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节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作者：恒矢 第1章 爆炸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1 微风带走遮掩月光的薄云，一轮满月将夜色衬得更加宁静。 临近半夜，整个学院里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一些隐约的虫鸣。 可胡慕斯学院西南角，属于奥布里亚教授的实验室，却在此时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随着“咔哒”一声，锁被轻轻打开。 几名年轻的少年少女蹑手蹑脚地推开一条缝，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兴奋。 “薇娜……我们就这么进来真的没关系吗？”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有些不安地拽住领头人的袖子。 “怕什么，我们只是进来看看。”领头的红发少女比出一个“嘘”的手势，“老头子不在，坎蒂丝通宵了两天现在还在补眠。这样的大好机会可不多了。” 另外几位少年纷纷点头附和。 “没错没错，我们只是调查灵异事件，又不是来偷东西的。” “‘胡慕斯七大不可思议’已经查证完六个了，可不能在最后一步放弃啊……” 红发少女郑重点头：“我们不能带着遗憾毕业。而且作为前辈，我们有责任为学弟学妹们破除谣言！” 娇小的女生似是被鼓舞了，双眼亮了几分，激动地猛点头。 这群热衷搞事的少男少女们小小地欢呼一声，鬼鬼祟祟地进入漆黑的实验室。 室内有好几排架子，上面摆放着一堆瓶瓶罐罐，有的装着东西，有的是空的。 “午夜哭魂者”——据说有位学长将作业本落在这间实验室中，直到做完其他科目的作业才发现。于是他在半夜摸黑回到实验室，却目睹了惊悚的一幕。 一道道黑色的影子立在实验室里，齐齐发出哭泣的声音。伴随着午夜的钟声，活像是在为谁举行葬礼。 当然在传说里，这位学长不久后就自杀了。然后再在午夜进入实验室的人就会看到长着这位学长脸的“黑影”云云…… 红发少女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看了眼怀表。 【23点56分】 离半夜只差四分钟，大家都开始无所事事地闲逛，对架子上的物品指指点点，那名娇小的女生也不例外。 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里有晾晒过的草药，有被液体包裹的不知名标本。可最多的却是一颗颗形状各异的宝石，被随意丢在边角。 女生走着走着，被其中一件物品吸引住目光。 那是一枚极漂亮的菱形宝石，与其他宝石不同，被单独装在一只小玻璃瓶里。 上半部分是几乎白色的透明，却仍能看到里面有五彩的线条在流动。 下半部分是红色，越往下颜色越深，像一滴血坠入水中又被冻结。 女孩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将装有宝石的玻璃瓶取下仔细观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枚宝石在发着微弱的光。 她将小瓶对准窗外的月亮，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毫无征兆地，一道黑影快速略过窗外。 尽管它的速度很快，可少女还是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光影变化。 手一抖，玻璃瓶应声而碎。 “哗啦”一声响吓坏了室内的其他人。 领头的红发少女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她身前，又急又气地低声喝问：“你在干什么？！” 娇小少女的双腿都有些站不稳，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臂，颤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一扇窗户。 呜…………呜…… 一名少年四下张望一圈，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这……这是……” 呜呜呜…………呜呜………… 低泣声越来越大，在场的几人都听到了。 与此同时，室内突然变暗，而一扇窗户前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并随着那越来越大的呜咽声快速摆动。 那娇小的女生受不住这种刺激，尖叫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身边人捂住了嘴。 “铛——铛——铛…………” 午夜的钟声伴着这群熊孩子的惨叫响起，直到打满十二下才停歇。 薇娜的脸都黑了。 她以为只要捂住女高音的嘴就行，没想到她的小弟们给她来了个大合唱。 “都好好看清楚了，你们这群胆小鬼！”她气冲冲地走到窗边，劈手将那片“黑影”挥开。 这时云层再次被风吹离月亮，众人借着月光终于看清那“黑影”的原型。 很俗套的，那就是实验室的窗帘…… “没什么‘哭魂者’，就是窗户没关严。”薇娜拽着窗帘向旁边让开了一点，好让众人都看清，“这扇窗的窗框有点歪，总会留个缝。” 正好一阵强风刮过，窗缝里传出“呜呜”的声音。 在场的几人露出了然的神色，齐齐松了口气。 “这样‘胡慕斯七大不可思议’就都解决了！”一名少年兴奋地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一遍在上边写写画画一遍洋洋得意地笑，“我都等不及看下周的校报了哈哈哈……” 薇娜抬手示意他们小点声，快速说道：“你们刚刚的声音肯定惊扰到夜巡的守卫了，我们得快点离开。” 少年们赶紧低声应和，确定走廊没人后，一个个压低身子往外窜。 薇娜也准备离开，却见那名最先尖叫的少女还瘫倒在地上没能站起来。她身前还残留着玻璃碎片，愣愣地看着窗户的方向。 薇娜左右看看，对那边还没走的一名少年招呼了一声，两人走过去拉起瘫软地少女。 “埃米丽？醒醒，我们要走了。”薇娜见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很无奈，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胆小。 她让同伴先架着少女，自己快速将地上的玻璃残片拾起，扔进一旁的纸篓里。并顺手将那颗菱形宝石放到角落的宝石堆中。 “好了好了，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她一边安慰着少女，一边和同伴合力架着她离开。 少女的眼睛一直看向屋里。 月光下，屋内的黑影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深。 它们原本都弓着身，可随着数量的增多，弯曲的脊背慢慢挺直，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缓缓向她转来。 砰———— 房门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 胡慕斯学院是东西弗朗斯大陆上最有名的魔法研究院。 这里不但汇聚了两块大陆上最优秀的一批法师，其下的炼金科和药剂科也在各个大陆享誉盛名。 虽然今天是周末，可坎蒂丝还是遵循着自己的生物钟醒来。 六点五十八分。 她看了眼怀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长发盘起，走到桌边像平时一样开始泡茶。 将一块红色的结晶体嵌进炼金小炉上的凹陷处，又把上面的小坩埚放到一边，架上自己的水壶。 尽管用魔法结晶烧水很奢侈，但十年养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要是不在早上喝一杯热的，整个上午都会感觉缺了点什么。 红茶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坎蒂丝推开窗户，倚着窗框醒神。 房间中另一张床上的主人似乎被惊扰到，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显然是还不打算起床。 “我今天要去店里交货，你有没有要买的东西？”坎蒂丝已经开始换衣服了，抽空拍拍被子里的人，“没有我就走了，红茶放在桌子上赶紧趁热喝了，午饭不用等我。” 被子里缓缓伸出一只手，给她比了个歪歪扭扭的赞。 坎蒂丝无奈摇头。看来她的室友会像往常一样，将周末的美好时光浪费在床上。 她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口袖口后，带上两罐焙干的草药准备出门。 手指刚要去勾挂在墙上的钥匙，却感到一丝违和感。 属于她的那把钥匙串一般都挂在左数第三个挂钩，现在却是挂在左数第二个上。 食指将钥匙串勾起，轻巧的转了一圈后握到手心。 坎蒂丝有些狐疑地看看挂钩，又看看还蒙在被子里的室友。 “薇娜，你昨天……” 轰隆————！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她的问话，宿舍外很快就传来各种尖叫和奔跑声。 坎蒂丝觉得这爆炸声虽然离得近但并不是在宿舍楼里。她怀里抱着两个玻璃罐，几步就走回窗边查看情况。 爆炸的确实不是她们的宿舍楼，而是旁边的实验楼。只是现在那边冒着黑烟，也不知道是哪位教授的实验室遭了秧。 坎蒂丝的肉眼看不清，可耐不住隔壁的吃瓜姐妹已经掏出了望远镜，开始叽叽喳喳的八卦起来。 “这次炸的面积挺大啊，到底是哪位教授起得这么早？” “还好时间还早又是周末，这要在平时肯定有人倒大霉了。” “别推我让我仔细看看……嗯……好像是三楼？现在还有火光！” “不会吧不会吧！三楼是奥布里亚教授的办公区，他不是还没回来吗？科尔温教授都代了半个月的课了。” “我们班也是……” “啊，我看到科尔温教授和阿娜教授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节 “那就没事了……” 坎蒂丝听着听着，似乎联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床铺。 她的室友已经披着被子坐了起身。红色的长卷发还有些乱蓬蓬，衬得她脸色格外苍白。 很明显，她也听到了隔壁的议论声音。 “你动了我的钥匙？”坎蒂丝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你真的在半夜跑到奥布里亚教授的实验室，验证那什么传说了？” 薇娜的眼神开始左右飘移。最后索性一闭眼，破罐子破摔道：“没错，我们是去了……可我们就在里面呆了五分钟左右，什么都没干啊！” 坎蒂丝看看那边的浓烟，又看看床上这位不安分的室友，满脸写着“不信”。 “真的！我不会跟你说谎……”她扒拉了下脑后的乱发，有些烦躁道，“就是那个传说——‘午夜哭魂者’，我们亲眼证实是假的，仅此而已！” 坎蒂丝：“你们没碰实验室里的东西？” “当然没……额……”薇娜的声音突然卡壳，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坎蒂丝一眼，“埃米丽当时被窗帘吓到了，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小玻璃瓶……” 见坎蒂丝倒吸一口气，她赶忙解释：“里面没什么标本，就一块石头！当时摔在地上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把它放回架子上了。” 坎蒂丝感觉自己猜到了原因，回身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对耳坠。 耳坠的主体是颗菱形的宝石，上半部分被金属三角体包裹，露出的下半部分呈深红色。 手指摸到一块凸出的小铁片掰下，三角体打开，耳坠上的宝石便完整地落到她手心。 坎蒂丝用两指捻着菱形宝石的两头：“是不是这种？” “没错没错，跟这颗差不多。”薇娜都没顾上穿鞋，赤着脚走到她身边，“我说吧，不是什么危险品。” 坎蒂丝：………… 坎蒂丝默默将耳坠复原，单手盖住双眼：“完蛋。” 叩叩叩 突然陷入沉默的两人同时看向房门。 “坎蒂丝·奈默小姐。”严肃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请您尽快整理好仪容，阿特约姆教授在院长办公室等您。” 第2章 高墙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2 最后，薇娜被坎蒂丝拖出了房间，并交代了她的几名“共犯”。 站在门外通知他们的是院长的助理，玛格丽特女士。 她以为只需要带一个人回去问话调查，没想到这一拽拽出一溜熊孩子。 有薇娜这个领头的指认，玛格丽特女士干脆按照她报的名字，挨个寝室敲门逮人一条龙。 除了那位格外胆小的女生——埃米丽。 她的室友在试图叫醒她时才发现，埃米丽正发着高烧。 玛格丽特女士只好叫人给她灌下药剂，让她暂时好好休息。 于是，七个惹祸精就整整齐齐地被送到院长面前。 院长阿特约姆教授今年六十多岁，是个留着板寸和唇须的精神老头。 此时除了玛格丽特女士，他身边还站着位带着圆框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 院长抬眼看了看，突然就懂了。 七个里面七个关系户。 “根据你们和守卫的证词。昨晚，你们为了探查学院里的一些传说，半夜跑到实验楼验证它的真实性……” 坐在办公桌后的院长有些哭笑不得，手指虚点着他不省心的学生：“你们要真闲到这种程度，我不介意给你们留点课外作业。” 几个男生正要哀嚎，被玛格丽特女士那冰凉凉的眼神一扫，顿时噤声。 坎蒂丝将耳坠拿出来，开始对院长解释她认为的爆炸原因。 “这是几月前，我和奥布里亚教授一起做出的炼金炸|弹。”她熟练地将耳坠上的机关打开，将宝石完整地展示给众人看，“具体原理我就不多做解释了。总之，根据我们一开始的设想是，当它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会快速吸收空气中的魔力粒子，引导它们在其中无规律碰撞，从而产生爆炸……” 站在她身边的薇娜眼睛瞪得溜圆，不自觉向旁边倾了倾身子。 坎蒂丝察觉道她的小动作，将原本包裹着宝石的金属三角体展开：“不用担心，这里有抽出魔力的法阵。” 院长倒是挺感兴趣：“这听起来很不错，为什么奥布里亚没跟我提过？” 坎蒂丝顿了顿，答道：“因为实验失败了。” 这几枚宝石形状的炸|弹确实可以吸收周围的魔力粒子，然后产生爆炸，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它吸收魔力粒子的速度非常飘忽不定。 他们在法卡山不同的几个位置做了实验，结果发现要吸收到能产生爆炸的量需要五到八小时。 更糟糕的是，具体爆炸的时间根本没有规律，无法人为掌控…… 奥布里亚在实验几次后就干脆放弃了。 听起来很炫酷，但用它还不如用火系法术，可控性太差。 坎蒂丝将宝石重新装好，握在手里：“最后就剩下三颗。教授觉得这是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还是不要浪费，就把其中两颗做成耳坠送我，自己留下一颗做纪念。” 然后保存样本的密封瓶就被打碎了，被不知情的薇娜随手放到一边。 在吸收一整夜的魔力粒子后，炸了整个实验室…… 几个熊孩子都露出了恍惚的神情，没想到打破一只瓶子的代价居然这么大。 院长也没跟他们废话。 被炸实验室中的各类物品都有单据留存，价格已经拉出来，就等着这几位掏钱了。 “除此之外，还要扣除你们二十点学分。”院长的表情严肃地一一看过去，最后停在坎蒂丝身上，“你也不例外，坎蒂丝·奈默。” 坎蒂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抿着嘴低下头。 “等等，坎蒂丝没有跟我们一起去啊！”薇娜急忙上前一步解释，“钥匙是我趁她睡着时偷偷拿走的，跟她没关系……” “奥布里亚教授将实验室的钥匙交给她保管，她却没能保管好，这是她的失误。”院长打断薇娜的话，目光再次落到坎蒂丝身上，“奈默小姐，你对此有异议吗？” 坎蒂丝的双手背在身后，悄悄握紧手心的耳坠。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抬头对上那双探究的眼睛：“没有。这是我的疏忽。” 薇娜不可置信地拽了下她的袖子，靠近耳语道：“二十分啊！认下这个你今年还想不想毕业了？！” 坎蒂丝幽幽地看过去：这到底是谁的错哦！ 薇娜也不甘示弱地挤眉弄眼：你姿态放低点，也许这事儿就过去了。 站在院长身边的儒雅男人看不下去了，掩住上翘的嘴角轻咳一声。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即将毕业的学生。就差三个月了，你们中可能会有人因此无法毕业。”男人征求意见似的与院长对了下眼神，才继续说道，“我这有个任务，如果顺利完成就可以抵消那扣除的二十分。” 话虽然是对所有人说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机会是特地留给坎蒂丝的。 薇娜双眼一亮，兴奋摇着坎蒂丝的袖子。 坎蒂丝也没想到，急忙问道：“是什么任务？” 男人从怀中掏出本被烧毁大半的书：“这是一本薄暮时代的古书拓本，我辗转了很多地方才找到的，一直很珍惜……很不巧，昨天我把它留在了实验室的书架上。” “科尔温教授的实验室在爆炸点的上一层，这次也受到了波及。”院长用笔尖敲敲赔偿清单，补充道，“这部分的赔偿也要算上。” 男人，也就是科尔温教授无奈苦笑：“我那里倒是没什么太大损失，除了这个……” 他摇摇手中的残卷：“据说它的原版被埋在英雄之墓里，我希望能将它取出来。”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点跃跃欲试的几人瞬间蔫了。 一片寂静中，薇娜小心翼翼地举起小手：“那个……科尔温教授……英雄之墓只是个传说吧？您知道它在哪儿？” “英雄之墓在东弗朗斯大陆的最北端，卖给我拓本的人是这么说的。”科尔温扶了扶眼镜，温和笑道，“我也曾经去北地寻找过。很可惜，并没有找到。” 众人：………… 此时，大家的心声达到了高度统一。 导师都找不到的地方，居然要我们这群菜鸡去找…… 怕不是耍人玩呢！ 院长看他们便秘的表情哈哈大笑：“要是那么容易能值二十学分吗？” 薇娜还在犹豫，身边的人已经上前一步，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房间。 “我愿意接受任务。” *** “你答应的太快了！” 薇娜走在坎蒂丝身边碎碎念：“这次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等奥布里亚教授回来，你好好撒个娇，说不准就没事儿了……” 坎蒂丝没理她，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 薇娜察觉到什么，赶紧搂住她的胳膊贴上去：“这次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嘛？” 坎蒂丝被她拉得停住脚步，投向她的眼神无比复杂。 “我已经不生气了。”她叹了口气，疲惫地揉揉眉心。 事情已经发生，她再闹也没有意义。 作为同居两年的室友，薇娜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这个小闷骚还没消气。 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招呼她去食堂的声音。 “我要去送货了，你跟他们吃饭吧。”坎蒂丝顺势抽出自己的手臂，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用等我，我晚上再回来。” 可惜她实在没什么演技，那点笑在薇娜看来就跟嘴角抽筋似的。 她愣愣地看着坎蒂丝走远，神色有些落寞。 “看她那副样子，好像受多大委屈似的。”出声的是刚刚一起挨骂的少年之一，很是自来熟地搭上薇娜的肩膀，“你都那么低声下气地道歉了，她还想要怎样？”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节 “就是就是，她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平民就是平民，学再多的知识也改变不了她低贱的血脉。” “哈，我可听说她是奥布里亚那个老头子从外面捡来的，说不定是和哪个……” ………………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却不见处于中心的少女有什么反应。 薇娜半垂着头，碧绿的眼睛淡淡瞥向左边，冷冷盯着那位自来熟的兄弟。 那少年一个激灵，右手颤颤巍巍地放下来，不自主地微微躬身。 薇娜冷呵一声，抬手扬了下自己的长发，率先往食堂的方向走。 *** 学院位于阿鲁布姆城的东北方，在法卡山的山脚，离城镇主要的区域比较远。 这片土地皆属于一位名字超长的伯爵。 其名字的拗口程度，让他的大部分领民都没能记住。 当坎蒂丝拿着两大瓶干草药到店里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药店老板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从柜台内绕出来迎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上午出了点意外。”坎蒂丝将瓶子放到柜台上，有些抱歉地对老板点点头。 “哎，我也猜到了。今早就看到你们那边好像在冒烟。”老板一边检查草药一边跟她调侃，“又是哪位教授把实验室炸了？” 坎蒂丝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选择说实话：“对不起，伍德先生。我接下来的几个月可能都来不了了。” 老板差异抬头：“怎么了？你不是必修课和学分都修完了吗？” 一提到这个，坎蒂丝就心疼地想捶桌。 二十学分呢！ 她一年的最多也就修过十四学分……这还是熬掉多少头发换来的。 今早这个爆炸直接爆了她一年半的人生…… 坎蒂丝勉强笑了笑：“发生了点意外，我要去北地做个任务。” 老板“哦哦”了两声，只当是学校的日常活动，继续安心检查草药：“北地啊，那儿离黑洞挺近的，气候也很差，你可要小心点。” 紧接着开始给她讲述自己年轻时的冒险经历。 坎蒂丝侧靠在柜台边。一开始还不在意，随着老板越说越多，身体也慢慢挺直。 “您知道的可真多。”坎蒂丝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真诚地称赞道，“我都有些后悔了，今天应该带个笔记本来。” 老板也说得开心，大手一挥：“这算什么？我这里也有纸笔。” 坎蒂丝也不推辞，一个说得开心一个记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写了好几张纸。 直到夕阳特有的暖光照进屋子，两人才意识到已经到傍晚了。 坎蒂丝对今天的收获非常满意。 她整理了一下手稿并婉拒了老板递来的酬金，一本正经地道谢：“您给予我的知识可比这些珍贵多了，非常感谢您。” “哈哈，这不算什么。”这么说着，老板将手里的银币收回柜台。 坎蒂丝翻着手稿，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您以前也做过冒险者，后来怎么选择在这里开店了？” “年轻的时候谁不想做个自由潇洒的冒险者呢？”老板好久没跟人说这么多话，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语气带着一丝怅然，“外面的生活很精彩，也很残酷。过的时间久了，胆子反而越来越小……” 他想到什么，对坎蒂丝挤眉弄眼：“我记得你也快二十岁了，没想过趁着年轻去外面好好看看？” “我现在胆子就很小，冒险可不适合我。”坎蒂丝被他的表情逗笑，“我还等着拿到毕业证书后，就来您这儿工作呢。” 老板像是才想起来这位是他的员工预备役，赶紧点头：“没错没错，冒险有什么好的，来我这儿挣得可比那群穷鬼多多了。” 坎蒂丝没在意他话里的前后矛盾，再次道谢后抱着笔记走出药剂店。关门前，身后传来老板娘轻柔的声音。 夕阳即将落入高高的城墙下，投落大片的阴影。暖黄的阳光中，各路行人在街道间穿梭。 周围有很多声音，很多人，都是阿鲁布姆城中常见的风景。 小贩还在吆喝叫卖，几个酒鬼勾肩搭背地往小巷里走，家畜的脖子上系着铃铛，叮叮当当地混杂在一起。 他们都有来处，他们都有归属。 坎蒂丝看着那道城墙有些愣怔，直到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才回过神。 她抱紧了手里的几张纸，匆匆往学院的方向走去。 第3章 启程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3 坎蒂丝没有着急回寝室，在城里逛了好几圈，买了点吃的才回去。 毕竟今早闹得有点僵，现在回去多少有些尴尬。 学院门口的广场上，立着一尊青年的铜像。 铜像的颜色比较深，以坎蒂丝的角度并不能完全看清五官，只能从铜像的姿态上感觉到那种潇洒肆意的气质。 底座篆刻着他的名字。 【致伟大的勇者、莫丹的英雄——伊里欧斯·雅格诺】 坎蒂丝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边啃面包一边盯着铜像发呆。 勇者伊里欧斯，六大陆的传奇，二百年前拯救世界的英雄。 胡慕斯学院一直声称伊里欧斯是这里的毕业生，但坎蒂丝一直想不通一名战士为什么会在一所魔法学院毕业…… 吞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坎蒂丝神情复杂地对铜像深行一礼。 不出意外的话，她这次的任务就是去挖这位英雄的坟…… 希望他的灵魂已经在前二百年里永久安息。 刻意消耗了不少时间后，已经临近宵禁时间。 坎蒂丝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发现室友已经缩进被子里睡着了，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关上门，借着月光慢慢走到自己桌边，惊讶的发现自己桌上多了好几摞书。 《冒险者必读的一百条常识》、《野外求生之昆虫料理手册》、《弗朗斯魔物图鉴大全》、等等…… 专业书刊和地摊读物混合在一起，显得画风格外魔幻。 坎蒂丝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鼓包，转回头继续翻书时不自觉带上一丝笑意。 直到她翻到一本名叫《我与勇者间不可描述的二三事》时，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你笑了！我听到了！” 薇娜一把掀开被子，双眼亮晶晶地闪着光：“你终于不生我的气了？” 坎蒂丝无可奈何地晃了晃手中的书：“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有的是从图书馆借的，有的是在城里买的。”薇娜坐在床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俏脸，笑得有些得意，“我花了一下午时间搜罗到的，还不错吧？” 坎蒂丝挑挑眉，点燃手边的蜡烛，拿着那本标题惊艳的小说坐到自己床上：“别的不知道，但这本会是我今晚的睡前读物。” 薇娜披着身上的被子凑过来，滚到她的床上：“你真的要去做那个任务？” “当然要去，就算完成不了也要试试。”坎蒂丝也半躺到床上，背后倚着枕头，漫不经心地翻页，“我答应了药剂店的老板，今年毕业就去他那里工作。” 薇娜托腮看着她的侧脸，郁闷道：“你就不考虑一下跟我走吗？以你的实力，明明可以去做宫廷药剂师的……” 不甚明亮的烛光下，她的面部明暗分明，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卷曲的红发披散在肩头，衬出她格外白皙的皮肤。 上挑的眼角带着股天然的魅惑感，长而密的睫毛轻颤，碧绿的眼睛里倒映着微光。 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有时坎蒂丝不得不承认，美貌真是人间第一大杀器。 这张脸盯得时间久一些，不管多大的气都没有了。 “教授不会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明明知道的。”她伸出食指，将这颗碍事的小脑瓜推远，“我也不想去王宫工作，跟人打交道太累了。” 薇娜顺势倒在她的大腿上，手指却还不安分地扒拉书页：“他管得也太多了……话说回来，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儿？” 坎蒂丝偏头想了想，不确定道：“……米雷博大街？” 薇娜：………… 薇娜猛地坐起身：“那不就是城门口吗？！” 坎蒂丝：“嗯。” “嗯个鬼哦！”薇娜抓住她的肩膀前后摇晃，好似这样就能晃出她脑子里的水，“你就从没出过城？” 坎蒂丝也不恼，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晃动：“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如果能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要作死跑出去” 薇娜服气了。 坎蒂丝在外都是这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既成熟又靠谱。 魔法学院多中二，她混在这群人里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所以，当薇娜想要换室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坎蒂丝。 不过在接下的相处中，薇娜才逐渐明白自己的错误判断。 原本以为只是个早熟的小妹妹，没想到她青春的外表下住着一个小老头。 生物钟极其规律，能喝热水绝不喝凉水，对每天摄入的营养成分十分关注…… 具体表现为，在她减肥的时候给她夹肉，在她想要放飞的时候喂她蔬菜汁，起床时被迫跟着喝热水…… 薇娜就这样得到了一个比她还小的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节 收获健康的同时，也失去了身为年轻人的快乐。 “那你这次怎么答应去北地……”她还没说完，就再次接收到坎蒂丝的死亡凝视，赶紧改口道，“我是说，你如果不愿意去，晚毕业两年也可以嘛。大不了我也陪你再玩两年。” 坎蒂丝把书捡回来，展开挡住自己的脸：“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快要结婚了？” “那个病秧子哪有你重要？”薇娜扯开书，给她一个飞吻，“正好可以推迟婚约，说不定就把他熬死了，一举两得。” 坎蒂丝无语地推开她的头：“别胡说八道。” 两个女孩子在床上闹了好一阵。直到宿管在外面敲门警告，薇娜抱着被子，才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坎蒂丝。” “……嗯？” “我觉得，你的决定也没错。” “…………” “出去看看吧，趁老头子还没回来。” 对面依然没有回应。 薇娜翻了个身，黑暗中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 “多去几个地方看看，别被困死在这儿。”她的声音很轻，缓缓闭上眼，“我会帮你的……” 坎蒂丝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久违的失眠了。 *** 薇娜这次的动作非常快。 在坎蒂丝泡在图书馆找资料的两天里，这位大小姐使出了自己的绝活——钞能力，不停往宿舍搬运各类冒险常用物资。 “……我受不了……实在…嗯……有点影响到我了……” “还是上报吧……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薇娜皱眉看向走廊的另一边。 几名女生正躲在角落的阴影处，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她们神情焦虑，其中一位的脸色格外难看。 那是，埃米丽的室友…… “薇娜？”少女被身后的声音叫住，男人带着点揶揄的笑意询问道，“你这两天都没来上课，我还以为你也生病了。” “科尔温教授。” 尽管被抓包，薇娜还是笑着跟男人打了声招呼：“落下的功课我之后会补上。” 科尔温看向她手里领着的布袋，恍然大悟道：“你在帮坎蒂丝准备行李？” 薇娜点头：“北地的气候太恶劣，我想多帮她准备点东西。” 年轻斯文的教授垂目想了想，对她招招手：“来我实验室一趟，我也有点东西给她。” 薇娜对科尔温教授的观感很好，不如说，几乎没人不喜欢这位性格随和的教授。 她没多想，跟着走进对方的实验室。 爆炸带来的破坏已经被整理得七七八八，楼下的重灾区可能还没收拾干净，但科尔温教授的实验室地板已经补好了。 他翻翻找找，从柜子里掏出一盏精致的小提灯。 “这是我以前用过的魔法灯，只需要一点魔力结晶就能点亮很久。你看，里面的还没用完呢。”他演示了一遍用法后，将灯放进薇娜的布袋里，“北地经常会刮暴风雪，普通的提灯都撑不了太久。希望它能帮得上忙。” 薇娜看看提灯，又看看眼前的男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您，科尔温教授。” 科尔温不在意地勾勾嘴角：“这没什么，我当然也希望她能完成任务。” 他顿了顿，又小声提醒道：“其实找不到也没关系。她也算是奥布里亚的养女，院长不会太为难她。” 薇娜顺着他的话叹气：“我也这么劝过她……但您了解坎蒂丝，她就是那种不愿意低头求人的脾气。” 科尔温听着她的抱怨倒是笑了：“你说的没错，她从小就是只小倔驴。” 两人客套几句后，薇娜带着今日份的收获回到寝室。 走进房间，坎蒂丝正坐在书桌前，在一张地图上写写画画。 “这是什么？路线图？”薇娜从她身后探出头。 “我今天联系好了商队，他们答应把我带到帕马镇。”坎蒂丝在地图上的某个点上画了个圈，紧接着又圈了一个大范围“从帕马镇再往北走就是北方大平原……如果科尔温教授的信息没错，英雄之墓就在这片区域。” 薇娜看着那巨大的圈，肩膀抖了下：“这么大，你要怎么找啊……” “英雄之墓的传说一直都有，我这两天把提到它的故事都整理出来了。”坎蒂丝拍拍身边的一摞书，再次拿起笔画了三个圈，“这些故事都没说明墓的具体地点，但故事本身大多出自这三个村子。” 北方大平原由于靠近大陆中央的黑洞，常年被积雪覆盖，人口密度很低，村与村之间的距离也很远。 地图上三个村子形成一个三角形，虽然看着也不小，但总比坎蒂丝最开始画得范围小不少。 薇娜靠在桌边，用手指描绘出一个三角地带：“所以，这是你最怀疑的地方？” “嗯，总之先去看看。”坎蒂丝将地图折起，夹进自己的笔记本，“我明天就准备出发了。” 薇娜闻言愣住：“……这么快？” 坎蒂丝打开抽屉，一边翻找一边答道：“商队不会等我一个搭便车的。” 午后的阳光模糊了她的轮廓，亚麻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显得很淡。 细碎的刘海下，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透着专注。 坎蒂丝跟人交谈时，会认真看着别人的眼睛，直接又坦荡。 纯黑色的眼睛在东弗朗斯大陆并不常见，可薇娜非常喜欢这双眼睛。 黑白分明，就和她本人一样。 坎蒂从抽屉里掏出几枚魔力结晶、一串项链和那副菱形耳坠。 项链是奥布里亚帮她打造的防御道具这次肯定得带上，但这副耳坠…… 她皱皱眉，将它们都塞进腰包。 这种危险品还是随身带着吧，她可不想回来后发现寝室也被炸了。 见薇娜还傻愣愣地杵在一边，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快得有点不真实。”她晃晃脑袋，有些怅然地看向窗外，“时间过得好快啊……我总觉得才刚入学没多久呢。” 坎蒂丝：“哦。” 不是很懂你们贵族的多愁善感。 她木着脸转过头，继续收拾行李。 薇娜：这个无情的女人！ “你也不安慰我一下！”她趁机缠上来撒娇，“你这一走至少两个月，回来不是我毕业就是我们一起毕业，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坎蒂丝有些好笑地推她脑袋：“我们可以写信。” “写信可不等于见面。”薇娜不依不饶地搂住她的手臂，“你要答应我，等我结婚那天一定要来参加。” “这个我没办法保证。”坎蒂丝直男拒绝。 见她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急忙补充道：“我不做没有保证的约定。” 薇娜那张装可怜的脸开始逐渐扭曲：“……你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她冷漠地松开坎蒂丝的手臂，开始帮她一起整理行李。 这几天买的东西太多，坎蒂丝不可能都带走。 两人收拾精简了好几遍，才把行李减到一个背包加一个小手提箱。 薇娜还不知道从哪儿淘到一根棍子，非说它是根无坚不摧的木杖。不管是用来当武器还是当拐杖都很实用。 “虽然还没毕业，可你也算是个学者吧！学者怎么能不带手杖？”薇娜拿着她淘来的木杖，极力推销。 坎蒂丝只觉得她是小说看多了。 一般拿这种缠布条的棍子到处走的不叫学者，是乞丐才对。 但为了友谊，最后还是带上了它。 次日一早，坎蒂丝在室友的陪同下，抱着她的手提箱，坐上了前往北地的马车。 薇娜看着商队的配置，隐隐有些担心。 这些护卫没有统一的制服，看起来就像临时拼凑成的杂牌队。 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好说什么。 薇娜皱着眉头，扯扯自己的披风：“你要早点回来啊……找不到也没关系，能平安回来就好……” 坎蒂丝拨弄下耳坠，她还真有点不适应这种送别的气氛。 对上薇娜幽怨的眼神，最后还是说了句人话：“会的。我还想跟你一起毕业呢。” 薇娜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目送商队走远，在原地思考许久。 最后一跺脚，匆匆往一个方向跑去。 *** 冒险家协会算是一所六大陆公认的民间团体。他们在各个大陆的主要城市都有分会所，用于发布或接受各种任务。 大到魔兽或强盗团的悬赏令，小到帮村民收麦子。任务稀奇古怪，包含各行各业，同时养活了大批无业游民。 位于阿鲁布姆城的冒险者协会同时也是家酒馆，常年聚集着一群热爱搞事的青壮年。 艾伯刚刚完成一项不小的委托，正心情愉悦地听酒友们聊各种八卦。 一不留神，手中的酒瓶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抢走了。 这帮不正经的糙汉看到这一幕，先是寂静，随后哄堂大笑。 脏话里掺杂着对艾伯的亲切问候，并用响亮的口哨声欢迎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士。 艾伯的好心情被打断，正要回头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有礼貌。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节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只手压上他的肩头。 “艾伯里恩，好久不见。”那熟悉又甜美的女声听得他心底发毛，“我这里正好有个委托，麻烦你来接一下。” 第4章 宝藏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4 商队的老板是个样貌和气的中年男人，他对坎蒂丝的加入很是欢迎。 按照薇娜的话说，路上有一个免费的药剂师跟着，当然是对方占了便宜。 老板过分的热情让坎蒂丝稍感不适，于是婉拒了与他共乘一辆马车的邀请，而是坐到了后面拉货的板车上，周围有商队雇的守卫骑马跟随。 他们都是从协会里临时雇佣的，一帮人的衣着五花八门，什么颜色的都有。 板车没有顶棚也比较颠簸，但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足够新奇。 手提箱和背包被放到一边。少女一手握着木杖，一手扶着边栏，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阿鲁布姆城那片高大的城墙也离他们越来越远，就要消失在地平线中。 “话说回来，那座山真奇怪，山顶光秃秃的。” 负责保护商队的护卫们开始闲聊，对着法卡山顶指指点点。 “不是说那里有所魔法学院吗？说不定是被那群法师炸秃的。” “别胡说八道，法术才没那么大的力量。但那所学院的炼金术师很能折腾，据说前几天刚炸了一栋楼。” “这个我也听说过……” 坎蒂丝听不下去了，加入他们的对话：“你们看到那个不是山顶，是遗迹。” 护卫们倒是不介意她突然插话，其中一位蓄着大胡子的还兴致勃勃地询问：“什么遗迹？” “黄金时代的遗迹，叫做通天塔。当然，现在残留的部分只是底座。”碰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坎蒂丝开始细致地给他们讲解，“传说曾经的巨人族想要攻打天之国，取代神明。因此在世界各地建造了通天塔，而这只是其中一座。” 几名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不禁询问道：“还真的有巨人族啊？我以为那都是童话里讲给小孩子的。” “当然有。”大胡子护卫的语气里难掩炫耀，“我还见过巨人族的骸骨呢，一根大腿骨比你小子都高！” 年轻的护卫们发出连连惊叹声。 “哎呀，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里被叫做象牙城了。”其中一名护卫指着远处的遗迹，“就是因为这个吧，从远处看确实很像象牙！” 另一人嘲笑他：“得了吧，那不是因为阿鲁布姆的城墙是白色的吗？”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因为阿鲁布姆的前任领主很喜欢象牙，曾经花重金买了好几车！” 坎蒂丝托腮听着他们漫无边际的闲聊，思绪也跟着飘远。 她的心现在还砰砰直跳，走出舒适区的慌张和心底的那一点点期待完美融合。 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握着木杖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位小姐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吧？” 那位大胡子护卫看了眼在板车另一边眼生的灰袍护卫，笑呵呵地凑过来：“我听老板说过你，要去帕马镇？” 坎蒂丝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急忙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回答：“是的，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困扰。” 大胡子被她这副乖宝宝的样子逗乐，笑得前仰后合。 坎蒂丝：？？？ 她懵逼的表情太明显，大胡子急忙止住笑：“您是第一次出远门吧？怎么会想去那里？” “是的。”坎蒂丝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脊背也放松了些，礼貌回应道，“导师留给我一份课题，要去北地寻找英雄之墓。” “呦，您这位导师可真会为难人。”大胡子皱起眉头，“都说英雄之墓里藏着无数宝藏。可你看看，现在盗墓贼那么多，也没人找到过……” 坎蒂丝：……如果是盗墓贼，就算找到也不会说的吧…… 大概是猜到坎蒂丝的想法，大胡子补充道：“不光是盗墓贼。世界各地的冒险者、贵族甚至王族可都惦记着勇者的宝藏呢。” 坎蒂丝一脸恍惚。 是她太天真了吗？她以为那就是个跟阿鲁布姆地下墓场差不多的墓穴，区别就只于里面埋的人数。 “勇者的宝藏是什么？”坎蒂丝觉得自己查了几天的资料是查了个寂寞，“勇者伊里欧斯不是平民出身吗？” “勇者”的称号再厉害也不能抹去是冒险者的本质。 打魔兽又不掉金币，冒险者一个个都穷的叮当响，人均日光族。 伊里欧斯那把最有名的剑，还是当年一个村子众筹给他买的…… 只是当年伊里欧斯队伍里的治愈师是精灵族，所以他的墓里有本薄暮时代的古书坎蒂丝勉强还信。 但要说有连王族都窥伺的宝藏……那就有点夸张了。 大胡子拽了两下缰绳，靠近了一点才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有一个传闻，说勇者其实是一位国王的私生子。” 坎蒂丝过了两秒才消化完这个消息，双眼逐渐睁大。 “要不您以为他为什么能进你们那什么魔法学院？”大胡子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母亲死的早，把他养大的舅舅是个木匠，可没那么多钱送他上学。” 这流言条理清晰，逻辑自洽。坎蒂丝差点就信了。 她同样放低声音，做出一副悄咪咪的样子对大胡子说：“所以，你说的王族都窥伺的宝藏，是指勇者藏起了他们国家的秘宝，或者掌握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错，那个国家的秘宝可是大有来头。”大胡子严肃点头，“那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点石成金的贤者之石！” 坎蒂丝想要憋笑，可惜她实在没什么表情管理能力。尽管嘴角还紧绷着，可一双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 “哎呀，您这是不信我？”大胡子也没恼，还是笑嘻嘻地拽了两下缰绳，“这结果可是根据各地协会成员提供的情报推测出来的。虽然不能保证全是真的，但肯定不会都是假的。” 冒险者协会遍布六大陆，他们的消息可以说是又多又杂。 但这帮人能从真真假假里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也是很不容易。 姑且也是一条有关勇者的线索。 坎蒂丝从腰包里抽出自己的笔记本，把这些记下来。 板车颠簸的很厉害，她只能用自己的速记符号快速写下，又仰头问道：“你对勇者这么感兴趣，就没想过去找他的墓吗？” “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那种冒险可不适合我这种中年人。”大胡子爽朗地笑起来，“我还得给女儿们攒嫁妆呢。” 谈到引以为豪的女儿们，男人的话就更多了。 坎蒂丝跟他熟络了不少，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紧绷着身体。 她的手臂搭在木栏上，双腿交替地荡着。 车队拐进岔路，进入一片小树林。 昨晚下了点小雨，早上就停了。因此他们走的土路还有些泥泞，路上遗留的马蹄印里也积着水。 鼻尖充满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坎蒂丝的心情更好了。 大胡子正好说到他的三女儿：“我的安杰利卡，我的小天使，是我最小的孩子。她今年才九岁，却已经能帮她妈妈做很多家务了。” 他语气炫耀地抬了抬蹬在马镫上的脚：“这次出门前，她还为我做了双袜子。” 坎蒂丝摸摸挂在胸前的项链。 项链上的吊坠是三叶草的形状，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枚宝石。现在上面只剩下两枚宝石，代表着它已经被用过一次的事实。 这是她名义上的养父——奥布里亚教授给她的防御道具。 说实话，奥布里亚并没有在生活上亏待她，只是跟她不亲近而已。 坎蒂丝也能理解，毕竟捡到自己的时候他都快七十了。 让一个老头给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当父亲，不管从哪方面说都很勉强。 她有些羡慕地感慨：“有你这样的父亲，她一定也很幸福。” 大胡子也很高兴。 他的大女儿跟坎蒂丝年龄相仿，性格也像，都是那种温温和和还有点怕生的性格。但她已经在四年前嫁人了。 “我只能多攒点金币，好让她们嫁人后能过得好点。”男人想到许久不见的大女儿，轻轻叹了口气，“做父母的都是这样，都想让孩子过得比自己好……” 坎蒂丝闻言，攥紧项链上的吊坠。 那时候，奥布里亚虽然把她带在身边，可也没有让她入学进行系统学习的意思。 给口吃的喝的，当是只小猫养在身边。 能在胡慕斯上学是她自己从院长那边争取到的机会，学费和生活费也是自己利用空闲时间打工赚出来的。 奥布里亚对此没有阻挠，也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看到她高高举起的入学通知时，他只抛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眼神，然后继续做自己的实验。 随着年龄的增长，坎蒂丝学到的知识越来越多，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老头子了。 虽然坎蒂丝的性子比较慢热，但一起生活近十年的人，不管怎么说都该熟悉彼此了。 就像薇娜，与坎蒂丝做了半年室友后，两人就熟络到能一起上厕所的关系了。 可他们不一样，十年的时间没有让他们间的距离变近。 他们的关系既不像亲人，更不像朋友。 如果非要打比方，那就有点类似上下级的关系。 而且对方时不时的怪异举动让坎蒂丝很不自在，甚至有些害怕。 坎蒂丝主动跟药剂店的老板示好，并表示毕业后到他的店做店员，也是因为想要以此试探奥布里亚的态度，看看他对自己的掌控欲有多少。 虽然这个计划可能要胎死腹中了…… 她悬空的双脚勾在一起，兴致不高地“嗯”了声。 大胡子看她这副表情，不自觉脑补了一些狗血故事，于是小声劝道：“虽然贵族的结婚年龄都大些，但女孩子早晚都要嫁人的……” 坎蒂丝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外地人可能会觉得胡慕斯只招收贵族，随即笑道：“我不是贵族。” 大胡子也愣住了：“你不是贵族？你没带随身护卫？” 坎蒂丝哭笑不得：“我哪来的随身护卫啊？”她连去冒险者协会雇人的钱都没有。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节 大胡子眼神一厉，迅速巡视一圈，发现刚刚跟在板车另一侧的身影不见了！ “全体注意！这里可能有埋……唔！” 一只箭矢狠狠钉入他的肩膀。 第5章 坎蒂丝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5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那一刻，坎蒂丝只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极慢。 刚刚还跟自己炫耀女儿的大胡子从马背上跌落，马匹在受惊下高高抬起前蹄。 板车大幅晃动后停下。 幸好她还扒着一边的护栏，否则真要随着那股惯性摔下车。 她的手提箱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飞出了板车，在泥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嗖————嗖———— 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杂乱的叫喊声中掺杂着几声尖利的哨响。 来不及去捡箱子，连续几只箭从两边的树林射出。有的射中了人，有的射中了马，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坎蒂丝很快找准自己的定位，快速跳下车，钻进车底。 身体匍匐在地面，脑中却在循环播放着从小听到大的一句话。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这可太特么危险了，他们也就刚出城两个小时吧？！ 坎蒂丝双手握着木杖，心脏不受控地“砰砰”乱跳。 一群人从两边的树林里冲出，与商队的护卫们厮杀起来。 大胡子虽然左肩中了一箭，但还是顽强地站起抵抗。 见没人注意到她，坎蒂丝开始用木杖勾飞出去手提箱，那里面装着她的炼药器材、基本伤药和一些炼金材料。 里面不乏一些危险品，可不能让别人捡走了。 幸运的是，尽管这群袭击者抢占先机，可护卫们的实力也不弱。 一开始被偷袭时确实有些慌乱，现在已经逐渐稳定成一组组互殴的状态。 坎蒂丝废了不少劲才把手提箱勾到身边，连人带箱一起往车轮下又拱了拱，才打开一条缝检查里面的小玻璃瓶是否完好。 昨晚遗留下的雨水让土地湿润黏腻，她这么在地上蹭来蹭去，衣服已经不能看了。 坎蒂丝的内心有些忧伤。她为了减少行李，就带了一套换洗的外衣，没想到第一天就要用上了…… “咣当————！”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板车的车边，随后弹到地上。 是一把长剑。 随着那把剑的方向看去，大胡子已经多出挂彩，狼狈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他的身前，一名壮汉高举着铁锤，朝他的脑袋狠狠砸下！ 坎蒂丝的瞳孔骤然紧缩。 “哈哈哈哈，您比我家大女儿小一点，她今年二十一岁了。” “艾琳嫁得有点远，不方便随时过去看望。但每到过节的时候都会给我们写信，是个好孩子。” “去年生了个儿子，我妻子去他们家小住了半个月……可惜我常年在外面，还没抱过我的外孙呢……” 身体快于意识地行动了。 坎蒂丝从手提箱里掏出一个小瓶，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壮汉没料到有人突然出现，不自量力地冲上来挡锤，还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坎蒂丝挡到大胡子身前后，迅速拔开瓶口的玻璃塞，没有浪费一秒地将里面的液体泼向眼前的男人。 但比她更快的，是男人的重锤。 就在她挥瓶的瞬间，笨重的铁锤也挥向了她的头顶。 啪————！ 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在他们之间炸开。 就在铁锤即将砸中的刹那，一个透明的半圆形结界笼罩住坎蒂丝。将铁锤弹开的同时化为碎片，消散在空中。 挂在坎蒂丝胸前的三叶草项链随着她的动作甩到一边，上面的一块宝石发出耀眼的光后，与结界同时破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捂住自己的半边脸，疯狂抓挠自己的皮肤。 液体一边吞噬着他脸颊一边不断滴落。缕缕白烟伴着细微的“滋啦”声缓缓飘荡，男人的皮甲也灼出一个个小洞。 大胡子的左肩还插着根箭，坎蒂丝只能侧拽着他的身体，使出吃奶的劲往板车的方向走。 只是，大胡子的意识还没恢复，重量堪比死猪。 坎蒂丝拽了半天，终于在拖离起跑线半米后，成功将自己拽倒了…… 而半米外，被她泼了一脸强酸溶剂的大兄弟已经进入暴走模式。 挥着他的大锤锤，开始对周围进行无差别攻击。 坎蒂丝有些遗憾，情急之下她泼的方向偏了点。 低头看了眼只能再使一次的防御项链，又摸摸腰间的短匕首，最后选择拿起大胡子那把被打飞的佩剑。 这把剑对她来说有些沉，可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在项链发动防御屏障，将铁锤反弹时，要在一击下使对方彻底丧失战斗能力。 对方的防具虽然简陋，但该护的地方都护住了。 身上穿着皮甲，胸腹就不用想了，她的力气可没法保证一剑破防。 手腕、小腿和膝盖上都有护具，唯一没有防护的大腿和大臂即使伤到，多半也不会让他完全停止攻击。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坎蒂丝的手心微微濡湿，双眼死死盯着那人的脖颈。 就在那只铁锤快抡到面前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闯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一道白光闪过，银白的匕首刺中了壮汉的咽喉。 重锤落地，坎蒂丝感觉脚下的大地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转瞬间，马儿的嘶鸣声已近在眼前。 坎蒂丝眼睁睁看着那匹高大俊美的黑马撩起自己的小蹄蹄，在男人的胸口补上最后一击。 对于这名高调的闯入者，不管是护卫还是袭击者都警惕地看过来。 骑在马上的金发青年一手持剑一手勒紧缰绳，没有丝毫犹豫地加入商队守卫的阵营。 不知道是不是坎蒂丝的错觉，那位青年路过时，好像给她抛了个媚眼…… 她晃晃脑袋，扔下手里的长剑，将自己的手提箱从车底拖出来。 抬头时，她鬼使神差地向车队的前方看了一眼。 果然，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正完好无损地停在那里。而马车周围厮杀的护卫却都是生面孔。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一看就不是被临时雇来的冒险者，而是属于某个家族的正规军。 坎蒂丝心头一跳，却也不敢再耽误时间。在手提箱里找到止血药，口服的外敷的都给大胡子用上了。 车尾的袭击者并不多，更像是在牵制和拖延时间。 显然，他们的目标是那辆四轮马车。 那位乱入的金发剑士显然是位高手，凭借坐骑优势将对手的阵型冲乱，然后一一击破。 突然出现这么根搅屎棍，再加上正规军的加持，袭击者的队伍变得七零八落，逐渐处于下风。 坎蒂丝也没有凑热闹的心思，拎着自己的手提箱，给周围受伤的护卫做检查。 金发剑士把战局搞乱后，就退到外围摸鱼了。 这家商队的老板又没付佣金，他也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人，自然也不会拼命。 他随意应付着周边砍来的刀剑，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坎蒂丝。 金发剑士名叫艾伯，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经是位资深冒险者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去收拾个行李的功夫，他新出炉的保护对象就差点出事。 耳边还回荡着女人威胁的话语。天知道他看到刚刚那幕，背后瞬间湿了一片。 还好他及时赶到，扔匕首的准头也不错。 方才那出英雄救美的场景一定给她留了个好印象！ 艾伯嘴角微勾，自信满满地想着。 如果这个任务是别人给的，他万万不会接。 保护一个从没出过远门、毫无经验的小姑娘去北地，想想就很头秃。 可没办法，委托人是把他从小打到大的小姑姑…… 想起薇娜的话，艾伯又开始脑壳痛。 “坎蒂丝这个人啊，有点闷骚……可她性格认真又温柔，学院里一等一的优等生，还特别会照顾人，是公认的乖宝宝。我从没见过有谁讨厌她……”薇娜点点下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哦，那群没教养的猪除外，毕竟他们满脑子都是肮脏的生物排遗物。” 艾伯：…………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节 许久不见，小姑姑骂人的水准更上一层楼了。 “所以她……真就是个没出过门的大小姐？”艾伯一脸菜色地哀叹，“那她是怎么想的？北地那么危险，她居然连个护卫都不雇？” 艾伯最搞不定这种愣头青，啥都不懂还莽得一匹。这种人要是去做冒险者，基本在第一年就会被大自然淘汰。 而且对方还是个比他小的女孩子，听上去还像个娇娇的软妹，又不好用拳头讲道理…… 总之就是各种麻烦。 薇娜投以鄙视的目光，理直气壮道：“因为她穷啊。” 艾伯：………… 薇娜甩头发：“所以我来帮她雇一个。” 艾伯：……………… “哦，对。你可不能告诉她你是我雇来的。”薇娜特别提醒道，“她这人有点认死理。要是知道你是我派来的，倾家荡产都会还我钱。” 穷逼冒险者艾伯：“……这很好啊。” 他就没这样的朋友，借出去的钱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薇娜瞪眼：“我差那点钱吗！不要那那点钱羞辱我！” 艾伯拜服道：“好的大小姐，遵命大小姐。” “别拿你那套敷衍我。”薇娜双眼微眯，凉飕飕地说道，“坎蒂丝脾气好，可能不会跟你计较。但要是你敢欺负她……” 她做出一个抹脖的手势：“就自己看着办吧。” 想到这儿，艾伯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决定先去会会这位传说中的祖宗。以免她被流矢伤到，导致自己一起玩完。 怕什么来什么。 艾伯正这么想着，就见祖宗那边真出事了。 坎蒂丝还在给一位伤患检查包扎，一个灰袍人却悄然无息地从血泊站起，左臂迅速环住她的脖子，右手高举着一把匕首高声道：“都不许动！否则我就……啊————！”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变成惨叫。 艾伯坐在马上，所以比其他人看得都要清楚。 那位性格温柔、脾气好、从没出过远门的小软妹，当机立断地抽出腰侧的匕首。 先是单手抱住灰袍人的小臂，像切猪肉似的，稳准狠地来了一刀，瞬间逃脱桎梏。下一刀落在他右臂的肘窝，同样切得很深，痛得那人直接松开了匕首。 这还不算完。少女面无表情地用匕首划向男人的咽喉，男人条件反射似的低头护住脖子。 坎蒂丝像是早就料到，手臂向下划，右腿顺势直踹男人的胯|下。 艾伯：卧槽！ 神特么好脾气的乖宝宝！他现在撤单还来得及吗？ 第6章 抢劫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6 脖子被环住的瞬间，坎蒂丝的大脑响起一阵嗡鸣，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即使过了十年的平静生活，她的身体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反击。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下身双膝跪地。但紧接着，鼻梁传来巨大的冲击力。 坎蒂丝的鞋尖只是轻点了一下地面，迅速踢出第二脚。 “他还活着。” “他还是个威胁。” “不能放过它。” “它不会放过你。” 一条条信息在脑海中闪过，她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在她耳边低语。 “失礼了。” 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坎蒂丝猛地回过神。 她居然跨坐在那个灰袍男人的身上，对方的脸可谓是惨不忍睹。鼻梁歪到一边，血渍也糊了半张脸。 不过最让她后怕的是，自己手里的匕首就停在男人脖颈的几厘米处。 “真是对不住啊，奈默小姐。”商队老板颠颠地跑过来，搓着手陪笑道，“我们还需要这人的口供，您看……” 坎蒂丝握着短匕的双手猛地一颤。 她甩开一旁骑士的手，缓缓站起身，走到一边调整心情。 旁人都看得出她那苍白的脸色，也都没去打扰她。 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就这么被解决了。 几个活口被穿着制服的骑士们带走，他们也留下一部分保护商队，替代了那些负伤或死亡的冒险者。 老板倒没黑心到家，这些冒险者会被统一拉到下一个城镇。 届时，该埋的埋，受伤的就留下笔钱做补偿，全都按照事前签订的合约走。 车队后边的这群人因为坎蒂丝的及时治疗，大多都挺过来了，包括那位大胡子先生。 但他还有点脑震荡后遗症，躺在板车上头晕得厉害，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正常交流了。 艾伯被商队老板好一顿感谢，没给钱的那种。 他面上笑嘻嘻地应付着老板，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在到达下一个城镇前把坎蒂丝拐走。 这场袭击太过蹊跷，埋伏的人虽穿着简陋却也不像强盗。而商队就更奇怪了，好像就在等人袭击自己似的。 与其跟着这种是非多的队伍，他带着坎蒂丝单独走反而更安全。 于是，这一路上他都有意无意地徘徊在坎蒂丝附近，给她送水送饭送小花，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讲道理，他的乱入行为应该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是坎蒂丝，华丽的英雄救美加一个魅惑的wink，怎么都该让对方产生种“男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的想法了。 可坎蒂丝偏偏不走寻常路，对他各种明里暗里的殷勤熟视无睹，拿饭的时候都没抬头看他的脸，只低垂着眼帘道谢。 一路上专注于照顾伤患，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 至于那些小花……在药剂师的眼里，植物只分有用和没用这两种。而艾伯随手采的显然属于后者。 总而言之，完全没引起她的注意。 艾伯也顾忌着薇娜的警告，不敢直接说自己是专门来保护她的。 这种想说却不能说的感觉太过憋屈，导致他的眼神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日渐幽怨。 坎蒂丝是不在意，但其他人又不瞎。 一群伤患天天躺在板车上无聊的很，全身上下就眼睛和嘴能过过瘾。 艾伯这两天的行为自然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不会是兄妹吧？不管是新来的那位还是奈默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一位吊着胳膊的大哥摸着下巴咂咂嘴，“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和追出来的哥哥？” “你瞎了吗？他们从头到脚哪里长得像了？”身边人投以鄙视的目光，“而且奈默小姐亲口说过，她不是贵族。” “哎，那就是吵架的情侣了！”另一位吹了声口哨，自信满满地进行自己的推理，“平民少女和贵族少爷的曲折爱情！” 最开始的大哥不服：“为什么就不能是‘落魄大小姐和她的花心护卫’？看看那个新来的做派，可一点都不像贵族。” “你怎么知道他花心的？” “你看看他那双眼睛，对老板都能笑得那么荡漾！这是个老手……” 艾伯本来只是来起夜的，没想到这都能撞上自己的八卦……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这群人编故事，最后把他和坎蒂丝的关系定位成“爱上仇人女儿的骑士在报仇后幡然醒悟，发现自己还是深爱着大小姐，正在试图破镜重圆。” 艾伯：……这些人才还当什么冒险者，王都大剧院更需要他们。 牺牲了自己的名声，却没换来任何成果。这让他第二天看坎蒂丝的眼神更加复杂。 吃瓜群众瞥见，看他的眼神也很微妙。 坎蒂丝作为视线传递中的顶点人物，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 或者说，她并不在意他人的视线。 不过有一点倒是跟艾伯不谋而合了，她准备到下个城镇就离开商队。 商队老板大受打击：“我敢保证，之后的路上不会再出问题了！” 他压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我悄悄告诉您，这些都是格威斯家族的骑士。再不长眼的强盗也不敢靠近我们的……” 坎蒂丝断然拒绝：“可我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老板：“…………” 这直球打得又准又狠，商队老板圆滑了半辈子，从没见过这种没有情商的耿直girl，直接被打懵。 坎蒂丝看他一脸呆滞，等了半分钟都没别的反应，觉得这就是默认了。 于是礼貌性地颔首离开。 这个城镇没有阿鲁布姆城大，也没有那样高大的城墙，连驻守的士兵都不多。 坎蒂丝原本想直接回旅馆休息，却被陌生的风景止住脚步。 连绵的山丘被映照成金黄色，站到青石垒成的矮墙上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农场，隐约等看到几个人影在附近走动。 风车被照成一个剪影，在夕阳下缓缓旋转。 坎蒂丝坐到石墙上，对着那座风车发愣。 她已经离开阿鲁布姆城三天了，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有点兴奋，又有点慌张……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节 阿鲁布姆没有这么强的风，没有这种风车，也没有这么开阔的视野。 她的生活一直被围在那道高墙里。 并不是不喜欢，只是感觉很新鲜。 手背撑着下巴，鼻尖都是植物散发的清香。没有建筑的格挡，周边的风景就像没有界线般向四面八方延伸。 这感觉跟看书上的插图完全不同。视野被打开后，连胸口聚集的那股憋闷感都散了不少。 坎蒂丝很难得的什么都没想，大脑完全放松，就这么看着天空逐渐变暗，从瑰丽的紫色变成深沉的靛色。 可能是离黑洞更近了一点，这边的气温也比阿鲁布姆更低。 她掩嘴打了个喷嚏，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偶尔浪费一下人生也不错。 心情舒缓了不少，坎蒂丝悠哉地伸了个懒腰，拿起手边的木杖。 正当她跳下矮墙，准备往旅馆走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全身上下都带着脏兮兮的泥水。 身上似乎也有伤，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哭，看不清他的脸。 “喂……” 坎蒂丝快走几步，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那男孩就像被什么惊到，居然往城外跑了。 这里的守卫可不多，也就刚刚能把守两个出入口，外加一队巡逻人员。 晚上又是大多魔物活动的时间，这孩子跑出去怕是要出事。 坎蒂丝往四周看了一圈，显然巡逻的守卫不在附近。 她皱皱眉，还是拎着木杖跟上。 这时候她也不敢贸然出城。 如果那个男孩真的跑出去了，她就只能先回去跟镇民说明情况，让大部队去找。 还好，男孩并没有出城。只是拐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继续对着墙嚎。 “你……”坎蒂丝上前两步，却还是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你需要帮助吗？” 男孩又快跑了几步后，对着一片墙角喊道：“我把她带过来了！” 没等坎蒂丝反应过来，身前身后瞬间窜出几道拎着木棍的黑影，把她团团围住。 坎蒂丝：………… 突然就get到了日狗的心情。 “我们好好谈谈。”她深吸一口气，举起双手以表示自己的无害，“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钱，行李都在旅馆放着。如果你们能放我回去，我会把所有的金币都给你。” 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你当我们是八岁小孩吗？放你出了这个巷子，还能拿到钱？怕是连命都没了！” “只要我喊一声，这里的守卫还是能听到的。我猜你们并不想招惹他们，而我也不想受伤。”坎蒂丝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没换的脏衣服，无奈道，“我可以给你们写个纸条，你们拿着去旅馆，我的行李你们都能拿走。” 男人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最后一扬下巴：“把你的耳坠摘下来！” 坎蒂丝：眼光真毒，一眼就选中最危险的…… 可对面有四五个人成年男人，硬刚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坎蒂丝只能认命地摘耳坠。 她的动作很慢，递出时对面的人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那个男孩粗鲁地抢过耳坠，瞪了她一眼后又稀罕地拨弄上面的宝石。 男孩拿着耳坠跑了，只留下坎蒂丝一人跟五个男人面面相觑。 双手举得有些累了，坎蒂丝将胳膊放下甩了甩，还蹬蹬腿缓解肌肉疲劳。 对面的混混头子被气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人。” “我也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对你们来说，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坎蒂丝瞥他一眼，“不管是把我吓到尖叫，还是吓到晕厥，对你们来说都是弊大于利。可遇到一个配合你们的人，你又会觉得不正常。” 她一摊手：“顾及你的想法会干扰我对事态的判断，那它就是该舍弃的因素。” 混混们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互相看看，从彼此的眼神中确定自己的兄弟们也没听懂，泻出的底气又回来了。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为首的男人怒目圆睁，“别以为说些……那什么的，就能绕晕我们，拖延时间！” “要是乔尼没能带回你的行李别怪我们不客气！” 坎蒂丝：…………啊 坎蒂丝恍然大悟。 这倒是个好办法。 第7章 忽悠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7 男孩跑到旅馆前台，拿出一只耳坠放到旅店老板面前。 “那位跟商队来的小姐让我来取点东西。”男孩的身高只能在木台后勉强冒头，晃着手上的耳坠小声道。 老板年纪大了，眯眼看了好久才看清，心里还是有点疑虑：“她让你来取什么？” “一些采集草药的东西……”男孩的眼珠转了下，唉声叹气道，“哎呀，她说过一遍可我也不懂那些……她就说干脆把行李都拿过去。” 这个老板倒是听说过。 有些草药是需要特殊的采集和保存方法，有时候要用上特殊道具。 再加上小乔尼平时经常帮人跑腿，他就没多怀疑。 “这附近有能什么稀罕的草药？”老板端起烛台，取下一串钥匙走向二楼，“要是有这种好东西早就有人挖走喽。” 男孩跟在他身后上楼：“不识货呗！以前也没有这么厉害的药剂师来过啊。” 老板想了想，颔首道：“这倒是。” 越临近黑洞的地方，土地越贫瘠，温度也更低。 他们这个小镇也就能种植些农作物，那些用于炼金和炼药的原材料他们这儿可种不出来。 近十几年里，坎蒂丝是他们唯一见过的药剂师。 尽管她还没拿到毕业证，现在还不能挂牌营业，却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老板打开坎蒂丝的房门时，艾伯正好从隔壁的房间出来。 四目相对，两边都很尴尬。 “咳……是奈默小姐让乔尼来取点东西。” 老板推了下男孩，后者也老实地拿出耳坠证明。 艾伯的目光在耳坠上停留片刻，那双漂亮的碧眼看向男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哦……” 男孩被他笑得心虚。缩了下脖子，跟老板一起走进房间。 坎蒂丝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和一个手提箱。 男孩看看那背包，感觉自己肯定拿不动。 再加上老板和艾伯都看着他，不敢随意乱翻。最后选择拿走手提箱。 手提箱的分量不轻，小孩的胳膊细得像根麻杆，旁人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艾伯在他要走出房间时踏出一步，正好挡住出口：“她在哪儿？我帮你拎过去吧。” 男孩后退一步，警惕道：“不、不用了，先生。” “不会少你的小费。”艾伯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曲指弹到空中有接住，“还是说，你怀疑我会抢这个破箱子？” 男孩还没想出怎么应对，老板先发话了。 “这位先生和奈默小姐是同一个商队的人，你就带他去吧。”老板怜爱地摸摸男孩的脑袋，“他们都不是吝啬的人。” 男孩左右看看，又掂量了下手提箱的分量，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那枚金币，并把箱子递到艾伯手里。 只不过刚出了旅馆大门，他立马就想开溜。 艾伯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并迅速扯掉他脖间的骨哨。 “这种把戏我见多了，别以为哭两声我就能心软。”艾伯一只手卡住他的喉咙，逢人就笑的表情也尽数褪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现在在哪儿？你们有多少人？” 别人不清楚，艾伯可知道那对耳坠是多么危险的炼金产物。 临走前，薇娜在他面前轮番吐槽了好几遍呢…… 据他这两天的观察，坎蒂丝这人是不可能让孩子接触那么危险的东西。 男孩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正巧镇中巡逻的守卫路过。看到这副场景，立刻高声询问。 艾伯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并要求守卫跟他去找坎蒂丝。 男孩见到守卫，立刻摆出被大人欺负的样子。正要扯开嗓子干嚎，就被艾伯捏住双颊。 守卫有些不太情愿。 那些混混都是当地的住民。他们本来人手就不多，平时也不愿跟当地人闹得太僵。 艾伯看出他的犹豫，被气笑了。 他将手提箱轻轻放下，从怀中掏出一枚徽章。握在手心，展示给两名守卫看。 守卫一开始并不在意，不就是冒险家协会的徽章么，这片大陆上遍地都是。 他们又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强盗，才不会被吓到。 只见那只手轻轻一扭，协会的徽章后还有一枚金属牌。 看清上面的图案，守卫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匆忙行礼后，连滚带爬地跑向大门处，跟自己的队长汇报去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节 男孩没看到那块金属牌，还泪眼婆娑地对余下的守卫诉苦：“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这位先生突然就不让我走了……” 那守卫根本不理他，站得跟旁边的小树一般直，抬头挺胸看着正前方。 男孩有些慌了，尤其在看到负责镇上治安的守卫队长匆忙赶来后。 “我的同伴被他的同伙劫持了，我希望你们能快点找到她。” 艾伯终于将男孩放回地上。只是现在周围都是人高马大的守卫，男孩想跑都跑不掉了。 他不敢再有小动作，老老实实地带着一帮人往那个暗巷走。 “……所谓的黄金，也是一种物品。它不能吃，质地软，不能做武器，但它的价格却比面包、铜铁都要贵。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黑暗里，一群席地而坐的青年齐齐摇头。 “因为有足够多的人认同它的价值。或者说，它的价值是别人给予的‘标签’，并不是它本身的实用价值。货币的根本，就在于有足够多的群体认同它的价值。” “所以，只要认同群体够大，万物都能成为货币，都能实现与黄金等同的价值。”坎蒂丝拿着自己的木杖侃侃而谈，突然，杖尖指向其中一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位被指的青年有些紧张地搓搓手：“意味着……意味着……” “你好笨啊！”旁边的混混头子猛拍那人的后脑勺，抢答道，“意味着只要让多数人认同，石头也能当钱使！” 坎蒂丝点头：“不愧是能当首领的人。” 一旁有人举手提问：“可是，怎么才能让别人认同石头啊？不可能有傻子觉得石头和黄金一样吧？” “问得好。”坎蒂丝用木杖敲敲地面，“当然不能用石头这种，已经被赋予‘不值钱’标签的东西。因为它人们的思维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短时间里是不可能扭转的。” “而我们要做的，是把一个崭新的、大部分人从未见过的东西推到大家的视野里，然后赋予它‘昂贵’的标签。” 众混混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我来打个比方。” 坎蒂丝用木杖扒拉了下土块，弯腰捡起一块黑色的石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混混：“石头啊。” “错。”坎蒂丝摇头，“你们看看这颜色，这手感，怎么可能是石头。” 她将那块不规则的黑石高举到头顶，对准东升的月亮：“这，是一块来自月亮的陨铁，把它戴在身边就能得到月神的祝福。如果能磨成粉，搭配月见花的根茎，蓝闪蝶的翅膀，还能治疗失眠、磨牙、梦游等症状。它的价值无从估量。” 众混混：“哦！” 艾伯：“…………” 天太黑有点看不真切……可那特么不就是块碳吗？！ 守卫队长也听不下去了，用力咳了两声。 坎蒂丝与众混混齐齐回头。 一个眼前一亮，其余的拔腿就跑。 守卫们一齐上前，把他们都堵在暗巷里，一个都没放过。 混混头子自知不妙，赶忙大声争辩：“我们只是来听这位女士讲学！你们凭什么抓我！” 其他人：“就是就是！” 他们一顿呜哇乱叫，引得周围房屋的灯亮了一片。 队长被他们吵得脑仁痛，转向坎蒂丝求证：“您的同伴说，您是被这帮人劫持了，是否属实？” 众混混纷纷转头看向她，眼神希冀。 坎蒂丝扔掉那块碳，拍拍自己的衣角：“没错，他们要打劫我。” 众混混：“…………” 这、这不对呀。 刚刚不是还在友好地教学吗？！ 混混头子反过劲，看看艾伯又看看坎蒂丝，突然悟了：“你骗我们！你就是想拖延时间对不对！” 坎蒂丝摸摸头发。 她只是想缓和下双方关系，以便对方拿完钱也不会伤害她。 当然，之后她肯定也会通知守卫。 毕竟她那么穷，可没钱接济街头小流氓。 只是没想到，有人会来救她。 坎蒂丝看向金发青年，青年笑着对她颔首。 混混们被带走了。 虽然他们的抢劫失败了，但还是要吃牢饭。 “你们就知足吧！这里还是帕欧拉男爵的领地，相对应的法律只是让你们做点劳役。”队长看他们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照着其中一人的屁股踹了一脚，“真想让你们去南大陆看看，那里的军阀可没有规矩！你们这样的，早就被他们一根绳子吊死了！” 被踹的小混混也没敢反抗，只是回头看了眼坎蒂丝，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您刚刚说得那些，都是真的吗？” 那无本万利的主意着实让人心动，守卫里居然也有人回头看坎蒂丝的反应。 坎蒂丝遗憾摇头，在冷风下打了个喷嚏。 这要是有实操性，她早就暴富了。还会为了二十学分跑到这里挨冻吗？ 混混怀着碎了一地的心走了，只剩下那个小男孩。 当地法律没有针对孩童犯罪的处置条例。 但出于动物对同类幼崽的爱护，他们一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队长看向艾伯，艾伯看向坎蒂丝。 坎蒂丝走到男孩身前伸出手：“把我的耳坠还回来。” 男孩不情不愿地将它们放到坎蒂丝的手心。可怜巴巴地看她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像只受惊的小兽：“我……我也是被迫的……如果我不帮他们，他们就要打死我……” 坎蒂丝平静地看着他的发顶，过了许久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男孩慌忙改口，“我今年八岁！” 坎蒂丝点点头，对队长摆手：“带他走吧。” 男孩面上一喜，就听坎蒂丝继续道：“劳役可以减但不能全免。还有，别把他跟成年人关到一块。” 男孩脸色一白，直到被人抓住双臂时才反应过来，随即破口大骂：“你这个口口！该下地狱的口口！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大地女神不会宽恕你这种畜生！” 艾伯震惊于这出口成脏的水平，连忙让守卫加快动作 坎蒂丝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走到他面前平静道：“我是畜生？那你什么？” 男孩满脸愤恨：“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群贵族，我才会变成孤儿，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都下地狱去吧！” 坎蒂丝不悦地皱眉，并不想跟他讨论自己的阶级问题，语气依然很平静：“你的身世，你的遭遇，都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既然做了，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她的眼睛是纯然的黑色，一直盯着看，会有种被吸入的感觉。 男孩浑身一颤，触电般避开她的视线。 “十岁不小了，已经可以独立思考并决定自己今后要做什么。”坎蒂丝直起身，不再看他的反应，“如果你想做一辈子混混，就该进去提前体验一下，好好看看里面的人。” “他们就是你的未来。” 第8章 艾伯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8 失魂落魄的男孩被拖走了，这次没有再挣扎。 坎蒂丝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往旅馆走。 艾伯来回望了一圈，摸了下鼻子，也快步跟上去。 “小孩子而已，你那么较真干嘛？”艾伯的视线并没有落到她身上，反而看着路边的野草，小声说道，“他可能都听不懂你的意思。再说，能被关进监狱里的人可都不怎么样。他一个小孩进去，说不定学坏地更快……” 坎蒂丝停下脚步，头一次正眼看他。 “不要小看小孩子，他们是年纪小又不是智障。”坎蒂丝直视着艾伯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有些事，他们只是想不到，并不意味他们听不懂。” 艾伯被她那种犀利的眼神刺到，连忙举手投降：“你说的没错，我道歉。” 坎蒂丝倒也没多纠缠，偏过头嘟囔一句：“我都说让他们把他和成年人分开关了……” 视线下移，正好瞥到艾伯手里拎的箱子。 坎蒂丝一指：“这是我的。” 艾伯哭笑不得地递给她：“差点被那个小鬼拿走，是我帮你抢回来的。” 坎蒂丝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惊道：“啊，是你！之前遇到劫匪时的那个……”乱抛媚眼的傻子。 所幸艾伯听不到她的心里话，美滋滋地一撩刘海：“这么多天，你终于认出来了。” 坎蒂丝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还跟着商队？”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商队明显有问题。这人见义勇为就算了，还跟着走了这么多天…… 不是傻就是有所图谋。 艾伯被她的问题一梗，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没想出理由，半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只剩下月光能勉强照明。 夜晚的风有些冷，坎蒂丝被这么一吹再次打了个喷嚏。 这声音终于唤回艾伯的神智，握拳轻咳一声：“看在我救你两次的份上，是否有荣幸请你喝一杯呢？” 坎蒂丝吸了下鼻子，觉得这主意还不错。两人便一同回到旅馆。 旅馆一楼兼职酒吧。 如今刚入夜，正是酒鬼最闹腾的时候。 艾伯带着她一一绕过，走到角落里比较安静的座位坐下。 他给自己点了一杯葡萄酒，抬手示意坎蒂丝自便。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节 坎蒂丝左右看了看：“你们这里有姜汤吗？” 负责点单的年轻人翻了个白眼：“苹果、蜂蜜、葡萄酒。想要别的自己出去找。” 坎蒂丝有些失望：“拿给我杯水吧。” 艾伯忙拦住欲走的年轻人，转头跟坎蒂丝解释：“这里的水不是很干净，还是点杯酒吧。” 坎蒂丝不解：“这里什么水？烧开了都不干净？” 年轻人像看神经病似的看她：“还烧开？你付柴火钱吗？” 说罢，甩来艾伯的手走了。没过一会儿就端来两只杯子。 坎蒂丝看了看自己杯中漂浮的未知残渣，有些还有点生命迹象，礼貌又果断地将杯子推回去：“我也要一杯葡萄酒，谢谢。” 年轻人嘟囔了句“有病”，拿着杯子走了。 无缘无故被怼了一句，坎蒂丝难得露出迷茫的表情，里面还带着一丝疑惑和委屈。 终于有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了。 艾伯手撑着下巴，这样想着。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谁都没说话。 “不喝开水是这边的习俗吗？”还是坎蒂丝率先打破平静，皱着眉头不解道，“可他们这里的水也不干净，直接喝会生病的。” 艾伯有些好奇了：“你平时喝水都要烧开？” 据他所知，坎蒂丝和薇娜的寝室里并没有壁炉或其他取暖设施。 毕竟阿鲁布姆城离黑洞较远，虽然土地没有西弗朗斯大陆肥沃，但温度宜人，根本不需要那些。 她还能在寝室搭个灶台不成？ 坎蒂丝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双手捧出自己的炼金小炉。 艾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她开始往上面的凹槽里安魔法结晶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米八的男人虎扑到桌面，直接用身子盖住了小炉。 返回来送酒的年轻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差点把手里的酒盖到他头上。 年轻人：果然，神经病的朋友也是神经病：） 还好，除了这位脾气不太好的服务生，其他人都没注意他们这个角落发生了什么。 艾伯大松口气，保持一个遮挡的姿势，咬着牙压低声音道：“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坎蒂丝从他扑上来时，就保持一个正坐后仰的姿势。 看他反应这么大，也没多说什么，把炼金小炉放回手提箱。 直到箱子的锁扣重新合上，艾伯才重新瘫软回椅子。 “你……真是……”他拿起杯子猛灌一口酒，咋舌道，“怎么说你好……‘财不外漏’你都不知道吗？” 坎蒂丝歪头想了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是最便宜的那款，也就值五枚金币。” “两枚金币就够他们过一个月了。”艾伯头痛地按按太阳穴，指着她的手提箱道，“你如果不想被抢劫，就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打开它。” 坎蒂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两手抱臂向后倚，双眼却紧盯着对面的青年。 艾伯的嘴唇都碰到杯沿了，被她看得生生顿住手，不自在地把杯子放回桌上：“……你干嘛？” 坎蒂丝眨眨眼：“你的眼睛很漂亮。” 艾伯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自在地偏了下头：“…………多谢夸奖？” 他的金发是最纯正的金色，颜色较浓郁，在飘忽的烛光下就像流淌的黄金。 没怎么修剪过的碎发下，是一双常青树般碧绿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挑，有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男人拿酒杯的姿势很随意，可骨子里透着一种特别的味道，勾得旅馆老板的小孙女在门后频频冒头。 坎蒂丝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笑了：“你有点像我的一个熟人。” 碧绿的眼中闪过一瞬惊慌。虽然它们的主人反应很快地掩饰过去，但坎蒂丝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艾伯仰头哀叹了一声：“我是怎么暴露的？”起码让他死个明白。 “你们的眼形很像，更主要的是口音。”坎蒂丝紧绷的双肩终于放下来，“其实也没什么证据，就是习惯性诈一下……” 没想到就直接诈出来了。 艾伯欲哭无泪地捂脸哀嚎：“怪不得你们能做朋友……我早就该猜到的！” 坎蒂丝双臂交叠，手肘撑在桌上，身体稍稍往前倾：“所以，你和薇娜是什么关系？我可没听说她还有个做冒险者的哥哥。” 艾伯的眼珠在手心转了转，才将双手放下，耸肩道：“像我这样的不肖子，当然不能外传了。” 坎蒂丝意会，大概是私生子。 她难得贴心一次，没有继续追问。沉默地点点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艾伯也暗松口气。 坎蒂丝是薇娜的朋友，薇娜是他的小姑姑。 按这个辈分来说，他也该叫坎蒂丝一声姑姑…… 可他的年纪比她俩都大。 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薇娜也就算了，对一个还不是很熟的小妹妹叫姑姑什么的…… 太羞耻了。 所以先这样误会着吧。 艾伯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等坎蒂丝看过来才正色说道：“薇娜跟我签了委托协议，你这次的旅途会由我全程保护。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对面的少女：“离北地越近就意味着离黑洞越近……危险程度一定比你想象中的更大。” “你现在遇到的，都是来自‘人’的危险。可来自人的危险，比起来自自然的危险，根本就不算什么。” 毕竟大自然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十成十地诠释了“杀你就杀你，还用挑日子？”的真谛。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能保证带你平安回去。”艾伯认真看着少女的眼睛，“可如果再往北走，就算是我也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学分总没命重要吧……” 坎蒂丝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艾伯也知道这对她来说算是个比较大的抉择，也就没催促。 突然，吵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有什么人被簇拥到了大堂中央。 紧接着，鲁特琴的琴弦被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清脆欢快的笛声。 客人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揽起周围兄弟的肩膀，一边举着酒杯一边跟着节奏唱起大家都熟知的小调。 艾伯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是东弗朗斯大陆庆祝丰收的节日。 “感谢伟大的黛拉，赐予我们肥沃的土地——” “感谢伟大的黛拉，赐予我们充足的粮食——” “感谢伟大的黛拉，赐予我们甘甜的美酒——” “伟大的黛拉，伟大的大地女神，您的慷慨我们从未忘记——” 好几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几乎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 可这根本不重要。 热烈的气氛带动周边的人，几乎整个旅馆一楼的客人都唱了起来。 连那些听不懂他们唱什么的骑士也被感染，手上跟着打节拍，脸上皆挂上笑意。 艾伯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走了，托腮看着一群糙汉载歌载舞的样子，手指也跟着打起节拍。 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还在跟坎蒂丝对话，连忙看向对面。 坎蒂丝也在看那帮人唱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眼有点呆呆的，像是在出神。 “你知道吗？阿鲁布姆城是有宵禁的，这个时间所有店铺都要关门。”她冷不丁地开口，眼睛却没从那些人身上移开，“吟游诗人都不太愿意来，因为他们只能在白天的广场弹弹琴……可那真的有些冷清，没人愿意为他们驻足。” 艾伯没有打断她，认真看着她那被烛光照亮的侧脸。 “如果我没来这里，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这种场景。” 陌生人彼此勾肩搭背，一起胡唱着歌谣。欢快的气息在暗夜中蔓延，逐渐充满整个空间。 她没有转过头，嘴里喃喃说着自己都有些惊讶的话：“这种感觉我不讨厌……不对，是很喜欢。” 艾伯觉得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映着一簇火光。 很微小，却亮的耀眼。 欢快的笛音流淌在耳边，坎蒂丝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股快要溢出的喜悦，有什么正在破裂。 截然不同的人，不同的风俗，不同的景色…… 已知让人安心，未知令人畏惧。 可人类总会去追寻那些未知的东西，享受那份源自恐惧的兴奋感。 “我想，我不会成为一个冒险者。我喜欢安稳的生活，充满刺激的冒险不符合我的人生规划。只是……”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喜悦：“在回到那种生活前，我还想再多看一些。” “不管是为了毕业，还是我这点任性的小心思……接下来的旅程，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如果说，之前接下这个任务完全是碍于薇娜的面子，艾伯现在是真有点喜欢这个姑娘了。 “这算什么任性？这才像个年轻人啊！”青年哈哈大笑，郑重地整整衣领，向她举起酒杯，“艾伯里恩·劳斯沃斯，叫我艾伯就好。” “坎蒂丝·奈默。”少女与他轻轻碰杯，嘴角勾起，“叫我坎蒂丝就好。” 第9章 黑洞 雪原小屋1 由于晚上喝了点酒，这一晚坎蒂丝睡得格外安稳。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节 半梦半醒时，她隐约感觉身下有什么在晃动。无奈眼皮就像被胶水黏住，糊里糊涂又睡过去了。 “你居然没醒？昨晚都震成那样了你居然没醒？！” 艾伯顶着个黑眼圈，吊着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 与他的状态截然相反，坎蒂丝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和斗篷，可谓精神十足。 “昨晚地震了？”她掰下一块面包，沾了沾浓汤，“好像是有点感觉……” 艾伯心中腹诽：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 昨晚，旅馆里的一大半客人被震醒，都着急忙慌地跑出来避难。 还好是虚惊一场。 商队还要在小镇停留两天，进行日常补给。 坎蒂丝和艾伯就轻松很多了。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好路线，打算立时就出发。 鉴于临走前，薇娜给了艾伯一大笔旅费，这位大少爷立刻财大气粗地买了匹栗色的小母马，说是给坎蒂丝代步用。 可惜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平民根本不会骑马…… 不骑马速度就太慢了。尤其到了北地，那里的村子间距较远，光用腿走是肯定不行的。 于是两人商量好，坎蒂丝在路上学学，以免到时候拖后腿。 艾伯的那匹黑马被迫终沦为二人的行李搬运工，一路上都气哼哼的。 坎蒂丝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马，有些紧张地询问：“我是不是该给他点好吃的？对了，是他还是她？” “菲欧是个男孩子。”艾伯轻拍了下马脖子，“他年纪不大，性格也比较野。” 坎蒂丝回想到他踢飞歹徒的英姿，不禁感慨道：“性子野点挺好的。” 她爬上那匹栗色的小母马，在艾伯的指引下开始漫步。 艾伯也不敢一上来就放她自己骑。自己牵着两根缰绳走在前面，打算让她先适应一下。 虽说两人约定一起出行，可现在彼此也算是陌生人，不说话会很尴尬。 坎蒂丝想了想，抛出一个比较温和的问题：“菲欧这个名字，难道是取自‘菲’的传说？” “呦！不愧是胡慕斯的高材生，这都能联想到。”艾伯吹了声口哨，“菲欧这个名字，出自安东尼奥大帝的坐骑，据说在他统一西弗朗斯大陆时救过他很多次。” “后来安东尼奥登基为帝，菲欧却在他面前化成一个光球飞走了。” “在那之后，大家才知道菲欧根本不是一匹马，而是另一种不知名的生物。安东尼奥大帝就用菲欧的爱称——菲，来称呼它们。” “不过，这是大崩坏前的故事。现在可没有文献能证明这是真的。”艾伯安抚似的摸摸黑马，却被对方以一个响鼻拒绝，“你也知道，每个大人物称帝后都要有个传奇故事，以便后人能一直铭记他们。” 坎蒂丝学着他的样子抚摸马的脖颈，小母马似乎不是很抗拒。 “确实，这个故事的真假还不能确定，但‘菲’这种生物确实是存在的。”坎蒂丝又摸了两把鬃毛，抬头看向远方，“几年前我写过相关的论文，当时查阅了很多资料。” 艾伯不免有些好奇：“所以，它们究竟是什么？” “其实，不同时代给予他们的名字都不一样，各个文明种族的书籍里都有他们的影子。”坎蒂丝习惯性地摸了下耳垂，却碰到了左右晃动的耳坠，“‘小精灵’、‘小仙女’、‘最初的魔法使’……都是他们的名字。”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一种由魔力粒子组成的生物。没有固定的形态，可以变成任何东西。”坎蒂丝随手指向路边的景物，“比如说一棵树，一块鹅卵石，都有可能是‘菲’变成的。” 艾伯皱眉：“魔力粒子组成的……你是指水元素、火元素那种？” “类似，可不一样。有一类学者认为，他们的前身就是元素精灵。”坎蒂丝微微偏头，解释道，“元素精灵没有自我意识，可‘菲’拥有智慧，有思考和交流能力。只是从现存的文献来看，并不能确定它们的文明进度。” 她仰头叹了口气：“我们莫丹人遗留下的资料太少了，也许精灵族的藏书馆里会有更多记载。” 三百多年前，被称为薄暮时代的末期，世间最后一位神明陨落。 飘浮在世界中央的天之国落到了地上，将陆地砸分成七块大陆。 矮人族、魔人族、精灵族以及莫丹人都想占有这块土地，七大陆间战乱不断。 讽刺的是，最后谁都没能得到这片“神的遗物”。 人类间不断爆发的纷争将封印在某处的恶魔解放，导致了后世所称的“大崩坏”。 魔人族居住的北方大陆被炸成了一座座岛屿，其他大陆也遭遇了瘟疫和极端天气洗礼，短短几年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直到两百多年前，勇者伊里欧斯和他的同伴将恶魔封印进了天之国，使其变成全世界的噩梦，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从此，七块大陆变成了六块大陆。 只要靠近它，连温度都会被夺走。 这就导致，靠近黑洞的一圈区域常年被冰雪笼罩，而离它较远的地方恢复到“大崩坏”前的状态。 不得不说，这种特别的景致很是吸引冒险者们。 尽管去这些贫瘠的土地逛一圈，只会带给他们冻伤和感冒，还是不断有人过去作死。 想到这里，坎蒂丝不禁又打了个喷嚏。 世事无常，她现在就要做那个作死的人。 艾伯看着她略显单薄的斗篷和外衣，询问道：“你不会……没有更厚的衣服了吧？” 坎蒂丝身上这件是今早刚换上的干净外衣和斗篷，也是她唯一的换洗衣物。 那两件脏衣物已经被连夜洗干净，塞进背包里了。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坎蒂丝难得露出一点自得的神情。 她把后摆拽到身前，将上面的几颗小装饰摘下。一个淡红色法阵开始发光，不起眼的连帽斗篷顿时变成自热毛毯。 “薇娜有件可以降温的披风。我把上面的法阵改了改，就能御寒了。”坎蒂丝戴上自带的兜帽，将自己裹进披风，“兽皮太占地方，还不如多带点干粮。” 艾伯也知道那东西，在他们国家的上流社会很流行。是从西大陆的精灵族那边流传过来的。 那些贵族小姐认为露出身体是下等人的行为。就算是大热天也要穿长袖长裙，更别说里面还有件又厚又沉衬裙或裙撑。 如果这位小姐恰好是容易出汗的体质，那就更灾难了。 多年冒险的直觉给艾伯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心不在焉地哼唧两声。 果不其然，他的预感没多久就应验了。 几天后，两人抵达坎蒂丝预想中的第一站——帕马镇。 这里的城墙跟阿鲁布姆城一样高大，甚至更高，连坎蒂丝都驻足看了好久。 气温很冷，哈一口气都能看见烟雾。 坎蒂丝看到一些白色的雪堆积在墙角，还过去戳了两下。 “哇……” 她有些惊叹于那种手感。蹲到地上，双手捧起一团，看着它们被自己体温慢慢融化。 艾伯觉得她的行为有点智障，一头黑线地拉着她的后衣领拖走。 “那就是雪吧？”坎蒂丝将蘸湿的手套脱下，还在盯着上面没有融化的雪花看，“天上的云会不会也是这种……阿嚏！” 坎蒂丝的语调一直很平淡，可艾伯偏偏听出了一点兴奋，不免有些好笑：“那是你们学者关心的事情，而我只想知道你怎么还在打喷嚏？你的自热斗篷呢？” 坎蒂丝已经将自己的两件外衣都到身上了，自己也裹在斗篷里，可还是感到手脚冰凉。 她有点怀疑人生地拽下自己的斗篷，检查上面的法阵是否在正常运转。 斗篷上还泛着微微的红光，昭示着法阵并没有失效。可她确实觉得更冷了…… “过了帕马镇，就是北方大平原了。那里的恶劣环境可不是这儿能比的。”艾伯抱臂站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捣鼓，“你最好尽快弄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否则我是不会带你进去送死的。” 那可不行。她计划的搜索范围可不小，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浪费。 两人迅速找到一家旅馆入住。 坎蒂丝抱着自己的斗篷放到室内唯一一张桌子上，用匕首一点点拆开缝合线，看看缝在里面阵法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艾伯拿着一根拔火棍，无聊地翻搅壁炉里的火堆。 侧首看向坎蒂丝时，被她耳垂上的宝石坠子闪了一下。 “对了，你得把身上所有的金属首饰都摘下来。”他用烧红的铁棍敲了下石壁，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什么耳环啊戒指啊，一个都不能戴。在温度极低的环境下，它们会冻伤你的皮肤。” 坎蒂丝已经将斗篷拆开了，正在观察上面的法阵。 听他这么说，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我没有戒指，这个是……” 她的手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坎蒂丝的双手抵在法阵的两边，上身压低注视着它。 艾伯扔下手里的铁棍，大步走过来：“你发现什么了？” 坎蒂丝兴奋地指着被拆分的斗篷：“不是法阵问题。法阵还在运行，可效果减弱了。” “所以说，为什么？”艾伯摸着下巴，发出外行的疑问，“是你画错了？还是画歪了？” 坎蒂丝无语地瞥他一眼，还是耐心解释道：“都不是。法阵没问题。是‘这里’有问题。” 艾伯听出她语气里的重点：“……这里？” “没错。是这里的空气有问题。”坎蒂丝终于解开一道谜题，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拉开椅子坐下，“这里的魔力粒子太少了，根本无法支撑法阵的消耗。” 简单来说，就是能源不足。 艾伯和一般的莫丹人一样，没有任何魔法天赋，也没学过炼金术，对魔法的概念十分模糊。 “魔力粒子……那玩意不是无处不在吗？”他皱着眉头，极力在脑中搜刮着过去学过的知识，“好像有三种类型……魔法就是操纵它们释放出来……的？” 坎蒂丝无奈地伸出四只手指：“是四种，风水火地。分别对应着创世四神——风神维因图斯，水神阿奎亚，火神弗拉玛和地神黛拉。祂们……” “好的好的，这个我知道，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艾伯连忙打断她的话，双手合十恳求道，“求求您了，奈默小姐。别再让我回到学习的噩梦里，我真不是那块料。” 艾伯这人十分自来熟，其脸皮跟他的小姑姑比，可以用“更厚一层楼”来形容。 他们是坎蒂丝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会不自觉跟着对方的步调走。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用“奈默小姐”这种正式的称呼，居然是为了不想听唠叨。 坎蒂丝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觉得有些还笑，却也没为难他，回到原本的话题。 “总而言之，黑洞的作用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它会吸收周边地区的魔力粒子。”带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轻点桌面，坎蒂丝的神情跟着严肃几分，“所以周边地区的气温都异常的低，越靠近黑洞的土地越贫瘠也可能是这个原因。”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节 她叹了口气，点点还在艰难运行的法阵：“这个法阵很高级，可以自动抽取空气中的魔力粒子，来维持法阵的正常消耗。可空气里没有太多魔力粒子的情况下，它也就没什么用了……” 艾伯了然：“所以，你现在没衣服穿了。” 坎蒂丝：“…………” “你看看你，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要买御寒的装备。”艾伯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拍她肩，顺便比赞，“信哥，在外面魔法靠不住，钱才是硬道理。” 第10章 北方大平原 雪原小屋2 艾伯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大陆各地的冒险者里几乎没有法师这个职业。 或者说，能成为法师的莫丹人大部分都来自生活优裕的家庭，否则无法支撑他们学习魔法的支出。 这些人受到的教育水平很高，身份地位也不低。 他们不能忍受几十天不洗澡，还要像猴子一样在野外摸爬滚打的生活。 法师瞧不起冒险者，冒险者也瞧不起他们。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凡是护送莫丹法师的冒险任务，挂单价格都比同类型高两三成。 不过莫丹法师最不受冒险者待见的一点是——他们咏唱的时间太长了…… 等他们的魔法放出来，战斗基本已经结束。 而且，莫丹人使用魔法极度依赖精灵制作的法杖和法阵。 与大陆上其他三种文明种族不同，莫丹人无法感受到魔力粒子的流动，也就没办法自由操纵它们。 跟莫丹人最不对付的魔人族经常嘲笑他们，妨碍莫丹学习魔法的就是莫丹人的身体。 胡慕斯学院虽然有魔法科，可坎蒂丝主修的是药剂科，辅修的是炼金科。 能把降温的符号改成升温，再复杂的改动就不行了。 坎蒂丝认命地将拆开的部分缝合。 她的自热小斗篷注定要降级成普通小斗篷。 离黑洞越近的地方动物也越少，再加上寒冷的气候…… 不知道兽皮的价格会被炒成什么样。 艾伯看她肉痛的样子，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开导道：“出门在外，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明早我们就去集市看看。” “只能这样了。” 坎蒂丝摘下耳坠握在手心，看着宝石折射出的光发愣。 “就是这个，炸了你们一栋楼？”艾伯拎起一只对着烛火看，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拿着耳坠的手晃了晃，“你说，这也是吸收魔力粒子，黑洞也可以吸收魔力粒子。会不会哪天黑洞吸收满了，也能爆炸？” 坎蒂丝一脸黑线地看他：“你知道黑洞有多大吗？把东西弗朗斯大陆加到一起都没它大。它再吸个几千年也不会出事。” “而且谁都不知道黑洞的内部构造，而这个是我们设计好的。”坎蒂丝一把夺过耳坠，将它们收进随身腰包，“外行别乱碰，这个很危险。” “可是很无聊啊……” 艾伯一头栽在桌面，脑袋顺着力道滚了半圈，正好看到被取出的法阵图，眼神涣散地盯着上面的符文碎碎念：“‘引导……火和风……调和……弗拉玛的祝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句子都不通顺……” 坎蒂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才发现他是在念法阵周边的一圈符文，惊得像只兔子一样蹿起身。 “你会古语！”她兴奋直拍桌面，引得艾伯把头立起来。 “小时候学过一点。” 男人无聊地打个哈欠，蹭了下眼角的生理泪水，抬头对上坎蒂丝亮晶晶的双眼，不自觉地瑟缩了下：“你、你干嘛？” “快快！你来帮我看一下！”坎蒂丝掏出自己的记事本，从密密麻麻的笔记中找出需要的一页，拍到桌子上，“这段文字出自一本手抄书，据说是勇者伊里欧斯的日记片段。只可惜是用古语写的，我还没来得及找人翻译。” 古语是大崩坏前的通用书面语。 只可惜在那个魔鬼肆虐的时代，全世界的人口在短短几年里就减少了三分之一。文明在它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现在大概只有守旧的精灵族还在坚持使用古语书写，其他文明种族大多选择了更加简便的通用语。 “古语就是看着复杂，其实学起来不难。” 艾伯见她感兴趣，就拉着椅子坐到她身边，一边拿起笔一边解释道：“它是通用语的原型，两者相似的地方不少。” “只是古语的语序是谓主宾，而通用语的语序是主谓宾。还有这几个……”他快速圈出几个单词，又划掉一些单词里的字母，“这些是语气词，可以忽略不计。这些去掉字母的，含义和通用语的一样，只是种更复杂的变体……” 坎蒂丝看他在本子上涂涂画画，将无序的文字渐渐变成自己熟知的语言，不禁有些感慨。 如其说是翻译，还不如说是解码。 笔记上的文字不多，艾伯很快就翻译完了。 坎蒂丝稀罕地捧起译稿，不可思议地感慨：“太厉害了。” 她以为艾伯那么讨厌上课，应该是个学渣。 可就连薇娜这个正牌大小姐都不会的东西，他一个私生子居然能信手拈来。 “哎……小时候的老师太严厉了，想忘都忘不掉啊。”艾伯重新瘫软到桌子上，歪头看她，“所以这能是什么线索？” 这段文字是勇者伊里欧斯的日记节选。大概是讨伐恶魔的道路太困难，让勇者不禁有了思乡之情。 【我时常想起那个坐落在山脚的小村落。它就像一个美梦，漂亮的不似现实。当然，现在我也只能在梦里见到它了。】 【村子的东边有条大河，河中岛上开着一种漂亮的紫色小花。莉莎妹妹总喜欢光着脚在浅滩泼水玩，回家后免不了被舅妈一顿骂。只有舅舅出面才会停下……】 【村中经常会有冒险者和吟游诗人路过。他们说，对面的那座山顶有个心形的湖泊，传说是风神维因图斯和地神黛拉的定情地。真奇怪，我当时离得那么近，却从没想要过去看看。是因为我没有想要定情的对象吗？】 【啊，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欧珀的，他一定会带西西里娅去……】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如果不消灭恶魔，我们恐怕都无法回到故乡……】 坎蒂丝把夹在笔记本里的地图摊开，由于心情激动，语速都快了不少：“康普莱苏斯山上的心之池！勇者的家乡就在那附近！” 艾伯有些吃惊：“你是说，伊里欧斯的故乡就在北地？” “勇者之乡”的名头太过诱人，光是东西弗朗斯两块大陆上就有十几个。 就连南大陆上也有城镇不少打着伊里欧斯的旗号恰烂钱。 如果这位传说中的勇者还活着，看到“伊里欧斯汤”和“伊里欧斯饼”，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哦，对，还有那本薇娜淘回来的《我与勇者间不可描述的二三事》。 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坎蒂丝尽量绷住自己表情，严肃点头：“如果那本手抄书是真的，那就没错了。” 毕竟她还没听说这个世界上有第二个心之池。 艾伯有些受不了似的呲呲牙，用手指点了点笔记上的一句话：“这个心之池……你怎么就确定它在康普莱苏斯山？那不是个传说吗？” 坎蒂丝沉默了。 她要怎么解释，过去她和薇娜一起讨论地摊文学时，在剧情的真实性上产生分歧。 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花了三天时间写了篇论文甩到对方脸上，引起全校轰动什么的…… 坎蒂丝一本正经地挺直背脊：“以前有相关的课题研究，查过很多资料得出的结论。” 自爆是不会自爆的，这辈子都不会自爆的。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明他的墓就建在那里吧？”艾伯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他一直不太相信英雄之墓的传说，“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真有所谓的英雄之墓，也应该有修建陵墓的工人。我不信所有人都能守口如瓶一辈子。” 坎蒂丝还在用手指描绘着地图，推测具体的方位，头也不抬地说道：“让人闭嘴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墓是不是建在那里……只能说那里是最有可能的。” 艾伯抱臂坐在一边，歪着头，一副不置可否地语气说道：“你是想说，他的日记里提到想回故乡的愿望？” “可他的故乡早就毁了。恶魔被解放的那一天，吞噬了周边所有生物。”他摇摇头，眼睑轻垂看着坎蒂丝圈定的地方：“按那个范围来算，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不会幸存。” 曾经美丽的故乡被积雪掩埋，深爱的家人在这里失去性命…… 艾伯自己带入一下，他肯定不想回去了。 让一切停留在那个如梦的美景也许更好。 勇者伊里欧斯，在封印恶魔后的第二年就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几位同伴也保持一致地沉默着。直到他们一一离世，也没透露任何消息。 坎蒂丝最终确定一个地点，在上面换了个叉，笔尖在上面点了两下：“这也在我一开始划定的区域内，去看看总没有错。” 艾伯无所谓的耸肩：“好的老板，都听你的老板。” 敲定好行程，艾伯又被坎蒂丝拉着教古语，直到半夜才放过他。 于是到了第二天，艾伯顶着两个黑眼圈歪靠在柱子边围观坎蒂丝杀价，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 坎蒂丝这次长了教训，严格按照艾伯的指示走。 不但买了兽皮缝制的背心和厚实的外衣，还加购了能护住耳朵的羊皮帽，以及一双大棉手套和雪地靴。 一番准备下来，让她本就干瘪的钱包再次减肥一圈。 艾伯侧首看她惦着自己的钱袋。 那表情，下一秒哭出来他都不会惊讶。 “都说我帮你付就好了，反正薇娜也不差那点钱。”艾伯拉住缰绳，多嘴劝道，“她付给我的旅费很充足。” 坎蒂丝骑在那匹栗色的小母马上。几天的赶路顺带练习，虽然还不能跑太快，但总算能自己骑马了。 她双目无神地收起钱袋，恍惚摇头：“没事，钱还可以再赚。” 艾伯：行叭。 青年一夹马腹，率先出城。 金钱带来的打击没能让坎蒂丝失神太久，她马上就打起了精神，以物理的方式。 走出帕马镇的高墙，寒风狠狠刮在她的脸上。每吹一下都像刀片划过脸颊，又麻又痛。 坎蒂丝被那股寒气吹出生理眼泪，只可惜这只能让她更不好受，赶紧腾出一只手抹去。 水渍抹过的地方非常刺激，她用一只手挡在额前，才勉强半睁开眼。 “看来今天并不是个适宜出行的好天气，可你早晚都要适应，也就不要挑了。” 她听到艾伯愉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节 青年牵着缰绳，背脊笔挺地骑马转了一小圈，面对着她展开右臂，身后则是一望无际的白色。 “欢迎来到北方大平原。” 第11章 . [最新] 猎户 雪原小屋3 在胡慕斯学院里生活近十年，坎蒂丝自然是见过别人使用魔法。 冰系法术虽然比基础的四大法系难一点，可也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 在她还没有能力到城里接零活的时候，院长会安排她在学院里打杂，并给予相应的报酬。 其中就包括回收并整理魔法科教学使用的稻草人。 那些可怜的稻草人先生会变得奇形怪状。 被烧焦、被吹散、被削掉脑袋……凄惨的形状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点大概是没一个保有“全尸”。 除了被冰系攻击的那个。 枯黄的干草变得硬邦邦的，晶莹的小颗粒还没有融化，附在上面折射出点点光芒。 在一堆七零八落的废品中，它就像一个艺术品。 那个被冰霜包裹的稻草人让她窥见了魔法的另一面。 她第一次觉得魔法不是可怕的代名词，它们也可以是美丽而梦幻的。 “如果被这样的魔法击中，就算死去，尸体也会变得很漂亮吧？” 十二岁的坎蒂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热水泼到稻草人上进行清洗。 “哎呀，又是些可怜人。” 艾伯单手勒紧缰绳，让他的爱马转了个方向，侧身提醒坎蒂丝：“小心点，让你的马绕开走。” 坎蒂丝僵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与地上的冻尸兄们来了场无声的视线交流。 嗯，果然世上没有漂亮的尸体。 在雪原游荡的三天里，十九岁的坎蒂丝再次为自己的人生阅历添砖加瓦，淡定地控着马儿往前走。 “看他们的表情，不是冻死，像是被杀的。”坎蒂丝靠近艾伯，被小披风包住的头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也会有强盗？” 今天的风比较小，艾伯拿着张地图，低头分辨方向：“有人的地方就有强盗。” 坎蒂丝眯眼看向远处：“哦。” “你别不当回事儿。冒险冒险，就是时时刻刻都会遇到危险。”艾伯把地图卷成卷，在半空空挥了两下，呲牙恐吓道，“食物紧缺的时候，你的队友就是你最可怕的敌人！” 坎蒂丝瞥他一眼，布料下不咸不淡地吐出一个音节：“哦。” 艾伯：……被鄙视了！ 青年无趣地收回表情，带着坎蒂丝往确定的方向行进。 北方大平原自大崩坏起，已经被冰雪笼罩二百多年。 从前的原住民已经在那场灾难里死去。而后来迁入的，大多是在正常区域混不下去的人。 比如逃犯、强盗团、以及被领主驱逐流放的犯人。 村落没了主人，可基础设施还在。 这些人便在此定居，世世代代繁衍下去，倒也发展出不少村庄。只是安不安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坎蒂丝和艾伯必须在每天天黑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不管是有人的还是没人的。 幸运的是，他们前两天都找到了两处废弃的村子。 “在这里，没人的地方比有人的地方安全。你以后可不能一个人过来。” 艾伯的地图上标有不同标识的标记，来划分这些村镇是否安全。 多亏冒险者协会人均爱作死，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都有人去过，共享的信息自然也多些。 坎蒂丝皱着眉，再次绕过一个面色安详的冻尸。 一转眼，又瞥见个一脸满足，坐在枯树下的裸｜尸，不禁有些疑惑：“这里的尸体也太多了……而且，他们怎么都没穿衣服？” 这批跟之前的不太一样。从表情上看，他们死前并不痛苦。 艾伯：“人在快冻死时会感到热。” 话虽这么说，可他也觉得不太正常。 冻死的人神态不会这么安详，身体多呈卷曲状，跟眼前这些完全不同。 而且今天遇到的也频繁了些，几乎没走多久就能看到一具。 “前面就到了，有个猎户住在这里。”艾伯抬抬下巴，示意坎蒂丝跟上，“他算是半个协会的人，我们可以在那里住一晚，顺便打听情报。” 索性艾伯的方向感和运气都不错，在没有什么参照物的情况下，两人在天黑前找到了猎户的小屋。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猎户在查看过艾伯的协会徽章后，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屋，“已经很久没人来我这儿了，请务必让我好好招待你们。” 坎蒂丝喝上了久违的热水，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她被让到屋里唯一一张木椅上，双手捧着杯子，平时略显冷淡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感谢您的慷慨。” 尽管在来的路上看到远处的森林，可在这种天气恶劣的地方，柴火必定是相当金贵的。 想想那个脾气不好的旅馆服务生。那个小镇还算不上贫瘠，客人却连杯热水都不配拥有。 艾伯趁她闭眼享受的时候，将住宿的费用塞到猎户手里，并给他使了个眼色：“巴哈泽先生也算是协会的一员。协会的人只要是来北地探险，第一站都会到他这里。” 猎户巴哈泽是个肌肉发达、胡须茂盛，身形却有些矮小的中年男人。 面对艾伯的挤眉弄眼，他驾轻就熟地从身后接过钱袋。 年轻男士都想在异性面前多表现下，他懂。 “艾伯说得没错。”巴哈泽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先安心住一晚。明天正好是大集市的日子，我带你们去转转。” 坎蒂丝的注意力没有被集市吸引，反而挑出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道：“巴哈泽先生，也‘算’是协会的人？” 巴哈泽倒也没藏着，大咧咧地坐到壁炉旁的兽皮毯上：“我原本是南大陆的人。后来那里开始打仗，我的母亲就带我来到弗朗斯大陆了。” 他摸摸自己异常茂盛的胡子，说道：“也许你也看得出来，我并不是莫丹人，我的父亲有矮人的血统……这在南大陆很常见。” 薄暮时代末期，随着风神维因图斯的陨落，漂浮在空中的天之国坠落到地面，将大陆砸成七块。 后来天之国变成了黑洞，现在只剩下六块大陆。 东弗朗斯大陆和西弗朗斯大陆都属于莫丹人的聚集地。处于天之国，也就是现在的黑洞的西南方。 从两块弗朗斯大陆往北走，就是精灵常居的西大陆。 到达西大陆再往东走，跨越暗海，是魔人族的地盘——北方诸岛。 再坐船往东南方行驶，就能到达属于矮人氏族的东大陆。 而东大陆和弗朗斯大陆中间的那一块，就是种族混杂而居的南大陆了。 由于当地居民人种多样，还都是混居，自然会有文化冲突的时候。 可南大陆的各地政府都十分弱势，面对各地产生的暴乱束手无策。 最终，问题逐渐积累，直至爆发。 没用的政府被暴民推翻，形成现在这种军阀混战的糟糕场面。 在那种地方，光靠守规矩是活不下去的。 巴哈泽先生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不少陋习。猛地来到一个相对和平的地方，一开始并不是很适应。 尤其是在母亲去世后，他因小偷小摸和暴力冲突多次被抓进监狱，留下太多犯罪记录。 冒险者协会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申请者除了武力要达标，也不能有太多的道德瑕疵。 虽然巴哈泽长大后用行动证明，自己并不是个无药可救的人。可早年留下的案底太多，多到协会实在无法忽视，只能遗憾退回他的申请。 大手握转着自己的护腕，这位敦厚的男人倒是没什么沮丧的表情，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虽然没能加入协会，可我也经常跟协会里的人出任务，逐渐就熟了。” “后来我年纪大了，正想找个地方定居。偶然听协会的管理者说过北地的事，我就决定过来了。”深深的眉骨下，一双精神的小眼睛还是充满活力，“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即使准备隐退，也不想被外面的世界落下。协会也正好想在这里设立安全站……都是命运的安排。” 坎蒂丝听他的语气，就像一位老者。 可他看起来分明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和胡子都是黑色，一根银丝都没有。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学者精神，她习惯性的直接开口：“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冒犯……请问您的年龄是？” 巴哈泽像是早就料到她的问题，有些恶趣味地笑了三声，才捋着胡子悠哉道：“我今年六十八岁了。” 看到坎蒂丝大吃一惊的样子，他才拍着大腿笑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有趣，每次都会问一样的问题。” 坎蒂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因为您的父亲……” “对，他是个脱离部落的矮人。不过除了这个刺青和血脉，他什么都没留给我。”巴哈泽掀起右臂的袖子，结实的小臂上有个图腾似的纹身，“我身体的成长速度比一般的莫丹人慢，却也比不上纯种的矮人。他们跟精灵一样长寿。” 见坎蒂丝手里的水被空了，巴哈泽立刻起身，再次为她倒满热水。 “说说你的故事吧，可爱的小姑娘。我喜欢听路过的旅人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一边给艾伯倒水，一边冲坎蒂丝眨眼，“况且，我还从没在北地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 坎蒂丝看着手里的小木杯，有些晃动的水纹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我叫坎蒂丝·奈默，来自米勒乌萨维斯塔地区的阿鲁布姆城……”她抬手抿了口水，原本低垂的眼睫掀起，看向坐回毛毯的巴哈泽先生。 对上他真诚又温和的视线，坎蒂丝突然改变主意了。 “……可我并不是在阿鲁布姆城出生的。十年前，我的养父在旅行途中捡到昏迷的我，才把我带回东弗朗斯大陆。”她再次看向水杯，对着自己模糊的脸，似是进入回忆，“而他发现我的地方，也是在南大陆。” 第12章 五只眼睛 雪原小屋4 人类似乎都是这样，比起亲近的熟人，在毫无利益关联的陌生人面前反而更容易说出心结。 “我没有五岁前的记忆。从我开始记事时，就住在南大陆的一个孤儿院里。”右手拇指擦过光滑的杯沿，坎蒂丝仰起脖颈，双眼没有焦距地看向房顶。 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那里的人很奇怪……我们每天都要到一间暗室，对着一面黑底的旗子念祈祷词，上面用白色的颜料画着五只眼睛。”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节 艾伯坐在壁炉的另一边，手中的杯子一晃，差点把刚倒的热水泼到毛毯上。 他万万没想到，坎蒂丝的身世居然是这样的。 而且……一开始就聊这么私密的话题真的好么？！ 他不安地挪了下屁股，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室内的其他两人。发现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只能喝水冷静一下。 巴哈泽摸着胡子想了想，点头道：“你应该是遇到了当地的民间教团。” 在天之国坠落到地面后，大部分人类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神明了。 再加上不久后的大崩坏，各个种族的精神信仰彻底乱了套。 南大陆就是其中的乱中之乱，各种教派教团层出不穷，其数量根本统计不过来。 坎蒂丝没有否认：“我觉得‘那东西’让人很不舒服，祈祷时一直用口型糊弄过去。” “那你挺机灵的。”艾伯终于找到能插嘴的地方了，“一些不正规的教团为了扩充势力，祈祷词里会加点精神控制的咒术。对意志薄弱的小孩子格外有效。” 坎蒂丝沉默地灌下一口水。 她没说的是，刚开始跟着做礼拜的时候她也跟着念了祈祷词，之后才发现周围人的异状。 “后来还是被发现了，我被关进小黑屋反省。”坎蒂丝看向壁炉里的火焰，“但那天院子里着了火，有人闯进了孤儿院，把外面的人都杀死了。” 艾伯：“啊……” 这转折真是猝不及防。 巴哈泽像是想起了什么，深深叹口气。 “闯入者想把还活着的小孩卖到其他地方。而我就是在途中趁机跑掉了，后来遇到了现在的养父……” 坎蒂丝回过神，双眼逐渐有了焦距，转头看向巴哈泽的方向。 “可其中有件事，我到现在都想不通……这些年，我几乎翻遍城里的书摊和图书馆，也没得到过更多的情报。”她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展示给巴哈泽看，“巴哈泽先生既然也在南大陆居住过，是否听说过这个教团？” 笔记本被展开，两边分别画了两种图案。 一个是五只闭合的眼睛，一个是五只睁开的眼睛。 巴哈泽紧皱着眉头，认真看了好久才确信道：“非常抱歉，我没有见过这两种图案。” 似乎是觉得没能帮上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我也很长时间没去过南大陆了，这也许是新兴的教团吧。” 说不沮丧是不可能的，可坎蒂丝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也是听到“南大陆”这个关键词，才临时起意提起这件事。 她单手合上笔记本，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不，是我的问题唐突了。希望您不会介意。” “不不，我完全不介意。”巴哈泽被那两种图案勾起好奇心，“只是，为什么会有两种图案？我还从没见过哪个教团的标志有两种。” 坎蒂丝垂目，抚摸着本子不平滑的边缘：“这就是我感到蹊跷地方。在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图案时，上面的五只眼睛是睁开的。可之后不管是听别人说，还是自己再去看，上面的眼睛都是闭合的。” 艾伯和巴哈泽都很吃惊。一时都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艾伯挠挠头：“这个……算是邪｜教了吧？” 巴哈泽的神情变得严肃：“你现在还会看到这种变化吗？” “没有，只有那一次而已。”坎蒂丝抿抿唇，解释道，“离开孤儿院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标志。” 巴哈泽：“不要再去回想它，也不要再去寻找有关它的事情。” “如果是普通的教团就算了，这种有强烈精神暗示的邪｜教绝对不能沾上。”他指向坎蒂丝的笔记本，“最好把有关它的一切都销毁掉。” 这方面，坎蒂丝还是比较相信有经验的人的话。 她乖乖将那两张画着眼睛图案的纸撕下，扔进了壁炉。 艾伯看着那两张纸逐渐被明亮的火舌吞噬，突然发问：“既然你喜欢安稳的日子，为什么还要接受你那什么教授的任务？” 他抬起头，看向坎蒂丝被暖光照亮的脸：“多上两年学而已。何况你的养父也是胡慕斯的教授，你其实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跑这一趟吧？” 坎蒂丝没有坐回椅子，双手插着兜，侧着脸俯视他几秒才开口：“我想尽早离开胡慕斯。”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坎蒂丝皱起眉头，语气中透着一点烦躁，“该学的我都已经学会了，继续待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 艾伯看出她心情不太好，“哦”了一声就不再提，乖乖端着水杯喝水。 敦厚的巴哈泽先生左右看了看，试图调节气氛：“你这条项链很不错，寓意很好。” 坎蒂丝低头，看到那枚三叶草形的项链坠不知何时露了出来。上面仅剩的一枚宝石在火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 这是奥布里亚给她的防御道具。 两个男人就看到，原本还只是微微不悦的坎蒂丝，周身怨念的黑气又重了几分。 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哪里说错话了。 艾伯算是知道薇娜那句“有点闷骚”的具体表现了。 骚是没看出来，但闷是真的闷。 由于在场唯一一位女士的心情突然变差，话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正好时间也不早了，巴哈泽顺势劝两人早点休息。他们明天还要早起赶集。 这种小屋可没有第二间房供人单独休息，甚至连张床都没有。 两人拿出随身携带的铺盖卷，把自己滚成一只毛毛虫，在带着点味道的兽皮地毯上躺下。 坎蒂丝被让到离壁炉最近的位置，也是小屋中最温暖的地方。 一开始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一闭上眼，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将她吞没，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 可能是睡前谈论了不少过去的事情，今晚的梦境格外混乱。 她梦到自己光着脚，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土路上拼命奔跑。 周围都是黑漆漆的雾，只有脚下的路发着光，指引她的方向。 身后的路也在被黑暗吞噬，一阵阵粗重的、如同野兽般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回荡。 她一刻都不敢停歇，沿着脚下的光明，向永无止境的前方奔跑。 可她始终甩不掉身后的野兽，那道笨重的呼吸声仿佛一直贴着她的耳根，根本无法摆脱。 更糟糕的是，连路两边的黑雾里都开始闪出一点点绿光。 野兽们纷纷睁开眼睛，五角形的瞳孔静静凝视着，仿佛能看到她的结局。 终于，她跑不动了。 虽然自己光着脚跑了很长时间，可脚下一点都没有痛觉，反而是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她深吸几口气，才猛地转身，看向身后。 一只被黑气缠绕的魔物对她长大了嘴。 坎蒂丝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 举起匕首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腕格外的细，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子。 但这种时候谁会在意这点小事呢？ 她用尽全力，乱挥的匕首划开魔物的脖颈。漆黑粘稠，又带着浓重臭气的血溅了她半身。 在黑雾中潜伏的魔物慢慢显露真身，将她团团围住。 坎蒂丝再次举起匕首。 一道光从匕首的刀刃上射出，将整个空间照亮。 坎蒂丝也不得不闭眼并偏过头。 “愣着干嘛？快写啊！” 一个留着啤酒肚的秃顶男人不耐烦地拍桌子，语气不善道：“不登记就滚，没人请你来！” 坎蒂丝愣了愣，原本右手紧握的匕首变成了一支笔，还半举在空中。 左手下压着的，是一张入城登记表。 名字的地方还空着，显然是刚收到，还没开始填。 “你怎么了？坎纳莉亚斯。”站在她身边的干瘦老者开口了，鹰隼般的眸子透过圆形的单片眼镜俯视她，“你要填完我才能带你进城。” 这是她名义上的养父，奥布里亚教授。 坎蒂丝的嘴唇颤了颤，喉咙里却发出稚嫩的声音：“是、是……好的，先生。” 她在姓名那一栏熟练地写下前三个字母，“can”。 第四个字母“a”，刚画出一个圈时，笔尖却顿住了。 此时，他们还站在阿鲁布姆城的城墙外。 那个负责收表的胖男人没有看这边，正跟他的同事聊得欢。 而老者也没有看她，视线望向遥远的地平线，不知在想什么。 “你是菲勒斯，你是卡图拉，你是苏斯……”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坎蒂丝仿佛能看到她那只留着长指甲的指尖，正一个个戳向孩子的脑门，最后停在她的额前。 “……你是坎纳莉亚斯。都记住了吗？” 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那个……琳达女士……‘卡图拉’是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名字。”那个尖利的女声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卡图拉，就是小狗的意思。” 这次没有人再回话。 喉间的窒息感越来越重，坎蒂丝无意识地扬了扬下巴。 “小猫、小狗、小猪……还有我们最可爱的金丝雀小姐。”女人没有停下，拍手继续道：“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的小命都是主的馈赠。从今天起，每天三次，要向吾主祷告，诉说自己今日犯下的罪孽……” 坎纳莉亚斯（canarias）——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的金丝雀。 坎蒂丝回过神，在刚写好的半个“a”上重重划下一笔。 等奥布里亚低下头，看向这位衣衫褴褛的女孩时，不禁挑了下眉。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节 第一行的姓名栏里，预想中的【坎纳莉亚斯·奥布里亚】被另一个名字取代了。 【坎蒂丝·奈默】（candice·nemo） 女孩小小的反抗被身后的老者看在眼里。 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一贯不苟言笑的人面上有了些松动。 第13章 幸运 雪原小屋5 坎蒂丝是被压醒的。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扣在咽喉处，挤压气管，让她喘不过气。 猛地睁开双眼，一只带着护腕的胳膊正横亘在她的脖子上，正好压住自己的喉咙…… 眼角顺着看去，手臂的主人以一种四仰八叉的形态睡的正香。微张的嘴里还传出一点呼噜声，显然这两天是累到了。 其实艾伯对自己奔放的睡姿是有数的。 为了不打扰彼此的睡眠，他特地用头顶正对着跟坎蒂丝的身体，以为这样就不会在半夜踢醒对方。 只可惜他没想到，自己的胳膊在睡眠时也格外逍遥。 坎蒂丝阴沉着脸，在掐胳膊和揪头发两个选项里犹豫不决。 心中的天使和恶魔经历了一番交锋，最终在她的圣母光环下双双阵亡。 坎蒂丝决定做一个好人，选择原谅他。 嫌弃地移开这条胳膊，她抓了两把头发醒神，然后掏出怀表。 四点五十八分。 她的生物钟在进入北地后就彻底报废，包括平时的一些小习惯。比如每天早上必喝的红茶。 可现在别说是茶，有点热水她都会感谢神明的眷顾。 “吱呀”一声，地板上的暗格被掀开，一个黑色的脑袋探了出来。 对方看到坎蒂丝醒了，也吓了一跳，小声道：“我把你吵醒了？” 坎蒂丝立马摇头，蹑手蹑脚地绕过艾伯，伸手接过巴哈泽手里的柴火。 过了一晚，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还好地下室里存储了不少物资，起码不会让他们冻死。 “你怎么这早就起了？”巴哈泽一边生火架锅，一边询问，“这火下半夜就灭了，你有没有被冻到？” 坎蒂丝发现这个小屋的空间利用率非常高。在壁炉边放一个铁架，就能用里面的火做饭。 “没有，我睡得很好。” 她看了眼艾伯。只见他根本没被煮粥的声音影响，翻了个身继续睡，不禁有些羡慕。 巴哈泽在做最简单的杂粮粥，燕麦里加了把干豌豆和掰碎的干面包，搅拌几下就放在那里煮着。 他锤了锤自己的老腰，坐到椅子上休息。 虽然看着还年轻，但他的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混血儿听起来高端，可他们的身体生长速度并不稳定，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长寿。 他们的寿命跟外表没有太大关系。 坎蒂丝觉得这种做饭方式有点新奇，坐回壁炉边，盯着那口小锅看。 “……如果昨天我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还请你不要介意。” 坎蒂丝意外地扭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后急忙摆手：“不不……不是因为你。昨天是我失礼了。” 她有些局促地摸出自己的项链：“这是我现在的养父给我的……” 艾伯警告过她，这些带金属的饰品不能贴身放。所以她一直戴在衣服外面。 巴哈泽恍然：“你跟他关系不好？” “也……不能说不好？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都是一个态度。”坎蒂丝将刘海向后翻去，让自己更清醒点，“我也说不上来，我们的关系不太像父女。” 她时常觉得奥布里亚看人的眼神不太对，像是在观察一件件物品，仿佛他们和周边的草木虫鱼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有时候需要一些青蛙做实验。可我想省下那笔钱，就自己养了几只。”她放开项链，两手比划出一个盒子的形状，“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对他来说，就跟那些青蛙一样……” 给它投食，给它生存的环境…… 可唯独不让它跳出盒子。 巴哈泽一直在观察她。这位年轻的姑娘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在说出这些话时眼里充满了落寞。 “唔……倒也不能这么说。” 坎蒂丝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你那个项链的寓意很好，不是我瞎说的。”巴哈泽双手抱臂，向后靠上椅背，“三片叶子的植物，在南大陆的一些地区算是一种护身符，一般是父亲送给孩子的第一件礼物。” 见坎蒂丝一脸震惊的表情，巴哈泽笑着走到锅旁，用木勺翻动里面煮的粥：“三片叶子，代表幸运、平安和爱。这样的护身符，父亲会在孩子出生前找人打造好。” 锅里开始咕噜噜地冒泡泡，巴哈泽继续握着木勺搅拌。 “一般是金银做的，也有铁的。如果实在太穷，就去山上采一根，用细绳穿好。在孩子诞生后，就将它带到孩子的脖子上，可以保佑他们能平安长大。”他拿起三只腕，将粥一一盛好，“很可惜，我的那枚在流亡的时候被人抢走了。” “有的男人不愿意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不代表他不重视你。” 巴哈泽将一碗粥递到她面前，老顽童似的挤了下眼：“我可不觉得一个人会对他的‘青蛙’这么重视。” 坎蒂丝有些愣地接过碗，喃喃道：“我并不知道它还有这层含义……” 她对南大陆的了解只有短短五年，每天还一直被关在孤儿院里，自然不知道这种习俗。 胡慕斯学院的对外招生非常严格，且必须是莫丹人。如果是平民必须有推荐信或担保人。 南大陆出来的大多是小偷、强盗甚至是亡命之徒，他们当然不会收。 突然知道这条项链的另一层含义后，坎蒂丝心里乱糟糟的，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还没等她感喟太久，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艾伯用一种半醒不醒地声音嘀咕道：“这么早就吃饭了？” 坎蒂丝冷漠地看他像只闻到肉味的大狗，没有一点形象地接过碗，也没拿勺子，闭着眼进食。 这位在人多的店里举止还很得体，像个体面的贵公子。 可现在这吃相……简直是狼到哈士奇的完美蜕变。 原本有些惆怅的心情随着身旁“吸溜溜”的喝粥声，一起进了艾伯的肚子…… 青年吃饱后放下碗，整个人也清醒了。 一转头，就注意到坎蒂丝那种奇怪的眼神，还以为是她昨晚那股莫名其妙的郁气还没消，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碗：“你……你要干嘛？” 坎蒂丝认真看了他数秒，真情实意地答道：“我刚刚得到一个启发。” 艾伯看看她，又打开自己的怀表看了眼：五点半，这人怕不是还没睡醒。 坎蒂丝双手端起碗：“吃饭，使人快乐。” 说罢，也没用勺子，学着艾伯的样子“吸溜溜”一口闷。 巴哈泽围观全程，再看向艾伯时眼里充满嫌弃。 好好一个孩子，都被身边的人带坏了！ 三人快速解决完早饭，收拾好行李就往集市赶。 走出小屋，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蔚蓝的天空衬得雪地格外洁白，宽广得看不到尽头。 他们运气不错，连续几天都是大晴天，没有遇到难缠的暴风雪。 集市地点不近不远。在巴哈泽的带领下，三人两匹马走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了属于集市的标志——一顶高高的尖顶帐篷。 路上的时间很充足，坎蒂丝顺便提了下她想要去的具体地点，并把自己做好标记的地图递给巴哈泽看。 巴哈泽听到那三个村名，没等他展开地图，皮帽下的眉头皱得死紧：“这三个村子不能去。你们只有两个人，太危险了。” 坎蒂丝看向艾伯，艾伯无奈耸肩：“都跟你说了。那是协会汇集各方情报得出的结论，这三个村子不安全。” 虽然他也不认同“罪犯的孩子也会是罪犯”这种理论，只是对他来说，协会的推测要比这些陌生人更可信。 “可我们要搜索这里，就必须在这三个村里临时落脚。”坎蒂丝指着她根据勇者日记推测的地点，“它就在三个村子的中间，那附近又没有别的村子。别的不说，我们总不能一直不补给吧？” 艾伯也没话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那倒未必。” 两人齐齐看向巴哈泽。 “这里究竟有多少集聚地，没人知道具体的数量。总有人离开，也总有新人进来，地图上的只是参考。”他将地图卷好，递还给坎蒂丝，“我不能离开安全站太远，你说的那个地方我没有去过。可我有个老朋友，经常在北地的各个集市做生意，他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这一路上的心情真是一波三折。坎蒂丝也不敢太期待他那位老友，就怕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希望落空的感觉比原本就没希望的感觉难受多了。 所幸，这次命运站在了她这边。 巴哈泽的老友名叫厄尔。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胡子和头发都已花白，还瞎了一只眼。但从他的身形和走路姿势上看，是个还算健壮的小老头。 两人是在监狱里认识的，算是狱友。 南大陆是不太太平。可作为莫丹人的主要聚集地，东西弗朗斯大陆也只是比它好上一点。 他们倒是有监狱，可监狱里不一定都是坏人，要根据具体领主的品德而定。 也是因此，经常会产生一些比较魔幻的故事。 很不巧，这位老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就有个不靠谱的领主。 那位领主年纪轻轻就继承了老爹的位子。没有足够的能力，也没有一个具体的道德底线。 上位后，居然听从了弄臣的建议，要征收领地中所有姑娘的“初夜权”。 老人早年丧妻，唯一的女儿就这么被带走，再也没回来。 而这并不是个孤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节 年轻领主的行为激怒了村民。有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开始私下组织人手，准备暗杀这位领主。 老人当时还是个身体强壮的中年人，自然也跟在里面。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暴露了，十几号人被关进地牢，等待着被送上绞刑架。 而巴哈泽，是因为打伤领主情人的弟弟才被扔进来的。正好成了他的邻居。 那时候的巴哈泽已经是位冒险者了。虽然没有进入协会，可在圈子里也比较有名。 可这位领主的行为实在太令人气愤，让人不禁想要重操旧业。 他趁半夜守卫松懈，用铁丝撬开了牢门，把这群年轻人放走了。 只有他这位老友，气不过就这么离开。悄悄潜入领主的房间，一刀解决了他。 但他的行为正巧被领主夫人撞见，还看清了他的脸。 尽管在巴哈泽的掩护下安全离开，可也变成了通缉犯。 巴哈泽原本建议他去南大陆，可老人却选择和一群人进入北地。 老人用他仅剩的左眼仔细看了看地图，点着坎蒂丝画出的叉，说出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真是巧了，这里正好有个新建的村子。” 第14章 过客 雪原小屋6 “真的假的？”巴哈泽不信有这种巧合，抱着双臂怀疑道，“什么时候建成的？里面的人靠谱吗？” 独眼老人像是受不了被老友质疑，双手一叉腰，瞪眼道：“不信就滚，别打扰我做生意！” 见他这么激动，巴哈泽只能示弱地把坎蒂丝推到身前：“你看看，人家小姑娘跑一趟挺不容易的。我总不能把她带进贼窝吧？” 老人看了眼坎蒂丝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面色才稍微好了些。 “说是新建，其实也有四五年了。”面对坎蒂丝，沙哑的声音似乎刻意放缓，“那里的村长我认识，说起来他也算是我们的狱友。” 巴哈泽：“是当年那批跟你一起搞事的年轻人？” 老人摇头：“不，他不是我们村的人。据说他当时是犯了偷窃罪，比你早几天关进来的。” 见三人都沉默下来，老人急忙解释：“那只是污蔑！邓恩并不是那种人……” 他看了看坎蒂丝手里的木杖，又看了看挂在马匹上的手提箱，纠结几息才问道：“您是胡慕斯学院的学者大人吧？不知您有没有治疗伤风的药剂？” 艾伯有些警惕地上前一步，侧身挡在坎蒂丝身前。 老人连忙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您看看我这身老骨头，能做些什么呢？” “是邓恩……他的小孙女一直在发烧，这都好几天了，不管吃什么药都会反复发作。”老人仅剩的一只眼里带着希冀，“他原本想带着孩子去外面找医生。可那孩子病得太重，怕是都没法安全走出北地……他都已经要认命了……” 巴哈泽依旧有些不安，可他还是比较相信老友的人品，看向坎蒂丝两人：“你们觉得呢？” 艾伯倒是觉得老人没有撒谎。 可保险起见他还是花了点时间，在集市里逛了两圈，从其他商人那里打探情报顺便补给。直到中午才回来。 坎蒂丝坐在一个空木箱上，双手握着木杖放在膝头，听老人和巴哈泽闲聊。 “英雄之墓啊……邓恩跟我说过，近几年有不少人到他们的村子里借宿，都说是来找英雄之墓的。”老人可惜地摇摇头，“但他们离开后就都没回来。” 坎蒂丝：“你是指他们离开村子继续探索，还是……”死了？ 老人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叹了口气：“应该都有吧，埋葬在这片雪原里的尸体太多了。不管是多强悍的战士，只要迷失在暴风雪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哎，这也不一定。”巴哈泽插嘴道，“曾经有个协会的年轻人跟我说过，他有次遇到了暴风雪，在里面走了一天一夜，就快不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木屋。木屋里非常温暖，有床有肉还有热水。” 老人不屑咂嘴：“骗人的吧？你当是哄小孩睡觉呢。” 巴哈泽坚持道：“是真的。他说，由于没见到木屋的主人，自己并没有碰里面的食物。吃了自带的干粮后，他就窝在火堆边睡着了。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原本的目的地——帕马镇的城门口。” 坎蒂丝正听得津津有味，就见艾伯抱着几包干粮回来了。 “那里确实有个村子，只是非常小，不过十几户。因为这两年经常有冒险者经过，他们的日子才比以前好点。”艾伯将补给放到箱子上，小声汇报道，“有人见过那个村的人来集市买药，说是村长家的孩子病了。” 确定这个信息无误就好办了。 坎蒂丝点点头，对老人说：“我是胡慕斯学院药剂科的学生。但我现在还没有毕业，理论上不能在导师不在的情况下给人配药……” 老人听到这儿就激动地站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您能去看看就好！” 坎蒂丝顿了顿，还是答应了：“那还请您写封推荐信，以便到时候确认身份。” 老人自然是答应的，快速写了封信并盖上自己的小印章。将信纸折叠成信封的形状，郑重交给坎蒂丝。 这就算是接受委托了。 这个无名的小村子并不是很近，按坎蒂丝骑马的速度，还要走将近两天的时间。 这还是天气好的情况下。 如果遇到极端天气……那就谁也说不准了。 独眼老人为他们标记了更多的安全点，其中一个离得不远，目测现在走天黑前就能到。 事不宜迟，两人商量好路线，就匆匆忙忙地出发了。 巴哈泽放下挥动的手，不禁感慨道：“说走就走了，年轻人的行动力就是快。” 老人瞥他一眼：“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巴哈泽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胡须，哈哈大笑：“每个住过我家的孩子我都舍不得。” 老人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抬脚欲踢他屁股：“别得意忘形了！对他们来说你也就是个过客。” “对我来说他们也是啊。遇见他们，和他们交谈，我们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巴哈泽看着那两个小点逐渐消失，才转过头，向他的老友展开双臂，“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我的人生会在他们的身上得到了延续。这不是件很棒的事吗？” 老人的脚最终还是被能踹出去。 双袖拢到一起，老人窝在货箱堆里假寐：“净会说些漂亮话的幼稚鬼……” *** 老人标记的地点很准确，那是个离集市很近的村落。艾伯还看到几个熟面孔，都是在集市里打过照面的人。 不得不说，冒险者协会的徽章在这里非常好用，村民都十分欢迎两人。 很多人跑到村长的屋子里，一个个都拿着酒和食物，让坎蒂丝受宠若惊。 艾伯在第一时间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耳语道：“你别动，交给我。” 随后，他就摆出一个熟悉的营业式笑容。在一群大妈的热情拥簇下挑了几种不贵且常见的食物后，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谢谢你们的好意。只是我妹妹的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我想先带她上楼休息。” 他的眼睫微垂，碧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忧愁，再加上这张俊脸的加持…… 别说是小姑娘，见多识广的老阿姨也受不了。 “快去吧快去吧。” “哎呀，这小姑娘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坎蒂丝：………… 外面那么冷，一进屋不管是脸颊还是耳朵都会开始发烫。 而且为了赶早到，两人骑马的速度是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 艾伯倒是没啥事，他一个人的时候还能骑得更快。坎蒂丝却是完全超越了自我，达到一个新的个人记录。 代价是，她的下半身已经快散架了。 还能好好站在一边，完全靠她那最后一点点的倔强。 终于打发走这批人，坎蒂丝拄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上阁楼。 这是村长家孩子房间，而两个孩子今天会跟他们的父母一起睡。 这里的条件比巴哈泽的小屋好太多了。 虽然阁楼要比一楼冷些，可起码这里能有两张床。 此时天已经黑了，艾伯将蜡烛台放到两张床之间的矮柜上，又转身清点两人的行李。 坎蒂丝看到床就立刻扑上去躺平，发出一声喟叹。 将刚刚买来的面包分给坎蒂丝，艾伯坐到另一张床上：“尝尝这个吧。刚出炉的，还挺香。” 坎蒂丝对刚刚的场景印象深刻，不禁发问：“那些人……原来不是想要招待我们？” “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艾伯咽下嘴里面包，噗嗤噗嗤地笑，“别看他们那么热情，只要你碰了他们的东西就必须给钱，而且价格还是他们定。” 坎蒂丝恍然。 本以为是热情好客，没想到是强买强卖。 “那不能不买吗？反正我们带的干粮也很充足。”坎蒂丝觉得嘴里的面包都不香了，“这些你花了多少钱？” 艾伯赶忙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行了行了，都是薇娜给的钱，等回去你再跟她算这比帐好吧？” 艾伯：到时候溜得快点，应该不会被打到。 坎蒂丝想想一路上的花费，和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存款，还是暂时妥协。 “我们也不能不买，这样会得罪人的。”艾伯耐心给她讲解，“这是他们一部分的收入来源，如果完全不买，有危险的就会变成我们。” “可我们已经过住宿费了。”坎蒂丝还是不能理解，“这里不是安全地点吗？” “已经很安全了，都不会有人上来明抢。”艾伯两手一摊，“这就是潜规则，我的大小姐。它可能会不道德，但如果你不遵守，同样也办不成事。” 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垂着头的少女：“能恶心到你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往马厩的食槽里加点料，我们明天就不用走了。而且根本查不出是谁做的。” 坎蒂丝用手掌支起下巴：“但是，只要买过他们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他们就不会记恨我们？” “没错，多少要给点。这种情况在贫困地区很常见。”艾伯拍落手上的面包屑，“我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就这么被坑过，吃了不少他们的送来的食物。结果第二天要走时，被一村的人堵在门口，出都出不去。” 艾伯一脸悲愤地捶腿：“可我当时只有十四岁啊！他们连孩子的钱包都不放过！” 坎蒂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厚道地笑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节 第15章 暴风雪 雪原小屋7 那是艾伯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真实。 当年他还是个相信人间充满真善美的傻白甜，一只稚嫩的菜鸡。 看到热心的村民拿出食物款待他，少年被他们的淳朴善良感动得热泪盈眶。 “东西我都吃了，又不能不给钱。我就只能拿出钱袋，给他们一个个结账。”艾伯一拍大腿，“又错了！这是我犯的第二个错误。” 那些人见到他的钱袋和不讨价还价的态度，后面的人立刻将价格又提了两三成，直接把艾伯积攒许久的小钱包掏空。 可怜他一个从没挨过饿的小少爷，为了面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钱钱飞走。 更憋屈的是，对方人多还占领道德高地，他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差点当场气哭。 坎蒂丝也要听哭了，这是什么绝世惨案。 艾伯看她那幅要笑不笑的扭曲表情，无语道：“你想笑就笑吧，憋着干嘛……” “咳咳……”坎蒂丝以拳抵唇，像是这样就能掩盖她上翘的嘴角，“失礼了，你继续。” 艾伯叹了口气：“其实这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倒霉事在后头。” 钱包被榨干的少年艾伯打算去附近的协会求助，可他已经连坐马车的钱都没有了。只能拿着地图，徒步前行。 大概是他村子里撒币的慈善行为被人看到，一出村就被盯上了。 尽管过程是被迫的，但能被榨出油水就说明这人本身就有油水。 于是，他被一群强盗拦路抢劫了。 不但失去最后几枚银币，那群丧心病狂的强盗还很看好他的衣服。 艾伯万万没想到，抢钱也就算了，这群人居然还要扒他的裤子！开始拼命反抗。 但那时的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打架水平在同龄人里算得上厉害，可在没开挂的前提下，根本斗不过一群成年男人。 然后，理所当然的被打晕，被扒到只剩下一条内裤。 本来强盗还打算杀人灭口。可行囊中，那枚代表家族的徽章救了他一命。 那还是薇娜趁他不注意，偷偷塞进去的。 一群杂牌强盗还没大胆到敢杀贵族的地步，分完脏就四散跑路了。留下艾伯一人在路边躺尸。 等他完全清醒时，天都要黑了。 天黑在莫丹人眼中是件很可怕的事。 当夕阳完全沉进地底，隐藏在阴影里休眠的魔物就会苏醒。 那一夜，艾伯是窝在树洞里度过的，直到太阳升起才敢出来。 坎蒂丝为他的过去点了根蜡，好奇道：“所以，你最后是怎么得救的？” “我整整饿了三天，实在没有力气赶路了。躺在地上几乎要晕过去。”艾伯双眼空洞，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惨况，“正巧有个旅人路过，我就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扑上去，抱住了那只脚……” 坎蒂丝：……可以想象，那位旅人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艾伯感慨：“幸好那是个好人，不然我在十年前就要回归大地女神的怀抱了。” 坎蒂丝给他鼓了鼓掌：“……恭喜？” “那次经历让我学到了很多，为我日后成为真正的冒险者打下了基础。”艾伯却是挺胸坐直，双手搭在膝头，难得地板起脸看向坎蒂丝，“我今天就要将这些经验传授给你。” 他这幅样子还挺唬人的，坎蒂丝都跟着挺直腰背，准备迎接一波鸡汤的洗礼。 艾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人，不吃饭，就会死。” 坎蒂丝：…………… 坎蒂丝一脸呆滞地看向他。 艾伯悲痛地闭上双眼：“还有，脸皮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坎蒂丝：……………… 青年没有发现同伴的眼神变化，激动地双手捂住脸，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你不知道，你不明白！那是在饿到极致、濒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的东西，生命在一点点流失感觉……” “那一瞬间我才真正领悟到，要是再不求救，再不吃饭，我就真的要活活饿死了！” 坎蒂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指针在各式情绪中转了个遍，最后停止在了“无语”上。 本以为会听到一些“这个世界还是充满爱”，或者“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类的成熟格言，再差也能来碗毒鸡汤…… “不吃饭就会死”什么的…… 真是朴实无华又带着血泪的教训。 她有预感，再跟这个二货聊下去，也许就能触发他的下一个人生感悟。 比如“人被杀，就会死”……之类的。 将矮柜上的蜡烛吹灭，单方面打断这次对话的坎蒂丝快速缩进了被子。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 不知道是不是艾伯的自我剖白感动了神明，让祂们觉得该给点考验了。 在进入北地的第五天，两人终于遇到了第一场暴风雪。 目的地离得还有点远，一天的时间很难赶到。 于是，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要在那位独眼老人标出的一处山洞里暂歇一夜，第二天再往那个村子走。 这么安排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让赶路的时间不会那么紧，以防发生一些突发事件，他们会措手不及。 然而坎蒂丝发现，等真正遇到突发状况，就不是你能说得算了…… 明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结果刚过晌午天就突然黑了。狂风席卷着大雪，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两匹来自正常地区的马也没见过这场面，开始不肯往前走了。 艾伯和坎蒂丝无法，只能下来牵跩着马往前行走。 “这样不行！我们根本没法在天黑前到达那个山洞！”风雪太大，艾伯只能大声喊着交流，“而且这里什么都看不清，我没办法分辨方向！” 坎蒂丝觉得自己的睫毛上都盖着一层雪，更别说那仿佛能刮骨割肉的狂风了。 现在拿出地图怕不是会被立刻吹走。 话虽这么说，可要是真迷失在暴风雪里，不用到晚上，他们就能彻底凉凉。 两人感受风的方向，用马身抵挡一部分风力。 人高马大的艾伯也背对着风向，张开自己的斗篷，尽量帮坎蒂丝挡风。 坎蒂丝颤颤巍巍地拿出地图，配合被缝在手套上的指南针，艰难推算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怎么会这样……” 少女的声音不大，在狂风中根本听不清。 艾伯大喊：“啊！？你在说什么？” 坎蒂丝抬手，将疯狂自转的指南针凑到他眼前，以同样的分贝大喊道：“指南针失效了！！” 那一刹那，艾伯的心都凉了。 想起一路走来看见的那些尸体，青年不甘地咬紧牙关。 他帮坎蒂丝捂住乱舞的地图，示意她收好。 “跟我走！我们一定能走出去！”青年牵着马，逆风走在前头，“这种场面老子见得多了，我一定带你走出去！” 坎蒂丝也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胡思乱想。晃了晃脑袋，将头上的积雪抖落，费力跟上。 在这种浓见度极低的环境里，最要命的就是看不到一点参照物，很有可能会在原地打转。 或者一脚踩进雪坑里再也爬不起来…… 这片白色的海洋里有太多种死亡的方式。 艾伯抽出自己的长剑，一边试探前方的积雪深度一边挪动。 满眼都是刺眼的白色，他不适地闭闭眼又睁开。 心脏跳得极快，连耳膜都在一起共振。 必须保持清醒，不能在这里倒下！ 这时，一道与白色完全不同的光芒闯进他的视野。 坎蒂丝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那根木杖，上面挂着个小提灯。 橘黄色的光天然带着一股温暖的安抚性，艾伯那颗焦躁的心终于稳定了点。 又走了近两个小时，风似乎小了些。 就在坎蒂丝觉得自己快要脱力的时候，前方的场景终于变了。 虽然外形模模糊糊，但坎蒂丝能确定那是个房子！ 两人都无力欢呼，只是用眼神传递一下彼此的惊喜之情，立刻加快脚下的步伐。 “嗷呜——————！” 就当他们逐渐能看清那个小屋的外轮廓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 “快走！”艾伯拉住坎蒂丝的手臂，向小屋的方向拽，“你先过去！” 坎蒂丝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拽了个踉跄。 就耽搁了这么一点时间，就见一只灰狼从风雪里冲出，直扑向自己的面门！ 艾伯眼疾手快地狠狠一推，灰狼扑了个空，坎蒂丝连同自己的木杖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她手忙脚乱地在雪里扑腾了一阵，双手拄着木杖才站起来。 挂在木杖上的魔法灯还在尽责地发光，晃动的光线衬出她愈加惊惶的表情。 另一边，艾伯已经跟三匹灰狼对峙上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节 他双手握剑，脚下一步未退，眼神警惕又凶狠，跟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也是协会里的老人教的，遇见野兽一定不能后退或者逃跑。如果它们发现你很弱小或胆怯，那就离你被咬断喉咙不远了。 艾伯习惯性地抿抿唇。 三匹，他还可以应付。 中间那匹狼压低身子，率先向他扑来。 艾伯架起长剑，打算先防住它的冲势。 坎蒂丝却猛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这狼蹬地时居然没有脚印！ “小心！”她对着艾伯的方向大喊出声，“不要用剑挡！快避开！” 艾伯浑身一震，想要躲避却已经有些来不及。 那只灰狼的身体居然直接穿过剑身，像风一般，没有丝毫阻碍地咬上他的手臂。 第16章 魔物 雪原小屋8 在艾伯的冒险生涯里，还从没见过这种怪物！ 自从来了北地，他几乎将所有衣服都套在了身上，手臂上也戴了护具。 这只灰狼居然可以透过层层衣物，直接咬到他的皮肤。 他想要扯开对方，却惊悚地发现自己碰不到这只狼！ 也就是说，他无法攻击到灰狼，可灰狼却能在穿透一切物体的同时咬伤他…… 闻所未闻，而且根本不合常理！ 艾伯这次是真的慌了。 可还没等他想出脱身的法子，又一匹狼扑上来，狠狠咬住他的右腿。 “唔——！！” 小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右手习惯性地挥剑砍杀。 但那本应剁下对方脑袋的剑刃就像砍到了空气，完全没有任何阻力地穿过“狼”的身体。 艾伯的心底一片冰凉。 恐慌和对死亡的畏惧就像带着刺的荆棘，逐渐勒紧他的心脏。 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惊惧的眼神对上了第三只狼的视线。 那怪物的眼睛像是两团燃烧的红色火焰，里面没有一丝情感。白色的五边形瞳孔盯着他的方向，空虚又寂静地燃烧着。 艾伯突然意识到，这不可能是狼的眼睛，也不属于任何一种动物。 动物眼中的情感即使单一，也不会像这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五边形的瞳孔……是魔物吗？ 可怎么会有砍不到实体的魔物？！ 不等他脑内的信息整合清楚，第三匹“狼”也扑了过来。 这次，是瞄准了他的咽喉。 艾伯想要后退，可左手和右腿上的疼痛提醒他，自己已经躲不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怪物长大的嘴离自己越来越近。 “滚开！！”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 一条拿着木杖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一只手从他的颈侧伸出，几乎要送进那只狼的嘴里。 啪————！！ 玻璃的碎裂声在耳边炸起，一道透明的保护罩将三匹灰狼齐齐推飞到半空。 “你没事吧？！”坎蒂丝赶忙移到他的侧面，将他的一只胳膊架起，又扫了一眼他的腿，“还能走吗？” 骤然失去钳制，艾伯痛得倒吸一口气，牙齿都在打颤。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问坎蒂丝为什么没赶紧跑的事了。 他半倚在少女的身上，另一只手狠狠将剑插进地面当做拐杖，咬牙道：“快走！” 然而，危机并没有因此解除。 三匹灰狼在半空转了三周半后完美着地，让人不禁怀疑它们是不是有猫的基因。 可怜他们一个身体半残一个体力半残，没过多久又被灰狼们追上。 坎蒂丝大喘着气，死死盯着对面蠢蠢欲动的三只怪物。 风雪里，艾伯对她大喊道：“你快跑吧！我来拖延它们，你赶紧去那个木屋里躲起来！” 坎蒂丝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是没看见它们能穿过物体吗？！躲进屋子里有什么用！” 奇怪的是，面对艾伯时毫不犹豫咬上来的灰狼们，此时却像是在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进攻。 艾伯也发现了，低头询问坎蒂丝：“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它们好像在犹豫……” 坎蒂丝也一头雾水的表情。 她还能有什么？刚刚项链的最后一次防御也用掉了，主要的行李还都在马上驮着…… 晃动的橘色光线在眼前划过，坎蒂丝的眼角瞥向被风吹得乱晃的魔法灯。它还挂在木杖上，刚刚那一套动作下来也没被甩掉。 这盏魔法灯的质量确实不错，也不知道薇娜是从那儿淘来的…… 脑中灵光一闪，坎蒂丝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握住木杖的尾端，用挂着魔法灯的那一面扫向灰狼。 三只狼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但看到坎蒂丝没有继续动作，后挪的脚步又踏回来了。 见状，少女眼前一亮。 艾伯惊奇道：“他们怕火？还是怕光？” 应该都不是。 坎蒂丝在心里想道。 这盏灯上有吸收魔力粒子，并将它们转化成光的法阵。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怪物的动作让她想到一种可能性。 由于没有空余的手，坎蒂丝用嘴咬掉自己那只碍事的大棉手套，从随身腰包里翻出一只耳坠。趁着手指还没被冻僵，迅速将上面的机关扣解开。 随着“咔哒”一声响，漂亮的菱形宝石被握进手心。 艾伯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见她居然脱了手套。 不等他出声阻止，就听到少女压低声音：“准备好，我把它扔出去咱们就往木屋跑！” 说罢，她向灰狼的方向用力一掷，架着艾伯的半边身子转身就跑。 五彩的宝石在风雪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灰狼们抬头看着它朝己方的方向落下。 大概是因为没感受这颗小石子能有什么威胁，三只灰狼都没有躲避的动作。 宝石坠落进其中一匹的身体。 “轰————！！”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艾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三只灰狼所在的地方发生了爆炸，将周遭的一大片雪扬起，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很想问问坎蒂丝刚刚扔了什么，可现在还是逃命重要，他勉强按下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一瘸一拐地向木屋靠近。 跟猎户巴哈泽的小屋不同，这间看似简陋的木屋居然还自带个小院。在这种灾难一般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两匹马的求生欲明显比坎蒂丝高上不少。它们已经冲进小屋的外院门，站在墙边的一侧避风。 坎蒂丝急忙将院门关好，带着艾伯冲向木屋。 直到他们推开房门，两人两马跌跌撞撞地进入小屋后才终于有了实感。 他们活下来了！ 坎蒂丝用尽全力才将屋门重新关闭。 脱力感终于涌上四肢，她的两只手还扶在门面，双腿却软的厉害。最后还是没能扛过那股酸软的感觉，顺着门板坐到地上。 艾伯也没好到哪儿去，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右手盖到脸上，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嗓子在今天的连续喊话中已然半残，现在也能称得上是“破锣嗓子”了。 这样的笑声非常难听。尤其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且只有一个魔法灯做光源的情况下，简直笑出了恐怖片的效果。 坎蒂丝却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还活着，真好。 “哎，你刚刚扔出去的是什么？”艾伯将手从眼前拿开，却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仰头给坎蒂丝比了个赞，“太厉害了。” 坎蒂丝还在靠着墙休息，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是我和奥布里亚教授研制的炼金炸|弹。”她歪着头，只有眼珠还在转动，“跟炸了实验室的是同款。” “真不厚道。”艾伯动了动受伤的左臂，“这东西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坎蒂丝仰头长出一口气：“我也没想到效果那么好。” 她只是赌一把。 那些灰狼本能地害怕魔法灯，或者说，害怕上面那个会吸取魔力粒子的法阵。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节 而那颗宝石，也就是炼金炸|弹的原理就是吸收周围的魔力粒子，从而产生爆炸。 当时宝石被认定为失败品的原因，坎蒂丝在进入北地后就察觉到了。 纯粹是因为当地的魔力粒子密度太少，宝石没办法快速收集到足够的魔力粒子。 这次的爆炸来得这么快，也侧面证明那些怪物的身体是由高浓度的魔力粒子组成。 没有实体的怪物……坎蒂丝一开始以为是风元素之类的，但她还从没听说过有哪种元素精灵会变成动物的形状。 “所以，它们果然还是魔物吧？”艾伯叹口气，“是北地特有的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两人就这么瘫软着聊天，慢慢缓过来了。 坎蒂丝扶着墙站起来，打算探查下外面的情况。 她不敢贸然开门，所幸这间小屋还有扇小窗。 透过窗帘的缝隙，坎蒂丝看到那几只灰狼又跟过来了！ 不过，它们已经不能被称作“狼”了。 一只没了半个脑袋，一个没了半边身子。中间那只最惨，上下只剩下肚子连同四条腿，也倔强地跟上来了。 坎蒂丝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的肌肉再次紧绷。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只只剩下半颗头的“灰狼”猛地转头，火焰般的独眼跟她正好对上视线。 坎蒂丝紧咬住下唇，在最后一刻堪堪忍住尖叫。 她没有移开视线，只用手比划出一个“过来”的手势，低声道：“他们跟过来了。” 艾伯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单腿蹦到她身边。 当看到那三只造型诡异的东西时，也不免倒抽一口凉气。 三只缺胳膊少腿的灰狼发现他们后，就开始往这个方向跑。 不过却半个身子的那只总是一副跌跌撞撞的样子，没办法好好走路。而那只剩下肚子和四肢的还经常跟它撞到一起，看起来既恐怖又滑稽。 只有那只半颗头跑得非常快，眼瞅着就要到了！ 艾伯有些焦急：“这可怎么办？” 坎蒂丝掏出另一枚耳坠，准备随时投掷。 就在半颗头即将使用它的种族天赋，穿过外院门进来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灰狼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那声音让艾伯想起杀猪前的猪叫，尖利到变音，几乎能穿透两人的耳膜。 坎蒂丝就眼睁睁它被黏在门上无法动弹，身体像是在被什么一点点吸收，逐渐变得干瘪透明。 最后只留下一股黑气，被风一吹就没了影。 第17章 菲（一） 雪原小屋9 屋内的两人都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艾伯的舌头都有点打结：“这、这就解决了？” 坎蒂丝：“大、大概吧……不过后面还有两只……” 说什么来什么，那两只半残的灰狼终于抵达院门口。 它们似乎没有听到同伴的惨叫声，一起撞上院门。 然后，杀猪般的惨叫来了次双重奏。 坎蒂丝惊呆了。 这么没脑子，是魔物无疑了。 危机被莫名其妙地化解，两人都有点回不过神。 “嘶————” 直到艾伯习惯性换了个姿势站立，右腿的疼痛才把他的神智拉回现实。 坎蒂丝也回过神，赶忙把他扶到唯一的床上坐好。 至此，两人才真正倒出功夫，观察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间屋只比巴哈泽的小屋大一点。可这里有张不小的床，再加上两匹马，就显得空间有些拥挤了。 坎蒂丝无意间摸到床单，惊讶地发现这床单的手感十分细腻，竟像是丝绸的做得。 又用手按压了下床面。柔软地像云朵，怕是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但她还没功夫琢磨这个。 两匹马也受到极大的惊吓，加上在强风下走了一整天，格外需要休息。 坎蒂丝一个转头的功夫，它们居然四肢跪地，趴在地上就开始闭眼睡觉。 看得出来，这间小屋让它们感到分外安全。 坎蒂丝从小母马上卸下自己的手提箱，打算先帮艾伯检查下伤势。 然而房间太暗，仅靠一盏小提灯还是不太够。 “先不急。帮我拿下行李，里面有打火石。”艾伯哈出一口白气搓搓手，指向房间中央的地炉，“我们得尽快生火。” 生火的技术难度太高，坎蒂丝只能再次充当人形拐杖，把高大的青年扶到地炉旁。 用石头砌成的地炉陷在地板下，干燥的柴火已经摆好，像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一样。 艾伯用小刀钻出一小撮木屑，开始生火。 坎蒂丝又向外看了两眼，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忙，我先去外面看一眼。”没等艾伯回应，她将小提灯留下，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攥着耳坠，再次推开房门。 不得不说，这里的气候实在神奇。 刚刚还刮着暴风雪，现在居然连点风有没有了。 不但没有风，一轮弯月也从云层中探出头。月光经过雪地的映照，将任何周围的一切都展示到坎蒂丝眼前。 少女有些紧张地吞咽一下，伸出木杖往雪里戳，来探查前方的路是否安全。 还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平安走到那道有些邪门的院门前。 先推开一条缝查看后，坎蒂丝一咬牙，将院门推开。 门外一片寂静，除了偶尔飞扬起的雪粒，什么都没有。 她不信邪地开始检查院门，摸了外面摸里面，却没发现一点法阵的痕迹。 这就奇怪了。 既然不是法阵效果，这扇门又是怎么把它们“吸收”的？ 眼角突然瞥见一道暖光，小屋的门被打开，艾伯正扶着门框向她招手。 坎蒂丝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踩着自己的脚印回到屋里。 地炉里的柴火被点燃，将不大的房间照得十分明亮。 坎蒂丝在门口跺跺脚，才走近温暖的火堆。 艾伯兴奋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收获，指向角落的一个方桌：“你看，有食物！” 刚刚环境太暗，两人都没注意到那张被放在角落的小方桌。 仔细一看，上面不仅有烤肉和水果，还放着一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葡萄酒，和一罐包装精致的茶罐。 作为一个资深冒险者，艾伯脑子里的概念一直是“谁抢到算谁的”。遇到这种白给的东西，立刻一蹦一蹦地往那儿跳。 结果还没蹦两下，就被坎蒂丝拽住命运的后衣领，差点失去平衡。 “干嘛？”艾伯眼疾手快地扶住一边的墙壁，脑袋微微后转，瞥见坎蒂丝不善的眼神，“那么多我又吃不完，别担心哈。” 坎蒂丝感觉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沉住气，将他按到地炉旁：“我们还有食物。” 艾伯不甘地嚷嚷：“那是肉啊！” 啃了快近一周的干面包，他可怜的肠胃需要美食的安抚。 坎蒂丝不由分说地按住他，并开始卸他左手上的护具。 “这房子明显是有主人的。我们未经允许进了人家的房子，已经是很失礼的行为。现在还要拿食物就太过了……嘶——”解开护腕，看清艾伯的伤势时，她不由倒吸一口气，“这……这不是咬伤吧？” 艾伯被咬的地方在小臂，现在已经是一片乌黑，几乎覆盖小臂上三分之一的皮肤。 他本人也被吓坏了：“果然是魔物，我以前在协会见过这种伤！” 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全身抖了一下，可怜巴巴地看向坎蒂丝：“你看这情况……我不会……要截肢吧？” 坎蒂丝快速将他的右腿上的防具卸下，露出同样可怖的一片黑色。 她握住艾伯的脚，上下左右掰了一圈：“有感觉吗？” 艾伯点点头。 她又拧了一把脚背上的皮，换来对方的痛呼声才停手。 “还有救，你别急。”坎蒂丝迅速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先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药丸，紧接着掏出几个小玻璃瓶，开始现场配外敷药，“你这种情况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期间要忌荤忌酒忌烟。” 艾伯：…………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毕竟不用截肢。 就是最后一句话…… 艾伯看看那张摆满美食的方桌，再看看坎蒂丝的小脑瓜，有点分不清是不是在诓他…… 坎蒂丝配药的手速十分惊人。还没等艾伯琢磨出个结果，就将糊状的药膏抹在到他的两块伤处，并用干净的布条包好。 被剥夺美食伤患还在不满地拍地：“那让我去床上睡吧！那张床超舒服，居然跟我家里的床差不多。” 坎蒂丝递面包的手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一脸复杂地看向艾伯。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节 艾伯看清她的眼神，瘪瘪嘴：“床也不行啊？等这间房子的主人回来我就下来也不行吗？” “其实，我刚刚想起一件事。”坎蒂丝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昨天你去集市打探情报时，巴哈泽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她将那个年轻人在暴风雪里迷路，正巧看到一间小木屋，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就被传送到帕马镇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叙述，艾伯也沉默了。 坎蒂丝：“这件事没被传扬开，说明能活着出来的人不多。而且大部分人听完，都会觉得对方在撒谎。” 艾伯实事求是道：“单听这个故事，确实很扯。” 只不过更扯的是，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类似的环境。 坎蒂丝强调道：“那个年轻人没有碰小屋里的食物，也没有睡主人的床。” 艾伯闭上眼，还试图挽回一点尊严：“没办法，习惯性思维了。我忏悔。” 冒险者都是这样，看到宝箱就开，看到装备就捡。如果手头的行李不多，还会捡垃圾换钱…… 更别说，在死里逃生后看到美食和美酒，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坎蒂丝继续提醒他：“还记得我们刚进北地时，在路上看到不少全身赤|裸，面色平和安详的尸体吗？” 艾伯的眼睛缓缓睁大：“你是说……” “吃点肉，喝点酒，再烤烤火，身体自然就热了。”坎蒂丝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张充满诱惑的床，“把衣服脱了睡，肯定比穿着护具睡舒服。” 艾伯狠狠打了一个激灵，冷汗都冒出来了。 要不是腿上有伤，恨不得给坎蒂丝表演个一蹦三尺高。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些失态的声音暴露出他的紧张，深吸几口气后才勉强镇定下来，“这么说，那三只魔物的死也跟这个小屋有关？” 坎蒂丝站起身，开始在不大的空间中踱步：“是。我刚刚检查过，门上没有法阵的痕迹，只是扇普通的门。” “这怎么可能……”艾伯摇摇头，喃喃自语，“我们都看到了，那些新型魔物是怎么死的……” 坎蒂丝拿起木杖，开始在房间的天棚、墙壁和各式家具上敲敲打打。 “我以前听说过一个理论。说魔物之所以喜欢攻击人类，是因为想要吞噬人类的灵魂。”她不急不忙地走着，观察所看到的一切， 她的手杖忽地指向艾伯的伤处：“可灵魂和肉|体的连接很紧密。如果它们的目标是灵魂，就会想尽办法毁掉、或者尽量伤害目标的身体。” 身体变得破破烂烂后，肉|体与灵魂间的纽带就会松动。 这才是它们想要的。 艾伯想了想，觉得不太对：“所以？这跟我们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我们之前的行动已经证明，那三只没有实体的灰狼是由高浓度的魔力粒子组成的。”坎蒂丝顿了顿，又道，“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洞附近，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终于站定，隔着炉火看向艾伯：“由魔力粒子组成的生物，没有固定的形态，可以变成任何东西……” 艾伯猛地反应过来，却在发声前改口：“不对，你不是说过，‘他们’是拥有智慧的种族吗？” 那三只排队送死的怪物哪里像有智慧了？ “不是它们，而是它。”坎蒂丝抬头注视着小屋的房顶，木杖往地上一敲。 “两枚气泡碰到一起，大的就会把小的吞噬。” “这栋房子，就是传说中的‘菲’。” 第18章 菲（二） 雪原小屋10 那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将艾伯定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且默契地保持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五秒…… 十秒…… 三十秒过去了………… 艾伯忍不住眨了下眼，转了转眼珠，看到坎蒂丝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站得笔直，仿佛一座雕像。 炉火在他们中间静静燃烧，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周遭的空气从神秘莫测转向迷之尴尬。 艾伯的内心不禁泛起一丝同情。 谁没有过中二的时候呢？ 社死而已，死着死着就习惯了。 青年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用咳嗽声缓解气氛，不防房间中央的炉火倏然熄灭。 “咳！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口气没喘好，艾伯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弯腰猛咳。 “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 骤然变黑的房间里，食物、美酒、地炉……所有的物品都变成一个个小光团，在空中缓慢飞舞。 它们一边徘徊，一边发出阵阵的嬉笑声，在两人耳边形成立体回声的效果。 有几个光团似乎是特别喜欢艾伯，不停在他周围打转，还不断发出“嘻嘻”的笑声。 本来就没喘匀气的艾伯被这么一吓，瞪着眼睛打了个嗝。 光团们的嬉笑声更大了，不过也没再为难这位可怜的男士。 它们以一种螺旋的轨道向上飞，最后聚集到一个点，刺目的白光让坎蒂丝不得不用手肘遮住双眼。 巨大的光球散开，一个长着两对透明翅膀，巴掌大的小人飞了出来。 四散的光粒在小人的指挥下再次聚集。 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四个小光球，分别飞到房间的四角负责照明。 艾伯都看呆了，连下巴都忘记合上。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见多识广，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还是十分震撼。 坎蒂丝也很激动。 但她的激动只表现在加速的心跳和脸红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很高兴认识你。”坎蒂丝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自然，仰起头看向小人，“我该怎么称呼你？小精灵？小仙女？还是魔法使大人？” 小人都没有反应，只是背着两只小手，歪头冲她笑。 “那么，菲？” 坎蒂丝试探地伸出手。 小人高兴地飞了几圈，最后坐进坎蒂丝的手心。头枕着双臂，趴在她的大拇指上。 身后两对透明的翅膀也顺从地垂下，轻轻扫过坎蒂丝的指尖。 “这……这…………”艾伯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真的是菲！活的菲！！” 说着也满目兴奋地试探着伸出自己的大手，仿佛在等待对方的临幸。 可他的大嗓门引起菲的蔑视。 没等对方靠近，艾伯就“哎呦”一声抽回右手并不断甩动，嘴里还嚷嚷着“好烫好烫”。 坎蒂丝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不禁笑出了声。 艾伯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家伙：“她……等等，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小人全身都发着淡淡的白光，只能看清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赤着脚来回摆腿。 “菲没有性别，现在这幅装扮……叫‘她’比较合适吧？”坎蒂丝小心试探手心小人的态度。 菲没有反驳也没有做任何表示，还是用那副笑眯眯地表情看她。 “……算了，其实也无所谓。”艾伯揉了下额前的碎发，“你就不觉得，她长得跟你有点像？” 坎蒂丝仔细一看，还真是。 除了瞳色不一样，基本就是个缩小版的她。 这个调皮的小家伙捏了张跟她相似的脸。 不过，由于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原本有九成像的脸，打眼看去也只有五六成相似。 坎蒂丝反而有些高兴：“她这是喜欢我的意思。” “你又知道了？”艾伯看了眼在她手心躺下打滚的小人，还是面露质疑。 “菲就是这样的，他们没有固定形态，变成什么就说明喜欢什么。准确来说，这只是她的一部分，我们现在还在她的身体里。”坎蒂丝伸出另一只手，两手捧着小人，让她能滚得更舒服一点，“我之前看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地方要修路，可原定的路线上有一棵上百年的古树，挡住了最佳路线。” “修路工们正打算砍掉那棵树时，古树突然变成一个光团飞走了。”她看向艾伯，弯弯眼睛，“这发展是不是很耳熟。” 艾伯似乎是明白了，却也不能理解：“那只菲做了几百年的树？图什么啊？” 坎蒂丝歪歪头：“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大概只是纯粹的无聊？” “你看看她，这不就是闲得发慌？”她用眼角示意自己手心里的小人，小声道，“她肯定不是为了救人才生活在这里的。” 结合巴哈泽讲的故事，坎蒂丝想到一路遇见的尸体们。 尸体里有人为的，也有冻死的。 尤其是那批面色安详的冻尸兄，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基本可以肯定，如果她刚刚没阻止艾伯吃东西、睡大床，他们的结局就会跟那些尸体兄一样，躺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即使是意识到这一点，坎蒂丝依然没有害怕。 或者说，那种恐惧害怕的心理，早已被发现传说物种的兴奋挤到犄角旮旯里，一时半会是没法发芽了。 看着小人的各种卖萌的动作，坎蒂丝不由长叹一口气，换来艾伯一个疑惑的眼神。 坎蒂丝：“就是可惜了，这只菲不会说话。我还想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事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节 菲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转过头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说话？”艾伯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说不定只是人家不想理你。” 菲那双浅灰色的眼珠转了转，似乎觉得这个发展更有趣些。闭上嘴，回到看戏的状态。 坎蒂丝有理有据地反驳：“在我已知的所有确定或疑似的案例里，没有一只菲开口过说话。他们会在暴露身份的瞬间消失。” 艾伯看向她的手心。 小家伙已经换了个姿势，趴在坎蒂丝手里，两只小脚丫正交替着晃着。双手捧脸，笑容一点都没变。 也不知为什么，艾伯觉得那个笑里带着点搞事的意味。 还没等他细品，又听坎蒂丝继续分析：“根据我们刚刚的对话，和她的反应能推测出来，她其实也没太听懂我们说的话。可能只是对肢体语言有些反应。” 趴在她手心的菲突然停止晃腿。 艾伯回过神：“啊？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只菲的智力不高，可能还是个小孩子。”坎蒂丝自信又严肃地说出自己的结论，“就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才会对那些随便碰自己东西的人格外记恨。” 菲：………… 笑容逐渐消失.jpg 艾伯被说服了：“原来是这样！” 菲：…………她要生气了：） 坎蒂丝感到有一股气流凭空出现在手心处，一团白烟将她手里的小人笼罩。 在两人的目瞪口呆下，她的手中多出一只耳朵很大的迷你小猪崽。 “这……这又是什么意思？”艾伯迷惑了，“这只菲喜欢你，也喜欢猪？” 坎蒂丝：“…………” 我怀疑你在骂我，可我没有证据。 *** 怀抱着对人生的疑惑，坎蒂丝抱着猪形菲睡过去了，一夜无梦。 不出所料，第二天坎蒂丝和艾伯，连同他们的两匹马和行李，一起被传送到那个无名村的不远处。 坎蒂丝将小猪菲放到地上，蹲下身摸摸她的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实在没有诚意，她赶紧补充道：“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告诉我……呃……” 她忘记这只菲不会讲话的事了。 小猪没有像她想象中的化作光团消失，而是用自己的小短蹄子搭上她的膝盖，像是想要爬上去。 坎蒂丝不明所以地将她抱到自己的膝头。 可很明显，小猪并不满足于此。 一顿哼哧哼哧地动作后，她成功钻进坎蒂丝的衣领里，只露出个小脑袋，跟站在对面的艾伯大眼瞪小眼。 “哎呦，”艾伯调侃道，“她是赖上你了？” 坎蒂丝低头对上那双控诉的豆豆眼，整颗心都化了：“这是我的荣幸。” 就这样，两人两马一猪，一齐走向村庄的大门。 看守大门的是两名背着剑的中年人，板着脸拦住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艾伯亮出自己的协会徽章：“我们是冒险者，来这里……” “又是来找英雄之墓的是吧？”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都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撇了眼艾伯的瘸腿，又探头看看两人身后，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底气更足了几分：“快走吧，这里不欢迎冒险者！”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艾伯的嘴角抽了抽，立刻转换话头：“我们来这里，是因为一项委托。” 他向坎蒂丝伸出手，后者会意，将那个独眼老人的委托信递给他。 艾伯将折成信封的纸展开：“我们收到一位叫厄尔的独眼商人的委托，来医治邓恩先生的孙女。” 第19章 《我与勇者间不可描述的二三事》 英雄…… 两名看门人互望了一眼，看起来有些犹豫。 艾伯见状，疑惑地挑眉：“你们不相信？” 那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想了想，跟同伴耳语几句，快速跑进村报信了。 没过多久，他搀着一位穿着厚皮袄老人快步走回来。 “医生！医生在哪儿？”老人声音沙哑，混沌的眼白上遍布血丝，可双眼却亮得吓人，“快，快救救我的孩子！” 艾伯向侧面让开一步，露出站在身后的少女。 老人身体定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这……” 坎蒂丝对他这种有些失礼的举动并不在意。顺手牵起缰绳，准备往村里走。 “我不是医生，是胡慕斯药剂科的学生。一位叫厄尔的老商人委托我过来看看。”坎蒂丝将信递给老人，“病人在哪儿？能不能救还需要具体看过才能知道。” 老人，也就是这个无名村的村长邓恩，哆哆嗦嗦地看完整封信，急忙让开道路：“非常感谢您，奈默小姐。请您跟我来……” 坎蒂丝和艾伯跟在他们身后，顺便四处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是个不大的村子，跟打听来的情况差不多，只有十几户的人家。 街上的路人寥寥无几。从穿着和装备上看，里面并没有外来的冒险者。 这里的房子都有被加固过的痕迹，居民的衣着也相对体面。比起之前那个村子里的村民，甚至更健壮些。 最神奇的是，这么小的村子里还有一家小旅店。 她能推测出这个地点，别人也能。 现在看，应当有不少跟她看法一致的人…… 是恰巧最近没有冒险者光顾吗？ 不过走了会儿神，一转眼，他们已经站在村长的家门口了。 坎蒂丝卸下手提箱，率先走进门。 艾伯的一条腿还不太方便，此时正拿着坎蒂丝的手杖当拐棍，慢慢跟进去。 进入内室，坎蒂丝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以及坐在床边低泣的老妇人。 邓恩先生赶忙将自己的妻子拉到一边，请坎蒂丝上前查看。 坎蒂丝换下那双不太便利的大棉手套，从兜里掏出常用的黑手套戴上，用一条白布捂住口鼻，这才将视线放到女孩的身上。 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圆嘟嘟的小脸上浮现着不太正常的潮红。似乎是鼻腔不太通畅，一直在用嘴呼吸，时不时咳嗽两声。 菲只露出半个脑袋看了眼，就缩回坎蒂丝的衣襟里不再冒头。 坎蒂丝看向站在一旁的老妇人：“她最近都吃了什么药？” 老妇人赶紧抹干眼泪，报出几种常见的草药，并解释道：“我听别人说，发热的时候吃这些就好。最开始小艾玛确实也退烧了，可不到一天就又烧起来了……” 她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就这样反复烧着，到现在温度根本降不下来……” 坎蒂丝点点头，俯身开始检查女孩的咽喉和眼球，并粗略检查了下她身上有没有起疹子或其他东西。 妇人将剩下的草药拿过来，她仔细观察一番后松了口气。 “不是流行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普通的伤风。一直没好应该是这里的草药不太新鲜的缘故。”坎蒂丝摘下白布条，指了指一旁的草药，“倒不是不能用，可能是小孩子的体质不太好，平常人用的药量对她来说不太够。” 她在手提箱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玻璃小瓶，数出十几颗药丸放到妇人手里：“正好我这儿有现成的。一日两粒，吃一周就差不多了。” 妇人一阵千恩万谢地鞠躬，邓恩先生也红了眼睛，在一边不停道谢。 “先别忙着道谢。她烧得时间太长，必须尽快降温。”坎蒂丝又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妇人，“发汗用的。加两碗水煮开，给她灌下去。” 又想到这些人大概也没有和熟水的习惯，补充了一句：“再多煮些开水，发汗期间要一直补充水分。” 老妇人赶忙去烧水了，邓恩先生跟着也去帮忙，只留下坎蒂丝和艾伯在床边照顾小姑娘。 艾伯眼珠转了一圈，小声跟坎蒂丝说：“你发现没？这里几乎没有小孩子。” 坎蒂丝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他一眼，又看了眼床上的女孩：“你瞎了？” “哎，我不是说她。”艾伯一拍大腿，“我的意思是，没有其他的孩子。我连个十几岁的年轻人都没看到，大多都三十岁往上了。” 坎蒂丝不敢苟同：“说不定都在家里睡觉呢，现在还不到七点。” 艾伯瘪瘪嘴，不做声了。 热汤很快就被端上来了。坎蒂丝连忙上前帮着老妇人扶起女孩，给她灌了两大碗药汤。 很快，孩子开始出汗了。 坎蒂丝又开始帮着女孩换衣服擦汗喂水，忙得飞起。 艾伯这个暂时的残障人士因为碍手碍脚还占地方，被礼貌地请出门。在刀疤男的帮助下，带着行李入住旅店。 刀疤男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男人，简单粗暴地将两人的行李丢进房间，没打声招呼就走了。 艾伯看他那副样子，对着甩上的房门无所谓地耸肩。 就是有些行李掉出来了，他还要一瘸一拐地上前收拾。 整理着整理着，他的眼角扫到一处，不由“呦嚯”了一声。 看看他发现了什么？ 《我与勇者间不可描述的二三事》。 这书名，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读物。 坎蒂丝这人挺有意思的。嘴上说着嫌弃兽皮占地方不肯带，闹了半天是为了给她的小黄书腾地儿呢！ 艾伯如获至宝，行李也不收拾了，扑到床上就开始观摩学习。 几秒后，兴奋猥琐的眼神变得萎靡。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节 这居然是本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探险小说。 故事讲述的是虚构的主角和勇者伊里欧斯一起探险，顺便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个虚构的主角，还特么是个男的。 有那么一瞬间，艾伯有点想歪。 说不准这是个喜欢男人味的作者？坎蒂丝原来好这口？ 于是他重燃好奇，又读了几章。 然后眼睛就拔不出来了，连午饭都没吃。 直到坎蒂丝带着一身疲乏走进房间，他也只是用余光瞟了下，继续翻书。 坎蒂丝从他身后探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这本书很有意思吧？” “嗯嗯……”艾伯模糊不清地应和着，眼睛一刻都没离开书页。 菲憋了整整一天，大概是有点闷了。 哼唧唧地从坎蒂丝的衣领里拱出来，呼扇着大耳朵飞到艾伯的头上。 坎蒂丝没管他们，径自下楼买吃的去了。 临走前把烛台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保证他们的阅读环境里光线充足。 直到夕阳西下，艾伯才意犹未尽地翻过最后一页，仰面躺倒在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是本虚构的小说，全篇用第一人称叙述，非常有代入感。 背景是在薄暮时代末期，“大崩坏”之前的几年。 十五岁的伊里欧斯和“我”，也就是虚构主角，两人不顾他人反对，毅然退学，踏上成为冒险者的第一步。 在接下来的数年里，他们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最有名的，当属之后跟他一起封印恶魔的几名英雄——矮人战士赛门、精灵治愈师西西里娅、魔人法师欧珀，以及一名没有透露姓名的神秘贤者。 总的来说，这场旅途是轻松愉快的。他们是最好的伙伴，是彼此的知己。 尽管种族不同，却能将彼此的后背交托给对方。 要知道，当时正是四大文明种族互撕最狠时代。 在那个时代产生的友情，说一句奇迹也不算夸张。 路途在一个美好的节点戛然而止。 魔人族的欧珀向精灵族的西西里娅求婚了；矮人族的赛门打算回家一趟，因为他的第三个孙子出生了；无名的贤者准备启程去调查无尽之海的边缘…… 伊里欧斯收到一封家书，自己的表妹即将嫁人，舅舅一家希望他能回家团聚。 虚构的主角看着他们笑着互相挥别，却并没有答应伊里欧斯的邀请，而是独自踏上另一段的旅程。 他们的故事在这里结束了。 可艾伯知道，不到一年，另一个有关他们的故事就会开启。 恶魔冲破了封印，不停在各个大陆间收割灵魂。最后，伊里欧斯重新召集了伙伴，合力将可怕的恶魔再次封印。 只是，他们的代价也很惨重。 赛门失去了右手，欧珀失去了双眼，西西里娅因为消耗过多外貌几乎变成一个老人…… 而那位无名的贤者，则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谁也不知道伊里欧斯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从地狱回到人间。 英雄的使命似乎在他们拯救世界的瞬间就结束了。 他们今后会怎样？要如何面对伤亡惨重的同伴和他们的家人？ 没有人知道。 或许，也没有人在意…… “看完了？”坎蒂丝清朗的声音打断艾伯乱七八糟的思绪，瞬时清醒。 这姑娘早就吃完回来，现在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变成小猪的菲早已转移阵地，正趴在她手边，一双豆豆眼盯着本子看。 “看完就去吃饭，再不吃睡觉前就要积食了。”她对艾伯扬扬下巴，示意床头柜那边的碗，“村长家熬了骨头汤，我给你要来了一碗。” 艾伯开心地从床上爬起：“薇娜说你会照顾人我一开始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 他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把书翻到第一页，想要再看一遍。 坎蒂丝放下笔，有些惊讶地看他：“这么喜欢？” “嗯嗯！”艾伯嗦着汤，眼睛还在歪着看书，“这可是伊里欧斯啊，我的偶像！我之所以想当冒险者，就是因为他。” 坎蒂丝拉长声音：“哦——” 看来也不是不喜欢学习，只是看学什么了。 “这个作者也太厉害了，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艾伯没注意她有些调侃的声调，还在发泄自己激动的心情，“让我看看……‘阿布希丹·a’。我记住他的名字了！” 第20章 传说之物 英雄之墓2 坎蒂丝还趴在桌上写日记，头也没抬地说道：“阿布希丹……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没错没错，他本人一定是个非常风趣的人。”艾伯已经彻底变成作者的小粉丝，彩虹屁脱口而出，“而且很有实战经验，里面很多自救手法都非常有用！下次我们也可以试……” “那就不必了。” 坎蒂丝急忙打断他的毒奶，解释道：“我是说他的名字，挺有意思的。” 艾伯：“啊？” “阿布希丹，是种常用的炼金原料。”坎蒂丝从一旁半开的手提箱里翻出一块石头，顺手扔给艾伯，“它的另一个名字你一定知道，有很多地方也把它当做护身符。” 艾伯单手接住，有些惊讶的看着手里的那块黑色的不规则宝石：“黑曜石？” “挺稀奇的吧？我还没听过有人用它当名字。”坎蒂丝看到小猪菲正趴到本子上赖着不走，就顺便开始撸猪，“哦对，那块你可以留着。据说黑曜石有辟邪的作用……”正好你最近挺倒霉的。 省略的话已经在她的眼神里暴露无遗，艾伯感觉腿上的伤更痛了。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右腿，不出意外地疼到面容扭曲：“这伤还要养多久啊……” 坎蒂丝被他的动作吓到，忙上前按住他的脚腕，板着脸喝道：“不要乱动！” 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把一米八的大男人镇住了。 艾伯就像个小鹌鹑，战战兢兢地偷看她的脸色，嘴里嘟嘟囔囔：“我总不能这么废着吧，你可是我的保护对象欸……” “你现在也是我的病人。”坎蒂丝没理会他的碎碎念，拆开布条查看、换药、重包扎一气呵成。 艾伯看了眼重新包扎好的手脚，忧郁地瘫回床上：“我这样还要多久才能好？” “起码半个月。”坎蒂丝回到桌边，将压在本子上的小猪捞到腿上，拿起笔继续写，“知足吧，很多被魔物咬了却没及时治疗的，不是截肢就是死。你不过是要躺十几天而已。” 艾伯沉默半晌，抓了把头发，哭笑不得道：“抱歉……没想到最后拖后腿的人会是我……” 明明他才是来帮忙的那一个…… 坎蒂丝笔尖微顿，下一秒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写日记。 “你不是后腿。”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没有指责也没有安慰，“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这么顺利到达这里。” 合上本子，坎蒂丝认真看向艾伯：“我们是同伴，互相照顾是理所应当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少女端正地坐在那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青年，像是在等待回应。 她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单单是看着她，就很容易让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艾伯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薇娜那个难伺候的大小姐会喜欢她了。 “哎呀，跟你做队友真有安全感，我都舍不得让你走了。”艾伯故意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躺回立在床头的枕头，笑嘻嘻地指着自己，“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一起做冒险者？我还能帮你写推荐信哦。” 说着，还对她抛了个熟悉的媚眼。 坎蒂丝微微挑眉。 可还没等她说什么，手里的菲就扇着大耳朵冲到艾伯面前，直接用身体盖住他的脸，任凭他怎么扯都扯不掉，看得坎蒂丝忍俊不禁。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该按目前的状况重新制定计划。”坎蒂丝走上前将菲抱回自己的怀里，“那个小姑娘的病还没完全好，明天我还要去邓恩先生家看看。你既然行动还不是很方便，就在旅馆内打听情报就好。我刚刚下楼看到有人在一楼喝酒。” 艾伯比出一个ok的手势，这事就先这么定下了。 第二天，坎蒂丝按照昨天商量好的那样，头顶着一只菲，来到邓恩先生的家里。 街上依然没有多少人。跟艾伯说的一样，都是三十岁往上的中年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避开坎蒂丝交谈着什么。 这里跟之前路过的村子不一样。 没有被开垦的土地，也没人出门打猎的样子…… 一些村民的打扮有些像矿工，可坎蒂丝也没看到任何矿洞或熔炉。 即使有，这样偏远且环境恶劣的地方，他们要怎么把矿石运出去？ 坎蒂丝不由皱眉，他们究竟是靠什么维持生活的？仅仅是靠那些偶尔光临的冒险者吗？ 本以为菲的存在会很引人注意，但她用一个头顶顶猪的造型走过大半个村子，居然没人投来惊讶的目光，大部分是忌惮和防备的眼神。 坎蒂丝摸了摸菲，确实是有实体的。 有关菲这种生物的故事传得都很夸张，隐身这种幻术也许对他们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想到这里，她不再纠结，抬手敲了敲眼前的木门。 那位老妇人，也就是邓恩先生的太太为她开了门。一见面就十分激动地握住坎蒂丝的双手。 “真的，真的谢谢您！艾玛已经退烧了！”老妇人的声音都在发颤，将她快速引进房间，“您还没吃饭吧，快快进来坐……” 坎蒂丝几乎是被她拖进房间的，一眼就看到邓恩先生正拿着木勺，喂床上的女孩喝粥。 女孩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打理了，乱糟糟地像稻草。 突然见到个陌生人进来，第一反应居然是躲到自己的祖父身后。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节 坎蒂丝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看来恢复得不错。” 邓恩先生连忙起身向她道谢，并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多亏了奈默小姐的照顾你才能好得这么快。还不快谢谢人家！” 女孩还抓着祖父的衣角不肯松开，只是有些无措地看了眼坎蒂丝，低头没说话。 坎蒂丝对小孩子一贯很宽容。她走到床边坐下，尽量放柔声音道：“我还需要检查你的身体恢复情况，可以吗？” 女孩被她的声音安抚，也松开了邓恩先生的衣角，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坎蒂丝按照昨天的步骤，查看了她的咽喉，又着重检查了女孩后颈和前胸的几处皮肤，才确认她的病确实好转并没有复发的情况。 可查着查着，坎蒂丝发觉有些不对劲。 女孩的神情有些过于呆滞，反应也比较慢。嘴边流了口水自己也没注意到，还是邓恩太太上前熟练地帮她擦去。 坎蒂丝见状，大概有数了。 没特别提，只说了女孩的身体已经无恙。 邓恩夫妇听完，又是一顿千恩万谢。三人抱在一起，流下后怕的泪水。 坎蒂丝此时不好打扰他们，只能立在一边，左右打量了下他们的居住的屋子。 小屋里的房间不多，只有大厅和一个仓库似的小房间，里面似乎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坎蒂丝眯起眼，隐约看到一些勘察挖掘用的工具和装备。 从摆设来看，他们一家的主要活动范围都在这个大厅里。壁炉边架着铁架，显然是兼任了厨房的作用。 比较显眼的大件就只有屋中央摆的那一张方桌和周边的三张椅子，餐具和鞋似乎都没有多余的。 这个家里少了一代人。 邓恩先生最先从情绪里抽离，急忙招呼自己的太太，给坎蒂丝准备饭食。 艾玛小朋友已经吃完早饭，现在也睡不着，在床上和自己的布偶玩过家家。 坎蒂丝舀起一勺糊糊，眼角看到女孩在和玩偶自说自话地表演。沉默几息，还是放低声音询问：“艾玛的父母……是在别的村子生活吗？” 见对面的两位老人的动作都僵了一瞬，坎蒂丝急忙解释道：“算是我多管闲事。可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艾玛这种情况需要人长期照顾……” 老妇人已经开始无声地掉眼泪了，邓恩先生则是长叹一声，放下手上的木勺。 “这些……我们也知道。”他的声音有些艰涩，痛苦地闭上眼，“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儿子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艾玛天生就有这样的病，她的母亲发现后也跟人跑了……” 他慢慢抬头，艰难地对坎蒂丝露出一个苦笑：“我也不怪她。像我们这样的人单单是活着就很艰难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至于未来，不愿想也不敢想。 这次，坎蒂丝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你们……是为了英雄之墓里的宝藏，才搬过来的。”她抬起头，目光变得凛冽，“或者说，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因此才搬迁过来的，对吗？” 邓恩先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猜到，一时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才塌下肩膀：“你说得没错……肯，也就是我的儿子去世时，我意外听到一位学者大人与他同伴的对话。说那座充满宝藏的英雄之墓，就在这附近。” 坎蒂丝觉得不可思议：“你就因为一句话，搬到这种地方？” “您不懂，您不明白！这对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邓恩先生突然发狂似的低吼出声，使劲揉搓着自己的头发，猛地抬眼看向坎蒂丝，“只要能让我儿子复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绝不会放弃！！” 坎蒂丝被他那幅几乎疯魔的表情吓到，身体不禁往后倾了一点。抿着唇，不说话了。 “对不起，奈默小姐。他只要一提到这些就会变成这样。”老妇人忙抓住丈夫的手，一边拭泪一边看向她，“但我们真的不能当做不知道，不管是为了艾玛还是我们自己。” 坎蒂丝犹豫了一瞬，还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能让死者复生的东西。” 邓恩先生的情绪原本已经镇定下来，却又被这句话挑起，高声道：“不！是有的！贤者之石……对，就是能点石成金，让人得到永生的贤者之石，那位大人是这么说的！” 坎蒂丝：“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 “英雄之墓也只是传说中的东西，您不是也来了？”邓恩先生双眼充血，紧盯着坎蒂丝。 坎蒂丝感觉得到，他现在的心态非常糟糕。 可如其把希望放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还不如离开北地，找一个安稳的小镇定居。 像艾玛这种情况，好好照料是可以做到行为自理的。也许情况并不会比现在更糟。 权衡再三，她还是劝道：“你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也经常有冒险者出入就应该明白，即使英雄之墓是存在的，也不会轻易被找到……” “我们找到了。” 坎蒂丝倏地抬头。 老人慢慢站起身，佝偻的身体逐渐挺直，眼底带着股近似疯狂的亢奋：“那座传说中的墓穴，我们已经找到了。” 第21章 来自地底的男人 英雄之墓3 咣当—— 木椅在她突然站起的动作下翻倒，发出巨大的响声。 坐在床上小艾玛连忙抱紧自己的布偶，惊恐地看向对峙的两人。 坎蒂丝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吞咽下一口唾液才艰难开口：“你……说什么？” 邓恩先生仿佛刚从那股诡异的疯狂中抽身，眼神变得清明后又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我……不不……我没有……” 坎蒂丝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眼角瞥见他的胳膊上似乎有个纹身。还没等她看清，下一瞬就被他大力推开。 老人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抱着双臂，全身都在发抖。 这可不像是发现宝藏的反应。 “你们进到墓室内了？里面有什么？”她习惯性地皱起眉，先是看向对面瑟瑟发抖的老人，又看向他身后一脸担忧的老妇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将一件披肩盖到丈夫身上，神色间满是忧伤：“还请您不要怪他……他从那里回来后，就时常变成这副样子……” 根据老妇人的讲述，坎蒂丝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 “大概半个月前发生了一场地震，把村子西边的几处偏远的库房震塌了。”老妇哀叹一声，“里面虽然没住人，可房子塌了总要修啊。老头子就拿着工具，领头带人去了……” 可就在清理塌陷库房的过程中，不知是谁无意一铲，居然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地震…… 坎蒂丝在心里算了下时间。 半个月前，正好是她和艾伯正式组队的时候。 她看向还裹着披肩，忍不住发抖的邓肯先生：“他们就直接下去了？” “不不……当时谁都不知道那是个墓穴，以为只是个常年没被发现的地下室。”老妇人急忙摆手否认，“可您也知道，常年被封闭的地下室都会有毒气，也没人想要下去，直到那个人出现……” 妇人的双眼徒然睁大，搭在丈夫肩头的手同时攥紧：“一个衣着褴褛的人从那个地道里爬出来了！我们都以为是尸鬼，可后来发现，那确实是个活人……” 坎蒂丝也很惊讶：“……活人？” 一个大活人在一群人的围观下，从地道里爬出来…… 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一定很刺激。 “就是他告诉你们，那条地道是英雄之墓的入口？”坎蒂丝双手抱肩，“他是什么人？” 邓恩先生似乎是终于脱离了那种不正常的状态。他缓缓拍了拍老妇人的手，后者急忙给他倒了一小杯酒。 “不，不是他。是我们下去，亲眼看到的……”邓恩先生颤颤巍巍地喝下一口酒，才继续说道，“我看到了……墓室的大门上篆刻着勇者伊里欧斯的名字。” 说罢，他双手抱住脑袋，十指抓挠着头皮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我们打不开那扇门。无论使用重锤击打，还是用铁铲挖掘，后来甚至用上了□□……”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打不开那扇门！” 坎蒂丝了然。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那个刀疤男不愿意让冒险者进村的原因。 他们已经发现了英雄之墓，自然不想让外人在这时候多分一杯羹。 坎蒂丝甚至想象得到，当他们发现地道的尽头就是英雄之墓的入口时，这帮人有多激动。 然而，激动也没用。 就像有人把一个装着无价之宝的宝箱送到你面前，可你不会开锁，再珍贵的宝藏也约等于零。 坎蒂丝沉吟片刻：“那个从地道里爬出来的男人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邓恩闭着眼摆摆手：“没用的，他就是个疯子。” 坎蒂丝不置可否地交握着双手：“我想见见他。” 邓恩：“他白天会在村里闲逛，大部分时间都在你们住的那间旅店喝酒。”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他真的不太正常，根本问不出来什么。否则我们也不会放他在外面乱晃……” “这点，我会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坎蒂丝拿着自己的手提箱站起身，向两位老人点头致意，“感谢你们提供的线索。” 邓恩抬头看向少女，布满皱纹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我们……我们并不是想要独占那颗贤者之石……但如果您真的能找到，我只希望您能……” “我对它没有兴趣，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死而复生。”坎蒂丝打断他的话头，目光触及到老人瞬间黯淡下目光，顿了顿，又道，“我的任务目标是一本古书。” 老人的眼底又亮了亮。匆忙站起身，拉着老妇人将她送出小屋。 木门被关上，同时隔绝了屋内人的低语。 直到双脚踏上街面，坎蒂丝也没缓过神。 她没做过冒险者，也没有任何探险经历。 可直觉告诉她，这一路走来，自己运气实在过于逆天了。 在学院的图书馆里翻翻就能找到勇者日记的节选。 还很凑巧，是一段明确指出伊里欧斯故乡所在地的片段。 更巧的是，这个地方正好有个新建的村落，还刚好在她到来前不久发现了墓室的大门。 半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正好是还没外人注意到这个村子的异常，她可以捷足先登的大好时机…… 一步一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摆上一条坦途大路，她没有理由不往前走。 坎蒂丝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节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影子在阳光的拉扯下延伸到几步之外。 黑色的影子白色的雪，在地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么一直盯着看，让坎蒂丝有种与另一个自己对视的错觉。 突然，另一道黑影闯入她的影子，瞬间延长了阴影的长度。 坎蒂丝顺着看去，先是看到一双几乎磨破的鞋，然后是如同抹布般的披风边缘，再往上，终于看到一张不修边幅的脸。 来人带着兜帽，只是这个造型，一看就像是好几年都没洗过澡。 坎蒂丝甚至觉得要感谢北地较低的气温，来人才没有被蚊虫环绕的烦恼。 白色的头发和胡子都自由生长过了头，几乎将他的脸完全掩盖，五官里只露出一双混沌的眼睛。 坎蒂丝从未见过这种眼睛。 像是打翻了十几种颜料，又被画笔搅合到一起的颜色，有种让人难以形容的不适。 男人只是扫了她一眼，就高举起手中的酒瓶吨吨吨地一顿喝，最后以一个响亮又带着味道的酒嗝结束。 他在坎蒂丝不可思议的目光里，仿佛承包了整条大街般地一瘫，不到几秒就打起了呼噜。 坎蒂丝：瞳孔地震.jpg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又是见识到生物多样性的一天。 她默默绕过这位奇男子，向旅店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艾伯用那只没有残废的手高举酒杯，跟旅店的老板娘聊得正欢。 老板娘是个画着浓妆、五官艳丽的女人，就是说话间透着一股不符合外貌的狂野：“所以说，就不能惯着你们这群臭男人！一天不管就能上天，不知道哪天就把自己作死了！” 艾伯像个应声虫似的点头：“是是是！有人管是有福气，没人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板娘：“小兄弟年纪轻轻却很懂道理嘛。来来来，再送你一杯！” 艾伯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伸出的手腕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握住。 一回头，就对上坎蒂丝的死鱼眼。 坎蒂丝扫了眼桌上那盘啃了一半的骨头。 一手制住他的右手，一手拿过酒杯闻了闻，随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听话是吧？跟我上楼，我马上给你做截肢。” 艾伯双膝一软，差点给她跪下。 “美丽聪慧又富有爱心的奈默小姐，您的朋友只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他用一种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声音哀求着，“他已经知错了，请您务必给予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坎蒂丝：………… 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老板娘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坎蒂丝松开他的手腕，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别演了，有点恶心。” 顺便在他对面的位置落座，对老板娘点点头：“请给我一碗杂粮粥，谢谢。” 又看了眼对面的艾伯，补充一句：“再来两杯牛奶。” “哎！”老板娘应声走回厨房，端出一碗热粥放到坎蒂丝面前，“我这儿没有牛，倒是养了几只羊。不知道这位小姐能不能喝惯羊奶？” 艾伯一听就想拒绝，坎蒂丝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可以，麻烦您了。” 老板娘看看她，又看看艾伯那像是即将吃x的表情，捂嘴娇笑着往后院走。 等她一走，坎蒂丝就倾身向前，咬着牙小声道：“你不休息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喝酒撩妹？” “冤枉啊，我明明是在认真地收集情报！”艾伯触及到她那危险的眼神，立刻举起双手叫屈道，“在你来之前，我一直试着跟另一人套话，他离开我才跟老板娘搭上话的。” 坎蒂丝狐疑地看着他：“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老板娘说他是个疯子。”艾伯将椅子向前挪了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奇怪的是，明明说人家是疯子，却还要给他白吃白喝……很有问题，对吧？” 坎蒂丝愣了两秒，瞪大了眼向门口看去。 是那个在线表演躺尸的男人！ 第22章 混乱 英雄之墓4 老板娘正端着两碗羊奶走进大厅，就见坎蒂丝一阵风似的跑出大门。 她放下碗，看向同样懵逼的艾伯调笑道：“呦，小两口吵架了？” 艾伯被这话吓得一哆嗦：“你可别乱说啊！” 他抓起身边的木杖，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探出半个脑袋查看情况。 就见坎蒂丝蹲在大街正中间，随手捡了块石头戳一滩……嗯……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老板娘跟着走到门口，看到这场景不禁吆喝道：“你不用管他，这人命大得很！” 坎蒂丝也拖不动一个大男人，只能向路过的村民求助。 刀疤男看到是坎蒂丝，又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男人，倒是真出手帮她把人抬回旅店了。 由于近期都没来什么冒险者，或者说来的人也都被他们赶跑了。又是大白天，整个旅馆大堂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坎蒂丝便让刀疤男将这个酒鬼放到他们那桌的空椅上。 “我管他吃管他喝，现在还要管他住了？”老板娘在一旁甩着抹布，不怎么高兴地撇嘴，“别让他弄脏我的地板，他在我这儿吐了不止一回呢！” 坎蒂丝翻出一枚银币递给她，老板娘才不情不愿地扭头回到柜台后。 艾伯瞥见，欣慰感油然而生。 看看，这就是成长。 孩子都无师自通地学会贿赂了！ 坎蒂丝掰正男人的脑袋，试图与他对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男人的眼睫似乎动了动，在一团乱毛下也看不清他究竟睁没睁眼。 一旁的刀疤男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这些外面来的医生都这么好心？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脑子有问题，可能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坎蒂丝侧头瞥他一眼，淡淡吐出三个字：“找线索。” 刀疤男的眼神瞬间变了，连擦拭杯子的老板娘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善地看向他们。 “我说什么估计你们也不信。”坎蒂丝没多做解释，对刀疤男点点头，“你可以直接去问你们的村长。我就在这里，暂时不会走。” 刀疤男没跟她废话，转身就出了旅店。 老板娘也从柜台后走出来，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小姑娘也是冲着宝藏来的？” 坎蒂丝抬眼与她对视半晌，才开口道：“我的导师交给我的任务是寻找一本古书。我想，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不同的。” 老板娘发出一声九拐十八弯的“哦——”，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抽出一张椅子坐下。 修长的双腿交叠，指了指昏睡不醒的男人：“那我也劝你一句，别在他身上费工夫了。” “我怀疑他是个无意间发现地道的冒险者，但因为地震而被困在下面太久，被毒气熏坏了这里。”她点点自己的头，随即摊手道，“说话都说不明白，只会口齿不清地啊啊叫。” 坎蒂丝疑惑地看看男人，又看向老板娘：“毒气？” 老板娘：“你们也见到村长了吧？他也是因为小艾玛突然生病，神智才恢复了些。那群跟着一起下地道的人，回来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艾伯神奇地跟上了他们的思路，也搬了张椅子坐下：“怎么就奇奇怪怪了？” “嗯……具体表现都不太一样。有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家人大打出手。有的会变得十分胆小多疑，缩在房间不肯出来也不让别人碰。”老板娘用手背支起下巴，眼角扫到那个人事不知的男人身上。 “还有的就像这人一样，口齿不清还行为诡异。”她有些嫌弃地移开视线，“不过只要不再进入地道就没事了，那些人现在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他不一样。” 老板娘的语气里难免有些怨念：“他就是个真正的疯子！那天我为了让他镇定下来，给他喂了点白兰地。这下可好，每天都往我这儿跑，不给酒就不走！” 艾伯赶忙安抚道：“那看来是真的伤到了脑子。” 老板娘：“就是啊！” 他们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坎蒂丝已经开始尝试给男人喂羊奶解酒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有意还是真的无力配合，一大碗羊奶基本都喂了他的胡子。 正当坎蒂丝无语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刀疤男一脸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你们果然就是冲着那个墓来的！” 他似是想上前抓坎蒂丝的衣领，被艾伯用木杖隔开，才退后了两步，指着两人大声唾骂：“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诅咒，是恶魔的巢穴！我的弟弟现在还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呢！” 他双眼充血看向坎蒂丝身后的男人，激动地又要上前：“都是他！他是恶魔的使者！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艾伯眼见着一根木杖根本拦不住他，赶忙伸出右手拦住他的腰。老板娘也急忙上前，帮忙制住另一边。 “我说吧，这些人回来后就都不太正常了！” 老板娘的鼻子被刀疤男的手肘怼了一下，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扯着男人的头发正式加入战局：“你他【哔——】的狗【哔——】养的【哔——哔——】！你再犯病老娘就把你扔到【哔——】池里好好洗洗脑子！” 一连串的屏蔽词并没有阻止刀疤男的疯狂，凸出的双眼似乎只看得见一个人，双手乱挥着抓向那人的脖子。 坎蒂丝原本已经退到侧面，见势不妙，赶紧上前阻拦。 混乱间，不知被谁推得一个踉跄，猛地向后倒去。 刚巧不巧，整个坐到那人的大腿上，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往后靠。 大概是她的力道太大，挤压到身后男人的胃部，后者的嘴直接表演了一场天女散花，粘粘腐臭的呕吐物喷洒而出。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下一秒，老板娘高分贝的女高音几乎穿透房顶。 坎蒂丝感觉到颈侧搭着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有不明液体不断滴落到手上。 她伴随着鼻间那股刺鼻的酸味，缓缓闭上眼……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艹。 悲哀的是，现实容不得她进入贤者模式。 另一边，刀疤男已经被暴走的老板娘按在地上揍了，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艾伯也被刚刚那波生化武器波及，正骂骂咧咧地甩着弄脏的胳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节 坎蒂丝憋住一口气，快速站起身，先是将他手里的酒瓶抽走，放到桌子的另一边。 一只胳膊横在男人的胸前，另一只手猛敲他的后背，让他把喉咙里的呕吐物都吐出来。 还好，这人没有被自己呕吐物搞窒息。 在艾伯的帮助下，坎蒂丝把他嘴里的东西都抠干净，顺手将另一份羊奶灌下去半碗，这才彻底消停下来。 几人或站或坐，都无力再说些什么，分别默默回屋换衣服。 在老板娘的一声吆喝下，刀疤男被路过的其他村民抬走了。整个旅店又只剩下他们四人。 艾伯的身体还不太灵便，等坎蒂丝下楼查看时，他还在跟自己的衣服斗智斗勇。 老板娘一脸生无可恋地清理战场，散发着满满的丧气。 坎蒂丝下楼的脚步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走下楼。顺手拿起一旁的抹布，开始熟练地擦拭地板。 老板娘看她那娴熟麻利的动作很是惊奇。 她撑着拖把杆，语气里还带着股阴阳怪气：“我倒是不知道，现在的大小姐也会做下人的活计。” 坎蒂丝将抹布浸入水桶，无所谓地回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 老板娘似是被勾起好奇心，靠近她微微弯身，手指了指楼上：“那位……是你的金主？” 坎蒂丝：………… 说出来她可能不信。按现在的情况，自己应该算是艾伯的金主。 也许是坎蒂丝的眼神过于复杂，老板娘点点头，露出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 “趁着年轻陪男人玩玩也没什么，就是别忘了这个。”食指和拇指轻搓两下，老板娘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个，等年纪大了就不好赚了。” 坎蒂丝：“…………？” 看她的表情愈加迷茫，老板娘恨其不争地跺了跺脚：“哎呀，你不会是那种人吧？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不求回报地陪在他身边？” 坎蒂丝更迷惑了，也有那么一点点无语。 这人是怎么在她一句话都没说的前提下，脑补出那么多情节的？ 老板娘的脑电波显然跟她不是一个频道，已经顺着自我脑补的路线走到结局。 “你这样可不行，男人没一个靠谱的。现在叫你亲爱的，明天就会找一个更年轻的‘亲爱的’。”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细烟斗，点燃，“喜新厌旧是通病。既然不能避免，你就要在‘变旧’前好好捞上一笔。” 坎蒂丝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无语地摆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一个男人肯听一个女人的话，还能是什么关系？”老板娘吐出一口白烟，哼哼道，“我见得多了，你骗不到我的。” 坎蒂丝想说，那可能性还挺多的。 比如艾伯之所以会听她的话，多半来自对截肢的畏惧。 眼角看到趴在一旁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急忙撇下手里的抹布，大步向他走去。 男人捂着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似乎很疑惑，为什么手里什么都没有。 “你是在找这个吗？” 坎蒂丝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不客气地将他按回椅子：“这位不知名的先生，既然你已经清醒了，我希望能跟你好好谈谈。” 第23章 欲望 英雄之墓5 男人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摇摇晃晃地站起，伸手就想夺回自己的酒瓶。 坎蒂丝有些生气了。 她一边与他保持距离一边高声喝道：“先生！你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再喝酒了！” “先生”不为所动，跟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摆。 那姿态，迷惑中带着一股另类的滑稽。 老板娘眼皮跳了跳：“你们在跳舞吗？” 僵持中，一道白光从门口划向大厅。 刚刚不知道跑到哪里的菲，准确无误地冲到醉汉的面前。四只小短腿扒住男人额头，将他整个人掀翻到地上。 不过在老板娘的眼里，就是酒鬼自己踩到了还没干的地面，摔了个仰倒。 作为一个醉汉，再正常不过了。 她对躺在地上的男人翻了个白眼，拎起水桶跨过他，准备去后院换水。 坎蒂丝等了好几息，都没见男人要起来的意思，心里有些忐忑。 这不会是磕到脑袋了吧…… 她正踏出一步准备伸手扶人，一动不动的男人率先坐起身。单手将糊在脸上的菲撕下来，嫌弃地扔到一边。 圆滚滚的小猪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有些疑惑地原地转了两圈。 缓过劲后，又试探着朝男人的方向飞去。 男人拉开椅子坐下，右手随意一挥，可怜的小猪再次被拍到了一边…… 坎蒂丝:目瞪口呆.jpg 幼小、可怜又无助的菲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嘤嘤嘤地扑进坎蒂丝的怀里，钻进她的衣领，连小尾巴都不肯露出来了。 坎蒂丝有点惊讶。这人刚刚的一套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熟练得像个正常人。 这就更不正常了！ 她快步走到另一边的椅子坐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嘴唇张开又合上，犹豫良久才试探地问道：“你……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男人右手撑着额头，一副宿醉头晕的样子。 兜帽下的乱发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态。 “喂，”坎蒂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纤细的手腕被一把抓住，一股冰凉的寒意从手臂一直窜到大脑。 坎蒂丝条件反射似的想要收回手，猝不及防下，两人的眼神碰撞到了一起。 那双混沌的眼睛似乎澄澈了不少，看得坎蒂丝有些走神。 手腕间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拉趴到桌子上。男人的身体也向前倾斜，杂乱的胡须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一个沙哑却带着轻佻的嗓音飘进她的耳朵。 “你猜 呀。” 坎蒂丝：？？？ 趁她还满脑子问号僵在桌子上，男人伸出另一只手快速夺回酒瓶，仰头喝了个干净。 等坎蒂丝从方才那句话里回过神，对面的男人又变回醉醺醺的状态，一头栽倒在桌面。 只有隐约的鼾声和微微起伏的身体证明他还活着。 坎蒂丝站起身，抽回自己的手。 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轻轻转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老板娘领着拖把和水桶路过，看到她和男人的位置都变了也没太惊讶，继续清理地板。 坎蒂丝蓦地转头看向她：“他一直都这样吗？你们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在吃不饱饭的地方，酒可是当之无愧的奢侈品。 坎蒂丝不觉得他们会这么好心，无条件白养一个大男人。 老板娘停下动作，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幽幽地问道：“你知道这个村子是怎么来的吗？” 坎蒂丝习惯性地皱皱眉：“我只听说是四五年前建成的。” “没错。不过我并不是北地人，而是三年前收到一封信，才决定来这里定居的。”老板娘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出生在西弗朗斯大陆的洛萨王国，曾经在王都的一家……酒馆工作。” 她似是回想起当年的生活，眼神都变得格外柔和：“那里和这儿完全不同。一年到头都有充足的阳光，即使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也不会因露宿街头冻死。” “在伟大的女王，萨斯宾蒂希殿下的荣光下，马涅·卢曼宫的玫瑰永远不会凋零……”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的一点柔光消失，眼底逐渐爬上一层冷意：“女王的荣光照耀大地，照耀每一处繁华而美丽的地方，却照耀不到我们这些卑微的草芥。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总会问些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要偷东西，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她讥讽地看向坎蒂丝，“他们是有选择的人，就以为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坎蒂丝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保持沉默。 幸而老板娘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就算是我，也有重要的东西。”她神情恍惚地抚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侧歪着脑袋幽幽道，“我也有……不惜一切也想拿回来的东西。我们就是因此，才聚集到这里的……”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对劲，坎蒂丝急忙打断她的话：“你也下过地道了？” “啊……当然……不，不是……”老板娘恍惚的眼神又清明起来，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请不要在意。” 坎蒂丝上前扶住她歪歪扭扭的身子，让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缓了好几分钟，老板娘才彻底清醒。 “我是不是……说了些奇怪的话？”她单手扣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我只是好奇去看过一眼，没想到也……” 坎蒂丝见她缓过来，想了想，还是选择继续话题：“按你刚刚说的，这里的村民其实来自不同的地区，来这里定居就是为了找到英雄之墓……嗯……用里面的财宝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见她缓缓点头，坎蒂丝只觉得更加不可思议：“那只是个墓冢啊，不是许愿石！” “有的！勇者伊里欧斯的宝藏！”老板娘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贤者之石！有能让死者复生，点石成金的贤者之石！就在那道门的后面……” 坎蒂丝也被激起一丝怒意，高声喝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贤者之石，也没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东西！” 她甩开老板娘的手：“就算真的有，那也是亵渎生命的邪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娘怔怔地看着她，双眼已然失去焦距，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她的话。 她慢慢将脸埋进手掌，嘴唇不断开合，小声喃喃道：“不会的……那位大人不会骗我们的……他说过的话都已经成真，我们明明已经等到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节 看她这副样子，坎蒂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言片刻，她安慰似的拍拍老板娘的肩，又看了眼一动不动的醉汉，带着一股烦躁上楼了。 “呦！你都打听到什么了？”艾伯刚换好衣服，一脸兴奋地蹦过来，“我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了，吵得还挺凶啊。” 坎蒂丝坐到自己的床上，菲从她的领口钻出来。 似是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亲昵地在她怀里拱了拱。 坎蒂丝抱着她滚到床上，把脸埋到小猪软软的肚子里。 艾伯站在一边，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深吸了两口气，坎蒂丝还是撑起身子爬起来。 “事情有点多。”她揉了把自己的刘海，露出额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让我想想再跟你解释……” 她将村长邓恩，刀疤男以及老板娘的情况说了一遍，又着重描述了下那位醉鬼。 艾伯目瞪口呆：“所以，我们这是进贼窝了？！” 坎蒂丝抱紧怀里的菲，撇撇嘴：“也不算是吧……就是要有点心理准备，这一村子可能都没个正常人。” “能让活人获得永生，还能让死人而复生的贤者之石啊……”艾伯摸摸下巴，碧绿的眼睛微微眯起，“确实很吸引人。不过我更想知道，那个告诉或引诱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位大人’是谁。” “我倒是觉得，线索会在那位酒鬼先生身上。”坎蒂丝的上身微微前倾，艾伯明白，这是她认真起来的小动作，“那位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或者被殴打的痕迹。我可不认为是这些村民太善良，不忍心用刑拷打他。” 向老板娘那样，一群原本吃穿不愁的人放弃原有的正常生活，甘心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四五年……他们想要实现的愿望不会那么简单，他们的执念也强得令人畏惧。 这是一群比亡命之徒还要可怕的人。 因为他们看起来正常，可一旦掀开那层皮，扭曲的欲望就会喷涌而出。 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想象不到。 “那个男人是个突破点。他们不敢，或者有人警告过他们不能碰这个男人。”坎蒂丝以拳击掌，眼睛突然亮起，“你记得吧。那个刀疤男想要掐那个男人的脖子，被当时情绪正常的老板娘制止了！” 艾伯也反应过来，激动地猛点头：“没错，她明明之前话里话外都嫌弃那个男人来着！就算他吐了一地，却是把刀疤男暴打了一顿。” 邓恩、刀疤男和老板娘都口风一致地表示那个男人是个疯子。 可他们的行为里又搀着古怪，甚至对男人多有维护。老板娘还在说到他时强行转移话题…… 坎蒂丝站起身：“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会是打开墓门的‘钥匙’。而且，这人绝不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抱起怀中的小猪，认真与她对视：“接下来还要拜托你了，菲。” 第24章 爱 英雄之墓6 菲的豆豆眼眨了眨，不解地歪歪头。 艾伯在旁边露出同款表情，说出她的心声：“什么意思？” “菲似乎对他有特别的作用。”坎蒂丝将小猪放到自己的头顶示意，“刚刚她突然扑到那人的脸上，之后的几分钟里，那个男人的行为变得十分正常。” 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极丢脸的事，从坎蒂丝的双手间在挣脱出来，飞到房间的角落开始自闭。 艾伯看着她用耳朵遮住脸，对他们撅屁屁的样子，极力忍住笑意：“她这是怎么了？” 坎蒂丝：“大概是……被那个男人拍飞了两次，还在记仇吧……” 也许是对之前被拍飞的事耿耿于怀，或是坎蒂丝哪句话对她的心灵进行了二次伤害。 总之，不管两人怎么哄，菲都不理人了。 这期间，坎蒂丝又下了两次楼。 老板娘似是回房间休息去了，那个醉汉还在呼呼大睡。 今天算是没戏了。 第二天一早，坎蒂丝是被菲踩醒的。 “你不生气了？”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摸摸小猪的头顶，换来对方嘤嘤的回应声。 艾伯也刚从被窝里爬起来，顶着一头鸡窝打哈欠：“这就好了？也太好哄了吧……” 菲的豆豆眼一瞪，艾伯头顶的正上方凭空出现一个水球。“哗啦”一声，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阿嚏——！” 青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弹簧似的窜起来。 坎蒂丝无语地看着他一蹦一蹦地往壁炉那边跳：“你没事惹她做什么？” 艾伯哆哆嗦嗦地蹲到旁边烤火，口齿不清开口道：“不是你说她智商不高，还是个小孩子？” 坎蒂丝扶额。 小孩子也能听出好赖话啊…… 鉴于这位男士没有丝毫求生欲的行为，坎蒂丝决定再开一间房，让他一人在这里独美。 走下楼梯，老板娘像是忘记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倚在柜台边的样子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递钥匙的时候还顺嘴调笑了一句：“小情侣又吵架了？” 坎蒂丝对此倒是松了口气，无奈地接过钥匙：“我们真不是情侣。” 这次，老板娘没有再说什么。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好吧。那您今天想吃点什么？” 坎蒂丝了眼还趴在桌上的男人，坐到他身边的空椅上：“我想要碗奶油青豆浓汤。” “那可得现做。”老板娘打了个哈欠，“而且挺费时间的，您确定吗？” 坎蒂丝点头，想了想，又道：“还有，劳烦您烧一桶热水送到二楼。” 老板娘没说什么，转身回厨房了。 一时间，旅馆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坎蒂丝左右看看，先偷偷抽走男人紧握着的酒瓶，再把一脸木然的菲轻轻放到男人头上。 男人的肩膀动了下，坎蒂丝两手扒着桌沿，小心脏也跟着动了下。 这感觉，有点像她第一次看到蝌蚪长腿，激动里带着一点忐忑。 “唔……”男人捂着脑袋坐起身，耷拉着眼皮看向坎蒂丝。 准确说，是她手里的酒瓶。 “我知道您现在是清醒的，先生。”坎蒂丝将酒瓶背到身后，用另一只手隔开男人想要捞瓶子的动作，“在您再次晕过去前，我希望您能先回答几个问题。” 男人收回手，却把头顶的菲再次拍开。 菲：敲你马：） 小猪扇着翅膀飞上楼，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了。 男人没有走也没有其他动作。手背撑着太阳穴，眼皮半睁不睁地睨着坎蒂丝。 像是在等待问题又像在睡觉，整个身体都在无规律地晃动。 在坎蒂丝短暂的人生里，还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人。 学院里的熊孩子虽然烦人，可也讲基本法。她从来都是被动反击的那方。 稳了稳心神，脑中默念艾伯传授给她的人生经验。 【脸皮不重要，脸皮不重要……】 坎蒂丝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您还记得自己是是谁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道里？” 男人晃晃悠悠的身体停止摇摆，第一次正眼看向坎蒂丝。 不知为何，对上那双混沌的眼睛，坎蒂丝不由地心跳加速。 一种未知的、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思绪，让她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这不对劲！ 失神的眼睛快速眨动，坎蒂丝猛地站起身，椅子和地板产生的摩擦声让她迅速恢复神智。 砰砰的心跳鼓胀到耳膜，坎蒂丝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逐渐站起，漆黑的影子笼罩她的全身，逆光的人形向她的方向倾倒。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女士。就像我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一样。” 坎蒂丝的手已经发放腰侧的匕首柄上了，乍然听到这句话，身形不由定住，抬头看向男人。 男人却又趁她不备，迅速捞回自己的酒瓶。 举高前居然还挑衅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是仰头一口闷。 坎蒂丝：………我特么…… 这人在搞什么？！不喝酒能死还是咋地！ 那挑衅的一瞥就像扔进油桶的火柴。坎蒂丝瞬间忘记刚刚男人带给她的恐惧感，一把夺过酒瓶。 激动之下力道没控制好，瓶中的液体遵循着原有的物理轨迹，在旅馆的大厅再次表演了场天女散花。 两人都被天降的酒水浇了一头。 抹了把脸上的液体，坎蒂丝觉得自己很多年都没这么生气了。 手指着男人，她的声线都在微微颤抖：“一天到晚喝这么多酒……你是在找死吗？！” 没想到，男人不但没被喝住，反而摇头晃脑地反驳起来。 “活着不一定能快乐，死亡不一定会痛苦。”他倒回木椅，像滩烂泥似的歪在上面，仰头摇了摇手指，“人生没意思，生活没意思，长眠才是幸福。” 有那么一霎那，坎蒂丝差点举起手里的酒瓶，亲手送他去寻觅幸福。 好在，老板娘及时探出头，打断她的后续动作。 “你们在搞什么呢？”她看了眼再次被弄脏的地板，差点没背过气，“你们要打出去打！弄脏我这里是要付钱的！” 凉风一吹，坎蒂丝沸腾的脑细胞终于冷却下来。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枚银币，按在柜台上：“麻烦您，再烧一桶热水……” ***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伯拍着大腿，在房间里肆意地放声大笑。 “快快，让我采访下，亲爱的坎蒂丝小姐。”他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您是怎么在一场正经的问询里把自己搞成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个仰倒，披着毯子打起滚。 菲这次也没站在她这边，也在空中滚成一团，“嘻嘻嘻”的笑声不绝于耳。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坎蒂丝身上还披着张薄毯蹲在壁炉旁，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喷嚏。 艾伯终于笑够了，撑起身体：“你也别沮丧，这不也有收获吗？” 坎蒂丝揉揉鼻子：“那倒是。” 起码证明那男人并不是个百分百的疯子，也是可以交流的。 尽管他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 “能交流就能套出情报……让我想想。” 艾伯翻身坐起，摸摸下巴思索道：“他会不会是在装疯卖傻？” 坎蒂丝咬牙：“不，他就是有病！” “别意气用事啊，真疯会疯得那么贱？”艾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乐，“这么看，我倒是觉得他真知道些什么。” 坎蒂丝用手卷着毯子边，撇撇嘴：“知道又有什么用？他不肯说我们又不能真对他怎么样。” “啧啧啧，你还是太嫩了。”艾伯煞有其事地板起脸，“你仔细看过他的服饰了吗？” “虽然破破烂烂还脏得惊人，但你看看那身斗篷和藏有短剑鞘的靴子，那确实是冒险者独有装备。” 坎蒂丝认真回忆一番，发现确实是这样。 “所以，他真的是个冒险者，那又怎样？”她有些摸不到头脑，“你的徽章管用吗？” 艾伯：“……冒险者并不是都属于冒险者协会，协会也是会选人的好吗。” 坎蒂丝将脑袋靠上墙壁，比出一个“继续”的手势。 艾伯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才正经道：“现在我要传授给你的，是我做了十年冒险者积攒的重要经验，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坎蒂丝的心情很复杂。 上次艾伯这么说，下一句接的是“不吃饭就会死”的世纪金句…… 真是又期待又希望他能少费点口水。 “冒险者，一个时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看透世间炎凉的职业。”他的眼神变得深邃，隐约透着智慧的光芒，“我们不畏惧危险，不畏惧挑战，却有一个共同的软肋……” 坎蒂丝试探道：“……缺钱？” “错！你怎么能这么肤浅！！” 艾伯痛心疾首的站起身，把身上的毯子当披风挥，从而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你这是对我们冒险者的亵渎和侮辱！” 坎蒂丝：…… 怎么就侮辱了？工作不都是为了钱。 不过看他演得起劲，坎蒂丝张张嘴，体贴的没反驳。 “是爱！”他高举双手，振声呐喊，“没有冒险者能拒绝陌生人的一片真心！” 薄毯一挥，还打着绷带的左手指向坎蒂丝：“向他展现你的爱，展现你对他的善意！信我，他一定无法拒绝！” 坎蒂丝：“…………哈？” 第25章 放弃 英雄之墓7 艾伯的激情演说没能得到掌声，只收获了一个白眼。 “你……是不是在记恨我？”坎蒂丝裹紧自己的小毯子，揪着眉头看他，“就因为我一直在用截肢威胁你，还不让你喝酒吃肉？”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恶心她？ 艾伯又单腿蹦跶了两下，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积累的经验！”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指向门口：“那你去吧，用你的爱感化那个臭酒鬼。” 她今日内是不想再见到那家伙了。 艾伯一甩头，还真去了。 他拄着坎蒂丝的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正巧碰见老板娘端着一碗浓汤准备上楼。 老板娘抬抬下巴：“那位小姐点的汤，还要不要了？” 碧绿的眼珠转了下，艾伯立刻露出营业式笑容。 他指了指酒鬼坐的那桌：“要的要的，放到那里就好。” 老板娘没说什么，搁下碗又回后院了。 趁着四下无人，艾伯十分自来熟地搭上男人的肩膀：“兄弟啊，上次跟你说了半天话你都不理我，倒是跟我的同伴聊得很开心呀。” 他凑近男人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都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 他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男人的脸，希望能捕捉到一些微妙动作或表情。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男人根本不理他，拿着酒瓶吨吨吨。 “你也别怪人家小妹妹。她是个药剂师，就看不得别人糟蹋自己的身体。”艾伯将热乎乎的浓汤推到他面前，“你看，就算被你气走了，她还给你点了碗热汤暖暖胃。” 男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依旧吨吨吨。 艾伯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兄弟，现在都没别人在了，我们也都知道你不是真疯，坦诚点不好吗？” 男人：吨吨吨。 两小时后。 坎蒂丝看着房门被打开又关上，艾伯像只斗败的公鸡，一头栽进枕头里再没能站起来。 她走到床边捡起自己的木杖，戳了戳床上的一滩：“进展怎么样？” “他是，酒桶，吗？”艾伯勉强侧过头，声音沙哑地要命，一听就知道这两小时没摸鱼，“怎么那么能喝！” 坎蒂丝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觉得他太能喝了。” 说起来，这人的某些方面也很让人钦佩。 正常人天天喝那么多，早就把胃喝穿了，他居然这么喝了小半个月。 “我说了那么多，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艾伯抹了把不存在的血泪，哑着声控诉：“两个小时啊！要不是老板娘跑出来骂我烦，我都要怀疑自己变成空气了！” 相比之下，他对坎蒂丝的态度简直是贵宾级待遇。 艾伯接过自带的水囊，“咕嘟咕嘟”造下去半袋才缓过来。 “他拒绝了我的爱。”艾伯深沉地拍拍坎蒂丝的肩膀，“这项艰巨又沉重的任务还要落在你的身上。” 坎蒂丝赶忙抖落他的爪子，用鲜明的肢体语言展示她的抗拒。 “哎，都到这一步了，还真有点不甘心啊……”艾伯向后仰倒，叹了口气，“不过你要是想放弃也无所谓，反正我们都尽力了。等苟到我的伤好了，我们就往回走……” 听到“放弃”这两个字，坎蒂丝的身形瞬时顿住。 要放弃吗？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以至于现在听到，都感到如此陌生。 其实，她一路走到这里，并不算安稳。 搭的顺风车是势力不明的商队，出门没走两步就遇到杀人不眨眼的劫匪，到达第一个村镇还碰上混混劫财。 踏入北地的每一天都会见到各式各样的尸体，更别说差点要了他们命的暴风雪和魔物…… 可这也不是艾伯第一次跟她提起回头，早在他们还没进入北地时就警告过她，这趟旅途是极危险的。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在回到那种生活前，我还想再多看一些。】 可她为什么，想要多看一些呢…… 刚刚不知跑到哪里的菲突然飞进屋，绕着坎蒂丝转了两圈后，稳稳趴到她的头顶。 坎蒂丝将她抱到怀里轻轻抚摸，眼角看到还没收起的日记本，又低头摸向那枚失去所有宝石的三叶草吊坠。 老猎人巴哈泽的话还近在耳边。 如果没来北地，没遇到巴哈泽，她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个吊坠的含义呢？ 虽然它不能代表什么，可内心深处，它让坎蒂丝看到了那么一点光亮。 也许，有些事并不是她以为的样子。 原以为被证实的事实又被推翻，她寻求的真相总是那么模糊不清。 她的无知造就了她的迷茫，因为迷茫才想去了解更多真实。 “嘤。” 菲拱了拱她的手臂，两只豆豆眼好奇地眨着。 坎蒂丝抚摸她的头，倏地笑了。 是啊。 如果迷茫就继续向前走，在迷雾里止步只会更加迷惘。 艾伯见她又是发呆又带着一丝傻笑，不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 坎蒂丝将身上的薄毯扯下，拉开门往外走。 艾伯一惊，跳着追到门口，扒着门框喊道：“哎哎哎，你去哪儿？”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节 少女沉稳的声音伴随下楼的脚步声响起。 “去用爱感化他。” *** 痛，是穿透脑壳的痛。 男人抓挠着自己的头皮，却没有一点缓解的作用。 头皮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扎着根针，不停刺激着男人的大脑。 他再次灌下一口酒，可这种麻痹感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只有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那只聒噪的金毛终于走了。 其实他说了什么男人几乎没听清，剧烈的头痛让他无法思考太多事。 在他再次举起酒瓶的刹那，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 与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坎蒂丝带着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轻轻又不容反抗地将他手里的酒瓶掰下。 倚在柜台后的老板娘看到，眼皮跳了跳，赶忙扭过头走开，去洗眼睛了。 这面部控制力真是绝绝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痛苦面具。 “您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 “不管您曾经遇到了什么，一时的放纵都无法改变现状。”她缓缓将酒瓶放到一边，双手握紧那双冰凉的大手，似乎在尝试给予他力量，“你是你自己的主角，只有你才能主导你自己。酒精只会麻醉你的神智，它不能让你逃避现实。” 躲在楼梯角的艾伯惊讶地捂住嘴。 那男人一时间真没再动酒瓶，痴痴（？）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胡须下还嘟囔了一句：“我才能主导我自己……” 坎蒂丝大喜！ 她压下兴奋的情绪，缓了口气才正直地点头：“没错。” 下一秒，男人抽回手，再次拿起酒瓶吨吨吨，在少女惊诧的目光里打了个酒嗝，嘿嘿道：“我主导我自己……” 艾伯：………… 他眼睁睁看到坎蒂丝的脸扭曲了一瞬，急忙给她打手势。 坚持！ 用爱！！ 感化他！！！ 还好，坎蒂丝的面部抽搐了几下，自己稳住了。 “人生那么短暂，生命那么宝贵，怎能如此虚度光阴。”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使劲按住对方的手，还要勉强挤出笑容，“不如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个世界很美好。” 男人似乎又被她说动，不断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小了：“世界很美好……” 艾伯握拳，这句鸡汤很可以！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下一秒，男人再次抽出手，冷笑道，“它毁灭的样子也很美丽。” 说罢，再次吨吨吨。 坎蒂丝：…………………… 坎蒂丝：我想先送你美丽一下：） 艾伯见势不妙，赶忙蹦到她身后，按住那只想要抡酒瓶的手。 “淡定！一定要淡定！”他低声提醒道，“他有反应就是好事，快继续说说。” 坎蒂丝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挥挥手示意自己控制得住。 “不，请不要这样说！”她倾身握住男人的手腕，死命不让他的嘴对上瓶口，“我知道，我懂你，那不是你的真心！” 由于用力过猛，导致五官都有些扭曲，看得艾伯不忍直视。 坎蒂丝自认为这次用上了十二分的演技，做作的语气跟艾伯刚刚的表演有七八成像，刚说出口就把自己恶心到了。 忍着那股反胃的感觉，她还是说完了台词：“你不是麻木无情，而是寂寞得太久，让你忘记了……爱与被爱的感觉……” 男人歪着身子，几乎半倒在桌面吹瓶子。 听到这话，有些失神地喃喃道：“爱……与被爱？” 还没等对面两人露出笑意，他再次拿起酒瓶，喝了个底朝天。 艾伯都快哭了，这两个祖宗都好难搞。 可怜他一个弱小无助的半残伤患，这两位不管哪个闹起来他都按不住啊！ 可想象中的暴走画面并没有出现，坎蒂丝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慢慢站起身，俯视着对面的男人。 “我知道，你一定知晓英雄之墓里的秘密。”她撑着桌面的手臂慢慢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对方，声音笃定，“你不说也没关系。可英雄之墓，我是一定要进的。” 放下一句没什么威慑的狠话，坎蒂丝头也不回地走出旅店。 艾伯左右看了圈，也急忙抄起木杖跟了上去。 寂静的一楼只留下男人一人。 杂乱的发丝下，原本混沌的眼睛又清明了几分。 第26章 四季 英雄之墓8 刚走出旅馆，坎蒂丝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躁动的脑细胞也冷静了不少。 动作只是稍稍停了一瞬，左腿就跟着迈出大门。 身上穿到有些少，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刚刚好。 北地是个神奇的地方，连正午的太阳都显得比别处更暗几分。 高高悬挂在天空，却没带来多少温度。 棉靴踩上积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坎蒂丝的脚步顿住，仰头哈了口白气，看着它逐渐消散在空中。 还挺有意思的。 她就那么仰着头，接连不断地哈气，呆呆地看着那些白气出现又消散。 “你……还好吧？” 她蓦地回过神，就看到艾伯拄着木杖站在一边，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坎蒂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可能有点智障…… “没事，随便走走。”她有些局促地双手揣兜，缩了缩脖子，“你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快回去吧。” 艾伯刻意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一脸呵呵：“说我前还是先照照镜子吧。” 旅店的大堂里烧着地炉比较温暖，所以他们穿得都不是特别多。 也好在现在是正午，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 有点冷，却还能忍受。 坎蒂丝学着他无所谓地耸肩：“你注意别摔着就好。” 说罢，分辨了下方向，率先朝西边走去。 艾伯没想到自己小小的习惯被学走，急忙跟上：“哎哎，你别什么都学啊，看着太不淑女了！” 坎蒂丝“嘶”了一声，受不了似的呲牙：“我也不是淑女啊。” “不，你变了！”艾伯在旁边露出无比沉痛的表情，“你以前不会这么说话，也不会对人呲牙的！” “哦。”坎蒂丝没停下脚步，却配合着艾伯的速度慢了一点，“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一起呆得时间长了，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都会被同化。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夫妻看起来像兄妹。” 艾伯的思路成功被带着跑偏：“啊，是这样吗？” 坎蒂丝：“书上说的。” 毕竟她也没见过多少夫妻。 两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村子的最西边。 其实这里离居民区有些距离了，甚至可以算是走出了村子。厚实的积雪中，不时有铁丝和破烂的栅栏冒头。 绕过一系列的障碍物，他们终于找到那几栋被震塌的库房，以及那条被清理干净的地道。 也许是邓恩提前跟村里人打过招呼，除了在路上被一位拎着镐头的大叔瞪了眼，再没遇到别的村民。 两人站在地道口，四只眼一齐凝视漆黑的洞口。 艾伯：“……要下去吗？” 坎蒂丝抱着肩膀，歪头想了想：“就算真有毒气，半个月过去了，也该散了才对……” 封闭的地下室之所以有毒气，大多是因为空气不流通且产生了霉菌。只要不长时间待在那里，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 坎蒂丝再次想到邓恩等人发狂的样子。 如果老板娘说的是真的……村里人的症状虽不尽相同，但也算是有个共通点。 他们的某个情绪被放大了，且在激动时会不受控地爆发。 刀疤男是愤怒，邓恩和老板娘是贪婪和渴望。 还有刀疤男的弟弟，大概是多疑，所以迟迟不肯走出房间。 这种症状……真的是因为毒气吗？ 艾伯挑眉：“你打算下去试试？” 坎蒂丝绕着洞转了好几圈，心里好奇地直痒痒，最后却还是按捺住那颗想要作死的心。 “回去吧，等做好准备再来看看。”她轻轻叹口气，不甘地回头看了眼地道。 艾伯看看自己还不能动的手脚，也有些惋惜：“要是我没受伤就能帮你下去看看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节 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也是心痒难耐。 成为冒险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永远保持好奇心。 他们从来不会因为前方的危险而畏畏缩缩，不敢前进。 艾伯一直觉得，坎蒂丝是有这个潜质的。 只是过往的习惯让她有些束手束脚，谨慎过了头。 “就算你没受伤，我也不能让你没有一点准备就下去。”坎蒂丝冲他摆摆手，“走吧，我得好好想想。” 他们转过身，原路返回。 微风卷起雪粒飞扬到半空。 他们没有看到，废墟中冒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正静静目送他们远去…… *** 等两人走回旅店时，发现那个臭酒鬼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坎蒂丝也没在意，“噔噔噔”跑上楼，一头扎进自己的行李里。 她的行李包和手提箱还放在艾伯的房间，而她开的新房间就在原来房间的对门。 此时也没人入住，她干脆把两边的房门都打开，把自己的行李转移到新房间里。 艾伯慢腾腾地刚挪到二楼，见状咋舌道：“你都舍得花钱开第二间房了，这也是同化的结果？” 坎蒂丝一愣，皱着眉反思了一会儿，点点头：“有道理，多谢提醒。明天等你的被单干了，我就把这间房退了。” 艾伯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说的有道理，我最近明显开始乱花钱了。”想起最近的开销，坎蒂丝一脸危机感爆棚的表情，“这不是个好习惯。” 艾伯：……学呲牙耸肩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重视…… 收拾好行李，坎蒂丝开始在其中挑挑拣拣,甚至把手提箱里的东西铺到地板上，抱臂看着它们。 坎蒂丝看着它们，艾伯看着坎蒂丝，一时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艾伯没忍住，打破这片寂静：“你想准备些什么？” “防毒面罩……”她摇摇头，“不现实。我们不能确定下面是什么类型的毒气，甚至有没有毒气都存疑……” 她边说边打开自己的随身小腰包，将里面的东西清空后，重新整理出一批小玻璃瓶装好。 艾伯看着她把一个个药丸分门别类地装好，好奇道：“这是什么？解毒丸？” “解毒哪有那么方便？我又不会法术，解毒都是要看具体情况现配的。”坎蒂丝按紧瓶塞，抛给他一小瓶，“这是用来醒神的。困了闻一下就能醒，要是还困就吃一颗，保证能精神一整天。” 艾伯打开小瓶凑近闻了闻。 一股冲鼻的清凉感从鼻腔一路窜到头顶，他赶紧偏头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整片气管都被净化了。 虽然防毒面具有些困难，但坎蒂丝还是用白布和活性炭缝了个口罩，一起塞进小腰包里。 看了眼被掏出放到一边的耳坠，想了想，也放了进去。 “大概就这些吧。”她将填充完毕的小腰包和魔法灯放到一起，“明天先下去一趟看看再说。” “哦……”艾伯已经在旁边的椅子上眯了一觉，这时正揉着眼睛站起身，“是不是该吃饭了……咦？” 他眯眯眼，拨开窗帘往外看：“呦，原来今天是繁星夜啊。” 繁星夜，即没有月亮，仅剩繁星的夜晚。 民间传说，亡者会在每个月的这一天回到自己家人身边。 思念他们的家人会在门口点燃蜡烛，给亡灵照亮回家的路。 如今天已经全黑，坎蒂丝忙了一下午也是腰酸背痛得很。 她一边拉伸一边朝窗边走，隐约看到外面的点点火光。 今夜没有风。街上多了不少蜡烛，高高低低地摆放在各家的门前。 橘色的暗光映照着白雪，给这个夜晚披上一点暖意。 坎蒂丝倚着窗框，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据说，在创世之初，这个世界是有‘四季’的。”她的眼睛没有离开窗外的美景，平静地诉说着，“可是后来，四位神明创造出了人类。祂们害怕自己的子民挨饿受冻，便将四季抹除，让气温始终保持在适宜生存的温度。” 艾伯“哦”了一声，也顺着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室内的温度比较高，玻璃窗敷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坎蒂丝伸出食指，在上面随手画了圈：“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拂晓时代，也许是只有神明存在的旧时代。总之，并没有在莫丹人的历史中记载过。” 她在圆圈的边缘点上四个点，并将它们相连，呈十字状：“当月亮处于东北时，是温暖的春天。同理，在东南是炎热的夏天，在西南是清爽的秋天，在西北是寒冷的冬天。” 艾伯有些兴趣了：“你是指，同一个地方在一年里会经历四种气候？” 看看窗外的积雪，又皱起眉头：“那到了冬天可怎么活？那些植物每年都要死一次吗？” 他有点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怎么样都能活。”坎蒂丝伸手将圆圈抹去，“恶魔现世的时候，各个大陆都变成北地这种状态。那可不是几个月，而是好几年。人类不也好好存活下来了吗？” 艾伯打了个哈欠：“也许吧，但我可不想经历那种事。”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他挥挥手，替坎蒂丝关好门。“明天见，祝你有个好梦。” 随着木门的闭合，房内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坎蒂丝愣了会儿神，有些无奈的笑了。 大半个月的旅途中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突然独处居然会有些不适应。 而且从下午开始，菲也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坎蒂丝坐到木桌前，将挂在颈间的三叶草吊坠取下，对烛火看得失神。 那是她刚入学不久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经常被人欺负。 最严重的一次，是被一个大她两岁的男孩推下楼梯。 可那个人出自一个有名家族，她既不敢向院长报告，奥布里亚的态度又令她迟疑。 只是后来，奥布里亚还是发现了。 他在一堂课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这枚项链挂到她的脖子上。 这也是奥布里亚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她那时甚至有些欣喜若狂。 “炼金术不光可以运用在解析无知物品，和强化武器上……”老教授的声音里充满威严。 他走离几步后迅速转身，用法杖指着坎蒂丝的方向快速吟唱咒语。 一声尖利的惊叫后，巨大的火球被透明的屏障挡住，消失在半空中。 “……也可以做出的优秀的防具。”他环视一圈后，将视线停在跌坐在地的坎蒂丝身上后，又迅速撇开眼，“都好好记笔记。” 在那之后，虽然没人再来主动找她麻烦，可她与奥布里亚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坎蒂丝握住吊坠又松开，随手将它扔到桌子上。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能理解奥布里亚的行为。 不过，看在项链的份上…… 等这次旅途结束后，等奥布里亚回来……再跟他好好谈一次吧。 毕竟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 少女又看了眼外面的点点火光，便吹熄蜡烛，钻进了被窝。 ………………………… ………………… ………… 砰砰砰—— 一片黑暗中，坎蒂丝猛地从床上弹起，手已经握住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壁炉里的火已然熄灭，估计已经到了下半夜。 砰砰砰—— 黑漆漆的窗户发出有节奏的拍打声。 坎蒂丝暗暗咽下一口唾液，蹑手蹑脚地下床踩上鞋。 她打算的很好，要先侧身贴着墙，看看窗外是谁。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才刚刚踏出一步，原本紧闭的窗裹挟着寒风“啪”地打开。 “晚上好，亲爱的朋友。” 漆黑的夜里，高大的人影扒着窗框，脚踏在她的窗台上。 风将他破烂的披风吹得乱舞，让坎蒂丝第一时间认出来人。 “我想了很久，你的话让我心动了，”男人向坎蒂丝伸出手，仿佛被沙砾磨砺过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很想体验一下你所说的，‘爱与被爱的感觉’。” 坎蒂丝：………… 坎蒂丝冷漠地走上前，关上了窗。 第27章 墓穴之中 英雄之墓9 大半夜被神经病骚扰的经历实在算不上美好，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坎蒂丝将窗户的插销扣好，打算回去继续睡觉。 啪———— 寒风再次冲入房间，原本就不甚温暖的室内又降了几度。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节 背后突然窜上一股冷气，坎蒂丝被激得身体瞬间绷直，连牙都在打颤。 她刚要回头开骂，一个光团伴随着“嘤嘤”的叫声冲进她的怀里。 “菲？”坎蒂丝有些惊喜也有些惊讶，用双手将她托起，“你今天都去哪儿了？” 就算她这么问，菲也只是嘤了一声。 两只耳朵一扇，绕着踏进窗户的男人转了两圈。垂着小脑袋，在他身边漂浮着。 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已经进到屋里，站上了窗边的木桌，逆着星光俯视她。 “你不是想进那座墓吗？”破烂的斗篷下伸出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我可以带你进去。” 坎蒂丝：惊喜来的太快，快得都有点假了。 她警惕地退后一步，没有松开手上的匕首：“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真是个好问题。” 男人一掀斗篷，干脆坐到了桌子上，翘起二郎腿。 坎蒂丝这才发现他的腿很长，隐藏在斗篷下的躯干也并不臃肿。 大概因为他满脸胡须嗓子又哑的原因，坎蒂丝的印象里一直觉得他年纪不小了。 现在看来，他的真实年龄应当没有想象中的大。 她默默走上前，把掉到地上的腰包和魔法灯抱进怀里。 “我是天地间的奇迹，众神的宠儿！”他放下高举的双臂，对坎蒂丝敞开怀抱，“你该感到荣幸，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坎蒂丝“嘶”了一声，被尬地闭上眼。 哪来的大龄中二儿童？？ “你……还是走吧……”她无力地摆摆手，“白天是我不好，不该打扰你喝酒，以后不会了。” 快还她一片清净，她想睡觉。 “你不信我？”乱发下的眼睛微眯，只可惜除了他自己知，在场的另一人没有察觉，“我真的可以带你进去。” 坎蒂丝的困意已经上来了，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她半闭着眼，敷衍点头：“好好，我信……” 话音还没落，她就被白色的斗篷兜头蒙住。 坎蒂丝大惊，手里的匕首条件反射地挥出！ “哐当————” “啪——！” 手里抱着的腰包和魔法灯应声落地。 锋利的匕首划过空气，坎蒂丝只是眨了下眼，自己就以挥匕首的姿势站在室外了。 说是室外也不太恰当，毕竟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只是根据气温和空气的变化判断出，自己此刻并不在旅店的房间了。 坎蒂丝急忙蹲下身，回忆着刚刚魔法灯砸到地面时发出的声音位置，一点点摩挲，终于摸到了它的把手。 随着“咔哒”一声响，她的眼前重现光明。 魔法灯的光线很足，在打开的瞬间坎蒂丝不由偏头闭上眼，然后缓缓睁开。 可在看清眼前的墙壁时，她瞬间汗毛倒竖，喉间发出短促的抽气声。 漆黑的地道里，一道高大的石门伫立在它的尽头。 石门的顶部，五只眼睛的浮雕静静注视着她。 久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汇成一股股纷杂的噪音。 坎蒂丝不敢移开视线，就那样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来吧，向吾主祈祷。” 干瘦的女人向她伸出双手。 “你们是幸运的，你们是被选中的孩子。” 漆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不要怕，接受它！” 无数双手摁住她的四肢，她像个溺水的人无法呼吸，只有尖利的声音隔着时空刺进她的耳膜。 “接受它！否则就去死！！” “啊————！” 她的脚后跟被什么绊到，整个人向后倾倒，魔法灯也被甩到半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身上并没传来预想中的疼痛，身下的手感反而有些软。 坎蒂丝侧头一看，是那个烂酒鬼。 刚刚就是被他的身体绊倒的。 她赶忙站起身，发现这人把她弄到这种地方后，又双叒叕昏迷了…… 坎蒂丝闭上眼，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按捺下打爆对方狗头的想法。 再次睁开眼，惊惶和愤怒的情绪已经被按下。她捡起魔法灯和腰包，开始探索现在所处的环境。 进入北地后，他们都养成了不脱衣服睡觉的习惯，现在倒是装备齐全。 石门上不仅有五只眼睛的浮雕，还刻着五种反复的花纹，每种花纹下都有一段文字。 五种不同的文字，坎蒂丝只认识位于最中间的通用语。 【伊里欧斯·雅格诺】 坎蒂丝有些惊奇地看向躺尸的男人。 他真把自己带到英雄之墓里了。 认识到这点，坎蒂丝倒是不急着戴口罩防毒气了。 她的视线再次看向那五只眼睛的浮雕，想起村民们的精神异状。 这里多半没有那所谓的毒气。 来都来了，便就地开始研究门上的花纹。 此时她睡意全无，也有些好奇是怎样的机关，让那些村民忙了半个月也没解开。 她的手首先抚上勇者伊里欧斯的名字，想着上面会不会有按钮之类的开关，便在凸出的文字上狠狠一按。 “吱————” 坎蒂丝一惊，手下的感觉没有错，真的按动了！ 只是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愣愣地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看看被推出一条缝的石门，心头跃过一万头草泥马。 这特么一推就开……那个邓恩怎么说得来着？ 无论使用重锤击打，还是用铁铲挖掘，后来甚至用上了□□…… 就算说谎也要讲基本法吧？？ 深吸一口气，坎蒂丝用尽全力，将一侧的石门推开一个一人宽的缝隙，拿着魔法灯往里照了照。 并没什么异状。 她看了看那道缝隙，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探路。 这条地道并不长，不过走了十几米，坎蒂丝就看到了前方的台阶。 她顺着台阶向上走到头，却发现出口被一块巨石堵住了。 “喂——上面有人吗？”她用手拍了两下石头，除了手疼没得到一点响，只能扯着嗓子喊道，“外面有没有人在？！！” 回音在寂静的地道中回荡，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 地面上，石板周围围了二三十人。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被雪光映得发白。 他们皆穿着单薄的黑色长袍，袍角在寒风下鼓起又落下。 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道漂浮不定的鬼影。 “喂……上面有人吗……” “外面有没有人在……” 微弱的声音自地底传来，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动作，也没人开口。 终于，地底不再传出声音了。 邓恩率先举起交握的双手，向被阴影吞没的月亮跪拜，带着众人诵念祈祷词。 单薄的衣袖顺势滑落。 干瘦的手臂上纹着五只闭合的眼睛。 *** 坎蒂丝等了等，没有任何回音。 想来是看守临走前将这里堵住的。 她倒不是很担心。 明天已经约好和艾伯一起再来这里找线索，艾伯如果看到她和她整理好的装备一起消失，第一反应一定是来这里看看。 她拎着魔法灯回到石门处，想了想，还是将躺在地上的男人翻过来，拍拍他的脸：“你醒醒，别睡了。” 然并卵，这人就跟头死猪似的，任凭坎蒂丝怎么拍，就是不醒。 说起猪……刚刚回来的菲又不见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节 坎蒂丝撸了把刘海，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看向那道门缝。 明天艾伯发现她不见了，村中的村民一定会被惊动。如果他们发现门被打开一条缝…… 坎蒂丝无法想象那些疯狂的家伙会做出什么。 或许因为现在是半夜，她的反应有些迟钝。 又或许是因为事情发展得太快，让她觉得现在像场梦。 总之，她的胆子比白天大了不少。 坎蒂丝站起又坐下，反复数次，最后一跺脚，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 “我要进去了。”临走前，她又蹲到男人的身边，揪了把胡子晃了晃，“你既然还睡就好好睡。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回来。” 要不是鼻下的胡须还有点颤，坎蒂丝还真不能确定他是活是死。 右手举起魔法灯，暖光照亮了伊里欧斯的名字。 勇者伊里欧斯……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怀着疑问，坎蒂丝跻身进入门缝。 “哒——哒。” 当她的两只脚都踏进石门时，耳边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歌声。 “啦…………啦啦……” 她手里的灯像是失效了一般，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 坎蒂丝赶忙转身往回走，却摸不到那山石门了。 “啦……啦啦……啦…………啦……” 歌声越来越清晰，坎蒂丝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不远处似乎有个女人坐在地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相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剪影。 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上身轻轻摇晃，为他哼着摇篮曲。 神奇的是，身处在这种漆黑又陌生的环境里，坎蒂丝居然没感到一丝害怕，反而觉得格外安心。 她慢慢走近女人，就快看清她的脸时，舒缓的歌声消失了。 沉静的音符刚刚落下，一阵轻快的笛音便接上它的调子。 周围的黑暗骤然消失。 像黑沉的幕布被一把掀开，露出五彩缤纷的舞台。 眼前的场景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 坎蒂丝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嘴从刚刚就一直长着，根本合不拢。 她仰起头，看见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向远眺望，看到高耸的雪山，蜿蜒的河流。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不大的河中岛，整座岛都开满紫色的小花，随着微风微微摇曳。 人间乐园，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了。 坎蒂丝的正对面，一名清瘦的少年坐在岛中央的的井边。 他一条腿盘着，一条腿自由垂落，指尖跳跃在短笛上，吹出动人的旋律。 少年的穿着十分朴素，粗糙的亚麻布衫也掩盖不住自身散发的光辉。 栗色的碎发遮住他的半边脸，眼角微垂，天生带着股温柔亲和的气息。 坎蒂丝想要走进看得更清楚些，不妨有个小小的身影从她身体里穿过，把她吓了一跳。 少年看到来人便笑了。 他跳下井沿，将木制的短笛插回腰间。 坎蒂丝也终于看清少年的长相。 少年是标准的莫丹人。也许是因为还年幼，他的脸有种雌雄莫辨的精致。 过长的刘海挡住他的左眼，仅露出的右眼清澈如林中的深泉，对视的瞬间便让人沉溺。 女孩像只欢快的百灵鸟，直直朝少年扑去。 “伊里欧斯哥哥！” 第28章 伊里欧斯 英雄之墓10 暖风中少年将女孩接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小心把新裙子摔破，凯特舅妈又要罚你顶水桶了。” “我相信伊里欧斯哥哥会接住我的！”女孩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抱着他的胳膊笑得开怀，“而且爸爸回来啦，他会帮我说话的！” 少年被她这副得意的小模样逗笑。 他蹲下身与女孩平视，轻轻揉了下她的发顶：“可你如果摔伤了，不但自己会痛，我、凯特舅妈和安德烈舅舅都会难受的。” “是吗？” 女孩皱着眉，低头揪着自己的裙子，好像在内心进行什么天人交战的思想斗争。最后小大人似的叹口气，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好吧。为了你们，我以后会注意的。” 小孩子的思想总是跳跃地飞快，她马上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蹦蹦跳跳地趴到井边：“我听到你刚刚又在吹笛子了！你每天都在这里吹笛子，井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少年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正要上前阻止女孩的危险行为。一双大手先他一步，将淘气的女孩抱起。 “这可不行啊，莉莎。”高大健壮的男人单手将她抱起，叹息道，“你怎么总做这些危险的动作……” “爸爸！” 女孩丝毫没有差点跌进井里的危机感，抱着男人的脖子撒娇，“伊里欧斯哥哥经常坐在这里，我也想看嘛——” 男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伤感，空着的另一只手拍拍少年的肩膀，才跟自家女儿解释道：“你哥哥的母亲，就是在这口井边去世的。” 女孩的年纪还太小，歪着头重复道：“去世？” “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变成了星星。”男人试图将死亡的概念教给女儿，“就像老波奇一样。” 少年摸摸腰间的短笛。 波奇是一条年纪很大的狗，几乎是陪伴着兄妹俩长大，直到去年才去世。 “波奇没有变成星星，波奇被埋到土里了。”女孩明显还记得那只自出生就陪伴着她的老家伙，瘪嘴就要哭，“你们还说它睡着了，我都记着呢！” 男人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却又笨拙得不知怎么安慰。 焦头烂额之际，少年用短笛点了点女孩的手臂，父女俩齐齐看向他。 “安德烈舅舅说得没错，莉莎记得也没错。”少年的声音干净又温和，暖绿的眼眸注视着女孩，“他们的灵魂变成了星星，身体回归了大地。” “灵魂和身体……分开了？”女孩停止抽噎，水润过的双眸里带着疑惑“可是波奇不会动，也不会叫了……” “没错。灵魂和身体分开，就是死亡。”少年张开双臂，将女孩抱下来，“他们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并没有完全离开。” 女孩还是不太懂，懵懂地看着少年温柔地替她擦干眼泪。 少年弯起眼眸，与她对视：“他们依然在这里。如果思念他们，就在繁星夜里点上一根蜡烛。他们的灵魂会回来与我们团聚。” 女孩听到“回来”这个词眼睛一亮，重重地点头。 男人见女儿终于被哄好，不由大松口气，拍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好了好了，凯特已经做好饭，就等你们了。跟我一起回家吧。” 他牵起女儿的手往前走，却见少年没有跟上，还失神地望着那口井，心头一软。 “伊里欧斯！” 少年回过神，就见男人背对着他蹲下身，转过头对他眨眼：“好久没骑大马了吧，快上来！” 少年有些尴尬地摆手，向后退了几步：“不……不用了，安德烈舅舅。我都十一岁了……” “十一岁怎么了，十一岁也是孩子。”男人不依不饶地将他捞起来，架到自己脖子上。 “唔啊——” 少年发出短促的惊呼声，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坐在舅舅宽大的肩膀上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刚刚还在拒绝，此时也因视线被骤然提高而兴奋地眯起眼。 “我也要我也要！爸爸我也要！” 女孩举着两只小短手，对着自己的父亲蹦跶。 “好嘞！伊里欧斯自己抓紧喽！”男人蹲下身单手抱起女儿，撒腿就往家跑，“你们千万别松手啊——” 伴随着女孩的笑声和男人的大嗓门，三人变得越来越小。 坎蒂丝看得入迷，几乎忘记做出任何反应。 伊里欧斯……这就是勇者伊里欧斯·雅格诺。 他有一个叫莉莎的表妹，还有一个做木匠的舅舅。 这都跟那段日记对的上。 坎蒂丝不由想要追上去看看。 刚踏出一步，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令她惊讶的是，这次的场景格外熟悉。 正是她居住近十年的胡慕斯学院。 虽然有些细节不太一样，但她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位于学院主楼东北角的塔楼，也是胡慕斯的藏书馆。 两个穿着制服的少年与她擦肩而过，他们的语气也是熟悉的轻狂和恶劣。 “雅格诺那家伙真是让人不爽。”其中一名少年摸了下鼻梁，发出“嘶”的一声，狠狠道，“他算个屁！要不是弗昂斯大公的长子和次子都死了，他这样的野种也配接回来？” “他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所以大公连姓氏都没给他改。”另一名少年明显是他的跟班，附和着点头，“您也别为那个独眼龙生气了。好好关他一夜，也让他涨涨教训。” “听说藏书馆晚上闹鬼，真想看他被吓尿的样子哈哈哈哈……” 他们的声音逐渐变远，坎蒂丝快步走到塔楼的入口。不出所料，轻而易举地穿了进去。 伊里欧斯的外貌似乎比刚刚张开了些，穿着胡慕斯的制服显得成熟了不少，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不少阴郁。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节 他并没有预想中的慌张，只是淡定地抹了把鼻血，连一声呼救都没喊，拿起一盏搁在墙壁上的油灯向上走去。 此时的藏书馆里的图书非常多，比之后重建的图书馆丰富很多。 据说在大崩坏期间，由于天气变得过于寒冷，饥寒交迫的人会将珍贵的书籍点燃，来换取片刻的温暖。 坎蒂丝很好奇，说不定还会看到一些宝贵的资料。她紧紧跟在少年身后，期待他能打开几本书一起观摩。 少年伊里欧斯停在一排书架前，这里都是一些有管冒险的游记和小说，坎蒂丝顿时有些失望。 没错，伊里欧斯除了勇者的头衔，也是有名的冒险者。 虽然后来的史料上说他是个天才，十五岁就从胡慕斯毕业，但坎蒂丝觉得这说法相当有水分。 她十三岁才正式进入学院学习，直到现在快二十岁，才勉勉强强修完全部的必修课。 对比她的室友薇娜，同样是十三岁入学，今年毕业也已经二十二了。 这还是在她天天抄自己作业的情况下…… 上一个场景里伊里欧斯才十一岁，现在也就十三四的样子。 除非二百年前的课程水的要命，否则不可能出现三四年就毕业天才。 坎蒂丝又看了眼趴在地上看游记的少年，又瞄了眼堆成一摞的书。 《卡鲁西亚游记》、《巨人与通天塔》、《十二只恶龙》……只有几本还算熟悉，大部分是完全没见过的书名。 少年眼底的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憧憬与向往。 “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一边对着书自言自语，一边将它扣到自己脸上，闷闷道，“这种生活真是太无聊了。” 坎蒂丝看着看着，眼皮不由跳了跳。 她觉得自己发现真相了。 这位胡慕斯对外宣传的天才毕业生，莫丹之光……大概根本没念完书，半道就从学校逃走了吧…… 果然，她的预感被证实了。 十五岁的伊里欧斯站在一个山头，一脚踏在石头上，遥望着法卡山顶那标志性的通天塔遗迹。 他穿着最朴素的粗麻布衬衫，腰带上插着短笛，背了个大行李包。一只手拄着剑，一只手拿着册手抄本。 坎蒂丝通过被风吹开的书页确定，是他最爱看的《十二只恶龙》。 “什么爵位什么身份，我才不稀罕！”少年发泄似地对着阿鲁布姆城的方向大喊，颇具中二气息地高举着自己的手抄本，“我，伊里欧斯·雅格诺，可是要做英雄的人！” 跟童年时的温和不同，跟在学院时的阴郁不同。 这时的伊里欧斯就像雨后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钻出，热烈又充满力量，有种无所畏惧的冲劲。 随着频繁的场景转换，坎蒂丝跟他爬过山峰，趟过河流。看见他遇到一个又一个困难，也结识了一个又一个朋友。 他的皮肤不再像幼时那样皙白，手臂和后背被划上伤疤，却都没让他停下脚步。 泉水般的眼睛见证过血腥、欺骗与背叛，却也亲历了英勇、慷慨与宽容。 这个时代并不安稳，四大文明种族间尔虞我诈，斗得不可开交。 他却用他的方式，与不同种族的人成为生死之交。 “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类。”拥有铂金色长发的精灵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让我认识到，高贵的灵魂与种族、性别、年龄都没有关系。” “我讨厌莫丹人，这点永远都不会变！”黑皮肤的魔人甩了把自己的长卷发，暴躁地指着他，“老子认可你只是认可你！可没有认可莫丹人的意思！” “嗯……需要帮忙尽管说。”留着红胡子的矮人拍拍身边孩子的头，大胡子下传来闷闷的声音，“你的帮助我们都看在眼里……一定不要跟我客气。” 咔啪———— 美满的场景上突然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人们幸福的笑脸像被砸碎的镜子，哗啦啦地落到地上。 所有的美好都被一点点剥落，露出背后漆黑的爪牙。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黑色，还没等坎蒂丝反应过来，一道惨白的光打在她的正前方。 白光下，跪着一名青年。 他双手捂着脸，全身都在发抖。而他的周围，隐约躺着三个人影。 “欧珀，赛门，西西里娅……”颤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悔意，“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他慢慢抬起头，强惨白的光线下，坎蒂丝看清他现在的容貌。 那如同清泉的眼睛被染成血红色，只是看一眼便让人心生绝望。 “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我也会把他们带回去……我对他们的家人发过誓……” 他死死盯着坎蒂丝的方向，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这个方向的什么人，最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你会帮我的，对吧……” 啪———— 白光消失，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青年最后的余音还在耳边若有若无地徘徊。 第29章 第一颗宝石 英雄之墓11 坎蒂丝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咣当———— 手里的魔法灯跟她一齐摔到地上，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让她稍稍回神。 “嘶……” 手心传来微微的刺痛，张开手掌，果然被磨破皮了。 头晕的感觉还没完全过去，坎蒂丝保持坐姿，眯眼环视了一圈。 让她惊讶的是，她身后就是开了一条缝的石门，她本人就跌坐在走进门的一步里。 也就是说，刚刚那些幻境，都是进入石门后的一瞬间看到的…… “真是神奇的体验。”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拿着魔法灯勉强站起，扶着墙壁往前走。 走进石门，是条十几米的窄道。 可令人不解的是，窄道的尽头在发光。 前面难道开了个天窗？ 坎蒂丝有些混沌的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左手摩挲着石壁向前，终于走到窄道的尽头。 按道理讲，石门后应当就是墓穴内了。 但这处墓穴……跟坎蒂丝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里不像墓穴，更像一个水晶洞。 穿过窄道，她进到一个更宽广的半圆形空间。 这里的墙壁都是透明状的不规则矿石，发出莹莹的冷光。 不是很亮，却能让她看清周围的场景。 跟村民们说得不同，跟商队里那位大胡子说的不同，甚至跟科尔温教授说得也不同…… 这里空荡荡地，一眼就能望到洞内的全部事物。 中央躺着一副铁棺材，棺材后是五尊高大的铜像。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宝藏。 坎蒂丝不信邪地绕着铜像转了好几圈，甚至用魔法灯照过地面的每一处。 可这里确实没有那怕一本书的踪迹。 “难道是找错了？”她站在铜像前自言自语，不由抬头看了眼铜像，“肯定是这里啊……” 非常巧，眼前的五尊铜像她刚刚见过四位。 最中间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勇者——伊里欧斯·雅格诺。 勇者两边，分别是精灵治愈师西西里娅，和魔人法师欧珀。 剩下的两位，一名是矮人战士赛门，另一位并没有在刚刚的幻境里出现，但坎蒂丝也能猜到他的身份。 是在与恶魔交战时牺牲的无名贤者。 这位贤者的雕像倒是拿着本书。 坎蒂丝爬到台座上摸了摸。 实心的，就算里面包着本书她也砸不开。 坎蒂丝无奈了。 这地又不大，她已经转了好几圈，能摸到的地方全都摸了一遍，连本书的影子都没看到。 唯一没有摸的地方…… 她慢慢将视线移到那副黑铁打造的棺材上。 这也太丧病了！！ 坎蒂丝心中的罪恶感疯狂飙升，死死压制住她的好奇心。 “不可以，坎蒂丝。你不能失去底线。” 心中的白色小人双手合十，温声劝阻。 “哈？你连人家的墓都进了，还怕掀棺材板吗？” 心中的黑色小人讥笑道。 白色小人：“可、可是，那是勇者的棺材板啊！” 黑色小人：“想想你来北地的目的，你就是专程来挖坟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节 坎蒂丝：…………这倒是真的。 黑色小人蛊惑道：“二十学分啊！找到你就能尽早毕业，开启全新的生活了！” 坎蒂丝深吸口气，将魔法灯放到一旁的地上，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向棺材深鞠一躬。 “愿您的灵魂得到安息。” 按照惯例默哀三分钟后她不再犹豫，上前按住棺材的边缘，开始推棺材板。 作为一名合格的家里蹲，她的爆发力还算强，力气却着实不大。 这副铁棺材被架得较高，坎蒂丝的身高也只在莫丹人的平均线上。 她踮着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棺材板推开了一半，扒住棺材的边缘往上爬。 本以为会见到一具白骨或者尸体，甚至是尸鬼。 出乎意外的，里面并没有人或者尸体。 “咦……”坎蒂丝高举起魔法灯，照亮棺材的内部。 一块巨大的水晶石静静躺在棺材里，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它并不是完全透明的。 坎蒂丝还是能隐约看到水晶里还包裹着什么东西，从内部发出的幽幽红光，几乎将整块水晶染红。 坎蒂丝失神地摸向水晶。 轰隆隆—————！ 突然间，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动，头顶也有砂石抖落。 地震了！ 这是坎蒂丝的第一想法。 可还没等她的身体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本就有半个身子探进棺材的坎蒂丝，整个人连着棺材一起翻到在地。 “哗啦———！” 经历了前额磕到棺材沿，后脑磕到铜像的悲惨遭遇后，地震终于停了。 坎蒂丝狼狈地爬起身，现在真的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她正趴在翻倒的棺材边休息，低头一看，棺材里的水晶居然不见了！ 再抬头一看，就发现那块巨大的水晶已经被甩出了棺材。 大概是因为撞上了其中一尊铜像，现在已经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看上去是拼不回去了…… 坎蒂丝赶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上前查看情况。 这块水晶碎得非常彻底，而且碎块的边缘正在逐渐消散成细小的颗粒，慢慢融入空气。 这就显得其间那枚耀眼的红宝石分外醒目。 坎蒂丝想将它从一堆碎片中拾起，却被它的重量惊到。 那么小小的一颗，居然有七八斤重，密度大的惊人。 她双手捧起，凑近仔细观察。 这枚宝石的直径差不多有三厘米，被削成多边球体的形状，散发着血红色的幽光。 坎蒂丝立刻联想到村长邓恩和老板娘的话。 能让生者长生，让死者复活的…… “贤者……之石？”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揪起，喃喃道，“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坎蒂丝又摇摇头，她并不相信那种说法。 不过要分析这颗宝石的成分需要更加精密的仪器，她手提箱里的那些可不管用。 双手捧着宝石，坎蒂丝走到伊里欧斯的铜像下，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黄铜台座上。 她是来找古书的，这颗宝石就算是真的贤者之石也跟她没关系。 举起魔法灯，重新走回翻倒的棺材前仔细检查，发现这次是彻底空了。 什么都没有。 虽然也有所预料，可到走这一步还是一无所获，坎蒂丝不由有些泄气。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长地叹息一声。 这趟终究是白来了。 她失神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摆和磨起毛鞋尖，又摸了摸手掌和虎口处的几枚薄茧。 她手上的皮肤十分细腻。 不过是骑了几天马，缰绳就在手上留下痕迹。 抬起头，后脑倚上铜像的底座。 伊里欧斯拄着长剑，坚毅的下巴微仰，看向远方。 坎蒂丝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双眼弯了弯，嘴角也悄悄翘起。 这趟旅途，并不是毫无收获呢。 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吐出一口浊气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握了握拳：“回程也要好好准备一番，不能掉以轻心啊。” 坎蒂丝最后向勇者的铜像深鞠一躬，拎起魔法灯就准备往回走。 暖色的灯光晃晃悠悠地荡来荡去，将周边的事物照亮。 原本只是随便的一瞥，坎蒂丝却突然停下脚步。 那块被掀开的棺材板正仰躺在地面，可怜兮兮的样子。 坎蒂丝也不是故意不给它复原，只是她的小胳膊小腿实在没那个力量。 但重点不在这里。 她再次靠近棺材板仔细照了照，还真发现了点新东西。 这块棺材板上居然刻着字！ 黑色的凹痕刻在黑色的铁板上。 如果不是刚刚的地震把棺材震翻了，凭她的身高，还真看不到刻在棺材上的字。 坎蒂丝蹲下身，一边摩挲一边举着灯分辨上面的文字。 “这是……古语？” 她惊奇地眨眨眼，又仔细分辨一番。 确实是古语没错。 坎蒂丝取出怀表看了眼确定时间。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 离天亮还早，她兴奋地在双手间哈了口气，准备解密。 从腰包里掏出记事本，坎蒂丝先将上面的文字一一认清、抄录下来，回忆着艾伯教的解码规律开始翻译。 “语序改为主谓宾……这里是语气词，划掉……这里是否定词根……” 嘴里念叨着小诀窍，纸上的内容也逐渐清晰。 不过几句话，对初学者来说并不算难。 进入状态后，坎蒂丝手下的笔越来越快，可她的眼睛却随着内容的明朗慢慢充满震惊和恐惧。 她的喉咙变得干涩，根本没耐心再誊抄一份清楚的，微颤的声音跟随手指划过的词汇，轻轻念出声。 “致……后来者。” “我的名字是西西里娅·潘……来自西大陆的丹萨森林……也是伊里欧斯最后的同伴……” “后来者啊，我要给你一个警示。” “如果你不想让‘大崩坏’的悲剧再现……一定，一定不要打碎棺材中的水晶，那里封印着恶魔的力量……” “恶魔……一直试图找回它们……” “后来者啊……不论你是用什么方法到达这里……我只能祈祷，你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为了那用无数性命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和平……” 啪嗒———— 本子笔同时掉到地上，坎蒂丝猛地看向勇者的铜像。 那颗散发着红光的宝石静静地立在台座上…… “不可以……不能让人看到它……”坎蒂丝慌张地向宝石跑去，“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这里！” 噗呲！ 坎蒂丝的脚步顿住，视线缓缓下移。 一束光柱穿透胸口，绚丽的血花骤然绽放。 双腿瞬间失去力气，她整个人向前倒去。 “啪啪啪。” 静谧的墓穴里回荡着清脆的掌声。 魔法灯前突兀地出现一个扭曲的空洞，温和儒雅的男人弯腰走了出来。 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手中的法杖还发着余光。 “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坎蒂丝。”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节 第30章 论求助对象是个神经病是怎样的体验 英…… 坎蒂丝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 身体似乎也没那么痛, 但脑子发麻，全身上下都很冷。 她想蜷缩起身体，可只有手指无力地动了动, 连耳边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 嘴无意识地张大, 似乎是想吸入更多空气，却只能维持微弱的呼吸。 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很多就是一句话，一个词，多到她无法分辨。 艾伯的大嗓门却在此时，从众多杂音里突兀地跳出来。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那是在饿到极致、濒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的东西, 生命在一点点流失的感觉……” 她特么现在感受到了…… 那个插旗小能手……要是自己还能活着出去, 一定要用绷带封住他的嘴！ “这不是挺好用的？奥布里亚那个老家伙迟迟不肯动手, 搞得我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出意外……” 坎蒂丝努力撑开眼皮, 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背影走到铜像前, 伸手拿起宝石。 “一路辛苦了，坎蒂丝。”男人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回，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笑着对上她逐渐涣散的视线。 他是，科尔温教授。 坎蒂丝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出一句为什么，那人就放下脚，没有支撑的头再次落到地上。 科尔温上前解开她的腰包, 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 扶了下镜框，他挑眉拿起那枚独特的菱形耳坠放进怀里, 最后回头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少女。 “你的使命到此为止了。” 哐！ *** 艾伯在地震时就醒了。 但这次的地震跟半个多月前的一样, 只是晃了两下，房子没塌也没有余震，啥事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 这里也会地震？”他摸摸下巴，小声嘟囔了一句。 可为了保险起见，艾伯还是决定带坎蒂丝出去躲一阵，确定没有余震后再回来。 事不宜迟，他拖着自己的伤腿，快速蹦到对面的门前开始砸门。 “坎蒂丝快醒醒！！”他的嗓门很大，恨不得让上下两层楼都听见，“别睡了！地震了！！” 无人应答。 在连续敲了近一分钟后，艾伯的狐疑逐渐变为忧心和恐慌。 “坎蒂丝，你别吓我。”他的拍门声愈加大了，“你要是在里面就回个话！”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艾伯拍门的手倏地顿住，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不但是坎蒂丝的房间，他边拍边吼了这么长时间，暴躁的老板娘居然也没一点反应。 而且这么明显的震感，外面也没传出一点声音…… 这不对！ 艾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单手抽出长剑，用尽全力劈向坎蒂丝的房门。 在他的精准攻击下，房门被他劈出一个洞。 将手伸进去，打开插销，一把推开木门。 可室内空无一人。 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正对着的两扇窗户大开着，刺骨的冷风迎面糊了他一脸。 艾伯立马拿起挂在走廊的烛台，冲进房间。 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上面一片冰凉，显然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桌上的腰包、魔法灯和外出穿得棉鞋都不见了，可坎蒂丝那条从没离身的三叶草项链却被扫到了桌角，一半的链子半吊在桌外。 艾伯拿起项链，顺着打开的窗户向外看。 放在门口的蜡烛尽数熄灭，每家每户的房子里都是黑漆漆的，显得这个繁星夜格外寂静。 深吸几口气，艾伯尝试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他将长剑重新挂到腰侧，拄着木杖快速下楼。 他先去了后院，敲老板娘的房门，无果，便立刻向村子的西边走去。 刚开始他还会敲村民家的门，可无一例外，全都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村子似乎在一夜之间成了鬼村。 艾伯也不再做无用功，一瘸一拐地向记忆中的方向走。 昨天中午的温度较高，融化了一部分积雪。 可晚上温度又太低，雪水重新凝结，地面变得异常难走。 艾伯摔了好几跤，都一声不吭地爬起来继续走，并没因此减慢速度。 他只觉得这条路格外的长，昨天跟坎蒂丝边聊边走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却有种走不到尽头的荒谬感。 正在他焦急万分时，远处出现一抹微弱的暖色。 艾伯眼前一亮，急忙加快脚步：“坎蒂丝！！” 他认得那个颜色，是坎蒂丝的魔法灯！ 狂风卷起周边的雪，将远处的人影模糊，可那抹越来越近的暖光昭示着来人也在加快脚步。 隔着飞雪，艾伯似乎看到来人抬了抬手臂。 可他正处于失而复得的兴奋状态，根本没细想。 距离越来越近，艾伯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坎蒂丝……有这么高吗？ 而且，那道逐渐高大的人影身后又出现了几道阴影。 艾伯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冒险者的直觉让他立刻转身往回跑，寻找可以藏身的掩体。 但他这样的伤残人士在雪地里根本逃不掉。 没过多久，他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村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倔强地从雪里抬起头，死死盯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坎蒂丝的灯为什么在你手里！” 科尔温轻呵出一口白气：“比起我，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玛尼亚家的大少爷。” 他不疾不徐地蹲下，打量着狼狈的青年，语调愉悦：“卢布鲁姆公爵正在满世界找您，没想到您居然跑到这种地方了……真是命运的安排。” 要不是从小的严苛教育，艾伯真想将口水吐到这个男人脸上。 他扭曲这五官，低声狠狠道：“你把坎蒂丝怎么样了？” “她？”男人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眼，随意道，“现在，应该已经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吧。” “你杀了她？！” 艾伯骤然瞪大双眼，挣扎的力度大了几分，也看向压着他，面无表情的村民们：“为什么？你……还有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科尔温心满意足地欣赏完他的表情，缓缓站起身，推了下眼镜。 “没有什么为什么，那个女孩的使命就是打开那道门。一把钥匙打开它对应的门，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对艾伯微微一笑，“而我并不想让别人再打开那些门。” “所以，钥匙就没用了。” 健壮的村民一掌劈向艾伯的后颈。 “带他去传送阵。”科尔温指挥着村民行动，一转眼却看到面露希冀的村长。 “大、大人，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完成任务了。”单薄的黑袍下，老人颤抖地交握住双手，诚挚地看向科尔温，“您看……您答应的……” 科尔温似是刚刚想起，恍然大悟后带着点愧疚地看向他：“我倒是差点忘了，幸好有你提醒。” 邓恩与其他村民皆是眼前一亮。 他们交握住双手，虔诚地向他低下头颅。 “不要急，一个个来。”科尔温抽出自己的法杖，“你们很快就能见到自己思念的人了……” *** 随着石门的闭合，那道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坎蒂丝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就要死了吗…… 这么干脆的，没有一点预兆的死在这里…… 嘎————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就在坎蒂丝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时，石门再次被推开。 “哎呀呀，真是可怜。” 一道带着戏谑的清朗男音在墓穴里响起，尾音上钩，似乎是在笑：“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下手却这么狠呐。” 坎蒂丝觉得这语调有些熟悉，可又是陌生的声音，只能尽力在可视范围内搜寻声音的来源。 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破烂袍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是那个烂酒鬼！ 烂酒鬼弯下腰看了看她，才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似的跳起来。 “你要死了？你这就要死了？！”他不可置信地跳脚，言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你这个骗子！居然要先享受死亡的快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节 坎蒂丝：………… 她现在真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或者说，连思考怎么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可这位的行为真像是扔骰子，随机roll出来似的。 上一秒还在跳脚，下一秒就立刻停下动作，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人类都是骗子。”他的声音第一次这么正经又正常，带着一股阴郁的味道看向不远处的铜像，冷呵一声，“你们的承诺总是那么廉价，我早该料到的。” 说罢，他居然就打算这么走了。 坎蒂丝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伸手拽住了他的鞋。 浅灰色的眼睛微微下撇，顺着那只沾满血污的手，看向血泊里的人。 说是拽住，还不如说是搭在他的鞋面。 只要男人不管她，继续往前迈一步，那只手就会像枯叶般飘落。 男人确实也想这么做。 可还没等他抬起脚，一道白光闪进墓室，停在坎蒂丝身前。 “嘤——！！” 发着白光的小猪在坎蒂丝的周围跳来跳去，急得团团转。 是菲…… 那道刺眼的光让坎蒂丝的意识又往外拔了点，搭在男人鞋面上的手指微微弯曲。 男人没有看她，也没注意到那只手的微小变化。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菲：“你想救她？” “嘤……”菲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蹦都没用，终于消停下来，可怜巴巴地看向男人，“嘤！” 男人觉得很稀奇。 一只菲会对一个人类感兴趣，从而产生情感，这本身就足够有趣。 他蹲下身，将坎蒂丝趴卧的身体翻过来，仔细观察一番后居然笑出了声。 一开始还是低低地笑，带后面居然变成了仰面大笑。 坎蒂丝：………… 论，唯一的求助对象是个神经病是怎样的体验。 坎蒂丝：看得见未来，麻烦在下个繁星夜给我点根蜡烛。 男人终于咽下笑声，可话里还是藏着无法抹去的愉悦：“你就这么想活下去？不管变成什么，都想活下去？” 坎蒂丝的手指动了动。 男人注意到了，笑着点点头：“好。” “这就是你说的，未来永远充满惊喜？”他站起身，张开双臂走向铜像，“你说得没错，这个世界总会在我无聊到死的时候带来意想不到的礼物！” 右手手臂高高举起，随后由左到右地一划。 “轰————” 五尊铜像被齐齐震碎，噼里啪啦地塌成一摊。 男人从碎片里翻了翻，拿出一本黑皮金边的书。 准确的说，是一本书的书封，里面没有一页书页。 他的左臂捞起坎蒂丝的身体，右手持的书封开始发光。 坎蒂丝半眯着眼，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本书塞进贯穿胸口的洞。 “既然活下来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就依然有效。” 炫目的光芒中，她听到男人的轻笑。 “你可不能食言哦。” 第31章 恶魔 英雄之墓13 眼前的一切被纯白吞没, 四肢像是被温暖的水流慢慢包裹，一点点汇聚到胸口。 窒息和疼痛感尽数消退，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坎蒂丝舒服得差点睡过去。 很可惜, 男人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手一松, 原本半抱在怀里的女孩直接摔落在地，后脑勺和地面间磕出一声闷响。 “唔！！” 坎蒂丝瞬间就被痛醒了，一边“嘶嘶”地直抽气，一边双手捂着脑袋，身体微微蜷缩。 “嘤——！” 发着光的小猪蹦到她面前，用鼻子拱了拱她的脸。 “……菲？” 坎蒂丝被撞得有些眼晕, 又被菲的自带光环一闪, 头更晕了。 她一手撑头一手撑地, 勉强爬起身, 坐在地上缓神。 刚刚……发生了什么？ 派给她任务的, 堪称全院最温和的教授科尔温，在她的胸口开了个洞…… 少女的腰背瞬间挺直，低头摸向自己的胸口。 “放心吧，已经被补好了。” 那熟悉的，带着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 坎蒂丝抬起头。 当视线触及到那个穿着破烂的家伙正时，不由睁大了眼。 “你看起来很惊讶？”他翘着腿坐在翻倒的棺材上，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惊讶到连救命恩人都不认识了？” 不能怪坎蒂丝惊讶，面前的男人与记忆中的酒鬼, 除了身上的衣服和鞋是相同的, 完全就是两个人。 兜帽被放下，几乎占满整张脸的胡子没有了，露出一张精致又熟悉的脸。 他有一头凌乱却意外和谐的白发。准确说, 是比铂金更淡几分的金发，随意地半披在肩头。 左半边脸被过长的刘海遮住，仅露出一只淡灰色的右眼，眼角微微下垂。 这本是会让人感到温和的眼型，放在这人身上却平白填上几分风骚。 一言蔽之，是位难得的美男子。 但坎蒂丝最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虽然发色和瞳色都不对……可这张脸，她刚刚才看到，不可能认错。 “你是……伊里欧斯？”她原地挣扎了几下，发现腿还软着，并站不起来。 双手撑住前倾的身体，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你还活着？” 男人仰起下巴微微挑眉，翘着的长腿还愉悦地晃了两下，语调上扬：“伊里欧斯？” 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骚里骚气的味道，不管是行为还是语调都让坎蒂丝萌生出一种冲动。 好想打他…… 不行不行！ 坎蒂丝在心里猛摇头，迅速安抚自己躁动的小心灵。 “暴力无法解决问题，暴力只会升级问题……”她握住拳头贴近胸口，小声默念着鸡汤，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这种想让人暴打的感觉…… 可以确定，这位俊美的男士确实就是那位邋遢的烂酒鬼。 坎蒂丝定下神，再次看向坐在棺材上的男人：“难道不是吗？” “唔……你要是想这么叫我也无所谓。名字而已，只是个代号。”男人双手一摊，“你自便，我随意。” 听这话，他并不是伊里欧斯。 这倒也是。 如果幻境里的一切是真实的，那眼前这位的性格就与伊里欧斯差得太远了。 坎蒂丝悄悄握拳：“你的记忆恢复了？” “啊，那是当然。” 男人突然笑了，站到棺材的侧面上，还在上面来回踱步：“说起来，这还是托了你的福，我的头终于不痛了。” 说罢，他轻巧地跳了下来，背着手走到坎蒂丝的面前。在她惊惶戒备的眼神下弯下腰，眯着眼笑：“不要想着逃跑了，你跑不掉的哦。” 他指向石门：“上去的出口已经被人破坏了。” 坎蒂丝的眼睫颤了下，迅速移开视线。细细密密的凉意窜上脊背。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 先不说他那神经兮兮和反复变脸的行为，单是那堆被粉碎的铜像就足够令人畏惧。 跑是跑不掉的，她这种废柴体力可不敢试探赤手弄碎铜像的大佬。 “我没有想跑的意思。”她勉强镇定下来，指指自己的胸口，“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 “嗯哼——”男人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依然带着笑，“那你要怎么感激我？” 这…… 坎蒂丝卡壳了，脑子懵了一瞬，下一秒立刻挺直腰板，正色与他对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节 不管他是谁，又是什么来历。 对方救了她的命是事实，她也应该有所回报。 “哎呀，你答应就好办了！”男人开心地蹲下身，手撑起下巴，愉悦地眯起眼，“还真有件事，非要你去做不可。” 坎蒂丝：………… 莫名有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 她比了个手势：“请讲。” 男人干脆坐到她对面，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救得你吗？” 坎蒂丝懵懵摇头。 她当时已经意识模糊，这人拿起一个发光的东西塞进她的胸口，紧接全身就像是被一团温暖的云朵包围…… 可具体是什么就都不知道了。 “是封·印·之·书。”男人一句一顿地说出答案，生怕她不知道是什么，还详细解释道，“就是当年众神还未陨落前，封印恶魔所用的封印之书。” 坎蒂丝：“…………？！！” 她快速摸向自己地胸口。 那里的衣服破了个手掌大的洞，是科尔温用魔法打穿的，一把就能摸到那片皮肤。 毫无伤痕，什么都没有。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艰难道，“难道那不是用治愈术吗？” “治愈术？”男人托着下巴，有些不屑地轻笑一声，“魔法不是万能的，那种伤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治愈术就能治好。否则人类都可以长生不老了。” 坎蒂丝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有种预感，比起被自己的导师捅了个对穿，可能这位带来的惊喜会更大。 “您……您不要开玩笑了。”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封印之书是什么？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男人对一旁的菲挥了下手。 原本还乖乖巧巧趴在一边的小猪，扇着耳朵飞到坎蒂丝的头顶。 坎蒂丝震惊地发现自己全身都开始发光。有股暖流正顺着血管，在全身上下流淌着。 张开双手，指尖不断有白色的光尘飘出。 一双手从两边捂住她的手背，将她张开的双手合拢，又扒开。 随着手掌分离出现的是，一本漂浮在半空的透明书册。 “这……这是……” 坎蒂丝直愣愣地盯着那本由光尘组成的书，都没在意那双握着自己手背的手。 “地神黛拉的陨落，你知道原因吗？”男人透过书，看着坎蒂丝漆黑的眼睛。 坎蒂丝点点头：“因为巨人族的背叛。” 那是在莫丹人拥有历史前发生的故事。 据说当时大陆上，只有精灵、矮人和巨人三个文明种族。 他们都是神的眷属，神在制造他们的祖先时，滴入了自己的血液。 一方足够忠诚一方足够慈善，人与神和谐共处了上百年。人从神那里学到越来越多的知识，也逐渐强大起来。 自负孕育出贪婪的种子，生根发芽，结出罪恶的果实。 最先升起弑神念头的，是巨人族中最强的一支部落。 这些人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杀死神明，取而代之。 他们在各地建造了通天塔，试图登上天之国。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地神黛拉没有料到自己的眷属会背叛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 这一举动触怒了其他三位神明，反叛者也被理所应当地消灭了。 “地神身受重伤，不久后就陨落了。”坎蒂丝眼带疑惑地看向男人，似是询问。 男人讥讽地勾勾唇：“是啊，黛拉陨落了，这也是噩梦的开始。” 绚丽的黄金时代，以地神的死亡作为终点。 “黛拉陨落时，其他三神发现，神明死后会分成两部分。白色的部分会自动化为魔力粒子，反哺世界。黑色的部分就不太一样了。”他的语调很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个很平常的故事。 “那东西钻进大地，大地会变成剧毒的沼泽。钻进动物的身体里，就会把它们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 坎蒂丝的眼睛慢慢睁大，嘴里吐出一个词：“魔物……” “对，你们叫它们魔物。”男人笑了笑，继续道，“三位神明尽力将它们回收了。不过，祂们可以杀死魔物，可魔物死后，那东西还会一直存在。” “它们无法被抹除，即使是神也做不到。” 坎蒂丝将视线转到书上，喃喃道：“无法消除，所以……” 只能封印。 “想到自己死后，身体的一部分可能会也变成这样的东西，祂们就慌了。” 男人微垂着眼，明亮的莹光倒映在他的眼里，让他本就浅淡的眼眸更淡了几分。 “风神维因图斯，从某个地方换到这本封印之书。在祂们死后，书会自动将祂们身体里的那一部分东西吸收，封存进书里。” 坎蒂丝张张嘴，觉得自己猜到结局了：“那东西是……神明的‘恶意’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以前我们都叫它魔气。”男人歪了歪头，“反正是与魔法粒子相反的东西。它所在的地方都会被侵蚀。” 坎蒂丝：“所以，最后是因为魔气太多，封印才被冲破的吗？” “不不不，单单是‘那东西’本身，可没这个本事，顶多能多造几个沼泽。就像魔力粒子再多，没人驱使，也只会无害地漂浮在空气里。” 男人看了看她头顶的菲，笑道：“可如果‘那东西’自己生出了意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那个‘意识’是……” “没错，”男人点头，“就是你们所说的恶魔。” 第32章 封印之书 英雄之墓14 突然接受到太多信息, 坎蒂丝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恶魔是……从神明身体里分出的东西……所产生的意志？”她觉得这说法很可笑，“这怎么可能？” 男人挑眉：“为什么不可能？” 他放开坎蒂丝的手，指着自己的影子道：“有光就有影, 有正就有反。” 又指向她头上的菲, “魔力粒子都能生出自我意识，那东西当然也可以。” 这次坎蒂丝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按他的说法，都是从神的遗体上分出来的，谁又比谁高贵？ “不过……这跟我问的有什么关系？”她看看手里透明的书，“恶魔不是已经被封……” 涌到喉咙口的话突然哽住, 她猛地看向男人：“那颗宝石！” “嗯, 宝石被人拿走了呢。”男人捧着脸, 笑容一直没断过, “那里有恶魔五分之一的力量。” “卧槽！”坎蒂丝第一次爆出粗口, 扑上前揪出男人的领子，“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这要出大事了！ 菲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甩到地上，在半空转了一圈自己稳住了。 只是她与坎蒂丝分开，那本透明的书连同包裹坎蒂丝的光尘也一起消失了。 坎蒂丝没注意到，她全身心都在为自己捅出的窟窿懊悔。 被她揪住衣领，半压在身下的男人却是发现了，嫌弃地“啧”了一声：“你也太弱了。” 坎蒂丝：“？？？” 这是嫌我的力气不够大？？ 坎蒂丝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你想怎样？需要我打你两拳吗？” “没想到你有这种爱好。”男人的身体微向后倾, 轻松将她的双手拉开，“如果你做得好, 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坎蒂丝：？？？？？ 瞪了男人几息, 她突然就没了脾气。 跟神经病计较又有什么用呢？只会把自己同化成神经病。 男人就看她的脸从涨红到恍悟，最后变成超脱凡俗的表情。 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对飘在一旁，一脸不情不愿的菲勾勾手指。 菲很明显地往后飘了一下, 最后还是蔫头耷脑地趴到坎蒂丝头上。 那种全身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又回来了。 坎蒂丝看着眼前又出现的书册，摸摸头顶的菲：“这是你做的？” “因为你太弱了，她在给你传输魔力。”男人一脸悠哉地整整衣领，“封印之书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了，她只是在帮你看到它。” 坎蒂丝回过神，伸手触碰那本飘在半空的透明书册。 非常神奇，它明明没有实体，却随着坎蒂丝的想法自己翻开了。 坎蒂丝眼角抽了抽，指着书里唯一一页的独苗苗：“这就是……封印之书？” 她还真没见过只有一页纸的书，这纸看起来还像是被撕碎后拼起来的…… 这哪里是“封印之书”，应该叫“封印之书皮”。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节 男人理直气壮：“因为恶魔把它撑破了嘛，我好不容易才把书皮拼回来的！” 顺着幽幽的莹光，男人的笑容收敛了不少。 “我希望你去做的，就是将这本书修补好。”他收起笑正经起来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伊里欧斯了，“恶魔冲破封印的同时，这本书也被撕成了碎片。” 坎蒂丝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你需要完整的书，以防恶魔再次逃出来？” “不不，它已经没法再封印恶魔了。现在的封印是用其他的方法，暂时不会有问题。”男人摇摇手指，“可那些散落到世界各处的书页，必须要收回来。” “书页？”坎蒂丝愣了愣，不由皱眉，“那该怎么找？” 世界那么大，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男人看她真心实意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又被逗乐：“你不会以为‘书页’真就是纸吧？” 坎蒂丝：“…………那还能是羊皮？” 男人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飘在空中的书：“它毕竟是件神器，就算是被撕成碎片，也不会变成一般的纸。” “它们可能浸入湖水，让那片水池永不干涸。还有可能被一条鱼误食，使它变成海怪……”男人摊开手，“它们会让普通的事物变成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坎蒂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就比较容易找了。” 这种事，找个大城市的冒险者协会问问就能知道一堆。 坎蒂丝有些晃神地摸摸自己的胸口。 她隐约听到科尔温的话，“奥布里亚那个老家伙迟迟不肯动手”…… 这个“奥布里亚”……和她的养父奥布里亚是一个人吗？ 不言而喻的答案让她头皮一麻，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如果是真的，那……她还能回学院吗？ “永不干涸的水池……听起来挺不错的。”坎蒂丝将书皮合上，捏捏眉心以掩饰自己的慌乱，“遇到那种能造福人类的也要回收吗？” “当然需要。”男人回答地很干脆，“会打破世界规则的东西，绝不能落到凡人手上。” 坎蒂丝沉默了。 她把趴在头顶的菲抱下来，搂进怀里：“那颗宝石……也是会打破规则的东西吧？” 男人挑眉：“没错。” 坎蒂丝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你说，那是恶魔五分之一的力量……那其他的呢？” 眼眸上抬，盯住男人带着淡笑的眼睛。 “英雄之墓，一共有五个吧。” *** 太阳还未升起，幽暗的天幕刚刚泛出一点白边。 胡慕斯学院的西南角，刚刚修缮过的实验楼里亮起一道光。 科尔温信步走出传送阵，留下身后还在躺尸的艾伯。 摆在法阵边的数十块魔法结晶迅速失去光泽。魔力耗尽，变成一撮撮灰尘。 立在一旁的少女赶忙上前，将地板上的痕迹清理干净。 “辛苦你了，埃米丽。”科尔温拍拍她的脑袋，温声问道，“我走的这段时间，没人发现吧？” 少女的肩膀颤了一下，却不敢躲开那只手：“没……没有，科尔温教授。” “先把他绑起来，灌点迷药下去。” 科尔温满意地点点头，指向躺在地上的青年：“宵禁快要结束了。你去冒险者协会一趟，告诉接待员，‘卢布鲁姆家丢失的小羊找到了’。” 少女连忙点头，微弓着身，不敢与他对视。 她拽了拽自己的裙摆，牙齿几乎将下唇咬破。 眼看着科尔温已经拉开房门就要离开，她才带着颤声叫住他：“科尔温教授！” 温和的男人转过头，扶了扶眼镜：“你还有什么问题？” “那……那个……”女生几乎要哭出来，“请问，您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我的病……” 她快被那些无处不在的黑影折磨疯了。 如果不是科尔温告诉她这是病，有的治，她可能到现在都会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科尔温不耐地皱了下眉头，忽而松开。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他的语气还是那么随和，拍拍她的肩膀，“我已经拿到需要的东西了。等你从协会回来，我就给你医治。” 埃米丽的肩膀瞬时放松，露出一个安心又怯懦的笑：“我相信您。” 科尔温走了。少女按照他的指示布置好一切后，快步向冒险者协会走去。 她太着急，来得太早。 协会大厅的酒吧里只有零星几个宿醉的醉汉，接待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公告板上贴新发布的任务单。 埃米丽小跑着上前，又急又快地在接待员的耳边说道：“卢布鲁姆家丢失的小羊找到了！” 那原本还迷迷糊糊的接待员瞬间清醒，扭头向她确认道：“找到了？” 少女怯怯地点头。 “太好了！”接待员大松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臂往柜台走，生怕她跑掉似的，“赶紧留个地址，那几位骑士大人快把我折磨疯了……” 叮铃铃———— 协会的大门再次被打开，接待员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今天真是奇了，这么早竟然来了两个人。 埃米丽还在写地址，一道阴影突然罩住她的字迹。 她抬起头，惊呼出声：“奥布里亚教授！” 面前的老人目光锐利，单边眼镜的镜面反着白光。 他的身形并未因年老而佝偻，反而比那些醉酒的年轻人更加挺拔，像棵笔直的紫杉树。 脸上的沟壑明确昭示了他的年纪，可浑身散发出的气场连见多识广的接待员都有些发憷。 “奥、奥布里亚教授，您回来了。”埃米丽心虚地移开目光，用手盖住纸上的地址。 老者并没有回应她的寒暄，而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一番。原本紧皱的眉头拧的愈发紧了。 “你都做了什么？”他的语气严厉，将少女吓得一哆嗦，“怎么会招惹到他们？” 埃米丽刚刚还在瑟瑟发抖，听到这话却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赶忙反握住奥布里亚的手，崩溃地哀求道：“对不起教授，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让他们再来找我了！” 少女几乎要跪倒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把接待员吓得够呛。 “您、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我、我就是在您的实验室看到的……对不起，我不该……” “住嘴！” 奥布里亚一声厉喝，终于让少女止住哭嚎。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凄然地看着老者。 “你跟我好好说清楚。”他一把拉起瘫软在地的少女，带她走出协会，“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第33章 疯狂 英雄之墓15 科尔温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锁上门, 又将窗帘拉上。这才张开手掌，将一直攥在手心的宝石捧到眼前。 他沉迷其中，几乎忘记时间。 “这就是恶魔的力量吗……真是美丽……” 圆型的镜片后, 是一双痴迷狂热的眼睛。 手指轻轻抚过每一处折面, 科尔温的嘴角咧出一个惊悚的弧度。 “奥布里亚是个蠢货，阿特约姆也是个蠢货，两个愚蠢的老头子……”他的语气逐渐癫狂，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宝石上，“他们都不懂，他们都不懂你……只有我……” “我愿意与你合为一体。” 他的头高高扬起, 喉结滚动。 双手放下时, 宝石已经不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喑哑的笑声让站在门外, 正准备敲门的玛格丽特女士动作一顿。 也仅仅是迟疑一瞬, 她依旧敲响眼前的房门。 叩叩。 “科尔温教授, 请您尽快来一趟院长室。”她迟疑片刻，补充道，“奥布里亚教授回来了。” 房内的笑声止住了。 木门打开，科尔温依旧像往常那般，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点点头：“麻烦您跑一趟了。” 玛格丽特女士微微欠身，率先迈开脚步，向主楼走去。 “奥布里亚教授什么时候回来的？”科尔温扶了下镜框, 笑音里带着试探，“这么早, 都没多休息一会儿。” 玛格丽特走在前面, 每一步都像被精准测量过的一致，盘在脑后的头发没有一点晃动的迹象。 “这个问题您可以亲自问他。” 她的语气跟她的步伐一样稳，没有一点情绪上的起伏。 这位院长的助手还很年轻, 大概三十岁出头。可那副做派却像个五六十的老修女。 同样的年纪，魔法科的阿娜教授就完全不一样，活泼地像个孩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节 科尔温舔舔嘴唇，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胃部传来阵阵坠痛感。 他不着痕迹地按了按，随后挺直腰板，跟上玛格丽特的步伐。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进院长室。 玛格丽特打开门，等科尔温先进去，再将门轻轻关好，走到学院长身后。 院长有些抱歉地对科尔温点点头：“这么早就叫你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科尔温笑了笑：“没有，我昨晚睡得很早。” 他看向立在一旁的清瘦老者，客套地向他问好：“奥布里亚教授，好久不见。” 奥布里亚看看他，蹙起眉头“嗯”了一声。 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那怕科尔温是他的后辈。 科尔温倒也不恼火，这更能凸显出他的举止有礼。 “您是要询问炼金科的教学进度吗？”年轻的教授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表情，“您真是位优秀的导师。” 奥布里亚连个眼风都没赏给他，鹰隼似的目光射向试图和稀泥的院长：“她人呢？” 虽然没说名字，但在场的几人都清楚他在说谁。 “哦哦，坎蒂丝啊。她接了个课外委托，走了有段时间了。”院长眯着眼睛想了会儿，转头看向身边的助理，“她去哪儿了来着？” “是北地，阿特约姆教授。”玛格丽特女士微弓着身子，“已经快二十天了。” 院长像是十分惊讶地睁大眼：“哎呀，这么久了啊……” “你也别担心，北地你也知道的，一来一回起码要半个月。”他笑呵呵地交叉起双手，“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奥布里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脸上的褶皱让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更添几分威严：“你们让她独自去北地的英雄之墓，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院长的脸也拉下来，稀泥和不下去了。 这里也没外人，他索性往后一靠，平时亲和友善的气场荡然无存：“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劲？” 看到奥布里亚的手指攥紧，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养只小猫养出感情了？奥布里亚，这可真不像你。” “她的事一贯由我负责，你们不该插手。”奥布里亚微微低头，单镜片上发着冷光，“她一个人去，如果死在北地，你们要怎么交代？” “这您就多虑了。” 科尔温也插进来，笑着对老者道：“她一直带着我改造的魔法灯。如果有什么危险，我也会通过魔法灯内的阵法传送到她身边。” 奥布里亚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位年轻人。 他沉默半晌，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院长也看向科尔温，只有玛格丽特还低着头，做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坎蒂丝·奈默，不负众望，”男人的笑容逐渐扩大，右手抚左胸，对院长深鞠一躬，“她成功打开了英雄之墓的大门。” 院长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大笑着抚掌：“不错不错！终于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他兴奋地在桌后走来走去，最后几步上前，拍拍科尔温的肩膀：“还是你懂得随机应变，找了个好理由骗她过去哈哈哈哈哈哈！” 奥布里亚站在一边，窗外的晨光将他的面容分割成两半，神色不明地看着那两人。 “你看看！你总说时机还不成熟，时机还不成熟……要是早让她去，吾主说不定已经出来了！” 院长兴奋地手舞足蹈。完全忘记坎蒂丝走之前，北地的英雄之墓并没有被找到的事。 玛格丽特上前，实时提醒提醒他：“奈默小姐去北地前，那里的英雄之墓并未被发现……” 院长的动作一顿，随后惊讶地转身看向奥布里亚：“你……难道说南大陆的也……” 奥布里亚点头：“大概半多个月前，南大陆的那处英雄之墓的门自动开启了。我们破坏了封印石，宝石已经被取出。” “原来是这样……”科尔温一手托着另一只手臂的手肘，以掩饰自己愈加疼痛的胃部，“那差不多是北地英雄之墓的开启时间……只有破坏掉封印石，下一个才会出现吗……” 院长听罢有些急了：“哎呀，那得赶快破坏掉北地的封印石！我们可不能让吾主再久等了！” 他看向科尔温：“你那盏魔法灯还好使吗？” 科尔温微微躬身：“您无需着急，我已经拿到那颗宝石了。” 众人皆是一惊。 院长：“你……你已经去过北地了？那坎蒂丝呢？” “当然是……”科尔温直起身，手里亮出那枚菱形耳坠，眼中的疯狂展露无疑，“被我永远留在了那里。” 奥布里亚眼神一厉，连一直低着头的玛格丽特都惊诧地看向他。 “你们看起来很惊讶？” 科尔温笑得明明跟平时一样，却越看越诡异。 松开手，耳坠落到地上。 他的嘴角咧得很高，目光中带着些许疯癫看向奥布里亚：“你可爱的小金丝雀，被永远埋到地下，再也飞不起来了。” “你知不知道她是‘钥匙’？你居然破坏了‘钥匙’！”院长双手钳住他的肩膀，怒目圆睁，“宝石呢？！那颗宝石呢！！” 科尔温甩开他的手臂，晃晃悠悠地往后退了几步，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宝石……就在这里！” 他仰高脖子，高举起双臂：“我已经和它融为一体了，它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院长的脸被气得通红，急促地喘着气：“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可是吾主的……” “吾主的力量。”科尔温接住他的话尾，与他异口同声地说完。 “吾主，吾主……不过是个被困在黑洞的囚犯，真不懂你们为什么那么执着，非要救他出来……” 他的精神已经完全错乱，双眼涣散，身体软绵绵的，还在不停摇摆：“那么美丽的东西，那么诱人的力量……当然要占为己有才好……” 疯狂走到尽头，儒雅的男人剥下外皮，终于露出真实的自己。 “我继承了恶魔的力量，我就是恶魔的继承人！”他对对面的三人张开怀抱，“我才该成为你们的……唔咕！” 奥布里亚静静看着他口吐鲜血，颤着身子晕倒在地上。 院长被一连串的发展惊掉下巴：“他……他这是……” 奥布里亚轻呵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凡人怎么可能受住恶魔的力量？” 院长咽下一口口水，目光闪躲：“那、那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把宝石取出来。”奥布里亚挥挥手，“去刨开他的肚子。” “是。” 玛格丽特女士抽出腰间的匕首，将还在地上抽搐的男人放平，一件一件扒开他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脯。 噗呲。 院长迅速撇开眼，不敢直视这副场景。 冷不丁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啊！”院长的身体一哆嗦，看清时奥布里亚才大松口气，“我这颗老心脏可禁不住吓啊。” 奥布里亚：“你不用谦虚，阿特约姆。你的心可大得很。” 院长心虚地板着脸，先发制人地扫落他的手：“奥布里亚，由于你的一再拖延，导致现在‘钥匙’被这个疯子破坏。你觉得教宗大人不会追责吗？” 说罢，他又放低声：“你不要说多余的话，先把宝石献上去，再把那些破事都推给这个死人……反正也都是他做的。” 奥布里亚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与他对视良久。 直到院长感到后背起了一身冷汗，他的眼珠才往后扫了眼，微微点头。 院长大松口气，正要说点什么调节气氛，一只手从身后抬高他的下巴，锋利刀刃划过脖颈。 奥布里亚的镜片上被溅上血。反光中，院长的身体软软倒下。 他将镜片取下，掏出一块手帕，缓缓擦拭着。 玛格丽特将匕首收回腰间，双手拖起宝石，低头躬身：“教授。” 沾满血的双手中躺着一颗红色的宝石。那颜色，居然比鲜血还要艳丽几分。 “她没那么容易死，派人去北地看看。” 奥布里亚看都没看一眼，将擦干净的眼镜带回去。 “通知教宗大人，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第34章 路西恩 英雄之墓16 时间倒回到几小时前。 “英雄之墓, 一共有五个吧。” 坎蒂丝紧张地抱紧菲，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她紧盯着男人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微小的情绪变化。 男人干脆点头：“是啊。” 坎蒂丝一口气没上来, 口水呛进喉咙, 偏过头一阵猛咳。 “这么激动啊。”男人曲起一条腿，嘻嘻笑着，“别着急，你早晚都要去的。” 坎蒂丝好不容易缓过气，又差点背过气：“什么？” 解开一个封印就很糟心了，为什么还要碰其他四个？？ 这家伙到底是哪一边的？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 男人挑挑眉, 将小臂搁到立起的膝盖上：“不去也可以。反正五块封印石, 只要打破一个, 其他几个也是早晚的事。” 听到这话, 坎蒂丝当场愣住。 视线不自觉地看向那块黑色的棺材盖，又看向掉落在不远处的笔记本。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节 她神情恍惚地站起身，将本子捡起，拍去上面的尘土。 手指摸上不久前写下的文字，坎蒂丝的心在砰砰直跳。 如果这是真的，恶魔的力量被取回，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事实上, 关于大崩坏她并没有太多概念。 土地被冰封，瘟疫肆虐, 魔物横行……可那些终究是书本上的文字。 出生并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 很难通过它们与那个时代的人感同身受。 在他们眼里，这段历史与自己的生活隔得太远，显得单薄又片面。 多数情况下, 只能用自己的阅历描绘出想象中的史实。 而她现在，正在对真相伸出试探的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终于抬头，身体转向男人的方向，即使对上那双充满戏谑的眼睛也没有退却，“这对我之后的判断很重要，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男人的笑像是扣在脸上的面具，几乎没有取下过。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坎蒂丝。 “我是世界的奇迹，是众神的使者。” 他走到坎蒂丝面前，微微弯腰。 一只手背到身后，食指轻轻立在唇前，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透着危险的气息：“看住恶魔是我的使命，它是我命中注定的敌人。你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坎蒂丝始终与他保持对视，即使手心渗出汗也没移开视线。 虽然听起来离谱，但这人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她在观察男人，男人也在观察她。 见她始终都绷着一张脸，眼里的兴味也逐渐消失，变成了无趣。 “我刚刚说得那些，你不愿做也无所谓。不是什么大事。”他缓缓直起身子，与她擦肩而过，“只是你今后可能会遇到些麻烦。不过这也是你的选择，不是吗？” 坎蒂丝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的背影，似乎不敢置信他就这么走了。 她看看手里的笔记，一咬牙，上前几步喊住他：“等等！” 男人偏过头。 “你……很强，对不对？”刚说完，坎蒂丝就恨不得把这句话咽回去。 不说别的，那堆铜像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男人挑眉：“当然。” 坎蒂丝暗暗深吸口气，稳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如果我愿意修复封印之书，我……该怎么做？” 虽然眼前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但也不能否认，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实。 坎蒂丝感觉得到，他的一系列行为即使算不上友好，至少是没有恶意的。 再加上科尔温说过的话……她有些不敢想，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到胡慕斯学院，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个有些冒险的决定，可还在漏风的衣襟提醒她，这并不是一个梦，不能逃避。 “如、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因为过于紧张，坎蒂丝的声线都有些颤抖，脸更是一路红到脖颈。 “我知道，这有些……厚脸皮。”她几乎是咬着唇说出来的，然后一闭眼，干脆对男人深鞠一躬，快速说道，“你救了我的命。作为报答，只要是不违背我的原则，我一定会尽力收集那些书页。” “但就像你说的，我很弱，太弱了，一个普通的攻击魔法就能要了我的命。可攻击我的恰恰还是我的导师之一，我目前也没法回去找帮手，所以……” 她大吸一口气，抬起通红的脸，抿抿唇：“至少在修复封印之书的这段时间里，希望你能再帮我一把……” 铿锵有力的一大段话说完，整个墓穴里都是她的回音。 坎蒂丝等到那一阵阵羞耻的回音散去，也没等到对方的答复。 她有些忐忑地看向对面，愣住了。 就见男人露出一副她从未见过的，一脸吃惊的表情。 坎蒂丝眼睁睁看着他露在外面的右眼一点点亮起，最后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有点像一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回到家却发现自己的玩具好端端的在家里。 脑中浮现出奇怪的比喻，她赶紧眨眨眼，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刨除。重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与男人对视：“我是认真的。” “太棒了！”男人快步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双肩就往石门那边推，“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坎蒂丝：？？？ 她还没从“就这么答应了？”的情绪里回过神，紧接着陷入“开始什么？”的疑问里。 踉踉跄跄地被推到来时的石门前。 石门的背面平平无奇，她偏过头，终于问出自己的困惑：“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的，要帮忙修复封印之书的呀。” 轻快的声音刚落，那股熟悉的暖流再次汇入坎蒂丝的身体。 两人的身体被温暖的光芒笼罩，散开的发丝轻轻向上飞舞。 那双手没有离开坎蒂丝的肩膀，手的主人提示道：“打开书，我刚刚教过你的。” 坎蒂丝还在看着自己发光的手愣神，被他提醒，赶忙做出相应的动作。 手臂向前伸得笔直，手掌合拢再张开。 透明的书册随着她的双手打开，仅有的一页纸在书封间荡了一下，又缓缓落回。 书面逐渐浮现出一根根金线，相互交叉游走在半空。不过一会儿，就形成一个繁复的法阵。 金线闭合，法阵完成的瞬间骤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坎蒂丝微微闭眼。 她隐约看到，石门的中心也出现一个相同的法阵，与书面上的法阵互相辉映。 石门上逐渐浮现出一个闪着金光的长方形。 耳边传来男人引导的声音：“你看见了什么？” 坎蒂丝眯起眼看到那块闪着金光的长方形上似乎有个编码，脑中闪过一句话。 “封印之书第二十七页，空白之章……” 话音刚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讲这句话说出口了。 男人笑道：“命令它回来。” 坎蒂丝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回来。” 金色的长方形化作一道光，钻进书中。 书封顺势合拢，将所有的光芒吞入，又变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透明小书册。 坎蒂丝全程保持惊呆的状态。 过了十几秒，她才用自己的意识打开书。 果然，独苗苗的一页纸变成了两页。 第二页明显要比七拼八凑的第一页美观很多，起码没有撕碎的痕迹，右下角的页脚标注着“27”。 肩头一轻，手里的书册也消失了。 高大的石门突然崩裂，石块哗啦啦落到地上。 坎蒂丝还保持着端举双手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她迅速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这扇门里就有？？” “是啊。”男人掩嘴打了个哈欠，“否则你觉得那些村民为什么进不来？” 看她一副灵魂受到震撼的表情，又补了一句：“哦对，每座墓的门上我都贴了一张。你要是想收集全，就要挨个去一趟。” 坎蒂丝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又被她及时按回肚子。 离开墓穴，通道里一片漆黑，菲反而成为现在的唯一光源。 她趴在坎蒂丝的头顶，为两人照亮道路。 走到通道尽头，不出坎蒂丝所料，出口已经不是被一块石板挡住的问题，而是整体坍塌了。 坎蒂丝站在石堆前，看向身边的大佬。 大佬不负所望。 右手一挥，大大小小的碎石尽数化为齑粉。 男人对她的表情很满意，轻笑一声，率先走上去。 坎蒂丝定定神，跟上他的脚步。 夜晚已经过去，群星的光芒渐弱，天际也慢慢泛起白色。 坎蒂丝从洞口钻出，被冷风吹得了打个哆嗦，一晚的疲惫瞬间被带走。 她双手抱肩，尽量捂住胸口处的破洞，小跑到男人身边：“我要回趟村子，我的行李还在那儿。” 还有艾伯，她起码要跟他说一声，让他回去跟薇娜报个平安。 男人也没阻止，只是笑着点头：“好呀。” 可还没走两步，坎蒂丝就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对了。 清晨的积雪上覆着一层冰，踩上去像是踩碎薄薄的蛋壳。 她皱眉看向那些横七竖八的脚印：“昨晚，这里来了很多人。” 男人看看地上的痕迹，点头赞同：“至少二三十个呢。” 二三十个…… 这个村子的村民，总共也就二三十个吧…… 她想起那块莫名出现盖在出口的石板，心底一片冰凉。 怀着愈加不安的心情，两人继续往前走。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节 突然，前方的脚印变得格外杂乱无章，且开始往路的边缘偏去。这让坎蒂丝的心高高悬起。 终于，在小路的不远处，一块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地里，坎蒂丝看到一根熟悉的木杖。 她快步上前捡起，呼吸急促起来。 因为艾伯行动不便，这根木杖一直被他当拐杖使。 男人走到她身后，显然也认出那根木杖，挑挑眉：“你的同伴被村民抓住了。” 他用的肯定句，坎蒂丝也没有反驳。 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男人转过身：“我去里面看看，你就在这儿等我。” 坎蒂丝回过神，刚想叫住他，却突然发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 “等一下！” 她艰难地从雪地里走出，快步追上男人：“我叫坎蒂丝·奈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又是那副假面般的笑容：“你不是叫我伊里欧斯吗？这个名字就可以。” “不，我希望能知道你真实的名字。”坎蒂丝向他伸出手，“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这也太失礼了。” 男人淡灰色的眼眸沉了沉。 “我当然希望知道你的名字。”记忆中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用指节蹭了下鼻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这也太失礼了。” 他轻笑一声，没有去握那只手，反而将自己的斗篷盖到坎蒂丝头上，转身向村庄走去。 “路西恩。”他背对着坎蒂丝挥挥手，“你可以这么叫我。” 第35章 离别 英雄之墓17 路西恩悠哉地踩着雪, 走在无人的小路上。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不急不躁，唇边依旧挂着浅笑。 晨光中, 他离村子越来越近, 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天哪，肯！你终于回来了！” 两鬓花白的老夫妇拥住空气，哭得涕泗横流。 “母亲、兄长！” 中年男人仰着头，双膝跪在雪里，目光希冀地对前方伸出双手。 一名美艳的女人空抱着什么，哼着摇篮曲走过。 更多的, 是跪在地上或哭或笑的人。 “感谢吾主, 感谢吾主……” 清晨冷冽的空气中, 正上演着一出出滑稽的舞台剧。 路西恩的步伐没有丝毫变化, 一一走过他们。 村民们没有看他, 他也没丢出一个眼神。 顺着一道拖曳的痕迹，路西恩走进一户人家的房内。 木制的地面上明显有一道金属造成的划痕，从门槛一直延伸到屋内。 里面的一对兄弟正坐在木桌前，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对面的空椅子说话。 路西恩驻足看了一阵，饶有兴趣地扬起眼尾。 不错的幻术，就是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呢。 他顺着那道划痕走进这家人的仓库。 先是看到一枚不大的金属牌, 顺着看过去，又发现一个刚刚使用过的传送阵, 阵旁的几撮灰都还没清理。 他捡起那枚徽章, 淡定地走出房门。 村子就这么大，他转了一圈都没看到那只金毛的尸体或者被掩埋的痕迹。 路西恩并不是个有耐心的，能找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至于那只金毛被拖进传送阵时是死是活, 就跟他没关系了。 他走到大敞的旅馆门前，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地面一片狼藉，两扇门都开着，左边的那扇还破了个大洞。 路西恩径直走进左边的房间。 坎蒂丝的行李一向收拾得整整齐齐，他不需要帮忙收拾，拿起行李包和手提箱就往回走。 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对面大开的门，和艾伯留下的行李。 歪头想了想，在里面挑出一些实用品扔进坎蒂丝的包，还顺走了两件外衣。 下楼时，老板娘正空抱着一团空气，身体左右晃动，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可她的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早啊，邦妮。”一位健壮的男人大步走进来，在柜台上扔出几枚银币，“来几瓶酒，要最好的酒！” 老板娘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满目春风地对他扬扬下巴：“自己去后院拿吧，今天免费送你了。” 男人朝她的怀里看了一眼，“呦”了一声：“这孩子真漂亮，一看就像你。” 老板娘低头看向怀中，眼中尽是属于母亲的慈爱，伸手轻轻抚摸：“那是当然，我的孩子当然像我……” 路西恩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对这出荒唐又诡异的场面失去兴趣。 另一边，坎蒂丝抱着菲，依靠在一棵枯树旁，时不时看一眼村庄的方向。 尽管有些嫌弃路西恩的破斗篷，可有总比没有强。 她摸摸小猪的脑袋：“菲，你其实听得懂我们说话，对不对？” 菲用头顶拱了拱她的手，没有回答。 坎蒂丝顺着树干滑下，慢慢蹲到地上。 她仰起头，对逐渐明亮的天空深深叹口气，将下巴搁到菲的头上。 所有关于未来的计划都被打破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当时没那么冲动，没接下科尔温的任务，现在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样，过着平淡却安稳的日子？ 那样，封印石也不会被打破…… 不对。 她烦躁地撸了把刘海，让自己清醒点。 科尔温的话还近在耳边。她听得出来，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巧合。 甚至，连奥布里亚当年把她捡回来的事，也许也不是巧合……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是科尔温为什么对她下杀手，还是奥布里亚在其中的作用……她统统不清楚。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不能回胡慕斯。 她现在无家可归了。 如果寝室楼里的那个小房间能算是家的话…… 手指摩挲着木杖上的纹路，双眼逐渐失去焦距。 啪。 砸到身边的行李包吓了坎蒂丝一跳。 顺着影子看去，就见路西恩一手甩着手提箱，一手牵着缰绳。 他居然还把两匹马牵出来了。 路西恩：“你的朋友已经不在了。” 坎蒂丝惊得站起身，甚至没阻止他抡箱子的危险行为：“你说什么？！” “应该是被抓起来，然后传送走了。村里并没有他的尸体。”路西恩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小小的金属牌，“不过他传送走时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 坎蒂丝接过那块小小的金属牌。 这块金属牌，或者说是金属徽章的整体呈盾型，正中有只凸出的独角兽头像。 徽章底部的暗红釉料上，印着一个金色的单词。 坎蒂丝有些惊讶地念出声：“卢布鲁姆……” 在这种三无小村子里，这枚鎏金的徽章一定是艾伯落下的。 脑中一根弦突然绷直，坎蒂丝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薇娜应该也是这个家族的人。 她知道薇娜所在的家族很厉害，但对方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坎蒂丝也就没在意。 她对贵族的头衔一贯不太感冒，跟自诩天才的平民也聊不到一起。 有时候，那些普通出身的同学会比眼高于顶的贵族更在乎身份地位。她作为一个出身不详的孤儿，小时候欺负她的恰恰是那些平民出身却略有资质的孩子。 而薇娜是个不在意自己身份地位的人。她的择友方式很简单，看得顺眼就勾搭，看不顺眼就开骂。 坎蒂丝有些羡慕她。 她活得自由又潇洒，是自己憧憬的类型。 成为室友后，她们意外地聊得来，不知不觉就成为彼此的挚友。 也是因此，即使那位大小姐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坎蒂丝都选择了包容。 只是没想到，动不动就跑到她床上撒娇的薇娜，竟然出自那么厉害的家族。 而且，她在报纸上看过，卢布鲁姆家的联姻对象是……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1节 “回神了。”见她又开始发呆，路西恩在她眼前挥挥手，“看样子，你是知道这个徽章的来历了。” 坎蒂丝点点头：“是，这是卢布鲁姆家的家徽。” 路西恩拍拍黑马的头，有些不在意地“哦”了声：“很厉害？” “不能算厉害……这是个老牌家族，近几十年有些没落了。”坎蒂丝将徽章握到手心，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报道和小道消息，“但毕竟是个公爵，血缘上也跟洛萨王国的王室有些关联。”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听到过一个消息，卢布鲁姆家族要跟别国的一位王子联姻了。” 路西恩有些感兴趣了，等她继续说下去。 坎蒂丝：“洛萨王国的现任君主——萨斯宾蒂希女王至今未婚，年纪也不小了。据说按照血缘关系，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就是那位王子，他是女王的甥孙。” 路西恩看着她的表情，笑着点头：“你想去吗？” 坎蒂丝一愣：“去哪儿？” “去找你的同伴。”他抬抬下巴，“这位的家族这么厉害，如果经历了这些还活着，应该会回家吧。” 这点坎蒂丝倒是有点拿不准。 据艾伯说，他是私生子又是自己跑出来的。会不会回家还真不一定。 但薇娜肯定要回。 她的婚礼一定会在洛萨王国的王都举办。 五指又攥紧了几分，她看向路西恩：“可以吗？会不会耽误到你？” 路西恩双手交叉置于脑后，满不在乎地笑：“耽误我什么？” 坎蒂丝试探道：“…………打败恶魔？修复封印？” “那多没劲啊。我好不容易醒了，当然要先到处玩玩。”路西恩转了个圈，两匹马居然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就先去你说的那个，洛萨王国吧。” 坎蒂丝：………… 她赶紧掏出自己的帽子手套戴好，又背上行李，准备快步跟上。 “嘤————！！” 坎蒂丝回过头，就见菲正浮在几步远的半空，在枯树下看着自己。 “菲？”她快步走回去，“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嘤……” 小猪身上的光越来越亮，包裹住整个身体。 光尘啪地散开，菲又变成初见时的模样。 坎蒂丝赶忙伸出手，接住这个小家伙，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这是原谅我了？” 菲绕着她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她的掌心，一脸不舍地看着她。 “跟我一起走吧。”坎蒂丝发出邀请，“据说洛萨王国的王都里有全世界最美的玫瑰园，你不想去看看吗？” 菲轻盈地踮起脚，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愿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菲没等坎蒂丝回过神，弯着眼跟她摆摆手，就化作一个光团消散在空中。 坎蒂丝呆呆看着菲消失的地方，有些遗憾，也有些感慨。 耳后传来吱呀呀的脚步声，她没回头，保持仰望的姿势喃喃道：“她为什么要走呢？” 路西恩不太理解她的怅然若失，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相遇与离别，不是很常见吗？”他拍拍坎蒂丝的肩膀，转身向原定的路线迈开步，“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坎蒂丝恍悟地眨眨眼，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你说的没错。”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对这那个方向欠身一礼：“谢谢你，菲。” 转过身，少女向那道迎着阳光的身影跑去。 “你有什么计划？”她追上男人，脱口而出的话又急又快，“洛萨王国在西弗朗斯大陆，中间还有个不窄的海峡。你知道在哪儿能补给……” 一只冰凉的手指竖到她的唇前，成功掐灭少女的话头。 “别这么严肃，我亲爱的朋友。”男人的手指轻轻摇了摇，然后满意地收回，看向远方的地平线，“未知才是最有趣的。把一切都安排好，在一字不差地执行，多无聊啊。” 他指向远方初生的太阳：“不知前方有什么，还会继续前行，这才是冒险！” 坎蒂丝不敢直视太阳，只眯眼看远处隐约起伏的山峦，又看看手套上的指南针，皱眉道：“如果我们要去洛萨王国，应该往西走才对。” “哦。”路西恩从善如流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气势如虹地指着新的地平线，“走吧，属于我们的冒险要开始了！” 坎蒂丝看看他的样子，眼角抽了抽。莫名对未来产生些许不安。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第36章 黄金岛 黄金天平1 艾伯在被绑的时候就醒了。 他没惊动面前的人, 闭着眼一动不动。 这位试图将他绑起来的人明显是个新手，听她时不时发出的抽泣声，还是个女孩子。 她的行为根本不像是捆绑, 而是在往他身上卷绳子…… 好不容易卷完, 一个冰凉的玻璃瓶口尝试怼进艾伯的嘴。 艾伯：………… 他只能紧闭牙关，一瓶药剂几乎全都喂进他的领口。 女孩似乎很慌乱，也没过多注意这些细节。 艾伯听到玻璃瓶被重重搁到桌上，急促的脚步声后，传出房门关闭的声音。 他保持低头的坐姿过了几息，在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后, 立刻站起抖落身上的绳子。 没打绷带的右手撑住桌边, 甩了甩脑袋。 刚刚多少被灌进了一点药剂, 头开始有点晕眩。 “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嘴里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艾伯颤着手掏出坎蒂丝扔给他的玻璃瓶, 倒出一粒吞下。 清凉的感觉迅速冲上头顶，晕眩感随之消退。 所幸他的剑并没被收走，在观察完四周后，艾伯迅速拄着剑闪出房间。结果一开门就跟人打了个照面。 “艾伯……里恩？”薇娜抱着的人一摞资料哗啦啦落了一地，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你、你怎么在这里？” 艾伯也吓了一跳：“薇娜？” 薇娜身后的同学拍拍她的肩膀，一脸轻蔑地打量满身脏污的艾伯：“你们认识？” 薇娜回过神, 迅速拍开肩上的那只手：“你们帮我请个假。” 说罢，不顾身后各式各样的眼神, 一把拉住艾伯的胳膊：“你跟我来。” 她带艾伯走到一个背阴的楼梯道里, 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慌乱。 “你的腿和胳膊怎么了？！”薇娜探向绷带的手被艾伯避开了，不由有些急躁，“快让我看看！还有, 你怎么会在科尔温教授的实验室里？坎蒂丝呢？” 艾伯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沉默地掏出一条项链，放到薇娜手里。 “对不起……”艾伯沉痛地闭上眼，“我没能保护好她……” 薇娜呆呆地看着那条项链，又看向转过头的青年，双唇抖了抖，颤声说出一个音节：“她……” 艾伯摇摇头。 “这不可能……”薇娜后退两步，后背靠上冰冷的墙壁，精致打理好的卷发也被她揉乱，“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头皮上的血管突突跳着，艾伯眼睁睁看着她的双眼逐渐变得涣散。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崩溃的声音似哭似笑，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一开始就该阻止她的。一开始就是我……是我偷拿了她的钥匙……” “薇娜！” 艾伯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极力压低愤怒的声音：“你听好了，坎蒂丝不是被冻死也不是被魔物袭击死掉的。她是被人杀死的！” 薇娜倏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既然我被传送到这里，他也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艾伯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进薇娜的耳中，“那个带着圆框眼镜的混蛋！” 这个特征，薇娜又联想起艾伯刚刚出现的房间…… “是……科尔温教授？”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微微摇头，“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杀坎蒂丝？这没有道理啊！” 艾伯眼皮一跳，居然还是位教授。 “不行，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这回换他用绑着绷带的伤手勾住薇娜的脖子，右手把着扶手，将她往楼下带，“我这就去协会找人，护送你回家！” 薇娜虽然被一连串的重大信息打得措手不及，但被艾伯一吼，大脑也逐渐清明起来。 “我回去，那你呢？”她反搀起艾伯的手臂，让他能走得顺畅点，“你也要回去吗？” 艾伯看着前方：“我要回去找坎蒂丝。” 薇娜惊得拔高声音：“你都成这个样子了，是去北地送死吗？！” 艾伯抿着嘴看向她。 薇娜受不住那股视线，偏过头：“我去拜托父亲大人，让家里的护卫去找……” “不行！”艾伯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那个老变态不会轻易答应你什么！你的婚事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你都忘了吗？” 话音刚落，艾伯便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对面。 穿着红白制服的骑士们一排列开，中间走出一位领队似的人。 “艾伯里恩少爷。”领队将右手放到心口，弯腰一礼，“公爵大人希望您能回去一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2节 顿了顿，他又看向艾伯身后：“薇洁阿格妮亚小姐也是。” 薇娜终于回过神，抓住艾伯的衣角，警惕地看向领队：“父亲大人明明答应过我，让我在这里待到毕业为止。” “今时不同往日了，薇洁阿格妮亚小姐。”领队垂着眼，一副乖顺的模样，语气却略显轻慢，“这里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以防耽误您的婚期，还请您跟我们一起回去。” *** 东弗朗斯大陆的西北角，港口城市阿鲁巴·乌璐西今天也十分热闹。 刚下船的水手们三三两两地涌进酒吧，对着年轻的女招待开始今日份的吹嘘。 这里的冒险者协会也很受他们的追捧。负责此处的接待员酿酒技术十分高超。 也是因此，这里的啤酒也逐渐成为一道特产。 凡是来到阿鲁巴·乌璐西的旅人，不管是不是冒险者，都要来这里喝一杯。 一名手持手杖，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扶了扶帽檐，走进喧闹的协会。 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高高的礼帽压得很低，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些许卷曲的黑发。 一举一动都很有风度，一看就是位富有的绅士。 人们短暂地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一瞬，又很快移开，依旧各聊各的。 商人而已，在港口算不上稀奇。 男人信步穿过杂乱的人群，走到柜台前。 手肘搭到台面，带着白手套的手指轻敲了两下：“今天的生意不错？” 还在跟客人聊天的接待员一愣，立刻对对面的人比出一个抱歉的手势，快步走到男人面前。 “每天的生意都不错，先生。” 接待员是个身材富态，长相喜庆的中年男人。 他身手麻利地给男人倒好一杯酒，讨好地赔笑：“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男人没碰那杯酒，单刀直入道：“废话就不多说了。直接给我个数字。” “二十一人。其中有十二名冒险者。”接待员见状也不再寒暄，脸色变得肃穆，“这是已经确认失踪的。可我觉得，真正的数目的远远不只这些。”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手杖上的纹路，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去安排船只吧，要时间最近的。” 接待员大喜过望，却也没忘记提醒男人：“您也要小心。现在看来，那座岛十分危险。” “放心吧。”男人低沉的嗓音轻笑一声，用手杖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漆黑又狡黠的眼睛，“一个小小的岛可困不住我。” 接待员将店交给手下看管，跑出去找相熟的船长。 作为阿鲁巴·乌璐西的名人，他很快就联系上一位即将出海的船长，匆匆将男人送上船。 看着米白的船帆越来越小，接待员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祈祷自家的会长大人足够厉害，能把那些失踪人口带回来…… 一夜过去，第二天的天气不错，海面也比较平稳，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黑皮肤的男人在甲板上闲逛，随手拦住一位水手问道：“你们以前去过科瑞索斯岛吗？” “科里什么？”年轻的水手挠挠头，“我们的船是往洛萨王国开的。” 路过的老水手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是刚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从善如流地转向老水手：“这么说，您一定知道了。” 老水手知道这是位贵客，也没啰嗦：“科瑞索斯么，以前的船跑不了那么远。从洛萨王国往回走的时候，一般会到那里进行短暂补给。不算大的岛，岛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个村子。” 他摊了摊手：“如您所见，现在都能造出这么大的船了，也就没必要去那里补给物资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角瞟到老水手眼珠乱转，一副还有话说的样子。 他会意地带着老水手走到角落，往他手里塞了两枚金币。 老水手的眼睛亮了亮，宝贝地将它们收进怀里，嘿嘿笑着：“感谢老板的慷慨。” 得到了好处，他也不再隐瞒，凑近男人的耳边小声道：“这是我在酒馆里听到的，那座岛上似乎是有金矿！” 闻言，男人的手指压了压帽檐。 “虽然现在不用必须去那里补给，但大家都有情分在。有的老船长习惯在岛上停靠修整一天，顺便做点小买卖。”老水手的声音愈发小了，生怕被人听到似的，“不过据说最近一段时间，那里的村民开始直接用金块跟他们交易，却又不说金块从哪儿来的。” 他比出一个手势：“纯度非常高。”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既然猜到了，就没人打它的注意？” “哎呀，当然有啦。”老水手一拍大腿，“据我的酒友的酒友说，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大老板派人去岛上勘察了，只是去了的都没回来，邪门得很嘞。” “可那是金矿啊！大家觉得古怪却还是愿意往那里钻。” 他也对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您不也是吗？” 男人回他一个礼节性的笑。直起身，转头离开。 原本贫瘠的岛上突然出现了金矿…… “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男人倚靠在栏杆上，双眼眯起，看着远处的海天相接的那条线。 “没错，上去看看才知道。”他摸摸下巴，扬唇笑了笑，“我有种预感，这次旅行一定另有收获。” 又过了一天，临近傍晚。 大船终于开到海岛附近，可他们并不打算去那里停靠。 船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卡尔先生也许跟您提过，我们这批货必须尽快送到洛萨王国，不能在路上耽误时间……” “我明白，非常感谢您一路的照顾。”男人用手杖点了点帽檐，掏出一个小钱袋递过去，“您帮我把小船放下去就好，我可以自己划过去。” 船长闻言大喜，却推拒了那个小钱袋：“怎么能让您亲自划船，我找个水手帮您划过去就好。” 男人笑着应了。 安全上岸后，水手把小船上的一支火把递给他，就划着船走了。 男人拿着火把转过身，看到不远处亮起的点点火光，迈步朝光亮处走去。 第37章 海怪 黄金天平2 此时, 坎蒂丝还不知道这一切。她现在的烦恼已经够多了。 “你确定，这个方向是对的吗？”她第n次从地图里抬起头，反复对照指南针确定方向, 揪起眉头, “我怎么觉得我们走偏了。” 路西恩牵着黑马在前面蹦跶：“没有没有，我的直觉肯定没错！” 坎蒂丝坐在自己的小母马上，看着他欢脱的背影很是无语。 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人既然不爱骑马，干嘛非要带着这匹马…… 他又没有行李。 看看自己身后的行李，坎蒂丝怜惜地摸摸小母马的鬃毛。 但她现在更心疼她自己。 路西恩虽然吊儿郎当的, 却意外的机智。 坎蒂丝检查行李时, 发现艾伯那份地图也被他搜刮过来了。 这份充满各种标识和有效信息的地图给予她极大的安全感。 只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 有路西恩在, 所谓的“安全感”会成为一种飘忽不定的存在。 “你真的确定？”坎蒂丝还是不死心地对他喊话确认, “按照地图的标识，我们的路线如果往北偏移，很可能走到一个强盗团的据点！” 不远处，路西恩转了个圈，高举起手打了个响指。 “你该相信你的同伴，我的朋友！”路西恩的食指在头顶摇了摇，高声回道, “信任可是成为同伴的第一步！” 坎蒂丝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 当即收起地图, 决定相信他。 然后, 在如火的夕阳下，他们走进了强盗团的老窝。 “信你才有鬼！！” 坎蒂丝躲在黑马的尸体后，忍不住对他大吼：“我就不该相信你！！” 路西恩正被一群强盗围攻。 明明可以一击解决的事, 他偏偏享受着躲刀片的快乐。 时不时还跟坎蒂丝来场加深友谊的互动：“你也该运动运动了。你看看你，好几天坐在马上都不下来奔跑！” 奔泥马的跑！ 坎蒂丝被激得差点破功，眼角瞟到一名强盗机智地绕到她身后，试图劫持她。 坎蒂丝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怒气的木杖快准狠地抽向强盗的脸。 也许是有愤怒的buff加成，居然把强盗打偏了头。 趁着那一两秒的空档，坎蒂丝狠狠踢向他的胯|下。 这精准娴熟的撩阴腿，完美的让路西恩都啧啧称奇。 在闪避的同时，还不忘送上赞美的口哨。 他轻慢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强盗头子。 “该死的娘娘腔！” 强盗不干不净地骂了声，挥刀斩向路西恩外露的脖颈。 路西恩被迫中断与坎蒂丝的眼神交流，一个下腰躲过那一击。 可惜他的头发就没那么幸运了，随着惯性飞扬起的发梢被刀锋削去一块。 平素散漫的眼瞳骤然收缩，眼睁睁看着那缕头发随风飞逝。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3节 “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料理完这边的大兄弟，坎蒂丝下意识看向主战场。 她有些看不太清路西恩的表情，就见这位仁兄一个挺腰，瞬间恢复直立。 还没等她赞一句“好腰”，对方一个手刀挥去，瞬间收割前方三四个人头，咕噜噜滚落一地。 坎蒂丝：………… 她惊呆了，剩余的强盗也惊呆了。 “谁允许你们破坏我的身体的？！”他摸摸发尾，像个暴躁的小公举，眯眼看向剩余的强盗，“你们，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俗话说，不怕对方神经病，就怕对方是个打不过的神经病。 强盗也不是白痴，连营地里的物资都不顾，话音未落就迅速开溜。 路西恩也没追。 他四处看了圈，既没有扒尸体上的武器配饰，也没有翻营帐里的箱子。 他看上了悬挂在门口的破旗子。 这大概是强盗团的旗帜，那帮人着急跑也没带走。 就是看起来又脏又破，扔在地上肯定会被当成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 男人没有犹豫，直接将抹布塞进坎蒂丝的包里。 坎蒂丝：………… 经过过度充分的运动，她已经累到没力气发火了。 叉腿坐在火堆前，盯着火焰开始自闭。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传来一阵肉香。 一块烤好的肉被穿在匕首上，递到她的面前。 路西恩举着肉，对她笑了笑：“辛苦了，我的朋友。” 他的半张脸被火堆染成暖色，过于白皙的脸也因此填上一丝人气。 坎蒂丝疲惫地接过匕首柄，开始麻木地啃肉。 唔，说实话，这人烤肉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啃到一半，她突然回过神：“这是什么肉？怎么还有盐？” “盐是从旅店搜刮出来的。”路西恩坐在她身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肉嘛……咱们的储备粮被坏人射死了一只，当然还是趁新鲜吃了。” 储备粮……被射死一只…… 坎蒂丝惊悚地看向据点门口。 果不其然，艾伯那匹名叫菲欧的黑马已经被开膛破肚，大睁的眼睛里一片空洞。 她那匹栗色的小母马在一旁瑟瑟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坎蒂丝的错觉，她觉得小母马的眼里带着哀求。 坎蒂丝瞬间没胃口了。 路西恩见她的脸色又差了几分，高高挑起眉：“不喜欢马肉？” 坎蒂丝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沉默许久，还是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吃起来。 路西恩见她一脸狰狞地表情，吃饭搞得像是在受刑，不免有些好笑。 “不想吃就别吃了。”他支起下巴，歪着头看她，“你不是还有干粮么？” 坎蒂丝打开水囊，仰头咕嘟嘟地喝下半袋。 她摸了把嘴，将匕首丢到地上：“菲欧已经死了。不浪费是我对它最后的尊重。” “不仅是我，野兽、猎户、甚至这片土地，都会将它的身体慢慢吃掉。”她抱起膝盖，看向远处漆黑的山峦，“生命吞噬生命，这样才能活下去。我们最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以另一种形式回归大地。” 路西恩看着她被照亮的半张脸，轻笑一声转开头：“有趣的想法。” 坎蒂丝撇撇嘴：“大家都是一样的。按你说的，神明死后不也是变成魔力粒子，反哺了世界？” 路西恩站起身，拍拍她的脑袋，搞得坎蒂丝有些莫名其妙。 “别想太多了，矮冬瓜。”他伸着懒腰，钻进据点里的帐篷，“小小年纪，想得太多容易长不高哦。” *** 半月后。 东弗朗斯大陆的最北端，其实在北方大平原的西北部。 这里离黑洞的距离相对远一些，气候也比较正常，即使是普通的莫丹人也能靠种粮食为生。 海岸线上，三位狼狈的冒险者正在与一只海怪厮杀着。 海怪的长相奇丑无比，却强得惊人。 脑袋长得像只尖牙鱼，细长的身体布满尖利的鳞片。 原本是双鳍的地方生出蝠翼，带有利爪，甚至能在海面上方的低空飞两下。 “这、这要怎么打啊！” 队里的弓箭手率先崩溃，她的箭矢在这种时候完全起不到作用。 “挺住！不要停手！”战士上前，用帮队友重盾挡住一波攻击，大喊道，“吟唱还没好吗？！！” 站在他身后的法师压根没理他，双手高举法杖，闭眼快速咏唱。 弓箭手抬起酸痛的胳膊，趁海怪僵直的时候一箭射中它的眼睛。 还没等她欢呼出声，海怪却因此被彻底激怒，更加猛烈的攻击向她袭来。 “你，别做多余的事！”战士两边都要顾上，疲惫地不行。 弓箭手也怒了：“明明是你叫我不要停！” 忽的，法师睁开双眼，大喝一声：“闪开！” 战士连忙就地蹲下。 一道强劲的光束射向海怪的头，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产生巨大的爆炸。 “哦——耶！！”活泼的弓箭手差点将自己的弓扔到天上，以示庆贺，“还是塞西尔厉害！尼克就只会在那里瞎指挥！” 战士也很高兴，没在意她的快言快语：“没错，这次多亏了塞西尔。” 法师的脸红了红，撇过头用手背遮住半张脸，嗓音沙哑：“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 一片欢声笑语中，爆炸的浓烟逐渐散去。 海怪的头已经没有了，脖颈处一片血肉模糊。 三人正等着它的身体倒下，好上去分割战利品，这一身的鳞片牙齿和皮都是好东西。 可看着看着，他们发现有什么不对。 被炸断的脖颈截面突然涌出一大股血，众人眼睁睁看到一只新的脑袋从里面钻出，对他们露出尖牙。 “怎、怎么会这样……” 就算是战士也不禁陷入绝望。 他已经快举不动盾了，更别说弓手和法师，估计跟他一样，都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 他死死咬紧牙关。 就算这样，至少要让那两人安全离开…… “莉兹，塞西尔，你们快跑！”他双脚前后分开，半蹲着举起盾牌，“你们先走，我来拖延时间！” 弓箭手看出他的意图，不禁尖声道：“你开什么玩笑？！” 她重新搭弓上箭，瞄准海怪：“我们不可能抛下你不管！” 法师没说话，只是擦了把汗，重新闭上眼开始吟唱。 战士感动得热泪盈眶：“你们……” “吼————！！” 海怪显然没心情看他们上演的剧目，长啸一声，一爪将战士和盾牌一起掀翻在地。 “尼克！” “尼克勒斯！” 弓手和法师齐齐惊呼出声。 弓箭手连忙跑上前，拉着战士躲过几片飞射而来的鳞片，自己身上也中了两道。 法师懊悔地咬了咬唇，集中精神，开始重头念诵咒语。 海怪似是察觉，立刻锁定下一个目标。 弓箭手发现了。 可她半抱着战士，离法师的距离太远。 “塞西尔！”弓箭手大喊着扑过去，“小心！！” 法师还在闭眼念诵着，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 殊不知海怪的利爪已经在他的头顶高高举起。 千钧一发之际，战士似乎听到一个声音穿过层层波涛，在他们的头顶响起。 他忽地看向上方的悬崖。 “封印之书第二百三十五页，空白之章……”立在悬崖上的少女周身漂浮着光尘，一手拿着书一手指向对面的海怪，高声道，“回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4节 第38章 少女、微笑与痛苦面具 黄金天平3 话音刚落, 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巨大的海怪突然被定格，全身都变成金色的剪影。 扑在法师身上的弓手也张大嘴。 在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剪影变成无数光尘炸开。 众人不敢直视那道强光, 被迫偏过头。 谁都没注意, 其中一道细小的光束被坎蒂丝收进书里。 啪。 书册合拢，一只小鱼“扑通”一声掉进海里，快速游走了。 ***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留着平头的战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住向为他包扎的坎蒂丝道谢：“没想到那家伙还能复活，差点就团灭了啊哈哈哈哈……痛！” 弓箭手收回自己的拳头，掐着腰骂他：“跟你说不要接这种危险的任务你非要接！嫌命长是吧？！” 坎蒂丝在心里默默赞同。 看看艾伯, 再看看这位, 都是不怕受伤的主。 战士摸着后脑勺, 嘻嘻笑着讨饶：“这次不是有塞西尔在嘛, 我就想试试……” 冒险者里的法师可是相当罕见的, 坎蒂丝不由顺着这话看过去。 法师正坐在一旁的礁石上恢复体力。 这人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学院派法师，尽管快要累到脱力，还要保持自己的坐姿和仪态。 他看了眼坎蒂丝的手提箱，了然道：“你是胡慕斯的学生，药剂科的？” 坎蒂丝不自然地用身体遮了遮，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大意了，等会儿就把这箱子上的徽记划掉。 法师面带疑惑：“你是药剂科的, 那刚刚的法术是？” “是我做的。”路西恩按下坎蒂丝的脑袋，成功接过一口锅, 对法师笑道, “有什么问题吗？” 能使用魔法的人，都能看清他人跟魔力粒子亲和度。 亲和度越高，实力越强。 而这个男人, 简直就像是由魔力粒子组成的一般…… 一股敬畏感油然而生，法师站起身，对路西恩深行一礼：“是我唐突了。” 坎蒂丝：？？？ 这两人沟通不需要讲话吗？她怎么感觉漏掉了什么。 她看向对面的战士和弓手，见那两人也是一头问号，便低下头继续缠绷带。 总之，糊弄过去就好。 “哎呀，糟了！”战士一拍大腿，懊恼道，“海怪虽然死了，可我们没有任何打败它的凭证啊！”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等他回过神，慌忙跟坎蒂丝解释：“我不是要抢你们的功劳，这一单的赏金肯定要让给你们。可如果没有凭证，任务就不会被判定为完成，应有的酬劳也拿不到。” 坎蒂丝看看他们狼狈的样子，推拒道：“不，我们并不需要那些。” 弓箭手妹子塌下肩膀：“归谁都没用呀，我们都没有凭证。” 他们一般都会割下悬赏怪的头拿去交差。 如果没有头，皮和牙齿也可以。协会只是需要一个证明，这些战利品他们都可以拿回去变卖。 可现在，整只海怪连颗牙都没留下，这确实很难办。 坎蒂丝给绷带打了个结，指指自己：“我给你们当人证，可以吗？” 那只海怪的本体小鱼已经游进大海，就算捞回来估计也没人信。 弓箭手和法师同时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战士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赔笑。 “可以倒是可以，就必须是有……咳咳，一些身份证明。”他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不是那种普通的身份证明……你懂的。” 坎蒂丝不懂，准确来说她还是个冒险者中的小白，对对面疑惑地眨眼。 路西恩倒是毫不含糊地亮出一个小金属牌：“这个可以吧？” 坎蒂丝一惊，迅速查看自己的小腰包。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法师诧异地读出上面的名字：“卢布鲁姆！” 另外两人也很意外，弓箭手更是直接喊出大家的心声：“真的假的？！” “是真是假，相信你们的负责人能够分辨。”路西恩收起金属牌，又从马上卸下一个布包打开，“既然你们能接到怪兽的悬赏令，不知道有没有人悬赏这些？” 战士只是瞥一眼，就立刻扑上来，将布包里的各种旗帜扯出，一一辨认。 “白漠、鹰眼、影之手……”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像是看怪物似的看向笑眯眯的男人，“你们这是……把北地的强盗团都捅遍了？” 闻言，坎蒂丝不禁扶额。 岂止是捅了个遍……最近他们的画像都在强盗团内部传开了，上面甚至还有悬赏金额。 她只希望这些画像不要蔓延到北地以外的地方。 路西恩也没责备他弄乱了布包，欢欢喜喜地将它们收起来：“看来是有地方了，我们快走吧！” 顺便还不忘跟坎蒂丝炫耀地打个响指：“我说吧，这些可值钱了，我非常有经验。” 坎蒂丝回他一个死鱼眼。 就这样，在三位冒险者的带领下，坎蒂丝和路西恩第一次踏入港口城市——阿鲁巴·乌璐西。 街上的人非常多，比阿鲁布姆城多好几倍。 坎蒂丝这辈子都没在同一地点见过这么多的人。 行走在街上的人穿着五花八门。 艳丽女郎牵着小羊跳舞，眼风与她相接时还自然地抛了个媚眼。 有吹笛舞蛇的异域男人，有沿街叫卖的商贩，更多的是穿梭在港口搬运货物的水手。 坎蒂丝的眼睛几乎忙不过来，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向沉稳的表情也变得松动，满眼都是兴奋和好奇。 “有趣吧？跟你说，晚上更有趣！”弓箭手妹子跟她的年纪差不多，非常自来熟地搭上她的肩，“等跟卡尔先生交完任务，晚上我带你去逛夜市。” 坎蒂丝突然被半抱住，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天生热情的类型。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落到弓手眼里，瞬间心都化了。 “哎呀，你也太可爱了。”弓手妹子捂住自己的脸颊，就差给她一个啵啵，“别害羞嘛！你们救了我们，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 战士看不下去，在一旁吐槽：“就你？还是别了吧。人家可不一定想要一个人来疯做姐妹。” 弓手大怒，抡起自己的长弓就向战士的头上挥。 战士显然也习惯了，熟练地躲开后快速往前跑。 “不行啊，莉兹。”他笑嘻嘻地边跑边开嘲讽，“你的小短腿很影响你的速度，作为一个弓箭手可不能跑得太慢啊。” “尼————克！！”弓手气得明显跑快了几分，“有本事就这辈子都别被我抓住！” 坎蒂丝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人海里，这才眨眨眼缓过神。 法师轻咳了一声，开始为自己不靠谱的同伴找补：“请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一贯是这样的。” 坎蒂丝摇摇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他们关系很好。” 法师也笑了，继续引着他们往协会的方向走，顺嘴问道：“你的导师是哪位？塔奇拉教授还是耶妲教授？哦对，科尔温教授似乎也会去药剂科代课，他现在还主教炼金科吗？”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坎蒂丝嘴角的笑容倏地顿住。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四平八稳地答道：“塔奇拉教授前年就辞职回家养病了，药剂科现在全部由耶妲教授授课。” 见法师的笑也淡下来，坎蒂丝忙转移话题：“魔法科的话，你当时的导师一定是阿娜斯塔西娅教授吧？” 法师有些惊讶，随即笑着点头：“没错，是阿娜教授。她现在还好吗？” 坎蒂丝第一时间想到一个月前，实验楼爆炸的那天。 这位跳脱的女士丝毫没有看到爆炸的恐惧，反而是哈哈大笑着朝爆炸点狂甩水球…… 她艰难地点点头：“阿娜教授……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 似乎是从坎蒂丝复杂的表情里得到了更多信息，法师也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事。 两人不知不觉就聊了很多，将身后还有个人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路西恩左右看看，尤其是看到坎蒂丝那发自内心的放松笑容，不解地皱起眉。 三人很快就到达协会门口，里面的人也一如既往的多。 法师对他们比出一个手势：“你们稍等片刻，我先去看看卡尔先生在不在这里。” 说罢，深吸一口气，猛冲进人群。 坎蒂丝看他在人群中艰难地左推右挡，不禁在心里为这儿的冒险者协会鼓掌。 这经营，太成功了。 “你为什么总对他笑？”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坎蒂丝的思绪。 她转过头，发现路西恩这只万年愉悦怪居然学会蹙眉头了！ 正稀奇着，就听对方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总对他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5节 坎蒂丝觉得这问题可太奇怪了：“笑笑怎么了？” “可你都没跟我笑过！”路西恩的话里居然带上一丝控诉，愤愤道，“你对我的表情从来是这样、这样、这样和这样！” 他分别作出皱眉、死鱼眼、眼角嘴角一起抽筋和痛苦面具的表情。 坎蒂丝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变脸的天赋。 而且，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些表情，他心里没点逼数吗？ 路西恩：“你看！你又开始抽嘴角了！” 坎蒂丝：…………应该是没有叭：） 她望天思考了一下忽悠的思路：“你要这么想。这些表情我也没怎么在别人面前用。” 路西恩怀疑地看着她。 “尤其是最后一个。面对一般人，我可做不出来。”坎蒂丝摆摆手，半是讽刺半是敷衍地回道，“那是专属于你的表情。” 路西恩仔细回忆一番，瞬间眉开眼笑：“你说得对！” 嘴上哼起小曲，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快乐青年。 坎蒂丝：………… 突然get到特殊的哄人技巧。 第39章 赏金 黄金天平4 即使一起同行近半个月, 坎蒂丝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新伙伴。 非常微妙。 有种不管用什么形容词，都会侮辱了那个形容词的感觉…… 看着他因为一句话而被哄好，又开始四处蹦跶。 坎蒂丝松口气的同时, 拳头还是有点痒。 此时, 刚刚钻进协会的法师又钻回来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真是稀奇，卡尔先生居然不在协会。” 坎蒂丝也很惊讶：“他不是这里的接待员吗？” 冒险者协会里有明确规定，当地的接待员必须二十四小时住在协会，无故不能离开。 别的地方她不知道，但阿鲁布姆城的协会一直是这样。就算是晚上, 也会有人守夜。 “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法师蹙着眉头, 对两人招招手, “据说是到港口那边了, 我们先去看看。” 三人加一马, 很快就到达港口区。 每天在这里出入的大小商船很多，连路过的水手都操|着不同口音的方言。 好在这里虽然人多，但十分有序。 在法师的带领下，三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卡尔先生。 这是位有些丰满的男士，圆圆的肚子上有张圆圆的脸盘，有点像被叠起来的两只面团。 看上去很精明，但不油腻, 有种好好先生的感觉。 只是现在，这位“好好先生”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他的对面站着位大胡子船长, 两人似乎在争论些什么。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坎蒂丝也隐约听清两人的对话。 “我发誓，卡尔，我可以发誓！”大胡子船长狠狠拍了两下胸脯, 声音非常大，“我回来的时候还专门绕道去了一趟，那里的村民说并没有见过他，我能怎么办？！” 卡尔先生白白的脸颊涨得通红：“一定是那些人说谎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船长的声音又高了几度，“你现在知道这座岛有多邪门了，我可不能派我的船员上岛冒险，我必须对他们负责！” “我不是那个意思……”卡尔先生深深叹口气，伸手捂住自己愁苦的表情，“抱歉……是我情绪失控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船长也塌下肩，拍拍他的臂膀安慰道：“你也别总往坏处想，说不定是临时有事到别的地方了。冒险者的德行你最清楚才是。” “不，他不一样……”卡尔先生无力地摆摆手，又掏出一个小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船长手里，“无论如何，辛苦你了。” 船长这次是真有些不好意思。双方互相推拒了半天，最后船长还是收下了。 这期间，法师都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那边的对话结束才上前打招呼：“卡尔先生。” 卡尔先生寻声看来，两只小眼睛亮了亮：“塞西尔！” 他热情地抱住法师，拍拍他的后背：“我真高兴你能平安回来！说实话，你们走后我就后悔了，那只海怪对你们来说还是有些难度……” 话说到一半，抬眼正对上两张陌生的面孔。 坎蒂丝对他礼貌地点点头。 卡尔先生连忙放开法师，有些焦急地问道：“尼克那小子呢？还有莉兹……他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法师急忙安抚道，“您也知道那两人，一进城就跑没影了。” 卡尔先生这才松了口气，对坎蒂丝和路西恩露出和蔼的笑容：“那么，这二位是你新结识的朋友？” “容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胡慕斯的坎蒂丝·奈默小姐，和她的同伴路西恩先生。”法师自觉站到双方中间的位置，介绍道，“这位是冒险者协会，负责阿鲁巴·乌璐西地区的接待员，查理斯·卡尔先生。” 坎蒂丝率先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您，卡尔先生。” “哈哈哈，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奈默小姐。”卡尔先生也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了下，“这是我的荣幸。” 法师在一旁解释道：“这次能全身而退，多亏了奈默小姐和路西恩先生。” 他将当时的凶险情况简单描述了一遍，听得卡尔先生连连露出夸张的表情。 “天哪！多亏神明保佑，让你们捡回一条命！”卡尔先生叉着腰，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等尼克回来，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一边抱怨着，卡尔先生也不忘领着他们往协会的方向走，顺便还给坎蒂丝简单介绍了下城里的规矩。 坎蒂丝见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一些注意事项，有些感慨也很感激。 从他跟法师的对话里能感觉得到，这位先生是真的很照顾协会里的冒险者，对这座城市也有很深厚的感情。 当说到当地特产时，法师在一旁补充道：“卡尔先生非常擅长酿酒，尤其是啤酒和麦酒。两位务必要尝尝。” 坎蒂丝了然。 这就是为什么阿鲁巴·乌璐西的协会比其他地方的都热闹。 有卡尔先生的带领，三人终于进入拥挤的协会。 战士和弓手妹子已经在柜台旁坐了很久，一看就是在等他们。 在卡尔先生的示意下，众人被带进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关上房门，卡尔先生的神情严肃下来。 他坐到桌前，圆润的十指交叉，看向法师：“具体说说怎么回事吧，塞西尔。” 法师详细将他们怎么轰掉海怪的头，然后发现它的头可以再生，再说到路西恩一招秒杀它的全过程，总结的精准到位。 卡尔先生看向路西恩，有些怀疑：“一点都没留下？连尸体都没了？” 路西恩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摊摊手：“都化成灰了。” “这些我们都看到了！”战士和弓手嚷嚷着举手，“那只海怪瞬间变成光，直接消散了。” 卡尔先生也有些难办：“但没有凭证，这张委托单没办法消除啊。” “我们与这次的委托‘没有关系’，理应可以做人证，证明他们三人已经消灭了海怪。”路西恩将金属牌按在桌上，向前一推，“卢布鲁姆家的信誉，够格吗？” 卡尔先生先是愣了愣，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这当然是够的。不过这样，打败海怪的荣誉也就与你无关了。” 路西恩笑了笑：“我无所谓。” 法师倾身，在卡尔先生的耳边轻声道：“这位的魔法亲和力非常……可怕。”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强的。” 卡尔先生这次是真有些惊讶了。 他知道塞西尔在胡慕斯上过两年学，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退学了，并没有真正从那里毕业。 可他的见识绝算不上浅薄。 胡慕斯里的魔法科导师，可以说是东西弗朗斯大陆上最厉害的一批人。 在那种环境下学习过的塞西尔，居然会用“可怕”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实力…… 卡尔先生严肃地点点头，看向路西恩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他检查了一下金属牌的真伪，站起身双手递还给路西恩：“有一位有身份的证人，这件委托可以消除了。” 在坐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倒不是想贪那笔赏金，只是如果委托不能确认完成就要一直被钉在公告板上。 就算之后有人接下，也找不到海怪了。 而且，如果拖的时间太长，负责这片地区的卡尔先生也会很难做。 卡尔先生的脸色轻松了不少：“我这就去给你们拿赏金。出了协会，你们就可以自由分配这笔钱了。” 路西恩叫住他：“等等。” 卡尔先生一回头，就看到路西恩将一个小布袋放到桌子上，一条一条地往外抽旗帜。 在对方越睁越大的眼里，路西恩终于将六面不同的旗帜摆好，微笑地点点头：“顺便，这些强盗团有赏金吗？” *** 卡尔先生受惊不小，匆匆回自己的小金库里计算赏金的数目了。 幸好他比较会赚钱，阿鲁巴·乌璐西的协会里资金比较充足。 否则路西恩这么一手下去，不破产也要脱层皮。 他分别为两拨人计算好赏金，沉甸甸的钱袋塞进坎蒂丝的手里。 坎蒂丝打开绳结，耀眼的金光差点闪瞎她的眼。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6节 她不可置信地看看钱袋，再看看路西恩。 这家伙居然还有靠谱的时候，那些形似破布的东西真能换钱！ 旅行资金得到扩充，坎蒂丝也不禁对他笑了笑。 路西恩：“不要对我笑，对我用那个专属表情。” 坎蒂丝：………… 呵，男人。 战士首先开心地蹦起来，立刻就想冲到屋外庆贺：“快快！我们快去喝一杯庆贺一下！” 法师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你身上有伤，还能喝酒？” 说着，还向坎蒂丝投来询问的目光。 触及到专业领域，坎蒂丝开始习惯性的叨叨：“他的伤不重，但最好不要喝酒。喝酒会让受伤的部分出现水肿或瘀血，影响伤口愈合，也会对药效……” “我懂我懂，就喝一点点啦。”战士告饶似的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你看我的伤口真的不大，就算现在再接一个任务也没问题！” 坎蒂丝皱皱眉，刚想继续劝，却被路西恩按住肩膀，生生咽下之后的话。 没等气氛变得奇怪，卡尔先生先发话了。 “尼克勒斯，你就别想着去喝酒了，我有正事要说。”他难得用严厉的语气喝止战士的行为，抱歉地对坎蒂丝点点头，“不好意思，协会刚好有件棘手的事，需要跟他们商议一下。” 坎蒂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去港口的原因。 看来这是冒险者协会内部的问题，他们两个外人不好再赖在这里，也就顺势起身告辞。 临走前，弓手妹子还叫住了她，问他们今天住在哪儿。 坎蒂丝记得来时看到一间旅店，就报了那个名字。 “ok，那我晚上去找你一起逛夜市呀！” 活泼的少女对她挥挥手，笑得十分灿烂。 只是，等到天幕四合街，灯亮起。 坎蒂丝依然没等到那个约她逛夜市的少女。 第40章 《十二只恶龙》 黄金天平5 阿鲁巴·乌璐西是个非常富有的城市, 从各种细节里都能感受到。 比如街上的路灯，竟然都是价格昂贵的魔法灯，城市内还有公共浴池。 坎蒂丝久违地泡了个澡, 出来后全身舒畅。 他们入住的旅店也为每间房配备了安全便捷的魔法小提灯, 只是坎蒂丝已经对它有些ptsd。 她婉拒了魔法灯，在旅店老板怪异的目光下选择了传统烛台。 虽然赏金很丰厚，可这里的食宿也比其他地方贵好几个台阶。 在得知一间房住一天要一金币时，坎蒂丝果断选择开了个标间。 在等弓手妹子的时间里，她再次坐到书桌前，开始记日记。 这是从北地猎人巴哈泽那里得到的灵感, 她应该将每天遇到的重要事件和情报记下来, 以便日后时常翻阅。 路西恩也没闲着, 在自己的床上疯狂翻滚并制造噪音。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声音随着他翻滚的动作由远及近, 又由近及远,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没别的毛病，就是干扰性极强。 坎蒂丝忍无可忍地搁下笔，揉着太阳穴看他：“你要是想出去可以先走，我要在这儿等莉兹小姐。” “哎！”路西恩一个滚蹦起来，就向往外面跑，“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 坎蒂丝连忙喊住他，无语地指着他的头发：“你就打算这么出门？” 他们顺便买了新衣服, 终于把坎蒂丝那件露胸装和路西恩全身的破烂都换了。 刚刚，路西恩也在坎蒂丝的逼迫下去了公共浴池。 但这人不知道是嫌麻烦还是太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湿头发往床上一滚, 立刻变成鸟窝, 再次成为一名合格的乞丐。 见他一副“这有什么问题”的表情，坎蒂丝从梳妆台上拿起梳子，心累地招招手：“你过来。” 路西恩还是没动, 歪着头看她。 坎蒂丝没了耐心，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按到床上，开始给他梳毛。 凭良心讲，这人的发质着实不错，梳顺的地方丝滑得像上等的丝绸。但是梳不顺的就…… “告诉我，你究竟多少年没梳头了？”坎蒂丝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里还在试图梳开头发里顽固的结。 路西恩“嗐”了一声，闭上眼：“那谁记得清啊。” 坎蒂丝：…………你赢了。 她细心地将每一个结梳开，终于让所有的头发都变得服服帖帖。心里那点诡异的强迫症得到极大的满足。 不得不说，路西恩好好整理一下仪容，脸是真的好看。 她见过伊里欧斯小时候的脸，那种雌雄莫辨的精致实在深入人心。 可等他长到路西恩这个年纪时，回忆闪现得太快，出现的人也太多，根本看不过来。 她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勇者长大后样子，他就跪到血泊里了。 浅色的睫毛轻颤，淡灰的眼睛里没有她的倒影。 路西恩的五官与伊里欧斯一模一样，只要不发骚，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坎蒂丝盯着这副漂亮脸蛋看了数秒，把他滚皱的新衬衫抻直，拍了拍：“你现在可以走了。” 说罢，回到自己的小桌边，开始继续写日记。 路西恩这时候又不想走了。 颠颠地跑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看来你很喜欢我的脸。” 坎蒂丝没抬头，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我也喜欢。”路西恩有些开心地笑弯眼，手背支起下巴，幽幽道，“不光是脸。眼睛、头发和身体，我·都·喜·欢。” 坎蒂丝一开始没当回事，跟着敷衍地“嗯嗯”两声。 等这句话在脑子过了两三遍，才惊得猛站起身，倒吸一口凉气：“……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西恩拍着桌子笑她：“你以为是什么？我把伊里欧斯的脸剥下来，套在自己脸上了？” 坎蒂丝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那你为什么长着这么一张脸？” 顿了顿，她补充道：“别说是巧合。我从没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孪生兄弟都会有区别。” 更何况，勇者伊里欧斯可是两百年前的人。 就算是子孙返祖，也不会把脸像个模子一样刻出来……吧？ 路西恩捧起脸，笑得贱兮兮：“有问题直接问我嘛，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总盯着我的脸我也会害羞的。” 坎蒂丝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把那句“呸”咽进肚子里，重新坐回椅子：“请讲。” 路西恩趴到桌子上，歪歪头：“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和他确实有些关系，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坎蒂丝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那你说个屁啊！” 这话说出后，她自己都愣了下，惊讶地掩住嘴。 路西恩注意到她用词上的改变，也很乐于看到这种改变，愉悦地嘻嘻笑：“对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看看你，总是端着，活着多累？” 坎蒂丝偏头轻哼一声，却没有反驳。 拿起身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不要着急，等你找到下一个英雄之墓就会知道了。” 坎蒂丝抬眼，就见男人已经走到房门前，拧开了把手。 他双指并拢，在额前一挥：“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夜晚，我的朋友。” *** 这一夜一点都不美好，坎蒂丝相当不开心。 她开始怀疑身边的这些男人是不是自带诅咒，正反flag都有，好事没有坏事必成。 她写完日记后在床上躺了三个小时，把路西恩都躺回来了，约她的小姐姐却始终没出现。 路西恩坐在自己的床上，手里把玩着新买的木制短笛：“你被放鸽子了。” 坎蒂丝低下头。 她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两根大拇指互相绕着转，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 这都十二点了，不管心里怎么想，她确实被放鸽子了。 可她还是不愿把人往坏处想：“也许，是临时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吧？明天我去协会看看。” 笛子在指尖转了一圈，路西恩将它收回怀里：“好。” 第二天，两人在旅馆大厅匆匆吃过饭，就往协会那边赶。 时间还早，这时候的协会里还没什么人。 卡尔先生顶着一双黑圆圈，明显没怎么睡好的样子。见到他们也很惊讶，迟疑道：“你们这是……有委托要发布？” “不是的，我想找莉兹小姐。”坎蒂丝急忙摇摇头，解释道，“我们昨天约好去逛夜市，可她并没有来找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7节 “哎呀！真不好意思！” 卡尔先生一拍脑门，很是懊悔的表情：“这是我的错，她明明跟我说过这事的，我一忙就给忘了。” 坎蒂丝也暗松一口气，看来是没出什么事。 “她有急事走了？” 卡尔先生点头：“没错，尼克、莉兹和塞西尔昨天傍晚就离开了。有项紧急任务需要他们去做。” 坎蒂丝被冒险者的工作效率惊到：“昨天午后才回来，傍晚就走了？” “如果是以往，我肯定让他们多休息几天。但这次不一样。”卡尔先生苦笑一下，“最近协会的人手不太够，算下来只有他们能胜任了。” 坎蒂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那位小姐姐一看就是个有趣的人，她还蛮期待跟她一起逛夜市的…… 不过自己这边也不能耽搁时间，要尽快找船出发。 港口的商船虽然多，但跟这些老油条打交道确实有些难度。 主要是，坎蒂丝是个不擅交际的闷葫芦，路西恩又是个不嫌事大的家伙。 越是看到不怀好意的人，他越想上船搞事。 坎蒂丝根据这个特性，居然排除了不少危险选项…… 最后找到靠谱的，反而是昨天在港口遇到的那位，跟卡尔先生对话的大胡子船长。 船长吐出一口烟，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刚跑完一单，下次出航要在一周后。” 坎蒂丝想了想，觉得还是安全最重要。 先付清相应的定金，双方写下凭证、按手印，约定好集合时间就分开了。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尤其是在这种繁华的不夜城。 最开始的两天，坎蒂丝还被路西恩拉着逛了夜市，到处看街头杂耍，听吟游诗人讲故事…… 直到她发现这里居然有家图书馆，就窝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路西恩在外面玩了两天也玩腻了，就跑到图书馆找坎蒂丝。 这姑娘有趣的很，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说来也巧，坎蒂丝还真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她直觉角落里有本书非常奇怪。翻开一看，其中一页上的文字是流动的。 正好路西恩也来了。 两人跑到角落，趁管理员不注意赶紧回收。 事毕，坎蒂丝心虚地探出头，发现管理员并没有注意到刚刚发出的光芒，才大松口气。 她顺手打开扉页，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十二只恶龙》——这是在英雄之墓里看到的，勇者伊里欧斯很喜欢的一本书。 坎蒂丝简单瞄了眼开头。 【十二只巨龙是邪恶的化身。它们居住在十二座高山上，俯视嘲笑着渺小的人类。】 【打败它们的人会得到通往天之国的钥匙，成为神之遗物的继承者……】 之后详细介绍了这十二只龙的巢穴和弱点，活像一本怪物图鉴。 坎蒂丝正要仔细查看时，图书馆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发出巨大的响声。 “奈默小姐！路西恩先生！”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馆内炸响，其中的焦急非常明显。 坎蒂丝赶忙从书架后探出身子，向来人招招手，小声唤道：“卡尔先生。” 卡尔先生抹了把汗，匆匆跑过来。还没喘匀气就急急忙忙说出来意：“尼克、尼克他们出事了！” 第41章 失踪的人们 黄金天平6 坎蒂丝赶紧将书放回书架, 搀扶着已经站不稳的卡尔先生走到一旁坐下。 “不要着急。”她接过图书馆管理员递来的茶杯，放到卡尔先生面前，“您先缓缓, 慢点说。” 一向言行得体的卡尔先生今天格外不同。 衣袖被撸到手肘处, 深色领结也皱巴巴的歪到一边。 他抬手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急忙解释道：“我听说你们还没走，这才一路找过来……” 说着，他低头长叹一声：“实在是协会里没别人了，这才厚着脸皮找你们帮个忙。” 管理员拿走杯子，询问是否还需要, 被卡尔先生拒绝了。 他向坎蒂丝二人招招手, 示意他们离得近些。 “这原本是不应该对外人说的, 但……哎……” 见他始终吞吞吐吐说不出口的样子, 坎蒂丝率先抛出问题：“那天在港口, 您的表情就很焦急。” “没错……那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卡尔先生苦笑道，“当时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终于开始讲述自己遇到的麻烦：“三个月前，有个名叫克拉克的商人来到协会，他想想雇佣一位冒险者，护送他去科瑞索斯岛。” “说实话，我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座岛在哪儿，因为它实在太不起眼了。” 根据卡尔先生的描述, 他一开始没有在意这么一个小委托。 随便在协会里喊了一嗓子，有个正得空的冒险者接下任务。 “他们再也没回来。”卡尔先生抱着脑袋摇摇头, “我当时就该注意到的, 可是我没在意。因为有些冒险者就喜欢攒一摞的任务挨个完成，然后回来统一交任务，这太常见了。” 可惜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那位商人和随行的冒险者太久没回来, 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的，是那位冒险者的同伴。 他们迅速找到卡尔先生，说明情况。 卡尔先生：“他的同伴告诉我，那位冒险者跟他们约好了，这个月月底就出发去南边看看。可当时已经是月初了，那人还没回来。” 同时卡尔先生惊讶的发现，还有几单雇佣冒险者的普通委托，同样没有回协会登记完成任务。 因为上面并没写准确的地址，一直被他忽视了。 发现这些后，他感到一阵恶寒。 更让他不安的是，最开始那位冒险者的同伴实在等不及了，决定搭伴去科瑞索斯岛看看。 与此同时，卡尔先生也给海峡对面的协会接待员写了封信，询问他们是否有类似的情况。 半个月后，他收到了回信。 海峡对面也有一个差不多规模的港口城市，里面当然也有协会驻扎。 那边的接待员表示，查阅记录后发现，他那里也有类似的几个任务没人回来领佣金。 震惊的卡尔先生开始频繁出入港口，试图从来往于海峡两岸的船长身上得到有效情报。 但结果令人绝望。 那三位去寻找同伴的冒险者也没回来。 不但是阿鲁巴·乌璐西，连对面的港口也没人见过他们。 商人克拉克与那位最开始的冒险者，已经失踪一个半月了。 科瑞索斯岛离阿鲁巴·乌璐西很近，不过两天的行程。 离对面的洛萨王国稍远些。可再怎么慢，最多一周也就到了。 再加上最近并没有哪艘船发生事故的消息…… 那三名冒险者如果不是学会了水上飘，就必定还在那座岛上。 此时，确定失踪的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二人。 “事态紧急，我只能联系到协会总部。没想到他们居然把……咳咳……”卡尔先生突兀地清清嗓子，改口道，“他们派来了一位非常厉害的先生。可以说，如果那位都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也就没辙了。” 路西恩挑挑眉：“他也没回来？” “对……他也没回来。”卡尔先生撸了把头发，甩掉手上的汗珠，“这是半个月前……不，已经是二十天前的事了……” 坎蒂丝抿了抿嘴，开口道：“既然那么危险，你又为什么让莉兹小姐他们去？” “我们联系了失踪人员所属的几家商队，他们马上就要派大部队上岛找人了……算算时间，应当就在最近几天。”卡尔先生的头无力垂下，“我很担心那位先生的安危，就想让尼克他们先去探探路。” “他们临走前，我将一个珍贵的魔法道具交给塞西尔。那个道具叫‘双生叶’，只要一片叶子被撕碎，另一片叶子也会变成两半。” 坎蒂丝了然：“你手里的那片叶子碎了。” “没错，就在刚刚不久。”卡尔先生掏出碎成两半的叶子，“我叮嘱过他们，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秘密调查，遇到危险立刻躲起来。” 卡尔先生双手抱住头，懊悔道：“我跟塞西尔说好了，只有遇到危及生命的情况才要撕碎叶子……” 坎蒂丝看着桌面上的两半叶子，渐渐抿紧唇。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拿起其中一半叶子，放到唇边捻了捻。 “这项委托，我们接了。”路西恩一只手按在坎蒂丝的肩膀上，轻拍两下，笑着对卡尔先生点头，“我们的船明天出发，不过是直接去洛萨王国的。” 坎蒂丝会意，从腰包里拿出签订好的协议。 卡尔先生接过协议，一看上面的签名差点蹦起来：“神明保佑，是克劳德船长！” “别担心，我们都是老熟人了！”卡尔先生不等坎蒂丝做出反应，快速站起身，向门口奔去，“我这就去跟他说明情况！” 坎蒂丝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晃动的门板。 “那座岛有问题？”她收回手，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觉得上面有遗失的书页？”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8节 路西恩手里捻着叶子的梗，正转得开心。闻言才回过神：“啊？嗯……应该是吧。” 坎蒂丝看他这态度，又开始手痒了。 还没等她板起脸讲道理，路西恩先一步拉起她的手臂。 一边将她往外拖，一边兴奋道：“我有预感，这座岛上有非常有趣的东西。我们快去收拾行李吧！” “…………这还不到中午呢……” 坎蒂丝有些无语地被拽起，睁着一双死鱼眼回到旅馆。 事实证明，他们提前收拾行李是正确的。 两人刚吃完午饭，卡尔先生就带着大胡子船长找到他们面前。 船长摸摸自己的帽檐：“我都听卡尔说了。那位客人也乘坐过我的船，他失踪了，我也很担心……” 坎蒂丝以为他们只是来归还协议的。 可当船长表示，自己的船随时可以出发时，她真的非常惊讶。 随意更改航行时间是大忌，首先最要紧的，就是安抚好水手们的情绪。 这点交给了卡尔先生。 钞能力祭出，情不情愿只是数量问题。 于是，在路西恩和卡尔先生的双重催促下，当天下午两点，坎蒂丝的新靴子已经踏上甲板。 “真晦气……又是科瑞索斯岛！” 少女偏过头，看到一位老水手往地上吐了口痰，一边嚼烟丝一边小声抱怨：“金子没见到一块，人倒是搭进去不少……” 众人登上船后，船长立刻吆喝一声。起锚开船，没多久就驶离了港口。 坎蒂丝依然背着自己的大包，一手领着手提箱一手拿着木杖。 只是那匹栗色的小母马被留在了阿鲁巴·乌璐西，卡尔先生拍着胸脯保证会照顾好她。 他们所乘的是艘双桅帆船。 今天的风不大，船也只能顺着洋流和风，慢悠悠地往前开。 算是正常速度，可路西恩明显不太满意。 他扒着栏杆，眉头皱得死紧：“怎么这么慢？” 坎蒂丝：“有吗？” 这是她第一次坐船，晃晃悠悠的感觉让她有点恶心。 “太慢了！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到？” 一转眼，这个大男人又变成了难伺候的小公举，对着无法改变的现状无理取闹。 “卡尔先生说过，要两天。”坎蒂丝无精打采地趴在围栏上，呼吸海上咸湿的空气，“着急也没用，现在没风呀。” 路西恩看看船帆，冷呵一声。 “风而已，有什么难的？” 晕晕乎乎间，坎蒂丝看到他高举起右手，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你不要……” 一阵清凉的海风拂过面颊，坎蒂丝的发梢被轻轻扬起。 “起风了起风了！” “这次运气不错嘛！” 单纯的水手们还在为此欢呼，殊不知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 路西恩轻轻一笑，掏出新买的木制短笛，开始激情演奏。 船长最先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哪有风会一直刮的？而且强度越来越大…… 望望天。 今天的太阳很大，万里无云，什么都没有。 可那股妖风越来越大，终于达到让他感到不安的程度。 “快！把船帆收起来！”船长顶着风，对水手发号施令，“再这么下去桅杆会断的！” 水手们也开始骚动。可他们惊恐得发现，船帆居然降不下来了！ 坎蒂丝忍着恶心，一把拽住路西恩的衣角：“你想把船吹翻吗？！” 在周围人都放低身体，抓住身边的栏杆时，只有这家伙遗世独立地站着吹笛子，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先生！不管您现在在做什么，请立刻停下来！”船长冲着路西恩大喊道，“这样下去会触礁的！” 路西恩根本没理他，继续操控着风把船往前带。 他其实能让整艘船飞起来。 但考虑到已经吐了一地的坎蒂丝，路西恩还是选择相对温和（？）的方式向前。 整艘船被一层淡淡的光晕包裹，速度也是快得吓人。 偶尔有其他船只远远看到，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结果就是，他们在晚上9点顺利到达科瑞索斯岛附近的海域。 不幸的是，连在船上工作近二十年的老水手都吐了个昏天黑地。整艘船上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船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亲自把船锚抛进海里，又和缓过来的几名水手一起准备放下小船。 无声的动作中，传递着想让大佬滚蛋的信息。 坎蒂丝已经把午饭吐干净了，现在正靠在围栏上一边漱口一边干呕。 路西恩见她跪在甲板上站不起来的样子，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 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带着行李跳到小船上。 为他们划船的水手可谓是拼劲全力，将小船快速划到岸边。 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忘记给他们递火把，飞也似地划走了。 坎蒂丝这才勉强睁开眼，头还在晕乎乎地打摆，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啊？我们到了？” “是啊。” 路西恩低头看看怀中的少女，向对面逐渐靠近的火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真是个热情的小岛，这么晚都有人来迎接我们呢。” 第42章 恶魔的天平 黄金天平7 坎蒂丝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 脑子像在海浪里晃荡似的。 她隐约听到路西恩在跟其他人说话，也能感受到些许火把的光亮。 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睁开眼皮, 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 *** 再睁眼时, 已经是第二日的白天。 坎蒂丝是被刺眼的阳光闪醒的，下意识用手背捂住眼睛。 “你终于醒了？”男人松开手中的窗帘，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床边推她，“快点起来，该吃早饭了！” 坎蒂丝这才撑着身体坐起来，捂着一片空白的脑袋疑惑道：“这是哪儿？我们怎么……” 昨天乘坐“飞船”的经历涌入脑海, 喉间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酸味。 她一把抓住路西恩的衣领往下一带, 怒气直冲脑壳：“你……你！” 路西恩睁着大眼睛, 无辜地与她对视。 肩膀倏地塌下, 坎蒂丝突然没力气发火了。 她松开男人的衣领, 将他推到旁边下地穿鞋。顺便看了眼窗外，惊讶道：“我记得昨天上岸时都天黑了，你怎么找到这个村子的？” 不是说这座岛上只有一个村子吗？ “是他们找到我们的。”路西恩顺着她的力道退后两步，又颠着脚步跟上，“我们一上岸，他们就围过来了哦。” 闻言，坎蒂丝头皮一麻, 有股不妙的预感。 她一把拉开房门，差点跟屋外的女孩撞上。 “啊！” 女孩小声惊呼, 匆忙后退几步才稳住手里的木盆, 忐忑地打量坎蒂丝的面色：“您、您醒了？父亲让我给您送些水……” 女孩大概十岁上下，身材略消瘦，脸颊上长着几颗可爱的小雀斑。 反常的是, 她穿着不合身的长袖长裙，系着头巾，连握着木盆的双手都带着厚厚的粗布手套。 坎蒂丝不由皱起眉。 这里可不是寒冷的北方大平原，很少有人带这种手套。 小雀斑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急忙侧身走进屋子将只剩半盆水的木盆放下，拽着袖子匆匆离开。 坎蒂丝看看女孩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路西恩：“我……还没说什么吧？” 路西恩耸肩，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坎蒂丝最后还是用那半盆水洗漱好。 确认在仪表上没有任何失礼之处后，抄起木杖，跟路西恩一齐走向村长家。 说实话，她来之前就有点怀疑这个村子有问题。 卡尔先生提到过，它是岛上唯一的村落。这就说明，如果有人上岛，大概率会跟这些村民打交道。 失踪的二十六人里，必定有人跟他们见过面，甚至在这里住过。 坎蒂丝觉得，如果失踪人口就是被村民搞走的，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9节 人间凶器在旁边，完全不用方。 走在土路上，坎蒂丝特别关注了他们的打扮。 全都是长衣长裤，男人戴帽子，女人裹头巾，甚至有人带着面纱，把身体包得严严实实。 与坎蒂丝对上视线时倒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大多是害怕地打了个哆嗦，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她暗暗记下这些反应。 再抬头，两人已经站到村长家门前。 来开门的是位身材壮实，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 他跟村中的人一样，都穿着长衣长裤，甚至还在脖子上围了围巾。 趁着坎蒂丝怔神的功夫，路西恩已经率先走进屋子，笑着跟中年男人问好：“今天天气不错，有点热呀。” 中年男人刚要问好的话噎住，只能顺着他的话支支吾吾：“是、是不错，先生。” 坎蒂丝就看这自来熟的家伙直接坐到椅子上，像个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眼睛弯成月牙：“天气这么好，你却穿得这么严实。身体不舒服？” 中年男人：………… 坎蒂丝：………… 坎蒂丝赶忙快步进屋，迅速站到他身后。 不管村子有没有问题，路西恩的身边一定是最安全的。 路西恩看到她的从心行为，不禁又乐了几声，把村长吓得一激灵。 村长连忙带上房门，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你们也是冒险者吧？”他扶着椅背坐下，再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出点点希望，“还请帮帮我们……帮帮这座岛上的居民……” 说罢，他抖着手解开围巾，又摘下手套。 他的脖子上露出一片坏死的皮肤。 右手更可怕，几乎全变成黑色，上面还带着龟裂的纹样。指甲向上翘起，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看到那一块块黑斑，联想到村民异常的装扮，坎蒂丝的第一想法就是疫病。 她立刻捂住口鼻，惊恐地看向中年男人。 路西恩对此却颇感兴趣。 他好奇地上前查看，甚至用手摸了摸。 “你做什么！”坎蒂丝连忙抓住他的衣摆，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你不要命了？” 路西恩并没理会她紧张，食指和拇指捻了捻，笑着点点头：“有趣。” 他回过头，看到坎蒂丝紧张又惊诧的表情，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不是疫病。” 坎蒂丝迅速收回手，抱臂看他。满脸写着不信。 路西恩故作无奈地叹口气：“你该相信我的，我们不是同伴嘛？” 坎蒂丝冷呵两声。 上次他刚这么说完，带头走进了强盗窝。 信任什么的都是浮云，他喜欢搞事才是真的。 路西恩见她这副雷打不动的表情，也很忧伤。 “这次我真没说谎。”他摊摊手，“不是疫病，是单纯的皮肤坏死。” 坎蒂丝还是不太相信：“无缘无故，怎么那么巧，全村的人都变成这样了？” 既然路西恩已经把话说开，她也不再试探：“我不是来帮你们看病的，你也不用装傻充愣。已经有超过二十六人在这座岛上失踪，其中有商会的人也有不少冒险者。这两方都不是好惹的，等他们上岛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中年男人用还完好的左手捂住黑色的右手，似是痛苦地闭闭眼。 “我就知道……这件事早晚会闹大……” 他缓缓站起身，从内室拿出一个麻布口袋，当着两人的面打开。 “一切的起因就是这个。” 坎蒂丝不由眯起眼。 那是金灿灿的一袋黄金！ “我是……前任村长的侄子。伯父去年去世后，我作为他唯一的亲人，就被村民选做村长了。”男人有些局促地抓抓坏死的皮肤，“在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了伯父的秘密。” 据中年男子所说，前任村长之所以能当上村长，就是因为他很会做买卖。 像他们这种芝麻大的小岛，既没有后台又很封闭。 偶尔会有来往的商船上岛补给，顺便做点买卖。可他们岛上并没有太拿得出手的特产，价格都被压得很低。 近些年商船来的次数越发少了，每次来船大家都很兴奋，就希望能拿粮食多换点钱。 不巧，赶上这年的收成不好。有些村民急于换钱，在粮食底部掺了沙子。 这种粗劣的手段自然被看穿。那艘商船以此为借口，要求继续压价，双方为此差点打起来。 老村长及时制止了他们，劝村民回去，自己来想办法。 第二天，村民惊讶的发现，老村长居然将所有的粮食都卖出去了，并换来了等价的黄金！ “我那时就很奇怪，都是些不规则金块。就算粮食卖出去，船队也该用金币结账才对。”男人似乎是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后来伯父去世，我整理他的遗物时找到了点东西……” 男人两手分开，比划出大约二十厘米的距离：“我在他的床板下发现一个小包裹，那里包着一个黄金铸成的小天平。” 路西恩似乎被这个故事吸引了，重新坐下来，支着下巴催促道：“然后呢？” 男人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支吾道：“我……我想起伯父以前信过一个奇怪的教。那座天平的样式有点邪门，我就把它扔到一口废弃的井里了。” 虽然前后关系说得通，可他说话颠三倒四还不着重点的，坎蒂丝总觉得他隐瞒了些什么。 她指向地上的半袋黄金：“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和那些失踪的人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在这里。” 男人不顾自己的腿还瘸着，拄着拐走到窗前。 “你们看那里。”他指向窗外，“那片树林里原本什么都没有，但就在我扔掉天平的第二天，里面突然出现了一座造型奇怪的石庙！” 坎蒂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稀稀疏疏的小树林里，隐约能看到有个建筑物立在那里。 “我们……我们在石庙里挖出了这些金块。”他抓起一把，展示给两人看，“这只是我平分到的部分。” 坎蒂丝捡起一块细看，不由皱眉。 这个数量和纯度……如果不是抢劫，就是石庙里有个大金矿。 她想起昨天开船前，老水手随口说的话。 【真晦气……又是科瑞索斯岛！】 【金子没见到一块，人倒是搭进去不少……】 村民突然暴富，自然会用这些金子与来往的商船做交易。 次数多了，消息也就传出去了。 所以那些商人来岛上，就是为了找这个金矿。 那他们一定会去那座石庙。 坎蒂丝刚想顺着询问，是不是石庙里出了什么怪事，就见路西恩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就是用这个故事，把那些人吸引来的？”他嘴角含笑，一步一步走近男人。 中年男人比他矮上一节，再加上腿脚不便，被生生逼到墙角：“您、您在说什么……什么故事？有金矿是真的啊！” “呵呵，金矿。”路西恩的笑容更灿烂了，“现在说说看吧，你们身上这些黑斑又是怎么回事？” 他整张脸背对阳光，影子像海水般，逐渐将男人吞没。 “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拿那里的黄金！”男人被他层层逼近的压迫感击倒，一屁股跌到地上拼命摆手，“我跟那些人说了，是他们非要进去！” “你帮帮我们，帮帮我们！”他突然掀起自己的裤腿和手臂，夸张地大喊，“这都是那座石庙的诅咒！是恶魔的天平，恶魔的诅咒啊！！” 第43章 埃克西 黄金天平8 这下连坎蒂丝都发觉不对劲了。 看着他那只已经腐烂的脚和即将腐烂的手,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都成这样了，那就把黄金还回去啊…… “恶魔？”路西恩嗤笑一声，“那家伙才没工夫诅咒你这种人, 不要把什么破烂事都按到它身上。” 他微微欠身, 恶趣味地在男人耳边小声道：“它可是个小气鬼。你总是这么说话，让它听到了，说不定真给你个诅咒玩玩呢……” 男人闻言，抬头对上那只浅灰色的眼睛。 下一秒，他像是见到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吓得蜷缩起身体, 用溃烂的手臂抱住自己的头。 路西恩无趣地直起身。 一个满嘴谎话的戏精, 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这位大爷自顾自地走了, 坎蒂丝却还有些疑问需要确认。 她走到男人面前, 想了想, 尝试询问最开始的问题：“那些失踪的人都去哪儿了？” 男人的肩膀缩了缩，却始终不肯抬头。 坎蒂丝也很是无语，却又不得不耐下心：“就说最近的，半个多月前来过一个黑皮肤的男人，几天前来过三名冒险者。你可别说都没见到。” 这次，男人居然有了点反应。 他用完好的左手抹了把脸：“我、我没见过黑皮肤的男人。不过几天前确实有三名冒险者上岛了。” 坎蒂丝神色严肃了几分：“他们去了石庙？”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0节 男人颤巍巍地指向窗外：“对……他们在岛上闲逛了几天，就去了那座石庙……” 这就是坎蒂丝想确认的。 她也不再纠缠, 出门跟路西恩汇合。 可她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路西恩不见了。 她一路询问, 往村民们指向的方位走, 终于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了这位祖宗…… ……以及一群围在他身边的小孩子。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挥了两下树枝，最后气哼哼地指向路西恩：“你是新来的，你要当恶魔！” 路西恩一甩头发, 很不服气地反驳：“凭什么我要当恶魔？我应该当勇者才对！” 旁边起哄的小姑娘显然是个颜狗，拍着手连连应和：“对对对，要漂亮哥哥当勇者！” 男孩看看自己的妹妹，又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大人。 一摔树枝，气哭了。 坎蒂丝：………… 又是长见识的一天。 她赶紧上前安慰小男孩：“不要哭了，姐姐来当恶魔好不好？” 男孩抽了抽鼻子，看看坎蒂丝，面带犹豫。 “你看，这还有圣剑。”坎蒂丝把自己的手杖塞到男孩手里。 男孩迟疑地用杖头捅了下坎蒂丝的肩膀。 坎蒂丝毫无感情地“啊”了一声，像根木头似的倒在地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路西恩很给面子的拍起手，一边吹口哨一边欢呼：“勇者打败了恶魔！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见漂亮哥哥在鼓掌，旁边的小女孩也用力鼓起掌：“勇者超厉害！” 僵硬的场面得到缓和，男孩羞涩地抹了把鼻涕，终于被哄好了。 躺在地上的坎蒂丝也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擅长哄孩子。 男孩把木杖还给她，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姐姐也是冒险者吗？” 坎蒂丝赶紧坐起来：“你们还见过其他冒险者？” 男孩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才凑到她耳边说道：“我们经常会见到，可爸爸妈妈都不让我们说。” 另一边，路西恩也轻松地跟小女孩套上话了。 小女孩正兴奋地原地小跳，两只小手挥舞着：“黑皮肤的大哥哥，我看到过！他人可好了，陪我和亨利玩了好久‘勇者斗恶魔’！” “这样啊——”路西恩蹲下身，手支起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他后来去哪儿了？” “嗯……后来埃克西哥哥来了，大哥哥就跟着追过去了。”女孩指向小小树林，“他们往那边走了。” 路西恩眯眼看去，小树林的尽头就是那座奇怪的石庙。 坎蒂丝也被这段对话吸引，转头问小女孩：“埃克西是谁？” “他是村长爷爷的孙子呀。”小女孩脆生生地回道。 坎蒂丝一怔。 村长爷爷，显然不是在说现任的那位瘸腿中年男人，应当是死去的老村长。 但现任村长不是说，他是老村长唯一的亲人吗？ 男孩皱皱眉，不快地踢了块小石子：“哼！他就是个讨厌鬼！” 女孩跑过来气哼哼地指责他：“不要这么说埃克西哥哥！” 男孩不甘示弱地大声回呛：“他都不跟我们玩了，你还帮他说话！” 女孩跺跺脚，尖尖的声音有些刺耳：“就因为你总是这样，所以他才不跟我们玩了！” 两个小豆丁吵得不可开交，坎蒂丝急忙把他们分开。 不过已经晚了，他们的声音终于引起家长的注意。 “爱丽丝，亨利！说过多少次，不要在这里玩！” 一位壮实的中年妇女挎着篮子，急匆匆地跑来。 一手抓一只耳朵，把两只几哇乱叫的小崽子往回拽。 “等等！” 坎蒂丝急忙站起身，快跑到妇女面前：“请问，那位叫埃克西的孩子现在住在哪里？” 妇女身形一顿，侧头看向她，声线有些抖：“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女孩虽然被揪住一只耳朵，却坚强地说出自己认为的答案：“埃克西哥哥最近都住在树林里。我看每次看到他，他都是往那里跑！” 妇女脸色骤变，反手扇了女孩一个耳光。 “闭嘴！”那声调高到变音，完完全全暴露出她内心的恐惧，“跟你说过多少遍，他已经死了！” 女孩捂着脸，嚎啕大哭：“没有！就是没有！他前几天还来找我们玩……唔！！” 妇女一把捂住女孩的嘴，一边往家跑一边自言自语：“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 男孩被留在原地，他也被自己的母亲吓个不轻，有些迟疑要不要跟着回去。 坎蒂丝蹲下身，与他保持平视：“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叫埃克西的男孩真的还活着吗？” 男孩的眼神有些不受控地飘移一下，低头搓了搓衣角：“我……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埃克西死了，可爱丽丝说在这里看到过他，我们就经常跑到这边玩……” 说着说着，男孩的眼里渐渐蓄满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我就是、就是想跟他说句对不起，他妈妈留下的项链是我弄坏的……但、但他已经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男孩也开始嚎啕大哭。 他比自己的妹妹大两岁，隐约知道昔日的玩伴已经死了，却依旧无法接受现实。 坎蒂丝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可这次男孩是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路西恩抱臂看着他们，丝毫没有上前关爱小朋友的自觉。 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片稀疏的树林。 树木幽深的影子里，一个矮小的人影从树干后偷偷探头。 “看他哭得那么伤心，你都不愿意去看看他？”路西恩插着兜向他走近，“你们不是朋友吗？” 小小的人影摇摇头，又摆摆手，转身融进森林的阴影里。 路西恩见状停下脚步，摸着下巴看向树林的最深处。 