子，这些食材只能放在那浪费。要是立夏不怕麻烦的话，其实可以自己动手做点吃食。 说完了不禁缩了缩脖子，毕竟现在立夏的身份最高，叶修远都唯她马首是瞻，这么直接让她动手，是不是有点以下犯上啊？ 不过，刚才周毕也打听过了，这边一片都是周家和白家的地盘，这个时候出去找吃食得走好一段路程。现在可是流火七月的大中午，怕还没找到餐馆，人就先被晒出什么毛病来了。 “那就去问问，能不能自己做，食材我们出点银子便是。” 她们马车上带的大多都是方便易保存的干货食材，另外还有一些方便携带的香辛料，包括辣椒和花椒，立夏挑挑拣拣准备了一些，周毕便回来说掌柜的同意他们用厨房，食材也不用另外给银钱。 州城中，周家和白家的争斗由来已久。据说从好几辈之前就经常明争暗斗，但大家都顾忌着手底下还牵扯着不少人的生计，一直都没怎么闹出大乱子。 然而这一次，因为夏季几次涨水，周家的船运生意不得不暂停了下来。周家有两个儿子，一个负责陆上、一个负责水里，恰逢老爷子身体有些抱恙，兄弟俩可不就开始因为利益闹了起来么。 周家的内讧开始没多久，白家家主便抓住机会狠狠地让周家吃了几次亏。 再然后，周家老爷子身体恢复，发现两个儿子干的蠢事后十分生气。一通教训后，两个儿子又重新团结了起来，这才打了白家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家老爷正在外地，得了消息后肯定会调人过来，周家得意不了多久！” 云客居掌柜简单将周家和白家的恩怨给说了一遍，也解释了这些事情也是这两日才波及到客栈的，所以朱三并不知情，不存在欺客的行为。 末了还冲着对面会宾楼的方向为自家主子放了一句狠话。 周毕可有可无地点头，现在这状况。光是嗅着后厨传来的阵阵香味他就受不了，哪里还能分出心思来听云客居掌柜抱怨呢。 不仅是周毕，好几桌住店的客人都发现了后厨传来的味道。原本有些在外面吃过饭回来的，以及正要出去吃的，纷纷停下了脚步，冲着后厨深深吸气。 “白仁掌柜，你不地道啊！不是说今儿后厨没人做不了吃食，让我等出去另外寻地方吃饭吗？这后面的香味儿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忍不住想要往后厨去看个究竟的人被店小二给拦了下来，忍不住冲着掌柜抱怨了起来。 有人开头，后面自然就有人附和，眼看就群情激奋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穿白绸衫的儒雅男人大步进了云客居的大门，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同样风尘仆仆的男男女女。 “这是干什么呢！” 男人一开口，正被人围在中间辩解的白仁精神一振，几乎跳了起来，“爷！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呀。” “白大掌柜，你回来了。” 刚才都还恨不得扯着白仁领子逼问，后厨的菜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上的一位客人，这时候脸上洋溢着亲切的微笑，理了理衣摆，抢在前头迎了上去。 第382章 露一手 “好说、好说！”白子墨一边和认识他的几位商人打招呼，一边不着痕迹地领着人远离了通往后厨的那扇门。 白子墨身后的常随这才上前一步，扯过了白仁：“怎么回事？不是说客栈的厨子今儿都没来，一进城爷就领着我们先奔着你这来了，现在呢！” 白仁偷偷看了眼神色憔悴的主子，发现主子虽然是和那些商人说着什么，但很明显也在等着他说答案呢。 白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这后厨忙碌的根本就不是咱们的人。我也给这些客人们解释了，可他们都不信。” 白子墨这时候已经将那些人给安抚了下去，闻声问：“在后厨做饭菜的人什么来头？” 辛辣、鲜香……好几种众人从未接触过的味道相继从后面飘出来，有些味道就连见多识广的白子墨都不曾嗅到过，但闻起来又觉着十分诱人，引得腹中馋虫不断蠕动，白子墨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是从锦南县进城采买的商户，带着两辆马车都是满的。”在大堂呢，白仁也不好多说，只能压低了声音小声回了句。 然后不着痕迹地指了指方才还拉着他问东问西，现在却已经等在后厨门口的周毕一下，“那位客人，爷您觉得如何？” 白子墨只瞧了一眼，便有些狐疑道：“看衣着和气质，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但他那模样……” 周毕现在那模样是在有些有碍观瞻，他倒是想和叶修远一样留在厨房里帮忙。奈何能力有限，不管是烧火还是切菜、做体力活儿，都事倍功半，为了赶紧吃上这顿饭，立夏便让叶修远把他给扔出了厨房。 他在大堂闲不住，一会儿和商户们搭话，一会儿又拉着白仁掌柜问东问西。直到实在是受不了那磨人的香味想要再次进入厨房，却被郭宝根和护卫一起给拦在了门口。 周毕趴在郭宝根和护卫铁一般的手腕上，扭动着身体努力往里面凑：“掌柜的，你行行好，先给点吃的吧……” 就这么个形象，和他身上那雪缎外袍以及京中大家族养出的气质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把白子墨都整不懂了。 白仁见自家主子都一脸困惑，便悄悄释然了，“方才小的与他有过交谈，本以为他是此次锦南县出来的商户主家，却不曾想他只是个管事。” “管事？！”白子墨又打量了一下被厨房里出来的高壮男人吓得噤声站好的周毕，“什么人家才能用这样的管事？” 其实白子墨是想说，就锦南县那大家谁都不愿去的地方，能有什么样的好人家。 再抬头，白子墨就对上了叶修远冰冷的眼神，下意识躲避了下。完了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怕一个鸠占鹊巢的人，而且又没什么交集。 “那便是主子了吗？”白子墨更困惑了。 叶修远生得高壮，可身上穿的是麻布，哪怕是细麻，那也是普通百姓日常穿着的衣料。但是他的出现也的确让穿着非大户人家没有的雪缎的人露出了畏惧之色。 白仁看了一眼，摇头：“不是，那位……应该是护卫首领。”白仁其实觉得叶修远和立夏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不过人家也没什么亲密举动，倒是叶修远指挥两个护卫特别顺手。 主仆两个都还没讨论出什么端倪来，便听见厨房里风箱的声音没有，一个清脆女声道：“好了，时间有限，先将就吃吧。要是晚上还能自己做，便多做点。” 立夏心里也挺高兴的，这云客居的后厨里还真是有不少的好食材。因为这里离安州不远，又有比较发达的船运，临海的安州许多海产品运到这里都还很新鲜。 立夏挑了几种速度快的做了几样，清蒸多宝鱼，红烧鲍鱼、油炸带鱼、蒜蓉龙虾肉、海米烧冬瓜。 除了海产品，立夏在厨房看到原料后就忍不住技痒。各种菌类和后厨常备的高汤弄了个菌汤连锅，考虑到叶修远喜欢吃重油重辣的，还特意给他做了红油辣子蘸料。 厨房里还有一只鸡，做成辣子鸡丁；排骨做了糖醋排骨，再凉拌一个黄瓜、炒一个苦瓜，菜就算齐活儿了。 出门在外，立夏一直就没让大家讲究什么尊卑。再说郭宝根、周毕和护卫还签的是雇佣合同，立夏觉得分来分去反而更麻烦。 “都来帮忙端出去吧，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不适合用饭，再说这儿也太窄了，我们坐不下。”立夏在厨房找到了几个托盘，将菜一样一样放上去，指挥着大家往外走。 她本来还想用抹布端着一陶罐的香肠腊肉煲仔饭出去的，还没出门呢手里就换成了一盘凉拌黄瓜。而那蒸了两斤米的大陶罐就放到了叶修远手里的托盘上。 立夏笑了笑，“多谢叶大哥。” 叶修远抿抿嘴，“不用给我道谢。” 立夏知道他心里委屈了，可就是想逗逗他：“刚才我也谢了郭大哥啊。” 叶修远更憋屈了，立夏的意思他和郭宝根一样吗？可是他明明感觉立夏对他是不一样的啊。 等立夏和叶修远在后面出了厨房，立夏就被门外的几个人给吓了一跳。 白仁掌柜她还是认识的，此时恭恭敬敬弯腰守在一边，另外一个穿白衣像个书生的人负手站在中间，要不是那眼神恨不得黏在大家手里的托盘上，也就信了他风光霁月的表象。 不过，立夏见多了商瑾昱风光霁月的样子，现在对上这种看似仙风道骨的男子，心中完全生不起一丝敬意。甚至还想揭穿他的伪装。 “这位是……”立夏看向已经和白仁说完话的周毕。 “掌柜的，这位是白家大掌柜。”周毕现在很饿，就很想坐下来好好把手里不断散发浓香的东西给咽下去。 “哦？”立夏点了点头，“白老板，托贵店的福，我们到现在都还未用饭，有什么事能否先让我们去找个桌子吃了饭再说。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一起来，边吃边说。” 第383章 吃到泪流 白子墨是临危接手的白家，好在白家在他的手上没有败落，甚至还因为邹家的兄弟争斗，坐守了不少渔翁之利。 然而等周家老爷子缓过来之后他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周老爷子釜底抽薪的这一手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也让他看到了自家产业，特别是客栈酒楼还存在很大的问题。 现在的情况是，几乎整个边州城的厨子都被周家给拢在了手中，他从别的县城暂时调回来了十来人，但也让县城的酒楼出现了厨子的缺口。 这是其一，更为重要的是那些优秀的厨子都在周家，那白家的客栈酒楼还能有什么拿手菜拿得出手呢？ 回来的路上，白子墨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愁得茶不思饭不想。好几顿都食不下咽，当然也是沿途的餐馆、酒楼里的饭食味道不好。 要都像立夏他们端出来这一碗一盘的香味和卖相，白子墨怕是再怎么发愁，也要先吃好了再说。 对啊！要是餐馆酒楼里的饭食有这样的水平，还愁什么生意。 “吃！一起吃。”白子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让人另外开了一间屋子。 不另外开一间屋子不行呀，这大堂中的客人们全都双眼发绿地盯着立夏一行，准确来说是盯着他们手中的食物。 立夏是准备得有些多，可是他们自己就七个人，勉强加一个白子墨还行，再有别的人可就不一定够吃了。 油炸的酥脆，清蒸的鲜香，红烧的咸鲜，刺激味蕾的麻辣……各种滋味儿交织在一起，让人应接不暇、意犹未尽。 别说白子墨，就是周毕和郭宝根都又重新开了眼界。也就百灵和杜鹃吃过不少立夏做的饭菜，还能稍微矜持一点。 至于叶修远，哪怕立夏给他一碗白米饭，他怕也是这一副表情，不过吃得不比任何人少，还能抽出空来给立夏挑了不少她喜欢的海鲜。 虽说立夏是让白子墨和她边吃边说，可真正吃饭的时候白子墨连头都不肯抬一下，哪里还有时间和她说什么话。 不过，等白子墨放了筷子，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他还是忍不住立刻表示：“只要你愿意留在白家做厨娘，条件任你开！” 周毕也撑得直不起腰来，可听到这话的时候直接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呢？这可是我们的掌柜，怎么可能做个厨娘。” “掌柜的，你的生意要是做起来可不比这白家差。”周毕还生怕立夏会答应白子墨，赶紧又对她补了一句。 立夏怎么可能答应白子墨呢，但是不留在这里做厨娘也一样可以合作啊。 像云客居这种地方差的并不是优秀的厨子，而是能够用上各种食材和调料的人。不用培养药膳师，单单只是厨子的话其实很简单。 而且一个酒楼不需要所有的菜都会做，只要是挑着几样特色，便能够出彩。 立夏自己不是很擅长做生意，但前世在的那个世界，就算是看，也能看出点门道来。再加上药膳馆中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有时候他们会聊一些生意上的事，就算只是皮毛，放在这个世界来也足够先进。 立夏在来边州城之前就想好了。此行除了马车上的东西要买卖之外，最好还是寻找一个可以信任的合作者。 有句话叫做“上行下效”，会宾楼的店小二狗眼看人低，会宾楼的两个继承人争权夺利，由此可见周家的人品和为人处事怕都有些问题。 倒是这白家，云客居从掌柜到店小二都很谦逊，也很热心。这云子墨看起来也很好相处，现在又正是白子墨需要人拉拔一把的时候，倒是可以好好谈一谈合作事宜。 “我不可能留在这里做厨娘。但是我可以给你的生意提一些建议，也可以把菜谱给你。” 立夏有时候觉得这场穿越像是一场永远不醒的梦，有时候又觉得前世那些经历才是一场梦境。 前世那些事情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唯有这做菜，早已经刻在了她骨子里。从四年前经济条件好一点之后，她就开始就有写菜谱的习惯，这几年除了药膳，普通的菜谱也写了好几本。 不说别的，八大菜系她不说全会，但比较常见的她都会。还有各种小吃、西点之类，揽月楼和唐记估计是开不到州城里来了，但这些完全可以复制到白家的产业里。 立夏要和白子墨谈生意，双方又移步到了立夏他们租住的小院。 百灵和杜鹃将带来的货物一一摆放在桌上，看得白子墨是眼花缭乱。 “酒？这些你确定是酒！”白子墨面前摆放着三个瓷杯，一个是高度的烧刀子，一个是清香的桂花酒，还有一个是色彩鲜艳的葡萄酒。 白子墨每一种都尝了一下，这和他印象中的酒液完全是天差地别，就算是云客居以前最引以为傲的云水酿都变得难以入眼起来。 “你就说能不能卖出好价钱吧？”周毕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他就说嘛，帮立夏做生意就是这般……舒坦，看着别人这种愚蠢的样子，他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白子墨捶胸顿足：“这酒，就是仙人之酿啊。怎么能用银钱来衡量！” 周毕等他缓过来之后，才给他说了个价钱，这是立夏在成本上加了三倍的价钱。本来想着白子墨讲价的话再少一成也行。 可白子墨会讲价吗，根本不会！白子墨只觉得这个定价太低，不足以匹配“仙人酿”的格调。 不过，立夏要的价格就这样。因为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目前锦南县差的就是粮食，酒还不能大量生产，既然白子墨想要饥饿营销，那便如此吧。 反正她的好东西又不止这一样。肉干、蔬菜干、果脯、蘑菇酱、方便面，都是立夏这次带来，需要寻找代理商的食品。 “白家能做！在州城，也就白家和周家有这个能力和财力。只要佟掌柜你将这些食物的售卖权利全都给白家，利润可以三七，我三你七。” 白子墨已经免费从立夏那儿拿了菜谱，虽说菜谱里的一些调料以后需要锦南县特供，但一点都不妨碍他继续给立夏让利。 第384章 合作愉快 白子墨都这么给面子，立夏自然也不会吝啬。 “聊了这么久，白大掌柜想必渴了吧。”立夏给两个丫鬟使了眼色。 白子墨不知道立夏是什么意思，桌上的茶水甚好，虽说加了花卉有些女气，可喝起来唇齿留香，颇有雅意，他还打算待会儿离开的时候讨教一下做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在客栈酒楼中供客人食用。 “当然可以。”不知不觉中，白子墨将问题问了出来，立夏也顺便回了句：“而且我瞧着南蛮来的人都喜欢簪花，如果要做花茶，完全可以和南蛮合作。” 南蛮各个部族山多林密，在立夏看来就是守着宝藏在生活。可是这一路上过来，听到的都是南蛮的贫穷落后，有机会她还是想去见识见识，看能不能多找一些能够加在药膳里的草药。 花茶的事情说完，百灵和杜鹃一人一个托盘，为白子墨又送上了新鲜的东西。 沙冰上面淋了果酱，冰镇后的酸奶，冰奶茶、冰果茶，每一样都加了新鲜的冰沙或是冰块，吃起来冰凉爽口，驱走了夏日炎热，也让人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佟掌柜果然是蕙质兰心，这些冰品的味道可比单纯的冰碗要好吃得多。”白子墨不吝夸奖，但也很是惋惜，“只可惜这冰……不对！” 白子墨终于反应了过来，顺庆府特别是靠近南边州的地方一年四季几乎不会下雪，更别说上冻。 这州城里的富户要想储存冰块可以说是千难万难，大多数都是冬日时候周家通过船运从稍微北边一点的地方运回来。价格高昂不说，关键是数量极少。能够有条件储存冰块的超不过一手之数。 白家因为和周家有些仇怨，每年还得转弯抹角找人帮忙才能买到一点，夏天全都放在了他爹娘的院子里，他都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那！立夏这儿的冰是哪儿来的？ 这小院的格局白子墨一清二楚，刚才两个丫鬟去的明明是库房，难不成立夏用马车载了一车冰进州城？ 也不对！如果他们是从锦南县过来，这冰早就化掉了。 白子墨感觉世界观都崩塌了，整个人端着一碗沙冰愣成了沙雕。 就像当初的周毕一样！当初周毕在锦南县那地方做苦役，累得跟条狗似的，然后就收到了立夏让人送过去的绿豆冰沙。 一口软糯清甜的绿豆，一口沁人心脾的冰渣子，简直让他怀疑人生，还差点以为立夏是能够点水成冰的仙人。后来才知道，立夏不是仙人，但她会点石成冰。 等欣赏够了白子墨怀疑人生的表情，周毕才敲了敲桌子：“白大掌柜，回回神。咱们再来说说这冰品的生意。” “这冰……”白子墨几口将碗里的沙冰吃完，双眼放光。 “我们掌柜的意思，这制冰的配方可以给你。你管你怎么用，我们都五五分成。” “行！”白子墨刚才都主动三七分了，五五分他觉得他赚了。 立夏这一趟带出来的东西便全都找到了买家，也免得再四下去寻找那些零散的合作者了。 然后便是她带出来的那些银钱和珠宝，立夏也决定信任一下白子墨，全都交给他帮忙换成粮食和各种种子。立夏要的不仅仅是大炎朝已经发现的种子，还有许多大炎朝没有的稀罕物种她也要。 眼下正是流火的七月，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稻种，还赶得上育苗种上一茬。小麦、油菜也都能计划起来了。 再有便是棉花，从崔三郎底下的人手里她知道了棉花在这个时候叫做“白叠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入冬。虽然顺庆府这边没有大雪压顶的严寒，可不下雪的湿冷冬天日子也不好过。 等白子墨和立夏将接下来的合作范围和合作方式谈妥，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 晚饭是白子墨带回来的厨子照着菜谱做的，什么是“十三香”、什么是“鸡精”他们暂且不知道。但按照菜谱里已有的材料做出来的菜肴已经足以令人惊艳，白子墨顿时信心大增。 听说立夏要去买奴仆，他也大力赞成。不但要在边州城买，他还打算去顺庆府和别的州城买，多买一些奴仆回来训练成厨子，捏着卖身契，看谁还敢跑。 白子墨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立夏便婉拒了他作陪的建议。也没让他派人来做向导，依然选择让朱老三带路。 朱老三不属于周家也不属于白家，带着立夏等人穿街过巷不会那么显眼，能够避免不少麻烦。 白子墨忙，周毕也好不了多少。既然做了立夏在商业上的代言人，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出面。 白子墨那边拿着锦南县特产要怎么售卖才能将利益最大化，这一点周毕不但听立夏说过，还被商瑾昱拉过去进行过好几天紧急培训。 还有就是立夏带到州城的金银珠宝，这些白子墨一家吃不下，但也给周毕引荐了州城中另外几家手中有粮食的商人。 周毕带着郭宝根和另外一个护卫忙里忙外的时候，朱老三领着立夏和叶修远行走在西城。 南城和西城是州城里两处交易的坊市，在立夏看来，南城属于比较高端，是大商户和权贵富户最青睐的地方。 西城则是小商户和平民百姓的最爱，这里是自由交易的天堂，是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的集散地。 但这边有个让立夏很不舒服的点，就是各种货品都混在一起，这就导致了鸡鸭可能和木头雕刻的簪子在一处，小猪仔又和精美的瓷器并排摆放着。 看上去杂乱也就罢了，关键是各种味道混杂在一块儿，让她的鼻子实在有些受不住。 “要买什么，我去。”叶修远第一时间发现立夏的不适，牵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有些东西是要亲眼看到才知道要不要。”立夏在这里已经经历过太多，有时候不经意的一眼，买到的便是千载难逢的好东西。 “那你等我一下。”叶修远看了眼周围，大步进了不远处一家成衣铺子。 第385章 周家二爷 不一会儿，叶修远手里便捏着几块布料和三顶帽子走了出来，递给了立夏。 一块方巾，用来系在脸上正好能遮挡住口鼻，另外便是一顶轻纱罩面的帷帽。 里面那层能够隔绝气味，外面的能隔绝阳光。叶修远考虑得很是周到，立夏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叶大哥。” 又是一声“谢谢”，叶修远心里一哽，别过头大步往前走了几句。 可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等立夏和两个丫鬟过来又重新跟在后头。 这让朱老三更看不懂他和立夏的关系了，弄得介绍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 西城这边的集市很热闹，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不少，价格也便宜，不一会儿立夏便挑了不少小玩意儿。又南蛮那边一些她都没见过的果子，也有南蛮人做的一些小吃食，居然还买到了几斤咖啡豆…… 总之，才转了半圈便收获满满，别说两个大男人身上挂满了东西，就是立夏和两个小丫鬟都双手不空。 “算了，回吧。” 再往里走，牲畜这些便多了起来，立夏想了想，大多数东西都已经开了清单让周毕去负责，西市这边其实也没什么非买不可的东西。 朱老三也松了一口气，没有周毕在队伍中，他和叶修远说话总是得不到回应，去和立夏说呢又会得到叶修远眼神凌迟，这半天过得实在是艰难。 出了西市，朱老三征得立夏同意后找了一家车马行，将买来的东西全都送去了云客居，到了那边自然有云客居的店小二帮忙把东西收着。 接下来大半日，朱老三带着立夏几个去了码头，在周家的酒楼里吃了一顿价值不菲的海鲜大餐。 只不过，全然蒸炖的海鲜大餐鲜是很鲜，可因为处理的手法还缺了火候，也没调制蘸料，味道有些单一，还带着些腥味儿。 就这样的一餐，经过周家的各种宣扬，还有周家的权势摆在那里，还是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朱老三明显有些吃不惯海味，但还是显得特别兴奋：“多谢佟掌柜，让小的也有幸在这海味楼吃上一顿，知道了这些在海里头的东西是个什么滋味儿！要是有机会再去野趣阁吃一顿，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立夏笑了笑，没有告诉他，或许要不了几天，白家的酒楼就会推出海鲜，到时候他才会知道，什么才是海鲜真正的味道。 立夏也知道，野趣阁是白子墨的产业。售卖的是马帮从南蛮那些山林里猎到的野味，可那些食物她还没尝过，白子墨便说了不如她做出来的一二。 究其原因也是食材的处理、调料的缺乏和烹饪工具的缺失造成的。这些问题，白子墨有了菜谱，还有去腥料酒和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的调料，想必等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门迎客了。 这些话立夏不会和朱老三说，也叮嘱过这次出来的几人不要在外面提及此事。周家和白家的争斗，还是不要将第三者牵连进去，至少别大大咧咧摆出支持白家的阵势。 可立夏没有笑话朱老三，不代表别人不会。 白家的各餐馆、酒楼暂时挂上了“歇业”牌子，对外解释是要重新装潢后厨。但实际上周家已经将白家没厨子这件事情在州城宣传得沸沸扬扬。 朱老三的这一番话声音不算小，隔着一层屏风，那边一桌的客人听得是清清楚楚。原本只是凑在一起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顿时就嗤之以鼻。 “嘁，当真是贱民一个，没吃过海味楼便罢了，居然还想去野趣阁！难不成不知晓那野趣阁关门大吉了么。” “二爷，别和这种鼠目寸光，俗不可耐的贱民计较！” “让这海味楼的掌柜上来回话！怎的什么人都放进来？” “……” 朱老三的脸都白了，在这州城混了这么多年，对于一些不能招惹的人还是有过一些了解的。 那边人说话的声音结合到旁边人的吹捧，身份呼之欲出。 “佟掌柜，我……我们走吧。”朱老三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 立夏也无意惹麻烦，反正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招呼了守在不远处的店小二，“结账。” 店小二当然也听到了隔壁刻意放大音量的对话，踌躇着不知道该干脆地上前结账呢还是应该等掌柜的上楼了再说。 州城里的房屋几乎都是土墙、木质结构，大多数都只有一层。这海味楼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地处最繁华的十字街口，但也没有什么二楼雅间，几乎都是用屏风隔开，装饰得比较精美而已。 隔壁坐的还真是周家二爷周长贵，之前和周家大爷周长贵争得不可开交。等周老爷病情一好，兄弟俩全都被收拾了一顿。 周大爷毕竟是长子，收拾了之后还是得了不少好处；周二爷是次子，被罚了跪祠堂，手里好不容易争到的产业也被收了回去。 憋屈的心情简直无处排解，干脆就呼朋唤友来了手底下所剩不多的产业之一——海味楼喝酒解愁。 海味楼的酒是很难把人喝醉的，周长贵越喝心里越郁闷，就算没有朱老三说的那两句，他怕也是要借题发挥闹一场的。 听到那边有个好听的女声让结账，周长贵兴味更浓了，一挥手，便有下人将中间的屏风给挪了开去。 立夏这一桌，只有叶修远和朱老三两个男人，几个人穿着打扮都不怎样。 周长贵只扫了一眼，眼神便定在立夏身上动不了了。立夏正当花季，五官不令人惊艳，但色中老手周长贵一眼就能看出她皮肤细滑、身材前凸后翘，脱了衣服绝对是尤物一个。 “滚！”叶修远起身，挡在了桌前，也挡住了周长贵垂涎的眼神。 叶修远刚才坐在那里，木着一张脸，看上去和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差不多。可是这一站起来，杀气凛然、气势迫人。 本来站起来想往立夏这一桌来的周长贵不由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一眼，他今日是奔着和朋友饮酒作乐来着，身边就带了个书童和常随。 衡量了下，周长贵退后一步，挂起了一个假惺惺的笑，对匆匆赶来的海味楼掌柜道：“这位客人不管吃了多少，都挂在爷的账上！” “不用了。”立夏不屑占这点便宜，让百灵留了二十两银子在桌上。 第386章 湖中画舫 二十两银子放在西市能买一条街的东西，在这海味楼，却只能管买一桌味道不算好的蒸煮海鲜。 其实立夏算过，这一桌按照之前店小二的介绍最多就是十五六两银子，可是既然周长贵这一副嫌贫爱富的样子，她也只能忍着心疼充一回大款了。 殊不知，当她和叶修远出了海味楼往外走之时，周长贵从店小二手中拿到了百灵给出的两锭银子，隔着敞开的雕花窗户，看着她们渐行渐远，露出了一个算计的微笑来。 “去，查一查这美人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住在哪，身边出了这几个，还带了什么人！” 周长贵可是这南边州里的地头蛇，身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一声令下，不一会儿便将立夏他们的来历和住处查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因为立夏和白子墨的交易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这一点周长贵的人倒是没查到。 不过，周长贵的人也算是有本事。查到了和立夏在一起的还有周毕、郭宝根等三个，而且周毕和白子墨过从甚密，白子墨给不少州城乃至顺庆府的富商巨贾都发了帖子，似乎要做什么大事。 周长贵的人没有见到过周毕在立夏和叶修远跟前的样子，所以周长贵收到底下人禀报后只以为周毕是主，立夏不过是跟着出来长见识的小娘子而已。 周家和白家这一次也算是撕破了脸，白家的朋友，那便是周家的仇敌。周长贵拍着手下人从外面拿回来的一张名帖，冷哼道：“说起来还是本家，竟然吃里扒外去巴结白家人，那就不能怪爷棘手摧花了。” 周长贵这边召集了人手开始谋划，那边周毕也在邀请立夏：“今晚白大掌柜在北城画舫上设宴，掌柜你难道就不想上去见识见识？” 北城是青楼楚馆聚集地，立夏心里其实是想去看看的，可她还没开口呢，叶修远就瞪了周毕一眼。 周毕现在是看明白了，叶修远在立夏面前那就是纸老虎，根本没什么用。装作没看到叶修远那不赞同的眼神，他继续游说立夏： “画舫是白家的私产，我已经问过白大掌柜，今晚请的是北城卖艺不卖身的十二花魁献艺，难得一见。而且锦南县的美酒和美食，今晚会在画舫出现，掌柜就不想去看看州城这些大老爷们的反应吗？” 最后这句算是搔到了立夏的痒处，试问哪个好厨子不想看到客人对自己手艺的赞同和推崇。 “那……我女扮男装跟你去见识见识。”她也是真的想见识一下北城十二花魁，听说色艺双绝，各有擅场。 立夏都说要去了，叶修远就算再有意见也得憋着。 名额有限，百灵和杜鹃两个小丫鬟就算了，最后只有周毕带着郭宝根，立夏带着叶修远，乘着白子墨派来的马车去了北城。 北城不愧是销金窟，屋舍精美，门前都悬着红色的灯笼。进入北城范围之后像是进入了红灯区，立夏撩开马车帘子一路看去，瞧见了不少衣着大胆的女子倚在门口，对过往的车架和行人大抛媚眼。 叶修远目不斜视，立夏和郭宝根都属于有些害羞但又忍不住想看。 也就周毕，一副适应良好的模样。坐在车辕上，但凡有人向他抛媚眼、扔个帕子香包什么的，他就接过来揣在怀中。 周毕三十多快四十的年纪，穿的是他在京城置办的衣袍，遇到人多马车速度慢下来的时候还会掏出一块碎银子给那些生得美艳的女子，引发一阵阵娇笑和尖叫。 “走，不去了。”叶修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发现立夏竟然看得兴致勃勃，心中无端火气，一拽马车缰绳，就要转身回安静的南城。 “诶，叶护卫，前面就是湖边了，回去干什么？而且，你要是不去你下车回去便是，别把马车给赶回去。” 周毕念及叶修远给他吃的那些苦头，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如今怕是找不到机会报仇了，但能够给叶修远添点堵，他还是很乐意的。 前面已经能够见着一排柳树之后的木栈桥和波光粼粼。木栈桥尽头是一艘三层画舫，全木质雕花的船身也挂满了灯笼，不过不是红色，而是正常的晕黄。 晕黄灯光下，几个结伴而行的女子或是抱琴、或是抱着琵琶，还有拿着箫、笙、中阮的，嘻嘻哈哈地在白子墨的指引下登上了画舫。 那几个女子的穿着看起来就正常多了，面上的妆容也十分素淡，与之前红楼门口揽客的那些截然不同。 白子墨也看到了自家接人的马车，上前对叶修远和郭宝根拱了拱手，和周毕说话可就自然多了：“周兄，佟掌柜可是一起？” 立夏掀开车帘，“我在呢！不过白掌柜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今日我只是周掌柜的随从而已。” 白子墨愣了愣，很快便觉着立夏思虑周到。今晚的人都是冲着周毕手中的金银珠宝来的，若是让他们知晓周毕背后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位不到十八的女子，必然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毕竟，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立夏的本事，他怕也不会重视立夏这么个年轻女子。 白子墨留了人继续在湖边等候，便亲自陪着立夏四人登上了画舫。 仓促间，白子墨的邀约还没送到府城和别的州城。但今晚除了南边州里的几家，还是有好些府城和安州城的权贵府上管事也给面子的来了。 今夜的主菜是烤全羊，另外还有冰碗、糕点和海鲜，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三种令人尝过便难以忘却的美酒。 十二花魁往日可是在各自的青楼里镇场子的，今晚便是被桂花酒和葡萄酒所打动，愿意来给白子墨撑场子。 白子墨这样的人是应酬惯的，再加上吃食的新鲜美味加成，很快便带着周毕在一群客人中游刃有余。 立夏无意去和人周旋，加上她年纪摆在那，也没人找她应酬。倒是乐得清闲，一边欣赏花魁娘子们的表演，一边挑着喜欢的食物品尝。 叶修远和郭宝根因为护卫的身份并没有坐在立夏的身边，便没有发现有个侍者偷偷观察了立夏良久，然后为她送去了一杯葡萄美酒。 第387章 落水 杯觥交错、笙歌燕舞…… 立夏上次在皇宫，透过那重重宫墙也算是见识过宫宴大场面的人了。可是一来宫宴庄重，二来崇康帝不喜欢歌舞，宫宴的气氛便有些沉凝。 还不如此时这一艘画舫上一二十人的聚会来得欢快，在这种气氛当中，立夏觉着新奇又有些刺激，肾上腺素飙升，往日强加上身上的种种束缚悄然解开。 立夏本来没有喝酒，捧着冰镇的果茶也别有一番滋味。青衣小帽的侍者为她捧来了一杯葡萄酒，在玻璃杯还没烧制成功前，这葡萄酒可是白子墨找了水晶杯盛装的，在灯火之下流光溢彩。 “给我喝？”立夏有些错愕。今晚来画舫上的人都是白子墨精心挑选过的“肥羊”，立夏一直都缩在周毕身后。一来是酒量不好，二来是这酒目前还算珍贵，能省一杯算一杯。 “老爷特地吩咐过小的，一定要为小公子留上一杯美酒。”侍者将水晶杯递给立夏：“此酒得来不易，还请小公子莫要辜负老爷心意，定要满饮此杯。” 立夏满以为这是白子墨的好意，接过杯子道：“你先去照顾别人吧，莫要弄这些出格的举动惹人怀疑。” 那侍者愣了愣，“小的这便退下。小公子，这酒需得满杯尽饮，方能品得其中真味。” 立夏本来是把酒杯往桌案上放的，闻言手一顿，“你说……这酒要一饮而尽喝着才好？” “正是如此。”侍者又补充道：“此酒极为特殊，如此饮法方是正道。” “这个不对。”立夏皱眉，关于葡萄酒的喝法她是和白子墨说过的，也不知道是白子墨理解错了还是这些侍者们并没有完全理解。 见立夏一直不喝，还一副要说教的样子，侍者眉间闪过一丝慌乱，“小公子，还请您莫要为难小的。今日要是侍候不好小公子，小的定会受到责罚。” 立夏看他慌乱的样子，一想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为奴为婢的卑微地位，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不为难你，过后我自己去和白大掌柜说。” 立夏端了水晶杯，里面约莫一两的量，一口喝下去倒也不是多难。杯子放到唇边，立夏刚喝了一口，以她灵敏的嗅觉和味觉，立即便觉这酒的味道有些不对。 “咦……这……”立夏停下了动作，看向了面前这紧盯着她杯子的侍者，正要说话。 就在此时，旁边伸出了一只大手，直接将立夏喝过一口的酒杯给接了过去，“这酒，我替你喝。” “别……”立夏转头，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叶修远喉头一动，满杯的酒直接让他一口给干掉了。 “这……”那侍者也是脸色大变，从叶修远手中夺过杯子，狠狠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立夏心中怀疑未去，想把侍者给拦住。却不想叶修远先把她给拦住了，道：“这些地方的酒水不能乱饮。” “那叶大哥你还喝？”立夏想到了前世夜店里一些来路不明的饮料。可这里是大炎朝，这儿是白子墨私人的画舫，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修远皱眉感受了一下，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便重新回了位置上坐下，待得画舫往湖心岛的方向走了一程，突然听得外面甲板上一声欢呼。 “那边有人放花灯！”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原本还在舱房里的众人便三三两两往外走去，时不时还能听到传回来几声惊叹。 “几位客人要出去看看吗？”奏乐的花娘见状，也歇了手，邀请还留在船舱里的几位客人。 这船舱内终究有酒有菜有灯火，时间一长便有些闷燥。再加上这盛夏的天气，更是有些坐不住。 立夏其实早就想学着那些喝了酒的人出去待着。只是外面有些喝了烈酒便变得豪放的客人，有直接脱了外衣去甲板上放声高歌的，总归不是那么方便。 不过现在，大家都出去了，她留在里头倒是有些突兀。 立夏随着几个女子的脚步钻出了船舱，叶修远和郭宝根也相继跟在了后面。 就在立夏准备攀着船舷往上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女子惊叫，她肩背处便有一股力道袭来，整个人重心不稳，身子一偏，倒向了一边。 噗通—— “有人落水啦！” “快点救人啊！” 噗通—— 立夏栽入水中的时候听到了船上一阵接一阵的惊呼，然后又有落水的声响在后面传来。 刚落水的时候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立夏只觉得头晕眼花。但下一刻她便屏住了呼吸，放任身体自然下落，准备调整姿势再浮上去。 可就在她等到了那下落的惯性过去，调整了呼吸要往上游的时候。斜刺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臂，拖住她的脚便往后拉扯。 水中不便讲话，要不然立夏非得骂一句对方究竟是来救人还是杀人的，不把她往上带也就罢了，居然还将她往深处扯。 还好立夏上辈子虽然不是游泳健将，但至少会几下狗刨。察觉到不对便屏住了呼吸，挣扎几下无果后便顺着对方的力道而去。 她在水下是闭着眼睛的，便没有看见紧跟在她身后跳到水里的叶修远瞬间变幻的神色。 叶修远是在发现落水的人是立夏的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入了水中。下水之后他明明已经看到了立夏的衣袍，不曾想伸手去拉的时候，却发现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道从另一侧将立夏给拖走。 叶修远感觉到了，水下除了立夏和他，居然还有人在。而且就在水中守株待兔，一人拽走了立夏，一人游到了他前方试图将他拦住。 身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水靠，像是一条游鱼。在叶修远即将靠近立夏的时候重重踹了他一脚。 叶修远被踹得身体侧翻，换了个方向。那人又靠了过来，还想继续将叶修远推离立夏离开的方向。 叶修远想也没想，先发制人，抓住那人手臂将人拖到身前，一拳打在他后脑，让人瞬间晕了过去。 水中视线不好，就这短短一瞬间，眼前竟然已经没了立夏的身影。叶修远勃然大怒，死死拽着晕死过去呼噜噜喝水的人上了水面。 第388章 心思浮动 立夏觉得这在水底救她的人有病！直接把她送上水面不好，非得要等拖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将她往上带。 终于破水而出，立夏紧闭着眼睛还来不及睁开，便听得一个人用一种极致兴奋又有些谄媚的口气道：“二爷，您要的美人儿给您带过来了！” 美人儿？谁？ 立夏毕竟是在水底闷了许久，被人往岸上一送，上头再拽着她手臂一拉，落在了平整的木板上，她忍不住趴在木板上一阵呛咳。 咳着咳着，感觉下巴被人给捏住，然后便听得中午之时曾经听到的，周家周二爷周长贵那伪善的声音：“美人儿，我们又见面了！” 好了，立夏知道这“美人儿”是谁了，竟然是她自己！ 立夏绑的男子发髻散开，湿漉漉地披散在脸侧。一双杏眼雾蒙蒙冲散了中午时候那沉稳庄重的气质，鹅蛋脸、雪嫩肌肤，在水中冻了一下分外润泽的红唇， 周长贵难耐地咽了下口水，大拇指在她嘴角摩挲：“爷果然没看错！不枉费爷花那么大功夫，值！” “恭喜二爷、贺喜二爷！”旁边那满脸谄媚的中年瘦子一边给周长贵贺喜，一边将水中送立夏过来那人给拉上了岸，问：“黑鱼儿，怎么就你一个，你哥呢？” “别提了。我刚抓到这……小娘……子，后头就有人跳下来要救她，我哥便留下来拦一拦。”水里的人坐在栈板上，往贴身水靠外套衣裳。 “那没事了。你哥可是黑龙儿，在水里比你还厉害呢。”中年瘦子笑嘻嘻地走向周长贵和立夏，道：“二爷，还是别在码头久留，万一被白大掌柜找来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不过是锦南县过来的土老帽罢了，未必然白子墨还为了这一个小娘皮搜湖心岛不成！” 周长贵放在立夏下巴上的手被打开他也无所谓，反而笑得更欢畅了。 这湖心岛是知州夫人的产业，周长贵是笃定白子墨不敢大张旗鼓找人。 就是他们周家，也是不敢在这湖心岛上闹出什么动静来的。不过，周长贵有办法！ 当年湖心岛需要擅水和擅舟的人，这些人才漕运的周家很多，便送了一些给知州夫人。这些人里，便有今晚参与到周长贵计划里的黑龙儿兄弟和码头船工总管瘦猴儿。 立夏终于咳完了水，却又觉得喉咙异常干渴，好似说话都有些困难，“你们……” 立夏自己都被自己喉咙发出的声音给惊呆了，声音低哑柔弱，不像是嘶喊，倒像是撒娇。而且她感觉身体的温度隐隐有增高的迹象，明明在水里泡得衣衫尽湿，却还觉得发热。 这种感觉，不太正常！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立夏挣扎着往后退，试图重新跳回湖里。 这边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隐隐能见着木质栈桥通往深幽的林中，油灯光线之外一片黑暗。 周长贵皱了皱眉：“不应该啊？”他看向穿好衣服的黑鱼儿：“你确定柱子把加料的酒给她喝了？” 黑鱼儿一直关注着水面，他哥怎么还没回来？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担心之余，黑鱼儿听到了周长贵的问话，点了点头：“我是收到柱子给的暗号才出发的，柔儿姑娘一把人撞下水我便捞了起来，是不是药效还没出来？” “按理说不会啊，这药可是香满楼压箱底的好货。”周长贵弯腰凑到立夏身前打量，瞧着她就是脸色有些薄红，眼神却还依旧清明，满心都是疑惑。 殊不知，立夏此时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按照周长贵和这个黑鱼儿的对话，她在船上的时候就被两个人算计。 难怪一个侍者在白子墨和周毕不在的时候莫名其妙给她一杯葡萄酒，还要让她一饮而尽。 难怪她被一群花娘给游说得出了船舱，然后被人撞到了船下。 原来这一切都有周长贵在后面操控！ 可是！那酒她只喝了一小口，倒是……倒是叶修远，将剩下的喝了个精光。 她单单是那一小口，如今都觉着身子发热、喉咙发干、脑袋有些发晕；叶修远喝了那么多，现在会不会…… 立夏心中担忧，压根没注意周长贵又伸出了手，这次是她有些散开的衣襟。 本就是夏天穿得轻薄，她的外袍和中衣在水中泡过，又挣扎过，扯开了不少，露出了胸口雪白的肌肤，此时微微泛红，灯光朦胧尤其醉人。 周长贵见状便有些忍不了了，想要先过一过手瘾。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立夏身子时，木栈桥底下怦然巨响。 黑鱼儿和瘦子站的那几块木头被人从下往上生生顶开，上面的两人措不及防，双双栽入水中，瘦子手中唯一照明的油灯也落到了水里，失去了光亮。 “谁！”周长贵抱住栈桥两侧的原木柱子才堪堪稳住身体，回头看去已是一片昏黑。 嘭—— 又是一声闷响，周长贵感觉怀中的木柱子带着他飞了起来，“噗通”一声落在了水中。 “救命啊！来人啊——”黑暗和对未知的恐惧让周长贵在水里大喊出声。 立夏紧紧攀着身边人的颈脖，轻轻喊了一声：“叶大哥。” 就在刚才，她亲眼看到了有人一拳打飞了栈桥木头，也打飞了木头上的两个人。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来人的怀中，生怕她受到惊吓，叶修远还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声：“别怕，是我！” 立夏知道是他，一点都不害怕。只是抱着他的时候才发现，哪怕两人还在水中，他身上的温度都热得惊人。 然后…… 随着姿势变化，她发现了他不仅是肌肉僵硬如铁；还有他的呼吸，一声接一声，急促又灼人。 叶修远将立夏放在了后面没被破坏的栈桥上，转身要走，却发现立夏根本没有松手的迹象。 叶修远扯着立夏的手，艰难地将她推开：“你离开这，我去收拾那些杂碎！” “叶大哥，”立夏没放手，“太黑，我不知道往哪走！” 第389章 报平安 叶修远在水中打晕了黑龙儿，但并没有耽搁多久，便找到了立夏的踪迹。 周长贵选择的这滩头离画舫上岸的码头不远，原本是一个钓鱼的栈桥。 叶修远带着晕过去的黑龙儿退后一段距离，便瞧见了这边一点灯火。 他猜测，不管是谁在水下都坚持不了太久。在白子墨和周毕组织人搜查湖面之前必定会寻找最近的地方出水，这一瞧，果然就发现了端倪。 只是，就在叶修远拖着黑龙儿往这一点灯火游过来的途中，他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儿。 身体泡在冰凉的湖水中，他竟然觉得发热，这股热气是从身体内往外扩散，又回到了体内，集中在了羞于启齿的一处。 但叶修远担心立夏，只能强忍着不适以最快的速度。将岸上的人打落水中，让立夏立于安全之处。 不是他不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也不是他不想陪着立夏去安全的地方。实在是他现在根本不敢离开水，离开了之后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叶大哥……”刚才还有一点油灯的亮色，现在却是觉得除了水面有微微的反光，别的一片漆黑，让她一个人往回走，还真是觉得心里发虚。 “……”叶修远并没有走，但不敢搭话。 夜色并不影响叶修远的视线，他能够清楚地看到立夏茫然地摸索，然后就看见她摸索着往前，那边正是他之前顶翻的木头，中间还有个大窟窿，立夏再往前一步，就要从那洞中重新掉进水中。 叶修远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快步冲了上去，在立夏栽进水中之前把人重新抱住了。 “叶大哥，”立夏明显感觉到了身边人的紧张，摸了摸他僵硬的肩膀，“你没有去追那几个人？” 叶修远没说话，只觉得双手颤抖，在水中几乎站不住脚，得倚靠着栈桥上残留的木桩子，才能保证不抱着立夏一起重新栽回水中。 “叶大哥，那杯葡萄酒有问题。”立夏能感觉到身体发热，明明她摸到叶修远的身体也热烫，却好像负负得正，越是靠近摩挲，越是能够缓解身体里钻出来的热。 “嗯。”叶修远当然也有感觉，而且他喝得比立夏更多，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即将被烧断。 偏偏立夏还要搂着他的肩膀越靠越近，叶修远喘着粗气，抱着立夏上了岸，“我送你……” “你送我去哪？”立夏的唇靠了过去，触碰到了叶修远坚硬的下颌，问他：“我现在中了药，就是泡在水里也解不了的药。你送我去白子墨那？还是把我送回锦南县，送去商瑾昱身边？” 立夏靠近叶修远的时候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只因为这人是叶修远，能够用坚实的臂膀护着她，一直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 黑暗从来就不能阻碍叶修远的双目，他能够清楚地看着立夏现在布满红霞的脸颊和殷红饱满的唇，她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她身边是别的男人！如果她现在是被别的男人这么抱在怀中…… 叶修远不敢往下想，因为再继续想下去，他怕露出狰狞的面孔把立夏给吓坏。 叶修远收紧了双手，让立夏靠得更近，“不……不行。” “你送走了我，那你怎么办？去画舫找花娘，还是去北城那些挂着红灯的楼里……” 立夏不知道周长贵在哪找的什么药物，但她只喝了那么一点都觉得身体难耐；叶修远喝了那么多，现在得是多难受啊！ 立夏也不想让叶修远去找别人，说着说着她心里就难受，改了口：“你不能去找别人，要找就找我。” 叶修远身子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叶修远你要是不敢碰我，那就赶紧放开我，我们各自去随便找别人解。”立夏喊出了这句话之后，还是不甘心，一口咬在叶修远颈脖上：“我不想找别人！” 叶修远也不想找别人，说了句“对不起”，便抱着立夏沿着岸边一条小路钻进了林中。 湖心岛的范围很大，不少地方都修建了屋舍，可是用上的只有那么两片地，隐藏在深林中的一些木屋便闲置了下来。 叶修远在画舫上听了一耳朵，此时便循着林间小路一通绕，很成功地便绕到了一间黑乎乎的小屋子前。 屋子离地约莫三四尺高，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屋里没有床，但有半边地面高出了一截，屋梁上挂着层层叠叠的轻纱。 这屋子应该是用来饮酒作乐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没用上。 现在却是方便了叶修远。直接伸手将那轻纱全都扯下来扔在了高的那半边地面上，然后将立夏放了上去。 叶修远在军队中几年，军中的人闲下来聊天荤素不忌。在没有仗打的时候，他也曾经跟军中的人去过花街柳巷。虽然只是在远处看着，但是该懂的他都懂。 不过！真正上阵了之后才知道。那些猴急到直奔主题的方法并不适用于他。但凡是看到立夏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他就忍不住心疼，然后只能放慢动作、再放慢动作，极尽温柔。 哪怕再温柔，两个都是第一次的人依然是一地鸡毛，若不是都中了药物，到了后面完全是被药物催动着全凭本能动作，立夏浑浑噩噩也不知道经历了几次。 等她从睡梦中醒来，木屋中有影影绰绰的阳光透入。身上裹着两层柔软的蚕丝被，没有感觉到咯人，却有些发热。 她试着坐起来，可全身像是被人给拆开又重组似的疼痛难耐，腰下像是没了知觉。 被子下滑，她算是看到了身上青青紫紫的可怖痕迹，难怪这么疼。 这些痕迹…… 立夏干脆将被子拉起来遮住了头脸，这些痕迹有在坚硬的地面上咯的，但绝大部分都是叶修远弄出来的。可是叶修远大概也不轻松，她迷迷糊糊记得，她可是一点都没留手。 被子拉起来之前，她看到旁边地上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衣物，蒙了一会儿，又只能放下被子，拿了衣物艰难地穿上。 这是一套女装，正在系中衣衣带的时候，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第390章 交心 叶修远手中是一个三层的食盒，他身上的衣衫也已经又换了一套。 开门见着立夏已经醒来，他下意识转身要退，立夏赶紧喊了一声：“站住！” 叶修远只是下意识要走，可是转身之后猛然想起，立夏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不能走。 叶修远默默回到立夏身边，将食盒里的鸡丝粥和酱肉包、凉拌黄瓜拿了出来，递给立夏一双筷子：“吃早饭。” 立夏伸手去接碗筷，却发现手抖得厉害，不由嗔了叶修远一眼：“喂我。” 叶修远“嗯”了一声，手忙脚乱接过碗筷，开始侍候立夏。 叶修远不知道该说什么，立夏却不想让他闲着，也不打算让他逃避，吃了一口就问一句：“哪来的被子？” “去庄子里拿的。”叶修远回。 立夏又问，“谁的庄子？” “湖心岛上的庄子。”叶修远又答。 立夏也没办法，就这么一问一答呗。一顿饭吃完，立夏总算是把事情搞清楚了。 叶修远和她在木屋里颠鸾倒凤的时候，白子墨和周毕也没敢闲着。 这湖心岛是南边州知州夫人的产业，谁都要忌讳几分。但人命关天的事情，落水的又是立夏和叶修远两个锦南县重要人物。 周毕和郭宝根哪敢轻忽，上岸便让白子墨联系了人下水打捞。想当然，水里什么都没捞到，只能自我安慰有叶修远和立夏在一块应该没什么问题。 再后来，白子墨的人查到了栈桥那边，查到了周长贵和他几个手下出没过。但却仓皇从另一边离开了湖心岛，身边自然也没有跟着叶修远或是立夏的。 白子墨和周毕不能放着好不容易邀请来的客人不管，只能一边让人继续在湖心岛寻找，一边和客人周旋。 立夏疲累到昏睡过去之后，叶修远身上的药效褪去，看到睡在一堆轻纱中，全身上下一片狼藉的立夏，他差点捶死自己。 不过，药物控制的是身体，并没有让人迷失了神智。他记得和立夏之间的点点滴滴，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刻印在脑海里无法抹杀。 他……舍不得死！而且还想再抱着人狠狠折腾下去。 不过，在叶修远心里，立夏是摆在第一位的。他艰难地把人放开，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白子墨等人继续饮宴的地方。 他也没惊动旁人，只是找到郭宝根，说了两人现在在岛上，且很安全。然后让郭宝根帮他在岛上找个和立夏身形差不多的女子买了从里到外的一套衣裳和几床柔软的被子。 用热水把立夏身上清洗干净，又给她身上的痕迹涂了药，又马不停蹄地亲手做了早膳回来。 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夏也吃饱了。还剩了不少东西，叶修远就着立夏的碗筷全都吃了，又默默将碗筷收起来。 “叶修远，你打算怎么办？” 立夏这一顿饭吃得有些久，差不多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叶修远完完全全回避着立夏的眼神，这让昨晚上借着药劲大胆一次的立夏无端火气上涌，直接将问题递到了他面前。 叶修远动作一僵，也没敢看立夏眼睛，“我们回去就办亲事。” “可我觉得你不情不愿？”立夏碰到了手腕的淤青，疼得轻哼了一声。 叶修远连忙扑了过来，“你哪里不舒服？” “我哪里都不舒服。”立夏这话倒是真的。这个憨憨男人，一点伪装都不会，一眼就能看出他对自己的紧张来，却总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掩耳盗铃有意识么！本来都只有身上不舒坦，现在弄得心里都不高兴了。 “那我带你找大夫去。”叶修远手足无措，想要伸手来把人抱起来，又怕碰到她疼痛的地方，干脆用厚厚被子把人一裹。 被裹成蚕蛹的立夏拍了叶修远一把：“你要热死我吗！叶修远，别装傻！你要是觉得和我睡是委屈你了，那昨晚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以后……以后……” 感情这东西真是害人，立夏觉得她都没办法保持冷静，有些无理取闹了。而且赌气的话才说了一半，她自己竟然就说不下去了。 “没有委屈！”叶修远任由立夏拍打，重重地说了句。怕立夏不明白，豁出去似的盯着她眼睛，结结巴巴却又无比认真道： “我……我不委屈，是怕……怕你觉得我粗鲁、野蛮，你……你不想要我。立夏，你太好了！我……我一方面觉得配不上你，只想守着你。可昨晚……昨晚是我发现，我没办法忍受别的男人碰你。我很矛盾，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立夏撑着他手腕支起身体，用唇堵住了他后续的愧疚，半晌，立夏才被学习力超强的男人给吻得七荤八素。 然后，又听见他在那边自我懊恼：“立夏，对不起。我忍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住……” “忍不住就别忍。”立夏这次不用嘴去堵他的话了，免得又耽搁时间，直接用手去捂着，让他暂时听自己说。 “叶修远，在我心里你不但不丑，还很帅！” “帅？”这话叶修远不太能懂。 “就是好看的意思。”立夏认认真真抚摸他的眉眼，还有他耳下那条伤疤，“而且你一点都不差。你能够提起刀剑保家卫国，能够为了我不顾生死，你做到了四品大员，你有万贯家财，你怎么会配不上我？” “我……我没想保家卫国。那时候以为你们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想给你们报仇，就……多杀了许多戎人，莫名其妙就做了校尉；我想着你喜欢银钱、喜欢药材，就多收集了一些，还以为……还以为只能找个地方埋起来，没想到……” 立夏有些错愕，官职和金银财宝就是这样来的吗？不过，昨晚她也算见识了，他身上真的是伤疤叠伤疤，不知道受多少的伤才换得那校尉的官职和几箱子金银财宝。 而且他都和崔秀娘定亲了，居然还想着把金银财宝都给埋起来。 “傻瓜……”立夏想起了他打彭川时那股狠劲和护着自己的那执着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你买的童养媳，总共也没和你生活几天，你怎么就这么上心呢？” 第391章 一眼万年 是啊，不过就是花了十两银子买回家的童养媳，怎么就上了心呢！ 这个问题叶修远没想过，他只知道当初自家爹拿着家里卖田的银子没有治病，而是给他买了个媳妇的时候，他是愧疚又愤怒的。 愧疚没有能力给父亲治病，让弟弟念书；愤怒的是那银钱明明能多买几副药给爹治病，为什么要花到这些无谓的地方？ 至于媳妇，从小就被村里人嫌弃和惧怕的人，叶修远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媳妇，因为他不觉得会有人敢和他过日子。 那一天，她出现在铁牛村村口，笑嘻嘻地喊他“叔”，后来知道他是谁之后又主动说愿意嫁给他。眼中没有一丝鄙视，脸上也没有一点害怕。 她的笑，就像是一束阳光照进了他布满阴霾的生命里。她的声音很好听，唤醒了他沉寂多年的心。 她像一阵风来，又像是一阵风离开。让他久久不能回神，还以为遇到了山精鬼怪。 他怕那一日只是臆想，扛着一袋猎物出现在石头村村口，其实是想找佟家确定一下，这么美好的女子真的是存在的吗？如果不在，他要退了婚事，想要拿回自家给出去的银子。 可是，救了商瑾昱那胖子一命之后，他再次见到了佟立夏。那时候她叮嘱商瑾昱要小心身边人，又笑呵呵地跟他问好。 他知道了立夏不是什么山精鬼怪，佟立夏就是这么一个有主见又善良的好姑娘。无关相貌、年龄与长相。 从立夏到叶家的第一天开始，家里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看着立夏为这个家忙碌不停，叶修远嘴上不会说什么好话，可是已经将立夏深深地放到了心坎上。 村里人都以为他是被老虎给养长大的，其实不是的。他是被老虎叼回山林的，但后来又被一头母狼给抢了回去，跟着母狼生活了好几年。 不像雄虎会在雌虎养虎崽的时候离开，公狼和母狼是认定了之后就会相伴终身，不论中途遇到了什么艰难，都会找到对方。 大概叶修远便如同这公狼，一旦认准了这人，不管怎样都要等着、守着。如果这人没了，他也就没了魂，只剩下一副躯体游走世间，给她报仇雪恨。 叶修远不会说什么情话，心中汹涌的念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将立夏放了下来，单膝跪在她的跟前，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再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虽然话说得笃定，但立夏透过他眼神，还是看到了他的小心翼翼。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来日方长，现在才只是把横亘在中间的窗户纸给捅破。 就是她自己，要不是莫名其妙被人算计，怕也不会主动跨出这一步。 吃了早饭，叶修远再林中找了艾草和另外几种野草，在竹楼底下点燃。除了烟雾有些大之外，味道还挺好闻，而且有这烟雾熏过，因为在水边的林中密密麻麻的蚊虫立刻就像是遇上了天敌，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药草能安神，你……你再睡一会儿。”叶修远用一片大树叶将屋里的烟雾扇走，也给立夏带来阵阵舒适的凉风。 立夏反而没什么睡意，问叶修远，“你出去过，周毕怎现在怎么样？” 叶修远知道立夏是问周毕此行和那些商户们谈得如何，他没有和周毕说话，但看白子墨和那些商户满意的模样，成果应该还是喜人的。 “很好。” 到了叶修远口中，就剩这两个字。 立夏也没指望他能够说多少话，只是因为睡不着，想要找些话题混混时间而已。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们能赶上吗。”立夏说着话，睡意来袭，打了个呵欠，找一个舒适的姿势。 “他们要在湖上用了午膳再走。今日午膳也是白子墨安排，用的是你给的菜谱。”叶修远给立夏理了理被子，这次说话的字数多了不少。 想必是发现了立夏有些不满足于他的惜字如金，试着将心里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可惜现在安神药草的作用出来了，立夏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随他去吧。” 叶修远又给立夏扇了一会儿风，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声音，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郭宝根站在离屋子三丈远的地方，待得叶修远靠近后才小声说道： “这湖心岛说是知州夫人的私产，但实际就是知州敛财的一个手段，所以不管是谁，都会给知州面子，有什么事都不会在湖心岛闹开。” “那周家兄弟两个。老大周长富……” 短短半日，郭宝根能查到的消息也很有限，但也算是将周家的情况查了个七七八八。 立夏给了白子墨那么多菜谱，以后也会和白子墨把生意做起来。虽然总有一天能够将周家的生意给排挤下去，但对叶修远来说远远不够。 周长贵那渣滓，竟然敢掳走立夏，若不是他追得快，立夏怕是…… 念及此，叶修远眼中杀气凛然，“回城之后，查清周长贵的出入规律，临走之时，送他一份大礼。” 还有动手的黑龙儿和黑鱼儿，那一日叶修远狠狠揍了黑龙儿，如果扔在水中没死的话也要养上十天半个月。 至于那出手抓住立夏并带到岸边的黑鱼儿，竟然用手触碰到了立夏的身子，叶修远也是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郭宝根现在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叶修远的命令那么惊讶了。反正涉及到立夏的事情，再骁勇善战、沉默寡言的活阎王也会变成柔顺、话多的小猫咪。 这种比喻或许不恰当，但郭宝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叶修远。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才不信以前那不要命的战场活阎王会操心到女子的衣食住行，还会亲自下厨做哪些个麻烦死的小吃食。 叶修远和郭宝根在这边商量怎么出这口气，白子墨和周毕也在岛上喝着早茶，谈论着昨晚在画舫上的“意外”。 第392章 摊牌了 虽说凌晨时候叶修远就通过郭宝根的嘴巴报了平安，但出事的终归是此行身份最贵重的人，也事关今后的合作，白子墨不仅愧疚，还有些忐忑。 好在周毕多问了郭宝根几句之后，便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拍了拍白子墨肩膀：“放心吧，一点事情都没有，咱们可以安心睡觉了。” 白子墨还是很惊讶，不过看周毕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他熬了好几天也真是受不了，干脆抛开一切睡了个好觉。 等起来的时候便见着叶修远在他住的院子里又是熬粥又是蒸包子，忙得不可开交。而且还顺手炖了只老母鸡，说是中午给他留着。 等叶修远拎着食盒大步离开，他才能和姗姗来迟的周毕讨论一下昨晚的事情。 昨晚给立夏下药的人和推她下水的人都已经被白子墨抓起来，顺便还将手底下几个吃里扒外的给揪了出来。 可是不管做了再多，白子墨还是心里没底。再一次地问了周毕，不用他们去把立夏给接到院子里来吗？ 周毕见白子墨还是不懂，不得不说得明白了点，“白兄可能不知道，那叶护卫可不是护卫那么简单，他和咱们佟掌柜……” 周毕双手大拇指靠了靠，这次白子墨终于弄明白了，“你说他们是一对！” 周毕点了点头，“可不是么。两个人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偏偏别扭着都不捅破中间那层窗户纸，我们这些底下人看着都着急。放心吧，这一次虽然事情不是那么好，结果是好的就行，铁定影响不了咱们的生意！” “那我就放心了。” 经过昨日那一遭，白子墨是真的怕失掉了这门能让白家更上一层楼的大生意。 昨日邀请的那些个商户和花魁们，全都被画舫上饭食和酒水征服。要是换了往日邀请这些人，最多就是饮宴一阵大家各自散去。 然而这一次，在他提说要在湖心岛住一晚的时候，一个两个的全都没推辞。其中一位商户是知州大人爱妾的兄长，昨晚住下来之后，期期艾艾地找上了白子墨和周毕。 很巧的是，这位商人刚从京城回来。去过京城的极味楼，还知道极味楼接到了内务府邀请，操办了四月在皇宫朝霞殿的宫宴。 宫宴这位老板没有那个幸运吃到过。可是在极味楼里吃到过的几道菜昨晚在画舫上吃到了，还喝到了在极味楼都没买到过的美酒。 别人还没去过京城不知道厉害，这一位可是激动得喝酒的手都在颤抖。他这人爱妻如命，过两天就是妻子的生日，他还正琢磨怎么给妻子好好庆祝一下。 葡萄酒、点心小蛋糕，这简直就是绝配啊！ 就这两样，这位大老板便把他妹夫给卖了！也不叫卖了，就是他承诺，只要是给他一瓶葡萄酒，以及帮他府上做个大点的蛋糕，他就把知州大人给请到湖心岛上，来白子墨的宴席上吃顿饭。 别看只是知州大人来吃顿饭，知州大人可是这边州城里最大的长官，他的喜好就是这城中的风向标。 这一顿之后，白子墨以后的生意就更好做了，若是知州大人对这顿饭满意的话，这一次和周家的厨师之争那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完胜了。 想到中午这一顿，白子墨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周兄，中午这顿能请佟掌柜帮忙掌掌眼吗？” 周毕摸着下巴，表情有些严肃：“这怕是不行！” 白子墨吓了一跳，“难道佟掌柜记恨我？” 周毕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只是我们家掌柜……怕是身体还没恢复。” 白子墨秒懂，脸上有些尴尬，“这……那就算了。” 不过，周毕也没让白子墨这一顿关键的午饭掉链子。让护卫去把杜鹃和百灵接到了湖心岛，一当然是帮着操持午饭，二呢也方便照顾立夏。 不得不说，周毕认真起来还是面面俱到的。立夏又是一觉睡醒之后，百灵就已经守在了身边，见着她醒来，连忙上前扶着她起身。 “娘子，你没事吧？