男孩被他的父亲接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瞪了坎蒂丝一眼。 坎蒂丝也对这样的父母深感无奈。 撑着膝盖站起身，走到路西恩身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要去那座石庙吗？” “去是肯定要去的，就是这次有点麻烦呢。”他眯眼盯着石庙看了一会儿，下一秒又松开眉头，信步走近树林，“算了，也是个好东西。你尽管把它收进来就好。” 坎蒂丝不敢离得太远，紧紧跟在他身后：“那座石庙是天平还是‘书页’？” “那座天平里确实有书页在，不过里面掺了点别的东西。”路西恩扒拉开一根树枝，“我猜，它应当是被这里的‘恶意’污染了，才变成石庙的样子。” 他手指一松，颇具弹性的树枝擦着坎蒂丝的头顶飞过。 坎蒂丝：…………艹！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差点脱口的脏话，却也失去对话的心情。 两人闷头走了十几分钟，很快到达目的地。 走进才看清，那是并排屹立的两座石庙，外表长得一模一样。有些低矮，大概只有两米高，顶部一圈的矮墙上还挂着青苔。 唯一的区别是，左边的门开着，右边的门关着。 这么看，确实有点天平的影子。 路西恩像平时那样搭上坎蒂丝的肩膀，让她召唤出封印之书。 可这次，透明的书页翻开后，不管是书还是对面的石庙都没有任何反应。 坎蒂丝疑惑地合上书，看向路西恩：“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要冒点风险了。”路西恩指向左边大开的石门。 石门里黑漆漆的，无端让人心生畏惧。 坎蒂丝觉得这套路有些似曾相识，半个月前她刚刚栽过一个跟头…… 低头想了想，对路西恩招招手，在男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路西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又愉悦地弯成月牙。 一直尾随二人的小尾巴躲在树后，正是清晨为坎蒂丝两人送水的小雀斑。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死死盯着石庙的方向。 直到确认两人进入石门才匆忙离开。 第44章 石庙 黄金天平9 不一会儿, 小雀斑就带着几名村民一起来到石庙前，其中还包括了身残志坚的村长。 村长被小雀斑搀扶着，一边走一边跟周围的村民说：“这次我们一定要齐心祈祷。记住, 不要再想黄金了！” 他一改刚刚那副懦弱无能的形象, 眼神阴厉，全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 其中一名年轻人挠了挠脸上的黑斑：“这真的管用吗？说不准这庙只能换黄金啊。” 另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也点头附和：“是啊，上次那三人进去，大家祈祷的都是身体恢复健康，也没用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1节 村长重重哼了一声。 全村就数他身上的黑斑最多，四肢腐烂得最快, 其他人的症状就轻多了。 这样下去, 他一定会是最先死的那个, 那家里的黄金…… 想到这, 村长神色一凛, 出声让众人站住。 “你、你，还有你。”他点了几个脸上布满黑斑，哭哭啼啼的姑娘，“你们跟我一起上前祈祷，其他人离远点！” 村民中虽有些怨言，但也还算听他的话，目送几人走到石庙前。 村长走到两座石庙的中间, 刚要跪下，却发现左边的石门居然开着！ “这是怎么回事！”他眼神凶狠地扫向小雀斑, “你不是说他们进去了吗？” 小雀斑也很懵逼：“我、我真的看到他们进去了……” “真是废物！”村长跺了跺拐杖, 烦躁道，“快扶我过去！” 小雀斑急忙扶住他的一只手臂。 可能是女孩有些着急，没注意力道, 村长那原本就开始溃烂的手臂生生被拽裂一条缝。 “嘶——！”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暴躁地挥起拐杖，抽向女孩的背，“你是故意的吧！啊？！” 小雀斑趴在地上连连求饶，直到村长发泄够了，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轻轻扶住他的手臂往石门的方向走。 村长警觉地往里面望了望，并不敢踏进去。 但里面确实没有人。 “你在找我么？” 一个带着笑音的清朗男声在头顶响起。 村长还没来得及抬头，后腰传来巨大的冲击，直接飞进石门。 路西恩扒着石墙上的一块凸起，顺着力道跳进去。 显然是刚刚从上面翻下来，给村长的老腰来了一记狠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雀斑捂着嘴尖叫，被同样翻下墙的坎蒂丝一把拽进缓缓关闭的石门。 等远处的村民发现异常赶到时，左边的石门已经彻底闭合。 *** 随着一阵尘土飞扬，唯一一丝阳光消失在黑暗里。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小雀斑都不敢叫了，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脏。 啪。 响指声后，石庙内凭空出现一个光球，将四周照亮。 坎蒂丝走到村长身边蹲下，发现这人已经晕过去了。 路西恩刚刚那脚的力道不算小，不仅精准地将他踢进石门，还让他的脑壳和石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坎蒂丝摸了把，糊了自己一手的血。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那个晃晃悠悠的男人。 始作俑者陈恳地表示：“我真没用力，你信我。” 坎蒂丝默默偏开头。 这应该是真的。 只是被撞了一头血，也没断气。 按照路西恩的凶残程度，他要是用力了，这位村长大人也许就要现场表演一个腰斩。 “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细小又怯懦的哭声引起两人注意，齐齐看向瘫坐在地的女孩。 小雀斑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边擦一边大哭：“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把我带进来呜呜呜……” 既不擅长哄孩子，也不擅长哄姑娘的坎蒂丝皱起眉头。 她那套直男拍背加复读鸡汤的安慰法，被薇娜嘲笑过很多次。 路西恩明显没有普通人的烦恼，他只是觉得这姑娘哭得太聒噪了。 于是他掐断了唯一的光源。 光球骤然消失，别说小雀斑，连坎蒂丝都被吓了一跳。 女孩的哭声顿时止住了，还在黑暗里打了个嗝。 路西恩等了几秒，才又打了个响指，召唤出光球。 光明再次出现，让坎蒂丝和小雀斑都感到安心几分。 人一放松，小雀斑瘪起嘴，又要开始哭。 “你别哭了。”坎蒂丝无奈地走到她身前，一只手抓住路西恩的手腕，“你再哭，他又要把光掐灭了。” 小雀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不停地打哭膈。 对黑暗的恐惧终于占上上风。她看看坎蒂丝二人，又看看躺在地上的村长，乖乖点头。 “现在我们的时间够用了。”坎蒂丝用木杖指了指躺尸的村长，“说说吧，这里是什么地方？把我们引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小雀斑被她提醒，又想哭了。 可她瞄到路西恩冰凉凉的笑脸，还是强行咽下去。 “父、父亲说，这里是神庙，可以改变村子的神庙……”她缩了缩肩膀，双手揪紧裙摆，“把祭品送到左边的神庙，向它祈祷，第二天就会在右边的神庙里获得黄金。” 坎蒂丝狠狠眨眼，看向路西恩：“你说的天平，就是这个意思？” 路西恩歪歪脑袋，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个黄金天平应该是有同样的功能，但作用比较小。” 坎蒂丝了然。 那年村民与商船起冲突的时候，老村长为了息事宁人，把质量差的粮食用天平换成黄金…… “但它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坎蒂丝仰头四望，“难道它还会进化？” 路西恩惊喜地看向她：“哎，你说的不错，就是进化了。” 他到处拍拍石砖，一边欣赏上面的纹路一边道：“能变成这样，肯定是沾上那东西了。” 坎蒂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想起“那东西”是什么。 “你指的是‘恶意’，或者说魔气？”她摇摇头，“你不是说，恶魔的封印还很完好吗？” “你太小瞧它了，我的朋友。” “恶魔只是它们的意志，而恶意无处不在。”路西恩张开双臂，“不是神明的恶意才叫恶意，人类的恶意也会变成魔气。” “杀戮、嫉妒、歧视，死亡带来的悲伤，不公导致的意难平……都是恶意的来源。” “恶意产生恶意，就像疫病，会传染给所有人。” 不知是不是坎蒂丝的错觉，总觉得他在看着某段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光。 “当它们变得足够多，恶魔就能利用它们冲破封印。”路西恩转头看向她，淡淡笑了一下，“这就是大崩坏的起因。” 坎蒂丝垂下眼帘。 神明陨落，信仰崩塌，各个大陆都相继陷入混乱。 因为那块从天而降的“天之国”，四大种族互相斗得你死我活，大大小小的战争持续了近百年…… 这期间产生的魔气不知有多少。 大崩坏，是当时所有人类导致的结果。 那现在呢？ 英雄之墓里的那块红宝石，会不会成为新的争夺对象，重蹈大崩坏的悲剧？ 不。 坎蒂丝在心里摇头。 只要科尔温把它们找齐，扔进黑洞。说不定就能让恶魔冲出黑洞，世界会再次陷入混乱…… “都说了，想太多容易长不高哦。”见她突然变得消沉，路西恩上前揉乱她的刘海，“要想也想想现在的事吧。要是明天前没想出办法，我们也要被天平置换成金子了。” 烦恼瞬间被揉散，坎蒂丝猛地抬头：“你、你难道出不去？” 路西恩摊摊手：“目前是这样的。” 坎蒂丝揪住他的衣领，如果不是因为身高不够，恨不得在他耳边呐喊：“那我们为什么要进来？！！” 她以为这家伙是有底气的，毕竟一路过来他都浪得很高，几乎与太阳肩并肩。 这时候却说，被一个小小的石庙困住了…… 你之前不是挥挥手就把石头碾碎了吗？？？ “哎呀，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嘛——”路西恩非常配合地跟着她的力道前后晃悠，“别生气别生气。它终究也是书页之一，只要找到天平的本体收了，我们照样能出去。” 小雀斑原本已经挪到村长身边找安全感。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免眼前一亮。 “你们、你们有办法出去？”小姑娘鼓起勇气，小跑到两人面前，“我不用死了吗” 在孩子面前不能太暴力。 坎蒂丝揪领子的手松开，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但你要实话实说，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小雀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您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您。” 坎蒂丝看向路西恩。 “恶意是有源头的，它之所以会从一个天平变成石庙，也应该有个契机。”路西恩看向女孩，嘴角勾起，“现在告诉我，这座石庙出现前，这里原来有什么？” 小雀斑咬着手指想了想，眼前一亮：“是一口井！” “不过那口井很久之前就废弃了，因为里面的水变得臭烘烘的，大家都说有味道。”小姑娘比划出一个大小，“不用后，井口就用石头盖住了。” 这里离村子不远，母亲还在的时候，小雀斑也经常和同龄人在这片玩捉迷藏，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2节 “是井啊……”路西恩点点下巴，继续引导她说出很多信息，“你再想想，这座石庙出现的前一天或几天，有没有人来过这儿？” 小雀斑再次皱起眉头，苦思冥想。 “别着急，慢慢想。” 一只手轻轻搭到她的头顶，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我想起来了！” 女孩骤然亮起的眼睛又带上疑惑，看向躺在一旁的村长：“我那天和爱丽丝玩过家家玩腻了，就跑到树林旁的空地挖蚯蚓。刚好看到父亲和一些村里的叔叔从小树林里出来……” 第45章 真相 黄金天平10 好巧不巧, 女孩换音刚落，瘫在地上的村长动了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女孩瞬间不敢说话, 又变回那个唯唯诺诺的小雀斑。 路西恩伸出食指, 在半空一划。 光球被一分为二，一个停在他们人面前，一个飞到村长身边。 村长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发光体吓了一跳，不过在看清周围的环境后，显然更慌了。 他费力地爬到石门前，一边用力拍打一边大喊：“快开门！有没有人, 快开门啊！！” 厚实的石门没有一丝动摇, 再加上手臂溃烂使不上劲, 他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中年男人疯魔似的抠挖石门的边缘, 试图寻找到一丝缝隙, 可惜都是徒劳。 小雀斑迟疑着上前：“父……父亲……” 她伸出双手，想要扶他起来。 “滚开！” 暴怒的男人一把挥开女孩，头也不回地继续寻找出路。 坎蒂丝急忙上前接住小雀斑，让她不至于磕到头。看向村长的眼神变得冷厉。 “你那脚确实踢得轻了。”她抱住女孩颤抖的肩膀，幽幽看向路西恩，“这种人，你还特地给他点个灯？” 路西恩笑容不变：“让他看清事实而已。” 男人发了阵疯, 终于在体力不支时停下动作。 他喘着粗气，面容扭曲地看向坎蒂丝等人。 惨白的光打在他脸上, 让本就凹陷的眼窝更加明显, 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们。 “夏莉，你在那边做什么？”男人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向女孩伸出漆黑的手, “快到爸爸这里。” 坎蒂丝发现怀里的女孩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赶忙又抱紧几分，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 “我想，你该向我们解释一下吧，村长先生？”她毫不畏惧地回视过去，微微扬起下巴，“你就是用那个拙劣的故事，将踏上岛的外地人引进这里的？” 村长一改清晨那副唯唯诺诺的软蛋形象，混不吝地冷呵一声，慢条斯理地拖长音调：“小姑娘可别太瞧不起人……夏莉！” 坎蒂丝感到腰间一紧，就见怀里的小女孩死死闭上眼，抱住她的腰。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一把匕首飞向她的面门。 于此同时，原本还喘着粗气的男人突然暴起，大吼着冲向路西恩。 “呵。” 刀尖在坎蒂丝的眼前停下，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刀刃划了半圈。 下一秒，甩向前冲的男人。 不偏不斜，正好扎进他的眼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在小小的石庙里反复回响。 小雀斑也不敢再抱着坎蒂丝不放，小跑到男人身边疾呼：“父亲！” 男人已经顾不上她了，痛苦地在地上扑腾，仰起阵阵尘土。 路西恩两指并拢，随意一甩，插在男人眼窝的匕首被抽出。“咣当”一声，撞击到远处的墙上。 似乎是嫌弃男人的身上太脏，路西恩隔空卡住男人的脖子，让他与光球肩并肩。 “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耳边传来的声音与平时不太一样，这人坎蒂丝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人的侧脸。 路西恩还是那副笑脸。 然而，不知是因为灯光效果还是心理作用，坎蒂丝总觉得他笑得比平时瘆人。 …………不过他平时笑得也很假…… 将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忘了我们还有事要问。” 死人可讲不了话。 路西恩有些不满地哼唧一声，将高举的手放下。 男人顺势跌落在地，瘫在地上不停咳嗽。 经历了路西恩飞踢、扎眼、锁喉的三合一套餐，此时的男人终于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再也没力气打孩子了。 小雀斑不知所措地蹲在他身旁，小鹿般的眼睛看向坎蒂丝，却再也说不出求救的话。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坎蒂丝没有像上次那样对她张开怀抱，眼神和语气都淡淡的，“第一，老老实实回答我们所有的问题，也许我们还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听到这里，男人那破风箱似的喘息声一滞，用仅有的一只眼缓缓看向他们。 光球漂浮在两人的正上方，黑白分明的光影将他们的存在感放到最大。 男人终于意识到，这两人并不是普通的冒险者。 他颤抖地伸出手：“你们……” 坎蒂丝：“第二，你们可以选择不回答。那我们就自己……” “我们就自己去找方法出去，不过……”路西恩按住坎蒂丝的肩膀，迅速打断并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对两人露出一口白牙，“……你们就没用了。” 小雀斑年纪还小，真的被吓住了。 双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 路西恩的威胁显然更有效，坎蒂丝也不能拆台。 她板起脸，用木杖敲敲地板：“第一个问题，黄金天平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试问村长的。 男人偷偷瞄了他们的一眼，觉得这样沉默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外面的人是不会来救他的，那些人巴不得祭品越多越好…… “是置换……”他终于松口，“我之前就怀疑过伯父那些金子的来源……商船就算做交易，也是拿金币付款，从来没有用金块的。” 男人多次在老村长的窗边听到特别的祈祷声。 于是，在他找到那座天平后，敏锐的直觉催促他立刻开始做实验。 先把天平放到平整的桌面。 当天平左边的金盘下沉时，将想要置换的物品堆到它的左边，然后闭眼向它祈祷。 【掌管公正与置换的黄金天平。】 【我在这里，向您祈祷黄金。】 【请将左边的物品移到右边。】 他听到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睁开眼，天平已经恢复平衡。 堆在左边的半袋粮食已经消失，右边的地上出现一颗指甲大小的黄金。 “就是这样，我掌握了它的使用方法……”男人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可村子很小，我有黄金的事迟早瞒不住。干脆就召集村民开会，将这件事说了……” 坎蒂丝默默垂下眼帘。 这就是传说岛上有金矿的缘由。 “然后呢？”路西恩走到墙边，用指节敲敲石壁，“那座天平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男人的脖子僵了僵，才磕磕绊绊地摇头：“那座天平，在我告诉大家的第二天就不见了。” 路西恩：“然后出现了这座石庙。” “对。一开始大家都没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直到有人想把这里当成仓库，开始存放东西。”男人越说越顺，似乎渐渐有了底气，“然后第二天大家发现，左边的石门关闭了，而右边的石门里出现了等价的黄金！” 坎蒂丝垂下眼。 单听他的证词是没有问题。可如果加上小雀斑之前说的，就前后矛盾了。 路西恩一脸看小丑的眼神看着男人。 他嘴边噙着笑，一步步走进男人，缓缓弯下腰。 “那现在告诉我，埃克西是谁？” 躺在地上的村长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可见地打了个哆嗦，不可置信地看向微笑的男人。 “埃克西？他是我的堂弟。” 小雀斑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 她怯怯地抓紧自己的衣袖，偷眼观察两人的表情：“他不是失踪了吗？” 坎蒂丝皱眉：“失踪？” 女孩点点头：“父亲、还有村里的大人都说他乱跑到山里了，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3节 可那两个玩“勇者游戏”的孩子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母亲，那位壮硕的农妇也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说他住在森林里，偶尔还会见到，一个说他死了，现在又说是失踪…… 这个叫埃克西的男孩真够神秘的。 路西恩看向还在发抖的男人，尾音上扬：“关于这个问题，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村长只用发顶对着他，手抓着地砖拼命摇头。 路西恩再转向小雀斑，再次将手搭到她的头顶：“乖孩子，再好好想想。最后一次见到你的小堂弟是在哪天？” 小雀斑双目逐渐失去焦距，似乎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那天她被爸爸赶出屋，难得不需要做家务。于是跑去找同村的女孩爱丽丝玩过家家，没想到埃克西也在。 爱丽丝和亨利两兄妹一贯喜欢跟他玩，这没什么稀奇的。 埃克西父母双亡，从小跟着爷爷长大。 虽然两人同岁，自己还比他大几个月，但这个早熟的弟弟一直很照顾她。 可当老村长去世后，现任村长就以埃克西年纪太小为由，三人住到了一起。 埃克西看到她也很惊讶，看看太阳的位置：“这么早就要吃饭了？” “不，我来找爱丽丝玩。”她开心地拉起爱丽丝的手，“父亲说今天他来做饭！” 埃克西看起来很疑惑，最后还是不放心地留下一句叮嘱，就匆匆回家了。 是了，就是从那天起，她再也没见过埃克西。 小雀斑的眼神逐渐清明。 “是同一天……就在父亲带人从树林里出来的同一天……”她的头一卡一卡地转向自己的父亲，“就在石庙出现的前一天。” 一股凉意从后脊窜上头顶，坎蒂丝看向那个已经动弹不得的中年男人。 几人的背后，石庙的阴影里。 一个苍白透明的矮小身影静静地看着他们。 第46章 井底 黄金天平11 坎蒂丝死死盯着男人的发顶。 按路西恩的说法, 天平不会无缘无故进化成石庙，它的本体被恶意污染了。 而这个恶意，应当跟男孩埃克西有关。 “夏莉, 不要胡说！”男人咬着牙训斥女儿, “埃克西是跑到山里玩，被狼咬死了。我们是为了不让你们害怕才没说……” “说谎。” 男人猛地抬头。 路西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的那抹轻蔑的笑是他最厌恶的表情。 不管是这两人，还是那些来闻着铜臭味找来的蠢蛋，似乎都很喜欢这种表情。 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突兀地大笑出声，眼神再次变得阴鸷：“你们再有本事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和我一样, 被困死在这里！” 路西恩“啧”了一声, 直接踢向他的后脑勺：“你好吵啊。” 坎蒂丝就听到“嘎嘣”一声,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路西恩, 指着地上的男人, “你这就……” 小雀斑也被吓到了。 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角落里，捂着嘴瑟瑟发抖。 路西恩：“别这么看我，他还没死呢。” 这里并不是个封闭的房间，石门旁就有向下走的石阶。 “走吧，下去看看。”他揪住男人的衣领，直接拖着往下走。 在他转身的瞬间, 石阶下的影子也消失了。 坎蒂丝看向缩在墙角的女孩，觉得她应该不想跟下去, 于是指了指她头顶的光球：“你就在这里等着, 不要乱跑。” 说罢，小跑着跟上路西恩。 阶梯不深，很快就走到了头。 顺着窄道往前走, 两人终于进到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 封闭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小小的光球也只能让坎蒂丝勉强看清房间里的大概布置。 最显眼莫过于房间的中央，赫然是一口盖着青石板的井。 同样昏暗的环境下，同样是一口井……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 抱着孩子的女人坐在井旁，哼唱着轻缓又悲伤的摇篮曲。 “呦，回神了。” 路西恩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坎蒂丝被吓了一跳，捂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什么，这里有些冷。” 将脑中的思绪整理干净，她带着光球走进那口长着青苔的井，观察周围的地面。 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意外，她分别在井边的地面和露出的井沿上发现点点血迹。 出门一个月的锻炼没白费，此时的坎蒂丝居然能勉强推动那块青石板。 仅仅推开一条缝，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直冲鼻腔，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坎蒂丝一张小脸都憋红了，终于把石板推开，然后立刻跳开好几步。 “这是什么味道？”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捂住口鼻跑到一边，“毒气吗？” 路西恩就不一样了。 他不慌不忙地拖着村长上前，看他那副闲适欠揍表情，甚至让人怀疑他的嗅觉已然失灵。 “你知道吗？封印之书最开始是被封印在井里，那是天之国上唯一的一口井。”他将村长的半个身子拎到井口，侧头看向坎蒂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据说大崩坏前，有人能从自家的井里听到恶魔的低语。” 坎蒂丝把这话在脑子里反复转了两圈：“封印之书又被封印了？你是说，当年恶魔身上有两道封印？” “是的哦。”路西恩按下村长的脑袋，让他直面那糟糕的味道，“水神阿奎因死后，风神维因图斯就发现封印之书有破裂的征兆。于是祂又去了那个地方，要求换取另一件神器，用来封印‘封印之书’。” 坎蒂丝：“那个地方？” 路西恩一只手拽着男人的后领，一只手对她比出“嘘”的手势，弯起眉眼：“我只能告诉你，那里属于时间与空间的间隙，能不能进去全靠运气。即使是维因图斯，尝试了那么长时间，也仅仅进过两次。” 坎蒂丝听得云里雾里。 只是没等她继续追问，半个身子探进井口的男人终于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沙哑的叫声在井壁间仿佛跳跃，逼得坎蒂丝捂住耳朵。 原本就难听的声音还要重复播放……对听众也是一种折磨。 路西恩这次反而不嫌他吵了。 抓起他的头发让他看清对面，笑嘻嘻地在他耳边小声道：“再不说真话，就要下去陪他了哦。” 井的对面，一个透明的小男孩抱着一座漆黑的天平，幽幽看向他们。 男人猝不及防下，被迫与他对视。 “我说我说！！”男人这次是真的崩溃了，嘶哑的声音里难以掩盖的恐惧，“不要让他过来！” 老村长的孙子，现任村长的堂侄埃克西，是个稳重早熟的少年。 老村长下葬时，村里人都出了不少力。 小小的埃克西看在眼里，便自行准备薄礼，挨家挨户地上门道谢。 只是到爱丽丝和亨特家时，被这两个小玩伴缠住了，一时没脱开身。 后来又遇到自己的堂姐夏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堂叔不是个会干活的人，更别说做饭了。 男孩产生怀疑，留下玩伴和堂姐，回到自己家查看情况。 他看到爷爷最大的秘密，那个被他藏起来的天平被发现了！ 而他的叔叔，正召集了一批村民讨论如何使用它…… “约翰叔叔！那是爷爷的东西，你们不能使用它！”小小的男孩还没成熟到学会隐忍，直接破门而入，指着天平道，“爷爷临走前叮嘱过，一定不能再使用那个东西了！” 村民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只有新上任的村长冷静地开口：“所以，你知道在这个天平的存在，还知道它的作用。” 男孩愣住。 “你知道，但你却只想着独占！”男人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自私自利的家伙！和老头子一个样！” 村民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这是个好东西啊，老村长为什么要瞒着？” “为了能站稳村长的位子呗。要不是当年那件事，还轮得到他当村长？” ……………… ………… 众人说出的话越来越过分，男孩被他们的指责激怒，上前就要抢回那座天平。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4节 村长眼疾手快地举起沉重的天平，眼神变得阴厉。 “还给我！”男孩不依不饶地与他撕扯，“那是爷爷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男人心里的怒火。 从小老头子就不喜欢他。 说他品行不端，说他不学好。 就算他的堂哥堂嫂都死得早，死老头也不让他搬来赡养自己。 宁可养个隔辈的小兔崽子也不肯给他一枚铜币！ 耳边尽是各种喧闹，扰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终于在众人的推嚷下大吼一声。 “还给你！都还给你！” 咣————！ 天平的底座染上鲜血，男孩大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男人也呆住了，可他是最先回过神的人。 “如果我们要使用这座天平，他就必须死。”男人一一看向在场所有人，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血，“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而已，独自跑到山里失踪了也不奇怪吧。” 在场的村民互相看看。 有人吓得跌坐在地，有人掩面哭泣，却没人说出一个“不”字。 他们将男孩装进麻袋，一起走进森林，扔进废弃已久的井里。 可终究是杀了人，还是有人对村长提出不满。一帮人又在井边争论起来。 期间不知是谁推了一把，紧握在手的天平脱手了，随着男孩的尸体一起掉进井里。 众人慌了一阵，冷静下来后倒觉得这里是个存放的好地方。 不会有别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往废弃的井里跑。 在商量好天平的归属前，他们决定将天平存放在井底。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井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个造型古怪的石庙。 因缘巧合下，他们试出了石庙的具体用法。 这就是个增大版的黄金天平啊！ 欲望无法被填满，村民们的欲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增长。 终于，他们不再满足于公平的交易。 这时，一名商人带着保镖来到岛上。 他们表面说是来勘察岛上有没有可开发的价值，实则是在寻找金矿。 村民们发现后，及时找到村长。 村长没有慌张，而是选择在第二天对商人坦白。 他拿出积攒的金块，表明这些都是在石庙里发现的。 不出所料，商人立刻带着保镖找到石庙。 石庙只有左边的门开着，他们自然是从那里进去的。 人一踏进去，门便关上了。 村长带着村民，像之前那样，跪在石庙中央祈祷。 “掌管公正与置换的黄金天平。” “我在这里，向您祈祷黄金。” “请将左边的物品移到右边。” 果不其然，右边的石门在第二天开启，里面居然有一小堆黄金。 “我没有说谎！我提醒过他们石庙很危险，是他们非要进去的！” 即使被路西恩挟制着，村长还试图辩解：“我这么做是为了整个村子！凭什么只惩罚我一个人！！” 第47章 魔人族 黄金天平12 听到村长不甘地喊出最后一句话, 坎蒂丝就觉得他没救了。 这位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错误，而是不愿意承认。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谁说只惩罚你一个人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钻进男人的耳朵。 路西恩压低身子，仿佛是蛇在耳边吐着信子：“看看你们身上的黑斑, 还不明白吗？” 村长愣住, 坎蒂丝也愣住了。 坎蒂丝：“……所以，还真的是诅咒？” “唔……那倒不是。” 坎蒂丝就看到这家伙先是歪歪头似是在思考，随后皱起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烦躁地把村长扔到一边：“哎呀，解释起来好麻烦！” 村长：？？？ 村长大张着嘴，却没能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多灾多难的脑袋再次磕到石头, 不动了。 坎蒂丝：………… 尽管这人作恶多端, 坎蒂丝却完全能共情到他操蛋的内心。 遇到路西恩, 也算是一种报应。 她捂着鼻子走到路西恩身边, 苦恼地看向芳香四溢的井口：“现在要下井吗？” 路西恩背着手后退一步, 嫌弃地呲牙的：“我可不想下去，好脏的。” 透明的男孩抱着天平，双眼黑洞洞的，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坎蒂丝看不到男孩，只是非常不淑女地白路西恩一眼：“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说罢，走到井边，开始寻找下去方法。 她的确对下井有些抗拒。可如果路西恩不出手, 她就只能自己上了。 “你不害怕吗？”身后传来路西恩毫无波澜的声音，“我说过, 井是离恶魔最近的地方, 它很有可能会注意到你。” 由于光球悬在坎蒂丝身边，路西恩的脸几乎隐没在阴影里，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坎蒂丝没发现他语气上的变化, 也没有回头，专心致志地测试井绳够不够结实。 “你在说什么废话，我们不回收书页就出不去了。”坎蒂丝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腰上，然后检查另一端是否松动，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而且还有那个孩子，叫埃克西对吧？” 透明的男孩抬起头，死气沉沉的眼睛动了动。 少女低着头立在井边，握紧手中的麻绳。 垂落的发丝后，路西恩看到一双透着悲伤的眼睛。 “他……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烂在井底。那也太可怜了。” 十岁那年，她先是落到强盗手里，逃出后又被猛兽和魔物日夜追赶。 就在那次逃往的路上，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尸体。 有人类的，有动物的。 南大陆上，人类和动物也没太大区别。 有的死去多时，已经变成不完整的骨架。有的还很新鲜，睁大的眼球上爬满飞蝇。 这是她多年的噩梦，也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经历。 她设想过无数次，如果没有遇到奥布里亚，自己是否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在贫瘠的土地上逐渐腐烂，最后连骨头都被野兽踏进泥里。 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可以选择，她想被埋在花海里，而不是躺在肮脏的烂泥里。 这是一个，长大就消失的想法。 因为在她学会更多知识后就会意识到，埋在花丛和烂在泥里并没有区别。 这是独属于小孩子的，幼稚又浪漫的想法。 路西恩没有回话。 他越过坎蒂丝忙碌的侧影，看向井对面的男孩。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全身透明的男孩却呆呆地看着少女的身影，静静流下一滴泪。 幽灵也会有眼泪吗？ 路西恩很惊讶，随后莞尔一笑。 “坎蒂丝。” 少女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她还没意识到，这是路西恩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但她发现，男人这次的笑脸跟以前不太一样。 嘴角的弧度并不大，眼睛也没有刻意弯起，却不再是假惺惺或者故意做出的面具。 他一步步走近，把着坎蒂丝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5节 被聚集的魔力粒子发着淡淡的光，逐渐将两人笼罩。 这次，眼前不但出现了书，坎蒂丝也看到井对面那个透明的身影。 埃克西双手捧着黑色的天平，又哭又笑的表情看着就让人揪心。 “谢谢你，大姐姐。”他缓缓飘到井的上方，眼里不断溢出泪水，却发自真心地笑着，“如果你找到我，能把我埋到爷爷的旁边吗？他太怕寂寞了，我得去陪他。” 坎蒂丝呆呆地仰头看他，直到感觉肩膀上的力道加重了，才恍惚地点点头：“好……” “还有，请转告亨利，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大滴大滴的眼里落在天平上，黑红色的污秽随之剥落，露出里面耀眼的金色，“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不跟他们说话的……” 他手里的天平越来越亮，几乎盖住他的身体，同时吞没他的话语。 一缕黑气被冲到光芒外围。 路西恩眯起眼，看到它们试图钻进井里。 此时的房间太过明亮，以至于坎蒂丝根本没发现，除了来自天平的那团光外，自己身后的人也悄悄放出一缕光尘，紧紧缠绕住那缕黑气。 路西恩：“嗝。” 坎蒂丝疑惑地偏过头。 “认真点。”身后的男人将她的脸掰正，“仔细看清楚了。” 耀眼金光的中心，坎蒂丝看到一张熟悉的长方形书页。 但这次是书页与之前的不同，除了编码，还有一行从未见过的文字。 “封印之书第一百五十页，掌管公正与置换的……「黄金天平」……” 她顺着本能，向光源抬起右手。 “回来。” 男孩的笑容淹没在光里，一道光束钻进书中。 金光散去，崭新的一页浮现在两人面前。 新回收的书页不再是空白一片，这一页上浮现出一张黑白插画。 长相清秀的男孩闭着眼睛，双手捧着一座亮闪闪的天平。 繁复的花纹勾勒出四方的边框，四角都标着数字“6”。 “这是……”坎蒂丝不由侧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封印之书的书页还会有插图？” 而且画里的男孩，分明就是埃克西。 路西恩眯起眼，松开她的肩膀。 除开多了插画，这页跟坎蒂丝第一次见到的破烂书页不同，跟之后收集的两张空白页也不一样。 它的右下角明显被撕过一块，后来又被补上。 证据就是，被补上的那一角非常白，新旧的边界非常清楚。 路西恩的手指摩挲着那道边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跟你说过的，这页本身就掺了点其他东西，当然会特别一些。” 坎蒂丝：？ 她思来想去，觉得“掺了点东西”，应该是指埃克西……吧？ 在她的已知范围内，也想不出什么其他选项了。 啪。 书册被合上。 与此同时，昏暗的房间开始发光。 整座石庙从顶部开始，一点点化作光尘消散在空中。 坎蒂丝和路西恩就这样，跟石庙外的村民对上了眼。 一时鸦雀无声。 “啊！是村长！” 一位姑娘的尖叫声打破宁静，她指着两人身后的一滩人形物体大喊道：“村长被杀了！” 人群立刻出现骚动。 出乎坎蒂丝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跟他们理论，或者带走后面那位生死不明的村长。 这些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就连刚刚被放出来的小雀斑也不例外，甚至跑得更快。 这人缘，真没谁了。 接下来就是进行扫尾工作。 首先，要找到小男孩埃克西的尸体。 坎蒂丝看看芳香不减的井口，认命地叹了口气：“你帮我把好绳子，我下去把他捡回来。” 路西恩好笑地拦住她：“这就不用了。” 他朝井口抬抬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井口冒出。 坎蒂丝被吓了一跳，直接摔倒在地。 她瞪圆了双眼，看到一位熟人被拎到半空，又被扔到地上。 “莉兹小姐？！” 这位放她鸽子的弓手妹子脸色蜡白，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坎蒂丝连忙解开腰间的井绳，上前试探她的鼻息，大松一口气。 还好，还活着。 随后，战士尼克勒斯和法师塞西尔也从井里冒出头，与弓手妹子整整齐齐地躺在一起。 坎蒂丝一一检查过去。虽然很微弱，却都还有气。 这无疑是今天最好的好消息！ 可这还没完。 路西恩还在挨个拎人，一个个大兄弟像咸鱼干似的被拖出来，晾晒在地上，越积越多。 这些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坎蒂丝数了数，加上她认识的那三位，一共三十一人。 后面出来的大多是尸体，除了莉兹他们，还有气的只有四人。 看穿着，是一位商人三名冒险者。 还有生还的人已经是意外之喜。 毕竟在来之前，他们都默认这些人已经遇难。相信卡尔先生也会高…… 等等！ 坎蒂丝眨眨眼，重新又数了遍人。 那个卡尔先生特别关照的大人物呢？！！ 连埃克西的尸骨都被捞上来了，路西恩不可能漏下那么大一个人。 她在四仰八叉的尸体里到处扒拉，里面并没有黑皮肤的高大男人。 “就……这些了？”坎蒂丝抓住路西恩的胳膊，“你再仔细翻翻？” 路西恩无奈地伸出两指点住她的额头推远，捏着鼻子嫌弃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坎蒂丝眼角抽了抽，正要发作，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这可……真是场灾难……” 坎蒂丝猛地转头。 就见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西装下鼓了鼓，钻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 一个黑皮肤的小孩披着西装坐起来，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卷发，这才看向对面二人。 “是你们救了我吗？”男孩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右手抚上心脏，向他们行礼，“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即使离得不近，坎蒂丝也看清了男孩的样貌。 与她相似的黑色眼睛里，白色的菱形瞳孔格外显眼。 坎蒂丝不由抓紧路西恩的手臂：“……是魔人族！” 男孩也惊诧地看向两人，拖着过大的衣服站起身：“伊里欧斯？！” 第48章 消化不良 黄金天平13 “听好了, 阿布。” 高大的男人蹲下身，两只手按在男孩瘦弱的肩膀上，板着脸与他对视：“你今年十岁了, 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我不在的时候, 要照顾好自己和露比。” 男孩懵懵懂懂地歪头，惹得男人身后的同伴皆是叹息扶额。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栗发青年受不住同伴的目光，上前拍拍男人的肩膀：“虽然我还不是很了解你们魔人族……可是十岁，会不会太小了点？” “呵，老子三岁的时候已经猎到第一只鱼人了！”男人站起身, 顺手扬起身后的长卷发, 睨着比他矮上一节的俊美青年, 得意洋洋道, “魔人族可不是莫丹人, 像个琉璃娃娃似的，一摔就碎。” 青年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在意这些人身攻击，反而劝道：“你妹妹年纪更大些吧？不如跟她说……” 男人立刻打断他的话：“说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必须关禁闭！” “咳咳。”青年身后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欧珀，注意你的用词。” 队伍里的精灵轻咳两声，刚刚还口吐芬芳的魔人瞬间变成鹌鹑。 他胡乱揉了揉男孩的发顶, 把自己的帽子扣到他头上：“就这样，我先走了。” 男人准备跟同伴离开, 却发现自己的裤腿被拽住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6节 “欧珀哥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男孩稚嫩的声音让所有人驻足，“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 这次连暴躁的魔人都不说话了。 大家看着天真的男孩，久久不语。 最先动的还是那位栗发的青年。 “我们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青年走到男孩身前，尽量用简单的词汇向他解释缘由。 男孩迷茫地眨眨眼：“很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这是我们的使命，阿布希丹！” 男人强势甩开他的手，眼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我们魔人族，就是为了消灭魔物而存在的！现在那个最大的魔物被放出来，我当然要亲手杀了它！” “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所有的魔物全部杀光，一只都不留！” 他激动地拍着胸脯，像是在激励男孩，更像在激励自己。 “呵，你果然是个傻子。” 站在他身后的同伴之一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嘲笑道：“还‘一只都不留’……说大话都不带脑子吗？” “你……！”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吗？” 眼看这对冤家又要掐起来，青年急忙上前隔开他们：“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吵架。” 他瞥到男孩更加迷惑的表情，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保证，会把你的兄长安全带回来。不过这期间，你和你姐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男孩菱形的眼瞳凝视着青年，被他温柔的眼神盯得脸红。 “我……我为什么要信任你？”他双手拽住帽檐，鞋尖磨蹭着地面，“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伊里欧斯·雅格诺。” 青年向男孩伸出手。 “我以我毕生的名誉、荣耀和生命起誓。等一切结束时，我一定会将欧珀平安送回家。” *** 黑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瞳孔是白色的菱形…… 坎蒂丝万万没想到，在莫丹人聚集的弗朗斯大陆，自己会遇到一个魔人族。 她至今还记得，曾经教过自己的塔奇拉教授，在课上对魔人族的激情辱骂。 “记住，遇到魔人族不必手下留情！他们非常危险！” 精神矍铄的老头在讲台上跳脚，激动地挥舞着教鞭：“知道那群冷血高傲的家伙叫你们什么吗？劣等种！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劣等种’的厉害！” 坎蒂丝手上的力气不禁加重几分，掐得路西恩“嘶”了一声。 “啊，抱歉。”她回过神，急忙松开手。 路西恩摸摸自己的胳膊，欣慰地感慨道：“你力气大了不少啊……” 没等坎蒂丝酝酿出更多的愧意，就听他接道：“……看来这半个月没白训练。” 坎蒂丝：呵。 这边两人还在打眼神官司，那边的小豆丁已经捡起自己的高礼帽和手杖，拖着长袖长裤走近了。 坎蒂丝警惕地向后退一步，却见眼前这个“冷漠高傲”的魔人被过长的裤腿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坎蒂丝：………… 刚戴到头上的高礼帽咕噜噜滚到脚边，被坎蒂丝拾起。 她无意间看到帽子的内侧绣着一串字母。 【o·阿尼克西】 坎蒂丝倒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孩：“阿尼克西先生！” 小孩摸着自己的额头爬起身，眼角还挂着一滴生理眼泪，声音奶奶地点头：“我就是。” 阿尼克西，正是卡尔先生告诉他们的名字。 属于那位在协会里有着超高地位，实力过人的先生。 坎蒂丝在脑中再次撸一遍信息。 已知阿尼克西先生是黑皮肤黑眼睛，还有一头黑色的短卷发。 失踪前最后的穿着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加高礼帽，手里还拿着一根金属手杖。 对比眼前人，除了年龄和种族，居然都对上了…… 不对。 坎蒂丝汗颜。 卡尔先生从没说过这位失踪人士的种族，是她自己将人家默认成莫丹人的…… 可谁能想到，会有魔人族跑到弗朗斯大陆啊！ “初次见面就这么失礼……让你们看笑话了。”男孩勉强站起，向坎蒂丝微微颔首，“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应该是卡尔派来的吧？” “是……是这样……” 坎蒂丝将帽子递给他，尽量保持冷静地试探：“他很担心您的情况，所以委托我们来这里找找看。” 男孩接过帽子却没有再戴上。 他顶着张包子脸，露出不符合年纪的苦笑：“他一定吓坏了，否则不会做出这种糟糕的决策。” “不过，还好你们来了。再过几天，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坚持住。”他指向地上那七位幸运儿，“我的魔力基本耗空。最多三天，这些人就要一个不剩了。” 坎蒂丝见他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顿了顿，没忍住好奇心：“你……真的是魔人族？” “哈哈，这很明显吧。”男孩指着自己的眼睛，语气却十分和善，没有丝毫不悦，“现在我没魔力维持幻术了，平时都会隐藏起来。” 或许是他又小又无害的外表，或许是他礼貌谦和的气场。 总之，坎蒂丝对这位惨变正太的大佬非常有好感。 “您是说，这些人都是您救下的？”她不可思议地看看四周横七竖八的一堆，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有人没死，为什么石庙还会送出黄金？” 按他们的推测和村长的讲述，村民以各种理由诱惑外地人进入左边的石庙，也就是天平的左端。第二天，右边的石庙就会出现黄金。 可如果有八个人没死，那就说明至少有三次，村民没有得到黄金。 不过看村长的反应，应该没出过这种事。 “因为他们得到的黄金，根本不是用这些人换的。” 坎蒂丝回过头，就见路西恩难得臭着一张脸，看着别的地方。 “自从那个叫埃克西的男孩被天平砸死，他的灵魂就被吸进天平了。”男人垂下眼眸，淡淡道，“天平和他的灵魂结合到一起，他的意愿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天平的判断。” 坎蒂丝的眼睛慢慢睁大。 “所以，村民身上的黑斑才是换取黄金的代价？” 她上前一步试图进入路西恩的视线，却见对方又往一旁偏了偏头，莫名其妙的。 “嗯……换取黄金的代价，就是他们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路西恩的脸色变得很差，身形有些不稳，呼吸也急促了几分，“这是被埃克西偷偷干预的结果。那些人被他藏在井底，所以天平没有发现……” 另一边的男孩也顺着他的话点头：“没错，其实是钻了空子。” “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有本事维持这些人的生命。”男孩抿起嘴，有些自责地看向那些尸体，“我进入石庙的时候，只剩下四个人还活着……” 坎蒂丝惊讶：“你是自愿进入石庙的？” “我也没想到它的禁制那么厉害。待在里面无法使用攻击法术，还会被持续吸走魔力。”男孩无奈地摇摇头，“我原本想下井把他们捞上来，结果一下去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后来几乎失去意识……”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魔法天赋的莫丹人，坎蒂丝是感受不到这些的。 怪不得路西恩说他没办法出来…… 她有些愧疚。 当时还怀疑这人是在日常自娱自乐，或者故意搞她。 毕竟路西恩就是这样一位神奇的男子，坎蒂丝永远猜不出他的行为逻辑。 呜——呜呜————！ 嘹亮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发出好几段节奏不同的鸣响。 男孩侧耳倾听一阵，对两人点点头：“是协会和商队的人，他们终于找过来了。” 坎蒂丝闻言也是松口气。 地上躺着七个奄奄一息的人和二十多具尸体……她是真的有些难办。 现在好了，相信冒险者协会能妥善处理好一切。 她转头看向路西恩，正要询问对方要不要过去把协会的人引过来，就发现他的情况有些不妙。 男人的额头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原本就白的脸现在白得发青，眼睛几乎失去焦距。 “路西恩！”坎蒂丝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有点…消化不良……” 堪堪说完这句话，男人便栽倒在坎蒂丝怀里。 第49章 阿布希丹 黑曜石1 男人不轻的重量压下来, 把坎蒂丝砸了个措手不及。 即使她的体力已经比以前强了不少，却还不足以支撑起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不过坚持了短短几秒，就跟对方一起跪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7节 在男孩的注目礼下, 小树林的井边又多了两个躺尸的人。 幸好, 协会与商队的动作很快，在坎蒂丝抓狂前接手了现场。 二十四具尸体和七名幸存者都被抬上船，有专业的药剂师生还者治疗。 路西恩并没完全昏迷，一路哼哼唧唧地被抬到船上。 面对他人一言难尽的视线，坎蒂丝难得感到脸热。 “你到底怎么了？！”她疲惫地坐到地板上，崩溃地双手捂脸, “你不要总发出那种让人误会的声音, 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路西恩一改放荡不羁的人设, 委委屈屈地窝在吊床上：“吃坏东西了, 肚肚疼。” 坎蒂丝听到“肚肚”这个词, 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特么不是吃坏肚子，是伤到脑子了吧？？？ 作为一个断奶多年的成年人，她认为孩子不能惯，越惯毛病越多。 给他冷漠地灌下一瓶胃药，拉好被角，就拿着木杖走出船舱。 这次上岛的并不是单纯的商船，而是三艘帆船组成的船队。 其中一艘是属于冒险者协会, 另外两艘分别属于两家商队。 不说别的，打手十分充足。 一群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冲上岛, 岛上的居民瞬间怂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了个干净。 坎蒂丝所在的是属于冒险者协会的船。尼克三人和另外幸存的三名冒险者都被安排在这里。 她想先去看看那三人现在怎么样了。 “坎蒂丝！” 战士已经醒了, 看起来很有精神。 他非常激动地从吊床上直起身，结果因为用力过猛，直接翻到地上。 “省省力气吧, 尼克。你这副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窝在他旁边床位的弓手妹子嘲讽完队友，很自然地跟坎蒂丝挥挥手，“抱歉呀，上次爽约了。” 躺在另一张吊床上的法师也郑重地点点头：“非常感谢你，奈默小姐。” 坎蒂丝见他们的精神都不错，也终于放下心。 这时她倒有些庆幸，幸好来的时候路西恩顺手刮了阵妖风。 虽然那时候吐了个昏天黑地，却阴差阳错地救下几条人命。 她对三人笑笑：“你们都没事就好。” 三人组除了感慨劫后余生的庆幸，似乎都没怎么受影响。 “这次确实很危险啦，不过每次冒险都很危险，习惯就好。”弓手妹子突然双手交握，两只眼睛闪着迷妹的光，“可这次不同！能跟那位先生有所接触，就不算白跑一趟！” 战士从地上爬起，兴奋地挥舞手臂：“没错没错！只很可惜那位先生已经走了，我好想要他的签名啊！” 就连一向稳重的法师都缓缓点头，赞同同伴的说法。 面对这种情形的坎蒂丝：………… 该怎么告诉你们，你们的偶像其实是个魔人族…… 而且那位大佬还没走，只是身体变小了。 她这种毫无触动的表情，落在三人眼里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弓手妹子伸长脖子，打量了下门口。 确定没人后，才朝坎蒂丝神秘兮兮地招手。 坎蒂丝不解，一脸疑惑地走到她身边。 “我悄悄告诉你哦，绝对不能让卡尔先生知道是我说的。”弓手在她耳边悄声道，“在我们之前来岛上的大人物，就是我们冒险者协会的会长！！” 坎蒂丝眨眨眼：“……啊？” 弓手妹子对她惊呆的样子十分满意，捧着脸问道：“所以快跟我们说说！我们的会长大人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别帅！” “你好肤浅啊，莉兹。”战士在一旁酸溜溜地说，“你就会关心男人的脸，实力才是会长最大的魅力好吗？” 弓手向他吐舌头：“你丑，你没资格说。” 他们又开始日常拌嘴，坎蒂丝则是陷入更深层的混乱。 遍布各个大陆，尤其受莫丹人追捧的冒险者协会的会长……居然是个魔人族？？ 这也太离谱了！ 她恍恍惚惚地跟三人道别，恍恍惚惚地飘到甲板上思考人生。 还没等她完全消化完已知信息，远远听到一群人正在与村民起冲突。不由停下脚步观望。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商队的负责人气势汹汹地指向村长，“你，跟我们一起去面见伯爵大人，看你到时候要怎么狡辩！” 村长被商队雇佣的水手压倒在地。本就虚弱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一旁的村民似乎也没什么意见，或者说不敢有意见。 大人抱着孩子，丈夫抱着妻子，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在可怜他们吗？” 身后传来稚嫩的声音，那位黑皮肤的男童向她走来。 男孩穿着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裳，一看就是现改的。 外面披着一个小斗篷，连带的兜帽盖在头上，不至于让人看清他瞳孔的异常。 他身后跟着一位戴眼镜的长脸男人，始终保持着一副过于恭敬的姿态，看起来十分油滑。 见坎蒂丝的神情有些疑惑，男孩给他们互相做介绍：“这位是此次救援的协会负责人，拉姆先生。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很荣幸认识您，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拉姆先生大步走上前，双手抓住坎蒂丝的手握了握，拉近距离小声道，“不过关于阿尼克西先生的事，还请您尽量保密。” 坎蒂丝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猜到这位应当也是个知情者。 没有为难他，爽快地点点头。 拉姆先生大松一口气。 自家会长这么松懈，让他们很难做啊…… 男孩上前隔开他们，对坎蒂丝伸出手：“还没正式做过自我介绍。我叫阿布希丹·阿尼克西……” 坎蒂丝正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就听到男孩的下半句。 “我的朋友都叫我黑曜石，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坎蒂丝的五官凝固了。 阿布希丹……黑曜石…… 一个熟悉的书名脱口而出：“《我与勇者间不可描述的二三事》！” 对面的两人都愣住了。 拉姆先生赶紧转过身看风景，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男孩，也就是阿布希丹愣了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你居然看过那本书吗？”他的笑容很纯粹，也很有感染力，“那原本是我写给冒险者的工具书，为了不让他们看得无聊，才编成了故事。” 他顿了顿，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书名是家姐的一个恶作剧……不过改了名后确实卖出去不少，销量翻了好几倍。” 坎蒂丝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忙握住他的小手：“坎蒂丝·奈默。” “您的书非常实用，我和我的一位朋友都很喜欢。”松开手时她的脸有点发烫，干巴巴地解释，“只是没想到您就是作者本人……真是失礼了。” 男孩摆摆手，仰头对她眨眨眼：“不用这么拘谨，叫我阿布希丹或者黑曜石就好。” 坎蒂丝被他这副又乖又奶的样子击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礼尚往来地回应道：“叫我坎蒂丝就好。” “嗯，坎蒂丝。” 阿布希丹开心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又被远处的哭喊声打断，小小的包子脸瞬间变得严肃。 “你同情那些人吗，坎蒂丝？”他指向哭闹的人群，“你认为该怎么处理这些村民？” 坎蒂丝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岸边，发现此时的情况又与刚刚不同了。 另一家商队也试图介入进来，他们要比上一家商队蛮横得多。 满脸横肉的大汉挥开男人的手臂，大喝道：“老子的兄弟被你们搞死了，你们还想全身而退？！没有钱赔？没钱就拿你们的老婆孩子赔！” 说着，就带着自己的兄弟，试图把孩子和妇女掳上船。 “爸爸！妈妈！”女孩竭力挣扎着，不停向自己的父母伸出手，“我不要！我要爸爸妈妈！” “你们这群坏人！强盗！！” 男孩见挣脱不出来，一口咬上男人健硕的小臂。 “嘶——！狗娘养的臭小鬼！”壮汉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杀人偿命懂不懂？你父母还不起债，你就要帮他们还！” 看到这儿，坎蒂丝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一边快速跑下船一边大喝：“都给我住手！” 两家商队的人都看向她。不过见她只是一个年轻姑娘，根本不放在心上。 第一家商队的负责人还客气些，因为唯一一个生还的商人就是他们家的。另外一家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别多管闲事，小姑娘。”拎着男孩的壮汉眯眼看她，“你知道我们背后的老板是谁吗？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坎蒂丝大喘两口气平复呼吸。一手用衣袖遮住口鼻，一手用木杖指着他手里的孩子：“我是来警告你的。这里的人都得了疫病，你们贸然接触他们小心被传染。” 壮汉嗤笑一声，一把拉开男孩的胳膊：“你唬谁呢……” 嘲弄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男孩的大臂上赫然长着一块黑斑！ 他不信邪地冲进人群，在村民的连连惊呼声中，粗暴地扯下他们的头巾和面纱。 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小不同的黑斑……有的黑斑甚至开始溃烂。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8节 “我【哔——】！真晦气！” 男人表面骂骂咧咧，实则惊慌地一挥手：“我们走！” 另一队人也看到那些恶心的黑斑，赶忙跟着跑回自己的船上，找自己药剂师检查身体。 阿布希丹和拉姆先生跟着跑下船，正好看见这一幕。 拉姆先生听到“疫病”这个词，明显退缩了一下。 “你回船上去，叫些人过来。” 男孩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坎蒂丝。 挟持自己的陌生人走了，爱丽丝和亨利连滚带爬地扑进父母的怀抱。一家四口抱头痛哭。 听着他们的哭声，几乎所有村民都开始低头啜泣。有的是被强盗似的商队吓到，有的是对未来感到不安。 这时，一道沉稳的女声在前方响起。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 黑曜石先生眯起眼，看到坎蒂丝缓缓走到村民的面前，手里的木杖指向昏迷的村长。 “你们分得的黄金并不是所谓的‘祭品’换来的，而是用你们一部分的灵魂换得的。” 她看着慌张的村民，不急不缓地陈述事实：“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把之前拿到的黄金交出来，我可以治好你们身上的黑斑。否则，它将会伴随你们，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50章 墓园 黑曜石2 跪在地上的村民们发出一阵骚动。 “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名满脸烂疮的男人站起身, 指着坎蒂丝喝道，“我看你就是想骗我们的钱！” 此时他们面前只有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 他们自然不怕得罪。纷纷开始对坎蒂丝指指点点。 “真好笑, 你说能治就能治，你是谁啊？” “撒这种谎是会遭报应的！” “对了，还有那个天平！尸体是从井里捞出来的，你们也发现天平了吧？” “快交出来！那是我们村的财产！” 没有威胁他们的人，村民中的刺头又抖起来了。 坎蒂丝倒是没太大意外，只是握着木杖的手紧了紧：“那不是你们的东西……” 脸上长疮的男人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 上来就要抓她的衣领。 站在后面的阿布希丹神色一凛。 “啊啊啊啊————！” 突如起来的风刃在男人手上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几乎将手掌劈断。 坎蒂丝放下试图防御的木杖, 惊讶地看着男孩将她护到身后。 “这只是一个警告, 不要碰她。” 阿布希丹的周身流动着一股强大的气流。飞扬的卷发下, 菱形的瞳孔闪着寒光。 就算他现在只是个一米出头的小孩子，可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把他和弱者画上等号。 村民甚至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逼得他们喘不上气。脊背逐渐被压弯，最后齐齐趴伏在地上。 于此同时，二十几名冒险者拿着各自的武器，在拉姆先生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冲到近前。 刚刚还在嚷嚷的村民瞬间怂了，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 有个的还鸡贼地学会坎蒂丝的说辞, 露出自己身上的黑斑，大喊道：“我、我们身上都有疫病！你们都离远点！！” 闻言, 冒险者的队伍还真停下来了, 村民们一阵狂喜。 与他们的反应截然相反，坎蒂丝和阿布希丹仿佛看到一群智障。 “你怎么看，坎蒂丝？” 聪慧的黑曜石大人不想跟弱智对话。 坎蒂丝扶额：“你们……知道大崩坏时, 人们是怎么应对出现疫病的地区吗？” 离得较近的拉姆先生闻言，看向村民的眼里带上一丝怜悯。 村民显然是不知道，一个个十分茫然的样子。 他们多半没读过书，也许连大崩坏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全部烧死。”坎蒂丝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不论死活，捆在一起泼上油，烧成焦炭后埋进土里。” 全场一片寂静。 “不……不可能……” 一名少女摸上自己脸上的黑斑，崩溃地哭出声：“他们不能这么做！” 恐慌和悲伤极易传染。有这名少女带头，其他人或是低泣或是议论开来。 “那都是二百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会吧？” “是啊，活活烧死也太野蛮了，现在一定不会……” “至少现在这样，他们不会伤害我们……” 见村民还想拿“疫病”当保命的护身符，坎蒂丝也只是无奈地扯扯嘴角。 “随你们信不信，该说的我都说了。”她绕过村民，向村中的墓园走，“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谁要是改变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 阿布希丹给拉姆先生使了个眼色，迈开小短腿跟上坎蒂丝。 “你的决定让我很惊讶。”男孩背着手走在她身边，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你居然要给他们一条生路。” 失去一部分灵魂可不是个小事。 普通的莫丹人可能看不出来。 但作为与魔力粒子亲合度极高的魔人族，阿布西丹已经看出些门道了。 村民不知道的是，如果人类没有完整的灵魂，他们的肉|体就会开始溃烂。 天平是按他们分割黄金的比例，分割他们的灵魂。 拿得最多的人，被割走的灵魂越多，肉|体溃烂的速度越快。 这个人，显然是烂手烂腿的村长。 不过这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灵魂一旦缺失，黑斑就会蔓延到全身。 最后等待他们的，一定是极为痛苦的死亡。 坎蒂丝觉得他顶着这张软绵绵的包子脸说严肃的话题十分有趣。 就像模仿大人的言行，故意耍酷的小朋友。 她的表情不自觉得柔和几分，对男孩解释：“至少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罪。” 就像村里的小孩和一部分妇女。 他们有的完全不知道，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的可能察觉到了，却因为种种原因选择装聋作哑。 这部分人，大多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因为家人收下了黄金，他们也被卷进去了。 “你是指那些小孩子？”阿布希丹明显有不一样的看法，“他们没有主动做坏事，却也多少从中得到了好处，并不是完全无辜。” 坎蒂丝坚持道：“我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无辜，可我认为他们罪不至死。” “而且，就算我帮他们补全灵魂，商队们也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男孩皱皱眉头，又释然地松开：“你有一套自己的规则，我说服不了你。” 坎蒂丝知道，阿布希丹为了保全井底的幸存者付出了很多，他也许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可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在这种情况下一句话都不说，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去死…… 一时间，坎蒂丝居然说不出解释的话，张张嘴又闭合，低垂下眼睫：“我很抱歉……” 阿布希丹笑了。 小手从斗篷里伸出，拍拍她的手臂：“你有什么可道歉的？你有自己的原则并坚守住了，这很好。” 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以长辈的口吻夸赞了……坎蒂丝有些哭笑不得。 夕阳下的墓园并不可怕，甚至有些漂亮。 这是块比较开阔的空地，周围没有树木。 视野变得宽广后，坎蒂丝甚至有种天空在拥抱这片墓地的错觉。 他们走进墓园，一眼就找到老村长的墓碑。 很简单，因为埃克西的尸骨就放在旁边，还没来得及下葬。 橘色的暖光洒在草地上，嫩叶爬上石碑，竟然给它带上一股生气。 坎蒂丝在四处转了圈，成功找到一把铁铲。开始在老村长的墓碑旁挖坑。 阿布希丹倒是想帮忙，却被她制止了。 “这是我跟埃克西的约定。”她抹了把汗，对男孩笑笑，“你去树下坐一会儿吧，还要花挺长时间。” 男孩倒是没走开，整理了一下衣服，乖乖坐到草坪上：“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你。” 坎蒂丝从没挖过坟，也不知道挖坑会这么累。 再加上现在阳光还有些刺眼，她挖了不到半米就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一下。 见她停下来，阿布希丹首先打破沉闷的气氛：“你之前说过，你和你的朋友都很喜欢我的书。那个朋友……就是那位跟你同行的人吗？” 坎蒂丝愣了愣，才笑着摆手道：“不，是另一位朋友。他也是冒险者协会的人……” 她的声音突然卡壳，男孩不由投来好奇的眼神。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59节 坎蒂丝只是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正是冒险者协会的会长。 “我有个比较失礼的问题。”她以拳抵唇，来遮掩自己的尴尬，“你作为魔人族，为什么要成为冒险者呢？” 阿布希丹“扑哧”一声笑了：“你是想问，我作为魔人族，为什么要组建冒险者协会这种，能容纳众多莫丹人的组织吧？” 坎蒂丝本就发烫的脸更红了，是热的也是臊的，硬着头皮点点头：“我确实很好奇。” 冒险者协会是在一百年前左右成立的，是在勇者一行人再次封印恶魔的几十年后。 原有的秩序在“大崩坏”中完全瓦解，各个大陆的领导者都试图组建新的集权制度。 有的成功了，就像东西弗朗斯大陆和精灵所在的西大陆。 有的失败了，就像南大陆和矮人居住的东大陆。 也有不好不坏凑合过的，就像魔人居住的北方诸岛。 经过时间的打磨，不论是好是坏，它们都有了相应的新秩序。 冒险者协会，就是在莫丹人的新秩序完善前出现的。 或者说，莫丹人能这么快从“大崩坏”的阴影里走出，离不开冒险者协会的建立。 “那时候，大崩坏刚刚结束。土地大多荒废，人口急剧下降，资源和生产力都很低。”男孩的双手放在两膝上，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看向远方，“为了活下去，盗窃、抢劫、杀人……生活把每个人都逼成罪犯。因为不这么做就要活活饿死，或者被别人抢走生机。” “尤其是莫丹人……他们的生活格外艰难。” 精灵、矮人和魔人，他们与魔力粒子的亲和度很高，土地也相对肥沃。 由于跟魔力粒子的亲和度较高，擅长治愈系的精灵研究出催生植物生长的法术，并在三族中传开。 再加上他们族群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很快就从大崩坏里缓过来了。 可不受魔力粒子青睐的莫丹人，即使知道法术的存在也无法使用。那段时间就如同身处地狱。 大崩坏前，一部分莫丹人仗着自己国家的人数多，撕毁了与精灵签订的和平条约，试图侵略土地肥沃的西大陆。 可谁能料到，这场仗还没打完，就迎来了大崩坏，大家一起玩完。 精灵是长寿种，虽然当年那些撕毁条约的莫丹人早就死了，可他们丑恶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看莫丹人倒霉，他们不趁机打回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当然不可能出手帮忙。 矮人居住的东大陆离得太远，且当年统一南大陆的国王也派兵骚扰过他们。 于是矮人选择让神明决定莫丹人的命运，俗称冷眼旁观。 魔人族就不用说了，他们天生跟莫丹人有仇。 主要是他们的创造者——风神维因图斯十分厌恶莫丹人。 在他们眼里，莫丹人就是比魔物稍微好一丢丢的垃圾。 “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勇者伊里欧斯。他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正直的人。”阿布希丹的眼里满是追忆，“他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是他，让我产生建立冒险者协会的想法。” 第51章 冒险者协会 黑曜石3 伊里欧斯·雅格诺——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几乎镌刻在每一个莫丹人的心上。 每每谈到莫丹人之间的共识，伊里欧斯绝对排在第一位。 在大崩坏后，他一度成为所有莫丹人的信仰, 一个活着的奇迹。 即使过了两百年, 那些自称是“勇者故乡”的地方依旧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光顾。 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食物会畅销，与他有关的书数不胜数。 坎蒂丝曾经还听过一个笑话： 两国交战中，a国听说b国要炸毁一座桥，断了他们的补给线。a国的将军想出一个主意，让士兵连夜在桥上刻下“伊里欧斯”的名字。 果不其然，b国的士兵以为这座桥是为了纪念勇者而建造的, 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愿意炸毁它。 这样荒唐的故事放在别人身上, 百分百是个笑话。 但放在伊里欧斯身上, 大家就有些犹豫了。 “伊里欧斯”像个财富密码, 只要用上就有人蜂拥而至。 连一贯高傲的胡慕斯学院也会蹭他的名声。 至于伊里欧斯一个剑士为什么会去魔法学院上学？ 这不重要, 蹭就完事了。 即使是在南大陆，连最严厉的孤儿院院长都会传颂他的事迹。 这些，作为一个莫丹人，坎蒂丝非常清楚。 可连她都没想到，勇者的魅力居然那么大，连魔人族里都有他的粉丝…… 虽然伊里欧斯的小队里确实有个魔人族的法师来着…… 阿布希丹的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眼中的憧憬几乎要溢出来：“伊里欧斯让我明白, 一个人是否优秀并不取决于他的种族。那是一种偏见。”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说莫丹人就是天生的恶人, 是携带原罪降生的劣等种, 生来就不被神明祝福……”他的眼神逐渐晦暗，“莫丹人就应该削减自己的人口，活该自相残杀……这样的言论, 在大崩坏后的几十年里一直都有。” 小孩板着脸，严肃的表情影响了坎蒂丝，让她也不由直起身子。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亲眼见过伊里欧斯本人的话……那眼前这个软乎乎的正太，实际年龄也该有二百多岁了。 魔人、精灵和矮人这些长寿种的记忆力都很好。 莫丹人编撰的书有可能骗人，可这些长寿种几乎不会。 莫丹人眼中的历史，只是他们漫长人生的一部分。说谎是会被同族轻易拆穿的。 阿布希丹苦笑了一声：“我不相信这些话，所以我做了伪装，跑到了弗朗斯大陆。” 坎蒂丝回想了一下她至今为止的旅程：“我猜，你肯定被抢劫过。” 阿布希丹笑眯了眼：“没错。看来我们都有过相同的经历。” 精通法术的魔人自然不怕劫匪。 更何况，那些劫匪一个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看着都活不过明天的样子。 阿布希丹很生气，也很失望。 这次经历就像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似乎在说：看吧，你不相信有什么用，这就是现实！ 坎蒂丝垂下头，指腹摩挲着指甲。 她可以想象的。就算是如今的弗朗斯大陆，在没有战争相对和平的环境下，拦路抢劫的匪徒依然存在。 “我很生气，可我还是询问他们抢劫的理由。发现他们只是些活不下去的可怜人。”男孩望着天空长叹口气，“他们说，他们想用劳动换取粮食。一点点就好，能让他们的妻儿活下去就行……可惜，并没有那样的工作。” 阿布希丹问他们为什么不去种地。 人口减少了那么多，到处都是无主土地，耕种就会有收获。 那些所谓的劫匪有的愤怒，有的哀叹，搞得他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一位年长的男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想，您应该是好出身的少爷。”瘦骨嶙峋的男人满目哀戚，“种地当然能收获粮食。就算我们能弄到种子和农具，我和我的家人也等不到收获的那天了……”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妻子……他们已经三天没进食了，随时都会死去……” “你让我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啊！” 阿布希丹至今也忘不掉男人匍匐在地，痛苦嘶吼的样子。 他们像一群真正的野兽，在生命的尽头发出最后的哀鸣。 这些人舍弃一切尊严，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如果求生也算是一种罪，那他又要以什么身份敲定他们的罪行…… 于是，阿布希丹跟他们说道。 “我来做你们的雇主。” “你们帮我做事，我付给你们钱和粮食。” 坎蒂丝听得入迷：“这就是，冒险者协会的雏形？” 男孩点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我用我的积蓄，雇佣他们在村里维持秩序。村里的人发现后，也自动找上门寻求帮助。” 不一定是找工作，也有借钱借粮，想要自己耕种土地的。 阿布希丹都一一答应。 不到一年，他几乎花光所有的积蓄，却救了附近五个村落的人。 坎蒂丝很惊讶：“没有人赖账吗？” 按当时的环境来说，出现阿布希丹这样的冤大头，拿钱就跑的人应该很多才对。 阿布希丹微笑：“你觉得，我会让他们赖账吗？” 坎蒂丝沉默。 是了，健康的魔人对上常年吃不饱的村民……十个村子也挡不住一个他。 “一开始确实有那种情况，可事情并没那么糟。”他随手拔下几根野草野花，握在手里编起来，“有时候我也很佩服莫丹人的韧性。他们看到活下去的希望后，大部分人都很乐意听从安排。” 第三年，当他们能够自给自足后，阿布希丹也离开了那个村子，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 令他没想到的是，村中的几个青年决定跟他一起走。 他们认为阿布希丹是他们的救世主，愿意追随他的脚步，去拯救更多莫丹人。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恶人虽然多，可心怀大义的人也不算少。聚集在阿布希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连各地的领主也不得不正视他们，并在一番交涉后正式为他们的组织命名——这便是“冒险者协会”的由来。 坎蒂丝开始继续挖坑。 她挖得很累，却没有放弃。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0节 “可是你为什么要建立的冒险者协会？”坎蒂丝抹了把汗，拄着铁锹喘口气，“如果是为了拯救莫丹人，你已经做到了。” 阿布希丹是魔人族，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就算坎蒂丝十分钦佩他的所作所为，也赞同他的平等论。但他的身份终究太敏感了，很容易被他人利用或攻击。 就像这次，如果发现他的不是坎蒂丝，让那人知道协会跟魔人族有牵扯……对冒险者协会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阿布希丹的手指十分灵活，不一会儿就编出一个小花环。 “经过那次的切身体会，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没有停手也没有抬头，继续将身边的野花编到花环上，“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规则就像锁链，一层层锁住人类心中的野兽。” “莫丹人之所以陷入混乱，就是因为原有的秩序崩塌，他们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束缚。” “没有规则做约束，他们先是失去了道德，然后是尊严……一步一步，最后失去人性，变得与野兽无异。” 他站起身，走到坎蒂丝身边。 坎蒂丝的坑终于挖好了，正小心翼翼地把埃克西的尸骨放进坑底。 “如果没有规则，就由我来创造规则。” 阿布希丹将花环扔到小小的头骨上：“我希望冒险者协会能融入世界，成为规则的一部分，成为约束人类的一道锁链。” 坎蒂丝站在坑底，仰望着男孩逆光的影子。 凝视数秒，她忽然笑了，对那个小小的身影郑重一礼。 “您是个伟大的人，不仅仅是因为您曾经拯救过无数生命。”坎蒂丝由衷敬佩道，“在我看来，您的所作所为并不比勇者差。您也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阿布希丹还没被这么直白地夸赞过，哈哈笑着蹲下，把下巴搁到自己的臂弯里掩饰情绪：“‘需要规则’这些话，其实是伊里欧斯说过的。而我却是在他去世的几十年后才真正理解……我跟他差得太远了……” 坎蒂丝从坑里爬出来，没忍住，揉了下他的卷毛：“真的很厉害。” 说出这些话并不难，难的是真正去实践。 就这点来说，坎蒂丝认为阿布希丹更令人钦佩。 她弯腰捡起铁铲，准备将埃克西的尸骨埋好，眼角却扫见几名村民匆匆赶来，大概不到十人的样子。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冒险者。 其中坎蒂丝眼熟的，是爱丽丝和亨利一家四口。一个个手里都抱着包裹。 他们是来找坎蒂丝“治病”的。 爱丽丝的母亲，那位身材健壮的村妇显然在家里比较强势。 因为坎蒂丝看到她身边瘦弱的丈夫脸色非常不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坎蒂丝没有多说，自行召唤出封印之书，从里面掏出天平。 自然地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坎蒂丝才发觉，她已经不需要路西恩输送魔力粒子，自己就能召唤出书册了。 村民们看不见书册，却看得见那座天平，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可身后还站着好几名人高马大的冒险者，他们只能低下头，乖乖将手里的黄金送到坎蒂丝身前。 随着天平左边的金盘下沉又升起，人们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钻入身体，全身都暖烘烘的。 “你们身上的黑斑不会再蔓延了。”坎蒂丝收回天平，“溃烂的地方注意卫生，找药剂师开点药就能治好。” 这些村民虽然有所怀疑，却不敢贸然顶撞，只得夹着尾巴离开。 爱丽丝和亨利的母亲也想带孩子离开，不妨两个小家伙挣脱了母亲的手，颠颠跑到坎蒂丝面前，怒气冲冲道：“你为什么要在村长爷爷的墓旁挖坑？！” 坎蒂丝侧开身：“你们的朋友埃克西拜托我，把他的尸骨埋在他爷爷的旁边。” 爱丽丝年纪还小，看到坑里的白骨，“哇——”的一声吓哭了。 亨利的眼神都直了，死死盯着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和鞋。 村妇很想埋怨两句，碍于旁边有人盯着，硬生生咽下。拉住两个孩子的手，准备离开。 爱丽丝吓坏了，窝在母亲怀里哭，亨利却是怎么拉都不走。 他拽着坎蒂丝的衣角，执拗地盯着她：“真的是埃克西吗？真的是他吗？” 坎蒂丝抿抿嘴，不顾村妇那快要喷火的眼神，点点头：“他让我转告你，他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亨利呆愣了两秒，然后跟他妹妹一样，咧开嘴嚎啕大哭。 坎蒂丝沉默地拉开他的小手，拎着铲子走到坑边，开始填土。 转头一看，小朋友居然还没有走，一边抽泣一边用手往坑里扒拉土块。 他的母亲看到，也不能放着儿子在这儿不管。 只能让丈夫先带女儿回去，自己也过来帮忙埋土。 有他们的帮忙，土坑很快就填平了。 可亨利依旧蹲在小土包前掉眼泪，迟迟不愿离开。 看得村妇十分着急，又打又骂也不管用。 坎蒂丝叹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脑袋：“回去吧。” 亨利抽抽鼻子，两只眼睛红得像被人刚刚打过：“埃克西……埃克西再也不会回来了……” 坎蒂丝沉默数息，最后指向天空：“他的灵魂变成星星，身体回归了大地。” “你如果想念他，可以在下一个繁星夜里为他点一根蜡烛。他会顺着烛光找到你。” 第52章 撒娇、粘人与消除气味的方法 黑曜石4…… 亨利终于停下哭声, 被他的母亲迅速抱走。 “‘灵魂变成星星，身体回归了大地’啊……” 阿布希丹反复念叨了几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很贴切。” 坎蒂丝很想告诉他：这句话是你最爱的偶像——勇者伊里欧斯哄孩子时用的…… 不过那是在英雄之墓里见到的幻境, 她无法跟对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综合各种考虑, 坎蒂丝只能回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太阳向西偏移，直到两人重新回到船上，再没有村民来找过坎蒂丝。 “坎——蒂——丝——”路西恩窝在吊床上，朝她唧唧歪歪地控诉，“你好过分！我这么难受，你居然撇下我出去玩！” 面对这位病人, 坎蒂丝已经麻了。 她将先前存放在村里的行李放到地上, 掏出干粮, 熟练地塞进路西恩的嘴里。 此举成功让那张逼逼赖赖的嘴安静下来。 路西恩双手拿着干面包, 啃得十分开心。 “这、这……” 阿布希丹首次观摩两人间的互动, 整个人差点裂开。 “不对……他不是……”小小的身体晃了晃，倚着木板喃喃道，“他不是伊里欧斯……” 坎蒂丝对此深表同情。 试想下，一个顶着自家偶像的脸，做出一系列智障行为大龄儿童…… 是她，她也会裂开。 路西恩显然对小正太不感冒，用鼻子哼了一声, 扭过头：“看什么看？看也不给你！” 坎蒂丝：………… 放心吧，没人抢你的破面包。 她把一脸恍惚的黑曜石先生带出门, 安慰道：“你放心, 他不是伊里欧斯。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 阿布希丹显然还没从这股冲击中缓过神，捂着自己的小脑瓜慢慢蹲下：“让我，静静。” 太可怜了！ 她不禁看向船舱内, 就见那二货还在开心地啃面包。 路西恩这个罪孽深重的家伙。用着顶流的脸，做着二逼的事。 不知粉碎了多少少男少女的梦。 “不应该啊……这张脸我是不会记错的……”阿布希丹抓着自己的卷毛自言自语，“铂金色的头发……难道是西西里娅出轨了？他是伊里欧斯和西西里娅的后代？” 坎蒂丝：………… 看看，流言就是这么产生的，越来越离谱了。 “他真的不是伊里欧斯，应该也不是伊里欧斯的后代。”坎蒂丝无奈地叹了口气，加重语气重复道，“他有自己的名字，叫路西恩。” 阿布希丹终于不再折磨自己的头发：“……路西恩？” 坎蒂丝点点头，用事实跟他讲道理：“你看看他，除了一张脸，跟勇者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勇者他会魔法吗？” 伊里欧斯是纯种莫丹人，没有丝毫魔法天赋的那种。 阿布希丹似乎被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扶着栏杆，一瘸一拐地往自己的船舱走。 “他终于走了？” 坎蒂丝刚关上房门，就看到“梦想粉碎机”已经进食完毕，摆出一个慵懒的pose。 “你……就不能好好跟人说话吗？”她是真有些累了，捂着额头叹息道，“那孩子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听到这话，路西恩立刻不干了。 “他才不是孩子，他都那么大了！”幼稚的男人气哼哼地鼓起嘴，“那只魔人只是消耗太大，变回幼年体而已，你可别被他骗了！” 坎蒂丝：“这个我知道啊……” 虽然知道，但比起这位天天作妖的大龄儿童，她当然更喜欢软乎乎、懂礼貌还有抱负的黑曜石先生。 不过路西恩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1节 他面对艾伯的时候也只是无视的态度，从没把谁放在眼里。 而且，是她的错觉吗…… 比起之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路西恩好像变得爱跟自己撒娇了…… 坎蒂丝浑身打了个机灵，飞快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子。 突然，指尖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路西恩托起她的手闻了闻，狐疑地看向她：“你……是不是摸那个魔人了？” 坎蒂丝大脑空白一瞬：“啊……” 她之前没忍住，rua了小正太的脑袋。 面对路西恩有些危险的目光，坎蒂丝抽了抽嘴角：“摸了，怎么了？” “哼，我就知道！”他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嚷嚷，“你身上都有它的臭味了！” 坎蒂丝：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个出门鬼混一天，回来被老婆抓包的渣男似的…… 脑海里还在播放以前跟薇娜看过的通俗小说。一时失神，手背似乎贴上一个冰凉凉又软乎乎的物体。 低头一看，路西恩正在脸颊磨蹭自己的右手。 “你、你在干什么？！” 大惊之下，坎蒂丝一时忘记抽回自己的手。 路西恩淡定地瞄她一眼，一本正经地答道：“消除气味。” 说罢，将她的手翻过来，舔了下手心。 坎蒂丝：…… 坎蒂丝：………… 坎蒂丝：………………握艹艹艹！！！ “啪————” *** 到晚饭的时间了，可坎蒂丝那屋的两人都没来。 莉兹小姐在三人猜拳的环节里落败，被派来喊人吃饭。 “坎蒂丝？”弓手妹子敲响房门，“快来吃晚饭啦。” “哐——！” 一股大力破开房门。 要不是弓手的反应比较快，差点就被门板砸了鼻子。 莉兹小姐呆滞地看着这位好脾气的少女，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 她周身都掀起一股劲风，大跨着步往餐厅冲去。 “好痛啊，坎蒂丝——” 路西恩紧接着闪身出来，根本没理会门后的女士，一边小跑一边拖长声音呼唤道：“等等我——” 弓手妹子：仿佛吃到一个大瓜.jpg 这种心情，在众人看到路西恩左脸上的巴掌印后，到达一个新的巅峰。 一贯热闹的饭桌，今天尽是诡异的宁静。 所有人都在用猥琐的眼神互相交流，享受做猹的快乐。 不要脸的男人继续蹭过来：“坎蒂丝，我想喝水。” 坎蒂丝找到一个空位，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 男人在她的旁边坐下，看看自己面前的空盘子：“坎蒂丝，我想吃面包。”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喝汤，根本不理他。 男人歪头看她，一动不动。 战士借着喝汤做掩饰，捅了捅身边刚回来的弓手，用眼神传达他的求知欲。 弓手也端起碗，向他疯狂眨眼。 看那红彤彤的巴掌印。 有戏，有瓜！ 餐厅里弥漫着骚动的气息，可两位主角没有丝毫自觉，始终只有刀叉勺的碰撞声。 就当所有人都开始怀疑男主角可能中了什么石化魔法时，这个有毒的男人又开口了。 “坎蒂丝，你要是喜欢吃虫子我可以给你另抓。”路西恩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汤里的这只有点脏。” 坎蒂丝：“噗————” 众人：…………………… 吃瓜群众纷纷放下手里汤碗，觉得这瓜有毒。 负责做饭的厨师刚刚忙完，推门走进餐厅。 预想中热热闹闹吃饭的场景没有了，一群人都盯着自己的碗，像是陷入什么天人交战的场景里。 这艘船上的厨师也是协会里的老人了。 早年因为做任务断了条腿，所以被安排到协会的船上，做个悠闲的“油水佬”。 虽然他的左腿上安着条木棍当义肢，可从那两条肌肉健硕的胳膊也能看出，这位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 “都愣着做什么？快吃！”厨师用汤勺猛敲桌面，试图用洪亮的声音震醒这群不好好吃饭的年轻人，“不许剩饭！对，说的就是你，尼克勒斯！你敢把汤倒到地上试试！” 战士尼克：……………… 他好绝望啊！ 明明是在吃别人的瓜，为什么受伤的却是他？ 彪悍的厨师面前，不管在外多威风的冒险者也只能像个小鹌鹑似的缩起脖子。 行走在外，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厨师和医生。这是他们的人生经验。 而且吃虫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在坐的大部分冒险者都吃过。 曾经还有个丧心病狂的冒险者，写了本《昆虫料理手册》，手把手教你如何优雅地吃下这些小可爱。 居然被各地的猎奇爱好者追捧，一度十分畅销。 于是，所有人在厨师的瞪视下安静如鸡的吃完饭，又安静如鸡的回到自己的吊床上。 “不对！”战士从吊床上直起身，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所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不是情侣吵架？” 他的队友都不想理他。 法师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安详地闭上眼。 他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 第二天，两家商队与村民的矛盾愈演愈烈。 可他们的药剂师跟坎蒂丝一开始一样，也不能确定那些黑斑是不是疫病，导致双方僵持不下。 冒险者协会毕竟是个中立的民间组织，他们没有惩罚村民的权利，但他们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只是当务之急，是将死去的冒险者们拉上岸，联系他们的亲属安排身后事。 在阿布希丹的指挥下，协会所属的船要起锚回去了。 他们的帆船无法直接返回阿鲁巴·乌璐西的港口，需要顺着洋流开到对面的港口，再从那里转回去。 这也正和了坎蒂丝的意。 穿过这片海峡，到达对面的西弗朗斯大陆，就相当于踏上他们的目的地——洛萨王国的边境了。 第53章 魔法饼干 黑曜石5 这一夜坎蒂丝过得无比煎熬。 不光是因为路西恩的不间断骚扰, 手心上残留的触感也让她心烦意乱。 几乎每隔半分钟就要用衣摆蹭一下手心，好像这样就能消除那种异样的感觉。 于是第二天一睁眼，不等旁边的男人打招呼, 她就一个高蹦下床, 出门跑到莉兹他们的房间避难了。 路西恩挑眉看向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倚在门口摸摸下巴。 她那副样子，似乎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可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你就是……路西恩先生吧？” 路西恩斜眼看向身侧，一个披着斗篷的小男孩正仰头看着他，身后还带了个跟班。 “坎蒂丝跟我提到过你。”礼貌的黑曜石先生伸出友善的小手，“我叫阿布希丹·阿尼克西,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路西恩依然抱臂倚在门框边, 丝毫没有握手的意思。 阿布希丹也不尴尬, 坚持伸着手。 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盯着男孩看了许久, 路西恩终于动了。 他的嘴角带出一个核善的弧度, 圆润地吐出一个字：“滚。” 说罢，不再理会男孩的示好，当着两人的面甩上房门。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2节 “这、这……”拉姆先生看得大跌眼镜，指着紧闭的木门指尖颤抖，“这人也太张狂了！真没教养！！” 阿布希丹收回手，神色莫测地看向那道门。 “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傻子, 就是有足够的底气。”男孩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显然这位是后者。” 拉姆先生依旧愤愤道：“那他也不能这样侮辱您！” 阿布希丹轻笑一声, 拍拍他的胳膊：“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四五天就要到尼格鲁姆·乌璐西港了。你帮我准备下行装。” 听到这话，拉姆先生才从愤慨的情绪里抽离, 惊讶地看着他：“您……您不打算回阿鲁巴·乌璐西了？此次事件的后续还需要您做决定……” “交给你，我很放心。” 阿布希丹眯起眼，看向空荡荡的甲板：“有些事，我要去确认一下。” *** 冒险者三人组的房间里，一大早就迎来一位稀客。 “坎蒂丝？你起得好早啊。”弓手莉兹看到坎蒂丝很惊讶，却还是高兴地把她拉进来。 法师塞西尔坐在一旁看书，对她礼貌颔首：“早上好，奈默小姐。” 一番客套地问好和谈论天气后，社交菜鸡坎蒂丝就没话题聊了…… 莉兹看出她的窘境，急忙开始打圆场：“哎呀，这里挺没意思的。你也是觉得太无聊，所以才过来找我们玩的？” 坎蒂丝点点头。 确实如此。不过她最主要的一点是，她不想跟路西恩待在一个房间。 灵活的绿眼睛转了一圈，活泼的弓箭手牵起她的手臂：“走走走，我们去找尼克，顺便带你逛逛这艘船。” 坎蒂丝终于提起一点兴致。 上次坐船时跑得太快，她除了跪在地上吐啥都没干。这次终于能补上了。 协会的这艘船比之前那艘商船大一些，人也不少。 “这次的航行的距离不远，所以一切从简了。”莉兹一边说，一边比划，“以前我们搭的船上还会养猪养羊呢，特别热闹。” 猪和羊没看到，可当坎蒂丝看到甲板的围栏里养了好几只鸡，还围观到几名水手围追大鹅的场景，也足够她独自震撼一阵了。 两人在甲板上转了一圈，顺路走进厨房。 战士尼克正端着张大餐盘，跟老厨师有说有笑地聊天。看到两人后还大幅度地挥挥手。 莉兹带着坎蒂丝走到近前，又迅速捏着鼻子后退：“你拿着条死鱼做什么？” 尼克拍了下脑袋：“聊着聊着就忘了！” 他把死鱼连着盘子放到装饼干的麻袋上，顺便挑了块饼干回来。 坎蒂丝以为他要吃，没想到对面的战士对她挥挥手里的饼干：“来来来，坎蒂丝。我给你表演个魔法。” 莉兹看到饼干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不禁扶额：“你也太幼稚了……还没玩够吗？” “你不懂，莉兹。”尼克摇摇手指，“坎蒂丝一看就是个新手，这是新手必修的一课。” 说到上课，坎蒂丝倒是精神了。 她端正地坐好，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严肃道：“请讲。” 她这副样子，把身边的三人都逗乐了。 尤其是老厨师，拍着大腿笑得不亦乐乎：“你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 “你也太可爱了吧？”莉兹从后面抱住她的脖子，揉揉她的发顶，“放心，等会尼克要是吓到你了，我肯定帮你揍他！” 坎蒂丝：？？？ 为什么会被吓到？不就是演示个魔法么？ 而且示范者是个战士……坎蒂丝还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失败来着。 等三人笑够了，尼克终于恢复一本正经，将厚实的饼干放到桌子上。 “听好了，坎蒂丝。这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饼干。”他在饼干的上方张开双手，做着一系列滑稽而诡异的动作，“不过，在它经历岁月的洗礼后，就会发生异变！” 坎蒂丝：………… 她有些迟疑地举手：“岁月的洗礼……异变……那不就是发霉了？” 尼克正演的开心：“你不要在意我的用词，那不重要！” 坎蒂丝：哦…… 她突然觉得冒险者们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尤其是这些近战人员。她认识的两个剑士都会间接性的戏精附体，在奇怪的点上上演drama。 “度过一个繁星夜后，它们……就会蜕变成‘魔法饼干’！”尼克两只手上翻，恭敬地向饼干摊开，对坎蒂丝眨眨眼，“仔细看。” 坎蒂丝前倾着身子靠近几分，一错不错地盯着饼干。 突然，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饼干明显动了一下！ 坎蒂丝一惊，使劲眨眨眼。 饼干又动了！而且很明显地往前挪了一点点。 她看看桌下，确定没人用脚踢桌子，不可思议地惊叹：“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尼克坏笑几声，伸手将饼干翻了个面。 几只白色的肉虫正蠕动着脑袋，头顶的黑点朝坎蒂丝点着头。 “嘶————！” 坎蒂丝迅速后撤贴近椅背。双瞳紧缩两肩耸起，活像只炸毛的猫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学院出来的人怎么都一个反应？”尼克开心地掐腰大笑，“塞西尔第一次见也是这副表情哈哈哈哈哈！” 莉兹见她确实吓得不轻，急忙上前顺毛：“不怕不怕，这些虫子很干净的。” 坎蒂丝惊悚地看向她。 那眼神，明明白白带着震惊和质疑。 她拉着坎蒂丝的手起身，走向厨房里的饼干袋：“没关系啦，一般都会及时清理干净的。” 刚刚尼克手里的那盘死鱼，正端放在敞口的饼干袋上。 “这条鱼就是用来除虫的。”弓手指向死不瞑目的鱼，“饼干里的虫子会钻出来吃鱼，等鱼的身上爬满虫子时，就再换一条。直到没有虫子爬出来为止。” 坎蒂丝对这个方法表示质疑。一旦有虫子偏爱饼干怎么办？ 而且，昨天出现在汤里的肉虫，也算是活生生的证据。 尼克将饼干扔回饼干袋：“提醒一下，这种事不光会发生在船上。你带的干粮里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坎蒂丝：…………？？！ “没错。趁着船上鱼多，你也可以给你携带的干粮除除虫。”莉兹搭上她的肩膀，“不过只要不仔细看就没事啦。偶尔吃几只不会坏肚子，我们也经常吃到。” 尼克莉兹：“成为冒险者的第一步，就是要向生活妥协！” 坎蒂丝的眼神在两人的对话中逐渐呆滞，这是个她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算算时间，她离开北地也快半个月了。 北地天气寒冷，应该不会生虫，可这里就不一定了……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她匆忙跑出餐厅。 现在，房间里还有个路西恩已经不是问题了。 老厨师看她这反应，对着尼克指指点点：“你看你，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吓唬人家小姑娘。” 尼克抱住后脑勺，悠哉地靠坐到椅背上：“就是要吓吓她。真的吓到才能涨教训啊。” 莉兹也表示赞同：“这总比真吃到了好吧。” *** 坎蒂丝一把推开房门，风风火火地冲到自己的行李包前，埋头一阵猛翻。 路西恩都看愣了：“你在干什么？” “看看食物有没有生虫。”坎蒂丝当即掰开一块干粮，仔细查看断面，“真是大意了。我只知道粮食会发霉，没料到还会生虫……嘶！” 果不其然，这块压包底的干粮已经生出白色的小肉虫，半节身体还卡在干粮里，蠕动着脑袋跟她打招呼。 坎蒂丝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再加上路西恩昨天闹肚子的事……简直细思恐极。 路西恩跳下吊床，认真观察她扭曲的表情后大怒：“你怎么这样！你明明说过，这是属于我的专属表情！” 坎蒂丝：？ 哦，她是被干粮里的虫子恶心到了，带上痛苦面具有什么不对？ 在路西恩看来，这是她骗人的铁证。 可经过昨晚和今早，坎蒂丝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告诉他，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产生问题的东西。 于是，在一个愤怒的响指下，坎蒂丝看到虫虫灰飞烟灭的全过程。 转过头，就看到男人摆出一副解决了情敌（？），大快人心的迷之笑容。 坎蒂丝：………… 不愧是你。 第54章 洛萨王国 黑曜石6 关于路西恩这个人, 他的行为坎蒂丝从来没预测准过。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3节 作为一个喜欢踏实做计划，想三步走一步的老实孩子，遇到路西恩这种热爱钢丝蹦迪的选手, 可以说是一种灾难。 不过, 看着失去生物蛋白质的干粮，坎蒂丝有种恍惚的感觉。 她好像隐约摸索到……使用路西恩的正确方法了…… 单从除虫这点看，他真是相当实用。 路西恩也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并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推理出解释。 “原来你不喜欢吃虫子！”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昨天你喝了那么多汤，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的。” 坎蒂丝一把将手里的干粮塞进他的嘴里, 泄气似的瘫倒在椅子上。 这人可真是天赋异禀。 每次对他有所改观, 就要顺便拉一波仇恨…… 可在路西恩眼里, 这个投喂的动作就相当于原谅他了。 男人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坐到桌子上, 风骚地翘起二郎腿：“想好了吗？我们是跟着船回阿鲁巴·乌璐西，还是直接走？” 坎蒂丝趴进自己的臂弯里：“直接走吧。” 他们的行李都随身带着，只可惜那匹温顺的小母马，还在对面的协会里养着。 不过坎蒂丝觉得，比起跟他们的储备粮，小母马应该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路西恩眯着眼“嗯”了一声，上扬的音调表现出他的心情非常愉悦。 作为协会的贵客, 坎蒂丝在船上的日子过得很悠哉。 海岸的对面就是另一块大陆。 虽然都是莫丹人的地盘，但那也是另一个国家, 风俗习惯上难免会有不同。 于是她每天带着自己的笔记本, 跟莉兹三人讨教经验。稍稍了解了洛萨王国的基本情况。 说到历史，洛萨王国是大崩坏后，西弗朗斯大陆上最先崛起的王国之一。 他们的王族很幸运, 在恶魔肆虐的几年里，依然有一批忠心的骑士舍命保护，致使王族的血脉并没有完全断绝。 重新登上王座的王子为了表示感谢，将一路保护他的七名骑士都封了爵。 “不过经过了快二百年，那七位的家族也都没落了，现在只剩下四家还在苟延残喘。”莉兹展开一张地图，指给坎蒂丝看，“分别是芙拉沃侯爵、威利狄伯爵、因提库斯伯爵……” 她抬眸对坎蒂丝眨眨眼：“……以及你最熟悉的，被称为‘红公爵’的卢布鲁姆公爵家。” 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坎蒂丝才猛地想起，之前他们用艾伯的徽章冒充身份的事…… “其实……” “嘘——不用解释啦。”活泼的弓手在唇前立起食指，悄声道，“我们不会告诉卡尔先生的。” 见坎蒂丝还是红着脸低头不语，尼克上前拍了下她的背。 “那只海怪是你们杀死的，这点没问题就行了。”战士呲着一口大白牙，给她比了个赞，“我们相信你。” 坐在一旁看书的塞西尔也轻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别废话了，他们不是要去王都吗？给她讲讲那里的事。” 面对三人的好意，坎蒂丝感觉心里暖暖的。 只是尼克那个似曾相识的动作，不由让她想起艾伯…… 他现在会在哪儿？回家了吗？科尔温有没有放他一马？ 他的腿伤那么严重，应该不会回北地找她吧…… 坎蒂丝撸起额前的刘海，将发散的思绪收回，集中精神听莉兹他们传授经验。 莉兹：“啊，对了。昨天听拉姆先生提过，洛萨王国的女王终于要立王储了，据说还要迎娶王子妃。就在今年的女王诞辰日！” 尼克眼睛一亮：“那王都可要热闹了。” 洛萨王国的现任君主，是年近七十的萨斯宾蒂希女王。 这位女王的经历也算传奇。她的故事流传到民间，让很多人津津乐道。 其中最常被提起的是她至今未婚，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 据说早年为了巩固地位，女王曾与邻国的多位君主保持暧昧。 拉一个打一个，百试不爽。可谓是一代端水大师。 直到后来，她的妹妹嫁到了西弗朗斯的另一大国——图黎帕王国，她的王位才真正坐稳，也不再需要用战争巩固自己的政权。 就算这位妹妹很早就去世了，可因为这层关系，萨斯宾蒂希女王在位期间，洛萨王国与图黎帕王国一直保持联盟的关系。 唯一一次较大的战争，是在图黎帕王国的先王，也就是女王的妹婿死后，他留下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孩子发起内战。 其中，女王的亲侄子被护送到洛萨王国，寻求女王的帮助。女王自然是答应了。 有洛萨王国做后盾，这位王子成功杀回自己的国家，也就是图黎帕王国的现任君主——查尔曼二世。 至此，双方的关系愈加亲密。 两个大国强强联合，让西弗朗斯大陆上的其他国家都不敢动歪脑筋。以至于这块大陆已经维持了近四十年的和平。 坎蒂丝很佩服这样的人，这是位值得敬佩的君主。 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女王的王储应当是查尔曼二世的小儿子，女王的亲甥孙。 大概……也是薇娜未来的丈夫。 她知道薇娜就要结婚了，不过那应该在一年后才对。 “迎娶王子妃……”她轻轻重复这句话，不可思议道，“怎么这么快？” 法师塞西尔合上书，也加入讨论：“听说是女王病得很重，希望尽快看到他们的婚礼。” “我也好想去看看啊……女王居住的马涅·卢曼宫，每年都会在女王诞辰日对外开放。”莉兹捧起脸，憧憬道，“据说那里的玫瑰一年到头都不会凋谢，特别神奇！” 坎蒂丝的耳朵动了动。 不会凋谢的玫瑰…… 她默默将这点记下来。 “如果你要去王都就要抓紧时间了。”塞西尔一板一眼地嘱咐道，“婚礼前后，王都城门口的守卫肯定会变严。为了避免麻烦，你们最好赶在那之前进去。” 坎蒂丝低头记笔记，不动声色地问道：“按照这边的礼仪，准王妃在出嫁前会待在哪儿？” 对面的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拿不准。 尼克挠挠头，迟疑道：“应该……是在马涅·卢曼宫吧？” 塞西尔表示赞同：“不管是王储还是王子妃，他们都跟女王不熟。再加上女王最近身体抱恙，他们应当会提前去女王宫住一段时间。” *** 洛萨王国，王都斯达米娜城的贵族街。 一名身穿骑士装的青年踏进房门，立刻有管家和男仆上前迎接。 青年的年纪不大，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只是他总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 黑色的齐耳短发修剪得很整齐，一双碧眼是常青树的颜色，微微上挑的眼角让他带着股不符合年龄的凌厉。 青年将手里的帽子递给男仆：“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声音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艾伯里恩少爷还在生气，依旧不肯让我们换药。”管家毕恭毕敬地答道，“他说他今天不吃晚饭了。” “呵，他说不吃就不吃了？”青年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襟，“把饭端过来。” 艾伯双臂张开，仰躺在床上。 双目放空，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叩叩叩” 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艾伯的眉头不悦地蹙起。 “都说了，我今晚不吃……” “哐————！” 门板被一脚踹开，黑发青年面带薄怒大步跨进门。脚下的皮靴踏出沉闷的响声，显示出主人的不悦。 他将手里的餐盘重重搁在桌子上，对艾伯仰起下巴：“吃。” 艾伯几乎被他气笑了：“奥路菲欧斯，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才想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艾伯里恩。”青年指着他的手臂丝毫不退让，两双相似的眼睛碰撞出火花，“不好好治疗也不好好吃饭……出去这么多年，你只学会怎么糟蹋自己身体了？” 艾伯：“我还是那句话，让我出去。” “不可能。”青年的回答没有一丝余地，“你必须待在这里，至少要到婚礼结束。” 艾伯几乎要抓狂：“那还要多久？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 青年沉默许久，终于抛出自己的诱饵：“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已经派人去过了。” 艾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从床上蹦起身：“你去找那个臭老头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告诉他！” “……祖父大人卧病在床，没工夫管你的破事！”青年一噎，竖着眉指向餐盘，“你先吃饭，吃完我就跟你说。” 艾伯当即不闹了。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盘中的食物，一抹嘴，含糊道：“说吧。” 青年的眼角抽了抽：“你的吃相……” “我知道，很难看，不优雅，没礼数。但这都不重要！”艾伯快速打断他的废话，催促道，“我吃完了，你快说！” 青年无法，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和一张素描小像：“他们按照你标注的，找到这个村子了。” 艾伯并不关心那个村子：“我说的那个墓穴，你们找到了吗？找没找到那个女孩子？” 青年闻言却是忽地沉默了。 在艾伯即将爆发时，手指才点了点地图上的素描小像。 “说是村子，其实只能说是村子的遗迹。那里完全被暴风雪掩埋了，只能看到一部分房顶。”青年眼眸沉沉，探究地看向许久不见的兄长，“我的人挖了很久，只挖到一些村民的尸体，没有你说的女孩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4节 第55章 同行 黑曜石7 在船上度过四个夜晚后, 船只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靠了岸。 这里是西弗朗斯大陆的东南角，港口城市尼格鲁姆·乌璐西。 另外三名幸存的冒险者被抬下船，送到就近的协会治疗。 其他人会在这里休整两三天, 然后返回阿鲁巴·乌璐西。 可能因为经常有商船来往, 且都是自由港，两座城市的风貌非常相似。 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所属的领主不同。 尼格鲁姆·乌璐西的街头，随处都能看到代表洛萨王国的玫瑰旗。 尼克三人的恢复情况非常好，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立时去接任务都没问题。 莉兹也终于弥补了放坎蒂丝鸽子的遗憾。 在她的带领下，两人从傍晚吃到午夜, 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才回到旅馆。 这不符合坎蒂丝的健康作息, 但不得不说, 这很快乐。 虽然第二天直接睡过了早餐时间让她有些羞愧。 “不要这么紧绷啦, 休息日就是什么时候起床都可以！”莉兹一手搂着她的脖子, 一手高举木酒杯，“按原本的作息走算什么休息日？！” 是的，这位豪放的姐姐还没天黑就开始喝酒了。 尽管坎蒂丝也很享受这份热闹，可她坚持要了杯牛奶，混在酒鬼里听八卦。 不论是哪里的协会，公告板上的任务单都贴得满满当当。 上到通缉犯，下到调查村民的母鸡为什么不下蛋, 各种任务应有尽有。 坎蒂丝花了一个白天才梳理好任务名单。挑出疑似是书页作怪的任务，抄写在小本本上。 到了晚上, 她摊开新买的地图和笔记本, 开始在地图上做标记。 “这里、这里和这里，出现过通缉怪。正好还在前往王都的路上。”她在三个地方画上圆圈，抬头一看, 路西恩在抛笛子玩，忍不住伸手夺过笛子，“你认真点，说正事呢！” 路西恩的双手空了，立刻趴到床上装咸鱼：“你定就好。” 于是，在坎蒂丝单方面的安排下，他们重新购置了一批食物。原来的干粮都留给船上的厨师了。 相信他们并不会介意那里曾经生过虫。 就算介意，还能用来喂大鹅，不至于浪费掉。 忙活起来后，三天的时间转眼就到了。 临走前，莉兹给坎蒂丝一个大大的拥抱：“真舍不得你，希望我们能在未来再次相遇。” 坎蒂丝回抱住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其实想说，世界那么大，她们又都是要到处乱跑的人，互相通信不会很方便…… 再见面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猝不及防的，眼前闪过薇娜鼓起脸颊的表情和她娇滴滴的声音。 【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会的。”坎蒂丝僵硬地拍拍她的背，“我们会再见的。” 船板收起，扬起船帆。 坎蒂丝目送他们，直到白帆消失在海平线上。 路西恩见她有些精神恍惚，拍拍她的肩膀示意道：“我们也该走了。” 这里不是贫瘠的北方大平原，繁华的港口城市里不乏去往各地的商队。 不过这次坎蒂丝并没有选择蹭商队的车，她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选项——公共马车。 洛萨王国在女王的统治下保持着长时间的和平，也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最直观的体现就在基础建设上。 各个村镇间都修有平整的马路，每天都有固定的公共马车在其间拉客。 坎蒂丝第一次听说这种出行方式，在反复跟莉兹确认过它的安全性后，愉快地决定不买马了。 王都斯达米娜城，是洛萨王国的心脏。 因此，去往王都的路永远是最好走的。 今天的公共马车即将启程。 坎蒂丝学着其他客人，将自己的行李包放到车顶，抱着手提箱钻进车里。 路西恩对此也很好奇。自从上了马车，打量的动作一瞬都没停过。 坐在对面的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妇人。 看到两人这副神情，不免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难道是第一次坐公共马车？” 面对长辈，坎蒂丝习惯性地挺直腰板：“是的。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贵族和钱人才坐得起马车。” 妇人闻言，表现出非常高的热情。 “你们是别国来的冒险者吧？在洛萨王国，公共马车实在算不上稀奇。”妇人与有荣焉地抬高声音，“你们如果想要长见识，一定要去王都看看。那里有全世界最美的玫瑰园。” 她身边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也笑呵呵地点点头：“你们不知道，这也是近二十年兴起的东西。我年轻的时候出门可没这么方便。” 妇人赞同道：“一切多亏了伟大的女王殿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老奶奶从她小时候讲起，说这片原来只是个小渔村，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 后来女王殿下继位，开放了数个自由港，鼓励造船和商业的发展。 一开始，几条重要的路都是女王自掏腰包修的。 后来都不需要她开口，各地领主和商会尝到甜头后，开始自发筹钱组织修路。 等这张以王都为中心的网铺开后，公共马车才正式登场。 “叮铃铃——” 坐在车头的车夫拉响铃铛，这表示马车就要出发了。 突然，一个矮小的黑影窜上车，吓了众人一跳。 “对不起，我来迟了。” 黑皮肤的男孩对惊呆的售票员笑了笑。 “阿布希丹？”坎蒂丝也惊呆了，“你怎么在这里？” 男孩正是冒险者协会的会长，黑曜石先生。 他现在的打扮要比初见时体面多了。 一身剪裁合身的小西装，手里还拎着根与他身形匹配的金属手杖。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已经变回纯然的黑色。 隐去魔人族的特征，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莫丹小孩。 ……或者说，一个家里有矿的莫丹小孩。 “坎蒂丝。”他笑着走到坎蒂丝身边坐下，“动作真快，差点就跟你们错过了。” 站在马车外的售票员回过神，随着他的动作看向坎蒂丝。 过了好几秒，坎蒂丝才反应过来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阿布希丹明显没带任何行李，她急忙数出五枚银币递过去，售票员这才离开。 对面的妇人也很惊讶，视线在坎蒂丝和男孩间转个不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坎蒂丝只能硬着头皮圆场：“这……这是我弟弟……” 她显然不太会说谎，刚开个头就引起全车乘客的怀疑。 除却外貌上的差异……坎蒂丝和路西恩穿得虽不算简陋，但跟从头细致到脚的阿布希丹比起来，他那双锃亮的小皮鞋就抵得上两人全身的装备了。 “我是偷跑出来的，临时委托这位姐姐送我回家。” 男孩清亮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拉回来。 他坐得很直，板板正正的像个有钱家的少爷，却向对面的妇人调皮地眨眼：“还请您不要说出去。” 当事人发话了，而且坎蒂丝也不像个绑架犯，乘客们顿时放松下来。 马车摇摇摆摆地前进了，车上的交谈声也越来越少。 不到半个小时，大部分乘客都开始闭眼小憩。 坎蒂丝紧张了一路，这时才终于暗松一口气，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小孩：“阿布希丹先生，您怎么来这儿了？” 作为协会的头头，他不应该跟大部队一起回去吗？ “我要去王都的协会一趟，正好听说你们也去。”阿布希丹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我的魔力刚恢复了四分之一，只能保持幼年体的状态。跟你们走不会太显眼。” 见坎蒂丝迟迟没回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卷曲的发尾：“很抱歉，没跟你们提前商量。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们到下个城镇就分开……” “不不，完全没问题。”坎蒂丝急忙摆手，“能跟您一起走是我的荣幸。” 阿布希丹立刻露出笑颜：“都说不用跟我客气了。你总是用‘您’，说得我好像很老一样。” 坎蒂丝的耳根立马红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旁观许久的路西恩终于坐不住了。 他仗着自己这边没有其他乘客，在摇晃的车厢里站起身，强硬地挤进两人中间。 坎蒂丝对他的迷惑行为见怪不怪，全当他是间歇性发病。 拽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老实点，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男孩突然被挤到一边也很惊讶。 只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对男人礼貌地点头：“路西恩先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5节 路西恩：“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一句话，他身边的两人都僵住了。 坎蒂丝不但开始拽袖子，甚至开始掐他小臂上的软肉：“你怎么说话呢！” 不过她也很讶异。路西恩这人虽然不着四六，天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可还没见过他对什么人产生这么大的排斥感。 阿布希丹的小脸也沉下来了。 他不是什么老好人。在人均暴躁老哥的魔人族里，他已经算是极好相处的。 可这不代表他好欺负，被连续下两次脸都不生气。 “第一，我是在跟坎蒂丝说话，你强行插进来，非常失礼。”男孩带着虚假的笑容，再次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也不需要听你的话。” 笑容一收，属于魔人的冷冽气场全开。 “你以为你是谁？” 路西恩没有回话，居高临下地与他对峙，空气里瞬间充斥着□□味。 坎蒂丝收回伸出的手，默默捂住额头。 这趟旅途，又要不得安生了。 第56章 丢失的宝物 黑曜石8 阿布希丹的加入, 让这趟本就不平和的旅途雪上加霜。 旅馆老板托了下镜框，看向三人的眼中充满疑惑：“你们……是一家三口吗？” “当然不是！” 三张嘴异口同声地否认。 由于旅店并没有三张床的房间，坎蒂丝只能肉痛地开了两间房。 然而,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三人在分房间的时候, 又在走廊吵开了。 路西恩觉得他应该跟坎蒂丝一间房，阿布希丹觉得他在耍流氓，坚决不同意。 坎蒂丝……坎蒂丝也觉得男女分开比较好，但她怕把这两人放进一间房，明天她会在废墟里醒来…… 最后在老板的警告下，她再次下楼新开一间房。三人各睡各的, 这才消停下来。 “我们不能这么浪费下去了, 先生们。”第二天的餐桌上, 坎蒂丝顶着愈来愈深的黑眼圈, 拿着叉子警告一大一小, “公共马车虽然方便，但价格也不便宜。你们也不想一进王都就睡大街吧？” 何况他们离王都越近，花销只会越来越大。 “完全同意。”阿布希丹摊开手，睨了眼旁边的男人，“我从来不会主动挑事。” 那眼神，明晃晃得表明问题不在他身上。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路西恩？” 路西恩低着头, 像是在跟盘子里的肉排较着劲。还故意发出“兹兹喇喇”金属摩擦声，进行无声的抗议。 铛————！ 一把叉子猛地叉下, 擦着他的手指深深扎进肉排。 这尖利的声音让用餐的顾客都不禁侧目。 路西恩诧异地抬头, 正对上坎蒂丝似笑非笑的脸和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路·西·恩，回答我的问题。” 路西恩眨眨眼，双手举着刀叉, 吐出一个音节：“哦……” “很好。”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松开叉子，拎起自己的行李，“快点解决掉你的早餐，我在镇口等你们。” 在一众陌生人的注目礼下，少女快步走出旅店。 “噗……” 阿布希丹没忍住，捂嘴笑出声。引得路西恩斜眼看向他。 “她真是个有趣的姑娘，不是吗？”黑曜石先生不在意那道死亡视线，优雅地擦擦嘴角，“让淑女久等可不是绅士的品格啊，路西恩先生。” 抛下这句话，男孩整理了下衣襟和袖口，拿起手杖也出了门。 *** 坎蒂丝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冷静。 越是远离旅店，她的脸越红。 最后终于绷不住了，蹲在某户人家的墙角无声尖叫。 刚刚那一叉子下去，看到路西恩懵逼的脸是很爽。 可那一叉子也引起周围一圈人的注意……反应过来后，她只能板起脸，保持着怒气值离开。 尴尬死了……她不会再来这个小镇第二次了。 “坎蒂丝？” 一个带着笑音的童声在身前响起，阿布希丹笑盈盈地背着手看她：“你怎么蹲在这里？” 坎蒂丝急忙站起身，用手背碰了碰发烫的脸颊：“没什么……今天有点热。” 体贴的黑曜石先生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反而是附和地用手扇了两下风：“没错，今天的阳光有点烈。” 两人碰到了，自然要一起往镇口走。 阿布希丹见她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于是率先挑起话题。 “恕我直言，坎蒂丝。你为什么要跟路西恩先生结伴呢？”他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与坎蒂丝的步调达成一致，“在我看来，他并不是个合格的旅伴。” 坎蒂丝愣了愣，低头看向身边的男孩，对方回她一个矜持有礼的笑。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坎蒂丝不自在地摸了摸刘海，“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布希丹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微微睁大眼：“所以，你是在报恩？” 坎蒂丝垂下眼眸：“大概……算是吧。” 似乎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沉重，她强打起笑容摆摆手：“不过因为一些事，我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路西恩虽然有些，嗯……奇葩，可他很强，至少能保证我的安全……” 阿布希丹高高挑起眉，显然有不同的想法。 然而前方的争吵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什么叫’前面过不去了‘？”一名年轻人焦急地抹着汗，“我母亲生病了，我必须尽快回去！” 公共马车旁，带着宽檐帽的车夫也很无奈：“您冷静点，先生。前面很危险，我们还是先等等看……” 坎蒂丝和阿布希丹对视一眼，不由加快脚步。 她走到两人面前，对车夫颔首：“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车夫见又来了个乘客，不由无奈地拍拍车厢：“您还是回去吧，今天是走不成了。” 他指了指通往镇外的方向：“今天一大早，一家商队的老板带着几名受伤的护卫跑回来报案，说前面有强盗出没，把一车的东西都抢走了。” 因为亲身经历过一次拦路抢劫，坎蒂丝听到这消息也不算惊讶。 不过他们的行程又要被拉慢了。 另一名中年男子不耐发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城？” 车夫摇摇头：“这要听领主的安排。” 见众人皆是一脸不满，他才压低声音解释道：“这次被抢的不是普通的商队。他们被抢走的货物很重要，据说是某位大贵族准备进献给女王殿下的礼物！” 闻言，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商队必定会请很多护卫，一般的小毛贼是不会啃这种硬骨头。 年轻男人皱起眉：“他们确定是强盗做的？” 车夫摇摇头：“那个老板是这么跟领主大人说的，对面有二十几号人，都是强盗的打扮。具体是不是强盗，还要等出去调查的守卫回来才知道。” 事关自己的人身安全，人们也不得不接受事实。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散了。 只有坎蒂丝还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把她吓了一跳。 路西恩看看四散的人群和空置的马车，了然道：“前面出事了。” “嗯，有个商队被抢了。按幸存者的描述，是个人数不少的强盗团。”坎蒂丝看向笔直的土路，“公共马车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了。” 路西恩却是双睛一亮：“来活了！” 他拉住坎蒂丝的手腕往前拽：“你看，你还斤斤计较那点金币，这不就有人上门送钱了？” 坎蒂丝无语地反拉住他：“我们还是先去问问商队的老板再出发。” 三人一路打听，得知商队的幸存者们暂住在领主家里，顺势上门拜访。 这里的领主是个温和的老人。 他简单询问过坎蒂丝等人的来意，又查看了阿布希丹提供的冒险者协会的徽章，就放他们去跟商队老板见面了。 商队老板还躺在床上，头上还缠着白布，看到三人才勉强打起精神。 “你们……是冒险者？”他看到协会的徽章后，露在外面的一只眼亮了亮，声音也高了几分，“我、我要发布委托！请帮我们夺回货物！” 坎蒂丝见他竟挣扎着试图坐起来，连忙上前安抚：“不要着急，您慢慢说。” 商队老板冷静下来，脱力地躺回床上叹气：“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坐在床边，明显是护卫装扮的伤员也摇摇头。 “我是这次的护卫队队长，也是威利狄伯爵家的骑士。”他站起身，向看起来最像领头人的路西恩伸出手，“接下来，由我来给你们说明一下情况吧。” 可他明显选错了对象，路西恩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干脆无视了那只手。 场面以熟悉的方式尴尬起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6节 “您可以跟我说。”坎蒂丝一脸黑线地与他握握手，“不好意思，他最近没睡好，每天都在走神。” 这位骑士大人原本就有些不满，现下更是添了几分不悦。 他目光挑剔地扫了坎蒂丝两眼，抿抿嘴，倒也没说什么。 “我们是在向北走的第二个岔路口被伏击的，离这里大概三四个小时的车程。”骑士用手指在桌上比划，“因为这次赶时间，我们几乎没怎么休息一直在赶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胆大的劫匪。” 坎蒂丝拿出新买的地图和纸笔：“麻烦您标注一下，还有他们离开的方向。” 骑士看到地图上的各种笔记，倒是对她放心了几分。 接过笔画出一个具体位置和一个箭头。 “他们有二十多人，都往森林里跑了。我们伤亡的人数太多，又是在半夜，就没派人追。”他抬了抬自己的吊着的左手，“只能先到最近的城镇求援……没想到还能遇到冒险者。” 可惜这个镇子上没有冒险者协会，领主家的守卫也有限，他们几乎要放弃追回货物了，却恰好遇到冒险者找上门。 坎蒂丝看着地图沉吟片刻，才犹豫道：“如您所见，我们只有三……咳，两个人。如果对方人数太多，不能保证将货物取回来……” 骑士预料到这个结果，只是摇头叹息：“我可以理解……” 他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坎蒂丝见他的表情颓丧，又看看躺在床上的老板，终究有些不忍地开口：“你们的货物具体是什么，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骑士默了默，眼角瞟向门口，确定没其他人后，才贴近坎蒂丝的耳边：“别的都无所谓，只有一样，如果看到请务必取回来。” “一把宝剑，一把可以劈开魔法的宝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据说它的上一任主人，就是勇者伊里欧斯……” 原本对此不太在意的路西恩眼神一凛。 骑士偶然与他对上视线，不禁打了个冷战，仓皇间连退数步。 “伊里欧斯的剑？”路西恩笑着拍拍手，“真难得，那可一定要见识一下。” 第57章 冤家 黑曜石9 “你！”骑士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甚至拔出半截剑身，“你要做什么？！” 坎蒂丝见势不好，急忙张开双臂将两人隔开。 “没什么没什么, 我的同伴太激动了。”她面上笑着打哈哈, 右手伸到身后，狠狠掐了一把路西恩的小臂，“我们都是勇者的拥趸者，能有机会见到伊里欧斯用过的剑当然很兴奋……” 路西恩看着被掐疼的手臂，眼底的厉色瞬间褪了个干净，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小白花表情：“你居然掐我！” 坎蒂丝脑壳一痛。急忙转身, 咬牙安抚这边：“小点声！” “你居然还凶我！”路西恩的委屈快要化成实质, 眼睛睁得圆圆的, “你变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本来就有着一双下垂眼, 如果不作妖，自带的那股柔和无辜就凸显出来了。 加上他现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瞬间完成从狼到狗的完美转型。 骑士狐疑地放开剑柄，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出错了。 刚刚有一刹那，他确实感觉到了杀气。 不过定睛看看前方的小学鸡吵架……理性告诉他，大概是场误会。 可与此同时，他也完全丧失了对坎蒂丝等人的信任。 队伍里有个小孩，估计是在护送任务的途中。这两个大人却怎么看都不靠谱。 “好了好了,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骑士扶着椅背坐下，对他们摆摆手敷衍道, “你们看着办就好。如果有匪徒的消息, 我们也会付一定赏金。” 三人几乎是被轰了出去，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阿布希丹老成地笑叹口气，用手杖敲敲门框：“完全被小瞧了呀。” 坎蒂丝倒是觉得无所谓, 将地图叠起，正好露出附近区域的那面：“对面有二十人以上，最好是不要遇到。” “你……不打算去？”阿布希丹一呆，“那你为什么来问情况？” 这明显不在他的预想范围内。 他熟识的冒险者都是能接多少任务就接多少，即使完成不了也要先试试看。 坎蒂丝被正太呆萌的表情击中。没忍住，又撸了一把他的卷毛，和蔼地解释道：“当然是为了避开那条道走。” 有危险还往里冲，那是脑子有坑。 公共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开放，他们急着赶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而且这附近还有通缉怪，我们可以顺便去看看。” 坎蒂丝给路西恩使了个眼色，说不定又是什么动物吞了书页变成的。 路西恩闻言，终于消停下来。三人顶着高悬的太阳出发了。 这附近一共有两批通缉怪兽。 一只是浑身长着长毛的类人型魔物。 幸好现在是白天，它正在洞穴里睡觉，被路西恩一道风刃砍死。 另一批是一群巨大化的渡渡鸟，在田野里疯狂糟蹋小麦。 被阿布希丹赶进树林，并加固了这片麦田的结界。 坎蒂丝好奇地看着他念诵咒语，双手触及的地面上立刻出现一串发光的文字，转眼便消失不见。 “这里的主人偷懒了，驱兽结界至少有半年没修补。”阿布希丹拍拍手上的尘土，“再过几个月就要完全失效了，我们还是去提醒一下吧。” 此时已过晌午，气温已经很高了。 坎蒂丝虽然有些疲累，却还是点点头。 渡渡鸟看起来可爱，攻击力也挺高的。她刚刚就差点被咬到，斗篷后摆还撕破了一角。 最重要的是，它们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普通的农夫遇到就要倒大霉了。 阿布希丹看看她几乎红透的脖颈和有些涣散的眼神，指着小树林建议道：“先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再去也不迟。” 坎蒂丝自然是答应的。 她将背包往树下一丢瘫坐在地，一口气喝光了水袋里的水。 总算是活过来了。 路西恩嘲笑她：“你的体力还是太差了。” 坎蒂丝指着背包，愤愤道：“只有我一个背行李，当然累得更快。” 阿布希丹皱起眉，不赞同地看向路西恩：“作为一名绅士，你应该为女士分担一部分负重。” “你自己怎么不去分担？”路西恩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顺便撇撇嘴，“这个包太难看了。” 坎蒂丝被他气乐了：“你居然还知道美丑呢。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上个月还穿着一身破烂吗？” 见坎蒂丝发话，路西恩立刻屁颠颠地凑过来：“有水吗？我想喝水。” 阿布希丹也走到另一边，期待地看着她。明显是有相同的目的。 坎蒂丝从包里翻出两个水袋，刚拎起就感到重量不太对。 “啊，昨天忘记灌水了……”她看看刚被她喝光的水袋，懊恼地抹了把额头，“都是你们昨晚一直在吵，我把这事都忘了！”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 大的那个“哼”了一声，小的那个优雅地收回视线。随后，几乎同时开口，并伸出手。 路西恩：“我去打水，这附近有水源。” 阿布希丹：“这附近有片湖泊，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两人又同时指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坎蒂丝：…………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冤家，同步中还能掺杂分歧。 路西恩：“呵，湖泊。那里的水脏死了，我是不会喝的。” 阿布希丹：“我们要认清现实，路西恩先生。你指的那条河离得太远了，我们只是稍作休息而已。”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坎蒂丝赶忙一手一个，把水袋塞进两人的手里：“别废话了。各打各的，赶紧回来。” 把这两人打发走，坎蒂丝终于得到片刻清净。 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这俩孩子的妈……真是令人头秃。 林中的风带给她几分清爽，身体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把木杖挂到背包上，身体靠上树干，开始盯着树荫外发呆。 土路在太阳的映照下变成晃眼的黄色，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上面的温度。 坎蒂丝看着看着，被渡渡鸟追逐的疲惫感逐渐涌上全身，眼皮也越来越重，不到几息就眯了过去。 突然，一双手从她颈侧伸出，狠狠捂上她的口鼻。同时后脑被重物击中，瞬间失去意识。 *** 等坎蒂丝再睁眼时，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紧，嘴里捆着根布条，整个人被横放在马背上。 “呦，小妞醒了！” 一个沙哑却尖锐的声音传进她耳中。 她顺着声音歪头看去，是个穿着麻布衣服，痞里痞气的瘦高个。 一头短发乱糟糟地像个鸡窝，身上露出的皮肤上也有数条刀疤。 坎蒂丝的第一反应：糟糕，又碰到强盗了。 再转过头，前面还有高壮的男人在牵着马。 而她的行李也被放到马上，一遭带走了。 “你该庆幸你是个女人，否则老子早就一刀抹了你的脖子，把你的衣服全部扒走。”瘦高个拍拍她的脸，得意地笑道，“不过这都是早晚的事哈哈哈哈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7节 坎蒂丝暗自扭了扭手腕，发现他们绑人的手法很特殊，根本挣脱不得，一时冷汗都下来了。 都是那两个臭男人就知道吵吵吵，一对幼稚鬼！ “住手，派克。”一直沉默的高壮男人出声了，“要碰也是老大先碰。你再敢伸爪子我就先剁了你。” 瘦高个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狠狠瞪了高壮男人的背影，无声吐出一个词。 坎蒂丝看得很清楚，他说的是“孬种”。 见两人明显不和的样子，坎蒂丝的身体也放松不少。 不和好啊，不和就有空子钻…… *** 另一边，阿布希丹率先抱着水袋，回到原来的位置。 可不但坎蒂丝没了踪影，连那个丑丑的大背包也不见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位置，开始在附近转悠找人，最后碰到同样打水回来的路西恩。 坎蒂丝不在跟前，他甚至没给阿布希丹一个眼神，径直走过他身边。 男孩也没吭声，默默跟上。 直到路西恩也走到那片树荫下顿住，才缓缓开口：“我想，我们是时候沟通一下了，路西恩先生。” 路西恩眯起眼：“有人把她带走了。” 阿布希丹摊摊手：“你就这么肯定？她可能是终于受不了你，带着行李自己走了呢？” 路西恩没理会他话语里的挑衅，而是闭眼抬起头，静静立在树下。 微风轻轻揽起他的发丝，周身缓缓升起一股气流。 阿布希丹一开始还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却被这股气流惊到。 漆黑的瞳孔骤缩，变成白色的菱形。 在魔人的视角里，空气中的魔力粒子正被快速驱动着。以路西恩为中心铺开一张巨网，瞬时涌向四面八方。 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男人的侧颜：“你……你怎么……” 路西恩的双眼骤然睁开，终于让阿布希丹看清那只被隐在刘海后的左眼。 是与他一模一样的，有着白色菱形瞳孔的眼睛。 风终于停了。路西恩毫不迟疑地向前踏出一步，飞快冲出树荫。 阿布希丹回过神，紧紧追在他身后。 “你……”他咽回原本的问题，再次开口，“你怎么知道坎蒂丝在这个方向？” 路西恩睨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假笑。 “就算她被带进黑洞，我也能找到她。” 第58章 内讧 黑曜石10 由于后脑被砸, 坎蒂丝的头一直很晕，耳边也是一阵阵的嗡鸣，思考不了太多事。 再加上手脚被绑动弹不得, 她干脆闭眼躺平, 开始休养生息。 瘦高个以为她又晕过去了，颇觉没意思。 眼珠不安分地转了好几圈，才凑到前面牵马的同伴身边：“你跟我说实话，你和你们老大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高壮的男人眼睛都没斜一下，脊背挺得笔直：“不都说过了么？我们是从东弗朗斯大陆过来的，在北地雪原混不下去才到这里讨生活……” “嗐, 你别唬我了。那些人没脑子看不出来, 我可不一样。”瘦高个上下打量他一番, 嘿嘿笑道, “像你这样的身板, 还习惯挺胸抬头阔步走的还说自己是强盗？是军人还差不多。” 高壮男人没理会他的试探，敷衍地答道：“以前当过兵，后来在战场上逃走了。” 瘦高个眯眯眼：“原来是这样。” 坎蒂丝趴在马背上养神，没注意两人说了些什么，自然也不知道情况已经发生变化。 她现在的姿势并不舒服，幸好中午还没吃东西，否则又要浪费一顿粮食。 没过多久, 他们停在一家破旧的酒馆前。 这里偏离主干道，周围被树林环绕, 附近还有一处湖泊。 坎蒂丝被拽下马背, 高壮男人给她脚上的绳索松了松，只勉强能自己走路的程度，才推搡着让她走进酒馆后的地窖。 地窖挖得很深, 地下的空间极大。 以前大概是做酒窖用的，现在却变成了强盗们的集聚地。 二十几个壮年男子在这里喝酒吃肉，时不时发出的大笑声更是令人烦躁。 坎蒂丝的手是绑在前面的，她原本想趁机抽出腰间的匕首，可惜这俩强盗也不傻。 不但挂在腰带上的匕首没有了，连她的贴身小腰包也被拿走。 见此状况，坎蒂丝只能随他们走到最里边的椅子旁，面见这群乌合之众的头头。 “跪下！” 瘦高个在她的膝弯处狠踢一脚，还不干不净地吐了口痰。 这种行为，让一边的高壮男人和上首的强盗首领都面露不快。 上首那位甚至不悦地喊出瘦高个的名字：“派克！” 瘦高个立刻停手，笑呵呵地立到一边。 坎蒂丝揉了揉磕疼的膝盖，双腿一歪坐到地上。这才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跟她想象中的不同，这位强盗首领长得根本不像个强盗。 他的脸上有数道伤疤，却不似其他强盗那般凶狠，周身气质沉着稳重，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此时，他大腿上横卧着一把长剑，剑鞘上镶嵌了各式各样的宝石，几乎将坎蒂丝的眼睛晃瞎。 “这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带一个女人回来？” 强盗首领蹙起眉头，不悦地看向高壮男人。不等他答话，旁边的瘦高个率先出声了。 “嘿嘿，我们路上遇到的。”他猥琐地搓搓手，小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刚干了一票大的，老大也该松快松快不是？” 强盗首领的眉峰蹙得愈加紧了，眼角却瞥到高壮男人递来的眼神，随即松口哈哈大笑：“也对，你做的很好！” 他从椅子旁的宝箱里随意挑出一颗宝石袖扣，扔给瘦高个：“辛苦了，你先去喝杯酒放松一下。” 瘦高个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 抬头接住价值不菲的袖扣后又谄媚地笑起来，连连弯腰道谢，跟自己相熟的兄弟喝酒去了。 高壮男人走到首领身侧，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期间，眼睛还一直盯着坎蒂丝的方向。 坎蒂丝被他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却也不肯示弱。 他盯自己，她就盯他们老大。 强盗首领贴心地圆上这个圈，惊讶地看向自己的下属：“真的？” 高壮男人点点头，拿出坎蒂丝的腰包，从里面取出两枚徽章。 一枚是艾伯落下的，属于卢布鲁姆公爵家的徽章。 一枚是阿布希丹借给她证明身份的，属于冒险者协会的徽章。 总之，没一个是她的。 那两人又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强盗首领倏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她身前。 冰凉凉的剑鞘挑起她的下巴，如鹰似的眼眸上下打量她好几遍，才向身后的属下偏偏头：“是有点像。” 像什么？ 坎蒂丝有点懵。 总不能是她和路西恩在北地强盗间的通缉令传到这里了吧？ 没等她想明白，强盗首领又开口了。 “就是你，小姑娘。”他不耐地用剑鞘扒拉开坎蒂丝嘴里的布绳，“你认不认识卢布鲁姆家族的人？” 坎蒂丝条件反射地点点头，刚点到一半就停住了，狐疑地看向强盗首领：“你们是……” “别说废话。”剑鞘又拍了下头顶，打断她的话，“那你是不是从东弗朗斯大陆来的？” 坎蒂丝这次学聪明了，撇开眼没吭声。 首领点头：“呦，还真是。” 坎蒂丝：………… 首领看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憋住笑蹲下来，按住她的脑袋耳语道：“偷着乐吧，小姑娘。遇到我们算你好运！” 坎蒂丝抬眼与他对视：“你们……” 嗖———— 毫无征兆的，强盗首领的大手将坎蒂丝按倒在地。 一只箭矢擦着她的发丝钉到不远处的椅背上，尾羽还在轻轻晃动。 “他们是王国军派来的间谍！”瘦高个举着弓大喝一声，眼里满是阴鸷和贪婪，“杀了他们，他们会暴露我们的据点！” 在坎蒂丝回过神前，首领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一击命中瘦高个的胸口。 身后又伸出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甩到椅子和宝箱后面。 “你自己躲好！” 是那个高壮男人。 他拔剑出鞘，与首领一齐抵挡强盗们的攻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8节 坎蒂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内讧惊呆，缩在椅子后面窥探战局。 那个“强盗首领”显然不止一个下属，大概还有四五个人是跟他一伙的。 这些人明显比烂泥似的强盗厉害。 一开始真·强盗还占尽优势，现在已经可以五五开了。 坎蒂丝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开始四处寻觅能割断绳子的利器。 很遗憾，一无所获。 她悲哀地发现宝箱里只有珠宝和金币，连片铁皮都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对金钱产生怨念。 “臭娘们，给我过来！” 脖颈被一根胳膊勒住，明晃晃的刀面映出她惊惶的眼睛。 不知何时，那个胸口中刀的瘦高个竟跑到她身后了！ “都不许动！看看这里！”他勒着坎蒂丝的脖子站起身，高声喊道，“都给我放下武器，你们这群冒牌货！” “强盗首领”面上有些迟疑，但砍人的手丝毫未停。 他那位高壮的属下更是冷呵一声，根本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他【哔——】的……” 瘦高个不甘心地骂了句脏话，不妨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这个一路都任打任骂的小姑娘，居然死死咬住他的手臂，像是要生生咬下一块肉。 “你他【哔——】的给老子松口！”他刚要挥刀，少女却一个矮身，从他脱力的左臂里挣脱出来，弓着身与他对峙。 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对上她的眼睛也惊了一瞬。 鲜血染红嘴唇，一双纯黑的眼瞳里没有恐惧亦没有胆怯。 与他相对的仿佛不是位妙龄少女，而是只来自森林的野兽。 瘦高个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在掌心呸了两下，大吼着向她挥刀。 他挥起刀完全没有章法，全凭着一股蛮力乱砍。 很乱来，却很有效。 坎蒂丝的双脚还绑着绳索，两腿间只能迈开十厘米左右。 这比她双手上的束缚还要难办。 渐渐地，因为无法突破男人挥砍的区域，她终于被逼入死角。 “噢噢噢噢噢噢！！” 男人一边怪叫着一边劈向坎蒂丝的头顶。 坎蒂丝已经没有地方躲了，偏身缩到墙角，勉强躲过。第二刀却紧接着劈来。 她当即举起双手，用绳索接下这一刀。 锋利的刀刃卡顿了一下，却依旧劈开绳结，斩向她的臂膀。 “…………唔咕！” “嘶————！” 两道气音同时响起。 紧接着，是刀剑落地的清脆响声。 坎蒂丝捂住伤口，一阵阵倒吸凉气。 虽然被绳结卸去不少力道，可这是实实在在的刀伤，疼得她生理泪水都出来了。 半眯着眼抬头看去，就见“首领”抽出宝剑，将瘦高个的尸体扔到一边。 “嚯，还活着呢。”他用沾满血的剑身拍拍坎蒂丝的脸颊，被后者嫌恶地避开还干呕了两声，不由挑起眉，“很好，这趟的收获真不小。” 他身后那五六个血人都嘻嘻哈哈地笑出声。 坎蒂丝被这股血腥味冲到，按下恶心开口道：“你们……究竟是谁？想抓我做什么？” 直觉和刚刚这帮人的反应告诉她，这绝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场景。 “首领”的心情很好，用剑刃敲敲肩甲：“我们是只是奉命来执行任务的。而你，小姑娘……” “你恐怕还不知道，卢布鲁姆家的小少爷为了找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他扛着剑蹲下身，“你就作为我们谈判的筹码，跟着走一趟吧？” 坎蒂丝紧紧咬住下唇。 “轰————！” 地窖顶部传出一声巨响。 几名强盗打扮的家伙纷纷回头，举着武器看向声音的来源。 地窖的入口被破开一个洞。阳光照下，飞扬的尘土中走出一个人影。 “擅自拿走别人都东西……”路西恩仰脸一笑，“你们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 第59章 斩断魔法之物 黑曜石11 【你恐怕还不知道, 卢布鲁姆家的小少爷为了找你，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你就作为我们谈判的筹码，跟着走一趟吧。】 坎蒂丝被他的话震住, 久久回不过神。 她抓挠着伤口附近的皮肉, 让自己冷静下来。 卢布鲁姆家的小少爷……难道是艾伯在找她？ 科尔温教授放他走了？他已经回家了？ 自己可以做“谈判的筹码”…… 能跟公爵家谈判的，派他们来执行任务的人必定也是个贵族。 这些剑士一个个身手不凡，与人数多于他们几倍多的强盗厮杀，竟没有一人伤亡，再加上一些习惯性的举止…… 他们应当不是雇佣兵之流，很有可能是专门侍奉某个家族的骑士。 还没等她理清眼前的弯弯绕绕, 第三方就闪亮登场了。 地窖口被砸出一个洞, 午后的阳光照进昏暗的地下, 形成一束暖色的光柱。 路西恩从那束阳光里走出, 脸上挂着令人胆寒的笑容。 同行一个多月, 坎蒂丝已经能区分出那些笑脸的种类。 因此，在看到他即将举起右手时，嘴巴快于脑子地喊了出声。 “别杀他们！” 路西恩举到半途的手臂一滞，脸上的假笑尽数化为委屈，最后又无奈地摇摇头。 “好麻烦啊……净提些我不擅长的要求。”他撇着眉，委屈巴巴地看着坎蒂丝，“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坎蒂丝：……我就仗着你什么？？ “唔……！” “唔咕！” 她还没喷回去, 却见围在路西恩身边的骑士突然双眼暴突，一个个大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手指拼命扣抓着脖子, 场面十分骇人。 咣当———— 长剑脱手，掉落在地。 终于有一人率先倒下，在地面挣扎扭动, 很快就晕了过去。 紧接着，一个、两个……围在路西恩身边警戒的骑士一一倒在他脚边。 而立在他们中间的那人依然噙着笑，好似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哈……怎…么……” 离坎蒂丝很近的高壮男人也终于倒地不起，这次她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是窒息，这些人突然不能呼吸了！ “喂喂，你们都怎么了？！” 那位“首领”并没有倒下。 他拎着长剑，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属下：“你们都在搞什么？别闹了！” 高壮男人还有一丝意识，从嗓子里艰难挤出断断续续的词语：“队……嗬…长……呼…呼吸……” “首领”意识到什么，立刻挥剑斩向男人的咽喉，惹得坎蒂丝瞳孔骤缩。 下一秒，预想中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 剑刃只是拍打了一下男人的脖颈，原本快要晕厥的人居然一边咳嗽一边坐起来了。 “咳咳咳……刚刚，刚刚突然喘不过气……咳咳咳！”男人捂着脖子艰涩道，“这居然是魔法？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唔！” 他刚说完一句完整话，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将他淹没。 “首领”又要挥剑去拍，眼珠一动，半道转了剑锋，劈开一道斩向他的风刃。 就耽搁了一点功夫，他最后一位清醒的属下也昏过去了。 “首领”神色微变，锐利的眼睛扫向下首。只见连续好几道风刃直冲他的四肢劈来，不由色变。 这个男人没有法杖，没画法阵，更没吟唱咒语……他是怎么使出魔法的？！ 遇到超出常识的对手，“首领”并没有慌张，而是在防守的过程中迅速冷静下来，想出对策。 面对法师，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69节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专克魔法的宝剑！ 坎蒂丝在看到“首领”用宝剑劈散风刃时就傻了。 劈开魔法……能劈开魔法的宝剑…… 是那个商队丢失的“重要货物”，勇者伊里欧斯的佩剑！ 这些骑士混进强盗团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把剑吗？ 听村里的马夫说，这把剑是威利狄家族即将献给女王的礼物。 所以这些骑士的主人不敢公然抢夺，派他们混入强盗团，趁机怂恿强盗拦路抢劫。 最后就像现在这样，把知情的强盗们灭口，这把特殊的宝剑就是他的了！ 坎蒂丝刚想通其中关窍，就见“首领”突破数道攻击，一个箭步冲到路西恩身前，剑锋砍向他的脖子。 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眸微微睁大，路西恩十分意外地对上男人放大的瞳孔。 很久没见到身手这么快的人类了。 他没见过，坎蒂丝就跟不用说了。 自己不过眨了两下眼，只觉得那边的两人又变换了好几个动作。 剑锋快得像闪电，次次都往最致命的地方捅。 路西恩从墓里爬上来后，第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剑士。 即使是以前，他也很少跟剑士过这么多招却还未分出胜负。或者说，那些剑士根本没机会近身。 尽管这次是坎蒂丝要求他别杀人，可打到现在他也有些烦躁了。 撕拉———— 胸口被利刃划开一道。 路西恩眯起眼，烦躁的情绪一股一股地往上涌，已然临近爆发点。 于是，坎蒂丝就看到神奇的一幕。 这家伙居然想要伸手挡刀！ 白刃划过。 不出意外的是，他的右手被一刀切下来，飞出了老远。 意外的是，那只手像是被劈断的木偶零部件，刀口整齐丝滑，没出一滴血。 “首领”也被这惊悚的一幕骇到。 可作为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剑士，他选择无视这不正常的状况。直接挥剑，砍向路西恩的脑袋。 不管是什么怪物，只要砍掉脑袋就死定了！ 坎蒂丝惊得直起身子，扯动了左肩上的伤口，眼角不由又泛出泪水。 倒不是因为担心路西恩，而是发现那只手手飞出去的刹那，他的眼神变了。 上次出现这种眼神时还是在北地。 他因为自己的头发被削，一口气割下对面四颗脑袋。 锵————！！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黑色的金属棍撞歪了宝剑的轨迹，随即一个小小的黑影窜到两人中间，一剑挡住“首领”的攻击。 “……你跑得可真快！”阿布希丹大喘两口气，随后惊讶地上下打量“首领”，“这种剑术……你应当不是强盗吧？” “首领”并没因对面是个小孩子就停手，只是皱皱眉，想要越过他继续攻击路西恩。 阿布希丹轻“啧”一声。 一个个的，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首领”确实没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滑步袭向路西恩的心口。 一道稚嫩的声音却跟着他的脚步逼近：“轻敌可是个坏习惯。” 铛！！ 手杖剑的剑尖正中长剑的剑刃，打偏它原有的轨迹。 剑身震动，连带着“首领”握剑的手也一阵酥麻，长剑差点脱手。 眉头骤然紧蹙，他以为是个意外，再次袭向路西恩。 可这名黑皮肤的男孩像是看穿他的路数，那柄不长的手杖剑轻松挡住他的每一次攻击，几乎与他打成平手。 “首领”不由心惊，大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似乎想起什么，眼神又凶厉了几分：“是威利狄家族派你们来的？想将这把剑抢走？” 阿布希丹这才看清他手里的长剑，嗤笑道：“这本就是你们抢来的，物归原主也是应当。” “首领”沉下脸，那就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他的攻击变得更加密集，阿布希丹虽然能应付，可他现在还是幼年体，体力和身形都处于劣势。 偏偏他又不想暴露魔人的身份，只能咬牙硬抗。 那边战得正酣，坎蒂丝终于蹭到高壮男人身边，用他掉落的剑砍断脚上的绳索。 她想去帮忙，却又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一时间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原地跺脚。 突然，在某个瞬间，她看清了宝剑的剑刃。 除了剑柄和剑身上的纹样过于花哨，那是一把标准的宽刃剑。 可就在那把剑的剑刃上，坎蒂丝居然看到一块熟悉的长方形在隐隐发光。 书页是，让普通的事物变成“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按照常理，剑能劈开魔法吗？ 坎蒂丝眼前一亮。 *** 阿布希丹倒是很欣赏这位年轻人，他很久没遇到这么优秀的剑士了。 只是，欣赏归欣赏，他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说别的，就这一次次的劈砍，他的手都要震麻了。 然而，最可气的并不是对手，而是友军。 路西恩在他接下那一剑后并没有帮忙，而是颠颠地跑到一旁捡回自己的手。 这本来不算什么。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阿布希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这家伙回来支援。 趁着防御的间隙，黑曜石先生朝他的方向瞟去，不禁瞳孔地震。 这人已经接好了手，正优哉游哉地看戏…… 怎么会有这么狗的队友？！ 他这一分神，给了对手机会。 经过一番缠斗，“首领”已经清楚意识到他的水平，不会对他留手了。剑刃再次大力劈下。 阿布希丹回过神后匆忙去接，却还是被击退好几步。 “首领”眼神一凝，手里的长剑再次举起。 可于此同时，他的身后也出现一道金光，瞬间将昏暗的地窖照亮。 阿布希丹猛地抬起头。 “封印之书第一百一十八页，空白之章……”坎蒂丝直指高举的宝剑，“回来！” 第60章 摇篮曲 黑曜石12 话音刚落, 宝剑的剑刃瞬间变成金色。那块长方形光斑也化为一束光被她收进书里。 “首领”发现了异变，可阿布希丹已趁机调整好步伐，挥剑向他砍来。他也只能顺着原有的力道下劈…… 锵————！ 在两人的目瞪口呆下, 那把号称能“劈开魔法”的宝剑, 被一柄小小的手杖剑击碎了！ “这、这不可能！！” 男人不可置信地握着剑柄，双目赤红地瞪着剑刃的断口。 “有什么不可能的？” 含着笑意的男声越来越近。 他抬头看去，就见路西恩握着右手手腕扭了扭，歪头对他笑。 “你该感到幸运，捡回一条命呢。” “首领”的脸瞬间扭曲，掐着脖子跪倒地上, 眼看着就要厥过去。 “等等！”坎蒂丝收回封印之书, 捂着肩膀挪过来, “我有话问他。” 路西恩配合地打了个响指, “首领”立刻趴在地上咳嗽起来。 可他虽然能呼吸了, 身体却被无形的力量压在地面，只能勉强仰起头。 坎蒂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扮强盗袭击商队？” “首领”抿着嘴，没有开口的意思。 “你这样问是问不出来的。”路西恩摇摇手指，“这样，你拒绝回答一个问题，我就砍断你一条胳膊。” 坎蒂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闭嘴！” 路西恩好委屈：“你又凶我！你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0节 坎蒂丝气得磨牙：“我脾气大了……这都是谁的错？” 黑曜石先生摸摸下巴，打断他们幼稚的争吵：“反正确实是他们抢走了宝剑, 把他们交给威利狄家的骑士，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听到砍断胳膊都没反应的男人, 此时却是大惊失色。 阿布希丹知道方向对了, 蹲下来与他对视：“你老老实实回答几个问题，我们就不把你们带回镇子，怎么样？” “首领”沉着脸思索。 权衡好利弊后, 微微点头：“我们是代代侍奉芙拉沃家族的骑士，目的就是为了那柄宝剑……” 他的话卡顿一下，不免看向那柄只剩下剑柄的剑，沉痛地闭上眼。 擅自使用了任务物品还把它弄坏了……这位骑士已经想到回去后大小姐会如何责难他了。 芙拉沃家族……芙拉沃侯爵？ 坎蒂丝记得在船上时被弓手莉兹科普过，这也是洛萨王国的一位大贵族。 其他都跟坎蒂丝推测的一样。 估计是芙拉沃侯爵想要那柄宝剑，却不想同时得罪威利狄伯爵和女王，所以派他们做出这种事。 坎蒂丝：“那你说我是‘谈判的筹码’，又是什么意思？” 趴在地上的男人默了默，最终还是解释道：“卢布鲁姆家的少爷正在暗中找你，把你带回去总有些用处……” 坎蒂丝皱眉：“他的名字是艾伯里恩吗？” 男人迟疑一瞬：“不，是奥路菲欧斯。” …………那又是谁？ 坎蒂丝有些怔愣，一时不知该继续问些什么了。 路西恩见此，“啪”打了个响指，终结了此次审问。 “首领”也随着一地的下属倒下，翻着白眼晕过去。 坎蒂丝回过神，深深叹了口气。 精神松懈后，剧烈的疼痛又涌上来，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 “小心点。” 后脑靠上一个肩膀。 坎蒂丝仰起头，视线对上路西恩淡笑的眸子，身体便完全放松下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嗯……你该相信我。”路西恩搂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到她的发顶蹭了蹭，“我总会找到你的。” 他的举动有些过于亲密了，可坎蒂丝现在失血过多，也没精力思考这些变化，只疲惫地点点头：“我们先出去……” “我们要快点去王都……”她痛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声音也越来越轻，“艾伯还不知道在哪儿……奥路菲欧斯又是谁……” 她最终还是没挺过困意，脑袋一歪，在路西恩的怀里晕过去。 阿布希丹在旁边围观了全过程，这时候终于上前搭话：“虽然不是正式委托，但我觉得还是需要让别人知道这个地方。” 两人也算是并肩战斗过，路西恩对他的态度依然是不咸不淡的。 比之前好一点的是，他回了句“随便你”，就抱起坎蒂丝离开地窖。 阿布希丹将手杖剑插回杖身，无奈地敲敲地面：“真是过分啊，就留我一个人做粗活。” 黄昏时分，一队穿着统一制服的守卫巡查到附近，看到神奇的一幕。 大道上横卧着一具尸体，而且隔段距离就有一具，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顺着尸体的指引，他们终于找到那处破旧的酒馆，自然也发现其后的酒窖…… “有人还活着！”一名守卫惊喜地汇报。 队长也很欣慰，忙乎了一天，他们终于能交差了。就是不知是哪位好人做的。 *** 大脑晕晕沉沉的，雾气中有谁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你又受伤了！”红发的少女睁大圆溜溜的眸子，一把抓紧她的手腕查看，“这次是谁？！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欺负你！” 坎蒂丝尴尬地收回手：“今天收拾器材时不小心划伤的。” “又是塔奇拉教授？”红发少女的怒气不减反增，一手掐着腰一手戳她的额头，“你知道他为什么总让你帮着干活吗？就因为你好欺负！” 坎蒂丝：“……我在其中也学会很多……” 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响声，少女恨铁不成钢跺了跺脚，丝毫没有贵族该有的仪态：“不不，你该知道，这些都是助手的活。他不花钱请助手却天天找你干着干那，就是在占便宜而已！” 坎蒂丝看她烦躁地来回踱步，思想不知不觉地跑偏了。 浓密及腰的红色卷发，将她的肤色衬得更白几分。 一双碧绿的眸子总是带着傲气，透着勃勃生机，只要对上就移不开眼。 像一朵被朝露浸染，含苞待放的玫瑰。 薇娜真的很漂亮，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能与其相比的，大概只有路西恩那张脸了…… ……………… 路西恩……是谁来着…… *** “这样……可以？” “……快……啰嗦……” 半梦半醒间，坎蒂丝似乎听到有人的争论什么。 可他们间仿佛隔着好几堵墙，根本听不清，意识也十分模糊。 直到左肩传来一股巨大的痛感。 “@#$^%!$#*%￥@！！！” 她猛地睁开眼，将自己的身体弯成一只虾米。 路西恩就坐在她身边，侧耳听了半响，才狐疑地看向阿布希丹：“你用的是治愈魔法吗？她怎么都不会说话了？” 阿布希丹：“她这是被痛的。” 坎蒂丝确实是被痛到失去语言能力。 她感觉有无数只小手在拉扯伤口两侧的皮肉，强行将它们缝合到一起…… 这比刀砍下来时疼多了！ “我提醒过你，会很痛。”阿布希丹摊手，“我们魔人不擅长治愈系的魔法。” 路西恩：“你肯定念错咒语了，我见过的治愈术可没这么痛。” “都说了，我不擅长。”阿布希丹用手杖跺地，“那是精灵族擅长的法术，你有本事去找他们啊？” “你们……都给我……闭嘴……” 微弱的声音打断路西恩即将反驳的话，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坎蒂丝身上：“你感觉怎么样？” “痛死了……怎么会这么痛？”坎蒂丝生生被疼出生理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你们对我的伤口做了什么？” 看她这副样子，黑曜石先生不免尴尬地摸摸鼻子：“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擦擦。” 说罢，一溜烟跑出房门。 坎蒂丝瞪着双流泪的死鱼眼，看向路西恩。 路西恩：“真的好了，不信你摸摸……” 坎蒂丝断然拒绝：“我不摸！” 看到对方举起蠢蠢欲动的手，立刻暴呵道：“你也不许摸！” “哦……”路西恩有些失落，“那你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坎蒂丝睁着死鱼眼：“你觉得，我这样，还能睡着？” 路西恩掏出一只短笛：“那我给你吹摇篮曲。” 坎蒂丝：………… 她是肉|体受伤又不是精神受伤，吹摇篮曲能做什么？ 随着他掏东西的动作，坎蒂丝看到他胸口有道被划破的地方，露出一部分肌肤。 上面……像是有块深色的纹身。 不待她多想，路西恩的唇已经抵在吹孔，悠扬又似曾相识的曲调缓缓流淌在简陋的客房内。 坎蒂丝原本是打算跟他抗议到底的。 可不知是不是精神作用，她竟真觉得有些困倦，慢慢闭上眼。 最后看到的，是男人微仰的下颚和跳跃在短笛上的指尖。 这张脸，这个曲调…… 一切的一切，都跟那位坐在井边吹笛的少年重合。 “伊里欧斯……” 一声轻轻的呢喃淹没在笛音里。 客房的门口，拎着水桶的男孩立在门缝间，静静看着男人吹完整首曲子。 直到路西恩的眼风扫来，那张逆光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阿布希丹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有些了然，有些兴奋，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隐含在阴影里。 “原来，你的名字是路西恩。”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1节 第61章 进城 黑曜石13 “哎呀, 这是哪来的小可爱？” 一道活泼的声音如此问道。 “不知道，从河对岸过来的。”一道粗犷的声音大大咧咧地咋舌，“你怎么看出它可爱的？” 活泼的声音：“当然是用心灵去感受！” 粗犷的声音“啧”了一声。 良久, 一道温柔的声音惊奇道：“你们看, 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识。” 活泼的声音：“哇！” 粗犷的声音：“真的假的？” “……没错，”一道冷硬的声音插入，“看起来是偶然产生的。” 另外三道声音皆发出惊叹声。 “新生儿吗？那我们该给它些见面礼！”活泼的声音轻咳一声，“吾名阿奎亚，在这里给予你通晓一切的‘知识’。” 粗犷的声音：“吾名弗拉玛，在这里给予你守护重要之物的‘力量’。” 温柔的声音：“吾名黛拉, 在这里给予你理解万物的‘感情’。” ……………… 温柔的声音：“维因图斯？” 冷硬的声音：“我没什么想给它的。” “啊, 那可不行！”活泼的声音不依不饶, “我们都已经给了, 你不给就是不公平！” 粗犷的声音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这样吧, 看起来这个小家伙还没有名字。”温柔的声音循循善诱道，“你就帮它起个名字吧。” 冷硬的声音沉默片刻，吐出一串词语：“帕里木·帝利格坦革·安格诺西·路西恩姆。” 活泼的声音：“………………” 粗犷的声音：“………………” 温柔的声音：“………………” 温柔的声音：“……这……你要不要再想想？” 冷硬的声音：“‘最初通晓真理者’，这个寓意不好吗？” 活泼的声音小心道：“也不是不好啦……就是，嗯……有点太长了……” 粗犷的声音说得更直接：“连我都记不住，你刚刚在念什么咒语吗？” 冷硬的声音：“那是你脑子不好使。” “好了好了。”温柔的声音开始打圆场，“这个就当是正式用的名字, 我们再给它取个昵称吧。” 冷硬的声音：“……我觉得这个就不错……” “它还太小，这个名字对它来说太难了。”温柔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就叫它……” “路西恩？” 男人猛地睁开眼，把推搡他的少女吓了一跳。 “难得看你睡得那么熟，我都不好意思叫醒你了。”坎蒂丝不明所以地又推了他一把, “已经到早餐时间了，阿布希丹还在楼下等我们。” 淡灰色的眼睛恍惚一瞬，这才有了焦距：“你的伤……” “不得不说，你昨天确实冤枉了阿布希丹，他那个治愈术虽然痛的要命，也还算有用。” 坎蒂丝活动了一下左肩膀，展示给他看：“现在完全好了。” 路西恩听她夸赞阿布希丹，又开始闹脾气：“我警告过你，不要被他骗了！你是不是都没当回事？” 坎蒂丝正在穿外罩的披风，闻言偏过头：“啊？” 一眼看这个大号的宝宝又要发难，急忙解释道：“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要因为他是魔人族就歧视人家。” “哼！” 路西恩扭过头，一副宝宝委屈，可宝宝不说的样子。 看在昨天他守了自己一夜的份上，坎蒂丝好言好语地哄了几句，又答应之后住旅馆都跟他睡一屋，这才把毛撸顺。 “早上好，坎蒂丝。还有路西恩先生。” 一下楼，阿布希丹就热情地站起身，向两人挥手：“在这边。” 坎蒂丝眨眨眼。 是她的错觉吗？今天的黑曜石先生似乎格外热情。 三人落座后，阿布希丹又开始给他们介绍今早的早餐样式，顺便发表了自己的想法：“我已经吃过了，推荐这里的松饼。还有，这家的奶酪味道很好。” 说完，一脸星星眼地盯着路西恩看：“路西恩先生喜欢喝牛奶还是羊奶？或者来杯蜂蜜酒？” 路西恩没理会他，敲敲桌面唤来老板娘：“白面包、煎蛋和红茶。要两份” 坎蒂丝张张口，她还想尝尝松饼来着…… 不过看老板娘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进厨房，只得无奈地闭上嘴。 即使这样，阿布希丹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表情。 兴冲冲地看着他们吃饭，兴冲冲地跟他们走出大门。 接下来的几天，对坎蒂丝来说有点魔幻。 这两个日天日地的崽就像在一夜间悟到了什么，一个赛一个的安分。 路西恩会一声不吭地帮她背包，阿布希丹看到他们睡一间房也没有任何异议。 就算路西恩还会时不时刺他几句，小家伙都一脸祥和地微笑，表现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宽广胸怀…… 坎蒂丝惊呆，她受一次伤给他们的冲击这么大吗？ 不论怎么说，他们能和平相处也是好事。 路上他们又遭遇了一只通缉怪。 这次这只跟海怪的情况一样，是有动物误食了书页，变成危害性极高的怪物。 回收后，坎蒂丝看着书皮里可怜巴巴的六张纸，觉得这任务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她其实有点担心阿布希丹会对此发问，已经暗暗想好应对的答案。 可过了好几天，他们都快到王都了，小魔人完全没有提问的意思。 就好像一只怪物凭空变成一只青蛙是件很常见的事。 坎蒂丝观察了两日，终于放下心。 她真的不太擅长说谎。 临近王都，周围的环境明显发生变化。 路人的穿着变得更加得体，脚下的土路也变成了石子路，两边隔一段就会挂一台魔法灯。 此时，坎蒂丝看着长长的入城队伍，目瞪口呆。 洛萨王国的王都——斯达米娜城的城墙有近五十米高。 即使隔着护城河，这么看过去依旧十分震撼。 高大的城门上，有个代表王国的玫瑰浮雕，其后刻着一面盾，下插七把剑。 坎蒂丝看看高悬的太阳，摸了把额头上的汗：“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她只是抱怨一声，拉着路西恩往队尾走，阿布希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 “终于到了。”阿布希丹也松了口气，“两位进城后打算去哪儿住？如果还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们有。”路西恩像往常那样打断他的话头，看向坎蒂丝，“对吧？” 坎蒂丝瞪他一眼：“你太没礼貌了！” 路西恩选择无视这句话：“你有安排的对不对？我之前看到你在本子上写了。” 坎蒂丝一噎，抿抿嘴看向阿布希丹：“他说的没错。之前莉兹小姐跟我推荐过几家旅店，基本都在西城区。” 阿布希丹遗憾道：“可惜了，王都的协会在东城区。” 他还是不甘心地补充一句：“临近女王诞辰日，又有传闻说女王要立王储，最近的外来客只会越来越多。” “一路上都是你出的旅费，我很愧疚。”他对坎蒂丝眨眨眼，“不管你们有没有地方住，安顿下来后请务必来协会一趟，我想给你们准备份谢礼。” 坎蒂丝自然应下：“即使你不说，我们也会去看看的。” 协会可是异常事件的情报来源，他们只要路过必定会去一趟。 两人正聊得欢，突然一名守卫骑着马闯入他们的视线。 “后面的人注意了！从今天起所有进城的人都要出示有效的身份证明或信函！否则一律不许进城！”他在马上高声喊道，“再重复一遍！所有人必需出示身份证明，否则禁止入城！” 坎蒂丝被这突如其来的禁令打蒙，顿时愣在当场。 身份证明……别说身份证明了，就算她真的有也不能出示啊！ 谁知道科尔温和他身后的人是不是还在找她…… 阿布希丹拧着小眉头，从怀里摸出协会的徽章：“我先进去，然后让协会的人给你们做担保。” 坎蒂丝刚觉得这方法可行，就见一名冒险者被拖出队伍。 “我有身份证明！这是属于冒险者协会的徽章！”那名冒险者挥舞着手上金属徽章，愤愤道，“凭什么不让我进城？！” 守卫板着脸将他拉开，没有一丝转圆的余地：“上面没有你的名字，不算数。” 坎蒂丝：“……”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2节 阿布希丹：“……” 要这么详细的证明，估计队伍里没几个人能进去了。 果不其然，见到如此状况，前面陆陆续续走了很多人，队伍迅速缩水。只有一些固执或有急事进城的人，还在最前方跟卫兵理论。 “怎么办怎么办？”坎蒂丝很是焦急，明明离目的地只差一步，这感觉太糟糕了。 方才一直在沉默的路西恩突然开口了：“我有办法。” 两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俊美的男人勾了勾嘴角：“跟我来。” 他拉起坎蒂丝的手臂，三人走出队列，向队伍的最前方走去。 排在前面的一位男士皱皱眉，不悦地伸手拦住他们：“这位先生，请你们好好排队。” 路西恩真的停住脚步，对他和善地笑笑。 下一秒，他转身抽出坎蒂丝别在腰间的匕首，一刀扎进阿布希丹的心口。 “唔！！！” 阿布希丹惊得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刺入身体的匕首，嘴角溢出血沫。 “我知道你能听见。下次再凑到我面前，我别就不客气了。”路西恩贴在他耳边，手里的匕首却又送进一分，“真可惜，不能现在就杀了你……” 阿布希丹听清他的话，漆黑的眼里闪过一瞬红光，微微弯眸。 噗呲。 匕首被抽出，赤红的鲜血喷溅一地，小小的身体随之倒下。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几秒后，人群间传出一阵阵尖叫，附近的人开始互相推攘。 坎蒂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见路西恩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将染着血的匕首放回她手中。 “不辱使命。” 他的脸上挂着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 坎蒂丝指尖微颤：“你……你……” “你们做了什么？！！”守卫一声怒喝，几杆长|枪同时对准两人，“竟敢当街杀人！” 坎蒂丝逐渐睁大眼：“我……” “这个女人是主使！我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人群中有人大喊。 守卫大怒：“都给我抓起来！押进地牢严加审问！” 哐当！ 坎蒂丝双手握住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啊？” 路西恩半躺在稻草堆里，一撩刘海：“这不就进来了。” 第62章 奥路菲欧斯 红玫瑰骑士1 “杀人？” 奥路菲欧斯放下手里的笔, 狠狠皱起眉：“就在城门口？” “是、是的……”守卫将怀里的铁盔搂得更紧了几分，挺直腰背，“犯人是一男一女。据目击者说, 受害的男孩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男人突然用匕首刺中男孩的心口。” 奥路菲欧斯的食指敲敲桌面：“这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守卫：“周围人说听到他们的对话，是那个女人指使男人去做的。” 黑色的碎发下，奥路菲欧斯的眉头拧得更紧。 见他这副表情，守卫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队长，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凶犯……会不会是从城外来的？我们之前都想错了？” “不可能，至少不可能是这两个人。”奥路菲欧斯看出他的想法, 眼神锐利地扫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马克, 我们的职责是守卫王都的治安, 不是抓个替罪羊就能了事的。” 守卫羞愧地低下头。 “我知道, 女王诞辰日就要到了。发生这种事，我们的压力都很大。”奥路菲欧斯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可你时刻要记住自己的职责，王都与女王的安全永远排在第一位。如果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拖延和敷衍都是不可取的。” 守卫的头埋得更低了，脸一直红到脖根。 这位新上任的队长还不到二十岁, 且出身尊贵。 好巧不巧，一上任就赶上好几件大案, 还是在每年最重要的节日前。 在奥路菲欧斯上任前, 他们私下根据其年纪和出身，描绘出一个骄矜高傲的少爷形象。 万万没想到，新任队长虽然算不上温和, 却是位责任心极强的人。 以他的性格，他注定不会跟属下打成一片，却是个难得的好上司。 奥路菲欧斯收回手，语气变得冷硬几分：“马克，我在等待你的回答。” 守卫双脚并拢，脊背绷直：“遵从您的指令，队长！” “很好。”青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现在，你来详细说说那对男女的事。” 他直觉这事有问题。 城门门口全是人，不远处就是王国军的守卫。 不管是暗杀还是仇杀，有脑子的都不会选在这种时间和地点动手。 守卫点点头，侧身让出身后的大背包和手提箱：“这是那两人的全部行李。我们简单翻找了一遍，都是普通冒险者的常用装备。” 他指向手提箱：“只有这个，这里有不少干草和石头，还有些造型奇怪的容器。” 奥路菲欧斯神色一凛，首先打开手提箱。 不出他所料，那些干草和石头正是炼药和炼金的原料，造型奇怪的容器大概是某种便携式的炼金炉。 奥路菲欧斯没有学过这些，但卢布鲁姆家有长期聘用的药剂师，他自然认得这些基础材料。 是炼金术师，还是药剂师？ 有这种本事的人，会当街用匕首杀人吗？ “队长，您看看这个。”守卫掏出腰包里的笔记本，“这应该是那个女人的笔记。” 奥路菲欧斯接过。一翻开，三张折叠好的地图扑簌簌地掉落在地。 他当即弯腰去捡，捡到第二份的时候瞳孔骤然紧缩。 这种书写习惯……是他的兄长，艾伯里恩的字迹！ “那里面还有什么？”他倏地站起身，直接夺过腰包，“算了，我自己来。” 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稳重自持的队长，将腰包口朝下拎起，粗暴地把里面的东西都抖落到桌子上。 坎蒂丝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艾伯落下的徽章藏到腰包的暗袋里。 可它依旧没逃脱奥路菲欧斯的眼睛。 青年的一双碧眼眯起，两指扒开暗袋，取出一枚金属徽章。 守卫大惊失色：“这、这是……” 他的眼神在奥路菲欧斯和徽章间来回逡巡，最后捂住嘴，低头装空气。 金属徽章的整体呈盾型，正中有只凸出的独角兽头像。 徽章底部的暗红釉料上，印着一个金色的单词。 “……是我家的族徽……”奥路菲欧斯将徽章握进手心，眼神犹疑几瞬后一亮，“难道是她？” *** 斯达米娜城的地牢里常年不见日光，空气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 囚犯们唯一能看到天空的地方，便是每间监牢侧壁上的小小通风口。 如果赶上晴天，长方形的光柱就会落到冷硬的石板上，给予罪人些许宽恕。 红眼的老鼠显然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一边绕过那道光柱一边“吱吱”叫唤着，躲进墙角的阴影里。 今天的牢房跟平时不太一样，全因来了两名新“住客”。 平时都快闲出屁的犯人对他们表达出热烈欢迎。 “呦吼，瞧瞧这个！”隔壁长着瘦长脸的男人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两个漂亮小妞！这里可不是淑女该来的地方啊。” 他的室友咂舌，粗里粗气道：“你瞎了吧，那是一男一女！” 听到这种爆炸新闻，周围骚动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什么什么！有女人！” “有女人被关进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有贵族死在她的肚皮上了？那男人是她的丈夫？” 各种污言秽语裹挟着恶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虽然在胡慕斯学院时，也经常有人说难听的话，可与这里的完全不同。 那些学生再怎么恶毒，也是些被精心养大孩子，连说脏话都觉得是弄脏自己的嘴。 他们的那点恶意和犯罪者比，就像大树和小草，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坎蒂丝临近爆发的情绪被这些恶意吞没，恐惧反而占上上风。 四周是各种从未听过的秽语，掺杂着张狂又扭曲的笑声……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坎蒂丝双手抱臂，盯着眼前的黑暗一步步向后退。 她仿佛回到那一夜。 黑暗中睁开一双双眼睛，紧紧盯住她的一举一动。只待她有所松懈，就会冲上前，将自己撕成碎片。 身体最紧绷时，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吓得坎蒂丝浑身一震。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3节 “别怕。” 那只手上移到她的额头，遮住她的眼睛。 暖洋洋的温度自上而下汇入全身，终于让她的身体停止颤抖。 隔壁的瘦长脸男人惊奇地揉揉眼睛：“女神在上，他们是不是在发光？” 他的室友一脸痴呆地点点头，下一秒，两人皆感到头顶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按住，狠狠将他们按倒在地。 不光是他们，周围传来一阵阵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后就是一声接一声的抱怨。 “啊——！呸呸呸！” “嘶……怎么回事？！” “靠！老子的额头出血了……唔！” 额头出血的暴躁老哥又被按到地上，一声脆响后便没声了。 牢里的囚犯都听到了。再加上自己和可见的狱友们都被按在地上，一个个都不敢出声了。 “你们太吵了。”路西恩摇摇头，清朗的笑音传到所有人的耳里，却变成最可怕的魔咒，“我的同伴胆子很小。你们吓到她，要拿什么赔？” 就算是穷凶极恶的罪犯，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诡异力量，也都心生恐惧。 即使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莫丹人，也多多少少听说过魔法的厉害…… 可这种隔着距离都能给他们带来威胁的能力，完全超过他们的承受范围。 “你……你是法师？！他们怎么能把法师和普通人关在一起！！”一名囚犯大声朝门外喊道，“有人在吗？！你们搞错了，这里有个法师啊！！” 几乎是在他大喊出声的下一秒，走廊里的铁门就开了。 所有人精神一震，是典狱长！ “快救救我们！” “这个人要杀了我们！让他走啊！” 典狱长刚踏进一步就听到各种扰人的喊声，头皮差点炸了。 他抽出腰间长鞭，狠狠在附近的栏杆上抽了几下：“皮痒了我等会儿就帮你们挠！现在，全都给我闭嘴！” 说罢，他立刻退到一边，恭敬欠身：“奥路菲欧斯大人。” 坎蒂丝觉得这名字极其耳熟，顺着声音抬起头。 一名留着齐耳黑发的青年正走到她的牢门前停住。 他的年纪应当不大，可气质十分沉稳老成。 身上的制服整洁得有些过分，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有点强迫症。 此时，碧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最后吐出一个名字：“坎蒂丝·奈默。” 坎蒂丝微惊：“你怎么……” 脱口而出的同时，她突然想到自己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卢布鲁姆家的少爷正在暗中找你，把你带回去总有些用处……】 【他的名字是艾伯里恩吗？】 【不，是奥路菲欧斯。】 “你是……卢布鲁姆家的少爷？”坎蒂丝上下打量他，警惕地问道，“艾伯跟你是什么关系？” “艾伯里恩·丹·玛尼亚，是我的兄长。” 奥路菲欧斯眉毛都没动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素描小像：“他曾经托我去东弗朗斯大陆找你。” 坎蒂丝这才凑到近前查看，激动道：“你说的是真的？艾伯他还活着！” 确定了她的身份，奥路菲欧斯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语气和缓些许：“是的，他现在也在城里，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守卫闻言，变了脸色。急忙上前小声提醒：“队长，他们是凶杀犯啊！” 奥路菲欧斯回想起这件事的起因，不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坎蒂丝。 按照艾伯的描述，这位女士不该是个没脑子的杀人犯。 “你说那个孩子？那只是我们间的一个玩笑罢了。” 一道含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让整间监狱里的囚犯齐齐打了个哆嗦。 男人从阴影里走出，笑着对守卫点点头：“不信你可以去停放尸体的地方看看，他应该已经回去了。” 守卫脸色一白，带着几名卫兵匆匆离去。 不到十分钟，又冒着一头汗赶回来。手里多出一把匕首，正是路西恩拿来捅人的那把。 “队长！真的不见！”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将干干净净的匕首展示给众人看，“是我亲自看着他被送到后院的……现在却干干净净的，连点血迹都没有！” 奥路菲欧斯拧眉看向路西恩：“他去哪儿了？” 路西恩歪头，故作思索状。 “这个嘛……你该去问问冒险者协会。” *** 王都东城区，冒险者协会。 负责这里的接待员小姐掩嘴打个哈欠。 最近光顾的冒险者少了很多，她也清闲了不少。 “叮铃——”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却是一名还没有柜台高的黑皮肤男孩。 “哎呀小朋友，你这是走丢了？”接待员小姐蹲下身和蔼道，“告诉姐姐你家住哪儿，姐姐找人送你回家。” 男孩摸摸自己的胸口，“嘶”了一声：“莉莉，是我。” 接待员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哈哈哈，不可以直接叫姐姐的名字哦。你要叫莉莉姐…姐……” 最后一个字几乎轻到听不清，接待员小姐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然后猛地站起身：“会长大人！！！” “嘘……”阿布希丹立起一根食指，“最近有人来找我吗？” “啊、啊……嗯……有的！”接待员小姐立刻站直身体，恭敬地将他引入柜台后的门，“她说有封信要亲自交给您。” 阿布希丹：“左手第二间是吧？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这里，不要离开柜台。” 为什么，为什么会长大人要在她摸鱼的时候来？？ 明明她平时都很努力的！ 接待员小姐恭敬地关上门，心里暴风哭泣。 砰。 哒、哒、哒…… 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黑暗中的男孩逐渐变成一名成年男子，身上的衣着和手杖也随之变成合身的大小。 “叩叩叩” “请进。” 阿布希丹打开门，一位衣装整洁的女士同时站起身。 “玛格丽特？”黑曜石先生对她颔首，“真难得，他居然派你来了。” 玛格丽特微微欠身还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教授给您的信。” 第63章 重逢 红玫瑰骑士2 守卫不可置信, 守卫怀疑人生。 但作为一个尽心尽责的守卫，他还是认命地跑到东城区，向冒险者协会的接待员核对事实经过。 接待员小姐：“没错, 他是我们协会的人。刚刚回来过, 现在已经离开了。” 守卫瞳孔地震：“那不是个孩子吗？！” 接待员小姐睁眼说瞎话：“他是混血儿，外表长得慢点而已。是我们协会里难得一见的强力法师！” 守卫：………… 他本来想说，就算是法师也不能用幻术乱吓唬人。 这种会引起群众恐慌的行为，要是造成的后果比较严重，也是要被关几天的。 可看着接待员小姐一副瞪眼护犊子的态度，他就觉得, 这趟应该见不到那个小孩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互瞪了好几秒, 守卫最终揉着眼败下阵来：“你写一份担保声明, 记得把他的信息填全。” 接待员小姐对此没有意见。 乐呵呵地写好后不仅签上自己的名字, 还盖上冒险者协会的官方印章，一点都不虚。 看到印章，守卫的心就放下一半。 协会的信用一向不错，这份担保对他们来说足够了。 拿着这份担保书，坎蒂丝和路西恩在众囚犯的注目礼下走出地牢。 坎蒂丝暗暗打量起走在身前的青年。 他背着双手，腰背挺得笔直，连走路的姿势都很有力道。 再想想艾伯那动不动耸肩抖腿的德行……很难想象他们是亲兄弟…… “对了, 薇娜！”坎蒂丝急忙上前两步，跟上青年的步伐, “你知道薇娜现在在哪儿吗？” 这名叫奥路菲欧斯的青年自称是艾伯的弟弟。 也就是说, 他应该也是薇娜的兄弟。 “薇娜？”青年皱皱眉，“你是指薇洁阿格尼亚？”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4节 坎蒂丝：…………谁？ 坎蒂丝：“不不，就叫薇娜。她是艾伯的妹妹, 也是我在胡慕斯学院时的室友。” 奥路菲欧斯先是沉思，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扑克脸甚至有点裂开的征兆。 “咳……我们说的应当是一个人。”他掩饰性地偏头咳了一声，“不过薇洁阿格尼亚……也就是你说的‘薇娜’，并不是我们的妹妹。” 他有些抱歉地看向满头问号的坎蒂丝：“她是祖父的孩子，是我和艾伯里恩的姑姑。” 坎蒂丝：“………………” 路西恩：“哦吼。” 坎蒂丝不敢相信艾伯居然在这种地方撒了谎，抽着眼角追问道：“那艾伯……真的是私生子吗？” 这次青年的反应更大了，眼眸微微睁大。现在这表情，倒有些像艾伯的亲弟弟了。 “请注意你的言辞，奈默小姐。”奥路菲欧斯只觉得这话实在匪夷所思，不悦地皱起眉，严厉道，“艾伯里恩是我的兄长，也是父亲的长子。前任夫人虽然出身不高，可也是与父亲一同在大地女神像前发过誓的。” 坎蒂丝：………… 她实在想不通，艾伯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在这种事上撒谎有什么意义啊！ 奥路菲欧斯向自己的属下安排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就亲自拦了辆马车，带着两人往北城区的贵族街走。 可能是之前的问题太过失礼，青年一路都阴着脸，丝毫没有交流的打算。 坎蒂丝好几次想出声解释，又被那张黑脸堵回去，只能坐立不安地搅动手指。 在窒息的氛围里，马车终于停在一栋豪华的三层宅邸前。 这里便是卢布鲁姆公爵在王都的居所。 管家看到青年回来，先是看了眼摆在大厅的座钟，这才急匆匆地上前接过他的帽子和外衫。 奥路菲欧斯没有多做解释，偏头询问管家：“他现在在哪儿？” 管家恭敬道：“艾伯里恩少爷还在自己的房间。” “嗯。”奥路菲欧斯微微颔首，给身后两人一个眼神，“你们跟我来。” *** 此时的艾伯，正在搞大事。 奥路菲欧斯那个死板的家伙，不到下班时间是不会回家的。 再加上这阵发生了好几起伤人事件，估计他回来的时间还要延后。 虽然自己的右腿还有点瘸，可手臂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起码能使上力。 他扯下窗帘，连着床单被套一同绑到床脚，小心翼翼地从窗口放下。 身上带着从房间搜刮出的小物件，艾伯一只脚踏上窗框，最后看了眼房间。 虽然很对不起奥路菲欧斯，可他也有必须去做的事。 嘎吱———— “艾伯里恩，你要找的人……”奥路菲欧斯的话头被眼前的一幕掐灭，转而大喝道，“你在做什么？！！” 艾伯被弟弟的一声吼吓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往窗外倒去。 坎蒂丝刚转到门口便见到这一幕，吓呆在原地。 还没等她惊呼出声，身前一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只即将掉出窗框的手，大力将人扯回地上。 艾伯随着手腕传来的力量扑倒在地，下嘴唇被牙齿磕破。 他心有余悸地爬起身，抚着狂跳的心脏缓神。 “你在找死吗！！” 奥路菲欧斯的暴呵声将他唤醒。 艾伯抬头看去，就对上青年通红的双眼，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胸口连着肩膀明显在不断起伏，连指尖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衣襟因为方才的动作变得又皱又乱，连一向规整的发型都乱了。细碎的发丝沾上冷汗，贴在额头和鬓角。 艾伯先被他的气势压住，又见他这副难得失态的表情，不由呆住：“奥路，我……” 叩叩 一名男仆敲了两下门，见到屋里这般场景也是一愣。 可看到奥路菲欧斯冷厉的眼风扫来，浑身打了个哆嗦，唯唯诺诺道：“是、是马克先生送来的，说是这位女士的行李。” 磕磕绊绊地说完，他急忙放下坎蒂丝的背包和手提箱，对屋里的众人一鞠躬，快速离开。 奥路菲欧斯闭目做了个深呼吸，掩下自己失控情绪。 他没有再看艾伯，对坎蒂丝点点头：“我想，你们可能需要一些空间。晚餐时我会派人叫你们。” 坎蒂丝回过神，急忙颔首：“麻烦你了。” 黑发的青年快速离开房间，并为他们带上门。 艾伯坐在地上，有些失神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不见，艾伯。” 坎蒂丝走到艾伯身前，对他伸出手：“还站得起来吗？” *** 窗外的日光逐渐转为昏黄，穿过大开的窗户落在地板上，在凌乱的被单罩上一层暖色。 金发的青年坐在床上，久久发不出声。 “所以……你就是那个酒鬼？”艾伯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路西恩，再次惊叹道，“差别也太大了吧！” 坎蒂丝：“…………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了个开头？” “不不不，我只是……太震惊了……” 艾伯揉了揉头发，突然叹了口气：“这两个月，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啊……” 坎蒂丝显然没功夫陪他玩忧郁：“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还有薇娜，她要嫁的人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王储？” 艾伯干笑两声：“哈哈，这你都知道了？消息很灵通啊……” 对上坎蒂丝面无表情的脸，他立刻正经几分：“没错。虽然还没举行仪式，可那位已经是默认的王储了，薇娜也会是未来的王子妃。” 坎蒂丝急忙追问：“那她现在在哪儿？不会还在胡慕斯学院吧？！” 按往年的规矩，离毕业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也来王都了，现在就住在女王殿下的寝宫，很安全。”艾伯神色复杂，“那天地震后我就我去找你了。结果半路被那个叫科什么的教授抓住，带回了胡慕斯学院……” 他将自己和薇娜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又感慨道：“也不知道算不算走运……上周我听到一个消息，胡慕斯学院发生了大爆炸，死了好多人。时间点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久……” 坎蒂丝惊得从椅子上弹起：“你说什么？！” 艾伯摊开自己收拾的小包裹，从里面翻出一份剪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意这个。” 坎蒂丝快速接过，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报告的版面还挺大。 虽然不在一块大陆上，可胡慕斯学院在莫丹人中的地位很特殊。是两块大陆上最有名的魔法研究院，也是唯一一所由莫丹人创立的魔法学院。 那里的学生大多出身高贵，甚至有小国的王族。 这次爆炸牵连甚广，且还没查出具体原因。 坎蒂丝的手指掠过一个个死亡和失踪的人员名单，像是在寻找什么。 最终，指尖停在了“厄尔·奥布里亚”那一行。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差点跌坐在地。 路西恩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摔倒。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 “他出去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去了……”坎蒂丝握住腰间的胳膊，另一只手抓紧头发喃喃道，“我还没确认……对了，我的项链……我的项链不见了……” 说到最后，尾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那条项链并不在她的包里，她很早就发现了。 可那时候她还在怀疑奥布里亚和科尔温是一伙的，也说服自己不再去想…… “在的在的，是我拿走的！”艾伯见状急忙从包裹里翻出一条项链，塞到她手里，“我发现你屋里没人，就顺手拿走了。” 银色的三叶草上已经变得光秃秃。 坎蒂丝不再有任何动作，呆呆地盯着那三处凹陷。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顺着脸颊滴落到手心。 *** 苍老的手上躺着一枚三叶草型的吊坠，带着夕阳的余光，照进老人浑浊的眼里。 吊坠应当是被主人仔细珍藏了很多年，可依然阻止不了时间在上面留下刻痕。 埃米丽裹着身上的斗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教、教授，那边的船快要开了……” 奥布里亚将吊坠收回怀里，一言不发地向港口走去。 埃米丽有些忐忑，习惯性地想要抓住什么稳定心神，却不敢去拽老人的衣角，只能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臂。 她快步跟上，小声询问道：“那、那个，教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老人回过头，单镜片后的鹰眸淡淡一扫，就骇得少女缩紧脖子。 “去西大陆。” 他转过头，大步踏上甲板。 第64章 眼泪、疗伤与家具的烦恼 红玫瑰骑士3……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5节 艾伯没想到奥布里亚对坎蒂丝的影响会这么大。 在北地时, 她看起来对名义上的养父没太多感情，现在看到他遇难的讯息却近乎失态。 艾伯受其影响，默默低下头。 奥布里亚, 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路西恩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开始情绪低落, 低头问道：“那你想回去看看吗？” 坎蒂丝脑中还是“嗡嗡”的声音，无意识地复述他的话：“……回去看看？” “对，回去看看。”路西恩捡起地上的剪报，将名单重新摆到她眼前，“标题上写得是死亡和失踪名单。你如果想确认，可以回去辨认一下尸体, 说不定是失踪而不是确认死亡。” “失踪……” 坎蒂丝立刻清醒几分, 迅速夺过那份名单仔细查看, 发现还真是。 不过, 更令她诧异的是上面还有几个熟悉的名字。 “科尔温教授？他怎么也……”坎蒂丝看向艾伯, “你确实是被科尔温教授带回学院的吧。他那时是什么状态？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艾伯挠挠头：“状态？就，还好吧？他把我扔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就走了。我后来再没见过他……” “啊，对了！” 艾伯拍了下脑门：“他有提到过，说你是打开什么门的‘钥匙’之类的……因为不想让别人再打开‘门’，所以要杀了你。莫名其妙得很。” 坎蒂丝抹了把脸，完全冷静下来了。 她是打开门的钥匙…… 她能打开，而别人打不开的门只有一个。 是英雄之墓的墓门。 科尔温那时候一定带着从墓穴里得到的红宝石, 可他现在死了。 不但他死了，一同给她派发任务的校长也死了, 连校长的助手玛格丽特女士也在失踪名单里。 【这不是挺好用的？】 【奥布里亚那个老家伙迟迟不肯动手, 搞得我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出意外……】 科尔温的话在脑海里逐渐变清晰，坎蒂丝拉开横在腰间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假设奥布里亚与科尔温是一伙的, 那按照科尔温说出的话推测，他们之间大概出现了意见分歧。 那个分歧就是她，一把能打开英雄之墓的“钥匙”。 英雄之墓有五个，目前为止她只打开其中一座。 如果科尔温的目的是放出恶魔，应当需要集齐五块宝石，那就不该把她杀死在第一座墓里。 ……所以，科尔温的目的不是解放恶魔，而是想独吞恶魔五分之一的力量，并让其他的部分永远取不出来！ “不用回去……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会找到我。” 她看了看手里的项链，犹豫许久，还是将它戴到脖子上。 这个假设很大胆，她实在不好说出来，于是把话题转到艾伯身上：“看你刚刚想爬窗逃跑，你的伤好了？” 她情绪恢复得太快，艾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说出实话：“没有。左手还不能提重物，右腿也有点瘸……” 还没说完，接触到坎蒂丝瞪大的眼睛，赶忙转开话头：“伤口上的乌黑都退了，接下来只需要慢慢…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心虚地低下头。 坎蒂丝四望了下房间：“你家这么大，连个药剂师都请不起？” 艾伯支支吾吾：“请是请得起……就是我不太喜欢他们给我上的药……” 坎蒂丝差点被他气笑：“所以你就干脆不治了？！” 她蹲下身，一把掀开艾伯的裤腿，更是气到心梗。 “你弟弟说的没错。这种伤留着不治还想爬窗……真是在找死！”她保持着怒气值对身后的路西恩一摊手，“把我的手提箱拿过来！” 路西恩被使唤也没生气，而是屁颠颠地给她当起助手，全程围观治疗过程。 艾伯的左手还好些，右腿的一部分皮肤已经开始腐烂，需要把上面的腐肉去掉再重新上药包扎好。 于是，当艾伯看到她亮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剪刀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这……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他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不敢直视那柄剪刀的刀刃，笑得比哭还难看，“呵呵呵……纱布都拆完了，剪刀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收起来吧……” 坎蒂丝打开一旁的炼金小炉，剪刀在上面烤了两下简单消毒，么得感情地一挥手：“路西恩，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咬到舌头。” 路西恩欢快地从床单上扯下一块布，笑嘻嘻地按住艾伯的肩膀。 艾伯：“你、你们唔……唔——！！！” *** 这座宅邸的主人是年近七十的卢布鲁姆公爵。 公爵在自己的领地里有更大的庄园，这里只是他在王都的一处房产，并不常来。 汤姆是个在这里工作的普通听差。 他年纪不大，干劲也少。 三年前是个跑腿的听差，三年后还是个跑腿的听差，一点长进都没有。 跟他同一时期入职的詹姆斯就不同了。 不但会在管家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还因为出色的外表和仪态，在上个月被公爵大人选中，代替公爵生病的侍者一直陪伴左右。 可汤姆并不羡慕他。 他原本就没什么志向，一心盼着能混工资混到一定年纪，最后拿一笔遣散费回老家结婚。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些贵族从不把仆人放在眼里。 对他们来说，仆人更像是这间豪华宅邸里的家具。 要是家具脏了破了，碍到主人的眼怎么办？ 那当然会被扔掉。 就像失踪的詹姆斯一样。 不过自从半个月前，公爵大人突发急病后，他们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艾伯里恩少爷是个极亲和的人。就算有仆人不小心打破杯碟或犯点小错，他都会帮着向管家隐瞒。 大概除了管家，没人不喜欢他。 奥路菲欧斯少爷虽然看着很严厉，可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大家大多有些怕他，却也十分敬佩这位年轻人。 现在唯一让所有仆人头痛的是他的亲生母亲——露易丝夫人。 卢布鲁姆公爵只有三个孩子活到成年。 一位是早已出嫁的大女儿，一位是两名少爷的父亲，也是露易丝夫人的丈夫。 最后一位，便是被接进女王宫待嫁的准王子妃，二十二岁的薇洁阿格尼亚小姐。 可惜的是，里面唯一男丁，两位少爷的父亲在六年前意外去世。 这直接导致公爵的继承人会落到隔辈的孙子头上。 两位少爷又不是同一个妈生的。当年艾伯少爷离家出走，露易丝夫人虽然表面不显，可背地不知道庆祝了多久。 结果艾伯少爷在公爵突发急病时回来，露易丝夫人当然十分不满。 不……应该说是气炸了。 汤姆想起方才在餐厅看到的景象和夫人的脸色，不由紧张地搓搓手指。 可想而知，等把这间房里几位叫下去，今天的晚餐桌上会形成什么腥风血雨…… 叩叩叩。 “艾伯里恩少爷，坎蒂丝小姐，路西恩先生。晚餐已经备好，奥路菲欧斯少爷请您诸位下去用餐。” 汤姆并拢脚跟，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了半响，门里却没有丝毫回应。 耐心等了半分钟后，他交握在腹部的双手紧了紧，再次抬手叩门：“艾伯里恩少爷，奥路菲欧斯少爷正在等您。” 这次，他隐约听到几声不正常的喘息声。 汤姆脑中闪过一声惊雷，不顾仪态地趴到门上细听，确认自己真的没听错。 “少爷！艾伯里恩少爷！”他开始高声拍门，“发生什么事了？” “很快就好，再给我十分钟。” 与这道冷静的女声相对的，门内的呜咽声更重了几分。 很快就好…… 什么很快就好了？！！ 汤姆眼前一一闪过仆人间常常说起的闲话。 【夫人真的很讨厌艾伯里恩少爷，昨天又打碎了好几个花瓶呢。】 【公爵大人也是……难道真想让艾伯里恩少爷继承爵位？他都消失多少年了，很多人都以为公爵大人只有一个孙子呢。】 【哎……毕竟艾伯里恩少爷是理查少爷的长子啊……】 【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说，夫人会不会趁这时候把他……】 【嘘，你别胡说！】 想到艾伯这些天对他们的维护，汤姆只感觉一阵血气上涌，冲动之下一把推开房门。 “放开艾伯里恩少爷！！” 可不到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只恨自己没勇气自戳双目。 他们那位好脾气的艾伯少爷正被压在床上。嘴里塞满布条，两手被握在一起，高举在头顶。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6节 此时正双眼通红地瞪着压制他的男人，眼角似有泪痕。 而那个令他动弹不得的男人，一手抓着他高举的手腕死死按在床上，另一只手臂横抵在他胸前。 正好整以暇地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汤姆：………… 对不起，我还未曾谋面的妻子。 我可能活不到去娶你的那一天了…… “不是说了，再给我十分钟？” 一个亚麻色的脑袋从床边抬出头，少女不耐地皱眉：“算了，你去打点水来。记得要烧开的。” 第65章 腿伤 红玫瑰骑士4 奥路菲欧斯和露易丝夫人静坐在长桌边。彼此沉默着, 连视线都没有丝毫交集。 他们母子的相处模式一贯魔幻，仆人们纷纷垂着脑袋不敢作声。 黑发的青年微蹙眉头，偏头问管家：“过去多久了？” 管家低头看了眼怀表：“距汤姆离开,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奥路菲欧斯的食指敲了敲桌面：“再找个人去看看。” 管家行礼应是, 偏头对另一位听差使眼色。 第二位听差不但没叫来人，还自己搭了进去。 包扎用的白布不够了，他也被气场全开的坎蒂丝支去跑腿。 又过了五分钟，连奥路菲欧斯不禁抬眼看向通往二楼的内梯。 怎么一个个都有去无回的？ 这时，露易丝夫人终于开口了。 “你说的贵客都是哪家的先生小姐？”露易丝夫人用手帕掩嘴轻咳两声，“居然让主人家等这么久……难道还要你亲自去请才肯下来？” 奥路菲欧斯沉下脸：“母亲, 这两位是兄长的朋友兼救命恩人。还请您尊重些。” 露易丝夫人的手顿了顿, 随后连着手帕一起拍到桌子上, 尖叫道：“艾伯里恩的朋友？那些肮脏的冒险者？！” 奥路菲欧斯的脸又黑上几分：“母亲！” “女神在上……你怎么能让那种人进家门！”露易丝夫人抚着胸口站起身, “真不敢想……你居然放那些天天与虱子为伍的家伙进来, 还要与我们一同用餐！你一定是疯了！” 她的声音尖利，用词又刻薄。奥路菲欧斯实在听不下去，厉声道：“如果您坚持要这么说，那就请您回自己房间吧！” 露易丝夫人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扶着女仆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带着蕾丝手套的指尖颤抖地指向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你……你真是有本事了！我可是你的母亲！” 奥路菲欧斯对她发神经的样子习以为常，不带一丝感情地回望：“卢布鲁姆家的夫人，不该对儿子的救命恩人恶语相向。” “他不是我的儿子！”露易丝夫人尖声道, “那个不祥的灾星就不该回来！都是因为他，你的父亲那么年轻就走了, 你的祖父才会变成那样……” “祖父是突发急病！” 奥路菲欧斯喝止住她的话头, 眼里已是冰凉一片：“父亲的死是意外，祖父的年纪大了生病也很正常，都跟兄长没有一点关系。这点, 您比谁都清楚。” 他不想听露易丝夫人再叨叨一遍那些可笑的“证据”，对管家挥挥手：“夫人今天累了，扶她回自己的房间用餐。” 露易丝夫人已经被气饱，哪还有心思吃饭？ 她一把挥开管家伸来的手臂，带着自己的贴身女仆，气势汹汹地往楼上走。 奥路菲欧斯疲惫地捏捏眉心，撑着桌边站起身。 他倒要去看看，那三人能在房间里搞出什么花样。 *** “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吃辛辣的食物，最好也不要放太多盐。” 刚走到门口，奥路菲欧斯就听到半掩的房门里传出少女冷静的嗓音。 “那、那鱼呢？” 弱弱的提问声，来自他那个没出息兄长。 “不可以。你提醒我了，所有海鲜也不能吃，鱼虾蟹都不行。”少女果断否决，“还有，你平时喝酒喝得太多了。最好把它戒了。” 艾伯似是崩溃地哀嚎出声：“我喜欢的全都不能吃还不让喝酒？那我还能吃什么？！” 奥路菲欧斯愣在原地，脚步刚好顿在门后。 艾伯里恩……在外面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吗？ 少女的语调还是没什么波澜：“可以吃水果蔬菜，每天吃得清淡些好的才快。你家这么有钱，应该吃得起。” “不，这都不是我的钱！”艾伯还在垂死挣扎，“我才不花死老头的钱！” “那就用我的。” 沉静的男声在艾伯头顶响起。 那威慑力，跟坎蒂丝念诵忌口名单时没什么区别。 他看着自己这位从小优秀到大的弟弟向管家一招手：“听到奈默小姐的话了吗？以后单独给兄长准备餐食。” 艾伯：………… 艾伯生无可恋地仰倒回床上，一双碧绿的眼睛逐渐失去对生的渴望。 管家也才听到后半段，忙上前询问坎蒂丝具体的注意事项。 坎蒂丝沉吟片刻，又见奥路菲欧斯是真的在担心艾伯的健康。 在这才越过管家，对常年板着扑克脸的青年使了个眼色，看向门外。 奥路菲欧斯和管家都会意地往门外走。 坎蒂丝也走了两步，发现路西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赶忙挥挥手：“你在这里，陪伤员说说话。” 啪———— 路西恩被关在门里，与瘫在床上的艾伯面面相觑。 他歪头想了想，还是遵循坎蒂丝的嘱咐，拉了把椅子坐下。 像个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一扬下巴：“我们来说说话。” 艾伯：…………卧槽，救命！ 他很是尴尬地在床上蠕动两下，快速道：“我、我觉得有点困，先睡……” 路西恩：“听说你很喜欢伊里欧斯，我们可以聊聊他。” 艾伯：！！！ 说到这个，他可就不困了！ *** 门外，坎蒂丝面对奥路菲欧斯探究的眼神，迟疑片刻，还是直截了当道：“艾伯的腿……出了些问题。” 单单一句极简单的话，却让对面的青年脸色大变。 他看了一眼四周，示意坎蒂丝跟他去书房单独谈话。 “你说的有问题，是怎么回事？”管家刚退出门外，奥路菲欧斯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是不是因为他不愿意换药，伤口恶化了？” 看他这副态度，坎蒂丝才确定他是不知情的，终于说到重点。 “其实，他拒绝让人换药，反而保住了他的手。”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对面的青年，“我听说，你会让管家趁他睡觉时偷偷给他换药？” “他被接回来后就不肯换药，也不愿意吃东西。”奥路菲欧斯点点头，“这肯定是不行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糟蹋自己的身体。我让管家派了个小听差守在门外，只要他睡着了，就让家里的药剂师给他重新上药。” 坎蒂丝：“他也察觉到了，只是知道这是你的好意，不好意思说出来。” 奥路菲欧斯神色稍缓，连紧绷的唇线都松了几分。 “他说，右腿经常被换药，而左手因为他的睡眠姿势，很少有人去碰，就怕把他吵醒……”坎蒂丝抿起嘴，“可他的左手比右腿的状况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青年的双眼失神片刻，又猛地一缩：“……是药剂师！” 他的祖父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艾伯现在又是个外出十年都没回过家的伤患。 公爵拥有的权利自然顺位到他手里。 他以为，自家长年聘用的药剂师一定会听他的话…… 坎蒂丝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看来你知道是谁指使的了。” 青年紧绷着下颌，缓缓点头。 回过神，忧虑地看向坎蒂丝：“他……艾伯里恩的腿会怎么样？” 坎蒂丝有些为难，稍微组织了下语言才斟酌道：“用现有的草药很难让其恢复到正常状态。如果运气好，可能只是走路会跛一点。如果运气不好……”截肢也是有可能的。 她没说出口的话，奥路菲欧斯却是猜到了，痛苦地捏捏眉心。 其实，单单用排除法，坎蒂丝也能猜出始作俑者是谁。 “啊，对了。”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的父亲，现在不在这里？” 奥路菲欧斯垂下眼睑，摇摇头：“父亲……在六年前过世了。” 坎蒂丝了然，也垂下头表示哀悼：“请节哀。” 奥路菲欧斯只是次子，艾伯才是卢布鲁姆公爵的长孙，且又是上一任夫人的孩子。 作为续娶的第二任夫人，露易丝夫人大概不会喜欢当接盘妈妈。 更何况…… 坎蒂丝看看眼前这位身姿挺拔的青年。 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再对比艾伯的“游手好闲”……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7节 为了保证一个家族的资源不会被分散，继承领地的只能是一人，其他孩子仅仅会分得一点财产。 极端些的，甚至连维持基本生存的钱都不会给，将他们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对于已经失去丈夫的露易丝夫人，如果真的让艾伯继承了家族的爵位，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吧？ 但她可能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也许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坎蒂丝在心里默默叹口气，甚至有点替艾伯心累。 所以说，贵族就是个麻烦集合体。有家产继承的坏处就在这里了。 不过艾伯显然不在乎这个家，而家里也只有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在为他担忧…… 坎蒂丝觉得，趁这个机会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莫丹人办不到，可不代表没有治愈的希望。” 她清亮的嗓音让青年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我从书里看到过记载，精灵的治愈术可以治疗几乎所有的已知病症。”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与青年对视，里面只有认真和坦诚，“优秀的精灵治愈师连断肢都能接回去，艾伯的伤应该也不成问题。” 奥路菲欧斯闻言有些犹豫：“精灵……那是在西大陆。我近期恐怕没那么长的假期陪他去……” “我可以带他去。”坎蒂丝拍着胸脯保证道，“还有路西恩，就是我现在同伴。我们会照顾好艾伯。” 关于路西恩，奥路菲欧斯倒是知道些。 在属下满城跑，确认那个被捅小孩的消息时，他已经从囚犯嘴里得知这人的一系列行径。 不得不说，有位强大的法师跟在艾伯身边，确实让他放心很多。 就是这个法师，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我需要再考虑下。”他闭闭眼，揉了下眉心，“不过在女王诞辰日前，他还不能离开王都。” 坎蒂丝表示理解，她决定回去看看艾伯的情况。 奥路菲欧斯则是目送她离开后，将管家叫进书房。 坎蒂丝走到客房门口，就见路西恩和艾伯居然相处地很融洽，一时有点好奇他们在谈论什么。 要知道，这位祖宗对黑曜石先生的态度可不是一般的烂…… “你、你说的是真的？？”艾伯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勇者大人……居然……居然做过这种事？！” “没错，很多还是我看着他吃的，绝对不会记错。”路西恩抱臂自信道，“后来有人根据伊里欧斯的试吃笔记写了本书，好像叫什么《昆虫料理手册》。” 坎蒂丝：？？？ 第66章 大侄子 红玫瑰骑士5 艾伯听到他这话, 反而觉得不对劲。 “你看着他吃？”他上下打量路西恩好几遍，狐疑道，“那你今年多大了？勇者伊里欧斯可是两百多年前的人。” 路西恩抱臂歪头：“嗯……这个我也记不清了。而且过去的计时单位跟现在不一样, 我还不太会算。” 艾伯：忽悠, 我就静静看着你忽悠：） 作为一名（被骗）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他一眼就能看穿眼前这人爱装逼的本质。 以为说点模棱两可又不明所以的句子就能哄骗他？真是天真。 他不是坎蒂丝那种愣头青，这种粗劣的话术可骗不了他艾伯里恩！ 原本他还想跟对方玩玩，不过这人居然敢侮辱他的精神偶像，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坎蒂丝，这家伙是个骗子！”他当即扭头, 指着路西恩对门口的少女告状, “满嘴谎言的人最靠不住, 你还是早早跟他拆伙比较好！” 坎蒂丝：………… 唉, 她就知道。 没人能跟路西恩处好关系。 “我从来不会说谎, 我的朋友。”路西恩对艾伯摇摇手指，“不管是隐瞒还是欺骗，都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对我来说没有必要。” 看艾伯还是一副“呵呵”的表情，路西恩向后一靠，轻笑道：“我不喜欢说谎的人，但我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人类的自尊心，总会在奇怪的地方发挥作用呢……” “我说得没错吧？大·侄·子。” 最后一个词说得极慢, 像是把词语放在舌尖细细碾过，成功将艾伯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喊谁大侄子呢！”他疯狂搓着自己的手臂, 抖了抖肩膀, “你看着跟我差不多大吧？还要不要点脸？！” 坎蒂丝扶额。 这题她会，确实不要脸。 她走上前，一言难尽地看向气鼓鼓的艾伯：“他的意思是,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自己是薇娜的哥哥，还是私生子……” 艾伯刚鼓起的气一下子就漏了，干笑道：“哈哈哈……看来奥路菲欧斯都跟你说了……” “你是薇娜的侄子，我又不会笑话你。”坎蒂丝还是想不明白艾伯的用意，“你明明是公爵长子的儿子，自称私生子做什么？” 艾伯还坐在床上扭扭捏捏，路西恩却先开口了：“因为你和薇娜是同辈的朋友，他怕你喊他大侄子。” 艾伯的脸扭曲一瞬，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路西恩：“是吧，大侄子？” 艾伯扯扯嘴角，难得用词斯文起来：“……这位先生，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是在记恨我叫你骗子吗？” 路西恩：“没有啊，大侄子。” 艾伯：“…………” 记仇了，绝对记仇了！ 虽然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可这家伙绝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坎蒂丝被左一句大侄子，右一句大侄子洗脑，脱口而出就是：“好了，你们都省点嗓子吧。大侄子……咳！艾伯的伤有点严重，我想等女王诞辰日后就带你离开这里……” “真的？！” 艾伯甚至都没在意她的嘴瓢，兴奋地站起来：“我终于能摆脱这个鬼地方了？奥路菲欧斯同意了？” “他说还要考虑下，要等到女王诞辰日后再决定。”坎蒂丝急忙将他按回床上，差异地看他，“你都不担心自己的腿吗？” 艾伯拍拍大腿：“我自己的腿我当然清楚。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他们上的药。” 坎蒂丝默了默：“那你也没说，他们居然在你的药里下毒啊……” 艾伯闻言先是呆了呆，随后双眼逐渐睁大。 “…………下毒？”他眼神放空，喃喃道，“她居然讨厌我到这种程度了吗？” 坎蒂丝拖了把椅子坐下：“看来，你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艾伯恍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奥路菲欧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露易丝夫人。更何况她一直都不喜欢我……” 坎蒂丝微微向前探身：“你跟你弟弟，关系很不错？” 提到这个，艾伯的双眼瞬间亮起：“他很优秀对吧！十五岁就能从斯达米娜王立学院毕业。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就能担任王都守备队的队长……” “…………他是个优秀的人，跟我完全不同。”他的笑里逐渐染上苦涩，“他会是下一任卢布鲁姆公爵，他有这个能力……” 即使这么说，艾伯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嫉妒，是真心在为对方高兴。 坎蒂丝不明白他的苦恼。 “你当然跟他不同。”她认真道，“你弟弟有洁癖，绝对当不了冒险者。” 艾伯呆住，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拐到冒险者上。 “在我看来，这两件事一样困难。”她双手交叉置于膝前，黑漆漆的眼睛里照出艾伯迷茫的表情，“他能做好一个贵族，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冒险者，这是同样厉害的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沮丧。” 艾伯呆呆看了她良久，突然倒到床上，捂着眼睛笑了：“你跟奥路菲欧斯真像，他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坎蒂丝挑眉：“是你钻牛角尖了。” “真是的，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早熟？”艾伯一个挺身坐起来，恢复成往日那副傻笑嘻嘻的神色，“这样大哥哥很难做啊。” 坎蒂丝先是露出嫌弃的表情，之后又憋不住笑了。 半敞的门后，身着制服的青年握了握拳，一声不吭地走开。 管家见状急忙跟上：“已经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用餐……” “我去守备队里吃。”奥路菲欧斯正了正帽檐，阴影遮住碎发下的眼睛，“最近王城里有危险人物出没。你记得告诉兄长和他的朋友，尽量不要在晚上出门。” *** 管家将他送出门，回身后才想起他们都没吃饭，急忙让人带着餐食走到二楼。 “你们别看奥路菲欧斯现在这么严肃，他小时候可是个小哭包！”艾伯大咧咧地坐在床上，比划出一个高度，“他小时候长得慢，五岁才这么点大。天天让我带他上树，结果被树上的虫子吓到哭鼻子哈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他六岁时还尿了次床。不肯让别人知道，太阳还没升起就把我拉到他房间，哭着求我帮他洗床单……” 管家敲门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重重敲了两下，打断这位无良哥哥的炫耀。 “艾伯里恩少爷，晚餐已经备好。” 几名仆人蜂拥而入，在空地处摆好餐桌，并迅速上齐餐点。 艾伯一改往常那副厌食的样子，一瘸一拐地引着两人入座：“来来来，我们边吃边说……” 管家见他还要继续抖落主人的黑历史，急忙上前道：“奥路菲欧斯少爷临走前嘱咐过，最近王城里有危险人物出没，请您和您的朋友尽量不要在晚上出门。” 艾伯果然被带跑了，皱皱眉：“这么晚，他出去做什么？” “那个危险人物还没抓住，奥路菲欧斯少爷最近都是很晚才回来。”管家看看坎蒂丝和路西恩，又低下头，“今天是因为艾伯里恩少爷才破例的。” 艾伯放下手里的刀叉，一时没有心思吃饭了。 坎蒂丝明显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危险人物？” 管家点头：“是的。最近城内出了好几起伤人事件，已经有很多人遇害了。” 坎蒂丝想到今天在城门口听到的禁令，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 艾伯看出她对此很感兴趣，对管家招招手：“近期的报纸还在吧？把近几天的都拿过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8节 管家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离开。 艾伯也不习惯吃饭时有一帮人盯着他看，把站在一旁服侍的仆人们打发出去，这才重新拿起刀叉：“你好奇这个？王都这么大，总会有不安分的人在。” 几天前的报纸会在主人看完后被家里的仆人传阅。管家尽快从他们手中收集回来，送到坎蒂丝手里。 坎蒂丝见他也退出门，也不再讲究用餐礼仪，一边翻看报纸一边吃饭。 看着看着，叉菜的手逐渐变慢。最后神色诡异地看向对面的艾伯：“住在王都里的贵族……还挺多的？” “啊？”艾伯不明所以地抬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最近是挺多的。马上就到女王诞辰日了嘛，没特殊原因的都要去女王宫谒见女王殿下。” 坎蒂丝将其中的几张报纸抽出来：“我想，那天的女王宫应该会空出不少位置。” 艾伯伸长脖子，细看之下也是一惊：“怎么这么多？！” 他近半个月一直被关在屋子里。虽然管家每天都会跟着早餐送一份报纸，可他太熟悉王都的报社了。 基本都被各大势力掌控，每天都是一堆假大空的套路，让人提不起兴趣仔细看。 “两位子爵，一位伯爵的次子，一位侯爵的长子……”艾伯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都不带护卫吗？” 坎蒂丝：“按照上面的说法，都是因突发情况被支开了。” 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团体作案。 艾伯摸摸下巴：“‘红玫瑰骑士’……报社那帮人居然还给他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真是稀奇。” “因为那人总会在受害者身上撒一把红玫瑰的花瓣。”坎蒂丝点点报纸，“也算是贴切吧。” 路西恩看他们在面色凝重地讨论，一副停止进食的样子。 长臂一伸，自然地把坎蒂丝的盘子拉到面前，挑出自己最喜欢的小番茄，一个个填进腮帮。 第67章 礼物 红玫瑰骑士6 对此, 坎蒂丝和艾伯没有丝毫察觉，两人围着几张报纸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觉得这名字不像他们起的。”艾伯还是持怀疑态度，“红玫瑰骑士, 听起来太正派了, 有点美化凶犯的感觉。” 坎蒂丝觉得有些道理，同时也感到疑惑。 报道里的用词都很严厉，只有这个代称在里面格格不入。 “午夜屠夫”应当更符合这些撰稿人的品味。 坎蒂丝沉吟半晌：“也许，这个代称并不是报社取的，而是从城里流传开的说法。” 艾伯思索着点头：“也有可能。明天可以去协会问问。”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坎蒂丝说得有些渴，正想来一颗皮薄多汁的小番茄, 叉子就叉了个空。 坎蒂丝：？？？ 眼神往四周一扫, 就看到自己的盘子已经被拖走。右手边的男人正鼓动着腮帮, 无辜地看着她。 坎蒂丝看看盘中空掉的配菜部分, 又看看路西恩：“我的小番茄……” 路西恩咽下嘴里的食物：“挺好吃的。” 坎蒂丝：………… 她愤怒地举起叉子, 想从对方的盘子里找回点补偿。 结果人家的盘子就跟被狗舔过一样，甚至亮晶晶的反着光…… 路西恩：“你们不好好吃饭，这是惩罚。” 坎蒂丝拿在左手的餐刀指向对面的艾伯：“那你怎么不去抢他的？！” 艾伯身体一僵，默默把自己的盘子拉远了一点。 路西恩上下打量一番艾伯，面露嫌弃：“噫，才不要。” 艾伯：………… 虽然保住了自己的饭，可真的有被冒犯到。 都是一样的菜式, 谁比谁高贵啊？ 正这么想，就见对面的男人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表情, 托着腮对坎蒂丝眨眼：“你放心, 这是属于你的专属待遇，我不会吃别人盘子里的东西。” 坎蒂丝：？？？ 这意思是只抢我的饭吗：） 艾伯也被这跌破下限的操作惊呆了。 一时竟分不清面前是碗狗粮，还是决斗前的互相挑衅。 看看坎蒂丝的脸色, 应该是后者。 “好了好了，我带你们去客房看看，你们一路也累坏了吧！”艾伯还真怕他们在这里打起来，赶紧站起身打圆场，“就在隔壁，你们一人挑一间。” 坎蒂丝已经被气饱了。 可本着生气也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还是把自己盘里的食物吃完，才跟艾伯到隔壁看房。 这期间，路西恩还嚷嚷着要跟坎蒂丝一间房，把周围的仆人吓得不轻，一个个都开始用眼神传递八卦。 坎蒂丝忍无可忍地将他推进其中一间房，并摔上门。 保持着怒气值把艾伯拉进隔壁房。 常年没有主人居住的宅邸哪有多少新鲜事？ 这一闹，像是往油桶里扔了根点燃的火柴。各种各样的八卦当夜就在仆人间传开了。 *** 坎蒂丝显然没想那么多。 她把艾伯拉进来完全是出于惯性，关上门就有些尴尬了。 艾伯倒没客气，一屁股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对隔壁的方向努努嘴：“你是想跟我说说那位的事吧？” 坎蒂丝顿了顿，觉得这提议不错，顺着话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是他把我带进英雄之墓的，可没说他是怎么带我进去的……” 艾伯点头：“我破开你的房门时，那扇门是从里面上着锁。打开后，窗是大开的。”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坎蒂丝：“要走就从正门走呗，那家小破旅馆晚上又不锁门，干嘛要跳窗？” “我没跳窗，是他从窗户外进来的。”坎蒂丝抿抿嘴，“然后他用斗篷罩住我的头，掀开后就到了墓穴门口。” 她用自己的斗篷示范了一下动作：“你遇见过这种事吗？” 艾伯摸摸下巴：“难道是传送法阵？他把传送法阵放进自己的斗篷里了，就像你之前搞得自热斗篷？” 坎蒂丝想起自己失败的发明，心梗了一下：“开什么玩笑。你忘记那件斗篷为什么不热了吗？” 自热斗篷里的法阵可以自动吸收空气里的魔力粒子，将它们转化成热能。 但等他们越来越靠近北方大平原，空气里的魔力粒子也变得越来越少，导致斗篷里的法阵在进入北地前就基本失效了。 而那座英雄之墓的所在地，可是身处北方大平原的中心地带，已经离黑洞非常近了。 就算路西恩身上有传送法阵也不可能生效。 艾伯苦思冥想一阵，提出另一个猜想：“会不会是自带魔力结晶？就像你那盏魔法灯？” 时隔一个月，再次提到魔法灯，坎蒂丝还是觉得胸口一痛。 艾伯是个好人，如果是个哑巴就更好了。 “……你知道开启一次传送阵，要消耗多少魔力结晶吗？”坎蒂丝用手指比划出一根拇指的大小，“这么大的魔力结晶，至少需要二十几颗。如果是两个人还要翻倍。” 她摇摇头：“而且，传送阵的另一边也要摆上相应的魔力结晶。你是被科尔温传送回学院的，应该看到那边的法阵和魔力结晶消耗剩下的残灰。” 艾伯仔细想想，发现还真是，不禁疑惑道：“所以，他没有用传送阵？那你们是怎么过去的？” 坎蒂丝纠结半响，才迟疑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混血儿？莫丹人跟精灵或魔人的混血？” 与没有任何魔法亲和力的莫丹人不同，精灵、魔人和矮人都可以自由操控魔力粒子，不需要法阵做辅助。 “法阵”这种东西，是在薄暮时代才流传开来的。 那时的莫丹人与精灵族的关系很好，他们将法阵的用法赠予莫丹人，大大降低使用魔法的门槛。 而且当时不同种族间的通婚很正常。 尤其是精灵族极难受孕，而莫丹人的繁殖能力很强，两族间的通婚非常多。 据说现在比较厉害的莫丹法师，家里上数几辈都有精灵或矮人的血统。 莫丹人与矮人的混血儿，体型一般都会比较健壮敦实。 路西恩的身材健壮却不敦实，属于正常莫丹人的体型。身高比艾伯矮上一点，却也差不了几厘米。 而艾伯已经是莫丹人里身高较高的了。 艾伯“嘶”了一声：“肯定不是魔人族。他们特别讨厌莫丹人，见到你就会往你脸上吐口水。” 坎蒂丝：……如果你知道冒险者协会就是魔人族创建的，就不会这么说话了…… “你不要总污名化魔人族。大家都是人，人总是有好有坏。”坎蒂丝掩嘴打了个哈欠，“你又没去过北方诸岛，怎么知道他们都讨厌莫丹人？当年勇者的队伍里还有个魔人法师呢。” 艾伯不服。 那可是勇者伊里欧斯，一般人能比吗？ 可他也看出坎蒂丝有些困倦，便顺势起身：“不管他是不是精灵族的混血，你觉得他可靠就好。” 坎蒂丝点头：“我能安全到达这里，也多亏他在。” 虽然过程曲折了些…… “这就够了。我感觉得到，他对你没有恶意……”艾伯想起方才餐桌前的种种，赶紧摇摇头，“他刚刚就是在恶作剧。幼稚了点，但那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坎蒂丝怀疑地看向他：“……是吗？” 艾伯信心十足：“都是这样的！你没当过姐姐，不知道小孩子撒娇的方式有很多。奥路小时候也这样。故意被树枝划伤，好让我把视线都放到他身上。” 坎蒂丝想想黑发青年的扑克脸，很难想象这位小时候的软萌行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79节 他们简单说了两句，艾伯便一瘸一拐地回自己房间了。 坎蒂丝也简单洗漱一番，躺在松软的大床上睡得很香。 大概是半夜时分，她听到楼上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好像是很多人忙乎了一阵，又很快消停下来。 三楼是主人们的房间。 包括露易丝夫人，艾伯的弟弟奥路菲欧斯，以及卢布鲁姆公爵本人。 公爵突发急病，已经昏睡半个月了，半夜苏醒的可能性很小。 露易丝夫人也不太可能在大半夜指使仆人。 大概是奥路菲欧斯加班回来了…… 混沌的脑子里闪过这句话，坎蒂丝又陷入沉沉的梦乡。 *** 第二天的早餐摆在了饭厅，可用餐人数并没有变化。 据管家说，奥路菲欧斯已经出门有一阵了。 再想想他昨天回家的时间，生动展现出王都社畜的不易。 至于露易丝夫人…… 管家：“露易丝夫人身体不适，要在自己的房里用餐。” 艾伯用叉子扒了两下鸡蛋饼，无聊道：“只要我在，她就会身体不适。 管家：“…………” 这话他没法接，只得行礼告退。 等他走了，坎蒂丝好奇道：“公爵大人病得那么重，公爵夫人都没来看看吗？” “我的亲祖母很久前就去世了，薇娜是第二任公爵夫人的孩子。”艾伯无奈地耸耸肩，“我只记得她也有一头红发，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可惜在几年前，我第二次离家出走后生了重病，不久也去世了。” 坎蒂丝了然。 所以，他们算是全家都到齐了。除了薇娜和公爵远嫁的长女，全家都积聚在这栋房子里。 三人匆匆吃完早饭，艾伯熟练地拿起坎蒂丝的木杖，跟他们一起出门。 这次管家没有阻拦，反而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带位侍从，好随身照顾艾伯。 艾伯自然不同意。 尽管他还瘸着，单腿蹦的技巧倒是不赖。 而且，万恶的有钱人是有马车的。 到达王都的冒险者协会，坎蒂丝第一时间上前询问接待员小姐姐：“昨天有一位黑头发黑皮肤的小孩来过这里，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接待员小姐露出营业式笑容：“他已经离开了。” 坎蒂丝微叹口气。 她原本是想压着路西恩，对黑曜石先生当面道歉的。 接待员小姐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看看她身后跟艾伯一起落座的路西恩，恍然道：“啊，您是坎蒂丝·奈默小姐？” 坎蒂丝疑惑地点点头。 接待员小姐精神一震，赶忙从柜台后拿出一个小方盒，塞进她手里。 “会长大人说，这是给您的谢礼。”接待员小姐对她眨眨眼，低声道，“还请您在没人的时候再打开。” 第68章 传闻 红玫瑰骑士7 谢礼？ 坎蒂丝看着只有手掌大小的小方盒, 回想起昨天在城门口的血腥画面。 即使知道那是幻术，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却丝毫没有减少。 被当成工具人捅了一刀还记得给她准备礼物……阿布希丹真是个好人啊！ 她一脸严肃地双手接过，郑重向接待员小姐道谢：“请转告他, 非常感谢他一路上的帮助。同时也很抱歉, 下次见面我一定让路西恩给他赔礼道歉。” 接待员小姐并不知道前因后果，迷惑地点点头：“好的。” 艾伯和路西恩正坐在不远处的木桌旁，手里拿着菜单指指点点。 坎蒂丝一看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将有些沉重的小方盒塞进腰包，快步上前抽走菜单。 “伤好前就别想喝酒！”她瞪了一眼艾伯，转头看向路西恩，“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路西恩无辜地眨眨眼：“我想吃蜂蜜姜饼。” …………协会里多糙汉, 怎么会有甜食？ 坎蒂丝不信邪地扫了眼菜单, 抽抽嘴角。 不愧是王都的协会, 还真有甜品栏…… 给路西恩点了份姜饼, 这才让他安分下来。 可能是因为出入城管制的原因, 一上午来协会的人都不多，像他们这样坐下来点东西吃的就更少了。 坎蒂丝像往常那样，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去公告板上收集情报。 接待员小姐实在闲得慌。见坎蒂丝这么认真地做笔记，忍不住晃悠到她身边提醒道：“不是协会成员只能接c级以下的任务哦。” 坎蒂丝对她颔首，笔尖指指艾伯：“我知道。我的同伴就是冒险者协会的成员，他跟我说明过。” 接待员小姐“哦”了声，端着红茶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坎蒂丝想到一件事, 出声喊住接待员小姐，“我听说, 王都里有座叫马涅·卢曼的宫殿。据说那里的玫瑰一年到头都不会枯萎, 是真的吗？” 接待员小姐反应了好长时间，突然开始捧腹大笑。 “永远不会枯萎的玫瑰？有也是假花吧！”直到手里的茶水差点晃出来，她才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 “让女王宫里一直有玫瑰绽放可是花匠们的功劳。那都是分批种下的，每个时间段绽放的可不是同一批玫瑰。” 坎蒂丝遗憾地叹口气。 她还以为是有书页融入花丛，没想到只是有钱人的日常。 接待员小姐见她一副很失落的表情，不由又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不妥，反过来安慰她：“不久就是女王诞辰日了，女王宫的花园在那天会向平民开放。你喜欢的话，到时候可以去看看。” 她见坎蒂丝还是没什么反应，依旧神色蔫蔫地扒拉公告板上的几张委托，不禁在心里又唾弃了自己几分。 看看你，又打碎一个小姑娘的幻想！嘴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好？ 叮铃———— 挂在协会大门上的铃铛响起，又有人进来了。 摸鱼的接待员小姐只得快速返回柜台，开启营业模式。 进门的是位身着黑色丧服，却满面红光的妇人，手里牵着一名八|九岁的女孩。看相貌，应当是她的女儿。 接待员小姐认出她，笑道：“日安，罗兰夫人。看来您今天心情不错。” 那妇人摸摸女儿的发顶，满目慈爱。 可当她说出第一句话，却让坎蒂丝悚然一惊。 “那个混蛋死了，我们当然天天都开心。”妇人揽住女儿的肩膀，母女俩相视而笑，“最近想清理下家里的地下室，结果里面不但有老鼠跑上来，还有不少木柱被啃噬过，看着有些危险。” “您也知道，我刚遣散了家里的女仆，而我实在应付不来这些……希望协会能接一下委托。” 接待员小姐迅速做好笔记，点头道：“修补木柱的活我打算联系城中相熟的木匠，这部分工作交给他们更稳妥些。” 妇人：“您来安排就好。不过请快一点，至少先把屋里的老鼠清理干净。” “感谢您的信任。”接待员小姐转出柜台，“还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安排人手跟您回去。” 妇人带着女孩走到一张木桌前坐下，等她去跟空闲的冒险者协商委托事宜。 女孩显然是个坐不住的，晃了会儿小短腿，就跳下椅子开始蹦蹦跳跳地比划着什么。 艾伯见她在空中挥小拳头，觉得很有意思。和蔼地向她招招手：“真是个可爱的小天使，你是在学格斗术吗？” 女孩眼前一亮，颠颠地跑到他身边，仰头对金发的青年笑出虎牙：“我是在学剑术！” 女孩的母亲赶忙上前拦住女孩，对艾伯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先生。打扰到你们了。” “不会不会。”艾伯摆摆手，兴冲冲地对女孩开玩笑，“为什么要学剑术？一直挥剑的话，你的小胳膊可是会变粗的，就没有现在好看了。” 女孩没有被吓到，反而挥舞着小拳头：“学会剑术我就可以保护好妈妈了，就像红玫瑰骑士那样……唔！” 妇人快速捂住女孩的嘴，惊慌到连招呼都没打，就打算往外走。 “罗兰夫人？”接待员小姐叫住她，身后还跟着一名短发的女剑士，“克莉丝汀小姐愿意接受您的委托，现在就跟您回去吗？” 妇人：“当、当然，麻烦你了。” 高冷的女剑士没说废话，两人签好协议就直接离开了。 坎蒂丝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消失，才收起本子，拉开艾伯对面的椅子坐下：“你听清她说的话了？” 艾伯点头：“她说的是红玫瑰骑士没错。” 坎蒂丝：“她说，学会剑术就能保护妈妈了。有人欺负她妈妈，然后那个‘红玫瑰骑士’制裁了坏人？” 艾伯觉得也不会有其他答案了：“应该是吧。” “那个女孩和她母亲的身上都有伤。” 两人同时看向路西恩，就见他已经吃完最后一块姜饼，正优雅地端起茶杯：“全打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那位夫人的肋骨曾经断过，刚长好没多久。” 艾伯只觉得他在装逼，格外不爽：“你又知道了？” 坎蒂丝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你什么时候点的红茶……” “在你跟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路西恩轻抿一口，惊讶地挑下眉，“味道还不错。”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0节 接待员小姐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一直在伸长脖子听。 等听到路西恩说出刚刚那母女俩都受过伤后，才一脸惊讶地凑过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路西恩用十分欠揍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继续喝茶。 坎蒂丝从那一眼中看出些许鄙夷。 大概跟野猫看她的眼神差不多，透露着对凡人的不屑。 艾伯倒是很惊奇：“她们身上真的有伤？” 接待员小姐看看他，又看看坎蒂丝。觉得自家会长认可的人应该不会有人品问题。 主要是她这几天太闲，积攒的八卦欲已经到了极限。 “何止是受伤，有一次差点被打死了！”接待员小姐凑近脑袋小声道，“就是那次，罗兰夫人的肋骨被打断，还吐了血，险些就救不回来了！” 坎蒂丝光是听着就觉得肋骨痛：“都快把人打死了，没有人管管吗？” 接待员小姐撇撇嘴：“能怎么管？那是她丈夫打的。她女儿跑到大街上求助，王都守备队的人倒是去了，结果被那男人三言两语轰走了。” 坎蒂丝越听越觉得离谱：“轰走了？难道非要打死人才能抓人？” “没办法，现在也没有一则明确的法条，说明丈夫殴打妻子会定什么罪。”接待员小姐摊摊手，“还有把妻子当成货品，在家开暗|娼馆的，只要不是当场抓获都很难判罪。” 坎蒂丝惊呆了。 这些都是她完全想不到的，完全打破她对夫妻关系的想象。 有关婚姻的知识，她都是在书中得到的。 可即使是薇娜塞给她的小黄书，也不会有这种突破下限的内容。 她呆愣了好几秒，逐渐蹙紧眉头，低声道：“在作为某人的妻子前，她们不该先享受做人的权利吗？” 接待员小姐也感同身受地叹口气，托腮远目：“所以不是不想结婚，而是好男人真的很少啊……” 两个花季少女凑在一起感慨人生，越来越有种看破尘世的味道。 艾伯抽抽嘴角，不得不打断她们的对话：“不好意思，女士们。我们不是在讨论红玫瑰骑士吗？” “啊，对。”接待员小姐再次压低身子，小声道，“你们也都看过报纸了吧？这位‘红玫瑰骑士’的战绩可没有上面说得那么少，很多都被死者家属瞒下来了。” 她朝门口努努嘴：“就像刚刚那位。” 坎蒂丝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艾伯却对这些更清楚些，疑惑道：“这种还能瞒住？下葬前不是需要出示死亡证明吗？” 红玫瑰骑士这称号，听起来就像个剑士。 他实在想不出剑伤该怎么被瞒过去。 “最最奇怪的事就在这里！” 接待员小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压抑着分享八卦的激动心情，悄声道：“我只说我确定的一桩。那次正好有个路人经过，目击到那位‘骑士大人’行凶的全过程。” “目击者当时站在暗巷外面，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可受害人确实是被用剑刺穿才倒地的。”她双手兴奋地比划着，“可守备队的人就差把他的内裤扒了，也没看到一处新鲜的伤口，连一滴血都没流。” 第69章 受害者们 红玫瑰骑士8 没有伤口？ 艾伯首先拧起眉：“会不会是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地方？” 例如耳朵, 头顶，或者脖颈与后脑的交界处。 从这些地方刺入也会使人当场死亡，且伤口较小。 “你以为王都守备队真是吃白饭的？”接待员小姐十分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协会里也有人去帮忙了, 没有就是没有。” 坎蒂丝沉吟片刻，抬眼道：“身体内部呢？” 接待员小姐一呆：“什么？” “你们有没有检查他们皮肤下的内脏是否完好？”坎蒂丝一本正经地交叉起手指，盯着接待员小姐的眼睛。 接待员小姐的眼睛逐渐睁大，过了好几息才结巴着开口：“身体表面都没有伤，怎么会伤到内脏？”而且破坏尸体是违法的…… 坎蒂丝倒觉得这也不一定。 世界这么大，说不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法术可以做到呢？ 他们刚刚见识过能斩开魔法的剑, 说不定就有隔着皮肤也能伤人的道具。 她刚想以此跟路西恩交流一下, 就见这人不但又续了杯红茶, 旁白还多了好几碟空盘…… 坎蒂丝喉头一哽：“……我不是只点了一盘吗？” 而且他们是吃过早饭才出门的！ 路西恩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块杏仁糖泥, 眯着眼送入嘴中。 最后拿起餐巾点点嘴角, 才不急不缓道：“你们说话的时间太长，我都饿了。” 坎蒂丝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确定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对方就是个单纯的饭桶：） 吃都吃了，东西也没法退。 坎蒂丝心痛地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不伤害到皮肤，也能杀死对方的方法。” “这个，有很多吧。”路西恩叼着叉子, 歪头想了想，“比如让他们的血液冻结, 隔绝附近的空气……或者最简单的, 压碎他们的心脏……” 坎蒂丝扶额：“好了，可以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接待员小姐明显不信，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你说的方法, 连最擅长控制魔力粒子的魔人都做不到！” 莫丹人与魔人族之间的恩怨，吟游诗人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再加上东西弗朗斯大陆离魔人居住的北方诸岛很远，莫丹人必须先经过精灵居住的西大陆才能坐船抵达。 虽然“大崩坏”后，精灵族与莫丹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中没有极端分子。 不主动招惹就罢了，有些精灵族群会格外排外，不能忍受任何莫丹人踏足他们神圣的土地。 连一贯佛系的精灵族都是这样，更别说暴躁易怒的魔人族了。 话说回来，魔人族算是最晚出现的文明种族了。 据说他们是在薄暮时代的中期，为了对抗日益增多的魔物，风神维因图斯在陨落前夕专门创造出的种族。 莫丹人虽是在此之前就出现的种族，却是文明种族中唯一的短寿种。 他们对某些事的理解非常片面，也很容易被谣言蒙骗。 魔人族之所以被莫丹人称做“魔人族”，是因为在大崩坏前，一部分莫丹学者坚持认为魔人族和魔物出自同源。 即使后来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被解开，也不能立刻扭转莫丹人对魔人族的印象。 比如说艾伯，这位不爱学习只爱看小说的学渣，对魔人的理解还停留在儿时看过的童话里。 那里面的魔人都是无所不能的巫师，专门诱拐、生吃小孩子…… “如果真是魔人，确实有可能啊。”艾伯按照自己的常识推理，“你没见过魔人族，他们操控魔力粒子的能力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接待员小姐翻了个白眼，回怼道：“说得你好像见过一样。” 艾伯：“只能算是种可能性吧？毕竟魔人一般不会离开北方诸岛……” 他们在那边讨论得起劲，坎蒂丝的身子悄悄往路西恩身边偏：“你说的那些方法很难吗？能做到的人多不多？” 路西恩抿了口红茶，粲然一笑：“当然只有我做得到。” 坎蒂丝：………… 看看还在一旁激烈争辩的两人，只觉得他们吵了个寂寞。 接待员小姐是个身材娇小的妹子，可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大大的力量。 当两人的争吵达到最高峰时，激动之下，一掌掰断了木桌的桌角。 坎蒂丝：卧槽！ 为了艾伯的身心健康，她都没听清账单金额，匆匆结完账就带着两只溜了。 果然，能当上协会接待员的都不是一般人。 *** 一番折腾后，已经临近中午。 路西恩摸摸肚子，可怜巴巴地看向坎蒂丝：“我饿了。” 坎蒂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你刚刚吃光了整整一周的预算。” 路西恩似乎在霍霍钱的方面有特别的天赋。 原本他们在乌璐西·阿鲁巴港口拿到的赏金已经跟多了。如果只给坎蒂丝，甚至够她生活一整年。 结果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他们的积蓄就见底了。 三人乘上马车。车夫向他们询问目的地时，艾伯直接报出的一个地址，然后对坎蒂丝抛了个熟悉的媚眼：“我们去把这个新线索告诉奥路菲欧斯。” 坎蒂丝一脸纠结：“其实……” “我知道你想去见薇娜。”艾伯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奥路菲欧斯有渠道见到她。你要是帮忙解决这件事，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给予你相等的回报。” 坎蒂丝立刻挺直身子，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尽力。” 他们跟快到达王都正南处的门楼。 艾伯靠刷马车上的族徽，成功带着两人进入奥路菲欧斯的办公室。并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自己刚刚得到的新思路。 奥路菲欧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转而看向坎蒂丝：“奈默小姐也这么认为吗？” 坎蒂丝：“…………我认为魔人没必要做这种事……” 艾伯凶猛回头。 这怎么还带拆台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1节 “听说受害者不仅仅是贵族。”坎蒂丝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是否能看看那些受害者的尸体和人员名单？”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你想去查他们是否有关联。” 坎蒂丝：“没错。而且，不管是不是随机选择受害者，这位‘骑士’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如果他是平民，对大贵族行刺可不光是掉脑袋那么简单，全家都会被连累。 如果是其他贵族，或者是贵族的手下，那他们完全没必要袭击普通平民。 现在的情况就是，连报纸都不会仔细写贵族外的受害者信息，只用一个不准确的数字敷衍过去。 “不用费心去查了，我之前就派人走访过这些人家。”奥路菲欧斯拿出一沓文件，递给坎蒂丝，“上一名受害者的尸体，已经在昨天上午被家属接回。不出意料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下葬了。” 坎蒂丝接过资料，一边翻阅一边不禁感慨道：“动作也太快了。” “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奥路菲欧斯交叉起手指抵在唇前，眼睫微微下垂，“你看完就知道为什么了。” 闻言，路西恩倒是有些感兴趣了，和艾伯一起凑到坎蒂丝的两边查看。 【第一名受害者，伊莱·古德曼。】 五十七岁，铁匠，鳏夫。与自己重病的儿子、儿媳，以及三个孙辈住在一起。 据邻居和受害人家属的反应推测，该男子经常殴打三个孩子，疑似对自己儿媳图谋不轨。 曾有人从窗户外目击到他想要强|奸儿媳的行为，并报告给守备队。 登门巡访过一次，被拒之门外。 认领尸体时，他的儿子没有来，是儿媳带着最大的孙子来的。 两人脸上皆没有伤心的神色，其孙甚至在他的尸体上吐了口口水…… 坎蒂丝才翻到第一份，就觉得血气上涌。 赶紧闭闭眼压下那种恶心的感觉，继续往下翻。 【第二名受害者，海登·霍克。】 21岁，无业，已婚。与自己的妻子住在一起，两人目前还没有孩子。 经过查访，其邻居称已有一周没看到他的妻子，霍克对外说法是他的太太发生矛盾，一气之下回老家了。 破门而入后，发现好数十包装着腐肉的布袋。 与受害者被袭当天攥在手里的布袋布料一致…… 【第三名受害者…………】 【第五名受害者…………】 坎蒂丝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终于看到一个刚刚听过的名字。 【第七名受害者，麦基·罗兰】 32岁，商人，已婚。与自己的妻子和九岁的女儿住在一起。 此人有被捕记录。曾在一年前失手将妻子打成重伤。后因其姐夫——密克罗子爵的介入，将其释放。 之后其女儿曾两次找到守备队，请求有人能救救她的母亲。 守备队当即上门巡访，罗兰太太衣装整洁，露在外面的部分并没有被殴打过的痕迹。 当时也不好让她展示伤口，再加上她本人并没开口质控她的丈夫，守备队只得离开…… 坎蒂丝终于看不下去了，将资料一股脑塞给艾伯。 她终于知道今早见到的那名妇人为何要维护一个杀人犯了。 作为一名旁观者，她都差点说出一句“干得漂亮”。 第70章 恶作剧 红玫瑰骑士9 艾伯接过资料, 一页页翻过去：“你调查得这么细？我们刚刚还遇到了这位罗兰太太，她并不承认自己丈夫的死与红玫瑰骑士有关呢。” 奥路菲欧斯见他单脚站立翻资料，还不好好拄拐杖, 糟心地叹了口气。 默默搬了把椅子, 按着他的肩膀坐下。 “她承不承认可不算数。”奥路菲欧斯抱臂倚着自己的办工桌，“他丈夫在回家的路上遇袭，当时就跟巡逻的守卫说明了情况，身上还带着好几片玫瑰花瓣。” 坎蒂丝眨眨眼：“当时？他没有立刻死？” 奥路菲欧斯摇摇头：“据守卫说，他一开始只是感到呼吸不畅。没过多久就不行了，甚至不能自己走回家, 是被两名巡逻守卫抬回家的。” “罗兰太太试图叫醒他时, 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艾伯不可思议地又翻了翻资料：“这些人都不是当场死亡？” “一半一半吧, 没有立刻死亡的人都及时向巡逻卫兵汇报过。”奥路菲欧斯抽出其中一张纸, 点点上面的名字, “其他的就像这个人，已知的第二名受害者海登·霍克。他没有报案，直接倒在大街上死了。” “不过根据后续的调查，他当时已经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是在抛尸的途中。也许因此才选择了沉默。” 艾伯攥紧手里纸张，双唇抿得死紧。 奥路菲欧斯盯着他的脸看了数秒，才把资料抽走：“兄长觉得, 这个‘红玫瑰骑士’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勇敢正直的人”他咬着牙说道，“这些人……该死。” 奥路菲欧斯沉默许久, 将资料扔到桌子上。 “不, 他是个卑鄙、自私又自大的人。” 见艾伯差异地看向他，奥路菲欧斯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房间的一角。 “这些人的确该死, 但他也不遑多让。”奥路菲欧斯的语气很冷静，甚至有些冷酷，“无论他们的错有多大，一个人都没有权利擅自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艾伯：“可他们……”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只不过是个□□，为了隐藏他的真实目的。”奥路菲欧斯忽而对上他的视线，仿佛一道利刃刺进艾伯的心里，“如果他另有目的，而这些只是他的保护色呢？给自己冠上一个正义之士的名头，内里终究还是个卑劣不堪的罪人罢了！” 艾伯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遭的空气倏地变冷，坎蒂丝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一时不知该怎么打圆场。 “咕————” 三人齐齐看向路西恩。 “我说过，我饿了。”路西恩摸摸自己的肚子，委屈地看向坎蒂丝，“不是说要吃饭了吗？” 这一打岔，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奥路菲欧斯轻呼出一口气，拎起自己的外套：“走吧，我带你们去餐厅。” *** 守备的餐厅处于门楼的地下，比想象中的大得多，也简陋得多。 尽管魔法灯的光亮让这里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地下，可弥漫在空气中湿气依旧不甚美妙。 宽敞的餐厅里摆着好几排长桌，纵向拼在一起，两边摆着相应的长木凳。 此时正是午餐时间，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卫兵。 他们大多甩着制服，勾肩搭背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这是他们难得的闲暇时刻。 胸前没有一丝褶皱的奥路菲欧斯走在其中，显得分外不同。 像一只白天鹅混进了野鸭群…… 坎蒂丝这样想着。 路过的几名卫兵看到他们，立刻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双脚一并，向走在最前面的青年行礼。 “队长！” “奥路菲欧斯大人！” 青年向他们点点头，便领着三人走到打饭的地方。 他掏出钱袋，数出几枚银币递给厨房的帮佣：“我的兄长和他的朋友造访，多打三人份的饭。” 帮佣哪里敢收他的钱，边擦汗边摆手拒绝，惹得奥路菲欧斯再次皱起眉头。 后来还是厨师长看不下去，上前接过那几枚银币，亲自给四人盛饭。 坎蒂丝看着餐盘里绿油油的浓汤，干面包和几片可怜兮兮的熏肉，陷入深深的沉默。 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奥路菲欧斯。只见青年熟练地将面包掰成小块，放进浓汤。 虽然会时不时用随身带的手帕擦擦手指，可也足够让她惊讶。 今早见识过艾伯家的餐厅后，她更加佩服眼前的青年。 他不在乎周围人的吵闹声，却也没有参与的意思。只在别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才放下勺子，对他们点点头。 艾伯也被他简陋的食物惊呆了：“你平时就吃这些？” 奥路菲欧斯淡淡瞥他一眼：“兄长吃不惯吗？” “呃……那倒没有。”艾伯迟疑地拿起汤勺，“我常吃的干粮比这个难吃多了。” 坎蒂丝瞬间松开眉头。 那干粮她吃了一路。大概为了让保存的时间长些，面饼又粗糙又干燥，分量足些都能当板砖砸死人…… 相对来说，还是眼前的浓汤更好些。 她见艾伯的叉子伸向小盘里的熏肉，立刻先他一步端走，瞪眼警告道：“重盐重油，你不能吃。” 说罢，转手把肉片倒进路西恩的盘子里。 艾伯眼巴巴地看着，痛心疾首地控诉：“就这么点东西你还要扣？光喝汤可喝不饱啊。” 奥路菲欧斯指指长桌尽头：“除了肉，不够吃可以再去盛。” 艾伯瞬间就萎了，苦巴巴地舀起颜色诡异的浓汤。 入口后发现味道居然不错，瞬间心情又好起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2节 奥路菲欧斯见状摇摇头，静静吃完自己的午饭。 坎蒂丝等到他吃完最后一口，用手帕擦拭完嘴角后才低声道：“如果我们能帮你抓到那个‘红玫瑰骑士’，你能带我去见薇娜一面吗？” 折叠手帕的手指顿住，奥路菲欧斯双眼微眯。 碧色的眸子盯了她良久，眼珠一转看向艾伯：“是你说的？” 艾伯也悄悄扫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那天半夜，我看到你往女王宫的方向走，回来时你手里的包裹还不见了……” 奥路菲欧斯：“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 “没有了，我发誓。”艾伯抿抿嘴，“坎蒂丝是薇娜的挚友，她会想见她的。” 黑发的青年垂下眼眸，不知在考量些什么。 最后微微点头：“我现在也不能直接见到她本人。如果你有什么东西想给她，我检查完毕后可以代为转交。” 坎蒂丝：“这就足够了。” 薇娜结婚，她肯定要准备一份新婚礼物。 具体会是什么，她得回去好好想想…… 鉴于他们中有一个没有自知之明还喜欢乱逛的伤患，坎蒂丝三人被要求立刻回家。 他们的马车还没停稳，就看到管家打开大门，一位盛装的贵妇人手持着羽毛扇，仰着下巴走出。正好跟下车的坎蒂丝打了个照面。 露易丝夫人厌恶地皱起眉，张开羽毛扇挡在脸前。好似仅仅一瞥就会脏了她的眼。 她的贴身女仆看到艾伯也从马车上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才让这位骄矜的夫人重新转过脸。 “艾伯里恩。”她的下巴又上扬了几分，看得坎蒂丝都替她酸的慌，“公爵大人还生着重病，你居然还有心情跟你的……朋友到处闲逛？” “朋友”这个词被她咬得意味深长，还上下打量一番坎蒂丝和路西恩。似是嘲笑地举起扇子，遮住半张脸对身边的女仆道：“最近可要小心了……我的首饰盒上好锁了吗？” 女仆虽觉得有些尴尬，却碍于露易丝夫人的身份高贵，只得点头应道：“请您放心，安置得很妥当。” “那就好。”露易丝夫人轻哼一声，“我可不想让它们被小老鼠那脏兮兮的爪子碰到。” 说罢，也不理会艾伯铁青的脸，转身走向另一辆马车。 无缘无故被暗讽了一顿，坎蒂丝到没感到气愤，惊讶的情绪更多些。 她无语地看向艾伯：“你继母……年纪也不小了吧？” 这种小儿科的斗嘴……说实在的，跟胡慕斯学院里的小屁孩也差不了太多。 艾伯原本还铁青的脸色瞬间破功：“你……被那么说，都不生气吗？” 坎蒂丝用少见多怪的眼神扫他一眼，真诚道：“说实话，不疼不痒的。” 路西恩却是眯眼，看向准备上马车露易丝夫人，轻笑道：“真是位高傲的女士。” 坎蒂丝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不妙。 啪。 响指声后，下一秒突然狂风大作，马车那边接连传来好几声惊呼。 露易丝夫人那顶华丽的帽子被突如其来的气流卷上半空，打理了一个多小时的精致发型也毁于一旦。 两名随侍的听差急忙去追帽子，露易丝夫人则是狼狈地躲进马车里。不久后，里面传出暴躁又焦急的咒骂声。 艾伯惊呆了，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竟有些失语。 “我就喜欢看高傲的人低下他们的头颅，”路西恩凑到坎蒂丝耳边，跟她分享恶作剧成功的喜悦，“是不是很有趣？” 第71章 家族的荣光 红玫瑰骑士10 不出所料, 露易丝夫人失去了一顶心爱的帽子。 洁白的羽毛和上好的锦缎经过污泥浸湿，根本没法用了。 再加上被吹乱的发型，这位傲慢的女士不得不中止自己原本的计划, 愤愤回到自己的房间。 坎蒂丝看到她扭曲的表情, 觉得至少在晚餐前，这位夫人都会持续抱怨那股来历不明的妖风。 “妖风”的始作俑者却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是满意，颠着小步走进屋内。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看到了吧？她那时的脸色可太有趣了！”艾伯回到房间关上门，再也忍不住，没有丝毫仪态地倒在床上捧腹大笑，“谁说世上没有报应？这不就来了！” 知道原委的坎蒂丝无奈地叹口气：“你……还是不要太指望这个。” 艾伯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那是当然, 我就是说说。” 他心情一好, 看路西恩都顺眼了几分。 “你们接下来要怎么查？”艾伯坐起来, 摸摸自己的腿, “我应该不能陪你们去了, 得尽快养好伤。” 坎蒂丝挑挑眉，取来自己的手提箱，准备给他换药。 “我觉得可以先去查查红玫瑰的来源。”她查看了一下伤势恢复情况，一边配药一边道，“正好有些药草不够了，明天要上街买点，顺道打听一下。” 艾伯想了想：“我觉得这条线查不出什么。” 坎蒂丝有些意外地抬头, 等待他的下文。 “这里可是洛萨王国的王都啊，家家都会种玫瑰。”艾伯拍拍新换的床单, “这是我们国家的国花, 红玫瑰也是最常见的品种之一，不会有人在意自家的玫瑰是不是少了点花瓣。” “唔……这样啊。”坎蒂丝点点头，“那你知道哪里容易打听到小道消息吗？” 艾伯：“除了协会, 大概只有小酒馆了吧？越穷的地方消息越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假的。” 假的总比没有强，坎蒂丝决定明天去看看。 她向管家打听了下具体位置，惹来管家一阵审视。最后还是艾伯在一旁帮忙说话，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几个地点。 趁外面还没天黑，坎蒂丝跟路西恩再次出了趟门。 只在附近逛了两圈，买了两份报纸就往回走了。 坎蒂丝一边走一边展开其中一份。头版上的名字很陌生，称号却很眼熟。 是那位传说中的未来王储——来自图黎帕王室的威廉姆王子。 画像里的王子还算英俊，坎蒂丝从那半张侧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上面说明王子已在上月到达王都，现与未婚妻一起住进女王宫，与女王的相处很是融洽等等。 哒哒哒————！ “前面的人都让开！” 纷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骑着马的卫兵从身边飞驰而过。 路西恩反应快，拉了她一把。坎蒂丝差点就被那队人的马蹭到。 “他们怎么在城里骑马？还骑得这么快……”坎蒂丝心有余悸地顺顺胸口，看了看四周，“幸好这条街上的人不多。” 路西恩眯起眼：“大侄子的弟弟也在。” 坎蒂丝一惊，视线追着马蹄声看去，却只能看到几个小点了。 城内钟楼上的铜钟被敲响六次。对大部分人来说，代表这一天的辛劳即将结束。 可对王都守备队的人来说，大概只是个开始…… 管家不敢再让艾伯和露易丝夫人碰面。 在跟前者商量过后，决定像昨天那样，把三人的餐食端到了艾伯的房间。 坎蒂丝心里有事，趁仆人们还在架桌子时看向管家：“奥路菲欧斯今天也不回来吃饭吗？” 管家摇摇头：“奥路菲欧斯少爷刚刚托人回来报信，今天又发现有人遇难了，估计要很晚才回来。” 艾伯惊讶道：“还是红玫瑰骑士？” 管家微微颔首，带着众仆人离开房间，并体贴地关上门。 艾伯面对着眼前丰富的菜式，这是他弟弟专门为他准备的病号饭，跟坎蒂丝两人的不一样。 可他本人却总是错过饭点，还经常在简陋的地下食堂吃豆子糊糊…… 他长叹一口气，拿起刀叉：“我现在倒是觉得奥路说得没错。那个红玫瑰骑士的行为再怎么正当，也不过是个罪犯罢了。” 今天的坎蒂丝格外护着自己的盘子，头也不抬地叉起配菜小番茄：“你心疼他？” “是啊……他可比你还小一点。明明是公爵家的少爷，却整天睡不好吃不好。他明明不用活得这么累……”艾伯咬着叉子，一声接一声地叹气，“这些，本该是我这个哥哥去做。现在因为我当年的任性，他才不得不顶上。” 坎蒂丝不得不提醒他：“奥路菲欧斯能胜任，主要是因为他这方面的能力优秀。” 换成艾伯，应该也得不到弟弟现在的职位。 艾伯的忧郁霎时碎成渣渣，捂着胸口痛苦道：“你越来越会戳人心窝了。” 吃完饭后，坎蒂丝拿出两份刚买的报纸，又仔细看了一遍，上面都有关于威廉姆王子的信息。 一个在大夸特夸，一个相对严谨，甚至连上面的画像都不太一样。 用词严谨的那份报纸上，威廉姆王子的脸似乎更消瘦些。 她指着其中一张的画像道：“我来之前听说，这位王子的身体不太好。女王怎么会选他做王储？” 艾伯：“因为图黎帕的国王也只有两个儿子。” 那毕竟是薇娜的未婚夫。艾伯在得到消息后，几年间也一直在收集这位王子殿下的消息。 “图黎帕的大王子是个性格强势的人，而且是长子。即使他们有血缘关系，图黎帕的王是不会让长子去做他国的王储，女王殿下也不会同意。”艾伯无聊地转着餐刀，“最好的当然要自己留着了。” 坎蒂丝一直不太懂贵族间的弯弯绕绕，尤其国王是所有贵族的顶点，她了解的就更少了。 “为什么女王会让他国的王子做王储？一旦他们里应外合，很容易被吞并吧？”坎蒂丝不解地抱起手臂，越看越觉得报纸上的画像碍眼，“你的祖父也是，为什么让薇娜跟这种身份微妙的家伙结婚？” 艾伯转刀的手停下，眼神飘到一边：“这就是所谓的‘义务’。她享受着家族的庇佑长大，就要为家族做出牺牲。” 他苦笑一声：“说牺牲都算是美化。应该说，家里精心打造的花瓶，如果不卖出个好价钱，那就是赔本。” 坎蒂丝陷入沉默。 “至于被吞并的事，我倒觉得不用担心。” 艾伯刻意将语气放轻松，向后一靠：“品尝过权力顶端的甜头后，他又怎么舍得放弃它，转而做回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子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3节 坎蒂丝：“你们贵族，挺可怕的。” 艾伯被她沉重的语气逗笑：“所以我逃出来了啊，我也觉得他们太可怕了。” 关于艾伯所说的一切，坎蒂丝可以想通他们的逻辑，却依旧不能理解。 女儿可以被当做工具随意交换，儿子是增加家族荣誉的筹码…… 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过是漫长家谱里的踏脚石，为了让先辈的荣光持续到未来的蜡烛。 “家族的荣誉……对他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坎蒂丝垂下眼，只觉得有些可悲，“父母不该是，都想让孩子比自己过得更好……吗？” 这句话，是她刚走出学院时，商队里的大胡子冒险者对她说的。 她一直无法忘记，那位父亲在谈到自己三个女儿时，眼中迸发出的光芒。 她打心底羡慕着那三个女孩。所以在大胡子险些被杀时，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童年不幸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像薇娜，也许像艾伯，也许像那个帮着劫匪骗她的小男孩……也许会变成她。 可能性太多，没人能预见一个人的未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未来道路上的路标。 可她还是觉得，所有的孩子应该得到一个幸福的童年。 路西恩偏过头，托腮看向坎蒂丝的侧脸。 她神色有些恍惚，双眼似是看着前方的某处，却已经失去焦距。明显是在回忆着什么。 艾伯认真想了想，突然道：“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这样。比如北方的芙拉沃侯爵，就是个众所周知的超级女儿奴。说他女儿捧到天上都不为过！” 坎蒂丝的思绪被打断，那股忧伤的感觉消失大半：“啊？” “你既然对洛萨王国有一定了解了，那应该听说过芙拉沃侯爵吧？”艾伯叩叩桌子，示意她回神，“这位的是王国北方的大贵族，他们家族是跟我的先辈同时被授予爵位和土地的。是位难得的，又有头脑又有人品的大贵族。” 坎蒂丝觉得这名字太耳熟了，稍微一想就想起来了。 芙拉沃侯爵……芙拉沃家族…… 不就是那些假扮强盗，抢劫货物的骑士的主人吗？！ 脑内独自震撼了一阵，看向艾伯的眼中充满怜悯。 举个例子都能精准踩雷，不愧是你。 *** 于此同时，传说中那位被父亲宠上天的大小姐，正坐在自己的四柱床上咬手帕。 两名女仆面面相觑，皆不敢吭声。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给我下了禁足令？！”娇俏的小姑娘撕扯着做工精致的蕾丝手帕，愤愤地站起身跺脚，“到底是谁告的密？我要把他们赶出去！” 那方手帕的价格几乎抵得上女仆们半年的薪水，可她们只担心蕾丝的细线会勒伤小姐细腻的手指。 其中一位女仆听到过些许风声，急忙上前阻止：“不是的，安洁拉小姐。好像是兰道夫大人回来了……” 被惯坏的女孩根本没耐心听完，尖声道：“是他们！是他们向父亲告密了？！我把他们逐出父亲的领地！”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安洁拉！” 严厉低沉的声音打断少女的话，一名身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大步跨进房间，满脸怒容。 “你居然私下命令我的骑士去做那种勾当，实在是不知廉耻！” 第72章 中毒 红玫瑰骑士11 “父亲！” 少女不可思议地尖叫几乎穿透房顶。 几步上前拉住男人的手臂, 开始嘟嘴卖乖：“您怎么能这样说我？” 芙拉沃侯爵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心思听她撒娇。 可终究是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看着与亡妻相似的脸庞，也不忍心将她一把甩开。 扒开女儿的手指, 男人背着手厉喝道：“站好！” 少女见他真的生气了, 不情不愿退后两步，低垂着小脑袋。 男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些，可语气还是很严厉：“兰道夫跟我说，你想要那把能斩断魔法的剑。所以让他们怂恿强盗团，让他们在路口设下埋伏，等威利狄家的商队经过……这是不是真的？” 少女愤愤地撇嘴, 心道果真是那些不靠谱的家伙泄的密, 极不情愿地讷讷道：“……是真的。” 芙拉沃侯爵的眼神更冷了几分：“是谁告诉你, 威利狄家的商队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路口的？！” 少女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到。 震惊后, 巨大的憋屈感爬上心头。睁大的双眸里逐渐沁出水汽, 眼泪像珍珠般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我讨厌你！” 她不顾周围还有不少仆人在看着，一头扎进床上哽咽道：“我讨厌父亲！母亲……我要母亲呜呜呜……” 她把头闷进枕头，嘶声裂肺地哭着，惹得屋里屋外的仆人都低下了头，恨不得耳朵也是聋的。 芙拉沃侯爵的拳头握了又松，上前压着火气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安洁尔。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是谁指使你去抢那把剑的！” 少女的哭声完全没断过，直接盖过侯爵大人的声音, 根本没听见。 叩叩 正当屋里闹成一团时, 门口传来两声叩门声。 一位俊朗的青年走进房间，在他耳边道：“父亲，威利狄伯爵到了。” 芙拉沃侯爵看看还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女儿, 感觉头都大了一圈。 青年在两人间看了圈，再次凑近耳语道：“您去吧，我来劝劝妹妹。” 作为主人家，让客人久等可不行。更何况还是刚刚达成交易的威利狄伯爵。 芙拉沃侯爵想起赎回自家骑士所花费的代价，不由又深深叹口气。 他重重按了下长子的肩膀，便带着侍者离开了。 青年对两位吓呆的女仆点点头：“去泡点蜂蜜水，再端盆热水。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女仆纷纷应是，匆匆准备好后，后退着退出房间。 青年只点亮了一盏灯，然后静静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妹妹的发顶。 这会儿人都走了，唯一还在屋里的青年又一声不吭地坐着，少女的哭声慢慢变成干嚎，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满脸泪痕地坐起身，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并没有看向自己的兄长，而是故意瞥到一边。 青年叹了口气，拿起毛巾浸在温水里又扭干。牵起少女的一只手，开始给她擦拭手指。 少女象征性地挣扎一瞬，很快平息下来。 手指被微暖的温度包裹着，手上汗津津的感觉也没有了，清爽了不少。 再加上昏暗的光线让她的心情平定不少，视线终于落到床边的青年身上。 青年依旧没有讲话，还在动作轻缓地给她擦手，擦完左手换了右手。连指缝都没错过，非常细心。 当两只手都擦干净了，他才抬头对上少女有些闪躲的视线，轻笑道：“是你自己擦脸，还是我帮你擦？” 少女的眼睛因为刚刚哭过，现在肿得像两颗核桃。 她自己也知道不会好看，一把抢过青年手里重新拧干的毛巾，敷住自己的双眼。 “哥哥也是来责备我的？”少女打着哭膈，闷闷道，“我就是听说有那么一把神奇的剑，我想看看嘛……” 青年无奈地看着她：“那是威利狄伯爵献给女王的礼物。你如果想要看，完全可以提前跟父亲说明。然后等威利狄伯爵拿到剑后，我们再带你去看……” “那可不……”少女急忙闭上嘴，轻哼一声改口道，“那就太迟了！” 青年眼底寒光一闪，下一秒却还是那副温和的笑脸：“这么说，你其实是想拿这把剑给其他人炫耀？你的那些小姐妹？” 少女不屑地在心里翻个白眼。 那些人哪值得她冒险？ 可不得不说，这也是个不错的台阶。 “没错，马上就是我的成年礼了。我一定要在宴会上拿出点特别的东西！”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那点小心思已经被自家兄长完全看穿。 青年的手又捏紧了几分，语气依旧温和，丝毫没引起少女的警惕心。 “你想展现给谁看？塔米克里家？因提库斯家？帕特里家……”他耐心地报出怀疑名单，“……还是卢布鲁姆家？” 少女听到最后一个名字，眼神徒然变了。 那是嫉恨中带些快意的眼神。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被青年看在眼里。 青年暗自皱眉。 卢布鲁姆公爵家……他们家的长女很久前就出嫁了，且嫁的地方很远，出嫁后也没回来。应该与这件事无关。 长子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两个儿子。 大儿子艾伯里恩，他只听说过这人的种种事迹，并没真正接触过。 据说他是个冒险者，现在又瘸了条腿回来，还在家里养伤。 这人妹妹连见都没见过，所以也不会是艾伯里恩。 他比较熟悉的是次子奥路菲欧斯。 那是位坚韧正直的好青年，父亲多次表达出对他的赞赏之意，就连他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如果不是妹妹上次故意在宴席上出丑，父亲是打算选他做女婿的。 不过那次妹妹也仅是因为父亲擅自安排相亲闹脾气，对他本人倒没那么大的恶意，更不可能嫉恨他。 奥路菲欧斯当时也没说什么，还很绅士地与他们道别才离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4节 他与这件事关系应当也不大。 最后，是公爵的次女薇洁阿格尼亚，也是贵族间默认的准王子妃。 青年低垂的眼眸微眯。 如果妹妹的嫉恨对象是她，那么…… “威廉姆王子……” 他刚吐出这个名字，就见床上的少女肩膀哆嗦了一下，警惕地看向他。 青年有了九成的把握，语气更加柔和：“……马上就要被立为王储了，时间已经定下，就在十天后。” “真的？！” 少女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开心道：“那到我生日那天，他就能以王储的身份参加了！” 青年：“你就这么开心？” 他的眼中更加晦暗不明，可少女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注意到。 “那是当然！”少女扒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王子殿下可是未来的国王啊！拉拢他对父亲也有好处不是吗？” 青年没说话，只是敷衍地笑笑。 可少女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晃着他的胳膊，娇滴滴地拉长声音：“你跟父亲说说，就让威利狄伯爵把宝剑卖给我吧——” 青年笑了一声：“卖给你？那可是要献给女王殿下的礼物，你拿什么买？” 少女眼珠转了转：“什么都行，要不哥哥也借我点钱？” 青年扶额，妥协道：“好吧。就算威利狄伯爵肯把宝剑卖给你，就为了在成年礼上炫耀一下？” 他摇摇头：“这桩买卖太亏了。” “不亏不亏！”少女急忙将他拉近，贴在他耳边道，“我们可以把它献给威廉姆王子啊！反正都要献给女王，等女王去世，还不都是王子殿下的东西……” “咳咳咳咳咳！！！” 青年偏过头一阵猛咳，惹得少女又是一阵不快：“怎么了嘛，我说的又没错！” 与昏暗的房间相比，走廊里的光线十分充足。 青年的眼角看到门下的两块阴影，重重叹了口气：“威廉姆王子啊…………” 少女以为有戏，重新扯住他的袖子，试图继续说服他。 却被青年端来的蜂蜜水堵住嘴，小口小口地喝着。 门下的两块阴影消失，青年终于松了口气。 *** “威廉姆王子？怎么会是他？” 会客厅内，对坐着的男人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芙拉沃侯爵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超出他的负荷。 他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两边的鬓角已经斑白，此时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几分疲惫。 威利狄伯爵是位体型健硕的胖子。右手拄着手杖，人却窝进了沙发。 他年轻时也是位赫赫有名的剑士。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家族遗传的不可逆体型，真打起架来还是很灵活的。 头顶的地中海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可两条浓密的眉毛和修剪整洁胡子却让显得他更加有精神。 看起来比对面的男人年轻不少。 “他怎么会掺和进这件事里？”威利狄伯爵的声音低沉浑厚，听着就很有攻击性，“是你儿子问出来的？靠谱吗？” 芙拉沃侯爵呼出一口气：“莫林一向擅长这些，现在连我都比不上他了。” 威利狄伯爵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男人的眼里闪过厉色，语气却很平静，“威廉姆王子……他竟敢勾引我未成年的女儿为他做事，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闻言，威利狄伯爵沉默了几息，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 他点点圆润的下巴，话题却是一转：“你知道今天傍晚发生的事吗？” 芙拉沃侯爵：“你是指因提库斯伯爵被刺杀的事？” “守备队在他的尸体上发现了红玫瑰的花瓣，看来又是那个‘红玫瑰骑士’。”威利斯伯爵黑着脸沉声道，“他一定是个知情人。不然，我们刚查到点线索，这些人就一个个都死了……” 芙拉沃侯爵沉吟半响，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如果他真是个知情人，你还想抓住他吗？” 威利狄伯爵也沉默了，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手杖柄。 “我也不知道……”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无力道，“我们没找到他们给女王下毒的证据，这才一直没动手。倒是让一个小丑抢先一步……” 他拄着手杖站起身，戴好自己的礼帽，对侯爵点点头：“总之，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就放心了。” 威利狄伯爵走了，芙拉沃侯爵却还是睡不着。 他看向女王宫的方向，紧蹙着眉头。 现在只能祈祷。 祈祷女王宫里的那位年轻女士，真从胡慕斯学院里学到了点本事…… 第73章 黑色的舌头 红玫瑰骑士12 坎蒂丝回到自己的房间, 静坐半响后才想起从接待员小姐那里得到的，来自黑曜石先生的礼物。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小方盒，有点像首饰盒。 坎蒂丝好奇地打开盖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金属徽章。 是冒险者协会的徽章！ 盒子的内部还留了张折叠成方形的字条。 展开查看, 漂亮流畅的花体字就像他本人一样优雅。 致亲爱的坎蒂丝： 不必内疚，不必担忧，我现在的情况很好。之所以匆忙离开，是因为有个突发事件需要我亲自走一趟。 很荣幸能与你们拥有一段共同的回忆，这是我漫长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体验。很期待我们下次会在世界的某处相逢。 p.s.希望这件小小的礼物会给你的旅程带来些许便利。 你真挚的朋友，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 坎蒂丝呆滞地放下信纸, 这才看向盒子里簇新的金属徽章。 这可不是“些许便利”, 简直是便利大发了！ 现在她单独进协会, 只能从公告板上获取情报。 一旦有了这个新身份, 她不但能接更高等级的任务, 还能共享到各个协会间的内部情报！ 她兴奋地拿起那枚徽章，却连同下面的一层衬垫也被带起。 坎蒂丝看清其下的东西，惊得睁大眼。 里面是两排被整齐理好的金币，最底下还有枚格外大的银色硬币。 它的材质很特殊，对着光线能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中间印着一张女人的侧脸，最外圈用古语刻着一行字。 【赞颂伟大的水之女神阿奎亚, 感谢您给予我们通晓一切的知识】 这是……精灵族的货币？ 坎蒂丝虽然没见过，可直觉告诉她, 手里这枚要比那一整盒沉甸甸的金币还要值钱！ 看着又富足起来的小金库, 少女不禁在心中感慨。 阿布希丹真是个好人啊！ *** 这一夜坎蒂丝睡得格外香，中途也没被奇怪的声音吵到。 一大早在仆人的指引下神清气爽地走进餐厅。 艾伯和路西恩已经入座。三人都到齐后，管家才开始安排仆人上早餐。 显然, 今天也只有他们三人在这里吃。奥路菲欧斯和露易丝夫人依旧缺席。 艾伯瞄了好几眼对面的空座，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奥路菲欧斯每天都走的这么早吗？” 刚准备退下的管家顿住脚步，恭敬答道：“昨晚……奥路菲欧斯少爷没有回来。” 这下连坎蒂丝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艾伯更是放下手里的银勺，焦急道：“发生什么事了，忙到连家都不回了？” 管家犹豫半响，走到他身边附耳道：“是因提库斯伯爵，昨晚守备队在西南方的城墙边发现了他的尸体。” 尽管艾伯十年前就离开家族，这个名字却还是无比耳熟。 在大崩坏期间，与卢布鲁姆家一起守护王国的七剑之一。 这七个家族经过两百年的变迁，相继有三家在战争中绝嗣。 现在只剩下卢布鲁姆公爵家、芙拉沃侯爵家、威利狄伯爵家和因提库斯伯爵家。 管家见艾伯只是呆呆盯着餐盘，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带着仆人们悄悄退出餐厅。 餐厅内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只有路西恩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干饭。 坎蒂丝看着艾伯放在桌面上的手越攥越紧，最后一拳砸下，将桌上的餐具都震了一下。 路西恩也终于放下刀叉，浅色的眼眸淡淡扫过来。 “奥路菲欧斯说得没错，那家伙才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不过是个肆无忌惮的罪犯！”他痛苦地捂住头，“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知道这会牵连多少人吗？！” 作为王都守备队的队长，他的弟弟奥路菲欧斯，首先会成为众矢之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5节 他刚上任几个月就接连发生多起恶劣的凶杀案，且凶犯至今都没抓住。 不仅仅会被革职，还有可能被联名起诉上贵族法庭，甚至判刑…… 坎蒂丝也觉得这事需要尽早解决。 如果奥路菲欧斯因此被革职或软禁，他必定无法再联系上薇娜。 而且她有预感，“红玫瑰骑士”诡异的杀人手法里，应该是用到了特殊道具。 比如，另一把与书页融合的剑。 三人沉默着吃完饭，坎蒂丝打算和路西恩出门。 按照昨天说好的行动，他们应当先去南城区的小酒馆看看。可现在有了新的受害者，坎蒂丝打算碰碰运气，去检查一下尸体。 原本应该呆在家养伤的艾伯这次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根本没得商量。 坎蒂丝无奈，只能在管家的迷之注视下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先去了管家所说的案发地点，扑了个空。得知尸体在下半夜就被转移道守备队的门楼了。 一天一夜没合眼，奥路菲欧斯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眼下的青黑和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怎么又来了？”他显然非常疲惫，无奈地看向不省心的兄长，“我现在很忙，没时间招待你们。” 坎蒂丝上前一步，正色道：“我们是来帮忙的。希望您能让我们检查一下受害者的尸体。” 奥路菲欧斯显然不相信，又摇摇头：“就算帮忙，你们有是用什么身份？普通平民无故不能随意进出这里。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我已经是给你们破例了。” 坎蒂丝愣了愣，突然双眼一亮，从腰包里掏出一枚崭新的金属徽章。 路西恩看到那枚徽章，淡色的眼眸眯了眯。 “听说之前你们也邀请过协会的人协助调查。”坎蒂丝将徽章反过来，亮出后面的金属刻字，“这是我的凭证，我可以用协会成员的身份给予你们帮助。” 奥路菲欧斯看清徽章后的凹形刻字，确实刻着【坎蒂丝·奈默】，底部还有一串数字代码，不是艾伯里恩的那枚。 大概是城门口的教训太过惨烈，阿布希丹给她的这枚徽章后面刻了她的名字，现在用起来真的方便不少。 奥路菲欧斯斟酌许久才应下。 不过鉴于艾伯的腿实在不太方便，而停尸房又在地下二层，他一个人被惨兮兮地留在弟弟的办公室里。 坎蒂丝两人跟着奥路菲欧斯向下走，终于走到停尸的地方。 “队长。”看守的卫兵向青年敬礼。 奥路菲欧斯：“这是协会派来协助的法师和药剂师，我带他们去看看因提库斯伯爵的尸体。” 卫兵颔首，将他们领进房间。 坎蒂丝刚踏入一步就觉得这里格外凉爽。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果然看到好几处角落里有什么在发光。 这里居然用了降温的法阵。 里面是一排排木桌，有的上面盖着白布，有的是空置的。 奥路菲欧斯掀起其中一块白布，对坎蒂丝点头：“这位就是因提库斯伯爵。” 这位伯爵的长相普通，身材也很普通，身高也是不高不矮，没有什么特点。 再加上他现在只穿了件样式简单又脏兮兮的衬衫，基本属于扔进人群就找不出来的大叔。 坎蒂丝开始检查，嘴上也不停地询问细节：“他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怎么确定一定是红玫瑰骑士做的？身上这件衣服是原本就穿在身上，还是你们帮他后换的？” 卫兵见奥路菲欧斯没开口，很有眼色地回道：“昨天傍晚发现的。不过我们猜测，伯爵大人在昨天午前就遇袭了。” 见坎蒂丝诧异地看向他，卫兵忙答道：“伯爵大人是被几个拾荒的孩子发现的。” 南城区算是王都的贫民区，而西城区大多是商户的聚集地。 由于相距不远，贫民家的孩子一般都会选择往西城区走，边走边翻垃圾，找点能换钱或饱腹的东西。 昨天中午，一群孩子照例往西城区溜达。途中路过一处垃圾点，几人正要上去翻看，却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一直都有。 孩子们以为是老鼠，就没敢靠近，继续往前走了。 这也不能怪那几个孩子。这里的大老鼠能长到三四十厘米，有的甚至比猫还大。 这也是罗兰夫人找协会提交委托的原因，一般人还真不敢跟它们硬来。 等到傍晚，孩子们再次路过这个垃圾点时，已经没有动静了。 他们以为老鼠走了，便照例上前翻找，结果翻出一具新鲜的尸体。 “伯爵大人被埋在垃圾堆里，嘴里塞满了垃圾。我们怀疑这是他没有出声求救的原因。” “可有一枚玫瑰花瓣正好卡在他的衣领里，这是不可能在垃圾堆里出现的东西。”卫兵解释道，“这件衣服也是伯爵大人自己的，我们只是把他的外衫脱下来了，就放在一边。” 坎蒂丝点点头，继续翻查尸体。 跟接待员小姐说得一样，因提库斯伯爵的衬衫上没有一点破损的痕迹。 既然身上没有，她率先解开衬衫上最顶端的扣子。 脖子上也没有勒痕。 他的嘴保持着大张的状态，看起来十分可怖。 坎蒂丝觉得嘴里的颜色有点不对劲，想要调整尸体头部的角度看看里面。可惜光线角度总是找不准，怎么看都看不清。 她正打算放弃，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响指声。 一个明亮的光球突然在头边亮起，把在场的几人都吓到了。 看守停尸房的卫兵甚至拔出了半截佩剑。 坎蒂丝也被吓个不轻，回过神来转头瞪向路西恩。 路西恩歪头不解：“你不是要看他的嘴吗？” 坎蒂丝：“…………” 坎蒂丝：“下次，你做之前先打个招呼。” 路西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奥路菲欧斯还好些。他算是对路西恩的能力有一定了解，只是惊讶一瞬就稳住了情绪。 卫兵则是向看怪物一样看着两人。尤其是看到坎蒂丝扒着伯爵的上下颌，凑近观察的时候。 等坎蒂丝看清嘴里的情况时，瞳孔骤缩。 这位伯爵的舌头，竟然变成了纯黑色，根部甚至开始腐烂。 并不是普通的尸体腐烂，这个症状在坎蒂丝眼里极为熟悉。 科瑞索斯岛，也就是回收黄金天平的“黄金岛”上，那些村民身上的黑斑与它十分相似。 第74章 不负责任的猜测 红玫瑰骑士13 坎蒂丝眨眨眼,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将尸体的头部向旁边掰，试图调整光线看得更清楚些。 人死后嘴唇的颜色会变深，可舌头变成黑炭般的颜色明显不正常。 卫兵看向自家长官, 奥路菲欧斯也盯着那里蹙眉, 并没有开口。 卫兵试探道：“这是……中毒？” 坎蒂丝不好说明，只敷衍地摇摇头：“还不好说。” 她将皱巴巴的衬衣褪下，一点点查看尸体表面。 其实检查一个人是否中毒，将他的肚子剖开是最简单的方法。 可王国的法律规定，破坏尸体是重罪，即使是查案也不行。 坎蒂丝几乎趴在桌上, 一寸寸看过去。确实如传言所说, 尸体的皮肤上没有任何创口。 非要说像伤口的地方, 只有腹部的一处乌青。 有可能是撞到哪里留下的, 也有可能是胎记。 坎蒂丝隔着手套摸了下, 很平滑，没有伤口。 正当她也不知该再检查哪里时，身后的男人却开口了。 “真是个有趣的死法。” 男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将室内其他三人吓了一跳，齐齐看向笑声的人来处。 “先割了他的舌头，又捣烂了他的内脏吗？”路西恩露在外面的右眼里闪着微光，轻快的语调在寒冷的停尸间里更显惊悚，“让他失去求救的能力, 慢慢在垃圾堆里死去……这位‘骑士先生’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呢。” 坎蒂丝忽略他最后一句话：“捣烂内脏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路西恩摊摊手，“他的肠子已经烂透了, 就跟他的舌头一样。” 众人看向桌上的尸体。 坎蒂丝听懂他话里的真实含义。 所谓的“割掉舌头”和“捣烂内脏”, 都不是指这具尸体的肉｜体…… “黄金岛”上的居民之所以浑身布满黑斑，是因为他们的一部分灵魂被天平置换成了黄金。 坎蒂丝看向尸体大张着的嘴，漆黑的舌头格外刺目。 “他的灵魂被割掉了……”少女喃喃自语, “有人精准地割掉了舌头和内脏那一部分……” 灵魂寄宿于肉|体，肉|体依附于灵魂。 没有肉|体，灵魂就会消散成魔力粒子，融于天地。 灵魂一旦离开，肉|体就会开始腐烂。 所以，被割掉灵魂的那部分肉|体最先烂掉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6节 “所以这是……”坎蒂丝抓住路西恩的手臂，艰难吞咽一口唾液，“是‘那个’……吧？” 路西恩低头看了眼手臂，眯眼笑起来：“是哦。” 能不符合常理，穿过肉|体，斩断灵魂之物。 是“书页”无疑。 坎蒂丝听到想要的回复，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光是因为凶手过于残忍的手法，更是因为这名凶手手里有一件可怕的武器。 她想起路西恩在英雄之墓里与她的对话。 【遇到那种能造福人类的也要回收吗？】 【当然需要。这种会打破世界规则的东西，绝不能落到凡人手里。】 她承认，当时她确实不能理解路西恩的说法，甚至觉得这是来自强者的傲慢。 可到现在，连她都开始产生动摇。 人类是脆弱的，也是易变的。 不论是突然遇到的挫折，还是偶然得到的馅饼，都会一一化为慢性毒药。融入血脉，产生幻觉，从而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 有人会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并吞掉它们。 将挫折和馅饼踩在脚下，成为向上走的台阶。 有人会被幻觉吞噬，失去对自身的掌控力，一步步走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最后在自己建立的绝望或傲慢中坠落。 可人的一生有那么长，不会有人一直不犯错。 就算真有这样的伟人，他也不能保证会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继承人，守住这份强大的力量。 这就是路西恩所说的，会打破世界规则的东西，绝不能落到凡人手里…… 她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大多是零散的碎片，一时还理不清。 可两人的哑谜把卫兵急得够呛。 他看看不远处的那对男女，又看看自家队长。 发现队长只是用幽深的眼神盯着那两人，不由焦急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知道就快点说啊！！” 这种情况下，坎蒂丝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 她整理了一下语序，简单将猜测的事实向两人说了一遍。 最后一个词吐出，一室安静。 她都能感觉到，周身的气温又降了好几个度。 良久，卫兵终于开口了。 “你的意思是犯人手里有种魔法道具，可以穿过身体，直接砍下受害者的灵魂……”卫兵小哥抽抽嘴角，“然后他还不砍全，专门挑选一部分割下，让受害人的内脏烂掉导致死亡……是这个意思吧？” 坎蒂丝大松口气：“您能听懂就太好了。” 她还觉得自己讲得有些绕，生怕别人不能理解其中的原理。 “听懂个屁！什么灵魂和肉|体的关系，我看你就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卫兵大怒，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分割灵魂……你当灵魂是大饼吗，还想切哪块就切哪块？！” 坎蒂丝：…………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奥路菲欧斯倒没他这么激动，却也对坎蒂丝摇摇头：“很感谢二位的帮助。只是奈默小姐的话太过离奇，这不能被当做证据呈上。” 坎蒂丝也猜到这种结果了，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 她抿嘴指了指尸体腹部的那块乌黑，坚持道：“你们再想想看，是不是每具尸体身上都有这样的乌青，我猜这就是那把武器留下的痕迹……” “当我们守备队都是三岁小孩啊？！滚滚滚！！” 卫兵已经完全不想听她的话了，不耐烦地开始赶人。 奥路菲欧斯也跟在他们身后出来。 他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性格，面对有些沮丧的坎蒂丝面露纠结。于是看向好似没受影响的路西恩：“辛苦你们跑一趟。正好快到中午了，你们是否要留下用饭？” 路西恩按下坎蒂丝脑袋，和善地笑道：“不必，我们今天还要出去买点东西，失陪了。” 说罢只是对青年微微颔首，拉着坎蒂丝的胳膊往外走。 坎蒂丝被他拽了个踉跄，回过神才对奥路菲欧斯挥挥手：“我们要去补充草药。麻烦您跟艾伯说一声，让他先回去休息。”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卫兵才从停尸房内走出并关好门。 “真是的……冒险者协会现在越来越不靠谱了。”他嘟嘟囔囔地锁好门，小声抱怨道，“这都派了些什么人啊，我可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招吟游诗人做成员了……” 奥路菲欧斯一直沉默着，听到卫兵这话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急着去否认他人的话。就算是听起来十分荒唐，你也该思考一下再下结论。” 卫兵诧异地睁大眼：“队长？” 青年没说话，戴好帽子后对他勾了勾嘴角，握住腰间的佩剑向上走去。只留下卫兵一个人在门口发怔。 “女神在上……”他终于合上惊掉的下巴，颤巍巍地捂住心口，“我是出现幻觉了吗？队长居然笑了……” *** 尽管自己的猜测被人全盘否定，还被骂成骗子，坎蒂丝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重新回到阳光下，已近晌午的烈阳将周身的寒气驱散。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觉得身体从内而外地变暖了。 她分辨了一下方向，带着路西恩走上大街，叹息道：“这下，我们不得不去找这位‘红玫瑰骑士’了。不管他的行为是出于正义还是另有所图。” 回收“书页”是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她答应路西恩去做，就会倾尽全力。 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一定不会放过。 路西恩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捻起一缕刘海边的发尾：“你打算怎么查？” 坎蒂丝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点着上面的人名和笔记，梳理道：“他对因提库斯伯爵的恶意太大了……也许，杀死这些贵族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而那些平民是他用来转移众人注意力的工具，或者……” 她顿了顿，艰难道：“或者，他想制造一种舆论。” “比如说，‘你们看，红玫瑰骑士杀的人都是恶人。那些贵族老爷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被正义的使者制裁’……之类的。” 少女揉揉眉心，疲惫道：“如果可以，我不想把他想得那么不堪……” “为什么？” 坎蒂丝抬眼：“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把一个人想得太坏？”男人微微倾身，将她纳进自己的影子里，“他是不是一个坏人，看到他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还不够你得出结论吗？” 他的头挡住了太阳，边缘添上一层柔光，铂金色的发尾似乎因此都染上些许暖色。 阴影里，浅灰的眼睛似乎在发光，看得坎蒂丝移不开眼。 “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坎蒂丝盯着眼睛里的光晕，不自觉地开口，“只用他的某个时间点的某个行为来评断他，我觉得这样太不负责了……” 话音刚落，她才感到惊讶。 这些话原本只是些零零散散的、不确定的感觉，现在却被她完整地说出口。 “不，不对……”她苦恼地撸起刘海，“他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当然需要承受相应的制裁……” 理智与情感得出两种互相矛盾的结论，在她脑中不断冲撞。 坎蒂丝心里明白，即使知道红玫瑰骑士的生平和经历，了解到他行动的真实目的，她大概率还会像现在一样迷茫。 如果没有红玫瑰骑士，那沓资料里的“受害者”们应当会继续享受自己“美满”的人生吧…… 那那些因他们失去幸福的人，就该默默忍受或者结束自己的人生吗？ “…………我不知道。”她沮丧地摇摇头，“至少现在，我无法判断。” “这样啊……” 上方传来一声叹息，她的头顶被男人一阵揉搓。 路西恩满意地看到她的臭脸，大笑着跑开。 “那就多想些可能性，多做些假设。” 他轻快地跑到石板路的正中间，不顾他人的眼光在原地转了个圈，在阳光下向她伸出双臂。 “思考吧，坎蒂丝！想得越多，当你找到真相时才越不会失望！” 第75章 软禁 红玫瑰骑士14 路西恩像只快乐的小鸽子, 不顾四面八方投来的诡异目光，颠着脚步在街上转了好几圈。 甚至还跑到一位吟游诗人身边，邀请人家跟自己一起吹笛子, 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坎蒂丝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小脸在红白两色间不停跳跃, 最后决定转身离开。 她不想承认，刚刚路西恩发疯前说得那番话，还让她有点触动。 都是假的，这人就是脑子有问题：） 少女气哼哼地采购好需要补充的药材，正打算坐城里的公共马车去冒险者协会看看，那个飘忽不定的男人又回来了。 路西恩似乎还没玩尽兴。 根本不在乎坎蒂丝瞪着一双死鱼眼, 取出短笛在车厢里吹起刚学会的曲目。 “哎呀, 这是……” 车厢内的一名少女似是听过这首曲子, 竟跟着调子哼起来。坐在她身边的两位同伴也兴奋地打起拍子, “啦啦啦”地唱出声。 大部分乘客皆是露出和悦的笑容, 车厢里一片和谐。 坎蒂丝都看呆了，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才看向对面哼歌的少女：“这首歌……很有名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7节 少女也很惊讶地看向她：“当然啦，最近街上都传遍了。你居然没听过？” 坎蒂丝尴尬地点点头：“我们刚来王都不久……” “哎呀，那你一定还没听说过‘红玫瑰骑士’的传说！这首歌就是吟游诗人写来赞扬他的！”少女身边的同伴凑上来，双手交握着，一脸痴迷道, “他是守护王都的暗夜骑士。因为他的存在，最近连街上的小偷都少了不少呢！” 车厢内另一名中年男人皱起眉, 反驳道：“我不得不提醒你, 孩子。街上小偷之所以少了，是因为最近守备队的巡逻次数增加了，跟那个罪犯没什么关系。” 少女和她的同伴们纷纷面露不满：“恕我直言, 先生。那些可怜的妇人在被她们的丈夫殴打时，可没有一名守备队的卫兵冲上去帮她们呢。” 中年男人眉头蹙得更紧：“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在我看来这比抢劫更恶劣！”少女抢白道，“守备队和法律无法保护我们。现在女神派来正义的使者，可您居然说他是罪犯！” “就是就是！要知道出了这些事后，我家邻居那个总爱打老婆的烂酒鬼都不敢出去喝酒了呢。” “还有还有……” 三名少女的语速相当快，把中年男人堵得插不进话，憋到脸红才憋出一句：“他可是杀害了好几名贵族！” 此话一出，对面的少女们也安静下来了。 毕竟她们还没有胆子妄议这种事。 可坎蒂丝从她们互相交流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的猜想可能要成真了…… 不敢说是一码事，可就算是高贵的女王殿下，也无法干涉他人的真实想法。 等民众的情绪积攒到极点，一定会有一次大爆发。 车厢里又开始讨论起其他话题。 可坎蒂丝心里装着事，也只听了小半段，就低垂着脑袋开始想事情。 到达冒险者协会的门口，两人从马车上跳下来。 接待员小姐见是他们，立刻从营业模式转为咸鱼模式，端着茶杯歪倒在坎蒂丝对面的椅子上。 “真的好闲啊……王都城门这个禁令什么时候解除啊！”接待员小姐仰着脑袋靠在椅背上，“人家这个月的绩效会很难看的！” 坎蒂丝点了两份简餐后，拿出自己新得到的徽章，推到她面前：“莉莉小姐，有些事还需要请教一下。” 接待员小姐看到徽章，不可思议地拿起翻转检查。 “原来那个盒子里就是这个啊……”她有些失望地瞥了眼路西恩，小声嘟囔道，“说得那么神秘还以为会有什么修罗场……会长大人也太正经了吧，啧。” 坎蒂丝不明白她在期待什么，只得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我需要一些情报，莉莉小姐。” 接待员小姐将徽章放回桌面，无所谓地挥挥手：“你说你说。” 坎蒂丝握住冰凉的金属徽章，沉吟许久后抬起头。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位‘骑士’的情报。”她的手指摩挲着徽章上凹凸的纹案，“还有受害人的。尤其是那些受害的贵族，他们之间是否有关联？” 接待员小姐抿了口红茶：“关系是肯定有的。贵族嘛，多多少少都能攀上亲戚，不是亲戚也有产业上的联系。” 坎蒂丝有些失望，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她翻开自己笔记本，不信邪地指出受害的五名贵族：“科罗拉子爵、密克罗子爵、帕特里伯爵的次子、费基尔森侯爵的长子……和因提库斯伯爵。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论多微小的都可以。” 接待员小姐知道前面这四位，毕竟报纸上都有报道。 可因提库斯伯爵已死的消息她还不知道，还以为坎蒂丝是在怀疑他。 “不会是因提库斯伯爵哦，他有不在场证明。”接待员小姐用小拇指点点【帕特里伯爵的次子】，“这位遇害的时候，因提库斯伯爵正在女王宫，当时有很多人证。” 坎蒂丝知道她想错了，却也没纠正，强调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间的关系。” 接待员小姐比出ok的手势，继续道：“那两位子爵，一个是落魄户，靠着自己做生意的小舅子接济才能维持体面。另一位是花钱‘买’的爵位，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暴发户。他们都是一家报社的投资人。” 坎蒂丝惊讶：“爵位居然能买卖？” 接待员小姐：“一般情况下当然不能，不过凡事都有操作的余地嘛。毕竟女王的年纪也大了，近五年都没有亲自授予爵位了。都是收到前任领主去世前发的信函后，直接回信授予该继承人爵位。” 坎蒂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他们一起经营的报社是？” “好像叫……北天星报社。” 接待员小姐歪头想了想，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 坎蒂丝知道这家报社。 她昨天买到的两份报纸，其中一份就是这家“北天星报社”发行的。 那篇狂吹邻国王子的彩虹屁文章……让她想忘记都难。 接待员小姐随即指向【费基尔森侯爵的长子】，还特地画了个圈：“其实我怀疑这位根本不是‘骑士’动的手。据我所知，这位侯爵的在长子身患梅|毒好几年了，什么时候死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大概是正好碰上这件事，费基尔森侯爵觉得如其对说明儿子丢人的死因，还不如说是被人杀死的……吧？”她摊摊手，“贵族老爷的心思我是猜不到。不过长子被杀还能这么安静，甚至不去找守备队的麻烦，我是不信的。” 坎蒂丝恍悟。 怪不得在因提库斯伯爵死后，这件事才真正变得麻烦起来。 最后，接待员小姐指向【帕特里伯爵的次子】。 “我只知道，这位年轻的少爷在家里不得宠。帕特里伯爵是位非常传统的父亲，他认为男人就该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总是依靠家里的男人就是没出息。”她端着茶杯耸耸肩，“这位少爷没什么能耐，眼看着成年后就要被赶出家门，最近急着结交各种人找出路。” 紧接着，她又在【因提库斯伯爵】上画了个圈：“这位也是他看好的目标之一。至于有没有真的勾搭上，我也不太清楚了……” 她眼神一飘，正好看到坎蒂丝放在桌上的纸包，那是她刚刚买到的草药。 “真是巧了。”接待员小姐指着纸包上的图案，“这家药材店，是帕特里伯爵夫人的产业。据说那位夫人很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听说他的死讯后差点把眼睛哭瞎了。” 坎蒂丝将信息整理好，并简单画了张关系草图。 这么一看，除了那位身患梅|毒的侯爵长子，其他两对都互有些联系，却又不是完全有联系。 坎蒂丝将【科罗拉子爵】和【密克罗子爵】画在一起，标注为“子爵组”。 将【帕特里伯爵的次子】和【因提库斯伯爵】画在一起标注为“伯爵组”。 可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这时，她点的饭到了。 坎蒂丝没解开根本问题，吃得心不在焉。还差点把汤喂进自己的鼻子，把接待员小姐逗乐了。 “昨天那个瘸腿的笨家伙呢？”接待员小姐打趣道，“我真是服了，他那个脑子是怎么通过协会的考试的？” 坎蒂丝的眼睛还钉在自己的本子上，敷衍道：“也许是走后门呢？” 接待员小姐意味深长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后门哦……” “他的家族也很厉害，他是现任卢布鲁姆公爵的亲孙子。”坎蒂丝依然看着本子，咽下一口汤，“协会里也很少有贵族成员吧？” 接待员小姐愣了愣：“啊……这还真看不出来……” 她受惊似的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杯已经空了。 呆呆站起身准备倒茶时，突然大叫了一声：“啊！卢布鲁姆！” 坎蒂丝被她吓得呛着嗓子，偏头捂嘴一顿猛咳。 “是卢布鲁姆没错！” 接待员小姐也不管她的反应，拿起一旁的笔在草图上加上【卢布鲁姆公爵】，激动道：“因提库斯伯爵的妹妹是卢布鲁姆公爵的第二任妻子，不过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而科罗拉子爵的封地也在公爵的领地里，他买爵位的事公爵一定知道！” 两条平行线有了交集。 “啪嗒” 汤勺掉落进碗里，坎蒂丝呆愣愣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卢布鲁姆公爵，艾伯的祖父……是什么时候突发急病来着？ *** 守备队的地下餐厅里突然涌进一批身着华服的使者。 原本还在嘻嘻哈哈的卫兵们纷纷退让，眼瞅着他们向长桌的另一端走去。 使者在一名黑发青年的身侧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拉长声音道：“因为你的玩忽职守，致使多名无辜的灵魂消逝在世间，王都内皆是人心惶惶。” 青年抬起头，沉静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向不善的使者。 “奥路菲欧斯·理查·玛尼亚。马涅·卢曼宫的主人命令你，从即日起，你必须待在自己的宅邸里，无故不得外出。”趾高气昂的使者高抬着下巴，不屑地俯视黑发的青年，“希望你在这段时间里，能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 第76章 不曾褪色的记忆 红玫瑰骑士15 使者的话音刚落, 围观的卫兵们差点炸了。 他们一个个面露怒色，却碍于来者的身份不敢妄动。 一名守卫不顾同伴的阻拦，强压着火气上前一步, 朗声道：“请问这位先生, 您将奥路菲欧斯大人软禁起来，那守备队的正常工作该向谁汇报？” 他语气不善，眼里也似喷着火，明显不是真的在问问题。 使者只是笑笑，仰着下巴道：“是‘反省’不是‘软禁’。注意你的用词，先生。” 他环视一圈, 得意洋洋地从怀里取出一张卷轴：“从今天起, 王都守备队将由我们格威斯家族接手, 这是王子殿下的手令！” 此话一出, 周围人更是炸开了锅。 格威斯家族, 正是代代辅佐图黎帕王室的家族之一。是威廉姆王子从本国带来的附庸。 艾伯知道权力越大的人无耻的概率越大，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无耻！ 女王还没死呢，他们就敢碰王都的治安权？！ 紧攥着的右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按下，稳重的青年对他轻轻摇头。 “我明白了。”他双手接过卷轴，查看后微微挑眉，看向人群中的一名守卫，“这几日我会呆在家里。马克, 你暂时担任队长的职务。如果又决定不了的情况，就派人到卢布鲁姆的宅邸送信。” 那守卫精神一震, 立刻并拢双脚行礼道：“是！”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使者顿时变了脸色：“奥路菲欧斯！你……” “我的任命书是女王殿下亲自签的字。”青年冷着脸将卷轴朝外展开, 震声道，“恕我消息闭塞，我还没得到女王宫已经换了主人的消息, 还是说……” 他向前一步，逆光阴影中，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使者的面部表情。 “威廉姆王子觉得，自己已经是女王宫的主人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8节 这话谁敢接啊？就算是王子殿下本人在这儿也不敢点头。 “不……你不要胡说！”使者被他的威压震慑到，色厉内荏地大喝，“你不要污蔑王子殿下的名誉！” 他有些慌了手脚。 原本以为是个简单又能得殿下青睐的任务，万万没想到会在第一步就摔了跟头，连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都没唬住…… 对上这位年轻人的视线，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使者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是说他进入守备队后就接连出了好几个大纰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吗？ 方才还恨不得上天的使者，此时却弯着腰，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般遛走了。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食堂里顿时传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混合着阵阵起哄的口哨声。 “队长果然是最厉害的！” “他们也不看看队长是谁！卢布鲁姆可是守护王国玫瑰的七剑之首，怎么会被一个破落户吓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到那人的脸色没，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丑！” 卫兵们有了新的谈资，不断为自家队长献上彩虹屁。 奥路菲欧斯没有阻止他们，向自己的副手招招手。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按照我刚刚说得做。”他将卷轴卷起收好，拍拍守卫的肩膀，“这两天要辛苦你了，马克。” 守卫有些不解：“既然不是女王殿下的命令，您还要按他们说的话做吗？” “威廉姆王子毕竟是即将成为王储的人，我们不能跟他起正面冲突……”奥路菲欧斯神色一冷，“可我们也有自己的底线。女王殿下没发话前，不能把王都的治安权交给任何人。” 守卫神色一凛：“我明白。” 艾伯坐在一旁，看着他迅速又有条不紊地交代接下来的工作。 青年的神色有些恍惚，思绪不由回到很久之前…… 露易丝夫人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 当时他的亲生母亲——特莉雅夫人已经过世三年，父亲在这个时候续娶是很寻常的事。 他不记得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家里甚至没有一张母亲的画像供他幻想。 父亲说，他一直深爱着母亲。 所以在母亲去世后，他无法承受这份悲伤。就把家里所有的画像都销毁了，甚至连庄园里的仆人都不能提及母亲的名字。 就连“特莉雅”这个名字，都是他从墓碑上看到的。 他那时真的相信了父亲的话。 认为父亲依然深爱着母亲，因为害怕睹物思人，所以选择逃避。 直到露易丝夫人成为他的继母。 母亲存在过的痕迹似乎被这个女人完全抹去，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清除。 如果露易丝夫人按照父亲的吩咐，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抚养的话…… 这位远嫁而来侯爵小姐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 她对他的恶意，连六岁的孩子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也是因此，他一直没能忘记母亲的名字。 他的母亲是特莉雅，一个除了名字他一无所知的女人。 可这就足够了，他能够以此在梦里幻想出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会像书里说得那样，给自己念睡前故事，为他轻声哼唱摇篮曲。 肚子咕咕叫时，会给他做美味的小甜饼，跌倒时会抱着他，软声说着安慰的话…… 然而，梦越是甜美，每次从梦里醒来，现实给他的打击就越大。 公爵为他请来王国最好的学者做老师，教授他各种知识。 他都不喜欢，每天想各种办法惹怒那些老头子。再加上露易丝夫人的宣扬，他很快就成为贵族圈里有名的“废物少爷”。 艾伯不喜欢露易丝夫人，当然也不会喜欢她所生的儿子。 他宁可跟霸王似的小姑姑薇娜玩，也不想跟奥路菲欧斯说话。 那个幸运的孩子一出生就有母亲疼爱。比起他，被亲生父母当成空气的薇娜跟他更有共同语言。 直到有一天，他和薇娜日常逃学的途中，偷看到露易丝夫人训斥男孩的场景。 “你怎么会这么笨？连这点东西都学不会！”身着华服的年轻女人满脸怒容，扭曲狰狞的脸就像绘本里的恶魔，“你是我的儿子，你不可能比不上那个废物！” 只有四岁的奥路菲欧斯仰着脑袋，哽咽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还哭！你都学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哭！” 女人尖利的声音刺进艾伯的耳膜，震得他久久回不过神。 他呆呆地看着女人指示自己的女仆挥起短鞭，狠狠抽向男孩的手臂。 “不认真学习的下场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男孩再也忍受不住，哭声越来越大。 他的哭声惹得女人更加烦躁，居然让女仆有加大力道。 那位女仆都有些下不去手了，犹豫着想要停手，却被女主人喝令继续。 十一岁的艾伯被这副场景震惊了。 在他的认知里，母亲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身为保护者的母亲要殴打自己的孩子？ 奥路菲欧斯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吗？ 他扒着窗口没有动作，身边的薇娜却是再也忍不了了。 这位七岁的小姑娘比艾伯的路子野多了。 她先是抓了好几只毛虫包在自己的手帕里，光着脚爬上窗台后，趁里面的人不注意一把推开窗户。 “日安，露易丝。母亲托我来给你送件礼物！” 她将包满毛虫的手帕展开，往发狂的女人身上甩：“喜欢吗！” 这下不光是露易丝夫人，屋内的女仆们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叫。 就在她们乱成一团时，艾伯也从窗外爬进来，一把拉起跌坐在地上的男孩：“愣着干嘛？快走啊！” 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眼还在尖叫的母亲，握住那只拉起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跳出窗户。 薇娜不用艾伯提醒，她扔完虫子就跑了。 三个孩子像是把一切都抛到脑后般，不顾一切地往庄园后的小树林跑。 空荡荡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离那个窗口，越远越好。 扑通。 年纪最小的奥路菲欧斯没跟上，摔了个狗啃泥。 艾伯也顾不上他身上还有未干的泥渍，抱起小孩继续跑，直至跑进小树林的阴影里才停下。 薇娜警惕地四周望了望，用尚且稚嫩的声音严肃道：“没人追过来。” 艾伯抱着奥路菲欧斯，一屁股坐到地上：“累死我了！” 薇娜嘲笑他：“你连女孩子都跑不过啊，废柴艾伯里恩。” “你是女孩子吗？你就是只野猴子！”艾伯愤怒地抓起怀里小人的胳膊，将他举起来，“再说我是抱着人跑的，他可重了！” 小小的男孩吓得打了个嗝，成功制止了两人无意义的争吵。 艾伯将他放下来。掐着腰，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男孩习惯性地瑟缩一下，可艾伯和薇娜刚刚救过他，他又不自觉地想要跟他们亲近。 “我、我是奥罗福欧司……”男孩口齿不清说着，与二人相似的绿眼睛怯怯地看向他们，“我……我……” 艾伯无语。 他连自己名字都说错了…… 男孩说完自己的名字就说不出别的话了。 眼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睛里沁出水汽，又要哭出来。 “好了，奥路菲欧斯！”艾伯拍了下男孩的肩膀，指了指薇娜，不自在地说道，“虽然薇娜像只猴子，那也算是母猴子。你作为男孩子，不能总再女孩子面前哭哭啼啼！” 薇娜大怒：“艾、伯、里、恩！” 女孩一个飞踢，将身量还没长开的少年踹翻在地，翻身跨上他的后背，揪起他的头发怒吼道：“你说谁是母猴子？！！” “痛痛痛！薇娜你这个暴力狂，以后是会嫁不出去的！”艾伯不怕死地锤着地面，大喊道。 男孩看看被压在地上金发少年，又看看骑在他身上的红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呆住。 第77章 迁怒 红玫瑰骑士16 可想而知, 艾伯勇于挑战极限的精神得到薇娜的高度回应。 具体表现为，少年的惨叫声更上一层楼。 “不……不要打架……” 艾伯与薇娜同时凶猛转头，看向奥路菲欧斯。 就见那个唯唯诺诺的男孩正捂着嘴, 触及到他们的视线后, 又惊惶地低下头。 打闹的姑侄俩对视了一眼，薇娜率先松手，从艾伯身上站起来。 “我说你啊……别总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艾伯拍拍身上的草叶，自以为很帅气地撸了把头发，“你怎么被打都不知道跑啊？” 男孩遗传了他母亲的黑发，平时被仆人打理成整整齐齐的妹妹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89节 漆黑的发丝衬得皮肤愈加瓷白, 一双碧眼水润润的, 显得他整个人格外乖巧。 此时, 那双眼里只有怯懦, 小手搓揉着脏兮兮的衣角：“可、可是……你刚刚也…没跑啊……” 艾伯震惊。 看走眼了, 这只小白兔居然还会怼人！ 薇娜大笑着走近，手肘搭上艾伯的肩膀：“他才不是不跑，他是跑不过我！” “你不跑也该反抗两下吧？”艾伯也红着脸转移话题，一把拉开男孩的袖口，“还有，你都被打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父亲？” 肉乎乎的小胳膊上有好几条红痕, 有些甚至开始发肿。 小孩被他有些粗鲁的动作弄疼，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落。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伤心。 “父、父亲不会管的。他、他说我不能哭, 卢比鲁鲁家不能有酿酿腔……” 男孩吐字很模糊, 鼻音也越来越重，最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另外两个孩子面对这种场景，都是不知所措。 作为在场最年长的人类, 十一岁的艾伯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 他对薇娜使了个眼色，一把抱起四岁的弟弟，向树林的背阴处跑去。 男孩扒住眼前的肩膀，这种新鲜的感觉吸引，渐渐停止哭泣。 少年的体温很高，源源不断的热量通过彼此接触的皮肤传到自己这边。 他有点依赖这个温度，小手不由又抓紧了一点。 没过一会儿，他们跑到一口石井边。 薇娜熟练地打起一桶水，艾伯把自己的手帕放进去搓了搓，一边叹气一边给哭成花猫脸的男孩擦鼻涕。 艾伯：“露易丝夫人一直这么对你吗？” 奥路菲欧斯抽了两下鼻子，点点头。 艾伯皱紧眉头：“她给没给你读过睡前故事？有没有唱过摇篮曲？” 奥路菲欧斯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迷茫。 艾伯有些崩溃：“那她……有没有给你烤过小甜饼？” 奥路菲欧斯摇摇头：“母亲不会做这些的……肚子饿了，爱莎会给我点心吃。” 爱莎是负责他衣食起居的保姆。 艾伯深吸一口气，真心觉得读书屁用都没有。 看看他们三个的父母，书上都是骗人的！ “哼。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加入我们吧。”金发的少年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艾伯里恩的弟弟了！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打回去，就算是露易丝夫人也不行！” 红发的少女嗤笑道：“傻瓜艾伯，他本来就是你弟弟好吗？” 男孩仰起小脸，一双大眼睛亮得惊人。 “真、真的吗？”他挪着小步子走进艾伯，拉住他的衣角，“你能违抗母亲吗？爱莎也说会照顾好我，可母亲一来她就不说话了……” 艾伯叛逆多年的心被这个崇拜的小眼神安抚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 骨碌碌的车轮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窗外是嘈杂的大街。 今天的天空从午后开始就变得阴沉沉的，艾伯隐隐约约能闻到空气中的水气。 大概要下雨了吧…… 对面的青年交叉着双腿，偏头看向窗外。 漆黑浓密的头发向后梳去，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睛里似乎一直含着刀锋，锐利得有点让他不敢直视。 说起来，他、奥路菲欧斯和薇娜的样子都不太一样。 奥路菲欧斯的黑发和薇娜的红发，都是分别继承了他们母亲的发色。 艾伯的金发则是来自他的父亲。或许这也是露易丝夫人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明明出自同一个家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发色，只有眼睛是相似的。三人都有一双上挑的碧眼，这似乎是卢布鲁姆家的特征…… 正这样想着，对面那双眼睛就顺着看过来了。 奥路菲欧斯疑惑地开口：“兄长？” 艾伯回过神，笑容里带着些感慨：“你以前都叫我‘艾伯哥哥’的……一转眼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 奥路菲欧斯的瞳孔似乎呆滞了一瞬，很快偏过头：“兄长说这些作什么……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艾伯看到他碎发下发红的耳垂，不由在心底笑出声。 看起来是长大成熟了，可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害羞呢。 马车里静默片刻，还是奥路菲欧斯先打破沉默。 “兄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艾伯抬起头，看到青年并保持着偏头的动作，视线却也没放到窗外。 眼睑微微下垂，虚虚地看着某个角落。 “我吗？这要看看腿的恢复情况了。”艾伯拍拍大腿，没心没肺地笑着，“如果还能正常活动就继续旅行，如果不行了就要靠你养我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对面凉凉的眼神中逐渐变小，最后揉了把头发：“……开玩笑啦，就算瘸了一条腿我也可以在协会接任务养活自己……” “兄长！”奥路菲欧斯激动地打断他的话，紧抿的嘴唇都在颤抖，“你……就没想过回来吗？” 艾伯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看向奥路菲欧斯的眼神里有无奈也有愧疚。 “你知道，继承家业的人只能有一个。”他疲惫地摇摇头，“可我不会继承爵位的，奥路。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这里不属于我。” “既然做出了决定，我也不会留下来碍眼。” 青年眼神微颤，垂下了脑袋。 “所以，你们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细碎的声音淹没在车轮声中。 艾伯微微向前倾身：“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奥路菲欧斯抬起头，神色恢复正常，“不过是些无聊的自言自语……” 他们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擦身而过，在卢布鲁姆的宅邸前停下。 管家还站在门口，看到他们从马车上下来也很诧异，急忙上前迎接。 奥路菲欧斯照例将帽子递给男仆，偏头问管家：“刚刚是母亲出门了？” 管家：“是。夫人要去参加克拉索夫人家的下午茶会，傍晚才会回来。”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对管家小声交代几句有关自己被限制行动的事。 管家的脸色变了变，随后立刻躬身应声。 艾伯推开想来搀扶他的男仆，一个人坚强地拄着木杖蹦上楼。 奥路菲欧斯则是回到书房，开始处理这几天积压的信件。 作为卢布鲁姆目前的实际掌权人，他要忙的事也很多，根本没时间睡觉。 直到傍晚，坎蒂丝才跟路西恩从外面晃悠回来，正好赶上晚餐的时间。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饭点碰上奥路菲欧斯，实在是不太容易。 此时外面已经开始下起小雨，仆人们纷纷点亮灯烛，衬得窗外的风景更阴暗了几分。 艾伯耐不住寂寞，在餐桌上跟坎蒂丝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 “你们没看到，那个使者几乎要把脖子抬断的样子，他是想展示自己鼻孔有多大吗？”艾伯笑得不能自已，“然后奥路就说了一句话，他就萎了。灰溜溜溜走的样子活像只淋了雨的老鼠！” 奥路菲欧斯没有跟他一起嘻嘻哈哈，可表情明显柔和了很多，嘴角都罕见地往上扬了几度。 “其实是三句话，兄长。” 严谨的青年纠正道。 艾伯摆摆手：“哎呀，就是那个意思。大家都懂的。” 坎蒂丝看看他们兄弟俩的相处方式，也很羡慕。 明明露易丝夫人是个刻薄又幼稚的人，可她的儿子却跟她完全不同，真是神奇。 刚这么想着，她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以及一阵急促又带着怒气的脚步声。 “夫人，您还是上楼休息比较好……” “你给我让开！” “碰————！” 餐厅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人正是坎蒂丝刚刚想到的露易丝夫人。 她穿着与上次见面时完全不同的华服，原本齐整的发型有些往左边偏，杂乱的发丝黏在脸颊上，肩头甚至有点点水渍。 再加上那张狰狞的脸，看起来哪还像个贵妇人？ “艾伯里恩！你为什么要回来？！”她尖叫着扑向艾伯，将手里的帽子往他脸上招呼，“都是你！都是你害得！！” 艾伯哪能被她打到？ 抬手接住帽子放到一边，就见露易丝夫人已经张牙舞爪地跑到他面前，活像个疯子。 “母亲！”奥路菲欧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大喝道，“您又在闹什么？！”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露易丝夫人甩开他的手，指着艾伯尖声道：“先是理查，然后是公爵大人……现在连你的差事都没了！都是因为这个扫把星！！” 艾伯对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压着怒气站起身：“后两项我确实都在场，可从父亲去世到他下葬，我一直都在外面。您为什么一直都把这件事也怪在我的头上？” 露易丝夫人双眼冒火，胸口更是因为大喘气而上下起伏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0节 坎蒂丝觉得，如果不是奥路菲欧斯一直抓着她的手臂，这个女人下一秒就能手撕了艾伯。 “因为你寄的那封信！都因为你往家寄了一封信！”露易丝夫人崩溃大哭，“理查那天站在阳台读你的信，结果栏杆断了……他就那么生生摔断了脖子！” 第78章 特莉雅 红玫瑰骑士17 坎蒂丝在露易丝夫人冲进来时就站起身, 此时身体还紧绷着，紧攥的手心还在冒汗。 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伴随着女人的哭嚎声, 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叮——” 几道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将坎蒂丝的注意力拉回。 少女看向身边的男人, 眼角抽了抽。 ……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路西恩居然还坐在一边干饭………… 就见他偶尔瞥一眼对面，仿佛是个身处剧院的观众，正欣赏着一出好戏。 幸好露易丝夫人的哭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艾伯听明清她的话，只觉得她实在不可理喻。 “您也说了, 是因为阳台的栏杆断了, 父亲才摔死的。”金发的青年看向跌坐在地的女人, 她狼狈又癫狂的样子让他有些唏嘘, “您放心, 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也没有继承爵位的打算。等薇娜的婚礼结束后，我就会离开。” 露易丝夫人的妆容完全花了，眼泪浸染上黑色的眼线，糊的满脸都是。 她没有在意艾伯的承诺，只是冷笑一声表明态度。 “母亲，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奥路菲欧斯依然拽着她的手臂, 愠怒道，“真相是什么, 您不是最清楚……” “不！不！！就是他！”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女人再次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都是他害的！都是唔……” 一记手刀快准狠地打中女人的颈侧, 将她还没说出的语句尽数打断。 青年冷漠地收回手，让仆人将晕厥的露易丝夫人抬走。 奥路菲欧斯对上他的视线又马上躲开：“从父亲去世后她就变成这样了，你不要在意她说的疯话。” 艾伯犹豫道：“她的精神是不是有些……”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父亲的死给她带来的打击很大。这些年也一直在服用药物控制, 可效果都不太好。” 听到这个答案，再想起记忆里那个骄傲的、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露易丝夫人，艾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本以为能跟二位一起用完这顿饭，现在又要失礼了。”奥路菲欧斯看向坎蒂丝，微微颔首，“还请你们原谅母亲的失态。” 坎蒂丝急忙摆手：“我们都理解的。” 奥路菲欧斯匆匆上楼去了，餐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 艾伯手里拿着刀叉，碧色的眼睛无神地盯着盘里的美食，却迟迟没有动。 坎蒂丝见他这样，拿起的叉子又放下，干脆拍拍手：“艾伯？” “啊……啊，抱歉。”艾伯回过神，一边叹气一边舀起土豆泥，“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幅样子……” 因为今天在协会里得到的情报，坎蒂丝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不免想打听更多卢布鲁姆家的秘辛。 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夫人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艾伯鼓着腮帮想了会儿：“以前她的脾气也不好，但不会像今天这样不顾自己的仪态，还要亲手打人……” “我看她的精神是不太正常了，不知道你弟弟这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对了，”坎蒂丝重新拿起叉子，好奇道，“听奥路菲欧斯说，你们的父亲是六年前去世的。你收到消息后回过家吗？” 艾伯厌恶地皱起眉：“没有。他的死不值得我跑一趟。” 坎蒂丝很惊讶，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居然这么差。 许是憋得太久，艾伯就着烦躁的心情开始向坎蒂丝倾诉。 “我的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了……至少他们是这么跟我解释的。”艾伯冷笑一声，“直到我十三岁时偷听到父亲和露易丝夫人的对话才知道，有个身份高贵的人看上了母亲。父亲不想得罪那个人，就把母亲送走了。” 短短几句话的信息过大，坎蒂丝震惊到失语。 “你……你祖父可是公爵啊……”她恍惚地环视一番周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你父亲忍受这种屈辱……而且你祖父，公爵大人不管的吗？” 这种级别的侮辱不亚于在他的头上吐口水，身为公爵怎么能忍得下去？ 艾伯抹了把脸：“我怀疑那个人跟死老头……就是我祖父互相认识。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才对外宣称母亲过世的消息。” 坎蒂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那你母亲的家族呢？” 艾伯眼神黯淡：“我只知道她出嫁前的名字叫特莉雅·劳斯沃斯。从这个姓追查下去，我也只找到一个符合的家族。而这个家族已经消失很多年了，连个后人都找不到……” 坎蒂丝琢磨半响，恍悟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去当冒险者？” “哎，一开始是这样吧。”艾伯干脆放下刀叉，靠到椅背上，笑着摇摇头，“只是，如果不喜欢我也不会坚持这么多年。” 从走出家门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了。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宽广。 比起现实，故事里的描述单薄到无趣。 他喜欢新鲜的事物，喜欢跟不同的人交流，甚至喜欢每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刺激感。 这也是他一直在做冒险者的原因。 就算第一次离家出走后不久就被骗光所有积蓄，还被送回家里，他也没有放弃。 苦练了三年剑术后，十六岁的艾伯里恩再次选择离开。 比起家中那陈旧腐败又令人窒息的空气，外面的味道要好太多太多。 所以，他对露易丝夫人说的都是真心话。 品尝过自由的味道，他不可能再回到这个牢笼里过完一辈子，就算这是金子做的也不行。 坎蒂丝听完他的感慨，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路西恩已经吃完自己的那份了，现在开始盯着坎蒂丝的盘子蠢蠢欲动。 他的目光过于炽热，坎蒂丝被盯了好久，终于不耐烦地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 反正她今晚是没心情吃饭了。 “你……选择逃走，薇娜也去了胡慕斯学院……”坎蒂丝艰涩地开口，“你们都走了，有没有想过奥路菲欧斯该怎么办？” 家里一共就三个小孩，一下子走了两个……被剩下的那个会怎么想？ 艾伯愣了愣：“我第二次离开时跟他们说过，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为了以防万一，也不会亏待奥路的。” 坎蒂丝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却也不想戳穿。 她理了理心情，终于问道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公爵大人是什么时候突发急病的？”坎蒂丝状似无意地拿起杯子，抿了口红茶，“人老了总是受不得惊吓，他是不是出门时遇到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艾伯无趣地撇撇嘴：“不，就是在家里，好像是摔了一跤撞到了脑袋。就在我和薇娜到达这里的那天，半个月前吧。” 半个月前……正是“红玫瑰骑士”的第一名受害者——伊莱·古德曼遇害的时间。 坎蒂丝得到想要的答案，闲聊了几句就跟路西恩上楼了。 她一路都在想事情，一没注意，身后就跟进一个小尾巴。 坎蒂丝习惯性地想要关门，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进房间，无奈道：“你进来干吗？回自己的房间去。” 路西恩毫不见外地坐下，日常摆出一副大爷的坐姿歪在椅子里。 一旁小方桌上的瓷瓶里插着错落有致的鲜花，他顺手挑出一只红玫瑰放在鼻间：“你已经猜到‘他’是谁了，不是吗？” 坎蒂丝急忙关上门：“还不能确定……” 一共有十几名受害者，十几次作案，守备队居然连一点线索又查不到，这本身就不合理。 而且，比起王都内突然出现一个身份不明的高手，熟悉守备队巡逻规律的人更有嫌疑…… “那就去确定呀。”男人晃着手里的玫瑰，托腮笑她，“还是说，你不想去确定？” 坎蒂丝塌下肩膀：“好吧，是有点……可我们是客人，屋子里的仆人又这么多。如果要进公爵的卧室肯定会被人察觉……” 说着说着，她缓缓睁大眼，看向眼前这个卖弄风骚的男人。 “你是不是会传送魔法？”她快步走到路西恩身前，激动道，“就英雄之墓的那次，是你把我带到墓门口的！” 路西恩捻着花茎转，漫不经心地抬眼一笑：“是呀，我会。” “那你怎么再没用过！”坎蒂丝恨得抓起他的领子摇晃，“我们既然可以瞬移进城，那你为什么要捅阿布希丹一刀？！！” 提起黑曜石先生，路西恩立刻傲娇地扭过头，捂着耳朵抗拒道：“那个脏东西，我可不想碰他！” “你哪来这么多臭毛病！”坎蒂丝在他耳边回吼，“你吐我一身的时候我还没嫌弃你呢！！” 抱着洗衣篓路过的女仆被争吵声吓了一跳。 匆匆跑开时绊了一跤，“哎呀”一声摔倒了。 屋里的两人听到动静，坎蒂丝终于察觉到自己的音量太大了。 甩开路西恩的衣领，背过身平复呼吸。 路西恩见她离开，又转着花凑上来。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别生气呀。”他把玫瑰别到坎蒂丝的耳边，从侧面探出头，仰脸笑道，“你想去楼上的卧室，我现在就能带你去啊。” 坎蒂丝狐疑地垂下视线：“真的？” 路西恩的眼睛笑眯成月牙，半弯着腰向她伸出手：“我从来不说谎。” 这副如同在邀舞的动作，让坎蒂丝不自觉地将手放上去。 指尖刚碰到他冰凉的手掌时又猛地收回，警惕道：“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上次你可是晕了很长时间。”她推都推不醒的那种。 路西恩“噗嗤”一声笑了，却并没放下伸出手。 “那时候我的状态还不太稳定，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刘海随着歪头的动作倾斜，浅灰色的眼睛不闪不避地对上她的视线，“你可以相信我，坎蒂丝。” 他都这么说了，坎蒂丝决定再信他一回，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1节 一瞬间，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 坎蒂丝只觉得视线一花，一阵头晕后被人扶住肩膀。 从亮处到暗处，她的眼睛还不是很习惯。 等眼睛适应后，坎蒂丝才看清现在所处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勉强能看清屋内的摆设。 这间屋子的配置与坎蒂丝所住的客房完全不同。 墙上挂着是花纹繁复的壁毯，高大的四柱床上暗红的丝绸静静下垂，桌椅上雕刻的花纹反着点点光芒。 坎蒂丝没时间观察这些。她带着路西恩，悄咪咪走到四柱床边。 床上躺着位面容刚毅的老人。 虽然他现在陷入沉睡，可从他的脸部线条也能看出这应该是位常年板着脸，性格难以相处的类型。 这位可还是个活人，坎蒂丝不敢对他做太大动作，更不敢扒人家的衣服。 她转身拽拽路西恩的袖子，附耳道：“你能看见那位伯爵的肠子烂了，那能看见这位是哪儿出问题了吗？” 路西恩眨眨眼：“脖子后面。” 坎蒂丝急忙招呼他帮忙，将老人的肩膀轻轻抬起，看向他的脖颈后。 果不其然，在公爵大人的脖颈与头的交界处，一条乌黑的横线静静躺在那里。 第79章 井底的声音 红玫瑰骑士18 金发的少年牵着黑发的男孩,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他们穿过人群，甩开随侍的仆人，向王都的大门跑去。 “你进门的时候一定没仔细看过, 这就是代表洛萨王国的徽章！”他指着大门口的浮雕, 兴奋道，“玫瑰代表王室，盾是守卫王国的士兵，七把剑代表大崩坏时守护王室后代的七个家族。” “我们卢布鲁姆公爵家，就是最中间的那一把！” 少年的语气里满是自豪，男孩也学着他似懂非懂地向上看, 却只能看到浮雕的底部。 “剑？”他歪着脑袋, 苦恼地皱起小眉头, “我们是剑？什么是剑？” 金发的少年牵起他的手, 开始往回走：“剑是兵器, 用来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东西。” 男孩还是不太懂：“重要的东西？” “对！”少年兴致高昂地挥着拳头，“我们卢布鲁姆，就是守护女王殿下的利剑！只要殿下需要，我们就要战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痛！”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红发少女收回拳头，一手掐着腰，一手点着少年的额头：“你又看什么小说了？不要给奥路菲欧斯灌输奇怪的知识！” 少年揉着脑袋, 呲牙道：“才不是什么奇怪的知识，这是父亲大人说的！” “哼！男人都是蠢货, 说什么就信什么。”少女老成地抱臂, 不屑地哼笑，“奥路菲欧斯可别学他哦。” “奥路是我的弟弟，我教他的时候你别插嘴！” “好啊艾伯里恩, 你倒是长本事了！我看你是忘记泥巴是什么味道，想要再尝尝是吧！” “呵，平时都是我让着你而已，薇娜。还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 …………… …… 金发的少年和红发的少女逐渐跑远。 被留下男孩孤零零站在大街上，眼神逐渐清明。 奥路菲欧斯确定自己是在做梦。 可他无法直接醒来，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走着走着，前方变成一片虚无的黑。 “女神在上……是奥路菲欧斯少爷！” “少爷怎么会在衣柜里……额头好烫！” “快！快去叫药剂师！！” 耳边传来女仆们的惊呼声，男孩却木然地继续前行。 渐渐的，脚下的黑暗变成草地，他居然走到儿时居住的那处庄园。 自己的身体也变大了一点，大概长到十岁左右。 那时艾伯已经第二次离家出走了。 这次他实现了自己的宣言，再也没回家。 而薇娜也跑到东弗朗斯大陆上学了。 比艾伯好些的是，她会在每年的创世节回家一次，每次也只会呆一周左右。 他跟薇娜的关系并不亲，多数时是因为艾伯三人才玩到一起。 现在艾伯离开了，母亲坚决反对两人接触。 薇娜干脆也不自找麻烦，逐渐与他疏远了。 十岁的奥路菲欧斯走到井边，趴在冰凉的井沿上默默掉眼泪。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其实，也并不都是坏事。 母亲对他的要求宽松了不少，甚至开始关心他的生活起居，父亲也变得和蔼很多…… 就连一贯严厉的祖父，都开始时不时地教授自己一些知识。 可他还是不开心，比以前更不开心了。 “艾伯哥哥，你为什么还是走了？”眼泪落在冰冷的石头上，男孩抽噎着低下头，“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 声音被井口吞没，周边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因为你是个累赘。”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男孩吓了一跳，一个屁墩跌坐在地。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井，惊得合不拢嘴。 “因为他太弱了。”井底发出声音，诱使男孩上前，“一个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保证的人，是没办法再带上一个累赘的。” 男孩踟蹰地重新趴到井沿上，向下看去。 漆黑的井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模模糊糊的声音从井底传出。 “你……你是谁？”男孩的眼泪已被风干，干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为什么会在井里？” 井中的声音低笑出声：“我只是个路过这里的好心人。偶然听到你的哭声，顺便解答你的疑惑，仅此而已。” “它”的声音很低沉，却让男孩有种莫名的安心，丝毫感受不到恐惧。 “你说的是真的？”他的身子更往前探了几分，希冀地看向井底，“艾伯哥哥不是因为讨厌我才离开的？” 井中的声音：“比起他我对你更感兴趣呢，奥路菲欧斯。” 男孩疑惑地歪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井中的声音：“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是个认真勤勉的孩子，一直在努力追上兄长的脚步，成为一个勇敢正直的人。” 男孩刚露出微笑，就听那个声音又道：“可惜，你一直追寻的人却是个胆小懦弱的人。” 男孩呼吸一窒，急声道：“不！艾伯哥哥不是……” “面对现实吧，奥路菲欧斯。”井中的声音打断他的话，“他抛下一切离开这个家，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金钱地位，而是他害怕了……你应该清楚才对。” 男孩颤抖着收回手，慢慢滑倒在地。 “他不敢反抗，所以他逃跑了。” 男孩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 “他就是个懦夫……” “不要再说了！” 男孩嘶吼出声。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滚，却倔强地憋住了。 他没有再停留，跌跌撞撞地爬起身离开。 井中许久没再传出声音，最后，漆黑的井底发出一声长叹。 “你会回来的，奥路菲欧斯。”那个声音说，“你会如你所愿，成为一个勇敢正直的人。只不过，你要先穿过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如果有一天你感到迷茫，就来找我吧。我会给予你斩断荆棘的利剑。” “期待与你的下一次相逢……” *** “啊……” 奥路菲欧斯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脑袋还有种钝钝的酥麻感，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缓了好一会，才慢慢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依旧下着小雨，光线也是阴沉沉的，难怪他睡得那么熟…… 摸出怀表看了眼，已经比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了！ “杰夫？杰夫瑞！”奥路菲欧斯慌忙下床准备换衣服，嘴上呼唤着他的贴身侍者，“你怎么没叫醒……” 双脚触及道毛茸茸的地毯，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用去守备队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2节 紧绷的身体突然软下来，奥路菲欧斯捂着额头倒回床上。 叩叩 “奥路菲欧斯少爷。”侍者轻轻打开门，解释道，“昨晚艾伯里恩少爷吩咐过，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奥路菲欧斯用一条手臂遮住眼睛，对他摆摆手：“是我记错了。” 侍者见他疲惫的样子，小心问道：“您还要休息一会儿吗？” 房间里静默片刻，青年翻身而起。 “不必。去叫兄长一起下楼用餐吧。” *** 此时，坎蒂丝正在给艾伯的房间给他重新配药。 也幸好艾伯的身体非常健康，这些天又吃好喝好地养着，左手臂已经基本恢复了。 他坐在床边，兴奋地双手举起自己的长剑挥舞两下，惊喜道：“居然好得这么快！” 坎蒂丝也欣慰地点点头：“你的身体恢复能力不错，比普通人还快些。” 说罢，又皱起眉看向艾伯的左腿。 这里就难办很多了。 艾伯倒是不太在意：“不就是跛一点吗？能走就行了。” 坎蒂丝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一把扣上手提箱：“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都不在意，那我就更不用费心了。” 艾伯见她真生气了，赶忙腆着脸道歉：“哈哈哈……是我说错话了。如果能治好，我当然也不想当跛子啊。” 坎蒂丝摇摇头：“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如果好不了，等女王诞辰日后，我带你去西大陆碰碰运气。” 艾伯双眼一亮正要说什么，却被叩门声打断。 管家在听到应声后进入房间，躬身道：“早饭已经备好，几位是否要与奥路菲欧斯少爷一起到餐厅用餐？” “他已经醒了？”艾伯惊讶地看看座钟，才七点多，“不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吗？” 管家摇摇头：“奥路菲欧斯少爷已经醒了。” 艾伯无奈：“真是……算了，我们马上就去。” 三人整理好仪容，一齐走入餐厅。 黑发的青年已经端坐在主位，等待他们入座。 坎蒂丝礼貌询问道：“夫人的情况有好转吗？” 提到这个，奥路菲欧斯又苦恼地捏捏眉心：“之前的药剂师已经被辞退，我暂时还没找到新的。昨天只是给母亲服了些安眠药剂……” 坎蒂丝急忙自荐道：“如果你信得过我，让我试试吧。” 奥路菲欧斯有些迟疑，没有立刻答应。 那边艾伯助攻道：“先让坎蒂丝看看呗，她可是胡慕斯的高材生！听说薇娜的成绩单那么漂亮，大多是因为抄了她的作业呢。” 坎蒂丝：“…………” 薇娜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她只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看向上座的奥路菲欧斯。 神奇的是，听到这句话后青年倒是放下心了，当即点头道：“用完早餐后跟我来三楼。” 这顿饭大家吃的都很专注。没人说废话，吃得自然比平时都快。 奥路菲欧斯身后就跟着三个大尾巴，一串人上了三楼，也是主人们的住所。 露易丝夫人躺在床上。 双眼紧闭，头冒冷汗，像是被恶梦魇住了。 坎蒂丝接过管家递来的药方，又仔细问询过夫人的贴身女仆后，开始在过去的药方上改动成分比例。 “按照这位女士的说法，夫人这两年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是最近又开始变得严重。”坎蒂丝瞥了眼艾伯，继续低头书写，“您的母亲的精神不能再受刺激了，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养病。”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等册立王储和王子妃的仪式结束后，我会带她回庄园。” 坎蒂丝没有异议。 这位夫人就是心病，只要不看到艾伯，估计很快就有好转。 事情办完了，坎蒂丝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打算。惹得青年侧目看向她：“奈默小姐……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坎蒂丝暗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不外露。 “既然来了，不如让我顺便去看看公爵大人。”她坦然地看向青年沉静的眼睛，“说不定我有办法治好他的急症。” 第80章 捉迷藏 红玫瑰骑士19 奥路菲欧斯没说话, 也没移开视线，静静地与她对视。 没有惊讶，也没有被冒犯的激动。 青年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坎蒂丝被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激出冷汗, 差点没挺住。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她勉强牵起唇角，虚握的拳头微微用力，“我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症，能让公爵大人卧床半个月……” “可以。” 青年蓦地收回视线，背着手向外走：“你跟我来。” 他的态度让坎蒂丝很惊讶。 就刚刚那种诡异的气氛，她以为奥路菲欧斯一定会拒绝的。 艾伯看看走出门的弟弟, 又看看坎蒂丝, 不可思议道：“你搞什么？还真要给那个死老头治病？” 坎蒂丝扫了眼周围的仆人, 对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 快步跟上奥路菲欧斯的脚步。 四人前后进入公爵的房间。 管家原本也要跟进来, 却被走在最后的路西恩关在门外。 奥路菲欧斯并没有在意他的行为，只看着坎蒂丝上前装模作样地检查。 “公爵大人的发病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坎蒂丝捏开老人的嘴，一边观察舌苔的颜色一边问道，“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奥路菲欧斯思索数秒后答道：“没有，是突然在房间里跌倒的，然后就再也没醒来。” “那天是兄长和薇洁阿格妮亚回来的日子。”他看向艾伯，“兄长应该有印象, 你当时没有上楼见祖父。” 艾伯已经自行找到椅子坐好，不在意地摆摆手：“没错。薇娜说要跟老头子打招呼, 我说我有腿伤就不去了, 她就一个人上楼了。”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我们在三楼碰到了。正打算一起进门，就发现祖父的房门没关。” “我们急忙冲进门，屋里一片狼藉。窗户大开着, 还打翻了一个花瓶。而祖父已经躺在地上晕过去了。” 坎蒂丝颔首，表示自己清楚了。 “我需要检查一下公爵大人的后脑。”她看向奥路菲欧斯，试探道，“可以给他翻个身吗？” 青年直接上前帮忙，两人一起将床上的老人翻过来。 将枯白的头发捋起，后颈处的青黑十分明显。 坎蒂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说这处伤痕的问题，反而问道：“因提库斯伯爵……单论人品，是个什么样的人。” 奥路菲欧斯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厌恶地皱起眉：“虽然因提库斯家也是守护王室的七剑之一，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坎蒂丝：“唯利是图……也算是人的天性。” “凡事都要有个度。贪得无厌并不能用‘天性’做借口，那就是卑劣。”他的语速很快，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是他最先向女王提出，让威廉姆王子来做王储的。” 艾伯听到“威廉姆王子”的名字，立刻激动地嚷嚷：“这个王子太不要脸了！” “他本来就不是洛萨王国的人，女王还在生病，他也应该低调点才对。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窥伺起了王都的治安权！”艾伯挥舞着木杖，愤愤道，“他就那么着急？自己还不是王储，就开始自称是女王宫的主人了！” 坎蒂丝抿起嘴，掏出自己的记事本，展开给众人看。 “据我得到的情报，五名受害的贵族里，【侯爵的长子】有可能是因为自身的疾病暴毙，先排除在外。”她在其中一行上画了个叉，继续道，“已知剩下的【两位子爵】都是‘北天星报社’的投资人，而这家报社的报道完全偏向威廉姆王子。” 坎蒂丝拿出两张剪报：“连刊登的画像都比其他报社的好看不少。” “另外一名【伯爵的次子】疑似投靠了【因提库斯伯爵】。而因提库斯伯爵本人，也是威廉姆王子的忠实拥趸者……” 坎蒂丝看向其他几人：“会不会有些太巧了？他们都是支持王储的人。” 艾伯想了想，觉得有些牵强：“眼看着就要立储了，支持他也算正常吧？” 坎蒂丝点点剪报：“不见得人人都喜欢他。就我看到的，其他两家报社的评价就很中肯。” 威廉姆王子是个病秧子，这点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 也是因此，直到现在也有很多本国的贵族反对这件事。 那样羸弱的身体，都让人怀疑他能不能扛到生下下一代。 如果不能，对洛萨王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动荡。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艾伯挠挠后脑，不解道，“不是要看老头子的病吗？怎么扯到‘红玫瑰骑士’的作案对象上了？” “因为，卢布鲁姆公爵并不是得了急病，也是‘红玫瑰骑士’的作案对象之一。” 她的一句话让屋内的两兄弟大吃一惊。 艾伯急忙站起身：“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坎蒂丝将老人后颈处的黑青展示给他们看：“因提库斯伯爵的尸体上也有这样的痕迹。” 她把自己总结的那套理论又讲了一遍，把艾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说的？靠谱吗？”艾伯狐疑地看向路西恩，“没刨开尸体的肚子就知道里面的肠子烂了……他有透视眼吗？” 坎蒂丝用事实说话：“他就是能看见。在协会时遇到的罗兰夫人，他不是也一眼看出那位夫人的肋骨曾经断过吗？” 艾伯被噎住，奥路菲欧斯也蹙起眉。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3节 “难道……那位‘红玫瑰骑士’曾经跑进家里作案？”艾伯好笑地摆手，“肯定不会的，你绝对是搞错了。况且，就算是他，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偏偏留下一个活口？” 他也不相信什么“灵魂能被切割”的说法，只是看坎蒂丝那么认真地在讲，不好意思反驳罢了。 坎蒂丝看出他的满不在意，轻哼一声：“如果我把公爵大人治好，你是不是就会相信我说的了？” 艾伯敷衍地点点头：“是呀是呀。我亲爱的坎蒂丝，你难道还会修补灵魂？” 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坎蒂丝努力回想路西恩平时看人的表情，用那种睥睨众生的眼神扫过艾伯：“我之前忘跟你说了。我们在路上遇到一次奇遇，无意中得到一个厉害的魔法道具。” 她当着两人的面召唤出封印之书，又从里面取出一座黄金天平。 昏暗的房间立刻被金光笼罩，艾伯差点惊掉下巴。 他们看不到封印之书，却是能看到天平的。 “你们……”金发的青年指指天平，又指指坎蒂丝，“这、这是……” “是可以修复灵魂的道具。科瑞索斯岛的居民身上也出现过类似的黑斑，就是我用这座天平治好的。”坎蒂丝仰起下巴，“等公爵大人醒来，他就能亲口说明我的推测是不是真的了。” 艾伯惊讶：“那个黄金岛？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可那不是瘟疫吗？” 奥路菲欧斯明显知道的更多些，深深蹙起眉。 “你们……真的能治好祖父？”他还是略有迟疑地打量着坎蒂丝。 可她手里的魔法道具是货真价实的，就算自己没有魔法天赋也能判断得出来。 坎蒂丝肯定地点头，又将天平收回：“可以。但我要事先准备一些材料，过两天才能为公爵大人治疗。” 几人商量好事宜后，一个个沉默着离开房间。 奥路菲欧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率先拐进书房。 艾伯也觉得疲乏，想回屋睡个回笼觉，不妨坎蒂丝两人也跟着溜进来。 “你不是要准备材料吗？”艾伯掩嘴打了个哈欠，“你的行李可不在这儿。” 坎蒂丝无语地抢过自己的手杖：“这是薇娜给我的，你要用拐杖就自己去买一个。” 艾伯摇摇头，转而说道：“我还是觉得你搞错了，你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那块淤青也许是他自己磕到的呢？不一定就是你说的那样。” 坎蒂丝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拿起手杖就准备离开：“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公爵的病可以被治愈。” 艾伯奇怪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手掌触及到冰凉的门把，坎蒂丝没有再回头。 “等你睡醒了，我有话跟你说。” *** “我数到一百，就要过来找你了哦！” 金发的少年背过身：“一——二——三…………” 男孩转身就跑，匆匆忙忙躲进一间平时鲜少用到的客房。 犹豫片刻，他钻进了高大的衣柜。 “四十一——四十二……” 听着少年拉长的声音，男孩兴奋地抱住自己的膝盖，从柜门的缝隙里往外看。 “九十九……一百！” “奥路藏好了吗？” 男孩当然不会应声。 他机智地捂住嘴，咯咯地小声笑着。 吱呀———— “奥路菲欧斯？”少年走进客房，碧绿的眼眸咕噜噜转了一圈，故意扑向窗帘，“是不是在这里！” 啪————碰！ 少年刚跑到窗帘后查看，客房的门再次被人一把推开，又重重关上。 “女神在上，理查……你在结婚前跟我发过誓的！” 尖利到令人难受的声音，是露易丝夫人。 金发的少年立刻不敢动了，顺势在厚实的窗帘后蹲下。 “是，我向你发过誓，露易丝！看在女神的份上你小点声吧！”压低的男声，是他们的父亲，“你想让这种丑闻传开吗？！” “哈？这是你家的丑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露易丝夫人不屑道，“我可没你这样的本事。居然因为害怕，就把自己的妻子献给别人，还假模假样地给她立了个墓碑……” “露易丝！” “你说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上一秒还在争吵的夫妻立刻噤声，齐齐看向另一道声音的来源。 十三岁的少年又惊又怒地看着他们：“你们刚刚说的……是我的母亲？” 露易丝夫人自知闯了大祸，立刻偏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而他的父亲也没有做任何解释，依旧向往常那样板起脸喝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回你的房间去！” “父亲！”少年倔强地跑到他面前，声线都在颤抖，“求您告诉我……我的母亲究竟在哪儿？” 男人被他的眼神激怒：“你是在质问我吗？艾伯里恩！” 少年睁着与他相似的眼睛，不肯退缩：“我只是想知道……” 啪！ 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少年的耳边只剩下一阵阵的嗡鸣。 “回你的房间去，艾伯里恩！”杂音中，父亲的怒喝随之响起，“今天的事不许往外说出一个字！” 少年被打得偏过头，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怔怔地捂住自己的左脸。 他看了眼愤怒的父亲，又看了眼心虚的继母。 眼中的惊诧和急切渐渐褪去，只留下讥讽和冷漠。 碰———— 客房的门再次被关上。 过了很久，屋内也没出一点声音。 “……现在……该怎么办？” 露易丝夫人放柔声音，有些讨好地拽住丈夫的袖口：“他会不会出去乱说？” “说什么？说他的母亲跟了别的男人？”男人不屑轻哼，“他只要没蠢到无药可救，就不会说出去。” 他转而看向自己的妻子，警告道：“你以后说话小心点！” 露易丝夫人急忙应声：“我知道……” 可她的脾气才发到一半，被打断了也很不爽，继续嘟嘟囔囔道：“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你们父子俩居然都喜欢那种……” “露易丝！” 女人的抱怨声戛然而止，话题走向另一个方向。不久后，夫妻二人双双走出客房。 高大的衣柜静静立在角落，似是被遗忘般，没有任何动静…… *** 奥路菲欧斯从文件里抬起头。 打开怀表，已经是午夜时分。 今天下午雨停了一会儿，结果又飘来一片乌云，引来一阵雷雨。 惨白的电光照亮青年的半张脸，显得他格外冷漠。 他将从不离身的佩剑解下，借着微薄的光线，从柜子里取出另一把剑。 雷鸣盖过他的脚步声。 这个时间，连守夜人都会在仆人房眯一会儿，他毫不遮掩地来到公爵的寝房。 不知是不是仆人的疏忽，今天的窗帘没有被拉上，是不是照亮天空的闪电也照亮了床上的老人。 “薇娜说，你不该这么便宜的死去……我是赞同的。”他伫立在床边，慢慢拔出长剑，碧绿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可他们都死了，你却还活着，这不公平……” “明明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长剑出鞘，冰冷的剑刃直直刺向老人的心口。 “铛————！” 窗帘后射出一道闪光，将他的长剑打歪。 匕首咣当落地，青年猛得抬起头。 坎蒂丝扶着艾伯从窗帘后走出，后者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奥路菲欧斯……为什么会是你？” 第81章 雷雨夜 红玫瑰骑士20 时间倒退到晚饭前。 管家来通知他们, 奥路菲欧斯要处理的事务很多，今天就在书房凑合吃点，不下来了。 艾伯闻言就是摇头：“他也太闲不下来了, 真是个工作狂。” 坎蒂丝对他的抱怨没什么反应。 直到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 突然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祖父真是被‘红玫瑰骑士’袭击的，会意味着什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4节 艾伯愣住：“……啊？” “艾伯里恩，公爵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失去意识的。”坎蒂丝重重叹口气，“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公爵的宅邸, 伤人后还能顺利溜走……你家就这么好进吗？” 艾伯愣了好久才意识到她的暗示, 逐渐睁大眼：“你是说, ‘红玫瑰骑士’是这所宅邸里的人, 或者他与这里的人是同谋？这怎么可能？！” 坎蒂丝抿抿唇：“我在街头听说, 你弟弟上任后，增加了王都守备队的巡逻次数，现在连小偷都少了不少。” “你想没想过，巡逻那么严密，为什么还会接连有人丧命？守备队里那么多人，竟也没找到一丝线索……”她直视着艾伯惊怒交加眼睛，没有丝毫退让, “而且，公爵失去意识的那一天, 正好是第一个平民受害人——伊莱·古德曼被害的前一天……” “够了！” “你的推理漏洞百出, 还没有一点证据。就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艾伯怒气冲冲地放下餐具，第一次对少女露出怒容，“坎蒂丝, 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不能容忍你侮辱我的弟弟！” 路西恩原本干饭干得正香，却被艾伯的大嗓门吵到，不耐烦地皱起眉。 坎蒂丝正要继续解释，话头直接被身边的男人打断。 “那就让大侄子一起去看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路西恩擦擦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有些事，要亲眼看到才会死心，不是吗？” *** 这么说的人，现在却靠着墙壁睡得很香。 坎蒂丝瞥了眼因为等待无聊而睡过去的路西恩，将视线放回到对面青年的身上。 奥路菲欧斯看清从窗帘后走出的两人，尤其是对上坎蒂丝的眼神后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自己暴露了。 他没有做任何辩解，再次举剑劈向床上的公爵。 “铛————！” 这次挡住剑刃的，是一根眼熟的木杖。 “奥路菲欧斯！”木杖与剑刃的夹缝间，艾伯的五官痛苦地揪到一起，“为什么会是你……” 黑发的青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挥开木杖，再次向床上的老人劈去。 虽然艾伯的腿还不太灵便，可双手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剑术是在无数次实战中磨出来的，如果没有受伤，奥路菲欧斯对上他绝对没有胜算。 就算他此时行动不便，对方也没能突破艾伯的防线，达到自己原本的目的。 “让开，艾伯里恩！”接连数次的阻挠，奥路菲欧斯已然被激怒，“是你自己放弃了继承权，离开了这里，现在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处理家事？！” 艾伯手上也一刻都没停歇：“我是你的兄长！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犯错了，我都有资格阻止你！” “哈哈……兄长……” 青年的声音颤抖一瞬，紧接着，劈斩的动作更加凶猛。 “兄长……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艾伯里恩！！”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句话：“你知道你现在保护着的对象，就是逼死你母亲的凶手吗？！” 轰隆————！！ 一道闪电斩开夜空，伴随青年的话音一起落在艾伯的耳朵里。 他的动作骤然僵住。 胜负在一方分神时就已经注定了。 艾伯手中的木杖被打飞，人也被一脚踢开。 与此同时，刺眼的金光再次照亮阴沉的房间。 “封印之书第五十九页，空白之章……”坎蒂丝眯起眼，努力看清剑刃上的发光数字，“回来！” 奥路菲欧斯下劈的动作突然顿住，他手中的长剑迸发出熟悉的金光。 正当坎蒂丝以为，附在剑上的书页会像之前那样回到封印之书里，耀眼的金光却被一团黑气冲散。 黑雾顺着剑刃流淌而下，缠绕住青年的身体。 刚刚被踹到一边的艾伯惊呆了，急忙手脚并用地试图靠近：“奥路菲欧斯，快放开你手里的剑！” 被黑雾包裹的青年不为所动。 他的双手举起长剑，头却阴沉沉地低着，像是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坎蒂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 可她很快回过神，发现黑雾原本是以奥路菲欧斯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的，可偏偏避过了她所在的区域。 “艾伯，快过来！”她高举起封印之书，感觉这样就能让金光的范围更大一些，“不要碰到那些黑雾！” 艾伯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镇静下来后快速移动到坎蒂丝身后。 可面前的人是他的亲生弟弟，他现在的样子让艾伯的心一揪一揪地发疼。 “告诉我，奥路菲欧斯……你究竟是不是‘红玫瑰骑士’？”艾伯的呼吸有些不稳，沉痛地看向对面的青年，“你不是说，‘红玫瑰骑士’是个卑鄙又自私的人吗？那你现在……又算什么？” 青年终于又有了动作。 “我从不否认，我是个卑鄙的人。”低垂的头颅动了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兄长。我无法容忍那些人……他们明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却偏偏能逃离制裁，还能体体面面地活着，享受他们的人生……” “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古怪，甚至带着些似有似无的回音。 艾伯艰涩道：“世界本就是不完美的，奥路菲欧斯。你这么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奥路菲欧斯猛地抬头。 “不，我可以改变它！” 轰隆————！ 又一道闪电伴随着雷鸣落下。 凌乱的发丝后，他的左眼被染成红色，瞳孔变成白色的五边形，似乎有无形的火焰在寂静地燃烧着。 坎蒂丝和艾伯都注意到了，两人齐齐打了个机灵。 白色的、五边形的瞳孔…… 这分明是魔物的特征啊！ “这个世界，需要规则。”青年干裂的嘴唇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开合，“不是人类制定的、有漏洞的、肤浅的法律……是万物、都改遵守的、规则……” 他的语气逐渐僵硬，声音也让人毛骨悚然。 坎蒂丝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说想办法脱身……她现在一动都不敢动，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黑雾已经几乎覆盖到整个房间，只有坎蒂丝周围的一圈还没有被侵入。 可情况也不容乐观，黑雾已经开始顺着光圈往上爬了…… “哎呀呀……我只是睡一觉，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慵懒的笑声传进坎蒂丝的耳中，让她的眼前骤然一亮。 还没等她唤出对方的名字，一道白影从她面前飞掠而过。一把抓住奥路菲欧斯的前发，将他死死按在身后的床上。 “听说黑洞能吞噬一切。你在里面待久了，难道连脑子都被吞没了？” 轻快的声音原来越沉，最后的笑音几乎是在冷笑。 “我警告过你。再凑到我面前，我就不客气了……” 浅灰色的眼睛骤然睁大，路西恩周身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将室内的黑雾尽数吞没。 白色的五边形瞳孔猝然放大，与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对上视线。 坎蒂丝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又令人心慌，以至于向来走一看三的她居然向最危险的地方冲去，一把抓住路西恩手臂。 下一瞬，她只觉得眼前的光芒更胜，刺得她只能凭直觉搂紧怀中的手臂，紧闭着双眼偏过头。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明明平时很胆小，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不乖了呢？” 坎蒂丝感受到光线的变化，慢慢睁开眼。 她正抱着路西恩的手臂，站在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小路上，两边都是看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周围是一片混沌的黑色。只有他们两人周围的一圈有光包裹着，也让坎蒂丝认清现在的状况。 她揪住路西恩的袖子：“这、这是什么地方？” 路西恩：“是黑洞。” 坎蒂丝感觉脊背一凉，寒气顺着脚跟直窜到头顶。 这只手怎么就这么欠！ 她明明很安全，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路西恩被她丰富的表情逗笑。 “放心，不是真的在黑洞。”他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臂，在坎蒂丝的头顶揉了揉，“我去去就回，乖乖在这里等我。” 坎蒂丝看着脚下不足一米的窄道，两腿有点软：“你、你要做什么？” 路西恩微微一笑：“去惩罚坏孩子。” 他转过身，踏着脚下延伸的道路，一步步向黑暗的最深处进发。 坎蒂丝这才发现，她身后就有一道门，上面似乎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奥路菲欧斯·理查·玛尼亚】 她精神一震，又向四周看去。发现他们此刻所处的“道路”，并不是唯一一条路。 周边的浮空上有很多道门，门下延展出道路，全部通向同一个地方。 眼睛适应黑暗后，她发现这里并不是个纯黑的空间，更像是被黑雾填充满的空间。 周边的黑雾较淡，而路西恩的目的地，似乎就是黑雾最浓重的区域，也是所有道路的终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5节 “明明你只需要乖乖等在那里就好，等我去找你不好吗？” 路西恩伸出右手，细小的光尘逐渐聚集，他的手里多出一把耀眼的白色大剑。 噼——卡———— 道路的尽头，纯黑的空间里传出一声脆响。 在黑雾最浓重的地方，一只巨大的赤色眼睛骤然睁开。 白色的五边形瞳孔静静注视着向它走来的男人。 “乖乖等着我，来杀死你，不好吗……” 路西恩高举起手中的大剑。 “我亲爱的宿敌。” 第82章 道路的尽头 红玫瑰骑士21 路西恩的大剑并没能劈到半空中的巨大眼睛, 在半路被黑雾缠住。 浓重的黑雾腐蚀着白光，他周身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可男人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会被黑暗吞没。 坎蒂丝虽然离得远, 却也看出事情的发展不太对劲。 远处的那团白光逐渐暗淡, 源源不断的黑雾几乎要将他包拢。 被困在黑洞里的……路西恩的“宿敌”…… 【看住恶魔是我的使命，它是我命中注定的敌人。】 还在发抖的腿向前迈出一步。 【它是与魔力粒子相反的东西，它所在的地方都会被侵蚀。】 沉重的脚步开始提速。 【它无法被抹除，即使是神也做不到。】 双腿不自觉地跑动起来。 【……无法消除，所以只能封印。】 耳边是因跑动而产生的劲风声，男人轻笑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封印之书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了……】 “路西恩——！！” 坎蒂丝向黑雾伸出手。 耀眼的金光并没有被黑雾腐蚀的迹象。恰恰相反, 黑雾似乎惧怕着什么, 自动避开坎蒂丝。 发现这一点的坎蒂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面前的巨大眼球, 就是被封印在黑洞的恶魔！ 封印之书是曾经封印恶魔的神器。 尽管现在还不完整, 但对它是有威慑的！ 少女没有丝毫迟疑地冲进黑雾, 从后面一把抱住路西恩。 路西恩的后背被撞了一下，两条纤细的手臂搂住他的上身。 带着暖意的温度从身后的躯体流向他，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坎蒂丝则感觉自己抱了个僵尸。 这种时候他居然一动都不动，活像具冻死在雪地里的尸体。 “别愣神了，快走！” 她见黑雾尽数从男人的身上散开后，拉着他僵硬的臂弯往回跑。 路西恩完全没料到她会跑过来。被拖了个踉跄，还看着她的后脑勺发愣。 “不是让你乖乖等着, 你过来干什么？” 他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 “乖乖看着你被恶魔吃掉吗？！”坎蒂丝暴躁地回吼，“既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你去单挑个什么劲？很帅吗？！” 路西恩难得有些失语。 他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 现在的状态去挑战半封印状态的恶魔，双方都是五五开。 而且他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罢了，也没真打算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可看向那只握紧自己小臂的手时, 他沉默了。 如果把心里话说出来，她一定又会露出那种奇奇怪怪又特别有趣的表情吧？ 说不定还会揪起他的衣领，红着脸骂他有病什么的…… 平时总是副看淡一切的表情，只有生气的时候表情才会生动些。 生动的人类很好玩，她生气的样子格外有意思。 很奇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失去了捉弄她的心情。 “这个世界果然很有趣，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坎蒂丝还在奔跑，就听到后面的男人发出一声新奇的感慨，带着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语气。 她正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就感觉身体一轻，脚尖离地。 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以扛面粉袋的姿势直接将她扛到肩头。 “啊————！” 坎蒂丝的视角直接翻转一百八十度，男人的肩头顶在她的后背上，差点把她颠吐。 那个熟悉的，贱到她想打人的声音再次转着调开腔了：“抱歉呀——这次只有一只手有空闲。” 坎蒂丝：………… 坎蒂丝都没力气思考怎么骂他了，试图在他的肩膀上“咸鱼翻身”。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还好路西恩的速度比她快多了，没几步就跑到了他们一开始出现的地方，那扇刻着“奥路菲欧斯”全名的大门前。 坎蒂丝被放下来，正打算瘫软一下，腰又被路西恩搂紧，让她靠着自己站立。 “别急着休息，马上就要结束了。” 浅灰色的眼睛对着她笑，坎蒂丝在他的眼里看到狼狈的自己，心累到不想说话。 只见路西恩的眼神一变，高举起残破的大剑。 原本被黑雾腐蚀的白剑再次迸发出强光，这次的光亮甚至比刚刚更耀眼几分。 他狠狠将剑刃插进几步前，脚下狭窄的道路上瞬时出现裂纹。 咔啪————！ 大门口的窄道徒然断裂，裂缝一直向黑雾最浓处延伸，一块块碎裂的土块飘散在漆黑的空间里，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道路的尽头，恶魔的眼睛还在注视着他们。 “不要再试图挑衅我，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了。”路西恩拔出大剑，白光下，大剑变成一把长|枪，“我会去找你的。在此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长|枪如闪电般划过漆黑的空间，正中眼睛的瞳孔。 坎蒂丝听到一阵连续的古怪音节，尖利刺耳又带着荡漾的回音，甫一听见就浑身不适。 她急忙伸手捂住耳朵，却看到自己脚下的路也开始崩塌。 路西恩揽着她的腰转身，快步向大门走去。 坎蒂丝还在想他该怎么开门时，就见男人一脚踹碎了大门…… 坎蒂丝：………… 行叭。 两人向门外齐齐踏出一步。 最后的最后，坎蒂丝回头看了一眼。 巨大的眼珠被路西恩一枪击碎，无数碎片漂浮在诡异的空间里，缓慢移动着。 碎片的中心……似乎有个形状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人？ 还没等她看清，白光便覆盖住她的视线…… *** 【你会回来的，奥路菲欧斯。】 【如果有一天你感到迷茫，就来找我吧。我会给予你斩断荆棘的利剑。】 【期待与你的下一次相逢……】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句话如同一个逃不过的魔咒，每次在他即将崩溃前都会跳出来，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那天，他逃离了那口井。 可在不久后，就像井底的声音所说的，他又回来了。 “父亲死了。” 黑发的少年坐到井边，后脑靠上冰凉的井沿，在夕阳下缓缓闭上眼。 “……是我害的。” 三年过去，男孩的身量逐渐张开，成为一名俊俏的少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6节 他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曲起，双手的手掌撑在疯长的杂草上。 那双漂亮的碧眼睁开，眼神毫无焦距地望向天空。 “父亲有了情妇，我发现后告诉了母亲……”双手突然攥住野草，向上使力，“母亲去捉奸时，父亲正狼狈地准备跳窗……他被母亲的叫喊声吓到，我亲眼看着他从窗口跌落，摔断自己的脖子。” 野草的根茎十分坚韧，它们没有被少年连根拔起，反而割伤少年细腻的手心。 鲜红的血滴流过白皙的手掌，慢慢滑到小臂。 少年怔怔地看着那道赤红。 “父亲死了，母亲不开心。父亲活着，她虽然也不开心，却也有开心的时候……”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思考就将话说出：“如果我没有告诉母亲……” “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没有错，奥路菲欧斯。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井底的声音这样说道，“之后的发展与你无关，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少年低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井底的声音有些疑惑：“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而迷茫？” 少年用带血的手掌捂住额头：“很多事……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发现，给予我生命的人都是些卑鄙无耻的家伙……我厌恶他们的言行不一，厌恶他们的虚情假意……”少年痛苦地抱住头，他的影子里，有水滴压住草叶，“我甚至厌恶，跟他们流淌着同样血脉的……自己。” “卢布鲁姆是守护女王的利剑……是高洁孤傲，却心怀正义的独角兽……” “为什么……这些明明是他们教我的，可他们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事……” “撕开那层华丽的外皮，他们的内里是那么肮脏不堪，让人恶心……” “我所学到的知识告诉我，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如果他们失去如今的身份，早就被一根麻绳吊死了。”少年晃晃悠悠地站起，手臂撑着井边站起，“可同时，我所学的知识又告诉我，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应该爱护自己的家人……” “因为他们，是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 少年俯下身，看向黑漆漆的井底，悲戚道：“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深不见底的井里不断传出他的回音，井底却迟迟没传回答案。 少年的神情从悲切逐渐转为木然。 他问过家里的仆人，没人听到过“来自井底的声音。” 也许……都是他的幻觉……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坚持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少年的脚步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井口。 喉结微动，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如果……别人说那是错的呢？” “呵呵……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与你观点不同的人。” 少年定定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双手逐渐攥紧。 “坚持你的正义，奥路菲欧斯。”井底的声音这样答道，“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你的正义，会变成他人的正义。” 奥路菲欧斯记不得之后的事了。 可他确实按照那个声音所说的，握住祖传的宝剑，坚持着自己的正义…… 可他的正义，真的是对的吗？ …………………… ………… …… 那是普通的一天，青年正准备下值回家。 守备队的后门处突然窜出一名少年，拦住他的去路。 “我、我是亨利·古德曼。”长着雀斑的少年局促地搓着手指，“我们不久前刚刚见过的，先生。” 青年认得他，他和他的母亲今早刚刚领走一具尸体。 如果他记得没错，死者正是少年的祖父——伊莱·古德曼。 青年颔首：“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少年闻言拼命摇头，一脸激动地压低声音道：“您可能不知道，但我在那天看到您的侧脸了，先生。” 青年瞳孔微缩，语气却没什么变化起伏：“在我巡逻的时候吗？” “不，我看到了！” 少年一脸崇拜地看向他，眼睛里崇拜几乎要溢出来：“是您杀死了我的祖父，那个老淫棍！是您从他手里保护了我的母亲！” 青年被他那欣喜若狂的表情震住，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少年没注意到他的反常，还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里。 “您不明白……巡逻的士兵来过我们家多少次，每次都被那个该死的家伙糊弄走！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们的死活，也不相信我的话！”他激动地想要靠近青年，又被他周身的气场逼退，“您、您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出卖您……” “您、您就是王都的守护神！我以后也要进入守备队，我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少年的眼里是纯洁又璀璨的星光，就跟当年他第一次知道“卢布鲁姆家徽”的含义一样。 卢布鲁姆是高洁正义的独角兽，守护王国的七剑之首。 “…………不……” 青年双手抓住少年的肩膀，十指用力到少年痛呼出声。 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偶像，却被对方充满血丝的眼睛骇到。 “你不能成为我这样的人！”青年声线颤抖，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你不要变成……我这样的人……” 第83章 帮手 红玫瑰骑士22 炫目的白光几乎闪瞎坎蒂丝的眼睛。 回过神时, 她还保持着抓住路西恩手臂的姿势。 黑葡萄似的双眼使劲闭了闭，又睁开。 确认自己的确回到了现实，他们还在公爵的寝室。 而路西恩…… 他还以一种形同犯罪的姿势, 压在奥路菲欧斯的身上…… 等他身上的白光完全褪去, 也不等坎蒂丝开口，他自己主动松开手，放开对奥路菲欧斯的挟制。 “奥路菲欧斯！” 艾伯跌跌撞撞地跑上前，焦急拍拍他的脸颊：“你感觉怎么样？” 黑发的青年正躺在床上发怔。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成碧色，此时却像失去了生机般，目光涣散地盯着眼前虚无的空气。 “奥路菲欧斯！奥路！！”艾伯拍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声线也在颤抖, “你不要吓我……” 碧绿的眼眸终于有了反应, 迟钝地动了动。 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动作, 也让艾伯高兴起来。 可青年没有看他, 反而将头偏向一边，用手臂遮住眼睛：“艾伯哥哥……那天你没有来找我。” 艾伯上扬的嘴角僵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明明说好的，你要来找我……”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青年的喉结明显滚动一下，“我们在玩捉迷藏……然后你碰到母亲和父亲吵架的那天，我也在同一间房间里……” 艾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愣愣想了数息才逐渐睁大眼睛：“你……你当时……” “我听到了……而且听到的比你更多。” 他缓缓放下手臂，脸上挂满泪痕。 “你一直在查你的母亲, 特莉雅夫人究竟去了哪里, 对吧？”青年的嘴角勾出一个苦涩又讥讽的笑，“如果你当年再有一点耐心，就能亲耳听到了, 那个带走你母亲的人是谁。” 艾伯呆呆地跪在床边，没有任何动作。 “是祖父……”奥路菲欧斯的脸偏了偏，看向安然沉睡的老人，满眼都是愤恨，咬牙切齿道，“薇洁阿格妮亚……是祖父和特莉雅夫人的孩子。” 坎蒂丝惊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老人。 老人还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似乎只是陷入沉睡。 公爵的面容十分端正。即使现在有些过分消瘦，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英俊的老绅士。 面对这张脸，坎蒂丝很难想象他会做出那种恶行。 奥路菲欧斯看向呆滞的艾伯，呵呵干笑两声：“他囚禁了特莉雅夫人，直到她生出孩子为止。他娶了因提库斯伯爵的妹妹，也是为了掩饰……” 艾伯僵硬的脖子这才动了动，一卡一卡地转向公爵的方向。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逃离这个家，却不知道你想要的真相就在这个家里……我亲爱的兄长！” “你说你什么都不要，说这里肮脏不堪……所以你逃走了，把一切都扔给了我……” 青年低吼着，像是要将多年积压的情绪尽数发泄到对方身上。 “艾伯里恩……你并不想找到你的母亲！” “如果你想找到她，就不该放过这一家的知情者，反而选择逃走！” “你只是喜欢冒险，你只是不想回来……” “特莉雅夫人……她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你离开的借口！” 艾伯猛地抬起头：“我……” 他想反驳，可对上弟弟布满血丝的双眼时，声音瞬间哽在喉头。嘴大张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7节 奥路菲欧斯还是摆着那张扑克脸，只任由眼泪不断滴落。 他偏过头，颤声道：“我讨厌你，艾伯里恩……” “你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夫。” *** 一番激烈的争吵后，终于有仆人被惊醒了。 管家来不及换衣服，穿着睡袍就跑上来查看情况。 结果看到一群人不大半夜睡觉，跑到植物人公爵身边“默哀”的奇景…… 艾伯被弟弟骂到失魂，最后还是坎蒂丝和路西恩将他掺回自己的房间。 当然，坎蒂丝也顺走了那把“罪魁祸首”。 管家看清剑柄上的图案后大惊，急忙伸手去拦：“这把剑是……” “是我送给奈默小姐的。”奥路菲欧斯淡淡开口，淡漠的眼睛扫过坎蒂丝三人，“今天很晚了，明天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 坎蒂丝看看慌张的管家和移开视线的青年，又看看床上的公爵。 抿抿嘴，最终还是离开了。 艾伯整个人就像失了魂，被路西恩扔到床上时也没任何反应。 坎蒂丝知道今天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了，只无奈地叹口气：“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找你。” 折腾了大半宿，她也累得不轻，拎着那柄长剑回到自己的房间。 路西恩十分自然地混进来，指了指地板：“别用手拿，脏死了。” 坎蒂丝懒得跟他计较细节，再加上她现在累得要死，顺势把剑丢到地毯上。 路西恩给她一个称赞的眼神，成功收获【少女的白眼x1】。 “这把剑是怎么回事？”坎蒂丝坐到床上，疲惫地揉着眉心，“我明明看到‘书页’就在上面，为什么收不回来？” 路西恩：“因为上面还有些脏东西。” 话音刚落，他的周身再次被白光笼罩。细细密密的光尘缠绕住剑身，一股黑气从剑刃中溜出来。 坎蒂丝眼睁睁看着那缕光尘飞快地卷住黑气，以及黑气瞬间被吸收的画面。 这场景……居然有些眼熟。 路西恩：“嗝。” 坎蒂丝瞪眼看向他：“你吃了什么？！” 路西恩无辜歪头：“魔气呀。” “卧槽！” 睡意瞬间消失，她一个高蹦到路西恩面前，激动地揪住他的衣领往下拽：“你吃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路西恩任由她摇晃自己的身体，指指地上的剑：“脏东西没有了，现在可以回收了哦。” 坎蒂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总是排在第一位的。 “封印之书第五十九页，空白之章……”坎蒂丝指向地上的长剑，“回来。” 这次十分顺利，又一张书页被她回收进封印之书。 与此同时，长剑的剑刃上也出现道道裂纹，感觉一碰就要碎了。 如果条件允许，坎蒂丝是想把它完整地还给奥路菲欧斯，因此也没准备现在移动它。 收回封印之书，坎蒂丝终于大松一口气。 正当她准备继续逼问路西恩时，这个狗比男人又以一个熟悉的姿势向她倒来…… 然后理所当然的，坎蒂丝被他压倒在床。 坎蒂丝：………… 作为一个少女，她以前也跟薇娜看过不少爱情小说。 压倒、推倒、壁咚都是很常见的，两人也一起在被窝里分享过羞羞的阅读体验。 只是她当时完全想象不到，未来是会有一个男人把她压倒在床，却不是为了暧昧调情，而是因为吃坏了肚子…… 这都第二次了！ 而且，他是猪吗？怎么会这么沉：） 坎蒂丝艰难地把他推到一边，这才重获自由。 “喂喂！”她使劲拍拍男人的脸，不耐道，“你就打算在这儿睡了？” 男人揪着眉头，一脸痛苦地哼唧：“肚肚疼……” 坎蒂丝无语扶额：“……撒什么娇？不都是因为你自己乱吃东西吗！” 床上的男人还在“嘤嘤嘤”地假哭，坎蒂丝虽然还在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开始配药。 上次他是怎么好的来着？ 哦，好像她就给他灌了一次胃药，这人自己就好了。 少女甩了甩刚配好的药剂，面无表情地给男人灌下肚。手法上没有一点面对病患的温柔。 不知道是因为“嘤”累了还是什么，路西恩的声音逐渐变小。在她收拾完手提箱里的瓶瓶罐罐后，终于没了动静。 外面已经不再打雷，雨也小了不少。 坎蒂丝拉上窗帘，看向一旁的床铺。 她有些庆幸艾伯家的床都很大。自己跟路西恩各睡一边，中间还能再躺两个人。 时间很晚了，她没脱外衣，直接爬到床的另一端。 拽着被子想了想，少女轻哼一声，给睡在那头的人留了个被角。 *** 第二天，坎蒂丝是被阳光晒醒的。 “早上好啊，坎蒂丝。”路西恩推开窗户，在阳光下对她笑，“今天的天气很好哦。” 洗漱过后，他们先去找了艾伯。 可这位的心灵创伤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一夜过去了，还处于愣神的状态。 也是，一夜之间姑姑变妹妹，换成谁都要疯。 这时管家找来了，邀请他们去书房谈话。 坎蒂丝双手托着长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书桌上。生怕这把剑会跟它的前辈一样碎成渣渣。 管家见她把剑还回来了，十分欣慰。 奥路菲欧斯反而不太关心那把剑，只瞟了一眼，就摆手让管家离开。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就问吧。”青年眼下的青色十分浓重，大概一晚都没有睡，揉着太阳穴疲惫道，“过了今天，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坎蒂丝一惊：“你……想去自首？” 奥路菲欧斯没有正面回应：“我没做太多掩饰。如果现在有人要彻查，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 坎蒂丝：“…………你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捕，因为你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 奥路菲欧斯依旧低着头：“……没错。” “我的祖父……卢布鲁姆公爵，为了讨好未来的王储威廉姆王子，联合了几家贵族，给女王殿下下了毒。”按揉太阳穴的手指开始用力，逐渐变成抓挠，“现在他们都死在了我的手上。祖父虽然还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我的目的已经达成……” “说谎。” 路西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以一个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凑到坎蒂丝耳边说“悄悄话”：“看到了吗，坎蒂丝？这种爱说谎的男人是靠不住的。” 坎蒂丝腹诽：你不会说谎也靠不住啊！ 将他的脑袋推远，坎蒂丝的目光变得犀利：“红玫瑰骑士不会是一个人，他至少有一个，或者数个帮手。” 奥路菲欧斯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坎蒂丝扯扯僵硬的嘴角，干笑一声。 “那个人……是薇娜，对不对？” 第84章 女王的庭院 日虹玫瑰1 雷雨下得急, 走得也快。 晨光刚刚在东方染上一抹亮色时，女王宫里的仆人们已经动起来了。 “昨夜的雷声真吓人，”一名短发女仆抱着洗衣篮, 跟同僚抱怨, “我下半夜被吵醒了好几次，还没睡一会儿就又到工作的时间了。” 她身边的同僚也打着哈欠附和道：“是啊，我才睡了三个小时……” 她们转入外廊，正好路过庭院。 说到马涅·卢曼宫，大部分人都会想到那片永不凋谢的玫瑰园。 可她们这些常年在女王宫工作的仆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谣言罢了。 萨斯宾蒂希女王作为王国的君主, 她的日常开支比历代国王都要少很多。 自从女王登基后, 她每年的花销只有先王的三分之一。 其中的大头, 就是这片玫瑰园。 传闻女王非常喜欢玫瑰, 喜欢到每天都要看到盛开的玫瑰。 女王只有这点小小的爱好, 自然会被满足。 而且有了这个名声，每年的女王诞辰日都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到王都游玩。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阴谋家揣测她的心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8节 有的说，这是女王对外宣扬国力的手段；有的说，这是女王为了让后人铭记她的小伎俩…… 其中最离谱的说法是，女王曾经有一个情人，那个情人十分喜欢玫瑰。 后来两人感情破裂, 情人离开了女王。 女王为了挽回情人的心，才建了这么一个玫瑰园, 在这里等待他的归来。 这个狗血的故事在民间很受欢迎, 毕竟终身未嫁的女王本身就噱头十足。 如果再加上一断禁忌的爱情……可以想象，热爱八卦的群众甚至会把这个瓜传给下一代。 然而此时，这片令女王宫上下都引以为豪的玫瑰园, 如今只剩一片衰败的景象。 经过暴雨的摧残，原本就疏于打理的花园变得凌乱不堪。 红色的花瓣落入泥水，挺拔的枝叶也变得歪歪斜斜，几乎要倒在黏糊糊的地面。 “女神在上，怎么会变成这样！”短发女仆惊愕道，“那些花匠呢？他们怎么敢这么懈怠？！” 她的同僚急忙撞撞她的肩膀，示意她小点声：“不要喊了，花匠都被辞退了……” “是谁这么大胆？”短发女仆更加不解，“等女王殿下病好了，看到花园变成这样，不知要多生气呢？” 同僚的余光扫到有巡逻的士兵经过，赶紧推着她往前走，压低声音道：“别问了。这是威廉姆王子下的命令，说玫瑰园的花销太大……” 短发女仆只觉得呼吸一滞，嘴唇张张合合，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抱紧洗衣篮，跟同僚一起快步走过。 是了，威廉姆王子应该不会喜欢玫瑰园。 他大概希望这些玫瑰早些枯萎，好种上他最喜欢的郁金香吧…… *** 华美的卧室中，贴身女仆正在为她的主人上妆。 就算两人已经朝夕相处半个多月，可每当为她梳妆时，女仆还是会不自觉地被这位的美貌吸引…… “艾玛？”美人对着年轻的女仆笑，“你不专心哦。” 贴身女仆立刻回过神，羞红着脸道歉：“对、对不起，薇洁阿格妮亚小姐……” 这位准王子妃的性格有些古怪。 她不愿意自己称呼她为“玛尼亚小姐”，而是直呼她的名字——“薇娜”。 贴身女仆哪敢直接喊昵称，于是就变成了“薇洁阿格妮亚小姐”这种拗口又变扭的说法。 薇娜无奈地扯扯嘴角，她也不能强迫别人改称呼，也就这么算了。 叩叩叩。 一名穿着考究、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走进房间，向薇娜行礼：“日安，薇洁阿格妮亚小姐。” 薇娜转过头，坠在耳垂上的宝石随之一闪，她微笑颔首：“日安，凯特女士。” 凯特女士是女王的贴身女仆。 她是个孤女，小时候在街边乞讨时被乔装出门的女王看中，带回女王宫亲自教养。私下里几乎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也是因此，凯特女士如今四十多岁也没有嫁人的打算，也是女王最信任的亲信。 “艾玛，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薇洁阿格妮亚小姐说。” 凯特女士是女王宫里所有小女仆的噩梦。 她们刚进宫工作时，几乎都被这位严肃的女士训哭过。 艾玛也不例外。 她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哆嗦，以异常标准地动作行礼告退，看得薇娜觉得好笑。 寝室的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两人。 凯特女士谨慎地走到窗边观察一番，背着身子将一张纸条塞进薇娜的手里：“这是几天前的传信。” 薇娜接过后展开，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最后开始盯着上面的字迹发呆。 凯特女士交握着双手伫立在一旁，当看到她的眼眶开始有泪光闪动时，急忙掏出手帕，提醒道：“您不要激动，女王殿下还在等您。” 薇娜仰起纤细的脖颈，努力将眼泪倒回去。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娇艳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释然，呢喃声几乎融在呼吸声里，“真好……这样我就能放心地……” 凯特女士只看到她的唇瓣轻颤几下，没有发出声音，不禁疑惑地俯下身：“您说什么？” “…………没什么。” 薇娜眨眨干涩的眼睛，对身边的女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走吧，我们去见女王殿下。” 洛萨王国的现任君主——萨斯宾蒂希女王，今年就要六十八岁了。 这个年龄已经超过了莫丹人的平均寿命，也是王国历任君主中在位时间最长的。 据说她还是公主时，就是西弗朗斯大陆上有名的美人。 这也是她羽翼未丰时能在各种男人间游走的资本之一。 人类大多都是肤浅且自傲的。 他们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某些想法，并将此作为“经验”，一代一代传下去。 只要有现实有一点变动，他们的思维就会困死在某个角落，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比如在男人眼里，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都不会太聪明。 起码这部分人有自信，她们不会比自己更擅长谋略。 萨斯宾蒂希女王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从她那个蠢货父亲的身上。 可每当她露出不屑的表情时，她那位病弱的母亲就会把她拉到身边，耐心教导道：“收起你的小聪明，我亲爱的女儿。你要将这份心思隐藏住。” 女王，也就是当时的公主殿下十分不服气：“我们不一样，母亲。我不需要嫁人，我有自信不输给这个世上的所有男人！” “不，我亲爱的女儿，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她的母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个从没在父亲面前露出过的、无比生动的表情，“你要把这个想法藏起来，不能再告诉任何一人。” “然后，你要变成一个漂亮的小傻瓜。或者说，你要洞悉出他们对你的第一印象，然后变成那个第一印象。” 萨斯宾蒂希睁大眼：“母亲，我不明白。这样他们一定会看轻我……” “就是要让他们看轻你，我亲爱的女儿。” “愚笨的标签会成为保护你的盾牌，温柔的笑容会成为刺向敌人的长｜枪。只是，一定不要忘记你的目的。” “再聪明的人，面对蠢货都会放低戒心。” “你想成为最后的赢家，就要先隐藏起自己的锋芒……” “不要将你的智慧浪费在小事上。”柔弱的女人眯起眼，捧起女儿娇俏的小脸，“你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不要把你那愚蠢的父亲当成目标。” “用你的才能，让历史记住你的名字。” 躺在床上的女王睁开眼。 即使是现在，时间和病魔让她的头发变得枯白，皮肤生出褶皱和斑纹，从内而外散发的优雅也不曾消褪半分。 只要与对上那双柔和又深邃的紫灰色眼睛，任谁都会折服于她的魅力。 叩叩叩。 “殿下，薇洁阿格妮亚小姐到了。” 老人的嘴唇动了动：“进。” 房门被轻轻推开。 门框间，属于结界屏障的薄膜幽幽发着光。 薇娜和凯特女士自然地穿过结界，先后走进房间。 “您今天感觉如何。”薇娜先将药箱放到一边，开始为女王检查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凯特女士走到窗前，将厚重的窗帘拉开。 女王猛地被光线刺到，眼睛松弛的眼皮眯了眯。 时刻注意着女王的凯特女士停下手里的动作，又要把略薄的那层白纱窗帘拉回去，又被女王制止。 “好了，凯特。不要这么紧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天天空的颜色真美，让我多看看吧。” 凯特女士应着声，又因听到她的嗓音不太对，立刻为她倒好一杯热茶。 女王接过后笑了笑，转而看向坐在床边的薇娜：“我已经好多了，你也不用每天都来。” 薇娜抿着嘴，握住她布满褶皱的手：“我不放心别人来送药。” “哈哈哈……你和凯特也真是，又是喂药又是设结界……太紧张了。”女王反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把这个房间的结界撤了吧。” 薇娜偏过头，垂眸看向墙角的阴影。 凯特女士也没应声。双手交握，低着头看脚尖。 自己的亲信和未来的侄孙媳都不听话，女王也没生气。 与每年在女王诞辰日见到的她不同。 高坐在王位的女王永远带着笑，却无人敢直视她。 因为她曾经也带着这样的微笑，命令自己的侍卫当场摘下政敌的脑袋。即使鲜血溅上她的裙摆也没有改变。 这样可怕的君主此时却笑得很和蔼。 像个普通人家的长辈，无奈又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薇娜……你再靠近些。”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床边人的脸，“让我好好看看你。” 薇娜一眼俯下身，让她的手掌覆到自己的脸上。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老人的眼中带着迷离，“如果我有女儿，应该也会像你这么美……” 第85章 恶魔的眼睛 日虹玫瑰2 薇娜握住她苍老的手, 不再言语。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99节 细腻的手指抚过满是褶皱的手背，她能感受到时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以及，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征兆。 “您会好起来的, 我会治好您的病。”她将那只手包入掌心, 露出一个得体的笑，“不久就是您的生日了，您应该开心些。” 陷在枕头里的老人笑了笑，又跟她说了几句家常话。 没过多久就疲惫地闭上眼，睡着了。 凯特女士忧心地看着沉睡的女王：“殿下的身体……真的能撑到女王诞辰日吗？” “会的。” 碧色的眼瞳里映出老人的病容，她似是下定决心般握紧那只枯瘦的手。 “那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毒药, 殿下身上的毒已经祛除干净了。”薇娜将女王的手放回被子里, 并为她理好被角, “只是殿下的年纪大了, 还需要更多时间调理身体。” 薇娜按照刚刚检查好的结果重新配置了药剂。 她的手法十分纯熟, 看得凯特女士都连连赞叹：“不愧是胡慕斯学院出来的高材生。我也见过其他药剂师配药的手法，以我这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您并不比那些人差。” 薇娜的唇角微微上扬：“我可不算什么高材生，我的挚友更比我厉害多了。” 在凯特女士的协助下，两人将药剂慢慢喂入女王的口中。 薇娜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检查房间里的结界是否有损缺后，才提着药箱离开女王的寝室。与等在门外的贴身女仆汇合, 一起往外走。 “薇娜？” 一道低沉的男声让她停下脚步，红发的美人转过身。 阳光下的外廊里, 一名身材消瘦的男人提着手杖, 缓缓向她走来。 “日安，威廉姆王子殿下。”薇娜提起裙摆，向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行礼。 ”我说过, 你可以直接叫我威廉的。“威廉姆王子偏过头轻咳两声，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就要成为夫妻了，不需要这么生疏……” 薇娜只是露出一副乖顺的表情，低垂着头，恭顺道：“可是仪式还未举行，这样不符合礼数，王子殿下。” 王子那张格外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愤懑，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依旧用平和又耐心的声音安抚眼前的女人：“没关系，我可以理解你的难处。不过……” 他看了看薇娜的来处，又看向女仆手里的药箱：“姑祖母的病怎么样了？我是否能前去探望？” 薇娜摇摇头，依旧垂着眼帘不与他对视：“女王殿下还需要静养，最好不要去打扰她。” 握着手杖的指节紧了紧，威廉姆王子强扯出一个笑容：“好，我相信你。” “不过要快些，女王诞辰日就要到了。”他和蔼地摸摸薇娜的发顶，像对待情人般在她耳边低语，“王都的民众都期盼着那一天。如果到时候没看到女王殿下，他们该多失望啊……” 冰凉的手掌触及发顶，薇娜藏在阴影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忍住涌上喉间的恶心感，恭顺地保证道：“女王会好起来的，威廉姆王子殿下。” 王子没有再说别的，轻轻“嗯”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侍从离开。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薇娜才掏出一方手帕，使劲擦了擦头顶后厌恶地丢给身后的贴身女仆：“回去好好洗洗，脏死了。” 另一边，拐过长廊，威廉姆王子的脸也沉了下来。 由于常年被病魔缠身，他的脸要比正常人都要苍白消瘦，高突的颧骨让他的容貌更显几分阴郁。 带着花香的暖风吹过，男人又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才停歇，黑着脸问身后的侍从：“那道结界还没能破解吗？” 侍从俯下身，讷讷道：“没有……我们带来的人都说那道结界设置得非常巧妙，强行破开一定会留下痕迹……” 一群废物！ 王子又激动地咳嗽起来。 鼻尖传来甜腻的香气，让咳嗽声更加剧烈。 “南边的商队呢？”他忍着不适，压抑着情绪看向侍从，“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别告诉我还没消息。” 这次侍从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商队已经进城，您要的东西马上就能送到。”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 威廉姆王子用手帕捂住口鼻，恨恨看了眼破败的玫瑰园。 快了，就快了…… 再过不久，他就可以不用忍受这股恼人的花香了。 *** 奥路菲欧斯的书房内，两方还在对峙。 “红玫瑰骑士不会是一个人，他至少有一个，或者数个帮手。” “那个人……是薇娜，对不对？” 面对坎蒂丝的质问，青年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坎蒂丝上前一步：“公爵晕倒那天，你和薇娜都在场。她不可能不知道是你攻击了公爵，是她帮你隐瞒了。” 奥路菲欧斯漠然地闭上眼。 “还有那几个贵族……你一个人要怎么在引开侍卫的同时完成刺杀？你做不到！”坎蒂丝被他的态度激怒，双手重重拍在书桌上，“不要再装傻了！” “噼啦——” 一声脆响，原本就布满裂痕的剑刃直接被震碎。 坎蒂丝：………… 大意了，忘记这里还有个易碎品…… 对上奥路菲欧斯震惊的视线，她心中的小火苗“唰”的一下就被摁灭了。 沉默许久，她终于讷讷开口：“……这把剑，很贵吗？” 她的小金库还比较充裕……要赔也是可以的。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宝剑。是赫拉曼一世赐予初代卢布鲁姆公爵的信物，象征着王室对公爵的信任。” 坎蒂丝倒吸一口凉气。 路西恩吹了声口哨，以此表达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快乐。 青年看了眼小脸煞白的少女，垂下眼睫不在意道：“碎了就碎了吧。如果不是‘它’告诉我，这把剑只会是个挂在墙上的装饰品。” 坎蒂丝立刻捉到关键词：“你说‘它’……昨天附在你身上的黑雾，你知道是什么吗？” 奥路菲欧斯支着太阳穴，疲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我臆想出的声音，因为除了我，谁都没听到过……直到后来按照‘它’的指引，真的找到了这把剑。我才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 他将自己关于“井”的记忆全盘托出，总结道：“一共听到过三次，第一次是十岁的时候。当时兄……艾伯里恩和薇洁阿格妮亚都离开了，我很寂寞，就跑到我们常玩的地点看看，结果听到了‘它’的声音。” 青年的语气非常冷静，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第二次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当时我发现父亲在外面养了情人，于是告诉了母亲。” “我原本是打算给父亲一个警告，可他却在被发现时选择跳窗逃跑……结果也是碰巧，一般从二层跳下去最多摔断腿，他却摔断了脖子。” 坎蒂丝只觉得头皮一麻，感同身受似的摸摸自己的后颈。 她想起刚来这所宅邸的第一天，艾伯并不知道她已经来到王都，还想跳窗出去找她的时候。 奥路菲欧斯当时的反应非常大，不顾还有外人在就把艾伯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三次，是不久前……在我得知祖父连同因提库斯伯爵等人，给女王下毒之后……”青年的表情逐渐扭曲，用手捂住脸，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我不能接受……卢布鲁姆是守护女王的利剑，可这把剑现在指向了它原本该守护的人……” 向他告密的是一名叫詹姆斯的听差。 卢布鲁姆公爵原本的侍从因为水土不服得了重病，到了王都后就开始上吐下泻到根本下不来床。 可公爵出门还是需要带人的，于是选中了听差中看起来最机敏的詹姆斯。 奥路菲欧斯忘不了，那名年轻的听差煞白着脸拦住他，乞求他驻足片刻。 “我听到了，是真的，奥路菲欧斯少爷……我可以向大地女神发誓！”一向精神干练的听差语无伦次地比划着，全身都因恐惧而颤抖，“公爵大人去跟那什么……对……是威廉姆王子见面了，他亲口说的……女王殿下不是生病，而是被投毒了！是他和因提库斯伯爵做的！” 可是无凭无据，奥路菲欧斯自然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安抚好他的情绪后就向往常那样出门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詹姆斯从那天起就不见了。 他发现后立刻吩咐管家去找人。结果在找到人之前，他的祖父却先找上了他。 “看来他都跟你说了，奥路菲欧斯。”年迈的公爵背着手站在窗口，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人心，“不要麻烦仆人去找了，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青年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老人。 公爵转过身，嗤笑一声：“你很惊讶？” 奥路菲欧斯调整好心情，握着剑柄的手开始用力：“我不明白，祖父。一个说谎的仆人而已，您为什么……” “如果他没说谎呢？” 青年猛地抬起头。 “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艾伯里恩那个蠢货了。奥路菲欧斯，你会成为我的继承人，你也该知道这件事。”他缓缓走到青年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女王的年纪很大了。不管是对于王国，还是对于我们的家族来说，让王储尽早继位才是最好的选择。” 奥路菲欧斯呆愣片刻，愤怒地想要拔剑，却被老人先一步按住手腕。 苍老浑浊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想好再行动，奥路菲欧斯。忘记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奥路菲欧斯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丝毫不让道：“我记得很清楚，祖父！您说过，我们是守护王室的利剑，高洁正义的独角兽是我们的象征……” “可您在做什么……”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压抑着愤怒低吼出声，“您辱没了先祖的荣光！” 公爵似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仰起头哈哈大笑。 “守护王室的利剑？那种傻子早就回归女神的怀抱了。”老人加大手上的力气，靠近青年道，“天真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了，该看清现实了。” 说罢，两名侍卫上前，将他请出门外。 他在王都的大街上游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一口井边。 “你果然又回来了。”井底的声音说道，“这次又因为什么而迷茫？” 已经是晚上，偏僻的街角里也没有行人。 群星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上。青年坐在井边，仰头看向繁星。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做了坏事，却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青年双手捂住脸，“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我坚持的正义，对他来说居然是个笑话……” “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奥路菲欧斯。”井底的声音叹了口气，“面对肮脏的蛆虫，需要有勇敢的人站出来，将它们一一祛除干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0节 “……勇者总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 “属于你的武器，就悬挂在恶人身后的墙上……” *** 听到这里，坎蒂丝只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是她遇到一口能说话井，早就跑得越远越好了，还听它逼逼那么长时间。 她不由看向路西恩。 直觉告诉她，这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路西恩接到她询问的视线，随意“哦”了一声：“其实也不奇怪，他是被那家伙选中了。” 坎蒂丝和奥路菲欧斯都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那家伙最喜欢这种正直、勇敢又固执的人类了。”路西恩耸耸肩，“跟两百年前一样，它在挑选眼睛。” 坎蒂丝不明所以的重复道：“两百年前？眼睛？” “它被封印那么长时间，当然想出来看看。”男人抱着肩，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大崩坏前就出现了这么一批人。他们能听到恶魔的呼唤，甚至能使用恶魔的一部分力量。作为代价，恶魔也能通过他们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 椅子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奥路菲欧斯猛地站起身：“恶魔？！” 路西恩看到他这反应，恶劣地低笑出声：“是啊。毕竟像你这样，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的傻瓜也有很多呢。” 第86章 求助 日虹玫瑰3 男人的语气嘲讽且尖锐, 刺得奥路菲欧斯回不过神。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了。 可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也不会选择沉默。 坎蒂丝就见眼前的青年逐渐冷静下来, 扶着椅背慢慢坐回椅子。 “我确实天真，但我并不后悔。”他双手交叉，手肘支在桌面，眼神清明地看向对面二人，“我触犯了王国的法律，我会承担起后果, 可我依旧不认为我的想法有错。” “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且是绝对公平的规则。” “如果能打破现状……我愿意成为一块砖石, 让这个国家的规则更加完善。” 奥路菲欧斯语气沉沉, 看向坎蒂丝的眼神里甚至带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你……” 坎蒂丝刚要说些什么, 脑袋被一只大手按下，将她的话头打断。 路西恩按住她的发顶，笑嘻嘻地看向对面：“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不用跟我们说。” 见对面的青年愣住，他干脆把胳膊肘压到坎蒂丝的肩膀上，挑眉好笑道：“你大概忘记了, 我们不是洛萨王国的国民，只是路过这里……嗯, 顺便来看看朋友？”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 他顺手捻起一缕头发在面前晃着，似是在询求同伴的认同。 坎蒂丝垂目沉默半响，最终轻叹一口气：“是这样没错。” “所以, 你没必要对我隐瞒薇娜帮你的事实，我也不爱多管闲事。”少女夺回自己的头发，同时推着男人的下巴让他滚远点，“我只是想以她朋友的身份了解一下她现在的处境。她帮了你，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其实，她对奥路菲欧斯的处境是抱有同情的。 虽然他的行为过于偏激，却也暴露出王国法律本身的问题。 守备队抓人，或者去找法官起诉，需要足够的人证和物证，否则不会立案。 更何况奥路菲欧斯的身份是公爵的孙子，还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卢布鲁姆公爵。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要起诉他其实很困难。 而现在，没有人指证奥路菲欧斯杀人，更没有物证。神奇的凶器还因为回收书页弄碎了。 只要奥路菲欧斯自己守口如瓶，他就会像那些受害人一样，不会受到法律上的制裁。 坎蒂丝细品了品这个结局，真有种讽刺的感觉。 可这跟她确实没多大关系。 六大陆上的政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坎蒂丝没那么大的抱负心，路过一个地方就要一一探讨他们行政上的缺漏。 她自己揽下的任务还遥遥无期呢…… 奥路菲欧斯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傻透了。 俊俏的脸蛋一会变白一会变青，最后连同脖子一起变得通红。 他偏头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开始委婉的赶人：“那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坎蒂丝理解他社死的心情，却不得不提醒道：“我一开始只是想问你薇娜的事……你现在还能给她传消息吗？”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其实，你们刚来的第一天我就往女王宫里递消息了。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收到了。” “嗯……”坎蒂丝犹豫着摸摸袖口，踌躇片刻后还是问道，“你说，女王是因为被人投毒才卧床不起。那她进女王宫，是为了给女王解毒？” 事到如今，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没错。” 奥路菲欧斯颔首，看了眼面露担忧的少女才补充道：“女王的近侍都知道这件事，他们会保证薇娜的安全。” 虽然卢布鲁姆公爵已经自曝，承认投毒是他们做的。可这些人现在都死了，导致矛头全都指向了威廉姆王子。 可他本人就住在女王宫。被那么多双眼睛监视着，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薇娜主动要求为女王解毒，也很符合王子的心意。 威廉姆王子还没被立为王储，这种关键的时间点，他是最不希望女王出事的人。 可卢布鲁姆公爵那帮人也信不过他，双方发生口角，几乎谈崩。 一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就打算威慑一下王子，证明他们也不是好拿捏的。 负责提供药物的，是帕特里伯爵那个不中用的次子。 他母亲的家族里经营着药剂和草药店，只可惜这位次子没有继承到半点本事。慌张之下拿错了药剂，女王差点就凉了。 做出这种纰漏，卢布鲁姆公爵也没慌神，借此狠狠坑了威廉姆王子一把。得到了不少好处，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重新紧密起来。 要是没有奥路菲欧斯的飞来一刀…… “之前已经定好了时间，女王诞辰日时会正式册封王储。”奥路菲欧斯解释道，“在此之前，威廉姆王子不会对薇娜出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肯定是希望女王能活到下册封文书的时候。 而薇娜是主动要求为女王解毒的。 如果女王真的好了，皆大欢喜。 如果女王再没醒来，他就能把锅甩给薇娜，也就是卢布鲁姆公爵家，自己就不再是唯一的针对对象。 坎蒂丝被他的一通分析整得脑壳痛，再次感慨这些人的心眼也太丰富了些。 不过让薇娜去解毒……她的水平真的可以吗？ 身为真·优等生的坎蒂丝开始回忆自己室友的学习成绩。 ……好像不仅是作业抄她的，考试也是抄她的…… 对面的少女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奥路菲欧斯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捏了捏手指：“你……就没别的想问了？” 坎蒂丝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如果是薇娜都能解开的毒应该不是剧毒，只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她的水平……建议你去跟女王身边的人说一声，另找个信得过的宫廷药剂师看看。” 奥路菲欧斯：………… 不，这不是他预想中的问题。 虽然听起来也很让人担心。 “你好过分哦！”路西恩说出他的心声，“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坎蒂丝据理力争：“就因为是朋友才了解她的真实水平，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 两人日常拌了两句嘴，坎蒂丝才看出奥路菲欧斯的表情有些不对。 “有话就直说吧，”她闭眼按了按太阳穴，“我实在不擅长跟人兜圈子。”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且经过昨天的事情，奥路菲欧斯也隐约对她产生些信任。 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他不自觉地说出了口：“你……不觉得惊讶吗？” 见坎蒂丝一脸疑惑地看过来，他补充道：“薇娜的身世……你……不惊讶吗？” 坎蒂丝歪了歪头，撇下嘴角：“是挺惊讶的。恕我直言，你祖父是个禽兽。” 她的反应可以称得上平淡，奥路菲欧斯只感觉不可思议。 坎蒂丝隐约感觉到他想表达的意思，直截了当道：“薇娜是我的朋友。这跟她的出身没有关系，也跟她的父母没有关系。” 路西恩叹气：“就是大侄子不能叫大侄子了。” 坎蒂丝神奇地跟上他跑偏的节奏：“不。按照父系去算，大侄子还是大侄子。” 奥路菲欧斯再度无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他就不该妄想艾伯里恩能有脑子正常的朋友。 “不过有件事我确实不明白。”坎蒂丝抱臂看向他，“公爵想拉拢未来的王储，已经让薇娜嫁给他了。按道理来说，他们已经被绑到一起。” “这样紧密的关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口角，居然闹到给女王投毒？” 奥路菲欧斯垂下眼，搁在桌面上的手逐渐攥紧：“薇娜嫁过去，不是为了做王子妃，而是为了能治好威廉姆王子的病。” 这就更奇怪了。 坎蒂丝抽抽嘴角：“……她的水平，真没有成绩单上的那么好……” 薇娜在胡慕斯学院主修药剂科，辅修魔法科。 说实话，她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在莫丹人里算是中上，因此这部分的成绩是真的还可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1节 至于药剂科……她就是在划水。 这位大小姐不喜欢背书，可药剂科的重点就是背背背。 药剂配方、调剂的比例、草药的功效和特徽……什么都要熟记在心，要用的时候能立刻从脑子里抽出。 顶尖的药剂师看得不单单是知识储备量，还有配药和处理伤口的速度。 要知道，莫丹人没有精灵治愈师的本事。有时候只是处理的速度慢了些，病人就有跨过了生死的那条线。 像薇娜这样的半吊子，比起治好威廉姆王子那从娘胎里带出的病症……配药时一个手抖，直接把他治死的概率还能大点。 奥路菲欧斯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又沉下眉目，一副开始独自天人交战的样子。 坎蒂丝最受不了他这副“我委屈可我不说，我要承担一切”的表情。 “我不会多管你的事。可事关薇娜的安危，你也不该拦着不让我帮忙。” 她走到书桌边，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要说出来，遇到困难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对上坎蒂丝的直率的眼神，青年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猛撞了一下。 似乎是这样，他一直都在钻牛角尖。 眼前的少女是艾伯的同伴，是薇娜的挚友……就连昨天的失控，也是她帮忙摆平的。 井底的声音是恶魔……奥路菲欧斯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让魔气扩散出去会发生什么惨剧…… ……他应该相信她吗？ 眼角瞥到桌面上的碎成一摊的宝剑，奥路菲欧斯决定赌上一把。 “如果你是她的朋友……还请你帮帮她。” 青年的表情终于变了。 不再是惯常的扑克脸，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纠结和苦恼。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和一本日记，放到坎蒂丝面前。 “这是我祖母留下的日记，和薇洁阿格妮亚的母亲……也是艾伯里恩的母亲——特莉雅·劳斯沃斯留下的手记。”青年垂眸看着封皮上的皱褶，轻声道，“我们就是从这里知道她的身世，以及……特莉雅夫人身上的秘密。” “劳斯沃斯家族的人代代继承着一样宝物。它能让身患绝症的人重获健康，能让垂死的人睁开眼睛……” 青年打开封皮，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 “……它被称作，给予生者奇迹的‘日虹玫瑰‘。” 第87章 祝福 日虹玫瑰4 坎蒂丝惊讶地拿起陈旧的笔记本。 大致翻一遍。笔记的封皮已经有磨损的迹象, 内页也有损毁，还有好几页被撕了。 上面的字迹十分凌乱，绝大部分是一些意义不明的涂鸦。 坎蒂丝只能从那些扭曲的线条里辨别出几个单词, 甚至无法将它们联系到一起造句…… 奥路菲欧斯翻开的那页上有一幅涂鸦。 一个人形轮廓的胸口绽放着一朵发光的玫瑰。 坎蒂丝努力辨认涂鸦旁的标注文字, 却只能看清一部分词汇。 【……父亲…………劳斯沃斯……血脉…………日虹玫瑰。】 可以看得出，留下这本手记的人，精神状态是不太正常的。 但想到特莉雅夫人的遭遇，坎蒂丝觉得不难理解。 奥路菲欧斯摊开另一本日记，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这是公爵夫人，也就是我早逝的祖母留下的日记。关于特莉雅夫人的事, 我们大多是从这里得知的。”他拨开剑刃的碎片, 取出那张泛黄的素描, 小心翼翼地铺到桌面, “父亲在特莉雅夫人死后, 就销毁了她所有的画像。这是唯一一张侥幸存留的。” 陈旧泛黄的纸片上有三个人。 和蔼的妇人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名五六岁的女孩，身边站着一名七八岁的男孩。 即使是一副黑白画像，坎蒂丝也能看出女孩的模样非常可爱。卷曲的长发向后束起，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画师的方向。 妇人身边的男孩并没有看向画师，反而看着女孩。两个孩子的小手紧紧牵在一起。 一般来说，这样的小动作和小表情是不会被画下来的。可见这位作画的画师也是个性格不羁的人。 纸张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字。 【献给我亲爱的母亲和弟弟, 以及可爱的小天使特莉雅。——多琳·爱德拉·玛尼亚】 奥路菲欧斯点了点右下角的签名：“多琳是我们的大姑姑，也是祖父和祖母的第一个孩子, 成年后远嫁到了北方。在祖母去世后她与祖父大吵一架, 再也没回来过。” 不需要他继续介绍，坎蒂丝也能猜到这张素描上的人物都是谁。 坐在椅子上的就是早逝的第一任公爵夫人。 她怀里抱着的女孩是艾伯的母亲特莉雅，她身旁拉着女孩手的男孩, 是艾伯和奥路菲欧斯的父亲，公爵的长子理查。 “祖母的日记里提到过，特莉雅夫人的父亲是祖母娘家的表亲。算下来，他们应该当是四代表兄妹的关系。”奥路菲欧斯指了指画中的两个小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父亲自然而然地爱上了特莉雅夫人。” 坎蒂丝拿起日记，很快找到有关特莉雅夫人的部分，开始阅读。 【女神在上……真让人不敢相信。】 【我那个失踪十年的表弟，葛列戈·劳斯沃斯居然回来了！】 【外面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听说附近的道路都因此无法行驶马车，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天哪，我看到时差点没晕过去！那孩子看起来还不到三岁，他怎么能在雨天带着一个小孩出门？！】 【我将他们领进庄园并安顿好，把那个孩子带给理查的保姆照看。】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又漂亮又乖巧，像个小天使。就连理查这只小皮猴也被她吸引，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新玩伴了。】 【安顿好这对父女，我问葛列戈这十年他都去了哪里？】 【他告诉我，他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跑到了王都斯达米娜城做了守卫。】 【葛列戈说，那孩子是他的女儿，名叫特莉雅。】 【我问他孩子的母亲是谁，他一直保持沉默。】 【我告诉他，他走后，劳斯沃斯家被一个臭名昭著的强盗团屠杀殆尽了。如今整个家族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沉默了一阵，居然放声大笑，着实把我吓到了。】 【他一边哭一边笑，说他们活该……我实在不能理解……】 坎蒂丝联想到奥路菲欧斯所说的，劳斯沃斯家有一个代代相传的宝物。艾伯也提到过，这个家族已经没有后人了。 强盗团将他们全家灭门……是为了寻找那个所谓的“日虹玫瑰”吗？ 她摇摇头，继续翻过一页。 【小特莉雅的身体太弱了……对此我责怪葛列戈很多次。那天他不该带着孩子，顶着暴风雨出门的。】 【不会带孩子似乎是男人的天性，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多琳抱洋娃娃的姿势都比他们抱孩子的姿势标准……】 …………………… 【我可怜的特莉雅，她病得太重了……】 【家里的药剂师已经不肯为她配药了，说这样只是在浪费药材……可我们怎么舍得放弃？】 【葛列戈似乎与我的丈夫商谈什么事……接连好几天，他们都在书房里争论着什么。多琳和查理都吓坏了……】 【他们似乎谈妥了。】 【乔治（卢布鲁姆公爵）带着他和重病的特莉雅离开了庄园。据说是城里来了个厉害的药剂师，他们要带特莉雅去看看。】 …………………… 【有时我真的会怀疑，人的命运是否已经在出生时就被书写好……一切都太过巧合，又太过令人悲伤……】 【乔治（公爵）回来了，怀里还抱着恢复健康的特莉雅。】 【可同时，他也带回了葛列戈的尸体……】 【乔治说，葛列戈是因为赶路太急再加上忧心女儿的健康，突然暴毙了……】 【葛列戈的身体非常健康。他是能在王都守卫的人，几天前还在教理查剑术……】 【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可乔治已经拿到药剂师开出的死亡证明，由不得我不信……】 【葛列戈，我可怜的表弟。我会照顾好你的女儿，把特莉雅当做自己的女儿抚养长大。】 【希望你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 坎蒂丝蹙起眉头。 这些天艾伯也跟坎蒂丝他们讲过不少王国的法律，其中就有关于死亡申报的流程。 如果家里有人去世，必须先向当地领主或专门的行政机构申报。他们会派出专人上门检查死因，填写表格并签好死亡证明书，之后才能下葬。 当然，这个规定也有空子可以钻。 如果是卢布鲁姆公爵杀了人，他完全可以指示熟识的药剂师开出死亡证明，将它混在每年上报的文件里，一般不会有人注意到。 只是一旦有人发现端倪，在死亡证明上签字的药剂师是要被严惩的。 不过如其那么麻烦，干脆说是失踪，被拆穿的风险会更小。 既然有药师开出死亡证明……那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的死至少在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我决定收养特莉雅。令人惊喜的是，我那个古板又不近人情的丈夫居然也同意了。】 【我本来想让她随家里的姓，乔治却不赞成。】 【他说，特莉雅是劳斯沃斯家族唯一的后代。如果改姓玛尼亚，等她长大后懂事了，又会怎么想？】 【我被说服了，决定还是让她继承她父亲的姓。】 …………………………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2节 这之后就是各种家长里短，关于公爵夫人养孩子的种种趣事。 她的长女多琳的年纪要比另外两个孩子大很多，并不常跟弟弟妹妹玩。 因此，特莉雅和理查越走越近，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紧接着，在长女出嫁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打倒了这位温柔的公爵夫人。 【今天是特莉雅十五岁的生日，我却躺在病床上，无法出席她的成年礼……】 【那孩子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我敢打包票，她的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 【卷曲的红发如同最华美的丝绸，遗传自她的父亲。双眼是美丽恬静的紫灰色，应当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每次笑起来，我都会觉得她就是画里走出的天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呵呵……可以想象，理查今天又要吃醋了。】 ………………………… 【我亲爱的特莉雅，我的小天使。我没有出席她的成年礼似乎让她十分难过，舞会结束后就跑到我的房间里陪我说话。】 【多么温柔的孩子啊……可惜我病得越来越重了，也许无法看到她穿上婚纱的样子了……】 【我这么跟她说了，小家伙居然开始掉眼泪。】 【特莉雅说，如果我真是她的母亲就好了，她就能治好我的病……】 【我被她逗笑了，调侃她：“你连野草和草药都分不清，怎么帮我治疗？”】 【小家伙红着脸憋了好久，最后居然恼羞成怒地跑开了。】 【真是个小傻瓜……】 ………………………… 【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今天突然感觉精神好了不少。】 【外面的鸟啼声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平静，天空也非常漂亮……】 【我有预感，应该就要到了……我能感觉到，大地女神已经向我敞开怀抱。】 【……临近最后一刻，我想我必须说点真话。】 【我不爱我的丈夫，我想他也没有爱过我。可我也并不后悔嫁给他，至少他给了我安稳富足的生活。】 【女神送给我三个可爱的天使，我也并不寂寞。】 【我很幸福。】 【多琳、理查、特莉雅……愿你们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88章 争夺的交点 日虹玫瑰5 坎蒂丝看着最后一行字, 久久移不开眼。 母亲临终前的祝福，并没有在她的子女身上应验。 长女因母亲的早逝而迁怒父亲，一气之下断绝来往。 长子软弱无能, 无法反抗父亲, 也护不住自己的妻子。 更不要说养女特莉雅。 通过另一本上那堪称精神污染的涂鸦，任何人都能窥伺到她的结局。 不知道公爵夫人看到这些后，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起来，暴揍自己的丈夫。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坎蒂丝晃晃脑袋，试图将乱飞的思绪整理干净。 奥路菲欧斯指向那副凌乱的涂鸦，又将日记翻到最开始的那段：“这个强盗团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王国的东南地区活动, 存在了很长时间。直到几年前才被威利狄伯爵带人清剿干净。” 他看向坎蒂丝, 意有所指道：“能存活几十年的强盗团, 可不是一般的强盗团。” 王族之下的贵族都有自己的领地。可除了打仗的时候, 他们不能组建大规模的常备军。 