李叔回来只说你落水了，落水要睡这么久吗？”百灵是个话痨，谁也没和她一个小姑娘说太多，守着立夏等了半个时辰，小姑娘心里不知道画了多少魂儿。 “没事。”立夏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理了理衣襟，周身终于没早上醒来那时候那么难受了。 只是这理衣服的间歇，百灵就瞧见了她颈脖上和手腕上的青紫，重重地“呀”了一声，握住立夏的手：“娘子，这岛上的蚊虫也太厉害了，你看你被咬成了什么样子！” 立夏还正紧张着不知道怎么和百灵解释呢，就听她已经自圆其说了，“呃……，所以昨天才没带你们两个出来。对了，你怎么在这？杜鹃呢。” “李叔回来接我们过来的，周管事说杜鹃姐姐的厨艺比我学得好，让她去盯着那些厨子做菜去了。叶校尉和郭叔有事，就让我来守着你。” 百灵不但说了周毕的安排，还把这湖心岛今天中午这顿请了什么人，为什么请都给立夏说了一遍。 等两人清清爽爽出门，这湖心岛的午膳都差不多结束了。立夏尝了一下杜鹃特意给她留的饭菜，味道都不错，其中有几道鱼做得尤其地道。 之后两日，叶修远带着郭宝根每天早出晚归。立夏本来还想问他们都在忙什么，可每当她起身这两人就已经出门，晚上她都睡了也不见人回来。 这两日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都待在云客居没出门。等到周毕和白子墨将所有的金银财宝换成了她所需要的东西，并定下了回锦南县的时间，立夏都还没和叶修远打上照面，不由有些怒了。 叶修远是一个人一间屋子，立夏干脆指挥着杜鹃和百灵将自己的被窝往他房间里搬。今晚她就在那睡了，看是不是还等不到人！ 两个丫鬟被点名时还有些茫然，“娘子就是为什么啊？”百灵没有杜鹃沉稳，有疑问直接就问了出来。 第393章 耀眼的红 “娘子，这是为什么啊？”百灵虽然听话地给立夏收拾被子和枕头，但嘴巴却是停不下来。 杜鹃虽然也不知道原因，但却知道主子发话只管照做就是。眼看着百灵问了话，立夏的神色立马有些尴尬，连忙扯了扯百灵的衣裳。 立夏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想了想，决定给两个丫鬟讲清楚，“你们是知道我是个寡妇吧！” 这一点，认识立夏的人都知道，两个小姑娘不敢点头，用眼神肯定了立夏的话。 “那你们也知道，修齐并不是我的亲弟弟，而是我的小叔子。”立夏接着说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他的全名？” 这个世界阶级森严，百灵和杜鹃从到立夏身边第一天便称呼叶修齐为“少爷”，要真说名字，偶尔能够听到商瑾昱喊一声“修齐”，也听到过有人称呼他为“叶兄”？ 也是立夏，之前几乎每次和叶修远相处的时候都会有意避开别人，再加上叶修远长得那可怕模样。两个小姑娘还真没把他和温柔又秀气的立夏联系到一块。 现下听立夏这么问，突然就想到了。少爷的名字连起来不就是“叶修齐”，和叶校尉的“叶修远”何其相似。 “叶……叶校尉是……是姑爷！”百灵瞪大了眼睛。 她们是立夏的丫鬟，叫叶修远“姑爷”也是理所应当。所以，立夏点了点头：“对，叶修远就是我夫君。不过他并没有死，只是中间消息有误，生了许多误会。” 杜鹃和百灵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从在京城遇到叶修远开始，这两人都没露出点迹象，这时候倒是摊牌坦白了。 百灵还想问点什么，被杜鹃扯着去隔壁收拾屋子了。主子的事情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照命令做事就行。 叶修远这几天也不是特意要躲着立夏的。一来是照顾她身体，二来是云客居白子墨已经安排了足够的守卫，三是他真的有正事要办。 明日就要回锦南县，叶修远终于是把该办的事情都给办好了，心情轻松地回了云客居。 不曾想推开房门便察觉到了不妥，连忙转身挡住了身后亦步亦趋的郭宝根，接过郭宝根手中的东西：“便到这里吧。” 郭宝根莫名其妙，不过他对叶修远绝对是言听计从，“那校尉你早些休息。” 叶修远皱了皱眉：“叶修远！” 郭宝根一愣，继而猜出来叶修远这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无官无职，再称呼官职便有些不合适了。 叶修远也没等郭宝根反应过来，开门侧身进去之后迅速关上了房门。 门缝中，郭宝根只来得及见着客栈极为普通的木床上居然挂着刺绣了缠枝莲图案的织锦床帏和浅红轻纱帐子。 本来郭宝根只是微微有些怔愣，可是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了，怀疑刚才看到的是幻觉。顶天立地又刚硬粗鲁的武夫，居然挂浅红色床帐，还另外用了绣花床帏！ 这……这云客居的客房应该没这么周到吧？！ 郭宝根又反应了下，想起前天晚上他也曾来过叶修远房间，当时他查到了周长贵和那两个水里好手的消息，还到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可是也和自己的房间没什么两样，怎么今天…… 然后，郭宝根的脸猛地胀红。他怎么忘了！叶校尉……不是，是叶修远和佟掌柜之间已经有了那啥，本来还以为是叶修远一厢情愿，现在看来，佟掌柜好像才是那主动的一方。 郭宝根飞快跑回了房间，老李喊了好几次才算回过神来。不过他也没多说，只是让老李明日别去打扰叶修远，直接找周毕安排回锦南县事宜。 叶修远的房间里，他将两口大箱子轻轻放在地上。床帐里的立夏还是被门口的动静给吵醒了，伸出如白玉一般的手臂，撩开了帐子。 “叶修远，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立夏都已经睡了半个时辰，白嫩的脸上有被子压出来的印子，微红的脸、惺忪的眼，看得叶修远心里悸动不已。 这几天，周毕和叶修远也是分开行事的。周毕要去看着各种立夏要的商品入库，也要去各个人牙子那里挑选合适的人，还要去掮客那里买牛羊等牲畜。 周毕每做完一件事，总是要到立夏面前表一下功，生怕哪天立夏觉得他做事情是在混日子就把他给退回去了。 但是，在周毕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叶修远的影子，那他早出晚归是在干什么？ 立夏拿了外衫披上，从床上下来。叶修远几步上去，将她踢到床脚的鞋子捡起来，半跪在地上，握着她的脚。 粗糙的古铜色大手握着一双精致如白玉的脚丫子，玉白的脚掌、珍珠光泽的脚指甲，叶修远另一只手的鞋就套不上去了。 立夏本来是看着他放地上的两个大箱子，想要起来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可是才坐起来脚就被他给握在了手中，踩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中，她心中也同样有些悸动。 她还记得在湖心岛的那个晚上，他的吻落在她脚趾时候的痒意。 她动了动脚，“这几天你忙什么去了，不说清楚不准靠近我。” 虽然是生气，可是脚都在人家手里，骂人都像是撒娇。 叶修远回神，连忙将鞋帮她穿上，扶着她坐到了桌边。默不作声地将箱子拉到了近前，然后打开。 立夏眼前是一片耀目的红，红得她鼻子发胀、眼睛发酸、喉咙发涩，“这是……” “回去我们就成亲。”叶修远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行动里绝对惊人。 这一口箱子里装着他跑遍了整个州城能买到的最好的嫁衣和凤冠霞帔，只想给立夏一个完美的婚礼。 立夏伸手摸了摸，也不知道叶修远是怎么找到的。红盖头和嫁衣上的牡丹竟然是“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缂丝，这种技艺十分难学，从前朝开始被列为贡品，民间很难采买，特别还是这么完整、这么大的两件。 叶修远又将另一口箱子打开，也全是红色的丝缎、锦缎、纱幔，还有大红的“囍”字。 第394章 回去咯 在立夏的逼问下，叶修远还是将来处给她说清楚了。 叶修远的银钱可是已经全都交给了立夏，如今他辞了官职也没俸禄，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穷光蛋。 叶修远在去战场之前只会打猎或者卖苦力挣银子，可是去战场后他发现，战利品是个挣银子的好途径。 不过，叶修远属于那种即便是战利品也得来源正的那种。在战场上叶修远骁勇善战，一是给立夏报仇，二便是有个攒钱的执念。 武威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亲手缴获的战利品不用全部上交。从普通小兵的上交一半，到成为校尉后的交两成，他渐渐悟出一个来财的方法。 叶修远没有念过书，但是他在叶修齐那学会了识字。可惜他小时候跟着野兽信奉强者为尊，去了武威军也是强者为尊，其实并没有人教他界限分明的是非对错。 叶修远行事，便比寻常人多了一份“顺心而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军中也时不时受罚，在皇宫也会发疯。要没有欣赏他这股“疯”劲儿的崔国公，叶修远这种性子大概早被人合伙给打死了。 就是因为这份“随心”，叶修远在查出来周长贵的踪迹后直接就找了过去。 说来也巧，周长贵不愧他色中饿鬼的称号，在对立夏下手的同时，也正勾搭一个花楼里的清倌人。他不敢把人往家里带，便在外面买了个小院，许诺和清倌人在那里成亲过日子。 清倌人也有些手段，提了一堆的要求。周家做船运，买东西也方便，红绸、红纱、红锦缎，便是周长贵买来布置小院的。 只可惜还没挂起来，就被叶修远给找上了门。周长贵的随从和护卫哪里是叶修远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叶修远当着周长贵的面将坚硬的紫檀木家具像撕纸似的，撕成了一片一片。再想想连家里人都找不到这儿，叶修远却是第二天就追了过来，周长贵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叶修远也没说别的，给了周长贵一锭银子，让他帮忙买一套女子成亲的嫁衣。 一锭银子估计也就三两左右吧，是立夏给他的“零用钱”中的一块。周长贵当然不敢照着二三两银子来买，这两天真的是想尽了办法，竟然还真让他给叶修远找到了这套缂丝嫁衣和红盖头。 为了表明诚意，他还把凤冠霞帔都给一起准备了，只想把叶修远这“瘟神”给送走。 只可惜叶修远并不是没有獠牙，只是习惯了藏起来而已。在拿着东西离开小院之前，叶修远还是将周长贵曾经碰触立夏下巴的那只手给废了。 身后是周长贵的鬼哭狼嚎，叶修远还把黑鱼儿和黑龙儿都丢进了周毕买的那一堆奴仆当中，这才带着东西回到了云客居。 不过，和立夏说的时候，叶修远很会避重就轻，立夏只知道他教训了周长贵，逼着周长贵帮忙买了这些东西，她并不知道教训的全过程。 了解到了东西的来历，立夏没一点心理负担。她不是圣母，其实也隐隐猜得出来周长贵准备这么多东西肯定不是一点教训而已。 但这又怎么样！像周长贵那样敢肆无忌惮对她出手的渣滓，叶修远没让他断手断脚也实在是太过心软了。 不得不说，叶修远和立夏就该是一对，教训人的方法都想到了一处。 不过，立夏翻了两个箱子后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就只准备了我穿的嫁衣，你的喜服呢？难道就穿平日这些衣服。” “我……我再去找周长贵。”叶修远转身就要走。 立夏赶紧把人给拽住了，“羊毛你别指着一个人薅！你就歇一歇吧，你的喜服，交给我来准备。” 女人就是这么简单，明明因为三天不见人聚集起来的火气，却又因为这两箱子耀目的红消逝一空，甚至还觉得心中甜蜜，想要犒劳一番这默默付出的男人。 想到就做，立夏主动踩着凳子跳到了叶修远怀中，送上了一个香香软软的亲吻：“叶修远，你对我太好啦，会把我宠坏的。” “还不够。”叶修远小心翼翼搂着人，“我要一辈子对你好。” 灯火摇曳，叶修远喘着粗气支起身子，离开床榻，“我去周毕房里。” “为什么？”立夏被亲得浑身发软，媚眼如丝。 叶修远的自制力差点崩溃，别过脸，忍着身体的僵硬，声音低沉沙哑：“明日一早要回锦南县。” 立夏刚开始还不明白这事和回锦南县有什么关系，可视线不经意就落在了一处，她身子不由一僵，上一次的教训还没多远呢，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要是明日一早被叶修远给抱上马车，那可真的是无脸见人了。 挥了挥手，立夏道：“你快走。” 让叶修远走了，他反而忍不住，又倾身亲了亲她，“我去冲个凉水，你等我。” 最终叶修远还是和立夏在一张床睡的，只不过并没有做到最后那步。除了要早起的原因，他还是想将美好留待成亲的洞房花烛夜。 这次，周毕买了男男女女一百多人，其中一半还是昨晚才从别的县城过来的。 另外便是白子墨提供的车队，会负责将这些人和买来的数万斤粮食和几千斤种子送到锦南县。 白子墨本来也是想跟着车队去锦南县走一趟的，可是立夏要的大量白叠子还在路上，白子墨得留在南边州等着白叠子到了才能成行，为此他表示十分遗憾。 周毕才不管他遗憾不遗憾呢，车队白子墨的人会全权处理，可是这从好几个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奴仆得他安排。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将马车里给立夏剥香蕉皮的叶修远给扯了下来，带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奴仆前，递给他一沓卖身契，“叶修远，叶掌柜！为了给佟掌柜多挣点银子，你是不是也该帮着做点事？” 周毕知道，一提立夏，叶修远再多的不甘愿也只能憋在心里乖乖办事。 果然，叶修远只能把卖身契接了下来，问他：“干什么？” “核对身份。”周毕说完，转身就去了另一边，郭宝根和老李也不能逃掉。 叶修远只得拿着手中的卖身契看了起来。还没等他点名，便听得眼前一群人中有个虚弱的声音问道：“叶修远……你是叶修远？” 第395章 再见故人 陆晔的医术高绝，以他的能力就算是进太医院做个院判也是够的。 奈何陆晔从小在军中长大，他的师傅是军医，他的命则是镇北将军救下来的。后来又与杨振威兄弟俩相交莫逆，习惯了军营中的生活，将军营里的将士当做兄弟，当做子侄。 与戎人开战后最惨烈的山谷之战，镇北军中了戎人埋伏，死伤惨重。 那一役，陆晔熟悉的将士几乎都死了。作为军医的他当时没有进山谷，可是后来进去见到那种惨状，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景象。 从那以后，陆晔便踏上了报丧的路。将镇北军中阵亡将士的遗物和抚恤金送还家乡，如果有家人便还给家人，如果家人也没了，那就交给村长、里长。 陆晔是抱着一颗虔诚的心做这件事的，途中花费也都是他自己的银钱。可是，还是有许多人并不理解他，谩骂责打还是小事，大多的人都会扯着他要求更多的赔偿。 这些也就罢了，两年前的一天。陆晔遇到了一群劫匪，搜遍了他全身之后发现并没有多少银两，一气之下砍掉了他一只胳膊。 那时候，陆晔已经将大多数将士的遗物和抚恤金都送到了亲人手中。他躺在被劫的那个巷子里，连“救命”都没喊一声，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归宿。 可没想到，那只是他另一种命运的起点。他被一对路过的兄弟捡了回去，两个傻小子拿出娶媳妇的银钱给他找了大夫。 陆晔醒来后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傻小子。兄弟两个是孤儿，跟着街边叫花子长大，但是两人都有力气，渐渐脱离了叫花子生活。 这两年崇康帝登基，各种大赦和减税、鼓励开荒耕地。兄弟俩能干，也攒了点银钱。本来是打算娶媳妇的，结果就见到了被人砍了手臂、浑身血淋淋的陆晔。 兄弟俩把陆晔捡回去，哪怕陆晔活过来之后成天一语不发，只会木讷地坐在那里等吃等喝，兄弟俩也没有一丝嫌弃。 就这样，陆晔在这兄弟俩家里生活了一年多。直到三个月前，突然有人要给兄弟俩说亲，不曾想遇到了一伙骗子。不但将兄弟俩的房子、银子全都骗光，还把兄弟俩卖给了人牙子。 兄弟俩被人五花大绑了扔上了牛车，陆晔也跟着上了车，成了一个不要银钱的便宜奴隶。 都这个样子了，兄弟俩对陆晔也是一如既往地好。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却竭力让陆晔吃饱穿暖；每一次兄弟俩能有个好去处，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要求带上陆晔，不然打死不去，去了也要作怪。 兄弟俩太坚决，以至于每一个买家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周毕出的银钱不低，人牙子生怕这兄弟俩又犯轴，拿陆晔威胁两人。 陆晔被打了一顿，兄弟俩依然坚持要带着他一起。周毕没那么好心，本来是想干脆谁也不要的。 可陆晔看出了周毕身后那护卫竟然挎着武威军的大刀，武威军能够拿大刀的至少是百夫长，就算是退役也能将刀给带走。这是武威军将士的一种荣耀，也是身份的象征。 看到武威刀之后，陆晔在周毕要离开的时候，用他残存的那只手抓住了周毕的衣摆，告诉周毕他会医术，买下他不会吃亏。 来之前周毕和立夏就合计过，除了普通种田种地的百姓，有手艺的人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周毕在人牙子这里问的都是“会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只要是会一门手艺，哪怕是老弱病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花钱买下来。 所以，陆晔这句投名状很快就得了周毕满意，出银子将三个人全都买了下来。 可是这买下来并不代表被重视。陆晔被打了一顿，又舟车劳顿，一路发起了烧，到了这南边州城外，竟然都有些犯了糊涂。 他居然！居然看到了叶修远！ 叶修远早就死在了山谷中，遗物和抚恤金还是他亲自送去的梧桐镇。 陆晔记得，他那时候还私人添了二十两银子，叶修远的家人是所有殉难将士家属中最通情达理的，可他最怕的便是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家属，会让他更为难受和愧疚。 “叶修远……”陆晔怀疑自己是烧糊涂了，竟然看到了叶修远。难道……是他要死了吗？ “陆军医！”叶修远拨开陆晔脸上凌乱的头发丝，看清了他苍老许多的那张脸，不由有些惊讶。 立夏在马车上见到了周毕拽着叶修远，便下车走过来，也正好看到了陆晔那张脸。 “你们干什么？”见着叶修远将陆晔从牛车上拉起来，队伍中的兄弟俩不顾一切地靠了过来，“你们别想把陆叔带走，不然我们兄弟死也不让你们安宁。” 这威胁，还真是中二。立夏扫了一眼这一双兄弟，大的二十多岁，小的可能还不到二十，都长得浓眉大眼，但也都同样有着一丝憨气。 “铁头、木头，你们怎么也在？我还没死吗，我怎么看到了叶修远。” 陆晔见到了一对傻瓜兄弟，不由有些懵。立夏凑上去，“陆军医，还有我。” “立夏，是立夏！”陆晔终于有些回过神来，“我……我没死，那……叶修远你也没死！” 叶修远点了点头：“我没死，杨恩也活着。”念及刚到军营的那段日子，陆晔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时不时就会和他聊聊天，也不管他张不张嘴。 “好，太好了！杨恩竟然活着……呜呜呜……振威，杨恩还活着。”陆晔激动地哭了起来。 铁头和木头兄弟俩这时候也看出来了，他们陆叔这是遇到了熟人。 他们一直以为陆晔是和他们一样无亲无故的可怜人，三人相依为命这么久，原来陆叔还有这么气派的“亲人”。 看看叶修远和立夏。叶修远和买下他们的人称兄道弟，立夏之前又是坐在此行最好的马车上，想也知道身份不凡。 兄弟俩顿时就有些局促，“陆叔……” 陆晔不用看都知道这兄弟俩又“犯傻”了，虽然还是头晕脑胀，但他现在心情很激动，也很清醒，指了指兄弟两个，道：“这是我两个义子，以后传我衣钵的。” 第396章 变化真大 不过现在，这兄弟俩不仅还不能传陆晔的衣钵，甚至都不知道陆晔居然还有一身不俗的医术。 得知了叶修远和杨恩还活得好好的，陆晔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开口报了好几样药名，末了十分期盼地看向立夏：“有卤味不？” 立夏相当绝情地摇头：“行路不便，没有卤味。而且陆大夫你病着，不适合吃辛辣和卤味。” 有叶修远和立夏的关系，陆晔从破烂的牛车转移到了铺着软垫的马车上，铁头和木头兄弟俩上车照顾他。 马车上有草药，立夏过去捡了陆晔说的那几样，让叶修远给陆晔那边拎了个小炭炉过去，行路的同时就能把药给煎上。 来的时候有崔三郎的军队随行，一路顺畅。回去的时候有一百多个奴仆和一百多个马帮的人，也没遇到什么宵小。 六天后，队伍终于到了锦南县县郊。 立夏她们离开了半个月，锦南县又有了新的变化，最明显便是这锦南县第一道防线。 作为发配之地的一大片平原没有围栏，只在最外围修建了几处约莫两丈高的塔台，能见着有士兵在上面值守。 塔台范围内，原本的荒地变成了良田，沟壑纵横，有水光粼粼，田里有不少人正在耕作。 百灵和杜鹃见状，忍不住拉着立夏的手惊叫起来：“娘子，那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曲辕犁？可以不用牲畜，用人也能犁田的那种。” 立夏都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上辈子，立夏只念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后来便一直在餐厅和药膳馆，去过城郊烧瓷厂。 她知道曲辕犁比较省力也好操作，可具体什么样子她并不是很清楚。 她也知道纺织机器、榨油机器等许多机械通过改进，能达到省时省力还好用的效果。 不过，具体怎么改，改了之后该是什么样子，她就不是很清楚了。倒是商瑾昱和叶修齐，每当听到她说可以更好的时候都会认真地倾听，还会让人记录下来。 立夏在京城去崔家庄的时候看到庄子上的人耕地太过艰难，便连比带划说过曲辕犁，当时是叶修齐和她在一块儿。不管现在那些人用的是不是曲辕犁，但能够看出来的确是比以前省力也方便了许多。 “也许吧。”立夏心里也是高兴的，不管是不是她的创意引发了这些改变，她都觉得眼前这欣欣向荣的一幕令人喜悦。 “这个季节了，还往弄这些水田，能干什么啊？”杜鹃和百灵从小生活在偏北的京城，并不知道水稻有一年两熟的种法。 立夏便给她们解释了一下。不仅水稻可以一年两熟，不少农作物还能通过一些手段三熟或是反季。 别说两个没见识的小丫鬟听得双眼放光，就是立夏不远处的周毕都听得欣然向往。他就说嘛，这次的选择果然正确，在京城可听不到这些新鲜事儿。 车队进了塔台范围，到了进县城第一道关卡。只不过，这关卡并不会检查进城的队伍，看到后面连成线望不到边的货物车队，守关卡的士兵甚至还招手派人上前帮忙。 “远哥！你们终于回来了。”杨恩正好带着人在附近巡视，将马丢给手下，快步迎了上前，“你们不知道，商瑾昱那小白脸的手下还真是能人辈出……” 话还没说完，便见着叶修远身后不远处被铁头和木头搀扶着的陆晔，顿时就愣住了。 “杨恩。”陆晔本来以为他的眼泪在山谷中，在送将士遗物的过程中早已经流干，可是看到杨恩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陆叔！”杨恩丢下叶修远，直奔陆晔，“陆叔，您去哪了？我和远哥一直都在找您。您的手……” 杨恩一把握住了陆晔空荡荡的袖子，半晌没说话。 “过去了！都过去了。”来的路上，陆晔已经打听了锦南县现在的情况，和立夏一样，他也觉得锦南县可塑性很强，对锦南县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铁头和木头原本没有姓，只有从小被人叫到大的外号。之前的户籍变成了奴籍，遇到立夏自然首先便要给他们换户籍。 这些要进县城了才能办，但陆晔已经和兄弟俩说好，今后他们都姓“陆”，他们三人的户籍落在一处。 “杨恩，这是我收的两个义子。大的是陆铁头，比你大三岁，小的是陆木头，比你小一岁。以后就是你的兄弟了。” 陆晔这两年冷眼看着，兄弟俩人品都不错，他都那模样了还愿意护着他。既然现在他有能力护着兄弟俩，那他便好好好回护。 杨恩和叶修远、立夏一样，真心为陆晔高兴。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过去，而是走过郊区的水田，来到了新建好的锦南大桥前。 饶是陆晔走遍了大炎朝，此时见着这宽三丈，平整搭建在水面两丈高的大桥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桥用什么建的？有这么大的石头吗？不是。看着不像是石头，而且这么大的石头要怎么运到上头去。” 陆晔都觉得有些魔幻了，在他身后长长的奴仆队伍中，还有人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呼着神迹。 队伍里有一辆牛车上，南蛮人阿大缩回了脖子，给妻子理了理身上的毯子，“媳妇，我们这次应该是选对了吧。” 阿大就是卖土豆给立夏的那个南蛮人，周毕抽空去了他家，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下了他家中剩余的三千斤土豆。立夏听说阿大媳妇怀相不好，还做了安胎的药膳让郭宝根给阿大送去。 不曾想他们离开州城的那一天，阿大带着媳妇找了过来。他有银子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便要来谋夺他的房子和开出来的荒地。 阿大本来不是大炎朝人，媳妇又是外嫁到那个村子的，两个无根无萍的人如何是全村人的对手。 可是阿大也不想千方百计换来的银钱不能给媳妇安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收拾了行囊便带着媳妇来投奔立夏，为奴为婢也行。 阿大在种植上天赋不输蔡老爹，立夏没有收他们夫妇为奴仆，反倒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的休养条件，也答应了阿大和媳妇还有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可以在锦南县落良民的户籍。 唯一的条件，阿大以后要负责管理立夏的农庄，种植她需要的各种食材。 第397章 我很骄傲 这进县城的桥可以说是几易材料。 刚来的时候是从河里的石墩渡过去，后来砍树做了木桥，然后大家去山里开采石材准备做石拱桥，可是最后商瑾昱还是决定了用水泥和砂石。 事实告诉世人，这个选择是最正确的。钢筋混凝土的桥身，经历住了前两天的一场大洪水，而且一点损耗都没有。 平整的桥面，不管是牛马车还是步行都感觉不到丝毫颠簸。这么多人和车马挤挤攘攘走在桥上，也没有一点颤抖。 桥上干净整洁，倒是他们在原野里走了一遭，鞋底沾了不少泥土，感觉走在这地上都心里烧得慌。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不止是进县城的桥梁，过桥之后的道路也都是这般宽广平整的，一路向前几乎看不到终点，左右也有稍微窄一点的分支道路。 不仅是花钱买回来的奴仆瞠目结舌，就连白子墨手底下马帮的人也都被震惊得怀疑人生。 任谁在荒郊野岭行走了几天，一晃眼见着这么一座……哪怕还正在建设的城市，怕也会怀疑步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马帮领头的人也姓白，叫白子财，是白子墨的选房表兄，非常清楚周毕在州城买人的条件。 这时候，忍不住再和周毕确认道：“来锦南县定居或是做生意，真的可以分房子和田地？” 这句话周毕在州城和许多人说过，可以谁也没见过锦南县的样子，除了南蛮人阿大两口子，都不敢贸然地抛下边州的“好日子”，来未知的锦南县冒险。 周毕也没想到这半个月商瑾昱的精力全放在修桥铺路上了，别说这些第一次来锦南县的人，就是他自己也有被惊讶到。 不过，在白子财面前，他还是很能够端得住的。高高昂起头颅，充满了骄傲地回道： “这是当然！不过，这是针对良民，若是奴籍就得先干满三年才能脱籍落户。像那些犯人，得流放期满才能选择是否在锦南县落户，只要愿意留在锦南县，待遇也是一样的。” 周毕这番话刻意加大了声音，白子财和他身后的马帮众人，还有附近的奴仆，全都一片哗然。 商瑾昱和叶修齐带着人出来就听到周毕这番话，轻抚了一下额头，让高昂敲了一下锣，吸引了所有人关注，这才朗声补了一条， “锦南县的房子和田地也不是白给，咱们有一个定价，有银钱可以直接买，没有银钱可以租……” “租金多少？” “卖价多少？” “不是说可以自己开荒吗？” “……” 商瑾昱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纷纷发问。主要这小公子生得太好看了，又年纪轻轻，大家都不怎么怕他。 商瑾昱被众人给问得狼狈不堪，赶紧让高昂和高琳兄妹俩负责秩序，逃难似的冲到了叶修远和立夏这边。 托叶修远的福，这边有一个无人光顾的真空地带，特别清净。 商瑾昱看了一眼叶修远和立夏的距离，嘿嘿笑了笑，很猥琐地靠了靠叶修远胳膊：“到手了？” 叶修远冷哼了一声，侧身让到了一边，不和这人多说，让他和商瑾昱耍嘴皮子，还不如让他去跳护城河来得干脆。 商瑾昱在叶修远这儿没讨到好，折扇一摇，眉头一挑，桃花眼一飞，“立夏这一趟看来收获不菲，爷……” 立夏冲天翻了翻白眼：“商少爷，你家高琳在瞪我了！” 商瑾昱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整肃表情，可是回头只看到高琳在人群中安抚那些老弱妇孺，跑得正欢，哪里就在看他们了。 知道上了当，商瑾昱也不生气，不过脸上那些装出来的轻松算是彻底垮了下去，露出疲态：“你们这一趟算是解了县城燃眉之急，辛苦了！” “你们也不轻松。”立夏看了看那边被人围在中间，说得口干舌燥，她都为他们累，不由给商瑾昱建议：“我觉得要想锦南县走得远、站得高，还有一个事要做。” “做什么？”商瑾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立夏虽然没有念过书，可是时不时冒出来的学识和理念都能让人如醍醐灌顶。 只是立夏很懒，在没有发现问题之前绝对不会主动吐露，所以需要一定的引领。 立夏要是知道商瑾昱一直都是这么“算计”她的，一定会大喊三声“冤枉”。 她的博学不过是因为曾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很多知识和理念不过是生活中的常识而已。 就如现在，听到商瑾昱问怎么做的时候，她下意识就道：“广而告之啊。” “如何广而告之？”商瑾昱又接着问。 立夏说出来后又有点后悔，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没有广播，这要怎么“广而告之”。 唯一还算好的是先帝崇文，哪怕是边境城市都有学堂和私塾，虽然入学门槛高，但也有不少人进学念过书。 “可以在人群集中的地方做告示墙，每当有什么新的政策和命令就着人抄录在纸上，张贴墙上。然后有专人在告示墙那儿每隔一段期间念诵解释一遍。当然，这抄录的文字越白话越好，就别拽文嚼字。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全民识字……” “全民识字！”商瑾昱倒吸一口凉气，从古至今也就崇文帝在位的时候推崇文人，但也不敢说全民识字，而且到了后面是快速糜烂继而被新朝取代。 立夏没发现商瑾昱那见鬼似的表情，点了点头：“鹅毛笔造价不贵，纸也简单，锦南县自己就可以做。也不教什么四书五经，就基本常用字和识数。当然，有天赋的孩子和年轻人还是可以选拔培养一下，以后也能帮着你分担些政务。” 商瑾昱长出了一口气，他就知道，立夏不可能脱离现实的。不过！ “造纸简单？”商瑾昱声音都劈了叉。 立夏还正在说：“鹅毛笔始终不太方便，如果就是寻常学认字识数，还不如铅笔，铅笔是什么做的？好像是石墨，石墨就是碳……咦锦南县也能做……” 然后，她就被商瑾昱劈叉的惊叫给喊得回了神。双眼都还处于有些茫然的状态：“造纸不简单吗？雪白宣纸难，粗纸应该不用那么精细吧。” 第398章 安置 立夏有时候也觉得奇怪，穿越前她不过就是在做菜上有些天赋，其余表现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愚笨不堪。 在为人处事上也经常被人诟病，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没有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交到男朋友。 说起来还算她赚了，穿越后这身体才十三，正是发育期的女孩子，本身底子就不差，再常年药膳调养下来六分清秀的长相都给调出了八分。身材嘛，反正她挺骄傲的！ 穿越后还有个神奇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原身的能力还是她穿越附带的金手指。 她的记忆力是越来越好，前世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和电视里、客人口中的一些东西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来这个世界后，她就发现因为前朝崇文的缘故，纸张还是有的，就是价格相对来说有些高。 她的兴趣在厨艺、在药膳，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去做吃食以外的生意，也就从来没有提及过此事。 商瑾昱之所以都惊讶到声音劈叉，那是因为大炎朝的许多东西都属于家族秘方。 菜谱都是家族传承，更别说造纸、制墨这些在前朝非常吃香的产业了。 崇康帝登基后也没有打压文人，这些文人产业依然是价格高昂。 可是在立夏这儿，居然还是不难！商瑾昱许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小心翼翼地问立夏：“你还懂造纸？” “大概过程是知道的，具体的还不知道有没有用？”立夏自己也没有把握，说的便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可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商瑾昱也是如获至宝。毕竟之前她随口那么一说的很多东西经过实践都证明非常有用。 红砖、水泥、粮食、榨油、酿酒…… 就连这县城的地下排水系统，也是因为立夏的随口一说，但事实证明，这排水系统比京城的都要好上几分。 立夏刚开始的时候还总把这些功劳归结到她早逝的舅舅身上，商瑾昱对此嗤之以鼻。 要是郭平的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到死都毫无建树，而且郭平是他的亲儿子，没道理亲儿子没学到半成，十来岁的侄女却学个通透了吧。 不过这背后有什么秘密他并不想探听，万幸的是立夏跟着他来了锦南县。 在这里，立夏大可以将她脑海中的所知付诸现实，他也会不遗余力的给她兜底，将所有的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虽说商瑾昱如今也找到了心中所爱，但他还是忍不住对叶修远叹了一口气，报以幽怨的眼神：这傻子是何等幸运，居然被他娶到了立夏这宝贝。 叶修远不笨，如何看不出商瑾昱神色中的幽怨。以前，或许他还会为这样的眼神而自卑，离立夏更远一些。 可是经过边州城湖心岛那一夜，还有后面一马车的成亲物件，他才懒得和商瑾昱计较。 立夏的好，他知道就行。叶修远直接给商瑾昱瞪了回去。 还别说，叶修远正经起来瞪人的目光锐利犹如利刃，商瑾昱都差点接不住。 立夏大概将造纸的方法说了一遍，又形容了一下铅笔，商瑾昱全都记了下来。 这一次，周毕买的那些奴仆全都是立夏的。南蛮人阿大夫妻俩正好可以跟着陆三娘一家去仙人峰，把那边建庄子的张成换回来。 仙人峰的庄子终于轮到了砖和水泥。反正地方宽，立夏设计了靠近山脚竹林的三进主院，和主院两边延展的普通小院子。 现目前立夏暂时不会到这边居住，便主要建造了两侧的小院子。一般都是正房三间带左右厢房，有的厢房多些，有的厢房少些。 另外还在山脚溪边建了一排屋子，里面安放着上下铺。立夏不是圣母，没道理花钱买回来的奴仆就住好院子。 买回来的这些人，都是分了男女先住进大通铺，吃食也是在大通铺前做大锅饭。这段时间正好让陆三娘给他们做一点基本的培训，然后挑一些得用的出来做管理者。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要抓好卫生关，以及查验这批人里有没有隐藏什么传染病。 阿大夫妻因为不是奴籍，到了庄子就能直接住进一个三间正房的小院子里。 这些新建的小院子里面，有基本的家具和灶具，全都是崭新简约的。在他们自己种出来粮食和养牲畜之前，还能按照人口每天领一些粮食和肉类。 守着这么大一片山林，勤快点是不缺蔬菜的。等他们能够自己种田、打猎、做生意的话，就开始给立夏交租子。 立夏这边比商瑾昱制定的租赁规矩要宽松一些。对于阿大这种愿意到庄子上来种地的平民，她本来还想直接包吃包住，再发一点月俸的。 后来一想，这种方式其实不适合现在大炎朝的国情。还是决定听叶修齐的建议，这些愿意来她庄子的算是佃户。 佃户两种选择。一是每年种出来的粮食交四成，十年后，房子归佃户所有，租子改为两成。 如果不愿意住她出钱造出的房子，那便在指定的地方自行建房，而且不能乱七八糟影响整体风貌。但相对来说，租子就要便宜一些，每年三成。 大炎朝的佃户多数都是五五分成，有些苛刻的地主甚至会六四、七三，但一些遭难的难民还是愿意承受。 听到立夏开出来的条件，阿大夫妻俩又抱头痛哭了一场。当时便表示，他们愿意为立夏的种植大业奋斗终生，并且还会带领庄子里的所有庄户一起努力，立夏指哪打哪！不，是立夏说种什么他们就种什么。 目前来说，除了阿大夫妻，和签了“工作合同”的周毕和郭宝根几个，立夏手底下包括跟着她一路从京城来锦南县的张忠、陆三娘两家都还是奴籍。 立夏终究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总觉得买奴仆就像买卖牲口似的，她有些不落忍。 每一次买了人，她都会告诉对方。十年，这些人跟着她为奴为婢十年，十年后如果愿意离开她，她会痛快地帮忙改籍。 而且这十年，她也不会真的让这些人为奴为婢，都是根据每个人的才能安排合适的工作。 譬如张忠和陆三娘两家人。跟着立夏的日子不长，可是日子比以前是平民都还好过几分。他们都已经和立夏说好，他们自己不愿意改奴籍，跟着立夏一辈子都行。 他们的子孙，如果愿意走科举的，就请立夏帮忙换了良民户籍，要是愿意继续跟着立夏干活，奴籍其实更安心些。 第399章 计划 立夏对下人训话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可是这次她等待的反对、质疑声音一个也没没有。 她正觉得诧异呢，就见买回来的这些人都带着点畏惧的眼神在瞧她身边。 她身边不就多了个叶修远吗？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对这些人的震慑力就这么大么。 不过，经过了战场淬炼的他冷着一张脸，的确是很有威严。 不知道怎的，看到叶修远绷着脸摆出冷硬的表情，她脑海里却只有他私底下对她温柔小意，把她当成易碎瓷娃娃时皱起眉眼的憨态。 好像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放松下来，也才会恢复几年前的那种憨厚单纯的模样。 立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才会有如今的转变。和她上辈子被社会毒打成最终冷心冷情的模样何其相似。 想也没想的，立夏退后两步，和叶修远站在了一块。并主动牵了他的手，力道根本不允许他挣开。 “这庄子有我的份没错，但当家人在这儿。” 叶修远身子一僵，侧头看向立夏的眼神温柔得能溢出水来：立夏，怎么这么好！ 立夏就是想说，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想把自己的骄傲、快乐、喜乐、悲伤全都分享给他。 而且，她能有房子、铺子、庄子，还有这么多下人，叶修远功不可没。凭什么她站在前面发号施令，他就得在身后像个护卫似的站着。 之前，因为立夏一直没发话。陆三娘这样老于世故的人就算是看出她和叶修远关系不一般也不曾多话，可是现在看他们样子，便知道这一对儿总算是不磕磕碰碰，要修成正果了。 当即笑开了眼：“恭喜……老爷……，恭喜掌柜的……哎呀，恭喜夫人！” 陆三娘犹豫了一下，叶修远在京城做过校尉、统领，到这儿又做了把总，但大家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沿袭了郭宝根几个老部下的“校尉”。 叶修远是个不会在称呼上纠结的人，辞去了军中职务便说了再沿袭旧日称呼不合适。可一时半会儿大家都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称呼他才好，正好趁着他与立夏成为一对，大家也能把称呼改一改。 至于立夏，未出阁要称呼一声“佟姑娘”或是“佟小姐”，寡妇身份叫“佟娘子”，但若是和叶修远成亲，单独的时候可以叫“掌柜”，两人在一起还是要叫一声“夫人”。 这其实也是封建社会对女子的一种苛待，好像女子只能依附男人生存似的。 好在叶修远和立夏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个称呼就能说清楚的。为了以后这锦南县越来越多的人和事，陆三娘这样的称呼最恰当不过，免得以后还要一个个去给人解释。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新买回来的这些下人也有眼色，顺着陆三娘的话道了恭喜。 是人都喜欢听吉祥话，立夏当然也不例外，眉开眼笑地应了，道：“今天高兴，给你们加肉。改日办酒席的时候再请你们吃糖。” 吃糖是立夏按照前世习俗顺口说的，说完后想起了这世界的糖果几乎还没出现，麦芽糖算是其中主流。 之前的白砂糖还是她用粗糖提炼出来的，看来是该把糖果制作提上日程了。 立夏擅长制作的糖果也是药膳，有止咳平喘的、有清咽利喉的，还有小孩驱虫、止泻…… 其实不少药方都可以做成好吃又容易入口的，只不过加了一些成分后会让药效打折，病情恢复起来也很慢。 药膳更多的还是辅助治疗和一个长期的调养，或者说是一种提前预防，并不适合用来治急病。 如果是安顿好了之后，倒是可以试试做成各种糖果，偶尔当做零嘴吃吃，甜甜嘴也能缓解一些小症状，其实还蛮不错的。 立夏想事情的时候就容易出神，陆三娘和叶修远都司空见惯，两人也不去打扰她。 叶修远扶着立夏往马车那边走，对陆三娘指了指那些还等待下一步指令的下人们，陆三娘心领神会，点头让之前便在庄子里干活的人帮忙，静悄悄地将人给带去了小溪边的安置点。 这边的集体宿舍在立夏看来是很简陋，可是在这些买来的奴仆面前堪称豪华了。不仅是豪华，而且坚固又美观，砖瓦结构防风防雨，比茅草屋和木屋不知道好了多少。 现在幸好还抓着夏天的尾巴，温度并不是太低，晚上用一层麻布就能挡住寒气。要是再过一段时日，怕就得准备御寒的被子了。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值得钦佩的。石头寨的人在山上生活了这十来年，别的经验或许很少，但山林取暖纳凉确实也有不少心得体会。 像立夏画出来的高低床和本来便有的竹床上，便有一种叫“棕垫”的东西，采用的是叠嶂山里随处可见的一种棕树。 棕树在生长过程中会出一层棕色软壳，剔除衔接软壳的枝干，留下的就是一张两尺见方的棕皮来。 从下往上越来越软和，而且最软的那部分可以用来搓棕绳，稍微坚硬点的可以做垫子底层，也可以做鞋底， 棕树青色的叶子用处也不少，可以编织帽子、连接起来当绳子。 棕垫和棕鞋目前是石头镇的最大特产，可以用银钱买，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换。 张成和陆三娘用粮油换回来不少，溪边集体宿舍和单独的小院子都用上了。 飞云镇的人也没闲着，他们那边山上没有棕树，但有不少桑树，大多数都会养蚕、缫丝，也有人会织锦。 以前他们寨子那么几千口人便是靠着卖丝绸的银钱换一些必备品回去，不然也得像石头寨那样人越来越少。 奈何丝绸在战乱时候的顺庆府根本没什么市场，养蚕、缫丝、丝织又是极为费时费力的活儿，仅仅只能换一些极少的物资而已。 而现在，大炎朝和南蛮议和，也没了战乱。丝织品完全可以往南蛮以及大炎朝更多的地方售卖，商瑾昱成立的商队可是无限量收购的。 当然，短期内依然是以物易物，还有一部分得充作税款。不过，这也比缩在飞云峰上好了太多。 为了不输给马路对面石头镇的人，飞云镇已经有人带着锦南县过美好生活的消息回飞云峰上搬人了。 第400章 都听你的 等立夏回过神来，她已经身在马车上。 为了能凉快点，马车前后帘子都没挂，叶修远在赶车，健壮的背影冲着立夏，让回过神来的她分外安心。 “修远。”立夏轻轻喊了一声，从车里往外挪了挪，手指在叶修远背上戳了戳，明显感觉到他的肌肉僵硬起来，刚才都还有些微软的触感，现在却是戳得手指头发疼。 “你紧张什么呀，放松些。”立夏纵目四周，马车已经离开了仙人峰范围，沿着叠嶂山山脚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现在命名为黑金镇的煤矿所在地。 这边的路，还是杨恩发动了将士们特意给她修通的水泥路。不到一丈宽，但马车行驶绰绰有余。 这附近还没有人开荒，也没人定居，道路两边灌木丛和树林依然保持着原状，原始且幽静。 吹着迎面来的凉风，立夏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和你单独在一块的机会好难得。” 立夏微微起身，跪在叶修远背后，直接趴了上去，这个姿势看前方又是不一样的景象。而且随着马车微微震颤，两人也有节奏地晃动，让人自然而然就放松了身心。 本来放松下来的叶修远又紧张起来，口干舌燥地四处看了看，头也不敢回：“你……你……还没成亲，这样不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明明可以伸手把人推开，或者挪动身子换个地方，偏偏他什么都不做，就嘴里结结巴巴嚷嚷。 然后立夏便见着他耳后和颈脖全都通红一片，不由觉得好笑：这人还真是口是心非。 “那这样呢？”随着立夏话音落下，她咬住了他耳垂。 叶修远浑身一颤，双手都握不住缰绳，一个用力不均，马儿便感觉错了指令，往旁边一转。 马车也是往边上一晃，立夏差点被甩了出去。 也是差点，因为在意识到了失态的那一瞬，叶修远便觉要出事，反手将立夏摁在了背上。 不过，马儿是好马儿，赶车的也是好车夫。也就是这一下，马车便重新回到了正轨。就是叶修远没有搂着立夏，她也不会摔到车下去。 “立夏！”叶修远神情却有些严肃，一把将人拽到身前。 本来他是想让立夏坐在他身边的，可是立夏耍赖，直接强行坐到了他腿上。 这还让他怎么训人！ 叶修远面红耳赤：“你……别做危险的事！” “因为有你啊！”立夏惜命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在前几年缩头缩脑的，一个不对立刻就想逃。 可是就是这么奇怪，不知道是来了锦南县的缘故还是叶修远在身边的缘故，亦或是两者都有，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想更作一些。 她勾着叶修远脖子，盯着他眼睛：“你喜欢我怎么叫你？叶大哥、叶修远、修远、远哥，还是……夫君！” 立夏一个一个称呼喊着，声音越来越温柔，到了后面甚至有些造作。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自己竟然还有撒娇的潜质。 不过！随着叶修远控制不住地低头吻上她的唇，所有的思绪远离，唯有一个念头：偶尔撒撒娇其实也不错的，瞧把这男人给激动的。 叶修远松开了缰绳，让马儿自己在唯一的一条道路上缓缓前行。紧紧拥着立夏，感觉想把她揉进骨血里。 “媳妇，只要你喜欢，叫我什么都行。”叶修远咬了咬立夏耳朵，也低低地喊了一声。声线低哑，满满地压抑和忍耐。 立夏窝在叶修远怀里，任由他帮自己整理衣襟，因为光是亲吻，她都能感觉到叶修远凶猛的掠夺，明明是她先挑起的战争，最后投降的也是她。 好在叶修远爱她至深，时时刻刻都注意她的感受，虽然有些喘不过气，但其实还好，甚至觉得还可以再亲几次。 “老公！”立夏又换了个称呼，亲了亲他下巴，“在我家乡，丈夫是公、妻子是婆，两人成亲后相伴到老。妻子叫丈夫‘老公’，丈夫叫妻子‘老婆’。” 叶修远耳下到下巴有一道幼时留下的疤痕，立夏的亲吻就落在那令小孩夜啼的疤痕上。但叶修远没有感觉到一丝嫌弃和厌恶，嘴角不自禁地上扬，顺着她的意又轻轻喊了一声：“老婆！” 至于立夏口中的“家乡”，叶修远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愿意在他身边，不管从哪来，要干什么，他都无所谓。 这一声“老婆”，喊得立夏心潮澎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把头埋进了他怀里，用娇嗔掩饰了激动：“还没成亲呢你就叫这么亲热。” “……”叶修远觉得吧：你是立夏，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叶修远不知道立夏想起了什么，反正隔着胸口的一层衣衫，他感觉到了一点水意。他轻轻搂着她，让她在怀里能坐得更舒服一些，就那么静静地陪着她。 立夏上辈子慢慢养成了冷心冷情的性子，又靠着做药膳的天赋成为了馆里最好的药膳师傅。药膳馆里不乏一些眼红的人会说一些闲话，有的甚至会明着说她。 立夏以为她已经练就了钢筋铁骨，不管那些人说什么都可以当做没听到。就算是被人指着鼻子说她性子古怪，活该一辈子孤独没人爱，她也一笑置之。 可是现在，被一个男人如此珍之重之、处处维护，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喊她“老婆”！ 她真的很想很想回到前世告诉那些人，她是有人爱的，不会一辈子孤独，她会有很多很多家人，收获很多很多爱！ 但真要让她一个回到前世，她是不愿意的。这里不仅有叶修远，还有许多值得珍视的亲人和朋友，她可舍不得离开。 “回去后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专心布置院子、筹备婚礼。”立夏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开始盘算。 “我和你在梧桐镇的时候已经有过定和迎亲两个部分了，就差拜堂和入洞房。客人也不多请，就商瑾昱和高家兄妹、杨恩、何三柱他们几个。修齐和小玉成过亲，可以让他们帮着操持……” 不管立夏说什么，叶修远都宠溺地看着她，然后负责点头和偶尔一声“都听老婆的”。 第401章 奇葩想法 老公、老婆什么的，在这个世界还是有点别扭。 两人在到如今黑金镇的时候，立夏就有些受不了了，端正了坐姿，“以后这种称呼我们还是留着在房里喊吧。” 立夏的话才刚刚说完，两人就不期然地想到了湖心岛上小木屋中。立夏那晚上可没少喊亲密的称呼，每一次都千回百转，令人蚀骨销/魂。 叶修远目光紧盯着前方，可是立夏已经不上他的当，清楚地看到了他耳后的红晕。 黑金镇这边的玉米全都收了回去，而且在石头寨人的带领下，又找到了两片玉米地和一片稻谷，这些都统一收归了衙门的仓库。 蔡老爹带着元安府商家庄子上的一些农户来了锦南县，也是解了商瑾昱的燃眉之急。 原本，这锦南县的人都不知道种稻谷之前还得先育苗。可到了蔡老爹这儿，不但是稻谷，万物都可以先育苗，这样就能够提高种子的成活率。 玉米的出现让蔡老爹如获至宝，这一次立夏还给他带回来不少土豆，蔡老爹顿时就像是掉进了福窝里，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现在倒也不管什么季节，满目的田地，尽可以肆意挥洒。蔡老爹顿时好似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每天带着一群人行走在田地里，指挥着人手将一块块土地变得绿意盎然，好似也看到了未来。 叶修远也很想给立夏帮忙，可是被立夏给推了出去，负责巡视立夏那在建的商铺和庄子。有他每天过去守着，两处地方的人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人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就在九月初八。因着规矩，立夏住到了叶修齐那边院子，叶修远暂时住在新房的一楼，每天早出晚归。 而立夏则安心地带着君小玉和两个丫鬟布置着楼上。 从立夏一行到锦南县的六月初到现在整整三个月过去，前面各种忙乱，就算是有人看对眼了凑一对，也都是条件有限，女方或者男方直接立个婚书，然后便住在一起重新订立户籍。 就是县令大人和石头镇里长家闺女高琳定下了婚约，也还要等商瑾昱的父亲携家眷到来后再举行婚礼。 于是，立夏和叶修远的婚事，竟然成了这锦南县重新焕发生机后的第一桩浓重庆典。 为此，商瑾昱还让叶修齐、严魁等人丢下手里的活儿，又请了杨恩、何三柱，石头镇和飞云镇的两位里长，一起坐在了刚竣工的宽敞县衙偏厅里“共商大事”。 虽说叶修远和立夏都默认了办一个朴实又小规模的婚礼，可是耐不住叶修远和立夏的人缘都不差。在锦南县这地方，几乎所有掌权人都和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商瑾昱先拍板做主，婚宴摆在县衙前的大广场上。主桌不多，也就锦南县目前能够拿得出手的所有管事人物，约莫十桌。 但与此同时，大广场升起大灶台。蒸点了红点的“子孙馍馍”，熬上几锅肉汤。但凡是愿意为新人送上一句吉祥话的，都可以领上一个馍馍和一碗肉汤，而且不论身份。 馍馍是白面和玉米的二合面，加了酵母和立夏做出来的泡打粉，上蒸笼之前用正红色染料点上一个小点，蒸好了之后有成人拳头大小，胃口小一点的人连一个都吃不完。 另外便是肉汤。肉是杨恩带着手底下的将士们进深山猎的野猪、野羊和野鸡。肉用来做肉干分给将士们，骨头和杂碎用来加上山货熬煮成香味浓郁的高汤。 现如今黑金镇的窑厂众多，烧砖瓦的、烧陶制品的、烧瓷的不一而足，甚至连冲着玻璃去的窑也建了起来，只是暂时还未出成品而已。 一人一碗肉汤的碗是有些变形丑陋的陶碗，也是拳头大小。好几十箩筐从黑金镇运到了大广场的灶台边上，需要者自取，用完可以带回家，也算是参加婚宴的一个彩头了。 立夏知道商瑾昱的这个决定后是踏踏实实惊到了！不说石头镇和飞云镇如今加起来快三千的人口，县城外可还有常驻的一千流放犯人和一千驻守官兵。 这些人要到县城，步行最多也就半个时辰。 思维再发散一点，黑金镇的流放犯人和官兵们赶回县城也要不了半天时间。还有煤矿、铁矿、石矿的犯人和官兵，商瑾昱和她手底下的庄户和奴仆…… 立夏光是想想都觉得商瑾昱太过疯狂。 虽然说吧，这些人目前吃的粮食全都是出自县衙的库存，只不过换了个方式发下去而已。 偏偏杨恩和叶修齐等人竟然还觉得这主意不错，肯定会让婚事热热闹闹的。 对此，立夏可是致谢不敏。她可不想自己的婚宴最后弄成了一场哄抢的狂欢。花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了众人，不能这么办。 如果真是要让锦南县的人感受到热闹欢庆，给忙碌疲累的日子注入一点调剂，让大家都沾染点喜气。馍馍可以蒸、肉汤也可以熬，不过地点稍微改一改。 让各镇和各个驻地自己安排，不用非得集中到县城大广场。 这么一分散，单是县城范围内其实也就负责基建工程的几支队伍。 一是挖各种沟渠的，二是修路盖沟的，三是建房的，还有便是商瑾昱、立夏手底下的人。 加起来不到一千人，倒是可以在广场上聚一聚。 不过，立夏建议将广场上聚一聚的时间改为傍晚。婚宴设在叶修远和她以后的家里，也就是东街一巷的三号院里。 宴席贵精不贵多，正好这次周毕在边州城里买下的人当中有三个厨子，这些日子立夏抽空教了他们一些菜色，到时候让杜鹃和百灵看着点，应该可以置办出几桌席面来。 立夏的话有理有据，叶修远自然是她说什么都好。叶修齐和君小玉也是立夏的死忠粉，刚才都还觉得商大人说得不错，现下立马改口，坚决按照立夏的心意来。 杨恩和何三柱一看他们家远哥的表情，当然也毫不犹豫地改了念头。 商瑾昱见大势已去，只能遗憾地表示，等今年除夕，锦南县第一个新年，他一定要将这想法付诸行动。 要是以目前县城内的建设速度来看，他的梦想倒也不是不能实现，立夏理解他作为县令想要让百姓欢喜的心情。决定婚事过后好好帮他筹谋一番。 第402章 宜嫁娶 九月初八，正值寒露，诸事皆宜。 秋高气爽、天气晴朗，宜嫁娶。 寅时，立夏便被陆三娘给催着起了床。从飞云镇里找来的全福人穿着如意纹绸缎衣裳，满脸褶子都笑得皱在了一起。 手中捏着一把牛角梳，为立夏梳妆。 一梳梳到尾，白发齐眉； 二梳梳到尾，家庭和美； 三梳梳到尾，财源滚滚。 君小玉的母亲江雪娘出身大家，有一手制妆的好手艺。 君小玉姐妹俩深得真传，不但来锦南县带了许多胭脂水粉口脂，路上和到了锦南县之后闲暇时也采买了原料，新做了不少。 这次除了给立夏装了一箱子作为“嫁妆”以外，还把她目前手中最华贵，加了珍珠粉的胭脂和口脂都拿了出来。 立夏一直都是由内到外调养，以前就收过江雪娘做的一些滋润型脂粉，倒是很少上妆。 不过，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她当然想将最好的自己呈现在叶修远的面前。 凑近了将君小玉带来的所有东西看了一遍，心里有了计较。她自己上辈子过得粗糙，连基础保养都不做，当然不可能自己能动手化妆。 可是她会说啊！立夏将目前锦南县唯一的一面、约莫手掌大小的玻璃镜子举起来，指着做了一遍蜂蜜鸡蛋珍珠粉面膜，显得越发水嫩的脸，对君小玉说道： “小玉，眉毛可以帮我修一修，这儿、这儿……” “小玉，其实可以不局限于这儿两坨胭脂。你试试用棉花擦拭下，对……让脂粉晕开，这叫腮红……” “还有这脂粉也可以往眼皮上来点，嗯，那个石墨笔可以画个眼线。啊！我想起来了，百灵你把牙签放烛火上点燃后吹灭赶紧递给小玉，还可以做个眼睫毛……” …… 立夏自己也是让君小玉一边给她弄的时候，才一边想起来前世那些妆容都有哪些。一会儿听她指这里、一会儿又几声惊呼，完全和平日里自信、沉着的模样相去甚远。 不过，也是因为立夏今天的紧张和重视，这才催生了一代化妆品女王的诞生。 这都是后话，现在的她，还在为即将上门迎亲的叶修远精心装扮着自己，哪里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发生。 然而，此时在叶修齐院子中喝茶的商瑾昱和周毕却是因为她在房里闹出的动静面面相觑。立夏在锦南县并无亲人，他们俩便是立夏的兄长，守在院中等着拦人呢。 商瑾昱轻咳了一声，将手中茶盏放下，“今日的佟掌柜似乎……有点聒噪。” 周毕脸色不大好看：“掌柜这是高兴吧。” 商瑾昱笑了笑：“她高兴，你为何这苦大仇深的模样？” 周毕叹了一口气：“我有些挂念京中妻儿了。” “你们家大掌柜没和你说？”商瑾昱挑了挑眉。 “说什么？”周毕茫然。 商瑾昱不无感慨道：“想当初，你可是杀气腾腾地奔着立夏就来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她得力的左膀右臂。佟立夏对于忠心的人格外宽厚，你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妻儿便会跟着我的管家来锦南县。” “啊！”周毕震惊地站了起来，“大人何出此言？” “早在你跟着佟立夏去南边州的时候，她便修书一封给了悦成公主。请公主帮忙去询问你家人，是否愿意来锦南县和你相聚……” 商瑾昱说到这儿，周毕紧张得都有些结巴：“她……她愿意吗？当初是……是被逼嫁给我的。” 商瑾昱失笑：“方才我不是说了，他们已经和方成一并从京城出发了么。” 周毕这才讪讪坐下。他在京城的时候可不算是好人，作为周家旁支族人，除了给周岩那嫡出的一支做绿叶，还得将婚姻大事都交出来做筹码。 周毕的夫人不是自愿嫁给他的，成亲后两人只能算是相敬如宾，每个月进夫人房中几天算是交代，其余时间他都是在外胡混的那种。 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周毕也不是没想过妻儿老小。可是锦南县在京城的名声，真的是不说也罢。 家中妻儿虽说不受重视，但吃穿用度还是不少的，而且他还攒了一些金银细软，就算是离了他这个人，妻儿应该过得也不错。 没想到，妻子竟然愿意带着儿女来和他团聚，这真是令他始料未及。 商瑾昱是收了方成的信件的，叩了叩桌子，轻声道：“我之前托人在京城放了点假消息，周家大概以为你和带出来的那些人都死在了顺庆府，便想私吞了你的产业。” “啊！”周毕又惊得站了起来，“周岩！一定是他。” 商瑾昱示意他别大惊小怪，免得吓着了屋内喜气洋洋的众人。抚了抚额头， “早知道改天和你说这些了！快坐下。你放心，所幸你救出来的那些人也并非全无良心，有人事先知机提醒了你夫人。” “那还好。”周毕想了想，大概知道是谁这般重情重义了。说起来他从牢里救了不少人出来，有的已经远走高飞，有的愿意跟着他吃供奉，但也有两个纯属感恩，一直暗中帮他打理生意。 “你夫人也不错。寻了由头大吵一架，带着儿女住到了她庄子上。悦成公主也是花了点功夫才把人找到的，立夏的信上一五一十写了你的现状，她看了随信带去的契约，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来锦南县。” 商瑾昱将事情说完，周毕久久不语，眼中隐有水汽。狠狠灌了一杯茶，用他偏阴鸷的长相说了一句和形象极为不符的话：“掌柜就是敞亮，叶修远那鲁夫福分真好！” “可不是嘛。”商瑾昱点头赞同，“你们联系的那位白老板这两日便要到了吧，到时候看窑厂那边能不能再烧出几块玻璃来。” 铁矿和煤矿事关国体不能和立夏分红，而只是给了她一座荒山，为此商瑾昱就已经心存愧疚。 所以，在窑厂的利益分配上，商瑾昱和崔三郎其实是博弈了许久，给立夏争取到了一成的红利。 可谁知道，立夏却坚决不受。而是将这一份红利让给了衙门，说是现在用于基建，日后用在县城的日常维护上。 这样拥有大智慧、知道大是大非的奇女子，今日就要嫁给那么一个武夫了…… 第403章 白叠子 可是，听到立夏在屋里欢欣雀跃的笑语，商瑾昱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人生在世，求得不就是个自在安乐吗。 周毕和商瑾昱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还没到新郎迎亲时间呢，便听得院门外又是一阵喧哗。 “怎么了？”商瑾昱一挑眉，问侯在门口的方书。 方书远远看了下，回道：“好像是有人往这边来了，高捕头和高姑娘一道呢。” 商瑾昱站了起来：“高琳过来了。” 周毕刚得了家人消息，心情还未平复，本来是打算再等一会儿出去。 不曾想那吵闹声才到门口，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周兄，你还不出来迎迎我！” “白子墨？！”周毕惊呼了一声，“这倒是来得巧。” 这可是锦南县日后的大主顾，这一次，也是给锦南县带了不少的人过来。 这些人并不是花钱买的奴仆，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还有一部分是上次跟着来过锦南县的马帮工人的亲戚朋友。 白子墨本家兄弟白子财自己没来，但却让小舅子带着一大家子从顺安县搬了过来。 之前白子财离开的时候有提过这个事情，所以商瑾昱这边早有准备。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还是难民们。 横穿大炎朝的两条大江今夏都遭遇了洪水，朝廷虽说拨了不少救济粮下去，可是对于家园被毁的下游百姓们来说，没有了田地也没有了房屋，日子完全过不下去了。 对于这些富饶没有战乱的地方，良田都掌握在世家大族和豪门富商手中，如果不想沦为这些府上的奴仆、不想卖儿卖女，普通的百姓只能另寻出路。 白子墨在立夏这得了收集白叠子的生意，马帮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 白子墨从周毕口中知道了锦南县最缺的就是人手，派出去的人都有个招揽人的任务。反正逢人就说锦南县好，有吃有喝又有粮。 马帮的人也没什么硬性要求，只要是逢人游说一声便是，至于成不成并不在他们指责当中。反正这件事就是多说几句话而已，就能每个月多出五钱银子，何乐而不为。 这么一来，十个难民里头总有那么两三个会被说动。有的自行往顺庆府前行，有的跟在马帮后面。 陆陆续续到了边州城后，白子墨在城外施粥、发放粮食，直到前些天大批白叠子运回，白子墨才让手底下的人继续施粥，他则带着浩浩荡荡两三千的难民队伍往金南县城而来。 说实话，这一路上不但难民们产生了被骗的惶恐心理，就是白子墨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被人仙人跳了。 可没道理啊，拿在手中的都是真金白银，立夏留的那些菜谱更是让白家所有和饮食相关的生意风生水起。 就连知州大人都亲切地叫他一声“白老弟”，还将南边州城的一处码头特批给了白家，算是在船运上摆脱了周家掣肘。 还好白子财带着家里人一路说说笑笑，而且对锦南县充满了各种神奇的描述，这才勉强支撑着白子墨一路行来。 并且在这基础上，白子墨还自掏了腰包给这两千多号人口发了吃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立夏兑现。 好在，没过几日就看到了白子财口中的“奇迹”。平坦的水泥道路尽头，那不与世俗相同的大桥首先便让饱受洪水侵害的难民们心中吃了个定心丸。 虽说进县城之前得经过一个罪犯流放地，可是那许多身材魁梧的士兵和时不时路过的巡逻队，都令人安心。 过了桥，正好遇到高昂和高琳处理完事情往叶修远的院子赶。 白子财认识兄妹俩，连忙上前把人给拦住，引荐给了白子墨。 高昂和高琳上次已经知道和白家合作的事情，回来后立夏还让他们做了不少精美的棕垫和棕床，说是可以通过白家卖出去。 高琳连忙就热情地上前，不用一刻钟，立即就将叶修远和立夏今日成亲的消息附赠给了白子墨。 这下，高昂只能将严魁找来负责处理这些新到人的安顿，他们兄妹俩带着白子墨来了东一巷。 白子墨来了，立夏隔着屋子和他招呼了一声，便让商瑾昱和周毕帮着接待着。 听白子墨说带了许多棉花来锦南县，而且因为买棉花和摘棉花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棉籽都没摘，兴许以后还能在锦南县栽种呢。 听到这些消息，立夏不禁喜上眉梢，特别高兴地告诉君小玉：“今年有棉被过冬了，还可以做两件棉衣。” “棉被？棉衣？”君小玉还没听过这么新奇的名称。 立夏但笑不语，并没有多做解释。因为她听到了外面唢呐和锣鼓的声音响起来，还有杨恩扔喜钱和撒喜糖的欢快吆喝声。 对！就是喜糖。立夏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婚礼留下遗憾，虽然还是没能找到甜菜或者甘蔗，可是在南边州城里还是能够买到粗糖和麦芽糖的。 立夏又请了杨恩带人快马去买了些回来，加了花生碎和芝麻，做成了花生糖；又用红枣做了些蜜枣。用染红的油纸一个个包起来，足足包了三箩筐。 两箩筐放在广场备用，一箩筐用来沿途抛洒，让过往的人都能沾个喜气。 