有些心思龌龊的人想要搞事, 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就会把算盘打到强盗团身上。 大陆上有很多知名的强盗团都是由贵族提供资金支持的。 当然作为回报，他们也要为自己的东家提供一些“特殊服务”。 这几乎已经形成一种不可言说的习惯。懂得都懂，大家不会互相揭穿，却也不会把这种事放到台面上来说。 毕竟都是要脸的人。 虽然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依旧令人不齿。地位高的大领主尤其厌恶这种行当。 这也是为什么芙拉沃侯爵知道自己女儿的行为后会大发雷霆。 坎蒂丝将两只手分别撑到两本手记上：“你的意思是，当年劳斯沃斯被强盗灭门, 是有人授意的？有人想要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宝物？” 奥路菲欧斯点点头，又指向日记上的那个名字：“葛列戈·劳斯沃斯, 他自称是特莉雅夫人的父亲, 几十年前做过王都的守卫。” “我查找了近五十年的王都守卫名册，又拜访了好几位从岗位上退下的老人，最后根据他的外貌特征锁定到一个人身上。” “葛兰·劳伦, 他不是王都守备队的守卫，而是女王当年的贴身侍卫之一。”青年目光沉沉，说出这个他调查多年才得到的名字，“那时候女王因被人刺杀，在女王宫里闭门养伤将近半年。他也是在那之后被罢免，后来离开了王都。” 坎蒂丝张张嘴：“你是说……特莉雅夫人是女王的……私生女？” 奥路菲欧斯抿紧唇线，颇有暗示地答道：“据说女王在继位前，被称作弗朗斯的阿梅希斯特，因为她有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睛。而葛兰……也就是葛列戈·劳斯沃斯，他当时也非常令人瞩目。” “精湛的剑术、明艳的红发和高尚清廉的品格，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有人记得他。王都大剧院甚至以他为原型排过歌剧……” 听到这里，坎蒂丝脑子再迟钝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可置信道：“他就是传说中那个，让女王念念不忘的情人？” 之前在冒险者公会闲聊时，接待员小姐还给她讲过这个八卦。 第一次听时，她就是当个笑话听，完全没当真。 没想到现实比故事更狗血，女王不仅有情人，连孩子都有了…… 甚至孩子的孩子都有两个…… “不，你先等等……”她双手捂住脑袋，头大道，“这么说，特莉雅夫人是女王的女儿，薇娜和艾伯都是女王的外孙？那王位……” “王储的位置只能是威廉姆王子来坐。”奥路菲欧斯斩钉截铁道，“别看现在大陆上的各国很和谐，可一旦这次的联姻失败，图黎帕王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不是谈判能解决的了。” 更何况特莉雅夫人的身份是私生女。 洛萨王国的法律有明文规定，没有接受大地女神祝福便结合的夫妻，他们的子嗣，即私生子女是没有继承权的。 这件事如果被揭开，只能成为一段供人消遣的八卦，还会影响女王的声誉。 毕竟民众间的玩笑是一回事，如果变成真的，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丑闻。 更别说女王过去的那些追求者了。 虽然他们都被一一熬死，可这也不影响他们的子孙以此借题发挥，很容易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所以，即使查到了这些，奥路菲欧斯也没有向外透露一个词。 他将其中的问题解释给两人听。坎蒂丝也表示理解，并保证不会说出去。 不过，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女王知道这件事吗？”她有些想不通，“你祖父呢，公爵也知道这件事吗？” 奥路菲欧斯摇摇头：“葛列戈·劳斯沃斯的身份我最近才确定下来。女王殿下我不清楚，可祖父应该是完全不知情。” 那个老家伙满心都扑在寻找劳斯沃斯家的宝物上……可能他也没想到，特莉雅夫人的身份居然如此复杂。 青年又将日记翻了几页，停在了特莉雅重病痊愈的那段上。 “葛列戈·劳斯沃斯当年离家出走时，带走了劳斯沃斯家的‘宝物’。”他的手指又指向另一边的涂鸦，“日虹玫瑰……暂且先这么称呼它吧。葛列戈应该是它的持有者，他用‘玫瑰’治好了特莉雅夫人的病……” “……可是他却死了。”坎蒂丝接住他的话尾，拧眉看向那个涂鸦。 发光的玫瑰长在小人的胸前，散发着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坎蒂丝想起什么，快速往后翻，看到日记上的几句话。 【特莉雅说，如果我真是她的母亲就好了，她能治好我的病……】 【我被她逗笑，调侃道：“你连野草和草药都分不清，怎么帮我治疗？”】 翻页的手倏地顿住。 特莉雅夫人没有任何治病的经验，却说，如果她和公爵夫人是亲母女，就有办法治愈公爵夫人…… 她是不是知道那个‘宝物’还在？她也知道怎么使用它吗？ 坎蒂丝的视线又移到涂鸦旁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父亲……劳斯沃斯……血脉……日虹玫瑰……”她轻轻读出那些能看懂的词汇，喃喃的声音非常模糊。 忽地，她眼神一变。双手拍向桌面，瞪向对面的奥路菲欧斯：“薇娜去女王宫，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青年见她反应就知道她已经想通其中的关跷，一脸颓唐的靠回椅子上：“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阻止不了她……” *** 马涅·卢曼宫内。 威廉姆王子看到属下呈上的物品，很是满意。 他常年派人在各地收集各种魔法道具，现在终于有了回报。 可以分割一切有形和无形之物的短匕……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你们做的很好，总算拿出点有用的东西了。”面带病气的男人拿起短匕，食指抚上冰凉的刀面，眼角淡淡瞥向下首的属下，“就是拖得时间有些长了。” 如果早拿到这把刀，他也不用跟芙拉沃家的那个草包虚与委蛇那么久。 更可气的是，那位大小姐不但没办好他交代的事，自己还被关了禁闭。据说连那把破魔剑也碎成了渣渣。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就不该多此一举。 让威利狄伯爵把破魔剑献给女王，他再想办法从库房里偷出来，也比现在轻松很多。 果然，女人就是容易坏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3节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听属下的汇报。 “其实早就拿到了……”属下半跪在下首，头垂得很低，“可东弗朗斯大陆的情况您也知道，一路上一直有人试图阻拦我们，几乎隔两天就能遇到一波……这才比预计的时间迟了一个多月。” 威廉姆王子现在心情好，也没再为难他们，挥手让人退下。 他把玩了一阵短刀，就将它放回盒子，让自己的贴身侍从收好。 侍从双手接过，却也看不出这把刀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闷声按照王子的话去做了。 他的主人并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和善。恰恰相反，威廉姆王子性格阴郁且让人捉摸不透。 一开始，图黎帕的宫廷首席药剂师就断言，小王子天生不足，可能活不到十岁。 所有人都当真了。 大王子对这个弟弟还算好些，图黎帕的国王和王后对此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是冷漠。 显然，他们不想要一个只会病恹恹瘫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的儿子。 可不知是亲人的冷待激发了他的求生欲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威廉姆王子居然靠着天天嗑|药活到了十一岁。 药师们十分惊奇。全方面为他检查完身体后又表示，小王子的病没有好转，活到现在只是运气好。 可再好的运气也不能保持一辈子，他应当活不到成年。 十一岁的孩子已经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 对这个“死亡判决”，威廉姆王子既害怕又生气。 怨愤和不甘在心底也越积越多。每次发病他都靠着这股不甘，咬牙挺过来。 别人说他会死，他就偏要活着！ 就这样，体弱多病的小王子挺过了成年礼，挺过了二十岁大关……一步一步，直到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也顽强地活下来了。 而那个天天念叨他活不过成年的首席药剂师，也因此被逐出王宫。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病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可他的身体只有他自己知道。越来越频繁的发作和病痛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生命已经可以看到尽头。 劳斯沃斯家遗留下的，可以治愈一切的疾病的宝物。 他必须拿到手。 第89章 忧虑 日虹玫瑰6 两本手记, 结合奥路菲欧斯提供的情报，其实不难猜到薇娜进入女王宫的用意。 “劳斯沃斯家的宝物，那朵‘日虹玫瑰’, 其实是是被特莉雅夫人的父亲, 也就是葛列戈·劳斯沃斯拿走了。” 指尖擦过日记上的涂鸦，坎蒂丝艰难地闭闭眼，又睁开：“他用那朵‘玫瑰’救了年幼的特莉雅夫人，特莉雅夫人应该也清楚这件事……因为她后来也想用‘玫瑰’治好公爵夫人的病……” “关于‘日虹玫瑰’，祖父跟我提过。”奥路菲欧斯低沉着声音道，“那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宝物, 它引发的‘奇迹’不过是以命换命罢了。” 青年默了默, 补充道：“交换的两人越是血脉相近, 效果越好。” 因为这种特性, 劳斯沃斯家出了不少人伦惨剧。 葛列戈·劳斯沃斯亲眼目睹了父亲献祭了姐姐的儿子, 只为给自己续命的荒唐行为。 年轻气盛的他与家族里的长辈吵起来，最后被打成重伤。 他的姐姐偷偷把他放走，并用“玫瑰”治好他的伤。 临死前，逼他吃掉那朵如同诅咒的玫瑰。 “走吧，葛列戈，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女人的唇瓣逐渐失去血色, 却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代替我活下去, 别让那些禽兽找到你……” “劳斯沃斯的诅咒, 必须在你的身上终结。” 坎蒂丝不解：“这都是听谁说的？” 劳斯沃斯家不是早被强盗团灭门了吗？ 葛列戈隐姓埋名那么多年，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他托付出心底最深的秘密？ 奥路菲欧斯抿抿嘴：“我的祖父, 卢布鲁姆公爵亲口说的。他说，这是是葛列戈即将献祭自己前，向女神诉说的忏悔词。” 坎蒂丝：………… 好嘛，是偷听到的。 特莉雅是早产儿，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 再加上一场风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葛列戈为了女儿，最后抛却了对姐姐的誓言，选择使用“玫瑰”让女儿活下来。 也许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放低戒心，也许是他信任公爵夫人的人品……总之，他没有想到公爵会偷窥到自己的秘密，还暗搓搓想把这件宝物占为己有。 只可惜，宝物已经不再是实体。 随着葛列戈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散发着七彩光芒的“玫瑰”直接融入特莉雅的身体。 卢布鲁姆公爵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可以直接掌控的宝物。 所以，当自己的长子为特莉雅的美貌所倾倒时，他不仅没有反对，反而一反常态地鼓励。 最后促成了这对在外人看来毫不般配的夫妇。 公爵的长子娶了一名孤女，当时在王国的贵族圈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后来，艾伯里恩出生了。是个非常健康强壮的男孩。”奥路菲欧斯沉沉呼出一口气，“他是男孩，又是第一个孩子……为了以防万一，祖父也不会用他冒险。” 当时卢布鲁姆公爵的想法很简单。跟当年劳斯沃斯家族里的老头子一样，他也想给自己的性命加道“保险”。 特莉雅跟他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让她生出拥有卢布鲁姆血脉的孩子。 小孩出点意外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她那样温柔的女人，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 可艾伯实在是出人意料的健康，从出生起就没生过病。 公爵的子嗣很少，他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对那时唯一的孙子下手。 毕竟一旦出个意外，他没有了继承人，领土和爵位都会被王国收回。那就变成忙了个寂寞。 只是在那之后，特莉雅夫人再也没怀孕。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终于急了。 “血缘越亲近，献祭的效果越好……” 也许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他不再选择等待。 他对特莉雅夫人下手了，也成功逼疯了她。 奥路菲欧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其实，特莉雅夫人在得知他的意图后，是打算直接自杀的。” “可当时艾伯里恩才三岁。祖父便以此威胁她，命令她生下孩子……” “反正那时候特莉雅夫人在外界已经是个死人，连墓碑都立好了。父亲也可以再娶新的夫人，留下新的子嗣……” 坎蒂丝听得头皮发麻，耳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气血直往上涌，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因此他们都没发现，门缝下的两团阴影消失了。 路西恩漫不经心地向后瞥了眼，很快就收回注意力，掩嘴打了个哈欠。 “可是，薇娜还是出生了，特莉雅夫人也死了……”坎蒂丝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指，声音发涩，“她知道薇娜之后要面对的命运，却还是选择让她活下去。” 奥路菲欧斯不再接话。 公爵一开始是打算留着薇娜做救命用的“药剂”，直到女王宣布王储的人选。 图黎帕国王的小儿子——体弱多病的威廉姆王子。 他从这里嗅到了更多“利益”，于是毫不犹豫地向这位王子伸出橄榄枝…… 坎蒂丝只觉得荒谬：“这些……薇娜都知道吗？” 奥路菲欧斯点头：“那天祖父与我就是在说这件事。我激动之下，抽出墙上的宝剑砍向他的后颈……薇娜当时就在门外，是她冲进来阻止了我。” 否则公爵早就凉了。 “她明知道这些，还要进女王宫……”坎蒂丝只觉得手脚发凉，“她那种性格，绝对不会甘心被当成物品进行利益交换……” 她认识的薇娜，是高傲的、我行我素的天之骄子。 她宁可让所有人的打算都落空，也不会让那群人轻易得逞…… 奥路菲欧斯垂下头：“在我查到葛列戈在王都时的身份时，已经太迟了……她已经进入女王宫，还说服了女王的贴身侍女——凯特女士。女王没苏醒前，她相当于掌控了一半的女王宫。” 坎蒂丝了然，这就是红玫瑰骑士的“帮手”了。 有来自女王宫的传话，就算是贵族的侍卫也要退让。 再加上被害的几人都并非无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女王宫的人对他们实施的报复手段。 威廉姆王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有些着急了…… “你都能查到葛列戈的身份，薇娜现在就在女王宫，或许也会发现。”坎蒂丝的语速变得更快了，“她要是知道自己跟女王有血缘关系，会不会……” ……干脆献祭自己，换取女王的健康？ 奥路菲欧斯靠上椅背，十指交叉置于桌面：“这就是我现在最担心的……” 坎蒂丝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不行，我得去见她……有些事要当面说清楚才行。” 有个模糊的猜想，也要当面才能确认。 她希冀地看向一旁的路西恩，“你的传送距离能到多远？” 路西恩早在他们激情分析时就下线了。 他自己找了个舒适的角落，歪歪扭扭地靠着书柜打哈欠。 对上坎蒂丝亮晶晶的眼神，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眯着眼摇头晃脑：“最近不行呢。昨天刚吃了脏东西，现在只能短距离传送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4节 坎蒂丝一噎，还是满怀希望道：“短距离是多短？” 路西恩用手指指了下天花板和地面：“上下楼吧。” 坎蒂丝瞬间就萎了。 女王宫那么大，这种距离没走两步就会被发现，约等于白给。 看到少女以可见的速度沮丧起来，奥路菲欧斯顿了顿，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能进去……” 两道视线同时扫来。一个眼神炙热，一个不以为意。 奥路菲欧斯轻咳两声：“三天后有一场例行舞会，就在马涅·卢曼宫举办。” 这场舞会意味着一年一度的社交季即将开始。一般情况下，是由女王发出邀请函。 今年不同，女王现在还卧病在床。 她只能委托准王储威廉姆王子和准王子妃薇洁阿格尼亚联名发出邀请函，到时候这两人也会一同主持这场舞会。 作为准王子妃的侄子，奥路菲欧斯想再拿到两封邀请函也很容易。 大不了就把露易丝夫人的那封拿来用了。 反正也没人会去核对名字，核对了也不敢拦着他们不让进。 只是有一点…… “你们……会跳舞吗？”青年有些为难地看向两人，“舞会中间是可以溜出去的，刚开始至少要跳一支舞。” 坎蒂丝想了想：“交际舞吗？我只会跳圆舞曲。” 胡慕斯学院每年都会举办舞会。 尤其是创世节前夜，凡是留校过节的学生和导师都要参加。 以前的坎蒂丝每年都是找个角落偷偷吃东西。因为没人教她跳舞，就算有人来邀舞，她也只能尴尬地摆手拒绝。 尽管薇娜在每年的创世节都要回家，可她对坎蒂丝的消极态度很是不满。 在她的强制集训下，坎蒂丝终于在那年的舞会前学会了基本的女步……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用上。 “这就够了。”奥路菲欧斯松了口气，看向另一边的路西恩，“路西恩先生也没问题吧？” 他的外表太有欺骗性，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起码在一般人眼里，拥有这样精致的长相，不可能是普通人。 况且他还是个法师。 莫丹法师大多都是祖辈上有精灵或矮人的血统，这样的家族发展到现在都不会普通。 路西恩没有丝毫自觉地眨眨眼，歪头疑惑道：“交际舞？那是什么？” 第90章 进退之间 日虹玫瑰7 “左臂搭到我的右臂上, 把右手给我。”站在对面的红发少女十分强势，主动握住她的手，“我现在来教你基本舞步。” 可当她的右手刚抚上坎蒂丝的肩胛骨, 后者立刻浑身一抖, 像只受惊的猫开始炸毛。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极大，一推她的肩膀就想逃。 “专心点！” 薇娜一把搂住坎蒂丝的腰，反而将其半抱进怀里，阻止她逃离的动作。 “真是的……你这么害羞要怎么跳舞啊？”红发的少女叹口气，拍拍她的后背，“直起腰, 头向左看。” 坎蒂丝的身体僵硬得像根木头, 让她往左看就直接把头向左转了九十度。 薇娜：“……” 薇娜又扒拉上她的后脑勺：“你是去跳舞, 不是上绞刑架。不要摆出一张誓死不从的脸。” 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将她的脸掰到正确的方向。 这期间, 坎蒂丝一直僵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跟上绞刑架也差不多了……” 薇娜听到她弱弱的抱怨，只回以“呵呵”两声：“以前跟你不熟也就算了，不知道你能做出参加舞会却不跳一支舞的蠢事。” “现在你是我的室友，我可不想跟着被嘲讽。” 坎蒂丝想说，如果你真那么在意，可以准备换寝室了。她被人嘲讽的地方可不只这一点。 不等她说出口, 后背又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认真点！”薇娜扬起精致的下巴，高高挑起眉, “难得本小姐有心情教你, 给我好好学！” 漂亮的碧眼近在咫尺，里面有一个不知所措的自己。 每年的创世节舞会，是新生融入学院的最佳时机。 因为这是难得的, 全院学生不分科目和年级一起参加的活动。 坎蒂丝明白，她这位新晋室友是在帮她融入学院的社交圈。 她高傲的语调不是在针对某个人，而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掩饰。 就像别人对她的评价是冷漠淡泊且不近人情的书呆子一样。 拨开那层傲娇的外皮，这位出身高贵的室友其实很好相处。 且两人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跟她聊天总会有很多新鲜感，能学到很多书上读不到的知识。 坎蒂丝暂时不想换室友，就只能丧着脸跟她练习基本舞步。 “首先是前进方步。”薇娜点点脚尖，“我的左脚会前进一步，你则是右脚后退一步，注意腰部不要太僵硬。” 坎蒂丝用余光扫到她腿上的动作，配合地后退一步。 “我的右脚会向右横移一步，你则是相反……” “并拢双脚，掌握好中心。接下来反过来，你的左脚向前迈一步，我退一步……” “迈步要借助腰部的力量，用身体带动脚……” 鞋跟踏出愉快的节奏，伴随着她们忽高忽低的吵闹声在不甚宽敞的寝室内回荡。 直到宵禁的钟声响起，少女们交握的手才松开…… *** 公爵宅邸中的客房要比坎蒂丝那间小破寝室宽敞的多，只是与她练习的人已经变了。 用卢布鲁姆家的邀请函混入舞会，就可以见到薇娜。 作为马涅·卢曼宫未来的男女主人，威廉姆王子和薇娜至少要一起跳开场舞。 在那之后，坎蒂丝便能能找到各种机会与她搭上话。 不管她打算做什么，坎蒂丝都希望她能再多考虑考虑。如此，一场面对面的谈话必不可少。 原本应该很容易达成的计划，只可惜世事无常。 没人想到路西恩会是那个最大的漏洞。他居然连交际舞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她早该料到的。 坎蒂丝在心底哀叹。 这点意外不算什么……不如说，这家伙不出幺蛾子才是见了鬼。 离舞会还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她还有机会补救。 ……至少，在她被踩了十一下左脚，九下右脚前，她是这么想的…… “路、西、恩！” 在被踩了二十一下后，坎蒂丝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都跟你说了，是我迈右脚向后，你的左脚向前而不是右脚！”她逐渐失去对面部的管理，表情趋向狰狞，“你告诉我，这句话里你到底是哪个词不懂？！” 路西恩无辜眨眼，就算右手手臂已经被舞伴的爪子捏疼也没有丝毫自觉。 “我第一次学嘛，你再跟我试一遍好不好？”他貌似真诚地低下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看向身前的少女，“我肯定能记住。” 如果是第一次，坎蒂丝就放过他了。 可这招术他已经连续用了十几次，坎蒂丝就是块石头也要被他气炸了。 “记住你个头！”她用酸痛的右脚狠狠踩上对方的脚背，“你还说你不会说谎？你已经连续说了十八次‘下次一定’了！你这个说谎精！！” 路西恩也不高兴了。 踩他说他都可以，怎么能污蔑他呢！ 路西恩：“我没说谎，我从来不说谎，你不要污蔑我！” 坎蒂丝指着自己靴子上的鞋印：“你没说谎，那你早该记住这个舞步了！我的鞋至于会变成这样吗？！” 路西恩挑眉：“我只说我舞步会记住。” 坎蒂丝：………… 很好，这就是承认踩她是故意的咯：） 瞬间，两人也不跟着节拍走了。 双双沉迷于“用自己的鞋底亲切问候对面鞋面”的友好活动。 艾伯看着他们上半身还保持着原本姿势，下半身却开始跳起踢踏舞，不免有些无语。 这俩人怎么能这么幼稚？？ 他从被子里钻出头，一脸颓废地抱怨：“你们够了啊……” 经历过昨天的大落大落，再加上亲弟弟送他的致命一击，艾伯其实还处于“忧郁max”的状态里不可自拔。 只是这两人根本读不懂他想要静静的气场。 一大早就冲进他的房间，嚷嚷着要他指导他们的舞步……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5节 谁要看他们玩小学鸡似的踩脚游戏啊？他们真的都是成年人吗！ 不对，坎蒂丝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艾伯犀利的眼神杀向对面的男人。 路西恩：“大侄子看来有什么指导意见，快说说看？” 艾伯听到这个称呼，顿时觉得千疮百孔的胸口又中一箭。 立刻撩开被子躺回床上：“打扰了，你们继续。” 坎蒂丝本就气血不顺，被他这幅缩头乌龟的样子一刺激，更是怒气上涌。 她终于松开与路西恩交握的手，大步上前掀开被子。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快点起床洗漱吃饭！”她发现里面的人还在跟她玩拉锯战，更生气了，“看看你现在这幅邋遢样……你该照照镜子了，艾伯里恩！” 艾伯还是一声不吭地拽被子。就好像这不是一床被子，而是保命用的铁甲。 就算饿了一晚上，坎蒂丝的力气还是不如他。 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放弃了。 一番发泄后，她的心情反而平复下来了。 她看着被子里的鼓包，平静道：“奥路菲欧斯告诉我，大后天女王宫要举办舞会。我会找机会去见薇娜。” 鼓包似是抖了一下就没了动静。 坎蒂丝：“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 床上的鼓包没有任何反应。 坎蒂丝只感觉胸口憋了股气，忿忿地丢下一句“行吧”，转身离开房间。 路西恩也打算跟上，眼角却瞟到被子掀起一条缝，不由低笑出声。 “你弟弟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懦夫。”他愉悦地看到鼓包明显抖了一下，这才跟着踏出房门。 “没有行动的懊悔改变不了任何事哦，艾伯里恩。” 砰——！ 房门被关上，只留下男人带笑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 坎蒂丝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已经不气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她带着路西恩到艾伯的房间联系舞步，本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能早点从阴影里走出来。 现在看来，这件事留给他的阴影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的多…… 啪嗒。 把手转动，房门再次打开。路西恩侧着身子溜进来。 坎蒂丝瞪他：“我不陪你跳了，你自己去找练习对象吧！” 她可不想再被踩了。 反正舞会上的机会足够多，也不是非要带路西恩不可。 这人再学不会就不带他去了！ 正好让奥路菲欧斯做她的男伴，更容易跟薇娜接触。 坎蒂丝暗戳戳地想着。 路西恩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恍悟：“你居然想丢下我？” 坎蒂丝睨他一眼，心说这不是很正常。 路西恩：“我和大侄子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你居然还想找别人玩？！” 坎蒂丝：…………？？？ 这人进门也没随手关门，身后的门还开着一条缝。 一名家事女仆路过，差点被天降巨瓜砸晕。 她被这一声充满怨念的责问惊呆，怀里的洗衣篓也落到地上。 透过门缝，坎蒂丝与她来了场尴尬又失礼的灵魂对视…… 砰！ 坎蒂丝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前冲刺，一把关上房门。 转过头对上路西恩无辜的眼神，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终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慢慢蹲下身，双手捂住脸。 这下，身上的流言更洗不清了…… 第91章 他与她的选择 日虹玫瑰8 不出坎蒂丝的所料, 在路西恩的大力推动下，她在仆人间的形象更上一层楼。 她不知道的是，在两人入住的第一天, 被听差汤姆看到他们帮艾伯疗伤的那刻起, 有关“三人行”的八卦就没在仆人房里断过…… 管家是最先察觉到的。 他及时压下传言，不许仆人们谈论。 可这种事都是压力越大反抗越大。 不说还好，被管家一说，仆人间的传言越来越离谱。 最后在昨天的雷雨夜，四人先后走出公爵寝室时达到最高|潮。 大家啧啧称奇，不愧是奥路菲欧斯少爷。要玩就要在最危险的地方做最刺激的事。 管家被新鲜出炉的版本震住, 久久回不过神。 他突然拿不准该不该向自己的雇主汇报…… 毕竟有些时候, 什么都不知道会比较幸福。 今日的晚餐依旧摆在餐厅。 让坎蒂丝意外的是, 艾伯居然出房间了。 她以为这位哥要再自闭几天, 看来他的抗打击能力还挺强的。 奥路菲欧斯见到艾伯进门也很惊讶, 只是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偏开头，一副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艾伯却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直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入座。 这下子，整间餐厅的温度又低了几度。 坎蒂丝左右看了圈这对变扭的兄弟，默默放下刀叉，嘴里的食物瞬间不香了。 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她觉得自己有义务立个“禁止在吃饭时间搞修罗场”的牌子…… 正当她觉得快要受不了时, 终于有人先开口了。 “……听说你们要去舞会？”艾伯闷闷道，“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除了路西恩还在干饭, 另外两人都齐齐看向他的脚。 坎蒂丝委婉道：“你的腿……静养才能好得快。” 奥路菲欧斯就直接多了, 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行。” 艾伯预料到他不会同意，微垂着脑袋，不疾不徐地说道：“等女王诞辰日一过我就会离开……我想在那之前再跟薇娜见一面。” 奥路菲欧斯猛地站起身：“你又要去哪儿？！” 他终于不再逃避, 双眼通红地瞪着对面的兄长：“你明明都知道，现在我随时都有可能被拘捕……你明明知道，却还要走吗？” 艾伯的反应比他平淡多了。 他先是习惯性地移开视线，很快反应过来，绷着唇角对上他的视线。 “好，我不走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正准备对他再来一波怒气输出的奥路菲欧斯愣在当场。 青年双唇微张，难得露出符合他年纪的表情。 坎蒂丝也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眼珠在两人间反复逡巡。 只有路西恩，看到坎蒂丝又不好好吃饭，无奈地摇摇头。 看看她这一身的坏习惯。 吃饭都不专心，怪不得一直长不高。 孩子只想着看热闹，不好好吃饭怎么办？ 路西恩想起那位有六个儿子、十四个孙子的故人，回忆了一下他是怎么治理自家不吃饭的熊孩子的…… 嗯，赛门家的孩子太多了。 如果不专心护住自己食物就会被其他兄弟抢走，根本不存在吃饭溜号的孩子。 再看看坎蒂丝。 没有竞争者让她过于懈怠，居然露出这么多破绽。 路西恩在心里点头，是时候给她一点危机感了。 这么想着，一把银质的叉子悄悄伸向隔壁盘中的小番茄…… 坎蒂丝也确实没察觉，她的精力都放在艾伯身上。 奥路菲欧斯足足呆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飘忽：“你、你说什么？” 与他的反应恰恰相反，艾伯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6节 “我不走了。不管你会不会被拘捕，我都不走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很镇静，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你说得对，我这个兄长做得完全不称职，没有担起我该担起的责任……” 艾伯单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向对面的青年低下头颅。 “是我的懦弱让你变成如今的样子……我很抱歉，奥路菲欧斯。”他向对面伸出手，“我会担起这份责任，也会尽可能的补偿你们……如果，你还肯给我这个机会……” 他的语气很平稳，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奥路菲欧斯原以为这是他最像听到的话，可等艾伯真说出口并向他低头时，他的内心却依旧很难受。 心脏仿佛被人捏住，用力搓揉…… 他的胸口似是堵了一口气，又胀又涩。 青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面部肌肉也在不自然地抽搐，全身都僵直的不像话。 在路西恩偷走全部的小番茄后，他终于有了反应。 “随便你吧。”奥路菲欧斯撇开头，没有去碰那只伸向他的手，“不过话说在前头，你现在这副样子去了也只会被当成笑柄。你甘愿被当成笑话就尽管去。”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顺便还带上了门。 艾伯收回手，倒在椅子上，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落寞。 坎蒂丝也顾不得别的了，匆匆上前询问：“你是怎么想的？真要留下？” 艾伯垂头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怎么能再次抛下他和薇娜？”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丧，金发的青年刻意仰起一个笑脸，指着自己道：“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总算是个帮手吧？至少每天都能吃饱肚子，光是这点这就比当冒险者好太多了哈哈哈哈……” 他见坎蒂丝没有应和他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地摸摸头发：“先试试吧……也许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 坎蒂丝也不好阻止人家继承家业，只摇摇头：“这是你的事，你决定就好。” 默了默，她瞥向艾伯的右腿。 他的右腿也不是完全不能走，加上艾伯本身的平衡力就很优秀，现在离了拐杖也可以正常行走。 只是走路的姿势难免有些不自然。 “如果我之后遇到精灵治愈师，我会替你问问治疗的方法。”她拍拍艾伯的肩膀，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总会好起来的。” 艾伯不知她是指自己的腿，还是指他们兄妹三人的境况。 他已经很疲惫了，便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追问。嘴角扯出一个笑：“谢谢你。” 似乎是为了不让大家继续尴尬，艾伯突然拍了下桌子，高声道：“对了，你们还需要练习跳舞吧？” 坎蒂丝浑身一僵，想起被鞋底支配的恐惧。 坎蒂丝急忙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这、这就不用了……” “看看你们今早的表现……跳成那样，你们到时候只会比我更显眼。”艾伯叹息着摇头，“真拿你们没办法，我就勉为其难地教教你们吧。” *** 夜幕四合，万籁寂静。 刚刚度过一个繁星夜，只露出一线的月光还不甚明亮，路过的薄云便能将其牢牢拢住。 幽暗的房间里，薇娜陷入沉沉的梦境。 那是刚到女王宫的第一天，她在凯特女士的引领下走进这所辉煌的宫殿。 脚下是华丽的木质拼花地板，高跟鞋踩在上面会发出清晰的声响。 两人走得都很稳，凯特女士边走边向她介绍马涅·卢曼宫的布局。 “艾普尔？” 身侧传出一个突兀的声音。 薇娜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位身型圆润的绅士正朝她们走来。 凯特女士惊讶一瞬，随即对来人深行一礼：“威利狄伯爵。” “哎，你还是这么客气。”威利狄伯爵摸摸自己的小胡须，朗声笑道，“这位就是准王子妃殿下吧？” 薇娜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和蔼的性格。 短暂停顿后，她也提着裙摆向眼前的绅士行礼：“日安，威利狄伯爵。” 威利狄伯爵也摘下帽子：“日安，玛尼亚小姐。” 凯特女士看看他来的方向，了然道：“您是来看望女王殿下的。” 威利狄伯爵戴回帽子，唉声叹气道：“是啊……可惜殿下还处于昏迷的状态，我还有些要紧的事想要汇报……” 他们似是结识很久的老友，不知不觉就聊了很长时间。 薇娜被晾在一边却也没觉得被慢待，只是微笑着倾听他们的对话。 没过多久，凯特女士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急忙转身道歉：“非常抱歉，玛尼亚小姐……” “没关系的，您不用紧张，凯特女士。”薇娜扶住她的手臂，眼神却好奇地看向对面的男人，“看起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威利狄伯爵捻起自己的胡子尖，哈哈笑道：“确实。我和艾普尔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凯特女士也难得露出一抹微笑：“威利狄伯爵袭爵前，曾经在女王宫住过一段时间。还做过殿下的侍卫。” 薇娜恍然大悟。 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凯特女士也准备带着薇娜离开。 薇娜对威利狄伯爵微微点头。 阳光下，那头柔软的红发映到威利狄伯爵的眼里。 “……真像啊……” 薇娜定住脚步，疑惑地转过身。 威利狄伯爵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摆摆手：“没什么，是我有些魔怔了……” 见薇娜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得解释道：“您的发色很特别，让我想到一个人……” 薇娜的发色跟普通的红发不太一样。 并不是偏向红棕或橙色的红发，而是更浓郁艳丽的深红。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急忙追问道：“是谁？” 威利狄伯爵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古怪，却还是答道：“女王殿下曾经的侍卫长，我幼时见过他一面……后来因为触怒殿下被驱逐了。” 他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回忆。 “他的名字是……哦，对。” “是葛兰·劳伦。” 床上的少女蓦地睁开眼。 漆黑的房间里传出几声急促的呼吸声，手指慌乱地摸到一个按钮，打开放在床头的魔法灯。 薇娜不知呆坐了多久，终于从梦里缓过来。 她沉默着打开床头柜里的抽屉，拿出几张残破的纸页，上面写满杂乱的字符。 尽管薇娜不能完全看懂，却能感受到她的疯狂。 为数不多的清晰字迹，全是恶毒的诅咒。 她在诅咒自己的丈夫、公公、父亲……以及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纤细的手指触及到那些疯狂的词语，似乎这样的就能离那个女人更近一些。 “……您并不爱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她抚上自己的胸口，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手里的纸张，“为什么……还用这个，让我活到现在呢？” 松垮的睡衣下，露出一朵白色的玫瑰印记。 随着思绪的延展，她的眼神也逐渐发生变化，最后狠狠闭上眼。 “你们想要的，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再睁眼时，少女的眼里尽是冷漠。 “就算舍弃这条命，我也要他的希望彻底落空。” 薇娜收好书页，熄灭了魔法灯，将身子重新缩进被子。 回归寂静的房间里，怀抱着玫瑰的女人站在她的床前，与少女相似的面容上只剩下忧伤。 她伸出手，似是想擦去少女眼角的湿润，透明的手指却无法触及近在咫尺的脸庞。 泪珠穿过她的手指，在枕边留下一抹深色的印记。 第92章 舞会 日虹玫瑰9 三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 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期间，坎蒂丝不但要忍受来自舞伴的持续攻击，还在管家和艾伯的帮助下学习了基本礼仪。 看着小本本上记录的注意事项, 她在内心哀嚎一声后, 决定硬着头皮上。 反正，她不会再来这个国家了，丢脸就丢脸吧。 这么想着，坎蒂丝整颗心都放松了不少，也不是很在意路西恩的踩踏攻击了。 她甚至可以在对方的脚踩过来前，先一步踢上他的脚踝。 路西恩也不恼, 反而赞赏地提起少女手, 带着她转了一圈：“反应变快了呀。” 坎蒂丝仰头翻了个白眼。 站在一旁的艾伯再度被他们的相处模式惊呆, 摸不准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最终选择闭嘴。 舞会当天, 奥路菲欧斯派人送来好几件礼服给他们试穿。 大多是给坎蒂丝的。 男士的礼服大多比较简单，艾伯和路西恩很快就选好出来，三名男士一同在房门外等待。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7节 比预想的时间快得多。不到半小时，坎蒂丝就在女仆的帮助下穿好了礼服。 她选了一件最不显眼的颜色，也是款式最简洁的一件。 就算是这样，紧到让她呼吸困难的束腰内衣也让她十分不适应。 管家提醒过她，进入女王宫不能携带任何武器。 可为了以防万一, 坎蒂丝还是将管用的匕首偷偷绑到了大腿上。 腿上多了层束缚，她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落在耳边的碎发被细心地梳理好, 盘到脑后。 在女仆取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时, 被坎蒂丝委婉地拒绝了。讨价还价了半天，只勉强带上一对不起眼的珍珠耳夹。 见她走出房门，奥路菲欧斯只是上下检查一番, 感觉没什么问题后点了点头：“时间正好，我们该出发了。” 艾伯从今早起就一直不太精神，只敷衍地说了句“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就魂不守舍地跟着出门了。 坎蒂丝正要跟上，就见路西恩趁机溜进自己的房间，开始在凌乱的梳妆台上挑挑拣拣，最后拎出一条红缎带。 他兴奋地小跑回来，指着自己头发微微倾身：“快帮我系上。” 坎蒂丝不明所以地接过缎带：“你不是已经系好了？” 路西恩闻言，立刻扯开梳好的辫子。 铂金色的发丝散开，轻飘飘地落在颈侧，本人还是一脸笑眯眯的催促道：“快点，我想要这个颜色的。” 他犯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了节约时间，坎蒂丝只能睁着死鱼眼拢起他的头发，在颈边打了个松松垮垮的节。 “好了快走。”少女一把推开男人的肩膀，提着裙摆率先转过身，“今天要是搞砸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她走得很快，几乎开始小跑。系在脑后的红色缎带跟着一晃一晃，跳得很是欢脱。 路西恩摸摸自己的新发带，终于满意了，背着手跟上她的步伐。 *** 夜里的马涅·卢曼宫亮得如同白昼。 明亮的灯光透过各式各样的琉璃灯罩，便染成了不同的颜色。 炫目的色调让廊外的光线更加暧昧，对比起明亮的正厅，花园里的气氛更适合年轻的男女幽会。 刚刚被父亲解了禁足的安洁尔小姐，正在这里等待她的情郎。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卡姆拉瓦小姐。”一名侍从快步向她走来，压低声音道，“还请您快点回到大厅。您的父亲，芙拉沃侯爵已经发现您不见了，正在到处找您……” 任性的少女跺了跺脚，娇声质问道：“威廉呢？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侍从被她的声音吓到，差点就要上手捂住这位的嘴。 还好自己的理智尚在，侍从只是再次压低了声音：“王子殿下已经准备进场了，不方便来见您。” 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指握紧扇柄，少女的声音终于低落下来：“威廉他……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真的尽力了……”少女不安地搅动手指，“我还拜托了兄长，让他请求威利狄伯爵将那把剑卖给我……” 王子的侍从差点给她跪下。 虽然之前还心存侥幸……现在看来，芙拉沃侯爵一定知道这件事了。 “不不，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找到另一把替代……咳咳！”侍从差点说出不该说的，急忙掩饰道，“总之您担心殿下的事，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握中。” 少女终于安心了，在侍从的再三催促下返回正厅。 舞会就要开始了，她提着裙摆匆匆小跑着，结果一头撞进一人的怀抱。 还没等她惊呼出声，那人先一步拽住她的胳膊，沉声道：“安洁拉？你怎么还没进去？” “哥、哥哥？”少女站稳后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娇嗔道，“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头发乱了吗？” 青年瞥了眼不省心的妹妹，无奈地摇摇头：“没有。” 少女重重呼出一口气，心道好险。 她正要提起裙摆时猛地想起什么，忐忑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哥哥……你在这儿待了多久？”少女小心翼翼地发问，眼里透着心虚，“有没有看到什么？” 青年冷呵一声，抱起手臂道：“看到什么？一个小冒失鬼？” “才不是！”少女跺了跺脚，羞愤道，“算了，不理你了！” 确认自己的小动作没被发现后，她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到正厅。 青年眯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又回头看了眼侍者消失的方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借着灯光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后撕下。 将字条握在手里，这才跟着向往正厅走去。 *** 精致的首饰盒被打开，灵活的指尖勾出一对银色的水滴形耳坠。 薇娜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女仆为她佩戴好耳饰。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抚上脖间的挂饰。 今天的礼服是她的未婚夫选择的。不但是衣服，他还送来了一整盒配套的首饰。 只有这个颈饰是她自己的。 它与女王寝室的结界相连。如果有人闯入，薇娜会率先察觉。 叩叩。 卷密的睫毛轻颤，碧绿的眼眸微向右偏。 透过镜子，消瘦的男人靠在门边，捧着一束花冲她微笑。 女仆识相地退走，男人大步向自己的未婚妻走去。 “你今天真美。”威廉姆王子将手中郁金香递到她怀里，绅士地向她伸出手，“我果然没猜错，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薇娜轻轻搭上他的手掌，对他粲然一笑：“您也是，威廉姆殿下。” 威廉姆王子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一瞬，突然感觉口腔有些干涩。 他不自觉地移开眼：“多说过，你可以叫我威廉的。” 红发的美人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轻笑着垂下眼：“威廉。” 威廉姆王子被一声清甜的呼唤震住，诧异地看向身边的女人。 原本以为她还会像往常那样低着头，看似恭顺地将什么规矩，没想到…… 男人脸上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缝，不由抬高语调：“你刚刚叫我什么？” “威廉。”美人眼里盛满羞涩，微微偏过头，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红晕，“如果您觉得冒犯的话……” “不，我很高兴！”威廉姆没有放开她的手，甚至激动地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拽了拽，“我很高兴，薇娜。” 他的动作有些大。薇娜原本就一只手抱着花束，这么一拽，让她的身体晃了晃，差点跌倒。 一旁的女仆急忙扶住她，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对上王子殿下冷冰冰的眼刀，赶忙又站回原来的位置。 薇娜像是没有丝毫察觉般，将怀里的花束递给女仆。 将微皱的裙面抚平，她才对男人颔首一笑：“走吧，就要到舞会开场的时间了。”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在做戏。 如果是假的，那这个演技配上这张脸，杀伤力确实足够大。 威廉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个肤浅的男人，会因为美人的另眼相待而心动。 只可惜，美人是换取健康的宝物。 他绅士地向女士伸出臂弯：“薇洁阿格妮亚·海勒·玛尼亚小姐，我是否有幸能与您跳第一支舞？” 他们是今夜舞会的主人，开场的第一支舞本就该是两人一起跳。 如其说是在询问，还不如说这是在讨女士的欢心。 薇娜没有揭穿，只是掩嘴轻笑了阵，才将手搭上他的臂弯。 “我的荣幸。” 身份高贵的准夫妇相携走出房门，面上带着相似的笑容。 站岗的侍卫们纷纷站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 有位年轻的侍卫还保有新人该有的好奇心，眼珠不可抑制地向那双人的背影看去。 身着华服的淑女扬起细白的脖颈，悄声说了些什么。 绅士配合着侧低下头，听清她的话后也笑着回应了什么，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 年轻的淑女听到答案，顿时双目一亮。 又是羞涩又是欣喜地勾起唇角，附在他的耳边又说了什么。 她笑容如同在清晨绽放的花骨朵，任谁都无法移开眼。 真是相配的一对。 年轻的侍卫不敢多看，慌乱地收回视线。 那边，薇娜悄声在王子耳边询问的是：“听说您几日前在外得了件宝物？” 威廉姆心下一紧，面上却还是一副柔和耐心的倾听状。 “是我几月前就订好的礼物，为了我可爱的未婚妻。”他体贴地将薇娜的碎发顺到耳后，“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会被你提前察觉。” 这个解释让薇娜再次羞红了脸，低头的同时又嗔了男人一眼，在他耳边悄声道：“真巧，到时候我也有份礼物要送给您。” 两人看似和谐地走过相对幽暗的廊道，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向一楼正厅的阶梯。 随着侍者的唱和声，薇娜踏入那束耀眼的光芒。 他们在众多宾客的祝福中走下台阶，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张张带着面具的虚假面孔。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8节 突然，薇娜的脚步顿住了。 她也许觉得靛色是比较不显眼的颜色，选择样式简单的礼服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可她也许没想到，斯达米娜城最近正流行浅色系的衣裙。 深蓝的礼服上没有任何花卉做装饰，放在一众小白裙里分外惹眼。 数月不见，她还是那副老样子。 习惯性地蹙着眉头，没有丝毫避讳地看向自己的目标。 像一道光照进内心，让她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无所遁形。 坎蒂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93章 第一支舞 日虹玫瑰10 坎蒂丝没想到自己通过缜密思考选出的礼服, 居然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在她的印象里，深色系一般会比较不显眼。可谁能想到这里的淑女清一色的喜欢浅色系？ 她有些僵硬地看向奥路菲欧斯，就见这位弟弟也僵硬着回看过来。 显然, 身为一个工作狂加直男, 奥路菲欧斯也不知道近期王都的审美是什么…… 事到如今，坎蒂丝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幸而在胡慕斯学院度过的十年里，让她练就了无视他人目光的本事。 男人就不必说了，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个。 那些贵妇小姐也只会用扇子半掩着脸，私下嘀嘀咕咕外加几声意味深长的轻笑而已。 都是些不疼不痒的小把戏, 厚脸皮可解。 更何况, 她还不是最丢脸的那一个。 坎蒂丝的视线移到另一边, 路西恩已经开始在食品区徘徊, 被侍者一脸黑线地拦住。 这货居然在舞会开始前就打算吃东西了！ 还好, 站在阶梯之上的侍者终于唱和出今夜两位主角的名字。 明亮的灯光下，两名身着华服的男女第一次携手在众人面前亮相。 男人俊美，女人明艳，远远看去就是一对般配的夫妻。 几月不见，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坎蒂丝看着那抹亮眼的红发有些移不开眼。 不过很快，她就紧蹙起眉头。 虽然正厅的光线十分明亮，可她不会看错。 薇娜的胸前, 有一块长方形的印记，正淡淡地发着光。 路西恩不知何时也凑到她身后, 嘴里咀嚼着什么含糊道：“你看到了吗？” 坎蒂丝抿着嘴没作声。 可以治愈一切疾病的日虹玫瑰, 果然是“书页”之一。 台阶之上，威廉姆王子将手臂从未婚妻的手里抽出，下了一步台阶后才重新向她伸出手。 可薇娜却不知在想什么, 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发呆，似乎都没察觉到他的动作。 威廉姆举着手，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心下便有些不耐烦。 “薇娜？”他压下心底的那点烦躁，轻轻呼唤道，“你怎么了？” 薇娜也终于回过神，重新带上羞涩的面具，缓缓将手放入他的手心。 威廉姆没在意，只当她是没见过这种大场面被吓到，还侧过头轻声安慰：“不要紧张，等会儿跟着我的步伐跳就好。” 美人微微点头，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被男人拉进正厅的舞池中心。 乐队指挥见两人就位，高高举起手中的指挥棒，重重一挥。 悠扬的乐曲在宽广的大厅中响起，不同声部在指挥的引导下汇聚成有序而华美的乐章。 站在人群中心的男人信手一拉，对面的女人便顺着他的力道转了半圈，后脑半靠上肩头。 雪白的脖颈仰起，与身后的他四目相对。 准王储和王子妃的开场舞必将得到众人的一致追捧。 大多人都围在一边静静欣赏着，亦有小声议论的。 “她的脚步太笨拙了，一点都不轻盈！”芙拉沃侯爵家的大小姐安洁尔，自刚刚起就不停向她的小姐妹小声抱怨，“而且你看，那个女人长得那么高还穿着高跟鞋，根本就是在为难威廉姆殿下！” 她的小姐妹也很无语。 说实话，薇娜的身高在女性里确实算比较高的。 但他们身高差小，威廉姆王子的身高的也有一部分责任啊…… 只是对方再怎么说都是个王子，发话的还是自己的好姐妹，她也只能附和两声：“是有些不般配。” 安洁尔小姐终于气顺了。用扇子挡住在两人之间，在小姐妹耳边不断碎碎念。 此时，她的兄长也凑到了自家父亲，也就是芙拉沃侯爵身边。轻轻往侯爵的手里塞了张字条。 芙拉沃侯爵垂眸瞅了一眼。本就严肃的脸又沉了几分，瞪向不远处的安洁尔。 女孩被吓了一跳。终于放下扇子，也放过了自己的小姐妹，瘪瘪嘴站到一旁。 一直在注意这边的威利狄伯爵自然也看到这边的变化。 他凭借自己灵活的走位和身法，不声不响地溜到芙拉沃侯爵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芙拉沃侯爵的嘴唇动了动，借着乐声的遮掩低声道：“那位似乎找到了什么替代品，可能要有大动作。” 威利狄伯爵立马皱起眉。 他们已知的、威廉姆王子想要得到的，只有那把破魔剑。 据说是那位准王子妃为了更好地医治女王的“病”，在女王的寝室内设置了只有特定人员才能进入的魔法结界。 他和芙拉沃侯爵都猜测，王子想要破魔剑的理由就是为了破开那道结界。 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破魔剑已经损坏，他想偷都没地方偷了。 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找到个替代品…… 眯眼看着舞池中心的二人，威利狄伯爵摸上自己的小胡子，含糊着开口道：“有点麻烦……我得去通知艾凯特女士。” 芙拉沃侯爵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视线瞥向站在另一边的奥路菲欧斯：“我去会会卢布鲁姆家的小子。” 随着最后一枚音符的落下，正厅中央的二人终于停下舞步，向周围的人群致意。 众人齐齐鼓掌，为这对年轻的准夫妇送上赞扬与祝福。 按照惯例，开场舞结束后，男女主人要分别邀请其他宾客一同跳舞。 威廉姆王子依旧牵着薇娜的手，温柔地安抚她：“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到一边的休息区少坐一会儿。” “您才是，”薇娜仰起脸，手指调皮地在他的手掌里画了个圈，“千万不要累到自己。” 威廉姆拍拍她的手背，笑着道：“这是我们第一次作为马涅·卢曼宫的主人接待客人，可不能太失礼。” 说罢，他自然而然地走到一位贵妇人面前，摆出邀舞的姿势。 于此同时，芙拉沃侯爵的长子也走到薇娜面前，向她伸出手：“玛尼亚小姐，是否有荣幸能邀您跳一支舞？” 薇娜收回寻觅的视线，微笑着将手放入男人的手心。 坎蒂丝的视线还在追寻薇娜的身影，不妨指尖被一个力道牵起，顺着带进舞池。 “来都来了，至少要跳一支吧？” 愉快又轻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等她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站在舞池的边缘。 乐声再度响起，周围人都动了起来。 坎蒂丝本就是毫无防备地被拉上来，现在没有一丝丝准备，差点忘记该先迈哪只脚。 可搭在她身后的那只手像是在指引方向，交握的双手也带上暗示的力道，让坎蒂丝很容易猜到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动作。 将女士的手腕带到头顶，扶着肩胛骨的手轻轻松开。 坎蒂丝顺着他手腕的力道转到他胸前，很快又转了回去。 这支舞跳得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坎蒂丝甚至找到了一点跳舞的乐趣。 这是场无声的排演，全靠双方的默契完成。 不得不说，她很享受这种不用开口就能察觉到对方意图的感觉。 也能理解到，小说里为什么会有跳了一支舞就能坠入爱河的男女了。 不仅仅是肉|体间的配合。在音乐的调和下，感觉连灵魂都挨得更近了一些…… 坎蒂丝的心脏砰砰跳了几下，抬头触及到路西恩那含笑的眼眸时又陡然清醒。 ……他在引导自己！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坎蒂丝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等她反应过来这三天完全是被耍了，立刻又瞪起眼。 他果然是装的吧！ 男人见她生气更开心了，连带着脚下的舞步都轻快了不少。 路西恩的动作非常随心，一拽一拉都是凭感觉，坎蒂丝差点都没跟上。 她刚要说些什么，却见一抹熟悉的裙角从眼角划过。 不知不觉，他们和薇娜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薇娜也看到了她，脸上刻板的笑容瞬时凝滞，并不是坎蒂丝预计中的表情。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09节 即使是这样近的距离，在奏乐声中对方也很难听清她的话。 坎蒂丝索性只摆出口型：我们谈一谈。 下一秒，薇娜跟着自己舞伴的步伐转过身，也不知她看没看懂。 坎蒂丝一着急，脚就踩上了路西恩的鞋面。 “你看看你，真不专心。”男人哀怨地叹了口气，“小心眼的坎蒂丝，你还在记恨我踩你脚的事？” 手臂再次被带起。 这次，坎蒂丝在转圈的同时，向后踏的脚后跟也用上了几分力。 面无表情地问候了舞伴的脚。 *** 当第二支曲目被奏响，宾客中两道身影悄悄分开。 一人找借口溜出门，一人锁定了目标，大步走过去。 奥路菲欧斯独自倚在一根柱子旁，手里还晃着一杯酒。 显然，他并没有享受舞会的意思。 “好久不见，奥路菲欧斯。” 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青年抬头，当看清眼前人是谁后，立刻站直身体：“芙拉沃侯爵。” “连一支舞都不跳就准备喝酒了？这是不像话。” 芙拉沃侯爵板着张脸，像位古板严厉的长辈，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最后拍拍他的左胸：“年轻人，别这么死气沉沉的。该享受的时候就要去享受。” 说完，不等青年有所反应，就背着手离开了。 奥路菲欧斯还举着酒杯，不明所以地呆立了一阵。 等周围的视线散干净，他立刻转到柱子的另一边，从左胸的小口袋里捻出一张字条。 第94章 邀请 日虹玫瑰11 坎蒂丝一直认为自己的是个比较实诚的人。 既然路西恩已经把“小心眼”的头衔扣给她, 她自然要用行动展示一番。 因此，她下脚的力道也非常实诚。 脑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吸气声，紧接着是男人闷笑的声音。 坎蒂丝：…………这人果然不正常！ 手指交错间, 她跟着手臂那端递来的力道再次转回原位。 鞋跟踏稳的瞬间, 乐声戛然而止。 周遭传来阵阵掌声，舞池中人们也立刻活动起来。 有的开始互相交换舞伴，有的选择暂时退场休息一下。 坎蒂丝微喘着调整呼吸，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但他们的位置还算瞩目，也只能任由路西恩牵着她的指尖离开舞池。 现在只要低调地混进人群就好…… 正这么想着的坎蒂丝还没走出两步，就见奥路菲欧斯气势汹汹地冲上来。 那架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跟谁决斗呢…… 还好, 这位弟弟在最后一刻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只板着张脸向坎蒂丝伸出手：“是否有荣幸与您跳一支舞, 奈默小姐？” 坎蒂丝被他的气场震住, 直到路西恩微微捏了下她的手指才反应过来。 自然地抽出手, 放到青年的掌心：“当然。” 那个老成持重的奥路菲欧斯居然会这么激动，一定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 事态转变得太快，坎蒂丝只来得及给路西恩抛出一个“稍等片刻”的眼神，也没时间注意对方是否接收到她的意思，就被再次牵入舞池。 两人站定后，乐声再次响起。 与跟路西恩跳舞时的感觉不同，奥路菲欧斯的舞步和他本人一样一板一眼, 力求踩中每一个节拍。 其实坎蒂丝更适应这样的节奏，这才是正常的交际舞。 奥路菲欧斯也很会做引导, 可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无聊…… “……奈默小姐？”悠扬的乐声里, 青年压低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你在听我说话吗？” 坎蒂丝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似乎从刚刚起就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只是配乐和周围的杂音太大, 她又在溜号想别的便没注意到。 “非常抱歉，我刚刚没注意。”她急忙低声道歉，“你说了什么？” 奥路菲欧斯也没废话，将方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你们到达王都前，是否遇到一批拦路抢劫商队的匪徒？” 坎蒂丝一怔，赶忙肯定道：“没错。” 她不仅遇到，还被迫观赏了一场真假强盗的戏码，之后又差点被那批假强盗掳走。 奥路菲欧斯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复杂：“那……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一把宝剑？” 见她眼神放空，青年又补充道：“那是威利狄伯爵家的商队发现的，准备送给女王的礼物。据说是可以斩断魔法的宝剑……” “啊。”坎蒂丝的眼睛先是睁大，又心虚地抽抽眼角，“没、没错，我是见过……” 不但见过，那把剑碎了，有一半是她的责任。 奥路菲欧斯心下稍定。 他也知道那把破魔剑的事，也知道那把剑最后碎成了渣渣的诡异情况。 本来他早就忘了这件事，可当看到芙拉沃侯爵塞过来的纸条后，他首先联想到的却是自己那把破碎的宝剑。 据他探听到的情报，威利狄伯爵曾经试图修复破魔剑。可那把剑碎得实在太彻底，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性。 奥路菲欧斯当时还不太能理解，一把剑要碎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威利狄伯爵放弃。 直到自己的宝剑在眼前碎成了渣渣…… 坎蒂丝看到他眼底那道明暗不定的光，心里有些发虚。 可还没等她想出怎么解释，就听到青年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不插手我的事，我也不插手你们的事。”奥路菲欧斯垂眸，脚下的舞步依旧踩得很稳，“不过有些事，我想你需要知道……” 他将芙拉沃侯爵的女儿如何被威廉姆王子迷惑，派自家的骑士劫商队、抢宝剑的事说清楚。 坎蒂丝恍悟：“所以侯爵本人并不知情，现在还对威廉姆王子的意见很大？” 奥路菲欧斯带她转了个圈：“没错。他原本在立外国王子做王储的事上持中立态度，现在已经完全倒向另一边了。” 芙拉沃侯爵是贵族圈里赫赫有名的女儿奴，基本是女儿要星星他还会附赠月亮的级别。 他女儿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才会一直保持着任性天真的性格。 芙拉沃侯爵很清楚，她女儿这样的性格根本不能嫁入王室。 所以在王子提出要与王国的大贵族联姻时，他想都没想就推拒了。 而且他亲亲的小女儿还没成年……威廉姆王子可是足足大她十岁！ 奥路菲欧斯相信，芙拉沃侯爵发现后没当场把王子劈成两半，完全是为了王国的大局着想。 “……威廉姆王子大概也很后悔吧。” 面对这样的渣男，坎蒂丝也很是无语。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个渣男还是薇娜的未婚夫…… 她的眼神随意一飘，就看到传说中那位身体羸弱的王子殿下，正与一位淑女跳的开心。 两人间各种眉目传情，王子的右手甚至快滑到女士的腰上了。 坎蒂丝收回视线，闭上被深深伤害到的眼睛：“那就是芙拉沃侯爵的女儿？” 长得有点着急啊，十四岁就已经比她高了。 奥路菲欧斯瞥了一眼：“不，那是塔米克里家的长女。” 坎蒂丝：？？？ 好家伙，这是脚踏几条船呢！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威廉姆王子不是什么善茬。他的目的很明确，想用薇娜身上的‘玫瑰’续命。”交握的手逐渐收紧，说出的话也又急又快，“他常年都在收集各种稀奇的魔法道具，最近似乎找到了一件类似于破魔剑的道具……我怕他会提前对薇娜下手……” 坎蒂丝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她方才已经确定，薇娜身上的日虹玫瑰就是书页。 “玫瑰”的用法是献祭血脉相近的人，让“玫瑰”转移到自己的身体里，以换取自己的健康。 且不说威廉姆王子知不知道他和薇娜其实算是表兄妹，就算知道，他们的血缘关系也太弱了。 他那样的人大概率不会冒险。 更何况，这算是他现在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尝试。 因此，之前薇娜和奥路菲欧斯一致认为，威廉姆王子在薇娜诞下子嗣前都不会对她动手。 这也是薇娜为什么敢一个人孤身进入女王宫的原因。 可如果他手上的那件魔法道具，可以把融入灵魂的“玫瑰”与薇娜强行分割开……薇娜就危险了。 出于对图黎帕王国的忌惮，他们不能对威廉姆王子下手，起码不能让他死在继位前。 那会为图黎帕王国增加一个挑起战争的正当理由。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0节 当然，最好的结局是王子手里的魔法道具根本不会起作用。 可坎蒂丝不敢赌，不敢赌那会不会是另一页“书页”碰巧融入了什么物品里，变成一件魔法道具。 若是“书页”，它就很有可能真会对同样是书页的“玫瑰”起作用…… 恍惚间她的脚步乱了，脚腕一歪差点跌倒。 奥路菲欧斯急忙帮她调整好平衡，低声安抚道：“威利狄伯爵已经去通知女王的亲信了……等会儿可能要出乱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正厅这边。” “如果你有话对薇娜说，就要趁早了。” 青年终于说到重点，随着背景乐里激昂的伴奏再次加快语速：“正好今天办舞会，来往的人多……我猜他们打算趁机偷走那件魔法道具。” “威廉姆王子要是没发现倒还好，一旦发现，我们势必会被扣留。” 坎蒂丝和路西恩的身份不经查。 如果被扣留，他们会率先暴露。 别说蹭邀请函的事了，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替罪羊抓走。 背景乐在旋律的最高|潮结束。 坎蒂丝微不可查地对青年点点头，便提裙对他一礼，离开舞池。 为了不被监视的人发觉不对，奥路菲欧斯随意选了个舞伴，再次进入舞池准备好。 坎蒂丝举目四望，终于找到路西恩的身影。 不出意外，他正在宴会区的餐桌旁耍得快乐。 坎蒂丝端起一杯红酒，开始思考怎么接近薇娜。 奥路菲欧斯都不敢跟她正常交流，只能接着跳舞说上两句。说明一直有人在监视他。 坎蒂丝是他带进来的人，可能也有暗中盯梢的眼睛。 这时候直接去找薇娜，太引人注意了。 少女正头秃地想着对策，无意间瞄到路西恩那快活干饭的背影，心情更差了。 她看看自己手里的半杯红酒，心想要不要直接撞过去，把酒“不小心”泼到两人身上，然后向侍者提出找个房间换衣服…… 如果薇娜刚刚看到她的口型，应该会趁机找过来。 如果没有……她也可以让路西恩带着她隐藏起来。 等人都走光时，再借助传送魔法进入薇娜的寝居。 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也逐渐加快。 可还没等她动手，一名端着托盘的侍者先一步撞上她的后背。 “啊！” 随着“哗啦”一声响，托盘上装着红酒的酒杯倒了好几个。 有一杯直接浇到坎蒂丝的身上，使她短促地惊叫一声。 她手中的半杯酒也随着惯性向前泼去，眼看着就要泼到路西恩的身上。 可这人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不急不缓地向旁边一侧身，只有洁白的餐桌布遭了秧。 这动静不大不小，并没有影响到舞池那边。只有少数的宾客偷偷投来好奇和嘲讽的目光。 坎蒂丝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多狼狈。 仰头闭眼，深吸一口气平缓呼吸。她才转过身看向始作俑者。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年轻的侍者也非常惊慌，慌到有些语无伦次，“您、您还好吗？真的对不起！！” 闹剧来得太突然，坎蒂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倒也不想为难这位年轻的侍者。而且自己的衣服脏了，正好能实施刚刚脑补的计划…… 坎蒂丝请求的话还没出口，另一名侍者快步走上前，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玛尼亚小姐对您的遭遇很是怜悯，已经为您准备好干净的衣物。”侍者弯下腰，恭敬道，“还请您跟我来。” 第95章 驱逐 日虹玫瑰12 他们这边的骚动不算大, 且又有王国的侍者出面扫尾。周围默默关注这边的宾客都无趣地收回视线，继续各自先前的交谈。 坎蒂丝要去，路西恩也自然而然地跟上。 侍者停下脚步转过身, 一脸为难地恭敬道：“还请您留步, 先生。” 路西恩不解：“我不能去？” 侍者一噎，显然没见过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却还是陪着笑脸道：“奈默小姐是要去换衣服……” 路西恩看了看坎蒂丝身后的酒渍，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随手端起一杯酒，在侍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泼到自己身上，又将酒杯优雅地放回原位：“现在可以走了吧？” 侍者：“…………” 侍者还能说什么？ 眼看这位的骚操作即将再次吸引周围人的关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低声嘱咐了一句, 便带着两人往偏殿走。 走出正厅前, 坎蒂丝迅速扫了眼舞池。 薇娜和她那个糟心的未婚夫都不在。 经过一阵七拐八拐, 侍者终于走到一间房门前。 他打开门便退后一步, 躬身道：“请。” 房间里漆黑一片, 与明亮的走廊形成鲜明的对比。 坎蒂丝狐疑地看了眼侍者，那人却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路西恩倒没那么多顾虑。 别人让他进他就真的抬步打算进去，顺带着把还在犹豫的坎蒂丝一起带进去了。 砰————！ 身后的房门被合上，唯一的光源消失。 眼前一黑的同时，坎蒂丝条件反射似的抓住身边的手臂。 啪嗒。 一声金属碰撞声后，屋内突然出现一道光。 并不是路西恩的照明术。 一名中年女人将手里的魔法灯放到桌子上。 她淡淡瞥了一眼路西恩, 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腹部, 向二人深行一礼：“想必您就是奈默小姐了。” 坎蒂丝没有放开路西恩的手臂, 警惕地看向对面的女人：“……您是？” “艾普尔·凯特，萨斯宾蒂希女王殿下的贴身侍女。”女人挺直腰板，微垂着眼帘却不卑不亢地答道, “薇洁阿格妮亚……准王子妃殿下托我带您离开女王宫。” 她指向桌面叠好的衣裙：“还请换下礼服。” 坎蒂丝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先是放松些许，又在她说出后半句时紧张起来。 “为什么让我离开？”坎蒂丝蹙起眉，“你是薇娜的人？” 凯特女士不悦地板起脸，连嘴角的法令纹都深刻了几分：“我永远效忠于女王殿下。” 那就是薇娜那边的人了。 她抬头与路西恩对视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 “我想见薇娜一面，给我十分钟就好。” 坎蒂丝上前两步，急切地看向对面的女士：“我有很重要的话跟她说。” “不行。”凯特女士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也不曾改变位置，“薇洁阿格妮亚小姐不想见您。”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您、您说什么？” “她不想见您，所以让我来带话。”凯特女士的眼里终于浮现一丝波澜却又很快掩下，语气和缓些许，“她希望您能尽快离开王都，不要来碍事。” 坎蒂丝先是呆了呆，随而转为震惊：“……这是她的原话？” 凯特小姐再次垂下眼眸：“‘如果是坎蒂丝，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她是这么说的。” 坎蒂丝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僵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息，她抬头盯住凯特女士的眼睛：“既然您是女王的近侍，那您一定知道威廉姆王子的小动作了。” “女王宫内，没人能逃过殿下的眼线。” 凯特女士没有正面回答，却愈加挺直腰背。 那，薇娜打算用劳斯沃斯家的宝物治疗女王的事，你也知道吗？ 坎蒂丝张张嘴，生生将这句话咽回去。 这件事不能说。 眼前的人是女王的近侍。就算知道，也一定会乐见其成。 她反复斟酌语句，又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情报，需要当面跟薇娜说……” “如果是指威廉姆殿下新得到的小玩意，威利狄伯爵已经通知我们了，您不必担心。”凯特女士打断她的话，显然有些不耐烦，语气强硬道，“以您二位的身份，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等会儿发生混乱，二位会被最先怀疑，还会连累带你们进来的人。” 他们居然已经动手！ 坎蒂丝已经没什么话可以用来拖延了。 眼前的女人气势太强，言语里也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我们就这么走了，就不会牵连到奥路菲欧斯吗？”坎蒂丝想最后挣扎一下。 凯特女士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她展示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二位现在出发，只要不被当场捉住就不会有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1节 坎蒂丝思考了一下，明白了。 如果王子发现自己费劲找来的魔法道具被盗或被换，第一反应一定是怀疑女王的近侍或薇娜。 他现在不敢跟女王宫撕破脸，可如果现场有身份不明的人混进来，当场抓住就能开始做文章了。 而且他们还是薇娜的侄子，奥路菲欧斯带进来的。 反之，只要他们不被当场抓住，中间的可操控性就很多了。 凯特女士作为女王的贴身侍女，在其间篡改证据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有人证物证，就能靠装傻混过去。 坎蒂丝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得听话地换下礼服，穿上一身黑裙。 路西恩今天选的礼服本就是深色，且男款本身就比较方便行动，也就没换。 他们在凯特女士的带领下，双双被塞进马车。 “今天城门已经关闭。等到了明天，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凯特女士最后没忍住，还是好心叮嘱一句，“近几年都不要再回来了。” 说罢，一把关上车门。马车的车轮立刻开始转动。 坎蒂丝抱着手里换下的礼服，一脸迷茫。 就这样结束了？ 她还没见到薇娜，还不知道她的打算……就这样结束了？ 坐在一旁的路西恩翘起腿，问出她心底的问题：“你打算就这么离开？” ……………… 坎蒂丝没有回应他的问话，眼神虚虚地放在某个角落，陷入回忆。 记忆中明媚的少女抬手一甩长发，径直向她走来。 “你就是那个有名的‘书呆子奈默’？”她的头扬的很高，居高临下的睥睨让人有些不爽，“今天起，我们就是室友了。” 坎蒂丝见惯了这种脾气的大小姐和小少爷。 她也不奢求眼前这位能多安分，只要别像上一个那样暗中霍霍她的书就行。 炼金小炉上，水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水烧开了。 她习惯在早上和午后各喝一杯茶，现在正是时候。 扣上炼金炉上的开关，正要拿茶杯时，眼角突然瞥到她的新晋室友正盯着她的水壶瞪眼。 她本就长得很漂亮，此时狭长上挑的眼睛瞪得溜圆，更添了几分反差萌。 坎蒂丝想了想，觉得适当的示好是有必要的。 于是破天荒地从抽屉里取出两只茶杯，倒好后递给眼前的红发少女。 薇娜还没从“这人居然用炼金炉煮茶”的震惊中抽离，眼睁睁看着一杯红茶递到她的眼前，不免有些恍惚道：“这……是给我的？” “……我想，你我之间应该没有第三个人了。”坎蒂丝默了默，补充道，“可能不会很和你的口味” 薇娜被她的话吓一跳。回过神后两颊生出几分绯色，轻咳一声便接过茶。 坎蒂丝见她抬手就要喝，提醒道：“小心烫。” 果不其然，大小姐的手顿了一秒，随即瞪了她一眼：“我知道！” 坎蒂丝就眼睁睁看着她的脸又红了几分。 挺有意思的。 她托起腮，心底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大小姐小心吹了吹茶面，看清杯底漂浮的碎末后，秀气的眉头又皱起来。 小声嘀咕了几句“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树叶末”之类的话，却还是端到嘴边轻抿一口。 绿宝石般的眼睛里乍然绽放出光彩，她惊喜地看向坎蒂丝：“好喝！” 坎蒂丝被她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懵，只眨了眨眼。 “这里面放了什么？有种熟悉的味道……”她又沿着杯沿抿了两口，“很清爽！” “我放了些薄荷叶。”坎蒂丝也端起自己那杯，慢慢喝着，“你不讨厌就好。” “当然不讨厌！” “我家的庄园里就种了这种植物，我还经常去摘了放到嘴里嚼，特别醒脑！”少女突然兴奋起来，双手捧着杯子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原来它就是薄荷。” 坎蒂丝微不可查地抽抽眼角，忍不住回了句：“你不也是炼药科的吗？夜息香可是很常见的一味草药。” 薇娜恍然：“原来夜息香就是薄荷啊……” 坎蒂丝服了。 这位大小姐能读到现在，估计是家里给的赞助费够多…… 跟她不一样，薇娜对周围事物的感情都很热烈，也很极端。 她认定要做的事，坎蒂丝从来都没劝住过。 成为室友后，两人关系虽然处的不错，但她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 坎蒂丝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课余时间她喜欢泡在图书馆或者打些零工。 薇娜则不然，她有自己的社交圈。 她们顶多是排课在一起时会一起去教室，平时都是各忙各的。 直到一个月后，薇娜听说了一件事。 坎蒂丝的养父，奥布里亚教授在炼金科的课上现场展示了一种防御类的魔法道具。 方式是，直接往坎蒂丝的身上甩火球…… “他怎么敢这么做？我一定要去举报他！”她怒不可遏地冲回寝室，在地板上来回踱步，“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导师？！” 坎蒂丝的反应比她淡多了，甚至是有些冷漠。 “举报什么？他的展示非常成功。”她将三叶草形的项链扔进抽屉，语气里没有一点起伏，“就这样吧。” “……就这样？” 薇娜都要气炸了，一掌拍上她的书桌：“坎蒂丝，你必须去跟他说个明白！起码要告诉他，他的行为让你很不舒服！” “没有必要。”坎蒂丝翻开作业本，“我很清楚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不会理睬这种小事。” “不，你要去！” 薇娜抽出她手里的笔，强硬地掰过她的肩膀。 “别人就算了……他是你的养父，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我……” “不要急着否定我的话，我长了眼睛！” 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既然是重要的人，你更要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不说，别人永远不知道。”她的突然放轻声音，喉间也有些沙哑，“时间不会为任何人驻足。等你想说的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 坎蒂丝摸向脖间。 今天需要穿礼服，她佩戴的并不是那条三叶草项链。 “不，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她一把抓住路西恩的袖子，刻意压低的声音都有些喑哑：“我一定要见到薇娜……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路西恩看她的反应，原本漫不经心的脸上逐渐绽放出一个笑。 “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一把拿开坎蒂丝怀里的礼服，捂住她的眼睛。 “‘书页’可就在眼前，你忘记答应过我的事了？” 第96章 白给 日虹玫瑰13 坎蒂丝只觉得身形一晃, 耳边刮过一阵疾风。 等拢在双眼上的手离开时，她和路西恩已经蹲在庭院里的灌木丛中了。 宫殿内灯火通明，他们所处的庭院却是一片漆黑。 这里并非没有灯盏, 坎蒂丝能看到立在小路边的灯柱。只是没人将它们点亮罢了。 也幸亏威廉姆王子遣散了所有的花匠, 周围的灌木许久没有打理过，生长的方向都很奔放。 巡逻的侍卫只会沿着有灯的廊道走。只需一声不吭地蹲在灌木丛里，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坎蒂丝目送着最近一批侍卫走远，才在路西恩的耳边悄声道：“下一步怎么办？你知道薇娜现在在哪儿吗？” 路西恩拍拍干燥的地面，非常自然地抱着头躺了下去。 “不要着急，我亲爱的坎蒂丝。”他闭上眼, 翘着脚悠哉道, “等里面的活动结束再进去也不迟。” 坎蒂丝觉得很有道理。 她太着急了, 脑子里的情绪乱七八糟的, 根本理不清…… 少女也撑着地面坐下, 规矩地抱腿仰望星空。 繁星夜刚过去不久，今天的月亮还是弯弯的。 群星点缀在靛蓝的夜空，一直延伸到天空的尽头。 “你去见她，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坎蒂丝闻声向后看去。 躺在地上的男人并没有睁眼，语气不急不缓：“她可是说了，不想让你过来碍事呢。” 坎蒂丝转过头，将下巴搁到膝盖上：“就算她不愿意, 我也要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2节 “我只想告诉她，如果她不在了, 我会很难过。”她将头埋进臂弯, 声音闷闷的，“我可以不管奥路菲欧斯想做什么，可我不能不眼睁睁看着薇娜出事……” 浅色的睫毛轻颤, 路西恩缓缓睁开眼。 “她很幸运，有人真心爱着她。” 男人发出一声轻叹，星辰照在他的眼里，却映不出任何倒影。 “希望她能明白，这是多么可贵的东西……” *** 行动在开场舞结束后就展开了。 邀请薇娜一起跳第二支舞的绅士，正是芙拉沃侯爵的长子。 一曲结束后他就离开了舞池，找了个借口走出正厅。 青年拐进光线幽暗的廊道，与一位侍者擦身而过时不小心撞倒了对方。 “我很抱歉。” 青年向侍者伸出手，借着拉他起身的姿势小声道：“把那位与众不同的蓝裙小姐带到‘白之房’。” 侍者很快就反应过来，急忙松开他的手，躬身道歉：“不，是我没看好路。非常感谢您。” 说罢也没多停留，匆匆向正厅的方向走去。 于此同时，凯特女士同时得到威利狄伯爵和薇娜的传信，有些头疼。 她知道威廉姆王子的亲信从外面带了个小盒子进来，却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 本来她和薇娜商量好，今夜先派人去探看一下。等知道里面的物品是什么后，再悄悄替换掉。 现在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了，事情却变得更麻烦了。 一件魔法道具……不管它是什么形状的都不好替换。 薇娜在女王的寝室内布下魔法结界，阻碍威廉姆王子去看望女王，已经引起他的不满。 凯特女士不能确定，威廉姆收集这件魔法道具，会不会是冲着女王去的…… 犹豫半响，她决定修改一下原计划，派专人去秘密鉴定一下魔法道具的用途。 女王宫中有魔法天赋的侍从侍女很少，能托付重任的就更少了。 她算一个，另一个比较能信得过的，就是现在负责服侍薇娜的贴身女仆——艾玛。 而薇娜传来了最新指示，需要有人去安排她的朋友离开女王宫。 凯特女士担心别人镇不住那位特立独行的“奈默小姐”，只得亲自上阵。 于是，探查魔法道具的差事就落到了艾玛头上。 不出她所料，这位奈默小姐确实不好打发。 但在她故意夸大事件的严重性后，她妥协了。 目送着马车离开视线，凯特女士轻轻叹口气。 她能看得出，这位奈默小姐是真心在为薇娜担忧，薇娜也不想她被牵连进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薇娜才会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怔忡片刻，严肃的女士再次回归理性。转身走回宫殿。 不过，她很快就得到一个坏消息。 艾玛被五花大绑地丢到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痛哼。 “凯特女士，您手下的人太没规矩了。”面色苍白的青年摇摇头，一副惋惜失望的模样，“要不是我让我的侍从回去取样东西，这只藏在女王宫的小老鼠就要得手了。” 凯特女士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少女，又看向站在威廉姆王子身后的一排侍从。 其中一位对上她的视线后，心虚地撇开眼。 很好，是自己这边出了叛徒。 凯特女士的脸更黑了一层。 她小看了这位王子招揽人心的本事……或者，她高看了自己目前在女王宫里的掌控力。 想到这儿，她抿着嘴看向匍匐在地的艾玛。 少女的嘴被布团堵住，正一脸乞求地看着她。 “您说得对，这是我的失职。”她仰起头，不再看少女仓皇的神情，犀利的视线直直射向对面的王子殿下，“您是否能让我看看，她想偷盗的东西是什么？” 威廉姆高高挑起眉。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竹节般瘦长的手指交叉着放在膝前。 “这很重要？” 王子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嘲讽对面人的不自量力。 “她无故进入我的房间偷东西……不管想偷的是什么，就算是一枚铜币，按照王国的法律都要砍掉一只手。”他缓缓站起，俯身看向地上的少女，“怎么样，想好是砍左手还是右手了吗？” 艾玛的双眼瞪得极大，几乎要脱出眼眶。 她泪眼摩挲地看向凯特女士，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威廉姆王子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凯特女士，细长的微微眼眯起：“看来她有话要跟你说……” 他的话像是吐着信子的蛇，用冰凉的身体一点点缠住猎物，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我会把她带到刑房，按照洛萨王国的法律处置。”凯特女士的背脊依然挺直着，面上没有丝毫动摇，“请您把她交给我，我会给您一个满意地答复。” 趴在地上的少女闻言，眼里立刻闪出光芒。 这抹光落在威廉姆的眼里，让他眼中的暗沉更浓郁了几分。 “审讯不急，先执行惩罚吧。” 他一把扯下少女口中的布团，又抽出身边侍卫的剑。 “既然你不选，我就默认砍右手了。” 说罢，他一脚踏上少女的脊背，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 极度的恐惧让少女终于失去理智。 “凯特女士！！” “住手！”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前者是带着绝望的求救，后者是含带怒气的厉喝。 正欲劈下的长剑顿住。 对上薇娜那双似要喷火的眼神，威廉姆王子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这个人可是偷偷溜进了我的房间偷东西，人赃并获。”他立刻变回那副柔弱贵公子的样子，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薇娜，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看到这种场景。但她触犯了法律，就要受到惩……” “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夫想送给我什么礼物，这也犯法了吗？” 薇娜打断他的话，惊怒的情绪已然被掩下，语调顺滑地转变为婉转哀怨。 她快步跑到艾玛面前，半蹲着扶她坐起来，眼含泪光地看向威廉姆：“我只是好奇……好奇您究竟要送我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将头埋到艾玛的脖颈旁，开始不停抽噎。 “我不想、不想让自己的礼物不如您的……这才让艾玛偷偷过来看一眼……” 美人垂泪，自然是令人心疼的。 但这些眼泪里有几分真情实感，双方都心知肚明。 她想演戏，威廉姆也乐得配合。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这个自作聪明的小未婚妻能耍出什么手段。 “不，亲爱的薇娜，这当然不算。”他向她伸出手，眼带愧疚，“是我的错，是我在无形中给了你不少压力……还请你能原谅我。” 薇娜牵着他的手站起身，湿漉漉的眼睛里还带着犹疑。 王子殿下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侍从招了下手。 很快，一个精致的长方形木盒就递到了他们面前。 “原本是想新婚夜送给你的，看来不得不提前了。” 威廉姆结果长方形的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副宝石项链。 “它不是普通的项链，上面的宝石会在你遇到危险时自动产生魔法屏障，挡住外来的攻击。”他将项链戴到薇娜的脖子上，又调笑一声，“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薇娜摸着胸前的宝石坠，有些不知所措。 威廉姆执起她的手，苍白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相信我，薇娜。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 “阿嚏——！” 温暖的夜风吹过，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坎蒂丝在昏昏欲睡时突然鼻尖一痒，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你听到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陌生的男音让她彻底清醒，迅速低下身。 “………………” “……你听错了吧？这个时间，这里还会有人？” 两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又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传来刨土声。 “你确定，埋这里不会被发现？”其中一道声音有些犹豫，“我们把它藏到另一个房间就好了。这么大的宫殿还能没处藏，为什么非要埋起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3节 另一道声音不耐烦道：“你懂什么？整个女王宫都是凯特那个老妖婆的眼线，放在外面早晚要被找到！” “埋在这里就没事了？” “当然。”那声音得意洋洋道，“老妖婆最放在心上的就是女王，而女王最喜欢这个破花园。就算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也不会找人掘了这片地。” “原来如此……哥你太厉害了！” “嗐，都是威廉姆殿下的主意……” 坎蒂丝压低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静静等待他们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路西恩也坐起身，凑上来搭话：“你在看什么？” 坎蒂丝给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慢慢蹭到刚刚那两人埋土的地方，开始挖掘。 还好那两人也怕被人看到，埋得并不深。她很快就看到了盒子的一角。 轻轻打开盒子，坎蒂丝呼吸一滞。 一把短匕端端正正地躺在木盒里。 刀面上，一块长方形的光斑映入她的眼帘。 第97章 中止 日虹玫瑰14 静谧的夜里, 远处隐约传来些许脚步声。 坎蒂丝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把盒子扣上。拉着路西恩回到灌木后。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一队侍卫拐入这边的回廊。 他们目不斜视, 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 并没发现附近有什么异状。 等他们走远，坎蒂丝终于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她一点都不适合搞潜伏，小心脏根本受不住。 好在这队刚刚离开，就说明下一队巡逻的侍卫要再过十五分钟才会转过来。只要没有人乱入，这期间就是安全的。 坎蒂丝再次悄咪咪地摸到盒子旁，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她没看错, 这把短匕正是“书页”之一。 再结合方才那两人的说法, 这把短匕就是威廉姆找来对付薇娜的魔法道具。 真还是命运的巧合。她还没去找, 这就自动送上门了。 坎蒂丝面上还很淡定, 心中的小人却已经开始狂欢。 事不宜迟, 她迅速召唤出封印之书，将这页“空白之章”收回书中。 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她知道现在这把短匕会变得非常脆弱。 轻手轻脚地将盖子合上，尽量不让它保持完整。 希望那位王子殿下能喜欢这份惊喜。 坎蒂丝迅速将盒子重新埋好，重新退回灌木丛中。 今天来时穿的是礼服，以至于自己身上除了一把保命用的小刀，一件装备都没带。 她忍不住戳戳重新躺下的路西恩：“你觉得还要多久舞会才能结束？” 路西恩闭着的眼睛终于撑开一条缝。 他发了会儿呆, 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吧。”他蛮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差不多是时候了。” 两人穿得都是深色的衣服, 在没有灯光的地方还算安全。 其实，被人发现也没太大问题。 坎蒂丝换上的是女王宫里的女仆制服，只是没有围裙和帽子而已。路西恩还穿着自己的礼服。 贵族少爷厌烦了舞会, 跑出来跟女仆幽会……似乎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但坎蒂丝还是很警惕，她并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路西恩这时候倒是意外的靠谱，每次快要遇到巡逻的侍卫，都能及时带她躲进最近的空房间。 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哪间有人哪间没人的…… 尽管过程很刺激，但他们一路过来居然一次都没暴露。 坎蒂丝十分欣慰，这人终于靠谱一次了。 但看他七绕八绕，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发问：“我们去薇娜的房间等她？你知道她的房间是哪个？” 女王宫实在太大了，光是空置的客房就有几十间。 就比如他们现在躲进来的这间。 路西恩正贴在门边，等待门口巡逻的侍卫路过。 闻言低下头，无辜的眨眨眼：“啊？我不知道啊。” 坎蒂丝：………… 坎蒂丝惊了：“那你现在在带我去哪儿？？” 路西恩转过脸，舔了舔唇：“去吃点东西。” 坎蒂丝再次失去言语的能力。 “你特么还在想着吃？！”她不可置信地抓住对方的衣襟，想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你吃了那么多还没吃够吗？？” “哎呀，那不一样……嘘！” 路西恩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地退后。 下一秒，房门被一脚踹开，两名侍卫握着长|枪冲了进来。 廊外的灯光照进来，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一名侍卫松了口气，抱怨道：“我就说什么都没有吧？是你太敏感了。” 另一名侍卫还是不信邪，借着灯光和月光仔细搜索了床底衣柜等能藏人的地方，最终也一无所获。 “真是见鬼，我明明听到声音了。” “哈哈，那可能真是见鬼了……” 两人互相调侃着关上门，继续沿着巡逻的路线前进。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处房间的上一层，坎蒂丝正撑着地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是真的被刚刚的突然袭击吓到了。 路西恩的状态也不太好。 他的肤色原本就偏白，现在更是苍白得要命。 坎蒂丝缓过神后立刻发现他脸色不对，急忙上前搀扶：“你感觉怎么样？” 路西恩摇摇头，指了指一旁的墙壁，示意坎蒂丝把他扶到那边去。 这间房的构造与楼下的不一样。 没有通向走廊的门，只有一扇门连通隔壁房间的门。应该是间套房。 路西恩指的就是与隔壁房间共享的那面墙。 坎蒂丝虽然不明白，却没有多废话，拉着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肩上，撑着男人的身体走近墙壁。 可他的身高和体重摆在那里，坎蒂丝几乎是和他一起扑到墙面上的。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路西恩撑着手臂半靠在墙面上，对坎蒂丝笑了笑，“这个距离足够了。” 距离？足够？ 还没等问出心中的疑问，身边的男人便闭上眼，整个身体发出淡淡的白光。 额前和束在脑后的发丝无风自动，微微向上飞扬。 紧接着，坎蒂丝看到细细密密的光尘穿过了墙壁，尽数融入路西恩周身的白光里，让那道光越来越明亮。 他的身形也在光尘中越来越透明，几乎快要被淹没。 坎蒂丝突然有种怪异的预感，仿佛这人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 “路西恩！” 她压低声音，伸手拽住对方的手臂：“你在干什么？” 铂金色的眼睫颤了颤，浅灰色的眼睛看向坎蒂丝。 那里没有了平时的笑意，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非常寻常的一眼，却看得坎蒂丝浑身发毛。 在这样的眼神里，他周身的光芒逐渐散去。 浅色的眼睛眨了眨，又像往常那样弯起来。 “嗯哼，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的脸色恢复了，带着平时那股道儿浪荡的气质也恢复了。 趁坎蒂丝还在发呆，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得意道：“终于被我迷住了？” 坎蒂丝回过神，睁着死鱼眼一把拍下他的爪子。 她一边用手背嫌弃地蹭了蹭下巴，一边上下打量他：“你刚刚怎么回事？” “吃东西啊。”路西恩拍拍自己的肚子，满足地喟叹一声，“终于恢复了点，现在不用担心传送距离的问题了。” 坎蒂丝抽了抽眼角：“你又吃了些什……” 咔嚓。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4节 隔着墙，隔壁传来一道轻微金属碰撞声。 由于不久前刚经历过破门偷袭，坎蒂丝这次十分警戒。 她迅速站起身，抄起梳妆台上的小手镜，打算去窗户边看看。 透过镜子，她看到一道人影从楼上吊下来，扒着外墙的腰线直接晃进隔壁的窗户…… 尽管光线有些昏暗，可坎蒂丝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和一闪而过的金色发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艾伯这个半伤残在搞什么大事呢！ *** “相信我，薇娜。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威廉姆低头亲吻掌中的指尖，对他未来的妻子许下诺言。 他不曾察觉，在他俯身的刹那，原本面露迷茫的少女变了神色。 细密睫毛下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冰冷。 她从不相信所谓的誓言。 这世上尽是些会说好听话的人，可落到实处，鲜少有人能兑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王子的鼻尖刚接近少女丹红的指甲，正要轻吻。一股花香猝不及防地钻入鼻腔。 威廉姆忽觉喉间一痒，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眼中的冷意瞬间散去，薇娜急忙扶住他的身体关切道：“您这是怎么了？” 威廉姆王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咳嗽一直停不下来。 他们正好坐在王子的寝室门口，侍从立刻上前将他扶进房间。 薇娜也想跟进去，却被王子的侍从侍卫挡在门外，一副紧张警惕的模样。 没过多久，威廉姆的贴身侍从一脸歉意地出来了。 “不好意思，玛尼亚小姐。”侍从歉然地弯腰行礼，“威廉姆殿下旧疾复发，恐怕不能再回舞会了。” 薇娜目睹到男人刚刚那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自然相信是真的。便向侍从微微点头：“没关系，让他好好休息吧。” 侍从再次弯腰道歉。可一转头，立刻毫不客气地关上房门，将两位未婚夫妇完全隔开。 薇娜丝毫没觉得冒犯，只淡淡给凯特女士和艾玛一个眼神，带着两人快步离开。 即使失去了男主人，她作为今夜的女主人，也有义务让舞会继续下去。 噼卡————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碎裂。 薇娜猛地回过头。 “薇、薇洁阿格妮亚小姐……”她的贴身侍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手里捧着被换下的项链不停摇头，“我、我什么都没做……” 艾玛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轻颤，感觉下一秒就要因腿软而跌倒在地。 她手里托着的宝石项链，上头的宝石坠子已经裂成了好几瓣。 凯特女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急忙看向薇娜。 女王寝室中的结界被人破坏了！ 薇娜也快速拾起一瓣破碎的宝石块。 轻轻一捻，碎块在她的指尖化为粉尘…… 这怎么可能？！ 女王的寝室外可是有好几队人把守着，她在寝室内布下了近百颗高纯度的魔力结晶，完全可以做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怎么会在一点预兆都没有的情况下全部失效了？！ 顾不得快要哭出来的艾玛，薇娜和凯特女士立刻奔向女王寝室的方向。 好在两处离得并不远，她们很快就赶到寝室的门口。 门前的侍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未来的王子妃如此失态的样子都吓了一跳，一个个迅速低下头。 薇娜二话没说就推开了门，脚步立刻一顿。 果然，她布下的结界全部失效了。 而在门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阴影里，与她四目相对。 凯特女士疾步上前：“薇洁阿格妮亚小姐，这是……” “没事了，是个误会。” 薇娜伸手制止她往里冲的动作，又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凯特女士立刻露出为难的神情，有些犹豫地看向她。 薇娜却对她笑了笑：“相信我，尽管按我说的去做。” 第98章 献祭 日虹玫瑰15 正厅内, 奥路菲欧斯得到消息，坎蒂丝和路西恩已经被女王宫的人送回自家的宅邸了。 他有些惊讶，面上却还算绷得住。 直到他发现, 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兄长也不见了…… 奥路菲欧斯焦急地在舞池边转了两圈, 又跑到休息区逛了逛，到处都没有艾伯里恩的身影。 正当他准备去门外继续找人时，凯特女士快步走到威利狄伯爵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威利狄伯爵似是很惊讶，仰头在四周看了一圈后立刻蹙起眉头。 他安抚性地拍拍凯特女士的肩，一手端着杯酒, 一手拿着把叉子, 走到乐队指挥的面前。 持续不断的奏乐被打断, 随即传来三下清脆的敲打声, 引得人们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听我说, 诸位。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威利狄伯爵拿着酒杯踏上台阶，没有走到最上面，而在中间的位置站好，以便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 “威廉姆王子的身体有些不适。我们的准王子妃，玛尼亚小姐很担心，现在正陪在他身边贴身照顾……”伯爵清清嗓子，换了个轻松的语调, “只是这样，她就不能亲自招待诸位了。不过我想, 大家应当都能理解吧？” 威利狄伯爵是个身形圆润的胖子。只要掩去气场, 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这原本是件十分失礼的事。 尤其这对准夫妇是第一次作为主人来主持舞会，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污点。 可在威利狄伯爵那略带调笑的语气里, 事情似乎就变得没那么严重了。 大厅内的气氛宽松不少。虽然也有人在低声议论，可也有很多年长的夫妇会意地笑起来。 见宾客总体的反应不大，威利狄伯爵立马乘胜追击，又用叉子敲了敲高脚杯：“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弗朗斯的阿梅希斯特，王国之光，我们伟大的君主——萨斯宾蒂希女王已经苏醒了！” 他高举起酒杯，语气激昂。 “致伟大的女王殿下！愿殿下的荣光与吾等同在！” 能站在这里的宾客，无疑都是王国的贵族。 不管心里想着什么，面上都做出无比欣喜的表情，纷纷高举起酒杯。 “天佑女王！” “愿女王的荣光永存世间！” 凯特女士站在台阶下松了口气，可心中的不安却在不断扩散。 薇娜最后露出的笑容太完美了。 完美到……她以为自己穿越了时间，看到了年轻时的女王殿下…… *** 薇娜吩咐周边的侍卫退开一定距离后，重新合上门，顺手将插销扣好。 她的袖子里钉着备用的魔力结晶，顺手替换了门口几枚碎掉的，暂且恢复了一部分的结界功能。 做完这些，她拽着艾伯的领口，将他带离房门。 一把把他抵到靠窗的墙上，压着声音低斥道：“艾伯里恩……你是怎么进来的？！” 艾伯指了指窗：“从楼上翻进来的。” “哈？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薇娜被他气笑了，差点就要抬腿给他一脚。 可想到不久前奥路菲欧斯的传信内容，生生忍住脾气：“我想办法支开侍卫，你赶快离开这里！” 艾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她的话，反而苦笑了一声：“然后呢？你支开所有人，到底想做什么？” 薇娜轻轻咬了咬下唇，故作轻松地睨了他一眼：“还能干什么？你一个男人半夜跑到女王的寝室里，脑袋还想要吗？” 艾伯没有在意她的威胁，定定看了她一阵，最后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看来你真的打算献祭自己，换取女王的健康。” 薇娜的表情瞬变，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薇娜！” 艾伯抓住她的双肩，双眼赤红地看着她：“我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不管是你、奥路菲欧斯、亦或是劳斯沃斯家族的事，我都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一直瞒着我！” 艾伯忍了很久，气势也随着哽咽的声音弱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走到这一步……”他垂下头颅，紧紧咬住后槽牙，“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薇娜听着他无力的声音，一直低垂着眼眸。 等他重新沉默下来，伸手摸上他的发顶。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5节 “你忍受别人的嘲讽，冒险跑到这里……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她的语气太过冷漠，艾伯不禁抬起头：“我……” 薇娜不等他开口，抓住他的头发一扯，抬腿踢上他的腹部。 “唔咕！” 男人痛得在地上缩成一团，不妨腿部的伤处又被踩了一脚。 “你还是这么天真，艾伯里恩。”薇娜收回脚，冷眸俯视着他，“你既然全都知道了就该明白，不管我怎么做，都没有退路了。” “‘既然享受家族的庇护长大，就要为家族献上一切’……哈，真是个好借口。” “不但是我的婚姻……连我的诞生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高跟鞋重重踏在地面，她垂眼低笑一声，“与其要被操控着走完余生，我宁可跟他们同归于尽！”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我想死得有些价值……又有什么不对？” 她发出几声奇怪的笑：“虽然不能亲手杀了那家伙……可只要女王恢复健康，王储的位置就会随时变动。我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的计划都变成一场空……” 艾伯趴在地上，看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嘲讽，只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要这样……” 这次薇娜是确确实实地冷笑一声：“艾伯里恩，你是最没资格阻止我的人。” “我的母亲……我们的母亲，并不是因为爱才生下我……”她蹲下身，再次抓起艾伯的头发，狠狠磕向地面，“她是为了保护你才会生下我！” 艾伯被磕的眼冒金星，眼前甚至产生了虚影。 可他还是抓住了薇娜欲离开的脚：“一定…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他的力气不大，却让薇娜停下脚步。 “就算有……时间也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脚。 *** 坎蒂丝在发现艾伯翻进隔壁时就打算过去，却被路西恩拦下，说是再等等。 然后这人就伸手画了个圈，在墙上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幕。 看艾伯那毫无反应的表情就知道，这光幕还是单向的。 一开始坎蒂丝还觉得十分新奇。正左右查看时，薇娜带着人来了。 后来，事情发生得太快。 他们又突然开始争吵，艾伯好像还哭了……这些都让坎蒂丝不停推迟出场时间。 别人家闹家庭纠纷，她要是贸然闯进去……就算这两人都是她的朋友也不太妥当。 结果拖着拖着，隔壁的吵架居然升级了家暴…… 坎蒂丝看到薇娜抬腿踢过去时就知道要坏事。 立刻就要冲进去，却被路西恩拦下来。 “你干吗？”她挣扎着想要挣脱横在腰间的手臂，“快放开我！” 一根冰凉的手指竖到她唇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现在还不能过去。”他提醒道，“还记得脱离‘书页’后，那些被书页附体的物品都是什么下场吗？” 坎蒂丝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眼眸颤动：“……难道说？” “别急，想救人也要等到最好的时机。”路西恩顺势将下巴搁到她的头顶，眯眼看向光幕，“相信大侄子吧，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 苍老的女王躺在床上。 即使刚刚的声音并不小，也没能将她从昏睡中唤醒。 紧绷的神情终于变得温和，薇娜轻轻抚上老人的脸庞。 还记得女王醒来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这个年纪，不需要用这么浓艳的口红。” 她半是开玩笑，半是公式化地答道：“在您面前，我想显得更成熟些。” 躺在床上的老人笑了笑，和蔼道：“没有必要，我的孩子。” “女人永远是美的，不同年龄有不同的美。”她伸手拉住她的，“不要去应和别人的想法，别人的想法总会改变。” “永远享受你现在的美。” “你认为美的才最适合你……” 这样慈爱的老人，这样伟大的女王……却因为肮脏的蛀虫命不久矣…… “我认为，对于王国来说，您的生命比我更重要……”最后看了眼不再动弹的艾伯，她掩去眼中的哀伤，发自真心地笑起来，“您，会让我的生命更有价值。” 她垂下头双手捂住胸口。 十指交错间，温柔的金光从中亮起。 “掌管爱与奇迹的日虹玫瑰。我在这里，向您祈祷奇迹……” 不用他人引导，少女的口中自动吐出相应的话语。 双手脱离胸前，一朵闪耀着七彩光芒的玫瑰立在她的掌心。 薇娜还是第一次见到玫瑰的实体。 它任何花朵都美丽，比宝石更耀眼。 不论是谁，都会被它炫目的光芒吸引。 能在最后一刻看到这么美丽的东西，也许……也不亏？ 耀眼的金光晃得薇娜眼角泛泪，她哽咽着说出最后一句祈祷词。 “只要能让女王恢复健康……作为奇迹的基石，我向您献出……” “我的一切！” 一道男音猛地在薇娜耳边炸开。 同时，一只手横插进来，握住她掌中的玫瑰。 第99章 传承的奇迹 日虹玫瑰16 耀眼的光芒中, 薇娜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嘴唇微抖：“你……”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我来帮你实现。” 血渍顺着他的额角流下, 艾伯无奈又包容地笑了：“让我这个做哥哥的, 为你们做点事吧……” 他的手能触碰到玫瑰，立刻就要将它拽离薇娜的掌心。 “不！” 薇娜反手握住玫瑰的茎部：“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为什么要阻止我……” “当年你想要成为冒险者，想要过你想要的人生……所有人都反对，只有我帮了你！”她终于抑制不住眼泪，哭喊出声，“现在, 我也只是想选择我想要的人生, 你却要夺走它吗？！” 艾伯的表情僵住, 手上的力道却加大了,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 我也不能……” 角力间，散发七彩光芒的玫瑰被两人拉扯变形，光芒却越来越盛。 啪。 美丽的玫瑰断成两半，断裂处迸发出强烈的光芒，霎时将两人吞没。 *** 刺目的光让薇娜瞬间失去视力。 她看不到周边，看不到自己。 到处只有白色，没有尽头的白色。 突然, 无数声音和记忆如浪涛般灌入她的脑中。 “求求您，求求您……不管是神明还是恶魔, 是谁都好, 请听听我的请求……” 最初的祈祷声，来自一名少女。 她跪倒在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到她交握的双手上。 “只要让母亲恢复健康……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很快, 场景变换。 老人抱着浑身青紫的婴孩，颤巍巍地祈祷着：“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她……” 男人趴在地上嚎哭。 “只要他可以活下去……” 女人浑浊的眼中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填满薇娜的大脑，几乎要将她逼疯。 玫瑰静静凝望着对它祈祷的每一个人，从来不曾忘记。 后来，声音开始变化。 “你想让祖父的身体好起来吗？” 男人摸了摸男孩的发顶，用温柔的声音蛊惑道：“祖父身体好了，就能给你买新玩具，开不开心？” 四五岁的男孩懵懂着点头：“想要祖父，好起来。” “那就对着它说。”薇娜看到男人指向自己，“对那朵漂亮的花许愿，说你可以付出一切，这样愿望就会实现。” 男孩被推进，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甜甜地笑了。 “漂亮的发发，快让祖父好起来吧！”男孩向她伸出手，“我愿意，付区一切！”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6节 “啊啊啊啊啊啊————！” 薇娜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开关，将血脉相连的爱意变为最恶毒的诅咒。 “我要诅咒你……”少年趴伏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总有一天，你们的龌龊行径会被揭发出来……” 老妪艰难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恨意：“……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 ………… “…………不要……” “不要再…给我看这些了……” 薇娜想要回避这些画面，可它们无处不在，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她无法闭上眼睛，无法捂住耳朵，只能任由陌生的记忆一一划过。 悲剧每天都在上演，高高在上的玫瑰不发一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孩子被从母亲身边夺走。 一名红发的少年冲出来试图阻止，却被人狠狠压制在地。绝望地看着孩子哭着说出言不由衷的祈祷词，然后一点点失去生机。 不久，她又见到了那位母亲和红发的青年。 “走吧，葛列戈，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女人的唇瓣逐渐失去血色，却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代替我活下去，别让那些禽兽找到你……” 她将玫瑰递到少年的嘴边。 “劳斯沃斯的诅咒，必须在你的身上终结。” 白色的世界骤然变为黑色。 薇娜麻木地凝视着黑暗，一切纷杂似乎都消失了。 然而，宁静没有持续多久。 黑暗中再次出现一点光亮，视野重新被幻像填满。 是个熟人。 红发的少年长大了，变成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看起来有些邋遢。 眼下的乌青、凹陷的两颊和乱糟糟的胡须，都表明他最近的生活有多混乱。 他怀里抱着一个虚弱的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上几乎没剩多少肉，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张着小嘴艰难地呼吸。 “对不起，贝蒂姐姐……我要食言了……”男人将自己脸颊贴上怀中的女孩，哽咽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我不能让特莉雅死在我的眼前……” 温热的泪水滴到女孩的脸上，她艰难地睁开眼，小口小口地喘息着：“爸、爸爸……” “爸爸在这里。” 男人粗糙的大掌抚上女孩的脸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特莉雅乖。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病就会好了……” 女孩似乎信了，紫水晶般的眼瞳弯了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那、那等我好了……爸爸再、再陪我和理查……玩……” 高烧中的女孩呢喃着，再次闭上眼睑。 男人俯身，在她的眉眼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萨斯宾蒂希……我的爱人……”他紧紧抱着孩子，低声喃喃道，“我会保护好特莉雅……我们的爱情，会在她的身上永存……” 眼泪已经干涸，他仰起头看向薇娜的方向。 “掌管爱与奇迹的日虹玫瑰。我在这里，向您祈祷奇迹……” 强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那双坚定又平静的眼睛。 “请治愈我女儿身上的疾病。为此，我可以献上一切。” 白光将他吞噬，世界重回黑暗。 黑暗中，薇娜却知道，故事已经临近终点。 等下一次见到光明，就会是她的母亲，特莉雅·劳斯沃斯临终时的场景。 果然，黑暗中再次展现出幻像。 一个蓬头垢面的红发女人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婴儿，一动不动地发呆。 那明显不是个健康的婴儿。浑身都是青紫色，肚皮的起伏也十分微弱，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过了许久，女人终于伸出手，抚上婴儿的发顶。 紧接着是眼角、脸庞、下巴……最后停留在脖颈。 瘦弱的双手卡住婴儿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用全身的力气压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颤抖着肩膀，先是在低笑，突然仰起头疯狂地大笑。笑到最后却又开始大哭。 “你们得逞了……是你们赢了！”疯癫的女人冲着天花板哭喊着，“我下不去手……我没办法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 她低下头，额头抵上女婴的额头，任由眼泪顺着鼻尖流到婴儿的脸上，惹得孩子发出细微的哭泣声。 “不要怕，不要怕……妈妈会救你，妈妈一定会救你……”她双手捧住婴儿的脸，一点点亲吻她的脸颊，“妈妈会让你活下去……” 女人仰起脸。 与想象中的不同，她的眼中没有憎恨，只有无尽的爱意。 “掌管爱与奇迹的日虹玫瑰。我在这里，向您祈祷奇迹……” 紫水晶般的眼睛弯成月牙，她笑着向玫瑰伸出手。 “只要这个孩子能活下来……能健康的长大……” “作为奇迹的基石，我向您献出我的灵魂。” ***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间。 破碎的玫瑰化为无数光尘笼罩住两人，又慢慢汇聚到一起。 薇娜在艾伯的怀里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里，是艾伯惊诧的侧脸。 她的视线顺着看去。 温暖的光芒中，一只手捻住玫瑰的花茎，将它插｜入发间。 透明的女人漂浮在半空，正对两人温柔地笑。 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薇娜觉得自己还处于幻境中。 “妈妈…………” 女人的笑容更大了几分。 她缓缓飘到两人身边，轻柔地将他们拥入怀中。 薇娜的意识还很模糊，只感觉周身变得很温暖，在艾伯的怀里再次陷入沉睡。 艾伯僵硬着身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好像自己动一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女人不是实体，也无法真正拥抱自己的孩子。 片刻后，她终究是抬起头，微笑着看向不远处的一对男女。 “封印之书第七十五页，掌管爱与奇迹的……「日虹玫瑰」……” 坎蒂丝左手捧着封印之书，艰难地对她伸出手。 “……回来。” 与薇娜相似的脸上，女人的笑容逐渐扩大。 她的身形被光芒淹没，最后化为一道光钻进书里。 “谢谢你……” 坎蒂丝似乎听到一声轻柔的呢喃。 金光散去，崭新的一页浮现在她的面前。 与「黄金天平」相同，这一页上也浮现出一张黑白插图。 明艳的女人闭着眼，发间簪着一朵发光的玫瑰。 四方的边框被繁复的花纹填满，四角标着数字“3”。 坎蒂丝抚上新的一页。 与「空白之章」们不同，它的左边有撕毁后被修补的痕迹，这点也与「黄金天平」很像…… 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坎蒂丝将封印之书收回，快步走到目瞪口呆的艾伯身边蹲下身：“她怎么样了？” 薇娜还在昏睡。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是场美梦。 坎蒂丝检查一番后，确定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而看向还在发呆的艾伯，推了他一把：“你感觉怎么样？” 艾伯却所答非所问，恍惚地看向坎蒂丝：“刚刚那个人……她是……” “是你们的母亲，特莉雅夫人。”坎蒂丝肯定道，“你们不用再担心了，薇娜身上的东西，劳斯沃斯家的‘诅咒’已经不在了。” 可没想到，艾伯突然将薇娜放到一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坎蒂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在就是不在了。诅咒被收回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7节 “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艾伯双目赤红的看着她，急声道，“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薇娜还会遇到危险！” 坎蒂丝愣住，一时忘记反驳。 “而且女王……对，女王！” 他希冀地看向坎蒂丝：“你说‘诅咒被收回’……也就是说还在的对吧？” 坎蒂丝有种不妙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求求你，用它治好女王的身体……”艾伯似哭非哭地捂住胸口，“需要祭品的话……就用我吧……你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坎蒂丝一把挥开他的手，猛地站起身：“你疯了？！” “我没疯……可就像薇娜说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女王不能死……”艾伯还半跪在地上，乞求道，“拜托了，让我为她做些什么……” “你真让人失望，艾伯里恩。”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打断他的话，还清醒着的三人都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躺在床上的女王已经坐起身，静静凝望着他们的方向。 艾伯愣愣地看着这位老人掀开身上的被子，缓慢地下地，绕过薇娜走到他面前。 艾伯仰起头，嗫嚅道：“我……”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到他脸上。 “能掌握吾之性命的，只有吾和大地女神。”女王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滚吧，不要再出现在吾的面前。” 第100章 萨斯宾蒂希 日虹玫瑰17 薇娜身上的魔力结晶并不多, 只能勉强维持结界的部分作用，其中就包括隔音和隔声。 可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守在门外的侍卫还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他们都被薇娜警告过, 不能随意闯进女王的寝室, 都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面面相觑了一阵，只能派出一人去请凯特女士回来。 凯特女士刚收到马夫的报告，说奈默小姐两人在马车内离奇失踪。 她还没消化完这起灵异事件又听到侍卫的汇报，就知道大出事了。 她快步回到寝室门口，一扭门把，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 “怎么样, 凯特女士？”侍卫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需要我们撞开门吗？” 时间不等人, 凯特女士向前一挥手。 “撞”这个指令还没说出口, 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凯特眼前一亮：“殿下！” 侍卫们也看到了。激动之余, 他们急忙半跪下身，低低垂下头颅：“参见女王殿下！” 萨斯宾蒂希只微微颔首，缓慢地抬起右手：“都起来吧。” 女王身上还穿着睡衣，这样站在门口十分不妥。 凯特女士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一齐回到寝室内，忍不住激动道：“您终于能下地走动了……薇洁阿格妮亚小姐可真厉害！” 女王平淡的眼神里掀起一瞬波澜，嘴角牵起一抹笑：“我选定的人, 当然不会差。” 刚刚躺在地上的薇娜已经坐起身，眼神迷离地打量四周。 她无意识的摸了下胸口, 感觉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艾伯也不在这里…… 而且, 是错觉吗？ 她好像听到了坎蒂丝的声音…… 啪嗒。 昏黄的灯光照亮房间。 年迈的女王扶着侍女的胳膊，缓缓坐回床上。 薇娜仰起头，正对上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 “感觉如何？”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 老人和蔼地看着面露迷茫的少女，“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薇娜愣愣地摇头：“您才是……怎么起来了？” 女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向一旁的凯特女士：“艾普尔，楼下的舞会结束了吗？” 凯特女士微微躬身：“接近尾声，已经有宾客准备离开。” 萨斯宾蒂希点点头：“让芙拉沃侯爵、威利狄伯爵和忒图姆爵士过来。” “哦对，还有威廉姆，也把他叫过来吧。”女王轻喘了两口气，没等凯特说明又道，“‘如果你起不来可以不来。’你就这么跟他说。” 凯特女士了然，躬身退下。 房门闭合，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薇娜坐在女王床边的地上，双手搭上床沿：“您这是……” 萨斯宾蒂希不发一言。 布满褶皱的手从薇娜的发顶滑落，描画着少女的眉眼一路向下，最后落到她的肩膀上。 “我的父亲，斯塔图斯二世，是个荒诞无能又自以为是的人。” 女王的眼睛看向窗外，追忆道：“我从小随母亲在宫殿中长大。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可惜她的身子太弱，没能等到我举办成年礼的那天就去世了……” “从她卧病在床直到去世，父亲一直在举办酒宴。从始至终都没来看过我们。” 薇娜伸手，包裹住她的。 萨斯宾蒂希惊讶一瞬，又笑着握了握她的手。 “我第一次公开对他发火，还跑出了王宫。”老人的眼底映出淡淡星光，“那夜也跟今天一样，月亮只露出一道弧线……我走在王都的大街上，鞋还跑掉了一只。” “当时的王都可没现在这么干净。没有下水道，街上到处都是臭不可闻的味道。” “人们没有顾忌，甚至有人会当街脱下裤子，随地解决。还要时刻注意头顶，说不定就会被排遗物浇上一头” 她见薇娜露出被恶心到的神色，开怀大笑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街道，几乎立刻就想回去。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对父亲低头。”笑声渐止，老人轻咳了几声，“可我还是高看了王都的治安……就算我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狼狈，可我身上的衣服还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薇娜的手收紧了些，神色紧张地看着老人的侧脸。 “我被他们堵到了暗巷。”老人不疾不徐地诉说着，“我说，我可以把身上的首饰都给你们，求他们放我走。” 薇娜：“他们不会那么好心。” 萨斯宾蒂希微笑颔首：“正是。” “然后呢？”薇娜催促道，“您是怎么脱险的？” 女王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五官完全舒展开来。 “就像剧院里上演的舞台剧那样，有人从天而降，把我救走了。” 薇娜怔愣片刻，脱口而出一个名字：“葛列戈·劳斯沃斯？” 女王挑眉：“在我这里，他的名字是葛兰·劳伦。” 年轻的葛列戈也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年。 不过他经历过的事，可比当年的萨斯宾蒂希公主丰富多了。 “他说，他因为违抗父亲的命令，被逐出了家族。为了谋生，才一路向东，往王都的方向走。”老人垂下眼帘，“但他不知道的是，当时洛萨王国已经跟迪安图斯大公国开战，而战火正好蔓延到他的必经之路上。” 葛列戈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可他住宿的村子几乎被屠杀殆尽。 他本人还被当成奸细，由当时外派的将军，老威利狄伯爵亲自审问。 也幸好上一代的威利狄伯爵也不是什么草包，知道抓错后就打算把他放走。 葛列戈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请求留在军中打杂。 “后来他无意中抓住一个奸细，并救了老伯爵一命。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侍卫。”女王闭上眼，轻拍着少女的手背，“这次他是随着老威利狄伯爵回到王都，打算与我的父王商议和谈的事。” 薇娜疑惑道：“可现任威利狄伯爵跟我说过，葛兰·劳伦是您的侍卫长……” 女王轻呼出一口：“那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当年的萨斯宾蒂希公主只有十三岁。尽管很聪慧，却还是朵被养在温室里的娇花，连王宫的大门都是第一次出。 她很感激这位见义勇为的少年。当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承诺会给他赏赐。 葛列戈听闻后，却脸色大变。立刻甩开她的手，脸上露出极厌恶的表情。 萨斯宾蒂希公主很不解：“你怎么能这样无礼？” 红发的少年冷笑道：“我听说过你，弗朗斯的阿梅希斯特，聪慧的萨斯宾蒂希公主。是你说服了国王，让王国与迪安图斯开战。” 萨斯宾蒂希也板起脸：“迪安图斯大公国的位置很重要，你们根本不懂它对王国的威胁有多大……如果要统一西弗朗斯大陆，它就是必不可少的！” 少年葛列戈抱起手臂，更加嘲讽地看向她：“哈？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恐怕还不知道战争是幅什么模样，不知道人的性命有多重吧？！” 萨斯宾蒂希默了默：“为了王国和大多数国民的安全，牺牲是有必要的……” 葛列戈被她彻底激怒。 一把抓住公主的手腕，不顾礼仪地将她往贫民窟里带：“那我就带你去看看，你所说的‘必要的牺牲’！” 当时的贫民窟里安置着很多外来者。 有失去家乡的贫民，也有从战场退下的残疾人……亦或是两者皆有。 年轻的萨斯宾蒂希没有直面过这样的画面，顿时就忍不住涌出喉头的酸意，扶着墙开始干呕。 葛列戈却只是冷笑：“这就受不了了吗，聪慧的公主殿下？” “这都是你的父亲，洛萨王国的君主做出的好事。”完全收敛起脸上的笑，少年转身离开，“就算你不在意，也不能称他们为‘必要的牺牲’。”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8节 薇娜不是很能想象那种画面。 毕竟从她出生到现在，洛萨王国内还没爆发过一起大规模的战争。 女王却还拉着她的手，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后来，我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一直以来的决定是否都是正确的……” “我一直在思考，君主的一生究竟要做些什么，先辈们的遗愿是否都是必须完成的……” 她的眼睛不再清澈，里面却沉淀着时光。薇娜总会被她的眼睛吸引。 “我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也不想再看到贫民窟中的场景……所以，我选择了一条先祖们从未踏足过的道路，一条他人都不能理解的道路。” “我按照母亲说得那样，用谎言和骗术伪装真实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应对周围的一切……” “我不信任任何人，我也不该信任任何人。” 她突然伸出手，勾起薇娜脸侧的一缕碎发，温柔地看着手中那抹绯色。 “只是，我终究是个人类……还是有过一次例外。” 薇娜睁大眼。 半响后，才艰难地哑声开口：“您，因此后悔吗？” 萨斯宾蒂希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慈爱地将那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我做过很多抱憾终身的事……可单论那件事，我并不后悔。” “世界是公平的，薇娜。不管在何时何地，有失就必有得。” 女王的食指划过她的面颊，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就算你低下头颅，任由他人践踏你的尊严时，也是有所收获的。”女王眯起眼，声音平缓，“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记住，不要小看身边的任何人。” “当一个人开始认为周围都是傻瓜时，他就离毁灭不远了……” 叩叩叩—— “殿下，威廉姆王子殿下、芙拉沃侯爵、威利狄伯爵和忒图姆爵士都到齐了。”凯特女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否要请几位入内？” 女王示意薇娜站到自己身边，捏了捏她的手：“记住我说的话了？” 薇娜还有点回不过神，只抿着嘴点了点头。 “很好。”女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却很快收敛起。 她收回自己的手，两手端庄地交叠放至腿上，这才淡淡开口：“让他们进来吧。” 几人相继入内，看到女王好端端地坐在床上，皆露出欣喜的神色。 “殿下，您终于醒了！” 威利狄伯爵格外激动。那架势，如果不是碍于旁边还有其他人在，怕不是要当场扑倒在女王的床边哭嚎。 女王睨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对凯特女士一抬手：“拿纸笔，取来吾的印章。”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威利狄伯爵急得上前一步：“您、您这是……” 凯特女士推来一架小桌台，上面放着女王刚刚提到的东西。 萨斯宾蒂希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提起笔，在小桌台上快速写下数行字。 “今日，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者。” 女王拿起自己的印章，在末尾盖上一个小印。 “即日起，威廉姆·博文·柯利杜斯，将正式成为洛萨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第101章 愿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日虹玫瑰1…… 次日, 女王连发三条诏令。 第一，宣布图黎帕王国国王查尔曼二世之子，威廉姆·博文·柯利杜斯为洛萨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第二, 正式成立王国最高法院, 认命忒图姆爵士为最高审判官。逐步建立下级法院取代巡回法庭。 第三，女王以私人形式向法院提起自诉。以叛国、投毒、谋杀未遂等罪名，起诉科罗拉子爵、密克罗子爵、因提库斯伯爵等十数人。 这三条诏令都很有意思，尤其是最后一条。 不但因为被告者几乎都是死人，它还开辟了一道先例。 女王没有直接下令处罚这些人，而是将他们告上了法庭。 大部分人认为这是在为新成立的部门造势, 可也有小部分人隐约察觉到, 这是一个信号。 女王在逐步限制王族的特权, 起码她在向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 砸得王都内的居民吃瓜都吃不过来。 可更大的雷其实还在后面。 两日后传来消息。 就在女王诞辰日的前三天, 洛萨王国的君主，萨斯宾蒂希女王在马涅·卢曼宫中逝世，享年67岁。 这个消息引得整王都内一片哗然，各种好的或不好的舆论都开始冒头，却被王都守备队强硬按下。 艾伯自从舞会那日挨了女王一巴掌，回来后就一直沉默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回到了自闭的状态。 坎蒂丝拿着今日的报纸和早饭, 端到他的床头，顺便拉了张椅子坐下。 “女王殿下去世了。”她平静地将托盘放下, 把报纸展开, 立在艾伯面前，“威廉姆王子将在明日，也就是女王诞辰日正式继位, 并举行婚礼。” “那个畜生！” 艾伯突然暴起，一把挥开眼前的报纸，揪住坎蒂丝的领子吼道：“那时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要是女王还活着，现在……” “现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手腕被钳住，路西恩一把将他推回床上，冷笑着俯视他：“我以为那位女士的一巴掌已经扇醒你了，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蠢。” 坎蒂丝整了整衣领，站起身挡在两人中间。 “你想救女王，是出于什么原因？”黑漆漆的眼睛平静地与他对视，语气里没有多少起伏，“艾伯，你不是想救女王，你是为了薇娜，是为了削减自己内心的罪恶感……你这样，与劳斯沃斯家、与你的祖父又有什么区别？” 瘫坐在床上的青年开始颤抖，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不……不是这样的……” 坎蒂丝垂下眼帘：“有什么不同？都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人身上。你和薇娜也一样，你们动手前，谁都没想过女王是不是真的想要接受，不是吗？” 艾伯双手捂住脸。 他不得不承认，坎蒂丝的话正中他的痛点。 薇娜和他，想要自我献祭的根本原因，不过是想把自己身上的压力转嫁给别人。 死亡太轻松了，轻松到让他认为那是最简单的解题方法。 只要跨越那条线，他再也不用考虑那些辜负了他、亦或是被他辜负的人。 说到底，第二次他还是选择的逃避。 “奥路说得没错……我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沙哑的声音破碎不堪，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坐在床上，抱紧自己的头：“果然跟他们说得一样……我就是个的废物……” 奥路菲欧斯站在门口，隐在阴影中的拳头渐渐握紧。 他想要冲进去，给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一个教训，却被一个愠怒的女声绊住脚步。 “胡说八道！” 坎蒂丝拔高的声调让门内门外的兄弟都是一震，艾伯不禁惊诧地抬起头。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们’是谁，可我从不认为你是废物。”坎蒂丝以强硬的姿态摆正他的脸，“看着我，艾伯里恩·劳斯沃斯！” 青年的眼眶还是红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你抛出匕首刺穿了强盗的喉咙。”坎蒂丝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语气坚定，没有意思停顿，“你救了我，也救了很多商队中的人。” 艾伯想说，那是因为薇娜给他递了委托。 话还没出口，就被坎蒂丝再次打断。 “我不会骑马，是你教会了我。” “你会古语，却不吝于分享。你帮助我找到了最关键的线索。” “你熟知各种野外生存技能，你教会我如何生火，如何结合月亮的方位和日期去推断方向，如何判断他人的善恶……” “在北地，是你包容我任性的决定。即使后来遇到了暴风雪我们都差点丧命，你也没有一句抱怨。”漆黑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坎蒂丝看向他的右腿，“你遇到魔物后，最先考虑的也是让我先走，这才会受伤……” 她松开手，重新站起身：“艾伯里恩，我从不认为你是个无能的废物。我相信，凡是受过你帮助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碧绿的眼眸慢慢睁大，呆呆看着眼前的少女。 “谁都会有害怕恐惧的时候，想要逃跑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又为什么要因为这点不足，全盘否定自己的优点呢？” “懦弱和勇敢并不冲突。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遇到危险时挡在我前面的艾伯里恩。” 晨曦下，少女向他伸出手：“起码，坎蒂丝·奈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离不开你的帮助。” 青年怔怔地盯着那只手，恍惚地握上去，顺着力道被拉起。 路西恩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吃瓜。 眼角往后一瞥，发现门口那道身影已然不见。 *** 奥路菲欧斯的思绪很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那扇门。 他匆忙走下楼，却在门口撞上一个熟面孔。是他在守备队的副手马克。 “队长！”马克见到他，立刻并拢脚跟深行一礼，“恭喜，您的禁足被解除了！” 奥路菲欧斯皱着眉头上前：“解除了？” 马克抑制住自己兴奋的情绪，掏出一张卷轴：“这是今天送到守备队的。说您涉案的证据不足，最高审判官已经做出裁定，要求您立刻回到守备队任职。” 奥路菲欧斯一把夺过卷轴，看完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19节 没有再理马克，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队长，请您回来吧！”身后传来马克乞求的声音，“我们，都是相信您的……” 奥路菲欧斯的脚步只顿住一瞬，再次拔腿往外走。 他胸中憋着一团火，脚步越来越快。 目的地只有一个，新建的王国最高法院。 这栋建筑动工修建几个月了，目前还没完全完工。只是没人想到是做这个用的。 他记得还有人猜测，是女王不喜未来的王储夫妇。为了不让他们入住女王宫而建的临时居所。 这栋建筑的外形相对简约，目测造价并不是很高，也很符合女王的风格。 只是，台阶格外的高。 他站在法院的高阶之下，向上看去，几乎会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 这大概也是女王想要的效果，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中…… “哟！这不是卢布鲁姆家的小子吗？” 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让他抬脚的动作顿住。 转过头，身后立着两名衣装得体的绅士。 左边的男人拄着手杖，身材高大，面露威严。 右边的男人微胖，留着两撇上翘的小胡子。正挺着肚子，一边捋胡子一边对他微笑颔首。 “芙拉沃侯爵，威利狄伯爵？”奥路菲欧斯急忙回身，对二人行礼，“日安。” “日安，奥路菲欧斯。”芙拉沃侯爵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看了看他手中的卷轴，又扫了眼高阶之上的建筑，“你来这里做什么？” 奥路菲欧斯抿着唇，将手里的卷轴又握紧了几分。 “我想知道，二位追求的正义是什么。”他抬头迎上芙拉沃侯爵探究的眼神，“对二位来说，‘红玫瑰骑士’的做法是否是正确的。” 芙拉沃侯爵接触到那双倔强的眼神，就觉得一阵头痛。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人了。 女王的三道诏令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自己都认下了黑锅，哪还需要其他人置喙？ 威利狄伯爵却更理解青年。 他朗声大笑起来，拍拍青年的肩膀：“红玫瑰骑士？看来你最近很闲啊，都有时间去大剧院看戏了？” 奥路菲欧斯：“我……” “好了，年轻人。”宽厚的大掌压在他肩上，面目和善的伯爵缓缓开口，“你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见青年撇开头，还是一副听不进话的样子。威利狄伯爵松开他的肩膀，夸张地感慨道：“现在的生活真好啊。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睡觉时也不用担心随时会被号角声吵醒。”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不但能吃饱肚子，连吃的花样都变多了。以前老子在战场上天天啃干面饼，连屎都拉不出来……” 奥路菲欧斯很久没听过这么粗俗的用语了，惊得抬起头。 是了，萨斯宾蒂希女王继位后，王国参战的唯一一场大规模战争就是由眼前这位领军的…… 上一任威利狄伯爵就是位猛将，最后为了王国死在了战场上。 现在的威利狄伯爵是老伯爵唯一的儿子。 当时女王的父亲，斯塔图斯二世也刚刚过世。女王继位后，便将年幼的伯爵之子接到女王宫抚养。 可以说，威利狄伯爵是女王亲手养大的。 后来，女王的侄子没能成功继位，逃到了洛萨王国。 女王便令威利狄伯爵率领王国军，带着自己的侄子杀回图黎帕。这才有了现在的图黎帕国王——查尔曼二世。 眼前笑眯眯的绅士是真正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将军，奥路菲欧斯自然对他更敬重几分。 可他还是忍不住胸中憋着的那股气，固执地看向他：“您认为这样就满足了吗？难道只要自己吃饱睡好，就可以无视容忍那些丑恶的蛀虫吗？” 威利狄伯爵面对这样的质问倒也没生气，反而看向身边的芙拉沃侯爵笑起来：“你说理查那种软蛋，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硬骨头的？” 芙拉沃侯爵闻言，嘴角也微不可查地翘了翘。 他用手杖敲敲地面，将青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所谓的正义、理想，都是人们幻想出的目标。也是因此，它们才显得那么完美无缺。” 芙拉沃侯爵用杖尖指向高阶之上的建筑，又指指脚下：“你的目标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你嫌恶眼前的境况，这很好，这样你就有动力往上走了。” “可是奥路菲欧斯，你要记住，向上走的步子不能太大。”他上前一步，走上台阶，“走得越快，越容易从高处跌落。” “巨人族想要登上天之国，取代神明，因此建造了通天塔……可结果呢？现在大陆上甚至没有一只巨人的影子。” 奥路菲欧斯愣了愣，见威利狄伯爵也走上去了，急忙跟着踏上台阶。 “王国的法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可也没糟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前方高大的身影突然停住，侯爵向后淡淡扫了他一眼：“别小看你现在的生活，这都是我们几十年的成果！” 奥路菲欧斯停下脚步，看向高阶的尽头。 白鸽飞过头顶，在建筑的最高处落下。 他看看建筑之上那遥不可及的尖顶，又看看脚下的台阶。 也许他一辈子也无法触及到那片尖顶，可他可以像先辈那样，成为登上尖顶的台阶。 “愣着干什么？”芙拉沃侯爵不满地转过身，“你不是想知道王国的正义是什么吗？正好让你见识一下，萨斯宾蒂希殿下留下的‘遗产’。” 威利狄伯爵跟着哼笑一声：“红玫瑰骑士能救几个人？目光短浅的小子，你的志向不止于此吧！” “殿下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可之后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伯爵抬了抬帽檐，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这栋建筑是会被废弃还是会成为维护正义的利剑，终究是由你们年轻人来决定。我们这些老东西可带不动几年喽。” 奥路菲欧斯在台阶上呆立许久。 暖风吹过，他看着那遥不可及的尖顶，艰难地向上踏出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 尽管依旧无法触碰到，但他们间的距离确实在缩短。 沉重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蓝天下，青年的脚步越来越快，奔向那两道高大的背影。 *** 随着国王威廉姆的继位，国王诞辰日也自然而然地变成现任君主的生日。 可他选在曾经的女王诞辰日结婚，不免会引起他人的议论。 艾玛依然是薇娜的贴身女仆，负责照顾她的起居。 她知道自己得罪过现任国王。虽然害怕，却没有选择离开。 今天要举行重要的仪式。新任国王和王后都要出席，马涅·卢曼宫也会对外开放。 她一大早就开始为薇娜梳妆打扮，不让别人挑出一点错处。 只是她的主人，自从女王离世后就一直处于不正常的状态。 呆呆地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和凯特女士劝过很多次，可薇娜就像在一夜间变成一只精致的玩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不再有光。 艾玛还在心中哀叹，正在想该如何开解她时，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喧哗。 “女神在上……这是神迹！！” “不，是女王，是女王的英灵在守护我们！” 外面的声音终于引起薇娜的注意。 她淡淡偏过头：“你去看看发什么了什么事。” 艾玛急忙应声出门。 很快，她带着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的表情跑回来，激动地握住薇娜的手：“玫瑰！玫瑰全开了！” 薇娜刚感觉到手里被塞了张纸条，耳边就传来这样的消息，惊得睁大眼：“……你说什么？什么玫瑰开了？” “女王庭院里的玫瑰！那些枯死的玫瑰在一夜之间都开花了！”艾玛兴奋地忘记礼仪，拉着她的手往外跑，“您快去看看，这一定是女王对您的祝福！” 此刻，不单单是王宫里的仆从，赶早进入王宫参观的普通群众也发现了。 众人皆激动地高呼女王的名字。 薇娜紧紧握住栏杆，看着一庭院盛开的玫瑰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回过神，急忙展开手中的字条，看清后立刻红了眼眶。 入眼的字体不能说好看，是规规矩矩的印刷体。但她是知道缘由的。 坎蒂丝刚被奥布里亚教授捡回来时还不认字。 她想进入胡慕斯学院，便捡着过期的报刊或旧书籍练习读写。 久而久之，她也只会写印刷体。 小小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愿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滴在纸上将字迹晕开。 一旁的艾玛急得小声提醒道：“王妃殿下，您的妆要花了……” “薇娜，原来你在这里。” 威廉姆快步向她走来，脚步声已经很近了。 薇娜匆匆将字条咽下，转身看向她的丈夫。 “这是怎么了？”年轻的国王伸手擦拭妻子眼角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安抚，“被吓到了？” “不，我是太高兴了。”薇娜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里，指向庭院中盛开的玫瑰，“你看，我们婚礼的当日居然能收到女神的祝福。这一定是个好兆头。” 国王安抚的动作一顿，僵硬地应和道：“没错，是个好兆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0节 他又转身对侍从道：“去将之前的花匠找回来。这是女神给予我们的礼物，一定要好好保护！” 侍从领命离开，威廉姆再次看向薇娜，深情款款道：“有了女神的祝福，我们一定会幸福。” 薇娜亦深情回望，握住他的干瘦的手掌：“我相信您。” “我们将来会有很多孩子……我甚至都为他们取好名字了。”他领着薇娜往回走，又状似小心翼翼地看向妻子，“你喜欢孩子吗？” “非常喜欢。”他美丽的妻子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我想要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国王放下心。轻拍了两下她的手，声音柔和道：“你先去准备一下，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交握的手松开。房门闭合后，门内门外的两张脸都沉了下去。 威廉姆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女王去世的当天，他让属下将藏好的短匕取回来。 结果他没拿稳掉到了地上，那把短匕的刀面就碎成了渣渣…… 真是见鬼，他又碰到赝品了！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 威廉姆垂下眼，凹陷的眼窝里落下阴影。 劳斯沃斯的宝物还在薇娜身上，他们早晚都会有孩子，只需等到那时…… *** 另一边，艾玛也在给薇娜补妆。 薇娜看着镜中的自己，记忆却在脑中轮转着。 最后停在女王与她对话的那一夜，以及纸条上的那句话…… 手刃仇敌后，我是否就能得到幸福？ 成为您那样的人后……我是否就能得到幸福？ 碧绿的眼瞳中，微弱的火焰被点亮。 她不能放弃，她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世界是公平的，薇娜。不管在何时何地，有失就必有得。】 耳畔是老人温和的低语，镜中的美人微微仰首。 她是公爵家的小姐，是王国的王后，天生就站在权利的顶端。 这样的身份，不管她身上是否有宝物，她都是棋盘上命中注定的一颗棋子。 既然她从出生起就没有选择的自由，那就去接受，担起这份命运…… 然后，死死拽住那条线，将它拖到自己的身边，让它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毕竟未来的事，就连伟大的大地女神都无法知晓，不是吗？ 她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站起身推开房门。 原本还一脸阴郁的国王被她的笑容晃到，发出由衷赞美。 “感谢女神，让我能娶到如此美丽的新娘。”他伸出手臂，邀请道，“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能与你共度一生。” 薇娜搭上他的臂弯，羞涩地垂下眼：“行了，威廉。现在说出誓言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无论如何，威廉姆还不能死。 洛萨王国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能让图黎帕王国哑口无言的继承人。 她的视线下移，看向自己的小腹。 “哈哈哈，是我失礼了。” 威廉姆爽朗地笑了两声，带着美丽的新娘走向正厅。 对视间，他们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只要能生下一个拥有双方血脉的孩子（继承人）。 她（他）就不重要了。 *** 庭院不起眼的角落里，头戴玫瑰的女性重新变为书页，坎蒂丝也将封印之书收回。 “给你的新婚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她看向王宫的方向，轻语几乎融到风中。 路西恩：“这就满意了？” 坎蒂丝点头：“满意了。” 路西恩摇摇头，信步走到花圃旁，一边弯腰欣赏花朵一边道：“她和你不一样，她是个会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女人。” 男人伸手，折下其中一朵：“你就不怕，将来她会变成你讨厌的那种人？” 坎蒂丝虚虚看着远方，摇摇头：“我愿意相信薇娜……况且设想未来会变成怎样，对现在的我没有意义。” 她们是不同的，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但那又如何？ “薇娜是我的朋友。过去是，现在是，这就足够了。”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眼中的泪意，笑道，“不管她未来会选择哪条道路，我也衷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背对她的男人也露出一个笑：“这样啊……” 须臾间，一束漂亮的玫瑰闯入坎蒂丝的视野。 她惊讶地望过去，正对上路西恩含笑的眼眸。 “送我的？”坎蒂丝接过花束，狐疑地看向他，“你今天吃错药了？” 路西恩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在她眼前摇了摇。 “给好孩子的奖励。”浅灰色的眼中透着淡淡的温柔，“我认同你的观点。未来的可能性太多，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各色的玫瑰娇艳欲滴，嗅着花香，坎蒂丝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谢谢。” 少女抱着花束，在清晨的阳光里笑起来。 路西恩看着她，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发自真心的笑是不同的。 即使是他，都有点想将这个微笑封存起来，让时光永远留在这一刻。 只可惜，美好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你、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侍卫的暴呵打破美好的一幕。 坎蒂丝抱着花转身，一脸懵逼地看向身后的一排侍卫。 “你们……你们竟然破坏了女神给予吾王的馈赠？！”侍卫们纷纷举起长|枪，对准花圃旁的两人，“把他们押进地牢严加审问！！” 坎蒂丝：“不、不是……” 哐当！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她眼前被甩上，几条粗大的铁链昭示着典狱长对他们重视的程度。 “果然，未来的可能性有很多。”路西恩叹口气，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过这也说明，经验丰富点是件好事。你看，你这次都不害怕……” “我【哔——】你【哔——】的经验丰富！” 坎蒂丝一拳打上那张破嘴，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按倒在地：“我他【哔——】忍你很久了！老子今天就要扒了你的皮！！” 第102章 各自的天空 日虹玫瑰19 坎蒂丝这次是真生气了, 气到失去理智。 就因为这家伙的一顿乱薅，直接让她错过了薇娜的婚礼。 而且是第二次！ 她已经是有两次案底的人了！！ 情感终于将理智撕碎，坎蒂丝手脚并用地将男人怼到墙角里一顿乱打。 这里是马涅·卢曼宫中的地牢, 关押的大多是犯了大事的仆人或当堂被捕的□□。 可想而知, 空间非常充足，气氛也比较沉闷。 大家看了一眼“新伙伴”，都不感兴趣地转开眼神。 刚入门的新人都这样，会因为各种原因进行毫无意义的搏斗。 他们可跟守备队里关着的莽夫不一样。 就算都是囚犯，他们也是有格调的囚犯。 整一整不存在的衣襟和领带，众人不自觉地走到自己的牢门前, 开始优雅地围观和点评。 “太粗鲁了, 简直不堪入目！”一名老人背着手, 气哼哼地扭过头, “女人怎么能殴打男人？还穿裤子？简直是伤风败俗！” 他隔壁房里的人笑呵呵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 普鲁斯男爵。现在女人穿男装也很流行。更何况冒险者里有男有女，您还能指望他们讲什么老掉牙的规矩？” 老人：“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隔壁的中年人反而很欣赏点点头：“看看那女孩的拳头，啧啧，拳拳都往最疼的地方打……嘶，居然还打脸！这是结了多大的仇啊。” 他的话让更多人扒拉到栏杆前，试图看清那边的热闹。 “……真别说，小姑娘体力不错啊, 这都打了多久了？” “快十分钟了。而且是几乎一秒都没停过。” “………………我说，那男人还有动静吗？可别是被打死了。” “活着呢活着呢。不但活着还冲人家小姑娘笑……嘶！又被抽了一巴掌……”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1节 议论声诡异地停滞一秒。 众人的脑中不约而同的冒出同一个想法。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 坎蒂丝大喘着气停下来, 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稻草堆里。 不是她不生气了, 而是打人也是一件体力活……她现在挺累的。 路西恩发现她停手，这才顶着一脸包坐起身：“我跟你说了，你这样打人太消耗体力……” 坎蒂丝默默举起右手。 路西恩立马举手投降：“好的好的, 我不说了。” 然而那只手并没因此放下，反而抖了起来。 路西恩：啊——娇弱的人类。连打人都能把自己的手打疼。 “真拿你没办法。”他双手拢住那只颤抖的手，叹了口气，“需要我给你‘呼呼’吗？” 没有反应。 没有回答也没有顺势抽他一巴掌。 路西恩疑惑地抬眼，就见少女抿着嘴，面无表情地掉着金豆子。 “嘶————” 于是，围观的众人就看到神奇的一幕。 那个被连续殴打十几分钟的男人，在对方停手后还打算继续撩骚的男人，却在看到小姑娘开始掉眼泪时突然四肢僵硬，举着双手噌噌往后退了好几步。 还摆出一副“我好无辜，我什么都没做，她就怎就哭了”的求助表情看向四周…… 就是你他妈把人惹哭的！你怎么还有脸装无辜？！ 正当群众们纷纷开始发散思维时，地牢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奥路菲欧斯单手抱着帽子，隔着栏杆无语扶额：“…………你们怎么又进来了？” 坎蒂丝急忙抹了把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惹得奥路菲欧斯又是一阵无语。 他跟身后的几名侍卫小声说了些什么，立刻有人上前开锁，将牢门打开。 “走吧。”奥路菲欧斯扬扬下巴，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艾伯还在等你们回去。” 今天是薇娜举行的婚礼日子，可艾伯因为腿部遭受二次伤害，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 “你们是怎么做到连续进两次监狱的哈哈哈哈！”金发的青年在床上笑到抽搐，抹了下眼角的泪花，“请务必要告诉我，坎蒂丝。王宫的监狱和守备队的监狱你更喜欢哪一种？” 坎蒂丝握着木杖的手又痒了。 可见这位兄弟虽然肉|体受创，精神确实好了不少。 好到有心情嘲讽别人的悲惨遭遇了：） 鉴于他前几天刚刚被殴打到走不动道，坎蒂丝决定大度的原谅他。 “你以后就打算长住在王都了？”她坐到床边，开始说正事，“我们过两天就准备出发了。你要是长住这里就留个地址，等以后找到治疗的方法也好给你寄信。” 艾伯的笑声戛然而止：“你们，这就要走了？” “本来就是为了来参加薇娜的婚礼的……”坎蒂丝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路西恩，转过头轻叹，“我身上还有其他任务，不能久留。” 艾伯默了默：“你的任务，是不是跟薇娜身体里的那朵‘玫瑰’有关？” 坎蒂丝觉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可她还是习惯性地看了眼路西恩，想要征求意见。 对上视线后又想起两人在冷战，立马鼓着嘴收回来。 “不但是‘玫瑰’，奥路菲欧斯的佩剑也是其中之一。” 坎蒂丝详细解释了遍她在英雄之墓里发生的事。 之前她没有细说自己的伤势。 所以，当艾伯听到她当时是被光柱一击贯穿胸口时，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艾伯几乎就要上手扒她的衣服了，“现在没事了吗？快给我看看！” 路西恩先一步拍开他的爪子，笑着警告道：“注意点，大侄子。你这是在耍流氓。” 坎蒂丝的眼珠动了动，视线微微向身边平移。 想当初他们跟阿布希丹同行时，路西恩坚持要跟她睡一间房，黑曜石先生也骂过他流氓。 他还真是个活学活用的小天才：） 坎蒂丝自然不会吧胸脯露给艾伯看，只是用自己的拳头锤了两下，表示现在自己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后遗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艾伯的双眼徒然亮起，“所以你才抄写协会公告板上情报……你其实是在找异于常理的事物，也就是‘书页’的线索！” 坎蒂丝点头：“就是这样。” 艾伯激动地一拍大腿：“哎呀，这个我知道啊！我最喜欢听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了！” 这一拍扯到了伤口，痛得艾伯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没浇灭他的热情。 “我知道好几个，我都用笔记本记下来了！”他兴奋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幸好你把它一起带回来了，否则我可能真记不全……” 艾伯的冒险笔记，是当时从英雄之墓中出来后，路西恩回村帮坎蒂丝拿行李时顺手带回来。 但那本笔记上的字迹过于感人，几乎达到密码文的水准……坎蒂丝就自动忽略了它，只将夹在内页的地图拿出来使用。 “栖息湖中的巨大阴影，可以给人带来好运的骷髅头，还有会活动的画……” 显然，艾伯对这类事非常感兴趣。 他对着一行行蚯蚓文说出一个个离奇的故事，整个人都开始bulingbuling地闪着星星。 坎蒂丝听着也很兴奋，激动地脱口而出：“你该跟我们一起去……” 话刚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只见艾伯兴奋的表情就像好几天没浇水的花，可见地衰败下去。 沉默许久后，他合上本子轻拍了两下封皮，勉强笑道：“我就不去啦。这本里的东西太杂太乱了，等我把上面的线索整理一下，给你单独列出来。” 似乎是怕坎蒂丝也跟着心情不好，艾伯还猛拍了一下她的背。 “你以后要常给我写信啊！尤其是遇到我给你的这部分，一定要详细给我讲讲。”他晃了晃手里的本子，“就当是支付情报费了。” 坎蒂丝心情有些复杂，却还是点点头，承诺道：“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奥路菲欧斯少爷？” 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您在这儿做什么？” 三人齐齐向紧闭的房门望去。 那扇门没有开，却传来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坎蒂丝回过神：“你们兄弟吵架还没和好呢？” 艾伯挠挠头，烦恼地瘫回床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每次碰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坎蒂丝：“你这样不行。要是长住在王都，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一直不沟通吧？” 艾伯把头闷到枕头里，摆手道：“会好的，以后会好的。” 坎蒂丝无法，只得跟路西恩离开。 他们也要开始补充出发用的行李了。 按照艾伯传授的经验，坎蒂丝花了半天时间列出一张清单，就开始在王都各处的商铺转悠。 再次感谢黑曜石先生的友情赞助，让她不至于连干粮都买不起。 路西恩自从从牢里出来就变得异常乖巧，都有点不像路西恩了。 比如现在，他还在被坎蒂丝单方面冷战，却也不会主动上去找骂。 坎蒂丝买一件东西，他就在旁边接过。成为一个安安静静地拎包机器。 坎蒂丝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一小下，见他真没闹幺蛾子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坎蒂丝花了两天时间，终于置办好所有行李。 路西恩花了两天时间，终于和坎蒂丝恢复到冷战前的状态。 双方都很满意。 终于，到了离别的那一天。 艾伯的恢复能力确实比一般的莫丹人好太多。 即使挨了薇娜的一顿胖揍，现在却已经能在平地上行走自如了。 就是有点跛，但比起截肢也算无伤大雅。 “真不敢相信，第二次离别来得这么快。”艾伯单手环抱住坎蒂丝，拍拍她的后背，“遇到危险不要硬抗，逃跑没什么丢脸的。” 坎蒂丝被他的话逗笑：“你的偶像不是勇者吗？为什么传授的经验都这么……嗯，怂？” 艾伯认真道：“不是怂，这都是经过实践的生存经验……” “我知道的。”坎蒂丝也拍拍他的后背，对他扬起一抹笑，“再见了，艾伯里恩。” “再见了，坎蒂丝。”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旅店里做自我介绍那样，分别道出对方的名字。 叮铃铃———— 是公共马车即将开车的铃声。 坎蒂丝左手提起自己的手提箱，右手拎着木杖。 路西恩则是背起违背他审美的大背包，两人快步走向马车的方向。 艾伯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感慨也有些惆怅。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2节 “你能不能像个男人点，艾伯里恩。” 艾伯回过头，奥路菲欧斯蹙着眉站在他身后。 艾伯正惊讶于他居然主动跟自己说话了，就见奥路菲欧斯身后走出一名带着兜帽的侍从，将一个行囊扔到他身前。 “要是那么想去就去，磨磨蹭蹭地只会让别人看不起你。”黑发的青年扭过头，还是不愿意直视他。 艾伯愣愣地看着他：“奥路，你……” 奥路菲欧斯还是没忍住，一把将手里的佩剑扔向对面。 艾伯单手便接住了，看了眼就知道这是自己留在房间里的剑，莫名其妙地抬眼：“我留下，也让你不高兴了吗？” “是啊，我不高兴！”奥路菲欧斯失态地抬高声音，“你每天都摆出那副表情，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艾伯只呆呆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你要走就赶紧走，不要再在我面前碍眼！” 奥路菲欧斯转过身，声线有些不稳：“而且，卢布鲁姆不需要一个瘸子公爵，先去把你的腿治好再说别的吧……” 看到他紧握在身后的双拳，艾伯似乎明白了什么。 “好，我这就走。” 奥路菲欧斯瞳孔骤缩，慌忙回过头，却迎面飞来一块黑影。 他慌忙双手接住，是把带着鞘的匕首。 几步外，艾伯已经笑着将自己的佩剑挂到腰间，看也不看的背起行囊。 “我会回来的，我保证！”他一边挥手一边往后退，不顾周围人的目光高喊道，“你和薇娜都要好好的，等我回来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叮铃铃———— 第二次响铃，马车已经要出发了。 发现再也耽搁不得，艾伯急忙对马车那边大喊：“等等！这儿还有个要上车的！” 奥路菲欧斯目送马车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 “就这么让他走了？”带着兜帽的侍从走上前，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的肩，“你不后悔？” 奥路菲欧斯没回头，手指摩挲着匕首上的纹路：“没什么可后悔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呵呵……你想通就好。” “侍从”一摊手，转身欲离开。 青年偏过头：“那你呢？为什么连见都不见她一面？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侍从”顿住脚步，一缕绯色从包裹着的头巾里飘出。 “离别的气氛不适合我。”洁白的下巴微微扬起，轻哼一声，“又不是永别……搞那么花哨做什么？” 说罢，大步向城内走去。 奥路菲欧斯抬起头。 白鸽飞过，暴风雨后的天空似乎格外蔚蓝。 第103章 感谢 学者与小偷1 女王诞辰日虽然没有了, 但新任国王的结婚典礼还是很有噱头的活动。 王都门外的禁令解除后，斯达米娜城像往年那样迎来大量游客。 一般这种大型庆典会持续七天左右，像坎蒂丝这样在第三天就离开的人也没有太多。 因此, 他们所坐的公共马车上乘客并不多。 就算这样, 艾伯这个在开车的最后一秒扑上车板的人，从一开始就牢牢吸引住车上乘客的眼球。 “咱们下一站去哪儿？泰尤西姆吗？那我们一定要去那里的大集市看看！不光有各种便宜的食材，还能淘到很多不错的装备！就像我这把匕首……”艾伯摸了一下大腿的位置，懊恼道，“啊，刚刚送给奥路了, 这不重要。总之就是很划算, 你懂吧？” 坎蒂丝以一种生无可恋的姿态坐在马车里。 不得不说, 虽然艾伯刚刚加入不到半小时, 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主要原因是, 大侄子实在太能说了…… 可能是因为憋的时间太久，这位一上车就展开地图，指着上面的图标开始手舞足蹈地不停叨叨。 “哦哦哦，我听说你很喜欢看书，那里也有不少书摊！”大侄子完全没注意到各方投来的微妙视线，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这种大集市可跟北地那种小打小闹的集市不一样。有专门的商会管理运营, 不但有常驻的摊贩，还有很多外来的游商。他们淘来的货保证你连见都没见过……” 路西恩保持微笑, 转头看向坎蒂丝：“需要我把他扔下车吗？” 坎蒂丝扶额：“那倒不必……” 作为有十年冒险经验的资深冒险者, 艾伯所掌握的知识又多又杂，其实非常适合做向导。 就是他说话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还是需要坎蒂丝专门问才能得到有效信息。 泰尤西姆大集市, 正是他们离开王都后的下一落脚处。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地方的交通比较便利。集市上人流量也非常大，很适合打探消息。 为了给艾伯治腿，他们现在的目的地暂时变成了西大陆。但坎蒂丝也不会忘记收集“书页”们的情报。 说到集市…… 坎蒂丝悄悄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她还没忘记，在港口城市阿鲁巴·乌璐西的旅店里，她跟路西恩的对话。 那是路西恩第一次洗了澡，梳了头，还换上新衣服……总而言之，第一次把自己打理得像个人的时候。 他的脸跟勇者伊里欧斯太过相似，那也是两人第一次谈论起他的身份。 【我和他确实有些关系，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要着急，等你找到下一个英雄之墓就会知道了。】 坎蒂丝的眼神暗了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可世界这么大，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个英雄之墓？ 在艾伯没扑上车前，坎蒂丝也征求过路西恩的意见。 她想先去西大陆碰碰运气，毕竟治疗这种事还是越早越好……但她又有点担心会不会被精灵族为难。 路西恩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口答应了。 看着他一副优哉游哉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坎蒂丝的额角就开始突突直跳。 那可是法师遍地走的西大陆。 她这种莫丹药剂师就不用说了，在精灵的治愈法术前就是个小垃圾，大概率只会被鄙视加无视。 路西恩这种种族不明，疑似莫丹和精灵混血的家伙，也不知会不会被人当街找茬。 毕竟在大崩坏前的几十年，莫丹人和精灵族的关系可以说是极度恶劣。 大崩坏后，因为大家都忙着重建家园，自然就没心思继续打仗了。 如今二百年过去，平均年龄五十岁的莫丹人已经换过三四茬，不管是多大的仇或者恩，都已经消磨得不剩什么了。 可精灵族的平均年龄高达三百岁，据说黄金时代之前的精灵族都能活到五百岁以上。 老一辈的精灵还活着，大崩坏前莫丹人的背叛还记忆犹新。这导致现在的某些精灵部族依然十分排外，同时也很厌恶“混入肮脏血脉”的半精灵。 “……坎蒂丝？坎蒂丝！”艾伯用地图在她眼前晃悠，“你在听我说话吗？” 坎蒂丝当然没听，她光顾着走神了。只敷衍地嗯嗯啊啊了几声：“去大集市是吧，我知道了。” 路西恩在一边抱臂嘲笑：“我说吧，她根本没在听你说话。” 艾伯也没在意，继续哔哔：“我是说，泰尤西姆大集市附近有片盐水湖，据说有人在那里看到过水怪。你想不想去看看？” 坎蒂丝眼神一亮，这个是正事。 两颗脑袋又凑到一起，在地图上确定位置，然后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路西恩不感兴趣地瞥了他们一眼，就打着哈欠睡过去了。 公共马车在沿途停了三次后，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泰尤西姆。 一路颠簸，大家都很累了，三人便直接去了旅馆。 可惜的是，这家旅馆也没有三张床的房间。 坎蒂丝在内心哀叹一声，抠抠搜搜地掏出钱包开始数银币。 铛！ 一枚金币弹到柜台上，真·大少爷·艾伯一挥手：“三间房。” 旅店老板开心地收下，殷勤地拿起提灯给他们带路。 坎蒂丝狐疑地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哪来的钱？ 艾伯愉悦地勾起嘴角：当然是弟弟给的！ 坎蒂丝：………… 奥路菲欧斯这个弟弟当得像爹一样贴心。 今天太累，她已经不想多说话了。 路上已经讨论过，明天的计划是逛逛集市上的常驻摊点，然后照例去一趟冒险者协会。 总之，是比较悠闲的一天，可以好好休息一晚。 见坎蒂丝打着哈欠关上门，艾伯悄咪咪地从自己的房门后露出半个脑袋。 确认她不会出来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像做贼似的猫着腰，准备下楼。 “你要去哪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艾伯吓到腿软，差点就要滚下楼梯。 回头一看，是坎蒂丝那个小心眼的新同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3节 路西恩笑眯眯地背着手站在他身后：“刚刚不是说已经困得不行了吗？” 艾伯的眼珠转了一圈，大喇喇地勾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兄弟你小点声……我是不太困，但坎蒂丝明显已经很累了。我如果说我我想吃宵夜，她肯定要顶着困意来陪我，这样不好吧？” 路西恩看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看看艾伯真诚的眼神，微一挑眉：“哦。” 他这个反应不咸不淡的，可谓是冷场专用回答。 但艾伯是何许人也。 当路西恩还是酒鬼状态时，他都能单方面输出两个小时。 这次不但收获一个眼神，还得到正儿八经的回答了，简直是飞跃式的进步！ 于是，路西恩就毫不意外地被拉出旅店了。 “呼——终于活过来了！”艾伯放下酒杯，长叹一口气，“你们来之前，我起码都能喝到一杯餐前酒和餐后酒。自从坎蒂丝列出那个清单后，奥路真就一滴酒都没给我！” 路西恩看了眼桌面上大鱼大肉，提醒道：“这些都在清单里。” 艾伯理直气壮：“所以才要出来偷偷吃啊！” 路西恩耸耸肩，端起自己点的蜂蜜酒抿了口，便不再有其他动作。 艾伯一边啃羊腿一边观察他，发现这人是真的奇怪。 如此喧闹的酒馆里，人们或是喝酒吃肉，或是大声吆喝吹牛，就算是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家伙也不会如此安静。 只有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姿态懒散却不邋遢，竟也与周边热闹的场景形成诡异的和谐…… 透明。 这是艾伯对他的第一印象。 明明就坐在自己面前，他却像个透明人。 好像什么都没放在眼里，又好像看透了一切…… “你们好像都很喜欢我的脸。” 路西恩摸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对面：“怎么，大侄子也对它感兴趣？”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艾伯迅速拉回现实。 嘴里的一口酒要吐不吐，结果呛进气管猛咳了起来。 路西恩嫌弃地向后仰了仰，摇头拒绝：“可惜我对你没兴趣。” “咳咳……我对你也没兴趣好吗？！”艾伯擦去嘴角的酒渍，无语地看向对面，“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跟着坎蒂丝？” 一个从英雄之墓里爬出来的疯子，就那么巧，在坎蒂丝遇到袭击后就清醒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封印之书是曾经封印恶魔的神器。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拿出来，还自作主张，用它救了坎蒂丝一命…… 路西恩此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诡异。 “这是我跟她的约定。她还没有实现对我的承诺，我当然要跟着她。”对面的男人翘起腿，眯着眼单手撑起下巴，“至于我是什么人……只要你一直跟着我们，早晚都会知道。” 隔着做桌子，两个男人彼此对视着，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突然，艾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相信你，你对我们没有恶意。”艾伯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还没正式感谢过你……那夜是你帮助奥路菲欧斯摆脱黑雾，非常感谢。” 他率先向难得愣住的路西恩举起酒杯：“正式认识一下，艾伯里恩·劳斯沃斯，很荣幸能与你同行。” 路西恩没有立刻做出回应，懒散地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前递的酒杯：“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你的依据是什么？” “直觉！”艾伯自信的一甩头，“别小看冒险者的直觉，有时候它比经验更有用。” 路西恩没接话。 下巴微扬，浅灰的眼睛似有似无地下瞥，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对面的青年。 直到艾伯端起的酒杯都不稳地轻颤了一下，他才垂下眼帘轻笑一声。 “直觉，总是有人相信这种东西。”看看对方坦率的眼睛，又看看他身后，路西恩笑着摇摇头，“这个世界的笨蛋真是层出不穷。” 他同样举起杯，笑眯眯地与艾伯碰一下杯：“路西恩，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在金发的青年扩大笑容前，男人又恶趣味地开口了：“不过我想，你也许会想先看看身后……” 身后？ 艾伯疑惑地转过头，就看到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坎蒂丝正站在酒馆的门口，对他进行死亡凝视。 艾伯：“…………” 第104章 扒手 学者与小偷2 “艾！伯！” 坎蒂丝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一把抓住青年命运的后衣领，在他耳边怒吼：“我说过多少遍，不许喝酒不许喝酒不许喝酒！你的腿是真的不想要了吧?！” 艾伯不知道他的腿会怎么样, 但他的耳朵可能会先聋了。 “我错了我错了！”他赶紧讨饶道, “我再也不敢了！” 坎蒂丝指着一桌的肉，怒气值更上一层楼：“专门按我写的忌口点菜……怎么，你是觉得腿太多，切一条下来也无所谓是吧？！” 见她完全没有消火意思，艾伯也被吼怕了。 瑟瑟发抖的青年突然灵光一现，指向对面看戏的男人：“是他, 我是给他点的！我只吃了一点点, 尝尝味道而已！” 同时, 他开始向新认的哥们挤眉弄眼：兄弟, 帮个忙！ 路西恩端起酒杯摇摇头：“不是我说啊大侄子, 坎蒂丝站在那里十多分钟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现在描补也没用了哦。” 艾伯：………… 那你特么为什么不在十几分钟前提醒我！ 再次对上坎蒂丝的死亡凝视，艾伯只得老老实实地缩起脖子，哭丧着脸讨饶：“我错了，真的，我再也不出来吃夜宵了……” 一桌的菜, 钱已经付过，坎蒂丝看着就肉疼。 这少爷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有钱就浪, 浪完就回去啃饼……怪不得十年下来几乎没存下多少积蓄。 她一指桌上的大鱼大肉, 瞪了一眼路西恩：“能打包的打包，不能打包的你都给我吃了。” “不要，它们看起来好油腻。”路西恩蹙蹙眉, 无辜地捧着杯子，“我只是被带出来陪聊的。” 坎蒂丝已经不吃他那一套了，搬了张椅子坐下来：“你明明知道他不能吃这些还看着他吃！都给我吃了，记着教训！” 于是，艾伯就在一边看着新认的兄弟“痛苦”地吃下自己买的一桌饭食，最后捂着肚子叹息道：“吃不下了。” 坎蒂丝：“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路西恩乖巧点头：“以后看着他，不让他喝酒吃肉。” 艾伯：………… 人生怎么会如此艰难；） 生无可恋的艾伯被两人带回旅馆，在路西恩的武力胁迫下交出了自己的小金库，钱袋里只留下几枚可怜巴巴的铜币。 最后还被逼喝下半管绿油油的药剂，带着一嘴的苦味进入梦乡…… *** 泰尤西姆，是王都附近比较著名的商贸城镇。 以城镇中心的巨大集市广场，泰尤西姆大集市而闻名。 这里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小镇，但由于道路四通八达，又离王都较近，很多的农户都会把粮食蔬菜运到此处售卖。 进王都不但要交入城费，做买卖更是需要交高额税金，小商小贩根本出不起。 而在这里售卖，对王都里的商会来说能省去车马费，价格相对便宜。 对农户和游商来说，他们可以卖出比本地跟高的价格。是个双赢的买卖。 因此集市越做越大，逐渐形成规模。 可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多名冒险者向冒险者协会反应，这里的治安太乱，小偷和黑商络绎不绝。 而这片土地是在洛萨王国王室的领地内。按理说，治安该由王国军负责。 但问题出在泰尤西姆的集市虽然爆火，可大家都是在摆摊，摆完摊都是要收拾收拾回家的。 因此它本身的规模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型城镇，王国军自然就按相应的规模来配备守卫的数量。 很明显，这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王都的冒险者协会开始向上反应这件事。 最后得出的解决方案是与附近的商会合作，规范整治后对大集市列出了一系列的明文规定，包括每月大小集的日期和摊贩的行为规范。 同时在泰尤西姆设立协会的分会点，每月会有商会的人前来抽查摊位商品的质量。 混乱的大集市这才有序发展起来，并越做越大，形成如今的规模。 第二天，正好是小集的日子。 坎蒂丝在街上走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 就是一个普通的村镇，脚下的石板路也不是特别平整，房屋几乎都是平房，他们入住的二层旅馆都是高层建筑。 直到在艾伯的带领下，他们拐进集市广场的瞬间。 周围的人声多了好几倍，形形色色的棚顶下都是不同的商品，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 一眼扫过去，有农产品、花卉、小饰品、生活用具……几乎什么都有。 艾伯看到她惊讶的神情，洋洋得意道：“今天是小集，人还不算多，而且过了中午大部分就散了。等几天后的大集才是真的热闹。” 坎蒂丝左右望了一圈，只觉得不可思议：“广场总共就这么大，还能往哪儿摆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4节 “往外摆啊。”艾伯一挥胳膊，在半空画出一圈，“从广场为中心往外摆呗。大集的时候，这条街的两边都会被摊贩占满。” 有艾伯带路，坎蒂丝很快就找到了她感兴趣的摊位。 路西恩喜欢自己瞎溜达，就没跟他们一起去。 艾伯看到成堆的书，头痛地撇开眼：“你怎么这么喜欢书啊…………” 他一看到这些就想起那些年被他气走的老师们，随后引发头疼。 “你不喜欢只是因为没遇到你感兴趣的那一本。”坎蒂丝蹲在书摊便翻找，头也不抬道，“之前我借的那本《我与勇者的二三事》，你不是看得很起劲吗？” 艾伯板起脸，严肃纠正道：“是《我与勇者间不可描述的二三事》。阿布希丹·a先生的著作，你不要记差了。” 坎蒂丝：“……你高兴就好。” 她翻书的手一顿，突然转过头：“对了，差点忘记跟你说。我们这次来王都的路上，正好遇到了那位黑曜石先生。” 艾伯愣了两秒，差点原地起飞：“你说什么？！！” 他冷不丁的一个小跳，差点撞倒路过的孩子。 艾伯匆匆扶了孩子一把，草草说了句“抱歉”。也不顾头晕了，兴奋地凑到坎蒂丝面前：“你见到他了？怎么见到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知道他是阿布希丹·a本人的？他跟勇者……” “停停停……”坎蒂丝赶忙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一脸黑线道，“你一个一个来……” 艾伯抹了把脸，深呼吸几次镇定下来后，一脸肃穆地提出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是阿布希丹·a本人的？” 坎蒂丝也跟着严肃了几分：“他亲口说的。” 艾伯：“…………” 艾伯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一番天人交战后再次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大概多少岁？” 这次轮到坎蒂丝沉默了。 总不能说：嘿，其实你崇拜的偶像是魔人族的。不过他因为某种原因身体变小了，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外貌和年龄……吧？ 坎蒂丝在心中一阵摇头。 不行不行！那是阿布希丹最大的秘密。 既然对方信任自己，她也不能辜负对方的信任。 但对上艾伯真诚的眼睛，坎蒂丝又实在无法说谎…… “啊，嗯……长得比较可爱，圆脸，挺年轻的。”坎蒂丝的目光开始飘移，言语含糊道，“深皮肤，黑头发，黑眼睛……喜欢穿正装，还随身带手杖。” 艾伯：………… 听听这离谱的形容。 被骗了，肯定是被骗了！ 但他是个好人，坎蒂丝还是个小妹妹，需要前辈的呵护。 于是他慢慢站起身，一改刚刚的激动，敷衍地回了一句：“哦。” 坎蒂丝：“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认识阿布希丹……” 艾伯：“没关系，坎蒂丝。人总有受骗的时候，多被骗几次就好了，这也是一种人生经历。就比如我第一次去港口搭船，那艘船的船长……” 坎蒂丝看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受骗史，双唇张开又合上。 一时不知是该叫他闭嘴还是干脆告诉他真相…… *** 路西恩围着广场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那股新鲜劲也就过去了。 举目四望，周围都是人。 艾伯只给他指了个大致的方位，还说了一大堆标志物，他通通没听就溜了。 路西恩站在人群中，闭上眼睛。 一阵微风吹过，因人群产生的燥热都下降了些许。 “你有病啊？干嘛挡在路中间！”一个扛着麻袋的男人大喊道，“快让一让，这里都被你堵住了！” 路西恩睁开眼。 没有理会男人的叫嚷和周围人的眼神，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哎呦！” 一个男孩撞上他的大腿，被生生反弹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路西恩也因此停下来。 他没有扶人起来或者道歉的意思。高高挑起眉，意味深长地看向男孩。 男孩倒也没哭，只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立刻站起来跑走了。 路西恩摇摇头，斗篷下的手指一勾。 一个空瘪瘪的钱袋从男孩的衣袖里滑出，以常人看不见的速度飞到路西恩的手里。 他又按照原定路线往前走了几个摊位，终于看到自己的同伴。 “……然后你猜怎么着？那批‘货’居然是些小孩子！”艾伯还在摇头晃脑地讲着，“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就要杀人灭口。还好我机智，当机立断选择跳海……啊！” 他的后脑被什么砸中，恼怒地向后一摸将东西拿到眼前，随即惊奇道：“我的钱袋？！” “长点心吧，大侄子。”路西恩拍拍手里不存在的灰尘，真诚地点点头，“你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机智，只是运气足够好罢了。” 第105章 补充糖分 学者与小偷3 路西恩的打岔成功中止了今天的采购计划, 坎蒂丝连一本书都没买就匆匆离开。 艾伯一路都捧着自己那只瘪瘪的钱袋，还是想不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直到三人走到协会的门口，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大喊一声：“啊！是那个孩子！” 他这么一说, 坎蒂丝也有点印象：“那个差点撞到你的男孩？” “只能是他了吧？”艾伯推开门, 摇头叹息，“我记得他的个头才到我腰那里，也就十岁出头吧……” 这里的冒险者协会很小，可甫一开门，里面居然有不少人。 一堆人吵吵嚷嚷地围住柜台，根本看不清协会的接待员究竟在哪儿。 一名中年大汉不停敲击着桌面：“就在刚刚！我带着孩子去集市逛了圈, 钱袋就被偷了！” 负责泰尤西姆分部的协会接待员是个面色苍白的瘦弱青年。 他捏着笔头, 紧张地扶了下镜框：“您、您确定是被偷走的吗？有没有检查家里和沿途的路上……” “你开什么玩笑！”大汉气得直拍桌子, “要是没丢东西我能来这儿花钱挂任务？我有病吗！” 青年急忙连声道歉, 并快速填好任务单, 一式三份。 中年大汉按完手印后，一把夺过自己的那份，气哼哼地走了。 青年刚松一口气，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妈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开始新一轮的轰炸…… 艾伯淡定地将门关上，转头对两人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坎蒂丝也瞄到里面的盛况，不禁疑惑道：“不是说有协会和商会的人管理吗？怎么还会有小偷？” “王都守备队的巡逻够严格了吧？可南城区也经常出现小偷。”艾伯带着他们, 一颠一颠地往酒馆走，“现在起码还有个地方能讲理, 之前可比现在混乱多了, 丢了东西只能自认倒霉。” 坎蒂丝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人数，觉得他们基本可以放过这里的协会公告板了。 不出意外，应该都是寻物启事。 他们简单吃了顿饭, 过了中午，又去了协会一趟。 正是午休的时间，协会里的人终于没那么多了。 接待员先生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上。像颗被暴晒好几天的小白菜，蔫巴巴的可怜极了。 见到又有人进来，他在心底哀嚎一声，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社畜微笑：“请问您有什么……艾伯里恩？” “班森！好久不见。”艾伯也很惊喜，上前跟他碰了碰拳，“你怎么在这里？” 瘦弱青年的肩膀明显放松选来，扶了扶有些歪的镜框：“我是去年刚被分配到王都分部的。三个月前，负责泰尤西姆分部的亚力士先生家里出事了，需要回家一趟。莉莉小姐就把我派过来顶一段时间……”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艾伯拍拍他肩膀，“我记得你之前一直在做文档整理的工作。突然变成接待员，还不是很习惯吧？” 青年哭笑不得：“其实刚开始还好。这不是赶上女王诞辰……不，是国王和王后的婚礼，再加上前段时间王都还在戒严，被留在这里的人就突然变多了……” 这时，坎蒂丝和路西恩也上前，艾伯为他们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青年名为班森·班米尔，是协会派遣到泰尤西姆分部的临时接待员。 “对了，我们正要去西大陆。”艾伯隔着柜台搂住青年的脖子，“我记得你小子是在西大陆出生的吧？快跟我们讲讲，遇到精灵要注意些什么？” 瘦弱的青年差点被他拽趴下也没生气，好脾气地笑了笑：“其实我的故乡并不能算是精灵统治下的西大陆，也很少见到纯血的精灵族。” 艾伯很诧异：“哎，我记得爱福利亚·奈路地区是在海峡的另一边啊？” 青年摇摇头：“那里属于西大陆的边界地带，居民多是混血儿。真正的精灵族都住在西大陆的腹地，也就是丹萨森林里。” 青年拿出地图，为他们画出几条推荐路线，并标注了沿途的几个比较大的城市。 地图上的西大陆像个不规则的圆土豆。 青年的笔尖点了点“土豆”的中心，解释道：“丹萨森林的面积非常大。以这里为中心，几乎覆盖到整个西大陆的三分之二。” “自从莫丹与精灵的战争打响后，那些带有莫丹血脉的半精灵就被驱逐出了丹萨森林。后来有一部分留在外围这圈定居下来，有一部分沿着洋流飘到了西弗朗斯大陆……” 青年的声音有些柔弱，很有催眠的功效，听得路西恩直打哈欠。 无意间瞄到的坎蒂丝：…… 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借着柜台的遮掩，她面无表情地在男人的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如果你们要进入丹萨森林，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青年正好抬头，看向龇牙咧嘴的路西恩，“不过，如果有这位先生在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坎蒂丝和艾伯同时回头，惊讶地看向身后的男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5节 班森看到他们的反应也很惊讶，又扶了扶眼镜：“他的魔法亲和力很高，几乎比我见过的精灵族还要高。” 精灵也是个慕强的种族。 除了因为当年莫丹人单方面撕毁盟约的仇，与魔人族一样，精灵对莫丹人的鄙夷点的主要在于纯种莫丹人不能使用魔法。 如果遇到一个魔法亲和力跟自己相近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种族，他们都会给予相应的尊重。 就像居住在北方诸岛的魔人族。 精灵同样觉得魔人是群粗蛮的野人，双方却一直保持安然无事的状态。 坎蒂丝知道路西恩很厉害，可碍于自己并没有任何魔法天赋，一直对他的能力没什么概念。 三人就这么看着传说中“比精灵还要厉害的法师”，单腿蹦到了木椅边坐下，整个人像个软体动物似的往桌上一瘫。 “我的腿好痛！”他扯开嗓子开始嚷嚷，“需要吃五个姜饼才能止痛！” 坎蒂丝：…………还是毁灭吧：） 她直接无视熊孩子诉求，拿着笔记本转过身：“非常感谢。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没、没别的了。”青年的视线在双方间转了一圈，这才定了定神，“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人手不足，不卖吃的。如果需要，你们可以去集市广场看看……” “不，我们不需要。” 坎蒂丝果断拒绝，合上本子后向他微笑颔首：“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青年苍白的脸上有些绯红，紧张地挺直腰板：“这是我应该做的。” 坎蒂丝礼貌地跟他道别。 一转头，就见路西恩又变换了一个姿势，捂着胸口继续嚷嚷：“我的心受伤了，现在需要六个姜饼！” 礼节性的笑容立刻消失。 “闭嘴！”少女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干粮塞进他的嘴里，拎起男人的后衣领往外拖。 看到男人也不恼，乖乖随着后领的力道站起身，被矮了一个头的少女牵着走，柜台后的青年惊讶地瞪大眼。 “他、他们这是……”青年指了指两人的背影，疑惑道，“是什么关系？” 艾伯斜倚在柜台边，托腮耸耸肩：“谁知道，宠物和饲主？” 青年：………… 不知他脑补了些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惹得艾伯投来询问的目光。 “记得之前还听你抱怨过，固定队友太难找，总是被人骗。”班森取下自己的眼镜，哈了口气，用衣袖擦拭着，“看来这次是找到合适的了？” 艾伯愣了两秒，也笑起来：“是啊，很难得。” *** 三人回到旅店，向老板打听到最近的一次大集就在大后天。 机会难得，坎蒂丝准备见识一下真正的大集市再走。 这样，他们的时间就变得比较充足了。 三人都聚集到艾伯的房间里商量之后的行程。 最后敲定明天一早去附近的那片盐水湖，看看能不能见到传说中的水怪。 由于路西恩在一边持续制造噪音，坎蒂丝被烦得不行。 给艾伯的腿换完药后，还是带他去了趟集市广场，顺便去看看那个书摊还在不在。 午后，这里的摊位明显比上午少了不少，人流也变得相对正常。 坎蒂丝看看摊上甜品的价格，又想想路西恩的杀伤力，最后十分肉痛地买了一小盒杏仁糖。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递给身边的男人：“三天一颗，不能再多了。” 可能是杏仁糖的甜度让路西恩很满意，吃完立刻就闭嘴了。 两人溜达到上午的书摊附近。 坎蒂丝发现摆摊的人还在，不由开心地小跑过去。 这里的书一看就是二手甚至是多手货，有的连内页都是残缺不全的。 可架不住价格非常实在，很适合坎蒂丝这样的穷鬼。 此时的书摊边还蹲着另一名顾客。 那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儒雅男人，短而卷的棕发紧贴头皮，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枚单片眼镜。 黑色长袍的袍角拖到了地上也没在意，专心致志地翻着手中的书。 是位学者。 这是坎蒂丝对他的第一印象。 “哎呀，真巧。” 跟在旁边的路西恩夸张地感叹一声。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地在附她耳边道：“看到那边那个小孩了吗？就是偷了大侄子的钱袋。” 坎蒂丝：咦？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男孩开始奔跑，重重撞向蹲在书摊边的学者。 第106章 《炼狱》 学者与小偷4 学者对此一无所觉, 正蹲在地上单手捧着书，看得聚精会神。 坎蒂丝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眼睁睁看着那男孩撞到学者的身上。 “啊！” 学者和书摊老板齐齐惊呼出声。 学者原本是可以松开书册, 直接用右手撑住地面就能稳住身体。 然而, 他却选择将书高高举起，用自己的肉|体迎接大地。 坎蒂丝目瞪口呆。 这位的条件反射是不是点错了位置？ “对、对不起……” 男孩也没想到会把他撞倒，嗫嚅了一句就打算起身跑路。 只是他刚跑了没几步，就被两道身影拦住了。 坎蒂丝蹙眉俯视着他：“把东西还回去。” 男孩根本不理，小小的身体灵活一扭，就打算从旁边遛走。 一只手拽住他的后衣领。 “你、你干什么？！”男孩的双脚在地上拼命扑腾却无法挣脱, “我要喊人了！快放开我！” 路西恩左手拽着他的衣领, 右手的食指勾了勾, 一个印有奇怪花纹的羊皮钱袋从他的袖子里飘出来。 男孩大惊失色, 急忙伸手去抓, 可惜错过时机抓了个空。 钱袋晃晃悠悠地飘到学者的头顶，“啪嗒”一声，砸在他的额头上，又落到地上。 躺在地上的学者还保持着单手举书的姿势，呆呆地眨了眨眼。 他将书放到自己的胸口，这才拎起钱袋上的挂绳仔细查看：“哎，这是我的钱袋。” 他坐起身, 小心翼翼地拍拍上面的尘土，很是珍惜的模样。 男孩明显慌了, 转过头去掰路西恩的手。 可不管他是掐还是抓, 男人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不松手。 很快，书摊的老板叫来了附近的守卫。 “谁是小偷？”守卫怒气冲冲地走近, 一眼就盯住了男孩，“……安迪？又是你！” 男孩吓得两腿发软，惊惶地摆着双手：“不，先生……不是我，我没偷东西！”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守卫并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当即抽出腰间的长剑，“我说过，你要是再偷东西，就算你还不满十二岁我也要秉公处置了。” 冰冷的刀面映出男孩惊惧的脸，他开始不管不顾地挣扎，甚至试图用嘴去咬路西恩的手腕。 路西恩立刻嫌弃地抽回手，还在坎蒂丝的斗篷上抹了两下。 坎蒂丝：………… 就算知道上面什么都没有，坎蒂丝也毫不犹豫地拎起斗篷抹回去。 而那边，男孩刚跑出几步，立刻就被持剑的守卫抓住肩膀，死死按趴在地上。 “救命！救救我！！” 男孩的尖叫终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纷纷看向这里。 那位学者也捡起掉到地上的单片眼镜重新戴好，拎着钱袋匆匆跑过来，当即喝止守卫的动作：“你在做什么！” 守卫一脸困惑地看看书摊老板，又看看学者和他手里的钱袋：“他是不是偷了你的东西？” 坎蒂丝也跑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守卫：“偷东西就要处死？这就是大集市的规矩？” “我没有要杀他啊……”守卫无语地看着他们俩，“按照王国的法律，凡是偷盗者，不论金额大小都要砍去一只手。” 坎蒂丝听到前半句还松了一口气，听到后半句又把这口气吸回来了。 一只手……这代价着实有些大。 可这就是当地的律法，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学者同样有些怔忡，直到他看到那柄长剑再次举起，急忙高声喊道：“不，你们弄错了！他不是小偷！” 他一把抓住守卫的手腕，将钱袋放到男孩的面前：“这是我给他的，不是他偷走的。” 守卫见状，当即放开了男孩。 男孩却顾不得爬起身，先一把夺过钱袋，起身就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6节 长剑入鞘，守卫拍拍神色恍惚的学者，加重语气确认道：“你确定那是你送给他的？现在反悔我还能帮你追回来。” 学者回过神，重重点了点头：“是我给他的。” 守卫叹了口气，又摇摇头：“您是个好心的先生。可那孩子是个惯犯，他不会领您的情……” 见学者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守卫只得摆手离开。 失去钱包的学者似乎没受什么影响，拍拍身前的袍角便回到书摊，拿起刚刚那本拼命护住的书：“请问这本多少钱。” 书摊老板：“一金币。” 学者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这……您看十银币怎么样？” 书摊老板闭上眼：“十一银币十铜币。” 只比原价便宜了十铜币…… 学者再接再厉：“凑个整，十一银币怎么样？” 书摊老板：“成交。” 省下了一银币，学者非常开心。 可当他的手伸到腰间去钱袋时，突然摸了个空。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突然，斜侧方出现一只带着黑手套的手，上面是整整齐齐的十一枚银币。 “我买了。”坎蒂丝对学者点点头，“正好我也对这本书感兴趣，是否能与您一起研讨一下？” *** “我叫法兰西斯·贾尔。” 等三人回到旅店，坐到一楼大厅里的木椅上。学者郑重地向坎蒂丝二人深行一礼：“非常感谢二位的帮助。” 坎蒂丝急忙也站起身自我介绍了一番，这才招呼他坐下：“贾尔先生，虽然我很钦佩您的善举，可我不得不冒犯地多问一句。您除了那个钱袋还有其他积蓄吗？” 学者贾尔笑了笑：“请不必担心，我大部分的行李还在旅馆的房间里……等会儿还请奈默小姐将书转卖给我。” 言外之意就是还有钱。 坎蒂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刚买来的书递到桌面：“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贾尔先生急忙摆摆手：“怎么会，您也是一番好意。” 两个喜欢客套的人客套了一番，终于将视线落回到桌面的书上。 这是本八成新的硬皮书，书封的侧面略有磨损，内页也是陈旧的暗黄色。 “《炼狱》？”坎蒂丝念出上面的标题，有些不解地翻开第一页，“我还从没听过这个词。” “灵魂纯洁无瑕，可人类生而有罪。”对面的学者解释道，“因为人间充满罪孽，再纯洁的灵魂也会被其玷污。因而需要‘炼狱’，一个将其再次净化的地方。” “被净化过的灵魂才能重新回归世界，被打散的灵魂由世界意志无形的手再次编织，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 坎蒂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炼狱就像是滤网，将不干净的残渣过滤掉，让灵魂重新变得清澈？” 见对方点点头，她又问道：“可那些过滤掉的残渣，你说的那些‘罪孽’会怎么样？” 贾尔先生：“这就是炼狱真正的净化作用。它会吸收附着在灵魂上的‘恶’，将它们转换回纯洁无瑕的形态……” 他欣慰地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插图道，“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炼狱。” 插图画的很抽象。 大概是一个球体，上面有一双白色的手，下面有一双黑色的手。 白色的手编织出一个个白色的小人，将他们洒向灰色的球体。 可随着白色的小人逐渐下沉，他们身上的颜色也逐渐变暗。 刚开始是灰色，越来越深，最后和接住他们的黑色大手不分你我。 黑色的手将他们撕碎成大小不一的片片后，抛到球体之外。 灰球外的片片们逐渐上升。越往上就会变得越白，直到他们回到白色大手的旁边，会被它再次捏成人形。 坎蒂丝还在看着这张图思考，就听对面的学者继续道：“只是我觉得，比起对世界的作用，这种循环对‘人’的意义更大些。” 他在“人”上加了重音，坎蒂丝也不禁跟着重复道：“……人？” “你要这么想。只要是人，都会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贾尔先生将杯子里的水倒出一些，用手指蘸着画出一个圆，“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从生到死都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对吧？” 他将圆一分为二，一边空着，一边用水渍抹深。 “如果一个人做过的错事越多，他体内积攒的‘恶’就越多。经过炼狱净化时，他所遭受的痛苦也会相应增多。”他点了点深色的半圆，温和地笑着，“死亡并不能帮恶人摆脱惩罚，这是不是听起来不错？” 坎蒂丝有些明白了。 她指着空白的半圆道：“是不是体内的‘恶’越少，这个人的经过炼狱时的痛苦也越小，保留下来的灵魂也越完整？” “就是这个道理。”贾尔先生点点头，补充道，“保留的灵魂越完整，下一世才更有可能还是人类。否则，很有可能会成为没有思想的动植物。” 坎蒂丝将整个理论在脑中转了一圈，觉得非常神奇。 她撸了把刘海，让自己集中精神：“这是哪个教派的说法？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贾尔先生听罢，哈哈笑出声：“这只是一位学者提出的猜想，并不是什么教派的教义。” 坎蒂丝的肩膀塌下来，也跟着笑起来：“虽然是假说，可您看起来很重视这本书……您希望它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因为我见过太多好人没好报的事，也见过太多恶人能安享晚年。”学者将书翻到扉页，指着上面的名字道，“只是，这个理论我曾听一位恩人说过。也是他的一席话，让我走上成为学者的道路。” “没想到他会将这个假说写成书，我自然要珍藏起来。” 坎蒂丝顺着他带着白手套的指尖看去，赫然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厄尔·奥布里亚】 第107章 互相伤害 学者与小偷5 坎蒂丝重重眨了眨眼,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作者的姓名就是“厄尔·奥布里亚”，与她养父的名字一模一样…… “你认识他？”坎蒂丝不自觉地提高声调，双手抓住桌子边沿身体微微前倾,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贾尔先生有点被她的反应吓到, 指着名字的食指蜷缩起来。 “让我想想……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思索间他不住点头，“没错，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只有十三岁，是他把我送到欧凯伊学院，并为我做了担保。” 坎蒂丝在书上见过这所学院的名字，是位于西弗朗斯大陆的综合类学院。 比较有名的学科是魔物研究科, 著有《弗朗斯大陆魔物大全》等相关专业书籍。 一系列的信息从脑中略过, 坎蒂丝怔了两秒才回过神。向上撸起刘海, 让自己冷静一点：“等等……抱歉, 我想确认一下, 您说的这位奥布里亚先生是否是我的一位熟人……” 她将奥布里亚教授的年龄、身高和详细面部特征都描述了一遍，听得学者连连点头。 “没错，他一直带着那副单片眼镜，从没摘下过。”贾尔先生笑着指了指别在胸前的镜片，有些羞涩地说道，“我也是为了模仿他，才会配一个一样的。” 坎蒂丝默了默, 从腰包里掏出艾伯当时存留下的剪报，将它展开放到桌面上：“那你也一定看到这个了……” 皱巴巴的薄纸上是关于胡慕斯学院发生大规模爆炸的报道。 失踪人员名单里, 正有【厄尔·奥布里亚】的大名。 贾尔先生的眼神暗了暗, 缓缓点头：“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他是胡慕斯学院的教授……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他当时在担保单上签了名。” 坎蒂丝：“你打算去东弗朗斯大陆找他？” “是。本来我还存着一抹侥幸，想着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他对坎蒂丝露出苦笑, “看来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人。” 面对这样的巧合，桌子两边的人都笑不出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让气氛变得太凝重了，贾尔先生摆出一脸好奇的表情：“奈默小姐是怎么认识奥布里亚先生的？” 坎蒂丝并没有跟他对视，视线虚虚地落在交握的手指上。 “我曾经是胡慕斯学院的学生，上过奥布里亚教授的课。”她刻意隐瞒了一部分，轻轻叹口气，“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爆炸，学院的实验楼三天两头就会炸一次……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贾尔先生掏出怀表看了眼，随即站起身：“请恕我失礼。我要回房间收拾一下行李，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那趟公共马车。” “现在就走？”坎蒂丝有些惊讶，又看看摊在桌面上的《炼狱》，“那这本书……” 贾尔先生十分理解地点点头：“既然知道书名，以后一定还能找到。这本，奈默小姐就由留做纪念吧。” 坎蒂丝确实有这个想法。手指捏住书册的一角，对他感激地点点头：“非常感谢。路上请多小心。” 温和的学者离开了，坎蒂丝也没什么心思留在一楼大厅。便捧着书，魂不守舍地飘回自己的房间。 艾伯正好睡完午觉，一边打哈欠一边推门，手里还拎着水袋打算下楼接水。 一开门，正好看到这抹路过的游魂。 少女根本没注意到他，抱着书进了对门。 路西恩非常自然地跟进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在彻底隔绝艾伯的视线前，还给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艾伯：………… 今天也不看不懂我的队友.jpg *** 回到自己的房间，坎蒂丝抱着书，直接倒在自己的床铺上。 双手将硬皮书举起，呆呆看着封皮上的书名。 “人类生而有罪……如果一个人做过的错事越多，他体内积攒的‘恶’就越多……” 她小声呢喃了几句。突然一转头，瞥向站在床边的男人：“这个‘恶’，会不会就是‘魔气’？” “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路西恩随手拿起书，漫不经心地翻着，“我只知道，世界意志分配灵魂的方式是随机的。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炼狱，你完全可以把它当童话故事看。” “不，童话还有真实的部分，这个就是全篇鬼扯。”他很快翻完，将它扔到床头。 “也不全是鬼扯吧？” 坎蒂丝挺身坐起，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记得你说过，地神黛拉陨落时，祂的身体变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自动化为魔力粒子反哺世界，另一部分就变成了魔气。”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7节 “魔气钻进大地，大地就会变成剧毒的沼泽。钻进动物体内，就会把它们变成魔物……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她无比肯定地重复道，“这是不是有些太像了？” 路西恩无所谓地一摊手：“我只能告诉你，炼狱是不存在的。而且在我看来，它不过是笔者在发泄对现实不满，以此延伸出的妄想。” 真的是这样吗？ 书册被扔到枕头旁，翻开一页。正好露出那副滑稽的插画。 这是奥布里亚幻想出的产物吗？他想要追求什么？ 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一个万物都逃脱不出的……规则？ 她突然想起奥路菲欧斯被魔气包裹住的时候，似乎也提到过类似的想法。 【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不是人类制定的、有漏洞的、肤浅的法律……是万物、都改遵守的、规则……】 脑中回荡着奥路菲欧斯的话语，她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副抽象的画作上。 突然，插画中灰球底部的黑色大手有了变化，错综复杂的线条似乎开始蠕动…… 啪！ 一只红色的眼睛撑破线条，在黑色的手心睁开。 坎蒂丝猛地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时，她已经将那本书合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一只手强硬地掰过她的肩膀，下巴被冰冷的手指捏住。 “看着我，坎蒂丝。”路西恩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移开视线。” 坎蒂丝习惯性地按照他的话去做。 或者说他凑得太近了，第一时间都会对上他的眼睛。 浅灰色的眼瞳似乎蒙着一层光晕。坎蒂丝头脑发晕的同时又觉得心底的不安被驱散，就这样缓缓闭上眼睛。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脑中隐约出现一个模糊的想法。 魔气、红眼、五边形的瞳孔……被魔气裹挟的奥路菲欧斯…… 那句话，真的是奥路菲欧斯说出来的吗？ 还没等这个想法变清晰，少女直接昏睡过去。 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路西恩才轻手轻脚地将她平放到床上。 随后，不可避免地瞟到枕头边的硬皮书。 男人随手将书向后一抛，一团明火将书册包裹。 还没等它落到地上就化成灰烬，消散在半空中。 路西恩并没有停下动作，他开始在坎蒂丝的行李里四处翻找。 没一会儿，坎蒂丝的行李包和手提箱就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整间屋子的地板上都是他乱丢的物件。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那家伙一定在坎蒂丝身上留下东西了，这才让她能轻易地被影响到。 当时只是捅了一刀真是太便宜他了。 站在一堆杂物里，男人纠结地拧起眉，视线转向唯一没被搜过的地方——坎蒂丝本人。 路西恩无奈地叹口气。 坐到床边，将手伸向少女的衣领。 *** 艾伯拎着灌好的水袋慢腾腾地上楼，心里还在盘算着晚上要吃点什么。 可还没等他上到二楼，就听到坎蒂丝房中像是遭了贼，门后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翻找声，还有瓶瓶罐罐滚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 不知道那两人在搞什么…… 艾伯握着水袋，犹豫半响。最后出于同伴间的互助精神，叩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应声就直接扭开房门。 “你们在干什…………我艹！” 屋内不复昨日的整洁，各种衣服书籍干粮铺了一地。 坎蒂丝的手提箱大开着，里面的各种玻璃瓶和炼药器材都被翻了出来，一根玻璃试管咕噜噜地滚到他的脚边。 这是真遭贼了吧？！ 最让不敢相信的是，这一切的元凶，那个大胆的“小贼”正坐在坎蒂丝的床边，已经将少女的外衣解开，手正伸向衬衣的领子…… “快住手！！” 艾伯没忍住，一水袋向男人的头掷去。 路西恩反手接住，手上却没控制住力道。 “噗！” 满满的水袋被捏扁，袋口上的活塞弹开。 哗啦———— 就在艾伯瞳孔地震的眼神里，他刚灌的一袋水尽数浇到坎蒂丝的脸上…… 最怕世界突然安静。 漆黑的眼睛睁开，少女捂着额头，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 坎蒂丝摸了把脸，看看自己的身上半透的衬衫，又看看屋中的场景，沉默了。 她看向离得最近的路西恩，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指了指自己半开的衣领，又指了指凌乱的地板，“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想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正好你也需要换衣服。”路西恩从地上捡起一件衬衫，抖了抖上面的干粮渣，真诚道，“来吧，现在这两件事可以一起进……唔！” 湿乎乎的枕头携带着主人的怒气，直接甩在他的脸上。 第108章 小偷的烦恼 学者与小偷6 有句话说的很对。只要活得够久, 什么神奇的事都能见到。 艾伯还未见过有人能耍流氓耍得如此理直气壮。 当然，在艾伯看到坎蒂丝抡起枕头暴走时，他终于对当前加入的队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也对“枕头战”一词有了新的解读。 “阿嚏——！” 一番折腾后, 坎蒂丝用毛巾捂着嘴打了个喷嚏，一边擦头发上的水一边盯着路西恩收拾房间：“你的意思是，我刚刚之所以会出现幻觉，是因为阿布希丹在我身上留了标记？” 路西恩抱着一堆杂物直起身，肯定道：“就是那家伙，不可能是别人。” 坎蒂丝蹙起眉头, 至今都不能理解这两人的矛盾：“……你对他的恶意是不是太大了点？” 艾伯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围观, 闻言看向坎蒂丝：“你说的阿布希丹, 就是之前跟我说的, 自称是‘阿布希丹·a’的那位？” “不是自称, 就是他。”坎蒂丝强调道，“我认识的阿布希丹是个非常厉害的法师，也是位很有担当的绅士。在黄金岛时，他可是以一己之力救下了七条人命。” 她隐去黑曜石先生魔人族的身份，将两人在科瑞索斯岛上的见闻跟艾伯详细说了一遍，听得他啧啧称奇。 艾伯反坐在椅子山，双臂搭在椅背上对路西恩指指点点：“哎呦,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按他的角度看，这人分明就是在瞎吃醋。 路西恩没理会他的调侃, 将最后一件外衣塞进行李包后, 走到坎蒂丝面前伸出手：“他是不是碰过你的身体，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事到如今，坎蒂丝也只能从腰包里掏出那个巴掌大的小方盒, 展示在两人面前。 “这是阿布希丹给我的谢礼，就是些金币。”坎蒂丝无语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你吃的糖还是用这些买的呢。” 路西恩接过方盒仔细查看一番，上面确实没什么东西，里面都是普普通通的金币。 他将方盒还给坎蒂丝：“没有别的了？” 坎蒂丝气哼哼地收回来：“没有了！” 其实还有一件，就是那枚压在盒底的、疑似是精灵古币的大金币。 但那枚大金币已经被她缝到自己的内|衣里，作为应对不时之需的备用金藏好了。 但由于刚刚经历了一系列的破事，她几乎可以料到如果现在说出来，路西恩肯定要求她当场拆内|衣…… 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路西恩沉吟半晌，还是坚持道：“我建议你将这只盒子扔掉，把里面的金币换成新的。” 他的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神情和语气都异常严肃。 坎蒂丝擦头的手也随之变慢，敛起表情：“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他？” 路西恩转身跳到桌子，翘起二郎腿。 “现在我的力量只恢复了不到一半，有些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他的双手搭在膝头，手指敲了敲膝盖，“可我在那个男人身上闻到了不同寻常的臭味。” 他伸手掩住半张脸，浅灰的眼睛扫向两人：“那是恶魔的气息，只有那个味道我是绝不会认错的。” 坎蒂丝大惊，猛地站起身：“这怎么可能？！” 她有些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是不是你弄错了？他那时候刚从井底出来……会不会是不小心沾到了一点？” “这就不知道了。”路西恩一摊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大侄子的弟弟一样，都是被恶魔选中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达成了交易，成为恶魔在人间的一双‘眼睛’了。” 一瞬间，坎蒂丝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阿布希丹对大崩坏后的描述，想到他成立冒险者协会的初衷…… 他的兄长是魔人法师欧珀，是勇者伊里欧斯的同伴，也是讨伐大崩坏时站出来封印恶魔的五位英雄之一。 据说在与恶魔的决战后，欧珀虽然捡回一条命却失去了双眼。 魔人施展魔法的源头就是眼睛，失去眼睛的魔人几乎与废人无异。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8节 可以想象，阿布希丹如果没有说谎，他应当是最厌恶恶魔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自己的某个愿望而与恶魔的达成交易，甘心成为恶魔在人间的一双眼睛吗？ 就在坎蒂丝还在怀疑人生时，艾伯却先反应过来，惊呼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早就发现奥路与恶魔接触过了？” 路西恩“啊”了一声：“那倒没有。在他开始被魔气吞噬前都没露出马脚。” 顿了顿，他又看向坎蒂丝，板着脸补充道：“这也是因为我现在的力量没有全部恢复，感知力失灵时不灵。并不是因为它的伪装比较好！” 听到这话，坎蒂丝倒是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还是觉得你的感知力出错了。”她沉沉吐出一口气，“恶魔能隐藏住自己不被你发现，为什么又要主动凑到你面前暴露自己？这说不通啊……” 路西恩一扭头：“哪有那么多道理？他就是在向我挑衅！” 坎蒂丝：………… 如果恶魔的性格跟路西恩一样的话，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按路西恩的说法，恶魔挑选“眼睛”也是有条件的，会耐心引诱心怀正义的人为它所用。 她实在想象不出，能有这种心机一步步布局的恶魔，会为了挑衅路西恩这样的疯狗而露出马脚。 “阿布希丹已经离开很久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都没有办法证实……”坎蒂丝捂住思考过度的脑袋，“实在不行，等治好艾伯的腿，我们顺道去他的……呃，故乡看看？” 路西恩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默认。 把两个男人轰出自己的房间，坎蒂丝躺回烘干的床上。 她有些心烦意乱地掏出自己的记事本，打算回忆一下一路行来的种种。 叮！ 打开笔记本的瞬间，一枚金属徽章猝不及防地砸在她的脸上，随后弹落到地面。 阳光落在徽章微凸表面，反射出的光有些刺眼。 冒险者协会的徽章为正圆型。外圈由锁链构成，两把交叉的剑将其分成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都有一个相应的图案。 这四个图案坎蒂丝很熟悉。是创世四神的代表图形，也是风水火地四大元素在炼金术中的代表图形。 坎蒂丝弯腰捡起徽章，手指触及到其冰凉的表面，她的心头猛地一跳。 如果路西恩说的都是真的，阿布希丹真的在她身上留了某种“标记”…… 金币总有花完的时候。 而印有她名字的冒险者协会徽章，她一定会时刻带在身边…… *** 男孩抱着钱袋奔跑在大街上。 人群逐渐离他远去，拐进弯弯曲曲的暗巷后，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瘫软在一堆垃圾旁休息。 “安迪？” 听到自己的名字，男孩像只受惊的猫弹跳起来，一双灰绿色的眼里满是警惕。 暗巷口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孩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跟上来：“我还以为你被守卫抓住了。” 安迪见是熟人才大松一口气，随后又一脸得意地抛了抛手里的钱袋：“遇到一个傻子，见我被捉住居然主动把自己的钱袋给我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张望一圈，这才从钱袋里摸出五枚银币和几枚铜币，塞到女孩的手里：“你好几天没讨到钱了。要是今晚还空着手回店里，巴克那个死老头一定又要打你出气。” 女孩紧紧捏住手里的硬币，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太好了……谢谢你，安迪。” “我、我们谁跟谁啊……”安迪的脸红了红，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你别说出去就行。现在城里的守卫已经认识我了，我可不想再被捉住……” 说起来他也有点丧气。 本来今天已经得手一次，结果那钱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了袖子，害得他不得不在人少的时候再冒一次险。 虽然那个钱袋瘪瘪的，一看就没有多少油水的样子，可那也能用来交一次差…… 男孩坐在地上，看着女孩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手里的钱币，笑得合不拢嘴。 她脸上的伤疤是被人烧出来的，还因此瞎了一只眼。为的就是让路人心生同情，更容易讨到钱。 他们都是没家的孩子，从记事起就开始被训练如何偷盗。 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比较灵活，也不会有大人特地提防，很容易得手。即使失手了，掉掉眼泪求求情，大部分人都回放他们一马。 等他们开始被这里的守卫记住脸，就会被店里的人送到另一个地方继续这种生活。 这还是好的，如果是总也学不会溜门撬锁的“笨孩子”，就会像女孩这样，被故意弄成残疾的样子在外乞讨。 ……………… 可他们就要这样过一辈子了吗？ 安迪盯着地面上的蚂蚁，有些出神地想着。 他们总会长大的……到时候，那些现在还会怜悯他们的大人又会怎么对他们？ 大概会像今天的守卫那样，毫不犹豫地砍下自己的手吧……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小脸突然变得煞白。有些后怕地握住自己的手腕。 女孩发现他表情不对，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手怎么这么凉？” 安迪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到脑后。 他还是先活到成年再考虑这种事吧。 “没什么……想到一些无聊的事。”他重新打起精神，拉起女孩的手臂，“走吧，我们今天能吃顿好的了！” 第109章 暗房之中 学者与小偷7 两个穿着破烂的孩子跑过街巷, 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反而是一个路人引起了安迪的注意。 是那个拦住守卫，还给他钱的傻子。 就见那人正背着行囊走向公共马车的停靠点，跟车厢门口的售票员说了些什么, 就付钱上车了。 男孩垂下眼帘, 摸摸自己的袖子。 学者的钱袋里有足足十枚金币，还有不少银币和铜币。对他们来说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巨款。 安迪取出八枚金币埋到暗巷的角落里，只留下两枚金币和所有的银币和铜币。 他被守卫抓住的事一定瞒不住店里的那些人，他们也会知道学者把钱袋送给他的事。 藏小金库也要做点表面功夫。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同拐进酒馆的后门，在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数下。 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凶神恶煞的光头壮汉看着二人, 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女孩瑟缩了一下, 还是将已经捂热的硬币放到那只大手里。 光头的面色好看了一些, 转而看向男孩, 目光深沉。 安迪比女孩镇定很多。 他垂首从袖子里掏出鼓鼓的钱袋，恭敬地放到光头手里。 光头掂量了两下，满意地对他点点头，侧身让两人进去了。 在前厅喝酒聊天的客人们并不知道，酒馆阴暗的库房里正关着五六个孩子。 他们都在十岁上下，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青紫的伤。 只有一双双眼睛亮得惊人, 不安分地四处乱转。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所收获。 什么都没拿回来的孩子进门前都会被打一顿，然后得到一碗寡淡的豆子汤, 饿着肚子进入梦乡。 因为安迪两人今天收获不少, 光头送来的晚餐分量很足，是可以让他们吃饱的量。 尤其是安迪，他的晚餐格外丰盛。 不仅有夹带培根的三明治, 还有一颗苹果和满满一大碗牛奶。看得屋里其他孩子的眼睛都直了。 可因为光头就坐在门口，他们也不敢上前争抢。只能努力嗅着旁边传来的味道，想象自己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女孩今天不仅分到了一碗量很足的豆子粥，还有一条白面包。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安迪趁光头不注意，悄悄从三明治里拎出一条培根，扔进女孩的碗里。 女孩感激地看他一眼，赶紧捧起碗，连着糊糊一起将肉送进嘴里。 “我看到了！”对面的男孩指着他们尖声道，“安迪把三明治里的培根放到潘妮的碗里了！” “我有病？自己都吃不够，还会给别人？”安迪立刻将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对骂道，“我看你就是在嫉妒我，自己没本事就要拉别人一起倒霉！” 他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对一脸怀疑的光头露出愤愤的表情：“我想您一定还记得，布莱登上次就污蔑过我，他看我不爽很久了！” 光头的小眼睛危险地眯起，一鞭子抽向对面。 惊得对面的男孩抱住脑袋，将身子缩进墙角。 “不要让我发现你们的小动作，老老实实吃饭！”光头吆喝道，“不想吃就提前说，少给我找不痛快！” 见男孩们都捧着碗，瑟瑟发抖地喝着汤，他又警告地瞪了眼安迪：“你也一样，别把你那点小聪明用到我身上！” 安迪乖巧地点点头，并将手里的苹果塞给光头。 即使是在王都附近，新鲜的水果也不便宜。 这颗苹果还是巴克老大特地从自己的果盘里挑出来奖励安迪的。 光头满意地抛了抛苹果，大口咬下去。 清甜的汁液让味蕾得到满足。男人摆摆手转过身，不再看屋内孩子们的小动作。 安迪趁机把自己碗里的牛奶分给其余的几个孩子。 当然，他直接越过了告状精布莱登，并狠狠瞪了他一眼。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29节 其余三个孩子都感激地对他点点头，无声地喝着碗里的牛奶。 等他们都吃完，光头将碗碟收走，“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同时上了锁。 幽暗的库房内，只有墙壁上挂着一盏提灯作为照明。 光头走了，布莱登第一个就想上来发难，却被其余三个男孩齐齐拦住，憋屈地不得了。 再加上他看到安迪投来的得意目光，气得直接躺到干草堆上，裹着薄毯不动了。 他消停下来，其他孩子却没这么容易打发。 他们纷纷将安迪围住，询问他今天到底收获了什么，那个抠门的巴克老大居然肯给他如此丰盛的一餐。 安迪被他们捧得很开心，骄傲地将自己今天的经历大说特说了一通，引来孩子们的连连惊呼。 “这也太走运了！”一个小眼睛的男孩兴奋道，“以后我也要挑这种人下手！” 油水多还容易心软，这就是天然的肥羊啊。 一个长着龅牙的男孩挠挠头，建议道：“还是小心点吧，最近已经不太好下手了。” “没错没错，好像协会的人已经开始留意了。不少冒险者在到处寻找失物。”另一个长着蒜头鼻的男孩点点头附和道，“总不会有那么多傻子，你们难道忘记强尼是怎么死的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连装睡的布莱登都哆嗦了一下，将薄毯又裹紧了一点。 那个可怜的男孩就是因为偷窃时当场被抓。 他没有安迪那么好运，守卫直接砍下了他的右手。 人们自然不会用珍贵的草药给罪犯止血，可又不能放着他当场失血身亡。 于是守卫从铁匠铺借来烙铁，用烧伤来止血。 这个方法是好用的，可也让年龄尚小的强尼痛昏过去。 巴克老大是个吝啬鬼。在知道强尼失去了一只手还高烧不退时，果断放弃了这个可怜的男孩。 强尼是在他们几人无力的注视下，在暗房里一点点失去呼吸的。 蒜头鼻打了个寒颤，抱紧自己的双臂：“你说你已经被城里的守卫记住脸了……那、那我们是不是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小眼睛也咽了口唾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快离开这儿吧，我可不想被砍掉手……” 安迪的眼神暗了暗，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近。 “你们就没想过……一起逃出去？”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一直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抓住，然后……” 他比出一个“咔嚓”的姿势，恨恨道：“巴克老大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应该为自己找条活路！” 龅牙显然被他的话吓到了，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摆手：“不、不行……我们逃不出……唔！” 安迪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犀利地扫向干草堆上的背影。 布莱登似乎睡得很熟，连动都没动一下。 “你们都小点声！”安迪将龅牙拉回小圈子，警告道，“要是让巴克老大知道，我们都要死！” 几个男孩像鹌鹑似的缩起脖子，无声地点点头。 小眼睛的胆子比另外两人大一些。 他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拉了拉安迪的衣袖：“谁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巴克老大的人在城中各处都有眼线，我们逃不出去的。” “就算侥幸逃出城，我们又能去哪儿呢？”蒜头鼻索性蹲到地上，唉声叹气道，“这里起码还有一口汤喝，也有地方睡觉。外面不但有野兽，到了晚上还有吃人的魔物……我可不敢出去。” 安迪灰绿色的眼睛闪了闪，神秘兮兮地说道：“只要有钱，我们就有办法出城。” “你说得容易，可我们哪来的钱？”龅牙揉了揉自己的腮帮，抱怨道，“天天搜两次身，我有次在鞋里藏了一枚银币被发现，他们差点把我的腿打断！” 安迪正要说出自己的计划，门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几个孩子立刻跑回自己的干草堆，在门被打开前纷纷盖上薄毯躺平。 “安迪？”光头大步走进来，用脚踢了踢他的后背，“快起来，巴克老大找你有事。” 男孩揉着眼睛爬起来，大大打了个哈欠，这才跟着男人走出房间。 他们口中的巴克老大，今年约莫五十多岁。 花白的头发被打理得很整齐，面颊消瘦，深陷的眼窝里的一双三角眼锐利得能看透人心。 一道丑陋的刀疤从他的左眼下一直划过嘴角，让整张脸都显得十分狰狞。 此时，他正懒散地倚靠在木椅上。桌上是一小堆硬币，手里把玩着一个空钱袋。 安迪一眼就认出那钱袋就是自己今天带回来的。 尽管心里很是不安，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听到动静，巴克瞥了眼来人。 男孩如同一只刚会行走的羔羊，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用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偷看他一瞬便收回目光，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啪！ 钱袋被甩在安迪脚前的空地上，头顶同时传来巴克阴森又沙哑的声音：“这是你带回来的？” 安迪终究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面对这样的逼问还是有些腿软。 “是的，先生。”他暗暗握拳，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您、您有什么，吩咐吗？” 巴克上下审视他数秒，忽而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奇怪，像徘徊在墓场的乌鸦，沙哑又聒噪。 听得安迪浑身不适却又不敢捂耳朵。 “干得漂亮，我的孩子。” 一只干瘦的大手钳住他的肩膀。男孩受惊似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阴厉的双眼。 “去把这个人找过来，将他带到我身边。”他另一只手勾起地上的钱袋晃了晃，“办好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丰厚的奖赏。” 第110章 欺骗 学者与小偷8 安迪被男人眼中的杀意惊到。 肩膀又被压着, 膝盖一软跌坐到地上。 身后的光头不满地喝道：“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你别吓唬他。”巴克不满地瞥了一眼光头，“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是寻常, 却让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大汉灰溜溜地退出房间。 男人粗糙的手拉起男孩, 声音像砂纸磨过不平整的木材：“来跟我详细说说，这个钱袋的主人是谁？” “是、是个学者打扮的人……大概三十几岁，棕色的短发，带着单片眼镜……”安迪颤巍巍地站起来，灰绿的眼珠转了两转。 他想起那个拦住守卫的温和男人。 想起他得知自己要被砍手时焦急的语气，和递钱袋时露出的善意微笑。 鬼使神差地, 他将差点脱口的话咽下, 转而道：“可、可我不认识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老人的眼睛眯起, 淡淡道：“是吗？” 男孩急忙点头, 一脸畏惧又略带讨好地看着他：“真的真的，他是看到守卫要砍我的手才把钱袋给我的……我拿到钱袋就跑掉了，没有再见到他……” 巴克坐回椅子上，扫了眼桌上的硬币堆，漫不经心地将其中的金币挑出来。 只有两枚。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拾起两枚金币上下抛起，缓缓道, “你是那些小蠢货里最聪明的，所以我不希望你选错了路……” 安迪交握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着, 垂着头不吭声。 对面的老人也不再说话, 安静的房内只有硬币间清脆的碰撞声。 啪———— “啊！！”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女孩尖叫着摔倒在地。 “呸！狡猾的小东西！” 光头带着另一个男孩走进房间，随脚将女孩踢到一边, 还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看你们的脑子都不太好使，忘了私自藏钱的下场了吧！” 他身边的男孩也学着光头的样子，掐着腰，得意洋洋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安迪。 爱出风头的讨厌鬼就该受点教训！ 安迪猛地转过身，冲到女孩的身边：“潘妮！” 女孩刚刚被踢到了肚子，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 她裸露出的皮肤上有明显的青紫，原本还算完好的半边脸也高高肿起，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 “对不起，安迪……对不起……”她捂着肚子，不停抽噎着，“我实在太疼了……对不起……” 光头将还带着泥土的八枚金币扔到他脸上，抬腿又是一脚：“小兔崽子，还学会耍花招了！” 接来不断的拳头落在男孩的身上，安迪忍不住痛呼出声。 一开始只是闷哼，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求饶。 原本跟在光头身边的男孩布莱登，也被这幅场景吓到了。 他跟光头告密的初衷确实想让安迪吃点苦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看光头那一拳拳的力道……这分明是在往死里打啊！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插不上话了。只能瑟瑟发抖地退到角落，祈祷没人注意到他。 坐在桌边的老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男孩的求饶声逐渐弱下去，才慢慢吐出一个字：“停。” 光头听话地停手了，恭敬地退到一边。 “我不喜欢撒谎的孩子。”男人走到他面前，扶着膝盖蹲下身，一把抓起男孩的前额发，“现在告诉我，那人去了哪里？” 安迪吐出一颗牙，合着血沫落到地上，颤声道：“他、他离开了……我看到他在城东口坐上了公共马车。”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0节 男人挑眉：“时间。” “三、三点左右……我记得城里的钟声刚响过三下……” 光头上前一步：“巴克老大，他是往王都走了！” “不，公共马车不会在夜里行驶。在这个时间出发，他必然到不了王都。”男人松开安迪的头发，起身，抽出自己的手帕擦擦手指，“大概会在沿途的某个村镇留宿一晚。” 他瞥了眼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男孩，对属下摆了摆手。 “给他上点药，别让他死了。”老人一脸淡漠道，“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光头急忙应是，一手拎起安迪，又对另外两个孩子吆喝了一声，便一起离开了房间。 木门被关上，房内又只剩下巴克一个人。 他重新回到桌前坐下，粗粝的手指一寸寸抚过钱袋表面上的纹案。 这只羊皮钱袋已经有些破旧了，上面甚至还有些修补过的痕迹。 不是很显眼，却足以证明钱袋的主人非常珍惜它。 上面的纹案已经被磨得有些看不太清。但老人知道，那原本是五只闭合的眼睛。 巴克的喉咙里发出诡异的笑声，指甲陷进钱袋，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它撕碎。 “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 *** 正如巴克所预料的，贾尔先生并没能在当天抵达王都。 乘坐公共马车从泰尤西姆大集市到王都，需要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 马车不会在夜间出行。 太阳落山后，野外会出现许多不知名的魔物。它们与一般的野兽不同，用物理攻击很难见效。 一般的城镇或村落旁都会设有驱赶魔物的法阵，因此城内基本是安全的。 再者，魔物畏惧阳光。只要是白日，即使是阴天也会躲起来休眠。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管是旅人还是冒险者会尽量避免夜里出行。 而贾尔先生出发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距离太阳落山不过三个多小时。 他乘坐的公共马车在离泰尤西姆最近的村落停下，明天一早才会继续出发。 学者也知道不能着急。跟马车夫确认好明日出发的时间后，便找了村中的旅店住下。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看了看怀表，远远还没到约定好的出发时间，可他需要起床了。 这所旅店非常小，住宿费里并不涵盖餐食。 早在昨天傍晚，好脾气的学者就跟旅馆的老板娘商量好了，让本不情愿的老板娘为他准备一顿热乎的早餐，他也支付了相应的酬劳。 美好的一天从清晨的第一杯葡萄酒开始。 学者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愉悦地眯起眼。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正好落在在他所在的木桌上。 老板娘掩嘴打着哈欠，将刚刚做好的煎蛋卷和香肠端到桌上，顺便为他摆上刀叉。 学者看着表面反着油光香肠，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老板娘也是很少起这么早。 她的小旅店不常有客人光顾，一大早就更没什么人了。 但今天的客人一看就是个很有礼貌的，她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请求，便特地早起给他做了早饭。 无聊的老板娘靠着柜台打哈欠，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到在场唯一的客人身上。 他不像常人那样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地用餐。而是先用右手拿起餐刀，先将煎蛋卷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再拿起叉子小口小口地放入口中咀嚼。 老板娘隐约觉得哪里有些变扭，又见他斯斯文文地吃完蛋卷后，却是直接用叉子叉起一指长的粗香肠，十分不文雅地直接开啃。 整个过程中他的左手都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动未动。 虽然是有点奇怪，但老板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实在太困了，没撑一会儿就掩着嘴回自己的房间准备补眠。 学者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准备起身离开。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随着“碰”的一声响，一个身形狼狈的男孩跌进旅店的大门。 “……是你？”学者看清来人的脸，惊讶地站起身，“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来人正是昨日偷走他钱袋的小孩。 只是他此刻的样子要比昨天惨多了。 不但身上的衣服变得脏兮兮的，脸上也有明显的淤伤。 “快、快走！”男孩刚被扶起身，就拽着学者衣袖往外跑，“有人在追杀你！” 老板娘闻声出来，惊讶地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男孩看到有其他人，急忙解释道：“没、没什么，我找这位先生有事！” 看这男孩浑身褴褛，鼻青脸肿的，牙还少了一颗……老板娘不由板起脸，怀疑地看向他。 “确实是我认识的人。”察觉到男孩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在颤抖，学者便用右手握住他冰凉的小手，温和地对老板娘解释道，“应该是找我有什么事，不必担心。” 闻言，老板娘才放心地点点头，目送着二人走出旅馆大门。 经过这番打扰，她也没什么困意了，便走到刚刚学者用餐的位置收拾餐具。 “哎，这是忘记带行李了？”她看着椅背上挂着的行囊，有些苦恼地摇摇头，“算了，应该会回来拿吧……” *** 学者一路被男孩拽着走，几次差点被路上的石块绊倒也没生气，反而温声安抚道：“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刚说完，就感觉男孩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却依旧没有停下解释的意思。 暗暗叹了口气，便由他去了。 男孩将他带出村，拐到附近山坡上的小树林里才停下。 学者四望了一圈，发现这里离村子已经有段距离了，也是个很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吧？”他见男孩终于停下，便拉着他的手蹲下身，“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的？伤口都上过药了吗？” 他的语气里只有担心，没有一点怀疑和攻击性。 男孩浑身颤了下，眼里忽然蒙上一层水雾。 他倏地低下头抹了把眼睛，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羊皮钱袋：“……还、还给你……” 学者惊讶一瞬，很快又笑起来。 即使这只钱袋已经变空了，他也非常小心地接过，仔细查看是否有破损的情况。 “谢谢你，它对我很重要。”学者轻叹一口气，再次看向男孩，“你就是为了它才跑过来的？” 男孩却连看都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小声问道：“这……这真的是你的钱袋？是你买的，或是捡到的吧？” 学者摇摇头：“不，是我的恩人送给我的。” 男孩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眼前这位温和的青年。 学者对上他的眼神，很是惊讶。 灰绿色的眼中有失望、有悲伤，还有无尽的愧意。 “对、对不起……” 男孩嗫嚅着嘴唇，不忍地闭上眼。 “碰————！” 一根木棍狠狠砸向学者的后脑，青年的身体重重摔到地上。 “你做得很好，安迪。”光头将木棍扔到一边，将昏迷的学者扛到肩头，“走吧，巴克老大还在等我们。” 安迪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地面。 变形的单片眼镜摔落在地，破碎的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第111章 逼问 学者与小偷9 安迪愣愣地看着破碎的镜片, 感受到掌中残存的温暖在一点点消失。 林间的冷风将他唤醒。男孩的脑中一片空白，遵循着本能站起身。 他悄悄撕下衣摆上一块要掉不掉的布，鬼使神差地将它挂到小树枝上。 他们是一大早骑马过来的。 来的时候只需要一匹马, 现在多了一个昏迷的成年男子, 一匹马就不太够了。 也许是觉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根本没有战斗力，光头连绑绳都没掏出来，直接将他扔到马背上。 “喂，臭小鬼！”他也没忘了安迪，大步走回去，一把拎起他细瘦的胳膊往前带, “动作快点, 别磨磨蹭蹭的！” 男孩像个提线木偶, 任由他摆弄也没吭声。 光头却嫌他走得太慢, 把他也拎到马背上, 自己牵着缰绳快步往前。 他们穿过稀疏的树林，走到一处破旧的小屋旁。 木屋的棚顶已经有多处破洞，四壁塌了两壁，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光头牵着马走到原本是里屋的位置，用脚扫开地面上的落叶和枝丫，露出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昏迷的学者被光头扛到肩上，随后在暗门的门面上有节奏地跺了几下脚。 里面很快就有了动静。暗门被从里打开, 接应的男人拿着把木弩，警惕地探出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1节 他跟光头对了个眼神, 便放他们进去了。 安迪跟在光头身后, 心思不属地走下台阶。 昏暗的地下室内，面容阴厉的老人坐在正中央的木桌后。 学者被粗鲁地摔到地上，又被人用一盆冷水浇醒。捂着后脑, □□着爬起身。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看清周围有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不远处的拐角里似乎还有些空置的铁笼子。 光头上前，恭敬地将羊皮钱袋递给桌后的老人，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与其他人一同退到一边。 “二十八年了，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八年，我一直都没忘记那一天……”巴克用手指勾起钱袋上的挂绳，站起身走到学者的身前，“他们冲进我们的据点，杀了我所有的兄弟……” 他蹲下身，一把钳住学者的脖颈，咬牙启齿道：“这个仇我记了二十八年，我也找了他们二十八年……所以，我不可能放过一丁点线索，你明白吗？” 学者被他扼住咽喉，却没有像常人那般紧张。 他比出一个手势，示意对方这样他很难说话。 等眼前这位有些疯魔的老人放开手，他才大喘了几口气，沙哑着声音解释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先生。可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二十八年前我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不可能做出杀人放火的事。” “也许与你无关，但我要知道这只钱袋的来源。” 巴克眯起眼，两只手将钱袋撑开，让上面的花纹完整地展示在学者面前：“你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吗？” 学者有些不确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是五只闭合的眼睛……可我并不知道它的含义。” “这是某个教团的徽记。教团中的成员都会穿着黑色的斗篷，身上纹有五只眼睛的刺青。” 老人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不是他们的成员，但送你钱袋的那个人一定与这个教团有关。” “给你钱袋的人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你就可以走了。” 学者张张嘴又迅速抿紧，这次没有回答。 巴克笑起来，牵动着脸上的刀疤一起蠕动，看上去更骇人了。 他一挥手，周遭的四五个壮汉齐齐上前，对着学者一阵拳打脚踢。 学者的后脑刚刚才遭受打击，根本站不起来。 此时，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左手捂住肚子，右手尽可能的护住头部，一声不吭地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男孩跌坐在阴影里，惊恐地看着他的方向。 有一瞬间，他似乎透过那一双双下踏的脚，看到学者也在看向他。 安迪想要呼喊，想鼓起勇气上前，至少说一句“别打了”。 可他的身子完全不听使唤，四肢仿佛灌了铅一般沉，喉咙也似是被蜡封住，张大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眼泪不停地溢出眼眶，不知不觉已经糊了一脸。 哒哒哒…… 众人纷纷看向头顶，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附近的空地停下。紧接着就是慌乱的拍门声。 “巴克老大，不好了！”一人连滚带爬地从出口冲下来，“店里、店里出事了……” 他附在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巴克紧蹙的眉头反而放松了几分。 “没什么大不了的，例行检查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 他转而看向蜷缩着身体的学者，冷笑一声。 “把他关进铁笼，好好饿上两天。”巴克见对属下一摆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差这几天。让他在这里好好吃点苦头！” 学者像只死狗般被拖进笼子，光头狠狠将牢门甩上并扣上铁锁。 店里还是需要有人回去看着，巴克安排好看守的人手后就准备回去。 忽的，他脚步一顿，看向缩在角落里的一小团黑影。 “对了，倒是把你忘了。”他裂开嘴，露出一嘴的黄牙，“小家伙干得不错，该给你点奖励才对。” 安迪被光头拉出阴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什、什么都可以吗？” 巴克居高临下地看向他，语气也很和缓：“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对不对？” “不知感恩的小兔崽子！”光头在老人的身后瞪眼，“如果没有巴克老大，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男孩急忙摇头：“不不，我没有那样的想法……” “都说了，别老吓唬他。”巴克抬手，睨了眼插话的光头，“你这次做得很好。我是个奖罚分明的人，立大功就该给点特殊的奖励。” 男孩的眼里终于浮现出一点亮光。 巴克注意到了，仰头怪笑了两声，将手里的钱袋扔到他脸上。 “不过，你现在立的功还不足以还清我对你的养育之恩。”巴克指向牢笼，丝毫没有压低声音，言语里尽是满满的恶意，“问出钱袋的来历，我就放你走。” 安迪的眼睛逐渐睁大，转头看向牢笼里的人。 学者没有一点反应，但他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能听这番对话。 男孩咽了口唾液，小心地抬眼试探道：“如、如果，我没能问出来呢？” 巴克再次笑起来，那笑声听得安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就不能怪我了，是你自己没本事！”他蓦地收起笑声，阴森森地勾起嘴角，“我从来不养没用的人。” 他留下两人在地下室守着，便带着其他属下离开。 被留下的是光头和另一个方脸男人。 他们根本不在意男孩的存在，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酒杯，勾肩搭背地坐到桌前开始喝酒。 一个小孩和一个半死不活的文弱男人，他们还没放在眼里。 安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荒谬极了。 他的脚不自觉地移动到牢笼边坐下，看着铁栏里的男人久久无言。 他该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任何语言似乎都显得分外苍白。 男孩靠到栏杆边，将自己头缩进了臂弯里。 因此他没有看到，垂落在牢笼外的手指正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 去盐水湖的路并不在公共马车的行驶路线上，而是在泰尤西姆大集市的东北方，距离他们的所在地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由于艾伯腿还不适合长时间步行，但他们之后去西大陆的路程还是要坐公共马车，这时候买马并不划算。 坎蒂丝抿着嘴，看向躺在掌心的徽章。 最后她还是没把徽章扔掉。跑到冒险者协会说明情况后，用抵押押金的方式借了两匹马，跟接待员先生说好今晚就归还。 她觉得艾伯那腿不方便一个人骑马，理所应当的要求他和路西恩共乘一匹。 艾伯得知后，把头摇成风车也没能改变坎蒂丝的主意。只得生无可恋地向恶势力低头。 三人吃完早餐，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往出现过水怪的盐水湖走去。 到达湖边前坎蒂丝还有些忧虑，会不会有人向他们一样，听说了水怪的传闻而过来探险。 旁边有人的话，她将书页收回时产生的金光就遮掩不住了。 如果条件允许，坎蒂丝还是想做一个低调而不显眼的人来着…… 结果到了盐水湖旁，她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居然没有一艘船，目之所及的地方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开始她还有些不解，询问艾伯这个消息是不是不准确，还被对方气呼呼地怼回来。 直到他们走近湖边停下马，坎蒂丝才知道为什么没人来此观光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蚊子？！”她疯狂甩着头，惊恐地夹紧马腹，让马儿动起来。 “快回来！”艾伯看到少女越跑越远的背影大喊道，“这里可是盐水湖，湖边当然有蚊子！” 坎蒂丝是见过蚊子的，却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多的蚊子同时对她发出攻击，慌得一批。 尤其是那恼人的嗡嗡声，三百六十度环绕在她耳边，简直是在邀请她的大脑与之一起共振。 艾伯的呼喊声让她冷静了一点，拽着缰绳让马儿掉头，与两人汇合。 但是她还是不敢完全停下来，就控制着马在附近转圈圈，尽量保持运动。 路西恩看到她的反应不但没有安慰，反而无良地笑起来：“你真的好讨厌虫子呀。” 坎蒂丝红着脸瞪他一眼，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憋得，没有出声反驳。 她怕这一张口，就有虫子飞进自己的嘴里。 艾伯也觉得很神奇，左右望了望：“我还在奇怪呢，我们这儿怎么没有蚊子？” 路西恩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对着坎蒂丝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耳边的嗡嗡声突然消失，坎蒂丝勒紧缰绳，终于让马停下遛弯的动作。 “这是……魔法？”艾伯也反应过来了，惊讶地看向身后的新同伴，“我怎么从没听说有驱虫用的魔法？”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 路西恩哼唧了一声，仰起下巴睥睨着他：“多长长见识吧，大侄子。” 艾伯的嘴角开始抽搐。 这人真是够了。 就因为自己当初说了一句他是骗子，就记仇记到了现在…… 他到底有多小心眼啊！ 第112章 失踪的学者 学者与小偷10 艾伯是个没有魔法天赋的莫丹人, 自然看不到任何变化。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2节 而坎蒂丝在成功回收一定书页后，也能隐约感觉到一些法师所说的“魔力波动”了。 看着覆盖在周身的淡淡光晕，坎蒂丝认真对不远处的路西恩点点头, 道了声谢。 蚊子的问题解决了, 她便不再磨蹭。一边纵马绕着湖边跑，一边时刻注意着水面是否有异常。 艾伯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的背影，又看看身后不紧不慢的男人，有种不上不下的憋闷感。 “……这样就完了？”他指着远处那点快看不见的背影，不可思议道，“刚刚那么好的机会, 你怎么不跟上多关心几句？” 路西恩挑眉：“问题已经解决, 还需要说什么？” 艾伯被噎得一阵无言。 还能说什么？ “你没事吧”、“刚刚吓坏了吧”、“不用怕, 我会保护你”……追人的套话都不会吗！ 果然, 单身都是有理由的。 母单二十六年艾伯如此想着, 并接收到一股天降的使命感。 路西恩和坎蒂丝，需要他的帮助。 当然，如果坎蒂丝能听到他的心声，只会吐槽一句“见鬼的使命感，这明明就是八卦欲。” 可惜她已经跑远了，只留下两个男人在后面交流人生。 “兄弟，你这样不行啊。建立感情基础的重要条件就是交流。”艾伯拍拍新任兄弟的肩, 语重心长道，“你想跟坎蒂丝的关系更进一步, 就要多跟她说说话, 黏在她身边，让她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路西恩思索了一下：“我还不够黏她？” 艾伯沉默。 他想起昨天路西恩自然地跟进少女的房间，而对方完全没察觉的场景…… 好像已经不是黏不黏人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家伙已经开始在犯罪的边缘大鹏展翅了。 他的思路还没从脑内迷宫里转出来，就听身后人又来了一句：“还是说，你的经验很丰富？” 一击必杀。 艾伯：算了，为什么自取其辱；） 青年漠然转回头，决定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三人绕着湖走了一圈，最后还是路西恩开始不耐烦，不停往湖里丢魔法。 在他的持续骚扰下，真炸出一只水怪。 已经是第十次了，坎蒂丝已经可以非常淡定地面对从湖面窜出的巨型水怪，并在对方发出攻击前便将书页收回。 艾伯第一次围观了全过程，不免有些兴奋。 在他的强烈请求和张口就来的彩虹屁下，路西恩终于满足了他的心愿。用手在他的双眼前一抹，让他暂时能看到封印之书的本体。 目前的封印之书只有可怜巴巴的九页纸，很快就翻到了头。 艾伯看着「日虹玫瑰」的那页，久久回不过神。 “我现在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销毁母亲的所有画像了。”他的手指不自觉地伸向那一页，“薇娜真的很像她。” 坎蒂丝看着插图中紧闭双目的女人，也沉默下来。 在收回「日虹玫瑰」后，她能感受到自己对封印之书的掌控力又增加了一点。 就比如女王诞辰日那天，让庭院里的玫瑰全部盛开的便是「日虹玫瑰」的能力。 只是现在的基数太少，她还弄不明白为什么书页会被分成自带插图的这些“特殊页”和“空白之章”这两种。 “……等等。” 艾伯突然蹙起眉，示意坎蒂丝往前翻：“你看看这里，第一页上是不是也有个类似的形状？” 坎蒂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依旧是「日虹玫瑰」那一页。 除了插画，还有一个与空白之章的不同点。 在它左边中间的位置，有一块撕毁后又被填补上的痕迹，看起来比页面上的其他区域都要淡一些。 坎蒂丝迅速翻到第一页。 说实话，她对这一页的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 召唤封印之书的时候都是为了回收书页，平时并不会时常召唤出来翻看。 也因此，她除了第一次在路西恩的帮助下召唤封印之书后，一直没有再翻到第一页仔细观察。 现在在艾伯的提醒下重新观察，心头却是跟着猛地一跳。 封印之书的第一页并不是完整的一页，而是被十二块不同形状的碎片拼起来的。 她在英雄之墓里看到时并没感觉到奇怪。 因为路西恩跟她说过，封印之书曾经被恶魔撑破过一次，就连这书皮都是他费尽心思拼起来的。 书皮都是拼回来的，内页是拼合的当然也不奇怪。 但随着她收集到的书页越来越多，第一页的异常就凸显出来了。 她迅速翻到「黄金天平」那一页，又翻回第一页。 果然，「黄金天平」那页的右下角也有一块被撕毁又填补上的痕迹。 而这两处损毁的形状，与第一页的左中和右下的碎片形状完全一致。 第一页是由十二片不同的碎片拼成的。 那是不是说明，有插图的“特殊页”也有十二个？ 她的脑子有些乱，顺手便将漂浮在半空中的封印之书收回。 艾伯还有些遗憾。 但看她一副陷入深思的样子，也没急着打扰她。 坎蒂丝坐在地上思考了半天也没思考出个结果。 现在掌握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她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汗，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炎热。 艾伯已经开始以手为扇，开始扇风了：“咱们是不是该往回走了？” 坎蒂丝看看天上的太阳，又掏出怀表确定时间，确实是临近晌午。 “抱歉，刚刚走神了。”她抹了把额头上晒出的汗，踩了好几下才踏上马镫，“我们先往回走吧。” 艾伯见她的小脸已经被晒得发红，眼神也有些涣散，便知道少女已经有些中暑了。 可举目四望，周围都是草，甚至没有一颗能用来乘凉的大树。 “你先等等。”他立刻掏出地图，仔细查看一番后指出一个方向，“往这个方向走，有个村落就在附近。” 坎蒂丝坐在马上反应了好久，才憋出一个“啊”。 看她这副模样，肯定是需要休息了。 艾伯便用手肘捅了捅路西恩：“你去带下她，我怕她待会儿会从马上摔下去。” 路西恩耸耸肩，也不问艾伯的腿能不能单独骑马，直接屁颠颠地跳到坎蒂丝的身后，将她手里的缰绳抽出来。 那村子确实比较近。 在艾伯的带领下，三人骑马不到半个小时就到。 事实证明，艾伯确实是个有经验的冒险者。 坎蒂丝一开始还觉得这两人在小题大做，自己的精神完全支撑得住。结果没等十分钟就打了脸，开始头晕目眩。 幸好路西恩就坐在她身后，没让她脸朝下地栽下去。 到达村落后，他们立刻就近进入一家旅店，将快要走不动道的坎蒂丝扶进客房。 她中暑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又因为我耽误时间了。”坎蒂丝用蘸湿的毛巾抹了把脸，面带愧疚，“我以为只是有些晕，挺挺就过去了。” “在野外经常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这是很常见的事。”艾伯并没有嘻嘻哈哈地敷衍过去，反而板起脸教育道，“但只要感觉身体不舒服就一定要说出来。幸好这次你只是中暑，一旦是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却没察觉到，你这样扛着很容易送命。” 坎蒂丝一边擦脸一边拼命点头，示意自己已经长了教训。 等她完全缓过来，三人便下楼打算在这里简单吃个午饭。 “哎呀，已经没事了？”见他们下楼，老板娘热情地挥挥手，“小姑娘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坎蒂丝礼节性地微笑颔首：“没事了，多谢关心。” 艾伯习惯性地上前跟老板娘攀谈起来，坎蒂丝和路西恩便打算直接找个桌位坐下，将点菜的活交给艾伯。 路过柜台时坎蒂丝随意一扫，发现了个眼熟的行囊。 路西恩跟着她一起停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挑眉吹了声口哨。 “请问，这个包裹是您的吗？”坎蒂丝指着随意放在柜台上行囊，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老板娘正被艾伯逗得花枝乱颤，听到问话便只是瞥了一眼，笑着摆摆手：“不，是一位先生落在这里的。” 坎蒂丝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急忙用手比出一个高度：“是不是大概这么高，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还带着一副单片眼镜？” 这倒让老板娘有些惊讶了：“没错，正是这位客人……你们认识？” 坎蒂丝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有些焦急地追问道：“他怎么会把自己的行李落下？他已经离开这个村子了吗？” “应该……还没走吧？”老板娘看看柜台上的行囊，纠结道，“这应该是那位客人的全部行李，他不可能什么都没带就走了…吧……” 她越说越感觉不对劲，猛地一拍手：“哎呀，这么说来已经过去半天了。他再不回来就赶不上今天去王都的最后一辆马车了！” 在艾伯出示了自己的冒险者协会徽章后，老板娘就将今早看到的事跟三人说了一遍，并指明了男孩带离学者的方向。 坎蒂丝等人也顾不上吃饭了，一路询问着路人找过去，发现最后的目击者正是站在村口的守卫。 守卫表示他一大早交班时，看到学者被一个身形狼狈的小男孩拉着出了村。 他觉得不对，还上前拦了一下。 “但那位先生说那孩子他认识，不要紧。”守卫指向村落附近的小山坡，“之后他们就往那片林子里去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3节 坎蒂丝急忙谢过守卫，匆匆往小山坡寻去。 这片树林并不是大。进去没走两步，他们就看到一条枯萎的树枝上挂着一小块破布。 坎蒂丝快步上前，随后便看到附近空地上的杂乱脚印，以及一枚破碎的单片眼镜。 第113章 逃跑 学者与小偷11 昏暗的地下室里, 两名守卫在桌边喝得起劲。 方脸男人一开始还保持着警惕，用杯底朝笼子的方向扬了扬：“巴克老大是什么意思？” 那人虽然看起来文弱，可被他们几个一起揍了那么长时间都不吭一声, 明显是个硬骨头。 他可不觉得一个十岁出头的毛孩子能问出点什么。 光头毫不在意地仰头灌下剩余的半杯酒。 “就是你以为的意思。”他抹了把嘴, 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巴克老大最讨厌背叛的人……” 他的音量很大，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还带着几分刻意。 安迪抱膝的双臂更近了几分，瘦弱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昨天他还在为自己的幸运窃喜，甚至开始计划着逃跑…… 只不过过去了一天,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突然, 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 安迪的第一反应是老鼠, 猛地窜起身。 一只带着手套的手伸出了笼子, 无力地抬了抬。 学者还趴在地上, 缓缓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男孩睁大眼睛，警惕地朝后望了望。 他们所在的区域和两名看守喝酒的区域呈l型。 如果不特地走过来，看守是看不到男孩和学者的小动作的。 更别提现在那二人正喝得欢，已经开始大着舌头吹牛了。 安迪双手抓着栏杆跪到笼子边，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 他的手越攥越紧，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笼中的学者。 他以为会对上一双失望或是愤怒的眼睛, 可那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不要怕，我知道你是被迫的。” 他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却恰好扯到嘴角的伤口, 不禁轻嘶了一声。 安迪因为这声轻嘶愈发紧张起来：“你、你还好吗？” “我没事。”学者碰了碰嘴角的伤，“在问出答案前，他们不会对我下死手的。” 男孩绷紧唇线, 低头讷讷道：“……明明说出来就可以了……” 学者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明明只要说出那个钱袋的来源，就可以离开的……”他哀求道，“你要是不说，巴克老大一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 “这个不行。” 温和的笑容逐渐消失，学者缓缓直起身体：“我不会出卖那个人。” “一个名字而已，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吗？”安迪不能理解，蹭的站起身，“你如果不说，按照巴克老大的规矩，我和你都要死在这里！” 听到他的话，学者只是默默看着他，不发一言。 安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神。 为什么要用这样眼神看着他…… 他不但出卖了他，还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啊…… 为什么要用这样包容的眼神看着他？！ 十岁出头的男孩已经有了廉耻心。 他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红着眼避开学者的目光。 学者轻叹一口气，依靠着铁栏单手脱下一只靴子。 安迪这才发现，他不管做什么都在用右手。 左手僵硬地搭在大腿上，没有任何动作。 可随着他从靴子内侧摸出一枚又一枚的金币，男孩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这是什么魔法吗？他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学者看出他的疑惑，笑着向他分享自己的秘诀：“我用黑布在靴筒口内侧缝了一圈。只要拽断这根线，就可以把藏在里面硬币取出来了。” 又来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男孩正腹诽着，却见那只带着手套的右手再次伸出牢笼，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六枚金币。 “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他的手又向前伸了几分，“快离开这里吧。” 安迪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盯着金闪闪的六枚金币发怔。 “你还记得地怎么回塔塔村吗？就是你找到我的那个村落，离这里应该不远。” “不要回大集市，在塔塔村找辆公共马车，直接去王都。这些足够交入城费了。” “只要能进入王都，那些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抓你回去。” 男孩眼瞳颤动，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给一次钱还不够，居然在他恩将仇报后还要给自己塞钱…… 他如果不是个傻子，那就是有更大的图谋！ 安迪并没有上前去接，反而瞪着眼后退一步，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学者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只得为自己的圣父行为现打个补丁：“不是白给你。你年纪小，他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也比较容易逃走。” “等你到王都，帮我去冒险者协会送个口信就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淹没在在看守的叫嚷声中。 安迪还是有些忐忑，却是心动了。 他昨天藏起八枚金币的目的就是这个。 只要有钱，他就有机会溜上公共马车，跟着到达另一个城市。 在大集市时他还不好混上去。 巴克的属下基本都集中在城镇的各个出入口边盯梢，他要是不够小心很容易被发现。 何况，那时候他是想带着潘妮一起逃的，自然要更加谨慎行动。 可现在不一样了。 安迪的耳朵动了动。 巴克老大暂时不会回来，而看守的两人都喝了不少酒……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蹭上尘土的手套衬得几枚金币更加夺目。 男孩怔怔地看着它们。 再回过神时，已经将自由攥在了手里。 “王都里会有很多机会，像你这样的半大孩子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学者收回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 *** 另一边，光头和方脸男人已经喝了不少。仗着这里没有别人，开始八卦起他们的巴克老大。 “巴克老大的眼神真好使啊，我都没发现那破钱袋上还有个花纹。”方脸男人凑近脑袋，压低声音问道，“那什么‘教团’你听说过吗？巴克老大到底跟他们有什么仇？” 光头跟巴克的关心更近，自然是知道一点。 他本不该说的，可他有点享受别人对他投来的殷勤目光，再加上几杯酒下毒，嘴自然就松了。 “嗐，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巴克老大从小长大的寨子突然被人屠干净了，老大当时躲在了死人堆里才逃过一劫。”光头砸吧了下嘴，比划了一下小臂的位置，“但他看到了一人身上的刺青，就在这里，图案便是五只闭合的眼睛。” 方脸男人露出些许唏嘘的神色：“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怪不得要发疯。” “谁说不是呢。” 光头摇头晃脑地说道：“其实十年前有过一点线索，南大陆那边……” “先、先生……” 身后的呼唤声引起两人的注意，光头和方脸男人同时转过身。 就见男孩正捂着肚子，一脸窘迫地看着他们。 “我、我想去上厕所……”他的五官都皱到一起，腰背几乎要弓成虾米。 男孩这么说着，又凑近了几步。 光头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装，好找机会逃走。 结果等他走进，真从男孩的身上闻到一股尿骚味。 “哎呀你这臭小子，这么不禁吓啊！”他捏着鼻子向后仰，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要拉就拉，离我们远点！” 安迪讨好地笑了笑，提醒道：“您看这也不是办法……我们可能还要在这儿住好几天呢……” 听到这话，两个被酒精侵蚀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行了，你跟我上去。”方脸男人打着酒嗝站起身，顺手拎起放在桌上的木弩晃了晃，“我可警告你小子，别打什么歪脑筋！” 安迪心底沉了沉，面上却是把头点成了啄木鸟：“拜托您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4节 男孩被方脸男人带到地面上，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地方蹲下。 方脸男人也足够谨慎，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男孩不远处。 很快男孩就提好裤子站起身，在方脸男人反应过来前向他的脸扬了一把沙子后拔腿就跑。 也是赶巧，正好林间吹过一股强风。 原本以男孩的身高，根本没办法把沙子糊到方脸男人的脸上。在这股妖风的帮助下，因酒精作用反应慢半拍的男人真的被沙子迷了眼。 “哦，该死的！”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凭借直接射出一箭。 铛——！ 一根短箭擦着男孩的胳膊插|入不远处的树干。 安迪没有因此停留，反而跑得更快了。 他知道，刚刚方脸男人的那一声吼一定会引来光头，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果然，在听到同伴的叫喊声后，光头也匆忙扔下酒杯，跑出地下室查看。 “怎么回事？他往那边跑了？！” 方脸男人还睁不开眼，大概指了个方向。 光头看到不远处的□□，二话不说便拔腿追过去。 *** 地下室内，只剩下学者一人。 从另一只靴子里抽出一根细铁丝，贾尔先生感慨似的叹口气。 “我居然还有用上你的一天……” 他的确没想到这两名看守竟然如此大意，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都去追那个男孩了。 也许，并不是大意。 他们只是觉得自己被锁在铁笼里，根本插翅难逃。 运气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且不讲道理。 更重要的是，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次逆转。 学者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不会放过每一次机会。 用牙齿咬下右手上的手套，灵活的手指将铁丝折出一个勾。 细长的铁丝钻入锁眼，很快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第114章 荒野上的孩子 学者与小偷12 学者迅速跨出铁笼, 还不忘将地上的空钱袋捡回怀里。 通向地面的出口大敞着，他果断加快脚步走出地下室。 破屋只剩下两面墙。学者贴着其中一面墙侧身站着，透过木墙上的破洞向外观望。 确定没人后才猫着身子, 快速往树林移动。 可开没等他借着树林掩住身形, 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暴呵，随之而来的是弩箭的破空声。 贾尔先生一开始被那一声吼惊到，可也只是一瞬间。 他条件反射似的加快奔跑速度，即使那只短箭差点射中他的腿也没丝毫停留。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身着黑袍的学者已经一头扎进森林的阴影里。 方脸男人脑子一懵，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敏捷。 这不但是速度的问题。普通人遭遇袭击的第一反应都是呆住, 很少会有人毫不犹豫地做出反应。 他和光头都以为这是个可以混的闲差, 根本没想到这一大一小居然都逃出来了。 想到巴克老大的手段, 方脸男人就感到背后一凉, 立刻吹响脖间悬挂的骨哨。 学者也听到那有节奏的哨声, 知道他们是在用声音传递消息。 可惜这与他知道的暗语不同，后脑也在隐隐作痛，无法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虽说是树林，可这里的树木长得很稀疏，方脸男人很快就再次找到学者的踪迹。 他大声喊了几嗓子，见对方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不再犹豫，举起弩又是两箭。 学者立刻躲到一棵较粗壮的树后, 背靠着树干粗喘着气。 他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隔着嗡嗡的耳鸣声努力分辨来人的脚步…… 贾尔先生已经记不得上次心跳跳得这么快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被守卫抓住的瞬间, 也许是失去左手的前一刻。 亦或是, 被奥布里亚带到欧凯伊学院，在入学申请书上签下姓名的时候…… 他察觉到自己的思绪开始变得飘忽，急忙在左臂上狠掐一把, 让自己保持清醒。 现在对面只有一人……他还是有胜算的。 学者调整好心跳的频率，心里计算着两人的距离，深吸一口气便打算冲出去。 嗖——！ 在准备他转身的瞬间，一只箭从正面直射向他面门！ 学者悚然一惊，立刻蹲下身。 头顶传来箭矢钉入树木的闷响，同时对面的山坡上传来三短一长的哨声。 另一人也找过来了！ 计划好的动作被打断，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机。 贾尔先生在心里苦笑。 人的运气果然是守恒。刚刚出来得这么顺利，现在被两面夹击的也不能怪谁。 方脸男人显然也看到从对面射来的箭了，再听到同伴的哨声，立时确定了学者的位置。 他将短箭放入矢道，弓弦挂到勾上，端着弩一步步靠近大树。 学者也知隐藏不再有意义。拔出钉入树干的箭矢，紧紧握在手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打破双方的对峙。 方脸男人猛地回过头，就见一小团黑影直直向自己冲来，急忙将手中的木弩转了个方向。 学者趁机冲出来，手中的箭头直直插|入男人肩膀。 方脸男人痛叫出声，同时手指扣动扳机。 可因为学者的那一箭，完全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那团黑影没有丝毫阻碍地撞进方脸男人的怀里。 安迪颤抖着松开手，双眼盯着那只插进男人腹部的箭矢，一步步向后退。 “该死的……啊！！” 学者使出全身力气将他压倒，站起身后迅速拿走男人手中的木弩，在他的后脑上猛砸一下。 这玩意并不轻，他自己也不会用。便只将弩上的弦卸下塞进口袋，拉着惊慌的男孩就往反方向跑。 安迪被他拉住胳膊才回过神。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捅了肚子的男人并没有再站起来。 “那个位置，只要不擅自拔箭就暂时没有危险。”学者一边大喘着气一边奔跑，还不忘安抚地捏捏他的手臂，“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到他们的哨声，就想你是不是也跑出来了……”安迪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仰头看向学者的侧颜，“你是怎么从铁笼里出来的？” 文雅的学者如今十分狼狈不堪，却开怀地笑起来。 “以前学的手艺，没想到还有再用上的一天。”他眯着眼看向从树叶间漏下的阳光，“虽然我希望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到……” 男孩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两人就穿过树林，再次回到破屋旁。 “这边！” 这次变成男孩拉着学者跑，目光笃定：“我还记得路！” 安迪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学者已经开始步伐阑珊。 刚刚的激战耗费了大量体力，他明显有些跟不上男孩的脚步。 脚下是焦黄的土地，从肺中吐出的是滚烫的气息……他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噗呲！ 一只箭矢穿透他的右肩，彻底击垮学者摇摇晃晃的身体。 男孩只觉得地上的阴影有些不对，余光一瞥就看到学者重重摔到地上。 安迪急得惊呼出声，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哔——】养的臭小鬼……你可把我们害惨了啊！” 光头已经大步追上两人。 他狞笑着扔掉没有箭矢的弩，抽出腰间的长剑。 “你就不该回来！” 剑尖高举，反射出的光芒太过耀眼，刺得男孩眯起眼睛。 是啊，他不该回来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5节 学者才是他们主要的看管对象。光头知道他也逃了，必定会先去追学者。 他明明已经甩掉了光头，可以趁这个空档跑到村里，乘坐公共马车进入王都，自由明明就在眼前…… 可当那声尖利的哨声响起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过身。手里攥着温热的金币，发疯似的往回跑。 此时他跌坐在学者身边，手下的身体一动不动。 被太阳炙烤过的土地有些烫人，烫得他视线逐渐模糊…… 结果，他什么都没能改变。 安迪不想再看光头的那张脸，抱着学者的身体，将脸埋进他的衣袍。 铛————！！ 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挡住剑刃，随着刀锋劈砍的方向飞了出去。 没有手的小臂高举着，光头不由惊诧地睁大眼。 学者的右手扣住男孩的后脑，将他死死按在怀里，眼神凌厉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敌人。 光头回忆了一下手感，确定刚刚并没有砍到肉的手感。 低头仔细一看，瞬间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穿得这么斯斯文文，还以为你真是什么大学者！” 他指着那只没有手的小臂，猖狂大笑着。 “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小偷罢了！” 安迪也听到光头的笑声和毫不遮掩的嘲笑，想要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脑后却再次传来一股大力。 “听着，孩子。”温柔的声音穿过聒噪的笑声，在男孩的耳边响起，“等会儿我会将你推出去。你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跑。” 另一只手臂同时落下，紧紧拥住男孩的身体。 安迪感觉到后背的触感不对劲，再联想到光头嘲笑的话语，眼瞳骤然紧缩：“你……” “收了我的金币，你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头顶传来的声音变得严肃，“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男孩被一把推出，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 他答应过他什么？ 去帮他到王都的协会送口信？还是…… “跑！” 命令炸响在耳边。男孩不敢迟疑，立刻向小路的另一头飞奔。 学者则抱住光头的大腿，死命拖住他的步伐。 “艹！快给老子放手！” 光头不敢对学者下死手，改用剑柄敲击他的后颈：“再不放手老子就不客气了！” 学者垂着脑袋，依旧不为所动，终于将光头惹毛。 光头再次举起长剑，残忍地哼笑一声：“巴克老大只需要你的嘴和脑子，那别的部分就不是必要的了……” 学者没有理会他的威胁，涣散的双眼依旧盯着男孩跑远的背影。 是错觉吗？那原本越来越小的黑点似乎又变大了…… 光头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挥剑砍向他的手臂。 “你那么喜欢砍人家的手，就没想过自己先尝尝滋味？” 带着笑音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光头只感觉一阵劲风刮过，剧痛沿着手臂传遍全身。 咣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长剑连着右手落地，他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怪叫出声。 “吵死了。” 趴在地上的学者挣扎着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路西恩不悦地蹙起眉，眼风扫向打滚的光头。 光头立刻不动了，直愣愣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先生！先生！！”安迪冲到学者的面前蹲下，“你没事吧？！” 坎蒂丝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到学者面前时已经几近虚脱：“贾尔先生……还好、还好您没事……” 学者在男孩的搀扶下坐起身，惊讶地看了看两人：“奈默小姐……你们怎么会……” 坎蒂丝从腰包里掏出碎掉的单片眼镜和一块碎布。开始解释他们的在旅馆发现学者的行囊后，展开的一系列搜索行动。 “本来还没太多头绪。路西恩听到有人在这边吹哨子，我们就顺着声音来看看。”坎蒂丝扫了眼笑眯眯的男人，又看看昏迷的光头，“主要这家伙的嗓门足够大，我们才能锁定你们的准确方位……” 学者听着听着就笑了，结果又扯到伤口，开始不停“嘶嘶”地抽气。 男孩伸出手，又放下。 学者缓过劲后才想起他。 一转头，就看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旁又淌过新的泪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避开学者想要为他拭泪的手，闭着眼偏过头，“我……我明明辜负了你的好意……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得。” 温和的声音打断男孩的话。 安迪抖着嘴唇看向他。 “如你所见，我的过去也并非一帆风顺。”他晃了晃自己的空荡荡的左袖，温声诉说着，“然而我是幸运的。我在失去左手的同时也遇到了我的恩人。” “他为我治疗，他救了我的命。” 学者垂下眼帘，低笑道：“是他告诉我，人生还有其他选择。”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荒野上。 他们要穿过这片戈壁，才能到达位于西弗朗斯大陆东北方的欧凯伊学院。 狂风卷携着风沙，漫天都是令人不快的灰黄色。 他们要去的方向需要逆风而行，他们的路还很远。 刚刚退烧的少年停下脚步，崩溃地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我办不到……让我回去吧！”他不停抓挠着绑着绷带的左手手腕，已经不复存在的左手不断传来撕裂感，无时无刻折磨着他的神经，“我好痛……真的好痛……” 老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单片眼镜反着白光，让少年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就要放弃了吗？”他的语气既冷硬又强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少年低咳了两声，又四顾一番：“沙子、石头，还有枯树……” 说着说着，他再次抽噎起来：“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就是你的人生，从开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老人丝毫没有安慰人的意思。 他仰头看向远方，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这里看似没有路，其实到处都是路。” “看似没有路标，其实处处都是路标。” 他指向地上为数不多的枯黄草叶：“你也许渴望水源，会选择寻找植物茂盛之地。” 他指向不远处的骆驼队：“你也许会被路过的利益诱惑，走上与过去相同的道路。” 最后，他指向此行的目的地：“你也许有一个坚定的目标，不论绕了多少弯路，吃了多少沙子也要达到的目标。” 强风将少年眼角的泪水风干。 他定定看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抓着左臂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你的每一次抉择都会改变你人生的方向。” “你今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选择权永远在你自己手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的面前。 老人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字一顿道：“而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迷茫时拉上一把。” 学者拉起男孩的手，温柔的双眼对上溢满泪水的双眼。 “曾经有个人，在荒野中拉起了我的手。”他笑着笑着，也跟着落下泪，“所以，我也想在荒野里拉住你的手。” 第115章 改变 学者与小偷13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坎蒂丝是有些服气的。 她也可怜这些孩子，却不会做到学者那一步。 路西恩悄无声息地溜达到她身边：“你不喜欢这样的人？” 他的问话向来都是这样没头没尾的，可坎蒂丝每次都能猜到他的意思。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贾尔先生很厉害。” 她摇摇头, 走到光头的身边, 解开他自己的腰带勒住手臂的上端。 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挺到救援到了。 坎蒂丝不再关心光头，开始在路边的草丛翻找起来。 私心上来说，她倒是希望像学者这样的人能多一些。 就像《炼狱》里所说的，人是有两面性的。 不会有纯粹的好人，也不会有纯粹的坏人。去吧只在于黑白在心中占比多少的问题。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6节 扒开碍事的杂草，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一只带着手套的假手。 路西恩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手”, 轻笑道：“表情这么严肃……你的小脑瓜里又在想什么？” 坎蒂丝摸了摸额头, 才发现自己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我在想, 能改变世界的人不一定是像勇者那样的大人物。”她刻意让五官放松下来, 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贾尔先生这样的人，也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路西恩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边。 学者仅有的右手有节奏地拍着男孩的后背，温柔又耐心地安慰他。 “也许一时的作用很微小，但他的影响会随着时间的积累而变大。”坎蒂丝捏了捏手里的假肢，嘴角慢慢弯起，“将自己的善意传达给周围的人, 周围人也会将这份善意接着传递下去……” “谁也不知道这份善意会影响到多少人……可只要继续下去，说不定就会成为改变某件事的契机。” 说着说着, 思路逐渐清晰, 少女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 她抬起头向同伴分享自己的喜悦：“这不是一件非常棒的事吗！” 路西恩接收到她兴奋到闪闪放光的眼神，扭过头，“噗嗤”一声笑了。 “你说得对, 说不定他就会成为那个正向循环的起点。”不等坎蒂丝的怒气聚集起来，路西恩又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不过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用，人类都是善变的。” 坎蒂丝被他一句话浇醒，慢慢从兴奋的状态脱离。 她塌下肩膀，面无表情地将路西恩作乱的爪子拍开，有些泄气道：“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 “不不，我亲爱的坎蒂丝。你还是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我不是不在意。恰恰相反，我非常喜欢看到世界在改变，不管是往哪个方向……”男人眯眼笑起来，在她眼前摇摇手指，“如果它是一成不变的东西我反而不会去专门留意。那样太无聊了。” 坎蒂丝耸了下肩。 她就喜欢安稳平静又没有变化的生活……虽然现在享受不到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坎蒂丝将手里的假肢递到学者的面前，对他微笑颔首，“您肩膀上的伤也需要处理一下。” 安迪这才反应过来，学者的肩膀上还插着一只短箭。 他主动站起来，忧心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学者：“您感觉怎么样？” 学者刚摇了摇头，还没说两句安慰的话就被坎蒂丝打断了。 “他的感觉不算数，我说的才算数。”坎蒂丝让他侧躺下来，检查一番后才一板一眼道，“位置有点不好，暂时不能拔箭。” 现在有些难办了。 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没有药品也没有工具，即使拔了箭也没法进行后续处理。 正发愁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坎蒂丝！” 艾伯一边大喊一边冲他们挥舞着手臂。 早在坎蒂丝三人发现那片破碎的单片眼镜时，艾伯就提出回协会请求支援。 尽管坎蒂丝依旧不放心他的腿，可情况紧急，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事实证明艾伯的骑术非常好，跛了一条腿也没影响他的速度。 一路沿着坎蒂丝留下的标记，带着五六个冒险者迅速赶到现场。 “我想着可能会有人需要这个。”艾伯将坎蒂丝的手提箱也带来了，顺手递给她，“擅自进了你的房间，希望你不会介意。” 坎蒂丝眼前一亮，激动地接过手提箱：“不会不会，你帮上大忙了！” 她迅速招呼路西恩过来帮忙。 配药、拔箭、止血、包扎一气呵成，手速惊艳到一众过来帮忙的冒险者，甚至有人起了拉人入队的想法。 “喂，坎蒂丝！”艾伯蹲在光头的身边，对她招招手，“这家伙是谁？他的伤口不用处理吗？” 光头被路西恩的风刃斩断了右臂。尽管坎蒂丝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但血还在不停往外冒，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她撇撇嘴，还是拎着箱子上前给光头处理伤口，心疼地给他灌下一瓶药剂。 “尽快把他们送到村里吧，在野外不好处理这些伤。”坎蒂丝指着光头，看向围在周围的冒险者，“尤其是他。我猜你们应该需要他的口供。” 这几位冒险者中的领头人是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壮汉，身材像熊一样壮实。 他点点头，开始安排其余几人将伤患转移。 学者的体力本就不太好，因为受伤和追杀带来的刺激才挺到了现在。 如今有这么多可以信任的人围在身边，他瞬间就放下了心。也就遵循着本能昏睡过去。 “等等，还有一个人！” 男孩在被抱上马时，突然指着光头惊呼道：“在树林里，他还有一个同伙！” 领头的那位冒险者听完他的详细描述，立刻亲自带着一名队员去林中寻找。 其余人还是按照原计划，尽快带着伤患回村子。 至此，整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 证据确凿，巴克老大和他的店员没还没逃出大集市便被协会的人逮个正着。 连着收集到的证据，一起送到了驻守的王国军手里。 “据说是几个孩子偷偷溜进协会告发的。”艾伯将切好的肉排送入嘴中，含糊不清道，“那个叫巴克的家伙光想着对付贾尔先生，把自己留在大集市上的眼线带走了大半，这才让那些孩子找到机会溜进去。” 坎蒂丝用餐巾擦擦嘴角，好奇道：“那也该有人通知他大事不妙吧？怎么会干等着被抓？” 艾伯：“没有干等啊，他想逃跑来着。” 巴克做这行也有十几年了。别的不说，逃跑的经验十分丰富。 他刚开始还不以为意，等到和属下回到泰尤西姆大集市后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几位例行抽查的商会成员明显是在拖延时间，还时不时擦汗看表，一副紧张又心虚的模样。 巴克当机立断决定离开，甚至打伤了好几名王国军的守卫。 被逼入绝境的恶犬战斗力也相当惊人。他和他属下近乎疯癫的战斗方式实在令人忌惮。 守卫也是人，碰到这样的疯狗当然也会畏惧地后退。 他们一路冲到城门口，却被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拦住去路。 “班森·班米尔？那个协会的临时接待员？” 坎蒂丝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第一天到达大集市的时候。 青年只比她高一点点，在莫丹男性中算是较矮的。 而且他的身形也十分清瘦，说话细声细气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我记得你说过，他以前是在后台做档案管理……”坎蒂丝揪着眉毛看向坐在对面的艾伯，“他怎么把人拦下来的？” 艾伯得意洋洋地晃晃叉子：“你别小看他。班森有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他的魔法天赋可是相当高的。” “城西口的那几个大坑，就是他昨天炸出来的。” 坎蒂丝不由汗颜。 她早上确实看到班森先生费力地扛着铲子，带着一队人往城西走了…… 原来是为了修自己炸出的坑……以及，人不可貌相呢。 想到王都协会里，可以单手掰断实木桌面的莉莉小姐，再看看这位以一敌十的班森先生……坎蒂丝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协会接待员普通外表下的可怕。 艾伯：“至于那些孩子……由于他们的盗窃行为是别人唆使的，王国在这方面的法律还不太健全，但大概率不会严惩吧。” 坎蒂丝也在担心这个，顿时松了口气。 不健全也有不健全的好处，这就要看当地行政官的主观看法了。 巴克等人的行径被披露出来，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太过指责那些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本地的行政官也会考虑到民众的想法，那严惩孩子的概率就更低了。 他们的年纪还小，大概会被送到附近的孤儿院。 也许生活会拮据些，但一定会比现在好。 只是没想到，情况要比她预设的还要好。 泰尤西姆距离王都太近了，班森作为协会的临时接待员还是缺乏经验，只能向身在王都分部的莉莉小姐求助。 莉莉小姐前一阵差点闲出病，正是工作状态高昂的时期。 她非常积极地联络了各方人员，很快就经由王都守备队的推荐，与新成立的王国最高法院取得联系。 最高审判长忒图斯爵士对此十分重视，当即派人将所有涉案人员一起带到王都。 “这次多亏了你们的帮助。”贾尔先生对坎蒂丝等人深行一礼，“如果没有你们，我大概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您说得太夸张了。” 坎蒂丝红着脸摆手，紧接着叮嘱道：“不要忘记每天吃药换药，还有我列出来的忌口清单，一定要注意。” 说到那张长到离谱的清单，学者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 “这些我都记住了，我也会帮贾尔先生及时换药。”安迪扶着学者的胳膊，严肃地点点头，“奈默小姐不用担心。” 学者的表情从僵硬的苦笑逐渐软化，变得有些欣慰。 坎蒂丝早就注意到这小子了，低头对他笑了笑：“嗯，我很放心。” 叮铃铃———— 是马车即将开车的提示音。 这次随行的还有从王都派遣来的王国军，能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今天是大集的日子。坎蒂丝对两人挥挥手，便准备与路西恩和艾伯去逛大集市。 贾尔先生收回手，有些感慨地目送他们走出一段距离，这才与安迪一起往马车的方向走。 “等这件事结束后，你想好之后要去哪儿了吗？”他和蔼地看向男孩。 安迪沉默良久后抬起头：“我不要去孤儿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7节 “我想跟您在一起，就算是做奴仆也好，请让我跟您走！”男孩的眼里满是乞求，也带着坚定，“我跑得很快，可以帮您跑腿。会洗衣服，做饭、做饭也可以学……” 他扶着学者的手臂有些抖，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可以吗？” 学者笑了，拍了拍他的手臂。 “奴仆就不用了，我正好缺个助手。”他先趴到马车上，向男孩伸出右手，“只是要做我的助手不识字可不行。先从《创世录》开始学习吧。” “……是！” 马车边的守卫一挥手，车轮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晨曦下，车队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中。 第116章 窗前的维芙达 白银画框1 今天是大集的日子, 坎蒂丝也有幸见识到泰尤西姆大集市的完全体。 平时觉得宽阔的土路都变得拥挤，两边全是摆摊的商贩，一面面彩色的小旗被细绳串起, 随着风上下摇晃。 牵着小羊的舞女扔起彩球, 带着宽檐帽的诗人坐到地上，缓缓弹唱起献给英雄的赞歌。 不知从哪里传来欢快的笛声，少有的空地上人们在乐曲中手挽着手跳起舞，旁边摆摊的摊主们也跟着节拍拍手。 偶尔会有人驾着马车路过，人流分开又并拢，孩子坐在马车上的干草堆上欢笑。 坎蒂丝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虽然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可艾伯看到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小脑袋也没有休息的时候, 一直上下左右地转着。 还是个小孩子呢！ 当然, 逛集市少不了要花钱。 坎蒂丝在昨夜就计算好接下来的旅费, 并给另外两人定好了相应的零花钱, 趁着早餐时间塞给他们。 集市里的摊贩着实不少，人这么多也不好分开走。 艾伯便带着两人找到熟悉靠谱的商贩，表示自己需要一把新匕首。 这是必须用品，坎蒂丝没有废话，给他和路西恩都买了一把。 “知道你一般用不上，但还是带着保险些。”她还顺便买了个皮套，将匕首挂到路西恩的腰带上, 又拍了两下，“身上还是要带件武器。” 路西恩眼前一亮, 开心地抽出匕首, 在手里转着把玩：“这是礼物？” 四周都是人，他突然拔刀的动作把周围的一圈人和摊主都吓到了。 站在他右边的小姐姐还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坎蒂丝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蹦起来用木杖狠狠敲他的脑袋。 随后一把夺过匕首, 插回鞘内。 她拍拍自己的腰包，瞪了男人一眼：“老实点，否则明天不给你糖吃！” 艾伯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神奇的play，只觉得这种小儿科的威胁连八岁小孩都不会被吓住。 刚这么想着，就见那个向来目中无人的家伙居然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委屈巴巴地跟在坎蒂丝身后解释着什么。 杏仁糖，竟然有这样的妙用。 艾伯当即掏出刚刚分发到的金币买了一盒。 *** 维芙达睁开双眼。 女孩软乎乎的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撑着枕头坐起身。 “早上好呀，维维！” 雪白的山雀从门缝飞进房门，在女孩的面前飞了两圈后落在她的头顶：“今天起晚了哦。” “抱歉呀，昨天睡得有点晚。”女孩掀开被子，光着脚踏上地板，“你们等急了吧？我这就换衣服下楼……” “哎呀！你居然不穿鞋就下地！”圆滚滚的山雀用小嘴啄她的发顶，啾啾地叫着，“快去穿拖鞋，会感冒的！” 女孩刚举起梳子又放下，捂着头跑回床边穿拖鞋。 在小山雀的唠叨下，她终于洗漱完毕，也换上了一身舒适的麻布裙。 女孩大概八、九岁，柔顺的栗色长发被编成两股麻花辫，分别垂在耳后。 淡蓝色的眼睛如天空般澄澈，圆嘟嘟的小脸上还没有褪去婴儿肥。 她显然很喜欢自己今天的装扮，路过镜子时还拉起裙摆，自恋地转了个圈。 维芙达拉开门，一只白色的尖角差点怼到她额头上。 女孩没有被吓到，反而开心地抱了抱他修长的脖子：“早上好，独角兽先生！” 独角兽先生矜持地点点头，便一声不吭地率先转身往餐厅走。 刚刚就是他推开了女孩的房门，肥肥的小山雀可撞不开实木做的门。 小山雀叽叽喳喳地落到独角兽的头顶上，对着角一顿猛啄：“你怎么不站到一边去？这只破角伤到维维可怎么办？！” 独角兽先生明显是个闷葫芦，任凭小山雀怎么唧唧歪歪也垂着头不发一言。 等小山雀啄累了，维芙达才上前摸摸独角兽先生的头：“不要介意啦，我没有被你吓到。” 独角兽用吻部蹭蹭女孩的手，无声表达着开心。 “你太慢了！！” 一只围着围裙的灰猫站立在灶台上，两只前爪愤怒地掐着腰：“维芙达，下次你要是再错过时间，我就不给你饭吃！” 维芙达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向灰猫乞求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灰猫先生不依不饶地喵喵叫：“你都说过多少次下次一定了？！” “既然都到齐了就开饭吧！”一只黑白相间的哈士奇跳到他们之间，对高高在上的灰猫先生狂摇尾巴，“我要饿死了！” “就是就是，别那么较真嘛！”猴子小姐跳到地上，拉起维芙达的手往主位上走，“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不能凶维维！” 灰猫高贵冷艳地哼一声，将空盘放到哈士奇的头顶，自己端着刚烤好的大蛋糕跳上独角兽的背上。 猴子小姐把维芙达拉入座后，灵活地将盘子和餐具摆好。 山雀的豆豆眼转了两圈，飞到橱柜里叼出蜡烛。 灰猫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到长桌的正中间。 全员都回到自己的位置，齐齐看向坐在主位的女孩。 维芙达的双手搭在扶手上，两条肉乎乎的小腿还够不到地，来回打着摆子。 她歪歪脑袋，疑惑道：“……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一众动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独角兽先生慢慢说出答案：“龟女士还没到。” 话音刚落，转角处缓缓出现一抹绿色。 龟女士正以五秒一步的速度向他们爬来。见到大家都看向她，还害羞地缩了缩脖子。 哈士奇受不了龟女士的慢性子，他快要饿死了。 就见大狗“嗷呜”着就要去叼地上的绿皮龟，被维芙达制止了。 女孩将龟女士放到她的座位后，再次回到主坐。 “生日快乐，维芙达（维维）！” 六只动物异口同声地欢呼起来。 女孩也笑眯了眼：“谢谢你们！” 灰猫拿出一小盒火柴，“噌”地一声划亮。 他显然有些害怕那一小团明火，却还是轻手轻脚地将蛋糕上的蜡烛一一点亮。 “来许愿吧，来许愿吧！”小山雀开心地飞了好几圈，“说不定能成真哦！” 猴子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顶花冠，戴在女孩的头上。 维芙达在她的带领下走到蛋糕边，交握着双手闭上眼。 “我希望今后也能跟大家一起生活，希望我的病能早点治好……”女孩微睁开眼，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希望……能早点见到爸爸。” 原本还喜气洋洋的氛围瞬间凝滞。 动物们都面露为难，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彼此。 小山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用她清脆的声音催促道：“快点快点，该吹蜡烛啦！” 女孩重新挂起笑容，一口气将上面的蜡烛尽数吹灭。 许愿后便是分蛋糕的环节。 哈士奇已经忍不住了，几乎将整颗狗头都埋进蛋糕里。最后还用前爪捧起盘子，将它添得跟镜子一样干净。 灰猫嫌弃地瞥了一眼，用叉子优雅地切下一角，眯眼品味起自己的成果。 在热热闹闹的氛围里，维芙达也吃完自己的那一份。 龟女士依旧是最慢的那一个。 大家都离开了，只有她还在小口小口的吃着。 维芙达想要帮忙收拾盘子，却被灰猫赶出了厨房。 “这里不需要你！”灰猫瞪着他金灿灿的眼睛，警告道，“你今天还要出门吧？别磨磨蹭蹭的！” 维芙达被他抓了两爪子也不恼。一把抱住大猫，小脸埋进毛茸茸的肚子。 “谢谢你，蛋糕很好吃。”维芙达软软地笑起来，“那我出门啦。” 灰猫将已经亮出来的爪子缩回去，哼哼唧唧地转过头：“记得要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嗯！” 女孩拿好画具，骑到独角兽的背上：“今天也要麻烦独角兽先生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8节 独角兽的脖子仰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低声说了句“坐稳了”，便哒哒跑出小屋。 维芙达环住他的脖子，感受着身下的颠簸。 只是他们明明跑得这么快，周遭却没有一点风吹过的感觉。 她扬起头，直视着高挂在天上的太阳。 阳光很明亮。暖光照在大地上，连幽深的森林都染上明快的颜色。 这样炫目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没过多久，他们在一处破屋前停下。 “那个坏家伙又来了！”小山雀愤愤地飞了两圈，“还好它还不敢靠近我们的小屋……否则，哼！” 维芙达没有听小山雀的抱怨，而是立刻打开画夹，快速勾勒出破屋的模样。 与实物不同的是，她画的是间崭新的仓库。 勾线、铺色、调整细节一气呵成。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维芙达迅速将画纸取出，“啪”得按到破屋的门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只剩下两面墙的破屋居然变成了一栋仓库，正是它原本的模样。 这样就可以了。 维芙达松了一口气，立刻收拾好摊在地上的画具，骑着独角兽再次回到小屋。 他们踏进小屋的一瞬间天空发生了变化。 明亮的阳光消失，黑夜骤然降临。他们自然也已经错过了晚餐时间。 灰猫践行了自己立下的规矩，只扔给她一块白面包便气哼哼地走了。 独角兽默默跟上他，带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小山雀一起回到餐厅。 餐厅内，六只动物齐聚一堂。 猴子小姐看向独角兽先生：“这次怎么样？” 独角兽：“跟我们想的一样，‘那家伙’离小屋越来越近了……” 哈士奇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嗷呜”一声：“她要想起来了？不能让她想起来！” “我就知道会变这样……她今早许愿的时候我就想到了。”灰猫叹口气，前爪不安地挠着地毯，“我们就该把那扇窗户彻底封死！” “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太刻意了，容易让她产生怀疑。”猴子抓抓右腮上毛，“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劝维维远离那扇窗……” *** 在外跑了半天，维芙达也很疲惫。迷迷糊糊地啃完面包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换上睡裙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维芙达知道，自己患有一种怪病。 一旦发病就会喘不过气，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下床行走了。 是父亲将她送到了这里。 来到这间小屋后，她立刻恢复了健康。 但她也只能在间小屋附近活动，不能进入附近的树林。 过去父亲还会时常来看她，可现在…… 黑暗中，女孩猛地坐起身，看向床边那扇触手可及的窗户。 这扇窗户的窗帘已经很久没被拉开了，布帘的边角上还钉着银钉。 以前父亲来看她时，都会敲敲这扇窗。 维芙达听到后就会拉开窗帘，然后看到父亲站在窗外向她和蔼地挥手。 虽然他不能进屋，却也会隔着窗跟她聊聊天……她喜欢跟父亲聊天。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见到父亲了…… 某一天，她实在忍不下去了。没有听到敲窗声便拉开了窗帘。 窗帘后没有父亲，也没有往日的背景。是一片可怕的黑色。 灰猫先生和猴子小姐赶过来警告她，不能再碰这块窗帘，甚至想让她换一个房间做卧房。 维芙达自然不答应，死缠烂打地让他们放弃这个想法。 于是，猴子小姐就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将窗帘的边角用钉子钉死。 并且告诫维芙达，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碰这些银钉。 “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应该会记的吧？”女孩吞咽了一口唾液，手指轻轻捻动着一颗有些松动的银钉，自我安慰道，“他一定回来看我的……这样一直拉着窗帘，就算爸爸来了也看不到我……” 找到充足的理由后，维芙达当即将窗帘拉开一半。 没有。 和往常一样，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别的东西。 正当维芙达准备将窗帘拉放下时，窗外突然射入一道强光，瞬时把整个房间照亮。 “女士们先生们，再次感谢你们光顾星币拍卖行！”主持人将手里的黑布扔到一边，高举起双手，“现在，有请我们最后一件拍卖品。” “本时代最伟大的画家，费提纳克斯大师未完成的遗作——《窗前的维芙达》！” 第117章 遗作 白银画框2 静谧的房间中, 维芙达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外那一张张陌生的人脸。 她呆愣了足足好几秒，迅速将窗帘拉上。 女孩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的脑子还有些乱, 从刚刚起耳边就传来阵阵嗡鸣…… 突然, 她的心口一跳，仿佛察觉到有危险即将临近。 女孩猛地抬头。 天花板上，流动的黑影正静静注视着她。 “可怜的维芙达，不幸的维芙达……被遮住双眼的维芙达。”黑影缓缓流动到对面的墙上，最后变成一个女孩的剪影，“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对你隐瞒了什么吗？” 维芙达咽回差点脱口的尖叫。 “……你, 是什么？” 她双膝跪在柔软的床铺上, 向黑影靠近了一点：“一直在附近破坏建筑的, 是你吗？” “我就是你, 维芙达。我的行为就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们强迫我与你分离, 他们想要彻底消灭我……可惜他们做不到。”墙上的剪影向她张开双臂，“所以我带着你的一部分记忆离开了你，只有你想要想起时才有机会回来。” 黑影咧出一个笑，刚刚成形的身体又分散成无数黑色的细线，齐齐是钻入女孩的影子。 维芙达浑身一颤，下一秒便躺倒到床上，昏睡过去。 “睡吧睡吧……”影子化成的手轻轻攀上她的脸颊, 环抱住她小小的身体，“你失去的记忆, 你渴望的真相, 我都会在梦里一一告诉你。” *** 大集过后，坎蒂丝三人从泰尤西姆出发，一路往北走。 坐了几天的公共马车后, 他们终于到达洛萨王国与卡兹亚大公国的边境。 说起来，卡兹亚大公国曾是萨斯宾蒂希女王上位后，洛萨王国的第一个盟国。 当时大公国的掌权人——卡兹亚女大公，是一位熬死四位丈夫的著名的寡妇。 卡兹亚大公国一度与洛萨王国的关系十分紧张。 原因当然是多种多样的。但其中流传最广的是洛萨王国的国王，刚刚丧偶的斯塔图斯二世曾在公开场合上调戏过卡兹亚女大公，从而招致女大公的厌恶。 两人发生不小的口角，那次和谈差点谈崩。 后来是年仅十四岁的萨斯宾蒂希公主安抚住了女大公，两人在此次接触中都对对方留有好感。 因此，当萨斯宾蒂希在一片骂声中上位后，卡兹亚女大公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人。 她的表态非常有分量，因为卡兹亚大公国的地理位置很特殊。 它正好与西弗朗斯大陆上的两大王国，洛萨王国与图黎帕王国都有接壤的地方。 在萨斯宾蒂希还未站稳脚跟前，女大公为她争取到了时间。 当然，现在的情况又不同了。 卡兹亚女大公比萨斯宾蒂希女王大了将近三十岁，早在几十年前故去。现在大公国的掌权人是女大公的孙子。 以著名的迪威迪·德大瀑布为界，北方是卡兹亚王国，南方是洛萨王国。 连接两者的是一座宏伟的白色拱桥，一根根粗壮的桥墩扎进水中。旁边就是近百米的瀑布，溅起的水雾几乎要抹去它们的存在。 “迪威迪·德，就是古精灵语中‘神之鸿沟’的意思！” 周遭都是雷鸣般的瀑布轰鸣声，艾伯也不得不扯着嗓子向两人介绍。 “这座桥是薄暮时代中期，在精灵族的帮助下修建的！”他走在最前面，指着桥下的激流，“当时精灵族和莫丹人还是盟友的关系！否则只凭莫丹人，是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建造起如此宏伟的桥梁！” 坎蒂丝跟着向下瞟了一眼，顿时就觉得有些腿软。 太高了，高到眼晕。 身边有旅行者手贱地往下扔了块石头，很快就小到看不清。 这座白色的拱桥被命名为“彩虹桥”。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人们认为找到彩虹的尽头的人就会获得登上彩虹的资格。 而踏上彩虹的人便可以到达悬浮在空中的天之国。 这当然是胡扯，否则巨人族也不会傻兮兮地在世界各地建造通天塔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39节 少女摇摇头，握紧手里的木杖，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个男人。 坎蒂丝不知道彩虹的尽头在哪里，但彩虹桥的尽头就是卡兹亚大公国的哨所。 艾伯看看前面已经排起的长队，又看看刚刚冒头的太阳，不由感慨道：“幸亏我们起得早。再晚一会儿，中午前都不用出关了。” 冒险者协会的徽章就是最好的通行证。而他们一行三个人，有两个人持有徽章。 守卫只是形式上问了两句，交完通行费便让他们通过了。 离哨所的不远处就有一个小镇。 此时的三人还没有代步工具，便跟着路牌的指引，到达他们在卡兹亚大公国的第一站——边境城市阿勒库斯。 他们在这里的酒馆吃了顿便饭，坎蒂丝便展开新买来的地图，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程。 坎蒂丝将空盘推到一边，摊开自己的笔记本，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这是班森先生建议的路线，你看看有没有要注意的地方。” “没什么，按他说的走就行。”艾伯咽下口中的食物，补充道，“卡兹亚大公国境内可没有公共马车，等会儿我们得去买三匹马。” 坎蒂丝点点头，准备将地图折好放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星币拍卖行的那件事……” “哦哦，我知道！是关于费提纳克斯大师的对吧？” “费提纳克斯？那家伙不是死了很久了吗？” “我怀疑是星币拍卖行放出来的假消息，为了多赚那点入场费。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隔壁桌的几位旅者一边吃饭一边拍着张报纸讨论着，坎蒂丝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转过头，桌上的两个男人还吃得欢脱，显然她还要再等一阵。 闲着也是闲着，坎蒂丝便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出门在街上拦住一位报童，也买了份报纸。 【费提纳克斯大师之遗作，《窗前的维芙达》惊现星币拍卖所】 【上千人目睹会动的画作，是幻术还是戏法？】 头版劲爆的标题瞬间吸引住坎蒂丝的目光，等不及回到座位上，边走边看起来。 这位被反复提及的费提纳克斯大师，似乎是位非常有名的画家。 以至于他本人已经离世近三十年，可他的画作依旧收到各方大佬的追捧。 但他生前是个十成十的怪人，也不是特别有名。 因为不愿意与陌生人接触，独自一人搬到了某片森林，一直过着简朴的隐居生活。 唯一知道他住址的人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商人。 费提纳克斯生前向外出售的画作不多，全都是通过这位友人卖出的。 看来这不是个缺钱的人。 坎蒂丝这样想着，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眼睛一直黏在报纸上。 后来这位友人出海做生意，大概三个月没有拜访费提纳克斯。 等他再次登门拜访时，人已经在了自己的画室里过世了。 费提纳克斯大师没有在世的亲人了。 友人为他举行完葬礼后，就把他的生前没有出售的画都带回了家，将它们都归入自己经营的美术馆。每年从盈利中抽成，以费提纳克斯的名义开展慈善活动。 也是因此，费提纳克斯大师的名号在本人去世后的几十年间愈加水涨船高。 前几年，年迈的友人也因病去世。 可这位巨贾的继承人不但没继承到自己父亲的本事，还酷爱赌博。 不到两年就把老爹积攒家底统统败光，走到不得不变卖家产的地步。 报纸上提到的那幅画，正是其中之一。 据知情人士透露，《窗前的维芙达》并没有在美术馆中展出，而是成为那位巨贾的私人藏品。 巨贾生前跟自己的妻子提到过，费提纳克斯大师就是在这幅画前死去的。 费提纳克斯有一个小习惯，喜欢在开画前起好名字，并将写着名字的标签贴到画框上。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他的画中有不少画面和标题完全不符的情况。 就比如一幅名为《丰收》的油画，上面却画着一名在马棚睡觉的少女。 作者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看到它的人展开丰富的联想。 下面还详细写了不少各方人士对《丰收》的赞誉，从而推测出费提纳克斯大师在表达对当代贵族的不满，所以才选择隐居等等等等…… 坎蒂丝推算了下时间轴，眼角抽了抽。 比起那些天花乱坠的吹捧，她更倾向于这位画师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懒得再取一个名字而已。 因此，巨贾在看到标有“窗前的维芙达”的画上没有任何人物，只画有窗框垂落的窗帘时并没有太多想法。 他猜测这是挚友人生中的最后一幅画，也许还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过于写实的窗帘只是一个背景。 出于私心，他将这幅画留在了自己身边。 为了能保存得更久一些，不至于早早开始褪色。整幅画被他用遮光的黑布盖好，常年放在没有阳光的暗室里。 但人已经死了，儿子对老爹的朋友可没什么感情。 一幅费提纳克斯大师的画作，一副从未在人前展示过的画作，太容易吸引到收藏家们的注意了。 果然，消息一放出去，星币拍卖行立刻接手了这项工作。 然后，标题上的一幕便发生了。 上千人的拍卖会上，黑色的遮光布被主持人掀起的那一刻，纯银的画框中是一名攥着窗帘的女孩。 女孩看起来还不到十岁，栗色的卷发披在身后，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随后，赶在众人发出尖叫前，她一把将窗帘拉回原来的位置，快得几乎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可一个人看花眼还有可能，总不能上千人一起看花眼。 全场沸腾。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们开始不顾仪态往台上跑，都想亲手摸摸这幅画。险些引发踩踏事件。 拍卖行的人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守卫差点就被人流冲散。 还是离得最近的拍卖员反应迅速。发现不对就立刻抱着画跑回后台，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事。 只不多，消息当晚就传开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到各地。 坎蒂丝看了眼最开始的一行字，是三天前的事。 她总算把黏在报纸上的视线□□，看向揉着肚子的艾伯：“你知道‘星币拍卖行’吗？” “知道啊，一家很有名的拍卖行。”艾伯瘪瘪嘴，“就是入场券太贵了，我还没进去过呢。” 坎蒂丝再次拿出地图：“在哪儿？” “分部挺多的，西弗朗斯大陆上大概有五六家。”艾伯扫了眼，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城市，“总部在这里，不算远。” 坎蒂丝对比了一下地名，确定那场拍卖会就是在“星币”总部进行的，便掏出笔在上面画了圈。 她改变主意了。 卡兹亚大公国之副都——繁星之城丝黛拉，将会成为他们下一个目的地。 第118章 繁星之城 白银画框3 繁星之城丝黛拉, 在大崩坏前曾是卡兹亚大公国的首都，也是大公国内少有的大城市。 这座城曾经拥有全世界最大的大地神庙和无数黄金时代遗留下的古迹。 它一度是西弗朗斯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却因为薄暮时代精灵与莫丹人的战争而多次被毁。 好在基础设施还在。在大崩坏过去后, 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故土, 丝黛拉也在两百年间逐渐修复成原本的样子。 由于坎蒂丝临时改变行程路线，几人在昨天中午买完马就开始全速赶路，跑到半夜才到达第一个落脚的小镇。 当时天已经全黑。艾伯不但要跟上另外两人的速度，还时刻戒备着周围的情况，以防有什么危险的魔物突然窜出来。 好在他们的运气不错，赶夜路也没遇到任何野兽或魔物。 倒是在进村的时候把当地的守卫吓了个够呛, 好说歹说才让他们进村。 这个村子距离丝黛拉已经不远了。等第二天再赶一天的路, 基本能在天黑前进城。 为了避免再次赶夜路, 坎蒂丝一大早就把两人拖起来, 没吃几口早饭便上路了。 三人几乎没停下歇过几次, 一路狂奔，终于在夕阳的余晖里看到丝黛拉的城墙。 “我还真没来过这里。”艾伯放松下来，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当时听说过一个传言，掌管丝黛拉的领主几乎被当地的商会架空了，所有的话语权都掌控在几个大财阀手里……这样的地方我可不敢去。” 虽然弗朗斯大陆上的领主一半都是糊涂蛋，可糊涂蛋也有糊涂蛋的好处。 虽然他们的脑子不太行, 可也是经过传统的贵族教育的一批人。从先辈那里知道哪里是领民的底线，坚决不能碰。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会在底线附近吃喝玩乐, 大多不会搞出多余的事。 曾经就有个异想天开的蠢蛋，不知听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传闻，突然宣布要征收领地中的少女“初夜权”。 结果没过多久就被愤怒的领民冲了。 不但自己身首异处, 还连累了自己的儿子。国王直接收回了他们家族的爵位。 当然，这种奇葩是很少的。即使有，早晚也会像上述的那位蠢蛋一样，被自然淘汰。 但商会不一样。 那些大财阀为了得到最高的利益可以抛却任何底线。 最可怕的是他们不但没有良心，一个个还都聪明的要命。 知道怎么把人手里的钱骗过来，对方还能乐呵呵地帮着数钱…… 比如丝黛拉的领主丝黛拉伯爵，就是这么一步步被架空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0节 等反应过来时，身边的所有人都依附上了商会，而他自己的生活也在时刻被商会左右着，几乎错过了所有反转的时机。 这位伯爵已经年近六十，是现任卡兹亚大公的叔叔。 他本人也没什么政治理想，到了这个年纪也只想安度晚年。 于是，在他察觉到了商会的真正意图时，伯爵本人并没有太大反应。 是美食不好吃还是华服不好看？ 商会能给他带来极尽奢靡的生活，正完美符合他养老的意图。 在领主的默许下，商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同时把丝黛拉建设得成比大公国的首都还要花哨，成为真正的经济中心。 人口密度大，商业繁盛的大城市……按道理来说，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 可艾伯始终有种直觉，丝黛拉不是个能长久安稳的地方。 他宁愿跑到野外跟猛兽对打，在湿滑的泥里打滚，也不愿意进入这座“繁星之城”。 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坎蒂丝，只换来少女无语的目光。 越是跟这些冒险者打交道，坎蒂丝就越觉得这群人处处充满魔幻的气息。 他们的直觉总是千奇百怪，有时候仅仅是因为在城里踩到马粪便再也不来这座城……坎蒂丝觉得这样的“直觉”不足以被当成一个理由。 路西恩晃着手里的缰绳，不在意道：“丝黛拉呀，我以前去过。” 另外两人赶忙转过头，惊奇地看向他。 “那里有不少古迹，最有名的当属大地女神庙的遗址，从前就有很多人来观光。”他眯眼眺望远处的山峦，指着最高的那一座道，“看到那里了吗？那座山顶上还有一座通天塔的遗迹。” ……通天塔？ 坎蒂丝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座山实在有些高，山顶又都是白色的积雪，根本看不清什么遗迹。 艾伯也把伸长的脖子缩回来：“看不到啊。” 路西恩：“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爬上去看看……” “不用了！”这是坎蒂丝果断拒绝的声音。 “好啊！”这是艾伯兴奋的赞同声。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看向艾伯。 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腿。 艾伯：“……算了，以后总有机会。” 三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往城墙的方向晃悠。 等他们到达城门处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到了才知道，丝黛拉的城门会在晚上七点到早上五点关闭。 坎蒂丝暗道一声好险，赶紧通过查验进城。 不得不说，冒险者协会的徽章实在是太好用了。 手指摩挲着小圆牌，坎蒂丝不知该不该跟路西恩坦白，这也是黑曜石先生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让他查验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怕就怕那家伙自己没查出什么，为了保险或泄愤，就把徽章团吧团吧扔了…… 路西恩……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你在看什么？” 突然，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路西恩的脸随后闯入她的视线。 “没什么。”她暗暗将徽章重新装进腰包，淡定地眨眨眼，“连续跑了两天大家都累了，我在想我们今天该吃顿好的。” 路西恩离这么近都没说有什么异常，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算有问题……等他们离开西弗朗斯大陆再说。 她这样自我安慰着，暂时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对于能吃上好吃的，艾伯举双手双脚赞成。 此时天色转暗，石砖铺就的平整大道边，纷纷亮起一盏盏魔法的灯。 不但是路灯，还有两旁的店铺也是灯火通明的样子。 坎蒂丝抬起头，天上的星辰只能看到零星几颗，连月亮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要不是头顶的天是黑的，她甚至觉得现在还是白天。 “‘繁星之城’里却看不到繁星啊……”她扭了扭脖子，轻轻感慨一句。 路西恩牵着马绳走在她的旁边：“这名字不是这么来的。” “当时有很多人为了看一眼通天塔的底座，结伴去爬那座山。”他再次指向不远处的雪山，“但他们的行动速度太慢了，根本没办法在一个白天里上下山一次。” 艾伯忍不住插嘴：“不是他们动作太慢，是个人都做不到好吗……” 路西恩不理他，继续解释：“那时候精灵还没跟莫丹人开战，丝黛拉城中还有精灵族建的学院和店铺。所以这里是魔法灯最先普及的城市之一。” 坎蒂丝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次看向不远处的山峦：“是从那上面往下看……” 爬山的人必须在山上扎营一天。 天黑后，有位诗人从半山腰往下看了一眼。 仅是一眼，格外明亮的丝黛拉城便映入他的眼帘。 【丝黛拉是坠入大地的星河】 那位诗人这样赞扬道。 “繁星之城”的名号就这么传开了。 而现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中聚集着全大陆最不缺钱的一批人。 为了恢复大崩坏前“繁星之城”的名号，商会不惜大量投入成本。不仅重现了昔日的繁华，甚至比过去更夸张。 坎蒂丝在艾伯的软磨硬泡下，最终在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饭店门口驻足。 这座饭店有足足四层高，顶部呈圆拱形。不太像饭店，反而有些像王宫。 明亮的灯光穿过一扇扇玻璃窗，耀眼得有些过分。 身边走过一位位衣着讲究的淑女和绅士，皆向他们撇来的好奇眼神。这让坎蒂丝愈发不想进去了。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只是听说这家饭店和‘星币拍卖行’是一家商会开的，你也许感兴趣。”艾伯挠挠头，解释道，“拍卖行的消息一般很难泄露出来，能让大众知道的东西已经都在报纸上了，再细找反而很难。” 坎蒂丝这才发现，饭店的标志确实是一个圈里印着一颗五角星，正是星币的图案。 “去吧……”她肉痛地摸摸腰包，率先跨上洁白的台阶。 *** 维芙达像往常那样起床、吃饭、看书画画，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猴子小姐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拉着灰猫先生抛到一边咬耳朵。 “维维最近怎么了？”她焦急地抓抓腮边的绒毛，“她不对劲！” 路过的哈士奇也停下脚步，歪歪大脑袋：“有什么不对劲的？她平时不都这样……啊，不对！” 哈士奇原地蹦跶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凑到另外两只面前：“她好几天没出门了！” ……都过去三天了，他居然才发现！ 灰猫忍无可忍地给了这只蠢狗一爪子：“滚！” 哈士奇委屈巴巴地蹲到一边，用屁股对着他们。 猴子小姐：“也不是没有理由，山雀说‘那东西’从三天前开始就不再搞破坏了……会不会因为这个，维维觉得外面不需要修补才不出门的？” 灰猫的表情却更差了，他联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 “不行，今天就要让维维搬出那间房！” 他灵巧地跳到走廊里，烦躁地挠了两下墙纸：“不能再等了，我们绝不能让‘那东西’有机会进屋！不能让维维想起来……” “已经太迟了。” 灰猫猛然转身。 少女扶着墙立在那里，冰冷的月光为她裁出一道深重的剪影。 天蓝的眼中褪去稚气，带着不符合外表的复杂神情，无神又冷漠地注视着他。 第119章 扭曲的画作 白银画框4 “哈！” 灰猫的长毛尽数炸起, 微弓着身子对那道剪影威慑哈气。 可在看清剪影的主人后，竖立的毛立刻一根根倒下。 “维、维维？”灰猫一贯嚣张的语气都变软了，飞机耳向后撇了撇, 不安地看向逆光的女孩,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维芙达明显踉跄了一下。还好她一只手正扶着墙，很快就稳住了。 “不需要了……我都想起来了……” 女孩痛哭出声，半边身子靠在墙上，慢慢滑倒在地：“爸爸已经死了……就在我面前，被人杀死了……我明明看到了凶手！” “你们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记忆？”维芙达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臂尖叫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给爸爸报仇！！” “维维！” 听到哭声, 哈士奇不顾猴子小姐的阻拦, 率先从拐角冲出来。 “维维不要哭！”湿润的鼻尖在女孩的脸上蹭了蹭, “不要害怕, 我们都在呢！” 他试图将自己的狗头钻到女孩的脖颈边，想让对方抱抱自己，以达到安慰的效果。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1节 过去他一这么钻来钻去，女孩不管多么伤心都会被他的动作逗笑，抱着他的脑袋一起滚到地上。 “走开！” 女孩一把推开凑上前的狗头，流着泪瞪向哈士奇。 “不过是只木雕，说什么大话！” 她的嘶吼声又尖又厉, 把屋中的动物都惊醒了。 “维、维维……你不要这样……”哈士奇夹着尾巴，有些害怕地一步步向后退, 眼中溢满悲伤,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女孩摸了一把泪，愤怒地指向他：“你不过是爸爸雕刻的木雕，你根本不是真的！” 哈士奇仰头哀鸣一声, 身下的影子突然蠕动起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被自己的影子包裹住了。 灰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的主人。 女孩已经没有往日温软的样子，眼中只有被背叛的愤怒和憎恶。 他毛茸茸的大尾巴被拽了一下，猴子小姐对灰猫先生比出一个手势。 一猴一猫以黑夜为掩护，悄悄消失在阴影里。 等影子散去，哈士奇原来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尊侧倒在地的狗型木雕。 身后传来马蹄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同时一道白色的团子从半空飞过。 “天哪天哪！他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雪白的山雀在木雕上焦急地蹦跶着，圆滚滚的小脑袋一歪，急切地看向维芙达，“维维维维！你都做了些什么？” 女孩摇晃着站起身，红肿的双眼继而盯住小山雀，五官扭曲了一瞬。 “维维，你不要不开心……”小山雀小心翼翼地蹦到她脚边，一双豆豆眼里都是乞求，“我们不想让你伤心，那些事都过去了……” “闭嘴！” 女孩打断她的话，双拳握得死紧。 “你也只是……爸爸从外面买回来的，用来逗我开心的哨子而已……” 小山雀的豆豆眼都睁大了几分，开始拼命扑棱翅膀，逃离地面。 可她的影子如影随形，一丝丝黑线将她重新拉到地上。 最后，一只白瓷做成为鸟形哨子滚落在地。 维芙达转过身，看向静静伫立的独角兽先生，和趴在他背上的龟女士。 “我们不怪你，维芙达。”龟女士难得开口，她的声音十分和缓，带着一股不紧不慢的味道，“是我们没能保护好你，我们不怪你。” 维芙达撇开脸。 “你明明是妈妈留下的唯一遗物，我是那么珍惜你……可连你都背叛了我！” 龟女士长叹一声，没有任何挣扎地被影子吞没。 一只乌龟形状的钩针玩偶从独角兽的背上坠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女孩转过头，对上独角兽先生平静的双眼。 “你也参与了，对不对？”维芙达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刚刚冷静下的情绪又开始崩溃，“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擅自藏起我的记忆？” 独角兽碧蓝的眼睛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盯着女孩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们希望你能幸福，我们想保护你的心，不让它彻底崩溃。”他低下高洁的头颅，四肢蜷起，跪到地上，“这也是费提纳克斯的愿望。” “不可能！”女孩抱住头，再次瘫坐到地上，“你说谎……爸爸不可能让你们这么做！！” 独角兽先生缓缓闭合双眼，任由影子缠绕住自己。 等维芙达再抬起头，面前只剩下一只有着独角的摇摆木马。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虫鸣声都没有。 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只有一轮永远不会缺损的满月挂在天上。 冷白的月光穿过窗框，笼罩住女孩的全身。 维芙达愣愣地望着那轮满月，躺在她周边的是曾经的伙伴。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了。 “咚咚咚！” 突然，维芙达的卧室内传来大力的敲窗声。 女孩骤然回头，死死盯住走廊的尽头，自己紧闭着的房门。 “咚咚咚咚！！” 砸窗的声音又大了几分，甚至会让人觉得窗外的人根本不是在敲窗而是打算砸窗。 维芙达站起身，拖着步子打开房门。 “咚咚咚咚咚！！！” 窗框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带着窗帘都开始一起抖动。 女孩看着看着，突然低下头，嘻嘻笑起来。 她爬到床上，双手握住窗帘，一把将它们扯开。 钉在布帘上的银钉彻底脱落，随着力道飞了出去。 *** 星币大饭店的顶楼套房内，十位气度不凡的绅士围在一副画前。 他们都是繁星之城共同的“主人”。 这些人有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石楠根烟斗谈笑风生。有的焦急又兴奋地盯着蹲在画框前的拍卖员窃窃私语。 拍卖员看着淡定，其实里层的衬衫已经被汗浸透了。 几天前的拍卖会上，他凭借自己矫健的身手和过人的应激反应，成功带着这副天价画作逃离激动的人群。 他的老板因此十分看重他。 给了一笔不少的奖金之余，还派给他一份特别的任务——再次唤醒画中的少女。 拍卖员：………… 拍卖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近乎是崩溃的。 但捏了捏刚到手的奖金，他还是决定拼一把。 好在他的老板还没有狗到家，在短短三天里把费提纳克斯大师的生平查了底朝天。 费提纳克斯的一生实在没留下太多痕迹。少到让众大佬齐齐惊叹，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能在深山老林里独居几十年。 除了一名友人，他几乎不跟任何人接触。 这位友人留下的日记，自然就成为大家关注的重点。 也幸好友人的儿子败光了全部的家产，拿到日记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从这本日记里得到了更多有关费提纳克斯的秘辛。 首先，在死后被过度传扬的画师，实则并非莫丹人。 根据日记中友人为他挑选的耳饰上看，费提纳克斯大师应该拥有一对长尖耳，这是明显的精灵族特征。 从此推测，费提纳克斯是精灵或是半精灵的可能性极高。 这不但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常年生活在密林中，也能解释这副神奇的画作为什么会动。 “我都说了，不用那么紧张。”一名靠在沙发上的绅士吐出一串烟圈，对自己的好友笑道，“大概就是附上了幻术之类的小把戏，是马克姆先生太紧张了。” 他的好友觉得他的话太容易得罪人，试图帮他把话题圆一下。 “小心点是对的。毕竟人已经去世几十年了，而日记的内容也没有明确说过，仅仅是一种推测。”他温和地笑了笑，“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故，马克姆先生再小心也不为过。” 马克姆先生，就是星币拍卖行的拥有者，也是拍卖师的顶头大老板。 他的年纪也比较大了，头发和胡须都已经变为全白。 身材圆润，像只长出手脚的双层大南瓜，此时正急得用手杖猛跺地面。 他们从日记中得到的第二个重要线索是，“维芙达”并不是一个随意取出的名字。 费提纳克斯大师曾经有一位莫丹人妻子。 两人十分恩爱，并孕育了一个孩子。 但日记的主人初次见到时，费提纳克斯已经是独居的状态了。 后来，他只在回忆中提到过自己曾背离了所属的族群，带着怀孕的妻子远走他乡，来到西弗朗斯大陆定居。 据日记的记载，画师居住的屋子后院里有两座坟。 一个刻着他妻子的名字“玛丽安”，一个便是“维芙达”。 以此推测，“维芙达”应当是他女儿的名字。 马克姆先生看着纯银打造出的画框，目光炙热。 他不相信这是某种精巧的幻术，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画框中的少女一定跟费提纳克斯过世的女儿有关。 不管哪个少女是费提纳克斯执念的产物，还是被困在画里的幽灵，都会让这幅画变成无价之宝！ 而现在，他必须证明这幅画的异常并不是用到了精妙的幻术。 “看在女神的份上，你动作快一点！”马克姆先生挥舞着手杖，差点打到拍卖员的后脑，“你在磨蹭什么？快敲啊！” 拍卖员两头为难，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手下的这幅画，比自家族谱树上的人加起来都值钱……拍卖员是真的怂。 可再怂也没办法，大老板就差把他的后脑勺盯出个洞了，青年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拍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2节 “咚咚咚！” 马克姆在他背后敲了一下：“你是没吃饱饭吗？使劲点！” 拍卖员一咬牙，开始使力狂拍。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终于，在他的手即将再次拍下时，画中的窗帘突然从中间完整地拉开。 “啪！” 拍卖员的手没守住力道，还是拍在了画上。 画中的女孩对目瞪口呆的众人甜甜一笑，随即伸出五指。 隔着次元，轻轻贴在了拍卖员的手下。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曲起五指，向后一爪。 拍卖员的身体瞬间绷直，又很快瘫软下去。 与此同时，拍卖员的身影也出现在画框中。 他面露惊惧，双眼瞪得快要凸出来，身体却软软的，似乎无法移动。 一双白皙的手臂如狡猾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脖间和胸口。 女孩将下巴贴到青年的肩膀上，对众人弯了弯眼眸。 【谢谢你们送我的新玩具。】 窗帘合拢前，众人看到女孩这样无声地说道。 第120章 分析、利诱与悔恨的泪水 白银画框5…… 女孩出现在画框中的那一刻, 拍卖员非常兴奋。 不但是因为即将到手的一大笔奖金，更是因为自己见证了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 可还没等他转身向自己的老板报喜，就对上女孩那双浅蓝的眼瞳。 卷曲的长发, 瓷白的皮肤……长而密的眼睫微颤, 澄澈如天空的双眼上弯起。 可爱得像橱窗里的人偶。 拍卖员愣愣地盯着画中少女的眼睛，如同被蛊惑般久久回不过神。 女孩弯着眼睛，倾身又靠近了一点。 白皙的小手与他搭在画布上的手重合。 忽的，拍卖员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明亮的窗。 窗框外，他的老板, 以及老板招来的一众大佬都围在窗外。 他们对着窗内的自己指指点点, 恐惧又惊慌地争论着什么。 拍卖员只能看到那些人的嘴不断开合着, 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想要站起来, 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一双白皙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脖颈, 紧紧将他环抱住。 “谢谢你们送我的新玩具。” 耳边传来一声甜甜的女声。 肩膀似乎有什么蹭了两下，拍卖员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两面窗帘自然垂落，整间屋子瞬时失去了唯一的光源。 “外面都是坏人……外面的人杀死了爸爸……”女孩从背后抱住年轻的拍卖员，侧脸贴在他的背上，双眼无神地喃喃道。 “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嘻嘻嘻……” 拍卖员被她突然发出的低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下一秒，他被娇小的女孩甩到地上。 “维芙达要、为爸爸、报仇！！” 瘫倒地上的青年仰望着陷入疯狂的少女。 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出现了调色盘和画笔。少女光着脚跳下床, 一步步走向面露绝望的青年。 “那么……要把你‘画’成什么呢？”维芙达用画笔挑出一抹红色，对他甜甜一笑, “真让人期待呀……” *** 正如坎蒂丝所料, 他们的到来明显让星币大饭店的领班感到不悦。 他们这是高档餐厅，接待的也都是有身份的绅士淑女，入内都是需要着正装的。 而这三人穿得一个比一个邋遢, 明显是不懂规矩的乡巴佬！ 领班站在远处，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 看看这衣服的搭配，马甲上的扣子都不一样…… 尤其是外面那件脏兮兮的斗篷，不知都多少天没洗。 靴子的鞋面都起皮了，显然是没有细心保养过，连鞋油都不刷…… 平时忍忍就算了。等这些乡巴佬看到菜单，不用他们赶人，自己就会灰溜溜地跑掉。 但今天不行，老板与其他商会的人在顶层开会…… 这样失礼的客人，决不能让老板碰到！ 在心里把三人从头到脚都挑剔了一遍。领班扶了扶眼镜，换了张笑脸迎上去。 “欢迎光临，尊贵的客人们。”他恭敬地弯腰行礼，彬彬有礼地伸出带着白手套的右手，“请问诸位有预约吗？” 坎蒂丝顿住脚步：“……预约？” 领班直起身，带着公式化的笑容颔首：“是的，我们这里是预约制，需要至少提前一天预约座位。” 坎蒂丝往四周扫了一圈。 不说这栋建筑有四层楼，光是一层大厅就没坐满…… 艾伯当然也看出来了，一口气憋在胸口要上不上的。 想到这还是他把坎蒂丝拐进来，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一时间双方都没有说话，场面便在饭店门口僵持住了。 “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领队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您也可以现在订下明晚的座位。” 坎蒂丝眼见着周围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一股烦躁感逐渐从心底滋生。 她压住脾气，面无表情的样子对领队摇摇头：“不用了，我们这就……” 哒哒哒哒——— 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霎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位位身着不凡的绅士们个个面露慌张，有的连头上的帽子歪了都没有察觉，一个比一个走得快……甚至还不顾体面，小跑了起来。 领班也愣住了。 因为在前面小跑速度最快的，就是他的大老板。 “马克姆先生？”他急忙上前打招呼，“您这是……” 马克姆用手杖将他扒拉到一边，有点慌不择路的意思。 正当大家都以为他要留给领班一个潇洒的背影时，马克姆先生突然顿住脚步。原地转了圈，又回来了。 他一把抓住领队的衣领，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坎蒂丝离他们的距离有些远，并没有听清。 领班有点被老板的表情吓到，连歪斜的眼镜都来不及扶便点点头：“好、好的，先生。” “明天我会找人来解决！” 只留下一句奇奇怪怪的话，马克姆先生便随着人流消失在门口。 坎蒂丝跟着追出去，就见那些衣装革履的大人物都快步上了自己的马车，一个个跟逃命似的消失在街尾。 艾伯也跟了出来，看着远走越远的马车，摸摸自己的下巴：“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坎蒂丝也在心里暗暗赞同，抬头看向饭店的顶层…… “咕噜噜————” 路西恩在两道怪异的目光下垂下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好饿呀……咱们能不能先去吃饭？” 坎蒂丝的思绪被打断，无奈摆摆手：“去去去，现在就去。” *** 作为享誉大公国的繁星之城，丝黛拉城内并没有宵禁的说法。 不过大多店铺都会在十二点前关闭，街上的魔法灯也会在午夜的钟声敲响时全部变暗一个档。 在艾伯的一路打听下，三人终于找到一家平价旅店的位置，立刻办理手续入住吃饭。 就算是相对便宜的旅店，也比一路走来住的其他旅店高级多了。 最重要的一点体现在，这里的每个房间都配置了浴桶。 坎蒂丝是想三人住一间房的，大不了她可以打地铺。 毕竟这里一天的价格是别的地方的五倍多，她掏钱的手有点肉疼。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3节 艾伯在得知每个房间里只有一只浴桶时，坚决反对三人一间。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我们都该好好休息一下。”他举起两根手指，痛心疾首道，“就开两间，让我们好好泡个澡吧！” 他都这么说了，坎蒂丝看在他也出了旅费的份上便答应了。 当然，路西恩这个想要再次溜进少女房间的家伙被艾伯一把抓住后衣领，生生拖进自己的房间。 碰————！ 关上房门，艾伯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路西恩可能会生气，也许还要跟自己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肉|体冲突。 可他也要把握住机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长眼色的家伙！ 与他的设想恰恰相反，路西恩像个没事人一样路过，一把将身上的背包扔在地上。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你要睡哪张床？” 艾伯：“…………啊？” 路西恩鄙夷地瞥他一眼，连鞋都没脱就躺到了靠窗的床上：“你不选我就先选了。” 艾伯：………… 他明明都准备好了……一旦路西恩说不过他要对他动手，他就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杏仁糖。 经过这一路的观察，艾伯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发现了不少同伴们的饮食小喜好。 比如坎蒂丝特别不喜欢吃鱼，也不喜欢吃辣。 凡是看到就会把眉头拧成麻花，用言语和行动充分表现出自己的拒绝。 她比较喜欢吃水果。 虽然因为水果太贵，那个小抠门精根本舍不得买。 但她渴望的眼神跟看到河鲜时形成鲜明的对比，艾伯想看不到都难。 路西恩这边就更明显了，他一路上的状态基本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给我糖，我就是你的人了。 艾伯不禁为自己的英明之举暗暗鼓掌。 一大盒杏仁糖几乎花光坎蒂丝给他的零用钱。 可如果能用这盒糖支配路西恩这个大杀器，艾伯觉得很值。 “你还愣着干什么？”路西恩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对他挑挑眉，“你不是说想要好好洗个澡？” 艾伯遗憾地看了眼在床上翘着腿的男人，把自己的行李扔到地上，扯着领子往浴室走去。 路西恩等到他关上浴室的门，愉悦地换了条腿翘着。 他对着艾伯的行李勾勾手指，一只小铁盒从布袋中钻出，悠悠飘到路西恩的手里。 *** 艾伯这个澡洗的很舒服。 旅店的浴桶上刻有加热的法阵。只需扭开机关，安装在内部的魔力结晶就会扣合到法阵上，从而起到加热水温的作用。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家店的价格还是比较实惠的。 由于太舒服，他差点在浴桶里睡过去。 反应过来时立刻站起身，拍拍自己被热气熏热的脸，套上衬衫和短裤便走出浴室。 “抱歉啊，不小心睡着了。”他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推开浴室的门，“你需不需要我去换桶水……卧槽！！” 毛巾掉到地毯上，艾伯颤抖的食指指向在床上晃腿的男人：“你……你！” 路西恩将最后一颗糖丢进嘴里，手里的空盒向后一扔：“不用道歉，多谢款待。” 第121章 第二位受害者 白银画框6 “铛——铛——铛…………” 随着钟声响了十二下, 城中的“星光”也一一变暗，丝黛拉城似乎即将陷入沉睡。 午夜，星币大饭店中。 “这是您要的东西。”厨娘已经换好外出服, 将一盘糕点和一杯葡萄酒放到前台, “昆西先生还要留下来加班？” 领班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笑笑：“守夜人今天不太舒服，我就让他先回去休息。没想到正赶上另一位轮班的守夜人回老家了……我也只能自己上了。” 厨娘在心里感慨领班的不易，面上还是公式化地称赞了一句：“不愧是昆西先生。” 领班目送最后一位员工拐进漆黑的小巷，便将大门从内锁好。 他遵循惯例，在饭点四处检查了一番, 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领班端起放在前台的点心和酒杯, 并没有回到休息室享受夜宵, 而是一步步踏向顶楼。 【闭店后你立刻去一趟顶楼的房间, 给乔伊喂点吃的和水。明天前别让他死了！】 这是他的老板临走时交给他的任务。 而乔伊, 正是星币拍卖行的新晋拍卖师。 领班不知道顶楼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否则那些常年不露面的大佬也不会一窝蜂地跑过来，又一窝蜂地逃走。 但……这是老板的吩咐…… 领班发出一声社畜的叹息，疲惫地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顶楼房间的门。 钥匙还没插|进锁孔，他便发现门其实是虚掩的。 推开门，里面简直是一片狼藉。 先不说房间里的灯都没有熄灭的浪费问题, 地上和沙发旁都有杂物散落在各处。 其中包括烟斗、帽子和几件外套…… 领班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中央摆着一幅翻倒的画架，放在上面的画被扣到地上, 看不到上面的具体内容。 而拍卖师乔伊, 正趴在那幅画架的不远处，似乎已经没了声息…… 领班手一抖，差点把糕点和酒杯摔到地上。 老板不会是在给他挖坑吧！！ 他在门口犹豫了许久, 最后还是决定先上前试探一下。 先把食物和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领班上前探了探拍卖师的鼻息，僵硬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人是活的。 “喂，乔伊？”他将拍卖师的身体翻过来，使劲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感觉怎么样？” 青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紧闭着双眼。 领班无法，将拍卖师连拉带拽地拖到一边的长沙发上。 糕点是肯定吃不进去的，只勉强给他喂下一点葡萄酒。 做完这些后，领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才有心思再次环视整个房间。 太乱了，真是太乱了！ 星币大饭店里不能有这么邋遢的房间！ 长夜漫漫，领班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便撸起袖子开始整理房间。 他也是从普通侍者一步一步积累经验干上来的，这样的工作对领班来说可谓是驾轻就熟。 把歪七扭八的桌子椅子归位，地毯也拽到原本的位置。 捡起帽子和外套，叠好。连同掉落的烟斗一起整整齐齐地摆到桌子上。 看着那几只从小到大排列整齐的烟斗，领班的强迫症得到暂时的治愈。 接下来只剩下…… 他看向房间正中央，倒扣在地毯上的画作显得尤为可怜。 画架被他搬到靠墙的位置，领班弯下腰，双手碰触到冰凉凉的画框，将它翻转过来。 紧接着，他便没有丝毫准备地对上一张狰狞又熟悉的脸……一张他刚刚还见过的脸！ 是乔伊！ 脸上被涂满颜料的乔伊在拼命拍打着画中的窗户！ “啊————！！！” 领班惊得尖叫出声，一把将手里的画甩了出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小指刚刚碰到了画布的一角。 “噗咚————” “啪————” 两声沉闷的响声砸到地上。 画作落到地毯上的同时，领班也直直栽倒在地…… *** “…………一大早的，你们怎么了？” 坎蒂丝看向朝气蓬勃、全身都在散发愉悦小花的路西恩，又看了看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似乎还在嘟嘟囔囔的艾伯，抽了抽嘴角。 她果断看向最不安分的那一个：“你又做了什么？不要欺负艾伯！”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4节 路西恩手上在煎蛋饼，摇头晃脑地反驳：“我没有欺负他。” 艾伯“噌”地直起身，开始向坎蒂丝告状：“他抢了我的糖！！” 坎蒂丝：………… 她的队友都怎么回事？ 艾伯以前还挺正常的，现在怎么这么…… 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落到艾伯眼里，心中的委屈立刻又放大了好几倍。 青年也顾不上干饭了，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路西恩昨晚的卑劣行径。 “他趁我泡澡，把一整盒糖都吃了！”艾伯锤击着桌面，眼角似有泪光闪烁，“我让他赔他也不赔，太过分了！” 坎蒂丝：………… 她其实又很多话想问，但第一句冒出来的却是：“我给你分发的金币，你居然就买了一盒杏仁糖？” “那盒比你买的大很多！”艾伯声声泣血，比划出一个大小，“糖果那么贵，你给我的金币买完一盒就不剩什么了。” “我看大集市上的东西都不贵，以为那些足够了……”坎蒂丝的眼角抽了抽，“你原来也这么喜欢吃甜食啊……” 艾伯比划的手僵硬了一瞬。 路西恩立刻接上话：“他才不是喜欢吃甜食。他就是想用糖利诱我，让我帮他去做奇奇怪怪的事。” “你胡说！”艾伯捏紧拳头，红着脸反驳，“谁要你去做奇怪的事啊？！” 所以，想要利诱是真的…… 坎蒂丝无语扶额。 路西恩到底有什么神奇的气场，为什么谁跟他搭上边画风都会变得无比魔幻…… 最后，坎蒂丝还是为艾伯讨回公道。 作为惩罚，路西恩三天一颗糖的份例也没有了。 坎蒂丝把自己包里的糖盒递给艾伯，顺便又掏出一枚金币补上差价。 艾伯的心态也是好。刚刚还一副要干架的样子，现在得到了意外的补偿立刻释怀。 等吃完一顿美味的早餐，所有不开心的事都被抛到脑后，重新回到元气小伙的状态。 他开心了，路西恩就不开心了。 他也不说话，直直盯着坎蒂丝，传递怨念。 坎蒂丝根本不惯他毛病，被盯得时间久了就一木杖糊到他头上：“看什么看，错了就是要接受惩罚。” 路西恩显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买糖是为了讨好我，我只是预支了报酬……唔！” 坎蒂丝收回手里的木杖，狠狠瞪他一眼：“你那不是预支。未经主人允许擅自去拿，这是偷窃！” 路西恩捂住被连续敲打了两次的脑袋，轻轻“嘶”了一声：“那样也太麻烦了……” 见坎蒂丝又面无表情地抬起木杖，他急忙改口：“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坎蒂丝轻哼一声。 她总算明白了一个真理。 对熊孩子讲什么道理？揍一顿比什么都好使。 按照惯例，三人要去一趟这座城市的冒险者协会收集情报。 坎蒂丝手里拿着刚买来的城中地图，一边走一边对照街上的建筑认路。 从一处小巷拐出，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 艾伯：“好像有点眼熟。” 坎蒂丝又反复确认了一遍，肯定道：“昨天我们路过这里。” “这条街是丝黛拉的主要街道之一。”她指向一个方向，“那家星币大饭店就在那……咦？” 前伸的手指不自觉地弯曲，少女渐渐拧起眉。 时间临近上午十点，豪华饭店的门前却围了不少人。 像这种类型的饭店或餐厅，一般只提供午餐和晚餐，上午基本是休息时间。 而此时围在饭店门口也并不是前来用餐的顾客，而是饭店的工作人员。 “昆西先生？昆西先生？！”一名彪形大汉使劲拍着门，“您在里面吗！” 他身后，一名消瘦的青年看向周围的同事：“你们昨天谁是最后一个走的？确定是昆西先生守夜的吗？” 站在一旁的厨娘急忙点点头，焦急地抓紧头巾，又看了眼拍门的大汉：“昆西先生说鲁宾先生昨天身体不适便给他批了假，由他亲自来守夜……” 拍门的大汉，也是饭店的守夜人鲁宾猛地转身：“我没有主动请假！是昆西先生看我连续守了三天夜，怕我工作的时候会走神，这才让我回家休息一晚……” 众员工都沉默下来，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人们心头。 “应、应该不会吧？”一个小姑娘畏畏缩缩地举起手，“昆西先生就算要……嗯……偷盗店里的东西，也不至于做得这么明显……” 最开始的那位消瘦青年也坚持道：“我相信昆西先生的人品，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但现在的事实就是，门从里面锁死了，他们谁都进不去。 就当守夜人已经打算撞门而入时，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疾驰过街道，停在了饭店前。 在场的员工都是一惊，居然是常年不露面的马克姆老板！ 马克姆先生显然刚刚得知消息，不等侍从伸出手臂便匆匆跳下车，指挥属下砸开店门。 而跟在他身后紧接着下车的是两名身穿长袍的莫丹法师，还有一位头发乱糟糟的邋遢青年。 第122章 目标 白银画框7 坎蒂丝三人站在街对面, 目睹了一场暴躁老板带领员工砸门的全过程…… 看来确实出了大事。 坎蒂丝有点想凑热闹，可看了一眼就放弃了。 好几个高壮的侍从背着手站在门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遇到试图靠近的小孩, 还会拔剑威胁他们后退。 而路过巡逻的卫兵却对这样的场景熟视无睹, 像瞎子般懒散地晃过。 如果不是他们还穿着统一的制服，艾伯真以为那就是几个不务正业的闲汉。 “看来他们并不需要帮助。”艾伯蹙了蹙眉，不悦地移开视线，“走吧，我们先去协会看看。” *** 小菲利普先生觉得自己今年真是倒霉透顶。 先是在赌场莫名其妙地连输了好几轮大的。热血上头，直到他把自家的产业输个七七八八也没把本赢回来。 后来这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手下的员工因恐慌跑了个精光, 一点喘息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只能光速宣告破产。 妻子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母亲被气到中风, 需要大量昂贵的药剂用于治疗。 他只得把所剩不多的家产变卖, 带着不能自理的老母亲住进狭小的出租屋。 这种情况下，别说对方只想要他父亲遗留下的日记，就算对方想要父亲的棺材板，小菲利普先生也能亲自扛着铁锹带头掘墓。 毕竟活人总比死人重要，不是吗？ 只是原本以为这就是个一锤子买卖，结果还遇到了“售后问题”。 一大早被从人床上拽起来，不由分说地带到马车上, 小菲利普先生已经十分不满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马克姆先生。”小菲利普强压着火气, 一边系着衬衫纽扣一边瞪向对面的胖老头, “您这种无理的举动实在不像一位绅士。” 坐在马车另一边的马克姆先生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他眼下泛着青紫，嘴唇干裂，明显是一夜未睡。 此时, 他的脑中一直在来回回放着昨晚那可怖的一幕。 拍卖员的身体倒下了，而他的身影却同时出现在那副画里…… 这说明了什么？ 画中的“维芙达”，是否可以穿越虚幻的边界，影响到身处现实的他们？ 马克姆先生当时有多想证明《窗前的维芙达》中藏着幽灵，现在就多想证明之前的猜想是个错误。 钱总是能赚到的，可要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你父亲临死前，有没有提过《窗前的维芙达》？”马克姆先生双手交叉，手肘支在膝盖上，死死盯住小菲利普的每一处表情变化，“你跟我说实话，关于费提纳克斯大师，你究竟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我？” 小菲利普先生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跟自己的父亲并不亲密。父子俩除了长相相似，几乎没有任何相同点。 父亲嫌弃他不学无术，他也不喜欢这个对从小都没见过几次的父亲。两人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十句话。 当然，小菲利普先生也没蠢到家。知道现在对方有求于他，自然要利用一下。 “哦……您也知道，费提纳克斯大师生前和家父的关系很好。即使他过世了，家父还是会时常提到他……”他抱臂向后一倚翘起二郎腿，指着自己的脑袋夸张地叹了口气，“就是吧……我这人的记性不太好。如果您去问我的母亲也许会更有收获。” 马克姆先生当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 “好，我会尽快找人为你的母亲治疗。”马克姆先生不急不缓地摩挲着手杖的纹路，平静地看着他，“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 很平淡的一眼，却让小菲利普先生打了个寒颤。 他将翘起的脚放回去，收回那股混不吝的做派，安安静静地不再出声。 马车停下，又有两位穿着长袍、手拿法杖的中年男人上了车。 他们对马克姆先生点头致意后，便一声不吭地坐到小菲利普先生的身边。 很快，马车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星币大饭店的门口。 马克姆先生作为星币商会的大老板，二话不说就让人砸了自家饭店的大门，带领自己的属下进入大厅。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5节 饭店的员工基本都被留在一楼接受盘问。 马克姆先生则带着自己的两位侍从、两位莫丹法师和小菲利普先生，快速进入顶楼的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锁。 侍从拔出剑，抬脚踹开房门。 他们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领班和躺在长沙发上的拍卖员，惊得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马克姆先生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地上的白银画框上。 “就是它！”他对身后的法师说道，“麻烦二位检查一下。如果有危险请将它彻底销毁！” 小菲利普先生看到躺在地上的画框也是吓了一跳。 但他想到的是，由于几天前的拍卖会上没有完成交易，他还没拿到那笔卖画应得的分成。 “不能销毁它！”小菲利普一把抓住马克姆先生的胳膊，焦急道，“你们还没付钱呢！” 马克姆先生可没耐心给他解释，一把挥开了小菲利普的手。 小菲利普先生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人，立刻又纠缠上马克姆先生。 他现在穷困潦倒，家里还有病重的老母亲，每一比收入都无比重要。 另一边，两名莫丹法师正蹲在地上。一人在检查画，一人在查看两位昏迷人士的状态。 “还有呼吸，他们只是昏过去了。”年长的法师直起身，对同伴摇摇头，“也许他们更需要请一位药剂师。” 他的同伴小心地将画框放到墙边立起来，凑近观察这幅只有背景画作。 “这上面并没有附加幻术的痕迹。”法师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指着画框道，“就算里面有夹层，这么点大的画框加画板也不够刻录太复杂的法阵。” 两人相顾无言。 来之前，他们并不相信雇主所说的话。 毕竟有一只“幽灵”藏在画里，这说法太离谱了。 可事到如今，他们想不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这时候，画中的窗帘又被缓缓拉开一条缝，似乎有人正从黑暗中窥伺着他们。 两位法师也发现了，他们不由后退一步，警惕地举起手中的法杖。 窗帘被完全打开，一名扎着两股麻花辫的女孩出现在窗前，对他们甜甜地挥手。 两名法师愣住了。这才完全确定雇主所说的是事实，而非集体幻觉。 马克姆先生躲在远处高喊道：“不要靠近她！千万不要碰触那幅画！” 画中的女孩似乎对他们的表现十分不满，开始焦急地对两人招手，示意他们靠近。 “什么啊，这‘幽灵’也没什么本事。”比较年轻的那位法师放松下来，甚至有闲心观察起女孩气急败坏的表情，“她要是能出来早就出来了，只要不碰画面就行了。” 另一位法师也放下法杖，还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才笑起来：“看来是这样。” 画中的女孩从一开始引诱到后来的焦急、发怒，再到现在逐渐阴沉下的脸，一一被众人看在眼里。 连带着马克姆先生和他的侍从都逐渐放下心。 女孩阴沉沉地盯着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男人们，突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并拍了下手。 【来吧，欢迎我们的新朋友。】 其中一位法师似乎是看到她这样的说了一句话，还没等他想出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女孩的身后突然出现另一道人影。 一只被涂成五颜六色的手臂猛地伸出画框，一把抓住距离较近的年长法师。 那只手臂看上去如同凝固的油画颜料，连上面的肌肉转面都还残留着笔刷刷过的痕迹。 法师在被抓住的刹那想要挣扎，却在抓住那条手臂的档口被黏糊糊的触感恶心到了。 仅仅一瞬间的犹豫，身体就向画框飞去。 他的头撞上画布，随后整个人瘫倒在画框边。 而画面中，法师正被一只面妆丑陋的小丑掐住脖子。女孩则在窗前捧着脸，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另一名法师在那只辣眼睛的手伸出画面时就毫不犹豫地咏唱起咒语。 即使他咏唱的速度并不慢，但他还是慢了一步，没有及时打断那只手臂。 “嘭————！” 一只火球正中画布，并快速燃烧起来。 小菲利普先生刚刚一直背对着室内，并没有看到“手臂”伸出画外的可怕一幕。 此时他听到剧烈的爆炸声，立刻回头惊叫一声，竟然想要上前灭火。 马克姆先生要被这个白痴气疯了。 也不顾楼下的人都能听到，大喊大叫地指挥侍从拦住这个没脑子的家伙。 身后一片混乱，年轻法师却还死死盯着那团火焰。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火焰虽然覆盖到了整张画布上，却丝毫没见到画布被烧毁的痕迹…… 果不其然，画布上的火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画面中又出现了一个全身都在燃烧的“火焰人”。 法师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倏地看向仰头躺在地上的同伴。 他居然从那个“火焰人”的身形里看到自己同伴的影子！ 画中，少女用画笔勾出火焰的形状，满意地对火焰人点点头。 紧接着，澄澈的蓝眼睛锁定住他的方向，得意的眼神霎时变了。 最初是不可置信，又混杂了些许不确定和狐疑，最后终于变成滔天的愤怒。 法师一开始还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瞪着他。 过了几秒才发觉她的视线有些偏，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侧头向后一瞥。 与画中少女对视的，正是被两名侍从架住，一脸懵逼的小菲利普先生。 第123章 通天塔与女神庙 白银画框8 繁星之城的冒险者协会坐落于城市的西北边, 也在其中一条主干道上，算是比较好找。 叮铃铃———— 坎蒂丝率先推开门，与另外两人一起进入协会。 这里的协会相对比较正常。没到大集市那种人满为患的程度, 也没有像王都那样见不到几个人。 来这里的学者比较多, 说话的嗓音都比较平和。他们手里都拿着块书写板夹，互相交流着什么。 这分外熟悉的氛围，坎蒂丝甚至有了种回到阿鲁布姆城的错觉。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走到柜台前，想要先跟这里的协会接待员打个招呼。 奇怪的是，那座柜台后并没有接待员的身影。 坎蒂丝疑惑地看向艾伯, 艾伯也很不解探头看了眼, 不禁抽了抽眼角。 柜台后居然摆了张躺椅, 一位发须皆白的矮壮老人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脸上还盖了一张报纸遮光…… “先生？先生！”艾伯双臂撑在柜台上, 小声呼唤着，“请问你是这里的接待员吗？” 均匀起伏的报纸顿了一下，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掀开。 “嚯，快看看，是个新面孔！” 老人豪迈地哈哈笑起来，丝毫没有上班摸鱼后被抓包的尴尬，一脚踏上事先准备好的矮凳, 这才在从柜台后露出半个上身。 “我的孩子，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他瞟了眼一行三人, 顺手抽出一张表格, “如果要发布任务，需要先填个表……” 艾伯见他误会，急忙摆手阻止道：“不不, 我们是协会的冒险者。” 他和坎蒂丝都拿出徽章，递到老人面前。 老爷子没想到坎蒂丝也是协会的成员，面上也没表露出来。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老花镜，粗壮的手指来回摆弄着徽章的角度，花了半天时间才确认了两人的身份。 而路西恩…… 老爷子悄悄抬眉，对上男人淡漠的眼神后倏地笑起来。 “人老啦，不中用咯。”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取下眼镜，语气却是带着愉悦的尾音，明显是在自我调侃。 单手按住两枚徽章将它们推回，他对对面的年轻人顽皮地眨眨眼：“艾伯里恩和坎蒂丝……还有站在后面的先生，欢迎你们来到丝黛拉。” 艾伯是个自来熟的，照例跟老头子聊起天。 “我们是从斯达米娜城过来的，那里都没有您这儿的人多。”艾伯摊手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不愧是繁星之城，每年来的游客都不少吧？” 老爷子很惊讶，壮实的手臂撑着身子向前：“从洛萨王国来的？那你们走得够远啊……” 两人都是能聊的人，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见他们聊得开心，自己又插不上话。坎蒂丝的注意力逐渐被公告板边聚集的学者吸引。 她又看了眼艾伯和筋肉老爷子，感觉自己在这时候插嘴也不太好，便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你是第一次去爬苏玛峰吧？我建议你再多雇几位冒险者。”一位白袍学者对蓝袍学者建议道，“那里很危险，你还没有爬山的经验，估计要在上面睡两宿才能跑个来回。” 蓝袍学者也很纠结，笔尖不断敲打着手里的表格：“我也想多雇几个人，可我这次剩余的经费不多了……” “那也要雇。”白袍学者打断他的思绪，劝诫道，“你好好想想，是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见对方还在犹豫，白袍学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又在旁拱了把火：“现在各个商会都出了借贷业务。一月只收两分利，一年内还清就行。等你的回去完成论文，就能从导师那里再申请一笔经费还上了……” 坎蒂丝：………… 她出来几个月也涨了不少见识，这位白袍“学者”说出的话就不像个学者该说的。 附近另一名年纪较小的学者也听到这句话了。少年立刻面露怒色，想要跟那个白袍人理论理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6节 这些商会的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居然敢混进协会里，公然骗人去借高利贷！ 他身边的导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对年轻气盛的学生轻轻摇头。 现在的繁星之城已经完全被四大商会掌控。 连领主都不敢惹的人，他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以免被这些卑劣之徒记恨。 眼看着蓝袍学者已经有些心动，坎蒂丝上前一步打断他们的对话：“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请问你们是要去通天塔的遗迹参观吗？” 蓝袍学者回过神，看到发问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有些拘谨地点点头：“没错。” 白袍学者不悦地看向坎蒂丝，却也没说什么。 坎蒂丝：“我知道这很冒犯，但还是冒昧地问一下。您此次要完成的课题具体是什么？” 蓝袍学者上下打量她一番，感觉是遇到同行了。 自己的课题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便说出一个范围：“是要自选一处建造于黄金时代左右的古迹为主体，阐述当时的人类与神明之间的关联。” 坎蒂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同道：“确实，通天塔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袍学者闻言笑起来，拍了拍蓝袍学者的肩膀：“该抓紧时间了。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来挂委托，一旦协会里的冒险者不够了怎么办……” “等等。” 清脆的女声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一把木杖拦在蓝袍学者的前方。 “可按你的选题，并不一定要去通天塔，还有一个更安全的选择。”坎蒂丝掏出城中的地图，指向其中一个区域，“大地女神庙的遗址就在城郊不远处。如果早点出发，一天就能跑个来回。”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还不等蓝袍学者应答，白袍学者就格外愤怒地斥责她：“大地女神庙分明是薄暮时代的产物，距离黄金时代可是至少……至少有三百多年的时间差！” 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学者和冒险者们不约而同地暂时放下工作，悄悄看向这边。 坎蒂丝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眼神凌厉地扫过去。 “整个黄金时代也不过二百六十八年，紧接着就是薄暮时代。”她一步步走近白袍人，语气随着两人距离的缩进而愈加严肃，“通天塔是黄金时代中后期建造而成的。而根据《卡鲁西亚游记》上的记载，各地最原始的大地女神庙，至少是在薄暮时代的初期就被‘发现’了。” 她在“发现”一词上咬住重音，强调道：“《卡鲁西亚游记》最早的版本在pt5年[*1]出版。也就是说，原始的大地女神庙并不是莫丹人的建造出来的，应当是由已经消亡的巨人族建造而成的。那些神庙与通天塔的建造时间并没有相差太多时间，甚至有可能比通天塔还要古老。” 《卡鲁西亚游记》是由著名精灵学者卡鲁西亚，根据自己在世界各地的见闻所书写的一本纪实体小说。 这本著作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卡鲁西亚的生活年代，正好跨越了黄金时代和薄暮时代的边界。 他用自己的笔勾勒出失去一位位神明后，世界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坎蒂丝在白袍人面前站定，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 “现在请告诉我，你所说的‘三百多年的时间差’究竟在哪里？” 白袍人心中已经慌了。 他就是顺嘴一说，哪有那么多理由？ 薄暮时代可是有一千多年的时间跨度，他以为说个三百年是比较保险的时间…… 他的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却还强撑起不屑的表情：“巨人族？你是童话看多了，还是被那些长寿种洗脑了？现在可还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他们存在过！” 话音刚落，白袍人就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变了，周遭一旁鸦雀无声。 “噗……” 一位活泼的年轻学者忍不住笑出声，又很快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向懵逼的白袍人解释道：“早在两年前，一支冒险队便在几亚什山脉上发现了巨人族的骸骨，并把样本运回了欧凯伊学院。” “欧凯伊学院的院长十分慷慨，秘密向东西弗朗斯大陆上的各个学院发出邀请，一起研究那节被带回来的小腿骨。” 另一位学者可能是怕对白袍人的打击还不够深，意味深长道：“因为害怕那些珍贵的骸骨被破坏，我们签订了协议。所有参与研究的学院都不能将这件事发表到正规的期刊上，直到已发现的骸骨被完全处理干净为止……” “而这件事已经在三个月前完成了。”活泼的年轻学者不顾自己导师的阻拦，接着说道，“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发表，是因为欧凯伊学院的院长出门游历还没回来。” 白袍人听到这里，彻底傻了。 他只是放贷人手下的喽啰，因为长得比较斯文所以被派来忽悠这帮初来乍到的学者。 没想到一个还没忽悠成就翻车了。 虽然他也听说过有关发现巨人族骸骨的传闻，但那也仅仅是个传闻。 还有传闻说，那些骸骨是用石膏做出来的假货，是当地的奸商用来敛财的手段…… 作为一个从小在丝黛拉长大的男人，白袍人自然而然地相信了后者。 “这在各个学院的内部都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你就读于东西弗朗斯大陆的任何一所学院，就不该不知道。” 将手中的木杖狠狠往地上一磕，坎蒂丝稍稍提高声线：“现在请说明一下，你是在那所学院就读的？” 白袍“学者”见大事不妙，立刻扔下手中的纸笔，夺门而出。 看到他狼狈逃走的模样，整间屋子里的学者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欢呼声。 那位活泼的学者一把勾住蓝袍学者的脖子：“你该感谢这位小姐。要不是她，你今天就要被商会的人坑了！” 蓝袍学者明显还处于茫然的状态。 当活泼的学者把高利贷的把戏解释给他听后，立刻气得脖子都红了。 “非常感谢您，女士。”蓝袍学者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襟，认真向坎蒂丝道谢。 坎蒂丝急忙摆手：“我也没想到那是商会的人……只是觉得他说的话有点奇怪。” 活泼学者一个高窜到她身前，亮着星星眼看向坎蒂丝：“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读过《卡鲁西亚游记》？它不是在大崩坏时就失传了吗？” 坎蒂丝不能说她是在英雄之墓里的幻景中读到的，只得扯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并不是完整的《卡鲁西亚游记》，我见过它的残卷。” 此话一出，所有的莫丹学者都兴奋了。 这就说明，刚刚这位年轻女士刚刚所说的推测都有可能都是真的！消失的巨人族曾经信奉过大地女神！ 要知道薄暮时代的时间跨度相当大，有足足一千年多年。 根据精灵族的记载，莫丹人是在黄金时代末期才出现的文明种族。 可他们出现的时机很不巧。 等莫丹人的文化发展到能系统地记录历史时，最后一名神明——风神维因图斯已然陨落。 因此对莫丹人来说，一切在薄暮时代中期之前的历史基本都是空白的。 原来他们还能与长寿种中的精灵和矮人交流，获取信息。 可托祖先的福，他们现在与其他文明种族的关系无限接近冰点。 这样的关系下，就算他们有胆子问，对方也答了，还是会有一部分莫丹学者天天发出各种各样的质疑。 因此，那些出版于关系恶化前的古籍就格外珍贵。更别说有相当一部分在“大崩坏”时遗失了。 学者们把坎蒂丝牢牢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原本安静的协会大厅像是进了五百只鸭子，瞬间变成菜市场。 接待员老爷子顺手将手边的烟斗点燃，指着人堆大笑道：“谁说学者都是些闷葫芦？遇到感兴趣的东西照样聒噪的要命！” 艾伯看着被人群挤来挤去，不知所措又有点开心的坎蒂丝，也噗嗤笑了：“是啊。” 叮铃铃————！！ “救命！” 协会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一名身着狼狈的年轻人一头冲进大厅。 “派恩先生，不好了！”那人几乎是直接扑到柜台上，“快、快去星币大饭店……出大事了！” 第124章 诱饵 白银画框9 听到这句凄厉的求救声, 屋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看向那位报信的青年。 坎蒂丝扒拉开人群，发现来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是刚刚聚集在饭店门口的人之一。”路西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俯身适时提醒道。 坎蒂丝恍然大悟, 是星币大饭店的员工。 负责丝黛拉的接待员，派恩老爷子紧皱起眉头，亲自为青年倒了半杯水：“慢点说，孩子。至少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们需要法师……擅长破解法术的法师！”青年显然没被他安抚下来，几乎发狂地伸手去抓柜台后的老人，“快要来不及了……那幅画、那幅画要把马克姆先生吃掉了！” 画？ 脑中的弦被这个关键词绷紧, 坎蒂丝分别与其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老爷子动作灵敏地向后一躲, 报信的青年扑了个空。 他对艾伯一挥手：“按住他。” 艾伯本来就站在青年的左边, 只是看他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冲进来, 向后避让了两步。 接收到老爷子的指示，他便习惯性地照做了。 派恩老爷子的个头还不到艾伯胸口，但全身紧实的肌肉让人无法忽视其肉|体上的力量。 他将烟斗撇到一边，长长呼出一口气。 “雪莉，帮我守一下前台。”老爷子拿起立在墙角的斧子扛在肩上，对自己的助手一扬下巴，“我去一趟星币大饭店。” 被称作雪莉的年轻姑娘很惊讶, 试图上前阻止他：“您怎么又要亲自去？协会里还有空闲的冒险者呀……” “可他们都不是法师。”老爷子挥了挥手，“而且, 如果是我都解决不了的事, 那群菜鸟就更别提了。” 他扛着斧子对艾伯使了个“跟上”的眼色，就要大步跨出大门。 艾伯自然带着报信的青年跟上去。坎蒂丝也终于摆脱了包围，与路西恩一起尾随在后面。 派恩老爷子走在大街上, 不断增加周围人的回头率。 原因很简单，他的身高在莫丹人里可以说是矮得显眼，连十岁的孩子都比他高。 坎蒂丝看到他刺在左肩上的图腾，悄悄拉了拉路西恩的袖子：“难道这位是……”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7节 “是矮人族。”路西恩肯定道，继而弯起眼，“真难得，居然有纯种的矮人会离开自己的家族。” 坎蒂丝想到这位可能是有矮人族的血统，就像住在北方大平原上的那位猎户。 没想到这次遇到的是位真正的矮人。 她刚要说些什么，前方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别看我老了，眼睛也花了，就以为我不中用了，尊贵的先生。”派恩老爷子侧头露出半张脸，粗壮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耳廓，“我可都听到了！” 路西恩无所谓地耸耸肩：“听到就听到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坎蒂丝：…………这倒霉孩子太不会说话了！ 她正挥舞起手中的木杖，打算将棍棒教育进行到底时，走在最前面的老爷子再次发出一阵豪迈的笑，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 老人过了好一阵才止住笑，看向身后年轻人：“您确定，您要掺和进这件事吗？” 路西恩看向坎蒂丝，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坎蒂丝比出一个翻书的动作，示意她要确定那幅怪异的画是否又是“书页”。 路西恩收回视线，无所谓地吐出一个字：“是。” 老人的笑又真诚了几分，捋了两把编成辫子的胡须：“哈哈，本来我还没什么把握。有您在旁边看着，真让人安心不少。” 艾伯和坎蒂丝都没料到他会这么评价路西恩，不禁齐齐向身边的同伴看去。 同样看过去的，还有渐渐冷静下来的报信青年。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在几人间看了好几圈，最后小声询问道：“这位先生是……” 坎蒂丝也正疑惑着，却还是简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他是位法师。” 报信青年的眼睛亮了亮。 老板他们有救了！ 路西恩则是在他激动的目光中，缓慢地掩嘴打了个哈欠。一副无聊到犯困的样子。 派恩也听到了，不免又在心中大笑两声。 哈哈，“法师”？ 这称呼未免太侮辱那位先生了。 矮人实在有些好奇，开始不住用眼角观察起身后那三位年轻人。 就见路西恩又说了些什么，然后小腿被身边的少女猛地蹬了一脚。 而他们的那位金毛同伴不但没有劝架的意思，反而在一边加油助威。 比起他们，十脸懵逼的报信小哥正常得如此格格不入。 派恩低头摸摸胡子，有些感慨。 即使过去那么多年，那位先生也跟过去传闻中的一样，任性到让人摸不到头脑…… ……不，还是有点不一样了。 老爷子的余光扫向男人身边的少女。 束缚他的“锁链”似乎又多了一道。 *** 等坎蒂丝几人再次踏入星币大饭店时，这里的场景已经跟昨晚大不一样。 大门被砸出个大洞，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饭店的员工和马克姆老板带来的侍从分成两批。 一些人聚在楼梯口，不安又好奇地向上望。一些人聚在餐桌旁，跟处于中心的某人说着什么。 见到报信的青年回来，两拨人都齐齐看过来。 “女神保佑，是派恩先生来了！”厨娘激动地差点哭出来，焦急地上前请求道，“求您救救马克姆老板！” 这时，聚集在楼梯口的人群突然散开，有人大声吆喝着“让开”，脚步匆匆地向下跑。 坎蒂丝探头看了眼。 一名侍从扛着一个圆滚滚的老头，几乎是跳着从楼梯上跑下来。 哦，是早上看到的那位暴躁老板。 “快去准备马车！” 侍从脸上还带着些许擦伤和灰尘，表情狰狞地就要往门外冲。 “你要是不想让人当场死掉，最好现在就把他放下哦。”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句轻飘飘的话钉住侍从的脚步。 侍从寻声望去，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人群前，歪头对他笑着。 他的存在感明明很淡，却在开口的瞬间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像是五颜六色的调色盘里的突然露出的一抹白，只要发现就无法移开目光。 “你、你什么意思？”侍从强咽下一口唾液，艰难道，“我们不该送马克姆先生去找药剂师吗？” “没有用的，他不是生病。” 浅灰色的眼中逐渐浮现起浓郁的探究欲。 路西恩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围着侍从转了一圈后吹了声口哨：“他的灵魂被拉走了，真有趣！” 侍从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结果就听到了个这个……差点把自己的老板当成武器扔出去，跟这个男人一对一干一架。 场面即将失控时，还是派恩老爷子站了出来。 他将抗在肩膀上的斧子重重搁到地上，扫了眼侍从：“按这位先生说的做。” 丝黛拉城的居民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自己的领主，可没有人不认识冒险者协会的派恩。 老爷子从这座城开始重建时就来到了这里，至今已经过去六七十年了。 那时候的冒险者协会的影响力还没现在这么大，也没有太多人手。 最艰难的几年里，只有派恩一个人驻守在丝黛拉。既是接待员，也是四处做任务的冒险者。几乎所有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 他们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经常从家长那里听过这位老爷子的传说，自然对他有很深的敬佩之情。 侍从抿着嘴角，把昏迷的马克姆先生放到地上。 “那您知道他的灵魂去了哪里吗？”老爷子走向路西恩，仰起头，“还是说您已经有办法了？” 路西恩并没有因为他语气里的尊敬而对其有什么特别关照。 他转身看向楼梯口，信步往楼顶走去。 坎蒂丝和艾伯对视一眼，也跟上他的脚步。 “不！你们不要上去！” 一个披着薄毯，灰头土脸的年轻人突然扒开人群，向走在最后的艾伯扑去：“上面很危险！你们会被那幅画吃掉的！！” 艾伯躲闪不及，正好被这位邋遢的青年抱住大腿。 “你谁啊？！”他被这人吓了一跳，几次想要抽出自己的腿却无果，崩溃道，“站起来好好说！” 来人正是小菲利普先生，同时也是登上顶楼后，唯一一位还有意识的“生还者”。 当时他被画中的少女当成目标，画中伸出一条条手臂，在屋内不断挥舞。 幸运的是他的动作非常灵敏，那些恶心的手臂抓住了法师，抓住了两名侍从，甚至抓住了还在愣神的马克姆先生都没抓住他。 小菲利普先生也趁机逃出了房门。 不巧的是，他在门口被地毯绊了一跤，当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结果那散发着松节油气味的手正好停在他脚后跟的几厘米后，像是长度达到了极限，怎么伸都伸不过来。 小菲利普先生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没走几步就滚下了楼梯，与听到动静上来查看的饭店工作人员碰了个正着。 “他说的是真的。”把马克姆先生搬下来的侍从也点点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只是想要把楼上那几位搬运下来，送到外面医治。可刚进门，那幅画里就伸出好几条手臂，拼命向我这边抓……” 也幸好他的老板躺尸的地方离门近，再加上侍从本身的反应比较快，这才逃过一劫。 “不能靠近那幅画……绝对不能靠近它！”他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说出来，乞求地看向坎蒂丝等人，“将它烧了吧，连同顶楼一起烧了吧！” 坎蒂丝看向已经有些神经质的青年，慢慢抿起嘴。 故意在城市内纵火是很严重的罪名，会上绞刑架的那种。更别说上面还有六个还在喘气的人呢。 “不行！”饭店的员工们率先提出反对意见，愤怒地看向小菲利普先生，“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昆西先生他们可还在楼顶啊！” 小菲利普先生明显哽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但那幅画的危险更大啊！比起已经没救的六个人，城里其他居民的安全更重要吧？！” 饭店的员工们差点气炸。 正要上前继续理论时，一阵鼓掌声打断他们的话头。 “既然你的觉悟这么高，就一起上来吧。” 路西恩半倚在楼梯的栏杆上，一只胳膊搭上扶手，向下俯视众人各式各样的表情。 男人弯着眼，对还呆坐在地的小菲利普先生懒懒地勾勾手指：“正好我们还需要一个诱饵，我看你就很合适。” 第125章 屠龙勇者 白银画框10 路西恩半倚着扶手, 将在场所有人的态度尽收眼底。 有惊惧，有不忍，有犹豫, 也有探究。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沉默。 谁都没有对这个提议发出反对意见。 冷酷点来说，小菲利普先生的死活对他们来说是无所谓的。 比起一个唤醒马克姆先生和领班等人的机会，牺牲他一个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就像刚刚小菲利普先生提议烧房子一样。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8节 饭店不是他的财产，上面的几人也都是陌生人。危机下，他并不会考虑太多。 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 路西恩的手肘搁在楼梯扶手上, 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 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样的世界太没意思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脑中回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 穿过时间, 回到他的耳畔。 “因为你觉得无聊, 你失去的兴趣，所以才无法体会其中的快乐！” 记忆中，栗发的青年赤着上身，用小推车推着一车的砖，艰难地往土坡上走，“你来亲手试试就知道了，比你想象中的有趣很多！” 常年佩戴面具的贤者捂住鼻子躲到一边, 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你现在好臭。” 独眼的青年大笑两声, 铆足了劲继续推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被巨龙毁掉的村庄。 恶龙喷出的火焰将耕地变为焦土, 一栋栋平房倒塌，不远处还有孩童和妇女的哭嚎声。 不知是哪位领主开启的提议，猎杀掉恶龙的人将会被授予“勇者”的称号, 并会得到巨额的赏金。 但龙作为传说中的生物，一开始并不顺利。 探险家们几乎找遍大陆各处，都没找到与图画上相似的“恶龙”。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带着一颗巨大的龙头凯旋而归，大家才相信巨龙是真实存在的。 发现第一只龙的是群落魄的海盗。 他们驾驶着破破烂烂的帆船，在逃离追捕的途中误入到一个没人记载过的小岛上。 据其中一名海盗的回忆，那只金色的巨龙安静地趴在岛上的密林里，即使他们靠近也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它的眼睛很亮，很纯粹。 像一个没有见过任何污秽的婴儿，又像是阅尽风霜的老人，平静祥和地看向这群闯入者。 狡猾的海盗们并不会因此放过它，趁它入睡后割下巨龙的头颅。 杀掉恶龙，他们不但不会再被追捕，还能得到不菲的报酬。 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生意吗？ 自此，身处各地的探险家发现，巨龙们开始在人前频频现身。有些甚至开始发狂，频频攻击附近的村庄。 从此，一场轰轰隆隆的猎龙行动正式开始了。 栗发的青年与带着面具的贤者终于到达目的地，将一小车的砖倒到砖堆上。 红发的矮人正在砌墙，长耳的精灵在树阴下治愈伤患，暴躁的魔人在一边驱赶身边的孩子一边将坍塌的废墟拨开，寻找幸存者。 猎龙的勇者们带着战利品凯旋，而这里是他们登上荣耀之路的踏脚石。 谁又会去在乎踏脚石的感受呢？ 栗发的青年擦了把汗，就推着小推车下坡，准备继续搬砖。 “伊里欧斯，你想要成为勇者吗？” 青年回过头。 身着长袍的贤者看向村庄中的废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上来。 “我当然想成为勇者，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青年自嘲地笑了笑，仰头对蔚蓝的天空长出一口气，“我现在大小也算是你们的队长了，总要让队员吃上饭才行啊……” 贤者看向他。 冰冷的面具遮住他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如果要用这些来换，那就算了吧。”青年环视一圈破败的村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就脸皮厚点，再跟欧珀借点钱好了。” 贤者“哦”了一声，转头就朝魔人的方向喊道：“喂，那边那个暴躁的海带团！你们的队长打算要一直蹭你的饭吃哦！” 栗发青年推车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猛地回过头：“你……” “关你屁事，你个面具混蛋！”魔人法师将打算搬到一边的石头扔向长袍贤者，指着他的鼻子大吼大叫，“老子就愿意给伊里欧斯蹭饭，你管得着吗！！” 想到那张暴怒的脸，路西恩不禁托着腮，耸肩低笑起来。 楼下的众人也没有超能力，无法看到他脑子里的发散的回忆。 他们看看坐在地上，吓到失禁的小菲利普先生，又看看扶着楼梯栏杆突然低笑出声的男人，脑中不由自主地产生同一个想法。 这特么不会是个变态吧？？ 坎蒂丝闭闭眼，抬脚走上阶梯。 她也不知道路西恩在笑什么，但她已经总结出一个基本解决办法了。 “碰———！” 木杖的杖头敲上路西恩的后脑，男人明显向前踉跄了一下。 “正常点，不要吓唬人。”坎蒂丝用木杖点点男人的肩膀，警告道，“想说什么直接说，不要整天神神叨叨的。” 路西恩幽怨地看了坎蒂丝，随后一摊手：“那幅画突然暴走，连续抓走了六个人都不肯罢休，还要无条件攻击靠近它的所有人……总该有个原因吧。” 顺着他的思路，楼下也有人想到了什么，愈加愤怒地看向坐在地上的邋遢青年。 “我想，这说明它没有抓到真正想要的目标。” 路西恩随手一指，众人齐齐看向瑟瑟发抖的小菲利普先生。 “不、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菲利普先生疯狂摆手，那表情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我从来没见过费提纳克斯大师……在父亲去世前，我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幅画啊！” “果然是你害得马克姆先生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那位把老板扛下来的高大侍从走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只有你一个逃出来了！” 小菲利普先生还在挣扎：“不……不是我……” “是不是真的，我们一起上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这位猛士拖着吱哇乱叫的小菲利普先生踏上楼梯。 路过时，还对路西恩点点头：“既然派恩先生相信您，那我也愿意相信您。” 坎蒂丝看向楼下。 派恩老爷子也拎着斧子跟上来，对她和蔼地笑了笑：“走吧，孩子们。” 最后，只有坎蒂丝三人、派恩老爷子、胆子大的侍从和被迫成为“诱饵”的小菲利普先生，一行六人上了楼。 其他人中也有好奇心旺盛的，想要跟上来凑热闹。 可当他们听到小菲利普先生接连不断嚎叫，又不约而同地收回脚步。 人需要有自知之明，在楼下照顾老板的身体也很重要。 *** 坎蒂丝被上方传来的嚎叫声吵得脑仁疼。 她捂着一边耳朵，拽了拽路西恩的衣袖：“既然那幅画都开始无条件攻击靠近它的所有人，为什么还要找一个诱饵？” 他们自己站进去，不就是最好的诱饵吗？ “不不不，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亲爱的坎蒂丝。”路西恩自恋地甩了甩头发，轻轻眨了下眼，“就算是在没脑子的东西也有畏惧强者的本能。你信不信只要我走进房间，那幅画就只会是一幅画？” 坎蒂丝没有松开手，放低声音不解道：“那不是更好？我们只需要确定它是不是‘书页’就好了……啊！” 是了，就算确定那幅画是书页，但它已经吞了至少六个人的灵魂…… 就这么直接收回书页，也不知道那六个人会不会直接凉凉。 坎蒂丝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几步之外的小菲利普先生。 如果可以，还是能救就救吧。 六人上到顶层，那位胆大又做事很糙的侍从率先不耐烦地将扛在肩膀上的人甩到地面。 “你再叫一声，我就把你打晕扔进去！”侍从烦躁地揉着耳朵，一脚踏上他的背，“反正诱饵也不需要有什么意识！” 小菲利普先生的尖叫声立刻卡在喉咙里。 “这位先生，还请您抬起脚。”坎蒂丝不悦地走上前，“让我先跟他谈谈。” 侍从不想理这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在他看来，女人就不该上来凑热闹，太不自量力了。 正要嘲笑两句，右脚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整个人向后摔了个屁股蹲。 坎蒂丝扶起惊魂未定的小菲利普先生，让他靠到墙边坐好，这才开口问道：“先生，虽然我相信您的话，但我也相信记忆是个很玄妙的东西。” 少女的声音不急不缓，对此时的小菲利普先生还说很有安抚性。 起码，现在没有人压制他，他没有要跑的意思。 “我也会忘记小时候的一些事，因为过去太久了，这很正常。”坎蒂丝蹲下身，盯住他的眼睛，“但这些记忆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存放在大脑的深处。我希望您能尽量回忆起一些东西。” 她指了指楼下的方向：“毕竟，这里的老板还昏迷着。下面有十几人，你不可能从这里安全逃脱。那不如跟我们合作，我们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第126章 入画 白银画框11 小菲利普先生不相信, 但小菲利普先生不敢说。 对面五个人里，似乎也只有这个小姑娘比较好说话，他也顺势放低姿态：“我, 你……你怎么能证明, 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 坎蒂丝对路西恩一挥手，是时候让他去证明自己的自恋发言了。 那位胆大的侍从也好奇地跟上去，众人目送着他们走进廊道尽头的房间，似乎是在里面转了两圈，过了两分钟才出来。 安安静静地进去，安安静静地出来, 完全没有经历大家脑补的血雨腥风。 侍从两手各拎着一人, 一脸微妙地跟在后面走出来了。 把手里的两人放下, 侍从又跟着路西恩溜达了两趟, 终于把屋里的几个“植物人”搬出来了。 看了看背着手在前头晃悠的路西恩, 侍从屁颠颠地跑到派恩老爷子身边。 “这位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他将最后两位同事放到地上，压低声音凑到老爷子耳边，“我上次来可不是这样的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49节 他不久前刚刚单独上来过，当时只是往里探个头就被吓到了。 几只长短不一的手臂正在在地上缓慢蠕动着，似乎在寻找猎物。 在他踏进门的瞬间，那些手臂就像闻到肉味的狼，瞬间就锁定了他的方向。 还好他跑得快, 立刻捞起离门最近的老板冲出去，才没被那些“手”碰到。 结果现在呢？ 他心惊胆战地走进去, 抬眼一看, 房间除了乱些就是个普通的房间。正常到他以为刚刚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幻觉。 那幅画乖乖地立在那里，就像一幅普通的油画。 而这位奇怪的先生不但走近它，还上去踢了两脚。 直到确定画框里没有其他动作, 这才轻啧了一声走开。 派恩老爷子抱着斧子柄，比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什么都不要问。 路西恩得意洋洋地晃到坎蒂丝面前，一脸“你看我就是这么牛逼”的表情，无奈地摊摊手：“我说吧，我们需要诱饵。” 坎蒂丝给躺尸的六人细细检查一遍身体。 跟楼下的马克姆先生一样，他们的心跳和和呼吸都比常人弱一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怎么拍怎么喊都叫不醒。 “他们这个状态……真的没问题吗？”坎蒂丝发现其中一位的脉搏尤为虚弱，不免有些着急。 路西恩：“当然有问题，再放半天就可以直接下葬了。” 坎蒂丝：………… 时间就是生命呢！ 她一把抓住路西恩的胳膊往廊道尽头走，小心翼翼地向房间内探头。 躺尸的人都移到了外面，现在看起来确实还算正常。 坎蒂丝一眼就看到那个银光闪闪的画框，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我们……是不是搞错了？”少女揉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画框，“我怎么没看到‘书页’？” “被藏起来了，这回有点难办呀。” 路西恩摸着下巴“唔”了一声：“看来必须进去一趟了。” 坎蒂丝：“……进到画里？” “是啊，不找到本体是无法将它收回来的。”路西恩握拳掩唇，恶劣地低笑了两声，“你不会是怕了吧？” 坎蒂丝想也没想地说了一句：“没有。” 话刚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七个活生生的“植物人”就在眼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底气不害怕的。 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路西恩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些。 “是不用怕，我会跟你一起进去。”浅灰色的眼睛眯起，“有我在，你就不用害怕。” 他们回到走廊里，与其他人说明情况。 侍从和小菲利普先生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可能在心里嘲笑他们自不量力又不敢说出来。 艾伯说出最根本的问题：“可它现在都恢复正常了，你们要怎么进到画里？” 路西恩微笑：“所以需要诱饵嘛。” 小菲利普先生打了个机灵，一拱一拱地缩到墙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不是办法，我还是希望您能想起更多线索，先生。”坎蒂丝叹了口气，对小菲利普先生摇摇头，“您真的想不起有关这幅画的任何事了吗？” 艾伯：“或者是有关这幅画的作者，他不是你父亲的朋友吗？” 小菲利普先生听到艾伯的疑问，不禁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我跟父亲关系不好。而且他也不常回家，一回家我们就吵架，哪有功夫谈别的？” 艾伯闭嘴了。 这点上，他和小菲利普先生是半斤八两。 派恩老爷子原本已经靠在墙边假寐了，听到这话突然睁开眼睛：“费提纳克斯大师去世前后，他有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小菲利普先生一呆：“那、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几岁……啊！” 他突然惊呼一声，脊背也激动地挺直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听我母亲说过，有一阵父亲从外面回来，身上非常凌乱还带着血迹……奇怪的是他没有停留多久，在家里呆了半天就又出海了……” “好像就是那次出海回来之后，便传出费提纳克斯大师去世的消息……” 老菲利普先生是位有严重洁癖的人，他当时的样子给自己的夫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老菲利普夫人常年一个人在家，只守着一个儿子过日子，不免有些唠叨。 那时候老菲利普先生还没有发家，她作为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平时的工作非常乏味无趣，跟儿子聊天的话题也非常有限。 一向洁癖的丈夫居然会穿着皱巴巴的血衣回到家，自然给她带来深刻的印象。 当时正赶上卡兹亚女大公去世，但政权交替的过程不是很稳当。 几方实力斗过一圈后的结果就是，大公国内的犯罪率开始猛增。 丝黛拉城附近的治安就很不好，在外行商经常会遇到强盗。 所以老菲利普夫人没把丈夫身上的血迹当一回事。 这事也不好跟外人说，也就只能跟自己年幼的儿子念叨念叨了。 “我那时才五六岁，具体时间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印象里有这么一件事。”小菲利普先生强调道，“而且父亲去世后，母亲时不时会念叨起他，也提到了这件怪事……” 坎蒂丝有种不太好的猜想，一脸微妙地看向对面：“您……跟您的父亲长得像吗？” 小菲利普先生有些被冒犯到，却碍于周边都是他惹不起的人，憋屈地点点头：“别人都说我与我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 小菲利普先生也反应过来了，同样陷入沉默。 “不、不会吧……”还是小菲利普先生最先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说道，“虽然我父亲是个工作狂……但他、他不是个坏人……吧？” 坎蒂丝无语地看着他：“……你自己都不确定吗？” “这没有道理啊……费提纳克斯大师生前根本没卖出多少画。圣杯美术馆你们都知道吧？就是他去世后，我父亲把他的画放在那里展出后，他才开始出名的。”小菲利普先生开始抓耳挠腮地为老父亲开脱，“而且那部分的盈利我们都没动过，全部用来做慈善了……” 艾伯拍拍他的肩：“别说了兄弟，你这是越描越黑啊。” 一旦形成思维定式，就很难从中绕出来。 现在众人怎么听，都有种老菲利普先生在心虚，尝试用做善事来安抚自己的内心。 暴躁的侍从不耐烦了，一把拎起小菲利普先生的衣领。 “果然就是你们家惹出的事！”他的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既然是你老子惹出的事，就该你这个做儿子的去承担！” 坎蒂丝见他又要把人往房间里带，急忙伸手拦住。 “等等，我们要做个计划。” 侍从随之瞪向她：“做什么计划？把他往里一扔不就好了！” 在他看来，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 既然那只“幽灵”就是冲着小菲利普先生来的，那就把人给它就好了。 “就算你把他扔进去，也换不回其他人的灵魂。”坎蒂丝坚持挡在他前面，一本正经道，“让我们去试试，我想跟那位‘幽灵’交涉一下。” *** 坎蒂丝和路西恩再次来到房间门口，这次身后还多了个瑟瑟发抖的小菲利普先生。 “那我先进去了。”路西恩单手握住小菲利普的腰带，对坎蒂丝点点头，“你找准机会扑上去。” 坎蒂丝紧张地抓紧门框，对他微微颔首。 她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艾伯和侍从：“一定要按刚刚我们说好的去做。” 侍从敷衍地答应一声，艾伯则是郑重地拍拍胸脯：“你放心。” 话音刚落，路西恩率先冲向立在墙边的画。 与上次不同，画中的窗帘突然飞扬起来，几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手臂向他们抓来！ 小菲利普先生不禁双手捂住口鼻，又是这股松节油的味道！ 紧接着，腰间传来一股大力，他的腰带差点把他勒吐。 路西恩一边要自己躲避手臂的攻击，一边还要带着小菲利普先生一起躲。 他做事本来就糙得不顾过程，一顿乱挥后，小菲利普先生没有死在“幽灵”的手里，差点在友军的手下阵亡。 自从手臂出现后，路西恩就一直往房门口退。 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一把将手里快要昏厥的小菲利普先生向后一抛。 “坎蒂丝！” 坎蒂丝和侍从同时冲出来。 侍从接住小菲利普先生，急忙后退到走廊里。 坎蒂丝则直接挡在他们身前，直面“手臂”们的冲击。 手臂甫一抓到了东西，立刻往画里缩去。 坎蒂丝憋住一口气，强忍着不发出尖叫，眼看自己离画布越来越近…… 碰————！ 少女的身体软软倒在了地上，同时艾伯也冲进了房间。 手臂们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又抓错了人，不顾路西恩也在场，开始疯狂地攻击所有能接触到的东西。 刚把小菲利普先生放到远处，又折回来的侍从看到这副场面，向前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 他是答应帮忙，但也不打算送命。 侍从有些敬畏地看向房间内的金发青年。 尽管他的右腿明显有些跛，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0节 这会儿功夫，已经接近坎蒂丝倒地的位置了。 可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侍从就眼睁睁看着两只手臂同时向艾伯袭去，惊呼出声：“小心！” 可没有用，太近了。 艾伯看到了，却也没有地方躲。 紧急关头，青年蹲下身，习惯性地双手交叉，摆出防御姿势。 “滚开！” 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响，艾伯有一瞬间的失聪。 他捂着头单膝跪地，正好看到“手臂”们惊慌失措地缩回画里。 以及，拽着其中一只手臂，整个人消失在画前的路西恩。 直到画中的窗帘恢复原样，艾伯依旧没有回过神，呆呆盯着画框。 银白的画框前，只有坎蒂丝的身体趴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路西恩的身体呢？！ “不要发呆了！”派恩一把将失去意识的少女扛到肩上，顺手拍了一下艾伯的后脑勺，“快离开这里！” 第127章 画中的记忆（一） 白银画框12 路西恩睁开眼, 正好对上一双澄澈天真的蓝眼睛。见他醒来还好奇地眨了眨。 眼睛的主人离得极近，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路西恩习惯性地向后仰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和腰上都被绸布死死固定在椅子上, 还恶趣味的打了好几个蝴蝶结。 他试着挣了两下没挣脱便不再尝试。歪歪斜斜地靠到椅背上, 饶有兴趣地看向四周。 漆黑的的房间里，一束圆形的光束从上方落下，正好能照亮周遭三五米内的景物，其余的部分则隐在阴影里。 四面墙壁被涂成黑色，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空白画框。 正中间，雪白的桌布铺在方形餐桌上。金属的点心架上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小蛋糕。 穿着西装的稻草人先生拿起茶壶, 正将热气腾腾的红茶倒入茶杯。 视线下移, 脚下是红黑相间的格子地板。各式各样的玩具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阴影里。 皮球、木雕、陶瓷玩具……甚至还有一只前后摇摆的小木马。 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上面都有一定程度的磨损。 “看来大哥哥不讨厌这里呀。” 两只麻花辫在空中荡起, 女孩背着手转了半圈, 蹦蹦跳跳走到对面的主座旁。 稻草人先生为她拉开椅子，等女孩坐好，再将椅子向前推了一下。 将女孩要吃的甜点和红茶放好，便低头退到阴影里。 女孩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漂亮的蓝眼睛微微弯起，饶有兴趣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呵呵呵……欢迎来到维芙达的茶会！”女孩伸出手，开心地向路西恩发出邀请, “大哥哥是维芙达的第一位客人，想吃什么请自便哦。” 她这么说着, 系在路西恩双手上的蝴蝶结也没有松开, 红色的绸布依然紧紧地勒着男人的手腕。 他身后适时走出一位穿着重甲的骑士。 他的装备显然不太适合做精细活，走起路时发出一连串叮铃咣啷的声音，逗得对面的女孩笑到不行。 不过笨重的骑士也完成了他的任务, 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送到路西恩的面前。 手指点了点扶手，路西恩对女孩挑挑眉：“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第一位’客人的？” 他在“第一位”上加了重音，又看了眼一晃三摆的铁皮骑士，明显对她的话有所怀疑。 “你当然是第一位。”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歪头看向路西恩，“你是最特别的一个，维芙达居然没办法在你身上‘画画’，那就只能捆住你啦……” “……哎呀，不对。” 女孩轻轻用手指掩住唇，咯咯笑起来：“那位姐姐也很特别呢，维芙达好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路西恩露出一个“你弄脏了我的耳朵”的表情，又把女孩逗笑了。 她用小银叉挑起一小块蛋糕，“啊呜”一口吞下，幸福地眯起眼。 “如果将那个姐姐吃掉，维芙达是不是就能从这里出去了？”舌尖将唇瓣上的奶油舔净，甜蜜的声线也掩不住满满的恶意，“本质上我们是一样的。没道理她可以，维芙达却不行，你说对吧？” 路西恩难得绅士地等到对面的女孩说完，才不屑地嗤笑一声：“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要怎么‘吃掉’她。” 他顿了顿，又嫌弃地瞥了对面一眼。 “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好恶心。”路西恩撇撇嘴，实话实说，“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叫坎蒂丝姐姐？” “啪、咔。” 银质的小叉子生生断成两节，又被主人残忍地扔到地上。 桌对面的女孩接过稻草人先生递来的另一只叉子，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路西恩。 “哎呀呀……维芙达就知道大哥哥也想看。”她面上还带着笑，可语气僵硬地可怕，“不过不能免费给大哥哥看哦。” 路西恩抱臂向后一倚，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我们来打赌吧。”维芙达眯起眼，“如果维芙达能吃掉姐姐，你就要允许维芙达在你身上‘画画’！” 路西恩耸耸肩：“好啊。” 女孩有点懵，似乎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好说话。 “虽然你的画技很烂，但我的同伴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路西恩抬起头，就见天花板上也镶嵌着一幅巨大的画框，缓缓勾起唇。 “别小看坎蒂丝，她可是我选中的人。” *** 坎蒂丝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她站在一片荒野上，上方的天空同时出现了太阳和月亮。 左边挂着太阳，明亮温暖的朝霞将一半天空染成橙红。 右边挂着月亮，幽暗深沉的夜幕让一半天空浸入黑暗。 明明是天空，最常见的蓝色在这里却少得可怜，只有交接的地方有一片饱和度极高的宝蓝色…… 好吧，盯着那片蓝色看久了也很精神污染。 坎蒂丝索性低下头，环视周边的情况。 她跟路西恩走散了，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那位住在画框里的“幽灵少女”并没有主动找上她。而是把自己投放到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有种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坎蒂丝摇摇头，更加确定这是“书页”搞的鬼了。 她还记得路西恩说过，这次的“书页”是刻意藏起来了，应该就在这幅画里的某处。 停在原地不是办法，她要找到那个“幽灵”，或者跟路西恩汇合。 坎蒂丝走在荒野上。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一点杂音都没有。 说是在荒野，其实这里的景色很粗糙。 有点像只铺了大色块的油画。仅仅能看出地上有石块，不远处有小树林之类的。 她凭自己的感觉往前走。不知不觉中，似乎是走进了一片白色的迷雾。 坎蒂丝握住腰间的匕首柄，继续往前。 迷雾渐渐散去，前方出现了些不同的东西。 是一个小城镇，还有不少人。 与之前的场景类似，这些人都没有脸，是由简单的色块切出来的。 能大致看出他们的性别和服饰，再细的部分就看不出来了。 坎蒂丝有种自己走在油画里的错觉。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有点稀奇又有点可怕。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好在周围的“人”也像是没看到她这个异类，都在各干各的。 除了看起来奇怪了些，却像正常人一样彼此交流。坎蒂丝甚至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里看出他们表达出的情绪。 没错，是“看出”。 因为这些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出类似人的动作而已。 坎蒂丝甚至有点黑色幽默地想到，如果她问路西恩这些人为什么不说话，那家伙一定会说：“因为他们没有嘴。” 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少女紧张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继续往城中走。 城门口的守卫在挨个盘问进城的人，可坎蒂丝路过时他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刚刚只是路过了一团空气。 坎蒂丝确认了，这里的“人”看不见她。 走进城门，脚下是条不太平整的青石板路。 这条路一看就是平时疏于维护，刚刚路过一辆运柴火的马车，马车上的木头都颠掉了几根。 车夫自然不会注意到，似乎在摇头晃脑地哼着歌，手里挥舞着马鞭往前走。 街边的阴影里立刻跑出几个孩子，有的在捡掉落的木柴，有的在捡马儿路过时留下的马粪，忙得不亦乐乎。 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看得坎蒂丝有些愣神。 十岁前，在遇到她的养父奥布里亚之前，她在南大陆的生活也是这样的。 孤儿院的生活很清贫。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1节 大概是因为没有赞助人，后来他们所在的地区又开始打仗了。他们一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从来没吃饱过。 院长不喜欢他们，平时也不教他们识字念书。 她在孤儿院唯一记住的文字便是那些诡异的祈祷词。因为它们被院长刻在了墙上，几乎无处不在。 平时除了在孤儿院里做杂活外，他们几个孩子还会偷偷遛到大街上捡垃圾。 马粪就是其中的“高级货”。 孤儿院里从来没有足够的柴火，而他们所处的城镇早晚温差很大。 再加上他们住的旧屋还会漏风，每每遇到刮风的晚上都会特别难熬。 这时候，马粪的作用就来了。 院长自然不会要几个粪球，他们就能自己攒着。等哪天晚上特别冷时，就能烧马粪取暖。 坎蒂丝看着对面的四个孩子，有些怀念叹口气。 她正准备离开，却见一人骑着快马，飞速往孩子们的方向奔来。 坎蒂丝只觉得耳边突然嗡鸣一声。 她想去拦，脚底却像是生了根，一步都走不动。 其中三个孩子反应过来了，已经迅速躲到一边。 只有一个看起来格外瘦小的女孩，还闷头蹲在路中间，用自制的小铲子铲马粪。 马儿离孩子越来越近，眼看马蹄就要踏上那孩子的脊背，三人中个子最高的男孩突然扔下手里刚捡到的木柴，飞也似地冲向蹲在路中间的孩子。 那小孩也察觉到危险，可她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一动不动。 直到高个子的男孩将她扑倒，两个孩子在街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坐在马上的男人对两个挡路的小鬼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地走了。 瘦小的女孩不知所措地伸着两只小手，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男孩却一直在捂着自己的腿。 其他两个孩子也跑过来。 他们商量了些什么后，一人将男孩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起身。另一个孩子和瘦小的女孩则负责拿刚刚收集到的所有物资。 四个孩子互相扶持着，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坎蒂丝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到才回过神，迅速再次观察起四周。 不到十米的城墙，不平整的青石板路，远处的钟楼缺了个角……还有刚刚那四个孩子…… 眼前的场景与模糊的记忆重合，坎蒂丝抬腿就往孩子消失的方向跑。 年幼时，她有一次差点被马踩死，是孤儿院里最大的一个孩子救了她。 那个看不清脸的瘦弱女孩，分明就是当年的自己！ 第128章 画中的记忆（二） 白银画框13…… 【你是菲勒斯, 你是卡图拉，你是苏斯…………你是坎纳莉亚斯。都记住了吗？】 尖利的女声回荡在坎蒂丝的耳边，让她不由加快脚步。 周围的景物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回忆却像潮水般涌进大脑, 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个……琳达女士……“卡图拉”是什么意思？】 【卡图拉, 就是小狗的意思。】 【小猫、小狗、小猪……还有我们最可爱的金丝雀小姐。】 【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的小命都是主的馈赠！】 “我的名字不是菲勒斯！我也不是什么小猫！” 四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少年掀开毯子，愤怒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叫莱昂·奈默！我有自己的名字！” 跟他睡在一张床上的棕发少年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乞求道：“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你是莱昂，是狮子, 不是小猫！” 对面床上的两个女孩子被他俩逗乐了, 将小脑袋闷进薄毯里憋笑。 莱昂拽开同伴的手, 愤愤道：“你就甘心被那个老太婆羞辱？你愿意被叫成小狗？！” “当然不愿意！”棕发少年气红了脸, 撇着嘴抱起掉到地上的薄毯, “我记得母亲一直叫我沃尔夫。” 隔壁床的毯子里钻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哇——你居然有妈妈！”左边短发的女孩好奇地睁大眼，“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沃尔夫为自己和莱昂盖好毯子，平静地躺回床上。 “矮人的军队把我们赶出了村子。她带着我逃亡，在路上饿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反而显得这简单的一句话更加让人心底发凉。 但这间屋子里的孩子们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真好, 你还记得你妈妈的样子。”短发的女孩捧起脸，情绪有些低落, “我已经不记得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了, 只记得村里的人一直叫我‘傻瓜玛丽’，这大概是我原本的名字？” “你才不是傻瓜！”暴脾气的莱昂像个弹簧似的坐起身，“我父亲曾经说过, 说别人是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玛丽微微张开嘴，没想到还有这种反击的方法。回过神后赶紧点头附和：“没错没错！” 盖在少女身上的薄毯蠕动一下，钻出一个小脑袋。 消瘦的女孩怯生生地看向对面。 “啊，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玛丽搂住身边的小妹妹，为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紧张地往身边的玛丽怀里缩了缩。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又轻又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下轮到其他三个孩子尴尬了。 “这、这……”莱昂的反应最快，立刻道，“那就自己起一个吧，你喜欢什么就叫什么，怎么样？” 女孩木讷地摇摇头：“我没有喜欢的……” 见三人又陷入沉默，女孩以为自己做错事了，害怕地抓紧玛丽的衣服。没一会儿，乌黑的大眼睛里就蓄起水雾。 玛丽心疼坏了，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不想了不想了，就叫院长给的名字吧，坎纳尼……痛！” 玛丽有些懊恼地伸出舌头哈气，心里还在抱怨那个过分拗口的名字。 “就叫坎坎吧，这样还好念一些。”沃尔夫急忙出声解围，“坎纳莉亚斯对你来说也太难念了。” 玛丽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对对，就叫坎坎。” 瘦弱的女孩终于笑了，羞涩地将头埋进身边少女的怀里。 “对了，为什么莱昂有两个名字？”玛丽大着舌头问道，“后面的‘奈默’是什么意思。” 沃尔夫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小声解释道：“那是家族的名字，只有贵族才有。” 莱昂仰起头，骄傲地像只真正的小狮子：“没错。我父亲可是公爵手下的骑士，很厉害的！” 玛丽：“哇——！” 小狮子一开始还洋洋得意地挺着小胸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他们住的屋子有些漏风。一阵冷风吹过，穿着单薄的少年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清醒了不少。 “……不过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骄傲的小狮子变成了落汤鸡小狮子，蔫耷耷地躺回床上。 沃尔夫也叹口气，双眼无神地盯着发霉的天花板。 两个男孩陷入各自的回忆里，没发现越靠越近的脚步声。 “嘿咻！！” 玛丽带着“坎坎”扑到男生的床上，对他们的痒痒肉发起攻击。 “别这么说呀，我们不是都在吗？”少女哈哈笑着，跟少年们闹成一团，“既然都是一个人，那我们就合到一起，不就是四个人了吗？” 沃尔夫和莱昂本来还在反抗，听到这句话却愣住了。 “合到一起？你是什么意思？”沃尔夫的眼瞳有些颤动，使劲眨眨眼。 “大家家里都没人了，我们就来做彼此的家人，这不好吗？”玛丽一手拽着毯子，一手指向对面的少年们，“莱昂最高，是老大。沃尔夫就是老二，我是老三……” 她抱住身边的女孩，用脸蹭蹭她的发顶：“坎坎是最小的，是我们的小妹妹！” 莱昂的一开始还有些恍惚，突然打了个机灵，兴奋地站起身。 “你说得对，我们就该是一家人！”他激动地在床上蹦了两下，用拳头锤了两下胸脯，“大哥会保护你们的！” 沃尔夫被他的叫嚷声喊回了魂，一脸黑线地制住兴奋过头的“大哥”和同样不安分的“三妹”，低喝道：“你们都小声点！”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间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 “你们都给我……” 暴躁的女人拎着提灯闯进屋，却只看到四个孩子都睡在各自的床上，骂人的话霎时憋在了嗓子眼里。 沃尔夫揉揉眼睛，哑着嗓子半支起身：“……琳达女士？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碰————！ 木门被女人狠狠甩上。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玛丽才重新从毯子里探出头，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沃尔夫疲惫地抹了把额头：“都说了，不要那么大声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沃尔夫你好啰嗦啊！” 莱昂横趴在沃尔夫身上，双手比成喇叭的样子，小声对对面的女孩们说道：“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们也是奈默家的一员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2节 沃尔夫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玛丽则是激动地低呼一声：“那从今天起，我就是玛丽·奈默了？” 莱昂点点头，向新认的兄弟伸出手：“你也是，沃尔夫·奈默。” “不要随便把自己家族的名字送人啊……”沃尔夫偏头抹了下眼角，握住他的手，“作为大哥你有点太不靠谱了。” “嘿嘿，只给你们。”莱昂笑起来，露出两只小虎牙。 那边玛丽也抱着小妹妹打滚：“坎坎坎坎！我们都有一样的名字啦，开不开心？” 小妹妹很容易害羞，只窝在她怀里点点头，软软地说了一句：“开心。” 坎坎·奈默，是她最初的名字。 后来，沃尔夫开始捡废报纸，学着认字，终于给她重新起了一个比较正式的名字。 “坎蒂丝，含义是坦诚和纯洁。”少年指着一片发黄的废纸，对她笑道，“很适合坎坎。” 于是，“坎坎·奈默”变成了“坎蒂丝·奈默”。 那是独属于他们四人的名字。 即使在后来与其他三人失散，她又被奥布里亚捡了回去，也没放弃这个名字。 坎蒂丝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调整呼吸。 刚刚跑得太快，现在头还有些眩晕。 细碎的刘海遮在眼前，她一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心里突然划过一些“也许真该提高下体力”、“这影子的颜色好像有点深”、“我小时候跑得好快”等跳跃式的想法。 【真的是这样吗？】 甜腻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谁？！” 坎蒂丝猛地抬起头，只觉得头更晕了。 【呵呵呵……看来你也一样，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呢……】 束着双麻花的女孩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茶杯重重磕在方桌上。 “不过没关系，维芙达会帮你想起来。” 女孩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画框。 此时，原本空白的画框里出现了一栋古旧的建筑。 “如果你想起来，会变成什么模样呢？”维芙达的嘴角渐渐弯起，咯咯笑起来，“真让人期待呀，到时候你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路西恩也仰头看向画框中的景物，捆在扶手上的双手逐渐攥紧。 *** 画中，坎蒂丝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而眼前的一切都越来越模糊。 好像有人在未干的画布上胡乱抹了几巴掌，把所有颜色都混到了一起。 “…………” “…………坎……” “坎坎！！” 坎蒂丝再次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干巴巴的小手。 “你又在发什么呆？”一个留着棕红色短发的少女在她眼前挥挥手，“还好吗？” 坎蒂丝张张嘴，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刻意掩去，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玛丽？”她的唇瓣颤了颤，凭着直觉说出一个名字。 “嘘————！” 玛丽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摆出噤声的手势：“别在这里说我的名字呀！要是让院长听到，我们都要被关小黑屋！” 她的脸贴得很近，也很清晰。 灰绿色的眼睛里映出小小的自己，坎蒂丝看着看着便呆住了。 玛丽见她没什么事，便牵住她的手，推开最近的一扇木门。 “走吧，我们该去看莱昂了。” 第129章 画中的回忆（三） 白银画框14 “你们又做了什么？！” 玛丽刚推开门, 院长尖利的叫嚷声随之传出。 “我是不会给你买药的！”女人厌恶地瞥了眼床上的少年，“既然你不能干活，从今天起, 你的伙食也要减半！” 红发的少年眼里冒着火, 就差扑上去跟女人拼个死活。 “我们知道错了，琳达女士。”沃尔夫赶紧抱住莱昂的肩膀，对女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会做双倍的工作，求您不要减少莱昂的伙食。” 眼见着女人又要发火，他赶忙补充一句：“莱昂需要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 他好了就能再帮您干活了！” 女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拽了拽身上的披肩便转身离去。 玛丽深深低着头, 拉着坎蒂丝退到一边。 女人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信步拐出走廊。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玛丽才匆匆拉着坎蒂丝进屋，快速将房门关好。 “院长还是那么吓人啊！”她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 “是你太胆小了，她有什么可怕的！”莱昂半躺在床上，不忿地瞪了沃尔夫一眼，“你为什么要拦我？” 沃尔夫伤脑筋地捂住额头：“你想做什么？上去跟她拼命？” 