还别说，叶修远和立夏的婚事绝对是重建锦南县以来最热闹、也是最有仪式感的喜事。 除了本来就在附近干活的人停下手里的工作守在巷子里，县城内一些原住民和附近两个镇子得到消息后没什么事干的也都守在附近。 从叶修远的院子到叶修齐的院子迎亲，其实就是一堵墙的事儿。 奈何商瑾昱和杨恩都觉得，已经将他们想的大操大办给否决了，从这个院门到那个院门迎亲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杨恩特地寻了一条路，从规划出来的东大街到东北街，再从锦南高塔所在的北街转回来，足足转了四分之一座锦南县城。 还好时间足够，又有军队的骏马护卫，一行迎亲的队伍才没怎么耽搁，成功地赶在巳时初来到了院门口。 第404章 拦门客 叶修远今日也是一身红，只不过并非文人那种长袍，而是杨恩不知道从哪给他找的一袭武将戎装。 猎猎鲜红的战袍，腰间是一条镶金嵌玉的腰带，据说是从北戎一个王爷府上抄的战利品。 当时杨恩看着东西华贵，说了句日后成亲系在腰上挺不错，就被叶修远丢给他了。可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叶修远身上。 叶修远身形高大，这戎装穿上后雄壮威武，头发也是同色束带，虽然不如别人那般英俊潇洒，倒也另有一种摄人风华。 只不过，像叶修远这样的风华，旁的人并不是很能懂。要不是杨恩和何三柱的喜糖和红花生撒得多，搞不好都没人敢上来凑热闹。 就这样，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在嘀咕，不知道这要嫁给这壮实丑汉子的姑娘得有多大勇气。或者说，这姑娘也丑如夜叉？ 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也让这些人都跟在迎亲的队伍后，从东街到北街又回到东街。 跟了一圈的人哭笑不得，早知道就在原地等不就成了吗。 不过，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这片先建起来的是锦南县官邸。平日里出入口都是有专人看守，闲杂人等都是不能靠近的。 今儿倒是开了眼界，竟然不限制平民出入。除了锦南县已经入籍的人，就是新到的难民们也有人没管住孩子，追着跑着进了东一巷。 这东一巷里左右都是官邸，中间的青石板路一丈宽，延伸到一个直径数丈的空地上。从左到右都是木门里封着两层的小院，花木扶疏、大气整洁。 一下子便把进来的百姓给震在了原地。 “我们以后也能住这样的宅子吗？”有人问。 今日的东一巷，有不少士兵和衙役，听见了百姓梦幻般的问话，倒也一点都没嘲笑他们。还点了点头，“只要是对锦南县贡献达到一定程度，还是可以住进这样院子的。” 以后不管是东南西北哪个城，都会抽出一个巷子来修建这种单独的两层小院子。 除此之外便是普通的两层或是三层小楼，建成两室一厅、三室一厅、四室两厅等小套房。 这种套房会优先满足愿意在锦南县落籍的良民和军籍将士，然后是奴籍，最后是犯人。也就是说，如果犯人的贡献点足够，也可以先住到这种“福利房”中来的。 听到这些话，刚进城的难民们不由痛苦涕零。他们在路上已经漂泊太久，能够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真的是忍不住。 然而，忍不住也得忍。今儿可是建成锦南县的大功臣叶老板和佟大掌柜的成亲大喜日子，谁要是哭哭啼啼，那必须第一时间扔出东一巷去。 外面的这些纷扰立夏不知道，她隔着窗户格子看到了出现在院门口那气宇轩昂的男人。 身高腿长，五官硬朗，明明是标准硬汉，却因为一身浓烈的红衣柔和了棱角。 在立夏眼中，除了他，别人都像是陪衬。 像是察觉到了立夏的注视，被杨恩等人抓着折腾了一大早上，有些不耐烦的叶修远突然就舒展了眉头，冲着花窗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和花窗之间，还隔着一张桌子。此时桌上上首坐着商瑾昱，左右分别是周毕和白子墨，三人正相谈甚欢。 说实话，叶修远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此时他却是牵起嘴角露出个微笑来，白子墨就不说了，毕竟接触不多。 商瑾昱和叶修远关系可就复杂多了，以前商瑾昱觉得他欠叶修远良多，所以一直照顾立夏和叶修齐。 可是叶修远明明在世上活得好好的，却让立夏和叶修齐添了不知道多少烦恼和忧愁。 特别是知道他竟然做了国公府的女婿，商瑾昱就有些看不起他了。再后来，叶修远又为了立夏连命都不要，终究是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商瑾昱此时见着叶修远的笑，心情还真是复杂难辨，反正就是想说几句话好好怼一怼此人，让他别笑得那么……春风得意！ 对周毕来说，可就简单多了。叶修远的凶残他可是亲身领会过的，这个笑容明明是看到立夏之后的喜悦和满足。 在周毕这儿，这就成了狰狞扭曲的警告，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先行站了起来，下意识紧张地表示： “叶校尉，我……我是商大人强行拉到掌柜这边来的。你放心，我不会帮他拦着你的。” “？”商瑾昱的折扇掉在了桌上，问周毕：“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我有说过什么吗？”佟立夏和叶修远成亲后可就成了叶夫人，周毕觉得没必要现在为难叶修远。 至于刚才……，完全是无意间附和商瑾昱而已。对，就是这样！ 周毕毫不犹豫地脚步一转，站到了叶修远身后，还有些嚣张地挑衅商瑾昱： “新婚三日无大小，商大人可不能与我等平头老百姓计较。今日商大人做了拦门客，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迎亲使。” “周兄，你……”白子墨有些摸不着头脑。 商瑾昱真是被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立夏和君小玉倒是趴在屋子里笑得花枝乱颤。 高琳见状不干了，原本只是旁观，拽着兄长高昂的袖子就站到了商瑾昱身后：“你们可别欺负商大人，我们这些都是拦门的娘家人，要想抱得美人归，先过我们这一关！” 高琳不但拽着兄长，还把在场的所有衙役都给拉入了阵营。 好好一个迎亲，竟然还弄出了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商瑾昱抚了抚额头，倒是没有阻拦高琳的意思，而是对叶修远道：“左右离午时还有点时间，那你便多费费心，闯一闯我们这些娘家人的关卡！” 叶修远想了想，来了句：“除了比做文章，旁的都行。” 商瑾昱哼了一声，“倒是聪明了一回，不过你想娶我妹妹，可要一直这么聪明才好。” “多谢兄长教诲。”叶修远顺着话拱了拱手，又把商瑾昱给哽得瞪圆了桃花眼。 “你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叶修远你别得意。” 第405章 喜欢什么 商瑾昱作为立夏的娘家人，今天本来还只是想给婚礼添几分热闹的，结果被周毕和叶修远激出了点胜负欲来。 新人成亲，娘家人对新人的考验越是严苛，越能够证明娘家人对女方的疼爱，以及男方对女子的重视和渴望。 君小玉看着外面的热闹，和立夏说起了当日叶修齐在京城上门娶她的时候经历的重重考验。 当日的情形和今天有些相反。君小玉家可是人多势众，君不悔和君睿都有学生，君济勋和君济茂都有朋友和同窗。 倒是叶修齐，因为当时立夏已经和商瑾昱离开京城，叶修远身上有伤几乎不能起身。 李顺和唐全儿两家子勉强算是男方家人，叶修齐也郑重邀请了他们作为男方宾客登门求亲。 但是这两人都有些担心，担心他们身份不够，让一些看热闹的人诟病叶修齐的家世配不上书香门第的君家。 可没想到的是，成亲的前一日，商小玉和悦成公主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厚礼登门，说了驸马和孔阳会作为男方傧相同叶修齐一起去迎亲。 君家人听到这消息都还觉得有点惊讶，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到君家来的除了这几人，还多了崔世子和洪郡王。 崔世子还好说，立夏对崔秀娘有救命之恩。哪怕崔秀娘和君济茂定了亲，那也还不能算是君家人，所以崔世子在崔国公夫妻的催促下出现在了迎亲队伍当中。 可是洪州，和商瑾昱和立夏几乎成了仇人，他却还是出现在了改名揽月楼的极味楼门口，跟着叶修齐的迎亲队伍去了君家。 也就是说，叶修齐和君小玉在京城的婚事并不是立夏所想的那般冷清，反而热闹又隆重。 叶修齐和君小玉来锦南县后，不管是他们还是立夏，都忙得不可开交，还真没好好聊过天。特别是这些生活琐事。 之前，立夏其实也想问叶修齐和君小玉婚礼的情况。可是她有些不敢问，怕的就是太过仓促，委屈了叶修齐和君小玉。 今天听到君小玉这么说，好像移开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只要没委屈了弟弟和好友就行。 外面院子里，商瑾昱的考验也开始了。没有文试，可商瑾昱让人搬出了炉子和锅铲，“总是佟立夏在灶台忙活，不如你今日给她做一份承载了心意的饭菜吧。” 做一顿饭菜还真是很考验人。并不是说会做就行，还得体现心意。 不过，商瑾昱他自己从来不下厨房，并不代表叶修远不下厨房。而且叶修远和立夏私底下在一起，什么都要做，在立夏指挥下什么都会做。 立夏尤其喜欢他做的面条，因为劲道十足。 叶修远的速度也快，揉面、拉面、煮面，还给立夏煎了一个圆圆的鸡蛋，撒上青葱，不论卖相还是香味，都不输唐记快餐里专业厨子出品。 面条不多，挑了几个小碗，商瑾昱也分到了一份，吃了两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挑毛病的话来。看来这个考验还选错了，竟然让叶修远如此轻松就给过了。 不比文，商瑾昱也不能自讨苦吃，给叶修远出武试的题。可就这让叶修远这么轻松过关，好像又有些轻拿轻放了。 商瑾昱看向白子墨：“白老板觉得，我们再给叶修远出个什么难题？” “我吗？”白子墨不过刚到，一杯茶还没喝，唯一的熟人周毕就转移了阵营。 这时候白子墨要换地方肯定是不适合，所以他就多留了一会儿。可没想到人在椅子上坐，锅就突然从天上落了下来。 商瑾昱点了点头：“正是！白老板日后和锦南县诸多生意都要通过我和佟立夏，还请多为我们考虑考虑。” 白子墨听出了商瑾昱言语里潜藏的意思，怔愣了之后便也没在意。这是一桩喜事，不过是制造些热闹罢了，倒也没什么为难的，也没必要多做考虑，就把他之前成婚时候遇到的刁难搬出来便是。 “那……问一问叶兄弟，你最心仪佟掌柜的什么？” 此话一出，见惯了婉约派婚礼吟诗作词的人都有些呆滞，倒是杨恩他们这些直率的武将，一下子肾上腺素飙升，商瑾昱都还没表态呢，一个个就激动地叫了起来。 屋里，立夏才小心翼翼吃了半碗面，就听到了外面的起哄。 透过花窗格子，她瞧见了叶修远胀得青紫的面庞，她又是紧张又是心疼，当然还有几分期待。 叶修远的五感灵敏，本来是很多话憋在心里说不出的，对上了立夏的双眸，突然便觉得只要她想听，他什么都可以说。 “只要是她是立夏，什么我都喜欢。”叶修远平静地回道，语气真挚，目光澄澈，“我会爱重她、护着她、陪伴着她。” 别说立夏在屋里动容，就是商瑾昱也惊讶地看向了叶修远。这傻大个还挺会说情话的嘛！ 商瑾昱张了张口，正要说点什么，高琳就来了他身边，挽住了他的手，力道十足，可以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差不多就行了！人家叶修远说得这么好，你还拦着人家干什么，可不准当棒打鸳鸯的恶人。” “棒打鸳鸯不是在这儿用的。”商瑾昱扶额，“昨日我才教过你，合适的词汇要用在合适的地方。” “别说教了，我头疼。”高琳开始撒娇。 叶修齐和商瑾昱熟悉一些，见状连忙把自家大哥往院子里推，“大哥，先去把嫂子接出来。” 叶修远和叶修齐的堂屋里供奉的都是叶家的祖先，所以在叶修齐这边并没有安排拜别父母之类的仪式。 而是直接由叶修远背着，跨出院门又跨进院门。也没遵循什么娘家人不跟着去的习俗，等叶修远背着立夏出了门，叶修齐和君小玉也都跟着来了旁边院子。 在这里，叶修远会牵着立夏在严魁的主持下拜堂。可是严魁因为白子墨带来的那两千多人，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时间来给他们主持婚礼。 少不得又将商瑾昱这个县太爷给推到了主婚人的位置上，好在作为两人经历这些风风雨雨的见证者，商瑾昱为他们主婚也算是一番独特的缘分。 第406章 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三拜之后，蒙着盖头的立夏被叶修远紧紧地牵着，走进了二楼她精心布置的婚房。 婚房是用二楼两间屋子打通做成的。立夏没有太高的审美，屋里布置得有些像是前世影视剧里的那种卧室。 衣柜、沙发、梳妆台，还有这个世界第一张的床垫。用棕垫结合铁丝，做出来的床垫虽然还不是很舒服，可是已经能够秒杀这个世界拔步床上的木板、稻草了。 不仅院子里处处都是炫目的红，屋里也都全都用红绸和红纱装扮了起来。 梳妆台上还空着一块，那是立夏想等大片的镜片再镶嵌进去。 饶是如此，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进新房，却被周毕、商瑾昱，还有杨恩这几个给强拉进来的白子墨顿时就直了眼。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每一样都新鲜、每一种都新奇方便，就连衣架子都是那么独具匠心。 白子墨在这里看到的是生意，但也没忽略这是以后最大合作者的婚礼，按捺着没有提问，只是悄悄将留两天就回边州城的计划变成了多留两天。 立夏可不知道白子墨这里又看到了新的商机，只是很紧张。 端坐在床头，透着红色盖头只能看见一双双来来去去的脚。 这么多双脚中，她能够一眼就认出哪一双是叶修远的，一直都稳稳陪在她身边，不管商瑾昱和杨恩他们怎么笑闹，都坚定不移地站在身边。 “掀盖头！” “叶大哥掀盖头，我们要闹洞房。” …… 一群人喧闹中，杜鹃拿来了拴着红绳的秤杆，叶修远接住，挑着红盖头的一角轻轻一拉。 随着红盖头的离开，立夏梳了繁复发髻、着了全套红宝石黄金头面的样子出现在了叶修远的面前。 为了方便，立夏从来都是简单的发髻、简单的头饰，而且从不会在脸上加什么妆容，给人的印象就是清秀和干净。 可是现在墨发红妆，浓妆重抹出来的五官并不觉俗艳，只觉端庄大气又美丽逼人，眼睫毛卷翘，显得那双眼眸更为大而有神。 此时眼神中有喜悦的光，更让她艳光四射。 叶修远突然很想将屋里所有人都赶出去，这样的立夏他想一个人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可是他也知道，立夏本来就是璀璨夺目的。他不应该自私，也没有权利去隐藏她的光芒。 “合卺酒来了！远哥和嫂子一人一杯，喝了合卺酒，长长又久久。”杨恩夺过了百灵捧来托盘，惹得百灵狠狠剐了他一眼，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亲手将酒杯递给了叶修远和立夏。 叶修远都还有些茫然，立夏便大大方方站了起来，挽上叶修远的手：“合卺酒又叫交杯酒，得这样喝！” 立夏很满意叶修远看呆的眼神，那今天忙了一大早上的成果就不算白费。示意他喝交杯酒，立夏没忍住向他飞了个媚眼，如愿看到他浑身一颤，手腕都僵硬起来，眸中更是深沉了许多。 立夏又抿嘴笑了起来，这人，还真的一点都经不起撩拨。 合卺酒用的是米酒，还有些微微的浑浊，但因为发酵好，米酒的味道醇厚，还有一丝微微的甜。 立夏现在这身子有些不中用，最不耐受酒精。这米酒入口，脸上立刻就飞起了红霞，倒是比腮红还更艳丽。 叶修远可是会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喊“男女授受不亲”的人，硬是没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趁着放酒杯的时候悄悄捏了她的手一把。 喝了合卺酒，就到了新婚三日没大小的环节。不过闹新人还得分亲疏先后，叶修齐和君小玉得是第一个。 小夫妻俩成亲的时候年纪并不大，可是叶修齐沉稳，又是跟着立夏长大的，眼界和见识在同邻人中自然不凡。 在君家人和锦南县的百姓面前，叶修齐就是那沉稳的县丞大人。也只有在叶修远和立夏面前，他才是那个有着一丝倔强，还留着点顽皮的弟弟。 叶修齐早就准备好了一壶茶，恭恭敬敬斟上，和君小玉一人一杯，恭恭敬敬送到了叶修远和立夏跟前。他先行跪到了地上，君小玉紧紧跟在了后面。 “这是干什么？”立夏一惊，谁也没说有这个步骤啊！而且刚才杨恩不是一直在闹“新婚三日无大小”吗，她都做好了被闹洞房的准备。 可是现在！ 立夏刚准备动作，叶修远便摁住了她的肩膀，“立夏，这是你该得的。” 他站到了一边，并没有受叶修远的礼，并且示意杜鹃和百灵将君小玉给搀扶起来，只是君小玉并不愿意起身，而是表示“夫妻一体”，叶修齐要做的就是她想做的。 叶修齐也执意将手中的茶递到了叶修远手里，君小玉的交给了立夏。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叶修齐才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不怎么说得出来了，眼眶湿润，喉头哽咽。 叶修远服兵役，后来又传出战死的消息。这让叶修齐在求学路上总是会许多优待，能得到先生和同窗诸多包容。 可是，若没有立夏这个嫂子，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号，更何况有现在的成就。 在叶修齐心目中，立夏是嫂子，像姐姐，甚至还充当了母亲的角色。他曾经想过，愿意代替大哥照顾她一辈子，不让她被世俗的“十八必嫁”禁锢。 所幸大哥回来了，两人经历种种也重新走到了一起。 他成婚的时候，最遗憾的便是立夏不在身边。可是立夏给他留下的人脉关系还是在当天起到了大作用。 虽说君家一点都不嫌弃他，可是当天男傧相们的出现还是让君家觉得脸上有光，让婚礼隆重又完美。 这一切，叶修齐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立夏说，有时候又觉得干巴巴去道谢表达不了什么。 今天的机会在他看来是最好的时机。当初立夏刚到叶家就为生计忙碌，他还有些逆反，都没有好好给立夏敬过茶。 立夏也没把叶修齐当外人，看到他这样子也有些鼻酸，连忙伸手接过他和君小玉手里的茶，“赶紧起来，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第407章 敬茶 喝了叶修齐夫妻俩敬的茶，立夏赶紧将准备好的一个匣子交给了君小玉，“咱们家从现在开始就得立个规矩，‘男子不得纳妾、女子亦可掌家’。” 君小玉还有些惊讶，直接看向了旁边的叶修远。毕竟，在时下女子的心里，还是以丈夫为尊，女子要三从四德。立夏竟然想都不想就这么立个家规，也不怕大伯哥叶修远生气么？ 君小玉其实是很害怕大伯哥叶修远的，总觉得他生得一副杀星相，沉默不近人情。 可没想到的是，她眼神过去，没见着叶修远生气，反而看到他深情纵容地盯着立夏，并且还对叶修齐扬了扬拳头：“都听你大嫂的。” 叶修齐本来就尊敬立夏，哪里还敢有违逆，加上他自己也的确没想过纳妾什么的，家里的银钱以前是立夏在管，成亲后他也都交给了君小玉。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我都知道的。” 高琳在一旁满脸羡慕，别看现在商瑾昱对她多有纵容，可是定亲之后高家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她耳边劝她，一定要以夫为天，千万别像以前那样任性，也让她别再跟在高昂身边做那些捕快的伙计。 若不是商瑾昱身边的确需要有人帮忙跑腿和护卫，商瑾昱也默许她跟在身边，高琳说不准都直接退婚算了。 喜欢一个男人弄得都没办法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如此麻烦，不要也罢！ 叶修齐和君小玉这边敬茶结束，后面杨恩也郑重其事带着几个叶修远的生死兄弟给立夏敬了茶。 叶修远当初救了不少将士的性命，崔三郎那边要给锦南县送人，大部分都是叶修远旧部。 这些过来便说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没想到叶修远这么豪横。好好的把总眼看就升千总直接就请辞，将官位给了杨恩。 原本今日起码上百人想要来叶修远的婚礼，给他好好敬一杯茶。可惜叶修远说了，最多十人。 就为了这是个名额，军中也是来了一场较量，胜者才能跟着杨恩来参加今天的婚礼。所以来的人格外激动，敬茶的时候也分外虔诚。 好好一场欢欣热闹的婚礼硬生生变得肃穆又庄重，立夏有一瞬间的沉默，请还她一场欢乐的婚礼。 大概是看出了立夏心中的怨念，商瑾昱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咱们闹洞房吧。” 话音一落，刚才都还肃穆的人顿时有些尴尬。如今这年景，所谓闹洞房，文雅一点的人家就作诗、对对联，大不了一群半大小子在新房外偷听。 普通点的人家就有点下流了，有的还会借机占新娘便宜。 所以，商瑾昱说“闹洞房”，一群武夫看着眉目严肃的叶修远，噤若寒蝉。文的他们不会，粗俗的他们不敢。 商瑾昱只得叹了一口气，提供了几个诸如“吃饺子”、“找新郎”、“抱新娘”、“招财进宝”，这样既热闹又无伤大雅的游戏。 这几个游戏还是立夏在京城的时候看别人成亲，说着好玩告诉过商瑾昱和叶修齐的。没想到这两人没用上，倒是先用到了她身上。 这几个游戏都比较斯文，最多就是吃饺子的时候两人碰了一下唇，问她一句“生不生”。 这对立夏来说，不过就是小儿科，倒是叶修远手底下那些兵，看到这一幕激动得“嗷”地一下嚎了起来，差点把屋顶给掀翻。 “抱新娘”也是令群情激动的游戏。奈何叶修远实力太强，抱着立夏十个深蹲做完，脸不红、气不喘，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过，只有被他抱在怀里的立夏知道，叶修远搂着他的手有多滚烫，隐隐还有一点颤抖，应该是太过激动的原因。 这个游戏之后，叶修远就明显开始拒不合作了。 像“找新郎”，杨恩一群人倒是把叶修远给混到了队伍中间，可立夏才刚刚伸手呢，叶修远就先站出来把人牵住了。谁还敢出去抢不成！ “招财进宝”在这大袖袍服的古代就更为简单了，一锭金子从左边袖口装进去，再从右边袖口钻出来。 叶修远这经不起撩拨的，根本不等立夏动手触及他胸腹，便一个翻身倒立，将那锭金子直接倒在了右边袖子里。立夏只需要伸手拿出来即可。 到了这儿，别说是立夏，就是这屋里想要看热闹的人都看出来了。叶修远这个小气鬼，一点都不想让人在这里多待，不想让人多看今日分外美丽的立夏。 不过，他继续这么不合作，这洞房闹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商瑾昱不怀好意地对叶修远笑了笑，道：“本官今日还得送我家妹子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你不是又送了一块地皮给我，已经足够啦。” 商瑾昱这位县太爷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他大方还是小气。不让食品作坊继续在县衙里开，但却大方地拿了西门外到两个大镇之间的地皮给立夏做了新婚贺礼。 那地皮别说一个食品工厂，就是建一个小区都绰绰有余，立夏拿着都有些手软，偏偏商瑾昱的意思这就是给她的贺礼。 还笑称，如今他的银钱全都投到了锦南县的建设中，能拿得出手的怕就只有地皮，让立夏不要嫌弃。 嫌弃什么呀，哪怕立夏上辈子就是个打工命。可也知道这县城如果是发展起来，周边的土地怕是价格要翻几番。她就不信商瑾昱自己不知道。 商瑾昱当然是知道的，不过这地皮拿给立夏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还往京中去了折子，也是得到了京中回信，这才放心大胆拿给立夏的。 因为！ “佟立夏，你要做官了！” “啊？” “啊！” …… 商瑾昱的一句话，不但把立夏给打得昏头转向，在场所有人更是瞠目结舌。 “这就是你说的另一份大礼？”立夏回过神来，疑惑道。 商瑾昱点头：“正是！别的县令底下有县丞、主簿、捕头，也有六房主事各司其职。但锦南县各种情况又与别处不同，堪用的人才奇缺，所以皇上给了我一句话！” 第408章 不拘一格 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是崇康帝在接到了商瑾昱的折子之后回的一句话，还给顺庆府那边下了一道旨意，大概的意思便是可以让商瑾昱在顺庆府的范围内便宜行事。 所谓便宜行事，一是他推举的人才，顺庆府这边不用考核，一律直接给出相关的任命公文。成为有品级的朝廷命官，但也不用出一钱银子的俸禄。 二是商瑾昱推举的人才，不仅在锦南县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别的地方官员，哪怕官职比锦南县的更高，也不能对之指手画脚。 这么大的权利给了商瑾昱，他自然是要用到极致的。别的先不说，立夏可是他一直都看好的人。 所以，今日他还给立夏准备的一份大礼便是一个和县丞、主簿、捕头同等级的八品官职。至于这官职叫什么名头，他觉得还是征集立夏的意见。 “我的意见？！”立夏再是从那么先进的世界穿越而来，她也没想过会以女子之身当个官。 “敢问商大人，佟掌柜这官职主管什么？还有便是，这锦南县做官，有什么条件？” 士农工商，能够成为人上人的“士”，谁还想一直做个商人不成。白子墨不仅好奇立夏一个女子之身能够做官，做什么官，更好奇的是这做官的条件。 立夏也好奇呢，商瑾昱却是笑得意味深长，“主管锦南县的商户！锦南县这边所有行商的事，都由佟立夏主理。” 立夏听清了之后忙不迭地摇头，“我不行，做不了，我不要。” 让她做她喜欢的药膳店已经够费神了，要是再添了别的，她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你先别忙着拒绝。我都给你想好了，也不让你一个人劳心劳力，你大可以组建一个队伍，你出谋划策，主管全局便行。” 商瑾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便已经考虑到了立夏拒绝的所有理由。 不管立夏说什么，他都可以反驳回去。立夏看他准备充足的表情，顿时就有些卡壳了，后面拒绝的话也转成了询问，“我能问问，我队伍里都有谁吗？” 商瑾昱得意地笑了笑：“能有什么人，你自己随便挑，哪怕不是锦南县的，也可以。” 这一句，对白子墨来说冲击力可就大了。渴盼的小眼神“唰、唰、唰”就往立夏身上去，“恭喜佟掌柜，啊不是，是恭喜佟大人！” “外面开饭了，边吃边说吧。”叶修远见着立夏还是一副惊讶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开始赶人。 正好，外面的确有阵阵食物香味传来，舟车劳顿几天的白子墨顿时就咽了咽口水。 杨恩几个更是唯叶修远马首是瞻，察觉到了叶修远心情不佳，连忙推搡着大家往外走。 其实叶修远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不愿意立夏在商瑾昱的逼迫下做一些不情愿的选择。 等屋里人陆续出去，叶修远关上了房门，刚刚转身，怀中就多了个温软的身体，他连忙伸手掐住了她小细腰，“小心些。” “相公，我今天美不美？”立夏刚才就想问叶修远这句话，可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美，一直都美。”也不知道叶修远是求生欲旺盛还是真心使然，反正盯着此时微微仰头的立夏，禁不住喉头干渴。 为什么要赶人？为什么要关门？叶修远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只知道从今天开始，立夏就真正是他的了。 他可以亲、可以抱、可以…… 叶修远低下头，吻上了那诱人的红唇。 好半晌，两人才气喘吁吁分开。立夏双眸迷蒙，红唇水润，唇脂都被叶修远吃掉了大半。 叶修远的自制力要比立夏好一点，稍微纾解了之后终于想起来关门是要做什么了。他将立夏半搂半抱到床边，声音嘶哑： “他们还等着呢，我们换衣服。” 今天迎亲、拜堂，他们穿的都是大红的大袖袍服，看起来是喜庆又美丽，可实用性就差强人意了。 今天是大日子，立夏想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还准备了一套比较方便行动的常服。也是红色，但刺绣却是一簇簇盛放的桃花，秋日时节仿佛也能嗅到桃花的芬芳。 叶修远也有一套玄色袍子，腰带和袖口绣了桃花，并不是很显眼，但和立夏那套搭配起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对儿。 “如果不愿意，就别答应。如果愿意，我帮你。”叶修远的衣服简单，穿好了之后来到梳妆台前，帮立夏取下了头上繁复的头饰，换成了简单的桃花簪。 “我心里没底，怕做不好。”现在有了叶修远，立夏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再也不用一个人为难了。 立夏这么说，其实已经说明了她还是想试一试的。叶修远便握了她的手，“什么事情你要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行或是不行？左右你还有我呢。”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明明心里已经做了决定，需要的就是一份肯定而已。而且，背后一直有人的感觉真的很暖，感觉做什么都有了勇气，能够一往无前。 “嗯！要是做不好，我们就把铺子还给商瑾昱。回仙人峰去，你打猎我种田，日子一样可以过得和和美美。”立夏想通了之后，也毫无负担地接受了。 而且！ 女子为官，还是朝廷承认的第一个女官，哪怕品级只有区区八品，那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不枉她穿越一场了。万一有机会穿回去，也是一桩美谈。 方成已经来了锦南县，年后李顺和唐全儿也要拖家带口过来。立夏暂时定了白子墨和周毕这两个人选，再从杨恩那要来流放犯人的资料，看一看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叶修远院子里，美味的婚宴才刚刚开始。可是严魁统计难民那边却出现了一点意外。 “你说你是谁？”严魁看着被人带到眼前，神情阴郁的女子。 “我是洪悦，丹阳郡主！不信你带我去找商瑾昱，他认识我的。” 丹阳郡主现在的形象和京城时候天壤之别，就连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道追着商瑾昱出京这半年都发生了什么！ 第409章 悲惨遭遇 若是丹阳郡主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绝对不会选择离开京城。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假设，每个人都要为、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当初，商瑾昱选择了锦南县也不愿意做郡马，本来长公主和洪郡王都还想瞒着丹阳郡主这件事。 没想到的是洪悦以为长公主和洪郡王一起出马，怎么也能让皇帝给她和商瑾昱赐婚。 有着这样的信念，洪悦的病好得很快。前脚长公主和洪州去皇宫参加宫宴，后脚她就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几个丫鬟扶着出了府，侯在了宫门口。 后来…… 外邦使者们兴高采烈地走了，宫中余下的那些文武大臣们也陆续出了宫。 她隐隐听到了“中毒”、“挨打”等字眼，可都没多想，只一心一意等着母亲和兄长带着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从宫门里出来。 然而，洪悦没有等到从另一道门回府的长公主和洪州，也没有等到和崇康帝秉烛夜谈的商瑾昱。 倒是崔国公等人出宫的时候议论了几句，大多都在惋惜商瑾昱那么一位国之栋梁，怎么就想不开要去锦南县这种不毛之地呢！苏杭府不香吗？翰林院不淸贵吗？ 洪悦让人拦住了一位官员，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洪悦难以置信，想要强行闯宫问个究竟。可是还没等闯到崇康帝身前，就被禁卫军给拦了下来。她自己没事，但身边的侍卫和丫鬟全都被责罚了一顿。 再之后，洪悦就被闻讯而来的洪郡王给带了回去。她不甘心，不管不顾地跑去质问长公主，质问这当娘的是不是不疼惜她、是不是不愿意帮她。 长公主本来为了陷害立夏弄了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被自家闺女这么一气，当时就吐血晕了过去。 洪州吓坏了，也气得很了，当即就命人把洪悦给绑了塞进马车，直接送到了城外庄子上。并严令洪悦身边的人看好她，一日没有反省错在什么地方，便一日不得放她出庄子。 洪悦心中又气又急。从小就被长公主溺爱的人这时候并没有多担心长公主，只觉得商瑾昱就要离开京城，她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人了。 刚开始几天，洪悦身边的人的确是把她看得牢牢的。在庄子里无论在哪，身边都有四五个人跟着。而且除了庄子里，根本就去不了外头。 她被关的第五天，无意间路过厨房，听到了两个送菜的庄户在讨论。 说是新科状元商瑾昱生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为什么要想不开去锦南县做个穷县令呢！ 