莱昂不依不饶地拍床板：“总要让她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没用的，莱昂。”沃尔夫垂下眼帘, 双手逐渐攥紧，“不但是这间房子里的看守, 你知道琳达女士在城里认识多少人吗？连城里的卫兵都跟她……跟她的关系很好。我们不能激怒她……” 玛丽眨眨眼, 天真地看向他：“关系好？你怎么知道的？” 沃尔夫想起那幅肮脏的场面，瞬间红了脸。一贯能言善辩的嘴也磕巴起来：“就、就是看到了，我有次看到他们在很亲密的说话……” 玛丽“哦”了一声, 一下子就不感兴趣了。拉着发呆的坎蒂丝走到另一边：“你的衣服破了，我来帮你缝缝。” 两名年长些的少年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莱昂故意哼唧起来：“喂喂，这里可是有个正经伤患！你怎么不来先给我补衣服？” 玛丽对他翻了个白眼，把针线盒扔到少年脸上：“自己补去！” 刚被抱上床的小坎蒂丝跳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少年的身边，捡起掉到枕头边的针线盒。 原本还想吵两句的莱昂瞬间双眼发亮：“坎坎要帮我补衣服？” 小坎蒂丝板着张包子脸，认真点点头。 她熟练地抽出一根针，引好线，手指灵巧地在线尾打了个结。 少年的手肘处被磨出一个不小的口子，需要打个补丁。 小小的女孩又从床下的竹篓里翻出一把剪刀和几片碎布，剪出合适的形状，才示意少年脱下外衣。 其余三人都稀奇地围住她。 玛丽看到她缝出的整齐针脚，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天哪坎坎！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缝衣服的？” 坎蒂丝头也没抬地回道：“看几遍就会了。” 玛丽惊讶地张开嘴。 她可是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莱昂指着她哈哈大笑：“不用怀疑，坎坎就是比你聪明！” 玛丽抄起一旁的枕头，红着脸跟他扭打到一起。 两人的嬉闹半点没影响到坎蒂丝。 那边还没分出胜负，她先把衣服补好了。 “我补好了。”她将外衣还给少年，小小的头颅垂地很低，“对、对不起……” 莱昂和玛丽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与沃尔夫对视了一眼。 “哇，快让我看看！”少年挥开眼前的枕头，惊叹地摸了摸补丁的位置，“真不错，坎坎好厉害！” 女孩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喜色，看着他捆着绷带的小腿，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对不起……对不起，莱昂……”大滴大滴的眼泪垂落到亚麻色的床单上，留下个个深色的圆点，“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你……” “你在说什么啊！” 红发的少年一把扯住她肉嘟嘟的两颊，捏着往两边拽：“‘连累’不该这么用吧，我可是主动上去帮你的！” 女孩被他的动作搞蒙了，呆呆地打了个哭嗝。 这下三个大孩子都被她逗笑了。 “坎坎你怎么会这么可爱！”玛丽挤开莱昂，也上手去捏她的脸，“不过再可爱也不能乱说话！” 沃尔夫还是那幅老好人的样子，在旁边笑着点点头：“这时候不该说‘对不起’，该说‘谢谢’才对吧？” 坎蒂丝的脸被四只手又捏又揉的，只能口齿不清地咕哝：“蟹…蟹蟹……” “嘿嘿，不客气。”莱昂松开她的脸，在她的发顶狠狠揉了两下，“这是大哥该做的！” 女孩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时间过得飞快，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渐渐的，他们不再羡慕外面的孩子，也习惯于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3节 坎蒂丝看着手里的水桶。 摇晃的水面映出一张稍微长开的脸。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就这样不好吗？】 【就算想起来，也不一定是好事，不是吗？】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呢喃着。 又或是，这是她自己的心声。 “我们被发现了？这怎么可能？！” 一道熟悉的女声打破她的思绪，坎蒂丝条件反射似的靠着墙边蹲下。 “嘘——你小声点！”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斥道，“我警告过你，教团里都不是好惹的人，可你偏不听！” 女人满不在乎的声音顺着窗缝传出：“是你太谨慎了。那么多实验品，他们不会发现少了一个……再说这都过了五年了，要找也不会等到现在……” “琳达！” 男人的呵斥声里明显带上怒气。 “好了好了，我明白。以后我会小心……”女人的声音软下来，温声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男人沉吟半响，深深叹口气：“我们要尽快准备离开这里……不能让‘黑星’的人找到我们。” “而且矮人的军队也要打过来了，这里已经不安全……” ……………… 离开？ 还有……“黑星”？ 一个完全没听过的名词引起坎蒂丝的注意。 可当她还想继续偷听时，两人却不再说什么，快步离开房间。 这些消息让坎蒂丝一下午都过得十分恍惚，就连饭前的祈祷都在想这件事。 这导致她在向“五只眼睛”祈祷时连装都没装，让院长发现她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念诵祈祷词。 “看来我们的小金丝雀不乖呀！”她指挥着守卫将她拖进小黑屋，并给她的右手拷上手铐，“好好在这里反省一晚。如果明天你还不会念，我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砰————！ 铁门被重重关上，只有一米见方的黑屋，不如说是座封闭的牢笼。 女孩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在黑暗里恐惧地睁大眼睛。 她伸出手在眼前挥舞，却只能听到锁链的磕碰声。 恐惧感从脚底升起，顺着肋骨缠住她的心脏。 她开始抓挠着地面，顺着铁门的边缝往下扒土。 直到一束微弱的光从门底照进来，她的内心才得到一丝抚慰。 女孩将脸贴到冰凉的地面上，贪恋地看着那小小的光束，忍不住用手指扩大那微弱的光芒。 月光仅仅能照亮小洞后的沙粒，却让她十分安心。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是他指使我去做的！不关我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声惨叫。 咒骂与乞求声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不知何时，小洞里透出的白光变成了红光，还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放我出去！”她拼命敲击着铁门，“让我出去啊！” 直至嗓音喊到沙哑，她以为再也没希望时，门口传来一声钥匙开门的声音。 坎蒂丝本以为自己会高兴的，可一股没有来由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 有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未来。 一个满身刀疤的匪徒推开铁门，用沾着鲜血的钥匙打开了她手上的镣铐…… 她的双手会被麻绳捆住，整个人被强硬地拖到马背上…… …………然后呢？ 她是怎么逃脱的？ 一个个疑问飞快从脑海里闪过，坎蒂丝感觉自己好像能触摸到那片埋藏记忆的白雾了。 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将一切解开…… 咔哒—— 铁门被打开了，强光带着热气冲进狭小的黑屋。 坎蒂丝急忙抬起手，遮住过于刺眼的光线。 可等她适应了光亮后，却没看到什么满身刀疤的壮汉。 逆光站在门口的是……一只骑着猫的……猴子？ 不等她反应过来，猴子拿着一串钥匙，灵活地窜到她身边。 “快走，他们要来了！” 面对口吐人言的猴子小姐，坎蒂丝连手铐被解开都没发觉，只是傻傻地看着这荒谬的一幕。 “真是……她怎么跟个傻狍子似的！”灰猫先生急躁地给了坎蒂丝一爪子，“快逃啊！” 坎蒂丝没感觉到疼痛，却被猫咪的声音唤回神智。 恐惧与惊异逐渐从她的脸上褪去，恢复到往日的面无表情。 她深深看了灰猫和猴子一眼。站起身，快速走出禁闭室。 第130章 考验 白银画框15 多亏两只动物的出现, 坎蒂丝的意识终于从“记忆”中剥离。 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坎蒂丝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得这栋破败的建筑了。只凭感觉找个方向，猫腰往墙边走。 她现在的外表还是不到十岁的状态，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长裙, 连把防身的武器都没有。遇到敌人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灰猫先生和猴子小姐对视了一眼, 匆匆跟上她的脚步。 “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吧？”猴子灵巧地爬到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焦急道，“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必须赶快出去！” 坎蒂丝被猴子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也没把她甩下去，顺势蹲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确实是因为这两只她才想起原本的记忆, 坎蒂丝感觉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这里应该是属于我的‘记忆’。”坎蒂丝看了看肩头的猴子, 又看看脚边的灰猫, “我很确定, 我从来没遇到过会说话的动物。” “你们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猴子从她的肩膀跳下来，跟灰猫站到一起。 “我们是来求助的！”猴子小姐十分拟人地交握着双手，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她，“求求你，去救救维芙达吧！” 维芙达……这个名字着实有些耳熟。 “《窗前的维芙达》？那幅画？” 坎蒂丝紧蹙着眉头环视了一圈，沉声向两小只确认道：“这些都是她做出来的？” “她应该是先引导你回忆起这段经历，再根据你的记忆还原了过去的场景。”灰猫先生上前一步, 解释道，“这里是属于维芙达的世界。只要在画里, 维芙达就是神明, 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一切。” 猴子小姐补充道：“但你不一样，看起来维芙达没办法直接在你身上‘画画’。所以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改变你。” 这也是猴子与灰猫找坎蒂丝求助的原因，因为维芙达没办法直接掌控她的意识。 坎蒂丝看了看天空, 瞬间了然。 现在的天空是正常的黑夜，半空中还漂浮着黄沙，与儿时的记忆如出一辙。 而可刚开始进入画中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那时的天空两侧同时出现了太阳和月亮，颜色还十分之精神污染。 而且当时的场景都很模糊。像是有人草草地涂了几笔基础色块，明显能感觉到是在画里。 然后她发现了一座城镇。 城镇中的场景依旧比较模糊，直到她看到一个孩子差点被马伤到的场面…… 就是从那里开始，她能看清周围“人”的长相，也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换句话说，她是从那一刻与“画”中的居民同化了。 坎蒂丝打了个寒战，不由抱紧双臂。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这位“维芙达”小姐的手段有多可怕。 坎蒂丝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继续沉浸下去，以年仅十岁的精神力重温这段经历，她究竟会不会再度崩溃。 如果她的精神防线崩溃了，维芙达就会趁机掌控她的意识…… 想到此处，坎蒂丝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时间紧迫，她只能先挑最重要的一个：“我要怎么变回去？” 少女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彻底从画里出去，是从这个场景里出去。我想去见见你们口中的那个‘维芙达’。” 猴子小姐听她这么问就明白她听懂了：“这些都是维维根据你的记忆制造出的幻觉，只要你找到她跟在你身边的分｜身……” 【闭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4节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坎蒂丝和两只动物的耳边响起。 猴子小姐抬起头：“维维？！” 【真讨厌……好好的一场游戏都被你们搞砸了！】 坎蒂丝也跟着抬起头，眯眼看向天空：“……游戏？” “维维，不要闹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灰猫先生也冲着天空喊道，“费提纳克斯不是被人杀死的，他当时是…是……” 灰猫先生的话突然卡住，他有些不忍说出真相。最后悲戚地“喵呜”一声：“总、总之，你不要再对外面的人出手了，放他们离开吧……这次我们会告诉你真相的！” 坎蒂丝在一旁听着，快要急死了。 到底什么真相你倒是快点说啊！ 她恨不得抓起这只苦大仇深的猫咪晃一晃，让他把该说的话都好好吐出来。 果不其然，这番毫无营养的沟通并没有改变对面的想法。 【呵……擅自抹去人家记忆的家伙，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真相？】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我不需要你所说的真相，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实！” 维芙达将手里的叉子扔向天花板，正中画布上的猫咪。 她阴沉着脸，看着画面缓缓启唇：“一只布偶而已……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耳边的话音刚落，坎蒂丝就惊讶地发现灰猫身下的影子开始膨胀。 而猴子小姐则早在维芙达出声时就跑掉了。 黑影将可怜的灰猫先生困住、吞没……最后只留下一只脏兮兮的棉布玩偶。 目睹全过程的坎蒂丝觉得闷在胸口的一股气快炸了：“维芙达！” 隔着次元，女孩一把将桌上的点心架扫到地面，整个人仰躺倒在方桌上。 “我好想知道啊，大姐姐。”女孩正对着天花板上的画框，伸出双臂，“如果你看到重要的人在你面前死掉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路西恩坐在另一边，冷漠地看着女孩一步步陷入癫狂，并没有太多反应。 遗憾的是一大桌子的甜点都掉到了地上，真浪费…… 唯一的“幸存者”，大概只有他面前的这杯红茶了。 茶杯晃动，杯中液体荡起涟漪。 浅灰色的眼眸微动，视线从茶杯移开。 路西恩一直都明白，坎蒂丝向往平静安稳的生活。 可她存在的本身就注定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稳地度过。 这是一个考验，是一道台阶。 今后的旅程只会更危险。她必须学会自己去应对，找出破局的方法。 路西恩仰头靠到椅背上，看向画中的坎蒂丝。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趣的人……可别让我失望啊。 *** 与此同时的画中画里，坎蒂丝也听到了那几近疯癫的笑声。 根据刚刚的对话，结合小菲利普先生的坦白，她能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著名的画家费提纳克斯，是画中少女维芙达的父亲。 现在看来，也是维芙达陷入疯狂的主要原因。 费提纳克斯大师在三十年前去世了，凶手疑似是其密友——老菲利普先生。 画中少女对小菲利普先生的恶意很大，小菲利普先生又长得很像他的父亲…… 怎么想都觉得是老菲利普先生当年因为某件事与好友发生冲突，有意或无意地杀死了费提纳克斯大师。 而这一幕，被正巧出现在画中拉开窗帘的维芙达看到了。 灰猫他们应该也是画中的居民，听语气与维芙达的关系很亲密。 后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擅自抹去了维芙达的记忆，极有可能是关于她父亲的死因…… ……………… …………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灰猫在她面前变成一只布偶，显然不会再开口说些什么了。 “……维芙达，让我们好好谈谈！”她终于冷静下来，对天空喊道，“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 这次没有人回答她。 “这里还有一个！” 一名浑身布满刀疤的男人向她本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染血的长剑。 坎蒂丝知道，这是那个原本该打开小黑屋的匪徒。 匪徒手里的钥匙变成了长剑，却还是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坎蒂丝没有过多挣扎，反而比较配合。只是在匪徒们绑缚手脚的时候，故意紧握拳头，给手腕间留下一点缝隙。 匪徒们也没多在意一个小孩，而且还是个这么配合的小孩。简单绑了两圈就推着她上了一辆板车。 板车山堆着抢来的各种物资，以及两个遍体鳞伤的男孩。 沃尔夫坐在板车上，右脸颊高高肿起，双眼无神地望着被火光染红的天空。 莱昂身上的伤更严重。 他侧躺在沃尔夫身后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昏过去了。 即使坎蒂丝已经知道结局，可当看到十年不见的故人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玛丽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还在屋子里。”沃尔夫没有看向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坍塌的房屋，声音轻到能化在风里，“希望她已经死了……” 十岁的坎蒂丝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二十岁的坎蒂丝明白。 这样大的火，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即使侥幸捡回一条命，不管是烧伤还是变成残疾都不会有人给她好好治疗。受尽折磨还是逃不过一死。 况且，玛丽比坎蒂丝大三四岁，已经快要成年了。 在这样的世道里，死亡也许不是最坏的一条路…… 坎蒂丝默默坐到板车上，不再说话。 强盗们齐齐披上漆黑外袍，用帽子遮住头。 他们每个人都拎着一盏魔法灯。 从远处看去，一个个就像童话中引导亡灵通过天之河，进入无尽之海的黑衣使者。 为首的男人是个身披黑袍的瘦高男人。他戴着兜帽，始终背对着坎蒂丝。 在他的挥手示意下，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当年坎蒂丝的年纪还小，一路浑浑噩噩地发呆，并没有太关注周围发生的变化。 而这次，坎蒂丝一边在强盗们看不见的地方转动着手腕，试图挣脱绳索，一边暗暗观察起城中的场景。 街上的卫兵都没有了，只有暗处躲藏着几个行人，正探头探脑地看向他们的车队。 城中的其他建筑都没有被破坏，显然矮人的军队并没有打进城。 这群“强盗”，只抢了一家孤儿院…… 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 直到到了城门口，坎蒂丝也没见到任何人上前阻拦这群匪徒，放任他们离开这座寒酸的城镇。 车队慢慢走出城门，开始在荒野中行进。 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坎蒂丝却没停止扭动手腕的动作。她的左手很快就要从麻绳里挣脱出来了。 坎蒂丝有些紧张。 因为从出了小黑屋，到被奥布里亚捡回去的这段记忆，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拿着一把匕首，在漆黑的荒野上不停奔跑。这也是她做了近十年的噩梦。 而现在，噩梦的前奏即将在她面前重现。 不知走了多久，车队拐入一片小树林。 “坎蒂丝。” 沉默一路的沃尔夫突然开口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孩。 坎蒂丝循声望去，被他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 “听好了，你要把握住机会。”他靠近女孩的耳边，用为不可闻的气音说道，“等我们开始动手，你就往反方向跑……” 第131章 激怒 白银画框16 四人中, 莱昂一直是那个最爱出风头的。 经常寻衅滋事，也不服院长的管教，是小黑屋的常客。 而沃尔夫的性格与他截然相反。 他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个怯懦胆小的孩子, 是谁都能上去欺负两下老实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5节 可他是四人里最有主意的一个。 很多关键时刻，只有他能劝住莱昂。 平时隐藏起锋芒的人此刻终于露出森白的獠牙。 坎蒂丝的双唇颤了下：“你……” 躺在沃尔夫身后的莱昂突然暴起，踏着板车旁的挡板向最近的黑袍强盗扑去。 这位是专门负责看守他们的，所以骑马离得很近。 他似是没想到几个半大孩子还会反抗，猝不及防下被莱昂扑下了马。 简易的魔法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摔到地上熄灭了。 “快跑！” 沃尔夫将身后的绳索甩开, 一把将坎蒂丝推下车。他自己则跳上无人的马背, 操控着缰绳向倒地的强盗踏去。 莱昂在地上与强盗扭打成一团。 少年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掰下的碎木条, 狠狠扎进了强盗的颈侧。 可不知是因为强盗的体力太好还是天赋异禀, 居然还有反抗的能力。翻身将半大的少年压在地上, 掐住了他的脖子。 眼看着少年的脸逐渐变成紫红色，纠缠的两人同时听到马儿的嘶鸣声。 马蹄重重地踏上黑袍强盗的后背，少年则因为错开身子险险逃过一截。 “莱昂！”沃尔夫惊惶地握着缰绳，险些从马背跌落，“你快上来！” 莱昂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毫不费力地跨上马背，坐到沃尔夫的后面。 坎蒂丝就躲在板车下, 目睹莱昂从同伴的手里接过缰绳，一夹马腹, 熟练地纵马往树林里跑。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车队前的人这才发现不对劲，立刻调转马头。 坎蒂丝趴在地上，正好看到四只蹄子从身边路过, 上面还有人骂骂咧咧拉弓的声音。 她呼吸一滞，想都不想地抓起一块尖利的石头，扔向马屁股。 马儿嘶鸣一声，连带着它的主人也一阵平衡不稳，差点从马背上滚落。 理所应当的，那支箭射偏了。 坎蒂丝总算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知道这是个虚构的幻境，却还是忍不住出手干预了。 她想，自己当年应该听从了沃尔夫的话。在两人闹出大动静时，悄悄钻进另一边的树林逃跑了。 所以这次，她选择留下来……即使知道那两名少年的结局，她也决定留下来。 奥布里亚捡到她之后，坎蒂丝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最开始是天天做噩梦，梦里是不停追逐她的魔物和一阵又一阵的嘶吼声。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喊着“快跑”，可她当时也分不清那变了调的吼声是谁发出的。 在前往胡慕斯学院的路上，她曾经想奥布里亚求助过，希望他能去救救自己的伙伴。 老人面无表情地俯视她，嘴里吐出最让人绝望的话。 “那座城已经被矮人的军队占领，我们回不去了。”他轻轻瞥了一眼女孩脏兮兮的小手，惊得对方立刻放开他的衣袖。 “即使能回去，他们也不可能活着。”老人率先向前迈出一步，“那片森林里有数不清的魔物。普通人在夜里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坎蒂丝紧紧盯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虚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密林深处。 还不等她放松下来，另有一阵马蹄声缓缓靠近，斜上方传来几人的交谈声。 “……洛克死了，那两个小鬼下手真狠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咬牙切齿道。 “他们跑到林子里了，我们还要追吗？” “追个屁！”低沉的声音嗤笑道，“知道当地人为什么都不来这片森林伐木吗？就是因为有大量魔物在这里徘徊，尤其是在夜里……” 说着，坎蒂丝不远处的地面有强光晃了晃，差点照到车下的她。 “离开魔法灯的光照范围，他们就等着被魔物们撕碎吧！” 男人们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听得坎蒂丝愈加烦躁。 “等等……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 笑声中，一人突然惊叫起来。 “什么？！” “妈的还真是！这下糟了！” “快！快去通知教授！” 外面的强盗们突然慌乱起来，连马蹄声都显得格外慌乱无序。 坎蒂丝有些傻眼，紧张地握起拳头。 按照她的推测，眼前的一切都是“画中的少女”维芙达根据她的记忆，重现出的场景。 可现在，记忆中不存在的场景出现了！ 而且，教授是…… 突然，一双尖头皮靴出现在眼前，一步一步走到板车的尾部，并不停在四周徘徊。 没过多久，靴子的主人就停了下来，一只干瘦修长的手捡起垂落在车板上的半截麻绳。 “她没走远，就在附近。” 喑哑低沉的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坎蒂丝的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靴子的主人俯下身，与车下的坎蒂丝对上视线。 是她的养父，厄尔·奥布里亚！ 对视的瞬间，惊诧、猜疑和被愚弄而产生的愤怒齐齐涌上头顶，几乎将坎蒂丝的理智完全吞没。 “维芙达——！！” 坎蒂丝向旁边一滚，火速从车板下退出。 趁着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立刻跑到唯一的一具尸体旁。 魔法灯摔碎了，她便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玻璃横在胸前。 “这不是我的记忆，是你擅自篡改的！”她终于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向天空咆哮道，“给我看这种虚假的幻境……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嘻嘻嘻……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你明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耳边再次传来女孩甜腻的笑声，却将坎蒂丝心中的火气扇得更旺了。 “虽然这只是我按照你之前的记忆，推演模拟出的场景……”维芙达躺在方桌上嘻嘻笑着，白色的桌布皱成一团，“但你也不能否认，这是个非常合理的可能吧？” 天花板上的画里，围在坎蒂丝四周的人皆拔出长剑，一步步向她靠近。 “奥布里亚”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兜帽下的那双眼睛依旧是冷漠的，与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大姐姐你要怎么做呢？”维芙达开心地蹬起腿，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看，“你的养父杀死了你的朋友，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你要为他们报仇吧？】 【你一定想要报仇吧？】 【他们可是你最重要的人诶！】 与刚刚的消极态度不同，耳边的声音变得聒噪起来，坎蒂丝捏着碎玻璃的手也越握越紧。 【去吧去吧，不要再束缚自己的内心了，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好吗？】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懂你！】 【你才不是什么乖宝宝。】 【你是个疯子，跟我一样，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想变成人，你想成为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这真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反正这里也不是真的……为什么不给自己休个假，放手大闹一通呢？”维芙达眯起眼，抱着肩膀一颤一颤地笑，“让人家看看嘛。蜕下那层虚伪的外衣，真实的你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滴冷汗顺着坎蒂丝的脸颊滑过，无声地落到地上，消失在漆黑的影子里。 少女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自然散落在额前，遮住她现在的表情。 双脚前后错开，瘦小的脊背微弓着，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随着双方距离的缩短，几名围拢过来的“强盗”也逐渐发生变化。 他们的表情不再生动，反而像是一个个被细线牵引行动的木偶。带着固定的笑容，动作僵硬地靠近她。 坎蒂丝猛地抬头，对对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这个笑跟她往日的情绪都不同，像是某个尘封已久的盒子开了一条黑漆漆的缝。躺在方桌上的维芙达瞬间兴奋地支起身体。 “你、做、梦！” 尖头向下，坎蒂丝手中的玻璃直直刺向自己的影子。 “啊————！” 维芙达没有防备，捂住胸口痛呼出声。 她瞪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正好看到那幅巨大画框的中间出现了一个裂缝。 裂缝在一瞬间扩大成蛛网状，“噼咔”一声碎裂开来。 坎蒂丝高举着双手从天而降，降落点就在正中间的方桌上，巨大的下冲力将方桌砸个稀碎。 茶杯漂浮在半空晃了两下，总算是稳住了。 路西恩还保持着被绑缚的状态，只是闭眼偏了偏头，避免飞溅的木渣扎进眼睛。 与此同时，恢复到原本年龄的坎蒂丝用双腿制住了女孩的身体。 维芙达惊恐地睁大眼。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6节 穿过飞舞的木屑，正好与压在身上的少女对上视线。 漆黑的眼睛像看不到底的黑洞……里面明明没有任何感情却无端令人恐惧。 左手大拇指将对方的下巴向上推，坎蒂丝右手握住碎玻璃，快速向女孩露出的咽喉划去。 女孩大惊失色，急忙大声呼救：“小丑先生！救我！” 熟悉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坎蒂丝果断向旁边一滚，擦着一道道攻击躲到安全距离。 很容易认出来，这就是把他们抓进来的“手臂”们。 维芙达被拥有六条手臂的小丑抱起，搂着它的脖子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其他指令，面妆滑稽的小丑两手抱着女孩，其他四只手居然开始玩抛球，看起来恐怖又滑稽。 “没有用的，你无法攻击维芙达！”女孩有了底气，高高仰起下巴，“这里是爸爸送给维芙达的世界，这里的一切我都可以改变！” 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女孩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支笔，朝坎蒂丝的方向一挥。 坎蒂丝看向自己的右手。 手里的玻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硬糖棒。 “无所谓。” 她面无表情地将糖棒丢到一边，仰头看向天花板：“我已经找到我需要的东西了。”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女孩瞬间白了脸。 金色的光尘聚拢在她手中，坎蒂丝召唤出封印之书，右手指向天花板上的巨大画框，读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文字。 “封印之书第一百七十五页，掌管守护与创造的「白银画框」……” “回来！” 第132章 诉说 白银画框17 路西恩抬起头, 看向不远处对峙的两人。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坎蒂丝用这样的音调说话。 少女的声音低沉到有些可怕。 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就算猩红的岩浆还没有迸发出来，也能感受到周围的低气压, 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息。 坎蒂丝很生气, 非常生气。 虽然看起来还保有理智，却像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只要再受到一点刺激就会彻底断开。 维芙达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不光是天花板上的巨型画框，整个空间都在崩塌！ “你疯了？！”女孩忍不住尖叫起来，“快停下！！” 她对小丑、稻草人和隐匿在阴影里的铁皮骑士发出命令, 齐齐向坎蒂丝发起攻击。 可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人偶”, 突然变得卡顿起来。 他们经过维芙达的改造, 现在也属于“画”的一部分, 因此也受到了波及。 维芙达从小丑先生的臂弯里摔到地上, 一颗彩色小球还砸到了她的头。 女孩不可思议地撑起身子，愣愣抬头看向他。 小丑的手臂开始断裂，裂口逐渐扩大，然后化成金色的光尘。 不但是他，周围的一切也是一样。 漆黑的墙壁在被一点点溶解，堆积在墙角的玩具也逐渐消失。 整个空间里的事物都化成光粒，如流水般向画框聚拢。 原本镶在天花板上的巨大画框逐渐变成正常的大小, 慢慢飘到坎蒂丝面前。 坎蒂丝的眼中，白银画框里的金色长方体越来越耀眼, 就要将整个画框的轮廓吞没…… “不可以！！” 啪————！ 所有的光尘突然被打散。 消散的光芒中, 女孩抱着画框坐在地上，原本整洁的发型也变得乱糟糟的。双眼含泪，狠狠看向坎蒂丝。 “这是爸爸给我的东西, 你们别想拿走！” 坎蒂丝触及到她狠厉的眼神依然不为所动。 甚至还将拿着封印之书的左手抬高了一些，似乎是要跟她硬碰硬了。 铛———— 一声清脆的响动将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不要忘记你来这里的目的，坎蒂丝。” 红色的绸布顺着扶手滑落到地上，男人的背后是没有完全坍塌的空间，红黑相间的砖块神奇地漂浮在半空。 路西恩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茶，随即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 他一边脸色发青地呸呸往地上吐，一边还在逼逼赖赖：“什么玩意，居然是颜料味的！” 坎蒂丝：………… 非常神奇的，她发热的大脑终于降了几度。 “你不是为了跟人打架才进来的吧？”路西恩随手将茶杯扔到身后，身体靠着扶手一歪，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别忘了你最初的目的。” “永远不要停止思考，坎蒂丝。” 在这个破败的空间里，路西恩的声音非常有穿透性。 坎蒂丝像是当头被浇了一桶冰水，发热的大脑彻底清醒。 思维回到现实，她终于正视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顿时有些后怕。 她和路西恩，还有那七个普通人的灵魂还在这个特殊的空间里，而这个空间也是“书页”的一部分。 如果她刚刚头脑一热，强行将“书页”收回，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此时此刻，这里如同一个被吃掉一半的糖果屋。 地面有裂缝，四面墙塌了两面，天花板上也留下一个不规则的大洞。 由于墙壁消失了一部分，那些挂在墙上的画框失去看支撑，开始和一些碎砖一起漂浮在半空。 外面则是黑漆漆的，满是流动的混沌烟雾。 而最糟糕的，莫过于眼前瞪着她的女孩。 维芙达的周身不断散发出一股黑气，逐渐将银白的画框吞噬，几乎要把它染成黑色。 坎蒂丝突然觉得十分眼熟……类似的场景她曾经见过！ 在黄金岛的石庙地下，那口废弃的枯井上，手持黄金天平的埃克西也是这样的状态。 坎蒂丝当时还只能在路西恩的帮助下才能看到他。可她清楚地记着，埃克西手里的天平一开始是黑色的。 因为黑色的部分逐渐脱落，露出金色部分的场面十分震撼，所以她一直没有忘记。 而此时的情况恰恰相反。 女孩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多，隐隐有向外扩张的意思。 不久前刚经历过王都那档子事，坎蒂丝能完全确定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气就是是魔气。 它们是“恶意”的具象，也是恶魔力量的来源…… 她看向愈加戒备的女孩，紧紧抿起嘴。 因为自己想要收回画框（书页），所以她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恶意吗…… “维芙达，我们好好谈谈。”坎蒂丝呼出一口气，将封印之书收回，“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那么多人抓进来？” 她指向已经无法动弹的几人。 小丑、稻草人、铁皮骑士……还有放在墙角的几个大玩偶。他们倒在地上，身体的一部分像是褪色般恢复了原样。 “那位是星币大饭店的领班吧？我曾经见过他一面。”坎蒂丝着重指向露出半个脑袋的“稻草人”，“我不觉得你跟他能有什么恩怨。” 见她收回封印之书，维芙达的肩膀也放松了一点。但她的双手依然紧紧抱着画框。 “都是他们不好！外面的坏人杀死了爸爸，现在又想抓住维芙达！”女孩瞪着大眼睛，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们不怀好意，维芙达当然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坎蒂丝一刹那被噎住，却又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抓小菲利普先生？他并没做什么吧？” 女孩像是迷茫了一瞬，这才明白她所说的“小菲利普”是谁，顿时更加火大。 “都是你们！你们明明知道维芙达要抓他还冲出来碍事！”女孩咬牙启齿道，“那个人打伤了爸爸！维芙达要把他撕成碎片！” 坎蒂丝顿了顿，面色复杂地解释道：“你会不会搞错了？小菲利普先生今年不到四十岁，而你父亲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 “不是他也是跟他有关的人！” 维芙达突然拔高声音，不依不饶道：“他们长得那么像，不是兄弟就是父子！父债子偿，我找他报仇有什么错？！” 坎蒂丝：………… 坎蒂丝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脑壳有点疼。 原本以为是画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之类的理由，维芙达并不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从而产生误会什么的…… 闹了半天，这也是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 “不是这样的……” 一道弱弱的声音从墙后传来，看没等坎蒂丝看清，一只金毛猴就蹿到了她的肩膀上。 猴子小姐显然还有些害怕，扒着坎蒂丝的脖子只露出半张脸：“维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7节 熊孩子看到曾经背叛她的伙伴，立刻又瞪起眼：“你……” 坎蒂丝将肩头的猴子扶好，一言不发地掏出封印之书，默默看向维芙达。 维芙达：………… 女孩看到张开的书页，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憋得小脸通红也不敢继续说了。 她重重“哼”了一声，扭头抱紧怀里的画框。 猴子小姐在坎蒂丝的眼神鼓励下，终于鼓起勇气，走到维芙达的面前。 “维维，我们是真的为了你好……”猴子小姐的大眼睛也湿润了，试探地抓住维芙达皱巴巴的裙角，“你不知道……当时你的状态有多差，就像疯了一样……” “啊，那不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路西恩从椅子上站起，晃晃悠悠地走到坎蒂丝身边，对女孩和猴子轻蔑一笑：“这不就早晚的事吗？你看看现在不还是……唔！”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收回捅向对方肚子的手肘，对猴子小姐微微颔首：“你继续。” 猴子小姐看向呆呆望过来的维芙达，悲伤道：“费提纳克斯，你的父亲不是被杀死的……他是…他是自愿选择死亡……” 女孩的双眼逐渐睁大，猛地站起身：“你骗人！！” “爸爸怎么会丢下我去死？”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又在骗我……一定是你又在骗我！” 猴子小姐看到她这样反而冷静下来。 她缓缓直立起身，向女孩伸出手。 “费提纳克斯将我们画进画里，就是为了在他不在的时候，你周围还会有人陪伴，还会露出笑容。”猴子小姐的手伸得更高了些，“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不信……那就来吧，我把我们的记忆交给你。” 维芙达抱着画框，泪眼婆娑地转过身。 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握住了那只皱巴巴的小手。 刹那间，交握的手心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瞬时将在场的几人笼罩。 *** 彩色的泥塑猴子就放在庭院里的栏杆上。从远处看去，像只活灵活现的真猴子。 “说实话，我的老伙计。我每次来都会被这只猴子吓到。”男人豪爽地笑着，上前拥抱自己的老友，“许久不见，你又画了不少作品？” 费提纳克斯平时一直没有太多表情，只有见到朋友，脸上才会有点波动。 “如果喜欢可以拿走。” 画师侧开身，邀请好友进屋。 费提纳克斯是位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尤其是在有老菲利普先生这个普通人作为参照物的情况下，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发光体。 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五官也比莫丹人立体很多。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与莫丹人截然不同的长尖耳。 第133章 混血儿 白银画框18 年轻的老菲利普先生随他走进小院, 路过门口时停住脚步。 “我还不知道你喜欢雕木头。”他指着摆在门口的狗型木雕揶揄道，“这是什么？狼还是狗？” 费提纳克斯没有理会老友的调侃，径直走进屋。 菲利普耸耸肩跟进去, 顺便带上外门。 他已经习惯对方一贯的风格, 并没有太在意。 费提纳克斯的画室还是一如既往的乱。地上散布着废弃的素描草稿，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间。 墙角放着一堆莫名其妙的杂物。菲利普似乎还看到一只摇摆木马，不禁在心里感慨起老友的童趣。 ‘“就算不娶老婆，你是不是也该雇个佣人？”菲利普踮着脚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前走，“我真怕哪天我一进屋就发现你的尸体躺在这堆废纸里……那就太惊悚了。” 费提纳克斯端着两杯热茶, 毫不在意地踩上废弃的草稿。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好友, 一齐看向挂在墙上的画。 壁炉旁的女人背对着画框外的人, 正在借着火光织毛衣, 身边还放着一个竹编摇篮。 菲利普看不到女人的脸, 却直觉这是位美人。 他正想嘴贱地再调侃老友两句，眼角却看到身边的人盯着画发愣。 “如果能死在重要之人的前面，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费提纳克斯的视线有些涣散，轻声喃喃道。 “嚯！你吓到我了，老伙计。”菲利普故作害怕地向旁边躲了一下，“我还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已经这么高了？” 直到对方无语地看向他, 菲利普这才哈哈大笑着站回来，也收起玩笑的心情：“这就是你重要的人。” “是我的妻子……我前一阵梦到她了。这才想起来, 已经许久没为她画一幅画了。”费提纳克斯苦笑一声, “很可笑吧……直到调好色盘拿起笔时才发现，我甚至连她的面容都想不起来了。” 菲利普很惊讶，再次看向这幅画的时候心情也沉重了不少。 他看向贴在画框右下角的标签——《壁炉边的玛丽安》。 “她……是莫丹人？”菲利普看看画中女人, 又看看费提纳克斯，“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你究竟是精灵族还是……” “我来自西大陆的丹萨森林。”费提纳克斯轻抿一口茶，语气平淡无波，“我刚出生的时候，‘大崩坏’给西大陆带来的创伤还未全部治愈。那时候与现在不同，丹萨森林没有被完全封禁，我经常跑到森林外探险。” 菲利普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赶紧灌一口茶压压惊。 他原本以为费提纳克斯只是个点有精灵血统，样貌比较返祖的莫丹人……万万没想到他是个纯种的精灵族。 “那、那你，哎……”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比划一阵，最后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 费提纳克斯用眼角瞥他一眼：“你说不说都无所谓。”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菲利普依然能听出他的潜台词：反正没人打得过我，愚蠢的莫丹人。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菲利普试图缓解气氛。 “哈哈……那你是为什么要离开西大陆？那里比弗朗斯大陆更适合你们生活吧？”他看向画中的女人，“因为你的妻子？她叫玛丽安？” 听到自己妻子的名字，费提纳克斯的眼神变得很温柔。 “她是个莫丹人，但我的村落不可能接受一名纯种的莫丹人……所以我带她离开了西大陆。”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费提纳克斯伸手抚上画中的摇篮，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时光，“我们在这里定居……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维芙达……是她留给我的天使。” “她的眼睛和鼻子像我，头发和脸型像她。”费提纳克斯陷入追忆，嘴角慢慢勾起，“可她是个小混蛋。刚会走路就喜欢在外面滚一身泥回来，玛丽安总那她没办法……” 盛放记忆的匣子一旦被开启就无法合拢。菲利普静静注视着老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费提纳克斯。 常年不笑的人突然舒展开五官，杀伤力几乎是成倍增长。 再加上精灵的五官原本就比莫丹人深邃。现在笑起来，浅蓝的眼瞳像是扫去乌云的晴空。 菲利普看着看着，不由抱怨起神明的不公。 怎么会有人连眼角的皱纹都不影响他的美……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这幅画与我一起烧了吧。”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菲利普猛地打了个寒颤，惊诧地看向老友：“你说什么？” “其他的画你都可以拿走。只有这幅，我想带走它。” 费提纳克斯伸手拿过对方手里的空杯子，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走出画室。 菲利普的右手还保持着拿杯子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放下手。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捂着额头向外走。 费提纳克斯不知在厨房里忙活什么，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如果是平常，菲利普一定会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顺便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刚刚的一番对话让他失去了往日逗趣的心情。 菲利普觉得好友的状态很不对，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 他烦躁地掏出烟斗点上，开门到屋外透气。 走到院子里吐出两口烟，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头一偏，他又看到那只泥塑的猴子。 菲利普对猴子摆件笑了笑，还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头顶，觉得这玩意有点意思。 烟斗里没放多少烟丝，很快就抽完了。 男人就着栏杆磕了磕烟斗，将里面的残渣磕出来就打算回去了。 一转身，发现不远处居然立着个画架。 看来好友还喜欢在外面写生呢。 菲利普背着手走到画架前，看清后挑了挑眉。 这画框他记得，是他那个酷爱探险的父亲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古董。 原本只是个放在家里落灰的物件，不知道费提纳克斯是怎么知道的，特地跑到他家厚着脸皮讨要，给他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 说起来，他们也是因此成为了朋友…… 银白的画框里装裱着一幅油画，右下角贴着手写的标签。 《窗前的维芙达》 ……维芙达？ 这不是他女儿的名字？ 说起来，费提纳克斯还没说过自己的女儿去哪儿了。 菲利普摸摸下巴，确定自己不是瞎了，而是这幅画真的只画了作为背景的窗帘。 没有人物，没有主题，甚至都算不上有构图。很难想象是出自费提纳克斯之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8节 费提纳克斯的画他都见过。虽然比较写实，可如果窗帘仅仅是作为背景，根本不会像这幅画得这么细。 而且它还已经被装裱起来了。按照好友的习惯，说明这幅画已经完成。 百思不得其解地菲利普将脸靠近画布，几乎是一寸寸地观摩它…… “亚瑟·菲利普！” 一声怒吼把菲利普吓了一跳，后退时不小心带翻了画架，沉重的画框砸到了地上。 碰———— 沉闷的声音把在场的两人都弄懵了。 还是离得最近的菲利普先反应过来，一边道歉一边把画架扶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赶忙双手拾起画框，欲将它重新放到画架上，“你别担心，要是弄脏了我……”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双眼骤然瞪大。 画框中，刚刚还被他在心底嫌弃的窗帘被一只手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在对上那双与挚友如出一辙的浅蓝眼眸时，菲利普的脑中就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你是……” “把她还给我！！” 画框被人一把夺走。 费提纳克斯的右手贴上画框的背面。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闪过，画中被拉开的窗帘瞬间闭合。 “那是……什么，费提纳克斯？”菲利普艰难地指向画框，脸色极为难看，“那是你的女儿？” 费提纳克斯双唇翕动两下，最后紧紧抿起：“是你看错了。” “哈！我真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个魔法道具……” 菲利普捂住额角，摇头笑起来：“我就说你为什么只与我来往……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画框吗……” 对面的精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抱着画框站在那里。 他无动于衷的反应更是激怒了菲利普。 男人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领子。 “我不在乎别的……现在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男人死死盯着那双浑浊的蓝眼睛，一字一顿道：“告诉我，费提纳克斯。画中的人究竟是谁？” 费提纳克斯见隐瞒不过去，低垂下眼帘看向激动的男人。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菲利普的瞳仁骤然紧缩，一拳挥向他的鼻子。 “你个畜生！” 高大的精灵没有反抗，可也只是后退了几步就稳住了。 “你不明白，我不能再失去她了……”他摸了一把鼻血，将画框抱得更紧，披散的碎发下传出颤抖的声音，“玛丽安走了，我只剩下维芙达……我不能失去她……” “所以你就囚禁了她的灵魂，自私地将她留在你身边？！” 菲利普不可置信地指向他怀中的画框，高喊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害她！” 画中的少女勉强将窗帘拉开一个角，试图向外窥探。 但她却还是敌不过某种力量，拉开的一条缝很快合拢。 费提纳克斯紧紧捂住画框，有些疯癫地低笑起来。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他抬起头，虽然是在笑，却满脸都是泪水，“你不知道她发病的时候有多难受……我是在帮她治病…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治病？ 菲利普攥着拳头看向对面，等待他继续解释。 “你知道吗？不但是与精灵族……一旦莫丹人的血脉与其他三个种族的血脉融合，生出的孩子大多会有缺陷……” 费提纳克斯抱着画框，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 他似乎是在讲睡前故事，一只手还不停轻拍着画框的背面。 “通常他们的外表和年龄并不相符，还会患上无法治愈的怪病……” “有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停止发育，一辈子都是孩童的模样。有人会衰老地极快，二十岁便像个垂暮的老人，早早回归世界……” “虽然有极个别的混血会继承到长寿种的天赋。可他们的寿命始终是个随机数，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抵达生死的边界……”费提纳克斯苦笑地摇头，“这是诅咒，是创世四神对莫丹人的诅咒……” 菲利普松开手，呆立在当场。 “我们是如此爱着彼此……可我们的血脉却在互相排斥……”费提纳克斯将脸贴到冰凉的画框上，“我可怜的维芙达……她是从出生就不被神明祝福的孩子。” “明明拥有莫丹和精灵两族的血统，可地之女神和水之女神都拒绝庇佑她……” 他微微抬眼，看向自己唯一的好友，惨淡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放她回归女神的怀抱？” 第134章 温柔的欺瞒 白银画框19 菲利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自己的老友瘫坐在地上, 一股无力感从上到下席卷全身。 “停手吧，费提纳克斯。”他一屁股坐到地上，颓唐地叹口气, “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死去的那一天, 连神明都无法阻止自己的消亡……” “生老病死，这就是世界的规律……” “可我做到了！” 费提纳克斯打断他的话，执拗道：“只要这幅画不被破坏，我的维芙达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菲利普揪着额前的碎发，疲惫又焦躁地叹声：“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打破规律的人当然有, 一直都有, 可你看到他们的下场了吗？！” 他指向不远处的雪山山峰：“看看那里, 传说中的通天塔确实是存在的, 巨人族也是存在过的……我父亲曾经登到山顶, 亲眼看到了那片遗迹！” “巨人族想要取代神明，所以建造了通天塔，登上了天之国……他们杀死了神明，打破了规律，然后呢？”菲利普苦笑一声，“整个族群都消失了啊……一个不剩地被抹去了！” 费提纳克斯抿起嘴：“那是他们不自量力的后果。” 菲利普闭眼深呼吸，平复下想要骂人的心情。 “好, 我换个角度说。”他吐出一口浊气，继续劝道,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女儿的想法？” 对面男人的肩膀颤了一下。 “你女儿真的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吗？” “不, 她比你更惨。” “你还能跟我这样说话，她却只有你一个人……你是在囚禁他！” 费提纳克斯抱着画框，狠狠咬紧后槽牙。 “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她……等到那时候, 她又要怎么办？”菲利普见到男人有了不同的反应，不依不饶地质问，“你就忍心让她变得跟你现在一样，承受你所经历的痛苦吗？！” “不————！” 画框“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男人抱着头蜷缩起来。 “不…我不是……我没有想那么做……”他不断抽泣着，十指抓挠着头发，“我想要维芙达能快乐地度过一生，我不想让她承受病痛的折磨……这也有错吗……” 菲利普无言地站起身，俯视着情绪崩溃的好友。 他这才发现，几月不见，费提纳克斯的金发里竟然有一半已经变成白色…… 时间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即使是长寿种也终究逃不过衰老和死亡。 “我只知道，我们不该干涉已有的规律……事情可能会变成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样子。” 他上前拍拍老友的肩膀，转身离去。 “我暂时不会过来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 费提纳克斯在地上坐了很久，迟迟没有站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疲惫地将画框再次架到画架上，手掌抚到画的背面，开启隐藏在画板后的魔法阵。 随着金光一闪，画中的窗帘被拉开了。 站在窗前的，是一脸焦急的维芙达。 “爸爸，那个人是谁？”女孩几乎要趴到窗框上，在看到费提纳克斯脸上的伤时声音骤然拔高，“他打了你？！” 前一秒女孩还是慌乱的，可在看清男人脸上的伤后立刻变脸。 费提纳克斯呆呆看着女儿的小脸从惊慌逐渐转为愤怒，最后一脸煞气地尖叫起来：“他居然打爸爸！维芙达要杀了他！” 男人被她尖利的声音和恐怖的话语惊到了。 他的女儿面对他时一直是乖巧可爱的，即使有些任性，也没有露出过如此狰狞的表情。 “你、你在说什么啊……”费提纳克斯大惊失色，急忙安抚女儿，“他只是在跟爸爸开玩笑，都是小伤而已。” 他急忙给自己用上一个治愈术，高肿起的脸颊立刻消下去。 画中的少女眯起眼：“真的？他没有欺负爸爸？” 费提纳克斯摇头：“真的没有。” “哼，最好是这样！”维芙达娇蛮地抱起手臂，“如果让维芙达再看到他欺负爸爸，一定要把他撕成碎片！” 直到窗帘落下，费提纳克斯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在回过神，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刚刚那个浑身戾气的女孩，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他的维芙达，他的小天使虽然有些调皮，还喜欢搞搞恶作剧……可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啊，怎么会说出那些话？！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59节 “不、不……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冲进书房，翻找起自己的笔记本，“维芙达怎么会变成这样……没有人教过她…她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书桌上摆着亡妻留下的小物件，一只乌龟形状的钩针玩偶被他扫到桌子的另一边。 费提纳克斯终于翻出一本古旧的书。一打开，里面的书页“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男人抖着手，边看边将一页页泛黄的纸张捡起。 突然，他的手顿住了，抓着纸张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看过去。 等他读完，居然忍不住低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高明的骗局……” 男人浑身颤抖着，笑着笑着又哭起来：“这算什么……用我的手，亲自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一个怪物吗？” 费提纳克斯还记得，在女儿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时，他遇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奇怪男人。 明明是个魔人族，却来到了莫丹人生活的大陆，还天天跟莫丹人混在一起，为莫丹人的生活操心…… 但他也没资格说别人，自己在弗朗斯大陆上也是一个异类。 “父母的爱总是这么伟大……我理解你，费提纳克斯。”黑皮肤的绅士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一只鸟形哨子，“但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女儿的病没有治愈可能。”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身体里的各个脏器会越来越衰弱，活着的每一秒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对她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他用手杖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让她的灵魂早点归入无尽之海，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费提纳克斯坚决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无论如何都想让女儿活下去。 所以黑皮肤的绅士给了他第二个方案，指引他找到一件能储存灵魂的魔法道具——一个白银制成的画框。 “其实我并不推荐你这么做……但如果你真要尝试，一定要好好看我给你标注的注意事项，想清楚再开始。” 绅士留下一本厚厚的书，戴上高礼帽便离开了。 而他在得到画框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仔细翻阅那本注意事项…… 散开的书页重新被扫落到地上，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 【…………请注意，以上说明的十二件魔法道具并不是完美的。】 【它们的身上都残留着十二只恶龙的意识，接触它们的人将更容易被恶意侵蚀……】 健忘的莫丹人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可作为出生在西大陆的精灵族，费提纳克斯很明白被恶意侵蚀的后果…… “大崩坏”时出现的魔物，有一部分是由人变成的。 当时恶魔突然出现，以它为中心迸发出的强大恶意覆盖了整个天之国，以及其他六大陆的三分之一。 直接接触到那些魔气的人，有的快速死亡，有的则原地变成魔物…… 庭院中，费提纳克斯抱着头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一个方法。 恶意源于人类的各种负面情绪。 只要克制住它们，维芙达就不会被恶意侵蚀。 只要维芙达每天都感到幸福，就不会被恶意侵蚀…… 这样想着，他再次执起画笔。 ——爸爸，我想骑大马！—— ——不可以，你还太小了。—— ——……别哭了，爸爸给你做一个木马。—— “日安，维芙达。” 独角兽先生对女孩低下头：“今天想去外面转转吗？” ——呜呜爸爸……格雷、格雷不动了……—— ——不要伤心，格雷只是离开了这里。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会过的很好……—— ——你看，爸爸给你做了个跟他一样的布偶，你以后可以抱着它一起睡……—— “又睡懒觉？！” 灰猫先生瞪着眼，对女孩挥舞锅铲：“下次再不按时起床就不给你饭吃！” ——哇，爸爸在雕什么？—— ——维维想要什么？—— ——嗯……狗狗！—— “维维真的不想跟我睡吗？” 哈士奇摇着尾巴，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孩：“我不脏的，我有好好擦爪子。” ——欢迎回来，爸爸！今天给维芙达带礼物了吗？—— ——嗯，你看看这个。—— ——好可爱！—— “维维最喜欢的当然是我！” 通身雪白的山雀站在女孩头顶，挺起鼓鼓的小胸脯：“为什么？因为人家唱歌最好听啦！” ——爸爸快看，是猴子！—— ——嗯……真稀奇，这片森林里居然有猴子。—— ——爸爸，我也想要一只猴猴！—— “唱歌好听有什么用？” 猴子小姐手指灵活地编出一顶花冠，戴到女孩的发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维维是大家的，谁都不许抢！” ——爸爸……这是什么？—— ——是你妈妈留下的东西，她总喜欢编这种小玩意。这只还是怀你的时候做出来的……—— ——是吗……那维芙达也要学！—— “维维，是大家的……” 龟女士慢吞吞地吃着菜叶，向女孩的方向伸了伸脖子：“不要吵架……” 看到画中的女孩再次露出笑容，耗尽生命的画师终于满意地放下画笔。 “维维，爸爸爱你……” “爸爸希望你能幸福地活下去，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隔着画布，男人的手掌遮住画中女孩的双眼。 繁复的法阵自他的手掌往外延伸，金色的符文凭空出现，在空中缓缓轮转。 “所以忘记吧……” “所有会让你伤心愤怒的事，都忘记吧……” 砰———— 法阵消失，银白的画框里只留下一对紧闭的窗帘。 苍老的精灵倒在画架前，嘴角带着释然的笑容。 第135章 请不要忘记…… 白银画框20 随着画师的死亡, 幻境裹挟着光芒散去。众人再次回到破败的“糖果屋”。 维芙达微仰着头，手上的力道一松，有什么顺着指尖滑落。 咣当———— 涂有彩绘的泥塑猴子倒在地上, 滚了半圈就不动了。 这声不算大的声响却让在场的三人都回过神。 维芙达双腿一软, 直接瘫坐到地上。 “这算什么……” 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手上却一直抱着画框。 “所以……都是维芙达的…错？”女孩再也忍不住，眼圈瞬间红了，“爸爸是因为维芙达才……才……” 女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面对这种场景，坎蒂丝也有些无措, 可她实在不太擅长安慰人。 经过刚刚的幻境, 她对维芙达的感情有些复杂。 一开始觉得这是个欠打的熊孩子, 不削一顿简直无法平息她的心头火。现在看女孩哭成这样, 又忍不住有点可怜她…… “回神了回神了。”路西恩在她面前拍手, 又指向熊孩子的方向，“再不做点什么可就要出事了。” 涣散的思绪瞬间回笼，坎蒂丝定睛看向对面。 女孩的哭声没有停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深，就连被她抱在怀里的画框也几乎被染成纯黑色。 浓重的黑雾涌动着，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要把泣不成声的女孩慢慢吞到肚子里…… “维芙达！” 坎蒂丝立刻打开封印之书, 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 果然，就跟在黑洞里的时候一样, 那些黑雾似乎很忌惮封印之书。 只要遇到它发出的金光, 黑雾就会灵性地躲开，缩回到阴影里。 扫视一番，维芙达周身的黑雾还在不断加深。 这可不行。 要是黑雾太多, 也许就不会惧怕封印之书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0节 毕竟这件神器也不是万能的。 变成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就是当年被过多的魔气冲破导致的…… 耳边不断传来聒噪的哭喊声，吵得坎蒂丝都有些烦躁了。 首先，要摁灭这熊孩子的魔音。 坎蒂丝屈膝半蹲着，将封印之书放到大腿上。 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捏住女孩肉肉的脸颊往两边一拽…… 扰人的魔音瞬间被按下暂停键，世界终于清净了。 维芙达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透过坎蒂丝的眼睛，她清楚地看到自己被捏成了青蛙脸…… 女孩一边打着哭膈，一边大声控诉坎蒂丝的暴行。 “泥遭开！亏佛开窝！” 坎蒂丝的手劲有点大，再加上维芙达刚刚哭过，声音本来就有点哑…… 结果就是，维芙达的控诉直接变成了乱码。 被控诉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立刻改拽为拍，用手掌将女孩的两颊往中间挤。 瞬间从“青蛙脸”变成“猪猪脸”的维芙达：………… 坎蒂丝又按着揉了两下，手感确实不错。 她有点明白大人为什么喜欢揉小孩的脸了，确实容易上瘾。 直到维芙达的目光已经接近要杀人的时候，坎蒂丝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勉强做出解释：“我不擅长哄孩子。” 见女孩又瞪起眼，坎蒂丝急忙打断她的话头：“别忘记你父亲的愿望！” 维芙达呆了呆，低头看向滚到不远处的猴子摆件。 “……爸爸的愿望？” 刚消下去的眼眶又红了，女孩的声音十分飘忽：“爸爸希望我能一直幸福下去……可我不明白……” “没有了爸爸，我还怎么得到幸福……” 指尖狠狠扣紧画框上的纹路，她猛地抬起头后退一步，咬牙看向坎蒂丝，：“你来告诉我……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还要怎么得到幸福！” 坎蒂丝与她平视，静静看着她又哭又笑的表情，嘴角慢慢抿紧。 女孩也看着她，双方以一种微妙的状态对峙着，谁也没说话。 虽然一时很安静，可路西恩注意到了，维芙达身边的黑雾并没有散开。 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坎蒂丝的持续沉默，黑雾开始越聚越多。有的甚至开始聚集到金光的边缘，开始试探。 男人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皮摸摸肚子。 他只希望这次吃的垃圾数量不要太多…… “我不知道。” 沉稳的女声打破寂静的空间。 “你看到过我的记忆。在你的眼里，我的童年大概算不上幸福。”她的声音很平稳，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当然，以前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维芙达静静地看向她，没有出声打断。 “后来，我遇到过对我抱有恶意的人，但也遇到过对我发出善意的人。” “对我有恶意的人我从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对我又善意的人我会回报以善意……” “我们会聊天，会嬉笑，大脑会极度兴奋……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是幸福的。” 坎蒂丝垂下眼帘，看向手中正在发光的书。 “但每当我脱离了那种状态，加倍的疲惫又会将我吞没。” “每到这时我又有会想，那真的是真正的‘幸福’吗？短暂的兴奋感真的能被称作幸福吗？” 维芙达的呼吸一滞，周身的黑雾愈浓，抱着画框的手臂也更紧了。 “但其实，这种感觉也没什么不好的。” 女孩后退的脚步顿住，惊讶地看向她。 “有人说幸福是有爱人和家人陪在身边，有人说幸福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少女慢慢站起身，平静地看向对面，“我觉得，也许我的幸福，就是在‘寻找幸福’的路上。” 她向女孩的方向迈出一步。 “我厌恶无知的自己，我喜欢探究那些未知的领域。所以每当我多了解一点这个世界，多了解一点自己的内心，我就会感到快乐” 维芙达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而自己的脚却像生根似的无法移动。只能仰起头，愣愣地看着坎蒂丝向自己走近。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得到幸福。”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人生，我也不知道属于你的幸福是什么。” 坎蒂丝低垂着双眼，看向面露迷茫的女孩：“可是维芙达，你也不该忘记你曾经拥有过的幸福。” 女孩仰着头，视线逐渐模糊。 记忆中的父亲站在巨大的画布前，细心地描绘着一个女人。 “爸爸！” 她从后面扑到父亲的背上。老父亲向前踉跄了一下，还好稳住了。 她听到父亲无奈又包容的叹息声：“不要在屋里跑，会撞到东西的。” “嘿嘿，知道啦。”女孩抱着父亲的抱着，笑嘻嘻地看向画布，“这是妈妈？” 父亲沉默了一阵，才蹲下身让她的脚落到地面：“你还记得她吗？” “唔……不记得了。” 女孩抱住父亲的腰，看向画中女人的背影，面露苦恼。 费提纳克斯没有责备她，只是摸摸她的发顶，轻声安慰道：“你不记得也很正常，那时候你才三岁……” “爸爸想妈妈了吗？”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忧伤地撇起眉，拽了拽父亲的衣袖，“爸爸不要难过，维芙达会一直陪着爸爸的。” 女儿天真的话语治愈了父亲。 费提纳克斯看着她苦恼的小脸，忍不住低笑出声。 “爸爸很想妈妈，但爸爸已经不难过了。”精灵画师放下调色盘和画笔，将女儿抱起，“爸爸有新的幸福了。” 女孩抱住他的脖子。 虽然也很高兴，可她心里有点堵堵的。 “那……爸爸会忘记妈妈吗？”她看了眼画布上的草稿，将头埋到父亲的颈间，“有了新的幸福，妈妈就不重要了吗？” 女孩不安地抓紧男人的衣衫。 她想着，如果以后爸爸找到更新的“幸福”，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忘记她…… “怎么会？” 父亲宽大的手掌轻拍她的脊背，逐渐抚平女儿的情绪。 “玛丽安，你的母亲……无论是欢喜还是悲伤，与她共度的每一秒我都不曾忘记。”费提纳克斯抱着女儿，微笑着看向画里的女人，“即使她的□□已经回归大地，但她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只要我还活着，她给予我的幸福就不会消失。” 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滚落，维芙达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维芙达做不到……维芙达忘不掉爸爸死前的样子……”她拽住坎蒂丝的衣摆，蓝水晶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告诉维芙达该怎么办？为什么你想起那些可怕的记忆，还能这样……这样……” 女孩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用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看向坎蒂丝。 看到她这副表情，坎蒂丝又忍不住心里一酸。 她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 在很久以前，在她被噩梦惊醒的每一晚，坎蒂丝都会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考这个问题。 她曾经抱怨过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也对自己的无能感到自卑。 凄厉的哭喊声不断在脑中回荡，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尸体腐臭的气息…… 痛苦的记忆就像利刃，日复一日地刺入她的大脑，每天都被那些伤口折磨。 她明明从那片森林里逃出来了，却像是一直被困在那里，痛苦、恐惧和后悔始终没有离开她。 可生活没有给她太多时间适应，坎蒂丝很快就开始为新的生活忙碌起来。 大脑终于被刺到麻木，即使想起那些可怕的记忆，她也不再感受到疼痛了。 有一天，坎蒂丝像往常那样迷迷糊糊地爬起床，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驱赶走她的睡意，坎蒂丝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不该因为过去遭遇的不幸而否定一切……我曾经幸福过，这点毋庸置疑。”她握住胸口的衣襟，对女孩扯出一个笑，“疼痛总是更容易让人记住。但仔细想想，明明那段日子里，平静幸福的时间要更多一些……” “回想起过去，我不该只想起那段可怕的经历，明明也有很多开心的时候。” 她将拽住自己衣摆的小手扒开，握到手心里。 坎蒂丝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坚定道：“如果无法忘记，就去接受吧。” 维芙达的瞳孔骤然收缩。 “接受过去的一切，接受所有的不幸和幸运，接受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漆黑的眼里带着光，坎蒂丝紧紧握住那只小手，“即使是缺点那也是我的一部分，没什么可怕的。” “过去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有了如今的我。少了其中任何一点，我都不会是现在的‘坎蒂丝·奈默’。” 维芙达依旧没有言语，只是被握住的右手也回握住对方的。 坎蒂丝发现了，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所以我接受过去遭遇的一切。”她蹲下身，再次与女孩平视，“那你呢，维芙达？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女孩被问得一愣，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她这么说，可坎蒂丝明显看到附在画框上的黑雾开始变淡。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1节 “如果实在想不通可以跟我走。”她看进女孩的眼睛，“你该去外面见见新的事物了，也许它们会帮你想明白一些事。” 第136章 阳光普照大地之时 白银画框21 艾伯焦急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手里的怀表掏出又收回，余光不停落在地上的几个“植物人”身上。 这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那两人到底行不行啊！ 派恩老爷子被他晃得眼晕，强行将他按到地上坐好：“歇歇吧, 着急也没用。” 艾伯再次掏出怀表确认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多分钟了……我们真的不需要进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我们不进去添乱就是帮忙了。”派恩也顺着墙壁坐下, 老神在在地闭上眼，“放心吧，有那位先生跟着，一定没有问题。” 艾伯放怀表的手一顿，眼珠灵活地转了一圈，身体往老爷子的方向偏了偏。 “这么说, 您跟路西恩是旧相识？”他好奇地凑到派恩身边, 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详细跟我说说呗, 这样我也好安心点。” 派恩：“路西恩是谁？” 艾伯一噎, 刚要解释就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之前那位侍从竟然带着几名青壮年一起上楼。一个个手里拿都着武器，气势汹汹地往走廊尽头的房间冲。 “喂，站住！” 艾伯急忙上前拦住他们，看到他们手里各式各样的装备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其中一名小青年气哼哼的开口：“既然协会解决不了，那就换我们来解决！” “就是，你们到底能不能行啊！”后面也有人大声嚷嚷, “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解决不了就早点说, 别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 见状, 小菲利普先生不禁又往墙角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艾伯倒不是不想要帮手。 就是这帮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手里的斧头菜刀一看就知道是要干什么, 他不得不阻止。 坎蒂丝和路西恩还在那什么画里呢。这种作用不明的魔法道具要是被破坏了，谁知道会不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啊————！” 双方正在激烈扯皮，突然人群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寻声望去，就看到靠着墙，不断蹬腿的小菲利普先生。 “他……他的手指刚刚动了！”小菲利普先生颤声指向饭店的领班，“我、我没看错，突然动了一下……” “唔……” 坎蒂丝捂住脑袋坐起身，头还晕晕乎乎的就对上一群人惊悚的目光。 “你们这是…………” 她刚开口，旁边躺成一排的几位也先后睁开眼，相继发出或高或低的呻吟声。 “……啊，马克姆先生！” 为首的侍从回过神大吼一声，急忙推开身后的人群，三步并两步地向楼下跑去。 跟在他身后的饭店员工们也反应过来，呼啦啦地跟着跑了。 艾伯站在走廊里，看着他们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心中一片无语。 正当他尴尬放下张开的手臂，准备上前询问情况时，就见坎蒂丝捂着头，急匆匆地往走廊尽头小跑。 艾伯愣了一瞬，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画也还是原来那幅画，就是画框变成了半黑不黑的颜色，像是生锈了一般。 以及……画边多了个男人。 “路西恩！” 艾伯惊喜地喊了一声，又十分警惕地将身后的门合上，跟坎蒂丝走到他身边：“你刚刚吓死我了！” 路西恩瞥他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唔”作为回应，便继续低头看画。一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艾伯被感动到了，真心实意的感动到了。 为了救自己，他可是整个人都被那只恶心的鬼手带进去了啊！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那幅画里有多危险，可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上前救了他……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对方是真心把他当成兄弟，当成可以交托后背的同伴了啊！ 可反观自己都做过什么？ 一见面就说他是骗子，大吃大喝后试图甩锅，还因为一盒糖就像个孩子似的斤斤计较…… 艾伯开始自我反思。 他不该因为以前总遇到坏人就不相信人间有真情，世界有真爱。 路西恩，是个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男人！ “哎兄弟……你好厉害啊。”艾伯扭扭捏捏地用手肘捅捅他的腰，“我之前那么说你，可你还是在危险的时候救了我……谢了啊。” 路西恩疑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用太客气，报酬你已经预支过了。” 艾伯：？？？ “你给我糖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做事？”路西恩用手指比划出糖盒的形状，“现在两清了。” 艾伯：……！！！ 把金发的青年打击到蹲在墙角种蘑菇，路西恩丝毫没有愧疚感地扭回脸，看向一脸专注地坎蒂丝：“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坎蒂丝盯着眼前的油画看了许久也没再看到“书页”的影子，最后无奈地揉揉发酸的眼睛：“我能有什么打算？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经过这次事件她也算是明白了一个新规则。 这次的“书页”怕是跟「天平」和「玫瑰」一样，都是带有插图的特殊“书页”。 这种书页并不能像空白书页那样强行收回，里面都融有一个意识尚存的灵魂。 「黄金天平」里的是被岛民杀害的男孩埃克西，「日虹玫瑰」里的是劳斯沃斯家族里最后一次使用过玫瑰的特莉雅。 能成功回收这两页，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自愿被回收。 而这次，生活在画中的女孩维芙达对她产生严重的抗拒心理，她就不能顺利的回收这张“书页”了。 “看她怎么想吧。”她无奈地叹口气，“实在不行就把整幅画带上，应该不会有人阻拦……” “何止是不会阻拦，所有人都希望这幅画滚得越远越好。”艾伯在一边幽幽道，“你们是没看到那个小菲利普先生的样子。我都担心你们还没出来，他就要把自己吓死了。” 门外不断传来各种喧闹声。听起来是楼下的人忙完了，正准备把楼上的那几位抬下去。 坎蒂丝隐约听到有人在门口议论着什么，却没有立刻进来。 “要去出去看看吗？”艾伯站到她身边。 确实应该跟外面的人解释一下，起码要用正当理由把这幅画拿走。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三人面前的画突然有了变化…… *** 送走几人后，破败的小屋里只剩下维芙达一个人。 女孩抱着画框站起身，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无意识地往前走。 小屋的墙壁塌了一半，原本挂在侧壁上的空白画框也漂浮在半空，轻微的上下浮动。 维芙达走到其中一幅前，伸手想要将其拽下来。 突然，在手指接触到画框的一瞬间，空白的画布上开始显现出图像。 随着画面越来越清晰，维芙达也渐渐露出震惊的表情。 那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幽深的森林中是从未见过的各种植物，中心则是一片月牙形的湖泊。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清冷的光，莹绿色的光点在湖边飞舞。 透过层层树叶，仅存的一束月光所照之处是半沉浸在湖水中的遗迹。 维芙达知道这是那里。 是她从未踏足过的，父亲经常提起的故乡——位于西大陆的丹萨森林。 这些画，是父亲的记忆！ 她快速走到下一幅画前，一一触摸空白的画布。 果不其然，一幅幅从未见过的画作慢慢呈现在她面前。 连绵不断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草原，黄沙蔽日的戈壁……那都是她从从未见过的景色。 但所有的画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里面都有一个女人的背影。 纤细的背影或坐或立，是近是远，却没有一张正脸。 维芙达触摸画布的动作越来越快，焦急的情绪根本无法掩盖。 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她迫切地想看到那个女人的面容。 终于，画布上浮现的不再是风景画。 虚弱的女人靠在床边，半边侧脸被烛光照亮。汗水浸湿她的额发，一丝丝贴在面颊上。 盖在身上的被单还残留着鲜血，可女人却一脸幸福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亲吻她的眼睛。 维芙达呆呆地看着那张侧脸许久，才慢慢走到下一幅前。 仿佛一个分水岭，从这幅画后，风景画就再也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和女孩的故事。 女孩第一次对着画外的人笑，女人跟在刚回走路的女孩身后微笑，女孩抱着一只灰猫睡觉，女人在壁炉边织毛衣…… 所有的画面都是祥和安宁的。 即使只是这样看着，也能感觉到一股股暖流从画框中流出，汇入观看者的心中。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2节 维芙达的脚步越来越慢，逐渐走到尽头。 她将手放到最后一幅画的画布上，紧张地看着画面逐渐浮现。 画框中有一幅画架，上面架着一幅再眼熟不过的画。 头戴花冠的少女抱着一只臭着脸的灰猫，开心地向“窗外”的人笑着。 维芙达心头一颤，不由更靠近了一些。 画中不但有她一个。 雪白的山雀蹲在她的发顶。睁着一双黑色的豆豆眼，歪头看向窗外。 哈士奇将下巴搁在窗台上，一双蓝眼睛因为在盯着鼻尖前的龟小姐都变成了斗眼。 猴子小姐盘腿坐在独角兽先生的背上，懒懒地打着哈欠…… 维芙达还是没抑制住涌出的泪水，又哭又笑地看向画中的自己。 父亲在最后一刻看到的她，居然有着如此幸福的表情……吗？ 她抬起头，漂浮在空中的画一一从她眼前掠过。 看着看着，维芙达突然意识到那人说的没错。 她曾经拥有过这么多幸福，多到仅仅是看到静止的画面也能感到如此满足。 泪珠滚落面颊，滴落在倒在地上的木雕上。 “嗷呜！” 哈士奇眨了眨眼睛，一个翻身蹦起来：“维维！” 维芙达低下头，惊讶地吸了吸鼻子：“你……” “维维！”大狗仰头叫了一声，一个猛扑将女孩扑倒在地，“维维不要哭！不要害怕，我们都在呢！” 湿润的舌头将女孩的眼泪卷走，维芙达只顺着他的力道躺到地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载有父亲回忆的画作纷纷飞出屋顶，向混沌的天空冲去。 突然，一道亮光驱散所有雾气，阳光热烈而霸道地将一切照亮。 漂浮的碎砖和杂物掉落到地上。暖风吹过，带来久违的泥土的气息。 新绿的嫩芽顶破地砖，一朵朵洁白的花朵在缝隙中绽放。 藤蔓顺着破碎的墙体向上攀爬，不久就将新的屋顶编织好。 “啾啾啾————！” 山雀小姐欢快地唱着歌，在空中飞了半圈才落到地上。 “维维维维！”她用自己的小脑袋蹭着维芙达的脸颊，“我就知道你是最喜欢人家的！” 跪坐在地上的独角兽仰起脖颈，任由微风将自己的鬃毛吹散。 他甩了甩头，顺蹄将四脚朝天的龟小姐翻了个面。 维芙达终于坐起身，看向这个熟悉又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们一直相信你，维芙达。” 灰猫先生和猴子小姐齐齐走到她面前。 “你其实是个温柔的孩子，我们都知道的。”猴子小姐上前一步，拉住她一根手指，“我们一直在这里，我们会一直陪伴你……只要你还愿意接受我们。” *** 沉寂的画作骤然亮起，附着在画框上的黑色的斑点也逐渐剥落。随之而来的确实让人无法直视的刺眼光芒。 直到光线重新变得柔和坎蒂丝才慢慢放下手臂，抬头看向光源处。 半透明的女孩漂浮在半空，怀里抱着跟她差不多大的画框。 此时，不祥的黑气已经从维芙达的身上消失，女孩轻晃赤着的的双脚，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坎蒂丝领会到她的意思，当即召唤出封印之书。 “封印之书第一百七十五页，掌管守护与创造的「白银画框」……” 右手指向女孩的方向，对方则顺从地闭上双眼。 “回来。” 第137章 吃药 白银画框22 话音刚落, 漂浮在半空的女孩被光芒淹没，与怀中的画框齐齐化为一道光，钻进封印之书。 金光散去, 书页翻动, 崭新的一页浮现在坎蒂丝的面前。 黑白的插图里，扎着双股麻花辫的女孩轻轻闭着双眼，怀抱着一幅画着六只动物的画作。 四方的边框被繁复的花纹填满，四角标着数字“7”。 “这就结束了？”艾伯见她收回手，好奇地探头探脑。 他看不见封印之书，也看不到刚刚那个透明的女孩。 在他眼里, 就是房间里突然闪了两次光。 坎蒂丝颔首：“已经回收了……” 砰————！ 反锁的房门发出一声巨响, 一群壮汉齐齐冲进房间。为首的依旧是那个一开始跟他们一起上楼的大胆侍从。 “你们在干什……”他看清屋中的情况, 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那幅画呢？！” 坎蒂丝对他摊摊手：“如你所见, 我们已经将它销毁了。”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却没人敢继续往里走了。 坎蒂丝看到有人只是往里看了一眼就开始往外挤。 只有那个大胆的侍从在原地犹豫的了下，还是抬步进屋。 他仔细检查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确定那幅画确实凭空消失了，这才在坎蒂丝等人面前站定。 “你们都做了什么？”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三人，确定三人身上没有能藏画的地方，最后把狐疑的目光定到路西恩身上, “是你用魔法销毁的？怎么连个灰都没留下？” 路西恩歪头：“我也可以让你凭空消失，保证不留一点灰。” 坎蒂丝见他还真打算打个响指, 也不顾对面侍从不快的表情, 一把按下路西恩的手：“你给我老实点！” 看看被对方死死按住的右手，路西恩撇嘴：“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坎蒂丝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到底是谁的原因！” 这家伙是完全没有反省啊！ 两人又开始互相较劲, 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目光。 艾伯已经麻了，现在已经可以用平静的态度正视这两位“打情骂俏”的全过程，眉毛都不带动一下。 被怼一脸又被晾在一边的侍从则是越看越气，恨不得现在转身就走。 还好他的老板——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马克姆先生被人搀扶到了顶楼。 “还好丝黛拉城里有您在！”马克姆先生一把握住派恩老爷子的手，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不愧是冒险者协会，人才辈出啊！” 虽然派恩老爷子全程都在打酱油，却不妨碍他借此顺杆爬。 “客气了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协会该做的。”老爷子也双手回握住马克姆先生的手，摆出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哎，他们都是好孩子……就是最近协会的运作有点不太好，他们出来的急没签协议，恐怕这次是白跑一趟……” 马克姆先生热血上头，激动道：“这算什么事？他们可是我马克姆的大恩人，我会以私人名义赠予他们应有的报酬！” 派恩老爷子并没有因此松手，反而跟热切了几分：“说到协会……您还记得上次公民大会上，协会提出的提议吗？” 马克姆先生：………… 繁星之城的领主疏于管理自己的领土，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整座丝黛拉城的实权都被四大商会的人控制了。 商人都是逐利的，世界万物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个明确的数字。没有利益的事傻子才会做。 协会就是那个总出力不讨好的傻子。 他当然记得，上次开会时协会方提出要各个商会出一笔钱建立基金，用来救助丝黛拉城中的流浪汉和一些生活困难的家庭。 这太可笑了。 他们建造了高楼，他们铺就了道路，是他们让这片焦土变成世界闻名的繁星之城。 到最后，他们还要供养那些躲在阴沟里苟活的脏老鼠？别开玩笑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那些是穷人天生要背负的悲苦命运，为什么还要他人帮着承担？ 马克姆先生僵笑着，面上还是对面前的矮人很客气：“这话我可不能随便答应，这件事也不是我们一家商会说的算的……” “嗐！您哪点都好，就是太死板了，不懂变通。”派恩老爷子一脸“你真笨”的表情看过来，“不用以商会的名义。跟这次一样，就用你私人的名义给不就好了吗？” 马克姆先生：………… 才不是用谁的名义的问题，他不想花冤枉钱啊！ 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马克姆先生只能先赔笑着：“这……我得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说着，他就打算抽回手跑路，却发现自己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对面的矮人还是那副和善憨厚的样子，手却是像铁做的，他用尽全力对方却连抖都没抖一下…… 眼见着马克姆先生的额头上冒出冷汗，脸也憋的通红，派恩老爷子才悠悠开口道：“我来弗朗斯大陆也有几十年了，自认还算了解莫丹人的习俗……” “虽然没有我们矮人那么强的集体观念，可你们也不像精灵那样喜欢独来独往，你们依然是喜欢扎堆、喜欢群居的……” 马克姆先生刚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一股大力将他拉得踉跄一步，圆润的身体向前扑去。 可下一秒，一只大手握住他的右臂，瞬间将他的身形稳住。 “既然群居，就要讲群居的规矩。”矮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您这次到生死线上逛了圈，想来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了……群体间就是要互相帮助才能走得更远。”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3节 见马克姆先生还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矮人适时侧了下身子，露出身后的小菲利普先生。 “刚刚跟这位先生聊了会儿天，听到不少有趣的内容。”派恩漫不经心地往后瞥了一眼，“圣杯商会在短短两年内破产，真的只是因为新任继承人好赌吗？” 马克姆先生像是被扼住喉咙，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液：“您、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派恩在心里嗤笑一声。一转脸，又变回那个面容慈祥的老人。 “这次算你走大运……下次可不一定有这种运气了。” 老爷子终于松开手，为瑟瑟发抖的马克姆先生弹弹肩膀上的灰尘：“凡事别做得太过。即使现在神明陨落，这世上也还是有你惹不起的家伙在呢……” *** “那位商会的大老板真有钱啊！” 艾伯咂嘴坐到坎蒂丝对面，顺手掰开面包蘸浓汤：“你知道他这次向协会捐了多少钱吗？” 经过一夜的休息，坎蒂丝也是神采奕奕的状态。 她一边喝汤，一边还翻着摊在桌面的书，随口顺着艾伯的话问道：“多少钱？” “五十万金币！” “唔……咳咳咳！” 坎蒂丝刚忙把头偏到另一边咳嗽，缓过气后震惊抬头：“五十万？！他这是……”疯了？ 要知道他们昨天救了这位老板和他六位下属的命，价格也只不过是二百枚金币。 她当时还觉得要的太多，还分给了派恩老爷子一部分呢……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认为。”艾伯咽下嘴里的食物，摇摇头，“因为这个，现在星币商会和其他几家商会都闹翻了……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 用手帕擦干净手指，坎蒂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住了两天，她不得不承认丝黛拉是个好地方。 但好归好，可要是住得时间长了……别的不敢说，他们的钱包一定受不了。 “那位大爷呢？”艾伯又掰下一块面包，对坎蒂丝身边的空位抬抬下巴，“到了饭点都没见到他，怪稀奇的。” 由于坎蒂丝的小金库再次充盈起来，在艾伯的强烈建议下，豪爽地给他单独开了间客房。 坎蒂丝：“他说他不饿，要多睡一会儿。” “路西恩居然不想吃饭！”艾伯大惊，“说起来他昨晚就没吃……是不是生病了？” 坎蒂丝见他一副天要塌的表情，嘴角不禁抽了抽：“……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少吃两顿饭而已，饿不死。” 见她又开始翻书，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艾伯却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快速吃完饭后，他立刻三两步冲上楼，重重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有回应就推门进屋。 “喂，该起床了哈。”艾伯一进门，看到路西恩已经醒了，便没再注意音量，“醒了就快点……你这是怎么了？！” 等走进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男人正双手捂着肚子，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原本就白皙的脸此时也苍白得有些吓人。 “你进来干什么？”路西恩艰难睁开一只眼，见是艾伯很快又闭上，“出去。” 艾伯第一次看到这种状态的路西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我，我们需要找药剂师……”他一拍额头，“哎呀，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说罢，他立刻准备下楼去找坎蒂丝。 “我没事！”路西恩见他要走，立刻提高音量，“找她没用，你回来。” 艾伯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却还是走回床边了。 他当然不觉得这种状态的路西恩没事。只当他好面子，抹不开面求坎蒂丝给他配药。 “那你起码告诉我怎么回事，是哪里疼？”他试了试路西恩的额头，确定对方没发烧后放了点心，“你描述一下现在感觉，我去外面给你买药。” “不需要，就是吃了点脏东西。”路西恩坚持道，“很快就好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好……” 艾伯蹙起眉：“你不要怕。生病很正常，我们不会笑话你……” “笑话什么？” 坎蒂丝从门口探出一个头，接话道：“你们不关门声音还那么大，我在楼下都听到了。” 路西恩和艾伯双双闭嘴。 坎蒂丝进屋后随手带上门。 她手里端着一人份的早餐，边往床边走边嘟囔：“醒了就下去吃饭啊，你这样对胃不好……你怎么了？！” 艾伯退到一旁，默默观望坎蒂丝重复了一边他们刚刚的对话，只是其中一方的回答内容稍有变化。 “不用管我，我很快就好……” “闭嘴，你是药剂师还是我是药剂师？”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撸起袖子，“生病不说还有理了，给我老老实实吃药。” 路西恩见她风风火火地搬来药箱，又开始调配上一次使用的胃药，难得沉默了一瞬。 等那管颜色诡异的药剂配好，他才扭了两下身子，放软语气道：“我这次没说就是因为这个……上次我就想说了，这药有点难喝。” 坎蒂丝晃着玻璃管，差点就要仰天一个白眼：“废话，药能好喝就不是药了。” 说罢，捏着他的下巴就把药灌下去了。其手法之熟练，让围观群众艾伯叹为观止。 啧啧，闹了半天就是孩子嫌药苦，这是什么品种的小朋友？ 抱着培养队友情的观念，艾伯也贡献出一颗杏仁糖，塞进这位大朋友的嘴里。 第138章 贫民窟 繁星夜1 一个小时过去, 艾伯靠在椅背上都快睡过去时，突然被身边的动静惊醒。 路西恩一骨碌滚下床，拍拍身上的衣褶, 又恢复到可以日天日地的状态。 艾伯惊叹地戳戳坎蒂丝：“你这是喂了什么药？效果太好了吧！” 他还以为要再耽搁几天才能出发呢。 “普通胃药而已。” 坎蒂丝合上手中刚看完的书, 眼神复杂地看向路西恩：“这是第三次了……你到底吃了什么？” “魔气啊。”路西恩一边活动脖子一边满不在乎地答道，“上次不是说过了么，你记性好差。” 他这话说得就像“我今天中午吃了个饼”一样平常，以至于坎蒂丝和艾伯都没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整整过了十几秒，坎蒂丝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你你你……”少女连书都顾不得捡了，几步蹿上前, 掐住他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 你吃了什么？！” 路西恩比她高出一个头, 突然被小矮子掐住脖子差点闪到腰。 “别晃别晃！”他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没事了！现在真的没事了！” 可惜他的信誉值早就跌到负数，坎蒂丝习惯性无视了他的屁话。 但这明显已经超越了她的能力范围。 坎蒂丝虽然可以自由使用封印之书，可她到底不是法师，看不到传说中的“魔力粒子”，上看下看也不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暴躁少女开始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要不是顾忌路西恩可能还病着，也许就要抄起自己的木杖给他上一整套的物理疗法了。 艾伯默默举手：“那个……我记得协会里是有法师的……” 坎蒂丝眼前一亮，急忙拉着这个不省心的货往冒险者协会奔去。 “这位……没什么事啊。”柜台后的小姑娘摘下眼镜, 揉揉发酸的双眼，“不如说这位先生现在精神的很, 完全没有问题。” 临时接待员没有说出口的是, 她差点被这人身边聚集的魔力粒子闪瞎了…… 以这位先生的实力，一个人单挑他们一个支部都没有问题。 怪不得派恩先生会对这位先生那么客气，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请您再好好看看。”坎蒂丝还是不放心, 拎着路西恩的胳膊带着他原地转圈，“真的没问题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艾伯眼角抽了抽，感觉这一幕迷之眼熟。 他继母以前养过一只漂亮的长毛犬，每次带出去见人时就会拎着牵引绳，让狗这么转圈展示…… 柜台后的临时接待员小姐也无语地扶了下镜框：“我用我的名誉做担保，您的同伴真的没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坎蒂丝就是再心有疑虑也不能说什么了。只得面含歉意地对小姐姐点点头：“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太着急了……” “明白的明白的。”接待员小姐姐笑着摆摆手，“你也是关心则乱，这种事我们见多了。” 路西恩被拽来拽去也没什么反应。这时候看了下四周，最后看向柜台后的人：“那个矮人呢？” 接待员小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您说派恩先生？他最近都在外面准备募捐的事，现在大概在东十八区那边吧？” 坎蒂丝回想起地图上的标识。 丝黛拉城的东十八区，是著名的贫民窟。 刚收到捐款就往贫民窟跑……派恩先生的执行力是真的高啊。 *** 车轮碾过污水，一股铺面而来的腥臭味熏得车边的几人皱起鼻子。 “派恩先生，还没到吗？”其中一名白净的年轻人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这里的味道也太难闻了……” 派恩老爷子走在最前头，扛着斧子转身训斥：“这就受不了了？受不了就赶快回去当你的小少爷，别来我这儿碍事！” 车边的其余几人也嘲笑起年轻人。 “我们冒险者就是这样啊，要能吃苦才行。” “就是就是，你看你还蹬了双白鞋，这下回去可有的忙喽！”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 只有驾车的马夫怜悯新加入的小可怜，回头帮他解围：“小伙子第一次来接任务吧？别捂鼻子了，多闻两下闻习惯就好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4节 年轻人苦着脸放下手，心里的小人在哭泣。 他是富商马克姆家的小儿子。但从小就不喜欢做生意，反而喜欢看各种冒险故事。 他从小便对冒险者协会抱有巨大的憧憬，可惜他那个古板的父亲一直不允许。 这次是他父亲欠了协会一个大人情，“主动”捐了一大笔钱。 小少爷灵机一动，趁机提出自己要去监督协会办事。 五十万金币可不是个小数目，马克姆先生虽然把这笔钱当做封口费给出去了，但心里还是不痛快。小儿子的请求正中他下怀。 贪婪可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本性，正好让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去看看，顺便打破他对协会的滤镜。 马克姆家的小少爷一开始是很开心的，一大早就乐颠颠地带着金币跑上门。 但经历过一系列的采购后，这位出门只会坐马车的金贵小少爷就有点受不了了……没想到事情还能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看看已经被泥水染成褐色的白靴子，再捶捶发酸的大腿，小少爷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听故事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 况且他明明有百万家产可以继承，为什么还要自己折磨自己？ 正当小少爷在感悟人间真理时，身边的马车也停了，派恩老爷子开始招呼几人搬东西。 他们的板车上装满了廉价的土豆、粗麻布和肉干，已经分成一份一份的堆在车板上。 在矮人的指挥下，跟在车边的冒险者开始往各家送东西。 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大汉扛起满满一袋土豆路过年轻人，不屑嗤笑一声：“呦，我们的小少爷这是累了吧？可惜这里的椅子都配不上您高贵的屁股呢！” 众人听闻，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少爷那儿受得了这委屈？ 他闷闷憋着一口气走到板车边，使出吃奶的劲扛起一袋土豆。 “这个，要送到，哪儿？”他红着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车夫愣了愣，不自觉地指了一个方向。 小少爷咬着唇走到那家门口，将土豆放到惊讶的女主人面前。 “这是冒险者协会与星币商会联合下发的粮食补助。”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目瞪口呆的妇人解释，“啊对……还有这个……” 他又跑回车边，把一摞麻布和一份肉干交到妇人的手里：“今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到北八区的冒险者协会求助，我们会根据情况发放补贴。” 说罢，他还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对妇人微微颔首。 这只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能再女士面前失礼。 所以，即使他现在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也没当场掏出手帕擦一下。 妇人却在接过麻布后呆了许久，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她不敢触碰小少爷那身看着就很贵的衣服，只双手合十，不断重复着道谢的话，“如果没有这些，我…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 年轻人被妇人的样子吓到，慌忙后退几步，满脸的不知所措。 “您不用这样客气，瓦尔迪夫人。我知道你们现在过得不容易。”派恩老爷子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女人，温声劝道，“您还是先去回去劝劝瓦尔迪先生吧。病好了才能继续工作，别拖着病上工，他又不是铁做的……” 马克姆家的小少爷就这样看着矮人将干瘦的妇人安抚好，并千恩万谢地收下送来的东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在走完整片贫民窟后达到了顶峰。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一整车的货都没有他一双鞋值钱。 采购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暗埋怨派恩先生太小气。 整整50万金币啊，就买了些这点廉价的玩意。 可当他真正跟着全程走完后才知道，这座美丽的繁星之城里居然有那么多快要饿死的人…… 他平时嫌弃要死的肉干，只配当抹布的粗麻布，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怎么样小少爷，明天还要来吗？” 年轻人回过头，看到派恩正一脸揶揄地看着他。 “……当然！”小少爷把外套往身上一甩，直接用手臂抹了把汗，“说好要跟全程，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矮人的目光和蔼了不少，一掌拍向他的后背：“好孩子！明天记得来协会报道。” 小少爷单薄的身板差点被他拍飞，向前跨了两步才稳住。 “那我先回去了。晚安，派恩先生。” “晚安，路上小心啊。” 夜幕降临，路边的魔法灯一一亮起，将年轻人的影子拉长。 漆黑的天空，明亮的大地…… 派恩抬起头，几乎要看不清天上那轮半月。 他扛着自己的斧子，慢慢走回协会。 临时负责接待的小姐姐看他回来了，高兴地拐出柜台：“您终于回来了！乔治他们都已经回去了，我这就给您拿饭……” 忙了一天，派恩也确实饿了。 把斧头放到一边就坐到木桌旁：“今天协会里没事吧？” “一切正常。”小姐姐端出浓汤和面包摆到桌上，顺嘴说一句，“哦，对了。您之前提过的那位先生问起过您的去向。” 派恩握勺的手一顿：“坎蒂丝他们？” 小姐姐：“对，我告诉他们您今天在东十八区。” “唔……” 老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抽出手帕擦擦胡子上的残渣：“他们还在城里？” “不。正巧碰见昨天的那群学者，他们邀请坎蒂丝小姐一起去勘察大地女神庙的遗址。”小姐姐摇头，补充道，“再加上坎蒂丝小姐好像本身就想早点出发，只让我代为问候您一声就离开了。” 派恩听着她的汇报，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快速将自己的晚餐吃完，对自己的下属挥挥手：“把我的纸笔拿过来，我要给会长大人写封信。” 第139章 解读 繁星夜2 时间倒回到半日前。 坎蒂丝得知派恩老爷子的去向后也不好多打扰。 从听说星币商会捐出巨额金币时她就多少猜到了, 这段时间协会应该会很忙。 “本来想再跟派恩先生打声招呼再走的……”她向接待员小姐姐颔首致意，“虽然有点可惜，但我们也该离开了。还请您代我向派恩先生问好。” 冒险者的行程基本都很紧凑, 接待员小姐姐也只是愣怔一瞬便微笑着对三人点点头：“愿大地女神保佑你们。” 叮铃铃———— 协会的大门被人打开, 开门的一群人与坎蒂丝等人撞了个正着。 “哦哦哦！是奈默小姐！” 人群里传出一个极活泼的少年音。 “缘分啊！” 年轻的学者率先冲到坎蒂丝面前，激动道：“我们刚刚闲聊时还提到了您，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坎蒂丝被他的热情吓得倒退半步，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正是昨天在协会里填委托单的那群学者。 她略扫了一眼就看到其中的熟人，有些惊讶地对那位蓝袍学者打招呼：“您这是……” 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蓝袍学者跟其他学者并不是一路的。否则也不会因为落单而被放高利贷的人盯上。 不过话说回来, 这群学者衣服上别的徽记都不太一样, 应该是来自不同学院的学者。 坎蒂丝对西弗朗斯大陆上的学院了解不多, 也记不清这些徽记具体代表了哪些学院。 蓝袍学者不好意思地跟她点点头：“昨日您说我的论文选题可以改成大地女神庙, 这位教授就来邀请我跟他们一起行动了……” 一番介绍后, 坎蒂丝终于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是一支专门研究古代遗迹的学者小队，成员都选自西弗朗斯大陆上最有名的几所学院。 他们来丝黛拉城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勘察大地女神庙的遗迹。 昨天，蓝袍学者的遭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其中便有人上前试探了一下他的来历。 也是巧了，蓝袍学者的导师与其中一位导师是好友，就顺道把他带上了。 这些人已经在昨天与协会签好协议，一行十几人雇了八名冒险者随行护卫, 今天是来协会提人的。 “欧凯伊学院？”坎蒂丝有些惊讶地看向带队的老者，“您是欧凯伊学院的教授。” 老者点点头, 对她的态度也很和蔼：“我记得你, 小姑娘很好学啊。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做助教？” “哎呀，您要挖墙脚也别在我们的地盘上就开挖啊。”接待员小姐姐听到了，忙笑着回过头, “奈默小姐可是我们协会优秀的成员呢。” 老者依然不肯放弃，愤愤地用手杖敲敲地板：“你让大家评评理！这明明就是个做学者的好苗子，跑去当冒险者也太浪费了吧！” 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玩笑，纷纷开始围在坎蒂丝身边起哄。 艾伯凑到同样被挤出圈的路西恩身边，搂住兄弟的脖子挤眉弄眼：“坎蒂丝好受欢迎诶。” 路西恩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嘚瑟地瞥他一眼：“那是当然，她可是我选中的人。” 艾伯感觉喉头一噎，默默将手收回来捂住胃。 路西恩：“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艾伯揉了揉胃，抽抽嘴角，“突然有点消化不良的感觉。” 另一边，活泼的小学者在气氛的鼓动下兴奋过了头。 嘴一秃噜，对坎蒂丝发出邀请：“我们正要去大地女神庙的遗址做勘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5节 话音刚落，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坎蒂丝也愣了愣，微微睁大眼：“这个……可以吗？” 当然是不可以的，他们是去工作又不是旅游。 带上蓝袍学者是因为其中有人认识他的导师，身份有保障。 而且他们只是结伴过去而已，等到了地方还要分开各研究各的。否则倘若真有了什么新发现，归属权的事就要掰扯不清了。 学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什么主意。 而造成这尴尬场面的“元凶”，已经被自家导师按着头捶了一顿。 “当然可以。” 那位来自欧凯伊学院的教授率先打破沉默，气哼哼地看了周边一圈：“你看看你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都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 坎蒂丝也反应过来，摆手道：“不，我只是随口一问……” “既然问出口就代表你想去！”老者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的话，一手拽着坎蒂丝的手腕一手挥了下手杖，“求知是人类的本能，没什么好掩盖的！” 老教授虽然年纪大了，可身体还很不错，拽着坎蒂丝走得飞快。 他身后的学者们也反应过来，急忙跟已经在旁边等待多时的冒险者们打招呼，一起跟上领头老者的步伐…… 浩浩荡荡二十几人就这么出了城，走在植被茂密的小道上。 “真的没关系吗？”坎蒂丝坐在马上，有些不安地看向为首的老教授，“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老教授不屑地哼出一口气：“怎么？你是那种怕给人添麻烦，就甘愿放弃探索脚步的人吗？” 坎蒂丝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会。” 她大概会换种方式。 比如不跟着大部队，自己单独去。 想到这里，坎蒂丝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 两个多月的冒险经历不但让她变得更加冒进，也许也变得更自私了。 那个窝在阿鲁布姆城十年的少女一贯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情绪，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家口中的“好孩子”。 好孩子不会被欺负，好孩子会更受长辈的欢迎。 也许一开始，她只是想要得到某人的夸赞……可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某些时候会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很恼火却还是强压住了脾气。 某些时候她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想要帮助他人的情绪。 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即使面对着清晰的水银镜也很难看清自己真实的样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真的很累。 要照顾到周围所有的情绪实在太累了。 然而现在的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似乎从某一天起，她察觉到其实多照顾一些自己的情绪会让生活变得更轻松。 …………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坎蒂丝回头瞥了眼坐在马背上看风景的路西恩，在对方看回来前收回视线。 嗯，反正不会是因为这个家伙。 虽然少女的内心戏很足，但现实也不过是过了短短几秒钟。 老教授听到她否定的答案却更兴奋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 “我就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无法逃脱对未知的渴望！”他激动地挥了挥手臂，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本质上来说，冒险者也有学者的特性。都不畏惧未知，都有足够的好奇心驱使我们突破重重困难，直至得到我们想要的宝物！” 坎蒂丝被他的比喻逗乐，开玩笑道：“但是先生，那片废墟里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曾经的女神庙是由金砖铺就，神像上装点着从各地搜罗来的宝石，连回廊里的柱子是鎏金的…… 但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时代更替，遍地的金砖被撬走，精美的神像被推倒。 神明在大地上的分|身被曾经的信徒一锤锤砸碎，然后分割殆尽。两颗美丽的眼睛被贪婪的人挖走，至今不知所踪。 全大陆占地面积最大，也是最古老的大地女神庙，现在只是一片长满荒草的乱石堆。 老教授当然知道这些，但他还是接上了少女的玩笑话：“不不不，提钱就太庸俗了。” 他对坎蒂丝挤挤眼，终于说出一句教授该说的话：“知识，就是最大的宝物。” 大地女神庙的遗址里丝黛拉城并不远。 以这帮柔弱学者的速度，他们骑马晃了两个小时就到了。 老教授似乎格外喜欢坎蒂丝，就算到了目的地也不愿意放手。 他带着坎蒂丝一边逛一边讲解石柱上图案的由来，比导游还要敬业。 坎蒂丝看着那些几乎风化到看不清的纹路，深深感受到老教授的诚意。 也许这位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货真价实地想挖墙脚…… “看到这个了吧？这上面描绘的是地神黛拉与风神维因图斯的婚礼。”老者指着一面破碎的壁画讲解道，“这是祂们交换信物的场景。” “直到现在，依然有很多莫丹人信仰大地女神。因此在很多莫丹人的婚礼上依然也沿用了这个习俗。” 坎蒂丝蹲下身，仔细观察这几块石壁。 说实话，石壁上的浮雕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被磨得只能看清几个轮廓。 如果老教授不说，她甚至都分不清哪位是地神，哪位又是风神…… 但勉强能看清中间站着两个小人。“祂们”高举着双手向前倾，在头顶处交握。 周围有几个糊到一起，看不清具体数量的群众，似乎在为中间的两位撒花。 坎蒂丝眯着眼睛观察了许久，把眼睛看花了也没看清这二位到底交换了什么信物。 她揉了揉眼睛，向老教授求助：“按照莫丹人婚礼的习俗，地神，也就是女性的一方应该将亲手种下的花朵佩戴到男方的胸口。而风神，也就是男性的一方应该将亲手制作的羽毛头饰戴到女方的发间……” 坎蒂丝不太理解地摇摇头：“恕我直言，这块浮雕上的两位神明完全不像是在做类似的动作。” 一老一少对着浮雕陷入沉思，此时路过一只看不懂空气的路西恩。 “这不是婚礼现场，是创世四神在看竞技比赛。那才是黛拉和维因图斯在的地方。”男人指向两小人周边的那堆糊糊，“祂们在为赌谁能赢时发生分歧，所以开始互相扔垃圾。” 第140章 奥布里亚 繁星夜3 毫无疑问, 路西恩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挑起所有学者的愤怒。 在经历一波老幼混合双打后，他成功被扔去跟艾伯数蚂蚁了。 艾伯作为一个学渣，从他们在协会遇到这帮学者后就变得与队伍格格不入。等来到了遗迹这边就更插不上话了, 只能蹲在角落里虚耗时间。 此时见到路西恩也被发配过来了, 心里还有点小开心。 “哇……坎蒂丝整张脸都气红了。”他将伸长的脖子缩回来，有些佩服地拍拍路西恩的肩膀，“兄弟你都说了什么啊？” 路西恩叹口气，一脸深沉地仰望天空：“我只是说了些实话。” 艾伯又探头看了看那边，就见那个为首的老教授不但嘴里骂骂咧咧，还在朝脚边的无辜石子发泄情绪。 这得是多扎心的实话呢…… 处于对同伴的人道主义关怀, 艾伯又给了这位大朋友一颗糖, 自己也含一颗, 一起坐在遗迹的背阴处发呆。 似乎是因为今天吃到了两颗糖, 路西恩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他心情一好就想拉人聊天, 立刻盯上了放空身心的艾伯。 艾伯此时正在无聊地看月亮。 有关月亮的研究从拂晓时代就开始了。 那是比黄金时代更古早的时代，是人类刚刚被创世四神制造出的时代。 可惜现在有关拂晓时代的资料只有寥寥几本残卷，它们都被精灵族珍藏在位于西大陆某处的藏书馆。 当时的人类还很弱小，不管是精灵还是矮人都还没掌握操控魔力粒子的方法。 那个时代的人们畏惧神明也畏惧自然，他们清楚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因此，他们开始观察这个世界的规律，开始试探着探索一切未知的领域。 以此为基础, 一个专门观测天空的职业诞生了，那就是占星师。 最初的一批占星师发现了月亮的规律。 虽然太阳每天都会东升西落, 但月亮始终都挂在天上, 且在有规律地移动。 即使是白天，只要按照正确的方位仔细去找，晴天时基本都能找到。 占星师们将月亮在天空运行的轨迹画成星图, 发现每过三百六十天它就会回到起点。 而且与太阳不同，月亮的形状在每一天都有变化。 从全黑到圆满，再从圆满到全黑，这个周期是三十天。 于是，人们开始根据这个规律来划分时间。 月亮每圆缺一次，即三十天便是一个月。每次当月亮重回天空的正北方，即三百六十天便是一年。 这是个了不起的发现，并沿用至今。 直到现在，虽然矮人在很多年前就用磁铁做出了指南针，但依然有很多冒险者会用日期结合月亮的位置判定大致的方向。 反过来也一样。 如果忘记日期也可以看看月亮，可以根据它的方位和圆缺的形状确定日子。 “你在看什么？”路西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挑了挑眉，“白天的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6节 “出门前忘看报纸了，忘了今天是多少号……”艾伯用手遮住阳光，眯眼努力辨别月亮的形状，“看不太清啊，是二十一还是二十二号？” 路西恩看了眼，肯定道：“二十二号。”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啊……”艾伯闭上眼捏捏眉心，“这么算来，说不定等我们会在下一个繁星夜前后到达西大陆。” 路西恩将嘴里的糖咬碎，嘎巴嘎巴地嚼着：“那不错啊。西大陆上的魔力粒子很充裕，说不定连你都能看到天河。” 艾伯一愣：“天河？你是指星河吗？” “唔……算是也不算是，但应该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路西恩歪头想了想，瞬间放弃解释，“说起来好麻烦，等你看到就懂了。” 另一边，坎蒂丝也还在和老教授聊天。 “您也认识贾尔先生？”这话刚说出口，坎蒂丝忽而想起了什么，恍悟道，“也对，您是欧凯伊学院的教授，你们应该认识……” 法兰西斯·贾尔，正是坎蒂丝等人在泰尤西姆大集市上遇到的学者。 按照时间上来算，这位学者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洛萨王国的王都，向东弗朗斯大陆的方向行进了。 老教授还拿着一只放大镜，弯腰观察石板，闻言对她转头笑了笑：“何止是认识，法兰西斯原本就是考察小队的一员。” 见坎蒂丝惊讶地睁大眼，老者无奈地摇摇头：“但那小子突然说自己有位恩人去世了，说什么都要去东弗朗斯大陆一趟，我拦都拦不住！” 坎蒂丝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问出那个她暂时不想提及的人：“您……认识贾尔先生的那个恩人吗？” “厄尔·奥布里亚？”老教授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开始临摹石板上的图案，“你们太年轻，可能没听说过他。我们这代的人对这个名字太熟了。” 这些坎蒂丝是真的惊讶了：“……他很有名吗？” “当然有名。” 老教授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连头都没抬，顺口答道：“但他成名太早，又很快离开了这个圈子，所以现在都没什么人记得他了……” “再往前推五十年，学者圈里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坎蒂丝在脑中计算了下时间，随即蹲下身追问道：“那您也认识他吗？您知道他过去是做什么的吗？” 描摹图案的笔尖顿住，老教授用眼角打量了她几眼。 坎蒂丝被他突然犀利的视线惊到，急忙改口：“如果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老者收回目光，继续提笔绘制图案，“我只是很惊讶，现在居然还有对他感到好奇的人。” 这就是可以说的意思了。 坎蒂丝接到信号，双手握了握木杖，开问了：“您以前见过他吗？” 老教授：“我上学的时候他已经是巡回导师了，曾经上过几次他的课。说实话，他是个不错的导师。” 一开头，坎蒂丝就听到一个新名词：“巡回导师是……” “啊，我都忘了，现在早没有那玩意了。”老者拍拍额头，“当时弗朗斯大陆上各个学院的导师都不够用。大家就商议着，推选出几位最优秀的导师，轮流到各个学院讲课。” 坎蒂丝在心里“哇”了一声，急忙追问道：“那他教的是什么科？也是炼金科吗？” 笔尖停顿，老教授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后，坎蒂丝听他咬牙切齿道：“他居然还去学炼金了？这些天才能不能给普通人一条活路？！” 看来不是。 坎蒂丝默默看着老教授的笔尖将薄纸划破，不敢吭声了。 好在老教授气归气，还是把她想知道的都说了。 厄尔·奥布里亚闻名于弗朗斯大陆时年仅十六岁。 他就读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院，主修的科目是历史学。 但他所在的这个学院实在太破了，里面的导师也没什么本事，居然看不懂他写的论文。 十六岁的奥布里亚因为太过年轻招来了导师的嫉妒。 他的导师以各种理由拒绝给他的论文签字。甚至在奥布里亚详细讲解完自己的论文后，想把他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年轻的奥布里亚发现了他的意图，却没有被他的威胁吓住。 谁也没想到，那个寡言的少年居然一言不发地翻墙离开了，连夜跑到了距离最近的城市，找到当地一所较大的学院后公开发表了自己的论文。 “《论拂晓时代的终结与黄金时代的开端》？” 坎蒂丝眨眨眼，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是知道这篇文章的。应该说，这篇文章被划入基础必读的课文了。 她没想到这是奥布里亚的毕业论文。 “因为黄金时代到薄暮时代的资料还存留了不少，可黄金时代之前的资料可是连精灵族的藏书馆里的都没有几本。” 老者不急不缓地说道：“莫丹人对时代界线的划分一向很模糊，精灵和矮人对那段历史讳莫如深。魔人族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虽然厉害，可他们的历史比莫丹人还短，又是一群只会打架的文盲……” “是奥布里亚根据残卷中的微小细节和一些古迹上遗留的痕迹，推测出了一个具体的时间范围。” “可以说，‘拂晓时代’和‘黄金时代’的概念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拂晓时代，是文明种族最开始出现的时代。 按照坎蒂丝所学的知识，以神明创造出第一批人类为开端，到第一个学会掌控魔力粒子的人出现为终点，一共八百年左右。 也就是说，奥布里亚证明了在黄金时代之前，当时大陆上的所有人类都无法正确使用魔法。 坎蒂丝听得晕晕乎乎，完全没料到自己那位养父还有那么光辉的过去……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蹲的有点腿酸，不安的向一边挪了挪，“您刚刚说，‘他成名很早，也很快离开了这个圈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离开了。” 老教授终于画完，撑着膝盖站起身。 “大概在五十年前吧，他的妻子和孩子在他外出时被人杀了。” 坎蒂丝正跟着他站起来，听到这话突然腿一酸，差点跌倒。 她用木杖撑住身体才站稳，一脸震惊地看向老者：“妻子和孩子？？” 老教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还贴心地给她梳理时间线：“五十年前他也有二十七八岁了。就算他结婚比较晚，孩子也都四五岁了。” “等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又过去了十多年。他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一个身有残疾的孩子。” “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法兰西斯·贾尔。” 老者合上笔记本，背手看着天际叹息一声。 “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了……只是我没想到，再次看到他的名字会是在报纸的讣告栏上。” 第141章 不受欢迎的外乡人 繁星夜4 不知不觉, 太阳已经升到天空的最高处。 分散在遗迹各处的学者们也聚集到阴凉的树荫里，一边啃干粮一边互相交流各自的发现。 在老教授的应允下，坎蒂丝等人和那名蓝袍学者也跟在一旁旁听, 时不时还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艾伯听他们讲了一堆什么pgxx年某处火山爆发, 可以根据用料的成分判定某处遗迹的年份，另一方又拿出其他佐证反驳等等……他的头要裂了。 趁那群学者开始互相争论，他愁眉苦脸地凑到坎蒂丝身边，小声发出灵魂疑问：“因为几块石头吵成这样，他们到底图什么啊……” 其实在大部分的冒险家眼里，这些学者的工作很没有意义。 越久远的遗迹越破烂, 除了那些同样闲到发霉的有钱人想要收藏, 普通人谁会在意那些破石头？ “年轻人问得好！” 老教授突如其来的一声吼把艾伯吓得一哆嗦, 急忙干笑着挺直上身。 “我们研究古代遗迹, 不单单是为了了解历史, 更是为了探寻长寿种一直在隐瞒的真相！”老者脸颊通红，激动地站起来挥舞手臂，“我们莫丹人要用自己的手还原莫丹人真实的历史！” “什么天生污秽，血脉肮脏……他们就仗着自己活的时间长就到处胡说八道！” “我要证明给那些长寿种的混蛋们看看，我们莫丹人跟与他们没有区别，我们的起源也是干干净净的……嗝……” 老者猝不及防下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居然站不太稳。 坐在他身边的年轻学者一惊, 匆忙扶住他时才发现老教授拿错了水囊，现在喝醉了。 短暂的午休结束, 大家又要开始忙了。 他们扶着老者躺下, 留一人在树荫下等他慢慢醒酒，其余的学者还是分散出去各忙各的。 坎蒂丝算了下时间，现在出发还能赶在落日前到达地图上标注的下一个小镇。 她便跟还迷迷糊糊的老者与一旁的蓝袍学者打了声招呼, 三人便骑马离开了这片遗迹。 等晚上到达下一个小镇，坎蒂丝三人再次凑到一起看地图。 原本跨越洛萨王国与卡兹亚大公国的国界后，直接往北走三天就能到达西弗朗斯大陆的最北端——萨兰利亚·奈路地区。 到时候乘船渡过奈路海峡，就能抵达精灵管辖的西大陆。 但因为「白银画框」，坎蒂丝等人不得不绕道去了丝黛拉，也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再往萨兰利亚·奈路走，还要花费五天的时间。 坎蒂丝不由有些担心艾伯的腿，又给他仔细检查了一下。 艾伯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我以后要不要买个拐杖剑？等遇到那种想抢劫的家伙，还能当场抽剑吓他们一跳呢！” 坎蒂丝还没说话，路西恩那张嘴又贱巴巴地开嘲讽了：“你现在用的是双刃长剑，给你那种细细的拐杖剑你用得惯吗？”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一木杖糊上他的后脑勺，看得艾伯笑得在床上直打滚。 “我既然说过，就会尽力去做。”坎蒂丝认真看向艾伯，小脸紧绷，“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要去试一试。” 艾伯也逐渐坐直，对她微笑颔首：“我相信你。” 他们一路往西北方行进，连续赶了五天的路，终于离开大公国的领地，进入萨兰利亚·奈路地区。 严格来说，萨兰利亚·奈路地区也应该是大公国的一部分。 但这片土地的领主反对现任的卡兹亚大公，并在在十几年前突然拒绝为大公国缴纳税金，这就相当于是宣布独立了。 现任卡兹亚大公性格软弱怕事，再加上前任大公，他的父亲在位时格外爱花钱，把国库里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7节 等到他继承大公之位时，国家已经没有足够的钱供应军队的开支了，只能大面积削减军队的规模。 萨兰利亚·奈路地区属于大公国的边境地区，离首都本来就远，周边的领主又都是装聋作哑的家伙，卡兹亚大公想要发兵都发不起。 就只能闷闷受着气，假装看不见。 即使是这样，萨兰利亚·奈路也是个夹在西大陆和弗朗斯大陆之间的特殊地带，少不了有些摩擦。 久而久之，生活在萨兰利亚·奈路地区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排外情绪，而且是对外来的莫丹人更排斥…… “你们觉不觉得，周围这些人都在看我们？”艾伯咽下一口唾液，用余光扫视一圈。 坎蒂丝也被这些暗中打量的目光搞得心里毛毛的。 但每次她回看过去，那些人又在做自己的事情，似乎只是她多想了。 “算了，赶紧找家旅店休息一下吧，反正呆不了多久。”她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招牌，“那里应该就是了。” 几人先跟旅店老板打了声招呼，把马牵到了旅店的马棚拴好，这才折回旅馆大门。 旅馆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干瘦男子。见到客人不打招呼也不热情，只懒懒瞥了三人一眼。 在问明他们的身份，又查看了坎蒂丝和艾伯的协会徽章后，才不情不愿地扔出一把钥匙。 艾伯真诚地看向坎蒂丝：“别抠了。这里的住宿费那么便宜，再开一间吧。” 坎蒂丝也一脸懵逼地看向老板，比出两根手指：“我刚刚说的是两间房。” 老板：“就一间房了，爱住不住。” 坎蒂丝还没见过这么奇葩的老板，居然把送上门的客人往外赶。 可这个小镇就这么一家旅店。而且看看镇里居民的态度，估计也不会让他们借住到自己家。 如果不住这儿，他们大概率要露宿街头。 权衡了一下利弊，坎蒂丝还是拿起那把铜钥匙，带着二人往二楼走。 *** 此时，一名披着短斗篷的旅人从北出口走进小镇。 旅人的身高并不高，轮廓看像个半大的孩子。身材也要比普通莫丹人纤细一些，头上带着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样的装扮自然也引起镇民的注意，但也没人上前搭话，只是远远投来审视的目光。 旅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吊坠上。 那是一颗蜜黄色的猫眼石，握在手里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温度。 这点温度给了旅人莫大的鼓励，几乎兴奋地要原地小跳一下。 女神保佑，她居然找了十几天就找对地方了！ 见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旅人赶紧将猫眼石挂坠套回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塞进领口。 传说中的贤者大人就在这座小镇里……她必须尽快找到！ *** 艾伯一进房间连行李都没放下，先把身后的门带上，大松一口气：“吓死我了……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奇怪啊？” 坎蒂丝把手提箱放到角落，意外地看向他：“你居然也没来过？” 艾伯忙摆手：“一直听说这边又乱又穷，而且也没什么值得来看的风景。” 是个闲得没事也不会来的地方。 回想起一路上镇民打量他们的眼神，坎蒂丝无端觉得有些心慌。 这感觉太不好了，仿佛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几分，让人喘不上气。 于是她走到窗边，拨开插销，开窗透透气。 他们的窗户正对着点后门的马棚。 坎蒂丝随意一扫，就看到有个瘦高的青年正在解他们的马匹上的缰绳。 这还没天黑呢！ “喂！你在做什么？！”坎蒂丝想也没想，对底下的青年大喝一声，“给我住手！” 青年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但等他看清窗口的人影后又不慌了，反而是加快了解绳结的速度，立时就要把他们的马牵走！ 坎蒂丝简直被他的胆大和无耻惊呆了，立刻就要转身下楼评评理。 “啊————！” 她刚出房间，窗口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还有马儿的嘶鸣声。 ……是那偷马贼的声音？ 还没等她回头查看，路西恩甩了下灰扑扑的窗帘，快步走到坎蒂丝身边。 “走走走，去看热闹！”他揽着坎蒂丝的肩膀，将人往外带。 坎蒂丝看到他脸上还挂着“搞事成功”的笑容，虽然预感到会有麻烦，但也莫名安心了不少。 三人快速下楼，就见马棚旁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而那个偷马贼正捂着大腿不停叫嚷，身下已经流了一滩的血。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偷马贼在地上哀嚎，向围观的镇民伸出手，“快救救我！” 坎蒂丝一开始还真以为他腿断了。 毕竟路西恩每次出手，对面都会损失一部□□体零件。 心惊肉跳地扒开人群一看，发现腿还好好地长在他身上，不由大松一口气。 悄悄瞥了一眼路西恩，心想这人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的。 “你居然质疑我的品德！”路西恩捕捉到那一瞬间的眼神，心痛地捂住胸口，“你太过分了！我们之间都没有一点信任吗？！” 坎蒂丝懒得吐槽他，翻了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先上前检查那偷马贼的伤势。 青年的腿确实是动不了，大概是因为肌腱被割断了。 伤口不处理，继续流血也会死人的。 坎蒂丝随手抽了青年的腰带，在他的大腿根处绑紧，又指使艾伯去给他拿手提箱。 一番折腾后，青年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但人也快晕过去了。 “女神在上！吉姆！” 一个老妇人冲进人群，一把推开坎蒂丝，抱住偷马的青年大声嚎哭：“你们这群该死的外乡人，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 坎蒂丝没有防备，被健壮的妇人推到在地，还愣了两秒。 等她反应过来也有些恼怒，站起身指着一旁在原地撩蹄子的马反驳道：“是你儿子想偷我们的马，我出口阻拦他还不停手，我的同伴才出手的！” “那你也不能杀人啊！”老妇人拍着大腿，不依不饶地扯着嗓子大喊，“偷一匹马你就要人命，哪有这种道理？！” 坎蒂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忍着怒气解释：“我们没要杀他……” 老妇人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一个劲地向越聚越多的镇民哭诉她认为的“事实”，声音大的完全盖过坎蒂丝的解释声。 艾伯看了圈四周，悄悄拽了下路西恩的胳膊：“糟了，这下要说不清了。” 坎蒂丝也察觉到周围的人眼神越来越不善，巨大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外地人……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好像是南边……那不就是……” “不会是卡兹亚那边派来的奸细吧……” 人群议论的方向越来越偏，坎蒂丝有心解释却敌不过老妇人的大嗓门，只能任由周围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老妇人见时机差不多，正准备开启碰瓷的最后一个步骤——讹钱时，喉咙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隔空掐住了脖子。 无论她怎么张大嘴也无法让口中的空气进入气管。 镇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的脸先是变成红色，又转为青紫，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既然你一口咬定我们要杀人，我们也不能白被说吧？”路西恩歪歪头，笑着看向老妇人，“说出口的话就要负责哦。” 含笑的嗓音响起，把周围人都吓得后退一步，惊恐又憎恶的目光齐齐向三人射来。 “果然不是好人……我们就不该让外乡人进来！” 镇民们开始骚动，已经有人拿着锄头准备上前，场面眼看着就要失控了。 坎蒂丝看到老妇人双眼微凸，僵硬地吐出舌头，急忙转身制止道：“快住……” “住手！” 一道破空声直冲路西恩的面门。 路西恩抬手一挥，一把细长的锥形匕首偏移了原本的方向，直直钉入不远处的地面，正好就在一名镇民的脚前几厘米处。 “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中发出一连串的惊叫，立刻哄闹着散开。 与之相反的，一个披着短斗篷的纤瘦身影窜出人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路西恩。 第142章 淑女与绅士 繁星夜5 锵————！ 长剑与匕首撞击在一起, 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艾伯持剑挡在路西恩身前，大力挥开来人的短匕。 短匕顺着力道脱手，袭击者却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任由匕首被甩上高空。 顺势一个高位回旋踢, 脚后跟向艾伯的脖子袭去。 艾伯急忙带着路西恩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短短一两秒的时间，他竟已惊出一身冷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8节 那人的靴子后跟处藏着一片利刃。 刚刚的回旋踢中，刀锋离他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你谁啊！”他忍不住大声质问，“为什么突然袭击我们？！” 披着短斗篷的袭击者徒手接住落下的匕首，重新袭向艾伯和路西恩。 “你们难道不知道城中禁止使用魔法吗？！”斗篷下传来不满的呵斥声，“快解开那人身上的法术！” 这人的速度太快, 艾伯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应付不过来, 被一股股冲力逼得节节后退。 “你有病啊？？！”他不由大喊出声, “你没看到是他们先要偷……卧槽！你他妈快住手！” 艾伯一个不妨被对方抓准机会, 细腿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整个身体像蛇一般灵活地绞住他的上半身，瞬间将其压倒在地。 “喂，快把那位老人身上的魔法解开！”袭击者按住艾伯的脑袋，手中的短匕指向遛到坎蒂丝身边的路西恩，“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坎蒂丝这才猛地回过神，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袭击者。 不管是听声音还是那露在外面的下巴, 都能判断出这是位年纪不大的女性。 她身高并不高，四肢却很修长纤细。头被斗篷牢牢包住, 连一丝头发都没露出来。 路西恩的手指摩挲着下巴, 仰面一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说罢，一道风刃没有丝毫预兆地朝袭击者和艾伯的方向袭去，坎蒂丝连阻止都来不及。 袭击者一惊, 完全没料到自己手里有人质对方还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她毫不犹豫地带着艾伯躲开风刃，结果第二道风刃立刻袭到面前。 斗篷下露出的唇紧紧抿起，她不得不把手里的累赘踹向另一边，独自对抗不断袭来的风刃。 连自己同伴都一起砍……这果然是个坏人！ 坎蒂丝就看那袭击者不停闪躲地同时也在快速拉近双方的距离，瘦小的身形几乎要出现重影，不禁有些惊叹。 上一个能跟上路西恩施法速度的是那个假强盗头子，还是侍奉侯爵家的骑士。 但那位骑士也只是用被“书页”附身的剑去抵挡。按照他的速度并不能完全躲开风刃的袭击，只能用那把破魔剑消除魔法。 显然按照反应速度来说，眼前这位袭击者更加厉害。 但现在明显不是看戏的时候…… “都别打了！”坎蒂丝侧过身，露出身后昏厥的母子，“魔法早就解开了，他们只是昏迷了而已！” 对面的袭击者闻言，脚下动作慢了半拍。 风刃立刻划过她的头顶，将厚实的兜帽一分为二。 淡金色的长发飞扬起来，对面的少女瞪大了眼睛。 坎蒂丝看到她的容貌后也愣了愣：“你……” 没等她说出口，少女立刻捂住自己的双耳，如一道闪电般窜向街边的小巷，瞬时没了影子。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呸呸呸！” 艾伯吐出嘴里的沙子，撑着地面站起身，视线还在四处追寻那道身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之前围在周边声讨他们的镇民也早就不见踪影，原地只留下他们三人和那对偷马贼母子。 坎蒂丝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两人都没什么生命危险，便对路西恩使了个眼色，带着艾伯一起回到旅店。 旅店老板原本还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三人回来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像是想让他们离开，却又用畏惧的眼神看向路西恩。 坎蒂丝都气笑了：“放心，我们只住一晚，明天一早就离开。” 她指向那对昏迷的母子：“还劳烦您通知一下他们的家人。顺便，请把我们的马拴好。” 旅店老板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一眼，一声不吭地小跑出门，气得艾伯都想跟他讲讲人生哲理。 啪————！ 关闭房门，艾伯一屁股坐到床上。 “刚刚什么鬼？这镇子怎么回事？”他使劲撸了把头发，发现还撸下一手沙子，赶紧甩干净，“这里的人也太奇怪了吧？都不听人解释完就动手……” 坎蒂丝和路西恩对视一眼，迟疑道：“刚刚袭击我们的人……应该不是镇子上里的人。” 艾伯愣了两秒，随后更火大了：“这人有病吧？！” 坎蒂丝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名袭击者说过的话，看向艾伯：“城里不许使用魔法是真的吗？” 她还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艾伯又是愣了两秒，这才像是回想起什么，尴尬地点点头：“这……好像是真的。” 应该说这是西弗朗斯大陆上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直在莫丹法师间流传。 凡是进入人类聚居的场所，不管是什么规模的聚落，法师都不能随意使用攻击类法术，更不能用魔法攻击人类。 凡是违反了这个规矩的法师，当地的行政机构是有权将其逮捕，甚至当场射杀。即使逃走，也会立刻登上法师圈的黑名单，一旦抓住也会被内部处理。 因为生活在东西弗朗斯大陆上的大多都是普通的莫丹人，他们没有任何魔法天赋，法术对他们来说是极神秘也是极危险的存在。 如果有人开始滥用魔法的力量，这会使莫丹法师在弗朗斯大陆上越来越艰难，因此才有了这么一条禁令。 “不过一般也没有法师能在城里惹事。”艾伯摊摊手，“法师的吟唱时间那么长，中间还不能断，一断就要重头开始吟唱……” 有这个功夫，旁边人早就把他的嘴捂住了。 艾伯科普完，与坎蒂丝一起看向路西恩…… 沉默。 按照这个说法算，路西恩已经可以把牢底坐穿了…… 坎蒂丝撸了把自己的刘海，沉沉呼出一口气，“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作为当事人，路西恩却一点都不紧张。 不但不紧张，还跑到窗边往下看，对着楼下兴致盎然地吹了声口哨。 坎蒂丝心累地总结：“总之……我们明天都早点起床，快点离开这里吧。” *** 夜幕降临，三人都早早钻进被褥。 这间房里只有两张床。 一张被分配给坎蒂丝，另一张则分给了艾伯。 路西恩因为拒绝与艾伯同睡一张床，理所应当地被发配到地板上。 坎蒂丝看着几乎变成一条线的月亮发呆，翻了个身。 “……你还醒着吗？”她半捂着嘴，小声对床下的人说道。 路西恩原本是双手交叉置于脑后，把头枕在自己的手心里。 听到坎蒂丝的声音，他将头微微向右偏了偏：“唔……怎么了？” 坎蒂丝：“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人……是精灵族吧？” 那人的兜帽被劈开的瞬间她明明看到了，隐藏在其下的一对尖耳。 “哦，是啊。”路西恩闭着眼，嘴角微微勾起，“又遇到一个有趣的人类。” 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坎蒂丝并没有因此蛮族。 她睡意全无，支着下巴看向躺在地板上的男人：“我记得在大集市时班森先生说过，只要有你在，精灵族就不会刁难我们……” 路西恩依旧没有睁眼，但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所以我说，那个精灵很有趣。” 他翻了个身，侧身支着脑袋面向坎蒂丝。 “你能想象吗？精灵族，一个融有水神阿奎亚血脉的种族，居然会出现一个魔法亲和力为零的异类。”路西恩的笑容逐渐扩大，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我不过睡了二百年，这个世界给我的惊喜就多到数不过来了……” 坎蒂丝被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惊到，暗暗咽下一口唾液，等待他的下文。 “所以————” 男人故意拉长音，看着坎蒂丝越来越亮的眼睛，突然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他一个翻身，双手交叉置于腹部，端端正正地躺平。 “我应该再多睡一会。” 坎蒂丝：………… *** 半夜时分，一个黑影摸到一处不起眼的民居旁。 民居里还亮着灯，显然里面的住户还没有休息。 黑影手里攥着一把草药站在门口，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敲门。 正在她打算把草药放到窗台上就走时，却听到屋内人的低语。 “你们怎么搞成这样的？”一个年老的声音呵斥道，“就牵匹马的事，居然手脚这么不利索！” 老妇的声音还很沙哑，却极力维护自己的儿子：“你别说了，我们这次是碰到了不好惹的家伙……” 她向自己的丈夫好一顿倒苦水，最后愤愤道：“不知道那个男人做了什么，我突然就喘不上气了……” “是法师又怎么样？敢在城里用法术，我们明天就去领主大人那边告发他！”年老的声音也很狠厉起来，“卡兹亚那帮狗娘养的家伙敢大摇大摆地进来，想出去也得掉层皮才行！” 其后又传来老妇和青年的连连应声，之后甚至又开始琢磨怎么从那三名外乡人身上找点好处。 窗外的黑影听到这些，气得浑身发抖。 上身前倾，腰侧的匕首已经出鞘。带在脖子上的坠子却隔着衣服震了一下，让她瞬间回过神。 黑影从领口掏出蜜黄色的猫眼石，在拇指和食指间摩挲一阵，若有所思地看向旅馆的方向。 *** 天刚蒙蒙亮，艾伯第一个醒来。 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打算叫醒同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69节 低头一看，路西恩正以一种可以被直接放进棺椁里的姿势睡得正香，且面露安详。 而隔壁床的坎蒂丝则睁着死鱼眼，凝视空白的天花板。 艾伯下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路西恩，悄声问道：“原来你醒了啊，怎么不说一声？” 坎蒂丝默默转头看向他，又慢慢扶着床板坐起身：“你醒了。” 艾伯有些不明所以。 但看看她的黑眼圈，迟疑道：“你……昨晚没睡好？” 坎蒂丝点点头，又摇摇头：“凌晨才睡着，刚刚醒。” 艾伯看了眼怀表，还不到五点……只睡了四个多小时？ 不等他问，坎蒂丝继续缓缓说道：“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艾伯觉得发展很诡异，轻轻后退半步才问道：“什、什么问题？” “尊重是相互的。淑女，只有等同的绅士才配拥有。” 她光着脚下床，背手俯视着男人安详的睡颜。 “而对待臭小鬼，就要用臭小鬼的方式还回去。” 说罢，一脚踏上路西恩的肚子。 “给我起床了，臭小鬼！！” 第143章 寻人 繁星夜6 清晨, 旅店的老板刚刚起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开始打水洗漱。 哒哒哒——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板从柜台后直起身，正好看到昨天入住的三名外乡人打算离开。 “坎——蒂——丝——”路西恩撒娇似的拉长声音, 捂着肚子跟在坎蒂丝的身后, “你叫人起床的方式好粗暴哦，这样很容易出事的。”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把房间钥匙拍到柜台上，这才皮笑肉不笑地回头看他：“放心吧，只对你一个人用。” 旅店老板就看到那个令全镇人民畏惧的法师突然直起身，皱在一起的五官也瞬间舒展开，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艾伯显然也被这个笑容恶心到了, 抱着自己打了个寒颤。 路西恩说得对, 他是见识太少了, 还没见过被打也会开心的人。 但这种见识,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增加…… 三人走到马棚边, 三匹马好好的拴在那里，这让坎蒂丝多少有些意外。 她以为经历了昨天那阵骚动，镇上的人多少会对他们实施一些打击报复的行为。 艾伯显然跟她有类似的想法。快速把马鞍马镫马蹄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真没发现什么被破坏的痕迹。 直到他随地捡起一根小树枝，试图扒拉新鲜的马粪，躲在马棚顶的某人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我在这儿守了一夜，不会有问题。” 艾伯和坎蒂丝都吓了一跳, 齐齐看向棚顶。 那人也不藏了。 白皙的手指抓住棚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上方翻了个身, 轻巧落地。 “是你！” 艾伯最先做出反应, 侧身挡在坎蒂丝身前：“你又要干什么？” 坎蒂丝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到来人还带着兜帽，只不过上面多了一道缝补过的痕迹。 不知为什么, 看到这道如同蜈蚣般的针脚，坎蒂丝突然就放下一半的心，一种迷之亲近感油然而生。 对面的人拉拉自己的小斗篷，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昨天是我冲动了，没有问清楚缘由就动手……我是来向你们道歉的。” 不等艾伯提出质疑，她赶紧补充道：“劝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我昨晚听到那家人说今天就去找这里的小领主告状，再不走可能要有大|麻烦。” 听到这话，三人再没有多少犹豫，立刻上马准备离开。 坎蒂丝骑着马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犹豫了几息，还是对那人说了“谢谢”，才一夹马腹跟上之前的二人。 幸好现在时间还早，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坎蒂丝三人趁着守卫还在打瞌睡，快速通过北出口，冲进满是树林的小道。 他们策马跑了一阵，确定没人跟上才降下速度。 艾伯向后张望几下后对坎蒂丝眨眨眼：“我以为你想邀请那个人跟我们一起离开呢。” 坎蒂丝无语地看回去：“你想多了。” 虽然对方道了歉，也给他们提了个醒。但不管这位精灵小姐是敌还是友，他们也才见过一次面。 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就邀请同行……坎蒂丝还没那么天真。 此时，太阳刚从山峦中钻出，树林中的草木上沾着点点朝露。 路西恩上一秒还优哉游哉地骑马走在最后面，下一秒却猛地回头，眼神犀利地扫向身后的树林。 坎蒂丝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不见了，忙拉住缰绳招呼道：“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回过神，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快走吧，今天就能到港口了。” 赶了一天的路，三人终于到达萨兰利亚·奈路地区的最北端。 这处港口的对面，跨越奈路海峡，便是属于西大陆的爱福利亚·奈路地区。 “那边就是班森的故乡了。”艾伯点亮一盏油灯放到旅馆的窗边，指着黑漆漆的海面道，“这里是奈路海峡最窄的地方，听他说每天都有往来的商船和小渔船。顺利的话，只需要一天一夜就能到达对岸。” 昨天刚刚经历过那种事，坎蒂丝还是有些怀疑明天能不能顺利坐上船。 她双臂交叠趴在窗口，闷闷发出一声“嗯”。 今天是二十八号，月亮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这也让夜晚显得格外暗沉。 大概是因为这里离黑洞比较远，连咸湿清爽的海风中都带上了一股暖意。 漆黑沉重的夜之帷幕铺满整片天空，群星如细碎的宝石装点其上，沉寂中带上一点华美的味道。 坎蒂丝趴着看了许久，这才将伸手将窗框拉下：“睡吧，明天也要早起。” *** 娜娜缇娅将自己的兜帽整理好，确定没有露出头发和耳朵才走进港口。 之前挂在脖子上的猫眼石吊坠已经被她摘下，半握在手心。 年轻的精灵有些不太确定地环视四周，最后确定了一个方向。她将吊坠小心翼翼地收起，径直朝一家不起眼的旅店走去。 这家旅店的老板娘正坐在柜台懒懒地翻书，见到娜娜缇娅走进来也没招呼，头都没抬地报出房间的价位。 娜娜缇娅也没有多说，爽快掏出金币。 老板娘这才放下书册，一边从柜台下拿出钥匙一边说明：“上楼左数第三间……娜娜小姐？！” “嘘——！”精灵小姐忙凑近老板娘，比出噤声的手势，“不要喊那么大声。” 老板娘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所幸这时已经很晚了，一楼也没有什么客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您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潘……您家里的人都快急疯了，来这边问了好几次。”老板娘压低声音，焦急劝道，“您还是快回去吧。” 娜娜缇娅又拽了拽兜帽：“我这次不是出去玩，是真的有正事……我姨母说……” 老板娘刚听了开头就向上翻了个白眼，赶紧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你那套连我都不信。” “知道您姨母很厉害，可再厉害也死了两百年了……”见对面的精灵少女紧抿起嘴，她连忙补救道，“您别再用西西里娅大人的名头做借口了，这次您母亲真的很生气……” 娜娜缇娅知道这时候她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只拿起柜台上的铜钥匙另起话题：“刚刚是不是来了三个莫丹人？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老板娘愣了愣：“就在你房间隔壁。” 娜娜缇娅点点头，转身准备上楼。 鞋底刚踏上台阶，她突然小声嘟囔一句“才不是借口”，脚步轻盈地跑上楼，迅速将房门关上。 老板娘见劝说无用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坐回去继续看书。 娜娜快速钻进自己的房间，连灯都没来得及点，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吊坠。 拎起银链让猫眼石自由垂落，开始在房间四处走动。 果然，只要靠近门左边的那面墙，蜜黄的猫眼石就会微微发光，碰一下还有些发烫。 娜娜缇娅淡绿的眼眸逐渐眯起。 昨天交手时项链在衣服里，她没有察觉到。昨晚顺着这微弱的感应找到旅店外蹲了半宿才确定方位。 今早她在马棚上趴了许久也是为了确定要找的人是否就在那三人里…… 当然，她猜对了。 手里这枚微微发亮的宝石也反复印证了她的猜想，不可能出错。 娜娜缇娅有些丧气地躺倒在床上，双手捧着宝石，将它握紧手心。 这三人里只有一个法师，偏偏还是最惹人讨厌的那个…… “西西姨妈……那样的人，真的是传说中的贤者大人吗？”她凝视着手中的微光，慢慢闭上眼睛。 “请不要担心……不管他是不是，我都会按照约定把他带到丹萨森林……” *** 按照惯例，坎蒂丝三人很早就起床了。 他们走下楼，发现昨天还对他们爱答不理的老板娘今天居然为他们准备了早餐。 坎蒂丝惊讶地看向热腾腾的三碗浓汤：“一金币的房费，居然还包三个人的早餐吗？” 为了安全考虑，他们昨晚可是只要了一间房。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0节 老板娘热情招呼着他们，试图把三人往桌边引：“一大早就熬好了，赶快趁热喝吧。” 坎蒂丝见她一边摆碗一边还用余光往楼上瞟，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态度变化的太快，白给食物还起的这么早……一定有鬼！ “不用了！” 坎蒂丝立刻一手一个，拽着艾伯和路西恩就往外跑：“多谢款待，钥匙已经放到桌子上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没了影。 老板娘的端碗的手顿住，愤愤将餐盘搁到桌上掐腰大骂：“什么人啊？免费的食物都不要！” 亏她昨晚想了半宿，觉得这三人应该和娜娜小姐有些关联，这才一大早就做了早餐在这里等着…… 结果这些人倒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黑店呢！ 可气归气，老板娘还是打算上楼跟那位小祖宗报个信。 提着裙子走上楼，叫了好几声门都没人应，老板娘只能拿出腰间挂着的备用钥匙打开门。 一开门，清晨的海风糊了她一脸。 正对着门的窗户被开到最大，屋里哪儿还有娜娜缇娅人影？ 第144章 娜娜缇娅 繁星夜7 坎蒂丝拉着两人跑到马棚, 牵着马迅速遛走。 “传言果然是真的……这里真是又穷又乱还有黑店。”艾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坎蒂丝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肯定有问题, 你的反应很快啊！” 坎蒂丝叹口气, 心累地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快点找船吧。” 然而，也许是之前的旅行都太过顺利，他们的运气终于到了头。 这是个不大的港口，往来的商船也没有想象中的多，一共只有三艘，体积都小得可怜。 他们牵着马过去商量搭船, 立刻就被所有人拒绝。理由是他们的船上不能载活马。 坎蒂丝等人商量了一下, 便把这三匹马就地卖了, 反正西大陆那边应该不至于连匹马都买不到。 附近的人也不傻, 见他们急着出手马匹, 自然又把价格压得很低，导致三人又损失了一波差价。 这个坎蒂丝还能忍。可当他们卖完马再次回到港口后，三艘商船已经开走一艘，而另外两艘都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负责沟通的艾伯快把嗓子说哑了，可说了半天连艘渔船都不愿意载他们，整个人都蔫了。 “看来我们还要再等两天。”青年坐在台阶上猛灌好几口水，手背一抹唇边的水渍, “这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穷啊……” 坎蒂丝还是不能理解：“可我们出的价格又不低，为什么连渔船都不愿意载我们过去？” 艾伯：“我看过了, 那种小型渔船连船帆都没有。就算这里是离西大陆最近的地方, 可他们来回只能靠人力去划，可能就要划个两三天。” 坎蒂丝了然。 两三天的话，他们还不如等等那两艘停在港口的商船。毕竟是要跨越海峡, 还是大船安全些。 坎蒂丝站在码头的石阶上，向远处眺望。 石阶下，海浪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在耳边回荡，清晨的薄雾模糊了天空与大海的边界。 “回去吧……”她有些沮丧地耷拉下肩膀，突然又想起之前住的旅店还疑似黑店，心情不由又丧了几分，“算了，还是先找找其他能住宿的地方……” “我有一艘船，能载你们到海对面。”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三人的行动。 艾伯回头看去，不禁蹙起眉：“怎么又是你？” 坎蒂丝也转过身，握着木杖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谢谢，但是不用了。” 第一次算是偶然，第二次蹲着他们道歉也可以理解……这第三次完全就是一路跟踪他们过来的吧？ 对面的少女有些着急地跺了两下脚：“我是真想帮你们的……” “这位女士，您这样跟着我们会让我们很为难，我们并不认识您。”坎蒂丝抿起唇，干脆摊开跟她说明白，“如果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还请您直说。” 说白了，就是不信任。 对面的少女似是有些为难地四周看了圈，往码头的小巷里一窜，对三人招招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见那边的坎蒂丝和艾伯还一脸怀疑地看着她，少女不由又跺了跺脚，一指他们身后：“有他在你们还怕什么！” 坎蒂丝和艾伯齐齐看向倚着栏杆打哈欠的路西恩，觉得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便跟着走进小巷。 见周围都没人了，少女终于摘下自己的兜帽，正式三人介绍自己：“我叫娜娜缇娅·潘，来自西大陆的丹萨森林。” 坎蒂丝和路西恩知道她是精灵族，见到她兜帽下的尖耳并没有太惊讶。 可艾伯不一样，他前天光被人按在地上，再加上娜娜缇娅溜得快，就没看到兜帽被风刃划破的那一幕。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对面的少女：“你……你居然……唔！” 坎蒂丝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示意青年冷静一点。 这位精灵小姐特地跑到没人的地方才摘兜帽，明显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听说丹萨森林一直是对外封锁的状态。”她看向对面的少女，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精灵族一贯不喜与莫丹人接触……你为什么要来弗朗斯大陆？” 娜娜缇娅也没多说什么，从领口掏出一颗黄色的圆形宝石。 “我是来找人的。” 她将手中的猫眼石完整的展现出来，淡绿的眼瞳一错不错地盯住路西恩。 “我答应过姨母，在湖中遗迹开启后，要去东弗朗斯大陆的某处寻找苏醒的贤者大人。” 坎蒂丝的手从艾伯嘴巴移开，两人齐齐瞪大眼看向路西恩。 男人原本还没骨头似的倚在墙边，听到这话却慢慢站直身体。 “真有趣。”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说说吧，你姨母叫什么名字？” 他明明在笑，可娜娜缇娅敏感地察觉到危险，差点做出应激反应。 她克制住自己往身侧摸刀柄的手，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西西里娅·潘。” 坎蒂丝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不禁在脑海中搜寻有关记忆。 西西里娅……西西…… 一段镌刻在黑色铁板上的文字从脑中闪过，坎蒂丝猛地抬起头。 昏暗的地下墓室，五尊英雄铜像……以及摆在铜像前的黑铁棺材。 【致后来者。】 【我的名字是西西里娅·潘，来自西大陆的丹萨森林，也是伊里欧斯最后的同伴。】 西西里娅·潘，二百年前拯救世界的五位英雄之一，勇者伊里欧斯队伍中的精灵治愈师！ 以及，“贤者大人”…… 坎蒂丝的心狂跳起来，急促地连耳膜都在一起震动。 路西恩面上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食指勾了勾，少女手中的宝石便飘到他手里。 “怪不得你半路跟丢了也能找到我们，原来是因为它。”猫眼石在他手里转了半圈，被两只手指轻轻捏住，“真是个让人怀念的东西。” 他将宝石举起，对向天空，仔细观察那束贯穿中央的光。 发现它也没什么其他作用后路西恩就失去了兴趣，将宝石坠子扔回去。 娜娜缇娅手忙脚乱地接住，身边突然有人擦着她的肩膀经过。 “走吧。”路西恩背着身，朝身后的几人挥挥手，声音有些淡淡的，“先去看看你的小破船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 娜娜缇娅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有艘小船。 坎蒂丝跟着她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小时，眼看着已经顺着海岸走出码头，从沙滩走入树林，终于看到那艘被各种树枝草叶隐藏起来的小船。 艾伯一看那船就卸了一大半的气：“这还不如那些渔船呢……” 娜娜缇娅对路西恩还有些畏惧，可面对这个手下败将就完全没有顾忌了。 “哼，你懂什么？”她不屑地仰起下巴，点点船侧的法阵，“我这艘船即使不用船帆也能前行。” 几人一起将小船推进海里。 等大家都入座后，娜娜缇娅也坐到船尾，从腰包里拿出两颗魔力结晶，嵌入两个不明显的凹洞。 不起眼的小船真的晃晃悠悠地前进了。 只需要坐在船尾的娜娜缇娅偶尔用舵柄调整一下方向，就能实现自动运行。 坎蒂丝和艾伯扒在船舷边，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这个也太厉害了吧！”艾伯一改之前的态度，一屁股坐到精灵小姐对面，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如果所有船只上都有这个，以后就不用担心洋流和风向的问题了！” 娜娜缇娅冷哼一声。 本想告诉他们，这法阵不可能传给贪婪的莫丹人。结果坎蒂丝也闪着星星眼坐到她对面了。 “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她向对面的精灵伸出手，“我叫坎蒂丝·奈默，这位是艾伯里恩·劳斯沃斯。” 娜娜缇娅被她打断情绪，还是保持礼貌地跟对方握了握手：“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再次向你们道歉……” “没关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坎蒂丝一摆手，随后掏出笔记本，“关于你刚刚拿出的那两颗魔力结晶，能详细跟我说说吗？” 还不等对方回话，她就自顾自地在本子上画起来：“我看到你嵌入了两颗颜色纯净又截然不同的魔力结晶。那是纯风属性和纯水属性的魔力结晶吧？你们是怎么做到把它们完全分割开的？我之前也做过相似的实验，但也只能让一颗里的单一元素属性占到大比例，无法将它们完全分割开……” 娜娜缇娅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又被她大段大段的提问震住，有些尴尬地偏过头。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我拜托别人帮我做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拽拽兜帽，脚尖交互着踩两下，“我不会那些……” 她的声音小到能融进海风里。坎蒂丝这才想起前天晚上路西恩说过的话。 【你能想象吗？】 【精灵族，一个融有水神阿奎亚血脉的种族，居然会出现一个魔法亲和力为零的异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1节 眼看着对面的少女露出些许难堪的表情，坎蒂丝也有些后悔自己突然上头，提出大堆大堆的问题。 偏偏她还不会安慰人，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艾伯的反应比她快多了，直接惊呼出声：“你居然不会魔法？！” 娜娜缇娅羞愤地瞪他一眼：“不会也打得过你！” 艾伯却没被她凶巴巴的表情吓到。 毕竟看清脸，这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那你真厉害啊！”他双手按住膝头，由衷夸赞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出剑的速度那么快……” 娜娜缇娅侧过脸，有些惊讶地看向眼前这位普通的莫丹人。 他的脸上满是真诚没有一丝嘲讽，是真心在夸奖她。 兜帽下的耳尖红了红，娜娜正觉得莫丹人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坏，然后就听到了艾伯的下半句。 “尤其你年纪还这么小，简直是个剑术天才！”青年惊叹道，“真无法想象你到我这个年纪后会到达怎样的境界，年轻人真可怕啊……” 娜娜缇娅：………… 今年刚过完五十岁生日的精灵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明显不到三十的莫丹青年，感觉自己被深深侮辱了。 第145章 微笑 繁星夜8 尽管对面已经传递出不想聊天的信号, 艾伯却没有放弃跟对面的妹子交流。 消息都是越聊越多的。他们现在对西大陆并不了解，眼前正好个土著精灵，艾伯不可能就这么干坐一个白天。 至于被对方嫌弃…… 无所谓, 反正他脸皮厚。 娜娜缇娅显然还是个要脸的青葱小嫩芽。 即使对面是个她不喜欢的莫丹人, 精灵少女也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丹萨森林周围都设了法阵，一般人进去只会不停在外部打转，没办法进到深处。”她看看周边露出海面的礁石和小岛，一边调整舵柄的方向一边解释，“想要进入只能用专门的传送阵。” 艾伯将自己的冒险者协会徽章给她看：“我记得西大陆上也有协会的分部。有这样的限制，冒险者怎么进去做任务啊？” 娜娜蹙眉接过来翻看两下, 又还给艾伯：“我在森林外那些混血的聚集地里见过, 但丹萨森林里是肯定没有的。” 她见两人露出好奇的表情, 解释道：“其实大崩坏后, 丹萨森林就开始对外封闭, 但完全与外界隔离也是近五十年的事。” “那时候还没像现在这样严格，也有冒险者会误入森林，甚至有些部落依旧保持与莫丹人通婚的习俗……” 坎蒂丝想起画框中的那位半精灵少女，不由打断她的话：“精灵与莫丹人通婚？可混血儿不是会生怪病吗？” 娜娜惊讶地看向她：“这你都知道啊。” “严格来说，只有一代混血儿会生那种病。只要能活到成年生下孩子，他们的后代都是安全的。”她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而且莫丹人的生育能力很强。即使有一部分孩子活不到成年，还是比精灵族之间的……” 她似乎是想起什么, 突然把嘴闭上, 转而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总之，后来各个部族一致决定将混血儿驱逐出丹萨森林，开始对外完全封闭。” “精灵不再与莫丹人通婚, 那种怪病自然也在西大陆消失了。”娜娜缇娅有些奇怪的看向坎蒂丝，“按道理说，那病应该在五十多年前就消失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坎蒂丝自然不好说出白银画框的事，回了一个万能的理由：“从书上看到的。” 娜娜没有怀疑，反而有些羡慕：“听说弗朗斯大陆上的图书馆很多，而且都是对外开放的……” 可惜她还没遇到过。 坎蒂丝听她羡慕的语气也很惊奇：“可我听说精灵的藏书馆才是全大陆藏书最多的……” “多有什么用，我也进不去！”娜娜的脸鼓成包子，气哼哼地扣起船板上的木刺，“只有那些魔法亲和力高的家伙才有资格进去……像我这种情况，那些老顽固连门都不让我进……” 艾伯不爱读书，可不爱读书和被剥夺读书的权利是两码事。闻言立刻一起愤慨起来：“这也太欺负人了！” 话题突然就转向精灵族内部的教育问题，两个都没怎么读过书的家伙却以此聊得热火朝天。 坎蒂丝一开始还在一旁旁听，听了半天发现他们连抱怨的话都是重复的，不由无语地抽抽嘴角。 她突然感觉忘记了什么。 回头一看，路西恩倚坐在船头，正支着下巴看向远方。 自从娜娜缇娅出现后，他就有点过于沉默了。 坎蒂丝跨过中间两排座位，坐到他对面。 等坐定抬头，全身的汗毛差点都立起来了。 “你……又受了什么刺激？”她搓了手臂，用木杖试探地戳戳对方，“别笑得这么瘆人。” 路西恩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笑。 不管是高兴还是嘲讽，亦或是威胁他人的时候，他的眼眸永远是弯弯的。 坎蒂丝跟他日夜相处近两个月，已经能将这些不同的笑容分类了。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笑容。 仿佛脸部的肌肉被什么固定住，更像一面扣在脸上的微笑面具。 这种瘆人的笑容她也不是没见过。 刚跟路西恩认识那会儿，这种笑容就是他的默认表情。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张“面具”已经很少出现了。 冷不丁又看到，坎蒂丝还真有些不适应。 路西恩握住那根戳来戳去地木杖杖头，笑着看她：“这样不好看吗？” 他这问题听着就很奇怪，好看和吓人又不相冲…… 坎蒂丝揪着眉头看向他的俊脸，也说不出这张脸有什么不好看的地方。最后实话实说道：“跟好不好看没关系，是你的表情太吓人了。” 路西恩保持着默认微笑，摸摸自己的下巴：“吓人吗……可有人跟我说，笑容会让人感到喜悦，是最有感染力的表情。” 坎蒂丝：………… 说笑容是最有感染力的表情也不算错…… 只不过一般人是传递欢喜，他是传递惊悚。 “那是指发自真心的笑容。”坎蒂丝真诚劝说，“表情是将人内心深处的感觉传递到外界的方式，可你现在并没有感觉到……”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将木杖放到一边：“你心情不好？” “还好。”路西恩笑着歪了歪头，“突然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坎蒂丝抿起唇：“如果不开心，你可以不笑的。” 路西恩：“我要是不笑，你不会害怕我吗？” 坎蒂丝不明白他的逻辑，但还是坚持道：“你现在笑起来更让我害怕。” “是吗。”路西恩终于收起他的微笑面具，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人类真难懂。” 坎蒂丝也跟着沉默下来。 她纠结半晌，最后还是向前弯腰靠近路西恩，悄悄指了指船尾：“她叫你‘贤者大人’，是什么意思？” 路西恩淡淡看了眼船尾的精灵，垂下眼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坎蒂丝交握着双手，手指紧张地转了两圈：“是我知道的那个‘贤者’……吗？” 路西恩：“嗯。” 坎蒂丝倒吸一口凉气，很多疑问都落了地。 贤者这个称呼并不是谁都能叫的，只有作出特殊贡献的人才会被如此称呼。 比如第一个学会掌控魔力粒子，一手开启黄金时代的人类，后人尊称他为贤者卡裘拉。 还有第一个发明法阵的精灵，一直被莫丹人尊称为贤者帕帕莉卡。 而结束大崩坏，封印恶魔的五位英雄里有一名没留下名字的英雄。 因为大众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具体的样貌和种族。而其他四名英雄回来后，也对这人的信息守口如瓶。 于是，后人便只能直接称呼他为“无名的贤者”，或尊称其为“贤者大人”。 “所以你真的认识勇者伊里欧斯！”她拽住路西恩的袖子，“那你为什么会在伊里欧斯的墓里？你不是死了吗！” 两百年过去，有关勇者小队大战恶魔的诗歌层出不穷。 可不论六大陆上的诗人们如何编撰，只有一点是绝对统一的。 五位英雄跳入黑洞，最后只回来了四个人。 且除了伊里欧斯，其他人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矮人战士赛门失去了右手，再也无法挥动引以为豪的重锤。 他是受伤太重，再加上本身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回到东大陆后不久便去世了。 魔人法师欧珀失去了双眼，这其实比失去一只手的赛门更加严重。 魔人族的眼睛是他们力量的源泉，其重要程度不亚于莫丹人的心脏，一旦受伤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即使他的妻子西西里娅是全大陆最厉害的治愈师，耗尽魔力也只为他延续了不到一年的寿命。 赛门和欧珀的葬礼上，都有人声称目击到伊里欧斯的背影。 最后一位见到勇者的人是个穷困潦倒的诗人。 他迷失在南大陆的沙漠里，最后因为中暑加缺水倒在了沙地里。 就在他即将被黄沙掩埋时，一只冰凉的手将他拉出沙堆。 是伊里欧斯，诗人确定他就是伊里欧斯。 诗人激动地拉住他的衣角，用沙哑的嗓音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棕发的青年温和地笑着点点头。 留下食物和水，与一名年迈的精灵消失在荒漠中。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2节 自此之后，没有人再见过勇者伊里欧斯的身影。 而在那之后的第七年，精灵治愈师西西里娅也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步。 五名救世英雄从此成为历史。 而现在，那个最先死掉的贤者居然就坐在自己眼前。 坎蒂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张脸，心里不受控制地产生一个疑问。 当年从黑洞回来的那个伊里欧斯，还是真正的伊里欧斯吗？ 如果不是，那…… “啪！” 坎蒂丝捂住额头，迷茫地睁大眼。 “你看看你，又心急了。” 路西恩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仿佛刚刚那个爆栗不是他打的。 “可是……” “西大陆上的英雄之墓开启了。”路西恩抱臂靠上船弦，下巴向坐在船尾的娜娜缇娅扬了扬，“她之所以来找我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进入英雄之墓，你所有的疑问都会得到解答。”他缓缓合上眼，“很快就能看到了，不要着急。” 第146章 贤者 繁星夜9 简陋的小船划过海面, 匆匆留下一道水痕又很快消失。 坎蒂丝一脚踏在木船的舱盖板上，遥望坠入海平线的夕阳。 如火的晚霞预示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至少不用担心会在森林里淋雨的问题。 艾伯将地图摊开, 与娜娜缇娅推演一番, 终于确定了他们目前所在的大致位置。 “看来我们要在船上过夜了。”艾伯挥挥手里的地图，抖机灵地跟一句，“可千万别出现什么海怪之类的东西，这小破船可经不起大风大浪哈哈哈哈……” 坎蒂丝：………… 她原本还没想太多，但艾伯这么一说就…… 娜娜缇娅鼓起脸：“这条线我经常走，从来没出过事！” 坎蒂丝扶额：“……我们今晚, 轮流守夜吧。” 艳丽的红色逐渐消退, 被大片大片的蓝紫色吞没, 最终化为漆黑。 夜晚的海面非常宁静,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作为四人里体质最弱的一个, 坎蒂丝被安排在第一位守夜。 她坐在船尾仰望星空，身边只有一个路西恩留下的小光球，能看清附近两三米的场景。 月亮已经几乎看不见了，群星汇聚成的星河占领了今晚的夜空。 只可惜天上还不断又云层飘过，如果明晚是个大晴天，也许效果会更好。 坎蒂丝有些无聊地扭扭脖子，但现在的环境也让她做不了太多事。 趁着大家都在睡觉, 她召唤出封印之书翻看起来。 视线停留在新收入的「白银画框」上，指尖划过这一页的中心部分。 与「天平」和「玫瑰」一样, 「画框」这一页上也有块补过的痕迹。 将薄薄的几页纸翻过去, 与第一页对照。 果然，中心那块补过的痕迹与第一页的中心部分一模一样。 之前的想法再次被印证。 坎蒂丝几乎可以确定，“第一页”确实是由十二张特殊页的碎片拼成。 指腹轻敲膝盖,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天平」那一页。 其实目前持有的三张特殊页还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在插图的四角，都标有一个数字。 第七十五页的「玫瑰」是数字“3”，第一百五十页的「天平」是数字“6”，而第一百七十五页的「画框」是数字“7”…… 如果特殊页真的只有十二页，按照这个规律推算，整本封印之书应该有三百页…… 心里计算着，木船突然小幅度地晃动一下。 坎蒂丝正想的出神，没有在意这小小的异常，也就没注意到水下有一团黑影窜过游过小船底部。 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艾伯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青年一个翻身坐起来，手已经摸到剑柄：“刚刚怎么回事？” 坎蒂丝还捧着封印之书，被他的突然发问搞蒙：“啊？” 仿佛是回应，下一秒，船侧的水面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章鱼触手！ 黑漆漆的触手立起来，几乎有五六米高，带起的海浪带得小船开始剧烈摇晃，眼看就要翻了！ 坎蒂丝先是被咸腥的海水浇了一头，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往后倒，这才猛地抓住船舷。 混乱下，她的脑海里居然只有一个念头： 艾伯那张乌鸦嘴，一定要想个办法封了！ 小船剧烈地晃动数下，居然坚强地挺住了。可谁都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因为那条粗壮的触手正微微向后倾斜，眼见着就要朝小船砸下！ 轰————！ 巨大的火球在黑夜炸开，迸发出的强光让几人齐齐闭上眼，鼻尖传来一股焦臭味。 海底深处发出一阵尖利的长啸，穿过层层水流，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娜娜缇娅原本还双手抓着船舷，听到这声长啸突然露出极痛苦的表情，居然放开双手去捂耳朵。 还好趴在她身边的艾伯反应够快，分出一只手捞住她的腰。 “这是什么声音？！”艾伯一只手护着身边的娜娜缇娅，一只手扒着船舷，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捂耳朵。 这叫声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声波，钻进人耳里就能让人浑身不适，想要不停抓挠全身。 路西恩半蹲在船头，眯眼看向触手缩回的那片海面。 可惜今晚太黑了。 不仅没有月光，连可怜的星光都时不时被路过的流云遮掩。 “等下我要照亮整片海域，你们一定要闭上眼！”他大声向船尾的位置喊道，“坎蒂丝！等会儿我让你睁眼时立刻睁眼！” 被点到名的坎蒂丝回过头，将湿漉漉的刘海撇到一边：“这是……” “是‘书页’！” 路西恩的喊话中明显带着兴奋，双眼睁大，嘴角高高扬起。 他高举起一只手指向天空：“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看清了！” “闭眼！” 一瞬间，刺目的白光向四周延展，生生将黑夜撕裂。 不计其数的魔力粒子突然聚集到一处，巨大的魔法波动惊醒了很多人。 位于西大陆的某座山丘上，一群黑袍人猛地直起身。 奥布里亚扯下兜帽，几步走出树丛，遥遥望向那道转瞬即逝的白光。 那一刹那，天空仿佛一张被撕开的黑纸，露出内侧的白色。 埃米丽怯怯跟上他的脚步。还没等她站定，一点红光从同一个方向炸开。 “教、教授……”她的尾音忍不住发颤，“那边发生了什么？” 奥布里亚一如既往地板着脸，脸上的皱纹都没动一下。 良久，他转身回到黑袍人中。 “计划有变，来了个棘手的家伙。” 老者闭眼摘下单片眼镜，将其别到领口。 再睁眼，左边的眼睛被染成血红色，瞳孔则变成白色的五边形，里面似乎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 “加快速度破解结界，一定要在天亮前进入丹萨森林。” *** 坎蒂丝听到指示就立刻将头埋进臂弯里，紧闭双眼。 尽管这样，她依然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 这种强度的光……如果他们没有闭眼，可能都会被闪到失明。 白光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随即逐渐暗下。 紧接着，坎蒂丝听到连续三次爆炸声，有稀稀拉拉的水滴砸到自己身上。 她没有动，依然将头埋在臂弯里，十指抓紧摇摆的船身。 “睁眼！” 哗啦————！ 坎蒂丝抬头的同时，一只巨大的章鱼窜出海面。 他们乘坐的小船随着章鱼带起的海浪向外翻去。 但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小船的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稳稳护住木船和木船上的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3节 坎蒂丝发现这点，不再有顾忌地站起身。 以这只巨型章鱼的体型砸下来，即使他们的船有路西恩护着翻不了，也会被海浪拍到其他方向。 脑中转过一天天信息的同时，她终于找到那块闪着金光的长方形。 “封印之书第一百三十三页，空白之章！”她以从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念出上面的数字，“回来！” 巨型章鱼在即将入水的那刻突然被定住。 庞大的躯干变成金色的剪影，瞬而化作无数光尘炸开。 一道光从中窜出，被封印之书收回。 战斗转瞬即逝，海面重新回归平静。 娜娜缇娅抹了把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坎蒂丝。 她一直以为坎蒂丝和艾伯都只是最普通的莫丹人。 尤其是坎蒂丝，她的体力和反应力都很平平，也没见过她使用过法术，娜娜缇娅自然认定她不是法师…… 果然，能与贤者大人站在一起的，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娜娜缇娅目光深沉地看向艾伯。 这家伙看起来很蠢，说不定就是他的伪装…… 艾伯：“阿嚏——！” 艾伯：“赶紧把船里的水往外倒，检查一下这破船漏没漏！” 坎蒂丝现在也一身狼狈，不仅是外披的斗篷，连外衣都湿透了。 就算附近的气温比较适宜，可夜间的海风怎么都不会暖和。 这样吹一宿，估计要生病。 他们立刻将斗篷和外衣脱下，穿着勉强还没湿透的衬衣。 原本艾伯准备用斗篷当抹布，一点点把船内的水排干净。 但路西恩嫌麻烦，直接把积水扔回海洋。 “啊——我的挚友，我最亲爱的兄弟！”艾伯捧着自己的小披风上前，久违地唱起夸张的咏叹调，“您的朋友遇到了麻烦，是否能借用您伟大的力量把它烘干？” 路西恩倒是也没推辞，二话不说弹出一个小火球。 “卧艹！！！” 艾伯赶忙将披风重新浸入一旁的海水里。再拎起来，长披风已经变成拥有烧焦边缘的短披风了。 坎蒂丝见状，默默收回刚要举起的斗篷。 路西恩看到艾伯拎着手里的残破披风发愣，好心解释道：“我已经尽量守力了。” 艾伯欲哭无泪，抱着自己的小披风开始自闭。 如此一番折腾后，等晨光再次笼罩大地时，除了路西恩，其余三人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娜娜缇娅看到露出海平线的陆地，勉强打起精神：“快看！我们就要到了！” 坎蒂丝也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被打湿的行李包和手提箱。 早知会变成这样，她应该再等两天去搭商船…… 起码，就算还会遇到那只章鱼怪，他们战斗后也能有间客房换衣服。 随着陆地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人都兴奋起来，一眨不眨地看向岸边。 沙滩边人头攒动，数量似乎还不少。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一大早赶海的人也很多。 可看着看着，娜娜缇娅脸色一变，突然冲到船尾打算掉头。 艾伯被她的操作搞蒙了：“你要干什么？我们马上就能靠岸了啊。” 娜娜缇娅咬牙：“不行，不能在这里靠岸！” 但还没等她握住舵柄，几条发光的白线自下而上爬满木制的手柄，逐渐形成的一个繁复的法阵。 整艘船不再受娜娜缇娅的控制，径直往预设的岸边行驶。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坎蒂丝也看清岸边站着的一行人。 为首的男性高举法杖，嘴中似乎一直在吟唱着什么。 而他身侧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妇，双手支着拐杖，一错不错地看向他们。两人身后还站着五六个身穿长袍，似是法师打扮的人。 共同点是，他们都带着明显的精灵族特征。 见小船终于靠岸，为首的男性精灵放下法杖，恭敬地搀扶起一旁的老妇。 娜娜缇娅看到连自己的母亲都来了，瞬间失去所有狡辩的希望，默默缩起脖子当鹌鹑。 只是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老妇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对她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她与那位年轻的男性精灵走到路西恩身前，齐齐弯下腰。 “欢迎您回到丹萨森林，贤者大人。” 第147章 遗迹中的游魂 繁星夜10 路西恩被一群双眼放光的精灵围住了, 簇拥着往森林里走。 坎蒂丝和艾伯跟在后面，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贤者……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个贤者吗？”艾伯显然有些消化不良，把声音压到最低, “我还以为那个小姑娘是顺口瞎说的……” 坎蒂丝指了指前方那群精灵：“总不能一群人都在瞎说吧。” 这是个很有冲击性的消息, 艾伯立刻就被钉在原地不动了。 坎蒂丝看着他双目涣散，嘴唇微张，明显一副收到巨大打击的样子。 想想也是，那可是全大陆冒险者都奉为偶像的五英雄，其中之一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应该会很兴奋吧。 看看那群簇拥着路西恩的精灵们，激动到就差手拉着手转圈跳舞了。 艾伯的嘴唇动了动, 突然崩溃地捂住头：“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伊里欧斯……勇者大人居然真的爱吃虫子？！” 坎蒂丝：………… 坎蒂丝：“…………你居然还记得这个啊……” 艾伯抱头纠结了一会儿, 突然叹了口气。 “就是……感觉…有点微妙……”他比划了半天手势, 最后放弃似的塌下肩膀, “也不是不惊讶……就是…就是……” “就是感觉‘英雄’这个称号突然掉价了。”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接道。 艾伯似是想反驳, 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点。 想了想，默认般地闭上眼。 作为一个见识过路西恩一系列骚操作的人，一个可以为一口糖撒娇卖萌的幼稚鬼……就算是伊里欧斯的队友，他也很难对对方产生敬畏的情绪了。 就这样吧，路西恩还是路西恩。 至于其他的身份……反正他也不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贤者才与他同行的。 想通这一点，艾伯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与坎蒂丝一起跟上众人的脚步。 “呦——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一名穿着长袍的精灵少年掐腰挡在他们面前, 对躲在艾伯身后的娜娜缇娅挑挑眉，“你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吗？还连累哥哥也被潘夫人惩罚了。” 娜娜缇娅从艾伯身后探出头, 咬牙切齿：“我不是闯祸, 是西西姨妈拜托我出来找人的！” 精灵少年嗤笑一声：“你可别说贤者大人是你找回来的。” “我本来就是为了找贤者大人才出去的！”娜娜缇娅不满地提高音量，“要不是你提前告密，一个月前我就能自己出来, 根本不会连累帕帕拉尔先生！” “你违反禁令还有理了？！”精灵少年见她还敢顶嘴，气得就要伸手抓她胳膊，“别拿贤者大人当借口！” 两只未成年矮得很，都还不到艾伯胸口。 艾伯被小朋友当成捉迷藏的柱子绕来绕去也很无语，干脆一手一个拎住衣领：“你们别转了，我头晕。” 娜娜缇娅还没说什么，那名精灵少年先炸毛了：“放开我，你这个肮脏的莫丹人！” 艾伯受不了地咂咂嘴，把看起来还比较安分的娜娜放下，不轻不重地打了下精灵少年的屁股：“小孩子说话放尊重点。” 娜娜缇娅和精灵少年都愣住了，随后前者捧着肚子大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精灵少年的脸憋得通红，正要开骂，却被一声厉喝止住话头。 “可可拉尔！”那名一直跟在老妇人身后的青年突然出声，“不许惊扰贤者大人的朋友。” 精灵少年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 艾伯见这熊孩子被家长训得有点可怜，掏出放糖的铁盒，塞给他一颗糖做安慰。 他们的行李都被海水泡了一遍，也就这糖盒因为是铁做的而逃过一劫。 精灵少年看到糖，刚泄下去的怒火又被点燃，愤愤跺脚：“你在羞辱我吗？！” 艾伯围观许久的坎蒂丝：………… 与精灵族隔离也挺好的，这也太难相处了。 看到他不高兴，娜娜缇娅就高兴了。 小姑娘迅速接过那颗杏仁糖丢进嘴里，对少年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可可你真暴躁……”少女嚼了两下，突然惊喜地睁大眼，“这个好甜！” 经过熊孩子的对比，艾伯突然就觉得娜娜缇娅可爱太多了，没忍住又投喂了一块。 一抬头，突然对上路西恩看过来的眼神，拿着糖盒的手不自觉地一抖。 “对了，我们来西大陆的目的就是因为这位。”路西恩一拍手，似是刚想起来般指向艾伯，“找个人帮他看看腿。” 下一秒，艾伯突然被数双淡绿的眼睛同时盯住，背后生出一片冷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4节 为首的老妇人眯起眼，缓缓点头：“这个没问题。那就请诸位与我们一起走吧。” 几人走入密林，向森林深处进发。 无声走了十几分钟，娜娜缇娅又忍不住凑近精灵少年：“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在哪里上岸？” 精灵少年翻了个白眼，用法杖挥开碍事的小树枝：“昨晚那么大的魔法波动，是个人都能感觉到……哦，不对。” 他突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像你这样的废物可不行。” 这话别说当事人，连坎蒂丝都听得直皱眉。 “没有魔法亲和力也不代表是废物。”她忍不住反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并不是只有一个衡量标准。” 少年显然不认同她的说法。 可他不久前才被警告过，最后也只轻哼一声，小跑着跟上前面的大部队。 坎蒂丝摇摇头，在心里叹口气。 她知道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很难，也不觉得对方能因自己的一句话就被说服。 她只是觉得自己该说出自己的想法。 “哎……谢谢你。” 坎蒂丝一低头，发现娜娜缇娅拽着自己的斗篷，蹭到自己身边。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弄了两下发尾，最后鼓起勇气看向坎蒂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西西姨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西西姨妈？”坎蒂丝也很高兴她能主动跟自己说话，笑着问道，“是五英雄中的治愈师，西西里娅·潘？” 娜娜缇娅点头如捣蒜：“没错！” “可她已经在二百年前去世了吧？”艾伯也凑过来，惊奇道，“难道她并没有死，一直活到了现在？” 少女淡绿的眼眸黯淡下来，缓缓摇头：“不……西西姨妈很久之前就去世了。” 看到两人投来的疑惑眼神，她急忙掏出那颗猫眼石吊坠，补充道：“但我能跟她对话，这也是她送给我的，用来寻找贤者大人的踪迹……” 这下坎蒂丝倒是好奇了：“既然有正当的理由，为什么他们还要阻止你离开？” 对于路西恩的出现，精灵们明显非常欢迎。 这就与他们阻止娜娜缇娅的行为形成鲜明的反差。 说到这点，精灵少女又垂下头：“他们不相信我，都说我在撒谎。” “我从出生就看不到魔力粒子，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操控它们。”少女将吊坠小心翼翼地收好，“因为这个，我也不能跟其他人一样正常上学……” 年幼的娜娜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 她只知道自己因为看不到“正常人”该看到的东西，被所有人排斥了。 包括她的亲生母亲，也因此放弃对她的教育。 在又一次的霸凌后，小娜娜跑到森林里的湖边哭泣。 她不想回家，回家也只会看到母亲的冷脸。 她哭得正伤心，眼前突然出现一抹透明的袍角。 顺着袍角往上看去，是女人略显担忧的面庞。 四目相对时，气质温和的女人也愣了愣，随后笑眯了眼：“你能看到我？” 年幼的娜娜点点头，并没有感到害怕，甚至还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我叫西西里娅·潘。”女人蹲下身，温声说道，“我是你母亲的姐姐。按照辈分来说，我应该是你的姨母。” 在那之后，娜娜缇娅就经常去湖边玩耍。 湖中心有一处被水淹没的遗迹，自称是西西里娅的女人会在每个繁星夜从那里飘出来。 “嗯……对于我们精灵族来说，没有魔法亲和力确实有些不方便呢……”西西里娅看到小小的女孩垂下头，笑着补充道，“但那也不是欺负人的理由，是他们不好。” 小小的娜娜缇娅还是没有被安慰到，丧气地用树枝扒拉石头：“可我什么都不会……他们都说我是废物……” 女孩几乎忍不住眼眶中泪水，哽咽道：“他们说……我就和那些蠢笨的莫丹人一样，我身上没有阿奎亚大人的血脉，我是个没有被水神祝福过的孩子……” 女人一开始还笑着听她讲述自己的烦恼，听到最后却深深蹙起眉头。 良久，她长叹一声，手指轻轻触碰女孩的脸颊。 透明的手指显然无法触碰到实物，但足以引起女孩的注意。 “听好了，娜娜缇娅。水神阿奎亚大人早在千年之前便陨落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西西里娅板起脸，郑重地与女孩对视，一字一顿道，“活到现在的精灵，没有一个接受过祂的祝福。你们是一样的。” 娜娜看着她，嘴唇微颤。 “还有，谁说能使用魔法就是更强的？” 半透明的游魂扬起一抹笑：“我曾经认识一个没有丝毫魔法天赋的莫丹人，只凭一身剑术就能击退全大陆最厉害的法师。” “如果他们施法的速度快，那就练到比魔法更快。”她看着女孩越来越亮的眼睛，温柔鼓励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第148章 从狭缝窥视 繁星夜11 能操控魔力粒子的人是更高等的人类, 与魔力粒子的亲和力越高便是越接近神明。 这是几乎是六大陆都认可的说法，渐渐变成一个常识。 西西里娅的一番话完全颠覆了娜娜缇娅的认知。 娜娜不想当别人口中的废物，可她没有太多选择。 因此, 就算这个说法听上去就像骗人的, 她还是不甘心地抓住了这条蜘蛛丝。 当娜娜缇娅以树枝做剑，在森林里不断练习时，所有人都以为她脑子出了问题。 她也曾带着自己的母亲来到湖边，可除了她，就连西西里娅的亲妹妹也见不到那抹游魂的影子。 偏偏能看到西西里娅的只有娜娜，是没有任何魔法亲和力的娜娜缇娅。 所有人都斥责她, 甚至有人说她已经疯了。 到最后, 她的母亲彻底放弃她, 娜娜也不对母亲抱有期待, 独自一人在那片湖边搭了个树屋。 “西西姨妈只有在每个月的繁星夜才会出现。”娜娜缇娅解释道, “她说过，她只是一丝西西里娅残留在遗迹里的一抹意识，不知道怎么就漏出来了……” 坎蒂丝：………… 这“漏”字就用的很灵性，显然那个遗迹里是有点什么。 果不其然，娜娜缇娅终于说到了重点。 “大约两个月前，我记得那也是一个繁星夜。我像往常那样坐在湖边跟姨母聊天，结果后半夜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她靠近坎蒂丝, 压低声音道，“姨母的表情突然变了。她告诉我这颗猫眼石的位置, 让我用它去寻找贤者大人……” 坎蒂丝在心里推算了一下时间, 有些惊讶地睁大眼：“……地震？” 两个月前的繁星夜，正是她第一次进入英雄之墓的时候。 坎蒂丝还记得，那天晚上她被疯癫状态的路西恩带进英雄之墓。 那时她为了做任务, 打开墓室最中央的黑铁棺材，并触摸到里面的巨型水晶…… 然后，就地震了。 她连着棺材一起摔倒在地，封印水晶也磕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露出里面那颗不祥的红色宝石…… 想到东弗朗斯大陆与西大陆之间的距离，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那应该不是场普通的地震…… 娜娜缇娅只当她是在催促自己说下去，加快语速低声道：“地震后，那片湖的湖水在一夜间消失，原本淹没在湖水中的遗迹完全露出来了！” 坎蒂丝看向娜娜淡绿的眼睛：“我猜你一定进去过。” “当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肯定不能当做没看见。”娜娜缇娅摊摊手，眼角微微向下耷，“可不但我进不去，连帕帕拉尔先生也对那扇奇怪的门没办法……他可是年轻一辈里魔法亲和力最高的一个。” 这熟悉的感觉让坎蒂丝的心脏开始狂跳：“那扇门……你见过吗？” 反正现在贤者大人回来了，他们早晚都要去那里看看。娜娜缇娅便爽快承认：“见过，我还是第一个见到的呢。” “那是一道石门，顶部是半圆形的。”她有些兴奋地用手比划出拱形，“石门的最上面还有一串浮雕，是五只……” “是五只睁开的眼睛。” 坎蒂丝和娜娜缇娅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说出相同的答案。 娜娜缇娅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她：“你……你怎么会知道？” 艾伯也听坎蒂丝说过英雄之墓中的场景，不禁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他还不太相信英雄之墓有五个，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坎蒂丝的神情比两人淡定多了，只是沉默地垂下眼帘。 “因为我曾经见过。”她抿抿嘴，“在东弗朗斯大陆的雪原下。” 前方的人群齐齐停住脚步，他们走到一处比较平坦的空地上。 为首的男性精灵先将有些松软的土地变硬，然后拿出材料，带领其他人一起绘制传送法阵。 传送法阵的消耗极大，坎蒂丝以前只在书上看过其中的原理和基础术式，并没有见过实操。 她小跑着凑到一旁围观，手有些痒地想要记录。 但坎蒂丝也清楚精灵族对莫丹人的防备，只能站在一边眼巴巴地围观。 可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数了数放置在法阵各处的魔法结晶少得可怜。 她有些狐疑地用木杖戳戳路西恩，小声问道：“我们这么多人，这些魔法结晶不够吧……” 路西恩还没回答，蹲在地上布置法阵的暴躁少年抬起头，呵呵道：“你以为这里是弗朗斯大陆吗？真是个……唔！” 斯文的男性精灵收回法杖，对熊弟弟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带着歉意地对坎蒂丝解释道：“西大陆上的魔力粒子很充足。我们不需要那么多魔法结晶，只需要充分利用周围的魔力粒子就好。” 他的法杖指向巨大法阵的四角：“这些都是自动抽取四周魔力粒子的法阵。” 坎蒂丝看到那些画到一半的法阵恍然点头。 她之前自己改的自热小斗篷里也有类似的图案，但明显眼前这个更复杂。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5节 几人一起绘制，占地面积极大的传送法阵终于布置好。 为首的男性精灵带领大家进入法阵，再次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才高举起法杖，闪着微光的杖尾向阵中心一戳。 黑色的墨痕在未知力量的冲击下迸发出白光，转瞬便将阵中的数人吞没。 强光消失，阵中的人影也悉数不见。 但空地上的阵法并没有因此停止流动，光流自动汇聚中心部分，顺着轨道将圆圈闭合。 最后，“砰——”地一声炸开。 所有的痕迹尽数消失，空地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土坑。 *** 坎蒂丝上一秒还跟着路西恩站在人群中心，下一秒就被法阵发出的强光闪瞎了眼，同时出现剧烈的失重感。 她以为这是传送法阵的副作用，过几秒就完事了。 可她在心里默数了十几个数，那种疯狂下坠的失重感不但没有消失，还越来越严重。 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外界的强光，坎蒂丝非常努力，也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睁开眼，坎蒂丝几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失声。 她确实在下坠，而且是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下坠。 四周空无一物，她身处在一个过分明亮的洁白空间。 而她之所以知道自己在向下坠落，除了失重的感觉，还因为她眼前飞快略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四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女坐在河边，白色的光球停驻在纤细的指尖；头戴花冠的少女在花海里互相追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赤着上身的巨人将黄金铸成的雕像拉入神庙，众人齐齐跪到在金像的脚边…… 当然，这里并不都是美好的场景，其中也掺杂着令人恐惧的画面。 巨大的闪电撕裂天穹，高不可攀的高塔向地面坠落；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最后从口中吐出一股漆黑的气体；浑身是血的人们狂笑着，用鲜红的长剑割下巨龙的头颅…… 伴随着坎蒂丝越落越深，伴随着画面出现的杂音也越来越清晰。 她痛苦地捂住双耳，却还眯着眼努力看清那些快速划过的场景。 突然，她看到一个女人。 暴风雨中，女人身形狼狈地跑出村子，雨水与狂风无情地拍击在她的脸上。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直直栽倒在一口水井旁。 “女神啊……伟大的大地女神，为什么您要如此残忍！”女人不顾腿上的划伤，膝行到石井边放声大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刚刚才带着您的祝福，降临在这个世界……为什么又要将他从我的身边夺走！” 她的声音凄厉又尖锐。即使捂住双耳，坎蒂丝也能非常清晰地听到，不免被她的情绪影响。 坎蒂丝隐约觉得这个女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就算是如此响亮的声音也转瞬即逝，逐渐被其他声音取代。 “请不要哭泣，我很幸福……” 有人伸出染血的手，为他人拭去一滴泪。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能没有你……” 有人匍匐在地，艰难地向前爬行。 “……我愿意献上我的灵魂……” 有人在绝望中祈祷。 “不要害怕，胜利就在前方！” 有人在嘶吼。 “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条所有人都满意的出路！” 有人在争辩。 “那是爷爷的东西，你们不能使用它！” 有人在阻拦。 “爸爸……我…好难受……” 有人在哭泣。 “为了我们光辉的未来！向前进发——！” 有人在振臂高呼。 “请不要哭泣，美丽的小姐。不如让我为你献上一曲吧？” 有人在歌唱。 “我要守在这里，直到永远。” 有人露出悲伤又满足的神情。 “请找到我……” 有人在哀求。 “我，并不后悔。” 有人露出笑容。 沉痛的忏悔声，刺耳的尖叫声，爽朗的大笑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声，优雅地劝说声，痛苦的求救声，镇定的诉说声…… 无数声音相互叠加、糅杂在一起，像利刃顺着耳道钻进脑壳，将她的脑子绞地一团糟。 坎蒂丝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她终于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捂着脑袋紧闭上双眼。 烦躁，是无法抑制的烦躁。 烦躁到她想把周围的一切撕碎…… “坎蒂丝！” 冰凉的触感扣住她的手腕，一股大力将她拽离无尽的漩涡。 一滴冷汗滑落脸颊，坎蒂丝猛地睁开眼。 沉静的浅灰色眼眸闪着微光，倒映出少女惊惶的表情。 第149章 吸引 繁星夜12 无序的杂音和令人眼花的画面突然消失。 等视野里出现熟悉的人, 耳边的声音也回归正常时，坎蒂丝只感觉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你没事吧？”艾伯一把扶住她另一边的胳膊。 周围的精灵都好奇地看过来, 娜娜缇娅不动声色地走到另一边, 小声在坎蒂丝耳边提醒：“我们到了。” 坎蒂丝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呼吸，这才白着脸对周围人道谢：“我没事了，谢谢。” 老妇人，也就是娜娜缇娅的母亲——潘夫人对他们微微颔首，随即带领他们进入村子。 一行人的行李在昨晚就被海水浸湿，所有的衣服都是半干不干的状态。 那位为首的男性精灵便亲自带他们去换衣服, 顺便整理仪容。 坎蒂丝还没从之前的冲击中回过神, 全程都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周边人的对话和眼神的变化。 连艾伯和娜娜缇娅先后被领进相应的房间都没察觉, 只双目无神地跟着身边的大部队走。 男性精灵从一旁侍女手里接过干净的衣袍, 双手递给坎蒂丝。 “就是这里了。”男人指着眼前的房间温和道, “您可以在这里更换衣物。” 坎蒂丝顺手接过来，条件反射地向对方道了声谢。 手指还没摸上木门，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出，先一步帮她推开。 “你们去忙吧。”路西恩揽住坎蒂丝的肩膀，将她推进房门，回头对着一群目瞪口呆的精灵眨眨眼，“等我们整理好就去找你们。” 碰———— 房门被重重甩上, 房外的精灵们面面相觑。 身着白裙的长发侍女咽下一口唾液：“那是那位大人的……什么人？” “不、不可能啊……”站在她身边的短发侍女也有些磕巴，不停抚着胸口, “而且那位大人又不能生孩子, 怎么会……” “噤声！”为首的男性精灵呵斥道，“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两名侍女齐齐低下头：“是，帕帕拉尔先生。” 一阵沉默。 帕帕拉尔苦恼扶额, 他也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 但仔细想想那位大人的身份和他们种族的特性……也不是不能理解。 或者说，不能理解才应该是常态。 这么一梳理，帕帕拉尔也不再纠结。带着两名侍女离开走廊，准备回去跟潘夫人报告。 *** 坎蒂丝被推拉着进入房间，涣散地目光还停留在手捧着的衣物上，连响亮的关门声都没能打断她发呆。 冰凉的手指拖起她的下巴，耳边传来男人严肃的声音。 “坎蒂丝，看着我的眼睛。”路西恩微微倾身，将脸凑到她面前重复道，“不要移开目光，看着我的眼睛。” 坎蒂丝不自觉地抬头，视线对上淡灰色的眼睛。 那只眼睛像是有种神奇的吸引力，原本还处于涣散状态的双眼逐渐有了焦距。 大脑似乎涌入一股清泉。很舒服，混乱的思绪被重刷梳理干净，坎蒂丝的双眼越来越明亮。 “啪！”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6节 左耳耳畔传来一声响指，路西恩笑着直起身：“回来了？” 坎蒂丝眨眨眼，愣愣点头。 “我刚才……是怎么了？”她不解地捂住额头，“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没睡好？” 她有刚刚那段时间的记忆，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但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膜，一切都是模糊的。 “唔……大概是因为传送法阵，这次的距离有些长。”路西恩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下，支着下巴上下打量她，轻“啧”一声，“看来以后不能带你随便传送了，容易出事。” 坎蒂丝呆立了一会儿，转而回过神：“所以我看到的都不是幻觉？你知道那些是什么！” 最后一句话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少女小跑到男人身边，将手里的衣物放到桌子上，手上开始胡乱比划：“你也看到过那些吗？那些画面和声音……” 路西恩还保持着大佬的坐姿，缓缓摇头：“没注意。但你看到的应该不是幻觉。” 坎蒂丝：“那是……” “是过去、现在，也许还有未来。”路西恩眯起眼，指尖轻敲桌面，“传送魔法发动时会同时撕碎两边的空间。如果建造的通道不够稳定，很容易卷进时空裂缝。” 时空裂缝……光听名字就足够让人不安了。 “怎么会这样……”坎蒂丝有些后怕地抱住双臂，“是通道不够稳定吗……还是法阵出错了？” “都不是。”路西恩用手指勾起桌上的衣物，上下看了看，“如果法阵有问题我能看出来。为了一下子传送这么多人，那些精灵在上面废了不少事呢。” 他将青色的长袍扔回桌上，看向不知所措的坎蒂丝，“问题在你身上。” 坎蒂丝只感觉莫名其妙，食指指向自己：“我？我没做什么啊。”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封印之书的由来吧？”路西恩拍拍手站起身，指指坎蒂丝的胸口，“风神维因图斯为了封印魔气，从某个地方换到了这本封印之书。” 坎蒂丝点点头，顺着他的话继续道：“封印之书会将神明死后产生的魔气吸收，那些魔气产生了自我意识，就是恶魔。”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男人：“这些你说过很多遍了，这跟我进入时空裂缝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啊，坎蒂丝。非常有关系！” 路西恩微微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将封印之书‘卖给’维因图斯的‘交易所’，就在时空裂缝的某个地方。” 坎蒂丝大脑一阵嗡鸣，右手不受控制摸向胸口。 “是封印之书……”她嘴唇翕动了一下，又迅速抿紧，“它想回去？” 路西恩见她露出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表情，瞬间又被逗乐。 “别想太多。封印之书就是封印之书，它没有意识。”他曲起手指，大力在少女的脑门上一弹，“只不过那个地方对它来说有天然的吸引力，就像磁石与铁矿那样。” “那有什么区别！” 坎蒂丝捂住额头，开始焦急地转圈圈。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停在路西恩身前：“被拉进时空裂缝的人会怎么样？我要又进去了该怎么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还没听说有人类能活着出来。”路西恩一摊手，“维因图斯作为神明也只进去了两次。而且还因为消耗巨大，在比预计时间更早的时候陨落了。” 坎蒂丝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路西恩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以后不用传送魔法就好了嘛。只要不跑到空间不稳定的地方作死就不会被吸进去。” “那我这次是怎么回来的？”坎蒂丝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紧紧盯着路西恩的眼睛，“我确实是被吸进去了吧？” “这次是你运气好。”路西恩挑挑眉，“你掉进去的时间不长，我发现的也及时，很快就把你捞回来了。” 他看出坎蒂丝想说什么，先一步堵住她的嘴：“因为我刚刚就在你身边，下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所以————” 坎蒂丝看他又故意拉长声音，下意识觉得对方又要开始那种不正经的恶作剧。 紧张的眼神变成死鱼眼，无聊地应承道：“所以什么？” “所以……为了你能活着完成对我的承诺。”路西恩俯身勾起她耳边一缕垂发，飞快吻了一下，“一定不要离开我身边。” 坎蒂丝整个人呆住，反应过来后立刻抄起木杖，对着路西恩的脑壳一顿狂挥：“谁允许你碰我的头发的！！！” 路西恩一边在狭小的屋内躲闪一边哈哈大笑：“打不到——打不到——” *** 几个孩子蹑手蹑脚地靠近木屋，从不远处的灌木里探出脑袋。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贤者大人就在里面？”长着雀斑的男孩兴奋搓手，“那个传说中的贤者大人？！” “嘘————！” 周围几个孩子齐齐发出嘘声，瞪眼警告这个激动过头的家伙。 “我懂你的心情，但我们一定要小心。”其中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孩深沉点头，眼里却闪着同样激动的光，“要是被贤者大人看到就不好了。” 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握了握手中的花冠，弱弱道：“我们不能正大光明地为贤者大人送上祝福吗？” “不行，你当我没问过帕帕拉尔先生吗？”小平头压低身子，指了指那扇紧闭着的窗户，“要送礼物只能趁现在了，我们就这样悄悄献上祝福就好。” 孩子们将自己做的小玩意交给小平头。 他们都商量好了，先由小平头将他们的礼物悄悄放到窗台上，几人再从远处扔点东西让里面的人注意到。 趁贤者大人开窗的时候还能远远看上一眼……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小平头对同伴们打了个手势，自己悄咪咪地往窗口移动。 他按照计划将花冠、木雕小鸟和一堆各式各样的果子放到窗台上。 少年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骚动的内心，悄悄往里面看了一眼………… 不过须臾，躲在灌木里的小朋友们就看到自己的同伴抱着礼物过去，又抱着礼物回来，十分诧异。 “你这是干什么？”长着雀斑的男孩急得脸都红了，“快点啊！等会儿就没机会了！” 小平头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小玩意一一送回，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那不是贤者大人的窗口，我们搞错了。”他背着众人挥挥手，像是在一瞬间长大了好几岁，“我想了想，我们还是要听帕帕拉尔先生的话，不要去打扰那位大人比较好。” 第150章 惊吓、惊喜与少女心 繁星夜13…… 一个少年的梦碎阻止不了路西恩继续作妖。 所幸坎蒂丝分到的房间并不大, 他没躲两下就被逼到墙角，经受了一番物理攻击的洗礼。 没多久，坎蒂丝大力推开房门, 整理了下领口便拎着木杖走出屋。 娜娜缇娅倚在不远处的墙边等人。 见到两人一个板着脸却红着耳根, 另一个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眼神逐渐变得微妙。 坎蒂丝强自镇定地将碎发别到耳后：“艾伯呢？” “啊，他已经被帕帕拉尔先生带走了，正在帮他治疗。”娜娜缇娅直起身，“我这就带你们去。” 三人到木屋的大厅，正好碰到那位男性精灵将艾伯的小腿抬起。 “这是被魔物咬了？”帕帕拉尔很惊讶, 仔细观察腿肚上残留的乌青,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你居然还能保住这条腿……真是个奇迹。” 艾伯有些不解, 挥挥自己的左手：“其实……这只手也被咬过。” 精灵不可置信地站起身：“这不可能！” 他拉起艾伯的胳膊, 开始解他左臂上的护具。 艾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他的腿之所以没好全，大多是因为他的继母露易丝夫人搞的鬼。 可看眼前的精灵忙乎半天也没解开自己的护具，他便顺手将上面的搭扣解开，展示给对方看。 “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痕迹了。”艾伯指着两个几乎看不清的小点，“我也在注意它们，颜色越来越淡，估计再过一周就会完全消失。”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帕帕拉尔激动地捧着他的手臂, 惊叹道：“弗朗斯大陆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厉害的治愈师？” 艾伯挠挠脑后的乱发：“这个……不是治愈师治疗的啊……” 触及到对方越来越炙热的视线，青年不知所措地四周张望一圈, 最后停在半开的门口。 “坎蒂丝、路西恩！”艾伯疯狂挥舞手臂, 活像是看到了救星，“你们总算来了！” 帕帕拉尔也跟着他看过去，恍然点点头：“原来是贤者大人……” “不是我。”路西恩信步走进大厅, “我不擅长那么精细的操作。” 坎蒂丝见帕帕拉尔还捧着艾伯的手不放，揪着眉头上前：“他的手怎么了？又出问题了？” 精灵还没说话，艾伯就先巴拉巴拉地把前情解释完了。 帕帕拉尔更惊奇了，终于放下艾伯的手臂，对坎蒂丝伸出手：“帕帕拉尔·阿里加，很荣幸认识你。” “坎蒂丝·奈默。”坎蒂丝简单与他握了握手，侧头看看坐在椅子上的艾伯，“他的腿……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帕帕拉尔怔了下，连忙笑着摇头：“不。虽然有点难办，但还不到无法治愈的程度。” 说罢，他接过侍女递上的方盒，再次坐到艾伯对面的小凳上。 长发的侍女随即蹲下身，按住艾伯的脚背。 艾伯突然被人抓住脚，多少有点不自在：“我可以保持不动……” 侍女臭着脸没理他，仿佛触摸到他的皮肤已经是极限。 反而是娜娜缇娅悄悄绕到他身后解释道：“有些时候你不想动身体也会做出反应，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 艾伯了然，便不再说话，专注看向对面的男人。 精灵法师念诵着咒语，指尖慢慢滑过盒上的繁复法阵。 魔力粒子在他的指引下逐渐汇入法阵，整个盒面开始发光。 “碰————！” 方盒裂成两半，一枚圆滚滚的水球漂浮在帕帕拉尔的手心。 “是水精灵！” 坎蒂丝激动地想要上前仔细看看，却被一旁的白裙侍女拦住。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7节 “请不要靠近，很危险。”短发侍女用余光瞥了一眼路西恩的方向，这才低声劝道，“帕帕拉尔先生现在需要集中注意力。” 坎蒂丝立刻停下动作，开始专注围观治疗全过程。 精灵法师并没有停止念诵口中的咒语，上身微弯，引导着那团水球靠近艾伯的小腿。 果然，水球刚没入他的小腿时，一阵刺骨的冰凉感让艾伯不自觉地想要抽腿。 还好有人按着他的脚背，他自己也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侍女笑了笑。 长发侍女只是警告地瞪他一眼，目光再次回到水球上。 水球正以极慢的速度穿过艾伯的小腿。 连续的念诵也让帕帕拉尔的嗓音变得沙哑，额头逐渐冒出颗颗汗珠。 尽管他已经明显显示出疲态，男人依旧没有将视线移开。 水球始终平稳地漂浮在他的双手之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从左往右移动。 随着水球完全浸入艾伯的小腿，又慢慢被牵引出来，坎蒂丝终于看到一丝变化。 原本洁净透明的水球里出现了一丝淡淡的黑气，正随着水流的波动上下起伏着。 是魔气。 坎蒂丝第一次如此确定，这就是传说中会带来灾祸的存在。 它们从神明的遗骸中诞生，是一切祸殃的源头，亦是对背叛者的诅咒…… 即使是水精灵也没能坚持多久， 那缕极淡的黑气在水球的中央蠕动，竟然逐渐将周围的液体染黑。 帕帕拉尔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心道一声“糟糕”。 他加快念诵咒语的速度，赶在整个水精灵都被染黑前将它抽出。 水球离开艾伯的小腿不过数秒就变成全黑。 它不再受帕帕拉尔的控制，向上漂浮至众人的头顶。原本圆润稳定的球面开始变得凹凸不平，似乎下一秒就会有水流喷出。 “丽丽路亚，准备好封印盒！”帕帕拉尔迅速拾起一旁的法杖，“塔塔路亚把这位先生带到安全的地方！” “是！” 两名侍女异口同声道。 长发侍女拽住艾伯的领子，一把将他扔到木柜后。 短发侍女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只方盒打开，紧张地盯住上方的黑水球。 娜娜缇娅看到几人的动作，很是不解，转身问短发侍女：“你们在干什么？赶快把那个脏水球装回去啊。” 短发侍女根本没精力管她，视线还在水球和念诵咒语的帕帕拉尔身上反复逡巡。 直到被娜娜聒噪的声音惹烦，这才焦躁地解释一句：“哪有那么容易，首先要将它压到地上……啊！” 一股黑色的水流直直冲向短发侍女。 还好她一直都咋子观察水球的动向，这才用手里的方盒挡了一下，这才没受伤。 可那水流的冲力太大，方盒直接脱手甩向半空，惊得侍女疾呼出声。 娜娜缇娅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住方盒，一脚踏上旁边的椅子做助力，冲向漂浮在半空的黑水球。 “娜娜！” 帕帕拉尔连念诵的咒语都断了，眼看着少女抡起盒子飞速扣向水球。 水球像是感觉到有危险靠近，迅速朝娜娜缇娅的方向射出一道水流。 娜娜发现它的变化，顺手扒住吊灯在半空转了半圈，在木柱上蹬了一脚，以更快的速度将方盒罩到水球上方，直接扣到地板上。 “然、然后呢？”她双手按住不停震动的盒子，看向不远处的精灵法师，“接下来要怎么办？” 帕帕拉尔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想训斥娜娜缇娅的鲁莽，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法杖指向倒扣的封印盒，随着一段短暂的咒语从他口中吐出，不安分的盒子重新安静下来。 帕帕拉尔上前拾起盒子，众人才看到盒子的顶部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封死。 他见坎蒂丝还在一边好奇张望，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这是临时结界，等会儿就要失效了。” 拾起盒盖，将方盒彻底闭合。所有人这才放松下来。 艾伯是第一反应过来的。 他站起身小跳了两下，兴奋地喊道：“我的腿好了！” 坎蒂丝被他的声音换回神，赶紧上前检查一番。 艾伯的右腿完全恢复了，连一点青印都没留下。 看过刚刚治疗的全过程，坎蒂丝对此也没有太多疑问。 她再次走向有些虚脱的精灵法师，指向他手中的方盒：“请问，你们要怎么处理这个？” “只要抓住，我们就有办法处理。”帕帕拉尔在长发侍女的搀扶下坐下，短发侍女则从他手中接过方盒，“西大陆上有很多魔力粒子浓度极高的地方。这种程度的，大概三十年就会被魔力粒子净化。” 坎蒂丝回头瞥了眼路西恩，转而严肃道：“不是说，连神明都无法抹除魔气吗？” 帕帕拉尔侧头想了想，点点头：“如果你是指的是整个世界里的魔气，确实没办法彻底抹除。” “毕竟我们人类终究无法阻止自己和他人产生恶意。”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法杖，微微垂眼，“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所以魔气也无法被彻底抹除。” “但只有一点点的话，还是可以的。” “魔气是和魔力粒子截然相反的东西。把它们放到魔力粒子充裕的地方，两者就能互相抵消。”他看向坎蒂丝身后的路西恩，“这点，贤者大人应该最清楚才对……” 所有人的视线又瞬间集中在路西恩的身上。 坎蒂丝眯起眼，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随后眼睛逐渐睁大。 路西恩身上有很多秘密，更多的是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比如他使用魔法的手法随意地可怕，坎蒂丝从没见过他使用任何法阵或念诵任何咒语。 比如他无所顾忌的性格，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害怕。 比如他的三次“闹肚子”，都是因为吃了魔气。事实证明，沾染到魔气可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肚子疼就能解决的…… 再比如……他的脸与伊里欧斯太过相像，头发却是接近于银白的铂金，眼睛亦是坎蒂丝从未见过的浅灰色…… 不对…… 浅灰色的眼睛，她曾经见过！ 东弗朗斯大陆……北方大平原……出现在暴风雪中的小屋…… 曾经有个小家伙也复制过自己的面容，也拥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你是……菲……？” 坎蒂丝急切地上前两步又停下，有些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不是精灵，不是莫丹人，也不是混血儿……你是菲？！” 路西恩歪着头看向她，逐渐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吓到你了？”双手交握在身后，面前的男人依旧保持着微笑面具，“这次不能怪我哦，你从来没问过……” “确实被吓到了！” 坎蒂丝飞快打断他的话头，沉沉呼出一口气后双眼瞬间变亮。 她兴奋地连木杖都扔到地上，双手捧起路西恩的脸：“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菲！！” 第151章 留言 繁星夜14 面具无声地破裂了。 路西恩难得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任由坎蒂丝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我只知道菲可以变成树变成屋子……怎么就没想到能变成人呢！” “我记得你从来没剃过胡子……但第一次见面时你明明还留着那么多胡子，还挡得看不清脸。”坎蒂丝握住他的脸颊往下拽，“所以菲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外表吗？可以完全变成另一张脸？还是连生物的新陈代谢都能模拟出来？” 说罢, 竟伸手去揪路西恩的头发。 围观群众都惊呆了, 齐齐向后倒退一步。 路西恩垂眼注视着少女先试探着捏起一缕，发现头皮有被拉起的弧度后轻轻拔起一根头发。 “哇……”坎蒂丝抻了抻发丝，又仔细观察根部的毛囊，惊叹道，“太厉害了吧！你们可以模拟人类到这个地步吗？” 路西恩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把头发拿回来, 一捻。 铂金色的发丝化成一缕白光重新回到头上, 惹得坎蒂丝又发出一声惊叹。 “对这位大人来说当然算不上什么, 那可是……”长发侍女忍不住插嘴, 被站在一边帕帕拉尔警告地瞪了一眼才闭了嘴。 坎蒂丝并没有在意她的话, 思绪反而飘到了其他地方。 “所以，你其实根本不用吃饭吧？！”她再次揪住男人的衣领，深吸一口气，“我就说一般人怎么能那么能吃！” 路西恩被她拽着踉跄了一步，哭笑不得地举起双手：“哎呀，这个还是需要的。” 见坎蒂丝还是狐疑地眯起眼，他急忙解释：“我现在只恢复了五分之二, 连一半力量都使不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人类吃饭和呼吸都能补充一定的魔力消耗。可弗朗斯大陆上魔力稀薄，我要尽快补充魔力就只能选择前者了。”他突然可怜巴巴地垂下眼, “出于某些原因, 我还不能变成别的形态……就多吃了一点点。” 路西恩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段距离，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坎蒂丝：“我计算过我们的旅费，不会出问题的……” 他本来就有一双微微下垂的眼角, 光是这样微微睁大眼就给人一种无辜又无助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心软。 显然，坎蒂丝很吃这一套。 触及到湿漉漉的狗狗眼，质问的表情瞬间弱了大半。 “算了……反正吃掉的东西也回不来了。”她闷闷收回手，撸了下自己的刘海，“就这样吧，你以后注意点。” “嗯。”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8节 路西恩满足地眯起眼，屁颠颠地为她捡起木杖。 帕帕拉尔见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和解，心里也松了口气。 趁没人说话的时候上前两步，恭敬道：“贤者大人，如果您有时间，是否要与潘夫人一起去墓园看看？” 路西恩回过头：“墓园？” 帕帕拉尔：“是，潘夫人想给西西里娅大人扫墓……” “哦——”路西恩拉长声音，余光扫过娜娜缇娅的方向，扬起一个坏笑，“难得回来一趟，是要去看看故人。” 坎蒂丝就看不惯路西恩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可现在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暗暗踢了脚当做警告。 一直在关注贤者大人的两名侍女：………… 两名侍女默默扭头看天，窗外的太阳真不错。 众人简单收拾好仪容，便在帕帕拉尔的带领下走出木屋。 坎蒂丝习惯性地张望一圈，不由有些惊讶。 比起喜爱建造高墙城堡的莫丹人聚落，这个建在森林中的村子可以称得上简陋。 走出木屋是一片像是广场的空地，中央立着一尊青石雕刻而成的女神像。 底座旁堆着各式各样的新鲜花束，也有人跪在女神像下祈祷。 按照雕像上的特徽推测，这应当就是水神阿奎亚。 他们刚刚呆过的木屋居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房子，起码有五六个房间，而且是建在地面上的。 而这里的居民似乎更喜欢在树上居住，更多的大小不一的树屋，且相互的间隔也不近，有种微妙的疏远感。 艾伯拍拍娜娜缇娅的肩膀：“你们村的首领就是那个老婆婆吧？她就是潘夫人？” 娜娜缇娅有些不爽地将脚边的小石子踢远，嘴上却还是尽心解释：“我们精灵没有首领这个概念，大家都是各过各的。” “不过厉害的人会被选进神庙，每个村落里会常驻一名祭司，负责主次日常祈祷和节日典礼。”她指向帕帕拉尔和那两名白裙侍女，“潘夫人是神庙派来的祭司，那两位是她从神庙带来的侍女，帕帕拉尔先生则是她选中的接班人……” 坎蒂丝也放慢脚步，跟在一旁听娜娜讲述这里的风俗。 精灵族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冷漠，也没有那么多阶级观念。 大概是因为整体人口较少，出生率又在年年下降，近五十年出生的小孩都会在懂事后被送到藏书馆，由专门的老师传授知识。 水神庙大概是精灵族唯一的一道强制约束。 从拂晓时代流传下的律令不允许他们对同族下杀手，所以违抗神庙的人最多会被处以终身□□，或者做一些极度危险的任务来减轻□□的时长。 “大主教没有固定的居所，据说他经常在西大陆各处巡视。”娜娜缇娅扒拉了下手指，“上次他来这里视察是六七年前的事，估计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坎蒂丝其实对那个遗迹更感兴趣：“那你现在住在哪儿？我没看到这附近有湖啊？” 娜娜缇娅指了个方向：“往西走半个小时就到了，大概算在村子的边缘吧。” 几人就这样聊着，很快走到他们的目的地——埋葬西西里娅·潘的墓园。 墓园的最深处，接近边缘的地方有一块不起眼的小墓碑。 潘夫人站在墓碑前，扶着墓碑缓缓坐下。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老妇人只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您已经不记得了，可我曾经见过您两次……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她回过头：“但每次见到您，您都用着不同的名字……我有些搞不懂您想做什么。” 路西恩越过她，直直看向老妇身后的墓碑。 墓碑上只有一行简单的墓志铭： 「愿你得到期望中的安宁」 “确实不记得了。”路西恩收回视线，对老妇弯弯嘴角，“但我很好奇，你明明只有二百多岁，怎么就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坎蒂丝听到“只有二百多岁”时抽了抽嘴角，在心里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而站在她身前的侍女却齐齐变了脸色。长发侍女差点要冲上前，被短发的侍女拦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潘夫人并没有被激怒。反而板起脸，看向这位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关心的男人：“因为我曾经进入了无尽之海的深处。” 路西恩的眼神骤然变了，脊背慢慢挺直：“那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可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你们隐藏了什么。”老妇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干枯的手指指向墓碑，“这是姐姐去世前，亲自要求刻上的墓志铭……这不是我为姐姐献上的祝福，是她留给某人的话。” 她的眼睛已经不能直视太强烈的日光，浑浊的眼中泛起泪水：“是您吗……姐姐至死都不肯跟我解释您为什么要假扮成伊里欧斯，还要将那个人的事迹大肆宣扬，让那些愚蠢的莫丹人相信……” “轰————！” 墓碑突然被数道风刃击中，瞬间向四周崩裂开。 “潘夫人！” 两名侍女上前抱住老妇的身体，用自己的后背阻挡了一部分伤害。 帕帕拉尔白着脸站到他们之间，艰难地乞求道：“请您宽恕……” “回来的，是伊里欧斯。” 路西恩收回手，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表情，冷冰冰地扫过在场的几人：“回来的只能是伊里欧斯，明白吗？” 虽然是疑问的语句，可是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威胁。 尤其是艾伯，接连的冲击几乎可以把他的三观震碎重组。 可也许是多年在生死线上徘徊积攒出了经验，他再震惊也没多嘴，老老实实站在后面当背景板。 “您太过分了！” 长发侍女抱着老妇的身体，愤然抬头：“就算您对潘夫人不满，也不该毁掉西西里娅大人的墓碑！她可是您曾经的同伴啊！” 短发侍女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继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潘夫人。 路西恩不屑地轻呵一声，转身就走。 “一座空坟而已，砸了就砸了。” 他走的干脆利落，留下的话倒是把在场几人砸懵了。 坎蒂丝看到帕帕拉尔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急忙拉起艾伯，转身就跑。 不管是什么身份，路西恩这个惹祸精始终不会停止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 他是爽了，他们这些同行的人却是什么都没干就领了个共犯的帽子。 为了不被迁怒，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 娜娜缇娅看看两头，最后还是选择跟上坎蒂丝那边，一起走出墓园。 “……虽然那是个空坟，但你也不能说炸就炸啊。”坎蒂丝小跑到路西恩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们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做这么得罪人的事……” 路西恩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坎蒂丝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虽说是自己建议他不想笑的时候不笑……可这真不笑了还确实挺吓人的。 “我伤心了。” 还没等坎蒂丝回话，就见这人随地一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随地打了个滚，最后摊开四肢：“需要坎坎的安慰才能起来。” 坎蒂丝：………… 坎蒂丝看他滚了一身的土，忍着脾气蹲下身：“你要什么安慰？” 路西恩：“亲亲抱抱举高高。” “哦。”坎蒂丝点点头，站起身拍拍尘土，抬步就走，“那你还是伤心着吧。” 她，坎蒂丝·奈默，就算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亲一个随地打滚的土狗。 第152章 石门之内 繁星夜15 坎蒂丝先一步走了, 艾伯和娜娜缇娅跟着路过这位随地打滚的大佬，显然也很无语。 其中，艾伯的心情尤为复杂。 作为一个从小就读着五英雄故事, 长大后又以勇者为目标, 顶着巨大压力成为冒险者的人，艾伯今天的情绪可谓是大起大落到有些晕乎。 常年认定的某件事被完全推翻，不论如何都会有些心绪难平。 只是这件事的唯一知情人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现在还瘫在地上耍赖…… 路西恩见没人理他，一个翻身自己起来了。 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土，像个没事人似的跟上坎蒂丝的步伐。 路西恩：“你知道我想去哪儿？” 看到他没脸没皮地凑上来, 坎蒂丝无奈地指了个方向：“西西里娅真正的墓穴, 就在那什么湖中遗迹里吧。” 娜娜缇娅听到她的话, 几步蹿上前：“我以前也这么想过……可那道石门打不开啊。” “在前面带路吧, ”路西恩揪住她的后领往前一提, “我们有办法进去。” 艾伯闻言摸了摸剑柄，沉默地跟上。 一行四人走出村子，在密林里行进了半个小时，终于达到那处传说中的遗迹。 就如娜娜缇娅所说，湖水已经枯竭，大面积的湖床裸露在外面。 原本该是湖中心的地方只有浅浅几厘米的积水，再过几天也许就要完全消失不见。 湖水褪去的好处是, 遗迹湖底的那部分可以完整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建筑是三菱锥的形状。整体有些歪，底座部分斜斜的插|近泥土。 最上面该是顶尖的部分像是被削去一部分, 在四方的平台上加了一个正方体的小台子。 整个遗迹只有一个入口, 半埋在尚且湿润的湖床里。 坎蒂丝微微弯腰才能进入那个不大的方口，艾伯和路西恩就更不用说了，只能弓着腰勉强钻进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79节 “啪——” 路西恩的指尖闪现出一个光球, 瞬间将潮湿的空间照亮。 依靠他的照明术，众人终于看清了其中的内部环境。 说实话，这里的一切都有些过于简陋了。 坎蒂丝摸上四周的墙壁，只能感觉到有些湿润，并没有什么浮雕或壁画，只是普通的土墙。 “就是这里了。”娜娜缇娅指向不远处的石门，“这道门始终是关闭的，没人打得开它。” 说罢，精灵少女还示范着推了两把，艾伯也手痒地上前帮忙。 两人忙乎了好一阵，石门确实纹丝不动。 坎蒂丝看向门的顶部，五只眼睛的浮雕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 视线向下，艾伯和娜娜缇娅已经累到随地坐下休息。 而他们的身后，石门的正中央有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金色长方形。 娜娜缇娅还背靠着石门喘着粗气，就见对面的坎蒂丝凭空掏出了一本发着金光的书册。 艾伯也吓了一跳，使劲眨眨眼：“天哪……我居然也能看到了。” 他用手肘捅捅一旁的娜娜，指向坎蒂丝的左手：“你看到了吗？” 娜娜缇娅：“……我没瞎。” 那么耀眼的光芒，想要忽视也很难吧。 坎蒂丝也很惊讶，将左手托举着的封印之书放到身前：“你们都能看到它？” 她明明记得，艾伯只有在路西恩的帮助下才能看到封印之书的本体来着，更别说同样没有魔法亲和力的娜娜缇娅了。 “只是因为‘书’变得更完整了，有了点小变化。”路西恩从后面按住她的肩，向石门扬扬下巴，“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那里面。” 她想知道的答案…… 少女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他还是如同平时那样露出微笑，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坎蒂丝确实有很多疑问。 比如他为什么作为一只菲，为什么偏偏选择变成人类的模样，与伊里欧斯一起旅行。 又在封印恶魔后假扮成伊里欧斯，在六大陆传颂他的事迹，亲手“制造”出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 而现在，恶魔的封印发生了松动。 有过第一次的经历，坎蒂丝几乎有八|九成的把握，这座属于西西里娅的英雄之墓里大概也会有一枚封印恶魔力量的巨型水晶。 他作为封印恶魔的英雄，为什么要引导自己来到这里？ 他说自己与恶魔是命中注定的敌人，那为什么要做这种冒险的事…… 数个想法从脑中闪过，坎蒂丝越想越有些退却的意思。 她真的要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打开这扇也许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的门吗？ 踟蹰间，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有时候我都猜不到你的想法。”路西恩点点她的头顶，“你真是个矛盾的人。明明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却因为种种原因总在退却。” 坎蒂丝躲开他指尖，有些不服地回嘴：“你说过，不要停止思考，可思考就是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烦恼和顾虑……” 路西恩愣了一下，随即捧腹大笑：“我说了你就照做？你怎么会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窄小闭塞的廊道里不断回荡着路西恩魔性的笑声，听得艾伯都想上去捂住他的嘴。 看看这没眼力见的家伙，没发现坎蒂丝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吗？！ 坎蒂丝的脸在笑声中逐渐涨红，最后憋着一口愤愤举起手中的书册。 “封印之书第五十四页，空白之章。”她面无表情地念出上面的页码，咬牙切齿道，“回来！” 附在石门上的长方体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书内。 娜娜缇娅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咔吧”的碎裂声，还没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就被艾伯一把拽离危险地带。 近三米的石门轰然倒塌，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一堆碎石。 “咳咳！” 娜娜缇娅捂住口鼻，眯眼挥开附近的尘土。 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与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石门内是一片漆黑，就算路西恩操纵着光球靠近也没有照亮任何东西。 艾伯捡了一块石头扔进去。 似乎有落地的响声，但那块石头在触及到光与影的边界时就直接被吞没了。 坎蒂丝想了想，好像上一次也是这样。 她在打开上一处英雄之墓的石门后，里面也是一片漆黑，魔法灯也在进入的同时失去效果…… “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她说了下上次的经历，随后建议道，“不如我们手牵着手进去，如果真的出现了幻境，起码我们不会失散。” 几人都没有意见。 石门都没了，这里早晚都要进人。 两位男士自觉站到两边。 坎蒂丝将木杖背到身后，左手拉住路西恩，右手牵着娜娜缇娅，娜娜的另一边则是艾伯。四人就这样先后踏入石门。 艾伯是最后一个踏进门的。 进入黑暗的瞬间，同时扭头看向身后。 “门不见了。”虽然早有预料，但他是有些紧张，“这里的空间有点宽，我都摸不到边界……” “……不要再拽我的胳膊了！”娜娜缇娅因为他的探索动作被扯得东倒西歪，忍无可忍地吼道，“给我回来！” “嘘……你们不要说话。” 坎蒂丝拉拉右边的暴躁萝莉，放轻声音道：“你们听没听到，又什么声音在响……” 这下所有人都没了动作，一起侧耳仔细聆听。 “这是……木笛的声音吧？”艾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个曲子也挺耳熟的……好像是哪里的摇篮曲？” 坎蒂丝仔细辨别了一下，左手猛地收紧。 她听过这个曲子，而且不止一次…… 木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忽的，周围的黑暗被掀开一角。 如同厚重的帘幕被拉开，伴随着强光，明亮的舞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留着栗色短发的青年坐在一方石制底座上，专注地吹奏着手中的短笛。 青年眼帘微垂，微风带起半边的长刘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身后立着一尊失去上半身的石像。 石像残缺不全，只能看清依稀是个女人的轮廓。 “啪啪啪。” 青年吹完最后一个音符，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声。 “真是美妙的旋律，我还不知道你会这个。”拥有铂金色长发的精灵走到青年面前，“也许是我的错觉，说错了请不要取笑我。” 精灵侧头轻哼了一段调子，转而笑道：“这首曲子的调子应该是安静祥和的，可你吹出来却带上了点悲伤。” 栗发青年转了下手里的短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被你说中了，这是我们那里盛传的摇篮曲。” 女性精灵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看来你想要独处一段时间，是我打扰你了……”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青年摆摆手，手指抚摸着木笛上的孔洞，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这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舅舅送给我的礼物……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似乎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他将木笛插回腰间，粲然一笑：“算起来，我那个小表妹都快到适婚的年纪了。作为哥哥可不能在她的婚礼上缺席啊。” 面前的精灵是个极有耐心的倾听者，也会适时提出建议：“不如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回去看看？我也很好奇莫丹人的婚礼会是什么样。” “说这个还太早了……而且那里是个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小村子，可没有太多讲究。你要是在找研究素材可不能去那儿。” 青年爽朗地笑起来，对同伴挤挤眼：“不过我也一直想带你和欧珀一起去……听说心之池就在我家身后的山上。” 精灵治愈师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不好意思地掩嘴轻咳一声：“说起欧珀……他和赛门刚刚还在找你，像是在商量什么事。” “这样啊……” 栗发的青年似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憋住笑，单手一撑身下的底座跳下来：“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青年挥着手跑进树林，只留下那位女性精灵一个人站在原地。 坎蒂丝等人就站在幻影的不远处，观望了整个过程。 从青年出现的那一瞬间，坎蒂丝就认出他是谁了。 勇者伊里欧斯……这时大概还不能被称为勇者。 而这位温和的女性精灵…… “是西西姨妈！” 娜娜牵着艾伯的右手半举起来，兴奋道：“这就是我的姨母，西西里娅·潘！” “那刚刚那位……果然是伊里欧斯啊……”艾伯探头看向路西恩侧脸，又看看那道消失的背影，嘀嘀咕咕，“还真是一模一样。” 西西里娅站在残破的石像前，双手交握着，开始闭眼做起祈祷。 突然，不久前刚刚消失的青年突然折返，背后还握着一束鲜花。 坎蒂丝、艾伯和娜娜齐齐一怔，搞不明白这位勇者大人想要干什么。 闭眼祈祷的西西里娅也发现身后来人了。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束新鲜的白百合。 栗发的青年半跪在她面前，眼眸弯弯地向美丽的女士举起花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0节 娜娜激动地“啊啊”叫起来：“是求婚！这是求婚的姿势！” 坎蒂丝：？？！！！ 艾伯更是大惊失色：“骗人的吧？！西西里娅的丈夫不是那个魔人族法师吗？怎么会…………” 西西里娅明显也被惊到了，向青年伸出手：“你…………” “这是要接受了！这是接受的信号！！” 如果另一只手没有艾伯牵着，娜娜可能会直接蹦到坎蒂丝身上。 她几乎要原地化成尖叫鸡：“真不敢相信……原来姨夫不是那个魔人，而是这个莫丹人吗？！” “伊……伊…………” “伊里欧斯·雅格诺！！” 一声极有气势的怒吼将众人混乱的思绪打破。 随之而来的是数道没有章法的风刃，不仅把花束切了个粉碎，还向半跪着的青年袭去。 “伊里欧斯……”愤怒的魔人一步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黑色的长卷发几乎像孔雀开屏般地立起来，“亏我把你当成挚友……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栗发的青年一挑眉，轻盈跃起，毫不费力地躲开一道道骇人的风刃。 “美丽的花朵送给美丽的女士，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青年歪着头，恶趣味地眯起眼，“还是说，你想剥夺这位女士接受礼物的权利？” 他的脸、身形和衣服都没有问题………… 就是这欠揍的语气……该死地耳熟。 坎蒂丝的脑袋一卡一卡地看向左手边的男人。 路西恩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歪头，露出一个同款笑容。 “快看那只海胆头。”他指着不远处的魔人幻影，笑得开怀，“是不是很有趣？” 第153章 猎龙人 繁星夜16 …………有趣个鬼啊！！ 要不是现在状况不明, 坎蒂丝立刻就会给他一记飞踢。 他们在这边大眼瞪小眼，另一边的战况也十分精彩。 艾伯发现有一枚淡青色的光球始终漂浮在魔人身边。 光球会根据那人的动作变换位置和形状，而所有的风刃都是从光球中发出的。 “那是什么？”他有些兴奋地指向光球, “跟帕帕拉尔先生用的水精灵有点像啊, 但看起来不像是水做的……” 娜娜缇娅眯起眼：“是风精灵吧，魔人族比较擅长风属性的魔法。” 能力都是对比出来的。 如果艾伯是直接看到这一幕，也许还不会觉得对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他刚刚被水精灵治疗过，对比起帕帕拉尔的艰难操作，再看到眼前这位可以自由操控风精灵的魔人，才知道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有多厉害。 而他的对面, 长相与伊里欧斯一模一样的青年丝毫不减慌张, 从容地躲避攻击。 可连坎蒂丝都看清了, 那位“伊里欧斯”并没有躲过每一次攻击。 只是风刃砍到他身上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像是被吸收般消失不见。 如果对面魔人能再冷静点, 一定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可惜对方已经被天降绿帽冲昏了头脑，发泄似的一顿乱甩也不看结果。 他没看出来，他的同伴倒是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一名身材健壮的矮人从后面追上魔人，用雄厚的大嗓门喊道：“喃们不要打喇！砍清粗啊，内不斯亚利欧司！” 众人又是一惊，齐齐被这奇葩的口音惊到。 艾伯拍拍耳朵，说出大家的心声：“他……刚刚在说什么？” “哦, 东大陆上的方言比较多，有些地方的口音比较重。”路西恩耸耸肩, “赛门平时说得不错, 只是一激动口音就变了。” 显然，盛怒下的魔人并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分辨他的话，还在朝对面的人发泄怒火。 “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伊里欧斯”甩了下头发, 还抽出时间跟西西里娅摇手指：“暴躁又没有修养，不是很建议你们在一起。” 他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魔人的攻击更密集了。 坎蒂丝和她右边的两位小伙伴齐齐向左看去，无语凝视。 “我说的没错啊，欧珀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一点点小事都能跟人打起来。”路西恩又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算了，这也不能怪他。他们魔人都这样，一个个都那么精力旺盛，一天不出去跑两圈自己都会爆炸。” 坎蒂丝抽抽眼角，默默移开视线。 就算不是脾气大的魔人族，遇到他也会爆炸。 “欧珀！”西西里娅终于忍不住，侧身挡在两人之间，“你冷静点，看看他究竟是谁！” 心上人的话还是比老伙计的话管用。 黑皮肤的魔人果然停下动作，定定站在原地。 “西西……”欧珀的五官可见得耷拉下来，连头发都显得蔫巴巴的，“你居然站在他那边……” 刚刚还那么暴躁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谁看了都会觉得有点可怜。 路西恩就不一样了，右手牵着坎蒂丝的胳膊不停晃悠：“快看，海胆头变成海藻头了！” 好巧不巧，那边的“伊里欧斯”发出同款嘲笑：“你虽然是个小心眼，但头发还挺有趣的。” 坎蒂丝：……………… 以前经常在书上读到这么一句话，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但很明显，这句话在路西恩身上失效了。 时间辛辛苦苦走过二百年，也没把这熊孩子磨平呢！ 那边，欧珀还在为心上人的突然变心难过，恨不得当场朗诵二十四行诗，抒发自己蛋疼的内心。 只可惜他确实没怎么读过书，憋了半天什么都没憋出来，致使现场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欧珀的心情更低落了，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地回想自己的种种缺点，越想越失落，形成一个完美的恶性循环。 就在众人都陷入沉默时，一道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 “女神保佑……这树林怎么回事……” 栗发的青年一边摘下肩侧沾上的草叶，一边嘀嘀咕咕地从另一侧的树林走出：“西西里娅你来看看，这片林子里是不是设了什么结界……” 他一抬头，正好与震惊的魔人对上视线。 “欧珀，赛门！”伊里欧斯惊喜地跨出灌木丛，“听说你们在找我？” 欧珀倒吸一口气，指了指刚从树林里走出的伊里欧斯，又指了指还在西西里娅身后做鬼脸的“伊里欧斯”：“你……你们……” 莫丹青年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立在西西里娅身后的男人变成了一团光球，直直飞向天空。 事情发生的太快，白色的光球就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消失在天际。 “那是…………菲……？”伊里欧斯仰着头，清澈如湖水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一把抓住好友僵硬的胳膊，激动地指向天空：“你也看到了吧？！那是菲！是传说中的菲啊！！” 欧珀还处于全身僵直的状态，只磕磕绊绊地点点头：“是、是啊……” 他不仅看到了，还用魔法去劈一只菲………… 欧珀慢慢用手捂住脸。 但凡现在有个地缝，他立刻就能钻进去。 用魔法去劈菲，那跟往海里倒水有什么区别？ 坎蒂丝四人站在一边围观了全过程，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感慨。 尤其是娜娜缇娅。 小姑娘强吃了一个假瓜，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遗憾。 只是还不等众人对此发表什么感想，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脚下是被烧灼过的焦土，不远处有一具插满箭矢和长矛的巨龙尸体。 猎龙者有十数人。 他们都是年轻健壮的青年，一个个手持精良的武器，不屑地看向挡在他们身前的人。 正是伊里欧斯率领的四人小队和一众村民。 “你们就打算这么离开？”一贯温和的青年此时带着可见的愤怒，声线不自主地压低，“你们看看这里，多少人因为你们失去房屋和田地……你们就打算这么走了？！” 猎龙者的队伍里传出一阵哄笑，最后是一名气质张狂的红衣青年站了出来。 “这位先生，你可不能随口污蔑人啊！”红衣青年流里流气地转了下手里的长|枪，将银色的枪头指向死去的巨龙，“他们的房子可不是我们弄塌的，他们的田地也不是我们烧毁的……” 青年脸色露出一抹不屑的笑：“这都是恶龙做出的祸事，你要找也该去找它理论……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他就自顾自地笑起来。 身后的猎龙人也跟着笑，嘴里不停吐出恶毒的话语。 “恶龙破坏了你们的田地，而我们杀死了它！”其中一个光头壮汉大嗓门地叫嚷着，“这么算，你们还要付给我们报酬呢！” “就是就是，我们帮了你们多大的忙啊。一个道谢都没有，居然还想上来讨钱……”另一个瘦高个蔑视地瞟了眼站在最前面的伊里欧斯，“这可是我们拼上性命才得到的战利品，你想都别想！” “才不是这样！！” 一枚石子打在光头的后脑勺上，惹得他愤怒回头：“是谁？！” 那是个浑身是灰的女孩。 她身上的麻布裙已经被火星烧出数个破洞，双脚没有穿鞋。此时正愤怒地瞪着猎龙人，左手还握着一枚石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1节 “我见过巨龙大人！它从来不会攻击人类！！”女孩嘶吼着将手里的石子扔向猎龙人，“是你们！是你们擅自闯进巨龙大人的巢穴！都是你们的错！！” 女孩的声音极为尖锐，却像一个信号，激起在场所有村民的怒火。 “作孽啊……我从出生就生活在这里，住在山顶的龙从来不会攻击我们……”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跺跺拐杖，浑浊的眼睛溢满泪水，“当初你们说想上山，还是我指的路……我怎么就让你们这群强盗进来了……” 老妇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开始剧烈地咳嗽，身边同样灰头土脸的中年人忙上前扶住他。 中年男人搀扶着老妇，单手抹了把汗。手臂上却都是一层黑色的烟灰。 “你们要去做什么，你们要不要杀那只龙我们都管不着……可你们明明路过我们的村子，为什么连说都不提前说一声？！”中年人的脸涨得通红，放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你们知道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吗？！” “看到了吗？我父亲可不是被巨龙的吐息伤到的，而是被你们的毒箭射中才死掉的！” 有人抬出遗体，与猎龙人对峙。 “我的女儿啊……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有人满手燎泡，却依然不肯放开怀中小小的焦尸。 “强盗！恶徒！！” “卑劣的家伙！你们怎么好意思就这样离开！！” 站在最前面的红衣青年逐渐变了神色，眼神逐渐阴厉起来。 “我们可是有弗昂斯大公的委任书！”瘦高个的猎龙人拿出一张羊皮卷，高声喝道，“这只巨龙是属于弗昂斯大公的！你们再闹下去，我们要以侵占他人财产的名义实行镇压了！” 众人短暂的安静了数秒，然后是更强烈的爆发。 “滚出我们的村庄！杀人犯！” “女神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光着脚的女孩愤怒捡起地上的石头，向他们扔去：“滚啊——！” 为首的红衣青年一挥长|枪，轻易将石子挥开。 但这并不能削减他被人冒犯的愤怒。 “一群不知感恩的家伙。” 红衣青年舔舔干裂的嘴唇，对身后的同伴比出一个手势。 “他们被恶龙的力量控制了。”青年指向女孩，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被恶龙蛊惑的愚民，必须清除！” 瘦高个会意举起弓箭，箭矢如闪电般袭向女孩的胸口。 娜娜缇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脚下一蹬就要冲上去。 “不要动！” “别动，你碰不到他们！” 艾伯和坎蒂丝齐齐拉住她，这才没让交握的手松开。 娜娜眼看着那支箭就要穿透女孩的心脏，极力睁大双眼，牙齿几乎要咬破下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们为什么能如此理所应当地对同族下手？他们不都是莫丹人吗！ “铛————！” 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在对峙的人群间响起。 飞扬的披风垂落，露出女孩后怕的神情。 伊里欧斯手握长剑，剑刃挥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人。”青年微收下颚，剑尖指向对面的猎龙人，“如果你们执意不肯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解决方案……” “伊里欧斯·雅格诺，将成为你们的对手。” 第154章 山顶的巨龙 繁星夜17 猎龙人根本不会被他的威胁吓到, 听到他的话反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不怕死就来吧，狂妄的家伙！” 红衣青年双手握住□□，趁对面还没有做好起手式就向前冲刺。 这样的速度, 伊里欧斯不能向两侧躲避。 他身后是还愣在原地的女孩。只要他往旁边闪避, 自己就能取下那个小鬼的脑袋。 红衣青年的眼中闪过兴奋的光，他也很像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会做什么选择呢…… 出乎意料，似乎又没有出乎意料的，伊里欧斯向旁边侧移了一步。 红衣青年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戳穿他人内心的快意。 看看，又是一个只会说漂亮话的家伙。 枪头擦过肩甲, 直冲女孩的眉心。 “锵————！” 银色的枪头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前冲的力量被一道向上的力道打断。 巨大的在震颤感传递到手掌, 震得青年差点松开自己的武器。 好大的力气！ 红衣青年惊诧地抬眼, 就对上一只沉静的眼眸。 伊里欧斯右手持剑, 用剑柄猛地敲击枪杆。 趁对面的红衣青年被震到手麻时左臂卷住枪杆，侧身踹向他的腹部。 “唔！” 尽管身上穿着皮甲，红衣青年还是被他踹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趴在地上干呕。 “少爷！” “沃尔兹少爷！” 几名猎龙人匆匆跳出来扶起红衣青年，还想为他检查身上的伤势，却被青年恼怒地推开。 伊里欧斯将别在腋下的长|枪扔到一边，重复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解决目前的问题……” 但这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另一边的猎龙人们齐齐站直, 再也没有先前的懒散。 红衣青年捂着肚子，在身边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 他双眼充满血丝瞪向对面的栗发青年, 狠狠一挥手。 “给我杀、了、他！” 数名弓箭手拉开弓弦, 没有丝毫犹豫地对准伊里欧斯。 可还没等那些箭矢飞到一半，竟全部在半空断成好几截。 “你们真以为伊里欧斯只有一个人？” 欧珀紧了紧自己的兜帽，不屑地用鼻子哼气：“当我们都是摆设吗！” 猎龙人们看到他们中有人会使用魔法, 多少有些忌惮。 西西里娅趁机脱下兜帽，上前劝说：“我知道现在的状况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你们也不是故意想要破坏这个村子吧？” 猎龙人们嗤笑：“一个又穷又破，连个正经山道都没有的地方……我们吃饱了撑的也不会特地跑到这儿找事！” 伸手阻拦住身后躁动的村民，西西里娅还是用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与对方交涉。 “看得出，你们是为了获得‘勇者’这个称号才来到这里的。”她指向那只巨龙的尸体，“可你们也要知道，能被称为‘勇者’的人，不仅仅是因为猎到了龙，同时也不能有其他的品行缺陷。” 这处村庄正好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山谷间的风很大，将精灵宽大的衣袍向后吹去，勾勒出一个纤细的影子。 “你们的目的不在这只龙的身上，而是在这位先生的名誉上。”西西里娅扬手指向红衣青年，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的死穴，“如果这件事没处理好，大家都会不好过。” 她的声音如山涧流水般恬静，永远是温温和和、不急不缓的调子。 可在场的猎龙人都没有说话，他们还没自大到敢小瞧一个精灵。 “还有一个办法……”红衣青年有些不甘地咬牙，“只要让你们都闭上嘴……” 他将手伸向身边人的佩剑，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 西西里娅的嘴角依然噙着笑，对他温和地点点头：“对你们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红衣青年正以为自己威慑住了这只精灵，心里的小尾巴还没翘起来时，就听到她的下半句。 “……只是这么做，你们就是主动袭击的那一方，我们也就不用有什么顾忌了。”西西里娅看向栗发青年，“伊里欧斯，莫丹人的法律是允许自卫的吧？” 伊里欧斯肯定道：“当然。” 西西里娅的笑容扩大了一分，对猎龙人们柔和地笑笑：“我的同伴平时都是与魔物和野兽作战，下手比较没有轻重……但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站在她身后的欧珀和赛门齐齐扯开兜帽。 欧珀还特地将眼睛上的伪装解除了，赛门也默默掏出藏在斗篷里的重锤。 这时众人才发现，这个不起眼的冒险小队有多不好惹。 精灵、矮人……居然还有魔人族！ 红衣青年指着欧珀痛骂：“你、你怎么敢踏进我们莫丹人的领地……啊！” 欧珀操纵着青色的小光球转了好几圈，伸手一甩脑后的长卷发，威胁似的露出虎牙：“下次再用手指我，你那只手就别要了。” 红衣青年捂着手腕正要开骂，痛感却突然消失了。 “请安心，我们都是和平主义者，也不希望继续有人丢掉性命。” 西西里娅收回法杖，依旧保持微笑：“我们的法师脾气有些不好，要是不小心切掉你们的手脚也请不要慌张。等我们双方商量好解决方案，我会尽量为你们接上。” 围观到现在的坎蒂丝等人：………… 看看精灵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再看看那边一脸便秘的猎龙人队伍，坎蒂丝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是谈判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2节 西西里娅的笑容一直自带柔光，柔和到她有点不太确定。 “不是谈判，是威胁。”艾伯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虽然手脚可以接回去，但断手断脚的痛感和心理阴影都是不可逆的伤害啊…… 艾伯不禁打了个哆嗦：“女人真可怕……” 娜娜当即踩他一脚，瞪起眼：“不许说西西姨妈的坏话！” 坎蒂丝给出中肯评价：“是有点可怕……但如果能趁机吓住对方也是个好办法。” 娜娜转头：“你说的对！” 艾伯：？？？ 他这么大个人还杵在这儿呢，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在西西里娅的调节下，猎龙小队终于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也不说什么“被恶龙蛊惑”的鬼话了，一一向愤怒的村民道歉，给予相应的补偿后灰溜溜地离开。 他们随身携带的金币并不多，最后还是那个为首的红衣青年敲定主意。把巨龙的尸体留给村民处置，他们只拿走龙的头去交差。 伊里欧斯看向烧焦的田地，叹息一声。 “龙骨和龙皮都是很好的材料，你们拿去卖了换钱，应该能熬过这一年。”他耐心对村中威望最高的老妇人解释道，“赶快买点种子播种上，还能在年前收获一次……” 老妇却执意不肯，带着村中的年轻人将龙的尸体埋葬。 “很多人说那是我的幻觉……但我觉得不是。”老妇拉着西西里娅的手，坐在青石上与她聊天，“我祖父跟我说过，他小时候也见过这只巨龙。” “它的鳞片像高山上的积雪，洁白地能与山峰融为一体。你认真去看它的眼睛就会明白，它是有智慧的。” 老妇的眼中满是追忆：“我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时也不相信……直到有一天我上山打猎，真的遇到了它……” “那时候我跟你们现在一样。二十多岁，也有点本事，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有人嘲笑我是个女人，胆子小，不敢到雪山深处猎熊。”老妇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我当时的脾气可比现在大多了，第二天就背着弓进了山……” 西西里娅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她任由老妇人拉着她的手，听到此处还跟着应和一声：“真的遇到熊了？”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遇到一只熊我还能应付……可我好巧不巧，遇到了狼群。” “像您这样的小姐一定没见过那样丑陋的东西！”老妇说道激动处开始用干枯的双手比划，“它们不是普通的狼，个个都有一米多高！全身都是漆黑的……你能想象吗，雪山上居然有黑色的狼！” “它们的眼睛也不像普通的狼，是血红色的！” 老妇睁大眼，似乎隔着时空又看到当时的场景：“我试图用弓箭驱逐它们，没有用。我还点燃了火把，同样没有用……那一刻，我真以为我就要死在那里了。” 坎蒂丝听到这个特征，与艾伯对视一眼。 这所谓的“黑色狼群”，应该是魔物。 西西里娅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却没有打断老妇人的讲述，目光柔和地看向她。 “结果，一只巨大的影子笼罩住我，也笼罩住了狼群！”老人张开双臂，双手似是在向上迎接什么。 “巨大的影子落到地上，就是那只雪白的银龙。” 老人仰着头，的眼中有明亮的光闪过。 “我记得很清楚，它的角像牛，眼睛和尾巴像蛇，全身都是银色的鳞片，翅膀是巨大的蝠翼。” “它有四条腿，四肢的末端像鹰爪般锋利。其中一条后腿上好像拴着一截透明的锁链，我有时能听到些许金属碰撞声……有关它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 “它落到地上，对狼群发出咆哮，立刻就把那些丑东西吓跑了！”老人笑起来，激动地再次拉住西西里娅的手，“你没见过，它真的很威风……不过那时候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我要被这个怪物一口吞到肚子里了！” 西西里娅回握住她的手，将身上的水囊递给老人：“可它并没有。” 老妇接过她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继而沉默下来。 “是啊，它没有。” 她眼中的光消失了，浑浊的眼珠望向不远处那具失去头颅，浑身布满血洞的尸体：“我像祖父说得那样，我看向了它的眼睛……” “多么神奇啊……我们仅仅对视了几秒，我就知道，它是有智慧的……” “它看了我一眼，就飞走了……” 西西里娅的余光向下一瞥，看到老妇握着水囊的手在不停颤抖。 “我只是没想到……我没想到那些人上山，是为了猎杀它…………” “现在，又让我用它的血肉换取金币……我做不到啊……” 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泣出声。 “不说了，不说了……”老人捂住双眼，对西西里娅拜拜手，“这样的事，不该跟你们说的……” 伊里欧斯站在不远处，手指紧扣剑柄。 他默默走到自己安放行李的地方，取出一本书，看着书封上的文字陷入沉思。 坎蒂丝探探头，却还是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但那本书的模样她并不陌生，反而十分眼熟。 是伊里欧斯离开胡慕斯学院时带走的手抄本——《十二只恶龙》。 第155章 有趣的人 繁星夜18 那名光着脚的女孩搀扶起老妇人离开, 一名灰头土脸的中年人上前向跟西西里娅道谢。 “谢谢您为我们治疗，还陪母亲说了什么长时间的话……”中年人擦擦额头上的汗，露出憨厚的表情。 西西里娅站起身, 环视一圈四周的环境, 微微蹙起眉。 她指向巨龙是遗骸：“你们……真的准备就这样埋了它？” 中年男人小心地往后看了眼，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走出很远，这才硬挤出一个愁苦的笑。 “当然不能就这样埋了……我们需要它来重建村子。”中年人不自在地搓着手，眼角的余光不停扫向巨龙的尸体，“老约翰死了，他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寡妇波拉不仅没了房子, 连唯一的孩子也被烧死了……没有钱, 他们可怎么活啊……” 西西里娅：“您母亲说过, 这条龙救过她的命, 您不相信吗？” “相信啊, 当然相信！” “不但是我们家，过去也经常有人迷失在雪山顶，他们都遇到过那只巨龙!”中年人激动起来，连脖子都红透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我们都需要这笔钱……”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没有他想看到的认同，也没有他畏惧的失望。 精灵看向正在挖坑的村民, 平静的眼神让人想起深不见底的井水。 中年男人看着这种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眼神，后背不知不觉地渗出冷汗。 西西里娅转过头, 好像很惊讶男人还在这里。 “我想您该去陪陪您的母亲。”她善解人意地朝中年人点点头, “不用在意我们。” 中年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离开。 西西里娅平淡地扫过眼前的一切。 赛门已经默不作声地加入挖坑的队伍，欧珀则恢复眼部的伪装, 正臭着脸帮村民清理废墟。 她表情随之变得柔和，最后视线落到树下的人影。 “你在那里自言自语些什么？”西西里娅从后面轻拍了一下青年的肩膀，“难得看到你在发呆。” 伊里欧斯回过神，苦笑地摇摇头。 “我在思考……我刚刚的做法是不是有失妥当？”青年背过手，有些丧气地看向地面，“如果那些人是用武力威胁村子里的人……那我们，是不是也做了相同的事……” 西西里娅用指尖点点下巴：“这么说，确实是这样。” “但我不认为这样是错的。”她补充道，“那些猎龙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途中伤害其他人，就应该承担一定责任……我不觉得你需要因此懊悔。”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像一捧甘泉，轻轻浇在青年略显焦灼的心上。 伊里欧斯揉了把刘海：“你说得对，我不该因为那些人感到懊悔……可我一直很害怕，我不能保证自己一直都是正确的……” 青年没有说完，但坎蒂丝却能想到下半句。 害怕自己太想当然，害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害怕无辜的人会为此承受不该有的伤害…… 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害怕做决定的理由。 少女抿着嘴，看向温柔的女人。也想听听她的建议。 西西里娅的手指轻轻扣住下巴，垂眸思考了半晌，这才开口。 “你害怕犯错，这就是症结。”她微微抬眼，淡绿的眸子看向尚且年轻的莫丹人，“其实你不该害怕犯错，犯错也不全是坏事？” 伊里欧斯睁大眼：“犯错……还能是好事？” “在小事上犯错，未必不是什么坏事，伊里欧斯。你现在有些钻牛角尖了。” 西西里娅摇摇头，掰着手指跟慢慢他讲解：“知道自己犯了错，承认自己犯了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说明你有勇气承认过去的你不是完美的，这便是了不起的一步。” “然后，你会因此不得不去做点什么来补救这个错误。”纤细的手指又向里弯曲一根，“可别小看这点。每个能力都需要练习，如果你经常犯错，起码会在下次犯错后立刻想到补救的措施，这也是非常厉害的能力……” 坎蒂丝若有所思地听着，幻境中的伊里欧斯却笑起来：“你这个语气……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子？” 西西里娅淡淡瞥他一眼：“嗯？” 栗发的青年立刻举手投降：“请您继续……” 西西里娅看出他没听进去，便反过来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总不能因为害怕犯错，一直踟蹰不前吧？” 青年垂目沉默了许久，最后说出一句让西西里娅很惊讶的话。 “我认为，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不是人类制造的那种，会为单独一部分人制造特权的规则。而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万物都要遵守的规则。” 西西里娅被他的话震得久久回不过神。 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蹙起眉：“你……想要造神？”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3节 伊里欧斯也被她的话吓到，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敢……” “但你的话里就是这个意思。”精灵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面前的青年，随后轻轻笑开，“不过要是创世四神真的能回归，我相信世界一定会比现在好。” “是、是啊……” 伊里欧斯用手扇风，有些尴尬地赔笑：“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人总会犯错的，伊里欧斯。而我们也在错误中一点点成长。” 西西里娅抽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慢腾腾地说道：“如果将来遇到难题也不要着急。好好跟我们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伊里欧斯接过洁白的手帕，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爽朗地笑：“这话听起来太可靠了，我可会当真的！” 他擦着额头，免不了要掀起左半边的刘海。 西西里娅看到他紧闭的左眼，突然道：“我帮你看看这只眼睛吧。” 伊里欧斯的手猛地顿住，下意识遮住自己的左眼。 “之前你没有主动提，我也不好意思说这个。可现在我们都这么熟了……”西西里娅疑惑地看向慌张的青年，“我给你看看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不用了！” 伊里欧斯一只手捂住左眼，一只手伸到身前阻止西西里娅的靠近：“这个我已经习惯了，真的不需要……” 他这么一伸手，正好将一直藏在身后的书送到西西里娅面前。 “《十二只恶龙》？”艾伯摸摸下巴，“你们谁读过这本书吗？”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小队里唯一的学霸，显然不认为其他人有看过。 坎蒂丝也不负所望，轻声解释道：“曾经在一个叫阿鲁巴·乌璐西的港口见过，不过没有读完。” 她将自己读过的部分讲给众人听，听得连娜娜缇娅都蹙起眉。 同时，西西里娅也被这本书吸引，不再关注伊里欧斯的眼睛。 “十二只巨龙是邪恶的化身。它们居住在十二座高山上，俯视嘲笑着渺小的人类。”她接过手抄本，开始轻声诵读，“打败它们的人会得到通往天之国的钥匙，成为神之遗物的继承者……” 清泉般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贯柔和的表情也逐渐僵硬，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这本书，你是什么时候抄写的？”西西里娅的眼神变得异常犀利，直直看向伊里欧斯，“它的作者是谁？原本在哪里？” 伊里欧斯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搞蒙了，只实话实说道：“是我还在胡慕斯学院上学时看到的，原本上面就没表明作者。” 他也不是迟钝的人。见到同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连忙出声询问：“这本书有什么问题？” “我不确定……但它上面说的绝不是真的。”西西里娅压低声音，语气严肃，“起码，进入天之国的方法并不是这个。” 见伊里欧斯对这个感兴趣，西西里娅就多说了几句：“之所以没人能登上天之国，是因为那块大陆被一层非常复杂的结界包裹着，而那并不是人类能解开的术式……” 伊里欧斯：“你的意思是……是陨落的创世四神留下的？” 西西里娅点点头，继而垂下眼帘：“上任水神庙的大主教一直想解开那个结界，却直到临死都没能如愿……可现在很多莫丹人并不相信，这也是奈路战役的导火索之一。” 奈路战役，发生在西大陆和弗朗斯大陆的边界线——奈路海峡上的战役。也是精灵族和莫丹人割裂的开端。 “我拜读过前任大主教的研究笔记。他怀疑那个封闭天之国的术式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有数个‘支点’。” 西西里娅用杖尾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又以圆圈为中心画了几根直线。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攻克这个术式，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些‘子术式’。”西西里娅叹口气，“但他那时候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还没找到确切的证据就去世了……” 伊里欧斯还是没听懂。 他抹了把额前的汗珠，不解地指向精灵手中的手抄本：“但这跟这本书有什么……” 青年的话顿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不会觉得这些巨龙就是那什么‘子术式’吧？！” 西西里娅：“这个我不能肯定……但你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吧？” “如果巨龙真如这里的村民所说，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那为什么要认定它们是‘邪恶的化身’？”西西里娅举起手中的书册，“有人想利用他人的手杀死巨龙，这是一个精妙的陷阱。” 伊里欧斯还是面露迟疑，看向龙的尸体：“可它们是有实体的，并不是什么魔法生物，怎么会是术式……” 西西里娅摇摇头，将手抄本递还给他：“所以这也只是一个猜想。”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沉思，谁都没说话。 “喂，你们在干吗呢？” 一条胳膊从后面扼住青年的脖子，欧珀警惕地在两人间看了一圈，酸溜溜道：“又在背着我们说悄悄话？” 西西里娅看到他，眼神愈加柔和：“怎么会。” 她利落地把刚刚讨论过的话题重复一遍，听得对面的魔人头昏脑涨。 “我有一种预感，写这本书的人应该还有其他目的。可现在线索太少了，我们还没有头绪。” 西西里娅温和地看向欧珀：“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这个……” 欧珀打起磕巴，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模样。 坎蒂丝看他挠头，觉得以这位的速度挠下去，眼前这位可能会成为第一个青年秃的魔人族。 “不确定就去瞅瞅。”赛门出了一身汗，将上衣甩到身后，闷闷的声音从胡子下传来，“我可以跟一起你去。” 欧珀被他的话点醒，立刻举手表态：“我我我！我也要去！西西……西西里娅去哪儿我都会去！” 严肃的气氛被打断，精灵被这傻子惹得没了脾气，掩嘴偷笑了一声。 伊里欧斯也被挚友这过于狗腿的举动逗乐，轻咳一声缓解尴尬：“那就说定了，我们这就准备出发吧。” 坎蒂丝一行人跟着他们往山下走。 刚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艾伯惊悚地抬起头：“有落石！！” 他急忙想要，被娜娜缇娅拉住。 小姑娘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跺跺脚下的空气：“你忘了这是幻境？” 他们正走在一条仅能通过一人的危险土路上。 可他们四个人还要手牵手，根本没办法正常行走。 好在坎蒂丝有经验，一脚踏上崖边的空气，身体力行地证明踩空也没有关系。 果然，巨石朝他们的方向砸来，也只是砸了个空，顺着山道向下滚去。 几人还在往下看落石，啧啧称奇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伊里欧斯——！！” 众人向前看去，只来得及看清斗篷的一角，伊里欧斯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峡谷。 “不对啊……！”艾伯不可置信地向下张望，“那个魔人都把石块劈开了，不可能砸到他！” 坎蒂丝察觉到什么，猛地向上看去。 红色的身影在上方一闪而过，转瞬便消失在仰起的沙尘里。 *** 伊里欧斯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他也以为这是普通的落石，这在山区太常见了。 可欧珀的风刃劈碎落石，后面居然闪出了数道箭矢！ 他来不及思考，拔剑斩断那些从天而降的箭矢。但他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了。 一个踏空，他便跌入万丈深渊。 可怕的疾风在耳边响起，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有些可笑。 之前他还在烦恼自己的一步行差踏错会不会连累无辜的人……结果自己先要为这“一步”付出代价了。 真是好笑的命运。 伊里欧斯闭上眼，想要保留最后的体面。 突然，他感到有些不对。 身边的风在一点点减弱，而且风向也不对，像是环绕着他打起了旋。 伊里欧斯猛地睁开眼。 草叶被闪着白光的旋风卷起，他稳稳地落到地上。 白色的光尘离开他的身边，带着细碎的轻笑声螺旋向上聚集，最终在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 光球炸开，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漂浮在空中，眯着眼冲他笑。 “伊里欧斯·雅格诺，一个不错的名字，一个有趣的人类。”那人笑着竖起一根食指，轻轻立在唇前，“为了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更加无聊，有趣的人可不能太随便地死掉呢。” 第156章 他从地底重生之日 繁星夜19 青草被旋风撕扯成碎片, 从眼前飞掠而过。 伊里欧斯坐在地上，怔怔地看向半空中的“自己”，脑中突然闪过不久前同伴讲给他听得怪事。 “你……你是……菲？”他匆忙站起身, 向那人伸出手, “等等！” 漂浮在半空中的“伊里欧斯”转身的动作顿住，疑惑地回过头。 “我……我，你……” 栗发的青年一阵手足无措，又是笑又是惶恐地比划一阵，直到头顶漂浮的那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才向上伸出右手：“伊里欧斯·雅格诺, 很荣幸认识你！” “我知道你的名字……”那人看看他伸出手, 恍然大悟,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说罢, “他”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眯眼笑了起来。 “我当然希望知道你的名字。”栗发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用指节蹭了下鼻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这也太失礼了。” 他的右手一直固执地向上伸，清澈的眼中是亮闪闪地发着光。 伊里欧斯就看到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骤然靠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4节 那人欣赏了一下这副惊慌的表情，忽而狡黠地眯起眼。 “好啊，我告诉你我的名字。” 男人向后挺直身体, 歪头看着眼前的青年。 “但不能白白告诉你哦，”他在唇前立起一根手指, “我也是要收取报酬的。” *** “伊里欧斯——！！” 欧珀目刺欲裂地看着那道身影转瞬消失在峡谷, 伸出的指尖什么都没捞到，只被狂风吹得冰凉。 “你冷静点！”西西里娅拽住他的胳膊，“我们尽快下山……” 她的话说到一半也哽住了。 这样的高度, 就算下面有湖水也……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只有狂风刮过的声音。 艾伯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依旧没能看清伊里欧斯掉到去了哪儿。 “应该……不会有事吧？”他迟疑地看向路西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这个时间段，现在应该还在大崩坏的前几年，伊里欧斯不可能在这时候就死了。 路西恩没有接话。 他面无表情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中，谷底突然刮起一阵向上的疾风，大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哎呀，真是个没出息的海藻头，这就哭了？” 一个轻佻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声音的来源。 “两、两个……伊里欧斯？” 欧珀吸吸鼻子，蜜黄色的眼睛睁得溜圆。 漂浮在半空的人正对他们眯眼笑着，他的肩膀上还扛着另一个人。 伊里欧斯被人扛在肩膀上多少有点难受，尤其是以屁股朝外的姿势…… “呦……你们吓坏了吧？”他艰难地转过头，扯出一个复杂的笑，“没关系，我还活着哈哈哈哈……” 就是自尊心已经死了。 众人纷纷在心里发出相同的吐槽声，并体贴地当做没看到。 这熟悉的姿势……坎蒂丝不由想起两人被拖进“黑洞”时的经历。 原来，她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此时也不是闲聊的时候，几人纷纷加快脚步，快速通过这条狭窄的山路，终于踏上一块比较平坦的空地。 伊里欧斯刚被放下来，就被欧珀伸手挡到身后。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盯住对面的“男人”，连漂浮在身边的风精灵都变得扁扁的，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男人”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欠揍地仰起下巴：“放心。我跟着谁也不会跟着你的，维因图斯的小疯狗。” 欧珀要被气死了，披散的长发立刻向上炸开：“你说谁是疯狗？！” “男人”不急不缓地瞥他一眼，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哦，现在是臭海胆的造型吗？” 欧珀：我@#￥%#￥@#！￥#@#！！！ 西西里娅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后拉。 “你太没礼貌了！” 她瞪了一眼欧珀，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这才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算不上帮忙。”对面的“男人”歪头看向伊里欧斯，“我已经要到报酬了。” 伊里欧斯见众人都看过来，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是这样的，这位先生跟我做了个交易，嗯……” “从今天起，他要加入我们的队伍。” 其他三人都很震惊，尤其是欧珀，刚顺下来的头发差点又炸开。 “我不同意！”他指着对面的“男人”大声嚷嚷，“而且太奇怪了吧？伊里欧斯，你看着这张脸就不觉得瘆人吗？！” 伊里欧斯和“伊里欧斯”对视一眼。 一人微微挑眉，一人则是无奈地笑。 “我其实没什么意见，但如果被其他人见到也许会惹上麻烦。” “伊里欧斯”抱臂思考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在脸上一划，上半张脸立刻被一张金属面具覆盖，身上也换成与剑士截然不同的长袍。 他似乎对自己现在的装扮很满意，拉上兜帽都对其他人点点头：“就这样决定了。至于称呼，你们随意叫。” 说完，便嚣张地一转身，率先踏入下山的山道。 欧珀简直被这人的无耻惊呆了，指着那道背影指尖微微颤抖：“你们……就这么接受了？” 沉默后，一直不爱说话的赛门说出一句真理。 “你还能阻止一只菲吗？” 坎蒂丝等人也看向路西恩。 “所以，你和伊里欧斯达成了什么交易？”坎蒂丝有些好奇，“只是带着你一起旅行？就这么简单？” 路西恩似乎从刚刚起就没有在看幻境里发生的事，直到坎蒂丝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把才回过神。 “嗯。”他兴致不高地扫向地面，“他是个有趣家伙，所以我救了他，就这么简单。” 见坎蒂丝还是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看，路西恩难得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就跟当时救了你一样。” 坎蒂丝不说话了，静静将注意力移回幻境。 别人说这话她还会怀疑一下，路西恩的话……确实很符合他的风格。 坎蒂丝可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这家伙一开始并没有想救自己，的确是偶然的一时兴起才救了她一命。 路西恩没再听到身边的少女的提问，反而有些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 救下坎蒂丝完全是一个偶然。 或者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偶然。 被魔法贯穿整个胸腔，正常人当场就没命了，根本不会挺那么久。 他在另一只菲的提示下才看出坎蒂丝身上的特殊性，这才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才有了之后的旅行…… 事实就是这样。 他在心中再三确定，这是事实。 但余光瞥到少女沉静的侧脸，胸口就有股不上不下的闷气憋在那里，搞得他感觉浑身不舒服。 真是个糟糕的体验。 好在眼前的幻境从此时便开始加速了。 随着五人小队正式出发，路西恩这颗不定时炸|弹也全面展现出他不靠谱的一面。 他虽然强的可怕，但同时也皮的惊人。 基本把敌人撂倒的同时也把友军折腾到只剩一口气。 看着瘫在地上接受治疗的勇者大人，坎蒂丝不由发出一声感慨。 时间还是改变了这只菲，至少减小了他的攻击力。 起码她受过的最大伤害只是晕船，还没到全身骨折的地步。 然后，众人就看到四位英雄一致抵制“面具男”的好笑画面。毕竟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也没什么意义。 坎蒂丝看着他气哼哼地蹲到阴影里画圈圈，又看到伊里欧斯好脾气地买甜食把菲哄回来，感觉这画面终于变得有意思了。 欧珀本身就是个脾气暴躁的魔人，遇到路西恩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两人间发生了理所应当的化学反应。 结果就是……他的脾气更大了。 一路的日常就是两人斗嘴，伊里欧斯和西西里娅一人拉住一个。吵到赛门做好饭开始敲锅，几人才停下来一起坐下来吃饭休息……每天都很精彩。 但旅行总有尽头，所有的相遇总会走到离别的那一天。 又是一番折腾后，西西里娅最终接受了欧珀的求婚，两人决定回到各自的家乡告知亲人，准备举行婚礼。 赛门收到消息，他的第三个孙子出生了，家里的孩子希望他能回家为新生儿起名。 而伊里欧斯也收到家书，他的表妹即将嫁人，他也必须回家一趟了。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分离的前夜，西西里娅顶着夜风走到海边，看着男人的背影温和问道：“要与伊里欧斯一起回家吗？” 与其他人不一样，西西里娅从始至终都与这只来历不明的菲保持距离。 或者说，她对他始终抱有敬畏之心。 “那是伊里欧斯的家，不是我的。”背影偏了偏脑袋，而后摇摇头，“我有其他的事要做。” 西西里娅站在他的斜后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今日是繁星夜，璀璨的星河延伸到天空的尽头，最后沉入漆黑的海面。 “据说人死后，灵魂会顺着天之河到达无尽之海的尽头……”聪明的精灵在海浪中说出答案，“您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那里吗？” 背影没有回答，但西西里娅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后退一步，右手抚上心口，郑重地深行一礼：“希望您一切顺利，愿阿奎亚大人与您同在。” 精灵转过身，正准备往回走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嘲般的冷呵。 “祂们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你们坚持的信仰究竟是什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5节 她回过头，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只有海浪重刷沙滩的声音。 这是大崩坏前，西西里娅最后一次看到他…… 啪———— 四周突然变回漆黑一片。 几人都没有说话，只握着彼此的手没有松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对不起……是我们太过不自量力，居然想以人类的力量对抗它……” 那声音还是不急不缓地，像细小的清泉在山涧流淌，只是多了几分疲惫和沉重。 但所有人都能确定，这是西西里娅的声音。 啪！ 一道惨白的光打在几人的正前方。 白光下，身形佝偻的精灵拄着自己的法杖，坐在一根木桩上。 原本皙白修长的手指干枯如树皮，柔顺的铂金色长发也变得脆弱干燥，仿佛一扯就会悉数断开。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只留下一具干瘪的躯壳。 “我没有资格否定伊里欧斯的选择……他用生命铺出的路，我不会白白糟蹋。” 苍老的精灵抬起头，只有一双淡绿的眼睛还如同过去那般美丽。 “请告诉我，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白色的光圈外，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侧影。 “我将我的力量分成五份，分别把那家伙留下的残渣们包裹住。”坎蒂丝听到那人这样说道，“已经完成了三份。一份留给你看守，另外两份我会把它们埋进欧珀和赛门的墓穴里……这件事我已经与他们商量好了。” 西西里娅垂首轻笑：“您安排的很周到。” “我现在只有原本五分之二的力量。如果继续分割下去，我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保持清醒。”那道声音的主人伸手指向远方，“我需要你的帮助，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 “我明白。”西西里娅恭敬地低下头，“感谢您的信任。” 站在光圈外的人似乎顿了顿，最后还是转身离开：“走吧，你剩的时间不多了。” 白色的光圈始终跟随着西西里娅的脚步，跟随她穿过森林，渡过海洋，登上火山……最后到达一处沙漠的深处。 在进入一处地宫前，他们顺手救下一名被埋进沙子的诗人，并给予了食物和水。 在诗人激动的询问声中，那人默认了自己是“勇者伊里欧斯”。 西西里娅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向光圈外的那人发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记得您说过，您从来不说谎……” “我没说谎。” 那人幼稚地打断她的话：“是他自己认错了，我只是没纠正他。” 西西里娅久违地笑起来，点头应和：“您说得对。” 穿过漫天的黄沙，走入早已准备好的地宫，他们在一口黑铁棺材前停住脚步。 一只手将红色的宝石放入棺材，随后死死扣在棺材的边缘。 即使坎蒂丝看不到光圈外的世界，却能从西西里娅的脸上看到周围光线的变化。 那人开始分化自己的力量了。 强光中，西西里娅再次开口了。 “我大概能猜到您想做的事……您想把‘伊里欧斯’变成新的信仰。” 她的声音充满悲哀：“可时间总会削弱一切，连真正的神明都会消失，何况是这样的……” 她眯眼看向强光的源头：“您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一阵沉默后，光芒中传出熟悉的轻笑。 “到最后，最了解我的居然是那个海带头。” “我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事，西西里娅。从来不会！”那人的手指又扣紧了一分，声音却轻快地扬起，“我只是在完成与伊里欧斯的约定，其余的事与我无关。” 强光散去，扣紧的手指也随之滑落，瘫软在地上。 西西里娅叹口气，将那只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一步步挪向早就准备好的魔法阵。 法阵的光芒散去，两人齐齐跌坐到地上。 那人勉强还有意识，一条手臂搭在西西里娅瘦弱的肩膀上，垂着脑袋指向前方。 苍老的精灵艰难地移动着，终于挪到又一口棺材前。 她学着那人刚刚的样子，将红色的宝石放进黑铁棺材。又扶着那人，将他的上半身拖进棺材。 破旧的斗篷歪到一边，男人颤抖着伸出手，用手掌包裹住宝石。 “这是……最后一个了……” 随着强光的再次出现，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马上会变回本体……不要管我，离开这里……回到你的故乡……回到丹萨森林…………” 西西里娅扶着他的身体，能感觉到他的重量在一点点减弱，身体也逐渐趋于透明，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 她看向棺材内，红色的宝石正在被另一种洁白透明的晶体包裹，逐渐成型…… 啪———— 她的手空了，眼前的人变成无数光尘消散在空中。 西西里娅踉跄一步，干枯的手指扶住棺材这才没有摔倒。 她扶着没有温度的黑铁，跪在地上一阵干咳，这才慢慢调整好呼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用力拖拽着棺材盖，将它完整地合上。 她遵循着那人的话，拄着法杖，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摇晃的身体顿住，她又回到棺材旁。 西西里娅用这辈子都没有用过的、极不优雅的姿势爬上棺材。 颤抖的双手握住法杖，杖尖逐渐发出微光。 “致……后来者。” 她一边在口中念诵，一边发狠地用魔法刻写下文字。 “我的名字是西西里娅·潘……来自西大陆的丹萨森林……也是伊里欧斯最后的同伴……” “后来者啊，我要给你一个警示。” “如果你不想让‘大崩坏’的悲剧再现……一定，一定不要打碎棺材中的水晶，那里封印着恶魔的力量……” “恶魔……一直试图找回它们……” “后来者啊……不论你是用什么方法到达这里……我只能祈祷，你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为了那用无数性命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和平……” 一滴泪悄然划过布满皱纹的脸庞，滴落在被高温融化的刻痕上。 随着那短暂的“呲啦”声，照在西西里娅身上的光圈彻底消失，众人的眼前重归黑暗………… *** 时间从来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无论是有生命者还是无生命者。 这片土地从美丽的草原变为荒芜的原野，现在又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也不过过去了二百年而已。 一次地震后，凡人看不见的光尘穿越大陆与海峡，固执地回到原本的身体里。 漆黑的地下重新亮起一点微光。 光尘越聚越多，终于汇聚成一个光球。 「我是谁……我是什么……」 脑中是无数的疑问，它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突然，它从光尘中看到一个人。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无聊，路西恩。” 那人擦了把汗，弯起唯一露出来的右眼：“因为你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世界。” 英俊的五官，强壮又不乏美感的身躯，总是能容纳一切的胸襟…… 那是一个男人。 那一刻，它变成了“他”。 “他”听到了聒噪的声音，看到一双特别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总是很凶地瞪着他，大声叫嚷着没有意义的话。 “我还是很讨厌你……你的自大，你的冷漠……你恨你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却什么都没做…………” 双眼被纱布缠住的男人抬起头，悲哀地勾勾嘴角：“可我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 “男人”伸出刚长出的手臂，扣住一块凸出的石头，艰难向前爬行。 晃动的刘海下，瞳孔变成白色的菱形。 四周的光尘越聚越多，“他”的身形越来越凝实。 破旧的袍角落到地面，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光尘中，独臂老人虚弱地靠在床头。 “还好，砍掉的不是左臂。” 老人咳嗽两声，将大臂上那个代代相传的纹案展示给他看：“虽然你可能并不在意……但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家人……” 破烂的衣衫下，“男人”的胸口浮现出相似的图腾。 “他”的手握住最下面的一节台阶，开始往上攀爬。 “最重要的东西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6节 精灵坐在光芒中沉思，最后温和地笑起来：“那一定是头发，我不能忍受头发变得干巴巴的。” 啪、哒———— 台阶的最上方，原本是被泥土封死的入口突然裂开一条缝，阳光便迫不及待地从中钻入地底。 发现异常的人们用镐头和铲子挖开那条裂缝，碎石不停向下滚落，落到铂金色的长发上。 终于，暖黄的阳光照亮通向地底的台阶。以及那个趴在台阶上，人事不知的男人…… 第157章 赌局 繁星夜20 惨白的光圈消失, 画面永远截止在那道坐在棺材上的佝偻身影上，坎蒂丝的视线重新归入黑暗。 与此同时，几人齐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艾伯下意识地向右伸手, 却正好扶住了不远处的墙壁。 “哎……我们回来了。” 坎蒂丝也脱力似的半跪在地上。她勉强打起精神, 眯眼向后看去。 果然，他们离身后的门并不远，路西恩的照明小球也尽责地发着光…… ……等等，路西恩！ 坎蒂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边已经没人了。 她赶忙转过头，发现那人已经先一步向遗迹的内部走去。 被落下的三人都在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 却都不约而同地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向那道挺拔的背影追去。 这座外形是三角体的遗迹, 内部却有一个螺旋状的阶梯, 引导着众人一直向上。 此时, 坎蒂丝的大脑异常活跃。 她的一部分疑问被解答，可又急于确定新的疑问……现在指想追上路西恩问个明白。 关于封印石，关于他和伊里欧斯的约定……她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 这些空白的区域正在疯狂叫嚣，仿佛是一种预警，不安不断在心中扩大。 可不管她跑得多快，前面的男人却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完全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 结果就是, 还没爬到一半坎蒂丝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壁艰难地调整呼吸。 这样不行…………她必须要锻炼身体了！ 娜娜缇娅早就擦着她的肩膀窜上去了, 只有艾伯保持了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互助精神, 等她慢慢休息好才一起往上走。 “你……现在怎么想？”艾伯突然靠近，突然悄声问了这么一句。 “啊？”坎蒂丝因为刚刚的一波冲刺，现在还处于大脑缺氧的状态, 根本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就是关于那位！” 艾伯向上指了指，对她一阵挤眉弄眼：“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坎蒂丝撸了把刘海，甩甩头，终于让自己的思绪能够正常运转。 她将别在身后的木杖抽出，双手拄着往上挪：“说实话，今天惊讶的次数太多了，我有点麻木。” 艾伯：好巧哦，我也是。 坎蒂丝仔细观察了他许久，发现青年只是面露感慨，并没有太多的激动的情绪，也有些诧异：“…………我以为你的反应会比较大……” 一个从小崇拜的偶像居然是被人刻意“制造”出来的……这对他的冲击应该不小。 艾伯摸摸后脑：“也……还好吧？” “怎么说呢……我觉得路西恩这样的做法也没有错。”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握住冰凉的剑柄，拇指划过上面的纹路，“因为伊里欧斯，或者说‘伊里欧斯’这个虚拟的印象，很多人才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对坎蒂丝比出大拇指：“我也一样。因为‘伊里欧斯’，因为‘他’的激励，我才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这就足够了。” 坎蒂丝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缓缓勾起唇角。 是啊……这应该也是伊里欧斯希望看到的。 “西西姨妈————” 上方传出娜娜缇娅焦急的声音。坎蒂丝与艾伯对视一眼，不由加快脚步。 他们顺着螺旋状的台阶一直向上，终于看到最顶层的平台。 平台的正中心，立着五尊眼熟的英雄铜像。 矮人战士赛门扛着重锤，深邃的目光看向远方；精灵治愈师西西里娅手握法杖，闭着眼微微垂首；莫丹勇者伊里欧斯双手拄着长剑，扬起坚毅的下巴；魔人法师欧珀操控着风精灵，不屑地看向拜访者；无名的贤者低着头，没人看得出他的表情。 铜像的正前方，也摆放着一口黑铁棺材。 娜娜缇娅正像只被剪了胡须的猫，没头没脑地四处乱窜。 “西西姨妈？你到哪儿去了？”小姑娘焦急地转了好几圈，眼圈都要红了，“娜娜把贤者大人带回来了啊！” 路西恩也被她吵得有些烦，一把按住她的发顶，将人带到西西里娅的铜像上。 “别吵了。”他警告地拍了下女孩的脑袋，“她就在这里。” 女孩四顾一圈，反而更慌了。 “你、你是说，我看不到西西姨妈了？”她急得小脸煞白，不停摇头，“不……一定是西西姨妈临时出去了，她不会丢下我……” 路西恩第一次见识到小孩子不讲道理的威力，这项技能明明一直是他的专属。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随手在半空一挥，指尖最后指向西西里娅的铜像上。 “醒过吧，西西里娅。”他轻声道，“我回来了。” 坎蒂丝和艾伯正好踏上平台，撞见了这一幕。 铜像边缘渐渐发出白色的微光，紧闭的双目颤了颤，居然真的睁开了眼。 “嘶————！” 艾伯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就要拔剑出鞘。 最后一秒想起来眼前这位并不是石像鬼，这些讪讪地放下手。 “很不错的反应。” 铜像开口了，第一句话居然是对着艾伯说的。 “作为剑士你要时刻保持警惕，拔剑时永远不要有任何迟疑。”铜像看向手足无措的青年，似乎在轻笑，“其实我也不太懂，但这是伊里欧斯说过的话，我就觉得不会有错。” 艾伯一向能言会道的嘴都有些磕巴。立刻双脚并拢，站直身体一鞠躬：“感谢您的教诲！” 铜像又笑了一声，看向他身边的坎蒂丝：“欢迎你们，来自远方的朋友。希望我的侄女没给你们添麻烦……” “西西姨妈！” 娜娜缇娅想要要爬上铜像的底座，可惜身后的兜帽被路西恩拽住，只能可怜巴巴地向上伸出手：“西西姨妈……” 铜像似乎只有上半身能动，对女孩微微颔首：“娜娜很棒，我为你感到骄傲。” 女孩露出满足的笑容，继而又耷拉下眉眼：“那天您突然消失了，湖水也一天天在下降……我真的很担心您……” “你已经长大了，娜娜。”铜像看着她，声音是一如既往温柔，说出的话却是非常直接，“我希望你能明白，没有人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该去过你的人生。” 娜娜缇娅站直身体，有些迷茫地看向铜像。 铜像却没有因她停留，目光终于转到路西恩的身上。 “好久不见……”西西里娅缓缓笑开，“您的样子，真让我惊讶。” “是吗？” 路西恩定定看着铜像，微微眯起眼：“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西西里娅，你为什么要分割自己的灵魂？”他将还在发愣的娜娜拽到身后，沉着脸发出质问，“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当然知道。不过是连灵魂也成为这个世界的养分而已，我并不介意。” 西西里娅的声线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 “无尽之海的尽头是属于亡者的世界……这种没有经过印证的传说我不相信。” 在路西恩的衬托下，铜像的反应几乎是平静的，还有闲心开玩笑：“而且‘亡者的世界’，听起来就不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想去呢。” 路西恩并没有跟着笑，一反常态地板着脸，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请您不要这样看着我……”铜像微微侧头，“不仅是我，我相信欧珀和赛门也会这么做。” 路西恩：“…………你们这么做也没有意义。看看你自己吧，一个即将消散的游魂还能做什么？” 西西里娅：“就算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不后悔。” “我，我们……没有办法丢下伊里欧斯，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默默承担着一切。” 她突然激动起来。 明明铜像不需要呼吸，她却呈现出急促的喘息状：“二百年……这是我预测到的，他能支撑到的极限……” 西西里娅捂住胸口，对台座下的男人笑起来：“看吧……我现在见到了您，这说明我赌对了。” “就为了验证一个猜想，你就在活着的时候把自己的灵魂剥离出来？”路西恩抿紧颤抖的嘴角，做出一个嗤笑的表情，“西西里娅，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住着一个疯子…………区别只在与…我们能不能……控制住它…………” 铜像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动作也不再流畅。 “您总是那么喜欢恶作剧……那么自由地…生活……我每次看到都由衷地羡慕……您。”她扶着法杖站直，努力露出最后一个微笑，“所以我也想在最后…向您学习一下…………” 铜像边缘的微光逐渐消散，所有动作都停止在话音消失的那一刻。 艾伯等了很久，看到铜像再也没动静后终于发出疑问：“学习……什么？” 学习什么？ 学习……恶作剧？ 坎蒂丝猛地看向摆在中央的棺材。 显然路西恩也想到了，快步往棺材的方向走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7节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四方形的平台开始震颤。 头顶的天花板被炸开，碎石不断从上方坠落……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路西恩倏地抬头，所有向下塌陷的石块尽数在半空化为齑粉。 “咳咳咳！！” 尽管及时捂住了口鼻，坎蒂丝还是吸入不少粉尘，抑制不住地弯腰咳嗽。 “路、路西恩？”漂浮在四周的尘土让她睁不开眼，只摸索着向前前进，“发生什么……咳咳……事了？” “不要过……唔！！” 最后的闷哼让坎蒂丝立刻顿住脚步。 一阵狂风将四周的粉尘吹散，她迎着风勉强睁开眼。 遗迹的顶部已经彻底暴露在外面，抬头便能看到璀璨的星河。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这是坎蒂丝最先想到的。 可随之捕捉到的便是一道血红色的轨迹。 顺着红光的尾巴，她看到有什么东西直直射进路西恩的胸口。 *** 老者一脚踏在遗迹的顶端，手中的红宝石与左眼的颜色交相辉映。 “不愧是教授，正中目标。”身边披着黑斗篷的属下向他汇报道，“接下来只要把第二颗……嘶！”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前居然卷起一阵狂风，将下方的烟尘全部吹散。 老者眯起眼，看清下面的几个人。 少女快跑到目标的身边，不由分说地扶住那人的身体。 他们似乎说了些什么，少女骤然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老者视线。 “奥布里亚……教授？” 第158章 将希望托付 繁星夜21 瘦弱的女孩睁开眼。 涣散的重影逐渐融合, 眼前是极陌生的场景。 昏黄的光线照亮房顶，她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你醒了。” 沙哑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声音的主人年纪很大了。 她听到书册闭合的声音, 紧接着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有人在一步步走近。 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短短几天形成的条件发射让女孩不由自主地窜起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提灯就往来人的头上挥。 “当————！” 一小团白色的东西侧飞出去，“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 鲜血顺着老者的侧脸流到脖颈，将一小片衣领染红。 女孩的手一软，提灯“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发出的巨响终于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只大手攥住她的手腕, 肩膀同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按回床上。 女孩愣了愣, 再次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如同惊惧的野兽般发出无意义的嘶喊。 按在肩膀上的手没有松开, 却也没有再做什么。 那人安静地等待着，像按住老鼠尾巴的猫，静静看着猎物脱力。 可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疯。 她的手臂明明十分纤细，却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 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后，女孩张开嘴，发狠地咬住那只禁锢她的手臂。 口腔里瞬时充满铁锈的味道，女孩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一点。 “你醒了。” 沙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他的语调依旧是毫无起伏的, 似乎被砸伤咬伤的并不是他。 女孩像是被什么吓到，颤抖着松开嘴, 抬头看向眼前的老者。 老人的鼻梁窄且高, 在灯光的照应下在显得眼窝很深。 他身形高大挺拔，从肩膀的轮廓很有棱角。如果不看他脸和脖子上的皱纹，几乎不会有人把他当成老年人。 老者深邃的眼眸盯着女孩看了许久, 终于再次开口了。 “你昏倒在戈壁滩上，是我把你从野兽的嘴里救出来的。”他松开女孩的肩膀和手腕，渐渐站直身板，“……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女孩呆呆地睁大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张。 过了好久，她才艰涩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串气音：“谢……谢谢……” 老者点点头：“很好，没摔坏脑袋。” 他背着手走到墙角，弯腰捡起摔碎的眼镜。 “我从来不勉强任何人做任何事，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他把残留在镜框边的碎玻璃掰掉，将镜腿折叠好放回怀里，“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个选择，立刻离开这里。出了这扇门，我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但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女孩看向窗外。 外面是漫天的黄沙，几乎看不到十米外的景物。 手指抓紧身下的薄被，她全身都在抗拒这个选项。 老人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颤抖改变分毫，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第二个选择，跟我一起离开南大陆，我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也会让你衣食无忧。”他不急不缓地伸出第二根手指，“条件是，我会成为你名义上的养父，你以后的所有行为都要先得到我的允许才能去做。” 女孩没有马上回答，怔怔盯着那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看了许久，随后将视线移到老人的身上。 他全身的衣物都很整洁，连一块补丁都没有。 反观自己，那双不合脚的鞋早就跑没了，现在每行走一步都是无比煎熬。 原本就不太结实的衣服经过几天的流浪已经不能看了，像块破布般挂在身上，连大腿上的伤痕都遮不住…… 自由，不是她有资格得到的。 或者说，得到自由的代价也许是自己的命。 她不想死…… 她一点都不想像那些人和动物那样，身上爬满虫蝇，躺在黏腻恶心的烂泥里逐渐腐烂。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呐喊，让她“快跑”…… 可她能跑到哪里？ 女孩清楚地明白，自己走出这扇门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即使再害怕，她还是向老者伸出了手………… 幸运的是，老人不是骗子。他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他带着女孩踏上东弗朗斯大陆的土地，带她走进拥有高大城墙的阿鲁布姆城。 只要她不走出去，余生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外面的怪物会袭击她。 坎蒂丝很感激奥布里亚。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个高大的背影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安全感。 她想要报恩。 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老人似乎没有其他表情……可她时不时会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到悲伤的情绪。 一开始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和讨好。 小小的女孩会自觉承担起家务活，忙前忙后地当起他的小助手。 后来，胡慕斯学院的院长告诉她，奥布里亚教授喜欢聪明的学生。 于是她开始收集被丢弃的报纸，一点点自学，凭借自己出色的记忆力通过了入院考试。 她将通知书举到老人的面前，期望他能露出些许不同的表情。 可她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老人只是扫了一眼通知书，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话：“我说过，你所有的行为都要先得到我的允许才能去做。” “既然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那就离开吧。” 他把她所有的衣物都扔了出来，将她赶出自己的小屋。 女孩终于忍受不住，在木门即将关闭时喊了一声“父亲”。 那道门缝果然停住了。 但还没等她开心多久，里面的声音又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既然你已经是胡慕斯学院的学生，那你也该遵守规矩。”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以后叫我教授。” 碰————！ 随着木门的闭合，女孩的内心也完全封闭。 她变得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沉默到周围人都觉得怪异。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8节 她开始不断进出图书馆，用知识将自己空闲的时间填满。 因为她发现，只有不断思考人才能时刻保持冷静，才不会被情绪左右，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但她的不合群也招来了不少麻烦。 一个太过努力、又不善社交孩子并不会被同龄人喜欢。 在她得到所有导师夸奖的同时，她也被大部分同学孤立了。 可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最糟糕的时候给你一点甜头，让你觉得自己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新室友似乎是个不错的人。漂亮大方，又有不错的家室，最重要的是她不屑于欺凌弱小。 这让她明白，即使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也能成为朋友。 不久后，她又收到一份惊喜……也许也是惊吓。 奥布里亚送了她一串拥有防御效果的项链，却又在炼金课上亲自演示了效果。 以向她的身上丢魔法的方式。 从此，她再也不对奥布里亚抱有期待。 当他们的关系变成普通的师生后，她反而能冷静对待这位过分严苛的老人了。 偶尔也会像以前那样，做点助手的工作当做报恩，在外人眼里就是两人的关系变得缓和了很多…… 其实不是的。 那串项链始终被她放在抽屉的最深处。 老者似乎一直很忙碌，每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出门游历，但他们时不时还会在学院里碰面。 有时是在课堂上，有时是在走廊里。 每一次，老人都会从上俯视着她，面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就像现在这样。 记忆中的人与眼前的人重叠，坎蒂丝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奥布里亚……教授？” 她说出这个称呼，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冻住了。 奥布里亚没有死……这意味着什么根本不言而喻。 科尔温那个混蛋在用光束捅穿她后，炫耀般说出的那个名字……真的就是他。 她是能打开英雄之墓的“钥匙”，奥布里亚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和科尔温以及他身后的那些人搅到一起的？ 亦或是，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 突然，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蓦地打断两人的对视。 “没时间了，坎蒂丝。接下来好好听完我说的话。”他反手将那双颤抖的手握住，用力捏了一下，“封印石一定不在那口棺材里……至于是哪儿，就需要你自己去找了。” 坎蒂丝一把拉下他的手，定定看向他的眼睛：“那你……” “我走不掉了……而且也要拖住他们。”他指了指嵌入胸口的红色宝石，艰难地扯扯唇角，“真是糟糕，偏偏在这种时候……早知道我就不该吃那么多垃圾……” 不等坎蒂丝再说什么，他又凑近她的耳畔：“找到封印石，立刻把它打碎。” 坎蒂丝握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可那样……恶魔的力量也会……” “相信我，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拿到。” 男人在她耳边轻笑。虽然有些气力不足的味道，却自带一股骄傲。 “你该相信我。”他轻喘一口气，“我从来不说谎！” 坎蒂丝余光向上瞟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路西恩笑起来：“好女孩。” 他突然转过身，一手扶住坎蒂丝的后脑，将她按进怀里，一手指向艾伯和娜娜缇娅的方向。 “不好，他们要跑！” 站在遗迹顶部的黑袍人大喊一声，转向奥布里亚催促道：“教授您还在等什么？！” 奥布里亚看着一脸懵逼的少女，手指的动作有些僵硬。 可他的状态调整地很快，迅速向目标射出第二颗宝石。 闪烁着不祥光芒的宝石划过黑夜，没有任何阻碍地嵌入路西恩伸出的左手。 几乎是同时，坎蒂丝三人的脚下齐齐出现一道光圈，霎时将三人吞没。 第159章 交换 繁星夜22 坎蒂丝突然栽进男人的肩膀, 一时有些懵。 眼角瞟到脚下的光圈，她立刻明白路西恩打算做什么。 “等等！”少女拽住眼前人的衣襟，“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破坏那块封印石！” 上次那块封印石碎得莫名其妙, 坎蒂丝就当那是磕到铜像磕碎的…… 但现在要她一个人去找, 找到了她要怎么砸？ 她现在全身上下就一只木杖和一把匕首，总不能让她用小刀一点点抠吧？ 扶在脑后的手加重了些力道，坎蒂丝听到头顶传来两声闷笑。 “不需要其他东西，你就是最锋利的枪。” 白光自下而上将她吞没。 坎蒂丝只觉得眼前一花，按在脑后的那股力道和攥在手里的衣料瞬间消失。 是传送魔法！ 坎蒂丝知道这是紧急情况，除了传送魔法路西恩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将她送出来。 她正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这次的距离不会很远, 肯定不会出上次的问题时,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空间, 似乎是一座塔的内部。 螺旋的空间一直往上, 墙壁上放满书籍，一眼根本看不到顶。而她正处在最底层。 空旷的环境里，坎蒂丝隐约听到一阵争吵声，似乎还有人在拼命拍打桌面。 “你们卖给我的东西根本没用！那些恶心的玩意又要跑出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不远处大吵大嚷，“让上次那个女人出来！我要跟她当面对质！” “那位女士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先生。这间书店现在由我们夫妻接管。”另一道温润的男声不急不缓地答道。 一个冷静的女声插|入两人的对话：“嘉妲小姐应该跟您说过，它只能拖延一时, 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 坎蒂丝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声，那名暴躁的“客人”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缓了好一阵才再次开口。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继续拖延下去也可以, 那些东西决不能跑出来……” “我知道你们有办法……求求你们，我不能…………”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得模糊，连声音也越来越小。 下一瞬, 坎蒂丝膝盖一软，直直向前扑去。 “呸呸！” 她吐出嘴里的草叶和沙土，连续呸了好几声才撑起上身爬起来。 “卧槽！” “啊————！” 连续两道惊呼声在不远处响起，黑洞洞的森林里又传出相似的“呸呸”声。 坎蒂丝抓起木杖，脚步不稳地向声音的方向摸索：“艾伯？娜娜缇娅！” “呸呸……我们在这儿！”艾伯拔出长剑向她的方向挥了挥，同时抬高音量，“能看到吗？” 坎蒂丝眯眼看向声音的来源，终于看到一道金属的反射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的太快，艾伯还在状况之外。 他疑惑地看向坎蒂丝：“那些人是谁？路西恩怎么把我们送到这儿了？他人呢？” 娜娜缇娅的听觉比他好很多，在刚才的混乱中捕捉到了一点东西。 “你认识那些人？我听到你说了一身，奥什么教授。”她蹙眉看向坎蒂丝，“是你的仇人？”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坎蒂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奥布里亚教授，十年前将我从南大陆捡回来的人，算是我的养父。” 娜娜和艾伯都是一惊。 面面相觑了一阵，谁都没开口。 坎蒂丝却顾不得别的，自己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路西恩被他们控制住了，现在在为我们争取时间……” 她简单将路西恩受伤，以及交代她去砸封印石的任务说了一遍，听得娜娜缇娅立刻蹦起来。 “封印石？那不应该在那口棺材里吗？！”她焦急地在原地跺脚，“我们不是都看见了，每一个都被好好的放在棺材里！” “不，有一个我们不能确定。” 艾伯按住她的肩膀，提醒道：“最后一颗封印石在你姨母手里，我们并不能确定它是不是在那口棺材里……” 娜娜缇娅也冷静下来，就是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但、但那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现在说要找，可要去哪儿找啊？”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就该早点打开棺材盖看看。 坎蒂丝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两人。 “路西恩说过，墓园里那个属于西西里娅的坟是空的……”少女的眼睛越说越亮，“既然她的遗体没有被埋在里面，那会不会是和遗迹里的棺材，交换了？” ***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89节 几根绳索被放下来，数个黑袍人从破碎的顶棚跃下。 奥布里亚也跟着一跃而下。 他没有借用任何绳索，轻盈地落到地面。在几名下属的簇拥下走到路西恩身前。 埃米丽瑟瑟地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只传说中的菲。 男人狼狈地侧躺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左手被红色的宝石钉在地面，五指还在微微抽搐。 他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来人。凌厉的眼风扫过埃米丽，吓得她立刻缩到一名黑袍人身后。 “如果你没有多管闲事，也不会被这么轻易地制住。” 奥布里亚慢条斯理地掏出单边眼镜带上。再睁眼后，左眼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你能用自己封印吾主的力量，那反过来也是可行的！”跟在老人身后的一名黑袍人走上前，恶狠狠地在他腹部踢了一脚，“怎么样，被封印的感觉不好受吧？！” 路西恩连个反应都不给他。反而扬起头，混不吝地吹了下发梢：“不好受又怎样？只要想到那家伙被这么困了二百年，我就很高兴呢。” “你！” 黑袍男人攥紧拳头，想要在那张破嘴上再补两脚，却被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阻止。 “亚力士，回来。”奥布里亚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便背着手转过身，“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黑袍男人急忙低下头，恭敬地跟上老者的脚步，向铜像前的棺材走去。 “虽然坎蒂丝从来不说，但她一直把你送的那个破项链戴在身上。” 一道懒散的声音让他顿住脚步。 奥布里亚回过身，鹰隼般的目光射向躺在地上的男人。 “据我所知，对你们莫丹人来说，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路西恩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仰头看向他们的方向，“而你却对一个人的长期示好不为所动……这不符合常理。” 老者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 奥布里亚花白的眉毛微微抬起：“能让一只菲觉得不符合常理……这是我的荣幸。” 他的表情变化实在太微弱了。 周围人都觉得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路西恩注意到了。 很奇怪，这个男人居然让他有种老年坎蒂丝的感觉。 路西恩脑补了一下头发花白的坎蒂丝做出同款表情，抑制不住地想笑。 菲从来没有委屈自己的习惯，路西恩也一样，直接捂着眼睛大笑起来。 “…………神经病啊！” 其中一个黑袍人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往后靠，像在躲避什么奇怪的东西。 奥布里亚没有理会他的间歇性发病，再次准备抬步往棺材的方向走。 “你是个怪人，可她却不是。” 男人的声音变得正经起来。 手臂微微抬起，眼神冷漠地扫向老者的背影：“她确实把你当成长辈去尊敬，但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我很想知道你对此的想法。” 奥布里亚：“没什么想法。” 路西恩又笑了一声，这次却是个冷笑。 “你们人类真奇怪啊。”他居然闲适的翘起二郎腿，脚尖还有节奏地晃荡起来，“你们好像特别喜欢给自己安排很多条条框框。做了这件事的就是‘坏人’，做了那件事的就是‘好人’，做了某件事就‘不是人’…………”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真是没趣极了。” 所有人都转身看向在场唯一一个非人类，只有老者依旧没有回头。 全场都没人搭他的话，安静地连树叶的窸窣都异常明显。 可路西恩是谁？根本不知道尴尬是什么，自顾自地开始自言自语。 “我见过很多人，大部分人类都做过别人口中那些，‘不是人’才能做出的行为……” 他嗤笑一声，鄙夷地扫向在场的所有人。 “你就不觉得可笑吗？那个本该‘不是人’的，居然活得更像你们框出的‘人类’。” 埃米丽缩在人群中，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用那双怯怯的眼睛来回巡视着。 “你在说什么？”最开始踢他一脚的黑袍男人蹙起眉，恶声恶气地警告道，“不要耍什么小聪明，我们可不会被你这样的东西蛊惑！” 路西恩叹口气：“我就不改期待垃圾的走狗能有脑子。” 黑袍男人被气得脖子都憋红了，但顾忌着奥布里亚就在旁边，硬生生攥着拳头扭过身。 “不要听他的话，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奥布里亚抬步走到棺材前，伸手推了推，发现棺材盖上竟然被一个繁杂的术式封死了。 老者有些疲惫地捏捏鼻梁，招手让几名属下拿出纸笔。 一个有些瘦弱黑袍人递上本子，同时有些不解地询问道：“教授……我们直接破坏掉棺材盖也没关系吧？” 另一个黑袍人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你傻啊！要是不小心破坏了里面的封印石，这家伙就……”压不住了。 他没有说出下半句，用眼神示意同伴看向路西恩。 同伴立刻意会，低头不再说话。 期间，路西恩还在逼逼赖赖地说一些无关紧要、又让□□头发痒的话。 一群黑袍人被激得恨不得上前群殴他。只有奥布里亚岿然不动，安安静静解着棺材盖上的术式。 终于，术式被解开，一群男人小心翼翼地掀开棺材。 其中一名黑袍人急不可耐地往里看了一眼，差点把手里的棺材盖扔出去。 “教教教……教授……”他僵硬地转过头，哆哆嗦嗦地看向立在一旁的老者，“这这这……这不对…………” 不是说里面是封印吾主力量的封印石吗？为什么会有一具穿着衣服的白骨啊啊啊啊！ 第160章 利用 繁星夜23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坎蒂丝想通其中的关窍, 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西西里娅说的学习恶作剧就是这个！她把原本该放进英雄之墓的封印石放到公共墓园了！” 说罢，她抬脚就想去墓园，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位置是哪里。 娜娜缇娅拉起她的手, 向一个方向跑去。 “我带你们去！”她几乎是看了一遍周围的树木就知道确定了方位, “不能让那些家伙把贤者大人带走！” 三人的眼睛已经有些适应全黑的环境了，即使星光不甚明亮也没能减慢他们的步伐。 艾伯看着前方越来越茂密的树木，还是有些发憷：“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 娜娜缇娅回头呲牙：“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年，这里的每棵树我都认得出来！” …………五十！ 艾伯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他稳住狂跳的心脏，梳理了一下记忆。 嗯……他好像也没说过什么冒犯的话……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 青年感觉自己的人生阅历又增加了一点。 事实证明, 娜娜虽然看起来像个小孩, 可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三人在密林里全速奔跑了十多分钟, 终于在坎蒂丝即将扑街前看到了些许光亮。 坎蒂丝这个体力废柴已经跪了, 一路全靠娜娜缇娅在前面拽，艾伯在后面推才没有掉队。 可当他们就要到达墓园前时，艾伯突然发现不对劲，一个箭步挡住娜娜的脚步。 他拉着两位女士闪到树林的阴影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侧身观察起那边的动静。 繁星夜，即没有月亮，仅剩繁星的夜晚。 因为没有月光的阻碍, 这一夜的星辰会格外璀璨，群星几乎能在天上连成一条星河, 有的地方也会在称之为“天之河”。 传说死去的亡灵能通过天之河到达无尽之海的尽头, 那是一个属于亡者的国度。 每当有家人思念故去的亲友，就会在繁星夜点上一盏灯放到家门口，亡灵会顺着天之河回到家人身边。 也因此, 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一般人都不会在繁星夜离开家门。 艾伯调整着姿势，谨慎朝墓园的方向张望。 果然，那里的光线亮得太不正常了。 不仅有火把，还有几人或站或立，聚集在墓园里…… 谁会闲的没事，在繁星夜拉着一群人跑到墓地？怕不是脑子有病！ “有三个人穿黑袍的人……应该跟那什么教授是一伙的。”艾伯眯眼看向那边，握着剑柄的手心有些凉飕飕的，“帕帕拉尔先生好像也在那里……” 娜娜缇娅闻言，立刻探头去看：“帕帕拉尔？这不可……” “嘘——！”她刚冒出个头就被艾伯捂嘴推回去，沉声警告，“不要说话……又有人来了！” *** 墓园里，精灵的手脚被绳索绑缚住，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趴在地上。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艰难地侧过头，一向温和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和愤怒，“你们把潘夫人怎么样了？！” 几名黑袍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笑起来。 “一个老太婆而已，我们能把她怎么样？”一人讥嘲地看着他，“只要你乖乖听话，告诉我们西西里娅的墓是哪一个，我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 年轻的精灵，也就是在白天为艾伯治疗腿伤的帕帕拉尔此时紧抿起嘴，一声不吭地瞪着几人。 “他【哔——】的，老子最讨厌你们这种眼神！” 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袍人上前，一脚踏上精灵侧脸，还使劲往土里捻了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0节 “你们不就仗着自己能用什么魔法，天天不把我们莫丹人放在眼里？”黑袍人得意地笑出声，“看看现在，没有魔法你们精灵族就是一群废物！” “帕帕拉尔先生！” 穿着白裙的短发侍女尖叫一声，狠狠瞪向黑袍人：“你们……你们竟敢在丹萨森林胡来……阿奎亚大人不会原谅你们的！” 黑袍人发出猖狂的大笑，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喂喂喂，不是吧？”其中一个瘦高个侧过头，将手比在耳后做倾听状，“就这就这？你们是活在一千多年前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把手放下，捧腹大笑：“教授说的不错，这些老古董就会守着老一套东西。” “都什么时代了，还把那些丑的脏的都当成宝贝去遵守，真是笑死人了！” 另一人缓过气，拍着同伴的肩膀感慨：“哎，也别这么说。要不是他们还用着几百年前的那一套，教授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把阵法破解了……” 帕帕拉尔本来还紧闭着嘴，打算一个字都不说，就这么扛过去。 贤者大人就在附近，他们早晚会得救。 可听到森林的阵法被破解，他实在忍不住急声道：“你们说什么！什么被破解？” 三个黑袍人互相看了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虽然教授管得严，不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但那老头现在又不在这儿，事后怎么说全凭他们自己的嘴。 过去他们从精灵族手上受了多少委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当然要趁机找回来点。 “是啊，你们引以为豪的迷阵被一个莫丹人破解了……”黑袍人刻意拉长声音，等看到精灵瞪大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认为的、完美无缺的法阵根本不堪一击，甚至还有巨大的漏洞。” 黑袍人其实并不懂这些，只是回忆着奥布里亚说过的话照葫芦画瓢，还真唬住了帕帕拉尔。 “教授可不像你们，只会守着祖辈传下来的破玩意，一点都不知道革新。”他似是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脯，“他去过很多地方，不但精通精灵族创造的法阵，连矮人和魔人的弱点都研究得一清二楚！” 黑袍人低下头，附耳在精灵的耳边小声道：“知道你们现在为什么没法操控周围的魔力粒子了吗？就是因为你们自己设在村子周围的法阵。” “教授只在上面改动了一点点，就有了这种效果。”他满怀恶意地眯起眼，“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如果不是你们这么依赖魔法和法阵，还真达不到这么好的效果……” 随着他说的话，帕帕拉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被束缚在身后的手也慢慢攥紧。 “你在跟他说什么？” 一个声音打断三个黑袍人的炫耀行为，他们的同伴拿着铲子回来了。 “没什么。”黑袍人讪讪收回脚，“太闲了嘛，就随便聊聊。” 回来的是个披着黑袍的高挑女人。 她走路的姿势很优雅，肩背笔直，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被精准测量过。 女人将两把铲子扔到地上，转身看向趴在地上的精灵，语气有些严厉：“还没审出来吗？”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三名黑袍人立刻老实地缩起头，并开始甩锅：“这些精灵脑子都不太好的样子，我们怎么劝都不肯说……” 短发侍女咬牙。 你才脑子不好，你全家都脑子不好！ 差那么点，她就要开口骂人了。 但视线触及到不远处的帕帕拉尔时，短发侍女还是紧紧咬住下唇。 不行，她不能说…… 这是帕帕拉尔先生的判断，她必须遵守。 女人的视线扫过四周：“你们都确认过了？没有一座墓碑上有‘西西里娅·潘’的名字？” 三个黑袍人齐齐点头：“我们看过好几遍了。” “嗯。” 女人点点头，最后在帕帕拉尔的面前蹲下，一把揪起他的头发强迫其抬头。 帕帕拉尔痛得眯起眼，看向眼前的黑袍女人。 她的面容有些眼熟……但帕帕拉尔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她。 “你就是帕帕拉尔。”冷漠的眼神扫过青年的脸，女人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响起，“你有个弟弟，叫可可拉尔，对吧？” 青年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你……！” 女人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松开手心。几束用草茎绑住的头发掉落到地上。 “你们村里除了二十一名成年人，还有五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们还没到去藏书馆学习的年纪吧？”女人淡淡看向青年，“我不会杀你，你还有用。但那些孩子对我们毫无用处……” “你休想！！！” 帕帕拉尔拼命挣扎起来：“你们这群恶魔！你们怎么敢对孩子下手！！” 几人被这么骂却没有任何被骂的感觉，女人身后那三人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看这些傻乎乎的精灵，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们就是恶魔的信徒啊。这话骂得跟夸他们一样，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女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平淡地开口：“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如果你再不说，我只能把这里的墓都炸了……” 帕帕拉尔紧张了一瞬，下一秒却放下心来。 如果真像之前那三个黑袍人所说，现在无法使用魔法是因为有人改变了守护村子的法阵，那他们应该都处于无法驱使魔力粒子的状态。 几人手上只有冷兵器和两把铲子，他可不信对方还能把整片墓园都挖了。 女人的眼神沉下来。 应该说不愧是祭司的候选人吗……他的反应太快了。 但总有反应不过来的人。 这么想着，女人的眼神往后一扫。 果然，同样被绑缚的两名侍女慌神了。短发的那个还朝一个方向迅速扫了一眼。 只是短短一瞬，却被女人抓住了。 她立刻甩开帕帕拉尔的脑袋，拎起铲子，大步向一个方向走去。 帕帕拉尔看清女人离开的方向立刻白了脸。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绝望地闭上眼。 三名黑袍人留下一人看守，其余两人跟在女人身后为她照明。 有了具体的方向，几人很快就发现异常的地方。 位于墓园边角的某处有一块突兀空地。 说是突兀，其实也算不上。因为是在外围地区，一般走过也不会多想。 女人蹲下身，抓起周边的一点焦黑的土捻了捻，果断下令：“挖这里。” 两名黑袍人对视一眼，立刻激动起来。 “是，玛格丽特女士！” *** “耍那么多花招又说那么多废话……结果还是在拖延时间？” 奥布里亚走到路西恩面前，淡淡俯视着他。 “你以为，我会把所有人都安排到一个地方吗？” 第161章 奇袭 繁星夜24 帕帕拉尔躺在地上, 全身被绝望笼罩。 他跟所有的精灵一样，从小就被送到藏书馆学习，接受正统的教育。 在年幼的精灵眼里, 藏书馆里的老人一个个都充满智慧。 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什么问题在他们眼里都不是问题。 在藏书馆，帕帕拉尔不仅要学习操控魔力粒子的方法，还要学习包括历史神学等十几门课程，每天还要不断练习绘制法阵。 虽然他所学的历史里，精灵族、魔人族和矮人族都是不需要法阵就可以操控魔力粒子，但历史终究成为了历史, 现在的精灵与千年之前的精灵终究是不一样了。 据说在黄金时代, 精灵族的寿命一度可以达到五百岁, 也确实不需要法阵就可以使用魔法。 但现在不同了。自从水神阿奎亚陨落后, 他们寿命的极限在一点点缩短, 而新生儿对魔力粒子的掌控力也变得越来越弱……这是个极危险的信号。 法阵并不是专门为莫丹人而创造出来的。即使他们对莫丹人心怀怜悯，却还没好心到那种程度。 是因为发现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弱，为了掩盖自身的弱点，不得已做出的辅助工具。 一代又一代的人死去，一代又一代的人诞生，他们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 某个想法一旦打开就收不回来了……而娜娜缇娅的诞生，让所有的焦虑集中爆发。 一个看不到魔力粒子的精灵, 一个无法使用魔法的精灵……真的还能被称作是精灵吗？ 虽然娜娜缇娅的身体跟其他精灵族那样，生长的速度比莫丹人慢很多…… 但她的出现就是间接证明了那个令所有人恐惧的想法。 精灵族正在一步步, 变成他们一直看不起的短寿种。 没人能抵挡死亡带来的恐惧, 也没人能承受自己地位下降带来不确定性。 水神庙的大主教被迫接受提案，将整个丹萨森林与外界封闭。 众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帕帕拉尔的能力已经算是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一批了，可他连一只水精灵都无法完全驯服…… 曾经的辉煌时代一去不返。越是阅读书中的历史, 他越感到绝望。 闲暇时，帕帕拉尔也会时不时思考。 如果精灵族真的变成与莫丹人一样，那他们会遭遇什么？ 此时他躺在冰凉潮湿的地面，脸和身体上传来不同程度的疼痛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1节 毫无疑问，这就是结果………… “唔————！” “你住手！” 身后传出的惊呼让帕帕拉尔睁开眼。 “都说精灵族美人多，果然没错啊……都是值钱货。”看守他们的黑袍人不知何时走到后面，用两指抓起短发侍女的下巴，啧啧感慨，“你们精灵族的男人都娘们唧唧的，听说那边矮人族的女人还会像男人那样长胡子……真是太奇怪了……”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她！” 长发侍女眼里冒火。如果不是全身都动弹不得，她一定要将这个莫丹人的双手斩断！ 黑袍人不以为然地扇了她一巴掌：“你以为你是谁？！” “你们嫌弃我们，我们还嫌弃你们呢！” 他站起身，厌恶地用袍子擦擦手，狠狠踢上女人的肚子。 帕帕拉尔不知怎么有了力气，猛地用头去撞他的腿，咬牙抬起头：“你不要对她们动手……” 黑袍人手中的火把一晃，细小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说起来，既然找到目标，你们也就没用了……” 男人将火把插|到一旁的树枝上，慢慢抽出佩剑。 等看到三人惊恐地睁大眼，这才满意地笑出声：“你们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们会留着你们的命吧？” 帕帕拉尔和两名侍女确实没料到这个。 几人出生时丹萨森林已经是半封锁的状态。像他们这种乖巧的优等生根本不会违背大人说过的话，自然也不了解外面人的作风。 “向你们的女神祈祷吧。”男人高举起剑，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祈祷你们下辈子不要再成为祂的信徒……唔——！” 一道银光刺进男人的手腕，握剑的手瞬间脱力。 黑袍人的痛呼刚爬到嗓子眼，一只大手从身后捂住他的嘴，紧接着抓住下落的剑柄。 刀锋一闪，鲜血霎时溅出了好远。 就算是帕帕拉尔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直到些许温热的液体滴到脸上，他才磕磕巴巴地开口看向来人：“劳、劳斯沃斯先生……” 此时的艾伯与他之前见到的状态完全不同。 他始终保持着沉默，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单看他那没有丝毫迟疑的身手就知道，这是位作战经验极丰富的剑士。 染血的长剑被插进土里，青年一边缓缓放倒尸体，一边眼神锐利地扫向往其他黑袍人的所在地。 还好他们正在下风处，但能隐瞒的时间不会长…… “帕帕拉尔！” 娜娜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猫着身子跑到他们面前。 “你们怎么会被抓住？村子里的人呢？”她一边小声问着，一边快速割断三人身上的绳索，“她……潘夫人在哪儿？” 帕帕拉尔刚从震惊中回神，正坐在地上搓揉着酸痛的手腕。 “别担心，潘夫人就在村子里。”他抿唇看向远处那点火光，一把抓住娜娜缇娅的手腕，“你们小心这些人……他们改变了村子周围的术式，我们现在都没办法使用魔法了。” 娜娜提亚一惊：“怎么会……” “如果是奥布里亚，这倒是很有可能。” 坎蒂丝从后面跟上来，捂着鼻子蹲下身：“他对法阵很有研究，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现在想来，奥布里亚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在别人的术式上乱改，从而达到另一层效果。 坎蒂丝随手改的保暖小斗篷就是受了他的影响。 “没时间闲聊了，小姐们。”艾伯危险地眯起眼，“那边已经挖出封印石了。” 娜娜和坎蒂丝向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已经有两人跳进坑里，像是要把什么抬出来。 艾伯的视线一直没离开目标。 “奇袭讲究的就是一招致命。”青年压低身子，缓缓抽出长剑，“你刚刚哪算什么？要是把其他人引来，没命的也许就是我们了。” 娜娜缇娅知道这是在说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 艾伯打断她的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共三个人，我解决坑里的两个男人，你去对付那个女人，能不能做到？” 帕帕拉尔再次惊呆，随后先一步制止道：“不行！” 他匆匆站起身，握住娜娜缇娅的肩膀焦急道：“你跟我们走，我们去村外解开术式！” 娜娜缇娅被他打断情绪，有些不安的左右看了看：“可、可封印石……” “那是贤者大人的事，我们不该插手！”帕帕拉尔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抿着嘴看向坎蒂丝，“对不起……可娜娜还小，她不该卷进这种事……” 坎蒂丝沉默一瞬，看向艾伯：“你一个人行吗？” 艾伯眯眼估量了几秒，有些为难地轻“啧”一声：“这就要看那个女人的实力怎么样了……我尽力给你争取时间。” “好。”坎蒂丝握着木杖的手紧了紧，“记住，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破坏封印石。”没有必要拼命。 艾伯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嘴角勾了勾：“明白。” 如果这边的血腥味被那边察觉就不妙了，他们会失去先机。 金发的青年没有再犹豫，顺手拔出插在尸体上的短匕，随手在地上蹭了两下，便借着墓碑的遮掩迅速靠近。 “既然村子里还有他们的人，那你们就先不要回村子了。”坎蒂丝深深看了帕帕拉尔他们一眼，“村子外的法阵能解就尽快解了吧，这样村里的人也会安全些。” 说罢，她也隐入黑暗，跟着艾伯的脚步慢慢靠近那团火光。 *** 另一边，三人终于在坑底挖出一副棺材。 但很奇怪，棺材是空的。 站在坑底的黑袍人正要扔下铲子骂娘，站在坑边的女人却眯起眼，指向棺材的底部：“把它挖出来。” 她的两名属下显然有些不情愿，可碍于这位的身份，还是闷不吭声地继续挖。 果然，一铲子下去，棺材底部居然发出些许红光！ 如果是白天可能就要被忽略了，幸好现在是晚上。 两人又兴奋起来，卯起劲将那口空棺材挪出坑，这才从坑底抬出一块巨大的透明的晶石。 倒不是因为它有多沉，只是在分头行动时前奥布里亚反复交代过，绝对不能破坏这块封印石。 玛格丽特女士难得有些紧张，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攥紧。 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 一道银白的锥形短匕直直射向刚被抬出坑的封印石。 “铛————！” 短匕被弹飞出去，在半空飞快旋转了好几圈，这才落到不远处的地面。 艾伯见状又是一声咋舌，心道果然没这么容易。 他不等短匕落地就冲了出去，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甩向一名黑袍人的喉咙。 那个刚爬出坑的黑袍人还在仰头看那把被弹飞的短匕，脖子正好完整的暴露出来，一击毙命。 另一名黑袍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同伴的身体便瘫软在地。而突然蹦出的青年速度太快，直到那道剑光已经接近自己的眉心黑袍人还抱着封印石没回过神。 “锵————！” 一股大力将剑刃打偏。 剑尖随着那股力道划过封印石，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 “看好它！” 女人将艾伯的攻击悉数挡回去，连续几次快砍后，蹲身一个横扫。 艾伯的步伐乱了一瞬，劈向女人脖颈的长剑砍偏了。剑锋只将对方的兜帽掀开。 双方拉开距离，女人干脆把碍事的斗篷扯下，一把扔到地上。 在火把的照明下，一张半明半暗的脸映入众人眼中。 躲在不远处的坎蒂丝蓦地睁大眼。 这个人她认识。 胡慕斯学院院长的助理——玛格丽特女士。 第162章 能做到的事 繁星夜25 胡慕斯学院里, 玛格丽特女士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是院长阿特约姆的助理，学院里的大小事务都会先经她筛选一遍，才会送到院长的手里。 用一句话来概括：职位不高, 实权很大。 坎蒂丝对这位女士的印象不太深, 连她出现在院长身后的具体时间点都想不起来。 时不时有种她一直都在又一直都不在的感觉。 现在想来，一切都很不对劲。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存在感很低呢？ 只能是她想要自己的存在感低下来，让所有人忽视她…… 少女的在阴影里掐住手臂上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玛格丽特女士在这儿，是不是能说明院长也……或者, 整个胡慕斯学院都和奥布里亚身后的那个组织有关？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2节 但为什么……既然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是“钥匙”, 为什么偏偏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隐瞒了十年？ 十年前的她可比现在的她弱太多了。 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他们为什么偏偏在她最弱小的时候放过了她？ 思路一旦打开就很难停下, 但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是破坏封印石。 坎蒂丝狠狠咬住下唇, 看向激战的双方。 *** 艾伯万万没想到，三人中最棘手的竟然是这个不起眼的女人。 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用来反思了，艾伯能做到的只有接住女人的每一次攻击。 玛格丽特手持两把细长的短刀，交替着斩向所有露出的空隙。 她的动作太快，好几次差点刺中要害，都被艾伯及时调整动作，用身上的护具挡住了。 刀锋的力量从护手传进手臂, 艾伯知道不能再让她缩短两人的距离了。 这个女人和娜娜缇娅一样，是靠速度取胜的类型。一旦近身他在武器上的优势就全没了！ 青年暗暗扫了眼坎蒂丝藏匿的方向, 脚步匆忙地挪向另一边。 果然, 玛格丽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提刀跟着冲过去。 坎蒂丝看得出来，在拉开距离后, 艾伯稍稍得到喘息的机会，但玛格丽特女士依旧占据了上风。 这样不行……既然他们在这边也安排了人手，就说明这处墓园也是奥布里亚的猜测点之一。 一旦那边打开了棺材，发现封印石不在里面，他们的援军立刻就会往这边来……那样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她必须赌一把！ 坎蒂丝的眼珠一直在激战的两人和封印石间逡巡，算准时机后猛地从墓碑后冲出。 艾伯察觉到她的行动，双眼不受控制地追随那道身影向左偏了偏。 就是这不到一秒的分神，立刻被女人捕捉到。 玛格丽特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回头，直接将右手的短刀向后掷去。 艾伯看到那柄短刀直直插进坎蒂丝的左肩，眼瞳瞬间紧缩：“坎蒂丝——！！” “马克，杀了她。” 女人下达命令的同时也抓住了艾伯的破绽。 在他因为坎蒂丝分神时，用力在长剑不同的位置快砍数刀，一脚踢向青年有些被震麻的手。 “唔！” 长剑脱手，女人空出的右手抓住剑柄，刺向青年的胸膛。 艾伯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就地蹲下，险险躲过一剑。 但玛格丽特的速度更快。 下一秒，左手的短刀斩向他的头顶。 艾伯立刻一个侧翻再次躲过。 玛格丽特蹙起眉。 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满地打滚的剑士…… 但这些不能入流的招术确实有用。 不管她怎么劈砍，青年都会以一个奇怪到诡异的姿势躲过。 她不知道的是，艾伯的剑术并不是走正规训练练出的，而是一年复一年地与野兽、强盗拼命得到的。 虽然招式不美观，但闪避技能几乎点满。 这时他也不顾上坎蒂丝那边的情况了，只能尽量保命……以及，拖住这个可怕的女人。 坎蒂丝被女人掷出的短刀射中，顺着力道狼狈地倒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感从肩膀蔓延到全身，少女忍不住蜷缩成一团。 ……又是左肩！ 她这半边肩膀是找谁惹谁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它！ 因疼痛产生的生理泪水沿着眼眶滚落，少女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抓住身边的野草试图爬起来。 突然，一团阴影从头顶落下，笼罩了她的身体。 身着黑袍的男人怜悯地看向她。 “我很抱歉，小姑娘。”他抽出腰间的长剑，“不过你不用害怕，吾主心胸开阔，会包容你的一切……”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咬牙瞪向男人：“…………去他妈的包容！” 她单手抬起木杖，直接捅向男人下三路。 黑袍人：！！！ 但他终究不是什么强盗之流的废物，只是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很快便调整好状态，一剑将坎蒂丝的木杖劈飞出去。 男人被彻底激怒，也不再说废话，挥剑斩向少女的脖颈。 他的速度太快，坎蒂丝双手撑着地面，刚抬起头便感觉到那股强劲的剑风向自己袭来。 突然，她的胸口发出一道耀眼金光。 金色的书页开始翻动，巨大的画框出现在坎蒂丝身后。 一双过分白皙的手臂伸出画框，环抱住坎蒂丝身体。 长剑斩过的同时，少女被一把拖进画里。 *** 帕帕拉尔牵着娜娜的手，与两名侍女一起行走在密林里。 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能在漆黑的树林中摸索前行。 “帕帕拉尔先生，现在怎么办？”短发侍女强忍着泪水，双手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依然觉得全身发凉，“村里的人，真的会被他们……” 帕帕拉尔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尽量保持冷静的语气安慰她：“我们先出去解开村子周围的法阵，这样村里人也会有些反抗的余地……” 他的话音落下，却没人接茬。 几人心里都清楚，布置护村法阵的是潘夫人，是他们中最厉害的法师…… 能篡改她的术式，那人的能力一定还在潘夫人之上，他们能解开的可能微乎其微。 长发侍女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尴尬，这才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还有贤者大人在，一定没问题的……” 短发侍女这才露出一丝强笑：“是啊，我们还有贤者大人……他一定会来救我们……” 娜娜缇娅猛地停住脚步。 帕帕拉尔不妨被她拽住，疑惑地回头：“娜娜？” “贤者大人不会来了。”娜娜抬起头，倔强地不让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就是贤者大人让我们来找封印石……他被那些黑袍人控制住了！” 其他三人都是一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这不可能！” 短发侍女尖叫起来：“那位大人不可能被困住！” 帕帕拉尔比她更冷静，立刻焦急地询问情况：“你确定吗？那位大人真的被困住了吗？” 娜娜缇娅重重点头。 “…………这就更难办了……” 帕帕拉尔看了看眼前的三个女孩，又向村子的方向看了看，痛苦地闭起眼。 “你们……逃吧。” 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像是把所有力气用光般垂下肩膀：“我留下试着解法阵……你们顺着河，往上游的柯拉密村跑，去通知那边的祭司大人……” “不！”长发侍女迅速打断他的话，“我们不能就这么跑掉！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那你要怎么办？回去找死吗？！” 帕帕拉尔将娜娜推到她怀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别忘了，保护所有未成年的孩子是我们的责任！你们立刻带着娜娜走！” 长发侍女看向怀里垂着头的女孩，心中有一瞬的犹豫，却很快打消。 “要走也是你走。”长发侍女冷静地将女孩推回去，“你是潘夫人选中的下任祭司，你比我们更重要……” 帕帕拉尔急了：“你们……” “够了！！” 被推来推去的娜娜缇娅终于爆发。 双手从绑腿上抽出两把短匕，刀刃一划，双双比在两人的喉咙前。 帕帕拉尔瞳孔骤缩：“娜娜……” 长发侍女也被她的速度惊住，张着嘴却没能吐出一个词。 “帕帕拉尔，我已经长大了！” 女孩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青年，紧紧抿起嘴：“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别忘了刚刚是谁救了你！” 帕帕拉尔握住她的手腕：“可你还没成年啊……那些人打起来肯定会见血的……” 娜娜没废话，手腕灵活地一扭，反抓住帕帕拉尔的手臂向后一剪，用自身的体重将其压倒在地。 “唔……！” 直到帕帕拉尔发出一声痛呼，两名侍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帕帕拉尔先生！” 短发侍女想上前搀扶又忌惮着娜娜手中的短匕，急得直跺脚：“娜娜缇娅你别闹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3节 娜娜没有理会她们，而是从容地一扭手臂，单手将帕帕拉尔拽起来。 帕帕拉尔被拉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逼的，一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帕帕拉尔，我已经长大了。”娜娜重复道，认真看向青年的眼睛，“我有资格、也有能力去做选择。” “我们不能一直依赖贤者大人，我们明明也有能做到的事！” 她松开青年的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既然这是我们自己的村子，我们就应该靠自己守住！” 第163章 守护与置换 繁星夜26 坎蒂丝感觉有什么东西将她往后拉, 再次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她已跌坐在画中。 “维芙达！” 她惊喜地抬起头，正对上女孩笑弯的双眼。 “大姐姐好像遇到麻烦了呢——”维芙达甜腻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环抱住坎蒂丝的脖颈，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你不会怪我擅自出来的吧？” 坎蒂丝笑了下, 却因为牵动伤口又轻“嘶”一声。 “你受伤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身前响起。 坎蒂丝抬起头, 正对上一双忧郁的紫色眼眸。 “特莉雅……”她惊讶地看向头戴玫瑰的女人，视线向右偏移，落到她一旁手持天平的男孩身上，“…………还有，埃克西？” 男孩点点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好久不见, 大姐姐。” 锵————！ 黑袍男人的长剑劈到一半突然被弹回。 他凝视着面前的巨大画框看了半晌, 随后屈膝半跪在地上。 一只手捂住左眼, 一只手抚上心口, 做祈祷状。 “感谢吾主, 给予我们公平与信仰，为我们指明未来的方向。” “我们衷心感谢您！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您却愿意为我们洗涤身上的罪孽，包容一切善与恶，让我们的灵魂重归无垢……” “……您的信徒在开辟道路的征途中遇到些许险阻……”他抬起头，紧紧盯住巨大的画框。 捂住左眼的手缓缓放下，五边形的瞳孔外红光闪烁。 “吾主, 请您给予我们前进的力量……” 画框中，维芙达脸色一变, 瞬间闪到坎蒂丝的身前张开双臂。 呲啦———— 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刺得坎蒂丝抬手捂耳朵。 她眯眼看向画外，正好看到黑袍男人那只变红的左眼……以及一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长剑 “维芙达，不要！” 她眼睁睁看着溢满魔气的长剑向女孩斩去, 女孩的身上立刻出现一条黑色的印记。 “唔！” 维芙达短暂地后退一步，很快又站稳脚跟。双手像是在推举着什么，咬牙硬扛攻击。 黑袍男人劈砍的速度越来越快，丝毫不留情。 随着他的动作，坎蒂丝所处的空间也在不断震动，她甚至能看到维芙达露出的手臂上出现一道裂纹…… “够了，维芙达……”她扶着肩膀，身体向前倾，“这样不行，你先放我出去！” 女孩狠狠瞪着画外的男人，嘴角却扬起一个笑：“不行呢，大姐姐。你这样出去会直接死掉哦。” “你答应过维芙达，你要带维芙达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女孩仰起头，一边笑着一边发狠地挡住外界的攻击。 “这才过去多久……不可以轻易毁掉诺言哦！” *** 另一边，艾伯面临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他的武器被夺走，现在只能尽量躲避玛格丽特的攻击，情况十分被动。 青年的额头渗出汗水，好巧不巧地滴进眼睛里。 玛格丽特抓准他眨眼的时机，手中的短刀飞速刺向他的咽喉。 艾伯躲闪不及，最终是用小臂挡开这一击，刀锋刺入皮制护手的缝隙。 玛格丽特刀锋一转，竟是想用刀尖继续往里钻！ 艾伯立刻大力甩开，可锋利的刀刃还是割开了最薄弱的连接处，右臂的护手掉到了地上。 有一次失误就会有第二次。 很快，随着艾伯的精力逐渐下降，他身上也被划出大小不一的伤口。 这样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青年的视线在左右巡视。 他不能再这样躲下去了，必须找到别的武器！ 他立刻想起那把最先丢出去，用来试探的短匕。 那是娜娜缇娅的专属武器。刀身是四十多厘米的长锥形，刀柄与刀锋之间没有护柄，最尾部则是一个圆环。 艾伯用不惯这种奇怪的兵器，只是觉得那把短匕插在尸体上太浪费，就顺手拔了，丢出去试试封印石的硬度…… 现在想来，应该就掉在那块巨大晶石的附近。 青年就地一滚，再次躲过女人的挥砍，顺便慢慢往封印石的方向移动。 果然，那把短匕就躺在晶石的不远处。 在封印石的映照下，细长的剑身反射出亮红的光芒。 很近了……还有三步…一步！ 指尖还没摸到碰到那尾端的圆环，一道剑光先一步扫向他伸出的右手。 艾伯头皮一麻。 右手的护手刚刚就被砍掉了……这刀下去怕不是要废了他一只手！ 咻———— 急促的破空声向女人的头部袭去。 玛格丽特立刻半扭过上身，抬剑去挡。 锵！！ 金属碰撞到一起，在黑夜里闪出火星。 一把眼熟的锥形短匕被打飞，旋转着向上弹起又落下。 密林里窜出一道黑影，同时冲向半空中的短匕。 黑影捕捉到那近乎不可能触及的轨迹，纤细的手指穿过尾端的圆环。短匕顺从地在她手里转了半圈，最后被少女反握在手里。 铛————！！！ 巨大的下冲力将玛格丽特压倒，逼得女人半跪到了地上。 玛格丽特惊讶于来者的速度，自己竟然在对方攻击前都没发现有人的靠近。 但面上她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静模样，应对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 娜娜缇娅能压制住她，主要因为自身的体重和下冲时自带的力道。 她明白，光凭力气自己敌不过眼前的女人，现在的压制也只是一时……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必须做点什么。 少女的腰一扭，小腿高高抬起，勾向对方的脖子。 玛格丽特看清她鞋跟处有寒光一闪而过，大脑瞬间做出选择。 一个下腰躲过她的攻击，同时用手里一长一短两把剑叉住对方的武器，将人向后甩。 这正符合娜娜缇娅的预想，非常配合地跟着一个后翻。右手却顺势松开一把武器，借着对方此时使不上什么劲，迅速将女人右手上的长剑夺过来。 两人的速度太快，在艾伯还在庆幸自己保住一只手时，娜娜缇娅已经将剑甩到他面前。 有了趁手的武器，艾伯立刻有了精神。 青年持剑上前，为娜娜挡下玛格丽特的攻击。 他一脚将掉在附近的短匕踢远，以防对面的女人捡起来再利用，嘴上冲着少女大喊：“你先去帮坎蒂丝，她那边有点不妙！” 娜娜赶紧捡起自己的武器，只留下一声清脆的“好”，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边奔去。 她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对着半空劈砍着什么，每一次劈砍都好像带起一阵空间震动，隐隐看到是个方框的形状。 娜娜精神一震。 她还记得坎蒂丝在海上对付海怪时的场景，自然也将这个“透明方框”当成她的保命手段。 少女脚下一蹬，立刻窜出数米，甩出的刀尖直冲男人的后颈而去。 但这个黑袍人显然也保持着警惕。在她靠近前就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用手中的长剑抵挡攻击。 缠绕在剑身上的不祥黑气直接吞噬了短匕，将它劈成两节。 娜娜的瞳孔一缩，猛地收住脚下的力道，在距离目标几步远的地方刹住车。 她强咽下一口唾液，余光扫向自己甩出的匕首。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4节 长锥形的匕首已经断成两半，凄惨地躺在地上。 切口并不是完整的，像是被什么腐蚀般散发着黑烟。 “那是魔气！你千万不要靠近！” 坎蒂丝在画中喊完才回过神，转身问站在身边的男孩：“她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手持天平的埃克西老实摇头：“应该听不到。” 外面的两人僵持住了，谁也没有贸然动手。 这对坎蒂丝他们来说是个好事，至少那个黑袍人没有再攻击画框…… 挡在身前的女孩脱力般地跪倒，小小的身体被占满鲜血的双手托住。 “维芙达……谢谢你。”坎蒂丝抱住女孩，心情有些复杂，“你其实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维芙达的皮肤原本就很白，现在却是苍白到几近透明。 “不……我看到了，你所说的，外面的世界……”女孩用力握住她的手，猛烈喘息着，“我看到了，那个遗迹……我见过它……在爸爸的画里……” 坎蒂丝眨眨眼，慢慢睁大眼。 女孩笑起来：“也许，这里就是爸爸的故乡……维芙达这么做，也不全是因为大姐姐哦……” 她的笑容实在有些虚弱，脸上和身上都有细小的裂纹，像是褶皱的纸张破了一个角，让人不由放轻动作。 坎蒂丝抿起嘴：“……我要怎么帮你？” “嘻嘻……不需要啦。”维芙达大喘几口气，指了指外面，“休息一阵就好了……就是，如果那个臭男人再攻击我，也许马上就要把你放出去了……” 坎蒂丝果断点头：“没关系，你好好休息。” 但现在的状况，她确实不能就这么突然出去…… 少女紧咬住下唇，将刘海向上撸起，让自己保持冷静。漆黑的眼珠却随着外面发生的状况不停移动着。 思考，坎蒂丝…… 一定不能放弃思考！ 突然，她的肩膀传来温和的触感。 少女回过头，看到一双温柔的眼眸正注视着她。 “别着急，你太紧张了。”头戴玫瑰的女人轻轻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你别担心，我们都会帮你。” 手持天平的男孩也跑到她面前，红着脸用力点头。 手指被紧紧攥住，怀中的女孩也眯眼对她笑。 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埃克西！” 坎蒂丝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孩：“黄金天平……公正与置换！” 她激动地拉住男孩的手腕：“你能把我与外面的那些人交换位置吗？” 埃克西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请求。愣了愣，又顺着她的话往外看了眼。 “不行……不行……不行…………可以！” 小小的手指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终于停在一人的身上。 “那个人可以！”男孩也兴奋起来，指向正与艾伯交战的女人，“你可以可她交换！” 第164章 最初的魔法使 繁星夜27 直面如此诡异的黑袍人, 娜娜缇娅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她忌惮地瞥了眼那把黑漆漆的长剑。右手却没耽误，从绑腿上抽出另一把短匕。 甩了个漂亮的剑花后稳稳握在手中。 黑袍人也很意外，嘲弄地挑起眉：“真稀奇, 一个精灵居然会用剑？这不是你们最瞧不起的东西吗？” 娜娜缇娅并不知道这人的深浅, 此时主动出击绝不是上策。 正好对方还有心思聊天，她也乐得拖延起时间。 “你以为的就是真的？”她摆好防御姿势，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口气，“你都没真正了解过精灵族就别乱说，是你的想法太狭隘了！” 黑袍男人被这样反驳也没生气，反而怔愣了一下。 他上下反复打量了几遍眼前的精灵少女。直到娜娜忍不住想要把手里的短匕甩到他脸上, 男人才缓缓点头：“你说得不错, 你也确实足够特别……” 还没等娜娜缇娅仰起小下巴, 就听到男人充满恶意的下半句：“一个没有魔法亲和力的精灵……呵呵, 一个特别的废物, 当然不能被涵盖在内。” 娜娜全身颤了下，愤怒地瞪向对面的男人。 黑袍男人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这就是你们封闭丹萨森林的原因？因为你们发现了，自己对魔力粒子的掌控力正在削弱，甚至还出现像你这样的废物……” 他的眼眸越睁越大，最后哈哈大笑出声：“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们居然也有这么一天哈哈哈哈……” 面对男人的嘲笑，娜娜缇娅只紧抿起唇, 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能被他的话激怒。她是回来帮忙的，不能因为这人的几句话就失去理智。 尽管这样想着, 但那双越攥越紧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然而, 这样僵持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黑袍人的身后，巨大的透明画框突然发出耀眼的光。 两人齐齐向光源处看去，就见不远处的空间似是震荡了一瞬, 随后“吐出”一个大活人。 坎蒂丝的肩后还插着一把匕首，踉跄了两步后半跪在地上。 黑袍男人双眼一眯，也顾不得嘲笑眼前的精灵了，持剑转身，果断朝坎蒂丝的方向劈去。 “你休想！” 娜娜缇娅甩出的短匕，试图阻碍男人的动作。 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连基本的防守都没做，居然任由刀刃插|进自己的后背。 他居然宁可自己受伤都要杀死坎蒂丝！ 【奇袭讲究的就是一招致命。】 【你刚刚哪算什么？要是把其他人引来，没命的也许就是我们了。】 青年的话语还近在耳边，少女握着短匕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娜娜缇娅第一次切实体会到艾伯那句话的意思，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瞄准要害…… 坎蒂丝却没有慌张，抬头召唤出封印之书。 “就是现在，埃克西！” 话音刚落，少女的身后闪现出一台天平的幻影。 天平左边的金盘原本是下沉的，却在下一秒恢复了平衡。 黑袍男人半眯起眼。 他看到那道半跪在地上的身影扭曲了一瞬，突然变成站立的姿态。 男人没有多想。 刀锋已经砍到一半，根本没办法收回。 玛格丽特只感觉眼前一花，视野中的景象就变了。 她习惯性地接下攻击，却立刻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一记侧踢将黑袍男人踹倒。 “唔！” 黑袍男人的背后刚刚才被插了一刀，现在腹部又被踢了一脚。 后脑磕上一块石头，直接晕过去了。 玛格丽特将手里的武器扔到一边。 短刀的刀刃还发出被腐蚀的“滋啦”声，在地上冒出缕缕黑烟。 因为刚刚接下的那一击，这把刀已经没法用了。 女人垂首看着它一点点消失，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方向。 *** “坎、坎蒂丝？？！” 艾伯看清面前人的脸，长剑险些再次脱手。 还好他刚刚是防守状态，要不这一剑下去队友就凉了！ 坎蒂丝根本来不及作解释，转身就往封印石的方向跑。 玛格丽特见状，眼神突然变得狠厉。 她一脚踢开黑袍男人的手臂，抄起恢复原样的长剑就往封印石的方向冲刺。 铛————！ 娜娜缇娅接住她的攻击：“有我在，你别想过去！” 时机就是这样，一没注意就会遛走。 当玛格丽特摆脱这个难缠的小家伙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眼睁睁看着坎蒂丝整个人都扑到封印石上。 散发着红光的透明晶石随着她的触碰，立刻破碎成无数细小的碎块…… *** 漆黑的密林中，奥布里亚正带着队伍朝墓园行进。 路西恩也在队伍里，但他的待遇显然不怎么样。 好好一个人不但手脚都被绑了，还被麻绳拖着往前走……怎么都不会舒服。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5节 埃米丽听着布料与土地的摩擦声都替他发疼，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瞄向男人。 终于，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胆小的少女立刻收回视线，缩着脖子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了会儿，少女又像是放松了些许，再次怯怯地瞥向路西恩。 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已经闭上眼，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行为。 埃米丽悄悄松一口气，又缓缓靠近了一点。 “请、请问，这位先生……”她微微放低身子，声音小的几乎要化在风里，“您、您和奈默小姐，认识吗？” 路西恩突然睁开眼，又把这个胆小的少女吓了一跳。 但这次埃米丽没有退缩，稳了稳心神，再次上前悄声道：“她……她现在，还好吗？” 路西恩眯起眼，玩味地笑起来：“你……认识坎蒂丝？” 埃米丽悄悄咽下一口唾液，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跟她说过话，但我认识她的室友……” “我叫埃米丽·沃威卡……她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那位被叫做亚力士的黑袍人向后瞥了眼，快走几步到奥布里亚的身边。 “教授，您为什么要带上这么个累赘？”他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埃米丽，“既胆小又没用……纯粹就是个拖后腿的！”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低。后面的埃米丽听到这话立刻白了脸，也不再跟路西恩搭话，拽着兜帽默默缩到一边。 奥布里亚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原本是想进行一个小实验……但现在没必要了。” 亚力士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脚下传来一阵震动。 “…………是地震！！”他高呼一声，“所有人不要慌，先护住头部……” 奥布里亚也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惊住。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脸色骤然沉下。 他立刻转过身。 黑夜中，无数细小的光尘迅速向同一方向汇聚，它们的目的地只有一处…… 光尘的尽头，路西恩抬起脸，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快跑！！！” 不顾脚下的震感还在，老者抓起埃米丽的手腕，脚下一蹬便窜了出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耳边只留下他的余音，就见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哎呀呀……真是个没趣的人。”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森林深处炸开，一道可以匹敌太阳的白光窜到半空，瞬间将黑夜点亮。 路西恩笑着张开双臂，飞扬起的发丝下，眼眸兴奋地睁大。 “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啊——！” *** 村落中，所有精灵被黑袍人围在中央广场的空地上。 成年人自觉将女人和孩子围在最中间，默默向他们的女神祈祷。 潘夫人被保护在最中间的位置，怀里还抱着几个年幼的孩子。 “潘夫人……帕帕拉尔先生被带走了……”一个孩子抽泣着，拉住老妇的衣袖，“他们要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老妇枯瘦的手臂颤抖一瞬，却很快镇定地安慰道：“不要害怕，帕帕拉尔不会有事，他们可以保护好自己……” 可孩子们并不相信。 一个女孩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潘夫人，贤者大人呢？他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 潘夫人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贤者大人会来救我们的……” “不……他不回来了！” 可可拉尔用手指一边边在地上描绘熟悉的法阵，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操控魔力粒子进入法阵。 暴躁的少年将地上的法阵扫干净，自暴自弃地抱起膝盖：“他能做什么？！我们现在都没办法使用魔法了……他来也一样！” 潘夫人的眉头深深蹙起。 正要说些什么，身下的大地突然开始晃动。 随后，一道白光劈开黑夜，直冲而上。 耀眼的光芒遮掩繁星，霸道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 帕帕拉尔放下解到一半的术式，与两名侍女一起抬头。 短发侍女张大了嘴：“这……这是…………” 帕帕拉尔痴痴看向那道刺眼的白光，嘴里喃喃道：“是贤者大人……” 他还记得，藏书馆的老师教授给他们的知识。 “菲，是最先发展出自我意识的种族。” “它们的是有自我意识的魔力粒子集合体，没有性别，没有固定的形态，可以通过吸收周围无意识的魔力粒子生存。” “不要试图去理解一只菲的想法。” “菲的自我意识源于世界意志，而我们的自我意识源于神明……这就是最本质的区别。” 白发苍苍的老人指向画板上的一张图：“据说，第一只菲诞生在还没有坠落的天之国。因为它的出现，让四神有了‘造人’的想法，之后才有了拥有自我意志的人类。” “可以说，所有人类之所以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都离不开第一只菲的诞生。” 苍老的精灵用教鞭轻敲桌面，视线慢慢扫过教室内的所有学生，也包括年幼时的帕帕拉尔。 光球中人张开双臂。 无数道白光如流星划过黑夜，重重坠入大地，带来一阵又一阵的余波。 “它从天空诞生。是世界孕育出的奇迹，亦是接受四神祝福的宠儿！” 原本是最黑暗的繁星夜，因为他，明亮得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处白昼。 “它的力量足以震慑世间万物！” 看着那些分割天空的轨迹，帕帕拉尔抬手遮住刺眼的光芒。 似乎这样就能看清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男人。 他的目光停驻在半空中光球，耳边却是老师威严的声音。 “我们的祖先尊称它为……「最初的魔法使」。” 第165章 担心你呀 繁星夜28 一道道光束从光球中射出, 带着强悍的力量扑向大地。 璀璨的星辰被彻底吞没，连黑夜都被它们分割，碎成一块块不完整的多边形。 白色的光束压住一个个黑袍人, 将他们狠狠按进土里。 “啊！！” 血肉溅到最外围的精灵身上, 后者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惊叫着往后缩。 所有人都在仰望那骤然出现的光球时，谁都不知道灾难是否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白光如流星般坠落，准确砸向每一个黑袍人。 任他们中也有体格强悍的，是人类中的佼佼者……可谁都没能逃过，都被巨大的下冲力砸成肉泥。 偶尔有身手灵活的人及时躲过一击, 可紧随其后的第二击和第三击也快得让他们绝望。 大地不断被冲击, 地震的余波没能震塌村中的建筑, 却在这时一一倒塌。 孩子们原本看到坏人被白光惩罚, 正在兴奋地欢呼。 可当广场中央的水神雕像也被冲击的余波震碎时, 他们终于开始害怕了。 “潘夫人……！这、这也是贤者大人做的吗？”留着寸头的男孩指着远处倒塌的树屋，几乎快哭出来，“我的家……我和父亲的家没有了……” 老妇人抱住怀里的孩子们，仰头望向割裂的天空。 “这就是那位大人的力量，一旦打开就无法被收回。” 双眼被那道过于耀眼的光芒刺痛，潘夫人轻轻闭上眼。 “永远不要奢望一只菲的帮助……”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搂紧怀里的孩子们, “它们从本质上就与我们不同，我们注定无法理解对方……” *** 事情发生得太快, 坎蒂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从一地碎片中挑出那枚红色的宝石，紧紧攥在手心。 “把它交出来！” 女人尖锐的声音分外刺耳，坎蒂丝想都没想, 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向与声音相反的方向跑。 此时的玛格丽特完全换了副模样。 她手里提着长剑，脸上不再冷静沉着。长剑带着可见的怒气，向坎蒂丝挥去。 锵——！！ 艾伯一个滑步，抬剑接住女人的攻势。 但显然，玛格丽特的耐心已经见了底，根本无暇与他纠缠。 艾伯只觉得对面的女人像是疯了般。她的招式已经乱成一团，根本是在毫无章法地快速挥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6节 就算这样，艾伯还是抓不住她的空隙。 女人挥剑的速度太快了，且力道一次重过一次……单单是接住每一招都能耗费掉他所有的心神。 剑刃与剑刃的相撞带起星星花火，每一次的间隔都快过上一次。 青年也打红眼了，每次接招都要发出无意义的吼声。 突然，半空骤然亮起一道白光，刺得两人齐齐眯起眼。 噗嗤——！ 是利刃扎进血肉的声音。 玛格丽特的身形突然顿住，不可置信地向后侧了侧头。 一根圆锥形的短匕从后刺入她的后心处。 娜娜缇娅的双手还在发抖，温热的液体顺着刀身蜿蜒流下，逐渐裹住少女冰凉的指尖。 可同样，这温度让她回过神。 娜娜一咬牙，用力拔出短匕。 鲜红的血珠在白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女人也随之倒在地上。 艾伯将剑插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的双手还在因方才的激斗震得隐隐发麻，松开剑柄后便再也握不紧了。 青年一抬眼，看到瘦小的少女还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女人。 她并没有收起武器，也没将它扔到地上。 只是保持双手紧握的姿势，呆呆站在那里。 青年忍不住抬高声音，喊出她的名字：“娜娜缇娅！” 娜娜的双肩抖了下，慢慢转头看向艾伯。 “谢谢你。”耀眼的光芒下，青年的表情分外真诚，“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少女的手骤然握紧，又很快放松下来。 “那是当然。”她傲娇地轻哼一声，装作毫不在意地收回短匕，“不、不要小看我，你这个手下败将！” 艾伯装作没发现她声音中的颤音，坐到地上傻笑起来。 活着真好！ 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接踵而至的就是席卷全身的疲乏感。 艾伯双手向后撑，仰头看向变亮的天空。 一道道流星般的光芒划过夜空，身下的大地也不断震颤着……他的眼皮也不断向下耷，几乎就要这么仰头睡过去。 突然，一道闪耀的“流星”直直冲向他们！ 轰————！ 白光砸向不远处的黑袍男人，直接在那人所在的地方砸出一个直径两三米的大坑。 “卧槽！！” 艾伯的睡意瞬间就没了，吓得差点蹦起来。 可更惊险的还在后面。 另一道相同的白光正冲往坎蒂丝的方向！ 坎蒂丝原本就负了伤，此时左肩还插着一把短刀。 她撑着全部的力气才捏着宝石挪出几米……现在警报解除，她也几乎要疼晕过去。 正趴在地上直抽气，头顶蓦然出现一道白光，吓得她蜷缩起身子。 “坎蒂————”艾伯才半站起来，手也刚伸到一半，眼角和嘴角同时抽了抽，“…………丝？” 白光并不像刚刚那样，冲着目标的头就是狠狠一砸。而是轻柔地包起少女的身体，快速将她带上天空。 “欸……？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和尖叫，艾伯突然明白了一点。 上天的体验，一定不是很美妙。 娜娜缇娅露出同款目瞪口呆的表情，指着白光和坎蒂丝消失的方向：“那是……那是贤者大人，做的？” 艾伯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默认般地点点头。 这种事……也只有路西恩能干的出来吧？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爆炸和余震的遮掩下，坎蒂丝的尖叫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就当她以为心脏快要被自己喊出嗓子眼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与自己紧紧靠在一起。 “快看啊，我亲爱的坎蒂丝！”路西恩一手搂住少女的腰，一手向指向广袤无垠的森林，“多么美丽的夜晚，多么美丽的画面……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坎蒂丝才没心思看什么夜空。 她快被这人自带的光环闪瞎了，也快被双脚悬空的感觉吓死了。 “你你你……你快放我下去！”坎蒂丝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快抖到不行。 “……哎？”路西恩有些遗憾地叹口气，作势要松开手，“也行吧。” “！你他妈敢松手试试！！！！” 坎蒂丝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情急之下，双腿缠上男人的腰腹，手臂用力勒住脖子，在他耳边大喊：“你敢松手我现在就掐死你！！” 路西恩笑疯了。坎蒂丝能感觉得到，那只环住她的手臂正笑得直抖。 男人换了个姿势，像抱小孩般竖着抱住她。 视线触及到那柄没入左肩的短刀，笑意淡了些：“你还真不怕疼啊。” 坎蒂丝刚刚太紧张，紧张到忘记自己身后还插了把刀。 突然听人提起，被忽略的疼痛骤然席卷到每一处神经。 路西恩的手臂正隔着布料托住她的腿弯，此时她的肩膀高度要比他的还要高一点。 尖锐的痛感让她的上半身瘫软下来，直接搂着路西恩的脖颈趴下。 “我做到了，我把封印石打破了……”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细弱到有些模糊，“我还把那颗红宝石拿回来了……没让玛格丽特拿到……它好沉……” 红色的宝石被她装进腰包，坎蒂丝现在都能感觉到那股重量。 幸亏自己的腰包质量好，要不她还要担心那块宝石会不会直接漏出去…… 路西恩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湿润的感觉，大脑突然空白一瞬。 但也只是短短数秒，他很快把视线重新放到那把短刀上。 “非常了不起。”他在她耳边轻柔地安抚，手慢慢伸到短刀的刀柄旁，“你帮大忙了……” 坎蒂丝听到这话，身体完全放松下来。 但她还没瘫软多久，原本已经麻木的左肩再次传来一股剧痛。 坎蒂丝：@#￥%12%#@！@#@@！！！ 刚收回去的眼泪又飙出来，坎蒂丝一口咬上眼前的肩颈。 顺手将短刀碾成碎渣，路西恩将手覆到她的伤口处。 治疗带来的痛感并不比拔刀少多少，坎蒂丝也一直没松口。 直到嘴里都尝到血腥气，背后的痛感才慢慢消退。 路西恩有些好笑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好了。” “好你个……”坎蒂丝艰难咽下嘴里的脏话，大喘着气，头顶抵住他的脖子，“你……把我弄上来…干什么……” “我在担心你呀，我亲爱的坎蒂丝。” 男人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轻佻，音尾愉悦地向上扬起。 “…………哈，信你才有鬼。”坎蒂丝闭上眼，慢慢将自身的重量压到他身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路西恩的脸上并没有话中表现的那么轻松。 “那个老头……是个有趣的东西。”他眯眼看向密林，缓缓抬起下巴，“像只泥鳅一样窜来窜去，真烦人。” 第166章 傀儡人 繁星夜29 另一边, 艾伯和娜娜正在休息。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娜娜缇娅看了眼还在发光的光球，百无聊赖地踢着地面上的石子，“要不我回村里看看？” “还是别了吧？” 艾伯又坐回地面, 随手薅着地上的小草。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些本该生命力旺盛的杂草变得跟蔫巴的烂叶子般一拽就掉，干枯的碎片糊了他满手。 青年拍拍手，指向不远处还冒着烟的土坑：“路西恩应该不会放过他们。你现在过去，要是路上被误伤了怎么办？” 相识一个多月，艾伯也算了解那人的尿性。 掌下的大地还在不断震颤，全因那些落到地上的白色“流星”。 他连整片森林都不放在眼里, 何况是娜娜这只小蚂蚁？一旦在回去的路上被树干砸到就得不偿失了。 艾伯向后撑着身子, 仰头看向明亮的天空。 除了坎蒂丝, 路西恩大概没把其他人放到眼里过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7节 他正想地出神, 不妨衣领一紧, 整个人被拖着甩到灌木中。 “呸呸！”他吐出不小心啃到的叶子，奇怪地看向娜娜，“你搞什么？” 娜娜缇娅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指向一个方向。 森林黑漆漆的，只能看清外围的几棵树，远远传来些许轰鸣声。 艾伯正不解着，却先看到一束白光直直冲向他们刚刚休息的地方！ 他心头一跳, 又恍然。 应该是冲着那个女人去的。 路西恩这人好记仇啊，那女人不是已经死…… 不对。 青年身后突然冒出冷汗, 他们确实没去做最后的确认。 短短一瞬, 艾伯的心情一上一下地跳水又升天，活跃到他有点头晕。 捧着复杂又忐忑的小心脏，青年默默看向侧躺在地的女人。 突然,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艾伯不可思议地眨眨眼，又用力揉揉眼睛。 躺在地上的女人不见了！ 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轰—！轰——！！轰————！！！ 有什么在冲击着大地。 不是一道，而是数道白光。 它们像在追逐着什么，接连不断地坠落，声音和脚下的震感也越来越大。 而娜娜缇娅刚刚指出的方向，正是受灾最严重的区域。 高大粗壮的树木倒了一片，飞扬的尘土散去，一个个焦黑的大坑不断昭示着白光主人的可怕。 “咳咳咳……”艾伯一边挥开面前的尘土一边咳嗽，“刚刚怎么回事？你看清了吗？” 娜娜缇娅也被呛了一口沙子，侧头摆摆手：“没……好像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 奥布里亚抱着埃米丽，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中。 一束束白光打在他们身后的地面，带起一阵又一阵的余波。 刺眼的光芒亮起又熄灭，步步紧逼的态度是威胁，却更像愚弄。 埃米丽抱着头，一路都在尖叫。 奥布里亚刚开始像个聋子般，只抱着她继续向前冲。 过了段时间，当他们再次躲过“流星”的追击时，老人终于缓缓开口了。 “闭嘴。”他冷冷瞥了眼战战兢兢的少女，“如果不想死，你该用出我教你的东西了。” “不——！让我死吧！！” 埃米丽抬起头，泪水鼻涕流了满脸。 “求求您……我求求您了……”她哽咽着抓住老者的衣襟，“您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老者闭闭眼，浑身散发着对笨学生的无奈。 “「时钟」选择了你，这就是你的命运。” 奥布里亚睁开眼，看向女孩的眼里没有怜悯：“不是我不愿意放过你，而是你自己还有求生的意愿。” “你现在与它融为一体。只要有一丝，那怕是一点点求生的欲望，它就会把你拉回来……” 少女的眼中慢慢浮现绝望。 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些。 恰恰相反，奥布里亚与她说过很多次，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自从那次，那次荒谬的探险……她的世界就变了。 她变得能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一些“不正常”的东西。 黑色的影子无处不在。它们时而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时而在半空中漂浮不定…… 埃米丽还见过那黑色的东西从她室友的脑壳里钻出来，吓得她当场尖叫着昏过去。 她快要被逼疯了，她被那些影子逼到了绝路。 科尔温教授告诉她，这只是一种怪病，他有办法治好她。 埃米丽信了。 作为代价，她帮着科尔温教授做了很多事。 她隐约意识到科尔温教授有些不对劲，但她根本顾不上思考那些。 她只想摆脱那些影子，她想回归正常的生活。 每天能与室友上下学，能时常给家里写封信，在午后的阳光下喝一杯红茶…… 只有失去了回归正常的资格，她才明白那些被轻视的日常是多么珍贵的宝物。 她只是，想把这一切重新取回来而已啊…… 但科尔温教授的死彻底打破她的幻想。 奥布里亚告诉她，她被“某件东西”选中，她会在死后成为那东西的“修补部分”。 埃米丽不相信，她的大脑已经无法辨别任何信息。 鼻尖是强烈的血腥味，双眼映出科尔温至死都在笑的诡异面庞，她终于崩溃了。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老人，从院长办公室的窗口一跃而下。 这样就解脱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但这却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她不出意外地“摔死”了，却又不能算是死。 她还有意识，她还活着。 她经历了死亡带来的痛苦，却没能迎来该有的解脱。 埃米丽回忆起那时遭遇的痛感，颤抖着抱紧自己。 太痛了……所有部位都摔碎，又重新拼合回去……真的太痛了。 好巧不巧，奥布里亚又开口了。 “看看你身后的东西吧，好好看清那家伙的力量。”老人明明还在奔跑，声音却平稳地不像话，“要是被击中，你遭受的痛苦一定不会比上次轻。” 埃米丽看着一道道越来越近的光束，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不知道是为了考验她还是老者确实累了，奥布里亚并没有带她躲过下一记光束。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危险的白光越来越近，埃米丽紧紧闭上双眼，尖叫着伸出双手。 某一瞬间，一面巨大的钟表盘出现在她伸出的双手前。 白光似乎被某种力量定住，居然就那样停在半空。 天空之上，路西恩有些惊讶地挑起眉。 光束并没被阻挡太久，照常砸入地面。 即使是短短几秒，在这种时刻也足够两人逃脱。 奥布里亚抱着她跑向一处空地，他们看到熟悉的人。 “那、那是……玛格丽特女士？”埃米丽有些不确定地探头，在看清女人身下的血迹时不由惊呼出声，“她受伤了？！” 奥布里亚没多说什么，一边躲避着光束的攻击，一边改变抱人的姿势，空出一只手将玛格丽特扛到肩上。 “治好她。” 老者的命令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 即使周围都是巨大的爆炸声，埃米丽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透明的钟表盘出现在玛格丽特的身上，金色的指针开始向后旋转。 女人猛地睁开眼，第一个动作竟然是将眼前的乱发别到脑后。 “…………教授？” 玛格丽特立刻认清现在的状况，抿唇垂下眼：“我很抱歉……不但没保住封印石，连吾主的力量都……” “没关系，那些在他们手里也一样。”奥布里亚迅速打断她的话，立刻下达下一道命令，“你先带她离开，去老地方见我。” 听到指令，玛格丽特一秒恢复状态。 锐利的眼神扫过埃米丽，女人郑重地点点头：“遵命。” *** 半空中，坎蒂丝还瘫在路西恩身上一动不动。 她已经麻了，字面意义上的麻了。 左肩上的伤应该是好了。但也许是精神作用，她依旧使不上劲。 只能像条咸鱼般趴在路西恩的肩膀上，麻木地让夜风吹过脸颊，感受这份操蛋的宁静。 路西恩似乎也持有相同的看法，并没像往日那样嘴贱挑事。 反而像哄小孩那般，有节奏地轻拍坎蒂丝的后背。 突然，拍背的手顿住，变成按在她的肩胛骨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8节 坎蒂丝也差不多缓过神，疑惑地侧过头：“怎么了？” 路西恩眯眼看向远方的某处。 奥布里亚和那个尝试与他搭话的小姑娘分开了。 “埃米丽·沃威卡，你认识她？” 麻木的大脑转了两圈，坎蒂丝终于从某个角落里翻出这个人名。 “算是认识吧……在胡慕斯学院的时候，她跟我住在在同一层寝室。”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怯弱胆小的身影。那个女孩似乎很害怕与人对视，总是在她看过来时立刻垂下头。 “有一次艾伯跟我闲聊，还提过她呢。”少女的声音有些唏嘘，“好像是他跟薇娜刚离开学院的那一天，她不知为什么从教学楼那边跳了下去，听说当时的场面很难看……” 她突然回过神，蹙起眉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你当时也在听？” “哦，那倒没有。”路西恩无所谓地扭扭脖子，“随便问问。” *** 奥布里亚与两人分开，急速冲往相反的方向。 果然如他所料，光束似乎都认准了他，全部追着他的方向袭来。 看着越来越密集的攻击，老者也能猜到这些光束的主人开始越来越不耐烦。 猫咪已经失去了耐心，想要快点这场游戏了。 奥布里亚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数道白光齐齐砸向同一方向，老者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轰————！！ 飞扬的烟尘被晚风吹散，巨大的圆坑只留下些许奇怪的碎片。 路西恩愣了愣，随即仰头哈哈大笑。 “居然用傀儡人糊弄我……真是好样的！” 他愉悦地眯起眼，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奥布里亚……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第167章 天之河 繁星夜30 坎蒂丝被他的笑声拉回些许理智, 不再趴着当一条咸鱼。 手臂支撑着身体，少女勉强抬起头，艰难地眨眨眼。 下一秒, 疲惫的精神一扫而空, 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间瞪圆。 先前忽略的爆炸声终于传入她的大脑，成片成片的树木在眼前倒下，葱绿的树冠变得枯黄。 即使坎蒂丝此时正浮在半空中，却依然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声…… “你都做了什么？！”坎蒂丝一把揪住路西恩的衣领，“你要毁了整片森林吗？还不快停下！！” 路西恩有些不解地看向她：“我还要找伤你的人算账呢……” “够了！已经足够了！！” 坎蒂丝急忙打断他的话，不停摇晃他的衣领：“现在、立刻、马上, 给我停手！放我下去！！” 路西恩眨眨眼, 不情愿地“哦”了声。 脚下的震感终于停下, 树林重新安静下来。 娜娜缇娅抬起头, 发现那颗照亮一切的光团正在缓缓下移, 亮度也在逐渐减弱，大大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股架势，她真以为贤者大人要把整个丹萨森林炸了来出气……好在没有继续下去。 “艾伯————娜娜缇娅————！” 艾伯辨认出声音的主人，立刻从灌木后跳出来：“我们在这儿！” 坎蒂丝看到两人平安无事，强撑着的腿终于软下来，差点跌坐到地上。 路西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被少女狠狠刮了一眼。 坎蒂丝：“……你让我坐下歇一会。” 路西恩看看周边那些要倒不倒的树木, 又看看脚下的土路，露出极度嫌弃的表情：“太脏了。你要休息我可以抱你……” “不需要！” 坎蒂丝像只被按进水桶的猫, 瞬间爆炸：“人类是陆生生物！我要待在地上！！” 吼完他, 少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甩开男人的手臂在四处寻找起来。 翻了半天，终于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她的木杖。 说来也奇怪，四周都是被轰成焦炭的树木, 这柄木杖居然完整地存活下来了…… 这想法在脑海闪过一瞬，坎蒂丝便没有再去深想。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脑细胞用来死亡了。 少女没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四肢摊开，重新回归咸鱼的状态。 路西恩被吼了也没生气，只贴着她的胳膊一起躺倒到地上。 娜娜：…………？ 刚刚不是还在嫌弃地上脏吗？ 她正想问问艾伯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们是不是直接走人比较好。 结果一扭头，金发的青年已经抱着剑，一颠一颠地跑到两人身边躺下了。 躺下前好像想起了什么，还朝她的方向招招手。 娜娜：………… 精灵少女怀着微妙的心态走近，看着整整齐齐躺平的三人，一时无言。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不久后，似乎被一股奇妙的力量驱使着，她终于也躺平了。 只是娜娜还没有那三个糙人那么不讲究。 抖了抖自己的小斗篷，把头发包住后才躺下。 刚刚才经历了一波狂轰乱炸，森林里的动物都不知道躲到哪里了。四周都是死般的寂静。 四人躺在地上仰望夜空，却没一个人出声打破沉默。 忽的，一团幽绿的小光团从眼前晃过。 几只萤火虫从树林飘出，开始在附近缓慢飞舞。 这像是某个信号，重新点亮整片森林。 不远处的灌木里传出“瞿瞿”的虫鸣，草丛中窜出数个影子，兔子警惕地露出脑袋。 四周还是很安静，却又不似刚刚那样，是充满生机的安宁。 坎蒂丝抬起手，发现一只蚂蚁爬上了自己的指尖。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站起来疯狂甩手，确认身上不会有第二只蚂蚁才肯罢休。 但此时，她居然还有心思看着那双小小的触角向上伸探，根本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将手放回地上，目送蚂蚁顺着手指爬回地面，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坎蒂丝双手握住木杖，轻轻放在腹部，视线重新回到头顶的夜空上。 “我从来没在繁星夜出过门。”她突然开口道，“原来这天的星空这么漂亮。” 没有路西恩这个光污染，大家终于能欣赏到真正的繁星夜。 黑夜永远不是完全的黑色，颜色在靛色与深紫之间，有一种沉淀的美感。 镶嵌在天空的星辰如同大小不一的宝石。 有的大些，有的小些。 有的是淡淡的红光，有的是幽静的蓝光，有的是细碎的白光……仔细观察，每颗似乎都不太一样。 它们在天上时亮时暗，交相辉映着，编制成一条星河流向远方。 身边的男人轻笑一声：“这就漂亮了？” 他伸出双手，在众人眼前一划。 几人眼前突然浮现出无数光尘。 这些光尘并不如先前的那种耀眼，像一层闪着磷光的薄纱，轻柔覆上众人的双眼。 “嘻嘻…………嘻嘻嘻…………” 耳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似是离得很近，又像是从远方飘来。 坎蒂丝看到一双透明的脚在她眼前走过。 她猛地坐起身，惊诧地看向那个透明的身影。 光尘中，透明的女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与她对视。 透明的女人笑起来，朝坎蒂丝挥挥手。 那是一个坎蒂丝从没在成年人脸上见过的，最纯粹的笑容。 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只因闻到熟悉的气温就感到欢喜……是世上最无垢的表情。 有人拉住女人的手。 也许是它的姐妹，又或者是它的女儿……也可能，只是想要同行的陌生人。 它们说着坎蒂丝听不清的话语，发现有人能看到它们也不慌张，只和善地挥挥手，露出与女人一般的笑容。 它们手拉着手，似乎在歌唱着某处的歌谣，没有穿鞋的脚微微点起，竟踏到没有任何实体的空气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199节 “月光不在的夜晚，繁星为我们铺就道路……” “再见了，心爱的人……请不要为我们感到悲伤……” “时间不再在我等的身上停留，我们即将踏上新的旅途……” “向上……向上……顺着天之河向上……” “向下……向下……沿着地之井向下……便能看到我们的终点……” “…………属于亡者的国度……「桑纳多斯」的大门正向我们敞开……” 悠扬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响起，随着游魂的离开渐渐飘远。 坎蒂丝顺着歌声走了两步，无意识地伸出手。 星光透过指间照进她的眼中，那条遥不可及的天之河似乎就见眼前…… “坎蒂丝！” 艾伯惊喜地跑到她身边：“你也看到了对吧！” 娜娜缇娅也坐起身，张着嘴看向天空：“这才是，真正的繁星夜……” 亡灵们手牵着手，笑着告别生者的世界，走上它们该走的道路。 而生者，即使再疲惫，终究也会回到各自的路上。 劫后余生的人们抱在一起，向倒塌的女神像献上最真挚的祈祷。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并非全是坏事。 至少在潘夫人看来，生活在村中的人们改变了很多。 他们不再像往常那样独来独往，在重建家园的过程中也学会互相扶持，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变多了不少。 潘夫人突然想起大崩坏后的几十年，他们也是这么一步步互相搀扶着走来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变得十分冷漠。 明明居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平时却鲜少有人互相聊天，认为那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这是您想要看到的吗？” 老妇人拄着法杖，慢慢走到路西恩身边。 广场附近，那栋坎蒂丝等人用来换衣服的建筑顶部曾经挂着一口钟。因为那晚的地震掉了下来了，还砸塌了半个房子。 那栋建筑是村中做礼拜用的，钟也是水神庙给予的，自然成为众人抢修的第一目标。 艾伯一把扛起一根锯好的木头，顿时引起一群小萝卜头的欢呼。 站在旁边的家长不服气了，跟着也抬起一根。 潘夫人看在眼里，那个精灵并没有使用魔法。 没有魔法做辅助，那名长着长耳的男人走两步就不行了。 可余光瞟到自家孩子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做父亲的立刻鼓起劲，红着脸也要把木头抬到指定位置。 娜娜缇娅看不下去，上去帮着抬起一半，瞬间给男人减轻了不少压力。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点点头，似乎说了声“谢谢”。 娜娜缇娅愣了愣，随即也露出一个大大笑容。 “您想告诉我们，魔法不是万能的吗？”潘夫人收回视线，向里凹陷的双眼看向路西恩，“可如果这个世界不再有魔力粒子，您又要怎么办。” 路西恩嗤笑一声：“你想太多了。” 潘夫人的身子顿了顿，又点点头：“姐姐还在的时候也这么说过我……说我总是会多想，是在自取烦恼……” 路西恩挑起眉，突然愉悦地笑起来。 “西西里娅还好意思说你？她就是那种经常想太多的人。”男人的眉目都舒展开，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但她很聪明，比你聪明太多了。” 潘夫人也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浅了些。 “说起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老妇指向娜娜缇娅的方向：“那孩子不属于这里。如果您还要去其他地方，是否能将她一起带走？” 第168章 徽章繁星夜31 艾伯帮着搬了三天木头, 终于和这里的精灵混熟了。 有帕帕拉尔做名誉担保，再加上他常年不要脸的经验，居然摇身一变, 赫然成了全村孩子的偶像。连带着孩子家长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相比起来, 路西恩这个正牌贤者大人遭到孩子们的统一嫌弃。 小朋友得到什么好玩好看的都去找艾伯。从他身边跑过时，看都不看一眼。 “坎——蒂——丝——”男人慵懒地拉长音，蹭到少女身边控诉，“他们好偏心哦，只送艾伯花花！” 花花………… 坎蒂丝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烦躁地捏捏眉心：“你之前不是还嫌那些孩子太吵了？” 是的, 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路西恩自己作的。 之前也有小孩子来给他送花送玩具, 结果通通被这个幼稚的男人嘲笑了。 指着小姑娘编的花冠丑, 审美不行。说那个小男孩捡的果子里有虫都没发现, 观察力不行。 这些精灵小朋友都是全村的希望, 再加上精灵族的风气在那里，哪见过这种跟小孩较真的哔哔怪？ 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捧着花冠来，哭唧唧地被骂跑了。 坎蒂丝踹了他一脚，这家伙还一脸疑惑地反问：“难道不丑吗？” 这要是闹大了可不好。身为队伍里的社交担当，艾伯被迫担起哄孩子的重任。 一边毫不介意地啃果子，一边把花冠带到自己头上，彩虹屁张嘴就来。 显然, 单纯的小孩子就喜欢这样的大人。 第二天，一群小尾巴就跟在艾伯身后, “哥哥哥哥”地叫起来了。 路西恩没理也能理直气壮, 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但我不爽。” “哦。”坎蒂丝的内心毫无波动，面无表情地展开自己的小本本继续做笔记，“那就不爽着吧。” 反正跟她没关系。 两人正坐在一棵树的树荫下。坎蒂丝靠在树干旁, 从笔记本里抽一张地图，摊开查看。 根据她的从帕帕拉尔那儿得到的信息，他们现在出于西大陆的东南方。 西大陆并不大，大概只有西弗朗斯大陆的五分之三，是六大陆里面积最小的一块。 虽然坎蒂丝现在不能使用传送阵，但这距离骑马回去也是没问题的。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看向已经在树荫下躺平的男人，“你要去其他英雄之墓看看吗？” 路西恩双手搁在脑后，闭着眼“唔”了一声：“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呗。” 坎蒂丝捏捏地图的边角，犹豫半晌，又用笔帽戳戳路西恩的太阳穴：“你把三块宝石放到哪儿了？” 路西恩连眼都没睁开，只随着力道歪歪脑袋：“放到你那个丑背包里了。” 坎蒂丝：………… 坎蒂丝大惊：“你说什么？！！” 她的喊声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少女忙红着脸点头致歉。 “你给我说明白，怎么就放到我包里了！”她一把揪住路西恩的耳朵，趴下身压低声音道，“你说你会处理，就是这么处理的？！” 路西恩赶忙扒住她的手腕，笑嘻嘻地讨饶：“那你以为我要怎么处理？重新做个封印石把它们封起来？” 坎蒂丝被他的话噎住，慢慢松开手。 是啊，还能怎么办？ 他们总不能在建三处英雄之墓，把它们埋起来吧…… “等等……怎么是三个？”坎蒂丝突然回过劲，再次低下身询问，“东弗朗斯大陆有一处，然后就是西大陆这处……可宝石怎么有三颗？” 少女微微低下脖颈，耳边有发丝垂落。 路西恩眯眯眼，用手指撩起一缕，手贱地卷起头发。 “因为东弗朗斯大陆那个，不是第一个开启的英雄之墓。”他将坎蒂丝的脸拉近，在她耳边悄声道，“第一个被开启的，应该是位于南大陆的那处。” 坎蒂丝被他话里的信息吸引，也就没在意他的小动作。 可头刚点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 “不对啊……他们不是说，我是‘钥匙’吗？” 她稍稍拉开距离，指着自己道：“那南大陆那处，他们是怎么打开的？” 既然那些黑袍人能自己打开英雄之墓，当时科尔温又为什么引导她去北方大平原？ 路西恩一眼就看出她的疑虑，垂眸看向别处：“应该是找到了其他方法，而那个把你打穿的男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彼此都有防备，谁都不信任谁。”路西恩笑起来，一双眼弯成月牙，“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呢，我亲爱的坎蒂丝。” 坎蒂丝将他的手拍开，坐直身子在心里过了遍，感觉确实是这么回事。 奥布里亚可能很早就发现了其他方法，但他没有告诉科尔温。 而科尔温因为不知道这件事，又因为某些原因着急了，这才趁机把她引到北地。这期间，自然也没通知奥布里亚…… 很多巧合叠加到一起，才会形成今天的局面。 “可……你也太随便了！”坎蒂丝小声控诉，余光还撇向路过的行人，以防有人偷听，“起码找个盒子之类的装起来吧？” 路西恩打个哈欠，重新把双手放到脑后：“反正那个丑不拉几的包是我背着，你不用担心。” 坎蒂丝看着他优哉游哉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叹口气：“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你呢？”路西恩眯起眼，对少女挑挑眉，“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坎蒂丝汗颜：“我能瞒你什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0节 路西恩鼓起脸：“有关那个魔人族，你真没别的想跟我说的？” “魔人族……你说阿布希丹啊？”坎蒂丝抽抽嘴角，“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记得……啊。” 抱怨的话戛然而止，只因为坎蒂丝突然想起，她确实还有件事没交代。 她翻了翻自己的小腰包，从里面掏出一枚正圆形的金属徽章。 “除了那盒金币，就只有这个了。”坎蒂丝晃晃手中的徽章，“冒险者协会的徽章。我在一路也用过好几次，你也见过，不是都没什么反应吗？” 路西恩躺在地上耍赖：“但你都不主动跟我说！我一直在等你跟我坦白的！” 坎蒂丝：…………还能变成她的错呢！ “也不能全怪我吧……这东西很有用的，不然一路上要过那么多关口，不知道要废多少事。” 她使劲挥挥小圆牌，坚持反驳道：“你看看你对阿布希丹的态度，那么恶劣。我要是当时就跟你说了，你还不得把它捏碎扔了？” 听到这话，刚准备捏碎徽章的手顿了一下。 路西恩冷哼一声坐起身。两指捏住小圆牌的边缘，将它从坎蒂丝手中抽出来。 一团白光迅速包裹徽章，光尘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每一处凹陷。 坎蒂丝的眼皮跳了跳：“……你至于吗？” 再说，就算上面有点什么，她都带一个多月了……该出事早就出事了。 路西恩抱肩看着浮在半空的光团，哼哼唧唧：“要检查就要仔细查，不能漏掉任何一处！” 这时候倒是较真了…… 没过多久，光尘便重新回到路西恩身边，徽章也被他伸手接住。 坎蒂丝：“……查出什么了？” 路西恩抛了抛小圆牌，若有所思地歪头：“没什么问题。” 坎蒂丝伸出手，想要拿回徽章：“我就说吧，阿布希丹不会……”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他用这个获取了你的信任！” 男人的手拐了个弯，自然地将徽章收到自己怀里：“这个就由我保管了，你可以放心。” 坎蒂丝：………… 放心个鬼！你那里才是最不安全的！ 但想想他们现在还在西大陆。协会在这里的影响力并不大，也就由他去了。 少女叹口气，重新展开地图：“艾伯的腿伤好了，不知道会不会回去……” “不用管他。不过我也不想再在森林里呆着了，好无聊。”路西恩重新躺下翘起腿，“他回去更好，正好把那个小屁孩也带走……” *** “什么！你们想丢下我？！”艾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眼里全是被抛弃的委屈，“你们这是……用完就扔吗？因为我不了解西大陆的事就用不到我了？” 坎蒂丝：“……不，是你想多了……” “可是我了解西大陆啊！”娜娜缇娅也露出同款表情，“我还有用啊…………” 坎蒂丝扶额：“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 她就是问问各自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的腿好了，我以为你会回去一趟，跟奥路菲欧斯还有薇娜道声平安。”坎蒂丝轻咳两声，“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艾伯一挥手：“写封信寄回去就好！” 说罢，青年扭头就去牵马，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他要是回去了，奥路那个小古板说不定又要把公爵的位置推给他……他是疯了才在这时候回去！ 光看青年的反应也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坎蒂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摇摇头，随后看向娜娜缇娅：“你母亲拜托路西恩带你离开，其实也是因为你们的那条禁令。” “如果单独走出丹萨森林是违反禁令，那跟着他走出去，就算是为了协助‘贤者大人’做事。”她向后指了指路西恩，“她想让你堂堂正正地离开……她其实很为你着想。” 娜娜不说话了，别扭地看了眼某处房屋，小声“嗯”了下。 她比坎蒂丝还矮半个头，做出这幅表情实在有些犯规。 坎蒂丝摸摸她柔软的发顶，温声建议：“我们可以把你带出丹萨森林。到时候你是想继续跟我们一起走还是一个人行动，就到那时候再决定，怎么样？” 娜娜缇娅的眼睛亮了亮，使劲点点头。 “说好了就出发吧——”艾伯牵着马，在远处挥挥手，“错过住宿的时间可就要露宿野外了！” 第169章 血脉 七弦竖琴1 坎蒂丝很后悔。 曾经, 她有无数机会封住艾伯那张的乌鸦嘴，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来得及动手…… 究其根本，是她太善良。 艾伯也很无辜：“我不是乌鸦嘴, 我就是说出一种可能性。” 坎蒂丝：“呵。” 娜娜缇娅：“呸。” 路西恩没什么反应。 他还挺喜欢住野外的, 于是被动划分为艾伯的“盟友”。 艾伯讨好“盟友”的方法也很简单——给糖。 硬糖在铁盒发出“哐当当”的响声，娜娜缇娅立刻顺着声音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艾伯：………… 艾伯还能怎么样？ 旁边的大宝宝已经给了，总不能亏待眼前的小宝宝。 于是，当坎蒂丝慢吞吞地捡柴回来后，就看到三人围在火堆边吃糖的一幕。 她将捡来的枯木枝放地上, 无语地看向三张仓鼠脸：“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糖吃多了会牙疼……” 视线扫过路西恩时顿住。 菲……应该不会有蛀牙的问题吧？ 于是, 当她的视线划过娜娜, 落到艾伯身上时就变得格外严肃：“你不要再给他们糖吃了！” 艾伯晃了晃空掉的铁盒, 嘴里含含糊糊道：“想给也没有了。” 娜娜扭头：“你居然没给坎蒂丝留。” 艾伯“啊”了一声：“但坎蒂丝从来不吃啊？” 路西恩邪魅一笑，张开握着的右手：“我给你留了哦。” 坎蒂丝低头看了眼那疑似被啃过的半颗杏仁糖，接过来一把塞回男人嘴里：“吃你的吧。” 人到齐了，四人开始围着火堆分吃的。 他们之前带的干粮饼都被海水浸湿了，就算晾干也没法再入口。现在包里的食物都是潘夫人提供的。 但精灵族本身就没有大面积种庄稼的习惯，自然也不会做干粮饼。 他们人少，再加上西大陆土地肥沃, 又有魔法的辅助，靠打猎和小面积种植一些粮食就能活得很好。 因此, 今天的晚餐只有土豆和娜娜打回来的兔子。 艾伯处理好兔子, 把切好的肉和土豆用削好的树枝串起来，一起放到火上烤。 土豆还好，娜娜吃了一口兔子肉脸色都变了。 艾伯好笑地看着她：“之前带的调料都没了, 到下个村子前都要吃这个。” “这也，太难吃了……为什么有股骚味？”小姑娘欲哭无泪地看向其他人，“难道你们都没吃出来吗？”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嚼着肉。 她有舌头和鼻子，当然吃得出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娜娜所在的村落还在重建中，潘夫人能给他们这么多土豆已经很不错了。 调味什么的……等之后遇到再买吧。 见同伴都没什么反应，娜娜也默默低下头，快速解决完自己的那份。 等大家吃完，她又在艾伯的指挥下，把皮和骨头打包，扔到较远的地方埋起来。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去依米图姆·玛里斯？你们不是要去找一下个英雄之墓吗？” 收拾完一切，四人围坐在火堆边闲聊，娜娜突然提出这个疑问。 依米图姆·玛里斯，是一处位于西大陆最西边的沿海城市，也是西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大城市。 丹萨森林占了西大陆三分之二的土地，其余三分之一大多都在外围的沿海地区。 五十年前丹萨森林开始对外封闭，但周边这些由混血儿和莫丹人组建起的村落并没有。 外围的土地虽然没有森林内的土地肥沃，可也比弗朗斯大陆和南大陆的土地好多了。近些年因为造船技术飞速发展，一些沿海的小渔村也逐渐成长为繁华的大城市。 艾伯用剑扒拉了下火堆：“路线都是坎蒂丝定的，正好我也要找个地方寄信。” 坎蒂丝还在借着火光记笔记，头也不抬地甩锅：“路西恩说他想去西边看海，帕帕拉尔先生给我推荐的地点。” 娜娜闭嘴了，她还没胆子直接问路西恩为什么想看海。 “着什么急？西大陆我还没玩腻呢。”路西恩正靠着一根倒伏在地的树干，嘴里叼着根草，百无聊赖地翘着腿乱晃，“森林里出了树什么都没有，你们就不想逛逛这边的集市吗？” 艾伯率先举手：“当然想！” 上次直接被传送到丹萨森林内部，他还有些遗憾。 森林里确实没什么可看的，走哪儿都是一个样。周边的聚落应该会有更多新鲜东西。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1节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坎蒂丝在地图上标好路线，按现在的速度，他们只要一路往西走十几天就能到。 途中也经过几个村落，大多都是和娜娜缇娅的故乡差不多的小村子。 有娜娜和路西恩在，精灵族都没有太为难一行人，但也没有特别热情。 按艾伯的话说就是，更像是在观赏什么新奇动物。 对他们充满好奇又不知道该怎么投喂的状态………… 坎蒂丝：………… 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他们换到了盐巴，舌头能得到些许宽慰。 坎蒂丝没有忘记维芙达父亲的事。 在询问过潘夫人无果后，沿途又问了两个村子，终于找到点线索。 算起来，那位精灵画师大概是五六十年前离开丹萨森林的。正好他离开后不久，精灵族就对森林实行了封锁。 越是跟精灵族交流，坎蒂丝越是能感觉到种族间的差异。 与莫丹人不同，他们没有一个绝对的统治者。 别说军队和劳役了，孩子成年后都是各过各的……唯一的约束便是对水神的信仰。 “主要还是人少吧？”艾伯坐在马背上，一边看地图辨别位置一边顺口道，“你想想，光是洛萨王国的王都斯达米娜城就有近两万人。肯定不能这么管理。” 坎蒂丝也很惊讶：“居然有那么多吗……” “这还只是登记了的，实际应该不止这些。”艾伯哼笑一声，“每到女王诞辰日那几天，城里至少有五万人。” 娜娜：………… 虽然没有统计过人口，但精灵族总共有没有五万人还真不好说…… “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自由啦……其实以前大主教也很忙的。”娜娜尝试给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莫丹人解释，“据说以前还能与外界通商的时候麻烦事很多，是封锁后才逐渐变成现在这样的……” 说起来，坎蒂丝对精灵族的信仰问题也很感兴趣。 水神阿奎亚陨落前，水神庙的地位自然很高。 毕竟那时候的大主教是真的负责跟神明沟通，各处的祭司在节日也是真的在主持祭祀活动。 可现在一千多年过去，在所有人都明白四神都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会保持这种信仰延续至今……这就很让人想不通了。 “不是没有约束，他们受到的约束来自自身的血脉。”路西恩侧头答道，“如果我没猜错，现在的水神庙里依然保有阿奎亚留下的神器……好像是一口钟？那东西才是约束精灵族的关键。” 不顾所有人惊诧的表情，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祂们都要死了，却还想着怎么让自己的造物们活下去，真是可怜。” “我就说，只要祂们一死，不管是精灵还是矮人，终究会变成莫丹人那样……祂们就受不了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耸肩，无聊地甩甩缰绳，“不就是在造人的时候加了两滴血吗？都过去这么久了，那点血脉只会越来越稀薄，这个小屁孩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手指向脸色苍白的娜娜缇娅，轻描淡写地说出可怕的推测：“再过一千年……不，也许只需要几百年，精灵、矮人与莫丹人之间的差别就会完全消失。” 话音落下，场面一度冷却到冰点。 娜娜缇娅的面色非常不好，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甚至连缰绳都有些抓不稳。 坎蒂丝也是若有所思，紧锁着眉头像是在思考很严肃的事情。 只有艾伯，他还很淡定。 作为种族鄙视链中的最底层，他无所畏惧。 而且几百年后的事跟他又没关系，那时候他早就变成一抔土了。 坎蒂丝有些似懂非懂的感觉。 一夹马腹，走到路西恩身边询问道：“所以，约束精灵族行为的神器是怎么运作的？” “阿奎亚设定了一系列的律令，刻录在那口钟上。只要听到那口钟的钟声，违反律令的人会被自身的血脉反噬。” 路西恩挥开挡路的枝叶，顺手把一片叶子捏到手里：“反过来，如果遵守并保持对水神的信仰，钟声也有稳定血脉的作用。对他们来说并不全是坏处。” “当然，这些只会影响祂的子民，即拥有祂血脉的人类。” 坎蒂丝：“这个标准又是什么？拥有精灵血脉的混血儿也算吗？” “理论上来说，血脉越纯，收到的约束就越大。混血儿也会有，但远没有纯血收到的约束大。” 路西恩笑起来：“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来分别这个人身上是否还拥有神明的血脉。”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 “看那人能不能使用魔法。” “让他们可以自由驱使魔力粒子的，是神明赐予他们的血脉。”男人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眼睛笑得弯弯，“只要消耗干净，他们就会变得与莫丹人无异。” 路西恩的话总是很荒诞，让人忍不住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如果是之前，艾伯是绝对不相信的。可现在…… 金发的青年眨眨眼，指向自己：“所以……只有莫丹人是没有继承任何神明血脉的人类？” “但你们也从没受到过神明的制约，不是吗？”路西恩挑挑眉，“自由和力量，总不能全给你们。” 第170章 谣言 七弦竖琴2 坎蒂丝想得更远一点。 普通的莫丹人确实没有被神明制约过, 但他们还是会被自己国家的贵族制约啊…… 而且被神管还是被同样的人类管……一时她还真选不出到底哪边更好些。 娜娜的心情还是不太好。一路都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艾伯将地图收起，上前拍拍她的小脑瓜：“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好好活着不好吗？” 娜娜抿着唇瞥他：“你说得倒是轻松……” 她有些不爽地夹了下马腹, 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你说的，‘神明的制约’是什么？”一番谈话后，娜娜缇娅对路西恩的忌惮倒是少了不少，都敢直视那只淡灰色的眼睛了，“我可从没见过有人受到惩罚！” 路西恩好笑地看向她：“很多东西已经刻在你们的骨子里了。” “我记得有‘不许偷盗’、‘不许在神庙中说谎’、‘不能杀害同族’……剩下的就不记得了，都是些你认为理所应当的事。”看到娜娜有些惊讶, 男人再次笑出声, “否则你以为是什么？” 娜娜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 又忍不住鼓起脸：“那……那要是违反了这些律令, 会怎么样？” 路西恩摸摸下巴：“那就不好说了。” “有些人会迅速变老, 有些人的魔力感知会变得紊乱……因人而异吧。”他做出敲击的姿势，“你们水神庙的大主教只要经常敲敲钟，那些违反律令的人就会受到惩罚。流淌在身上的血脉会成为伤害他们的毒药。” 娜娜回忆了一下。 不但是她从小居住的村子，他们沿途路过的每个村子里都有一口钟。 精灵族自然也有自己的节日，他们几乎隔一个月就有一场祭祀活动。 而每次活动，都是由各地的祭司带领大家向神像祈祷，并敲响神庙分发的钟作为开幕。 娜娜缇娅没有任何魔法亲和力, 自然感受不到钟声带来的安抚。 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个单纯的仪式，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原因…… “哎……那按你这么说, 娜娜岂不是超厉害！” 艾伯终于从弯弯绕绕的话语里拐出来了, 惊奇地看向娜娜缇娅：“你是最先从制约里逃出来的精灵欸，你比其他精灵率先得到了自由！” 娜娜愣住。 ……还可以这么理解吗？ 坎蒂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艾伯说得没有错。 如果路西恩说的都是实话, 那水神阿奎亚真的很像干预过多的家长。 还是就算自己死了都不放过的那种……坎蒂丝不明白祂在执着些什么。 但她也不想给娜娜带来太多压力，现在这些信息足够她消化好一阵了，便转移了话题。 “我记得你说过，水神庙的最高领导者是你们的大主教。”坎蒂丝放缓音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这个问题戳到了娜娜的什么点，小姑娘立刻竖起耳朵，激动地两眼放光：“我们的大主教特别帅！！” 艾伯被她的反应逗笑，坐在马上哈哈嘲笑她：“你就只看脸吗？” 娜娜缇娅理直气壮：“他就来过村里一次，我又看不到他的魔法亲和力高不高，当然只看脸了。” 艾伯知道坎蒂丝是故意转移话题，也就配合地继续逗小姑娘：“能帅到哪儿去？别以为我不知道，能做主教的可都是老头子。” 起码他去过的地神神庙里都是这样。 在里面主持婚礼的都是六十岁往上的老头，年龄越大越吃香，寓意着结合的新人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才不是！”娜娜缇娅怒目圆睁，恨不得下马打他，“托托塔里拉大主教可年轻了，今年才一百零一岁！” 艾伯的笑容僵住了。 是他又忘记精灵族的长寿属性了……而且眼前这个小豆丁也是个五十岁的萝莉呢。 坎蒂丝心算一下。寿命三百多岁的精灵族，一百岁确实算年轻。 只是她没想到，娜娜缇娅居然是这位大主教的迷妹。 自从打开这个话头后，什么血脉什么制约都抛到脑后，开始滔滔不绝地“传教”。 什么从出生起就被前任大主教看重，十岁就被抱到藏书馆里学习，是个千年一遇的天才巴拉巴拉……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路西恩想封了她的嘴。 坎蒂丝认真听了半天，发现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位大主教当年路过时，曾经顺手教训过欺负娜娜的熊孩子。 手段是，给他们一人留了一份等人高的作业……还要说明要在第二年的创世节上见到这些作业被送到水神庙，他要亲自批改。 熊孩子之头领，帕帕拉尔的弟弟可可拉尔差点给大主教跪下也没得到减免。 甚至因为他已经是藏书馆的学生了，主教大人专门给他多留了一份假期作业…… 也是从那时起，就算村里人还是不待见娜娜，也不敢放任自己的孩子去欺负。 娜娜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事。她住的地方太偏，又没人会特地跑来通知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2节 等知道这件事时，大主教早就不知溜达到哪儿去了。因此，娜娜缇娅也只在多年前见过一次…… 她不停在说，艾伯骑马都不敢骑得太快，生怕小朋友太激动咬到舌头。 可听到“藏书馆”，又想到娜娜每次提及时露出的羡慕……青年身形顿了顿，转头询问坎蒂丝：“话说，我们是不是会路过那什么藏书馆？” 坎蒂丝回忆了一下地图：“不会路过，但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远。” 艾伯立刻驱马靠近，对她一阵挤眉弄眼：“去看看呗，你不是最喜欢书了吗？” 坎蒂丝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我们是莫丹人，精灵族怎么会让我们进……啊。” 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背影，少女双眼一亮。 精灵族不可能让莫丹人进藏书馆，但他们有路西恩呢！ 在拿出地图和指南针确认好方向后，坎蒂丝按捺住激动，深吸一口气。 她先看向艾伯：“你不着急寄信吗？这么绕一下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艾伯看了看满眼闪星星的坎蒂丝和娜娜，笑着摆摆手：“不差这两天。” 他的尾音还没落下，坎蒂丝立刻抢先拍板：“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去藏书馆！” *** 是夜，丹萨森林中南部，藏书馆内。 少年快步穿过幽暗的走廊，手里拎着的魔法灯因为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闪烁的灯光不断放大他心中的焦躁，甚至差点被脚下的地毯绊倒。 走到走了尽头，少年急促地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传来回应声就一把推开木门。 “报……呃嗝！” 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扭过头，齐齐看向少年。 他们围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只在圆桌中央摆了盏灯。昏暗的灯光由下往上照去，点亮一张张苦大仇深的老脸。 这场景直接把少年想说的话吓了回去，还打了个嗝。 老头们一个个都是人精，看他只一个人回来，再加上这副表情，也猜出没什么好结果。 “……都多少次了，你们天天就想着吓唬小孩。” 黑暗中有光点一闪而过，悬吊在墙壁上的魔法灯被一一点燃。室内瞬间变得比白天还亮堂。 一名头戴高帽，蓄着长须的老者放下法杖，走到圆桌旁唯一的空位坐下：“他还没到吗？” “没、没有……嗝！”少年那口气还没喘匀，越是慌越是停不下来，“等了……嗝，一个下午也没等……嗝，到……” 见他满脸窘迫的样子，一群老头的脸上反而缓和了很多。 “我说吧，他们兄弟俩都有这个毛病，一被吓到就打嗝。”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对身边的老友开玩笑，“托托小时候也这样……” 一帮恶作剧成功的老顽童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少年却是囧得想要缩地。 戴高帽的老者无奈地看着他们，对少年挥挥手，给这个社死的小可怜一条活路。 木门闭合，轻松的气氛又凝固住。坐在圆桌旁的几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终于，有人用一声长叹打破沉默。 有人安慰叹息者：“算了……也许是路上耽误了？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而且还有奇怪的谣言说……” “都说那是谣言，难道你还真信了？” “当然不信！” 八字胡的老者拍桌而起，义愤填膺地大吼：“我宁可相信石头会开花，也不相信托托塔里拉会对女人搭讪！！！” “………………” “………………” “………………” “………………你倒也不用这么说……”有人弱弱为曾经的学生开脱，“他一向比较迟钝，也许这是……开窍了？” 八字胡老者：“比起他自己开窍，我宁可相信是他的法杖变成了女人。” 身边的老者一噎，揣着袖子唾弃道：“……你这个更荒唐！” 六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居然有吵起来的趋势。 头戴高帽的老者疲惫地捏捏眉心，抬手制止他们无意义的争吵：“都别说了！” “我也相信那不是托托塔里拉……他如果到了附近，不可能不回来看看。”老人双手按住桌面，看向桌前的每一个人，“我知道诸位都是他的老师，也相信他的人品……” 年长的精灵缓缓眯起眼：“但他现在也是水神庙的大主教，我们不能任由这样的谣言继续传播……必须在事情发酵前找到他！” 第171章 变态 七弦竖琴3 自从进入丹萨森林, 坎蒂丝几人就没见过什么魔物。 精灵族的人口确实稀少，他们走了七天，有四天都露宿在野外。 一开始艾伯还很警惕, 夜夜都像刚进北地那样半睡半醒地守夜。 路西恩就指着他的黑眼圈嘲笑他：“你是怎么想的？魔物才不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坎蒂丝说得比较委婉：“西大陆的魔力粒子很充足, 魔气又与魔力粒子相克……” 说着，她又瞥了眼身边吊儿郎当的男人：“魔物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很低……” 就算有，他们还有路西恩这个大杀器在。 作为一个常年在外漂泊的人，艾伯知道在野外睡个好觉有多难。 艾伯很感动，拍着路西恩的肩膀直道“辛苦”。 淳朴的莫丹人一感动就想为他的好兄弟做点什么。 而他的“好兄弟”也一点都不见外，提前预定了下一批甜品, 就等着到依米图姆·玛里斯采购了。 坎蒂丝：………… 反正艾伯一路花得都是他弟给的金币。她只能帮忙看着点, 实在要买什么她也拦不住。 娜娜缇娅自从听说要去藏书馆, 整个人像是蒙上一层滤镜, bulingbuling地闪着光。 “我知道一条小路, 从这儿走可以节省半天时间！”她牵着马在最前面带队，“就是这里的路不好走，马在这里跑不起来。” 这附近本身就没有村落，四人走了一天的小路，最后选在一处小溪边露宿。 照例，还是坎蒂丝和艾伯去收集柴火，娜娜去打猎, 路西恩……路西恩负责在原地看（dang）行（da）李（ye）。 等其余三人都走了，翘着脚做大爷的路西恩有些无聊地看看天。 半轮明月挂在靛蓝的天空上, 点点星光只能成为它的陪衬。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短笛, 凝视许久。 在手里转了两圈后，自顾自地坐在溪水边吹奏起来。 手指交替按压在孔洞上，不急不缓地乐声回荡在密林。 脚边的溪流静静流淌过山涧, 悠扬的笛声随着流水一起飘往远方。 这是一首历史悠久的摇篮曲，直到现在依旧在一部分莫丹人间流传。 如果坎蒂丝在附近，一定会发现这首曲子她曾经在两座英雄之墓里都听过。 年幼的伊里欧斯坐在井边，在母亲去世的地方吹奏怀念的曲调。 成年的伊里欧斯倚着破碎的石像，用笛声表达对故乡的思念。 路西恩的演奏很熟练，像是练习过千百遍，直至曲终也没吹错一个音符。 太阳已经西沉，给他的背影罩上一层冷光。 将唇边的短笛放下，男人垂着头，屈膝坐在青石上。额前的发丝遮住他半张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真是场糟糕的演出……” 突然，小溪对岸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路西恩微微侧头，正好与对岸的男人对上视线。 来人穿着一身精致的藏蓝色长袍，头戴兜帽，外披着的却是件脏兮兮的粗麻小斗篷，组合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 “哦？”路西恩一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一手向后撑住身体，对来人挑挑眉，“我保证我的演奏没什么问题，这首曲子就是这个调。” 身穿长袍的男人摇摇头，竟直接踩着露出溪水的石头走到对岸。 “问题不在曲子上，而是你……你吹奏的曲子里没有一点情感……这太可怕了！”他张开双臂，露出握在右手的竖琴，“可怜的陌生人，你的演奏让我感到悲哀！” 路西恩托起下巴，笑着却并没有说话。 “我听过这首曲子，是弗朗斯大陆那边的摇篮曲。” 男人自顾自地走到路西恩身边坐下，十分自来熟地搭讪：“你想吹好这首曲子，首先要知道它的创作背景和意图。” 路西恩不阻止，男人就一直不停地说，仿佛读不出空气中弥漫着的尴尬：“这是首摇篮曲，是为母亲和父亲创作的曲子，目的是能让他们的孩子安睡。你演奏时一定要把对孩子的爱意融到里面。” “最起码，你不能这样一板一眼地吹。要有节奏，该轻的时候轻，转音的地方……算了，我给你演示一遍。” 说着说着，他还拿出自己的竖琴，一边弹奏一边忘我地吟唱。 哗啦———— 是木柴掉落在地的声音。 艾伯和坎蒂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随后缓缓对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不可置信的情绪。 艾伯：我们刚刚走了多久？这人是谁？ 坎蒂丝：……路西恩居然还能交到朋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3节 用眼神交流完心中的想法，那边的演奏还没结束。 不得不说，这人唠叨归唠叨，但演奏的水平是真的高超。 过了一开始那股紧张劲，艾伯居然开始打哈欠了。 直到琴弦停止震动，站在一旁的两人都没回过神。 男人的手轻轻抚平琴弦，眼神热烈（？）地看向路西恩：“就是这样，你感受到我（演奏中）的爱意了吗？” 坎蒂丝一秒回神：？ 一旁的艾伯含泪点点头，甚至还抽了下鼻子：“感受到了！” 坎蒂丝：？？！ 她惊悚地看向三个男人，不自觉地向后后退一步。 手持竖琴的男人听到动静，与路西恩一起看过来。 视线划过面色激动地艾伯，稳稳落在一脸惊恐的少女身上，瞳孔瞬间放大。 “哦——女神在上！” 他立刻跳下青石，发出夸张的感叹声。 “您的双唇是朝阳下的蔷薇，肌肤如月光下的百合，声音像树林深处的百灵鸟……美丽的女士，我在您身上看到了造物主的偏心。”他几步上前，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牵起坎蒂丝的手，“感谢命运的丝线将你我缠绕，让我能在回归女神怀抱前遇到您……” 艾伯将差点惊掉的下巴收回，震惊地向旁边小跳一步。 好厉害的家伙……短短两句话就能把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激起来。 而且坎蒂丝还没说话呢，这夸人都不讲道理的？ 青年的视线落到坎蒂丝身上。发现她也是全身僵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被牵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可显然，这位自来熟的陌生人并不懂得见好就收。 “可怜的女士，是林间的夜风让您感到寒冷吗？”他怜惜地看了眼坎蒂丝，新绿的眼眸里似有柔光浮动，“请不要忧虑。今夜我会成为您一个人的骑士，为您带来……唔！” 坎蒂丝再也忍不下去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便反手扭住对方的手腕，一脚踹向他的两腿之间。 “滚开，死变态！！” *** “哈哈哈哈哈哈你打他做什么？我还想多听两句呢哈哈哈哈哈哈！” 路西恩笑得在石头上蹬腿打滚，对一旁蹲在溪边搓手的坎蒂丝抛去一个飞吻：“怎么办？您忠诚的骑士被打成重伤，今夜无法从寒风中拯救您了呢。” 坎蒂丝忍无可忍，撸起袖子朝他泼水：“闭嘴！！” “死变态”被艾伯堵了嘴绑到了树上，此时正“呜呜”地摇头晃脑，似乎是急着想要说些什么。 艾伯看他这副样子有点可怜，就将男人口中的布团抽出来：“你想说什么？” “多谢，亲爱的陌生人。” 男人非常有礼貌地朝艾伯道过谢，这才再次将头转向坎蒂丝，含情脉脉道：“您的炽烈的感情令我欢喜，我从未想过我会成为您生命中如此重要之人。愿我们在桑纳多斯相遇时也能遇见对方，那时……唔！” 艾伯一脸冷汗地将布团塞回去，坎蒂丝尴尬地笑笑：“哈哈……我没想到他语速这么快，哈哈哈……” 坎蒂丝再次蹲下，给脸上泼了把凉水，终于冷静下来。 她抹了把脸，对艾伯挥挥手：“把他嘴里的布团拿出来吧。” 艾伯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 “哦——我可爱的百灵鸟。我就知道，您的心灵如您的外表一般美丽。”男人就像个堵不住的废话篓子，嘴刚得到自由就开始疯狂输出，“虽然难以启齿，但您可以放开我的肉|体吗？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让我的灵魂有些躁动……” 坎蒂丝：………… 不能吐槽不能吐槽不能吐槽……要吐槽就没完没了了。 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声，这才目光冷厉地打断男人：“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跟我们套近乎？” 男人有些疑惑地歪歪头，视线越过坎蒂丝的肩膀，看向正跳下青石的路西恩。 “我听到了这位先生的演奏，觉得有些不妥。”他似是想起什么令人痛苦的回忆，紧锁着眉头叹息，“演奏者不带入情感，曲子就像没有灵魂的人类……我不能忍受。” 紧接着，他又双眼亮起，声情并茂地大声道：“不过这也造就了我们的相逢……一切都是女神的安排！” 坎蒂丝感觉刚冷静下的脑子又开始疼了。 这人不会好好说话是吧…… 她急忙打断对方的花式彩虹屁，一字一顿地再次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听清她的问题，没有丝毫迟疑地一甩头，将罩在头顶的兜帽甩下，露出淡金色的编发和尖尖的长耳。 “真是失礼……居然忘记自我介绍了。”多情的眼眸弯起，他向众人微微垂首，“追寻爱与真理的诗人——安奈牙，向您问好……” 啪嗒！ 娜娜缇娅扔下手中的猎物，一个箭步窜到男人身前，高亢的声音几乎要把树林里的鸟都惊飞。 “托、托托塔里拉大主教？！” 第172章 诗人安奈牙 七弦竖琴4 娜娜缇娅做梦也想不到, 再见到自己崇拜的大主教是这样的场景…… 等她知道主教大人是因为调戏坎蒂丝才被绑在树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那个自称是诗人的家伙一见到娜娜眼神又是一亮。 趁着所有人陷入震惊时张开嘴，继续叭叭。 “啊——可爱的小姐。夕阳的余晖披在您的发尾, 纤细灵活的身影让我想起在林中漫步的小鹿……请您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会抑制不住自………” “你还是抑制一下吧！” 坎蒂丝眼疾手快地抢过艾伯手中的布团，一把塞回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可怜的娜娜被拉到一边，补上了之前落下的剧情。 “安奈牙？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小姑娘的五官都皱巴到一起，“就算他不是大主教，也是个精灵啊。我们从来不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坎蒂丝点头：“我也想到了。” 这么多天下来，她自然发现了精灵族起名的规律, 基本是aabc的模式。 姓是属于家族的, 名字则分为两部分, 前半部分aa是自己的名字, 后半部分的bc则是与同辈的兄弟姐妹通用。 比如帕帕拉尔和他的弟弟可可拉尔, 就是公用“拉尔”这部分名字，代表他们是兄弟关系。 几人越想越不对，开始不顾男人的挣扎，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男人身上也没太多东西。 除了一些旅者必备的行李，还有绘制法阵的道具，一本教典一本涂满不明图案的笔记本，一根短法杖, 以及那架显眼的手持竖琴了。 “这、这身衣服，是水神庙的规制没错……”娜娜双手颤抖地捧起藏蓝的袍角, 指着上面的金丝绣纹道, “跟我曾经见过的图案一模一样！” 艾伯从行李包里翻出一枚圆形金属牌，递到娜娜眼前：“你再看看这个。” 看清金属牌上的徽记，娜娜缇娅闭闭眼, 再也骗不了自己。 眼前这个疑似流氓的“诗人”，当真是水神庙的大主教——托托塔里拉·马谢利本人。 可问题就在这儿……托托塔里拉在三十多年前就继任了大主教的位置。且工作认真，之前在外的形象都非常好，从小到大都附和精灵族对主教的标准。 如果这是他的本性，忍了几十年再爆发，那这人也太可怕了……娜娜更倾向于另一种推测。 “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附到你们大主教的身上了？”刚经历过繁星夜，看到过真正游魂的艾伯也持有相似的想法，“这位跟你描述的，明显是两个人啊。” 他的眼神瞟到丢在一旁竖琴：“话说你们大主教会弹竖琴吗？” 娜娜缇娅精神一震：“不会！我听说大主教是音痴来着！” 说罢，几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男人的身上。 路西恩上前拍拍坎蒂丝的发顶，指向男人的胸口：“你再仔细看看。” 坎蒂丝平复好心情，眯眼瞧过去。 这一看，果然看出了些奇怪的地方。 男人心口的位置似乎有块长方形，正若隐若现地发着光…… “……是书页？！”她眼眸睁大，可又疑惑地凑近去看，“可我怎么看不清页码……” 路西恩按住她的肩膀，手指朝男人勾了勾：“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布团凭空掉落，被绑缚的男人再次获得辩解的权利。 “你是菲？”他终于不再说骚话，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路西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拟态成人类的菲，真是太罕见了！” 路西恩对“诗人”有些兴趣，语气也比较平和：“这么说，你还见过其他菲？” “当然见过！”诗人兴奋起来，没被绑住的腿原地蹬了两下土以示激动，“我曾见过三只不同的菲，可从没有一只向您这么大……不，我是说拟态像您这么完美！” 诗人仰起头，看向头顶的树冠陷入追忆。 “我第一次见到菲，是还在藏书馆读书的时候……那时我们的老师正好讲到有关‘菲’的趣事。说它们的性格很顽皮，喜欢变成各种各样的形态，去体验别的生物的生活。” “他顺手指向探进窗口的一株牵牛花，开玩笑似地说道：‘也许那就是一只菲……’”诗人笑起来，突然加重语调，“话音刚落，那株花就真的在我们眼前变成了一颗光团！我还记得当时那位老师的表情，吓到差点把自己的教鞭扔过去……” 诗人讲述的声音抑扬顿挫，感情丰富且非常有节奏，极具代入感。 他从西大陆的丹萨森林讲到北方诸岛的黑海海峡，最后停在东大陆的豪提史洛可火山口。 诗人曾经徒步登上了那座世界最大的火山山口。但因为他先前的某些作风引起当地人的不满，有人尾随他上了山，打算把他推进火山。 “…………我万万没想到那些人居然会因为我随口吟唱的一句诗，就想杀了我……还美其名曰是为火神弗拉玛献上祭品，真是太可笑了。”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都说南大陆邪|教盛行，我看东大陆的那群矮人才更可怕。” 艾伯和坎蒂丝起码还对这些有些耳闻，娜娜是完全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知不觉跟着他的叙述在脑中描绘场景。 “火山？是指满山都着火的山吗？”小姑娘已经做到地上，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诗人，“那你是怎么上去的？不会被烧伤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4节 诗人笑起来：“不，可爱的小姐。火山和您眼前的庞托山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顶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沙砾，没有树而已。” “您可以想象，庞托山的尖顶被切开，人站在切口往里看，下面被滚烫的岩浆填满。”他的手臂被绑缚，只能向不远处的山峰扬扬下巴，“里面的岩浆会在某些时刻喷涌出山口，远处看上去就像整座山都着火了……” 娜娜缇娅：“岩浆又是什么？为什么它喷出来就像是着火？” 诗人：“是被火焰融化的矿物……当然，从视觉上来看，它们就像蜂蜜一般粘稠，不过是一直都在燃烧的蜂蜜……” 见多识广的诗人并没有嫌弃娜娜的无知，反而非常有耐心地一一解答她的困惑。 这让坎蒂丝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要知道，一般成年人都很少耐心解答这种常识性问题。 不过同时，坎蒂丝也从他的话里也能得到不少线索。 她与艾伯对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在藏书馆上过学？” “那是自然。”诗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聪明的孩子都会被送去藏书馆，我也不例外。” 只有精灵族的孩子才会被送去藏书馆学习，坎蒂丝起码能确定这个“附身”在大主教身上的家伙也是个精灵了。 她继续试探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藏书馆的？” 丹萨森林是五十年前对外封锁的。可这位既然能跑到北方诸岛和东大陆，不是违反了禁令，就是在那之前离开了西大陆…… 诗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笑着摇摇头：“您不需要这么委婉。凭我们之间的关系，您想问什么可以。” 坎蒂丝被噎住，满脑子都被一行行“我们有个【哔——】的关系”刷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这家伙会被人推下火山大概不是因为吟诗，而是说话太欠揍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被翻出的行李：“那我就直说了。你，或者说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托托塔里拉，是水神庙的大主教，并不是名叫‘安奈牙’的诗人。这点你承认吗？” 被绑缚的男人依旧笑着，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没错。” 众人：………… 艾伯抽抽嘴角，说出大家的心声：“你……就这么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男人对坎蒂丝抛去一个媚眼，“我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做了交易。在完成交易前，他的身体归我支配。” “这怎么可能！” 娜娜猛地站起身：“主教大人为什么要跟你做这种交易！” 男人目光柔和地看向她，嘴里却第一次说出拒绝的话：“这就不能告诉你了，可爱的小姐。我是个很讲诚信的人呢。” 坎蒂丝看看他，又转身看看路西恩，凑到他身边小声道：“这只是我的直觉……我感觉他没说谎。” 路西恩手里拿着那架手持竖琴，随意拨动两下后点头：“他没说谎。” 托托塔里拉，或者说，现在是诗人安奈牙，之前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可看到路西恩开始拨动琴弦，突然有些躁动地伸长脖子：“这位……先生？我的琴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不要随便动它。” 坎蒂丝心道要遭。 按路西恩那个小鬼脾气，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想干什么。不拿着弹个棉花都对不起他熊孩子的称号。 但没想到的是，这次男人居然没有作妖。点点头就把竖琴放到一边了。 坎蒂丝：………… 路西恩能听话……太阳今天是从西边落下的吧？ 见坎蒂丝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还不满地回视过去：“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生火做饭了。”坎蒂丝默默移开视线，“大家肚子都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第173章 戏精 七弦竖琴5 娜娜今天打回的猎物是只小狍子, 正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艾伯在坎蒂丝的催促下回过神，赶紧将其拉到小溪边处理。 等众人围坐到火堆旁，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 皎洁的月亮再次成为天空的主角。 今天的晚餐依然是土豆串肉片（撒盐版）。 娜娜缇娅从一开始的拒绝到生无可恋, 再到现在的麻木，已经成功向面瘫的道路踏出一大步。 与坎蒂丝挨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嚼肉块。 作为一个合格的绅士，安奈牙不能忍受美丽的女士露出这种表情。 鉴于自己还绑在树上，只能伸腿踢了踢离他最近的艾伯。 艾伯叼着木签，懵懵回过头。 “那边离河滩最近的树下, 有不少攀着树干的藤蔓, 看到了吗？”安奈牙伸着脖子, 努力用下巴指出方向, “把其中金黄色的叶子摘下来, 包着肉吃会好吃很多。” “一定要全变黄的那种，否则会发苦。”诗人强调道。 艾伯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叼着木签站起身，随手摘了几枚叶子回来。 坎蒂丝探头看了眼，又用手肘戳戳路西恩：“有毒吗？” 从前几天就一直拒绝进食的路西恩当即抽出一片，包着肉一口吞下：“没毒。” 坎蒂丝见状，将信将疑地拿起一片, 把串在木签上的肉撸到叶片中包好。 一口咬下去，双眼微微睁大。 因为时间和材料问题, 他们这几天吃的肉类都没怎么经过处理。放完血直接烤, 味道不是一般的差。 但这种金黄色的叶子自带一股清香，叶脉中的草汁完美中和掉烤肉自带的油腻和腥膻。混合在一起咀嚼、咽下，口腔内居然还会残留有种甘甜的味道。 她有些惊喜地看向诗人：“这是什么植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安奈牙骄傲地露齿一笑：“这是丹萨森林特有的植物, 经常出现在溪流旁。刚长出时叶子是青色的，会有苦味。等开始结果后叶子就会变成金黄色，味道也会变得比较清甜……” “因此，我将它命名为它甜味藤！” 甜味藤…… 坎蒂丝一开始还在津津有味地听科普，等听到这么名字后不由抽抽嘴角。 这名字起的……真是随便的可怕。 娜娜和艾伯不管那么多，发现确实好吃就后立刻又去薅了不少叶子。 甜味藤虽然名字奇怪，但它的汁液清爽又不甜腻，确实适合包肉吃。 不说艾伯和娜娜，坎蒂丝都比平时多吃了不少，大家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人吃饱了脾气总会好一些，起码众人看这位流氓诗人没有之前那么不顺眼了。 只是坎蒂丝依然很头疼，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不放吧，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放了吧，更不太妥当。 水神庙的大主教被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她们没看到就算了，看到了总不能当成没看到……首先娜娜缇娅就不答应。 更何况附上去的还是她要收回的“书页”。 “……让我们好好谈谈。”她蹲下身，与诗人保持平视，“你有什么愿望，或者你需要这具身体的主人帮你做什么，都可以跟我们说。” 安奈牙有些好笑地抬抬肩膀：“你们要帮我完成心愿？” 坎蒂丝头都点到一半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顿住，怀疑地看向眼前的精灵。 诗人笑起来：“请不要怀疑我的品格，我从不会对女士做什么龌龊的事。” 在场的两位女士都投去不信任的眼神，娜娜缇娅更是直接：“你说吧，要做什么才能让你离开大主教的身体？” 安奈牙思索一番，视线一一划过在场众人，最后停在站在最后排的路西恩身上。 “确实有件事……只有你们能帮我实现。” *** 点点光尘逐渐凝结成墙壁，向上延伸，直至形成一座封闭的白色空间。 白色的墙壁前后调整着形状，踩在脚下的地面也缓缓上升，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变为一块块整齐的木质地板。 帘幕落下，一座圆形的舞台就这么在众人眼前一点点成形。 坎蒂丝没想到路西恩还有徒手造房的本事，一时也看呆了。 不过想想，她第一次在北地遇到的菲也是一栋小木屋，这也就不奇怪了。 艾伯也想到了这点，因此面上也还算镇定。只是握住剑柄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娜娜的反应就直接多了，激动地满场乱窜。 结果乐极生悲，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疼得跌坐在地上。 “这、这是……树？”她用手试探着摸向面前那看不见的在障碍物，惊奇地倒吸一口气。 坎蒂丝从她的反应里猜出了什么，看了看脚下凸起的圆形舞台。 “只有舞台上的地方是实体，周围的都是幻术？”她跺跺脚下的地板，向路西恩求证。 路西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白色的穹顶：“样子差不多就行了……” 自从那场大战后，坎蒂丝面对路西恩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种很微妙的，也许能被称作“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路西恩似乎是变了，又似乎是什么都没变…… 少女摇摇头，再次看向一旁同样在欣赏奇景的诗人：“你说的舞台已经准备好了。” 谁都没想到，这位自称是诗人的家伙，愿望居然如此附和他的职业…… 当坎蒂丝再次追问他时，安奈牙终于说出他心底的愿望：“据说现在的莫丹人都很喜欢看人在舞台上表演，甚至专门建了个叫‘剧院’的建筑聚众观看……我也很像见识一下！” 坎蒂丝：………… 她忍不住掐住眉心。 这怎么办……总不能把人拐到弗朗斯大陆，为的只是看个建筑吧？ 精灵不能离开丹萨森林的禁令是水神庙下达的，这要是把人家的大主教拐出去……要是出事，就怎么都说不明白了。 最后还是路西恩挥挥手，凭空给他捏了个剧场的样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5节 坎蒂丝指向台下：“……需要我们下去给你当观众吗？” 诗人抱着自己的宝贝竖琴，疑惑转头：“为什么要下去？” 当然是留你做唯一的主角。 坎蒂丝也觉得莫名其妙：“……那我们，退到后面？” “不不不，为什么要退出？”诗人向半圆形的穹顶张开双臂，“今夜，我会为你们编排一出完美的舞台剧！” 坎蒂丝不可置信地瞪眼：“哈？” 路西恩双眼一亮：“哦！” 两个性格相似的男人一对眼，瞬间看到对方眼中的蠢蠢欲动。 “啊——亲爱的陌生人！”他一把握住路西恩的双手，眼神炙热，“第一眼看到您，我就知道我们的一定会成为朋友！” 路西恩也不说拒绝还是赞同，只笑眯眯地与他双手交握：“说说你的打算。” “我一生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诗人松开他的手，开始挥着小斗篷在舞台上踱步。 “我为英雄谱曲，为神明念诵赞歌，也经常为旅人送上祝福……但我从未向别人讲过我的故事。”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甩开身后的斗篷，痛苦地半跪到地上，单手抱紧自己的竖琴，“我的一生是那么波澜壮阔，却没有一个听众……我不能忍受自己就这样，毫无痕迹地消失在大地上——！” “大地上…………” “上…………” “…………” 回音尴尬地荡了几圈，没一个人愿意接这个话头。 坎蒂丝就很想知道，等真正的大主教回来，会不会表演一个当场自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本就很凝滞的气氛逐渐变得让人喘不过气。而半跪在舞台中央摆pose的家伙似乎并没有这个自觉。 没人搭腔，他居然就那样闭眼半跪着，一副可以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几人互相推嚷一番，最后还是艾伯上前搭话：“你要讲自己的故事现在就可以讲……吧？” “那就太无趣了，我的朋友！” 有人搭话，安奈牙立刻站起身，将整齐梳到耳后的编发甩乱：“我当然是讲述者，但你们也要参与……” 他一个华丽的转身，指向坎蒂丝：“而您，我亲爱的百灵鸟小姐，就是这场戏的主角！” 坎蒂丝被他一惊一乍且富有感情的语调弄得心梗，吓得立刻抱紧自己：“你不是要讲你自己的故事吗？” “哈！哈！哈！您不必在我面前害羞！”诗人大笑着向她张开双臂，一步步靠近，“我知道，您一直想得到我！” …………谁想啊？！ 再此之前，坎蒂丝见过最疯的人是路西恩。但路西恩最近在她的“棍棒教育”下已经安分很多了……突然遇到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变态，少女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她双手握着木杖一步步后退，最后双肩被一双手握住。 路西恩捏捏她的肩，笑容里充满搞事的意味：“别紧张嘛，看看这人多有意思。” ……有意思个鬼！ 尽管在心里疯狂吐槽，但想象中的糟糕画面并没有出现。 诗人在她面前停下，一只手抚上胸口一只手向外张开，同时右腿向后退一步，垂首行礼。 “您想将我变成您的一部分，我自然要看看您是否有这个资格。”安奈牙露齿一笑，“起码，您要足够了解我……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第174章 第一幕·致逝去的时光 七弦竖琴6 【第一幕】——致逝去的时光—— 漆黑的舞台上传出轻盈的琴声。 音符似水滴滴落的声音, 震颤的尾音像无形的手，在心湖撩出圈圈涟漪。 从高到低，又从低到高……反复轮转的曲调将听众引入未知的幻境。 “我时常回忆起那时的时光——” “褪色的记忆被暖光笼罩……诱惑我伸出手, 将它们一一接住……” 微哑的男音在黑暗中响起, 随着琴声低吟出声。 “清澈见底的溪水映出你我年轻的面庞——” “偶尔发现的花朵，垂落到地面的树藤……都让我们如此欢喜……” “阳光公平地洒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头戴水之女神的祝福，我们踏着彼此的影子在花海起舞……” 一道暖光打到舞台的正中心。 光圈内是铺满繁花的草地，圆圈之外却是纯然的黑色。 坎蒂丝就那样站在正中间。 她双手空空，尴尬地站在舞台的正中央。 艾伯和娜娜正站在舞台后，再加上立在他们身后的路西恩, 目前是这场荒唐剧目唯三的观众。 “刚刚那人说……真的可信吗？”娜娜面露古怪地看向舞台的角落, 视线落在那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影, “陪他演一场戏就能把大主教还回来？” 艾伯摇摇头, 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路西恩就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但坎蒂丝从一开始就满脸拒绝。 不知那个诗人对她说了句什么，居然让她点头了。 舞台上的少女抬起头，从上照下的灯光真如同阳光一般，刺得她抬手遮挡。 突然，黑暗中伸出两只白皙的手臂，一人一边牵起坎蒂丝的双手。 “赞美伟大的阿奎亚，给予我们探寻知识的双手——” “赞美伟大的阿奎亚, 给予我们寻找真理的眼睛——” “赞美伟大的阿奎亚，给予我们探索世界的双腿——” 坐在角落里的诗人还在弹唱, 可她已经逐渐听不清琴声了。取而代之的是耳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合唱。 坎蒂丝被左右两股力道牵引着, 开始在舞台中央转圈。 他们越转越快，脚下的光圈也越变越大，更多的景色呈现在坎蒂丝的眼前。 她低下头, 发现身上的衣服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脚下的影子也逐渐变形。整个人的身形变得纤细修长，耳朵也变成了尖耳。 耳边是琴弦被拨动的声音，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正在被逐渐模糊……这种感觉她曾经经历过。 在进入「白银画框」的时候，她一开始扮演了小时候的自己，期间也被抹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但这次的感觉与那次不太一样。 安奈牙的琴声并没有掩盖太多东西，更像是往她的脑海里增添了一些必要的常识，缓缓引导着她的认知。 牵引双手的力道松开，同伴们嬉笑着离开，留下她一人站在花田中。 “路路阿里！”看不清五官的女性向她挥手，“别忘了明天要早点到教室哦！” 坎蒂丝愣愣地跟她招手，嘴里不自觉地回道：“明天见……” 摇晃的手顿住，她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纤细修长，皮肤细腻白皙地像象牙。没有老茧也没有一处伤口…… 这不是她的手。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中闪现一瞬，又被琴音掩盖。 鼻尖充满草叶的清香，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在积雨云的衬托下显得离地面更远了。 她抱着过于纤瘦的肩膀，迟疑着走到小溪边。 清澈的溪水中倒映出熟悉的面庞。 脸还是她的脸，可…… 她摸摸自己的尖耳和短到齐耳的发梢，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她发现自己的胸变得一马平川时达到了顶峰。 双手放到胸口，向下一滑。 手掌划过顺滑的布料，没有任何阻碍地到达平坦的小腹。 精灵形态的坎蒂丝双眼睁大，忍不住又往下探了些…… ……………… …………很好，转了两圈，连性别都变了…… 坎蒂丝摇摇头，试图让模糊的记忆变清晰。可换来的却是耳边的琴音又重了几分，再次干涉了她的认知。 她，亦或者是他，名叫路路阿里，是一名在藏书馆学习的普通的精灵少年。 脑中的设定稳定下来，坎蒂丝仰面躺倒在花田中。 蓝色的小花一簇一簇地低着头，随着微风的节奏点着“少年”的鼻尖。 黄色的凤尾蝶煽动翅膀，从她眼前缓缓飞过。 坎蒂丝伸出左手，蝴蝶居然就那样停驻在她的指尖。 暖风总会带给人舒适的麻痹感，躺在花海中的“少年”没有任何烦恼。 这是平凡的一天。 是与往日一般的，在平常不过的一天。 精灵挥挥手赶走蝴蝶，双手交叉着踮起后脑。 创世节的假期已经结束，明天开始又要开始上课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6节 坎蒂丝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叹息，却又在心中忍不住期待起来。 新年的起始总让人期待，期待着新的邂逅…… 风的力道突然变大，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声，巨大的阴影快速划过大地。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脸上，将坎蒂丝从昏昏入睡的状态中抽离。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抹了把左脸。 粘稠的手感让她的动作有些迟疑，手指上那抹刺目的颜色更是让人心脏狂跳。 坎蒂丝当即站起身，朝刚刚飞过的巨型动物看去。 那是一只……龙？ 它的悲鸣让万物为之震动，背部似乎插着无数长柄的武器……以及，一个人？ 巨龙带着一身难以治愈的伤口飞向远方，腥臭的血液不停向大地滴落。 而它飞往的方向是………… *** “血色的双翼，将天空遮蔽。” “它是一切的终点，亦是一切的起点。” “圣洁的锁链被愚民斩断，黑色的血液是对杀戮者的诅咒……” 白皙的手指在琴弦间跳跃，男人坐在黑暗中，低沉的声音随着琴声缓缓吟唱着。 “不祥的颜色扩张着领土，侵蚀生者。” 剧痛从手掌和脸颊开始扩散，坎蒂丝忍不住捂着脸蹲下身。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像是无数只细小的虫子从毛孔侵入身体，不停往深处拱钻…… “草木失去生机，大地吐出毒物……” 诗人仰起头，双目轻轻闭合。 “「桑纳多斯」（亡者的国度）的大门在「伊安尼希」（生者的国度）打开。” 坎蒂丝跪倒在地，疼痛迫使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鼻尖传来奇怪的味道，似是焦炭或是腐蚀产生的烟味。 她强撑起身体，艰难地抬头四望。 鲜血滴落的地方都变成漆黑一片，蓝紫色的花海中出现一块块缺口。 焦黑的大地泛起诡异的绿色泡泡，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恶臭。 …………是毒气！ 直觉让坎蒂丝第一时间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地往溪边跑去。 然而，溪水已不像方才那般清澈。 浓黑的的液体从岸边渗入小溪，一条条银鱼翻起肚皮。 坎蒂丝在溪水彻底变黑前跨到对岸，喘息着倒在安全的草地上。 她不禁向巨龙消失的方向看去…… “天之国啊……天之国…………” “一度为神明的居所，如今却沦成争夺的交点……” “终结之龙坠落其上，守护之链彻底断裂。” 世界的中心，天之国的方向升起一束黑光。 黑光的速度极快，几乎在瞬间穿过云霄，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扩张。 一阵阵冲击波将一切卷起、掀翻。 周围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声。树木被连根拔起，带着泥土和岩石向外翻去。 坎蒂丝也被波及。整个人翻滚了好几圈，后背撞上树干才停下。 连番的遭遇让精灵羸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 “少年”双膝跪地，单手撑住地面开始干呕。 强风吹得眼角流出生理泪，几乎无法睁开眼。 精灵艰难地仰起头，看向变色的天空………… “黑色的光柱冲破地之井，获得自由的恶魔发出轻蔑的笑声……” “那一天……那一天…………所有人都在仰望……” 安奈牙睁开眼。双眼望向洁白的穹顶，平静地吟唱着。 “仰望着……世界崩坏的瞬间…………” *** 艾伯和娜娜缇娅惊讶地睁大眼。 他们能听到诗人的吟唱，也大概能猜出他在讲什么。 大崩坏，那个在二百年前降临的灾祸，六大陆的噩梦…… 但他们惊讶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艾伯暗自咽下一口唾液，干笑两声：“坎蒂丝……还挺有演戏天赋的哈……” 娜娜看着刚刚做了两个后翻滚，又摆出一副痛苦姿态的坎蒂丝，佩服地点点头。 在他们眼里，舞台与最开始并没有什么区别。顶多是之前的光圈扩大到了整个舞台。 两人扒拉着后台的幕布，嘀嘀咕咕地讨论起诗人安奈牙的故事。 “这么说……他居然是二百多年前的人？”艾伯看向阴影中诗人的背影，“那他多大了？至少二百多岁吧？” 娜娜缇娅抓紧幕布：“不止吧。听说那时候的藏书馆还很难进，应该至少三百岁……” 艾伯叹口气，又兴奋起来：“你说他会不会见过勇者伊里欧斯？”毕竟是同时代的人呢！ “这么感兴趣，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熟悉的笑音在身后响起。 后背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两人没有任何准备，一脚踏上舞台。 第175章 第二幕·大崩坏 七弦竖琴7 【第二幕】——大崩坏—— “象征灾祸的红色铺满天空……黑色的旋风席卷大地……” 向外扩张的黑色光束瞬间吞噬了三分之一的大地, 最后化为一个漆黑的半球。 西大陆离中央较远，坎蒂丝所在的地区没有被那可怕的黑色半球包裹，这也让她暂时松下一口气。 但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黑球的表面不停鼓动、蠕动着, 仿佛正在孵化某种东西。 突然, 一团团浓黑的气体涌出球体，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四周扑去。 耳畔是无数尖叫和狂笑的声音，糅杂在一起，无处不在。 黑色的流星坠入湖泊，清澈的湖水变成混沌的毒沼。 它们将救人的草药变成致命的毒草，乖巧的羊羔长出锋利的獠牙, 扑向它的兄弟…… “种子播撒到大地……恶之花相继盛开…………” 坎蒂丝捂住左半边的脸, 一步步向后退。 变了……一切都变了………… 血红的天空下, 由神明孕育出的恶意四处流窜。 因为刚刚的冲击波, 坎蒂丝全身上下都痛得不行, 双腿更是软的不像话，连支撑着全身站起来都无比艰难。 压抑感……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按住了后背，挤压出肺部的空气…… 她半弯着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恐惧让她彻底失去掌控面部表情的能力，睁大的眼中不断溢出泪水，舌尖品到苦涩的咸味。 【放弃吧……不如就这样放弃……】 【只要放弃就轻松了……】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有谁在耳边低语。 眼角疲惫地向下落了一秒, 下一瞬却重新睁大。 怎么可以放弃……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撑住地面的左手猛地收紧，锋利的草叶割破精灵细腻的皮肤。 坎蒂丝死死咬住下唇, 含着无意义的呜咽站起身, 向黑球的反方向跑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无处不在的尖叫。 “救救我——救救我————！！” 有人大叫着被黑色的怪物扑倒。 “不要…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7节 …………是熟悉的声音！ 精灵“少年”猛地回过头。 倒塌的树下，一名看不清面庞少女向这边伸出手。 “…………路路阿里？！” 少女惊喜地仰起音调，原本虚弱到极致的语气也生动了几分。 她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移动半分, 手却直直伸向坎蒂丝的方向：“救救我啊！” 精灵“少年”想都没想，脚步不稳地跑向她。 可等跑到近前时，“少年”竟顿住脚步。 没救了。 这是最先出现在脑中的一句话。 坎蒂丝看着腰部被压断的少女，树干另一边的双腿呈现出极为扭曲的角度。 “帮帮我，路路阿里……”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哽咽起来，“求求你……帮帮我…………” 她面前的精灵“少年”抿着唇蹲下身，似乎要为她使用治愈术。 可没有用…… “你在等什么啊……路路阿里！”看不清面庞的少女挣扎着上半身，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快帮帮我！！” 精灵“少年”颤抖着双手，向后跌坐在地。 用不出来……原本可以熟练使用的法术根本用不出来………… “路路阿里……路路阿里！！” 少女的声音逐渐从哀求转为咒骂：“该死的！你没什么不救我？！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干裂的双唇颤了颤，坎蒂丝僵硬着脖子抬起头。 黑色的雾气窜进少女的体内，粘稠的丝线将她的身体逐渐缝合…… 模糊的脸上出现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目标。 “诅咒你……路路阿里……我要诅咒你！” 少女的声音逐渐失真，变得粗犷且沙哑，甚至带着点不真切的回音。 直觉让坎蒂丝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掉。 就在她跑出没几步，身后就传出巨大的“轰隆”声，她本能地向后瞥了一眼…… 被压在树下的精灵少女已经化为异形。 从还能被称为“人类”的那部分为中心，黑线缠绕凝结成的“手臂”又细又长，将树干挥到一边。 远远看去，活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盲蛛。 “……讨厌的路路阿里…………见死不救的…路路阿里…………”巨大的“盲蛛”已经彻底失去少女的音色，连吐出的话都变得磕磕绊绊，“诅咒……你…………杀…了、你……！” 脚下突然被凸起石头绊到，精灵“少年”摔倒在地。 黑色的触手如闪电般刺出，直冲坎蒂丝的心口而去。 “真是……令人作呕的玩意！” 不远处传来一道压抑的低呵，坎蒂丝只觉得耳边刮过一阵疾风，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盲蛛”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声音让人分辨不出男女，甚至比起人类，更像是野兽的叫声…… “你没事吧？” 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只纤细的手扶起狼狈的“少年”。 那是一名有着铂金色长发的精灵女性。 与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坎蒂丝并看不清她的脸庞。 但很熟悉，这个温柔的声音非常耳熟…… “啊……”女人似是惊讶一瞬，怜悯地抚上“少年”的脸庞，“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坎蒂丝呆呆地看着女人，嘴里不自觉地答道：“有点…痛……” 女人有些惊讶，可她很快就被另一人拽到身后。 “不要碰！” 留着黑色长卷发的男人挡到女人身前，警惕看向坎蒂丝：“他也被污染了！” 污染…… 精灵“少年”无措地捂住半边脸，惊恐地看向“盲蛛”的方向。 那个少女被污染了……所以变成了异形………… 然后……被眼前这个黑皮肤的男人……杀死了………… 坎蒂丝一步步向后退，眼睁睁看着男人如同死神般抬起手。 “欧珀！” 纤长白皙的手指抓住男人的手腕，女人用力拉下他的手：“够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男人被爱人抓住手腕，焦急解释道：“我知道他是你的同族，你不忍心……我来解决还不行吗！” 女人的手并没有因此松开，温柔的语气里夹带着些许强硬：“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她转头看向坎蒂丝：“你走吧……愿水神为你指明未来的道路。” *** 精灵“少年”头也不回地跑进树林。 脸庞和手掌上的疼痛不停刺激着她的精神，激发着她的求生欲。 她不能死在这里…… 想起男人举起的手，坎蒂丝抓紧衣襟。 她决不能死在这里！ 【为什么呢……】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沙哑的，失真的，像是从深渊传出的低吟。 林中聚集起黑色的烟雾，像是试探又像是捉弄，在“少年”的脚边徘徊。 【为什么拒绝我？】 ……拒绝什么？ “少年”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拒绝去死吗？” 草鞋已经在逃命的途中遗失，坎蒂丝赤着双脚，艰难地在林中奔跑。 “不管变成什么……不管是不是被…污染……我一定要活下去！” 她对着漆黑的前路，发泄似的大喊：“不关你是什么东西，只要妨碍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黑雾的动作顿了顿，那声音愉悦地笑起来。 【不错……我喜欢有胆量的人类……】 【既然如此，那就多给你一点时间……】 不祥的雾气逐渐散开。 【我记住你了……你也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沙哑的笑声在“少年”耳边回荡。 【活下去吧……】 【活下去，然后看清这个世界……是多么无可救药……】 坎蒂丝眯起眼，看到森林尽头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她不顾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加速奔向那道光芒…… 【我会一直看着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少年”并没有听清那道声音，怀抱着希冀扑向光明。 *** 拨弄琴弦的手顿住，安奈牙神色恍惚地看向立在舞台上的坎蒂丝。 “人与人之间还是不同的，对吧？” 一道笑音从黑暗的幕后传出，带着得意的味道。 …………得意？ 诗人笑起来，饶有兴味地看向扑倒在地的坎蒂丝：“确实，我与她是不同的。” 他那时候可没那么好心，还去管别人的求救声。 光是逃命就耗去他全部的力气，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诗人低垂下视线，眼神逐渐暗下来。 而且……也没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既然她不是你，那让她经历你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路西恩在黑暗中抱起臂，眯眼看向同样身处黑暗的诗人，“这个舞台并不能算是‘你的故事’……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想要得到我这‘一页’，首先要了解我。” 诗人抚摸着竖琴，喃喃道：“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想不通……我想要一个答案……” 路西恩点点头，抬头打了个哈欠。 “那就快点吧。”他挥手催促道，“赶快弄完，我还要睡觉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8节 安奈牙盯着懒散的男人看了许久，最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他似乎知道……该给这位先生安排个什么角色了。 第176章 第三幕·离乡之日 七弦竖琴8 【第三幕】——离乡之日—— “恶魔的笑声响彻天际……嘲笑无能的人类……” “奔逃的人们忘记时间……反抗的人归于尘土……” “温暖的时光一去不回……凛冽的寒风带走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灵魂……” “失去神明的庇佑……温室花朵不再娇艳……”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草木掩埋, 身着单衣的精灵独自躲进山洞。 耳边风声像极了女人的哭嚎声，总会让人做噩梦。 坎蒂丝哆哆嗦嗦地捡起木柴，却因为受潮而极难点燃…… 精灵“少年”看着溃烂的左手, 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使用魔法的资格。 幸好, 脑中还存有从藏书馆中学来的知识。 她路过的尸体上搜到一把匕首，剥下白桦树的树皮，并将它们削成卷曲的木条。 拿着匕首到河边敲敲打打地寻找燧石，再缩着身子地回来生火。 匕首不停敲击着石头。也许是因为潮湿，也许是因为她的手法有问题，无数次的击打也没能让火星点燃木屑。 “少年”的手被震麻, 几乎要握不住刀柄时, 树皮终于被点燃。 心中的欢喜还没扩散开, 坎蒂丝又被刺鼻的烟呛到, 伏在一旁咳嗽。 她抬起头, 洞外是能将一切掩埋的鹅毛大雪，再看看洞内那点明火…… 恐惧感握住她的脚踝，细细密密地攀上小腿，瞬间蔓延到全身。 她真的能活到大雪停止的那一天吗…… 即使雪停了……她还能回去，继续过去的生活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蹦出脑海。喧闹着、叫嚣着，逼她得出一个答案。 坎蒂丝使劲甩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些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戏谑地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场雪永远不会停？】 【你的挣扎, 你的坚持, 都是无用功……】 撑在地面的十指骤然握紧，指间死死嵌进泥土。 【我明白你的痛苦，也理解你的感受……】 【你没有错……只是你的生命太过短暂, 你的“真理”源自人类那狭隘的认知……】 丝丝黑雾从山洞的阴影里爬出，顺着火焰照亮的明暗交界线游走。 【说到底，生命就是注定会失去的东西……世间的一切都将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照在石壁上的阴影露出獠牙，对趴伏在地的“少年”张开嘴。 【那你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才不是这样！！” 溃烂的手掌握成拳，狠狠捶在地面。 “我的生命……不是为了走向死亡…才诞生的……！” “我还有很多…想要弄明白的事……还有很多…想见的人……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到地上，视线从迷糊到清晰，坎蒂丝带着鼻音低吼出声：“我还有……一个没有完成的承诺！有个麻烦的家伙在等我兑现诺言！” 路西恩猛地转过头。 “一天也好，一小时也罢……我都要坚持下去……”她抬起头，雪光照亮漆黑的眼眸，“我的死因一定会是命运的安排……在那一刻降临前，我绝对不会主动放弃！” 拨弄琴弦的手顿住，安奈牙有些惊讶地看向跪在舞台中央的少女。 “真是个求生欲旺盛的小姑娘。”他忽地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路西恩，“我都有点羡慕那个‘麻烦的家伙’了……” 视线在少女的脊背停驻数秒，路西恩闭闭眼，缓缓移开视线：“太过执着并不是件好事。” “是吗？” 诗人重新拨弄起琴弦，愉悦地勾起唇角：“但您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路西恩垂着头，抑制不住地低笑两声。 “我突然有点期待你的‘剧本’了。”他眯眼看向诗人，“等会儿给我安排一个好角色。” *** “时间公平地流过……暗无天日的时光终将过去……” “人们在黑暗中祈祷……祈祷英雄的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的风雪终于停歇。 熄灭的火堆旁，精灵“少年”裹着兽皮爬起身，揉揉有些刺痛的眼睛。 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感觉……笼罩全身。 温暖的……明亮的……只能在梦中奢望的…… 是阳光！ “生机重回大地……英雄的牺牲得到了回报……” 坎蒂丝看着那抹新绿嫩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洞口。 她将碍事的长发撸到脑后，龟裂的手指轻轻拨开周边的积雪，痴痴望着那道绿色出神。 “人们脚踏阳光……在新生的土地上唱诵赞歌……” 诗人闭眼吟唱着，尽情沉进在自己的情绪中。 轻柔的“叮咚”声描绘出大地重生的景象。 “天空、大地、海洋……” “他们歌颂阳光和鲜花，他们拥抱在一起，为彼此献上祝福……” 突然，指尖粗暴地划过琴弦，发出一段无序又诡异的音调。 诗人的眼眸瞬间睁开，看向无暇的穹顶。 “但他们不欢迎你。” 精灵“少年”被一把推到在地。 一根根法杖对准她，挡住回家的道路。 “你们，为什么……” “少年”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同族：“我叫路路阿里·毕罗尼，我是…藏书馆的二年级生……我可以证明的啊！” 对面的精灵，每一个都在用肢体语言表现出“厌恶”，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同族……别开玩笑了！”有人嫌恶地捂住嘴，“你这样的……为什么还没有死！” “少年”的双眼逐渐睁大，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语。 而另一边，精灵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他还保有理智？” “这不可能……都过去快五年了，他怎么会…………” 惊讶的、憎恶的、畏惧的……甚至还有怜悯的…… 复杂的情感从他们的口中吐出，最后都归于冷漠。 “我们不能让你再踏入丹萨森林一步……你走吧。” 为首的男人收回法杖，神色复杂地看向“少年”：“立刻离开。看在曾经是同族的份上，我留你一条命。” 坎蒂丝不能理解。 她好不容易熬到雪停的那一天……好不容易再次见到阳光！ 羸弱的身体晃了晃，坚强地站起身。 “给我一个理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少年”固执地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是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说出质问的话语：“你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露出的四肢上满是伤痕，手脚都有严重的冻疮。 当年唯一的一件单衣已经破损得不像样，此时“少年”身上裹着破烂的兽皮，头发因为常年没有梳理，看着活像个野人…… 是人都能看出她活得有多艰难。 为首的男人不忍再看下去，强逼着自己转过头：“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让整个丹萨森林陷入危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坎蒂丝，她感觉胸口亦有一道声音与她一起呐喊出声。 “那还请您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男人诧异地转过头，上下打量她许久，这才不可思议地开口：“你……居然不知道吗？” 坎蒂丝紧攥着双拳，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 “哈哈…你真的不知道……”男人干笑了两声，语气愈加怜悯，“你这么多年……就没照过镜子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09节 镜子？ “少年”愣住了，呆呆看向男人。 男人却已经招呼身后的人取来一面水银镜，放到坎蒂丝的正对面。 “你太危险了，我们不能保证你会在什么时候异变……”男人沉沉叹出一口气，“希望你能理解，这是为了全族着想……” 坎蒂丝看清镜中人的相貌，踉跄后退一步。 她知道，自己的手掌和左脸被巨龙的血腐蚀，留下了伤疤。 但她不知道的是，除了伤疤，她的身体还发生了其他变化…… 镜中的她，左眼变成了血红色，瞳孔则是白色的五边形。 脑中的记忆开始快速回溯，最后停在那名被树干压成两半的少女身上。 少女被黑雾异化成“盲蛛”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坎蒂丝还记得，记得那双眼睛在绝望中被渐渐染成红色…… “啊————！” 她惊恐地拍开镜子，双腿一软，再次跌倒在地。 男人看他颤抖着抱紧自己，沉默地收回镜子。 “离开吧，路路阿里……看在曾是同族的份上，我留你一条性命。” 他这样重复道。 “少年”浑身打了个寒颤，僵着脖子，一卡一卡地看向对面。 “只是下一次，如果我再在丹萨森林见到你……”男人举起法杖，指向坎蒂丝的面门，“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 白皙的手指飞快翻动着，撩拨着发颤的琴弦。 短促的琴音让人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诗人享受着这段激烈的独奏，忘我地弹奏着，发泄着内心深处的情感。 “当————”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颤抖的余音还在空荡的剧院徘徊。 安奈牙看向舞台中央的少女，平静下又带着些许期待。 坎蒂丝低着头坐在地上，一直沉默着。 她不动，对面的人也不敢动。 一根根法杖对准她的方向，就像认定她会异变般，警惕到极点。 “少年”猛地抬起头。 所有人的手都抖了下，包括为首的男人，他再次将自己的法杖对准坎蒂丝。 但出乎意料的，过了一开始的适应期，对面的“少年”并没有过于激动的举止。 她面容平静地看向众人，向为首的男人伸出手。 “既然这样，是否能清算一下我在丹萨森林留下的财产。”坎蒂丝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淡淡开口，“我记得我有一栋房子，里面不但有衣物和生活用品，后院还埋了一盒金币……麻烦帮我换算一下，折现给我。” 在众人僵硬的姿态前，“少年”耸耸肩，维持着表面的淡定：“你们也理解一下，在外生活也需要旅费的……” 安奈牙一拍大腿。 可恶，他当年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第177章 第四幕·诗人（上） 七弦竖琴9…… 【第四幕】——诗人（上）—— “失去故乡的旅人……踏上没有终点的旅途……” “希望之光被一一掐灭……他两手空空, 他一无所有……” 诗人微垂着眼眸，嘴角带上一丝微笑。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手里攥着少到可怜的旅费，坎蒂丝被赶下木船。 也许是出于怜悯, 为首的男人最后送给她一张木制面具, 能遮住左半边的脸。 坎蒂丝默默带上面具，遮住与众不同的左眼和狰狞的伤口。 她目送小船离岸，一点点消失在清晨的海平线上。 阳光有些刺眼，却很温暖。 “少年”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拽了拽新换上的衣服，背着单薄的行囊踏上旅途。 这里是莫丹人的领土, 从来没走出过森林的精灵还太过天真, 轻易就被识破伪装。 还未恢复秩序的聚落十分危险。 尤其莫丹人并没有来自血脉的制约, 在没有规则约束的“自由城”, 人性展现出最丑陋的一面。 在他们认定“少年”没有威胁后, 轻易地将她逼到暗巷。 病痛、寒冷、饥饿……死亡的迫近让人变得疯狂。 他们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退化成遵循本能的野兽…… 原本就不多的行李被哄抢一空，就连“少年”本人也没能避免一顿毒打。 坎蒂丝想要反抗，可她那点反抗对几个成年男子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 【看到了吧……你的努力都是徒劳……】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明显虚弱了很多。 若有若无的声音飘在耳边，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坎蒂丝尽力护住头，周边嘈杂的声音让她无法思考, 但胸口集聚的怒气却越来越多。 【接受我吧……这些人本来就该死……不是吗？】 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般，“少年”一口咬上离得最近的小腿。 “……该死的东西！” 被咬的男人勃然大怒, 一脚踢上她的脸。 啪嗒——！ 木制面具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度, 砸到冷硬的地面。 “少年”慢慢转回头，双眼睁开。 凹凸不平的伤疤像极了老树的树皮，与旁边完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血红的眼睛里是五边形的瞳孔, 似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愤怒，里面仿佛有白色火焰在燃烧。 “是……是魔物……！！” “怪物！那些怪物又回来了——！” 人们尖叫着跑开，却没忘记带走她的行李。 “少年”瞳孔地捂住左眼，右手扶着暗巷的墙壁站起身。 【看到了吧……听到了吧！】 那个声音激动起来。 【所谓的平等……所谓的正义……都是你们自我满足的幻想……】 指尖划过湿黏的苔藓，坎蒂丝捂着被打伤的肚子，一步步走到角落。 【你们的认知太过狭隘，你们根本无法实现这些……】 她颤抖着捡起面具…… 【恶就是恶，他们必须接受审判！】 “……啰嗦死了！” 她将面具重新扣到脸上，咬牙寻找离开的方向：“我是绝对不会接受你的……丑的要命！” 【…………】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随之传来的还有嘈杂的喧哗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看来那群混混找到帮手了。 “少年”有些慌了，黑黝黝的巷子里明显只有一个出口，她也只能往那个方向逃。 可如果外面的人堵住出口，她就是自投罗网…… 突然，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倒去。 不等“少年”尖叫出声，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捂住她的嘴，连拖带拽地将坎蒂丝塞进墙体的破洞里。 “嘘——不要出声！”身后的人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保证别出声我就把手松开了。” 坎蒂丝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忙不迭地点头。 那人像是松了口气，立刻松开她的嘴。快速用碎砖将破洞填好，还在里面支起一块木板。 木板上有个破洞，那人便半趴在地上，从木板和砖块的缝隙往外看。 黑暗中看不出那人的长相，只能从模糊的身形轮廓勉强认出是个身材不错的青年男人。 坎蒂丝也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长剑出鞘的金属摩擦声。 犹豫几秒，也凑过去往外看。 青年也没多说，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后，便往旁边挪了挪，两人头挨着头往外看。 “……你说的魔物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0节 手持长剑的莫丹人不耐烦地走了一圈，狠狠踢向跟在身后的男人：“你他【哔——】的大白天发什么疯？！” 刚刚还在坎蒂丝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此时被更强大的人打趴在地，胆怯地求饶：“是真的！我们几个都看见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它哪儿了？！”那人又踢了男人一脚，“这么短的时间……你别告诉我那玩意还会飞！” “这也不一定……” “你再说一遍！” ……………… 外面的人似乎是吵起来了，而躲藏在墙洞里的两人早已顺着另一边的通道离开。 “伸手。” 青年率先爬出洞口，转身对坎蒂丝伸出手。 此时已临近傍晚。借着黄昏的余晖，坎蒂丝能看清那只手上的各种伤口。 有老茧，有刀伤，也有与她相似的冻疮。 “少年”握住粗糙的大手，被男人拉出洞口。 “谢谢您……” 坎蒂丝快速收回手，有些局促捏捏拳。 她快速瞄了眼眼前的青年，惊讶地发现他与之前见到人都不太一样。 这个莫丹人，她能看清他的五官。 破旧的兜帽罩住蓬乱的金发，像是很长时间没梳理，长得像层次不齐的野草。 青年的眼尾微微上扬，碧色的眼睛让“少年”回想起故乡。 是个典型的莫丹人……看打扮更像一个莫丹流浪汉。 坎蒂丝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的人眼熟，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再次被琴声掩盖。 “嗐……你遇到那伙人也是运气不好。”青年似是同情地拍拍“少年”的肩膀，那力道差点把“少年”拍倒，赶紧一把抓住那纤细的臂膀，“你没事吧……” 坎蒂丝感觉到他触碰到自己左边的手臂，赶紧瑟缩起身子，慌忙退避开：“您不要碰！” “流浪汉”的手尴尬地抬起，尤其又好笑地指着他：“臭小子，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精灵“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摆手，“您应该也听到了……我其实…我身上……” 坎蒂丝急得脸都憋红了。 理智告诉她不该说实话，否则危险的就是自己了。 可面前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真因为自己的隐瞒连累了对方，她又要拿什么补偿？ “少年”还在犹豫，对面的青年却先一步开口了。 “我当然听到了。” 他握住“少年”僵硬的左手，将其拉近仔细观察：“确实是被污染过……你是什么时候沾上这个的？” 坎蒂丝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脑中回想起那些精灵的话…… “大概……五年前？”她试探着开口，“就在那道黑光出现的那天，一只龙从我的头顶飞过……” 青年更惊讶了：“居然那么早！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见“少年”愣愣地摇摇头，似是因为这句问话而陷入回忆，目光有些涣散：“我躲在山洞里，一直在等雪停……” “后来我终于等到雪停……可我也被赶出了丹萨森林。” “少年”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的流浪汉：“我只是一直在努力，努力活到明天而已……” 青年倒吸一口气，大概猜到了她的处境。 “这里不安全，你跟我走。” 他拉着“少年”出了城，趁着天还没全黑，找到一处空地准备露营。 “魔物的习性和野外的动物有些像。不过他们似乎不喜欢植物旺盛的地方，也不喜欢被阳光晒到。”青年一边将捡来的干柴堆到一起，一边向“少年”解释，“晚上确实会比白天危险一些，但只要观察出它们行为上的规律也很少会遇到……” 青年的话很多，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传授自己的生活经验。 他看到坎蒂丝顺手剥下树皮时还有惊讶：“不愧是能独自生活五年的人，你……”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复杂的眼神划过“少年”的尖耳，最后停在她的面具上：“你……是不是不能使用魔法了？” 坎蒂丝沉默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青年颔首，接过“少年”递来的树皮放到地上。 随后从破旧的斗篷里摸出一个小瓶，从里面拿出一块银白色的金属条，用其底部抵住树皮。 右手拔出绑在腿上匕首，甩了个漂亮的剑花后，在上面狠狠一划。 明亮的火焰骤然亮起，坎蒂丝惊得睁大眼。 “哈哈！是不是没见过这个？” 青年对她的表情很满意，晃了晃手里的金属条：“你们精灵一定没见过这个，你们太依赖魔法了。” 坎蒂丝隐隐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却在琴音的指引下提出一连串疑问：“那是什么？你有矮人的血统？可以使用魔法？” 对面的青年爽朗地笑起来：“我只是个普通的莫丹人。这也不是什么特别东西，那些炼金术师捣鼓的小玩意罢了。” 生好火，青年将自己的干粮放到火上烤了烤，递给“少年”。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一边啃着饼一边指了指自己，“作为一个吟游诗人，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经历。” 第178章 第四幕·诗人（下） 七弦竖琴10…… 【第四幕】——诗人（下）—— …………诗人？ 坎蒂丝看看他放在一边的匕首, 又回忆了一下他刚刚熟练地手法和手上的老茧，深表怀疑。 青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中也闪过一瞬的疑惑。 眼神似是涣散了一秒又恢复自然, 不在意地摆摆手：“曾经我是一名骑士, 但现在的我想成为一名诗人。” 对面的“少年”似是不能理解，叼着烤饼看他。 莫丹人里的“骑士”，应该比居无定所的“诗人”地位高……吧？ 金发的青年看出她的眼神，自来熟地打开水囊递给“少年”，顺便解释道：“我的主人在大崩坏开始时战死了，但我又不想服侍我主人的主人……哎, 这个原因比较复杂, 你们精灵应该没兴趣听……” 话虽这么说, 但青年还是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坎蒂丝接过水囊, 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对面的青年很健谈, 几乎不用她怎么搭话就能说上半天，也被动知道了很多关于青年的信息。 故事其实很简单，他曾是某位伯爵手下的骑士。 伯爵在大崩坏期间，为了保护国王而牺牲。而他认为那个贪生怕死的国王并不值得自己用生命去保护，便离开了大部队。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崩坏时期太多人选择自保，选择留下的才是少数。 青年一个人东躲西藏地过了很久，逐渐总结出有关魔物的规律, 生活居然变得稳定了。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孤儿。 在那种时候, 一个孩子失去父母的庇佑, 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在良心的驱使下，他将那个孩子带到了身边。 可很遗憾，因为他的大意, 那孩子居然误食了毒草。被魔气折磨了几小时后，终于在他面前变成了魔物…… 他在“少年”复杂的眼神下，苦笑着仰起脸：“所以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明明也被‘污染’了，却没有失去理智……” 坎蒂丝咽下最后一口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很想活下去……不管这里有多痛也想活下去。”她摸摸脸上的面具，有些抱歉地看向青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事实上，在我被驱逐出西大陆前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变成这个样子了。” 青年的眼神暗了暗，却还是面前打气精神：“你不需要感到抱歉。你存在的本身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是我要对你道歉，让你想起很多痛苦的事……” 两人客套地交流一番后又陷入沉默，静谧的森林里只有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少年”有些尴尬地挪挪屁股，小声问道：“那您……为什么要成为诗人呢？” 她觉得青年即使不去侍奉那些贵族，以他的身手也能混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做一个到处流浪的吟游诗人。 金发青年向后一仰，两臂撑住身体，看向天上的弯月。 “我一直很后悔……也许我不该带走他，也许我不带走他，他还能活的更久一点……或者能死的轻松点。” 青年干笑了两声：“更何况，我侍奉的家族在我的手里断绝了血脉……我还有什么资格拿起费杜思大人赠予我的长剑？” “看到你，我找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认真看向“少年”：“魔气是否真的是不可解的毒药？有没有抑制它们的办法……我希望能在余生找到这个答案。” “而且吟游诗人比流浪汉好听吧？”他撸了把短发，爽朗地笑起来，“至少是个说得过去的职业，也方便向路人询问信息，不是吗？” 坎蒂丝越听越惊讶，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觉得这是种毒药？”她指着自己的面具，有些好笑，“还认为它……可以被治愈？” “少年”有些自暴自弃地耷拉下肩膀：“别开玩笑了……魔气就是魔气，是连神明都无法解决的东西……” 青年收起笑，一本正经地注视“少年”几秒，然后一把抓住她的左手。 坎蒂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在看清他触摸的地方后更是大惊失色。 “你不要命了？！”她挣扎着像抽出自己的左手，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只铁钳似的手，“快放开我！” 当身材瘦弱的精灵无法使用魔法，便根本不是莫丹人的对手。 在一番挣扎后终于被按倒，面具也被青年摘下。 “看清楚了，死心眼的小子！这玩意根本无法传染到我身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1节 青年的话让“少年”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与对方交握的手。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发现……表面的接触无法让魔气传播到他人身上！”青年的手粗暴的按在她的眼眶，迫使那只红色的眼睛看向自己，“与它们视线接触也不会发生异变，不需要畏惧它们的目光……这便是第二个发现！” “少年”有些发愣，不自觉地质问：“你把我……当成魔物研究？” 青年理直气壮地怼回去：“你要是不服，我们就去抓只真的看看！” 坎蒂丝也被他激起火来，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去就去！”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组成小队，凭借青年的经验，真在黎明前抓住一只。 那是只看似普通的小鹿，但它的嘴有四瓣，口腔内都是细细密密的尖牙。 这是只比较容易控制的魔物。青年用麻绳勒住它的脖子，与它的四蹄套到一起，倒吊到树上。 坎蒂丝看到青年熟练的手法，就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对付魔物了。 果然，能从那场噩梦中存活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青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魔物是杀不死的……就算杀死它们的肉|体，里面窜出黑气也会继续寄生到其他生物体内……所以我们会把它们控制住，统一埋进大坑或者用船送到深海区……” 坎蒂丝觉得这方法也欠妥当：“那大地和海洋……” “都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也是为了自保……”青年打断她的话，又沉默了数秒才道，“就是因为我们不够了解它们，所以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我们当时处理魔物时都会带着护具……” 他向“少年”展示自己的双手：“现在，我要直接接触它了。” 两只手同时向上伸，手掌放到魔物的背脊上，一动不动。 耳边不断传来魔物的吼叫声，坎蒂丝心惊胆战地看着青年的动作，突然觉得跟着胡闹的自己真是脑抽了。 她是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荒唐的实验？活着不好吗！ 魔物被倒吊在半空，身体一直在不停挣扎。即使这样，青年也没移开双手，一直贴着它的皮肤左右晃动。 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入林间，那魔物挣扎的频率在逐渐变慢，到最后像是死了般不再动弹。 从森林走出的精灵“少年”还没见过这种场景，惊喜又惊讶地上前：“它这是……死了？” “不，只是阳光会让它们的行动变得迟钝。”青年终于移开手，甩了甩僵硬的手臂，“等到太阳落山就会恢复……这也算第三个发现吧。”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向“少年”反复展示自己的双手：“看看，刚刚时间也够久了吧？我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他都做到这一步，坎蒂丝自然不得不承认他总结的那些经验有道理。 “就算是魔物，普通的接触也不会传染什么。”他将双手搭到“少年”的双肩，使劲按了按，“更何况你也不是魔物……你自己不也是这和认为的吗？” “别人说得不一定是真的，真理我们要自己去探索才行！” 青年拍拍胸脯，在逆光的环境下身形很高大。 精灵“少年”被他的话震住，不禁开始回想自己的经历。 是啊……明明她自己就是个例子。 她就是那个被“污染”的人类，是注定会变成魔物的人类……但她到现在依然是好好的，除了那只眼睛并没有任何异常。 她还保有理智……即使那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一点，但事实便是如此啊！ “……你说的没错。”她猛地抬头看向青年，漆黑的眼里闪着光，“既然不了解就该去了解，足够了解它们才有更多对付它们的方法！” “少年”上前一步，激动道：“也许我永远都变不回去了……但如果真的足够了解它们，有人再被攻击时是否也会有补救的方法？” “我就是这个意思！” 青年爽朗地笑起来：“自从看到你那只眼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成为同伴！” 他对“少年”伸出右手：“我已经失去主人赐予我的姓氏，你叫我‘柯里弗’就好。” “少年”握住他的手，在自我介绍时突然卡了壳。 她该怎么介绍自己？路路阿里吗？ …………不。 精灵族的“路路阿里”已经死了，自己需要一个新名字…… 脑中似有什么被轻轻拨动。“少年”抬眼，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安奈牙。” 她轻声道：“可以这样称呼我……” *** 诗人安奈牙看向明亮的舞台，眼中似有怀念。 左手无意向上翻起，露出光滑细腻的掌心。 他轻笑一声，继续拨动手中的琴弦。 “那一天，林中的莫丹人主动靠近，握住那只丑陋的左手……” “诗人安奈牙，在此刻诞生。” 第179章 第五幕·游历（上） 七弦竖琴11…… 【第五幕】——游历——（上） “在荒芜大地上行进的……是两名同行的男人……” “不会作曲的诗人柯里弗……和擅长弹唱的诗人安奈牙……” “柯里弗”虽然嚷嚷着要做诗人, 可这人五音不全，更不会编曲。 拿着一把从市场淘来的的破竖琴，弹出的曲子却堪称灾难。 眼看着他们即将因为制造噪音而被各个城邦列入黑名单, 坎蒂丝只能强行抢过竖琴, 开始自学。 也许是她天赋异禀，精灵“少年”上手地很快。 虽然她的吟唱只是中规中矩，但诗句几乎张口就来。算是让他们的身份显得靠谱了点。 精灵“少年”虽然不能使用魔法，可所学的知识并不会因为身体的改变而消失。 几年后，根据自己学过的知识，找到一处隐蔽的魔力结晶矿。 由于莫丹法师并不能直接操控空气中的魔力粒子, 要使用魔法就只能将魔力结晶当做消耗品镶嵌在法杖或法阵上。 也是因此, 弗朗斯大陆上魔力结晶价格昂贵, 大部分都被当地政体垄断。 两人发现的矿脉并不大, 但也称得上是一笔横财。 “不能把这里的魔力结晶都带走, 我们还没有守住这些巨款的能力。” 由艾伯扮演的【诗人柯里弗】这样说道。 “不能把这条矿脉上的魔力结晶都挖走，这会让当地的环境发生异变。” 由坎蒂丝扮演的【诗人安奈牙】这样说道。 两人都愣了愣，随后相视一笑。 “那就……只取一点？”金发青年左右活动了下脖子，晃晃手中的鹤嘴锄，“你说，我来动手。” 坎蒂丝看着手里的笔记，指了几个地方开始开采。 自从两人一起行动后, “少年”便开始留意莫丹人留下的著作。 但大崩坏刚刚过去，曾经的城市都变成废墟, 更不用说书籍这种不易保存的东西。 从前, 东弗朗斯大陆上的研究院和学者比西弗朗斯大陆更多。 可因为那里离天之国较近，大崩坏时直接被黑光吞噬了一大半，土地荒废了十之八|九。即使能重建起来, 也需要几十年或上百年的努力。 他们身上的钱不多，好在去废墟里翻书并不需要太大成本。 莫丹人对魔法的研究不如精灵族，但对炼金和炼药的研究远超精灵族。直至现在，已经形成一个近乎完整的体系。 精灵“少年”几乎是踏进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再加上过去所学的知识，开始用开采出的魔力结晶做各种实验。 而另一边，“柯里弗”也没放弃自己的研究，执着于捕猎各种不同类型的魔物，研究它们的生活习性和特质。 时间在探索中飞快流逝……终于，当青年的眼角出现皱纹时，两条完全不相干的路出现了交点。 “魔物惧怕魔法！” 金发的中年男人一拍大腿，疲惫的双眼也抑制不住地发光：“不但是惧怕，也不是被吸收……它们两者会互相抵消！” 精灵“少年”看着被倒吊起的兔子形魔物，陷入沉思。 他们将一块魔力结晶插进它体内，现在真的在越变越小…… “之前在路上听说过法术对魔物有奇效，没想到原理是这样……”坎蒂丝看着虚弱却还有力气蹬腿的魔物，还是摇摇头，“但这个信息也没什么用吧？大部分人只关心结果，过程反而不在乎。” 男人却激动地走来走去，高声道：“有用……这非常有用！” “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能抑制魔气扩散的方法！”他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前后摇晃着，“如果有人被魔物咬了，我们及时在伤口撒上魔法结晶的粉末，是不是就能阻止它们的扩散了！” “你太乐观了。” 坎蒂丝指着消耗殆尽的魔力结晶，以及重新变回活蹦乱跳的魔物：“魔法结晶是高密度的魔力粒子集合体。连这种大小的结晶都远远不够……而且人类的肉|体无法吸收魔力粒子，你这个方法不现实。” “那就找个人类能接受的方式……” 男人依然不肯放弃自己的猜想，对“少年”一摊手：“我记得你之前用魔力结晶的粉末培育过草药，那些不行吗？” 精灵“少年”立刻警惕地捂住小箱子，拒绝道：“我花了那么多功夫才种出几株，不是让你用来糟蹋的！”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 “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许碰！” 两人开玩笑似的争抢起来，却被身后的魔物钻了空子，瞬间挣脱了绳索。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的兔子。 这种形态的魔物动作很快，也是“柯里弗”运气好才偶然抓住的。 此时一双血红的直勾勾地盯着两人，让人琢磨不出它在想什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2节 “小心！” 男人率先察觉到不对劲，迅速将“少年”推到一边，伸手挡住魔物的攻击。 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漆黑的犬牙狠狠咬住他的小臂，穿过护具，刺破男人的皮肉。 坎蒂丝被推倒在地，一个晃神就见同伴被魔物咬了！ 她立刻掏出放在腰包里所有的魔力结晶，一股脑朝魔物的方向掷去。 果然，那只黑兔子见状果然松了口，头也不回地逃开。 “柯里弗！” “少年”手足无措地跑到男人身边，颤抖着帮他解开护具。 当她看到那两个黑漆漆的血洞后，脑中突然嗡鸣一声，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淹没。 “这么会这样……”她捧着男人的手臂，视线逐渐移到他的脸上，“你感觉……怎么样？” 男人显然也被惊到了，但很快，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重新亮起来。 “女神保佑……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兴奋道：“快用你的药草试试！” 精灵“少年”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去翻自己的小箱子。 她的手有些不稳，将精心包好的纸包扯碎，露出五株通体透明的植株。 男人的双眼逐渐睁大，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植物。 它的茎叶像彩色的琉璃，有一种脆弱到极致的美。 见“少年”要把五株都放进药杵捣碎，他赶紧提醒道：“别忘了药量！” 就算是神药，量不对也是会死人的。 听到他的话“少年”才渐渐冷静下来。 一边小声碎碎念着什么，一边麻利地配出药膏。 坎蒂丝挑起做好的药膏，手上突然一顿。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但事态紧急由不得她细想，立刻将药膏糊到男人的手臂上，又用白布包扎好。 一系列动作做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男人看“少年”一脸恍惚地盯着他的手臂，主动安慰道：“你不要这样……自从踏上这条路，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坎蒂丝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抬头。 “说实话，比我想象的要晚。”他没心没肺地咂咂嘴，见“少年”不搭理他，又撸了把自己脑后的头发，“我在开始时就有这种心理准备了……你应该也一样吧？” 精灵“少年”攥紧双拳：“……我以为你的命会更长些。” 男人被他的话逗乐，揉了揉“少年”的发顶：“有点自信好不好？你可是长寿的精灵族啊！” 坎蒂丝却笑不出来，只勉强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原本也想冷静对待这种事……毕竟“柯里弗”说得没错，他们从开始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每当露宿野外，仰望星空时，她甚至会想好自己的临终遗言要说什么，还有自己的墓志铭，她也想好了…… 但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遇到这种事，任谁都无法保持冷静。 更何况他们都是孤家寡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牵绊，说那些没屁用的遗言干什么？立个墓都不会有人来看，还想墓志铭…… 她再次感受到一种无力感，肩膀连着上半身一起塌下来。 “柯里弗”倒是没多大反应。 作为当事人，他比坎蒂丝这个旁观者冷静多了。 “我们总结出的经验你都记好了吧？”他像交代后事般，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等我死了，你就把这些整理出来，寄给西弗朗斯大陆的欧凯伊学院。那里的学院长是个正派的人，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给他写信……而且她对精灵族没什么芥蒂……” 坎蒂丝越听越难受，心就像被揪到半空，要落不落地悬着，难受的要命。 听到后面她干脆背过身，不再看男人。 “嚓——！” 一把匕首正正插|进坎蒂丝眼前的土地。 “如果我有变成魔物的征兆……请在那之前杀死我。” 男人收回手躺到地上，缓缓闭上眼睛：“就算是我的自私吧……我不想让我的身体以那种形态‘活着’。” “少年”的背影颤了颤，哈哈干笑两声：“是因为太丑了吗？” 金发的男人依然闭着眼，嘴角却渐渐勾起：“是啊，太丑了……” 悲伤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但坎蒂丝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她压抑着情绪转过身，守在“柯里弗”的身边。 双手紧握匕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同伴。 一小时过去了。 两小时过去了…… 八小时过去了………… 因为心态放松，男人难得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睁眼，猛地对一双充血的眼睛，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坎蒂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睡了一夜，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脑子都僵硬了…… 她在男人开始伸懒腰时，一把扯下他手臂上白布。 麦色的小臂上有两个结痂的伤口，之前那些骇人的乌青居然消得一干二净。 第180章 第五幕·游历（中） 七弦竖琴12…… 【第五幕】——游历——（中） “哈哈……没有了…………” 男人转动着自己的手臂, 突然一把将白布扯开，躺到地上放声大笑：“老子还活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咣当—— 匕首落到地上，坎蒂丝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她看到男人眼角几乎笑出眼泪, 也不由自主地牵起嘴角, 跟着笑起来。 如其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如说是在释放心中的恐惧。 真好……她和他都不用走出那一步…… 阳光照进树林，又是新的一天。 两人发泄般的笑够了，终于把注意力转回男人的伤口。 “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男人大大咧咧地挥舞起手臂，还比出一个强壮的姿势, “我感觉好得很, 你的药非常有用！” “少年”却比他谨慎地多。在反复检查都没问题后, 终于也彻底松口气：“你也太幸运了……” 男人刚刚死里逃生, 正处于白捡一条命的兴奋状态, 叉着腰仰天大笑：“那是！老子的命长着呢哈哈哈哈……” 坎蒂丝：“…………” 也不知是谁一脸虚弱地躺在地上，还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半天后事…… 为了庆祝自己成功保住小命，“柯里弗”难得诗兴大发，为他的同伴来了首即兴作曲。 可惜男人的才华跟不上他澎湃的内心，精灵“少年”被那不堪入耳的魔音骚扰到当场自闭，捂着头跑到小溪边洗耳朵。 可男人还是不肯放过她，抱着那把简易的竖琴跟着跑到河边, 用手肘捅捅“少年”的胳膊：“哎，你那几株宝贝草叫什么名字？还有没有多余的, 能不能再多种点啊……” “少年”甩了甩手上的水, 无语地看向他：“要是那么好种我也不会那么宝贝它们……” 她走回自己的行李旁，将翻得乱七八糟的箱子整理好，并把剩余的几株草药展示给男人看。 “柯里弗”昨天正处于生死关头, 当然没注意这几株草，只觉得茎叶是透明的植物非常特别。现在眯眼仔细看了看，这才将几株琉璃般的草药和记忆中的一种植物对上号。 “这个有点像那什么，我们在矿洞里见到过的……”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名字，求助般地看向坎蒂丝。 “元素伴生花，你们莫丹人的书里是这么称呼它的。” 精灵“少年”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株，展示给男人看：“因为这种植物只会出现在魔法结晶矿附近。” 轻轻将它包好放回盒子，坎蒂丝轻声解释道：“当时我就想，只会生长在结晶矿边的植物应该比其他植物里的魔力粒子丰富。它们本身可能也有特殊的地方，能吸收高纯度的魔力粒子转为己用……就做了个小小的实验。” 魔力粒子是个非常神秘的存在。 即使长寿种们可以驱使它们从而使出魔法，但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 精灵称它们是神明赐予的恩惠，矮人称它们是一种天然的能量体……总之说法千奇百怪，几乎没有统一过。 长寿种们虽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也从漫长的生活中总结出一些规律。 新鲜的空气，植物动物，甚至是人的身上都自带魔力粒子。 因此，呼吸和吃东西是人类补充魔力的唯一途径。 而在莫丹人中，一部分学者认为魔力粒子就是“生机”。所以植物多的区域，比如西大陆，就是魔力粒子浓度最高的地方。 而且，学者们认定魔力粒子是人类灵魂的组成部分。 关于为什么人类不能直接摄入高浓度的魔力粒子，他们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将人类的“肉|体”比作封闭的容器，而由魔力粒子和其他不明物质构成的“灵魂”则是装入容器的液体。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3节 这个量从一个人出生起就是固定的，太多就会把容器撑爆。 这是莫丹人的说法，其中也有一定漏洞。 比如为什么直接吃魔力结晶没有用，而富含魔力粒子草药就能治病等等……谁都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但比起精灵族的“这是神明赐下的恩惠，凡人无法私吞”，坎蒂丝觉得前者的解释更靠谱一些。 按照这种理论推演，其实植物应该与人一样，其中的魔力粒子也有限。 而元素伴生花却更像是容量很大的容器，它可以吸收非常多的魔力粒子供给生长。 且因为它是植物，人类可以吸收它体内的魔力来补魔。本身就是非常珍贵的植物。 在精灵“少年”的精心培育下，伴生花几乎完全变成结晶体的形态。 她其实并不确定这样的“元素伴生花”还是否属于植物的范畴，也许已经发生了异变，这才不敢轻易尝试。 可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这几株变成结晶体的草药居然救了“柯里弗”一命。 “少年”一边收拾着箱子，一边将这些详细解释给男人听。 “柯里弗”也逐渐冷静下来，听着这些陷入沉思。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他以拳击掌，重重呼出一口气，苦笑着闭上眼，“我终于，能给那孩子一个交代了……” 坎蒂丝收拾东西的手顿住。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几乎要忘记了……男人的目的就是找到能抑制魔气扩散的方法。 “恭喜你。” 她站起身，在男人的肩头拍了两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柯里弗”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去西弗朗斯大陆，去欧凯伊学院会会我的老朋友！” 欧凯伊学院的院长是位穿着古板的中年女人。 与旁人一样，坎蒂丝并看不到她的脸，但就是能从她的气场感受到这是位不好惹的女士。 可看到“柯里弗”时，女人周身的气势居然缓和了不少，甚至站起身亲自迎接他们：“很荣幸再次见到您。” 精灵“少年”在路上已经听过男人的科普，知道这位学院长之所以这么客气是因为“柯里弗”当年帮助过学院抵御魔物的进攻。 男人与她握了握手，便将身后的面具“少年”介绍给女人。 学院长很惊讶，却也很认真地听完他们的经历，越听呼吸越急促。 “柯里弗先生、安奈牙先生……您二位实在太了不起了！”她激动地双手握到一起，疾步在屋里走了两圈，“你们做到了我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事……” 男人坦率道：“其中也有您的功劳……当初是您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不能因为畏惧就不去探索未知的事物。” 学院长伸手制止他的话：“不，柯里弗先生，这不一样。” “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付出什么……而你们却实现了这样的玩笑话！”她双手交握，垂首做祈祷状，“女神保佑……您为我们打下了最重要的地基，我们便有努力的方向了！” 女神保佑…… 精灵“少年”垂下眼帘，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直到现在，连“大崩坏”这种差点将所有人类抹杀的事件发生后，人们依然还在说这句话…… 起码在她生命里，在她见到的世界里，神明从来都来没有保佑过人类。 “少年”暗沉的眼眸突然睁大，狠狠闭闭眼。 不对……不是这样的……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也许只是神明们的一时兴起，那也是祂们创造了人类。 水神阿奎亚的一滴血让精灵族拥有了智慧。因为祂，自己才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该那样想。 可人的思绪哪里是能控制住的？ 发散的想法像被狂风刮走的纸页，瞬间就飞没了影。 “哎呀，真倒霉！” 男人凭空抓了两下，还是让两页纸刮跑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余稿整理了一下，苦哈哈地跑到“少年”面前求助：“你看看少了哪儿，再帮忙补两页呗？” “少年”正坐在大树的树荫下发呆，顺手接过他递来的草稿翻阅。 发现少的正是怎么培育结晶体形态的元素伴生花，便将纸张递回：“就这样吧，没有关系。” 元素伴生花对可以随心使用魔法的精灵族来说很有用。但在过去，普通莫丹人对它的印象不深。 能与西大陆通商的莫丹商人也许明白它的价值，但也仅限于此了。他们会将其高价卖给矮人和精灵，并不会自己留下。 坎蒂丝一路上也在琢磨普通的元素伴生花和变异般的是否有相同的功效，现在也有了答案。 虽然效果不如那些变异版，但只要手法够快，完全可以将渗入体内的魔气抑制住。 之后再用其他草药做辅助治疗，也能达到痊愈的效果。 除了治疗的时间被拉长了，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因为大面积开采矿脉，普通的元素伴生花已经很少见了。”她将草稿递给男人，郑重道，“你知道我光是培育这五株就用了多少魔法结晶吗？要是它的需求变大，结晶矿一定会被过度开采……那弗朗斯大陆的未来就是另一个南大陆。” 六大陆中第二大的南大陆，曾经也是一片富饶的土地。 可在莫丹人和矮人族发现其地下有大量魔法结晶矿后，各个势力疯狂涌入，几乎挖空整块大陆下的矿脉。 当理智的人发现异常时已经晚了，也无力阻止疯狂的同胞，最后导南大陆变成了一片种什么都很难长活的荒漠。 男人沉吟半晌，板着脸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又从中抽出几张，撕碎后挥到半空。 树下的“少年”仰望着碎纸屑被风吹散，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男人：“我该走了。” “柯里弗”很惊讶：“走？你要去哪儿？” “我不属于这里。” “少年”摇摇头，向男人伸出手：“你的旅途……到此为止了吗？” 中年男人的嘴唇动了动。 他伸出手，看了看不再光滑的手背，想起照镜子时发现的几根白发…… 抬头，又看了看外貌与过去相差无几的精灵，没有立刻应声。 沉默片刻后，男人笑了起来：“看来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了。” “大概吧。” “少年”了然地放下手，对他笑了笑。 她拿起那把做工粗糙的竖琴，随意在上面拨弄了两下：“做诗人还挺有意思的……这个就送给我吧。” 第181章 第五幕·游历（下） 七弦竖琴13…… 【第五幕】——游历（下）—— “任何相逢都有离别的一天……年轻的旅人怀抱着迷茫重新踏上旅途……” 舞台边缘的黑暗处传来男人微哑的声音, 伴随着琴声继续诉说。 诗人“柯里弗”最后的戏份便是送走了自己的同伴，然后被一群小萝卜头包围，硬要他陪玩过家家的游戏。 “安奈牙”会心一笑, 在好友和孩子们的笑声中转身离开欧凯伊学院。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小鬼！”男人佯装被孩子们按趴在地, 一边半躺在地上蹬腿一边求饶，“好了好了，是我输了！我们…………啊。” 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艾伯猛的回过神。 他呆呆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脑袋一卡一卡地向后看去，坎蒂丝还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凭空做出各种动作。 被刻意遮掩的记忆重新汇入脑海。 青年愣怔半晌, 看看那边的坎蒂丝, 又看看自己现在的姿势, 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 “………………” “……卧槽！！” 他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哀嚎, 抱着头跪到地上。 让他死吧！他刚刚都在干什么？！ 艾伯忽高忽低的□□声很难听, 引起演奏者和观众的一致不满。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往外推，像个没有感情的滚筒滚到黑暗的幕后，最终瘫成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唯一的观众——路西恩顺脚踢了他两下：“剧院里禁止喧哗。” “你都看到了……你们都看到了！”青年痛苦呜咽着，快一米九的男人居然没出息地蜷成虾米，“我以后要怎么见人啊啊啊啊啊……” 路西恩显然不理解他的纠结，指了指还在一人表演的坎蒂丝和即将解除待机的娜娜缇娅：“那等她们下来，你们再讨论一下感想？” 艾伯□□的声音一顿。 对哦, 起码他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青年一个轱辘坐起身，看着舞台上的两人瞬间恢复活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之前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在台上自言自语很丢人, 但如果所有人都上去过, 那就没什么了。 艾伯以从未有过的柔和目光看向台上的坎蒂丝和娜娜，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平静。 一个团队需要的是什么？是共患难的经历！ 他相信队伍的凝聚力会在这次事件后更上一层楼！ 路西恩被他的眼神恶心到，默默向旁边移了一步, 试图拉开距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4节 艾伯余光一扫，立刻捕捉到目标。 “你怎么还在后面站着？”他不可置信地控诉道，“你把我们推进去，自己怎么不进去？” 路西恩抱着双臂，饶有兴趣眯眼看向舞台。 被推上去就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娜娜缇娅总算动了，台上的两名少女终于有了互动。 “不急。”他瞥了眼还在忘我演奏的诗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现在还不是时候。” *** “安、安奈牙先生！”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坎蒂丝止住脚步，回头看向来人。 “请、请您等一下……”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男孩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学院长请您……请您稍等片刻。” 诗人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站在旁边的树荫下等了会儿。 没过多久，那名严肃的中年女士便带着另一人匆匆赶来。 “听说您这就要离开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您……” 她的语气有些僵硬，动作也不太自然。 坎蒂丝即使看不清她的相貌也感觉得出对方想要尽力摆出和善的态度，只是不太会表达。 诗人抱着竖琴，温和地点点头：“柯里弗先生也是我的恩人，与他同行是我的荣幸。” 学院长：“听说您要往北走，是要回西大陆吗？” “柯里弗”并没有隐瞒安奈牙是精灵族。毕竟只要一脱帽子就露馅了，他们还是坦诚些比较方便。 但有关安奈牙已经被精灵族驱逐的情况及其原因，就属于个人隐私了。 精灵没摘下面具解释过，“柯里弗”便没跟别人提起过。 坎蒂丝闻言摇摇头：“不，我会直接乘船绕过西大陆，往北大陆走……” 双方客气地说了几番套话，学院长发现对面的诗人是真的不打算多留后，终于向旁退了一步，露出一直挡在身后的人。 坎蒂丝在看清少女的模样后怔了怔：“……娜娜？” “这位是伊达小姐，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剑士。”学院长没有听清她的话，简单为两人做了介绍后郑重看向还在愣怔的诗人，“现在外面很乱，您如果要乘船一定是往西北方走。不但要穿过一片戈壁滩，路上说不准还有抢劫的……还是带个护卫比较好。” 琴音再次带偏坎蒂丝的认知，她不再纠结自己为什么能看清少女的脸，也接受她是“伊达小姐”这个身份，但…… 看看刚到她肩膀的矮小少女，诗人面露犹豫：“这养不好吧……” 让未成年保护什么的……她还拉不下这个脸。 虽然她没说出口，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面的“未成年”双眼一瞪，以一个众人都没看清的速度将腰后的匕首抛出。 “铛——”的一声响，刀锋擦着“少年”的肩膀，重重刺进身后的大树。 “不要因为我是女人就小瞧我！” 原本该是清脆的少女音可以被压低，留着双马尾的少女一步步逼近坎蒂丝，一个树咚将她困在自己和树干间。 坎蒂丝：“………………” 坎蒂丝忍不住捂嘴侧过头：“噗嗤……” 说实话，一个声音稚嫩、脸上有婴儿肥、还比自己还还一个头的小姑娘自称女人……有点太可爱了。 她一时没忍住，居然当场笑出来了。 “伊达”小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碧绿的眸子里满是愤怒：“……你嘲笑我？！” “不不不……真的没有。”诗人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捂着嗓子道，“是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对面的小姑娘还是面露怀疑，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诗人不挪窝，像是跟她杠上了。 但思及还要给学院长面子，少女冷呵一声，一把拔出钉在树干上的短匕，甩了甩辫子走回去。 学院长也很无奈，一脸抱歉地解释道：“伊达小姐的性格是有点……嗯，不稳重。但她的能力很强，一定能将您安全送到想去的地方。” 坎蒂丝对这个暴躁的小姑娘没什么恶感，反而觉得她有点可爱。 但雇佣未成年还是突破了她的底线，坚决道：“按您说的，现在外面那么危险……她就算能力再强，也不该在这个年纪担起这样的工作。” 学院长似乎是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好笑地摆摆手：“不不……您误会了。” 那个从方才起就乖乖站在一边的男孩插嘴道：“伊达姐姐年纪很大啦，比院长还大好几岁呢！” 坎蒂丝这次是真被吓到了。 她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位系着两条辫子的少女，怎么看都觉得才十几岁。 “伊达小姐有矮人族的血统，确实是与我的年纪相仿。”学院长解释道，“您也不用有太多心理负担。她也是要去北边找人，我听柯里弗先生说您可能也要去北边，这才想着二位一起走会比较安全。” 学院长把她能拒绝的路都堵死了，坎蒂丝还能怎么办？ 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位女士的好意，跟眼神不善的“伊达”小姐踏上旅途。 那场噩梦已经结束二十多年了，可弗朗斯大陆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恢复。 欧凯伊学院虽然从大崩坏中幸存下来，但学院长也没富庶到能给他们提供马匹。二人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一点点往前走。 “伊达”小姐虽然一直摆着长臭脸，但战斗力确实过硬。 因为之前一直有“柯里弗”这个老油条带路，精灵“少年”很少遇到强盗之流，他们更多时候是在与魔物作战。 嗯……作战的是“柯里弗”，诗人安奈牙只负责在旁边保护自己。 但现在不同了，她和“伊达”小姐虽然没马，但两人也不会再走没开发的小路了。 在短短两天内遇到五波土匪打劫后，坎蒂丝彻底服了。 “伊达”小姐身形虽小但能量巨大，不禁让诗人感慨“浓缩就是精华”。 普通的强盗一打十都没问题，看得坎蒂丝不由在灌木中为她无声的鼓掌。 不过这事也有好有坏…… “你速度太慢了！” 少女停下脚步，蹙眉向后喊道：“再不快点就丢你一人在这里喂狼！” 精灵“少年”已经开始东倒西歪，扶着树干大喘气：“不行……真的不行了……我们慢点走好吗？” 少女被她的废柴体力惊到了，几步窜到“少年”面前：“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还是个男人嘛！” 坎蒂丝虚弱地靠着树干坐下，用手给脖子扇扇风：“你不要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这跟男女没关系。” 少女显然没听进去，不耐地揪着小眉头观察“少年”，发现对方是真走不动而不是装的后也没再催促，而是展开地图开始重新计划行程。 坎蒂丝靠着树休息了一会儿，等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过去了便主动站起身：“我好些了，出发吧。” 少女看看天色，将地图折叠起来放好，随后从行李包里取出干粮和水囊。 “反正也晚了，先吃午饭再接着走吧。”她掰开硬邦邦的干粮饼，分给坎蒂丝一半，“吃完了再走，省的说我亏待了你。” 坎蒂丝被她说的没脾气，只无奈地摇摇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树下啃饼，耳边除了咀嚼声便只有鸟叫和虫鸣。 坎蒂丝原本也在放松身心地啃饼，但余光扫过身旁少女的裤子，眉头皱了皱。 又走了一整天，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一处废弃的神庙。两人便决定在这里过一夜。 “伊达”小姐虽然看起来又矮又软，但总是板着那张娃娃脸，全程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 这时候也一样。 她简单说明一下明天的行程，便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睡了。 “等等。”坎蒂丝急忙叫住她，“你的裤子破了，趁现在给你补一补吧。” 第182章 第六幕·护卫（上） 七弦竖琴14…… 【第六幕】——护卫（上）—— “伊达”小姐对诗人没有任何好感。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在她这里, 身为男性就是原罪。 因此，当她顺着坎蒂丝的视线看到自己的外裤裤缝开了个小口时，第一反应并不是道谢或者害羞, 而是嗤笑。 “呦, 你还会绣花呢？”少女冷呵一声，开口就是尖锐的嘲讽，“你们精灵的男人都这么娘们吗？” 坎蒂丝不明白自己好意提醒怎么就变成性别歧视了，却还是纠正了她的说法：“我不会绣花，我只是想帮你补补，否则那个洞会越来越大的……”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龌龊的事！” 少女抱臂看向她, 一脸鄙夷：“你们男人天天就会想着占女人的便宜……我才不会上当！” 坎蒂丝听得一脸黑线, 却还是想要用事实说话：“不是, 就算我要占你便宜我也打不过你啊……” 少女：“看吧！你就是想过！” 坎蒂丝：………… 坎蒂丝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 这位临时同伴有点难相处…… 想到她们还要共处一段时间, 坎蒂丝觉得不能把今天问题拖到明天。 只是对上少女冒火的双眼就知道, 不管她怎么解释对方估计都不信…… 突然，耳边的琴音响了两声，坎蒂丝的眼神涣散了一下。 “你放心，我不会骚扰你。” “伊达”小姐抱着双臂，眯眼看过来。 “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对面的诗人正抱着竖琴，一本正经道，“我喜欢腰细腿长的年长女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5节 小短腿“伊达”小姐：………… 坎蒂丝刚说出那句话就猛地清醒过来。 …………卧槽！ 她敢保证, 刚刚那句话绝对不是她说的！！ 但此时什么解释都没有用了，她对面是一只即将暴走的“伊达”小姐, 她必须说点什么挽回局面。 诗人见对面的人正一步步逼近, 忙举起双手高声道：“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可能是因为她的音量突然变大，真让愤怒的少女停下了拔剑的动作。 一双淡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似是在等她的下半句。 “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卑劣的人，但这也不是能简单地用性别去区分啊。”坎蒂丝得到喘息的机会，想说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难道就没见过正派的男士吗？” 少女的动作顿了顿：“……没有。” 坎蒂丝本来想指指自己，但想到对方可能并不会被说服，于是换了个例子：“你难道不知道勇者伊里欧斯吗？” 少女的眼睫颤了颤，有些变扭地抬高音量：“那可是伊里欧斯！他跟别的臭男人不一样！” “你看，你也承认了。”诗人摊摊手，“他当然不是卑劣的人，但你也不能抹去他是男性的事实。” “伊达”小姐的嘴唇颤了颤，最后还是抿着嘴站直身体。 坎蒂丝看到她的手终于从武器上一开，心里也松下一口气，语气也舒缓了很多。 “既然你跟学院长很熟，也该认识柯里弗先生吧？”她用手比出一个轮廓，“就是那个很高很壮，金色碧眼的男人。” 少女轻哼一声：“他也算是个好人。” 对面的情绪终于趋于稳定，看起来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会让你又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坎蒂丝对她无奈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算你真的对我有所不满，我也希望是你在了解我之后再提出来，而不是一上来就对我抱有偏见……” 她说前半段的时候还好，留着双马尾的少女还有点诧异地微微张大眼。等说到后半段，她又开始磨牙：“…………偏、见？” 坎蒂丝一愣。 好家伙，这词又怎么惹到她了？ “一开始就对我有偏见的明明是你吧！” “是你先看不起我的！是你先因为性别质疑我的实力！”少女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地跑到她面前，双眼瞪得老大，“你知道这对剑士来说是多大的侮辱吗？！” 坎蒂丝：………… 坎蒂丝：啊。 她看着对自己大喷特喷的“小朋友”，陷入深深的沉思。 欧凯伊学院的学院长提出让对方保护自己时，她确实犹豫过。 但那不是因为性别……是因为年龄。 没想到这个乌龙一直波及到现在。 而且，她觉得如果现在说实话，也许会被喷得更惨…… 想到这里，坎蒂丝立刻举手投降：“这是我的错，我道歉。” 还在叉腰输出的“伊达”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噎住，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 她指着坎蒂丝“你你你”了半天，最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向回走。 坎蒂丝大松一口气。 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帮忙缝个裤子，居然能衍生出这么多事…… 另一边，“伊达”小姐坐下后越想越不对劲。 尤其是那句“我喜欢腰细腿长的年长女性”，简直直戳她的痛点。 摸摸裤缝上的小破口，少女还是憋不住这口气。 把身上的披风拽到地上，朝还在啃饼的精灵“少年”大喊一声：“你不是要帮我补衣服吗？！” 坎蒂丝啃饼的动作一滞，眼神复杂地看过去。 人类，真是个神奇的生物。 她也没多说什么，三两口解决完晚饭，拍拍手里的碎渣就拿着针线盒过去了。 当坎蒂丝靠近后才发现，这姑娘哪里是只破了个裤子…… 这披风这后背这袖子，不是开线就是被剑刃划开过，没有一件是完整的。 想来是最近几天对付强盗时留下的。 诗人的心情有些复杂。 默默帮她补完裤子上的洞，坎蒂丝小声提醒道：“你后背也破了个口子，需要我……” “伊达”小姐闻言，小脸刷地变白。 “不需要！” 她迅速将扔到一旁的斗篷披回肩上，直接侧身躺下：“我要睡了！” 坎蒂丝捏着针，愣了会儿，不太明白她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思考无果后，她只能叹息着摇摇头，将针线放回行李，自己也躺下睡了。 接下来的旅程里，坎蒂丝充分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善变的女人”。 作为一名诗人，“安奈牙”只要来了兴致就会即兴弹奏一曲。 可能是在饱餐一顿后，也可能是在路上看到漂亮的花朵，“安奈牙”都不吝啬赞美它们的美好。 这时候，“伊达”小姐就会露出非常纠结的神情。 坎蒂丝能看出来，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音乐。因为少女在听入迷时，会不自觉地露出难得的笑容。 可等她回过神后，又会露出懊恼的神态，还会用一种“这果然就是你的手段”的眼神审视她。看得坎蒂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变扭的小姑娘好像在抗拒着什么。 她似乎一直吧自己封闭在某个区域，不肯接受外界的事物……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两人的关系出现拐点，是因为一对年轻的情侣。 看他们的衣着，明显是私奔出来的少男少女，看着都只有十五六岁。 他们听到诗人“安奈牙”的演奏，寻声找上门。 “我希望您能为我和露西娜献上祝福！”年轻的莫丹少年兴奋地看向诗人，“我们终于自由了！” 坎蒂丝愣了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 但她看了看两人的衣着，那名羞涩的少女虽然罩着个带兜帽的斗篷，可里面的衣料非常好，脚上甚至还蹬了双红色的小高跟…… 不远处就是刚刚穿越的戈壁滩。除了两人来的方向，距离最近的小镇也要走三五天。 她看看此时所处的环境，再回忆一下一路被打劫的频率…… 这明显不是给不给祝福的问题……是自由的代价有点大。 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朋友明显不会听她的话。 坎蒂丝从那两双眼睛里看出他们只想得到他人的赞同。 这时候劝说是没用的。 她歪头思考了一下，抱着竖琴点点头：“还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少年：“利拜尔！” 少女：“……露西娜。” 站在一旁的“伊达”小姐见诗人真打算给他们送上祝福，不禁冷呵一声转过身。 坎蒂丝：“那这首诗就叫《献给利拜尔的露西娜》。” 两个年轻人小小欢呼一声，开始坐下认真听。 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两下，诗人“安奈牙”开始吟唱为他们写的歌曲。 “利拜尔与露西娜……逃离牢笼……” “跑啊跑……奔向期待已久的自由……” “啊——自由的空气如此甜蜜……只要与你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诗人坐在路边的树桩上，垂眼演奏着美妙的乐曲。 小情侣则坐在她对面的空地上，彼此依偎着。听到这句时不由自主地相视而笑，握着彼此的手更紧了。 “他们穿过幽暗的森林……穿过稀疏的草原……只要跨越前方的戈壁，梦中的乐园就在眼前……” 这是两个小孩告诉“安奈牙”的。 女孩家的势力很大，只有穿越戈壁逃到东弗朗斯大陆才算安全。 “男孩牵起女孩的手……两人齐齐踏进姜饼色的土地……” “啊——自由的空气如此甜蜜……只要与你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伊达”小姐搓搓手臂，似乎是被恶心到了。 但小情侣显然听得津津有味，女孩甚至开始跟着哼调子。 “炫目的阳光下……奔跑的两人……忘记隐藏在光明中的暗影……” 突然，平和清越的调子转向悠扬，诗人吟唱的声音变得婉转华美。 “擦着耳边飞过的……是少年的头颅……飞溅到少女脸上的……是如美酒般甘甜的液体……” 原本已经溜达到河边的“伊达”小姐惊悚回头。 “隐藏在暗处的猎手笑起来……在夜莺吐出最后的呜咽前……摘下她的脑袋……” “即使身首分离……交握的双手都没有分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6节 “啊——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甜蜜的味道……只要与你在一起，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诗人站起身准备离开时，两个小情侣才回过神。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还一脸腼腆的少年此时被气得脖子都红了，一把拉住“安奈牙”的斗篷：“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没什么意思，只是给你们一个忠告。”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斗篷：“弗朗斯大陆上的强盗团很多，这附近也不例外。我唯一能给你们的祝福就是不要遇到他们。” 第183章 第六幕·护卫（中） 七弦竖琴15…… 【第六幕】——护卫（中）—— 少年已被愤怒冲昏头脑, 哪里听得进他人的忠告？ 不由分说地打掉诗人的竖琴，拽起衣领就准备教训这个胡说八道的小白脸。 坎蒂丝发现自己已经躲闪不及，正打算闭眼迎接这一拳, 对面却先发出一声惨叫。 “唔————！” “利拜尔！！” “伊达”小姐收回脚, 居高临下地睨着抱在一起的小情侣。 “你太高看他们了。”娇小的女剑士抱着双臂，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根本不需要强盗。凭这种听到声音就凑过来的呆瓜脑子，进了森林随便一只狼就能咬死。” 视线扫过少女，在那华美裙摆上停留数秒，发出一声冷嗤：“尤其是您, 尊贵的小姐。您今天的装扮可不适合在外奔走。” 扶住爱人的少女全身一颤, 将露出裙摆的鞋尖向后缩了缩。 “伊达”小姐只觉得没意思, 拉起坎蒂丝的胳膊就走了。 少年狠狠丢了面子, 却只能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脚有多重……本能告诉他, 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少女是惹不起的。 “…………我们走！” 少年咬牙，一把拉起还有些懵的少女，准备往树林里跑。 可他拉了两下，发现对方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有些恐惧地看向树林深处。 莫丹少年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拔高声音：“露西娜！” “啊！是……我、我……”穿着精致的少女怯怯地提议道，“趁现在还没人发现我们离开……我们回去换身衣服好吗？” 少年瞪大眼, 一手指向那两人的背影：“你还真相信那个蹩脚诗人的疯话？！” 少女确实被诗人的描述吓坏了，尤其是那股冲动退去, 现实像盆冰水将她浇醒, 突然想起很多细节。 那个诗人没说错……城中一直张贴着强盗的通缉令，她的父亲和兄长也日日在为这件事烦恼…… “我们去换身衣服，再买点防身用的东西吧……”少女只觉得手脚冰凉, 几乎是在哀求道，“或者让我回去取点钱，我们出来的太急，我都没来的及……” “不行！” 少年厉声打断她的话，强硬地将少女抓起：“这次能逃出来已经是侥幸，我们决不能再回去！” 他捧起爱人的脸庞，深情又痛苦地说道：“露西娜，你要背叛我们的誓言了吗？” 少女被他受伤的语气感染，轻轻垂下头：“不是的……” 少年俯下身，轻啄着她的唇，喃喃道：“我爱你，露西娜……即使全世界都不祝福我们，我也会让你得到幸福……” 少女被他吻得有些腿软。眼神迷离间，余光瞟到不远处的某个黑影…… “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把推开少年，尖叫着抱头蹲下。 少年先是被猝不及防地推了下，又被她的尖叫声吓到，竟就那样僵直着双手愣在原地。 一团黑影照下来，少年只觉得头顶光线一暗，有什么正站在身后。 他本能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少女接连不断的尖叫声中缓缓回头…… 一只身长近三米的棕熊直立起来，一边吐着热气一边高高俯视着他。 少年双腿一软，跟着摔倒在巨大的阴影里。 他也经常听路过的吟游诗人讲故事，也曾听过不少勇者战胜恶龙的传说。 那时他只觉得向往，只觉得热血沸腾。甚至恨不得自己也生活在那个时代…… 只需要杀死一只龙就能得到无上的荣耀和财富……这样的好事现在可没有了。 但他真的遇到危险的敌人，腿脚却不自觉地软下来，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棕熊微微张开嘴，似是在审视眼前这顿免费的午餐。 突然，那只大脑袋猛地抬起，少年看到一道银光直直射入熊的眼睛。 “吼————！！” 巨熊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眼看就要朝小情侣的方向倒去。 “都愣着干什么？快跑！” 少女的领口猛地收紧，一股大力将她甩到一边。 少年也没好到哪儿去，被人一脚踹到另一方向。 咚——！！ 熊扑到在地上，两只熊掌不停对周围发动无差别攻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眼看着那熊掌差点挥到她面前，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一边不断尖叫着。 “伊达”小姐把人拉到安全区域后也没工夫关注她了，抓住机会一跃跳上熊的后背，飞速从绑腿上不断抽出武器。 一刀、两刀……直到六把短匕全部插|进巨熊的后颈和脖子，才终于让其庞大的身躯瘫倒在地，逐渐停止呼吸。 坎蒂丝跑得慢，在一切都结束后才气喘吁吁地赶到战场。 看着跨坐在巨熊身上的“伊达”，又看看那对狼狈不堪的小年轻，缓缓吐出一句常见的寒暄。 “你们……没事吧？”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那个还处于僵直状态的小姑娘终于回过神，爆发出震天的哭声。 私奔是奔不下去了，小姑娘打死也不愿意再踏入森林半步。 不光是她，连那个暴躁的少年都蔫巴了。 一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坎蒂丝没想到自己的祝福这么没用，连十分钟都没挺住。 要不是她想起来自己的竖琴还落在地上及时折回来寻找，这时候估计就要面对两具尸体了。 诗人抚摸着被棕熊破坏的竖琴，有些心疼地拨了拨那根幸存的独弦。 还好他们也没跑多远，一座城镇就在眼前。 那位不停哭泣的小姐早就摘下兜帽，看门的守卫显然认出她的脸，立刻慌慌张张地跑去跟上级报告。 很快，少女被一名骑着马的青年接走，少年则是被绑缚着压往另一方向。 可能是刚刚都受到的冲击太大，双方居然都没再看对方，而是麻木地跟着拖拽的力道走了。 诗人和女剑士则是受到当地领主的热情款待，邀请他们进入城堡共进晚餐。 坎蒂丝没有理由拒绝，她们也确实需要补给了。 这天，两人难得吃了顿热乎的晚餐。 只是厨师做肉的手艺有些差劲，坎蒂丝几乎是忍着恶心强咽下去的。 领主找回自己的女儿显然很高兴。 “伊达”小姐的气场太强，且看起来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他不好意思灌人家的酒。于是只硬拉着诗人喝。 坎蒂丝几次婉拒后都没能拒绝，只能忍着胃部的不适跟着喝了两杯。 结果也不出所料，还没回到房间就吐了。 最后还是“伊达”小姐骂骂咧咧地把她拖回床上。 坎蒂丝几乎是无意识地跟着她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的不像话。 所以，当手里被塞进一只杯子，并被命令“喝下”时，她也没犹豫。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中，让坎蒂丝舒服地打了个激灵。 舌尖残留的甘甜慢慢唤醒迟钝的神经，诗人的眼眸渐渐睁大。 “哪来的蜂蜜水？”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现在还有这种好东西了？” 坐在不远的少女正在烛光下擦拭匕首，闻言瞥了她一眼，无所谓地应道：“还行吧。这处城镇恢复得不错。” “是挺不错的，都有小年轻想着私奔了呢……”诗人看向杯中摇晃的液体，喃喃道，“追求爱情，可是件奢侈的事……” 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下肚，坎蒂丝的胃终于舒服了不少，连原本冰凉的指尖也暖和过来了。 她捧着杯子呆坐了会儿，见少女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顺手将杯子搁到床头。 当—— “伊达”小姐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我就放个杯子。”坎蒂丝尴尬地笑笑，“谢谢你的蜂蜜水。”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小姐交流。 少女收回视线，不在意道：“要感谢的话，帮我补补衣服吧。” 诗人眨眨眼，似是没听懂她的话。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7节 “伊达”小姐见她没有任何动作，干脆起身翻出她的针线盒，一把扔到诗人怀里。 自己又端着烛台坐到床前，将身后的斗篷别到身前，背对着她坐下来。 借着烛光，坎蒂丝终于看清斗篷下的那道口子……以及破口下的一小块皮肤和一块造型奇怪的疤痕。 诗人立刻收回目光，困乏地揉揉眼睛后开始引针穿线。 “我还不记事时就被卖了。也不知道是父母卖的还是旁的什么人……这在南大陆很常见。” 少女的脸隐在黑暗中，清晰冷静的声音传入诗人耳中。 坎蒂丝手一抖，差点把刚引好的线拔了，急忙在尾端系一个扣，佯装淡定地应声：“是吗……我还没去过南大陆。” 少女微微侧过头，上下打量她一阵后冷呵一声：“不要去。你这种弱鸡过去活不过三天。” 诗人干笑两声：“也不至于吧……” 少女再次陷入沉默，将头转回去。 “谁知道呢……我也很久没听说那边的消息了。” “如果矮人的军队没有再进攻，也许会好些吧……” 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只是信息都太过碎片。 诗人像个应声虫应了半天，只知道少女是个从小被卖进酒馆的孤儿，从小就开始做苦工。 后来她的主人发现她的身高总也长不高，这才发现这是一名混血儿，顿时兴奋起来。 大崩坏前，南大陆就是莫丹人和矮人族的主战场。 这里曾经有丰富魔法结晶矿，没有人能抵御一夜暴富的诱惑。 乡下的破酒馆总会有些不为人道的特殊服务，她的主人开始强迫她去一些客人的房间…… “他们觉得我又矮又小，丝毫不设防。”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光，“愚蠢的男人……他们总是那么自大，对自己的力量那么有自信……就那么把脖子伸到了我嘴边。” 她的嘴角诡异地勾起，意味深长地看向身后的诗人：“我哪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要转身。” 坎蒂丝在她头顶拍了一下，两指夹着针，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把少女的头掰回去：“讲故事就讲故事，头不要动。刚刚针差点就扎到你了。” 正想看看诗人反应，却被强行正头的“伊达”小姐：？？？ 第184章 第六幕·护卫（下） 七弦竖琴16…… 【第六幕】——护卫（下）—— 渲染的气氛被打破了, “伊达”小姐很不爽。 背后的人动作放得很轻，一点点把衣衫上的破洞缝好。 坎蒂丝咬断线头时悄悄瞄了眼，就看到少女因生气而鼓起的侧脸, 不由失笑。 “伊达”还盘腿坐在床边, 一个人生闷气。 两人同行了几个月，她也知道诗人说得对，自己的观念确实太过偏激……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整过来的。 可能是烛光的颜色太过温暖，亦或许是喝醉的“安奈牙”看起来太没有攻击力……心脏外那层防备的坚壳不经意破了一个口子，她突然很想跟人聊聊自己的过去。 但都被这个蠢货毁了！ ……………… ……也许那人也是故意的，不想让她说下去。 “伊达”正这样闷闷地想着, 不妨一根微凉的指尖戳了下她的脸颊, 吓得她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你、你你你……！！”少女的脸涨得通红, 一边捂着脸颊一边语无伦次地指责, “你在干什么？！！” 坎蒂丝今天喝的确实有些多, 即使喝了蜂蜜水也没有完全清醒，思维和动作还是有些迟钝。 她睁着有些朦胧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指：“因为看起来很软……” 诗人坐直身子，举起那根万恶的手指：“……像枕头一样。” 不等对面的少女恼羞成怒，她又缓缓将手移到自己的面具上。 “伊达小姐告诉我这么大的秘密……那我也不能没有回礼。” 少女原本还处于羞愤的状态，却在看到诗人面具下的半边脸后震惊到失语。 丑陋扭曲的疤痕交错着，紫红色的皮肤下似是潜藏着一只只蚯蚓, 在晃动的烛火下蠕动…… 闭合的双眼睁开，露出一只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伊达”双手捂住嘴, 抑制住差点脱口的惊呼, 只发出一段小小的抽气声。 “这就是我来到弗朗斯大陆的原因。”诗人端坐在床上，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反应，“我被精灵族放逐了, 因为这只眼睛。” 见少女还是一副吓坏的样子没有动弹，坎蒂丝便将木制的面具重新扣回脸上。 “抱歉，看来是吓到你了。” 诗人的声音沉静又自然，仿佛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伊达”小姐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眼神复杂地看向坎蒂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唔……我不太会安慰人，但你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坎蒂丝摸摸自己的侧脸，“不是有句话说，‘倒霉的人看到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心情就会变好’吗？” …………这是安慰？ 这算什么安慰？ “伊达”小姐不能理解这个人的行为：“如果我说出去……” “可是你不会。” 诗人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透过破旧的窗框吹进屋内。 橘黄的烛火随着风流剧烈晃动起来，在某个瞬间几乎熄灭，却又顽强地直立起来。 “……嗯，我不会说出去。”少女放下手，慢慢挺直腰背。 坎蒂丝看她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干咳两声引起她的注意，诗人善解人意地说道：“这里离港口很近了……而且你不是还要去找人吗？” “伊达”小姐蹙起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现在去找也没有关系。”诗人的视线飘到一边，“我已经大概了解这边的情况了，就算遇到麻烦也能应对……” 少女的脸色却随着她的话越来越难看。 等诗人说完，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嘴角勾出一个冷笑，恢复到平时怼人的状态：“你真是小看我啊，安奈牙。” “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高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会把你送到约定好的地方！” 少女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关门时发出的巨响显示出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坎蒂丝缓缓眨眨眼，酒精的作用让她无法分清自己的安慰起没起作用。 但还能那么大声跟她说话，应该是打起精神了吧…… 诗人摇摇头，将冰凉的手脚重新缩到被子里，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短暂逗留几日后，两人辞别依依不舍的领主，重新踏上旅途。 也许是那一夜两人分享了彼此的秘密，“伊达”小姐变得健谈了很多，甚至开始跟她说些以前都不会说的废话。 “我这次来北方是因为听说了一个传闻。”少女一边对着火光查看地图，一边说道，“有个厉害的法师出现在北方边境。” 诗人在往火堆里添柴，顺口问道：“莫丹法师？” “伊达”也不清楚这点：“大概吧。” “这个人很奇怪，到哪儿都是穿一身全黑。”她歪着头回忆了一下之前听说的情报，“据说是突然出现在某个村子上，拿出了食物和金币帮助一村的人活下来……等那里的人可以自给自足后又会离开，是个十成十的怪人。” 坎蒂丝听着这描述也很感兴趣，轻笑了一声：“他想做什么？救世主？” “不知道。” “伊达”耸耸肩：“但对那些被救的人来说，他跟救世主也差不多了吧……” 她的视线无意间瞟到那把残破的竖琴，有些不忍直视地抽抽眼角：“你还留着这破……这把琴干什么？”都只剩一根弦了。 “就算一根弦也能弹。” 诗人拍拍手上的灰，将竖琴重新抱到怀里。 轻缓哼唱起不知名的摇篮曲，右手有节奏地波动那根弦。 伴随着火焰的噼啪声和林间的虫鸣，单弦演奏也别有一番味道。 少女早已放下手中的地图，支起下巴闭上眼，认真听着身边人的哼唱。傍晚都被这首曲子衬得更宁静……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伊达”小姐才猛地睁开眼。 “我从没听说有精灵被驱逐出西大陆……”她认真看向火堆旁的诗人，“你当时……恨那些人吗？” 诗人停下动作，轻轻将琴横放到腿上：“也许……恨过吧。但我现在已经很少想起他们了。” “伊达”不满地抿起唇：“你是想说，仇恨会随着时间减弱吗？” “如其说是减弱，不如说是被代替了。” 诗人抚摸着手里的琴，眼神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他们给我的伤害已经无法伤到我了。” 少女再次沉默下来，突然嗤笑一声。 “伤害我的人也无法在伤到我了。”她阴恻恻地盯着火堆，“我可不会放过那些杂碎。” 坎蒂丝顿了顿：“我们不一样。我憎恨的不是那些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8节 她们抬头看向即将变成一条线的月亮，耳边是大自然宁静的呼吸……这种感觉让坎蒂丝觉得很舒服。 “你既然不去西大陆，那要去哪儿？北大陆？”少女再次开口，“据说那里除了魔物，大型的怪物也非常多。而且整块大陆都已经被炸成岛屿了……你还要去吗？” “去。” 坎蒂丝睁开眼，看向璀璨的繁星：“不但是北大陆，柯里弗不能去的地方，我都会代替他走下去。” “我会用自己的眼睛记录这一切，我想要更了解这个世界。” 她伸出手，在半空中挥了一下又狠狠握住。 “恶魔是什么，那只巨龙又是什么，它们跟我这只眼睛、跟魔物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想要知道。” “伊达”张张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诗人的眼睛暗了暗，摸上左脸上的面具。 “它们毁掉了多少人的人生……它们毁了我的人生。”她难得有些失态地闭闭眼，长出一口气，“起码在活着的时候，我要尽力寻找真相。” 少女背后靠着树干，双手抱膝开始发呆。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喃喃道：“……所以，这是你的复仇之旅？” 坎蒂丝被她的说法逗笑：“没那么夸张……但我也不能忍受自己糊里糊涂地度过一生。” “伊达”很惊讶。 她没想到一个无法使用魔法又弱不禁风的精灵还能保有这样的胆量，也惊讶于对方能坦然认清真正的“仇人”。 她可以想象，诗人遇到的不公要比自己严重得多……一旦在人前暴露就会有生命危险。 尤其这里还是莫丹人居住的弗朗斯大陆，精灵族“不杀同族”的约束对莫丹人无效。 “安奈牙”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因此迁怒那些驱逐他的精灵…… 少女一时间想到了很多，越想就越沉默。最后只匆匆道了句“晚安”就翻身睡了。 她又变得沉默起来，有时候走着走着眼神还会放空，好几次差点被路边的石子绊倒。 坎蒂丝也不明白她的心思，这小姑娘的心情太难猜了，她索性也不去打扰她思考。 直到到达码头，两人即将分别时，“伊达”小姐终于拉住她的斗篷。 “对不起，安奈牙先生。”她对坎蒂丝深行一礼，“请原谅我一路上的失礼之处。” 坎蒂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惊到了，忙拉起她的手臂：“不用不用，我才是应该感谢你才对。” “不……是我不好。” “伊达”小姐红着脸，快速摇摇头，脑后的两根辫子也跟着晃了好几下：“您说得对，我不该从一开始就对您抱有偏见……我只是把自己过去的仇恨发泄到您身上，这没有道理……” 坎蒂丝笑起来，伸手揉揉她柔软的发顶。 “祝你能找到你想找到的人。”诗人一脚踏上木船，对少女挥挥手，“愿你能找到自己的真正想做的事。” “是！” “伊达”看着船渐渐驶远，趁着还能看到对方时拼命挥着手：“也祝您一路顺风！” “哎呦！” 少女乱挥的手打到一个路人，把对方的帽子都打掉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急忙捡起那顶黑色的礼帽。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黑皮肤的高个子绅士正呲牙咧嘴地揉着脑门，眼眸逐渐睁大。 “你、你是…………” *** 娜娜缇娅猛地清醒过来，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艾伯的大脸。 “呦，你终于醒啦。”青年不怀好意地“噗噗”笑起来，“感觉如何呀，‘伊达’小姐？” 第185章 第七幕·海难与美人（上） 七弦竖琴1…… 【第七幕】——海难与美人（上）—— “穿过黑色的海峡……躲过塞壬的诱惑……他踏上陌生的土地……” “残破的大地上……风神维因图斯的子民居住在此地…………” 诗人的吟唱声还是那样不急不缓, 与清越的琴音糅杂在一起，在空荡荡的剧院回响。 比起他的坦然，幕后的阴影里又多了一个心灵受创的年轻人。 “好了, 娜娜缇娅。是我不好, 我不该笑话你……”艾伯哭笑不得地拽着厚重的帘幕，“快出来吧，别把自己闷死了。” 娜娜缇娅才不听这家伙的话，刚刚就是他在疯狂嘲讽自己！ 光是嘲笑就算了，他居然还学起自己说过的羞耻“台词”，惟妙惟肖地给她来了个场景重现……搞得娜娜现在只想一刀戳死这个大个子, 再一刀戳死自己, 了结此生。 作为一个凭本事单身二十六年的男人, 艾伯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全当在哄不愿意吃饭的小孩子。 “出来吧出来吧。”他一边把人从幕帘里扒拉出来, 一边试图转移少女的注意力，“快出来看看，坎蒂丝……咳咳，舞台那边好像又有新情况了。” “…………” 娜娜缇娅这才从幕布里探出半张脸，眼圈还红红的：“坎蒂丝……会不会生我的气？” 艾伯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 “她生你的气干什么？”青年勉强忍住笑意，悄悄指向不远处的男人, 耳语道，“要生也只会生那位的气。” 路西恩立刻甩锅, 指向角落里的诗人：“不, 这次不是我。” 安奈牙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依旧忘我地弹奏着竖琴。 经过艾伯的一再劝说，娜娜终于肯出来了。 她像只刚受到惊吓的小鹿, 警惕地向外伸伸脖子，一眼就看到路西恩带笑的侧脸。 “他、他为什么推我们进去……” 娜娜瘪着嘴，连对贤者大人的尊称都没有了。 艾伯找到盟友，立刻跟她一起指责：“就是啊，凭什么推我们进去！” “这不正合适吗？”路西恩摊摊手，“坎蒂丝一个人在上面多孤单呢，上去陪陪她有什么不好？” 艾伯：“那你倒是自己去啊！” “真是心急啊，大侄子。”男人摇摇手指，“主角都是在最后登场的。” 艾伯呆住：“……啊？” “不过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路西恩侧耳听听唱词，朝他们的方向一挥手，很是潇洒地踏进舞台。 娜娜被他随性的举动惊呆了：“就……这么进去了？” “是、是吧？” 艾伯还没从对方的“主角论”里回过神，总觉得那句话有哪里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突然闪过脑海。 最后登场的……不应该是反派吗？ *** 经过近一个多月的航行，诗人所乘的小船终于抵达了西大陆最北端的港口——力尼亚·迪威德斯 坎蒂丝记得曾经做出的约定，并没有一点踏进丹萨森林的想法。 她甚至没有在港口多做停留，找到能去北方诸岛的船就出发了。 “呦，精灵族的小鬼！”一条胳膊环住她的脖子，“你这破琴还没修好呢！” 坎蒂丝听清来人的声音，淡定地俯下身，从对方臂弯里退出来。连个眼神都没给。 “我在忙，你安静些。” 她已经在等船的这段时间里找到了修补琴弦的材料，现在正不断拨弄着换好的琴弦，反复调音。 跟她打招呼的家伙有着黑色的皮肤和一头白色的卷发，是个典型的魔人族。 他等了半天，发现诗人并没有理他的意思，便顺手提溜起对方的宝贝琴，一屁股坐到她对面。 “你都‘当当当’快一小时了！”他没好气地把琴丢到一边的床铺上，“算我求你，饶过你的耳朵成不？” 诗人觉得他莫名其妙：“我耳朵不累。” “我累，是我的耳朵累了！” 魔人差点给她跪下：“求求你了祖宗，别弹了好吗？” 坎蒂丝无奈，只能收回蠢蠢欲动的手。 这位魔人大哥是与她共享船舱的室友。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有礼貌的诗人当然不会继续讨人嫌。 “不是你说想听我的演奏吗？”坎蒂丝解释道，“每次弹奏前都要调音，更别说我才刚换好弦……” 魔人室友直接趴到桌子上装死：“我就顺口说一句，你不要这么认真啊！” 坎蒂丝张张嘴：“你……是在耍我？” “不不不，我可没那个意思啊！”魔人赶紧举双手投降，“我就是比较好奇，你们精灵族的音乐是什么样的，我家妹子也很喜欢这个……” 显然，对面的大哥是个不怕生的自来熟。坎蒂丝都没说几句话，他已经把自己的家庭情况交代得一干二净了。 “我妹妹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把琴，就跟你手里这把差不多。”魔人一扬下巴，手上也没停，说一句就往嘴里扔一粒坚果，“不过她那琴好像坏了，弹出的声音奇奇怪怪的忒烦人……” 他的手一顿，咀嚼的声音也停下来，含着一嘴的渣渣看向坐对面的精灵。 “对啊！你会修琴！！”他激动地一拍桌子，“你去我家看看呗？帮哥们个忙！” 坎蒂丝眼看着对方的吐沫星子喷了一桌，默默闭上眼。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19节 魔人族，和老师们曾经说过的一样……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诗人还是决定挣扎一下：“这样不好吧……会不会打扰到你的家人？” 魔人小哥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们欢迎着呢！” “而且你你这么弱，来我们的地盘不需要雇个保镖吗？”他单臂撑着桌面靠近诗人，自信地指指自己，“你帮我妹子修好琴，我来给你当导游和保镖！” 坎蒂丝挣扎的心思立刻熄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以是可以……可我也不能保证能修好，我只是会一些基础的东西。” 比如，换弦。 “哎呀，我就讨厌你们精灵族这种谦虚的劲。”那魔人显然没当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你们嘴里‘不能保证’等于‘没问题’，‘应该不行’就是‘还有的救’……我早就摸透了！” 坎蒂丝：“…………” 不，她是真只会换个弦而已…… 叩叩叩—— 舱门突然被敲响，坎蒂丝也顺着声音转身看去。 门外的人没说话也没推门，她正感到疑惑时就听到身边的临时室友喊了声“知道了”，门外那人便走了。 从没坐过这趟船的诗人有些不解，看向桌对面的魔人：“什么知道了？” 她的室友一看就很熟悉这些，手里又捧着盘子啃起坚果：“没什么，就是例行提醒一下，我们到黑海海峡的中心了。” 海峡中心…… 坎蒂丝突然想起在港口时听到的信息，急忙追问：“这里是不是有种特殊的魔物？” “哎，你居然知道啊？”魔人“吭哧吭哧”啃着杏仁，含糊不清地解释道，“塞壬，一种能用声音操控猎物精神的海妖，经常在深海区出没。” “以前就是种比较像人的动物，现在也被污染成魔物了……一定是那群莫丹人干的好事！” 他吐出一块没被摘掉的硬壳，愤愤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大崩坏前他们就经常把一堆魔物捆了扔海里……当大海是他们的垃圾场吗？！” 坎蒂丝一听到对方能用声音操控自己的精神，立刻慌了。 “我们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她站起身，开始在狭小的船舱里转悠，“有没有耳塞？或者用布团和纸团？” 她对面的魔人毫不在意地磕着坚果：“哎哎哎，你别晃了。二三十次才能遇到一次的事儿，我还巴不得撞上这种好事呢……” “我不需要这种‘好事’。” 坎蒂丝顺手把床铺上的琴抱到怀里，继续寻觅能做耳塞的东西。 魔人大哥笑起来，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真的真的，你不用害怕。” “塞壬的能力听起来厉害，其实挺弱的。”他把乱晃的诗人按回椅子上，在她耳边神秘道，“你知道它们为什么只在黑海海峡这一小片区域活动吗？” 坎蒂丝思考了下，老实地摇摇头。 魔人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便继续给她科普当地习俗。 “我们北大陆被炸之前，外围的深海区也是有很多小岛的。那时候塞壬还很多，经常骚扰路过的船只，用歌声诱惑船员和旅人跳海……” 坎蒂丝微微颔首，这个她听说过。 “我们魔人族闲的没事也不会去深海区，你们精灵族又懒得过来……所以死的都是路过的商船，大部分是莫丹人和矮人族。”他又把一粒坚果投进嘴里咀嚼，“莫丹人无所谓，敢在老子面前叨叨干他【哔——】的就完。矮人族才最麻烦。” “一死人就叨叨，天天叨逼叨叨逼叨。最后把当时的城主惹毛了，召集了一群法师集中围剿了这些塞壬。” 坎蒂丝见他不再说下去，开始专心磕自己手里的坚果，急忙催促道：“然后呢？” 魔人懵懵地看过来：“然后就被杀光了啊。” 坎蒂丝：？？？ 魔人：“矮人的船一般不往黑海海峡跑，这边的暗流又多不好停船，大家就都懒得跑过来杀。久而久之，只有这里的塞壬活下来了。” “听说我父亲那一代的人说，他们小时候的成年礼就是要杀一只塞壬带回来。你别说，长得还挺好看的。”魔人大哥假模假样地叹息一声，再次吐出一块硬壳，“可惜到我们这代的时候已经不好找了，我在成年礼上只带回来一只丑得要死的鱼人……” 第186章 第七幕·海难与美人（中） 七弦竖琴1…… 【第七幕】——海难与美人（中）—— 通过与这位临时室友的对话和他随地吐壳的不良行为, 坎蒂丝对魔人族有了新的认知。 魔人族对魔物的态度非常简单粗暴——见到就杀。 与莫丹人那种畏首畏尾的态度不同，他们从出生起就是天生的法师。单论操控魔力粒子的能力，甚至比精灵族更厉害一些。 但强大的能力也带来一些副作用。 比如……大部分魔人族都是一根筋的战斗狂魔。 坎蒂丝撑着下巴,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面那魔人讲述自己的战绩。 “我的第一次狩猎是在我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北大陆还没被炸成现在这样。但浅海区也经常有魔物出现。”魔人男子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 “鱼人你见过吧？那种一般是鱼一半是人的东西，特别恶心！” 坎蒂丝回过神。 她脑补出一个长着鱼尾人身的美少女：“鱼人？你是指人鱼吗？我在似乎在书里读到过……” “鱼人是鱼人，人鱼是人鱼，它们可不一样！”魔人抱着吃空的盘子哈哈大笑，“你怎么跟那些莫丹人的混血儿一样，每次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看对面的诗人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他索性详细介绍了下。 “那什么童话里的人鱼是人身鱼尾, 鱼人更像是长出四肢的大鱼。”他用手指沾了点水, 开始在桌上画起了灵魂画作, “鱼人成年后胸鳍出会长出带蹼的手臂, 腹鳍处长出两条腿，可以短暂地爬到陆地活动。” “它们会趁着黑夜到岸上活动，生性狡猾残忍，喜欢吃人的内脏……” “最烦人的是它们特别能生，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魔人撇撇嘴：“而且肉还特别难吃，放两天那味道就跟屎一样。” 坎蒂丝先是被他的用词恶心到，同时脑海里出现一个长着双粗壮大腿的翻车鱼, 顿时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脏了。 “塞壬倒是人身鱼尾，但它们一点都不善良, 也不会说话, 就会发出些怪声把人引下海。”魔人将盘子放回桌上，轻叱一声，“这肯定又是莫丹人那边传出的东西。他们啥啥都不行, 天天就知道瞎几把烂说……” 出现了，魔人的传统技能：嘲讽莫丹人。 坎蒂丝最近已经听到有点烦了，甚至懒得跟他讨论。 诗人掩嘴打了个哈欠，突然感觉有点困。 远处似乎传来某种特殊的声响，不像歌声，也不是任何一种乐器演奏出来的……缥缈又带着点回音，有种细沙流过指缝，逐渐堆积到地上的感觉。 咣当———— 椅子因诗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倒下。 坎蒂丝抱着竖琴，双目无神地站起身，一步步往舱门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海面并不平静，他们似乎进入了风暴区。 他们乘坐的船也不大，整艘船都跟着摇摆得厉害。 诗人没走两步就被晃倒了，额头直接磕到木柱上，引得那无良室友又捧着肚子笑起来。 坎蒂丝倒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感恢复意识，捂着额角爬起来，惊悚回头：“这是……塞壬吧？！” “哎，真的嘿！” 魔人侧耳听了听，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地一个高蹦起来：“好家伙……老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话音还没落，这位急躁的魔人大哥就一把拉开房门，狂风席卷着雨水瞬间糊了坎蒂丝一脸。 还没有完全爬起来的坎蒂丝：“…………” 很好，她明白为什么不用准备耳塞了。 诗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嫌弃地甩甩手。 正准备关上门，就听到刚刚跑出去的大兄弟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安奈牙——你快出来看！！”魔人的声音激动到变调，“我们太走运了！这里不但有塞壬，还有泞布斯！！” 坎蒂丝闻言一惊。 也顾不得身上会被淋湿，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泞布斯，也是传说中的一种海妖，名字的意思是“暴雨”。 据说泞布斯平时都居住在深海的海底。可只要它们浮出海面，那片海域就会刮起巨大的暴风雨甚至水龙卷。 “安奈牙”作为诗人，自然会收集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没想到有一天能见到真的！ 甲板上全是水渍，此时不但摇晃的厉害，而且还很湿滑。 坎蒂丝一个没站稳，整个人直接扑到栏杆上。 她双手死命抓住栏杆，雨点拍打在脸上，密集到有点睁不开眼。 一直抱在怀里的竖琴有些碍事了，可她舍不得放下。 抬起头，乌云遮蔽天光，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五颗巨大的脑袋拱出水面，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吼叫。 “是泞布斯——！真的是泞布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觉得这次买的礼物太寒酸，这不就有现成的家伙送上门了？！” “快快！别让其他人抢先了，老子要它最左边的那只头！” “呸，你想得美！”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给这场暴风雨中更添几分嘈杂。 坎蒂丝一脸懵逼地抱着栏杆，看着船上那几个魔人纷纷激动地跑到船头。 比较厉害的两个操控起自己的风精灵，直接飞到半空与泞布斯近距离对决。稍弱一些的就站在甲板上，向海怪的方向投魔法。 围猎开始了。 很快，五颗脑袋少了三颗，原本趴在礁石上的塞壬也被尽数消灭，尸体被巨大的海浪吞没。 那只泞布斯似乎也想逃，可当第四颗脑袋被砍断时，它突然被激怒了。 “吼——————！！”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0节 低吼声瞬间变得无比洪亮。 以它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旋风从海面向上，直通云霄。 坎蒂丝看着这一幕，心中的不安也随之瞬间扩大。 “糟糕！它想把我们都卷进去！” 有人大声喊道，可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漩涡疯狂旋转，水龙卷将魔人们的风刃统统挡到外面，再也攻击不到泞布斯。 飞过去的人重新回到船上商议：“这里没发抛锚，我坚持不了太久……” 另一人捧着有些暗淡的风精灵，抱怨道：“我也不行了，刚刚那一波消耗太大了。” 可眼见着他们的船就要被卷进漩涡，罪魁祸首却藏在水龙卷内部，他们的风刃根本砍不进去。 “它就剩一颗头了，而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呢！”坎蒂丝看到她的临时室友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大家攒一攒，等船被卷进漩涡时离它最近，到时候我们一起往一个方向攻击，一定能砍下最后一颗脑袋！” 众人：“哦————！！” 坎蒂丝：“……” 哦个鬼哦！ 就没人想过如果劈不开水龙卷会怎样吗？ 坎蒂丝被他们这有勇无谋的品质惊呆了，只能松开安全感爆棚的栏杆，踉踉跄跄地跑到船头。 “等等等等……你们还有其他计划吗？”精灵的兜帽被狂风吹落，露出尖尖的长耳，“要是劈不开会怎么样？” 一众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异口同声道：“那就死定了！” 一人指着漩涡中心，在暴雨中大声科普：“这片海域里的暗流很多，一旦卷下去就根本游不上来！” 另一人指着天，同样用大音量盖过暴雨声：“也有可能会上天！那就要看你下落时的运气了！” 坎蒂丝：………… 所以他们不是没想到后果，而是完全不在意吗？？ 看着这群大龄中二魔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挑战极限的样子，诗人觉得，自己的小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再次抱着栏杆蹲下，不再出声。 果然，他们的船很快就被卷进漩涡，以极快的速度向中心旋转着。 “大家准备好！” “一——二…………三！！” 聚集在船舷边的魔人们齐齐准备好，在他们的船卷进一半时同时向水龙卷中的残影发出攻击 轰————！ 龙卷中部被炸出一片巨大的水花，水花伴着雨水纷纷扬扬向下泼去。 有那么一瞬间，坎蒂丝似乎看到那水龙卷“破”了个洞，但很快就消失了。 没救了，她想。 那边的魔人们也觉得很遗憾。 有的已经筋疲力尽，跟她一样虚弱地扒住栏杆。有的还有一丝力气，还在不停往水柱上扔魔法。 没有一人发出叹息，也没有一人露出焦躁失态的表情。 他们就像是输了场不大不小的赌局，虽有惋惜却也很坦然。 魔人族，真是些奇怪的人。 诗人这么想着，也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漩涡中心…… 是上，还是下？ 十指逐渐攥紧，指节被握得发白。 只要有机会，她就要去试试…… 哗——————！ “吼——————！！” 水流被斩断的声音和怪物的咆哮声几乎同时响起。 坎蒂丝猛然抬头，就见一颗巨大的脑袋直直砸进船边的海面，激起的水花溅了她一身。 “哗啦————！” 被拦腰截断的水龙卷徒然落回大海，砸起一道又一道的巨浪。 他们的船被浪打到转起旋，过了好久才慢慢稳定下来。 坎蒂丝一直用双手抱着栏杆，等船基本稳下来后才抬起头。 耀眼的阳光从云层中间的破洞落下，照在那具庞大的无头尸体上…… “啪嗒” 清脆的落地声在身旁响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线条优美的长腿，蹬着漆黑的长靴慢慢站起身。 铂金色的长发在此时的阳光下带上了一层暖意，微卷的发丝随着风向一旁飞扬，露出一段纤细的腰肢。 手中的风精灵转了个圈，稳稳停在半空中。 长发被白皙的手臂顺到一边，精致的下巴微抬，一双浅灰色眼睛淡淡扫过诗人的方向。 来人先是惊讶一瞬，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用细，眼中慢慢浮现出笑意。 “哎呀呀……吓到这位小先生了？” 高挑的美人一步步走近，双眸几乎弯成了月牙。 对上那双菱形的瞳孔，坎蒂丝知道，这是位魔人族女郎。 她此时的心跳得很快，不正常的快。 心跳声盖过海浪声，几乎要冲破耳膜。 坎蒂丝能感到自己的手心有些湿润，却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她……但这位美丽的女郎总给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有种冲动，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女人的嗓音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懒散，可尾音却带着钩子，让人的心不自主地跟着向上抬。 “嗯哼——这是受伤了？”她用一根手指挑起诗人的下巴，“快来让我看看……” 看你个头！ 坎蒂丝终于抑制不住那股冲动，抓起怀里的竖琴，猛地砸向“女郎”的脑壳。 第187章 第七幕·海难与美人（下） 七弦竖琴1…… 【第七幕】——海难与美人（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 甚至连坎蒂丝本人都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做出了反应。 听到女郎那自带钩子的音调，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抄起距离最近的“凶器”挥过去…… 然而并没有成功。 美丽的女郎看看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和手里握着的“凶器”，不禁咯咯笑起来。 “真是位可怜的先生。”她收回手, 食指指腹轻点下唇, “看来是被刚刚的怪物吓坏了呢……” 坎蒂丝这才回过神，惊恐地往后挪。 女郎看到她的反应更开心了，浅灰色的瞳孔兴奋地放大。 诗人后退一点她就前进一点，活像只逗弄猎物的猫。 “妹妹————！” 一站一坐的两人齐齐向船头看去。 坎蒂丝一眼就看到她的临时室友正挥着手朝自己的方向奔来，不由松了口气，高举着的竖琴也放了下来。 女郎的眼里闪过一瞬的不悦, 但在男人跑到近前时也顺势直起身, 笑着打招呼：“兄长, 好久不见。” “你怎么来了？是来接哥哥的？！”魔人大哥开心地拍拍她的肩膀, “是不是哥哥这么长时间没回家, 想哥哥了？” “路过，不是，你想多了。” 女郎带着一脸微笑拍开他的爪子：“你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想你的哦。” “这孩子总是这么口是心非！”魔人大哥嘤嘤啜泣，“没关系，哥哥知道你是不好意思，哥哥懂你呜呜呜呜呜！” 女郎躲开兄长的熊抱，脸上依旧保持着面具般的微笑：“你开心就好。” 魔人大哥：“好好好！我们小塔洛都知道心疼哥哥了！！” 坎蒂丝：………… 看着眼前这副兄妹重逢的感人画面, 诗人不禁陷入沉默。 “对了妹妹！我在这次旅行中结识了一位好友！” 魔人大哥突然拔高音量，指向还呆坐在地的坎蒂丝：“安奈牙先生, 一位勇于踏出丹萨森林的精灵诗人, 也是一位擅长修补乐器的大师！” 坎蒂丝再次：………… 什么时候换个弦就是修补乐器的大师了？？ 魔人女郎的表情终于不再是面具式的微笑，饶有兴趣地看向地上的精灵：“是吗——” 坎蒂丝被她荡漾的眼神看得一哆嗦，急忙摆手否认：“不不不, 我不……唔！” 还没说完，她就被魔人大哥一巴掌捂住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1节 “嘿，兄弟，卖我个面子哈。”大哥在她耳边小声讨好道，“我这次回来的仓促，忘给我老妹带礼物了……你就行行好，来我家看看她那破……呸，那宝贝琴有没有可能修好……” 坎蒂丝瞪眼：你自己忘买礼物就准备把我当礼物送出去？ 魔人大哥：“拜托了拜托了……哎呦！” 一条套着过膝靴的长腿收回，魔人女郎优雅地抱起手臂，眯眼看向坐在地上的精灵……以及她手中的竖琴。 “诗人……吗？” 高挑的女郎掩嘴笑起来，向坎蒂丝伸出手：“我替我愚蠢的兄长道歉，他真是太失礼了。” 坎蒂丝看看被一脚踢到几米外的魔人，眼角抽了抽。 不过面对女士的示好，她还是客气地接受了。握住那只手站起身后，对女郎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安奈牙，一个无名的吟游诗人。”松开对方的手，她又急忙解释道，“我并不会修补乐器，只是会换弦而已……” 女郎一直眯着眼冲她笑，此时也例外：“没关系。既然是兄长的朋友，又是远道而来的旅人，我们理应招待一番。” 她伸手甩了下颈侧的长发，转身准备离开。 “哦，对了。” 女郎回过头，浅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对呆呆的诗人抛去一个飞吻。 “我的名字叫‘科莉丝塔洛’，不要忘记了哦。” *** 厚重的幕布后，两位观众同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艾伯看着舞台上那扭腰摆臀的男人，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再听听那家伙说的话，他都恨不得代替路西恩原地去世。 娜娜缇娅的状态更不好，颤巍巍地指向在台上搔首弄姿的男人：“贤者大人他……他……” 艾伯将她的手指包住，轻轻放回少女的身侧：“不要慌，淡定，都是正常操作。” “你听听他们的对话，路西恩扮演的是个女人。”青年目光慈祥，耐心为后辈传授经验，“而且那可是路西恩，他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娜娜看看他，再看看台上的男人，看起来快哭了。 在坎蒂丝的棍棒教育下，她看到的路西恩还算是个正常人。 结果现在监护人上台表演被抹了记忆，熊孩子瞬间浪的飞起。 就是这个剧情…… 青年不由看向角落里诗人，很是担忧接下来的发展。 这位浪的程度和路西恩简直不分上下……说不准真要给台上这两位“主角”来个大惊喜。 *** 在魔人兄妹死缠烂打下，坎蒂丝最终还是被他们拐回家了。 “这里就是风之城！”魔人大哥兴奋搂住诗人的脖子，向她一一介绍城中的建筑，“这边是住宅区，沿这条路走是中央广场，那里有一尊风神大人的雕像你一定要去看看！” 坎蒂丝比他矮一个头，被对方强硬又热情地拖来拖去时，有种自己的头随时会被拧断的错觉…… “适可而止吧，兄长。” 还是“科莉丝塔洛”将诗人解救出来，提醒自己的哥哥：“我们应该请安奈牙先生到家里坐坐。” 魔人大哥：“哦对对对！你看我激动地都忘了！” 坎蒂丝摸摸脖子，尴尬陪笑。 她还是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过于自来熟的人……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太热情了她有点招架不住。 视线扫过周遭的建筑，诗人突然停下脚步。 魔人族的社会结构比精灵族更松散，完全没有首领的概念。遵循的准则是强者为尊，弱就没有话语权。 即使是风之城的城主也不过是一个荣誉称号，是颁发给实力最强的魔人的荣耀，拥有一部分特权却并不负责管理城中事物。 风之城是北大陆，也就是现在的北方诸岛中最大的城市。 这座城并没有人造城墙，但有一条海拔很高的山脉位于城镇的西北方，看起来就像一座天然的高墙。 女郎发现她不动了，笑着转过身：“你在看什么？” “那里……是什么？”坎蒂丝有些恍惚地指向西北方的山脉，准确的说，是一座山顶上的高大遗迹，“不会是通天塔吧？” “科莉丝塔洛”点点头：“那就是通天塔。” 能看得出来，古旧的高塔已经破败不堪，甚至有巨大的树木从墙壁的缝隙处钻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但不同于弗朗斯大陆上的那些遗迹，这是坎蒂丝见过的最高、也是完整的通天塔。它不但有底座，还保有好几层塔身，可以说是非常罕见了。 “您看起来对它很感兴趣？”坎蒂丝转过头，正对上女郎满含笑意的眼。 “那里可是我们的禁地，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哦。”她微微俯身，在坎蒂丝的耳边轻轻吹口气，“当然，如果您一定想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带您去呢……” 坎蒂丝被她的突然袭击吓到，立刻捂着发麻的耳朵，“嗖嗖嗖”地远离这个危险人物：“不、不用了……！” “嗯哼……” 美丽的女郎直起身，眯眼看向诗人那通红的耳垂，嗤嗤笑起来。 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呢。 *** 坎蒂丝在踏入魔人兄妹的居所时，立刻受到了开门暴击。 一张半人半鱼的干瘪皮囊正悬挂在客厅的墙壁上。 不但如此，它周围还晾着一圈造型诡异的风干鱼皮…… 惊吓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被魔人杀到接近灭绝的稀有海（wu）妖（zhong）——塞壬。 说实话，坎蒂丝也不是没见过真实的动物标本。 很多莫丹贵族就喜欢把猎来的猛兽剥皮去骨，然后用稻草和支架填充起来，这样就能得到一个立体真实的标本。 她相信，如果这张皮也能被做成那种标本，她应该能好好欣赏塞壬的美貌，但现在…………她显然还不能理解魔人族的审美。 在塞壬皮的注视下，诗人战战兢兢地坐到座椅上，开始查看“科莉丝塔洛”那把坏掉的乐器。 那是把造型古朴典雅的七弦竖琴，“安奈牙”从看到第一眼就无法移开视线。 但这把琴确实有古怪。 “七根弦都没有问题，琴身也没问题……”女郎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结果众人齐齐被它发出的怪音震得耳膜发疼，“就是这样。不管我怎么调音，它都会发出这种声音。” 魔人大哥捂着耳朵，大声嚷嚷道：“你再弹两下我特么就要聋了！” 诗人接过竖琴，仔细端详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看到她习惯性地想要拨下弦，刚刚缓过来的魔人大哥差给她跪了，连忙伸手阻止：“你不……” “叮————” 清脆的声音如水滴坠入湖面，清澈恬静的音色回荡在房间内，也带着众人的心弦一起共鸣。 直到琴弦完全停止震颤，众人才纷纷回过神。 “科莉丝塔洛”猛地转过头，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直直射向“安奈牙”。 第188章 第八幕·竖琴（上） 七弦竖琴20…… 【第八幕】——竖琴（上）—— “沉睡的棋子……在无意间唤醒…………” “巨龙的残片……在黑暗中闪耀…………” 坎蒂丝有种感觉, 自己曾见过这样的眼神。 偏执和狂热被刻意遮掩，像不经意间在海面出现的巨影。 水面平静却依然让人恐惧…… “这真是一个奇迹！” 魔人大哥激动地走到她面前：“你快再试两下！” 诗人被他吸引了注意，等再去看“科莉丝塔洛”时, 对方已经恢复成往常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她一时间也没法肯定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只对两人点点头，再次拨弄起手中的竖琴。 连贯的音符从指尖流淌出来，轻缓的曲调如母亲温柔的低语，没有孩子能阻挡这种温暖。 自从与柯里弗分开后，“安奈牙”对每一次的弹奏都很上心。 诗人发现，只有将全部的情绪融入琴音, 这样才能与听到人达到共鸣。 每次演奏结束抬起头时, 周边的观众都与诗人沉寂在相同的情绪中。 如同自己带领着他们走过一片又一片的原野, 将自己的心情毫无保留地分享出去、传递出去, 让别人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因此, “安奈牙”几乎是在拨动第一根弦时就开始全情投入地弹奏，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她终于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对面的魔人大哥已经睡熟了。 “啪、啪、啪——” “真是场精彩的表演。” “科莉丝塔洛”微笑着鼓掌：“这是哪里的摇篮曲，我怎么从没听过？” 坎蒂丝瞥了眼睡得正熟的魔人大哥，不由放低声音道：“是弗朗斯大陆那边流传的曲子……” 女郎挑挑眉，翘起二郎腿的同时右手支起下巴：“给魔人演奏莫丹人的曲子，您的胆子很大呢。” 诗人也跟着客套地笑笑：“但您看起来并不介意。” “呵呵……当然。”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2节 交叠的双腿分开, 美丽的女郎缓缓走到诗人面前。 这次坎蒂丝并没有躲开，任由对方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拇指抚上面具的边缘：“比起那些无聊的论调, 我对您本身更感兴趣呢，幸运的诗·人·先·生。” 坎蒂丝心里一突。 她不能确定对方看出了什么，只强逼着自己没有移开视线：“这是我的荣幸。” 女郎歪头观察着她的表情, 冰凉的指尖从她的下巴滑到脸侧，右手在她左脸上的面具不断摩挲：“说起来，我这里个不错的提议，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呢？” 坎蒂丝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她想要迅速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禁锢住，一动都动不了。 诗人看向女郎，一眼就看到那团眼熟的风精灵。 它不知何时被召唤出来，正在“科莉丝塔洛”身边上下浮动。 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坎蒂丝只能再次与女郎对上视线，双唇紧紧抿起：“你先说说看。” 看着她僵硬的表情，女郎不知想到什么，眼眸又向上弯起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冰凉的手终于离开诗人的侧脸，周遭的禁锢也瞬间消失。 但还没等坎蒂丝把这口气松完，那只手又牵起她的手腕，将诗人带往二楼。 最里面的房门被一把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形状奇怪的乐器。 大的小的，管乐器、弦乐器、打击乐器，都悬挂在半空或放置在地面…… 彼此交错着，又很有规律地摆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坎蒂丝被拉着走入房间，如同走进由乐器组成的丛林。 “我很喜欢收集乐器……但我今天才发现，我也许更喜欢使用它们的人。” 女郎将她带到最中央，登上一个圆形的小舞台。 “我从未见过向您这样的演奏者……您弹奏出的乐曲似乎拥有生命，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饱满的生机，让我的灵魂都忍不住发颤。”她牵起诗人的一只手，靠近胸口，“我从您的音乐里，听到了爱情。” 坎蒂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晃悠了好几趟，她才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脸颊瞬间涨红 漆黑的眼眸慢慢睁大，倒映出对方真挚的笑颜。 “我、我……你……”她再也无法直视那双浅灰的眼睛，语无伦次地想要抽回手，“您过奖了，我其实……” “我想要听到更多。” 纤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女郎将头凑到她耳边。 …………太近了。 鼻尖已经能嗅到女郎发尾的味道，温热的吐息随着说出的话语喷洒在颈间。 “我想感受跟多……您的欢喜、忧愁、愤怒、哀伤……所有美好或不美好的情绪，我都想跟您一起分享。” 她侧过头，与坎蒂丝对上视线：“我想成为，支撑您前进的力量。” 趁诗人还处于震惊中，“科莉丝塔洛”却利落地摘下她的面具。 坎蒂丝一秒回神：“你！” 啪嗒—— “您慌什么呀？”女郎的眼中盛满笑意，将手掌贴到那满是疤痕的左脸上，“我可不是兄长那种的蠢货，在看到您的第一眼时我就发现了。” 诗人感受到那原本冰凉的手掌正在慢慢变暖，两人正在交换彼此的体温…… “安奈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跟别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了。 但更让她惊讶的是，“科莉丝塔洛”明明已经发现了她的异常却没有躲避，反而选择靠近：“……你，不害怕吗？” 女郎的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们魔人族天生就是为消灭魔物而生，这是风神给予我们的使命。”她的手指抚上诗人眼角，“我从能走路的那天起就开始猎杀魔物，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不一样的。” 见诗人还是一脸恍惚的表情，她笑了笑，放下自己的手。 贴在脸上的温度消失，坎蒂丝有些不太适应，又不好意思与“科莉丝塔洛”对视。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委婉的表白。 似乎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显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科莉丝塔洛”歪歪脑袋，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她没有挑明那些话的意思，反而岔开了话题。 “您之前说过，您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收集各个大陆上的故事，用来做创作诗歌的素材，” 她躬身捡起面具，在坎蒂丝眼前晃了晃：“但您真正想听到的故事，大概只有关于被封印在黑洞里的那位，没错吧？” “安奈牙”闻言神色一凛：“你……” “我知道，而且知道的很多。” 女郎用面具半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我可以告诉您，但在接下来的旅途里，还请您也带上我……这就是我一开始就想跟您谈的‘提议’。” 坎蒂丝眨眨眼。 这意思是，不光白送情报还要自己当护卫……这不是提议，这是究极版的倒贴行为。 “您想与我同行，也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吧？”诗人看看一直飘在对面的风精灵，意有所指。 女郎露在外面的一双眼调皮地眨了眨：“不，当然要经过您的同意。有些事还是趁早说开比较好，毕竟————” 她拉长声音，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缓缓道：“———我可不想让您讨厌我呢。” 坎蒂丝感觉刚退下去的热度又窜上来了。 “那您的答案呢？” 美丽的女郎递出面具，眼眸深深地望着诗人。 坎蒂丝的视线在那副木制面具上停留了许久，僵硬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握住面具的边缘。 “好。”她听到自己轻声道，“我答应你的提议。” “科莉丝塔洛”看着她染上绯红的耳垂，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 魔人大哥难得睡了个好觉，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结果一觉醒过来，就听到自家妹子被人拐走的噩耗。 这可不得了了。 兄弟在平时是兄弟，可趁他睡觉时抢走了自己的妹妹……那就是禽兽。 魔人大哥勃然大怒，魔人大哥暴跳如雷。 但没什么卵用，所有攻击都被他亲爱的妹妹原路打回去了。 伤心的大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妹跟一个废物离开家门，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你描述的那种巨龙，应该有十二只。” “科莉丝塔洛”一边走一边向诗人说明：“这十二只巨龙是风神维因图斯大人带回来的。具体什么作用我也并不知晓，但绝对不会是黑洞里那位的爪牙。” 坎蒂丝很惊讶，急忙追问：“我在弗朗斯大陆那边听说的版本并不一样……” 【十二只恶龙是邪恶的化身。】 【它们居住在十二座高山上，俯视嘲笑着渺小的人类。】 这是《十二只恶龙》的开场白。 她和柯里弗走遍弗朗斯大陆时，曾经在一出废墟中捡到过这本书的残卷。 再加上自己的亲身经历，“安奈牙”并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 走在身边的女郎摇摇头：“不是的。我可以肯定，那些巨龙并不会去伤害人类……起码一开始是这样的。” “人可以被恶意污染，动物可以被恶意污染，从而变成可怖的魔物。且本身越强，变为魔物后的能力也越强。”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想，那些巨龙的改变，也许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第189章 第八幕·竖琴（中） 七弦竖琴21…… 【第八幕】——竖琴（中）—— 在此之前, “安奈牙”并不知道十二只巨龙的来历。 从藏书馆毕业前，就读中的精灵都不能离开西大陆。 “安奈牙”更懒一些，甚至没出过丹萨森林。 但精灵的藏书馆是六大陆藏书最多的地方。 种类繁多, 数量庞大, 甚至有拂晓时代流传下的古籍。 “安奈牙”敢保证，在捡到《十二只恶龙》前，自己从未看到过有关巨龙的任何记载。 这就很奇怪了。 “巨龙是风神大人带回来的……”脚下是不甚平整的山路，诗人扶着树干向上爬，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能保证情报的真实性？” 同样是在爬山, “科莉丝塔洛”看起来便轻松得多。 她随手摘下一朵野花, 捻着茎叶在手里转着：“有些事情, 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知道。” 女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风之城的城主虽没有管理他人的权利, 但只要脑子够用，总会比别人多知道一些事呢。” 诗人差点被路边的树根绊倒，身体晃了两下才险之又险地抱住树干：“你是风之城的城主？！” “现在不是了。” 女郎顺手将玩腻的野花插到诗人耳边：“不久前有个暴躁的小姑娘对我发起了挑战。我觉得很麻烦，就把位置让给她咯。” 她看着诗人现在的扮相，捂嘴笑起来：“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她一定不知道做城主有多累。我早就不想跟那些没脑子的蠢货打交道了。” 诗人没接话，眼眸微垂。 她说的没错……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3节 有些事情, 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知道。 也许不是藏书馆里没有“十二只巨龙”的信息，而是“安奈牙”没有资格知道哪些而已。 女郎的余光瞥到诗人有些恍惚的神情, 轻佻的语调稍稍正经了些。 “你不要不相信。这是我查看了前几任城主的手记, 收集了无数资料才得出的结论。” 她为坎蒂丝拨开横亘在眼前的树枝，详细解释道：“十二只龙都是在天之国坠落后才出现的，而你提过的那本书……” “据我所知, 《十二只恶龙》是在一两百年前才流传开的，这中间有几百年的时间差。” 两人顺着山道一直往上，终于爬上了山顶。 冷冽地风刮过诗人的脸颊，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冻成了粉红色。 光秃秃的山顶没有太多东西，隐蔽处有个形状不规则的山洞，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利爪挖出来的。 他们走进内部，里面的空间不大，只有一个简陋的巢穴。 其实，如其说是“巢穴”，不如说是一堆单纯的破石头。 按照“科莉丝塔洛”提供的情报，这里便是其中一只“恶龙”居住过的山洞。 女郎指向地上残留的黑褐色痕迹和巨爪留下的少许抓痕:“这里留下的痕迹不多，且没有太过挣扎的痕迹。那些人应当就是趁它不备，偷袭成功的。” 坎蒂丝看向那抓到一半就消失的爪印，沉默地点点头。 “这座山太高，又没有任何资源矿脉。在北大陆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前，附近甚至没有人居住。” “专门跑到没人的地方筑巢……就算真的是恶龙，那发现它的人是用什么方法掌握到它的详细信息的？进一步说，都知道得那么详细了，还要将其写成书传播出去，鼓励他人去做……”魔人女郎嘲弄地笑笑，双手一摊，“反正我是想不通这种道理。” “假设这些巨龙真的是‘邪恶’的化身，那它们为什么要一直蛰伏在寒冷的山顶几百年？为什么不趁着四神陨落，人类最脆弱的时候对我们动手？”浅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内里含着暗芒，“而且，最先相信《十二只恶龙》的是莫丹人。” “一个最容易被蛊惑、最容易被蒙蔽的短寿种……” “科莉丝塔洛”毫不客气地说出十分扎心的话：“他们的寿命限制了他们的认知，偏偏莫丹人又那么能生孩子……从他们身上下功夫显然是最划算的。” 坎蒂丝按她的话想下去，脑子里突然有根弦猛颤了下。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突然浮现出来。 有人想利用《十二只恶龙》洗脑莫丹人，借他们的手杀死这些巨龙，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这个目的，是什么？ 在十二只巨龙都被屠杀殆尽后，发生了什………… 诗人猛地停住脚步：“……大崩坏…………” “科莉丝塔洛”回过头，微微挑眉：“嗯？” “不，没什么。” 坎蒂丝立刻收敛表情，面前挤出一丝笑容：“我是在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当时的精灵、矮人和魔人都没有阻止莫丹人狩猎巨龙？” 毕竟巨龙的巢穴并不是都在东西弗朗斯大陆和南大陆。除了已经消失的天之国外，其他六大陆上几乎都有。 “因为大家都不在乎。” “科莉丝塔洛”瞥她一眼，原地坐下开始生火。 “矮人族重利，如果能喂饱他们就不会遇到太多麻烦。”女郎将一点火星弹到堆好的柴火里，嘴上嗤笑一声，“至于魔人族……我只能说，有脑子的太少了，否则也不会由我发现端倪。” 山洞里总比外面温暖很多，坎蒂丝也跟着坐到火堆旁：“那精灵族呢？” 她不相信那些窝在藏书馆里的老家伙对此完全不知情。 魔人女郎的笑容逐渐扩大，一根手指竖到诗人的唇前。 “正如你所想，你们精灵族里是有知情者的。”女人勾起唇，靠近诗人轻声道，“不如说，那些人认为可以借助这件事，从而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所以并没有阻止。” 她欣赏着对方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轻快地说出一个可怕的结论：“毕竟，当时最想踏进‘天之国’，继承神之遗物的，就是你们精灵族的大主教呢……” “安奈牙”呆呆坐在原地，所有的信息终于串联到一起。 四神陨落，高悬于天空的“天之国”坠落到地面。 那曾是神明的居所，是人类无法踏足的领域……即使四神已经消失，人们却对那片土地抱有最美好的幻想。 未知的事物最吸引人……而天之国坠落的时间是薄暮时代初期，莫丹人和魔人族都诞生不久，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均来自精灵和矮人的扶持。 但矮人族是个“家族理念”很强的族群。他们极端排外，更不愿意将自己掌握的知识分享给外族。 因此，教导魔人族和莫丹人的任务都落在了精灵族身上。 精灵族对弱小的莫丹人抱有怜悯之情，也看在风神的面子上对魔人族多有照顾，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因此，莫丹人和魔人族最开始对世界的认知，都来自精灵族给予的知识。 同理，如果精灵族有心隐瞒一些事情，莫丹人从一开始起就会被排除在外。 精灵族的前任大主教，“安奈牙”也听说过他的事迹。 那位大主教直到去世前，都在想着要怎么解除“天之国”周遭的封印，成为踏上神明居所的第一人。 也许，他在日复一日的分解术式中有了重大发现，察觉到“天之国”的封印有异常。 也许，他在听说《十二只恶龙》时，就将它们与“天之国”封印联系到了一起…… 所以……当莫丹人开始四处搜寻猎捕巨龙时，他们选择袖手旁观。 可谁都没料到，当十二只巨龙被杀死，“天之国”的封印解开之时，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无尽的财宝和传说中的神之遗物…… …………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那东西也许也算是“神之遗物”？ 坎蒂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搓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 背后操控一切的家伙完全是在利用人类的欲望，一步步将所有人引入自己的陷阱。 这个世界上没有圣人，即使是神明也有欲望。 一旦遵从了自己的欲望和私心……那“大崩坏”，也许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柴火堆发出的“噼啪”脆响盖不住洞外的“呼呼”冷风声，听得人全身发冷。 “科莉丝塔洛”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看向火焰的另一边。 火光下，精灵本就立体的眉眼显得更加深邃。只是那两条眉毛总是紧紧蹙起，在眉头留下两道明显的折印。 女郎忍不住伸出手。 坎蒂丝还在垂头想事情，额头却贴上几根冰冰凉的手指。 “不要皱眉，你都要有皱纹了。” 两指并拢，“科莉丝塔洛”很有耐心地在她的眉心轻揉。 坎蒂丝立刻捂着额头向后仰：“知、知道了！” “科莉丝塔洛”的手就那样伸着，轻轻抬起一边的眉毛看向她。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火光的原因，此时诗人的脸很红。 她根本不敢与对面的女郎对视，眼神四处飘忽。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摆出一副做了坏事的表情…… 女郎终于收回手，低头闷笑起来。 不管是什么时候，她这副样子总会让人想要多欺负两下。 第190章 第八幕·竖琴（下） 七弦竖琴22…… 【第八幕】——竖琴（下）—— “科莉丝塔洛”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 但一路走来，“安奈牙”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 诗人甚至觉得，她的实力应当不会输给五英雄中的那位法师。 “欧珀？” 女人听到她的夸奖, 反而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一个天天围着精……一个天天被精灵牵着鼻子走的家伙, 我当然不会输给他。” 坎蒂丝：“……你其实想说‘一个天天围着精灵转的家伙’吧？” “不要把我跟那种家伙相提并论，我会生气的。”魔人女郎勾起她的下巴，附在她耳边吹气，“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你是吃醋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坎蒂丝感觉拿竖琴的手又痒了。 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不能打人不能打人”才艰难松开拳头。 她手里的竖琴还是柯里弗送给她的那把。 当初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坎蒂丝并没有收下女郎的那把竖琴。 被三番两次的拒绝，“科莉丝塔洛”依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在与“安奈牙”离开家门时也顺手带上了那把竖琴。 几乎每天都会“借”给诗人, 让她为自己讲一个故事。诗人以前用的那把琴反而渐渐闲置下来。 一曲结束, 坎蒂丝抚摸着竖琴的琴身, 感觉很神奇。 她演奏时一贯认真, 情绪时常会沉浸在吟唱的诗篇里。 尤其是在用这把琴弹奏时格外明显, 每次都会立刻进入状态，沉浸在讲述的故事里不可自拔。 不管是她，就连唯一的听众“科莉丝塔洛”也是这样。 今天讲述的是一对莫丹人的爱情。 这是她与柯里弗在东西弗朗斯大陆流浪时听闻的故事。 南大陆上，一名病弱的贵族少爷爱上了日日为他读书的女仆。 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太过羸弱，无法给心上人任何保障。只能小心翼翼地掩藏，独自品尝着那份苦涩。 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便是清晨和午后。 心爱的女孩会坐在窗边，阳光将她红棕色的发丝染成金色, 让人忍不住想起甜腻的糖丝…… 他想要隐藏这份感情，但陷入恋爱的年轻人即使能约束自己的行为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4节 小少爷那点隐秘的心思被其他女仆发现, 女孩被孤立了。 白日工作时会被人刁难, 夜晚还要被同屋的女仆们轮番骚扰，根本睡不好觉。 终于有一天，她因为睡眠不足, 在为小少爷读书时睡着了。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少女的半张脸上，给她周边镀上一层金边。 小少爷看着近在咫尺的新上人，没忍住，轻轻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 但他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是唤醒了少女。 少女大惊之下掩面逃走。 第二天，抱着书进来的女仆便换了个人。 小少爷还没想好该怎么向心爱的女孩解释，突变就发生了。 他的父兄战死在敌人的铁锤下，矮人族的军队攻破城墙，杀进莫丹人的城镇。 异族的身上沾满同胞的鲜血，嘶吼着冲进城堡，冰凉的屠刀收割着他们所见到的一切。 病弱的少爷冲出房门，在看到心爱的女孩被人撕扯掉衣裙时，第一次拿起父兄留下的剑。 他杀死试图侵|犯女孩的矮人，拉起她的手腕，一把将人塞进床下的暗格。 被吓傻的少女只来得及看清他的侧脸，头顶的光芒就彻底熄灭。 紧接着，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等一切都结束后，女孩终于鼓起勇气，用力推开暗格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看不到尽头的红……以及一具无头尸体。 少女颤抖着，紧紧握住那只握剑的手…… …………………… ………… “科莉丝塔洛”睁开双眼：“那个女孩活下来了？” 诗人也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闻言才缓慢地点点头：“如果她没活下来，这个故事也不会传开了……” “据说这是那位著名的女剑士——“猎首者”忒瑟拉的过去。” 诗人放下琴，把双手放到火堆附近取暖：“忒瑟拉在战场凶猛狠戾，因为每次对决都会砍掉敌人的脑袋而闻名……这不符合一般人对女人的印象。” 一个能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女人太罕见了，人们不由自主地会去给她找好一个拼命的理由。 女郎有些惊讶地瞥她一眼：“你在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坎蒂丝：“应该不完全是假的，有些地方的的描述很真实。但我不认为一个人会在一夕间有那么大的变化。” “矮人攻进城时，也许她真的被人救过。但我不认为她的身份会是城堡里的普通女仆。”她将七弦琴递还给“科莉丝塔洛”，随口分析道，“城门已经被攻破了，她能在那个城堡里躲几天？况且敌军刚占领一座城堡不可能不清理现场，搜刮物资。她如果只是一个从没拿过剑的普通女仆，要怎么从这样的地方逃出去？” 女郎并没有表态，反而眯眼调笑着拉长音调：“那你是小看了爱情的力量，我亲爱的安奈牙——” “科莉丝塔洛”在这点上就一点都不像魔人族。 她不会像她的兄长那样，只因为与莫丹人沾上点边就无缘无故地发火。她对故事本身更感兴趣。 坎蒂丝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放下竖琴当作没听见。 她搓搓双手，试图让僵硬的手指更暖和些：“说起来，你见过矮人族吗？” 女郎偏偏头：“见过。” 她不等诗人继续问，直接了当道：“我不建议你跟他们过多交流，矮人族是个非常排外的种族。” 坎蒂丝被她抢白，嘴张了张，跟着换了个问题：“……能排外到什么程度？” 女郎：“他们虽然有一个所谓的王，但主要是以一个个部落为单位生活的。村子里来了其他部落的人都会紧张，别说其他种族的人过去了。” 诗人点点头，看向山下的海滩。 心中对前路的期待减弱了些，忐忑的心情逐渐占据上风。 北方诸岛上有关巨龙的传说“科莉丝塔洛”已经带她走遍了。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北方诸岛和东大陆的交界处。 坎蒂丝其实更想一个人走，毕竟把一个女孩子拐到其他大陆什么的……她的良心有点不安。 但“科莉丝塔洛”坚决不同意，并将倒贴进行到底，搞得坎蒂丝也很无奈。最后只能督促她往风之城寄封信，好让她兄长知道她的行踪。 “科莉丝塔洛”却是很不以为意：“我们都不在乎这些。” 坎蒂丝苦口婆心地劝道：“他是你唯一的家人了吧？出来这么长时间都不通信，他会担心的……” 女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灰色的双眸愉悦地弯起：“看来你对我们魔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说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 “我们天性就爱战斗，这是维因图斯给予我们的礼物。从生到死，我们注定不会选择安定的生活……” 女郎将食指竖到唇前：“亲友间的每一次离别我们都会当成永别去对待，我的兄长也不例外……你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坎蒂丝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怪不得那位魔人大哥在看到“科莉丝塔洛”要跟她走时，气场看着像要吃人……原来人家心里是把离别当永别去看待。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坎蒂丝也不好再劝。两人就这样踏上驶向东大陆的船只。 有“科莉丝塔洛”在，她们一路都很顺利，并没有出现海怪之类的东西。 这艘船上有很多矮人族的商人。船只要在海上行驶半个月，坎蒂丝不免会跟他们碰到。 单独遇到一两个时还好，这些矮人族的商人都会比较客气地向她们打招呼。 但每次吃饭时，所有的矮人都会凑到一起，大声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方言。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坎蒂丝也能够理解……但她也能感受到一面无形的墙将他们分隔开来。 “不用理会他们，他们就那样。” “科莉丝塔洛”将房门关上，又把七弦琴递给诗人：“再给我讲个故事吧，船上好无聊哦。” 坎蒂丝接过七弦琴，眉头死死皱在一起。 “这样不行！”她突然站起身，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来东大陆的目的就是为了收集当地的情报和故事……要是连船上的商人都搞不定，之后还怎么进一步接触其他矮人？” “科莉丝塔洛”见她抬脚就要离开房间，立刻伸手拉住她的臂弯：“你要去哪儿？” “我想趁这个机会跟他们拉近些关系。”坎蒂丝抬抬手里的竖琴，“东大陆的事，居住在东大陆上的人最清楚。” 女郎微微眯起眼：“他们不会答应的。” 坎蒂丝：“不答应什么？” “有关东大陆的信息，他们都不会透露。”女郎斩钉截铁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 坎蒂丝犹豫了数秒，却还是坚持道：“可我至少要去试试。” “科莉丝塔洛”见阻止不了她，只能放开手：“好吧，你要试就去试吧，但……” 她向诗人伸出手：“你手里的琴要还给我。” 坎蒂丝：“……你不一起听吗？” “白跑一趟，还不如在这里睡觉。” 女郎顺了下颈侧的长发，半倚在窗边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用我的琴去取悦别人，我还没大度到那种程度。” 第191章 第九幕·目标（上） 七弦竖琴23…… 【第九幕】——目标——（上） 诗人最后还是出门了, 拿着自己的破竖琴。 “科莉丝塔洛”的占有欲来得莫名其妙，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坎蒂丝揉揉脸，打起精神走上甲板。 今天是个大晴天, 有不少人跟她一样走出舱门, 在甲板上散步。 矮人商人们像往常那样聚集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坎蒂丝走近时，他们立刻停止交流。 除了其中一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其他人都没有其他动作。 坎蒂丝看不到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用各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安奈牙先生。”那名主动招手的矮人朝她点点头，“今天天气真不错。” 诗人感受到他们疏离的态度, 便只是简单打了声招呼, 走到甲板的另一边, 开始即兴演奏。 果然如她所料, 矮人们的交谈声渐渐变小, 最后都依靠着栏杆，专注地欣赏起来。 一曲结束，矮人们纷纷上前与她搭话，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坎蒂丝问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你们是哪儿的人？”她好奇地看向众人，“我应该会在东大陆待一段时间，但还不是很了解你们那儿的习俗……能详细跟我讲讲吗？” 原本还算热闹的场面瞬间冷场，几名商人面面相觑, 都不说话了。 坎蒂丝心里一突，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 但她反复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刚刚说过的话, 还是不明白到底那句话出了问题。 可能是对面也觉得这样干站着不太好, 那个一开始主动跟她打招呼的矮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安奈牙先生如果要来东大陆长住，最好就近在开放的那几个港口定居，尽量不要去内陆……” 他身边的同伴突然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那人只能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几人随便扯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开甲板。 “安奈牙”是第一次接触矮人族，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抱着琴，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整件事的始末跟“科莉丝塔洛”复述了一遍。 “这已经算好的了。”女郎躺在吊床上，手里把玩着一颗苹果，眼角下垂着睨她一眼，“幸好你是精灵族，这些人又是商人，眼界要比普通的矮人宽点。” 坎蒂丝只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没问什么吧？” “你在打探他们的生活，你是一个异族人。光这两点就足够让他们警惕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5节 “科莉丝塔洛”咬了口苹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只是路过没关系，给足过路费什么都好说。” 坎蒂丝很惊讶：“你连东大陆都去过？” 女郎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答：“按我说的做就好。”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又在船上过了几天，她们终于抵达第一个由矮人统治的城市——阿卡瓦港。 初到这里，坎蒂丝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除了见不到莫丹人外，随处都能见到魔人和有着异族特征的混血儿。 矮人的数量相对多一些，但他们看起来也很正常。与他人做交易的时候都堆着满脸笑，表情格外亲切。 “科莉丝塔洛”似乎对这里更熟一些，带着诗人拐进一处阴暗的小巷，敲响其中一扇木门。 木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在中间的位置开了个“小窗”。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凑上前，看清两人的样貌后嘿嘿笑起来。 “又是您啊，尊贵的女士。”门后的人口音很重，却也能让人听明白，“这次您又想买些什么？” “科莉丝塔洛”看向诗人，向木门抬抬下巴，示意她来说。 自从踏进这处暗巷，坎蒂丝就知道“科莉丝塔洛”要做的事应该是不能见人的，但也没想到是为了带她来买情报。 诗人思考几息，直接说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请告诉我有关‘龙’的所有信息。不管是有真实的事件还是传说，我都需要。” 她又想了想，补充道：“还有有关天之国的传闻。我想知道在大崩坏前和大崩坏后，东大陆这边的传言是什么样的。” 小窗后的圆眼睛缓缓眯起：“这个价格可不便宜。” “科莉丝塔洛”没说废话，直接甩出两颗透明的宝石。 啪嗒嗒———— 门后传来一声惊呼，随后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等那阵动静过去，小窗里才重新传出那人兴奋的回应：“多谢惠顾！” “天之国的传闻比较多，还请二位三天后到老地方取资料。”他恭敬地看向魔人女郎，转而道，“有关龙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大概听说过两个地点……” “豪提史洛可火山口和……扎库哈涅湖？” 诗人展开地图，在东南方的不远处标注上画了个叉：“火山口我找到了，另一个在哪儿？” “科莉丝塔洛”的手指在东大陆的最南边点了点：“就是这儿了。” 坎蒂丝看看近在眼前的标记，又看看地图最南端的那个点，果断拍板决定：“先去豪提史洛可火山口。” 两人在港口住了三日。第四天天还没亮，“科莉丝塔洛”便带着诗人出了城。 她们走了半天才进入最近的一片树林，在某棵树下挖出了一个方正的铁盒子。 “科莉丝塔洛”打开盖子，将里面的文件取出后扫了两眼就递给了诗人，又重新将盒子埋起来。 坎蒂丝接过资料，先是被上面那七扭八歪的字迹丑到，忍着不适仔细往下读。 东大陆上有关“天之国”的传闻和她目前知道的差不多。 因为其曾是神明的居所，矮人族也对这片神秘的土地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率先登上天之国的人……就会成为下一位神明？”坎蒂丝艰难辨认着纸上的字迹，念出口时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这也太离谱了！” “传言而已。”走在身边的女郎哼笑一声，“人们总会去相信那些自己想相信的部分。即使知道那大概率是假的，但只要好处足够多，总有人会去尝试。” 诗人看向西边的天空。 那场噩梦似乎就在昨日……她依然能清楚记得那道漆黑光柱升起的瞬间。 杀死十二只巨龙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即使踏上“天之国”不能成神，也得不到任何东西，那些龙的遗骸也足够他们发一比横财。 他们觉得那只是一场尝试，一场没有代价的尝试，自然没有料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天之国”里没有宝物，只有一只可以吞噬一切的恶魔。 诗人闭闭眼，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感觉得到，冥冥中有种力量在牵动所有人的行为。 人类无法控制自己，从生到死都不对他人产生恶意。 只要有恶意作为粮食，恶魔就不会死掉。 人类无法控制自己，去探索未知的领域。 所以迟早有一天，天之国的封印都会被解开。 大崩坏是必然会发生的，这不是光靠某个人能阻止的事…… 不对。 坎蒂丝猛地睁开眼。 有一个人……勇者伊里欧斯做到了。 “你又在想什么？” 近在耳边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坎蒂丝像只炸毛的猫向旁边跳了一步。 结果被伸出地面的树根绊倒，捂住耳朵摔到地上。 “你你、你不要在我耳边吹气！”她浑身都在微微发颤，声音磕绊地不像话，似乎下一秒就能羞到哭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轻浮！” “科莉丝塔洛”还保持着前倾身子的姿势，被她说得一愣。 女人仔细品了品她的用词，随即仰头大笑起来。 “太糟糕了……真是太糟糕了！”女郎不由分说地拉起诗人，另一只手轻轻摩挲那单薄的脊背，低喃道，“你这样，我都有点不忍心了呢……” 坎蒂丝只当她又在发骚，一脸羞愤地推开她：“你好好站直了，不要动手动脚！” 女郎见她都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也一直红到了脖子。就是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她挑起的反应…… “好的好的，正派的安奈牙先生。”她无所谓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只是想帮你一把而已。” 坎蒂丝的耳廓还在发烫：“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帮什么！” “话可别说得太满。”魔人女郎眯起眼，调笑道，“不需要我的帮助，那接下来的路可就难走了哦。” 但坎蒂丝哪还能听进她的话，想都不想地直接闭眼拒绝：“本来就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 “科莉丝塔洛”耸耸肩：“哦，那好吧。” 线条优美的手臂伸展开来，风精灵如一颗宝珠般从肩膀滑到手背。在女人的身边转了一圈后转移到脚下，形成一个小旋风。 “那我们就在山顶见咯。”女郎漂浮到半空，在坎蒂丝震惊的目光中隔空送来一个飞吻，“我在火山口等你，可别迷路哦。” 说罢，脚下的旋风骤然变大，女人一点也不留恋地飞走了。 坎蒂丝被那阵风卷起的沙尘扑了一脸，连忙捂住口鼻咳嗽起来。 等再睁开眼时，眼前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第192章 第九幕·目标（中） 七弦竖琴24…… 【第九幕】——目标——（中） 坎蒂丝一个人被留在原地, 一时有些怔愣。 但她也没浪费太长时间，发了会儿呆后便继续开始爬山。 按照地图的指示，豪提史洛可火山下应该有一个矮人的聚落。 但鉴于现在掌握的情报, , 她选择绕过村落，直接上山。 越往上走，山上的植被就越稀疏。 穿过一片枯树林后，空气中的臭鸡蛋味越来越刺鼻了。 诗人一个人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突然觉得很没劲。 耳边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不见了，她真有点不太习惯。 名为“寂寞”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坎蒂丝慢慢停下脚步, 脸上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不过前路还很长, 由不得她任性。 诗人晃晃脑袋, 掏出自己的竖琴, 一边随手拨弦一边向上走，试图让这场单人旅途不那么安静。 这个高度已经完全看不到树木了，周边除了砂石就是矮小的不知名灌木。 连鸟叫虫鸣都消失了，天地间几乎只有她的琴音在回荡，周边皆是一片死寂。 坎蒂丝意识到这点时心头突然有些发毛，脚步都不由加快了些…… “…………救…命……” “……有人…吗…………” 诗人手上的动作顿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侧耳捕捉那阵细弱的呼救声。 “……救……救命……啊……” 真的有人！ 坎蒂丝立刻回头，高声回应道：“你在哪儿！” 也许是她这一声吼激发了对方的求生欲, 那个声音居然也跟着大了不少：“……在这里…………我在这边！” 双方就这样靠着互相喊话, 终于碰面了。 坎蒂丝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在枯树林的边界看到呼救的人。 那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矮人族女孩。 她身上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半旧衣裤，正趴在一堆不平整的岩石上。 岩石的表面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看得出她也尝试过靠自己离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6节 只是她伤得太重，没成功反而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 女孩看到真有人朝自己走来，立刻激动地挥起胳膊，似乎还想往她的方向爬。 坎蒂丝见到这情况也顾不得别的了，双腿自然而然地奔向女孩，嘴上厉声喝止她的行为：“不要动！” 女孩被她的喊声吓到，肩膀瑟缩了一下。 脚下的石块很不好踩，坎蒂丝艰难保持着平衡，几乎是一路滑到女孩身边才抓住一旁的枯树稳住身体。 女孩也是在她靠近后才发现有什么不对，身体甚至开始往后缩：“你、你……” 可坎蒂丝的眼里只有她腿上的伤，并没有注意到女孩的结巴。 “不要动，我给你包扎！”她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割下自己的一截衣摆，“我只带了最基本的止血药，这里也没有合适的材料，只能帮你处理一下流血的地方……” 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停，坎蒂丝这才看向女孩的脸：“你家在什么方向？” 矮人女孩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她。 此时再听到她的问话，立刻拼命摇头：“不、不，我不能说……” 坎蒂丝都被她气乐了：“腿都伤成这样了，你打算一路爬回去吗？” 矮人女孩被吓得打个激灵：“不……不是的……”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坎蒂丝：“……” 坎蒂丝开始头疼，她真不擅长安慰小孩子。 “好了，你别哭了。” 她耐下心，努力回忆柯里弗当年做孩子王时的样子。结果发现那些对自己根本不适用，只能硬着头皮上：“你现在受伤了，需要更好的环境治疗……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断条腿吧？” 女孩被她的话吓住，一时都忘记族中的规矩：“我的腿……” 坎蒂丝见吓唬人有用，立刻开始往严重上说，板着脸点点头：“再拖下去可能要截肢。” 女孩愣了愣，哭得更大声了。 坎蒂丝：“…………” 她也要哭了。 举目四望，下面是枯树林，上面是火山口，就是没有人。她总不能把这么个小姑娘放到这儿不管。 没办法，坎蒂丝只能选择先处理伤口，祈祷着等她处理完孩子也能哭累了。 她不理女孩，女孩的哭声反而越来越小，变成时不时小声抽噎一下。 让坎蒂丝松口气的是，女孩的伤势只是看起来严重，止血后就没太大危险了。 就是她死活不肯说自己家在哪儿，让诗人十分无奈。 之前她也查过地图，这附近就一个村落，八成就是在那儿了。 可她手里拿的地图是“科莉丝塔洛”搞来的，她也不好直接暴露自己知道这件事。 但小姑娘确实哭得可怜。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听声音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坎蒂丝叹口气，在她身前蹲下：“我先带你往下走一段……带你下山总没错吧。” 矮人女孩显然还有些迟疑。但在坎蒂丝的催促下，还是犹豫着抱住了她的脖颈。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坎蒂丝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故作轻松道，“你看起来也没多大，家里人知道吗？” 女孩憋了几息，还是用稚嫩的声音小声答道：“我家里没人了……族长大人说这边经常能发现稀有宝石，如果能找到，我和弟弟就不用饿肚子了……” 坎蒂丝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她头顶戴着的兜帽早在半路脱落，露出一双长长的尖耳。 女孩看着那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耳朵，忍不住用粗壮的手指碰了下。 “有事？” 诗人立刻侧过头。 “不、不是……”女孩立刻收回手，红着脸低下头，“对不起……” 诗人倒是觉得无所谓，还笑了两声缓解气氛：“没见过吧？多摸两下也没关系。” 矮人女孩得了应允，这才大着胆子又摸了下，同时发出夸张的惊叹声。 坎蒂丝憋着笑，微微侧头：“是不是很不一样？” “不一样！”女孩使劲点头，“外面的人都是你这样的耳朵吗？” 诗人：“不，只有精灵族拥有尖耳。魔人族和莫丹人的耳性与你们矮人族是一样的，都是圆耳。” 见小姑娘又有点失落，她立刻道：“但他们的耳朵没有你们大，要小一半左右。但身高要比你们高三分之一……” 以此没突破口，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长时间。 女孩越听越激动。听到后面时，还会兴奋地勒紧坎蒂丝脖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们那儿的小孩都不用学打铁？！” 如果不是还被人背着，坎蒂丝都怀疑她能立刻跳起来。 她有些好笑地颠颠身后的人：“但也要读书啊。” “我喜欢读书！”她激动地喊起来，“只要不打铁，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小姑娘虽然看着小，但力气是真的大。 光是这样在背上晃两下，坎蒂丝都能感受到她手臂上的力道绝不比自己小。 但她说完马上又萎靡下去，软软瘫回诗人背上。 “族长不会允许的……除了做商人，我们都不能离开自己的部落……”女孩将头埋进诗人的后背，“但我还小，没结婚也没有孩子，根本做不了商人……” 坎蒂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葩的就业标准，却也没接话。 她现在只有一个人，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此时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可女孩像是好不容易找到倾诉的对象，摇着诗人的肩膀央求道：“您再说说外面的事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小姑娘的声音很软，坎蒂丝对孩子总是更心软些。便又随口讲了几个小故事，哄得女孩完全忘了腿上的伤，惊呼声一直都没断。 尤其是在听说她是个诗人时，更是缠着她清唱了好几段。 在坎蒂丝感到口干舌燥时，终于看到远处飘起的炊烟。 矮人女孩似是刚从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里回过神，才发现这离自己居住的村子太近了，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安。 坎蒂丝像个瞎子般转过身，将女孩放到地上。 “说好送你下山，就送到这儿吧。”她仰头看看天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还急着上山，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女孩心中的不安被感激取代，不由使劲点头：“我可以的！” 她想了想，还是忍痛把腿上包扎的布条扯下来，一脸郑重地递还给坎蒂丝：“我绝不会提起您来过这里，我向伟大的火神弗拉玛发誓！” 坎蒂丝很惊讶，但还是笑着接过那些带血的布条。 *** 女孩掰了一节枯树枝，一瘸一拐地回到村落。 她这副样子自然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除了邻居多问了一句，并没人施舍多余的关心，冷漠地看着她一步步挪回自己的石头屋。 女孩本来想像往常那样，扛着扛着就过去了，便没有及时买药。 结果这次与以往不同，居然在晚上就发烧昏迷了。 她年幼的弟弟发现后，吓得在家里大哭，招来了烦不胜烦的邻居。 不久后，邻居从姐弟俩的石屋里出来，直接在半夜敲响族长家的门…… *** 诗人是在第二日午后才登上火山的，比预计的时间整整晚了一天。 她绕着火山口下方转了半圈都没看到科莉丝塔洛的影子，心想这人也许是等的不耐烦，跑到哪里玩去了。 可诗人也不敢随便离开，生怕跟她错过再耽误时间。 想了想，她决定先到最上面看一下，确定这人不是在火山口上等她。 越往上走周遭的气味就越刺鼻，炙热的空气让人窒息。 坎蒂丝用蘸湿的布料捂住口鼻，艰难往上行进。 终于到了最顶端，她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 焦黑色的土地被近乎是白的明黄裂缝分割，那亮度大概只有天上的太阳可以匹敌。 精灵暗暗咽下一口唾液，怂怂地缩回脑袋。 她还是下去一点等吧…… 正要转身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碎石滚落的声音。 有人低骂了声什么，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推上她的后背。 坎蒂丝顿时睁大双眼。 周边的场景瞬间颠倒，诗人不受控制地向下飞速坠落。 第193章 第九幕·目标（下） 七弦竖琴25…… 【第九幕】——目标——（下） 在被推下去的那刻, 坎蒂丝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直到炙热的温度开始灼烧后背，伸出的手距离蓝天越来越远，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抓不住任何东西…… “安奈牙————”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7节 背后的灼烧感被凉风抚平, 纤细却有力的手抓住她的，一把将诗人拥入怀中。 行凶的矮人见势不妙，立刻拔腿就跑。 “科莉丝塔洛”双手抱住精灵瘦弱的身躯，两人在风精灵的支撑下漂浮在半空中。 她眼风冷厉地扫过不远处的人，一道风刃立刻袭向目光所及之处。 矮人感受到危险，慌忙高举起手臂。 镶嵌着魔力结晶的手镯显露出来, 一面巨大的火焰盾牌竖在面前。 “科莉丝塔洛”也看到了, 讥笑一声：“不自量力。” 下一秒, 锐利的风刃直接斩断那面火焰盾牌, 连同那节护腕和右臂一起击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矮人被强劲的冲力掀翻, 连滚了好几圈才躺倒在地。 他捂住流血不止的断臂，不断哀嚎着求救。 冷漠的魔人完全没有怜悯他的意思，举起右手就想再补上一刀。 “请等一下——！” 山石的阴影里突然窜出几个矮小的身影，一边挥手一边像那名受伤的矮人移动。 “误会！这都是误会！” 为首的矮人高举双手，向漂浮在半空的两人谦卑鞠躬：“我们以为这位先生是莫丹人派来的间谍……” “这不能成为你们偷袭的理由。”魔人女郎打断他的辩解，目光沉沉地看向那几人，声音凉到了极点, “你们都瞎了吗，居然连精灵和莫丹人的样貌都能认错？” 为首的矮人有苦难言。 诗人周身都没有魔力粒子, 就像一个普通的莫丹人。 至于尖耳……在过去的战争中, 也不是没有莫丹人伪装成精灵的样貌潜入他们的村庄。所以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坎蒂丝此时正趴在“科莉丝塔洛”的肩头，将整张脸都埋进女郎的肩窝。 经历过刚刚那惊现的一幕，她脸上的半块面具已经脱落, 根本不敢抬头，想骂人都骂不了…… “科莉丝塔洛”最后还是放走了这帮人，带着诗人飞往密林。 坎蒂丝在确定周围没人后，才从女郎的怀里抬起头，大松一口气：“我以为我要死了！” 女郎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再次把眼前人抱进怀里。 她本来就高，穿着高跟的靴子就更高了，坎蒂丝的鼻尖直接撞上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吗？” 诗人被抱了半天也没听到对方开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干笑两声，拘谨地拍拍女郎的背：“你之前不还说过，你们魔人族会把每一次离别当成永别？这不比永别好很多吗……” 还没等话说完，坎蒂丝就觉得环住自己身体的两条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嵌进怀里。 “……你不一样。” 最后，坎蒂丝也只听到对方这样说了一句，便放开手带她离开。 两人谁都没再提回火山口查看，默契地向南行进。 在这件事后，诗人明显感觉到“科莉丝塔洛”对自己的态度发生转变。 起码逗弄她的行为明显变少。 她知道自己不喜欢喝凉水，便会特地耗费自身的魔力给她烧水，等到水变成适宜入口的温度时才递过来。 交接物品时无意间碰到手指，她也会率先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样的小事发生一两次还好，多了攒起来，两人间气氛就变得越来越暧昧。 尤其是“科莉丝塔洛”每天晚上都要听诗人弹唱一个故事。 以前的题材都是随机的，现在每晚都要听爱情故事，听完还要捧着脸盯着她看…… 坎蒂丝每次都受不了这种眼神，只能快速移开视线。 对此，她也不是没有任何感觉。 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那样的视线。 那种炙热的、专注的，仿佛眼里只有你一人的视线…… “哗啦————” 坎蒂丝蹲在河边，往脸上泼了把水醒神，也让自己那快要烧着的脸降降温。 摇晃的水面里，破碎的倒影逐渐变得完整。 诗人已经很久没有摘过面具了，猛然见到自己的左脸竟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有些嘲弄地对水中的倒影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自己这幅样子还有什么资格追求爱情？ 自认为完全冷静下来的脑子，在看到女郎的瞬间又失去思考能力。 每次触及到那有些忧伤的眼神，提出分别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悬的月亮也逐渐黯淡。 在新的繁星夜到来时，诗人被“科莉丝塔洛”领到一处海边的山崖上。 “为我写首诗吧。”她将七弦琴塞进诗人怀里，弯起美丽的双眼，“要是写得好这个就送你。” 诗人刚要拒绝，冰凉的手指再次点上她的唇：“这次要听我的。” 女郎的身后是满天繁星，耳边是海浪不断拍打礁石的声音，诗人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如同被蛊惑般接过递来的竖琴。 “黑夜隐藏起我的胆怯，给予我说出这句话的勇气。” 手指不受控制地弹奏起来，口中吐出陌生的曲调。 “美丽的科莉丝塔洛，聪明的科莉丝塔洛，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安奈牙便无路可退。” 坎蒂丝这样唱着，心里却有根弦越绷越紧。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这次能很清楚地意识到严重的违和感。 那些一直被迷雾遮盖的记忆似乎在渐渐回笼。 坎蒂丝第一次没有顺应那股力量，硬撑着眼皮，没有在演奏中闭上眼。 “你的长发如最华美的绸缎，金色的天光指引我们相逢。”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束阳光冲破乌云，照在海怪泞布斯那巨大的无头尸首上。 女人踏上甲板，双眸漫不经心地扫向她的方向…… 眼前出现了与记忆一模一样的的幻像！ 坎蒂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她能看到坐在她面前的“科莉丝塔洛”本人，却也能看到幻境中的“科莉丝塔洛”的幻影…… 虚拟与现实结合在一起，形成这光怪陆离的一幕。 这把琴有问题！ 她想扔到手里的琴站起身，想惊呼，却发现自己的手和嘴根本停不下来。 她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只能按照预设的轨迹继续“表演”，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幻景按照时间顺序来回切换。 他们爬上山峰，乘船渡过海峡，火山口遇袭……一幕幕幻境随着琴音和唱词依次掠过，然后是现在。 “科莉丝塔洛，我的心上人……”她听到自己这样唱道，“残缺的安奈牙无法给你任何承诺，自私地希望我们能在此分别……这样，我们便能在彼此心中留下最好的自己……” 随着琴弦停止颤动，眼前的幻影也尽数消散。 坐在对面的“科莉丝塔洛”睁开眼，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这样可不行啊……” 她倾身上前，抬起对方的下巴，封住诗人的口。 坎蒂丝疯狂转动的大脑瞬间宕机，只余下一片空白。 女郎稍稍后退了几厘米，诗人依然能感受到那温热的吐息。 “我不能放你走啊……安奈牙。”诗人听到她这样说道，“对不起……” 四指并拢的手化为风刃，穿透诗人的胸膛。 “唔咕……” 诗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似乎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只吐出一串血泡。 女郎的另一只手还环抱着诗人的身体，轻轻将头枕上那瘦弱的颈窝。 “对不起，可我也不得不这么做。” 女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但坎蒂丝只听得手脚发凉。 她看到一把小刀穿过她的身体，却没有割到皮肉。 但她能感觉有什么正在与□□剥离，随后被慢慢引入一个方向…… 是那把七弦竖琴。 女郎的眼中充满忧伤，就那样静静注视着怀中的男人，似乎那就是她的爱人。 而在坎蒂丝的视线里，她的身形开始变得扭曲，逐渐被路西恩取代。 “你的目的……是……什么？” “安奈牙”痛苦地咳出一口血，依然按照预设的剧情那样，悲伤又痛苦地看向对面的人：“想要我的命……你……随时都能得到……” “科莉丝塔洛”，或者说，是路西恩的表情逐渐冷漠下来，看向诗人手中的竖琴。 “为了再次拯救这个世界。”他平静地说道，“修补好这把琴，是必要的一环。而你，很遗憾……”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8节 “你与它的契合度太高了，你被它选中了……我实在找不到替代品。”路西恩勾起一个面具似的假笑，“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 他再次俯下身，与她一起品尝鲜血的味道。 啪————！ 周遭的背景变为漆黑，一切在此定格。 “眼前是你的救命恩人，亦是夺取你生命的人。” 安奈牙抬眼看向舞台中的二人，诗人无波无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人生的最后一秒……告诉我你的选择。” 这还用选吗？ 路西恩眼中的少女露出极为凶狠的、如笼中困兽般的眼神。 她凭着本能拔出腰间短匕，毫不迟疑地刺入眼前人的后心。 第194章 谢幕 七弦竖琴26 路西恩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坎蒂丝, 看得他无法移开视线。 等回过神后，自己的后背已经中了一刀。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他的视线转向身后，与隐藏在黑暗中的诗人对视。 可惜艾伯和娜娜缇娅都被舞台上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惊呆了, 根本没注意诗人此刻的表情。 安奈牙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轻浮的表情, 反而用那双极为沉静的碧眼注视着路西恩。 刚刚出声的询问，是想要知道坎蒂丝的选择。 此刻无声的对视，是在向路西恩寻求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的不仅仅是坎蒂丝的选择，更像是在给她一个警示…… 又或者是……在警告他？ 男人与他对视数秒后轻轻笑起来。 他顺从地按照剧本演完最后一幕，与少女相拥着倒入血泊。 噗咚———— 两声闷响几乎是同时响起，紧接着便是坎蒂丝痛苦的□□声。 少女一手捂着痛到像是要撕裂的脑袋, 一手胡乱抓了两把, 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 手掌和身下的触感都有点软, 她迷迷糊糊地按了两下才觉得不对劲。 这似乎, 是什么人的腹部…… 坎蒂丝猛地抬头, 就对上路西恩那张极无辜的脸。 “虽然你这么主动我很高兴。”路西恩拍拍她的膝盖，“但这样的姿势我站不起来。” 坎蒂丝感觉有烟花在脑中炸开，愣了几秒后直接弹跳起身。 路西恩捂着被她按压过的胸脯坐起身，轻轻“嘶”了一声。 看来她这几个月的旅行也不是白走的，起码爆发力提高了不少。 艾伯在一旁见证了坎蒂丝从震惊到惊恐再到全身开始发抖，最后神情恍惚地走到一旁的幕布旁，默默将自己卷成茧。 这熟悉的场景, 看得他差点笑出声。 “啪、啪、啪——” “辛苦了，我的朋友们！”安奈牙从黑暗中走出, 激动地向几人张开双臂, “演出十分成功！我们为你们感到骄傲！！” 没有人理他，娜娜甚至悄悄从绑腿上抽出一把匕首，么得感情地看向诗人。 安奈牙完全没有被讨厌的自觉。不但继续向几人走进, 还用他那极有感染力的声音感慨道：“现在你们也能明白了吧，我当时死的时候有多不甘心！” 艾伯忍不住吐槽：“你这是句废话……” 谁不想长命百岁呢。正常人死前都不会甘心的好吗？ 哦，不。 眼前这个烂人已经活过几百岁了…… 青年感觉自己又悟到了新的心灵毒鸡汤，痛苦地闭上眼。 但安奈牙并不关心他的感受。走过艾伯和娜娜缇娅，径直走到那团“茧”前的不远处，被路西恩伸手拦下了。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你自己变回去还是由我把你塞回去？” 面对他明晃晃的威胁，安奈牙并没有后退。 他也恢复了往常那副不正经的样子，露出一个客气的笑：“这就要问你身后的那位女士了。” 幕布裹成的“茧”颤了下，但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安奈牙也没有介意，只立在原地，声线平坦地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刚刚的举动。” “我想知道，在杀死对方时，你是怎么想的。”他的双眼紧盯着路西恩身后的那一团，像是能透过厚厚的帘幕看到那人的表情，“悲伤、愤怒、后悔……你是哪一个？” 坎蒂丝终于忍受不住，挥开幕布，大踏步地走到精灵身前。 “那种时候谁还会想那些？！！” 少女双手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低吼：“那种情况下，谁还会思考……不过都是遵从自己的本能罢了！” 从来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格外吓人。 第一次看到她发火的娜娜就立刻被震住，弱弱向后退了半步。 “我不是圣人，我不可能在被人捅了一刀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去分析！” 少女红着眼眶，死死瞪着怔愣的诗人，一字一顿道：“我不可能，就那样看着自己的血流干，而不做任何事。” 安奈牙眨眨眼：“不管他是谁？” “对，不管他是谁。”少女刻意放低的声音像发怒的野兽在威慑低吼，“只要有一口气，只要我还能动，最先做的也是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骤然安静下来的“剧院”里回荡着她的余音，所有人没有再出声。 “呵呵……”诗人仰起头，单手捂住双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大笑把围观群众们吓了一跳。 就在艾伯想着这人终于是疯了时，对方又还是说人话了。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我想太多了？”安奈牙保持被揪住衣领的姿势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感情真是一味难解的毒药……” 坎蒂丝被他笑得满头都是问号：“哈？” “我是说，我很满意这个答案。” 安奈牙一秒变脸，双手握住坎蒂丝的指尖，深情注视着少女漆黑的双瞳：“看来我们会非常合得来呢。” 坎蒂丝成功被他的语气恶心到了，立刻松开对方的领子，并狠狠甩了甩双手。 这还不够，甚至一把抓住身边的路西恩，在他身上死命蹭了两下。 “哈、哈、哈！” 诗人并没有因此露出恼怒或遗憾的神色。 大声发出经典的三段笑后，迈着旋转的舞步走到舞台正中央。 “寻找真理的诗人永远不会倒下！”他大力挥开身后的斗篷，握着竖琴的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则伸向坎蒂丝，“吾等的接班人已经出现，我们的旅途还在继续！” 他冲对面的两人眨了下右眼：“我很期待，你的人生又能演出怎样的‘戏剧’。” 高举的竖琴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用手臂遮挡。 面对熟悉的金光，坎蒂丝虽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很快回过神，迅速召唤出封印之书。 “封印之书第二百二十五页，掌管知识与传播的「七弦竖琴」……” 随着少女读出书页上的文字，一个透明的身影也从精灵大主教的身体里分离。 齐肩卷发随风飘扬，中分的发丝下，半张脸都被面具覆盖。 齐腰的短袍向上飘扬，怀抱着竖琴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眸。 他微笑着向外抬起一只手臂，同时右腿退后一步，在半空中朝坎蒂丝深行一礼。 这才是……诗人安奈牙真正的模样。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命令道：“……回来！” *** 随着安奈牙的消失，“剧院”的幻像也不需要再维持了。 “终于完事了……” 艾伯看向已变为鱼肚白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低头一看，又开始头秃。 精灵族的精神领袖，水神庙的大主教托托塔里拉正躺在凉凉的地面，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 与他相反，娜娜缇娅现在非常精神，完全不像刚熬了个通宵的人。 这边打点水，那边铺好睡袋，像个勤劳的小蜜蜂般在昏迷的主教大人身边忙来忙去。 青年蹲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这人确实还活着。 “要是他一直不醒怎么办？”艾伯挠挠后脑的碎发，“总不能一直背着他走吧？” 刚给主教大人喂了水的娜娜一个高蹦过来：“实在不行，由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去藏书馆找帮手。” 这可是那帮老头子的心尖尖，不会放着不管的。 艾伯干笑两声，指向不远处的二人：“我倒是想去……但现在还不行。”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29节 坎蒂丝和路西恩并排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准确的说，是在路西恩撤掉“剧院”后，坎蒂丝就这样迷迷瞪瞪地走到河边。 将手里的封印之书摊开放在大腿上，眼神却没有聚焦在上面，不知在想什么。 路西恩看到后也颠颠地跑过去，坐到她身边一起发呆。 直到天空的冷白逐渐被暖黄取代，坎蒂丝才抿抿干裂的唇，将手里的书翻到相应的一页。 手指抚上那道新旧鲜明的交界处，转头看向一直坐在身边的男人。 与她那板正的坐姿不同，路西恩盘着双腿，右手手肘撑着腿，微笑着看她。 坎蒂丝这一转头，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了，男人笑容也因此扩大了几分。 少女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此刻，坎蒂丝手里正好翻开安奈牙的那一页。 「七弦竖琴」里的诗人闭着眼，嘴角向上勾起。左手里捧着一把眼熟的竖琴。 四方边框的花纹与其他的特殊页一样，只是四角标着的数字是“9”。 这一页上也有修补过的痕迹，新的那部分填充在中间靠下的位置。 根据那场“演出”，她终于明白这些看起来比较新的修补痕迹意味着什么了。 安奈牙的灵魂，就那样，变成了修补“竖琴”材料……他，变成了“竖琴”的一部分。 想来其他特殊页上的人也…… 坎蒂丝“啪”地一声合上书，泛着金光的书册瞬间消失。 路西恩用封印之书救了她的命，但作为交换，她需要将散落在各地的书页收回…… 这个操作，与安奈牙经历的情况太相似了。 安奈牙很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用“舞台剧”这样的方式，委婉的提醒她…… 尤其是诗人消失的前一刻说出的话让她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一直被她忽视的问题，让她抑制不住地去思考。 路西恩当时会去救她，会不会是个“科莉丝塔洛”出于同样的目的？ 当她修复好封印之书的那一刻，他又要怎么做？ 这个想法一出来，坎蒂丝只感觉整颗心都开始发凉。 很多问题，很多猜想和怀疑想要去证实……但当她对上那只浅灰色眼睛时，所有的质问就都说不出口了。 嘴唇开开合合，最后把问题抛给了对方：“你在想什么？” “跟你在想同一件事。” 路西恩直起身，摊了摊手，表情十分坦然：“我也没想到，那位诗人竟然这么恶趣味。” 坎蒂丝几乎是瞬间破功，习惯性地回怼：“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话刚出口她又闭嘴了，咬着唇转回头。 路西恩像是坐累了，将两条长腿伸开，双手向后拄着，仰头看向天空。 月亮与繁星的亮度暗了不少，却还没完全被初升的太阳盖过。 坎蒂丝的双手揪着衣摆，不断搓揉着，像是在纠结什么。 在她纠结出一个结果前，身边的男人又开口了。 “我不会让你做到那一步的。” 坎蒂丝惊讶地看向路西恩。 男人也将视线转回与她对视，嘴角的弧度却被拉平：“你可以相信我，我从不说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树冠间射出，穿过路西恩的颈边，映进坎蒂丝的眼里。 坎蒂丝垂下眼，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抬起头。 “我相信你。”她举起拳头，伸向路西恩，“但你也要记得，不管是两百年前还是现在，这都不是你一个人旅程……” 少女的嘴角无奈地勾起：“路西恩，就算我没那么可靠，但在你想不通或者为难的时候，先和我商量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逆光下，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只是在她感到胳膊开始发酸时，对面沉默着与她碰了碰拳。 第195章 糟糕 藏书馆1 看着坐在河边的那两位, 艾伯十分淡定地转头打了个哈欠，顺脚踩灭还没完全熄灭的柴堆。 娜娜缇娅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大主教，又看看坎蒂丝和路西恩的背影, 倒是有些急了。 少女原地跺跺脚就要上前, 却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娜娜不满地回头瞪他：“你干嘛！” 艾伯摆出前辈的架子悉心教导：“你要学会看看气氛，小朋友。他们明显还没结束呢。” 娜娜指向树下的人：“我是担心在他们结束前，托托塔里拉大人要先一步结束了！” 好在，娜娜缇娅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大主教醒来前，他们先被藏书馆的人找到了。 二十几名穿着制服的精灵手持法杖，将他们团团包围。 杖尖上镶嵌的魔力结晶闪着耀眼的光, 似乎下一秒就能发动法术。 一名头戴高帽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 他手持树根雕制的沉重法杖, 深陷的眼眶里是一双充满睿智的碧色眼眸。 老人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在昏迷的托托塔里拉身上停留一瞬, 最后落到了路西恩的身上。 “欢迎您来到丹萨森林, 贤者大人。”老者率先放下法杖, 向路西恩躬身行礼，“我们在前不久收到了潘祭司的传信……不过她说您下一目的地是依米图姆·玛里斯，没想到您会来这边。” 路西恩慢慢环视一圈，欣赏完众精灵惊讶的表情后才微微挑眉：“看来你们并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 老者侧头，向周围人摆出一个手势后再次向路西恩垂下头：“还请您见谅。他们都是在那场噩梦后才出生的孩子，没有什么见识……” 年轻的学徒们按照他的指示，全部放下法杖, 状若乖巧地垂下头。 坎蒂丝此时站在青石上，视角较高, 轻易捕捉到他们小动作。 这些年轻的精灵都在暗自交换兴奋的眼神, 用好奇又激动的目光频频打量路西恩。 路西恩倒是并不在意这些。笑嘻嘻地牵住坎蒂丝的手，在老者的带领下向树林深出走去。 艾伯收回半抽出的剑刃，深感自己刚刚做的一堆心理建设都喂了狗。 双方进行完简单的交流后, 他和娜娜缇娅也没被过多刁难。 藏书馆的学徒们只接过搬运大主教的任务，之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自顾自地离开了。 艾伯和娜娜被留在原地。两人拎着行李，一时都有些尴尬。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 青年寻声看过去。 出乎意料的，这次喊他们的人是路西恩。 “通宵一次就把你的脑子熬坏了？”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戏谑地摇摇头。“大侄子，你不行了啊……” 艾伯愣了愣，一秒恢复到平时的状态，笑骂道：“你真是够了……之前几天都是谁在守夜啊！” 他侧头给娜娜缇娅一个眼神，两人快步跟上大部队。 藏书馆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建筑，更像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半地下小镇。 入口是一处向下的隐蔽林道，穿过密林后，眼前的景色让众人眼前一亮。 巨大的坑洞中，整个小镇都半沉在地下，四周被高大的树木环绕着。 一颗极为粗壮的古树横在小镇的上方，郁郁葱葱的枝叶遮住一半的阳光，另一半则为小镇提供了足够的光照。 里面的建筑错落有致，街上的人也不算少。 精灵族的村落普遍较小，他们路过的每一处村落都没太多人。坎蒂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精灵聚集在一起。 但最显眼的，果然还是屹立在小镇最中间的五座石塔。 头戴高帽的老者没有出示任何凭证，守卫直接收起武器，客气地将他们迎进城。 他简单对自己的学生们做了些安排，便亲自带着四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并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莱莱阿文·科立泰，藏书馆的馆长。” 他见路西恩对他伸出的手没有反应，便顺势将手伸到坎蒂丝面前：“刚刚的失礼之处还请各位谅解。” “坎蒂丝·奈默，”少女急忙握住这位老人的手，在分别介绍完艾伯和娜娜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误会解开就好……” 馆长对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我们发现附近有大量的魔力波动，为了保险才出来看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也知道，不久前刚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我们不得不保持警惕。” 他指的应该是娜娜的村庄被袭击的事。 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皆沉默地点点头。 他们不说话，眼前的老者却不能不说。 馆长看看已经窝到椅子里打瞌睡的路西恩，还是将谈话对象锁定在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坎蒂丝身上。 “我知道诸位都很累，需要休息……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问清楚一件事。” 老者十指交叉，坐在办工桌后。 他的神态还算镇定，但加快的语气暴露了他内心的焦急。 “我想知道，托托塔里拉大主教为什么会跟你们在一起，他又是因为什么昏迷的？”老者的身体微微前倾，定定看着对面的几人，“我们的人为他检查了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就是叫不醒……”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0节 “不用管他，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路西恩掩嘴打了个哈欠，插嘴道：“他就是被附身的时间有点久，身体太疲惫，休息休息就好了。” “什么？！” 老者瞬间破功，差点就要拍案而起，却在下一秒生生忍住了。 他强压着脾气，向几人继续求证：“什么叫‘被附身’？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偏偏路西恩扔了这个雷就不再说话。 头向后一靠，倚着椅背就睡过去了。 坎蒂丝：“…………” 坎蒂丝转过头，看到这位原本还面容慈祥的老人已经开始全身颤抖，满脸的皱纹都揪到一起。 生怕他被气晕过去，赶紧抢先上前解释：“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安奈牙的身份隐瞒下来，只说是大主教和某个游魂签订过一个秘密协议。作为代价，他要将自己的身体借给那个游魂用一阵。 “现在那个游魂已经离开了。”坎蒂丝感觉今天说话说得有点多，侧过头轻咳两下才哑着嗓子继续道，“我们和那人有过接触，他应该不是什么……嗯，坏人。” 她身后，娜娜缇娅和艾伯双双陷入沉默。 娜娜被迫回想起自己的社死现场，再次开始自闭。 艾伯则是恨不得把这老实孩子扒拉回来，然后自己上。 说这话的时候你倒是自信一点啊！ 你自己都犹豫了，让别人怎么相信呢！ 果然，年迈的精灵因为她那不自然的停顿眯起眼。 但他并没有当场提出质疑，反而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坐直身体。 “不管怎么说，几位都是我们精灵族的恩人。不如在这里多住几日，好好休息一下。” 他按了下办公桌上的按钮，一名穿着制服的精灵少年推开门。双脚并拢在门口站直，恭敬地向门内几人敬礼。 “这位是卡卡塔里拉·马谢利，他会为你们安排好住所。”老人扫了眼还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路西恩，客气道，“我想，如果大主教醒了，一定也想亲自感谢你们。” *** “其实就是监视吧？” 艾伯瞥了眼走在前方的少女，靠近坎蒂丝耳语。 “在确定他们的大主教没问题前，应该不会放我们离开。”坎蒂丝的另一只手还牵着睁不开眼的路西恩，闻言同样压低声音回应道，“我其实没什么，本来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去依米图姆·玛里斯的时间又要推迟了……” 艾伯看看在前方跟精灵少年兴奋搭话的娜娜，笑着摇摇头：“都说我不着急了，你不用总记得这事儿。” 坎蒂丝不赞同地瞥他一眼：“你人不回去了，信是一定要寄的。薇娜和奥路菲欧斯都会担心……” 没等他们多说几句悄悄话，前方的少年便在街角的一栋小屋前停下脚步，侧身为他们打开门。 “你们这几天可以住在这里，里面的东西都可以随意取用。我就住在对面，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他指了指对街的一栋矮房，又将手里的钥匙递给坎蒂丝，“你们的事馆长已经通知下去了。可以随意进出，但请注意宵禁时间。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通往森林的大门会关闭……” 他有说明了几个注意事项，坎蒂丝都一一应下。 接过钥匙后，客气地将人送走了。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几人的肚子都开始抗议。 把困到睁不开眼的路西恩拖到床上，其余三人决定找点吃的。 小屋有两层，楼下是大厅和一间卧室。楼上小一些，更像是一间阁楼，有两张单人床。 简单的地炉和食材都堆在大厅。除了常见的食材，还有一些坎蒂丝都没见过的香料。 好在娜娜缇娅都认识，开心地为几人煮了锅炖菜。 精灵族连餐具都做的很精巧，一个个都仿若工艺品。 木制的小碗被打磨地很光滑，碗口还雕刻着一圈花纹。看得坎蒂丝都有点不舍得用了。 唯一让人不满的就是体积都比较小，艾伯连喝了两碗才舒出一口气，打量着眼前的小锅摸摸下巴：“我们要不要也带口锅上路？这个大小还是拿得动的。” 西大陆的香料比较特别。其中的小颗粒外表很像草莓的种子，将其咬碎舌尖会有种麻麻的感觉。 第一口下去可能会不太适应，但越喝越有味道。 坎蒂丝捧着碗，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听到艾伯的话也跟着点点头：“等会儿可以去外面逛逛，我刚才好像看到有集市。” “我知道地方，刚刚问过了！”娜娜也放下碗，兴奋举手。 坎蒂丝也被她欢快的情绪感染，难得大方一次：“这次我来买单！” 众人的意见达到了空前的统一，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将餐具清理干净后，坎蒂丝便拍了拍自己的小腰包，领着两人出门了。 啪——！ 随着木门被关上，三人欢快的声音顿时消失。 下午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进窗户。 路西恩翻了身，用手臂遮住双目，躲开这份难得的日光。 他其实不该在意的。 七弦竖琴的能力是能干涉人的五感和认知……她那时的举动并不是对他，是对着他扮演“科莉丝塔洛”。 对背叛自己的人进行反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路西恩将头完全埋进枕头里，抓住被单的边缘，渐渐蜷缩成一团。 柔软的发丝披散着，随着他的动作变得凌乱。 可不管怎么想，少女那被逼到绝路，如困兽般的眼神总是在脑中挥之不去，让他全身都开始不舒服。 男人裹着薄被在床上翻滚好几圈，最后从被单下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真是，太糟糕了……” 第196章 苏醒 藏书馆2 另一边, 三人兴冲冲的跑到街上，结果在开逛的第一站就遭遇挫败。 原因很简单。 他们的金币，与精灵族的不通用。 或者说, 这边的精灵不知道该怎么换算两边货币的价值。 精灵族的货币并不是黄金制成的, 而是一种银白色的不明金属。在阳光的照耀下，光滑的表面还会闪出七彩的光泽。 坎蒂丝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玩意，肯定比黄金贵…… “我的错，我早该想到的。”坎蒂丝一脸沮丧地收回钱包。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也见过类似的硬币。 阿布希丹当时送她整整一盒金币, 而盒子的最底部就压着一枚奇怪的大硬币。 虽然上面的纹案和大小与精灵商人手里的不一样, 但能感觉得出那是用同一材质做出的。 可惜那枚大硬币被她当成备用金缝到内衣里了……要取出来真得费一番功夫。 艾伯也看出两者的差别, 同样蔫巴下来。忍痛把精心挑选好的东西推还给店主。 娜娜缇娅看到他们一脸绝望的样子, 很是不忍心。 小姑娘掏出自己不太丰裕的小钱包挥了挥：“用我的吧！” 艾伯赶紧把她乱挥的手按下：“不用不用, 我们可以去找那什么卡卡先生问问……” 虽然知道娜娜的实际年纪比他大很多，但艾伯还是会被自己的固有思维影响，习惯性把她当成小孩子。 花小孩子的零花钱什么的……他还没无耻到这种地步。 娜娜：“不是‘卡卡先生’，是卡卡塔里拉·马谢利先生！” 艾伯揉揉耳朵，嘟囔道：“那不就是卡卡先生吗？” “哎……‘塔里拉’？” 听到娜娜这么重复一句，坎蒂丝猛地回过味来：“你们大主教的名字是不是也是这个后缀？” 娜娜见她发现了，开心地点点头：“是啊, 他们都是马谢利家族的。就是不知道是亲兄弟还是表兄弟。” 卡卡塔里拉没想到他们精力这么旺盛，居然一点没休息就出来逛街了。 “是我的疏忽。”老成的少年从身后的橱柜里翻出一个小口袋, 直接塞进坎蒂丝手里, “如果不够请一定来我这边取。” 三人被他的土豪操作惊呆了。 坎蒂丝抖着手打开那个小皮袋，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收紧袋口，递还回去：“这太多了, 我不能要……” “不，这是您应得的。”对面的少年却异常坚持，双手握住她伸出的手用力退回来，认真看向坎蒂丝的眼睛，“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但是……” 少年不等她继续，当即打断道：“非常感谢诸位救了我的兄长，这份恩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坎蒂丝呆了呆，推拒的手也随之僵住：“这……” “还是说您觉得，我兄长的性命连这些都不如？”少年双手背后，脊背挺直，“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坎蒂丝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心想等搞清楚汇率再还回来就是了。 也是因为不知道物价到底是多少，她那根抠门的神经再次被动发作。 把艾伯原先选出的东西划掉了三分之二，自己也只买了日用品和一袋食物，匆匆结束了短暂的购物时光。 回到住处时已经临近黄昏。路上的行人明显变多，大多都是穿着藏书馆制服的学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1节 这些年轻的精灵有的还不到艾伯的腰，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也许是藏书馆的氛围太单纯，他们连如何隐晦地打量别人都没学会，一双双眼中满是好奇。 坎蒂丝总是对小孩子没有办法，虽然这些“小孩子”的实际年龄应该都比她大…… 她能做的只有加快脚步，尽力跟上那两个跑的飞快的同伴。 这处小镇被建在一处巨大的深坑中，周围又被一棵棵高耸的树木包围，天黑的便格外早。 等三人走到暂住小屋的门口时，周边的建筑里都已经亮起点点灯光。 见屋内还是黑的，坎蒂丝小声嘟囔了一声“真能睡”，便抱着纸袋低头开门。 “啪嗒——” 门从里面开了，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路西恩顶着一头乱毛，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娜娜差点被黑暗中钻的白脑袋吓到，尖叫都到了嗓子眼还是艰难收住了。 艾伯就没那么客气了，拍着胸脯抱怨道：“你醒了倒是开灯啊！” 他以为这人会像往常那样无视他，没想到对方这次不但大方地给了他眼神，还回怼了。 “大侄子你好浪费，一点都不懂得节约。”他像没骨头似的往门框上一靠，慵懒地拉长声音，“你不能自己不会用就不把魔力粒子当资源。它们和其他能源一样，都需要好好珍惜，懂吗？” 突然被教训一通的艾伯：“啊？” 他哪里浪费了？让他点个灯就怎么就浪费了？ 这货自己狂甩魔法，还顺手砸毁一片树林的时候怎么不说浪费呢…… 心里这么吐槽，面上艾伯还是很给兄弟面子的，一脸敷衍的微笑说来就来：“好的好的。麻烦让一让，让我们把东西搬进去。” 路西恩无所谓地耸耸肩，耷拉着眼皮回到屋里。 坎蒂丝一时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急吼吼地把手里的纸袋放到墙边的木桌上，并将屋里的几盏小灯点亮。 等一桌的食材都归置好，她才有功夫去查看路西恩的状况。 “你感觉怎么样？”她见这人难得一副没精神的样子，突然有些慌，“是不是昨晚消耗的太多了？” 果然，就算是路西恩，徒手建城堡什么的还是太勉强了……吧？ 路西恩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侧着头趴到桌子上。 “我饿了。”他眼巴巴地看向坎蒂丝，语气是快要溢出的委屈，“我爬起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你们又不在，锅里也没吃的……” 坎蒂丝本来想解释下，结果听到最后一句时心虚地移开视线。 刚做饭的时候，他们还想着给路西恩留一碗……但娜娜做的饭太好吃，吃到最后大家都忘了。 “没关系，我买面包了。”她急忙走到橱柜旁，将刚买回来的面包切下一块，递到路西恩手里，“垫垫肚子，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路西恩看看手里的白面包，又抬眼看看坎蒂丝，居然一声都没抱怨，一言不发地低头啃起来。 坎蒂丝：………… 愧疚感更多了！ 她无奈地再次转回橱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小罐。 伸手将路西恩手里的面包拿走，切开，用餐刀将小罐里的粘稠液体涂到切面上，闭合后再次递还给他。 路西恩连食物被夺走都没有多余的反应。被拿走时什么表情，被塞回来时就什么表情，沉默着咬下一口。 舌尖品尝到与之前不同的口感，原本古井无波的眼里突然有了波动，浅灰的眼眸慢慢睁大，惊讶地看向手里的面包。 “卡卡塔里拉先生说，这是西大陆特有的一种糖浆，是从一种树的树汁里熬出来的。”坎蒂丝拉开椅子坐回去，晃晃手里的小罐，“这可不便宜，我原本是想留着路上吃……今天算便宜你了。” 魔法灯的灯光不想烛光那样会摇晃，但在灯罩的作用下，依然温暖地让人战栗。 路西恩垂下眼，开始认真进食。 坎蒂丝就这样支着头，看他像只仓鼠般一口口把面包吃完，连点渣都没剩下，突然有种欣慰的感觉。 吃完东西路西恩精神了不少，开始询问他们都买了些什么。 艾伯亮出自己的新买的剑油和鹿皮，甚至想当场给他演示一遍剑的日常护理，可惜被三秒钟热度的路西恩回绝了。 娜娜买了些稀罕的小饰品，闪闪亮亮的倒是挺好看的。 路西恩拿着一枚耳钉在手里把玩一阵，转而看向坎蒂丝：“那你买了什么？” 坎蒂丝正在做每天的总结笔记，顺手用笔杆指指桌上的糖浆：“一些日用品。” “虽然都说我们可以随意进出，但我估计在大主教醒之前，他们不会让我们出大门的关卡。” 路西恩把耳钉扔进小盒，一翘腿，又摆出那副大爷模样：“他们不让出就不出？你想什么时候走我们就可以什么时候走。” 笔尖顿住，坎蒂丝无奈地转头看向他：“其实我也想等那位大主教醒过来再走……” 她还记得，在安奈牙的“舞台剧”里得到的信息。 十二只巨龙，十二页被撕碎的特殊书页， 那些巨龙在大崩坏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它们跟书页又有什么关系……现在的线索如同一堆找不到线头的乱麻。 她有预感，大主教和藏书馆，总有一个能帮她理顺。 接下来的几天里，坎蒂丝开始天天都往位于中央的座塔楼里钻。 但那里的守备很严，只有在卡卡塔里拉的陪同下才能进入。 后来路西恩也跟过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黏在她身边。 坎蒂丝跟他约定好，只要他在自己翻阅资料时不打扰便随他去。 可令人失望的是，坎蒂丝连续翻阅了三天都没有任何收获，一时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好在，他们来到藏书馆的第五天，总算传来一个好消息。 水神庙的大主教——托托塔里拉·马谢利终于苏醒了。 第197章 报酬 藏书馆3 托托塔里拉昏迷了快一周才转醒。现在躺在床上, 依然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安奈牙并没给他的身体带来什么负担。 事实上，他是在更早的时候就有了意识，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面对现实罢了…… 但不醒也不行。曾经教过他的六名老师每天轮流着给他守夜, 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叨叨有关他的谣言, 害他睡都睡不安生。 尤其是在他完全恢复意识，睁开眼的那一刻。入目就是六张皱巴的老脸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托托塔里拉真恨不得再晕一次。 留着八字胡的老者捻起胡须的末端，那祥和欣慰的眼神看得主教大人直冒冷汗。 “斯、斯巴图拉…先生……” 一向沉稳的精灵都结巴起来。只是床上没有地方让他躲，这才生生忍住那股退意，向床边的几人一一点头：“还有库朗戴尔先生, 科立泰馆长……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 他的声音还有点虚弱, 全身都使不上劲。 其中一位老者赶忙朝外面喊了声什么, 立刻有人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 在六位长辈的关怀下, 年轻的大主教终于有了点力气，开始跟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 “原来那个小姑娘说的是真的……”馆长若有所思地摸摸胡须，“我看她讲述时眼神都在左右乱晃，还以为她是在骗我。” 八字胡的老者“哈哈”笑了两声：“我都跟你说了，她不至于在这样的事上骗你。那孩子可是被那位大人选中的同伴呢！” 另一名老者看托托塔里拉一脸恍惚的样子，赶忙又把他按到在枕头上：“不想了不想了，咱们托托还需要休息。” 其他几人看到他那张消瘦不少的脸颊, 立刻点头应声。 “对对对，托托还是要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先睡一觉, 等到饭点我们再叫你起来吃饭！” 托托塔里拉被强制塞回被子, 被迫享受了一把婴儿般的待遇，两边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不……请你们听我说完……”青年一脸黑线地阻止他们的动作，挣扎着坐起身, “我答应那个人附身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弹响那把琴……” 馆长最先从奶爸的角色里脱离出来，神情变得郑重。 他抬手制止众人的起哄声，上前坐到床边：“所以你的目的是……” 托托塔里拉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誓约之钟被人破坏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原本热闹的房间瞬间凝固。 “什么，这不可……唔！” 留着八字胡的老者率先大叫一声，被身边的老友一把捂住嘴。 “女神在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臭毛病！”另一老者瞪他一眼，转而去检查门和窗外是否还有人。 六名老人都显示出不同程度的惊慌，只有馆长还比较淡定，继续询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托托塔里拉摇摇头，面色很难看：“至少在一个月前，在帕帕莉卡纪念日之前就被破坏了……” 帕帕莉卡纪念日，是精灵族的传统节日，为纪念贤者帕帕莉卡而设立的。 每到这种大型节日，各个村落都会在祭司的引导下进行礼拜，同时聆听水神遗留下的祝福。 而这份“祝福”，就是水神阿奎亚留下的神器——“誓约之钟”的钟声。 当位于西大陆中央的水神庙敲响誓约之钟，所有悬挂在村中的铜钟也会一起共鸣，从而让钟声变得更清晰。 阿奎亚陨落前立下规定，初生的精灵族都必须到誓约之钟前起誓，诵读祂留下的律令并保证遵守。 钟声会让听话的人变得更强，反之就会浑身不适。这也是水神庙用来判断罪犯的手段之一。 当然，这是水神庙对外的说法。 其实这口钟的作用远比一般人想象中的大。 它不是因为人们在它面前起誓才应验，而是会应验在所有拥有阿奎亚血脉的人，也就是所有纯血和混血的精灵族身上。 精灵族也是人，同样也会有欲望。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2节 而西大陆之所以没有像弗朗斯大陆和南大陆那样乱，一是因为丹萨森林地广人稀，人与人之间的冲突较少。二就是因为“钟声”的约束。 在钟声的催动下，违反水神律令的人会被自身继承的血脉反噬。轻则减寿，重则丧命。 驻扎在各村的祭司也负责统计上报这些罪犯，之后会由水神庙的人统一将他们带走并关押起来。 因此，誓约之钟算是阿奎亚陨落后，维持西大陆稳定的第一神器。 馆长听到钟是在帕帕莉卡纪念日前就被破坏，立刻反应过来，惊得揪掉好几根胡须：“难道说……那把琴的作用和誓约之钟一样？！” 托托塔里拉再次摇头：“不，它只会让人产生听到钟声的错觉……” 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回过神，喃喃道：“可没错觉那么简单……把我们都骗过去了。” 托托塔里拉抿起唇：“一次两次也许可以，要是再多一定会被发现。” 不过这也足够了，起码比所有人都知道钟被破坏了好。 “其实这次来，就是来请几位老师去水神庙修补‘钟’的。”年轻的主教有些赧然，拽紧手边的被角，“只是没想到……那位先生的性格十分随意，没有按照我的嘱托启动传送阵，而是坚持步行走到藏书馆……” 几位老者看看他的发顶，皆沉默交换着眼神。 不仅步行走到藏书馆，还一路都顶着你的脸搭讪，谣言差点传遍整片丹萨森林…… 但看着大主教那微微颤抖的双臂，大家都体贴地选择不提。 “那……那把琴呢？” 八字胡老者再次激动起来。 能有这样的能力，就算不是神器也没差多少了。 托托塔里拉想了想，并没有暴露坎蒂丝：“用完就碎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一定要附身在我身上。” 几位老者都是一脸唏嘘的模样，但也没怀疑。 只有馆长微微眯起眼，却也没多说什么，默认了这个说法。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现在就动身吧。” 头戴高帽的馆长站起身，开始分配各自的任务。 不一会儿，六个老就走了五个。 只留下八字胡老者在藏书馆坐镇，顺便照顾好托托塔里拉。 托托塔里拉眼见着自己又要被塞进被子里，赶忙制止道：“等等，我还有一件事……” *** 坎蒂丝放下碗，不可思议地转身：“大主教醒了？！” “是，今早就醒了。” 卡卡塔里拉点头的频率都比之前快了不少，眼里难得带上几分激动：“兄长说，有些事还需要当面与您说，请您去塔楼一趟。” 坎蒂丝看了看身边的三人，又指指自己，确认道：“……只请我一个人？” “兄长是这样说的……”精灵少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对上路西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脊背又挺直了一些，“但、但我想，如果他能亲眼见到贤者大人也会很高兴！” 坎蒂丝：………… 少年，你倒也不用转变的这么快。 艾伯立刻挥挥手，嘴里还嚼着食物，含混不清道：“你们先去吧，我会给你们留饭的。” 坎蒂丝和路西恩到达塔楼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托托塔里拉刚喝完自己的第二碗粥。脸上也终于有了点颜色，不再是一脸惨白。 这张脸坎蒂丝很熟悉，但因为人的气质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她并不会将托托塔里拉和安奈牙弄混。 就像路西恩和伊里欧斯，虽然脸是一样的，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分出两者的区别。 见到路西恩也一起跟过来，托托塔里拉并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将屋内服侍的人清空后，纤瘦的精灵靠坐在床头对两人微微颔首：“贤者大人，还有奈默小姐……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 坎蒂丝惊讶于他居然认识自己。 那说明对方在被安奈牙附身时，托托塔里拉也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样就好交流了。 坎蒂丝与他寒暄：“我不太懂你们这里的规矩……我是叫您大主教好，还是马谢利先生？” 托托塔里拉的脸上没太多表情，但语气非常柔和：“您不用客气，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的，托托塔里拉先生。”坎蒂丝点头应下，转而有些疑惑地打量他，“您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年轻的主教虚弱地笑笑：“只是睡得有点久，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继而直奔主题：“我找二位来，主要是因为安奈牙先生的事。” 坎蒂丝精神一震，暗自咽了口唾液。 这点她是猜到了，就是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主教会做什么。 视线瞥向一旁的路西恩。 既然旁边还有人，应该不至于会被灭口……吧？ 托托塔里拉从领口掏出一个项链，从上面解下一大一小两把钥匙。连同那块坎蒂丝见过的圆形金属牌，一齐递给他们。 “藏书馆的主塔最上方，有一个只有大主教和馆长才能进去的房间。”他压低声音，目光深邃地盯住坎蒂丝，“这是我答应安奈牙先生的条件……既然他现在在你手里，这个就先借给你了。” 他指指自己的金属牌，又点了点小钥匙，叮嘱道：“馆长现在不在，你可以我的名义进去取东西。最里面的书架，第五层最左边的小盒子里，放着安奈牙先生想知道的东西。” 托托塔里拉似是话说得有点多，掩嘴清了清嗓子，摆手道：“最多只能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看完记得按原样放回去，再随便在书桌上拿两本书回来就好。记住，一定不要碰其他书架上的书……” 坎蒂丝在听到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很惊讶。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板着脸默默将所有的注意事项记住，这才拿着金属牌和钥匙离开。 卡卡塔里拉正在门口等他们。得知兄长的安排后没多说什么，径直带着两人来到最中央的塔楼。 在给守卫出示大主教的金属牌后，又当着他们的面拿钥匙打开门，守卫才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入。 可面对试图跟着溜进去的路西恩，守卫的动作便有些扭扭捏捏。 就这么直接放进去，似乎不太行。 这里可是存放禁书的地方，只有历代藏书馆馆长和大主教可以进出。 但坚持不让进…… 仅凭他们，难道还能拦得住一只菲吗？ “贤者大人是值得信任的。” 卡卡塔里拉看出守卫们的顾虑，上前打圆场：“还是说你们觉得，有什么事能瞒得住贤者大人？” 看守终于被说服，走到门外站直。 卡卡塔里拉看了眼怀表，提醒了句“一小时后我来喊你们”，便也走到外门处等待。 坎蒂丝与路西恩对视一眼，齐齐走进房间。 安奈牙想要知道的事，无非是大崩坏和十二只巨龙的情报。 真让她猜对了，藏书馆里确实会有所收获。 第198章 证实 藏书馆4 这间屋子分为内外两间。 基本全是书架, 只有外屋有两张书桌，墙上还有几幅油画。 路西恩一进屋就被其中的一幅画吸引，走到近前仔细观摩。 坎蒂丝则是先将房门关好, 按照指示走到最里面的书架, 很快找到那个小箱子。 打开后，里面是几本陈旧的手记和书册。 这些书籍多半是用古语写的，坎蒂丝虽然知道该如何翻译，但阅读速度肯定不会很快。 这么沉甸甸的一小箱，不可能在一小时内看完。 她正想着去找路西恩帮忙，一声清脆的琴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坎蒂丝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哎呀……这位大主教可比他的前辈们实诚多了, 说给就给呢。” 半透明安奈牙在半空转了圈, 将手臂张开, 对瞪着眼的坎蒂丝弯腰一礼：“您应该不会介意我出来逛逛吧, 善良的奈默小姐？” 坎蒂丝看了看他，又看看飘浮在身前，自动打开的封印之书，无语道：“你们进出都这么自由吗……” 上次在森林里遇袭时，维芙达似乎也是这样，自己就出来了。 “因为你的内心并不拒绝这件事，慷慨的小姐。”安奈牙对她眨眨眼, “你能做到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多，但你没有贪心……这是美好的品格。” 坎蒂丝被他那种抑扬顿挫的语气逗笑了：“那我现在命令你回去, 你真的会照做吗？” “我们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诗人立刻转移话题, 飘到她身边催促道：“左数第二本，比较薄的那个，快打开让我看看。” 有了安奈牙在旁边诵读关键信息, 翻阅速度瞬间上了一个台阶。 正被坎蒂丝握手里的，是一本有关各大陆异常现象的调查手记。 行驶在无尽之海上的幽灵船、随时都会变化地形的迷宫、可以延长寿命的玫瑰…… 坎蒂丝的视线停留在某个单词上久久没有翻页，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直到她看到最后，随着安奈牙翻译出那句“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音乐”时，这才猛地抬起头。 “路西恩……路西恩！” 她第一反应是呼唤外间的队友，双眼亮晶晶地把小册子展示给他看：“这个，这些指的都是书页没错吧！” 路西恩的视线这才从墙上的画里抽离，草草扫了眼便点点头：“没错。” 坎蒂丝激动地原地小跳一下，捧着本子继续往下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3节 一边扫着上面的文字，一边询问：“你应该还记得‘舞台剧’里的事吧？那个科莉丝塔洛的魔人对十二只巨龙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路西恩双手一撑坐到书桌上，跟她一起看那本手记，顺口答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风神维因图斯曾经两次进入时空裂缝，在某个地方做了交易。”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次，他换回了封印之书。计划将神明陨落时产生的魔气都装在一起，以免泄露到其他地方。” 坎蒂丝头也不抬地点点头：“然后装不下了，是吧？” “嗯。因为阴差阳错间，那些高浓度的魔气滋生出了自我意识，也就是现在的恶魔。” “它有了意识，自然就想出来……”路西恩顿了顿，继续道，“那东西在尝试冲破封印之书时变得越来越强，似乎智力也得到了提升。因此，在阿奎亚，也就是水神陨落的时候就撑不下去了。” 男人伸出第二根手指：“维因图斯再次找到那个‘交易所’，又带回了一个东西。” 坎蒂丝和飘在半空的安奈牙齐齐看向他，目光灼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路西恩翘着二郎腿，双手一摊，“我一开始看到的不是龙，而是好几条巨大的锁链，一时没把它们联系起来。” “那时候天之国已经坠落，但维因图斯还有一口气。” 他用手背支起下巴，眼眸微垂：“我猜，祂就是为了交换那些‘锁链’，才弱到连撑起天之国的力量都没有了。” “在创造完魔人族，消耗掉最后一丝力量前，祂把即将碎裂的封印之书投进了天之国上唯一的一口井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讥嘲地勾起嘴角，“然后用那些锁链捆住了井，这便是第二道封印了。” 坎蒂丝立刻联想起艾伯的弟弟——奥路菲欧斯的遭遇。 奥路菲欧斯就是在井边听到了恶魔的声音，一步步被诱导，最后成为恶魔用来窥视人间的眼睛…… “但锁链怎么就变成龙了？”坎蒂丝怎么也想不通，“这没有道理啊……” 路西恩拍拍她的发顶：“你回收的那些书页，哪个附和这个世界的道理？它们都是其他世界的产物，变异了也不奇怪嘛。” 坎蒂丝看看还飘在一旁的安奈牙，以及没有碰却一直在半空浮动的封印之书，被说服了。 此时的安奈牙又发现了一个关键信息，赶紧招手让坎蒂丝翻页：“这里这里，快看看这个！” 坎蒂丝翻过一页，看到他指向的一句话。 【……已证实，以上所有“异变”皆在‘大崩坏’后产生。很多地点与巨龙被击毙的地点重合……】 这句话完全确定了众人的猜测，同时也让坎蒂丝有了个更大胆的猜测。 大崩坏时，作为第一道封印的封印之书完全碎裂，书页也随之飘散到世界各地。 而捆住井的第二道封印也在某些人的操控下被一一斩断…… “所以这些特殊页，相当于破碎的两件神器融合到了一起？”她狐疑地看向路西恩，“你让我收集齐封印之书……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坎蒂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你、你想用和锁链融合的封印之书再封印一次恶魔？！” 路西恩翘着腿，还保持着支下巴的动作，眼眸深深看着她。 “如果我说‘是’，你想怎么样？”他的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弧度，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捅我一刀？” 坎蒂丝忍不住后退一步，也只是这一小步，又惹得路西恩笑起来。 “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做的。”他揉揉那颗想要逃跑的脑袋，“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做到那一步。这才过去了几天，你就忘记了？” 他手上用上了几分力气，将少女一丝不苟的发型完全搅乱。 坎蒂丝又羞又恼地抱住头，拍开那只作乱的手，躲到一边：“……我没忘！” 她一边用手胡乱梳理着发丝，一边瞪向晃着腿的男人。 明明是这家伙的信用太差，还故意用那种语气吓人……她要怎么相信他？ 路西恩收回手，笑容渐渐敛起。 “放心吧，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凑齐整本书。” 微微下垂的眼角带上几分坎蒂丝看不懂的情感，扫了她一眼便立刻移开视线。 男人重新用手掌拖起下巴，看向窗外。嘴里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声嗫嚅了句什么。 坎蒂丝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路西恩撑起手臂，一个高跳下桌子，“要看什么就赶紧看，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坎蒂丝掏出怀表看了眼。 果然，就剩不到二十分钟了。 安奈牙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其实他们已经可以撤了。 但好不容易进来一次，抱着看一点就是赚一点的心情，坎蒂丝又从里面掏出另一本书。 之所以选这本，是因为这本的书名极其有名。 《卡鲁西亚游记》——著名学者卡鲁西亚根据自己的见闻书写的纪实体小说。 这本书的作者生活在黄金时代和薄暮时代的交界处，经历了这个世界上的最大一次变动……这些，都是莫丹人得到这本书后，从里面提取出的信息。 但很可惜，莫丹人的很多书籍在大崩坏时都失传了，其中就包含了这本《卡鲁西亚游记》。现在只有几页的残本保存在欧凯伊学院。 坎蒂丝曾在英雄之墓里看到它的全本，也跟着勇者伊里欧斯的幻像阅读了一部分。 莫丹人记录的莫丹历史是从薄雾时代中期开始的，在此之前的所有资料都来自精灵族。 与其他书籍一样，这本书也是从精灵族这边流传出去的，莫丹人阅读的版本不一定就是最初的版本……这一点，坎蒂丝从手中这本厚度完全不同的《卡鲁西亚游记》里得到了答案。 卡鲁西亚并不是一个人的人名，而是一个精灵家族。 这个家族的人从很多代以前就酷爱游历，也养成了每天记笔记的好习惯。 因此，当他们的后代发现这些手记后，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把它们编撰成一本书，将这段时间的历史以一个人的视角完整记录下来。 所以，游记真正的起始点更早。 并不是黄金时代末期，而是拂晓时代末期。甚至有第一个学会操控魔法的人类——贤者卡裘拉的相关记载。 令坎蒂丝没想到的是，这名率先学会魔法的人类不是精灵族，不是矮人族，自然也不是在薄暮时代才出现的魔人族。 贤者卡裘拉，是已经消亡在历史长河中的巨人族。 第199章 莫丹人 藏书馆5 巨人族对莫丹人来说是个既陌生又不陌生的存在。 他们建造的通天塔几乎遍布世界, 让人想不知道都难。 但另一方面，巨人族的消亡和莫丹人的诞生，中间有一段空白的时间差。莫丹人的史料里并没有关于巨人族的任何记载。 那时候的精灵与矮人对这段历史也讳莫如深, 难得统一地对此保持沉默。 只用通天塔的故事警示莫丹人, 不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起贪念。 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的后代都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但这也不代表没有人会记录下这些事……比如，没有删减过的《卡鲁西亚游记》。 坎蒂丝快速翻到大概的页数，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阅读。 一行行抓取关键字看下去，全神贯注的阅读让原本生涩的文字逐渐变得流畅。 生活在旧时代的神明一时兴起，创造了与自己相像的人类。一手开启了拂晓时代的大门。 拂晓时代被众人所知的创世四神, 分别是创造精灵族的水神阿奎亚, 创造矮人族的火神弗拉玛, 创造巨人族的地神黛拉, 以及始终对其他三神的举动抱有质疑的风神维因图斯。 地神黛拉是四神中最温和的神明。 祂不像火神那样暴躁, 也不像风神那样傲慢，又比水神更加宽容。 正因这份放纵，当巨人族开始找寻更强大的力量时，祂并没有多加阻止。 终于有一天，贤者卡裘拉发现了魔力粒子的奥妙，开启了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黄金时代。 当人类开始学会使用魔法后，他们对神明的忌惮逐渐衰减, 甚至有一部分产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其中小动作最大的，就是当时能力最强的巨人族。 坎蒂丝第一次知道, 在薄暮时代前, 最擅长使用魔法的并不是精灵族，而是巨人族。 这与潜意识里对巨人族的印象完全不同。 她感觉自己就要触及到最关键的点了，揉揉眼睛, 继续往下看。 不管是什么时代，即使是同一种族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想法。 巨人族中，也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分裂成了两派。 一方是守旧派。他们不愿去了解未知的领域并坚持不使用魔法，认为那是非常僭越的行为。 一方是探索派。他们想要寻求更多的知识，认为神明并非不可战胜。 当然，探索派最开始也没有产生杀死神明的想法，他们的行为其实更像是在自保。 这一派里大多是在新时代里出生的年轻人。 他们从出生起就开始学习魔法，自然明白手中这份力量的强大。 可越强大，人们反而越恐慌。 就如同登上高台的人，最害怕的莫过于有一天会从高塔上跌落。 虽然地神是对他们的态度一直很亲切，但风神维因图斯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位傲慢又强大的神明对所有人类都没有好感，高高在上的样子仿若他们是随意就能踩死的蝼蚁。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当时有几名巨人族学者无意间发现了某种“东西”。 那种“东西”很特别，与魔力粒子相似又截然不同。 因为它们跟魔力粒子一样，几乎无处不在。但将它们与魔力粒子放到一起会使两者同时消失，显然是完全相反的物质…… 但如果纯粹把它们当成是一种工具，那这就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新能源！ 他们的研究引起巨大轰动，也不可避免地引起神明的注意。 当创世四神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后，当即震怒。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4节 祂们称那是不该存在的，是邪恶的，会让整个世界消亡的“东西”。 这一次，巨人族触及了四神的底线，连地神黛拉都选择沉默。 愤怒的风神降下神罚，将那些学者所在的城镇一一夷为平地，连点灰都没剩下。 这一举动威慑住了少数人，却让大多数人变得更恐慌。 那些学者都是巨人族中的顶尖人物，里面甚至有贤者卡裘拉的后代。 就这样，连同他们多年的研究成果和一部分无辜的村民，一起被碾成齑粉……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原本的探索派里再次分裂出一股新的势力。 但这次他们变聪明了，所有的研究都转到地下进行，互相间的传信也都用暗语代替，一步步走得十分小心。 通天塔一开始并不叫通天塔，那不过是后世的人类赋予它们的名字罢了。 这些高耸入云的高塔最开始是为了向神明表达忠诚，是用来举行祭祀的场所。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激进派无处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围人，将这些高塔建造到他们想要的位置。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是想从地面到达天之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中一定有想要复仇的人。 可怕的是，一群疯子构建出的计划居然成功了。 在某个属于巨人族的节日里，地神黛拉像往常那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为祂的子民献上祝福。 但祂没想到的是，为祂建造的高塔上闪烁出不祥的黑光。 一道道细密的黑色光束如闪电般穿过神明的身体，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一页页的翻阅，坎蒂丝捧着书的手也在不断发抖。 视线触及到某一行文字后猛地合上书册。 安奈牙早就回到封印之书里了，房间里仅剩的二人面面相觑。 坎蒂丝感觉脸颊上有什么东西划过，用手背一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情绪，这才强作镇定地看向路西恩：“莫丹人是……” 叩叩叩———— 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后，门外传来卡卡塔里拉的声音：“贤者大人、奈默小姐，我们差不多该离开了……” 坎蒂丝打了个机灵，立刻把手里的书册放回小箱子里锁好。 仔细环视一圈确认没有动其他地方后，按照托托塔里拉的指示随便在桌上拿了两本书才走到门口。 拉开门，站在门外的卡卡塔里拉这才松了口气：“跟我走吧，兄长还在等我们。” 他着重强调了“兄长”这个词，守卫便只能把想要质问的话吞下去，客气地将几人送走。 坎蒂丝因为刚刚看到的信息而大脑发木，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三人就这样安静地走回大主教休息的房间。 托托塔里拉接过那两本书和取书用的信物，随手放到床头。 可能是因为还有其他人在场，他没有再多问什么。 “科立泰馆长不会离开藏书馆太久，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等我的身体恢复好了也要回水神庙了。”他状似随意的说了句，“大概三天后就要离开。” 坎蒂丝飘了一路的脑子总算回笼，意识到他是在委婉地让他们尽快离开藏书馆。 “非常感谢您……能遵守承诺。” 她向坐在床头的大主教躬身一礼。 这是代安奈牙说出的感谢，托托塔里拉也微笑着点点头，便让他们离开了。 卡卡塔里拉依旧尽心尽责地想把他们送到暂居的小屋，却被坎蒂丝婉拒了。 “你应该也想多跟你兄长多说写话吧？”少女压低声音，指了指床上那个虚弱的人影，“你也听到，托托塔里拉先生马上又要走了，你有时间就多陪陪他吧。我们知道回去的路。” 精灵少年的脸红了红。 四下看了圈后，小声地向坎蒂丝道谢，便重新推门走进寝室。 坎蒂丝转过身，刚刚挂着的一丝笑容迅速消散。 一把拉住路西恩的手腕，快步下楼，走到大街上。 她无视路人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脚下的步子也越迈越快。周身带起的风将额头上的冷汗风干，让她感受到片刻的凉爽。 “哎，这就回来了？” 艾伯看到两个风风火火地冲进门，径直就往一楼的卧室走，赶忙喊道：“你们不吃饭啦！” 坎蒂丝潦草地挥了下手：“等会儿就来。” 碰————！ 卧室的门被狠狠关上，大厅重新变得安静。 娜娜从楼梯口伸出一个脑袋，用眼神询问艾伯：出什么事了？ 艾伯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侧耳听了听声音，也没听到什么争吵声，立刻放下心。低头继续保养自己的剑。 为了队友间的和谐，适当的保持距离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呢。 *** “莫丹人是巨人族的后裔？！！” 坎蒂丝在确认门窗都关好后，揪着路西恩的领子把他按到床上，压低声音道：“这种事你怎么从来都没说过？！” 路西恩眨眨眼，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啊？” 是的，在《卡鲁西亚游记》的中间部分，完整记录了莫丹人的诞生。 地神被自己的眷属族重伤，其他三位神明却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祂在痛苦中死去。 失去伴侣的风神维因图斯陷入疯狂，差点把整个巨人族屠杀殆尽。 最后还是在水神阿奎亚的劝说下，留下了一部分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巨人。 但维因图斯不能忍受这些人还能像以前那样，安逸地过完一生。 创造他们的母神因他们而死，祂决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愚蠢的巨人族必须付出代价！ “吃掉罪人的血肉。”祂对匍匐在地的巨人命令道，“他们的罪亦是你们的罪。你们既然选择活下去，就必须背负起这份罪孽。” “不光是你们，还有你们的后代，都将承担这份后果。” 幸存下来的巨人惊呆了，甚至忘记低下自己的头颅。 谁会去做出这样的事……谁又忍心做出这样残忍的事啊…… 可不管他们如何哀求，无情的风神都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也有人被逼到癫狂，对神明发起反抗，毫不意外地被斩杀了。 幸存的巨人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在他们面前只剩下两条路。 死。 或者吃下同胞的血肉，活下去。 一部分人选择了前者，一部分人选择了后者。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的。 吃下同族的血肉会遭受世界意志的诅咒。 选择后者人巨人们身体开始膨胀，一个个捂着肚子倒下。 新生儿沾染着他们的鲜血，从巨人的腹中爬出。 这些新生的“巨人族”不再高大强壮。 他们的肉|体非常脆弱，连普通的野兽都无法顺利驱逐。也失去了地神给予巨人族的血脉，无法使用原本最擅长的魔法…… 巨人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他们腹中的爬出，背负罪孽诞生的种族——莫丹人。 第200章 最初通晓真理者 藏书馆6 “莫丹人是从巨人族的尸体里诞生的。” 坎蒂丝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重新对上路西恩的眼睛：“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路西恩像是刚跟上她的思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这倒是没错。” 他见对面的少女瞪着眼深吸一口，明显是要生气的前奏, 赶紧抢先一步道：“那么久之前的事, 你要是不问我干嘛要特地说？” 坎蒂丝刚吸进去的气顿时被堵住，鼓着脸瞪向一脸无辜的男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 就是，让人憋屈。 她此时的心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感觉做什么都没精神。 而且这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追根溯源似乎也没有太多意义。 “你当时在做什么？”少女拉开一把椅子，有气无力地趴到椅背上, “那时候你应该出生了吧？” 路西恩：“当然, 我活的时间很长。” 他坐在床边, 抱臂思考了一会儿才歪了歪头：“那时候的人类挺烦的, 待在下面总会有人找过来……所以我一般都躲到天之国睡觉。” “后来因为黛拉陨落的动静太大, 我才被吵醒。中间过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男人耸耸肩，“后来我跟维因图斯起了些矛盾，就再也没回过天之国……” “等等等等！” 坎蒂丝没料到她的随便一问就问出这么多信息。 捂着额头思考了会儿，这才总结出第一个关键点：“你居然认识创世四神？！” 这家伙到底活了多久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5节 “认识啊。” “都说了我是众神的使者，那可不是瞎说的。”路西恩嘚瑟地翘起腿，脸上的笑容十分欠扁，“我的名字还是祂们起的呢。” 坎蒂丝：“……就是, ‘路西恩’这个名字？” “准确来说是帕里木·帝利格坦革·安格诺西·路西恩姆。意为‘最初通晓真理者’。” 他吐出一大段绕口令般的长句，在坎蒂丝逐渐迷茫的眼神中骄傲仰头：“这是我的本名。除祂们外,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坎蒂丝还没从那如同咒语般的长串单词里回神, 只愣愣地点头：“就算说了，别人也记不住吧……” 路西恩突然生气了：“不行，你必须记住！” 坎蒂丝回过神, 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点伤人：“抱歉，我不是说你的名字不好……” 就是太长了，光念一遍谁记得住啊。 路西恩不依不饶地拽过她的手臂，一把将袖子撸到手肘处。 小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凉飕飕的感觉，让坎蒂丝浑身打了个机灵：“你、你干什么？” 就见路西恩一手固定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出食指，一脸郑重道：“既然记不住就给你写个小抄。” 坎蒂丝憋在嘴里的脏话还没说出口，这人就开始动作了。 指尖闪着耀眼的白光，照得那根手指都有些透明。 划过皮肤的地方留下一串泛着白光的字母，坎蒂丝甚至能看到有光尘在从字母上方漂浮，如轻烟般随着气流晃动。 “帕里木·帝利格坦革·安格诺西·路西恩姆。” 路西恩一边念出声，一边用食指在她的小臂上书写。 密密麻麻的痒意从手臂传至全身，坎蒂丝的脸也逐渐憋红。 随着最后一串字母书写完毕，路西恩抬手打了个响指。 印在手臂上的名字骤然发出刺目的光芒，而后逐渐黯淡，直至完全看不到那两行字迹也才不到十秒钟。 “坎蒂丝……我不是无所不能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也猜不到。”他难得露出一点迷茫的表情，却很快遮掩过去，“就像上次在传送阵的那次，我并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找到你……” 坎蒂丝挣扎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她印象里的路西恩从来都是自信甚至是自大的，以他的能力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只是从认识到现在，她还没见过他主动示弱过。 即使是被奥布里亚用宝石钉在地上，骄傲的菲也不会低头。 路西恩会示弱吗？怕不是又在耍她…… 少女警惕地向后仰了仰，只“嗯”了声当做回应。 她这点反应并没有被对方注意到。路西恩慢慢将那撸起的袖子拉下来，抚平上面的褶皱：“如果我没及时找到你，就呼唤我的名字。” 他抬起头，一反常态地认真道：“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说出我的名字，我就能找到你。” 坎蒂丝被他的情绪感染，后倾的身体渐渐坐直。 “好。” *** 因为托托塔里拉的嘱咐，坎蒂丝等人并没有在藏书馆呆太长时间。 晚饭时，她将事情简单跟艾伯和娜娜说了一下，四人当即决定明天就离开。 这间小屋里的东西很齐全，他们这几天的消费主要都集中在采买食物上，并没花太多钱。 坎蒂丝根据买菜时花费大概算出一个汇率，将花掉的精灵货币用自己的金币补上，连同感谢信和这间小屋的钥匙一起装进钱袋。 那名耿直的精灵少年肯定不会收，所以她打算让路西恩把钱袋直接传送到他家里。 “要走就快点走，”艾伯一边牵出马一边催促道，“尽快走出丹萨森林，就算发现你翻过他们的书也追不出来！” 坎蒂丝抽抽嘴角：“……这会不会显得有点心虚？” 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简直太失礼了。 艾伯拍拍她的肩膀，再次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 “你要有自知之。首先，你不会说谎。”他用关怀孩子般的眼神看向坎蒂丝，“既然说谎注定要被戳穿，那还不如跑得快一点。” 娜娜站在旁边都被他的眼神恶心到了，跳起来踢他膝盖：“别废话，快走！” 四人掐着点走到大门口，靠刷路西恩顺路通过关卡。 他们先牵着马走了半天的小路，到了大路上便齐齐上马，加快行进速度。 “这次的目的地是依米图姆·玛里斯城，没错吧？” 艾伯纵马跑在最前面，林中的清风将他额前的短发扬起，显得格外有精神。 昨晚似乎是下了场小雨，这附近的林道都有些湿。 马蹄重重踏进地面，溅起的泥水都有股清新的味道。 鼻尖尽是草木的味道，坎蒂丝的心情也随之变好。 “没错！”她也大声回应道，“这两天辛苦些，等到港口就能好好休息了！” 马蹄声逐渐远去，四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林间的暖光中，隐入更深的阴影。 *** 依米图姆·玛里斯，位于西大陆的最西端，是个三面环海的港口城市。 这里虽然也是西大陆的一部分，但出了丹萨森林，便不是精灵族说的算了。 这里聚集的人大多都是莫丹和精灵的混血儿，也有很多因伴侣或做生意而移居过来的莫丹人。从人口数目来看，算是西大陆的第一大城。 比起东西弗朗斯大陆，西大陆距离黑洞更远，因此土地也更富饶。 而且，由于莫丹人天生对精灵的忌惮，弗朗斯大陆上的势力很少会将手伸到这里，反而成就了这处自由贸易港的繁荣。 依米图姆·玛里斯并没有领主，港口的治安和日常琐事由几大商会共同承担。 很巧，这几家商会的现任会长都是些怕麻烦的聪明人，目前来看还算是比较和谐。 午后的阳光总让人犯困，一个人打哈欠就容易传染给一群人。 提前到港的水手百无聊赖地聚到一起，准备结伴到附近的酒馆喝一杯。 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一阵琴声吸引。 是有吟游诗人路过，在街边弹着鲁特琴。 诗人的唱腔和用词都很华丽，无奈水手们都听不懂，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你听听，什么叫最靠近桑啥玩意的土地？这些诗人的歌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一名水手拍拍同伴的肩，笑出一口黄牙，“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同伴们纷纷摇头，一群壮汉抱着肩，愁眉苦脸地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明白几句。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时，一名头戴黑色礼帽的绅士站到他们身边。 “「桑纳多斯」，意为‘亡者的国度’。”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成功抚平水手因听不懂而愈加烦躁的心情，“据说人死后，灵魂会顺着天之河飘走。而天之河的尽头就是「桑纳多斯」。” 水手们齐齐“哦”了一声，惊奇地看向他。 此时，那边的诗人都唱了句什么，众水手再次懵逼脸。 其中一名年纪较小的少年机灵地转了下眼珠，向那名绅士挥挥手：“那您知道「伊安尼希」是什么吗？” 黑皮肤的绅士用手杖扶了下帽檐，依然很有耐心地答道：“「伊安尼希」，意为‘生者的国度’。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 “哎，那‘「伊安尼希」的最西边’不就是这里吗！”一名水手恍悟道，激动地一拍大腿，“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在讲依米图姆·玛里斯城？白费了我们这么长时间！” 众水手哈哈大笑，再次勾肩搭背地离开。 其中那名机灵的少年转过头，对解答他疑问的绅士表达谢意：“谢谢您，好心的先生！” 阿布希丹笑着对他颔首，随后转身离开。 港口里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谁都不会记得谁。 黑曜石先生的背影混入人群，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第201章 英雄们 幽灵宝船1 坎蒂丝一行人连夜跑了快一周, 终于看到丹萨森林的边界。 包裹丹萨森林的结界虽然精妙，但在路西恩眼里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幼稚。 在坎蒂丝的一再叮嘱下，这位暴力分子总算没一脚把结界踹碎, 带着他们绕了好几圈才出来。 好在森林周边都没住人, 一行四人很快就找到平坦的大路，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依米图姆·玛里斯的城墙下。 湿润的海风带着一股咸腥的气息，却不是让人讨厌味道。 在几人出示过冒险者协会的徽章后，守备爽快地放他们进城了。 “这里跟弗朗斯大陆没什么区别嘛。”艾伯看到熟悉的城墙立刻安心不少，牵着马询问同伴的意见，“我们是先去找旅店还是先去协会看看？” 坎蒂丝连续骑了好几天的马, 到后面完全是靠毅力在支撑：“先去旅店吧……明天再去协会。” 第一次骑马却依旧活蹦乱跳的娜娜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年轻的精灵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规模的城市, 看哪儿都觉得新鲜。 而且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混血儿, 尖耳在这里并不罕见。小姑娘终于可以不戴兜帽, 在城里自由跑动也不会引起别人的侧目。 直到四人找到旅店后住下, 娜娜缇娅的兴奋劲都还没过。 “我可以去街上逛逛吗？听说这里有夜市！” 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到室内也没停止。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向坎蒂丝：“我先去看看好不好？” 坎蒂丝从腰包里掏出钱袋，数出几枚金币递给她。 “记得早点回来，不要太晚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只是自己的双腿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男人, “要不你们也一起去？” 路西恩转身就走，艾伯当即接下这个愉快的任务。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6节 领了自己那份零花钱后, 开开心心地带着娜娜出门了。 房门闭合, 坎蒂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显然已经困到了极点。 她撑着眼皮把今天的行程和支出记下，笔尖在最下面的结余上点了点, 有点头疼闭闭眼。 路西恩端着晚餐推开门，一个转身闪进来后熟练地用脚带上门。 “明天还是要去冒险者协会一趟。”坎蒂丝顺手拿起一根面包，掰开，“我们的旅费不够了。” 路西恩也接过那块面包掰下一块，蘸了蘸旁边的浓汤：“怎么我记得你包里还有不少？” 坎蒂丝将本子翻到记账的那部分，点点两列支出：“那都是艾伯的，我们的钱已经快见底了。” 她已经花得很节省了，但架不住冒险就是很费钱……黑曜石先生给她的那盒金币能用到现在，也算是够本了。 “为什么要分开算？” 路西恩眨眨眼，咽下嘴里的食物：“队长花队员的钱有什么不对？伊里欧斯就经常花欧珀的钱。” 坎蒂丝噎住，咽下嘴里的面包：“……你不要再抹黑勇者的形象了。” 路西恩坐到桌子上，舔了下手指上的面包屑，眼角下撇：“抹黑什么，他就是那样的人。” “本事不大，想法挺多。”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睑下投落一一片阴影，“是个看起来就会早死的家伙。” 坎蒂丝没想到，他会对伊里欧斯做出这样的评价。 抬头想去观察他的表情，但只能看到被刘海挡住的半张脸。 其实如果仔细去看，是可以看到隐藏在发丝后的右眼。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伸手想要扒开那遮住半边脸的发丝。 路西恩习惯性地想要避开，但在少女倾身靠近时又顿住了，甚至撑着一只手臂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果然……我之前没有看错。”坎蒂丝在看清他的右眼时轻轻舒出一口气，“伊里欧斯的脸，西西里娅的头发，欧珀的眼睛……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关于赛门的特征？” 路西恩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开始脱衣服。 坎蒂丝：…………！ “你、你干什么啊！”少女赶紧后退一步，低喝道，“你正经一点！” 路西恩手上的动作没停，脱掉外衣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衬衫扣子，尾音轻佻地上扬：“我很正经呀——你想到哪里去了？” 看到对方的脸颊越来越红，他终于忍不住，侧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坎蒂丝也反应过来，这家伙又在逗她…… “行吧。”她睁着双死鱼眼，抱臂坐回椅子，“要脱就脱，赶快点。” 路西恩满意了，自己笑完也没多逗她，一把扯开衬衫的领子。 “矮人族的情况你也应该了解一点了，他们都是按各自的部落为单位生活的。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他指着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面有一个红棕色的纹身，“这是赛门所属部落的纹样……他会加入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那是一只浑身被火焰包围的雄鹰，昂首站在山顶。 坎蒂丝隐约觉得这个图案有点眼熟，盯着看了好一阵才移开视线。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坐在桌子上的男人。 路西恩支起下巴：“很重要吗？我以为他们的事迹已经传遍了……” “那不一样。”坎蒂丝双腿并拢，端正地坐直，黑葡萄似的双眼直直望进路西恩的眼里，“那是别人眼中的他们，不是你眼中的他们。” 她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认真。 路西恩这样想着，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好啊。” “赛门·鲁比尼是一个矮人部落的首长……嗯，相当于莫丹人那边的贵族吧，跟大侄子家差不多的那种。”他歪头思考了下，肯定地点点头，“他有五个老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还有一堆孙子和外孙，太多了我有点记不清了。” 坎蒂丝：………… 坎蒂丝万万没想到，“五英雄”中最先让她震惊到失语的会是那位存在感最低的矮人战士。 路西恩最喜欢看她露出不同的表情。这代表着她流露出的是她的真实情感，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感受。 “矮人族很能生哦，繁殖力仅次于莫丹人。”他开心地晃了晃腿，“不过相对的，他们身上的神之血脉也消散地差不多了，毕竟弗拉玛没有留下什么神器祝福他们。” “赛门因为自己口音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平时很少说话。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很喜欢孩子……但他的第一个孩子因为沾染到魔物唾液异变了，他不得不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路西恩的叙述没有什么感情，平板无波地讲述着他人的过去：“他一开始加入伊里欧斯的小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报恩。因为伊里欧斯偶然救了他的孙子。” “后来，赛门意识到死守着那片土地并不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人。世界在变化，如果他一直止步不前，他和他的家人就会被世界抛弃。”浅灰的眼眸慵懒地瞥向地面，“所以他跟着伊里欧斯离开了，为了寻找克制魔物扩张的方法。” 坎蒂丝从震惊中渐渐回过神，开始认真倾听。 “西西里娅·潘，你是见过的。”见少女点头，男人换了个姿势，继续道，“你也许会觉得她是个亲切温柔的家伙……但在我看来，那女人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坎蒂丝点头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他：“……我不这么觉得。” 如果没有西西里娅的悉心教导，她都不敢想象娜娜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天真活泼。 路西恩像是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随意耸耸肩：“那是很久之后了，人也是会变的。我最开始见到的西西里娅是个内心十分冷漠的女人……但不得不说，她的伪装无懈可击。” “她之所以会加入伊里欧斯的队伍，其实是因为她在无意间发现了伊里欧斯的秘密。这也与她那点见不得人的实验有关。” 手指随意勾起桌上的酒杯，端到唇边时意味深长地眯起眼：“她最开始接近伊里欧斯，是为了让他成为自己的试验品……可惜伊里欧斯那家伙只有一根筋，脑子里除了探险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被她美貌勾引，也没有发现她那些试探的小动作。他一直把西西里娅当成重要的同伴来维护……” 男人的喉结微动，盛在银杯里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入胃袋。 一滴紫红色的酒液从嘴角漏出，很快被皙白的手腕抹去。 “就算是再冷硬的心，也顶不住一次又一次不求回报的援助。” 他将酒杯重新放回桌面，声音有些喑哑：“到最后，西西里娅已经要放弃原本的目的，暗自决定回到丹萨森林继续那些危险的实验，但变数出现了……” 坎蒂丝的眼睛亮了亮，感觉喜闻乐见的剧情要来了。 “欧珀·阿尼克西，有史以来最傻的一只魔人看上了她，一见钟情。”路西恩一边摇头一边摊手，动作上摆出的双重否定很好展示出他对此的态度，“也许这就是爱情吧，反正我是不能理解的。” 第202章 大买卖 幽灵宝船2 坎蒂丝总被说是很好懂的那类人。 因为她不擅长说谎, 光看表情就能猜到她的真实情绪。 但她现在觉得路西恩也很好懂。 因为这家伙完全不屑于掩藏自己，从用词上就很能看出他的喜恶。 “你真的很讨厌魔人族啊……”她将后脑靠上椅背，小小打了个哈欠, “那你为什么要去主动招惹他们？” 她可还记得, 当初是这人主动变成伊里欧斯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跑到西西里娅面前献花。 “因为很无聊啊——”路西恩说出一个很符合他性格的理由，仰头叹息，“我跟了他们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什么有趣的场景，那就只能自己去创造咯！” 坎蒂丝已经困得开始点头了，嘴里却还在无意识地怼他：“你…就是太闲了……” “是啊。如果不是太无聊, 我也不会跟他们一起走, 也不会有之后的事了……”路西恩接着她的话喃喃道, “伊里欧斯·雅格诺……他也不会……” 视线再次飘回来, 坎蒂丝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看来剩下的部分要下次再讲了。” 路西恩笑着跳下桌, 轻轻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晚安，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视线从少女的睡颜转到窗外，嘴角的笑意逐渐敛起。 路西恩将门锁好，大步走出旅店。 层层叠叠的灯光后是漆黑的海面，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 “咦？你刚刚看没看到……”有人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指向一个的方向。 他的同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疑惑道：“看到什么？” 那人又眨了眨眼，恍惚地摇摇头。 那边是一片浅滩, 并不是码头的方向。 平时这个时间也很少有人去, 连街灯都没有几盏。 “别看了，快走吧！”同伴拉了他一把，催促道, “都说船队最近几天就会回来，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男人点点头，跟着同伴继续往码头的方向跑。 刚刚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应该是错觉吧？ *** 另一边，艾伯和娜娜已经在夜市玩疯了。 两人边看边吃一路走到码头，发现这里的灯光居然比城里是还要亮。 娜娜咬了口手里的果子，感慨道：“这就是大城市吗？大家晚上都不睡觉？” 艾伯端着刚买的小盘烤肉，一边往嘴里送吃的一边蹙起眉头。 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身边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往码头的方向跑，站在栏杆边互相交谈着什么。 就算是码头到晚上也会休息……怎么这里的人还越聚越多了？ 娜娜还正处于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跑的状态。 根本不等艾伯制止，嘴里叼着果子，一个闪身就钻进人群。 “怎么还不回来……” “说好就这几天……商会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好像几天都没传回消息了……” 娜娜在人群里被各种挤来挤去，听了几耳朵也没听到什么重要信息，有些急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7节 “你们都在说什么？”她抓住一个人的胳膊问道，“你们都在这里等什么？” 那人愣了愣，嘴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在等船……” 话刚出口，他才看清发问的人是谁，并迅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 “小孩子赶紧回去睡觉！” 他立刻挣脱娜娜的手，继续往前探头。 娜娜缇娅知道这是不会跟她说了，撇撇嘴，迅速挤出人群。 很快，驻守在城中的雇佣兵们也赶到码头，开始驱逐聚集的人们。 “别等了，今天不会再有船进港了！”为首的士兵对不肯离开的人群喊道，“如果有消息，尤西大人会第一时间在城中贴布告的！现在都给我回去！！” 纯看热闹的艾伯和娜娜也遭到无情的驱逐，悻悻回到旅店。 第二天，四人聚到旅店一楼吃早餐时，艾伯还提到了这件事。 “他们明显是在等什么船。应该是等了很长时间，但船一直没回来。”青年咂了下嘴，晃晃酒杯，“这里的酒不错啊。” 坎蒂丝切下一小块蛋卷放进嘴里：“会不会是在等货船？没有在规定时间回港之类的？” 娜娜对此表示赞同：“我听到他们说什么‘说好就这几天’之类的话。应该就是这样吧？” 艾伯倒是有些好奇了：“那得是多稀奇的货？你是没看到，昨天码头上的人特别多！” “你要是好奇，可以去协会问问。”坎蒂丝吃完最后一口蛋卷，拿起铺在大腿上的餐巾擦擦嘴，“正好我们都要去协会，我也想看看这边的公告板有没有什么任务。” 下一步的行程就这样敲定了，四人吃完饭后立刻向冒险者协会的方向走去。 建在依米图姆·玛里斯的冒险者协会位于码头附近，离城中的居民区较远。 如果没有悬挂在门外的标志，坎蒂丝甚至看不出这里是协会的所在地……简直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普通的冒险者协会不仅仅是个发布任务的中介所。为了自己所在的分部能正常营业，很多接待员会把其中一部分改成酒馆餐馆，收入用来平衡收支。 这家建在码头附近的协会明显是冲着开酒馆来的，坎蒂丝一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酒味和汗臭冲击到闭眼。 一群光着膀子、或穿得跟光膀子没区别的壮汉勾肩搭背地凑到一起。见打头是两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走进来，立刻有人起哄般地吹起了口哨。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嘈杂的交谈声逐渐被歌声取代。 一群男人放开嗓子嚎起船歌，沙哑的声音和大笑声掺杂在一起。唱的歌不仅听不懂在唱什么，甚至都没多少在调上。 艾伯倒是眼前一亮，将坎蒂丝和娜娜扒拉到身后，跟着里面的人一起嚎起来。 里面的糙汉们见状，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嚎唱的音量又上了一个台阶。 一名编着脏辫的方脸壮汉甚至递给他一大杯酒，一把抱住他肩膀，举杯领唱。 坎蒂丝和娜娜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能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时间在尴尬的人身上会被拉长，享受其中的人反而觉得不够用。 “哈哈哈哈，艾伯里恩·劳斯沃斯！”那个留着脏辫的男人仰头高喊了声什么，抱着艾伯跟他碰了个杯，“我的好兄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艾伯同样很激动，用肩膀撞他一下：“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朗玛那边不需要人了？” 留着脏辫的男人“嗐”了一声：“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原来负责依米图姆·玛里斯的布鲁先生家里出了点事儿。连辞职信都没来得及寄出去，人先跑了！” “朗玛有到依米图姆·玛里斯的航道，这不就直接把我派过来了？”男人叹了口气，转而又笑出一口白牙，“我在这儿呆了快半年了，也还行。朗玛那边有希丽雅看着，我比较放心……” 他正说得起劲，余光不经意间扫到还呆立在门口的三人。 愣了愣，急忙放开艾伯的肩膀迎上来。 “哈哈，真是抱歉啊诸位！”男人将酒杯放到一边，侧身邀请坎蒂丝几人进门，“这位小姐是第一次来发布委托?快进来吧！” 男人的身高跟艾伯差不多高，身材却比后者壮硕太多。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皱巴巴的粗麻衬衫，小麦色的胸膛上挂着一颗尖牙做的护身符。 长袖被挽至手肘，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 见坎蒂丝还一脸犹豫地止步不前，男人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扯着嗓子对里面的人大吼一声：“你们他【哔——】的都给老子闭嘴！要是把老子的客人吓跑了全都给我滚去喝西北风！！” 坎蒂丝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连忙伸手阻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嗐——海先生你也太小气了！我们就不是客人吗？”里面的糙汉们也扯起嗓子乱喊，笑嘻嘻地起哄“你要说不是，咱哥几个的酒钱可不付了哈！” 男人笑骂了一句“滚”，不轻不重地踹了出声那人一脚。 那人也是鬼精，顺势倒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酒馆里的众人瞬间又笑闹成一团。 “你别怕，这些人就这样！” 艾伯趁乱回到坎蒂丝等人身边。 周围的声音太杂太乱，青年只能在她耳边大声：“一群精力旺盛的笨蛋！没什么坏心眼！” 那边刚制住想要“逃单”的男人回过头，仰着下巴对他们的方向吼道：“我可都听见了，艾伯里恩！” 坎蒂丝的视线在两边转了圈，突然觉得这场面挺有趣的。 适应这种环境后，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汗臭味也淡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么呛鼻。 那位“店长”总算是还记得他们。把起哄的小子们整治一番后，亲自带着几人来到柜台。 “图特·海，依米图姆·玛里斯分部的接待员。” 男人甩甩头，用方柜台里的手巾擦了两把手才伸手与坎蒂丝握了握：“希望你没被那帮小混……咳，没被我们吓到。” “坎蒂丝·奈默。”少女现在已经逐渐适应这种嘈杂的氛围了，笑着跟他握了手，“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有精神。” 海先生叉腰咋舌：“都是群使不完力气的大小伙子，就是给他们闲的……” 他说着说着就又跑题了，艾伯赶紧在旁边咳嗽两声把话题拉回来：“其实我们不是来发布任务的，是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接的任务。” 男人说道一半的话卡住，狐疑地看看艾伯又看看坎蒂丝：“你们一起的？” 坎蒂丝点点头，伸手摸了下腰包才想起来自己的徽章在路西恩手里。 踹了脚这一大早就开始走神的家伙，才把自己那枚徽章拿回来。 她倒是没觉得没什么，将徽章放到柜台上。一抬头，就迎上其他几人的诡异目光。 艾伯问出大家的心声：“……你的徽章，怎么在他那儿？” 坎蒂丝：“他说他要拿着，我就给他了。” 艾伯欲言又止，眼珠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点点头：“哦——” 坎蒂丝：？ 奇奇怪怪的。 豪迈的接待员先生到没惊讶太久，接过徽章确认真伪后就还了回去。 “你们来的正好，我们这边确实有比大买卖……呸，重要委托！” 他找出那本记录委托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摊开在众人面前。 “大海盗奥克托的宝藏……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 第203章 十动然拒 幽灵宝船3 “……宝藏？” 坎蒂丝狐疑地看过去, 正对上海先生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不了，我对宝藏不感兴趣。”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开始翻看面前的委托存单, “请给我一些正常的任务。” 自从去过英雄之墓后, 她对这些传闻中“宝藏”都要有阴影了。 日常的任务又不是赚不到金币……看看这个，为米歇尔街的沃森夫人除草，可以得整整十五枚金币呢！ 海先生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瞪着眼把存单翻回去：“怎么就不正常了？！这可是大海盗奥克托的宝藏！”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都没有梦想吗？！ 坎蒂丝摇摇头：“我只是想赚点旅费，不需要太多。” “你呢，艾伯里恩？”他叉腰看向艾伯, “别告诉我你也怕了。” 艾伯耸耸肩, 手掌向坎蒂丝的方向一摊：“我现在不是做决定的人, 这位才是。” 在一番筛选下, 他们选出了两个通缉怪和一些在城内就能完成的轻松任务。 海先生抱臂叹息, 全身上下充斥着对他们的失望。 “你不行了，艾伯里恩。你那颗勇于征服大海的心已经没有了！”男人不好意思指责女士，只能指着艾伯，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我当年认识的艾伯里恩·劳斯沃斯可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艾伯哈哈笑起来：“我可不像你，我从来没有征服大海的欲望……” 一番互相调侃后，坎蒂丝拿着记好信息的笔记本准备离开, 娜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跨步窜到柜台前。 海先生看到娜娜的长相, 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连声音都放轻了点：“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们昨晚去了码头。”娜娜趴到柜台上，有些生涩地组织语言，“昨天码头上有好多人, 我听到他们似乎是在等什么……您知道这件事吗？” 海先生愣了愣，突然拍手笑起来。 “你看看你，都不如一个小姑娘有胆量！”他再次嘲笑起艾伯，“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放弃了！” 艾伯刚想起这一茬，于是也没有反驳：“是是是，我们伟大的图特·海，勇猛的捕鲨人，快满足我这点好奇心吧。” 男人显然被取悦了，豪爽地挥挥手：“这件事就要从三个月前说起了，那时候我刚来这里不久，还在进行交接工作……” 海先生是在五个多月前收到调任的通知，在海上漂了快一个月才从西弗朗斯大陆的朗玛港到达西大陆的依米图姆·玛里斯港。 那时，依米图姆·玛里斯分部的接待员早就没了影。好多任务都不知道具体的完成情况，还有一堆尾款没有结……可以说是一地鸡毛。 海先生根本不知道这边的状况是这个样子，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只拎一个箱子就来了，连个帮手都没带。 因此，在他到达依米图姆·玛里斯的第一个月都在给前任接待员擦屁股。 协会的功能基本停歇，不接受委托任务也不对外发出委托，直至他把这些烂账都整理出来后才再次开门。 但也就是在这一个月里，城中出了个大事。 依米图姆·玛里斯的港口要比坎蒂丝过去路过的所有港口都大，这里每天出入港的船只的数目也是惊人的多。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8节 也因为这处港口所在的位置比较特殊，不但有开往弗朗斯大陆的船只，也有开往西大陆其他地区甚至是北方诸岛的船只。成分非常复杂，并不好管理。 但大多数的商船都属于管理这座城的几大商会。 他们的船虽然多，但管理地也更严格。每艘要去往哪里、在哪些港口停留、计划停留几日。甚至要补充什么类型的物资都有相应的记录。 不久前，他们发现有一艘船在离开依米图姆·玛里斯港后三个月都没回来。 按照那艘船的原定计划，它往返两个港口只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最多两个月……不管怎么想现在都该回来了。 他们也与停靠在港口的船长们沟通过，确认那艘船在两个月前已经到达目标港口，并在不久后就往回走了。 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到依米图姆·玛里斯……如果不是整艘船的船员都叛变了商会，那就是遭遇了不测。 鉴于船员和船长的家人大多都在依米图姆·玛里斯，商会更倾向于是后者。 这本身不是什么会震惊全城的大事。 海难年年有，也不是光这一次。 更何况在家都有可能喝水呛死，别说是在危险的大海上了。 商会按照规矩，打算先派人沿着航道找一圈，试图寻找船只和船员的踪迹。 但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是救不回来了。商会那边已经开始为他们的家人准备抚恤金以及相应的后事安排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派出寻找上一艘船的人用信鸽传回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们找到了那艘失踪的船只。 它就那样飘海上，但位置显然偏离了航道。应该是被洋流卷到这个地方的。 船身破损严重，已经没法用了……但诡异的是，上面别说活人，连只鸡的尸体都没有。 要知道，他们的船并不小，每次出海都会在甲板上养点鸡鹅，甚至牛羊，这次也理应如此。 而且不光是动物，连储存食物的“面包室”都基本被搬空。 于是他们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这艘船是被海盗袭击了。 但这个结论又很快被商会内部的人推翻。 依米图姆·玛里斯城是在百年前建成的。 现在掌握城中话语权的几家商会往前推到在那时候，都是过去在这一带横行的海盗。 他们本身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不仅对附近的海域十分熟悉，还一直打压或招揽有意图成为新势力的团体。 附近没有成气候的海盗等，这也是依米图姆·玛里斯的商业格外繁荣的原因之一。 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劫掠那么大一艘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随后，那艘搜查船上第二次传回消息。 因为信鸽并不能携带物品，这次传回的消息只有寥寥几句话，并附上一幅小小的涂鸦。 白色的骷髅头被画在最中间，一把大刀从它的左眼插入。 这与众不同的标志几乎让看到它的人瞬间陷入疯狂。 这是百年前横行在这片海域的大海盗——奥克托的徽记！ 商会原本是想隐瞒这件事，再秘密将那艘船的残骸运回港口进行调查。 但这件事太大，消息最终还是泄露了。 传言这种事从来都是越传越玄乎。商会一开始还尝试解释，但发现根本没人相信也就随他们去了。 传到最后，竟然演变成商会找到了奥克托的宝藏，正打算它们运回来。 出去搜寻的船当然没找到什么宝藏，他们声称只是在那艘破船的残骸上看到一幅被刻下的图案。当时为了画这幅图，所以没有把话说清楚。 他们只是发现了这个图案，并不是发现了奥克托的宝藏。 原本兴奋围观的人没有见到半枚金币，纷纷失望而归。 围观群众顶多是感慨一句宝藏果然是骗人的，却不用想太多。商会却不能当做没看到。 先不说他们这次没有捞到半具尸体，根本无法确定这些人是否还活着，该不该发抚恤金的问题……就说有人把奥克托的徽记刻到他们一艘失事的船上，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股不寻常的气息。 几家商会联合到一起开了个会，最后处于各种原因的考虑决定派出一支船队专门调查这件事…… 艾伯抽抽嘴角：“所以……这跟奥克托的宝藏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调查的很清楚了吗？只要等船队回来就好了啊。 “重点就是，这支由三艘大船组成的船队到现在还没回来，而且已经有五天没跟商会联系，他们有些急了。”海先生比出五根手指后抱起手臂，深沉道，“商会那边联系到我，希望我能找些优秀的冒险者与他们再次出海，寻找那支船队的踪迹。” 坎蒂丝忍不住插话：“他们就不怕这次也有来无回吗？”这一趟趟的，损失得多大呢。 而且为了一船的人派去三艘船去查，现在这三艘船还没回来就急吼吼地又要派出去一艘……这可不像商会的作风。 “谁知道？也许对他们来说，找到一个潜在的敌人，付出几艘船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海先生“嘿嘿”笑了两声，比出一个手势：“反正他们有的是钱，干什么不是花？给的多咱们就接，我从不跟钱过不去。” “而且我有预感，他们这趟可不光光是发现了什么刻痕，那艘回来的搜查船一定带回了什么其他东西，这才能让那帮吝啬鬼派出一支船队……”他压低的语气里带上蛊惑，对坎蒂丝比出个你懂我也懂的手势，“好好运作下，他们给出报酬会比明面上的还要多……你就是帮那什么夫人除一辈子的草都赚不到这些金币。” “高回报都伴随着高风险……有时候赌一把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对吧？” 坎蒂丝被他描绘的场景十分心动：“你说的对……” 海先生双眼一亮：“那……” “……可请容我拒绝。”坎蒂丝急忙把后半句补完，将笔记本收好后对惊愕的接待员微微颔首，“赌注太大了，我们赔不起。” 低风险低回报比较有利于身心健康，还是除草比较适合她。 第204章 无尽之海 幽灵宝船4 看着海先生的脸逐渐变成酱色, 坎蒂丝不等对方开口飞快说了声“告辞”，拉着娜娜就往门外跑。 这也不能怪她。问是娜娜问的，她可是一开始就拒绝了。 等四人重新回到大街上, 艾伯实在忍不住了, 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图特那家伙要气死了！” 他笑到停不小来，对坎蒂丝伸出大拇指：“拒绝他就对了！这家伙说那么多就是想赚那笔中介费，特意坑你呢！” 坎蒂丝：“……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关系不错也不妨碍我们互坑。”艾伯甩甩头发，坦然道，“看看他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睛就知道，他估计盯着这块肥肉很久了……” 坎蒂丝看他说得两眼放光, 挥手打断他的话：“你要是想去可以去啊, 我们估计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那倒不用。” 艾伯果断拒绝：“既然现在的积蓄还能维持生活, 这种听起来就有问题的任务能不接就不接。” “虽说确实有人会一夜暴富, 但因此丧命的更多。”他开始向几人传授经验, “毕竟命只有一条，我们还是悠着点用比较好。” 坎蒂丝点点头表示认同，顺便转身看向娜娜：“你也是……现在我们已经走出丹萨森林的范围了，你如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可以随时离开。” 娜娜缇娅急忙摇头，脑后的两条辫子甩得飞起。 “我暂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还不太适应外面的世界，淡绿的眼中甚至有点惊慌，“我、我不能跟着你们吗？” 坎蒂丝忍住嘴角的笑意, 摸摸她的发顶：“当然可以。只是，如果有一天你有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随时可以跟我们说。” 娜娜重重点头,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几人都敲定要留下来，那之后一起做任务赏金也要平分。 坎蒂丝在记事本上给娜娜也建了个列表，把她记的账展示给两人看：“之前不确定的事太多, 我都没来及给你们解释旅费的分配问题。既然现在决定要一起行动，这个也该记清楚些。” 艾伯惊讶于她居然把一路上所有的账目都记住了，摸着下巴连连赞叹：“你这记忆力真是绝了……不愧是胡慕斯的高材生。” 他其实觉得没必要，大家把钱凑到一起花就好。 但既然坎蒂丝坚持这样做，他也没有理由反对。 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说清楚后，四人决定先去做那几个城内的任务。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坎蒂丝心心念念的除草任务。 住在米歇尔街的沃森夫人是个和蔼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请他们先喝了杯茶。 简单说明要求后，女管家就带着四人来到需要除草的院子。 坎蒂丝在进来前就看到了这家的后院。说实话，她没看出来有哪处需要除草。 结果女管家直接把他们带到了隔壁。 果然，十五枚金币不是那么好赚的。 看着几乎齐腰的杂草和比正常后院大三倍的面积，坎蒂丝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她正要安排各自的工作范围，一转头，路西恩已经爬到园中的树上睡着了。 坎蒂丝：……行叭，反正也没指望他。 三人分配好清理的范围后就开始干活。 除草不是个轻松的工作，要连同野草的根茎一起□□。做的时间长了不仅手疼，腰也疼。 直到太阳完全沉入海面，他们才将将把整个院子里的杂草清干净。 沃森夫人对他们的速度很满意，吩咐女管家去协会结账时多付三枚金币。 “这里的人都这么有钱？”艾伯数清交付的金币，转身交给坎蒂丝，“我都不想走了。” 海先生将相应的任务单上盖好章，不轻不重地哼了声：“物价也贵。你们一晚的房费也不便宜吧？” 说到这个坎蒂丝又蹙起眉，轻轻叹口气。 不但是房费，食物和日常用品的价格也比别处贵很多，而且她的小药箱还要补充药材了……不知道这里的药店收不收来历不明的药剂。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起来。 被困在阿鲁布姆城的坎蒂丝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在无证的情况下想着卖药剂赚钱。 如果她能早点这么想，估计也不会一直待在那高高的城墙里。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39节 在某个瞬间，她能切实感受到自己在变化。 一直缠绕在身上的锁链开始崩裂，有些不安却也令人兴奋。 这种感觉，她并不排斥。 【我非常喜欢看到世界在改变，不管是往哪个方向……】 【如果它是一成不变的东西我反而不会去专门留意，那样太无聊了。】 坎蒂丝原本是不理解的，这时候却意外得到了些新的感悟。 人类是群居的，就算是喜欢独来独往的精灵族也很难忍受长时间独居的寂寞。 但人与人又是不同的。越是交流，越是经历更多事，人都会多多少少地发生改变。 一个人都如此容易改变，更别说容纳万物的世界。 她所期望的、完全安稳的生活才是不存在的，他们的生活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不管是人类还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物种，只要不能适应这种变化，也许就会逐渐消亡…… 突然有了个新感悟，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讨论一下：“路西恩……” 一转身，身后只有一只懵逼的娜娜。 “路西恩？对啊，他去哪儿了？” 艾伯正伏在柜台上写信，闻言抬头四望了一圈：“他没跟过来？” 坎蒂丝放空了几秒，随后“啊”了一声。 糟糕……好像把他落在沃森夫人的院子里了！ *** “哎，听说了吗？商会的船队好像回来了！” 一个声音在墙角小声道。 “不会吧……每天那么多人都在港口盯着。要是回来消息不得传遍了了？” 另一道粗哑的声音回应道。 “好像是只回来了一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桅杆都断了！”第一道声音激动起来，“但有人认出从船上下来的人，绝对是卡萨卡商会的船！” “啊……这是又出事了？” “谁知道啊…………” 两个窃窃私语人影逐渐走远，躺在树上的男人终于睁开眼。 “先、先生……？” 一名女仆站在清扫好的院子里，手里还举着一盏手提灯，双眼瞪得溜圆：“您、您是怎么进来的？” 路西恩随意瞥了眼，并没多在意她防备的神情，一个翻身跳下树。 女仆被吓得尖叫一声，想逃跑时一脚踩进松软的土地，直接摔到在地。 “发生什么事了！” 女管家提着灯小步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的身影。 坎蒂丝一眼就看到站在树下的男人正无辜地望向她。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尴尬地向女管家道歉：“非常抱歉，是我忘记叫醒他了……” 女管家安抚好受惊的女仆，便对他们点点头：“已经很晚了，还请诸位早点离开。” 这话说的不算客气，明显表达出她不悦的心情。 坎蒂丝只能再三道歉，拉着路西恩往门外走。 *** “你居然真的在睡觉！” 回到旅馆一楼，几人聚集在餐桌旁用晚饭时，坎蒂丝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路西恩：“菲也需要睡觉吗？” 路西恩掩嘴打了个哈欠，困乏地耷拉着眼皮：“都说了，我现在并不是完整的形态……比起菲，现在的我更像人类，累了也需要吃饭睡觉的。” 也就是说，拟态后生活的习性也会有一定变化…… 坎蒂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你是不是睡得太多了点？” “赶几天路你就累成这样了？”艾伯笑嘻嘻地抿口酒，把之前对方调侃他的话还了回去，“路西恩，你不行了啊……” 路西恩摇摇头，状若痛心道：“小心眼的大侄子……当初你不能喝酒吃肉时，忘记是谁帮你承担了那么多吗？” 刚入喉的酒呛进气管，艾伯一边咳嗽一边指着他骂：“咳…那次还不都是你…咳咳……” 坎蒂丝皱起眉，不赞同地看向艾伯：“虽然你的腿伤好了，但你的饮食习惯太差了……” 在野外那是没办法，现在都到大城市了还是天天只吃肉……怕不是要吃出病来。 这么说着，坎蒂丝便顺手往他盘里塞了一堆水煮西兰花。 艾伯：………… 艾伯艰难闭眼：“换一种蔬菜吧，别的我都可以……” “虫子你都吃得下害怕这个？”坎蒂丝表示不能理解，指指他的盘子，“很贵的，不要浪费。” 艾伯还想挣扎一下，却有一个弱弱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那个……我有个问题。” 娜娜见众人都看过来，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依米图姆·玛里斯来着？” 坎蒂丝用叉子点点身边的男人：“他说他要看海。” 众人的眼神又聚集到路西恩身上。 “嗯，我昨晚已经去了一趟……情况不太好。”路西恩又打了个哈欠，叉起一块肉放入口中咀嚼，“我们也许需要找艘船出海。” 坎蒂丝很惊讶：“这时候出海？你想去哪儿？” “去无尽之海的边缘看看。”男人慵懒地托起腮，晃晃手里的叉子，“二百多年前我就去调查过无尽之海，可惜还没发现什么，‘那东西’就被放出来了……” “昨晚你睡着后我就去了。但直接飞过去的消耗太大，我没能走到头。” 坎蒂丝想起在英雄之墓里，西西里娅说过的话。 【无尽之海的尽头是属于亡者的世界……这种没有经过印证的传说我不相信。】 “‘亡者的世界’……”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总感觉在哪里听说过。 “亡者的世界……” 娜娜顺着她的话说一想，拍手激动道：“你指的是亡者的国度——「桑纳多斯」吧！” 第205章 逼近的边界 幽灵宝船5 「桑纳多斯」——一个只存在于吟游诗人口中的国度。 据说, 人的肉|体死去后，灵魂会在每月的繁星夜踏上天之河。 天之河的另一头就是属于亡者的国度——「桑纳多斯」。 听完她的解释，艾伯才后知后觉地恍悟道：“那个叫安奈牙的诗人好像提到过。” “与「桑纳多斯」相对的是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伊安尼希」, 意思是‘生者的国度’。”娜娜缇娅双手比划道, “西西姨妈跟我讲过，但她好像并不相信，说那只是哄孩子的故事……”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视线还是集中到路西恩身上。 “嗯……这就是我当年想要查证的事。”路西恩像是疲累到了极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但比起什么‘亡者的国度’, 我有一种更不好的可能性……” 他将自己的杯子推到桌子中央, 再用叉子蘸水画了个圈：“你们知道, 大陆的四周都被无尽之海包裹。但你们不知道的是, 无尽之海的尽头是什么。” 这是个吟游诗人最喜欢听的话题, 可惜这里并没有诗人。 “有人说无尽之海没有尽头，有人说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还有人相信繁星夜的故事，认为到达那里就能把逝去的亲人带回来。”他瞥了娜娜一眼，见她也是一幅懵逼的样子，无趣地垂下头，“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只有灵魂的人已经不能称为‘人’。等到那点残留的记忆消失, 它们就会彻底消散。” 他叙述的语气很平淡，坎蒂丝却有点不好的预感。 “消散是……什么意思？”她握住桌子的边缘, 忍不住追问道, “会变成什么？” 路西恩定定看了她两秒，突然笑出声。 “如你所想……变成了魔力粒子。” 他向后一仰，后背靠到椅背上：“世界万物, 凡是生者都在依靠魔力粒子生存。” “强者吞噬弱者，抢夺他们身上的生气，成为自己生存下去的养料。”他将叉子扔到餐盘里，轻描淡写地说出骇人的话，“世界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供养他们，那在他们死后，自然也会变回世界反哺的养料。” 当——当——当………… 城中的钟楼敲响九次，代表着时间已经走到晚上九点。 外面的天空已经全黑，但他们所处旅馆却亮如白昼。 魔法灯早在大崩坏前就在西大陆全境普及。 即使是莫丹人所居住的弗朗斯大陆，像丝黛拉那样的大城市也基本用装有魔力结晶的魔法灯替代了煤油灯。 而比起魔法，这点消耗根本不算什么…… 坎蒂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些不舒服搓搓手臂。 理性告诉她，魔力粒子只是一种能源，她其实不用想太多……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克制就越忍不住去多想。 不等她钻进思维的死胡同，身边便传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 路西恩见她看过来才收回曲起的手指，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无尽之海的边缘其实一直在往海岸线靠近。” 从刚刚开始就没太听懂的艾伯猛地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路西恩摊摊手，“因为某些平衡被打破了，所以这个世界在缩小。” “什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0节 坎蒂丝不可置信地按着桌面站起身，座椅被她的动作带倒，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还好现在旅馆一楼的人不多，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老板也只是懒懒往这边看了一眼，便继续在柜台后翻阅手中的报纸。 路西恩的视线在三人震惊的脸上一一扫过，动作慢到坎蒂丝想撬开他的脑壳。 欣赏过众人紧张的表情后，那张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哎呀，不要那么紧张，应该只有一点点而已。” “一点点是多少？会不会对陆地有影响？”坎蒂丝对他理解的“一点点”抱有怀疑。 “反正大侄子是肯定等不到那一天，这个小家伙也看不到。”路西恩随手一指对面的两人，“但努力努力，也许十个大侄子之后看到……前提是他们都能活到莫丹人的平均年龄。” 被当成计量单位的艾伯：………… 艾伯：“……也就是说未来的某一天，无尽之海的边界真能缩到陆地上？” “这也太可怕了！”娜娜小声惊呼，小心翼翼地警惕四周有没有人偷听，“我们就在这里说这些……合适吗？” 那确实不太合适。 几人匆匆解决完盘中的晚餐，上楼锁好门，重新坐到一起。 坎蒂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在心里总结已知的信息。 “我们所在的世界正在缩小，是因为人类学会使用魔法吗？”她有些焦躁的坐下，手指交握在一起搅动，“那该怎么办？现在开始不再使用魔法……” 这话刚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从黄金时代到现在，已经过去上千年。 他们现在的生活有多少是建立在魔法的基础上，谁也说不准。 就算是不能直接使用魔法的莫丹人也不能完全脱离魔法的保护。 几乎所有城镇里都设有驱逐法阵，为的就是在黑夜驱逐靠近的魔物和也是。 如果没有魔法，坎蒂丝无法想象普通人该如何存活下去…… “不使用魔法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所有的魔物都消失的情况吧？” 艾伯摸摸下巴，回忆道：“话说我记得安奈牙曾经说过，魔力粒子和魔气可以互相抵消……这样看，用魔法是可以彻底消除魔物的，那为什么现在还有那么多魔物在大陆上游荡？” 路西恩打了个哈欠：“不是无法消除，而是消除不完。” “魔气来源与恶意，那种东西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就不会完全消失。”他摇摇手指，表示这是个没办法的事，“两者相抵，最先耗尽的肯定是魔力粒子。” 这简直是道无解题。 坎蒂丝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人类灭亡，从根本上处断绝魔气的增加，才能彻底消灭魔物…… 但要是人类都灭绝了谁特么还管魔物的死活啊！ 她那边正纠结着，路西恩又放出一个猛料：“其实跟使不使用魔法关系不大。平衡被打破主要是另一边积攒地太多了。”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没话说了。 “那特么还能怎么办？”艾伯也暴躁了，口不择言道，“还能为了这个去杀人吗？” 路西恩慢悠悠地提醒他：“杀人只会让魔气增长地更快，别忘了大崩坏前六大陆的状态。” 战争、杀戮、居无定所的生活、失去至亲的痛苦……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会加剧人类的负面情绪，从而产生更多的魔气。 恶魔能在那个时间点一举突破两道封印，不单单是因为十二只巨龙的死亡，也因为那时的六大陆战争不断，将它的力量推到了巅峰。 坎蒂丝伸手制止他的话，痛苦地捂住额头：“你先等等……我问你答，我们先从最开始捋一遍。” “我记得你开始调查无尽之海，是在大崩坏发生前不久，对吧？” 路西恩颔首：“没错” 这点大家都可以确定，他们在丹萨森林里的英雄之墓中见过。 坎蒂丝：“那时候你找到无尽之海的边界了吗？” 路西恩摇头：“没有。我到达之前，大崩坏就发生了。” 坎蒂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他气死：“那你怎么能确定它缩小了？！” “我那次没找到不代表我之前没见过啊。”路西恩一脸无辜道，“很久以前，四神都还在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但那时候的无尽之海与现在不太一样。” “有一次我闲的无聊，就想去找找它的边界……可到达后发现，那只是一片混沌的雾气，进去后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一个出口或者具体的边界。” “我觉得没意思，溜了两圈就离开了。第二次去就是在大崩坏前的那一次。”他依靠着窗框，再次打了个哈欠，“虽然那次我没到达边界，但远远看到了一些变化……” 他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首先是距离变短了，这点我可以肯定。” 坎蒂丝终于冷静下来，打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其次，是边界的‘另一边’有了变化。”伸出第二根手指，路西恩的神情终于郑重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片混沌的雾气颜色变了，从灰白色变成了纯黑。” 纯黑的雾气…… 坎蒂丝和艾伯几乎是同手想起一个人，异口同声道：“奥路菲欧斯（奥路）身上的那种？！” “当时离得太远，我并不能确定。而且当时没有类似的情况作对比，我发现不对后立刻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靠近。” 男人拉开窗帘的一角，朝海平线的方向望去：“现在回想起来，那里给我的感觉很像另一个地方……” 坎蒂丝的心中隐隐有个答案，默默攥紧手心。 “黑洞。” 他清晰地吐出这个词，一字一顿道：“可能你们没有太大的感觉。可自从出了丹萨森林后，我就感觉到这边魔力粒子的浓度要比森林里低很多。” 第206章 垄断 幽灵宝船6 “……黑洞？” 一屋四人里, 只有娜娜缇娅还没有黑洞的概念，只愣愣看着其余三人：“这个，很严重吗？” 坎蒂丝看看一脸疲态的路西恩, 点点头：“很严重……因为黑洞会不断吸收周围的魔力粒子, 在那里基本无法使用魔法。” 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吸收，而是中和掉了。所以越靠近黑洞的地方越荒凉…… 对菲来说，那里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 艾伯拎起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几张手绘地图给她看。 “这是六大陆全境的地图，画的比较潦草你就将就着看吧……这个是东西弗朗斯大陆的详细地图。” 他将其中两张地图摆到一起，以便娜娜理解：“这里到这里, 到现在都是冻土……冻土你知道吧？就是土地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 根本无法在上面种粮食。” 人力耕不动的土地, 再加上不能使用魔法做助力…… 娜娜迷茫地抬起头：“那住在哪里的人……吃什么？” 坎蒂丝和艾伯对视了一眼, 将他们在北方大平原的见闻讲给她听。 娜娜的表情从迷茫到复杂, 最后变得惊恐。 “西大陆也会变成这样吗？”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坎蒂丝，“不会的……我没听帕帕拉尔他们提过啊！” 路西恩一摊手：“我都说了，没那么快。” “之所以要去看看，是因为我现在的感知力没有以前好用了，不能百分百确定。”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眼皮耷拉着，“只是去确认一下, 我需要知道无尽之海的边界移到什么位置了。” 看起来他是非去不可了。 坎蒂丝看看其余两人，有些不确定他们是否会为此冒险。 正想着让他们重新考虑一下, 结果娜娜缇娅先有了动作。 “我记得在墓园的时候, 潘夫人……母亲说她也曾经去过无尽之海的深处……” 年轻的精灵跳下床，快步走到路西恩面前，死死盯住他的脸：“我从记事起, 母亲就一直是那副的样子，但我也见过与她年纪相仿的同族……按她的岁数，不应该在几十年前就衰老成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抿起嘴：“这个，是不是因为她曾经靠近过无尽之海的边界造成的？” 路西恩垂着眼帘看了她几秒，随意地“嗯”了声：“应该是吧。” 坎蒂丝倒吸一口凉气。 这危险系数瞬间上了好几个台阶。 “你们……也不是非去不可。”她看向艾伯和娜娜，犹豫道，“这次听起来有点危险，你们想在港口等我们回来也没关系……” “不，我要去！”娜娜迫不及待地打断她，一脸坚决抬起头，“我想去看看。” 坎蒂丝以为她是在跟自己的母亲较劲，继续劝说道：“这次是真的很危险，我不能保证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她将可能会遇到的风险一一说明。 不但是那些游离在边界上的黑雾，大海本身就充满危险。 如果他们已知的情报正确，那么越往里深入，路西恩的能力就越弱……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娜娜缇娅听着她的长篇大论，很罕见地并没什么激动的表现，反而越听越冷静，一言不发地看向她。 坎蒂丝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双手撑住膝盖，朝她微微俯身：“我没有夸大描述，这真的很危险……” “我知道的，坎蒂丝。” 娜娜第一次郑重说出她的名字：“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为我好，我很感激。” 坎蒂丝：“那……” “可这次不一样。我不是在任性也不是想要证明什么……我只想用自己的双眼去证实你们的推测。”她拍拍胸脯，坚定道，“如果真按你们说的，无尽之海的边界正在往内部收缩，那西大陆会是一个被卷进去的大陆……我不能明知道了这件事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西西姨妈守护下的东西，我会代替她继续守护下去。” 她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愣怔的坎蒂丝，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我认真思考过了，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坎蒂丝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看看自己被揪住的衣袖，又看看露出笑意的艾伯：“你呢？不会也要去吧？” 艾伯耸耸肩：“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当然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放心吧，我可是曾经在海里飘了三天都没死的男人。”他比出一个傻到炸的姿势，对坎蒂丝眨眨眼，“比起我们，你才更让人惊讶。” 见坎蒂丝投来不解的目光，艾伯继续道：“按照你的性格，我以为你根本不会去。但听起来，你自己根本没想过‘不去’这个选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1节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坎蒂丝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养成了一种习惯，大脑会自动默认跟路西恩一起行动。 “坎蒂丝当然会跟我一起去，她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 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将人向后拖。 不等她思考出一个结果，一股沉重的压力压上她的后脑勺，差点把她直接按趴下。 路西恩的手肘搭在她的脑袋上，像拄拐杖一样“拄着”坎蒂丝，另一只手对艾伯得意地晃晃手指：“我们的关系是坚不可摧的。” 坎蒂丝：………… 这下什么解释都不用想了，她伸手抄起倚在墙边的木杖，怒气冲冲地挥向男人的脑壳。 娜娜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人，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娜娜缇娅：“我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艾伯抱臂“呦”了一声，感兴趣地看向她：“是什么？” “帕帕拉尔先生的弟弟，可可拉尔你还记得吧？他小时候要比现在更讨厌，就喜欢到处惹事。”娜娜一脸深沉，指向还在打斗的两人，“每次闯祸后，他母亲就像这样，拿着擀面杖……唔唔！” 艾伯一脸黑线地捂住她的嘴，将人拖到墙角。 这小祖宗的嘴可太厉害了，一句话能把俩人都惹毛。 *** 闹腾归闹腾，这并不影响大家做出下一步计划。 敲定下一步的目标是去调查无尽之海后，坎蒂丝立刻去打听了下船的价格。 要做的事太危险，船都不一定能回来。因此坎蒂丝一开始是打算攒出买下一艘船的钱。 可这纯属是异想天开。 尤其是听到小船的标价后，她觉得无证卖药的生意可以做起来了。 但事实比她预想的还要残酷。 依米图姆·玛里斯有很多精灵混血儿的后代，他们能使用的治愈术比精灵族弱一些，但肯定比莫丹人的药剂见效快。 坎蒂丝趁着在城中做任务的时候了解了下行情，发现光凭卖药，这租船钱可能要攒到天荒地老。 而且城中的消费高，他们赚得多花得也不少，进展速度比她想象中的慢太多了。 这种被金钱支配的痛苦一直伴随着她，即使在消灭通缉怪的途中遇到一张“书页”也没有改善多少。 那是一片发着诡异绿光的小池塘，周围的居民都以为那水里有毒，从来不会到那边打水喝。 后来湖水附近又多了好几只猛兽，就更没人敢靠近了。 坎蒂丝顺着地图找到通缉怪的巢穴，一眼就发现湖底有“书页”在闪烁，当即将它收回。 顺便还多解决了一只通缉怪，带着割下的尾巴回到冒险者协会领赏金。 三只通缉怪的赏金不少，按照坎蒂丝最开始的计划，他们此时就能启程去下一个英雄之墓了。 可惜计划有变，他们现在不是乘船而是要租船，还是那种能开到很远的大船……那这些就远远不够了。 交任务时，协会的接待员见到她这副蔫耷耷的样子很是不解。 “你们做的不错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效率的冒险者。”检查完坎蒂丝他们带回来的一部分通缉怪的残骸，海先生一口气在三张任务单上盖上章，神清气爽地抹了把脸，“这几只通缉怪已经积压好几个月了……要是再没人解决我就要自己上了！” 艾伯趴在柜台上点了杯酒，朝他翻个白眼：“吹，你就继续吹。忘了你的腿是怎么伤到的了？” “哈哈哈，老子的腿早就好了！”海先生突然把腿往柜台上一搁，吓得坎蒂丝惊恐地往后蹦了一步。 等看清他腿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后又是一惊，赶紧捂住娜娜的眼睛：“这、这是被什么咬到了？” “鲨鱼，这家伙进入协会前是捕鲨人。” 艾伯拍开他的腿，一脸嫌弃地呲牙：“有女士在呢，你不要这么不要脸。” 海先生悻悻收回腿，不好意思地冲坎蒂丝和娜娜笑了笑：“不得不承认，魔法还是很有用的。我原本以为自己只能瘸着腿过完下半辈子了……” 艾伯想起自己被治愈的右腿，又想到路西恩之前话，只闷闷应了声便继续喝酒。 “请问还有其他任务吗？”坎蒂丝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拍拍脸强打起精神，“您上次说过的那个，商会发布的任务还有效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选择成为亡命之徒……真是世事无常呢。 “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接待员先生意外地瞅她一眼：“说起来你们这几天赚的钱也不少……这些还不够你们的旅费吗？” 坎蒂丝叹口气，跟他说明要租船的事。 “不能是特别小的船，估计要在海上漂很久，需要储存较多的食物和水。”她向海先生解释道，“您有什么好建议吗？” 海先生扫了眼疲惫的众人，突然摸着下巴笑起来：“你们想的倒是挺美的，还租船？” “在依米图姆·玛里斯，不管是租船还是买船都不容易，只能跟商会打交道了。” “这里的九成的船只都是他们的，但这些船可都不是能外借的！”他笑得直拍桌子，得意地仰起头，“你看看你们，绕了一圈不还是回来了！” 坎蒂丝完全没料到还有垄断这回事，彻底呆在原地。 “快去吧，别攒什么钱了！” 他立刻从柜台下抽出一张纸，飞快写好一封推荐信后拍到艾伯的脑门上：“我看他们很重视这次的搜寻，要是这项委托能完成得漂亮，送艘船也不是没可能的！” 第207章 商会 幽灵宝船7 虽然顾虑很多, 但坎蒂丝最后还是拿着那封推荐信来到商会的所在地——依米图姆·玛里斯的中央广场。 广场中心竖立着一尊青铜雕像。 三个穿着船长服饰的人面对面地站在礁石上。他们高举起手中的佩刀，锋利的刀尖交叠在一起。 这便是最初在依米图姆·玛里斯建起城墙的三大商会的会长，现在掌控这座城市的三股势力也以他们的名字作为商会的名称流传下来。 分别是有着虎鲸徽记的卡萨卡商会, 有着鲨鱼徽记的阿库拉商会, 和有着章鱼徽记的阿斯米诺克商会。 看着相距不远的三栋建筑，坎蒂丝突然不知道该往哪个门进：“我们要去哪个？” 路西恩眯眼看了一阵，果断走向最左边的卡萨卡商会。 其余三人都愣了下，随后很快跟上。 “你为什么选这个？”艾伯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看看门上的虎鲸徽记后嘴里嘟囔道，“不会是瞎选的吧？” 路西恩：“前天我听到街上有人提到过。他们看到那三艘船组成的船队只回来了一艘, 有人认出上面有卡萨卡商会的人。” 船回来了？但只回来了一艘…… 坎蒂丝不由挺直脊背, 迈出的步伐都因紧张而有些僵硬。 船队回来了却没有撤销挂在协会的委托……如果是真的, 那现在的情况一定比她想象中的还严重。 正这么想着, 黑洞洞的门里突然窜出一个身影。 路西恩和艾伯的反应很快, 同时往两边躲去。于是那人毫不意外地撞上还在思考中的坎蒂丝。 “小心！” 娜娜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背，又拽住那人的衣领，才没让两人从高高的阶梯上滚落。 她能拽住人，却无法拯救那人手里的文件。 一堆资料哗啦啦地散落在地，装订好的部分也因自身的重量顺着石阶滑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名带着圆眼镜的年轻人向漫天白纸伸长胳膊，发出凄厉的惨叫：“我整理了三天的资料啊啊啊啊啊！！” 娜娜差点被他吓到松手，揪着他的后衣领将前倾的人向后一甩：“你好吵！” 年轻人被她甩到石阶上, 痛得“哎呦”一声才扶着镜框看过来：“你、你们……哦，谢谢谢谢！” 他着急忙慌地站起身, 一边揉着被磕到的后腰一边快步往下跑, 试图用最短的时间拯救那些散落的文件。 这里的建筑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石阶的转角也被磨得很光滑。 年轻人因为跨得太着急，脚下一个打滑, 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滚到阶梯的底部。 目睹到全过程的坎蒂丝和娜娜：“…………” 坎蒂丝觉得这人真的太惨了。躲过第一次却没躲过第二次，经历了两次惊吓后还要承受滚落楼梯的痛苦……可谓是悲极生悲。 艾伯也对这人的一系列举动叹为观止。 刚想感慨一下命运的无常就瞥到坎蒂丝空空如也的双手：“你的推荐信呢？” 坎蒂丝：“…………啊！” 她的推荐信在被撞的时候一起脱手了！ 看着那一地的白纸和还没爬起来的倒霉蛋，坎蒂丝认命地走下阶梯，搀扶起那名冒冒失失的年轻人：“你没事吧？” 年轻人借着她的力道撑起身体，右手在一旁摩挲一阵，终于摸到自己的眼镜，赶紧戴上。 “谢谢谢谢！” 年轻人捂着后脑坐起来，透过裂开的镜片看清坎蒂丝的脸，又开始不住低头道歉：“非常抱歉！刚刚走得急没有看到你们要进来……” 带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跟坎蒂丝差不多大，顶多二十出头的模样。 单从他如同稻草般的发型和皱皱巴巴的领结就能看出，这是个在生活上不太讲究的人。 这人都这么惨了，坎蒂丝也只能对他微微颔首：“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罢，她就顺手捡起散落在周围的纸张。 年轻人正处于头晕缓神的状态，看到她的动作立刻又激动起来：“不不不！我自己来就好……” 坎蒂丝：“我的信也混在里面了，大家一起找速度快些。” 这理由简直无懈可击。年轻人连连低头道了好几次歉，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 娜娜和艾伯对视一眼，也准备下去帮忙。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2节 他们还没走两步，一股清风从他们身后刮过，卷向位于台阶最下方的人。 坎蒂丝此时正背对着石阶，刚弯腰打算捡起一张纸，那纸却像有生命般从她的指尖滑过，旋转着飞到半空。 一张张薄纸飞舞在空中，又一张张落到一只摊开的手掌中。 路西恩托着一沓整整齐齐的纸慢慢走下台阶，看都不看地扔到年轻人脚前的地上。 他没有在意路人们的眼神，径直走到坎蒂丝面前：“没有你的信，是不是飞到其他地方了？” 坎蒂丝蹙眉，看看手里的几张摇摇头：“可能吧……” 这时候艾伯和娜娜也从惊讶中回过神，四人快速聚到一起。 “这怎么办？再找找？” “找什么找啊，会协会再让图特那家伙写一封就好了……” 听到他们的讨论声，抱着资料的年轻人才彻底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赶紧按捺住兴奋的心跳，将视线从路西恩的背后收回。 女神在上……看看他遇到了什么！！ 年轻人抱住面前的资料以防它们再次被风吹散，然后把自己刚刚收集的一小沓放到一起。 “哎……” 他感觉手感不太对，从一堆资料里抽出一张叠成信封的信纸。 在看清上面的印章后，全身都震颤了一下。 “女士……那位女士！” 他连刚收集好的资料都不顾，挥着手里的信跑向坎蒂丝：“这是你的信？你们是冒险者协会推荐来的？！” 坎蒂丝被他那双闪着星星的眼睛吓得后退一步，下一秒又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僵着脸点点头：“没错。这是协会的接待员写的推荐信……” 话音刚落，她就见年轻人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原地蹦了个高。 “这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他激动地看向路西恩，“冒昧地问一句……这位大人……这位先生是跟你一起的吗？” 见坎蒂丝再次点头，年轻人又欢呼一声，原地蹦了两下。 坎蒂丝：………… 她默默往路西恩身后挪了点，用他挡住半个身子。 年轻人疯疯癫癫的样子引起不少人注意。 很多路人先是被路西恩那一手吸引，紧接着被这年轻人的行为震惊。此时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艾伯没有被人围观的爱好，他见其他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只能自己扛起社交大旗，提醒道：“你可以把信还给我们了吗？” 那名年轻人被这句话唤醒，终于从自己的世界出来了。 他慌乱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本就皱皱巴巴的衣领，恭敬地双手将信还回去。 “我是卡萨卡商会会长的秘书，毕夏普。”他咧嘴露出八颗牙齿，是一个标准的营业微笑，“诸位一定是为了那个委托来的吧？请随我进来……” 这原本是个非常真诚的笑，但被那裂了半边的镜片一衬托，莫名有种傻里傻气的感觉。 坎蒂丝看看手里还没还给他的几张纸，又看看那沓被随意放置在地上的资料，突然明白为什么商会的信息会传得满大街都知道了。 有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秘书，卡萨卡商会怕不是要完。 一边如此腹诽着，面上还是接过那封信，跟着他进去了。 商会内部远比她想象的简单很多。 没有富丽堂皇的装潢，也没有奢侈的摆设，连路过的地板都有好几个朴实无华的大洞。 坎蒂丝越往里走越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明显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啊……海先生的推荐信真的是写给这家的吗？ 叩叩——！ “老板！” 只见那个自称是秘书的人随意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传来应声就直接推门而入：“协会终于来人了！！” 坐在桌后吞云吐雾的中年人刚要开骂，听到后半句干脆把烟斗扔到桌子上猛地站起身：“你说真的？！” 可看到他身后的人，庞托会长的心立刻萎了大半。 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半大孩子，两个男人里也只有一个看起来有些肌肉，另一个还长得娘们唧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四口出来郊游。 他知道自己的秘书不靠谱，但没想到会这么不靠谱。激动之下还呛到了烟，弯腰咳嗽起来。 “咳咳…失礼了……”他急忙打开窗户给屋里换气，忍住咳嗽将几人迎进来，“我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来……咳…真是不好意思……” 坎蒂丝摇摇头，只将推荐信放到他的书桌上，双手向前推：“协会的接待员告诉我，你们这里有一个要出海寻找船员的委托。” 她不等对面应答，抢先一步问道：“我可以理解你们想找回船员的心情……可为什么要找冒险者？这样的事不应该率先考虑经验丰富的水手吗？” 那中年男人被这直白的提问搞蒙了，还没见过这么不会寒暄，直入主题的谈法。 但毕竟是一家商会的会长，他很快找回自己的步调，跟上坎蒂丝的思维节奏。 “这关系到委托中的机密部分，我不能在没有签保密协定前跟你们透露太多。”他捻着自己的小胡子，眼中透出些打量，“不过你们也猜得到，这次任务的难度很高，我们要找的冒险者不但要有自保的能力，还要帮得上忙……否则我是不会付一枚铜币的。” 毕夏普想要打断他的话说些什么，却被自家会长狠狠刮了眼，只能闷不吭声地在旁边扇风散气。 一路走来，这还是一次被直接质疑实力。 坎蒂丝张张嘴，还没发出一个音节，就听到对面的男人失态的叫声，眼睁睁看着他整个人扑到在桌子上。 “我的烟斗！！” 路西恩勾勾手指，控制着那还冒着烟的烟斗在半空转了一圈，眯眼笑起来：“这样足够了吗？” 庞托会长趴在桌子上，一脸呆滞。 发生了什么？这人做了什么？ 他刚刚念诵咒语了吗？ 正当他陷入迷茫时，身边传来自家秘书幽幽的声音。 “刚刚我就想说了，庞托会长……”毕夏普怜悯地看向他，“这位大人好像是一只菲。” 第208章 反常 幽灵宝船8 他的话音刚落, 坎蒂丝就看到对面的男人很明显地震了下，随后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毕夏普，你的脑子终于彻底进水了吗？！”他笑完后又开始怒斥自己的秘书, “什么菲不菲的……你以为自己天天生活在童话里, 还能骑着独角兽上班？” 突然被上司喷了一脸口水的秘书先生也很无辜。 委屈巴巴地看看路西恩的方向，又看看自己的老板：“您看他没有吟唱咒语也没有画法阵，这跟书上说的一样啊。而且……” “你就是书读傻了！”他的老板一点都不领情，“再说书都是人写的，你自己都不会分辨真假吗？” 毕夏普张张嘴，想说这就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得出的结论。 但看到老板毫不在意的眼神, 他选择闭嘴了事。 卡萨卡商会的会长在自己下属的身上找回点面子, 也找回了些优越感。 他理理衣领, 终于能淡定面对这几位不同寻常的应聘者。 “看得出, 您是位优秀的法师……” 他忌惮地看了眼还在把玩烟斗的路西恩, 视线飘到艾伯的剑和娜娜的耳朵，最后才落到坎蒂丝身上：“还有您的同伴，也是位优秀的剑士……可这位女士，是否也和您一样……” “请不要误会，这只是例行询问。”他极力保持自己的体面，但说出这话时还是露出些许窘迫的神情：“您也知道，我们这次的委托是按人头数付委托费的……” 娜娜忍不住插嘴道：“坎蒂丝才是接任务的人, 我们都附带的。” 站在桌后的男人顿了顿，露出一脸心痛的表情：“那好吧……就算我卖协会一个人情……” 他后半句说的声音很小, 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这话连艾伯都听得不太舒服。 这要是说他, 他现在就该扭头走了。他们还没穷到没饭吃的地步。 但坎蒂丝还是面无表情地立在前面，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她捅捅路西恩的手肘，示意他将那烟斗还回去。这才转身看向桌后的中年男人,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还请您先说明委托的内容。” “我说过，你们必须签过保密协议才能得到更多信息。”男人握着失而复得的烟斗，重新坐下吸了口，“至于最基本的……我以为海先生已经说明过了。” 坎蒂丝默了默，提醒道：“要是实际委托内容和发布的任务不同，我们随时可以向协会上报的，这点您知道吧？” 男人闻言却没有露出任何紧张的或害怕的神情，反而被她的话逗乐。 “我们懂规矩……嗯，奈默小姐。”他单手打开信纸，眯眼扫了眼便再次将它扔到一边，“我可以告诉你们，之前派出的船队已经回来了。只可惜他们半路遇到了海难，并没有什么实际收获……” “我们的委托是寻找最开始那艘失事船只上的船员，这点永远不会变……但路上发生什么就不是人力能预测出来的，你说对吧？” 艾伯见过太多这种忽悠人的戏码了，听到最后一句果断上前拿走推荐信。转身时给坎蒂丝几人递了个眼神，示意大家离开。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其他两家看看。” 金发青年露出一个标准的敷衍笑容，对另一边的两人点点头：“还请您理解。毕竟要在海上呆很久，我们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决定接这个任务。” 中年男人微微挑眉，颔首表示理解：“确实是这样。” 四人走出来，都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诡异。 “他肯定隐瞒了很重要的事，还是不能跟协会说的事……我建议这委托最好不要接。” 艾伯这下可以确定了，斩钉截铁地下结论：“一看就不是老实人，不能跟这样的人做生意！” 坎蒂丝虽然也这么认为，但还是忍不住吐槽：“能成为掌控这所城市的三大商会的会长，肯定不会是老实人吧？” 比起这个，她关注的重点在卡萨卡商会内部的情况上。 人员稀少，装潢简陋，会长抠门……最重要的秘书一职还是个冒失鬼担任。 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正在倒闭的边缘疯狂试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3节 “要不我们还是问问看，有没有其他办法租船？”艾伯提议道，“图特那家伙也才来这儿半年不到，说不定还有其他门路他也不知道呢。” 坎蒂丝思索一阵，还是决定先去另外两家商会看看。 *** 另外两家商会距离都很近。分别在广场的东边和西边，和处于广场正北方的卡萨卡商会形成一个对称的三角形。 位于东边的是有着鲨鱼徽记的阿库拉商会，西边的则是有着章鱼徽记的阿斯米诺克商会。 刚去过卡萨卡商会，再进入这两所商会的大门……坎蒂丝只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正常人。 阿库拉商会的会长出门了，面见他们的是副会长。 那人先是说了一通客套话，话里话外都在说卡萨卡商会的那位有多不靠谱，把他们的会长气到出海散心云云……总之，和艾伯聊得很投机。 但同时，他也表示阿库拉商会这次并不会跟着一起出海，并透露出一点内部消息。 这名副会长明显是憋了很久，不停拍着扶手：“最开始失事的那艘船就是卡萨卡商会的。后来第一批派去调查的那艘船上虽然有我们的人，但船还是卡萨卡商会的，上面还是他们的人居多，我们的人只是起监督作用！” 他摆摆手，对几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可事情已经很明了了，那些船员就算当初还活着也活不到现在。但庞托那家伙死活不信，坚持要……我们也没办法。” “但后来派出的船队里也有你们的一艘船，不是吗？”艾伯开玩笑似地提了一句，“难道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真有什么海盗的宝藏？” “哦，你是指城中那些不靠谱的传言。你们还真信了？” 年轻的副会长抱臂往后靠，下巴收紧：“没什么宝藏。我们之所以派船是因为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他既然找到了证据，证明自己的船并非毁于海难而是遭受了其他势力的袭击，按理我们确实也该派出船队调查。” 艾伯的身子微微前倾：“什么证据？” “大概跟外面传的差不多。没找到尸体，船上也少了很多东西……” 他冲艾伯勾勾手指，在他耳边道：“那艘船上确实有关于大海盗奥克托的证物……但我怀疑那他自己编的故事，为了让我们其余两家陪他一起去找失踪的人。毕竟以卡萨卡商会现在的情况，能省一点是一点。” 艾伯蹙起眉：“但这次的委托标价很高……” 再加上今天看到卡萨卡商会内部的装潢……他有点担心会白忙活一趟。 “哦，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副会长无所谓地耸肩，“这是当初三家一齐发出的委托。你们如果真接了这个任务并找到那些失踪的船员，就算卡萨卡商会出不起酬劳，我们阿库拉商会和隔壁的阿斯米诺克商会也会给你们相应的补偿。” 漫不经心的肢体语言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他并不认为那些人还能找得回来。 艾伯的眼珠转了圈，转而试探道：“听说你们的船队回来了，但只回来了一艘……你们就甘心白白损失一艘船？” 副会长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有什么办法？他搬出了庞托夫人……也就是他母亲的遗言，逼着我们出船出人。”他拿起桌上的红茶抿了下，轻轻叹出口气，“我们都受过夫人的恩惠，这才信他一次……没想到会得到这么惨烈的结果。” 庞托会长的母亲，也就是卡萨卡商会的上任会长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但可能是因为太强势了，她养出的儿子一点也不像她。性格有些优柔寡断，能力也撑不起来。 这位女士手腕厉害又长寿，活到九十多岁才在前几年去世。 她也明白自己儿子的能力不足，也提早为他培养了两名辅佐亲信。让他即使不工作也能成为一个富贵闲人。 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儿子会在奇怪的地方自我觉醒。 母亲死后，庞托就像头顶卸去一座大山，整个人不像原来那样唯唯诺诺，反而抖起来了。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在抹除母亲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包括她生前定下的很多方针和计划，几乎在几年间被清扫的一干二净。 那两个专门为他培养的亲信也被他找理由赶出门，后来被其余两家商会挖走……毕竟人才大家都缺，眼前的副会长就是其中之一。 “夫人对我们有很大的恩情，她是位高尚的人。但这位真的……让人一言难尽。”副会长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随后又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我们都以为他去年必定会破产，但他不知道是怎么运作的，居然把那么大一个窟窿填上了……大概也有些本事吧。希望他不要再给庞托夫人蒙羞了。” 坎蒂丝等人带着一肚子的八卦被请出来，一个个若有所思。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坎蒂丝指向广场的另一边，那个有着章鱼徽记的大门，“我猜那边也不会再出海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阿斯米诺克商会的会长亲自接待了他们，并说出了相同的疑虑。 阿斯米诺克商会的会长，是个体型微胖的老年人。头发和胡须都是雪白的，一看就年纪不小了。 他为数不多的头发被整齐地梳成三七分，两撇小胡子也被打理地很精致。从外表就看得出是个认真细心的人。 “庞托太冲动了……说实话，我甚至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老者的拐杖敲敲地板，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我一开始并不想出船……哦，请不要认为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我也很在乎那些船员的安危，只是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他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脸色很不好，“他们要搜寻的那片海域太远，我更担心那些要去救人的人反而会遇到危险……结果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但他的母亲，庞托夫人是我的恩人……我也在夫人面前发过誓，会尽力帮助他，结果……咳咳咳！” 一直背手站在一边的干练女性急忙端上一杯茶，担忧地蹙起眉，转而看向坎蒂丝等人：“我们已经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这件委托阿斯米诺克商会可以支付酬劳但不会再参与。诸位还是回去吧。” 房门被她强硬地关闭，老人的咳嗽声也被门板阻隔。 女人伸出一只手示意了下，便一言不发地带他们往离开的方向走。 她的脚步很快，眼看就要到大门口了。 坎蒂丝快走几步跟上，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你们究竟是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庞托会长会坚持认为那些船员还活着？” 送他们出来的女人沉默了下，最后还是透露了点消息。 “我的属下说，那艘失事的船上不仅有刻痕。”她偏头在坎蒂丝耳边低声道，“还有一封奇怪的信……” 只说了这么一句女人便侧身打开门，显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这次艾伯总算想起最重要的事：“请问哪里能租到比较大的船只？” “……大船？”女人投以警惕的目光，“你们要做什么？” 艾伯打哈哈：“想去远一点的岛屿看看……” “你们以为出海是开玩笑的吗？” 女人打断他的话，面露不悦：“你们知道一艘船要出海需要做多少准备吗？先不说船的造价，单说能找到做船长和大副的人就很少，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水手……这都是人命！” “不论我们做过多少准备，海难还是会发生……”她视线空洞一瞬，又很快严厉起来，“不会有人冒这么大的危险陪你们玩乐，起码依米图姆·玛里斯里不会有。” 说罢，她便当着众人的面将门狠狠甩上。 艾伯摸摸鼻子，双手一摊：“也对，这是正常人的反应。” 一个油滑一个耿直，但都没有再次出海的打算。 看来他们要搞到船，只能从脑子不太好、行为又不太正常的那位下手了。 第209章 信 幽灵宝船9 “脑子不太好”的庞托会长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此时正托着自己的烟斗站在窗前, 一脸深沉地向外眺望。 毕夏普将之前扔在门口的文件捡回来，一口气堆到他老板的办公桌上。 视线跟着往下一瞄，有些沮丧地摇摇头：“他们会不会不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菲, 还想多看两眼来着…… 中年男人瞥了眼桌上那堆乱七八糟还自带尘土的文件, 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差点吐给他看。 但又想到这家伙的来历，还是强忍住了。 “不，只要他们想接这个任务就一定会回来。” 他吐出一口烟，斩钉截铁道。 “这次也需要你一起上船。”他转身拍拍秘书的肩膀，低声道，“别的可以不管, 但一定要找到罗斯船长……一定要从他嘴里问出那些货去哪儿了！” 罗斯船长, 正是最先遇难的那艘船的船长。目前和他的船员一起下落不明。 毕夏普一脸呆呆地回望他：“……啊？” 这副表情, 显然是又忘了。 庞托每次看到他都要被气个半死。 他就不明白了, 既然那位先生那么厉害, 为什么偏偏派给他这么没用的助手？！ 但他现在也没有能力摆老板的架子了。 手下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这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秘书是他唯一能与那位先生联系上的人，自己还不能彻底得罪他。 “那批罐子！我让罗斯运回来的……货物！” 他气急败坏地比划一阵，试图唤醒这位的记忆：“最开始那艘搜查船没找到罗斯也没找到那些罐子，肯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毕夏普延迟了好几秒，乱发下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以拳击掌：“哦, 没错！” 但他很快又蹙起眉头，提出自己的疑虑：“罗斯船长还算好找……但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要是那些罐子碎了, 沉到海底怎么办？” 庞托终于忍耐到了极点，愤怒地一拍桌子：“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不要来问我！！” “把那些罐子给我找回来……就算碎了也要把碎片给我带回来！”他崩溃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个精神错乱的疯子般挥舞双臂, “那位先生派你过来是来帮我，不是来添乱的！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来了后我就没遇到一件顺心事！” 毕夏普被他喷了一脸口水也没太大反应。遇到这种情况也只会默默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把脸。 “休息好了就去工作！” 他指着满脸无辜的秘书，怒斥道：“我付你那么多金币不是让你真去做文书的工作！你那工作效率根本对不起你的工资！” 将厚重的镜片擦干净、戴好，毕夏普觉得他这话说得还算有点道理，无奈地点点头：“好的老板，都听您的。” 中年男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 他挥挥手让这个烦人的秘书离开，重新拿起烟斗吸起来。 余光瞥见那几个奇怪的冒险者出了阿库拉商会，没直接过来，又进了阿斯米诺克商会的大门，眉头不由皱起。 希望那两家别说什么多余的话…… 正在心里腹诽着，耳边又传来扰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老板，再打扰一下。”毕夏普从门后伸出一颗脑袋，扶了扶歪斜的镜框，“罗斯船长的家在哪条街来着？之前用的媒介用完了，我想再找些……” “米歇尔大街！” 中年男人捡起手边的一沓文件扔过去，暴躁喊道：“这不是你自己整理出的资料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4节 毕夏普没等对方的东西砸来，立刻关上房门，任由那沓资料摔到木门上。 “放心吧老板！”门后传来他跑远的声音，“保证完成任务！” *** 另一边，坎蒂丝等人正站在阿斯米诺克商会的门口，与门板上的章鱼徽记面面相觑。 娜娜：“话说我们还需要雇船员吗？” 坎蒂丝摇摇头：“不需要吧……” 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证不了，就不必带着其他人一起找死了。 而且她见识过娜娜那艘被改造的小船，靠法阵结合魔力结晶就能轻松控船……唯一不能保证的是这船被他们租走，还能不能完整回来。因此，她其实是按照买船的价格攒钱的。 可事实是，她短期内赚不到那些钱。就算她有钱，没有门路的话买不到也租不到。 小渔船倒是能租，但他们是要要往无尽之海的最深处走的，不确定性就太多了。 为了大家的小命，最好不要让路西恩在路上消耗太多。 想来想去，接下卡萨卡商会的任务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说不定还能白嫖他们的船，故意往里开开…… 坎蒂丝摇摇头，将这个邪恶的想法驱逐出大脑。 不可以，她不能变得这么无耻。 更何况这是在协会上挂名的任务。要是因为他们，一起随行的人出了什么事，海先生估计也会很难办。 但这是现在唯一一条能快速得到船的门路，她实在有些心动。 “要不我们……先接下那个任务？”她试探地看向同伴，“不管他们要找什么，总归都要下海……我们也可以趁机探探路？” “可以啊。” 艾伯表示赞成：“大海盗的宝藏，一听就距离很远……说不定咱们干脆不用租船，蹭他们的船就能找到海的边界嘿嘿嘿……” 坎蒂丝：………… 她看着青年嘴角那丝有些猥琐的笑容，默默移开视线，并拒绝承认自己刚才也有类似的想法。 “要是同路倒是没什么……但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 她将那位干练女人的话复述一遍，对众人道：“卡萨卡商会的目的在最开始失事的那条船上。受了那么大的损失还要继续调查，他们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这么说着，她的目光不由飘到广场中心的那尊雕像上。 青铜灌注的铜像栩栩如生。能看得出来，这三位创始人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可惜在这一代起了嫌隙。 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盯住路西恩：“其余两家商会……说谎了吗？” “没说谎，但也隐瞒了很多。”男人也在看那尊雕像，无趣地转回视线。 这个坎蒂丝倒是理解。 三家商会间还是有交情在的，不可能明着撕破脸。现在能透露一点已经是给协会面子了。 艾伯：“看来关键点在那封信上。” 在一艘破船的遗骸上留下一封信，着实是件很稀奇的事。 这说明写信的人认为有人会去寻找这艘失事的船只，并能顺利找到。 只可惜其他两家商会也没有透露这封信的内容……坎蒂丝猜测，这大概就是那位会长不肯松口的重要线索了。 转了一大圈，众人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庞托会长心里很高兴，面上却还要努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用眼角睨着为首的坎蒂丝：“我说过，你们会回来的。” 刚听了一肚子的八卦的众人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了，随意敷衍着应承几句，便拐向正题。 坎蒂丝代表自己的小队站出来，表示会正式接下这个任务。 但酬劳要变动一下，坎蒂丝提出赏金可以适当减少，但要求在回来后可以无押金租用商会的一艘船。 庞托会长只是犹豫片刻便答应了，看来是真的着急。 几人来到协会，在海先生慈爱的目光下签好单子，庞托会长又另外拿出一份保密协议让他们签。忙活了大半天才重新回到商会。 坎蒂丝：“这下您能说说具体内容了吧？” 中年男人也不再废话，比出一个手势：“出航前我一定有问必答。” “您为什么执着于一艘失事的船？”坎蒂丝想了想措辞，提出第一个疑问，“那上面除了大海盗奥克托的徽记和少了东西，还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请您不要隐瞒，我们只会做您明确下达的要求。如果指令不明我们也可以选择无视。” 中年男人眯起眼，打开手边的抽屉。 “上面有一批非常重要的货物不见了，我必须把它们追回来。” 他将一张卷起的纸抹平，展示给众人看：“而且有人声称绑走了我的船长，还留下一封奇怪的信。我不能当做没看到。” 那是一张羊皮纸，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左上角还像是被剑戳了个洞。 坎蒂丝等人齐齐凑上前阅览，仔细分辨上面的文字。 【真没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大海……这还要多谢你，愚蠢的陌生人！】 【你和你手下的船长一样，是个自作聪明的蠢（哔——）……嗯，不过也多亏了你们这些（哔——）（哔——）我才能重获自由……】 【好吧，我要更正我之前的想法。】 【从今天起，你们这种没（哔——）（哔——）的蠢（哔——）我奥克托最喜欢的类型！】 坎蒂丝：“……” 满页的屏蔽词，坎蒂丝多看两眼感觉眼睛都要脏了。 可说真的，这上面的字不仅歪歪扭扭，时不时还会抖一下。 畏畏缩缩的字体和文字中透出的糙汉气质完全不同。 本来阅读起来就很困难了，结果费劲巴拉地解读出来发现还是一堆脏话……简直是从身到心的双重折磨。 坎蒂丝用力闭闭眼，努力屏蔽掉那些不堪入目的词汇，坚持往下看。 【既然我和我的风暴号都回来了，那属于我们的时代就会再次开启！】 【颤抖吧！愚蠢的陌生人！】 【你们侵占我的地盘，偷窃我的金币建立城墙……我都会一一取回来！】 【给我洗好脖子，老老实实地等着！】 【——英雄时代最伟大的船长，大卫·奥克托】 【p.s. 你船上的小崽子多少还有点用，我就带走了。】 【他们的小命可都是我救下来的，那就是我的财产了。你一定没有意见吧？】 坎蒂丝：“…………” 人都带走了还多问一句……这附笔完全是用来气人的吧？ 第210章 “奇迹” 幽灵宝船10 读完整封信, 坎蒂丝再度陷入沉默。 槽点有点多，她甚至不知该从哪儿吐起…… 她直起身，看着桌对面的男人委婉提问：“您……得罪过什么人吗？” 看看这语气……这不是信件, 是战书。 “我们做生意的从来不怕得罪人……但还没有这种奇葩。” 庞托会长不屑哼笑, 手指点点最后的署名：“他以为用大海盗奥克托的名号就能唬住我？真是脑子有病！” “奥克托再厉害那也是一百多年前就死了的人，就是群打着死人旗号胆小鬼！”男人一开骂就停不下来，说得吐沫横飞，“以为写封信再刻个章我就能放过他们？吓唬谁呢？！” 坎蒂丝默默后退一步，远离飞沫的攻击范围。视线再次扫过那张微黄的纸，眉头深深蹙起。 “会不会是你那艘的船长自己演出来的戏码？”艾伯越看那封信越觉得奇怪, 低声喃喃, “可也不应该啊……他要是想跑明明可以带着船一起跑……” 可事实上, 那艘船是真的废了, 而且废的地方离陆地很远, 残骸也被运回来查验过不可能出错。 那名船长总不能带着一群水手跳海叛逃吧？这得多想不开。 庞托会长闻言沉默了下，再次从桌下拿出一沓信纸，平铺到几人面前。 “刚看到这封信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这个笔迹我太熟悉了。” 坎蒂丝拿起一张与羊皮纸上的作对比，发现两者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很多书写习惯是自然而然带出来的。 比如为了区别z和2，有些人会在z的中间斜划一个点作为区分，再比如有人遇到下划的笔顺时会向外或向里弯钩……这些小细节都很难完全消除。 而手中这两份笔记除了语气用词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外，笔迹上的小细节都对得上。 “这是我手下的一名船长——昆·罗斯写给我的日常报告。”庞托会长点点那张后拿出来的信纸, 身体向后靠到椅背上，“但罗斯船长并没有背叛我的理由……我更相信他是受到什么人的威胁才写下这封信的。” 艾伯凑上前, 看看羊皮纸上那充满涂抹痕迹和时不时颤抖一下的字母, 蹙起眉头：“……这点确实有可能，但也不一定吧？” 冒险时什么诡异的事都会发生。说不定是这船长撞坏了脑子，想来一场说干就干的叛变呢？ “不, 只有这点我是确定的。” 庞托会长指着一段话结尾处，上面有看似没有规律的几个小点。如果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而且它们是在结尾处出现的，像是有人在思考该如何措辞，犹豫时用笔尖留下的痕迹。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求救暗号，代表他现在被人控制了。”庞托会长一脸得意地捋捋自己的小胡须，断言道，“那些船员一定还活着，我自有办法找到他们，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艾伯抽抽嘴角：“既然您已经有办法找到人，为什么又要雇佣我们？” “为了保护我的船员们。”中年男人的眼珠转了转，又低头吸了口烟，“你们应该听说了，派出搜寻的三艘船只回来了一艘……那片海域有普通人对付不了的怪物。” 怪物……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5节 听到这个词，再加上之前路西恩对无尽之海边界的描述……坎蒂丝的眼皮突然跳了跳，不自觉地开口追问：“难道是魔物……” 如果无尽之海的边界真的与黑洞一样充满魔气……那出现魔物也不是不可能的。 庞托会长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们可以去问问那些幸存下来的船员。” 他伸手拉了两下身后的吊绳，不久后就有人敲响房门，向屋内的几人恭敬行礼。 “你带他们去码头看看，顺便把赛丽号上的船员找来，让他们了解下情况。” 庞托会长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这……” 来人显然有什么话想说，犹犹豫豫地没有应声也不肯走，看得艾伯都替他着急。 直到庞托会长再次不耐烦地看向他，来人才打了个激灵，站直身体汇报道：“报告会长！赛丽号上的船员全部递交辞呈，有一部分人已经离开依米图姆·玛里斯了！” “你说什么！！” 原本还坐在桌后吧嗒烟嘴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怒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前天晚上……”那名汇报的干瘦小伙哭丧着脸，没敢看自家老板的眼睛，“我、我跟毕夏普先生说过……他、他没跟您说……吗？” 显然没有。 “赛丽号”应该就是搜寻船队中唯一一艘幸存下的船只。既然是遇到了怪物，那他们估计也不是毫发无损地回来。 上面的船员刚经历了这种事，选择放弃这项职业也在情理之中。 坎蒂丝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感觉这项委托可能要黄。 可她的委托人并不这么认为。 “想得美……他们是把合同当废纸了吗？！” 庞托会长在桌后来回走了几步，立刻下达另一道命令：“把毕夏普那家伙给我叫回来！” 他的下属显然松了口气，清脆应了一声“是”，一刻不留地拔腿往外跑。 “你们先回去吧。”他有些疲惫地捏捏鼻梁，向坎蒂丝等人挥手，“明天我会让人带你们去看船，顺便说明一些在船上需要注意的事宜。” *** 等四人再次走出商会的大门，火红的晚霞已经铺满大半个天空。 他们照例找地方吃过饭后回到旅店的住房里，关上门开始讨论今天得到的情报。 艾伯：“其实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吧？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 他觉得那个庞托会长就是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也许跟那艘船上的消失的货物有关？”娜娜歪着头摆出思考状，“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都不放弃……那些‘货物’是有多重要，他要一遍两遍地派人出去找？” 坎蒂丝觉得挺有道理，她也有类似的想法。 她撸了把自己的刘海，深深叹口气：“话说，他说他有办法找到那些失踪的人……你们觉得靠谱吗？” 对面的三个人，两个都在摇头。 众人的目光便转到没有动作的路西恩身上。 路西恩最近吃好喝好，还得到了艾伯“上供”的糖果，现在恢复地不错。 他悠哉地拿出一个眼熟的小铁盒，从里面拿出一颗糖丢到嘴里，这才口齿不清地说道：“也不是没可能。他身边有个同时拥有魔人和精灵血脉的人类，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本领也说不定。” 其余三人齐齐一震，艾伯直接惊呼出声：“什么！是谁？！” “就那个带着眼镜，头发乱蓬蓬的男人。”路西恩将两只手的食指曲起，与拇指组成个圆形将双眼圈起，“撞了坎蒂丝却自己摔下台阶的家伙。” 坎蒂丝立刻对上号：“毕夏普先生？” 那个冒冒失失、却一眼认出路西恩身份的男人，居然是个混血儿？ “精灵族和魔人族……竟然也能生下孩子？” 娜娜恍惚地喃喃，只觉得世界观要崩塌了。 她印象里的混血儿都是其余种族和莫丹人的混血。 魔人族她不清楚，但精灵族的生育率本来就很低。不是因为不想生，而是难以受孕。 他们过去会和外族联姻的原因也只是为了能繁衍子嗣，生育率极高的莫丹人当然是首选。 像西西里娅和欧珀这样为爱结婚的例子其实很少。 而且西西里娅的残魂也曾跟她提过，她从结婚的那刻起就放弃了要孩子的想法。这在两族间也是很少见的情况。 “按理来说，魔人和精灵不可能生出孩子。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混杂的血脉，他就是出现了！” 路西恩对坎蒂丝张开双臂，发出夸张的感慨：“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只是睡了一觉居然就能看到这么多变化!” 坎蒂丝对上他那那亮闪闪的眼睛，有些无奈地笑出来：“你开心就好。” 没有合理的解释，这件事就被他们一笔带过了。 没想到第二天，那位“生命的奇迹”就自己送上门了。 毕夏普先生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那头乱蓬蓬的稻草头完全没有秘书该有的样子，甚至连摔坏的镜片都没有换。 但今天他起码换了件衣服，领带也没有皱巴巴的只是有些褪色。 坎蒂丝在旅店一楼碰到他还有点惊讶，立刻挥手打招呼：“您也来这里吃早餐？” 看到他们，毕夏普周身的气息明显活跃起来，几乎是蹦跳着跑到他们身边。 “听说你们接下了委托，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年轻人完全不懂掩藏自己的情绪，十分自来熟地从隔壁桌搬来空椅坐下，指着自己兴奋道，“我会跟你们一起去。请不要担心，就算找不到人，我也会将你们安全带回来！”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乌鸦的“嘎嘎”叫，非常应和此时的气氛。 坎蒂丝张张嘴，心说你这样，那位脾气暴躁的会长知道吗？ 还好艾伯也是个同样自来熟的人。 抱着肩膀碰个杯，两人以一种旁人想象不到的速度，当场变成异父异母亲兄弟。 “兄弟你看，我们现在任务也领了，协议也签了了。你就跟我们交个底……”他搂住毕夏普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最开始出事的那艘船都失踪几个月，之后你们派出了两波船去找也没找到，还遇上了海难……就这样你们那会长都你不放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把整个商会都赔光才罢休？” 毕夏普本来就很兴奋，又被他灌了两口酒，此时说话根本不经大脑，刷刷就把自家老板卖个精光。 “哎呀，如果那艘船上的货物找不回来，我们商会也会立刻破产啊。”他大大咧咧地说出了不得的话，摇头晃脑地捧着酒杯，“反正结果都一样。那些货找回来也许还能撑一段时间，要是找不回来……” 众人凝神细听。 “……那我就换个老板！” 毕夏普一拍桌，激动地高举酒杯：“他倒霉是他的事！反正外面的机会那么多，我干嘛非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吊死？” 第211章 术式 幽灵宝船11 他的大嗓门不但吓到了坎蒂丝几人, 也把周围用餐的客人吓到了。 这明显……是喝高了。 坎蒂丝不赞同地看了眼艾伯，后者也有些尴尬地侧过头。 他哪儿知道这人的酒量这么差，一杯葡萄酒就能灌醉……简直比娜娜还不如。 还好一杯果酒的威力并不大。老板端来一杯蜂蜜水灌下去, 表示过一会儿就好了。 但毕夏普先生不单单是因为醉酒才会大舌头, 他平时就没好到哪儿去。 今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更兴奋了。 “我、我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荣幸…嗝，能与您同行。”他羞涩地瞥了眼路西恩，又很快低下头，“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这样的表情，让艾伯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在王都舞会上遇到的淑女, 不禁打了个寒颤, 揽着他肩膀的手臂都僵硬了。 坎蒂丝也想起来了, 这位可是在遇到的第一天就认出路西恩的身份。 结合他是混血儿的身份, 看出这点也不算难。 就是他迷弟一样的眼神太热烈, 即使隔着厚厚的镜片都能感觉得到。 坎蒂丝不禁往旁边挪了挪，她可消受不起这种眼神。 路西恩不愧是路西恩，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保持自己高贵冷艳的做派，手里端着一杯椰汁上下打量这位年轻人：“我更好奇魔人和精灵是怎么生出孩子的。” “哎呀，被您看出来了。”毕夏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知道一定瞒不过您。” 他摘下自己的厚镜片，一双正常的碧色眼瞳逐渐变成菱形。 娜娜原本还不是很相信, 这下看到实体不由小小惊呼一声。 “嘿嘿，吓到你啦？”年轻人将眼镜带回去, 镜片后的眼睛立刻恢复正常, 还调皮地冲娜娜眨眼，“不要害怕，我其实很弱的。否则那个糟老头子也不会到协会挂任务找帮手, 他只会把我榨干。” 娜娜不相信：“你可是精灵和……的混血！怎么会弱？” “是啊！我也不明白这点！”毕夏普似乎也对这件事愤愤不平，拍着桌面赞同道，“可我只有眼神比较好，能看到魔力粒子却就是学不会任何法术！” 不会法术也看不到魔力粒子的艾伯觉得这已经足够拿出去吹嘘了。 “那也很厉害啊！”他有些好奇地询问，“其实我一直不太懂，难道你的世界都是亮晶晶的？” “唔，也没那么夸张，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到。” 毕夏普的两只手开始比划：“魔力粒子这种能量很特别。我们把它们分成风水火地四种元素，但在现实里，这四种元素并不会分得那么开。都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状态。” 坎蒂丝点点头表示明白，上学时炼金科的第一节 课就讲了这个。 比如空气里大多是风系的魔力粒子，但也会有水系和火系，不过是量多少的问题。 就连魔力结晶也都是四种元素混合在一起的晶石，很少有纯粹的单种结晶。 毕夏普看到她点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那你发现了吗？每个人身上的魔力粒子也是不同的！” 坎蒂丝摇头：“我是莫丹人。这些都是在书上学过的。” “哦……”毕夏普看起来有些遗憾，但很快打起精神，“没关系。你既然学过理论就该能理解，其实世上每个活着的生物都是不一样的……” 艾伯笑起来：“人和蚂蚁和树都是不一样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6节 “不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毕夏普摇摇手指，一本正经道：“我是指，就算是同一物种，在同样生长环境中长出的小草，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它们内部的构成都是不一样的。” 坎蒂丝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身子向前倾了倾：“内部构成是指什么？” “这只是基于我个人观察衍生出的猜想，如果有什么错误还请及时纠正我。”毕夏普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瞥了眼路西恩的表情发现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继续说道，“我认为，并不是只有会魔法的人身上才有魔力粒子，所有有生命的物种都离不开魔力粒子。” “我从小观察过很多精灵族创造的法阵。而法阵之所以能产生功效，就是因为有人引导空气中的魔力粒子在固定的轨道里运行……我就在想，会不会我们也是这样的。” 他张开双臂，激动道：“所有的树木花草动物，甚至是人类，我们的肉|体会不会就是一个大型又复杂的法阵，自动将魔力粒子吸纳进来，促使法阵运转，从而形成‘活着’的状态！” 艾伯一开始还在津津有味地听着，结果被他最后的比喻吓到打了个嗝。 娜娜也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着手臂蹙眉：“这说的，好像我们是人偶一样……” 坎蒂丝倒是没有他们那么大的反应，反而顺着他的话思考：“听说过去的矮人族会制作魔法人偶。就是在土偶内部刻满术式，再插入魔力结晶，由厉害的法师操控……这其实跟精灵族的法杖是相通的手法。” 但也与法杖相似，这种人偶对操纵者要求很高，不是随便给个人就能操作的。 为了节省空间，土偶内部的法阵都是交叠的，不仅需要操纵者的技艺超群还要在此期间全神贯注。 因为只要一个不小心连错了法阵，土偶损毁都是小事，一旦暴走或启动了什么奇怪的法阵都非常危险。 随着矮人族对魔力粒子的掌控力逐步减弱，这种魔法人偶在大崩坏前就不再有人能使用了。 “哎对！我也听说过！”毕夏普拍手应和，“如果是厉害的人偶师，可以让土偶做出各种动作，能做到跟真人一样……” “还是很不一样的。” 坎蒂丝突然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我们是有自我意识的，并不会被其他人操控。如果真的有人会操控，那个人也会是我们自己。” 这话说得有些绕，但大家都听明白了。 “你说得对……生命的奥秘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凡人能参透的。”毕夏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露出一个傻笑，“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这人就是容易说跑题……话说我来这儿是要干什来着？” 众人：“…………” 这个问题需要问别人才知道吗？！ 艾伯小心翼翼地提醒：“……是不是你们会长派你来的？” 毕夏普以拳击掌：“哦对！我是来带你们去码头看船的！” 坎蒂丝掏出怀表看了看。 距离这人进门、喝酒加闲聊，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再磨蹭磨蹭，他们都可以直接在这里吃午餐了。 几人立刻出发去码头，看到了传说中从怪物嘴里逃脱的“赛丽号”。 这艘双纵帆船长约三十米，桅杆断了一根，现在正有人在上面修补。 据说在出海时，上面足足搭载了三十名船员。再加上其他两家商会也派出了差不多的船只，整个船队一共有八十八人。 只可惜因为突然出现的怪物，三艘里只有最大的赛丽号逃了回来，三十名船员也只回来了二十六人。 而眼前这位看起开很不靠谱的毕夏普，居然还是其中之一。 “因为我要帮忙定位嘛。”他无奈地摊手，“我是唯一一个能找到罗斯船长的人……哦对，罗斯船长就是第一艘遇难的那艘商船的船长。” 坎蒂丝很惊讶：“你不是不能使用法术吗……不对，我也从来没听说有什么法术能给人定位……” “嘿嘿，这个其实很简单。” 毕夏普在前面摇头晃脑地走着，享受迎面吹来的海风：“我之前不是说过，每一个生命体都是不同的。” 他又指向在海面徘徊的海鸥：“就像它们，它们的肉体和人类的不同。那按照我之前提出的猜想，每个生命体的肉|体都相当于一个大型复杂的‘术式’。那构成海鸥的‘术式’就完全与我们人类不同，这样能理解吧？” 坎蒂丝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继续听他的解释。 “这是物种间的不同，是比较大的不同。而我发现，即使是同一物种，只要是天然产生的，没有被任何外力干涉过的，构成他们身体的‘术式’也会完全不同。”他指指艾伯，又指指一名路过的水手，“你看，你们都是莫丹人，但长相完全不同。” “你是想说，世界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人。”艾伯觉得这没毛病，“但这跟你找人的方法有什么关系？” “这个嘛……原理有点复杂我就简单说了。” 他顺手拔掉几根头发，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就比如这个，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自然也会带有构成我身体的、独一无二的‘术式’。而且现在它还没完全干枯，这就说明‘术式’里还残存着一部分魔力粒子。” “理论上这些魔力粒子还是会按照原本的‘术式’运作。”他拨了下发根的位置，又指指自己刚刚拔掉头发的位置，“因为这里断了，它们便会慢慢从这里流出，往原本该行进的方向飘一段……但这个点变化太微小也太慢了，而且很快就会消散到空中，即使是我的眼睛也很难观察到……” 嘴里说着，毕夏普拿出一个刻满符文的小方盒。 他将头发放到里面，视线在面前几人身上环视一圈，扭扭捏捏地将盒子交到路西恩手里：“您一定要拿好，它对我很重要。” 路西恩也一副很好奇的模样，便没有拒绝。 他接过盒子后上下翻看一圈，有些意外地挑挑眉：“这是谁做的？” “我父亲！”年轻人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但他并不让我这样称呼他，我只能在他不在的时候这样叫……” 坎蒂丝不禁在心里感慨，又个家庭不幸的孩子。 但毕夏普并没有沮丧太久。将宝贝盒子交出去后便“哒哒哒”地跑远一段距离，在远处激动地比划着：“按下最上面的按钮试试！” 路西恩也没有犹豫，按照他的指示按下那颗凸起的红色宝石。 过了几息，站在侧面的坎蒂丝惊奇地发现刻在盒子上的某个符文突然亮了。 而那正是毕夏普现在所在的方向。 站在对面的年轻人显然也看到了，还快速往旁边大跨一步。 那盒面上亮起的符文也随之往旁边移了一格，但不到两秒就熄灭了。 另一边的艾伯和娜娜也发现了，齐齐发出没见识的惊呼。 “这盒子是做什么的？！”艾伯也凑到路西恩旁边伸脖子，“里面发生了什么？” 路西恩打开盒子，原本塞在里面的头发已经不见了。 “是用来彻底破坏头发用的。”毕夏普小跑着回来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你也可以理解为解开‘术式’的钥匙。” “等待‘术式’里的魔力粒子自己出来是不行的，我观察不到那微小的流动方向。” 低头时，厚实的圆形镜片也跟着反出亮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是我就想，如果一口气把‘术式’全部破坏掉，里面所有的魔力粒子一股脑被放出来，会不会也能顺着惯性往本体所在的方向飘？” 一口气……破坏掉？ 坎蒂丝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联想起他指的“术式”究竟是什么，不禁头皮一麻。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结果他直接给我做了这个！” 毕夏普抬头，捧着盒子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这可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多了！” 第212章 怪物 幽灵宝船12 坎蒂丝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但她在听到那盒子的作用时只觉得背后发凉。 彻底破坏所谓的“术式”，直白点就是可以把人挫骨扬灰……不，这连灰都不会剩下。 抬头, 对上年轻人那开心的笑脸, 她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另一边，毕夏普还在和艾伯聊得起劲：“还好罗斯船长的头发还很茂盛，我在他家里收集到不少！” 坎蒂丝：………… 坎蒂丝陷入沉思。 能在家里收集到不少头发的情况……那罗斯船长本人的发顶真的还会茂盛吗？ 这真是个扎心的问题。 但毕夏普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他的方法是有效的。罗斯船长的头发放进去，盒子上有反应。 坎蒂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举手打断他们的闲聊：“按照你的理论, 为什么离开‘术式’的魔力粒子会往本体的方向飘？头发没了还会长新的吧？” 毕夏普听到她的问题双眼一亮, 有种终于遇到知己的快乐。 “这个我确实还没找到具体原因。但我用动物做过实验, 确实就是这样。”他兴奋地掏出自己的小本本, 跟坎蒂丝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 “植物类好像没有这种情况，只有动物才有。我的猜想是，应该是有自我意识的动物身上有种特别的能量作为源动力，一直驱动着魔力粒子在‘术式’中轮转。” “而且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它们还活着的时候。”他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如果成了一具尸体，那即使破坏了手里的毛发, 里面保留的魔力粒子也会自然地四散开，不再受那股力量的牵引。” 活着和死亡, 区别在哪里？ 拥有自我意识的动物, 在活着时候都有的，却在死亡后脱离肉|体的…… “是……灵魂？”坎蒂丝慢慢睁大眼。 毕夏普高兴地拍起手：“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个好消息, 起码说明这位失踪几个月的船长还活着。 怪不得卡萨卡商会的会长坚持要去寻找那些人的踪迹，原来确实有事实依据。 坎蒂丝对新知识的接受度很良好，同时也对这位发型像个稻草人的秘书有了不同的印象。 他不应该当什么秘书，这是位超厉害的实践派学者啊！ “那我们可以多去一些船员的家吧？”坎蒂丝觉得只找一人可能不太保险，“这样还能看出来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毕夏普摇头：“之前调查过了。那些船员都是常年在船上生活的，在依米图姆·玛里斯并没有固定住宅。” “你想什么呢？”艾伯也插进来，指向不远处的一栋栋小楼，“这里的房子一般水手能买得起吗？” 这倒是真的…… 他们去除草得到的小费都是按金币给，可见这里的常住民是真的富。 走着走着，几人就走到另一艘船前。 这艘船跟刚刚见到的赛丽号几乎是一模一样，大概是同一批建造的姊妹船。 此时甲板上站着一群或坐或站的水手，一脸愁容地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到几人靠近后便不再说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们看。 毕夏普就像没发现气氛有什么不对般，对着几人热情地张开双臂：“几天不见，你们还好吗？” “并不好，毕夏普先生。”为首的男人愁眉苦脸地皱皱鼻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们已经递交了辞呈，连这个月的薪酬都没有要……这样也不能放我们离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7节 毕夏普终于有了点秘书该有的素养，耐心给他们讲解：“因为你们当时签下的合同是按时间走的，离到期还有半年的时间……” “但我们不想送死啊！”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出来，高声打断他的话。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们很感激您救了我们的性命……但我们实在不愿意再冒险了。”他哭丧着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我们还有家人……我们还想活着回家啊……” 说着说着，整个人就坐到地上嚎哭起来，带着身边的人也陷入那种绝望的气氛。 坎蒂丝也被这种情绪感染，悄悄走到毕夏普身边小声询问：“……这次也要他们出海吗？” 毕夏普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无措地点点头：“老板是想这么安排……毕竟他们有经验。” “有经验不代表能做好啊。” 艾伯朝对面扬扬下巴：“就这样出发，没事也要出事了。” 毕夏普也有些动摇，但现在最关键的事是把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 “停停停！鲍勃你也别哭了！”他走到那名黑壮的汉子身边蹲下，拍拍他的背，“既然如此，我再回去跟老板商量一下……” 见他松口，那十几人总算没之前那么紧张了，都朝他投来希冀的眼神。 耳边的哭嚎声终于停了，毕夏普再接再厉，站起身拍拍自己瘦弱的胸脯：“况且，你们还不相信我吗？我能把你们带回来第一次就能带回来第二次，肯定会在危险到来前让你们调头的！” 众水手纷纷对视，还是比较犹豫。 “而且这次，我们可是有非常强大的助力！” 他激动地往后一摆手，高声介绍道：“这几位可是老板高价从冒险者协会请来的帮手！有技术高超的剑士和菲……非常厉害的法师！这次就算再遇到那海怪，相信我们也能应付！” “嘶……” 水手们齐齐倒吸口凉气，有人低低议论起来：“那任务还真有人接啊……” “不会是新进城的，被会长坑来的吧……” “…………很有可能……” 坎蒂丝数次与几人对视，对方却很快移开目光，不敢直视他们。 “我说各位，我们又不吃人，不用这么紧张吧？”艾伯大喇喇地走上前，靠着那些人叉腿蹲下，顺便抽出新买的地图晃了晃，“不提你们商会内部的事，先跟我们说说那什么海怪的事吧？你们当时遇到的它的地点还记得吗？” 这确实是件很重要的事。 “你这地图没有用。”为首的那名水手摇摇头，摆手打发身边一名猴子似的少年去跑腿，“你去乔瑟夫那边，把地图取过来。” 少年跑走了，显然那位“乔瑟夫”在附近。 那名稳重的水手随即向他们自我介绍：“我是丹，是赛丽号的水手长。刚刚提到的乔瑟夫是我们船上的航海士，负责绘制地图和确定方位。但他的腿在回程时受了伤，我们还有好几个兄弟也……” 他顿了顿，没有再继续提伤者的话题：“总之，您手里这张图并没有包括我们去的那地方。要更往里走，等您看到那张图就知道了……我先给您描述一下那怪物的样子。” 据水手长的描述，那是个有着五颗脑袋，脖颈像蛇，身体似象，喜欢潜伏在海底的怪物。 “它的脑袋有点像鹿……但是没有角，嘴里有尖牙。”水手长皱眉回忆道，“身下的四肢……不，其实也不一定是四肢。它的身子只露出了一半，我们看不到海面下是什么样子。” 其余的水手也纷纷点头应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是像鹿吗？我觉得更像马！” “是蜥蜴吧？而且我看到它身上有鳞片来着……” “有尾巴！绝对有尾巴！”其中一人拍着大腿嚷嚷道，“我看到有根又大又粗的鞭子拍了下海面，应该就是尾巴了！” 坎蒂丝越听这个形容越觉得熟悉，忍不住上前打断道：“你们当时……是不是还遇到了大型风暴？或者水龙卷？” “哎，确实是这样。” 一群水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同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水手长：“当时我们正遇到了暴风雨，正在犹豫往哪个方向走。还是毕夏普先生说前面有危险，让我们立刻调头。” “可惜另外两艘船没来得及跑，直接被那怪物给……”他闭上眼，双拳紧握，像是回忆起极可怕的事，“那怪物也追了我们一阵，后来以它为中心出现了一个漩涡，逐渐向上升，变成了水龙卷……我们如果不是逃得快，也要被那漩涡卷进去。”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看向路西恩：“是泞布斯！” 泞布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坎蒂丝曾在诗人安奈牙给予的幻境中见过。 按照安奈牙给她灌输的记忆，泞布斯一般居住在深海的海底，甚至是海沟里。 据说，如果路过一片熟悉的海域时无辜被海底的漩涡卷住，那就说明有一只泞布斯正从你的正下方游过。 泞布斯一般不会出现在海面，但只要冒头，就会产生巨大的暴风雨或是水龙卷。 要是没有及时逃脱，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这种情况，坎蒂丝在扮演“诗人”的时候经历了一次。那时候船上还有那么多擅长魔法的魔人都没办法制服它，更别说一群普通的水手了。 她向众人科普了一下泞布斯的可怕之处，大家又是一阵后怕。 正唏嘘时，那名猴子似的少年已经取来了地图，蹦跳着跑到水手长的身边：“乔瑟夫先生说他恢复得不错，让我带他向您问好！” 水手长的面色闻言好看了点，接过地图，展开。 “具体的目的地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按照毕夏普先生给的方向在走……结果走了三天就走出了地图所涵盖的范围，就只能边行驶边绘图了。” 他指指艾伯那张地图的边缘，再在自己那张上找出同样的地点，用拇指和食指在地图上比出一个很宽的距离才摸到另一个画叉的黑点。 “如果这次要去，起码过去就要花费一周的时间……甚至不止一周……” 坎蒂丝愣愣看着那个点，拽了下路西恩的袖子示意他去看。 路西恩歪头看了下那张航海图，弯着眼睛笑起来。 “不错，已经离得很近了。” 他愉悦地点点下巴，笑着对身边的少女鼓起掌：“太好了呢，坎蒂丝。我们可以省下一比租船钱了！” 静谧的甲板上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其次就是这阵突兀的掌声。 水手长狐疑地看过来：“……租船？你们租船干什么？”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坎蒂丝突然被盯住，有种偷偷递纸条却被全班同学发现的窘迫。 坎蒂丝：……闭嘴啊！ 心里咆哮一声，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身边旁另一侧又传来一阵更为激动的鼓掌声。 “好！”毕夏普一边奋力鼓掌一边拼命应和，“路西恩先生说得对！节俭是神明给予我们的美德，我们一定要牢记在心！” 第213章 启航 幽灵宝船13 坎蒂丝很震惊。 她不是没见过拍马屁的人, 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直白的马屁……以及堪比猴子敲锣的拍手速度。 听听他的奉承，这跟路西恩说的话有半铜币的关系？ 但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一趟能做完的事不用跑两趟了。 而现在不能立刻出发的首要问题是, 水手的数量不太够。 首先, 安全回来的二十几名水手已经跑了几好几个。 卡萨卡商会影响力再大，可只要跑出城他们也没办法。 其次，还有好几人在返航中受了重伤，至今还下不了床。 这其中就包括负责确定航向和绘制地图的航海士。可以说没有他，谁都没胆子开船。 船长和大副一个在返航中重伤身亡，一个已经在前天连夜跑路……现在剩下还能动的, 也只有眼前这十几名水手了。 坎蒂丝跟着些水手聊了聊, 按照他们说的注意事项列出一个单子, 打算慢慢准备。 最重要的船长和航海士的位置空缺了, 她觉得商会怎么都要再耽误几天才能找到合适的。 事实也是这样。在她一边刷任务一边慢吞吞地屯必要物资时, 毕夏普先生终于带着新找到的船长，跟他们在一家餐厅碰头了。 “海、海先生？！” 坎蒂丝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嘴角抽了抽：“您怎么……” 她知道这边的冒险者并不多，海先生每天都很闲……闲到看她接任务时都散发着“我也想去”的怨念。 但她没想到这人真的要去啊！ 而且协会的接待员不是不可以擅自离开自己的分部吗？ “日子不好过，我的酒馆……呸！我们分部今年的收益不太好。”梳着脏辫的男人甩甩头，咳声叹气，“要不我干嘛给你们推荐这个任务？我们是真没钱了。” 艾伯揽住他的肩膀, 呵呵嘲笑他：“谁让你天天请人喝酒，亏不死你！” “我那是策略！为了吸引更多人来店里！”海先生不服地大声嚷嚷, “朗玛分部就是这么建起来的, 绝对没有错！” 艾伯啧啧两声：“那是你的功劳吗？那是希丽雅小姐的功劳！没有她在后面帮你擦屁股，朗玛分部早就换人经营了……” 说着说着，两人又打闹起来, 完全没有成年人的自觉。 坎蒂丝还保留一点作为被雇佣方的自觉，想让他们安分一点，起码不要在雇佣方面前那么快展示自己的本性。 一转身，余光就瞥见“雇佣方”的代表毕夏普先生，正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微微躬身，以一种谦卑恭谨的姿态坐到路西恩身边，徬彿这才是他的老板。 “您是否感到口渴，路西恩先生？”他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饮品，“我注意到您之前很喜欢喝椰子水，就擅自为您点了一杯。” 路西恩顺手把椰汁推给桌对面的娜娜缇娅：“我喝腻了。” 看着天降饮品的娜娜：“……” 她低头喝了口，还挺甜的。 “啊！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误！”毕夏普先生慌忙拿起菜单，郑重地双手递到他面前，“您随意，这次的饭钱由我们卡萨卡商会承担。” 坎蒂丝：“…………” 幸好庞托会长不在这里，否则看到这幕不得当场气死。 这次是出海前的最后一次碰面，主要是确定一下前期大致的航行路线。 海先生就是个在船上长大的汉子，他的家族就是干这个为生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8节 没加入协会前，他本人一年里有十个月都在海上漂。一个人就可以身兼数职，完全做得了船长加航海士的工作，很快就在地图上标好行进路线，完成的效率极快。 至于后期要怎么走，就要到时候靠毕夏普那神奇的小箱子了。 不知道卡萨卡商会对那些水手说了什么，大部分留了下来并同意参加此次搜寻队伍。 但人数还是比上次少太多，加上坎蒂丝几人也不过凑到二十人。 人和物资都到位了，下一步就是选个好日子随时出发。 这一天的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风向也好，是出海的绝佳时间。 海先生没亮就跑来敲门，通知几人就是今天了。 这次他们的行动很低调，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行李便迅速驶离码头。 看着依米图姆·玛里斯那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远，坎蒂丝产生一种久违的感觉。 每次见到这样高耸的城墙总会让她想起阿鲁布姆城。 也许每件事都有自己的两面性，连一堵墙也不例外。 它会给她很大的安全感，同时也给予她极大的压迫感，光是向上仰望都会觉得喘不过气…… “你的小脑瓜又开始工作了？” 带着笑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旁边立刻多了个人影。 此时甲板后方没什么人，路西恩任由额前的碎发被风仰起，露出一双笑成月牙的眼睛：“在想什么好事？” “没什么。”坎蒂丝趴到栏杆上，看着越来越小的陆地虚虚眯起眼，“就是在想……不管是什么，都是有弊有利的啊……” 漆黑的眼珠开始缓缓转动，最后落到身边的男人身上。 魔力粒子是所有生命都需要的能源。 作为还活着的生物，坎蒂丝自认找不到它的“另一面”。 但面对魔力粒子的集合体——菲，坎蒂丝能明确说出自己对它们的感觉。 光看着眼前这个托腮对她笑的男人就知道，它们的存在一定不是“完美之物”。 起码如果让她说出一句“路西恩是完美的”，那一定是违心话。 他做事基本没有道德标准，多半是按心情走。 性格恶劣、自大又傲慢，即使是同行者也不会轻易放在眼里…… 别以为她没发现，到现在他也没称呼过艾伯和娜娜缇娅的本名。 由“完美之物”衍生出的菲都不会是“完美”的……那由“极恶之物”衍生出的恶魔………… 迷离的眼神瞬间惊醒，她猛地摇摇头，埋在臂弯里的脸向下沉了沉。 坎蒂丝知道这是个危险的想法，但大脑一旦运作起来就不会轻易停歇，迫使她不自主地思考起来。 藏书馆里封存的禁书有过暗示，最开始的魔气也许不是源于地神黛拉，而是更早就有了东西。 只是那时候的魔气并不成气候。也许是创世四神的压制，也许是因为它们还没出现自我意识……各种原因让人类忽视了它们的存在。 直到巨人族中的一批学者发现了它们，并想继续挖掘它们的用途……风神维因图斯因此降下神罚，也导致了之后一系列悲剧…… 魔气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可以与人类共存的。 坎蒂丝微微张嘴，咬住搭在栏杆上的手腕。 表皮传来的疼痛感能刺激她的思路，让头脑更专注地思考。 既然曾经共存过，那它的作用是什么？ 它的出现不会是巧合，那它在这个世界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大多菲对万物的态度是漠然，小部分的菲对其他生物抱有“审判”的态度……就像那个她在北方大平原里遇到的菲。 艾伯跟她说过，那个建在英雄之墓附近的无名村后来被大雪掩埋，里面的村民无一生还……虽然没有证据，但坎蒂丝直觉是那只留下的菲做出的事。 在它的判断中，那些人该死。 它这么认为，便动手了。就跟那些进入雪原小屋后又被丢出来的人一样…… 那恶魔呢？ 【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奥路菲欧斯在作为恶魔之眼时说出的这句话，让她印象深刻。 【所谓的平等……所谓的正义……都是你们自我满足的幻想……】 【你们的认知太过狭隘，你们根本无法实现这些……】 【恶就是恶，他们必须接受审判！】 这是她在扮演诗人安奈牙时听到的幻音。 结合前后几次的语气，坎蒂丝几乎可以肯定，安奈牙曾经也被恶魔盯上过。 只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有人向他伸出了手，所以他再也没听到那个声音。 而路西恩也说过，“那家伙最喜欢这种正直、勇敢又固执的人类”…… 所有的点串联到一起，反而显得事情更奇怪了。 她不相信恶魔的目的会那么崇高，想要建立一个完美的、绝对公平的世界。 如果是真的，那也只是它认为的“完美”，一切都基于它的判断而做出的裁决。 这样来看，恶魔与菲的行为竟然出现了……相似点？ *** 路西恩懒散地托着下巴，静静观察着少女的侧脸。 因为坎蒂丝不擅长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她陷入深思时表情会有很多变化，比她平时刻意板起的扑克脸有趣多了。 路西恩看着看着，嘴角都弧度越来越大，连脚尖都愉悦地打起节拍。一下下磕在甲板上，显示出他此时的心情很好。 一滴液体流过脸颊，海风吹过后留下一股清凉的感觉。 坎蒂丝这才慢慢从自己的世界回归。一转头，猛地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坎蒂丝：“！！！” 她吓得身体一个后仰，险险被路西恩抓住手臂才避免摔倒的命运。 “哈哈哈哈哈哈！” 路西恩象是恶作剧得逞般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拉近：“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居然还出汗了。” 坎蒂丝拍开他试图凑近的手，自己抹了把脸。 “……没什么，胡乱想了点事。”将自己的刘海往上撩，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些，“我们先回去吧，应该快开饭……” 咣当——！ 盘子的声音从侧边响起，两人保持着原有动作，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毕夏普正空着手立在不远处，脚边有只精致的小银盘和撒了一地的饼干。 坎蒂丝立刻放下刘海并站直身体。 可在她把前发整理好，再看过去时，那名带着圆眼镜的年轻人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坎蒂丝疑惑地打量了好几眼也没见他回过神，这才上前挥挥手：“毕夏普……先生？” “啊。” 毕夏普象是刚反应过来似的，瞬间手足无措起来：“我、我给路西恩先生送、送点零食……” 他突然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动作和语言都因此顿了一下。 余光扫到脚边，不禁痛苦地捂住胸口：“我小饼干！！” 第214章 大海盗奥克托（上） 幽灵宝船14…… 上供用的小饼干掉到了地上, 路西恩是绝对不会去吃的。 他不吃不代表这些昂贵的小点心会被浪费，全部被路过的海先生捡走了。 “你有病吧？带这种东西上来干什么？那么小又不顶饿。”海先生拍了两下灰，将那些做工精致的小饼干一口一个地扔到嘴里, “还带了些什么尽早吃了。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哪儿, 这玩意放不了几天就要坏。” 海上潮得要命，这些现烤的小饼干在外面放一天就会变软，上面果酱也会很快变质。 况且出海还讲究什么吃？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海先生以为这就是毕夏普先生的极限了，没想到他的大招居然还在后面。 当众人走入餐厅就坐，准备享用在船上的第一餐时，看着长桌上的餐具陷入沉默。 清一色的木碗木勺小破刀里, 似乎混入了一个叛徒。 坎蒂丝看看左手边那套闪亮亮的豪华银餐具, 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这只尖头微微弯曲的叉子, 跟大众一起陷入沉默。 “非常抱歉, 路西恩先生。这里条件简陋, 只能先委屈您了。” 毕夏普小心翼翼地将餐盘揭开，将精心准备的餐食递到他面前：“我准备的不多……但这是我用全部的积蓄买下的，还请您不要嫌弃。” 众人看着那盘被完美成八块的水果派，此时的想法却惊人得一致。 拳头硬了。 路西恩矜持地点点头，根本不理其他人咬牙切齿的表情，径自拿起花纹精致的银刀叉开始用餐。 坎蒂丝叹口气，看向还在兴奋围观的毕夏普。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现在这副表情活像个投喂成功的铲屎官…… “毕夏普先生，您还是先去吃饭吧？”她指向对面的空位, 小声提醒道。 “哦……不用。我这样就好。” 毕夏普从观察稀有动物的状态中脱离, 对坎蒂丝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妹妹你不用这么称呼我，这样显得我们多生疏啊。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坎蒂丝：“…………”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49节 坐在她右手边的娜娜探出头，凶狠地瞪他一眼：“你喊谁妹妹呢！” 毕夏普被她瞪得一愣, 随后疑惑地挠挠头：“不是妹妹，难道还是姐姐？” 娜娜：精灵粗口.jpg 坎蒂丝赶紧按住身边的小火|药|桶，同时对这位脑壳脱线的兄弟表示他随便怎么叫都行，但还是不要站在这里引人注意了。 毕夏普当然是拒绝的，坚持要在这里站成一个木桩。 “回去。” 一道冰冷的视线扫来，毕夏普突然对上那只浅灰色的眼睛。 路西恩微微偏头，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看着。” 咔吧—— 一瞬间，整个餐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艾伯都能听到气氛冻结的声音。 用餐的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感觉有种无形的力量压在肩膀上，冰凉的恐惧感从尾骨直冲后脑。 本能发出警示，身体也陷入僵直状态，告诫他们现在很危险。 啪嗒———— “啊，失礼了。” 坎蒂丝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声打破寂静，一边拿起落入汤碗的勺子一边在桌下踹了脚身边的男人：“我没拿稳。” 艾伯张张嘴，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能动弹了，赶紧举着汤碗站起来带动气氛：“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来来来，我们先干一杯！” 其他人被他一嗓子喊回魂，人还怔愣着手已经举起来了。 他们虽然心有疑虑但也聪明地没有追问。 毕夏普先生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上次多亏他在，他们才能从海难中幸存……能让他如此恭敬对待的人，一定也是非常厉害的。 在艾伯的刻意带动下餐厅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还搞不清状况的毕夏普先生也被他搂着肩膀强行带离。 毕夏普还想挣扎：“你们就不好奇吗？你们难道不想看菲是怎么吃饭的吗？” 还好现在周遭的声音嘈杂起来了，他的声音没传出去多远就被其他人的吆喝声取代。 “看过看过都看过！”艾伯冷汗都下来了，赶紧按住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吃饭睡觉只有上厕所没看过，我给你讲还不行吗……” 好奇心旺盛的大龄宝宝被人拖走了，路西恩恢复愉悦的心情，开始继续用餐。 坎蒂丝就坐在他右手边，那股甜香的味道不可避免地飘过来，极大影响了她的用餐心情。 坐在她另一边的娜娜显然也是这样，撅着嘴搅拌碗里的豌豆汤，已然成为厌食儿童中的一员。 路西恩注意到她幽怨的眼神，无辜与她对视。 “怎么了？”路西恩嘴里还嚼着什么，冲她眨巴眨巴眼，“你也想吃吗？” 说着他还真用刀扒拉了一下，将派边缘的硬皮拨到坎蒂丝碗里。 坎蒂丝：…………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盘子里那点掉渣的硬皮：“不用，你自己吃吧。” 路西恩又“咯吱咯吱”地嚼了两口，这下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朝她神秘地勾勾手指：“这个你们可吃不了。” 坎蒂丝疑惑地往前凑了凑，就看到派的切面里并没有什么水果，反而有好几块眼熟的宝石。 ……魔力结晶？ 坎蒂丝恍然大悟。 她就说，毕夏普的工资再低也不会低到所有身家只够买一个派。 真是……好豪华的一个派，把她卖了都买不起。 少女收回目光，默默把那块硬皮吃掉。 桌上的男人们吃饱了一批，几名水手自觉走出去，跟轮班的同事换位置。 海先生在确定暂时没事后也来了。 他不喜欢去船长室吃饭，一屁股坐到艾伯身边：“这么热闹，都说什么呢？” “一些垃圾话，说完就忘。”艾伯顺手给他盛了碗汤，“你那边没事吧？” 海先生掰了块面包扔到嘴里：“唔，还行。这船上的都是老手，该知道的都知道，不需要我一直看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在哪个话题上拐了个弯，突然说起依米图姆·玛里斯城的起源。 “就跟你想象的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事。”海先生摊摊手，“最开始只是个小渔村，人口也很少……直到后来有人开辟了从弗朗斯大陆到这里的航道，人才慢慢多了起来。” 毕竟这里是西大陆的最西端，离西弗朗斯大陆并不近。 过去在精灵族和莫丹人没闹翻前，从弗朗斯大陆来西大陆做生意的商人并不会选择来这里。他们会选择海峡窄、距离近的奈路海峡。 后来两族的战争爆发，奈路海峡最先被封锁。 直到大崩坏后，精灵族的生活范围逐渐往丹萨森林紧缩。 位于西弗朗斯大陆最北端的萨兰利亚·奈路地区，和位于西大陆最南端的爱福利亚·奈路地区才半开不开的恢复一部分贸易。 但西弗朗斯大陆在大崩坏后也经历了一次大洗牌。 幸存下的领主们在保全性命后，又开始新一轮的争斗。萨兰利亚·奈路地区作为西弗朗斯大陆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 当地的政权几乎隔两年就会交替一次，不稳定的生活和严苛的赋税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变得极度排外。 商人们也发现其中的风险比利益更大，只能忍痛断了这条近路，开始寻找新的商路。 于是一条新航路被开通了。 “伊雅桑提王国，你们一定都不知道吧？”海先生自豪地挺起胸脯，“一百多年前，它也是弗朗斯大陆上的几大王国之一，鼎盛时期的领土跟现在的洛萨王国比也不会逊色……” 毕夏普非常没眼色地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这个王国有三名公爵联合指控当时的王位继承人——卫伽王子杀死了自己的父王，从而将王子驱逐出王国……而这三名公爵则成为了王国的实际掌控人，后来自称为大公，将伊雅桑提王国分割成了三个大公国！” 坎蒂丝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但也不免被其中的骚操作震惊：“都是指定的王位继承人了，应该不会着急到这个地步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就是场赤|裸|裸的栽赃。” 艾伯故作高深地点点头，嘚瑟起自己肚子里为数不多的知识：“这三个大公国现在只留下了一个，便是我们曾经经过的卡兹亚大公国。康麦利亚大公国没几年就被迪安图斯大公国吞并，再就是几十年前，迪安图斯大公国和洛萨王国起了正面冲突，直接被洛萨王国吞并……” “你们都够了！我说的是更早的事！！” 海先生被接二连三地打断，气愤地拍起桌子：“我想说的时间点比早多了！这时候的伊雅桑提王国还是个非常强大的王国！” 艾伯敌不过他的嗓门，只能卑微地举手投降，示意他继续说。 当时的伊雅桑提王国虽然外表看起来还算强大，但内里已经产生了很多问题。 大崩坏还没过去多久，新一代的国王就忘记了当初的教训，开始吞并周边的小领主，扩大自己的疆土。 他确实让伊雅桑提王国的领土达到一个巅峰，但也间接加速了它的灭亡。 巨大的战车只知往前碾压，却不会回头去看碾压过的土地。 野心勃勃的王将战争带来的财富全部投入战争，不愿意停下征伐的脚步。 当伤残的士兵回到自己家乡，发现妻子早就因自己常年不归家而改嫁，自家的土地也因为常年无人耕种早已变成荒地，而事先承诺过的抚恤金也迟迟没有拿到……种种原因叠加到一起，光是想象一下就足够让人绝望。 一次罕见的旱灾让一切矛盾激化，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国王终于肯会回过头看看自己的子民……但已经太迟了。 “维切利一世……也就是当时的国王也尝试做出补救的措施。” 海先生看到坎蒂丝乖乖坐在对面记录，瞥了一眼，便顺手将她夹在册子里的地图抽出：“当时伊雅桑提王国正与萨安利亚·奈路地区的领主打仗，想从奈路海峡到达西大陆根本就不可能。” “于是国王动用了自己的私库，在王国境内最大的港口朗玛打造出一个船队，经过各方探查才选出一名可靠忠诚的年轻人作为这艘船队的船长。”海先生粗壮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个位置，又指向西大陆，“因为他听说精灵族拥有促进植物生长的法术，他希望那个机灵年轻人能将这个方法带回来。” 周遭的人早就安静下来，静静聆听这段早已褪色的历史。 “年轻的船长在海上遇到无数风暴、跨越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在三艘船只剩下一艘时，他终于抵达了这片土地……” 负责一船人伙食的厨师觉得这故事很熟悉，突然停下擦桌子的动作抬起头：“那、那是……” “没错！” 海先生深吸一口气，双目亮如星辰。 “那名率先开拓出新航道、踏上依米图姆·玛里斯的年轻的船长，就是后来让无数商人肉疼的大海盗——大卫·奥克托！” 第215章 大海盗奥克托（下） 幽灵宝船15…… 大海盗奥克托, 一个算熟又不算熟的名字。 这个名字在坎蒂丝的知识库外，她第一次听说时也是在海先生的嘴里。 后来在卡萨卡商会里看到过以他为口吻书写的信件。 但比起那嚣张的语气，一句话里能塞下三个屏蔽词的用语更让她印象深刻。 “您好像很喜欢这位……海盗先生？”坎蒂丝好奇看向桌对面的海先生, “您每次提起他都很激动。” 海先生笑着抱起双臂：“当然！像我们这种在海上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是听他的故事长大的。” 他一指还在擦桌子的厨师：“你一定也听说过吧？” 厨师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是海先生从协会带来的帮手，是依米图姆·玛里斯的本地人。 他长相憨厚，平时也只是笑呵呵的很有亲和力。刚刚盛饭时还给坎蒂丝和娜娜多盛了点蔬菜，是个和善的长辈。 “哎，谁没听说过呢！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很多他的故事。” 提起这个话题，厨师的眼中也迸发出别样的神采：“大海盗奥克托, 他那时在依米图姆·玛里斯的影响力可比现在三大商会大多……” 他话刚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不说船员, 旁边可就站着庞托会长的秘书呢！ 老实的厨师投去心虚的目光, 却见那人早就不在原先的座椅上了。 这个神奇的男子趁着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听故事, 又窜到桌对面, 对另一个神奇男子大献殷勤。 他根本没注意到厨师带着群众的目光一起看过来，正拿着小本本询问路西恩的口味喜好。 坎蒂丝：“…………您不用这么费心……”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0节 “都说了不要用敬称了！”毕夏普揣起自己的小本本，反而不满地掐腰斥责她，“妹妹你不要叫得这么生疏，这是还把我当外人呢？！” 坎蒂丝：………… 不然呢？ 娜娜更直接一些：“你就是外人啊！” 毕夏普闻言浑身一震，如稻草般翘起的发梢都颤了颤：“怎……” “……你可别丢人现眼了！” 海先生根本不把他当雇佣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少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也不问问人家的伴侣答不答应！” 坎蒂丝：……？？？ 路西恩转头：“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坎蒂丝回以同样疑惑的表情，随后看向海先生：“不, 我没伴侣。” 海先生的视线在双方脸上转了圈, 恍然点点头：“哦哦，我懂我懂。你们年轻人的新词，应该叫男朋友是吧？” …………是个鬼啊！ 坎蒂丝看着几个大龄直男如同过来人般点点头, 并十分默契地迅速转移话题，为她化解尴尬……体贴到她连反驳都失去了机会。 这些人是怎么做到无视当事人的发言，直接下定论的？ “我猜是因为海先生看到你的徽章在路西恩手里，这才产生的联想，噗……” 回到休息的船舱里，艾伯抑制不住地拍腿大笑：“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坎蒂丝看着他笑到直不起腰，额角的青筋都跟着跳了跳：“……你既然发现了倒是解释一句啊！” “我一个外人，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到别人手里？”艾伯摊手，显示出自己的无辜，“说实话，要不是这一路都跟你们呆在一起，我看到也要这么想。” 类似于徽章印章这种能表明特殊身份的信物，一般都不会放到别人手里。一旦被人拿去用自己的身份干了坏事，就算最后能查明真相，自己身上的污点也很难被洗清了。 一个连重要物品都看不好的人，就算是被诬陷，自身的能力也会因此而被人轻视。 也因为东西重要，协会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说法。 能交托协会徽章的，都是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的人。代表足够信任对方，并能承担起之后可能会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这样的人不是兄弟，就是伴侣了。 坎蒂丝：“…………我没听说过……” “没听说不代表不存在。”艾伯叮嘱道，“反正你的徽章你自己收好啦。就算放到路西恩那里更安全，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你身边不是吗？” 坎蒂丝扶额：“如果可以，我早就拿回来了……” 艾伯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所以这个锅还是路西恩的。 