另一个庄户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纠葛，只是觉得那一日在路上偶然撞见的出城队伍里，商瑾昱和立夏一副成双成对的样子。 便带着些微的酸意，说了人家状元郎可是有美人相伴。那美人可是京城里的“送子娘娘”，听说还开了个什么楼，做的菜是皇上都夸赞了的。 两个庄户只是就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得高兴，洪悦却是在门外听得眉目狰狞！ 这几日，她的消息来源被洪州授意给切断。本来她还打算给洪州认个错，然后回公主府去好好哄一哄长公主，就算商瑾昱去锦南县，她也是一点都不介意，她可以跟他一起离开京城。 可是，听这两个庄户的意思，商瑾昱和立夏居然已经出了城！要是等她回京城哄好了长公主再追，约莫也没那么容易把人追到。 而且，洪悦觉得以长公主和洪州的性子，绝对不会让她离开京城去锦南县的。 洪悦这人平日各种惩罚人的鬼点子就多，手里什么蒙汗药、巴豆都有。回到房间就是一通翻找，找到之后直接在庄子的厨房水缸里下了药。 当天晚上，庄子里的众人晕的晕、拉的拉。她收拾了金银细软骑了一匹马就出了庄子，认准了南方奋起直追。 才不过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晚上，洪悦第二天就有些受不了这苦了。 那时候还在官道上，洪悦拦下了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在随身包袱里一阵翻找，找出来一个白玉鲤鱼玉佩要和人交换。 马车的主人是一位官员女眷，身上带着点病痛。并没有要洪悦的玉佩，反而看在她是个女子的份上愿意顺利载她一程。 这本是好心。可洪悦一想要赶路，二不愿意和人共乘马车，三她不通人情世故。她直接又翻出一块成色不俗的金条来，拍在人车辕上就要把人家的马车给买下来。 这位官员本就是来京城述职后准备去别的地方上任的，并不知道丹阳郡主的威名。只是觉得她莫名其妙又十分无礼，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 洪悦还生气到掏了鞭子，可惜人家带着护卫。这些护卫可不会让着她，直接扯着鞭子就把她从马背上扯了下去。 临走时候，马车里那位夫人还探出头来，好心地劝了洪悦一句“财不露白”。 只是洪悦哪里听得进去旁人的劝慰，在这里买不到马车还受一肚子气，当然要重新买个气派的马车，最好还能比过这夫人座下的这辆。 官道上人来人往，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等洪悦询问哪里能买到好的马车，雇佣好的车夫之时，便有好些人踊跃上前，表示能够帮忙。 洪悦还选了其中一对看起来面相有些凄苦的中年夫妇，跟着两人往就近的县城走去。 可是，大概是报应吧。就在洪悦喝了一杯妇人递上来的茶水后，便人事不知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的确是在马车上，只不过这马车并不华丽、奢侈、舒适；而是狭窄、逼仄、黑暗、充满了难闻味道。 洪悦下意识就要骂人，可是嘴被堵着，手脚也被捆绑得结结实实。 她是被塞在一辆马车的夹壁中，车厢里也拉着人，但都是有正规手续买来的奴仆。 为了让买来的奴仆听话，以及能够卖上一个好价钱，人牙子们往往会将买来的奴仆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 换做是之前崇文帝在位，倒是不会细查。可崇康帝登基后，律法逐渐完善，为了减少犯罪，各个关卡便查得稍微严了一些。 第410章 恨意滔天 也是洪悦人品差运气也差，那日她什么人不挑，偏偏挑中了一对面善心黑的夫妻。 这夫妻俩刚刚因为要养家里头五个儿子卖掉了第二个女儿，转眼就见到了洪悦的“壕气”。 光是她翻出来又重新装回去的两样东西就价值不菲，更遑论她那亮晃晃的贡缎包袱鼓囊囊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 这一对夫妻之所以面相凄苦，并非因为老实人生活清苦，而是因为他们家儿子太多，夫妻俩又懒惰成性。 有句话叫“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最大二十、最小九岁的五个儿子吃得家里只剩下木头梁柱了。 卖大女儿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卖掉二女儿的银钱还不够给大儿子说亲。夫妻俩怎么能不凄苦！ 就是这种情况下，夫妻俩雀屏中选，如何能稳住心神。还没走到县城呢，就寻个机会把生活常识为零的洪悦给药倒了。 夫妻俩在人包袱里一翻。妈呀！各种金玉宝石胡乱塞了一大堆，另外当然就是洪悦作为郡主的朝廷金册和长公主府的令牌。 这夫妻俩虽然没啥见识也不识字，可看到这一堆不像寻常人家的东西也有些慌了神。情急之下想起来，买自家女儿的人牙子说这两日就要离开这里去江州一带。 咬咬牙，夫妻俩带着洪悦依旧去找了那个人牙子。先把自家女儿给换了出来，又拿了一半的东西给人牙子并说明了情况。 但凡做人牙子的，手里其实都不会太干净。别说这夫妻俩还附赠了一堆东西，就是洪悦的长相和身段，其实也值得铤而走险干一票的。 唯一麻烦的就是洪悦的身份问题。不过，人牙子也没打算在本地出手，直接将人一捆，丢到了马车夹层里。 等洪悦醒来，马车已经在路上行了两天有余。洪悦这两天一直被喂药，整个人昏昏沉沉，还屎尿失禁弄到了身上。 醒来之后她差点疯掉，在夹壁里疯狂挣扎着。要是没有堵嘴的布巾，她怕是要愤怒地咬死几个才算的。 这种情况下，人牙子会妥协才怪。不但没管她，反倒连每天强行喂给她的一顿清粥都给免了。 不出三日，洪悦就被饿得奄奄一息，也顾不上身体脏不脏了。只要人牙子给她吃，哪怕是糠咽菜她娇贵的喉咙也能咽下去。 如此往复几次，洪悦学聪明了。开始低眉顺眼，装作被驯服的模样，只待等着合适的时机便要将人牙子给彻底摁死。 不过，她始终不如常年在外奔波的人牙子经验丰富。在离开京城约莫半个月后，人牙子便探听到了京城那边消息，说是寻找逃犯，还说这逃犯有同伙，不伤分毫活捉或是给官府提供消息即可。 从这天起，不管洪悦表面多听话，人牙子都会在进县城或是州城的时候给她灌药并弄到夹壁里装着。 马车内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洪悦终于被人牙子卖给了江州一个偏僻小村子的兄弟俩。 这个村子称得上是离世索居了，村中男多女少，为了传宗接代，大多都会在外面买妻子回来。兄弟几个共用一个妻子这样的荒唐事司空见惯。 为了不让媳妇逃离，村口有专人看守，媳妇要是不听话，还会被像狗一样拴在家里梁柱上。 在这里，洪悦受够了屈辱。就在她都麻木到放弃抵抗的时候，江州大水突如其来，半个村子都被洪水给淹没。 买了洪悦的那家兄弟三个还没来得及给洪悦解开绳索，就被卷进了滔天巨浪。 洪悦自然也没逃过，也随着简陋的房屋被大水给冲走。洪悦都以为她大概必死无疑了，可谁知道将她拴在梁柱上的绳子居然成了她的保命符。 撑起房子的梁柱足有环抱粗，在水流中旋转了两圈，刚好将洪悦死死绑在了上头。然后这梁柱便像是找到了平衡点，在水中载浮载沉。 这中间，洪悦还看到了夺去她清白的兄弟三人之一。那人挂在一棵树上，颤颤巍巍向她伸出手，让她救他一命。 洪悦狂笑着捡了手边一切能扔出去的东西打了过去，成功在飘远之前把人打落水中。 在已经成为汪洋泽国的江州城，洪悦被人发现并捞了起来。被折磨了个把月，又在水上漂泊了快十天，洪悦看起来跟鬼魅没什么区别。 在难民群中，她也试图找官兵说明身份重回京城。可是好几次当她靠近官兵时，都会被无情地驱走，生怕她们这些人身上带着疫病。 难民没有身份、没有户籍，在朝廷赈灾旨意没下来之前，所有的大小城市都不敢接纳，最多就是在城外搭个粥棚，给难民施粥。 再艰苦，洪悦也没想过去死。 因为只有活着，她才能回到母亲和兄长身边，告诉他们自己是真的知道错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做他们疼爱的家人。 只有活着，她才能将把她害成这幅模样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至于商瑾昱和立夏，她也是恨的。如今她怕是再难嫁给商瑾昱了，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洪悦都觉得，有时候大概是执念太深，老天爷就能听到祈求。 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洪悦就跟行尸走肉一般排在队伍中等待施粥。可和往日不一样的是，这施粥的人并非官府，而是一群跑商的人。 据说，他们是奉命出来找一种叫“白叠子”的植物的，现在圆满完成任务准备回去。听说江州受灾，特意挤出点粮食熬粥送人。 能有一口吃的难道谁还能拒绝不成，难民们喝着粥，便听到了施粥的人开始用一种蛊惑的语言描述着顺庆府的锦南县有多好。 锦南县很多人还是知道的，早已经是一座空城。说话的人便拍着胸脯保证，皇帝特别重视锦南县，已经派了新科状元和几位进士过去，保管将锦南县经营得不输苏杭鱼米乡。 难民们为了日后的生计心动，洪悦为了一个新科状元心动。不过这一次，心动的时候没有了含羞带怯的悸动，唯有滔天的恨意。 第411章 要见县令 可是，千辛万苦来到了锦南县之后，洪悦发现事实和她想象的还是有很大的出入。 她以为，来了就能见到商瑾昱，然后…… 然后要干什么，她还没有想好。 可是等真正经历了种种艰难来到锦南县之后，她才知道，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进到锦南县范围后，别说是一起走过好几个州府的难民们被锦南县的水泥地、水泥房给震得噤若寒蝉，就是洪悦这见识过无数好东西的人都有些怀疑眼前所见是否真实。 接下来，一直在前面的商队和她们被一群官兵和衙役隔开了。商队的人往远处县衙方向走去，她们来到了这儿。 这里属于南城，据说以后会建书院、文庙和考场。但因为现在最主要的是民生，所以暂时只是先建了书院的宿舍，正好用来集中刚到锦南县的难民和奴仆。 书院的宿舍是两层的水泥房，一间间宿舍里都刮了白灰，看起来整洁干净。 等严魁领着衙役们分成了几个队伍开始做人口统计，难民们都还怀疑听到的全是假的。像这样的房子，怎么会是给她们准备的。 “妹子，这不是真的吧？”和洪悦一样，都是从那恶鬼巢穴一样的村子里逃出来的姜氏死死抓着洪悦的手腕，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换作以前，洪悦被这么一双干枯黑黄，连指甲里都是污垢的手握住，她会生理性反胃，说不准一鞭子过去直接把人给抽死。 可是现在，她只是垂眼看了看，舔舔干裂的唇，“是不是真的，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书院的宿舍有限，仅能够容纳一千五百人左右。可这一批难民就有二千三百人，剩下的人会被安排到别的地方。 这里是县城，安排到别的地方，那就是乡下。 得知这消息的难民们顿时就急了。这地方他们也看到了，进县城之前和进县城之后完全是两个样子。 人性便是如此！ 没有到这里的时候，就冲着允许他们开荒种地不交税，还提供第一季收成前的每日口粮，这两个简单的要求就是支撑着他们走到现在的最大精神支柱。 然而，等到了地方。得知还会将他们分为几等，当然这是他们根据进县城前后的环境自己臆测的。 总之，等臆测到自己可能会成为离开县城，没办法住他们眼前这气派干净屋舍的时候，人性的贪婪和害怕未知又占据了上风。 对于安顿人手，锦南县已经有了些经验。严魁作为这次安顿难民做主的那个，直接在人群中划了一道间隔出来。 多的便留在这里继续统计、登记，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就近安排劳役，以换取房屋土地拥有权和前期每日温饱。 少的那部分则要送去黑金镇，烧窑、开矿、挖煤、种地，现下依然大量缺人。 县城附近的人要做的无非就是一些基础建设和即将开始的各种加工厂，而去黑金镇的活儿一听就感觉又累又危险。 被划到黑金镇的人立时便惊慌了起来。洪悦、姜氏，还有几个她们相熟的人都在去黑金镇的人选当中，懦弱的姜氏顿时六神无主哭了起来，抓着洪悦的手不停地问怎么办？ 也就是这时候，有衙役开始统计洪悦等人的身份信息。洪悦一把掀开了姜氏，上前便要求见商瑾昱。 可想而知，那衙役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可是洪悦不但说出了商瑾昱的名字，连叶修齐、立夏她都说得一字不差。 不得已，衙役只能找来了严魁。 有这么一个人，哪怕看上去憔悴狼狈得不成样子，也能看出长相不差，还是个女子，要找商瑾昱。 作为高琳的义父兼师傅，怎么可能不问清楚。刚开始洪悦还坚决不透露身份，等严魁将她单独叫到了边上，几经问询，她才忍不住全盘托出。 洪悦本想等见着商瑾昱了便一切都不言而明，可是严魁的意思她不说出身份来不但不帮她通传，还会将她送去偏僻的地方和那些流放犯人一起服劳役。 这一点，严魁没明说。但这近半年来，洪悦经历种种世间悲苦，当然能够领会得到他未尽之语。 “我是洪悦！皇上亲封的丹阳郡主，不信你把商瑾昱找来，他认识我！” “你说什么？” 严魁只是猜测这个女子可能是商瑾昱的前未婚妻或者和商瑾昱有什么勾连，甚至还暗自揣测是不是商瑾昱有了荣华富贵就抛弃糟糠的想法，可都没有洪悦现在说出的答案令人震惊。 “我说！我姓洪名悦，我舅舅是当今圣上，我母亲是长公主，我兄长是郡王，我是郡主！” 洪悦又重复了一遍，并强调：“你最好现在、立刻通知商瑾昱。也别想背着他把我怎么样，除非你把这些难民全都杀光，否则总有一天有人揭发你。” 严魁本来就是个没有多少胆子的人，他的震惊和沉默只是被洪悦的话给吓到了，并非如今一脑门阴谋论的洪悦想的那么险恶。 “今日是佟掌柜成亲的日子，我让人去给大人说一声，看大人怎么说吧。”严魁多看了洪悦几眼，虽然样子不太像，但总觉得不像是说谎，他也怕万一没处理好会给锦南县带来什么灾祸。 “商瑾昱和佟立夏现在才成亲？”洪悦竟然没觉得心里有多痛，大概是太过麻木了吧。 “啊？”正招手喊人的严魁了愣了下，摇头：“没有啊，佟掌柜怎么可能和我家大人成亲！这话你可别乱说，要是被叶大人听到，我家大人也讨不到好。” 虽然叶修远早已将身上的官职辞去，可是因为他长相太英武，又是一个貌似不近人情的冷漠性子，锦南县的平民百姓不懂，还是习惯叫他一声“大人”。 严魁给招手过来的人小声说了情况，带着洪悦到旁边一排以后给书院先生们住的小楼里暂坐。 洪悦正打算走，突然又看到了不远处满是担忧望着此处的姜氏等人，脚步便停了下来，“有个事情，你帮忙处理一下。” 第412章 见过郡主 洪悦让严魁帮忙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这一路上给予她不少照顾的姜氏等人留在县城内，别往其他地方送。 这对严魁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也没什么为难的。至于另外那些认为这事情不公平的，只要衙役们抽一抽雪亮的腰刀，一个字也不说，也没人敢再开口了。 严魁派去找商瑾昱的人到叶修远院子的时候，婚宴午餐正值尾声，商瑾昱午后还有公务要处理，便只和一对新人饮了一杯果酒。 来人并没有和他说得太清楚，只是告诉他有个棘手的事情一定要他出面处理。 商瑾昱给众人告罪了一声，起身跟着来人出门往书院街行去。 书院街这边，正好衙门外广场在准备今晚的饭食，干脆先供应了涌入城内的难民们。 一人一碗热乎乎的蘑菇山药肉汤加上一个点了红点的二合面馒头，又好吃又管饱。刚才都还因为可能会送去别地方的难民们一下就被抚慰到了。 轮到了姜氏，她鼓起勇气连比带划地告诉了分餐的妇人，她还有个同伴正和一位大人在前面院子里说话，能不能多拿一份饭菜。 严魁这人胆子小，但人还算正派。带洪悦去的虽然是先生宿舍，却将窗户和大门都敞开着。姜氏一指，便能见着窗户内分坐两边的两人。 分餐的人正好来自石头镇，自然是认识严魁的。见状找了个托盘，不但把洪悦那份装了，还给严魁也装了一份，让姜氏一起帮忙送到屋里。 “那位大人也吃这些？”姜氏再胆小，也忍不住多问了句。 分餐的妇人都是特别挑选出来的，爱整洁，性子也干净利落。一边给后面的人盛汤拿馒头，还一边抽空回答她：“要不是咱们县令大人今天吃喜酒去了，他也和咱们吃一样的东西。” 这话当然还是有点水分的，就商瑾昱那凡事都讲究的人，吃食上一般不会委屈自己。但出门在外，或是有事情太忙的时候，他也不是不能吃苦。 当初为了石头镇和飞云镇的选址和后续安排，他在外面待了好几天，吃住都和所有人一样。 这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让老百姓对他尊崇之外认同感也十足，他便没有让人去阻止这“流言”，任其深入人心并传为美谈。 果然，姜氏如同别的人第一次听说此事的所有人一样，满脸呆滞地端着托盘送到了屋子里。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洪悦皱了皱眉，反而责问严魁：“你不是说已经把她们都安排在城里了吗，她怎么这个模样？” 严魁本就有些饿了，看托盘上是两人份的饭食，端了一份到身前，“我怎么知道！” 今日主厨的是第一批跟着立夏来锦南县的几个厨子，配料下得足，这汤熬得又浓又鲜，山药入口即化，蘑菇片却又有点微微的脆爽。 二合面馒头发酵时间恰恰好，面粉和玉米粉混合之后微微发黄，馒头入手绵软温热，轻轻一撕，便能撕下来手指大一条，露出底下丝丝分明的纤维，麦香和玉米清香混合在一起，直冲鼻端。 “呃……听说你们今晨都没用饭，有什么不如吃了饭再谈。”严魁试探着劝了洪悦一句。 严魁和石头镇的人经历了好几年缺衣少食的日子，没有食盐，也没有发酵的手艺，过去的日子还不如流放的犯人。 所以，对于如今锦南县的生存环境，最满意的就是他们。每一顿饭，他们都十分重视并尊重，决不允许饭菜的质量有丝毫损耗。 这时候的肉汤和馒头温度正好，要是再耽搁，怕口感就会打折扣。即便对面有可能真的是身份贵重的娇客，严魁也不愿意耽搁自己享用美食。 姜氏吸了吸鼻子，悄悄用袖子擦了眼泪，拽了拽洪悦袖子：“洪妹子，你别担心，我没事。这里很好，这饭食也很好，听说连县令大人都同我们吃一样的饭食。” “谁担心你了。”洪悦和以前一样，冷着脸哼了一声。 姜氏也不在意，从村子里出来后，她和洪悦也算是相依为命走到现在，洪悦没少嫌弃她，但好几次都是洪悦拿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护着她一路走来。 “快吃吧，好几天没吃热的了。”姜氏把馒头往洪悦手里推。 不仅是好几天没吃上热乎吃食了，当洪悦从汤里面喝出极味楼的味道，那眼泪竟是不知不觉落了下来，落到了汤里。 好在屋内另外两人都在喝汤、吃馒头，谁也没注意她的失态。 商瑾昱到的时候，便见着衣衫褴褛的洪悦正捧着一个粗陶碗，将碗底最后一块没有肉的骨头倒进口中慢慢咀嚼。 商瑾昱挥手让身后的两个衙役站到了远处，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出了声：“郡主。” 洪悦把嚼碎的骨头咽下，在姜氏疑惑和严魁震惊的眼神中缓缓抬头，对商瑾昱露出个复杂的笑来：“别来无恙啊！商大人。” 商瑾昱盯着她那个不明意味的笑，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光是看洪悦此时的样子便知道她从京城离开后的遭遇怕是有些难堪，以她的性子却还能如此平和地笑出来，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瞎了。 “郡主，皇上与长公主一直盼着郡主回京，臣这便安排人手，护送郡主回京。”商瑾昱给洪悦行了礼，斟酌着提了个建议。 啪嗒—— 饶是严魁听洪悦说了一次，也被商瑾昱这话给吓得失手将手里的陶碗落到了地上。谁能想到这叫花婆子似的女子真的是郡主，听商瑾昱的意思还颇受皇帝和长公主喜爱。 姜氏也吓得“噗通”一下瘫软在了地上。商瑾昱谪仙一样的人，居然对洪悦行礼，还说什么皇上、长公主，她有些懵，也腿软。 洪悦斜睨了两个吓傻的人，也不回答商瑾昱的话，只是吩咐：“我累了，想休息。” “臣这便安排。”商瑾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过善良，明知道洪悦可能憋着什么坏，他却做不出灭口的决定。毕竟，洪悦到了锦南县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他不能冒险。 洪悦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这姜氏……” 第413章 避无可避 商瑾昱现在还不知道丹阳郡主洪悦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她和姜氏的模样便知道有些事情怕是难以启齿。 这种情况下，洪悦提到姜氏，商瑾昱心里就是一咯噔。以丹阳郡主骄横跋扈的性子，该不会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让她侍候我吧。”洪悦犹豫了会儿，终究把人给留了下来。 商瑾昱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洪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如今县城内，县衙那边也在翻修扩建，书院这边的宿舍条件一般，要说完全能够住人的还得是东边划出来的两条巷子。 一条石板巷子进去，左边十户、右边十户，虽然不够宽敞，但前有空地后有花园的两层小楼是这大炎朝绝大多数州府都无法企及的优渥。 左边一到十的院子除了给崔三郎留了一栋之外，商瑾昱做主送了一套给白子墨，另外便是陆晔带着他的两个义子住了一套。 右边十一到二十，分别给了周毕、严魁、高家和石头镇、飞云镇上的几户人家。 算来算去，也就左边还剩下四栋。商瑾昱只能派人先去找叶修齐要了钥匙，请君小玉帮忙去收拾一番。 君小玉还正和立夏在新房里帮着整理今日收到的贺礼，高琳也在。长期在山上生活的高琳对立夏房里的任何东西都感兴趣，东摸摸西碰碰，难得地居然没有跟着商瑾昱跑。 商瑾昱派来的人有点憨，明知道高琳是大人的未婚妻，还大咧咧地嚷嚷：“叶二夫人在吗？我家大人说，请你拿东一巷左八的钥匙把门打开，然后准备些女子的生活用度进去。” 立夏和君小玉面面相觑，单独给女子一个院落？这是给谁的。 “刚才，好像是有人把商大人给叫走的。”君小玉回忆了下。 高琳想也没想，喜上眉梢：“难道是小金鱼给我准备的？” “会不会是给大嫂你准备的商会办公处？”君小玉有个不成熟的猜测。 立夏摇头，“应该不会，商会办公的地方最好还是靠近衙门，商瑾昱说了让我选址的。” 高琳也觉得商瑾昱不太可能给她单独准备个院子，趴在二楼栏杆上问底下那衙役：“川哥，商大人给谁准备的院子啊？还让叶二的夫人帮忙准备生活用度。” 高琳这么问，立夏和君小玉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严肃。是的呀，别说如今方成带着一家子来了锦南县，就是方书和方墨的媳妇也能帮着布置院子。 商瑾昱却是指名道姓要君小玉出面，证明要住到院子里去的女眷身份和吃穿用度上便不一般。 报信的衙役挠了挠脑袋：“属下也不知道商大人给谁准备的院子。只不过今日这批难民里有两个女的惊动了严主簿，后来商大人又去了，属下还见着商大人对一个女的行礼呢！” “商大人对一个女的行礼！”立夏和君小玉都觉得这事情可能不一般。 君小玉便不敢耽搁，下楼找叶修齐拿了钥匙，带着家里的下人便去了八号院。 立夏想了想，离着去广场还有好几个时辰呢，看楼下叶修远还被杨恩等人拽着灌酒，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 便吩咐了比较稳重的郭宝根稍微注意着众人一点，带着杜鹃和百灵收拾了一箱子东西也跟着去了八号院。 双数的院子都偏小巧，正房上下两层都是三间房，东西各两间，屋子前是平整的水泥地院子，屋子后是可以种点瓜果植物的小花园。 这些房子都是新近才建好的，建筑材料和家具都天然无污染，天气好晾了半个多月，一点怪味都没有。 君小玉拿了东西布置了卧房，立夏也带了一套崭新的床上用品和两套新作的内外衣衫挂在衣柜里，只要身材出入不大，这些衣衫谁都能穿上。 不过，为了避免人家看不上，两人又一人贡献了两匹锦缎。想着正是午后，立夏又让杜鹃烧了水，还让百灵回去拿了点心。 百灵回来的时候在巷子里看到了商瑾昱陪着一个女子越来越近，等看清女子面貌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八号院里。 “夫人、二夫人，是丹阳郡主！商大人带着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是什么东西？”高琳也帮着忙上忙下，听到百灵说话，好奇地问了句。 “丹阳郡主不是东西，”立夏说了一半，发觉话里有歧义，连忙找补道：“丹阳郡主是一个人。” “女的？让小金鱼给她行礼那女的。”高琳恍然大悟。 “应该是了。”立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当初离开京城没多久就收到消息说丹阳郡主追商瑾昱出了京城，可今日方知道她竟然是和难民一起来的锦南县，这中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事情。 说话间，商瑾昱已经带着洪悦到了门口。极有礼貌地行礼道：“郡主乃金尊玉贵之身，臣不敢亵渎，就此别过。若是郡主有什么需求，尽可让叶二夫人转达。但锦南荒凉、交通不便、条件有限，一些需求怕是无法为郡主达成。” 洪悦盯着商瑾昱有礼却疏离的面庞冷冷一笑：“既然达不成，那你不如别说。” 商瑾昱没反驳，只是继续道：“稍后臣便修书回京，不日将请边关将士护送郡主回京。郡主可有要交代之处？” “我不会回京的，至少不是现在回京！你也不准给京城去信！商瑾昱，如果你不往京中去信，我会考虑不找你麻烦。但你要是把我娘和我大哥引来，我和你不死不休！” 洪悦的声音一下变得尖利刺耳，将里面迎出来的立夏等人吓了一跳。 高琳更是一个箭步冲到了商瑾昱身边，将人挡在了后面，皱眉质问洪悦：“你就是那京城来的丹阳郡主？你这么凶干什么。” 商瑾昱轻轻将高琳拉到了身后，又给洪悦行了一礼，“长公主与郡王一直在寻找郡主下落，若是郡主不想回京，臣可代郡主报一声平安，以解长公主忧思。不过，还是请郡主多为长公主设想，切莫任性。” 第414章 终于安全 经历过人生至暗时刻，正处于生活最低点，洪悦并不想让长公主和洪郡王看到如此狼狈的她。 更不愿意因为她，让母亲和兄长又一次面临京城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指责和嘲笑。 丢下一句“随你，反正我不回去”后，便深深看了眼被商瑾昱护在后面的高琳，冷哼一声，带着姜氏迈步进了院子。 商瑾昱隔空给立夏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拉着还想探听丹阳郡主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的高琳离开。 立夏和君小玉连忙给丹阳郡主见礼，后面帮忙收拾院子的大大小小十来人也手忙脚乱地跟着做。 “除了你们两个，别的都继续忙去吧。”洪悦指了立夏和君小玉。 杜鹃和百灵都还有点担心向来跋扈的洪悦会一言不合就动手，立夏看了一眼瘦得都脱了相，说话都大喘气的洪悦，吩咐两人道： “你们再去多烧些热水，让人去木匠作坊里抬个浴桶回来，送到淋浴间里。另外再去看看陆大夫在不在，请他过来给郡主把把平安脉。” 陆晔可是锦南县炙手可热的人才，来了之后还真忙得不可开交。 前些天立夏才把人请去了仙人峰，帮她检查庄子里那些人的身体，顺便帮她规划一下哪处地可以划出来种一些常见药材。 陆晔带着木头和铁头兄弟俩去了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过这话立夏还是要和洪悦客气一番的。 不过，洪悦很明显表示了抗拒：“沐浴可以，大夫就别请了，我没病！” 立夏点了点头，换了话题：“郡主留下我二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不管是立夏还是君小玉，脸上都带着对生活满意的幸福，特别是立夏，今日的三套衣服都各有特点。第一套隆重，身上这套轻便，晚上那套舒适，各种各样的红，披在身上就是幸福。 “你为什么没有嫁给商瑾昱？”洪悦也不避讳，当着君小玉就问了出来。 “我与商瑾昱只是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怎么会成亲。”立夏坦然道。 “那当初，你们说两情相悦。”洪悦想起当初在孔府门口的情景，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立夏当时就觉得骗人不好，如今隔了这么久才算找到机会澄清，“当初那只是商瑾昱让郡主死心匆忙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那可是欺君……”说到一半，洪悦的话戛然而止。 商瑾昱何止是欺君，为了不娶她，连抗旨这样的杀头大罪都做得出来。为了不娶她，宁愿抛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来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锦南县。 见洪悦沉默，立夏心里也不是滋味。大抵是寻找到幸福的人就会希望别人也幸福，要是洪悦依然像在京城那样钻牛角尖，锦南这地方虽然她没靠山，但她杵在这就让人不放心。 “郡主，结亲结的是秦晋之好，成婚求的是两情相悦。逼迫来的婚姻和低声下气求来的亲事是不会幸福的，一个人豁出了性命也不愿同你在一起，即便是用绳索绑在身边，他也终有一日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假如这个被逼迫的人是你……” 洪悦听到了这句，突然面色一变，“没有假如，本郡主怎么会受人逼迫！” 君小玉见状，连忙代立夏认了错，“郡主息怒，是我家大嫂逾矩了。” 今天可是立夏大喜的日子，可不想继续在这里触霉头。反正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尽的责任也尽到了，没必要在这里卑躬屈膝受闲气。 立夏反拽着君小玉，草草给洪悦行了个礼：“郡主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辛苦疲惫。不如先沐浴洗漱、稍作歇息，我们便不打扰了。” 立夏和君小玉也没完全不管洪悦，带着人离开的时候还是给洪悦留了两个壮实的中年仆妇，至于年轻丫鬟，那是没有的。 目送了妯娌俩相携离开，洪悦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姜氏：“被人逼迫的感觉……真是杀了那以势逼人的畜生也不为过，是吗？” 姜氏听洪悦说过，她亲手将那占有过她的男人推向了水中，也对男人动过不止一次刀子，不然也不会被那兄弟几个捆在梁柱上。 自从姜氏知道洪悦的身份后就一直处在一个恍惚的状态，听到她这么问，下意识就点了点头：“该杀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洪悦又从刚才那情绪中抽离出来，神情冷漠，“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你那家的几个畜生？” 姜氏去的那家更龌龊，叔侄五个买了两个妇人，姜氏九岁去那家，如今三十岁，因为没生孩子，一直被当做下人用。就连同样是买去的女人，另一个生了几个父不详的孩子，就把姜氏踩在地上折磨。 一场大水，冲散了所有人，姜氏也没去管那家人死活，从水里救了洪悦后，两人相依为命到现在。 听到洪悦说杀人，姜氏身子颤了颤，她不敢。 洪悦咬牙切齿，“你那么多机会，在吃食里下点药不就行了吗？哦，不对，买药也是要银钱的，没银钱也出不了村。靠力气也不行，每天只给一顿饭，连个石头都抱不起来，哪里打得过几个大男人……” 姜氏听着洪悦一样一样将她过去曾经做过的打算和未能实施成功的计划说出来，不由捂脸哭了起来。 “哭什么！你现在就祈祷，那些人都还没死，总有一日，本郡主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洪悦抬头去看气派的两层小楼和湛蓝的天空，吐出一口长气。 安全了！虽然商瑾昱和立夏算起来和她有些旧怨，但是她知道，他们是不会动那些小人之心的。 留在院子的两个仆妇听立夏的吩咐，一个在厢房专门的沐浴间候着，一个在厨房烧水沏茶。 洪悦喊了一声来人，两人便飞快站在她面前听候调遣。毕竟过了多年富贵日子，洪悦可不像姜氏那样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模样。 她也曾去过立夏主持的极味楼好几次，还偷偷让人去定了极味楼客栈一晚上，体会过逼仄但很便捷的沐浴和如厕。 对于这小院的一切，她心里也震惊，但面上稳如泰山。洗漱后吃了一碟山药酥，喝了一杯茶，便扑在简单的木板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415章 人间烟火气 洪悦是被锣鼓声和吆喝声给吵醒的，嘈杂的声音从窗户不断往里钻，惊醒了她与娘亲、兄长同游踏春的美梦。 梦中的欢声笑语和室外的嘈杂让她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现实，随手拎了床上一个枕头往窗户扔过去，大喊了一声：“来人！”