艾伯：“话说他人呢？” 提到这个，坎蒂丝只觉得头又大了一圈：“被吃的吸引走了。” 毕夏普也真是下得去血本……他带上船的两大箱子根本不是生活用品，而是一整套做甜点的原料和工具。 而且那个魔法结晶派还不是全部，这人还带有很多存货。 坎蒂丝觉得，如果他们这次真没找到那些失踪的船员，毕夏普先生可能就要因为没有存款而睡大街了。 但他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个觉悟，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地投喂 就算路西恩这家伙几乎就是吃完就走，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更过分的是，等毕夏普携带的原材料告罄，无法再为他提供甜点后这人转身就走，完全没有一丝留恋。 这种赤果果的白嫖行为简直让旁人叹为观止。唯一从中得到安慰的人是艾伯。 他居然在对比中看出路西恩对他的优待，一时间非常感动。 “我不能理解！” 围观了全过程的娜娜三观已经碎成了渣渣，跑回舱房跟坎蒂丝吐槽：“是他们有病还是我有病？贤者大人怎么能……怎么……” 坎蒂丝还在整理这几天收集的资料，顺撸了把她的小脑袋：“不用特地把他当成那个‘贤者大人’。他只是路西恩，你看到的才是真实的他。” 娜娜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只若有所思地坐到方桌对面，无力地趴到桌面。 坎蒂丝见她安静下来，便再次抬笔继续书写。 心中那股烦躁的心情被“沙沙”的书写声盖过，娜娜原本放空的目光也开始追逐那不停移动的笔尖。 “你在写什么？” 她好奇地瞅了一眼，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大部分都看不懂，整个人又萎靡起来。 “趁着我们现在还在安全的海域，去找船上的水手聊聊天。”坎蒂丝用笔尖点点另一个速记本，“得到不少有趣的故事。” 这些水手虽算不上是见多识广，但港口的信息流通比内陆快很多。他们只要下船就必去酒馆，那里聚集着跟他们差不多的人，都是到处跑船的船员。 八卦是人的天性，一群禁了几个月酒的男人跑到酒馆里，那嘴完全就不会有把门的。 想到娜娜估计也是闲大发了，不由笑起来：“要不要听？还挺有意思的。” 娜娜眼前一亮：“要！” “唔，让我看看……”坎蒂丝翻回已经整理好的部分，“你还记得海先生之前说过的，有关大海盗奥克托的故事吧？我从他们那里打听出了后半段。”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被国王信任并资助他远航的船长，奥克托自然是个大胆又聪明的人。 他很感激那位国王，感激他能为自己提供这个机会。即使维切利一世的名声已经在烂透了，他也还是遵守了承诺，在海上开出了一条新的道路，并开始与居住在当地的混血儿交涉。 可惜维切利一世没有等到他的好消息。 这里衍生出了很多版本。 有人说船长奥克托真的带回了可以帮助植物生长的法术，但等他回到朗玛后发现国王已死，卫伽王子下落不明。 三位公爵一开始还拥立了国王的小儿子做新王，但年幼体弱的维切利二世根本无法承受父兄接连出事所带来的的打击，惊惧之下得了一场大病直接病死……庞大的伊雅桑提王国正处于分裂的边缘。 有人在港口认出了他，卫兵立刻围住了他所在的旅店，将他和他带回的船员一一逮捕。 年轻的船长被压倒在地，震惊地看着他们手中的通缉令，上面列举的一条条罪名让他心底发凉。 叛国，窃取国家的至宝，协助卫伽王子杀死维切利一世并帮助王子逃脱……每一条都能够他死十次。 他不是没有申诉过，但驻守在朗玛的行政官已经换了人。 正好卫伽王子也是在不久前从朗玛的监狱里消失了，他们正愁的焦头烂额就碰上一个如此完美的背锅侠。 但他们还是小看了这名年轻人。 大卫·奥克托，能在十八岁当上大副，二十一岁就被国王选中成为船长，哪里会在这里屈服？ 当他得知自己和自己的属下根本不会被送到王都接受审判，而是要先绞死，再把尸体送到王都后彻底爆发。 他与地牢里的犯人联手，引诱看守的士兵靠近监牢后勒死，并一把火烧了地牢和当地的行政官居所。 那些被关在地牢里的犯人一部分是真的罪犯，一部分也和奥克托一样，是政权动荡中的牺牲品。 奥克托带着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和自己的船员逃到码头，趁着城中被那些亡命之徒搅浑，悄悄劫走了好几艘船，趁着夜色逃往依米图姆·玛里斯。 从此，他彻底坐实了叛国的罪名，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海盗。 娜娜听得时候，面部表情几经变化，最后纠结到把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因为海先生的讲述，她觉得沉迷征伐的维切利一世不是个好人。但听到他开始悔过并想用行动补救时，又觉得他还不算那么无药可救……可以说开篇就开始纠结了。 没想到这只是个前菜，奥克托的事迹太跳跃，更让她想不明白。 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在精灵族的思维里，只要是杀死同族的人就是十成十的罪人。那是水神阿奎亚制定下的第一条戒律，是绝对不可以饶恕的重罪。 但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理解那人的行为……这让她有些难受。 “嗯……我认为，你也许不用纠结该给他贴上‘好人’还是‘坏人’的标签。就像不要把路西恩当成你们口中的‘贤者大人’一样。”坎蒂丝听完娜娜缇娅的感受，又撸了两把她的呆毛，“把他当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去看就好。人会做好事也会做坏事，他也只是‘奥克托’而已。” *** 按照海先生的计划，他们前三天的航程会比较安全，可之后就要小心了。 好在有之前绘制的航海图，他们少走了不少弯路。 如今已经是他离港的第五天，同时也是毕夏普第三次用他神奇的小盒子确定罗斯船长的方位。 海先生看到那个符文亮起的方向，有些气恼地蹙起眉。 “你这破盒子坏了吧？”他狠狠在地图上拍了两下，“你看看这个位置，在看看你前两天测的方向，这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艾伯在旁边看热闹：“不过要是真被劫走……确实是该在海上漂吧？” 海先生转头瞪他一眼，憋了好几息后又把怒气发泄到毕夏普的身上：“好……他在跑，我们也在跑，这要什么时候才能追上？！” “那也要找，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毕夏普捧着他的盒子摇头晃脑道，“就因为不容易，所以出价才那么高呀。” 海先生本就脾气暴躁，被他的态度一激更生气了。 一番推嚷发泄后，两人被艾伯分开，这才重新冷静下来。 “哎，刚刚亮的是那个方向来着？”艾伯抹了把脸，发现刚刚他们光顾着吵架谁都没记录，一时有些头疼，“图特你别忘了转舵啊……” 海先生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可他就是不想向眼前这个家伙低头，只闷闷道：“那就再测一次。” 毕夏普翻翻自己为数不多的存货，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又放进去一小撮。 合上盒盖，按下最上面的机关，六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 然而，无事发生。 艾伯眨眨酸涩的眼睛：“你再按一下？” 毕夏普眼中的迷茫猛地褪去，一把打开盒子。 放入里面的头发已经不见了。可在他眼中，还有一些残留的痕迹在空中飘荡…… “一个坏消息。” 向来脱线的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罗斯船长……应该已经遇难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1节 第216章 她的决意 幽灵宝船16 离港到现在也没出什么特别的状况。于是在整理好笔记后, 坎蒂丝开始教娜娜识字。 是的，自从娜娜缇娅加入后，艾伯突然从倒数第一的文盲变成了倒数第二的文盲。 毕竟西西里娅的残魂最多一个月才能出现一次, 每次的时间也不长, 能聊天开解一下已经不错了。 娜娜应该自学过一点，能简单认字，但复杂的书面语就不行了。 还好她是个老实孩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都把小身板挺得笔直，认真抄写诵读坎蒂丝给她的书籍, 进步飞快。 艾伯就受不了这个。推开门就看到舱室里是一副“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的氛围, 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本人也是闲不住的性格。干脆和那些水手混在一起, 平时帮忙也跟着学习航海的经验, 除了睡觉基本不回来。 路西恩一开始还会跟着在甲板上转悠。后来可能是看腻了，回到舱室里围观坎蒂丝教学。 说是围观还是不太准确，他的主要作用是打岔。 就比如这日，坎蒂丝还在盯着娜娜抄写最基础的《创世录》，两人就着里面的内容闲聊。 “伟大的水神大人……我们村里还有祂的雕像呢！” 娜娜缇娅捧着自己抄写的段落，脸上满是追忆的神情：“听说阿奎亚大人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神降到水神庙, 亲自教导为大主教授课……是位严厉又博学的神明！” “哦，这个我记得。”路西恩在吊床上翻了个身, “阿奎亚其实很懒的, 制定下这个规矩后祂就后悔了。” 娜娜：！！！ “然后有一次神降时不小心睡着了，之后回来兴奋地告诉我们，你们那什么大主教根本没发现, 以后可以随便糊弄……唔唔！” 坎蒂丝用饼干塞住他的嘴，对一脸呆滞的娜娜摇摇头：“别听他的，我们继续吧。” 咣当————！ 船身猛地倾斜，摆在桌上的一堆杂物哗啦啦地掉落在地。 坎蒂丝也差点被晃倒，被娜娜和路西恩一人一只手臂拉住。 “发生什么事了……啊！” 坎蒂丝刚站稳，脚下又是一个大晃，整个人又往后仰。 “来活了！”路西恩先是扶了下她的肩膀，顺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兴奋地跑出房间，“我就知道我的预感没有错！” 通往甲板的木板被推开，狂风卷携着水汽扑面而来，风力大到坎蒂丝不由偏头闭上眼。 “路西恩！” 艾伯正扶着栏杆，一手指着船尾冲着他们的方向大喊：“船尾！船舵那边！真的有魔物出现了！！” 路西恩几乎是瞬间消失在原地。 坎蒂丝扒着门框深吸一口气，顶着风慢慢爬上甲板，又抓住最近的一根绳索。 因为几人赶路都是在白天，再加上有路西恩在，她从北地那次后就再没见过什么魔物。 唯一一次是在去斯达米娜城的路上，她还没看清就被路西恩一个风刃斩没了。 安奈牙的幻境和在藏书馆里看到的信息让她重新对此重视起来。 无尽之海上出现了魔物，说明路西恩的说法很可能是真的……世界的边界正在收缩。 外面是不断逼近的边界，中心是会吞噬一切的黑洞…… 她不能再躲下去了，躲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坎蒂丝狠狠咬住下唇。 她要去亲眼去看，去观察。知道的更多才更可能找到出路。 艾伯有些惊讶。 不知何时，那个喜欢捧着茶，淡然表示自己讨厌冒险的少女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了。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凄厉的尖叫声让几人齐齐变了脸色。 这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是船尾而是船头。 船头也有人被攻击了？！ 坎蒂丝猛地转过身，快步向声音的来源跑去。 “救命啊啊啊————！”一名长得像瘦猴的少年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缩，明显是吓到站不起来了，“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坎蒂丝看到他时，一只通体漆黑的章鱼正在甲板上蠕动，还有好几只也攀上了船舷，正在往下缓缓伸出柔软的触手。 还有两三名船员也在不远处。他们惊恐地抱着桅杆，看着眼前的一幕却一动都不敢动。 情况紧急，坎蒂丝想也不想地松开绳索，向少年的方向跑去。 “维芙达！！”她一手召唤出封印之书，急急指向那少年的方向，“快去！” “哎——姐姐只有这时候才能想起我们呢。” 少女甜腻的声音在耳边飘过，随即一道金光从书中射出，直冲少年和魔物的方向射去。 那少年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身体在甲板上缩成一团，一边哭一边呜咽着听不懂的祈祷词。 “呵呵……” 狂风与海浪声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上方轻笑。 少年艰难睁开眼，发现面前居然立起了一面金色的墙壁。 “墙壁”的光芒太过耀眼，但他还是被莫名的力量吸引，往它的顶端看去。 “你很幸运啊，小哥哥。”似乎有人坐在那堵“墙”的顶端，晃着脚冲他摆手，“可如其向不存在的神明祈祷，不如靠自己的双腿站起来呢。” 那少年还没搞明白状况，就被冲过来的坎蒂丝一把扯起来。 “站起来！”沙哑的声音在上方吼道，“不想死就站起来，我可拖不动你！” 少年打了个机灵，竟真顺着手臂传来的力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波文！这边！！” 他的同伴见状急忙挥手呼唤道：“快过来！” 坎蒂丝没有放开少年的手臂，拖拽着将人甩过去。 但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妙。 她刚刚只注意到了左边的情况，其实右边的船舷也爬出了数道阴影，正用红色的眼睛盯住他们所在的方向。 鱼的身体，却有长着蹼的手脚…… 是鱼人！ 船身又是一个大幅度的晃动，坎蒂丝急忙跟着一起抱住桅杆。 没想到那边的一只已经成为魔物的鱼人居然趁着船体倾斜滑入甲板，顺势朝他们扑来。 那一瞬间，坎蒂丝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其中就有她和路西恩进入“黑洞”的的场景。 魔气惧怕她。 更准确的说，它们惧怕自己身上的封印之书。 但那次的经历十分诡异，她并不能完全确定…… 漆黑的眼中迸发出一股狠意，她先于所有人一步，张开双臂挡到鱼人面前。 不确定不确定……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权衡。 是与不是，她可以从现在开始一一印证！ 噗呲———— 利器入肉的声音穿过一切杂音，直接抵达她的大脑。 随后是血液滴落到甲板，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微弱，却清晰。 坎蒂丝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与那近在咫尺的鱼眼对视。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时间也静止了。 耳膜在震动，只能听到自己响若擂鼓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她透过那双巨大的鱼眼看到了自己的脸。 真是……不错的眼神。 有一瞬间坎蒂丝以为自己可能疯了。这种时候她居然很想笑。 她慢慢抬起手，手掌向那令人憎恶的五边形伸去…… *** 艾伯冲过来时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那只丑陋的鱼人跃上半空，向扒在桅杆底的人们张开嘴。 坎蒂丝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侧一步挡到了所有人前面。 她的反应倒是快了很多，说明这几个月的锻炼很有效果……个屁！ 她练体力是为了去送死吗？？那还不如像以前那样苟着呢！ 他刚要喊出声，就见到少女身后有一道银光闪过。 那名叫丹的水手长双手握住一把鱼叉，借着坎蒂丝的身体做遮掩，擦着她的腰包直直插|进鱼人的身体。 鱼人就这样在半空被贯穿，动作也随之停滞一瞬。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2节 但这不是普通的鱼人，是被魔气侵蚀的魔物。 红色的鱼眼中，白色的五边形瞳孔动了动，眼看着就要进行下一步动作。 可坎蒂丝却在所有人面前再次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居然把手放到了那只鱼眼上！ “坎蒂丝————！” 艾伯趁甲板晃动的幅度小了点，立刻拔剑向她的方向冲刺：“快闪开！” 坎蒂丝抬头直视面前的鱼人，黑色的瞳孔中隐约有一点金光闪过。 “滚开！” 随着一声厉喝，以少女为中心突然迸发出一圈又一圈的金光，如水纹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嘤嘤嘤————！” 鱼人发出一阵奇怪的尖啸，其他试图靠近的魔物也跟着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怪叫。 坎蒂丝没有收回手，她紧紧盯着那只放在鱼眼上的手，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血红色的眼球像是被一汪清水冲散，颜色一点点下淡去。 白色的五边形瞳孔也逐渐变为圆形，逐渐放大，随后变成没有生机的死灰色。 她发现其中的变化，猛地向上抬头。 一丝黑色的烟雾被金光逼出鱼人的身体，向不知名的方向飘去。 坎蒂丝心下一沉。 那就是魔气。 封印之书对它们有克制作用，却无法从根上消除…… 失去魔气的支撑，普通的鱼人在遭受致命一击后已经变为一具尸体。 坎蒂丝放开那黏乎乎的眼睛，使劲甩甩手。 “哎呀呀，你们这边也解决了？” 路西恩飘在半空，看看那些已经恢复正常的海洋生物，又看看她脚边的鱼人尸体，赞赏地点点头：“做得不错。” 维芙达早已回到书中，坎蒂丝也趁着旁人没注意用力合上书册，脱力般地瘫坐到甲板上。 “魔气……跑掉了……”她虚虚指向一个方向，重重喘了两口气，“我没办法消除它们……” “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西恩打断她的话，白皙的食指竖到唇边，微微弯起眼眸：“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坎蒂丝看看周围，心想他还能把那些逃走的魔气追回来？ 突然身下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猝不及防下又要向后划去。 “小心！”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那名她刚刚救下的少年对她笑出一口白牙。 坎蒂丝慌张的神情也放松一瞬，刚要道谢，一个数米高的巨浪拍上甲板。 “快憋气！” 坎蒂丝全身被淋透，还好有人及时提醒，没有呛到水。 水珠不停从头顶滴落，重重拍打在所有人身上。 坎蒂丝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停止，而且光线也暗了很多…… 她心里一个咯噔，赶忙抹了把脸，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还算清朗的天空已被乌云取代。 漆黑的、极有压迫感的云层如有生命般在头顶流动，她甚至能看到里面隐约有闪电的光芒。 而那些砸在他们身上的也不是海浪带来的余波，是天上突然下起的雨滴…… 黑瘦的少年还抓着坎蒂丝的手臂，眼神却逐渐被惊恐取代：“这是……” “吼————！！！” 震耳欲聋的声响从海底破出水面，五颗巨大的脑袋带着水柱高高扬起。 艾伯扒住船舷，眼皮狠狠跳了跳。 图特那家伙计划了那么多还是白费了。 泞布斯……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第217章 泞布斯 幽灵宝船17 与巨大怪物相比, 他们的乘坐的帆船也不过是卷入激流中的残叶。 天空似乎破了个窟窿，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不断砸落，甲板上飞溅起水珠一刻都没有停歇。 坎蒂丝跟着众人死死抓住桅杆, 一刻都不敢放松。 她想看看情况, 可雨水不停顺着头发流下迷住了眼睛，此时根本睁不开。 等她终于能睁开双眼，亲眼看清那只巨大的海怪时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从心底产生的恐惧远比他人分享过来的深刻。 在现实里真的遇到泞布斯后，坎蒂丝才发现幻境与现实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暗黑的鳞片在闪电的照耀下泛出幽冷的光，五双红色的眼睛在暴雨中齐齐睁开。 悠长而嘹亮的叫声响彻云端，向世人宣告它的存在。 泞布斯不会畏惧暴风雨, 它们就是风暴本身。 “真可怜……作为风暴之主的你们, 居然也会被那种东西的侵蚀……” 嘴里说着怜悯的话语, 路西恩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一个挥臂直接砍掉它的两颗脑袋。 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却生硬得如同面具。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吼————————！！” 这声吼叫与刚刚那次完全不同，就算是最愚笨的人也能感受出它的怒气。 坎蒂丝感觉甲板晃动的幅度小了很多。她终于能空出一只手抹了把脸，紧接着就寻找起路西恩的踪迹。 昏暗的雨幕里，一个发光的白球与海上的巨兽冲撞着……他的位置还是很明显的。 晃动的视野中，她看到那光球一次又一次地斩断泞布斯的脖颈，巨大的头颅一颗颗掉入海面，溅起的水花比他们的船都高。 可这只泞布斯与坎蒂丝之前看过的那只不同。 被魔气侵蚀的泞布斯似乎有了再生功能, 被风刃斩断的截面不停长出新的头颅，一次又一次地向光球的方向咬去。 路西恩也发现了这点, 他的攻击没有太大作用。 白色的光球停下攻击, 开始在巨兽的四周盘旋。 但那只泞布斯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继续攻击他。 五边形的瞳孔朝某个方向转了下，庞大的身体突然转向，朝船的方向撞去！ 路西恩瞳孔骤缩, 终于抛开了所有顾忌，操纵着周身的白光裹住泞布斯。 但冲力已经产生，十几米高的身躯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向船只。 路西恩看到泞布斯的一颗头突然向他的方向转了下，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红色的眼睛，五边形的瞳孔……透过那只相似的眼睛，他似乎看到那家伙在黑洞里发出的嘲笑声。 “…………你该死！！” 浅灰色的眼瞳猛地睁大，悬在半空中光球瞬间达到一个夸张的亮度，几乎把这片天空和海域变成纯白。 坎蒂丝先是被泞布斯的举动吓到，紧接着就被那道白光闪瞎了。 那亮度简直比太阳的光芒还要刺眼，她在某个瞬间只能看到黑与白的剪影。 只是这种亮度……比在丹萨森林里的那次都…… 眼睛被强光遮蔽，耳边是无数杂音，她无法得知自己的最后一刻会在何时降临。 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时间像是被无限放慢。 咚咚、咚……咚，咚………… 出乎意料的，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她的心跳居然变得平稳下来。 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她居然会在这一刻感受到平静。 耳边的各种杂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逐渐变模糊、变微弱…… 同时眼皮上传来的亮度似乎减弱了一些，坎蒂丝努力睁开眼。 白色，还是无尽的白色。 她再次闭上眼，紧紧闭了下，再次睁开一条缝。 这次，她眼前并没有白光。 脚下是方格式的地板，四周是一排排书籍。 螺旋状的空间一直往上延伸，似乎看不到尽头。 而她正处于其中的最低端。 坎蒂丝全身都开始颤抖。 她知道……她知道这里，她见过这里！ 在属于西西里娅的英雄之墓里，在遇到奥布里亚后路西恩强行将她传送走的时候……她短暂地见过这个场景！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3节 记忆与眼前模糊的场景逐渐融合。耳边的海浪声已经越来越远，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再次钻入她的耳中。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继续拖延下去也可以，那些东西决不能跑出来……” 不远处有三个模糊的影子正在对峙。 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在长桌的前面，向其余两人低下头。 “我知道你们有办法……求求你们，我不能…………我不能看着我们创造的世界就这样毁灭……” 我们…创造的……世界？ 坎蒂丝感觉自己要抓住了什么，艰难地想要再看清一点。 “请不要着急，让我看看……”温润的男声伴随一阵翻书声响起，“您是……维因图斯先生？” “是……” “那就太遗憾了。” 对面的男人放下手里的书册，语气依旧温和：“您已经失去了购买资格，这点您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在恳求你们！你们一定有别的办法！”瘦长的影子崩溃地大喊出声，“你们曾经也……难道就忍心看着那么多人都……” “忍心啊。” 男人侧不急不缓地打断对面，温和中透着残忍：“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瘦长的影子语塞，转而看向另一人：“……您也这么认为吗？” “我……”女人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一只手拦下。 “请您认清现实，维因图斯先生。” 对面的男人突然侧一步站到同伴面前，挡住两人的视线，再开口的语气便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了。 “我们不过是这家小小书店的‘管理员’，没有您想得那么厉害。”他将关键词咬得很重，温和的语气里带上一点讥讽，“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既是你们的选择也是命运的选择。您不该干涉太多……” 短短几句话里透露出太多信息，坎蒂丝都听懵了。 书店……购买……维因图斯………… 这里是……时空缝隙？ 她怎么又进来了？！ 还没等她开始恐慌，耳边那本已经微弱到听不清的海浪声再次响起，不断打落在身上的雨点将她拉回现实。 眨眼间，刚刚所有的画面都不见了，狂风里夹杂着听不清的尖叫，巨大的影子将所有人包裹。 漆黑的巨兽冲破白光，拖着庞大的身躯向船的中端扑去。 这只泞布斯大概已经死了，众人都能看到那五根脖颈软绵无力地垂下。但它的身体还在遵循生前产生的惯性前进着。 极致的恐惧下，坎蒂丝根本无法思考。 “路西恩！！！” 她紧闭起双眼，大喊出声。 她只知道自己在呼喊，其实连自己在喊什么都没意识到。 船的周围突然竖起四面白色光墙，似乎是要与巨兽的身体硬碰硬了。 众人透过光墙，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或者说，在等待某种审判的降临。 “哈哈哈————！我们终于赶上了，风暴号！” 细密的雨声里，坎蒂丝听到一声浑厚豪迈的喊话。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违和的海浪声，有什么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 “女神在上……” 与她一起扒住桅杆的水手长颤声指向不远处：“那、那是什么啊！！” 坎蒂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瞳孔骤缩。 一艘几乎与泞布斯等高的大船从侧边冲出，尖利的船头刺进巨兽的身体，直接将庞大的身体撞倒。 白色的光墙阻挡住巨大的海浪，他们的船随着波浪转了好几圈，终于慢慢停下来。 艾伯真没坐过这么刺激的船。还好他的求生欲够强，这才没被甩下海。 这会儿脚下终于稳下来，他扒着船舷好一顿吐才舒服不少。 “快！降帆！”海先生跌跌撞撞地冲到船头，显然也被晃得不轻，“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动起来！” 艾伯看看那帮水手也是一副手软脚软的样子，心想就这样上了索具，说不准没被海怪弄死反而要自己摔死，赶忙拉住海先生的臂弯：“别急，没事的。” 海先生急得不行：“没个屁！你一个外行给我闭嘴！” “真的没关系，你别让那些他们冒险了。”艾伯指着高高的桅杆据理力争，“刚刚那么大的风船都没事……是路西恩在保护它。” 海先生的动作一顿，发热的大脑这才冷静下来，在最关键的几处扫了圈。 确实……除了甲板上都是水，好像连船舷都没破损。 他不由咽了口唾液，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海面。 泞布斯死去，遮蔽天空的乌云也逐渐消散。 阳光一束束落到海面，形成无数金色的光柱。 站在大船船首的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眼眸如狼，长而卷的黑发用布巾胡乱绑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 鼻梁高挺，五官立体深邃，这原本是张很受异性欢迎的脸，可三道横贯整张脸的伤疤太过骇人，偏偏又留了一大把杂乱的络腮胡……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此时他正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抱着罐子，神情傲慢地站在船首。 “喂，罗克。那是不是你那个蠢货老板的船？” 狭长的眼眸眯了眯，男人刀尖一指不远处的帆船：“那上面的标志和你的很像啊。” 罐子默了默，小声反驳道：“……不是罗克，我叫罗斯。” “我他【哔——】管你是破石子儿还是腌萝卜，重点是这个吗？”男人浓眉一竖，厉喝道，“问你话你就这副态度？！信不信老子他【哔——】现在就砸了你？” 罐子一秒服软：“没错没错，那是我们商会的船……” 男人笑起来，牵动着脸上的伤疤也跟着动了动：“很好，小羊崽子们……爷爷没去找你们算账先自己找来了，正好也省的我费工夫。” “风暴号，启程了！”他用刀背拍拍船身，笑出一口森森白牙，“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哎呀呀，真是位心急的船长。” 男人闻声猛地抬头，正好与盘腿而坐的路西恩对上视线。 此时，大船船首的尖头部分还扎在泞布斯的一根脖子上，而路西恩正坐在那被挑起的最高点。 “再急也要先把这东西解决了吧？”路西恩指指身下的巨兽尸体，撑着下巴对他笑，“我说的对吗，奥克托船长？” 第218章 谋杀 幽灵宝船18 大船的主人, 也就是奥克托眯起眼，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 他看到路西恩身边还有一层淡淡的、没有散干净的光尘，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白色的光球！” 路西恩咯咯笑起来：“这么说也没错。” 扶着膝盖站起来, 下一秒就出现在他面前。 “有意思……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效果。”他凑近船长的脸, 一边打量他一边摸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船在一起还能保持实体呢……” 奥克托并没有被他的瞬移吓到，反而也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他：“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或者……” 男人抬刀，没有丝毫预兆地向路西恩劈去。 “……我该问,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路西恩轻易躲过他的一击, 再次漂浮到半空中。 “看在你救了我同伴的面子上, 我不跟你计较。” 他冲这位暴脾气的船长勾勾手指, 脸上挂着个贱兮兮的笑：“我是什么不重要, 但我能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 “…………” “…………小姐……” “…………奈默小姐……” 耳边传来很多声音，都在喊她的名字。 坎蒂丝能感觉到到有人正抓着她的手臂使劲晃动，力道之大晃得她头又开始犯晕。 “坎蒂丝？坎蒂丝！！”艾伯揪着她的衣领疯狂摇晃了一阵也不见人醒，转头看向身边围观的一群水手，“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她晕过了去了？” 几名水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瘦猴似的少年站出来解释。 “最后那个大转弯, 奈默小姐可能是没力气了，一头磕在了桅杆上。”他指指坎蒂丝那红彤彤的额头, 小声道, “您不要再晃她了……过会儿应该就能自己醒过来……” 艾伯：………… 艾伯尴尬地放开手。 “大、大家都没事吧？” 一个虚弱的声音身后传来，引得众人齐齐看过去。 毕夏普先生的稻草头因为被海水重刷过好几次而变得湿哒哒的，整个人也像只刚被打捞起的落汤鸡。一边扶着娜娜的肩膀, 一边往人群的方向艰难移动。 被他当成拐杖的娜娜缇娅好几次想把他扔进海里，最后都忍住了。耐着性子，一步步把这家伙送到目的地。 泞布斯出现得太突然，她原本也想和坎蒂丝一起出来帮忙的。 结果人没出来，通往甲板的通道被艾伯一把合上，她直接被关在了里面。紧接着船身又是一阵晃动，往上的出口被倾倒的货物堵死了……直到一切都结束了她才将那些货箱移走，从舱底爬出来。 爬出来就遇到这个快要把胃呕出来的弱鸡……只能不情不愿地当了会儿拐杖。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4节 等看到艾伯，再看到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坎蒂丝，娜娜瞬间忘记身为“拐棍”的自觉，一把将毕夏普丢到一边：“坎蒂丝！！” 毕夏普短促地“啊”了一声，再次摔倒在地。 “坎蒂丝？你怎么了坎蒂丝！” 娜娜的手劲比艾伯还大。不过是简单晃了两下，坎蒂丝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 她痛苦地皱了下眉，终于缓缓睁开眼：“不要……再…摇……” 激动的娜娜被艾伯按住，坎蒂丝的耳边终于清净了。 捂着额头缓了几分钟，这才慢慢从甲板上坐起来。 “……路西恩呢？”她迷迷糊糊地环视一圈，“他怎么还没回来。” 艾伯也很疑惑，顺着她的话看向不远处：“这我就不知道……哎！那艘船动了！” 水手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跑到一边的船舷边眺望。 一阵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声响起，巨大的尸体逐渐脱离船首，渐渐沉入海底。 那艘撞翻泞布斯的大船脱离桎梏，竟转了个弯，直接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海先生立刻警惕起来，但仔细一看，发现船的前桅上似乎坐着个熟人，不禁抽抽嘴角。 “喂，艾伯里恩。那是你的同伴吧？”他拍了下艾伯的背，握着他的肩膀指向坐在桅杆上晃腿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到底跑不跑？” 再次摔碎一块镜片毕夏普爬起来，看清上面的人后激动大喊：“当然不用跑！路西恩先生在那艘船上就说明那艘船是安全的！” 艾伯：啊这……还真不好说。 他正纠结着，海先生再次厉声提醒：“管他安不安全，要是再让那艘船靠近危险的就是我们了！” 好在对方也没有撞过来的意思，在安全距离停下来了。 坎蒂丝在娜娜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眯眼看清不远处的大船后瞬间清醒。 别人看不见，但她确实在那艘船的艏饰像上看到一块发光的长方形的痕迹…… 那应该是……“书页”吧？ 坎蒂丝觉得一切都太巧了。 一共三百张“书页”分布在世界各地，其中的“特殊书页”只有十二张……这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些。 而且那艏饰像上的元素也很熟悉，好像不久前刚听说过…… 正想着，就见路西恩从对面那高高的桅杆上飘下来，说了句“带你去看好玩的”，就又带人飞走了。 其余人：………… 海先生指着两人飘走的方向，瞪眼看着艾伯，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别管，你也管不了。” 艾伯一屁股坐到地上，很有经验地对老友耸耸肩：“老老实实在这里等就好。” *** 坎蒂丝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陌生的船只上站稳了。 “你在搞什么？”她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圈，放低声音道，“这也是‘书页’，你难道没发现？” “什么书页……这是我的风暴号！” 坎蒂丝闻声向后看去，就看到一名留着络腮胡的高壮男人正瞪着她，神情很是凶狠。 她一开始确实被这名陌生男人吓了一跳，但等视线下移，看到他侧抱在臂弯里的罐子，嘴角不由抽了抽。 那是个很普通的圆形瓦罐，罐身是不均匀的土黄色，还有点灰扑扑的感觉。 这样朴素的罐子被一个长相凶狠、身材高壮的男人抱着……突然让坎蒂丝想起一个插图。 棕熊和它的蜜罐。 “小姑娘笑什么呢？”奥克托的语气还是恶声恶气的，但从上挑的眉头就能看出来，这次是调侃的意味更多，“我长得很好笑吗？” “不，当然不是。” 坎蒂丝立刻抿起嘴，僵硬地对他点点头：“无意冒犯，先生。” 奥克托的鼻梁很高眼眶又深，浓重的阴影打下来，笑或是不笑都有种凶恶的感觉。 坎蒂丝迎着对方犀利的目光看回去，没有丝毫闪避，仿佛感觉不到对方的审视。 男人脸上的疤痕动了动，大笑着把刀收回鞘里。 “不错，我喜欢有胆量的年轻人。” 他走到船舷边，拍拍自己的老伙计：“我已经从你朋友那里听说了，你想要我的风暴号？” 坎蒂丝看看船首上闪耀的长方形，沉默地点点头。 浓密的胡子下露出一口白牙，男人指着自己笑得很肆意：“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坎蒂丝看看他，有看看船首的位置。 “大卫·奥克托。” 她沉稳地说出这个名字，看到对面男人意外地眯起眼，便抬手指向船首：“这艘船的艏饰像，两尊雕像中央有雄鹿、星辰与风信子的图案，那是伊雅桑提王国的盾徽。再加上您嘴里提到‘风暴号’，都说明了您的身份。” 奥克托的笑容更大了一分，露出锋利的犬牙：“哦，知道我是谁还要抢我的东西……那你知道过去想从我手里抢东西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坎蒂丝张张嘴，感觉喉咙有点发涩。 她正语塞时，一只大手悄悄握住她的手心。 路西恩对她笑笑：“不要怕，想说什么就说。” 他的手一直没有什么温度，每次接触都会让人怀疑那是不是只假手。 但交握后两者的温度会互相传递，她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在一点点与自己同化。 那只冰凉的手掌也会变得十分温暖。 坎蒂丝感觉他又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掌，似是在提醒。 少女的嘴角不由扬起一点弧度，却在下一秒绷直。 “不是抢夺，是合作。” 她上前一步，同时掏出自己存放在腰包里的笔记。 “也许这件事能难以接受，但您也应该察觉到了……作为人类的大卫·奥克托，已经在一百多年前去世了。” 坎蒂丝小心翼翼地翻开边缘有些湿润的笔记本，用袖子擦干后展示给他看：“他听说无尽之海的彼岸是亡者的国度，于是起了想要找寻故人的心思……结果他与他的风暴号再也没有回来。” 奥克托没有说话，双眼定定看着那本被打湿的笔记，向她伸出手。 坎蒂丝犹豫了一下，一边将笔记递给他一边继续道：“他的三名属下等了好几个月也没见他回来，最后决定解散海盗团，他们用这些年的积蓄将一个小渔村建造成拥有高大城墙的城镇。据说也是希望有一天能等到他们的船长回来……” “那个小渔村，便是现在的依米图姆·玛里斯。” 强者的结局总是会令人惋惜，坎蒂丝第一次听船上的水手讲起这段历史时也很唏嘘。 如果奥克托当时没有死，也许依米图姆·玛里斯就不会存在，很多事也会因此改变……很难说这是一个人改变了一座城的命运，或者这就是命中注定的轨迹。 奥克托翻页时一直阴沉着脸，眼中翻涌着各种坎蒂丝看不懂的情绪。 在场的三人都没说话，一时间周围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他们，是这么解释的？” 最后还是奥克托率先打破僵局。 他仰头大笑了一阵，突然将手里的瓦罐扔到地上，一脚踏上罐身。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把坎蒂丝吓一跳，也惊得那罐子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不、不——！不要！！”罐子里传出一个男性的抽泣声，“我恳求您，我恳求您奥克托先生……请、请不要杀我……” “是啊，你没说谎，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周身的煞气藏也藏不住，脸上狰狞的伤疤扭曲在一起。 他似乎很想抽刀劈了这个罐子，却在最后忍住了，慢慢把半出鞘的弯刀插回刀鞘。 “当————！”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坎蒂丝不适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对面的男人已经拄着刀，平静地坐到甲板上。 “你很喜欢收集故事啊，胆大的小姑娘。” 他将笔记扔回坎蒂丝怀里，对两人扬扬下巴：“坐吧。趁我心情好，就由我这个主人公来为你们讲讲……大卫·奥克托的故事。” 坎蒂丝与路西恩对视一眼，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我确实听说过有关亡者的国度——‘桑纳多斯’的传说，也确实与我的风暴号一起寻找过……”他拍拍甲板，眼神逐渐阴沉，“如果真死在冒险的途中我并不会有什么怨言。” “海之子民因大海才得以存活，死后也该回归大海。葬于鱼腹是我最想要的归宿。” 男人的弯刀敲敲身边的罐子，又指向不远处的帆船。 “但大卫·奥克托并没有死在海上，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第219章 海之民 幽灵宝船19 大卫·奥克托是个孤儿, 这在伊雅桑提王国并不是个稀奇事。 奥克托觉得没什么可怨的，要怨就只能怨他没能生在一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好时候。 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被强征为士兵，随后失去了所有音讯。 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太艰难, 尤其还是一个无法出去做工的女人。 母亲无法看着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起饿死, 带着年幼的男孩嫁给一个鳏夫，这才让两人都活下来。 继父是个常年回不了两次家的水手。可每次回忆时，奥克托都觉得那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继父虽然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对他们不错，每次出海回来都不忘给母子带礼物。 每到那时候，母亲就会牵着他的手, 到码头迎接丈夫回家。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5节 三人一起去集市, 晚上就能吃一顿香喷喷的肉汤。 但一切都中止在他九岁的那一年。 他原本应该和母亲一起去迎接出海回来的继父, 却因为贪玩忘记了回家的时间。 等他急匆匆地赶回家时, 母亲已经独自去码头了。 小奥克托蹲在家门口, 抬头看着艳丽的晚霞被漆黑的夜幕替代，他也没等到双亲回来。 归家的邻居看到他很惊讶，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最后在他一再的追问下才得知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那个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的生父从战场上回来了。 男人浑身狼狈又瘸了条腿，看起来跟码头上乞丐没什么两样。 也许是看到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太过刺眼，成为压倒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男人握着小刀，发疯似的冲向自己曾经的妻子。 事情发生的太快又太突然。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女人已经睁着眼躺在了血泊。 一向沉闷的水手看着妻子死在面前也发起狂来, 夺过乞丐的小刀，反过来杀了他。 维持秩序的士兵姗姗来迟, 终于把发疯的水手控制住, 这才有人认出“乞丐”的那张脸…… 奥克托又成了孤儿。 这回比上次更惨，他变成了两个杀人犯的儿子。 朗玛的行政官在了解过事情的始末后，有些怜悯水手的遭遇。 他没有直接判水手绞刑, 而是将他发配到采石场工作。至于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就要看他今后的表现了。 未成年的孤儿需要一个监护人。 如果没人肯收养他，他就会被送到孤儿院。属于他父母的财产也会由地方政府暂时保管，等他成年后再归还给他。 当然，所谓的“归还”就要看当时的行政官是否好说话了。 奥克托的生父和继父都是杀人犯，这件事在朗玛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晓。 这样的名声旁人都不敢靠近他，更别说收养了。 但奥克托不喜欢孤儿院，经常跟他一起玩的孩子都说那里的院长表面很和善，其实是个喜欢虐待孩子的老巫婆。 等到拖无可拖的时候，他趁着夜色跑到码头，顺着锚索爬到一艘船上，想要借此躲避明天就要上门带走他的士兵。 可他没想到这艘船居然在第二天就离港了。 不到十岁的男孩努力回忆继父说过的那些故事，靠着那点知识在船上躲了五天。 最后在一次偷饼干的时候被老鼠咬了一口，发出的吸气声引起了炊事员的注意。 炊事员万万没想到船上混进这么一只大老鼠。 狠狠教训一顿后将人带到船长室，接受最后的审判。 偷渡是十分严重的罪行，况且王国的法律可没说过小孩子可以免于惩罚。 船长原本想按规矩办事，等回到朗玛港就把他交给当地的士兵。 但跟在他身边的大副认出男孩身上带着的护身符，伸手将人拦下来。 “他是杰姆的儿子。” 大副小声跟船长说了男孩的经历，船长再次看向他时表情变得复杂。 非常巧合，这正是奥克托那位继父工作的船。 船长详细询问过他为什么要上船后更加沉默了。 “杰姆是个优秀的水手，这次我本来想把升为水手长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老船长叹口气，对他招招手，“可怜的孩子，如果你实在不愿回去，我可以让你留在这艘船上。但你也要想清楚，海上的生活要比陆地上辛苦很多。” 奥克托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正好第二日是抵达另一口岸的日子，大副趁机将他当做新上船船员介绍给众人，瞒下了他的真实身份。 奥克托的继父人缘很好，这里也有一部分人去过他家做客，自然也见过他。 但大副都这么说了，这些人也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船长虽然把他留下，但没有特别优待他。 心想他要是不适合做水手就另选一个港口将人放走。 但令人意外的，奥克托真的是做水手的料。 十岁的孩子力气还不太行，但他身手灵活又胆大。 连成人都会害怕的索具他爬起来毫不费力。第一次爬就爬上了最高的桅楼，惹得下面一群汉子又是叫好又是担忧。 这艘船的大副，庞托先生似乎和他继父的关系很好，平时会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给他一些帮助。 比如在入港休息的那几天教他识字、看天气，甚至教他如何绘制航海图……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教给了他。 小奥克托也很争气，他说过的知识都能记住，并会在平时航行时观察印证。 慢慢的，他那不寻常的机灵劲也被船长发现了。 老船长一开始还对大副这种特别的关照感到不满，但在考校过少年的本事后也不得不承认，他天生就适合在船上生活。 但他的年纪还太小，就算掌握了很多技能也不能服众。 老船长在他十六岁时才将他提拔为水手长，自己也因为年纪大了在同年离开这艘与他相伴半辈子的船。 之前的大副变成现在的船长，这时候船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奥克托是大副一手带起来的接班人。 因此在两年后，十八岁的奥克托被破格升为大副时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更何况奥克托跟他们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他为人豪爽仗义情商又高，船上的人都多多少少受过他的帮助。 就算有人嫉妒他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副也只是在心里嘟囔两句，并没有特别排斥。 少年的个子在这十年也长得飞快，肌肉因为常年锻炼十分健壮，原本偏苍白的肤色也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他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自然不像自己的继父，也因为生父常年营养不良而与现在的他看不出什么相似点。 再加上他现在已经成年，不管这些年他去了哪里，朗玛的士兵都无权将他带到孤儿院了。 奥克托终于能安心走出朗玛港，看看他儿时居住过的房子。 他以为那间石屋已经易主了，没想到门后居然出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他的继父。 继父比记忆中的样貌苍老了很多，也矮小很多。 他没有在第一眼认出奥克托，等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落荒而逃。 奥克托其实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说得冷酷点，他对生父没有任何感情。但血缘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当他看到那具瘦到几乎只剩皮包骨的尸体时，他的心口还是被狠狠揪起。 但他无法责怪继父。 那个将他养大的男人只是做了一件任何人都会做出的举动，更何况自己能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这个男人留下的人脉。 奥克托重新整理好心情，再次敲响继父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是个女人。 “您、您找哪位？”女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孩，时不时还要颠一下。 奥克托看到她有些闪躲的眼神，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将带在身上的钱袋拿出来，一股脑塞到女人手里，转身就跑。 等跑出一段距离，他闪身躲到树丛后，静静观察那边的情况。 果然，他继父一瘸一拐地从门后走出，接过女人手里钱袋后一言不发地关上门。 也许他也没有勇气面对他吧。 奥克托这样想着，闷闷不乐地回到船上。 曾经大副，现在的船长安慰他，告诉他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要回头，大卫。你要往前看！”庞托船长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听说国王已经准备和谈了，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奥克托笑着接过他递来的啤酒，一饮而尽。 持续十数年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但船长并没有等到他嘴中的“好日子”。 美丽的大海总会在人们放下戒心是露出残忍的一面。 突如其来的风暴让他们来不及收起船帆，其中一根桅杆被狂风吹断。从上方掉落的重物正好砸到走上甲板的船长，当场毙命。 奥克托来不及悲伤，立刻指挥各方人员就位。该修船的修船，该收帆的收帆……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搏斗后才安全冲出风暴区。 此时他们已经偏离了航道，要回到原本的目的地还需要半个多月，等到那时尸体早就烂了。 奥克托亲自将船长缝进帆布，看着他和曾经的同伴一起消失在海面。 他又失去了一个父亲。 新上船的年轻水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鼻头都憋红了。 看着他，奥克托突然想起过去的自己。 他第一次看到海葬时也是这副表情。 想哭，但为了不让气氛变得更沉重而强忍着。 那时还是大副的船长注意到了，拍拍他的肩膀，用沾满焦油的手指指向大海，说出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农民从土地收获粮食，战士靠厮杀获得功绩……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也会成为他们最后的归宿。” 他模仿着那人伸出手，指向海天的交界。 朝阳渐渐钻出海面，点亮整个世界。 “靠大海生存，死后也要回归大海……这就是我们，身为海之民所期望的结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6节 第220章 愚民的反抗 幽灵宝船20 漂亮话谁都会说, 但现实还是残酷的。 他们这次出航不但没有保全货物，还有大批的人员伤亡，再加上船只半毁……船长死了, 主要责任就移交到了身为大副的奥克托身上。 他主动提交辞呈, 离开了陪伴他大半人生的那艘船，同时也变得身无分文。 奥克托没因此气馁。 他才二十一岁，身体健壮又有经验，相信过不久就会有其他船主找上他。 确实有人找上了门，但这个人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维切利一世，伊雅桑提王国的最高统治者亲自来到了朗玛。 据说他建造出了一艘可以承载几百人, 在海上行驶数月的大船。 现在, 他要为这艘精心打造的宝船找一个“心脏”。 整个朗玛港都沸腾了。 成为国王的船长, 没人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可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 这位年迈的国王对众多应征的船长不削一顾, 反而选中了一个落魄的年轻人。 奥克托对国王没有好感。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常年征兵打仗，自己的生父也不会被抓壮丁，那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他拒绝了国王的使者，却不想在第二天迎来了国王本人。 维切利一世跟他想象中的国王形象完全不同。 没有华丽的衣饰，脸也是正常人的长相，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狰狞可怕。 是个身材中等, 甚至有点干瘪的老头。穿着普通人的旧衣混在人群里根本看不出区别。 “我在过去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想要挽救时已经太迟了。”老者转身咳了两声, 声音活像个破旧的风箱, “我以为只要领土够大就能让所有人都有地种……可我没想到，会打这么长时间……” 他将手按在桌面，俯身靠近青年：“我知道你们对我的想法……但如你所见, 女神留给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他握住身边那名年轻随从的手，坚定道：“而我的儿子，与我完全不同。他会成为你们期望中的君主！” 奥克托惊讶地看向那位“随从”，就见他虽然有些羞涩，却还是保持着仪态，向自己微微点头。 那是名气质温和的青年，可能要比自己的年纪还小一点……但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船员，奥克托对自己识人的直觉很有信心。 面前的年轻人目光清澈却不畏首畏尾，与他直接对视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自己直白地看过去，他便直白地看过来，并对自己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是个正派宽和的人。 仅仅是一个对视，奥克托就对这位年轻的王子产生了好感。 老者的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一字一顿道：“既然要停战，我们就拿不到奈路海峡这道通往西大陆的捷径……我需要有人帮我开辟一条到达西大陆的新航道。” 奥克托：“……您想从精灵手里得到什么？” “一个法术……也许是一个阵法。” 国王的眼睛眯起，终于显出自己身为上位者的威压：“精灵族和矮人族已经从大崩坏的噩梦中走出来了，据说就是靠那个法术。它可以让土地变得更肥沃，让粮食生长得更快！” “我需要它……我们都需要它！”年迈的国王站起身，眼神锐利地盯住青年，“我看到了那艘船。能把那样一艘残破的船带回来，你的能力比码头上的所有人都要高。是那个船主有眼无珠，才会放任你这样的人离开船行。” 奥克托震惊地抬起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 “开辟航道，这样的工作应当属于年轻人。”老者眼眸微垂，静静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这件事做成了，整个王国，不，所有莫丹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你也会因此获得无上的荣誉。” 干枯的手按上青年的肩头：“一次豪赌。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看你敢不敢上桌了。” 烛火下奥克托的眼中燃起微光，转而看向另一人。 “我想知道您的想法。”他站起身，仰头走到卫伽王子面前，“您为什么认为我能帮你们？是因为您相信您父亲的判断吗？” 卫伽王子对他笑笑：“不，一开始就是我先选中了你。” 不等奥克托露出诧异的神色，这位年轻谦和的继任者便继续道：“我调查过您，奥克托先生。我找过好几位太阳号上的水手，从他们那里听说过你的事迹。” “能带着那样残破的一艘船冲出暴风圈……比起你的能力我更我佩服你的胆量。”他摘下双手的手套，向眼前这位年龄相仿的青年伸出右手，“勇气，是您最大的优点，也是我认为最不可缺的品质。” 奥克托看着那双手。 白皙纤长，没有一点老茧和伤口，与他的手完全不同。 他突然笑起来，握住那只手还不够，另一只手直接搂住青年的脖子。 “您就这么放心我？”他笑得很肆意，眼睛却时刻留意着青年的表情，“我现在可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只要带走一艘船，我的下半辈子就有保障了……” 他压低声音，在王子耳边低声道：“善良愚蠢的王子殿下……您的世界里是不是完全没有恶人？” 卫伽王子的身体僵硬一瞬，显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他的身材也算不上瘦弱，但和高壮的奥克托比起来就显得很柔弱，活像一只被狼盯上的羊。 “羊崽”的父亲并没有惊慌，反而坐下喝了口茶，还挥挥手让屋中的随从保持冷静。 卫伽王子只是身体比较僵硬，神情一些窘迫和不自在。从小大还没人敢这么跟他勾肩搭背地说话。 但他并没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看着对方那颗刻意露出的尖牙，轻锁的眉头舒展开，也跟着笑出来。 “我说过我调查过您，奥克托先生。”卫伽王子放低声音，脸上依然保持微笑，“我是指，您所有的过去。” 他感觉到搂住他脖颈的手臂僵了僵，同样压低声音道：“太阳号的事故是天灾，您原本不需要赔付那么多……但您把您的积蓄都给了庞托船长的家人。” 奥克托不自然地扭扭脖子。 “先生，您能说出那句话就说明您不是那样的恶人了。”年轻的王子直视他的双眼，语气温和道，“就像您相信自己一般，我也相信我的眼光……您这样的人，不会让自己的父亲蒙羞。” “你……” 奥克托以为他是在威胁，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可看过去时发现对方只是在认真阐述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个能让你获得无上荣誉的机会。”卫伽王子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您的话，应该能抓住它。” 奥克托也放开自己的手臂，郑重伸出右手与他交握。 “我答应你。” 之后的事就如坎蒂丝听说过的那样，奥克托带领的船队真的开辟出一条新航道，登上了西大陆的最西端。 他与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交流，发现他们都是混血儿的后代。 这些人不像纯种的精灵族那般傲慢。虽然对他们的到来有些警惕，但更多的是好奇。 奥克托对那些混血儿阐明来意，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混血儿们虽然一开始有些犹豫，可没过多久就将相应的法术告诉他，并没有太多隐瞒。 “我并不保证这个法术会在弗朗斯大陆生效。”帮他画下法阵的法师担忧道，“听说爱福利亚·奈路地区的人也把这个法术交给海岸对面的人了，可我们并没有听说有什么成效……” 在外漂流近一年的奥克托哪里会在意这种事？他只想快点回到朗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父亲。 他带着一船的属下再次回到朗玛。港口众人听说了他们成功开辟新航道时都无比开心，为他们的壮举喝彩。 奥克托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没有过多调查伊雅桑提王国当时的局势，直接冲回家向他唯一还活着的亲人报喜。 他的继父也听说了这件大事。 他激动地拥抱住青年，说他为他感到骄傲。 奥克托很高兴。既为了即将到手的荣誉和财富，也因为失而复得的亲情，在继父的劝酒下喝得酩酊大醉。 可等他再次醒来，却是在朗玛的地牢里。 在使者宣读他的条条罪行时他才知道，老国王维切利一世已经去世，而那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卫伽王子也在流放的途中逃走，目前不知所踪…… 而将他交给现任行政官的，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隔着牢笼，继父看过来的眼神很复杂。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那时候已经怀孕了……”男人的脸上闪过各种情绪，最后定格在厌恶上，“他毁了我的家庭，我不会让你再毁一次！” 男人离开了，随之离开的还有他一部分的船员。 朗玛的行政官只需要一只替罪羊，况且这些船员都是走过新航道的人，只要条件允许，他们还是很想留下来的。 “我什么都没做！”奥克托抓住守卫的脚踝，被一脚踢开也坚持伸出手，“我们的船刚从西大陆回来，和卫伽王子失踪的时间完全不一样……而且我连什么狗屁至宝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偷走它？！” 守卫一脚踏上他的手掌，一边捻着一边与同僚嘲笑道：“呵……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当上船长的，分明是头蠢猪！” 奥克托咬牙：“我不会为你们提供证词的……”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守卫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尸体说过什么，可不是尸体能决定的。” 奥克托看着他，也觉得这太可笑了。 牺牲了那么多人才得到的法阵和航海图就那样被别人轻易拿走……他的努力，他所做的一切就像一场笑话。 青年躺在冰凉的地面，眯眼看着一只小老鼠从阴影里钻出，探头探脑地跑到他的汤碗边偷食……突然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感。 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他转头闭上眼，不愿再看。 “……请问，是奥克托先生吗？”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奥克托在稻草堆里翻了个身，无所谓地回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奥、奥克托先生，是我啊！”对面的少年突然激动起来，黑暗中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我是卡萨卡·庞托，马休·庞托之子……您还记得我吗？” 青年当即睁开眼，一个翻身坐起来，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牢笼边：“卡萨卡？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光从气窗照进地牢，也让奥克托看清少年的脸……一张几乎与庞托船长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孔。 “他们、他们说，看到了您的船……为了、为了不让您知道消息，所以把我们都抓进来了……”少年抽噎着，用胳膊抹了把脸，“不光是我，太阳号上的人，跟您关系亲密的人都在这儿了……” 奥克托眯起眼，借着月光一一看过去。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划过，青年越看心跳越重。 他们有的保持沉默，有的在愤怒瞪视他，有的已经神情麻木，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7节 “奥克托先生……我们…我们会被吊死吗？”恩人的儿子小声抽泣着，隔着栏杆扯住他的衣袖，“我听说他们要将我们用来凑数……顶替被放走的那些人……” “不会！” 青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半隐在阴影里的脸抬起，露出的尖牙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些冰冷。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脚步因为长时间未进食而有些虚浮。但也只是短暂踉跄了一下便立住了。 奥克托一脚将偷食的老鼠踢开，拿起那碗寡淡的菜汤一饮而尽。 “我带你们出去。” 众人安静地看过来，没有一人出声。 青年眼睛缓缓转动着，如同黑夜里伺机而动的野兽。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回荡 “我要让那些蠢驴永远记住，我大卫·奥克托的名字。” 第221章 故人的线索 幽灵宝船21 没人能完全坦然地面对死亡, 更何况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奥克托观察了一下，能跟他们关到一起的都是死刑犯。都是没什么可失去的人。 想要跟亡命之徒合作，就要表现出比亡命之徒更疯狂。 奥克托刚被关进来时还是醉酒的状态, 后来因为打击太大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这恰好给守卫一种他很虚弱的印象。 于是, 在他躺在牢里说肚子痛的时候，守卫也没多注意，直接被沉重的镣铐勒住脖子。 其他守卫发现后正要呼喊，一人被他踢飞，一人在砍中他一刀后被沉重的铁链球砸中脑袋。 奥克托将迷住眼睛的血迹抹掉，吐出嘴里的铁丝。 这是他童年时跟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玩的孩子学会的, 没想到会在十几年后派上用场。 限制犯人行动的铁球反而成了凶器, 光是这一招就将其他罪犯震慑住了, 瞬间不敢叫嚣。 给奥克托提供铁丝的人害怕地缩到角落, 以为他不会救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那名凶狠的青年真的按照约定将他们都放了出来。 一众犯人愣了愣，立刻拔腿就跑。 “你们在这里关了多久？知道城中的守卫是按照什么路线巡逻看守的吗？” 青年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对鱼贯而出的犯人道：“你们就这样逃出去，明天中午前肯定会被抓回来。” 犯人们互看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奥克托裂开嘴，同时牵动起脸上还在流血的刀伤，显得他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怖。 “放火。”他说，“烧了这里, 还有那个狗屁行政官……如果抓住就报我的名字。” 他从守卫的尸体里抽出长剑，一脚踢开地牢的大门。 “告诉他们, 要了他们命的人是大卫·奥克托！” *** 坎蒂丝抱着双膝坐在甲板上, 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个走来走去，激动时还拔刀乱挥的男人。 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干完坏事还要报上自己的名号……安安静静地离开不好吗？ 只是他讲了这么半天都没讲到重点, 想着那边还有一船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坎蒂丝决定帮他加快一下进度。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坎蒂丝举起手，打断他的发挥，“您说的那位‘卡萨卡·庞托’，是我知道的那个人吗？” 伟大的船长奥克托拒绝回答这种让人生气的问题，于是用刀尖拍拍脚边的瓦罐。 “是的！是这样没错！”罐子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嗓音刺得人想要捂住耳朵，“卡萨卡·庞托就是我们卡萨卡商会的创始人！” 其实坎蒂丝从刚刚就一直很好奇，但又一直没找到机会问，现在终于能趁机问出来了：“……请问您是？” “他叫罗姆，应该也属于你们那什么翻车鱼商会。”奥克托一脚踏上罐子，刀尖指向不远处的双桅帆船，“我被放出来时，他的船上的旗帜也画了这么个玩意。” 坎蒂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无语地纠正：“先生，卡萨卡商会的旗帜上画的是虎鲸……” 罐子也跟着小声反驳：“我不是罗姆，我叫罗斯……” “闭嘴！”暴躁的船长又踢了罐子一脚，“老子叫你什么你就是什么！” 看着嘤嘤啜泣的罐子，坎蒂丝的脑中突然出现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猜测。 她身体微微向左斜了斜，在路西恩耳边耳语道：“这个，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罗斯船长？” 路西恩还没给出反应，那罐子的听觉倒是很敏锐，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我就是昆·罗斯！西风号的船长！”罐子大声喊道，“你们是庞托会长派来的吗？快救救我！！” “呸！不知感恩的小兔崽子，你居然还敢提那个名字！” 奥克托朝一旁啐了口：“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你现在早就连渣都不剩了！” 一个死了一百多年的鬼魂和一个变成罐子的人类吵起来了……这画面着实有些魔幻。 坎蒂丝耐心听了几句，被他们那逻辑不通的争吵声嚷嚷到脑壳痛，也没听理出事情的原委…… “等等，奥克托先生。还请您让我跟罗斯先生说两句话。”少女终于受不了了，站起身打断他们没有意义的争吵声，“罗斯先生，既然您是卡萨卡商会的船长，那您一定也认识毕夏普先生吧？” 罐子像是大喘了两口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回应道：“没、没错。毕夏普先生是庞……是我们会长的秘书。” 可能是刚刚一口气说的有点多，也有可能是坎蒂丝的态度太好，这次男人只是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便将罐子踢到她脚边。 坎蒂丝扶好罐子，在它面前坐下：“我们就在几天前离开依米图姆·玛里斯的，这期间毕夏普先生用了……嗯，某种方法判断出您的位置，并且确定您当时还活着……那您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 “原来离得这么近吗……”罐子这次沉默了很久，继而传出一声哀叹，“这难道也是女神的安排？可我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呵。” 奥克托一屁股坐到甲板上，大手按住罐子的顶端，阴阳怪气道：“怪就怪你接下了这趟任务，这就是报应！” 他拍拍罐子，看向对面的两名年轻人：“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一个游魂为什么还能留到现在吧？” 路西恩余光瞥了眼瓦罐，浅浅笑起来：“这个罐子，有点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伟大的船长奥克托，当年也是被人生剥了灵魂，被封在了这个瓦罐里直到几个月前才逃了出来……”他朝对面的男人眨眨眼，“……对吧？” 坎蒂丝看到那只扣在罐口的大手猛地收紧，随后又松开。 “没错，就如你所说，我在一个罐子里呆了整整一百年。”他的表情变得很平静，不再有方才那种激扬的情绪，“这期间我一直埋在土里，直到这家伙把我挖出来……” 粗壮的手指敲敲罐子，将剩下的故事讲完。 借着那些人放火的空档，奥克托带着愿意追随他的船员劫了三艘船，迅速离开朗玛港。其中就包括卡萨卡·庞托。 在详细了解过王国这两年发生的变化后，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伊雅桑提王国全境通缉。 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干脆涂掉旗帜当了海盗。 他们回到依米图姆·玛里斯，对当地人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博取了他们的同情，并最终答应他们可以在附近居住。 奥克托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带着他的船员很快融入村子，并在第一批商船到来前就做好准备，之后便一直徘徊在这片海域。 虽说是海盗，但他们终究与其他海盗不同。 奥克托懂得薅羊毛首先要有羊的妙处，再加上常年跑货积攒的经验，他每次从商船上带走的“保护费”都不会让他们赔本，反而还会赚一些。这样才能使那些商船再回来做生意。 再加上他确实会实行交完“保护费”的职责，交完钱还会将这些船安全送到依米图姆·玛里斯，因此他的标志在那时被广为流传。 又过了十几年，更多的混血儿逐渐被驱逐出丹萨森林。 那时的依米图姆·玛里斯已经从一个小渔村成长为小镇，不可避免地涌入大量人口。 人多了就能办很多过去办不了的事。奥克托觉得这是上岸的好时机，便起了建立商会的念头。 毕竟他们有船有人还有武力值，正大光明地做生意总比那种“温和”的打劫赚得多。 十几年的时间对长寿种可能不算什么，但在短寿种的世界里可以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伊雅桑提王国分裂成了三个大公国，三名公爵在分割完利益后还是选择了内斗。 到现在，其中一个大公国也已经被吞并，剩下两个大公国的统治者也已经换代。 大卫·奥克托对他们来说本就是无数通缉犯中的一个。现在换了统治者，更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个人在。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知道也不会特地跑到西大陆抓人。这太不值当了。 奥克托的船队已经增加到十几艘，手下也培养起了三名得力的属下。 性格沉稳的阿库拉·尤拉，聪明机敏的阿斯米诺克·雷珀斯，以及恩师的独子，他最重视的继承人——卡萨卡·庞托。 大概每一个莫丹人都对城墙有着迷之执着，当奥克托开始计划建造城墙时，他的手下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桑纳多斯？”已经开始蓄须的船长大笑两声，“卡萨卡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吗，这种传言你也信？” 当年的少年已经长成稳重的青年，此时红着脸反驳道：“是真的，不信您可以去问那些精灵！他们每次在繁星夜都能看到有游魂在天上飞，尤利娅也说过……” 那时的丹萨森林还没完全封禁，时不时也会有精灵族跑出来闲逛，被他遇到也不稀奇。 奥克托一开始只当这是个乐子，听完就完了。 但另一个传言他不能当做没听见。 他手下的某艘船因风暴而偏离航线，被吹到一个地图之外的无人小岛。 那艘船上的船员在岛上发现了一枚纯金徽章，船长看清上面的名字后立刻选择上交。 奥克托看到那枚徽章后十分震惊，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个名字。 卫伽·欧文·普利莫。 它属于那个杀父叛国的卫伽王子。 第222章 黑雾 幽灵宝船22 多年后再看到这个名字, 奥克托的心情十分复杂。 当年的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头，拔也拔不出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8节 他后来了解到了更多事。知道当年老国王是死于毒杀, 而下毒者就是叛逃出国、至今渺无音讯的卫伽王子。 虽然只见过一面, 但他始终不相信那样一位温和的青年会毒杀自己的父亲。 而且卫伽王子是在流放的途中逃跑的。 他因弑父而被判终身监禁，理应送到一个建立在荒岛上的监狱塔，余生都会有专人进行看管。 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朗玛的港口，那处荒岛理论上也归朗玛管理。 所以当押送王子的船被劫，刚上任的朗玛行政官立刻慌了，这才急匆匆找人来顶罪。 即使当时确实有目击者证明王子是被劫走了, 但他离开这么多年都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来……奥克托跟别人一样, 也觉得他是凶多吉少。 可现在他又出现了…… 奥克托看着越建越高的城墙想了很久, 最后下定决心, 他要亲自出海查明情况。 既然有可能他就要去闯, 他不能容忍知道了却什么都不做的自己。 三名下属都极力劝说，有可能是那人看错了。但奥克托就是个急脾气且任性的人，越是阻拦他越要干。 最后没办法，三人决定由卡萨卡陪着他出海，其余人继续留在城中留守。 看着卡萨卡那不情不愿的表情，奥克托还开玩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去找什么‘桑米娜斯’吗？我看这次的目的地也在普通的航海图外，说不定真能看到大海的边界呢。” 卡萨卡无奈地纠正他：“是‘桑纳多斯’……而且那可是世界的边界, 哪有那么容易看到……” 听到他的嘟嘟囔囔，奥克托摸摸胡子, 突然找到一个出海的好理由。 没过几天, 整个依米图姆·玛里斯都知道了，那个无所不能的奥克托船长要率领船队，去寻找世界的边界了！ 船队离开港口, 一路往西行进。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第一次出海便遇到了大型风暴，只能仓皇返回。 第二次遇到了大型海怪，再次失败。 一般人也就放弃了，但奥克托没有，越有困难他就越想往前冲。 他发现多带船也没用，只会增加更多损失。于是在卡萨卡的建议下削减了出航的人数，只带领两艘船驶离港口。 终于，第三次出海没有遇到任何问题，他们非常顺利地到达地图上标注的目的地，一个一看就很荒芜的小岛。 奥克托带着人在小岛上转悠了好几圈，还真找到了点人类生活过的痕迹，这让他异常兴奋。 可等待他的并不是与故人重逢。 奥克托被引入一处洞穴，他最信任的人在暗处给了他一刀。 他刚想反抗，却被身后的几人一起按住。慌乱中只看到几根挽起袖口的手臂，露出数个相似的图案…… 有点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纹这样的纹身。 奥克托在被按倒时这样想着。 卡萨卡就像变了个人，整个人都处于癫狂的状态，不停将手里的刀刃送进奥克托的身体。 到最后，他也不明白卡萨卡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只能瞪着眼，努力看清面前的每一个人。 “要死了……然后呢……” “……带到船上……会被吸收……”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后，又有一人出现在洞口。 “……先生，风暴号不见了！” “…………！” “…………怎么办……” “……没关系…去…取来…………” 耳边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马上就要听不清了。 “还好我准备了这个。”卡萨卡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个瓦罐，面无表情地抚摸着，“既然现在用不到就存起来吧……” *** “等等！！” 坎蒂丝按住双膝，整个人往前倾：“您说的……您说他们身上都有一样的图案？” 奥克托的讲述被二次打断，有些不爽地看过来：“是又怎样？” “是什么样的？”坎蒂丝激动起来，双手有些错乱地比划起来，“是不是五只眼睛？” 这次换成奥克托惊讶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女，双眼眯起：“没错……是五只眼睛。你也见过？” 何止是见过。 坎蒂丝只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教团居然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了吗？ 关系好的水手一般会纹相同的图案，因此奥克托以前没太重视这个细节。 这次被坎蒂丝提及这才努力思索起来。 “我不记得瞳孔是什么样的了……就记得特别丑。”一双浓眉皱起，奥克托用手指敲敲瓦罐，“你见过吗？五只睁着的眼睛，像这样排成拱形。” 罐子里的罗斯船长：“没有吧……” 坎蒂丝再次伸手打断：“等等……您说的五只眼睛是睁开的？？” 奥克托这次是真不耐烦了，拍着大腿嚷嚷起来：“你要问就一起问！别一会儿一个问题打断我！” 少女比出一个抱歉的手势，快速从腰包里取出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两张图案，翻转展示给对面的大爷看。 “请问您看到的是哪一个？” 奥克托毫不犹豫地指向左边。 那是睁开的五只眼。 坎蒂丝抿起唇，看向路西恩。 “其实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了，为什么英雄之墓的墓门上也会有这样的图案？”坎蒂丝用笔尖点点纸面，“英雄之墓是你建的吧？那五只眼睛是什么意思？” 路西恩歪头想了一阵，这才“啊”了一声：“那个啊……就是我们的眼睛。” 坎蒂丝：“？？？啊？” 少女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他，只收到对方无辜的回视。 “嗯？怎么了？”路西恩用两指将眼皮撑大，嬉皮笑脸地做出一个鬼脸，“要进我们的墓，就要被墓主人注视。这有什么不对吗？” 坎蒂丝噎了噎，艰难地闭上眼：“……你说得对。” 确定了，英雄之墓上的五只眼睛应该与邪|教没什么关…… ……等等！ “那个……那个！南大陆！”坎蒂丝突然想通其中的关跷，双眼发亮地抓住路西恩的小臂，“你是不是说过，第一处开启的英雄之墓在南大陆？！” 得到肯定的答案，坎蒂丝激动地站起来，开始自顾自地在甲板上走动。 她过去呆过的孤儿院就在南大陆，最先被开启的英雄之墓也在南大陆…… 会不会是有人无意间找到了墓穴，从墓门上的图案得到了灵感，才有了她手里的这个？ 急性子的船长看不得她这幅“我猜到了，但我还要想想”的表情，立刻抬高声音催促道：“你想到什么赶紧说啊！” “奥克托先生，有件事还请您仔细回忆一下。” 坎蒂丝脚步一顿，认真看向他：“卡萨卡先生……或者说你们的船队有没有去过南大陆，或者跟南大陆来的人接触过？” 男人怔了怔，脑子却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话回忆起来。 “南大陆那么远，我们肯定没去过……”他摸着长满胡茬的下巴，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啊！” “确实有个人是南大陆来的。” 奥克托目光微沉，抬眼看向面露紧张的少女。 “一个叫尤利娅的姑娘。她自称是从南大陆流浪到弗朗斯大陆的舞女，因为拒绝与朗玛的那个狗杂……咳，行政官上，额，交朋友，这才被关进地牢。”看着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船长先生那不太干净的日常用语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磕磕绊绊道，“我看她在这边也无亲无故的，这才带她一起走了……后来她嫁给了卡萨卡那小兔崽……” 最后一个音节被他咽进嘴里，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坎蒂丝抿起唇，飞快眨了两下眼。 如果预感不错，就是这位影响了卡萨卡·庞托…… 她将自己与那个“五眼教团”过去的经历讲给奥克托听，把对方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有一点不同，就是这个图案是闭着眼的。”坎蒂丝摸摸发梢，轻皱起眉，“我确实见过它们睁开的样子……但我确定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奥克托沉默地摸摸刀鞘，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如果是我，我会相信自己的记忆。”他站起身，看向海天的交界处，“过了十多年都记着的事情，那一定是令你印象深刻的事。人的记忆不会随便骗人的。” 坎蒂丝也跟着他往远处眺望。 暴风雨后的大海格外平静，完全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力量。 宁静下的危险是最可怕的。它往往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露出獠牙，将大意的人整个吞没，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其实，您这种情况并不是唯一的。” 坎蒂丝收回视线，召唤出封印之书：“我所说的‘书页’就是这个意思……” 她将诗人安奈牙的经历讲给他听，解释道：“这只是我的猜想……也许你们遇到的才是同一拨人，他们在用人的灵魂填补破损‘书页’的空缺。” 少女没有避讳地与他对视。 “您还记得您是怎么从罐子里出来，又与您的风暴号结合到一起的吗？” 提到这个，奥克托紧皱在一起的五官才放松了些。 “还多亏了这家伙。”他语带愉悦地踢了踢脚边的罐子，“是他将我从土里挖出来，带着一堆其他瓦罐一起上了船。” 罐子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这是会长的指示……” 罗斯船长也觉得自己很倒霉。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59节 他只是被交代了一个很普通的任务，找到并运送几个罐子而已。 结果走到一半就遇到了风暴区，他们的船险而又险地躲过，却又被一艘突然出现的“幽灵船”撞翻。 罐子打碎一半，其中就包括盛放奥克托灵魂的那只。 船只被毁，他和他的船员纷纷落水。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大胡子唬着他们上了幽灵船，并强迫他在船只的遗骸上留下那么一封信…… 罗斯船长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悄悄留下暗号，祈祷庞托会长足够重视这个额外下派的任务，能及时找到他…… 结果确实找到他了，就是完了一步。 坎蒂丝再次捡起罐子，上下左右地端详：“那您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因为我！” 奥克托打断罐子的抽噎声，自豪地仰起下巴：“我既然自由了，还能自由控制风暴号，当然要先找回我的尸体！”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奥克托依然记得那个小岛的位置。得到自由后，第一个想法就往那个方向冲。 但顾忌到船上还有些活人，他行驶的速度还是很人道的。 船员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奥克托天天听着那么些人在半夜嚎哭也很烦躁，干脆随便找了个离岸近的小岛把他们放走了。 可罗斯船长不同，他可是亲手把瓦罐们挖出来的人。不管奥克托相不相信他说的话，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放他走。 好在虽然之前的船坏了，上面的物资却被搬过来了。即使分出去一些他一个人吃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坏就坏在，他们找不到那个小岛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岛的位置我绝不会记错。”船长先生用他的刀尖在甲板上比划起来，“离开拉拉卡拉岛后往西南走三天左右就能到……但风暴号只行驶了一天半，我就看到了那东西……” “一堆黑色的雾气，从海面直通上天……从远处看就像一面漆黑的巨墙！” 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似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双手快速比划起来：“你们一定没见过，那些东西太诡异了……诡异到我都要相信‘桑纳多斯’是真实存在的了。” 坎蒂丝和路西恩对视一眼，匆匆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就冲进去了！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冲进去了！” 罐子悲愤大哭：“等我再醒来，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 第223章 消失的晨星 幽灵宝船23 啊这…… 普通人光是接触到一点点魔气就能变成魔物, 要是直接冲进去……可能连尸体都不会剩下。 双手捧着罐子，坎蒂丝都有点同情他了。 她看向路西恩，用眼神提问。 这还有救吗？ 路西恩一秒意会, 果断摇头：“没救了。” 可能嫌这还不够扎心, 他迅速补充一句：“砸了吧，让他早点解脱……” “不————！” 罐子发出的声音比以往哪次都大，是真正的用生命在哀嚎。 这尖锐的男高音吓得坎蒂丝一个手抖，险些真把它砸了。 “嘿，这可是我的东西！”奥克托劈手夺过罐子，警惕看向路西恩。 “你的东西？” 路西恩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不对吧？这罐子应该属于那个谁……哦, 卡萨卡·庞托。” 他将手臂压到坎蒂丝的肩膀, 明目张胆地嘲讽：“这个傻大个才做不出这种精密的东西, 是那些想要害他的人留下的……” 卡萨卡·庞托, 就是现任庞托会长的外祖父, 也是卡萨卡商会的创始人。 所以庞托会长明面上是让他们去找船员，其实是为了那些罐子吧？ 那他……也会是那个教团的成员吗？ 坎蒂丝在心里摇摇头。 感觉不太像……如果是，那拖的时间也太久了。 不过抛开这个，另一个结论让她更着急。 “也就是说，一百多年前还在的小岛，现在已经被黑雾吞没了？！”坎蒂丝挥手打断两个男人的对峙，急切看向奥克托, “然后呢？你冲进去后有什么感觉？你看到了什么？” “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奥克托拍拍手里的罐子：“我和风暴号都没事……只有他，突然人就没了。还是我突然想到这破玩意应该还能用, 才把他的灵魂塞进去……” 坎蒂丝：“剩下的罐子呢？” 奥克托带他们走入船舱, 到达储物间。 没看到罐子，却看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箱子掉落在地。船长先生纡尊降贵地找了一阵才找到一堆碎片。 看来是之前撞向泞布斯的一击冲击太大，船舱里的东西都倒了, 顺便也把这些罐子砸碎了…… 奥克托反而觉得这种会害人的东西没了也好，还得意地拍拍手里唯一的“幸存者”：“看看，要不是老子带着你，你也要变成这样！” 罗斯船长不说话了，大概是震惊到有些失语。 坎蒂丝蹲下身，开始一片片翻看碎片。 不出意料的，每个罐子的底部都有一个五只眼睛组成的图案。 圆睁的眼睛让坎蒂丝感到一阵不适，快速将它们扣到地上。 她拾起一块，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掰碎，从横截面观察上面的痕迹。 果然，罐子里刻有法阵。 但它被包得太好了，坎蒂丝无法用这些碎片拼出完整的法阵。 而且拼出来也没用，她对法阵的了解太少了，无法从中找出什么线索…… “……对了，毕夏普先生！”坎蒂丝脑中突然闪出一张脸，站起身拍拍手，“让他来看看怎么样？” 作为现任会长的秘书，他应该是整艘船上最有可能知道罐子秘密的人。 她将毕夏普的身份简单说明了下，征得奥克托的同意后将人接到了船上。 当然，接人的任务只有路西恩能做。 但与对待坎蒂丝的方式不同，毕夏普是被他凭空“拽”过来的。 奥克托将唯一完好的罐子交给坎蒂丝，自己便找个地方躲好，打算听听他们能问出什么东西。 “我我我……我真是太感动了！路西恩先生！！”即使被十分粗暴地对待过，毕夏普对菲的滤镜依旧稳固，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黏在路西恩身上，“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坎蒂丝嘴角抽了抽，将手里的罐子递到他眼前：“您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商会丢失的货物？” “妹妹你记性有点差呀，怎么说了这么多次都……啊！” 毕夏普接过罐子的同时猛地瞪大眼：“罗斯船长！！” 厉害了，这都能看出来。 坎蒂丝不禁在心中腹诽，就见他把那破了一半的圆眼镜推到发顶，仔细端详起手中的罐子。 “嗯嗯，没错。这就是庞托会长要找的货物。”他抱着罐子环顾一圈，有些迷茫，“可不是说好有十几个吗？” 变成罐子的罗斯船长显然没精神搭理他，还是坎蒂丝代为回答：“全都碎了，就剩这么一个了。” 她观察了下毕夏普的表情，小心试探道：“看起来您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显而易见，就是用来储存灵魂用的……”毕夏普颠颠手里的罐子，忽而恍然大悟地看向坎蒂丝，“哦，抱歉，我忘记你看不见了。” 他将罐子轻轻放到甲板上，开始给他们讲解：“我们都知道，人死后灵魂会离开肉|体。肉|体失去对应的灵魂后就会开始腐烂，准确说，是被其他魔力粒子同化……” “而灵魂离开肉|体的条件是看肉|体的完整性。” “一旦肉|体收到的伤害太大，到了无法自我修复的程度，灵魂就会脱离肉|体，这就是生物死亡的原理了。”毕夏普将眼镜带回去，推推镜框，“衰老也是破损的一种形式。就像法阵的边缘变得不清晰，也会导致灵魂脱离肉|体。” 前面那部分坎蒂丝还是听说过的，后半部分完全闻所未闻。只得一边思考其中的逻辑一边点头应和。 “很久以前，有人按照这个方式理解生命，从而找到一种可以保持‘永生’的方法。” 毕夏普微微低头，垂目看着一声不吭的罐子：“他们想，如果建造一个永远不会腐败的肉|体，是不是就能把灵魂永远留住，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坎蒂丝点着的头一顿，震惊地看向他。 “当然，他们的实验没成功。生命的奥秘哪会那么简单？”毕夏普抬头，脸上的笑容转淡，“但他们研究出如何困住灵魂的法术，并将它用于……一些不好的地方。” 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扭曲的神情，快到坎蒂丝差点错过。 五指握紧又松开，她再次捧起罐子，将底部展示给对面的男人看：“您说的那些人，身上都有这样的图案……” 啪————！ 巨大的力道将罐子打飞，随后就是罐子落地的“哗啦”声。 可怜的罗斯船长，还没来得及发出悲鸣就彻底离开生者的世界。 坎蒂丝捂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震惊地后退一步。 对面的青年还保持着拍飞罐子的姿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身体都可见地在颤抖。 刚想现身的奥克托停下脚步，再次缩回阴影。 “毕夏普……先生……？” 坎蒂丝跟路西恩交换了个眼神，有些犹豫地往前迈一步：“……您还好吗？” “啊，不……我、我没事……”毕夏普的双眼重新有了焦距，抖着手摸了把湿润的额头，“抱歉……我、我刚刚……我刚刚……”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看向已经变得四分五裂的罐子，悲痛地捂住心口：“罗斯船长————！” 坎蒂丝：………… 坎蒂丝看着他痛心疾首地跑到碎片旁哭泣，顿时什么震惊什么愤怒都没有了…… 她现在只觉得卡萨卡商会要完，而且是完在自己招进来的神经病手里。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0节 那边的“神经病”还捧着碎片干嚎：“放心吧，罗斯船长！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坎蒂丝再次：………… 报什么仇啊？打碎他的不就是你吗？？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耐下心上前询问：“毕夏普先生……您是不是见过那个图案？” “当然！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毕夏普抹了把脸，咬牙切齿道，“南大陆的‘晨星’，这是他们的教徽！” 坎蒂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连音调都提高了几分：“他们现在还在吗？你们卡萨卡商会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的右脚已经有意识地后退一步，右手也向腰间的匕首摸去。 似乎只要面前的男人说一个肯定的答案，她会毫不犹豫的出击。 “…………啊？” 毕夏普对上她凌厉的眼神，有些懵逼地张着嘴：“那可是邪|教啊……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消灭了。” 坎蒂丝的手指已经握住刀柄，闻言一怔：“……消灭了？” “是啊，最后一股势力也在十年前被捣毁了。”青年挠挠头发，想了会儿后又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十年前。他们还狡猾地做了伪装，幸好是父亲亲自去办的……” 坎蒂丝迷惑了。 “五眼教团”早就被消灭了……那她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又是什么？真的只是幻觉吗？ 而且一个睁眼一个闭眼，他们教团间还流行盗取教徽？ 她立刻将笔记本翻出来，顿了顿，把画着睁眼图案的那页撕下，这才展示给毕夏普看：“那这个标志你见过吗？它跟那什么‘晨星’有什么关系？” 毕夏普睁着双眼一眨不眨，愣愣地摇摇头：“没什么关系吧？这完全不一样。” 说谎。 坎蒂丝收回本子，若有所思地用它拍拍手心。 毕夏普看她时不时瞄自己一眼的眼神，背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妹、妹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坎蒂丝对他笑笑，指指地上的碎片，“就是想着人也找到了，货物也找到了……我们这次任务是不是就算完成了？” 毕夏普一脸懵逼：“……啊？” “我去收拾一下储藏室里的碎片，你去跟海先生说明下情况。”坎蒂丝朝路西恩摆摆手手，自己则掀开通往船舱的木板门，“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我们可以准备回城了。” 第224章 夸赞 幽灵宝船24 不管毕夏普怎么嚷嚷, 他还是被无情的路西恩拎走了。 他们消失后，奥克托才阴着脸走出来，跟着坎蒂丝一起走下船舱。 坎蒂丝打算把储藏室里的罐子碎片带走。 她将半干的披风脱下来, 平摊到地上, 小心捏起一块块碎片的往上面放。 “……那个小子在说谎。” 奥克托憋了半天才闷闷说出这么一句：“他一定知道那个闭眼图案代表着什么。” 坎蒂丝也这么认为。 毕夏普的反应太大了，大到有点不正常。 以至于坎蒂丝的第一反应是他跟那什么‘晨星’有仇。 少女一边捡碎片一边说道：“按照他的反应，如果他属于‘闭眼’的那一方，或者在帮着‘闭眼’那边隐瞒什么，也许就能证明两者是对立的……” 还有一种可能她没有说出口。 ‘睁眼’的那一边，也许就是‘闭眼’那一边灭掉的。 但可能性太多, 这个想法也只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没有证据, 全凭直觉的猜想贸然说出来会影响别人的判断。所以坎蒂丝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便继续捡拾碎片。 奥克托就这样看着她一片片捡起, 双眼放空, 像是在思考。 “……草！” 他低头骂了句什么，暴躁地撸了把头发：“什么睁眼闭眼……都他【哔——】的有毛病！” 坎蒂丝用余光瞥他一眼，很快收回。 这明显是什么都没思考出来。 “您看，我们的目的其实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她将披风的四角一提，碎片便被布包了起来，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少女转过头，漆黑的眼瞳望向船长先生：“我知道您想追寻真相的心情……但您现在无法离开这艘船, 对吧？” 奥克托抱着手臂，眯眼看向少女。 “无法上岸就失去了主动权, 您无法亲眼确认卡萨卡·庞托的结局。”坎蒂丝向他伸出手, “而我们也需要您的帮助。” 奥克托保持原有的姿势没有动作，嗤笑一声：“哦。” “我们在调查无尽之海的边界，因此需要一艘大船。”坎蒂丝没管他的态度, 双眼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一艘靠近那些黑雾也不会有损的大船。” 奥克托蹙起眉头：“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是都跟你们说过了？” “我的同伴想要亲眼确认，这对我们很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您应该也发现了，那些黑雾不对劲，而且它们正在一点点向陆地靠近……” 她将之前讨论过的，有关世界边界的说法又重复了一遍。 随着她的描述，奥克托的眉头越皱越紧，斜靠在墙壁上的身体也渐渐站直。 “你说的是真的？”他终于放下手臂，严肃看向坎蒂丝，“有人想要解开恶魔的封印，重现大崩坏的悲剧？” 坎蒂丝：“是不是要重现‘大崩坏’我不清楚，但他们现在的行为确实是这样……” “那还能是什么？！吃饱了撑的集体找刺激发病了？？！一帮没【哔——】【哔——】的【哔——】【哔——】【哔——】！” 暴躁的船长狠狠一跺脚，霹雳卡拉喷出一堆坎蒂丝听不懂的方言。 只是，单看他这暴跳如雷的表情就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坎蒂丝后退一步，打算等他发泄完再说。 奥克托也是真的能骂，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某种意义上，他的词库比坎蒂丝丰富多了。 少女在心里默默念数计时，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对面的男人才冷静下来。但人还是瞪着眼，胸膛不停起伏，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 他大喘了几口气后转过头，凝视着坎蒂丝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经历过太多背叛，我最讨厌说谎的人……” 坎蒂丝立刻直了直腰：“我保证，我没有对您说谎。” 对面的男人并没有立刻开口，沉默注视着少女，直到把对方盯出一身冷汗才咧嘴笑起来。 “我答应你了，小姑娘。我的风暴号可以供你使用。” 坎蒂丝：………… 这笑得不像答应她，有点像是在下套。 这样想着，她的眼神也跟着飘忽了一瞬，却被船长先生逮个正着。 奥克托：“……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 听到他不自觉拔高的嗓音，坎蒂丝急忙摇头：“不不，我只是没想到您会这么快答应，我以为您会很排斥……” 奥克托斜眼看着她，嘴角撇了撇：“我当然不喜欢被关进一本书里……但如果你说的那些是真的，我也不能当做没听见吧？” 见坎蒂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男人又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看什么看？！像你这样的小鬼根本就不知道‘大崩坏’有多可怕！” “你见过雪吗？哦，还真见过？那你能想象整个世界都被雪覆盖的模样吗？”他激动起来，红着眼睛挥舞着手臂，“土地全都废了……整整五年，不，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几十年都没有缓过来！农民累到直不起腰，一年辛劳换来的粮食也没办法让一家人吃饱！” 他的声音又突然沉寂下来。 “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迎来人人都能吃饱饭的时代……如果再来一次，又有多少人要遭殃，还会有下一个伊里欧斯吗？”男人低下头，视线虚虚落在某处阴影里，低哑的嗓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呵……就算有，在那之后，我们还会有下一次机会吗？” 坎蒂丝被他的话震动。张嘴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干涩。 “不会的，不会再来一次的。” 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抿唇抬起头，眼睛很亮。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转机。” 奥克托与她对视数秒后，五官忽而放松下来。 “好，我相信你。” 他拍拍坎蒂丝的肩膀：“我的眼光一向很好……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坎蒂丝：………… 不，光听你自己的描述，你的眼光其实挺有问题的…… 收下这句不知算不算夸奖的话，坎蒂丝开始跟对方确认起除罗斯船长外的其他船员位置。 得知他们都被放到了西弗朗斯大陆那边的岛上，瞬间了然。 那帮水手都是莫丹人。想想庞托会长的为人再加上刚刚收到这么大的惊吓……说不定在得救后就悄悄回家了…… 但找还是要找的。起码交任务的时候不能只上交一堆碎瓦片，显得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干。 再三跟奥克托说明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后，坎蒂丝拖着一堆碎片回到甲板。 路西恩已经等在很久了。 男人在甲板上左敲敲又看看，一副闲得蛋疼的样子。 “路西恩！”坎蒂丝快步上前，在他耳边道，“我跟奥克托先生说好了，他可以带我们去黑雾那边看看……” 小声交代完计划，她冲船长先生挥挥手：“那我们先回去了，您一定跟上。” 奥克托不耐烦地“嗯”了声，也朝她的方向挥了下手臂，表示自己明白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1节 路西恩回头瞥了一眼，嘴角带着笑意：“我以为他不会甘心被回收，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坎蒂丝张张嘴：“我没有说服他……” 通过他自述的“大卫·奥克托”的一生，坎蒂丝能感受到他对人生的态度。 恩人离世时他会难过，被污蔑时他会愤慨，遭到最亲近之人的背叛时他会不解…… 这是他像普通人的地方，但也有令坎蒂丝惊讶的地方。 不管是幸福还是愤怒还是悲伤，所有的情绪都被他一笔带过，似乎那只是过去的一部分，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 这个人不会沉浸在过去，始终在向前看。 遇到就遇到了。哭过笑过，发泄过后，他依然能保持初心。 即使被骗过很多次，他却没有因此胆怯，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往前走。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薄情，也许有人会认为那是鲁莽，但坎蒂丝很佩服那份无所畏惧的勇气。 他是个自由到有些随意的人，他最讨厌的应该就是束缚。 “奥克托先生，是个很厉害的人……”她看向立在身边的男人，嘟囔一句，“某种角度去看，你们很像呢。” 路西恩不解看她。 “就是那种，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心里很明确，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不惜一切去完成……”坎蒂丝见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深邃，有点发毛地抱住手臂，“……我说错什么了？” 路西恩收回视线：“唔，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 坎蒂丝：？ “……有点意外，我在你心中的评价原来还不错呀？” 他再次扬起一个笑，忽而伸手揽住她的腰，脚踏上船舷一跃而下。 “我以为你平时都在心里骂我。” 坎蒂丝被他突如其来的蹦极吓到，快速搂住眼前的脖颈。 坎蒂丝：谢谢提醒，现在在骂人了：） 坎蒂丝抬起头，清凉的海风将她的刘海扬起，刚刚冒出的小火苗也随之吹灭。 乌云早已散去，湛蓝的天空上点缀着点点白云，朝着一个方向缓缓飘动。 看似平静的大海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一眼望不到头。 那一刻，她能听到自己发自内心的感慨，随着海浪的声音从心房涌出。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丽。 不知是这次路西恩放慢了速度还是她看得出神，居然觉得这一幕格外漫长……漫长到两人落到甲板，坎蒂丝还没放下手臂，依然直愣愣地看着海天交接的那条线，直到脚下再次接触到地面才回过神。 看了眼从不远处跑来的艾伯等人，她想了想，趁着松手的间隙凑近他耳边。 “骂当然会骂，但是……” 她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后悔般，快速又磕巴着说完。 “我真心认为，能与你、能与你们相遇……非常、好……” *** 众人匆匆赶来，看到坎蒂丝也回来了不禁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一个不说人话的人带回另一个不说人话、只会哭哭啼啼的人，他们也很头秃。 终于有人能给他们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了！ 艾伯刚要激动喊出坎蒂丝的名字，就见路西恩那一贯从容的步伐突然一绊。 搂着“救世主”的腰，差点一起来个平地摔。 第225章 返程 幽灵宝船25 “……事情就是这样。罗斯船长已经救不回来了, 但其他人应该被送到了西弗朗斯大陆那边的岛上。如果被救，应该会到这几个港口。” 船长室中，坎蒂丝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旧地图, 将信息展示给海先生看：“我们可以去看看。不过这都过去几个月了, 他们不仅没回来也没传回任何消息……我对此不什么抱期待。” 艾伯看了看正侃侃而谈的坎蒂丝，又看了眼身边的兄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路西恩心情很好，难得对伙伴关怀了一句：“你生病了？” “不，我觉得你生病了。” 艾伯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隔着半湿的衣服都能摸出来：“你们上去一趟是做了什么？你怎么笑得这么……” 路西恩转过头, 继续微笑。 “……快乐。”几乎脱口而出的“荡漾”立刻被艾伯咽回肚子, “遇到什么好事了？” 路西恩挑眉, 完全没有分享精神地扭过头：“我每天都很快乐。” 这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 艾伯干笑两声, 说了句“你开心就好”, 视线转回坎蒂丝那边。 海先生正在检查她带回来的碎片，扶着额头一脸头痛欲裂的表情。 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了。 “这倒是没什么……我可以用协会的人脉去调查，只要在港口查到他们的踪迹就好办了。”他指向停在不远处，完全没有离开意思的大船，“但那是什么？你们上去都做了什么？毕夏普那家伙回来后怎么就变成那样了？” 致命三连问，但坎蒂丝早想好了答案。此时除了眼神有点飘忽，面上还是挺镇定的。 “刚刚你也看到了, 他是路西恩找来的帮手，会随行保护我们一段。”她试图快速略过这部分, 将话题转到窝在一边, 还在抹眼泪的男人身上，“至于毕夏普先生，他不小心打破了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罐子……” 换句话说, 庞托会长让他去做的所有任务都失败了。 海先生烦躁地搓了把头发，挥挥手让他们离开船长室，只留毕夏普一人在房间里。 坎蒂丝跟着自己的小伙伴回到船舱才松下一口气，拍着胸脯道：“我刚刚说的没问题吧？” 路西恩拍拍她的头顶，信心十足：“没问题没问题。” 艾伯：……不不，问题还是挺大的。 海先生作为协会的接待员，平时工作确实有点划水……但他也是凭本事当上接待员的。 坎蒂丝那拙劣的演技肯定糊弄不过去，没问只是觉得她不愿意说强迫也没有用而已。 所以他把毕夏普留下了。 坎蒂丝简单跟艾伯和娜娜讲了下这次了解到的线索，两人都很惊讶。 “所以，你说过的那个，有五只眼睛的邪|教其实有两个？毕夏普先生很有可能被其中一个迫害过？”艾伯抱着头尝试理清思路，“等等等等……你小时候在孤儿院拜过的是哪一个来着？” 坎蒂丝将本子平摊到桌面，指着上面的图案道：“闭眼的那个。但我也见过它们睁开的样子……我相信那不是错觉。” 金发的青年苦思冥想了好一阵，突然眼前一亮。 “它们太像了……会不会是同一个组织里分裂出来的两个？”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手指在两个图案间划来划去，“有可能是发生了分歧，一方干掉了另一方之类的？” 娜娜想了想，也比较赞同这个说法：“如果那个稻草头真的那么讨厌‘睁眼’，那他会为‘闭眼’保密就能解释得通了。也许就是‘闭眼’那一方把‘睁眼’消灭的。” 坎蒂丝也这么认为：“等这次回去，我们要好好调查一下毕夏普先生的事了。” 也要调查下卡萨卡·庞托的事……但这个问问海先生或者船上的水手应该就知道了。 正事说完，他们的话题又转到外面的“幽灵船”上。 “大海盗奥克托啊……”艾伯爬到桌面上，一脸感慨，“所以他到最后也不知道卫伽王子到底去哪儿了？” 坎蒂丝摇摇头：“那枚徽章究竟是不是卡萨卡·庞托布下的局，现在谁都说不准。” 说不定卫伽王子真在某座岛上逗留过，无意间留下了那枚徽章。只是被发现后，又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罢了…… 整件事已经过去一百多年，更何况听奥克托的描述，作案现场都被魔气吞没。当年的真相早已无从查起。 “按照奥克托先生的描述，我们大概清楚无尽之海的边界在哪儿了。”坎蒂丝从笔记里抽出另一张地图，用手指比量了两下，“离我们现在的所在地很近……我和路西恩打算今晚就去看看，你们要一起吗？” 娜娜缇娅双眼一亮：“我们也可以去吗？” 坎蒂丝摸摸她的脑袋：“可以是可以……但因为要在一晚上跑一来一回，可能速度会很快。你晕船吗？” 娜娜拼命摇头：“当然不！” 艾伯笑她：“她都能连翻十几个后空翻都不晕，背后插根尾巴都能当猴子。” 娜娜凶猛转头，狠狠瞪他一眼。 她这副奶凶奶凶的样子根本威胁不到人，反而会更像让人逗她。 为了艾伯不被刺成筛子，坎蒂丝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调侃：“你不想去吗？” 艾伯无所谓的往后一仰：“你们既然要去，干脆把就在船上把任务结了，咱们直接跟那艘大船走呗。干嘛非要偷偷摸摸的？” 坎蒂丝抿抿唇，轻叹口气：“各种原因吧……我怕我们离开，这艘船又会出什么变故。” 她将摊在桌上的地图和笔记本收好，开始扒拉手指数起来：“不光是因为这片海域比较危险……要是让他们先回去，我们就看不到庞托会长的真实反应了。而且我们没有什么物资储备，尤其是淡水，我们要是……”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艾伯连忙打住她的长篇大论，汗颜道，“我懂，能一次解决的事就不要来第二次，是吧？” 坎蒂丝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现在离得近，让奥克托加点速一晚上就能跑个来回。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 而且毕夏普身份不明，要是跟海先生说他估计也会不放心……如其那么麻烦，还不如趁着夜黑风高，悄悄跑一趟就好了。 “那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艾伯打了个哈欠，对他们摆摆手：“这屋里总要有个人吧？一旦他们发现你们都不见了不得吓死人。”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当夜幕降临，众人吃完晚饭后，约定好的三人蹑手蹑脚地溜出船舱。 路西恩一手扛着坎蒂丝，另一只手拎着娜娜，直接消失在甲板上。 值班的水手被一阵风激出一个喷嚏。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2节 揉揉鼻子，努力睁着困乏的眼皮继续巡逻。 *** 海先生在自己的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始终静不下心。 他看着桌上的罐子碎片良久，心一横，拿起其中一块包在手帕里，快步往一间船舱走去。 叩叩叩—— “这么晚了……谁啊？” 艾伯打着哈欠开门，迎面就是板着张黑脸的海先生。 艾伯：“图特你有病啊？这都半夜了……” “我有事……”海先生一手扒开门缝，居然想直接往里钻，“你先让我进去。” 艾伯一惊，立刻用身体挡住他的动作，低斥道：“……你注意点！我们这儿还有两位女士呢！” 海先生的动作停滞一瞬，与他保持僵持的动作倾听几息，这才嘲讽地笑了笑：“两位女士？是两个枕头吧！” 艾伯：“…………” 他搭建的伪装那么菜吗？ 海先生见他露出破绽，立刻找准时机钻进房，迅速把身后的门关上。 “奈默小姐有所隐瞒，这我可以理解。”他走到木椅上坐好，拍拍桌子，“后面跟着那么大一艘船不见了，我就当我没看见。” 艾伯耸耸肩，跟着坐到他身边。 “你找我有事？” 海先生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将包在手帕里的碎片掏出来，平铺在桌面。 借着月光，艾伯能清晰看见上面的五只眼睛。 “你拿它来干什么？”青年瞬间觉得自己眼睛脏了，不耐烦闭上眼，“协会不是规定不能擅自动委托人的东西吗？你赶紧拿走……” “艾伯里恩，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海先生用手指敲敲桌面，声音也放的很沉：“你好好看看，有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它？” “没有。” 跟坎蒂丝不同，艾伯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能打个哈欠：“不是什么教团的教徽吗？还是个早就没了的教团……” 余光瞥见对面的男人沉默下来，他眼珠动了动，转而好奇靠近他：“怎么，你见过？” 海先生一直盯着那五只眼睛，那眼神看得艾伯心里发毛。 想到这算是个邪|教的教徽，看时间长了说不定会引发什么神奇的精神作用，赶紧用手帕的一角将其盖上。 海先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回到他身上。 艾伯干笑：“哈哈，我就是觉得这图案太渗人了……” 海先生沉默数秒，突然道：“我跟你说过，原来负责依米图姆·玛里斯的接待员布鲁突然离职，连辞呈都没来得及上交就离开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艾伯颔首：“当然。” 但世事无常，家里临时出事需要人回去，急一些也可以理解。 “可他不是唯一位。”海先生深吸一口气，手按着桌面身子前倾。 “帕里亚姆的米尔，赛拉诺的雷尔福，邱顿的罗杰纳兰德，泰尤西姆的亚力士……” 随着他一个个报出名字，艾伯的眼睛也一点点睁大，诧异地看向对面。 “这些，都是近半年因故离职的协会接待员……”海先生的声音有些不稳，“是不是太多了？” 艾伯与他对视数秒，从他眼中读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猛地看向他手边。 “你在哪儿看到过它？！”他突然站起身，指向被盖住的图案，“别告诉我，是在……” “没错，就在依米图姆·玛里斯分部里，混在布鲁先生没来得及带走的行李里。” 海先生再次打开手帕，指向五只大睁着的眼睛。 “唯一的区别是，这五只眼睛是闭合的。可除此之外，它们连一根眼睫毛都不差。”他在阴影中抬起眼，“毕夏普说，他在奈默小姐的笔记本上看过……作为她的队友，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226章 承诺 幽灵宝船26 艾伯在心里暗骂一句, 抬眼对上老友焦急的眼神，他只能半遮半掩地解释一句：“坎蒂丝也只是从其他地方看到的，顺嘴问一下……” “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这个图案代表了什么？”海先生也撑着胳膊站起身,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这非常不对劲……太多人失踪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拍到桌面上。 艾伯狐疑地拿起来，目光扫过上面的名字，越看越心惊。 “协会的接待员一般是固定的，一旦有大变动就容易被人发现……但冒险者就不同了。一个冒险者消失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会有人在意。” 海先生打量着艾伯的脸色，徐徐说道：“我从依米图姆·玛里斯近三年的委托记录单里整理出一批常在城中或附近活动的冒险者名单, 再与近半年接委托的冒险者名单作比较……就得到了这个。” 他并不是因为偷懒或者忙不过来才在刚到达依米图姆·玛里斯的时候关了协会, 海先生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无能。 只是他在整理协会内部时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迹象, 这才不得不关闭协会, 专心整理调查了一个月。 得出的结果, 可以说是惊人，也可以勉强算在正常范围里。 “三年间一直在附近活动的冒险者，在近半年里消失了近一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窗外的月光让艾伯清楚看清对面男人的眼神，沉重的呼吸声也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艾伯捏捏手里的单薄的纸张：“也许……他们是呆腻了，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海先生伸手打断他的话：“我在朗玛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接待员……你们不清楚人员变化的规律，我却很清楚。在这么短时间离开了这么多人就是不正常！” 艾伯想到在泰尤西姆上遇到的另一位旧友——原本负责文书工作的班森·班米尔。他也是因为负责大集市的接待员突然空缺而顶替上的…… “我在发现这件事后，立刻跟驻守在朗玛的希丽雅取得联络。”他指指艾伯手里的那张纸的背面, “看吧，这是她整理出来的名单。比依米图姆·玛里斯的长多了！” 艾伯惊讶地翻个面。 这是一封寄给海先生的信。可收件人似乎不愿意浪费这张纸, 这才在信的背面也记了笔记。 艾伯先是被那密密麻麻的名单震惊, 又看到了位于信尾那个涂鸦，心头又是一震。 “朗玛分部在前不久偶然找到一名失踪人员的尸体。”海先生拽着信纸的边缘按到桌面，指出其中的一句话, “验尸的时候希丽雅也在场，她看到那名属于协会的冒险者身上也有一个纹身……” “就是我刚刚说过的，闭合的五只眼睛。” 海先生一口气说完所有的线索，紧紧盯住陷入沉默的青年：“算我求你，艾伯里恩……起码你告诉我，这个图案到底代表了什么？” 艾伯再次看了眼那被包在手帕里的碎片，闭闭眼。 “我们现在只知道，它属于南大陆的某个教团。而这个教团已经在十年前消失了……” 他的指尖从碎片移到那封信的末尾，一个简陋的涂鸦上。 “……大概率，是这个教团消灭的。” *** 另一边，坎蒂丝三人登上了风暴号，一船人往目的地快速驶去。 作为“书页”的具象，风暴号除了不能上天了登陆外，几乎无所不能。 不需要风也能跑，船底触礁反而会把礁石撞碎。 当奥克托发现这点后，开船的速度猛得一批。 这熟悉的刺激感，让坎蒂丝回忆起他们最开始离开东弗朗斯大陆，前往“黄金岛”的那段…… 明明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她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 而且，这份带着味道的记忆她并不是很想回忆…… 但可能是她的体质真的在旅途中变强了，坎蒂丝这次勉强没有吐出来，坚强地挺到了最后。 终于，脚下船只的速度开始减慢，渐渐停下来。 “到了。”奥克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哈！怎么样小朋友们，还站得起来吗？” 坎蒂丝抱着娜娜，听到这句话才慢慢睁开眼。 今天的月光有些暗淡，她在黑夜里只能勉强看清附近的景物。 这样不行……什么都看不到不就白跑一趟了？ 路西恩看出她的担忧，轻呵一声走到船头。 众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却都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步伐。 男人一步步往前走，周身也逐渐有细小的光尘溢出，飘散在空气里。 亮度越来越强，像一个白色的太阳般，渐渐将周围的景物照亮。 坎蒂丝一手唤出封印之书，一手牵着娜娜，防止那些黑雾靠近她们。 两人就跟在他后面，没过多久就看出一些异样。 白色的光尘并不像往常那样，可以自由散漫地随意漂浮。它们离开路西恩的身体后就迅速消失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吞掉了它们。 “……路西恩？”坎蒂丝咽下一口唾液，出声喊住前面的男人，“你感觉怎么样？” 路西恩没有回头，只在白光中招招手：“走快点，这可是很罕见的。” 他终于走到船的最前端，高举的右手里凝出一个洁白的小光球。 “看清楚了，坎蒂丝。” 他将光球抛出，大声喊道：“这就是……无尽之海的边界！” 光球往前飞速移动了一段距离后立刻炸开。 飘飘扬扬的光尘随之散开，将周围一片海域全部照亮。 很亮，却也没到不能直视的地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3节 坎蒂丝仰起头，双眼逐渐睁大。 白色的光尘中，滚滚黑雾就在他们的不远处。 黑雾构成的巨墙漂浮在海面，他们所乘的大船在雾墙的对比下变得无比渺小。 看不到顶，也看不到两边的尽头，都消失在光尘照不到的黑暗里。 那种浓烈的，极有压迫力的黑色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 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倾泻而下，将他们全部吞入腹中…… 啪——！ 一个响指将坎蒂丝的思绪迅速拉回。 “怕了吗？” 路西恩背着一只手，身体微微前倾，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真正的黑洞也是这个样子，还有一只怪物等着你……” 光尘逐渐消散，四周再次暗下来。 坎蒂丝挥开他的手，有些无语地抽抽嘴角：“这下你满意了？” 路西恩笑着点头：“这些黑雾确实是魔气，而且在往里移动。” 这就是他们最开始的目的。 达成后，奥克托立刻驾驶着他的风暴号，快速远离这个不祥之地。 也许是船长在想事情，他们回去的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是坎蒂丝能勉强站起来的程度。 “奥克托先生……等回到船上后，我就要把您和您的船收回了。”坎蒂丝看着他的不太好的脸色，慢慢挪到一边提醒道，“除了庞托一家的事，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奥克托用眼角睨着她：“怎么？收回去我就连话都说不了了？” 坎蒂丝想起擅自跑出来的安奈牙和维芙达，实诚地摇摇头：“不，应该是可以出来的……” “那你说什么屁……废话！” 船长先生扭过头，继续眯眼看向远方。 坎蒂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抱着娜娜站在原地，一起跟着看向即将破晓的天空。 黑暗不会永远占据天空。夜晚终究会结束，代表清晨的白色逐渐铺展开来。 娜娜拽拽坎蒂丝的袖口，引得对方低下头。 “人死后就会前往桑纳多斯……从很久以前就有这个说法。”娜娜缇娅有些不安地看向她，“但为什么，无尽之海的尽头会是这样……” 桑纳多斯……亡者的国度。 这个词让坎蒂丝想到他们在繁星夜看到的那一幕。 脱离肉体的游魂手拉着手，唱着古老的歌谣，向繁星构成的天之河走去。 按照路西恩所说，当游魂失去作为人类的记忆后，构成它们“身体”的魔力粒子便会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那么，另一部分呢？ 恍惚间，一本书慢慢在脑海里浮现。 《炼狱》 恶意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黑与白会同时出现在人类的灵魂中。 既然地神黛拉死后都会变成两部分，那人类会不会也…… “那些魔气……是亡者的…恶意？”她低头喃喃两声，不可置信地看向路西恩，“亡者的一部分确实顺着天之河，走到了无尽之海……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路西恩掩嘴打了个哈欠：“应该是这么回事。” “那黑洞呢？” 娜娜缇娅激动地看向两人：“黑洞是不是也在扩大？里面的恶魔是不是也会越来越强？！” 路西恩懒懒瞥她一眼。 “五道封印没全解开前，那家伙就别想动一根指头。” “别的不说，那家伙的力量还在我们手里呢。”他的目光扫过娜娜缇娅，又对坎蒂丝笑了笑，“我跟伊里欧斯做过约定。只要有我在，就不会有第二次大崩坏。” 坎蒂丝闻言，没有觉得安心反而蹙起眉。 可还没等她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阵大笑声。 奥克托一边鼓掌一边大笑着走近，眼中满是赞赏的光。 “没错！我们就需要这样的气势！”他一掌拍在坎蒂丝的肩膀上，差点把后者拍趴下，“你就是太畏畏缩缩了，看着就让人不放心！” “那叫谨慎！” 娜娜一直被坎蒂丝环在怀里，也差点被跟着按倒。站稳后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而且要是人人都像你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往里冲，那根本不需要恶魔，人类自己就能把自己弄灭绝！” 奥克托被小姑娘揭短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摸摸胡子。 “话是这么说……可精灵族的小鬼，我们的历史、现在的安稳生活，就是从无数前人的牺牲里换来的。” 他拍拍身边的桅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感慨道：“总要有人踏出第一步，后面的人才能跟上……你不去做，他不去做，那这件事就注定做不成。” 他一步步走到船头，站到最高的台阶上，振臂高呼。 “为了我们光辉的未来，我每一次，都会拼尽全力！” 清晨的海风有些寒冷，让坎蒂丝忍不住眯起眼。 远处帆船的轮廓越来越大，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太阳终于钻出海平面，为奥克托的剪影镀上一层金边。 “让我看看，你们能做到哪一步。”他俯视着下方的年轻人，威胁似的露出尖牙，“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坎蒂丝召唤出封印之书，与他对视两秒后郑重点头。 “我也会拼尽全力，不会让大崩坏的悲剧重演。” 逆着光的男人笑起来，缓缓闭上眼睛。 巨船在阳光下变得透明，金色的光尘渐渐模糊了它的边缘。 “封印之书第二百页，掌管开拓与勇气的…「幽灵宝船」……” 手指指向那道剪影，少女在晨光下抬起头。 “回来。” 第227章 灭口 幽灵宝船27 值夜班的水手大大打了个哈欠, 揉揉困乏的眼睛试图保持清醒。 就快了，马上就可以倒班了。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往船尾的方向走去，查看附近是否有异样。 结果一个拐弯, 入眼就看到一艘眼熟的大船突然变透明, 紧接着开始发光，最后整艘船都消失在海面上……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在水手叫出声前捂住他的嘴。 “嘘……”毕夏普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转身，回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知道了吗？” 他的语气明明很和善, 但那水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是、是……先生。” 看着水手慌乱地离开, 毕夏普这才收回视线。 他不紧不慢地摘下眼镜, 摸了摸镜片上的裂纹, 有点心痛。 “……毕夏普先生？” 坎蒂丝很远就看到甲板上这边站了个人，等被路西恩放下时已经想好了说辞，却被对方先一步打断。 “路西恩先生也这么早就起来散步了？”顶着满头乱毛的毕夏普像是刚看到他们一样，朝三人挥挥手，“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呢。” 坎蒂丝：“…………” 她将刚准备好的理由咽下，无语地看着这人自己表演。 毕夏普就像完全没看到海面上发生的异样，拎着自己的眼镜一脸苦闷：“之前我就把左边的镜片摔破了, 所以换了备用眼镜，结果这次又摔破了一片……这可怎么办啊……” 坎蒂丝看看他手中的眼镜, 再看看对方一副陷入深思的样子, 又是一阵无语。 “你把之前那架眼镜的右镜片替换到这架上。”她最后还是没忍住，试探着建议道，“正好你这次摔碎的是右边的。” 毕夏普一脸惊喜：“对哦！” 他抬起头, 满脸都是藏也藏不住的赞赏：“不愧是妹妹，真聪明。” 坎蒂丝被他那极度夸张的语气哽住。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被人夸奖是件难以忍受的事，一时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娜娜差点又要破口大骂，还是被坎蒂丝按住了。 他们刚从外面回来，这时候就不要太引人注意为好。 “多谢夸奖。”她对毕夏普露出一个客气的笑，“早上的风有点冷，我们就先回去了。” 三人与他擦肩而过，秘书先生将碎了一条缝的眼镜带了回去。 “妹妹。” 他突然叫住坎蒂丝，在对方僵硬转过身时又对她笑着挥挥手：“你也是，要注意身体健康。” 被莫名其妙地祝福了…… 坎蒂丝疑惑地微微颔首，这才带着两人回到船舱。 打开舱门，艾伯正窝在他的吊床里睡得正香，便放轻步伐悄悄关上门。 熬了个通宵，大家都很累。 几人默默爬上自己的吊床，准备睡个回笼觉。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4节 等坎蒂丝再睁眼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艾伯坐在室内唯一的木桌前，看着满桌的食物，皱眉思索着什么。 “思考”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出现有些稀奇。 坎蒂丝揉揉眼睛，翻身下吊床。 “今天的午饭不好吃？”她坐到青年对面的椅子上，顺手掰了块面包，涂了些奶酪咬下，“没坏呀。” 艾伯纠结半晌，还是把昨晚的事说了。 “你们走后，图特那家伙来这边找你了。”青年向后捋了把头发，烦躁道，“他是来问那什么教团的事……”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我将我们对‘睁眼’和‘闭眼’的猜测告诉他了……但我没告诉他你跟那些事的关系！” 坎蒂丝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对海先生提到的冒险者失踪事件更感兴趣。 “真的有那么多人吗？”她追问道，“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会不会跟我们一样，只是在不同地方跑？” 艾伯摇头：“有一两个眼熟的名字，但也都不熟……其实按我说，那个数量也不算太多。冒险者嘛，死在什么奇怪的地方没被发现也是很寻常的事。” “至于接待员……家家都有自己的糟心事，一直都稳定的才是少数。” 坎蒂丝咽下嘴里的食物，不解道：“既然这样你怎么还这么焦躁？” “就是那个……男人的直觉？” 艾伯双手手指交叉着，拇指不安地动来动去，“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烦躁，心底毛毛的……” “是不是全身都不舒服，很想破坏点东西发泄？”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笑得艾伯打了个机灵。 “路西恩……你不要突然吓人啊。”他伸手摸摸后脖子，无奈地看向还赖在床上的男人，“要来吃饭吗？” 路西恩瞥了眼桌面，用行动表现出拒绝，抱着被子摇头晃脑：“大侄子你这不是直觉，是精力没得到发泄。出去跑两圈就好了。” 坎蒂丝：……什么鬼。 好在艾伯并没听从这扯淡的建议，见他醒了急忙问道：“对了，你们昨天的收获如何？” 坎蒂丝将黑雾墙的样子讲给他听：“跟我们猜想的一样。它们就是魔气构成的，也确实在往里收缩。” 艾伯听得一阵恶寒：“所以只要有人死，黑雾就会不断收集亡者身上的恶意，然后不停往里收缩？” 坎蒂丝点点头：“现在看来是这样。” 一番调查，事情好像变得更加无解了。 艾伯觉得自己可以躺平了：“但速度还是很慢吧？路西恩不是说还得几百年才能到陆地？” “外面的确实不急，但里面的那位可是很急。” 路西恩双手枕到脑后，嗤笑一声：“你们别忘了，英雄之墓的封印已经解开一大半了。” “关于这个，我之前就想问了。”艾伯举手提问，“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破坏封印石？放着不好吗？” 坎蒂丝与路西恩对视一眼，解释道：“因为除了我，奥布里亚也有办法打开墓门。” 她指着路西恩顺手掏出的三块宝石，一一细数：“这一块是我在东弗朗斯大陆上，也就是我们一起遇袭的那个村子里找到的。这一块是我们在丹萨森林，西西里娅墓里找到的……” 她指向最后一块，语气严肃：“而这个，应该是最先开启的英雄之墓，奥布里亚他们从南大陆的英雄之墓里挖出来的……” “目前，我们遇到三次地震。很巧，后两次都是在我接触到封印石时，它们破裂的时候。”坎蒂丝伸出三根手指，又陆续收回两根，“第一次地震，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艾伯的记忆力虽然不如她好，但经过提醒也想起来了。 “我记得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慢慢睁大眼，“那次你睡得特别沉，我还笑话过你来着……” “没错，那是我们离开阿鲁布姆城的第三天。” 坎蒂丝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展示给他看：“后来我把时间线整理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与村民发现路西恩的时间点完全吻合……而第二次地震，也就是我进入英雄之墓，封印石破裂的那天也发生了一件事。” 她看向刚刚苏醒，还一脸懵逼的精灵少女：“娜娜缇娅，三月的繁星夜，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娜娜刚醒，思路还不是很清楚。 她晃晃脑袋，捂着脑袋回忆：“三月的繁星夜……三月底……” 她猛地抬头：“西西姨妈……西西姨妈的魂魄就是那天消失的！她还给我了一个珠子，让我去找贤者大人……” 所有的点都串联起来了。 坎蒂丝点点头：“开启一个英雄之墓，破坏封印石的同时，下一个英雄之墓就会自行开启。” “对奥布里亚来说，墓门已经不是阻碍了。他们除了我这个‘钥匙’，应该发现了其他开门的方法。”她轻轻抿起唇，视线扫过几人，“既然如此，我们要在他们之前拿到宝石。” 路西恩撑着下巴点点头：“那里可不但封印了恶魔的力量，也有我的。怎样都要打的话还是早点拿回来比较好。” 否则把带着路西恩力量封印石往黑雾里一扔，他的力量肯定会受损，里面的宝石反而不会有任何损失。 “既然这样我们还等什么？”艾伯撸起袖子，“下一处英雄之墓在哪儿？！” 路西恩：“北大陆……哦不对，现在叫北方诸岛了。” 艾伯：………… 艾伯闭眼：“实话告诉我吧。像我这样的纯种莫丹人，去了魔人族的地盘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吗？”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连娜娜都用怜悯的眼神看向他，难得出言安慰：“你还有什么话想跟家人说吗？走之前要不要再寄封信回家？” 真是扎心的问候。 青年捂着心口，决定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船舱。 “等等！” 坎蒂丝见他真准备出去，连忙喊住：“要是有机会，帮我留意一下卡萨卡商会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创始人卡萨卡·庞托和他妻子的事。” 艾伯半扭过身，双指点了下额角：“放心，交给我吧。” *** 五日后的傍晚，赛丽号的姊妹船——赛西号如离开那般，悄咪咪回到依米图姆·玛里斯的港口。 海先生表示自己要先回协会一趟，取出之前签署的文件再跟他们去商会汇合，匆匆离开。 港口还是像往日那般充满活力，各种各样的人走在街道上，耳边是或高过低的吆喝声，时不时还有孩子打闹着跑过。 晚霞为墙体增添一抹瑰丽的色彩。坎蒂丝仰头望去，有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可所有好心情都被一个声音打破了。 “呜呜呜……路、路西恩先生…妹妹……”毕夏普从下船时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嚎哭，引得路人纷纷看过来，“我、我会想你们的……你们一定要保重啊呜呜呜！” 站在一旁围观的娜娜都惊呆了。 就算他们一起在船上呆了十天，她还是没弄懂这人的脑回路。 坎蒂丝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工作不保的问题担忧。 虽然无语了一阵，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低声安慰道：“没关系，毕夏普先生。只是一个工作没能完成，您之前不还说要换个老板吗？” 毕夏普接过来抹了把脸，又抽抽搭搭地递还给坎蒂丝：“妹……嗝，妹妹你真好……” 坎蒂丝看着混合着鼻涕和眼泪的手帕默了默，轻轻将他递还手推回去：“……送给您了。” 毕夏普捧着手帕瞬间再次泪崩：“我、我还是第一次收到手帕呜呜——！” 年轻人当街哭嚎着，还“呼哧”擤了一把鼻涕。 众人：“…………” 路西恩转头，向坎蒂丝伸出手：“我也没收到过手帕！” 坎蒂丝扶额：“……就在商业街买的，五铜币一条……再说你要手帕干什么？” 见对方依旧那样直愣愣地伸着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坎蒂丝也是很无奈。 大哭包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气，坎蒂丝干脆让艾伯和娜娜带着秘书先生等在广场中心的雕像处，自己带着路西恩去买手帕。 “要是海先生来了就让他稍等片刻。”她叮嘱艾伯，“我们马上就回来。” 这都是小事，艾伯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就匆匆离开了。 坎蒂丝他们没走多久，哭包突然抬起头，一脸扭曲地捂住肚子：“我、我想去趟厕所……” 艾伯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商会大门，无奈道：“兄弟啊……你不会是害怕你们会长，想要临阵脱逃吧？” 毕夏普跺脚：“我怕他干什么？！我是真肚子不舒服！” 艾伯又是无语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干脆搭上他的肩膀：“得嘞，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他在背后给娜娜比了个手势：“我们去去就回。” 娜娜一脸嫌弃地别过眼，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表示听到了。 广场上人来人往，旅人们的装束各有不同，可以从他们的衣着上看出他们的职业。 这几天在船上无聊，坎蒂丝和艾伯都跟她讲过一些。可以通过着装和配饰推测出来人的职业。 比如，常年在外奔波的人都喜欢佩戴护身符，有的是兔脚有的是羽毛。如果形状特殊，都可以从护身符的形制上看出他们的故乡在哪儿。 商人们喜欢穿深色，外行走时就不用经常换衣服。 现在便是这样，一眼看去到处都是深灰或棕色的披风。 娜娜正在用刚学到的知识观察行人。突然晃动的腿一顿，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从眼前晃过，很快又消失在人群里。 少女眯眼找了一阵也没找到，没多想就放弃了，注意力再次回到各种各样的腰间配饰上。 在她的视线盲区，一个披着长斗篷的身影快速穿过人群，径直拐进卡萨卡商会的后身…… *** 商会二楼，庞托会长已经在窗前站了半个小时了。 他先是收到众人回港的消息，欣喜地坐到办公椅上，摆好深沉的pose等了好一阵。 结果左等右等，等到员工都快下班了也没等到有人来。 急躁的庞托会长站起身，正想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一转身，立刻看到广场中央那磨磨唧唧的五个人。 他就那样瞪眼看着自家秘书跟几人互动，然后好好的五个人走了两个…… 等他看到毕夏普和那名金发剑士站起身，勾肩搭背地走向公共厕所时，脾气不好的中年男人终于彻底爆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5节 “该死！那个混蛋到底在搞什么？！”他一把摔了手里的烟斗，狠狠拉了两把叫人用的吊绳，“真是不给他点教训，他都不知道谁才是他的老大！！” 吊绳一阵抖动，连接在门口的铃铛响个不停，却迟迟没人来敲门。 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怠惰了！ 男人这么想着，怒气值瞬间又往上窜了好几阶。 他正打算亲自去教训一下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手指还没碰到门，门把手却先一步转动了。 庞托会长看到来人后，表情一瞬从愤怒变成迷茫：“……你是？” 门外的女人先一步跨进房中，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卡萨卡·庞托之孙，尤金·庞托。对吧？”女人拿出一块圆牌在他面前一晃，“教宗大人派我来取东西。” 庞托的脸上有瞬间的凝滞，然后是极致的欢喜：“您、您是那位大人的……快快请进！” 他手足无措了一阵，这才想起派出去找“货”的毕夏普还没回来。 一拍脑门，懊恼道：“麻烦您先等一下，毕夏普那家伙马上就回来了，教宗大人要的‘货’都在他那儿……” 话还没说完，庞托只感觉脖颈一凉，温热的液体从匕首划出的红线喷涌而出。 “庞托夫人一生都在帮你远离他们，你却要自己主动凑上去……”庞托会长听到上方传来的一声冷呵，“该说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吗？白费了她这么多年的苦心。” 女人眼角下撇，厌恶地将圆牌扔到地上，仿佛迟一秒就能弄脏自己的手。任凭圆牌上的五只眼睛被不断涌出的鲜血覆盖。 她冷漠看着地上的男人蜷缩起来，圆瞪的双眼逐渐涣散，身体也慢慢瘫软下去，不到一分钟就没了动静。 用男人身上的衣服擦净染血的刀刃，女人信步走到书桌前，同时将匕首“锵”地一声插|回腰间。 抽屉被一一打开，拉到最底下时遇到也些许阻碍。 上锁了。 她没有费时间找钥匙，直接用力一拽，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抽屉被她暴力拆下。 漆黑的眼睛飞快扫了一眼，立刻从中抽出一本快要散架的笔记。 找到自己的目标，女人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房间。如来时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商会，回到大街上。 “玛格丽特！”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比平时沙哑，似乎还带了点鼻音。 女人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年轻人快步跑近，气喘吁吁地停到她面前。 “你怎么来啦？”毕夏普扶了扶镜框，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是不是父亲担心我，让你来看看？” 玛格丽特看着他那傻兮兮的表情，冷漠摇头：“不。教授觉得你速度太慢，让我来帮你收尾。东西都销毁了吗？” “那当然！”毕夏普笑嘻嘻地比出一个搞定的手势，“那些害人的东西我是不会留下的……” 说着说着他又有点失落：“但有个无辜的人死掉了……如果是父亲，是不是就能在不破坏罐子的情况下，把罗斯船长救出来了？” 他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起来，根本不顾旁人听不听得懂。 玛格丽特已经习惯了，并没放在心上。 可听到最后一句，沉默的女人出声警告一句：“不要叫教授父亲。他要是知道下次还会惩罚你。” 毕夏普自有一套逻辑：“你不说，我不说，他又会不知道！” 玛格丽特只是顺便提醒一句，并没有坚持，迈开腿大步往前走。 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毕夏普是个话痨，小跑两步再次跟上她：“你知道吗？我这次不但见到了那只菲，还看到我们的妹妹了！嘿嘿，羡慕吗？” 玛格丽特的眼睫轻颤了下，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减慢，依旧往前走着。 见对方还是没反应，他摸着下巴继续道：“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直到她把刘海掀起来，露出额头……” 他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撸，做出同款动作。 “她跟你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毕夏普兴奋比划了一阵，转头触及到女人冰凉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哆嗦，“不不……你现在也很年轻……” 奉承的话还没说全，一抹黑影兜头罩下。 毕夏普吱哇乱叫地挣扎了一阵，从“黑影”里逃脱后才发现这不过是件黑色的斗篷。 “闭嘴，你太显眼了。”玛格丽特冷冷瞥他一眼，“跟我回南大陆，教授还在等你。” 披上斗篷的毕夏普瘪瘪嘴，两人快速消失在港口的人海里。 第228章 祈祷 幽灵宝船28 商店街离广场很近, 坎蒂丝带着路西恩来回一趟也就十分钟而已。 就这么一阵功夫，等再回到广场中央时，三人只剩下了一个娜娜缇娅。 坎蒂丝快步走近后蹙起眉头：“那两人去哪儿了？” 娜娜面带嫌弃地指向一处：“公共厕所。” 坎蒂丝脸上的凝重减弱了点。 没办法, 这是来自生理的召唤。况且艾伯还跟着,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么想着，她也跟着坐到雕像底座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对了对了，之前我听到了些有关庞托家的事！”娜娜突然想什么，兴奋地举手发言，“那个其他人都称赞有加的庞托夫人并不是现任会长的亲生母亲, 而是他的姑姑！他的亲生父母好像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 坎蒂丝精神一震：“那位庞托夫人没有孩子吗？” 娜娜摇头, 有些不确定地回忆：“好像都没结婚……据说是庞托一家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那位庞托夫人和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庞托会长, 其他人都死了……” “是海难。” 坎蒂丝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惊讶地打了声招呼：“海先生，您动作真快。” 海先生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随手往嘴里扔了片叶子，一手夹着个文件袋一手揣兜，打眼看去活像个街头混混。 “卡萨卡商会的创始者，卡萨卡·庞托死得很早，好像才三十岁左右就得急病死了。”他嘴里嚼着叶子提神，一边指向众人身后的雕像, “当时他的女儿刚出生不久，儿子也只是个刚会跑的小鬼。所以是他的夫人——尤利娅·庞托成了商会的实际掌控人。” 尤利娅虽然是舞女出身, 但能在一直呆在海盗船上还能跟船上的二把手搞到一起……除了美貌, 她必定也有自己的本事。 只是这位女强人似乎对儿女的掌控欲极强，连他们选择的伴侣都要插手。 乖顺的儿子对此没有异议，但叛逆的女儿对母亲的做法非常不满, 并用离家出走的方式进行反抗。 “尤利娅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卡萨卡商会在她手上突然扩张了好几倍。”海先生捏捏鼻梁，脸上是可见的疲乏，“一开始其他两家商会都看在她是卡萨卡的遗孀而对她多有照顾。但她在得势后撕毁了盟约，差点把那两家逼到解散……” 男人顿了顿，看向雕像补充道：“正巧其他两家商会的创办者，阿库拉·尤拉和阿斯米诺克·雷珀斯几乎是同时得了急病，很快就去世了……便有传言说她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 如果真变成那样，现在的依米图姆·玛里斯就会是庞托家族的天下了。 坎蒂丝隐隐有个预感：“……然后她就遇到了海难？” 海先生点头：“没错。” 那时候的尤利娅·庞托已经六十多岁了。作为一个莫丹人，她已经大大超过莫丹人的平均寿命。 因此她决定将商会慢慢交给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自己安度晚年。 她提出想要在临死前再看一眼自己的故乡，这对一个老年人来说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尽管很遥远，但她的儿子也答应与她一起去一趟南大陆。 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尤利娅和她的儿子乘坐的船翻了。一船几十人无一生还。 她的儿媳听到这件消息后，留下自己的儿子在家中吊死。听闻噩耗赶回家的女儿反而成了卡萨卡商会的继承人。 当时的庞托小姐，也就是后来的庞托夫人在接手商会后，对自己母亲做过的事很不满。 她不但切断了很多母亲留下的生意，也慢慢与其他两家商会恢复合作，一点点重新经营，这才有了现在的依米图姆·玛里斯。 “但庞托会长并不这么认为。可能是想恢复他所谓的‘家族荣誉’吧，也可能是想证明些什么。那家伙成为会长后做了不少蠢事。”海先生朝卡萨卡商会的大门努努嘴，眼中都是蔑视，“结果忙乎一通差点把自己搞破产，这就是他的本事……” 他们的话题越聊越远，娜娜被凉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 “等等……我们都说这么长时间了，艾伯和那个稻草头呢？”她一撑身下的底座，轻巧落地，“去上厕所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吧？” 坎蒂丝听她说起才从沉思中回过神，看看天色也觉得很奇怪。 海先生都从协会回来了……那俩人是掉坑了吗？ 几人正这么想着，不远处隐约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坎蒂丝——！”艾伯一边左右闪避着行人，一边挥手大喊，“不好了！毕夏普不见了！” 坎蒂丝也惊得从底座上站起来：“你说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更刺耳的尖叫在附近响起，几人齐齐看向近在眼前的建筑。 这声惨叫也引起路人的好奇。 正值傍晚，广场离商业街近人流本来就多。这下听到声音后都慢慢聚拢到门口。 ……是卡萨卡商会！ 坎蒂丝几人立刻绕过人群，向商会大门冲去。 刚登上高高的台阶就差点跟里面冲出的人撞个正着。 海先生当即抛下手里的文件，将差点跌下台阶的人扶住：“小心点！” 坎蒂丝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人她是见过的。 出海前，在会长的办公室里。就是他向庞托会长报告有一批船员离开的事。 皮肤黝黑的青年被吓到说不出话，长大嘴“啊啊”了好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海、海先生……”他死死抓住眼前的手臂，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会长……会长被、被杀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艾伯率先冲进大门，快步向办公室跑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越靠近那道门，坎蒂丝越能闻到明显的血腥味，手心都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 艾伯是第一个到达门口的，看清里面的状况后眼瞳骤然紧缩。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6节 看到坎蒂丝和娜娜跑近还顺手一拦：“你们不要看了……” 但他说得太迟，众人已经看到里面的场景。 庞托会长捂着脖子躺在血泊里，双眼睁得很大，似乎是在咽气的前一刻还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 这是娜娜第二次看到死人，鼻尖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是让她忍不住想吐。 坎蒂丝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张脸变得煞白，只能勉强偏过头不去看那处的伤口。 她的视线移到尸体身后，小心翼翼地绕到书桌旁：“有人来翻找过什么东西。” 艾伯也从血泊里捡到一枚圆牌：“看看……这不是巧了？” 虽然圆牌的正面被鲜血浸湿，但众人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图案。 “又是它！” 海先生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脾气：“不是说这个教团已经消失了吗？为什么又出现了？！” 一室寂静，没人知道答案。 但现场不能不收拾，海先生立刻联系了其他两家商会的管理人员，让他们调来城中的守卫处理尸体。 那名最开始发现尸体的青年也被留下来，接受一波又一波的盘问。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青年都快急哭了，瑟缩着肩膀站在墙边，“我想着，会长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叫我，就出去买了点面包当晚餐……” 青年是庞托会长的听差，理应一直跟在他身边。 不过庞托这人有点毛病，不喜欢总有人跟在后边，所以在房间里弄了个小机关。 他需要人来时便拽拽吊绳，听差就可以在休息室里听到响声，立刻跑来执行命令。 海先生：“你回来时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士吗？” 听差猛烈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他咬咬牙，最后选择实话实话：“商会里人手早就不够了，这个时间也没人留下值班……” “那毕夏普呢？” 坎蒂丝插话道：“你没有看到他回来吗？” 听差愣了愣，继续摇头：“没有没有。我来回都没在走廊里遇到其他人……如果不是会长的办公室敞着门，我都不会往里多看一眼！” 他的行踪有人作证，找人跑到商业街问一下摊主就查清楚了，确实没时间作案。 这么看来，似乎是什么天降杀手直接取了庞托会长的小命，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见不管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海先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顺手拿出那块清洗干净的圆牌，展示给青年看：“这个图案你见过吗？” 听差眯眼看了好一会儿，居然点了点头：“见过的，好像是在一个笔记本上……” 几人的精神都是一震，海先生急忙追问：“你确定是这样的图案，一模一样？不是闭眼的？” “当然就是这样，睁眼的。”听差还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又看了两眼确认，“没错，是在一个笔记本的封皮上。当初还是我从旧阁楼里翻出来，上交给会长的。他还奖励了我一枚银币。” 因为这小费着实有些寒酸，听差记得格外清楚。 “那好像是会长家人的遗物，他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翻阅。我经常在他的书桌上见过……” 海先生看向坎蒂丝，见后者沉默摇头，便明白了。 对方估计就是冲着那本笔记来的……但现在要查已经来不及了。 依米图姆·玛里斯作为一个自由贸易港，它的特点就是流动性大，且自由度高。 即使是三大商会也没办法完全封锁港口。他们终究跟莫丹人的领主不同，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何况这么长的时间过去，这杀手只要动作快点没磨蹭，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依米图姆·玛里斯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因为毕夏普先生从厕所翻墙逃脱的行为太过诡异，且到最后也没人再见过他……三大商会还是下了通缉令，并给他定了个不菲的身价。 种种原因叠加到一起，坎蒂丝一行人并没有得到任务单上标明的赏金，而是打了好几个折扣。 坎蒂丝倒是挺满意的。 在她看来，这相当于一笔额外收入，但作为平台抽成方的海先生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卡萨卡商会的会长意外死亡，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庞托会长的儿子还没成年，显然还不具有担起重任的能力，目测城中的势力将会进行一次大洗牌。 “趁现在还没闹起来，你们赶紧走！” 海先生再见到几人时，赶忙将他们拉到一边小声叮嘱：“你们要回弗朗斯大陆吗？去哪个港口？能不能帮我调查点事？” 艾伯清楚他想继续调查协会人员失踪的问题，但他们现在真的是爱莫能助。 “我们要去北方诸岛。”他向老友伸出手，“有什么经验能传授一下吗？” 海先生的眼神瞬间变了。 从急迫变成对将死之人的怜悯。 “没什么可传授的，滚吧。”他拍了下艾伯的巴掌，对几人无力地摆摆手，“我会为你祈祷，希望你死时能留个全尸。” 第229章 废弃的港口 琉璃权杖1 最终, 坎蒂丝还是按照海先生的吩咐，在发生混乱前匆匆离开依米图姆·玛里斯。 路西恩从海上回来后又有些蔫巴巴的，显然这次出海给他的消耗也不少。 一番综合考量后他们没有选择走水路, 出城后骑马一路往北走。 混血儿的聚落比丹萨森林里的人口多太多了。但他们的活动范围也很集中, 除了几个比较大的港口外，靠近森林的区域基本没人活动。 几人行进的速度很快，一路再没遇到太多危险。 而且随着特殊“书页”变多，坎蒂丝感觉自己的感知力有了某种变化。 第六感变得异常敏锐，似乎冥冥中知道“书页”们的方向在哪儿。 她还记得艾伯曾经叮嘱过，出门在外要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一定要提前说。 于是这次她没有隐瞒, 直接跟同伴们说明自己在感知上的异常。 “因为封印之书在变得完整, 你们双方的吸引力只会变得越来越大。”路西恩凭空抓了把空气, 积极鼓励道, “你要用心其感受, ‘啪’地抓住那些线，然后顺着它们摸过去……这样对方也会给予你回应。” 路西恩的描述太过抽象，坎蒂丝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但她还是按照指示闭上眼，在几人的护送下努力凭着自己的直觉往前走……结果真的在一处小树林里找到“书页”的踪迹——一棵会移动的树。 原本在“书页”的作用下，这棵树已经能自由脱离土壤，迈着根须在森林散步了。 结果被坎蒂丝突然收回外挂，整棵树再次倒回地上, 瞬间萎了。 将新的“空白之章”收进书中，坎蒂丝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等等……但…可是……”她有些混乱地捂住脑袋, “我不明白……这样就可以吗？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路西恩歪头看着她, 也不是很理解她在烦恼什么。 “因为积累到一定程度了，总会有其他变化，将来只会越来越容易。”他跟着一起蹲下身, 拍拍少女的发顶，“再攒攒，说不定到后面不需要你去找它们，它们都会主动来找你。” 坎蒂丝回忆了下过去收集到的“空白之章”们，不是道具就是怪物的形态……不禁打了个寒颤。 拜这句话所赐，这天晚上她做了个不太美好的梦。 一群长了腿的大树将她团团围住，质问她为什么要夺走它们自由奔跑的美腿。 树精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她，还伸出一根根长满苔藓的大腿让她摸，直接把坎蒂丝吓醒了。 真是要命。 但路西恩有句话说得没错，有变化总是好事。 变化就代表机遇，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所有可见的希望。 可这种唯心的方法也不是次次都是准的，尤其绕路总会浪费不少时间，严重影响了他们的行进速度。 “我们是十七号离开依米图姆·玛里斯的。看看现在，八月都要结束了。”坎蒂丝指着头顶的弯月道，“还是加快点速度吧，尽量赶在繁星夜前到达力尼亚·迪威德斯。” 力尼亚·迪威德斯，位于西大陆的最北端，也是离北方诸岛最近的一个港口。 尽管他们得到的地图上没有标注这个小镇，但坎蒂丝对这个港口还算有印象。 在安奈牙安排的“舞台”中，她就是在这里登上去往风之城的船，并在途中遭遇了塞壬和泞布斯。 只是，再次踏入这座小镇后，它的改变让坎蒂丝大吃一惊。 百年前还算热闹的港口如今空无一人，所有的建筑都处于年久失修的状态。 破败的墙体上爬满植物的藤蔓和青苔……仔细看，某些砖墙的缝隙里还留有诡异的深色污渍。 艾伯看到这副场景彻底慌了。 “不至于吧……就因为这里离魔人族的领地近，他们就都搬走了？”他不信邪地挨家挨户敲门，最后垂头丧气地回来，“魔人族真有那么凶残吗？连混血儿都不能在他们的领地附近生活？” “看起来像是搬走了。除了地炉那种拿不走的，屋里没有其他家具也没什么储物……” 娜娜也从墙头跳下来，面带犹豫：“但里面的墙上有一大片黑色的脏东西，像是喷上去的……” “是血迹！”艾伯检查一番后大惊，“难道是被魔人族袭击了？！” 坎蒂丝不赞同地蹙起眉。 不管是现实中遇到的阿布希丹还是幻境中见到的几位魔人，坎蒂丝都没从他们身上看到特别暴虐的一面。 “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再找找看。”坎蒂丝握了握手杖，继续往前走，“魔人族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你不是也在英雄之墓里见过欧珀吗？” 艾伯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握着剑柄的手依然没有放松：“那不一样……” 镇子不大，四人到处走了圈，半个多小时就转完了。 坎蒂丝没发现太多变化，最明显的只有广场上多了个刻满名字的纪念碑。 纪念碑被打理地很干净，周边摆了不少花束和果实，与周围破败的场景格格不入。 “最近有人来过。”坎蒂丝指着花束道，“花还是新鲜的，应该刚走没多久。”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7节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众人寻声看去，一名健壮的中年男人扶着一名老者缓缓走来。 见到还有人，艾伯立刻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我们是从西弗朗斯大陆过来的旅人，按照地图走到这里的。”金发的青年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请问这里是力尼亚·迪威德斯吗？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他爽朗的语气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对面大叔的眼神都缓和了不少。 “不，你们没走错。这里就是力尼亚·迪威德斯。” 中年男人扶着老人走到一旁的石阶坐下，这才向他们解释道：“不过我们三十年前就和南边的德·谢洛合并了，居民也都搬迁到那边居住。你们买到的地图可能是很久之前的。” 坎蒂丝恍然。 所以海先生给他们的地图上并没有“力尼亚·迪威德斯”这个这名字，原来没有才是正确的。 艾伯：“这边发生了什么？是因为魔人族经常来骚扰你们吗？” 中年大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好笑地摇摇头：“不不，没有那回事。魔人族虽然不喜欢我们这样的混血儿，但也不至于特地跑过来找麻烦。” 他又对着艾伯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恍悟似的点点头：“你们弗朗斯大陆那边的人可能不太了解情况，其实魔人族没那么可怕。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人而已。” 力尼亚·迪威德斯曾经是个热闹的港口。因为这里离北方诸岛最近，一些魔人族会在闲暇时间来丹萨森林周边逛逛。 说到这里，大叔身边的老者笑了起来。 他双手拄着拐杖，因为缺了两颗门牙有些口齿不清，但看起来还算有精神。 “按他们的说法，那是‘接受智慧的洗礼’。可我们都懂，他们就是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大概是老人的听力有点差，他说话声音很大，“可惜精灵看不上他们！就算他们能使用强力的魔法，但不会说话的男人注定没办法讨到女人的欢心！” 老人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像个孩子般笑得非常开心。 坎蒂丝也不由跟着勾起嘴角：“看来您与魔人族相处地很好。” “很好！当然好！”老人见到有年轻人肯陪他说话也很高兴，将几人招到面前，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一条巷子，“我小时候，还没你大的时候，就在那条街的铁匠铺做学徒。在我们店里经常能看到魔人族的法师。” 坎蒂丝干脆在老者身前的台阶上坐下：“但他们不需要铁器吧？” 除了阿布希丹，她在幻境中见过魔人族几乎没有用物理攻击的。 即使是黑曜石先生，那也只是为了隐藏身份而做出的伪装。 “就因为不需要，他们才没见过怎么打铁！” 老人拍着腿，说到激动处身体都在前后晃动：“你看吧，人都是这样，越是没见过的就越好奇……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跟几人讲了不少年轻时遇到的趣事。 比如有位魔人族的客人刚进门时正好遇到他们在打一把柴刀，突然就被锻造的过程吸引了。 这位年轻的魔人小哥是来挑选结婚时用来交换的定情信物。 为了找到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他别出心裁地跑到西大陆寻找新鲜物事。 想法挺好的，由于生活习惯的不同，西大陆上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 可惜的是，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走进隔壁的饰品店，而是选择了铁匠铺。这就注定会变成一个悲剧。 果不其然，当还是学徒的老者再次看到那位客人时，他已经没有第一次的活泼劲，垂头丧气地踏进铁匠铺。 魔人小哥一把将霸气侧漏的柴刀扔到柜台上，还把学徒吓了一跳。 他以为是顾客对刀的质量有意见，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得到的答案却让人哭笑不得。 “不，你们的刀很漂亮……”魔人小哥忧伤地瞥了柴刀一眼，恋恋不舍地移回视线，“可惜我未婚妻不喜欢……她说如果我再不带回一件令她满意的礼物，我们的婚约就要作废了。” 学徒震惊了，他这才知道这位先生买柴刀是去做定情信物的。 娜娜听到这里笑到不行：“那他最后选了什么？成功结婚了吗？” “我把他带到了隔壁的饰品店，为他挑选了一对镶嵌宝石的银耳环。” 老人自豪地指指自己：“他婚后还来店里买了十把菜刀，感谢我为他提供帮助呢！” 这可跟他们印象里的魔人族完全不同。 有点蠢……但还挺可爱的。 坎蒂丝四望了一圈，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既然可以和谐相处，那你们为什么要搬离力尼亚·迪威德斯？”她直接将疑问问出口。 老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露出些许愁苦的表情。 一直站在身边的大叔见他沉默，这才代替老人继续说下去。 “你们应该也知道，大概五十年前精灵族彻底封锁了丹萨森林。不光是我们这些混血儿，其他种族的人一律不能进入。”中年男人叹口气，继续道，“一开始也没什么。虽然来往的船少了，但偶尔也是有客人的。再退一步，就算没有魔人族的客人，我们的港口也有其他地区驶来的船只，不会沦落到吃不到饭的地步……但在三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的目光转向广场中央的纪念碑，眼中流露出悲伤。 “有一群奇怪的人突然闯进码头，他们还引来了大批魔物……”男人似是回忆起当时的惨状，方正的脸上都显出几分煞白，“因为是在夜里，很多人刚刚被吵醒，就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就被那些怪物咬死了。” 第230章 黑海 琉璃权杖2 鱼人这种生物, 对靠海吃饭的渔民来说并不罕见。 它们的繁殖能力像鱼一样强，又能在脱离海水的情况下在陆地行走。 这对居住在海边的人类来说很危险。 因此在漫长的交锋中，渔民也总结出一些对付它们的方法。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莫丹人的老一套——建墙。 鱼人虽然能上岸, 但这不意味它们在陆地上的行动也能像在水底那般灵活, 更何况它们并不能脱离水面太久。 只要拖住时间，那些臭烘烘的家伙就会自己把自己憋死。 力尼亚·迪威德斯也是有城墙的，虽然没有依米图姆·玛里斯那么高，但肯定能挡住弹跳力薄弱的鱼人。 其次是养狗。 那些鱼人的味道实在太大了，狗的嗅觉很灵敏，但凡靠近就会叫个不停, 能及时提醒城内的人有所防备。 力尼亚·迪威德斯本身没有职业士兵, 当时因为城中还比较富裕, 他们的安保是由雇佣兵团负责。 这些雇佣兵的经验都很丰富, 自然也听从当地人的建议养了不少狗。 防卫措施简单粗暴, 但非常有用。这些城墙至少守护了力尼亚·迪威德斯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三十年前的某一天，一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突然抵达码头。 他们神色匆匆，目露惊惶，大声要求守卫放他们进城。 雇佣兵的职责就是守护城内居民的安全。而这些人行为诡异，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非常可疑，他们当然不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坚决不肯开门。 那些人逼急了, 直接在坚固的城墙上破开一个大洞，仓皇逃了进去。 这一举动震惊了值班的守卫, 他们立刻就要拔剑阻拦。可与此同时, 他们饲养的狗突然开始狂吠。 这时，守卫们才看清那些闯入者究竟在怕什么。 一群转化为魔物的鱼人紧紧跟在那些人身后，也趁机爬进了城。 结果当然是极为惨烈的。 魔物不同于普通海妖, 他们根本无法用刀剑杀死。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死于魔物之口，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跑到距离最近的城镇寻求帮助。 “还好，德·谢洛城中刚好有几位厉害的法师，帮我们清理掉了那些魔物，那些闯入者也都被处死了……但有件事，就算是他们也做不到。” 中年男人直起身，一脚踏到较高的台阶上，伸手指向码头的方向。 “你们还没去码头看过吧？我们这片海域里的水在一夜之间全变成了黑色！”他有些愤愤地大喘了几口气，眼眸也随之黯淡下来，“我们也尝试过，找人调查过，甚至想找海对面的魔人帮忙……但统统没用，那些黑水会腐蚀我们的船身，一旦沾上皮肤也会让身体溃烂……我们实在没办法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那位法师说，村中的人被魔物咬伤，那就连尸体都不能留，要全部烧干净……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亡者的名字。” 男人指了指纪念碑上的人名，缓缓道：“我母亲也在上面，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所以我和父亲经常会来这里看看她。” 这是个很沉重的故事，坎蒂丝再次看向纪念碑时的心情已经与方才不一样了。 握着手杖的手指紧了紧，少女微微低下头：“很抱歉，让你们回忆起悲伤的事。” 中年男人笑着摇摇头：“不，这没什么。见到还有人来到这里我也很高兴……这说明力尼亚·迪威德斯还没有被完全遗忘。” “父亲也很高兴，很久没人听他讲故事了……感谢你们的耐心，陌生的旅人。” 他再次拿起放在一旁的清洁用具，转身搀起年迈的老者：“不过你们也要小心，千万不要在海边逗留。那边实在很危险，尽量远离比较好。” 坎蒂丝接受了他的好意，冲两人挥手道别。 娜娜目送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远方，这才叹口气：“这也太可怕了……” “不管怎么说，先去海边看看吧？”艾伯拍拍坎蒂丝的肩膀，先一步走下阶梯。 四人离开中央广场，往废弃的码头走去。 途中，他们也见识到了男人所说的“大洞”。 艾伯摸摸下巴：“这是怎么打出来的？魔法？” 闻言，路西恩二话没说，抬手就往不远处的墙体射出一道光柱。 其余三人猝不及防地被烟尘扑了一脸，坎蒂丝捂着嘴猛咳两下，快步跑出粉尘的范围：“你在搞什么？？” “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一样的。”路西恩指着两个破洞，理所应当道，“引来魔物的人中有法师。” 艾伯捂着口鼻靠近，来回看了圈后还赞同地点点头：“没错，边缘留下的痕迹很像。” 一群法师半夜跑到海上，又被一群魔物追着跑回陆地……这怎么想都很奇怪。 抱着这样的疑惑，坎蒂丝等人走到城墙外，看向不远处的海滩。 “真的是，黑色的啊……”就算有了心里准备，但艾伯还是被震惊到失语，“怎么会变成这样……” 娜娜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安地抱住双臂。 他们不久前刚出过海，见过阳光下那广阔无垠、可以包容一切的一面，也见过暴风中浪涛汹涌、可以吞噬一切的一面……但眼前的景象与这些完全不同。 这里的海面有种近似于死寂的平静。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8节 没有什么海浪，甚至连风吹过水面都带不起太多波纹。如果不是事先看过地图，坎蒂丝都不觉得这是海水。 黑色的液体轻轻晃动着，目之所及的海面似乎被一层黑布罩住，完全看不清水下有什么。 路西恩上前，用手触摸水面。 几乎是接触的瞬间，他的手就开始发光。 液体从发光的手指间流淌下来。除了颜色外，形态与正常的水没有区别。 娜娜眼尖，指着那些掉落回海面的水珠惊奇道：“变了！变透明了！” 坎蒂丝神色一凛，上前制止路西恩还要继续捞水的动作。 “是被魔气污染了？”她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仔细翻看，轻轻蹙起眉，“你知道还摸？” 路西恩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任她折腾：“我还从没见过能把一片海域都变成黑色的魔气呢。” 他仰头环视四周，眼中的兴味更浓了些：“而且只在水里，空气中并没有。” 就算是无尽之海的尽头，那边的海水也只是有些浑浊，完全没到变成黑色的程度。 在种环境下，近海出现大批魔物也不奇怪了。 “所以，我们要去别的港口看看吗？”艾伯看了眼天色，担忧道，“要走就要快点了，否则又要在野外过夜。” 坎蒂丝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摇头：“不，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 他们现在也算有自己的船了。 作为特殊“书页”的风暴号都可以在世界尽头的黑雾里自由穿行，那在这片被魔气污染的海水里航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顶多让奥克托开快一点……晕船而已，她可以习惯。 村中的房子虽然被破坏大半，但有一些还能住人。 几人点上地炉，围在火堆边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就精神奕奕地出发了。 由于昨天听过老者的描述，艾伯对魔人族的戒心放低了很多。 印象一下子从凶狠残暴的野兽变成了……傻狗。 坎蒂丝：“……你注意一下用词。” 她不是魔人族听到这话都想打人了。 艾伯摊手：“我当然不会当面说。” 坎蒂丝在心里摇摇头，默默召唤出封印之书。巨大的帆船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 “呦，这么快就用上了？”奥克托斜倚在船舷跟他们一挥手，“上来吧，希望你们这次要去的地方足够有趣！” 艾伯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海盗，立刻兴奋地上前搭话。 “我听说过您的事迹，奥克托船长！”他激动地伸出手，交握住后才惊奇地低下头，“居然可以碰到！！” 船长先生挑挑眉，朗声大笑：“那是当然！没有我奥克托办不到的事！” 不，你上不了岸。 强忍着内心的吐槽，坎蒂丝笑着轻咳一声，正色看向数日不见的男人。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上下打量着奥克托，面露担忧，“这里的海水有点问题，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没有问题！” 奥克托自信叉腰：“你们的目的地在哪儿？把地图给我！” 力尼亚·迪威德斯离北方诸岛不远，奥克托这个专业人士预估一天就能到达最近的岛。 当然，前提是风暴号要用不太正常的速度航行。 这点坎蒂丝倒是有点心理准备了，正打算拍板，余光却再次扫到海面。 “怎么了？”路西恩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了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牵起嘴角，“又想多管闲事了？” 坎蒂丝回过神，僵着脸嘴硬道：“也不算是多管闲事吧……你看这水，你也说过这很罕见…说不定也是书页的影响……”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但又想到他们在路上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立刻再次低下头，折起手中的地图：“算了，还是先去找英雄之墓要紧……” “要紧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 路西恩用两指抽出她手中的地图，朝船长的方向挥了挥：“不着急，先往水最黑的地方走一走！” 奥克托在船舵处比出一个手势，表明自己听清了。 脚下的甲板震动一下，巨大的船只慢慢驶离陆地。 第231章 阻拦 琉璃权杖3 话虽如此, 坎蒂丝却是很不安。 一不安，过分谨慎的老毛病就涌上来了。 “这样真的好吗？”她追在路西恩身边念念叨叨，重复着刚刚重复了好几遍的话题, “真的不用先去找英雄之墓吗？时间来得急吗？” 路西恩似乎觉得她当复读机的样子很有趣, 笑嘻嘻地倚在船舷边看她走来走去，嘴上也不厌其烦地回答。 “当然没问题。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不是一直都没地震吗？”他悠哉地打了个哈欠，“放心吧，这次墓的位置是欧珀那家伙自己选的，普通人可进不去。” 魔人法师欧珀, 勇者伊里欧斯的同伴之一, 同时也是西西里娅的丈夫。 这么算下来, 娜娜缇娅该叫他一声姨夫。 谈到有关西西里娅的事, 娜娜总会格外激动。 精灵少女盘腿坐在木箱上, 双手捧着面颊，一脸向往：“他们真的是因为彼此相爱才结婚的！西西姨妈还说过，当她宣布要嫁给一个魔人时，她在藏书馆的老师差点拎着法杖去跟欧珀先生拼命……” 西西里娅当年也是藏书馆中有名的才女，年纪轻轻就跳级毕业了。 由她改良过的法阵不但节约了大量魔力粒子，还让施法的速度变得更快。 可以说，即使她没有加入伊里欧斯的队伍, 没有“大崩坏”的发生，西西里娅·潘也注定是一个能让世人铭记的名字。 路西恩歪头回忆了一下, 笑着点点头：“这是真的。西西里娅答应欧珀求婚时, 她在丹萨森林里的所有亲人、朋友和老师都不同意，差点因为证婚人不足而无法举行仪式。也有不少她曾经的爱慕者找到欧珀当面理论的……” 娜娜原本还因为前半句话而有些为姨妈难过，但很快就因后半句眼前一亮：“什么什么？怎么理论的？！” 坎蒂丝看在眼里, 悄悄弯起唇角。 果然，八卦才是人类的本质。 “还能怎么理论？你难道还能指望那些脑袋空空的家伙跟精灵辩论？魔人只会用拳头跟人理论。”路西恩捂着肚子笑起来，“欧珀那家伙为了能顺利举行婚礼，还做过潜入藏书馆，将西西里娅的两名老师打晕带走的壮举。” 娜娜：“…………” 虽然从英雄之墓里的幻境中出来她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这样的形象，跟她听说过的差距太大了。 “可、可西西姨妈跟我说过，欧珀先生是位非常温柔细心的…好人……” 说着说着，娜娜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 这如同土匪般的行为好像跟好人沾不上边。 路西恩似乎跟这位曾经的同伴不太对付。 不管是在墓中的幻境还是在现实，凡是提到有关欧珀的事，那根舌头就跟淬了毒般，毫不留情地揭短。 “‘温柔细心’？那团海藻什么时候跟这个词搭过边？”男人“哈”了一声，摊开双手，一副很不理解的表情摇摇头，“我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大概只有爱情才能让一个正常人变成瞎子。” 坎蒂丝无语：“有可能人家只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温柔细心呢？” 而且想想路西恩做过的事，假扮成伊里欧斯的样子对西西里娅做出求婚的姿态……欧珀能跟他和平相处才有鬼。 能让他加入队伍完全是在照顾伊里欧斯的面子，他还指望人家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路西恩闻言顿了顿，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阵，这才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你说得也没错……” 在几人的闲聊中，风暴号已经顺着黑色的海水驶出一段距离了。 “看那边！那边的海水是正常的！”艾伯趴在船舷边，手指指向不远处，“它们有明显的分界线，并不是渐变的！” 坎蒂丝也察觉到了，跑到船头眯眼眺望。 跟艾伯说的一样，走到这里，海水与之前已经变得不同了，被染黑的部分似乎开始“收束”。 浑浊与透明的部分界限分明，更像是一条铺设在海面的黑色的道路。 更让坎蒂丝震惊的是，她感受到一股强烈且明确的吸引力…… “那边，有‘书页’……”她指向“道路”的另一边，不可思议地看向路西恩，“这次我可以确定，不是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就在那个方向！” 这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众人收起刚刚嬉笑打闹的心情，齐齐打起精神。风暴号快速向坎蒂丝所指的方向前进。 坎蒂丝双手扒着船舷，顶着凌冽的海风勉强眯起眼。 如果这些黑水的来源真的是“书页”……那这次的书页说不定是被污染了。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遇到沾染上魔气的书页。 最开始遇到的特殊页——「黄金天平」，因为男孩埃克西的怨气产生了异变。 「画框」中，在她激怒维芙达时，女孩手中的画框也出现了斑斑点点的黑色。 可不管是哪一次，都没有这次的影响力大。 坎蒂丝看着海水被船身破开又落下，眉头慢慢拧起来。 按照他们已知的线索，单纯的书页是不会被魔气污染的。 而会被污染，就说明这是融合了巨龙魂魄的“特殊页”…… 她正这么想着，上方突然传来艾伯的高声提醒。 “前面有个小岛！”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高高的桅杆上，此时一边观察远处一边朝地下汇报，“等等，好像还有人……卧槽！！” 金发青年猛地趴到地上，一道风刃从他的发顶飞过，狠狠打在身后的桅杆上。 “草！是谁？！” 奥克托怒喝一声，暴躁的船长大步跑到船头，指着来人大声怒骂：“一群脑子只有针尖大的苍蝇！没脑子连眼睛都瞎了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69节 漂浮在半空中的两个身影齐齐顿住，对视一眼。 左边的男人沉默数秒，向身边的同伴确定道：“他是在骂我们？” 右边的女人面容扭曲了一瞬：“你脑子里都是水吗？就这还需要思考？！” 男人的眼中立刻燃起怒火，愤然瞪向船上的众人：“好啊，居然骂我们是瞎子！！” 坎蒂丝：“…………” 不，其实骂的是苍……算了，这个解释清楚好像没什么意义。 即使距离有些远，但坎蒂丝还是看清了两人的大致相貌。 深色的皮肤，菱形的眼瞳，周身被风精灵环绕…… “你们是……魔人族？” 坎蒂丝匆匆走出，及时摁住双方的骂战：“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们的问题，莫丹人！”飘在右边的魔人女郎甩了下利落的短发，眼角不耐烦地下撇，“你们怎么跑到这里的？赶紧回去！” 坎蒂丝指向水面，大声回应道：“我们只是想看看这些黑水的尽头有什么，还请放我们过去。” 漂浮在半空的两名魔人先是愣了愣，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捧腹笑个不停。 “就凭你们？别到时候没看到想看的，还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飘在左边的男人伸出手指，一一点过去，“一个莫丹人，两个莫丹人……嚯！还有个没有魔法亲和力的精灵？你们这是……额。” 他的嘲笑声在路西恩出现时戛然而止，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男性魔人的声线猛地拔高，却在下一秒被同伴捂住嘴。 “神明在上……你早晚要被自己蠢死！” 魔人女郎按住他的脑袋，两人迅速下降到甲板上。 女郎在双脚踏到甲板的同时收回手，小心打量着路西恩的表情：“您怎么会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一只菲变成人的样子跑到海上……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出这么一个可能。 坎蒂丝对她变脸的速度感到佩服，却还是不得不重复一遍自己诉求：“我们只是想过去看看……” “不行！” “你们不可以过去！” 没想到两名魔人看到路西恩还是会异口同声地拒绝，这让坎蒂丝有些惊讶。 男性魔人摊摊手：“既然你们都能跟菲一起旅行就也该知道，这边的黑水里有浓度很高的魔气，一不小心就会窜出魔物，很危险的。” “这点我们知道，但我们也又自保的能力。”坎蒂丝指向身后的桅杆，“这艘船并不怕魔气也不怕魔法。而且，就算出了事也与你们无关吧……” “这个……我们也是听从城主的命令才驻守在这里的”魔人女郎为难抱起双臂，“不是我们特意为难你，莫丹人。我们城主的脾气非常不好，她命令我们守住这片海域，连一只鸟都不许放过……我们承担不起惹怒她的后果。” “要不是我们在水底无法呼吸，她估计连一条鱼都不允许游进去。” 她身边的同伴也跟着在旁边嘟嘟囔囔地吐槽：“最近城主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一点点小事都要打人……会不会那个，莫丹人的那什么词来着……” 男性魔人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形容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更年期？” “你可闭嘴吧！”魔人女郎忍无可忍地抬腿扫向他的嘴，“你自己找死别带上我！” 第232章 碰碰碰拳 琉璃权杖4 看着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二人, 坎蒂丝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活泼的两个人。 不过说起风之城的城主，坎蒂丝可太有印象了。再加上魔人们用的代指是“她”…… 坎蒂丝匆忙上前打断两人的打闹：“你们的城主……不会是科莉丝塔洛吧？” 两名魔人的动作一顿，齐齐看向她。 “不, 当然不是。”魔人女郎脚下一顿, 面带惊奇地转过身，“不过科莉丝塔洛大人已经失踪一百多年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坎蒂丝看向路西恩，想跟交流一下是不是要说实话。 但这一眼落到其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被同伴踩到脚底的男性魔人艰难抬起头，了然道：“哦哦！原来是菲先生说的哈。” 菲先生……真是个奇怪的叫法。 “不过您的消息滞后太久了吧？风之城的城主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换人了。”男性魔人挣脱同伴的桎梏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现在的城主是露比·阿尼克西大人。” 阿尼克西…… 坎蒂丝飞快眨了两下眼, 感觉这个姓有点熟悉。 但比她反应更快的是站在身后的精灵少女。 “……阿尼克西！”娜娜缇娅惊呼道, “她跟欧珀先生是什么关系？” 两名魔人闻言立刻挺直腰板, 摆出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没错, 五英雄中的欧珀·阿尼克西大人正是我们城主的兄长！” 男性魔人得意地仰起下巴：“所以明白了吗？这里是露比大人划出的禁区, 你们绝对不能进！” “啊……” 坎蒂丝猛地抬头：“那阿布希丹·阿尼克西……跟你们城主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倒是把男性魔人问住了，但他的同伴显然知道得更多些，不免再次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她。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你知道的可真多啊，莫丹人。” 魔人女郎将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上下打量她一番后才缓缓开口。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是城主大人的孪生弟弟。但他也离开风之城很久了。”女郎的余光瞥了眼路西恩，这才小声警告道, “我劝你以后不要再提及这个名字，尤其是在风之城。” 坎蒂丝以为是黑曜石先生一手建立冒险者协会的事暴露了, 这才招来其他魔人的记恨……但魔人女郎的下句话就打破了这个猜想。 “听说那是露比大人还没当上城主之前, 欧珀大人刚去世没多久的事吧？”女郎一边回忆一边点点头，“她的弟弟，就是那个阿布希丹在葬礼后就离家出走了。露比大人非常愤怒却无处发泄, 直接去找前任城主单挑，然后就赢了……” 她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双手捂住脸颊：“露比大人当时才多大呀！而且还一直保持到现在，完全没有败绩！” 男性魔人弱弱在旁边补充：“是啊……就是太凶残了，到现在还没人敢娶她……” 女郎再次一个飞踢踹过去：“你闭嘴！” 两人讲了一通八卦，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再次打了起来。 坎蒂丝慢慢从巨大的信息量里回过神，暗暗捅了下路西恩的侧腰，后者也十分上道地俯下身。 “我们要去的英雄之墓就在风之城吧？”少女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既然当年是你把欧珀带回来的，那你是不是也认识那位城主？” 路西恩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但我并不认识这位……嗯，露比小姐？”他微眯起眼，轻佻地拉长声音，“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特别哦，坎蒂丝——” 坎蒂丝捂住一边耳朵后退半步：“……你正经点！” 路西恩冤枉极了，立刻睁大眼睛以示自己的无辜：“我说的是实话，我可不会记住那么多人。” 书页和英雄之墓……虽然书页就在眼前，但坎蒂丝还是觉得英雄之墓更重要一些。 况且面前的两名魔人已经表明态度，没有城主的命令就坚决不放他们进去。 倒也不是不能硬闯，但在魔人族的地盘找魔人的麻烦……即使有路西恩在也太不保险。 那现在要做的就很明确了。 坎蒂丝长长吐出一口气，朝魔人的方向上前一步：“如果我们能得到城主的允许，是不是就能放我们过去？” 两人打斗的动作顿住，魔人女郎愣愣点头：“那是当然。” 坎蒂丝微微颔首，转身对奥克托的方向举起手杖挥了挥。 “转向！”她高声道，“我们去风之城。” *** 在两名魔人复杂的眼神中，巨大的帆船慢慢拐了个弯，向另一方向驶去。 天色渐暗，船长先生难得照顾起乘客们的睡眠，没有在夜里飙船。 坎蒂丝却有些睡不着，裹着斗篷悄悄离开船舱，想到甲板上吹吹风。 非常巧，绝佳的吹风地点已经有个黑影立在那里了。 “呦，坎蒂丝。”艾伯对她招招手，“你也来看星星的？” 坎蒂丝小声“嗯”了下，走到青年身边，双手把住船舷，抬起头。 “又到繁星夜了……”她扒着手指数起来，“第一次是在北地，第二次是在去王都的路上，第三次在你家的宅邸，第四次是在丹萨森林，第五次在回依米图姆·玛里斯的船上……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笑起来，对青年挥了挥：“我们出来也快半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还觉得过的太慢了呢！” 艾伯低头笑了两声：“跟你们一起旅行行程太紧凑了，这半年可比我之前的十年都要精彩。” 坎蒂丝用手肘撑住身体，仰头看向天空：“谁不是呢……” 没有月光的干扰，繁星组成的轨迹非常清晰地倒映在二人眼里。 即使没能再看到丹萨森林那次的场景，那些飘荡在生者世界的游魂也会在今夜前往天之河。 静谧的夜里只有海浪还在翻滚，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坎蒂丝觉得后颈有些酸涩，身边适时传来一声叹息。 “你觉得，魔人族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艾伯的上半身已经瘫在船舷上了，眉毛紧紧揪在一起，像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开的难题。 他支着下颚看了眼坎蒂丝，又郁闷地撇开眼：“算了……你好像并不是很意外……” 坎蒂丝觉得他这幅表情有些好笑，面上也确实笑出来了：“不，我也很意外。”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0节 就连坎蒂丝都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在现实遇到魔人的场景居然这么……平和。 没错，就是平和。就像是正常的人与人的交流。 他们除了没用敬语，喜欢统称他们为“莫丹人”，但也没有像传说中的“一见到莫丹人就要吐口水”的程度。 这与他们的认知出入太大，也难怪艾伯的心情会这么复杂。 “其实我在胡慕斯读书的时候，一位炼药科的导师也会经常说魔人族的坏话。”少女也换了个比较放松的姿势，将身体重心放到船舷上，“我现在还记得他挥舞教鞭时的表情……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魔人族有什么世仇。” 艾伯眨眨眼：“难道没有吗？” 坎蒂丝摇头：“完全没有，他甚至没有见过真正的魔人族。” 她有一个说不上好坏的习惯。那就是会在闲暇时间思考些稀奇古怪的事。 发散发散着，有次就想到了这个。 通过在学院里杂务的功夫，她旁敲侧击地了解到那位导师的过去。 出乎意料的，这位导师的生平并没有什么波折。 跟大部分炼药师一样，导师是个出生在一个还算殷实的莫丹家庭。 有哥哥有妹妹，童年美满幸福，成年后娶妻生子，父母是因为到了岁数正常自然死亡……而且他从没走出过东弗朗斯大陆。 他的教学水平远不如奥布里亚厉害，但依然给坎蒂丝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位年过五十的老头有个毛病，那就是经常在讲课途中不自觉地提到自己的家庭。 什么今天妻子煎的蛋卷糊了，小孙子长得随他儿子，丑到不行等等……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凡是张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是在炫耀。 “得知到这些后我很惊讶。”少女微垂眼睑，视线虚虚落在翻滚的浪花上，“这样的一个普通人，一个生活美满，从没经历过生命威胁的人，他居然会对一个从没见过的种族产生如此大的恶意……” “……这让我，很害怕。” 艾伯“噗嗤”一声笑了，变了个语调调侃道：“你也会害怕？你可是面对鱼人都面不改色冲到前面的勇士呢。” 坎蒂丝知道他是在调节气氛，不想让她觉得太压抑，非常领情地笑了笑。 “当然，人谁都会有害怕的东西……但这种很不一样。”她轻轻抿起唇，手指不住握住有些冰冷的小臂，“这件事让我开始反思，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有多少是类似的情况。” “只因为它是‘理所应当’便深信不疑……那么，从中产生的情绪，又真的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吗……” 坎蒂丝也曾在下课后当面问过那位导师的理由，可得到的答案依旧是课上讲过的那一套。 因为魔人族瞧不起莫丹人，因为他们曾经辱骂过莫丹人是“劣等种”……所以作为莫丹人，就必须憎恶魔人族。 看着不停挥舞教鞭，双眼冒火的导师，坎蒂丝的内心突然产生一种巨大的恐惧。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恶意”完全不是基于自身经历产生的，那是从他人“继承”到的恶意。 它出现得太随意了，随意到人们会把它当做一种常态。 也许是基于某种共鸣，也许是受大环境的影响，是缺乏深入思考才产生的冲动……但坎蒂丝依然觉得这很可怕。 “其实，在知道大崩坏形成的真实原因后，我也总会想起这个。”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一个没有事实根据的谣言，只要内容足够吸引人，就可以被广泛传播。广泛传播后，必定有一部分人会将它当成真实的。”少女轻声道，“负面情绪会在这些人心中扎根，不知不觉影响他们的生活。然后，其中的一部分人会将这份情绪专递下去……” “雪球越滚越大……总有一天，虚假的消息会转为真实的恶意。” “情绪这种东西，太容易被身边的环境左右了。”坎蒂丝闭闭眼，“但我还是想要尽量控制住它……我不想被利用，我也不被别人的情绪影响自己真实的判断。” 艾伯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地干笑两声：“这可没办法，毕竟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做不到是做不到，但因为做不到就放任自己便是另一回事了。”她收回有些僵硬的手指，认真看向艾伯，“起码在北方诸岛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试着用旁观者视角去看待魔人族，再从这段经历里总结出一个结论，你觉得如何？” 金发的青年垂眸思考良久，最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挺新奇的建议，我试试看。”他向坎蒂丝伸出拳头，轻轻眨了下右眼，“要是我一没注意忘记了，你可要提醒我。” 绷直的唇线微微弯起，坎蒂丝也伸出右拳。 “一言为定。” “没问题。” 啪—— 三只拳头碰到了一起。 坎蒂丝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眼花，紧接着身边就传来艾伯的一声惊叫。 “我去去去——！路西恩！！”他快速收回右拳，捂住胸口往后蹦了好几步，“你要吓死人啊！！” 路西恩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拳头，摆出自己的招牌表情。 “约定好了，就要做到哦。”男人歪歪脑袋，眯眼笑起来，“放心，要是忘记了我一定会提醒你的……艾·伯·里·恩。” 第233章 不同 琉璃权杖5 温馨的夜话突然变成鬼故事, 正常人都受不了。 艾伯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快速溜走了。 坎蒂丝眼睁睁看着活板门“砰”地一声被合上，视线才转向身边的男人。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裹紧自己的斗篷, 无语看向他, “来了倒是说一声啊……” 这大半夜的……人吓人是真会吓死人。 路西恩鼓起脸：“你们说悄悄话不带我！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这不公平！” 坎蒂丝：…………这算哪门子悄悄话？ 但同行近半年，以她对这位大号宝宝的了解，直接说肯定哄不好。 “因为他笨，需要额外的时间开解。”坎蒂丝在心里对艾伯说了声抱歉，“你就不一样了。他的那点的心理问题不会成为你的问题。” 这是实话, 所以坎蒂丝说得格外顺溜。 路西恩会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他吗？ 显然不会。 一个连神都看不上的家伙, 根本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是什么。 换句话讲, 要是她和艾伯能有路西恩这种“老子说得都对, 你就是狗屎”的架势, 也不会纠结理性判断会不会情绪被左右的问题了……自信简直是情绪干扰的克星。 果然，路西恩闻言甩了甩头发，微微扬起下巴：“你明白就好。” 看他那欠揍的笑容，坎蒂丝觉得还是算了。 要是变成路西恩那样，确实不用考虑什么情绪的问题……在那之前，自己可能会被愤怒的路人打死。 *** 魔人族在其他种族眼里算是个十足的怪咖。 精灵族创造的法阵，矮人族研制出的火|药, 莫丹人引以为傲的药剂…… 他们都……看不太懂。 看不懂也不要紧，因为他们都用不上。 也许是因为他们是最后被创造出的种族, 也许因为创造他们的风神是最晚陨落的神明……总之, 魔人的对魔力粒子的操控水平是会让精灵和矮人都感到嫉妒的程度。 在他们看来，直接操控魔力粒子比使用法阵方便得多，也比火|药的威力大, 更别说药剂…… 用魔人的话说，是人都会死，非要分个早晚没什么意义。 所以他们的战斗方式以疯狂闻名。这样的表现落在在其他种族眼里，就是一个个人形的战斗机器。 也幸好他们只对狩猎魔物感兴趣，人口也因为其特殊的繁衍形式有很大限制。 在其他种族眼里，这是致命的缺陷。 一个不珍惜生命的种族，即使再强大也不会走多远。 矮人族发现这点后，立刻与魔人族划开界线。有段时间甚至将他们视为类似塞壬的类人型怪物，并不承认他们人类的身份。 那时候莫丹人与矮人族经常有贸易往来，这种思想也深深扎进他们心中。 再加上第一代魔人对莫丹人的敌意确实很浓，这是他们从风神血脉里继承到的仇恨，最开始的梁子就这么解下了。 另外，魔人最容易被其他种族嘲讽的一点，就是他们的脑子似乎都不太灵光。 而且他们的繁衍方式与其他种族不同，或者可以说是非常诡异。 “把、把眼睛挖出来，再抛到旋风里……孩子就出来了？？” 艾伯惊得喷出一口水，慌乱地擦了把嘴：“这、这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坎蒂丝的重点则放在另一个地方。 “但不是说魔人的眼睛就相当于他们的心脏，没了眼睛很快就会死亡吗？”她连早餐都不想吃了，把叉子放回盘子里，“而且这样……他们也不需要结婚吧？” 路西恩点头：“是这样没错。理论上来说，他们每死一个人就能变出两个孩子。” “可世界展示出它公平的一面。魔人不但从维因图斯那里继承到最强大的力量，还有祂最疯狂的一面。”男人掏出新手帕，装模作样地点点唇角，“他们继承的血脉注定他们不会安分。自己死在奇怪的地方，同伴无法回收其眼睛的家伙有很多。” 坎蒂丝想到幻境中那些围捕泞布斯的魔人。 确实……要是没有科莉丝塔洛及时赶到，他们一船人都会沉进海底。旁人想挖眼睛都没处找。 娜娜同样是一脸不可置信。 尽管西西里娅跟她说过，魔人和精灵大概率生不出孩子……可这已经不是概率的问题了。 生得出来才有鬼吧？？ 路西恩像往常那样翘着脚，优雅拿起手边的杯子。 “好巧，他们也觉得莫丹人带着母亲的血肉，从肚子里爬出来很可怕。”他的手指指向娜娜缇娅，“要知道，精灵族最开始的繁衍方式还是夫妻一起去水池泡一泡。顺利的话早上去，晚上就能抱回个孩子。” 艾伯和坎蒂丝猛地转头看向同样懵逼的精灵少女，惊得后者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这样……我肯定不是这么生出来的！！” 她混乱了好一阵才慢慢冷静下来，摆手的动作一顿。 “不对啊……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我也见过村里其他人生产。”娜娜缇娅狐疑地看回去，“都是从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1节 坎蒂丝也整理好了思绪，跟着提出质疑：“而且混血儿呢？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混血儿就不会存在了。” 路西恩：“所以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那是多久之前？”娜娜还是觉得自己是被耍了，不自主地抬高声音，“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 路西恩身体往后靠，抱臂想了一阵：“大概是阿奎亚消失后吧？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得了。” 抓狂的众人陷入沉默。 水神阿奎亚陨落的时间是在黄金时代之后，薄暮时代初期，距离现在也有上千年了。 时间线被拉长，这种事仿佛就……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坎蒂丝这么恍惚地想着，又渐渐皱起眉。 “那毕夏普是怎么回事？”她将面前的盘子推开，一手按在桌面，“你不是说他身上有精灵和魔人的血统吗？” 可要是魔人的繁衍方式没有变化，那他们根本不可能与其他种族生出混血儿。 “所以说他才很有趣。” 路西恩支着下巴，笑吟吟与她对视：“你不要低估我对‘有趣’的定义，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呢。” 见坎蒂丝噎住，他还兴奋提出一个死亡选项：“趁着这次到了他们的地盘，我们找时间去观摩一下他们怎么生孩子怎么样？” 坎蒂丝终于忍无可忍地踹他一脚：“闭嘴吧！！” 美好的一天从殴打路西恩开始。 只是在更了解魔人这个种族后，艾伯对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怜，这简直是全员孤儿的节奏。 “那他们结婚是为了什么？”艾伯不能理解，“方便托孤吗？这也太不负责了！” 闹了半天路西恩也说累了，此时正懒懒趴在桌子上。 “哦，大概是为了爱情。”他敷衍地晃晃脑袋，任谁都能从那没有起伏的语调里听出他的不以为意，“不过魔人幼崽长得很快，应该不需要什么托孤。三岁的孩子都能把你削成片片。” 艾伯：“…………” 是他浅薄了。 “无意打扰，先生们！” 上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紧接着就是奥克托的大嗓门：“我们已经能看到目的地了！” 坎蒂丝精神一凛，快步走到船舷边往外探头。 他们这一路也不是没再看到陆地，但都是远远看到一点就消失了，根本看到上面的人或建筑。 偶尔也会有魔人守卫飞过来转一圈，但在看到路西恩后都选择默默放行。 “终于要到了？” 艾伯抻了个懒腰，眼中已经没有不久前的踟蹰，更多的是对新事物的期待：“总算能上岸了……话说这边的食物怎么样？也跟我们一样吃面包吗？” “全告诉你就没意思了。”坎蒂丝看着远处那高耸的塔尖，跟着弯起眉眼，“总要留点探索的余地才更有趣，对吧？” *** 鞋面拍打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回音。 女人慵懒地斜靠在石柱边，手臂随意搭在栏杆上，打着不知名的节拍。 风精灵顺着那裸露的肩膀滑到指尖，被不耐烦的主人随意一抛，这才飘到半空不动了。 无聊…… 兄长不在的每一天都这么无聊。 碎发下的睫毛颤了颤，女人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高塔。 巨人制造出弑神之物，如今也变得破烂不堪。 原本的支柱早已朽败，残破的塔身全靠内部生长出的树木做填补，这才挺到今天。 但坏了就是坏了，再多的修补都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坍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风倏地一厉，烦躁地跺了下脚。 咔嚓—— 匆匆赶到的守卫刚踏上台阶就见到这一幕。 即将喊出喉咙的话猛地卡住，默默看向延伸到脚前的裂纹…… 嗯，今天的城主大人也很暴躁。 “露、露比大人……” 尽管不想在这时候开口，守卫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上前汇报：“那个……那艘从西大陆来的船已经靠岸了，据说上面……” “靠岸就靠岸了，随它去。”女人不耐烦地打断他，伸手甩了下及腰的长发，“你还想让我去迎接一群莫丹人？欢迎他们来风之城做客？” 她顿了顿，眉间的怒气更胜：“他们也配？！” 守卫：“……” 守卫深吸一口气，突然双脚并拢，视死如归地汇报道：“据说那艘船并没有往码头开，而是在一出隐蔽的海滩上靠岸。然后整艘船就消失了！” 围着女人转的风精灵顿了顿，慢慢落回主人手中。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 女人露出一个妩媚的笑，眯眼看向某个方向。 “我去散个步，马上回来。” 第234章 妹妹 琉璃权杖6 比起荒废的力尼亚·迪威德斯, 海对面的风之城还如百年前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由于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们特地绕过了风之城的正常港口, 跑到一处隐蔽的浅滩上岸。 这里也确实隐蔽, 打眼望去都是稀稀拉拉的树木。别说人了，连条土路都没有。 坎蒂丝收回封印之书，转身便看到一座耸立的高塔。 魔人们的房屋普遍偏低矮，再加上众人手里并没有北方诸岛的地图，这就导致他们现在唯一的参考性建筑就是那座建在山顶的通天塔。 通天塔，这是后人赋予它们的名字。 这些高塔真正的名字和作用早就无人知晓。现存于世的唯一意义便是警告后人, 不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出妄念。 娜娜跟她着一起看过去, 有些疑惑地歪歪头：“那座塔怎么了？” “只是很惊讶, 这座塔居然保存得这么完整。”坎蒂丝指向高塔的方向, “往这边走肯定没错, 风之城就在那座山的山脚下。” 胡慕斯学院所在的山顶也有一座通天塔的遗迹，不过那座塔已经只剩下基座和一些残缺的墙壁。 不像眼前这个，虽然墙体也有些破损，但依旧保有好几层完整的塔身。 几人听着坎蒂丝的讲解，一边凭感觉往城内的方向走。 看着那座歪歪斜斜的塔，娜娜小眉头不自觉地揪起。 “通天塔……巨人族真的能靠这个登上天之国吗？”她伸手指向高塔的顶部，双手比划出一个距离, “这里离天之国那么远，就算高度可以长度也不行吧？” “这就是个睡前故事, 你还真信呢。”艾伯笑话她, “你是不是还相信小仙子会在晚上偷走你藏在枕头底下的牙，将它换成金币？” 娜娜不服气地鼓起脸，抬手指向路西恩：“小仙子是存在的！” 坎蒂丝侧过头：“噗嗤。” 除了听起来比较帅气的“魔法使”, 菲确实有“小仙子”和“小精灵”的别称。 就是将这个称呼按在路西恩身上，怎么听怎么让人想笑。 果然，艾伯笑得更厉害了：“可这位小仙子可不会给你金币，他只会偷走你的糖果！” 阳光稀稀落落地洒下，有种惬意的感觉。 坎蒂丝看着前面笑闹到一起的两人，感觉心情格外放松。 带着想调侃“小仙子”本人的心态，坎蒂丝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出乎意料的，路西恩仅露出的右眼跟她一样带着笑意，看着前方的两名同伴。 不是那种带着讥嘲的笑，也不是最常见的，仿若完美面具的笑容。她能感觉到这抹笑意中的温度。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路西恩也会时不时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哎呀呀……就算我真的很吸引人，你也要看路呀。” 额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路西恩好笑地敲敲她的发顶：“要撞上了。” 坎蒂丝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考地太投入，差点一头撞到树上。 “唔，多谢……” 她捂着被敲的地方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感觉脸颊有点热。 看着对方投来的揶揄眼神，坎蒂丝果断转移话题：“我只是觉得你刚刚好像在笑。” 路西恩挑了挑眉：“我平时没笑吗？” 他用两指牵起唇角，眼眸也再次弯起：“真令我惊讶，坎蒂丝。我一直以来的努力成果居然都被你忽视了。” 坎蒂丝摇摇头，用手杖扒开一条垂落的藤蔓。 “不一样……你刚刚是真心在笑。”她指指自己的心口，“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很开心。” 路西恩慢慢放下手，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我以为我已经模仿得很标准了。”他眼神下移，落到少女脸上，“你的要求真高。” 坎蒂丝好笑地呵出口气：“这跟像不像没有关系……再说，你要是不想笑还笑什么啊？” “伊里欧斯说过，保持微笑是好习惯。能让自己开心，也会让别人也会开心。”他瞥了眼坎蒂丝的表情，摇头叹息，“看来他说得也不是都对。” 坎蒂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你……”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2节 “喂——坎蒂丝！” 艾伯的大嗓门将她的思路打断，两人齐齐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快点！前面就能看到建筑……啊！” 青年上一秒还在开心地挥手，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旋风掀翻。 娜娜缇娅的反应更快一点。被气流掀到半空时及时调整了姿势，不至于跟艾伯一样摔了个狗吃屎。 从天而降的旋风不但将人吹飞，沙石卷着碎叶扬起，锋利的风刃也将周边的树枝削掉大半。 长靴一直延伸到大腿，被开叉裙包裹的细腰慢慢挺直。 风将长发托起，来人伸手一挥，一股强劲的气流立刻从她周身炸开，飞舞的沙尘快速向外散去。 坎蒂丝被路西恩挡在身后，但还是被扬沙迷了眼。 朦胧中，她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踏着旋风走出来。 来者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有着魔人族标准的深色皮肤。黑且直的长发缓缓落下，碎发下是一双透着高傲的菱形眼瞳。 虽说莫丹人中也有深皮肤的，但坎蒂丝生活过的环境都是以皮肤白皙，性格柔顺作为女人“美”的标准。 可这一次，她从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就能领略到一种完全背离莫丹人审美的“美”……一时间大脑空白，看得有些发愣。 但美人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自从现身后紧锁的眉头便没有松开。 她先是看到撞上树干，现在还在抱头哀嚎的艾伯，又看了眼抽出匕首满脸戒备的娜娜，面色更不好了。 “一个莫丹人，一个精灵……还以为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真让人……” 她视线扫到坎蒂丝这边，动作突然顿住。 坎蒂丝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所有的疑问都没来得及问出口，一声尖锐到有些失控的厉喝在不愿出响起，随后便是扑面而来的杀气。 轰————！！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觉得领口一紧。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又被路西恩扛到了肩上，瞬间飞上了天。 坎蒂丝：………… 万万没想到，她都下船了还能有幸体验晕船的感觉：） 不过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下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原本站的位置已经被炸出一个大坑，连带着周围的几颗树都被拦腰削倒。完美呈现出如果他们站着不动的后果。 但还没完。 被沙尘笼罩的土坑里射出两道风刃，直冲着空中的二人射去。 “伊里欧斯·雅格诺！”女人操控着风精灵冲出烟尘，周身裹挟的怒气几乎能化为实质，“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除了路西恩外的三人齐齐一愣。 “……伊里欧斯？”艾伯摸了摸后脑上的包，轻轻“嘶”了一声，“是我撞到头，出现幻听了？” 娜娜缇娅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高声喊道：“等等！他不是伊里欧斯！” 可惜没人听到她的声音，半空中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准确的说，只有那位魔人在输出，路西恩一直在被动躲避。 好在坎蒂丝终于在被晃出脑震荡前反应过来，跟着娜娜的声音大声喊道：“他不是伊里欧斯！你认错人了！！” 果然，这话出口的瞬间攻击就停止了。 坎蒂丝还被路西恩抗在肩上，这个姿势实在不方便与人沟通。 她狠狠拧了下男人的后腰，后者这才调整了一下，换了个正常的姿势抱住她。 “这位……女士？”坎蒂丝看着对方阴沉的脸，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继续解释道：“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您既然能使用魔法，仔细看应该能看出来吧？” 见对方的眼神变了变，她立刻指了指有些距离的地面：“而且据我所知，勇者伊里欧斯是纯正的莫丹人，他可不会任何魔法。” 女人彻底冷静下来了，绯色的眼瞳扫了二人一眼，沉默地回到地面。 坎蒂丝这才松了口气，拽拽路西恩的衣领，跟着一起下落。 “那艘消失的船就是你？”女人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他们一阵，表情依然不太很好，“你跟伊里欧斯是什么关系？你认识他？” 路西恩将坎蒂丝稳稳放下后才看向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你跟伊里欧斯有仇？”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女人“呵呵”两声，高傲地仰起下巴：“你既然是菲，换脸也很容易吧？别在我的地盘上用这么恶心的一张脸走来走去，看着就招人烦！” 路西恩这次连假笑都没有了。 “维因图斯都管不着我……”他漫不经心地拍拍身上的灰，朝对面微微抬眉，“祂留下的小玩意倒是管得宽。” 女人：“你……！” 眼看着两人即将展开第二轮角斗，坎蒂丝赶忙出声打断：“等等等等，先别吵！” 见他们一起看过来，少女跑到路西恩身边拽住他的胳膊：“你们这样吵无法解决问题，不如先捋一捋现在的状况。” 这话说的在理，女人进攻的动作也缓和了下，只是目光还是有点冷。 四周的烟尘终于散干净，她的脸终于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路西恩看了她一阵，这才嗤笑一声。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海藻头的妹妹……小海带？”他看着女人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发出几声令人手痒的嘲笑，“见人就先打一架，这是你们家的传统？” 第235章 风之城 琉璃权杖7 话音刚落, 坎蒂丝就觉得要遭。 两边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打起来怕不是要把这片森林掀了。 “等等！” 她赶在对方即将发飙前，先一步踏到两人之间：“您就是露比·阿尼克西？欧珀·阿尼克西的妹妹？” 一听到后者的名字, 即将爆发的魔人就像是被撸到痒处的猫咪。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 连被气流带起的长发和衣摆都乖顺地落下。 露比伸手扬起颈后的长发，赞赏地看向坎蒂丝：“不错，莫丹人。你居然知道兄长的名字。” 欧珀的名字谁会不知道？ 就算他是魔人族，可作为五英雄之一也经常出现在各种故事里。 坎蒂丝看着眼眸突然明亮的女郎，感觉自己摸到了某种开关。 “他是位非常厉害的法师，这是六大陆都知道的事。”坎蒂丝带着试探继续夸赞, “听说他掌控魔力粒子的水平比精灵还要厉害……” 露比听得有点飘飘然,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赞颂兄长了。 城中的魔人都知道他们兄妹三人的关系很好。尤其是露比, 从小就是欧珀的小跟屁虫, 别人要是敢说她兄长一句坏话就能冲上去跟人拼命。 然而, 活到现在的魔人族都清楚，欧珀去世前的状态都不能说是不体面，可以说是相当难看。 作为力量源泉的双眼没有了，他要靠自己爱人耗费生命才能苟延残喘……直到最后，两人都没得到一个好结果。 这件事传的很开，所有魔人都在议论甚至是指责欧珀。认为他变得跟莫丹人一样怕死，根本不像个魔人族。 尤其是在他死后, 众人看到面容枯槁的西西里娅，城中的议论便更不堪入耳了。 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 露比一气之下去挑战了风之城的城主, 并赢得胜利。 热血上头的她用城主那为数不多的特权下了道禁令，禁止人们在城中讨论有关欧珀的事。 当然，事后冷静下来后她自己也后悔了。 虽然堵住了别人谩骂的嘴, 但她也堵住了别人夸她兄长的话……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城主大人的禁区。 一些魔人就算想夸，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说。 毕竟，谁也不想白挨一顿打。 因此，露比在听到这位陌生人如此称赞自己的兄长，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是当然，兄长可是我们魔人的骄傲！那些只会玩些小把戏的精灵怎么比得上他！”黑发的女郎双眼闪闪发亮，如同两颗璀璨的红宝石，“别说是精灵，六大陆上就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如果维因图斯大人没有陨落，他一定会成为风神座下的第一勇士……” 坎蒂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位高冷御姐化身迷妹的全过程，中间连点缓冲时间都没给她留。 美人左一个“兄长”，右一个“兄长”，出现频率之高都让她快不认识“兄长”这个词了。 在接连不间断的兄控发言中，她的表情逐渐趋于僵硬，快要笑不出来了。 眼神往旁边飘了下，就见艾伯给她比出一个“挺住，加油”的手势，差点让她的表情当场崩掉。 碰——！ 一道风刃擦着艾伯的发顶扫过，直直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哦，莫丹人。” 露比侧头瞥了眼身后，手指微转，风精灵也顺从地飞回她的掌心。 等视线再次落回坎蒂丝身上时，女人依旧露出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正好，我也很想知道兄长在莫丹人眼里是什么样的……”她抬步走到少女面前，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我们也许能好好聊聊。” 与魔物那种扎眼的荧光红不同，露比的眼睛是一种更加瑰丽的深红。 漂亮的色彩锁在菱形的瞳孔中，对视的瞬间就会被它们吸引。 人类总会追逐美丽的事物，坎蒂丝也不能例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到有些失神。 还好她还保有些许理智，艰难移开视线：“这……” 见她表现出些许拒绝的神态，那双眼睛的主人立刻收回手，脊背慢慢挺直。 “……这可由不得你们。”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3节 上方传来几声急促的风声，一抹抹阴影快速划过天空，最后慢慢停驻在半空。 几人抬头看去时，他们四周已经被数名魔人包围。 风之城的城主收起笑容，恢复到初见时的冷漠表情。 “全部带回风之城。” *** 风之城的城内与坎蒂丝之前见过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整座城建在乌碧提莫山脉的西北方，通天塔便建在其主峰上。 八条主干道将山下的城市分割，一尊威严的雕像伫立在唯一的交汇处。 风神手持一把造型独特的长｜枪，右脚踏在岩石上，左膝跪地，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处于幻境中的她没想过太多，再次见到，坎蒂丝不禁有些疑惑。 “风神的武器居然是长｜枪吗？”她看了圈将他们围成一团的魔人，“怎么从没见这里的人用武器……” 路西恩从来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只随着她的话瞥一眼：“不，维因图斯从来不用长｜枪。” 押送他们的魔人知道他是菲，但听到它居然直呼风神｜的名字还是有些生气。 “你、你怎么能直呼风神大人的名字！”其中一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守卫红着脸低斥，“还是在风神大人的神像前……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路西恩好笑地“哈”了声，用非常幼稚的手段反击过去，“维因图斯、维因图斯，你有本事让祂来打我啊？” 年轻的守卫震惊了，震惊后就是出奇的愤怒：“你……！” 还好魔人那边也有正常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摇摇头。 这位祖宗愿意跟他们走已经很难得了，少惹麻烦是最好的。 坎蒂丝也很无语。只是看路西恩顶着一张“老子现在很烦，莫挨老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不会为此道歉的。 “他没有恶意，还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少女对年轻守卫微微颔首，“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谅解。” 魔人守卫们虽然不说，但听到这话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你们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坏嘛。”有人开始搭话，还上下打量起艾伯的身材，“我以为莫丹人都是那种风一吹就飞走的小身板……这不是跟我们差不多么。” 艾伯听到这话也不禁笑起来：“没见到真正的魔人前，我还在担心你们会不会往我脸上吐口水。” 魔人守卫连忙摆手：“噫——那我们的脸要靠多近才能吐到？不可能不可能。” 艾伯：？？？ 你的重点是这个？ 可不得不说，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让紧绷的气氛轻松不少。 坎蒂丝也在心中打了好几遍腹稿，终于把关于雕像的疑问问出口。 “风神大人的武器是不是长｜枪？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 那名刚刚被路西恩气到的年轻守卫与同伴交流了一下眼神，但大家的眼中都是迷茫，显然没人知道答案。 “那是第一任城主亲手雕刻的。”有人补充道，“据说他见过风神大人的真颜，这座神像就是根据他印象中的样子雕成的。” 有人挤眉弄眼地撺掇道：“露比大人也许知道呢？城主对这些的了解总比我们多。” 坎蒂丝还没好奇到那种地步，只客气地对几人道谢后就不再说话了。 倒是艾伯跟守卫们聊得更多。看来他已经完全忘记眼前是他一直忌惮着的魔人族了。 几人没有被送进地牢，恰恰相反，他们被带进城主居住的塔楼，分到一间不错的住房。 除了时刻都会被人看守着，他们的住宿条件简直达到了一个小巅峰。 可与其他三人不同，坎蒂丝被城主大人亲自领到一处单独的房间。 坎蒂丝看着与其他房间比明显贵重很多的家具，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两下：“这里是……” “是我的寝居。”露比坐到柔软的床铺上，交叠双腿的同时上身斜靠到床柱上，“不是说了，我想听听你们莫丹人是怎么评价我兄长的？你一定要好好跟我说说。” 坎蒂丝：………… 这是自己没说够，还要她继续补充些其他口味的彩虹屁？ 可是这真不是她的强项啊！ 就当坎蒂丝坐立难安，不知道自己是该实话实说还是现编点的时候，对面的女人悠悠说完下半句。 “……或者说说，小小的风之城到底有什么吸引力，居然能让伟大的‘贤者大人’再次踏进城？” 坎蒂丝惊得抬起头。 “你不会以为我真没认出他是谁吧？”靠在床柱边的女人轻轻笑起来，只是眼神还是有些冷，“虽然过去没见过他的脸，但能跟伊里欧斯·雅格诺扯上关系的菲……找遍六大陆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坎蒂丝：“那您为什……” “嘘……” 女人伸出手指立在唇前，眯眼警告道：“我不想再见到那张恶心的脸。就算是菲拟态出来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揍上去。” “但他看起来跟你很亲近……所以，跟我说说吧。”露比放下手，再次摆出一幅慵懒的态度玩起发梢，“那家伙消失了这么多年，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他挖出来的？” 坎蒂丝：………… 第236章 露比 琉璃权杖8 其实坎蒂丝能理解, 露比所说的“挖出来”应该只是顺嘴调侃一下，并不知道路西恩确实是被挖出来的。 斜靠在床边的女人挑挑眉：“你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再次没绷住, 坎蒂丝赶忙掩嘴轻咳一声, 把话题转回来，“您既然是欧珀先生的妹妹，那您知道英雄之墓的事吗？” 摆弄发梢的手指顿住，女人歪着头，眼角上挑：“你们是为‘英雄之墓’来的？” 不等坎蒂丝回答，她又自顾自地低下头：“也对。除了那个, 它没有再回风之城的理由……” 她目光有些涣散, 像是陷入某些回忆。 路西恩不在这里, 女人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不少。 只是两人都干巴巴地对坐也不说话, 这种奇怪的氛围让坎蒂丝有点窒息。 手指不住摩挲着木杖的纹路, 她看看平放在大腿上的木杖，又看看不远处的小姐姐，觉得是时候打破这份尴尬了。 “您跟路西恩……以前认识吗？” “路西恩？”露比回过神后换了个坐姿，饶有兴趣地看向她，“他原来还有名字？” 坎蒂丝不自觉地绷直脊背：“谁都有名字，露比女士。” 露比被她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 如果把薇娜比喻成娇艳却带刺的玫瑰，露比就是能从气场上压倒一切的木百合, 是一种更有力量的美。 近十厘米高跟踩在地面，一步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头。 “我不喜欢莫丹人, 但不得不说, 你是个不让人反感的莫丹人。”她随手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既然都代替别人做了自我介绍，你是不是也该介绍一下自己？” 坎蒂丝每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坎蒂丝·奈默。” 握手礼在魔人族间并不常用，露比好奇打量了下伸过来的手，非常爽快地拍上去，用力握住。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谁，我也就不多做介绍了。”上身靠上椅背，女人习惯性地交叠起双腿，“我之前并没有见过那只菲……唔，就是你口中的‘路西恩’。不过我从我弟弟阿布希丹那里听说过他的事。” 主动提到黑曜石先生时她的表情很平静，并不像其他魔人说得那么可怕。 少女回忆了一下与阿布希丹同行的半个月，感觉对方应该没认出路西恩：“您的弟弟见过他？” “不，他当时只看到一个背影，那人走得太快了。”露比的脸色沉了沉，“别人都说是伊里欧斯将兄长送回来的，只有他告诉我，那绝对不是伊里欧斯·雅格诺本人。” 英雄战胜了恶魔，大地重新恢复生机。 持续数年的大崩坏终于在一个又一个的寒夜里迎来曙光。 活下来的人们为他们送上赞歌，可那份短暂的感激并不能治愈英雄留下的病痛。 路西恩扮成伊里欧斯的样子，将负伤的同伴一一送回。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 那是“伊里欧斯”最后一次在众人眼前公开露面，不久后便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伊里欧斯·雅格诺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兄长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让他以那种不堪的样子回来，这比杀了他还残忍！” 黑发的女人死死抓住椅子的把手，看得出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既然没有足够的能力，他当初就不该说那样的大话！”露比闭闭眼，强忍住心头的怒火，“我不该让兄长离开……他就是被那个坏女人蛊惑了，否则也不会为她勉强自己和一个莫丹人旅行，更不会有之后的事……” 坎蒂丝可以理解她的愤怒，但她还是免不了跑了下题：“……坏女人？” “西西里娅·潘！那个不要脸的老女人！” 积攒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露比猛地站起身，咬着指甲在室内来回走动。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欧珀哥哥在看到那个女人后就会变成另一幅模样！”她气到称呼都变了，周身散发着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怒火，“他从前最讨厌那些花花草草，说那玩意除了会让人打喷嚏没有任何作用！他明明说过的！” “结果呢？那个女人随手扔出野花他都当成珍宝！连一片干枯的花瓣都不许其他人碰！” “明明最讨厌看那些精灵写的大部头，却因为讨好那个女人特地买回来，看不懂也要不分白天黑夜地读……” “明明最讨厌甜食，却为了那个女人去学烹饪……” “明明…………” 坎蒂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列数西西里娅的种种“罪状”，突然感觉胃部有点撑。 佩服对方的记忆力的同时，她决定回去就告诉娜娜千万别说漏嘴了。 比起伊里欧斯，这位女士对西西里娅的感情更澎湃。 众所周知，魔人的战力是人类的天花板。而眼前这位，是站在天花板上一百年不动摇的女人…… 作为“姨控”的娜娜和“兄控”的露比对上，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会变得多惨烈。 “那个女人说他应该去外面看看，他就真的去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4节 急促的“哒哒”声消失了，室内变得有些安静。 “后来他就很少回家了……”露比的眼神有些很迷茫，声音也越来越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明白……我们的生活有那么糟糕吗？是我和阿布太烦人了吗？为什么他会选择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把我们丢在家里……” 坎蒂丝张张嘴，想要安慰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也许，他找到了新的目标。这跟你们没有关系。”她纠结半晌，小心问道，“欧珀先生回来后，你没再跟他沟通过吗？” 眼眸中的薄雾散开，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清明起来。 “当然……但兄长回来后就不愿意让我们靠近了。”她重新调整好心态，对坎蒂丝扯扯嘴角，“最后是西西里娅送他离开的……可能这也是他的心愿吧。” 坎蒂丝不知该说什么，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我很抱歉……”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这跟你没关系。” 露比随手理了下长发：“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轮到你了。” “我的兄长在临终前说过，有个家伙留下了一个难搞的东西……他必须守住那东西，直到有人把它取走。” 她凝眸看向坎蒂丝：“可他始终没对我们透露他要守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地点在哪儿……最后是西西里娅将他带走了。” “兄长从未跟我提过什么‘英雄之墓’，但我也不是傻子。更不是聋子和瞎子。” 露比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半透明的薄纱。 “两个多月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地震。”线条优美的手臂伸长，指向窗外的山峰，“通天塔的底座坍塌了一部分。我顺着地道走到里面，看到一扇造型奇怪的石门。” 坎蒂丝急忙站起身：“是不是上面还有五只眼睛的图案？” 窗边的美人微一挑眉：“看来我的预感没有错。” 她恢复到原本的状态，缓缓踏着高跟鞋来到坎蒂丝面前。 镇定又不容置疑地搭上她的肩膀，将其按回到椅子上。 “我可以让你们取走兄长守住的东西……但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 逆光的环境让坎蒂丝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在那红宝石般的眼中看到清晰的自己。 “……什么忙？” 她听到自己这样问道。 见她没有拒绝，美丽的眼睛弯成月牙。 “对你们来说很简单。或者说，对菲来说很简单。” *** “去净化那片海域的黑水？” 艾伯有些惊讶了，有些怀疑人生地摸摸额前的碎发：“她会这么好心？” 坎蒂丝正在消化刚刚接受的大量信息，现在反应有点迟钝。 可听到艾伯这样说，她还是帮露比说了句好话：“她可是欧珀先生的妹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路西恩丝毫不给面子的拆台：“你最好小心点，她还是那个恶心虫的姐姐呢！” ……恶心虫又是谁啊？？ 坎蒂丝抽了抽嘴角：“你不会是指阿布希丹吧？” 路西恩抱臂“哼”了一声，像个闹变扭的孩子，不情不愿地只转过半个身子：“我之前就说过好几次，可你明显没放在心上！” “……啊，你是指那位写了《我与勇者间不可描述的二三事》的黑曜石先生？”艾伯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眼角抽了抽，“那不是你瞎吃醋……等等他是魔人？？那本书是魔人写的？！” 青年从惊讶到无语再到震惊的表情变化太过丰富，娜娜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不想他站在一起。 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什么魔人不魔人的……而且那个书名是怎么回事？”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为了挽回在队友心中的形象，艾伯赶紧把书的内容简单讲了一遍，并强烈安利道：“这可是非常实用的工具书！而且里面还有关于你姨母和姨夫相识的故事……” 娜娜眼前一亮，立刻伸出小手：“我要看！” “早没了。”艾伯也颇遗憾地一摊手，“你忘了？在穿越奈默海峡的那晚，我们的行李全淋湿了。” 当时忘记拿出来晾晒，后面想起来时已经不能看了。 娜娜很失落，但她还记得一开始话题是什么：“唔……所以坎蒂丝遇到过那本书的作者？他是坏人吗？” 坎蒂丝不太确定地摇摇头：“我依然不认为他是什么坏人……他的兄长约等于死在恶魔手里，他怎么可能会成为恶魔的眼睛？” 更何况他还在大崩坏后帮助了无数莫丹人，还亲手创办了冒险者协会…… 坎蒂丝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冒险者协会！” 艾伯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协会怎么了？” “海先生是不是说过，近半年协会里有很多人，包括接待员都失踪了？！”她快速掏出自己的记事本，翻页的手指都有些抖，“半年前……半年前正好是第一个英雄之墓，南大陆的英雄之墓被打开的时候啊……” 艾伯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是……但这跟我们协会有什么关系？” 坎蒂丝咬了咬下唇，长呼出一口气：“……有件事，因为涉及他人的隐私我一直没告诉你。” “除了是那本书的作者，阿布希丹·阿尼克西还有另一个身份。”她郑重看向艾伯，一字一顿道，“他是冒险者协会创立者，也是协会的现任会长。” *** 于此同时，一封未拆的信封被扔进壁炉。 火光将女人深邃的五官勾勒地更加立体，直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名字被火焰一点点吞噬，她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她将倒扣在壁炉上的小画框扶起，看着上面的三人出神。 一名俊朗的青年不情不愿地抱着两个孩子。 女孩抱住青年的脖子，脸上挂着一抹张扬的笑。男孩则腼腆地缩在青年怀里，有些害羞地偷看画框外的人。 “你等的人已经来了，欧珀哥哥。”脸上浮现出一个悲伤却快意的笑，她轻轻呢喃道，“再等一等……你没机会办到的事，我会帮你完成。” 第237章 权杖中的王子 琉璃权杖9 崇拜的作者是魔人。不但是魔人还是自家协会的会长。 不但是会长, 还有可能跟恶魔扯上关系了…… 一个就已经是暴击了，突如其来的三连击让艾伯本就不太灵光的小脑瓜直接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你先等等……”青年痛苦地抱住脑袋，缓缓蹲下, “你让我理一理……” “你不能用血缘或感觉这种不靠谱的条件筛选。”路西恩还在另一边坚持自己的观念, “你想想大侄子的弟弟，你觉得他是坏人吗？” 坎蒂丝无言以对，也随之低下头。 路西恩抱臂环视一圈，对他们现在的表情很满意。 “有理想才好呢，那家伙就喜欢这样的傻瓜。”他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地靠上椅背，浅灰色的眼睛往下撇了撇, “欲望越大的人越容易被控制。而你们眼中的心怀正义者, 就是那些人中最贪心的。” 艾伯好不容易从纠结中走出来, 听到他这么说又迷茫了。 “所以, 恶魔究竟许诺了他们什么？”他回忆着自家弟弟当时说过的话, “一个绝对公正的世界？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但那怎么可能，而且与恶魔为伍……” 青年有些崩溃地揉了把额发：“大崩坏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路西恩摊手，无不嘲讽地说道：“当然，对生者来说，死亡是最公平的一件事。那能给予众生死亡的恶魔被他们当成‘公正之神’也说不定呢？” 艾伯哑然：“这算什么公正啊……” 话题聊死了，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用笔记拍拍桌面。 “阿布希丹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我们还是先想想眼前的事。”她重新展开本子, 将刚刚记录的消息分享给大家，“不管露比女士的用意是什么, 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也要去那片海域调查。” 在得知露比的条件是让他们调查“黑海”时, 坎蒂丝也是很震惊的。但之后她说出的线索更是惊人。 风之城的城主给她讲述了自己年轻时的一段经历。 那是一百多年前，露比·阿尼克西当上城主之后的事。 当时的她比现在更加毛躁，时不时会因为不想处理城中的琐事而跑到外面闲逛。 她对魔力粒子的掌控力很强, 一逛就会不知不觉地跑远。好几次甚至飞过了整个海峡，直至远远看到西大陆才想起来返回。 有一次便是这样，她在经过一座临近西大陆的小岛时目睹了一场暴行。 一群套着黑袍的莫丹人杀死了一名手无寸铁的莫丹人，真是很符合他族对其偏见的一幕。 莫丹人就是在自相残杀中诞生的种族，这是根植在他们血脉中的因子。只要他们存在，争斗就永远不会终结。 露比这样想着，冷漠地转过头。 可还没等她飞出多远，一道刺目的金光冲上云霄，几乎要将天空撕成两半。 强大的气流从身后席卷而来，其中蕴含的威力连露比都没撑住，差点跌到翻滚的海浪里。 震惊的同时她也循着金光看去，正是那座她刚刚路过的小岛。 等她再次靠近后，才发现其中的奥秘。 光秃秃的小岛被那群黑袍人清理的很干净，看似平整的土地上绘制了极其复杂的法阵。 那名遭受同族攻击的青年瘫在法阵中央，如待宰的羊羔般，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 诡异扭曲的符文在咒语的催动下变得越来越亮。 魔人的眼中，空气中的魔力粒子开始不断冲击法阵中心的莫丹人，一次又一次，直到将肉|体和灵魂的连接处冲断。 生剥灵魂……这样残忍的法术根本不该出现！ 看到这一幕的露比只听到脑中传来一声嗡鸣，身体无意识地动了。 等她再恢复意识后，自己已经站在小岛上，全身都被肮脏的鲜血浸湿。 她踏过一具具碎尸，走到法阵的中心。 不出所料，倒伏在地的青年已经没了气息。 露比伸手拨开他挡在额前的碎发，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5节 死去的青年似是很久没有打理个人卫生，或者是他没有机会让自己保持最基本的体面。 手腕脚腕都被锁链磨得发红，破烂的衣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浅金的头发如同失去根系的枯草，飞溅的血迹顺着面部曲线流到下巴……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可不得不说，即使露比再厌恶莫丹人，也不得不佩服青年的坚韧。 她知道生剥灵魂有多可怕，这点从青年紧握到出血的手心就能看出。 但他至死都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完全失控，极力维持住最后的一点体面……即使这在旁人眼里没有任何意义。 露比有点佩服这个莫丹人，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现在人都死了，她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就当她打算离开时，脚尖突然踢到一个木棍状的东西。 「唔……」 露比听到一声极轻的痛呼，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可她戒备了一段时间，耳边除了海浪和海鸟的声音，再也没听到其他声音。 正当她疑惑地往前走时，再次踢到那个木棍，紧接着又听到一声闷哼。 这次露比反应过来了，有些惊诧地拾起那根不起眼的棍子。 其实叫它“木棍”有点不太合适。 两节深褐色的杖身被打磨地很光滑，中间由一节黄金铸成的圆环拼接到一起。指腹划过，上面还刻有露比没见过的花纹。 金丝互相缠绕，一直延伸到短杖的顶端，拖起一颗透明的二十面琉璃球。 这是一根属于莫丹王室的权杖。 而让露比感到惊奇的是，自从捡起这把权杖捡后，她的耳边就能听到一个温和的男声。 「请不要慌张，尊敬的女士。」权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能听出发声者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露比倒是没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反而觉得好笑。 “感谢我做什么？感谢我见死不救？”她的话语很尖锐，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要知道，如果我在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出手，你也许还能活呢。” 权杖并没被她的话激怒，反而像是对待小孩子般无可奈何地轻笑两声。 「救人本就不是什么义务……况且，既然我会死在这座岛上，便说明这就是我的宿命。」 权杖温和道：「我感谢您是因为您处决了这些疯狂的邪|教徒……我不敢想象，如果这些人拿着我跑出去，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那一刻，露比感觉杖头上的琉璃球反射出的不是阳光，而是这家伙自带的圣父之光。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艾伯也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权杖不会是……” “就是那个被剥下灵魂的青年。”坎蒂丝微微颔首，只是表情有些怪，“不但如此，这位的故事我们不久前刚听过。” 青年告诉年轻的城主，他原本是一国的王储，就是这把权杖原本所属的王国。 他在国王诞辰日遭人陷害，为父王端上的葡萄酒里被人下了毒，让他亲手毒死了自己的父亲。 露比一边洗手一边听他讲述，并不感到惊讶。 “你们莫丹人不都是这样？永远只会斗来斗去。”她非常不优雅地翻个白眼，顺便把权杖上的血迹重刷干净。 权杖中的王子苦笑一声：「您说的对……也许这就是我们被四神厌弃的原因吧……」 万人空巷的庆典上，王子为年迈的国王递上酒杯。 老国王笑着饮下儿子递来的美酒，下一秒便吐血倒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成为“谋杀”的目击者。 三位公爵站出来，不等王子辩驳便将他关入地牢。 娜娜越听越耳熟：“这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 “……啊！是那个！”艾伯拍了下大腿，激动道，“伊什么王国的卫伽王子吧？！” 坎蒂丝只是点点头，表示肯定。 之后的环节就更快了。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不管是取证还是审判都与关在地牢里的王子无关，他很快就等到了自己的最终判决。 终生监禁，不算是最坏的选项。 三位公爵在铲除他和他的父王后已经有了嫌隙……那么，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这样想着，踏上驶往监狱塔的船。 可船刚开出去没多远，半路就被一群人截住了。 王子本以为那是下属派来解救自己的人，却没想到自己会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露比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厌恶地偏过头，“你说的‘邪|教徒’又是什么意思？” 王子：「他们属于一个名叫‘晨星’的教团，其中大部分成员来自南大陆。」 「他们声称世界即将走向终焉。而大崩坏，只是开启毁灭倒计时的起点。」 「五英雄对恶魔的封印只会延缓时钟走动的速度，却无法阻止终焉的到来。」 「先是海洋，再是陆地……“伊安尼希”（生者的世界）终会被“桑纳多斯”（亡者的世界）吞噬。」 “啊！” 娜娜猛地站起身：“这、这个……是我们之前看到的……” 坎蒂丝肯定地点点头，表示她没有听错。 “那个‘晨星’，在一百年前就知道无尽之海的边界在缩小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后翻了一页。 “不仅如此……他们还声称自己的是继承了‘圣物’的救世主。”少女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克制地蜷起，“只是被损坏的‘圣物’需要修补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很不巧，那位王子就是被选中的‘祭品’。” 第238章 终焉与救世主 琉璃权杖10 坎蒂丝将最后一个词咬得很重, 明显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少女闭上眼，手指还在不住颤抖。 不但是愤怒，悲伤、颓丧、不甘……各种负面情绪压在心头, 让人喘不过气。 “书页”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们存在的本身就具有特殊性。 尤其是在失去封皮的约束后，那些内页发挥出的作用可以用千奇百怪来形容。 坎蒂丝没有专门探索一路就遇到不少……它们会被有心人发现实属正常。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 安奈牙是这样，奥克托是这样，眼前这位也是……都是为了填补损坏的部分，必须牺牲的“祭品”。 “就算他们是真的要……”艾伯咬紧后槽牙, 又泄气般小声喃喃, “可他们……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 坎蒂丝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又扩大了好几倍, 十指慢慢蜷进手掌。 忽的, 一只冰凉的手掌抱住那越攥越紧的拳头，激得她整个人都抖了下。 “放松，坎蒂丝。不要让愤怒淹没你的理智。”男人的声音像一股清泉，不急不缓地流淌进心房，“还记得你的目的吗？” 漆黑的眼眸僵硬地转动一下，慢慢恢复平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事情已经发生，你的愤怒无法解决任何事。” 路西恩把她的手翻了个面, 紧握的拳头被慢慢揉开。 “不要过分沉溺在过去，否则你会忘记如何前行……”滚烫的掌心被一种温度占据, 路西恩在她看过来时勾起唇角, “继续吧，我会看住你的。” 坎蒂丝张张嘴，下一秒又飞快咬住下唇。 掌心传来的温度很舒服, 让她不自觉地握了一下。 “晨星教团的人告诉卫伽王子，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世。”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救世的方法便是将十二件‘圣物’投入相应的地点，形成一个全新的结界，以此抵御世界边界的靠近。” 娜娜终于反应过来了：“十二个‘圣物’……本质上都是你要收集的书页吧？” 坎蒂丝微微颔首：“准确说，是融合了十二只巨龙魂魄的那部分书页。” 作为封印恶魔的第一道封印，封印之书的书页本身就足够神奇，再加上作为第二道封印的巨龙……两者叠加到一起产生的效果一定不一般，也不怪有人会产生这种想法。 艾伯：“他们没有成功？” 否则坎蒂丝的收集之旅也不会这么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当然。”坎蒂丝松开路西恩的手，重新翻开笔记，“毕夏普说过，最后一股属于晨星教团的势力已经在十年前消失了。” 然而，一百多年前的晨星还是个拥有众多信徒的组织。 突如其来的大崩坏让原本就战争不断的南大陆更加混乱。 越是吃不饱饭越要抢夺。精灵单方面终止与莫丹人的战争，但矮人不会那么好心。 直到现在，南大陆上的政权依然处于分裂状态，军阀间争斗从未停止，更别收大崩坏刚结束的那几年。 能跑的人早就跑了，而跑不出去的人，甚至连祈祷的对象都失去了。 在这种大环境下，南大陆上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教团也不算奇怪。 失去了人身自由，王子只能从教徒们的私下交流里总结出一些情报。 “第一，卫伽王子被劫走时，也就是hw93年[*1]。那时已经有一个组织开始追杀晨星教团。”坎蒂丝一边口述总结一边用笔帽推平纸张根部，开始罗列重要信息，“领导他们的教主被杀了，教团的成员也带着未完成的‘圣物’逃往各地，劫走卫伽王子的就是其中一批。他们的任务是修补好手中的‘圣物’——琉璃权杖。” 这些人试图说服卫伽王子，想让他主动配合仪式。 王子自然不相信那些“救世”的鬼话。可他要活下去，就必须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不过从结局也能看出来，正直的卫伽王子没能拖延太久。 “第二，露比女士在得知这些后，曾带着「权杖」一起飞往传说中的世界边界。” 笔尖在纸面停顿片刻，少女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因为魔力粒子开始变少，他们没能靠近真正的边界……” 露比带着权杖，追着落日往西飞去。 一开始没有什么异状，但在越过了某条线后，越往西飞她越觉得力不从心，心底的不安也在慢慢放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6节 因此，当一大片黑色出现在视野时，露比心急地加快飞行的速度，想要尽快看清那是什么。 结果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海面坠落。 这时的露比还没去过黑洞附近，根本不知道失去魔力会发生什么。 她伸出手，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操控不了。 有什么阴冷的“东西”，通过空气细细密密地钻进体内，阻隔了她对魔力的感知。 发觉这点后恐惧如潮水般将她吞没，全身如冻僵般无法动弹。 「小心！」 权杖的杖头突然发出刺目的光。 暖色的光晕如初生的太阳般温暖，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将黑暗和寒冷驱散。 当金色的光圈将她完全包裹时，露比明显感觉全身一轻。 她看到有细微的黑色颗粒从皮肤表面剥离，很快便被金光驱散。 菱形的瞳孔微缩，顿在半空的风精灵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在掉进水面的前一秒险险托住她。 「没事吧？」杖头的琉璃球闪了闪，「你刚刚怎么了？」 露比看着手中还在发光的权杖，陷入沉思。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心急，而是就近找到一座小小的孤岛上站稳，看向那堵由黑雾组成的高墙…… 不管是露比还是成为权杖的卫伽王子都很震惊。 原本只是露比一时兴起的提议，谁都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副场景。 越来越稀薄的魔力粒子和刚刚发生的意外都透露给露比一个讯息。 那些疯狂的教徒也许没有说谎，他们确实揭露了一部分真相。 「……请将我放在这里吧，好心的女士。」 权杖沉默许久，终于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真相信那些疯子的话？”露比一动不动地站在礁石上，定定看着远处的黑雾，“就算他们说的一部分是真的，也不能保证他们的方法是可行的。” 「你也看到了，我可以驱散那些黑色的脏东西。就算没有他所说的“结界”，我也能延缓黑雾往这边侵蚀的速度。」温润的男声带着一丝固执，「既然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不如让我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顿了顿，权杖中又传出一声苦笑，「说不定，这也是一种报应……」 露比终于将视线落到权杖身上：“你确定？” 清朗的男声肯定道：「我确定。」 “好，我会把你送回去。”魔人最后看了黑雾一眼，“但也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再管你的事。” 坎蒂丝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用笔尖点了点末尾。 “露比女士按照卫伽王子的想法做了，之后就没再管这件事。”她抬起头看向众人，神色有些复杂，“直到三十年前，有人在前往力尼亚·迪威德斯的途中发现海水变成了黑色，这才层层上报到风之城。” 了解完前情，娜娜只觉得胸口堵堵的，整个人都低沉了不少。 艾伯拍拍她的肩膀，转头看向坎蒂丝。 “黑水的源头真的是他吗？”青年提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搞错了？按照那位城主说的，权杖被安放的位置应该更靠近世界边界，而我们上次并没走那么远……” 坎蒂丝摇摇头，打碎他们的幻想：“露比女士亲自去探查过，那些魔气确实来源于权杖……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比起一百多年前，权杖所在的位置变了。” 卫伽所在的「权杖」与奥克托所属的「船」并不一样。他可没办法展现出实体，更没法让权杖长出腿，跨越那么大一片海域，从一个岛跑到另一个岛。 最大的可能是有人移动了他的位置，或者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这才导致了「权杖」的暴走…… “……是那些法师！”艾伯这次的反应很快，右拳砸在手掌上，“一定是那些把魔物引进力尼亚·迪威德斯的法师！” 坎蒂丝也有相同的猜测，无不惋惜地叹口气：“可惜当时没多问问……”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到实地调查具体情况。 几人很快敲定行程，决定修整一天补充物资，后天一早就出发。 一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艾伯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风之城中的美食便匆匆离开。 目送帆船消失在海平线，露比终于收回视线，从高塔上一跃而下。 哒——哒！ 鞋跟敲击在地面，发出响声在此刻格外清晰。 一群黑袍人转过身，齐齐看向站在断壁上的女人。 “阿尼克西小姐，初次见面。”为首的矮瘦男人满脸谄媚，试图用营业笑容接近眼前这位不好惹的魔人女郎，“我姓罗杰兰纳德，隶属黑星教团第三队。教宗大人寄给您的信上应该提到过……” 还没等他说完，一道强劲的风刃便送到男人面前。 自称罗杰兰纳德的男人瘫坐在地上，看着身后被切成两半的岩石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他的同伴及时拉了一把，他的脑袋怕不是要跟这石头一样变成两半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另一名黑袍人红着脸上前一步，“我们的来意您应该很清楚，教宗大人早就给您寄了信……” 他的话再次被不讲道理的攻击打断，这次是连发三道风刃。 这次发声的黑袍人明显比上一个有经验，身形灵巧地躲过两次攻击，却还是在最后一次闪躲中划伤了手臂。 “我没收到什么信。” 露比危险地眯起眼，似是要将这些人的脸一一记住。 “阿布希丹想要什么让他自己回来拿，我会亲自教训他。至于你们……” 她嗤笑着挥开长发，不屑地抬起下巴。 “别想用你们的脏手弄脏兄长的长眠之地……赶紧给我滚！” 第239章 埃米丽 琉璃权杖11 黑袍人们完全没料到这个走向。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都用眼神传递着同一个疑问。 现在怎么办？ 作为队长的罗杰兰纳德更是两眼一抹黑。 他就是觉得这趟会比较轻松才和布鲁那家伙换了差事……结果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说风之城的城主是教宗大人的亲姐姐吗？这里的任务应该是最容易完成的啊！ 他不做声，其他人却是忍不住了。 那名最先跟露比呛声的黑袍人握住腰间剑柄，沉声询问他的意见：“罗杰兰纳德先生, 要动手吗？” 罗杰兰纳德：……动什么手？找死呢。 先不说他们够不够人家砍的, 就单说在风之城跟风之城的城主干架……那跟徒手捅马蜂窝有什么区别？ 黑袍下属看出他的顾虑，目光微微向后偏了下：“我们不是还有她……” 站在一群最末尾的小个子黑袍人瑟缩一下，微蜷的身子开始不住发抖。 站在高出的露比完全看穿了他们的小动作，视线也往那个小个子身上偏了偏。 不得不说，尽管那个小家伙已经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人看起来就又瘦又小, 在一群身材高壮的男人中太过显眼。 “有「时钟」做辅助, 我们也不是不能……” 耳边是属下的劝说声, 罗杰兰纳德也跟着往后瞥了眼。 只一眼, 他就下定决心, 果断拒绝。 “我们会把您的话带给教宗大人的。”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规规矩矩地向露比深行一礼，“还请您保重身体，教宗大人也很想念您……” 露比深深蹙起眉，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滚！” 十几个黑袍人灰溜溜地离开，从小路拐进树林。 “我不明白，罗杰兰纳德先生！”那名胆大的黑袍人快走两步走到他身边, “我们明明有胜算……” 罗杰兰纳德轻“啧”一声，看向他还在流血的左臂,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连三招都躲不开, 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胆大的属下依旧不服气：“玛格丽特女士可是把「时钟」留给我们了……” 他一边说着，余光扫向身后，声音放得更低了：“这么难得的机会, 您不打算试试？” 罗杰兰纳德叹口气。 他当然好奇，好奇那些被称作“圣物”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神奇……但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可都活不长呢。 “别心急，早晚能让你见识到。”他拍拍下属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扫向队尾，“但现在……我可没胆子用。” 埃米丽跟在队伍最末，要时不时小跑一下才能跟上队伍。 中间隔了十几人，再加上议论者刻意放低了声音，她自然听不到队首的二人在议论什么。 少女面色惊惶，视线不住看向身边的每一人，又抖着手抱住自己。 在她眼中每个人都是异形。 左手边的男人名叫伊莱，是位面容冷峻的剑士。 右手边的男人名叫兰德尔，是位高瘦的弓箭手。 他们明明都没说话，视线也一直放在前方……但埃米丽就是看到了，“看”到了他们的心声。 “废物。”一团黑影从剑士的头顶钻出，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真是搞不懂，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家伙为什么会被「时钟」选中。” “哎，要是能破坏掉容器就好。”从弓箭手后脑钻出的黑雾嘲笑她，“反正「时钟」已经被修补好了，留着外面这一层做什么呢？” “累赘……” “麻烦……” “为什么偏偏是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7节 “这么没用……为什么不早点去死？”黑影们露出扭曲的笑，“软弱的埃米丽，懦弱的埃米丽……脱离这副没用的肉|体，将自己完全交给别人吧……这样才能发挥出你最大的价值……” 埃米丽死死捂住双耳，小声抽噎起来。 一行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谁都没有开口。 不是没人看到她的异状，只是无人在意罢了。 一路都是这样……他们甚至不会特意做掩饰，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对她的不屑。 少女愣愣地睁大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到地上。 视线会在某个瞬间变得异常清晰，然后再次被泪水模糊。 “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真晦气！” “女人就是麻烦……” 听到黑影们再次“议论”起来，埃米丽捂着耳朵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你……先别哭了。”记忆中室友的声音与幻听重合，无奈中带着点不烦躁，“不就是没收到礼物吗？也许是包裹在路上延误了，你不至于吧？” 埃米丽也知道自己很爱哭，可有时候她真的控制不住，越擦眼泪流得越凶……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特点”。 她的继父出自西弗朗斯大陆上的某个小家族，而她只是母亲再婚带来的拖油瓶。 因为小时被查出有些许魔法亲和力，她被送到胡慕斯学院就读魔法科。 但埃米丽心里清楚，是她碍到继父的眼了。 生母害怕被新任丈夫厌弃，也怕女儿会因此过得憋屈，这才找个理由将她送到东弗朗斯大陆。 埃米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她明白母亲的艰辛，也理解她的用意。 因此，即使是每年的创世节都会放假，她也很识趣地没回家。 每年生日，母亲都会提前寄来礼物和书信……那是为数不多能让她安心的东西。 但这一年，本该到达的礼物却没有到。 女孩不甘心，执意要在大门口等待，结果却只等来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这不是她母亲的笔记，而是女管家的代笔。 里面只提到一点，她的母亲怀孕了，她要有弟弟了。 一直没有孩子的继父在得知自己即将有继承人时欣喜若狂，严格管控起母亲周边的一切。 害怕她写信时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胎儿，这才让女管家写了这封简短的信函，告知远在胡慕斯学院的继女。 埃米丽只感到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捏住，用力揉搓。 原本就多愁善感的女孩再也忍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室友觉得她丢脸，不耐烦地哄了会儿便找理由先回寝室了。 来往的学生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们会偷偷窃笑，会因她那不体面的行为蹙眉摇头，但没有人会靠近麻烦。 渐渐的，连嘲笑声都不见了，可女孩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视线在模糊和清晰中轮转，就算双腿开始发麻她也不愿意起身。 “你没事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埃米丽吸吸鼻子，睁着红肿的双眼抬起头。 那是一张有些眼熟却说不出名字的脸，看年纪应该是与她同年级的学生。 亚麻色的长发梳到脑后，一缕碎发滑落到耳边轻轻搭上背包的肩带。少女身上穿着简朴的长裙，肩上斜跨着一个小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沉静的黑眸注视着她，伸手递来一方手帕。 “食堂即将关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指向学院的侧面，“而且天要黑了，不要在校门外逗留，老约翰会很难办。” 埃米丽这才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尴尬的看门人，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我这就走……啊！” 长时间蹲姿让她的腿麻到失去知觉。 双膝一软，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小心！” 一条手臂从侧面环住她的身体。 只是对方显然也没什么力气，两人危险得摇晃一阵才堪堪站稳。 埃米丽扶着她的胳膊，差点又要哭出来：“对、对不起……” 扶住她的少女似乎不太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确定她能自己站稳后便拘束地退开一步。 “没关系。”她冲埃米丽点点头，“夜里风大，你早点回去。” 说罢，少女就像没事人般转身离开，只留下手里还攥着手帕的埃米丽。 对对方来说那也许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埃米丽一直记得她。 一向害怕社交的她第一次向别人搭话，悄悄打探起那位少女的名字。 “哦，你是说‘书呆子奈默’？她可是个十足的怪人。”魔法科的同学不在意笑了声，指向不远处的红发美人，“听说她已经跟第三任室友闹掰了，我们倒霉的大小姐就要成为她的第四任室友了。” “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红发美人回头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又有些好奇地看向埃米丽，“我从来没见你在课间说过话……怎么突然提起炼药科的人了？” 埃米丽缩着肩膀讷讷道：“我、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怯怯扫了眼一旁的同学，用极小的声音辩驳道：“她不是怪人……” 红发美人饶有兴趣地挑起眉，长长“哦”了一声：“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如针刺般扎在身上。 埃米丽顶着探究的视线，低头小声回应。 “她……是个好人……” 化名薇娜的薇洁阿格妮亚总是学院的焦点。 凡是家里有点势力的人都知道，她来自一个了不得的大家族。 而这位她想都不敢想的大小姐，居然在更换寝室的第二天主动向她搭话了。 “你说的对，她是个不错的室友！”薇娜拎着书本坐到她身边的座位，冲她眨眨眼，“你眼光不错，比那些没眼力见的家伙强太多了。” 就是这样的一点点示好，让埃米丽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吃饭时有人会跟她搭话，走在走廊里会有人跟她打招呼……就连那位一向看不惯她的室友都对她耐心了很多，偶尔还会带她一起去城里喝杯下午茶。 埃米丽的生活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充实很多。 但每到夜深人静，想起那封冷淡的信纸时，她还是会将头埋到被子里，默默掉眼泪。 她想起那位递给她手帕的少女，想起之前探听到的消息。 坎蒂丝·奈默，一个与学院格格不入的怪人。 她是这一届公认的天才，能在课业最繁重的炼药科和炼金科连跳两级，即将成为新生代中最年轻的毕业生。 但与才华相对的，她的身份一直被人诟病。 有人说她是奥布里亚教授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有人说她是教授的私生女……还有更加肮脏离谱的传言，但埃米丽都不相信。 即使身披那么多肮脏不堪的传言，她还拥有那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这让埃米丽在羡慕。 她不自觉地想要接近她，想要了解更多。 但她与坎蒂丝的交集太少了。 不仅在课程上完全错开，因为对方时不时要到城里打工，她待在寝室楼也见不到几次。 后来终于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遇到正在准备期末复习的少女。 “那、那个……非常感谢……” 她红着脸拿出手帕，双手递还给少女：“这个…我洗干净了……真的非常感谢……” 少女从书本中抬起头，眼神一如上次那般，没有太大波动。 她看看埃米丽那张红透的脸，又看看手帕，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孩是谁。 “不客气。”她接过手帕，对女孩客套地点点头，“你感觉好些了吗？” 埃米丽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红着耳根使劲摇头：“没、没什么，谢谢、谢谢你……” 她已经羞到想要转身就跑，可想起最近的传言又生生忍住，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小声问道：“你、你就不难过吗？” 坎蒂丝一时没反应过来：“难过？” “炼金科的……意外，我们都听说了！”想到奥布里亚教授在课上做出的出格行为，埃米丽不禁提高声音，但触及到少女看过来的视线又萎了下去。 “他不该那样对你……对着学生使用魔法什么的，太过分了……”她说着说着，自己先低头湿了眼眶，“他怎么能这样……” 坐在书堆中的少女没想到她居然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 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次课堂实验。”她将埃米丽刚刚递还的手帕再次塞回去，“谢谢你的关心。” 埃米丽没有接手帕，见她的嘴角还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忍不住将憋在心底的疑问问出。 “你为什么还能……你就不伤心吗？”她红着眼眶盯住坎蒂丝，“他那样对你，你怎么都不生气？” 这没过脑子的话刚出口埃米丽就后悔了。她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对面的少女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嘴角的弧度被捋平，递手帕手也收了回去。 “我不是不生气，只是生气也没用。”她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如其在无用的事上浪费时间，不如想想解决方法，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该如何避免……” 她抬头看了眼愣住的女孩，顿了顿，无奈补充道：“我不是说情绪发泄不好。但发泄完了总要想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是吗？” 要做什么……现在的她能做什么？ 她逃避过、乞求过……为了摆脱这些恶心的黑影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还不够低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8节 可她得到了什么？ 不管是科尔温还是奥布里亚，亦或是耳边的声音和时刻都出现的黑影，谁都不肯放过她……谁都救不了她！ 埃米丽猛地咬紧唇瓣，刺痛感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抬手抹了把脸，突然加快脚步。 跟在她左右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变化，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只见一路都畏畏缩缩的女孩第一次抬起头，红着眼眶狠狠瞪他一眼。 绝望中带着有被逼到末路的决绝，男人被这样的眼神震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伊莱？” 同伴见他站住不动，也停下喊了一声：“你在看什么？要走了。” 男人立刻从怔愣中回过神，好笑地摇摇头。 那种没经历过任何磨难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种的眼神……一定是他看错了。 *** 再次登上风暴号，坎蒂丝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现在知道要面对的具体对象是谁，但她还是有些没底。 奥克托在听说卫伽王子的消息后也沉默了很久，最后释然一笑。 “找的时候没找到，现在不想找他又冒出来了。”船长先生摆摆手，“行吧，我也想看看他在搞什么。” 一开始，坎蒂丝天真的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 但刚回到船舱就感觉船速明显增快，以一种绝对不正常的速度往前行进。 被惯性带倒的坎蒂丝摸摸撞疼的额头，好笑地叹口气。 真是变扭，装什么成熟稳重呢。 拿在手里行李掉出大半，她只能蹲下身慢慢整理，反正船开得再快他们也还有时间。 将衣服一件件叠好，一方旧手绢不知从哪件衣物中掉落，皱巴巴地落到地上。 坎蒂丝有些惊讶地拿起来看了下，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将它与其余衣物一起叠好，规规整整地放入行李包。 第240章 向光明伸出双手 琉璃权杖12 自从得知故人的消息后, 心急的船长不再有来时的耐心，不顾白天黑夜地加速赶路。终于用比来时缩短一倍的速度回到“黑水”所在的海域。 “又是你们？”负责看守的两位魔人看到他们不但折返，还真拿出了城主的亲笔信, 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们……真跟露比大人说了啊……” 坎蒂丝将信件折叠，重新收好：“我们现在能过去了吗？” “当然……”男性魔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嘟囔，“反正送死的不是我。” 魔人女郎抬手给他一个肘击，随后跟几人点点头：“你们一定要小心，那东西可不好对付。最近好像又变异了, 连城主都拿它没办法, 只能封锁这一带……” 她看了眼坎蒂丝和她身后的几人, 接着补充道：“再往那边走会有一座小岛, 上面长了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东西, 反正挺恶心的。” “我不知道莫丹人会怎么样……但我们要是擅自靠近中心，会渐渐失去对魔力粒子的控制力。他就是这样……” 女郎指向自己的同伴，毫不客气地揭短：“这家伙只因为好奇，朝那个小岛飞了段，结果被一道光晃了下差点从半空掉下来摔死。被救回来后还哭着说自己要变成没用的莫丹人了……” ““……我没有！” 男性魔人红着脖子撸袖子：“我现在好得很！” 魔人女郎：“那还不是回风之城躺了大半年才养回来？” 没有理会两人的日常斗嘴，坎蒂丝这边已经准备出发。 他们的船依然像之前那样，躲避着黑色的海水小心翼翼地往前开, 直到不无可避才停下。 “已经能碰到陆地了？”艾伯不过是向下探头看一眼，立刻捂住口鼻缩回来, “那是什么啊！！” 小岛四周被无数动物尸体包围, 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 不仅有鱼类等海洋生物，艾伯还看到不少属于人的零部件夹杂在其中……就是不知道那些肢干是属于人类还是类人生物的。 粘稠的、如同树胶的黑色物质覆盖在尸体上。它们互相交叠着，一层盖一层, 将不大的小岛扩大了好几倍。 中心似乎有个隆起的小山包，隐约能看到上面覆盖的东西跟面前的差不多。 奥克托看到这一幕也很焦急，因为他发现一路都无往不利的风暴号居然无法破开这些恶心的东西。 “那要怎么过去？”他狠狠拍了下船舵，“这座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些难以言喻的味道，坎蒂丝闭上眼，用心感受「权杖」的位置。 “书页就在那里。”她指向尸堆的尽头，“我能感觉到，在岛的中心。” 可现在风暴号过不去，几人想要到岛中心只能靠自己的双腿……或者路西恩将他们一个个扛过去。 “核心区域魔气很多，我不建议你们下去。”坎蒂丝看了会儿形状诡异的“陆地”，蹙眉转向娜娜和艾伯，“上次我们去世界尽头时也有这种情况。魔气太浓的地方可能会对人类的身体产生影响。” 娜娜想起那时候坎蒂丝一直抱着她，恍惚地点点头：“是的……但它们好像怕你的那本书。” 坎蒂丝指指自己的胸口：“封印之书对它们有克制作用，所以我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魔人只是靠近就会失去对魔力粒子的掌控力，莫丹人要是吸入太多说不定会变成魔物。”坎蒂丝的表情很凝重，“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我在安奈牙的‘舞台剧’里见过。” 身体摄入过多魔气，连精灵都会变成食人的魔物，更别说普通的莫丹人了。 救下安奈牙的柯里弗就遇到过，他捡到的孩子因为误食被魔气污染的毒草，没挺多久就变成了魔物。 这还是摄入少的，冲进黑雾的罗斯船长可是在一瞬间就没了命。 虽然现在的情况与那时不同，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坎蒂丝不能拿他们的命冒险。 “我们先去探路，要是没问题就回来接你们。”她叮嘱道，“你们先待在船上等消息，千万不接触海水也不要离开船。” 艾伯和娜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再质疑她的安排。等船开到魔人守卫所说的地点，目送两人离开。 看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背影，娜娜难免有些失落地叹口气。 “我感觉自己好没用……”她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我们这样真的不会给坎蒂丝拖后腿吗？” 她的话让艾伯都有一瞬间的动摇，但还没等他回答什么，两人的后脑就分别被两只大手抓住。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奥克托抓住两人的脑壳拍了拍：“那个白花花说的话很有道理啊，你们是不是也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了？” 艾伯的眼角抽了抽：“白花花……你是在指路西恩吗？” 娜娜倒是很配合，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 “我只是不想一辈子都困在森林里。不想浑浑噩噩地耗尽生命，然后在某一天，什么都不知道地死去……”她抬头向后看去，双眼亮得惊人，“我想帮助坎蒂丝和贤者大人……我想成为西西姨妈那样的人！” 浅绿的眼眸笼上些许暗影，双手不安的搅起来：“……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艾伯“噗嗤”笑出来，在娜娜的瞪视下举起双手：“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有想要实现的目标，这样很好啊。”他活动了下四肢，笑嘻嘻地指向自己，“像我这种无趣的人可没有你那种想要追逐的目标，也只想过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 娜娜鼓起的脸颊更红了，这人居然用她的话嘲笑她！ “……但没有目标也有必须完成的事。”艾伯放下手，表情正经不少，“我欠坎蒂丝一个天大的人情。在还清前，只能暂停之前那种悠哉的生活了。” 他转身拍拍船长先生的肩膀：“谢啦，奥克托。我总算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奥克托挑眉，很好奇他要做什么。 “既然帮不上忙，就做点能帮上忙的。”艾伯朝娜娜招手，“冒险后的一顿热汤比什么都珍贵。正好能看看我在风之城买的食材都是什么。” *** 对比前几次的经验后，坎蒂丝对这次的姿势很满意。 她一手勾住路西恩的脖子一边指路：“应该就在那边……那里是不是又光在闪？” 路西恩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托着腿弯，两只手都被占用让他有点不开心。 “不，那只是有金属在反光。”他敷衍地回答一句，坚持不懈地想要解放双手，“你要不坐到我的肩膀上？这样还能看得更远。” 坎蒂丝拒绝一切奇奇怪怪的姿势：“那样太高了，现在刚刚好。” 说着她还往下看了眼，伸出的手僵硬地收回来，默默掏出封印之书。 路西恩看到她这从心的小动作，笑得一抖一抖，吓得坎蒂丝搂脖子的力道更大了。 “对了，你没事吧？”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起路西恩，“你最近的消耗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出事？” 怪不得露比让他们来……她肯定知道魔力粒子能与魔气互相抵消这件事。 可看看这片已经凝成“陆地”的魔气，要是真乖乖按照她所说的净化了，即使是路西恩也不一定能吃得消。 这就是露比想要做的？借此削弱路西恩的力量？ 处于阴谋论中心的主角歪头笑起来：“你在关心我？” 坎蒂丝无法否定：“我不想直接掉下去……” 就像跟她作对似的，下方突然窜起一道黑光，直直向两人的方向冲来。 幸好坎蒂丝早就打开了封印之书，见到有什么东西窜过来时想都不想就把书往前送。 金色与黑色碰撞在一起，在接触的瞬间就将后者冲散。 以封印之书为中心，前面像是立起一面无形的金色圆盾，死死守住身后的两人。 “这还不够……” 还不等坎蒂丝回答，路西恩抬手一个翻转，终于如愿将少女扛上肩头，在对方发出尖叫前扶住她的后背。 “看好了，坎蒂丝！”他兴奋地大喊出声，“进攻，才是最强的防守！” 金盾中心迸发出一道白色的了利刃，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刺穿黑光，深深插|进岛中心的小山包。 噗呲————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79节 如同血泡被利器刺破，随着山包的坍塌，一股股腥臭连同不明液体涌出。 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那个小山包居然是空的。 因为路西恩的精准打击，山包变成破了一半的“鸡蛋”。 除了血色的蛋壳还半罩在上方，里面包裹的东西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往外涌。 坎蒂丝捂住想要干呕的胃，一只手扶住路西恩的脑袋，强逼着自己往下看。 这么一看，还真让她看出些特别的东西。 那些恶心的、裹挟着不明液体往外流的“肉块”并不是被动流出来的……它们居然是有意识的活物！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黑红的“肉块”拼命往外爬动，血肉模糊的脸上挣扎出两小一大的三个洞。 它抬起头，微暖的金光从上方洒下。 光明的尽头站着二人，其中一个便是…… “啊啊……这是……我们…等到了…………” 两个空荡荡的眼洞流出黑色的眼泪，向坎蒂丝伸出森白的手臂。 “世界的希望……可以救世的晨星……终于出现了！” 第241章 漆黑的权杖 琉璃权杖13 坎蒂丝猛地捂住嘴, 条件反射般转过头。 还好封印之书并不是真书，即使此时松开手也不会掉下去。 如果掉到下面这一滩滩东西里……坎蒂丝觉得自己会没有勇气把它捡回来。 黑色的污泥逐渐脱落，慢慢露出那人的真面目……如果它真的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森白的骨头和漆黑的泥浆形成强烈对比, 在金色的光芒的映照下异常显眼。 那是一具只剩下上半身的骨架。 可比起它的“同伴”, 这位已经算是相对完整的家伙了……起码它的两只手臂都还在。 “是真的…真的出现了……”另一颗骷髅奋力钻出黑泥，把住松动的下颚骨向上看去，“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是晨星！真正的晨星！我们成功了！！” “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有人只露出半个脑袋，有人用仅剩的一条手臂往前爬动。 即使身上的骨头掉了也没人没有低下头颅，一只只可怖的空洞盯着漂浮在半空的二人，像是在凝视它们的希望。 “教主大人……吾主……我们做到了啊！” 最开始发声的骨架哭喊着, 双手不断向坎蒂丝的方向爬行。骨骼碰撞在一起, 发出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纵使坎蒂丝觉得这半年已经扩充了很多见识, 却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场景, 全身都在无法克制地发抖。 “活着的亡灵？”路西恩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 双手若无其事地环住怀中的少女，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连死亡的权利都要剥夺……真是个残忍的家伙。” 坎蒂丝顺势将头埋近他的颈窝，大口大口地喘息。 发麻的脑子让她暂时回避对外界的感知，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身后那有节奏的拍打让心跳逐渐回归正常。眼睫微微颤动，轻轻扫过裸露的脖颈。 抢在视觉前恢复的，是嗅觉。 鼻尖捕捉到一股特别的味道。 很淡, 一种无法描述气味……却莫名让人安心。 路西恩感觉到她的动作，慢慢停止拍背的动作, 声音依旧带着笑意：“缓过来了？” “嗯。” 坎蒂丝的视线不自然地往右下瞥, 僵直着身子向后仰了仰：“……多谢。” 有种莫名的心虚感，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这家伙弯起的眼睛里肯定带着一如既往的揶揄……说不定还在为她解锁了新表情而开心。 坎蒂丝偏过头, 用处理正事掩盖心中泛起的异样，自然没注意到浅灰眼瞳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迷茫。 当两人再次将视线投向海岛，下面已经乱成一团。 骷髅们聚成一团，用空洞的胸腔发出或哭或笑的声音。粘连着淤泥的指骨不停向上，似乎想要触碰两人周身的金光。 “救救我！请您救救我们！！”有人太过激动，以至于连下颚骨都掉了，“我们的晨星……我们的救世主……请宽恕我们…………” 它似乎已经到达某个临界点，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崩溃地伏在地上大哭。 一种细细密密的不适从心头窜起，沿着胸骨爬上脊椎，最后狠狠扼住她的咽喉。 坎蒂丝艰难咽下一口唾液，这才勉强发出声音。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闭闭眼，强忍着不适地再次睁开，“你们，跟晨星教团有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问出口，可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它们会向她跪拜，称她为“救世主”。姿态之低，让坎蒂丝毫不怀疑如果他们飞得再低一点，这些骷髅一定会上前轻吻她的鞋尖。 但没有一个人能为“救世主”解惑。 它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几近狂热的状态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破的。 这样不行，这些人一定跟晨星教团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曾经隶属于晨星教团的信徒。 得在它们把骨头架子晃散前问出点什么！ 就在坎蒂丝绞尽脑汁想办法时，异变突生。被路西恩打破的“蛋壳”终于有了动作。 黑红色的淤泥像是有了生命，缓慢且从容不迫地包裹住那些骨架，将它们重新推向“蛋壳”内部。 “不……不————！！” 骷髅们的动作变得激烈，不顾自己会完全散架也要挣脱那些黑泥。 “放开……快放开我！” “不要！我不要再回去了！！” “你这个玷污圣物的罪人！晨星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那人还向二人的方向伸出手：“救救我们！快让那个疯子住手啊————！！” 坎蒂丝只是愣怔了几秒，黑泥就已经卷走好几个骷髅。粘稠的流体将它们包的严严实实，连聒噪的声音都慢慢变小。 噗————！ 路西恩的指尖挥出一道光，将其中一个鼓包打碎。勾勾手指，一颗骷髅头便带着些许烂泥，滴滴答答地飘到两人面前。 “哈……哈…………” 明明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脑袋，骷髅头依然像是活着般喘着粗气，仿佛一个刚被捞上岸的溺水者。 “我……我就知道……吾主不会骗我们……真的出现了…………” 坎蒂丝辨不清它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只能看清它确实抖得厉害，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还带着一点……痴迷？ 显然路西恩也发现了，立刻厌恶地皱起眉。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话我只说一遍。”路西恩耐心告罄，冷声打断它那神经质般的呢喃，“我问你答。敢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捏成粉末，扔回那堆泥里。” 骷髅的声音明显卡顿了一下，下颌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咯”声。 “您……请说……” 很好，终于能正常沟通了。 坎蒂丝松了口气，赞赏地看了眼路西恩，转向骷髅时又严肃地板起脸。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跟晨星教会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因为失去太多身体，骷髅的反应有些迟钝，等了十几秒才缓缓开口。 “我们…是……晨星教团……第…队……”上下两鄂张合着，有些不太灵敏的样子，“我们收到…消息……我们要…回收「权杖」……” 它的声音有些卡顿，但还能勉强分辨出一些关键词。 就是太慢了，慢到坎蒂丝恨不得抓住这个光秃秃的脑袋使劲晃晃，把有用的信息都晃出来。 “「权杖」原本不在这里，卫伽王子明明待在无尽之海的边界……是你们把他带到这儿的？”坎蒂丝急急问道，“是什么时候？三十年前？这里又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骷髅听到“卫伽”这个名字时明显震了下，随后发出“啊啊”地尖叫。 “他……罪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骷髅说话的速度都快了不少，“都是因为他……明明是祭品……祭品…就要有……祭品的样子！” “能…成为圣物的一部分……如此高…的荣誉……不知感恩！” “罪人……玷污圣物的…罪人……！！” “杀了……他…………将他剥离圣物……杀了他！”骷髅用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看”向坎蒂丝，“再去找……其他…填补…………” 坎蒂丝被它气得气息不稳：“你简直……” 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黑光从两人面前穿过，直接将半空中的骷髅劈成碎片，刺耳的尖叫随之响彻天空。 坎蒂丝一把抓住漂浮的封印之书，往黑光发出的方向看去。 但那道黑光显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似乎只是单纯闪了一下就缩回半塌的山包里。 “啧。” 路西恩扬扬下巴，示意她往下看：“让它能说话的时候不快点，现在想叫都叫不出来了。” 被击碎的头骨洒落到地上，被流动的污泥一一粘起，一块不剩地带回山包内部。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0节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彼此眼中的意思。 「权杖」就在那个半塌的山包内。 坎蒂丝握住书：“慢慢靠近……看看他还能不能沟通。” 路西恩无所谓地点点头，缓缓移到山包的顶部，却始终与地面保持一段距离。 坎蒂丝正要夸赞他终于学会谨慎行事了，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他龟毛的发言。 “这里真的好脏……”路西恩嫌弃地皱起鼻子，还不忘叮嘱坎蒂丝，“千万别踩，否则回风之城前你就要一直光脚了。” 坎蒂丝：………… 行叭，也算是有点进步。 她稳稳心神，与路西恩一起飘进山包。 封印之书发出的金光将周围照亮，让两人能看清其内部的环境。 不管是脚下的地面还是塌了一半的“山壁”，都像脏器的内壁般令人不适。 黑色的流体包裹着一个又一个“肉包”，仿佛他们正在走入某种大型动物的肚子。 正中央，层层肉瘤之上竖立着一根通体漆黑的短杖。 它就是所有的黑色流体的源头。 “……您好？”坎蒂丝谨慎地举起书，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权杖的顶端似乎闪了闪，但并没有像刚刚那样发出攻击。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分多钟，就当坎蒂丝以为对方不会出声时，权杖中终于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你们不该来这里……陌生人。”沙哑的声音说道，“趁我还保有理智，快点离开吧。” 第242章 「晨星」 琉璃权杖14 “啪嗒——” 一颗水珠再也承受不住自身重量, 悄然坠落地面，打破这份诡异的寂静。 “卫伽·欧文·普利莫……”坎蒂丝盯住权杖顶端的黑球，“真的是你？” 听到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权杖中的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 反而开始戒备。 “……你们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疲惫的声音忽而变得警惕，漆黑的二十面体上闪过一道暗光，“你们跟那些邪教|徒是什么关系？” “如果你是指晨星教团，我们也只是听说过这个组织。”坎蒂丝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据我所知, 晨星教团一直在被某个组织追杀, 并且在十年前完全消失了。” 那声音又沉默了很久, 随后发出一阵悲伤的笑声。 “没了……都没了？”虚弱地声音似哭似笑, “你确定都没了吗？你不要骗我！” 卫伽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低沉, 像濒死的困兽面对利刃时发出怒吼：“我不会再上当了！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镶嵌在杖头球体威慑似的发出一道光，直直射向半空中的二人。 但还不等它靠近，一道白色的光刃便将其斩断。 “看到了吗，坎蒂丝。没礼貌的人只会跟没礼貌的人做朋友。”男人甩了下额发，轻蔑一笑，“不过比起大胡子大小海带，这位还更不自量力一些。” 跟路西恩较真, 较真到最后也只会气到自己。 坎蒂丝习惯性无视他的话，高高托起封印之书。 “我们接受了风之城城主的委托, 来这里调查黑水的源头。”她拔高声音, “至于您的名字……您还记得一位叫大卫·奥克托的船长吗？” 闪烁着不祥光芒的二十面体沉寂下来，权杖中的声音变得迟疑。 “大卫·奥克托……我记得他……”疲惫不堪的声音终于有了点变化，带着些许轻快的笑意, “父王为风暴号选择的船长，是位优秀的勇士，可惜我没能看到他返航……” 青年的声音卡顿一瞬，进而更加疑惑：“可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你们怎么会认识他？” 坎蒂丝突然觉得这个问题答案会有些扎心，但还是如实回答：“他跟你一样……奥克托船长和风暴号就在这座岛的外围。” 立在污泥中的权杖似是收到极大的打击，肉眼可见地颤动起来。 “这些，畜生！”权杖中的王子似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吐出平生说出的第一句脏话，“死亡都是对他们的奖赏……他们不配回归女神的怀抱，他们就该永远待在炼狱！！” 地面下突然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尖叫，但又像是隔了层什么，模模糊糊地有些听不真切。 可权杖中的男人听清了。 “它们叫你……‘晨星’？”卫伽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危险，声音都因失控而变调，“为什么它们要称呼你为‘晨星’？！” 怪异的哭喊和怒吼回荡在空空的山包里，简直比书中描述的炼狱更可怖。 坎蒂丝惊恐地看向四周，手中的封印之书也因她的紧张更亮了几分。 她试图再次与卫伽王子沟通，但这次不管她怎么呼喊，权杖里再也没传出任何声音。 路西恩收起玩闹的心情，将怀中的少女抱紧了些。 “魔气更多了。”他的声音有点冷，“不能让他继续发展下去。” 坎蒂丝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抓住他的衣襟：“你要干什么？！” “吃掉它们。”男人眼神里写着大大的不情愿，嫌弃地环视四周，“我清理完的瞬间说不定又会有魔气滋生，你要抓紧时间把书页收回来……” 坎蒂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吃、吃掉……” 她还不太清楚中和掉魔气所需要多少魔力粒子……但光看路西恩之前吃完就跪的表现也知道，副作用肯定很大。 “我不会有事。”眼中倒映出少女担心的神情，浅灰的眼眸慢慢弯起，“之前消化不良是因为收回的力量不多。现在我已经回收五分之三的力量了，消除掉整座岛上的魔气都没问题……” 像是又想起什么，弯成月牙的眼睛逐渐下撇：“就是太脏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一次吃这么多垃圾……” 他说得轻松，但坎蒂丝还是制止住他的动作。 “你先等等。”她伸手拍拍面前的肩膀，“先放我下去。” 路西恩断然拒绝：“下去干什么？脏死了！” 坎蒂丝：“让我下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转机。” 路西恩见她坚持，不开心地撇了下嘴，但还是慢慢将她放到地上。 “你快点。”他看向还在往外溢魔气的权杖，微微眯起眼，“我会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前出手……再次之前你去试你的方法。” 坎蒂丝一脚踏进淤泥，那种软绵粘粘的触感让她脸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知道了。” 手指划过现有的书页，在「玫瑰」那页停留片刻，很快翻到「竖琴」那一页。 “安奈牙，我需要你的帮助。” 金色的书页一闪，纷纷扬扬的光尘逐渐拼成一个人形。 “您忠实的朋友就在这里。” 风流的诗人抱着竖琴出现在半空，对她跑来一个飞吻：“静候您的吩咐，亲爱的奈默女士。” “你能让他清醒过来吗？”坎蒂丝没有理会那些奇怪的寒暄，指着权杖单刀直入道，“他困在过去的痛苦里，我希望他能平静下来……至少回到能跟人交流的程度。”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点忐忑：“做得到吗？要不我让特莉雅试试？” 半透明的诗人对她摇摇手指：“您居然对我的能力这么不信任……看来是时候扭正这个印象了。” 他点起脚尖，转身的同时挥起身后的短斗篷。 “与吾等拥有相同命运的可怜人……”安奈牙怜悯地垂下眼睫，指腹划过琴弦，“回想起来吧，你原本的样子……” 清越的琴声响起，以诗人为中心的整个空间开始颤动。 如水滴滴落，一层层波纹向外铺展开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震荡，让坎蒂丝不舒服地揉揉眼睛。 再睁眼时，肉块堆成的空间已然变成一个纯白的房间。 洁白的砖墙外是湛蓝的天空，连破裂的痕迹都带着优雅的韵味。 脚下那种软绵黏腻的感觉也消失了，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看起来很平整。 坎蒂丝抬腿又踩了两下，发现脚下的“大理石”往下陷了点…… 好的，跟之前的舞台剧一样是幻觉。 她不敢再随便移动，抬头看向正前方。 尸体堆成的高台变成瓷砖垒成的台阶，洁白的颜色让人无法联想到它的真实样貌。 阳光顺着残垣照入，勾勒出一个近乎透明影子。 高台之上并没有权杖，一个的男人垂首坐在台阶的最上端，似是睡着般一动不动。 金色的绣线勾勒出繁复的边纹，镶嵌着宝石的银扣在阳光下反射出各色光芒。 精致的华服外披着一件洁白的长披风，是件只会在重大节庆时穿着的礼服。 细密的长睫颤动一下，浅金的发丝下是一双温暖的琥珀色眼瞳。 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指僵硬地蜷起又伸开。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反复确认着什么。 “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卫伽殿下？” 男人慢慢抬起头，看向高台下的少女：“你究竟是……” 与刚刚那种疲惫到极点的沙哑嗓音不同，清澈的嗓音非常好听。 卫伽王子也吓了一跳，有些恍惚地摸了下自己的喉结，用手指细细感受皮肤下震动。 “坎蒂丝·奈默，很荣幸认识您。”她向高台上的男人行了一礼，直直对上他的视线，“我听说了很多有关您的事，也对您的遭遇深感抱歉……但接下来的话希望您能冷静听完……” 叮叮咚咚的琴声伴随着坎蒂丝的讲述，回荡在这片纯白的空间。 卫伽王子静静听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蜷起，弯曲的脊背也慢慢挺直。 “……所以，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他苦笑一声，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安奈牙，“跟我拥有同样遭遇的……还有十一个？” 坎蒂丝点点头，向他自己的封印之书：“按照已知的信息来看是这样的。十二张特殊书页对应十二只巨龙，它们便是风神维因图斯陨落前为恶魔设下的第二道封印……” “但这道封印，被我们人类自己斩断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1节 卫伽王子打断她的话，无不讽刺地低笑出声：“这算什么？杀死后反而后悔了，将它们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废物利用？” 他轻轻闭上眼，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无法像奥克托那般破口大骂……这是个非常能忍耐的人。 “既然你们是从露比女士那里听说了我的事就该知道，就算变成这副模样我也从没怨恨过什么人……”他低垂着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无论父王的初衷是什么，可二十多年战争，伊雅桑提的王族都有责任……” “我愧对我的子民……所以，如果只牺牲我一个就能拯救很多人的未来，我是愿意的……” 坎蒂丝心底震撼。因为她知道，卫伽王子确实这样做了。 露比杀死了所有参与制造「权杖」的晨星教徒，就算无法变回人类，他也没必要待在世界边界那种危险的地方。 “……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男人放下手，双眼盛满愤怒，“我无法原谅晨星……他们自诩为‘救世主’，本质上不过是些肮脏贪婪的自私鬼！” “都是借口！都是想要得到力量借口！！” 他猛地站起身，挥开挡在身前的披风。 “你知道巨龙的魂魄为什么会受损吗？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做的！” “他们口中的‘圣物’，你口中的‘书页’们一开始都是完整的！可他们找到了巨人族的遗产，他们继承了那份贪心！” “也许他们是真的想要建立结界……但他们更想控制结界，他们想成为「伊安尼希」的掌控者！” “所以他们分割了巨龙的魂魄，又将分割的部分再次拼合……试图让一个人同时拥有十二份力量。” 男人直直指向坎蒂丝，琥珀色的眼睛变得凌厉。 “那个人会是带领一切生者走出终焉的命运，重归拂晓的‘晨星’……他们是这样说的。”卫伽死死盯住台下的少女，“现在，我允许你再回答一次。他们为什么称你为‘晨星’？” 第243章 拼合之页 琉璃权杖15 坎蒂丝完全懵了, 不知所措地回视过去：“我……” 刚想反问的声音一顿，她倏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封印之书。 快速翻到第一页，坎蒂丝怔怔盯住那唯一一张没有页码的“书页”。 是了, 封印之书的第一页, 不就是被十二张碎片拼起来的吗？ 所以那些骷髅才称呼自己为“晨星”，才会朝她跪拜…… 可这张拼合的书页从她第一次见到封印之书就在了…… ……………… 应该是……在的吧？ 坎蒂丝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对面还有位情绪不太稳定的王子殿下，让她不得不先放下疑问。 “我以为这就是封印之书中原本的一页，只是形状比较特殊……我并不知道这是人为拼出来的。”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实话实说, “我在拿到封印之书的封皮时它就在里面了。” 她将自己遇袭, 路西恩用封印之书救她一命, 而她需要将所有书页回收的事全盘托出。 卫伽的面色稍有缓和, 却还是警惕地看向一直飘在少女身后的男人。 他的存在感很低, 如果不是坎蒂丝特地提起卫伽都要将他忘了。 男人背着双手，一脸人畜无害地站在那里。 如果不是他的双脚始终都没有接触地面，卫伽都察觉不出他的特别。 “你是什么人？”高台上的王子如此问道，“封印之书的封皮为什么在你手里？” 路西恩对他友善一笑，有些怀念地摸摸下巴：“真是个好问题……很久没人这么问我了。” 坎蒂丝听到他这种上扬的腔调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急忙想要制止：“你别……” “我是世界的奇迹，是众神的使者。” 他骄傲地仰起下巴：“你应该感到庆幸, 遇到我算你走运。这里只有我能把你身上的魔气拔除干净。” 坎蒂丝伸出的手转了个弯，慢慢抵回额角。 “他是菲。”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少女再尴尬也要帮着他打补丁, “您应该知道菲吧？一种由魔力粒子组成，可以变成任何形态的生物。” 卫伽当然知道，同时大为震撼：“菲……也可以变成人吗？” 坎蒂丝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态, 跟着微微颔首：“刚知道时我也很惊讶……” 众所周知，人类对菲这种超脱凡俗的生物完全没办法。 创世四神在的时候都管不了它们，更别说哪个教团会找到一只菲当教徒……怕不是嫌自己的命长。 确定两人与晨星教团确实无关后，双方的气氛终于不想之前那么紧张了。坎蒂丝也终于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露比女士说一百多年前您并不在这里……之后您又遇到什么人了吗？” 大概是有琴音的引导，高台上的王子也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像刚刚那样暴走。 “我被露比女士安放在那座岛上后，每天都在观察那堵黑雾组成的墙。”他重新坐到台阶上，长长舒出一口气，“与那些教徒说得一样，我能感受到那堵雾墙正在慢慢向里靠近，这让我很恐慌……” “大概三十年前，一群晨星的教徒再次找到了我……” “我很惊讶，但我无法阻止别人拿走我……”卫伽仰起头，用手背遮住双眼，“我不想让那些人利用，但我又想了解更多消息……所以我一直没回应他们的呼唤，装作「权杖」还是未修复的状态……” “结果不出意外……我真的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消息。” 如果说百年前的晨星教团是真在为自己的“信仰”行动，那等卫伽在三十年前再次见到那些所谓的信众时，他们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一双双肮脏的手伸向他，看向「权杖」的眼神就像饿到极点的野兽看到一块肉，那种呼之欲出的贪婪让卫伽作呕。 但他不能暴露，他想听到更多秘密就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他的存在。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漂流中他从这些人的话里拼凑出一个真相。 晨星教团的第一任教主是个非常普通的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能说他是位见多识广，有着浓烈冒险精神的学者。 一次偶然的事故，他掉进了南大陆的一处深坑。 原本必死无疑的男人居然从坑洞里爬出来了，不久后便建立了“晨星”。 男人声称自己的听到了神明的指示，看到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终焉即将到来，他们要担负起救世的重任。 后来晨星教团的规模越来越大，教主便适时拿出十二件“圣物”，称这是救世的关键。 这些“圣物”可以组成一个巨大的结界，这样才能抵御「桑纳多斯」的侵蚀。 可惜的是，“圣物”因为某些原因受到损坏，使它们无法发挥出原本的效果。 所以需要祭品修补“圣物”，这是最重要的一环…… 然而，这仅仅是普通教众知道的故事。 在某个夜晚，权杖中的王子听到高层间的争执，这才慢慢了解到真相。 “损坏这些‘圣物’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们称作‘吾主’的主教。”卫伽声音低沉，克制地握起拳头，“那人在构建结界时就产生了邪念，想掌控它们，为自己所用……” 掉下深坑的男人得到了巨人族藏起的笔记，里面就包括对灵魂的各种研究资料。 他也用这些超越时代的知识招揽了第一批心腹，用不光彩的手段延长了他们的寿命……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教团的高层。 正巧，在大崩坏后各地出现了很多“神奇物品”和从未见过的怪物。 自认勘破生命本质的男人立刻察觉出其中的奥妙，发现它们都有一个相同点。 它们身上都附有某个不可捉摸的神秘“物质”。 那种“物质”比魔力粒子还要难以控制。就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不受任何事物的约束……这是构建结界的最好素材！ 但想要它的力量，就必须将它与现实中的实物融合。 附在有生命体上会将其变得异常强大，同时会变得不可控。 附在无生命体上会将其变成特别的工具，但效果会差很多……这种特性让他陷入思考。 有生命和无生命间的差别只在于有无灵魂。 那么往没有灵魂的“神奇物品”里再塞一个强大的灵魂……又会制作出什么呢？ 有形之物难以分割重造，但无形的灵魂可以。 有形之物总是会被夺走，但只要掌控住无形的灵魂，掌握住核心，它们便跑不掉了。 好不容易做出的结界绝不能便宜了他人，他们可不是伊里欧斯那种不求回报的傻子。 那些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巨龙的魂魄，将它们与各种“神奇物品”进行融合，再在其成形前将割下一部分。 脱离本体，落在手中的是一片小小残破纸片。 连续操作后，纸片终于拼成一张完整的一页。 可妄想终究是妄想，野心家的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费心费力拼合好的纸页无法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融合，对其他“圣物”也没有号令的作用，如同一张废纸般躺在手心。 “他失败了。” 坐在高台上的王子嘲讽道：“他们为教众描绘出一个仿若神明的救世主，但他们都并没能如计划般成为那颗‘晨星’。” 创立晨星的人最终没能成为自己幻想中的“晨星”。亲手创造的十二件“圣物”也因为被分割，连原本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结果，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眼看着梦想破灭，陷入偏执的人们谎称“真正的晨星还未出世”，却暗中寻找各种方法与那页薄薄的纸张融合，最终招来了杀身之祸。 教主死去，失去领导的教众带着残破的“圣物”四散而逃。 有人惶恐不安，带着“圣物”隐居起来；有人在逃跑途中遭遇意外，“圣物”流失到不知名的地方；有人或是出于私心或是出于信仰，决定继承教主的遗愿，不惜一切代价展开所谓的“救世”行动。 坎蒂丝一页页翻过去，最后又翻回最初的一页。 强行拼合在一起的纸张远没有其他书页整洁，它的特别在坎蒂丝收集到第三张时就露出端倪，可她并没有太多在意。 因为这是第一页，是她见到的第一张书页……所以潜意识中她将之划分为“正常”的范畴。 但那才是最不正常的。 封印之书是在大崩坏时破碎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2节 路西恩只找到了书封，并带着书封进入了英雄之墓。 那是什么时候？肯定是在西西里娅·潘去世之前。 而她见过西西里娅的墓碑，青草下隐约看到的生卒年分明是…… 【ptxxx~hw7】 少女瞳孔骤缩，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晨星教团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搞出这么多名堂，说不定那时候还没有晨星教团呢…… 也就是说，路西恩带进英雄之墓的书封中不可能有这一页！ 颤抖的手指按上胸口，狠狠抓住那块衣襟。 晨星教团在十年前被彻底铲除……毕夏普当时是怎么说的？ 【是啊，最后一股势力也在十年前被捣毁了。】 记忆中那个不拘小节的青年挠挠头发，又肯定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开心又自豪的傻笑。 【没错，就是十年前。他们还狡猾地做了伪装，幸好是父亲亲自去办的……】 十年前……十年前………… 冲破孤儿院院墙的火光和院长凄厉的惨叫仿佛就在眼前……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路西恩！” 少女僵硬地动了动唇瓣，震惊、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从眼中划过。 “你早就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她艰难地扯扯嘴角，发现此时她居然也能笑得出来，“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 路西恩没想到她脑子转的这么快，慌乱间想抓住她的手臂：“你冷静点……” 啪——！ “我很冷静。” 坎蒂丝拍开那只手，再次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视线转向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卫伽王子。 “多亏了你，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手指拨了下刘海，少女挺直脊背，正面迎上卫伽的目光，“现在，我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她不再有顾忌，气势汹汹地走向高台。 “我不是晨星，也不是救世主。” 少女的声音充满坚定，一脚踏上软绵的台阶。 安奈牙的演奏停止了，惊讶地看向走向尸堆顶端的女孩。 “我就是坎蒂丝·奈默。此时的我是身负任务的人，也是一个可怜你，想要把你拉出泥沼的人。”缓缓褪去的幻境中，坎蒂丝向逐渐被染黑的王子伸出手，“你愿不愿意握住全在于你自己……但卫伽殿下，您的愿望仅此而已吗！” 见对方面色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她忍不住提高声线，沉声喝道：“您就是因为这些垃圾放弃了最初的自己，与他们一起腐朽，最后变成同一滩烂泥吗？！” 卫伽被她的话激怒：“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坎蒂丝用更高的音量吼回去，“你不肯放过那些垃圾的代价就是让整片海域变成可以腐蚀一切的‘黑水’！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 卫伽：“我……” “收起你的任性吧，王子殿下！”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嘲讽地看了圈周围：“为了这些人付出这么大代价……他们还不配！” 她爆发式的怒吼把在场的几位男士都震住了，连安奈牙都忘记自己还有个演奏背景乐的工作。 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有自己是无辜的，女士的怒火绝对烧不到自己头上，这才长长松出一口气。 放松下来后立刻发现不对。 因为他的懈怠，这个空间呈现的幻境已经快消失了！ 琴弦急急颤动起来，这才没让王子的身影在坎蒂丝面前完全消失……真是好险好险。 卫伽也被少女吼得一愣，进而蹙起眉：“不是你说的那样……我都是自愿的！” “自愿变成这副鬼样子？看看周围吧，说出这话你觉得谁能信？”坎蒂丝摇摇头，并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不管是奥克托船长还是露比女士。他们口中的卫伽王子都是非常温柔的人……我来之前完全无法想象，这里的异变会是以你为中心产生的。” 卫伽语塞，沉痛地闭上眼。 “我不想再跟你绕弯子了，你也不要再为某些人遮掩。” 坎蒂丝蹲下身，不肯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说过，‘他们就该永远待在炼狱’……是谁跟你提过‘炼狱’这个词？” 第244章 人造炼狱 琉璃权杖16 见他还是闭眼不言语, 坎蒂丝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举动，一座曾经繁荣的港口变成了废墟, 里面的居民在一夜之间死了三分之二……” “这不可能！”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子震惊地抬起头, “他明明保证没事……” 他猛地反应过来，怒视面前的少女：“……你套我的话！” 坎蒂丝镇定地点点头：“你也不是完全相信，只是不愿意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不是吗？” 卫伽王子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死死闭上。 “你不承认也没用。我虽然别的不行，但自认读的书还算多, 记忆力也不错。”她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一字一顿道, “据我所知, ‘炼狱’一词是近几十年才出现的新名词。来源是厄尔·奥布里亚所著的同名空想论——《炼狱》……以你描述的经历, 你根本不会知道这个词。” 卫伽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沉默地应对一切。 “让我猜猜，是谁跟你说了这些……”坎蒂丝见他对奥布里亚的名字没反应，却没有因此停下，依然死死盯住他的每一寸变化，“……他们，是不是称自己为‘黑星’？” 卫伽：“不……” “就是‘黑星’。”路西恩抱起双臂, 在下首高声道，“他在说谎。” 坎蒂丝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继续与有些心虚的王子对视。 “原来是这样……这样就说得通了。” 她站起身, 慢慢走到卫伽身后。 “晨星的教主在一百多年前被人杀死，他的教众带着所谓的‘圣物’逃走……但那个杀死教主的人或者组织并没有放过他们，一百多年来一直在追杀他们。” 坎蒂丝掏出自己的笔记本, 一边踱步一边翻到其中一页。 “直到十年前，他们终于在南大陆剿灭了最后一个窝点。” 一切都联系到一起了。 这还要多亏了「白银画框」的那次经历，将她遗忘在脑海深处的的记忆重新挖掘出来。 黑星。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那场大火前，她曾在孤儿院院长的窗下听到的对话。 【我警告过你，他们不是好惹的人，可你偏不听！】 一个男人对院长发出警告。 【是你太谨慎了。那么多实验品，他们不会发现少了一个……再说这都过了五年了，要找也不会等到现在……】 这是院长毫不在乎的回应。 【琳达！】 【好了好了，我明白。以后我会小心……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们要尽快准备离开这里……不能让“黑星”的人找到我们。】 …………………… 毕夏普说过，最后一个被剿灭的窝点做了伪装……孤儿院中的闭眼旗帜下大概藏了什么，才会让她无意间看到睁眼的图案。 那些黑袍人将孤儿院烧毁，堂而皇之地将她和两个男孩带走，却没一个人、那怕是一个卫兵上前阻拦……也许那个村子早已成为“黑星”的势力范围。 毕夏普也是。 魔人的繁衍方式注定他们不会与其他种族生出混血儿，再加上他对灵魂的解读……说不定就是被“晨星”制造出来人造人。 而他对“晨星”表露出的厌恶做不得假。那他口中那位不让他喊父亲的“父亲”，也许并不是把他制造出的人…… 大概率，是给予他新生，拯救他的人。 十年前，毕夏普的“父亲”带人完全剿灭了晨星。 十年前，黑袍人烧掉了孤儿院，奥布里亚将她捡回阿鲁布姆城。 半年前，科尔温在英雄之墓里嘲讽奥布里亚胆子小，说她是“好用”的…… 巧合太多，让她想忽视都难。 “十年前，我所在孤儿院被一群黑袍人烧毁，我被《炼狱》的作者，奥布里亚教授带回东弗朗斯大陆。” 坎蒂丝将画有五只睁眼和五只闭眼的那一页展示出来。声音很镇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在阿鲁布姆城生活了十年，期间一次都没能出城门……直到半年前，我在去往北方大平原做任务时被奥布里亚的同伙刺穿胸口。” “你知道，他叫我什么吗？” 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动。少女抿起唇，快速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 “‘钥匙’，他们叫我用来开门的钥匙！”她狠狠将手中的笔记本甩到地上，“如果制造我的‘晨星’是畜生，那明知道我的身份，却选择将我圈养起来、用完就丢的‘黑星’跟他们没什么区别！” 她指向脚下漆黑的污泥：“他们对你说了什么？为了大部分人，牺牲是再所难免的？别开玩笑了！！” “他们的本质都一样……一群玩弄生命的混蛋！” 长久积累起的情绪在此刻完全爆发。一时间，除了弱弱的琴声，只剩下坎蒂丝沉重的喘息声，没人选择在这时候出声。 “……我并没有……”卫伽纠结半晌，感觉所有解释在少女面前都会变得苍白，只能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回。“……我很抱歉。” 发泄些过后，压抑在胸口的某些东西反而轻了不少。 坎蒂丝撩起刘海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尽管心跳还是很快，但她已经找回理智了。 她回想起《炼狱》中的内容，以及贾尔先生给她的讲解。 【灵魂纯洁无瑕，可人类生而有罪。】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3节 【因为人间充满罪孽，再纯洁的灵魂也会被其玷污。因而需要‘炼狱’，一个将其再次净化的地方。】 【如果一个人做过的错事越多，他体内积攒的‘恶’就越多。经过炼狱时，他所遭受的痛苦也会相应增多。】 【死亡并不能帮恶人摆脱惩罚，这是不是听起来不错？】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该是我……”她有些疲惫地摇摇头，指着脚边还在流淌的黑泥道，“你想惩罚晨星教团的人，你要净化他们身上的恶，所以你为他们制造了一个‘炼狱’……”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有病啊！” 卫伽愣住，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串笑声。 “他就是有病啊，自大病。” 路西恩不知何时已经跟着飘过来了，此时正站在坎蒂丝身后鼓掌：“连神明和巨龙都无法完全抵御魔气的侵入，你以为你是谁？” 他指着卫伽身下的那一滩滩黑泥，啧啧感慨：“看看周围吧，这样只会让恶意不断扩大，最后变成你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地步……而且，你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这里的脏东西可不只是那些骷髅头的，你对他们的仇恨也混在里面……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什么‘净化’作用了。” 男人飘到卫伽面前，饶有兴味地打量他，“别的不说，你是不是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么清醒了？” 幻影闻言，起身的动作明显踉跄了一下。 像是刚意识到什么，捂着额头晃了晃。 他的目光终于放到两人以外的地方。 因为安奈牙的摸鱼，此时的场景已经基本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让人心安的白色都不见了，目之所及都是令人作呕的污泥和肉块。 卫伽站在最高处，脚下堆积起的尸堆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即使那不是人类的尸骸也足以让他恐惧。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我…不是……”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青年抑制不住地哽咽一声，“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将它们身上的脏污洗刷掉，我明明可以做到……怎么会…………” 他崩溃地捂住脸：“我……是不是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那个不可饶恕的人？可是我……” 青年跪到在地，浓重的黑色顺着他的披风向上爬，几乎要将整个人包裹。 安奈牙放下竖琴，有些难办地“嘶——”了一声。 幻境要彻底破开了。 坎蒂丝也发现了异样，急急上前一步，捞住那只低垂的手臂：“你……” 两只冰凉的手指先她一步抵上王子的额头，强迫他仰起头。 “回想起来吧，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路西恩难得没有笑，浅色的睫毛掩住他眼中的情绪，“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卫伽的双眼睁得很大，周身突然被白光包裹。 仿佛有一股清泉顺着那根手指灌入脑海，将粘稠脏污的丝线一一冲断。 他视线顺着那道清泉向前，一直向前，直到尽头…… “呜呜呜……哥哥……”年幼的弟弟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身边，脏兮兮的小手捧起一只受伤的麻雀，“鸟……小鸟飞不起来了……” 正在与父亲散步的他转过身，查看一番后为幼弟的擦干眼泪：“没关系，还有救。我们去找药剂师看看好不好？” 男孩立刻破涕为笑：“好！” 跟在小王子身后的侍从也大松一口气，陪笑道：“还是卫伽殿下厉害，我们劝了好久都没用……” 触及到国王冷厉的视线，侍从的声音立刻打了个颤，苍白着脸低下头。 卫伽对他笑了笑：“也辛苦你们了。” “那父亲，我马上回来。”他对面色复杂的国王点点头，便抱起弟弟离开花园。 那天晚上，国王在用完晚餐后将他单独留下，带到书房单独谈话。 “你太惯着伊诺克了。”国王疲惫地按按眉头，“他是个男孩子，怎么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卫伽双脚并拢，站得很直。 “伊诺克还不到六岁，小孩子会哭很正常。”他闻言也只是笑笑，不急不缓地说道，“他会为一只小鸟难过，说明他有一颗仁慈善良的心。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 国王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忽而道：“那你呢？” 卫伽一愣，疑惑地看过去。 “仁慈和宽容都不是成为君王的必要要素，说不准还会成为绊脚石。严重点，你甚至会因此丧命。”年迈的国王向后靠上椅背，如鹰的眼眸盯住自己的长子，“即使如此，你也不肯丢下它们吗？” 第245章 记忆、花海与未来的选择 琉璃权杖17…… 年轻的王子哑然失笑。 “这不是我想丢就能丢掉的东西, 父亲。”他笑着摇摇头，“况且，如果能那么轻易地抛弃掉, 我还会是我吗？” 国王一噎, 别扭地扭过头，视线正好落到立在桌上的小像。 捧着一束鲜花的女人笑看着他，她的笑容如怀中的五瓣花一般纯洁。 “你们都跟你们的母亲一个样，都不像我！”他一把将妻子的画像扣到桌面，气呼呼地瞪了眼长子，“天天笑呵呵的……我倒要看看, 你到时候要怎么镇住底下的人！” 听到这话, 卫伽反而蹙起眉反驳：“我反而认为, 父亲有时对他们太严苛了。” 见国王眼珠瞪得更大了, 他急忙解释：“不是说这样不好……但父亲, 我不想成为一个人人看到我都要感到畏惧的人。” 国王苍老的手指交握着，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天真。” “每一个善良的人都该得到善待……我想让他们在活着时感到幸福，而不是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直到死亡才得到解脱……”卫伽上前一步，向书桌后的国王低下头，“趁着这次休战彻底停下吧，父亲。我们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与西大陆接触……” 国王沉默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厉声责备。 “说说你的想法。” 卫伽惊喜地抬起头，激动数秒后才调整好情绪。 “我听说朗玛那边的造船技术提高了很多。结合纵帆即使是逆风也能向前行驶, 船帆的材质也有了新突破……” 一开始还有点磕绊, 但随着越说越多语速也渐渐加快。 老国王看着侃侃而谈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开辟新航道虽然困难，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找到一些老船长, 他们说朗玛那边已经有人提出过，但因为风险太大，还没人真正尝试过。”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桌对面的人，又有些局促地站好，“父亲，这真的是一次可以尝试的机会……” 老人常年板起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既然如此，就试试吧。”他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将扣在桌角的小画框重新立起，“反正等我去见了大地女神，你也会按你想的去做……那还不如趁现在看着你。” 卫伽有些怔愣，赶忙上前搀住他的手臂：“您不要这样说……” “今天开始我要生病了，生一个月的病。”老人挡开儿子的手，笑骂道，“别在这里跟我说大话，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再说……” 记忆中父亲的幻影逐渐模糊，在光斑中越走越远。 他伸手摸了下眼角，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一脸。 “父亲……”他朝那道虚影伸出手，又颓丧地收回，“对不起……是我太软弱了，您说得都是对的……是害了您……” 老国王的疑心病一直很重，尤其在面对势力最大的三位公爵时，几乎时刻都抱有戒心。 但卫伽因为儿时的印象一直对他们很敬重……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亲舅舅。 一时的疏忽酿成大错，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在他被生剥灵魂时并没有进行太多抵抗，他认为这是他的报应。 但当他再次被晨星找到，知道他们所有的筹划时，他的愤怒瞬间漫过理智。 那把属于伊雅桑提王室的权杖有非常特殊的效用，杖头发出的微弱光芒可以让狂躁的人瞬间恢复理智，也能让极度悲伤的人再次感受到温暖……国王会在特定的节日使用它，向他民众展现这一“奇迹”。 在父王装病期间，卫伽也照例拿起「权杖」，走到人群聚集的广场上。 那一次，权杖发出的光芒将周围十米的人都罩住，明亮的光晕将在场所有人震住。 等他回过神时，四周传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所有人都称之为“神迹”。 可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权杖由晨星教团的人献给舅舅，进而献给他父王……为的就是能在王国扎根，顺便挑选合适的“祭品”。 因为那次“神迹”，他被选做了祭品。 之后就如那些人的计划般，一步步走到现在…… 不能放过他们……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是啊，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倚在船头的青年点点礼帽的帽檐，对他露出一个笑。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你已经无法再变回人类了。”黑皮肤的青年弯起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睛逐渐染成血红色，“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实验。如果你答应，就能亲手向这些人报仇了……” “你，想试试吗？” 在这里！ 路西恩瞳孔一缩，手指捻着什么猛地拽出。 “就是现在……坎蒂丝！” “…………” 封印之书一直漂浮在身边，坎蒂丝却没有念出眼前那一页的页码。 方才搀住的手臂已经变回权杖，正被她握在手中。 “……首先，纠正一个错误。”她弯腰，欲将权杖重新插进黑泥，“那些人说的不对，我无法强迫你，或者书页里的每一个人做什么……我能做的只有将你们回收，仅此而已。” “‘晨星’只是他们想象出的东西。就算被……做出来，也不会有他们想要的效果。” 她对手中的权杖勾勾嘴角：“所以，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干涉你。” 啪———— 突兀的花香飘入鼻尖，白色的花瓣从眼前飞舞而过，少女惊讶地睁大眼。 权杖插|进黏腻的淤泥，不等坎蒂丝放手，杖的底部瞬间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正随风向她摆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4节 可这还不算完。 粘黏在一起的黑泥变成藤蔓，覆盖在其下的腐肉变成一簇簇可爱的五瓣花，白色在霎时间蔓延开来。 脚下突然变得松软，坎蒂丝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掉进花海，立刻被簇拥的花朵淹没。 “艹！！” 奥克托眯起的眼瞬间睁大，快步跑到船舱下，在艾伯屁股上狠狠踢了脚：“别煮了！快看看那里！！” 青年捂着臀部站起身，嘟嘟囔囔地爬到甲板上：“干嘛啊，那些东西看多了可是会影响食……欲…………” 他的话在看到面前的一幕便卡住了。 洁白的花朵铺展开来，达到的视觉效果无法用言语形容。 娜娜也扑到船舷边，惊叹着张开双臂：“好漂亮！” 黑色逐渐被白色替代，连那些铺就在海上的黑色道路也被碎花覆盖，随着波涛慢慢散去。 他们真的做到了！ 奥克托操作着风暴号往前试探了一点，惊喜地发现围在小岛周围的花也是可以冲散的。 “出发！”他直直指向岛中心，“这就去接他们回来！” *** 尸骸堆成的高台变成蓬松的花朵和藤蔓，坎蒂丝差点被突如其来的花朵闷死。 好在有藤蔓做缓冲，没让她直接摔到地上。 挣扎着走出花堆，手里还握着那把权杖。 与初见时完全不同，「权杖」顶部，琉璃制成的二十面体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多谢你们叫醒我……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男人清澈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说的对，我不该因为那些家伙变成……” 他吞下那个让他不适的词，嗓音带出些许悲伤：“我不该因为他们伤害到那些无辜的生命……我的的罪孽是不是又加重了？” 虽然看不到了，但她依然能脑补出王子紧皱眉头的样子。 “为什么不对自己宽容些呢？” 深吸一口气，进入肺部的清香让坎蒂丝感到心情格外舒畅，连语气都轻快起来：“你囚禁了那些人的灵魂，可同时也囚禁了自己……你该放过自己了。” 说出这句不知是跟谁说的话，坎蒂丝干脆仰倒在花丛里。 黑泥垒成的山包变成藤蔓编织成的半圆，午后的阳光照到身上，温暖中带着一分难得的惬意。 过分刺眼的光芒让坎蒂丝无法直视太阳，只懒懒看着白云慢慢飘过，享受这份久违的安宁。 “我们会找到出路的。”她抬起手，似乎在与权杖中的青年对视，“魔气早在地神黛拉陨落前就有了。巨人族发现了它们，因此招来了神罚……但这也说明了一点——魔气并不是完全托生于神明。它们在那之前就产生了，只是没人注意到而已。” “一个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世界。它必定有它的作用，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她的目光很坚定，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中权杖：“我要找到真相，不管是魔气的作用还是边界形成的原因……” “我要证明，所谓的「终焉」根本不存在。” 琉璃珠闪了闪，里面突然传出男人的轻笑声。 透明的二十面体开始变亮，整个杖身都发烫起来。 坎蒂丝松开手，权杖慢慢升到半空，在光芒下变得透明。 “「伊安尼希」与「桑纳多斯」间的战役即将打响。” “互相争夺，吞噬彼此壮大自己。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法则。” 清瘦的身影握住透明的权杖，笑着对她点点头：“但我很想知道，作为不属于两者的「晨星」，你会如何选择。” 坎蒂丝站起身，召唤出封印之书。 “封印之书第二百五十页，掌管宽仁与净化的……「琉璃权杖」。” 她回避了青年的微笑，在刺眼的光芒中闭上眼。 “……回来。” 第246章 变扭 通天塔1 小岛变成一片花海, 最感到庆幸的就是坎蒂丝本人。 发热的大脑回笼后，她开始心疼自己的衣服……和被她一把甩到泥里的笔记本。 小笔记本从她走出胡慕斯学院时就一直陪伴她，半年里所有的经历都记载上面, 已经快把它写满了…… 生气就生气, 为什么要用笔记本撒气呢？笔记本是无辜的啊！ 还好现在泥巴都变成花和藤蔓，小本本应该还有救回的希望。 坎蒂丝收回封印之书，开始蹲在花堆里翻找自己半年的心血。 只是本子太小了，她翻了半天都没翻到。 少女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刨花。 无意一抹，手下的触感有些不对。 把上面一层花拍掉, 露出一张安详的脸。 路西恩伸出友善的小手：“嗨。” …………嗨你个瓜瓜！ 坎蒂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 将手里的花悉数盖回他脸上, 继续换个地方刨。 “坎蒂丝——你好残忍！”路西恩一个翻身从花海里坐起, 捂着肚子叫屈, “人家刚吃了一堆垃圾，你都不安慰人家一下！” 这刻意卖萌的语气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听得坎蒂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够了……” 一本边缘有些起皮的笔记本递到她眼前。 “不要随便乱扔东西。”他将上面的花瓣拍掉，垂眸看着少女的发顶，“再想找回来就难了。” 坎蒂丝没理他，不客气地夺过本子，板着脸翻看起内页。 路西恩一会儿站在她左边一会儿从右边探出头, 看她一直盯着某天分配报酬的记录，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偏心的坎蒂丝, 你宁可给艾伯发金币也不给我……” “……我们除了一天的草, 你在树上睡了一天觉，为什么要分你钱？” 坎蒂丝习惯性地怼回去，反应过来后愣了愣, 立刻合上本子不再理人了。 还好尴尬的时间没能持续太久，巨大的风暴号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坎蒂丝————！” 娜娜拽着绳梯快速遛下船，蹦跳着窜进花海，就差躺下打滚了。 “这里好漂亮！”精灵的双眼亮晶晶的，拽着她的手臂转圈圈，“你是怎么做到的？” 坎蒂丝被她兴奋的情绪影响，僵直的嘴角终于向上弯了弯：“回去说吧。” 说罢，径直走到绳梯前，慢吞吞地爬起来。 看看挂在绳梯上蜗牛爬爬的坎蒂丝，又看看站在原地踩踏娇花的路西恩，娜娜缇娅这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坎蒂丝废了不少体力爬上船，第一眼就对上奥克托期待的眼神。 船长先生，真是个非常好懂的人…… 封印之书打开，奥克托拿着权杖乐颠颠地走了，似乎是要进行些男人间的神秘交流。 “你们也太慢了！”艾伯从活板门下探出头，朝几人招招手，“累了吧？快来尝尝我和娜娜的成果！” 离开风之城前，坎蒂丝害怕身上带的干粮不够吃，就让艾伯到城内补充了不少物资。 可后来因为奥克托飙船的速度太快与她预计出的时间不一致，导致他们现在还没开始吃从魔人族那边买来的东西。 热汤顺着食道咽下，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坎蒂丝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肩膀都放松不少。 她掰开面包，蘸了下盘子边的酱一口咬下，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个……好特别。”她仔细分辨舌尖传递过来的口感，有股很清淡的蛋香，“以前没吃过，这是什么酱？” 娜娜缇娅一边端着起碗一边瞥向艾伯：“他买的，说是风之城的特产。” 说到这个艾伯就有精神了，一脸神秘地对两位女士眨眨眼：“你们一定猜不到这是什么做的。” 娜娜被他激起胜负欲，用叉子尖挑了一点放到嘴里品了品。 “沙沙的，有点香……好像还有点牛奶的味道？”她不太喜欢奶腥味，赶忙又喝了口汤，“放了乳酪的花生酱？” 艾伯神秘地摇摇手指：“不不不。如果是那么普通的东西怎么能叫特产呢？” 他掏出罐子展示给众人看：“当当——！是北方诸岛才有的蚁子酱！！” “噗————！！！” 娜娜一口汤喷全到艾伯脸上，不顾形象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你说的‘蚁子’……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吧？！”她抓住青年的衣领使劲摇晃，声音微微发抖，“你居然给我们吃蚂蚁卵？！！” 艾伯被拽得东倒西歪，还不忘护住自己的小罐子：“这个又不难吃，而且很顶饱！一小勺相当于一块奶酪，是非常好的补品！” 娜娜缇娅崩溃了：“可那是是蚂蚁的卵啊！！” “哪怎么了？你不是很爱吃鸡蛋吗？那也是鸡的卵！”艾伯努力为自己的选择正名，“你不要歧视蚂蚁！” 娜娜：精灵脏话.jpg 眼看着两人就要在餐桌上打起来，坎蒂丝赶忙用叉子敲敲盘子：“好了好了，别在吃饭的时候吵。娜娜你不要踩桌子。” 娜娜不可思议地回过头，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句话：你居然是他那边的！ 坎蒂丝从刚刚起就没什么精神，此时也只是平静地对她点点头：“别浪费食物。你要是不爱吃分给我和艾伯就行。” 她这么说娜娜缇娅反而不好意思了，悻悻松开艾伯的领子：“你还真吃啊…………” “味道还可以。”坎蒂丝又用面包沾了点，面色淡淡地送近嘴里，“既然买了就不能浪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5节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平静，连艾伯都打了个激灵。 “你、你要是不爱吃就别吃了……”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都给我吧，你不要勉强。” 坎蒂丝：“我没有勉强。” 刚刚差点打起来的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路西恩。 但这人从上船起就处于掉线状态。 就像此时，他面前的桌面还堆着一堆小白花，手里捻着一朵，不停霍霍上面的花瓣……不知道这些花那里惹到他了。 坎蒂丝将最后一块面包咽下，又把豆子汤一饮而尽后放到一边。 “正好大家都在，我来跟你们说说岛上发生的事。” *** 船舱内静得可怕，只有隐约的海浪声从船底传来。艾伯甚至觉得路西恩拔花瓣的声音都非常清晰。 “……你确定吗？这推论是不是有点太勉强了？”艾伯放下手中的叉子，有些焦躁地揉了下发顶，“就算那个孤儿院真的得罪了‘黑星’，这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晨星’的余部啊。” 坎蒂丝点点头：“没错。可如果我本身就是那张拼合的书页，一切就都对上了。” 艾伯深吸一口气，劈手夺过路西恩手里的花：“这时候你还玩什么啊！赶紧想想，你当时手里真的只有一个封皮吗？！” 路西恩手心一空，拔花瓣的机械动作忽地顿住。 “嗯，没错。”他没有抬头，默默又拿起一朵，“那是她身上自带的，这也是她为什么能进入英雄之墓的原因。” 坎蒂丝终于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我猜，他们最开始想要制造的是能与巨龙的残魂完美融合的……人偶。”辣手摧花的动作顿了顿，又不疾不徐地将花瓣扔到地上，“可能连他们也么想到，你居然会变成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一个与巨龙完全不同的，普通的人类。” 坎蒂丝沉默片刻，问道：“如果那时候你没救我，我会怎么样？” “没有跟书封融合，你的就身体与普通动物的肉|体没有区别。灵魂再强大也抵御不过那么严重的损伤。” 最后一片花瓣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 “如果我当时没把封印之书的书封给你，你必死无疑。” 路西恩终于肯把手里的花梗扔掉，对上坎蒂丝的视线后勾起一个笑。 “现在后悔了吗？”他依然保持模式化的笑容，翘着二郎腿地坐在桌子对面，“隐瞒这个是我的不对，如果你不想继续履行我们间的约定也没关系。” 后悔什么？ 后悔知道真相？以莫丹人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年，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莫丹人刻意制造出来的“人偶”？ 吱——嘎！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刺耳，把一边的娜娜吓了一跳。 坎蒂丝扶着椅背站起身，漆黑的眼中依旧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 “当然不后悔。”她深深看了路西恩一眼，“我答应过的事就会尽力完成……我不会毁约。” “到达风之城我们就去英雄之墓。” 碰————！ 随着木门被甩上，众人才纷纷回过神。 娜娜“哎”了一声，急急打开门冲出去。 艾伯慢一步站起身，正要追上去，余光扫见还一动不动地男人。 “你怎么回事啊？！” 他一把拉起路西恩的手臂，焦急道：“你怎么那么不会说话！快追啊！” 路西恩像是卡壳的风车，慢了大半拍才问道：“为什么要追？” “解释啊，哄人啊！”艾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平时那股黏糊劲呢？！用上啊！” “哦。” 路西恩随着他的拖拽歪了下身子，却依然没从椅子上站起。 “说了有什么用？”他偏过头，小声咕哝道，“她又不会喜欢我。” 第247章 因为是你 通天塔2 “等等、等等我坎蒂丝！” 娜娜缇娅在对方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一把撑住门板, 侧身挤进来：“你真的没事吗？” 对上她那双溢满担忧的眼睛，想说的话化为一声叹息。 “现在有点乱，有些事我需要再好好想想。”坎蒂丝摸摸她的发顶, “回去吧, 我真的没事，只是需要点时间……” 可这次娜娜没听她的话，固执地将人拉到桌边，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到屋中唯一的椅子上。 一站一坐，娜娜的身高终于占了上风。 “坎蒂丝，我不是小孩子。算年龄我也有你的两倍了！”她按住坎蒂丝的肩膀, 认真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是同伴, 你有什么事想不通都可以跟我们说的……就算办不上忙, 你说出来也能发泄一下啊。” 她的目光太过纯粹, 坎蒂丝只是接触一瞬就再次错开。 不是不信任娜娜，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慌乱从何而来。 坎蒂丝将其归咎于基础的认知被打碎时带来的不安。 纵使理智知道慌乱什么都无法改变，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 她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打算倒点水。结果手没拿稳，把一旁没来得及收起的小坩埚碰倒了。 哗啦——！ 石英制成的小坩埚很脆，掉到地上就碎了。 她愣了下，急忙弯腰去捡, 精神恍惚间手指被碎片边缘划出一道口子。 “你别用手捡啊……喂！” 娜娜赶忙跟着一起蹲下，就见她呆呆看着指尖上的血滴, 下一秒将手指放到唇边, 舔掉上面的血珠。 然而她并不是在止血，在没有血液流出后反而用力去挤压周围的皮肤。 娜娜被这一举动吓到，赶忙抓住她的手：“你在干什么啊！” “是咸的……” 血还是血的味道, 与过去没有区别， 只是愈合的速度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快，这道浅浅的伤口已经挤不出更多血液了。 知道答案后再往前追溯，会发现很多细节都透着不对劲。 比如自打从英雄之墓中出来后她再也没来过月经，明明很长时间没拎什么重物，手心磨出茧也没有消去。 过去的疤痕都在，可新添的几道重伤都没留下疤……她的身体似乎停留在了某个时间点。 这些应当都是封印之书给她身体带来的变化……也许拥有完整封印之书的“她”，才是那些人真正想要的“晨星”。 坎蒂丝看着那条短短的红线，泪珠在闭眼的瞬间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我在想……我究竟是什么？我该去哪里？等一切结束后我又要怎么办……” 她抬起头，里面是娜娜从未见过的脆弱。 仿佛一个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在寻找回家道路的途中才得知自己原来没有家。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好像都不属于这里……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娜娜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掌：“不是这样的，坎蒂丝……” 微红的眼睛对上闪着泪光的眼睛。 “你看……我们都会流泪，我们都能感到悲伤。”她捏紧对方冰凉的指尖，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对方，“我们都能感到疼痛，也能感受到温暖……我们是一样的。” 娜娜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耳朵上：“坎蒂丝……你会因为我不能使用魔法就认为我是异类吗？你会因此讨厌我吗？” 坎蒂丝愣了愣：“当然不会……” “我也是啊……”娜娜缇娅终于抑制不住地提高声音，红着眼眶说道，“我永远不会讨厌坎蒂丝，不管你究竟是不是莫丹人！” “不管是我还是艾伯，我们喜欢你、想要跟在你身边是因为你是坎蒂丝，才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或者别的什么。” 她吸吸鼻子，轻轻用额头撞了一下她的。 “只因为你是坎蒂丝而已啊……” *** 路西恩最终还是被艾伯拽到舱门前，刚走进就听到娜娜缇娅的“告白”，敲门的手就那么停住了。 “咳咳……我们再等等。”他一把拉住路西恩的手臂，“你不要跑！” 路西恩眼神飘忽一下：“我没有。” 艾伯：“……我都看到了，你往旁边移了一步。” “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没有意义。”路西恩据理力争，“而且我要跑早就跑了，还能让你抓住？” 艾伯：“…………” 呵呵。 就嘴硬吧，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碰————！ 门板突兀地从里面打开，从艾伯的鼻尖扫过，直直撞上一旁的木板墙。 娜娜红着眼眶从里面冲出来，瞪了两人一眼，转身把舱门关好。 艾伯摸摸凉飕飕的鼻尖，赶紧问了一句：“没事吧？我们要不要进去……” 娜娜的语气依然不太好，还带了点鼻音：“不用，坎蒂丝要睡觉了！” 艾伯：“不是吧……你不是去劝人的吗？”这还能把自己劝哭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6节 娜娜缇娅瞪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路西恩面前。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指着他，“贤者大人……不，路西恩，你真是个讨厌的人！” 本来是句很伤人的话，但艾伯看着呆毛刚过他腰部的小豆丁这样放狠话，还是非常不厚道地笑出声：“他本来就不是人啊！” 娜娜原本就心情不爽，听到这话心里的小火苗瞬间就起来了。跳起来给他的肚子来了一记头槌，转身就跑。 艾伯捂着肚子倒下了，一脸“我做错了什么”的表情与路西恩面面相觑。 艾伯：“为什么她骂你，挨打的却是我？” 路西恩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因为你比较嘴欠吧。” 艾伯：？？？ 很好，再多管这家伙的闲事他就是猪：） *** 奥克托先生的心情很好，这从返程的速度上就能看出来。 两人天天腻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两个都憋了一百多年，有话说不是很正常？”艾伯咬了一口熏肉，“让他们慢慢说呗，也不差这一两天的。你急着回去干吗？” 娜娜愤怒拍桌：“还不是因为你！！” 几天过去，他们正常的储备干粮终于告罄，只能吃艾伯从风之城采购回来的那些“特产”。 不得不说，魔人族的食物着实……原始了一些。也难怪精灵会那么嫌弃他们。 艾伯不以为然，还拿手里的干炸蝎子逗娜娜：“你闭眼吃，味道很好的。肯定猜不出它是什么！” 娜娜掏出自己的短匕，用行动表面自己的态度。 蚁子酱就算了，反正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就当蛋黄酱吃了也没关系，但昆虫干什么的……即使坎蒂丝再怎么提倡不浪费食物，也没丧心病狂到逼别人吃的程度。 而且直接吃那些东西……她也是拒绝的。 “应该快了，奥克托说明天差不多能到。”她安慰了下炸毛的娜娜，又无奈看向艾伯，“你也是，怎么买了这么多……之前怎么没见你喜欢吃这个？” 艾伯挺胸：“这可是勇者伊里欧斯爱吃的东西，我当然要尝尝！” 自从知道路西恩是五英雄之一后，他就打消了对这位质疑，还仔仔细细回忆一番。 这一回忆就想起来了，路西恩曾经提过伊里欧斯很穷，穷到要掏虫子吃的地步…… 正在集市挑选干粮的艾伯浑身一震，立刻购入了不少干货。 艾伯没有卖出安利很是沮丧，但见坎蒂丝对那瓶酱的接受度还算良好，立刻又开心科普起来。 “你们没见到，这可不是普通蚂蚁的卵！是羊蚁的卵！”他比划出一个一米左右的宽度，兴奋道，“因为这种蚂蚁有初生的小羊羔那么大，所以被叫做羊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蚂蚁！” 坎蒂丝：………… 准备蘸酱的手转了个圈，将干巴巴的面包泡进汤里。 娜娜绝望了，一头磕到桌面：“风之城就没有正常食物了吗？！” “没有哦。” 一直被当做空气的路西恩终于开口了：“为了守护好你们的心灵，我建议下次直接去买加工好的。买干粮的时候不要问里面的成分。” 坎蒂丝默了默，有些为难道：“这样不好吧……要是有人对里面的东西过敏怎么办？” 路西恩：“那就列个清单，就让艾伯去问。” 艾伯：？？？ 艾伯：“我的心灵不需要守护吗？” 娜娜乐得拍手：“这样很好啊！反正你也喜欢吃……” 两人又拌起嘴，坎蒂丝这边则是陷入蜜汁沉默。 她倒是不生气了。其实一开始也不是冲着路西恩生气，只是他正好在旁边又恰巧沾上点关系……好吧，她承认这就是迁怒。 所以现在冷静下来后就……比较尴尬。 路西恩见没人理他又开始自顾自玩起来。 那捧小白花被他霍霍完了，现在开始霍霍那堆藤蔓。 像是在编织什么东西，形状有点抽象坎蒂丝实在看不懂。 她捧着碗纠结半天，这才鼓起勇气伸出试探的jiojio。 “你在……” 啪啪啪————！ 奥克托狠狠拍了三下门板，嗓门大的震天响：“快到了快到了！你们赶紧去收拾行李！！” 刚刚积攒出的勇气被拍门声打散，坎蒂丝率先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跑出餐厅。 路西恩原本亮起的眼睛立刻黯淡下来，手里的东西也不编了，气哼哼地扔到桌面。 艾伯余光瞥到一眼，立刻被那猎奇的造型吸引。 他忍了忍，还是没按捺住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你编的啥啊？” 路西恩皱眉：“看不出来？” “挂在门上做装饰的那种，叫什么来着……门挂花环？”艾伯又仔细看了两眼，除了能看出是个圈什么都看不出来，“不对，你这都没花。门挂树枝子环？” 路西恩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人。 走到门口时冷不丁打了个响指，将可怜的“树枝子环”烧了个精光。 第248章 着急 通天塔3 负责看守“黑水”的两名魔人守卫早就先一步回到风之城, 向城主汇报他们看到的一切。 “……整座岛上开满了花？”露比斜靠在石椅上吹了吹指甲，闻言只是冷呵一声，“有意思, 还有别的吗？” 两名守卫暗中交换了下眼神, 齐齐摇头。 露比无聊地摆摆手，等两人走出大厅后才缓缓撑着身子站起来。 这把象征城主地位的石椅一点也不舒服，坐得时间长了从腰到大腿都硌得疼……怪不得科莉丝塔洛从来不坐。 但为了兄长，她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个位置。 绯红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女人操纵着风精灵飞出窗户，向乌碧提莫山脉的主峰飞去。 通天塔所在的山顶海拔不算高, 山上的植被还算多。 露比走入这座残破的建筑, 顺着巨树的根部往上看。 树干向上延伸, 茂盛的枝叶几乎将阳光悉数挡下, 站在底部几乎见不到天光。 尽管那时候还很小, 但露比还记得这棵树的来历。 那个女人临走前在通天塔里布下法阵，用藤蔓和树木固定住底部，这才让这座通天塔保存到现在。 【要保护这座塔，在那人回来前不能让它坍塌。】 这是西西里娅临走前交代她的事，也与兄长私下的叮嘱重合……所以她一直守在距离塔最近的地方，日复一日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露比狠狠锤了树干一下，转身走向墓穴的入口。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 在石门前停下脚步。 心中默念着百年来一直铭记的阵法和咒语，五指贴上石门。 “我已经准备好了。”绯红的眼中难得露出些许怀念, 似乎能透过石门看到里面的景象, “我没有忘记你教给我的东西……虽然讨厌，但我一直在复习……” 额头贴上冰凉的石头，浓密的眼睫缓缓闭合。 “只是, 如果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欧珀哥哥。” *** 坎蒂丝等人再次来到风之城，按照上次进城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 还好他们上次进城的动静很大，再加上有两个大嘴巴提前回来宣传了一波，他们的事迹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哦哦，你们是要找城主大人吧？” 守在城主塔楼的护卫没等他们开口就直接放行了，“露比大人现在应该在餐厅用饭。” 坎蒂丝犹豫一瞬，看了眼西斜的太阳：“是不是太晚了？我们还是明天再来……” “不不不！” 守卫急忙伸手拦住，见少女一脸莫名地看过来，又有些尴尬扯了个笑：“其、其实，露比大人有吩咐，如果你们来了就请你们立刻进去……” 这么着急？ 坎蒂丝见守卫一脸焦急，是真怕他们就这么跑了。 她也不想为难对方，便点头应下。 “你们回来得真慢。”露比优雅地用餐巾点点嘴角，“如果不是有人提前回来报信，我都要以为你们就这么逃跑了呢。” 长长的餐桌前却只有一把椅子，显然对方并没有邀请他们一起用餐的意思。 坎蒂丝只是简单扫视一圈便收回视线：“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之前我们谈好的事……” “‘英雄之墓’，对吧？” 露比直接打断她的话，双眼愉悦地向上弯起：“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吧。” 除了路西恩还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晃悠，其余三人都是一愣。 娜娜不自觉地摸摸肚子：“现、现在就去？” 因为拒绝食用那些外形诡异的食物，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坎蒂丝都觉得这有点太急了：“不如我们明天早上再来……” “今晚，要不就别去。你以为那是哪儿？我们魔人族的禁地不是你想去就能的地方。”露比将餐巾扔到桌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晚上那边不会有人，我可以半遮半掩地把你们带过去，白天可不行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7节 坎蒂丝这才想起来，这次的墓穴正好在通天塔的底部……原来那里是魔人族的禁地，怪不得路西恩不是很担心奥布里亚他们会抢先进去。 这样想着，她用余光悄咪咪瞥了眼身后的男人，却在对方看回来前收回。 就是不知道这位怎么想……总觉得他一路上心情都不好。 路西恩感觉到视线就立刻回看过去，结果又只剩下对方的后脑勺…… 这种事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每多一次都让他更烦躁一分。 但他也不知怎么了，这次似乎没办法像以往那样黏上去。 一旦靠近就会产生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比如忐忑，比如畏惧…… 畏惧……他怎么会怕坎蒂丝？ 纠结的感觉很不好受，那就干脆保持距离……当然，要是坎蒂丝主动过来他可管不着。 尽管这样想，心中的烦躁还是没有半分纾解。 “你觉得呢，路西恩？” 略显僵硬地语调在前方响起，路西恩立刻转过头。 坎蒂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眼前，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又有些不自然地理理刘海：“既然那里不方便外人进，我们就先去墓穴吧？” ……太近了！ 路西恩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可以。” 坎蒂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拘谨，但能这么轻易答应也不容易，便对露比点点头：“那就今晚吧。” 艾伯看着他们的互动，恨不得冒着变猪的危险上去踢一脚。 退个毛线哦！ 你不一向是最不要脸的那个吗？这时候装什么高冷呢！！ 等一行人各怀心思地来到通天塔底部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月亮与繁星的光芒取代太阳，将天空静谧的一面展现出来。 虽然有路西恩的光球照明，但还是太黑了。 即使进入内部坎蒂丝还是看不清通天塔的里究竟是什么样，只能看出里面有不少植物，远处的墙壁完全看不清。 她有点可惜。 这应当是六大陆上最完整的一座通天塔，她本来还想着要好好参观一番……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几人走下阶梯，顺着地下通道走到尽头。 石门一如既往地立在那里，最上面的五只眼睛也与之前没有变化。 在坎蒂丝得知它们其实是五英雄的眼睛后，对它们的恐惧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语。 什么“要进入他们的墓就要就收墓主人的凝视”……坎蒂丝相信其他四个人一定不这么想。 她摇摇头，晃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直接上前一把推开门。 其他人都习以为常，只有露比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 视线在坎蒂丝和路西恩之间来回转了圈，揪着眉毛低下头。浓密的眼帘垂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这次我们是不是也要手牵手进去？” 刚刚还因为饿肚子而郁闷的娜娜已经恢复元气，兴奋地伸出手：“不知道这次能看到什么，会不会看到欧珀先生求婚时的画面呀？” 露比猛地抬头：“什么画面？！” 坎蒂丝心说要遭。 事情太多，之前忘记提醒娜娜不要提她的身份了…… 娜娜缇娅倒是不害怕露比。正相反，眼前这位腰细腿长的大姐姐正是她非常憧憬的类型。 自己要是有这样的身高，艾伯那家伙也不至于那么瞧不起她！ “就是进入这道门后，我们都能看到一些画面。”她耐心跟露比解释，“我们上次进入墓穴时就看到有关五英雄在大崩坏前的冒险。” “上次那个是属于西西姨妈的墓，里面就是有关她的记忆。这次也一定是有关欧珀先生的画面吧！” 坎蒂丝的担心没有成真。 露比听到后根本没注意“西西姨妈”这个词，反而双眼发亮地握住娜娜的肩膀：“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能看到欧珀哥哥！！” 搭在肩膀上的两只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完美表达出手主人的激动之情。 这种开心到几乎要落泪的表情与她之前呈现出的高冷外表太不一样了，娜娜愣愣看着她，只僵着脖子点点头：“是……是的吧……” 露比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遮掩性的轻咳两声，“咳咳……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进去吧……” 说着她就绕过小小的娜娜，径直握住坎蒂丝的手。 一直处于围观状态的坎蒂丝：………… 手伸到一半的娜娜：…………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进去。” 艾伯一把拉住开始瞪眼的娜娜，将她扯到自己左边，右手很自然地想去牵距离最近的坎蒂丝：“抓紧时间快去快回，我们都还饿着肚子呢……”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掌，路西恩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危险的笑：“再着急也不能乱抓啊，大·侄·子。” 艾伯：………… 算了，他不跟幼稚鬼一般计较。 左手牵住艾伯，路西恩沉默地向坎蒂丝伸出右手。 坎蒂丝看着那只手，一时有些恍惚。顺着手臂向上，终于与那只浅灰的眼眸有了交集。 可也只是对视一秒，对方就匆忙错过视线。 “快点吧，”他若无其事地将手向前送了送，视线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门缝，“我也饿了……” 坎蒂丝看着他变扭又带着点扭捏的表情，表情再也没绷住，无声勾起嘴角。 “真巧，我也是。” 她没有犹豫，将手放到对方的手心，大步踏进眼前的石门。 第249章 私生子 通天塔4 等几人依次进入石门后, 露比明显感觉到周围发生的变化。 实在是太黑了……别说影子，低下头她连自己都看不到。 最可怕的是，不但路西恩的光球熄灭了, 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风精灵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和兄长的计划就……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露比感觉左手被人轻轻捏了捏。 “不要担心，没事的。”坎蒂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很快就会亮起来……” 话音刚落，一阵悦耳的笛声在耳边响起。 清脆悠扬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怀念的音色不断靠近众人。 还是那首摇篮曲。 漆黑的幕布再次拉开。与前两次不同, 这次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的繁星。 栗发的青年半倚在船舷边吹奏着短笛, 模糊的身形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如此和谐美好的一幕却让坎蒂丝冒出一身冷汗。 无他, 就是那股握住右手的力道好像越来越重了…… “冷静, 你要冷静, 露比女士。”她无法抽出另一只手拦人，只能用言语安慰，“不要激动，这都是幻觉，我们是碰不到实体的……” 露比：“呵呵，我知道，我很冷静。” 坎蒂丝：………… 但凡这个冷笑别那么明显, 她就当自己没听到了。 还好，赶在露比爆发前, 有人替她爆发了。 蹦、蹦、蹦……啪——！ 沉重的脚步声由下至上, 最后随着一声巨大的开门声结束。 “我再也受不了了 ！！” 黑皮肤的魔人大步走到青年身边，狠狠拍了两下船舷：“那个面具混蛋必须滚蛋！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栗发的青年放下手中的短笛，轻笑着摇摇头：“你们又在吵什么？” “我好好地在做夜间祷告, 没招他没惹他，结果我说一句他就非要在旁边怼一句！”欧珀暴躁道，“我才不想知道我们对风神大人的祷告词是不是抄袭了水神庙的，好听不就行了吗？！！” 众人：………… 很好，无用的信息又增加了。 那边欧珀还在激动地大吐苦水，声音大到能整艘船上的人都听到。栗发的青年也没有阻止，只抱臂靠在船舷边静静听着。 伊里欧斯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在一边看着他就会给人一种安静平和的感觉。 即使是在上次的幻境中，与那些猎龙人发生冲突时也没有显得过于尖锐。 自从在英雄之墓中看到伊里欧斯本人后，坎蒂丝时常觉得世人给他起得称号与他并不相符。 冲破黑暗的太阳，或是斩断一切的利刃都不像他。 真实的伊里欧斯·雅格诺更像是白天隐匿在天空的月亮。 安静包容，平常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可当黑夜来临时他却能第一时间站出来，给不安的人们带来希望与慰藉。 青年微笑着听完同伴的抱怨，还体贴地递上水囊：“菲就是这样的生物。但你应该也清楚，他对你并没有恶意。” 欧珀接过水囊狠狠灌了一大口，这才不爽地抹了把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8节 “我知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他暴躁地捋了把头发，将指节捏得咔咔响，“天天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还动不动就在那里炫耀……真是讨厌透了！” 伊里欧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倒是不讨厌，只是但气场不和这种事，他这个第三方说再多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激起两人的逆反心理。 “先不说这个了，那什么你准备好了吗？”他一把勾住欧珀的肩膀，对他眨眨眼，“听说你准备了很久，做好了吗？” 欧珀的脸瞬间红了，虽然因为肤色并不明显，但舌头已经开始打飘了。 “那、那个还还差一点……我想着要不要再准备一份更好的。”他警惕地望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你帮我出出主意，到底送什么西西才能答应我的求婚？” 伊里欧斯长着一张很招桃花的脸，偏偏在这方面表现出相当单纯的一面。 “其实我觉得求婚礼物送什么都没关系，是你紧张过头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你是真心爱着对方，对方心里也有你，无论你送什么她都会答应。” 欧珀露出一副“你还太年轻”的表情：“你这个有父亲的怎么比我还笨？女人才没那么容易搞定呢！” 提到“父亲”这个词，伊里欧斯的眼神明显暗了暗。 “我还是觉得两情相悦比较重要。”他有些勉强地笑了下，“你们心中都有彼此，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欧珀虽然有些大条，但还是发现他的不对劲。 回忆了下刚刚谈论过的话题，他立刻兴奋起来。 “呦呦呦！你那颗石头心终于要开花了？！”他用手肘轻轻捣了下伊里欧斯的侧腰，激动道，“快跟我说说，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女人！” 面对他瞬间点亮的八卦欲，伊里欧斯只是好笑地摇摇头：“确实是在想一位女性……” 欧珀心道果然如此，急切追问：“是谁？是我们见过的吗？是不是今天在广场上给你送花的那个？！” “……我在想我的母亲。”年轻的勇者终于补完下半句，看着对方仿佛噎住的表情一挑眉，“你们应当没见过，怎么了？” 兴奋过头的魔人立刻萎了：“啊……嗯，没什么。” 一转头就发现青年正一脸揶揄地看他，欧珀有些不服气地挣开那条搭在肩膀上的手臂，傲娇地扬起下巴：“你从来没跟我们讲过你的家庭，看来我有荣幸成为第一个了。” 伊里欧斯被他这种死活不肯吃亏的样子逗乐，扶着船舷笑起来：“行行行，你是第一个。” “其实我跟你们一样，我没见过我的母亲，也没见过我的父亲。” “我是某个大贵族的私生子。嗯……你们魔人可能不太能理解，就是孩子的父亲或母亲不是自己的配偶。”他的笑声渐渐停歇，仰头看向昏暗的天空，“没有接受过地神祝福的两人不能算夫妻。同理，没有得到过地神祝福的私生子也没有继承权。” 欧珀不是很能理解莫丹人的逻辑：“但地神从一开始就没有祝福过莫丹人啊……”莫丹人明明是在黛拉陨落后出现的。 伊里欧斯轻笑着摇头：“不过是制定规则的人找出的借口……陨落的神明比他们自己的话更好用而已。” 乌云渐渐遮住月光，也遮住青年眼中闪烁的情绪。 “我的母亲只是个普通的女仆，与那位贵族的地位相差悬殊。”青年在阴影里低下头，“那位不允许自己的血脉被玷污，他想让母亲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母亲没有听从他的话，而是买通了守卫，在外人知晓这件事前逃出了城堡……几经转折，终于回到了故乡。” 伊里欧斯扶着船舷望向夜色深处。 “她在一个雷雨天生下我，可我没能撑过一个白天，在晚上就咽了气。”他看向大吃一惊的欧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怪不得菲都喜欢恶作剧，这种感觉真不错。” 悲伤的情绪被他的调侃打断，欧珀笑骂一声：“学谁不好，非要学那个面具混蛋！”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对他的谎言表示出不屑：“你可不是个死人。” “当然不是。”伊里欧斯也跟着笑起来，“但据我舅母说，当时似乎确实已经没了呼吸。” “那……” “原本已经打算等到第二天就把我埋到村里的公墓。可等到第二天，舅母来喊母亲起床时才发现她和我都不见了。” 暴风雨……婴儿……奔跑的女人…… 坎蒂丝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在时空狭缝里见到的场景。 狼狈的女人在雨夜里拼命奔跑，最后摔倒在石井边。 她嘶吼着，指责地神的不公，指责祂带走了自己的孩子……那尖锐凄厉的声音充满太多绝望，让她想忘都忘不掉。 “全村的人都来帮忙了，最后在一口废弃的石井旁找到了她……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正在啼哭的我。”伊里欧斯耸耸肩，“是不是很神奇？” 欧珀这次学聪明了，警惕道：“又是在骗我玩？” 伊里欧斯哭笑不得：“没有，这个真没骗你。” “不不，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用了。”魔人摇摇头，拒绝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不要讲这种离谱的故事了，伊里欧斯。有这个功夫你可以再帮我想想礼物的事。” 伊里欧斯调侃道：“这种事我可不敢插手。要是真因为我挑的礼物成功了，那算是我求婚成功还是你求婚成功。” 别的都好说，涉及到心爱之人的事欧珀立刻严肃起来。 “你说得对，这个必须由我自己选！”他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要不还是把上次的东西做完吧……” 伊里欧斯对此很感兴趣：“你都做了大半年还没做完？到底什么？” “哈哈哈！就不告诉你，让你刚刚骗人！”欧珀得意地叉腰大笑，“其实已经做完了，只需要西西注入一点属于自己的原初魔力就可以用了……这是我们魔人族独有的‘秘密武器’，送出这东西的人十有八九都能求婚成功！” 伊里欧斯：“那你在担心什么？” 欧珀：“可西西里娅不是魔人族啊，我又不能保证她会喜欢……” 还没等欧珀得意多久，一个带着半截面具的身影从船舱晃悠出来，手指上还转着一条镶嵌着猫眼石的银链子。 “哎呀呀，我就说这个怎么一直不亮，原来是需要注入魔力。”他看看正闪着光的猫眼石，惊喜地吹了声口哨，“你就想靠这个小玩意求婚？太小气了吧？” 欧珀看着因为被某人注入魔力而激活的项链，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久后，刚做完睡前祷告的西西里娅听到甲板上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愤怒到变调的暴呵。 “我他【哔——】今天一定要【哔——】【哔——】了你！！！” 第250章 灵魂石 通天塔5 看到那条项链的瞬间, 最惊讶的还是娜娜。 她摸摸身侧的腰包，那里还存放着一颗与项链上一模一样的宝石。 看起来这应该是欧珀送给西西里娅的求婚礼物，也确实如此, 否则上面的宝石也不会落到娜娜手里。 可送给自己爱人的项链能帮她找到另一个男人的踪迹……这操作就有点骚了。 “……居然是灵魂石。” 坎蒂丝听到动静, 转头看向身边的高挑女人。 露比呆呆看着打斗中的两人，喃喃出声：“原来欧珀哥哥真的做出来过……” 坎蒂丝疑惑：“灵魂石？” “就是那条项链上发着光的宝石。”露比指向那个带着面具的幻影，心情复杂地看向路西恩，“将自己的一部分原初魔力凝结成一颗宝石交给心爱的人。如果对方同意，就会将自己的原初魔力注入宝石……算是一种比较传统的求婚方式吧。” 对可以使用魔法的人来说，原初魔力也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很多学者认为它是决定一个人魔力上限的关键因素。 而且单论这种求婚方式, 显然后者更占优势。 注入一点原初魔力也许只需要第一两滴血, 而要凝结出一颗宝石就不一样了。 即使强大如魔人族, 为了自己今后的人生着想, 一辈子也只敢分化出一颗灵魂石。 可现在, 这颗本应代表真挚爱情的宝石里塞进了一个吃瓜群众…… 坎蒂丝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路西恩能活到现在确实该被称作“天地间的奇迹”。 身揣宝石的娜娜心情也很复杂。 当时西西里娅的残魂将这颗宝石交给她，是为了让她尽快找到路西恩。 娜娜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一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宝石来历居然如此曲折…… 这边的人都陷入沉默，幻境中的人却打得很热闹。 “小气的臭海藻，大不了我赔你一个嘛。”带着面具的男人随手分出一颗晶体，弹到欧珀面前, “拿去拿去，可别说我欺负你！” 对面的魔人已经气到面容扭曲, 一把将那颗晶体挥进海里：“滚————！！” 伊里欧斯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 同时面对彻底暴走的欧珀和不停捣乱面具人也没办法。 还好赛门和西西里娅都被吵醒了，三人合力才将欧珀按下。 “你们为什么只拦我？！！”欧珀已经气到失去理智，就算视线被几人挡住也要操控自己风精灵发动攻击, “怎么不去管那个【哔——】【哔——】的【哔——】！！” 他们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船上的其他人。 几名精力旺盛的小水手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西西里娅最受不了他这出口成脏的毛病，非常不客气地拍了下他的额头：“欧珀，注意你的用词！” “你、你居然还打我……”欧珀愣住，刚刚因愤怒吊起的眼角都耷拉下来，难得拔高音量回嘴，“他毁了我的灵魂石！这让我拿什么向你求婚？！” 赛门拦人的动作一顿，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向他。伊里欧斯也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欧珀刚吼出声就发现不对，连挣扎都忘记了，如中了石化术般僵在原地。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西西里娅的脸，仿佛他不移开视线时间便能就此凝固。 比起在场几个男人的无措，当事人西西里娅反而是最淡定的。 她见欧珀不再像刚刚那样发疯，朝一旁看戏的面具人招招手：“还请您将它还给我。” 带着面具的贤者大人耸了耸肩，将手里的东西扔向西西里娅，被后者稳稳接住。 “不错，做的很漂亮。”西西里娅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猫眼石项链，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她拍拍“石像”的脑门，语带笑意：“我答应了。” 欧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傻傻地追问一句：“答、答应，什么？” 西西里娅被他呆呆的表情逗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是祖母留给我戒指。”她摘下右手的手套，将戴在食指上戒指取下，“就当做我给你的订婚回礼了。” 见这只呆头鹅还一动不动张着嘴，西西里娅在心里无奈摇头，直接把戒指塞到他手里。 “就这样定了。”美丽的精灵理理披在身上的毛线披风，对呆立在原地的众人抿嘴笑道，“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早点回去睡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89节 她走了，留下几尊“雕像”在原地吹海风。 “哈——”幻境中的面具人掩嘴打了个哈欠，颠颠走到几人面前挥挥手，“喂喂，怎么都不动了？” 欧珀：“……谁来掐我一把？” 面具人毫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 “嘶————！”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欧珀瞬间站起身。 “是真的……这都是真的……我没在做梦！！”他一边保持单腿蹦的姿势一边大叫着扑向伊里欧斯，“都是真的！！西西答应嫁给我了！！” 伊里欧斯哭笑不得地扶住他：“是是是，我们都听到了。” “是真的！赛门！老伙计！！”他又推开伊里欧斯，一把抱起身边的矮人，“我做到了！我们要结婚了！！” “恭喜你，我的孩子！”赛门也为他高兴，在他的后背用力拍了两下，“但作为年长者，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 欧珀已经被喜悦冲昏头脑：“你说你说。” 赛门：“你确定要用那颗灵魂石做定情信物？要不要趁着婚礼还没办赶紧补个别的？” 经他提醒，欧珀才回想起来。 自己的灵魂石，已经不干净了…… 视线不自觉地看向静静立在一旁男人。 露在面具外的唇线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面具下，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正看着他的方向。 明明在笑，可偏偏让人觉得他很遥远……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眼前。 他放下赛门，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人。 “喂，欧珀……”伊里欧斯以为他们又要打起来，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赛门拦了下来。 年长的矮人摇摇头，示意他不需要上前。 幻境中的魔人举起拳头。 所有人，包括坎蒂丝都觉得他下一秒要打人，却没想到那只拳头在送到对方面前时松开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们订婚的见证人之一。如果有空，还是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欧珀不情不愿地做出邀请，语速突然加快，“当然，要是你没时间我也……” “有啊。” 看到欧珀的脸更黑了一分，面具后的眼睛再次愉悦地弯起：“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呢。” 准新郎气冲冲地跑到船头散心了，不想再看到这个糟心的家伙。赛门对这些事已经习以为常，对剩下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回船舱睡觉了。 伊里欧斯走到面具人身边，很是无奈地叹口气：“你不要总捉弄欧珀一个人啊……他会认为你是在针对他。” 带着面具的脑袋歪了歪：“可是其他人的反应都太无聊了，只有他最有意思。” 伊里欧斯：“…………” 他和赛门性格都很随和，身为精灵的西西里娅对菲抱有天然的敬畏之心……确实只有欧珀最容易被挑起脾气，怪不得会被无聊的菲频繁戏弄。 “而且你为什么总帮着他说话？”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露出些许审视，“他天天都在说自己讨厌莫丹人，你难道一点都不介意？” 伊里欧斯愣了愣，好笑道：“这有什么介意……” 扑通———— 巨大落水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接一阵的惊呼。 “救命——！救——唔咕…………” “不、不是我推的，你们不要再挤了！” “女神在上……停船！快停船！！” 因为刚刚的打斗，角落里聚集了不少年纪不大的水手。 他们一边看热闹一边兴奋讨论，打闹间不知谁推了谁一把，一人的后背撞上船舷，居然把那块木板撞断，直接掉到了海里。 伊里欧斯刚听到一连串的尖叫和落水声，还没行动，有人先出手了。 落水的男孩是初次出海的新人，对于这种突发情况完全没经验。 冰冷刺骨的海水霎时将他包裹，让他差点忘记怎么划水呼救声没喊出几声便呛了水。 再加上他们的船是移动的，此时的扑腾声已经有些远了…… 正当他心生绝望时，有什么东西凭空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拽离水面，整个人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还没等他再次发出尖叫，身体已经重重砸到甲板上。 “咳咳……” 男孩蜷缩成一团，其余人也赶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哼……一群愚蠢的莫丹人，那么弱还没有自知之明。” 欧珀从船头逛游回来，瞪了面具人一眼，径直走下船舱。 伊里欧斯往船头那边看了两眼，这才再次将视线落到面具人。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和欧珀很相似。” 面具人惊讶地看向伊里欧斯，后者不闪不避，微笑着攀上他的肩膀：“你们都是那种，嘴上说着‘不感兴趣’或是‘讨厌’的话。可真遇到原则上的问题，你们都会出手，不是吗？” 露在面具外的唇角随着他的话慢慢绷直。 “那可不一定。” 他的声音有些冷硬，避开那只伸来的手臂。 “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原则会不会与你们的原则相冲突？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有理会伊里欧斯诧异的神情，幻境中的面具人突然变得很烦躁，“不要那么轻易得相信别人，更不要相信那个东西……” 伊里欧斯偏了下头，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你在指什么？” “伊里欧斯?雅格诺，我在这里给你一个忠告。” “不要相信它说的话，不要相信它给予你的任何承诺。”男人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平淡道，“它从恶意中诞生，生者对它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它会模仿人类，与你用同样的语言交谈，只因为它对你有所图……” “等它达到目的，你就没用了。” 第251章 无用的悔意 通天塔6 面具人的话不明不白的, 别说伊里欧斯了，其他人都是一脸雾水。 只有坎蒂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不定地打量起眼前这名俊朗的青年。 “你看, 你又在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伊里欧斯完全没当一回事, 甚至还有心情对他说笑：“我不是跟你说过，对话时要好好说明白前因后果。你总要跟我说明‘它’是什么，至少要告诉我一个名字，我才能明白你的意思啊。” 面具人歪歪头，像是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啰嗦。 “它没有名字。”面具人嗤笑一声，“一个从出生起就带来厄运的东西, 不会有人给它起名。” 他没注意到, 但站在旁边的坎蒂丝却很清楚地看到了。 在面具人说出后半句时, 年轻勇者的脸霎时白了白。 “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 路西恩。”他的语气有些僵硬, “没有人想要一出生就被周围人厌弃，这不是他们的错。” 面具人：“所以你确实听得到‘它’的声音。” 伊里欧斯沉默的时间更长了，随后摇摇头：“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从未给过我任何承诺，我身上也没有他需要的东西。” 面具人掐起腰，不屑地“哈”了一声：“那你觉得它是什么？又为什么偏偏跟着你不放？”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伊里欧斯的表情很郑重，“就像赛门、欧珀和西西里娅一样，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也不存在利益纠纷，但我们会一起旅行, 一起走遍这个世界……” 他看着面具下那抹讥讽的笑, 抿抿唇，低声坚持道：“他跟你一样，都是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人……对我来说, 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面具人不耐烦地用脚尖捻了捻地板，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做最后的确认。 “我可以帮你摆脱它。但机会只有一次，我也只会问你一遍。”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你确定，你一定要留着它？” “是。” 伊里欧斯的回答不带一点犹豫。 “随你便吧。”面具人冷哼一声，抱着手臂转身看向大海，“既然你选择它那边，我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伊里欧斯一愣，没想到一句话就能把他惹成这样。 但他也无法阻止一只菲的去留，只能悻悻摸了下鼻子：“……你要去哪儿？” “我也有很多事要做，你以为我很闲吗？”他十分傲娇地理理衣摆，转身往船舱走去，“我才不稀罕跟你们在一起。” 没有征兆的，面具人一把掀开木板门，抬手揪住一个眼熟的人影。 伊里欧斯以为是有人在偷听，蹙起的眉在见到来人时转为疑惑：“欧珀……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 “这上面的宝石太亮了，我被晃得睡不着。”魔人炫耀般地戴上新得到的戒指，对面具人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不小心听到了，你终于……哦不，你居然就要这么走了吗？要不还是参加完我和西西的婚礼再走？” 面具人看着他那暗自兴奋的小眼神，回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我再拒绝一次也不合适。”他一把搂住欧珀的脖子，不顾对方那便秘般的脸色径直把人带回船舱，“我要好好想，该给你们准备点什么新婚礼物呢……” 伊里欧斯看着满脸写着后悔的欧珀被他拉走，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船只还在向前行进，海风将青年左半边的刘海微微掀起。 像是发生过千百次般，年轻的勇者一把按住飞扬起的发丝，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转淡。 “不，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他按住左眼的力道有点重，仰头露出一个苦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确实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在出口时便化在海风里吹走了，众人都没能注意到。 此时，他们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从刚刚起我就听不明白了……” 艾伯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使劲摇摇与路西恩相握的右手：“‘它’究竟是什么？现在已经没必要打哑谜了吧？” 被遮住的左眼，只有当事人能听到的声音，还有幻境中的面具人，也就是路西恩表现出来的厌恶……其实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0节 路西恩却没动，眼睛紧紧盯着幻境中的伊里欧斯，似乎在通过他的唇语推断他在说什么。 坎蒂丝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身体微微向前探：“我猜是恶……” “它是恶魔！!” 一道强有力的声音刺破黑暗，赶在坎蒂丝说出猜测前传入众人耳中。 场景发生变化，一只手死死拽住栗发青年的衣领，像是想把“他”高高举起。 可那只手的主人太过虚弱，只能勉强揪起那块领子，连将他拉到身边的力气都没有。 “那东西……就是恶魔…………你一开始就知道！！”虚弱的魔人走到“伊里欧斯”面前，就算脱力倒在地上也要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角，“你总是这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 不远处，同样身形狼狈的西西里亚搀扶着昏过去的赛门慢慢走近。她看了眼那与伊里欧斯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默默牵起魔人的手臂：“欧珀，别说了，……” “不！！这次我一定要说！” 欧珀一反常态地甩开西西里娅伸出的手，紧闭的眼角渐渐流出血珠，红色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 “你怎么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我以为，你就算冷漠一点、烦人一点，也不至于……是我太高看你了！” 他捂着受伤的半边脸，抬头死死“盯”住“伊里欧斯”。 “知道却不阻止……你与那只恶魔一样……你也是这场大崩坏的元凶！”欧珀指向神情冷漠的青年，激动道，“你们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一样的自大狂妄又冷血！！居然还变成伊里欧斯的样子……” “这是伊里欧斯的愿望，我只是在践行自己的承诺。” “伊里欧斯”终于开口了。 声音与本尊一模一样，语气却截然不同。 “发现它的是消亡的巨人族，让它产生意识的是黛拉的死亡，养大它的是你们人类的恶意……你却说我是这场闹剧的元凶？” “青年”发出熟悉的嗤笑声：“迁怒也要适可而止吧？” “你……！” “够了！” 西西里娅一把抱住欲冲上前的丈夫，用催眠法术让其陷入昏睡。 “……您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叹口气，布满细小划痕的手指轻轻为怀中人擦去血污，“我们明白……就算是您，在事情发生前也无法预料到这么严重的结果……” “伊里欧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像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扭了扭僵硬地脖子，面无表情道：“走吧，早点把他们送回家……” 啪————！ 如同屋中唯一地蜡烛被吹灭，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坎蒂丝并没有惊慌。按照先前两次的惯例，最后一次场景转换应当是欧珀临终前的一段经历。 可预料中地独白并没有到来，白光与黑暗交替闪烁着，如同被某种东西干扰般，晃得坎蒂丝忍不住闭上眼。 “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 一个沙哑的声音离得很近，如同有人在耳边喃喃。 坎蒂丝猛地睁开眼，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不羁的长卷发如海藻般散开，一个半透明的男人漂浮在半空，深深凝视着路西恩。 “好久不见，欧珀。”即使对方的鼻尖快要贴上自己，路西恩脸上还挂着那副敷衍的笑，“西西里娅也是，你也是……就这么想我，就算忍受生剥灵魂的痛苦也要再见我一面？” 飘在半空的鬼魂笑起来：“你还是这么自恋……但这次你说得也不算错。” 路西恩耸耸肩：“所以呢，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鬼魂的笑声停止了。 “你真是……让人恶心！” 它似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就像堤坝打开了一个口子，瞬间爆发开。 “你用他的脸将我们送回家……你已经践行过伊里欧斯让你做的了，”欧珀颇觉荒谬地“哈”了一声，凭空点点对面这张脸，“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在表达什么？你觉得你把我们的特征印在自己身上，你以为这样就能显示出你没有忘记我们，会让我感动地痛哭流涕，然后原谅你？！想都不要想！” 鬼魂像活着般深吸一口气，半透明的脸上闪过复杂和隐忍，最后停留在厌恶上。 “你假惺惺地样子真让我恶心！” 面对这样的谩骂路西恩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静静与之对视，浅灰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 他越是无动于衷欧珀就越生气。 “哦，让我看看……你居然又找了几个陪你过家家的人类？”它讥讽地勾起嘴角，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人，“不会是为了纪念我们而找的替身吧……” “当然不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出声反驳的并不是路西恩。 坎蒂丝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们中间。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不可调节的矛盾……可欧珀先生，既然您已经看出他的悔意，又为什么不肯相信呢？”少女紧紧抿起唇，恳求道，“这样伤人的话，我作为旁观者听到都觉得难受……您也不是为了说这种话才等到现在的吧？” 欧珀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直起身嗤笑道：“一个莫丹人，居然还想教我做事？” 透明的手臂抬起，一道风刃毫无预兆地袭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坎蒂丝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立刻被一股力道带进怀里。 漂浮在半空的魂魄将一切看在眼里，自然也看到路西恩脸上霎时闪过的慌乱。 ……慌乱？ 欧珀笑了，没想到这家伙也有这一天。 “真不错……能看到这些，我忍受的痛苦也算值了。” 魂魄最后深深看了路西恩一眼，眼风立时扫向一旁的魔人女郎。 “就是现在！”它突然从高处冲向地面，高声喝道，“露比，动手！” 坎蒂丝被路西恩紧紧扣在怀里，余光迅速扫到露比的方向。 从欧珀出现的那刻起露比就松开了她的手，默默走到角落的阴影里，低声念诵一段冗长的咒语。 随着她的咏唱，魔力粒子逐渐汇入地板的缝隙，流光在其中游走，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没有行动的悔意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您也为此感到愧疚，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能为这个残破的世界付出些什么吧！”露比念完最后一个音节，在法阵的光芒中露出一个微笑，“您看不起的风神大人都能求来两件神器，您去了可要好好表现哦……贤者大人！”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艾伯和娜娜的脚下传来巨大的颤动，周身被法阵的光芒笼罩。 法阵中心扭曲一瞬，倏地升起一道巨大的光柱，顺着塔身直直冲向天空。 娜娜眼睁睁看着墓穴上方被捅出一个大洞，不禁惊叫出声：“……这、这是什么东西？！” “别管这个，抱头蹲下！！” 强光中艾伯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按住暴躁的小姑娘，用身体挡住一部分掉落的碎石。 还好这道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十数秒就由光柱化为细线，消失在众人眼前。 漂浮在半空的魂魄消失了，与它一样消失的还有…… “坎、坎蒂丝？” 娜娜总算找到机会跑到路西恩身边，找遍周围都没见到哪个身影：“坎蒂丝去哪儿了？！” 第252章 古旧书店「奥利基纳姆」 通天塔7…… 路西恩没回答, 面色阴沉地看向露比。 一向冷傲的城主此时也诧异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向他：“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路西恩没时间理她，趁着地上的法阵没有完全消失快速记住它的形状。 浅色的眼珠快速转动,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一个从传送法术里衍生出的, 可以瞬间撕裂空间的法阵…… 西西里娅，真是造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喂！到底发生什么了？！“ 艾伯快步跑到他身边，手一直放在剑柄上，警惕看向对面的魔人女郎：”她究竟做了什么？坎蒂丝呢？“ 露比这才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难道说开启的“通道”只能由一人通过？ 但为什么会是那个莫丹人？不应该选择与魔力粒子更相近的菲吗？！ 就知道精灵族创造出的东西不靠谱！ 她低头看向逐渐失去光芒的法阵，虽然内心惊疑不定，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兄长说过, 伊里欧斯的献身只能换来短时间的安定。只要位于此处的墓穴显露出来, 就说明他已经撑不住了……而时空裂缝中有一个神秘的场所, 风神大人就是在那里找到克制恶魔的方法。” 她抬起精致的下巴, 对路西恩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很可惜, 这样的好地方我们普通人是找不到的。可贤者大人，你并不是做不到，不是吗？” 艾伯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惊怒交加地喝问道：“你把坎蒂丝扔进时空裂缝里了？！” “我可没那个意思，把一个普通人送进去又没用。” 或者说，这个法阵根本不会调中普通人, 看看眼前这两人就知道了。 但兄长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露比不放过任何一个给路西恩添堵的机会：“是你们的贤者大人抓着人不放, 我们只是想把他送进去而已……“ 路西恩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 也不在乎那种小儿科的挑衅。 他快步走到墓穴的中心，一脚踹开放置在雕像正前方的黑铁棺材。 沉重的响声将其余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见一颗巨大的透明晶体从棺材中滚出, 又被路西恩踏在脚下。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男人的五指直接穿透晶体，一把将里面的东西拽出来。 透明的结晶体开始消散，变成一颗颗发着微光的白色光尘，慢慢汇入路西恩的身体。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1节 男人在光尘中缓缓直起身，将握在手中东西扔向艾伯。 “帮我看好它。” “诶……嘶！”艾伯顺手接住那颗红色宝石，可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一个东西居然这么沉，差点脱手。 与此同时，脚下的法阵又开始发光了，惊得他向旁边小跳了一下。 光尘再次汇入地板的缝隙，画出与刚刚一模一样的法阵。即使是露比也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白色的光尘自下而上，慢慢将路西恩的身体包裹。 “你，给我等着。”他深深看了眼露比，“我回来就找你算总账。” 男人彻底变成一个白色的剪影，空间扭曲一瞬，直接消失在众人面前。 *** 坎蒂丝再次进入时空裂缝时完全是懵逼的。 上一秒她的双手还搭在路西恩的手臂上，下一秒就摸了个空，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笑声、哭声、愤怒的嘶喊声……无数杂音从耳蜗钻进大脑，压得她几近窒息。 白色的洪流里闪过一个个陌生的画面，坎蒂丝试图抓住些什么，可虚无的气流穿过指缝，她什么都没抓到…… 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一定会迷失在这个地方，她不能迷失在这种地方！ 回去，回去…… 她一定要回去！！ 啪——！ 咣当————！ “嘶…………” 背在身后的木杖滚落到不远处，少女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头磕到冷硬的地板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坎蒂丝捂着脑袋，艰难撑起身体。 …………等等，地面？ 残留在脑海里的杂音慢慢散去，模糊地视线逐渐清晰。 撑在地面的手掌轻轻往旁边移动，那种真实的摩擦感让少女的眼眸一点点睁大。 黑白色的地砖交错排列着，将整个空间填满。 抬头，金光自顶部照下，圆形建筑的外壁是一层接一层的螺旋状书架。层层叠叠的书籍一直往上延伸，一眼竟看不到头…… 与先前两次的体验不同，坎蒂丝能明显感觉到这个空间的真实性。 她呆坐在地上过了两秒，这才手忙脚乱地捡起滚到一旁的手杖，双手紧紧握住。 熟悉的木头纹理让她得到些许安慰，失控的心跳也渐渐平息下来。 回想起之前见到的模糊场景和对话，坎蒂丝几乎可以确定，这里便是路西恩提到过的，位于时空裂缝的“交易所”，也是封印之书的出处。 她摸了摸胸口，撑着手杖慢慢站起身。 首先，要先了解一下环境…… 这里的空间很大，有点像过去在报纸上玩过的圆形迷宫。 最外层的墙壁似乎是一个完整的圆形，里面也不都是空的，而是一层套一层的弧形书架。上面摆放的书籍很多但并不满，可以看到很多空当。 擅自翻阅他人的藏书很不礼貌，但坎蒂丝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一扫过上面的书名。 很奇怪，上面的文字她明明都不认识，却在看到的瞬间知晓了它们的名字。 有比较普通的，名字也是简单易懂的物品名词。比如《乐器之书》、《刀剑之书》等等。 也有名字比较抽象，不知道里面会讲些什么的《记忆之书》和《命运之书》。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坎蒂丝并没有上前触碰。 嘈杂的环境让人发疯，可完全安静的环境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她走在静谧的“书之迷宫”，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可以放轻的呼吸声，越往里走心里越没底。 书本间的空隙会让她联想到自己身上的这本《封印之书》。 想到它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坎蒂丝就止不住地全身发毛。 能与神明做交易，能让四神中最不好说话地风神低头……那两位“管理员”家伙绝不是好惹的人。 她现在和封印之书是一体的，要是他们以此为借口把她扣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知道往中间走是不是正确的路，但她现在没有其他选择。 别说普通人，就算是维因图斯想从时空裂缝中脱身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她可不觉得自己能莽出去…… 这样想着，坎蒂丝已经快要走近这座书塔的最中心了。 “迷宫”的中心是一圈圆形的空地，且那里的光线明显要比她头顶的光线明亮，里面除了书架和书，还有桌子椅子等生活常用的家具。 那里应当就是“管理员”的住所了…… 明明是目的地，坎蒂丝却有点不愿意靠近。 那个方向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简单扫一眼时看不出区别，但定睛去看又觉得那边的空气有种微妙的扭曲感。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铃声打断坎蒂丝的思绪。 她犹豫片刻，还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靠近中心地某个书架后，悄悄将自己隐藏到阴影里。 啪！嘎吱—— 有人合上了书本，将其扔到桌面，从椅子上站起身。 靴子踏在黑白色的地砖上，发出节奏缓慢的“哒哒”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书桌，映入坎蒂丝眼帘。 那人身披一件长披风，从背影看只能看出这是位年轻男性。 浓密的黑色长发被编成一股，绕着脖颈环了半圈，闲闲搭在肩膀一侧。 男人手中拎着一把木制的七弦琴，手指灵活地拨动几下琴弦。 这把琴看上去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琴身上雕刻的纹路都快磨平了。但显然，它的主人并没有因此放弃它，竖琴的音色依然动人。 “真是难得，今天居然有客人上门。”带着笑意的男音随着琴声响起，慢慢走近那一团趴在地上的不明物体。 他倾身观察片刻，有些犹豫地摸摸下巴：“唔……这位客人，您还活着吗？” 坎蒂丝：“…………” 为什么她遇到过的诗人都这么奇葩……这样下去她都要对这个团体产生偏见了。 “阿诺。”一个沙哑的女音插进来，语含警告，“太没礼貌了。” 男人无奈地耸耸肩，再次看向地上的那一滩：“好吧，这位先生。还请您苏醒后再来柜台这边找我。” 说罢，他就真走回桌子后，打算拿起那本扣在桌面上的书继续看。 “咳咳咳……你就是这么……接待‘客人’的？” 终于，趴在地上的人有了动作。 白色的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慢慢撑着地面站起身。 坎蒂丝看清那张脸，说不上是非常惊讶，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风神维因图斯，最后一个陨落的神明。 坎蒂丝不久前刚见过祂的雕像，因此一眼就认出来了。 传说中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风神此时却连站都站不稳。 他晃悠悠地走到近前，双手撑住桌面才稳住身体。 “你……你是谁？！“站定后维因图斯才看清桌对面的男人，声音瞬间提高了好几个调，“你们是谁？那个女人呢？！！” 桌后的男人轻笑起来，再次拨了拨手中的琴弦：“这可真是难得……还是位光顾过的客人呢——” “欢迎来到古旧书店「奥利基纳姆」。我是这里的新任管理员阿诺·科洛克，很荣幸为您服务。” 男人站起身，敷衍地对他行了个礼。 “不过比起这个名字，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诗人阿诺德’。”明亮的金色眼瞳慢慢弯起，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光，“那么，尊贵的先生。您再次踏入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第253章 傲慢 通天塔8 阿诺德的话让维因图斯愣了愣。不过祂很快就回过神, 眉头深深蹙起。 像是想起什么非常不愉快的事，暴躁的风神一掌拍上桌面。 “你们卖给我的东西根本没用！那些恶心的玩意又要跑出来了！” 坎蒂丝所在的角度并看不到他们，只能听到维因图斯一边拍桌一边在不远处大吵大嚷：“让上次那个女人出来！我要跟她当面对质！” 祂的声音很大, 坎蒂丝趁机掏出腰间匕首, 用刀面做镜子观察那边的情况。 “那位女士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先生。这间书店现在由我们夫妻接管。” 自称“阿诺德”的男人不急不缓地答道。 他的声音很温润，可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他对此的态度。 客气、应付……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激怒了本就暴躁的维因图斯。坎蒂丝甚至能听到那加重的喘息声。 两边都不再说话，不断拉长的的寂静将气氛推向焦灼。 就在坎蒂丝蹲到腿麻时，有人动了。 又一段清脆地脚步声后, 冷静的女声插|入两人的对话：“嘉妲小姐应该跟您说过, 它只能拖延一时, 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 呼吸声更重了。坎蒂丝静静等了很久, 却再也没听到反驳声。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2节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 身为神明，维因图斯在面对这两名“管理员”时都没什么底气。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继续拖延下去也可以，那些东西决不能跑出来……” “我知道你们有办法……求求你们，我不能…………我不能看着我们创造的世界就这样毁灭……” 那卑微到极点的恳求声让人无法想象，祂会是那个下令让人类吃掉同族的冷酷神祇。 祂的祈求似乎起了作用，对面的男人轻叹一口气，随手拿起手边的书本。 “请不要着急, 让我看看……”阿诺德的声音伴随一阵翻书声响起，“您是……维因图斯先生？” “是……” “那就太遗憾了。” 对面的男人放下手里的书册, 语气依旧温和：“您已经失去了购买资格, 这点您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在恳求你们！你们一定有别的办法！”维因图斯终于完全放下身为神明的尊严，崩溃地大喊出声，“你们曾经也与他们一样……我听说过你们世界的事！难道就忍心看着那么多人都……” “忍心啊。” 男人侧过头, 不急不缓地打断对面：“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温和的笑容中透出的是截然相反的残忍。 对上那双闪着冷光的金色瞳孔，维因图斯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黛拉总会拉着祂走下天之国，看看那些祂们亲手创造出的造物。 骄傲的风神总是用不屑地眼扫过那些匍匐在地的人类，看他们如看路边的野草没有任何区别。 不是厌恶，只是不放在眼里。 如今视角对调，匍匐在地的人变成了祂，祂才知道阿奎亚说的是对的。 “维因图斯，我真讨厌你这种样子。”记忆中的水之女神冷呵一声，愤愤甩开弗拉玛试图阻拦的手，“傲慢的家伙最终都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希望你到时候也承受地住别人对你的傲慢！” 真是讽刺，祂终于看到阿奎亚预言的一幕了……可惜祂本人已经无法在一旁为之喝彩。 撑在桌面的手慢慢收紧，维因图斯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 祂不再看向阿诺德，视线转向在场的另一人。 “您……也这么认为吗？”祂一脸苦笑道，“您也觉得，我们创造的世界……已经不值得拯救了吗？” 对上祂的恳求的双眼，女人的表情没有绷住，严肃板起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我……” “请您认清现实，维因图斯先生。” 站在桌后的阿诺德突然侧一步站到妻子面前，挡住两人的视线。 金色的瞳孔中暗含威胁，语气便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了。 “我们不过是这家小小书店的‘管理员’，没有您想得那么厉害。”他将关键词咬得很重，温和的语气里带上一点讥讽，“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既是你们的选择也是命运的选择。您不该干涉太多……或者说，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的结果。” 眼看着希望在眼前被人生生掐灭，维因图斯强压住心头地怒火，与站在对面地男人对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难道对他们还不够好吗？！”祂几乎是低吼出声，“我们给予了他们生命，我们给予了他们最优渥生活的环境……” “这就是你们错误的起点。” 阿诺德打断祂的长篇大论，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你以为把所有你认为好的东西给予对方就是好事？” “你们是不是觉得，身为神明就可以随意改变自己原本定下规则？”男人冷笑一声，“这真是个所有人都会犯的错。你们就没发现，在改变原有规则的瞬间，所有有关联的东西也随之改变了?” 维因图斯愣了愣，祂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身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是了……没错……我们是不老不死的……”祂揪住自己的额发，喃喃道，“那种东西……那种东西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我们怎么会去创造能杀死自己的东西！” “因为你们创造了你们那些可爱的‘孩子’，你们为他们改变了一些原有的规则。” 阿诺德快速翻过手中的书，将它随手扔回桌面，一步步逼近维因图斯：“世界意志在创世的瞬间就产生了。它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不会干涉任何事，只会静静凝视着世界上的一举一动。” 处于震惊中的风神一边摇头一边随着他的动作后退，好像这样就能逃避掉一切。 “你们改变了‘规则’，其后产生的一系列影响都要由世界意志去修补。” “你们改变的‘规则’太过不合理，为了平衡它，你们的世界意志创造出了‘某种东西’……”阿诺德笑着拍拍手，“所以明白了吗？是你们的自大葬送了你们自己。” 维因图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到长桌旁。 “是这样……居然是这样…………”祂屈膝坐在地板上，单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居然是因为这个……哈哈……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虽然这样说着，可祂的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咽声。 没有了刻意地遮掩，站在阿诺德身后的女人发现这位神明身上已经浮现出好几块大小不一的黑斑…… 她有些不忍地闭上眼，强逼自己转移注意力……可惜还是失败了。 阿诺德原本还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后脸色倏地沉下。 “格拉蒂斯！”他抬起拿着竖琴的手臂，拦住妻子的去路，“不要多管闲事，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女人轻轻推了下他的手，看向瘫倒在地的神明：“我不插手，我只是想再给祂一个机会。” 见阿诺德依然不肯让步，她只得握住对方手腕。 “给祂一个机会。”深紫色的眼睛凝视着他，女人坚定道，“至于能不能抓住，那就是祂的事了。” 两人对视数秒，还是作为丈夫的那方先放弃。 女人再次用力推开时，挡在面前的手臂便顺着力道移开了。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那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女人的声音并不好听。像是太久没有说话，开口时还带着点生硬和沙哑。 但这对维因图斯来说简直不亚于天籁之音。 祂抬起头，满含希冀地看去。 “一位客人只能拿走一本书，这是「奥利基纳姆」的规则，作为管理员我不能违反它……所以，我将以私人的名义给予你一件东西。” 格拉蒂斯向上一抓，赤金色的手柄缓缓从握拳的两端生出。没过多久，女人手中就凭空出现一把比她还要高的长枪。 “引导一切至「胜利」——维克多莉亚姆的圣枪。” 拇指抚过上面地纹路，她面带怀念地抬头看向枪头：“这是友人赠予我的东西，是可以刺穿一切的、最锋利的枪……” 收回那些柔软的情绪，女人将长|枪转了半圈，横握住枪柄，双手递到维因图斯面前：“在我这里它也会是一件华丽的纪念品。不如送给你，也许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维因图斯接过长|枪，看着那近两米长的枪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握住柄端的双手一掰，竟直接将长|枪的尾部掰断。 “……你！” 格拉蒂斯露出惊怒交加的表情，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你在做什么？！！” 被掰下的部分变成一段锁链，静静躺在风神手中。 “没用的……对我来说，能‘刺穿一切’的长|枪没有任何用。”维因图斯苦涩地摇摇头，“那些东西是无形的，这种能杀死有形之物地东西统统没有效果！” “无法杀死……那就再次封印！”祂握着手中的半截枪柄，认真对女人点点头，“谢谢你，我找到了制作第二重封印的最佳材料。” 格拉蒂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抑制住自己的脾气，面色阴沉看向祂。 “你的傲慢简直无药可救，希望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女人指向祂来时的方向，声音低沉，“现在，请立刻离开我的视野范围。” 第254章 呼唤 通天塔9 刀面反射出的画面结合几人的说话声, 让坎蒂丝慢慢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时空裂缝里的时间是错乱的，她应该是来到了风神第二次来到“书店”的时间点。 从维因图斯的话里能得出几个关键信息。 当祂再次踏进这家书店时，书店的管理员换人了。而且, 因为维因图斯已经在上一次带走了封印之书, 所以祂已经失去在书店的购买资格。 而此时，祂手里握着的长|枪与风之城中那尊雕像一模一样。可以确定，这把枪便是第二道封印——十二只巨龙的原型。 那位好心的女士怜悯祂的处境，于是将自己珍藏的东西送给祂。 可维因图斯却把它掰成了十二段，制成锁住封印之书的十二道锁链…… 坎蒂丝收起匕首，心中也很认同那位女士对祂的评价, 祂确实是为傲慢自大的神明。 可她也没有资格指责维因图斯的选择, 因为这个方法也确实给他们的世界带来了上千年的安稳。 恶魔无法被杀死, 就算那把长|枪可以将它的身体打散, 终有一天也会再次聚集起来……但很明显, 维因图斯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多久了。 如果把这把枪带回去，失去神明制约的人类会用这把枪做出些什么，等恶魔再此出现时会不会有人愿意与它一战，又能不能战胜…… 一切都是未知数，祂不敢去赌。 但更重要的、也是决定一切的要素是，风神维因图斯并不信任人类。 所以，即使冒着会得罪这两位“管理员”的风险, 祂也不能让人类得到这把完整的长|枪。 维因图斯离开了，书店的两名“管理员”开始交谈起来。 “看吧, 这些家伙就是永远都得不到教训。”外人离开后, 男人的声音明显柔和很多，还带了点撒娇的味道，“你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祂, 祂可不一定领情呢……” 女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祂是否领情与我无关。” 男人被她的话取悦，抚掌大笑道：“你说得太对了！你早该这么想了，我亲爱的格拉蒂斯。” 女人依旧沉默着，在他的笑声中轻轻叹口气。 “我只是想到了……过去。”她的声音里带着些感伤，“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到阳光的那天吗？我希望那样美丽的画面成为常态……我不希望再有人经历过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就算是在另一个世界也……唔。” 坎蒂丝听到女人小声惊呼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小小的闷响。 听起来是她的丈夫将她抱进怀里了。 “好了，不要再想那些伤心事了。”阿诺德拥着妻子纤细的脊背，轻轻抚开发丝，在她额头上轻啄一下，“你已经不是乌斯谢丽了，我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那里……你不需要替无关的人想太多。” 女人的脸红了红，小声“嗯”了下。 坎蒂丝现在有点尴尬了，双手不安地抓紧手杖。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3节 她也不是故意想听墙角……就是、就是总也找不到一个出去的好时机，结果越拖越尴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维因图斯离开后，笼罩在管理员住所的那层“薄膜”似乎消失了，两人的声音也更加有实感，好像就在身边一样……希望他们不要在这时候做些更尴尬的事。 坎蒂丝抱膝坐在地上，双眼放空地想着。 “呦——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突然，靠在身后的书架消失了，坎蒂丝的身体忍不住往后栽去。 她慌乱地撑住地面，手杖也因此滚落在地，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被发现了！ 少女头皮一麻，想要站起身双肩却传来一股重力将她压倒在地。 哒——哒——哒！ 披风的边角一晃而过，一双黑的皮靴缓缓进入她的眼帘。 坎蒂丝艰难抬起头，终于看清来人的正脸。 塔顶照下的金光使男人的脸处于阴影中，他微微俯身观察了一阵，这才笑着直起腰。 明亮的光芒映照在他金色的眼眸里，仿佛在黑暗里也能发光。 “真是个顽皮的小家伙，怎么能擅自离开你的书位呢？”男人朝坎蒂丝招招手，封印之书竟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简单翻阅两下，男人有些不忍直视地撑起额角：“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修补起来很麻烦的啊！” 坎蒂丝张张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她就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眼睁睁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看着那个自称“阿诺德”的男人用打量物品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这家“书店”的管理员真的在把她当成一本书看待…… “怎么了？” 在原本站在不远处整理书架的女人迅速跑到近前。 深褐色的碎发下是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瞳，右耳耳垂上带着一枚水珠型的耳坠，正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左右晃动。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匍匐在地地坎蒂丝，又看看男人手中的残破书卷，眉头深深皱起：“这位……不是客人吧？” “当然不是，应该是不小心从书架上掉下来了，书名是……《封印之书》？”阿诺德翻书的手一顿，双眼慢慢眯起，“不对，里面混了别的东西…………” 他仔细看了很久，这才恍然大悟般地一弹书页：“原来是这样……哈哈，居然是这样……格拉蒂斯！” 他兴奋地将手中的书递过去：“快看，里面是不是有那把枪的痕迹！” 女人凑近看了看，平淡的眼中浮现些许波澜：“……没错。” 再看向少女时，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毕竟是自己刚刚给出去的东西，居然这么快就以切片的形式回来了…… “不要这样，阿诺。”她拍拍身边人地手臂，“快还回去。” 阿诺德无所谓地点点头，顺手将手里的书扔回坎蒂丝身上。 “哈———咳咳咳！” 压在肩膀上的无形力量消失了，坎蒂丝大喘一口气后撑着地面咳嗽起来。 一片阴影从顶端罩下，让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抱歉，吓到你了？”女人向她伸出手，红色的耳坠也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还站得起来吗？” 对方的态度还算好，尤其在阿诺德的衬托下，这位看起来与她年纪相近的小姐姐可以称得上的温和。 坎蒂丝认真与她对视数秒，伸手握住她的。 女人看起来很纤细，但力气非常大，一把就将腿软的她拽起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又是哪里？”坎蒂丝站稳后就与二人拉开距离，紧张地攥起手杖，“我想出去，请问出口在哪里？” 黑发的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指着她摇头：“真的个坏孩子。刚刚你都偷听到那么多了，现在还在这里装傻？” 他给妻子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迈着悠闲的步伐走上前：“这里没有出口。想要进出都要凭自己的本事……你也看到了，你们的神明不就是这么进来的？” 看到面前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男人再次笑出声。 “《封印之书》，正是维因图斯来这里做的第一笔交易。”他上下打量坎蒂丝一番，无不唏嘘地摇摇头，“你们世界的人也太疯狂了，居然把你搞成这个样子……他们以为只要不停叠加就能造出更厉害的东西？真是愚蠢！” 坎蒂丝：………… 虽然但是，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不是把所有好东西叠加到一起就能得到好东西。 她的好舍友，薇娜大小姐首次下厨时就做了一锅混有八种豆类，七种药材以及半斤牛肉和一大把干玫瑰的牛奶燕麦粥。 没有给她带来任何饱腹感，只带来了呕吐感。 思绪还没飘太远，面前的男人又发话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就算有点残缺但也还算能补救。”金色的眼眸带着玩味看向她，不怀好意地拉长声音，“留下来吧，我会帮你修补好那些缺页……” 坎蒂丝像看变态一样看着他，不停往后退：“什么修补……你、你不要过来！” 她将手杖横在两人之间，似乎这样就能挡住来人的进攻。 女人抽抽嘴角，知道这人是又犯病了，无奈去扯他的披风：“你别逗她……” 阿诺德：“我没跟她开玩笑。反正她已经回不去了，要呆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坎蒂丝后退的脚步一顿，震惊地看向他们:”……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让对面的两人都看过来。 男人没发话，只抱着琴笑盈盈地看着她。 女人沉默良久，还是尽量放缓声音解释道：“我不知道你来之前经历了什么，但这里确实不容易出去……” “你说话太委婉，就凭她是根本出不去的。”阿诺德补充道，“而且出去也没用，没有来时的坐标她根本回不到原来的时间。” 他还是那副温和有礼地样子，但那笑容映入坎蒂丝眼里却格外瘆人。 “你应该感谢自己跟封印之书扯上关系，一般人掉进时空裂缝可是连死亡都做不到呢。”他压低上身，在坎蒂丝耳边低声笑道，“你会被那些声音折磨疯，然后慢慢失去自己的意识，最后与他们融为一体……” 坎蒂丝被他突然靠近的举动吓到，抡起手中的木杖就往他头上甩。 啪——！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男人面具般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变回书有什么不好？不管你是否有自我意志，你存在的本身就必定会被人利用。”半隐在阴影里的嘴角勾起，男人的语气里带着讽刺，“如其忍受被人利用痛苦，不如我帮你抹除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感情……反正它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阿诺德笑得很无害，却成功让坎蒂丝的大脑响起一阵嗡鸣。 他是认真的……他居然是认真的！ “放手……你快放手！” 坎蒂丝开始拼命抵抗，却始终无法挣脱那只钳住她小臂的手。 他就像看一只被掐住脖子，即将被放到砧板上的鸡，眼中没有一点波动。 这样不行！必须离开……哪怕是再回到时空裂缝也………… 挣扎中，她的衣袖被扯乱，半截节白皙的小臂瞬间露出来。 金光照在皮肤上，坎蒂丝似乎看到了某些字母一闪而过，浑身一震。 “路西恩……” 她呢喃着一个名字，几乎用上全部的力气嘶喊：“帕里木·帝利格坦革·安格诺西·路西恩姆！！” 话音未落，一道明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白光冲破空间，直直砸向阿诺德。 轰————！！ 巨大的冲击声在耳边炸开，坎蒂丝忍不住想要捂住双耳。 “你终于想起我的话了，真不容易啊……” 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身体，鼻尖传来熟悉的味道。 路西恩拥着怀中的少女半跪在地，即使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也不忘调侃她：“说好了要一起回去吃晚餐，你可不能食言呀。” 第255章 盾与枪 通天塔10 坎蒂丝抬起头, 直接对上那只浅灰色的眼睛。 光尘在空中飞扬，路西恩那本就白皙的脸在强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他真的出现了…… 坎蒂丝有些恍惚地眯眼。 她觉得这道白光有点刺眼，刺得她眼角泛酸…… 啪、啪、啪——！ 一阵掌声打断两人无声地对视, 黑发的男人挥开烟尘, 闯入他们的视线。 “唉——我明明不是战斗人员啊，为什么总是在做这种事……”他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手中的竖琴化为长弓，箭矢对准两人的方向，“非常抱歉，这位客人。因为你的暴力行为破坏了书店的设施, 你已经失去购买资格了。” 男人懒懒地半阖着眼, 语气散漫道：“请放下你手里的’书’, 立刻离开这里。” 坎蒂丝被他的无耻震惊, 据理力争道：“你明明说过, 封印之书已经被维因图斯买走了……” 阿诺德露出一个非常得体的绅士笑容：“可是你又回来了呀，这又能怪谁呢？” 路西恩其实不想理这人，找到人就可以跑路了。 可一踏入这个空间他便察觉到了某种阻碍……他居然没办法从内部破开这处空间。 “她不属于这里。”路西恩抱着怀里的人往后飘了两步，有些忌惮地盯着那枚金色地箭矢，“她诞生在我们的世界，那就是我们世界的人……你没有资格扣下她。” 阿诺德认真看了他两秒，忽而大笑出声。 “那你就试试看。”他笑得十分肆意, 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讥嘲，“自己都只剩下半个身子了还想带人走……你是太看不起我, 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4节 坎蒂丝闻言一愣, 立刻就想低头。 “别动！” 路西恩分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依然紧盯着对面的男人。 坎蒂丝被他钳住下巴，双眼定定看着前方。 虽然对方即使阻止她低头的动作, 但她的余光还是瞥见了…… “你的腿……怎么了？” 她深吸两口气，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可在出口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声线是颤抖的。 按在她下巴上的手顿了顿，头顶传来男人满不在乎的声音：“你也知道我不是人类，多一点少一点也没有关系。” 坎蒂丝咬牙。 怎么会没有关系…… 就算是力量只有五分之一，记忆还处于混乱状态的路西恩都坚持着自己的人类形态，这足以证明保持这具身体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可现在，自腰以下的部位都变成了散掉的光尘。 与他同行大半年，坎蒂丝知道他有多骄傲…… 可现在，他已经无法维持这份骄傲了。 “悄悄话时间结束了，小家伙们。” 阿诺德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看着路西恩：“按我说的做，我就放你离开。” 坎蒂丝感到揽在腰间的手猛地收紧，身后那人的声音依然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淡定：“不放。” 眼看着对方勾起一个冷笑，似是要放开弓弦的样子，坎蒂丝一把扯下那只扣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冲着男人身后的女士高声喊道：“科洛克夫人！！” 不但格拉蒂斯愣住了，连阿诺德握弓的手都抖了下。 金色的箭矢擦着路西恩的头顶飞过，射偏了。 坎蒂丝也被那只脱靶的箭吓到，连心跳都暂停一瞬。 看到阿诺德怔在原地，并没有再挽弓对准他们，坎蒂丝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很高兴认识您科洛克夫人，我是一名药剂师也是一名冒险者。”她挣脱开路西恩的怀抱，拿着手杖挺胸向前一步，“我们与人产生了一些误会，这才不小心闯进这里……打扰到您和科洛克先生的生活我感到非常抱歉！” 格拉蒂斯还是第一次被称作“科洛克夫人”，这种全新的称呼让她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似是想笑，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在随着坎蒂丝继续往下说的话，她的面色又慢慢收敛回去。 阿诺德慢慢从那声震耳欲聋的“科洛克夫人”中回神，同时也察觉到那隐藏在背后的小心思，有些不悦地抿直嘴角。 “让她说下去。”格拉蒂斯按下他欲再抬起的弓，小声道，“我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见对面的男人虽然阴沉着一张脸，但也听话地放下弓，坎蒂丝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维因图斯……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祂再陨落前把您给祂的那把长|枪掰成了十二份，用它们组成了对恶魔的第二道封印。”她低头抚上自己的胸口，“可千年之后，恶魔还是出来了……” “天空终日被乌云遮蔽，大雪冻结了土地……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差点没能挺过去。” 随着坎蒂丝的描述，对面女人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因为她的话想到了对应的场景。 “够了，我们没工夫听你讲故事。” 阿诺德彻底抛弃那副绅士的皮囊，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卖惨也没用。我们的只是这家小小书店的管理员，管不到、也不想管你们世界的破烂事。” 坎蒂丝理都没理他，双眼一直没从女人身上离开：“自我有记忆起便在孤儿院生活。我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或者说，‘制造’我的人是谁……我在寻找这个答案！” “科洛克先生，科洛克夫人，我的名字是坎蒂丝·奈默！” 漆黑的眼中闪出璀璨的光华，少女铿锵有力道：“我不是封印之书！我是坎蒂丝·奈默！” “我不是任人摆布的工具，我也不会放任自己走到那一步！！”右拳狠狠砸上胸口，坎蒂丝努力让自己不发出颤音，大声道，“我，热爱我所在的世界！就算它不完美，可那里有我深爱的一切，我必须拼尽全力拯救它！！”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平静很多。 “请原谅我的自私……可我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她向对面的二人深行一礼：“请让我们离开吧。” 前方的两双靴子都没有动静，坎蒂丝就一直保持弯腰的动作，没有起身的意思。 一直飘在后方的路西恩也被这番话震住，回过神后立刻跑到她身边将她拉起来。 “我既然来了就能带你回去！”路西恩去掰她的肩膀，感受到对方的抗拒又抬头瞪了两名“管理员”一眼，“不要逼我在这里开个洞……你知道我可以做到。” 阿诺德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然后呢？带着你的小伙伴一起去死？” 路西恩仰起头，周身的光芒又亮了几分：“至少能给你带来不少麻烦。” 阿诺德被他幼稚的宣言气笑，刚要嘲讽回去肩膀突然被人握住。 “阿诺。”一直站在身后没表态的女人在此时站了出来，对自己的丈夫摇摇头。 黑发的男人轻“啧”一声：“能遇到我的妻子是你们最大的幸运。” 他再次抬手，以极快的速度朝二人连射三箭。 路西恩再次抱住坎蒂丝，将她挡到自己身后。 可三支箭矢并没有射中他们任意一人，而是精准地插|进他们周围的地砖。 三个点连接到一起，形成一个规整的三角形。 三角形的边界迅速升起一道道光墙，将两人围困在其中。 “规则不是个人能决定的。或者说，现有的规则是所有生者与死者的共同选择。”格拉蒂斯慢慢走近二人，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在手中熟练地转了圈，“如其强硬扭正，不如试着顺应而为……毕竟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也没有一无是处的的东西。” 坎蒂丝扒住路西恩的手臂，犹豫地眨眨眼：“您……您的意思是？” 拥有紫色眼眸的女人轻轻摇头：“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接下来的路还要靠你们自己走。” “坎蒂丝·奈默……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女人第一次展露出笑颜，淡淡的微笑如冰雪初融的溪水，“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左手一挥，匕首直直刺进三角形的区域内。 平躺在地面的三角形立刻变为紫色，坎蒂丝当即感觉脚下一空，与路西恩一起向下坠落。 在他们完全坠入时空裂缝前，阿诺德的身影也出现在三角形外。 “维因图斯选择成为盾。不聪明，却也是一种有效的方法。” 金色的眸子弯起，男人弯腰拾起匕首。 “我很期待，你会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三角形的洞口瞬间关闭。 吵闹的客人消失了，室内再次陷入极度安静的状态。 格拉蒂斯见阿诺德捡起匕首却没还给自己，有些好笑地走上前：“生气了？” “……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男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地叹口气。 他借着将匕首插回刀鞘的动作，顺手将妻子揽进怀里：“我们又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了。” 格拉蒂斯轻轻笑起来：“我觉得这里不错，能遇到各种有意思的人。” “而且你也在这里，阿诺。我现在很幸福。”她将下巴搁到对方的肩膀上，“再跟我讲讲吧，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 规则……强行扭正不如顺应？ 没有完美无缺的……也没有一无是处的…… 还有……“盾”？ 坎蒂丝的思绪很乱，大脑不断运转着，连耳边的杂音都小了很多。 “……蒂…………坎……丝” 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唤声，少女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挣脱出来，这才想起这次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她应该还抱着一个人的！ “路、路西恩？”坎蒂丝看着眼前越来越透明的肩膀，突然慌了，“你到底怎么了？！” 她想要侧头看看他的脸，后脑却被一只半透明的手按住。 “我会带你回去……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们约定好了…………” 他的声音太轻，周围的杂音又太多，坎蒂丝根本听不清，逐渐焦急起来：“你说什么？什么约定？” “晚餐……约定好的晚餐……”他侧过头，透明的额头轻轻抵上她的，“不要忘记了…………” 啪。 “啊————！！” 坎蒂丝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额头渗出滴滴冷汗，她捂着狂跳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息。 手摸到柔软的布面，她有些恍惚地看了圈周围。 这里是……风之城？她刚刚是在做梦？ “啊——你终于醒了！！”娜娜端着水盆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坐起身的坎蒂丝，兴奋地朝门外大喊，“坎蒂丝醒了！！” 坎蒂丝还处于呆愣的状态，直到温热的毛巾碰到她的脸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娜娜的手腕：“路西恩呢？！” 年轻的精灵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支支吾吾地移开视线：“嗯……他呀，出去找吃的了……” “娜娜缇娅！”坎蒂丝打断她粗劣的谎言，颤声问道，“他去哪儿了……他，回来了吗？” 娜娜看着她发白的脸色也有点慌了，急忙摆手道：“回来了回来了！当然回来了！！” 坎蒂丝：“那他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娜娜缇娅被她抓住手腕跑也跑不掉，只能伸着脖子大喊道：“艾伯你快过来！” “来了来了……” 艾伯显然也听到这边的争吵声，赶忙从门后探出头，对坎蒂丝露出一个讪笑：“你别急啊，真的没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5节 坎蒂丝根本不信，光着脚就要下床，被娜娜手忙脚乱地拦住了。 “你们在隐瞒什么……他到底怎么样了？！”坎蒂丝想起那个在眼前消散的身影，感觉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他是不是出事了！你们不要瞒我！” 艾伯见事情实在瞒不住，果断选择卖队友。 “没有，真的没有！”他从身后掏出了一团什么，毅然决然地塞进坎蒂丝怀里，“听说这就是过度使用魔力的后遗症，养一养就能回去。” 坎蒂丝捧着一颗软软的白色团子，愣在原地。 艾伯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他就是觉得丢脸才让我们瞒着你，不是我们主动的……噗哈哈哈哈哈！” 他还没说完自己先憋不住了，指着少女手里的那一团拍墙大笑。 听到那没有丝毫掩饰的笑声，原本还有些黯淡的光团闪了闪，突然朝青年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上弹去。 第256章 姐弟 通天塔11 “嗷————” 艾伯的下巴遭受了光团的致命一击, 后脑勺磕到门框，痛得他立刻抱头蹲下。 光团似乎还觉得不解气，猛地从地上弹起, 又朝他的脑门来了一下。 “我错了！我错了！！”艾伯被光团砸倒在地, 一边想要阻挡光团的弹弹攻击，一边试图解释，“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挺可爱……嗷——！你不要打了！” 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被一颗团子狠揍的画面太喜感，连娜娜都忘记刚刚的紧张，“扑哧”一声笑出声。 光团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不管艾伯怎么哀求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停在他脸上弹弹弹。 一双手接住还想继续砸人的光团, 果断结束了这场闹剧。 坎蒂丝捧起手里的团子, 上下左右地查看。 它的手感很特别。凉凉的, 有点轻, 托举着能感觉到外表的一层有点软 光团飘在半空时是正圆的，此时却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有些蔫蔫的趴在她手里。 “……路西恩？”坎蒂丝将脸凑近，生怕吓到它似的放低声音，“真的是你吗？” 