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姜氏弯腰将枕头捡起来，畏首畏尾来到床边，试探着问：“郡主，你可是要起了？” 姜氏是被洪悦指名道姓喊来侍候她的，姜氏从九岁开始就侍候那男人一家子，倒是很会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甚至在询问了留在院子里两个妇人这锦南县的生活方式后，她都迫不及待开始干活了，生怕郡主娘娘一个不高兴，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便没了踪影。 洪悦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姜氏。只是简单挽了个发髻，换上了同之前见到的那些仆妇一样简单利落的交领及膝束袖袍子和长裤，她看起来精神焕发，倒是和以前在村里那暮气沉沉的样子截然不同。 “郡主？”姜氏没等到洪悦说话，反而被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心下发憷，忍不住又战战兢兢喊了一声。 “嗯，起吧。听说晚上佟立夏还要在广场办婚礼，本郡主倒是要去看看，这穷乡僻壤的能办成什么模样。” 洪悦原本的发丝黑亮柔顺，这小半年的折磨，头发就变得干枯毛糙。姜氏花费了一番功夫才给她挽起来，又将立夏准备的衣裙拿给她穿上，真真切切赞了一声：“郡主真漂亮！” 可惜这屋子里有挂衣服的高柜子，也有放置杂物的矮柜子，就是没有一面镜子，不能让洪悦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对此，洪悦嗤之以鼻。 这衣服的料子不错，不像是顺庆府这边的，以她对佟立夏那人的了解，怕是舍不得花银子买这种衣服的，估计是别人送给她，她一直没找着机会穿。 立夏没机会穿这么好料子的衣裳，洪悦以前却是看都不屑看一眼。她穿的衣服料子，都是各地送到皇宫的贡品里又挑选了一遍的。 所以说商瑾昱拜托了君小玉帮忙收拾院子和准备东西呢。除了房间布置和仆妇安排，就连首饰和配饰都给洪悦备了两套。 不过君小玉准备的东西肯定不是多贵重，好在她眼光好，一套鎏金和一套点翠头面的式样都挺不错。 洪悦看到姜氏眼中的惊叹和艳羡，叹了一口气，“这些首饰不算什么。等本郡主抓到了那两个人牙子，你想要什么样的随便挑。” “能抓到吗？”姜氏也是被人牙子卖到那个村子去的，所以她也恨透了人牙子。 洪悦起身理了理裙摆，昂起头：“就是掘地三尺，本郡主也要将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洪悦站在楼房栏杆处，扶栏往外看去。左右两边和正对面的视野都很空旷，能够看到远处忙忙碌碌的人影，还有更远处正在抓紧时机耕种的人们，一切都崭新、又蓬勃向上的。 楼下，被留在这里的两个仆妇也正聊着这锦南县的美好未来。 “我们一家子来县里的时候可担心了，生怕会被弄到什么地方杀掉。” “可不是，我那时候就想，反正也没活路了，死就死吧，还想把女儿给留在边州城。现在想来，幸亏当时人牙子没要我女儿，不然她也不能跟在陆三娘身边。” “跟在陆三娘身边就对了，说不准以后还能像佟娘子那样做女官呢。” “哎哟，哪能呢！佟娘子做女官那是人家有才华有能力，我女儿算什么，还差得远呢。” “差什么差，没听识字班里的先生说吗？日后咱们县城会越来越大、也会越来越好，只要是念书识字，以后都有可能被佟娘子选上做助手，被选上的都能封官。” …… 阳台上，洪悦嘴角越扬越高：“女子做官，真是有趣！” 姜氏想说，哪里有趣了。女子做官，这不是笑话嘛。 可是到了傍晚，姜氏便知道这女子做官在锦南县应该不是笑话。 县衙前的广场很大，能容纳上千人。要不是锦南县无闲人，搞不好下午便能将这里挤满。 饶是如此，今天也是有许多的人向管事的汇报，愿意加紧完成手里的工作，晚上不参加识字班，想去广场沾一沾喜气。 别说这些普通百姓想去沾沾喜气，就是管事们也都想去一趟。毕竟，立夏对整个锦南县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作用比那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县太爷还大。 商瑾昱做的是掌控全局，立夏却是实打实地做了许多能让人温饱的好事。不管是粮食种植还是食品加工，这些都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 还有住处，水泥这东西也太好用了。用水泥建造的房子干净又坚固，住进去怕是几辈人都不怕塌。 等洪悦和姜氏循着人潮来到县衙前的广场时，已经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广场边竟然还摆着一溜的小摊子。 有山货、有煤炭、有陶器、瓷器、竹器、木器，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都是日常用品，很多都是锦南县的工人福利和普通人能够分到的生活必需品。 洪悦惊讶的是人群中竟然有乐器声，虽然听着不怎么好听，甚至还有些刺耳，可掌声和叫好声阵阵，热闹非凡。 再到近前，洪悦便看到了人群中挂着幸福笑容的立夏，她站在高大健壮、长相凶狠的叶修远身边，十足的小鸟依人。 而叶修远，对别人都是冷着一张脸，却在立夏转头和他说话的时候瞬间柔和了眉眼，眼中的宠溺都快满溢出来。 粗犷的他会细心地给立夏理理头发，会帮她挡风、挡人，不让她被来来往往的人碰到。 还有坐在上首位置的商瑾昱，身后坐着高昂和高琳。他面带客气疏离的笑容和旁边的人说着公事，却是偷摸摸地将桌上的盘子递给了身后的高琳。 高琳就会对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还会趁人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个小果子，两人相视一笑，满满的默契。 第416章 也想做官 “商瑾昱，我也要在锦南县做个女官！” 这是洪悦坐下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商瑾昱刚把高琳给他的野山莓咽下去，听到洪悦这笃定的话不由头疼，“郡主，您可是金尊玉贵之身……” “这些话我不想听。她都能做官，为什么我不能？”洪悦指了指立夏。 商瑾昱一哽：“立夏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她为官，因为她能为民做事。” “不就是做事吗！本郡主也会。佟立夏管什么？”洪悦问。 “佟立夏打算城里锦南商会，她任会长。日后这锦南县的商户，以及锦南县和外面的生意，都归她管。她能让锦南县和锦南县的百姓富起来，过上好日子。郡主你又能为锦南县百姓做什么？” 商瑾昱是认认真真说这番话的。洪悦留在锦南县这事情也不知是好是坏。 “本郡主……”洪悦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便郑重道：“我要管人牙子。” “锦南县还没有人牙子。”商瑾昱不知道洪悦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个想法。 洪悦又顿了顿：“我想管买卖奴仆。” “郡主，我觉得有个活儿很适合你！” 商瑾昱还是有些茫然，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位置上的立夏给了一句话。 今天君小玉留在洪悦院子里的两个仆妇可不是吃白饭的，一边给姜氏科普了锦南县的现状，一边不经意地探听了洪悦和姜氏的经历和来历。 就算是姜氏不知道洪悦到村子以前都经历了什么，但到村子以后过的什么日子还是很清楚的。 立夏听了之后难过了许久，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怎么积极面对以后的生活。 刚才洪悦坐过来，立夏便留意了她和商瑾昱的谈话。言辞之间，洪悦想的都是和人口买卖相关。但是一来是她表述有些误差，二来是锦南县的人口买卖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锦南县买来的人只要付出劳动就会有丰厚的回报，而且没有人会逼迫你做一件事，反倒会弄清楚每个人擅长的方面，再来安排合适的工作。 如今更是因为商瑾昱的一道政令，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身份，哪怕你是流放的犯人，也必须参加晚上的识字班。可以不用每天去，但每隔三日至少要参加一次。 教导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是生活中最浅显易懂和常用的而已。 所以锦南县还真没什么人口买卖相关的事情需要管理，至少暂时不用。但洪悦的遭遇和她迫切的需求倒真是让立夏想到了一个她能做的。 “做什么？”商瑾昱和洪悦同时看向她。 “我管辖的叫商会，郡主可以做一个‘女子会’，专管女子不平事。”立夏想到了妇联。 锦南县毕竟什么都是从头开始，大批的人混在一起肯定会有许多摩擦。现在有军营的人在，衙役们一天天将手里的事情熟悉起来，倒是已经处理不少民事纠纷。 然而还是会有许多被忽略的地方，譬如女子之间的争斗吵闹，还有一些婆媳、夫妻的矛盾也在产生。这些事情让衙役们去管理肯定是既繁琐又麻烦，但妇联就不一样了。 而且洪悦的身份摆在这儿，就是县太爷见着她都要行礼问安的。洪悦的性格也能镇住场子，大不了给她配几个明理的副手，把她当个吉祥物来用。 “这个不错！”商瑾昱想了想，顿时明白立夏提这个建议的初衷了。 一是安抚住了洪悦，二是的确需要这么个部门。 洪悦也觉不错，不过她是绝对不会附和商瑾昱的。只问立夏：“这个具体可以做什么？” “但凡是女子遭受不平，便可以求助女子会。女子会也要发动百姓观察身边是否有女子受到侵害，报上来之后郡主亦可出面主持公道。” “这天下竟然还有专为女子鸣不平的地方！”洪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好像满是阴霾的心被锐利的刀子豁开了一条缝，隐隐约约看到了外面灿烂的霞光。 “原本是没有的，但郡主可以将之变成有！”立夏迎向洪悦的目光坚定，但随后就和不远处的商瑾昱交换了个眼神。 这人嘛，只要一忙起来就会顾不上其他。要是再找到点人生价值，那更不得了，小情小爱完全可以放到边上。 商瑾昱虽然不知道还有这说头，但也觉立夏的建议颇为不错。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公告百姓，锦南县衙门里除了现有的三班六房，另外再加三会。分别是文会、商会、女子会。” 三班六房，指的是皂、壮、快三班，总捕头领八品官职俸禄，三班班头是九品，余下的都是衙役。 县丞和主簿分管六房，也是领八品官职俸禄。六房吏、户、礼、兵、刑、工，各有一名主事，是九品的书办。 只是锦南县太过于特殊，当初商瑾昱和叶修齐都是崇康帝看上的人才。原本商瑾昱这个县令应该是七品的，崇康帝破格给了他正六品，叶修齐虽为县丞，但也是七品。 商瑾昱加的这三会，会长都是八品。文会是他临时想到后加进去的，负责的便是锦南县的教育，至于谁出任这个八品的会长和两个九品的副会长，他暂时还未下决定。 商会会长佟立夏，副会长为周毕和白子墨。 洪悦的女子会会长，副会长暂定高琳的娘和飞云镇的一位村长媳妇。不过还得等洪悦见过人之后再决定是否更换。 这都是第二天的事情，而今日，依然是叶修远和立夏成亲宴席。原本准备起来晚上吃用的先做给了这一批难民们，这大晚上的也不能开了天窗。 请示了安排一应事务的方成后，发面是来不及了，晚餐就改成了面片汤。 用蒸馒头的大锅，将肉汤烧得滚烫，然后将面团揉好，用竹片不停地往锅里削。 人人都可以排队领上一碗，没带碗过来的还附送陶碗一只。几乎每个领吃食的人都会冲着主位鞠个躬，或者高喊一声“白头到老”。 第417章 小黑子 小黑子一家世世代代都在锦南县居住，家里的人陆陆续续在兵祸中丧生，只剩下他和祖母相依为命。 在县令大人来锦南县的那一天,祖母已经饿成了皮包骨头，吃完家中最后一点粮食，小黑子已经打算拖着祖母找一口枯井跳下去一了百了，饥饿的滋味不好受。 可是那一天，和县令大人一起进城的佟娘子给了他两团面条，回家后用陶罐烧了一锅水，将面条放进去，不一会儿就闻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儿。 而且明明是清水，上面却飘起了油花。两团面条看起来只有拳头那么大，煮软了之后却装了大半陶罐。那罐子比他脑袋都大，他和祖母敞开了肚子吃居然都没吃完。 面条喧软却又没坨成一团，自带七分咸味，且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鲜香，别说小黑子，就是已经缺了几颗牙的祖母都说没吃过这种东西。 剩下的面条小黑子端给隔壁双腿瘫痪，在床上等死的张老汉。张老汉当时说，临死前能吃一顿这么美味的饱饭也算是能瞑目了。 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佟娘子带着几个长相凶恶的大汉又来了锦南县原住民待的破烂地方。 小黑子因为头一天和佟娘子有过接触，被她点了出来，负责给大家说锦南县新县太爷的一些政令。 刚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佟娘子是要把他们赶到城外去，一个两个都提心吊胆。到雨季了，外面草木林深，危险重重，出去就是个死字。 可是，佟娘子身后那长相可怕的壮汉却是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一手一头野猪，还能抡圆的那种。 不管是出于对壮汉武力值的恐惧，还是对壮汉武力值的屈服，反正棚户区的原住民们是争先恐后往外搬。并在后续安排整理县城的时候也是积极又勤快。 小黑子小时候跟着祖父学过几个字，被选成了原住民里的一个小管事。祖母不知道管事管什么，只眯着眼睛说家里有人做官了。 自从新的县令大人来，每天都能吃饱饭。刚开始是整个棚户区的人在一个地方，专门有人负责做饭，每个人拿着吃饭的碗盘，排队就能领到肉汤和二合面的馒头，再或者就是菜肉包子、米粥。 再后来，黑金镇开始烧窑、挖矿、收玉米，每天除了正常三顿吃食，还会额外发一顿吃食的报酬。小黑子本来想跟着去的。 可佟娘子说了，城里的建设也不能少人，祖母和隔壁的张老汉也要人照顾。 他只能留了下来，每天帮着跑跑腿儿，等夜间识字班开始之后，他就更忙了。因为佟娘子说过，知识改变命运，他觉得命运已经改变了，可还想变得更好。 就在一个月前，小黑子被张忠挑中，成了佟娘子的锦南食品加工厂的管事，除了每日三顿饭以外，还每个月发二两银子俸禄。 二两银子怎么说呢，就算是去南边州城里也能买上不少粮食。要是买高粱黍米这样的，买回来能吃两三个月。 锦南县到南边州的路已经有马帮的人来回走动，探出了一条相对来说比较近的。快马两日，马车六日便能走个来回，时间比之前快了一半。 听说，护城的锦河疏通后，还会请专门的人打造货船，争取开辟一条船运航道，到时候就能和隔着两座山的顺南县互通有无。 也许，小黑子还能找到当年逃难去顺南县的伯父一家。 不过现在，小黑子正忙着参加佟娘子和叶将军的婚礼。不管上面的人怎么说，小黑子和锦南县的原住民们都认为能够单手抓住一头野猪的男人肯定是将军才行。 为了这一天，小黑子穿上了祖母新织的麻布做成的衣衫，带上了张老汉特地为一双新人做的小玩意儿，早早就侯在了衙门口。 外面那些小摊子一点都没影响到小黑子，就连晚餐的肉汤香气也让他移动分毫，生怕离开一会儿位置就被别人给占去了。 终于，佟娘子和叶将军一起来了广场，和商大人坐在了广场靠近衙门的高台上。 小黑子并没有等太久，张忠便冲着他招了招手。他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先给商瑾昱行礼，又给叶修远和立夏跪下磕了头。 虽然立夏向来不愿意别人给她磕头，可刚才张忠就告诉过她。这小黑子是锦南县原住民，若不是他们来得及时，他怕是拖着祖母和隔壁老汉都一起跳井自杀了。 而如今，三个人都活了下来。那两位老人身体不好都没办法出门，特意让小黑子来给她磕头的。 叶修远也拉住了立夏，在军中几年他学会了不少道理。立夏如今身份不同，有时候还是应该树立起威信，不然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不好服众。 小黑子磕了头，拿出了祖母和张老汉准备的礼物，“大掌柜，这是我祖母和张爷爷亲手给您做的小物件，还请您莫要嫌弃。” 不管是谁送的东西，只要不贵重，立夏都会收下。不用她说，杜鹃便上前接过了东西，看到实物，杜鹃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个……，夫人，奴婢不知道该不该收？” 杜鹃跟在立夏身边时间不短，基本摸清楚了立夏的性子，本来以为一个乡下小子送的东西能有什么稀罕，可这一看，杜鹃就有些游移不定了。 “哦？”立夏惊讶地看了过来。 就连和立夏、商瑾昱说完了事情一直饮酒的洪悦都忍不住望了过来。 “这是什么？”立夏看清了小黑子手中的两样东西。 一把绢扇、一尊木雕。 只是单纯的绢扇和木雕倒也罢了。 关键是绢扇上绣着一支艳丽的桃花，明亮的篝火下，明明是色彩并不丰富的桃花却让人觉着栩栩如生，枝头掉落的桃花瓣像是要飞出扇面。 而且这绢扇的的扇面也透着不凡，丝丝缕缕经纬竟然透着彩光。扇子一转，另外一面同样的桃花飞舞，竟然还是难得的双面绣！ “七彩云纱，双面蜀绣。”还是见多识广的洪悦，一口叫破了扇面和绣样的来历。 第418章 七彩云纱 七彩云纱在前朝刚立国的时候还有人会织，可是后来因为战乱和一些豪富人家的掠夺，这手艺便渐渐失传。 有句话叫“一寸缂丝一寸金，十寸缂丝不如云”，由此可见七彩云纱比缂丝还要难得。在缫丝的时候便要加入秘法，使得蚕丝染上色彩，这种色彩并不浓烈，几乎看不出来。 然后便是织纱，这更考验人的手艺，丝线劈开一次又一次，超越人手极致。 做这个事情不仅是耐心，还得有丰富的经验累积。织就的绢纱比上好的宣纸还要轻薄，初看平平无奇，对着光亮处微微晃动，就会有七彩形成，堆叠在一起犹如云彩。 洪悦之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因为长公主当年及笄的时候有幸得了一件七彩云纱的披帛。 后来这手艺在大炎朝消失后，长公主便甚少披着这披帛出门，更多的是束之高阁，偶尔拿出来欣赏一番。 洪悦是个顽劣的，曾经好奇母亲这么珍视的东西是什么，便偷偷拿出来玩耍。那一天是个大晴天，洪悦披着披帛在花园中臭美，为了追一只蝴蝶，将披帛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丝口。 亏得那时候她身子不好，长公主气急了也只是罚她禁足。那时候驸马还在，劝了许久，还以重新给长公主找一匹七彩云纱许诺，这才让长公主展颜。 如何织就七彩云纱曾经是顺庆府的一个家族的家传秘术，几经周折后销声匿迹的。驸马当初选择来顺庆府做边关守将，有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寻找这七彩云纱。 这绢扇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大，但绝对是七彩云纱没错。驸马战死之后，长公主怕睹物思人，都打算将那破裂的七彩云纱给烧了，是洪州偷偷截了下来，打算有机会给母亲弥补上这个缺憾。 “这绢扇，真是现做的！”立夏都还没多惊讶，洪悦已是起身，三两步到杜鹃身前，接过了绢扇，迎着光亮微微转动。 小黑子可不懂什么七彩云纱、双面蜀绣，只知道这玩意儿怪好看的。是祖母从她从不离身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料子，又一阵一阵往上绣的花样。 点了点头，“扇子是张爷爷做的，扇面是祖母亲自绣的。” “谁问你绣样了！本郡主问的是这扇面、扇面。”洪悦有些激动，吓得小黑子跪在了地上。 立夏皱眉将洪悦给拖到了边上，“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让商瑾昱绑了你送回京城。” 洪悦知道立夏什么意思，竟然愣了愣，对小黑子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还请莫要与我计较。” 现在可不是惊讶洪悦态度的时候，立夏对小黑子和善地笑了笑：“小黑子是吧，你别害怕。郡主只是太惊讶了，竟然在锦南县见到这么精美的东西。” 小黑子在立夏的安抚下终于没再颤抖了，鼓起勇气对立夏道：“我……属下不害怕，这绢扇是祖母绣了半个多月才绣好的，花费了不少时间。但这扇面，是祖母从她嫁妆箱子里拿出来的，也是……也是祖母的。” 不说七彩云纱难得，就是在这么轻薄的扇面上做绣样就绝对称得上巧夺天工了，还得是极为难学，很少传承的双面绣。 光是看洪悦的反应就知道，这把绢扇，放在京城怕是用一座宅院来换，也有的是为之疯狂的高门贵女买账。 “那令祖母方便告诉我们这绢纱的来历吗？”立夏又问。 小黑子道：“这个我要问一问祖母。” 小黑子和祖母、张老汉也住在书院街那边的学校宿舍。本来他是打算回去亲口问问祖母的，最后是叶修远做主，让杨恩派了两人和小黑子一起回去，将黑子祖母和张老汉一起接到广场来。 怕小黑子担心，立夏还特意告诉他。不管是绢扇，还是张老汉做的木雕，都是以后能卖上大价钱的好东西。以后他们一家可以和陆晔一样住到东街十几号的单独小院里。 东街小院商瑾昱和立夏早已经商量好了，前面一到十号院子不说，后面十一到二十的院子一人可以分配五套。 别说这七彩云纱手艺难得，就是凭着人家这蜀绣手法就值一套房。 更遑论那木雕的苏式庭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全都融合在了一尺见方左右的木头上，这手艺精细程度可不输绢纱上做双面绣。 如今的锦南县，什么最重要？人才！ “不拘一格降人才”，可不仅仅是崇康帝对商瑾昱说的，立夏一直也都是这么做的。 如今锦南县各个基建正如火如荼推进中，立夏腾出手来就想好好扒拉点人才出来，这样才更有利于锦南县的商业发展。 像张老汉和小黑子祖母这样的人才，便是立夏现在急需的。这两位老人还没到自己阵营呢，立夏就开始盘算着怎么给两位老人找合适的学徒，将这两样或者更多的手艺更好地传承下去。 手艺要传承，肯定得有价值体现。立夏转头对洪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笑得洪悦直接将手里的绢扇挡在立夏脸前头：“佟立夏，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明明心里不以为然，偏偏要在脸上笑得虚伪。” 立夏笑容一顿，手掌立刻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耳边响起叶修远低沉的劝慰：“别管闲杂人等胡言乱语，那是她们嫉妒。” 立夏回握住叶修远的手，相视一笑，不过这次的笑容真挚又灿烂，“相公说得对！” 洪悦的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超想拿出自己的鞭子抽花这对狗男女的脸。 然而，她的鞭子早在出京就被那两个骗子不知道扔在哪儿了；还有就是，哪怕她全盛的时候怕也没办法把鞭子挥到叶修远的面前，更别说现在这风都能吹倒的病歪歪体质了。 洪悦能怎么办，洪悦只能扭头就走。还因为扭得稍微快了些，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多亏了杜鹃就在旁边微微扶了她一把。 不过这并不出于杜鹃本意，她只是想把洪悦手里的绢扇拿回来：“郡主，这绢扇是小黑子送给小姐的新婚礼物……” 意思你赶紧还给我！ 第419章 投名状 杨恩手底下的人很快便把小黑子祖母和张老汉背到了广场上。 立夏早已让人在高台上另置了一桌，只方便小黑子三人落座。小黑子祖母还挣扎着想给座上的各位救命恩人磕头行礼，立夏和商瑾昱出面都没用，还是叶修远亲自出手，直接将小黑子祖母给拎到了位置上坐着。 小黑子十五六岁，他的祖母已经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六十好几。 张老汉的年龄更大，七十左右，双腿萎缩得不成样子，脸上沟壑纵横，若不是一双眼睛灼灼有神，怕坐在那儿都会被误认为是已逝之人。 为了照顾两人，商瑾昱把衙门里的高桌子和两把太师椅搬了出来，此时两位老人一坐上去，那姿势、那仪态，让洪悦都忍不住诧异了一下。 既然这一双老人拿出了看家本领，也是有试探商瑾昱和立夏的意思。试探的结果让他们很满意，立夏的态度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这身本事大概是找到用的地方了。 这两位的身世着实不简单。就说小黑子祖母，出身织锦世家，这家人拿手的便是这七彩云纱。 小黑子祖母是这家的庶女，母亲不受宠，在家中犹如边缘人。明明聪慧异常，将祖传的七彩云纱织就方法学得最好，可因为不能盖过嫡出姐妹的锋芒，硬生生装成了资质驽钝。 最后发现，资质驽钝也是好事。成亲的时候嫡出姐妹都嫁入了高门大户，她被许配给了一户没落的蜀绣世家。 家中的灾祸起源于嫡出姐妹的高门世家，犯下了株连九族的大罪。她是庶女，且又随着没落的夫家搬离了那个府城，逃过了一劫。 但在那之后，她从未露出自己会织七彩云纱的本事，倒是刺绣，渐渐成了生存的本事。只可惜随着锦南县的没落，她年纪也越来越大，还以为要把这身手艺带到阴间去。 张老汉的情况和她差不多，来历甚至更大一些。张老汉做过官，曾经做过监造司司长，经手过许多皇家行宫和皇家庙宇的设计和制造。 在崇文二十三年的时候，因为他不愿意依从崇文帝的意思建造一座豪华奢侈的摘星阁，被削官没收家产。本来发配三千里的，不少人求情，改为杖责五十发回原籍。 叶修远这种体质五十杖下来都养了个把月，张老汉当时便站不起来，回乡之后也再也站不起来了。这一瘫便是二十余年，要不是小黑子一家照顾，早已经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瘫在床上无聊的时候，张老汉便喜欢刻木头。每一次刻好了后又彻底毁掉，这次也是和小黑子祖母暗中看了半年，这才确定了要试探试探商瑾昱和立夏。 这一试，商瑾昱和立夏送了房子，还配了下人。征求了两人的意见，会给两人找一批人来跟着学习，争取以后将这两门手艺传承下来，不说发扬光大那么冠冕堂皇，就是想给锦南县找一点价钱高又有逼格的产品。 原本的新婚宴席，因为要忙小黑子一家的事情，又多耽搁了一会儿，且立夏的注意力还都没在婚宴上。 待得处理好一切，夫妻俩终于能够回到他们的新房时，已经是亥时末了。反应过来的立夏深觉对不起叶修远，趁着叶修远洗漱的机会，她做了点准备。 叶修远的这套屋子是按照立夏的喜好重新装饰过的，两间屋子合成了一间并不只是变大而已，原本的卫生间被扩大了一半不止，加装了一个浴池。 叶修远不习惯屋里的浴池，他还是喜欢去楼下的洗浴室，打开水管花洒，兜头就是冷水下来，那才叫一个爽快。 叶修远和立夏都不是那种非要人侍候的性子，成亲前立夏一个女子，当然希望能有人做个伴，所以才让杜鹃和百灵一起住。 可是现在成了亲，家里有个男人了，还是不太希望有别的人在面前碍眼。成亲前便和杜鹃、百灵说了，她们和叶修齐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可以住在对面的十四号院子里。 每天早上各自到各自主子的院子里做事，晚饭收拾了之后便是她们自己的时间。 家里没有外人，沐浴后的叶修远也没有穿太多，披了中衣，擦着头发便抬步上楼。 房里红纱依旧，小孩手臂粗的龙凤烛烧得正旺，让屋内屋外透着一股糜艳的红。 “立夏？”在外间，叶修远没见着立夏，轻轻喊了一声。 “夫君，我在这儿。”立夏的声音在内室响起，刻意放低了声音，让叶修远心中仿佛被羽毛挠了一下。 绕过内外房间的隔断，叶修远大踏步来到了内室，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立夏半倚在床头，大红的纱幔遮掩了她半边身子，朦朦胧胧透出了身上只着了一身红纱的她。 倒也不只是一袭红纱，那红纱里头还有两片薄薄的布料覆盖了她身上重点位置。 可正因为这种半遮半掩，更显得她肤若凝脂、身材有致。 “夫君，你过来呀！”立夏想象前世看过的电视剧里，那些勾人心魄的小妖精是怎么做的。 她身体前倾，姣好的身材映入叶修远的眼中，他喉头动了动，眸色加深，竟然有一种不敢往那边走的感觉。 仿佛往前走一步，便会陷入妖精的圈套，从此再也走不出来。 “怎么？不好看。”立夏上辈子没有交过男朋友，这辈子也是第一次，从那些影视剧里得来的经验，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好看。”叶修远从喉咙深处呢喃了句，脚步挪动，一往无前地走向立夏。 别说是妖精的圈套，就是深渊悬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直奔立夏而去。 一步还有些犹豫，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立夏只觉一股旋风席卷而来，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回过神来，铺天盖地的吻就如急雨落下，感觉要被拆吃入腹。 也的确是被拆吃入腹了，没有药物的催动，叶修远和立夏全凭本能。 被翻红浪，一室春色！ 第420章 秋收冬藏 立夏成亲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八，之前种下的短时期成熟的菜蔬已经陆续开始收获，晚稻也蓬勃生长，整个锦南县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秋去冬来，锦南县的冬天并不是太冷，反而忙得热火朝天。城市建设越发完善，田里地里该收的要收，该种的要种，从上到下都没一个闲人。 立夏这段时日有些犯懒，什么公事都搬到了家里处理。东街这边的院子全都通了地暖，屋里温暖如春。 立夏的院子，一楼已经完全做成了会议室和办公室的模样。 每十日，商会的主要人员都会凑在一起，总结这十日各自负责的事务得失，再计划一下接下来十天的工作重点。 商会从当初的周毕和白子墨两个人，到现在已经有近二十人的规模。但周毕和白子墨依然是总领全局的人，一个管买进，一个管卖出，合作无间。 而新增的这些人，有方成负责的官方生意。铁矿、煤矿、砖瓦窑、水泥厂、陶瓷、玻璃镜子、粮食。 前四者在朝廷那边有过报备，由军队协助管制，但商瑾昱在崇康帝面前哭了好几次穷，根本就不用向朝廷缴纳税款。 后三者则单纯是锦南县的生意，商瑾昱和官府各占一半的股份。除了粮食，陶瓷和玻璃镜子都是赚大钱的生意，短短半年的时间，官府的内库和商瑾昱的钱袋子就鼓了起来。 而立夏这边。唐全儿、李顺、张忠、陆三娘、顾青荷、阿大、杜鹃、百灵，如今都渐渐专注了一门生意。 唐全儿的快餐小吃，李顺的药膳馆，张忠的建筑队，陆三娘的食品加工厂，顾青荷的点心店，阿大农庄里的食材和药材，杜鹃和百灵的布庄绣坊。 其余还有陆晔的药店、君小玉的脂粉店、石头镇和飞云镇的一些生意，都选出了一个负责人来参加这个会议。 大家互帮互助，遇到了困难都一起解决。短短半年时间，通过上下一心的努力，锦南县常住人口已经超过了三万。 不过这中间除去石头镇和飞云镇，平民的数量不足一万，还一半都是因为夏季洪涝逃荒之后被白子墨的马帮一点一点“骗”来的。 所以今日会议的主题依然是人口。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因为人口限制，仿佛被掐住了命运的后颈窝。 商瑾昱从最初顺庆府和南边州城最欢迎的县令，变成了这些地方最害怕的县令。如今商瑾昱倒是不卖穷了，可是他要人啊！ 人家衙门本来是判斩立决的，他要！要来塞到煤矿和石矿做最危险的活儿去。 人家衙门本来是判牢狱两年的，他要！在锦南县，只要是你你表现出色，且又愿意拖家带口或者拉着整个家族来锦南县定居的，可以适当减刑。 所有人牙子手中，只要不是奇货可居的，他要！买来的人可以先是奴籍，活儿虽然有些比较难，还得每天晚上被逼识字；但吃得好、住得好，又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认可。 是奴籍也没事，只要是有才华、有能力的都可以破格任用。如今好几个虽然还没脱籍，但已经预定了明年脱籍后的九品官职。 对！在锦南县，哪怕身为奴籍，都能够为自己拼一份前程。普通人只要付出劳动了，十年八年的就可以脱籍并拥有自己的房子。要是能干些五年就够了。 本来以锦南县买人的节奏应该会催生很多不良人牙子，可是洪悦这个女子会会长并不是当着玩的。 自从京城那边有了她平安的消息，长公主恨不得飞奔来锦南县把她接回去，但被洪州给劝了下来。 长公主肯定是担心女儿的。当年驸马是在南边州做守将，顺庆府这边还是有不少故旧的，长公主来不了，但她的信和关怀可以来。 立夏成亲后一个月的时间，洪悦这边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拨的礼物。吃穿用度不说，竟然还有给她送人手的。 洪悦也不客气，来者不拒。吃穿用度是她需要的，人手的话她留了四个有品级的护卫，别的全都转手交给了立夏。立夏倒是成了她的助手。 从那之后，洪悦便踏上了复仇之路。她复仇不要紧，所有的人牙子都被查了个底朝天，弄得人人自危，根本就不敢再耍花招，更不敢去买那些来历不明的奴婢，也算是变相解救了不少女子。 而且在这途中，洪悦也的确是查到了好几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心人贩子。对于这种，洪悦是零容忍，直接将人打得半死然后交给商瑾昱送去挖矿。 一来二去的，洪悦在外面的人气倒是比商瑾昱和立夏都还响亮，不少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女子也开始愿意主动寻求帮助，郡主娘娘的女子会总算是在锦南县站稳了脚步。 值得庆贺的还有当初商瑾昱弄的文会，以八品官职的许诺，还是吸引到了流放犯人中的一位前朝翰林关注。观察了几个月后，一直让家人低调做事的前朝翰林终于忍不住到衙门求见了商瑾昱。 这一位曾经是崇文二十年榜眼的老大人因为在一本书的修撰上和崇文帝产生分歧，继而被全家流放。那之后可说是对朝廷失去了所有信心，哪怕崇康帝登基大赦过一次天下，他都没有找到时任的县令表明身份，后来就被转送到锦南县服劳役了。 锦南县的劳役对老年人来说还是很轻松的，干的都是一些锄草、打扫卫生之类的轻松活儿。吃穿用度上却是比一些年轻人还要优渥，再后来锦南县办起了识字班。 一直装文盲的老大人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强行要求去夜校学习，学那些最常用的字词和算数。说老实话，老大人对教导的东西感到新鲜，可对“老师”一手狗爬的字真心是忍不下去。 忍不下去怎么办！忍不下去只能自己生闷气，气如今的状元郎怎么变成这样。可状元郎又会自己做纸笔，省了砚台和墨水的木炭笔方便是方便了，但对真正有学识想要参加科考的人来说，有点误人子弟。 所以，老翰林去找了商瑾昱。出任了锦南文会会长，负责筹备建造、筹备锦南书院，并在识字班中寻找能够更进一步的青少年加以教导。 锦南县慢慢往后发展，肯定需要不少正儿八经经历过朝廷科考，得到吏部行文的朝廷命官。 第421章 心大了 从立夏成亲到如今进腊月，又是三个月的时间过去。 锦南县通过半年的建设，县城最核心的的基础建筑群基本完成。 以纵横两条相交的街道为主，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四条主街道各一里为核心区域。 这中间，在立夏这儿就叫“一环内”，此外到还未开始修建的城墙为“二环”。 核心区域能够满足一到两万人居住，等城墙修建好，城内能够容纳五六万人，算起来南边州城也不外如此。 不过，哪都不知道是多久才能达到的事情了。就目前这核心城区的人口还不到三千呢，就别说一万两万的事情了。 城中北街的尽头是一座十层的高塔。西边尽头是文庙，文庙和高塔之间便是衙门和大广场；南边尽头是医馆，文庙到医馆之间是书院；东边尽头是一座人工湖，所以居民区都聚集在东南和东北方向，这边也有县城最大的市场。 逢十就是商会开会的日子。今日的商会会议便是商量县城里各个商区的划分，以及商铺租出去的价格。 唐全儿一家和顾青荷一家是上个月拖家带口来的，都住进了东一巷，就此东一巷的院子全都住满了人。 他们两家子一来，原本立夏就没多少事，这下更是彻底放了下来。还去仙人峰的庄子住了几天，和叶修远一起，将仙人峰浅山的地方转了一圈。 立夏既是商会会长，又是商瑾昱这里特批的八品女官。哪怕是这个把月她怕冷，一直宅在院子里没出门，这会议也是准时准点在她院子里开。 刚开始，大家都还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可真正涉及到了利益，便开始你来我往，越说越激动了。 现在的情况是，两位实际做主的副会长是立夏的人，方成是商瑾昱的死忠，事事也都维护立夏的利益。 可是随着锦南县核心区的建成，石头镇、飞云镇、黑金镇，都陆续出现了不少优秀的商人。 有句话叫“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同样的道理，不想做商人中的领头羊不是好商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商瑾昱和立夏之间的真正关系，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叶修远曾经是五千将士的最高长官。 “我们这商会越来越大，会长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叶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又要侍奉夫君，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商会发展上吧？” 当年飞云寨十个寨主中总有那么几个是身家丰厚的，而且也有一定的人脉。 说话的是其中一位寨主，靠着以前的人脉和积攒的银钱，专做倒买倒卖生意，而且是第一个将传统单一的铺子开成大型杂货铺的商人。 当初的飞云寨有三千百姓，建立飞云镇之后自然也有三千平民。平民在锦南县本就有许多优势，不仅是这位寨主，另外还有好几位都各有建树。 石头寨的发展也十分不错，背靠叠嶂山，山中物产丰富。因为“杂草”和野物都能变废为宝，还有陆晔那儿需要大量的药材。 如今的石头镇也是药材商、食材商、匠人层出不穷，在锦南县商会中也是有一席之地。 而且，因为商瑾昱和高琳定了亲事却久久未能成亲，石头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了一些谣言，将商瑾昱和高琳迟迟没成亲的原因归结在了立夏身上。 于是，在飞云镇的人发力之后，石头镇的人也随声附和：“叶夫人这八品的官职来得也有些蹊跷，这世上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你胡说八道什么！”杜鹃和百灵最是维护立夏，听到有人这么诋毁自家主子，气得小脸发红。 可若是别人还好，偏偏是杜鹃和百灵。这些发难的人不知立夏和商瑾昱的真实关系，却知道这两个现在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不过是立夏身后的两个丫鬟。 不仅是杜鹃和百灵，就是张忠、陆三娘的卖身契都还在立夏手中，见面之后两人还是要给立夏行礼问安的那种。 百灵一反驳，又有人来意见了，石头镇的冷哼了一声：“真材实料还是抵不过裙带关系。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这叫什么？” 之前发声的飞云镇人也阴阳怪气地附和道：“这女子啊，还是安分些好。可怜有的堂堂男子汉，管不住个妇道人家。咱们县令也是，有了石头镇的小公主还不够……” “慎言！”方成听这两个人越说越不对劲，脸色沉了下来。 周毕也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飞云镇那人的鼻梁，咬牙切齿：“胡言乱语，看我不剪了你舌头！” 说着，周毕就要动手！别以为他现在穿着长袍就真的成了斯文人，做生意来往南边州城的途中，他又不是没有动手杀过那些不开眼试图劫道的土匪。 “住手！” 立夏也站了起来，喊住了周毕。刚开始她还有些昏昏欲睡，可听着听着就有人说话的口气有些不对劲。 她本来还想着装听不懂息事宁人就算了，可这些人怎么越说越离谱，还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牵扯到了商瑾昱和叶修远。 “汪掌柜、陈掌柜、高掌柜！有什么话我们就摆出来好好说清楚，没必要遮遮掩掩胡编乱造。朝廷律法中，有一条叫‘诽谤’，咱们都是敞亮人，何必说暗话！” 立夏本来不喜欢与人争辩，做了这商会会长，几个月来硬生生把人磨得牙尖嘴利。 所以说，立夏绝对不会喜欢上商瑾昱。因为商瑾昱永远不会像叶修远这样，万事都以她开心快乐为主。 大多数时间，商瑾昱想的都是利益，想的是立夏为什么这么“有趣”？怎么“压榨”立夏脑海里藏的那些宝藏，看一看哪里立夏的极限在哪里。 立夏就在他一步一步地“逼迫”下，慢慢学会了做饭、做菜以外的事情，甚至还会学着和人掰扯道理，也试着去学习怎么和人吵架。 只不过，今日石头镇和飞云镇的这几位明显是有备而来，牵头的便是立夏点名的三人。前两位是飞云镇的，后面这位则是石头镇高昂和高琳的堂叔。 第422章 头昏眼花 “既然叶夫人这么说，那高某便想问叶夫人一句。叶夫人已经成亲，为何还要扒着商大人不放？” “汪某也想问，叶夫人这八品女官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可有朝廷任命书。” “陈某只想知道，这商会会长是不是该轮着来做？有的人德不配位，是否应该让贤。” 三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壮年人，今日发难也是深思熟虑，凑在一起商量过的，想的便是不问则罢，问就要争取将佟立夏从会长的位置掀下来，最好还要把她那个八品女官的位置给扒掉。 崇康帝当初给商瑾昱的旨意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必定没有点名可以用女官。 现在倒是成了他们攻讦立夏的理由。除了这一条，他们言语中把立夏和商瑾昱的关系说得暧昧不清，可这只是猜测。 立夏冷着脸，“你们这些疑问，不应该在这里问我，而是应该问商大人本人！” 商瑾昱已经在锦南县忙碌了半年，平日都是以书信和南边州知州以及顺庆府知府沟通，年关将近，还是需要去顺庆府与上峰、同仁有个交流沟通。 商瑾昱出门不仅带了护卫，还带了高昂兄妹。而且这一次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给高琳准备嫁衣和新房的一些装饰。 但这些比较私密的事情他总不能宣扬得人尽皆知吧，哪怕是叶修齐和严魁都不知道，立夏也是因为商瑾昱来询问她有什么建议，这才得知此事的。 偏偏这些人选在商瑾昱没在锦南县的时候发难，是欺负她背后没人吗！ “有什么事情，等商瑾昱回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另外，我佟立夏行得正坐得直，我与我夫君叶修远互敬互爱，若是再听到侮辱毁谤我们夫妇的言论，我必定会诉诉诸公堂，讨回一个公道。” 立夏和叶修远成亲后，每天都过得轻松自在。无论什么杂事、难事，还不需要她说，叶修远就会提前帮她解决。 衣食住行，叶修远嘴上没什么甜言蜜语，但行动上绝对毫无挑剔。 他上能进厨房洗手作羹汤，下能牛车、马车驾驭自如，中还能给她清洗小衣、小裤。当然，多数都是他给弄脏的，当然要负责清洗。 “为什么要等商大人？有事情咱们在这里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对了，在这里其实也说不清楚。毕竟这屋子里大多数都是靠着叶夫人您的裙带关系坐在这里的。” “叶夫人……” 立夏话音才刚刚落下，唱反调的几个又开始一唱一和，吵得立夏脑仁疼。 商瑾昱不在，她说什么估计这伙人也不会相信。而且他们选在今天发难，不就是想逼得她交出会长位置，承认八品女官的来历不正吗！ 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反正在商瑾昱开口之前，她不想也不愿意和这些个见利忘义的人多说。 “商瑾昱三日后便会回锦南县。今日会议，便留待三日后再开吧。”立夏用眼神安抚住了撸袖子想要上前和几个刺头理论的自家人，抬脚想要往外走。 与其在这里听这些人撕的功夫，还不如上楼睡个回笼觉。 “且慢……” 可惜，室内这些一心想要“夺权”的人好不容易等到这机会，不闹点什么利益在手里哪肯轻易罢休。 眼见着立夏不想和他们多说，他们也是心慌。 一来立夏手底下的确个个是能人，没见着那几个刚来的个把月就将这锦南县的吃食生意给夺了一大半。 二来商瑾昱对立夏的维护太明显了，不但是商会的事情要问立夏，就是政务上的事情也要问问立夏的意见。 要是再不趁着商瑾昱不在搞事情，他们怕是要被狐狸一样的商大人给搞死。 只是这有人喊“且慢”，就有坐在门边的狗腿子殷勤地帮忙。伸手那么一拽，扯了立夏一把。 立夏这些天本就身体不太舒服，人有些怠懒。刚才又被几位刺头一通吵，脑仁突突地疼。 被人一拽，身体猛然换了个方向，眼前顿时就是一暗，脚步踉跄，摇摇晃晃蹬蹬蹬好几步。 所幸这屋子里的会议桌和会议椅子都是按照她意思做的，高高的木头椅背正好成为她头晕眼花时候的着力点，这才没直接摔到递上去。 可也没好到哪去。她抓着椅子稳住身体后才发现，不但眼前发黑，还感觉天旋地转，根本就站不稳。只能顺着椅子往下滑，眼看就要滑落在地。 “夫人！” “娘子！” “会长！” “大嫂！” …… 一时间，会议室里惊叫声声，将刚才此起彼伏的争论都给压了下去。 同时，离得近的顾青荷和李顺也赶紧伸手，试图去把立夏给扶起来。 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 门外卷进来一股旋风，下一刻立夏便稳稳当当落入了叶修远的怀中。 将立夏稳稳接住了，叶修远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他现在真的做到了当初给立夏许诺的形影不离。其实以他投入到立夏生意里的那些银钱，今日座上应当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只是叶修远不喜欢这种场合，宁愿在院子里劈柴或是厨房里烧水，实在不济还能在院子里立夏让人做的训练场挥洒下汗水。但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得太远。 今日他也没走远，屋内七嘴八舌的声音他也有听到。对于那些人的诬蔑他一点都没入心，他和立夏怎样自己知道便好。 后来他听出来立夏不耐烦，便站在门口等着。他无意插手立夏的公事，可是不愿意看到有人让立夏不痛快。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立夏伸手。伸手便也罢了，立夏却是被拽得身体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叶修远自然是毫不犹豫出手。 搂住立夏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但是他没有立刻报复那个让立夏摔倒的人。而是抱着人飞奔往外，只留下一句：“周毕把人拦着，我稍后便回！” 周毕也是吓得心肝乱颤，胡乱点了点头，喊住了那几个想要偷偷溜走的人：“你们没听见吗！叶老爷不让你们走。” 第423章 急转直下 “叶老爷？一个吃软饭的小白……大男人，也好意思称老爷！” 说这句话的人是后来在白子墨牵线下来锦南县开客栈的。 他怕是来之前没有做过什么功课，这锦南县现在可不是开客栈的时候。 即便是外来人，只要登记后做的事情有利于锦南县的发展，便能有入住锦南县驿站的资格，一分住宿钱不用花，最多能住上半个月。 这人客栈生意做不了，见着锦南县渐渐人来人往的，便改了酒楼。正好和立夏的酒楼来了个面对面，可想而知，输得极为惨烈。 但这人还算是有眼光，拖家带口来锦南县，还在黑金镇买了一个烧陶的窑，那边倒是日日都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饶是如此，因着客栈和酒楼的事也对立夏积怨已久。 他本来是白子墨生意场上的朋友，按理说也该站在白子墨这边。只是因着汪、陈、高三位起了头，又有好几个人在后面附和，他竟然也觉着挺有道理。 到了最后，叶修远冲进来将立夏给抱出去，屋内大多数的人都变了脸色想溜走。周毕出口就是“叶老爷”，然后要把人都留下，这位掌柜心里便生了不痛快，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只是，这句话刚说出口，就被白子墨一扯：“老谢，你不想活了！说的什么蠢话。” 谢掌柜张了张嘴，低声道：“难道不是吗。” 不过他好歹知道白子墨可是今非昔比，嘟囔的时候声音便小了许多。 下一刻，他便开始感谢白子墨的这一拽。 因为就在叶修远抱着立夏出门不到半柱香时间，院子直接被人从外面围了起来。 本该三日后会还的商瑾昱跟在一位不怒自威的男子进了门。 那男子身畔还有个小少年，粉雕玉琢、眉目如画，只可惜此时黑沉着一张小脸，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定在了杜鹃和百灵身上。 还没等大人开口，那小少年便对两人冷笑道：“狗都知道护主，你们这些受了恩情的人连狗都不如。” 杜鹃和百灵哪里还站得住，赶紧跪了下来。刚才别人说她们这些当奴婢的都能坐在这儿，她们一时自卑又自责，也就是慢了一步，便生了变故。 这下子，不用宁枫说这几句，她们也都恨不得以死谢罪。只是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杜鹃大起胆子恳求道：“还请四皇子和郡王准许奴婢先去陆大夫那。” 这句话一出，后面噗通噗通跪了一大片。崇康帝就一个嫡出的儿子，以前都听说此子又痴又傻，却在半年前突然展露惊人天赋，令崇康帝老怀欣慰，日日带在身边，不管是上朝还是内书房议政，都形影不离。 大皇子因为母族和妻族连累怕是与皇位无缘，三皇子去了封地，二皇子夫妻本来应该是最信心十足要当储君的。 可是这半年陆陆续续查出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特别是二皇子妃的娘家，林林总总查出来数十宗案子。以崇康帝的圣明，二皇子不被连累得丢了差事都是好的，储君之位就别想了。 这时候，皇后嫡出的四皇子天赋惊人，简直就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如无意外，这一位便是未来储君，下一位的天子圣人了。 锦南县这边，县衙门口告示墙上会有专人每日将锦南县内外的一些消息用白话的方式写出来，供锦南县百姓阅读传播。 普通老百姓们最喜欢看上面公布的菜谱，简单好用，而且很多食材都是手边上触手可及的。就算没有，也能从山上采集到，或是在集市上换回家。 还有便是锦南县又有什么新的粮食或是菜蔬种子，每一种种子的种植方法和食用方法也都会一一公布出来。 对于行商的人来说，这里也会有许多朝廷大事，可以让他们远在边塞也能掌握朝廷风向。 现在的风向就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四皇子竟然出现在了锦南县这么个小院子里！ “去吧。”宁枫抿着嘴，到底是松了口。 具体什么情况他们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兴致勃勃地要来见娘亲，才跟着商瑾昱到门口呢，便见着叶修远抱着立夏匆匆出门，一脸焦急。 宁枫倒是想跟着过去问个究竟，可听叶修远怒气冲冲让商瑾昱把屋里这些对立夏无礼的人解决了，他不想跟着去了。 反正叶修远一定能把娘亲照顾好，倒是这些不识抬举的人，他倒是要看看都在耍什么心眼。 杜鹃和百灵离开，洪州和宁枫也没去主位，就在这两个位置坐了下来。商瑾昱苦笑了下，施施然走到了之前立夏那位置坐下来。 “说吧，各位！什么情况？”商瑾昱问，可这时候的汪、陈、高三位又像是锯嘴葫芦，不敢言语了。 商瑾昱目光扫过去，唐全儿和李顺两个都是老实憨厚口拙的，方成叹了一口气，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偏不倚。 方成一边说，一边为这几位默哀。这事情要是商瑾昱来的话，最多就是惩罚一顿，慢慢断了他们往上爬的路。 可洪郡王和宁枫在这儿，肯定不会轻拿轻放。 果然，事情才刚刚说完，洪州便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你们说佟大人的女官来路不正？没关系，本郡王正好带了圣旨过来，以后佟大人不仅是能够往上升品级的女官，还是锦淳县主，南安侯夫人！辱骂朝廷命官、辱骂皇室宗亲，你们想好怎么死了吗！” 不仅众人大惊，就是商瑾昱都惊了一跳：“郡王，你说佟立夏被封县主我没意见，什么时候她成了南安侯夫人？这南安侯是谁！” “南安侯，便是叶修远叶校尉啊！多亏了叶校尉当日在皇宫打了彭川一顿，这才引出了一桩投敌卖国的滔天大案。加之南安侯和锦淳县主献粮种有功，又为民找到棉花这廉价的御寒好物，所以皇上便将这锦南县划给了南安侯和锦淳县主左做封地。” 洪州还有一点没说，那便是洪悦在立夏的影响下不但走出了被拐那段时日的阴影，还彻底将商瑾昱给抛诸脑后。 虽说她现在待在锦南县不愿回去，可长公主和他都是放心的。 “那我呢！” 锦南县都成了叶修远和立夏共同的封地了，商瑾昱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第424章 好孕来临 给了封地的意思，大概终其一生，这锦南县都是叶修远和立夏的地盘了。 而商瑾昱，接下来至少五年依然是这锦南县的县令，所有的政绩都是以锦南县的发展为考核标准。 不过，这才半年的时间，商瑾昱虽然名头未变，但官职俸禄这一次崇康帝还是力排众议将他升成了六品。 但比起叶修远的南安侯和立夏的锦淳县主还是差了一级。只是日后南安侯和锦淳县主除非再有利国利民的重大立功表现，怕是再难寸进。 商瑾昱这个县令则不同，要是按照如今的发展，几年之后他怕是会步步高升，前途远大，入阁也不无可能。 洪州可是带着圣旨来的，圣旨那就是叶修远和立夏最牛的护身符。别说那几个牵头反对立夏的人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就是周毕和白子墨都无比庆幸，因为立夏这段时日的怠懒，两人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诞生过一些别样想法，只是各有顾忌，并没有展露而已。 和他们相反的是唐全儿、李顺等人，他们算是立夏最忠实的班底，奈何属于嘴仗全不行、干活儿第一名的那种。本来看着立夏晕过去被叶修远抱走，一个个撸起袖子，要不是洪州、宁枫和商瑾昱来得快，他们都打算不顾如今的身份和几个刺头打上一架了。 “这几个，先拉出去杖毙吧。”宁枫听完来龙去脉，一句话就把那几个刺头给吓晕了过去。 商瑾昱也算是看着这商会成长起来的，能够有机会坐在这儿议事的本身能力便足够出众，要真打死几个，对锦南县的商业发展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连忙给众人求情，“四皇子息怒，这些人能否等县主醒来后亲自发落？” 立夏是个面冷心热的，而且立夏并不是那种能够被人气到晕厥的人，这其中肯定有所误会。 “就是要趁娘亲不在，做儿子的才好帮她处置这些忘恩负义、胆大妄为的东西。”宁枫话里那个“娘亲”再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宁枫可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称呼上不过也是一句“母妃”到“母后”，可是他竟然叫立夏“娘亲”！刚开始大家还以为是错觉，可宁枫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及，并且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洪州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不禁扶额。他还记得当初在皇上面前，这位也是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明，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是他的生母，他尊敬但没有情。 反倒是这位不显山露水的一介厨娘，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还将他从以前那种“痴傻”中拽了出来，并教导了他不少为人处事的道理。 宁枫说这番话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被“专心礼佛”了，二皇子妃娘家杀的杀、罚的罚。 也是这时候，洪州才知道宁枫和立夏之间还有这缘分。立夏竟然都一直忍着没邀功，宁枫也一直忍着没冲动，反而是步步隐忍，慢慢帮立夏报了仇。 而且，宁枫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崇康帝看中，做这一切的时候用的还是崇康帝的暗卫。 宁枫之所以跟着洪州来锦南县，便是和崇康帝做了个三年之约。约定他来锦南县立夏身边生活三年，三年后便心甘情愿成为这大炎朝的储君。 对！宁枫就是这么刚。关键还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崇康帝的点，简直对他无有不从，竟然当真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还同意在锦南县这三年，他可以光明正大喊立夏一声“娘亲”，像一对普通的母子相处。 这约定的见证人只有洪州一个，所以他才倍感压力。天知道从那天开始，他都无法直视这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表弟了。 洪州接到了商瑾昱求救的眼神，他也没法子啊。只能小心翼翼对宁枫道：“表弟，万一锦淳县主知道你这么暴虐……” “……”宁枫一愣，他是打算和立夏过几年寻常小日子的，立夏的性格他知道，所以很多事他都是背着她做的。 商瑾昱见状，赶紧抓紧机会道：“四皇子，不如我让人带你去陆大夫医馆，也不知道佟……锦淳县主情况如何了？” 众人现在特别期待立夏赶紧平平安安，要不然他们这条命可就没了！ 也是这些人运气好，还没等宁枫出门，便见陆晔的干儿子陆铁飞快冲进了院子，四处张望了下，目光锁定了顾青荷：“顾掌柜，叶大哥让你去一趟医馆。” 见他这么着急，商瑾昱心里也是咯噔一声，“铁头，锦淳县主……额佟立夏是什么病，要紧吗？” 木头和铁头兄弟俩都有些木讷，摇了摇头：“叶家大嫂没病啊！” “没病怎么会晕倒呢？”宁枫抢着问。 木头表情都没变，口气也毫无起伏道：“因为她怀孕了啊，所以叶大哥想请顾掌柜过去一起听听都有什么要注意的。” “怀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里都不知道多少人一起惊呼起来。就连唐全儿都激动地直搓手， “这事情，我得回去和她嫂子说说。修远和立夏妹子家里都没个老人，这事情可得提前准备起来。” 顾青荷利索地站了起来，“木头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我过去啊。” 宁枫和顾青荷以前关系就不错，还带着顾青荷的大女儿妞妞把她渣爹送了一场牢狱之灾。此时也急急跟着要往外走，“顾姨，我和你一起去。” 顾青荷着急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尊卑，加上以前在极味楼里也没少和宁枫相处，还把宁枫当那个随和又话少的小少年呢，伸手把人一牵就往外走。 顾青荷把宁枫带走，屋内的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不过，洪州也没打算把这件事轻拿轻放，该杀鸡儆猴的还是要拎出来收拾一番。 于是，在立夏还在陆晔医馆里接受各方亲切关心的时候，会议室里的几个刺头已经被洪州挨个收拾了。 不过，洪州还是以立夏怀孕是个喜事为由，并没有对这些人大下杀手，但打一顿踢出商会，限制日后行商资格，这样的惩罚对这些人来说还是挺严重的。 第425章 子女成双（大结局） 立夏来锦南县就是各种忙，就算成亲后也没闲到哪去。 说实话，她就压根没想过这段时间身体怠懒是因为怀孕。被叶修远急匆匆抱到陆晔跟前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过来，就是觉得身体发软，不想动。 陆晔也被叶修远那想要杀人的目光给吓得够呛，战战兢兢地给立夏把脉。 摸着脉象不一会儿便放松了神情，捋了捋胡须，轻描淡写来了句：“滑如走珠，这是有孕在身啊！” “什么意思？”叶修远下意识问了句。 倒是立夏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怀孕了！对啊，我一个……两个月没来……” 这两个月，因为唐全儿和顾青荷等人来了锦南县，立夏手底下所有生意都能够完全铺开。 所以她忙着带他们熟悉锦南县，挑选合适的铺子，提供相应的装修方案。再加上把杜鹃和百灵都一起派出去了，还真是没想起还有葵水这回事。 “我要当娘了？”虽然这个世界的男女普遍早熟，大多十五六岁便嫁人生子，但立夏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完成这件人生大事。 不过，看到叶修远呆滞的表情，她突然又觉得这样真的挺好。事业有成、心中有爱，再来个家庭和美，那简直就是人生圆满。 立夏推了一把叶修远：“听到没有，你要做爹了。” 叶修远终于回过了神，语无伦次，“做爹！我要做爹，爹要怎么做？不行我不懂。” 然后，他开始在药堂里走来走去，抓住离得最近的木头，“你去叫顾掌柜，让她过来照顾立夏。” 等木头出了门，叶修远又转到立夏跟前，问：“这椅子会不会太硬？会不会太凉？” 陆晔脸都黑了，“叶小子，她是有孕，不是绝症。” “不许胡说，不然我砸了你招牌。”叶修远一边说，一边脱了身上的夹袄，就要给立夏垫在身子底下。 立夏真的是哭笑不得，知道他身体好，可也没必要大腊月的把夹袄给脱掉吧。 “你快穿上，我没事，我很好。”甚至心情喜悦，之前头晕眼花的不适都减轻了许多。 立夏还没想到的是自己诊个病的功夫，身份就来了个官方盖戳，还是有封地的县主！ 叶修远的南安侯虽然要肩负守边的重任，可如今和南蛮签订了停战协议，起码要安稳一二十年吧。 而且以前没有这封地就算了，现在立夏少不得要想个法子怎么给南蛮也带点利益去，这样才能保封地永久和平嘛。 圣旨可是也说了，封地世袭罔替。除非改朝换代，不然这锦南县就一直都是立夏的地盘。 宁枫很高兴，立夏怀了孩子也没轻忽他。反而因为怀孕不用做太多事情，每天都带着他吃吃喝喝，四处走走看看。 唯一让他不开心的是叶修远，这人简直就是醋精。偏偏他并不是无理取闹的那种，那么大的个子，竟然不要脸地经常装委屈，让立夏抛下他这个“儿子”去哄孩子爹。 时间就在宁枫和叶修远争夺立夏的注意力中悄然溜走。 锦南县也在洪州带着洪悦回京后又有了更多的变化。这一次，依托着锦南县的各个产业，经济那是飞速生长，人口也渐渐多了起来。 水路和陆路都陆续铺开，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锦南县定居。就连顺庆知府也来了两次，在二环置办了一处房产。 值得一说的还有君不悔一家，来了之后接管了书院。 君济茂和崔秀娘成了亲，君小玉身怀有孕，君小婉和杨恩看对了眼，就连郭宝根都在锦南县找了个寡妇组成了家庭…… 朝廷方面，因为红薯、土豆、玉米和棉花的出现，缓解了各地粮食危机，给人们增添了许多棉织品，崇康帝的威望空前高涨，大炎朝一片蒸蒸日上。 八月初八，离着之前推测的预产期八月底还有半个月呢。立夏在一阵疼痛中醒来，刚刚动了动身子，旁边的叶修远便托着她后腰，轻声问：“要起来如厕吗？” “没有。” 立夏自己就是药膳专家，孕期又有李顺夫妻住在对面每日换着花样做饭，孕期除了嗜睡一点，倒是没有别的不良反应。 就是这孕初期和孕后期的尿频有些恼人。而且，因为她的肚子比寻常人要大一些，行动更加受限。过了孕六月，基本都是被叶修远半扶半抱去的厕所。 立夏话音刚落，便觉有液体流了出来，犹豫着问叶修远：“我好像尿失禁了？” “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洗洗。”叶修远翻身坐了起来，看了下天色，“洗了你再睡会儿，现在还早。” 立夏感觉有些羞耻，不过又觉得不对劲，“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而且湿润的地方不像是纯液体，还有点黏。 叶修远抽了抽鼻子，“血腥味儿？不对，又杂着点什么不一样的。” 叶修远起身出门，敲了旁边屋子的门。旁边屋子里睡着白子墨从南边州城找的一位稳婆，听到声响起来，被叶修远拉到屋子里，一下就精神了：“这是羊水的味道！县主要生了！” 随着稳婆一声喊，这边院子和对面院子先反应过来，随后整个东街一巷二十户人都被惊动了。 等睡在崔三郎院子里的宁枫被吵醒，揉着眼睛站在二楼正想骂人的时候，便听得外面一阵恭喜声。 “恭喜安南侯、锦淳县主喜得一双儿女！” 宁枫愣在了原地。 叶修远毫不避讳地坐在产床前，左右手一边一个，要是忽略他如临大敌的表情，这抱孩子的架势看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立夏，我……” 熊一样的大男人，还没说话呢眼圈儿就红了，喉头发哽，后面的话竟然是说不出口。 立夏懂叶修远的感受，刚才她才一声痛呼，他就卸了门板冲进来，可见是担心极了。 “我没事。”立夏伸手拉住他的手，也将他手中孩子往她的方向拉得更近一些，“我们的宝宝一点都不折腾人。” 叶修远将孩子放在她身边，看着母子三个并排的脸蛋。叶修远半跪到床前，紧紧握住立夏的手：“你都给我生孩子了，是不是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不会回天上去的。” 立夏失笑：“我回天上干什么？” 叶修远用她的手背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原来的佟立夏，你是我的立夏。” 这话说得有些模糊，可是立夏听懂了。难怪叶修远这么黏她，感情是表面稳如老狗，内心一直都在担心泪流。 “傻瓜！我就是为你而来，怎么会离开呢！除非……你不要我。” 叶修远伸长了手臂，将妻儿揽入怀中，“谢谢立夏。” 谢谢你来到了我生命里！ 谢谢你选择了我！ 谢谢你为大炎朝做的一切！ “我也谢谢你啊。”立夏说。 谢谢你让我懂得了爱！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谢谢你甘愿做我背后的大树，为我遮风挡雨！ 真正的爱人，相互给予、相互成就、相互敬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