软趴趴的团子在她手心晃了两下，然后像是彻底泄气般摊成一个饼。 “噗……”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坎蒂丝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 不是因为别的, 就是……实在有点可爱。 “是他是他就是他！”娜娜自从上次放过狠话后，面对路西恩就完全没了对“贤者大人”的滤镜, “昨天在英雄之墓里的时候, 是他抱着你凭空掉下来的。没说两句话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大致跟坎蒂丝说明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路西恩跟着她消失后，被留下的三人依旧在对峙。 期间露比还试图抢夺艾伯手里的那枚红宝石，但在得知那是属于恶魔的力量后又沉默了。 “……后来你们就回来了。”娜娜将手里的湿毛巾递给坎蒂丝, 自己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支着下巴有些疑惑，“露比要是真想要那块宝石，趁着你们不在打败我们两个完全没问题……哦对，她还给了我们一大把魔力结晶，都被路西恩一口气吃了。” 她指向那颗还在坎蒂丝大腿上耍赖的团子，控诉道：“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魔力结晶，居然就被他一口气吞没了！更过分的是吃了那么多也就能欺负下艾伯，一点用都没有！” 坐在一边给自己敷冰袋的艾伯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也就能欺负下’我？有本事你试试？” 娜娜做个鬼脸，不跟他一般见识。 坎蒂丝擦了把脸，感觉清爽多了。 她一手接住差点滚下去的光团，一手伸向艾伯：“那颗宝石呢？” 艾伯应了声，翻出一个牛皮口袋想要扔给她。想了想，还是起身递到她手里。 “有点沉，我记得路西恩身上还有三个一样的，他当时说这是恶魔力量的一部分。”青年松开小皮袋，叮嘱道，“我觉得还是不要直接碰比较好，就把它放起来了。” 坎蒂丝也觉得这样比较稳妥，打开看了眼后就将袋口封紧，放到自己的行李包里。 这个屡次被路西恩嘲讽过外形的行李包现在可不一般了。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丑丑的背包里居然藏着恶魔五分之四的力量。 坎蒂丝将行李包的背带扣好放到一边，看着它深深蹙起眉。 如果之前没猜错，奥布里亚他们所在的“黑星”教团也正在收集封印石中的红宝石。 可现在他们手里一个都没有了，这些人都不着急的吗？ 光团见她的眉头又皱得死紧，不禁在她腿上跳了两下以示存在。 坎蒂丝回过神，摸摸光团的脑袋：“没关系。你恢复前我们会守住它们的，绝不会让黑星的人抢走……” “黑星白星我不知道，但从你们手里抢个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一个懒散的女声打断室内的宁静，三人齐齐向门口看去。 露比半倚在门框边，曲指敲敲门板：“你们的警惕性也太差了，还开着门说话……就这么信任我？” 娜娜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脸警惕地看向她。 艾伯也急忙走到门边，伸手准备关门：“是我的疏忽，这就关……” 不等他把门板合上，魔人女郎一把推开他，大踏步走进来。 “一个莫丹人，一个不会魔法的精灵……嗯，还有你。”露比眯起狭长的眸子，手指滑到坎蒂丝的方向，“你真是个特别的人……这次我究竟该用什么怎么称呼你呢？” 如果是几日前，坎蒂丝可能会不知所措。 可自从经历过昨天那场意外，她心中的迷雾已经完全散开。 “之前我就做过自我介绍，我就是坎蒂丝·奈默。”她的重音落在自己的名字上，双眼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你直接叫我坎蒂丝就可以。” 露比定定看了她数秒，倏地笑了下。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她毫不客气地抽走娜娜身后的椅子，优雅入座，“也是个有胆量的孩子……我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 坎蒂丝一愣：“……合作？” “嗯哼。” 露比用手背支起下巴，理所应当地扬扬下巴：“看看你们这群人，又小又废又残的……出了我的塔楼不得被人欺负死？” 也许是维因图斯在创造他们时已经神力枯竭，或者他们继承了风神陨落前那糟糕的状态……总之，魔人族是一个人均暴躁老哥的种族，大部分人并不是那么好相处。 之前在风之城乱逛也没发生冲突主要是有路西恩在，再有不满他们也不敢当着一只菲的面上前挑衅。 可现在不同了，路西恩变成个只会卖萌的跟宠。 要是真碰上讨厌莫丹人的极端分子，坎蒂丝他们可没有本事全身而退。 面对城主大人的“示好”，艾伯只在心里摇摇头。 看看她在英雄之墓里干的好事，整个风之城的魔人加起来都没她危险。 “既然你说合作，那你想要的报酬是什么？”艾伯走到坎蒂丝身边，一脸警惕地盯着对面，“我们可没什么能给你的。” 露比勾唇一笑，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坎蒂丝身后的背包。 娜娜神色一凛，瞬间抽出短匕挡在她面前：“你想都别想！” 黑皮肤的女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别误会，我只是想找一个人。” 娜娜依然没有放下警惕：“什么人？” “你们应该也认识，我之前也提到过。” 女人交叠起双腿，一副闲适的表情打量了下自己的指甲：“我有个没出息的弟弟在很多年离家出走了，我得把他找回来。” 坎蒂丝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你的弟弟，阿布希丹？”她按住躁动不安的光球，追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美丽的女郎抬起头，露出一个娇艳的笑容。 “当然是打断他的腿。”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上的笑却更明媚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臭小鬼……我要让他知道离家出走的代价。” 作为一个常年处于离家出走状态的人，艾伯看着她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哆嗦，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果然，不管是那个种族，都不能惹女人…… 他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再给家里寄封信了。 娜娜却不为所动，握在手中的短匕没有放下：“那你为什么要看那些宝石？我们可不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你们不知道，但他一定回来找你们的。” 露比凭空点点坎蒂丝身后的行李包，笑道：“你们从英雄之墓里拿出的东西，阿布希丹也想要。他早晚要找到你们。” 听到这话，坎蒂丝的神情严肃了几分：“这么说你们还有联系？” “过去偶尔还会寄信回来，但近五十年就没有了。” 露比回答完才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哦，他在不久前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我太生气了，看到上面的名字就把它烧了。” 坎蒂丝：………… 很好，这确实是魔人会做出的事。 “那你怎么……” “虽然没见到他本人，但我见到了他的下属。”露比支着下巴看她，两眼弯弯，“我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似乎搞出了一个组织，他们在你们第一次离开风之城的时候就来到英雄之墓的墓门口，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坎蒂丝一惊：“有人来过？都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个穿着黑色的斗篷，有男有女的。”露比回忆起那个格外矮小的身影，点点头，“他们称呼阿布希丹为‘教宗大人’，不知道他这些年在搞什么鬼……” “你说什么？！” “这不可能！” 坎蒂丝和艾伯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坎蒂丝转头看向艾伯：“那些一定是黑星教团的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艾伯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之前已经有所推测，但现在有了更明确的证据指向黑曜石先生的身份，这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6节 露比左右看了圈，不知道他们在沉默些什么：“所以，你们知道阿布希丹组建的那个玩意是什么？” 坎蒂丝见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这才慢慢将她与阿布希丹的相遇、路西恩对他的态度、以及之后的猜测一一道来。 露比静静听完，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了。 坎蒂丝觉得她现在的表情有点危险，但还是小心试探道：“你……还好吗？” “呵呵……很好，非常好……” 她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向最近的一面墙。 “阿布希丹……他居然敢投靠恶魔……”露比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改变注意了，我要亲手把他的头拧下来！” 第257章 加入 通天塔12 啪嗒————！ 墙皮和碎砖落地的声音让众人回过神, 坎蒂丝看着那个陷进墙体的拳头，抱着光团往后挪了挪。 其实“黑星教团”的真正目的他们依旧不确定，但坎蒂丝记得那个在丹萨森林里与她对上的黑袍人。 那人在她被维芙达保护起来后的祈祷声, 以及那转化为五边形的瞳孔, 都代表他们与恶魔的渊源很深。 事到如今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路西恩的直觉是正确的。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如果身为冒险者协会的会长同时也是黑星教团的教宗，那半年前开始有冒险者失踪也很正常。 因为南大陆的英雄之墓开启了，黑星教团也随之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需要大量人手，如果那些失踪的冒险者和接待员一开始就是黑星的团员, 赶在那个时间点一起失踪就说得通了。 坎蒂丝说不准他们具体的目的, 但光看奥布里亚的行动就知道, 这些人确实是想找回恶魔的力量, 也就是被路西恩封印五枚红色宝石…… 而现在, 五枚都快攒齐了，那边的人却迟迟没有找上门。 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只是因为在一次又一次的破坏封印石后，路西恩的实力也在一步步恢复。 打碎三块时他就能把一片森林夷为平地。等五块封印石都打碎了，怕不是真能日天日地。 其实按常理来说，恶魔想要拿回力量，就要击碎外面的封印石。封印石一破, 路西恩就会恢复一份力量。 他们之间可以完美克制住对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 这个完美的平衡被打破了。 路西恩为了进入时空裂缝找她耗费了太多力量, 直接变回了本体…… 正如露比所说，要是黑星的人发现路西恩现在的状况，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抢夺这四枚宝石。 路西恩能有自身的力量封印恶魔的力量, 那反过来，只要攒齐五枚宝石也能抑制住全盛时期的路西恩…… 这五枚宝石不但对对方有用，对他们也一样。 谁得到它们，谁就拥有了主动权。 坎蒂丝理清思路，终于有了决断。 她抱着光团版的路西恩站起身，向露比郑重伸出手：“你的提议我接受了。” “喂喂……”艾伯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小声道，“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路西恩难得跟他统一战线，在少女怀里疯狂挣扎，以示自己的抗议。 “她如果是黑星那边的人，就不会把阿布希丹是教宗的消息透露给我们，更没必要给路西恩喂魔力结晶。”坎蒂丝拍拍光团，安抚道，“露比女士现在就有机会夺走那四枚宝石，但她没有动手……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不管她是不是黑星那边的人，他们现在都没有太多选择了。 冒险者协会的情报网遍布六大陆，而没有协会分部的北方诸岛却是会长黑曜石先生的老家……谁又能保证这里没有能给他报信的人？ 拒绝露比的庇护，他们也许都走不出北方诸岛。 如其犹犹豫豫惹人烦，还不如一开始就爽快答应下来。 果然，她的态度赢得了露比的好感。 “很好。”美丽的女郎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尊贵的城主大人离开了，房间里再次剩下他们几个。 艾伯这次学乖了，立刻上前关上门。 “你确定？她刚刚才阴了我们啊！”青年焦急地来回踱步，一手指向她手中的光团，“看看，路西恩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她！说不定这就是她的阴谋，削弱路西恩的实力然后乘虚而入！” 坎蒂丝沉默片刻，反问道：“我们有什么值得趁虚而入的东西吗？” 艾伯：………… 艾伯揪起眉毛，开始他最不擅长的脑力运动。 “我赞成坎蒂丝的看法。”娜娜举手表明了自己的额态度，“她说得对，要是黑星的人直接抢走就好了，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 二比一，艾伯把希望放到路西恩身上：“兄弟，你也说说她们，我们不能这样引狼入室。” 变成团子的路西恩还窝在坎蒂丝怀里，瘫软的形状表明出他现在的咸鱼状态。 艾伯看坎蒂丝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摸，像撸猫一样撸团子，顿时有点怒其不争地跺跺脚：“你不能说话也要表明态度啊！这样，你要是答应露比加入就跟我击一下掌，不答应就击两下。” 见对方还是不动作，他有些猴急地上前，用手指捅了两下光团。 原本还摊成一个饼光球瞬间暴起，狠狠在艾伯脑门上抽了一巴掌，又迅速窜回坎蒂丝怀里，继续享受对方的按（抚）摩（摸）。 娜娜：“打了一下，说明他支持。” 捂着脑门的艾伯：………… 他真的好难。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可作为风之城的城主，露比不能随意离开。 她必须要等到下一个打败她的人出现才能让出城主的位置。 可露比才不管那么多。她在这个破位置上做了一百多年，烦都快烦死了。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欧珀哥哥留下的任务，她根本不会一直守在这里。 因此，她在某一日随便招来一个下属，命令对方挑战她。 下属吓个够呛，却也迫于她的淫威不敢不照做。抱着逼死的心态，闭眼给了露比一拳。 露比不闪不避地站在那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倒退一步。 “我输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她非常淡定地站起身，拍拍那位懵逼下属的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风之城的新任城主。” 干脆利落地解决完所有事，她没带任何行李，带着自己的风精灵一齐踏上“风暴号”。 原以为这艘船是菲分化出的形态，可现在路西恩都变成那个样子了，显然不可能再变出一艘船。 露比这才知道，原来这艘奇怪的船是与坎蒂丝有关。 “我就说，兄长给我的东西不可能出错……原来是因为你的原因。”她倚在船舷边，看着越来越远的风之城长舒一口气，“可惜你们什么都没带回来……” 因为除了看到风神的黑历史，坎蒂丝只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提点，所以她也没来得及跟大家说明“书店”里发生的事。 想到露比之前那一系列的行为，她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一开始就是想送路西恩去那个‘书店’的吧？你是怎么知道「奥利基纳姆」的？” 露比一摊手：“初代城主的日记里记载过，风神大人跟他们提到过两道封印的来源……” 她上下打量坎蒂丝一番，突然道：“……其实最开始，我们魔人族是作为销毁魔气的工具而诞生的。” 神明陨落时产生的魔气大部分都被封印之书封印，但总会有疏漏，有一小部分没能及时收回。 有的混入大地，有的混入动植物，这导致了第一批魔物的诞生。 风神维因图斯，作为一个极度厌恶人类的神祇，祂会在陨落前创造魔人族当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封印多加一道保险。 超高的魔法亲和力，极短的幼年期，都是为了更高效地扑杀魔物。 “‘我们魔人族，就是为了消灭魔物而存在的’……所有人都这样说，也这样做了。”她背靠到船舷边，仰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我们几乎从出生起就要学会战斗，与魔物厮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创造我们的神明是这样期许的。” 坎蒂丝对此不置可否。 魔人族确实比其他种族热爱战斗，但在风之城逗留的这段时间里，坎蒂丝也看到了不少组成家庭的魔人族。 他们就与其他种族的人一样，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多可以说是生活方式原始一点，打架时狂野一点，但还称不上是纯粹的战斗兵器。 “你们是有感情的。”坎蒂丝习惯性地摸摸手里的团子，认真看向露比，“有了感情，就不可能成为‘工具’。” 露比闭上眼，任由海风带起自己的发梢。 “你知道吗？”她缓缓睁开眼，看向碧蓝的天空，“最初的魔人甚至都没有性别。” 一件工具不需要有家庭，也不需要照顾孩子……它们只需要按照要求完成自己的使命，这就足够了。 最初的魔人族确实是这样，没日没夜地与魔物厮杀，这也导致他们更新换代的速度极快。 可不知从哪一刻起，有些东西改变了。 一日，有人回收了死去同伴的眼睛。 照常将它们丢入旋风后，众人开始等待新生儿的诞生。 但这次出现的两只魔人幼崽在外貌上有了明显的差别。按照其他种族的说法，那就是变成了一男一女。 虽然魔人的繁殖方法还是原来那样，但他们的生理结构确实发生了变化。 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直到有一名精灵族的女性前来吊唁那位死去的魔人，有人以此大胆提出猜想。 因为拥有了感情，因为想跟喜欢的人堂堂正正的在一起，这让那位死去的魔人产生“想要改变”的愿望，这才让自己的后代有了男性和女性。 精灵将那两名小魔人带回西大陆，从此精灵族开始承认魔人族为人类，并开始传授他们文字和知识。 后来，越来越多的新生魔人都有了明显的性特征。在精灵族的引导下，他们不再像原来那样疯狂。 他们开始建房子，开始做交易，甚至开始组建家庭。 他们有了“生活”。 但他们也偏离了维因图斯对他们最开始的期许。 如果什么都不改变，大崩坏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7节 “这与你们无关，维因图斯的期许从一开始就不合理。”坎蒂丝转过头，斩钉截铁道，“感情不是谁说一句话就能随随便便抹杀掉的东西。你们的改变是顺应所有人内心产生的结果。” 第258章 东大陆 幸运古币1 露比回过神, 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顺应所有人的内心，产生的结果……吗？”她摇摇头，转身趴到船舷上, “真有那么简单？” 坎蒂丝也没吭声, 顺着她的动作一起看向海天交接处。 “书店”里那位女性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但她依旧摸不到关键点。 什么“现有的规则是所有生者与死者的共同选择”，还有“如其强硬扭正，不如试着顺应而为”…… 如果是共同的选择，为什么还会有魔气这样的东西存在呢？ 除了恶魔，应该不会有人需要哪种东西…… ……………… 说到恶魔……创世四神到底改变了什么规则, 才导致魔气这种东西出现？仅仅是因为创造了人类吗？ 按照那个名叫“阿诺德”的男人所说, 祂们是改变了一个重要的“规则”才导致世界意志不得不出手, 利用“魔气”来扭正祂们的失误。 如此推测下去, 这个被改变的“重要规则”一定足够大。否则世界意志也不会无缘无故孕育出一种可能杀死神明的物质。 这个变化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也许对人类来说已经算是“常态”的一件事……那就更难推测了。 坎蒂丝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团子。 知道一切的神明都陨落了，但与祂们在同一时代生活的路西恩还在。 如果这个改变够大，他一定会有印象。 散发着微光的团子在她怀里晃了晃。 光滑的身体顶了顶手掌，像是对她停止抚摸的行为表示不满。 坎蒂丝笑叹一口气，轻轻拍了两下。 还是等他休息好再问吧。 “艾、伯、里、恩！” 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呵，随后就是一连串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 活板门突然打开, 里面接连飞出两把短匕。 艾伯像只兔子般从里面窜出来，连门都来不及关就闪到桅杆后面。 他刚藏好, 迎面又是两声“铛铛”的金属插|入木头的声音, 颤动的刀柄展现出其主人的愤怒。 “你再敢把那些虫子干放进汤里试试？！”娜娜怒气冲冲地踏上甲板，捡起地上的短匕就朝躲在桅杆后的青年抛去，“你让你买干粮你都买了些什么？？” 艾伯拔出插|进桅杆的短匕, 挡下对方好几道攻击：“我不是故意的！可风之城里卖的干货都是这样的我有什么办法？！要知道那些成块的饼干里面也有……” “啊啊啊啊我不听！你给我闭嘴！！” 美好的一天，从殴打队友开始。 露比突然对他们间的互动很好奇：“说起来，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坎蒂丝抱着光团，后背靠上船舷，“一切都要从一场爆炸说起……” 耳边是少女不急不缓地讲述声，偶尔掺杂着青年大声的辩解。 当风之城彻底消失在眼前，时时刻刻压在肩膀上的压力不见了，居然有种久违的轻快感。 露比支着下巴，深吸一口气。 真是奇怪，今天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 *** 东大陆的西北端，阿卡瓦港今天也很忙碌。 安东尼跟着自己的叔父走下船，一眼望去，数不尽的脑袋在码头附近攒动。 只是这里的莫丹人很少，即使有也尽量低调行事。 在矮人族的地盘上惹出麻烦可不比在其他地方好解决，这些贪婪的老家伙不会放过任何一枚金币。 安东尼想起叔父的叮嘱，不由裹紧了自己的披风，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后面。 他并不是纯正的莫丹人，他的外曾祖母是矮人族，自己算是莫丹与矮人族的混血儿。 这个身份在莫丹人里还算吃香，毕竟血脉带给他的魔法亲和力足以让他跟普通莫丹人拉开差距。 但对于矮人族，混血儿的地位非常低下。 薄暮时代后期，矮人族与莫丹人打仗时经常屠城，也会掳走妇女儿童做奴隶。 由奴隶生出的孩子自然也是奴隶，因此混血儿对他们来说就是奴隶的代名词。 就如此时，在码头上卸货的大多也是与他身材相似的混血儿或莫丹奴隶。 只要稍稍偷点懒，他们的主人就会挥舞着皮鞭督促他们继续劳动……这让从小就开始接受精英教育的安东尼非常不适。 他默默移开视线，步伐迈得更大了。 矮人族擅长冶铁和炼金，因此他们需要大量的魔力结晶。 过去与莫丹人发生冲突就是因为双方在开采魔力结晶时没谈拢，最后引发了一系列的混战。 安东尼的叔父正在做开采魔力结晶矿的生意，此次来到阿卡瓦港也是为了谈笔大买卖。 安东尼之前一直在东弗朗斯大陆上学，对矮人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书本上的刻板形象。 比如他们信奉的神明是火神弗拉玛，比如他们的阶级观念非常重，守旧到令人发指…… 而且大部分矮人很贪婪，为了钱可以去做任何事……好吧，这点莫丹人也不遑多让。除了人种不同，东弗朗斯大陆上的强盗跟东大陆上的差不了多少。 自己就读的学院因为一场严重事故而停课，安东尼原本是想回家待一阵，等学院修整好再回去上学。可没想到许久不见的叔父刚巧路过阿鲁布姆城。 在听说叔父的商队不仅要横跨南大陆，还要前往东大陆行商，安东尼立刻把回家的想法抛到脑后。 如其回家天天面对父亲和祖父的黑脸，他还不如给自己提前准备一场毕业旅行，顺便还能长长见识，说不定明年的毕业论文就有素材了呢？ 作为胡慕斯学院的一员，即使安东尼是个天天划水的懒蛋，但他也知道对一件事物抱有太刻板的印象是不对的，他需要用辩证的方式看待一切。 可一路走来，他发现自己对矮人族的刻板印象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剧了…… 到了这里安东尼才知道，给胡子编辫子是矮人贵族才享有的权利，普通矮人要是拿自己的胡子编辫子是要被砍头的。 矮人族体毛旺盛，有的矮人女性都会长出点小胡子，更别说男性了。 如果不及时修理，那些肆意生长的胡子会变得既碍事又邋遢。 偏偏矮人认为胡须是财富的象征。胡子越长的人越有钱，同时也更靠谱。 因此，来东大陆做生意的莫丹人基本没有把胡子刮干净的，至少留点胡子，给这些矮人一个好印象。 叔父的商队也不例外，连安东尼都被迫留起络腮胡。每次照镜子，他都觉得自己老了至少二十岁…… 这个习俗让安东尼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明白胡子和财富能有什么联系，也不明白能给胡子编辫子算什么特权……在他看来都是有个大病，他再也不想来东大陆了。 广场中心，火神弗拉玛的神像伫立在正中间。 祂高高举起铁锤，脚下是滚烫的岩浆，虬结的肌肉彰显出祂强悍的力量。 可跟风之城里那座被擦得锃光瓦亮的风神雕像不同，这尊雕像已经很久没人来打理了。 一名年迈的矮人老妇拎着水桶慢慢走上前，似乎是想将神像擦拭干净。 但她的年纪太大了，无法爬到底座上清理雕像，只是擦擦力所能及的地方。 “看看，那个疯婆子又来了！” 安东尼听到有人对老妇指指点点，不禁停下脚步细听。 “连续好几天了吧，现在居然还有人会做这些……”路过的矮人轻叹道，“有什么用？火神大人已经陨落了，她就算擦一辈子雕像也无法听到祂的声音。” 他的同伴赞同地点点头，语气里也带着些许怜悯：“可能实在没盼头了吧。听说她丈夫儿子都死了，唯一的小孙子也……除了祈祷还能做什么？” 突然，属于弗拉玛的神像上出现一道裂痕。 火神高举过头的锤柄断裂，沉重的锤头掉落，直直砸向还在擦底座的老妇人。 咣————！ 变故来得太快，老妇没能躲过去，被掉落的石锤砸到脑袋，顿时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哎，看看这下场。”围观的矮人发出唏嘘声，“要是不擦还能多活一阵，真是自找的。” 他的同伴赞同道：“是啊……不过她也算是解脱决，早点死还能轻松点，吾主会善待她的……” 他们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评价，竟然就这样走了。 安东尼围观了全过程，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 疯了……真是疯了！ 矮人族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疯子？他们怎么能冷漠到这种地步！ 青年脑子一热，立时就要上前查看那名老妇人的情况。 可他还没迈出一步，手肘先被人死死扣住。 “你要做什么？不要多管闲事！”留着大胡子的叔父沉声警告他，“我跟你说过的注意事项你都忘了吗？” 安东尼抿起唇：“可是叔父……” “闭嘴！你以为这儿是哪里？这里可不是你能随意散发善意的地方！”他的叔父严厉斥责道，“你以为那是个受伤的可怜人？说不定人家就是专盯上你这种傻瓜下套呢！” 安东尼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冲出来。 “奶奶？！奶奶你怎么样了！” 一名年轻的矮人蹲到老妇身边。他看着一地鲜血有些手足无措，不敢擅自移动老人的身体。 “我……我这就去找医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8节 看到家属来了，安东尼便不再坚持，跟着叔父离开中央广场。 人虽离开了，但他脑子里还在不停回放刚刚的一幕。 那一双双冷漠生命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安东尼忍不住抓紧身上的披风。 还是早点离开吧……东大陆真的不适合他。 第259章 沃尔夫 幸运古币2 安东尼佝偻着脊背, 用斗篷遮住脸匆匆走过大街，却因为太着急一头撞到了人。 “对、对不起……” 他急忙低头道歉：“我不是有意……” 还没说两句，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安东尼身高将近一米八, 矮人最高才到他的胸口。 可他刚刚是用头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一名留着棕色短发的青年回过头, 对他微微颔首：“没关系。” 青年狭长的眼睛迷成一条缝，嘴角似乎是天然就带着弧度，一看就是幅好说话的样貌。 与安东尼不同，棕发青年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腰间别着把剑格呈十字型的双刃长剑。 他有一副典型莫丹人的长相, 却没像自己一样为了讨好他人而留起胡子。相反, 他的下巴刮得非常干净。 青年算不上特别英俊, 放到人堆里可能都分辨不出来。可这种干净利落的打扮和泰然自若的神情, 任谁都会在第一眼对他产生好感。 安东尼被他那种从容的态度感染, 不自觉地挺直腰板。 这一看就不是东大陆的人。 东大陆上长大的莫丹人和混血儿常年处于矮人社会的最底层。为了服侍主人，他们常年都要弓着腰，从体态上就与外来者不一样。 在异乡遇到同族，还是与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安东尼对眼前这位青年产生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你也是来这边做生意的？”他见这人与自己往一个方向走，有些开心地低声搭话，“你是哪边来的？东弗朗斯大陆还是西弗朗斯大陆？” 棕发青年跟他差不多高, 一双深灰色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语气礼貌又疏离：“都不是, 我来自南大陆。” 安东尼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那你怎么跑到东大陆来了？”不是说南大陆的莫丹人跟矮人的仇怨最深吗？ 棕发青年表情不变, 依旧客客气气地回道：“我来这里找点东西……” 安东尼只当他也是个生意人。做买卖总是不能跟陌生人透露太多的，他懂。 没走多久，安东尼叔父的队伍突然拐进一条小巷, 而青年则是继续沿着主街走，像是要出城。 “再见了，我的朋友！”安东尼有些不舍地跟青年挥挥手，“我们会在城东的那家旅店入住。有时间来找我，请你喝一杯啊！” 青年站在路口对他点点头，并没有太多表示。 萍水相逢就是这么回事。看对方的态度安东尼也明白，他应该没有与那位青年一起喝一杯的缘分了。 但他也确实很激动。自从踏上东大陆，除了叔父商队里的商人，他几乎没见过几个正常的莫丹人。 矮人贵族不喜欢自己的奴隶跟其他人沟通，认为这样会带坏自己的“乖孩子”。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队伍之外的莫丹人，他是很想跟对方交流一下各自的见闻来着…… 脑中想着各种事，安东尼跟着前面的人走进一栋建筑。 他听完叔父和一群矮人讨论着生意上的事，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因为矮人那卓越的勘察开采能力，东大陆上的魔力结晶基本被开采光了，人们不禁把目光移到附近的大陆。 大崩坏发生后，大部分矮人军队陆陆续续从南大陆撤走，重新回到自己的老家东大陆。只有极少数因为矿坑没采完，坚持与南大陆上的莫丹人对峙。不可避免的，两者还是会产生些许摩擦。 但这种局面也在一百多年前打破了。 英雄时代开启的第十三年，南大陆上出现了一名著名的战士——被后世称作“猎首者”的女剑士忒瑟拉。 忒瑟拉的名声在南大陆和东大陆很出名，反而在东西弗朗斯大陆上没有太多名气。 南大陆上的莫丹人称她为英雄，是地之女神派来解救他们的圣女。 东大陆上的矮人族称她为死神，因为她在战场上表现太过强悍，割头如割菜的样子也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依然有父母用忒瑟拉的名号吓唬不肯睡觉的小朋友。 忒瑟拉赶跑了那群不肯挪窝的矮人，结束了长达数百年的两族厮杀。 南大陆、以及南大陆上还未开采出的结晶矿彻底归属于莫丹人。 可估计连“猎首者”都没想到的是，就算赶走在南大陆烧杀掳掠的矮人，莫丹人自己也会为了那些珍贵的结晶矿互相残杀。 矮人族虽然被赶出了南大陆，但他们对魔力结晶的需求并不会因此减少。 作为相邻的两块大陆，北方诸岛上的资源很少，不管是运输还是勘察都很费时间和金钱。南大陆就不一样了，就算遇到无良的莫丹商人抬价，总体价格依旧是最低的。 安东尼的叔父手里掌握着好几个矿坑，都在南大陆的北方，距离东大陆相对较近，成本自然也比其他商队的少很多。 他自认自己的出价已经足够良心，可对面的矮人依旧摆出一张臭脸，不依不饶地用口音浓重的通用语表明自己的不满。 价格没谈拢，第一次谈判失败了。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没做过生意的大少爷，安东尼以为他们不远千里的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出现白跑一趟的结果。 “当然不能白跑！那些贪婪的矮人就是想要压价，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他的叔父放下酒杯，杯底磕上桌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做生意就是这样。你越是让步别人只会更进一步。谁都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你的让步就跟着客客气气地一起让步。想要得到最优选项，或者说想要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儿总要拉锯一段时间。这才是第一步，之后可有的忙呢……” 安东尼一听叔父说这些就犯困，急忙捂着耳朵躲到自己租住的房间。 想到外面那些人，他连出门的欲望都没有了。干脆找个理由一直窝在房间里，只等自家叔父谈好价格就可以回家了。 可一天两天地过去，这边的生意迟迟没谈拢。安东尼率先憋不住，打算出门转转。 阿卡瓦港就是一个普通的港口城市，当地建筑也是那种灰扑扑的风格，连个好看点的风景都没有。 莫丹人在这里还是太惹眼了，安东尼只是出去转了圈就被人盯上。等 他难得看上某个有趣的小物件想要买下时，才发现自己的钱包被偷了。 青年愤愤然地找到在街上巡逻的守卫，却被守卫轻慢地敷衍过去，连装都懒得装样子。 “你们的职责不就是守护城中的治安吗？！”他不可置信地拍拍自己空荡荡的腰间，“我的钱包不见了！你们连找都不帮着找一下吗？” “哦哦冷静点，先生。” 矮人守卫举起双手示意他不要激动，可脸上的嘲讽却丝毫没有减少：“可你又怎么证明，你的腰带上挂过一个钱袋呢？”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笑起来，那种戏谑的眼神落在安东尼身上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想辩解，可视线与守卫那鄙夷的目光对上，他就知道对方根本不打算帮自己，他们只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想到叔父还在跟人谈生意，安东尼忍下心头的怒气，一言不发地绕开守卫离开，不再理会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如其出来遭受这些人的白眼，他还不如窝在那个放不下腿的小床里睡觉！ 安东尼这样想着，再次回到旅馆。 一进门，居然看到一个熟面孔。 “是你！”他激动走向坐在角落的棕发青年，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你居然还在这儿……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棕发青年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态度，并问服务生要了一瓶葡萄酒和一个空杯子，似乎是打算践行两人间的约定。 “没有。我找了三天才收到传信，说是上头不需要了。”青年拿起自己那杯抿了口，轻叹一声，“这次相当于白跑一趟。” 安东尼自动脑补成他做的生意也做砸了：“你别灰心。看看我叔父，不也卡在这里了吗？” 棕发青年笑着没应声，只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午饭。 “哦，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 安东尼向他伸出右手：“安东尼·吉普索菲拉，来自东弗朗斯大陆的吉普索菲拉家族。” 棕发青年礼貌性地伸出右手，与他交握：“沃尔夫·奈默。” ……奈默？ 这个名字隐隐有些耳熟，但安东尼一时没想起来。 这不能怪他，南大陆上的家族也有很多，他不可能都记得住。 此时服务生已经拿来了葡萄酒和空酒杯，轻轻放到安东尼面前。 安东尼也没客气，拿起酒杯闷头猛灌了一口酒。 叔父和商队的人今天也出去谈判了，现在还没回来。 安东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立刻把自己刚刚的遭遇小声说了遍，最后愤愤捶了下桌子：“他们真的太过分了！那只钱袋里还有我母亲留给我的一枚传家戒指，是要传给我未来妻子的……现在可好了，要是我父亲知道，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路过的服务生听到这话，有些迟疑地转过身。 安东尼看清服务生的脸，正是那名在中央广场试图救下老妇人的年轻矮人。 “哎，你不是那个……”他有些惊讶地指着服务生，吞下过于失礼的问句，悄悄对他招手，“……你祖母还好吗？” 那名五官还有些稚嫩的矮人眼神暗了暗，无言地摇摇头。 他似是不想跟人交流，即将转身的瞬间又犹豫了，缓缓收回脚步。 年轻矮人拿着抹布走到安东尼身边，借着擦桌子的动作在他耳边小声道：“如果你的那枚戒指很值钱，我建议你去地下赌｜场碰碰运气……” 第260章 噗噗噗 幸运古币3 “……地下赌｜场？” 安东尼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下这个词, 伸手拽住那名想要离开的年轻矮人：“哎，你说清楚再走啊！” 年轻矮人有些无奈地皱皱鼻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只是听说, 那些人偷到值钱的东西就会卖到地下城那边的赌｜场……” 安东尼一愣, 习惯性地没控制自己的音量：“地下城？” “哟——赛门葛路什！”一个流里流气的矮人从后面勾住服务生的脖子，“跟这些莫丹人说什么悄悄话呢？不如也跟我们说说？”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年轻的服务生很想一把推开这个混混，但经验告诉他自己不能这么做。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299节 “我们没说什么，是您喝醉了，先生。”他按下喉头的不适, 强笑道, “需要我为您上一杯蜂蜜薄荷水吗？” 醉醺醺的客人点点头, 使劲按着他的脑袋揉搓一下才放开：“去吧！” 年轻矮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那名试图找事的客人也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场骚乱似乎就这样平息了。 棕发青年执起酒杯，狭长的眼尾扫过坐在不远处的醉汉。 “醉汉”确实是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但他在坐下前跟自己的属下打了个手势，两名体格强健的矮人便跟着那位服务生转到店后。 将“自己人”销赃的渠道透露给“外人”……不难想象，那位好心的年轻矮人即将遭遇什么。 沃尔夫用餐巾点点嘴角，唇边的笑意带上一点讽刺。 好人得不到好报，恶人却因为无所顾忌而活得更舒坦……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安东尼没看到那边的小动作, 见那位好心提醒他的服务生走后还暗松口气，随后又蹙起眉头。 他这次学乖了, 压低身子凑到棕发青年耳边才小声说道：“你知道那什么地下城是什么吗？” 沃尔夫放下餐巾, 笑着点点头：“听说过一些。” 最先发现并开始开采魔力结晶矿的正是矮人族，地点就在他们所在的东大陆。 现在东大陆上相对繁华的城市，往前推几百年, 都是各个大型矿场的所在地。 矮人族是家族为单位生活的种族，传统一点矮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家族的所在地。 但因为发现了魔力结晶矿，暴利吸引来了不少人到矿场打工，从而建起一个个新兴城市。 有些城市在结晶矿枯竭后也跟着慢慢衰落，有的则因为自己本身就拥有优越的地理位置而一直保留到现在。 阿卡瓦港就是后者。 这里曾经也拥有一个小型的魔法结晶矿，矿坑挖得不算深，但面积不小。 后来结晶矿挖光了，但作为港口城市阿卡瓦港并没有因此衰落。 阿卡瓦港地理位置靠北，是距离北方诸岛最近的港口。 北方诸岛，也就是过去的北大陆虽然鲜有魔力结晶矿，但他们的土地下有丰富的宝石矿脉。 魔人族不讲究盖房也不讲究吃穿，娱乐是打架还不需要养孩子……一句话，他们不需要攒钱。 而且可能是太常见的缘故，他们对待那些宝石跟对待好看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发现这点的矮人族很兴奋，最开始甚至直接带着一整个挖掘队跑去开采，可以说是相当不要脸了。 魔人就算再不把那些石头当回事，可看到别人堂而皇之地跑到自己的地盘挖洞……他们也是有脾气的。 最后在精灵的介入下，双方达成共识。 矮人不能带着挖掘工具跑到北大陆挖掘，但可以从魔人的手里收购宝石。 这对矮人来说也很划算。 魔人们都对金钱的概念很弱，他们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收到漂亮的原石，加工好后再高价卖给莫丹人。 而阿卡瓦港，是他们出发或返程的第一站。 换言之，路过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闲钱。 有钱有闲的人需要娱乐，便有人抓住了商机。 能轻易获得快乐的方式就那么几样，赌｜博就是其中来钱最快的，这里自然也少不了。 “他们把那个地下矿坑改造成了赌｜场，我猜那位小先生说的‘地下城’就是指这个。”沃尔夫顺手将餐巾叠好，放到左手边，“既然是赌｜场就有典当行。” 安东尼了然，生气地一拍桌子：“他们真是……”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下，他立刻警惕地扫了眼周围，又深深叹口气：“我得去跟我叔父说一下……不好意思啊，明明说好是我请你喝酒的……” 沃尔夫客气地笑笑，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不会，跟你聊天很愉快。” 他目送青年着急忙慌地跑上二楼，自己也扶着腰侧的剑柄站起身。 沾着尘土的皮靴踏在地板上，沃尔夫无视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神态自若地走出旅店，顺着建筑绕道后身。 哐————！ 似是重物撞到墙上，有人发出一声闷哼。 “……快说！你都跟那两个莫丹人说了什么？！” “没、我真的没说什么……” “看来是下手太轻……继续……”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暗巷传出，沃尔夫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那些殴打或抽噎声变化，淡然的神色像是他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赛门葛路什，‘赛门的骄傲’……哈，是那个疯婆子给你起的名字吧？”有人狠狠踢出一脚，放肆嘲笑道，“真是笑死人了……你们算什么东西！” 哒——哒——哒—— 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大。正将服务生堵在墙角殴打的两人警惕回头，发现正是刚刚那两位莫丹人之一。 顾忌着沃尔夫的衣着还算得体，他们并没有上前找麻烦，只是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先生。”其中一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恶声恶气地警告道，“这是我们矮人间的事，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锃————！ 银光在暗巷里划出一条弧线，在触及到某些东西后转为鲜红。 “你、你你……啊！” 反光的剑身抵住另一人的喉咙，同时扼住那声短促的尖叫。 赛门葛路什呆呆仰起头，努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 温热的液体甩到脸上，他僵坐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下。 射入小巷的夕阳勾勒出一个深色的剪影。 纤瘦的男人一手持剑，一手领着一个圆圆的物体，似乎还有液体在缓缓滴落…… “呕————！” 年轻的矮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刺鼻的血腥味顺着鼻腔涌上大脑，激得他立刻偏过头开始呕吐。 纵使他一直过得不容易，进城后被人找茬也是家常便饭……却从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场景。 当然，比起那个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长剑的人来说，他的处境好太多了。 “你、你你……你不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矮人在目睹同伴被秒杀后，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不能……阿古斯勒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嘴里还说着威胁的话，那颤抖漂浮的声线也体现出他的心虚。 阴影下，沃尔夫的眉梢微不可查地抬了下。 “……阿古斯勒？”男人的声线微微上扬，似是因这个名字陷入思考。 过了几秒，他才在矮人充满希冀的眼神中勾起嘴角，如戏弄猎物般，残忍地吐出一句话。 “抱歉，我们不熟。” 剑锋一转，不等那人再次惊呼出声，圆滚滚的脑袋滚落到地，转眼便消失在暗巷的阴影里。 做完这一切的男人扔掉手里的另一颗脑袋，缓缓从口袋里拎出一只手帕，快速又不失优雅地擦净剑身上的血迹。 “小先生。”他没有转头，冷不丁叫住想要悄悄溜走的矮人。 赛门葛路什浑身一颤，缩着脖子讷讷转过头：“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沃尔夫轻笑一声，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客气笑容：“不要紧张，这把剑只会斩杀双手沾过血的人。” 年轻的服务生不明白他的意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沃尔夫也不想为难他。剑尖指指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声音都透着一股与刚刚截然不同的耐心：“如果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见年轻的矮人面露迷茫，他再次温声道：“一定要实话实说。” 赛门葛路什更懵了：“……啊？”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隐瞒……哦对，可以顺便给那位‘阿古斯勒老大’带句话。” 男人将擦干净的长剑收回鞘中，手帕扔到地上，渐渐被蜿蜒的血水浸湿。 “就说……有垃圾就要早点清理。否则教授不介意帮他一把。” *** 与隐匿在暗巷中的风波不同，行驶在北方诸岛间的风暴号上一派和谐。 坎蒂丝严肃地放下汤碗，揪着眉头看向碗中的不明物陷入沉思。 娜娜见状立刻一起放下碗，对着艾伯嚷嚷起来：“看吧，连坎蒂丝都不愿意吃！就是你做的饭有问题！” 坎蒂丝：………… 什么叫连她都不愿意吃……说得好像她经常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一直趴在桌上的光球动了动，缓缓向距离最近的碗边滚去，圆滚滚的身体半探进碗里。 坎蒂丝一低头，就看到自己那碗汤的水平线开始缓缓下降。 还拿着汤勺的艾伯像是找到什么依仗，指着光球哈哈大笑：“你看，连路西恩都不嫌……” “噗噗噗——” 趴在碗边的团子不等他说完，转过头，将吸进去的汤尽数喷到他脸上。 第261章 怪异 幸运古币4 他倒霉, 娜娜就开心了。 小姑娘一边捶桌一边指着狼狈的艾伯哈哈大笑：“看吧，路西恩也不喜欢！” “是你们太挑食了，这个味道明明可以。”艾伯抹了把脸, 不服气地指向干完两碗还想继续的露比, “看看人家，这都第三碗了！” 露比向上翻个白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减慢。 不得不说，这个莫丹人的手艺还可以，起码比她平时吃的好吃多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0节 “不，我不是挑食。”坎蒂丝摸摸下巴上的软肉, 突然道, “我就是觉得……我最近好像胖了？” 艾伯：“啊这……” 确实, 他们在船上飘了快半个月了, 除了在海面遇到了两张书页变成的怪物, 成天不是睡就是吃，吃的还是高热量食物，不胖才怪。 “这个好办，你等会儿跟我一起练习挥剑呀！”娜娜兴奋举手，“你教我认字，我也可以教你一些格斗上的技巧。” 生命在于运动，坎蒂丝觉得这个方法很可行。 半年来几乎是在不停歇地跑, 骤然停下来还真有点不适应。 问题解决，少女秉承着不浪费的优良品格, 端起汤碗一口闷, 顺便哄着挑食的精灵吃完。 努力吃完碗里食物的娜娜瘫在餐桌上，有气无力地嘟囔：“你们……你们怎么能吃得下……” 露比淡定地修起指甲：“我从小就吃这个。” 艾伯将碗收走：“你就是饿得轻了。” 娜娜看向唯一还没倒戈的队友，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倔强, 其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坎蒂丝都有些内疚了，可现在也没别的食物，只能耐心安慰道：“再忍忍，等到东大陆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精灵少女稍稍打气了些精神：“那说好了！” 她又看向还在拿着指甲锉修指甲的露比：“矮人一般都吃什么呀？” “就那些。”露比保持着自己高贵冷艳的态度，吹吹指甲，“不过你们去东大陆，要做好自给自足的准备。” 坎蒂丝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什么意思？” “难得的三只小肥羊。”女郎的指尖一一点过去，娇笑道，“一看就是从没来过的生面孔，不宰你们一顿他们就不是矮人了。” “但不是有你在嘛。” 娜娜仰起脸，一派天真道：“你不是要做我们的保镖吗？难道还会看着我们被欺负？” 露比一噎，难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唇瓣张张合合，最后只轻轻哼了一声，别扭地转过身：“有我在他们当然不敢……” 不过露比自从当上风之城的城主后就没跟矮人打过交道了，对现在这代矮人的了解仅限于各地发回的报告。 总体来说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就算北大陆被炸成了北方诸岛也没阻止他们收购宝石的步伐。只是现在一些魔人也没以前那么好骗了，要价比以前高了不少，导致露比时不时就会收到矮人那边寄来的投诉信。 她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拆开看了两眼，偶尔让下属代笔写封回信。 后来发现这些人只会无能狂怒后就再也不理了，收到就直接扔进壁炉。 由于进入时空裂缝的消耗太大，路西恩现在变成了一颗球。 虽然露比答应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可也不能让这个最强战力一直当个球。 按照露比的说法，只要让他一直待在有魔力粒子的地方就能慢慢恢复，但具体要多久她就不知道了。 几人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尽快抵达东大陆，找到属于赛门的英雄之墓。 四人一球搭乘的风暴号不能让太多人看见，可东大陆上的人口密度远高于几乎没什么人的北方诸岛。 再加上他们对外来者的戒心很大，直接从那边登陆，即使队伍里有一个魔人也很容易被人怀疑。 在露比的指示下，他们先行驶到一座与矮人有交易的小岛。找到一处无人的海边下船，再步行走到距离最近的港口城市，乘坐矮人的船到达东大陆的最北端——阿卡瓦港。 自从莫丹人的造船技术飞速提升后，他们行商的范围也扩大了很多。 矮人族虽然也瞧不上莫丹人，但他们从不会因此忽视任意一个好东西，更何况这个好东西能给自己带来更多利益。 他们可不是清高的精灵族，也没有清高的资本。 要是脸皮能换来金币，他们一定会率先抢着卖。 因此，在发现莫丹人的船能行驶得更快、机动能力更强后，他们立刻买了一批开始仿造。 坎蒂丝他们坐上的这艘，应该就是当年最开始仿造出的一批。 大概是因为当时还没参透里面的奥秘，船舱内的高度都是按照莫丹人的身高建造的，只有里面的桌椅显得有些矮小。 娜娜坐起来刚好，坎蒂丝也凑合，艾伯和露比这种身高腿长的人就有些憋屈。 还好他们的吊床还算长，否则艾伯只能在摇晃的船舱里打地铺了。 “别告诉我矮人的城市里都是这种桌椅。”青年枕着自己的手臂，唉声叹气道，“桌椅也就算了，床可千万要大点啊……” 露比嗤笑一声：“放心吧，东大陆也不是只有矮人族。现在生活在东大陆的莫丹人和混血儿也不比矮人少多少。” 娜娜缇亚第一次感受到矮个子的优势，这些桌椅与她的身高很配。 现在只希望矮人族的食物能正常些，她真的不想再吃虫子和虫子的分泌液了…… 记录完一天的事项，坎蒂丝将纸笔收好，准备熄灯休息。 还不等她站起身，一直趴在桌子上的光团率先蹦上吊床，在上面滚来滚去。 坎蒂丝吹灭蜡烛，借着微光摸到吊床，上床后又习惯性地将光团搂进怀里拍了拍：“太亮了。” 团子立刻停止发光，变成一个普通的软团子。 同处一间船舱的三人原本还在闲聊，但看到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坎蒂丝都快睡过去了，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个有些虚的声音。 “那个……坎蒂丝？”艾伯小心试探道，“你知道，你抱着的那个……是路西恩吧？” “嗯……” 坎蒂丝模糊应了，抱着柔软的团子翻了个身嘟囔一声：“知道……” 不等几人再问，少女的呼吸声已经逐渐变得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艾伯朝对面的娜娜一摊手，示意自己已经问过了。 自从从时空裂缝中出来，坎蒂丝对路西恩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以前也不是说关系不好……但至少在对方粘过来时，她会主动保持距离。 就现在这种几乎要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的状态，要是路西恩还是人类的形态，艾伯自然会认为他们这是在一起了。 但现在的情况是，路西恩变成了个球。 要说坎蒂丝是为了照顾变成球的同伴，一步步纵容到这种程度……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抱着各式各样的心思，这艘有些年头的商船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抵达了东大陆。 坎蒂丝早在幻境里亲身体验了一次矮人族那可怕的排外传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但等四人真正到达东大陆时，还是对当地的氛围非常不适应。 主要是那无处不在的窥视目光，让人浑身不适。 坎蒂丝把这件事归结于他们的阵容太扎眼了。 从外貌上看，一个魔人、一个精灵、两个莫丹人，还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光团……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且…… “…………这附近有‘书页’。” 坎蒂丝在中央广场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张望一圈：“我能感觉到，就在这附近……” 其余三人也跟着四处张望，可除了往来的人群和灰扑扑的建筑，并没什么特别东西。 娜娜指向唯一一个算是特殊的物件：“这尊雕像呢？” 中央广场的正中心，立着个一手握着一把金币，一手指向天空的男人雕像。 不是非常精致，但也能看出这雕的是一名男性矮人。 更重要的是，这雕像还是纯金打造的，在一个主色调是暖灰色的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艾伯摸摸下巴，有些惊讶地看着金像：“难道是火神弗拉玛？祂怎么还随身带金币？” 货币不都是人类的产物吗？神明还需要这个？ “不，这不是火神的雕像。” 露比的声音有些沉，用余光扫了眼周围：“我曾见过弗拉玛大人的神像，跟这个完全不同。” “当然不是！”有个路人听到她的话，接了句嘴，“这里之前确实有个火神雕像。只是那雕像放得时间太久，前一阵还因为部分石料脱落差点砸死人，就被撤走了。” 娜娜指向眼前这座快把人闪花眼的黄金雕像：“可撤走不该再换上一个火神的雕像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路过的矮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有些鄙夷地皱皱鼻子。 但小不点精灵身边还有一个气场强大的魔人，他也不敢太无礼。 “做个雕像哪有那么快？”路人摆摆手，语气敷衍，“是阿古斯勒大人嫌这里什么都没有太空旷，这才把自己的雕像搬来顶顶，让广场好看点而已……” 说罢，他不愿多解释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经过这人的解释，众人看向金像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 “这谁啊？怎么能这么自恋！” 艾伯抽抽嘴角，说出大家的心声：“在曾经放置神像的地方放自己的雕像……胆子也太大了。” 坎蒂丝盯着金像看了数秒，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矮人族之所以被贴上“守旧”的标签也是有原因的。 安奈牙当年只因一首诗就惹怒他们，还要将他推进火山以消火神的怒气……不管他们的信仰有多少真心，至少那时候他们还会把火神弗拉玛的大名挂在嘴边。 可现在，连祂的神像都被换掉了…… 坎蒂丝扫了眼四周，发现围观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停下脚步，对着他们窃窃私语。 “走吧。”她向后摸了把兜帽，确定光团还在里面后率先转过身，“我们先去找家旅店再说。” 第262章 两张 幸运古币5 不管心中有多少疑惑, 坎蒂丝等人还是就近找了家旅店住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1节 并且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四人只开了一间房。 这种抠门行为惹得旅店老板直翻白眼。除了收钱很快，所有的动作都不太利索。 碍于柜台对面有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魔人, 老板即使心有不满却还是慢吞吞地拿出钥匙, 带着他们走到房间。 啪嗒—— 走在最后的艾伯低头进入房间，在老板离开后立刻将房门合上。 虽然只开了一间房，但坎蒂丝订的是标价最高的那一档。 屋里不但有两张床还有一张沙发。她和娜娜挤一张床，睡四个人还是可以的。 “这里的人好奇怪……”娜娜将行李放好后一屁股坐到床上，不太舒服地搓搓手臂，“他们好像一直在盯着我们看。” “可能是从来没见过精灵吧。”露比大步走到窗前, 顺手设了个结界。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窗外便收回目光, 一把将纱帘拉好：“这里离西大陆很远, 本来就不常有精灵到这边, 再加上你们那个禁令, 现在这代矮人族估计没几个见过真正的精灵……” 提到水神庙那个不能走出丹萨森林的禁令，坎蒂丝立刻联想到路西恩说过的，有关血脉传承的那番话。 别看莫丹人现在最弱，但随着神明留下的血脉一点点被稀释，现存的几个人种会慢慢趋于统一。 水神阿奎亚留下的一件神器，给予精灵约束的同时也让这种趋势在精灵身上体现得很慢。 作为对比，矮人族就没这么幸运了。 据坎蒂丝所知, 大崩坏后矮人族的平均寿命已经跌到一百三十岁左右。 当然，这对莫丹人来说依旧是个了不得的数字, 但失去要比得到痛苦多了。要知道, 曾经的矮人族至少能活到二三百岁。 如果用莫丹人来举例，当得知自己原来能活到五六十岁，可现在只能活到二十五到三十岁……任谁都会感到焦虑。 看着衰老的速度在慢慢加快自己却无能为力, 光是想想坎蒂丝就感到一阵窒息。 讲自己的手提箱放到墙边，她捏了捏发酸的脖子：“这座城里一定有‘书页’，而且就在中央广场附近。” 这就是要再待一段时间的意思了。 “不想出门啊……” 娜娜长叹一口气，倒在床上翻滚半圈，把头埋到被子里闷闷道。 被人当成稀奇动物感觉太难受了，娜娜缇娅一想到那些人隐晦的目光就浑身不适。 坎蒂丝很理解她这种感觉，坐到床边摸摸毛：“那你和艾伯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先出去找找线索。” 艾伯掐腰：“喂喂，不要总把看孩子的任务交给我啊……” “在摸清这边的规矩前，我们最好都不要单独行动。” 坎蒂丝指向他们唯一的保镖：“安全起见，你们在这边也不要出屋子。 她这么说娜娜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坎蒂丝摇摇头：“其实四个人有点多，更引人注意。我们两个人出去，目标也小一点。”” 这个理由很充足，艾伯没犹豫多久就爽快答应。 正好他昨晚没睡好，可以趁着这时候补点觉。 坎蒂丝斟酌再三，把爬到她头顶的光团取下，轻轻放到床头柜上。 “我这边有露比在，你在这里照顾下他们。”见光团似是还要往她身上蹦，少女急忙伸手按住，“听话。” 光团不动了，圆圆的身体摊成一个饼。 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委屈，坎蒂丝好笑地戳戳他：“好了，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卖甜食的，回来给你带糖。” 听到她的承诺，光饼立刻支棱起来了。一边闪光一边蹭了下她的手心。 将一切都安排好，坎蒂丝拿起倚放在门口的木杖，跟露比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 露比不知想到什么，“噗嗤”笑了一声，引来坎蒂丝的侧目。 “你也太惯着那只精灵了。”她随意拨了下耳侧的长发，弯起的双眼中带着审视，“别看她看起来小，实际年纪可是比你大两倍还多呢。” 这是看不惯娜娜撒娇？ 坎蒂丝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不，我没惯着她。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我懂，一开始谁都不会适应……既然现在有条件让她慢慢习惯，我觉得速度慢点也没关系。” 他们再次走到大街上，坎蒂丝凭着自己的感觉往“书页”应该在的地方走。 就算不是稀有的精灵族，坎蒂丝这种拥有莫丹人外貌的女性在街上也引人注意。 来东大陆的莫丹人大多是商人，偶尔也会有冒险者，但一般不会到这么北的地方。 艾伯提供的信息里，冒险者协会在东大陆的分部有十几个。从数量上看不算少，但作为六大陆上面积第二大的大陆，这个数目也不能算多。 恶劣的治安，与体型不匹配的家具，再加上矮人有把莫丹人抓走当奴隶使的传统……但凡是饿不死的莫丹女性都不会往这个地方跑，连女性冒险者都不愿意来。 对她们来说，南大陆都比这里好过点。 因此，坎蒂丝吸引到的目光要比娜娜多得多，且种类要还不少。 奇怪的、厌恶的、鄙夷的、贪婪的……各种各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少女却像是毫无所觉，手握木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完全没分给那些人一点眼神。 露比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新鲜，但她也不喜欢那些黏黏糊糊的眼神粘在自己周围，有点恶心。 风精灵在两人周围转了圈，威慑似的朝一旁甩出几道小旋风，那些爱看热闹的人立刻就散了。 魔人女郎轻哼一声，风精灵便顺着她的手指滑到肩头，不紧不慢地飘在不远处。 “你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看你的眼神？” “上学的时候习惯了。”坎蒂丝看了眼飘在她身边的风精灵，“我不够强大，就要用其他方法解决问题。” 露比哼笑一声：“没错，当缩头乌龟也是个办法。” 她的语气算不上好，能轻易听出其中的讥讽。 “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眼神不疼不痒，而让我一个个打过去反而会招惹更多麻烦。” 坎蒂丝也不生气，只仰头对上她的视线，一板一眼道：“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东西谁也改变不了谁。这个世界也没有满足所有人心意的道理，总不能见到不顺眼的就打一架吧？” 露比完全无视她的后半句话，菱形瞳孔突然放大：“也就是说，只要没有麻烦，你也会打架？” 看她一副“我想看你打架”的兴奋样，坎蒂丝微不可查地抽抽嘴角：“……我的原则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话说到一半，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少女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看四周又看向脚下，慢慢蹙起眉头。 露比往前走了两步才跟着停下，转身看向她：“怎么了？” “有点不对劲……” 坎蒂丝微微仰起脑袋，就那样站在大街中央。 她闭上眼，尝试摒除纷乱的思绪，专心感受“书页”的位置。 嘈杂的声音慢慢远去，从海岸刮来的风也逐渐停歇……除去外界的干扰，那种天然的吸引力更强了。 引导自己向前的线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坎蒂丝也确实这样做了，凭着感觉抬起双手…… “……小心！” 手臂被一股大力拉扯，将她整个人拉到一边。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她的思绪，少女猛地睁开眼。 一队马车经过街道，在两人身边缓缓驶过。 “你在搞什么？” 露比有些不耐地松开那只手臂，见坎蒂丝还是一副呆愣的样子看向自己的手，不由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去。 两只手微微蜷起，还保持着空握的状态。 诡异的是，它们的方向并不统一。 左手向下，右手向前……两只手完全伸向两个不同的方位。 看着看着，坎蒂丝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附近有两张‘书页’！”她的右手抬得更高了点，惊讶看向身边的魔人，“其中一个还在移动！” *** 另一边，旅馆二楼客房内。 娜娜正坐在小方桌边练习写字，艾伯则抱着自己的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咣当————！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碰撞声，惊得艾伯猛地坐起身，手中的剑已经拔出一半。 娜娜也听到那不同寻常的声响，急忙起身走来：“发生什……” “嘘——” 艾伯侧耳倾听一阵，这才慢慢移到床头，将耳朵贴到墙壁上。 娜娜顿了顿，也学着他的模样靠到墙上。 这里的墙壁不是很厚，再加上隔壁确实吵得很凶，他们只要自己不出声就能听得很清楚。 “……叔父，求求您……再借我一点……” 这是名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气势也很弱。 “是我太纵容你了……你现在就给我打包好行李，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这是名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艾伯眼珠转了转，有些意外。 这两人的口音很耳熟，都是东弗朗斯大陆那边的口音……也就是说这是两个莫丹人。 “不——！！”隔壁那位年轻人高喊道，“我还没有把戒指赢回来！我不能离开这里！” 中年人像是耗尽了耐心，压着声线低吼道：“那你就自己留下吧！不论如何，商队的船都会在明天中午离开港口，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耽搁所有人的时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2节 第263章 同学 幸运古币6 砰————！ 又是一声巨响, 隔壁房门被人狠狠甩上。 争吵声消失，很明显，那位年轻人被自己的叔父赶了出去。 娜娜挪开耳朵, 低声询问艾伯：“这是怎么回事？” 艾伯一手撑着墙, 一手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根据我的经验，那位被赶出去的年轻人是去赌｜博了。”还是连本钱都输个精光的那种。 “赌｜博”这个词，对刚刚踏出丹萨森林的精灵来说有点陌生。 娜娜还是一脸迷惑地看向金发的青年，似乎是在等他详细解释。 “赌｜博啊……打个比方，我们各出一件物品，放到这里。” 艾伯在怀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金币, 干脆把冒险者协会的徽章拿出来举例子, 一边还怂恿娜娜, “你也随便拿点东西放过来。” 娜娜不明所以地从绑腿上抽出一把短匕, 拍到床头柜上。 艾伯捏起徽章晃了晃：“现在我要抛徽章了, 你来猜它落下后徽章向上的是哪一面。” 娜娜：“猜这个做什么？” “你猜中了，两件物品都是你的。”艾伯将徽章抛到半空，又伸手接住，“当然，要是没选中，你压在这里的东西就归我了。” 谁知娜娜根本不配合，不等他揭晓结果就收回匕首：“不好玩。” 说着, 她还真走回小方桌前，继续抄写坎蒂丝布置的作业。 艾伯手里还捂着一枚没开奖的徽章, 不甘心地挪到她身边怂恿：“喂喂喂, 就一个小游戏而已，猜中你就能平白得到一件东西欸！” 娜娜抄写的动作一顿，抬手往前翻了两页。 不等艾伯再次出声劝, 展开的书页就差点怼到他脸上。 “‘劳动换得的食物是神圣的，不劳而获只会招来厄运。’” 纤细的手指指着上面的一行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艾伯：………… 这句话还怪耳熟的。 他也不捂着徽章了，木着脸将书拿过来，翻到封皮。 《创世录》——一本堪称六大陆上最畅销的书籍，是很多人的认字启蒙书，同时也是艾伯的童年阴影之一。 想到当年每学一部分就要全文背诵加默写，艾伯就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快拿走快拿走！”他一把把书塞回娜娜怀里，摆出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娜娜难得见他头秃到这种地步，得意洋洋地抱着书教育他：“不管是物品还是食物都要用劳动换取，你这样是不对的！” 艾伯轻“啧”一声：“谁说我没用劳动换取？我要分析这枚徽章下落的姿势也很费脑子的好吗。” 娜娜：“……你那才不算劳动！” 作为资深逻辑流氓，艾伯的胡话张口就来：“你不懂，脑力劳动是更高级的劳动……”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没营养的斗嘴，谁也没注意某只团子已经悄悄飘到门边，将身体按到把手上。 嘎吱———— 艾伯和娜娜同时往声音来处看去，发现房门已经半开，光团正要顺着门缝飘出去…… “天呢路西恩！”艾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一只手将光团抱住，一只手按住门把，“你怎么……额。” 透过敞开的门缝，他正好与立在门外的落魄青年对上视线。 青年比他矮一个头，体形微胖，刻意蓄起的络腮胡并没给他带来太多成熟感，反而显得这人有点傻憨。 艾伯的脑子空白一瞬，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位应该就是隔壁吵架的叔侄之一。 青年呆呆与他对视两秒，又缓缓低头看向脚边。 艾伯顺着看过去，眼皮突然跳了下。 为了及时抓住路西恩，刚刚一直捏在手里的徽章从门缝里甩出去了…… 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正打算伸手去捡时，对方却抢先一步拾起徽章，双手扒住他们的门板。 “你是……冒险者？！”青年激动看向他，“女神在上……求求你，我的同胞，求求你帮帮我！” 他的声音有些大，手指紧紧扒着门板边不肯松手，还试图往门缝里挤……这种状态的人，艾伯哪敢把他放进来？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不太方便。”小胖子力气还挺大，艾伯跟他较着劲，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请你松手……” 被艾伯夹在腋下的光团挣脱出来，飘到上空后大力撞了下他的后脑。 虽然不是很痛，但艾伯还是被这无缘无故的一撞撞蒙了。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扒着门缝的青年便趁机挤进房间。 青年着急忙慌地冲进门，还没喘口气便觉得手腕被拽住。 下一秒，眼前的景物突然发生翻转，整个人被死死按趴在地上。 “啊……！” 冰凉的刀锋抵在脖颈，青年的尖叫瞬间卡在喉咙里。 咣当——！ 他的一只手臂被娜娜别到身后，捏在手里的徽章应声落地。 精灵用膝盖压住身下人的脊椎，使他全身动弹不得。 艾伯见状只得赶紧关好门，快步走到青年面前捡起自己的徽章放好：“你到底想干什么？！” “痛痛痛！你、你们先放开我……我是真的有事想要找你们帮忙！”青年唯一空出的右手拍了两下地板，顾忌着脖子上还架着把匕首，声音倒是压得很低，“你们不是冒险者协会的人吗？我可以跟你们签委托书！是正式委托！” 艾伯一愣，与娜娜对了个眼神。 后者从青年身上站起来，但一只手仍扣着他的手臂：“你先说说看。” 青年经过这一遭，也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他被压着坐起身，无奈地叹口气：“我真的没恶意……就是看到同胞有点激动。” 艾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用手指敲敲剑柄，提醒道：“请说重点，先生。” 青年有些不自在地抿起嘴：“我、我前几天逛街时钱包被偷了，里面有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 艾伯抽抽嘴角：“东西被偷了找城里的守卫啊？” 阿卡瓦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这里的位置挺重要。 按理说，协会在这里应该设立分部的，可偏偏没有……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座城市的掌权人不允许协会入驻。 既然连协会本身都不让进入，那协会成员的身份就没什么用了，暴露的话说不定还会被针对……更别说他们刚刚到达这个城市，什么都不了解呢。 艾伯真心觉得，这种小型盗窃案找他不如找守卫。 青年提起这个就更生气了，圆鼓鼓的脸颊因为气愤涨得通红：“你以为我没找吗？！根本就没用，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青年名叫安东尼·吉普索菲拉，是一名还在魔法研究院上学的学生，专修炼金科。 他此行的目的是随叔父一起来东大陆长见识。 毕竟这里是炼金术的起源地，亲身来一趟说不定会有特别的灵感，让他能快点完成那让人头秃的毕业论文。 结果灵感没找到，损失倒是不小…… “等等，你说你是胡慕斯学院的学生？那你是不是认识……”艾伯想问问他是不是认识坎蒂丝，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转了个弯，“……是不是认识那位奥布里亚教授？” 安东尼听到这个名字习惯性地抖了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我们导师原来这么有名吗，怎么连你们冒险者都知道，哈哈哈……” 那飘忽的小眼神和左顾言它的态度都如此眼熟，艾伯几乎一眼就认定了此人的学渣属性。 战五渣加学渣，看起来不像是黑星的人。 但艾伯没有放松警惕，继续盘问：“现在是十月，据我所知胡慕斯学院在这个时间段可没有假期。” 安东尼长叹一口气：“别提了，今年从年初就接二连三地出事故……过去实验楼也经常发生爆炸，但半年前的那次真的很严重。大半个学院都被炸毁了，死伤人数也很多……” 他说到这儿突然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带上一分复杂：“老古板……咳!奥、奥布里亚教授也在失踪人员里……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他，但不得不说，他的水平是所有炼金科导师里最高的。哦对，还有我们的学院长，也在那次爆炸中丧生了。据说尸体被炸得很难看，好多人去围观后回来都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跟人交流，青年开个头就停不下来了。 艾伯倒也没阻止他的叨叨叨，趁机观察他的言行和眼神。 身上的衣服有些皱，但上面的花纹是弗朗斯大陆那边常用的。腰间的别着的匕首上印着一个满天星形状的族徽。 话痨大概是因为紧张，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大概是所有的勇气都用在刚刚闯门的时候了，安东尼见自己一直在说可对方却不应声，不禁开始在心里打鼓。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该只凭一个徽章就闯进别人的房间。 这里并不是协会，谁都不知道那徽章是不是他本人的…… 阴谋论一开头就停不下来了。安东尼甚至想到要是对方就这么把他扣在这里，叔父估计还会以为他沉迷赌｜场，找都不会找他……瞬间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好意思……我想了想，还是不该麻烦你们嗷——！” 他想要站起身，不妨手臂还在娜娜手里，一下子又被按倒了。 娜娜看向艾伯，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艾伯摇摇头：“应该不是。” 这个人的眼神还很干净。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其实什么都写在脸上。 还是个没经历过外界摧残的小花苗。 他挥挥手，示意娜娜放开这个可怜的倒霉蛋。 倒霉蛋得到自由后立刻往外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3节 结果因为太着急，脚又被地毯的褶皱绊了下，重重摔倒在离门两步远的地方。 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艾伯感觉脚下的地板都震了震。 坎蒂丝的手提箱正好放在门口，被这么一震，直接倒在青年的后脑勺上，对他的头部造成了二次伤害。 艾伯：………… 人一旦倒霉起来真是谁都挡不住。 这孩子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压子，不知道还禁不禁得起那箱子的致命一击。 坎蒂丝那个手提箱里装着不少炼金炼药的原材料和小型器具，重量不算轻。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年的脑壳比较硬还是箱子使用的时间有些长了，只是磕了一下箱子就开了，一堆瓶瓶罐罐滚到地上。 安东尼在趴在地上哼唧了几声才缓缓撑起身体，推开压在后脑上的箱子：“嘶——这什么……” 他嘟嘟囔囔地爬起来，看到手提箱和一地眼熟的器材后又是一愣。 “这是我们学院发的箱子！”安东尼看到熟悉的图案，猛地站起身，“这个颜色……是炼药科的？你、你们中有我的同学？！” 第264章 救助 幸运古币7 之前坎蒂丝就因为这个箱子上自带的徽记被认出是胡慕斯学院的学生。 当时科尔温刚刚对她下了杀手, 她也不知道对方在知道她还活着后会不会追杀过来，干脆就把箱子外的徽记划掉了。 后来与艾伯汇合后才知道胡慕斯被炸毁的事，再加上科尔温明明白白地躺在死亡名单里, 之后就没再做什么伪装。 安东尼与她年龄相仿, 当年分发到的箱子是同一批。因此就算徽记被划掉，他也能认出来。 炼金科分发的箱子内衬是浅棕色的，炼药科则是橄榄绿。他的那只还在隔壁屋子里放着呢，不可能认错。 可眼前的两人，一个是精灵族，另一个是完全与他们学院画风不符的剑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制药的。 安东尼看着一地的瓶瓶罐罐, 又看看他们,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再加上之前心中升起的某些猜测, 整张脸瞬间变得苍白。 “你、你们难道杀了……” “等等等等。”艾伯急忙打断他多余的联想, 汗颜道, “那是我们同伴的东西，她现在不在这里。” 见对方还哆哆嗦嗦地站不起来，他有些无语地拍拍剑柄：“我们要是强盗还能留你到现在吗？” 这话说得在理，青年的脸色缓和不少。 艾伯看着，觉得这要是演戏那也太自然了点。 他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这位憨憨应该和黑星没什么关系。 “她跟你差不多大，你们应该认识。”金发剑士上前拉了把人, “等她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随着他的语气放缓，安东尼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害怕了。 青年站起身, 局促地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 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方便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艾伯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住在同一旅馆早晚都能见到。 “坎蒂丝·奈默。”他将敞开的箱子拎到一边，把地板上的瓶瓶罐罐塞回去, “听说她也修过炼金科，不过应该比你高一届。” 坎蒂丝要是没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理应在今年六月就能拿着药剂师执照毕业了，而这位还在为毕业论文找素材……艾伯自然而然地认为眼前的青年要比坎蒂丝低一年级。 安东尼在听到名字时眼睛倏地睁大，等听到后半句时又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你真认识坎蒂丝啊！”连娜娜都看出他的表情变化了，惊讶道，“她在你们学院很有名吗？” 安东尼脸上的干笑都挂不住了：“当、当然有名，她可是出名的天才……” 见他越发局促不安却又不肯走的模样，娜娜突然想到坎蒂丝提到过的经历，面色古怪道：“你不会是，曾经欺负过坎蒂丝的那帮人吧？” “没有没有！”安东尼立刻摆手否认，“就是，我们差距太大，她大概是不认识我的……” 在两人愈加古怪的表情下，青年终于屈辱地闭上眼，坦白道：“我们确实不是一届的……是我比她大两届。” 作为东西弗朗斯大陆上最有名的魔法研究院，胡慕斯学院的毕业条件非常严苛。 除了日常作业和平时小考的成绩，年底每科都有包含理论和实践的两到四门大考。 大考不及格，直接扣一半学分。 学分不足，就没法毕业。 作为一个靠血脉混进学院的学渣，安东尼的成绩一直在被同届和后辈吊打。 其实学院里也不是没有比他还差的学生，但那些人身后往往都有一个强大的家族。 他们不是来学习的，他们是来镀金的。自然也不会因为学分的问题而无法毕业。 安东尼只是吉普索菲拉家族的旁支，算是贵族末流中的末流，根本摸不到走后门的门槛。 穷学渣也有穷学渣的觉悟。一年攒不齐的学分他可以用两年攒齐，只要苟着早晚都能毕业……这几乎是所有吊车尾的想法。 起码，在坎蒂丝一路三级跳加双开，用六年修完正常人需要修十年的课之前，他们是这么想的。 按理说，此等学神他们只要仰望就可以了。毕竟差距太大，他们看到那一张张接近满分的成绩单根本无法得到激励，反而是咸鱼的心情占了上风。 可他们的导师并不这么认为。 坎蒂丝本身既没有任何魔法亲和力，也没有强大的背景支撑……她刚来到阿鲁布姆城的时候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连字母都没认全。 看到一个如此平凡的女生拿到这样的成绩，他们大受鼓舞。 这些小兔崽子们过得太悠哉了，果然有压力才有动力！ 导师们经过几个月的商讨进一步完善了考试制度，并将及格线从60/100提到了70/100。 于是，原本应该属于上层卷王们的战争波及到了全体学生，直接把底层咸鱼卷死了。 安东尼在及格线提高百分之十后成功挂掉三门大考，达成再留一级的高级成就。 作为被波及的一条小鱼，他对这位“罪魁祸首”的感情很复杂。 一开始肯定是讨厌的。 就像他的室友所说，作为奥布里亚教授的养女，坎蒂丝考得那么高肯定是得到过教授的“特别关照”。 当时的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这个版本已经是相对干净的了，更加不堪的说法更多，安东尼不免也会跟着信了一两件。 直到与坎蒂丝选上了同一门课，他才知道那些谣言错得多离谱。 奥布里亚对她根本不像对待养女，两人就像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都生疏。 而且，在近距离观察过这个女孩后，安东尼心里的那点不平衡很快消除干净了。 “书呆子”的称号虽然很讽刺，可它确实适合形容坎蒂丝。 没有娱乐时间，没有个人时间，她是一个除了睡觉都在学习和打工的人……安东尼自认做不到这一点。 他很佩服，但并不羡慕，更不会效仿。 那种生活也太可怕了，他选择留级。 “我只听说她在三月那阵领了一件课外任务……也幸好她不在，女生宿舍楼也在那次事故里炸塌了。”想起半年前发生的惨剧，安东尼不禁抖了下，“可她怎么跑到东大陆了？” 艾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得摊摊手：“这个还是让她自己来跟你说吧……” 砰砰砰——！ 一阵急躁的敲门声打断几人的对话，室内的三人皆往房门看去。 刚刚安东尼把门缝的行为给艾伯留下了点阴影，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 几人就这样呆呆站着，结果还是身为光团的路西恩飘过去开了门。 “搞什么，怎么不开门？” 坎蒂丝一冲进门迎面就被团子扑个满怀，只得拍拍他软软的身体以作安抚：“不好意思，等会儿再给你买糖。” 定睛一扫，发现屋里莫名其妙多了个人。 对方蓄起的络腮胡让坎蒂丝迟疑片刻，有些惊讶地眨了两下眼：“……安东尼·吉普索菲拉？” 安东尼也很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坎蒂丝对这个傻傻的反问感到无语。 “去年和前年，我们在一间教室里上了两年课……”她简单回复一句，立刻低头去找自己的手提箱，“我的箱子呢？” “在这儿！”艾伯急忙把勉强收拾好的手提箱递给她，“刚刚锁扣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我都给你塞回去了。” 坎蒂丝接箱子的手一顿，当即打开查看。 果然，有几个装粉末的纸包散了。 这倒还好办，可当她看到自己的量杯裂了条缝后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安东尼原本还处于“自己的名字居然被记住”的震惊，看到她脸色变了后才回过神，急忙凑上前查看。 “哦哦，蓝晶灰和云晶灰，还有量杯是吧？”他快速往箱子里扫了眼，“这些我带了，你要是需要我现在就取来。” 坎蒂丝大松一口气，没有推辞：“麻烦你了。” 安东尼没好意思说这可能是被自己脑壳磕碎的，红着脸摆摆手：“没什么……” 他的房间就在对面，没过多久就拿出一只与坎蒂丝一模一样的手提箱。 娜娜往她身后探探头：“露比小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坎蒂丝见安东尼已经拿好东西出来了，急忙对艾伯和娜娜招招手：“来不及解释了，你们也一起来……” 匆匆锁好门，几人根本顾不上别人看过来的眼神，跟着坎蒂丝一路冲向北边的街道。 路上坎蒂丝跟几人快速说了下事情的原委。 她和露比在街上寻找“书页”气息的时候发现这个城市里可能有两张。都很近，还处于不同的方位。 比起那个一直待在地下的“书页”不同，那张一直在地表移动的“书页”显然更难搞。 可惜她们还没找到入地的方法，只能先追着那个移动的书页跑。 结果没跑两步，书页没追到，反而碰到了一场霸凌事件。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4节 一名年轻的矮人跪在地上，乞求另一群矮人卖给他一些伤药。 可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那群人居然一边嘻嘻哈哈地指着他，一边当着他的面，生生将手里的药剂倒进地里，最后还踩了两脚。 “我告诉你，赛门葛路什。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那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道，“都是因为你，海顿忒和匹斯力克才会死得那么难看……就算阿古斯勒老大肯放过你，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被叫做“赛门葛路什”的年轻矮人满身是土，狼狈地趴在地上。 一张脸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眼睛不知是被打的还是哭得，肿的不成样子。 “求求你们……你们要我怎么样都行，可奶奶是无辜的啊！”他抱住为首之人的大腿，痛哭道，“求求你，她就要不行了……求求你……” 他的乞求没能换来良药，反而遭到新一轮的毒打。 露比看到这种场景，拳头瞬间硬了。 坎蒂丝原本还打算去找守卫，一转眼，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家伙已经被尊贵的城主大人踩在脚下…… 艾伯有些担忧：“那些流氓不会再来找麻烦吧？” 坎蒂丝：“所以我带着你们一起，有露比在那边看着不会出事……” 几人在她的引导下在小巷里拐了好几个弯，终于走到一栋的小土楼前。 艾伯四下看了圈，感觉这里应该就是矮人的贫民区。 就比如眼前这栋建筑，连个像样的木门都没有，背阴处刮起的冷风直往门里灌。 坎蒂丝没有多少迟疑，大步踏进建筑，进入一楼的房间。 狭小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年轻矮人蹲在床前，不停跟床上的老妇人说话。 露比就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过头：“总算回来了。” 坎蒂丝没有废话，当即将自己的手提箱放到室内唯一的桌子上，准备制药。 余光扫到年轻矮人身上，手上的动作卡顿了下。 “你去烧点热水，也给自己清洗下伤口。”她抬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到老人身上，“放心，我会治好她的。” 第265章 一种植物 幸运古币8 外敷药是现成的。坎蒂丝已经将药粉分给年轻矮人, 让他先给老妇人和自己清理下伤口，再用药粉和干净的布包扎好。 只是老人不但是受了外伤。她年龄太大了，这里的条件又太简陋, 再加上看到自己的孙子天天被人欺负……各种原因叠加到一起现在已经发热了, 必须加紧时间让她发汗退烧。 可惜之前预留的退烧药已经用完，必须重新配。 研磨、称量、调配……自从打开手提箱的锁扣后，坎蒂丝的双手就没有停歇。 对药剂师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手速和对重量的把控。 时间就是生命，而准确判断出手中原料的重量可以节省下很多时间。 就像熟练的厨师闭着眼也知道揉一团面需要放多少水和面，这个度的掌控完全依靠经验, 稍稍懈怠手感就会下降。 还好之前在船上的那半个月没什么事, 坎蒂丝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练习, 现在才没手生。 狭小的桌面迅速被各种容器占据, 炼金小炉上加热的液体开始沸腾, 透明的玻璃管伸入其中不停搅拌。 少女视线在不同容器间跳跃，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桌上的瓶瓶罐罐那么多，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碰歪一个。 安东尼从自己的手提箱里翻出两个小瓶，递给坎蒂丝。后者看都没看就将其倒进试管，与预调好的试剂混合、甩匀，再次倒进小坩埚里。 除去这两位专业人士，屋中其余几人只能干瞪眼看着。一时间, 安静的小屋里只有液体沸腾发出的“咕嘟”声和玻璃器皿清脆的碰撞声。 娜娜还是第一次看到坎蒂丝配药，一时竟有点失语。 不经意露出的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举一动都是经历过千百次练习后才会透出的干练。 透明的试管在她手中映出耀目的色彩, 让人分不清那是出于阳光的反射还是源于其中蕴含的希望。 “……过程居然是这样的。” 身边传来一声呢喃，娜娜抬头看去，就见露比用两指掩住嘴唇, 看向床边的目光有些深邃。 “之前只听说莫丹人一直在吹嘘他们的炼药技术有多厉害，这还是第一次见识。”高挑的女郎轻笑一声，与身边的精灵对视一眼，“虽然是小孩子的过家家，但意外地有点漂亮呢。” 坎蒂丝并没给矮人调过药，但他们的体质已经与莫丹人很相近了，再加上现在时间紧，她只能先按照自己的经验调配。 年轻矮人将手里的湿毛巾放回盆里，坐到床前，一点点将药剂喂入老人嘴里。 还好，不到一个小时老人就发汗了，围在床边的几人赶紧给她换衣服。 天色逐渐变暗，艾伯见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一手抱起路西恩一手招呼娜娜跟他一起去买晚餐。 露比一直守在卧室外的走廊，漫不经心的眼神时不时往外门扫一眼，又懒洋洋地收回。 没等那两人拿回晚餐，床上的老妇人已经醒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好心人……”老妇侧过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勉力起伏，“可我没有什么能给你们……咳咳，葛路什……” 年轻的矮人，赛门葛路什急忙站起身，在身上摸索一阵后掏出几枚金币：“我、我这里还有钱！” 坎蒂丝的视线落在在那只满是伤痕的手上，轻轻摇头：“不用了。” 矮人以为她是嫌少，有些局促地捏捏手掌：“我的工钱马上就要发下来了……您再等等，我一定能把药钱凑齐。” 坎蒂丝想说不用，一直安静杵在一旁的安东尼却率先开口了。 “嘿小先生，你还记得我吗？”安东尼上前一步，指指自己，“你之前帮了我好大的忙，这次就由我帮你付药钱吧。” 说着他还侧过头，跟身边的少女眨眨眼。 坎蒂丝立刻意会，自然跟着点头应允。 她将坩埚内熬制出的粘稠液体倒到玻璃瓶里，递给赛门葛路什：“每天三次，挖一勺放到热水里冲服，应该能喝五天。” 交代完全部的注意事项，众人都跟着松口气。 第一天晚上很重要。如果可以，坎蒂丝是打算今晚就住在这里，一旦再发热也好及时救治。 可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好。空间狭小不说，她一个人在这儿呆一晚也不安全。综合考虑后，坎蒂丝还是决定大家一起在这里吃过晚饭再一同回旅店。 等着艾伯他们买饭回来的间隙，坎蒂丝终于想起来问两人是怎么相识的了。 赛门葛路什的脸像是想起什么很可怕的事，脸一下子白了。 与他相反，安东尼非常积极地说明了全过程，顺便对那个地下赌|场激情吐槽一番。 “太不要脸了，他们真是太不要脸了！” 安东尼气得想要拍桌子，被坎蒂丝拦住后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位病人需要安静，讪讪收回手。 “别的丢了也就丢了，可那枚戒指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上面还刻有我外祖母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整张脸气得通红，“我说我可以出钱买，我自己的东西，我出钱买回来他们都不让！” 坎蒂丝：“那枚戒指很值钱？” “不，不是钱的问题。” 赛门葛路什又给老人喂了点水，顺手帮她掖了下被角才直起腰，轻声道：“进入赌|场的东西就不能用钱买了，需要用他们的筹码进行兑换。” 坎蒂丝了然，有些怜悯地看向这位曾经的同学。 安东尼在知道戒指的下落后立刻找到自己的叔父寻求帮助。 听说戒指被人卖到了地下赌|场，他的叔父当即劝他放弃。可安东尼始终坚持要把母亲留下的戒指赎回来。 安东尼的叔父无法，给了他一小袋金币。在他看来，这些金币已经足够赎回那枚小小的戒指了。 可筹码和金币不同，它们间的汇率完全取决于赌|场主人的意愿。 看安东尼现在这幅样子也知道，那枚戒指的标价一定不是他能用金币直接兑换的价格。 虽说确实有人能用一枚金币逆袭为百万富豪，可输到一无所有的人更多。 显然，安东尼的运气还没达到逆天的程度。在手里的筹码输干净后，他被守卫一脚踢出赌|场。 之后就是艾伯和娜娜在隔壁听到的那一幕。 见安东尼衣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坎蒂丝侧头想了想，开口道：“要不我帮你去看看？” 安东尼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据你所说，比起真正的价值，那枚戒指的纪念意义更大一些，理应不该标那么高的价。”坎蒂丝分析道，“也许是因为他们看出你对那枚戒指很重视，所以才标出那么高的价格。我们可以扮成路人去问问……” 安东尼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两眼几乎要放光。 “……我、我建议你们最近还是不要去赌|场了……” 一个弱弱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流，坎蒂丝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赛门葛路什猝不及防下与她对视，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那、那边是阿古斯勒的地盘，你们莫丹人现在去不太方便，容易被针对……” 安东尼的眼神恍惚一瞬，倏地站起身：“针对……我就说为什么我手气那么差，居然一次都没赢过！” 那倒也不一定，毕竟十赌九输什么的…… 坎蒂丝张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咽下，视线再次转向年轻矮人：“为什么说莫丹人不方便去？” 赛门葛路什就有点不自在地看了眼同样好奇看过来的安东尼，低头小声道：“因为前两天的那件事……有个外来的莫丹人在城里杀了两名矮人，那两人正好是赌|场的人……” 安东尼恍然。怪不得他叔父决定放弃这单生意早点离开，原来是出事了。 “一个莫丹人杀了矮人？”眉毛紧紧揪到一起，安东尼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谁胆子这么大？” 赛门葛路什的表情更微妙了：“那位您也认识，之前你们还一起喝过酒……” “……啊！你是说瓦尔夫！”青年唇上的胡须动了动，有些不确定地挠挠头，“……是瓦尔夫还是沃尔夫来着？算了这不重要……你说是他杀了人？！” 他的眼睛当即瞪大：“这不可能，他不像那样的人啊！” 矮人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盆都跟着抖了抖。 “是我亲眼看到的。” 他快速说了这么一句，便端着水盆，头也不回地走向后院。 坎蒂丝听到“沃尔夫”时脊背不自觉地挺直，可也很快放松下来。 这是个很常见的名字。不说别的，在胡慕斯上学的时候她就知道不下三个“沃尔夫”。 但这终究勾起了某些深埋在脑海的记忆，让她有些焦躁。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5节 离开孤儿院时她才十岁，莱昂和沃尔夫比她大一些，应该有十四五岁了。 十四五岁……终究还是两个孩子。 就算他们出其不意地干倒了一名黑星成员，但仅凭一匹马，他们真能跑出那片满是魔物的森林吗？ 坎蒂丝捏捏眉心，扶着椅背缓缓站起。 “……我去外面看看，艾伯他们该回来了。” *** 另一边，艾伯和娜娜买饭的道路并不顺利。 在被第三家面包店拒之门外后，他们终于感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不是……就算歧视也不该连生意都不做吧？”青年收回敲窗的手，摸摸下巴，“难道是跟西大陆一样，我们必须用他们的货币才能买东西？” 娜娜眼尖，指向一边的摊贩：“才不是，那边用的金币和你手里的一样。” 还在笑呵呵烙饼的矮人摊贩看到他们向自己走来，脸唰得一下白了。 连收拾都不收拾，直接推起车就跑。 “喂——！等等……” 艾伯追着跑了两步也没追上，无措地站在原地：“我也没得罪他啊……” 被他圈在腋下的光团动了动，似乎想要挣脱出来，被青年双手按住。 “你说说，哪有这种人啊！”他开始对着路西恩唠叨，“我有那么可怕吗？连话都不说一句就跑，也太没礼貌了……” “因为你还不配让我们讲礼貌。” 艾伯抬起头，蹙着眉头看向来人。 不知什么时候，被夕阳笼罩的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家伙。 他们有的手持铁锤，有的手持重斧，有的甚至带上了自家的草叉。只有看着他的眼神是统一的，里面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为首的是名矮壮的大胡子矮人。尽管他的胡子已经花白，但身上的腱子肉依旧充满力量。 “莫丹的剑士……跟我走一趟吧。”他上下打量艾伯一眼，最后停在他别在腰间的长剑上，“阿古斯勒老大想要见你。” ……人数太多了。 艾伯扫了眼将他们快速包围的矮人，双手抱着光团“呵呵”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有点急事要回去。要不你先给我个地址，我明天再上门拜访？” 为首的矮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口：“这可不是你能说的算的……把他们抓起来！” 随着他一挥手，一群人快速向两人聚拢。 娜娜厌恶地看向那一只只脏手，习惯性地抽出短匕进行反抗。 可这并没有起到威慑作用。见她还想反抗时，对面人的动作更粗暴了几分，一双双眼睛瞪得通红。 艾伯没敢拔剑，在这种情况下见血只会让事态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用腿扫开几个试图靠近的矮人，发现他们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咬咬牙，双手高举起路西恩高声喊道：“都住手！你们看看这个！” 嘹亮的嗓音确实将众人震住，都不自觉看向他手里的那团东西。 那是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的光团，在夕阳的映照下射出耀目的光芒。 矮人们手上的动作齐齐顿住，一部分人在看清那是什么后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 艾伯作为这里的“最高峰”，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把路西恩拐出来是正确的。虽然变成了团子，但对矮人还是有威慑作用的。 为首之人也大吃一惊。 刚刚没发现，这个莫丹人居然带着一只菲！ 艾伯心里乐开了花，外表依然保持着高举路西恩的姿势，深沉道：“请诸位让开，我们要回去了。” 矮人们都没动，齐齐看向领头人。 领头人的脸色很难看，却也坚持没有后退：“阿古斯勒老大有命令，看到持剑的莫丹人都要带到他面前……”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妥协半步：“我们在查一起谋杀案。如果你们没问题，我们自然会放你回去。” 艾伯对此不置可否，依然沉着脸严肃道：“我也没说不去，但一定要先回去一趟。” 先和坎蒂丝他们汇合，有露比在，就算到这些人的地盘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可对面显然也是个老手，微微眯起眼：“不行，必须现在就跟我们走。” 这下彻底谈崩了。 艾伯轻叹一声。 他想成为和平的使者，他尽力了。 “这就不能怪我们了……”他再次高举起手中的光团，大喊道，“路西恩，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召唤，手中的团子像是被点燃的烟花，瞬间将整条大街照亮。 围在四周的矮人纷纷被他的光芒震慑，大喊着往后退去。人挤人压倒一片，顿时传来不少哀嚎声。 为首的花白胡子瞪大眼，紧攥着双拳却没有向后移动半步。 突然，他看到一道白光从光团中射出，直直冲向他的眉心…… 哗啦———— 淅沥沥…… 白色的光芒散去，躺了一地的矮人懵懵抬起头。 清澈的水柱从团子里喷出，在半空划出一道半圆，优雅而不失准度地浇在为首矮人的头顶。 不，其实说它是水柱有点侮辱水柱的意思。那就是一道比广场喷泉大不了多少的小水流…… 艾伯张大嘴，愣愣看着那道半圆，以及因为太阳折射而产生的迷你彩虹，过了许久才在寂静中说出一句“艹”。 花白胡子抹了把脸，目光阴厉地盯住青年，大手一挥。 “给我抓住他！” 第266章 地下城 幸运古币9 另一边, 丢下在原地喃喃自语的安东尼，少女弯腰走出卧室。 当年被奥布里亚救下后，坎蒂丝连续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很多人和事都在那次大病后变得模糊。 也是因此, 在被白银画框重现记忆前，她几乎快想不起这两人的脸。 但自从从画框中出来后，静静隐匿在角落的记忆被撕开一个角，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扯越大。 那些人和事也逐渐清晰起来，灰色的记忆慢慢染上色彩。 莱昂是个大胆的少年。 他从双亲那里继承到一张漂亮的脸蛋，可又偏偏喜欢爬树挖坑掏鸟蛋, 每天都把自己搞得脏兮兮, 完全不像一名骑士之子。 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也是几人中唯一一个敢反抗大人的小孩。当然, 这样的行为不是没有代价, 他也是几人中最常光顾小黑屋的孩子。 但他完全不在乎，每次回来后都会笑嘻嘻地揉搓他们的脑袋。 强大又勇敢，在坎蒂丝看来，他是如同长兄般的存在。 与张扬的莱昂相反，沃尔夫是个相貌普通，存在感又很低的少年。甚至在被院长训斥时，他会表现得比女孩子都害怕。 但每当院长对他们举起荆条时, 他会比莱昂更快冲过来挡在两个女孩身前。 每次莱昂满不在乎地从小黑屋出来后，沃尔夫总是第一个发现他身上的伤。 冲动的莱昂总是会招惹到麻烦, 沃尔夫却总能将这些麻烦转化成不痛不痒的惩罚。 他非常善于观察, 同时也很能隐忍。 “我不在意那些人怎么看我。”拥有深灰眼眸的少年帮她一颗颗系上纽扣，还未结痂的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说谎也好, 扮乖卖惨也好……只要结果对我有利，我不在意过程是什么样的。” 咔。 卧室的门被她轻轻合上，坎蒂丝抬起头，露比正斜倚着走廊的墙壁看向外门。 高挑的女郎见她靠近，也只是抬抬眼皮：“你跟那个小胖子很熟？” 坎蒂丝还在沉浸在回忆中有些缓不过神，闻言只是摇头：“不算熟。” 如果不是这次偶然遇见，他们甚至都没打过招呼。 “不熟就答应帮他？我还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坎蒂丝眨眨眼，眼中终于有了焦距。 “……也不全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这座城里有两张‘书页’的事吗？”她伸手指向地下，压低声音道，“那张一直在动的我们很难追上，但那张不动的应该就在所谓的地下城里。” 露比长长“哦”了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坎蒂丝刚要开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群人。 纷乱的脚步声在小巷中回响，莫名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连露比都站直身子，表情变得严肃。 果不其然，摇摇欲坠的门板被人一脚踢开，一群凶神恶煞的矮人闯进狭窄的走廊，目光凶狠地看向坎蒂丝等人。 “把这里的莫丹人都抓起来！”为首的矮人抬手指向坎蒂丝和正打算出来看看情况的安东尼，沾着水珠的胡须随着声音不停抖动，“全都带到地下城去！” 立刻有人上前，想要拉住坎蒂丝的手臂往外拽。 坎蒂丝还处于懵逼的状态，就见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突然顿住，随后冲到前面的一拨人似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挡住，强大的气流将人群往后推了三四米。 对面的人太多了，一时间人挤人倒了一片，不断传出哀嚎和唾骂声。 “我就站在这里，你们居然敢动我的人？” 露比上前一步，站到空出来的走廊一甩长发，冷笑道：“会不会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为首之人站出来，不情不愿地向她鞠了一躬。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6节 “冒犯到您，是我们的不是……”他用带着口音的通用语说道，“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他的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可露比并不买账，抱起双臂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会说人话吗？光看你们刚刚的架势，差点让我以为是山上的猴子跑下来了。” 留着花白胡子的矮人屈辱地低下头，唇上的胡须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不久前城里死了两个矮人，有人目击到杀人凶手是名外来的莫丹剑士。”他保持着绝对谦卑的姿势，艰涩道，“所以，只要有条件相符的人，我们都要带去给阿古斯勒老大看看……” 坎蒂丝眸光动了动，想到不久前听到的消息。 探出半个身子的安东尼显然也想到这个，立刻与坎蒂丝的目光撞上，眼中的惊恐一览无余。 站在最前方的露比依然很淡定，甚至懒懒打了个哈欠：“看来你们是真瞎，这里可没有什么莫丹剑士。” 领头人逐渐丧失耐心，慢慢直起身：“诸位中确实没有用剑的。但你们的同伴可是完美符合嫌疑人的特点。还有这位……” 他指向躲在门板后的安东尼，眼眸幽深：“我们今天才得知，那位杀人犯在动手前，正是与这位先生一起喝酒……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安东尼闻言一惊，立刻就要往门后躲。 可那些矮人哪肯放过他，纷纷伸手住拉门板…… 坎蒂丝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就想到艾伯和娜娜可能被抓了。只是仅仅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居然又要动手。 “等等！” 她赶忙拦住这些人，看向那位领头的花白胡子：“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领头人看看露比那不太好的脸色，又看看飘在她身边蠢蠢欲动的风精灵，挥挥手让人先回来：“两天前的傍晚。” “真不巧，我和我的同伴，也就是被你们抓走的剑士都是今天下午才抵达东大陆的。”坎蒂丝从腰包里掏出四张票根，“还是你们矮人的船，找到那些船员就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领头人仅仅是扫了眼便收回目光：“保尔佳号已经离港。一张船票而已，可以伪造。” 坎蒂丝的面色也沉下来。 这就是根本不讲道理了。 “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请诸位走一趟。”他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相信这位女士能轻而易举地砍掉我们所有人的脑袋。但我也可以打包票，你们这么做后也无法全须全尾地离开阿卡瓦港。” 他的视线转到坎蒂丝身上，语气加重：“你们的同伴也在等你们。” 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坎蒂丝和露比对视一眼，后者收敛起周身的气势，骄矜地点点下巴：“那就走吧。正好让我好好见识一下，那位阿古斯勒的脸盘到底有多大。” 花白胡子嘴角抽了抽，默默让开一条路。 即使本人不愿意，但安东尼是肯定要跟着走一趟。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商队能招惹起的。只要这些人不放弃带他走的想法，他落单反而更危险。 坎蒂丝小声跟他讲清楚其中的利弊，微胖的青年抖抖身子，迈着小步跟上了。 “对了，这里还是赛门葛路什和那个疯婆子的家！”有人认出来，大声嚷道，“他可是直接目击者，却连一个重要信息都说不出来，一定也有问题！” 坎蒂丝闻言，立刻举起手中的木杖，挡住那几个想冲进卧房的矮人。 “那位先生的亲人病了，需要静养。”她的话里没有一点温度，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你们有什么话要问，可以另选一个对方方便的时间。” 被拦住的矮人根本不把一个莫丹人放在眼里，而且还是个女人，上手就想把她推到一边：“滚一边去，别碍……啊！！” 伸出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矮人倒退着回到队伍里，目光惊恐地看向抛着风精灵的魔人。 “都说了这是我的人，手脚给我放老实点。”绯色的眼眸眯起，露比似笑非笑地扫过一众矮人，“再管不住自己身上的那点零件，我不介意帮你们去掉。” 受伤的矮人愤愤瞪着坎蒂丝，却再也不敢上前了。 花白胡子扫了他一眼，直到看到对方开始发抖后才收回视线：“走吧。阿古斯勒老大还在等我们。” *** 夕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忙碌一天的小镇慢慢陷入寂静。 矮人的城市似乎没有开夜市的习惯，这让本就安静的夜晚显得更沉寂了几分。 可地面之下，是另一个世界。 “痛痛痛……你们不要推我，我自己会走！” 艾伯想伸手摸摸被撞疼的额头，可双手已经被绳索绑到身后，不禁又在心里暗骂一声。 向下的地道太狭窄，门的高度还比地上建筑低很多，他一不注意就会磕到额头和后脑勺……真令人憋屈。 娜娜也被绑缚了双手，不情不愿地跺着脚：“还有多久才到？” 对于这位精灵小姐，矮人会稍微讲点人话。 “很快了，不要着急。”其中一人还转过头安慰她，“只要你们是无辜的，阿古斯勒老大会放你们回去的。” 这个人名有些耳熟，娜娜想了会儿才想起来，眼眸慢慢睁大：“……广场中央的金像！” “哎，没错。”那矮人笑起来，赞赏似的鼓鼓掌，“那其实是放在地下的，但因为广场缺了个雕像确实不好看，阿古斯勒老大就让人搬上去凑数。” 艾伯弯着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我只希望那什么地下城的天棚能高一点……” 各人怀着各自的小心思，终于走到一个入口。 “准备大吃一惊吧，愚蠢的莫丹人！”矮人一把推开沉重的铁门，讥笑道，“能看到这种美景是你毕生的荣幸！” 随着门被推开，耀眼的金色瞬间照进在场每个人的眼中。 地砖是金色，墙壁是金色，就连高高的棚顶都闪着金光。 随着金光到来的，是各种嘈杂的声音。 欢呼声，叫喊声，更多的是持续不断的色子滚落到桌子上的声音。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种场景，谁又能想到夜间的阿卡瓦会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开门的矮人将自己的身份证明亮给守卫看，转身看到两人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不禁抱起手臂嗤笑一声。 “欢迎来到地下城，异族的小鬼们！” 第267章 为难 幸运古币10 与狭小的地道不同, 地下城的顶棚很高，最顶端到最低端至少有三十米的距离。 半球形的空间被分为好几层，中间是空的, 巨大的魔法灯从正中央照下, 如太阳般照亮整个地下城。 艾伯和娜娜进入的入口位于球形的上半部分，能看清整个地下城的全貌。 押送他们的矮人欣赏完两人的表情，满意一挥手，将人往楼下带。 身后人见艾伯傻愣愣地杵在原地没有动，立刻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高大的青年向前踉跄两步，连带着趴在他的肩膀上的团子也跟着颤了颤。 自从停止喷水后, 路西恩就再没做出什么特殊动作。就那样瘫在青年的肩膀上, 活像一只死菲。 即使是这样, 几名矮人对他还是颇为忌惮。 菲这种生物太古怪了, 谁知道它是不是在装死迷惑他们, 然后来个一击必杀？ 它没有阻拦他们抓人已经是万幸，矮人们可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去试探一只菲……要跟就跟着吧。 随着他们走入人群，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看到的细节也更多了。 比如墙壁和穹顶之所以会闪闪发亮不但是因为金子，还是因为上面镶嵌着不同种类的宝石。 被切割成不同形状的宝石反射出数种不同颜色的光，随着他们不断移动而变得明灭不定。 艾伯还算是有点见识，但娜娜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黄金和宝石, 一时间差点被晃瞎眼。 但很快，她就没功夫看这些东西了。 “……再来一次！我还有、我这里还有！” 一名矮人双目赤红地扒着赌桌, 粗壮的手指将脖子上的项链扯下, 一掌拍到桌面，其他人的筹码都被他的动作震落到地上。 “快！继续下一局！” 他的对方，负责发牌的荷官笑吟吟地摇头, 轻轻将宝石项链推回去：“您应该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先生。我们这里是正经赌｜场，从不收实物。” 艾伯闻言，眼皮跳了跳。 他都快不认识“正经”的含义了…… 果不其然，被荷官一激，那名暴躁的矮人直接抄起自己的项链，怒气冲冲地往兑换台跑。 这还是比较温和的场面。 更多的是输光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却还是不肯离开赌棍。 比起地上那些无所事事，巡逻跟遛弯的守卫不同，地下城中的守卫能干太多了。 几乎不会等到那些穷光蛋开始发飙，他们就能先一步锁定，直接将人捂上嘴拖走。 每当遇到有人被拖走，目击到的人不仅不会害怕，反而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嘘声。 “他们……就不害怕吗？”娜娜看着一名上身赤裸的矮人被当众拖走，急忙往另一边瑟缩半步，“他们难道不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可押送他们的矮人还是听清了那近乎喃喃的声音。 “当然不会。就像光荣和赞誉属于成功者一样，失败者就该都受到唾弃。” 那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成功者才不会怜悯失败者。没本事的人就该被丢下，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自己。”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让娜娜很不舒服，忍不住想要反驳却被艾伯撞了下。 “哎呀，这里的光线真的太晃眼了，我都有点看不清路了。”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挡在娜娜身前，“这位小哥，要是查出我们跟那什么谋杀案无关，到时候我们是否也能到这里玩上两局？” 矮人脸上的假笑更大了：“只要有钱，你就是地下城最尊贵的客人，我们当然欢迎。” “那我可太期待了。” 艾伯背在身后的手趁机拽了下不安分的娜娜，面上依旧笑得灿烂：“我们队长是个小古板，进了队后都不肯让我们玩这些……不过也是因为她，我们倒是攒下不少闲钱。” 走在前面的矮人上下打量他一通，这次的语气缓和不少：“……连花钱都要管？你也不容易啊……” 艾伯似是找到了方向，开始滔滔不绝地发牢骚：“是啊是啊，她连每天要花多少钱都要记到本子上。只要花超她规定的数目，就算是一铜币都要问清楚……” 娜娜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人表演，内心震撼。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7节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小头从最开始的不信任，到生出怜悯，最后开始一起诉苦的全过程……不由有点佩服这人说瞎话的能力。 “我们也不想抓你们，有这功夫干点什么不好？”小头目开始唉声叹气，“只是阿古斯勒老大说我们那两个兄弟死得有些蹊跷，要不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找人……” 艾伯：“……死得蹊跷？” “蹊跷什么啊，就是伤口平整了些，也不是……” 说到一半，他突然闭嘴了，面露狐疑地看向艾伯。 金发的莫丹人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丝毫没意识到他说漏了什么，这才放下心。 但他也不敢多说，转过身闷头带路，不管艾伯怎么招呼都不搭理了。 几人一路沉默地往下走。等到达最底层，娜娜的鼻子都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酒气和烟味时，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位“阿古斯勒老大”。 说实话，艾伯是有点失望的。 在他看来，面前的矮人除了衣服华美些，戒指多套了几个，与其他矮人并没有太大区别。 阿古斯勒有着矮人最常见的棕发，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此时正斜倚在椅子里看一份报纸。 比起矮人老头，他像个古板的莫丹老头。额前的碎发被尽数梳到脑后，露出油亮的宽额头，在灯光的照耀下反着光。 如果非要找一个他与其他矮人的区别，那就是他的胡须没有其他人那么长，有些敷衍地留了个络腮胡。 虽然这个长度无法用来编辫子，但从边缘就能看出他每天都有仔细修理胡子的习惯，唇上那两撇向上弯起的胡须可不是随意一刮就能刮出来的。 “阿古斯勒老大。” 带他们进门的小头目恭敬地退到侧边，微微压低上身：“这是我们今天找到的莫丹剑士。” 阿古斯勒用鼻子“嗯”了声，视线终于从报纸上挪开，看向门口站立的二人。 “怎么还有一位精灵和一只……”他单手压低镜框，看清两人后声音透出些许不悦，“是我太纵容你们了……找个人而已，居然打扰到其他来港口的客人。” 这人声音浑厚，语速也很慢。虽没说什么太严厉的话，但那名小头目还是不自觉放轻呼吸。 他当然知道这位金发青年不可能是凶手。 就算赛门葛路什那家伙提供的线索再少，也不至于说不出那位莫丹人的基本信息。 但自从阿古斯勒老大下达命令后已经过去二天了，除了一些商队保镖，他们再也没找到任何一个莫丹剑士。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才铤而走险，抓了一名符合条件的家伙过来充数……起码能证明他们确实干活了不是吗？ 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艾伯抢先开口了：“您好，先生。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杀人犯是什么时候作案的，但我和我的同伴是今天下午才到达阿卡瓦港。这点但凡去城里问问，一定有很多人能为我证明……” 他快速又不失条理地将自己的情况说明，听得押他们过来的小头目都开始冒冷汗了。 阿古斯勒没有打断艾伯的叙述，静静听完后转向一旁的下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矮人结结巴巴地“我”了好几声，最终无力地垂下头：“是我们无能，阿古斯勒老大……我们翻遍了整个阿卡瓦港也没找到他……” 阿古斯勒从桌后站起身，像位严厉又不失和蔼的父亲，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没找到就说没找到，可牵连到无辜的人就是你们不对了……忘记我之前是怎么说过了吗？” 在艾伯看来，这位矮人老头的态度已经很好了，语气甚至带着点慈祥，满满都是对小孩子的无奈和包容。 可偏偏，那个被握住肩膀的“小孩子”并不领情，身体以肉眼可见幅度颤抖着。仿佛那只压在他肩头的手再用力一分，他就会直接瘫软在地…… “是、是……您说过，地下城的事要在地下城内解决，不能打扰地上的居民……”小头目抖着声音道，“请、请您宽恕……” 阿古斯勒依然是那副温和的表情，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艾伯和娜娜的方向：“你不该向我道歉。” 小头目差点就朝艾伯跪下了：“对、对不起……” 艾伯和娜娜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可艾伯并没有回应可怜巴巴的小头目，转而道：“他们有一部分人去抓我的同伴了……” 阿古斯勒面上划过一丝差异，他手下的矮人抖得更厉害了。 “等……你不可以……” “……滚开！” 碰————！ 不等屋内人作出反应，坚固的实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你就是他们的老大？”露比霸气地收回腿，一脚踏进门槛，“我倒是不知道，阿卡瓦港居然乱到这种程度，连路过的旅人都能随便抓走。” 第268章 老色胚 幸运古币11 露比的出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跟她在身后, 想拦却没拦住的矮人乱滚带爬地跑进来，露在胡子外的脸憋得通红：“你怎么能这么无礼！阿古斯勒老大，她……” 年长的矮人伸出手, 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慢吞吞地摘下老花镜, 别到胸口的口袋里。 “一直听说过您的名字却从未有机会见到真人……没想到一场误会居然让我的愿望实现了。” “我名为阿古斯勒·翁尔德。能见到风之城的城主是我的荣幸，阿尼克西小姐。” 阿古斯勒笑呵呵地走到露比身前，向她伸出手：“我也曾给您寄过好几次信，不知您是否记得我？” ……风之城的城主？ 房间内的其他矮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那名试图阻拦露比的矮人，红彤彤的脸庞瞬间变白，甚至还有转青的趋势。 露比瞥了眼那只向她伸出的右手, 并没有理会。 书信什么的她当然没收到。 即使寄到了风之城, 大概率也被她当成燃料投进壁炉了。 “误会？”她完全无视那句套近乎的话, 仰头冷呵一声, “你不会以为, 一句‘误会’就能把我敷衍过去吧？” 年长的矮人被人奚落也不恼，依旧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哄孩子似的配合道：“这是我的疏忽，我们愿意给几位赔礼……” 哒哒哒…… 一串杂乱又飘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没过多久，累到脱形的坎蒂丝和安东尼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哈……哈…………你、你跑得也太快了……” 坎蒂丝扶着门框上气，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双复杂的眼神，整个人都不好了。 少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暗自快速调整呼吸。但看到娜娜和艾伯都没事，心中也松了口气。 一直趴在艾伯肩膀上装死的光团似乎是感应到什么, 瞬间支棱起来了。 可也只是一瞬间, 在触及到坎蒂丝警告的瞪视后立刻又蔫巴下去，半死不活地挂着。 露比对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很是嫌弃，转过头想要继续吵架时却发现面前的矮人居然盯着坎蒂丝看出神了…… 真是个不要脸的老色胚！ 尊贵的城主的大人带着被刷新的三观, 语气凉飕飕道：“你的眼睛不想要了？” “……啊？哦，不不……您误会了。” 直到露比的风精灵开始变形，阿古斯勒才从愣神中回神，赧然道：“我只是想起我的……嗯，小孙女……那个女孩要是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看到这位女士不免会想起她……真是太失礼了。” 坎蒂丝愣了愣，抿嘴颔首：“……请节哀。” 年长的矮人却只是笑着摆摆手，看她的眼神愈加慈祥：“不说了……都是一些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提的。” 安东尼在一旁旁观了这么长时间，突然发现现在的气氛异常和谐，便忍不住插嘴道：“你刚刚说的赔礼……” “哦哦，对，赔礼……”阿古斯勒随即正色道，“当然要赔礼！从现在起，诸位就是我阿古斯勒的贵客。法尔曼！” 一旁的留着花白胡子的矮人低着头站出来，下巴几乎要贴到脖子：“在。” “你带这几位去贵宾房休息，一定要最好的房间……就去金水仙之间！”年长的矮人一锤定音，殷切地看向坎蒂丝几人，“请务必要给我一个补偿诸位的机会。” 留着花白胡子的矮人嘴唇嗫嚅一下，上前低声道：“可是阿古斯勒老大，我们查到那位莫丹人和杀死匹斯力克他们的莫丹人有牵连……” 声音在触及那道幽冷视线后戛然而止。矮人谦卑地低下头，不敢再做声。 对方突然讲理了。 不但开始讲理，还开始献殷勤……这让几人心中警铃大作。 “我们已经有住处了。”艾伯委婉拒绝道，“而且我们正在医治一位老妇人，今晚正好是危险期需要看护……” “地上的住处还能有这里好？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我的地下城一定拥有六大陆上最顶尖的客房，这些连国王都无法享受到。” 阿古斯勒一挥手：“至于你说的病人都不是问题，我会派最好的医师医治她。” 随着他的动作，立刻有人匆匆出门。 “何况你们也知道，现在阿卡瓦港内来了个疯子。就在昨晚，他又杀死了两名矮人……虽然这个消息被我压下来，但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对莫丹人有意见了。在我抓住那个狂徒前，你们住在上面并不安全。”阿古斯勒语气真挚，“也许你们没注意到，今早开始码头的船就只能进不能出了，几个地上的出口也专门有人把守，只要是莫丹人都不能出城。” 坎蒂丝几人一惊，居然发生了不止一起杀人案。 而且这人嚣张到不行，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这也导致所有外来的莫丹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 如果情况真如阿古斯勒所说，他们待在地上确实更危险。 危险并不是来源于不知名的杀人犯，而是来自迁怒起莫丹人的矮人。 露比冷笑一声：“这时候你不觉得我们和那人是同伙了？” 阿古斯勒笑呵呵地摸摸唇须，目光扫过艾伯：“这位先生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你们是今天才来到阿卡瓦港的。这足以说明你们与那个疯子无关。” 他的态度看似谦卑，实则非常强硬，几乎要堵死所有能找到的理由。 其实也不是不能直接走人，有露比再也不怕他强留……但他们的人数太多了，没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完全撕破脸。 “那这几日就麻烦您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坎蒂丝没有跟几人商量，直接拍板决定：“希望您能快点抓到凶手，结束城中的恐慌。” 阿古斯勒很高兴，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当然当然！你们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 坎蒂丝想了想：“请把我们安排在同一房间。” “这是自然……” 矮人的视线扫过几人，最后停在安东尼身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8节 “先生，也请您原谅我属下的无礼。他们只是太想找到凶手了，行动上有点不择手段，还请您谅解。”他专门向安东尼点点头，眼神中带着愧疚，“但我确实还想跟你确认几个细节，希望您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头子啰嗦。” 面对不讲理的人安东尼还能硬气一些，一旦对方客气起来他反而红着脸直摆手：“没、没什么……您请说。” 阿古斯勒：“那位自称‘沃尔夫’的人说过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他说他是来这边找东西……我猜也是个商人。”安东尼绞尽脑汁地回想起那天两人间的对话，却发现对方很少提及自己的信息，全程都是他自己在叭叭叭，不由有些懊恼，“其实更早之前我就见过他，大概五六天前吧？那时候他走的方向似乎要出城了，直到两天前才回来……” 阿古斯勒：“出城？是哪个方向的出口？” 安东尼：“……东门？还是东南来着？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 他还在为自己那不太灵光的记忆力感到羞愧，阿古斯勒的神情却是缓和了不少。 “您的线索非常重要，感谢您的配合。”他朝青年笑着点点头，又对门外的人打了个手势，“我们已经排查过，您叔父的商队没有任何问题。等下我会跟地上的商会打声招呼，你们远道而来，总不能白跑一趟。” 安东尼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好事，对矮人的印象立刻上升不少。 看看眼前这位面目慈祥的长者，想到自己来地下城的目的，他便试探性地说出自己钱包被偷，以及母亲戒指被收入典当行的事。 阿古斯勒耐心听完，却对此表示无可奈何：“地下城有地下城的规矩，进入这里的东西必须用筹码换。就算是我也不能滥用私权，希望您能谅解。” “不过，你们现在是我的贵客，当然有贵客的特权。”他话锋一转，从属下那里接过几块金属牌，一一分发给众人，“用这个去柜台兑换，会多得百分之二十的筹码。希望您能早日赎回您想要的东西。” 他的态度太好了，哄得安东尼都有点不好意思，接过金属牌时还一连串地道谢，完全忘记那原本就是自己的遗失物。 坎蒂丝也是一阵无语，赶紧把他拉到后面，省得他连被卖都还帮着对方数钱：“那就祝您早日抓到犯人。” 同伴们都聚集到她身侧，阿古斯勒微微眯起眼，随即笑开。 “有您的祝福，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得顺利……” *** “那个老头绝对有问题！” 艾伯坐到床上，一边倒吸气一边甩着手腕：“他一看到坎蒂丝眼睛都直了，还说什么像他孙女……我呸！这种老色鬼我见多了！” 娜娜一直没跟上这帮人的节奏，此时听他说才慢慢睁大眼：“你说真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露比也蹙起眉，转头看向坎蒂丝：“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势力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坎蒂丝将一进门就黏在她脖子上的团子扯下来，放到大腿上安置好，声音变沉，“既然他已经盯上我们，那住地上还是住地下就都是一样的。” 第269章 最后通牒 幸运古币12 安东尼都没做自我介绍, 阿古斯勒就知道他叔父的商队和阿卡瓦港的商会谈崩了，并且表示有能力摆平……再加上还有那个放在广场上的金像，都在昭示这个人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力很不一般。 娜娜摸着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那我们……是不是早点离开这儿比较好？” 坎蒂丝抿起唇, 低头拍了下不安分的路西恩：“这座地下城里有‘书页’。” 自从踏进地下城的入口, 坎蒂丝就感受到了。 那个一直盘踞在他们脚下，一动不动的是一张特殊“书页”。 但很奇怪，这次的书页让她有点摸不到头脑。 它像是有无数个分身，书页的气息在整个地下城中都有分布。可再仔细分辨时，又觉得哪一个都不是它…… 这种怪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即使没有矮人的邀请，他们早晚都要进来搞清楚。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还不知道阿古斯勒刻意留下他们的原因。 “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他的人都忙着找出那个杀人犯。看那个老头子的反应, 安东尼给他提供的线索还挺有用的……”艾伯原本还摸着下巴分析, 突然抬起头, “啊对，安东尼去哪儿了？” 坎蒂丝：“……去给他叔父报信了。” 安东尼自觉自己这次立了大功，一定要亲自去跟叔父说明这个好消息。 说不定生意做成，一高兴，就能帮他把戒指赎回来呢？ 于是他也没在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矮人守卫，挥挥手就回地上了。 对此，坎蒂丝只能感慨一句：心大的人就是好。 “要就赶在他们抓到人之前找到书页。”她捏捏眉心, 撑着膝盖准备站起身，“刚刚跑得太急都没好好观察, 我再去赌|场那边看看……” 可还没站起身, 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直愣愣地跌坐回床上。 贵宾房不愧是贵宾房，金水仙之间里的一应摆设都豪奢到了极点。 地板上是柔软的白色绒毯, 镶嵌着宝石的画框在魔法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黑胡桃木做成的桌子，黑胡桃木做成的衣柜……即使是出自公爵之家的艾伯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房间。 坎蒂丝身下的这张床也不例外，床单和被单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更不要说塞里面的鹅绒。她跌坐下去的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坐在云端上。 见她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摔倒了，愣了愣就还想继续站起来。娜娜赶紧上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你今天也累了，先休息吧！” 坎蒂丝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只摇摇头：“不行……要抓紧时间……” “你不累我可是累了。” 露比大大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向浴室的方向走：“我先去洗澡了。一路都没条件好好泡澡，脏死了……” 这所房间是个套房。外面是起居室，里面是卧室，都有独立的卫生间。 起居室里有张沙发，而卧室里只有两张床。好在这床足够大，睡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 艾伯见到露比的动作立刻意会，同样抬腿往起居室的方向走：“我也累了，先去睡了哈！” 娜娜也当即将人带上床：“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做事，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还不坎蒂丝说出一个“不”字，娜娜已经帮她把被子盖好：“露比泡澡的时间肯定很长。你先眯一会儿，等浴室空出来我再叫你。” 配药的过程看着轻松，实则非常费脑。 速度越快意味着精力越集中。当脑子一直绷着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一旦这根疲软下来，绷紧后的代价就会自动找上门。 坎蒂丝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她的身体很诚实。 当后脑搁上柔软的枕头，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不过几秒就睡过去了。 娜娜轻手轻脚地将床铺上的杂物收拾到一边，又关了几盏灯才摸到另一张床上。 今天已经忙了一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 当最后一抹绯红褪去，天空被无尽的幽蓝占据。 只要发生过，封锁的消息早晚都会泄露。 因为这两日频频出事，一些消息灵通的矮人已经早早回到家，紧闭门窗，最大限度地避免遇到那位不速之客。 今天的月光很明亮，可比它更亮的是人们手中的魔法灯，亮到连常年不见日光的暗巷都一览无余。 纷踏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明显，无端透出几分慌乱。 洛斯柏瑞是刚“入伙”的成员。 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在矮人族里还属于未成年的孩子。 可他的父母在一次出海的途中丧生，留下的存款又太过微薄，根本养不起自己和五个弟妹。 这个世界不需要弱者。 弱者就应该被淘汰，生存是强者才拥有的权利。 这是矮人族的生存守则，洛斯柏瑞从小经历的教育也是这样。 可看着弟弟们一天比一天瘦弱，而尚在襁褓里的小妹已经饿到连哭都没力气哭了……一直以来挂在嘴边的东西动摇了。 如果是一个人，他只要在码头或者商会跑跑腿，打点零工也能过得很好。 但他身后还有五个拖油瓶，最小的妹妹甚至还没断奶……那点薪资根本无法让所有人吃饱。 几番内心挣扎下，他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出了手。 第一次总是生疏的。他显然没有盗窃的天赋，一下子就被人抓住，狠狠教训一顿。 阿古斯勒老大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和蔼的老者制止了那些人，还递给他一方干净的手帕，耐心听他哭诉完自己的苦衷。 在查明他家的真实情况后，阿古斯勒老大给了他一个工作机会——到地下城做打手。 因为赌|场的缘故，地下城的名声一直非常不好。洛斯柏瑞也听说过，那是个会使人疯狂的地方。 很多人进去后，不把身上的东西赔光就不会出来，是实打实的销金窟。 地上的居民很畏惧他们，可同时，如果知道有人在赌|场工作，背后多多少少会露出些鄙夷的情绪。 【劳动换得的食物是神圣的，不劳而获只会招来厄运。】 还保有传统观念的矮人坚信着这一点，并认为地下城的老板总有一天会倒霉。 洛斯柏瑞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可当他听到每月的工资后立刻答应下来。 这是他最好的出路，起码弟弟妹妹不用再忍饥挨饿了。 洛斯柏瑞的心怦怦直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他都能感觉到从胸口传来的震动感。 一上来就要面对一个极度危险的目标……一直作为小市民长大的洛斯柏瑞慌的不能再慌，奔跑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不少。 周围同事发现他落后了半步，纷纷嘲笑道：“看看这个新来的小树莓，这就跟不上了？” 有人意味深长地啧了声：“连这点事都害怕？丑话说在前头，阿古斯勒老大虽然好心，但也不会养个天天吃白饭的人……” 洛斯柏瑞握紧手中的提灯，咬咬牙，努力跟上这些人的脚步。 这是他自上任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 目标是个男性莫丹剑士。包括刚刚又发现的一具尸体，这个莫丹人已经在城内杀死五个人了。五个都和他一样，是属于阿古斯勒老大的私人卫队。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 方才他们这支小队刚好看到他行凶后遁逃的身影，队长立刻下令追捕，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浓黑的身影被逼到巷子的尽头，高高的围墙挡住他唯一的出路。 身后射出一道又一道的光芒，将他的影子印到凹凸不平的墙壁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09节 “总算逮到你了……”为首的矮人大喘两口气，笑出一嘴黄牙，“你是自己跟我们回去，还是想要我帮你一把，将你的头带回去？” 洛斯柏瑞闻言抖了抖。 他没听说要杀了这人啊？阿古斯勒老大不是说要带活人回去吗？ 但他作为一个小虾米，在这种场合下根本不敢发出质疑声。 只跟周围人一样，双手握住自己的武器，目光凶狠地瞪向那人。 年轻的莫丹人慢慢转过身，灯光下映出一张普普通通的、甚至有点令人失望的脸。 棕发不但在矮人族里算是常见，在莫丹人里更是屡见不鲜。 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不太适应这么强烈的光线。 “你们，要杀我？” 别在腰间的十字剑并没有出鞘，青年神情自若地看向他们，仿佛刚刚被追到死胡同的不是他。 为首的矮人冷呵一声：“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光杀你一次我还觉得不够本呢！” 青年听到这话，反而轻轻笑出声。 “看来我让人带的话没有带到？”他慢条斯理地拔出腰间长剑，唇角逐渐勾起，“那我就再说一遍……” 锃————！ 洛斯柏瑞只听到一声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随即眼前就变成一片红色。 一颗颗圆球飞到半空，喷射而出的液体让他想起开香槟的瞬间……那软木塞也是这样弹飞出去的…… 他差点被那些绯色的“香槟”喷到，身体开始瘫软的同时他看到一抹剑光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脖子抹去。 矮人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道银白剑刃划过他的脖子，他甚至连剑柄上的花纹都看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斯柏瑞紧紧捂住脖子，失声尖叫起来。 他跪趴在地上，不断抓挠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喘息…… ………………喘息？ 矮人捂着脖子的手顿住，缓缓放下手掌。 没有……手掌除了一些旧伤外什么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道黑色的影子将他笼罩。 在魔法灯的作用下，青年的脸一半处于阴影中。 “我只说最后一遍，你要好好转达给你们的‘老大’。”他的笑容客气又疏离，“黑星不是垃圾场。再不清理垃圾，教授的使者会亲自摘下他的脑袋。” 第270章 某人的自语 幸运古币13 “他算什么东西！” 啪————！ 精致的瓷杯被人狠狠砸在地面, 尖利的碎片划过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洛斯柏瑞带着满身血污趴伏在地，一动都不敢动。 如果坎蒂丝等人看到这一幕, 一定会将“双面人”的称号送给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 桃心木的书桌后, 衣着华贵的矮人面容扭曲地走来走去。 温和慈善的面具碎成两半，露出其后最真实的一面。 “教授教授……我以为是谁？奥布里亚的一条狗而已，他有什么资格警告我？！” 阿古斯勒还是不解气，将茶杯配套的杯托也扫落到地上：“我协助教宗大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不过才过了几十年，他养的狗都能在我头上撒野了？！” 洛斯柏瑞已经吓傻了。 他不知道“黑星”是什么, 也不知道“教授”是在代指谁。 他只知道, 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老者和那个给予他希望的恩人, 是同一个。 记忆中那张面露悲悯的面容与现实重合, 洛斯柏瑞似乎明白了什么, 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三番两次的挑衅让阿古斯勒不再有耐心安抚手下的小虾米。 况且，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的东西，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继续……那个混蛋还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很冷，“一字不漏地给我重复一遍！” 洛斯柏瑞喉咙干涩到无法发出声音，直到被一旁的守卫踢了脚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神智。 “没、没有了……”他用双臂支撑着身体，连头都不敢抬，“真的只有这些……我、我……” 年轻矮人的声音里带上哭腔, 不停向上首之人磕头：“求、求求您……我、我还有家人……他们还在等我回家……请、请您放我离开吧！” 站在旁边的守卫露出鄙夷的表情，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胆小鬼。 抬头, 见阿古斯勒的表情越来越黑, 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急忙深行一礼：“我这就带他离开！” 守卫招呼了同伴，一人一只手臂, 拖着洛斯柏瑞离开书房。 “……等等。” 阿古斯勒忽地叫住他们，绕过书桌走上前。 他伸手抬起洛斯柏瑞的下巴，强迫那双充满恐惧的双眼与他对视：“你说，那个混球的剑砍到了你的脖子，但你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是吗？” 洛斯柏瑞忙不迭地点头：“我、我保证，这是真的！我都看清剑柄上的花纹了，它当时离我只有不到二十公分……” “是把十字剑？”见他再次点头，阿古斯勒眯起眼，“剑柄上的花纹是什么？” “是、是四叶草……” 想到那道砍向自己的剑光，洛斯柏瑞忍不住捂住脖子，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试图将他拽起的守卫也放开手，嫌弃地后退一步。 可听到答案的阿古斯勒反而冷静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尖，眼睛下撇，不知在想些什么。 守卫们知道这是老大要开始思考了，早已见怪不怪。立刻拖着腿软的洛斯柏瑞离开。 碰———— 沉重的房门被关上，不可避免地发出响声。 阿古斯勒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站在房间中央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活动了下酸痛的肩颈，走到书柜前。粗短的手指划过一本本大部头，最后停在其中一册的书脊上。 将书本抽出，拧开后面的机关，镶嵌在墙体的书柜便“咯吱咯吱”地打开了。 阿古斯勒随手拿起一盏魔法灯，抬腿走下暗道。 转身关闭机关时不小心扭了下腰，年长的矮人有些烦躁地蹙起眉头。 即使对于矮人来说，这具身体也已经非常年迈了，有点腰疼腿疼的小毛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阿古斯勒还是个壮小伙时，他最讨厌贫穷。 没有钱就没有粮食，就没有蔽体的衣服和遮风挡雨的房子，更没有尊严。 他不喜欢像狗一样活着，他想跟那些贵族老爷一样，站在所有人的头顶，接受众人的仰望。 所以，在酒馆里听到有人发现一个新的魔法结晶矿并需要帮手时，他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可南大陆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一群没有经验的“淘晶队”坠入深坑，差点全军覆没。阿古斯勒也在那场意外中摔断了腿。 可就如好运伴随着厄运一般，遇到坏事时也有相应的机遇在暗处等待。 阿古斯勒踏下最后一蹬台阶，在密室中的保险柜里取出一摞古旧的羊皮纸。 巨人族留下的手稿里藏着令神明都感到畏惧的力量。 “淘晶队”中有名识得古语、自称是学者的家伙。 那人破解了手稿里的内容，知晓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他活用手稿，为阿古斯勒和其余幸存者换了具健康的身体。 小小的成功让几人得到莫大的鼓舞。 尤其是在看到南大陆上兴起的那些不入流的教团，那些教民的愚蠢给了他们极大的勇气。 “晨星”成立了，一开始只有十三人。 但他们与那些只会教人祈祷的教团不同，他们手握巨人族的遗物，是真有本事在身的人。 因此，晨星教团的规模越来越大，阿古斯勒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身为教主的心腹，同时也是最初的教众之一，他成为所有教民仰望的存在。 “晨星”这个名字是教主起的。 他说世界即将迎来终焉，他们必须挺身而出，拯救这个世界。 而那个会拯救世界，接替伊里欧斯，守护住这个世界的英雄，就是消除所有黑暗，引领人类回到黄金时代的“晨星”。 毫无疑问，他认为自己就是那颗“晨星”。但事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融有十二只巨龙魂魄的“拼合页”无法与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融合。 “晨星”不在他们之中。 得出这个结论的教主逐渐变得疯狂。 他不承认，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在阿古斯勒看来，也许他不相信的理由是“这会显得他像个十足的傻瓜”。 他一边嘲笑着陷入疯狂的教主，一边享受着自己的人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0节 如果身体不好就换一个。 不需要理会那个疯子，他已经掌握了灵魂的奥秘，得到了打开永生大门的钥匙。 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意外就发生了。 那时候冒险者协会刚成立不久却已经崭露些许头角。 教主不止一次夸赞过那位神秘的创立者，在通过几次书信后两人甚至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的知己，很快就见面了。 可没想到，那居然是毁灭的开端。 那名访客在看到修补“圣物”时散发出的情绪，明显不是愉悦和赞赏，而是震惊和抑制不住的愤怒。 在所有人都为修补完成而大肆喝彩时，阿古斯勒是唯一一个看清他表情的人。 而对方，也敏锐地抓住他投去的视线…… 阿古斯勒闭闭眼，不想再回忆那段屈辱的过去。 他不想承认，但确实人外有人，他与那位的实力相差太大。 打不过就加入，弱者活该被抛弃。所以他也谈不上是背叛了晨星，只是找到更强者去依靠。 当然，如果他没用，那位先生也不会把他留到现在。 他能从剿灭晨星的风波里保全了自己，也因为他很有本事赚钱。 不论是晨星的教主还是黑星的教宗，于他而言都是一种人……说到底，谁都不是纯白无瑕的，大家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位先生是个不太爱管事的，只要他做的不过分就不会干涉。 直到奥布里亚那个毛头小子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他不知道用什么说服了那位先生，不仅将晨星的余党尽数清理干净，还把他开在六大陆各地的“生意”一一捏死……真是个多管闲事的烦人精！ 但一个莫丹人，即使被称作百年一遇的“天才”，他的寿命也是有限的。 没看才过了五十年，奥布里亚就从一个黄毛小子变成一个脸皮都能当砂纸用的老头子了？ 阿古斯勒在暗室中发出一声冷呵。可还不等他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眼睛扫过自己那双满是皱褶的双手，刚刚翘起的唇线又抹平了。 衰老真可怕啊……看着自己一点点，无法避免地被时间推进深渊却束手无策，那种感觉真让人心烦。 那位先生虽然没有要他的性命，但阿古斯勒知道，如果他发现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是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自己必死无疑。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蜗居在地下很少出现在人前，连为自己立的像都是这幅蠢笨的矮人形象……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个秘密。 那些诚心追随晨星的教众都死了，而他也在决定叛变时为自己留了后手。 巨人族的手札，原件已经被几人销毁。抄录的内容也都用暗语书写，除了他没人能看懂。 而现在，当年的“淘晶队”在奥布里亚的追杀下只剩下他一人，不会有人说出那个秘密，而置换身体的方法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么想来，奥布里亚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阿古斯勒嗤笑一声，翻开暗语写就的笔记，开始重温那些步骤，脑中快速回忆需要准备的东西。 以前不换是害怕被人发现后性命不保……可现在不一样了。 人类的脖颈虽然脆弱，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砍掉的。 不管多锋利的刀剑，不管持剑者有多熟练，都无法砍出那么平滑的切面。 那把剑，是他们制作出的十二件“圣物”之一。 吞噬掉“猎首者”忒瑟拉的灵魂，首个被修复好的“圣物”——十字长剑。 那可是非常棘手的东西，阿古斯勒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把剑有多可怕。 可多巧啊，真正的“晨星”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撞到他面前。 阿古斯勒将笔记放回，眼眸深邃。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第271章 赌场 幸运古币14 坎蒂丝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其实在半夜短暂地醒过一次, 但意识并不是太清楚，也没睁开眼。 房间很暖和，被窝也很暖和, 但她昨天没脱衣服就睡过去了, 所以感觉有点热，身上似乎都出汗了。 就当她刚有点恢复意识，迷迷糊糊想要睁眼时，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钻到了怀里，她顺着本能抱住。 那东西的表面滑溜溜的，微凉却不是很冷, 有种抱着凉水袋的舒适感。 坎蒂丝将微热的脸颊贴到上面, 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再次沉沉睡去…… *** 第二天, 艾伯是被饿醒的。 他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坐起来。 贵宾房就是好，连沙发的尺寸都很照顾各个人种，比那个小旅馆大好几倍，他躺在上面丝毫不觉得憋屈。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艾伯打开怀表一看，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可卧室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也大概摸清了这几人的生物钟。 起得最早的是娜娜。 据说这位精力旺盛的小朋友每天不到六点就醒了。一睁眼就开始晨练挥剑, 最近好像还增加了早读任务。 第二个是坎蒂丝。赶路的情况另说，没事时她都会在七点前苏醒。 他听薇娜说起过, 坎蒂丝以前喜欢在刚睡醒时煮一杯红茶醒神, 但这个常年养成的习惯也随着日渐艰辛的条件一降再降……现在已经从一杯蜂蜜水变成一杯热白开了。 之后便是他和露比。他们都是比较随性的人，没有任务的时候在床上躺一天都是常见现象。 可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里面那三位女士至少该醒了两个, 怎么能一点声音都不出？她们就不饿吗？ 艾伯撸了把头发，抬手准备敲响卧室门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嘘————” 娜娜从门缝探出头，在他开口前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神秘地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艾伯不明所以，但见她衣装整齐显然是早就起了。露比也站在不远处侧对着他们，露出小半张脸上挂着深深的无语。 犹豫片刻，青年还是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娜娜将他引到床边，抬手指向还在沉睡的坎蒂丝。 距离她的正常生物钟已经迟了两个钟头，床上的少女依然睡得很香。 但众人不是在看睡美人，三道视线默契地投向少女怀里的那一团…… “…………他什么时候过去的？”艾伯俯下身凑到娜娜耳边，压低声音，“我怎么记得昨天坎蒂丝睡着时没抱着他？” 娜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我熄灯的时候他还在床尾那边。” 在船上时就算了。他们就当对方不想在冷硬的木板上休息，想要蹭别人的吊床睡。 可现在这么大个床，坎蒂丝就算睡姿再豪放都占不了这张床的一半，更别说人家现在只蜷缩在一角。 路西恩放着那一大片软绵绵的床不睡，还是准时准点的出现在坎蒂丝的怀里……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艾伯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不要脸……嗷——唔。” 痛呼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他自己捂住了。 艾伯一边单腿蹦着，一边用眼神谴责站在他左边的女士。 露比收回脚，神情还是一贯那副淡淡的样子，眼角轻轻瞥了眼青年。 艾伯：………… 他发现了。从一开始跟着坎蒂丝和路西恩离开王都后，不管队伍里加入或离开了什么成员，他始终都是那个垫底的存在……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混得这么惨了？ 还没等他酝酿好情绪，娜娜就拽拽他和露比的胳膊，示意两人一起出去。 关上起居室与卧室相连的门，艾伯终于能用正常音量讲话了。 “你们不饿吗？要不要去买点东西吃？”他一瘸一拐地坐到沙发扶手上，“我昨天好像看到有侍者端着酒走过，这里应该卖食物吧？” 这么一说，娜娜也感觉胃有点抽疼。 本来昨天晚上就没好好吃饭。等他们被送到这处贵宾房后，几名矮人只把他们的行李从小旅馆取回来，并没给食物。 当时饿过了劲，再加上她饿也不想吃行李里带的那些干粮，于是也钻进被窝里草草睡了。 结果就是，饥饿感在此刻开始报复她的胃。 “叩叩叩——” 通向走廊的门突然被敲响，起居室内的三人同时看过去。 艾伯犹豫片刻，见另外两人都没什么动作，只得自己上前开门。 “早上好啊，我亲爱的同胞！”满面红光的安东尼出现在门后，热情地伸开双臂，“你们昨天睡得好吗？” 一大早的，艾伯并不想与这位小胖子来个爱的抱抱。 还好他反应快，在对方的双臂还没往前伸展时，快速伸出自己的双手与他击掌：“早上好！” 啪——！ 安东尼错愕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被击掌拍麻的双手，不禁陷入沉思。 这难道是冒险者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艾伯才不管他怎么想，习惯性的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眼，发现走廊尽头有个影子一闪而过，残存的睡意彻底散了个干净。 他顺手拽住安东尼的手腕，将其带进房中：“你怎么又来了？” 安东尼有点受伤地捂住胸口：“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嘘嘘！你小点声！”艾伯急忙压低声音，指向那扇关闭的内门示意还有人没醒，随后解释道，“不是不让你来……但你还是跟你叔父在一起比较安全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1节 安东尼：“再安全也不如这里安全啊，你都没看到这里的守卫有多少……” 艾伯面无表情地听着他balabala夸赞地下城的守卫有多友好、靠谱，比地上那些游手好闲的大爷好多了云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个世界的参差。 同样是胡慕斯学院的，这个憨憨的脑子怎么就这么钝。 确实，地下城的守卫又多又认真，一般人很难混进来……但他们也很难跑出去啊！ 可想到这位那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艾伯觉得还是不要给他增加多余的恐慌比较好，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回那位老妇人家看过了吗？” “当然，我的箱子还在那儿放着呢。”安东尼怔了怔，颔首道，“你们放心吧，那位小先生和他的祖母都有人照顾，现在都能下地走动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想来坎蒂丝听到也会安心。 但安东尼却不是为了传递消息才跑来的。 棕色的眼睛转了圈，他朝艾伯招招手，扭扭捏捏地小声道：“你看，现在我们之间也算很熟了。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确实是协会的人……” 艾伯轻“啧”一声：“说重点。” 安东尼：“咳咳……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委托，你接不？” 艾伯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他指的“委托”是什么，不由抽抽嘴角：“……你还不死心啊？” 安东尼：“那是我妈妈的妈妈传下来的，以后也要留给我未来的妻子，当然要拿回来！” 说着他还从怀里拿出一袋兑换好的筹码：“看，我已经都准备好了。” 艾伯倒是有点心动。 他以前也不是没去过赌|场，对自己的手气也算有自信。但现在实在不能算是个好时机。 “现在就算了。”他朝卧室的方向努努嘴，“坎蒂丝还没醒，我们不能丢下她离开这里。” 反正他是不会再离开露比大佬半步了。 可没想到，原以为会一直坚守在房间里的露比却率先按上把手，大步踏出房门。 “哎哎哎！等等！”艾伯想伸手去拦，但在看到漂浮在一旁的风精灵时又怂了，“你、你出去干什么？” 露比翻了白眼：“吃饭。” 艾伯：“可坎蒂丝还在睡……” “你们伟大的贤者大人就在她身边，你操什么心？”高挑的美人不屑哼笑，“就算他变成一个球那也是只菲。你以为他认真起来，那帮矮人会是他的对手？” 美丽的魔人甩了下长发，踏着高跟鞋走远了，留下艾伯一个人在原地气抖冷。 “……呵呵，很好，我改变主意了。” 他一把搂住安东尼的脖子，笑得无比灿烂：“走吧兄弟，我帮你把戒指赢回来！” 安东尼看着他近乎扭曲的笑容，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要、要不还是等坎蒂丝醒了再……” “我们要抓紧时间，一旦有其他人看上那戒指，在你之前赎走不就糟糕了吗？”艾伯打断他的话，继续微笑，“放心，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安东尼：“哦、哦……那行吧。” 娜娜左右看看，还是不太放心：“但是书上说过……” “书上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实践才能找到真理。”艾伯扭过头，一脸严肃地教育道，“那些也都是人说的话，你能保证写书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吗？如果是坏人，你还要相信书里的话吗？” 他一连串话说得又急又快，突突突就把娜娜说晕了，不知不觉就被带着一起走出房间。 *** 坎蒂丝是被一阵甜香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按着怀里的团子坐起身，拿出怀表看了眼。 十点五十九分，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脑子因为睡得时间太长而有点晕，她盯着表盘看了好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室内还是黑乎乎的…… 哦对，他们现在是在地下城，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自然光来着…… “你终于醒了？” 露比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咬了口手里的小点心，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快起来吧，正好能赶上一场好戏。” *** 金色大厅中，到处都是男人的吆喝和咒骂声，骰子和滚珠的声音也络绎不绝。 红黑相间的轮盘飞速旋转着，提起周围一圈人的心。 当圆滚滚的小金珠再次划过艾伯的预测点，钻进标注着黑色区域的【26】号位时，原本安静的一圈人瞬间沸腾。 “我赢了！！数码号！中了！！”有人大笑着拢过满桌筹码，激动地亲吻桌面，“感谢吾主、感谢吾主……” 负责这一桌的工作人员按照一比三十五的赔率给他补上剩下的筹码，却又在对方伸手要拿时微笑提醒：“您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 那人怔了怔，这才恍悟般连连点头：“哦哦！感谢阿古斯勒大人！” 工作人员这才松手，恭敬地站到一边：“祝您游戏愉快。” 与那边的和谐氛围不同，艾伯和安东尼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娜娜扒着桌子左右看看，最后总结道：“连续十一次了，你连一次都没猜对。” 艾伯不肯承认自己的手气会烂到这个地步，咬牙坚持道：“不，一定是这一桌有问题，我们换一桌继续！” 看着他那双开始充血的眼睛，娜娜有些害怕地瑟缩一下，劝说的话也咽回肚子。 然而，幸运之神并没有因为换一桌而降临。 在又一次地与所压颜色擦身而过时，艾伯彻底爆发。 “我就不信了，就是二分之一的概率我就一直押不中？！”他怒气冲冲地挽起袖子，向安东尼伸出手，“再来！” 安东尼看看所剩不多的筹码，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 他弱弱提出自己的建议：“要不……我们换个项目看看？” 艾伯：“不！我就不信我一直压一个颜色，还能一直押不中！娜娜你再去兑换一些……唔，是谁？！” 手指还没碰到钱袋，后脑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差点把他拍进轮盘。 青年还没来得及发飙，突然感觉脊背一凉，直觉在脑海里嘶喊着“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冰冷彻骨的嗓音。 “你不但自己出来赌，还带着娜娜一起……”坎蒂丝快步走上前，一把拽下他腰间的钱袋，“从今天起，你再没有零花钱了！” 第272章 古怪的筹码 幸运古币15 任坎蒂丝怎么想也想不到, 艾伯居然会带着娜娜一起赌博。 看到他不但掏空别人的钱袋，还要将自己钱袋也投进去，整个人都炸了。 想都没想, 直接把手边最近的物体扔到他头上。 然而, 她的臂力实在弱到可怜。 那么长的距离，就凭她的手劲别说扔到了，她扔的方向完全偏了。 可作为一个称职的“凶器”，路西恩不但在被抛出的瞬间就开始自我加速，还暗自调整的飞行轨道，快准狠地砸到任务目标的后脑……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艾伯揉着脑壳, 被坎蒂丝盯得很不自在。 之前那股从心底涌出狂躁悉数褪去, 逐渐被不安和后怕占据。 他刚刚是怎么了？ 不但差点输光委托人的钱还要搭上自己的……他是疯了吗！？ “哈哈……我、我这也是为了做任务。”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指向安东尼, “我在帮他凑赎回戒指的筹码！” 坎蒂丝的视线丝毫没因他的推脱而转移, 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哦。那你现在凑到多少了？” 艾伯：………… 青年屈辱地低下头。 娜娜抢答：“需要一千朗，安东尼兑换了二百四十朗，现在只有十一朗了。” “朗”就是这里筹码的计量单位。莫丹人使用的金币，一金币能兑换四朗。 艾伯一个没留神，自己那悲惨的战绩就被曝光了。 他干巴巴地干笑两声试图缓解气氛：“今天手气不太好哈……” 刚刚痛击他的后脑，现在趴到他头顶的路西恩再次弹起，开始新一轮的造（殴）作（大）。 金发的青年不得不抱头蹲下, 连声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他一边抵挡团子的攻击一边高呼，“我不该答应这个任务！我会把这比钱补上！” 虽然不知道那只团子是什么来头, 但安东尼看他被欺负地这么惨也有些可怜他, 连输钱带来心绞痛都轻了不少。 “哎，算了吧。”他挥挥手，看着自己仅剩的几枚筹码, 面露沮丧，“我之前也是这样，不管压什么都不中……” 坎蒂丝人刚醒就被带到这里，此时的心情也不是很美妙。 她伸手将路西恩拿回来，声音有些冷：“我的建议是及时止损，毕竟运气这种东西是不值得依赖的。” 安东尼沉默许久，最后认命地耷拉下脑袋。 “你说得对……是我的错。”他苦笑一声，将筹码一枚枚取出，“我就该老老实实呆在旅馆，否则也不会出这么多事，还欠了叔父那么大一笔钱……” 坎蒂丝：…………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的开端还是因为阿卡瓦港的治安太差。 “母亲留给大哥不少东西，但只留给我了这枚戒指。”安东尼还在自顾自地继续嘟囔，“她说，不要像大哥那样草草结婚，一定要我找到一位自己喜欢的的妻子，到时候一定要带到她的墓前给她看看……但现在妻子的人选还没有，戒指却先丢了……” 他将剩下的筹码尽数摆到手心，数着数着居然啜泣起来，惹得一群人纷纷往这边张望。 看到安东尼哭得那么伤心，娜娜都有点不忍心了。 小姑娘蹭到坎蒂丝身边，拽拽她的袖子：“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安东尼听到，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制止：“不……嗝，我就是突然有点控制不住……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嗝，我没想哭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2节 看着他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并没有人相信他那最后一句话，只当他在挽回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面子。 艾伯顺手从服务生那里顺来一条手帕递给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好的好的，我们都懂。放心，输了的钱我给你补上，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安东尼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嘴上还是坚持道：“不、不是……嗝！我真的……嗝，没想哭啊！” 坎蒂丝也没想到这位同学居然还是个大哭包。 她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从艾伯的钱袋里数出相应的金币递给他：“好了，先把剩下的筹码给我，我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安东尼一边吸鼻子一边把筹码装好递给她。 总算是不哭了，但他也没收坎蒂丝递来的金币。 接过干瘪的筹码袋，少女的眉头倏然蹙起。 又是那种感觉…… 手里的这袋东西像是“书页”又不像。只要集中精神去感受，那种隐约的感觉就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安东尼见她像是卡住似的，还保持着拿袋子的姿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坎蒂丝抑制住立刻打开袋子查看的欲|望，先将它放好。 安东尼坚持不收钱，坎蒂丝无法，但她也不会把钱袋再还给艾伯这个有“前科”的家伙。 鉴于这里鱼龙混杂，她决定将这个钱袋交给武力值最高的露比保管。 艾伯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小钱钱被收走，心痛地捂住胸口。 可比起的他小心心，肚子先一步提出抗议。 咕———— 这声响得即使是在嘈杂的赌场内都能让周围人听清，众人纷纷笑起来，总算把紧张的气氛冲淡些许。 “你们还没吃？”坎蒂丝的冷脸缓和下来，视线从想钻进地缝的艾伯扫向委屈巴巴的娜娜，“我看露比都吃了，以为你们也吃了。” 娜娜总算找到人可以控诉：“没有！他一直站在那个轮盘前面不肯走！我想去买他都不让！” 艾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眉角，为自己的行为挽尊：“那不是怕落单吗？再说，吃饭要大家凑齐了一起吃才好……” 他解释不清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冲动，坎蒂丝也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拍板道：“那就先去买吃的。” 地下城一共分为七层。最上层的押注的最低额最低，环境也是最杂乱的。之后越往下走押注的最低额越高，直到最底层是贵宾休息区，。 艾伯没敢一下子就玩大的，但也不敢去太危险的地方。所以他们现在处于相对安全的、价格又不是特别离谱的第四层。 每一层都有相应的娱乐设施和提供酒水餐饮的吧台，可以在休息区吃也可以拿着边走边吃。 矮人族虽然排外又臭屁，但他们的食物确实很美味。 坎蒂丝便给自己点了个简单的三明治，看到娜娜和艾伯都一直盯着别桌的汤面，便也给们点了一份。 这种食物不太方便拿走，坎蒂丝便让他们先吃，自己带着路西恩走出休息区。 她始终没有加入到那群赌徒中间，只是每路过一个没加过的新项目就会停下脚步看看，直到看明白规则后才离开。 趴在肩膀上的光团似乎对她手中的食物很感兴趣，光溜溜的脑袋时不时会往她嘴边探。 路西恩时不时也会从她的碗里蹭点吃的喝的，所以坎蒂丝也没太奇怪，直接掰下一点喂给他。 就这样一边投喂一边吃，他们绕着外边缘转了好几圈，把场内所有项目的规则大致摸透。 她还着重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状态，发现聚集在赌桌边的人不是愤怒就是狂喜。 他们的情绪都非常外放且极端，与立在一旁发牌的荷官或其他工作人员形成鲜明对比。 坎蒂丝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她也没去过其他类似的场所，没有参照物作对比，不能确定这些赌徒的样子算不算是“常态。” 负责这层的矮人守卫看到她一直在逛游却始终没下场，不由蹙起眉。 赌场里最讨厌这种只溜达不下注的客人，他立刻上前警告道：“身上没有筹码的人不可以在这里闲逛。如果您的筹码用完了，请到柜台那里兑换。” 如果连兑换一筹码的金币或物品都没有，他就要把这位女士叉出去了。 坎蒂丝拿出装筹码的袋子晃了晃，顺便出示了阿古斯勒送给他们的贵宾金属牌。 守卫一看就知道那袋子里没什么东西，想必又是个穷酸的家伙。 正有些鄙夷地撇撇嘴，下一刻就被那枚金属牌打脸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坎蒂丝，回过神后立刻站好深鞠一躬，看都不看那袋子里的筹码，转身就要匆匆离开。 “等等！” 坎蒂丝急忙叫住他，晃着袋子询问道：“什么叫‘身上没有筹码的人不可以在这里闲逛’？进来看看也不行吗？” 矮人守卫有些惊讶，转瞬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才指向这一层的入口解释道：“正常进入地下城的客人，必须在入口兑换一定数目的筹码才能进入……” 坎蒂丝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兑换筹码的柜台就设在出入口。 “另外，如果要离开也要在兑换台把筹码兑换完才能出去，筹码不能带出地下城。”守卫看看她手中的金属牌，小心提醒道，“您是阿古斯勒老大的贵宾，如果要离开请提前打声招呼。” 坎蒂丝点点头，便任由守卫离开了。 等他走远，少女才从皮袋中拿出一枚筹码，观察起来。 也是，他们昨天算是被抓进来的，自然不需要兑换。 筹码应当不是纯金属制成的。它的大小是普通金币的四到五倍，几乎有手掌那么大，重量却差不多。 正面印着代表它价值的数目【1】，背面则是一张女人的侧脸，最外圈用古语刻着一行极小、又很模糊的小字。 坎蒂丝拿出好几枚互相对比，眯眼确认了好久才翻译出上面的意思，眼眸慢慢睁大。 【赞颂伟大的地之女神黛拉，感谢您给予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第273章 哼 幸运古币16 坎蒂丝没见过其他赌场的筹码, 但手中这枚上的图案和样式，让她联想到另一件东西。 在王都的冒险者协会，阿布希丹托接待员转交给她的木盒底部, 有一枚类似的大硬币。 后来她在藏书馆中看到一本讲述各个种族货币的变迁史, 才知道那枚大硬币是精灵族在黄金时代使用的通用货币。 手里这枚筹码的形制与那枚大硬币太像了。 筹码在指尖转了圈，坎蒂丝忽地想到一种可能。 与黄金时代的古币形制相似，又印有地神头像……这些筹码有可能是仿照了当年巨人族使用的货币。 可还是有些事说不通。 地下城的掌权人阿古斯勒是个矮人，来地下城游玩的也大多是矮人……就算现在的矮人族不再信仰火神弗拉玛，也不至于用带有地神图案的硬币当成模子来印筹码吧？ “坎蒂丝——！”娜娜快步跑到她面前，“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她身后, 安东尼还在拉着艾伯不断解释。 “我真的不是自己想哭的, 真的！”他急得涨红了脸, 不停强调道, “就是突然有股情绪上来, 我实在没忍住……但我平时真的不这样，从七岁后我就再没哭过了！” 艾伯被他拽住袖子在耳边叨叨叨，也是快疯了：“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看他这幅样子，安东尼就知道自己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信了，不由长叹一口气。 说真的，他今年都要二十五岁了, 已经到了再怎么伤心都不会在公共场合做出失态举动的年龄。 他当时是真的没想哭，只是想到自己欠了叔父一大笔钱也没赎回戒指有些心痛。 心痛是心痛, 但还没心痛到能放下成年人的尊严, 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大哭的程度……要不是这里的地缝太窄，他现在真的可以钻进去。 艾伯见他整个人都蔫巴下去了，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嗐, 谁都有冲动的时候嘛，别在意别在意……” 两人的声音不算小，坎蒂丝也听清了。 她原本还在看着那三人走近，左边的袖子被人拽了拽。 娜娜将她的身体拉低，覆到耳边道：“你不要把艾伯的钱袋还回去。以后记账就行，千万别给他现钱了！” 坎蒂丝眨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刚背对着他，不知道他那时候的表情多吓人！”娜娜努努嘴，瞥向不远处的赌桌，“就跟那些人一样……输了就输了嘛，他却像中邪似的就是不肯走……” 视线扫过还在开解安东尼的青年，坎蒂丝在心里摇摇头。 同行半年，坎蒂丝自然知道艾伯有很多坏毛病，但有一点她很清楚。这位随时随地都能跟人混熟的青年并不是一个有强烈欲|望的人，胜负欲更是无限接近于零。 如果有那玩意，他作为公爵的嫡长孙，不可能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选择当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冒险者。 简而言之，他只是条没有梦想的咸鱼罢辽。 不过，他每次对待任务时都比较理智。像这次这样，把娜娜都吓到失语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手指划过筹码的边缘，金色的流光随着角度变换忽地映入眼底，隐约有个想法在脑中慢慢成形。 她拍拍娜娜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只留下一枚筹码握在手里，其余的放到小皮袋里装好封口，大步迎向艾伯三人。 她的视线在三人中扫了眼，最后选择站在中间的安东尼作为实验的倒霉蛋，将筹码塞进他手里。 安东尼看着静静躺在手中的筹码，一脸懵逼。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其实我在与你同班前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坎蒂丝斟酌了一下用词，快速说道，“我记得是三年前的创世节前夜。那时凯伊曼助教的妻子快要生产了，他急着赶回家，就拜托我帮他把匆匆批好的试卷送到你当时的导师——巴尔克教授的实验室。” 安东尼：？？？ 安东尼握着筹码，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搬运的时候我简单看了眼，那是炼金科高级班升毕业班的理论大考试卷。”坎蒂丝么的感情地快速说道，“凯伊曼助教应该是太着急了，光是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卷子上就批错好几道题。我把它们送到巴尔克教授手里时跟他提了句，他就让我留下，帮他检查一遍试卷。”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有安东尼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白，颤抖的食指指向她：“你……难道说……” “好几张卷子上的错题都漏掉批了，其中就有你的。”坎蒂丝有些怜悯地看向他，“后来我在路过公示榜的时候听到你在跟朋友大吐苦水，才知道你那门只差两分就过了。” 胡慕斯学院的大考很严格，挂一门直接扣一半学分。安东尼就因此留了两次级。 第一次是三年前倒霉地擦边挂了一科大考，又因为平时成绩没拿到满分才留级。 之后他痛并思痛，想着只要平时分拿满，大考时就算差一点也没关系。 结果去年考试制度突然改革，及格线上调了百分之十后，他华丽丽的挂了三门……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3节 这么捋一遍，安东尼猛地发现他两次挂科居然都跟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几乎是在一瞬间，心中的不甘和委屈突然爆发且快速膨胀，直接将他的理智压垮。 众人就看着这个刚刚还在解释自己不是哭包的小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离得最近、耳朵率先遭殃的艾伯：………… 刚刚是谁说自己七岁后就不哭了……不就是一科没及格吗，还是三年前的事，至于哭成这样吗？ 安东尼也很崩溃，不久前那种情绪失控的感觉又上来了。 “我不想呜呜呜……可是、可是……”他一边捂住胸口一边哭出个鼻涕泡，看向坎蒂丝的眼中充满怨念，“你、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啊呜呜呜！！” 坎蒂丝也被他突如其来地嚎哭吓了一跳。见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赶紧上前抽走他捏在手里的筹码。 说来也奇怪，筹码被抽走后，安东尼的哭声也像被按了关闭键般戛然而止。 青年愣愣地坐在地上发了好一阵呆，低头看看自己的坐姿以及周围人的视线，苍白的脸在几秒间变得通红，然后慢慢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让他死吧，真的。 他已经没脸面对这个世界了。 除开当场社死的一人，连艾伯都发现不对劲了。 他有些畏惧地看向坎蒂丝手中的筹码，不由后退两步：“……这是怎么回事？” 坎蒂丝将筹码扔进小皮袋：“我猜，是在接触到这些筹码后，它能放大人们心中的某个情感或者欲|望。” 但这件事还需要印证。而且，就算这些筹码上隐约又“书页”的气息，但就跟「白银画框」那次一样，找不到本体所在的位置她就无法将它收回。 “我记得你以前也去过别的赌场？”见艾伯点头，坎蒂丝小声提醒道，“等会儿你注意一下周围人的表情，看看他们和你见过的其他赌徒有没有区别……记住，千万不要再碰那些筹码，尤其是露比。” 她看向端着饮料，一直没出声的魔人，想了想，将自己的薄手套脱下递给她：“你要失控，我们中谁都拦不住。还是小心一点好。” 露比看看那双明显有点小的手套，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你没关系？” “可以试试。”坎蒂丝干脆徒手抓出一把筹码颠了癫，“你们也说点会刺激我的话。”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再说，坎蒂丝脾气一向好，普通的坏话真刺激不到她。 除了还在自闭的安东尼，其余三人的视线都投向她肩膀上的光团，内心难得发出同样的感慨和惋惜。 要是路西恩现在能说话就好了。他都不用思考，一句话就能把人气到升天。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艾伯硬着头皮站出来，承担起这份重任：“其实有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但一直没好意思说……” 他在坎蒂丝平静的目光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你该换换发型和衣服了，样式真的有点土。尤其是衣服，灰扑扑的特别像老太太！” 老太太…… 太太…… ……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连趴在地上的安东尼都努力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位勇者。 艾伯说完就不敢吱声了，甚至还想用娜娜的娇小身躯挡住自己。 娜娜一个闪身避到侧面，眼中明晃晃写着“你死定了”几个大字。 露比更直接一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会在你被打死前拦住她的。” 艾伯：………… 那倒也不必，他想要更单纯一点的安慰。 他心情忐忑地看向坎蒂丝，却见少女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比抓到他赌博时平静多了。 坎蒂丝用手指搓着筹码，眼睫微垂，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她便抬起头，重新将摘下的手套递给露比：“这东西对我没什么作用，你放心。” 露比挑挑眉，这次没有拒绝。 坎蒂丝也不多话，拿着一把筹码就往最近的一桌游戏台走去。 艾伯仔细观察一番，发现她的面色确实很平静，到底在心里松了口气。 但在看到她走向的方位并不是纯拼运气的轮盘和投骰子，而是一桌玩牌的，这口气又吸回来了。 青年有些不太放心跟上去，斟酌道：“那什么，我不是很建议你玩这个哈，这里的荷官可都是矮人……”谁知道会不会暗中使绊子？ 坎蒂丝没看他，却只轻轻“哦”了一声。 艾伯：………… 老油条决定闭嘴，想着让这个赌场小萌新碰点壁也是好的。 然后，他就看着“小萌新”冷漠地喊出“拿牌”、“停牌”、“双倍”等专业名词，下注的手连抖都不抖都一下。 堆在一旁的筹码越摞越高，一路从十一朗变成了五十八朗又变成一百二十二朗……最后停在了一千零二十七朗。 发牌的荷官都懵了，更别说同桌的几位客人，都像看什么怪物一样看着她。 而且黑杰克这种游戏根本不需要自己摸牌，坎蒂丝除了下注时会伸出一根手指推下筹码，桌面上的纸牌碰都没碰，连污蔑她出千都做不到。 看到总数终于过千，少女立刻收手，将桌上的筹码一一扒拉进袋子。向神色复杂的荷官点点头，便带着几人离开赌桌。 艾伯被她的一席操作惊呆了，趁着周围没什么人围过来赶紧询问：“你之前也玩过二十一点？” 坎蒂丝干脆点点头：“和薇娜玩过几次。” 当然，在她摸索出一套算牌技巧，连赢十把后，愤怒的大小姐就发誓再也不教她玩纸牌游戏了。 她说玩过几次，那就是擅长的意思。 艾伯趁机怂恿道：“你干嘛停下呀？赶紧多来几局，说不定我们之后的旅费就能赚出来了！” “做任务而已，数目够就可以了。” 坎蒂丝轻轻整理好袖口，瞥了眼有些兴奋的青年，不急不缓道：“本钱是安东尼出的，用这笔钱赚出来的钱也归他，不是给你买时髦衣服用的。” 艾伯：………… 所以她还是生气了吧！ 第274章 圣人与疯子 幸运古币17 钱到位后, 赎回戒指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坎蒂丝将那枚有些年头的戒指递还给安东尼，叮嘱道：“这次要小心点，不要再弄丢了。” 安东尼接过戒指, 不停点头应是, 顺手就想把其套到自己的小拇指上。 他就不信了，那些丧心病狂的小偷还能为个镀金的戒指砍掉他的手指……算了，他还是不要试探疯子的底线比较好。 青年默默收回手，老老实实地将戒指放到胸前的暗兜里。 一千朗的筹码交出了，剩下的二十七朗坎蒂丝也如约还给安东尼。 但安东尼哪里肯收？经过刚刚的连续社死，他都快对这玩意有心理阴影了。 “不行不行, 这玩意我不要！”仿佛袋子里装的是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 青年瞪着一双哭肿的眼睛连声拒绝, “就当是给你们的报酬了, 快拿走快拿走！” 坎蒂丝见他这么害怕也不再强求, 又说了两句注意事项便让他离开地下城了。 目送安东尼接受检查后顺利走出出口，总算有一件事情告一段落。 颠了颠手中的小皮袋，坎蒂丝还是忍不住叹口气。 真正麻烦的东西还没解决……真不知道这次的书页是怎么回事。 根据刚刚的试探，这些筹码的作用确实如她所想，会放大人们内心的情感。 而手握筹码来到赌场的人能有什么情感？输了钱的是愤怒和不甘，赢了钱的自然是还想要更多……而这些情感对赌徒们来说都太常见了。就算有人察觉的自己有些冲动，也会归结于大环境的影响。 越是冲动越会失去理智, 赢钱的也会因为不断放大的自信而摔跟头。 而赌博中，输一次就倾家荡产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失去理智的人才不会管那么多, 最后迎接他们只有同一个下场——输光一切后被守卫拖走。 能把带有这种作用的“书页”和赌场结合在一起, 那位“阿古斯勒老大”绝对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良善……她得抓紧时间才行。 *** 作为曾经的矿坑，这座蛰伏在泥土之下的城市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地下赌场那么简单。 它外壁连通着通往地上的地道，也连通了无数附近的小型矿洞。 这些小型矿洞大多都因为种种原因废弃了, 但有一部分由于所在的位置比较实用，便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比如，地下城的最上端，那个光滑的半圆棚顶之上连接着一个中型的仓库，里面堆积了无数闪闪发亮的筹码。 一天中的某个整点，半圆形的顶棚就会打开，储存在仓库中的筹码便会倾泻而下，形成一挂美丽的“黄金瀑布”。 这是地下城的惯例，也是大家最喜欢的一项活动。 因为只要运气好，在地下城逗留的期间碰到“黄金瀑布”出现，多多少少能从旁边捞到一笔。这是地下城的主人送给所有客人的礼物。 从前阿古斯勒还会天天走到最上层，亲手打开仓库与顶棚的连接口。 他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低头俯视着那挂诱人的“黄金瀑布”和为之疯狂的人们，心底便会升起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满足感。 可终究是年纪大了，再加上常年居住在地下，缺少阳光的生活让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 尤其是近几年，腿脚越来越不灵便，连跑都跑不动了，自然也就没法天天跑到顶部开闸门，只能使用机关来延续这个传统活动。 阿古斯勒手拄一根金属杖，顺着熟悉又陌生的台阶往上走，几乎每走十分钟就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这具身体真是不中用……他一边锤着自己的腰一边想着，埋藏在心底的那个想法又膨胀了几分。 不论是谁，能够使用「十字长剑」的人都太过危险。而且听语气，他又是奥布里亚的人…… 要是自己的秘密暴露，那位大人不但不会保他，更有可能会亲手送他一程。 要快，再快一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4节 要在他发现自己前得到“晨星”的身体！ 兴奋感不断刺激着大脑，阿古斯勒咬咬牙，拄着金属杖站起身，继续往上爬。 作为十二圣物的支配者，晨星与其他圣物间有天然的感应。 还好他偷偷带走的“那一件”经过特殊处理，位置也隐秘，那个小姑娘明显还没发现它的准确位置。 嘎吱嘎吱…… 沉重的石门随着机关的运作慢慢打开，阿古斯勒的脚步却在准备踏入的瞬间犹豫了。 光线昏暗的坑洞中，运送筹码上来的小推车停在中央，两具无头的尸体倒在筹码堆上，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心中骇然，可已经来不及躲藏。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正好与他的视线碰上，对方轻轻笑了。 “真是没想到，教授在六大陆上扫荡了五十年居然还有落网之鱼。” 筹码堆成的小山边立着一名手持十字剑的莫丹青年。 他慢慢擦净长剑上血迹，将手帕随意扔到地上：“虽然我来东大陆的目的并不是这个，但怎么说呢……算是意外收获？” 阿古斯勒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悄悄侧过身，将金属手杖背到身后：“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但这位客人，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棕发的青年又笑了一声。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阿古斯勒老大’？”他似是赞赏似的拍拍手，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我在教宗大人那里听说过你的事，你的背叛让晨星变得不堪一击，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阿古斯勒闻言，紧绷的肩膀放松些许。 他摆出一个十足震惊的表情，朝某个方向走了几步：“您、您是那位先生的……这可太失礼了，您要来阿卡瓦港为什么不提前几封信来，也好让我好好招待您？” 沃尔夫勾起嘴角，剑尖垂落，从满地的筹码上划过：“不用在我面前演了，你想找的东西不就在这儿吗？” 他随意捞起一把筹码，又任由它们一个个从指缝中滑落：“「幸运古币」遗失了这么多年。现在，拥有同样作用的道具在你这里出现，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当年教宗大人一举歼灭了晨星的老巢，也找到了一本记载‘十二件圣物’的名单，里面包含了它们的特性和修补计划。可惜在晨星的教主卡裘拉死后，那些未被修补好的‘圣物’也被晨星的余党带走。”沃尔夫一边扔掉的硬币一边道，“他怜悯那些被你们当成物品利用的灵魂，也不想让这些强大的道具落到你们这种人手里……因此，一百多年里，他一直在留意那些东西的下落。” 阿古斯勒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表情逐渐阴郁。 “别说得那么道貌岸然，年轻人。”方才刻意摆出的恭敬荡然无存，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阿布西丹和卡裘拉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是偏执的幻想家。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他们搭建理想城堡的工具……” 说着说着，他似是忽而想通了什么，抚掌大笑道：“没错，就是工具！我是他的试验品，被你捏在手里的‘圣物’也一样，不过都是他们手中的道具罢了！” “他们想要一个没有高低贵贱，没有罪恶，一个完美的世界……这怎么可能？！” 他收住笑，恨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那就是两个疯子，我可没本事跟疯子讲道理……他们要打就打，却要牵连我这种无辜的小虾米。那我也只能选择更强大的那个，这可算不上是背叛！” 可任他怎么说，沃尔夫还是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像是在看小丑表演般，一直保持微笑。 阿古斯勒见他只站在原地不动，舔舔干裂的嘴唇，突然转了个话题。 “既然你能顺利使用这把剑，那你也该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吧？”年长的矮人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忒瑟拉……哦，她可是个可怜的女孩。一个莫丹与矮人的混血儿，一个集天赋和美貌为一体的混血儿。用这样的身份降生在东大陆那就是天生的不幸。” 沃尔夫感觉手中的剑颤抖了下，面上却没有一丝波动，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她从小就接受了训练，她被当成攻城的间谍和势必会被牺牲的物品送到了莫丹人的城堡里……然后，爱上了敌人的儿子！”阿古斯勒大笑出声，“很可笑吧？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出色完成了任务。桑缪的城门被矮人踏破，她却被毫不知情的莫丹人、那个城主的小儿子救了！” 十字剑抖动的幅度更大了，沃尔夫近乎要使出全部的力气才能控住它。 阿古斯勒的眼中划过一道得意的光，慢慢走到自己预设的位置。 “一个愚蠢的女人……她在爱人死前不敢做出反抗，却在那人死后想要报仇……”他忽地抬高声音，“忒瑟拉！别忘了是谁给予了你报仇的机会？！是你自己提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砍下那些人的头颅！这些都是你自己答应过的条件，我们才会把「十字长剑」给予你……” “闭嘴！！” 坑洞中出现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声，其中裹挟的愤怒任谁都能听出。 青年再也无法控制手中长剑，随着它的力道向前刺去。 阿古斯勒似是料到它的动作，在长剑发作前率先后退两步，将整个身体靠到墙壁上。 手掌准确按到某个开关，青年一脚踏进下陷的筹码堆。 第275章 噩耗 幸运古币18 四层已经被坎蒂丝转遍了, 并没有什么线索，几人便选择往上走。 坎蒂丝还是像刚刚那样，只看不下场。偏偏他们都有代表贵宾身份的金属牌, 五层的守卫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但这里跟四层没什么区别, 每个筹码上都有“书页”的气息。可坎蒂丝一一看过去，始终没有一个筹码拥有“书页”该有的特征。 它们身上没有长方形的光斑，更没有页码。举着给露比检查，也没有法阵留下的痕迹。 又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一点收获，四人便又在休息区坐下了。 眼看着快到晚饭的时间, 坎蒂丝疲惫地戳戳趴在肩膀上的路西恩：“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白色的团子晃了晃, 用光滑的身体蹭蹭她的指腹, 并没有其他动作。 连路西恩都没办法……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如果是书页, 它一定也是附着在一个真实存在的物体上。”娜娜将下巴搁进臂弯, 尝试着帮她理清思路，“既然筹码上有它的气息和作用，那会不会是那个附着的物体被他们磨成粉，混到这些筹码里了？” 考虑到筹码的古怪作用，这确实是一种能说通的可能性。 “可什么东西能把一张‘特殊书页’磨成粉呢？”艾伯双手捧着杯子，不赞成地摇摇头，“而且, 他们怎么能确定磨成粉后效用还在？一旦失败那可是会失去一件强力道具，如果是我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做。” “除非……他们知道这样做不会损伤到那东西的作用, 还能造出成千上万个分身。” 露比眯起眼, 瞥了眼摆在餐桌上的几枚筹码后看向坎蒂丝：“这个地下城里，一定有个比你更了解‘书页’的人。” 这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坎蒂丝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笔尖在“黑星”上画了个圈。 卫伽王子说过, 晨星教团制造出了十二件圣物，对应的便是十二张特殊书页。 他们是制造出“圣物”的人，也应当是最了解它们的人。 现在，晨星教团早就不在了，那消灭的它的黑星教团就变成最大的嫌疑人。 露比听到这里猛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按了按指关节：“也就是说，那什么老大是阿布西丹的手下？” 坎蒂丝赶忙拉住她：“你别冲动，只是有这种可能性……” 那也足够让露比兴奋了。 在知道黑星其实是在为打破恶魔封印而行动后，她无数次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扣下几个黑星成员。否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满世界乱跑来碰运气。 坎蒂丝见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是真的有些怕了。 现在还不知道阿古斯勒的底细。可单看他能建造这座地下城就知道，这个人并不简单。除了现在这个能放大内心情感的道具，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底牌。 路西恩已经把自己作残了，作为最强战力的露比一定不能出事。 铛——铛——铛———— 沉闷的钟声自地下城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人的欢呼声。 坎蒂丝猛地抬起头。 像是阻挡在中间的隔膜突然消失般，一条看不见的线突然将两者连接到一起。 这次坎蒂丝无比肯定地感觉到“书页”真的出现了，就在上方！ 可还不等她站起身，就看到那些刚刚还死活不愿意离开赌桌的人们纷纷跑到外侧的栏杆边，激烈地相互推嚷，拼命把手伸向栏杆外。 “他们在干什……卧槽！！”艾伯不可置信地看向人群聚集处。 地下城整体是一个半圆形的空间，除了最底部的贵宾休息区有封闭的顶棚，其余六层的走廊都呈环形。 整体看，就是空间中央是个被掏空的圆柱形。 此时，闪耀着魔法灯的顶棚传来“哗啦啦”的巨大声响，无数筹码从上方倾斜而下，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金色的瀑布，急速往下冲去。 “黄金瀑布”的出现让整个地下城陷入疯狂。 事先准备好道具的人们拿出布兜甚至是带着伸缩杆的网兜，没有准备的人干脆用手去接。 可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一个黑影从顶端坠落，“砰”地一声砸在贵宾休息室的顶棚。 熙攘的人群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们纷纷向下看去，一辆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推车将一层的顶棚砸出一个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利到极点的尖叫划过空间，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尸体……头！”某个用尝试用兜网接筹码的人扔下手里的长杆，指着接住的东西嘶喊道，“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了！！” 随着尖叫响起的还有几声沉闷的落地声。 原本在下方准备收集筹码的工作人员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是两具无头的尸体……可他们身上的制服太眼熟了，与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下全都乱了套。 短短几秒钟，还聚集在栏杆边的人群一哄而散。 站在外围的四人也被突然爆发的人群冲开，一时间更加无法靠近栏杆边的中心区域。 坎蒂丝被人群挤来挤去，不知谁狠狠踩了她一脚，有被人从侧面推了一把。身体歪斜的瞬间，她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时候摔倒绝对会出踩踏事故！ 刚这么想着，领口处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一把将她拽离汹涌的人流，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咳咳咳……多谢……”坎蒂丝捂着脖子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声音有些沙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漂浮在半空的露比朝着那挂筹码组成的“黄金瀑布”扬了扬下巴：“没什么，刚刚从上面掉下来了两具矮人的尸体。” “咳咳、原来是这……啊？？！” 坎蒂丝惊得连咳嗽声都停下了，猛地朝“瀑布”中心看去。 就在她看过去的刹那，人群中再次发出一道尖叫。 “有人！又有人掉下来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5节 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一个人形黑影混在筹码中，从顶棚的开口处坠落。 坎蒂丝捂住胸口。 她感觉那条牵引自己的线似乎越收越紧，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露比！！” 她几乎是扑到栏杆边，指着那道下坠的身影喊道：“快！那个人还活着！” 然而，不需要魔人的风精灵出手，“瀑布”中的那道黑影率先动了。 只见那人在半空转了个圈，左手从身后抽出一道长鞭，猛地甩向一旁的栏杆。 嗖————啪！ 一众尖叫声中，坎蒂丝眼睁睁看着一道长鞭从下方射出，直直向自己的方向甩来。 “小心！” 刚刚才从人群中抽身的娜娜看到这一幕，赶紧将她扑倒，险之又险地躲过那极快的一鞭。 鞭尾卷上五楼栏杆，下落的趋势霎时停住。 那人一手持剑，一手拽着鞭子凭空荡起。靴子在路过四楼栏杆时使力一蹬，整个人以鞭尾缠绕的原点又转了半圈，最后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了第五层。 坎蒂丝因为娜娜那一扑，后脑狠狠磕到地面，感觉脑袋被震得发麻。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让她躺平，少女捂住隐隐作痛的后脑，挣扎着试图爬起身。 可她刚一抬头，就被一个背影吸引了。 那是个中等身高的莫丹男性，衣服是最普通的衣服，靴子是随处可见的皮靴，连头发都是莫丹人中最常见的棕色……可她就是被吸引了。 连那人手中的长剑都没注意，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背影，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刚才太危险了……你没事吧？” 娜娜还保持着扑倒坎蒂丝的姿势，正要支着身子站起时，发现她居然在看着某个方向出神，赶忙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坎蒂丝？坎蒂丝！你没事吧？！” 情急之下，她的声音有些大，那位原本背对着她们的不速之客也跟着回过身。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是一愣。 “……坎蒂丝？” 口中呢喃出这个名字，青年的眼中有一瞬的迷茫，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坎坎？” 熟悉的称呼，声音却并不是记忆中的声音了。 青春期的少年，嗓音总是带着点沙哑，大点声还会变调，与现在这种自带沉稳的音色完全不同。 十年过去，身高变了，相貌变了，声音变了……但坎蒂丝就是可以确定，这个眼熟又很陌生的男人是…… “沃尔夫！” 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也不顾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直接冲到他面前：“你、你还活着？！” 沃尔夫也只是愣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躲过少女想要抓住他衣角的手。 “真的是坎坎啊……”他慢慢笑起来，目光温柔地低头看向她，“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坎蒂丝没有说话，只呆呆看着他的脸发怔。 “你……真的是沃尔夫吗？”说出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你真的还活着……” 青年的笑容没有变，无声地点点头。 坎蒂丝得到明确答案，双眼又亮了几分，有点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那、那莱昂是不是和你一起……” “莱昂死了。” 沃尔夫不急不缓地打断她的话，看着少女的脸色逐渐苍白也跟着慢慢收起笑容。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这样幸运，坎坎。”深灰的眼睛微微下撇，“不管是莱昂还是玛丽，这世上的可怜人还有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活到成年……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第276章 兔子与狼 幸运古币19 坎蒂丝半张着嘴, 一时失语。 她的脑子很乱，像是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只能僵着脖子点点头。 也许过了几十秒, 也许仅仅是一刹那，等她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沃尔夫已经伸手将她推到一边。 “你干什么呢！” 娜娜赶紧扶住还在愣神的坎蒂丝，想要继续斥责的话在余光扫到周围人后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刚刚还在不停尖叫的人群变得十分安静。 他们目光空洞，齐齐抬起头。像是在仰望, 又像是在聆听什么…… 一阵凉意从脚跟窜到头顶, 坎蒂丝立时转过身, 视线从沃尔夫身上移开, 转向环形围栏后的空洞。 “黄金瀑布”已经枯竭, 只偶尔有零星几枚筹码掉落，在寂静中发出突兀的响声。 镇定下来时她便发现了，沃尔夫一直提在手里的长剑就是她刚刚感应到的“书页”。 她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可现在…… 仿佛是听到她的心声般，一道细长的金光从底端直直窜上顶棚的方向。 顶棚的最上端，阿古斯勒手持金属杖，站在巨大的洞口边。 金属杖的杖身很细长, 但到杖头的部分又开始弯曲，形成一个半圆。 将事先准备好的黑色结晶填入杖柄上的缺口, 口中念诵出不知名的咒语。 杖上的暗纹被一点点点亮, 一道道细长的黑色流光互相交融，组成繁复的法阵。 “叮————！” 像是被强力磁铁吸引的铁片般，一枚金币从下方直直飞向金属杖, 正好填补到杖头上的空缺。 这枚金币明显要比其他筹码大上一圈，样式也更陈旧。边缘处有不少被腐蚀的痕迹，代表大地女神的头像上还被钻出一个小洞。 “你不该使用这把法杖……我应该跟你说过，这是个未完成品，你……”不停旋转的硬币中传出一声叹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互相理解……” 阿古斯勒紧握法杖的手紧了紧，嗤笑一声：“是啊。就像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说服我一样。” “我一直很好奇，潘特，说服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年迈的矮人眯起眼，“狼吃兔子，兔子吃草。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阶级是天然存在的。你觉得一只兔子去与狼交流会得到什么？还是你真觉得一只狼会去怜悯兔子？” 古币中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不是这样的，人与人的关系不是狼和兔子……我们都是人类，我们是一样的啊……”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阿古斯勒暴躁地打断他，常年沉积在心底的郁气在此刻喷涌而出，咬牙切齿道，“像你这种从小就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少爷怎么能理解我们……别自以为是了！” “你吃过草根吗？你喝过泥浆吗？你知道马粪是什么味道吗？！”他恨恨盯着那枚越转越快的硬币，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你有什么资格提‘理解’！” 古币里的人不再说话，只无声地转着。 “……你说，我们的关系不是狼和兔子的关系？没错，确实不是。” 阿古斯勒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起码狼杀死兔子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贵族杀死贱民，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是玩弄，是找乐子！” 古币：“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 “那又如何？”阿古斯勒扯扯嘴角，唇上的胡须也跟着动了动，“只要稍稍宽容一点就可以被称作‘恩赐’……你们的怜悯都带着高高在上，我可一点都不稀罕！” “都是一样的……人类都是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卑劣，只要活着就要一直争斗下去……” “既然这是注定无法改变的事……那么，谁对我举起刀，我就先一步砍下去总没问题吧？！” “我跟那些蠢货不同，我可不想当那种被扼住喉咙还要蹬腿，乞求放过的兔子！”阿古斯勒大笑着举起金属杖，眼底慢慢染上红色，“金钱、美人、无穷的寿命、强大的力量……我通通都要！” “谁阻止我，我就拧下他的脑袋！！” 金属杖上的纹路越来越亮，逐渐向上，最后蔓延到杖头的位置，紫黑色的光芒彻底笼罩住旋转的古币。 “疯狂的人终究会死于疯狂……卡裘拉已经用自己证明了这点。”古币中的声音如此说道，声音随着渐强的黑光逐渐削弱，“我会在这里，静待你的结局……” *** 噼——咔！ 腰间突然闪耀起一道黑紫色的电光，坎蒂丝猛地推开娜娜，迅速将别在腰带上的小皮袋甩到远处。 “那、那是什么？！”娜娜指向装满筹码的皮袋，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事……” 刚从人群中挣扎出来的艾伯也拔出长剑，默默移到他们身前，轻“啧”一声：“有点不妙啊……” 不光是他们手上的筹码，所有人身上都闪出紫黑的光芒。 渐渐地，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染上统一的神色。 褐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抑或是年轻的、年长的……一双双形状不同的眼睛迸发出相同的眼神，齐刷刷向一个方向看去。 “杀死……碍事的人……” 中年矮人僵硬地迈出一步，直勾勾盯住棕发的青年。 “除去……碍事的人……” 守卫拔出长剑。 “杀死……闯入者……” “杀死……”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露比一步踏到几人身前，风精灵化为一面风墙挡住这些人的步伐。 但效果并不明显，层层叠叠的人前仆后继，有的甚至爬上前人的肩膀，脚踏着他人的身体也要翻进风墙。 露比并不擅长防御。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只得将风墙抬高再抬高，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她支撑的动作也开始跟着往后退…… 几人也只得跟着她的脚步，慢慢就被逼到栏杆边。 后背撞上栏杆边缘，冰冷的温度让坎蒂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根线似是被连通，她倏地仰起头。 魔法灯的光芒很亮，经过宝石反射出的颜色依然耀目。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6节 同时，也显得顶棚处的大洞非常突兀。 那里……似乎是站着个人？ 这么想着，领口突然收紧，坎蒂丝的上身忍不住往后倾斜。 有人从身后拽住了她的衣领! “坎蒂丝！” 娜娜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直接被拽下楼。 “带走……晨星……” 余光中，坎蒂丝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睛逐渐变得贪婪。 从下一层爬上栏杆的矮人咧嘴笑起来，粗糙的大手向她的脸抓去。 “抓住……晨星了噗！” 白色的团子猛地弹起，狠狠砸上那人的鼻梁。 随着一声惨叫，趴在栏杆外的矮人因剧痛松开手，直直从五层坠落。 但他的遭遇并没有吓到其他人。人们反而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更加疯狂地靠拢过来。 还有人想要从楼上把着栏杆跳下来，立刻被提高警惕的艾伯用剑柄扫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艾伯高声道，“要没完没了了！我们必须突围出去！” 露比使劲磨磨后牙，眉头拧得死紧。 必须出手了么…… “这位先生说得对……不如说，您的举动很有趣。” 沃尔夫走到露比身侧，对她笑着点点头：“都说魔人都是以厮杀取乐的怪物，看来传闻也不是那么可信呢。” 露比冷呵一声：“自相残杀这点，我们可比不上你们莫丹人。” 沃尔夫的笑容并没有因这个不太友好的嘲讽消失，反而更真挚了几分：“您说得很对。” 露比：………… 这怕不是个傻子，骂人都听不懂吗？ “但也足够了。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不值得挽救的东西。” 青年抬起剑，手指从冰冷的剑刃上划过，映出一双凌厉的蓝色眼瞳。 “这种时候，就该由清道夫出场了。” 话音未落，沃尔夫毫无预兆地向风墙冲去。 露比看到这宛若自杀的一幕，粗口差点脱口而出。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风精灵，青年已经一剑斩掉最前排的一串脑袋，干脆利落的像是在切菜。 森白的剑光染成绯红，每一次挥砍都有鲜血喷溅而出，每一个转身都有人倒下。 青年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本应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放在此刻却异常到了极点。 娜娜早就转开了视线，艾伯呆呆地看着，突然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怎么会……我刚刚看到他的剑也扫过那个人的脖子了！”他指向一名趴在地上干呕的矮人，“站在那人身后的脑袋都掉了，他怎么没事？” 坎蒂丝扶住栏杆，死死咬住下唇。 “因为那也是‘书页’。”她闭闭眼，艰难道，“那把剑的特性里，应该有筛选…敌人的作用……” 但不得不说，沃尔夫出手后露比的压力骤然减低。 她甚至还有时间倒退几步，小声询问坎蒂丝：“要将那把剑收回来吗？” “你们如果不想让伤亡人数继续增加，应该先去找那位。” 青年轻巧地踏到侧边的墙面上，向后翻转的同时又是倒了一片。 皮靴稳稳落到地上。他甩甩手中的长剑，侧过头，抬手指向顶棚那个开始闭合的大洞。 “要是让那人进入地道，再将他揪出来就难了。” 坎蒂丝看了看他，又看看还在不停向他们扑来的人们，没有立刻应声。 最后，她深深看了那个背影一眼，收回指向长剑的手，转而握住露比的小臂。 “……带我上去！” 第277章 净化 幸运古币20 露比没有多废话, 立刻收了风精灵，用最快的速度揽着坎蒂丝向上冲。 十米、三米…… 半圆形的洞口已经变成月牙形，两人终于在它闭合的前一秒冲了进去。 坎蒂丝刚被放下, 抬头就对上一脸狞笑的阿古斯勒。 下一秒, 她突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露比，你快离开这里！” 可还是晚了一步，充满筹码的房间霎时被黑光点亮，双脚已经站在筹码上的魔人显然也受到影响。 “抓住晨……不对……” 她捂着头跪倒在地，眼中的神色反复交替着。 “抓住晨星，弄晕她。”阿古斯勒高举着法杖, 一句一顿地下达命令, “将她献给我!” 半跪在地上的露比猛地抬起头, 空洞的眼神逐渐与阿古斯勒同化。 坎蒂丝倒退一步, 转身怒视着退到门口的矮人：“……你！” “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黑光的照耀下, 阿古斯勒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晚安，女士们。” 一边是手持古怪道具的敌人，另一边是失去理智的队友，坎蒂丝一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光团忽地从她脑后的兜帽里蹦出。 半空中，刺目的白光将一室黑光吞没。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路西恩？！” 坎蒂丝赶紧接住失去光泽的团子, 拍拍他软绵绵的身体：“你……” 团子伸出一个小触角按下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露比再睁眼时, 双眼已经恢复清明, 随即怒不可遏地看向想要逃进地道的矮人。 “你给我、站住————！” 轰————！ 那些黑光到底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露比感觉自己对魔力粒子的控制力有所下降。 数道风刃失去准头，胡乱劈到石壁上。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连带着石块和尘土不停从头顶落下。 这要是再劈几下，整个坑洞都要被她劈塌了！ 还好，几道风刃劈下数块岩石，直接堵住矮人的去路。 ……该死！ 阿古斯勒在心底暗骂一句，很快催动起手中法杖，坑洞中的筹码再次亮起黑光。 坎蒂丝感觉到怀中的团子又开始挣扎，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达着自己的斗志。 “不要动。”少女按住他，快速掏出封印之书，“都变成这样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 多亏路西恩的提醒，她终于知道要怎么做了。 金色的书册快速翻动，温暖的光晕笼罩住露比，将筹码发出的黑光阻隔在外。 阿古斯勒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但在看到那本漂浮在半空中的书册时，双腿便怎么都移不动了。 虽然从来没见过，但他心底的声音在看到书的那一刻就开始疯狂呐喊。 是它……就是它！ 只要得到那本书，只要与那本书融为一体，恶魔也好神明也好，谁都无法再欺辱到他了！ 贪婪和对过去的恐惧冲散最后一丝理智。 他没有察觉到，环绕在金属杖上的黑光已经顺着手臂爬上，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 纤细的手指快速扫过书页，指尖停留在某一页。 “卫伽王子，”坎蒂丝抬起眼，漆黑的瞳孔中似有金光闪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透明的书页抖动一瞬，闪耀着金光的粒子随着她的话从中喷涌而出。 旋转、凝聚，最后在少女手中形成一把镶嵌着琉璃珠的权杖。 权杖出现的刹那，一道耀目的光波便以它为中心迅速铺展开。 光芒所到之处，重新被点燃的黑光霎时消失，堆在地上的筹码们开始颤动，不久后便纷纷发出一连串的碎裂声。 “噼咔————” 镶嵌在金属杖上的黑色结晶裂开一道口子。 阿古斯勒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道裂缝，握着杖柄的手开始颤抖。 “住手吧，你不是她的对手。”杖头处，旋转的古币速度逐渐变慢，“停下吧，迪拉尔。你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阿古斯勒听到那个名字，似是被羞辱般，心中的怒火不减反增。 “住口住口住口！！”他双手握住杖柄，不顾一切地将全部的力量汇入法杖，“我还没有输……我还没有输！” 地道口传出的怒吼声并没有让坎蒂丝退缩。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7节 权杖的杖头指向声音的来源。少女右手紧握权杖，左手固定住右手的手腕，一步步，顶着黑光的阻力向前行进。 除了她周围，这处空间依旧被黑光笼罩。 此时的坑洞已经有点松动，时不时还会又几块石头从上方掉落。 露比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坎蒂丝身后，心中很是憋屈。 余光扫过少女的侧脸，一颗又一颗汗珠顺着紧绷的脸颊流下，显然她走得并不轻松。 说到底，净化的原理就是调动周围的魔力与魔气相抵消。 而黑光，应该是魔气与某个道具相结合的产物。 露比不知道为什么沾染上黑光就会跟阿古斯勒的情感共鸣，但去除掉上面的魔气总归不会有错。 这时她才想起来，作为一个没有使用过魔法的莫丹人，坎蒂丝应该是不会正确使用魔力的。 能扛到现在全依靠她手里的权杖自己在运作。 但很显然，这权杖跟坎蒂丝是半斤八两，聚集过来的魔力被浪费大半，这才导致净化的过程这么艰难。 路西恩也发现了这一点。 可他现在什么都说不了，动作太大还怕影响坎蒂丝和权杖的发挥，整颗团子都在焦躁地晃来晃去。 魔人愉悦地欣赏了一番贤者大人无能狂怒的状态，这才大踏一步到坎蒂丝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肩膀。 坎蒂丝的脚步随着她的动作停住，疑惑看向突然搂住她的女人。 “消除魔气不需要这么浪费，集中精力看好了。”她用另一只手包住坎蒂丝的右手，将源源不断的魔力注入权杖，“把魔力想象成一支箭，一杆枪……不要分散它们，你只需要射出一击……” 汗珠顺着脸颊淌进脖颈，给人一种粘腻的不适感。 坎蒂丝却没有时间管这些，依照本能顺着她说的去做。 权杖顶端的琉璃珠越来越亮，气流将她的刘海掀起，发丝随着风向后扬起。 “就是现在！” 露比松开手，喝道：“击中它！” 一道极细的光轨从琉璃珠中射出，如闪电般闯过层层光雾，径直刺中那枚旋转的硬币。 “叮当————！” 硬币从法杖上脱落，叮叮咚咚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便不动了。 阿古斯勒也被这股冲力击倒在地，手中的金属杖也滚落到一旁。 “可恶……可恶！” 他挣扎着爬起身，视线在法杖和古币间快速转了圈，最后选择向古币伸出手。 但不等他碰到硬币的边角，一道凌厉的风刃扫向他伸出的手，直接削掉两根手指。 “啊——！！” 凄厉的痛呼只在地道中响起一瞬，阿古斯勒余光瞄到那道快速靠近的身影，知道此刻已经没有机会了。 最后他不甘地看了眼坎蒂丝地方向，单手从身后拽出一个卷轴，狠狠拍到地面。 露比猛地停下脚步，看着残余在地上的血迹和两根断指，紧紧蹙起眉。 “是传送法术……让他跑了！”她一拳砸上石壁，恨恨道，“别让我再见到他！” 坎蒂丝已经将权杖收回，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等待体力慢慢恢复。 当啷—— 一枚比手掌还要大一圈地硬币被扔到她面前。 印刻在上面的大地女神安静闭着双眸，唇角似有似无地勾起。 “你说的‘书页’就是这个？” 露比把硬币扔过去后，又拾起那根金属杖。在感受到上面残留下的气息后，面带厌恶地将其捏碎。 坎蒂丝缓过气，捡起古币拍去上面的灰尘。 古币上那清清楚楚的长方形光斑和页码，都昭示着问句的答案。 “……是它。” 拇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有些出乎意料，坎蒂丝没有听到古币里传出任何声音。 但这张书页明显是完整的……没有回应只能说明对方现在没有想跟她交流的意思。 “封印之书第一百二十五页，掌管欲望与调和的……「幸运古币」……” 她看着手中的硬币逐渐变得透明，轻声道。 “回来。” *** 地下城下，某个暗室内突然发出一道亮光。 “咳咳咳……哈、哈……” 阿古斯勒跪趴在画满阵法的地板上，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血。 体面的华服变得皱巴巴，从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满是褶皱，每天都认真梳理的胡子也乱成一团。 如果现在有人见到他，绝对想象不到这位就是那名神秘的地下城主人。 “咳咳咳、该死……全都咳咳……该死！” 他嘴里不断咒骂着，颤着手去撕身上的布料，想要给自己的手指包扎。 可惜他现在穿的衣服已经不是过去那种一撕就能撕开的破布了。 阿古斯勒废了半天劲才放弃徒手去撕，在房间里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一把剪刀，终于将受伤的手包扎好。 “晨星”的能力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但这不代表他会就此认输。 没有古币的加持，他还有听命于自己的守卫。还有地上的人，很多人的把柄都在他的手里……就算这些人不太好用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年迈的矮人一步步挪到保险柜前，蘸着血迹的手指扭动转锁。 但因为疼痛，他的手不是很稳，转了好几次才顺利打开。 他还没有输…… 这具身体彻底不能用了，但不能换到晨星的也能换到其他的…… 是了……一开始就该这样。 这次是他太着急了，只是出现一点小差错而已，下次一定要好好筹划。 过去的每一次他都能死里逃生，那这次也…… 砰————！ 紧闭的暗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被扔进暗室。 下属那熟悉的脸庞上满是惊惧，放大的瞳孔空洞地与他对视。 阿古斯勒惊恐地睁大眼睛，被来人一步步逼到角落。 “从晨星出来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挖洞？”沃尔夫无趣地甩甩剑，溅满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教授经常说你们是老鼠，我现在才知道这个形容居然这么贴切。” “你——” 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视线突然翻转。 掉落到地面的笔记本、短靴、向前指着的手…… 那是……他的身体？ 扑通————咣！ 球体落地的同时，无头的躯干也瞬间失去支撑，重重倒在地上。 黏腻的血液粘在身上并不好受，但这也是使用这把剑的代价之一。 沃尔夫甩甩头发，走到尸体前蹲下。在鲜血完全浸湿纸张前拾起那本笔记。 “……你要把它带回去？” 剑中的女人这样问道。 “当然要带回去。”青年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浅笑，“他毕竟是教宗大人当年保下的人，杀了总要有个理由。” “…………” “走之前不跟那个小姑娘打声招呼吗？” 沃尔夫擦剑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摇摇头：“不需要，她早晚都会找过来。” 锵———— 长剑收入剑鞘，青年大步离开暗室。 第278章 能源 守墓人1 等坎蒂丝和露比找到机关, 回到地下城时里面已经乱套了。 筹码对人的控制一解除，人群立刻陷入极度恐慌的状态。 他们大多不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但身边的尸体和鼻尖的血腥味做不得假, 足以将一部分人吓疯。 大部分人吓得转身就跑, 想来再也不会回到地下城了。 一小部分人胆子更大，居然趁着守卫慌神的间隙开始□□。 他们一边大喊着“地下城杀人了！”一边冲到柜台，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抢了金币就跑。 更有甚者盯上了装饰在墙上的宝石和随处可见的金砖，趁人群混乱之际撬走两块再溜走，也没人会阻拦。 一个人这么做, 两个人这么做, 所有人便都开始效仿。 再加上被砍了脑袋的人中, 地下城的守卫占了大多数。幸存下来的守卫看着这么多人都在哄抢, 想拦也无力阻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8节 但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群负责阿卡瓦港日常治安的矮人从地上闯入地下城, 跟那群试图浑水摸鱼的人撞了个正着。 跟平时不同，这些平时看起来没个正形的守卫此时手持兵刃，神情肃穆。 只要敢在他们面前闹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带走了。 坎蒂丝和露比想趁机混进人群溜走，但所有出口都被阿卡瓦港的守卫堵住，只有伤者和尸体才允许出去。 满地的矮人中, 一个莫丹人和一个魔人走在一起还是很显眼的。 不出意外，她们被当成重点调查对象包围起来。 这些守卫敢对矮人和莫丹人吆五喝六, 但面对魔人族还是多有忌惮。 没过多久, 一名像是小队长的矮人守卫挤上前，右手抚上左胸，朝露比微微欠身：“城主大人对关于此处发生的事很重视, 可我们现在找不到一名能说清楚事实经过的人……希望能请您去一趟城主府。” 露比闻言笑了，双臂抱起上下打量他一番，声音刻意拉长：“我都不知道，原来阿卡瓦港还有城主啊？” 她仰头看了圈，讥讽道：“我以为这里的城主就是那什么阿古斯勒老大呢。” “不、当然不是。”小队长不禁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阿古斯勒……那家伙手里有很多奇怪的道具，城主大人平时根本不敢招惹他……” 露比：“既然如此，你们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这次小队长没有回话，反而比出一个“请”的手势：“您如果想知道详情，我想城主大人很愿意为您解惑。” 两位女士对视一眼，坎蒂丝微微颔首。 “但我们还有两位同伴，现在走散了。”她双手抱着团子，看了眼周围混乱的人群，没有轻轻蹙起，“还有我们的行李，都放在一层的客房里……” 小队长松了口气：“这个好办。您告诉我您的房间和您同伴的特征，我这就派人去找。” 艾伯和娜娜的特征不要太明显，矮人守卫们立刻分头去找，很快就把拎着行李，试图混在人群里溜走的二人找到了。 看着身形狼狈的两人，坎蒂丝上前捧着娜娜的脸左右翻看。 “别看了，都不是我们的血。”艾伯摸了下脸上的污渍，却把脸抹得更花了，“你那位熟人是真的猛啊……你在的时候他还收着呢，你和露比跑了后他就跟磕了药似的，割人脑袋跟割草一样……” 娜娜想到刚刚的场景，忍不住把脑袋扭到一边，再次开始干呕。 坎蒂丝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慰一边抿唇看向艾伯：“他……沃尔夫没跟你们在一起？” “你们走后他就朝一个方向冲刺，一转眼就没影了。”艾伯摊摊手，“不过幸好那些人只追着他一个人打，我和娜娜才能顺利逃出人群。” 他们原本计划是先回房间拿行李，然后再趁着那些人追沃尔夫的时候偷偷溜出地下城，然后再找坎蒂丝和露比汇合。 可惜计划是很好，但没想到他们刚收拾好行李走出客房，就发现那些被控制的人已经醒了。 然后地下城就变成了一团糨糊。 那些赌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他们俩从贵宾区出来，就非说他们手里的行李不是他们自己的，上来就抢。 要是没有地上的守卫跑来阻止，他们还真不一定能从那些暴徒手里全身而退。 四人跟在矮人小队长身后，小声交流着各自的情报。 走在前面的守卫还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刚转过头就被自家队长呼了一巴掌。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些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点？ 坎蒂丝没察觉到这些小动作，继续把她和露比的在顶棚上的经历跟他们说了。 艾伯皱起眉：“所以，阿古斯勒还是跑了？” 坎蒂丝叹气：“是……没想到他身上还有能即时传送的道具。” 他们见过的传送法阵都极为复杂，像阿古斯勒那样仅仅用一个卷轴就能把自己传走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他使用的那个卷轴不对劲。”露比冷不丁插嘴道，“和他使用的法杖一样，那上面有很浓的魔气残留。” 娜娜立刻联想到一点：“刚刚那些筹码上发出的黑光也是……” “使用法术需要消耗魔力粒子，而他使用的‘法术’显然是在消耗魔气。”坎蒂丝摸了下右耳的耳垂，“之前我在藏书馆看到过一种说法，但那时候并没有实例……现在可以证实了。” 艾伯：“什么说法？” “魔气跟魔力粒子一样，它也是一种可以利用的能源。”少女压低声音，“巨人族就是发现了这一点，并试图开发这一‘新能源’，才被创世四神惩罚。” 后来，更是因为有人对四神产生抵触情绪，暗中制造出可以利用魔气的武器藏在通天塔内，一举杀死了没有防备的地神。 阿古斯勒使用的法杖和卷轴，它们产生的效用显然与普通法术不同，根本原因就是驱动它们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四大元素，而是魔气。 “……啊！” 艾伯猛地一拍手，吓得娜娜也跟着打了个激灵：“你干嘛啊？” “那个！那个耳坠！”艾伯激动地比划一阵，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坎蒂丝，“你还记得在北方大平原时，我们在暴风雪里遇到的那三只魔物吗？” 坎蒂丝眨眨眼，立刻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 那次暴风雪中，他们遇到了三只类狼魔物。 最后还是她用一枚耳坠将它们炸残才得到逃生的机会。 而那对从胡慕斯学院带出的耳坠，上面的宝石其实是奥布里亚新研制出的炼金炸｜弹。 当时奥布里亚的设想是，宝石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会快速吸收空气中的魔力粒子，引导它们在宝石内部互相碰撞，从而产生爆炸。 这种炸｜弹比火药安全，体积小，也相对易于储存。可制作出来后，在实用中发现了一个致命缺陷。 由于每个地方的魔力粒子密度都不同，这导致使用者很难把控它的引爆时间。 一开始，就是因为薇娜等人夜探实验室时，有人无意间打破了那个封存宝石的小瓶，最终导致奥布里亚的实验室被炸……她也是因为那次事故受到牵连，这才踏上了前往北地的旅程。 “没错……没错！”坎蒂丝也激动地拍了下怀里的团子，“我当时以为它们是害怕魔法灯上那个吸收魔力粒子的法阵，从而推断出它们是魔力粒子组成的……但根本不是！” 那三只“狼”是魔物。既然是魔物，身上就不可能有魔力粒子。 这也是为什么它们一接触到菲变成的“小屋”后就消失的原因。 可即便如此，扔进它们身体的炼金炸｜弹还是爆炸了。 “所以那枚炼金炸｜弹不但可以引导魔力粒子，将它放到魔气浓郁的地方它也会爆炸！”坎蒂丝喃喃道，“可以利用魔气作为能源来使用的道具……原来，那么早的时候我就接触到了……” 可惜当初制作时她并没有太上心，做得也仅仅是助手的工作。 奥布里亚在上面篆刻阵法和符文时，她也没有刻意去记。 现在两枚耳坠一枚用去炸魔物，一枚被科尔温那家伙拿走……她就是想再拿出来研究研究都没有机会了。 坎蒂丝摸摸胸口，想到那张新收入的“书页”和其中的异状，眼眸沉了沉。 既然是完整的、被修补好的“书页”，那里面也必定有一个人类的灵魂。 依照经验，不管是「幽灵宝船」的奥克托还是「琉璃权杖」的卫伽，他们在见到有人靠近都会主动搭话。 就算是最不友好的，「白银画框」中的维芙达，也会对外界的变化做出一些反应。 拒绝或接受，他们起码都有反应。 像「古币」这种，既不拒绝阿古斯勒使用它，也不拒绝坎蒂丝收回它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等时间合适时，她应该将对方召唤出来询问一下。 *** “咳咳咳……” 狭小的房间里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赛门葛路什小心翼翼地端着药，一勺勺喂给床上的老人。 突然，安静的小巷里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一老一少还没来得及惊讶，紧接着又传来城中卫兵的高喝，似乎还有杂物翻到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 “咳咳……葛路什，你去看看咳咳……”老妇人拍拍年轻矮人肩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赛门葛路什应了一声，将碗递给老妇，自己出去查看情况。 年轻矮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些许诧异。 “是赌场里的人……地下城里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他们都被城里的卫兵抓走了。” 他摸摸脸上的伤，还有种不真实感，轻声喃喃：“……可他们不是从来不敢招惹地下城的人吗……” 老妇人看着手里空了的药碗，沉默数息后问道：“我记得，那个为我配药的小姑娘也在地下城。” 赛门葛路什点点头。 虽然安东尼来报过平安，说他们是被地下城的主人请去做客了。 但阿古斯勒哪里是什么好人？他直觉那几个人其实是被扣在了地下城。 老妇见他一副神思不属的表情，深深叹口气。 “扶我起来，葛路什。”她掀开被子，向年轻矮人伸出手，“正好趁他们乱了，我们也许能见到那个人……” 第279章 最后的鲁比尼 守墓人2 思考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 他们已经走出地道，回到了地上。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西边还残留着一抹不甚明亮的晚霞, 半圆的月亮高挂在头顶。 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看着随风摇晃的树影，艾伯有种重新回到人间的错觉。 “还有两个月就要到创世节了。”他捶捶自己的老腰，感慨道，“不知道在这之前能不能回家。” 娜娜对此没什么兴趣地撇撇嘴：“创世节有什么好玩的？” “游行啊，庆典啊，舞会啊！”艾伯惊讶地看向她, “你们精灵连创世节都不过吗？” 娜娜面无表情的“哦”了声。 他们精灵没有游行没有庆典也没有舞会。 每个创世节前夜, 村里所有人都要穿着最原始的麻布衣, 赤着足, 坐在广场上集体念诵一晚上的祈祷词。 最后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 村中的祭司会亲手在每个人的头顶撒上提前收集好的露珠。 这代表水神阿奎娅聆听到了他们的感恩，并保佑子民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得到好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19节 娜娜不知道这个好运的范围是什么，但她小时候就因为吹了一晚上凉风加头顶撒水而感冒了。 艾伯目光慈爱地摸摸她的发顶：“真是个小可怜。” 娜娜不耐烦地挥开他的爪子，转而拉住坎蒂丝的胳膊：“你以前的创世节怎么过？” 坎蒂丝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凝神想了想：“……放假，聚到一起吃饭？我每年都是在胡慕斯过的……” 她似是想到什么麻烦事，纠结道：“嗯……还有跳舞。” 每年的创世节前后, 胡慕斯学院会放将近两个月的假。 一般学生都回家了，可像坎蒂丝这种因为种种原因留在寝室的学生也不少。 为了体现学院的人文关怀, 这些留在学校的学生和导师都会在创世节前夜被强制带到大礼堂, 参加所谓的创世节前夜舞会。 坎蒂丝的交际舞就是为了应付这场舞会学会的，尽管她总共也没跳过几支。 不过胡慕斯学院的大礼堂会在创世节那一周持续对外开放。 礼堂内会一直摆满面包和热汤，以供城中的流浪汉和穷人取用。 娜娜听着听着, 突然就不讨厌这个节日了，甚至有些感兴趣地看向露比：“那魔人族呢？” 露比将纠缠在脖颈间的碎发扫到脑后：“嗯，我们没什么特别活动。狩猎算吗？” 娜娜：………… 那不是魔人族的日常活动吗？ 正无语时，前面带路的矮人已经停下脚步。 与地下城那种豪奢到有些夸张的风格相比，阿卡瓦港的城主府可以说是朴素，甚至有点简陋。 那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二层小楼。不特意指出来，谁都不知道那里住着这座城的主人。 矮人小队长带着他们进入小楼，在进入客厅前侧过身：“几位请进。” 坎蒂丝等人互相对视一眼，便一齐抬腿走入。 “咳咳咳……” 还没等走进客厅，里面先传出一阵咳嗽声。 坎蒂丝迟疑一瞬，很快又加快脚步。 客厅里只有两人。 年长的女性矮人坐在沙发上咳嗽，膝盖上盖着一张薄毯。她的女仆，一名莫丹女孩正焦急地帮她拍背。 “……我没关系了，赛琳。”老妇人拍拍女仆的手，“你去为客人倒茶吧。” 名唤赛琳的莫丹女孩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四人，抿抿唇，一言不发地点头退下。 直到女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老妇人才将视线移到坎蒂丝几人身上。 她用食指勾了勾镜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看清几人的相貌。 “坐吧，远道而来的客人。”老妇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很久没在城里见到这么多陌生面孔了，请原谅我不能亲自招待你们。” 夜风顺着窗口滑入室内，将薄毯吹出些许褶皱。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毯子下那快空荡荡的区域，坎蒂丝摇摇头，率先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您就是阿卡瓦港的城主？” “没错。我名为帕丽莎·鲁比尼，是阿卡瓦港的拥有者。”老妇点点头，“不光是阿卡瓦港，从这里一路往东，一直到豪提史洛克火山口，都曾是我们鲁比尼家族的领地。” 提到自己的家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自豪，却又很快黯淡下来：“不过这也是过去时了。等我死后，这里还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小子……” 鲁比尼…… 坎蒂丝隐约觉得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却一时没想起来。 被她抱在怀里，一直安安分分的路西恩却突然激动起来，圆滚滚的身体不停挣扎，似乎想要挣脱坎蒂丝的怀抱。 “喂，你……” 坎蒂丝一个没看住，白色的团子已经从她的怀里钻出，飞到老妇身边不停转圈，差点把回来倒茶的女仆吓到。 帕丽莎女士也很惊讶：“这……可太令人意外了。” 她向光团伸出手，路西恩却非常不给面子地躲开。 但他也没回坎蒂丝怀里，一直在老妇头侧的位置左右飘动，似是在观察什么。 老人的脾气很好，见此只笑呵呵地收回手：“菲可不会随便跟着人跑，想必你们一定是有一番奇遇。” 路西恩漂浮的位置有点尴尬，坎蒂丝也不好强行把他拽回来，只能跟着赔笑。 电光火石间，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赛门·鲁比尼？”她眨眨眼，看向端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您该不会是他的……” 老妇这次确实露出惊讶地神色。 她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坎蒂丝一番，这才展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没想到，矮人忘记了他，却还有莫丹人记得……” 她伸手拿过立在茶几上的小画框，指着上面的男人道：“他是我的曾祖父。” 坎蒂丝一开始是坐在隔壁的单座小沙发上，见状立刻移到老人身边。 那是个长方形的画框。 面积只比她的笔记本大一点，但一眼扫去，里面足足画了十几个人。 画面正中央，简朴的毛毯上坐着一位不苟言笑的男性矮人。 他身边围坐着四名女性矮人，身后又站着几名更年轻的矮人，有人手里还抱着孩子。 位于中央的男性矮人已经不算年轻了。浓密的胡须被仔细编好，额前的碎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 但有趣的是，明明周身都有种身为大家长的气势，怀里却抱着一名婴儿。 婴儿还在不停拽扯“大家长”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胡子，男人的眼神却一直很严肃，根本没因为孩子的玩闹而分神。 “这是我的父亲。”老妇人笑着点了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又指了指站在赛门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年轻夫妻，“听我祖母说，画像的那天他一直在哭闹，谁抱都没有用。只有在曾祖父怀里才会安静下来。” “这位便是我的曾祖母，也是曾祖父的第二位妻子。” 老妇与画中的女人对视，笑容中带着些许怀念：“我还记得她，可我出生的时候她年纪已经很大了……” “据说她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那时候的东大陆也不是很安稳，曾祖父经常要到部落里的其他家族中巡视，后来又出了远门……家中很多事务都是她来拿主意。” “这位是蕾娜女士，是曾祖父的第三位妻子。她是个温柔的人，针线活也很好。” “只要家里有新生儿出生，她一定会亲自织一张祝福毛毯，每张上的花纹都不一样……她为我织就的那张我还留着呢。” “这位是休尔嘉娜女士，是曾祖父的第四位妻子。南边的帕木萨克斯打过来后，她所在的整个家族都被杀了，只有她带着自己的孩子躲在尸体下才活了下来。曾祖父便将她带回家，连同那个孩子一起当作儿子养大……” 老妇明亮的眼神黯淡下来：“但我没见过她。她和法蜜女士，也就是曾祖父的第五位妻子，她们都在大崩坏期间去世了……” 坎蒂丝顺着她手指指向的位置看去，一名中年女性正冲着画面外的人温柔地笑。 她还记得路西恩说过，赛门·鲁比尼有五个妻子。 而且听帕丽莎女士的语气，这在矮人族里似乎是很常见的事。 “那真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死了太多人。”老妇将画框放到一旁，“很多家族都消失了，很多年轻人也不愿意守着祖辈留下的土地，全都离开了……就连我们鲁比尼家族，到现在也只剩下我和我的一位堂妹……” 不知想到什么，老妇追忆的眼神一变，嗤笑道：“但只要我不死，这片土地就还印着鲁比尼的名字。就算在我死后会送还给王廷，我也不愿意交给阿古斯勒那个恶魔！” 坎蒂丝想到阿古斯勒手持的法杖，心想那人果然还有其他底牌，连忙追问：“他都做了什么？” “那可太多了。拐卖人口、资助强盗团、开设赌场……那些你能想象到的，最肮脏的勾当他都做过。”老妇摸摸盖在腿上的薄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近些年他收敛了不少。起码没有以前那么肆无忌惮了，似乎有什么人压在了他的头上……否则我丢的就不只是两条腿了。” “所以，我一定要感谢那位杀死阿古斯勒的勇士……至少我不用担心在我死后，这座城市会落到那个混蛋手里。”帕丽莎女士强打起精神，眯眼看向面前这四位年轻人，最后将视线落到露比身上，“可以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第280章 相认 守墓人3 老妇人看向露比, 露比则看向坎蒂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路西恩在画框旁蹲了一阵，似是看够了, 这才慢慢飘回来, 软绵绵的身体直接瘫在坎蒂丝的头顶。 “当时我们把他逼到死角，但是他用传送法术逃走了。我们也不能确定他的生死。”坎蒂丝有些意外地看向老妇，“您怎么能确定他已经死了？” 老妇与女仆互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讶异。 “阿古斯勒会一些、奇怪的法术。几年前、他还经常到地面上，我在买菜的时候听到了，他说帕丽莎女士是……”莫丹女仆的脸上渐渐染上怒意, 她自动咽下那个羞辱性极强的词语, 声音有些生涩沙哑, “我气不过, 便说了、两句……结果触怒了他, 他就让我失去了声音……” 女仆扬起脖颈，露出一道还没完全消散的暗纹。 露比上前看了眼，确实有魔气残留的痕迹。 她顺手抹去那一点残留：“所以，你是今天突然能说话了？” 女仆点点头：“就在不久前、我准备好晚餐的时候。” 她们对了下时间，发现阿古斯勒应该是在使用传送法术后不久就没了…… “不是你们……那会是谁？” 老妇人看看露比，又看看坎蒂丝头上的团子，有些无法想象除了魔人和菲还有谁能打败那个恶魔。 “鲁比尼大人！我们找到阿古……呃。” 一名守卫匆忙走进客厅, 见到房中还有其他人后有些局促地停下脚步。 帕丽莎女士听了半截就知道他要报告什么了，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关系, 你直接说吧。” “……是！”守卫并拢脚跟，站直身体，“阿古斯勒的尸体已经找到了。我们去了他的书房, 并在其下找到一处密室。他的尸体就在那处密室里……” 守卫将对方那人首分离的死状描述了一番，最后兴奋总结道：“这次地下城是真的完蛋了！他那些狗腿子没了他根本翻不出什么水花……” 老妇人伸手制止住那些没完没了的废话，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你们先去清点地下城中的伤亡人数，其他的之后再说。” 她又陆续安排了几件事，好不容易将守卫打发走，又有人上门了。 帕丽莎女士正在因今日地访客为什么这么多而奇怪，可在看到来人时差点激动地想要站起身。 “火神在上，玛奈勒！”一直保持优雅坐姿地帕丽莎女士近乎失态地打破手里的茶杯，还好她的女仆及时扶住她，才不至于从沙发上跌落，“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坎蒂丝看到缓缓走进屋的两人也很惊讶。 正是她进入地下城前遇到的年轻矮人和他的祖母。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0节 “赛门葛路什？”她准确喊出矮人的名字，又对对面的老妇人点点头，“您感觉好多了吗？” 年迈的老人笑着点头：“您调配的药剂很好，我已经好多了……” 眼见着两位老人都认识，坎蒂丝赶忙让出自己的位置，与年轻矮人一起将人扶到沙发上。 “玛奈勒……我没想到还能在活着时见你一面……”帕丽莎女士紧紧抓住老妇的手，仔细端详一番后笑起来，“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老了？脸像树皮一样，跟年轻时一点都不像……” 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褶皱的流下：“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了……” 被称作玛奈勒的老妇比她平静很多，还用袖子为她擦去眼泪：“人老了都是这样，帕丽莎。而且我也没比你年轻几岁，有什么可惊讶的？” 两位老人坐在一起叙旧，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艾伯拍拍赛门葛路什的肩膀，俯下身子低声询问：“哎，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赛门葛路什也是一脑门问号，只摇摇头：“不知道，奶奶说带我来认个人……” 他忽地想起来时看到的场景，同样放低声音问道：“对了，你们知道地下城出了什么事吗？我们那里涌进好多守卫，抓走了不少在地下城工作的人……” 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艾伯直接说出那个最大的新闻：“阿古斯勒死了。” 赛门葛路什愣住：“什……” “葛路什。” 不等他做出反应，并排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便朝他招招手：“来跟你帕丽莎奶奶问好。” 帕丽莎女士还一脸不乐意，挑剔地上下扫了眼有些畏畏缩缩的年轻矮人，小孩子似的撇撇嘴：“你的眼光还是那么差……” 玛奈勒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这才没让她说出更难听的话。 “葛路什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他会继承鲁比尼家的荣光。”玛奈勒不急不缓道，“他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那便是火神大人的意志。相信曾祖父也不会反对。” 帕丽莎女士一开始还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沉默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她轻叹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眼神都亮了不少：“找个合适的日子，我会为他纹上‘山鹰’的徽记……” 说着说着，余光扫到站在赛门葛路什身边的几位，帕丽莎女士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真是不好意思，诸位。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她突然想起刚刚坎蒂丝的问话，在老姐妹和客人间环视一圈：“对了，你们刚刚好像是……认识？” 玛奈勒点点头，将自己与赛门葛路什进城后地遭遇说了遍，结果换来了老姐妹的一顿拍打。 “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帕丽莎女士碍于还有外人在，不好意思直接发火。只狠狠瞪了她一眼，望向坎蒂丝的眼神却更柔和了。 “非常感谢你，奈默小姐。”她的语气亲近不少，并为双方做起介绍，“这位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我的堂妹玛奈勒·鲁比尼。” 玛奈勒的祖父便是赛门的养子，也就是那位带着儿子嫁进来的寡妇——休尔嘉娜女士的儿子。 所以严格来说，两位老人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 休尔嘉娜女士在大崩坏期间丧命，赛门也在与恶魔的大战时失去一只胳膊，回到家乡后不久便去世了。 但他对这位养子极好，不顾他人的眼光让他继承了自己的姓氏。这在矮人族里是很罕见的。 赛门去世后，养子拒绝回到属于自己生父的土地。 他在赛门的墓穴边建造了一个小木屋，并发誓世世代代为他守墓。 当时，他的这种行为很不被其他兄弟理解。 可不管谁来劝他都没有改变注意的意思，久而久之大家便也不再劝说。只把对方当成一门性格古怪的亲戚，节日的时候走动一下便可以了。 反正鲁比尼家族人多，互相照应一下，总归不会让这家人饿死。 但人算不如天算，百年前的一次宗|教|改|革改变了东大陆的格局。 像鲁比尼这种比较传统的家族，他们的祖先都是当年火神弗拉玛的祭司，之后也自然而然地被推举为一个部落的领头人。 但因为大崩坏，矮人们绝望地发现对火神祈祷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信仰开始动摇了。 旧的信仰正在消亡，新的东西趁机而入。 随着新生教派的诞生，大家族对部落的威慑开始逐年下降，最后彻底崩塌。 鲁比尼家族在几十年前经历了一波浩劫。 有人在创世节前夜，趁着家族成员齐聚一堂的日子里在房子外放了一把火。 除了坚守在赛门墓旁的玛奈勒一家，以及刚巧被派去给堂叔堂妹送礼的帕丽莎，所有人都没能逃出火海。 矮人族的王下令处死了纵火犯，可死人不能复活。 昔日的英雄之名也无法护住后代，实在是个让人唏嘘的故事。 玛奈勒的父亲虽然也姓鲁比尼，可矮人是个极看重血脉的种族。 一番商讨后，王决定依照拂晓盟约，收回鲁比尼家的土地和对部族的管辖权。 这时，刚刚成年的帕丽莎站了出来。 她以终身不嫁为代价夺回了一部分土地，也就是现在阿卡瓦港及周边区域。 至于对部族的管辖权，她知道自己夺回来也没有用，那些自大的老头子根本不会听她的指挥。 而且，以部族为单位的时代即将过去。与其去费力争取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力，经营好一个港口更划算。 只是没想到，这处港口的地理环境太好，引来了阿古斯勒那只豺狼…… 但变革也不都是坏事。 矮人族的王一开始还想利用新生教派巩固自己的权利，但他没想到，弄来弄去，他的话语权反而被教团分去大半。 矮人王廷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因此，他们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与教团对抗，一些小事上的审核便没有像以前那样严密。 这就产生了很多可以钻的漏洞。 帕丽莎没有结婚，自然就没有孩子，也就是没有合法的继承人， 在她死后，这块属于鲁比尼的最后一座城也会被王廷收回，重新分配给附近的家族。这一直让她很苦恼。 而现在，同样是鲁比尼家族的堂妹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孩子…… 以前这么做肯定会被王廷发现，但现在他们没有这个功夫了。 只要帕丽莎愿意，为这个孩子纹上代表鲁比尼家族的徽记，他就拥有鲁比尼家族的继承权。 当然，能不能顺利做到还需要慢慢筹划，帕丽莎女士现在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不说那些过去事了……来说说你怎么肯从墓地那边出来了？”她好奇地看向许久不见的家人，“我以为你会和波顿叔叔一样，这辈子都窝在那里不出来。” 玛奈勒并没有立刻回复她的话。 老人的视线从在场众人间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坎蒂丝身上。 准确说，停在她的头顶。 “半个多月前的那场地震后，曾祖父的墓塌了。”她缓缓收回视线，“父亲去世前说过，如果哪一天墓穴塌陷，我们就要立刻离开，到最近的城市静候贤者大人的到来。” 第281章 潘特 守墓人4 按理说, 阿卡瓦港离那处墓穴还有一段距离，附近还有不少村子。 尽管那些村子都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但他们依旧很排斥外姓人。 赛门葛路什在外面帮工时听说, 要从北边进入东大陆一般都会到阿卡瓦港, 于是建议玛奈勒跟他一起过来。 玛奈勒想到自己的堂姐也在这边，便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阿卡瓦港内的状况太过复杂，就连身为城主的堂姐过得也很艰难。她就打消了拜访的心思，一心等待贤者大人的到来。 “被石像砸到时，我以为那是我的宿命……没想到却因为这个让我遇到了。” 老人做了一个向上祈祷的手势, 笑着看向路西恩：“虽然与父亲留下的画像不太一样……但我想, 应该不会再有第二只菲会特地来我们这种无聊的地方。” 坎蒂丝惊讶于路西恩都变成这样, 对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 并确信他“贤者”的身份……一旁的帕丽莎女士可都惊得张圆了嘴巴。 但这位老者也没有欺骗他们的理由。 对视数秒后, 坎蒂丝率先移开目光。 “我们确实需要尽快进入英雄之墓。”她将趴在头上的团子取下，“如果能告诉我们墓穴的位置就太好了……” 玛奈勒笑着点点头：“当然，这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话虽这么说，她却并没有口述地址或画地图，而是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年轻矮人：“葛路什，你就代替我，带他们过去吧。” 听到她的话, 坎蒂丝不由也跟着看向立在一旁的矮人，与对方胆怯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赛门葛路什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全身打了个激灵, 幅度大到想忽视都难。 坎蒂丝见状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但还是对沙发上的两位年迈的女士表示感谢。 比起英雄之墓和姐妹重逢，阿古斯勒这颗老鼠屎究竟是怎么死的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与赛门葛路什约定好出发时间, 几人便离开了城主府。 他们还是回到了当初入住的旅馆。 这次，旅店老板明显热情很多，也没有阴阳怪气地嫌弃他们只开一间房，甚至非常贴心地为他们的房间添了一张简易小床。 对这件事最满意的就是艾伯。 他终于不用缩手缩脚地蜷在那个小沙发上过夜了，可喜可贺。 “……我才离开半天，地下城居然就这么没了？！” 听到他们的声音，特地跑来串门的安东尼一脸惊奇：“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听说地下死了不少人……” “别问，我怕说了你今天晚上都不用睡觉了。”艾伯拍拍他的肩膀，“你叔父的合同签好了吗？要是签好了就赶紧走吧。” 小胖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没说两句就被艾伯哄出门。 “对了，坎、坎蒂丝！” 快要踏出门的瞬间，他突然扒住门框回过头。 “因为四月的那场事故，本来应该今年毕业的这届都没按时收到毕业证。”他挠挠头发，回忆道，“我听说，如果没有留家庭住址，需要本人回学院一趟才能拿到毕业证。你当时留地址了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1节 这对话真的太日常，坎蒂丝足足呆了好几秒才轻轻摇头：“我留的地址就是学院寝室……” 安东尼“啊”了声：“那就麻烦了……你需要亲自回一趟学院才行。” 坎蒂丝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这算什么？都是同学嘛。”小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挥手道，“那我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碰———— 艾伯带上门，弯着腰坐到自己的简易小床上：“这人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人还是不错的啊。” 娜娜嫌弃地瞥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艾伯被嘲讽了也不生气，转头看到坎蒂丝一脸沉思的样子，不由好奇道：“你不会真想要回去拿那什么毕业证书吧？” “不……没什么。”坎蒂丝摇摇头，唇角扬起一抹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几个月前，失去那二十个学分时，有一瞬间她觉得天要塌了。 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阿姆布鲁城，所有对未来的展望都在那道高高的城墙内。 没有毕业证就没法在药剂店工作，就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就无法维持正常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有风险，明知道有可能会一无所获，她还是选择前往北方大平原。 但事实上，她完全不需要那么焦虑。 出了弗朗斯大陆，那个证书的作用和一张废纸也没太大区别。 过去以为的、必不可少的东西，在失去后反而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就像一座大山，在山脚时觉得它无比高大、不可跨越。 可真正攀过就会发现，那也不过是能用双腿跨越的小土坡。 所有困难都是这样，最开始是最难的。 但只要静下心，一步步往前，一点点积累，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想通这些，坎蒂丝突然感觉心头轻松不少。 她的心情好了，可怀里的路西恩又开始不安分地乱动。 艾伯看着在少女胸口拱来拱去的团子，恨不得自戳双目。 “你够了啊！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是个球就可以为所欲为！”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坎蒂丝，“你也是，别天天惯着他。这家伙就是在吃你豆腐！” 团子闪了闪，突然从坎蒂丝怀里挣扎着蹦出。 艾伯以为这家伙又要对自己行使暴力，刚捂住脑袋摆出防御姿势，就见对方擦着他手臂径直跳到地面。 圆滚滚的团子努力将自己压成一个饼，用“饼”的边缘在地上滚动，随着转速的降低渐渐摊平，最后安静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众人：………… 艾伯：“……这是碰瓷，我都没碰他！” 坎蒂丝定定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手。 “他是在指「古币」。” 召唤出封印之书，坎蒂丝顺口跟几人解释道：“这次收回的‘书页’有些古怪，我需要再检查一下。” 金色的书页一张张翻过，很快停到崭新的一页。 与其他特殊页类似，这一页上也有一张黑白插图。 一名带着单片眼镜、唇上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矮人紧闭双眼，一枚手掌大的古币被银链串起，正挂在那人的胸前。 四方边框被繁复的花纹填满，每个角落都标注着数字“5”。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坎蒂丝的手指抚上新的一页，轻声道：“如果可以，我想跟你聊聊……” 半透明的书页颤动一下，插画中的男人睁开眼。 金色的光粒慢慢飘出书页，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在敞开的书册上成形。 “根据我的推测，你们应该不会喜欢我。” 男人按住眼镜的鼻托，无奈叹口气：“不过您说的对……没有做自我介绍就进来，太失礼了。” “潘特·戴莱尔。很荣幸认识您，小姐。” 粗壮的四肢，大眼睛，塌鼻子，再加上与弗朗斯大陆完全不同的口音……一切都在说明这个漂浮在半空的男人是个矮人族。 但他又与坎蒂丝这些天在赌场见到的矮人不太一样。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三件套，胡子并不多，但梳理地非常整齐，从领口到脚下的皮靴都透着一股精致的味道。 虽是不同种族，但这人的气质给坎蒂丝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非要打比方，那就是很像学院里那些老教授的气质，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墨水味。 由于太过熟悉，坎蒂丝不自觉地向他伸出手。 “坎蒂丝·奈默……” 她在伸出手后才发觉对方应该没办法握手。 正尴尬地想要收回时，对方居然微弓着身子，神情郑重地虚握一下。 是位非常有礼貌的绅士。 这是坎蒂丝对他的第一印象。 “我想，您现在一定对我的印象很好。”绅士又按了按鼻梁上的鼻托，面无表情地对她点点头，“我对您的印象也很好，您是位勇敢坚强的女士……但很遗憾，我必须要打破您对我的好印象了。” 他说话的语调带着一股特别的韵味，应该是东大陆某处的方言。 单听是好听的，可配上他那文绉绉的语调就显得有些啰嗦。 露比不耐烦地抱起手臂：“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 潘特朝她点点头，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继续道：“我出生在大崩坏发生的第一年，非常不幸的一年。但我又很幸运，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大家族中。” “我记事很早。大崩坏，以及之后的几年，那些遗留在脑中的记忆让我很痛苦。”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因此，在我长大后，我选择离开家族，成为一个四处旅行的学者。” “为了不让大崩坏重演，为了我可爱的子侄不会留下与我相同的记忆，我一直在寻找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坎蒂丝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可听到最后一句，心中突然有股不妙的预感：“你…难道是……” 古板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个微笑，却又很快敛起。 “没错，就如你猜测的那样。” 潘特点点头，平静地看向她。 “我和迪拉尔，也就是你们所知的阿古斯勒，我们都曾效忠于一个名为‘晨星’的教团。” 第282章 将黑白翻转 守墓人5 从根源上看, 十二张特殊页本身就是晨星教团的产物。 而其中的成员成为修复“书页”的道具，这种事也算得上是讽刺。 可触及到对方那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后，坎蒂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也曾想象过晨星教团的成员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应该是失去理智的、疯狂的, 应该像在黑海的小岛上化为骷髅的那些人…… 说阿古斯勒是晨星的成员, 她可以接受。 但眼前这位明显是个足够理智，会讲道理的人。坎蒂丝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卷入这种疯狂的组织。 娜娜也不理解，仰头看向他：“你说你是晨星的信徒……那你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人与人的经历不同，所以在听到同样的话语后，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小姐。”半透明的男人说道, “我虽然想要了解真实, 也真心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救赎, 但我终究无法说服他们。” 艾伯听得一脸雾水, 懵懵看向坎蒂丝。 那眼中明晃晃地写着“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接收到求救信号的坎蒂丝：………… 坎蒂丝干巴巴道：“……我想, 潘特先生应该是被晨星的其他成员阴了。” 她的翻译得到潘特的认可：“也因为我与「古币」的契合度是最高的……说不定这也是命运的一环。” 潘特出生在东大陆上的大家族里，在家中排行第七。 他的父亲是个强悍的人，带着家族中的人度过大崩坏以及之后最艰难的几年。 当然，这种强悍也体现在生育上。 潘特是他唯一一个活过大崩坏的孩子，之前的六个孩子全部在那次灾难中丧生。 为了家族的兴旺，在情况好转后，他又与六个老婆生了二十三个孩子。 潘特终归是他的长子, 再加上他学习能力出众，魔法亲和力又高, 一直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想看什么书都会帮他想方设法找来, 想学什么都会请专业的老师教。 因此，潘特与其他放养的兄弟不同，他算得上是矮人族中数一数二的精英。 但令这位父亲万万没想到的是, 随着读过的书越来越多，他的儿子居然变成一个只对书感兴趣，对其他家族送来联姻的女人没有丝毫兴趣。 他甚至做得出带着那些本应是自己妻子女人去见自己的兄弟。 然后表示自己并不想结婚，且对这种半强迫式的家族联姻持反对态度。 但他还不是大家长，也不能做出将女方退回这种不现实的事。 于是，他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让自己的弟弟和未婚妻们一起吃个饭，了解一下对方的喜好…… 俗称相亲。 老父亲大为震撼，老父亲勃然大怒。 一气之下说出“你不结婚就滚出去”后，潘特开开心心地滚走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2节 他带着自己多年看书积攒下的问题，走遍了六大陆。 他拜访过精灵的藏书馆，也见识过魔人的狩猎祭，更领略过莫丹人那日新月异的变化。 但同时，他也察觉到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都说魔物依靠魔气为食，就如同我们吃掉其他生物从而维持生命一样……那么，最开始的魔气是从哪儿来的？如果只是地神对背叛者的恶意，为什么在祂死后还会源源不断地增加？”潘特在半空中走来走去，如同一位正在授课的老教授，“我想不通，直到我遇到了卡裘拉，他给了我一个合理的答案。” …………卡裘拉？ 坎蒂丝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贤者卡裘拉？” 但那不是一个巨人族吗？ 在藏书馆中，她翻到了那本《卡鲁西亚游记》的未删减版，里面就有相关的记载。 第一个学会操控魔法的人类，终结了拂晓时代，带领大家走入黄金时代的正是这位巨人族的贤者——卡裘拉。 潘特按住鼻托，微微颔首：“卡裘拉这个名字很常见。毕竟很多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像他一样伟大的人，我们应该理解这种心情。” “但这位卡裘拉不同，他说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找到了贤者卡裘拉及其后代的研究手札。”男人背起手，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声称自己继承了卡裘拉的意志，所以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卡裘拉’。” 说到这个份上，几人也终于明白这位自称“卡裘拉”的人是谁了。 “他就是晨星的教主？”露比嗤笑一声，“光听你的描述就知道他有多自大。你选择效忠这样的人，也难怪会落到这个下场。” 直面她的嘲讽，潘特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快的情绪，甚至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他的确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人……但也许你们不信，卡裘拉的本心确实是想救世。” “他所谓的救世，是用别人的性命填补自己遗留的错误？”露比都被气笑了，拍拍手“赞扬”道，“那他真是个伟大的人。” “您不用这样讥讽我。事情已经过去，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况且，他的举动并非全然出自私欲。” 潘特侧过身，表情依旧淡淡，但话里也带上了一点火｜药味：“只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人类就可以将十二只巨龙屠杀殆尽。那么，让十二件没有自我意识的圣物暴露在阳光下，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露比微眯起眼：“那也不是你们任意玩弄生命的理由。” 潘特：“得到总会伴随着牺牲……是你太天真了。” 话题越来越危险，眼看着露比身边的风精灵已经跟着她的主人一起气瘪，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干架的样子，坎蒂丝赶忙上前打断。 “你刚刚说，你找不到魔气持续增加的原因，卡裘拉却给了你答案。”她插到两人之间，强行把话题拉回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潘特的眼神暗了暗，疲惫地摘下眼镜。 “魔气源自恶意，而恶意源于内心……能够外泄出来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可当容器消耗到极限，积累在灵魂中的恶意便会被释放出来。” 他习惯性掏出巾帕，开始擦拭镜片，擦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尴尬地将其放回胸口的口袋：“换句话说，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魔气就不会完全断绝。” 坎蒂丝沉默地垂下眼帘，这跟他们知道的一样。 “但，也不是完全的死局。” 其余三人都抬起头，盯住漂浮在半空的人影。 “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一个假说。人类的灵魂，或者说一切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它们的灵魂都由魔力粒子组成……我认为这点并不准确。” “或者说，灵魂里不该只有魔力粒子。它要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也更混沌……” “生者的肉｜体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术式，而魔力粒子是维持生者生存的能源，由灵魂作为核心、作为源动力，驱动它们在体内游走，从而形成‘活着’的状态。” 娜娜迷迷糊糊地听着，忽而觉得这理论有些耳熟。 “……‘术式’？”她歪头想了想，“好像在哪里听过？” 坎蒂丝眼眸沉沉呼出一口气，半晌后吐出一个名字。 “毕夏普。” 艾伯和娜娜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毕夏普，他们在依米图姆·玛里斯遇到的冒失秘书，拥有魔人和精灵两种血统的人类，同时也是杀死卡萨卡商会会长的第一嫌疑人。 在出海前，他就与几人分享过自己这番有关“生命”的观点。 坎蒂丝还记得，在奥克托的船上自己给他展示了晨星教团的徽记。 他那时就表现极为激动，下意识就把装着灵魂的陶罐打飞出去。 再加上之后他们也了解到魔人的繁衍方式，知道魔人与精灵根本无法生下孩子…… 事实摆在眼前，坎蒂丝几乎可以断定毕夏普应该与自己一样，都是晨星教团为了创造“晨星”而制作出的试验品之一。 他对晨星教团那么抗拒，显然是拥有一些非常不好的记忆……但另一方面，又能证明他确实接触到了晨星教团的一些研究成果。 那么，他与潘特的说法为何如此相似也说得通了。 她在心中回忆这些，那边漂浮在半空的矮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魔气和魔力粒子是相反的存在，它们只要冲击到一起就会互相抵消……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人的灵魂。”半透明的矮人又开始走来走去，嘴里像念经般快速叨叨，“就像地神黛拉陨落时出现的景象，其中有‘黑色’的魔气，也有‘白色’的魔力粒子……如果要打比方，那我们的灵魂都是灰色的……” 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眼中慢慢浮现出激动甚至是癫狂的神色，隐隐有失控的前兆。 “你知道那有多奇妙吗？你们没有见过，那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潘特似是想起什么，激昂地挥舞起双臂：“不……也许连创世四神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否则也不会被它轻易杀死……那是世界意志创造出的奇迹！” 艾伯从刚刚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此刻看到他那越来越失控的肢体语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小声询问坎蒂丝，“是不是有点不妙？” 坎蒂丝抿抿唇，也觉得对方需要冷静一下。 但还不等她说什么，潘特又开口了。 “你们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矮人的虚像忽而压低声音，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人，“每个灵魂中的成分都不是固定的。这个不固定不单单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不同，而是随着时间变化，同一人灵魂中黑与白的比例都会变动！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坎蒂丝有些迟钝地眨眨眼，随后慢慢睁大。 她好像……有些明白这个人想表达什么了。 如果把人的肉｜体比喻成一个容器，一个酒杯。那其中盛放的灵魂，也就是酒液的容量便是固定的。 总量不变，里面成分却变了……那只有一个原因。 “它可以将魔力粒子转化为魔气！每个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拥有自我意志的生物，它们的灵魂都是一个微型的转换器！” “有正必有反，就像有了魔力粒子就会有魔气！生命终会归于死亡，但谁能保证，死亡不会孕育出新生？” 潘特激动地张开双臂：“这世上一定有相反作用的“转化器”！只要找到把魔气转化为魔力粒子的方法，这个世界就有救了！” 第283章 养子 守墓人6 有救了…… 救了…… ……… 房间突然变得很安静。 艾伯左右看看, 发现没人接话，一脸懵逼地开始鼓掌。 啪、啪、啪…… 干巴巴的掌声并没有缓解房间中的气氛，反而让空气更凝固了。 娜娜无语地看过去。 有病啊, 鼓掌做什么？ 艾伯无辜回视。 他能怎么办？全都不说话那也太尴尬了…… 两人在一旁用眼神交流, 坎蒂丝却紧皱起眉头。 并不是因为这番假说太过离奇，恰恰相反，这番理论她并不是第一次听闻。 奥布里亚的《炼狱》中描绘了一张图，其中的意思与潘特所说的非常类似。 一个灰色球体，上面是一双白色的手，下面是一双黑色的手。 白色的手用白色的碎片编织出一个个纯白的小人, 将他们洒向灰色的球体。 越往下, 小人的颜色越趋近与黑色, 直到被黑色的手接住。 黑色的手将小人黑色的部分撕碎, 抛向球体之外。 球体之外的黑色碎片随着高度上升, 又会渐渐变为纯白，最后回到白色的手中，一个轮回便完成了。 当时贾尔先生认为，如果这个所谓的“炼狱”真的存在，那它对人的约束很大。 因为体内积攒的“恶”越少，通过炼狱时经历的痛苦就越少，这有利于约束生者的行为。 如果不想自己在死后经历太多痛苦, 那就不要行恶事。 如果白色的手是世界意志，那黑色的手就是“炼狱”。 是筛除垃圾的网, 是维持公平的剑, 也是将黑色转为白色的转换器。 这……就是奥布里亚想要的东西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坎蒂丝撸了把刘海，让自己保持冷静，“那么, 你找到那个所谓的‘转换器’了？” 潘特摇头：“没有。” 众人：………… 那你说个锤子。 “我的理论研究只进行到了这一步。在我想更进一步了解灵魂的构造时，我的一位同胞发现我与十二圣物中的「古币」契合度很高，并将这件事上报了……”潘特叹息一声，“然后就如你们所见到的，我对灵魂的研究成果回报到了自己身上。” 坎蒂丝：………… 相对无言片刻，她选择合上书。 晨星里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而且，清醒的疯子比一般疯子还要可怕。 如果书中的几位都能沟通，相信暴躁的奥克托船长会教他重新做人。 收回封印之书，她看向其余的三人：“你们怎么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3节 三人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艾伯默默举起手：“那个，我还是不太明白……魔气和魔力粒子，真的能互相转换吗？它们不是截然相反的东西吗？” 露比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至少我从没见过。” “但无尽之海上的黑雾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实在往里移动，我们亲眼见到了！”娜娜拍了拍胸脯，“动物不知道，但人类会产生魔气，这是肯定的。” 坎蒂丝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掏出笔记本，在上面记下这条线索。 “别忘了他的身份。”少女的声音有些艰涩，“他是晨星的人……说不定，他们做过不少相关的…实验，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只留下笔尖狠狠摩擦纸张的声音。 坎蒂丝一笔一画地记录下刚刚的对话，捏着笔的手指越来越用力，连带着喉咙也跟着发紧。 但她需要记录，她需要知道更多。 逃避无法帮她解决问题，她要正视一切，要吸收更多信息……只有选项多了，她才拥有选择权，才会更有可能找到那条真正的出路。 神经最紧绷时，一个软乎乎的物体盖到她发热的头顶。 冰凉凉的身体瘫软下来，盖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放松点，你刚刚的表情真吓人……”艾伯总算找到可以缓解气氛的点了，指着团子拍拍胸脯，“看吧，连路西恩都看不下去了，这是要给你按摩呢？” 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坎蒂丝的嘴角刚弯起就不自觉地抽了下。 头顶的这一摊……居然真的开始给她做头部按摩了？？ 她把路西恩从头顶扒下来，反复翻转查看好几遍后蹙起眉。 “你有点不对劲。”坎蒂丝揪着眉头，疑惑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安分了？” 这反射弧……艾伯差点给她跪下：“恭喜，你终于发现啦！” 自从变成一个球，路西恩变得一点都不像路西恩。 一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人突然变成舔狗，他都快忘记曾经的贤者大人是什么样了…… 不过没关系，最后这座英雄之墓里应该还能看到正常的他。 艾伯突然就期待起之后的行程了：“话说，赛门先生的墓穴是不是离这里很近？” “还可以，骑马的话大概一天就能到。”坎蒂丝将笔记本翻到前几页，点点上面的简易地图，“玛奈勒女士的情况还要再观察一天，我们也需要重新补充下物资……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出发。” 东大陆是除南大陆外的第二大大陆。 与山地较多的弗朗斯大陆不同，东大陆上丘陵和平原居多，走陆路很方便。 不过这里与弗朗斯大陆还不太一样，矮人王廷对各个部落的掌控力太弱了，这也导致他们的基础建设并不像洛萨王国那么发达，也没有方便的公共马车。 因此，他们除了补充食物，还要挑几匹好马。 每到这时候，坎蒂丝总会想起路过洛萨王国的美好时光。 不需要骑马赶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的两条腿又要遭殃了。 心里发出无用的叹息，面上还是迅速给几人安排好要做的事。 鉴于上次的惨痛经历，艾伯失去了采购食物的权利，分配去挑马了。 当然，坎蒂丝还是很有同伴爱地让露比陪着他去，以免这人被奸猾的矮人商人宰死。自己则带着娜娜和路西恩去买食物。 这次的安排很合理。 作为一个拥有十年冒险经验的冒险者，艾伯在挑马上有自己的一套经验，很快就为四人挑好了合适的马匹。 与此同时，坎蒂丝和娜娜也采购完干粮，顺便去城主府看了眼玛奈勒女士。 有亲人陪在身边，不管是帕丽莎女士还是玛奈勒女士都很开心，脸色也比昨天好太多了。 那名莫丹女仆为她倒好茶便弯腰退到一边，赛门葛路什并不在房内。 “已经没事了。”坎蒂丝为玛奈勒女士仔细检查一番，欣慰道，“看来您昨晚休息得很好，” 玛奈勒女士握住她的手，目光和蔼：“多亏了你，孩子。没有你，我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帕丽莎了……” 帕丽莎女士想到这个可能性，连连往地上呸了好几声：“好好的，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两个老人又开始日常的拌嘴。 几十年没有见到彼此，见面后却依旧能像最亲密的朋友般闲聊……坎蒂丝看着很是羡慕。 玛奈勒女士不知是忘记还是习惯了，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这也让坎蒂丝了解到更多有关她的事。 作为家中的幼女，玛奈勒其实不需要做守墓人的工作。 但数十年前，东大陆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她与丈夫和儿子在那时染上疫病，可偏偏只有她活下来了。 失去至亲的玛奈勒遭到夫家家族的嫌弃，被重重刁难，最后决定回家散散心。 但没想到，那次瘟疫的范围很大，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染了病。而带着侄子侄女离开的嫂嫂也完全没了音信。 她看到家中变成了这样，便决定恢复自己原本的姓氏，搬回家照顾父兄。 虽然抛下病中的丈夫离开有些不近人情，但玛奈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首先，这是会传人的疫病，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况且……枯守一片墓地的生活太无趣了。如果是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这样的生活。 即使是她，也会在为父兄送终后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的东大陆不是以前了，她不需要一直守在一个地方。 她也可以跟那些年轻人一样，去新兴的矿城打工，怎么都不会饿死。 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太过沉重，她最后还是留下了，靠着耕种微薄的土地维持生活。 赛门葛路什是她捡回来的孩子。 年幼的婴儿裹在破布里，被人扔在她家附近的枯树边。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年的创世节前夜。” 玛奈勒女士比出一臂长的距离，眼中充满怀念：“那时候他才这么小，哭声却很大……一听就很健康。我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谁那么狠心，居然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帕丽莎女士优雅地抿了口红茶，放下杯子的同时也叹口气：“南边的战事一直没停，有不少人都在往被北边跑，会不会是那批人里的某个？” 玛奈勒女士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我倒是希望是……否则无缘无故被抛弃，对那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之前我就想问了，你为什么给那孩子起了个那样的名字？”帕丽莎女士将杯子递给女仆，“赛门葛路什……‘赛门的荣耀’，但他与曾祖父可一点都不像。” 提到这个，玛奈勒女士的脸上带上些许惆怅。 “是我的错……那时候我经常听到附近有人说闲话。”她垂下眼眸，虚虚盯着茶几上的杯子发呆，“他们说，鲁比尼家之所以衰落，都是因为曾祖父当年私自离开故土，还公然与一帮外族人混在一起，这才遭到火神的厌弃，以至于落到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帕丽莎女士就算修养再好也被这番话气到了。 嘴唇颤抖一阵，她还是压着火气躺回沙发：“那些人就是吃得太饱，天天除了放屁什么都不会！你理会他们做什么？” 玛奈勒女士无奈苦笑一声：“是啊，当时我也是钻了牛角尖，一时冲动就起了那样一个名字……结果现在成了别人嘲笑那孩子的理由……” 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坎蒂丝微微偏头看去。 年轻的矮人抱着一个纸袋呆呆立在客厅入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84章 温柔的人 守墓人7 那点细微的声响并没有引起两位老人的注意。 立在一旁的女仆也只是往门口扫了眼, 很快低下头，又为帕丽莎女士满上茶杯。 “一个名字而已，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帕丽莎重新端起茶杯, “能继承曾祖父的名字, 他该感到荣幸。” 玛奈勒摇摇头：“我只怕那不是他想要的……那孩子越长越木讷，我现在也看不懂他想要什么了。” “他能有什么不满？”帕丽莎有些不满地蹙起眉，“这可是别人想要都得不到的东西。” 玛奈勒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强势的堂姐，只轻轻叹口气。 手指蜷缩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拉着客人的手。 “看看我这记性，耽误你不少时间了吧？”她松开坎蒂丝的手, 笑呵呵道, “都忘记问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坎蒂丝简单说明了之后的行程, 又引得两位老人连连感慨。 “这么快就要走了？”玛奈勒女士看看爬在她头顶的团子, 有些不放心, “遇到麻烦一定要说啊，还都是孩子呢……” 与帕丽莎女士不同，她说话的语速很慢，还经常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一不小心就又拉着坎蒂丝说了好久，直到她自己感觉累了才停下。 坎蒂丝也看出她的疲态，顺势起身告辞。 她绕过客厅与大门的分隔墙，发现赛门葛路什还站在那里,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坎蒂丝路过都没察觉到。 少女在他身侧停下, 想到这人似乎胆子有点小, 便没有直接触碰，只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先生？” “啊！”年轻矮人果然被吓了一跳，见到是她又不太好意思的小声打招呼, “晚、晚上好，奈默小姐……” “葛路什？你总算回来了？” 他的惊呼引起玛奈勒女士的注意。 她绕过墙，没注意到尴尬的两人，反而有些在意已经完全变黑的天色，急忙催促坎蒂丝：“都这么晚了啊……真是抱歉，一说话就忘了时间，你赶紧回去罢。” 坎蒂丝分别与两人点头示意后，按住扶手打开门。 淅沥沥———— 外面居然开始下起了小雨，只是天色太暗大家都没注意到。 旅馆离这里也不远，顺着房檐跑，几分钟就到了。 因此坎蒂丝也只是在一开始愣了愣，没多停留就打算往外冲。 “等、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木讷的年轻矮人先一步叫住她。 赛门葛路什将怀里的纸袋放到柜子上，又快速从门边抽出一把伞，并主动为她打开门。 虽然还低着头也没说话，但已经表明了他想要送人回去的意思。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4节 他的举动也让玛奈勒女士很意外，但她很快又笑起来。 “葛路什做得对，怎么能让客人淋雨回去？”将挂在门口的小提灯递给年轻矮人，还忍不住叮嘱，“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啊。” 赛门葛路什讷讷应了声，撑开伞，先一步踏到门外。 人家都这么主动了，坎蒂丝也不好再提拒绝的话，跟着一起踏进伞内。 大概是因为下起小雨，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了。 除了“哒哒”的雨点拍击声，只有两人发出的脚步声。 对方不说话，坎蒂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段，她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 侧头看了眼，差点笑出声。 “鲁比尼先生……可以把伞给我吗？”她斟酌了一番用词，尽量委婉道，“这样我们都方便些。” 平心而论，赛门葛路什在矮人中算是比较高壮的了，但他还是比坎蒂丝矮两个头。 此时他右手拎着提灯，左手抓着伞柄的底端，努力向上伸着胳膊。 “没、没关系，我可以。您不要客气……”他不知是尴尬还是憋着口气，圆圆的脸变得通红，“而、而且，我现在还没有被赋予姓氏，您叫我的名字就好。” 坎蒂丝有些无奈：“好吧，葛路什先生。但我不得不提醒您，那盏提灯再晃下去可能会出故障……” 年轻矮人闻言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坎蒂丝趁机接过伞柄。 “您负责照明，我来打伞，这样很公平。”她朝矮人点点头，“您不用这么紧张，明天还要麻烦您给我们带路。” 赛门葛路什连忙摆手：“没、没事。这都是我该做的……” 他又沉默了一阵，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到少女头顶的那一摊团子上。 矮人在心里做足准备，又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你们……贤者大人有没有跟你们提过赛门·鲁比尼先生的事？” 坎蒂丝早就注意到他那不断试探过来的目光，却没料到他的问题会是这个。 “跟我说过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她用左手扶住往下滑的团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矮人的脸更红了。手指不知所措地拽了拽衣摆，才开口问道：“我、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着实有点把坎蒂丝难倒了。 三座英雄之墓里，赛门出现的时间都不少，但他存在感太低，基本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拉架。 仔细回想，也只能想起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坎蒂丝只能套用路西恩对他的评价，回忆道：“他很喜欢孩子，也很重视家人……他是为了找到克制魔物扩张的方法才离开家园的。” 黑暗中，她没有看到矮人握着提灯的手越收越紧。 眼看着就要到旅馆门口，坎蒂丝突然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 回头一看，赛门葛路什正站在几步外，举着灯发怔。 她赶紧倒回去，把伞放到他的头顶：“葛路什先生？你还好吗？” 雨并不是很大，赛门葛路什也只是稍微被淋了点。 “可温柔什么都做不到……最后他也没能护住自己的家人，不是吗？” 坎蒂丝举伞的手顿住，有些惊讶地看向神色恍惚的矮人。 “不、不，没什么……请您好好休息！” 赛门葛路什回过神，反而是被自己说出地话吓到般后退一步。 他连伞都忘了拿，转身就跑。只留坎蒂丝一个人站在旅店门口。 “嘿！我刚刚还说外面开始下雨要不要去接来着，没想到你自己先回来了。”艾伯从旅店二楼窗口探出个头，朝她招招手，“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我们都开饭了！” 坎蒂丝看了看那道越来越小的背影，摇摇头，收伞回到旅馆内。 反正明天还会见面，早点过去还伞就好。 今天的旅馆大厅比往日热闹很多。 旅馆老板不知从哪儿搬出一架陈旧的手风琴，边拉边唱，引得周围一群酒鬼连连喝彩。 看起来，地下城对阿卡瓦港的影响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听说旅店老板的儿子之前就是因为欠了赌债，被地下城的人砍去了一只手，每年还要拿走这家旅馆一半的利润……城中好些商铺都这样。知道阿古斯勒死了，他们都高兴坏了。”艾伯拿起一块卷饼放进嘴里，不是很理解地耸耸肩，“你说他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死了也带不走……” 听着他口齿不清地说着今天在街上的见闻，坎蒂丝也感到有些饿了。 矮人确实是个擅长烹饪的种族，起码娜娜一扫前几天的萎靡，在桌前吃得很欢。 露比比他们矜持很多，一部分原因是之前已经在街上买了不少小吃，现在已经吃撑了。 她用餐巾点点唇角，看向坎蒂丝：“怎么样，明天可以出发吗？” 坎蒂丝微微颔首：“玛奈勒女士恢复的很好，如果明天放晴我们就能出发了。” 娜娜开心地晃着腿，捧着脸期待道：“这次能看到什么呢？” 艾伯咬了口饼：“我只希望别在遇到黑星的人……” “不，遇到才好呢。”露比用手背支起下巴，扯出一个危险的笑，“让我看看阿布西丹那家伙这些年都养了些什么品种的垃圾……” 桌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坎蒂丝时不时也跟着点点头。 某个刹那，余光扫到窗外的雨幕。 室内有魔法灯照明，黑色的玻璃里映出一张略显疑惑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玛奈勒女士是故意想让她听到那些话，这才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但她们的谈话里又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如果真是刻意的，坎蒂丝想不通对方的用意。 她晃晃脑袋，暂时将小小的疑惑抛到脑后，专心享用眼前的美食。 *** 踏、踏、踏……啪——！ 赛门葛路什顶着一头雨水冲进门，把女仆吓了一跳。 见他只拎着灯并没有带回伞，女仆虽然惊讶，但还是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帕丽莎女士她们都回屋休息了。” 年轻矮人呆呆点头，接过对方递来地毛巾简单擦擦头发，便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莫丹女仆看不懂这位即将上任的准少爷，只轻手轻脚地将鞋子摆好，正打算把提灯也放回原处时，感觉握着的提灯把手手感有些不对。 仔细看清后，不自觉地小声“啊”了一声。 原本平滑干净的金属把手变得扭曲，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被捏扁的面团，细的地方差点就断了…… 这是怎么才能搞成这样？ 女仆没有多想，但这盏灯显然不能挂在墙上了，明天要找个新的把手换上。 “啪”！ 随着她扳动上面的金属按钮，魔法灯的光芒在室内消失。 第285章 焦土之上 守墓人8 半夜, 外面的雨势突然变大，着实让收拾行李的几人有些担忧。 但还好，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像是天空发泄完一切郁气, 今天的太阳都显得格外地大。 由于前一天晚上太兴奋, 娜娜昨晚失眠了，直到下半夜才睡着。所以今天起得最早的变成了坎蒂丝。 看看怀表，时间确实早了些，坎蒂丝便没有打扰其他人，悄悄掀开被子起身，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就打算出门。 她打算先把昨天借的伞还回去, 顺便去买早餐。 塌下的被子突然出现一个鼓包, 随后开始往外拱。 终于, 白色的团子从被子里冒出个头。见坎蒂丝已经准备伸手开门, 急忙冲到她旁边转了圈, 最后在少女比出“噤声”的手势后安静地趴到她的肩膀上。 时间还早，街上的除了开始摆摊的摊主和往匆匆码头跑的水手，并没有多少人。 一人一球顺路买好早餐，溜达到城主府门口时正好与出门的赛门葛路什撞了个正着。 “早、早上好，奈默小姐。” 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习惯问题，这位年轻矮人说话总是不太利索。 此时他正背着个小行李包，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坎蒂丝在心中叹口气, 将手里的雨伞递给他：“昨天你忘拿走了，还给你。” 赛门葛路什忙接过来, 趁着外门还没有关上赶紧塞给门后的女仆。 “……葛路什？” 女仆身后, 玛奈勒女士拄着根拐杖慢慢走近：“这么早就要走了啊？” 坎蒂丝发觉到年轻矮人的身子跟着僵了僵，最后只讷讷点头。 “不要着急，我已经没事了。”玛奈勒女士拉开门, 伸手帮他整理了下领子，“这次你不用照顾我，可以多看看外面的风景……哎呀，奈默小姐？”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台阶下的坎蒂丝：“你也这么早就来了？” “我是来还伞的。” 坎蒂丝简单解释一句：“放心，我们会将葛路什先生安全带回来。” 玛奈勒女士的笑容依旧很和蔼，拍拍年轻矮人的肩膀：“去吧。” 既然碰到了，坎蒂丝便邀请对方跟自己一起回去，也省下集合的时间。 “你吃早餐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坎蒂丝晃晃手中的纸袋，“今天赶路，估计要骑一天的马。不多吃点到时候饿了就不好了。” 矮人听到骑马时愣了愣，突然有点慌：“可、可我不会骑马……”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5节 坎蒂丝偏头看向他，顿时有种看到半年前的自己，不自觉地笑起来。 “没关系，让艾伯带你骑就好。”她尽量将声音放轻松，“艾伯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中最高的那个莫丹人。” 赛门葛路什点点头，小声道：“我记得的。” 他们很快回到旅店，这时候房间里的人倒是都醒了。 “哎呀，来得这么早啊！”艾伯一边接过坎蒂丝怀里的纸袋，这边还能倒出手跟人搭讪，“艾伯里恩·劳斯沃斯，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赛、赛门葛路什。” 坎蒂丝清楚看到他在艾伯伸手的瞬间往后缩了缩，右手快速虚握一下便收回了。 艾伯：？ 他愣愣看着自己手，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握手礼就把他们的小向导吓成这样。 坎蒂丝赶紧推了他一把：“葛路什先生不会骑马，你今天带带他。” “……啊？哦哦！”艾伯接受到她的眼神，连忙答应下来，“没问题！” 餐桌旁只有四把椅子，艾伯发现后急忙把桌子移到床边，这才坐下五个人。 娜娜啃着热腾腾的夹饼，眼睛却不停往年轻矮人脸上瞟。 “你为什么没留胡子？”精灵少女最终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有些疑惑地歪歪头，“我看街上的矮人都留着胡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留？” 她这么一提，众人总算明白刚刚哪里违和了。 矮人族都很重视自己的胡子，像赛门葛路什这种下巴上干干净净的矮人在街上几乎见不到。 赛门葛路什咽下嘴里的食物，细声细气地解释：“因为我还没成年……我们一般要在成年后才开始蓄须。” 娜娜的饼差点掉了，眨眨眼：“那你……今年多大？” “十八。”赛门葛路什老实道。 众人沉默。 不需要计算平均寿命和换算比例什么的……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 “……你，他们……”艾伯看着他脸上还没消下去的淤青，突然愤怒了，“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他看着对面的矮人又瑟缩了一下，赶忙降低音量解释道：“不是在说你，我就是想到那些打你的……唉算了，反正他们现在都被抓起来了。” 年轻矮人摇摇头，继续埋头啃饼。 在坎蒂丝的省吃俭用下，他们攒下的小金库已经足够给每人都买一匹马。 再加上露比这个随手就能扔出一把宝石的富婆，他们根本不缺钱。 一共买了四匹马，除了艾伯需要带着赛门葛路什，其余三人一人一匹。 当然，露比大部分时间选择飞，那她的那匹正好可以专门用来驮行李。 这次倒没有带太多行李。因为完事后还要送小向导回来，坎蒂丝把一部分行李寄存在旅馆，只随身带着些必需品。 自从知道赛门葛路什的年龄后，连露比都不嫌弃他了。甚至在对方努力上马的时候用风精灵托了他一把。 “你还没骑过马吧？”艾伯坐在前面，回头冲他眨眨眼，“等会要好好搂住我的腰，否则会掉下去的，明白吗？” 年轻矮人点点头，但只是虚抱着，一种不敢使劲的样子。 他这样也正常，毕竟第一次上马都会害怕。 几人的速度都跟着放慢不少，也让原本一天就能到的行程拖到了一天半。 不得不说，东大陆的绿化有些惨淡，这也许跟过去大肆开采结晶矿的历史有关。 但越往东走，反而出现了不少小片的树林，偶尔也能见到小溪和湖泊。 “就在那边。”经过两天的磨合，这个有些怕生的孩子也终于能把舌头撸直了，“翻过那个山坡，顺着大路走就到了……” 四匹马“哒哒”踏上面前的土坡，却再坡顶齐齐停了下来。 土坡的另一边，是一大片烧焦的树林。 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一根根漆黑的树干立在近乎于白的黄土地上，投下一条条干瘪又浓黑的影子。 即使现在的气温不低，甚至有点晒，但看着这种风景总会有种发毛的感觉。 艾伯从没看过这么大片的“黑树林”，震惊道：“这里发生过什么？火山爆发吗？” 不过也不太可能。 距离此处最近的火山就是著名的豪提史洛可火山口，但也离此处有段距离。 况且…… 坎蒂丝看向只有十数米之隔，道路的另一边树林生长得很茂盛。 少女垂下眼帘，率先踏上那条焦土与乐园的分界线。 “那边是鲁比尼本家曾经的所在地……”赛门葛路什指向烧焦的树林深处，小声道，“奶奶和帕丽莎祖母的亲人就是在那里遇难的。” 艾伯自从走下山坡后就没有再说话，眼神中是一反常态的锐利。 四匹马慢慢走过防火带，直到走出森林他才嗤笑一声。 “快一千米了吧？”他回头瞥了一眼来时的道路，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能在森林着火时砍出这么长又这么直的防火带，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赛门葛路什小声道：“不是森林大火，是有人到屋子那边纵火。好像是那天夜里风大，就顺势烧了整片树林……” 艾伯：“可能吧，但……” “艾伯！” 坎蒂丝回过头，给他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金发的青年耸耸肩，驱马走到最前面。 娜娜见那两人走远，这才慢慢靠近坎蒂丝询问道：“他那是什么意思？” 坎蒂丝看了眼飘在身后的团子和笔直的大道，轻声道：“如果是着火后才开始砍树做防火区……人在极度慌乱的时候，会把树砍得这么整齐吗？” 毁灭鲁比尼家族的那场大火本身就是人为的，但顺带将整片森林都烧毁，这明显是不想放出任何一个活口。 再加上矮人王廷在那之后就迅速收回了鲁比尼在北方部落的话语权和大片土地，里面完全没有猫腻是不可能的。 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其中有多少人受益了，那些嘲笑葛路什的矮人中，有多少是啃食过鲁比尼的血肉才有了今天的生活……这些都已经无法细究 帕丽莎女士知道得一定比他们多，但她也没作出太多动作，只能说明她也没有能力去追究…… 不是所有事都能得到公平的待遇，能保全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如果那是真的就好了。】 记忆中，温和的学者一边这样说，一边单手慢慢合上《炼狱》。 【因为我见过太多好人没好报的事，也见过太多恶人能安享晚年……】 【死亡并不能帮恶人摆脱惩罚，是不是听起来不错？】 握住缰绳的手越收越紧，最后徒然放松下去。 “走吧。”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焦黑的森林，向还在后方漂浮不定的路西恩招招手，“我们该继续前进了。” 第286章 最后的墓穴 守墓人9 离开树林, 几人又赶了半天路，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成功到达目的地。 “……怎么有这么多墓？？”大晚上看着一排排石头砌成的墓碑，就算是艾伯也有点不淡定了, “而且不是说墓塌了吗？这都好好的……” “这些是为死在火灾里的鲁比尼们立的碑。” 年轻矮人指向眼前的墓碑们：“奶奶说, 当时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只能将人都埋到一起……这些石碑也是她父亲和兄长一个个雕刻出来的。” 说罢，他指向墓园的后方：“赛门大人的墓在那边。那里原本是个小土坡，前一阵地震后直接塌了，现在变成一个大坑……” “轰————！” 话还没说完，他手指着的方向突然传出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脚下的地面都连带着震动起来。 几人惊讶地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连马都没下, 直接往爆炸的来源奔去。 *** “咳咳！还是不行！” 一人从浓烟中钻出, 将手里的魔法灯扔到地上, 手脚并用地爬上来。 “一点伤痕都没有……这玩意太邪门了！” 那人捂住口鼻跑出烟雾，一边咳嗽一边与同伴抱怨：“不能再炸了，再炸下去整个洞都要塌……” “塌就塌了，塌了才好呢。”他的同伴无所谓道，“大不了再多费点劲挖出来就行了。” 另一人也很赞同：“就是，总比现在这样摸不到强。” 最开始那人也被说服：“行吧……可我们的炸｜药不够了啊。” “不够就再回去拿！”同伴拍着胸脯道，“不行我明天再去矿场那边溜一圈。” “……可我们这么炸, 老太婆回来了怎么办？”有人担忧道。 “你还怕她？我敢打赌，我们把这片推平她都不敢多吱一声！” “哎, 也不能这么说。听说地下城彻底倒了, 别忘了阿卡瓦港的城主也姓鲁比尼……” “真的假的……那个阿古斯勒没了？” “好像是这样……我大哥昨天回来时说的……” 暗夜中，几名矮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总也商量不出一个结果。 最后还是领头人拍板道：“今天再试一次, 不行就算……” “你们还想试什么？” 一道慵懒的女声从脑后响起。 虽然声线很好听，却带着股危险的味道。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6节 动物的本能让矮人们感到大事不妙，头都不回就打算往前跑。 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风精灵，直接将几人掀翻在地。 等坎蒂丝几人赶到时，露比那细长的鞋跟正踏在一人的脸上。 其余几个矮人都被自己的腰带捆得严严实实，躺在一起瑟瑟发抖。 “什、什么黑星白星？我不知道啊！”被踩的那位如同被捏扁的橡胶鸭子，不停吱哇乱叫，“我们就是觉得那道门里肯定有宝物，试着炸了一下而已！” 露比闻言，笑容愈加核善：“‘而已’？” 感受到脸颊上那逐渐加重的力道，领头矮人求饶的声音都变了个调：“不不不……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趁鲁比尼女士不在来她的地里乱挖！！” 他的狗腿子们也跟着连声哀嚎，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其中一人在看到艾伯身后的那个人影后，眼前一亮，立刻支棱起来了。 “赛、赛门葛路什？你你你快来说说！”那人像只毛虫般在地上拱了两下，“我们真不认识那什么‘阿布西丹’啊！” 葛路什跟着艾伯下马，借着滚落在地的提灯灯光看清几人的脸，这才点头小声道：“他们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露比这才收回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地上的几人：“所以，大半夜的，你们跑到别人家的墓地干什么？” 矮人们刚见识过眼前魔人的厉害，不敢再狡辩什么，赶紧交代了。 他们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年轻人。赛门葛路什认识他们，主要是因为这几人是真的不着四六，经常逛到他们家附近。 驻扎在附近的家族多多少少都对鲁比尼家的墓地有些忌讳，他们一旦想躲避家长的唠叨就会跑到墓园这边躲着。 一来二去，总归是混了个眼熟。 现在刚过粮食收获季，正是一年中难得的闲暇时间。 一般勤快点的都会去附近的城市过矿场打工，但这些人都还没结婚，又比较懒，便成日聚在一起闲逛。 他们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让家里人很不满，几个闲汉便又溜达到墓园这边躲人。 但这一次，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个建造在墓园边的小屋空了。 玛奈勒女士一家的古怪在周围很有名。大家都觉得她会跟她的父亲、祖父一样，死守着一片墓地不肯走……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搬走了。 几名闲汉正啧啧称奇时，一个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是一个莫丹人，男的，但比这位矮不少。”一名矮人看向艾伯，“头发是棕色的，脸上一直笑眯眯的但动起手来真吓人啊！” 一听这个形容，坎蒂丝立刻就知道他们再说谁了。 沃尔夫……原来在安东尼第一次见到他后，再次回到阿卡瓦港之前，他是来了这里吗？ 坎蒂丝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你们跟他动手了？！” 矮人混混先是点头，又猛地摇头：“不不小姐，不是您想得那样……我们要打也得能打得过啊！” 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见到一个外族人，他们当然要好好上前盘问。 结果还没怎么着就被对方放倒了。 但几人还是不甘心，悄悄跟在那个莫丹人身后，这才发现他是冲着墓地后的大坑来的。 说起来也奇怪，之前他们都不记得那里有个坑。想来应该是之前那场地震导致的。 那个奇怪的莫丹人在洞里呆了不到半天就出来了，两手空空地离开。 要不是几人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还真以为他是来专程遛弯的。 等人走后，他们急忙跑到坑洞旁查看，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扇造型古怪的石门…… “老太……呸！我、我是指鲁比尼女士……听说她家从祖父那代就守在这里了……我们就猜，会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被绑缚的矮人说话声越来越小，显然自己也是有些心虚，“我们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再回来，总、总不能让个莫丹人拿走吧？这可是我们矮人族的东西！”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居然还大了不少。 露比冷笑一声，抬腿把他踹到一边。 那矮人尖叫一声，随即脑袋磕到石块上，晕了。 她如法炮制地给其他几位来了个物理催眠术，这才拍拍手，转身走到坑洞旁。 坑洞的边缘被炸得不像样，里面也弥漫着火｜药和尘土的味道，什么都看不清。 但这难不倒露比，风精灵下去转了圈，烟尘立刻消失，一扇眼熟的大门静静立在坑底。 “走吧，可以下去了。”女郎扬起下巴，率先跳了下去。 艾伯左右看看，附近也没更好的地方了，只得把马牵到不远处的树干旁拴好。 几名矮人混混留下的绳梯还在，这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功夫。 顺着绳梯下去，四人再次站到英雄之墓的面前。 “这是最后一个了。” 坎蒂丝摸摸肩膀上的路西恩，召唤出透明书册。 “封印之书第一百七十一页……”她向墓门抬起手，“回来。” 附在石门上的长方形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书内。 与此同时，墓门轰然崩塌，变成一堆碎石。 娜娜将捡来的魔法灯扔进石门内。 果不其然，明亮的灯光在接触到那片黑暗的瞬间便消失了。 门框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波澜，是能将一切吸入的黑色。 坎蒂丝收回封印之书，抬头看向坑洞上方。 赛门葛路什正趴在坑洞边缘，吃惊地张圆了嘴巴。 他似乎是忘记害怕，一眨不眨看着坎蒂丝。平时那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里似乎闪烁出些许微光。 坎蒂丝与他对视数秒，突然向上方伸出手。 “……你要一起来吗？” 不但是年轻矮人，站在身边的其余三人都惊讶地看向她。 “我……可这…………” 赛门葛路什犹豫地看向黑洞洞的石门，身体跟着那只伸出的手往后缩了缩。 “你不是想知道赛门·鲁比尼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坎蒂丝干脆转过身，朝他的方向走进一步，伸出的手依然举着，“这扇门后有关于赛门的记忆，也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年轻矮人的目光在她和石门间转了好几圈，纠结之色越来越明显。 不知在内心天人交战了多少回合，就当坎蒂丝都感到手臂开始发酸时，终于咬咬牙，顺着绳梯跳下坑洞。 但在坎蒂丝想要牵住他的手时却避开了。 “奶奶说不能牵女孩子的手。”他红着脸走到更加熟悉的艾伯身边，小声道，“对不起……” 坎蒂丝有些哭笑不得：“那你牵住艾伯的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 说着，她也顺势一手拉住露比，一手牵住娜娜，娜娜再与艾伯握住手。 跨过脚下的碎石，五人齐齐踏进墓穴。 第287章 传言 守墓人10 坎蒂丝觉得, 每次进入墓门的感觉都很奇妙。 像是凭空踏进另一个领域，不真实、有些害怕却又让人莫名兴奋。 经过前面三次经历，她大概知道这次会见到哪位。 赛门·鲁比尼, 他留在这里记忆又是什么样的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 她带着几人一起踏进墓门。 *** 当黑暗完全包裹住五人，耳边传来熟悉的乐章。 清脆的笛声一开始很远，如同隔着层什么般听不真切。 但除了第一次进入墓穴的赛门葛路什，其他人都猜出了演奏者的身份。 伊里欧斯·雅格诺，结束大崩坏的勇者，六大陆公认的英雄…… 但在上一个英雄之墓里, 那人无意间露出的另一面也让他们十分惊讶。 坎蒂丝微微垂下眼帘, 却有很快抬起, 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 上次的情况太混乱, 再加上之后路西恩直接变成了一个球, 有关伊里欧斯的事情就被她暂时搁置了。 不知道在路西恩变回来前，他们会不会得到更多信息………… 帘幕被无形的手掀开，露出隐藏在其后的场景。 明快的笛声变得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人的耳中。 明明是同样的曲调，但坎蒂丝每一次听到它时里面蕴含的情绪都是不同的。 在北方大平原的地下，曲调中的是迷惘；在森林深处的遗迹，曲调中的迷惘还在, 但更多的是淡淡思念；而在通天塔下，曲调变得很平静。是最贴近“摇篮曲”的一版, 但夹杂里面的愁绪似乎更多了。 伊里欧斯似乎一直在苦恼些什么。 但又他是个太过内敛的人, 旁人与他说话时完全感受不到，只有在演奏那首摇篮曲时才能窥见一点真实的情绪。 这次也一样，笛声传递出的情绪与以往的完全不同。 快节奏的变调改变了整首曲子的曲风, 欢乐和喜悦扑面而来，任谁听到都能感受到演奏者那欢快的情绪。 伴随笛声响起的还有孩子的嬉笑声，随着帘幕的拉开变得越来越清晰。 栗发的青年倚在栏杆边吹奏着短笛，周围围着好几个小豆丁。 这些矮人族的小孩都不到他的腰，有的在围着这位“巨人”兴奋跑圈，有的试图抓住他的腰带，场面热闹的不像话。 见到一个孩子正把自己当成一棵大树往上爬，年轻的勇者只得哭笑不得地收回短笛，一把将人从腰上扯下，然后举高到头顶。 “呜哇啊————！哈哈哈哈哈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7节 被举高高的矮人小孩兴奋极了，尖叫时露出缺了的两颗门牙。 等伊里欧斯将他放回地面时，他几乎化身树袋熊，直接挂在青年的手臂上。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男孩嚷嚷着不肯放手，显然是玩疯了，“求你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另一名男孩上前扒拉他的手：“不行不行！明明该轮到我了！” 其他的孩子也凑上前，将青年团团围住。 “不！该轮到我了！” “走开，米娜！这是我们男孩子的游戏！” “得了吧，卡西姆！你上次还因为爬树爬太高吓得尿裤子，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挤……” 栗发的青年被一群小孩围在正中心，根本脱不开身。无奈地伸手扒拉开快要打起来的小萝卜头们：“不要着急，一个个来……” 但玩疯的小朋友哪里会听他的话？ 伸出的双臂被一只只小肉手扯住，甚至还有一个调皮鬼爬上身后的栏杆，大笑着扑到他背上，差点把青年扑倒。 咣！咣！咣——！！ 三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打断了孩子们的嬉笑打闹。 一名面容严厉的中年女性拎着口铁锅踹开门，瞪着一院的毛孩子：“都给我老实点！不需对客人动手动脚！” 见到来人，刚刚还闹成一团的小萝卜头们纷纷松开手，紧张地立正站好。 只有那个扑到伊里欧斯背上的小鬼依然不肯放手，还将头埋进青年的脖子，装作没看到来人的样子。 中年女人的眼睛瞪得溜圆：“扎克，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趴在伊里欧斯后背上的男孩全当没听见，环着青年脖颈的手一动不动，缩着脑袋的样子活像只把头钻进沙地的鸵鸟。 眼看着对面的女士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近，围在青年身边的孩子一哄而散。 青年看到她的表情以及紧握在手里的铁锅和锅铲，脚下竟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夫人，有话好好说……” “您看我好好说他听吗？”在客人面前中年女人还是压下火气，重新说了遍，“扎克西姆，你给我下来！” “不不不！我就不！！” 熊孩子抬起头，还对着女人做鬼脸：“我要大哥哥陪我玩！” 他这一声喊完美展现出什么是火上浇油。 眼看着女人即将抡起手里的锅铲，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院门口停下。 留着大胡子的矮人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走进院子。 “扎克西姆，别闹了。”他走到莫丹青年身后，向男孩伸出双手，“不要让雅格诺先生为难。” 男孩见到他仿佛找到了靠山，甚至面带得意地瞥了眼怒目圆瞪的女人，一个高蹦到赛门怀里。 然而，那句兴奋的“祖父”刚喊到一半，小小的男孩就被抬住双腋，径直送到拍着锅铲的女人面前。 男孩：？？？ 男孩还想逃，却被女人一把揪住耳朵，直接往屋里拖。 “祖、祖母大人，我知道错了！” 他偏头大喊着，看到有人从屋里走出眼前一亮，开始不停挥舞手臂：“蕾、蕾娜夫人！快救救我！！” 新出场的女士看起来要比拎着铁锅的女士更柔弱。 她的脸上露出些许心疼，一边帮男孩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看向中年女人，声音细细弱弱的：“你不要总揪扎克的耳朵，马莉奇。这样对孩子的听力不好。” 男孩刚松口气，嘴角的弧度还未抬起，就听那个温柔如水的声音继续道：“打屁股就行了。那里肉多，不会有后遗症。” 男孩：！！！ 拿着铁锅的女人立刻按住想要趁机逃跑的男孩，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朝身后的赛门招呼一声后将锅放到一边，干脆扛起还想挣扎的熊孩子就往里屋走，不久里面就传出孩子的哭喊声。 伊里欧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真的没关系吗？”他有些犹豫地指向里屋的方向。 “扎克西姆被他父母惯坏了。再不给他点教训，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有错。”赛门拿起妻子留下的锅，朝他摆摆手，“进来吧，今天正好家里人都来了，我带你见见人……” 没过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走进院子。 坎蒂丝等人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声，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一对新人的婚礼。 因为宾客太多，这次的宴席设在了户外。 席间有男有女，一眼望去，光是成年人就有二三十位。基本都是鲁比尼家族里的人，也就是赛门的亲戚们。 赛门也不嫌麻烦，先拉着伊里欧斯到外围一一做完介绍，这才正式介绍起自己的家人。 “这是马莉奇，我的妻子之一。你们刚刚见过。”赛门向伊里欧斯介绍道。 年轻的莫丹人急忙放下杯子，向面前的女人问好。 马莉奇的容貌并不出众，但她的眼睛非常有神，能看出是个做事干脆利落的女人。 “您不要这么客气，是我该向您道谢。”马莉奇夫人板着脸，郑重地对他行了一礼，“感谢您及时出手。否则我都不敢想象那些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伊里欧斯急忙摆手：“我只是路过，没有您说得那么夸张……” “要真让他捅了那怪物的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惨祸。”一位夫人插嘴抱怨道，“扎克西姆真是太调皮了。他自己去就够危险了，还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去……如果不是白天有人经过，可是要出大事的。” 顽皮的扎克西姆最近发现了一种从没见过的大鸟在附近筑了巢。 而且这只鸟与其他鸟类很不一样。它通体漆黑，体型格外庞大，还会在大白天睡觉。 扎克西姆是赛门最大的孙子，从小就被家里宠着长大，几乎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这次也不例外。 他看中的鸟，绑也要绑回去。 于是，路途中的伊里欧斯就看到了一群小孩子试图主动挑衅魔物的惊悚一幕。 “那东西好像叫‘魔物’吧？北大陆那边挺常见的，不知道怎么，最近东大陆上也有了……”另一人也赞同地点点头，“你们听说了吗？南方部落那边有个人为了早点回家赶了夜路，结果在路上被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咬了一口，应该就是那什么魔物……” 那人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点距离：“就这么一点点，针孔大的伤痕。他当时都没发觉，直到回家后才发现，但也晚了……” 旁人催促道：“怎么了啊？被咬了不是没死吗？” “比死亡可怕多了！”那人讲到激动处，双手开始不停比划，“从那个伤口里会冒出黑血，然后鼻子耳朵里都会冒黑血，骨头会刺破皮肤，不停向外生长……最后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怪物！” 旁人听完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故事？是够吓人的啊！” “你难道还想说那人变成魔物了吗？” “哈哈哈哈，那怎么可能？” 讲述者瞪着眼：“什么故事，都是真的！” 见没人相信，他还转头向赛门求证：“您刚从南方回来，一定也听说过这件事吧？” 赛门闻言沉默下来，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这是真的。也因为这件事，利帕尔汀城已经变成魔物的巢穴。”他看了眼震惊不已的众人，仰头灌下一杯酒，“回家后都看好自家的孩子，最近不要让他们单独出门……这年头，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第288章 为了那脆弱的幸福 守墓人11 原本喧闹不已的宴会安静一瞬, 随即炸开了锅。 “人类会变成魔物……火神在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我宁可直接死掉也不想变成那样……” 欢快的气氛急转直下，矮人们纷纷担忧的小声交谈起来。 “赛门大人, 您能跟我们讲讲具体细节吗？”有人忍不住上前询问, “利帕尔汀那边还好吗？那些魔物会不会跑到北方？” 赛门摇摇头：“我们联系了魔人族求助，现在已经都解决了。” 周围传来几声安心的叹息，但议论并没有减弱。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以前从没听说过……” “以前也没那么多魔物……” 得知危机已经解除，众人的谈话慢慢转回轻松, 不再提那些扫兴的事。 年轻的莫丹人静静听着他们的话, 沉默地放下酒杯。 无言间, 一只大手伸到他眼前, 拍拍他的手臂。 伊里欧斯顺着手臂看过去, 见赛门正对他比出一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趁着大家都在讨论刚刚得知的重磅消息，两人避开人群，绕到院子后面。 鲁比尼家的宅邸建在森林中。这里空气清新，鸟啼悦耳，是东大陆上难得的好地角。 浓密的树冠遮住正午的阳光，洒下一片阴影。 一大一小两个墓碑静静立在树下, 投射在上的光斑随着树冠微微晃动。 “碧翠丝·鲁比尼，米莉亚·鲁比尼……”艾伯念出上面的名字, 看向其余几人, “这两位是？” 坎蒂丝想到路西恩曾经跟她讲过的事，看向那个小墓碑，轻声道：“这个, 应该是赛门先生的孩子。” 至于那个大的，应该是…… “这是我的第一位妻子……还有我的女儿，米莉亚。” 男人长叹一声，嗓音有些沙哑。 “米莉亚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她的性子很活泼，鬼主意又多，比她那几个弟弟还要难搞。” 赛门蹲下摸了摸那个小墓碑，像是在抚摸孩童的头：“可她乖巧起来又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我和碧翠丝总拿她没办法……”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8节 微风扫过树梢，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伊里欧斯静静站在他身后，没有打断他的讲述。 赛门抚摸着墓碑，眼中浮现出追忆：“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她才刚满十二岁……那是碧翠丝的生日，她说她要为母亲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于是刚吃完早饭就跑没影了……” “那太常见了……她经常这样，什么都不说就跑出门，然后滚一身泥回来……我们都没在意，以为这次也会跟以往一样……” 男人单手捂住眼睛：“然而没有……那天直到快天黑她都没有回来……” 焦急的父亲找遍了所有女儿会去的地方，却是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一个经常与米莉亚玩的孩子想起来，米莉亚最近经常往一个山洞里跑，还不许其他人跟来。 赛门赶紧带着族人找过去，但已经太迟了。 山洞里已经没有矮人女孩的身影，只有一大一小两只魔物…… 还好在场的人中恰好有人会点法术，这才将这两只突然出现的魔物杀死。 但赛门还是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那只小魔物与大的有点不一样。虽然身体都是漆黑一片，但它身上挂着一块鹅黄色的花布…… 一个让人不想接受的答案摆在眼前，让赛门感到全身冰凉。 两只魔物死后，他们绕过变为毒沼入口，又往洞穴里找了找。果不其然，并没有找到女孩的身影。 但他们找到了米莉亚想献给母亲的礼物…… “那个洞穴里有个不小的魔力结晶矿。”赛门将手撸到额头，声音低到有些可怕，“天知道为什么魔力结晶矿里会出现魔物！这根本不合理！！” 伊里欧斯默了默，上前与他一起坐到墓碑前，拍拍他的肩膀：“你确定，那是你女儿吗？” 赛门摇摇头：“我不确定，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人提起过……除了碧翠丝，我认为她该有知情权……” 一个母亲听到这样的消息，得到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碧翠丝夫人原本就身体羸弱，在知道女儿的死讯后更是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最后谁也没有再见过米莉亚，这个女孩最后被认定为葬身于那两只魔物口中。 可赛门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他认为米莉亚是变成了魔物。但作为一个大部落的领头人，他又不能将未经核实的信息传播出去，这会引发一系列的恐慌…… 那处魔力结晶矿也被他封存，并下令关闭所有未开采或已开采的魔力结晶矿。 山洞的地点在鲁比尼家族的地盘里，他又是北方部落的领头人，旁人即使不满也没办法说什么。 最多是酸两句他们家大业大，经得起浪费。跟失去家人的痛苦比起来，那些话便变得无所谓了。 很多年过去，连他孩子的孩子都出生了，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直到这次，位于东大陆南部的利帕尔汀出了重大事故。 矮人王廷平时都不怎么管事，这次却三令五申让各个部落的族长前去开会。 赛门原本是可以不去的，王廷的命令对他们的约束力一向不大。 其余几个部落也没来全，即使去也只是派自己的属下去。 但赛门就是有种直觉，直觉这次王廷的反应与过去不一样。 于是他亲自走了一趟，便看到了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整个利帕尔汀城都沦为了魔物的巢穴，从城中逃出来的人纷纷表示自己见到了人类变成魔物的全过程。 由于负责掌管利帕尔汀的族长和其家人都没能逃出城，东南这一大片土地都变成了无主之地，暂时由矮人王廷接管。 只是王廷的主要兵力还在南大陆打仗，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卫兵。勉强将利帕尔汀围住后就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向其余各个大部落求助。 魔物非常难杀死，即使杀死它们的肉体，里面的魔气也会钻入附近其他生物体内。 如果没有，便会钻进大地或水源，都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而现在，一座城里的人几乎都变成了魔物。矮人族里的法师又少，事情便更加难搞了。 最后还是赛门想出办法，由王廷出面，向北大陆的魔人族发求救信。 矮人王廷虽然不情愿，但事态紧急，他们不得不放下那对着魔人族端了上千年尊严，发出堪称屈辱的一封求救信。 还好魔人族那边也很爽快，风之城的城主带着十几名魔人亲自到访，没两天就把利帕尔汀的危机解决了。 虽然那位年轻的城主在临走前嘲笑了一番矮人国王的无能，但赛门还是很感激他的帮助，并约定以后有时间要去风之城与他喝一杯。 也是因为魔人解决问题的速度够快，他才能这么快赶回来。 刚回来，才知道自己的孙子差点出事。 “其实扎克西姆跟他父母说过那个魔物巢，可大家都没见过，也就都放在心上。”赛门抬头看向树顶，“我们这儿很少有魔物出现，最近的就是米莉亚那次……那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伊里欧斯：“魔物蔓延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快。我路过的地方，不仅是靠近无尽之海的地方，南大陆的腹地也经常冒出一些零散的魔物……” 这时候的伊里欧斯已经从胡慕斯学院跑出来好几年了，但他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东西弗朗斯大陆，今年才开始往其他大陆上跑。 即使这样，他掌握到的信息也比赛门多很多。 赛门是个非常传统的矮人。 他一直坚守矮人族的守则，没有特殊情况绝不离开家族传下的土地，更不会离开东大陆。 再加上南大陆上矮人还在与莫丹人交战，虽然这跟他们北方的矮人没什么关系，但也很少有莫丹人人会主动踏足这片土地。 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像伊里欧斯这种跑遍好几块大陆的年轻人，对方一路上的见闻让他非常吃惊。 吃惊过后，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爷爷——！” 稚嫩明亮的喊声从身后响起，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飞扑到赛门背上：“马莉奇奶奶在找你！” 女孩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女人，见到自家女儿抓着公公的胡子就是一通扯，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马莉奇夫人说仪式就要开始了，请您快点过去……”她对赛门尴尬地点点头，转而又焦急地看向女儿，“别闹你祖父，快到妈妈这里！” 女孩瘪瘪嘴，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松开手，准备回到母亲身边。 突然双脚腾空，女孩被一双大手抱起。 “没关系，走吧。” 赛门让女孩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对伊里欧斯点点头：“一起吧，刚刚还没带你认全我的家人。” 两人回到前院，经过赛门的简单介绍后继续旁观仪式。 这场婚礼的主人公坎蒂丝等人也算是熟悉，正是赛门的那位养子，也就是玛奈勒女士的祖父和祖母。 一对新人在长辈的祝福下互相交换了信物，这才算正式结束仪式。 新郎将花冠戴到新娘的发顶，并在对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暖色的阳光洒落，模糊了两人的边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安宁。 有一瞬间，伊里欧斯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阳光微微刺痛，不自主地抬手挡住。 “……你觉得，他们会幸福吗？” 身边男人冷不丁地发问。 伊里欧斯不懂他的意思。 他眯眼看向不远处的两位新人，虽有疑惑却还是微微颔首：“真心相爱的两人在一起，当然会得到幸福。” “那可不一定。生活上有太多不确定。美好的东西像玻璃一样，一砸就碎……” 赛门定定看着互相敬酒拥抱的人群，目光从他们的笑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伊里欧斯诧异的脸上。 “出现的地点开始不确定，种类变多，杀伤力变大……我有预感，这些变化都不寻常，而所有人对此的警惕性都太弱了。”赛门捏了捏眉心，“我们对魔物的了解还是不够深……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 伊里欧斯神色一凛：“确实是这样……” “我结识了一位常年对付魔物的专家，也约定好了，有时间要去他那里喝一杯。” 浓密的胡须动了动，矮人向青年伸出手：“听说你还想去其他大陆看看……不知道北大陆在不在你的目标范围里？” 第289章 微笑吧 守墓人12 伊里欧斯怎么会拒绝这种邀请？ 他本就对神秘的北大陆很感兴趣, 但他也知道北大陆上的魔人族讨厌莫丹人，况且他们讨厌比矮人的讨厌更难搞。 矮人族讨厌他，排斥他, 他大不了就跑, 就住野外，没什么要紧的。 可魔人族不同，他们的讨厌可以要了他的小命。伊里欧斯虽然胆大，但也没鲁莽到单独一人踏进北大陆的想法。 现在，他居然有了个正当理由进入北大陆，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两只手握到一起, 合作便达成了。 赛门葛路什呆呆看着那人从仓库里拎起一把重锤, 一一拥抱了家人, 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个人似乎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也很果断……那是, 他没有的东西。 那是……奶奶期望他拥有的东西吗？ ………… 但他做不到。 年轻矮人垂下头，这样想着。 即使成为六大陆的英雄，赛门当年的决定也广受诟病。 直到现在，他在东大陆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儿去。 抛弃唯一的家人，远离熟悉的土地，对赛门葛路什来说太可怕了。 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过完一辈子，那才是一个正常矮人该做的。 坎蒂丝用余光瞥了眼年轻矮人, 见他只是看着赛门的幻象发怔，便暂时收回视线。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29节 幻境中的场景不断切换, 小队的成员也在变化。 赛门带着伊里欧斯来到北大陆, 很快与同样来北大陆旅行的西西里娅碰面，两人的队伍变成了三人。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是在所有时间线之前，此时的西西里娅与几人印象里的那个温婉的精灵治愈师有些不同。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 那双浅绿的眼中总是沉淀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暗光。 她接近伊里欧斯的目的太明确了，时不时还会故意来点肢体接触。 即使伊里欧斯都巧妙地一一化解，但看到这些的娜娜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真的是西西姨妈吗？”娜娜咽了口唾液，拉拉坎蒂丝的手臂，“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我都说了，这个女人奇怪得很。” 露比在旁边哼笑一声，又忍不住开始磨牙：“偏偏兄长就是看不清！” 坎蒂丝想到路西恩曾经的描述，便将他说过的话跟几人重述一遍。 “现在我们知道伊里欧斯的左眼跟恶魔有关。那么，西西里娅那所谓‘见不得人的研究’应该也与魔气有关。”坎蒂丝解释道，“巨人族在千年就发现的事，有人再次察觉到也不奇怪。” 众人恍悟，同时也明白西西里娅的用意。 她在试探伊里欧斯。 但她显然是做了不少无用功。 年轻勇者的心中似乎没有一点阴霾，清澈的眼瞳如泉水般澄澈，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爱护伙伴，同情弱者，有着一套自己的处世原则，对新奇事物抱有无限热情…… 西西里娅的面具开始逐渐崩坏，渐渐出现裂痕。 伊里欧斯对他们越好，她就越焦躁。除了神经大条的勇者，其他人都看出她的不对劲。 终于，在某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她悄悄走进伊里欧斯的房间。 代表法术的光芒一闪，床上青年的呼吸声更加平稳。 精灵立在床边犹豫半晌，还是朝没有防备的青年举起法杖。 “我劝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精灵猛地回过头，发现红胡子的矮人正站在门口。 “……后悔的事？”精灵歪了歪头，“您在指什么？” 赛门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西西里娅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轻笑出声：“您要阻止我？但您知道，您要保护的人有多危险吗？” “魔物开始在大陆上频繁出现，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她用法杖点点地面，“不单单是魔物，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要出来了。” 见对方依旧没有接话的意思，精灵摇摇头，看向窗外的繁星。 “他这样的人，我还见过很多。他们都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左眼。” 西西里娅指向床上熟睡的青年：“我跟踪过几个，你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吗？” “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黑色雾气从他们的眼睛里流出。”精灵指着自己的左眼道，“凡是沾染那些雾气的，不论是人类还是其他动物都会直接变成异形……相信我，他们都是潜在的危险分子。” 赛门：“……那你又为什么要与我们同行这么久？” 西西里娅的笑容没有变化：“当然是为了套出更多情报。他们为什么要制造魔物，黑雾的来源是什么，我需要一个答案。” “但很可惜，我没能从他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精灵遗憾地摇摇头，再次举起法杖：“不能直接惊动‘那东西’，否则这只也废了。不过请安心，我对我的实验品一向很好……” 她的话语突然顿住，看着那只握住杖头的大手，眼眸微垂。 “我以为我解释得已经够清楚了。”西西里娅压低声音道，“请您放手。” 赛门没有听她的，加大手上的力道，赶在对方念诵完咒语前夺走她的法杖。 “伊里欧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矮人的声音很低沉，肯定道：“他绝不会制造出那种怪物。” 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完全消失，精灵的眼神变得很冷：“您想过您的主观判断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如果他……”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种事，我当然会阻止。” 一向沉默寡言的矮人第一次打断他人的话。脚下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但事实是他什么都没做。你不能因为他与其他人有共同点，就判断他也会做出相同的事。这对他不公平。”赛门单手将法杖横在身前，缓缓道，“况且，他从魔物手里救了我的家人，他便是我鲁比尼家族的恩人。在他没做出让人无法原谅的事之前，我作为鲁比尼的族长，会站在他身边。” 西西里娅定定看了赛门一会儿，伸手接过法杖。 “好吧。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暂时不动他。” 赛门唇上的胡须动了动，似是笑了下。 ————啪。 房门合上，室内安静得可怕，只剩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声无奈地苦笑。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说话？” 不知何时，熟睡的青年已经坐起身。 他看了眼矮人宽厚的背影，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我身上确实有秘密，我的左眼是因为……” “任何人都有秘密。你不需要特地跟我解释，孩子。” 赛门坐到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没到眼盲耳聋的年纪。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我很清楚。” 露在外面的右眼微微颤动，随后弯起：“……谢谢。” 他低头沉思片刻，还是撩开了那厚重的刘海，第一次向自己以外的人展示出左边的眼睛。 与右边的瞳色不同，血红的颜色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心底发毛。 “为了不让我被周围人非议，舅舅一直让我掩盖住这只眼睛。”似乎是知道眼睛的颜色会给人带来不适，伊里欧斯很快便放下刘海，按住，“请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那什么黑色的雾气，也从没用它制造过异形……西西里娅说的那些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赛门安静听着他讲完，也跟着点点头。 “与他人不同并不是错。孩子的身体都是父母给予的礼物，你不需要为此担惊受怕。”他按着青年的肩膀站起身，“潘女士那边也一样。我肯定不会让你不明不白地被抓走……安心睡吧。” 听着他宽慰的话语，伊里欧斯抬头看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颜。 没有惊讶，没有厌恶，也没有恐惧……似乎他的身体没有半点异常，是一个与他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谢谢，真的谢谢……” 青年用小臂蹭了下眼角，碧绿的眼睛开心地弯起：“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吱————啪。 房门再次闭合，赛门看向站在门边的精灵：“都听见了？” 西西里娅低垂着眼帘，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 “漂亮话谁都会说……我会静待他的表现。” 精灵顺了下额边的碎发，转身的同时不带感情地说道：“我会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身边出现一丝黑雾，即使您拦在他身前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场景再次开始快速切换。 而伊里欧斯也践行了那一夜的承诺，他没有让赛门失望。 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和突发事件后，精灵眼中的敌意和戒备也渐渐转化为迷茫。 同行的每一天他们都在一起，青年没有独处的机会，有没有做什么小动作她都一清二楚。 即使不愿意相信，最后西西里娅也只能承认是自己的判断出现失误。 青年明知道她在防备自己，却毫不犹豫地将后背交给她……这种胆量和胸怀让她产生些许羞愧。 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迟到的愧疚感便会占据上风。 这种感觉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强烈，渐渐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带着两人抵达风之城的当晚，西西里娅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悄悄离开。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外出的风之城城主恰好与他们撞了个正着……属于他们的旅途这才真正开启。 一幕幕陌生又精彩的场景从赛门葛路什眼中掠过，年轻矮人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但很快，那种隐藏在心底的兴奋便转化为惊惧。 赛门葛路什捏紧空着的左手，告诫自己不要瞎想。 他其实明白玛奈勒奶奶让他跟来的意思。 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选择离开的机会。 这些年奶奶也时不时会跟他聊长大后的打算。 他感受得出来，要是自己长大了，能够自己独立了，也许就会被奶奶赶出那个小屋。 但他不想离开奶奶……如果连他都离开奶奶，一旦出了事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宁可隐藏起自己的特殊，成为一个懦弱的普通人，也想陪在奶奶身边……这点永远不会变。 心中的想法定下，年轻的矮人抬头看向面前的幻象，看到他失去右臂，拖着残缺的身体回到家中。 但一切都变了。 土地荒废，亲人丧生……赛门·鲁比尼担心的一切都成为了现实，他最终什么都没能改变…… 咔啪———— 明亮的幻境骤然消失，黑暗中只留下一道光照在床上。 老人躺在枕头里，静静听着窗外传来的阵阵哭声。 “你后悔吗？” 白色的光圈外，有人这样问他。 “是你改变了伊里欧斯的命运。如果那时候你没有阻拦西西里娅，也许情况会变得截然不同……你恨他吗？” “伊里欧斯已经做到他能做的全部，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我没什么可怨恨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0节 胡子花白的老人躺在枕头里，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也是最好的结局……我也、该知足……” 嘴上这样说着，布满皱纹的眼皮却死死闭紧，有浑浊的液体从眼角滚入干枯的胡须。 光圈外的人：“……你后悔吗？” 年迈的矮人睁开眼，似是不解他为什么要问两遍一样的问题。 “你后悔离开自己的亲人吗？”光圈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如果你当时选择留下，也许还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赛门愣了愣，随即仰头笑起来。 “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当然遗憾。” 躺在床上的老人咳嗽两声，用仅有的左臂撑着身体坐起来。 “既然封印必然会被冲破，那我要是选择龟缩在原地，现在连为他们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向窗外，年轻的矮人们正为几座新坟立好墓碑。 “我已经拼尽全力，我不后悔。” 看着左臂上的纹案，赛门朗笑一声，朝光圈外看去：“倒是你，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多笑笑吧……想必伊里欧斯见到你的笑脸也会开心……” 啪———— 白光消失，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第290章 直到最后一秒 守墓人13 视线一花, 五人齐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等再次缓过神，眼前的幻境已经消失。 昏暗的洞穴中，被娜娜缇娅扔进门的魔法灯正躺在不远处, 静静照亮周围的场景。 艾伯率先上前拎起提灯, 环视一圈：“这是回来了？” 坎蒂丝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正要应声，一直老实趴在肩膀上的光团飞了出去。 “路西恩？” 她没有多想，赶忙跟上那道光。 幽暗的空间里，光团散发出的光芒显得格外明亮。 少女跟着它跑向洞穴深处，终于在看到熟悉的五座铜像前慢慢停下脚步。 黑铁打造的棺材摆在正中央, 并没有其他装饰。 一切都那么熟悉, 那么相似……以至于坎蒂丝有一瞬间的恍惚, 误以为时间回到了她第一次踏入英雄之墓的节点。 她摇摇头, 将脑海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 这才再次抬步走到光团下方。 其余四人也跟了上来，齐齐看向漂浮在半空的白色光团。 封印石就在黑铁棺材里，但路西恩并没有飘到棺材上。 正圆的球体正对着最左边的矮人铜像，白色的光尘慢慢从球体边缘溢出，缓缓飘向铜像。 黄铜色的边缘逐渐被光尘点亮，举着重锤的手臂动了动，铜像睁开了眼睛。 艾伯和娜娜已经是第二次看到这种场景了, 却还是不免往后退了一步，连露比都警惕地托起风精灵。 矮人的铜像有些迟钝地转了下脑袋, 视线停在某人身上。 “这是过了多久……连你都长这么大了。”铜像的说话声也有些卡顿, 并没有西西里娅那时的流畅，“你叫……露比，对吧？” 魔人女郎半抬起的手顿了下, 收回了警戒的姿势：“鲁比尼先生……您还记得我。” 铜像的声音闷闷的：“那时候你和你弟弟都还小，欧珀走的时候、其实很不放心你们。” 露比扯出一个笑，并没有回应。 赛门似是也不在意她的反应，视线一一扫过面前几人，最后有些感慨地看向面前的光团。 “自从答应下你的计划，我就一直放不下心……但现在看，是我多想了。”铜像伸出手，似是想要触摸那团光，“看到你、不是一个人前行，我为你感到高兴……” 光球无法发出声音，上下飘动一番后，安安静静地停驻在铜像的指尖。 眼前的一幕确实很温馨，但坎蒂丝不得不打破这份岁月静好的一幕。 “打扰了，赛门先生。”趁着铜像边的微光没有消失，少女匆匆上前一步，“我还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希望您能帮忙解惑。” 铜像惊讶一瞬：“当然没问题，我的孩子。” “我们也进入过其他英雄之墓，看到了很多有关你们的记忆……西西里娅也说，你们无法丢下伊里欧斯，你们无法让他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默默承担一切……”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铜像：“我想知道，勇者伊里欧斯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结束了大崩坏……” 赛门惊讶于他们都走到这一步还不知道这个，条件反射般的看向身旁的光团。 见路西恩没有任何表示，只静静飘浮在空中，他便了然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一个传言，但这个传言在我们那个时代流传得很广，而且出现了很多版本。” 赛门不急不缓地说道：“某个被生活逼到绝路的人来到井边。他向井口诉说自己的苦楚，打算说完就跳进井里自尽……但意外发生了，他从自己的回声里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别人还没什么反应，坎蒂丝和艾伯却是精神一振。 他们对视一眼，强自镇定下来，继续安静倾听。 “井底的声音会满足那些人的愿望。它让穷困潦倒的家庭得到黄金，给予弱者强大的力量……它甚至能使死人复活。” 铜像摸摸自己的胡须，思索一阵后继续道：“‘井底的神明’，他们是这样称呼它的。” 坎蒂丝并没有感受到神奇。 这些叙述让她想起集体搬到雪原上居住的那一村子的人，让她想起奥路菲欧斯的经历…… 少女感到浑身发冷，不自觉地抱住双臂，喃喃道：“那……才不是什么神明……” “那就是恶魔……这也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 赛门接上她的话，长叹口气：“它诱惑那些人，说自己便会满足他们的愿望。可作为代价，那些人将成为它在地上的‘眼睛’，或是信徒……西西里娅遇到的，在世界各地制造魔物的家伙就是这些人。” 随着他的叙述，坎蒂丝眼前飞快闪过一个画面。 纯黑的空间里，她和路西恩站在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小路，两边都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周边的浮空上有很多道门，门上刻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名字，门下延展出道路，全都通向同一个方向…… 伊里欧斯·雅格诺，他的名字是否也镌刻在其中一道石门上呢？ 越是思考，坎蒂丝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制造魔物的只是最低级的任务。再阴谋论一点，当时各个文明种族间的战争会持续那么长时间，推出斩杀“恶龙”的通缉令，其背后未必没有那些“恶魔之眼”的功劳。 很可惜，他们当时并不知道恶魔的存在。即使西西里娅已经发现些许端倪，却还是太迟了。 随着最后一只巨龙在天之国坠落，一切都成为定局。 “但伊里欧斯与他们不一样……唔，应该说，他们不完全一样。”赛门摸胡子的手顿了顿，“我们只知道他与恶魔的关系非常特殊，恶魔似乎并不想杀他……” “最后也是因为伊里欧斯引诱恶魔的核心进入自己的身体，牵制住了它，我们才有机会抽出它的力量，重新封印了恶魔。” “什么？！” 艾伯激动地上前一步：“你的意思是……” “伊里欧斯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恶魔的核心，但也将自己困在了黑洞。”铜像的声音越来越低，“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一个能保全所有人的办法，而我们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看到铜像周身的光尘逐渐黯淡，坎蒂丝赶忙问道：“那……伊里欧斯，他还活着吗？” 赛门：“……第一座墓门开启的那一刻，就代表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 坎蒂丝呼吸微窒，一种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伊里欧斯与他做了个、约定。”铜像指向光团，声音开始卡顿，“伊里欧斯相信人类，相信人类会不断进步……会在未来、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他会为此、争取时间……他说，他会坚持、坚持到他能抵达的最后一秒……” 最后的最后，他的视线落到一脸震惊的年轻矮人身上。 “就算我这里、是最后一站……但我依然相信、相信你们……” 铜像艰难挤出一个笑容。 但他显然是个不太会笑的人，这个笑容表现在铜像上就变得有些狰狞。 “去探索、去战斗……为了、最重要的人……”他定定地看着那个最年轻的面孔，一字一顿道，“不要被一时的安稳麻痹……不要、移开视线……不要、停下脚步……永远…不要……放弃……” 微弱的光晕彻底消散，铜像的动作永远停在了某个瞬间。 几人静静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宁静。 最后，坎蒂丝率先上前一步，对着铜像深鞠一躬。 “…………非常感谢。” 抬起头，少女没有再犹豫，大步走到棺材前，开始研究怎么开盖。 “……这是最后一个了。”艾伯一脸纠结地跟过来，顺手扣住棺材盖的边缘，小声道，“引导我们一个个打破封印石，逐渐收回力量……你觉不觉得，路西恩是想……” “先让他变回能说话的状态。” 坎蒂丝瞥了眼还在半空发怔的光团，快速打断青年的话：“其他的之后再说。” 艾伯不吭声了，开始专心推棺材盖。 推了一下，没推开。 加大力气又推了下，棺材一动不动。 娜娜看着他脸都憋红了，不禁嘲笑道：“你好弱啊。” 艾伯：“是真的沉好吗……不信你过来跟我一起抬。” 一起抬是不可能的。这个棺材下面还垫了个台座，别说娜娜了，它比坎蒂丝都高。 坎蒂丝回忆了一下第一块封印石碎裂的场景，建议道：“要不直接把它推倒？”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1节 这倒也是个办法。 正当众人绕道棺材的另一侧，打算一起动手推时，洞门口突然传出一阵爆炸声。 原本还在一旁看热闹的露比变了脸色，上前一步用风墙的抵挡住爆炸带来的碎石和冲击波。 她向旁边一挥手，风精灵将烟尘吹散，露出其后的一盏盏火把，以及在火光下闪烁的贪婪目光。 十数名矮人堵在洞门口，有的手持斧子，有的手持铁锤，只有脸上的表情是一样的。 “听好了，里面的外族人！”洞门口的矮人高声道，“交出里面的宝物！否则别想安然走出我们的领地！” 第291章 赛门葛路什 守墓人14 旁人还没说什么, 露比先被他们逗笑了。 对面的矮人们明显对她多有忌惮。见她朝前迈出一步，领头人立刻举起火把高声喝止。 “我们已经在上方布置好了大量炸｜药，足以在一瞬间将这里炸塌！”对方色厉内荏地喊道, “大不了就一起玩完！但你们休想从我们的领地里带走任何东西！” “你们的领地？”露比嗤笑一声, 眼尾扫向一旁的年轻矮人，“据我所知，这里是鲁比尼家族的领地。” 对面寂静一秒，随后有人在人群里喊道：“王廷早就收回了这片土地的归属权，这里早就不属于鲁比尼家族了！” 那人刚开始还有些弱气，到后面越说越觉得有理：“而且这是我们内部的事, 轮不到你们这些外族人管！” 赛门葛路什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解释：“王、王廷确实收回了一部分领地……可奶奶说过, 这片墓地附近还是鲁比尼家族的！” “那又如何？谁不知道玛奈勒的身上根本没有鲁比尼家的血脉？”对面的矮人嘲讽道, “你也一样……赛门葛路什, 你一个被捡回来的野孩子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三道四？鲁比尼家早就没有继承人了！” “两个老太婆而已, 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帕丽莎要是肯嫁人，鲁比尼的血脉还能苟延残喘一下，可她却为了一点土地就让整个家族断根了！” 有人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喊她一声城主都是给她面子，你看她敢走出阿卡瓦港吗？” “山鹰的头早就断了！从赛门·鲁比尼决定跟外族人走开始，这都是他不遵守祖训的报应！” 嘲笑声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葛路什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近乎将理智冲垮。 “赛门葛路什……‘赛门的荣耀’？哈哈哈哈哈哈！”记忆中有人这样放肆地笑着, 将奶奶送给他的小锄头抢走，踩进泥里, “狗屁的荣耀！一个【哔——】【哔——】生出的杂种, 你有什么资格叫这个名字？” 其他孩子围在一旁，指着他嘻嘻哈哈地笑。 “老太婆老太婆，克死一家的丧门星——” “没本事没能耐, 捡个哑巴来过活——” 他们顶着天真的脸庞，用稚嫩无邪的声音唱出最恶毒的话。 “这是不是你们家的传统呀？就喜欢捡外面的狗回来养？”为首的孩子做出一个鬼脸，“捡都捡不到好的，你这个……啊！！”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原本跪趴在地上的男孩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欺辱，一跃而起。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怪叫，将那个乖张的孩子扑倒在地，拳头接连打到对方身上。 原本在一旁起哄的孩子们纷纷发出惊叫。 有的孩子想上前阻拦，但看到男孩脸上狰狞的表情和见血的拳头，都畏惧地向后退。有的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大人的注意，不久就有人将两人分开。 “玛奈勒，我们都同情你的遭遇，可你这次太过分了！”那孩子的家长指着老人骂道，“几句玩笑而已，他是想把杰森打死吗？！”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老妇将他藏到身后，不停向众人鞠躬道歉：“是我不好，我会好好管教他……” “道歉有什么用？你以为你鞠两个躬这事儿就算完了？！” 有人这样喊道。 “补偿！一定要给补偿！”另一人抱着自家还在啜泣的孩子，大声道，“杰森都被打吐血了！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如你们所见，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老妇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小木屋：“除了先辈们的墓碑，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拿去罢。” 有人往地上啐一口，凶狠地眯起眼：“别在这里装穷，老子都听说了！你身上还有个结晶矿矿洞的所有书，还不快点拿出来！！” 老妇惊愕地抬起头：“可那里出现过魔物，早就被曾祖父下令封禁了，绝对不能开采……” “少他【哔——】废话！给我让开！” 那些人不顾老人的阻拦，推开她，径直闯进他们居住的木屋。 “住、住手！” 年幼的矮人看到自己的家就这样被人翻得一团糟，上前抱住一人的大腿：“你、你们，不、不可以！” 被抱住大腿的人想直接踹开他，却发现居然挣脱不开。 可小孩子还是小孩子，他被人勒住脖子，从后面拎起来，狠狠甩上一巴掌。 “给我听好了，该死的臭小鬼。我今天就大发慈悲地给你好好上一课！” 充血的眼球，森白的牙齿……那人的面容如噩梦般一直印刻在赛门葛路什的脑海里。 “永远不要得罪你周围的人，一个人再厉害也抵不过一群人……你再有能耐，还能厉害过那些墓碑上的人吗？看看他们的下场罢！”他的声音很沉，传进男孩耳中却像魔咒般无法消散，“或者，你可以继续试试……你跑得了，看看那个老太婆跑不跑的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只留下掩面哭泣的老人和不知所措的男孩。 男孩捂着脸走到老人身边，小声叫了声“奶奶”。 老人抹去眼泪，站起身，牵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屋。 本就破旧的木屋里乱作一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无声整理半天，老人叹息一声，拉住男孩的手：“我还有位堂姐住在不远处的城里……过段时间我托人送你过去吧……” “……不、不要！” 男孩抱住老人，慌张道：“奶奶，你、你也不要我了吗？” 老人看向窗外的墓碑，再次低声叹息道：“我答应过我父亲，就算这样，我不能离开这里……但你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男孩哽咽着没有放手，“奶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打架了……奶奶不要赶我走！” 老人：“你不是鲁比尼家的孩子，你不该被这片土地困住……” 男孩拼命摇头：“我就是奶奶的孩子……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老人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除了悲伤，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后来他长大了，也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了更多。 王廷推崇新教，作为坚定不移的火神信奉者，鲁比尼家族的没落是他们想要见到的。 赛门死后，他的子孙坚守了他的嘱托，坚决不允许北方部落开采结晶矿。这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最终才造成了那场可笑的悲剧。 鲁比尼家族很强，但再强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抵抗所有人。 就像他，可以打败一个、两个人，但他没办法打败一个、两个村子。 对他和奶奶来说，拥有强大的力量很危险。 那些人也许会放过两个老弱病残，但他们不会放过一个对他们有威胁的孩子长大。 男孩不断隐忍再隐忍，压迫着自己情绪长大。 不知不觉中，居然忘记如何踏出反抗的第一步…… 【不要被一时的安稳麻痹……】 葛路什定定看着对面的人，耳边的污言秽语被一道声音盖过。 【去探索、去战斗……为了、最重要的人……】 ……………… “……不会让给你们……” 对面讥嘲的声音一顿，人们纷纷向他投来目光。 “这里，是鲁比尼家族的领地……”他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你们才是该滚出去的人！” 不管是对面还是己方，众人都没想到他会这样毫不退让。 露比微微扬眉，转过头，凌厉的眼神再次扫过蠢蠢欲动的人群。 “让开，”她危险地眯起眼，“别让我说第二遍。” “……不知好歹的东西！” 为首的矮人摄于她的威压，带着众人向后退的同时手臂向下一挥：“动手！” 轰————！ 啪————！ 几乎是同时，随着爆炸声响起的还有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封印石滚出棺材，坎蒂丝立刻将双手按在了上面…… 轰隆隆—————— 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幅度大到让洞外的矮人都感到不安。 这不是炸药能引发的效果……这分明是地震！ 人群开始拥挤着往外跑，人人都想第一个抓住向上的绳梯。 绳索禁受不住那么多人的拉扯，瞬间断裂。 “哎呦——” “该死……快让开！” 矮人们狼狈地滚做一团，互相推嚷着往边上挤，生怕自己被坍塌的洞穴连累到。 地面渐渐停止震动，透过烟尘往里看，人们惊讶地发现洞穴居然是完好的。 他们有些胆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的贪婪还是占据了上风。 一边招呼着守在坑洞上的同伴再拿个绳梯，一边想再站起来往里窥视。飞扬的尘土突然被两道风刃劈开，精确削掉为首矮人的一层头皮。 风精灵转了半圈，回到主人身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2节 露比从烟尘中走出，高高扬起下巴：“刚刚，是谁说要一起玩完的？” 为首的矮人感觉头顶一阵凉飕飕，双腿终于开始发软。 “王、王廷不会放过你的！”他指着魔人颤声道，“你敢干涉我们的家务事，你以后就别想在东大陆好过！” 露比皱起眉，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在警告却没有下杀手的原因。 矮人和莫丹人不同，他们的集体意识强到有些病态。 自己互相放火杀人无所谓，但要是有外族人在他们的地盘杀了矮人，只要消息传出去，就算是得罪了整个东大陆上的所有矮人。 砍掉这些人的脑袋固然容易，但善后就太难了。 这些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他们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露比虽然暴躁，但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红宝石般的眼睛眯起，露比正想着是把这些人吊到树上还是挖个坑埋半天，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疾风飞掠的声响，赶忙往一旁闪避两步。 下一秒，一道暗黄的影子飞速从眼前划过，重重砸到坑洞的石壁上。 碰————！！ “啊啊啊啊啊————！” 正要重新往下放绳梯的矮人被突然砸到眼前的铜像吓蒙了，反应过来后大叫着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他们是外人，那由我来动手就没关系了吧……” 烟尘后慢慢走出一个庞大的影子，竟是比露比还要高一倍多。 在看清来人后，不管是站在坑洞上方还是坑洞下的矮人都齐齐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那个还不到二十岁，连下巴都还是干干净净的年轻矮人，肩上扛着一尊比他高上数倍的黄铜雕像，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露出的左臂肌肉鼓起，一道白色的流光附着在上面，逐渐显现出一个图案。 雄鹰高昂着头，立于火山的顶部…… 那是鲁比尼家的家徽！ “未、未经主人允许，擅自闯入领地……领地主人有权将他处死！” 灯光下，众人能看到年轻矮人的眼中还有些许水雾，声音也是抖的，能看出他依然很紧张。 但与那怯懦的表情相反，他手上的铜像又举高一点。 随着铜像的高度往上拔，那群贴在石壁边的矮人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大到露比都听得一清二楚。 视线在双方间转了圈，她幸灾乐祸地拍拍手。 这就对了嘛。 要是能动手，谁喜欢哔哔？ 第292章 转机 守墓人15 赛门葛路什的飞来一铜像把在场所有人震住了, 包括站在他身后的坎蒂丝。 她可以理解对方气愤的心情，也赞同他踏出反抗的那一步。 只是……看着伊里欧斯的雕像以倒栽葱的姿势插|在石壁上，少女多少有点心情复杂。 震住闹事的人, 后面的事就变得容易多了。 之前看到情况不妙, 没有下到坑洞底的矮人已经跑得没影了，露比懒得把他们一一抓回来。只抽了剩下这批人的腰带当绳索，一个个挂到树枝上。 见到有人还想破口大骂，手指一挥，直接用他们自己的袜子堵了嘴。 哐————！ 沉重的铜像重新回到地面，年轻矮人大喘着气跌坐在地, 额头沁出的冷汗不断往下淌。 左臂上还留有略带灼热的瘙痒感, 他伸手抓了两下才低头看了眼。 不是错觉……明明还没经历继承仪式, 他的手臂上却有了鲁比尼家的族徽, 这让矮人的内心有些不安。 “放心吧。又不是你自己纹上去的, 你那两位长辈会谅解的。”露比拍拍手里并不存在灰尘，狡黠地弯起眼睛，“要怪也要怪那个任性的‘贤者大人’。至于赛门先生……” 她收敛起笑意，看向身边的铜像：“……你要相信他，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小事。” 见年轻矮人惊讶地瞪大眼，魔人只好笑地拍拍小孩的发顶，转身朝里面喊道：“你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待在里面的三人这才回过神, 急匆匆跑出来。 等到几人完全离开坑洞，附着在洞穴内壁的白光这才消散, 整座墓穴彻底塌陷。 此时, 漆黑的天空开始染上颜色，一抹暗红逐渐从东方的天际挣扎出一个弧度。 站在尘土飞扬的大坑旁，艾伯一一走过那群失去裤子、被整齐吊在树上的矮人, 观赏一番他们的无能狂怒后竟有些感慨：“这次居然没有黑星的人来捣乱诶……” 坎蒂丝刚把新解封的红色宝石收起来，听到他又在插旗，不由一脸黑线地打断他：“不，应该已经来过了。” “……你是指沃尔夫？！” 艾伯这才反应过来，但又很不解：“可不对啊。如果他也是黑星的人，为什么要对阿古斯勒动手？” “不知道……可能是内斗，也可能是其他个人原因。”事情过去了好几天，再提起这个人名，坎蒂丝已经可以保持冷静，“但是他手里拿的那把剑是‘特殊书页’，再加上他之前特地来过这处英雄之墓……我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但现在他们已经无暇去想沃尔夫来了又走的原因，真正糟糕的是另一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路西恩并没有变回来。 坎蒂丝看向怀里的光团，眉头微微下压。 本来大家急匆匆跑到东大陆就是为了他。可现在忙乎了快一个月就得到这么个结果，几人内心多多少少都有些慌张。 偏偏这家伙没有一点自觉，还有闲心悠哉悠哉地晃动，根本没有任何紧张感。 艾伯：“不会是个假的封印石吧？” 娜娜：“……你的脑子是假的倒是有可能。” 他们刚刚可是见到了赛门的残魂，假的当然不可能是假的。 况且光团虽然还是个光团，但现在的他不仅有力量撑住洞穴，还有精力在葛路什手臂上刻个印…… 说实话，有一瞬间艾伯觉得他是在装。 故意装成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这样就能理所应当地赖在坎蒂丝旁边，还不用自己走路，随时求抱抱求抚摸什么的…… 青年突然打了个寒颤，赶紧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里甩掉。 不不不，路西恩虽然不要脸，但也没到那么不要脸的程度……吧？ 他不可以这样想自己的同伴！ 娜娜在一旁看到他那丰富的表情变化，无言半晌，转向坎蒂丝询问道：“那我们还要在这里休息吗？” 坎蒂丝看了眼怀表，惊讶地发现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到四点了。 询问一圈，发现大家都不是特别疲惫，当即决定立刻往回走。 他们不知道黑星的人是否会埋伏在附近，也不知道那些逃跑的矮人会不会再带同伴回来。不管怎么想，尽快离开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艾伯没有再像来时那样照顾人，嘱咐葛路什抱紧自己的腰，驱马全速冲了出去。 除了奶奶出事的那阵，赛门葛路什已经很少在短短一天里接收并处理那么多信息了。 他呆呆看着从眼前略过的虚影发呆，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清晨的风从脸颊划过，带着草叶和泥土特有的清新感。 他们行进的方向是西北方，与日出的方向截然相反。 光线发生了变化，赛门葛路什看着地上模糊的影子，情不自禁地往身后看去。 天空的颜色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 先是大片的宝蓝色，可随着红白的界线开始往外推，瑰丽的深蓝开始褪色，最终在太阳钻出地平线后变为耀眼的金色…… 耀目的颜色让他眯起眼，直到被刺激出生理泪水才舍得移开目光。 没过多久，几人再次回到那片烧焦的树林旁，从中间的大道飞驰而过。 黑色的树干快速从眼前略过，形成一道道模糊的虚影。 可某个瞬间，夹杂在在漆黑的影子里，赛门葛路什看到一抹绿色。 焦黑的树干上抽出一条极细的枝条，最顶部吐出一枚嫩绿的新叶，正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朝他点头。 明亮的颜色从眼前一晃而过，马蹄溅起的尘土再次将他的视线模糊。 四匹马翻过土坡，在朝阳中留下一串拉长的烟尘。 远处山坡的另一端，棕发青年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手中的信纸上。 后背靠上树干，青年叼着笔帽在上面写了点什么后将其揣进怀里，从树顶一跃而下。 手掌按着长剑的剑柄，抬步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论人们如何做想，时间都会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升起，繁星黯淡，新的一天入往常般拉开序幕。 坎蒂丝等人再次回到阿卡瓦港时，已经临近傍晚。 他们率先把葛路什送回城主府，并说明了几人在墓园附近的遭遇。 “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少女看向对面的两名老妇，积攒一路的担忧到底还是冒了头。 “当然不会，孩子。葛路什说的没错，那里确实是鲁比尼家的领地，那些人没有经过主人允许是不可以擅自闯入的。” 玛奈勒女士的反应很平和，脸上还挂着笑安慰他们：“而且我也完成了父亲的遗愿，现在年纪又大了……只要不回去，他们没法拿我怎么样。” 帕丽莎女士的反应比她大得多。如果不是顾忌着体面，看起来都要把手里的茶杯砸到地上。 “炸了我们家的墓还想反过来告我们？！做梦去吧！”这位最后的鲁比尼即使失去双腿也没消磨掉自己的脾气，拍着扶手朝女仆命令道，“拿纸笔来！这次就算王廷想要装傻也要看看别人让不让他们装！” 这位初见时还有些虚弱的老太太在见到亲人后就像是吹满气的气球，原本有些灰白的脸上重新显现出生机。 就着那股愤怒一连写了好几封信，帕丽莎女士终于冷静了不少，转而看向进门后便一言不发的赛门葛路什。 “继承仪式也该提上日程了。”后背靠上椅背，她将面前的书写小桌推开，看向身边的女仆，“明天就去找个占星师算一下，尽快挑个离得近的日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3节 吩咐还没说完，年轻矮人便抿抿唇，主动站了出来：“不、不用了，帕丽莎祖母……” 他挽起袖子，把手臂上那枚红色的纹案完整露出来，磕磕绊绊地将纹身的由来解释一遍。 玛奈勒女士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色，帕丽莎女士则不可思议地唤他上前，仔细检查手臂上的图案。 在发现所有细节都对的上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坎蒂丝手中的光团。 正如露比的预料，帕丽莎即使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却也没因为这个责备赛门葛路什。 继承仪式并不是纹个身那么简单，但也没多复杂。 新人需要收到全族人的承认，共同在承认书上签字后记上族谱，然后由族长为其纹上徽记，仪式便完成了。 这个仪式的主要难点在于聚齐所有族谱上的族人，并让他们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位新成员，在承认书上签字才能生效。 要知道，赛门当年收养玛奈勒的祖父时可是收到不少阻碍。他当时在北方部落的地位很稳固，这事也磨了两三年才啃下那几根硬骨头。 但现在没这个问题了。 作为在场唯二的两位鲁比尼，她们可以随时起草承认书并在上面签字……这大概是族人不足带来的唯一好处了。 赛门葛路什全程都没有什么实感，只呆呆看着帕丽莎女士一页页翻开厚重的族谱，有些愣神。 此时坎蒂丝他们已经离开，客厅里只有包括女仆在内的四个人。 玛奈勒发现他神色不对后连忙打断帕丽莎的动作，将他单独叫到房间。 “你不愿意吗？”老人拉住他的手，抬头观察着年轻矮人的表情，“你不愿意可以说，我们不会勉强你……” 赛门葛路什摇摇头。 他知道，就算是为了奶奶和帕丽莎祖母，他也必须加进鲁比尼的家谱。 按理来说，他相当于凭空多出来了无数财产，自己也又多了一个亲人，他不再是那个人人都可以欺凌的孤儿…… 他应该高兴才对。 但此刻，他心中丝毫开心不起来。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他不是傻子。 一路上坎蒂丝等人说话并没有避着他，再加上英雄之墓里见到的场景……他大概能拼凑出几人的目的，以及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的敌人，是封印在世界中心的恶魔。 可他与奶奶、奶奶的父亲和祖父所等待的贤者大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那颗球甚至无法变成人形。 现在封印恶魔的封印石全都碎了，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料。 听他们在路上的对话，几人似乎因为贤者大人无法变回原形而忧心，因此还要在东大陆逗留一段时间。 可他们终究只是四个外族人。即使有强大的魔人做保镖，在东大陆上行走也并不容易。 就像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即使露比打得过那些人却还是会束手束脚，一个没处理好还会被围攻…… 心中的想法越来越纷杂，年轻矮人的嘴角也跟着下撇，眉头皱得死紧。 有一瞬间，他突然能理解当年赛门为什么会那么果断地抛下家人，选择离开。 不是因为不在意，反而是因为非常在意。 当一场未知的灾祸即将降临，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周围的人是否能安然无恙。 去正视、去尝试解决它，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即使理性明白这一点，深藏在心底的自卑却让他却步。 就算他学着赛门那样走出去又如何？ 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抱着被人指指点点度过一辈子的决心离开，最终也什么都没改变，不是吗？ “……想做什么，就去吧。”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赛门葛路什抬起头，便撞进那双浑浊却温和的眼睛里。 “你已经长大了，奶奶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满是老茧的手摸摸那张商显稚嫩的脸庞，老人笑起来：“想做什么就去做，葛路什。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奶奶会一直在你身后。想回来了，我随时会为你准备你爱吃的苹果派……” 她像以往那般，不知多少次地为男孩整理了下衣领，轻声道：“所以，想做什么尽管去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 坎蒂丝等人回到旅店房间，气氛有些凝重。 “现在怎么办？”艾伯坐到床上，撸了把头发，“怎么会变不回来呢？” 娜娜：“是不是之前为了支撑洞穴用了太多力量，他在省着用？” 可任凭几人如何讨论，如何忧心，作为话题中心的路西恩依旧没什么反应。 圆滚滚的团子还在床铺上滚来滚去，那闲适悠哉的样子看着就很欠揍。 最后还是坎蒂丝一指头按住他翻滚的姿势：“我记得附近有卖魔力结晶的店铺，明天去看看。” 艾伯欲言又止：“那个单独买可贵了……” “总要试试。”坎蒂丝敲定道，“总之明天再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先休……” 叩叩叩——！ 众人看向房门，一时都没猜到会是谁。 艾伯打开门，惊讶看向门外的访客：“葛路什？” 年轻矮人被让进房间中，不自在地对几人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奈默小姐。” “看样子继承仪式已经完成了。”坎蒂丝见他微微颔首，便开玩笑似的道，“以后是不是能教你鲁比尼先生了？” 葛路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叫我的名字就好……” 坎蒂丝笑起来：“那你也直接叫我坎蒂丝就行。” 艾伯也不甘示弱地凑上前：“我也是！早就想说了，总是叫‘劳斯沃斯先生’，听着就累……” 一阵友善的寒暄后，对方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记得奶奶说过，贤者大人的本体是菲，而菲的力量来源于魔力粒子，想要尽快恢复就要去魔力粒子充裕的地方。”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这是帕丽莎祖母给我的，一些属于鲁比尼家族，但一直没有开采的魔法结晶矿的地址……” 第293章 火山脚下 温泉乡1 因为女儿不明不白的死因, 赛门开始对魔力结晶矿抱有戒心。 与伊里欧斯踏上旅途后，他无时无刻都在留意有关魔物的一切信息。 可惜他还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大崩坏就率先到来了。 因为限制族人、甚至是整个北方部落停止对结晶矿的开采, 鲁比尼家族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这也间接造成了那场灭门悲剧。 尽管在那之后鲁比尼家族失去了大部分的领地，但看在帕丽莎女士大概不会有后代的份上，王廷没有把人逼到死路。 葛路什手里的这份地图，便是王廷给予鲁比尼家族的补偿。 帕丽莎按照先祖的遗愿，始终都没有动过那些结晶矿，甚至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差点忘记。 这回也是葛路什提起后才想起来, 原来自己名下还有这些东西。 葛路什的身份注定会在王廷审核那边受到阻碍。 尤其是这些价值连城的结晶矿, 如果帕丽莎女士没有宣誓永不结婚, 那群饿狼根本不会为了面子让出来。 “‘既然早晚都要被收回, 不如趁这个机会耍耍那群贪得无厌的老家伙……’帕丽莎祖母是这么说的。”年轻矮人捏着地图一角递过去, 老老实实地转述道，“她说，这也算是给你们的谢礼，感谢你们铲除了地下城这个大|麻烦……” 听到这个消息，就算是坎蒂丝也惊讶半晌才接过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地图上一共标注了五处魔力结晶矿，距离最近的还非常眼熟。 诗人安奈牙差点丧命的地点——豪提史洛可火山口附近。 还有几个在靠南的地点, 距离有些远。 在扮演“诗人安奈牙”时坎蒂丝也顺便学习到一些相关知识。 魔力结晶矿并不好开采，起码无法用掩人耳目的方法开采, 到时候必须使用爆破魔法或是火|药, 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大概矮人王廷是怎么想的。觉得帕丽莎女士就算真派人去采矿，也能率先得到消息及时应对，这才把那么偏的矿脉分给她…… 但他们应当不会想到, 这对某个饥肠辘辘的菲来说，结晶矿变石头，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帕丽莎女士的恶趣味是真的狠。 坎蒂丝都能想象得到，矮人王廷在收回这些结晶矿后会多么气愤了。 但她没有太多犹豫，郑重将地图折叠好，向对面的矮人微微颔首：“非常感谢，这对我们很重要。” 葛路什只与她对视一瞬就移开了视线，还是那副怯懦的模样。 在原地蹭了半天，当所有人都发现他的异常后，年轻矮人终于嗫嚅着开口：“……这、这些地方，你们外族人都不方便进入……” 艾伯侧耳听了半天才搞明白他的意思，惊讶道：“你是指……你想再帮我们带次路？” 赛门葛路什虽然没有外出的经验，但他现在已经是个有家族身份的矮人，这便是行走在东大陆上最大的资本。 葛路什的耳朵都红透了，但没有否认。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坎蒂丝，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移开视线：“……可以吗？” 坎蒂丝怔愣半晌，立刻点头：“当然可以，不如说我们很欢迎……但你祖母那边没问题吗？” 见对方点头，她又再三确认了葛路什本人的意愿。 发现他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便没有太多顾虑，向他伸出手：“那就又要麻烦你照顾了。” 葛路什看着这只向自己伸来的手，没有再避讳地往后缩，鼓起勇气握住：“请、请多指教，坎蒂丝小姐。” 坎蒂丝没有纠正这个不伦不类的叫法，只微笑地握了两下：“拜托你了，葛路什。” 事情定下来，之后的进展就比较快了。 由于不知道路西恩会在吸收多少魔力粒子后才能恢复人形，葛路什也要做好带着他们往南边走的准备。 这样，学会骑马就是必不可少的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4节 利用休息和整理行囊的时间，葛路什终于在艾伯的教导下学会了骑马。两人的关系也因此近了不少，起码小朋友在面对他时说话不结巴了。 确认好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坎蒂丝等人与他约定好出发时间，一行人在两日后集合，随后便准备离开阿卡瓦港。 “……这把重锤有点眼熟啊。” 艾伯看着新同伴背后的武器，眼皮跳了跳，不确定道：“不会是赛门的那把……吧？” 葛路什红着脸点头：“是帕丽莎祖母送给我的……她说外面总归不是很安全，必须要拿把武器防身。” 得到肯定答案，艾伯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可跟什么不靠谱的传言不同，这是真正被五英雄之一的人使用过的武器啊！ 在莫丹青年的一再恳求下，葛路什也拉不下脸拒绝他想要摸摸锤子的愿望，将武器递给对方。 只是，艾伯还是小瞧了这把重锤的真实重量……在接过锤子的瞬间差点跪了。 葛路什赶紧重新握住锤柄，以免造成什么不必要的二次伤害，有些担忧地看向他：“你没事吧？” 艾伯摆摆手，眼睛却是晶亮的。 他再次做好心理准备，双手握住锤柄，用上全力才笨拙地挥舞了半圈。 “你也……太厉害了吧！”青年平复了下微乱的呼吸，向他比出一个大拇指，“看你拿得那么轻松，我以为没有多重来着。” 葛路什哪里被这么直白地夸奖过？ 年轻矮人立刻不好意思地摆手，一着急，口吃的老毛病也犯了：“这、这都不算什么，我只有力气稍微大一些……别、别的完全不行……” “一项拔尖就足够厉害了。” 艾伯继续夸赞道：“又不是神明，谁没有弱点？” 他指向那只趴在少女头上的团子：“看看，连菲都有弱点。没什么可害羞的。” 白色的光团似是扭了下头，但没做什么，大发慈悲地饶过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家伙。 反而是坎蒂丝向他们挥手招呼道：“抓紧时间，我们该走了。” 五匹马先后跑出城门，很快就在黄沙中消失不见。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他离开。” 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玛奈勒女士感慨般地叹出一口气：“他们说不定还会南下……这么一来一回的时间就说不准了。” 帕丽莎坐在轮椅上，好笑地看向她：“好啊，玛奈勒。原来你做出那副大度的模样是骗小孩子的？” 玛奈勒也笑起来：“也不是……就是忍不住会担心。” “孩子总会长大的，我认为他的决定很好！”帕丽莎哼笑一声，眯眼看向远方，“虽然我希望鲁比尼的荣光能继续传递下去，可这份荣誉也不能落在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身上……即使他不说，我也会用其他理由让他离开阿卡瓦港。” 见到身边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帕丽莎女士笑道：“山鹰要跌落悬崖才能学会飞行，没有磨过的剑刃，就算用料再好也不过是个铁疙瘩！他早晚都要经历这一遭，我们可护不住他一辈子。” 玛奈勒脸上的惊诧褪去，随之浮现出一个释然的笑。 “愿弗拉玛与你同在。”她最后朝众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路顺风，孩子们。” *** 豪提史洛可火山位于整个东大陆的中东偏北部，是东大陆上著名的标志性景物。 但这处火山目前处于休眠期，历史上也没有发生过特别大规模的喷发，否则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在这里的山脚下建村落。 坎蒂丝五人在马上颠簸了好几天，终于赶在这个月的繁星夜前登上火山所在的高原地区。 “这什么味道？！”艾伯捏住鼻子尝试用嘴呼吸，却没有什么显著效果，“像放了好几个月的臭鸡蛋一样……” 坎蒂丝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经历这个。同样皱紧眉头，分出一只手捂住口鼻。 现实与幻境还是有些差别的，她在安奈牙安排的剧本里闻到的味道远没有此时浓郁。 而且周围的空气又热又潮，粘腻腻的感觉配上让人窒息的味道，简直不要太酸爽。 可根据地图上的标识，那处魔力结晶矿就在味道最重的方向还要往里走…… 众人纷纷表示，不管是旅途带来的疲惫还是这份嗅觉上的刺激，他们都需要缓缓。 坎蒂丝无法，只能带着几人快速穿过这片区域，走向另一边。 另一边便是此处唯一一个村落的方向，应该也是当年安奈牙救下的那个女孩所在的村子。 只是坎蒂丝手里这张地图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她并不能肯定那个村子是否还在。 眼看天又要黑了，几人在山脚下摸索前进，终于在天黑前看到一道炊烟。 顺着那个方向往前走，五人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抵达了炊烟所在的村子。 有葛路什做担保，几人虽然收获了一些不太友好的视线，却还是被放进了村子。 坎蒂丝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还是发现一些令人唏嘘的地方。 这里几乎没有太多年轻人，有的只有老人和稚童。 偶尔会有年轻的矮人路过。但不论是看衣着打扮还是气质，都不太像村子里的原住民，更像是外地来的商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居然还有冒险者协会。 艾伯看到那枚锈迹斑驳的标牌，第一次犹豫了。 在知道冒险者协会的会长有可能也是黑星教团的教宗后，他便对这块牌子生出了点复杂的情感。 理智告诉他，大部分人是不知情的。 就像他自己，还有图特·海和班森·班米尔。 他们都在协会里工作超过十年，海先生甚至在协会呆了将近二十年，却只是在最近才发现些许不对劲……他不能因为少数人给无辜的大多数定下“黑星”的标签。 坎蒂丝也看出他的犹豫，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放松点，没关系的。” “我们这么显眼，他们如果在这里安排了人，早晚都会知道。”少女指指身后的露比，“如果不是，皆大欢喜。如果是，也能引出点线索，不是吗？” 艾伯呼出一口气，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他没有再犹豫，伸手拧开那扇破旧的大门。 叮铃、铃—— 略显卡顿的铃声在头顶响起，与以往听到声音的不太一样。 艾伯忍不住抬头去看，就见到挂在门上的铃铛已经生锈，怪不得声音这么奇怪…… 这间属于协会的小屋外表有点破旧，里面却很干净明亮，一看就是日常有人在打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个好点的门铃？ 正这么想着，青年的目光就与一双清澈的圆眼睛对上了。 “有客人来了！” 一个头顶刚到柜台的小家伙扔下抹布，迈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艾伯面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几人：“你们是来住宿的吗？” 艾伯没想到会在协会里见到小孩子。 而且对方跟他们之前见到的矮人小孩瘦小很多，五官也与普通矮人不太一样，更像个四五岁的莫丹小孩。 他蹲下身，与男孩保持平视：“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爷爷在睡午觉，哥哥们去帮村子里的人干活了……” 男孩年纪虽小，但说话很有条理，一本正经地拍拍胸脯：“你们是外地人吧？要住宿的话你们就找对地方了，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外族人，就算让你们借住价格也不会便宜……” 他不等艾伯打断，小嘴一张，巴拉拉说了一大堆，简直比王都的卖报童还能讲。 活泼的孩子总归是讨喜的，艾伯听着听着就笑了。 “小朋友是在这里工作吗？真了不起！”他忍不住在男孩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我们确实想要借住一晚，不过我想先见见这里的接待员……是你的爷爷吗？” “……接待员？”男孩有些苦恼地抓抓头发，似是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这个我也不清楚啊……但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哥哥说尽量去吵他。” 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你们能不能先等等？等哥哥回来，他们知道的比我多。” 第294章 弃置的协会 温泉乡2 见他居然连协会接待员是什么都不知道, 几人都有些诧异。 艾伯赶忙追问道：“这里确实是冒险者协会吧？” 男孩看看几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好像是吧……” 这明显是小孩子没搞明白状况，单纯顺着大人的话赞同而已。 坎蒂丝环视一圈, 这才注意到刚刚她为什么会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了。 这里的格局确实与其他协会分部的布局比较像。 进门正对的就是柜台, 柜台后还有一个通向内屋的小门。大厅摆放的都是些普通的木制桌椅，地板也有修补的痕迹…… 总而言之，大面上很干净整洁，细节上透露着贫穷。 艾伯之前介绍过，冒险者协会的分部大多都交给协会接待员全权打理，其中就包括协会的日常支出。 因此, 很多协会都会开展一些“副业”。 比如阿鲁巴·乌璐西的查理斯·卡尔非常擅长酿酒, 依米图姆·玛里斯的图特·海善于交际,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开酒馆。 就连身处不愁客户的王都斯达米娜城, 莉莉小姐不但聘请了专业的厨师, 自己也很喜欢研究甜点和茶饮。因此王都的冒险者协会很受女性冒险者的欢迎。 这里并不是第一处用协会的房屋做旅馆的，阿姆布鲁城的协会就兼有酒馆和旅馆两项功能。所以坎蒂丝对男孩的揽客行为并不奇怪。 可不管是哪里的冒险者协会，都不会少了发布任务用的公告板。 艾伯转过头与坎蒂丝对视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爽快地扶着膝盖站起身：“行！先给我们留两间房，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的兄长回来。” 男孩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带着几人进屋坐下, 热情道：“你们先坐，我去帮你们把马牵到后院！” 几个大人再怎么累都不会让这么个小孩子帮他们牵马。 而且谨慎起见, 他们不会让陌生人靠近自己的行李。 露比将重要的行李包都扔到大厅的桌位后, 和娜娜一起赶着五匹马到后院，顺便勘察一下这里的情况。 艾伯看着男孩费劲地倒好五杯热水，端着托盘的身形有些摇晃, 急忙上前搭了把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5节 “谢、谢谢，先生。” 男孩乖巧道谢后，将水杯放到每个人的面前。 那种努力招待客人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同时也有点让人心疼。 艾伯没有动面前的热水，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你看起来不太像矮人族……你是莫丹人吗？” 男孩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又迟疑地摇了两下：“我母亲是矮人，但听说我父亲是莫丹人！”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看向艾伯的眼睛闪闪发亮：“爷爷和哥哥都说我父亲很高，等我长大了也会像他那样高！” 他的眼神太过单纯，金发的青年忍不住又摸摸他发顶翘起的呆毛：“混血儿呀，那你今年几岁了？” 男孩伸出两只手：“十岁！” 艾伯惊叹一声：“好厉害，这么小就能帮着看店了？” 坎蒂丝看着他那勉强摸到桌面的身高，在心里感慨混血儿的年纪果然和外表不太一样。 男孩按照莫丹人的角度看顶多只有五岁，但他的实际年龄要比外表多出一倍左右。 艾伯很会哄孩子，再加上男孩很亲近这位罕见的莫丹人，很快就把自己的情况交代个一干二净。 男孩名叫科林，确实是个矮人与莫丹的混血儿。 但事实上，他并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所有已知信息都是从收养他的爷爷那里听说的。 这栋房子的来历他并不清楚。 但自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居住在这里，包括那些一同被爷爷收养的几位兄长，这些混血儿都是在这栋小楼里长大的。 “爷爷对我们很好……听哥哥们说，以前经常有人嘲笑他们，甚至上门打骂，但都被爷爷打回去了。” 男孩的目光黯淡一瞬，转而又变得很明亮：“爷爷年轻的时候特别厉害，以前还单挑过魔物呢！” 男孩的话很多，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听得娜娜直打瞌睡。 艾伯一直耐心听着，时不时还会赞扬两句。 他越听越觉得这位“爷爷”应该也是位冒险者。 冒险者协会在东大陆也有不少分部，其中当然是矮人族的冒险者占大多数。 而且这人占了协会分部的楼却没有摘外面的牌子，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的猜想有道理。 只是事实如何，只有见到那位老人才能搞清楚了。 好在男孩的兄长们回来的比想象中的快。 当露比和娜娜在后院简单转了圈，确认这里没有任何陷阱后，几个样貌各异的人一齐推开协会的大门。 一名有着明显矮人族特征的男人走上前，对几人和善地笑笑：“听说我们这个小地方出现了精灵和魔人我还不信……居然是真的啊。” “法基，欢迎来到封恩斯。”名叫法基的男人向站在最前面的艾伯伸出手，“你们也是冲着火山口来的旅人吧。” 人家都为他们找好了理由，艾伯便自然而然地顺着梯子往上爬，笑眯眯地握住对方的手：“看来我们并不是唯一的旅客。” 法基哈哈笑了两声：“这里可有六大陆最大的火山口，凡是来附近做生意的外地人都免不了来这看看。” 艾伯就着这个话题跟他寒暄了会，这才切入正题。 “说实话，我是在门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标识这才进来的……”他指向门口，面露好奇，“我们弗朗斯大陆那边经常能见到，这里是冒险者协会没错吧？” 对面的男人有些惊讶，足足愣了好几秒才一拍脑门：“哦哦，没错！这里确实是冒险者协会。” 艾伯：………… 青年脸上的笑容凝滞一瞬，差点没绷住。 这是什么值得思考那么长时间的问题吗？！ “准确说，这里曾经是冒险者协会的分部。但很早之前就被协会放弃了。”矮人叹口气，干脆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大概是四五十年前吧？负责这里的接待员被调到了其他分部，可协会再也没派来新的接待员，这栋房子就这么闲置下来了。” 艾伯：“既然闲置了，为什么不把上面的标识摘下来？” 法基摊开双手耸耸肩：“没办法，杰洛老爷子说不许摘，我们也觉得那玩意还挺好看，就那么摆着了……但这里其实已经与冒险者协会没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也没有协会的人来过。” 娜娜从青年身后探出头，好奇看向他：“杰洛是？” “咳咳咳……” 一阵低沉的咳嗽声打断几人的对话。 法基神色一变，干忙站起身绕到柜台后，扶住从内门出来的老人：“您怎么出来了？” 老人拄着拐杖，捂嘴咳嗽一阵：“有客人来，我当然要来看看……咳咳…………” 他披着毛线编织的毯子，佝偻的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 尽管如此，编成粗辫的胡子也打理得很整齐。 浓密的白眉下，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一眼扫去，坎蒂丝忽地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而且……这人的五官莫名有些眼熟。 杰洛先生在法基的搀扶下落座，对艾伯露出一个笑：“很久没见到协会的人来了……这个热闹我必须来凑凑。” 法基惊讶地看向艾伯，后者则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您可真厉害，我还没掏出徽章您就知道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弗朗斯大陆，结识了不少莫丹冒险者……而且你们勘察的动静太大了。” 杰洛先生在怀里掏了两下，将摸出的金属徽章放到桌面：“我虽然不是接待员，但也是协会的成员。你们大可不必这么谨慎。” 他的话并没有使气氛缓和，坎蒂丝反而更警惕了几分。 老人没有在意众人投来的审视目光，接过男孩递来的热水喝了口，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们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如你们所见，我们现在仅仅是在经营一家旅馆而已。”他放下杯子，另一只手用拐杖扫了圈周围，“哦，顺便也会接点维修的生意。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来，来这里的旅人并不多，而我和我的家人也需要吃饭。” 艾伯：“我们没有敌意，只是觉得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分部被弃置……” “不不，我的孩子。这在东大陆并不罕见，起码在以前并不罕见。” 杰洛先生摆摆手，笑道：“就像植物只会适合的土壤上茁壮生长。对于公平对待各个种族的冒险者协会来说，东大陆并不是个适合生长的土壤。” 听他这么说，坎蒂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心中有些赞同这种说法。 不论阿布希丹的目的是什么，但协会对外表现出的态度便是如此。 不管是莫丹、魔人、精灵、矮人，亦或是混血儿，起码在发布接受任务时他们都会一视同仁。 可恰恰是因为这份公平触及到矮人族的禁区。 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一部分保守派依然无法忍受自己要与莫丹人和魔人族享受一样的待遇，那对他们来说是种侮辱。 “驻守在这里的最后一位接待员是我的弟弟。我们一起加入协会，一起冒险……后来他通过了成为接待员的考核，成为封恩斯分部的接待员。” 老人用拐杖敲敲地板，追忆道：“很可惜，自从北方被王廷重新划分领地后，协会的处境就越来越差……后来派恩跟当地的族长大吵一架，便直接离开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坎蒂丝突然抓住了脑子里那根若有若无的线，两张相似的脸渐渐重合到一起。 “派恩……先生？”她惊讶抬头，“他是你的兄弟？” 第295章 弱者的选择 温泉乡3 看到她的反应, 杰洛先生和一屋的年轻矮人们也很惊讶。 当坎蒂丝将他们遇到派恩老爷子的事说了遍，顺便描述了一下对方的样貌特征，听得桌对面的老人激动不已。 “丝黛拉吗……繁星之城……”老人那因为风寒而略显苍白的脸颊都红润了几分, “好好好！我终于知道他现在的位置了……法基, 快！快拿纸笔，我要写……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老人先忍不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周围五大一小六位男性吓个半死。 “您先别激动，这不是有线索了吗？” 法基在一旁帮他拍背顺气：“就算您现在写出来，也要等到明天才能托人送出去。您不要着急……” 一旁的男孩也怕得不行, 使劲将水杯往老人嘴边塞：“爷爷快喝口水！” “哎呀, 你别添乱。” “就是就是, 这时候喝水更容易呛到, 让爷爷缓缓……” 几人一通忙碌, 总算是让老人缓过气。 “非常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老人的双眼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坎蒂丝，“我真的、真的没想到，原来还能听到他消息的。” 坎蒂丝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轻轻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她总共就在弗朗斯大陆遇到一位与协会有关的矮人，居然就能在广阔的东大陆上碰到他的家人，不得不感慨一句“这是命运的安排”。 经过此个小插曲, 杰洛先生对几人的态度明显亲和不少，也乐得告诉他们一些有关自己的事。 他和派恩先生, 也就是负责繁星之城丝黛拉的协会接待员是亲兄弟, 他们都出自一个位于南方的大家族。 东大陆的南方，从大崩坏前就一直在与南大陆的莫丹人作战。 大崩坏之后消停了不到五年，很快就故态复萌……直到碰到“猎首者”忒瑟拉这颗硬钉子才渐渐放弃窥伺南大陆资源。 可忒瑟拉终究是个人类。她的出现如同流星般, 转瞬便坠落到地平线之下。 暴力镇压换来的和平没有持续太久，战火反复在那片土地上燃烧。 身边的长辈从小便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不需要弱者。 弱者活该被淘汰，生存是强者才配享受的权利。 两兄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如所有其他矮人那样，从父辈那里汲取知识、学习，然后成长……最后，为了家族的荣耀来到南大陆的主战场。 南大陆充满“弱者”，可他们偏偏占据了最好的资源。 这是不合理的，这不符合法则。 所以，他们并不是在“抢夺”，他们只是“收回”强者该有的权利。 但杰洛始终认为，但凡有点良心的人，但凡真正去过南大陆的战场，都不会赞同这种苍白的谬论。 其实按照血缘来算，他们在自己的家族中的地位都不低。 只要按照预定计划走，再忍受三五年，他们就能从前线退下来了。 作为兄长的杰洛甚至能继承到一片不小的领地。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跟着多打几次胜仗，还能得到更多。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6节 但兄弟二人无法忍受每天都面对地狱般的场景，立刻写信请求父亲允许他们现在就回去。 然而结果注定是令人失望的，回信里只有来自父亲的责骂。 他痛斥两人的懦弱，是没有胆子窝囊废，简直辱没了他们家族的荣耀。 并明确表示，如果他们没有在前线干出点成绩，家族的大门将永远对他们关闭。 这个世界不需要弱者，强者的财产不会由弱者继承。 从他们寄出那封信时，两人就被自动划分到“弱者”的行列。 被驱逐出家族是个非常严重的处罚。 这代表着他们的名字会被从族谱上划掉，从此不再拥有姓氏，成为人人可欺的“游民”。 杰洛还在人心交战，年轻气盛的派恩就一把抽走他捏在手中的信纸，直接撕个粉碎。 “让他自己带着他的荣耀进坟墓吧！！”年轻的派恩往洒落碎纸的地面啐了口，转而看向自己的兄长，“这种垃圾窝你想待就待，我可待不下去了！我不信离了他我们就活不了！” 杰洛虽然有些犹豫，但他也确实无法接受现状。 有段时间，只要他闭上眼就能看到满眼的红色，鼻间充斥着无法摆脱的血腥味……一切的一切都要将他逼疯。 于是，他们不顾家里的反对，以非常强硬的态度提交了退伍申请。 失败后，派恩直接跟上司大打出手，最后闹到连王廷都知道的地步。 他们终于离开了那片地狱，同时也成功与自己的家族断绝了一切关系。 失去家族的庇护，同时得罪了王廷里的元老……这让杰洛不得不为两人的前路感到担忧。 但很快，派恩带着他进入了冒险者协会的大门。 “我也不知道派恩是怎么想到这个，但不得不承认，这招确实管用。”年迈的老人有些感慨地用拐杖敲敲地面，“而那时候协会在东大陆的成员并不多，我们的入会申请很快便批了下来。自那之后，王廷里的老家伙们再没对我们动过手……” 少女垂眸听着，手指时不时轻敲两下桌面。 坎蒂丝：“后来你们就来北方了？” “我们先是到各个大陆游历了一番，最后还是回到了东大陆。” 老人扫了桌面的徽章一眼，摇摇头：“选择定居北方是因为北方相对安稳很多……而且当时北方部落的首领，鲁比尼家族一向很开明。即使他们现在不再掌管北方部落，南边的人想要逃难，第一反应都是往北边走。” 年轻的派恩先生在这次游历中成长了很多，回到东大陆后立刻通过了协会用于选拔接待员的考试。之后便被分配到了封恩斯分部。 他们习惯彼此在身边互相照应的日子，杰洛先是没有犹豫，跟着弟弟一起来到这里定居。 东大陆上虽然冒险者少，协会更少，可事实上需要协会的人不在少数。 想想也知道。矮人族是仅次于莫丹人能生的种族，人口自然要比精灵和魔人高很多。 有人就需要生活，而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 家具坏了都是常有的事，一旦路上遇到凶猛的野兽，一般人也是很难处理的。 因此，冒险者协会的功能对小家族和没有家族的游民非常友好。 封恩斯这个小镇很特别，事实上它并不是一个传统的矮人部落。 豪提史洛可火山上一次大爆发是在黄金时代，距今已经过去上千年。 火山爆发使这片土地变得肥沃。那些从南边逃来的、没有家族的游民慢慢聚集到一起，世世代代靠耕种生活，这才有了封恩斯这个小镇。 可从大崩坏后，这附近的环境和气候发生了很大变化。 最明显的是降水量，几乎是断崖式的下跌。没几年封恩斯附近的农田就荒废大半。 鲁比尼对自家领地里的游民和小家族很友好，并不会强迫他们交税。但相对的，他们也不会对这些散落的村子做慈善。 终于在某个临界点，居住在封恩斯的居民决定接受协会入驻，情况发生了改变。 协会的人详细勘察了当地的现状，帮助他们在附近的港口或矿镇宣传，将这里打造成附近有名的温泉乡。 渐渐的，每年来火山口探险的旅人增加了，同时也有不少人慕名来泡温泉，流动人口相比起其他地区算是比较多的。 而且那时候丹萨森林还没有封禁，他们也经常看到精灵和魔人关顾，一度非常热闹。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 首先是鲁比尼家被灭门，导致北方部落的实力被重新瓜分。 很不幸，封恩斯的新任领主并不是一个开明的人，也并不是很重视这个不起眼的小镇。 他原先就对鲁比尼家族很不满，现在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自然要兴高采烈地宣誓自己对领地的主权。 其中最过分的，就是新版规章制度。 新版制度明确写道：不允许外族人随意进入他的领地，就算是精灵和魔人也要持有相应的文书才可以。 还说这里的温泉是火神弗拉玛的恩赐，绝对不允许人们到里面洗澡云云…… 那一串读下来，差不多把协会之前的努力全部抹去，极为无耻加无脑。 好不容易开起来的温泉馆纷纷关门，旅人也知道这里的领主是个神经病。口口相传后，便是连走商的矮人都很少来了。 村中的年轻人都觉得留在家中看不到希望，渐渐选择离开。 到附近的矿场工作还能养活一家人，死守在这里只能全家一起饿死。 如此一番操作，原本还算热闹的小镇几乎在两年内立刻萧条下去。 那时候的派恩先生还是个性格暴躁的小伙子，这从他经常以下犯上的举动中就能看出来。 可想而知，当他看到那张张贴在门口的新规，内心有多恼火。 他不顾杰洛的阻拦，执意与新领主发生冲突，一气之下向协会报告了这边的情况，最后拿着调任信离开了封恩斯。 “派恩和协会觉得这里没有希望了，但我不能抛下那些人不管。”老人看看围在身边的孩子们，牵起男孩的手，“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我没办法那么果断地离开……拖着拖着，居然就拖到了现在。” 第296章 小小的喜悦 温泉乡4 冲动、易怒、行事果断又不留情面……这与坎蒂丝所知道的派恩老爷子完全不同。 …………不。 坎蒂丝想起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干就坑了商会五十万金币的事, 嘴角不由抽了抽。 虽然棱角被磨平，但从处事上看还是能看出些本性的。 杰洛自认没有弟弟那样的果决。 他性格温吞，不论做什么都容易左右摇摆不定。 说好听点是温和, 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 两人矛盾的爆发点在于村中人的态度。 他们都没想到, 小镇中的人真的会因为新领主的几句威胁就乖乖听话，简直就像没有思考能力的木偶。 那一阵，派恩几乎是挨家挨户地敲门做思想工作，试图证明就算没有新领主派来的那几个混吃等死的卫兵，冒险者协会也能保证他们的日常安全。 可就算他把口水说干，还是没有人相信他的承诺。 他们根本不信任自己。 即使在过去的十多年里, 是协会帮助他们从贫困中走出, 也是协会负责村中的日常治安。但在面对新领主那完全不合理的安排时, 他们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 直接全盘接受。 那些人宁可相信一个他们毫不了解的人, 仅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就完全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他，也不愿意听自己多解释一句……这个发现让派恩很绝望。 他一直努力想让村中人接触外界，希望他们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从生到死一直困在一块土地上。 但一切仅仅因为一点变动就回到原点，让他觉得自己十几年来的努力简直是喂了狗。 一双双冷漠的眼睛让他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隔阂并不能用时间来弥补……或者说，他已经耗不起那么多的时光了。 即使是矮人，他没有那么多十年去挥霍。 这个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也不只这一处。既然这里不再接受他, 那他就换一个地方继续，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他可能没想到, 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支持他的兄长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派恩对矮人族彻底失望, 但杰洛没有。 他认为改变并不能只看一朝一夕，何况是祖祖辈辈养成的习惯。 十几年对人类来说是段不短的时间，但对于一个“习惯”来说就像一个眨眼, 一个刹那。 也许那能改变点什么，但还不足以动摇其根本。 “派恩……可能是对我很失望吧？因为我没有跟他一起走。”老人叹声道，“也许是因为这个，这么多年他再也没跟我联系过。” 对于这种事，坎蒂丝也无法做出什么评判。 也许他们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双方都想让这里的变得更好，想让所有人得到幸福……可在未来到来前，谁也不知道谁走的路才是正确的。 面对眼前这个明显苍老很多的矮人，坎蒂丝只能安慰道：“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养好身体。上次见面时派恩先生的身体还很健朗，您有什么想说的，只有养好身体才有机会跟他再见面……” “就是啊，这位小姐说的太对了！” 还没等老人说什么，围在他身边的青年们像是逮住什么了不得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起来。 “老爷子您就别逞强了，快点吃药快点好。” “有时间种种花多好？我们现在也不是孩子了，再怎么说也养得活您。” “是啊是啊，别天天操那么多心，多睡睡觉才好得快。” “您说您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是照顾不好自己。”为首的法基也跟着谴责，“这次也是……都说了多少遍不要湿着头发睡觉，您总是不听！” 嘈杂中，连年纪最小的科林都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爷爷你要是嫌药苦就跟我们说啊，别再倒掉了。哥哥买药花的钱挺多的……” 场面安静一瞬，两边同时爆发。 “您居然把药倒了？！” “这药居然是你们买回来的？！！” 双方同时吼出声，作为病弱方的杰洛老爷子，声音甚至比另一边还大几分。 法基都要气死了：“我就说怎么总是不好……原来您一口都没喝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7节 老人自知理亏，却也梗着脖子反过来质问：“你们不是说是从山上采来的，根本没花钱不是吗？” 一名个子稍矮的矮人抽抽嘴角：“……我们又不认识什么草药，哪敢真这么干啊？” “不这么说您也不愿意喝啊……”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莫丹人的少年接上同伴的话，小声嘟囔，“早说您怕苦啊，我们给您买点糖就好了……” 老人恼羞成怒，红着脸直拍桌子：“不要胡说！我根本不爱吃甜食！！” 连坎蒂丝都被双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视线在几人间转了圈，又忍不住弯起唇角。 桌对面，被一众孙辈讨伐到失语的老人终于受不了了，匆匆指向坎蒂丝等人，开始转移焦点。 “你们太失礼了！有客人在还这么吵吵嚷嚷，不像话！”他一边咳嗽一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柜台后移动，“快点去招待客人，我不用你们管！” 几名身高不一的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店里并不是只有他们。 “让你们看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 法基朝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大家便自觉走到另一边，开始分配起熬药做饭等任务。他却上前一步，摆出邀请的手势：“请上二楼，我来带你们看看房间。” 也许是建造时考虑到种族间的体型差异，这间协会的构造要比普通矮人居住的房子大一些，长宽高都更接近莫丹人的客房。 为的就是方便别的种族来此休息不会感到憋屈。 法基是个非常豪爽的老大哥，尤其坎蒂丝他们还带来了重要讯息，干脆都没收他们定金，直接领着他们挑好房间。 两间空房，坎蒂丝、娜娜和露比一间，艾伯和赛门葛路什一间，分配上非常和谐。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 看到矮人青年想要退出去，坎蒂丝连忙叫住他：“我们路过时发现西北方那边有很多蒸汽，还有……嗯，有些奇怪的味道……” 她的话里没有疑问句，但对面的矮人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解释道：“你们也知道，我们这曾经也是有名的温泉乡，附近有很多天然温泉。只是有一些温度比较适宜，有一些温度非常高，西北边的那片就是温度最高的区域。”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如果想泡温泉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要随便跑。西北那片经常有蒸汽突然从地缝喷出来，直接接触到是会死人的。” 艾伯暗自几下这些信息，转而露出好奇的神色转移话题：“哎，但刚刚不是还说过，这里的温泉馆都关门了吗？” “是的，现在封恩斯没有温泉馆。但有人路过，借用一下主人家的浴池从是可以的吧？” 法基叉腰朗笑两声，冲他们比出一个搓拇指的手势：“尊贵的领主大人每天都有很多是要忙，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只要没人提起他也想不到……而且，守卫也是人，需要吃饭的。” 自从封恩斯被划分给新领主，小镇的治安权也理所应当地转移了。 但这个小地方既没有矿脉也没什么特产，唯一一个在附近的结晶矿也被王廷扣下了。 新领主在赶走烦人的冒险者协会后就对这个又热又潮小镇失去兴趣。只拨了点守卫驻守，负责治安和监视。 可正如法基所说，守卫也是人。 他们有弱点，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法基是杰洛老爷子第一个捡回来的孤儿。 当时他们还死守着领主的命令，试图阻止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进村，却被当时还算年轻的杰洛软硬并施地威胁一番，只能假装没看到。 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论是装傻的守卫还是不停捡孩子的杰洛，这个定律都在被反复证实。 随着时间推移以及对彼此的熟悉，原本水火不容的双方居然渐渐有了某种默契…… 坎蒂丝等人放好行李，便想着到大街上逛一圈。 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外族人，即使中间掺入一个赛门葛路什，还是显得很奇怪。 露比没有被人当猴看的爱好，接收到那些暗中投来的眼神后很不爽，立刻就转身准备回去。 碰巧，之前围在杰洛老爷子身边的其中一位少年见到他们去而复返，主动上前跟几人打招呼。 在了解到情况后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做导游，带他们在小镇里逛逛。 这位少年正是外表很像莫丹人的那位。经过艾伯的打探，也证明他确实是个莫丹人。 南大陆的战争持续时间很长，部分南方部落的矮人还保有豢养莫丹奴隶的传统。 少年的父母就是被掳来的奴隶。而作为奴隶的孩子，他天生就成为了奴隶。 还好，他父母所服侍的家族出了事。他们原本是想逃回南大陆，奈何跑错了方向，居然一路往北跑了好长一段。 等反应过来后也不敢再回去，只能一直往北行进。 一家三口幸运地遇到了杰洛，并被带回封恩斯。 少年的父母身体本就不好，经过一路劳累已经不行了。将年幼的他托付给杰洛后便相继去世。 杰洛一向很怜悯这些生活在东大陆上的莫丹人，自然答应下来。 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也是养，只不过是吃饭的嘴多了一张而已。 莫丹少年一边讲述着自己的身世，一边朝艾伯露出一个笑：“我真的好羡慕你。我也想跟着杰洛爷爷学习斧术，然后去萨图姆·拉库斯参加协会的选拔仪式……可惜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艾伯看看他那小胳膊小腿，再想起杰洛先生的弟弟，派恩老爷子那时刻背在身后的巨斧…… 这不是天赋的问题，是选错武器的问题。 脸上正赔笑着聊天，就见一位年长的矮人女性拦住了莫丹少年。 “尔文！你来得正好！”这位热情的大妈拉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人拽到自己的摊子边。 她的表情在触及到坎蒂丝等人时有一瞬间的僵硬。 警惕和戒备从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便移开视线，只压低声音询问莫丹少年：“我还想着收摊后去问问呢……杰洛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莫丹少年被她扯得身体一晃，站稳后好脾气地答道：“没事了，只是着凉而已。” 矮人大妈露出一个笑，紧接着抓了把摊子上的水果塞进他的外衣口袋：“拿着回去和科林吃，我家的小子今天还念叨着要找他玩……” 她唠起家常就停不下来，直到少年提醒自己还带着客人逛街才悻悻松开手。 晚霞将小镇染成暖色，连带着空气中的水汽都没那么扰人了。 坎蒂丝看着对他们防备，却对莫丹少年很亲近的村民，眼眸微动。 不管是杰洛先生还是派恩先生，他们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就算微小，但确实有人改变了。 光团从她的兜帽里爬出，慢慢滑到肩膀上。 少女顺手将他抱到怀里，轻轻拍了两下。 “看吧，善意也是会传染的。”她微微低头，轻声道，“就算无法改变这一代人，下一代人也开始改变了……” 路西恩在她怀里晃了晃，缓慢闪了两下，似乎是在赞同。 坎蒂丝的笑容扩大一分。 明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她的内心充满喜悦。 第297章 “艾德卡” 温泉乡5 封恩斯真的很小, 充作导游的莫丹少年带着他们逛了一圈也才过了半个多小时。 返回住所时，正好赶上开饭的时间。 杰洛老爷子觉得自己刚刚丢了脸面，坚决表示要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用餐。 一屋子的青年都拿他没办法, 只能将多余的热情用在招待坎蒂丝一行人身上。 饭桌上众人聊了很多。 有关东大陆上的传说, 有关那个傻逼领主的八卦，更多的是有关他们的爷爷——杰洛。 即使封恩斯分部被弃置，杰洛依旧没有离开，也没有放弃自己身为冒险者协会成员的身份。 距离这里最近的协会有些远，一开始他为了接任务经常要在两个城镇来回跑。 虽说矮人大多是以家族为单位生活，但这年头, 失去家族的游民也不少。 杰洛心肠软, 做不到看到却什么都不做。 遇到还能撑下去的就给点钱财和粮食, 实在遇到没人照顾的孩子才会领回封恩斯。 一来二去, 他就顺手捡了不少孩子回来……法基他们便是这么来到这里的。 杰洛照顾过多少孩子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光是领回这栋建筑的就有十几个。 只是那些人大多都没有留在封恩斯。有人在学会一门手艺后便选择离开，有的则是外出办事，甚至有两个成为冒险者协会的正式成员……所有人都在东大陆的某处努力生活。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这次王廷真的要搬迁了。”一个带着头巾的矮人青年拿着鸡腿啃了口，吐字不清道。 坐在他对面的兄弟满不在意地摆摆手：“这话都放出去多少年了，你见过他们真的搬吗？” “哎你别说，这次好像是真的！”莫丹少年从一旁探出脑袋, 插嘴道，“好像已经有好几个元老的家人搬到萨图姆·拉库斯了。” 他的话顿时引起在场所有人注意, 几名青年瞬间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哇哦！这次他们怎么跑得这么快？这么不谨慎, 都不像他们了。” 一人捏起鼻子，掐着嗓子模仿起来：“哦，亲爱的。我们要谨慎, 记住，一定要谨慎……要在这里建个公共厕所是个很大的工程，也很容易出事。哦对了，亲爱的，谨慎起见我要重问一遍，你们真的需要天天上厕所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并不是个必需品……” “噗——” 他还没模仿完，坐在对面的娜娜便笑喷了，不停锤着桌面大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哎哎哎！你们可别以为是说笑，王廷的效率就是这么可怕。”模仿者也笑出声，恢复成正常的嗓音，“萨图姆·拉库斯的领主就因为得罪了王廷，当年想要修建一个不到百米的水渠，那申请递上去，王廷足足开了二十四个会，花费五年才批下来……你说气不气人！” “哈哈哈哈哈，现在他们居然要搬到萨图姆·拉库斯，不知道那位领主大人会怎么招待他们。” “没办法，那是距离王廷最近的大城市了，小地方可是会折辱他们的荣耀呢……” 坎蒂丝也被刚刚那人逗乐，正用巾帕擦拭嘴巴的汤渍。 一群男人阴阳怪气起来也很有趣，她都有些好奇王廷是怎么保存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的…… 王廷搬迁是大事，相当于洛萨王国的王都不再是斯达米娜城。一般不是要亡国都做不出这事。 艾伯好奇道：“为什么要搬迁？他们现在的所在地发生了什么吗？” “应该是塞拜库洛大迷宫又变大了吧？” 法基放下勺子，唇上的胡须微动，似是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估计这次的变动更严重，所以连会都没开，只顾着逃命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8节 “其实这事早就有苗头，但那群老头子就是不肯搬。”矮人青年嘲讽一笑，掰下一块面包最后抹了下碗底的汤汁，“他们可能还抱着侥幸心理吧。反正那迷宫平时也不动弹，他们还把那里当成刑场来用呢。” 坐在他身边的兄弟点点头：“缺德事做得多了，早晚都要遭报应……这不就被反噬了？” “谁说不是啊……希望城里的人也能及时逃掉，据说被卷进迷宫，这辈子都别想活着走出来……” “那就要看命喽……” 这些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场面十分热闹。 “……迷宫？” 坎蒂丝眨眨眼，看向已经吃饱，正拍着肚子休息的法基：“你们说的，‘塞拜库洛大迷宫’是什么？” 法基的手一顿，急忙拍了下脑门：“哎呀你看看，我都忘记跟你说这个了。” 他的神情从轻松转为严肃，看了圈神色各异的一行人，郑重道：“我不知道你们之后的行程有什么安排，但最好不要靠近那片区域……你们身上有东大陆的地图吗？” 这自然是有的。 不光是从葛路什那里收到的地图，他们在阿卡瓦港里也买了好几张东大陆的地图以作备用。 此时，坎蒂丝就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还没有做标记的，展开平铺到桌面。 法基也不客气，接过她递来的笔就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迪欧河以南，佛萨泰姆山脉以西，从这里到这里，都是迷宫的范围。”他给坎蒂丝圈出一个圈，最后笔尖点了点位于椭圆边缘的某个城市，“这就是王廷现在所处的城市，苏纳城。不管这里会不会被迷宫吞噬，我都不建议你们去这座城市……” 坎蒂丝急忙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再次询问道：“您还没说那个迷宫到底是什么？” 法基难得卡了壳，一时失语。 坎蒂丝看到那两道浓眉蹙起，似乎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说实在的……其实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矮人青年挠挠头，解释道，“我们只知道它外表看起来就是个由石头和泥土建成的迷宫。但据说里面的构造很奇怪，一般人进去都很难走出来……侥幸走出来的，大多也都疯了。” “那，‘被迷宫吞噬’又是什么意思？”坎蒂丝想到在黄金塔里看到的禁书，隐约浮现出一个想法，“该不会，那个迷宫会变得越来越大吧？” 对面几名青年面面相觑一阵，齐齐点头。 “不但是变大那么简单，里面的构造会时刻发生变化，就像有生命一样。”一人夸张道，“它不经常活动，但一旦开始活动就会潜移默化地将周围的土地转化为迷宫……住在附近的人也许只是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砌进墙里，变成迷宫的一部分了……” 这个描述着实有些吓人，艾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艾伯：“听你这么说，看来是有人进去过，又平安出来了？” “确实有。”法基点点头，补充道，“可即使出来了，通常没多久就自杀身亡。” “一些人一开始还能保持理智，可没多久就会陷入疯狂，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莫丹少年也跟着点头：“发疯前他们嘴里都在不停重复同一个名字。如果给他们纸笔，就会将整张纸写满那个名字。如果不给，就会用一切利器将那个名字刻满全身……” 坎蒂丝倒吸口凉气。 光听描述，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都起来了，但该死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她问出那个问题。 “……是什么名字？” “好像是……艾德卡？”莫丹少年自顾自地思索一阵后点头，“没错，就是艾德卡。” 艾伯：“听上去像个女人的名字。他们就没查到这个‘艾德卡’的身份吗？” 莫丹少年摊摊手：“‘艾德卡’虽然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名字，但也不会太少。就算是王廷也没办法把整个东大陆都翻一遍。” 这倒没错…… 艾伯余光瞥见坎蒂丝将这条信息记下，又开始跟青年们闲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很可惜，之后这些青年结束了怪谈话题，转而聊起了八卦。 坎蒂丝津津有味地听完领主与他那三顶绿帽的故事后，发现男孩科林已经困到睁不开眼，这才回过神。 八卦真是人类的共同爱好，听着听着差点忘了时间……他们明明还有正事要做，今天必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少女急忙站起身与几位青年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带着同伴上楼休息了。 第二天，为了不引起村口守卫的警惕，几人没有骑马，只带着精简过的行李便出了村镇，出发前往结晶矿的所在地。 比起周边茂密的植被，这里的地面秃得跟扒光毛的公鸡，干裂的土地上只有零星几处半死不活的枯草。 镇子里的空气虽然相对比较潮，但那种湿度还处于人类会感觉到舒适的范围，与这里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娜娜捂着口鼻，一路都走得很快。 差点忘记昨天他们为什么没有直接来这里……这个味道真的是要人命。 坎蒂丝也不是很舒服。 脚下的步伐迈得很大，全力跟上队伍。 虽然法基先生说这些味道是正常的，但直觉告诉她，长时间呆在这种地方并不安全。 幸好这片区域也不是一直都那么有味道，路过几汪七彩色的泉水，另一边的空气终于清新不少。 赛门葛路什走在最前面，一边查看地图标注的地方一边看着手里的指南针，很快就将众人引到一处石壁前。 “就在这？”艾伯左右看了圈，疑惑道，“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露比用余光一扫就看出其中的小把戏，哼笑一声便抬起手臂，准备强行破开面前的幻术。 “等、等一下！” 葛路什从领子里掏出一个项链，准确说是一枚串在细链上的印章戒指。 他手忙脚乱地胡乱摸着石壁，最后在边缘处摸到了什么，把带有印章的一面按进那个不起眼的凹槽。 那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壁”开始震荡，然后慢慢变透明，最后消失。 一个漆黑的洞穴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以防万一，露比第一个踏进洞穴，其余四人紧跟其上。 除了露比，坎蒂丝几个小朋友都是第一次见识到没有经过加工的、真正的魔力结晶矿。 它们有的附着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有的成簇从石缝中钻出，形状有点像石英矿，越往里走矿石越密集。 但它们的颜色并不像石英那般透明清澈，反而有些像打翻的调色盘，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又偏偏能看清每一缕颜色。 混沌又明亮，带着种奇妙的感觉。 “啊——！” 哐————！ 坎蒂丝正看着那些矿石出神，冷不丁被身边的一声短促的尖叫打断。 艾伯已经抽出长剑转过身，快速跑到娜娜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那、那里……那个好像是……魔物？”娜娜缇娅的声音都有些不稳，显然吓得不轻。 但她刚刚在惊吓的同时也掷出了自己的短匕，那个趴在暗处的东西明明被刺中却一动都不动……对方这样的反应让她很迷惑。 见后面的人都没跟上，露比立刻折返回来，顺手抛出一个风刃打向娜娜所指的方向。 同样的，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反应，无声地被风刃斩下一段。 魔人蹙起眉，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终于舍得加快步伐，走上前查看了。 坎蒂丝也感觉到一丝诡异，连忙捧着路西恩上前照明。 众人齐齐凑上前，这才看清了那一滩东西是什么。 抛出掉不正常的体型，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鼹鼠。 或者说，是一只风干的大鼹鼠皮。 干瘪的身体被一簇魔力结晶刺穿，坎蒂丝他们也只能从存有头骨的部分面前看出它长得很像鼹鼠。 “确实是魔物，不过已经死了很久了……还是个倒霉鬼。” 露比不太感兴趣地撇嘴，转身挥挥手：“走了。” 娜娜红着脸上前抽回自己的短匕，其余几人也纷纷收起武器，往洞穴深处走去。 只有坎蒂丝还站在原地，一时没有挪步。 从外貌上看，这应该是只受到魔气污染，从而变成的魔物的鼹鼠。这种动物在山洞里见到也不稀奇。 只是，挖洞挖到魔力结晶矿的魔物，确实可以被叫做一声“倒霉鬼”…… 她看着那个贯穿魔物身体的大洞，莫名觉得这幅画面有种怪异的违和感，紧紧蹙起的眉并没有舒展的迹象。 “坎蒂丝——你还在磨蹭什么？” 不远处的艾伯朝她挥手，洞穴里回荡着他的回声：“快点！就要走到头了！” “……嗯，这就来。” 她最后瞥了眼那具漆黑的尸体，抱着光团快步跟上同伴的步伐。 第298章 取舍 温泉乡6 未经加工的魔力结晶本身就会发光。 数量少的话光线也会很微弱, 可一旦聚到一起发出的光也不算暗。 越往坑洞里面走，光线便越亮。等走到最深处，已经不太需要路西恩来照明了。 一簇簇巨大的结晶体将所有石壁填满, 他们如同走进一个巨大的的水晶洞。 所有晶体都发着微弱的光, 可同时，光洁的切面又交相反射着，随着他们的移动忽明忽暗。 艾伯想到他从港口中了解到的有关魔力结晶的市场价，再看看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晶石，不禁紧张地咽了口唾液。 不需要很多，只要撬走一块巴掌大的结晶, 就够一个普通莫丹人一辈子的花销了。 “你祖母真大方啊……这么多说给就给？”想到这些马上就要被路西恩吃光光, 莫丹青年一把搂住矮人肩膀, 酸酸地感慨道, “这也太奢侈了！” 葛路什倒是没他这么激动, 只小声解释道：“奶奶说她们不需要这些……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比较好。” 艾伯就差拍着胸脯表示他就是那个需要救济的穷人，只可惜现在根本没人理他。 一旁的坎蒂丝抱着光团穿过两人，径直走到洞穴的最深处。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39节 “准备好了吗？”她询问怀里的团子。 软软的团子晃了两下，内部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外面那层柔软冰冷的薄膜变得近乎透明。 刚刚还试图靠近的娜娜赶紧停下脚步，用小臂遮住双眼。 连她都受不了，站在光污染最中心的坎蒂丝也忍不住眯起眼。 她感觉到那股冰冰凉凉的触感开始远离自己的手心, 慢慢升到半空，最后在距离洞顶一两米的位置停下。 下一秒, 众人周身的亮度骤然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生长在石壁和地面上的结晶石如同被点燃的蜡烛, 柔和的光线突然变得明亮，在短短几秒内齐齐发出耀目的光芒。 颜色混沌的晶石变得透明，光晕模糊了晶石的边界。 昏暗的洞穴里, 一颗颗细小的光尘汇聚成一条透明的银色丝带，缓慢地、轻柔地向上飘去。 面对如此梦幻的场景，艾伯忍不住向最近的那条“丝带”伸出手。 白色的光尘从他的指缝流淌而过，微凉的触感如流动的砂砾又如夜间的凉风，无论怎么握都握不住，转瞬便从手中溜走。 一条条没有重量的“丝带”蜿蜒向上，渐渐与那个漂浮在半空的光球融为一体。 越来越亮，终于变得无法直视。 坎蒂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那团光的范围越扩越大，好似要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纯白。 她心底莫名感觉到一股不安，并且随着那周遭不断变亮而扩大，细细密密的感觉像是有蚂蚁顺着脊骨向上爬。 少女用手臂挡到额前，余光瞥到脚边有什么在随着光尘向上而晃动。 她眯起眼，定睛去看，发现一簇晶石后面居然生长着几朵小花。 它们的花瓣是透明的，仿佛一片琉璃被打磨成纸张那么薄，又被完美裁剪成花朵的样子。 茎叶在光线的照映下反射出各种的颜色，如彩色玻璃般，脆弱又美丽。 眼瞳骤缩，她像是才想起什么般突然喊道：“等、等等！不能把这里的魔力结晶全都吃掉！” 所有人都看向她，面露诧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艾伯率先发问，“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坎蒂丝指着地上的美丽花朵，急切到有些语无伦次：“你还记得它吗？在安奈牙的幻境里，我们也遇到过……” 艾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认了出来。 元素伴生花，一种只会生长在结晶矿附近的花朵。 “没错，我记得这个可以治疗魔物造成的伤口……啊！”他终于明白坎蒂丝的意思了，跟着一起揪起眉头。 当时安奈牙和他的同伴柯里弗培育出了几朵变异的元素伴生花，不论是品貌还是效用都比普通的元素伴生花好。 但他们还是决定将这个培育仿佛撕毁了。 因为要培育一朵变异版的伴生花所需要的魔力结晶太多，而这种植物一旦出现就必定会被各方商人追捧。 如果有人开始按照他们的方法做培育，一定会损耗大量魔力结晶，有可能导致弗朗斯大陆上的魔力结晶矿遭到过度开采。 而南大陆的现状已经证明了一点，短时间内过度开采结晶矿会导致当地的环境发生巨变。 除了露出来的这些，这个坑洞内的魔力结晶矿应该有不少。只不过大部分还在石壁后，还没有被开采出来。 路西恩吸食魔力结晶的速度可比采矿快多了，这要是一口气全都吃光，他能不能恢复不好说，但这附近的环境一定会恶化。 露比看看陷入沉默地艾伯和焦急地坎蒂丝，露出不赞同地神色。 “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最终结果就是什么都做不好。如其担心未来，你们不如多看看眼前的难关。”她抱起手臂看向坎蒂丝，“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身上现在可是有五个属于恶魔的力量结晶。不尽快让你的‘贤者大人’恢复力量，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坎蒂丝不自觉地摸上背包的肩带，紧张地捏住：“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 大崩坏后，有些地区的气候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就比如东弗朗斯大陆的北方大平原，那里曾是勇者伊里欧斯的故乡。 曾经草木长青的乐园变成了一片冻土，两百年来再也没能等到花开的一天。 封恩斯的环境变化当然没那么严重，但也变得没有过去那么适宜人类居住了。 最难的时候，他们的土地减产了三分之二，即使不向外出售，抛去留种，都无法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派恩先生和杰洛先生用大半辈子改善了这里。给了他们另一条出路，一条不需要依赖耕种的出路。 可也是近几年，这里的居民才重新过上一日两餐的生活……如果因为他们，附近的环境变得更加恶劣，她实在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至少不能全都吃光。” 迷茫散去，坎蒂丝睁开眼与露比对视：“这片土地无法承受那么大的改变，我们不能一下子都拿走。” 露比轻啧一声，朝光团的方向扬扬下巴：“那他怎么办？” 坎蒂丝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快速翻到某一页：“我们可以取走一部分。一般情况下，取走矿脉总量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是不会对当地的土地产生什么影响。可一旦超过三分之一，土地就会发生变化……” “还有好几处结晶矿，每个都取一点，总量也能抵上一个完整的结晶矿。” 露比摊摊手：“好吧，你说的也没错——” 她刻意拉长声音，话锋却一转：“——但你知道，这么做你要多承担多少风险吗？” 少女抿抿唇，坚持道：“既然有变得办法，我们并不需要牺牲这里……代价太大了。” 露比看着她倔强的神色，忽的掩唇笑起来。 “好吧好吧，天真的小朋友。你姑且算是说服我了，可我又不是能做决定的人。” 她的眼睛完成月牙，食指指向半空中的光球，声音里带着不怀好意的讥嘲：“你说这么多也没用。要看看我们任性的贤者大人是不是还想继续做球呢……” 话音未落，四周的结晶矿们突然黯淡下来，漂浮在空气中的光尘也在瞬间散去。 露比：………… 她收回有些僵硬地手指，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球再次落到坎蒂丝的头顶。 不但如此，这家伙还优哉游哉地晃动起来，仿佛一个跳着肚皮舞的水球。 这是什么？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这个欠揍的玩意！！ 露比做了个深呼吸，用了全部的理智才压制住自己想要揍球的欲望。 黑着脸背过身，不再理会这个幼稚鬼。 坎蒂丝按住那个在她头顶造作的家伙，双手将其取下。 她也有些惊讶，还有一点点惊喜：“……你也赞同我的话吗？ 光团上下晃动了一下，是点头的意思。 坎蒂丝眨眨眼，眼眸和嘴角都不可抑制地弯起。 看着手里的这团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抱在怀里一顿搓揉，最后还在团子上“吧唧”亲了下。 “谢谢你！”黑暗中她笑得格外灿烂，“你能理解真的太好了……放心，我们一定能让你恢复原状。剩下四个结晶矿离得也不算远，我们明天出发，骑马赶三天的路就能到其中一个……” 她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接下来的计划，突然想起什么，不太好意思地看向赛门葛路什：“对不起……可能要再耽误你一段时间。” 葛路什连忙摆手：“这没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露比的背影，搓着衣角，低头小声道：“我、我也觉得这样最好……而且说好了都给你们，我要是就这样回去帕丽莎祖母也会生气。” 坎蒂丝知道这不过是安慰她的借口，但她现在真的很开心，便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非常感谢，葛路什。” 艾伯伸了个懒腰，一边抻着脖颈后的肌肉一边笑道：“哎……这刚睡了个好觉又要赶路啊？” 娜娜瞥他一眼：“你又累了？” “我的意思是，来都来了，不如在出发前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温泉？”青年摸摸下巴，“养足精神才好赶路嘛，要不太遗憾了。” “我要去！” 露比转回身，虽然脸还是有些臭，但眼睛里明显有了兴趣：“跟你们出来就没好好洗过几次澡，往南又要在沙地上赶路……在这之前必须洗干净才行！” 坎蒂丝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下地图，点点头：“今晚可以，我们早点回去……法基先生说过，要是想泡温泉他可以带路……” 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众人欢快的声音回荡在洞穴内。 没有人注意到，坎蒂丝怀里的团子从刚刚起就一动不动，像个被冻住的冰球。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快点回去。” 坎蒂丝想起臂弯里的路西恩，这才发现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她用一只胳膊拖住团子，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硬……” 像是触碰到某个开关，僵硬的团子顿时从固体变成半流体，顺着小臂和身体的缝隙，“唰啦”一下滑到地上。 第299章 平凡的幸福 温泉乡7 半流体的路西恩掉到了地上, 变得很难捡回来。 露比：“噫，好脏。” 露比：“就让他摊在地上吧，我们回去。” 说罢, 真的抬腿就走。 其余四人：………… 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摊在地上, 最后还是坎蒂丝把披在身后的斗篷脱下，将那一滩兜起来带走。 几人出发的时间很早，按照原路返回，下午三点便再次回到村子。 矮人守卫记得这几个外族人，却还是眼神狐疑地看向他们：“你们不是上山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理由他们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这会儿葛路什便顶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回道：“走到一半天气好像有些阴, 我们就先回来了……” 啪嗒—— 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滴到头顶, 坎蒂丝条件反射地摸了下发顶, 仰头向上看去。 一滴, 两滴……很快, 黄白的地面就被雨水浸湿成褐色。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0节 非常巧合，天居然真的开始下雨了。 守卫见到下雨便没有再多问什么，挥手让他们进去。 很快，村中的居民也发现外面下雨了。 人们纷纷露出欣喜的表情，连着对他们几个外族人的警惕都下降了不少，起码没有再用那种戒备的眼神盯着他们瞧。 孩子们不顾大人的阻拦，尖叫着跑到雨里奔跑, 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凉。 偶尔撞上行人和巡逻的守卫，大人们也没有责怪, 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跑远。 一场雨, 给这个沉闷的小镇带来了不少活力。 坎蒂丝几人加快了脚步，沿着房檐一路小跑着奔往协会的方向。 快到门口时，正好和匆匆冲出门的几名青年碰上。 法基看到他们很惊讶, 同时也松了口气：“还好你们回来得早，等会儿要是雨下大了就糟了……” 艾伯有些惊讶地看看他们，又看看房檐外的雨幕：“你们这是要出门？” 青年们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藏的兴奋。 其中一个矮个子矮人尤为瞩目，不但换上了正装，连胡子都打理得格外整齐，显然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的样子。 法基想了想，拍拍身后兄弟的肩膀：“快再拿几把伞来，我们带着客人一起去。” 兄弟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协会。 “之前也说过，封恩斯自从大崩坏后就不常下雨了，每次到雨天大家的心情都会变好。”法基趁着同伴去室内拿东西，冲几人眨眨眼，语气调侃，“以前有个人就赶在下雨天去向喜欢的姑娘求婚，一次就成功了。从那之后，大家都把雨天当成封恩斯的幸运日……” 他指向那位打扮格外郑重的兄弟：“欧米奈拉答应了东街的丘奇小姐，在下一个雨天就跟她求婚……原本以为要再等好几周，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随着他的话，坎蒂丝有些惊讶地看向这位准备迎接人生重要仪式的先生。 很眼熟，他们昨天还在饭桌上一起聊过天，正是那位非常善于模仿别人语气的幽默青年。 当时在放桌上放肆大笑的年轻人此时板着一张脸，有些紧张地询问身边人：“快帮我看看，我的领结是不是有点皱？” 站在他身边的莫丹少年笑话他：“谁让你自己忘记洗了，这时候着急有什么用？” “别胡说，我才没有忘记！我本来打算今天就洗的！” “好好好，今天你说的都对。”少年噗嗤噗嗤地笑，顺手拍拍他的胡子，“放心吧，都被挡住了。你的求婚礼物带好了吗？” “那是当然……” 青年伸手往胸口的口袋拍了拍，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短促地低骂了句什么，青年头也不回地跑回里屋，差点把拿伞出来的同伴撞倒。 大家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法基先生也转向坎蒂丝几人，指着那位冒失鬼的背影笑道：“怎么样，想不想围观一下这家伙的求婚现场？” 坎蒂丝当然没意见。 他们虽然在英雄之墓的幻境里见过矮人族的婚礼，但她还没在现实见过矮人族的求婚过程。 于是她很自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伞柄，等那位冒失的先生终于找到自己的求婚礼物，又从同伴手里接过一捧鲜花后，几人便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村东走去。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并没有变大的趋势。 他们一大群人走在大街上很引人注意，但在看到队伍里有人抱着一捧花时，年长者都不由会心一笑。 这种在雨里抱着捧花的人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对象。 他们根本不怕这点毛毛雨，不约而同聚拢到青年身边，一张张小嘴叽叽喳喳地喊起来。 “祝您成功，先生！” 孩子们纷纷伸出手，一双双明亮的圆眼睛盯住青年。 还好法基等人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拿出糖果，一个个塞到那些小手里。 孩子们发出清脆的欢呼声，却也没离开，队伍后面便多了不少小尾巴。 坎蒂丝向后看了看，不但那些孩子没走，街道两边的人也不断加入进来，原本只有十人的队伍瞬间膨胀了一倍。 艾伯也发现了，有些好奇地看了圈：“好多人啊，都是你们的熟人？” “不，都是来帮忙撑场子的。”见几人面露疑惑，莫丹少年低咳一声，笑着解释道。 这是矮人族求婚仪式中的一环。 男方需要邀请尽量多的家人跟过来，为的是展现自己的家族人多、财力足，不会让女方受委屈。 有种说法是，求婚时身后跟的人越多，就表明男方越有本事。 可封恩斯不一样，这里的人上数起来都是游民。谁都没有家族，谁也别嫌弃谁。 但大部分矮人还是很重视这方面的仪式感。如果不遵守这些传统习俗，大概率会被当成不尊重自己的女儿，那男方就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所以，他们逐渐衍生出一个替代的方法——允许路人们加入，然后事成后发钱。 这样既能全了两边的面子，作为路人也只是跟着溜达一圈就能得到几枚铜币或银币…… 除了钱包，大家都很满意。 莫丹少年拍拍身侧别着的牛皮袋：“等一会儿要是求婚成功了，欧米奈拉就要给在场的所有人一人发三枚银币……当然也有你们的份。” 坎蒂丝：………… 怪不得队伍越来越壮大了，白捡的钱不要白不要。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压低声音问道：“我不是指这次……打个比方，要是女方不喜欢那位求婚的男性，拒绝了怎么办？” 莫丹少年面色严肃：“那也要发。不发会被认为是小气，或者是穷鬼，下次求婚就更难了。” 坎蒂丝：………… 真是个神奇的习俗。不管成不成功，受伤的都只有准新郎，而赢家不一定是准新娘，有可能是路边的吃瓜群众。 “不过这种事一般不会发生啦。”少年看着她纠结的表情，扑哧笑出来，“都到要求婚这一步了，十有八｜九没有太大问题……” 一边听着少年科普这边的习俗，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村东，最后在某栋房子前停下。 他们动静闹得这么大，想来那位女士的家人也听到了，早早便有人站到了门口。 只是与坎蒂丝想象中的不同，站在台阶上的并不是位女士，而是个不苟言笑的矮人老头。 矮人青年深吸一口气，将伞收起递给身边的兄弟，自己双手捧着花束，郑重踏上台阶。 “丘奇先生，我、我是住在塞拉帕西街的欧米奈拉·乔。” 一向能言善辩的青年此时却紧张到咬了舌头，顶着老人的视线，将装着礼物的捧花递出：“请、请您转交给丘奇小姐，我会在这里等待她的答复……” 老人没有接那捧花，反而用拐杖敲敲台阶：“先说说你有的东西。” “这就是要当面说清自己的资产了。”莫丹少年向几人小声讲解道，“要是在这里吹牛，就算求婚成功，婚约也是可以作废的……” 欧米奈拉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当众朗读起来。 老人的神色随着他念诵出的东西越来越缓和，脸上的褶皱都松快不少。 事实上，艾伯面对这样的场面有些不舒服，这会让他想起莫丹贵族间那不太单纯的联姻。 一句“谁知道是不是在卖女儿？”到底没说出口，转而拍拍莫丹少年的肩头：“女方呢？求婚不会连面都不露面吧？” “一般也会露面的啦……但丘奇先生是那种格外‘传统’的人，看这个架势应该是见不到丘奇小姐了。”少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指向那束还没被老人接受的捧花，“如果丘奇先生认为他跟自己的女儿相配，就会把这束花和上面的礼物带给女儿。” “丘奇小姐要是也答应，就会取出其中一只花，连带着一件代表自己的信物交给父亲，再转交给欧米奈拉……” 他摊摊手：“要是不答应，捧花和礼物就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这种繁琐的步骤听得艾伯头晕，到后面已经开始发呆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本人求婚。 这绕来绕去麻烦得要死，现在还下着雨，努力求婚的欧米奈拉不但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还要忍受小雨的洗礼……再站一会儿，手里的家产清单都要被淋透了。 还好，对面的矮人老头虽然表情严厉，却也没有那么苛刻。 看到雨势增大还将人拉进屋檐里，自己拿着捧花进屋了。 对于求婚者来说，这是最焦灼的时候。 欧米奈拉不停在台阶上走来走去，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激动和焦躁。 可大门那里迟迟都没有动静，人群里也开始议论起来，夹杂在雨声里让人心烦。 所有人都盯着门看，只有艾伯在无聊地仰头看雨，顺便欣赏一下丘奇家线条优美的屋顶。 突然，他涣散的眼神有了焦距，兴奋地拍拍身前少年的肩膀：“喂喂喂，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女方不会在求婚时露面？” 少年狐疑地转过身。 “但你看，”艾伯没等他回话，径直指向小楼二层的一扇窗户，“那个人是丘奇小姐吗？” 他的声音不算小，引得周围一圈的人都看过来，很快便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一名年轻的矮人女性一把挥开身后人的手，手臂一撑，赤着脚跳上阳台。 “你能守约我很高兴。”丘奇小姐在栏杆后抱起双臂，俯视着匆匆从台阶上下来的青年，露出一个笑容，“但在决定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想好了再回答。” “小、小姐，这不合规矩！” 窗后的女仆试图将她拽回去，焦急道：“先生和夫人会发现的，您……” 啪————！ 不等她说完，这位强悍的大小姐直接将通往小阳台的窗拍上，还不忘用木棍抵住，动作十分之熟练。 “第一，我们结婚后，家里的一切开销都要交给我打理，这是不是真的？” 矮人青年没有在意身边越来越大的议论声，连连点头：“这是当然。” 站在阳台上的大小姐并没有因此露出欢喜的笑容，反而竖起第二只手指：“第二，你不会娶其他女人做妻子，也不会与其他女人生下孩子。如果违反我们就离婚，你是否答应？” “不……”青年慌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不会再娶其他女人，这点我也答应过你的！” 丘奇小姐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下，但很快又绷直。 “很好。那最后一个问题。”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双手握住栏杆，上身微微前倾，自下而上地盯住青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会带我去萨图姆·拉库斯考取冒险者协会的入会资格，这话是否算数？” “当然！！” 青年毫不犹豫地向上张开双臂，激动道：“这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只想与你一起实现它，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1节 稀薄的乌云逐渐被风吹散，阳光挣扎着从云层后钻出，落入大地。 金色的阳光将那头浅褐色的头发染成蜜糖色，矮人少女在身后的窗户被撞开前摘下脖颈上的项链，抬手扔下阳台。 “那就说好了，我等着你来娶我的那天。”转身前她朝楼下挥挥拳头，“如果敢食言，我不会放过你！” 她的侧脸很快被长发遮挡，但坎蒂丝还是看清了上面的表情。 那是最平凡、却也是最让人心动的幸福笑容。 第300章 浴场闲聊 温泉乡8 站在阳台上的大小姐放完狠话, 便被自己的父母抓回了屋子。 不知道里面又进行了怎样的一番辩论，最后丘奇先生还是打开了大门，没好气地将之前捧花中的一枝扔给台阶下的欧米奈拉。 最后瞪了青年一眼, 没好气地说了句“明天来商议婚礼时间”, 随后便再也不想看眼前这个小子一眼，摔门回屋了。 手里拿着项链和一枝花的青年愣怔了足足半分钟，直到法基上前拍拍他的肩才意识到自己的求婚被接受了。 青年抱住身边的兄弟，连连发出兴奋的欢呼。 其余几名青年也为他感到开心，齐齐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人抛到半空。 站在后面的村民们原本还在对着二楼的阳台指指点点, 可看到这些年轻人如此开心, 也不禁被他们的情绪感染。 原本蹙起的眉头纷纷舒展开, 看着他们尖叫欢呼, 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始鼓掌, 很快便有人跟上，一起为这位准新郎送上祝福。 欧米奈拉高兴坏了，但他也没忘记该有的规矩。 从簇拥着他的兄弟身边挤出来，开始向前来帮忙的村民一一道谢。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村民们即使对那位离经叛道的丘奇小姐有些别的想法也不会说出来，双方都是笑呵呵地满意而归。 坎蒂丝也收到了这笔“佣金”。 看着手心里的三枚银币和跟旁人比多出的一颗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被当成小孩子了。 半流体状的路西恩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原状, 从她拎在手里的斗篷里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时不时还攒动两下。 他这幅样子让坎蒂丝想起寻食的小猫, 看得她忍不住想笑。 少女顺手扒开糖纸递过去, 见到对方毫不犹豫地吞下，忍俊不禁道：“就这么喜欢吃糖啊？” 团子慢悠悠地晃了下，从斗篷里钻出来, 再次飘到坎蒂丝头顶趴好，老实得不像话。 这边的小动作刚结束，欧米奈拉和法基那边也终于应付完了所有村民，勾肩搭背地走回来。 “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外乡人！”青年的脸上满是笑意，唇上的短须都遮不住他咧开的嘴，“你们给我带来了好运！” 艾伯笑着摇摇头：“好运可不能让你们长久……你能做到你刚刚的承诺才是关键。” 欧米奈拉拍拍胸脯：“那是自然。我向火神弗拉玛发誓，刚刚说得都是真心话！” 薄云已经完全散去，一场小雨只短暂浸湿了一下地面便离开了。 众人收起伞，又互相说了些祝福的话，这才一边闲聊一边往回走。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淋了点雨。尤其是那位准新郎，已经从头到脚湿透了，急需换身衣服。 艾伯便顺嘴提了句几人也想泡温泉的事，两边一拍即合，回到协会后放好行李，便直接被带到后院。 “还好老爷子当年坚持修了室内的汤池。男士们跟我来这边吧，几位女士请去那边。”欧米奈拉带着他们穿过廊道，在两扇门前对着三位女士解释道，“那边一般是给客人用的，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安心去就好。” 他说完又跟艾伯和葛路什打了声招呼：“我先去拿换洗的衣服……对了，等会儿法基他们也会来，你们介意一起泡吗？” 艾伯自然不介意，葛路什也没什么意见。 年轻矮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对他友善的同族，心底深处多少有点想要跟他们多亲近一点。 欧米奈拉离开后，坎蒂丝便跟着露比和娜娜往左边的门走去。 这没什么问题，但她头顶的那团直到三人快要进门了也没挪窝……看得艾伯眼皮跟着跳了下。 “等等等等！！” 他连声叫住几人，顶着三位女士诡异的目光取走路西恩。将其死死按住后，才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别泡时间太长哈……会头晕的。”青年对她们挥挥手，陪笑道，“要是有突发状况记得喊出来，我们就在隔壁……” 露比看看他，再看看他怀里的光团，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哦，你们也一样。有事千万别客气。” 说罢，便一手搂着一个女孩子，踏着高跟鞋离开了。 艾伯：………… 论嚣张和欠揍的程度，这位女士简直和路西恩不相上下。 不知道两者放到一起，谁会更气人一点…… 似是听到他的心声，怀里的团子从他的双臂中挣扎出来，顺便给他来了一记“头槌”。 艾伯猝不及防下又被揍了，回过神后无语地想去把他捞回来：“别闹。再怎么说你也不可以去女士那…边……”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光团转弯避开他的手，直直往右边的门飞去。 听到他的话后停了停，身体还往后扭了下。 艾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脑袋被这家伙撞坏了，他居然能从一个光团的转身上看出些许鄙夷…… 青年抽抽嘴角，最后只能哀叹一声自己的命运，拍着葛路什的肩膀一起走进木门。 *** 坎蒂丝还是第一次泡温泉。 先绕着边缘走一圈，又用指尖试试水温，这才放心开始脱衣服。 这里应该经常有人打扫，墙壁和地下的石板虽然陈旧但都很干净。 池壁铺着平整的青石，还贴心地修了台阶以便不同身高的客人使用。 “像个巨大的浴桶欸……”浑身被温水包裹，娜娜舒服地在水面吐起泡泡，“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越往那边温度越高……那是不是就是泉眼？” 坎蒂丝看了眼，摇摇头：“那边是进水口。这里应该是人工修建的，然后从附近的温泉把水引进来。” 娜娜眯起的眼睛都睁大了，不可置信道：“还真是大号的浴桶啊！” 坎蒂丝也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闻言笑起来：“法基先生说过，过去整个封恩斯几乎家家都能接待想要泡汤的客人。总不能都那么巧，每家身后都有个天然温泉吧？” 娜娜再次把半个脑袋泡进水里，咕噜咕噜地吐泡泡：“也是哦……” 露比倒是不在乎这些，她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 “趁着那些臭男人们都不在，来聊点有趣的话题吧。” 绯色的眼眸转了转，修长的手臂突然搂住坎蒂丝肩膀，在她耳边低笑道：“来跟我们说说，你跟我们那伟大的贤者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坎蒂丝先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又被她的问题搞得心跳乱了一拍。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我欠了他人情，承诺帮他找封印之书的所有书页，仅此而已。” 露比眯起眼，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只菲会乖乖听从别人的话，让停下就停下……它们可都是一群遵循本心的任性鬼，即使是神明都不一定能驱使它们……” 她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忽而玩味地笑起来：“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它选择放弃最本能的吞食欲，乖乖停下来的呢？” 细密的睫毛微微下垂，飘渺的雾气模糊了眼中的情感，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坎蒂丝沉默许久，再次抬眼时眼中似乎带着光。 “他是菲没错，可菲，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少女的表情很严肃，再也没有方才的慌乱。 “我见过的菲，他们很淘气，很喜欢捉弄人，但他们从没对我展现过恶意……甚至，我两次遇到生命危险，都是菲救下了我。”她想起那个凭空出现在雪原的小屋，最后给她一吻的小家伙，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一个弧度，“我们一起旅行了大半年，我很清楚……他们只是生活得很随心所欲，但他们不是疯子，不是没有思想的躯壳。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感情。” “开心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沮丧，伤心的时候会哭泣。不管是其他菲还是……路西恩。” 她定定与露比对视，神色郑重：“至少，请不要一开始就将他从‘可以正常交流’的范围里划去……他有感情，他也会受伤。” *** 光团静静漂浮在半空，一动不动仿若静止，与另一边的热闹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法基放下自己的浴盆，蹲下掀起艾伯盖在眼睛上的湿毛巾：“哎，刚刚就想问你们了……这是你们养的元素精灵？啥品种啊，还会发光呢。” 水精灵不会发光，风精灵的话露比旁边就有一个。 两者对比明显，显然不是一个物种。 他们没看出来，艾伯自然也就装作不知道地打哈哈：“大概是光元素吧？” 法基一脸“你逗我玩呢”的表情看向他，委婉道：“我还从来没听过有光精灵。” 艾伯摊手，再次把毛巾盖到眼睛上：“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个莫丹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法基看看他，有看看另外那个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的矮人小孩，带着疑惑踏进汤池：“那它的主人是谁？” 艾伯背靠在青石板上正泡得昏昏欲睡，闻言想也不想地答道：“坎蒂丝。” 法基其实没怎么分清对面三位女性的名字，但也知道这名字不属于眼前这两位男士，于是更好奇了：“那它怎么不跟着它的契约主人。” “……啊？可对面是女浴池啊，他过去不就是耍流氓？” “…………” 法基的表情愈加复杂，他也从没听说元素精灵还分公母。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人吸引了。 欧米奈拉和男孩科林一起跳进汤池，激起的巨大水花把周围人都浇了个透。 艾伯一把拿下脸上的毛巾，侧头将呛进鼻腔的水咳出来，这才转身笑骂道：“你们搞什么呢！” 法基也抹了把脸，对欧米奈拉喊道：“科林玩这个就算了，你可是超龄了啊！” 欧米奈拉一边摇头一边泡在水里：“我不管，今天高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2节 转过身，看到葛路什也被他溅到的水呛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帮他拍背：“哎呀，刚刚没注意到……抱歉抱歉。” 葛路什那张本就因泡汤热红的脸更红，急忙摆手：“我咳咳……我没事……” 欧米奈拉一看他都没长胡须就知道对方年纪不大。 再一打听，更不得了了，这还是个需要关爱的未成年小崽崽。 “能在这里碰上就是缘分。作为赔礼，我这个当哥哥的就给你传授点人生经验吧！”他抱着葛路什的肩膀，高声道。 周围的兄弟闻言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想听听他所谓的人生经验是什么。 “你看你，现在十八，其实再没几年也要成年了。”欧米奈拉摸着胡子，一脸深沉，“成年后最最重要的正事……当然是娶一个你喜欢的姑娘！” 他的兄弟们原本还被他严肃的表情带着也很正经，结果听到这话齐齐发出嘘声。 “得了吧，欧米奈拉。你可别在这里带坏小孩子！”其中一人笑得直不起腰，右手直拍水面，“谁不知道你今年都三十多了，难道你成年后的十几年都在忙不正经的事？” 欧米奈拉的表情也绷不住了，脸上笑着语气却还试图保持正经：“严肃，都给我严肃点！我这是在传授非常重要的经验，你们这群老光棍自己娶不到老婆不要耽误年轻人！” 大家虽然还在嘘他，但这次声音小了不少，给这位新上任的准新郎留足面子。 新的八卦总是引人好奇。 艾伯耳朵动了动，也跟着身边人往那边靠。 而他没注意，原本在汤池另一边一动不动的光团此时也有了反应，缓缓往人群聚拢的方向飘了一段。 第301章 论爱情的差异性 温泉乡9 矮人的脱单小课堂开始了, 但他面向的听众并不是很给力。 “喜、喜欢的姑娘？” 赛门葛路什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有些怯懦的同时还有点开心，也非常配合地向“老师”问出第一个疑问：“我、我确实有喜欢的……女性, 但我并不能娶她们啊……” 周围一群大龄男青年听到“她们”, 立刻兴奋起来：“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有好几个喜欢的人啦！” 欧米奈拉也跟着撺掇道：“谁谁谁？快说说看你都喜欢她们哪里？” 葛路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被人往坑里带，认真想了想，掰着手指数道：“奈、奈默小姐人很好……她从来没有嫌弃我说话慢，每次都很认真听我说完。就算我、我做了失礼的事，也没有责备我，很耐心地给我解释不对的地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艾伯原本还混在人群里一起起哄, 听到这里直接被口水呛到, 死命捂住嘴才没咳出声。 余光瞥到光团正飘在不远处, 忍不住为小朋友捏把汗。 小伙子很大胆啊, 一上来就么猛！ 葛路什完全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继续掰着手指数道：“潘小姐也对我很好。来的路上我忘记给水囊灌水了，她会把她的分给我一半，还分了我半张饼……除了奶奶，从来没人跟我分享过食物……她也是个温柔的人……” 众人的起哄声小了很多，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阿、阿尼克西小姐……她笑起来很吓人，但、但她其实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说到露比，葛路什很明显地咽了口唾液, 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她、她很厉害, 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法师……可她没用那些做坏事, 也很照顾我，看到我上不去马还会帮我。晚上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她总会做守夜的那个……”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我很喜欢她们……” 他的目光在众人间搜寻一番，在看到艾伯时怯怯地低下头绞手指：“当、当然，我应该最感谢劳斯沃斯先生。您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艾伯都要听哭了，要不是这里生人太多他都要大喊一句“乖孩子不需要报答！”了。 可惜现在人太多，他也只能带着感动默默看着他。 “但我并不能娶她们！”乖孩子总算把话题拉了回来，匆忙摆手，“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像敬重奶奶一样尊敬她们……这是不行的……” 见他还在慌张解释，距离他最近的欧米奈拉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当然不行了，我的孩子！”他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你说的这个喜欢和我说的喜欢完全不一样，你还没理解我的意思。” 葛路什不解地看着他。 欧米奈拉：“你所说的‘喜欢’是敬爱，是感激，是友情和亲情。而我指的是‘爱’！” 葛路什依旧不是很理解，只跟着他的话重复：“……爱？” 他蹙起眉：“‘爱’又是什么？和‘喜欢’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个，新鲜出炉的准新郎立刻兴奋起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激动大喊：“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光是在心中想起那个人就会给你带来幸福！” 可怜的葛路什被他捏着肩膀前后摇晃，晃到眼晕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对方此时也没有要多做什么解释，单纯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那个人的快乐会变成你的快乐，那个人的痛苦你想要一起承担……想到未来的每一天都有那个人站在身边，就会感到人生充满喜悦……” “一个你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一个你可以将自己的心交给对方，对方也能将心完全交给你的人！” “你们也许有共同的目标，有共同的理想……你们一起为了那个梦想努力……”青年说着说着居然红了眼眶，“当然，即使目标不同也没关系，实现不了也没关系……你们会互相理解，因为你们信任对方的一切……” “那是一个，会让你感觉自己变得更完整的人。” “这就足够了……一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便是弗拉玛对我的恩赐。” 欧米奈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露出迷茫的表情，咧嘴露出一个笑，大手使劲揉搓了下他湿漉漉的发顶：“等你遇到就明白了……” 葛路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又引得周围一群人哄笑起来。 “你这么说根本就是在为难人家小朋友啊！”法基在他胸前锤了把，“你现在说这些人家又听不懂……” “不……我、我明白的。” 葛路什整理了下被揉乱的碎发，小声道：“奶奶以前也会说起过爷爷的事……是过了很多年，却一直忘不掉的人……回想起来会难过，但还是会让她露出微笑。” 青年们互看一眼，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欧米奈拉笑道，“那么，你现在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葛路什摇摇头，沉默一阵，鼓起勇气反问道：“乔、乔先生，是怎么认识丘奇小姐的呢？在第一次遇到就知道她是您爱的人吗？” 欧米奈拉难得被他的话噎住，反而是周围的青年笑得更放肆了。 法基笑得弯下了腰：“那肯定不是啊！这家伙第一次遇到丘奇小姐的时候比你还小，两个小家伙摞起来才有你高……而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可是被丘奇小姐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中，准新郎那点可怜的感情史也被扒得一干二净。 丘奇先生与很多在封恩斯定居人的一样，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 但他比一般人聪明，在他所在的家族彻底乱套前逃出来了，还暗自存下不少积蓄。 别看丘奇先生现在是个又矮又瘸的老头，曾经也被家族推上过南大陆的战场，后来因为右腿受了很重的伤才被允许回家。 那时候一种新教开始在南大陆和东大陆的南方铺展开。不但是矮人族和莫丹人的战争，矮人族之间也多有摩擦，各方势力已经搅成一团浆糊了。 他深知南方早晚要出事，所以等家里的两个孩子长到可以照顾自己的岁数，立刻带着全家赶往北方。 因为知道往北走的路上绝不会轻松，丘奇先生对一双儿女采取的是统一的教育方式，从小便开始对他们进行基础的格斗训练。 一家人为了安全，北上的路上都伪装成身无分文的游民。 尤其是丘奇小姐，年纪又小又是女孩，是最容易拐走的对象。 丘奇夫人只能忍痛将她的长发减掉，在两个孩子身上涂满马粪，这才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最终安全抵达封恩斯 丘奇小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又经历了北上的种种，小小年纪就变得非常有攻击性，像只时刻防备着周围一切的小豹子。 外表还算安宁的封恩斯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家人外的人都是值得警惕的对象。 因此，在刚来到封恩斯的前几年她都拒绝把头发留长，平时也穿着兄长的旧衣服。很长一段时间里，村中的人都以为新来的丘奇家是有两个男孩子。 当时的欧米奈拉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是个弃儿，也是不久前才被杰洛老爷子拎着领子带回封恩斯。 还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小孩不喜欢那几个新“兄弟”，再加上杰洛老爷子那阵也忙，没时间管这些小孩子间的破事。不惹麻烦就任由他们自由生长。 不合群的小欧米奈拉跟其他孩子玩不到一起，就天天顶着一张欠揍的脸在街上晃悠。 有一天，便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同样臭着脸、还穿着男装的丘奇小姐。 在一番“你瞅啥”“就瞅你”的幼稚骂战后，两个小孩当街打了起来。 当然，营养不良的小欧米奈拉根本打不过受过专业训练的丘奇小姐，不出意外地被人压在地上胖揍一顿。 在被打掉两颗乳牙后，他终于放弃了身为小男子汉的最后一点尊严，一边拍着地面一边大哭求饶，直到答应给对方当一个月的跟班才被放开…… “等等！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欧米奈拉一脸黑线地制止他们继续讨论自己的黑历史：“而且你们为什么都知道？我从来没跟你们讲过啊！” 法基抱臂呵呵两声：“因为我们就在旁边围观。否则你以为杰洛老爷子为什么能来得那么快？” 欧米奈拉瞪着眼指向自己的鼻尖：“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被揍，都不上来拦？” “我没上去一起踢两脚都不错了！你不记得你小时候有多烦人吗？”想起当时的场景，法基笑得更开心了，“再说要是没这事儿，你们之后哪有机会玩到一起？” 欧米奈拉也没真生气，闻言便又带上了嘚瑟的笑容，再次引来周围一片嘘声。 气氛正好，葛路什也没有之前那么胆怯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开口：“那、那您是怎么发现自己爱上丘奇小姐的呢？” 欧米奈拉摸摸鼻子：“这个啊……我觉得没什么参考价值，毕竟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嘛……” 话虽如此，但在场的吃瓜群众怎么会放过这个八卦的好机会？ 连连撺掇下，欧米奈拉还是举手投降了。 “好吧好吧，我说还不行吗？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他轻咳两声，脸上终于带上了些许羞涩：“就是有一天站在她身边，突然发现对方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了……” “也不是说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就是感觉，你们懂吗？以前应该也有，但平时会忽略的味道……” 矮人青年的脸变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解释道：“闻到就会心跳加速，也会有种安心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想靠近对方，身体会先于脑子作出动作……” ……………… 不知不觉，周围吵闹的声音都不见了。 一群光棍齐齐看着这位独自开屏的家伙，眼神逐渐复杂。 最后，还是男孩科林勇敢地站出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不要这样，欧米哥哥。”男孩将身子藏到法基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怯怯道，“你这个样子好变态哦……”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3节 第302章 大冒险 温泉乡10 欧米奈拉：“…………” 欧米奈拉恼羞成怒：“明明是你们要求分享的！” 莫丹少年赶紧把科林扒拉到怀里捂住耳朵, 受不了地呲呲牙：“可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么刺激啊……这也太少儿不宜了。” 欧米奈拉再羞恼也没法对着男孩发泄，自己憋着气哼唧一阵，又想到了什么, 得意道：“所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你们这些老光棍是不会懂的！” 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在场所有人，一群男人在温泉池里闹成一团。 吱哇乱叫的声音终于引来了还在休息的杰洛老爷子，这才消停下来。 温泉池周边被他们弄得到处都是水，杰洛先生看到差点没背过气去。 当即什么都顾不得了，抄起拐杖往那一个个脑袋上敲。 池边铺的青石板本就并不是非常平整的。被水一淋，不但有了积水还变得滑溜溜, 非常不适宜招待客人。 于是, 始作俑者们被愤怒的杰洛先生赶去清理地板了。 作为这群单身狗中的唯一例外, 欧米奈拉也没逃过刷浴池的惩罚, 生无可恋地用抹布一点点清理地上的积水。 作为客人的艾伯和葛路什逃过一劫, 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带着路西恩溜掉了。 “你们那边的声音好大，隔着那么厚的墙都能听到有人在乱喊……”娜娜缇娅甩甩半干的头发，看向桌对面的青年，“发生什么事了？” 艾伯吐出叼在嘴里的勺子，故作深沉道：“发泄内心的不满和一些对背叛者的制裁。” 娜娜：？？？ 葛路什也一脸懵逼地转过头，就差把问号刻在脸上了。 明明两人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自己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几人的疑惑也没持续太久, 在他们用完晚饭前，被罚清理浴室的青年们已经和好如初, 勾肩搭背地回到大厅, 开始享用属于他们的那份晚餐。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小镇了。 虽有不舍，但坎蒂丝还是抓紧时间, 趁现在眼前的都是友好的当地人，赶紧向他们请教问题。 法基先生一边看着她在地图上标出的红叉，一边用勺子喝汤，含糊不清道：“这里离萨图姆·拉库斯还挺近，你们可以顺便去看看……” 这个地名挺耳熟的，坎蒂丝很快就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们昨天说过，矮人王廷就是搬到这个城市了？” “哈哈，那都是些小道消息，不过也没错。”法基咽下嘴里的食物，单手将地图折叠好推回，“其实之前就想跟你们说来着……一般外族人来东大陆，尤其是外族的冒险者来东大陆，一般都会去萨图姆·拉库斯看看。” 东大陆上有名的冒险者协会分部就那么几个，艾伯倒也对这个城市有印象。 但也正是因为它太有名了，他现在反而不敢贸然冲过去看看……谁知道那里的人是不是也跟黑星有关联。 并不是不敢面对现实，只是因为现在坑在手里的五颗红宝石太烫手，在路西恩恢复前还是要谨慎些…… ……………… 所以，这家伙到底怎样才能恢复啊！！ 还要吃多少矿？起码要有个数吧？！ 接收到艾伯那幽怨的目光，趴在坎蒂丝头上的光团也只是轻微晃动了下，并没有任何表态。 桌对面，欧米奈拉也加入了讨论。 “萨图姆·拉库斯算是离这儿最近的大城市了。比起其他小地方，那里的人对外族人很亲和，也是最早接受冒险者协会入驻的城市之一。” 因为未婚妻和自己的梦想，欧米奈拉早就对这块做足了功课，耐心跟坎蒂丝他们解释道：“萨图姆·拉库斯的前任领主夫人是个混血儿，拥有莫丹和矮人两族的血统。所以前任领主在娶妻前就开始推行一系列新规，发展到现在，那里算是东大陆上对外族人最友好的城市了……” 就像封恩斯曾经属于北方部落一样，萨图姆·拉库斯所属的是东方部落。 而担任这个部落现任领头人的便是褚尔迪家族的族长，同时也是所有隶属东方部落城镇的领主。 矮人族重视血统，一个族长，一个地区的领头人居然主动玷污了自己的血脉，这件事甚至震惊了当年的矮人王廷。 王廷中的元老们坚决反对这种事。 在他们眼里，莫丹人和含有莫丹血脉的混血儿天生有罪，他们只配做奴隶。 他们的血脉会污染矮人的血脉，让下一代也继承了父母的“罪”，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表现。 元老们甚至放出话来，如果萨图姆·拉库斯的领主不放弃娶那个奴隶，他们就要行使王廷的权利，将隶属褚尔迪家族的所有土地全部收回。 出乎意料的，褚尔迪家族这次的反应异常强硬。 他们的族长不但当着使者的面亲手撕毁王廷的诏令，同时放下狠话，让王廷收起那些恶心的小动作。 “我们褚尔迪可不会像鲁比尼死得那么憋屈！想喝我们的血，那我们也要从你脖子上咬下一块肉来！”前任领主将王廷的使者扔出城门，嗤笑道，“让那些老不死的尽管试试看，看看其他部落的人是会跟着你一起讨伐我，还是和我一起，把你撕成碎片！” 那时鲁比尼家族的灭门案刚发生没多久，正是最敏感的时候。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被王廷吊死的纵火犯只是个替罪羊。 真正的凶手，或者说能做到这些的绝对不是一个人。 但他们即没有证据，也没有闲心去管。 鲁比尼家族只剩下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小姑娘，即使讨回公道又怎样？他们既不是慈善家也没跟鲁比尼家要好到那种地步。 可不管归不管，如果王廷想要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他们就算拼上全族的性命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王廷深知褚尔迪并不如温和的鲁比尼们好对付。 尤其是这位族长，从年轻时就是个狠角色，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又经历了好几次会议商讨，终于在次年创世节上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套话，便怂怂地撤回了对褚尔迪家族的讨伐令。 那种欺软怕硬的嘴脸让诸多家族嘲笑了很久。 直到现在，那位凶残的前族长已经去世，他的儿子还时不时会拿出当年那份可笑的文件来嘲讽王廷的不靠谱。 褚尔迪的现任族长，也是萨图姆·拉库斯的现任领主，由于他的母亲是混血儿，从小便对外族的接受度比其他人高。 在他成为东方部落的首领后，他又将父亲留下的一系列新规延伸开来。 他会对外族友好，对来自不同家族的矮人就更没有偏见了。 因此，萨图姆·拉库斯的商业发展极快，短短几十年就扩大了好几倍。 “我也经常去萨图姆·拉库斯，骑马的话大概三到五天就能到。” 欧米奈拉在地图上画出路线，并在几个位置打上圈：“这些地方是我遇到过强盗的几个地点。你们要小心一点，适当时候破财免灾也不是什么坏事……” 矮人青年唠唠叨叨说了很久，坎蒂丝在一旁足足记了两页多的注意事项。 看来为了做到对未婚妻的诺言，他确实做了不少功课。 坎蒂丝一边速记一边在心里遗憾。 要是能跟他和那位丘奇小姐一起南下，也许能省去不少麻烦。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们目前的目的还只是萨图姆·拉库斯周边的那个结晶矿。 欧米奈拉明天还要跟未来老丈人聊婚礼的事，跟他们交代完自己的总结后便打算回屋睡觉了。 坎蒂丝等人也一样。明天起就要再次赶路了，他们必须好好休息。 “我很高兴，你们的出现让我的求婚仪式变得意义非凡。”分开前欧米奈拉拍拍葛路什的背，看着艾伯真挚道，“我不会忘记你们……如果我们能再次相遇，我希望我也能与你一样，成为协会的一份子。” “会的，好兄弟。” 艾伯一把握住他的手，俯身给他一个拥抱：“祝你和丘奇小姐百年好合，一生顺遂。” 欧米奈拉大笑出声，大力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所有相遇都会迎来离别，短暂的休憩终于告一段落。 朝阳从地平线钻出的那一刻，人们纷纷踏向各自的旅途。 走出一片小树林，周遭又变成只有低矮植被的荒地。 视野展开，四周的景物都变得无比辽阔。 坎蒂丝坐在马背上，看着艳阳从遥远的山峦间升起，突然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是她决定和路西恩一起离开北方大平原的时候。 那时也是这样，宽广的平原上视线格外开阔，大片空白干净的天空只有太阳如此醒目。 然而，那时的她对这样的景色感到恐惧。 因为未来而恐惧，因为未知而恐惧……因为迷茫而恐惧。 前方是一片看不到头的荒野，她却如此渺小。 如落叶落入海中，即使被淹没也不会溅起一朵水花。 她应该害怕的，她的畏惧是理所应当的……但现在………… “奈……坎蒂丝小姐……” 葛路什也跟着拉住缰绳，看了眼少女所看的方向后又转过头：“您、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远处的娜娜也听到了，赶紧勒马停住，清脆的声音里带上担忧：“坎蒂丝你没事吗？” 露比耳朵动了动，一言不发地侧过头。 “哎，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快点说啊！”艾伯调转马头奔回来，大声道，“要是累了我带你骑一段，没什么大不了的！” 坎蒂丝摇摇头，唇角不自觉地带上笑容。 前路依然是未知的，未来也无法预料，可她已经不再因这样的风景感到畏惧。 【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还会继续前行，这才是冒险！】 那人兴奋的话语似乎近在耳边，她伸手向后摸摸窝在兜帽里的团子，抬头粲然一笑。 “单纯的赶路太无聊了，来场比赛提提神怎么样？”少女的声音带上轻松的笑意，抬手指向远方，“以那棵枯树为终点，大家提起精神冲刺一下？” 艾伯没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愣了愣，朗声笑起来。 “好啊！这才多久，你就觉得能超越我这个‘老师’了？”他一口答应道，“来就来！有没有什么奖励或者惩罚？” 娜娜举手抢答：“最后一名负责今天的晚餐怎么样？”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4节 葛路什点点头，露比也打了个哈欠耸耸肩：“也好，正好让我清醒一下……” “就这么定了。” 见没有人有意见，坎蒂丝高高举起左手，扬声道：“那么，预备……开始！” 五道笔直的烟尘穿过大地，在宽广的荒野上留下一串马蹄印。 太阳升起，时间公平地向前前进着，宽容且残忍地抹平一切。 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化为尘埃，成为世界的养料，如眼前的黄沙般被风吹散。 坎蒂丝微弓着上身，眯眼看向不断晃动的前路。 抵达生命的终点可怕吗？ 她答案是肯定的。 谁都无法逃离对死亡的恐惧，这是身为生者本能。 那么，通往终点的道路可怕吗？ ………… 她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的悲伤，他们的欢笑……过去的记忆并非虚构，胸腔中跳跃的心脏都在高呼，那些看似缥缈的情感都是真实存在的。 通往「桑纳多斯」的道路并非一条通往绝望的道路，那是「伊安尼希」对生者最美好的馈赠。 那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独属于每一个生者的大冒险。 迎着清晨的凉风，坎蒂丝扬起一抹笑容。 双腿夹紧马腹，跟着前方的身影加速冲向终点。 第303章 石人偶 塞拜库洛大迷宫1 小小的比赛很快告一段落。 第一名, 没有任何悬念地落到……露比身上。 艾伯一边将干柴扔进火堆一边不服气地嘟囔：“可她最后都没有骑马，她是飞过去的！” 露比撩了下脑后的长发，以一种很舒服的姿态倚在树干上：“你们也没说必须骑马。” “就是啊, 你又没说清规则。” 娜娜朝青年做了个鬼脸, 笑嘻嘻地应和道：“一场比赛而已，你怎么这么输不起呀？” 艾伯撇撇嘴：“我有什么输不起的？” 最后一名又不是他。 葛路什打开锅盖，等热气散掉不少后才将长勺伸入小锅，开始缓缓搅拌。 浓郁的香气打断几人的闲聊，纷纷循着味道看过来。 年轻矮人舀出一点浓汤放到木碗里尝了口，歪头思考了下, 又从一旁的包裹里翻出一个小瓶, 往锅里撒点调味料后继续搅拌。 等他回过身, 发现其余四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顿时吓得打了个激灵：“怎、怎么了？” “咕噜————” 艾伯低头摸摸肚子, 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闻起来味道很不错啊。你以前经常做饭？” 葛路什羞涩地点点头：“奶奶把我捡回来时年纪已经很大了……她总是害怕我以后会照顾不好自己，所以等我长大一点，就开始教我做各种家务……”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娜娜缇娅外一个个都没什么做料理的天赋。 可娜娜也只会做些传统的精灵炖菜……一言蔽之，她不会处理肉食。 露比就不用说了，坎蒂丝和艾伯的烹饪水平都只停留在把水烧开，将食材直接扔进去的程度。 要么就是烤肉, 但他们烤的肉大多都没经过处理。水平基本稳定在“勉强能吃”和“娜娜不想吃”的程度。 现在有了葛路什的加入，坎蒂丝在丹萨森林买的烹饪小锅终于回归了自己真正的用途, 而不是仅仅用来烧热水。 左手捧着木碗里的浓汤, 右手拿着干面包，艾伯的眼泪差点流下来。 葛路什都被他的表情吓一跳，急忙忐忑询问是否是汤的味道有问题。 “有问题……有大问题！” 青年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捂着心口郑重道：“我现在得了绝症，每天除了你做的饭什么都不想吃！” 年轻的矮人被他的话搞蒙了。表情呆愣愣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其余三名女士见状，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等葛路什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夸赞时，原本就泛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了：“您、您要是喜欢，我当然可以每天都做……” 艾伯只是抖机灵说得一句话，见他居然当真了赶忙笑着制止了。 可固执的孩子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之后几天都包揽了晚饭这项工作。 艾伯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在一旁帮着打下手，做些捡柴看火洗锅的杂事。 由奢入简易，由俭入奢难。 渐渐的，葛路什每晚递来的一碗热汤已经成为众人每天最期待的一样东西。 再次在野外度过一个繁星夜后，时间终于到达了十一月。 一路上他们也路过几个村镇，但里面的居民对他们抱有警惕，即使进了村子也只能露宿街头。 后来即便看到村落，五人也不太愿意进去了。 他们会事先询问村口的守卫村中是否有接待外人的旅店，在得到否定答案后便只采买点食物就离开了。 可谁能料到就是这样也有人盯上了他们。 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闲汉拿着武器摸到他们的落脚点，还没等做些什么就被露比发现了。 风精灵立刻遵循主人的心意，不等这些人从草丛里蹦出来，就将他们的武器一一斩断。 “真是没完没了……” 魔人女郎看着那几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烦躁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跑过来挑衅我？” 艾伯：“……会不会是看不出来？”之前法基他们都没看出路西恩是菲。 他招呼了一声默默煮粥的葛路什，指指娜娜又指指露比：“如果不认识她们，你能看出她们的实力吗？或者能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葛路什左右看看，迷茫地摇摇头：“看不太出来……但阿尼克西小姐的眼睛很显眼，谁都会知道她是魔人族啊。” “那就不一定了。” 坎蒂丝坐到一边帮他烧火：“刚刚距离那么远，又基本是尾随，看不到露比的眼睛也很正常。” 露比抱着双臂，双眉蹙起。 矮人族，对魔力粒子的感知力已经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再看看一旁跟着递枯枝的娜娜，她深刻觉得除了魔人族之外的种族都要完蛋…… 趁着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坎蒂丝拿出之前标注好的地图开始查看。 他们已经距离萨图姆·拉库斯很近了，而那个结晶矿更是就在眼前。 “不知道那些人回到村子会不会继续找人来报复……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早点离开现在的位置。”她将地图平铺到地面，指向上面的红叉，“晚饭后我们直接去这个矿洞。”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 露比虽然有些不满，但想到矮人族那些麻烦的特性，便也忍着不快答应了。 商定好接下来的行程，五人立刻抓紧时间吃完饭，匆匆离开这处临时休息区。 如上次一样，赛门葛路什拿着地图很快就找到了矿洞的所在地。 这次洞穴所在的位置比较高，处于一座小山峰的半山腰。 这也是坎蒂丝他们明明到了附近却没有立刻过去的理由。 即使他们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出发，那也必定要在山上凑合一夜了。 原本坎蒂丝并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但对他们来说，这里的村民跟夜晚出没的魔物也没太大差别……威胁度是一样的。 甚至魔物杀死就可以了，村民们却不行。 这样比起来，山下的村民甚至要比魔物更难对付。 葛路什依旧用那枚带着印章的戒指打开了外层的幻术，带着几人进入洞穴内。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进入洞穴后就更黑了。 路西恩再次充当起照明的工具。 但他这次没有装逼，从进入洞穴后就飘到最前方，一边走一边吸食周边的魔力粒子，发出的光线也足够几人看清洞穴内的景象。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好像被人开凿过？”娜娜摸着石壁，疑惑道。 艾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但这里，所有已知的魔力结晶矿必定都是被人工开凿过。否则谁知道这里有矿石？” 娜娜皱起眉：“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说，这里开凿的洞要比上一个更平整，更有人工的痕迹……” 说着说着，她像是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指向地面。 “就比如这个地，太平整了吧？”她不解道，“又不是正式开始开采的矿坑，应该没有特地修路的必要吧？” 她这么一说坎蒂丝也察觉到了。 “也不是每一块都那么平整……” 她低头看了眼，感觉不太对劲。 往前快走几步后蹲下身，用手去摸：“这里和这里好像不是一个材质的……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5节 手指刚刚接触到地面，脚下突然开始晃动，坎蒂丝整个人也跟着往一边倒。 很巧的，由于周边的地面都还是抖动，那些原本静止不动的碎石也开始不安分地滚动。 坎蒂丝想要维持住自身的平衡，大步往旁边一踏，正好踏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碎石。 嘎嘣—— 坎蒂丝：………… 脚腕发出不太妙的声响，同时一股痛感从脚踝往上传导，让本就中心偏移的身体更加找不到着力点，少女没有任何悬念地摔倒了。 震荡中，她被某种力量掀翻在地，顺便借着力道滚了两圈。 身上不断有石子和沙尘掉落，她废了好大力气才爬起身。 坎蒂丝捂着口鼻抬起头，眼眸逐渐睁大。 那块娜娜觉得太过平整的地面，是一块完整的巨大岩石。 现在，平整的岩石上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法阵，细小的符文在其上转动。 岩石抬起“头”，这才让坎蒂丝看清它究竟是什么…… “该死……是矮人族的石人偶！”露比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大声喊道，“你们都离远点！我没办法在攻击的同时护住你们不被它砸死！” 坎蒂丝闻言立刻想要照做。但一动脚，钻心的刺痛便让她停下动作。 周遭全都是烟尘，她刚要大声呼救又被呛了一嘴的灰，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只石人偶的体型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大，刚刚的地面仅仅是他的头顶。 石人偶做出摆头的动作，从而再次激起一片沙尘，弄得在场几人谁都看不到谁在哪里。 一片黄沙中，坎蒂丝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长方形发光体，咳嗽的声音都惊得顿住。 这上面居然有书页？！ 这么说也有道理……曾经毕夏普跟他们提到过，矮人族的魔法人偶跟精灵族的法杖是一个原理，都是需要人工操纵的工具。 后来矮人族中的法师越来越少，渐渐便没人能操控比法杖更精密的魔法人偶了。 可眼前的石人偶，明显是在自己动，并没有人在操控它…… “封印之书……咳咳……第四十五页……咳，空白之章……” 她毫不犹豫地指向那块发着金光的长方形，喝道：“回来！” 石人偶的动作突然僵住，身上那些流动的符文也在那一刻静止。 金色的长方形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展开的封印之书中，洞穴中的震动终于停止了。 坎蒂丝收回封印之书，正要松口气，却突然听到一阵岩石碎裂的声音。 噼——卡。 石人偶的头部从顶部裂开一条缝。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块巨石便裂成一块块巴掌大的碎石。 坎蒂丝呆呆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电光火石间抓住了什么。 如果这块巨石只是石人偶的脑袋……那它的身体…… 似乎是在回应她的心声，撑在地面上的手掌感觉到异样的动静，地底传来的崩裂声转瞬到达地上。 轰———— 变故发生的刹那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几人还没从烟尘中找到彼此，脚下的地面就塌陷了。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坎蒂丝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心脏仿佛也跟着一起失重，不断往胸腔上方窜，死死堵住她的咽喉。 悬空的手，坠落的碎石……一切的一切都被漆黑吞没。 视线快速划过周边的景物，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石壁上的阴影就像一只只从深坑探出的手臂。 越到底部颜色越浓，扭曲着，纠缠着，等待她的坠落…… 坎蒂丝猛地回过神。 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被深坑底部的黑暗吞噬前，余光中有什么一闪，随后耀目的白光霎时照亮了整个空间。 一切都停止了。 石壁上的阴影被驱逐到看不见的角落，石块停止下落的趋势，缓缓停在半空。 后背被托起，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包裹住她向上伸出的手。 下一秒化为实体，死死攥紧。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钻入鼻腔。 很淡，很难描述的气味……如果一定要打比方，很像清晨开窗后吸入的第一口空气。 是清风，是阳光，是草木……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哎呀呀……这么冲动可是会出事的呀。” 耳熟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坎蒂丝猛地抬头，立刻撞进一双向上弯起的眼眸。 路西恩一手揽住她的腰背，一手紧紧与她的右手交握。 如果不是双腿悬空，两人此时的姿势竟有些像身处舞池的一对舞者。 男人看着少女呆愣的表情，浅灰的眼眸里溢满笑意。 “唔，不过偶尔冲动一下也没关系——” 他用额头抵上她的刘海，抑制不住地低笑道：“怎么办呀，为什么你连冲动的样子都这么有趣……” 无论多少次，都让人看不够呢。 第304章 恢复 塞拜库洛大迷宫2 露比左手拎着艾伯, 右手拎着葛路什，踏着风精灵漂浮在半空。 四个白色的光球漂浮在脚下的深坑中，明亮到有些刺眼。 她扫了眼便不屑地冷哼一声, 将手里的两人扔到坑旁的空地。 “……这是怎么了？”娜娜从石堆上跳下来, 一边挥开周围的烟尘一边道，“不是说有石人偶……地怎么突然塌了？坎蒂丝呢？” 她走到深坑边，小心向下张望一瞬后，惊讶地轻呼出声：“这是……路西恩？” 刚刚太混乱了。接连不断的落石把五人分开，又因为那些尘土根本看不到彼此。 他们都没来得及汇合，脚下的地面就塌了。 露比只来得及捞住离她最近的两个人, 刚想继续往下冲, 一道更快的白影便飞速从她身边掠过…… “是啊。他们都在底下, 好得很。” 魔人拍拍手里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抱臂转身的同时咬牙道：“他终于舍得变回来了啊……” *** 漂浮在半空的石头缓缓落到坑底, 一块叠一块，没多久就把深坑填了大半。 左脚落到地面，脚腕传来的些许刺痛还是让坎蒂丝蹙了蹙眉。 她刚想换个重心站直，一只手便横伸过来，稳稳扶住她的手臂。 坎蒂丝顺着那条手臂往上看，表情还是带着点不可置信。 “又看呆了？” 路西恩笑着在她眼前挥挥手，上身微微前倾：“就这么喜欢这张脸？” 坎蒂丝条件反射地挥开那只乱晃的爪子：“你……恢复了？” 路西恩的笑容更大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希望我恢复啊？” 他摸摸下巴, 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果然是更喜欢我的本体……” 坎蒂丝直觉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听起来怪怪的。 可还没等她察觉到到底哪里有问题, 就听到了下半句。 “不管是直接摸还是抱起来睡都很舒服, 对吧？”路西恩潇洒地一扬刘海，看着少女越睁越大的眼睛，嘴角再次勾起一抹笑, “你既然喜欢可以早点告诉我的，我也很喜欢跟你一起睡……唔——” 坎蒂丝死死捂住他的嘴，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路西恩眨眨眼，突然垂眼看了下捂在他嘴上的两只手。 坎蒂丝察觉到他的视线，有点发红的脸颊彻底烧了起来。 双手像是摸到什么滚烫的东西般立刻收回，规矩地背到身后。 “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她绷着脸严肃道，“太轻浮了！” 路西恩睁大眼睛看着她，微微下垂的眼角使得他此刻显得无辜极了。 “我没有，你明明抱着我睡得很舒服！”他的眼中满是谴责，“用到人家的时候就对人家笑，用不到了就要扔吗？” 坎蒂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之前处于对这家伙的补偿心理，光团粘着她，坎蒂丝便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任由他在自己的头顶造作也没多说什么。 而且这个光团能照明还恒温，软软乎乎的手感更是抱枕的最佳选择……潜意识里她其实根本没把“光团”和人形的“路西恩”画上等号。 想起艾伯之前反复跟她确认，问她知不知道那个球就是路西恩……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坎蒂丝突然抱住头蹲下，内心的小人在疯狂尖叫。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6节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直接被碎石埋了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就不用面对眼前这尴尬的局面了。 理想很丰富，现实却很残酷。 在蹲下的一瞬间，可怜的左脚再次向她传递自己受伤的信号。 “嘶————” 坎蒂丝痛得眼泪都出来了，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尴尬难堪，捂着脚腕坐到地上。 她穿着短靴，此时并不清楚脚腕的具体情况。 想着等他们出去找到落脚点才好脱下靴子看看，坎蒂丝便没想立刻管它，双手撑住地面就准备站起身。 “别动。” 一只手按住坎蒂丝的肩膀。 力道不重，却止住了她的动作。 路西恩抬起她的左脚，隔着靴子摸了下，立刻换来对方一个倒抽气的声音。 他摇摇头，露出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瞅了少女一眼，抬手就打算为她治疗。 坎蒂丝想起之前那些惨痛的“治疗”经历，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能因为第一个给路西恩示范的治愈术的，是个不太懂治愈魔法的魔人……总之，那种会让人感到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拉扯的粗暴“治愈术”，即使有效，坎蒂丝不想再尝试第三遍了。 “你别……唔…………” 她看到对方已经将手中的白光按到自己的脚腕处，忍不住偏头闭上眼。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脚踝处传来一种暖呼呼的感觉。 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坎蒂丝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去。 男人一手托着她的小腿，另一只手上凝聚着一团光按住她的左脚。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团光，托着小腿的那只手也在不断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手，凝聚在掌心的白光也随之消失。 “试着活动下，感觉怎么样？”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向坎蒂丝伸出手，“慢一点。” 坎蒂丝握住他的手臂站直后，小心地踮起脚尖，小幅度地转动脚踝。 “…………不痛了！” 她有些惊喜地看向路西恩：“这就好了？” 路西恩微笑着点头：“但最近还是不要做剧烈运动，少蹦少跑。哦对，最好也不要骑马……总之就是不要用它使力。” 坎蒂丝欣喜地点点头：“你终于学会真正的治愈术了？怎么学会的啊？” 路西恩满不在乎地甩了下头发：“这又不难，多琢磨一下就知道了。” 坎蒂丝：………… 所以他这是承认，前两次根本没好好动脑子琢磨是吧：） “坎蒂丝————路西恩————！” 头顶传来艾伯的声音，两人齐齐向上看去。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金发的青年趴在深坑的边缘，看清下面真的有两道身影后兴奋挥手大喊道：“快上来！别磨蹭了！！” *** “真不敢相信……你终于恢复了！” 路西恩刚放下怀中的少女，艾伯就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 “你一直都是那副样子还没办法说话，我们都要担心死了！”青年狠狠拍了两下男人的背，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这下大家都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路西恩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等对方松开自己后也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大侄子。你的睡眠质量一向很高，相信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影响不了你入眠。” 艾伯哈哈笑起来，在他胸前锤了下：“好久没听到你说话，还真有点不习惯……” 娜娜则跑到坎蒂丝身边，仰头绕着她转了一圈。 “坎蒂丝你没事吧？怎么地面就突然陷下去了？” 坎蒂丝摇摇头，指向自己的胸口：“我发现那个石人偶上有封印之书的一页，当时情况紧急就没多想，立刻把它收回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石人偶这么大，地下那么深的一大块都是它的身体。 离开“书页”后，原本就很古旧的石偶立刻裂开，当然就包括她们刚刚脚下的那片土地。 欢快的气氛中，有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露比对路西恩那是从内到外的不喜。但她也很清楚，只有跟着他们才有可能找到阿布希丹的踪迹。 所以，即使现在坎蒂丝几人已经不需要所谓的“保镖”，她依旧会跟着他们。 然而葛路什却不是这样。 他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奶奶一直在等待的“贤者大人”…… 贤者不愧贤者之名，葛路什也不得不承认，菲的实力确实惊人。 地面崩塌时，他正被露比拎到了半空，这才逃过摔下深坑的命运。 但同时他也看清了坎蒂丝得救的全过程。 能够同时操控那么多碎石，让它们静止在半空那么长时间…… 就算是魔人中的佼佼者，露比也做不到在自己飘在半空的同时还能操作那么多目标一起漂浮。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葛路什慢慢垂下脑袋，内心难免有些沮丧。 他第一次明白，菲与人类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有贤者大人在，他们想必也会顺利达成自己的目标吧…… “赛门葛路什？” 一个清朗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音调在尾部时微微上扬，像是夹杂着笑意。 “在、在……” 葛路什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正好与男人露在外面的浅灰眼眸对上视线。 他只看着那只眼眸微微动了动，从他的脸上外下移，最后落在他手中的重锤上。 男人看着锤子的时间太长，别说葛路什了，站在一旁的艾伯都感到有些不自在。 正在年轻的矮人思考，要不要把手里的锤子拿给他看看，对面的男人冷不丁地开口了。 “赛门一直很遗憾。他的几个孩子，甚至是孙子，都没能继承到他那股与生俱来的怪力……” 葛路什一开始还在不明所以，直到听到最后一个词才有些吃惊地睁大眼。 “所以他花重金打造的这把铁锤，注定不会再有第二任主人。” 路西恩收回目光，转身的同时摆摆手：“好好使用它，去保护你最重要的人……他会开心的。”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拉着坎蒂丝就往出口走去。 艾伯和娜娜自然也跟上，露比嫌弃地撇撇嘴，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葛路什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有些愣怔地看看手里的重锤。 左臂上的山鹰似乎有些发烫，让他握着锤柄的手更紧了几分。 年轻矮人不再犹豫，将重锤背到身后，快步跟上那几道越来越远的身影。 第305章 三叶草 塞拜库洛大迷宫3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几人在洞外逛了一圈也没找到更好的落脚点，最后还是在洞穴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赛门葛路什一大早起来就将矿洞门口的幻术恢复了。 看着其余几人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在原地磨蹭了会儿, 还是心怀忐忑地提出道别的事 “你要回去？” 艾伯取下缰绳握在手里，惊讶地看向他。 余光扫到某人，他很快也反应过来原因，脸上顿时露出遗憾的神情：“这么快啊……” 娜娜刚把行李放到马背上，听到这话也赶忙跑过来：“这也太着急了吧？” “我有些不太放心奶奶她们……”葛路什一直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而且很快就要到创世节了, 我想回去陪她们过……” 创世节要和家人一起度过, 不管是哪个文明种族似乎都有这个习俗。 他刚刚正式成为鲁比尼家族的一员, 明年的新年对他来说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而且葛路什的两位祖母年纪都很大了, 他想尽快回去也是合情合理。 想到那两位和蔼的老妇人，艾伯内心都有些嫉妒了。 “真好啊——”他交叉着手臂撑住后脑，“你们矮人族的创世节要怎么过来着？” 葛路什回忆一番：“附近的村子里似乎会举行一些仪式。但我和奶奶只有两个人，也没有要特别做的……啊。” 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有一个很简单的祈祷仪式……一般只要生好炉火，然后看着，不让它在午夜前熄灭就行。据说这样, 火神弗拉玛就会保佑我们这一年会过得顺遂……” 当然，今年他们多了一位亲人, 应该会比往年热闹很多。 看到他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 艾伯也跟着笑起来，抬手揉揉他的发顶：“听起来不错啊。现在能坐下来，和家人好好交流的时间可不多了。” 葛路什点点头, 害羞地挠挠脸颊。 这边已经闲聊了很久，坎蒂丝却还处于神游的状态。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7节 她现在很困，非常困。 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连思考都做不到。从爬起身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发呆。 昨晚她睡得很不安稳，好像还做了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噩梦。 但等她想要回忆梦的具体内容，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那种强迫症没得到满足的感觉太难受了。 也是因为这份难受，让少女没能及时察觉到背后传来的异样。 艾伯一转头，就看到路西恩这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挂在坎蒂丝的背上，还不要脸地将下巴搁到对方头顶。 “噗，你们这是什么姿势？”他忍不住笑出声，还上去试图将顶着两枚黑眼圈、看上去还很迷糊的坎蒂丝捞出来，“你别压了，要是坎蒂丝被你压矮了怎么办？” 路西恩立刻带着臂弯里的人躲过，转而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别找理由了，大侄子。我明白你是在嫉妒。” 艾伯：………… 艾伯捏紧拳头，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们的声音终于把坎蒂丝吵清醒了。 少女掩嘴打了个哈欠，迷离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她狠狠给身后人来了一记肘击，趁机矮身从对方的手臂里钻出来。 动作非常流畅，完全没有留手。 “都到这里了，不如先跟我们去萨图姆·拉库斯看看。” 摆脱身后的挂件，少女对年轻矮人发出邀请：“骑马的话今天就能到，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还能在城里买点礼物给你的祖母们带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坎蒂丝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一路上他们有露比在，现在又有了路西恩，即使遇到劫匪也不用担心。 但他们肯定也没时间把对方送回阿卡瓦港，可就这么让葛路什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回去，谁都不会放心。 萨图姆·拉库斯里有冒险者协会，坎蒂丝打算在那里雇个人护送葛路什回家。 不管这里的协会是否和黑星有关系，他们也不至于为难葛路什这样一个普通的矮人。 葛路什闻言，圆圆的眼睛立刻亮起，急忙点起头。 年轻人都喜欢到城里玩，尤其之前法基先生他们就快把萨图姆·拉库斯夸成一朵花了，他对这座城感兴趣也很正常。 几人商量好，立刻简单吃了两口干粮便出发了。 坎蒂丝的脚还需要好好养一下，不能自己骑马了。 路西恩倒是很自觉地跨上属于她的那匹棕马，并向立在马侧的少女伸出手。 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坎蒂丝足足愣怔了好几秒，这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自从从光团变回人形，路西恩的变化也挺多的。 他变得更粘人了，字面意思的那种。 坎蒂丝甚至怀疑路西恩是得了什么后遗症，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已经变回人形了。 不过，连她都无法将“人形的路西恩”和“球形的路西恩”画上等号，那路西恩本人也有可能出现了这种情况。 这才过去一夜，说不定在他的自我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个球，黏在她身上撒娇卖萌都很正常的那种…… 坎蒂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原本有些乱的心跳也渐渐平稳。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靠时间慢慢适应。 她轻轻叹口气，重新将视线挪到前方的路上。 正如她所想，萨图姆·拉库斯离他们很近。 六人骑着马全速前进，刚过晌午便到了。 也许这里也受了莫丹文化的影响，萨图姆·拉库斯是他们在东大陆遇到过的第一个拥有护城河和城墙的城镇。 看着那眼熟的高墙，艾伯都有种回到弗朗斯大陆上的错觉。 萨图姆·拉库斯是个开放的城市，比起矮人族的规矩，它其实更像一个莫丹人的城市。 现在城内又没有什么需要限流的特别活动，几人进城便不需要出示什么身份证明。 守卫在城门口的卫兵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再次目视前方。 没有阻拦也没有出声询问，似乎这个队伍很平常，并不需要施舍多余的眼神。 他们到达东大陆已经有一个月了，这次是唯一一次走在大街上，却没有被人明里暗里打量。 创世节在即，城中的气氛要比平时欢快很多，还有人正在往街道上的栏杆挂装饰。 六人走入商业街，立刻被各式各样的小摊吸引了注意，纷纷在自己感兴趣的摊前停住。 连露比都觉得这里的环境很舒适。 一直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与其余几人一样在街边的小摊前逗留。 她看到一对星星形状的耳坠，金属挂件上还各镶了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样式非常精致。 露比喜欢红色，也很喜欢这个耳坠的款式。 没等老板多做介绍，立刻将它买了下来。 坎蒂丝看到她终于不再黑脸，也跟着停下看向这个小摊子。 那是个卖首饰的摊铺，各式各样的小饰品都不太一样，但样式都很好看。 “这位小姐想要点什么？”老板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矮人，笑起来很和气，“如果这里的都不满意，您也可以说说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图案，我也可以为您定做。” 坎蒂丝有些惊讶：“这都是您做的？” “没错，我可是萨图姆·拉库斯里最厉害的银匠！”中年矮人拍拍自己的胸脯，自夸道，“不管是什么样式，只要您说得出来，我就能给您做。” 为了证明自己，还指向摊子后的凉棚，里面摆放着一些制作银饰的工具。 鬼使神差的，坎蒂丝低头在小腰包里翻找了一通，拿出一条带着金属坠的项链。 “麻烦您看一下，这里的空缺能修补好吗？” 她将三叶草形状的项链递过去，声音有些不自在：“就这么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老板双手接过那条极细的项链，从衣兜里掏出眼镜戴好，这才仔细观察起来。 “南大陆那边的护身符啊……做得还挺细致的。”他将眼镜推到头顶，把项链还回去，“可以用其他宝石做填补。不过我这里现在没有合适形状的，需要找原石打磨。您需要的话，是要提前付一笔定金，毕竟打磨好的宝石不好做别的用途……” 坎蒂丝听到价格，这才如同清醒般摇摇头。 取回项链，与露比并肩离开小摊。 露比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开口道：“我这里有不少宝石，平时也没什么用。” 坎蒂丝慢了半拍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爱戴首饰。” 露比长长“哦”了声：“不爱带却还留着……那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咯？” 坎蒂丝捏着项链，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数秒，她也只是微微偏开视线，看向周边其他小摊。 “过去是的，现在……我也不知道。” 在丹萨森林与奥布里亚交锋后，她便明白他们两人已经完全站到彼此的对立面。 她也曾想过将这条项链丢掉。 可几次犹豫后，它还是静静躺在自己的腰包底部。 坎蒂丝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项链。 现在也许就是个契机。 她将它从腰包里拿出来了……也许现在正是彻底抛下它的时候。 事到如今，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黑星站到同一边。 那么，她也必须切断与他的一切关联。 少女突然转过身，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墙角，那里蹲着不少流浪汉。 她正要将项链扔下，身侧突然伸出一条手臂制止了她的动作。 路西恩脸上难得没带上笑，浅灰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坎蒂丝的眼睛。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牵着她的手将人拉到一边。 坎蒂丝直到被拉到小巷口也不明白他的用意：“怎么了？” 路西恩将她紧握成拳头一点点扒开，看清那个金属吊坠，这才抬眼重新看向她：“要扔掉？” 不等她回答，他再次开口：“但你并不想。” 坎蒂丝咬了下下唇：“……必须扔掉。” 他们已经是敌对的关系了，她不能再对奥布里亚抱有任何期待。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与她有关的人，如果下次遇到，她都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挣扎、迟疑、悲伤……她的神情都落在那只浅灰的眼睛里。 路西恩轻阖眼睑，再次睁开时里面带上笑意。 “那就给我吧。” 他没有给坎蒂丝拒绝的机会，从她手里拿过那条项链。 拇指和食指拎起细链，带着三个坑洞的三叶草在半空摇摆。 “三叶草的含义，‘祝你拥有幸运、平安和爱’……” 另一只手的食指自上往下划过，原本带着点锈迹的细链变得焕然一新。 路西恩欣赏着少女吃惊的表情，最后在底部的吊坠上一弹。 白色的光尘汇聚到一起，转瞬间，三个小坑分别被三块清透的宝石填满。 “寓意还是不错的，不需要丢掉。”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8节 他将崭新的项链递到坎蒂丝的面前，歪头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接受他给予的，那现在，换我来给予你这份祝福。” 第306章 扩张的迷宫 塞拜库洛大迷宫4 细链拉扯着吊坠微微晃动, 光滑的边缘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光，晃得坎蒂丝有些移不开眼。 脑中没有思考任何事，手却率先有了动作。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 项链已经再次回到手里。 微凉的触感将她唤醒, 让人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这条“翻新”的项链。 避开阳光的照射，坎蒂丝才发现那三颗心形的宝石并不是完全透明的。 没有被光线直射前，它们是有些浑浊的白色结晶。被光照到后，整体会变得清透，边缘发出的光晕也格外好看。 它们完美嵌入吊坠上的坑洞，仿佛它原本的模样就是这般。 坎蒂丝双手捧着项链,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鼻酸。 她快速眨眨眼, 将眼眶中的水雾逼回去。再次抬头时, 表情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送这个吊坠是什么意思吗？”坎蒂丝想要保持一本正经的神情,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 “这是父亲送给孩子的礼物。你难道想当我的父亲？” 虽然是转移话题的一句话，但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脸皮。 路西恩完全没有任何不自在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没有削减半分。 “没想到啊，坎蒂丝。你都成年了居然还喜欢过家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不过没关系。你要是愿意，我也是可以配合你的——” 他不尴尬, 尴尬的就变成了坎蒂丝。 听到那微微上扬的音调，再看着路西恩那越来越亮、充满搞事的眼睛, 坎蒂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有, 不需要，你想多了。”她飞速拒绝道，“我们还是快点跟其他人汇合比较好。”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 少女已经捏紧项链，往不远处的小摊跑去。 路西恩略感遗憾地摇摇头，抬步便想跟上。 “……真没想到，您这样的人也会送那种‘小气’的‘小玩意’。” 之前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露比走到他旁边，讥讽道：“你不是一贯看不上这种东西吗？” 她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更加讽刺：“也对，分化灵魂石这种事对我们很难，可对你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自然也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了。” 路西恩侧过头，嘴角的弧度渐渐扯平。 他没有理会这位魔人，擦着对方的肩膀径直离开。 露比被他的态度气个倒仰。 她倒是很想跟对方好好打一架，可他们此时还在大街上，这样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关注。 这里终究不是风之城，她不能太过放任自己。 魔人女郎加快脚步跟上，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为什么要送那种东西给坎蒂丝……你不会是因为睡太久，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了吧？！” “啧，你好吵。” 这是恢复后，路西恩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露比：“你……” “看来那个海藻头跟你说了不少事。”路西恩这才淡淡瞥了对方一眼，“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提醒。” 露比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思考了下，有些惊讶道：“难道你……找到其他方法了？” 路西恩斩钉截铁道：“没有。” 露比：“…………” 露比很懊恼，懊恼自己的天真。 果然，欧珀哥哥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她就不该对这个人抱什么多余的期待！ 路西恩向来没有等待女士的优良习惯，已经在对方无言时快步走到坎蒂丝身后。 那条项链已经被坎蒂丝揣回腰包，此时她正和娜娜一起站在葛路什身边，为他给两位长辈买什么礼物出主意。 “按我说，这顶帽子就很好看啊，上面的装饰也很漂亮！” 娜娜拿起一顶带着彩色尾羽的帽子，试着戴到头顶后转了个圈：“当当当！感觉怎么样？” 坎蒂丝看出她很喜欢，但还是好心提醒道：“玛奈勒女士和帕丽莎女士的衣服都偏深色，跟这顶帽子的风格不搭。” 娜娜回忆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哎……说的是啊。”她恋恋不舍地放下那顶帽子，转而又拿起另一件，“这个绘盘呢？上面的画还挺好看的。” 那是一张陶盘，上面用颜料勾勒出精美的图案。 坎蒂丝接过来看了眼，却又很快放下。 “确实很好看，但太容易打碎了。”她摇摇头，不赞同道，“葛路什要骑马回去，这一路上难免会磕磕碰碰，一不小心打碎就不好了。” 连续两次被否定，娜娜有些不开心地撅撅嘴。 刚要说什么，眼角扫到某物，她又开心地将盘子放回去，拿起一枚胸针。 “这个总可以了吧！”她捧着胸针，双眼亮亮的，“好像还是一对，正好可以送两个人！” 那是一对胸针。两者可以合并成一个正圆，中间是一只鸟站在花枝上。 但分开又可以变为两个不规整的半圆，上面的鸟和花枝也可以分开，一边一个，结构很是巧妙。 坎蒂丝眼前一亮，也觉得这个很不错。 葛路什没有挑选礼物的经验，光是在这个杂物摊前站一会儿，他便已经被眼前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晃花了眼。 这种时候听从两位女士的意见显然是最优解，他便没有太多犹豫，很快将其买下来。 “呦，这么快就挑好了？” 艾伯从另一边跑过来，看到除了他外大家都聚在一起，有些意外地挑眉：“你们都逛完了？” “原本就是看看而已……”坎蒂丝看向他来的方向，似乎是商业街的出口，“你刚刚去哪儿了？” 艾伯：“不是要帮葛路什请个护卫吗？我就去看看协会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葛路什刚接过老板包装好的礼物，疑惑转过头：“护卫？” “是啊，总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从这里到阿卡瓦港距离也不近呢。”艾伯在对方要说什么前抢先道，“要不我们也不能放心离开。你要是不愿意，就只能由我们带你回阿卡瓦了。” 葛路什张张嘴，红着脸低下头：“太、太麻烦你们了……” 艾伯帮他顺顺头顶的呆毛，笑道：“这个时候说‘谢谢’就可以啦。” 安抚好小朋友，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坎蒂丝，神情转而有些严肃：“我还没去协会，离得有点远。但街那头就有贩卖武器和防具的店铺，里面居然没有遇到一个冒险者……这很奇怪。” 对冒险者的来说，武器和防具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 不管是做任务前还是做任务后，凡是休息时间都要抽空去逛逛才对。 而这两家店的主要客户对象就是冒险者。 城中守卫的装备一般由城主府负责，其他就是接点磨菜刀之类的活，大头都是在冒险者那里。 现在是下午，艾伯只是在那两家店外面逛了圈。发现里面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心中不免生出些疑窦。 便没有进去看，先回来跟其他人说下情况。 他们就站在杂物摊旁说这些，刚刚为葛路什包好礼物的老板也听到了，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说的这个我知道。最近冒险者协会确实有些事情，会歇业一段时间。” 见艾伯惊讶地看过来，他便继续解释：“你们应该知道塞拜库洛大迷宫的事吧？就因为迷宫最近活动的次数有些频繁，王廷里的那些老家伙都跑到城主府了，褚尔迪大人都要被他们烦死了……” 在老板絮絮叨叨的讲述中，坎蒂丝几人也终于了解到最近城中的状况。 那个迷宫造成的影响比他们在封恩斯听到的还要严重。 不知道“迷宫”内部发生了什么变化，原本几年才会扩张几十平米的迷宫，从上次开始扩张后便有些失控了。 它在短短半个月内就蔓延到了王廷的城墙边，更是在不久前，一夜之内吞并了整个王廷所在的城市。 矮人王廷已经被“迷宫”完全吞噬，就连矮人的王也被困在了迷宫里。 虽然那位王的地位还赶不上王廷的几位元老，实际影响力甚至赶不上萨图姆·拉库斯的城主……但再怎么说那也是名义上的“矮人王”，明知道对方被困在迷宫里面还不去营救，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且被困进去的不光他一个，很多元老的家人还没来得及撤离，结果仅仅一夜过去，整个城市都变成了迷宫的一部分。 萨图姆·拉库斯是离那里最近的大城市，那些逃到这里的元老们不停向萨图姆·拉库斯的领主——褚尔迪家族的现任族长施压，让他尽快派人进入迷宫找人。 褚尔迪城主当然也听说过那个“迷宫”的恐怖之处，自然不想让自己的人无缘无故跑去送死，就天天打着哈哈没理那些老头。 但他不管，不代表事情就会这么结束。 迷宫的暴走没有停下，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似乎在跟随什么指引，它开始向西北方向扩张，眼看着就要往萨图姆·拉库斯的方向来了。 等迷宫终于扩张到自己的领地，城主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先是下令疏散迷宫附近的村落，把村民带到其他地方避难。又派了自己的手下组成探险小队，打算先去迷宫周围打探它的虚实。 “冒险者协会的人也收到城主下派的任务，要跟随探险队一起去迷宫附近探查。” 老板看看众人不太好的脸色，补充道：“现在萨图姆·拉库斯城里的冒险者都在昨天离开，协会也关门了。你们要是想去接收或发布任务，至少要等这件事处理完才行。” 第307章 接受与顺应 塞拜库洛大迷宫5 坎蒂丝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 谁知道这件事解决完要到什么时候，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另一方面，那个一直埋在心底的怀疑越来越重, 催促着她去确认。 “您能详细跟我们说说那个迷宫的事吗？”坎蒂丝忙道, “我们是听说过一些，但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它到底是怎么把一整个城市吞掉的？即使被关进去，不能爬墙出来吗？” 老板有些惊讶：“你们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49节 所幸现在也没太多客人需要交代，好心的老板便跟几人介绍起塞拜库洛大迷宫的历史。 “这个迷宫在很早之前就有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太清楚……只能说我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过‘迷宫’的传闻。” 中年矮人一边将摊位上的杂物重新摆放好，一边拿出一个小方盒，解释道：“那个迷宫并没有能爬出来的墙壁。它就像这样一个方盒, 只不过那个方盒会生长, 会将周围的一切都装到自己的肚子里……” 塞拜库洛大迷宫从远处看就像是个通体漆黑的大盒子。 四壁和棚顶都是黑色的。而且那墙壁很特殊, 只要接触到, 不论是动物还是一块小石子都会被吸进迷宫。 坎蒂丝惊讶于这个迷宫居然还有顶棚：“这么说, 里面岂不是一点光都没有？” 老板摇摇头：“不。据说里面是另一幅场景，与从外面看到的截然不同。” “有人看到了辽阔的草原，有人看到了宽广的无尽之海，有人看到了连绵不断的山峦……每个从迷宫里出来的人，描述的内容都不一样。” 矮人老板说到激动处，夸张地张开双臂，比划道：“也不单单是室外的场景, 也有人一进去，看到的便是自己家的书房。可打开本该通向卧室的房门, 门的那一边却是一个茅草屋……你说神不神奇？！” 艾伯觉得挺有意思的, 好奇道：“那进去的人要怎么出来？”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能从迷宫里出来的人太少，而且他们大多没多久就会彻底疯掉……”老板耸了下肩，摊手道, “说实话，前面说的那些也很少有人相信。” “可我觉得吧，一个人说谎就算了，要是好几个人都在说同一个谎言……那那个‘谎言’也许就是真相了，你们说对吧？” 坎蒂丝看他一副想要得到认同的表情，配合地点点头：“高阶幻术也许能做到这个效果……” 她没说的是，理论可行，但很没必要。 小摊老板的脸上已经有很深的皱纹了，按照他们之前遇到的矮人进行对比，他至少也该有六七十岁。 他童年便听到过迷宫的事，说明塞拜库洛大迷宫存在在东大陆至少有几十年。 在那么大的空间里持续维持高阶幻术几十年……先不说东大陆上能有几个法师做到，光论其消耗便是巨大的。 就算有人想要利用它做点什么，也不会让迷宫干巴巴在荒地里运行几十年却都没任何动作。 这已经不是投入产出比不合适了，而是无限接近于零。 坎蒂丝想象不到有什么品种的冤大头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种种条件叠加下来，她几乎可以排除塞拜库洛大迷宫是人为制造的可能性。 但如果是另一种情况就不同了。 坎蒂丝垂下眼眸，左手摸摸胸口。 如果是“书页”，所有的不寻常就都有了解释。 坎蒂丝：“那些从迷宫里幸存的人……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这您就要问问褚尔迪大人了。”老板朝城主府的方向扬扬下巴，“自从迷宫暴走后，城主也想从那些幸存者嘴里打听出迷宫的消息……就是具体打听出什么，我们这些普通人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有其他客人在摊子前停下，驻足翻看起摊位上摆放的杂物。 老板便对坎蒂丝几人笑笑，转身招呼起新来的客人。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拿着各自买到的东西离开商业街。 艾伯看出坎蒂丝对那个“迷宫”很重视，出声安慰道：“现在迷宫对他们的威胁很大。只要这里的城主脑子没毛病，不论那些人变成了疯子还是装疯，他一定会让那些幸存者活着。” 坎蒂丝点点头：“也许，我们需要拜访一下这里的城主。” 她将自己对迷宫的猜测说出，转而看向路西恩：“如果是书页，真的能变得这么大吗？” 他们见过的“书页”，化为物品后最大也就是奥克托船长的风暴号了。 可这个迷宫能在一夜里吞噬掉一座城。那可以肯定的是，它现在的规模至少要比一座城大。 路西恩摊摊手：“它们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变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没有否认，那就是他也觉得这个猜测没问题。 坎蒂丝没有再犹豫，几人径直往城主府的方向行进。 *** 从黄金时代开始，褚尔迪家族便一直是东方矮人部落的领头家族。 他们的族长自然也是东方部落的首领，在这片土地上有绝对的发言权。 现任的褚尔迪族长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单看年纪和外貌，是位非常年轻的首领。 与赛门那种传统的族长不同，这位年轻的褚尔迪族长很喜欢学习其他种族的习俗，尤其是莫丹人。 比起褚尔迪的族长，他更喜欢别人叫他萨图姆·拉库斯的城主。 因为这座城市是在他手里成长起来的，他自从婚后也一直住在这里，对萨图姆·拉库斯的感情很深。 他要求领地里的城市都要修建城墙，就算没有莫丹人的城墙高也要建矮墙。 而且他对村镇周边的驱魔法阵要求很高。定期就要派人或亲自去巡视，惹得底下的人天天怨声载道。 属于东方部落的家族很多，每个家族主支加旁支就不只有一个村子。 这么算下去，他手下有相当一部分人一年到头都在各个村镇间巡视，为的仅仅是保证那些百年不坏一次的驱魔法阵不会失效。 为此，嘲笑他是个胆小鬼的比比皆是。 旁人都说这便是血脉的传承。 他的母亲有莫丹人的血统，所以他喜欢莫丹人的东西，像莫丹人一样胆小怕事也很正常。 对此，年轻的褚尔迪先生只想向上翻个白眼。 那些天天说风凉话的糟老头子可能还活在梦里。 他们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想承认，现在的矮人族和过去的矮人族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的寿命不断减短，对魔力的感知急速下滑。 仅仅是东方部落，最近各家族上报的、有做法师天赋的孩子也一年比一年少。甚至有个村子终于在今年达到了变零的新纪录。 别说魔人族了，相比起同时代的精灵族，他们的“退化”太过明显。 驱使魔力粒子的力量正在被收回……等完全消失，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莫丹人？凭借祖先过去的荣耀吗？ 褚尔迪城主觉得自己丢不起那个人，也从来没觉得荣耀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矮人族需要变化，他们不能被那些笨重的锁链困住。 打破它，接受现实，适应这个世界的变化，他们才能走得更远…… 而莫丹人，从诞生起就一直没有依靠魔力生活的习惯。 换言之，在“不使用魔力生活”的领域，他们要比六大陆上的任何一个种族都有经验。 所以，向他们学习又有什么错呢？ 年轻的城主捏捏眉心，有些疲惫地叹口气。 别说走得更远……要是那个迷宫再不解决，他们很快就会跟法伍可城一样，直接消失在地图上，更别说什么未来了。 他还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步，书房的大门却被敲响了。 “褚尔迪大人，有人求见。” 守卫在门口汇报道，声音有些激动：“有一位自称是露比·阿尼克西的魔人带来了好几位客人，说想要见您……” 褚尔迪城主的脚步立刻顿住，惊讶地睁大眼睛。 露比·阿尼克西，风之城的城主……她怎么来了？ 年轻的褚尔迪压下心中的诧异，快步与属下一起来到会客厅。 深色的皮肤，长而直的黑发，红宝石般的眼眸和魔人独有的菱形瞳孔……所有特征都对上了。 他并没有见过露比本人，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站在大厅中央的魔人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风之城城主。 “你们好。” 坎蒂丝等人听到声音，一转身，便看到一位衣装体面的绅士握着手杖走进会客厅。 与那些矮人领主不同，这位褚尔迪的族长居然没有留胡子，更没有给自己的胡子编辫子。 他的下巴剃得很干净，只在嘴唇和鼻子间留了一点上唇须。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的脑门，显得整个人格外有精神。 “欢迎来到萨图姆·拉库斯，希望你们能喜欢这座城市。” 他彬彬有礼地对每个人点头问好，最后视线停留在高挑的魔人身上，圆圆的眼睛弯起来：“我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您……这还是第一次见面，阿尼克西小姐。” 坎蒂丝见到人来了也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比起鲁比尼的称号，曾经做过风之城城主的露比应该会更受重视。 魔人族和矮人族的交易一直都在，也就一直有联系。 露比虽然对这些琐事不太上心，但最基本的几个矮人部落首领寄来的信她还是会亲自看的。 她对褚尔迪的前任族长印象并不深，可这也无所谓，她的作用只是带人进来。 “我们是为了调查塞拜库洛大迷宫来的。”她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单刀直入道，“听说你这里有从那个迷宫里出来的幸存者，我们想见见这些人。” 第308章 幸存者 塞拜库洛大迷宫6 褚尔迪城主有些愣怔, 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 可没过几秒，脸上的疑惑便转为狂喜。 魔人族是六大陆公认的疯批战斗狂，但这也能从侧面体现出他们的实力。 而风之城的城主, 向来都是疯批中的疯……不, 是王者中的王者。 这样一个帮手送上门，褚尔迪城主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他甚至都没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直接点头应允。 似乎还怕露比反悔，年轻的城主都没安排属下带路，亲自带着他们往城主府的地下室走。 “您肯帮忙真是太好了……您看看，我为了这事头发都要掉光了。”他指指自己的脑门, 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虽然协会的负责人说他们会处理好, 但我一直不太放心……” 艾伯有些好奇地询问：“协会的接待员也不在城内？” “是的。拉姆先生不太放心那些年轻人自己去, 这才暂时关闭了协会。”褚尔迪城主打量了下艾伯, 立刻从他的衣着气质上看出他的身份，了然道，“你们来的不巧，想去协会办事可能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0节 露比抬手打断他的话：“先说说那些幸存者的事吧。” 褚尔迪城主露出有些难言的神色。 他接过属下递来的魔法提灯，带领几人走下灰石堆砌成的台阶。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他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后才缓缓开口。 “你们既然问起这个，想来也对那个迷宫有所了解……但我还不知道你们了解到了哪一步。”他看向露比身后的几位年轻人, 尤其是娜娜和葛路什，委婉道, “那几位幸存者的状态非常不好, 场面也会有些……嗯，不太好看。” 娜娜缇亚知道自己又被当成小孩子看待了，不开心地鼓起嘴。 坎蒂丝摸摸她头顶的呆毛, 对褚尔迪城主微微颔首：“没关系，您先说说看。” “那我就从头给你们介绍一下。” 褚尔迪城主清清嗓子，说道：“据我所知，塞拜库洛大迷宫出现的时间是在一百多年前。最先发现他们的是王廷，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展开对它的研究……” 据说迷宫被发现时还不能称作是“迷宫”。 最开始，它只是个比人高一点的黑色方块，静静伫立在荒野的河岸旁。一支商队偶然路过时发现了它。 商队中有人对它产生兴趣，试探着摸了下它的外壁，结果就被“箱子”吸进去了。 这一突发状况让人们对它的好奇变成了惊恐，没有人敢上前触碰它。 骚动后，有人开始往里面扔杂物，甚至炸|药。结果不出意外，黑色的箱子将它们统统吞噬，平整的四壁却一点都没有变化。 商队里的人不敢再做什么，赶紧向王廷汇报了这件事。 王廷听闻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救人，而是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魔法道具。 毕竟在大崩坏后，世界各地都出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道具。东大陆上也有不少发现，王廷就趁机收集了好几件。 这种事，只要尝到了甜头就不会收回贪婪的手。 为了防止这东西被其他人取走，王廷连夜组织了一支调查队，跟着发现者们前去查看。 在商队的引导下，他们来到那条小河旁。 好消息是，漆黑的“箱子”依然静静立在荒野上，并没有消失。 奇怪的是，它的体积变大了。 原本只有两三立方米的“箱子”，现在扩大了将近一倍。 负责来带路的人指出这一点，却没能得到重视。 王廷派来的调查员知道不能直接触碰“箱子”，只能围绕着做着各种实验。 在它周围的地面上画传送法阵，贴着“箱子”的外壁挖空它下面的地面，甚至还请来了法师用魔法攻击它…… 可所有的方法使出来都没用，漆黑的“箱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反馈。 就这么折腾了四五天，“箱子”终于发生了第一次暴走。 已经有小木屋那么大“箱子”骤然膨胀数倍，将周围百米内的一切都吞噬掉了。其中也包括围在它身边转悠的调查员们。 整个调查队的人只剩下一个活口，是负责向两边汇报情况的通讯员。 那人刚从王廷那边赶回来就目睹了这一幕，立刻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王廷这才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什么便利的魔法道具。 起码，这是一件他们无法掌控的道具。 可矮人王廷还是不愿意放弃。 于是，他们决定在搞清楚“箱子”的真实作用前将周围的一片地区完全封禁，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反复的观察中他们还是发现了一些基本规律。 经过几次的大扩张后，“箱子”的占地面积基本稳定下来了。 即使每过两到三个月就会向外扩张一点，但每次的面积都不大。 它本身就处于一片荒野，向外扩张时也是以“箱子”的中央为原点，整体往外扩。 如果仅仅按照这个速度扩张，就算再过几百年也够不到最近的村镇。 得出这个结论的王廷彻底安下心来。 安心后，便开始继续他们的“实验”。 “一开始，自愿进去探险的人数挺多的。”褚尔迪城主一边照亮脚下的台阶，一边说道，“一是王廷承诺的赏金足够多，二么……总有人对未知存有好奇心，或者喜欢挑战自我的人都会被它吸引。” 坎蒂丝听出他的调侃，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高情商：总有人对未知存有好奇心，喜欢挑战自我。 低情商：喜欢作死的人太多了。 “所以，后来有人进去后又出来了？” “没错。你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总有强者……但那里似乎更喜欢幸运的人。” 出乎众人意料的，第一个从“箱子”里出来的并不是孔武有力的冒险者，也不是智慧超群的法师，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人。 这位男士本身就是个流浪汉，没有亲人更没有家族。 应该是流浪到附近，不小心被卷进去的。 可从“箱子”里出来后，这位幸运儿的状态却一直很差。 他始终抱着双臂，因饥饿而凹陷的眼窝中是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在被人抓住，带回王廷后，他拒绝呆在一切有门的空间里。 只要有门，他就会忍不住站到门边，不停开关门板，确定外面的景物是不是固定的。 也是那时外面的人才知道，原来那个黑漆漆的“箱子”内部是什么样的。 男人一开始以为自己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可等找到出口后就会发现出口连接着另一个空间…… 一环套一环，不论到哪里都不是真实的世界，像一个走不到头的迷宫。 流浪汉的表述很混乱，周围人经过不断提问才做出这番总结。 可还没等他们继续，男人突然发起狂来。 他不断抓挠自己的皮肤，在有人上前阻止时顺势将人扑倒。 “艾德卡……艾德卡……” 他的双目失去焦距，声音也沙哑到了极点，嘴里不断呢喃着一个名字。 “我的艾德卡不见了……”他死死按住身下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你见没见过……我的、艾德卡……” 咔啪————当！ 随着巴掌大的铁锁被钥匙打开，发涩的铁门产生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门板刚开了一条缝，坎蒂丝便听到门内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 有什么在拼命挣扎，如果仔细聆听，还能听到阵阵困兽般的呜咽声。 不等坎蒂丝惊讶，褚尔迪城主已经一把退开铁门。 地牢的房间里空间还算大，可以容下他们几个人站在一起。 靠墙的地方有架铁床，一名面容消瘦的男人仰卧在上面，四肢被镣铐紧紧扣住。 他嘴里还塞着棉布，唯一还算能动的头部在枕头上不断摆动，看上去可怕极了。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你们也知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去了解更多信息，而他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褚尔迪城主看到这一幕，面上也露出些许不忍：可能对他来说，活着已经是件很残忍的事。但不管是为了这条人命还是找到压制迷宫的方法，我只能这么做……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难处。” 几人一时都没说话，直到葛路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僵硬气氛这才缓和过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对话吗？” 坎蒂丝说出自己的疑问，看向的却是身后的路西恩。 路西恩的视线也落在那个男人身上，有些意外地挑挑眉。 他没有多说，穿过众人走上前。 将手放到男人额前的同时抽出他嘴里的棉布。 褚尔迪城主看到他的动作大惊失色，立刻就想阻止：“不要拿掉！他会咬到舌头……咦？” 年轻城主的眼神从慌张转为呆滞，与被拷在床上的男人对上视线后，两人都愣住了。 “褚、褚尔迪……大人……” 男人声音沙哑，正努力睁开那下耷的眼皮，与刚刚那发疯的状态完全不同。 他的视线在自己被拷住的手腕上扫过，更加惊讶了：“我、我怎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褚尔迪城主呆愣了好几秒，这才大步上前，手臂撑上铁床的边缘：“你……” 可不等他开口，床上的男人突然抽搐起来，侧头吐出一股酸水。 路西恩绝对忍受不了这种事，没等他偏头就闪身后退了好几步，手自然也离开了男人的额头。 床上的男人吐了好一阵都没停下。 坎蒂丝生怕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赶紧上前将那人脑袋下的枕头抽走，并扶住他的脑袋维持住侧头的动作。 在他接触到男人的瞬间，抽搐的动作停滞了。 男人缓缓抬起头，对上少女漆黑的眼眸。 坎蒂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 明明方才还很有神的眼睛，此时空茫茫的没了焦距。 如果不是刚刚他准确认出褚尔迪城主，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个盲人。 “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男人想要用手抓住坎蒂丝，但他忘记自己的手脚都被拷住，身体向上弹了下便又跌回床上。 “艾德卡……我的艾德卡……” 他不断伸长脖子，一双空洞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1节 “……她不见了…………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找到、我的艾德卡……” 第309章 维欧 塞拜库洛大迷宫7 男人的四肢都被锁住, 全身上下只有头部能动。 他努力伸长脖子，似乎这样就能距离希望更近一点。 坎蒂丝之前还想把他身上的镣铐解开，可现在见人明显有些不对劲便没有提起, 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后退, 男人将脖子拉得更长，嘴里还在不断呢喃着“艾德卡”的名字。 “每个从迷宫里出来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即使短暂恢复意识，也会很快变回这种疯癫的状态。” 褚尔迪城主也从刚刚的激动中冷静下来，无奈解释道。 他看了眼还在挣扎的男人，抬手给站在门外的属下比出一个手势：“得快点让他睡过去，否则他会伤害到自己……去去取药剂来！” 男人手腕上的皮肤已经因为不断挣扎而磨破, 努力伸长的脖子上爆出一条条青筋, 喉咙里的低吟也渐渐变成无意义的“嗬嗬”声, 看上去格外可怖。 坎蒂丝刚开始也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但在对上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后, 心跳不可思议地平稳下来,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若有若无地牵引她靠近。 褚尔迪城主正手忙脚乱地指挥属下去拿药，一转头就发现那位莫丹少女又往铁床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床上的男人还在挣扎，只是在她走近后挣扎的幅度小了很多，这让坎蒂丝更加确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想。 “艾德卡是谁？”她盯着男人的眼睛，吐字缓慢且清晰，“你总要告诉我她的特征或样貌，我才有可能帮你找到。” 见她一步步走近铁床, 褚尔迪城主慌忙用手杖在她身前拦了一下：“没用的。你问的这些问题我们都快问烂了，他们这种状态下根本……” “…………我不知道……” 昏暗的地牢内突然安静下来, 一时间落针可闻。 坎蒂丝等人还好, 褚尔迪城主和他的属下则是差点把眼球瞪出来，不敢相信这人真的回答问题了。 虽然这回答跟废话没什么区别，但这依旧是个了不得的变化。 要知道, 前面几个从迷宫里出来的幸存者在失去理智后全都开始不听人话。 一个劲只知道重复“艾德卡”的名字，不管怎么问都没有任何反应，一个没看好人就没了……否则他们也不会把好好一个人这么绑在铁床上，实在是从他的前辈身上得到太多教训…… 坎蒂丝并没发现身边有人投来复杂的视线。 少女站在床边，微微俯身看向男人的眼睛：“那你都知道什么？叫‘艾德卡’的女性太多了，我没办法将世界上所有叫‘艾德卡’的人都找来……对了，你要找的这位是女性吧？” “是、当然是！” 男人不断点着头，用沙哑的声音激动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没有收到女神的祝福，但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们约定好要一起逃出去的…………不对，我们逃出去了！” 他开始拼命摇头，想用手去抓挠自己的头发，却只能无用地再次挣扎了两下。 “我们逃出去了……可我们又被抓住了……” 男人颠三倒四地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让人恐惧的事，眼瞳突然睁得很大。 “没错……那时候…那时候也像这样……我被绑住……我什么都做不了…………”没有焦距的眼中不断涌出泪水，“艾德卡……我的艾德卡被他们带走了……我找不到她了……” “……是他们……那群魔鬼！！” 床上的男人再次变化表情，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是他们带走了艾德卡……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他们！” 这人说话完全没有逻辑，室内的人们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一通乱喷，完全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见他大喘了两口气后还有继续的意思，坎蒂丝急忙召唤出封印之书，两指按住他的额头，制住那个还想仰起的脑瓜。 封印之书发出的金光很柔和，陷入疯狂的男人似是被那道光抚慰，精神肉眼可见地放松很多。 坎蒂丝在心里松口气，语气平稳道：“你这么说我们完全听不明白。这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要说多余的话，明白了吗？” 男人缓缓点头，无神的双眼虚虚朝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首先，先介绍一下你自己怎么样？” 少女用余光瞥了眼震惊的褚尔迪城主，突然道：“现在说话的‘你’，并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对吧？” 拷在床上的男人对此没有太多隐瞒，慢慢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维欧·普拉提库斯。” 之前他说“我们没有收到女神的祝福”时坎蒂丝就感觉有点不对，此时心中的猜测更是扩大一分：“你是莫丹人？” 看到她的问题再次被男人肯定，周围传出细微的抽气声。 因为此时被镣铐拷在床上的，显然是个标准的矮人。 “你在说什么啊，多明尼克！” 褚尔迪城主忍不住走到床边，看了眼床上的人转而看向坎蒂丝：“他是我第一批派去调查‘迷宫’的护卫之一，勘察的时候不小心被卷进迷宫。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过了一天就好运地出来了……我肯定他并没有任何莫丹人的血统！” 能在萨图姆·拉库斯当守卫，正式入职前都会经历一番身份调查。 多明尼克意外卷入“迷宫”，又意外逃脱，再加上他是现在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幸存者，自然非常受重视。 褚尔迪城主早就把他的生平看了八百遍，又特地派人去他的故乡查访，完全没发现任何疑点。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矮人青年而已。 坎蒂丝对他摇摇头：“他当然不是莫丹人……我指的是正在说话的‘这位’。” 这人在发狂前清醒的那一瞬间，和现在呈现出的眼神完全是两种状态。 那并不是能用“发疯”就能一笔带过的不同。 而且，在那双眼睛变得无神后，她的胸口明显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却非常微弱的拉扯感。 这个感觉她不久前刚体验过，就在阿卡瓦港的地下城里，跟那些筹码给她的感觉很相似。 是书页，却不是完整的书页……或者说“书页”的本体并不在这个男人的体内。 但这些现在不好跟褚尔迪城主做解释，只能委屈他疑惑一阵了。 坎蒂丝：“你的年龄？” “……我不知道现在过了多久……”自称是“维欧”的男人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们逃出狄纳米忒时，我刚过二十六……” 褚尔迪城主和他身后的属下都皱起眉，就连葛路什都轻轻“咦”了一声。 见娜娜和露比看过来，年轻矮人急忙解释道：“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奶奶以前跟我讲过‘狄纳米忒的悲剧’。” 众所周知，莫丹人的炼药，矮人族的炼金，还有精灵族的法阵，都是他们为了生活而独创出的技术。 炼金术为矮人带来了许多便利，火|药就是其中最著名的成果。 但有利就有弊，并不是所有研究都是一帆风顺的。 “狄纳米忒的悲剧”就是矮人历史上的一次特大事故，生活在东大陆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狄纳米忒位于东大陆的西南方。 与许多矮人城市一样，它的前身也是一座矿城。 可与其他矿城不一样的是，它的地下不但有一个巨大的结晶矿矿脉，同时还出产各种珍贵矿石，是块非常了不得的肥肉。 不但是来矿城打工的人到此定居，还有很多学识渊博的炼金术师也会到这里找材料。 久而久之，狄纳米忒渐渐成为炼金术师互相做研讨的一个据点。 到后来，这些学者和炼金术师还组建了讨论会，有时会一起秘密进行一些不被自家家族看好的实验。 这些稀奇古怪的实验无疑都很危险，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强烈的好奇心。 终于，在一次实验中有人误判了爆炸的影响范围，炸塌了一处矿坑。 好巧不巧，那处矿坑里还堆积着没有清理走的炸|药，立刻在地下引发了连环爆炸。 狄纳米忒城的地下早就被贪婪的人们挖空，这次连环爆炸直接使整个城市塌陷了五分之一，甚至其他区域也有即将塌方的迹象。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也许是持续不断的爆炸炸塌了某处岩石层，一种可燃的毒气从地底泄露出来，再次引发了一波大爆炸，这次是真的把整座城市都炸塌了。 从此，狄纳米忒城变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由于毒气还在不断从地底钻出，这处深坑也不断在燃烧……即使过去了一百多年也没有熄灭。 露比听完葛路什的讲述，眯眼看向床上的男人。 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他应该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 坎蒂丝也听到了，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塞拜库洛大迷宫是在一百多年前被发现的，而这个名为维欧的男人与书页和迷宫都有关。 那他曾经生活在一百多年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那个一直被男人提起的名字是什么。 “既然你说‘艾德卡’是你的妻子，你总要知道她的样貌和年龄吧？”坎蒂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为什么说不知道？” 男人愣了愣，这才有些难堪地撇过头。 “……我看不见。”他第一次主动闭上眼，“我的眼睛在遇到艾德卡前就被弄瞎了。” 坎蒂丝没料到答案会是这个：“……我很抱歉。” 男人再次睁开眼，深深凝望着坎蒂丝的方向。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如果不是眼神依然没有焦距，坎蒂丝都要以为“维欧先生”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 “我没有时间了……我需要你的帮助，不管你与那些自称‘晨星’的魔鬼有什么关系……” 男人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在各异的表情中缓缓闭上眼。 “灵魂也好，尸骨也好，那怕是一缕头发……只要你能找到艾德卡，只要你能让我们再见一面……他们在我这里留下的东西就归你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2节 第310章 出口 塞拜库洛大迷宫8 柔和的金光下, 男人又一次闭上双眼，这次彻底归于平静。 坎蒂丝能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吸引力消失了，顺势收回封印之书。 “松开他吧。”她对还在发愣的褚尔迪城主点点头, “这位先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自残了。” 年轻的城主还有些犹豫。 他看看坎蒂丝, 又看看歪在一旁打哈欠的露比，迟迟没有上前为男人解开镣铐。 就在这时，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紧接着慢慢睁开眼。 “褚、褚尔迪……大人？”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一转头便被自己的呕吐物熏到，赶紧将头转到另一边咳嗽起来。 褚尔迪城主赶紧绕到铁床的右侧：“你感觉怎么样？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咳咳咳……记得咳……一些……” 男人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我……咳咳, 我嗓子好痛……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和、食物？” 都能想到要吃的了, 城主和他身后的守卫都很惊喜。 但介于前面几个幸存者自残而死的方式太过惨烈, 即使铁床上的男人已经保持清醒了好几分钟, 褚尔迪还是有些不放心对方, 生怕他再次“发病”。 男人依稀有点模糊的记忆，他也害怕自己这条好不容易保下的命就这么没了。 只能任由同僚给他换了架铁床拷上，并接受他们的床边投喂。 还好，众人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男人没有失去意识，那位神秘的“维欧先生”也没有再出现。 坎蒂丝能感觉到“书页”的气息已经消散了，但她没办法跟城主等人解释其中的道理。 索性也跟着坐在一边，还能听听这位幸运儿在“迷宫”里的遭遇。 多明尼克, 也就是眼前这位唯一的迷宫幸存者还是没什么精神。 他勉强换了张床又被喂了点豆糊糊，眼皮便有些撑不住了。 但他还是努力偏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城主：“褚尔迪大人, 关于迷宫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汇报……” 褚尔迪城主是很想立刻了解情况的, 但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又有些不忍：“你先睡一觉再说。” “不、不行……”男人努力睁开眼皮，坚持道，“现在这种情况,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变回之前那样……趁我还醒着，我要把我知道的告诉您……” 见他坚持，褚尔迪城主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示意他继续说。 尽管别人都认为他幸运，但多明尼克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他们这些最开始被褚尔迪城主派出来做调查的大多都是城主府的守卫，并没有什么专业人士。 一群读写字都困难的大老粗聚到一起，只能证明零的n次方也是零的事实。 在迷宫外驻扎了两天却一无所获后，他们索性决定用手心手背的方式选出一个人靠近看看。 但多米尼克进入迷宫并不是因为玩手心手背输了，他会进去纯属意外。 只因为他们在中产生冲突，推搡间他没站稳，又被石子绊了一跤，直接滚下小山坡，身体猝不及防地接触到迷宫的墙壁。 “就如之前那些人所说，我进去后也看到了……某些幻境。”男人痛苦地闭上眼，“我、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如果那是梦，也确实是个美好的梦境……” 当多米尼克滚进“迷宫”后，再抬起头，直接对上一个女人关切的目光。 那张熟悉到有些陌生的脸让他移不开眼……是他去世多年的母亲。 矮人守卫震惊环视一圈，发现这是他过去的家。 一个在十多年前就被大火烧毁的家。 “多米哥哥好笨啊！居然又摔倒了？” 清脆的声音从“母亲”身后传来，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探出脑袋，对他做出鬼脸：“好羞羞哦！” “母亲”温柔地将他拉起来，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桌边。 “正好我也刚做好饭。”她笑得如记忆中一般和蔼，从锅里盛出一碗奶油浓汤放到男人面前，“工作一天累了吧？快喝点热汤暖暖胃。” 调皮的“妹妹”也坐到饭桌的另一边，晃着两条小短腿向他分享今天街上的见闻。 叽叽喳喳的声音聒噪却充满朝气，听在耳里有种安心的感觉。 多米尼克呆呆地看了眼面前的汤碗，鬼使神差地舀了一勺汤放入口中。 鲜美嫩滑的菌盖滑入喉咙，浓郁的奶味冲得他流下眼泪。 “母亲”和“妹妹”都因为他的突然失态而惊讶。 前者快步上前，想像抱孩子那样安慰自己的儿子，却又有点怕成年的儿子会讨厌这种行为而变得手足无措。 后者则慌张地闭上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安地转动，一副想要关心却不好意思的神情。 多米尼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眼泪不停往下落，一滴滴滴到自己的碗里都没察觉到。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仿佛他只要一眨眼，两人就会消失不见。 多好的一幕啊……他最想见到的人就在面前，他最重要的人就在面前…… 不是因火灾而变得漆黑干瘪的尸体，是活生生的人…… 就算知道这是梦，又有谁会忍心打破这种美梦呢？ “多米这是累了吧？” “母亲”面露担忧地扶起他的手臂，将他往一旁的床上引。 “先睡一觉吧。睡了再起来吃饭，我们等你……” 多米尼克随着这股力道站起身，却没有往床边走的意思。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们这些被派来调查“迷宫”的人都被反复叮嘱，进入迷宫后眼前会出现各种幻境。 这些都是假象，都是不真实的。 一旦在里面呆的时间过长，沉溺其中，便再也出不去了。 不能被幻境迷惑，必须在一定时间里找到那个幻境的“出口”。 否则他们就会渐渐成为幻境的一部分，永远被困在迷宫里而不自知。 他所知的情报中，幸存者们都说不清楚自己具体是怎么出来的。但可以从那些混乱的表达中总结出一个结论，他们都是在不断找“出口”的时候偶然走出了迷宫…… 也就是说，只要不停找出口，在迷宫里切换场景，就有可能在某一个幻境里找到迷宫真正的“出口”。 只是，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幻境……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没有从迷宫里出来。 “我要走了……”他用右手盖住那只扶在他左臂上的手，艰难将其推开，“城主大人还在等我回去汇报。” “母亲”露出失望的神色，“妹妹”也沮丧地放下汤勺，一脸不开心地扭过头。但她们并没有阻拦。 “工作还没做完呀……那就没办法了。” “母亲”为他整理了下衣领，无奈笑道：“汇报完早点回来，我们等着你一起吃晚餐。” 多米尼克深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深深看了屋中的二人一眼，这才狠心转过头，拉开外门走出去。 正如他们所知道的情报那样，当他走出房门时眼前出现的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场景。 刚刚在屋内，从窗口透进的光线还是黄昏独有的暖黄色，现在却变成了一片漆黑。 抬头能见到漫天的繁星，多米尼克甚至听到了水流拍击岸边的声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咸腥潮湿的气息。 按照他不多的知识储备，这应当是在海边。 果不其然，他顺着声音走到堤岸旁，看到一对情侣在看海。 多米尼克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他猜想其中一个应该是向幻境妥协的人。 他并不了解迷宫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惊扰了幻境中的人会发生什么。 为了不横生枝节，多米尼克没有跟那对亲热的情侣搭话，而是自顾自地在这个幻境中找寻“出口”。 这次的出口有点难找，是离海滩有些距离的山洞。 他站在山洞的洞口就能看到下一个幻境，那明显是另一个陌生的场景。 多米尼克钻进去，看到一群打牌的赌鬼，场景像是某个城市的赌场。 还好赌场的门就那么几个，他很快就找到出口……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找，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走过了多少幻境，但他还是找不到那个真正的“出口”。 期间他也曾数次回到那个最初的小屋。 渐渐地，“母亲”和“妹妹”开始挽留他，不希望他离开。 多米尼克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们都是假的，她们都是幻影，是不存在的…… 但心底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涌现出一个疑问。 真的是不存在的吗？ 明明可以触摸到，可以对话，可以交流……只要他肯相信，“她们”就还活着。 这种焦灼感催促着他，他开始迫切想要回到现实。 可当他再次甩开“母亲”的手走出房门时，面前的新场景将他钉在原地。 那是熟悉的街道，是很久没有回去的故乡。 而此时，记忆中的故乡被火红的烈焰吞没。 是那一天，是母亲和妹妹被烧死的那一天！ 脑子里那根越绷越紧的弦终于断了，理智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 背后的门早在踏出的一刻消失，他不顾一切地跑向熟悉的方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3节 但就如过去那般，他还是来晚了。 温柔的母亲和调皮的妹妹在大火中死去，前一秒还在的美梦顿时变成了噩梦。 多米尼克看着屋子的残骸，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耳边不断传来邻居的安慰和劝导……一切都跟记忆一模一样…… 不对……都是假的！ 他猛地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只是又一个幻境而已！ 多米尼克倏地从地上站起来，再次开始寻找幻境的“出口”。 然而，就如同与他作对般，当他好不容易找到出口并踏入后，迎接他的居然是第一个幻境…… 温柔的“母亲”笑着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饭桌前。 调皮的“妹妹”叽叽喳喳地讲着闲话。 一切都是那么眼熟、温馨……且恐怖。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好累。 他害怕打开那扇通往外界的门，也许又要见到“她们”的死状……他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少次………… “所以，您并没有开那扇门？” 坎蒂丝双手撑住膝盖，上身微微前倾：“那……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吗？” 躺在铁床上的多米尼克微微点头又摇头，深深蹙起眉：“我记不得了……但我确定，我没再走出那扇房门。” 回忆这些无疑是在反复揭开自己的伤疤，这让男人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情绪又有了失控的前兆。 一只手轻轻放到他的头上，亮起白色的光晕。 “冷静点，不要着急。” 一个慵懒的男声在上方响起，不急不缓道：“你没有开那扇门，你决定留在了那里继续生活……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心底的躁意立刻消褪得一干二净，多米尼克只觉得有股清凉的感觉从额头汇入，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一面……镜子…………是一面玻璃镜。” 男人慢慢睁大眼睛：“可我记得很清楚，我家没有那样的镜子……所以我把它拿起来了……” “对对，就是那样……我拿起了那面镜子，但是不小心把它打碎了。”他的眼中浮现出惊惧，“我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可、可那些碎片照映出来的人并不是我！” 坎蒂丝猛地站起身：“那个人是谁？” “……是一个莫丹男人，我不认识他……” “他好像对我说了什么……我、我记不清了……”多米尼克再次蹙起眉，努力回想一阵后又有些沮丧地叹息一声，“再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城主府……很抱歉，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第311章 珍视之物 塞拜库洛大迷宫9 听完他的叙述, 褚尔迪城主向坎蒂丝等人点点头。 “没错，他被发现倒在迷宫外的时候就被立刻送回来了，我一开始把他安置在城主府的客房里, 找人专门看护。” 年轻的城主想到当时的场景,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这么说来，他那时大概是以为自己还在迷宫里，所以才会遇到门就往外冲……还好我们对这个也有经验，很快就把他控制住了。” 再后来，多米尼克也没逃过变疯的命运，开始不停念叨“艾德卡”的名字。 可当人询问艾德卡是谁或迷宫内的消息时, 他又只字不提, 疯疯癫癫得仿佛世界上只有这一个词一样。 之后他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再加上又有一名迷宫幸存者在看护者不备的时候自残身亡。活着从迷宫里出来的人只剩下多米尼克一个了。 褚尔迪城主这才发了狠心, 将他带到地牢里铐起来加定期灌迷药, 这才保住了这唯一一根独苗苗。 也幸好这一切都是有收获的……他们终于从一个神志清醒的人那里听明白迷宫内部的情况，而不是靠自己的瞎猜。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男人再也支撑不住，在铁床上沉沉睡去。 褚尔迪城主叹出一口气，吩咐好属下照顾好他，这才带着几人离开地牢。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必须马上写封信给拉姆先生送过去。他们现在还在迷宫那边, 应该会用得上。” 褚尔迪城主的脸上带上几分轻松，但很快又苦恼地揉揉太阳穴：“这么看来, 操控迷宫不断向外扩张的应该就是那个叫‘维欧’的男人吧？” 顺着这个方向想, 迷宫不断扩张的原因也勉强说得通。 为了找到他的妻子，那位名叫“艾德卡”的女士。 但要真按照这个思路走，事情依然很难办。 找到“艾德卡”才会让迷宫停止扩张, 可维欧和艾德卡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人，更别说那位“维欧先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老婆长什么样…… 连样貌都不知道，这让他们怎么找？！ 坎蒂丝看着褚尔迪城主在一旁无意识地碎碎念，愁得快把他那为数不多的胡子揪光了，连忙上前打断。 “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起码我们应该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 少女的声音沉着冷静，非常有效地安抚了褚尔迪城主那颗越来越焦躁的心，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首先，那位‘维欧’先生说过他的全名——维欧·普拉提库斯。”坎蒂丝举起一根手指，“一百多年前，一个拥有姓氏的莫丹人，这说明他至少不是个平民。” 艾伯终于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库里找到相似的答案，也跟着拍了下手：“对啊！这说明他至少出自骑士家族……这人还是个贵族？” 坎蒂丝：“不一定，贵族的养子也可以继承姓氏，也不能保证有人会不会胡编出一个姓氏……但那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的姓名应该不会有假，去查查也是一个线索。” 褚尔迪城主的眉头依然紧锁着，似乎对这条线索不是很满意。 “确实是个方向……但莫丹人那边的家族太多了，光是南大陆上就有大大小小不下几百个。”他摇摇头，不赞同道，“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做这个。” 坎蒂丝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是这样……但加上第二条后应该会好找一些。” “虽然不能确定他是弗朗斯大陆上的莫丹人还是南大陆的莫丹人，但我倾向是后者。”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加重语气咬字道：“他说自己和妻子‘约定好一起逃出去’，这里的地点是指曾经的狄纳米忒城。” “那样的语气，再加上他在遇到他妻子前就‘被’弄瞎了双眼……我不认为他是个来东大陆游玩或做生意的贵族少爷。”坎蒂丝看向褚尔迪城主，“现在莫丹人来东大陆都有诸多限制，那时候就更不可能了吧？” 褚尔迪城主愣怔片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几分：“绝不可能！” 先不说那时候南大陆和东大陆还在打仗，狄纳米忒城出产的可都是稀有矿石，那些资源东大陆都不够用，是明令禁止外销的东西。 “出现在东大陆矿场的莫丹贵族，被人刻意弄瞎了双眼，需要‘逃’才能离开一个城市……”坎蒂丝一边数着一边收拢手指，沉静的黑色眼睛看向对面的矮人城主，“除了奴隶和俘虏，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选项。” 俘获了的敌方贵族，还用那种极具羞辱的方式折磨对方……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会刻意收敛自己的行为，有很大可能会把这件事宣扬到路人皆知，从而彰显自己的强大。 虽然听起来让人很难受，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反而会比较好查。 只有知道“维欧”是谁，他们才能进一步找到“艾德卡”的线索。 褚尔迪城主没有应声，可从他铁青的脸色也能看出他的态度。 “非常感谢您，奈默小姐。”他第一次真正正视眼前这位年轻的莫丹人，重复道，“非常感谢，您的线索很有用。” 坎蒂丝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即使查还是要费不少时间。” “这点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这位一直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城主稍微松了松领结，露出一个凶狠的笑：“那些从王廷逃过来的老家伙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总要付点报酬吧？” 等他们从地下室出来时已经临近傍晚，但从窗口射入的光线并没有减弱。 坎蒂丝从窗口往外看了眼，立刻被眼前的美景吸引。 萨图姆·拉库斯城的城主府建在一座小山坡的上方，从这里往下看，可以将城中错落有致的建筑尽收眼底。 这座城的屋顶大多是红灰色的瓦片。原本是有些灰暗的颜色，在晚霞的晕染下变得明亮不少，暖融融的颜色看起来非常舒服。 铛——铛——铛—— 夕阳正好被城中心的钟楼挡住一角，刺目的阳光随着大钟的摇摆在少女眼中闪烁。 “这里很漂亮，对吧？” 不知何时，褚尔迪城主走到她身侧，跟她一起往下看。 “可就在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到不能再荒的土坡。是我和我的父亲，一点点将它变完整的，是我们一砖一瓦将它建成的……” 矮人的手扶上窗框，眯眼看向下方的城市。 “我的叔祖父们始终不愿意承认我母亲的身份，所以父亲带我们离开了本家的所在地，为我和母亲建立了萨图姆·拉库斯。”他嘴角扬起一抹自豪的弧度，低沉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激昂，“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这里就是我的家。” “那些抛下一切，与我们一起建立起萨图姆·拉库斯的人，都是我的家人。” “任何会威胁到这里的东西，我都会拼尽全力铲除它。这是我不会让出的底线。” 他双手按住石砖堆砌的窗台，转过头：“不管付出什么都想要要守护某件东西……您一定能理解这种心情吧，奈默小姐。” 强烈的光线勾勒出他的半边轮廓，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尽管距离很远，坎蒂丝依然能看到很多人在城中奔走。 商业街的摊贩们听到钟声，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 红顶旁的烟囱飘起白烟，妇人打开房门，孩子扑倒归家的父亲怀里。 即使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坎蒂丝也能感受到……那份名为平凡的幸福。 “当然。” 她没有任何闪躲地对上褚尔迪的视线，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回视过去：“谁都有珍视的东西，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先生。” 褚尔迪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笑了。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着手调查那位‘维欧’先生的事……诸位如果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妨就住到城主府里。”刚刚那股严肃紧绷的气氛淡去，年轻的城主对他们发出邀请，“这样有了新进展，我也能及时通知到你们。”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艾伯以为以坎蒂丝那种小守财奴的性格一定会答应，不料少女居然婉拒了。 “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也不想过多叨扰您。”坎蒂丝的目光在他的黑眼圈上顿了顿，微微颔首，“迷宫会在扩张到萨图姆·拉库斯前就被解决，您不用太过担心。” 褚尔迪城主没有强留，绅士地将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视线范围才转身回去。 他没有先去二楼客房，盘问那些王廷来的老头子，而是径直走向三楼，进入自己的书房。 随意抽出一张纸，快速写了一封信后将其叠好，塞入信封。 目光掠过窗外的景色，他默默拿出一只烟斗点燃，顺手拉下垂在窗口的吊绳。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4节 叩叩—— 很快，门外传来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侍从在得到应允后走进房门，微微低头：“褚尔迪大人。” “将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迷宫那边，亲手交给拉姆先生。” 他坐在椅子上，左手食指点点桌面的信封，长长吐出一口白烟。 “顺便跟沃尔夫先生提一句，他等的人就快到了。” 第312章 争论、晚霞与明日的期许 塞拜库洛大迷…… 坎蒂丝的左脚还没完全好, 上马的时候难免有些困难。 右脚踏上马镫，准备跨过马背时膝盖突然软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的鬃毛。 可还没等她抓住马脖子, 身体也已经稳住了。 坎蒂丝低头看向那双扶住自己后腰的手, 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路西恩一本正经地将她的身体扶稳，这才也跟着跨上马背。 熟练地接过缰绳甩了下，棕色的小母马迈开前蹄，开始“哒哒”往前走。 坎蒂丝皱眉看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都不像路西恩了。 自从进入城主府后他就像变成一个隐形人。不说骚话, 也没做什么想让人打爆狗头的行为, 实在很稀奇。 她想偏头看眼身后人的表情, 头顶却被对方用下巴定住, 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拍拍他的胳膊：“你今天话好少。” 上方传来一声慵懒的“嗯”, 同时感觉到那个支在她头顶的下巴向旁边滚了半圈。 “懒。”路西恩将脸半埋到她的头发里，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低声呢喃，“偶尔这样也不错……” 他没有催促，温和的小母马也就按照自己的步伐，不急不缓地往山下走。 一行人一起走都会发生这种事，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和最前面带路的那个有直接关系。 路西恩和坎蒂丝现在位于最前面。他们慢悠悠的, 身后的几人速度自然也慢下来，晃晃悠悠地仿佛是在郊游。 夕阳下, 青色的石板路都显得格外柔和。 暖风中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不算好闻, 却意外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难得有一次是骑着马却不是在赶路。即使没人说，大家也都很享受这份安宁的气氛。 路边的灌木丛里结着几个红彤彤的小果子，艾伯顺手摘下一个放到嘴里, 结果下一秒就被涩到吐出来。 娜娜缇亚急忙驱马躲到一边，一脸嫌弃地看他：“好脏啊你……而且你知道这个有没有毒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艾伯拿出腰侧的水囊漱漱口，手臂划过周围一片的小灌木，“这里离城主府那么近，要是有毒最先遭殃的是城主府里的马。那就不可能让它们长这么多了。” 娜娜无言以对，学着露比向上翻个白眼，便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话说回来……应该可以确定那个‘维欧’，或者说整个迷宫也是‘书页’之一吧？” 想到男人在激动下说出的那些没有条理的话，精灵少女用手扒拉开眼前的树枝，神情有些蔫蔫的：“他说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被抓起来……第二次抓他们的人应该是晨星教团的人吧？” 艾伯点头：“肯定是他们。” 一百多年前的晨星教团，是他们实力最强的时期。 即使他们的教主被杀了，疯狂的教众也没有停止“补全十二圣物”的计划。 被用来填补【古币】的潘特先生可是他们晨星自己的研究人员，却依旧没有逃过剥掉灵魂的命运……艾伯觉得那些人做出什么都不会奇怪。 “所以，我们下一步是要去迷宫那边看看吧……” 余光扫到默默跟在艾伯身边的矮人，娜娜上扬的话音立刻转了个弯：“对了，那葛路什怎么办啊！” 他们会来萨图姆·拉库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给小朋友找个护卫来着。 “离开前再去城主府一趟不就好了？”露比没什么精神的掩嘴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道，“让褚尔迪家的护卫护送，说不定比让冒险者护送更安全……谁知道这座城里的冒险者里会有几个‘黑星’？” 艾伯听她这话就有点不舒服了：“并不是所有协会成员都跟‘黑星’有关。大部分成员加入协会的目的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同时也能帮助到更多的人……他们和黑星不一样。” “是吗？可在我看来它们是一样的。” 露比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抬起下巴轻呵一声：“你无法否认，协会已经建立出了自己的‘制度’。既然两者的掌权者是同一人，那协会在六大陆各地的影响力和权威性全都可以为黑星所用……只是换个名字而已，你真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余光触及到青年发白的脸，女郎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抹平。 “它们从一开始就是密不可分的。冒险者协会就是黑星的一部分，或者说，协会是黑星在明面上的身份。”魔人女郎转过头，眯眼望向天边的夕阳，“当然，我不否认协会里也有单纯天真的家伙……但真到关键时刻，你能指望那些人做什么？” “一边是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边是自己赖以生存的组织，他们会选择的立场并不难猜吧？” 方才轻松的氛围消失得一干二净，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一时间四周静得有些可怕。 坎蒂丝没料到这也能吵起来，想回头说些什么，脑袋却被路西恩死死扣住。 “别动。”他在她耳边道，“听听他们会怎么说。” 头顶传来风吹过树叶而传出的“沙沙”声，葛路什抬头看向高高的树冠。 已是黄昏，飞鸟们急着回到自己的巢穴。短暂落到树枝上又飞起，很快便再次消失在视野。 “那、那也不一定……” 几人纷纷看向那个发声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诧异。 “我遇到的协会成员，不管是劳斯沃斯先生、杰洛先生……法基先生和欧米奈拉先生的兄弟我没有见过，但我相信他们也会是很好很好的人……” 葛路什捏紧缰绳，绷着脸抬头看向众人：“我相信，即使他们依然拥有协会会员的身份，也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其他人目光中低下头。 “这、这不是身份和立场的问题，他们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露比张张嘴，突然体验到哑口无言的感觉了。 艾伯则觉得刚刚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大笑着驱马跑到他身侧，在年轻矮人的后背拍了下：“就是这样！我刚刚也是这个意思！” 他张狂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娜娜就算心情很沉重，还是被那几声笑带着放松不少。 “是个鬼啊！刚刚那幅天要塌了的样子是被你吃了吗？”少女模仿起他方才的表情，但没两秒就破功了，笑骂道，“承认吧，你就是因为葛路什的话才想通的！” 艾伯又开始不正经地摇头晃脑：“承认什么？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时没想好措辞反驳而已。” 娜娜：“……要点脸吧！” 看着两人又开始日常拌嘴，露比轻哼一声，眼角扫到还在用畏畏缩缩的眼神打量她的葛路什，顿时有些不爽。 “你那是什么表情，以为我要吃人吗？” 她狠狠瞪了矮人一眼，漂浮在半空的风精灵也跑到其身后，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的背，吓得葛路什打了个机灵。 “不过光说可没用。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明天就跟我们去迷宫旁边看看吧……看过再决定让谁护送你回家。” 葛路什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但很快后背又被风精灵抽了一下，表情瞬间僵硬。 “觉得自己没说错就好好直起腰，天天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摆给谁看呢！”露比轻笑一声，伸手甩了下脑后的长发。 “抬头、挺胸，你是十八又不是八十！” *** 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坎蒂丝轻轻呼出一口气。 感觉到头顶传来的重量又重了一分，她忍无可忍地往上顶了下：“别玩了！” 头顶传来一声“嘶”，但下一秒后脑又被什么重物压了下，同时传来男人愉悦地闷笑。 “你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管那么多干吗？”他的笑声突兀得顿了下，若有所思地“唔”了声，“嗯……就算是什么人，他们自己吵起来就要自己解决。总不能遇到点矛盾都要你去调解吧？” 坎蒂丝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是路西恩，莫名其妙才是常态，坎蒂丝便没有多想。 比起这个，压在她脑壳上的下巴更烦人：） “按你的意思，就算他们打起来我也要在一边看戏？”她有些不耐烦地偏过头，憋足劲将对方的脑袋往上推，语气便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心脏还没强大到那种地步……” 路西恩没有纠缠，随着她的力道抬起脑袋。 “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坎蒂丝。即使你去干预，他们之间产生的问题也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决。” 男人甩甩有些凌乱的头发，声音中带着笑意，可更多的是感慨：“你无法陪伴他们一生，人总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你看，他们这不就自己说通了。” 坎蒂丝忍不住转过头：“……你今天究竟怎么了？真的没事吗？” 身后的男人只是静静看着他，歪头浅笑着。 夕阳即将落入地平线，火红的晚霞照在他过分白皙的皮肤上，居然让人觉得这个笑有些温暖。 “五颗宝石都拿到了？” 坎蒂丝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点头指向自己的腰包：“它们太重了。一颗放在这里，两颗在绑腿上，还有两颗放在背包的夹层……你要拿走吗？” 重要物品分开保存，也是她的风格。 坎蒂丝似乎一直是这样。 她的适应能力很强。即使受到外界的影响也能很快站稳脚跟，然后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行。 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不论摔倒几次，都有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这样的人，这样的坎蒂丝，即使没有遇到他们，没有开启这段荒诞的旅行，她的人生也会被她经营得很好吧…… 路西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着急，等到旅馆后给我就好。” 他的视线再次移到西边，盯着那团金色慢慢沉入地平线，大红的火烧云也随之慢慢转为艳丽的玫瑰红。 “你在看什么？” 坐在前面的少女这样问道。 “没什么。”他紧盯着晚霞，下巴再次扣到少女的发顶。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5节 第313章 晚安 塞拜库洛大迷宫11 六人回到旅店, 简单在一楼吃完饭后便集聚到二楼的客房商量正事。 “明天一早就出发？”娜娜坐到床上，柔软的床垫还带着她上下晃了晃，“不需要等那位城主给我们递消息吗？” 坎蒂丝把之前在幸存者身上感受到的感觉告诉几人, 确定道：“我可以肯定, 那个自称叫‘维欧’的莫丹男人就是特殊书页里的一个。” 既然确定了这一点，也知道‘迷宫’的所在地，去直接问本人总比等调查结果来得快。 原本塞拜库洛大迷宫离萨图姆·拉库斯还有些距离，骑马也要走三五天才能到。 可在它的不断扩张下，现在只需要半天就能到达迷宫的边缘。 确定好明天的出发时间，坎蒂丝这才收起自己的小册子, 挥手让大家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之前连续赶了一周的路, 再加上那一周几人几乎都是风餐露宿, 睡觉连个房檐都挨不着, 搞得他们一个个都很疲惫。 露比再也无法忍受跟其他人一起挤一间房, 刚刚开房时便豪气地往柜台上甩了一颗宝石，直接包下二楼所有客房。 艾伯看坎蒂丝一脸心痛到扭曲的表情，赶紧把人拦住：“这都多少天没睡床了，今天大家就好好休息一晚吧！” 娜娜也抹了把掺了沙子的发辫，可怜巴巴地看向她：“我想洗澡。” 所有人都举双手赞成，再加上露比的宝石已经被双目放光的老板收起来了，坎蒂丝也只得点头。 众人呼啦啦地离开,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坎蒂丝跟站在正中央的路西恩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 路西恩完全没有任何不自在, 顺手关上门后直接歪倒在沙发上, 翘着脚朝她勾勾手指。 “那五颗宝石可以给我了。” 坎蒂丝愣了下，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急忙转身去找自己的背包：“等一下, 在这……” 她从背包的夹层中找到那两颗宝石，正要递给路西恩时动作却顿住了。 “你要做什么？”坎蒂丝看着男人浅淡的笑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立刻收回伸出的手，“你不会想把它们……吃掉吧？！” 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原本因为疲倦而下耷的眼睛瞬间瞪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甚至背着手向后退了一步：“你想都不要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西恩被她炸毛的动作戳到笑点，捂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甚至还向上踹了两下腿。 坎蒂丝早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就羞红了脸，此时看他笑得越来越大声，渐渐还有了就地打滚的趋势……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不顾脚腕的伤势也要蹬他一脚：“别笑了！小点声！” “你看，你就是不舍得我。” 路西恩从仰面变为侧躺，手掌撑着太阳穴看她，满眼写着愉悦：“放心吧，我现在不会吃掉它们。” 坎蒂丝已经很熟悉他的套路了，依然目露警惕，加重语气咬字道：“‘现在’不吃，那将来呢？” “我吃了它们也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用人类来打比方，这些只是那东西的四肢。而它的‘心脏’，也就是真正的核心还在黑洞里。那才是我的目标。” 路西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依然保持微笑向她伸出手：“给我吧，你拿着不觉得很累吗？” 坎蒂丝依然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表情有些纠结。 最后，她还是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将那两颗宝石放回背包。 “你今天真的好奇怪……不，从昨天开始，你变回来后就变得奇怪了。” 少女抿起唇，定定看着侧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告诉我，路西恩。你想要用你自己，消灭掉恶魔吗。” 路西恩的动作没有变，依然弯着眼睛与她对视。 “不会。” 他低头甩了下刘海，仰脸笑道：“相信我，我从不说谎。” *** 拉姆展开手中的信纸，凑到蜡烛旁查看。 “啧……我早就想到了，又是‘晨星’留下的烂摊子。” 他顺手将信纸放到火苗上，看着一点点烧成灰后才转身看向身后的青年，调侃道：“我说，你还想在这里呆多久？既然帮不上忙就快点回去，教授知道你平时赶路也这么墨迹吗？” 棕发的青年紧闭双眼，抱着剑躺在吊床上，话音里却听不出一点睡意：“再过两天就走。” 拉姆先生有些好奇：“所以你果然在等人？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值得你专门在这里等这么久？” “……一点私事。” 这个回答明显让拉姆先生更感兴趣了。 他弹弹手里的纸灰，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八卦：“私事？该不会是过去惹得情债吧？” 沃尔夫睁开眼，盯着帐篷的顶端看了会，又缓缓合上眼。 “差不多吧。”他向里翻了个身，“一点小事，就不要向教宗大人汇报了。” “你小子有什么情况不能跟我说啊！” 反正对迷宫的调查已经陷入瓶颈，拉姆索性跑到吊床边跟人闲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段呢？” “不过也是，你今年都二十四了吧，想要找老婆也很正常。之前都跟你说了，不要总对女孩子爱答不理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 兴奋的话语戛然而止，帐篷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也是……像我们这种人，不去招惹别人才是正确的。” 拉姆先生苦笑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桌旁，重新拿起资料翻看起来。 吊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脸还背对着他，拉姆先生也看不出对方有没有在听。 不过他也不在意。 一边打开参考书一边在纸上涂改了一阵，最后终于认命地将笔扔到一边。 “既然你都耽搁这么久了，再呆一段时间也没关系吧。” 拉姆先生放下画满法阵的演算纸，疲惫地按按眼角：“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打算明天进到迷宫里面看看……我不在的时候你帮忙看着点那些不省心的家伙。” 一直不吭声的青年终于有了点动作。 “不用着急，再等等看。”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抱着剑的手臂却收紧几分，“也许明天就有办法了。” *** 将还想赖在沙发上的路西恩打发走，坎蒂丝背靠上房门，捂着胸口轻微喘息。 不知为何，自从昨晚开始胸口就一直有种憋闷的感觉，有种被什么盯住的黏腻感。 与碎裂的石人偶跌入坑洞的那一瞬间，她便有种错觉。 似乎坑底有什么在等待她，凝视她，期待她坠落到坑底。 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短到眨眨眼就过去了……按理说她不该放在心上的。 可偏偏那种被盯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那短短几秒在她的记忆里被无限拉长，不停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 原本那种感觉在她被路西恩接住后就消失了，结果现在又冒了出来。 同伴都离开后，整个房间便显得有些空，同时静得可怕，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轻微的呼吸声。 厚重的窗帘没有打开，数盏魔法灯将房间照的很明亮，并没有任何异常。 坎蒂丝背靠着房门站了会儿，突然松下肩膀，自嘲般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对空荡荡的房间感到害怕了？ 话说回来，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睡一间房了。 自从遇到路西恩，开始这段旅途后，几乎每一个晚上身边都有其他人。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在心里吐槽一句自己的矫情，她闭眼调整了下呼吸，挺直脊背径直走进浴室。 全身被热水包裹的感觉很舒服。 在浴桶里泡过澡后对着镜子擦干头发，那种粘腻感瞬间去了大半。这也让坎蒂丝长长呼出一口气。 果然是没好好休息外加没有时间清理个人卫生的缘故……最近神经绷得太紧了。 她按着太阳穴使劲晃晃脑袋，关掉所有灯盏，这才钻进软绵绵的被窝。 萨图姆·拉库斯的旅店确实比其他地方好很多，起码被子和床单都很干净。 多日积累下的疲惫在后脑挨到枕头时达到了顶峰。少女闭上眼，没过多久就陷入熟睡。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细弱的哭声。 坎蒂丝无意识地看了眼四周，凭借本能朝声音的来处走去。 说那是哭声其实不太准确，只是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如果不是这里太安静她也不会听到。 除了呜咽，每隔十几秒还会传出一次有点大的吸气声，带着鼻音和沉重的喘息。 声音太小了，还是断断续续的很难捕捉到……但坎蒂丝还是准确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单人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小小的包，此时正在微弱地颤抖。 坎蒂丝站在床边，看着那个时不时就会抽搐一下的被包，按着床沿慢慢坐下。 她伸出手，轻轻盖到隆起的被子上。 手下的鼓包明显颤动了一下，这下连那微弱的呜咽声都不见了。 坎蒂丝没有去掀被角，只垂着眼，轻轻拍抚着被子下的鼓包。 刚开始，每当她的手回到起点时，鼓包都会不自然地抖动一下。 但在经历四五次后便没有了。似乎被她的动作安抚，鼓包也没有之前那么紧绷，有了放松的迹象。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6节 不知过了多久，坎蒂丝察觉到手下的鼓包动了动，卷起的被中钻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 亚麻色的发丝被泪水润湿，粘连在女孩小小的脸颊上。 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睁得很大，正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 “我做错了吗？”她抽了下鼻子，不解看向坎蒂丝，“我不该识字，不该去参加胡慕斯的入学考试吗？” 坎蒂丝收回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不。”她轻轻摇头，“你的选择没有错。” 女孩紧紧咬住下唇，声线开始颤抖：“那，我必须乖乖听话吗？” 坎蒂丝再次摇头：“没有这个道理。” “那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了？” 女孩眼中再次聚集起一层水雾，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滴落：“我好害怕……不管走到哪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很伤心，抑制不住地抽噎，却没有大声哭出来。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使难过到了极点也不肯放声大哭。 女孩不断抹去自己的眼泪，下唇被她咬得发白。 急促呼吸声与偶尔溢出唇齿间的呜咽叠加在一起，显得她狼狈极了。 坎蒂丝只默默垂头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出声。 她知道女孩最后会冷静下来。 所以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她恢复平静。 果然，女孩没过多久便擦干了眼泪，再次仰头看向她。 女孩：“以后……会变好吗？” 坎蒂丝肯定点头：“会。” 女孩的眼睛亮了亮：“我还会有家人吗？” 见坎蒂丝沉默着摇头，女孩的眼眶又红了：“那为什么说会变好……” “因为你会适应，慢慢适应新的生活。” 她垂着眼，视线却没有落到女孩身上：“总有一天，别人不会再影响到你。你会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即便只有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开心……” “才不是这样！” 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掀开被子站到床上。 “一点都不开心……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她第一次放开声音，朝坎蒂丝哭喊道，“我讨厌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我讨厌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讨厌他们恶劣的玩笑!” “我讨厌……那个时候选择逃跑的自己……” 女孩跌坐到被子上，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我不该逃跑的！我该丢下他们逃跑的！！是我害死了莱昂！” 坎蒂丝那张看不出喜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留下又有什么用？”叠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她听到自己说道，“你是个累赘，在那种时候你只会连累他们……” “你逃掉了吗？你根本没逃掉！你什么都没做到！”她像是在用全部的力气，朝坎蒂丝嘶喊，“除了莱昂和玛丽死了，一切跟在孤儿院时没有任何改变！！” 坎蒂丝张张嘴，感觉嗓子有些不舒服：“不是这样的……” “而且，你为什么要放走沃尔夫？为什么不收回他手上的书页？”女孩用尖锐的声音打断道，“你明明知道他已经是黑星的人了，你明明知道那有多危险！” “…………” “承认吧，你又逃避了……过去了十年你还是选择了逃跑！” 女孩怒视着她，发泄似的大喊：“你跟我一样，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胆小鬼！” 坎蒂丝闭上眼，狠狠咬住下唇。 叠放在膝上的双手越攥越紧，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是又怎么样？” 漆黑的空间裂开一道狭缝，白色的光束照在两人身上。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盖上不停颤抖的拳头，蜷在掌心的手指一根根伸直，最后被人握住。 “胆小的坎蒂丝，小气的坎蒂丝，古板的坎蒂丝……拥有这些不完美的坎蒂丝才是真正的坎蒂丝。”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轻笑着牵起她的手，轻轻在指尖留下一吻。 “不需要指责自己……你的人生，按照你喜欢的步调走下去就好。” “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坎蒂丝。” 泪水将枕头上的花纹染成深色，少女的嘴角却渐渐向上弯起。 即将再次滴落的泪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抹去，路西恩微笑着直起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晚安，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第314章 谈判 塞拜库洛大迷宫12 第二天坎蒂丝是被阳光晒醒的。 她眯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才缓过神, 揉着有些干涩的眼睛坐起身。 昨天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只是一觉醒来又记不得了…… 但还没等她想起什么，一杯红茶率先递到她面前。 坎蒂丝还处于清醒和梦游之间的状态, 余光看到有东西伸到自己面前, 非常顺手地接过，低头抿了口。 温度刚刚好，就是味道有点怪怪的，跟过去喝过的红茶不太一样…… ………… ……不对，她离开胡慕斯时就没带任何茶叶，这哪来的红茶？！ 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坎蒂丝向茶杯递来的方向看去。 路西恩已经坐回了小沙发, 正在往茶几上的另一个茶杯里倒茶。 “早安, 坎蒂丝。”他拿起茶杯, 朝她的方向微微一抬, “看来你昨天休息得不错。” 坎蒂丝愣愣跟他隔空碰了个杯，一脸恍惚地继续喝茶。 脑中闪过“茶杯茶叶哪来的？”和“这家伙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等问题，余光扫到敞开的窗帘时，整个人突然从床上弹起。 “现在几点……天哪！” 她着急忙慌地掏出怀表看了眼，一脸懊恼地将空了的茶杯放到床头柜上，一边套外衣一边抱怨：“这都快八点了，你怎么没叫醒我？” 路西恩优雅地抿了口茶：“反正其他人也没醒。” 坎蒂丝：“…………” 她套外衣的动作顿了顿, 不过很快回过神，快速将所有装备穿戴好, 便拎着木杖走出去, 打算给他们一个个做叫醒服务。 葛路什作为一个勤快的小朋友已经起床了。 其他三人无一例外，全都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个个被她用木杖敲起来，一行人终于在上午八点半吃上了早饭。 艾伯刚开始还丧着张脸, 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不停打哈欠。但听到隔壁桌的商人开始聊天后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 竖起耳朵，开始光明正大地倾听他们的对话。 两位商人一个是外地的，一个是本地人，听起来是在谈买卖香料的合作。 但晨间的聊天，聊着聊着就容易跑题。 从外地来的矮人商人开始抱怨自家那边的风气太差，说着说着就谈到想要来萨图姆·拉库斯定居的事。 萨图姆·拉库斯是东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开放型城市。这里禁止奴隶买卖，本地居民对外族人和混血儿都比较温和。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这座城市的历史还很短，但几十年来一直有从南边来的人在此定居。 褚尔迪城主不排斥外地人，但他也不是个圣父，不会什么人都会被轻易接纳。 除了技术性人才，普通人要是想在萨图姆·拉库斯定居必须满足相应的条件。 比如在当地商会存一大笔金币，比如与城主府签订年限不等的劳务合同等等。 而没有定居权的外地人，一旦触犯了城内的法条，不论轻重都会被清理出城，且永远不能再进入城内。 再加上冒险者协会驻扎在这里，所以即便每年都有不明身份的游民涌入萨图姆·拉库斯，城内的治安依然很不错。 “这种管理方式还挺有意思的。”艾伯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口，这才觉得干涩的喉咙好受很多，“你说，这个方法是不是也能用到斯达米娜城里？” 自从王都的下水道建成后，那块地下区域就成为每一届守备队队长的噩梦。 不但有流浪汉在里面流窜或溺死等安全问题，他们每年拨到手里的预算也很难找到愿意进去清扫的雇工。 每个城市都会有这种所有人都不愿意去做的工作，而萨图姆·拉库斯的这个方法给了艾伯一个崭新的思路。 “我不认为这个方法能在斯达米娜城适用。” 坎蒂丝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将盖在大腿上的餐巾放回桌面，叠好：“萨图姆·拉库斯是在一块荒地上新建起的城市，他们需要人也需要金币，这才会用这种方法吸引他人来这里定居。而斯达米娜城不缺钱也不缺人，继续增加人口只会给城内治安带来更多负担。” “而且，即使是萨图姆·拉库斯，也不会一直实行这种制度。”她看了圈正在酒馆里用餐的劳工，压低声音道，“等城内的人口饱和后，这里也会变成‘斯达米娜城’。” 艾伯抓了把额发，沮丧地趴到桌上：“我还以为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了，还打算给奥路写信说说这个……到头来还是用不上啊。” 坎蒂丝：“这是所有城市都要经历的事，而且斯达米娜城没什么不好的。” 作为洛萨王国的王都，斯达米娜城的环境和治安在东西弗朗斯大陆上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没说不好……就是还有很多问题没办法解决。”艾伯从臂弯里抬起头，扒拉着手指数道，“南城区那边的暗｜娼｜馆怎么都查不干净，街上总有找不到监护人的流浪儿，还有下水道……最烦人的就是这个下水道！自从建成后每年都会从里面发现好几具尸体！” 想起自己曾在守备队食堂里听到的消息，青年更加气愤了：“女王的恩泽被他们当做遮掩罪行的道具……那些尸体被发现时大多都跟粪水融为一体了，根本无法查出被害人的身份！” 露比看看盘中的土豆泥，立刻倒胃口地扔下叉子。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7节 娜娜也吃不下了，但她是因为被描述中的场景气到的。 “那为什么不找人专门看管？”她愤愤推开盘子，“这样太不负责了！” 艾伯摊手叹息：“守备队的人手有限，即使看守也只能看守入口……而且他们招不到愿意清扫下水道的工人，大多数时间还要自己上，也很辛苦。” 所以在听到萨图姆·拉库斯实行的制度时，他才想把这个注意告诉奥路菲欧斯。 但坎蒂丝说得也有道理，斯达米娜城和萨图姆·拉库斯的情况不同。 来到萨图姆·拉库斯的人都是活不下去，想要找条生路才会签下那种定下固定年份的劳工合同。而来王都的人大多不是想要定居的。 斯达米娜附近的城镇也不少，不需要到生活成本更高的王都定居。 葛路什左右看看，并不是很理解他们的烦恼：“……不可以直接封掉下水道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位莫丹人都忍不住笑了。 “不不不，这个是绝对不行的。”艾伯捂着额头笑起来，“斯达米娜城里的常住人口有上万人，更别说每年节庆时会有大批游客涌入，有时候都能达到五万人……你知道五万人一天能产生多少大……咳，垃圾吗？” 被对面的魔人狠狠瞪了一眼，青年立刻换了个词：“总之，下水道是城市最不可或缺的东西。据说当年没有下水道的时候，大街上到处都是……嗯，难闻的气味。你不会想生活在那种地方。” 坎蒂丝也跟着点头：“而且非常容易传播疫病。” 东西弗朗斯大陆上刚出现大型城市时，几乎每个常住人口多得城市里都暴发过疫病。 一开始人们总也找不到疫病的传播途径是什么，后来才发现是因为街上到处是排泄物，而排泄物又污染了水源，这才传播得又快又广。 疫病可不会看人的身份地位，生活在城市的贵族自然也害怕。 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全，所以每个城市的下水系统都建造得很快。 下水系统的建立也有了很显著的效果，起码大街上的空气清新很多，也不会担心xx天降了。 “真的好难啊……明明是个好东西，结果解决一个旧问题，又冒出来一群新问题！” 艾伯一脑门磕上桌面，全身上下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就没有什么办法，什么东西，能一下子——”他伸开双臂，摆出一个爆炸的姿势，“‘砰——’地一下解决掉所有问题吗？” 坎蒂丝抽抽嘴角：“……哪有那种好事？” “当然有，他不是已经给出答案了？”坐在对面的露比不厚道地笑了，并为艾伯献上掌声，“大家一起爆炸，没有产生和担心问题的人，所有问题就会得到解决。” 众人都笑起来，艾伯也苦笑着摆摆手：“这可不行啊……” 晨间闲聊结束。简单收拾完行李后，众人再次踏上旅途。 塞拜库洛大迷宫就在萨图姆·拉库斯的东南方，而那个方向也只有一条大路，非常好走。 六人仅仅赶了半天路，就远远看到了传说中的“迷宫”。 它所在的位置地势有些矮，坎蒂丝坐在马上能很清晰地看清它的全貌。 “哇——！” 娜娜震惊地看向山下的迷宫，惊叹出声：“这也太大了吧……” 就跟城主和摊贩老板所说的一样，迷宫的外表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方盒。 只是现在的“迷宫”并不是一个规矩的长方体，它有高有低，更像无数个长方体垒成的建筑群。眼神不好的人远远看去，说不定还会认为那是一座城邦。 然而，此时的坎蒂丝并没有时间惊叹眼前的事物。 她猛地朝左后方看去，警惕地从路西恩手里抢过半截缰绳，警惕地往那边转了半圈。 “又见面了，坎坎。” 不远处的帐篷里钻出好几个人，想来这些都是萨图姆·拉库斯的冒险者了。 而且非常巧的，为首的两人坎蒂丝都认识。 “你是……拉姆先生？” 坎蒂丝看着跟在沃尔夫身后，看起来有些油滑的长脸男人，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她跟这位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半年多前，她在黄金岛上救出黑曜石先生后，正是这位作为协会的代表赶来接应阿布希丹的。 想到这儿，坎蒂丝立时更加警惕了。 阿布希丹那时候变成了幼年体，会在那种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人，必定是他很倚重的亲信。 他应该不止知道黑曜石先生是魔人族的事，也许对他的另一层身份也很了解…… 对面的拉姆先生显然也认出了她，愣怔之后便是一脸狂喜。 “居然是她！” 拉姆先生激动扯住沃尔夫的胳膊，小声道：“教宗大人之前跟我提起过，她就是那个……” 锃————！ 银白的剑刃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拉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被削去一块的衣角：“你……”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与你站到对立面。” 沃尔夫拎着剑，向同样震惊的坎蒂丝比出一个“请”的手势：“我们来谈谈吧，坎蒂丝。” 第315章 法则 塞拜库洛大迷宫13 沃尔夫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就是拉姆先生了。 “你想做什么？！”拉姆的脸瞬间黑下来，沉声低喝道，“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快把剑收起来！” 近似威胁的话语对沃尔夫没有一点作用, 棕发的青年依然保持邀请的姿势, 朝不远处的几人点点头：“我有些话想跟她单独聊聊。放心，不会耽搁太久。” 见他们依然面露警惕，青年和善地勾了下嘴角，持剑竖于胸前：“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呢？这把剑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不是吗？” 坎蒂丝已经从片刻的慌张中缓过来，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与他对视。 她看向青年的眼睛很沉静。没有第一次相遇时的惊喜和紧张, 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 面上看不出一点波澜。 青年也察觉到她的变化, 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关于我, 关于莱昂……以及奥布里亚教授。”他的语气依然很平淡, 没有激烈的情绪，客气又疏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坎蒂丝的眼珠终于动了动，有了动作。 艾伯见她真要下马，立刻拽着缰绳挡到她面前：“你不要冲动……” “没关系。”坎蒂丝对他摇摇头，小声提醒道, “那把剑也是‘书页’。” 她显然已经有了某些决断，艾伯虽不赞同但知道自己阻拦也没用, 只能皱眉退到一边。 坎蒂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对他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指向一旁的空地，朝对面扬声道：“可以，但必须在别人能看到的地方。” 沃尔夫没有因为她的戒备露出诧异或恼怒的表情, 只平静朝她微微颔首：“当然。” 坎蒂丝不再犹豫，立时便打算跳下马。 “等下。” 一只手按上她的左肩，没等少女进行下一步动作，一条细链突兀地横到她的脖颈前。 坎蒂丝的视线也随之下移，这才看清那是之前被她胡乱塞进腰包的三叶草项链。 路西恩将项链的后扣扣好，这才在她肩上拍了下：“去吧，注意安全。” 坎蒂丝回头看他一眼，心里有些异样。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路西恩以前会说“注意安全”这种话吗？ 但现在明显没有时间用来给她回忆过去，坎蒂丝很快跳下马，手里拎着木杖，与沃尔夫一齐走向帐篷旁边的空地。 这里离其余人的距离并不远，两边都能看到彼此的动作，但又不会听到彼此的对话。 露比简单瞥了眼双方的距离就有数了，当即收回视线。 余光瞥见某些人的小动作，立刻冷笑着抬起手，向人群一挥。 正打算返回帐篷的拉姆先生突然感到一股凉意，转身的瞬间便看到一道近在咫尺的风刃。 他来不及想太多，立刻伸手去格挡。 啪————！ 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在两者间炸开。 风精灵被一个透明的半圆形结界阻隔。 相对的，那道透明的结界也在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拉姆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向前后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 从袖口露出的金属护腕传来一声“咔啪”，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化为粉末，簌簌掉落到地上。 “拉姆先生！！” “拉姆先生您没事吧？！” 刚刚还满脸疑惑的冒险者们立刻变了脸色。 一部分人聚拢到拉姆身边，一部分抽出武器挡到他身前，大声质问站到马背上的魔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露比看到那道突然出现的屏障有些惊讶，眉梢向上扬起：“什么东西？” 艾伯：“一种防御道具，我记得坎蒂丝之前也有一个。” “嗯哼……看来莫丹人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魔人女郎踏在马鞍上，一手拽着缰绳保持平衡，另一条手臂优雅划到侧边，接住飞回的风精灵。 “阿尼克西小姐……您为什么要站到那一边？” 拉姆先生推开周围伸来的手，不可思议地喊道：“教宗大人的信您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又怎样？”露比对自己还没开封就把信烧了的事只字不提，不屑哼笑道，“这跟我想揍他一顿没有冲突。”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8节 拉姆先生一噎，暗骂一句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怪不得提到自己的姐姐，连一贯处事不惊的教宗大人都会感到头疼……这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流氓！ 对面的“流氓”可不知道这人在内心如何腹诽自己，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魔人眼睑微垂，这次的声音明显沉了很多：“说吧，阿布西丹现在在哪儿？” 拉姆先生的小眼睛提溜转了圈：“您要是想见他，我可以现在就去联系……嘶！” 他再次转身，额头却磕上一面看不见的墙，顿时捂着额头跌坐在地，“哎呦哎呦”地叫。 飘在魔人指尖上的风精灵转了圈，又回到主人的肩侧。 露比垂眸瞥了眼一旁正在打哈欠的男人，看向拉姆的眼神更添了些嘲讽。 “别在我眼皮底下使这些花招，你还不配。” 她高高扬起下巴，不屑道：“给我老老实实解释清楚，阿布西丹想要解放恶魔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虽然面上很冷静，但坎蒂丝的心里其实很乱。 她不明白为什么沃尔夫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跟她单独聊天，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也许是个陷阱，也许是真心话，甚至可能两者都有……在对方动手前谁也不知道是哪种可能。 但不得不说，他抛出的诱饵对她太有吸引力了。 他们对“黑星”的了解太少了，也有一些猜测需要确认……而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青年已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坎蒂丝立刻从思绪中抽出来，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脚却不自觉地向后挪了半步。 沃尔夫看到她这幅样子，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拎着剑举起双手，“真的只是聊聊而已。” 坎蒂丝依然与他保持近两米的距离，双手握住木杖，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想聊什么？” 沃尔夫张张嘴，终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才好了。” 跟刚刚那种刻板的笑容不同，这个笑让坎蒂丝有些恍神。 曾经他也这样。 玛丽或是莱昂闯祸后他从不生气。只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笑着拍拍他们的后背，说自己有办法解决不需要担心…… “……那就从我们分开的那天开始讲吧。”她微微垂眸，声音有些低沉，“你们是怎么逃过那些人的追捕的？” 沃尔夫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又像是想起什么般点点头：“教授说你忘记了一些事，原来是真的……” 他的唇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很遗憾，我们没有逃出那片森林。” “我和莱昂都被魔物攻击了。我挺了过来，他没有……就是这么简单。”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帮人：“是黑星的人，也就是奥布里亚教授带领的那些人把我们带了出来。当时拉姆先生也在里面。” 握着木杖的双手又紧了紧，坎蒂丝倏地抬眼盯住对方的眼睛：“我们所在的孤儿院，属于一个名叫‘晨星’的教团，对吧？” 听到那个词，沃尔夫眼中的笑意立刻淡去：“你都知道了？” “所以，奥布里亚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晨星’制造出的……实验品，对吧？” 坎蒂丝干笑两声：“所以在我进入胡慕斯学院时他才会那么生气，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计划……” “对‘钥匙’来说，学会学习、学会思考，去接触外界的知识是最危险的……‘钥匙’只要好好等到开门的时机就好，对吧？！” 坎蒂丝展开封印之书，木杖指向沃尔夫的方向。 “黑星想要的东西，我不信你不知道！”她紧盯着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杖头却在微微颤抖，“他们想要复活恶魔……他们想要让‘大崩坏’再次上演！只要他们坚持执行这件事，我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另一边，露比也指向坐在地上的拉姆先生。 “现在，你最说出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她慢慢眯起眼，黑色的长发随风飞扬起来，“否则，我不介意在这里把你撕成碎片。” 沃尔夫拎着长剑，沉默数秒后开口了。 “……为了建立新的秩序。” 棕发的青年这样说道。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跌坐在地的男人高喊道。 “您一定也知道无尽之海一直在往大陆这边靠近吧……这就是世界正在转变的讯号！”拉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目赤红地看向对面几人，“旧的神明死去，新的神明已经诞生……祂的力量可以吞没天空、大海和陆地，祂就是新生的神明！祂就是新的规则！” “愚蠢的旧神畏惧祂的力量，害怕被祂取代，这才三番两次进行阻挠！” “你们口中的‘恶魔’，拥有杀死一切生者的能力，甚至能够杀死神明……”沃尔夫用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陈述道，“祂出现的时刻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古早。正是祂的出现，才有了‘生’与‘死’的概念，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生者’……” “祂是世界意志孕育出的奇迹。却因为自己的特性遭受旧神厌弃，从而被封印了上千年。” 深灰色的眼睛轻轻下撇，带着手套的手指抚过剑刃。 “但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就像水满了会溢出来，即使盖上盖子也无济于事……旧神已死，压制祂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 “伊里欧斯的牺牲毫无意义，所谓的‘崩坏’也是‘重生’。” “将适应者留下，把不适应者抹去。”青年抬眼看向一脸震惊的坎蒂丝，嘴角勾起，“不管什么时候，这都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不是吗？” 第316章 吞没 塞拜库洛大迷宫14 坎蒂丝瞳孔颤动, 只感觉热血直往头上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几乎要将理智吞没。 她几乎被这荒谬的说法气笑：“所以你们觉得恶魔是什么？是取代创世四神的新生神明？你们是疯了吗？！” “但凡沾染上魔气，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信他们不知道那些！”少女的呼吸有些急促, 抑制不住地“哈”出一口气，“按照这个说法，能适应这个所谓‘新世界’的只有魔物才对……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 沃尔夫沉默数秒后摇摇头：“不，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到了。” 坎蒂丝：“什么？” “他们已经做到了。即使身上沾染魔气，也没有被抹去自我意志，还会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沃尔夫看向她, 语气很平静, “你应该见过。教授去西大陆的时候带过去很多人, 他们中有不少被选中, 成为‘眼睛’的人。” 坎蒂丝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心脏还是狂跳。 没错……当时在丹萨森林的墓园里，他们为了打碎封印石跟黑星的几人交过手。 艾伯当时被玛格丽特女士缠住，而另一个黑袍人冲向了她。 她根本无法抵抗那人的攻击。千钧一发时，封印之书自动打开，维芙达将她拽到了【白银画框】中。 可就算这样，那个黑袍人也没有住手。 他捂住左眼，做了一番祈祷后眼睛变成红色, 而他手中的长剑也被魔气裹挟，居然可以攻击到他看不见的【画框】。 那时候, 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或太多变化, 行动上果断而有条理，根本不像那些没有任何理智的魔物！ “因为祂是拥有自我意识的魔气集合体。就像菲天生就可以操控魔力粒子一样，祂对魔气有天然的掌控力。” 棕发的青年往人群方向瞥了一眼, 继续道：“只要祂愿意，魔气就可以与魔力粒子一样，成为一种可以掌控的力量。” 坎蒂丝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 “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能够不依赖道具就使用魔气……他们的外表虽然没有变化，但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那个黑袍人，亦或者艾伯的弟弟奥路菲欧斯，他们之所以被魔气裹挟却没有受到伤害，都是在他们的左眼变为红色后。 红色的眼睛，白色五边形的瞳孔，那是魔物才会拥有的特征。 起码在那个时候，他们短暂转化为了魔物。 路西恩斩断了奥路菲欧斯与恶魔联系的桥梁，这才让他恢复原样。 而在那个昏暗的空间里，通往中心的道路数不胜数……那都是被恶魔选中，成为“眼睛”的人。 沃尔夫眼中飞快划过什么，却很快遮掩过去，低头轻轻低笑一声。 “没错。想要强大的力量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微微颔首，“不过如其说是‘代价’，那些人也许会以此为荣吧。” 坎蒂丝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讥讽，又有些不确定地盯着他看了一阵：“……你不会要跟我说，你其实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吧？” “把某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当成‘规则’去崇拜，不论那是恶魔还是神明，都是愚蠢之极的行为。”沃尔夫顿了顿，“更何况，这里是属于生者的「伊安尼希」，无论如何都不会欢迎带来死亡的神明。” 他看出坎蒂丝脸上闪过迷茫，笑着补充道：“不但是我，奥布里亚教授也是这么认为的。” 坎蒂丝简直要被他绕晕：“你究竟想说什么？” “奥布里亚教授年轻时，曾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但她们都死了。” 沃尔夫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向前伸出的木杖慢慢垂下，坎蒂丝向后退了半步，抿唇聆听。 “奥布里亚夫人是位非常温和热心的女士。她乐于助人，从不吝于向他人表达自己的善意……不管是邻居还是教授的同事，凡是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青年的声音逐渐变冷，“但就是这样一位虔诚又善良的女士，却被晨星教团的人盯上了。” “他们趁教授出门讲学，将奥布里亚夫人抓走，并用她的女儿胁迫她，自愿成为填补‘圣物’的材料。” “虽然他在发现后便向冒险者协会求助了。作为会长的阿布希丹亲自跑了一趟，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沃尔夫看向她，眼中没有一丝波动，“等教授再次找到她们时，母女二人已经变成两具冰冷冷的尸体。” 坎蒂丝呆立在原地，耳边传来一阵嗡鸣。 “做好人却什么都得不到，反而是肆无忌惮的人能过得更好……这太不公平了。”沃尔夫看向自己手中的长剑，“如果想要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便需要‘规则’……一个并非服务于个别人，可以约束住所有人的行为，永远不会被人类改变的规则。” “规则”……这是个非常耳熟的观点。 阿布希丹提到过，奥路菲欧斯提到过，甚至是幻境中的勇者伊里欧斯也说过十分类似的话。 当时的西西里娅打趣他是不是想要造神……结果二百多年后，居然真有人去践行了。 “即使杀人者都死了，奥布里亚教授依然觉得那些人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 “那时晨星已经被阿布希丹打散，可依然有无数小股势力在六大陆各地流窜……这样的悲剧不会只发生一次。” “奥布里亚教授想要消灭所有‘晨星’的余孽，这与阿布希丹的目标是一致的。” 沃尔夫凝视着她的眼睛，缓慢说道：“黑星，是在奥布里亚教授的推动下诞生的。目的便是歼灭一切与晨星有关的人或组织。” 坎蒂丝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跟你们要解放恶魔有什么关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59节 “我们从‘晨星’那里继承到了很多研究记录，其中就包括巨人族对魔气的研究……我们发现，魔气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 青年终于敛起唇边的笑意，声音也压低了好几分：“阿布希丹认为自己找到了救世的突破口……他原本就与‘那东西’有所接触，在这之后就更频繁了。” “他可以与那东西交流，他认为那东西的能力可以成为约束人类的锁链。但很遗憾，在与那东西接触的时间长了，利用者反而变成了被利用的那一方……说实话，那个名叫‘阿布希丹’的皮囊下的灵魂究竟是谁，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 坎蒂丝猛地抬头，紧紧盯住他。 “接受那东西的力量，成为‘眼睛’的人，他们的想法发生了改变。”沃尔夫静静与她对视，声音轻到几乎能融在风里，“在见识过那种人类永远无法超越的力量后，他们开始相信‘那东西’存在的本身就是世界的规则，是接替旧神的新生神明。” “奥布里亚教授一度也相信了这个说法……可当他用几十年的时间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找到越来越多的研究记录后，他有了另一个想法。” 一本书从坎蒂丝脑海里划过，让她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晨星留下的‘圣物’中终究掺杂了凡人的灵魂。即使拥有特殊的力量，却还是无法承受太多魔气。”沃尔夫上前一步，“但‘那东西’不同，祂本身就是魔气的集合体，再多的魔气都可以尽数吸收……只要能控制住祂，消除掉祂的自我意志，那将是最好用的工具。” 果然是这样……奥布里亚的目的是想利用黑洞里的恶魔，建造一个真正的“炼狱”！ 她只感觉脊背发凉，左手举着封印之书跟着向后退了一步：“你们究竟有多自大……你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控制住那种东西？！” “一开始确实没有把握，但你出现了。” 那双一直让她感到安心的深灰色眼睛，此时却闪着骇人的光。 沃尔夫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畏惧，再次迈出一步：“封印之书与十二只巨龙的集合体……如果是你的话，完全可以在祂恢复能力后再封印住祂的意识，根本不会有任何困难。” “这个世界不需要拥有自我意识的神明，需要的仅仅是能维持‘规则’运转的齿轮……” 青年提着剑一步步走近。 “不管是我、教授、阿布希丹……还是你。” “坎蒂丝，你会成为我们的救世主！” 他向少女伸出手，突然抬高声音：“你将为所有生者戴上隐形的镣铐，罪恶不会因死亡而消散，我们将迎来一个绝对公平的时代……” “闭嘴！！” 坎蒂丝用更大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怒视着对面的青年：“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所谓的‘规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又是谁来制定？又要由谁来同意通过……都要由奥布里亚决定吗？！”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咬牙道：“这算什么‘公平’，又算什么‘规则’……最终不过都是奥布里亚的‘规则’罢了！你们跟其余黑星要做的没有任何区别！！” 沃尔夫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在她的怒吼中再次归于平静。 他轻笑一声，无奈地耸耸肩：“所以，这算是谈崩了吧？” 那笑声就像个危险的信号，坎蒂丝不再废话，立刻举起手中的封印之书。 “封印之书第一百页，掌管力量与杀戮的……唔！” 一只带着手套的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坎蒂丝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她扑倒。 还没反应过来，后脑便狠狠磕到地面。 “……抱歉，现在还不可以。” 沃尔夫很快便用双腿压制住少女的挣扎，余光扫了眼侧边，快速弯下腰，在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坎蒂丝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与他对视。 深灰的眼眸还来不及弯起，立刻松开手，侧身滚到一旁。 砰砰砰————！ 几道白光狠狠砸到青年滚过的地面，掀起一片尘土。 坎蒂丝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臂捂住口鼻。 “等……咳咳……等等，先别…………” 可还不等她说出什么，地面突然传开一阵剧烈的颤动。 巨大的黑色墙壁冲破烟尘，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吞没了一切。 第317章 第一份善意 塞拜库洛大迷宫15 坎蒂丝再次抬起头时,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自己因为突如其来的地震再次跌倒，但这次她没有立刻站起身，而是伸手摸了下四周。 什么都没有。 伸出的手什么都没摸到任何东西, 也没有任何声音, 仿佛处于一个完全空白的世界。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梳理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她还记得视野变黑前自己见到的最后一幕。 一面十多米高的黑墙突然出现到面前，紧接着她就被那堵墙吞没了…… 结合她现在的遭遇不难推测出结论。 看来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居然碰上“迷宫”的再次扩张。 回忆当时他们几人的站位, 其余人不知道, 沃尔夫肯定跟她一样, 甚至比她早两秒进入“迷宫”。 沃尔夫………… 想到这个人以及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坎蒂丝不由头疼的按按太阳穴。 在两人正式谈崩后, 他打断了她想要回收“书页”的动作，并赶在路西恩甩出攻击前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坚持下去。”他附在自己耳边，快速说道，“不要被任何人左右你的判断。” 坎蒂丝晃晃脑袋，实在想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根据他所说的，黑星最开始只是为了彻底铲除晨星教团而出现的组织。 但在得到晨星的研究资料后，他们便有了其他目标, 也因此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黑曜石先生阿布希丹为首的，被恶魔选中的“眼睛”们。 他们已经成为恶魔最忠实的信徒, 甚至连阿布希丹本人也已经成为恶魔的傀儡。 另一派是以奥布里亚教授为首的人。 他们想要利用恶魔的特性建造“炼狱”。为此, 他们需要先让恶魔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再消除或封印它的意志，让它成为一个纯粹的工具供人使用…… 坎蒂丝实在无法对比出哪边更糟糕……但他们现阶段的目的确实是一致的, 那就是将恶魔的力量全部找回，让它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 这个结论……真是糟糕透了。 少女撸起刘海让自己冷静点。 她现在已经被塞拜库洛大迷宫吞了，首先要解决眼前的问题才能想别的。 那位迷宫幸存者说过，每打开一扇门便会来到下一个空间。 一旦在同一个场景呆得时间长了，便会慢慢被那个空间同化，便再也出不去了。 当然，那位幸存者也说过，他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无意间找到一面奇怪的镜子，那应该才是他能出来的关键。 可现在是什么状况？ 不要说找镜子和门，她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这要怎么找…… 正这样想着，眼前的黑暗居然开始慢慢变淡，同时身下传来软绵绵的触感。 像是混沌的杂质终于开始沉淀，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四周还是很黑，但坎蒂丝的眼睛开始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至少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似乎是一间不大的卧房，月光顺着窗帘间的缝隙照进屋内，能看到屋中并排摆着两张床。 她坐在其中一张床上，身上半挂着一张面料不太好的薄毯。 “唔……坎坎？” 身边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女声，像是刚睡醒般，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倦。 身下的木床传来一阵轻微的“嘎吱”声，她看到一个黑影在黑暗中坐起身，似乎还在不断揉眼睛。 “怎么啦，是不是今天被琳达女士吓到了？”黑影非常自然地搂住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她的颈间蹭了蹭，“不要害怕……我们只要乖乖听话…她就不会……呼…………” 抱住她的“黑影”没有顶住困意，居然就这么挂在她身上再次入睡。 但这不重要。 鼻尖突然传来陌生又熟悉的气味，那个瞬间让坎蒂丝差点落泪。 她仰起头，强忍下突如其来的泪意，轻轻唤道：“……玛丽？” 玛丽显然是困极了，抱着坎蒂丝的脖子便往下倒，两人齐齐栽回不太柔软的枕头里。 “唔……坎坎不怕……”瘦小的女孩搂着她咕哝一声，轻轻拍抚坎蒂丝的手臂，“睡吧……我们都在这里呢……” 那个放在她颈间的脑袋已经再次陷入熟睡，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连拍打她的小手都不动了。 坎蒂丝愣愣看着天花板，大脑有瞬间的放空。 静谧的夜里并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除了她自己和玛丽，不远处的小床上还传来两个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声音比较浅的是沃尔夫，声音比较大，还时不时会蹦出两句梦话的是莱昂。 木制的窗框非常不结实，镶嵌在上面的玻璃也不合适。 夜间的风很大，玻璃在缝隙中前后摆动，发出“咔啪咔啪”的声响。 坎蒂丝记得，一开始她总是会担心这片玻璃会被风吹下来。 如果砸到地上摔个粉碎，孤儿院的院长不但会让他们自己清理干净，而且很有可能就不会给他们换个新玻璃了。 好在这块玻璃虽然每晚都会被吹地乱响，但直到他们离开的那天依然坚挺在窗框上，没有任何脱离的迹象。 后来她便习惯了。 三人截然不同的呼吸声，廉价玻璃晃动的声响，窗外传来的风声，糅杂在一起，慢慢变成帮助她快速进入沉睡的背景音。 因为习惯伴着这些声音入睡，以至于后来到达阿鲁布姆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需要酝酿好一阵才能入睡。 坎蒂丝使劲闭闭眼，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把，再次睁开后眼中的困意全部消散。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0节 她小心翼翼地移开那个靠在她脖颈间的小脑袋，在没有吵醒对方的情况下将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放回床上，再替她拉好被角。 月光随着窗帘的晃动时明时暗，却足够让她看清床上女孩的面容。 红棕色的短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有些自然卷的发尾随着女孩的呼吸微微颤动。 玛丽并不是一个多漂亮的女孩，厚重的刘海下有块难看的伤疤，听说是在她逃难的时候留下的。 她也不聪明，连最简单的手工也要花费两三倍的时间才能学会，经常被院长嫌弃笨手笨脚。 莱昂是最年长的孩子，胆子大力气也不小。如非必要，身为院长的琳达女士并不敢经常招惹他。 沃尔夫则是个滑不溜手的小泥鳅，想抓他的错处也不容易。 可能是顾忌坎蒂丝的年纪太小，也有可能是顾忌她的身份。总之，坎蒂丝在孤儿院里最大的惩罚就是关小黑屋。 于是，可怜的玛丽便经常被院长当成出气筒。 玛丽自己也明白这点。她虽然不太聪明，反应速度又慢，但也渐渐组建出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 她是四人里最听话的孩子。连沃尔夫在气急的时候都会对着琳达女士的背影骂一句“老巫婆”，她却完全不敢。 听话就会少挨骂，听话就会少挨打……她抱着坎蒂丝，将自己总结出的经验一点点告诉她。 可讽刺的是，她就是因为太听话，才会没有在孤儿院着火时第一时间跑出来，结果错过最佳的逃跑时机…… 坎蒂丝在床边蹲下，静静看着女孩的睡颜。 翻开自己最初的记忆，玛丽似乎是第一个对她释放有善意的人。 五岁的她从床上醒来，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女孩惊讶又开心的笑脸，还有她欢快的声音。 莱昂和沃尔夫终究是男孩子，他们凑到一起的时候也才十岁出头。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更不要说照顾一个不认识的小妹妹了。 是玛丽牵起她的手，慢慢帮她熟悉这里的环境，陪她玩耍，将她抱在怀里，给她讲蹩脚的睡前故事…… 如果当初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不会对她笑、不会无理由地对她释放善意的人……自己是否也会变成另外一种人呢？ 坎蒂丝借着微弱的月光，深深凝望着这张脸。直到确认自己不会再忘记后才站起身，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的衣摆被一只手扯住。 “……坎坎？” 黑暗中，玛丽再次坐起身，惺忪的眼中充满疑惑：“你要去哪儿？” 她并没有察觉到面前的坎蒂丝已经比她还高了，依然用那种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说道：“半夜不要出门。要是被琳达女士发现，你也会被关小黑屋的……” 坎蒂丝握住那只手，缓慢又坚定地扯下，轻轻握到手心里。 她感受着这份短暂的温暖，最后还是在对方愈加疑惑的眼神中放开。 “我去上厕所。”她对女孩露出一个笑，“很快就回来。” 玛丽歪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也跟着露出笑容。 “坎坎好棒！已经可以自己去上厕所了呀。”她压低声音，跟她比出一个大拇指，“快去吧，我的小英雄。” 坎蒂丝猛地转过头，先前积蓄的眼泪在下一秒便夺眶而出。 她迈开脚步，生怕自己后悔般快步走到门口。 伸手按下门把手，却在打开房门的瞬间停了一下。 门外射入的光将门口照亮时，坎蒂丝感到一种隐约的吸引力。 她顺着直觉往右转过头，立时对上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 椭圆形的镜子中央像是被什么敲击过，蛛网般的裂纹在整个镜面上铺展开。 镜面映出的脸，随着坎蒂丝转头的动作同时看过来。 镜中与镜外，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对上视线。 第318章 镜之间 塞拜库洛大迷宫16 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 坎蒂丝握着门把手向一旁踉跄半步。 镜子里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一个面容憔悴的莫丹青年。 从五官上看，青年应当还很年轻, 可束起长发里已经生出好几缕白发, 在黑色的发辫中格外扎眼。 面颊有些凹陷，颧骨和鼻梁很高，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消瘦。 此时，没有焦距的双眼转过来，无声与镜外的少女“对视”。 坎蒂丝一开始确实是被吓到了。 照镜子照出另一个人，这种体验非常惊悚。 但很快她便想起那位幸存者说过的话, 开始对比起镜中人的样貌。 莫丹男性, 看上去二三十岁, 眼盲……坎蒂丝几乎立时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维欧, 先生？”她有些犹豫地打了个招呼, “是你吗？” 不等镜中的男人做出反应，身后率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唔……！谁点灯了？” 莱昂揉着眼睛坐起身，惊讶看向站在门口的坎蒂丝：“坎坎……大半夜的你在那里干嘛呢？” 坎蒂丝无法，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取下墙上的圆镜，抱着踏出房门。 刺目的阳光让坎蒂丝有些不适，不禁抬起手臂挡到眼前。 直到眼睛终于适应了这个亮度，她才顺手抹了把脸, 眯眼环视周围的景象。 就如那个幸存者所说的一样，门的另一边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明明踏出房门前还处于黑夜, 现在又来到了白天。 这次的场景是室外, 她正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坎蒂丝环顾一圈，发现人流都在往一个方向涌，好几次都差点被奔跑的人们撞倒。 她有些好奇, 不禁探头看向人流聚集处。 那边时不时还会传出阵阵欢呼，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要来了。 果不其然，街道尽处突然传来一声象鸣，周围的欢呼声立刻高了好几个等级。 一个矮人头戴王冠，骑着大象走过街道，路过之处都是群众的赞扬与喝彩。 与大街上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此时的坎蒂丝已经躲到无人的小巷里，不再关注这个属于他人的美梦。 她这才掏出怀中的碎镜，看到上面的人并没有消失后才松下一口气。 “你是维欧先生吧？”她指向自己，“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萨图姆·拉库斯的地下室里见过。” 镜中的男人立刻点点头。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立刻张嘴说了一大段。 对方说得又急又快，在这面不大的圆镜里还有八重分｜身……别说坎蒂丝看不懂唇语了，就算能看懂也跟不上这个速度。 她努力辨别一阵后只感到头晕眼花，立刻抬手制止道：“等等等等！我现在听不到你的声音……” 镜中的男人果然停下了，露出焦急又苦恼的神色。 过了会儿，他冲坎蒂丝招招手，并将自己的手贴到镜面上。 坎蒂丝看明白他的意思，迟疑一瞬还是将自己的左手贴到镜面上。 果不其然，在触碰到镜面的瞬间她的手就被抓住，一股大力将她拽进了镜子。 *** 坎蒂丝感觉眼前一花，再睁眼后，面前已经换了个场景。 这是一个奇妙的房间，除了最基础的一些家具外，墙上包括天花板都挂着一面面镜子。 神奇的是，镜子中都不是对面景物的倒影，反而是一个个角度不同的画面。 画面中有男有女，有的只有一两个人，有的就跟刚刚的街巷一样，有成百上千的人挤在一起。 有人面露喜悦，与家人拥抱在一起。有人面色沉凝，快步从画面中跑过……但很快，这些人又会在其他镜子里出现。 坎蒂丝快速扫一眼，目光在一面镜子上定住了。 镜中的男人她不久前刚见过，那是众多跟着拉姆先生走出帐篷的冒险者之一。 双方刚刚才打过一个照面，坎蒂丝对这人光秃秃的发顶印象深刻，不可能记错。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看来不但是她和沃尔夫，其余人也被这次扩张波及了。 “失礼了，小姐。” 等她站稳后，维欧先生立刻松开她的手，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他的表情越来越激动，苍白的脸颊上都带上些许红晕。 坎蒂丝原本还在思考那些镜子的作用，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道谢立时有些懵。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对方这是误会了，不得不打断他：“不是的，我们现在还没找到艾德卡女士的线索。” 见对方的表情僵住，她赶忙补充道：“上次交流的时间太短了，你和艾德卡小姐在哪里遇袭，又被带到了哪里，我们统统不知道。东大陆这么大，你起码要告诉我们要从哪儿开始找才行吧？” 男人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不少，向后摸到一把椅子坐下，捏捏酸胀的额角：“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正说着，他的动作却是一顿，不解地抬头看向坎蒂丝：“既然没有消息……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坎蒂丝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心说这也不是她自己想进来的。 “因为刚刚迷宫发生了扩张，我和我的同伴被卷进来了。”她观察着对面男人的神情，见他并不像之前那样疯狂，便委婉劝道，“其实有一点我不是很理解……您为什么不把困在迷宫里的人放出去呢？” 见对方也是一脸懵的表情，她继续道：“如果您放走他们，相信这些人也会帮忙寻找艾德卡女士。这样肯定比我一个人的效率高。” 坎蒂丝认为这个要求很合理，对方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但当维欧抬起头后，却是对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1节 “‘迷宫’……你们都是这样称呼这里的吗？”男人苦笑一声，拄着手杖往后靠上椅背，“很抱歉，我也是被困在这座迷宫的囚徒之一。虽然争取到了一点自由，但也仅此而已了……甚至，我只能借由那些进入迷宫的人才能走出去。” “这是我和那些人的交易。我帮助他们走出迷宫，他们要帮我寻找艾德卡。” 他指向随手扔在桌面上的碎镜，拇指按上太阳穴：“可惜，走出去的代价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严重……不管是我还是他们，都没能把准确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番话让坎蒂丝感到十分惊讶。 她定定看着那面被人随意丢在桌上的圆镜，上面那写着编码的长方形光斑昭示着它的身份。 封印之书第二十五页，「绮梦幻镜」……确实是“特殊书页”中的一页，同时也该是维欧的本体。 本体就在这里，更说明这个罩住他们所有人的“迷宫”跟他是两件东西。 他们一开始的推论是“迷宫”=维欧=特殊书页。 现在后面的等式成立了，可前面的等式却被推翻了。 坎蒂丝撸起刘海，让自己保持冷静：“所以，迷宫不断向外扩张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维欧摇头：“我不知道它运作的原理。但听人说，它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不稳定，是因为掌控它的核心失控了。” 坎蒂丝原本还跟着缓缓点头，忽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听人说’……”她喃喃重复道，猛地抬起头，“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那些自称‘晨星’，将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人。” 维欧点点放置在桌面上的碎镜，讥讽地弯起嘴角：“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能从这个诡异的空间里争取到一点自由。” *** 坎蒂丝的猜测没有错，维欧·普拉提库斯确实是一位来自南大陆的莫丹贵族。 当所在的城市被矮人攻陷，来不及撤退的他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俘虏。 那支军队的首领弄瞎了他的双眼，将他当成战利品带到狄纳米忒城，用于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军功。 受尽屈辱的维欧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他想到自己不仅余生都要在黑暗中度过，这条命还有可能被用来威胁自己的父兄……突然觉得这样活着很没意思。 他想要自我了断，却被照顾他的女仆救了下来。 女仆是个哑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他的手掌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书写。 她说，如果他死了自己也会因为看管不力，被主人杀死。 那因恐惧而颤抖的指尖让维欧起了怜悯之心。 他一时心软，便答应女仆不再寻短见。 那时他的父兄还没有投降，维欧作为人质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经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间，随着矮人的军队再次出征，作为战利品之一的维欧渐渐被人遗忘在城中的某个小房间里。 除了门外看守的士兵，日常只有女仆一人负责照顾他的起居。 原本不太熟悉的两人有了更多交流。 女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个非常活泼的人。 即使维欧答应她自己不会再寻死，她也会每天将他带到窗边晒晒太阳，放在窗前的花朵隔几天就会更换。 维欧很喜欢坐在窗台边。 鼻间传来的花香，耳边传来的喧闹声都会让他的心情平静很多。 更加熟悉后，女仆想跟他讲城中发生的趣事。 可她识的字有限，总有些表达不明白的地方。 于是，在闲暇的时间里两人又有了新的活动。 维欧一点点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她，教她书写和认字……渐渐地，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他知道女仆的身份其实是混血儿。因为血统，从出生的那刻就成为了奴隶。 教她识字的母亲也是被矮人掳来的莫丹人，但已经在很多年前病逝了。 “我的名字是艾德卡，是母亲为我起的名字。” 她曾在他的手掌里写道：“听说莫丹人总会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美好寓意的名字，可我的母亲还没告诉我这个名字的含义就去世了。您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维欧其实并不知道“艾德卡”的含义。 而且因为这个拼写的方式很奇怪，他甚至怀疑是女仆记错了。 可对方那种欢快的心情透过指尖传递到他的手掌，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知道对方有多期待。 “……温暖的。” 他抽回自己的手，轻轻将四指蜷进手心，低咳一声：“‘艾德卡’的寓意是，‘像太阳般温暖的人’……” 第319章 狄纳米忒的悲剧 塞拜库洛大迷宫17 似乎从那一天起, 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转折。 渐渐地，维欧开始主动跟艾德卡提起自己的事。 讲述莫丹人在南大陆上的生活，讲述他与家人间的趣事。 艾德卡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偶尔她也会表露出对那片土地的向往。 有一次维欧告诉她, 莫丹人的世界并不排斥混血儿时，她终于无法抑制地呜咽出声。 “我想去那里……我不喜欢狄纳米忒城，我讨厌东大陆！” “他们夺走了我的父亲又夺走了母亲……这里的人比恶魔还要可怕！” 她第一次如此激动而愤怒地写下这串话，最后忍不住抓住那条消瘦的手臂，失态地哭起来。 维欧感受到她的情绪，却无能为力。 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他从来没做过安慰人的工作。 左手臂被女人抓住, 右手按照猜想的方向向前试探, 终于摸到对方不停颤抖的后背, 轻轻拍了两下。 一句“会离开的”哽在喉咙里, 最后也只能蹲下身，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两个拥有相似境遇的人挨在一起取暖，产生别样的感情也变得顺理成章。 “瞎眼的阶下囚和肮脏的奴隶倒是很般配。” 尽管被守卫如此嘲笑，维欧还是没有放开艾德卡的手。 狄纳米忒城是东大陆上著名的矿场，出产的矿石种类不计其数。 维欧自从看不见后听力就变得非常敏锐，每天都会坐在窗边听外面的小孩说话。 他知道了一种矿石，平时是灰扑扑的颜色, 可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变为透明的橘黄色。 因此，它被当地人称作太阳石。 这种矿石并没有什么特殊作用, 也不是稀缺的炼金材料, 因此价格也不高。 甚至如果仔细点去找，每天都能在运送矿石的路上捡到几个硬币大的太阳石。 维欧自从听说了这种石头就有点心痒。 他用家传的吊坠项链与从窗前路过的孩子换了一颗不大的太阳石和几根不知名的尾羽。 费尽功夫，才将它们做成一个简陋的头饰。 按照莫丹人的婚礼习俗。 新人进入大地女神庙, 在证婚人面前男性要将亲手制作的羽毛头饰戴到女士头上，女性要将亲手种下的花佩戴到男士的胸前。 东大陆没有大地女神庙，他们也不会有证婚人，但维欧还是鬼使神差地做了这个发饰。 可真正完成后，他又后悔了。 安逸的生活让人麻痹，他差点忘记自己此时只是一个人质。 而且他可以肯定，就算父亲和兄长再舍不得他，也不会为了他让出任何土地。 所以，不论这次矮人的军队是否攻下他父兄所在的城邦，他的结局都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的维欧有些心烦意乱，没有多想便将那个好不容易做出的头饰塞到枕头底下，再也没有拿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艾德卡就在整理房间时发现了它。 那是维欧第二次听到对方的呜咽声，比第一次还要让他不知所措。 他试图说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却让那个呜咽声变得更大了。 艾德卡没有解释便跑出了房门，而他只能被两杆长｜枪挡在门内。 理智告诉他这样是最好的，可维欧还是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明天会是什么样他已经不想去想了。浑浑噩噩地摸到床铺，怀着沉重的心情闭上眼。 可没想到，第二天苏醒时，他居然嗅到一种陌生的花香。 距离很近，像是那朵花就在身边一样。 他伸手按上左胸，立刻摸到了一枝花的花茎。 维欧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手掌下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一双熟悉的手将他的手从心口移开，摊开，一笔一画、无比郑重地写下“我愿意”。 最后一个字母还没写完，手指就被包裹住。 维欧无法描述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对方的指尖印上一吻……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坐起身的瞬间，放在胸前的花滑落到地上。 他急忙想要伸手去捞，结果跟同样低头的艾德卡撞到一起。 碰——！ “嘶————”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2节 他们都捂住各自的脑门，愣了半晌后又笑了起来。 两人什么都没说，却非常默契地开始执行这个不合规的仪式。 维欧的衣服很单薄，胸口也没有小口袋，艾德卡只得将手中的花插进他的衣领。 骨节分明的手在女人的发顶摩挲一阵，这才找到准位置，将羽毛饰品别到她的发间……蹩脚的婚礼便结束了。 这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之前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但现在的维欧开始不受控制地思考起两人的未来。 他绝对不能死。 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音色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必须赶在军队返回前逃出狄纳米忒城！ 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意志变强，他对窗外传来的声音更加关注了，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只当催眠背景音。 就是这样微小的改变，还真让他找到一个绝佳的机会。 “元素伴生花在炼药上的用途更加广泛，因为它们中的魔力粒子比较利于生物吸收，所以价格较为昂贵。只是炼金的话，我认为同等质量的魔力结晶更有性价比。” 他在两名炼金术师路过时突然开口，引起他们的侧目。 炼金术师们可不管对方是莫丹人还是矮人，也不会管他的眼睛是否能看到，只要他的脑子里拥有自己没有的知识那就是宝藏。 这个时代的炼金术师大多都出自东大陆的大家族，就算是狄纳米忒城的城主也不敢招惹这些地位高贵的疯子。 维欧和艾德卡被他们带出了那个小屋。 虽然还是没有摆脱俘虏和奴隶的身份，但两人拥有了在城内自由行走的资格。 这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太多了……以至于真正走在阳光下时他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手臂上被轻轻捏了一下，一根手指趁机伸进他的手心。 “没事吧？” 维欧立刻清醒过来，趁机握住对方的手，无声点点头。 莫丹贵族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按照父亲说过的话，只有真正弄明白各行各业在做什么，才能知道该如何管理他们，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领主。 他是从小在南大陆长大的莫丹贵族，从懂事起就在和魔力结晶矿打交道。 传授他知识的不但有理论渊博的教授，也有实践经验丰富的矿厂老板。 单论这方面的知识，他完全不会输给矮人族的炼金术师。 当然，为了延长这份有限的自由，维欧并不会一口气把自己的底牌都亮出来。 反正他确实是被虐待囚禁了半年多，外表看已经瘦脱了相，再装的病弱一点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炼金术师们也害怕这个好不容易淘来的“资料库”还没吐干净就先挂了，不管是住宿的条件还是三餐的质量都非常好。 还为他定制了一把手杖，建议他平时出门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维欧表现出感动的神情，但该拖的还是会拖。 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在乎他。 不为大众所知的知识就那么点，只要他说完这些人照样会把他们扔回那个牢房。 要再快一点，一定要尽快找到逃出城的方法…… “……‘蘑菇们’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已经放到锅里了。这次准备的量足够让老爷们吃个饱……” 维欧突然停住脚步，猛地回过头。 搀扶着他的艾德卡也停下脚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士兵还顺着他转头的方向看了眼。 一眼望去，嘈杂的大街上全是人，并没有什么异常。 士兵狐疑转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维欧握紧艾德卡的手，“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士兵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只有艾德卡察觉到他的异样。 等两人回到房间后立刻询问起他的情况。 “快准备点方便携带的食物和水，这两天都带在身上！”维欧按捺住心慌，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狄纳米忒城要发生暴乱了……” 在街上听到的那段对话乍一听很平常，但维欧还是准确听出他们浓重的南大陆口音。 而在南大陆的矿场里，矿工经常把炸药叫做“蘑菇”。 矿场内常年都需要大量劳动力，从南大陆掳来的莫丹人自然就变成了他们的首选目标。 而狄纳米忒城位于东大陆的西南方，是距离南大陆最近的一处矿场城市。 只要战争还在继续，他们就不缺廉价的劳动力，自然也不会把那些奴隶当人看待。 矮人族对莫丹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数百年前。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在薄暮时代才出现的种族已经在各方面追上了他们的脚步。 短暂的寿命并非一无是处。 比起守旧的精灵和矮人，他们的适应力更强，善于应对各种不确定性的东西，也更有探险精神。 在短短百年里，他们已经从各个文明种族那里吸取到了足够的知识，甚至从零开始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知识体系。 老一代人也许会对过去的强者抱有敬畏，但这种恐惧不会被年轻一代继承。 在矮人族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反抗的火星已经出现了。 “每多了解一分这个城市，我就越清楚狄纳米忒城早晚会出事……不夸张的说，从那里开采出的每一块矿石都沾着莫丹人的血。” 维欧双手拄在拐杖的杖头上，手指轻敲两下手背：“只是我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就在当天晚上，我和艾德卡刚收拾出一个小包袱，矿场那边就迎来了第一场爆炸。” 第320章 暗箱之中 塞拜库洛大迷宫18 维欧曾经听父亲讲过大崩坏发生时的场景。 在那根黑柱从天之国升起的前一秒, 谁都不会知道接下来的十年里人类会遭遇怎样的劫难。 大人们为了生活努力奔波，孩童们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嬉戏。 他们最多的烦恼无非是今天的晚饭是什么，亦或是怎样才能从父母那里多要一颗糖。 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普通到如果没有之后的事, 那一天都不会在多数人的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 如同好运总是不期而至, 灾厄发生前也不会有任何预兆。 维欧当时还不明白父亲眼中的怅惘，但在一声震天的爆炸声响起后，他似乎明白了那些话中的含义。 他没有一丝犹豫，与艾德卡一起冲出房间，径直跑到大街上。 守在门口的士兵也没功夫管这两人了，强烈的震感同样让他们感到恐惧,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 “去城外！向那边走！”维欧分辨了一下爆炸的位置, 拉着艾德卡的手往反方向一指, “城中要发生暴乱了！” 那声爆炸似乎是一个信号, 萎靡不振的奴隶队伍里突然有人暴起。 一人趁看守不备, 一把抱住他的腰。一人抡起拷住双手的铁链，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反抗的星火落到干草上，瞬间将一切吞没。 突如其来的暴动打了城中守卫一个措手不及。 可当他们终于集结到一起时，一个更可怕的真相摆在了面前。 城中的莫丹人和混血儿太多了，多到根本压制不下去。 他们砍到一个人，更多人向他们扑来。 深深凹陷的在眼眶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们，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向他们袭来。 狄纳米忒城的守卫大多都没去过真正的战场, 面对这样的场景，没过多久就被这滔天的愤怒淹没。 负责城中事务的代城主前一秒还在享受下人的按摩, 还没回过神, 脑袋就被闯入城主府的反叛者割下脑袋。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就在反叛者的首领举着人头走出城主府时，地面再次传来巨大的震颤，矿场的方向又开始新一轮的爆炸。 这次爆炸的时长和规模与计划中的完全不同, 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立刻慌乱起来。 没过多久，城西的矿场率先发生塌陷。 有人还在塌陷的矿坑上方看到了一种绿灰色的烟雾。 看着它缓缓从石堆中钻出，不断向外扩张，却又无能为力。 一开始众人还抱着侥幸心理，直到眼睁睁看到有人吸入烟雾后倒地不起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种毒气。 至此，狄纳米忒城彻底陷入恐慌。 地下的爆炸声还在继续，城中不断有新的地点发生塌陷。 所有城门全部被撞开，此时不管是莫丹人、矮人族还是混血儿，所有人都在往城外跑。 维欧和艾德卡跟着人流冲出城，却没有继续跟着大部队走，而是慢慢往没有人的荒地上跑去。 他们太弱了，弱到人群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两人身上带着食物和水，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逃难中，就算是这么一点点东西也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在他人还没查觉前先一步离开。 两人没有地图，又都没有出过狄纳米忒城，此时只能凭借直觉在荒野中行进。 但他们都很高兴，他们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欣喜。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3节 “今天的星星很漂亮。” 艾德卡在丈夫的手心写道：“像一条银色的丝带，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夜空。” 维欧握住她的手，与她依偎在一起。 “以后还会看到的。”他将外衣披到两人身前，“不光是夜空，还有朝霞和晚霞……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有这么美的天空。” 然而，现实要比幻想更残酷。 夜晚是魔物的狩猎时间，两个没有防备的人类对它们来说是最好的目标。 在逃出狄纳米忒城的第三天夜里，他们还是遇到了一只在野外游荡的魔物。 手无寸铁的两人在它面前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就当维欧以为他们的人生即将画上终止符时，一束电光从天而降，准确劈到魔物身上。 “你们没事吧？” 有人将他们拉到一旁，另外两名的法师上前，一齐解决掉了那只魔物。 “东大陆上的魔物是不是又增多了？怎么杀都杀不完啊。” “别抱怨了，好好干活……” 即使看不见，维欧也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强大和漫不经心的态度。 似乎那只抬抬爪子就能杀死自己的魔物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 维欧抱着艾德卡，呆呆立在一边。 直到怪物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才敢上前一步，朝那群人行礼道谢。 队伍中为首的男人对他们的态度很和蔼，细心询问两人是否被魔物抓伤等等。 维欧一边回答他们的问题，一边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他们的身高。 很奇怪，说过话的一共有四个人，里面居然有三个跟他的身高差不多。 这说明对方的队伍里起码不都是矮人，也有其他种族或混血儿……这对此时的他们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尤其在得知对方的领头人也是南大陆的人后，维欧的警惕心已经放下大半。 他们称自己是一队在六大陆游历的冒险者，为了寻找传说中的英雄之墓才来到东大陆。 在得知两人的境况后，为首的队长很同情他们的遭遇。 “很遗憾，据我所知普拉提库斯家族已经全面溃败。”他看到青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遂提议道，“不如你们也跟我们一起往北方走。听说北方的鲁比尼家族跟其他矮人族不同，他们并不排斥外族人。” 此时两人的身上的食物和水已经耗尽，好像除了相信这些人并没有其他选择。 坎蒂丝听到这些人的目的是英雄之墓时便挺直了腰背。 “他们就是‘晨星’？”十指搅在一起，少女有些疑惑地喃喃，“可他们为什么也要找英雄之墓……” 阿布希丹他们想要找到英雄之墓是因为恶魔的力量被封印在里面。 而与魔物为敌，号称“救世主”的晨星又为什么要寻找英雄之墓呢？ 维欧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想要去寻找英雄之墓太正常了。 那是一个流传在六大陆上的传说，几乎没有冒险者对它不感兴趣。 “他们说……是为了‘朝圣’？”男人偏头思考一瞬后点头，“没错，他们当时是这么说的。” 想到晨星的标志和英雄之墓墓门上的眼睛很类似，坎蒂丝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晨星起源于南大陆，而南大陆的英雄之墓又是最早被发现并开启的……晨星应当是在更久以前就发现了英雄之墓的存在。 这样，说是为了“朝圣”也说得过去。 有了这些“冒险者”的保护，维欧和艾德卡再也没遇到危险。 亲切的口音再加上救命之恩，两人很快就对他们放下警惕。 比起维欧，艾德卡虽然说不出话，但多少能帮着做点事。 双方熟悉起来后，她便开始主动为一行人做一些类似缝补的杂务。既是为了感谢他们的恩情，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突然有一天，艾德卡慌张地跑到他面前，用颤抖的指尖告诉他自己闯了祸。 她在帮助冒险者收拾背包时有几样东西从底部的破洞漏出来，掉在地上摔坏了。 维欧对此也有些慌张，但要比妻子淡定一些。 他带着破了的背包和摔坏的几样东西来到冒险者面前，坦白承认错误，并寻求他们的谅解。 再说完这些后，他敏锐察觉到对面人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就当维欧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被赶走时，队伍的首领却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恰恰相反，他们对二人的照顾更多了几分……多到艾德卡都会感到不安的程度。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们达到北方前，“冒险者”就对他们下手了。 “我只记得，那一天我们吃完饭后就感到很疲倦……这太正常了，我们已经在野外奔波了半个月，半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维欧按住自己的胸口，艰难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四肢已经被铁链拷住。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是不疼的。” “就好像有人用小刀割开皮肤，手指捏住边缘，将我的皮肤一点点撕扯下来……” 他像是回忆起当时的痛苦，五官都变得狰狞起来：“太痛了，痛到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以为我会痛到昏厥，但我一直很清醒……那简直是另一种折磨……” 等疼痛感彻底消失后，维欧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变成了一面镜子。 或者说，他的灵魂被安放在一面镜子上了。 他拥有意识却无法活动。疯狂的教徒捧起他，赞颂“他”，这让维欧既愤怒又恐慌。 他不断向旁人询问艾德卡的下落，但他们就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样，只不断念诵着奇怪的祈祷词。 彻底撕下伪装后，那些人的行为疯狂而诡异。 维欧不敢相信，那些在之前无私帮助过他们的英雄居然和现在这些手舞足蹈的人是同一批人。 他非常生气，于是找准时机，在一人的手接触到镜面时将人拽了进来。 维欧的目的是打算逼问出艾德卡的下落，却阴差阳错地救了那教徒一命。 就在他将人拽进来的瞬间，外面也发生了异变。 四周骤然变成黑色，原本欢呼雀跃的教徒们像是被施了催眠术，在短短几秒内倒下一片。 被拽进镜子的教徒发现了这点，显而易见得慌了。 他告诉维欧，这个罩住他们的【箱】和他所在的【镜】一样，都是晨星的“圣物”之一。 【箱】的能力是让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生物陷入沉睡。 进入沉睡状态的生物感受不到饥饿或冷暖，但他们的肉体还是会继续运作，最后只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饿死。 维欧一点都不同情这些杀人凶手，甚至想把对方扔出去自生自灭。 但教徒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你、你不是想知道你妻子的下落吗？我告诉你！”吓破胆的教徒缩到角落，色厉内荏道，“她就在这个【箱】的某处！你没办法自己移动，如果不放我出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维欧因为他的话犹豫了，可依然没有全然相信。 “可就算你出去了，不是也会瞬间陷入沉睡？”他反驳道，“你帮不了我。” 教徒急忙喊道：“我可以、我可以帮你！我来告诉你正确使用力量的方法！” *** “我，或者说这面镜子的能力是根据使用者的记忆开辟出一个独立的空间。”维欧指向横放在桌面上的碎镜，“只有在我开出的空间里，他们才不会陷入沉睡，从而完全丧失自我意识。” “那个人说艾德卡原本就在不远处，一定是跟其余人一样，被这个黑色的‘箱子’罩住了……而我无法凭借自己移动，我没办法自己找到艾德卡的位置。” “正常人无法在【箱】中行走，而我要从【箱】中找到艾德卡也只有一个办法。” 男人抿起苍白的唇，脸上多了些怒意：“他建议我和【箱】结合到一起，再使用自己的能力，利用【箱】中所有沉睡之人的记忆搭建起幻境，这样就能找到我想找的人了……” 坎蒂丝看到他紧紧捏起的拳头和额角暴起的青筋，小心问道：“……你没找到，是吗？” “对……我按照那个人所说的，把镜子打碎，将镜片融进【箱】中。这样，只要是被【箱】吞噬的人都会进入我能掌控的空间。” 他终于崩溃地抓住头发，低吼道：“可是没有……其他人都成功了，唯独没有艾德卡……我的艾德卡不在这里！” 第321章 搜寻 塞拜库洛大迷宫19 坎蒂丝随着他的描述脑补出相应的画面。 按照现在所知的线索, 塞拜库洛大迷宫是由两张特殊书页组成的。 一个是属于维欧的【镜】，一个是罩在外面的【箱】。 每个人进入迷宫的人都会在【镜】的作用下形成一个单独的空间。 可能是一个房间，可能是一条街道, 姑且把它们想象成一个个独立的小方盒。 那么, 【箱】就是把所有小方盒装到一起的大盒子。 维欧可以在“小方盒”里拥有一定自由，却无法逃出那个“大盒子”。 而且看现在的情况，【镜】已经与【箱】融为一体，这才渐渐形成现在的塞拜库洛大迷宫。 坎蒂丝看着男人不停用手抓挠自己的头发，原本还算整齐的发辫被他揪成一团乱。 她看到碎镜上浮现出一丝黑气，急忙掏出封印之书, 直接将其拍散。 “你先冷静下来, 别激动。”她用力握住男人的手腕, 沉声道, “我现在隐约有了个想法, 还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才行。” 维欧抬起头，靛蓝的双眼虚虚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首先，告诉我你跟那些幸存者具体做了什么交易。”坎蒂丝见他冷静下来了，忙后退一步，“那些从迷宫里逃出来的人是怎么出来的？” 维欧：“我把镜子的残片打进那些人的身体里。这样，即使他们走出我圈定的幻境范围后失去意识，我也能临时掌控他们的身体走出迷宫。”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4节 坎蒂丝有些愣怔地点头, 被他神奇的操作镇住了。 能代替一个人的意识，那不可能是单单把镜片塞进人的身体里, 更有可能是动到灵魂的部分。 怪不得不但那些出去的人疯了, 连维欧使用他们的身体说话时也处于疯疯癫癫的状态…… 这么一通骚操作，两边都变成了残次品，不疯才怪。 坎蒂丝：“那些人……我是指‘晨星’的人, 在你没找到艾德卡后，他们又是怎么解释的？” 男人的身体为不可查地晃了晃，慢慢侧头闭上眼。 “他说……艾德卡逃跑了……”他几乎是从齿缝里基础这几个字，本就苍白的脸上更白了一分，“我不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我们彼此发过誓，要一直在一起……她不会丢下我……” 坎蒂丝俯视着他，能清晰看到他的睫毛在轻微抖动。 余光扫过那已经缺失好几块的碎镜，突如其来的，她似乎也能共鸣到他的情绪。 也许在心底，他早就相信了这个结论，只是无法接受。 所以才会一遍又一遍地与进入迷宫的人做交易，即使代价惨重也想试着出去。 他的目标可能早已不是“艾德卡”这个人了。 不论是对方主动抛弃还是迫不得已，他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坎蒂丝轻轻呼出一口气，顺势松开他的手腕：“可能……那个人一开始并没有说谎，艾德卡就在这里。” 男人猛地睁开眼。 视线虽然依旧没有焦距，但坎蒂丝能看到里面迸发出的希望。 只是很快，那点星光便慢慢黯淡下去，最后再次回归寂静。 “……不可能的。” 他叹息一声，抬起手杖划过屋内的镜子：“这么多年，每一次有人进入都会率先被我拉进幻境。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迷宫里有多少人……” “如果说，艾德卡就是这座迷宫的，也就是【箱】的本身呢？” “晨星的‘圣物’都是残缺的，需要用合适的…灵魂补全才能发挥出作用。” 坎蒂丝收回封印之书，伸手指向上方：“如果他们之前就修补好了完整的【箱】……那怎么就这么巧，【箱】就在你成为【镜】的时候暴走了？” 她注视着男人的眼睛：“你从没试图找过【箱】的核心吗？” “我当然找过！” 维欧猛地站起身，神情激动地来回踱步：“可越靠近那里【箱】的作用就越大……即使是带着镜片，在靠近后，属于我的那部分意识也会瞬间陷入沉睡……” “我可以去试试。”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不论如何，我都要带着我的同伴从迷宫里出去。”坎蒂丝指向自己，“那不如告诉我‘核心’的位置，我可以去试一下。” *** 当眼前的场景再次转换时，坎蒂丝已经没有之前的慌张感了。 她缓缓靠上小巷的墙壁，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象鸣和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清晰……她再次回到了那位不知名人士的美梦里。 “我回来了，还是原来的那个。”手指捏紧手中的碎镜片，她弯腰想捡起那面掉到地上的镜子，“接下来该怎么走？” “不需要带着这面镜子，拿好我给你的碎片就可以了。” 镜片中出现男人的倒影，他闭眼沉默一阵，当即指挥道：“回到大街上右转，在第二个巷口左转，进白色的那道门。” 坎蒂丝点点头，捏着那块碎镜片挤进人群。 这条街上的都是矮人，看这个规模和周围建筑的样式，应当是东大陆上的某个大城市。 整个大街上只有她一个莫丹人，按理来说应该很惹眼。 但她穿梭在人群里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事，不被关注才是最好的。 坎蒂丝默默随着人群往前走，等到达第二个巷口时她立刻闪身钻了进去。 “……你要知道，我只能把你指引到离‘核心’最近的那个小空间，距离【箱】的本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怀里的镜子突然开口道，“你之后要怎么办？” “暂时没想好。”她的脚步停顿一瞬，却又很快迈出，“但坐以待毙是不行的，总要先去试一试。” 坎蒂丝找到那个白色的门板，立刻伸手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跨进去。 门的另一边是一间昏暗的卧房。 脚下的地毯很柔软，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红色的窗帘将窗户挡的严严实实，四柱床上传来一阵阵少儿不宜的声响。 坎蒂丝：………… 镜子里的维欧：“……抱歉，请打开左手边那扇柜门。” 坎蒂丝随着他的话看向旁边的衣柜，不禁有些意外。 原来柜子门也可以当出口。 她小声嘟囔一句，在床上那两人没发现前，快速钻进衣柜。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搞清楚。” 她踩着柜门跳进去的同时询问道：“听说只要在同一个幻境里待久了，那个人也会变成迷宫的一部分。这是真的吗？” “即使是在我开辟出的这些空间里，本质也是在【箱】中。【箱】本身的作用没有办法完全抵消掉。”维欧叹口气，“所以，一旦沉溺于某个幻境而不再思考时，那个人的自主意识就会慢慢消失，渐渐陷入沉睡。” “这样，由这个人的记忆构建出的幻境就会反复上演同一个场景，里面的‘人’也不会对其他闯入者有任何反应……说他们‘变为迷宫的一部分’也不能算错。” 坎蒂丝落到地上，拍拍衣摆上的灰准备站起身。 “不过大多数情况都不是因为这个……只要困在这里够久，不管是在哪个幻境里，他们总归会饿死。”镜片中的男人说道，“死了就不再有自我意识，他们所在的幻境同样会变成一个固定的场景。” 坎蒂丝站起的动作一绊，向前踉跄半步，少女嘴角抽了抽。 所以，不停找门转换场景的主要作用其实是醒脑，跟出去压根没多大关系？？ 她没想到这份传承下来的迷宫攻略从一开始就错了……怪不得这么多年里进入迷宫的不少，走出去的却寥寥无几。 再次站定身形，抬起头，双眼立刻被明亮的日光闪到。 她眯眼适应了一会，这才放下挡在额前的手臂。 坎蒂丝看向眼前这片植物茂盛、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心想这次的门应该在草坪尽头的宅邸里，距离有些远。 “……你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吓了坎蒂丝一跳。 转过身，发现一个小小的脑袋正从树干后探出来，怯怯地看着她。 “你是新来的女仆吗？”黑发的男孩眨眨眼，指向远处的大宅，“要去报到的话，你走错地方了。” 坎蒂丝看着眼前的男孩，缓缓眨了下眼。 与之前的两个场景不同，这次幻境中的“人”是可以交流的。 这是不是说明，搭建这个幻境的倒霉蛋还活着？ 她指向自己，确认到：“你在跟我说话？” “当然。”男孩疑惑地歪歪小脑袋，被修理整齐的刘海也跟着偏了下，“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一听就知道是个很乖巧的小孩。 虽然衣服和短裤有点脏，但能看出他的出身不会很差，应该就是居住在这个庄园里的少爷。 坎蒂丝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孩，但看着他那双碧色的眼睛，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啊啊啊啊啊——你给我住手！！”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随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余光中有个高大的男人在不远处狂奔，结果被一个红色的身影一脚踢倒在地，不住发出哀嚎。 坎蒂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就被男孩一把拉到树后。 “嘘——我们在玩捉迷藏。”他将少女也拉到树后，让她蹲到附近的灌木丛里，“你先不要出去，我还不想被姑姑抓到……” 第322章 回家的约定 塞拜库洛大迷宫20 ……姑姑？ 坎蒂丝看着男孩微微上挑的眼尾, 不知不觉间张开嘴。 “奥、奥路菲欧斯？”她试探着说出那个名字。 男孩转过头，惊讶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艾伯确实提到过，自己的弟弟小时候非常听话可爱…… 可看看眼前这个乖巧的男孩, 再想起记忆里那位常年冷着脸的青年……坎蒂丝只能感慨一句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与此同时, 不远处还厮打在一起的男女，准确说是单方面的欺凌又有了新动向。 “薇洁阿格妮亚·海勒·玛尼亚……你不要太过分！！” 一声怒吼把藏在树后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嗯……连全名都飙出来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坎蒂丝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往声音来处探出头。 艾伯一边抵御女孩的攻击，一边大声骂了一声“艹”：“你特么有病啊！不要再揪我的头发了！” 压在他身上的红发少女甩甩手，几根金色的发丝从她手里散落到草地。 “你当我稀罕你头上的那几根毛？”少女呵呵冷笑, 再次向他伸出魔爪, “输了就是输了, 惩罚也是你自己定的, 这时候不认账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艾伯没顶住她的攻击, 发顶顿时又被薅掉几根，不由崩溃大喊：“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坎蒂丝：“噗嗤——”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5节 她没忍住，捂嘴偏过头，忍笑忍到肩膀颤动。 这时的薇娜看起来还不到十岁，还是小小的一只。 此时的她头发乱糟糟的散在后面，浑身上下沾满草叶，白色裙摆灰一块黄一块, 拍一拍都能弹出一层土。 对比起在胡慕斯里的优雅大小姐形象，八岁的她更像一只炸毛的小野猫。 她想, 艾伯应该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却还是肯让这只小野猫在自己头上造作……脾气真是好的可以。 “你、你怎么连鞋都不穿！” 面对这只缩小版的小姑姑，艾伯是不敢动手的，只能在嘴上狠狠回击：“你看你现在的样子, 跟只野猴子有什么区别？！” 坎蒂丝：“…………” 她决定收回自己刚刚的评价并缓缓移开视线，不再去看新一轮的姑侄大战。 说起来，按照她的经验，这里应该是艾伯最想留下的场景。但现在…… 别人的留下可能是心理不想离开。 而他的留下，可能是物理意义上的留下。 小薇娜的身高可能都不到艾伯的胸口，却已经可以把一个成年男子按到地上打了……就算艾伯明显是在让着她，但也能看出这个小人的爆发力有多惊人。 艾伯估计也没想到，这只“小猴子”居然如此厉害。 他不过是在一开始没有把对方扒拉下来，结果现在扯都扯不下来。 “艾伯里恩。” 一道女声从两人身侧传来，艾伯和“薇娜”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 坎蒂丝安抚好还不愿意出来的“奥路菲欧斯”，从灌木中站起身，向他们挥挥手：“我们该离开了。” 艾伯的动作僵硬片刻，终于找准机会揪住“薇娜”的衣领，将这个熊孩子从身上撕下来。 “坎、坎蒂丝？真的是你！” 青年急忙上前，上下打量一番后大松口气：“你还好吗？当时你被那个男人扑倒的时候把我们吓坏了……你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坎蒂丝摇摇头：“说来话长……边走边说吧。” 她再次捏紧手里的镜片，想要向维欧询问这次的出口，忽而手腕被一只小手钳住。 “你是谁？跟艾伯这家伙是什么关系？” 八岁的“薇娜”仰起头，漂亮的碧色眼眸瞪得溜圆：“不说清楚就想带他走？想都不要想！” 即使对方的身高都不到坎蒂丝的肩膀，但那种霸道又不容置疑的气势已经和十几年后的她很像了。 可再怎么散发吓人的气场，在那张满是灰尘的花猫脸上都变成了滑稽。 就算是幻境，也要给对方一点面子。 坎蒂丝立刻抿起嘴，忍住不让自己当场笑出声。 小家伙见自己的狠话根本没压制住对方，反而换来一个慈祥（？）的微笑，不由更生气了。 “你笑什么笑？我是认真的！”红发的小姑娘开始跳脚，转而又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大侄子，“好啊，艾伯里恩！你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要离开的？你才十二岁就想私奔了！！” 艾伯一开始还有心思在一旁看戏，结果战火无缘无故就烧回了自己身上。 他举起双手，疲惫地叹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的大小姐……” 眼看着双方又有打到一起的趋势，坎蒂丝赶忙反手扯住小姑娘的手臂，不至于让她再把艾伯扑倒。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 “你就是不要我们了！艾伯你这个大混蛋！” “薇娜”的手臂被扯住，但声音变得更刺耳，最后的尾音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 幼稚的骂战却让青年咽回想要反驳的话。 他紧紧抿起唇，一向能言善辩的人此时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孩。 这里的动静太大了，居然连胆小的“奥路菲欧斯”都从树干后走出来。 黑发的男孩看看双眼冒火的姑姑，又看看沉默不语的艾伯，眼圈立刻红了。 “艾伯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他迈着小短腿走上前，努力抓住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我以后都听你的，我把我的小饼干都给你……你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 场面突然变得很安静，林间的风声都变得喧嚣起来。 坎蒂丝看着女孩的眼圈也越来越红，轻叹一口气，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半蹲下来，与她保持平视。 “不是离家出走，只是出去转一圈而已。”她与女孩倔强的双眼对上视线，不免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薇娜”眨眨眼，泪意快速从眼眶中消褪。 “……不是离家出走，那为什么非要出去？”她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但不是他想要的。” 坎蒂丝耐心解释道：“他不是不要你们……只是他已经长大了，他想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而这里已经不再适合他了。” 小号的“薇娜”露出迷茫的神情，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 小“奥路”依然没有放开青年的手指，还捏住拽了拽。 “……艾伯哥哥想要的生活里，没有我和薇娜吗？”他眼中的悲伤更浓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你……这么讨厌我们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讨厌你们！” 艾伯握住他的小手，激动向后一指：“如果没有你们，这处宅邸，这处宅邸里的人就是我的噩梦……可因为有你们在，这里才成了我的家！”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刚说出口就呆住了。两双相似的碧绿色眼睛愣愣看着对方。 “是啊……这里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儿呢？” 艾伯有些释然地笑起来，一把将男孩抱到怀里，拍拍他瘦弱的脊背。 男孩愣了愣，吸着鼻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真的？” “当然！等我回来，奥路菲欧斯！” 像是阳光终于穿透乌云，艾伯的嗓音格外雀跃，向男孩伸出拳头：“我会回家的，这次我是说真的！” “奥路菲欧斯”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拳头，有些不知所措，一副不太明白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的样子。 最后，是另一只小拳头跟青年碰了下。 “这可是你说的，艾伯里恩！” 红发的女孩仰着小脑袋，用鼻子哼出一口气：“要是这次你还敢食言，就算你逃到无尽之海，我也会把你头上的毛拔到一根不剩！” “那可不行，我还不想太早戴假发呢。”艾伯摸摸发顶，笑着站起身，“放心，我会遵守约定的……” *** 两个小孩消失了，就如同他们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坎蒂丝虽然惊讶于场景内的人物居然还会消失，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她简单给青年讲述了所谓“迷宫”的运作原理以及他们现在的处境，这才开始总结。 “现在不知道那个【箱】的作用有多危险，我觉得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先找到一面镜子，把你送到维欧先生那里。” 她看看身后的树林，苦恼地撸了把刘海，“这里是室外，面积太大有点难找……不如你先跟我去下一个场景看看？” 艾伯长长舒出一口气，随后自信地拍拍胸脯：“我以为是什么事呢，这可难不倒我！” “再说怎么我也在这里居住了十多年，不管是镜子还是门，我都知道它们的位置！”他朝坎蒂丝挤了下眼睛，头也不回地向那栋宅邸的方向冲，“要不是刚刚薇娜半路杀出来还追着我跑，我早就从这里出来了！” 坎蒂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对方像只脱缰的野马飞奔出去，一眨眼就窜出去几米远。 坎蒂丝：………… 坎蒂丝疲惫地迈开腿，跟着小跑起来：“你等等！‘门’的方向不在那边——” “哈哈哈哈，我家的门我还能不知道在哪儿？！” 正解决完一桩心事的艾伯心情大好，一边奔跑着发泄情绪一边仰天大笑：“放心吧，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 砰————！ 坎蒂丝眼睁睁看着青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 因为冲力太大，身体被反弹回来，滚了半圈后在自己脚边来了个狗啃泥…… 顺着他懵逼而迷茫的眼神，坎蒂丝不由一同看向近在咫尺的大宅。 比起那么大一片草坪和树林，这处宅邸的面积其实不算太大。 但艾伯的这个幻境偏偏只还原了没啥东西的草坪和树林，只能说明他快乐的记忆就到这里为止了。 坎蒂丝看看那道碰不到的门，再看看缩在地上，双手捂脸、羞愤欲死的男人，蹲下来拍拍他的头。 现在，她相信这栋宅邸是他的童年阴影了。 第323章 所谓公正 塞拜库洛大迷宫21 刚刚那一撞也不是没有好处, 起码把艾伯那发热的大脑撞冷静了不少。 他本身就不是个在乎脸面的人，即使在同伴面前出了丑也只是短短自闭了几秒。 随意抹了把脸，便借着坎蒂丝伸来的手站起来。 “‘门’不一定是真的门, 而且每个幻境里不止一个。”坎蒂丝拉着他站起身, 挥挥手里的镜片，“维欧先生会指挥我去指定的‘门’，从而靠近【箱】的核心……” 这个过程中还要穿越好几个场景，坎蒂丝相信他们不会那么倒霉，一面镜子都找不到。 青年双手搁到脑后，一边听着她絮叨的声音, 一边“嗯嗯啊啊”地应声。 直到他跟着坎蒂丝走回那片小树林才回过神, 有些不解地左右看了圈。 “这里除了树没有别的……不会那个‘门’其实是个树洞吧？”他摊摊手, 开玩笑道, “要是倒退十年我也许还能钻进去, 现在这个体型可不行了啊。” 坎蒂丝：“……倒也没那么过分。” 她最后遵循镜片的指引，两人走到位于树林边缘的一口石井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6节 艾伯：………… 这还不如钻树洞呢。 “不是说每个场景里不止有一扇‘门’吗？要不我去找其他门试试？”他退后几步，开始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拒绝，同时吐槽道，“这也太丧病了，谁会想到跳井啊？一旦跳死了也没人赔啊！” 坎蒂丝拉住他的手臂往前带：“真的没事。你过来看看，从这里能看到下一个场景的一部分……” 艾伯没办法, 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瞄一眼。 确实如坎蒂丝所言，这口井里既没有水也不黑, 甚至隐约能看到一点灯光照亮了井的底部。 艾伯目测了一下距离, 发现也不高，大概两米左右。 甚至他跳下去，踩着底, 都能跟井边的坎蒂丝击个掌。 于是没纠结太长时间，两人就打算从井口跳了下去。 *** “咳……咳咳咳！！” 先跳下去的艾伯确实没受伤，却被猛然扬起的黑灰扑了一脸，抑制不住地捂嘴咳嗽起来。 坎蒂丝也看到了，趴在井口担心询问道：“喂——你没事吧？” 艾伯没有应声，只伸手快速挥开眼前的灰。 他给上方的坎蒂丝比出一个手势后很快贴到石壁边缘，眯眼观察外面的情景。 他没想到，那口井通往的是另一处场景的壁炉…… 还好这家人现在没做饭，否则他此时铁定要倒霉。 刚刚他发出的声音很大，可外面的人却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壁炉里已经多出一个人。 烟灰再次沉淀下去，坎蒂丝见他表情不对，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年又看了一眼那正在用餐的一家人，对她摇摇头，这次用了正常的音量：“下来吧。这边的人好像看不到我。” 两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坎蒂丝扒住井沿，艾伯在下面接应，总算没让烟灰再扬第二次。 壁炉外是一个小小的砖瓦房。 一家四口正坐在桌边，有说有笑地吃着饭。 但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管勺子挖走多少食物填入口中，他们盘中的食物都没有丝毫减少。 对话、动作……每个人一丝一毫的表情都在不断重复，仿佛陷入了某种轮回。 艾伯发现这点后不禁摸摸手臂上新起的鸡皮疙瘩。 好久没遇到这种让人背后发凉的场景，他都有些不适应了。 确认这几“人”都不会离开那张饭桌后，坎蒂丝率先从壁炉里钻出来。 艾伯见状，也急忙跟上。 就这样，在“一家人”的晚间闲聊中，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房屋里搜寻镜子。 “爸爸爸爸！你听说了吗？”他们身后的饭桌旁，“男孩”激动地挥起手里的汤勺，“那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狂丹尼尔终于被抓住了！” 坐在对面“父亲”没有立刻答话，“母亲”则是在喂怀里的“婴儿”喝米粥。 见他说得唾沫横飞，干净用餐巾擦净“男孩”的嘴角，温和道：“好好吃饭。吃饭时不要说话……” “男孩”没有理会母亲的劝诫，反而用更大的声音喊道：“那个坏人马上就会被大公绞死了！明天我和乔森纳是不是可以到东街那边玩了？” “胆子很大啊，约翰。” “父亲”一挑眉，调侃道：“不知道是谁，听到东街出了个变态，专喜欢抓小孩来吃的时候吓得尿了裤子，还说这辈子都不要去那边玩了……怎么，这么快就不怕了？” 坎蒂丝打开橱柜，里面露出摆放整齐的餐具，并没有镜子。 她身后，“男孩”不满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我才没有尿裤子！”“男孩”红着脸反驳道，“反正坏人已经被抓住，很快就要被绞死……我们已经安全了啊！” “父亲”拿起汤勺，舀了口粥放进嘴里，咽下，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谁跟你说那人会死的？” “男孩”被问得一愣：“可、可他杀死了二十多个人啊……再怎么说都会被绞死吧？” 艾伯趴到地上，看了眼床下，发现底下放了不少箱子。 他将其中一个箱子拖出来，透过床下的缝隙，他清楚看到“男孩”原本一直在摇晃的双腿停滞了。 “父亲”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喝完最后一口粥才放下勺子。 “那可不一定。”他的声音里满是戏谑，“据我所知，这位‘丹尼尔’可是大公的亲侄子。别说杀了二十三个人，就算杀了二百三十个人，大公也不会下令绞死他。” “不！你说的不对！” “男孩”不满地站起身，手臂越过自己的“母亲”，拿起放在角落里的报纸怼到“父亲”面前。 “看吧！大公亲自下的诏令，一定会执行的！”他大声嚷嚷道，“报纸上都登了，这还会有假吗？！” “父亲”轻啧一声，顺势将那薄薄一张纸从“男孩”手里抽走，随意念出上面的文字：“‘丹尼尔·卡拉·赛尔维思，因犯杀人罪判处绞刑。’呵呵，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短的诏书。大公爱说废话的毛病终于改了？” 他将报纸扔回桌角：“这个不算什么。而且绞刑和斩首不一样，布袋一罩，谁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男孩”反应数秒才渐渐睁大眼睛。 “这、怎么能这样？！”他不可置信道，“那可是大公亲自颁发的诏令……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父亲”被孩子天真的话语逗笑，拍着大腿反问道：“他为什么不能说话不算话？” “男孩”想要反驳，可在思考过后突然有些词穷。 “他、他可是大公，他是我们的领主……他就应该是最公正的啊……” “男孩”瘪着嘴，倔强地看着“父亲”。 此时他已经知道“父亲”不会顺着他的话说了，但他还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坎蒂丝到处寻找无果，看到艾伯从床下拖出来好几个箱子，急忙也来一起翻找。 可听到此处，两人翻动箱子的手都顿了顿，不由自主地跟着“男孩”一起看向“父亲”。 坐在饭桌边的男人终于不再是那副逗小孩的神情了。 从坎蒂丝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双眼渐渐变得漠然。 他没有因为这种事悲伤，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对你来说这是很好的一课，约翰。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一个真理。”男人抱起手臂，面容严肃，“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绝对的公平。人和动物没有区别，都是弱肉强食的牲口。” “权利永远掌握在强者手里。但为了维持稳定，他们不得不让渡出一部分权利，那便是你相信的‘公正’。”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那只不过是他们奴役弱者的工具……这种东西听听就好，要是全都当真那就太可笑了。” “亨利！” “母亲”警告地瞪了“父亲”一眼，转而对怔愣的“男孩”温声道：“别听你父亲胡扯，他说着玩呢……” 在女人的安抚下，“男孩”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松开，随后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还是相信大公！我相信他会说到做到！”他对“父亲”道，“我会找出证据，证明‘杀人犯丹尼尔’会被绞死，然后挂到城门边的架子上！” 他学者自己的父亲，洋洋得意地抱起双臂：“如果我做到了，你可要好好给大公殿下道歉！” “父亲”无所谓地耸耸肩，看上去并没有把这件小事当回事。 从这个动作开始，“一家人”的动作就回到了开头，屋内又响起男孩激动的吵嚷声。 艾伯收回目光，将箱子踢回床底后摇摇头。 “你猜这个孩子会怎么做？”他向上伸直手臂，抻了个懒腰。 坎蒂丝也推开一无所获的箱子，走向热闹的餐桌。 “我猜，他会在绞刑的那天后去偷摘尸体的头套。”少女从报纸下轻轻抽出一面镜子，走回艾伯身前，“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这里的“人们”都对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这就说明这段记忆的来源者已经死亡，谁都不会再知道这件事的后续了。 “好了，你先去和维欧先生待一会。” 坎蒂丝对着艾伯举起镜子，嘱咐道：“好好跟他相处，我去去就回。” 第324章 最可靠的同伴 塞拜库洛大迷宫22 艾伯被镜子里的人拽走了, 屋中再次只剩下坎蒂丝一个人。 耳边已经传来下一扇“门”的位置，坎蒂丝却还站在热闹的餐桌前没有动。 餐桌旁的一家人还在重复相同的对话，这场关于“公平”的讨论似乎没有尽头。 坎蒂丝其实很能理解这位父亲的说法, 绝对的公平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就比如胡慕斯里的那些少爷小姐。不管院长在外怎么说, 他们跟普通学生终究是不一样的。 即使闯了祸、大考不及格、学分不够，可只要家里的实力足够大，他们依旧可以按时领到毕业证书，带着胡慕斯赋予的“光环”回到自己的家族。 这是一个让人感到悲哀的潜规则。 可更让人难过的是，多数人都像这位“父亲”一样，接受了这样的潜规则……其中也包括了坎蒂丝自己。 她看着再次跳起来反驳父亲的男孩, 再看看那位再次陈述“真理”的男人, 看到他嘴角的那抹讥讽…… 也许这个男人也曾像自己儿子那样相信过“公正”, 但时间和经历过的事改变了他。 “男孩”在找到真相后会变成“父亲”吗？ 而“父亲”的心中, 是否还存有这样一个“男孩”？ 【这个世界需要规则。】 【不是人类创造出的、为单独一部分人制造特权的规则, 而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万物都要遵守的规则。】 伊里欧斯曾经说过的话，同时也是黑星想要实现的目标…… ……………… 他们追求的，是绝对的公平？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7节 坎蒂丝猛地回过神，闭眼揉揉发酸的眉心。 她不再看饭桌上的那家人，转身打开向外走的木门。 这次她没有听从维欧的建议，把手里这面镜子顺走了。 艾伯的出现给她提了个醒。 她还要穿过不知道多少个幻境, 其中也很有可能遇到活人。 虽然每个幻境里都有一面镜子，但找起来很费时间。 她还是带一面在身上, 能救一个是一个。 就这样, 她一声不吭地又穿过两扇门，维欧终于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 “你还好吗？” 他有些生疏地问候一句：“需不需要休息？” 坎蒂丝再次打开一扇门，可没注意脚下, 一脚踏进水洼，鞋底立刻沾满了泥巴。 “……我很好。”她无奈叹口气，跳到一旁的草地上使劲跺了跺，便径直往前走。 这次的场景是黑夜的树林。 透过树冠的遮挡，坎蒂丝仰头看向天空。 微风带走乌云，没有月亮的黑夜里一条繁星组成的银色天河纵贯夜空，划开一道漂亮的弧度。 ……是繁星夜。 少女在心底呢喃一句，慢慢收回目光，往维欧指示的方向走去。 这里似乎刚下过雨，鼻尖能嗅到草木的芳香，在黑夜里很容易让人放松心神。 她很快走出树林，来到一处有些眼熟的空地。 幽深的森林中心有一汪月牙形状的湖水。 一座遗迹半浸在湖水中，水面在璀璨的星光下闪出粼粼波光，一切都显得十分安静祥和。 坎蒂丝几乎是立刻就知道这里是属于谁的幻境了，抱着镜子加快脚步走到湖边。 “……就是这样。虽然也不是不好，但您说的那位贤者大人完全不像样啊！” 静谧的夜空下，金发的少女坐在湖边的岩石上，扒着手指与对面的魂体抱怨道：“贪吃、嗜睡、自大、完全不会照顾别人的想法……有时候我根本不能理解他在做什么！” 坎蒂丝听到她的抱怨声，不禁有些好笑。 不过以路西恩那古怪的性格，正常人抓不住他的脑回路才是常态吧。 “……这样的家伙，您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帮助人类呢？” 娜娜缇亚低头捧起脸，瘪嘴嘟囔道：“比起拯救，他其实并不是很关心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吧？” 坎蒂丝刚要打招呼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了。 确实，路西恩之前是说过类似的话。 【我非常喜欢看到世界在改变，不论是往哪个方向。】 记忆中的男人眯眼笑起来，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如果它是一成不变的东西我反而不会去专门留意。那样太无聊了。】 像菲这种有意识的魔力粒子和普通的魔力粒子不同，如果不是主动去吞噬，自己的力量就不会被魔气中和。 更何况路西恩既然能把恶魔的力量分割成五份，还用自己的力量封印住它们，就说明两者巅峰期的实力是旗鼓相当的。 就算恶魔真的再度现世，还要强行与他对冲，就算能活下来也一定损耗惨重……这样就太不划算了。 事实是，在大崩坏之前，路西恩也没有任何想要吞掉恶魔的概念。 恶魔的意识产生于地神被眷属杀害时迸发出的恶意。 可在那种重要的时间点，路西恩却在睡觉。 他自己说的，他是因为黛拉陨落的动静太大才惊醒的。 之后不知因为什么，他又跟风神维因图斯大吵一架，便再也没有回到天之国。 维因图斯古板傲慢又自视甚高，可祂作为神明又有傲慢的资本。 这样的祂，应当是路西恩最不想接触的类型。而路西恩那种散漫无礼的性格，也应当是维因图斯最不喜欢的类型。 但双方在此之前都相安无事，还共同在天之国生活了上千年，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们都刻意无视了对方的存在。 不接触当然就不会激发矛盾，也不会争吵。 可这种互不干涉的状态在黛拉陨落后迎来了转折点。 究竟是因为什么，让维因图斯在无视路西恩那么久后突然与他接触，又爆发了那么大的矛盾？ 想到那位神明随后去做的事，坎蒂丝想到一种可能性。 维因图斯应当是发现了魔气和魔力粒子之间相克的特性，想要利用路西恩杀死新生的恶魔……或者，提出了更过分的、会让路西恩愤然离去的要求。 所以在大崩坏之前，即使发现了恶魔的存在，即使发现勇者伊里欧斯的身上有恶魔的影子，他也只是给对方提了个醒，并表示自己可以帮他摆脱与恶魔的联系。 哪怕是伊里欧斯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也没有强行出手，而是选择自己离开。 因为与人类不同，恶魔存在与否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 他们拥有对等的力量，他们其实不需要为敌。 坎蒂丝打招呼的手慢慢放下来，站在娜娜缇亚身后陷入沉默。 穿过娜娜的头顶，她看到拥有西西里娅形态的半透明魂体正漂浮在半空，用一种温和又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下方的少女。 “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却没有给出回复。 也许因为那并不是真正的“西西里娅”，仅仅是根据娜娜的记忆构建出的投影，无法对超出记忆的问题给出答案…… 也许，在娜娜缇亚的记忆里，“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并不需要回应什么，只要用最包容的姿态倾听少女的烦恼，对娜娜来说就足够了。 坎蒂丝定定神，右手拍了下娜娜的肩膀，事情却有了新的变化。 在娜娜缇亚惊讶回头的瞬间，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颗细小的光尘从她绑在手腕上的灵魂石中飘出，轻轻落到游魂的眉心。 “呵呵……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两名少女惊讶抬头，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游魂。 女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但两人都很快发现了不同。 “西西……姨妈？” 娜娜缇亚有些恍惚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女人。 “我不否认，那位大人……路西恩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半空中的精灵轻轻歪了下头，用纤细的指尖点点下颚，“但是呢，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要比起表现出来的那部分更单纯一点……嗯，或者说，更幼稚一点？” 看着两名女孩呆滞的表情，游魂抱起手臂，对她们眨眨眼。 “他喜欢谁、讨厌谁，都会表现得很直接。某种意义上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眼前闪过那人不同表情的脸，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种刻意拉长的撒娇语调……坎蒂丝不由抿起唇，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下。 “……也跟小孩子一样，只要答应了某件事，不论后果如何他都会完成。”游魂弯起眼眸，抬头看了眼漫天繁星，转而对两人笑道，“所以不需要担心。一旦成为同伴，他就是最可靠的那个。” “而他，最终选择站在伊里欧斯这一边。”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的娜娜久久回不过神。 等对方终于不再说话，她才愣愣向前走了一步：“你……是真的西西姨妈？” 与之前的空洞不同，此时魂体的眼睛聚焦在她的身上，她能感受到…… 坎蒂丝眼见着娜娜走到石头边缘还要继续走，赶紧拉住她的手，好歹没让她掉进湖里。 游魂微微颔首，随后飘到她面前。 “我很高兴，你有勇气走出丹萨森林，来到外面的世界。”她伸出双臂，虚抱住少女的身体，“你有了新的烦恼，也有了新的目标，你没有被困死在那个村子里……我为你感到自豪，娜娜缇亚。” “不过很遗憾，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的身体变得更透明了一点，与娜娜抵着额头，轻笑道：“很久以前我就在想，既然阿奎娅大人没有给你祝福，我作为长辈也应该给你一个才对。” 西西里娅抬起脖颈，在少女额头印上一吻。 “祝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325章 兄妹 塞拜库洛大迷宫23 随着西西里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两人面前, 娜娜手腕上的灵魂石也彻底失去光泽。 泪水终于溢出眼眶，精灵少女不再压抑自己，扑到坎蒂丝怀里大哭起来。 坎蒂丝只轻拍着少女的后背, 没有说话。 她知道对方此时并不需要安慰的话语, 只需要完全发泄自己的情绪。 背部被一只手轻柔又有节奏地拍打，娜娜的哭声也随之慢慢小下来。 “对、对不起……”她吸着鼻子从坎蒂丝怀里退出来，揉揉发红的眼睛，“是我没忍住……” 坎蒂丝帮她顺了下头顶的呆毛：“没关系，我明白。” 上次在英雄之墓里的道别太过突然，再加上之后又发生了一连串变故, 这才让娜娜对西西里娅的离开并没有太大实感。 而这次, 是真的永别了。 不过她们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感伤。 趁着娜娜擦眼睛擤鼻涕的功夫, 坎蒂丝把目前的情况简单跟她说了下。 娜娜乖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但又不免有些担心地望向坎蒂丝：“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既然确定是‘书页’, 那它就伤害不到我。”坎蒂丝摸摸她的发顶，坚定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她看了四周的树林，转而问起手中的碎镜片：“这次的出口在哪里？”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8节 维欧：“遗迹底部，跳下湖就能看到。” 刚放完大话、保证不会有事的坎蒂丝：………… 虽然她敢跳井，但她是真不会游泳啊！ 娜娜看着突然陷入沉思的坎蒂丝, 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湖面，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性。 “你是不是要去湖下？出口难道在湖底？”娜娜兴奋活动了下手腕, “我就说, 我在附近转了好几圈都没看到门，原来是在湖底啊！” 坎蒂丝有些惊讶：“你会游泳？” 娜娜缇亚自豪地甩了下头发：“当然！” 她顿了顿，也从对方的语气中察觉到什么, 同样惊讶道：“你居然不会游泳？” 坎蒂丝对此也很无奈。 她在南大陆的时候别说是湖，连条小溪都没见过。他们所在的小镇都靠一口井过活。 而阿鲁布姆城又是个内陆城市。 城外也许有河流和湖泊，但她一直没有出过城门，自然也没有那个条件学习游泳这项技能。 娜娜听完她的解释，眼睛都亮了。 “这好办！你憋住气，我带你游过去就好！”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保证道，“我游泳很厉害的！” 她快速在附近的树干上找到几根结实的藤蔓，将它们系到一起，打算用这个将自己和坎蒂丝绑到一起。 坎蒂丝见她走路都开始蹦蹦跳跳的，已经完全从刚刚的悲伤里走出来了，不禁有些好笑：“你就这么喜欢游泳？” “唔……也算不上是特别喜欢。”娜娜开始在一旁做起拉伸，“因为游泳可以锻炼全身的肌肉，而不是某一个部位。所以西西姨妈一直建议我用这个方式锻炼……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她活动了一下脖颈，转过身对坎蒂丝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也终于能帮你一次了！”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坎蒂丝也忍不住笑出声。 “是啊，幸好有你在。”她笑着指指藤蔓，“不过这样带着我游还是很危险。不如你先下去找好‘门’位置，我们再看看能不能用其他方法穿过去。” 娜娜对此自然没意见，立刻跳下水，没过多久就潜到了湖底。 还好，门的位置离岸边并不远。 两人预估了一下距离，娜娜想出一个新方法。 她拿着那根之前拼接好的藤蔓，将一段绑到门附近的突出物上，拽了拽确定坚固度，这才拿着另一端浮出水面。 “把这个系到腰上，我先把你带到附近，然后你憋住气，握住藤蔓往前拽就可以了。”她比划道，“我也会在另一边拉你，这样也会快一些。” 坎蒂丝也觉得这样比带人潜水要可行一点，立刻照做了。 当头部也浸泡进微凉的湖水里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害怕。 林间的虫鸣经过水流的阻隔，带上一种朦胧悠长的感觉。 身体、四肢……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液体包裹，竟然会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她甚至可以在水下睁开眼睛。 夜晚的水下很黑，本应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湖底遗迹的大门敞开着，在不远处散发朦胧的光。 怪不得娜娜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出口，这在漆黑的湖底太明显了。 这样想着，坎蒂丝也不由加快扯藤蔓的速度，在娜娜的帮助下终于到达了门的另一侧。 哗啦——! 两颗脑袋几乎同时从水面钻出。 与刚刚的湖泊不同，“门”另一边的湖床并不深。 坎蒂丝一开始还扑腾了两下，然后就发现站直后水才到自己的腰…… 此时缠在腰部的藤蔓已经不见了，两人全身湿漉漉地走到河岸上。 坎蒂丝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晾干，但看着头顶炙热的阳光和周边的沙地，想着估计自己再多走两步衣服就该干得差不多了。 她先把绑到兜帽里的镜子取出来，将娜娜缇亚送去和艾伯汇合，这才继续寻找起这处场景的出口。 这大概是某处沙漠里的绿洲。 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建筑，也有人正在湖边互相对话，但坎蒂丝走过他们时并没有人转身看向她。 又是一个死掉的幻境。 坎蒂丝走进绿洲上的小镇，看着那些牵着骆驼的商人往来于各个小摊前，与摊主进行讨价还价。 这里的人虽然看起来像是莫丹人，但皮肤较深，服饰和口音也与弗朗斯大陆上的莫丹人有微妙的不同。 大概是在南大陆的某个地方。 南大陆是六大陆中面积最大的大陆，同时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大陆。 居住在那里的大多都是莫丹人，但混血儿也很多。 其实，莫丹人与莫丹人也有很多外貌特征不一样的。 又因为生活条件不同和时间的推移，也会产生文化上的隔阂。 比如，西弗朗斯大陆上的莫丹人瞧不起东弗朗斯大陆上的人。 因为东弗朗斯大陆离黑洞更近，相比起西弗朗斯大陆上的居民要更穷一些，野外的强盗和劫匪也更多。 而东弗朗斯大陆上的莫丹人则是瞧不起南大陆上的人。 首先，南大陆上的政权是出了名的混乱。 其东部常年在跟矮人打仗，那里的居民要比东弗朗斯大陆更穷。 其次，东弗朗斯大陆上的很多强盗确实是从南大陆逃出来的难民。 作为同样来自南大陆的人，坎蒂丝一直对这片土地的观感很复杂。 不论是书上，还是授课导师的描述，亦或是她过去的记忆都能说明，南大陆真的不是一个好地方。 由于早年大量无节制地开采魔力结晶矿，南大陆出现了大面积的沙漠化…… 就像现在这种场景，绿洲之外，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漫天黄沙。 南大陆非常不适宜人类居住。 而恶劣的生存环境容易养育出性格凶悍且卑劣的人——这是一个广受诟病，却又被广泛认可的结论。 坎蒂丝的思绪开始飘远，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 突然，一个赤着脚的孩子从她身边跑过，撞到一名商人身上。 商人扶住小孩，见他有点呆头呆脑的有些可爱，便摸摸他的发顶，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苹果递给他。 尽管那只苹果还没有小孩的拳头大，但这是在沙漠中很罕见的水果，小孩看到后立刻移不开眼了。 他很爽快地接过那只苹果，三两口吃完，什么都没说便快速跑开。 商人摇摇头，转头继续跟本地摊主讲价。 正当他与摊主谈好价格，正准备互相交还货物时，那个男孩又抱着什么跑了回来。 他往商人手里塞了一串椰枣，什么都没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后便再次跑开，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们玩了。 坎蒂丝看着怔愣的商人，又看看和伙伴玩起勇者游戏的孩子们，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短暂的小插曲结束了，她继续往维欧指示的地点走去。 “绕过前方那个铺着红色地毯的摊子往右走，你会看到三棵长在一起的枣椰树……劳斯沃斯先生，请不要用手触摸墙上的镜子……是的，我的眼睛确实看不见，但我可以感觉得到……” 坎蒂丝听到对方无奈的声音，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 自从送过去两个人后，维欧那边的情况显然比一开始热闹很多。 她按照指示向右走，又在看到三棵并排的椰枣树后直行，就会抵达这出幻境的出口之一——一间无人居住的土胚房房门。 可令她吃惊的是，她在拐弯后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拉姆……先生？” 坎蒂丝有些诧异地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男人也看向了她。 对她说的话有反应……这人确实是拉姆，而且并非是幻境中的“人”！ 拉姆看到坎蒂丝同样愣了愣。 但他很快变了脸色，拔腿就往前跑。 “等一下！” 坎蒂丝不明白对方在跑什么，身体却很诚实地追了上去。 前方的男人显然没有任何停下的趋势，只在路过那个土胚房时顿了顿，随后立刻窜进那扇没有门板的房门。 反正都是要走这条路，坎蒂丝没有理由不跟上，立刻也跟着冲了进去。 结果刚一进门，迎接她的就是一股狂风，随后便是一声暴躁的怒吼。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你这个可恶的臭小鬼！！” 随着怒吼，一道风刃擦着坎蒂丝的发顶甩了过去。 轰————！！ 不知风刃劈到了什么，坎蒂丝只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石块崩裂的声音……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扬起的刘海顺下来，果不其然，有一处被整整齐齐地切掉了。 还不等她酝酿出悲伤的情绪，一道更猛烈的气流几乎要把她吹倒。 坎蒂丝赶紧抱住头部就地卧倒，斜上方却传来另一道极其兴奋的女声。 “当然没问题，欧珀哥哥！”露比一脸激动地挥出风刃，声音都因亢奋而有些微微破音，“你过去总是用我太小来做借口，不肯跟我比试……你知道我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久吗？！” 坎蒂丝：………… 不愧是魔人族，连兄妹爱都表现得如此硬核。 第326章 阴影处 塞拜库洛大迷宫24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69节 坎蒂丝万万没想到, 她有一天会以这种形式近距离接触两位魔人族“兄妹情深”的画面。 太刺激了，刺激到她快要上天了……物理意义上的。 周围的风越来越大，即使她已经将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到地面, 也有种下一秒就会被吹飞的错觉。 她原本还尝试着呼唤露比, 结果刚一张口就灌了一嘴沙子，强行将她的喊话打断。 再加上周围风速太大，只要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混杂在狂风里的砂砾就会不停扫过她的脸，跟小刀划皮肤能带来相同的痛感。 坎蒂丝无法，只能祈祷头顶的这场比试能早点结束。 她艰难抬头一瞬, 又很快低下, 按照自己判断出的方位一点点往边缘处爬行。 现在这种情况, 估计先一步冲进来的拉姆先生也走不出去, 她还是先保全自身比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尖叫从不远处地面转到天上, 即使在掺杂狂风中也异常响亮。 旋风终于因为这声惨叫而渐渐变弱。 有着长卷发的魔人随手一捞，像拎小鸡崽般把几近昏厥的拉姆先生拎在半空。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有莫丹人？” “欧珀”摸摸下巴，困惑地蹙起眉。 被旋风卷了好几圈，骤然停下来的拉姆：“呕————！” “我【哔——】！” “欧珀”明显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人甩到一边。 坎蒂丝还没拍干净身上的砂砾，抬头就看到拉姆先生倒头栽进沙堆的场景…… 这倒霉到坎蒂丝都有点可怜他了。 所以，这人为什么一看到自己就要跑啊…… 但这时她也顾不得把对方从沙堆里挖出来, 赶紧朝上方的两人挥手：“等等！先不要打了！！” 听到她的声音，露比那双一直黏在兄长身上的眼睛终于舍得移开, 抽空向下瞥了眼。 “嗯？坎蒂丝？” 她有些惊奇地偏了下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坎蒂丝无语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 艾伯和娜娜被困住主要是因为那两个幻境中的“门”比较隐秘，他们起码是努力找过了…… 再看看这里。虽然也是在野外，但附近的山壁上有个很明显的洞穴, 露比不可能看不到。 “兄长在这里，我当然也要在这里！”露比甩了下身后的长发，叉腰答道，“这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坎蒂丝：………… 早该想到的，以露比对欧珀的执念，她肯定是最受影响的那个。 “……你冷静一点，‘他’只是根据你的记忆拟现出的幻影！”她定定神，继续喊道，“那不是真正的欧珀先生，这样的比试根本没有意义啊！” 可对方显然没有再听她说话。手上再次操控起风精灵，眼看着又要继续。 坎蒂丝正苦恼该怎么让露比清醒一点，余光瞥见有个身影从沙堆里爬出来，开始往洞穴的方向跑。 “不要再跑了，拉姆！”她急忙又朝那边喊道，“走出迷宫的方法根本不是找出口！” 漂浮在半空的女郎动作一顿，一双绯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是你！”她的眼眸骤然睁大，毫不犹豫地向那人的背影甩出一道风刃，“阿布希丹那个混蛋的下落你还没给我交代清楚，别想跑！” 拉姆似是听到风刃的声音，连头都没回，抬手向后一伸。 啪————！ 一道透明的防护罩在他的手掌前破碎，再次防御住露比的风刃。 这有些耳熟的破碎声似乎让露比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洞穴门口却没有立刻跟上，也没有与另一边的“欧珀”继续比试，而是看向下方。 坎蒂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见到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 冒险者协会的创始人，同时也是黑星教团的教宗……在这个幻境里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这与坎蒂丝第一次见到他时几乎一模一样，一眼便认出了。 男孩很矮，看起来还不到十岁， 此时那小小的一只正小心缩在角落，如果不仔细找很难发现。 卷曲的短发下是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似乎是察觉到露比不善的目光，有些迷茫地回看过去。 “……露比姐姐？”他的视线在天上的两人身上转了圈，眨眨眼，“你们已经结束了？” 没有人回应他，但也没人再出手。 男孩又等了一会儿，便觉得这应该就是默认的意思，非常开心地从岩石后走出来，在下面向两人挥手：“我就说嘛，哥哥姐姐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了……你们刚刚的表情真的好吓人啊！” “欧珀”烦躁地搓了把头发，依然气哼哼的：“还不是因为她特意挑事？！” “可欧珀哥哥是露比姐姐的哥哥。妹妹做错了，哥哥要跟她讲道理才对。”小“阿布希丹”的声音虽然稚嫩，说出的话却是一板一眼的，“不管怎么说，打架都是不对的。” 坎蒂丝缓缓眨了下眼，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位小号的“黑曜石先生”。 从最开始在黄金岛上的初遇，阿布希丹就给她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 他的说话的习惯，他的行事作风都与一般的魔人族不同。 尤其是当他们真正来到北方诸岛，亲自与真正的魔人族接触后，他的与众不同就更明显了。 比起战斗至上的魔人族，他行为更加克制且内敛。 即使路西恩多次挑衅他，他最多也只是在言语上给予反击，并没有跟对方动过手。 不管按照哪个文明种族的标准，他都可以被称作一位绅士。 但也正因他给了坎蒂丝一个近乎完美的初印象，所以即使路西恩在那之后反复说他的坏话坎蒂丝都没有太在意，直到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到她面前…… 【在与那东西接触的时间长了，利用者反而变成了被利用的那一方……】 【说实话，那个名叫‘阿布希丹’的皮囊下的灵魂究竟是谁，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 沃尔夫跟她暗示过，她遇到的那个“阿布希丹”，也许已经不是真正的阿布希丹了。 因此，当坎蒂丝再次回想起那位待人彬彬有礼的少年，会不由自主地揣测。 那“绅士”的一面是否也是恶魔的伪装？为的就是降低她的戒心，而不是阿布希丹真实的性格。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的。 真正的阿布希丹，还没有失去兄长，也没有离开姐姐的小黑曜石先生，与她遇到的那人很像。 从小时候起，他就是个性格温和、不喜争斗的人。 “欧珀”显然并不赞成弟弟的观点。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用眼角瞥了眼男孩：“小孩子别插嘴，到一边玩去。” “阿布希丹”鼓起脸，不服气地反驳：“就算是小孩子，你也要承认我说的话没有错啊！” 漂浮在半空的魔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捂着额头笑起来。 “好吧好吧……可是阿布，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一直都这么弱，到十岁还无法驯服一只风精灵的话，不管你说的话多么有道理，别人也只会当你在放屁！” “欧珀”丝毫不在意男孩骤然变难看的神情，轻啧一声：“想管大人的事，那就先成为大人再说……你说是吧，露比？” 男人转而看向另一边，似乎在寻求认同。 可刚刚还粘着他，要他陪打的妹妹现在却安静了下来。 露比垂眸看着那个不知所措的男孩，过了好几息才有了新动作。 啪、哒——！ 与在场所有人的预判不同，她没有再做出攻击的手势，反而慢慢降落到地上，随后收回自己的风精灵。 高跟鞋踏上地面，发出轻重不一的“哒哒”声，很快与坎蒂丝擦身而过。 “你还在看什么？”见对方没跟上来，露比蹙着眉转身道，“不是要追那什么拉姆？” 这就好了？ 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契机，但坎蒂丝还是很快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等、等等！”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小“阿布希丹”有些慌乱地往前跑了两步，“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把真正的你找回来，然后按到兄长的墓前狠狠揍一顿！” 露比猛地转过身，挥开长发指向男孩。 “给我好好等着吧……阿布希丹。” 她定定看了两“人”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率先踏进山穴的入口。 *** 哒、哒、哒……啪——！ 入口闭合，洞穴内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男人坐到棺材上，摘下头顶的礼帽将其放到一边。 黑色的粒子慢慢凝聚、流动，渐渐充满整个空间。 它们慢慢攀上男人身后的黄铜雕像，所到之处留下点点青绿色的印记。 男人后撑住身子仰起头，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盯住正上方的那尊雕像。 伊里欧斯拄着长剑，坚毅的下巴微仰，始终注视着远方。 男人的视线没有在雕像上停留太久，转而从怀里掏出一枚硬币，单手抛起又接住。 突然，熟练的动作卡顿了一下，硬币也因为那些微的失误从他的指间滑落。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0节 叮、叮———— 他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捂住眼睛轻笑起来。 充满黑雾的洞穴中，男人的笑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放下手，左边的眼睛慢慢染成血红色，菱形的瞳孔撑开，最终变为一个白色的五边形。 “好啊，我就在这里等着……露比姐姐。” 第327章 迷雾 塞拜库洛大迷宫25 露比气势汹汹地踏进下一处幻境, 正好与刚找到出口的拉姆对上视线。 拉姆被那双危险的眼眸盯住，只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开门逃跑。 “站住——！” 风刃向男人的脚腕划去, 却又被那层熟悉的结界挡住了。 等坎蒂丝赶到时, 只隐约听到结界破裂的声音，以及转瞬便从门口消失的半条腿。 “该死该死该死！他哪来的那么多道具？！”在同一个人身上连续失手三次，露比此生都从未如此丢脸过。 坎蒂丝气喘吁吁地跟上，刚想拉住对方就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女人如一道疾风冲进了对面的大门。 坎蒂丝：“…………” 这一路上她真的锻炼身体了，体力已经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但她是真的跟不上露比的速度。 手中的碎镜片中传来维欧的指示：“这次是要往左走……” 坎蒂丝看看右手边那扇还在摇摆的门扉, 又看向维欧所说的、位于左手边的窗户…… 咬咬牙, 终究还是对同伴的不放心占了上风, 跟着跑进右边的门。 *** 拉姆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运气。 坎蒂丝是人为制造出的“晨星”, 这在黑星中也算是个公开的秘密。 即使在长达十年的观察期中，她对安放在胡慕斯学院里的「时钟」并没有任何掌控力，甚至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但现在又变得不同了。 这颗人造“晨星”不知得到了什么机遇，真的有了掌控“封印之书”的作用。 一枚废棋居然活了，这让拉姆惊叹了很长时间，而他不想靠近坎蒂丝的理由也很简单。 塞拜库洛大迷宫的核心是晨星的“圣物”之一，是他们在很久之前就出的一个结论。 而此时的坎蒂丝, 恰恰拥有掌控这些奇妙物品的能力。 现在还不知道她对“迷宫”的了解有多少……但既然对方有控制迷宫的可能性，他作为已经暴露的黑星成员, 还是稍稍远离一下比较好。 可谁又能想到, 只不过是转换了一下场景，追着他跑的又多了一个……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拉姆一边捂住胃，一边将嘴里残存的酸水吐出, 简直苦不堪言。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跑…… 惹到了那位祖宗，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迷宫…… 说起来现在这个场景也很奇怪。 到处都是墓碑，四周别说人了，连个建筑物都没有。 也许是他的怨念太重，刚这样想着，晃动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墓碑以外的东西。 两名身高差不多的矮人正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快走吧，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咳咳咳……”左边那位年迈的矮人发出一连串咳嗽声，声音依旧柔和，“难得你想出去逛逛……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说着那位老妇人便要伸手去接水桶，却被年轻的矮人躲过了。 赛门葛路什倔强地摇摇头：“没、没关系，我再帮你把桶拎过去就走。” 老妇人：“傻孩子，你今天已经做得够多了……” 视线落到右边那位年轻矮人的脸上，拉姆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人他见过，虽然不起眼但一直站在露比身后，他们应该是一起的！ 身后再次传来一阵破空声，拉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立刻抽出腰间的短法杖往后一挥。 啪——咔！ 看到法杖上的宝石化为齑粉，拉姆已经顾不上心痛，抓住那还在发愣的年轻矮人，金属制的杖尖抵住他的脖子。 “对不起了，小先生。”他低声在葛路什耳边说道，随后放开声音冲着露比大喊道，“你不要再靠近了！！” 露比见状，还真的停下脚步，危险地眯起眼睛。 拉姆被她眼中的杀意吓得打了个机灵，却又色厉内荏地用杖尖按住葛路什的咽喉：“我也不想这么做，阿尼克西小姐！只要你立刻离开这里，我保证我不会对你的同伴做任何事……” 人在惊恐时总会不自觉地加大力道。 就像此时，拉姆挟制住葛路什的左臂逐渐收紧，尖锐的杖尖也开始往对方的脖子上戳…… 右颈处传来的痛感让总是慢半拍的葛路什意识到自己被劫持了。 他同样有些慌张，第一反应就是去解决这个让他脖子越来越痛的元凶。 “您、您不要这样……”明明自己才是受害方，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弱气，甚至带着点惊慌失措，“您这样很危险……” 咔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两人间响起，现场的气氛顿时更诡异了。 葛路什呆呆看着捏在手中的一节金属棒，表现地居然要比拉姆更不知所措。 “对对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他一着急，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那节金属棒被他捏成了奇怪的形状。 拉姆张张嘴，一个“你”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只手扼住喉咙。 露比皮笑肉不笑地将人甩到一边，满脸都写着核善：“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 等坎蒂丝气喘吁吁地跑近后，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失去法杖和所有防御道具的拉姆先生已经被五花大绑，像条死狗般躺在地上，任凭露比怎么说都只重复着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教宗大人现在的位置，您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男人瘫在地上，了无生趣地闭上眼，“您就算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露比被他气笑了，高高抬起手：“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等等！” 坎蒂丝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心点，不要被他挑衅。” 露比虽然脾气暴躁，但还算听劝。 她狠狠瞪了一眼地上那人，手指一划。 男人的一只鞋被隔空扯下，径直塞进他的嘴里。 坎蒂丝：………… 她默默移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简单跟露比和葛路什说明现在的状况后，她亮出手中的镜子。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出去的方法大概找到了，但还需要一点时间。”她向年轻的矮人点点头，“还好你也在……我现在就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葛路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红透的脸颊：“对、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一直留在这里……” 他实在没办法看着奶奶一个人去做那些重活，即使他知道那并不是真的奶奶。 坎蒂丝对他笑笑：“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露比还是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审问机会，硬拉着失去任何行动能力的拉姆先生，和葛路什一起消失在镜子前。 “很抱歉，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她有些赧然地看着碎镜片中的男人，“希望我的同伴不会给你添麻烦。” 维欧靠回椅背，闭眼轻笑一声：“不会。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了。” 坎蒂丝的心放下大半，立刻再次投入到眼前的任务：“我刚刚没有走您说的‘门’，需要原路返回吗？” “不。有些‘门’是单向的，过来就回不去了。” 维欧听到少女的呼吸短暂停滞一秒，好笑道：“又不是没有其他的路，只不过要比之前绕一点，你不用这么紧张。” 坎蒂丝松出口气，锤了捶有些酸的大腿。 虽然不知道具体过了时间，但身体的疲惫感跟骑一天马没有太大区别。 她婉拒了维欧想让他简单休息一下的提议，再次跨过前往下一个场景的门。 维欧的建议并不是没道理，之后坎蒂丝又连续穿过十几个幻境，这才终于摸到他们最先预想的目的地。 由于每一个幻境都截然不同，再加上时明时暗的光线变化，现在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她感觉脑袋有些犯晕。 “我只能带你到这了，我在你右手边的墙壁开了一道门。从那里过去就是最靠近【箱】之核心的位置。”维欧扬高声音，着重提醒道，“一定要注意保持清醒，离那边越近越容易陷入沉睡。” 他的话让坎蒂丝的大脑清明一瞬，立刻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明白。” 深吸一口气，她做足心理准备后，一只手掏出封印之书，一只手按在门把上，慢慢拉开一条缝。 坎蒂丝没有立刻往外看，而是看向脚下。 很奇怪，窄窄的门缝居然透出一道微弱的光，而不是预想中的黑暗…… 她蹙起眉，一把拉开门。 此时，门的另一边应当属于【镜】的幻境之外，却又在【箱】之内的那部分。 在维欧的描述中，那里是一片漆黑。 但现在，展现在坎蒂丝面前的却是一层朦朦胧胧的混沌浓雾。 “……这不可能？！”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1节 维欧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的镜子差点掉到地上。 “这跟我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这……”他将拐杖扔到一边，手掌不停摩挲着镜面喃喃道，“……这究竟是谁……” 坎蒂丝眯起眼，很快便适应了眼前的亮度。 虽然看不清雾中有什么，但雾中透出的光线很柔和，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坎蒂丝意识过来后自己都有些惊讶。 光也会有情感吗？ 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却没有因此后退。 “维芙达……如果我失去了意识，请把我带到【画框】里，可以吗？”她看向手中封印之书，轻声问道。 金色的书页缓缓翻动，代表「白银画框」的书页立了起来。 见此，坎蒂丝再也没了其他顾虑，大步踏进迷雾之中。 第328章 众神的庭院 塞拜库洛大迷宫26 身后的门渐渐被浓雾隐去, 坎蒂丝在原地站立片刻，这才往前方走去。 真正走入雾气中，亮度反而暗了下来。 与其说是雾, 眼前这片更像是一团灰色的混沌气体。 可不管是雾还是其他什么, 在周边没有参照物时人总会迷失方向。 因此坎蒂丝并没有目视前方，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按照方才记住的方向往前行进。 渐渐的，耳边传来几段空灵又缥缈的声音。 有点像歌声……仔细听，悠长的旋律渐渐化为她熟知的语言，在四周缓缓流淌。 “谢谢你, 维因图斯。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一道柔和的女声说道, 声音里充满忧虑：“但只要想到它们、这里的一切终会枯萎腐烂, 我就感觉好难过……” 那声音时断时续, 时远时近, 让人分不清发声者的具体位置。 坎蒂丝不由停住脚步，沉下心仔细倾听起来。 “这不算什么，我亲爱的黛拉。”另一道男声道，“我们可以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话音刚落，混沌的雾气开始流动，四周的场景也随之发生变化。 深色的、充满杂质的部分逐渐下沉，慢慢沉入地底。 浅色的、清澈透明的部分开始上升, 逐渐升上半空。 明丽的颜色将灰色的雾气扯散，终于露出那掩藏在其后的真容。 脚下的土地突然发生异变。 坎蒂丝看到正前方的一株幼苗正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速度抽芽、拔高, 最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以树为中心……不, 其实是以树前方的一个白色光点为中心，四周的地面不断生出新的嫩芽。 一颗颗雪白的光尘从雾气的边缘托里出来，慢慢聚集到光点旁, 不过数秒就形成一个巴掌大的球体。 坎蒂丝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逐渐成型的光球，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脑海里蹦出。 “……路西恩？”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道，“是你吗？” “光球”不会说话，也没有其他反应。 终于，四周的薄雾彻底消散，“光球”也吸收完了所有的光尘。 它缓缓闪了两下，开始上下左右地飘动。 一开始它的动作很笨拙，像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又像喝多的醉汉，忽上忽下地在四周上演s型走位。 坎蒂丝都被“光球”的动作逗乐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依据，但她还是认为眼前这个小东西就是路西恩。 看着他跌跌撞撞不得章法的样子，坎蒂丝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扶一把。 结果还没等她碰到，“光球”先一步避开她的手，飞速闪到树干后藏好。 过了几秒，原本已经隐藏好自己的“光球”缓缓探出一个小小的圆角，又火速缩了回去。 坎蒂丝看到这一连套滑稽又有些幼稚的动作简直哭笑不得。 “别闹了，快点过来。”她一边掏出镜子一边对“光球”道，“你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个迷宫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树干后的“光球”在半空停滞几秒，随后慢慢向坎蒂丝的方向靠近。 紧接着，他趁着少女没有防备，用自己的身体快速撞上镜面，随后顶着镜子转身跑进树林。 坎蒂丝：目瞪口呆.jpg 她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再看看那个抢了就跑的小贼。 当震惊逐渐从脑海里褪去后，对这家伙的无语又登上一个新的高峰。 有那么一瞬间，坎蒂丝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那个“光球”真的是路西恩吗？ 会不会是她认错了，其实那是另一个菲？ 尽管知道这种事的概率很小，但坎蒂丝还是抱着这个疑问小跑跟上。 那“光球”似乎还是不太会飞，东倒西歪的飞行姿势让他的速度下降了好几个台阶。 尤其他的亮度还不低，进入森林后就变得更显眼了。 没过多久，坎蒂丝就再次找到了他。 也不知他是第一次作案还是根本有恃无恐，“光球”在夺走镜子后并没有一直跑路，反而是找了个有树洞的树干，将镜子立到树洞里。 然后，坎蒂丝就看到一颗球在镜子面前搔首弄姿的一幕…… 少女按住眉心，觉得自己真的要瞎了。 确实，一颗球的动作无外乎是飘上还是飘下，飘左还是飘右这种……可她偏偏就从那简单的移动中看出一丝熟悉的嘚瑟。 她知道路西恩自恋，但没想到他当球的时候也如此自恋…… ……………… …………等等？ 坎蒂丝意识到什么，突然看向握在手里的镜片。 破碎的镜片里映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此时正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起眨动。 这么说…… 她立刻大步走向“光球”，看向立在树洞里的镜子。 不出意外，这次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维欧先生的镜片全部失效了！ 坎蒂丝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神格外复杂。 这种情况她也设想过，但没想到会这么干脆。 既然镜子已经失效，坎蒂丝也不打算把支在树洞里的那面取出来了。 她转头看向还没有走的“光球”，没好气道：“这次不跑了？” “光球”在半空中晃出个圈，然后换了个方向，再次飞走了。 坎蒂丝：………… 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她认命地跟上“光球”。 如果这颗球真的是路西恩，那他现在的状态就非常奇怪了。 在不能百分百肯定的情况下，坎蒂丝还是选择随机应变。 “光球”在幽暗的森林里穿行，飞行的动作逐渐变得丝滑。 到最后，坎蒂丝都没跟上，差一点就追丢了。 但很快，她便跟着“光球”的轨迹走出森林，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 “光球”没有任何阻碍地飘了过去，而坎蒂丝则要自己想办法淌过。 她绕了点路，找到一处浅滩后踩着石块走过小溪。 可此时“光球”已经飘出了她的视线范围，而四周非常明亮空旷，根本看不到那家伙的踪迹。 坎蒂丝蹙起眉，想着也许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如果是路西恩，就算是恶作剧也会一直钓着她，让她跟着自己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点线索都不留给她…… 可这样，事情就更难办了。 如果这不是路西恩的幻境，又会是谁的呢？ “哎呀，这是哪来的小可爱？” 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讶又惊喜的轻呼，刚刚还在低头沉思的坎蒂丝猛地抬起头。 她没有多想，抬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去。 “不知道，它自己从河对岸飘过来的。”与刚刚说话的人不同，一道粗犷的声音轻啧一声，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圆咕隆咚的一团……你怎么看出它可爱的？” 最开始的声音：“当然是用心灵去感受！” 坎蒂丝：………… 很好，至少说明她走的方向没有错。 也许是同样感到无语，那粗犷的声音发出一个不屑的音节。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坎蒂丝很快就找到了“光球”的位置，同时也看到方才发出声音的几位。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2节 森林中的庭院中，“光球”趴在正中央的方形石桌上。 而方桌前，正坐着四名穿着长相都不一样的男女，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 光从脸看，最左边的女人看起来年纪最小，有着一头顺滑的淡金色长发。 柔顺的发丝下，露出一双长长的尖耳。 从那有些活泼的声音中就能判断出，这就是最开始跟“光球”搭话的那位。 而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又矮又壮的男人。 他坐在石凳上，双脚却一直悬空着，目前正用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光球”。 他的声音非常浑厚粗犷，显然就是第二个开口的那位。 这位大胡子似乎是看“光球”很不爽，伸手就要把他赶走，却挥了个空。 “光球”围着那男人伸出的手转了好几圈，惹得男人一阵手忙脚乱后又回到石桌前，安安分分地趴好。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坐在左数第三位的栗发女性终于发话了：“你们看，它好像真的有自己的意识。” 金发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呼，体格壮硕的男人依旧面带疑虑。 “……没错，看起来是偶然产生的。”坐在最右边的男人也发话了，淡淡瞥了眼“光球”，“不是我创造的东西。”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引起其余三人的再一次惊呼。 “也不是我诶！肯定也不是弗拉玛，这家伙的审美可是烂透了，才不会造出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最左边的女人一口气说了好长，也不顾身边男人的瞪视，向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挥挥手：“是你吗，黛拉？” 留着栗色长卷发的女性摇摇头，笑容和蔼地看向“光球”。 看到这里，就算坎蒂丝再迟钝也该明白这“四人”的身份了。 但也正因为明白，才更加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所以……它是来自世界意志的新生儿？！”金发女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以拳抵唇干咳一声，“这样的话，我们该给它些见面礼呢……” 淡绿的双眸弯成月牙，祂伸出食指轻轻点上“光球”的顶部，声音难得低沉正经了点。 “吾名阿奎亚，在这里给予你通晓一切的‘知识’。” 祂收回手，向右侧的男人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健壮的男人重重哼了声，却也跟着伸出手。 “吾名弗拉玛，在这里给予你守护重要之物的‘力量’。” 栗发的女人也觉得很有趣，随手将碎发顺到耳后，跟着伸出食指。 “吾名黛拉，在这里给予你理解万物的‘感情’。” 祂收回手后等了片刻，见右边的男人迟迟没有动作，这才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维因图斯？” 面容冷峻的男人盯着“光球”蹙起眉，随后缓缓移开视线：“我没什么想给它的……” “啊，那可不行！” 金发的女人不依不饶道：“我们都已经给了，你不给就是不公平！” 女人很执着，就连跟祂不太对付的健壮男人都跟着附和两声。 “这样吧，看起来这个小家伙还没有名字。”栗发的女人循循善诱道，“你就帮它起个名字吧。” 最右侧的男人抱臂沉默许久，这才在其余三位的殷切目光下张口，吐出一连串词语。 “帕里木·帝利格坦革·安格诺西·路西恩姆。” 其余三人：“…………” 栗发的女人：“……这……你要不要再想想？” 面容冷峻的男人偏过头，眉头再次锁紧：“‘最初通晓真理者’，这个寓意不好吗？” 金发的女人干笑两声，小心建议道：“也不是不好啦……就是，嗯……有点太长了……” 健壮的男人说得更直接：“连我都记不住，你刚刚是在念什么咒语吗？” “那是你脑子不好使。” “……你！” “好了好了。”栗发的女人见他们要打起来，赶紧站起身打圆场，“这个就当是正式用的名字，我们再给它取个昵称吧。” 坐在她右边的男人抿起唇：“……我觉得这个就不错……” “它还太小，这个名字对它来说太难了。” 女人温和地打断他的话，随后看向“光球”。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就叫你……‘路西恩’？”女人尾音微扬，向它伸出手，“你觉得如何？” 第329章 人情 塞拜库洛大迷宫27 【帕里木·帝利格坦革·安格诺西·路西恩姆, 意为“最初通晓真理者”。】 这是在他们去过藏书馆后，路西恩向她坦白的一部分内容。 坎蒂丝记得他当时非常得意地翘起腿，提起名字的寓意和由来时语气也很嘚瑟。 他应该是很满意这个名字的。 坎蒂丝有些恍惚地看向左臂。 还记得某人拉过自己的手, 在上面写下一连串字符…… 随着回忆, 那种密密麻麻的痒意似乎又出现了。 坎蒂丝不禁打了个机灵，隔着衣料狠狠搓了两把小臂，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股不自在抹掉。 不过，她的猜想确实没错，路西恩很喜欢这个名字。 因此，当大地女神向“光球”伸出手时, 他也很快给出了回应。 白色的光球缓缓飘到那只手的上方, 轻轻碰了下那纤细的指尖。 坎蒂丝呆呆看着这一幕, 一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可她没有动作, 刚刚得到名字的路西恩却是有的。 “光球”欢快地在四神间穿梭一阵, 很快就发现那个追了他一路，此时却呆在原地的少女。 他在空中轻晃两下，立刻飘到坎蒂丝面前，又围着她转了两圈。 坎蒂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跟传说中的创世四神对上，霎时有点紧张。 双方都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对方，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甚至连一直懒得说话的风神维因图斯都抬了抬眼皮, 向对面投来一个复杂的目光。 就当坎蒂丝被盯得有些忍受不了，准备打破这份寂静时, 坐在最左面的水之女神开口了。 “小家伙,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阿奎亚有些疑惑地看向光球，朝他招招手，“回来吧, 在空地上转圈有什么好玩的？” 坎蒂丝：？ 她一个大活人在这里，居然看不到吗？ 掌管火焰的神明摸摸胡子，突然咧嘴笑起来：“哎呦，它是不是在跳舞？还怪可爱的。” 听到这话，阿奎亚反而露出嫌弃的表情：“哪有这样的舞蹈……你的联想力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劲呢，弗拉玛。” 那边两位神明再次争吵起来，而坎蒂丝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跟“光球”对视片刻，却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 不管怎么看，这里确实是属于路西恩的记忆。 可在这个空间里，光球，也就是路西恩可以看到她，而那边的创世四神并看不到她。 而且路西恩本人又变成了球，还一副跟她不熟的模样…… 按照维欧先生的说法，之前幻境中的人看不到她，都是因为构建幻境的记忆拥有者已经死亡。 死亡意味着意识也会消散，属于那个人的幻境就会成为一个循环的记忆碎片。 里面的“人”彻底变为记忆的投影，自然也不会对其他闯入者产生任何反应。 但这里不一样。 由记忆搭建出的“创世四神”看不到她，可路西恩能看到…… 坎蒂丝想了又想，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路西恩自己身上。 维欧先生的【镜】可以在迷宫吞人的瞬间，根据那个人的记忆开辟出一个单独的空间把人保护起来，避免他们的意识在一开始便陷入沉睡。 菲虽然不是人类，但它们也与一般的动植物截然不同，是一种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 有自我意识自然就有记忆，也能通过【镜】被动开出一个空间。 但这里是离【箱】之核心最近的一片区域，影响力自然是最大的。 坎蒂丝猜测，路西恩的意识应当是因为【箱】的能力陷入沉睡了。 但这里又与那些死掉的幻境不同，大概是因为路西恩还活着，他的意识只是沉睡而不是完全消失。 他可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可以用意识操作自己行为的那种梦。 随着石桌旁的几位越说越多，“光球”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圈。 坎蒂丝抽抽嘴角。 这是在表达自己的震惊吗？那还挺形象的。 “光球”绕着坎蒂丝上下转圈，像一颗奇怪的弹力球在半空不停蹦跶，终于把坎蒂丝惹烦了。 她忍着眼花看出对方的轨迹，一把抓住这颗白色的小破球。 “不要再转了，我求你！”坎蒂丝使劲闭闭眼，定下神后对“光球”严肃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3节 “光球”在她掌心转了半圈，让坎蒂丝脑补出一张歪头看她的脸。 真是，变成球了都不放过她……不过看反应，这家伙估计还在梦里。 但路西恩被“书页”困住也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在黄金岛上调查【天平】化作的石庙时，他也说过他在里面被禁止使用攻击魔法了。 完整的封印之书都能封印恶魔，菲会被它们的能力困住也不算太意外。 那么现在，如果想要出去还是要找到【箱】的核心。 话说回来，她其实还要谢谢路西恩的牺牲。 如果不是他，坎蒂丝也拿不准自己会不会在踏出幻境的瞬间就失去意识…… 而现在，【箱】的核心也许已经被路西恩的幻境包起来了，正好方便她进来寻找。 坎蒂丝使劲闭闭眼，又睁开，让自己保持清醒。 现在必须要找到那个核心。 把【箱】和【镜】都收回封印之书，这是她目前想出的唯一一条出路。 理清当前的目标，坎蒂丝不再对庭院中的神明投注更多目光，将“光球”放下后转身便走。 “光球”重新漂浮在半空，看起来比之前老实了不少。 他看到少女毅然转身的背影，在原地飘了会，果断跟了上去。 *** 坎蒂丝以为艾伯的那个幻境已经很大了……可跟路西恩这个比，那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脚下被一快凸起的石块绊了下，少女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而这一跪，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让她根本没有力气撑起身体。 坎蒂丝觉得，冒险带给她的最大变化就是在每一次遇上困难后都会发现自己还可以更不讲究一些。 谁能想到，十个月前她还是一个每天清晨离不开一杯热茶，三餐饮食规律，早睡早起的健康少女……可之后，她的底线一降再降，每一次都在突破新的自我。 就比如现在。 她觉得地面上都是土没关系，没有睡觉用的铺盖也无所谓，她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少女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按住开始出重影的眼睛，余光扫到身下的阴影，混沌的大脑突然清明一瞬。 自己的影子，好像依然是正午的短影子，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长。 她倏地抬起头，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穿过之前那几十个幻境用时很短，所以并不清楚其他场景里的时间会不会变。 但坎蒂丝发誓，她头顶上的太阳从出现的那刻起就没动过。 没有感受到光线的变化，她除了劳累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等到真要走不动时，发木的脑袋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块怀表。 坎蒂丝抖着手掏出怀表，按开表盖。 凌晨零点零四分。 她恍惚记得，几人到达迷宫的时间是下午三四点。 也就是说，她在这个迷宫里实打实跑了近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 就算是学会骑马前，她也没连续走过这么长时间，怪不得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 坎蒂丝真的很想就这么瘫软下去，可想到还在镜之间里的同伴，以及与自己失联的维欧先生，她就不得不再次挣扎着爬起身。 但身上的疲惫感也是真实的。 双臂还没撑直就再次无力地弯曲下去，整个人又一次扑倒在地上。 在阳光的炙烤下，土地上带着一股熟悉的暖意。 坎蒂丝的脸颊贴着温暖的地面，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就这样睡一会儿……稍微睡一会儿就好………… 眼皮变得越来越重，肩膀从一开始的紧张逐渐变得放松，手臂彻底瘫软下来。 就在她即将昏睡过去时，后脑一重，一个清凉又柔软的东西压在了脑壳上。 那东西温度低得像个冰水袋，坎蒂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她几乎是瞬间就撑起身体，一骨碌从地上坐盘腿坐起。坐直后自己都有点惊讶。 身上的肌肉虽然都是疼的，但还没到刚刚那种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地步。 回忆了一下刚刚的状态，她突然有些后怕。 “谢谢。” 坎蒂丝看向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光团，不禁露出一个笑：“又被你救了一次……” “光球”绕着她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少女面前，又开始画起横8。 也许是之前跟团子版的路西恩相处多了，即使“光球”不会说话，坎蒂丝也能看出对方那颗想要嘚瑟的心。 回忆起一路上的种种，少女不禁托腮盯着“光球”看了很久。 “虽说是你提出的‘收集书页’作为报恩的条件，可每次遇到危险你都会帮我……”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继续积累下去，这些人情要怎么还啊……” “光球”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不影响他得寸进尺。 软趴趴的一团盖在了坎蒂丝的发顶，变换了好几次姿势，直至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才肯罢休。 “这样就行了？” 坎蒂丝对他这种喜欢趴头顶的爱好不是很理解。 光球晃了晃，似是回答。 任性、直接、从不考虑利益的得失，自由自在地生活…… 西西里娅说得没错，这家伙就像小孩子一样。 但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这样，坎蒂丝在面对他时反而是最放松的。 “……这样也很好。” 坎蒂丝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向上伸了个懒腰，扶着膝盖站起身。 为了那些还在等待她的人，她必须继续前行了。 第330章 地之井 塞拜库洛大迷宫28 有了路西恩这个冰袋, 坎蒂丝的大脑终于变得清醒，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她还是被【箱】的能力影响了，意识在行走时慢慢被削弱, 这才会走到脱力都没发现有问题。 说到底, 像之前那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别说走八个小时，就是走八十个小时都不见得有用…… 漆黑的眼眸微动，坎蒂丝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刚刚摔倒的那片空地。 似乎……也不是完全没用？ 她会在那里跌倒也许是偶然，但那种压倒性的疲惫感绝对不是。 还记得维欧先生说过, 距离核心越近, 【箱】的能力就越强。 如果【箱】确实是在路西恩这个幻境中, 那这个定律应该同样成立。 坎蒂丝仔细回忆了一下, 在进入这片幻境直到离开众神所在的庭院前, 她的思路和意识都比较清晰，也很容易集中精神。 等她放开“光球”，离开那个庭院后，她的意识就变得涣散。变得大脑空空，只会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直到刚刚被小石子绊了一跤，机械的走动被打断，她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箱】对她的影响在加重, 换而言之，它的核心就在附近！ 坎蒂丝精神一震, 连忙按住头顶那只蠢蠢欲动的团子, 开始仔细观察周边的景物。 眼前冷不丁划过一道圆形物体，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啪”得一声砸到脚前。 坎蒂丝被这个“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又顺着那东西掉落的来处向上看去。 她目前站在一片相对空旷的空地上，眼前只有几棵高大的树立在周围。 这些树与她从前见过的树木都不一样。 树干乌黑到发亮，向上延展的树枝颜色慢慢变淡，最后变成一种纯度很高的青蓝色。 细长的树枝向外伸展，长出一串向下开的花朵。 有的花瓣已经干枯凋零，其后长出的果实是个如小孩拳头大的琥珀色圆球。 看来，刚刚差点砸到她的就是这棵树的果实了。 坎蒂丝向后退了两步，看看脚边那颗砸烂的果实，不禁感到稀奇。 说是植物的果实，其实这更像一颗摔碎的鸡蛋。 胡慕斯的图书可能会缺少别的藏书，但关于植物的绝对很全。 像这种颜色奇怪果实也奇怪的植物，只要有就肯定会被记录下来，但她却连听都没听说过…… “啾啾——！” 两声清脆的鸟鸣从头顶响起。 坎蒂丝顺着声音往上看去，不禁睁大眼睛。 那一串挂在树枝上的果实掉了一颗，整齐的队列明显有个空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4节 就在那个“缺口”旁，另一颗果实正在疯狂晃动，带着整条树枝都在晃。 就当坎蒂丝觉得那条树枝上的果实可能都要被晃掉时，那颗不安分的果实率先掉了下来，与它的兄弟一起摔到地上。 但与另一枚不同，这颗破碎的果壳下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抖。 紧接着，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便钻了出来。 “啾啾————！”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从果壳里挣扎出来，跌跌撞撞地滚到草地上，很快被一双手拖起来。 坎蒂丝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小鸟，与它大眼瞪小眼一阵后，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眼前这颗树。 她应当没看错，这只鸟确实是从树上长出来的…… 但这怎么可能？植物怎么会生出动物？ 从树上长出的鸟，那到底是树还是鸟？ 可这却仅仅是一个开始。 她还发现，那些生长在树边的“花草”，也不完全是她熟知的花花草草。 大概是因为果实掉落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这些小家伙。 坎蒂丝眼睁睁看着一朵“花”突然弯下腰，将插在地里的“茎”拔出来，用隐藏在叶子下的小腿快速跑远…… 那居然是只将头伪装成花盘，尾巴伪装成植物茎叶的动物！ 至于为什么知道花盘是那动物的头……因为她看到一只蜜蜂靠近了另一朵“花”，却被突然张开嘴的“花盘”一口吞的现场直播。 天之国……看来有关它的传说也不完全是假的。 也许这里没有所谓的“神之遗物”，可光是这些与六大陆上的完全不同的物种，就足够人类为此冒险了。 坎蒂丝还在原地凌乱着，她手中的小鸟已经完全睁开眼，并开始抖毛、用鸟喙梳理毛发。 没过多久，小鸟的毛发变得蓬松，以可见的速度快速成长起来。 等坎蒂丝再把注意力放到它身上时，刚刚还没有她巴掌大的幼鸟已经大了好几圈，连正羽都长齐了。 漂亮的青色羽毛在艳阳的照耀下仿佛在发光。黑色的圆眼睛外有一圈红色，可爱中添了一丝艳丽。 乌黑的尾羽翘起，鸟儿欢快地扇动翅膀在坎蒂丝头顶转了两圈，这才快速飞往另一处。 一根青色的羽毛缓缓飘落，落到坎蒂丝还没收回的手上。 「…………好冷……」 羽毛与手掌接触的瞬间，坎蒂丝突然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 她有些震惊，可不管再怎么摆弄手中的羽毛，那个声音都没有再出现。 “啾啾——啾！” 原本飞走的青鸟停驻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见坎蒂丝没有跟上来还朝她轻叫了两声。 坎蒂丝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它想做什么，却还是跟了上去。 青鸟见她靠近，再次扇动翅膀飞起。 又一枚轻羽缓缓飘落，被坎蒂丝眼疾手快地接住。 「…………好黑……」 果然，在抓住羽毛的瞬间，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次的声音要比上一次清楚一些，让她听清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坎蒂丝抿起唇，脚下加速追了上去。 她跑得快了，在头顶的路西恩就不舒服了。 “光球”被颠簸了几下差点被颠下去，立刻不爽地想要起飞。 “别动！”一只手按住不安分的团子，少女的气息有些喘，“好好待一会。” 线索突然出现，坎蒂丝不可能眼睁睁放过。 现在可不能让这个“小冰袋”离开自己，要是再睡过去可就糟了。 很可惜，“听话”这种品德从来都不属于路西恩。 坎蒂丝越是限制他行动，他反而挣扎地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这个给你！” 她脑中闪过什么，快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铁盒，飞速从里面拿出一块糖塞进“光球”。 突然被塞了一块糖的“光球”突然僵住，仿佛在霎那间变成了固体。 不过很快坎蒂丝就感觉到头顶的触感再次软下来。 刚刚还在拼命挣扎的家伙突然粘稠起来，前端还不老实地流淌到她的额前蹭了蹭。 坎蒂丝：………… 她不理解，糖真有这么好吃吗？ “你不要捣乱，这一盒都是你的。”她将差点遮挡到视线的一滩撸上去，小声嘀咕道，“本来快忘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这糖还是她在阿卡瓦港的摊铺买到的。 矮人的糖果跟莫丹人的不太一样，价格也比莫丹人的糖果贵一大截。她买的时候尝过一颗，差点没把她的牙甜掉。 不过想到路西恩就喜欢吃甜食，坎蒂丝便忍痛买了一盒，毕竟是答应过他的事…… 只是后来急着赶路，她便把这盒糖忘了。 “啾啾——” “啾、啾啾————！” 越跟着青鸟往树林深处跑，四周传来的鸟鸣就越多。 那些原本还在枝头休的青鸟，在看到坎蒂丝后也纷纷张开翅膀，齐齐往同一个方向飞去。 坎蒂丝甚至都不需要刻意伸手去接，那些或白或蓝的羽毛都能飘到她身上。 「…………好痛……」 「……你们…不要…………」 「……快住手…………」 女人的哽咽几乎近在耳边，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 「………维欧…先生……」坎蒂丝听到那人细弱的哭声，「……我就在这里啊…………」 嗒！ 坎蒂丝在原地站定，挥开眼前的羽毛。 十几只青鸟聚集在一起，全都站在一口石井的边缘。 地之井，坎蒂丝记得安奈牙曾经这样称呼过它。 路西恩说过，天之国上只有一口井，风神维因图斯便是把装着恶魔的封印之书扔进了这口井里，又用十二道锁链封住整个天之国。 后来十二只巨龙相继死去，早已无法承受其力量的封印之书也被破坏……恶魔便是从这口井里冲出来的。 越往里走树木便越高大密集。到现在，从树叶间透下的光斑都少得可怜。 借着那些微弱的光斑，坎蒂丝一步步走到那口井旁，探头往下看去。 漆黑的雾气在井中涌动，让人看不清其背后的东西。 坎蒂丝几乎一眼就能确定那是魔气。 但按照这个时间点，路西恩才诞生不久，离维因图斯跑到“书店”拿到封印之书还差两个时代。 如果这个场景是完全按照路西恩的记忆搭建，这口井的井底不该出现如此浓郁的魔气。 坎蒂丝把左手按到头顶的“光球”上，再次向下探身。 “光球”看到这些黑雾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与路西恩那一口一个“垃圾”形成鲜明对比。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井底的魔气并不属于路西恩的记忆范围，而是来自【箱】。 【箱】的核心被污染了，就藏在地之井的井底。 第331章 死者的愤怒 塞拜库洛大迷宫29 迷宫, 或者说【箱】的不断暴走应当与当初的【权杖】一样。 它们的核心被魔气污染，意识被恶意吞没，这才会变得越来越失控。 坎蒂丝在附近找到不少藤蔓, 用匕首割下, 再捆绑好系到树干上，这才召唤出封印之书，打算亲自下去一趟。 “你乖一点，千万不要乱动。”下井前她再次递给“光球”一颗糖，郑重道，“等我出来这些就都是你的了。但现在绝对不要离开我, 知道了吗？” “光球”很懂事地蹭蹭她的发顶, 乖巧到坎蒂丝几乎忘记这家伙刚刚还抢过她的镜子。 坎蒂丝将藤蔓的另一边缠到自己腰上, 双手握住藤蔓一点一点往下放。 封印之书就跟在她身边, 金色的光芒将蠢蠢欲动的黑雾赶到角落, 至少让坎蒂丝能看清周围的场景。 她一开始还在担心藤蔓的长度不够，多砍了好几根绑在一起。 幸好这口井并不深，在体力告罄前，坎蒂丝终于站到了地之井的最底部。 井底没有水，空间也并不大。 坎蒂丝用封印之书做照明转了一圈，注意力立刻落在了黑雾的最中心。 那里大概是所有黑雾的源头，即使接触到封印之书的金光也只是变淡了一点, 并没有完全褪去。 借着封印之书的光亮，坎蒂丝隐约能看出那里躺着一个人。 她有些忌惮缠绕在那人身上的黑雾, 却还是忍不住蹲下身靠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5节 看清对方的肩膀轮廓时, 坎蒂丝可以确定这位被黑雾包裹、疑似【箱】之核心的确实是个女人。 她叹口气，将手中的封印之书翻到其中一页。 “卫伽王子，我需要你的帮助。” 金色的书页颤动一瞬, 一名手持权杖的男子出现在半空。 “可以，不过这并不能解决她的问题。”卫伽漂浮在半空，看向女人的眼神充满怜悯，“你要清楚，我只能让她暂时恢复清醒。之后她会不会再次被魔气缠上我也不能保证。” 坎蒂丝：“没关系，开始吧。” 琉璃权杖升到半空发出耀眼的光芒，幽暗的井底瞬间亮如白昼。 粘稠的黑雾逐渐变淡，如同被清水冲刷的污泥，慢慢从女人身上剥离下来。 直到此时，坎蒂丝才真正看清这人的样貌。 那是个面容不算太出挑的姑娘。 圆脸，下巴带了点婴儿肥，看起来有点像未成年。但坎蒂丝也无法从外表推断出一个混血儿的年纪。 红褐色的头发半披着，散乱的发丝粘在颈侧和脸颊旁，能看到她的脖子和脸侧上有一片烧伤疤痕。 也许是因为身上同时拥有矮人和莫丹人的血统，她虽然个子有些矮小，但身体并没有同年龄的矮人强壮。 女人蜷缩起四肢，双手交叠握在胸前，似是在保护什么东西。 坎蒂丝看到一缕从指缝间露出的青色羽毛，最后一丝疑虑也因此散去。 借着权杖发出的光芒，她伸手搭在女人瘦弱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艾德卡……女士？”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的睫毛颤了颤，真的缓缓睁开了眼。 「……你是谁？」 女人的嘴并没有动，但坎蒂丝听到她的话了。 “有人托我寻找你的下落，艾德卡女士。”她从腰包里取出镜片递给对方，“既然你苏醒了，应该也能看到他吧？” 女人的眼神还很迷离，显然是刚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她还不太适应。 但看到有人向自己递出东西，她还是习惯性地接住了。 可还不等她与镜中人对上视线，脑中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手指无力地松开，镜片擦着她的衣袖掉落在地。 *** 自从与坎蒂丝断开联系后，维欧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 他一时不落地捧着镜子，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可他也没想到，等再次与坎蒂丝手中的那片碎镜联系上后，镜面中出现的居然是另一个人。 维欧呆滞了两秒，也就是这两秒，镜中的场景突然翻转，瞬间变成一片漆黑。 坎蒂丝看到镜片从女人手里滑落、扣到地上，有些惊讶地向前探身，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你……” 女人立刻避开她的手，抱着头缩成一团，牙齿还在不住打颤。 「好冷……好痛……」她的额头抵着地面，眼泪不断滴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我们明明已经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活下来了……」 坎蒂丝的手悬在半空，一时只呆呆看着她，没有其他动作。 耳边的声音从悲伤到凄厉，最后化为无尽的愤怒。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的恨意几乎让坎蒂丝喘不过气。 「你们说你们在救世……可你们杀了我、又夺走了维欧先生……」她慢慢站起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在场唯一一个人类，一字一顿道，「你们夺走了我的全部、我最重要的人……你们居然还想让我帮助你们，去拯救所谓的……世界？」 「……想都不要想！！」 啪嗒——！ 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起身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坎蒂丝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处，只见一颗土黄色的纽扣状的东西掉落在地，叮叮当当地磕到同样掉到地上的碎镜片。 原本已经变淡的黑雾再次浓稠起来，它们攀上女人的腿，开始一点点向上……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女人的手指近乎嵌进颈下的皮肉，胸口因气愤而剧烈喘息着。 权杖发出的光芒逐渐黯淡，四周的黑雾再次向她们聚拢。 「矮人、奴隶主、东大陆、晨星……」女人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面容狰狞可怖，「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是你们毁掉了我的一切，你们杀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就是拼尽全力，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坎蒂丝想起她被“迷宫”吞入前的场景。 果然，操纵迷宫不断向外扩张的是艾德卡的意识。 出生于东大陆，作为混血儿的她从出生起就成为了奴隶。 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会更轻松……但她的母亲教会她识字，维欧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并非都像东大陆这样残忍， 混血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学习、工作，有尊严的活下去。 但她没有这样的幸运，因为她出生在矮人统治的东大陆，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东大陆是她悲剧的源头，亦是她的葬身地。 即使长期陷入沉睡，她也会无意识地吞没周边的一切……因为她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无尽的憎恶。 看着这样的艾德卡，坎蒂丝并没有感觉到太多恐惧，反而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如果不是她手里还攥着那枚羽毛头饰，坎蒂丝完全无法将眼前的女人和维欧口中那“像太阳般温暖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艾德卡和维欧的遭遇实在令人痛心。可更令人感到难过的是，他们也只是众多纷争中的一粒尘埃。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无辜枉死的人，相信他们临终前爆发的恨意绝不会比艾德卡少。 可在他们的心跳停止跳动后，一切的一切便至此中断，甚至连这样表达出自己的愤怒都做不到…… 坎蒂丝睁开眼，怜悯和感伤埋进心底，眼神渐渐恢复平静。 她可以理解死者的愤怒，但她也不能任由迷宫继续扩展下去了。 一把抓起不远处的碎镜片，坎蒂丝突然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握住女人还没有被黑雾包裹的手腕。 “失礼了，艾德卡女士。” 坎蒂丝将她的手按到镜面上，高声道：“维欧先生！您的妻子就在这里！” 熟悉的名字在耳边乍然响起，艾德卡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的眼眸动了动，脑袋一点点抬起。 透过自己的指缝，她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先是有些惊讶地睁大，随后又慢慢弯起。 坎蒂丝松开双手，向后退了半步。 镜片并没有随着她松手的动作掉落，反而保持静止，竖立在艾德卡面前。 一道流光沿着碎镜的边缘缓缓游走，整块镜片渐渐变得透明。 细长的光线向外延展，勾勒出一个椭圆。 以某个尖角为中心，一块块镜片被补全，坎蒂丝在镜之间看到的那面镜子完整呈现在两人面前。 半透明的镜面波动一瞬，镜子另一边的手微微错开位置，与女人的手十指相扣。 “我找到你了，艾德卡……”从镜中走出的男人一把将对方拉入怀中，“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不断发抖的手臂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被维欧抱住的瞬间，缠绕在艾德卡身上的黑雾也随之散去。 「维欧……先生？」 她不可置信地握住男人的肩膀，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脸庞。 直到确认他的身份后猛地咬住下唇，抑制住喉咙里溢出的吸气声。 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动作般，维欧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开她的唇瓣。 “别这样，想哭就哭吧。” 他这样说着，泪水顺着下颚滑落，滴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332章 来找我吧 塞拜库洛大迷宫30 那边正在上演夫妇重逢的感人画面, 坎蒂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分外疲惫。 昨晚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心脏莫名跳得很快，还有种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粘上的感觉，让人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但她今天在迷宫里跑了那么久, 体力透支就不说了, 身上自然也出了不少汗。 这种心慌和身体上的疲惫也是理所应当的，坎蒂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是想到现在已经是半夜，而收回“书页”后的善后工作估计也不少，再加上他们刚刚跟冒险者协会的成员闹得很不愉快……不管怎么想都麻烦透了。 大脑放空数秒，她不由按着眉头叹口气。 一件件来吧，总归都是要做的。 坎蒂丝向上招招手, 将【权杖】重新收回封印之书后, 头顶突然一重。 一只胳膊搭到她的后脑, 直接把她的脑袋压偏。 感受到那熟悉的姿势, 坎蒂丝只觉得头更疼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6节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她使劲按按太阳穴, “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想说来着，可你让我不要捣乱。” 路西恩将下巴搭到坎蒂丝头上，左手随意划拉起她的刘海：“我的报酬呢？” 坎蒂丝：……原来是被甜食唤醒了记忆。 她从怀里掏出小铁盒，先用它狠狠拍了下那只不安分的爪子，这才将其塞进对方手里。 原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滚到一边吃糖了，没想到这家伙根本没打算挪窝，就着两人现在姿势便开始往嘴里扔糖果。 坎蒂丝直接被他压弯了腰, 忍无可忍道：“……你给我站直了吃！”他也不怕噎到！ “哎——你不喜欢这个姿势？” “……你的头太重了，会影响到我的身高发育……” “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 坎蒂丝。你不会现在还在妄想自己能长高……唔。” 成功给这个烦人精一记头槌, 坎蒂丝立刻从对方的臂弯里钻出来。 板着脸走到一旁整理好衣领衣袖，这才挺直腰背站好。 路西恩摸着受伤的下巴，委屈巴巴地黏过来：“你为什么要生气？你不会再长高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嘛……” 听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 坎蒂丝压下火气，看看那边正轻声安慰妻子的维欧先生，再看看路西恩，就差把“嫌弃”刻在脸上了。 后者依旧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继续叭叭叭：“长得矮又不是你的错，这种事是命中注定的。” 坎蒂丝：………… 命中注定她就是长不高了是吗：） 坎蒂丝按住眉心：“不会说话你可以选择闭……” “……而且，不管你像巨人一样高，还是像拇指那么小，我都会喜欢你啊。” 坎蒂丝手指一滑，差点戳进自己的眼睛。 见她一脸震惊地偏头看来，路西恩也学着她的动作歪歪脑袋，对她露齿一笑。 见他这样，坎蒂丝顿时又有点不确定刚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了。 刚想说些什么，那边的维欧先生已经带着艾德卡女士向他们走来。 女士的头发已经被重新梳理好，一枚带着青色羽毛和土黄色宝石的头饰也重新戴到她的发间，微微闪着光。 坎蒂丝立刻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看向携手走来的两人。 “按照约定，我会听从你的安排。” 维欧先生有些为难地看向身边的妻子：“但是艾德卡，你不需要跟我一起……” 艾德卡的面色立刻变得焦急，双手紧紧握住丈夫的手，拼命摇头。 坎蒂丝听得到艾德卡心底的声音。 知道她现在既抗拒回到封印之书，又不想与维欧分开，心中的思绪乱成一团。 她的视线落到艾德卡身上，郑重道：“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憎恨或是其他负面情绪会滋生魔气，会将你变得不再是你……我想你应该已经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此时的艾德卡已经冷静很多，即使看向坎蒂丝的眼神并不热切，却也不像刚刚那样有攻击性。 她抿唇犹豫半晌，最后在丈夫鼓励的眼神下，上前一步对坎蒂丝深行一礼。 「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艾德卡抬头与坎蒂丝对视片刻，再次低下头。 「我知道这样很过分……您是我们的恩人，我们理应尽一切所能报答您，可我……真的不想再使用这种能力了。」 她的声音充满悲凉，再抬起头时眼角已经有了泪光。 「这不是我和维欧想要的东西……这是他们强塞给我们的。」 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沉痛闭上眼。 「它太可怕了，我无法控制住那股力量……我让自己也陷入沉睡，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它停下来，可是没有用……我让事情变得更糟了……」 让自己也陷入沉睡…… 坎蒂丝恍然。 就因为这个，所以不管是维欧还是艾德卡，都没能发现彼此。 “其实，你们不需要这么烦恼。”坎蒂丝深吸一口气，忍下头部传来的不适感，尽量对两人挤出一个笑，“我不会勉强你们做什么，事实上我也没办法对你们下达什么命令。” 她打开封印之书，跟两人简单介绍了下“书页”的由来和作用。 “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好听，但你们现在的状态无法自行移动，一旦被其他有心人发现，拿去利用，只会制造出第二个‘塞拜库洛大迷宫’。” 坎蒂丝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总结道：“回到封印之书里，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让对面的夫妇再次陷入沉思。 但这次他们并没有沉默太久，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后，维欧握住艾德卡的手，向坎蒂丝点点头。 “正如你所说，我们变成现在这样，已经很难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了……” 他闭上眼，感受到妻子的手握了握他的，唇边顿时扬起一抹笑意。 “如其在被其他人抓住，我们选择相信你……以及他们。”维欧看向封印之书中的肖像画，开玩笑道，“有这么多‘同类’在，看起来也不会很寂寞。” 坎蒂丝定定看了会他们的笑颜，这才抬手指向两人。 “封印之书第二十五页，掌管执著与记忆的「绮梦幻镜」……封印之书第二百七十五页，掌管隐匿与沉睡的「颠倒迷箱」……” 周围的景色开始颤动，两人的身体变得透明，周身的金光模糊了他们的轮廓。 “……回来。” 当两道光束一齐收入书中时，晃动的场景也如玻璃般碎裂，纷纷扬扬消散在空中。 幻境一寸寸破裂、剥落，露出掩藏在其后的夜空。 今天的月亮要比弦月更丰盈、也更明亮一些，模糊的边缘微微向外凸起。 夜风推动乌云，慢慢将那片光辉掩去，让原本就不太明亮的黑夜更添了一丝寂静。 坎蒂丝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转瞬消失，半天才回神看向手中的封印之书。 金色的光芒黯淡些许，新增的两张书页也呈现在眼前。 消瘦的莫丹青年抱着镜子，圆脸的混血少女捧着方盒，闭眼微笑着。 相同的繁复花纹勾勒出四方边框，只是一页的四角标注着数字“2”，一页上标注着数字“11”。 看着男人胸前别着的矢车菊和女人发间的羽毛头饰，坎蒂丝也跟着露出一个浅笑。 “坎——蒂——丝——！” 微弱的呼喊声从远处响起，坎蒂丝合上封印之书，抬头寻找声音的来处。 一道金色的影子飞速冲进她的怀里，几乎将她扑倒。 “你没事吧？”娜娜抱住坎蒂丝的腰，将她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坎蒂丝好笑地拍拍她扬起的呆毛，又看看她的身后：“我没事，其他人呢？” 娜娜：“艾伯和葛路什去找马和行李了，露比还在审问那个四眼马脸。” 坎蒂丝听到这个外号好险没被口水呛到，赶忙轻咳一声做掩饰：“是指拉姆吧？露比还没放过他？” 娜娜缇娅无奈摊手：“没办法，那个人就是不肯回答露比的问题，一直躺在那里装死……” 再怎么说，拉姆明面上也是冒险者协会的接待员。 现在迷宫消失，那些跟他们一起被吞进迷宫的冒险者也散落在附近。 他们要是见到自家接待员被外人那样粗暴地对待，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冲突……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性，坎蒂丝立刻精神了不少。 “我们先去找露比汇合。”她拍拍娜娜的肩膀，不忘回头招呼站在身后的路西恩，“走了。” 幻境消失后，迷宫之前占据的地点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这一片本就是荒地，没有太多遮挡物的好处便是找人也方便。 坎蒂丝三人先是遇到了找马的艾伯和葛路什，这才一起往露比的方向走去。 幸好，露比虽然脾气暴躁，动作上还是有分寸的。至少还没闹出人命。 而且等他们回去时，地上已经不止拉姆一个人了，还有好几个跟她打过照面的冒险者。 这些人都被自己的腰带绑住，齐齐躺在地上哀嚎痛骂…… 露比要找出阿布希丹的下落，可像艾伯所说的那样，冒险者协会的成员大多都是不知道“黑星”的普通人。 面对眼前这位处于暴走边缘的魔人，他们只觉得对方是个疯子，根本给不出什么有效答案。 坎蒂丝看着这副盛况，不自觉地停在了稍远的地方，开始思考怎么让露比冷静下来。 “没想到都到这个点了……今晚又别想睡了。” 艾伯也跟着停下，靠着马大大打了个哈欠：“话说闹成这样，我们还怎么给葛路什找护卫？” 坎蒂丝：………… 是哦，这是他们最开始的目的来着……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骂战，坎蒂丝感觉太阳穴更痛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突然，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拉姆先生抬起头，径直看向高高在上的魔人。 露比本来还在跟躺在他身边的冒险者进行无营养的对骂，听到这话立刻炸了，当即瞪向说话者：“你这个……” 话音在触及到他双眼的刹那停滞，绯红的眼眸瞬间紧缩。 破碎的镜片后，拉姆的左眼已经染成红色，其中的白色五边形瞳孔格外醒目。 “我不会告诉你……但我有话跟他说。”男人的声音带上诡异的回声，嘴角扯出一个笑，“让路西恩来见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7节 从他开口后，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不管是身边的冒险者还是坎蒂丝一行人，都满脸震惊地看向他。 “呵呵……这才过了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 路西恩甩了下刘海，当真越过坎蒂丝几人，向拉姆的方向走去。 上扬的语调里带着些许轻佻，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似乎是感受到某种压迫感，周围的冒险者都不自觉地往旁边缩了缩。 露比也攥起拳，抿着唇后退半步。 “不过也对，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是我不好。” 他一把揪住拉姆的短发，让对方的双眼完整展现在自己面前，浅灰的眼眸向上弯起：“说吧，你的遗言我会好好记住的。” 他粗鲁的动作并没有让“拉姆”显出任何痛意，反而从喉咙里溢出两声低笑。 “说起来，我一直很遗憾，”“他”挑起一边的眉毛，压低声音道，“我们似乎从没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过呢……” *** 路西恩与“拉姆”对峙，坎蒂丝不由带着其余三人再次往后退了几步，确保那边的危险人物不会第一时间波及到自己这边。 没办法，相比起露比和路西恩的级别，他们这边三人的战斗力真的不能看。 艾伯也有些紧张，再加上将近一天都没喝水，喉咙已经很难受了。 他悄悄走到自己那匹马的侧边翻行李，突然小声惊呼一声。 娜娜本来就紧绷着身体，被他的声音下了一跳，立时更紧张了：“怎么了？！” “我的水囊不见了……”艾伯拎起半根麻绳懊恼道，“好像背包上的带子断了，好多东西都不知道掉哪儿了……” 众人经他提醒，赶忙跑到各自的马旁检查行李。 坎蒂丝也不例外，可她的手刚碰到自己的行李包，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叮————」 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嗡鸣声，突如其来的恐慌感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那种被什么盯住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顺着直觉，慢慢低头看向地面。 乌云缓缓飘动，月光再次洒向大地，脚底那团模糊的影子也变得愈加浓黑…… 咔——啪———— 地上的黑影裂开一条细缝，赤色的眼睛骤然睁开。 哗啦————！ 艾伯回过头，就见坎蒂丝连带着她的行李包一起倒在地上，包里的各种物品撒了一地。 “你怎么了？”他急忙想要上前扶人，“是不是累到……” “不要过来！！” 坎蒂丝的厉喝让几人都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路西恩猛地回过头，手臂却被什么一口咬住。 “来找我吧，我亲爱的宿敌。” “拉姆”双眼眯起，明明嘴还咬在路西恩的胳膊上，带着回音的声音却毫无障碍地响起：“你知道我在哪里……” 路西恩没功夫理会这家伙，当即将人甩开，径直冲向坎蒂丝。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仅仅不到一秒的时间差，坎蒂丝便被身下的影子包裹，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333章 最初的祈愿 某时某地、某个无名者的故…… 所有喧嚣在一瞬间消失, 随之一同失去的是自己的五感。 伸出双手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睁开双眼眼前却只有无尽的黑暗。 无法听到声音，无法吐出话语, 无法闻到味道…… 一件又一件, 所有感觉在被一点点剥离。 长久的虚无中没有任何宣泄情绪的出口，连拥有情绪的权利都会被剥夺……到最后，甚至无法想起自己是谁。 混沌的思绪挣扎着、反抗着，想要冲破这一切。 不该这样的……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 向上，再向上…… 冲破禁锢，将失去的东西夺回…… 可以做到……绝对可以做到！！ “轰隆————！” 巨大的闪电将黑夜撕扯成两半, 沉闷的雷声在山谷中回响。 倾盆暴雨中, 一个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视野。 那是一个全身上下都被暴雨打湿的女人。 她应当是从什么地方匆匆跑出来的。 没有带头巾, 腰带都没有系好, 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 裙摆上沾着些许暗红的污渍。 女人的眼中溢满绝望和悲伤，即使单薄的身体已经随着风雨左右摆动，紧抱襁褓的双手却很稳，不曾放松分毫。 她很累了，却依旧坚持向前奔跑。 没人能看出她的目的地，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不停往前、在往前迈出一步…… 终于, 一块凸起的石块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人重重跌倒在地却不忘护住怀里的襁褓。 在摔倒的瞬间本能地变换姿势，让自己的肩膀先撞到地上。 啪———— 她跌入泥水, 散乱的发丝浸满污泥, 浑身狼狈不堪。 可她的第一反应还是去看怀里的孩子。 手指抚上婴儿青紫的皮肤，女人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呜咽，抱紧怀中的孩子痛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她俯下身, 不断亲吻婴儿紧闭的双眼，“是妈妈的错……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的眼泪被雨水冲散，嘶哑的哭喊声淹没在雷鸣里……连身体都向那即将脱离枝干的枯叶，只能任由狂风摆布。 “女神啊……” 她突然抬起头，向天空大声嘶喊道：“伟大的大地女神啊，为什么您要如此残忍！”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刚刚才带着您的祝福，降临在这个世界……为什么又要将他从我的身边夺走！” 轰隆————！！ 闪电再次划过夜空，将女人美丽的脸庞照得惨白。 同时，也映照出别的什么…… 常年接受风吹雨打的井沿被磨平不少，甚至有了好几道裂缝。 不知名的种子掉落其中，为这些缝隙添上一抹生机。 可此时，嫩绿的草叶渐渐卷起，变得枯黄干瘪，最后被暴雨打落到泥里。 一股黑雾从井底涌出，慢慢渗透进每一寸缝隙，纯黑的影子站立在石井之上，俯视着瘫软在地的人类。 女人缓缓睁大眼，无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黑影没有动，只默默伫立在那里。 明明全身都是黑色，明明没有眼睛……可女人就是觉得，对方在凝视她。 双方对峙了很久，久到女人的嘴唇冻得发青，这才僵着身体开口了。 “您、是谁？” 她这样问道。 黑影随着她的话微微活动了一下。 「……是谁？」它跟着重复道，声音僵涩又怪异。 “……我、我？”女人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声音干涩道，“多洛莉丝……” 她感觉到那股视线下移些许，抱住襁褓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这是…我的孩子……” 「……孩子……」 那声音重复着她的话语，音调却没有丝毫波动，完全不像人类会发出的声音。 “是、是……我的孩子…………” 空洞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光亮，女人不顾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膝行到石井旁。 “我恳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纤细的双臂托举起襁褓里的婴孩，将其完全展露在黑影面前。 “不论您要什么……只要您可以救活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轰隆————！！ 闪电再次划过夜空，照亮女人几近疯狂的面孔，也照亮了婴孩没有生气的面庞。 白色的光芒转瞬即逝，暴雨夜再次重归黑暗。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8节 愈加密集的雨点打在女人身上，她却像是毫无所觉般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道庞大的黑影。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的影子终于动了。 「可以……」它这样说道，「到我这边来……」 女人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走到井边，任由黑雾将她的身体包裹。 渐渐地，砸在身上的雨滴变得细密温和，大风将雨云吹散，露出其后的繁星。 星光下，婴儿身上的青紫逐渐消褪，脸色也由灰白变得红润。 相对的，女人渐渐失去力气，最后支撑不住，后背顺着井沿慢慢滑到地面。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再一次抑制不住地哭出声。 不同的是，这次女人的嘴角带着释然的笑容。 她用鼻尖贴近孩子的，感受着那微乎其微的温热。 “不要害怕……妈妈在这里……妈妈会一直在这里…………” 喉咙里哼起儿时听过的摇篮曲，她看着怀里的孩子，满足地合上双眼。 *** 暴雨夜后，第二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发现姐姐失踪的弟弟跑出家门，与村里人一起搜寻起来。 他们找遍村中的每家每户，却都没找到女人的身影。 突然，一户人家的狗朝着村外的方向狂吠，他们才开始往外搜寻。 村民按照狗叫的位置找去，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细弱的啼哭声。 他们大惊失色，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孩子，赶忙加快脚步奔到近前，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早已废弃的枯井边，失踪的女人已经完全失去呼吸。 僵硬冰凉的怀里，却躺着一个啼哭的男婴。 “女神在上……那是多洛莉丝……” “可是她，那个孩子不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人认出了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一时间谁都没勇气上前。 村民们把废井围成一团，对着那边小声讨论着。 明明头顶的阳光格外明媚，他们却只感到背后发凉。 “请让一让！！” 一名年轻男人冲过人群，踉踉跄跄地冲到井边，不停晃动女人的肩膀：“多莉？多洛莉丝！！” 与他交好的村人好心提醒道：“没用的，安德烈。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她已经……” “怎么会这样……昨天她还好好的……” 年轻男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崩溃地抱住脑袋：“怎么会变成这……” “哇————！” 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再次引起众人的注意，也包括坐在旁边的年轻男人。 旁人见他想要伸手去抱那个孩子，赶紧高声喝止道：“不要动他，安德烈！那孩子太奇怪了！” “是啊，我们昨天都看到了，那就是个死婴！”另一人性子更急，几步上前就要把男人拉回来，“而且昨天的雨那么大，就算之前还活着，淋了一晚上的雨也该……” “滚开！！” 年轻男人一把甩开来人的胳膊，紧紧抱住那小小的一团。 “这是我姐姐留下的孩子，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他就是我的家人！”男人定定看了一圈，抿唇低下头，“多洛莉丝为什么会早产，你们都很清楚……现在她死了，你们连她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吗？” 被他甩开的人刚开始还有些生气，听到后半句脸上也有些讪讪：“我只是说他不太正常，你要小心……” “多洛莉丝逃回来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她的……” 男人打断那人的话，又看了眼靠在井沿的尸体，沉痛闭上眼：“我不追究，你们也不要太过分！我的侄子是无辜的，希望你们不要再对一个孩子说出那样的污言秽语……” 人群中静了静，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妓|女就是妓|女，敢做还不让人说点实话？” 男人隐忍多时的脾气瞬间上涌，大步冲上前，一手抱着孩子，单手便扣住那多舌者的脖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众人被他那股狠厉的气势骇住，直到那被掐住脖子的人开始发出“嗬嗬”的声音，这才慌忙上前制止。 “好了好了，你们都冷静点！” 一位年长的老者站出来调停，周围的喧闹终于压下不少。 他看看那个跪在地上不停干呕的，又看看被众人拦住的安德烈，无奈劝道：“你好好抱着点孩子，赶紧回去找点羊奶……既然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就要带回去好好养着，否则多洛莉丝看到也不会安心。” 年轻男人这才猛地回过神，赶紧将孩子抱好。 “我会的。” 他走到女人的尸体前，单膝跪地。 “放心吧，多洛莉丝。我会代替你，把他好好养大。” 男人看了眼臂弯里的婴孩，郑重承诺道，“伊里欧斯……这孩子会成为一个勇敢正直的人。我向大地女神发誓，他必将成为你的骄傲。” 第334章 梦中的旋律 某时某地、某个无名者的故…… 伊里欧斯, 是多洛莉丝在孩子尚未出世前就定下的名字。 世人都只知道开辟黄金时代的贤者卡裘拉，却不知卡裘拉身边有两名得力的助手兼学徒。 一人是同族的巨人族勇士伊里欧塞罗，另一人则是在后来创造出法阵系统的精灵族法师帕帕莉卡。 “因为有这两人的协助, 卡裘拉才会成为人人赞扬的大贤者。”年迈的曾祖母曾经这样说道,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伊里欧塞罗的英勇果敢，和帕帕莉卡的谨慎细心，都是帮助卡裘拉开启新时代的助力。” 曾祖母与其他老人不同。 她拥有姓氏，谈吐优雅、举止有度……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总有讲不完的故事。 在安德烈不多的童年记忆里，年幼的他和多洛莉丝都很喜欢黏在那位老人身边。 其中, 有关黄金时代的传说是他们最喜欢的。 安德烈和其他孩子一样, 最喜欢贤者卡裘拉的故事, 时常缠着老人为他一遍又一遍地口述。 可多洛莉丝不同, 她偏偏喜欢那两位“配角”。 “直接用‘伊里欧塞罗’和‘帕帕莉卡’是不是有些太失礼了？”女人坐在窗边, 轻抚着隆起的肚子。 安德烈对此表示赞同：“这两个名字放在莫丹人身上些奇怪，稍微改动一下吧。” 如果是男孩，就叫“伊里欧斯”。 如果是女孩，就叫“帕莉卡”。 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名字，因此安德烈并不需要在起名上多费心思。 伊里欧斯也没有辱没这个名字的由来。 他待人和善、彬彬有礼，比起同龄那些还喜欢在泥地里打滚的“小猴子”，他是个异常早熟的少年。 “早上好, 凯特舅妈。” 少年走到火灶旁，动作自然地帮少妇打起下手：“您今天起得真早。” “你舅舅来信说今天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我就先做好饭等他。”年轻少妇手上还在忙着, 见他帮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你才是，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回去睡一觉吧, 这里我一个人忙就够了。” 说完她还叹口气，直起上半身捶捶腰：“要是莉莎有你一半听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天天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一刻都闲不下来……” “莉莎还小，还是最活泼的年纪。” 小小的少年顺着舅母的话说下去，手上帮忙的动作没有停顿：“等过了这个年纪，您有可能还会嫌弃她太安静呢。” 一大一小两人做好了早饭，可他们没等来归家的大人，连屋里的小孩都没醒。 “这两人真是，一个个都不省心……你先吃吧。”少妇疲惫地揉揉眉心，撑着身体站起身，“我记得你上午还有事？你先去忙你的。” 伊里欧斯乖巧点头，简单将自己面前那碗糊糊喝完，擦净唇边的汤渍，这才离开餐桌。 舅舅是村中唯一的木匠，他从小便也跟着学了这门手艺。 到现在，他已经可以独立做点小玩意拿去卖，或者帮同村的居民修补家具。 将修好的凳子拿好，伊里欧斯径直走向村东头的人家。 那家的男人拿回凳子，赶紧上手检查起来。 只是他也有点别的心思，时不时便会用余光瞥一眼立在门口的小少年。 十一岁的伊里欧斯还没有完全长开，可五官已经有了母亲的影子。 安德烈手艺好、人又正派，是村中有名的老好人。 他唯一一次跟村里人动怒，便是为了他死去的姐姐和眼前这位…… 少年因他的打量微微蹙眉：“这凳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那人有些讪讪地摆手，“辛苦你了。等你舅舅回来，我就把修理费送过去。” 伊里欧斯点点头，让他在货单上按上指印后便离开了。 阳光从山峦间爬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伊里欧斯看看太阳的位置，便能准确推断出现在的时间。 忙了一早上，现在也不过刚到八九点。 少年虽然老成，但也还在贪玩的年纪。 想到家里也没有其他需要修理的家具，而舅舅也还没有回来，他的心思便活泛起来。 「去那里看看吧。」 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道：「那里离村口近，你舅舅回来也会路过。」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79节 露在外面的右眼亮了亮，少年没有太多犹豫，脚下一转便往相应的方向走去。 穿过空地，走过木桥，就来到了他的目的地——一处开满花朵的河中岛。 据说这里曾经也有人居住，但在几十年前发了洪灾，整个村子才搬到了靠北的位置。 后来洪水退去，人们因害怕河流再次改道就没有搬回来，直接在原地定居了。 少年走到岛中心的枯井旁，手掌划过冰冷的石面：“你说过，她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没错，也埋在这里。」那个声音道，「后院的墓碑下什么都没有，你母亲真正的埋骨地就是这里。」 伊里欧斯看看四周的花朵，又看看远处的村庄，不禁有些鼻酸。 “……为什么要把她埋在离我们这么远的地方？” 「因为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认为她是“不祥”的，可他们连为什么“不祥”都说不明白。」 那声音讥讽道：「不过愚蠢的人都是这样，他们从来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小小的少年呆立在原地，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伊里欧斯有一个秘密，一个连他最亲近的亲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左眼里住着另一个人……准确说，那家伙也许并不算是“人”。 那声音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甚至有时是孩童，有时是老者。 但伊里欧斯清楚，这些不同的声音都来自“它”。 自从有记忆起，它便一直陪着他，教导他说话做事的方法。 如何让对他怀有芥蒂的舅妈放下成见，如何应对那些暗中骂他“小畜生”的大人和孩子，如何权衡每件事的利弊……它教给他的东西太多太多。 他们无话不谈，是最好的师徒，亦是亲密的朋友。 伊里欧斯一直知道，自己并非他人口中的天才，只是他有它在身边罢了。 「你不恨他们吗？」 那声音奇怪道：「我以为你会生气。」 少年摸摸腰间的短笛，无声垂下眼眸。 “‘憎恨过去没有任何用处’，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他有些好笑地抽出短笛，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道，“我只是感到惋惜……我还没能见她一面她就离开了……” 那声音原本还想反驳，可听到后面又把要说的话咽下。 伊里欧斯没有在意它会突然陷入沉默。 事实上，绝大部分时间里它都是沉默的，伊里欧斯已经习惯了。 手臂一撑，坐到冰冷的井沿上。 少年将短笛横到唇边，吹奏起熟悉的旋律。 梦里他总能听到这个曲调。 断断续续，却又连绵不绝。女人的哼唱声几乎刻在他的记忆里，即使醒来也没有忘记。 后来他无意间听到舅妈哄表妹睡觉时哼唱过，才知道那是一首很有名的摇篮曲。 他不是没怀疑过，也许就是舅妈哼唱时被他听到，这首曲子才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但凯特舅妈的音色与梦中的完全不同，又过了几个晚上他便打消了这个猜想。 即使没有证据，伊里欧斯依然固执地认为那是自己母亲的声音。 对此，安德烈舅舅也不知道，而无所不知的“它”也始终保持沉默。 河边总是比其他地方凉爽几分，微风将他厚重的刘海掀起一点。少年却无知无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 直到另一道声音从前方响起。 “伊里欧斯哥哥！” 一个小小的声音跑过木桥，直直朝少年扑去。 还好少年有所准备，在女孩扑过来前便将其接住。 他这个的小表妹一直都是这样，一高兴就喜欢往他的怀里扑，有时候连舅舅看到都嫉妒。 他帮女孩整理了下裙摆，无奈笑道：“小心把新裙子摔破，凯特舅妈又要罚你顶水桶了。” “我相信伊里欧斯哥哥会接住我的！”女孩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抱着他的胳膊笑得开怀，“而且爸爸回来啦，他会帮我说话的！” 少年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吹奏地太入神，连舅舅回到村里都没能看见。 关于安德烈，就连“它”都不得不承认，那人确实是个非常负责的家长。 伊里欧斯刚出生不久就被他带回家里，用羊奶一点点喂大。 大到识字学习说话，小到洗衣服洗袜子，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了伊里欧斯。 可他自己却因为未婚就有了孩子而广被诟病。即使这个孩子是他的侄子，安德烈也因此得罪了自己的岳父，婚事差点告吹。 好在凯特是真心看好这个年轻人。 虽然对一结婚就要照顾一个小孩感到不满，却也没在孩子面前多说什么，与安德烈一起将他养大。 如果不是“它”，当时只有四岁的伊里欧斯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许是很久不见，安德烈看到少年看向井口的眼神，顿时心头一软。 他让侄子坐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只手抱起女儿，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伊里欧斯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 自从表妹出生后，他就时刻牢记自己身为“兄长”的身份，将最好的东西都让渡出去。 其中，自然有“骑大马”这一项。 安德烈正值壮年，即使身上带着两个孩子跑起来依然很快。 少年的刘海被迎面而来的疾风卷起，一种畅快感自心底冒出，便再也止不住了。 安德烈听到侄子的笑声，又是开心又是心疼，脚下便又加快了一点，引得两个小孩开始新一轮的尖叫和大笑。 速度加快的结果就是他们更早到了家。 而此时，他们的家门口却被数名身着制服的士兵包围。 安德烈和伊里欧斯的脸色都变了，只有小莉莎歪着头，一脸好奇地打量这些身穿铠甲的骑兵。 “安德烈·雅格诺，潘拿齐·雅格诺之孙。”一名士兵拿出一副画像，对着他上下比对一番后点点头，“你有一个姐姐，叫多洛莉丝，对不对？” 安德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后退一步，警惕看向对面的士兵：“……你们是什么人？” “放心，对您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 那人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公事公办地做出邀请的手势：“多洛莉丝没有经过大公的允许，擅自离开城堡……关于这件事，我们想跟您聊一聊。” 第335章 牵线木偶 某时某地、某个无名者的故事…… 没有经过大公的允许, 擅自离开城堡…… 听到这个理由，安德烈差点被气笑了。 他的姐姐，多洛莉丝从城堡里逃出来已经过去十二年。 安德烈才不相信弗昂斯大公会迟钝到这种地步, 情人跑了十多年才想起来去找。 贵族的傲慢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一点安德烈很清楚，也没有打算追究。 让他气愤的是对方那不加掩饰的蔑视。不管他们要来做什么，居然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肯编一个…… “你们……” “……安德！” 年轻的少妇突然从房中冲到门口，双手扶在门框上眼中满是惊恐，对着丈夫无声地摇头。 她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位骑士装扮的男人。 这人的装备明显比其余的士兵更高等，显然是这些人的领头者。 他对门外的三人笑了笑：“还是进来说吧, 雅格诺先生。”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连年幼的小莉莎都察觉到不对劲。 她拽拽父亲的衣袖却没得到回应。小嘴一瘪, 眼看就要哭出声。 伊里欧斯连忙将人拉到自己这边, 将女孩的头按进自己怀里, 目光警惕地看向这些不速之客。 为首的骑士对上这样的目光反而笑了。 “放心，我们不会做什么。”他的语气轻快很多，朝少年的方向微微欠身，“我以先辈的荣光发誓。” 一直僵持在这里没有意义。 安德烈看到院外有越来越多看热闹的村民围上来，皱了下眉，最后还是护着两个孩子和妻子进入室内。 啪———— 木门被紧紧关上，除了为首的骑士外, 其余士兵都没有跟进来。 他们两两为一组，分别在小屋各处的门窗外站好, 防止有人靠近。 即使东西弗朗斯大陆上的战争常年不断, 但一家人生活的小山村一向远离纷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少妇抱住两个孩子，男人挡在妻子面前：“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别这么紧张, 雅格诺先生。”对面的骑士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雅格诺家虽然没落了，但你的血脉却做不得假，我不会对你的家人做什么。” 提到这个姓氏，安德烈显得有些抗拒。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查到这个名字的……但从我父亲那代起，所谓的‘雅格诺家族’就已经不存在了。”男人依然紧绷着身体，并没有因对方的“恭维”松懈半分，“有什么请你直接说，这样拐弯抹角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骑士无奈耸耸肩，顺从地转换称呼：“好吧，如你所愿，安德烈先生。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从你的姐姐，多洛莉丝擅自逃跑说起……” “我姐姐已经在十多年前去世了！”安德烈打断他的话，强硬道，“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你们也不要打扰死者的安宁。” 高大的骑士也渐渐收敛起笑意，眯眼看向男人身后的少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0节 “确实，我们不该打扰死者的安宁……可她擅自带走了大公殿下的血脉，这就不能轻轻放过了。” “那个卑劣的女人因为一己私欲带走了您，这些年让您受委屈了。” 他的右手抚上心脏的位置，朝着伊里欧斯的方向单膝跪地：“弗昂斯大公高贵的血脉，不该待在这样贫瘠偏僻的地方。” 除了还不知道“大公”是什么的小莉莎，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住。 安德烈也万万没想到这个。 他知道姐姐之前是在某个大家族做女仆，后来被男主人看上，怀孕，又被要求打掉孩子……多方打击之下才从主人家逃了出来。 多洛莉丝刚回家那阵的精神状态太差，差到他们夫妇都不敢提起过去的事，只让她安心在家养胎。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唯一知情的人却先一步去世了…… 安德烈曾经想过孩子的父亲可能会找过来。可随着伊里欧斯慢慢长大，他也几乎忘记了这回事。 “……我不相信你们现在才知道我的存在。” 少年轻轻推开舅母的手，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上前一步。 “你们的目的，或者说，我那位‘父亲’的目的是什么？”他垂眸看向半跪在地的骑士，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一个被放弃的私生子，值得他特地找过来吗？” 骑士愣了愣，随后不由轻笑一声。 “您的猜想没有错，其中确实有些原因。” 骑士站起身，对着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后，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你们也该知道，前年年初西弗朗斯大陆西南部爆发了大范围的瘟疫，其中就包括公爵夫人的娘家。”骑士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近前的几人才能听清，“大公的长子和次子正好在那段时间跟随夫人回了外祖家，然后……” 他轻咳一声，笑眯眯地看向愣怔的少年：“所以请跟我走吧，您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里。” 他说出的话语是那么高高在上，即使用着敬称也没有让人感到被尊重。 有着这样的属下，伊里欧斯对那位凭空掉下来的“父亲”彻底失去兴趣。 而且在他心里，亲手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安德烈舅舅才是他真正的父亲。 伊里欧斯刚要开口拒绝，抬头便对上那张假面般的笑脸。 莫名的，他从中看出一丝杀意。 “……如果我说，我选择拒绝，”少年试探地开口，“你会带着门外的人回去吗？” “我的任务是带您回到公都。完成主人的命令，是我身为骑士的职责。”骑士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姿态依旧谦卑，“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这话说出来，双方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凯特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急忙抓住丈夫的手臂：“安德……” 安德烈十分恼怒，但看着面带乞求的妻子和尚且懵懂的女儿，那句“你别想带走他”终究没在第一时间说出口。 也仅仅是这片刻的犹豫，伊里欧斯便率先开口了。 “我跟你们走。”他几步走过安德烈，来到骑士面前，“可你们不能为难我的家人。” 骑士顺势直起身，向一旁让开路：“这是当然，我们也不想多惹麻烦。” “伊里欧斯——！” 眼看着少年即将踏出门槛，安德烈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你其实你不用……” “是我想回去的，安德烈舅舅。” 伊里欧斯警告地瞥了眼骑士握到刀柄上的手，一点点将那双温暖的大手掰开。 “正好我也不太喜欢一天到晚都和那些木头打交道，离开村子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错。”他扬起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 「说谎。」 耳边的声音低沉道：「明明难过得都要哭了，还要说出那种话……你们人类真是难懂。」 “也不是完全的谎话。我确实不喜欢做木工，以前以为要一直靠着这个生活才会学的……” 伊里欧斯叹口气，转而语调轻快道：“你的声音怎么又变了？突然说话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少年此时正单独坐在马车中，便也不必避讳其他人，与耳边的声音自由交流着。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声音？」“它”的声音变为与他相似的少年音，比刚刚的清朗不少，「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 “唔……确实不怎么在意。” 少年倚上马车的内壁，目光虚虚落到窗外的陌生风景上。 “你说，弗昂斯大公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等那声音回答，他便自己说出了答案，“想来，一定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吧……” 「…………」 「你如果不开心，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借给你。」那声音道，「杀了他，他就没办法再威胁到你和你的家人了。」 伊里欧斯“哈哈”干笑了两声：“哪有那么简单啊……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有些事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问题’，你怎么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因为我发现，有些人根本是无药可救。」那声音弱了很多，「如果活着只会伤害到其他人，那不如早点将他送到亡者的国度。」 “也不能这么说？” 伊里欧斯歪头思考片刻，摇摇头：“安德烈舅舅说过，世界上不存在无药可救的人，只有没找到合适位置的人。就像让木匠去做财政官，那一定是一场灾难。” 「……你没明白我的意……算了，跟你这种小鬼说不清楚。」 那声音抱怨一句，再次飘远。 「用你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吧，伊里欧斯。你之前生活得太安逸了，你还没有真正见识到世界的反面。」 「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坚持自己的看法……」 就这样，伊里欧斯离开了他居住十一年的小山村，来到了属于弗昂斯大公的领地。 出乎意料、又不算太出乎意料的是，风流的弗昂斯大公不止一个私生子，而他并没有讨得大公的欢心。 尤其是在公爵夫人和继承人相继去世后，一茬接一茬的女人带着自己的儿子找上门。 真的假的都很多，让少年大开眼界。 有的比伊里欧斯大，有的比伊里欧斯小……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比伊里欧斯嘴甜。 伊里欧斯本来就不是会刻意讨好别人的性格。尤其那人还是自己厌恶的人，平时与大公的交流便更少了。 其他私生子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位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根本没有任何竞争力，渐渐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无所事事地过了大半年，伊里欧斯开始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 做一个每天都在重复同样日程的人偶实在太过无趣，他不想这么继续下去了。 正巧，一次宴会中胡慕斯学院的学院长向弗昂斯大公发出邀请。询问他是否有适龄的后辈子侄，可以趁着这年的招生季进入学院学习。 弗昂斯大公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荣誉院长”的名号。 胡慕斯学院作为他领地内最有名的魔法研究院，他自然也要给学院长一点面子。 于是，伊里欧斯就作为这个“面子”被送了出去。 抱着行李离开大公的宅邸时，伊里欧斯还有些恍惚。 当初来到这里还抱着这辈子都出不去的心情，现在想来真是有些可笑。 他环视一周，看着身后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仆人，看看他那些幸灾乐祸的“兄弟们”，视线最后落在宅邸二层的那个窗口，突然有种及其荒谬的感觉。 不管是这些人还是他，甚至是母亲和舅舅……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命运都被这个男人狠狠捏住。 就像现在，伊里欧斯恨不得现在就跑回舅舅家，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乡……可他并不敢真的这样做。 大公的命令的是让他进入学院上学。如果他擅自离开对方的视线，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给舅舅一家带来麻烦。 他们要做什么，能做什么，都要看另一个人的脸色，连一丝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就这样生活下去是否是正确的？刚过十二岁的少年还并不知晓。 怀着这份迷茫，未来的勇者第一次踏进了胡慕斯学院的大门。 第336章 英雄宣言 某时某地、某个无名者的故事…… 即使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 伊里欧斯都不得不承认那段短暂的校园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伊里欧斯的出身注定他会被平民和贵族两边排斥，更别说结识交心的朋友了。 他本身对魔力粒子的亲和力并不高，又对草药毫无兴趣……如果不是还对大公心存忌惮, 他根本不想待在这里。 还好, 胡慕斯学院虽然赶不上西弗朗斯大陆上的其他魔法研究院，却也算是顶尖那一批。 即使是再差的学生也有权利进出学院内的藏书馆，那里算是伊里欧斯唯一有好感的地方了。 很平常的一个傍晚，几名少年在藏书馆门口起了争执。 十四岁的伊里欧斯寡不敌众，被另外两名少年锁进藏书馆。 “雅格诺那家伙真是让人不爽。” 其中一名少年摸了下鼻梁，发出“嘶”的一声, 转身恨恨瞪了眼身后的塔楼：“他算个屁！要不是弗昂斯大公的长子和次子都死了, 他这样的野种也配接回来？” 另一名少年附和着点头：“他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所以大公殿下连姓氏都没给他改……您也别为那个独眼龙生气了。好好关他一夜, 也让他涨涨教训。” “听说藏书馆晚上闹鬼, 真想看他被吓尿的样子哈哈哈哈……” 两名少年嚣张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伊里欧斯的耳朵里，却没能让他的内心产生太多波澜。 「……你身边怎么总是些不讨喜的家伙？」 “它”又回来了，这次换成了女孩子的声音，语带嫌弃道地抱怨：「还是说这是人类的通病？真是烦死了！」 “它”总是这样，一旦换成老人的声音语气就会格外老成，换成年轻人的声音语气也会变得活泼。 以前这种变化的间隔还很长。可能是几天，也有可能是几个小时换一次, 但最近变化的间隔开始越来越短。 有时上一句还是粗粝的大叔音，下一句就变成稚嫩的童音, 伊里欧斯都快习惯了。 只是这次的娇俏少女音还是让他差点破功, 好险才忍住没笑出来。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1节 打架产生的郁气都被“它”冲散不少，伊里欧斯淡定摸了把鼻血，便从墙壁上取下一盏油灯往楼上走。 那些人把他锁进来反而正合他意, 在这里看一晚上的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手指划过一本本书的书脊，遇到感兴趣的就立刻抽出来，不知不觉就拿了一摞。 将油灯放到一边，少年坐到地毯上，开始翻看挑选出的书籍。 「你很喜欢读故事？」“它”看到少年挑选出来的书，一本本念出书名，「《卡鲁西亚游记》、《巨人与通天塔》、《十二只恶龙》……」 念到最后一本，“它”的声音明显卡顿一下，又若无其事道：「看这些做什么？你难道还想当冒险者？」 沉浸在书海里的伊里欧斯猛地回过神。 他盯着书页足足愣了十几秒，这才恍惚似的眨眨眼。 “对啊……冒险者！” 他突然有些兴奋地趴到地上，将手里的游记放到一侧，找出另一本地图册翻开，左右两边对照起来：“我们现在的是在东弗朗斯大陆的米勒乌萨维斯塔地区……那么离书上说的迷雾森林其实并不远，离红叶岛也很近……” 忽地，那些遥不可及的书中故事与现实连接到了一起。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从心底滋生，一旦产生就无法停下。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也太没见识了一点。」 “它”似是对他的无知感到不屑：「南大陆的沙漠，东大陆的火山，北大陆的峰峦，西大陆的密林，哪里都比弗朗斯大陆上的有特点……」 少年的双眼随着“它”的讲述越来越亮，最后抱着游记仰面躺倒。 他看着昏暗的房顶，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开始觉得现在这种生活真是太过无聊了……”他将书扣到自己脸上，闷闷道，“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这怎么能算贪心！」 “它”的声音骤然拔高。 「想要挣脱束缚，想要了解更多知识，想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伊里欧斯愣了愣，将扣在脸上的书拿高一点：“……你怎么这么激动？” “它”轻哼一声：「难道我说的不对？」 伊里欧斯笑起来：“不，只是觉得很难得……感觉你最近有些变了。” “我记得，你以前并不会这么说话。”他将书本合上，枕着手臂闭眼仰躺在地面，“我记得一开始，你说话的声音很僵硬，一板一眼地没什么感情，比萨凡纳教授还像个老古板……现在反而变年轻了。” 「你不喜欢？」 听到“它”又刻意将声音转换成老年人，伊里欧斯忍不住捧腹大笑。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介意，真的。” 少年躺在书堆里，侧身随意翻开一本，一边阅览上面的文字一边说道：“我倒是更喜欢现在的你。更有活力，更有朝气……说实话，过去的你其实有点让人害怕……” 那声音不明所以地“唔”了一声，便又没了声响。 这也是只一个小小的插曲，不管怎样，伊里欧斯那不太和谐的校园生活还在继续。 明明被欺辱、被孤立，他每天却依旧保持正常的心态出现在课堂上。 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想看他笑话的人更加恼火，针对他的事件也一步步开始升级。 终于有一天，药剂科的伊里欧斯遭到同寝室室友的举报，声称他偷盗了药剂科期末大考大试卷。 这次的事情闹得格外大，不仅闹到了学院长面前，弗昂斯大公也知道了这件事。 愤怒的大公深感遭受了侮辱，让学院长按照规定处置。 伊里欧斯·雅格诺是雅格诺家的人，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学院长明白弗昂斯大公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接到回信后便没有拖沓，立刻以最严重的违纪标准处罚了这位少年。 他在胡慕斯三年就学记录全部作废，退学且终身无法进入弗朗斯大陆上的任何一所魔法研究院。 无法考取药剂师执照，无法以药剂师的身份在任何一处城镇定居……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弗昂斯大公的庇护，他身上的污点将伴随他一生。 没有人在意真相是什么，所有人都只想看他的笑话。 始作俑者们更是在教室里放肆地欢呼庆祝。 三年的“攻防战”大获全胜，他们彻彻底底的“赢了”！ 从此之后，伊里欧斯再也无法成为他们这样的上等人，他们终于将那个出身卑劣却又不肯屈服的少年踩进了泥里，回到本该属于他的地方！ 由于他的行为触怒了弗昂斯大公，伊里欧斯没得到一枚铜币，几乎是两手空空地走出胡慕斯学院。 在出城前，他将身上的衣服全部卖掉，用得到的钱买了一把剑、一套麻布衣服和一些便于携带的干粮以及打火石。 众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纷纷发出感慨。 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是遗憾唏嘘还是幸灾乐祸，在看到他背着一个小破包离开后都只有一个结论。 这个名叫“伊里欧斯”的少年，他的人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然而，事实却并不会按照某些人的想当然发展。 离开胡慕斯学院所在的城市，走出那面高高的城墙，少年的脚步越来越快。 「……我没想到，你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 耳边的“它”用气急败坏的声音说道：「你是傻子吗，伊里欧斯！那样拙劣的手段我不相信你无法拆穿！」 少年没有理会“它”，只是脚下的步伐迈得越来越大。 他踏着晨风，大步跨上山坡，攀上岩石，终于站上了一处山头。 遥遥望向法卡山的山顶，通天塔的遗迹都变得不再高大。 少年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什么爵位什么身份，我才不稀罕！”少年发泄似地对着阿鲁布姆城的方向大喊，“在我看来，你们才是一群可怜虫！” “把自己的性命和未来交给那样一个人！为他效忠，为他卖命，甘愿被一个除了身份一无是处的人当成提线木偶……那样的未来我才不需要！！” 他颇具中二气息地举着手中的手抄本，高喊道：“我，伊里欧斯·雅格诺，可是要做英雄的人！救世的英雄！” 「…………」 连续喊了一大串话，少年脸色红润，气息也有些不稳，却依旧兴奋地掐着腰哈哈大笑：“怎么样？这个理想总比和那些窝囊废争爵位来得有趣吧！” 「……啧，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声音里似是带着无奈，「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你自己开心就好……不过我的小少爷，想做英雄可没那么容易。」 “它”话锋一转，发出“嗤嗤”的笑声：「你的小身板还没办法挥动你手中的剑吧？」 少年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挠挠脸：“……那也要买一个防身不是吗？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书上写的和你能做的可是两码事。」 “它”的声音转变成硬朗的男音，豪爽道：「首先由我来告诉你吧，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剑士……」 第337章 无名者 某时某地、某个无名者的故事5…… 离开胡慕斯学院后, 伊里欧斯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回到家乡。 不管今后要做什么、有什么计划，他都想回去与舅舅商量一下。 舅舅家在东弗朗斯大陆的东北部，而他现在的位置是东弗朗斯大陆的中部。 如果像来时那样坐马车或是骑马, 大概半个月就能到。 然而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钱。 没有钱就没办法买马, 甚至没办法搭车。 只靠一双腿走过去，那就真不知道会走到什么时候了。 这并不单单是距离问题，时间拉长后他路上需要的成本也会顺势增多。 一路的住宿费和伙食费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更不要说路上会遇到的匪徒和野兽…… 学院里的人当然知道这些危险，也知道把一个从没单独出过远门的少年就这么扔出去会发生什么，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伊里欧斯已经被他身后的家族放弃。在这个前提下, 他的生死就不那么重要了。 「……以你现在的体力, 别说是做冒险者, 连回家都困难吧？」“它”在耳边嘲笑道, 「你还有时间休息？再不起来抓只兔子, 你今天又要挨饿！」 衣着褴褛的少年抹了把脸，从已经熄灭的火堆旁坐起身。 由于没有钱交入城费，他已经在野外生活了一个多月，在阿鲁布姆城买的干粮早就见底，每天一边往北走，一边沿途打猎填饱肚子。 “我总算是理解野兽的心态了。”他无奈地摸摸肚皮，“光是填饱肚子这一项就能占满一天的时间, 哪还有心思做别的？” 那声音沉默许久，在少年准备站起身时突然出声。 「你不后悔吗？」 “什么？” 「要是你当初跟学院长解释清楚, 你至少不会被身无分文地赶出来。」“它”的声音变得模糊, 隐隐带着回声，「不论怎样是留还是走，都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伊里欧斯挽起裤腿, 拎着自制的长矛走到河边：“没什么可后悔的。我能这样独自离开，说明我那位‘父亲’已经彻底放弃我了……。” 少年走入浅滩后便不动了，等待方才受惊的鱼再次聚拢。 “他当初会专门让属下找到我，应该也是对我比较重视……想要让他完全放弃我并不容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上身微躬，双腿却浸在河水里一动不动，“而现在的辛苦，都是我要承受的……代价！” 少年找准时机，毫不犹豫地掷出长矛。 噗呲———— 疯狂摇摆的鱼尾带起一串银色的水花，扑腾了少年一脸水。 伊里欧斯却毫不在意，脸上甚至带着笑意。 他提上穿着鱼的木矛走到岸边，又换了一根走到另一边的浅滩。 这样来回几次，临时的露营地里便有了五六条大小不一的河鱼。 “不过也多亏有你在。” 伊里欧斯拔下一旁的桦树皮，削了点木屑后用剑刃快速划过打火石，点燃新拾来的木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2节 “如果没有教我这些，我还真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它”之前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才哼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得意。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了，你究竟是什么？” 看着在火舌下慢慢变色的鱼皮，少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摸了下刘海下的左眼：“不管我问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我们的学院长还要博学。” 「那个只会趋炎附势的糟老头子算什么东西？比他厉害的人类多了去了……」“它”不屑哼声，「不要拿我跟那种玩意做比较！」 伊里欧斯轻笑着将鱼换了个面烤。 “不要转移话题，我是在问‘你’是什么。”他撕下一块鱼肉放到嘴里，“你总是说‘你们人类’……那你究竟是什么呢？” 「…………」 “它”没有立刻回答，将问题抛了回来：「你觉得我像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菲’……”伊里欧斯歪头回忆了一番自己看过的杂书，“可按照教授们所说的，菲的性格不是很恶劣就是很冷漠。它们喜欢恶作剧，喜欢伪装成其他生物……可你的性格并不是这样的。” 他认命地摇摇头：“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你应该不是菲，即使是，也会是其中最特别的吧？” 「呵呵……当然不是。我怎么敢跟神明的宠儿相提并论……」 第一次，伊里欧斯从“它”的声音里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不由有些惊奇。 见“它”又不往下说了，轻声试探道：“那……我能知道你的身份吗？” “它”又不出声了。 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那般，经常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 伊里欧斯将这个当成无声的拒绝，虽有遗憾却也没太在意。 但当他收拾好行囊，准备继续赶路时，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它”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郑重，「即使我并非人类，我也把你当成我唯一的兄弟看待……」 「伊里欧斯，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伤害你，只有我永远不会。」 少年的脚步停顿片刻，随后再次踏上旅途。 “我也从未觉得你会伤害我。”他漫不经心道，嘴角却在不断上扬，语气也轻快不少，“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总不会是临终前吧？” 他的玩笑让“它”也放松了语气：“当然不会。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了……” *** 坎蒂丝无比肯定，自己现在很不对劲。 在被黑影包裹，熬过最开始的那段混沌后，她的意识就清醒过来了。 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像在梦里。 但无法伸手，视野里看不到自己的声音，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这样，更像是以第三视角看着某人的回忆……像踏进英雄之墓时的感觉，却比那时的感觉更“沉浸”。 她能清晰感知到“伊里欧斯”的心情。 即使眼前的人不说话，也能感受到他的快乐和悲伤……仿佛自己心脏与他的产生共鸣。 就比如此刻，她能真切感到愉悦，仅仅因为那个声音给出的“承诺”…… 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各种线索都在告诉她，那个备受伊里欧斯信赖的声音就是之后造成大崩坏的“恶魔”。 而伊里欧斯本人，最后也是因为封印恶魔而死……那个声音根本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 她明明知道结局，她不该对那个声音产生任何好感。 但此刻的她情绪几乎与理智分离，完全被“幻境”中的少年牵着走…… 这样的体验着实不太美妙。 如果是梦境，也是个想要快点醒来的噩梦。 眼前的场景还在不断变化，坎蒂丝不得不一边观看眼前的记忆一边分出心神思考。 被黑影吞噬前，她确实在自己的影子里看到了一只红色的眼睛。再加上拉姆先生身上突然发生的异变…… 那……应该是恶魔吧？ 所以眼前也一切也是它想让自己看到的？ 这是编造的？还是真实属于伊里欧斯的记忆？ 短短几秒坎蒂丝脑中略过很多可能性，但很快又一一否去。 不论如何她都要看到最后，这样才能更接近对方的目的…… 即使没有她的关注，眼前的少年也在一点点成长。 纤细羸弱的手臂有了肌肉，如山顶积雪般白皙的皮肤也变成了小麦色。 手心和脚板上的水泡已经磨破、积累成厚茧，变得不会因为摩擦而轻易流血。 少年回到家乡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 这一年他经历了很多，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改变了他。 与舅舅彻夜长谈后，他再次背上自己的破布囊，踏上前往南大陆的旅程。 少年的身量渐渐长开，曾经有些雌雄莫辨的脸也有了棱角，他长成了一个相当英俊的青年。 他的探索欲永无止境，即使是在矮人族和莫丹人的战场也无法阻挡他。 伊里欧斯并不像后世传扬的那样完美无缺。 这个时代并不太平，这就注定他不可能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比如他想跨越战区到达东大陆，甚至做过报名应征雇佣兵，在摸清行军路线后立刻摸黑跑路的行为……一些操作骚到让坎蒂丝叹为观止。 但令人钦佩的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青年都没有抛弃自己引以为豪的那部分。 怀揣在心底的光亮在混沌的时代格外耀眼。 渐渐地，与他相似的人们聚到一起。 一次偶然的出手相帮，他结识了北方部落的矮人族长。 某个街头上的擦身而过，一名精灵学者被他吸引。 风之城的塔楼上，魔人抛下代表城主的石椅。 然后…… “伊里欧斯·雅格诺。一个不错的名字，一个有趣的人类。” 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容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笑着在唇前立起一根手指。 “为了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更加无聊，有趣的人可不能太随便地死掉呢……” 第一次与“他”对视，伊里欧斯突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菲”这种生物明明没有固定的形态，每次出现在人类面前都是不同的，为什么大家总是会一眼认出它们…… 因为真的很耀眼。 眼前的“男人”明明与自己一模一样，却仿佛在发光。 是晨风、是甘露、是光辉……是无处不在的、所有生者都无法拒绝的，最纯粹的生机。 “他”会加入自己的队伍，伊里欧斯自然是欣喜的，然而另一边的“它”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自从青年身边的伙伴开始增多，“它”也变得越来越沉默，有时甚至几个月都听不到“它”说一句话。 尤其是在路西恩加入后，“它”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个伴随了二十多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说不心慌那绝对是骗人的。 白日有同伴在身边，伊里欧斯会暂且将这种慌乱压下。 可每到独处的时候，那种被抛弃的恐慌感便会慢慢爬上他的心脏，将其狠狠捏住。 自从西西里娅与他坦白，她是为了调查“黑雾”才接近自己后，他的心就更乱了。 “它”去了哪里？“它”为什么不见了？“它”真的与那些黑雾、与魔物有关吗？ ………… “它”……是真实存在的吗？ 每当产生这种怀疑时，伊里欧斯总会拿出舅舅赠予他的短笛，吹奏起那段熟悉的旋律。 “它”怎么会是不存在的呢？ 他所知的知识、他所掌握的剑术、那些生存技巧……他能好好活到现在都离不开“它”的帮助，而且自己身上从没出现过那种黑雾……他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怀疑？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年的思绪也变得越来越乱，开始摇摆不定。 然而就在此刻，另一个声音强势插了进来。 “伊里欧斯·雅格诺，我在这里给你一个忠告。” 戴着面具的“男人”看向他，语气平淡道：“不要相信它说的话，不要相信它给予你的任何承诺。” “它从恶意中诞生，生者对它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它会模仿人类，与你用同样的语言交谈，只因为它对你有所图。” “等它达到目的那一天，你就没用了。” 伊里欧斯很惊讶。 这是第一次，他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它”的存在……即使对方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 然而，这恰恰能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而并非是自己的妄想。 青年放心之余又试探着问了两个问题。 没有得到一个有关“它”确切的答案，却终于明白一只菲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的了。 本质上路西恩感兴趣的对象并不是他伊里欧斯，而是一个能与“它”沟通的人类吧…… 「……你相信它的话了？」 “它”的声音突然响起，只是音调变得非常陌生。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3节 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 仿佛无数人的和声，带着重重回音。 「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我是谁，你不需要从旁人嘴里知道。」“它”语气毫无起伏也没有丝毫感情，「还是说，你已经不相信我了……」 突如其来的质问将青年惊喜的情绪狠狠压下。 “不，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伊里欧斯一把按住被海风扬起的发丝，仰头露出一个苦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确实不知道你的名字……”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吗？” 「…………」 「……很遗憾，这点那家伙说得没错。」 “它”意义不明地嗤笑一声。 「我没有名字，也不需要那种廉价的祝福。」 第338章 归乡、婚礼与终末的巨龙 某时某地、某…… 留下这样意义不明的话, “它”再也没发出声音。 不管伊里欧斯如何呼唤“它”，那道声音再也没有给过他回应，仿佛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 这对伊里欧斯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 不过他不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 二十多岁的青年已经习惯相逢与离别。 即使“它”真的消失了, 伊里欧斯除了遗憾和难过也不会有其他冲动的动作。 更何况…… 青年对着镜子掀起刘海，看着迥异于常人的左眼，稍稍松了口气。 “它”应当还在……也许是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才没有回应。 “我为我的好奇心向你道歉。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但这声抱歉我还是要说的……”他看着镜子中的那只眼睛说道，“还有……我想告诉你, 我并不认同路西恩说的话。”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没人能掌控自己的出身, 没有人想要一出生就被周围人厌弃……不管你是什么, 这都不是你的错。” “而且我依旧坚持我的观点, 世界上没有完全无用的事物。被讨厌，被针对，只是因为它们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 他沉默片刻，对着镜子苦笑一声：“这就是我想说的了，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也可以理解……” “不论如何，我很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它”依旧没有回应，伊里欧斯也暂时放弃, 重新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 在路西恩离开不久后，定下婚期的西西里娅和欧珀决定离开, 他们要会西大陆准备婚礼事宜。 而赛门也收到了家里的信件。作为族长, 他要为家族新生的生命献上祝福。 伊里欧斯也不例外，他从游商那里得到一封家书。 许久不见的表妹即将嫁人，他的舅舅还是希望他能在今年的创世节前回去一趟。 因调查魔物而组建起的小队就此暂时解散。 他们约定好, 等到来年要再聚一次，起码伊里欧斯不想错过两位好友的婚礼。 此时，距离伊里欧斯上次回到家乡已经过去近十年。 二十四岁再次回到这个山间村落时，他似乎与十六岁那年一样。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回来。 最初从阿鲁布姆城里买到的长剑早就在一次驱赶魔物的战斗中损毁。 现在手里的长剑和身上的皮甲都是受到他帮助的人们赠予的，大概算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只有十几枚银币。 因为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所以冒险者们大多都没有积蓄，拿到佣金后都会兑换成装备和食物，很少存现钱。 这也导致了一个令人窘迫的问题。 离家近十年，伊里欧斯却连一个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 即使如此，舅舅在见到他的那刻还是含泪给了他一个拥抱。 即使经常通信，可八年未见，记忆里那样高大的安德烈舅舅现在也只是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中年男人。 额头已经生出皱纹，皮肤粗糙了很多，与他相似的栗发也变得斑白…… 他老了。 尤其在看到对方费力地用手撑住膝盖才能站起，以及习惯性捶腰的动作时，伊里欧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伊里欧斯……哥哥？” 一个留着编着长辫的金发少女从门后探出头，清澈的眼中满是惊喜：“真的是伊里欧斯哥哥！” 表妹莉莎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她继承了凯特舅妈那一头美丽的金色卷发，即使身上的布裙没有过多装饰也显得格外漂亮。 只是小姑娘已经不会向过去那样飞扑到他怀里，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 打过招呼后，她很快跑出家门，随后带回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这是我的未婚夫，查尔。”她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我的表哥伊里欧斯。” 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与他握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听莉莎提起过您……听说您十九岁时就加入了讨伐恶龙珀洛托喀里的队伍，还给莉莎寄过一段龙骨……我、我们都很钦佩您的英勇！” 伊里欧斯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位少年，视线又转到表妹莉莎和舅舅舅母身上，这才勉强露出一个客套的笑：“运气好罢了。” “运气好？伊里欧斯哥哥就是太谦虚了！”莉莎有些不满地嘟起嘴，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在信上你总是一笔带过这些……这次可一定要跟我们好好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杀死那只恶龙的？” 青年触及到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无奈地拍拍她的头，慢慢讲述起他这些年的冒险经历。 两名刚成年的少男少女沉浸在一个个惊险刺激的故事里，只有安德烈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你……要是觉得外面太累，不如回来吧。” 晚饭后，他单独将侄子叫到角落，低声道：“你小时候学的手艺没忘吧？要是忘了也没关系，我还可以慢慢教你……” 伊里欧斯有些哭笑不得道：“您怎么说起这个了？” 透过微弱的烛光，安德烈盯着青年的眼睛注视良久，这才长叹一口气。 “……因为，我看你在给莉莎讲那些故事时并不是很开心。”他拍拍伊里欧斯的肩膀，“要是不开心就回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年纪也大了，莉莎又不会这些，这个小工坊早晚都要给你……” “不，安德烈舅舅，我过得很好。” 青年急忙打断他的话：“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见对方眼中还有疑虑，他忙解释道：“其实是因为那些巨龙……我和我的同伴在旅行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这下连安德烈都来了兴趣：“‘十二只恶龙’的事我也听说过。不管是东弗朗斯还是西弗朗斯的领主，甚至连矮人那边的国王都下过诏令，谁能带回巨龙的头颅谁就能得到爵位和无数赏金……这有什么奇怪的？” 伊里欧斯沉默许久，垂着眼呼出口气。 “因为，我发现比起那些巨龙，猎龙人对当地人和村庄的伤害更大。”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是陷入追忆，“我刚到南大陆那阵，因为好奇加入了一伙猎龙人的队伍，参与围剿巨龙珀洛托喀里。” “我们将它驱赶下山，激怒了它。结果就是在我们射杀它之前，它飞过的农田村庄全部被毁，几代人一同居住的房屋尽数坍塌，有人来不及逃脱便被活生生砸死……” 青年沉痛地闭上眼，仿佛依旧能看到那副惨像：“他们不是因为巨龙死掉的……他们其实是，死在我们这些猎龙人手里。” 安德烈没有打断他的叙述，只安静听着。 “我很后悔……要是我们没有把珀洛托喀里驱赶到山下，那个村子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青年捂住双眼，紧紧咬住后牙：“后来我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猎龙活动……在我看来，那些无视当地村民的性命，打着猎龙的旗号肆意破坏的人比所谓的‘恶龙’更可怕。” “这就是你参加了猎龙的队伍，却没有去争取奖赏的理由？” “是……看到那次讨伐战造成的后果后，我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使用那笔赏金。” 伊里欧斯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那本有些陈旧的手抄本。 “后来我又碰上了几次猎龙现场。我和我新结识的同伴一起帮助那些失去房屋的村民重建家园，闲聊时就聊到那些‘恶龙’身上。” 他看向安德烈，眼神复杂道：“我发现，这些村民大多都知道巨龙的存在。可直到猎龙人出现前，那些大家伙似乎对人类并没有敌意。” “它们从没有伤害过那里的村民，一直相安无事地生活，有的甚至隐隐成为那一方土地的‘守护者’……” 伊里欧斯将手抄本递给自己的舅舅：“我突然意识到，似乎没人去真正了解过这些巨龙。自从进入大众的视线后，它们就被当成邪恶的一方……” “书写这本书的人知道得太多了……明明知道它们的攻击方式和弱点，不可能不知道它们并没有伤害过人类。”他垂下眼，无力地摇摇头，“我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让那个人写出这样的书，还有力量同时说服几块大陆上的领主，齐齐发布通缉令……这也太可怕了。” 安德烈接过手抄本，一页页翻看过去，也陷入了沉默。 “十二只巨龙……现在还有几只？” “据我所知，巨龙寇提洛斯、巨龙姆莱和巨龙玛乌还没有动静。”青年将书页翻到目录，指向后两者的名字，“但按照这本书所说，姆莱在北大陆，玛乌在东大陆。要是它们真的被猎杀了，消息也不会这么快传过来……” 他的指尖移向第一个名字：“而巨龙寇提洛斯，据说它就在东弗朗斯大陆的南部。我来之前，已经听闻有人开始集结队伍，准备围剿它……” “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因此丧命……我明明知道了，可我无力阻止……” 安德烈长叹一口气，一手按着眉心一手将手抄本抵还回去。 “我也不懂这些……我很抱歉，伊里欧斯。看来我已经与外面的世界脱节，已经无法理解你的烦恼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在我看来，只要你可莉莎能平安长大，结婚生子，再有一份能养活家人的工作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听起来有些冷酷，可我真的不想太关心那些陌生人的生活。我只希望我眼前的人、我重要的人能得到幸福……这就足够了。” 伊里欧斯低下头，没有做声。 “可是，如果你的幸福便是追寻这些，我也不会反对。” 青年猛地抬起头，惊讶地与男人对视。 “虽然不理解，但如果那是你想要做的，那就尽管去做吧”安德烈笑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但不要忘记，如果累了，你还有一个家可以回来……不过——” 他拉长声音，像小时候那样狠狠揉了把他的发顶：“——我不管你这个浑小子要做什么，但都要等到创世节后！这么多年不回家，莉莎的婚礼可绝对不能错过！” 青年眼中的水雾还没聚集就被男人揉散，急忙羞窘地站起身：“这、这是当然！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安德烈双眼一瞪：“所以要是莉莎不结婚，你就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和你凯特舅妈？！”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4节 伊里欧斯才不敢接这话，赶忙一溜烟跑走了。 表妹莉莎的婚礼将在创世节之后的第三天举办。 原本因为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没有大地女神庙，新人夫妇不能就地举行仪式，要去附近的城镇才行。 可新郎的父母不知用什么渠道找到了相熟的祭司，邀请对方来这边做客，这对新人才得以在故乡举办婚礼。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村民们都显得格外兴奋，能帮忙的都尽量帮衬。这让今年的创世节变得格外热闹。 伊里欧斯看着表妹挽上舅舅的臂弯，满脸笑容地走向新郎，心中不禁也有种怅然的感觉。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轻声感慨道，“之前明明还那么小，现在居然都要嫁人了……” 站在他身边的凯特舅妈以为这是在跟她说话，笑着比出一个高度：“孩子总会长大的。你在我印象里还只有这么高，现在不也长得比我还高了？” 站在她身边的村妇都跟着笑起来，有人还趁机打量起这位格外英俊的青年，拍拍凯特的手：“这么说来你这个侄子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还没结婚呢？” 凯特瞥了眼笑容逐渐尴尬的青年，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这事我可管不了。他都这么大了，这种事你还是问他自己吧。” 伊里欧斯没想到催婚的战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急忙表示自己又穷又居无定所，这才让那些双眼放光的妇人们冷静不少。 可这张脸还是很有杀伤力，就算他再三表明自己是穷光蛋也挡不住。 有一位格外颜控妇人自从看到他就移不开眼了。 非拽着青年的胳膊让他与自己的女儿见一面，闹得周围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吼————” 欢声笑语中，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 伊里欧斯的动作僵住，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 他的变脸带着周围的笑声都停了，跟着一起侧耳倾听。 那声音有点像熊，又要比熊吼更低沉绵长，带着隐隐的不祥。 一开始还很小，人们即使听清也没太当回事，可随之飞来的鸟群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 似是附近山林中的鸟类都被惊动，不管是麻雀还是雄鹰都在以最快的速度飞往远方，仿佛后面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它们…… 呼——呼———— 蝠翼扇动的声响愈来愈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黑影笼罩，一只浑身是血的庞然大物轰然落地。 大地因它的四足而颤动，粗壮的尾巴横扫过去，一片房屋尽数倒塌。 赤红的眼睛扫视一周，愤怒的吼声响彻天地。 “吼————！！！” 伊里欧斯将舅母挡到身后，抬头的瞬间正好与之对上视线。 足以遮天蔽日的蝠翼，血红色的鳞片，鹰爪般的四肢，与巨蟒相似的尾巴…… 这是……本应居住在东弗朗斯大陆的南端，十二只恶龙中最危险的起始之龙——红龙寇提洛斯！ 第339章 大崩坏 某时某地、某个无名者的故事7…… 【它的吐息可以融化山岩, 它的利爪可以撕碎一切。】 【当它被激怒时，全身的鳞片会变成明亮的火红色，在黑夜里也能发出光亮……】 《十二只恶龙》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伊里欧斯眼睁睁看着那庞然大物的嘴逐渐张开, 身周的气流开始涌动…… “快趴下！！” 他来不及顾忌别的，拽住距离最近的凯特舅妈和另一名妇人，一手一个将人按趴在地。 轰—————— 几乎是卧倒的下一秒，巨大的火柱擦着几人的发顶向后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凄厉变调的惨叫，青年却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按着两人的双手更用力了几分。 “绝对、绝对不要抬头！” 在两人耳边叮嘱完, 青年松开手, 快速往前爬了一段后侧身滚出火柱喷射的范围。 抽出插在靴筒中的匕首, 直直抛向红龙的眼睛。 巨龙的吐息出现了偏移, 整颗脑袋向右侧歪了下, 灼热的火柱霎时消失。 幸存的人们终于有了逃脱的机会，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喊叫，手脚并用地逃离这片危险地带。 然而，被刺伤眼睛的巨龙变得更加愤怒。 它怒吼着，四肢躁动地抓挠地面，留下一道道深刻的抓痕。 不远处，被父亲和丈夫护在身下的新娘挣扎着爬出来。 她颤抖着伸手拍打两人的脸庞, 却被沾满手掌的鲜血灼得双眼发痛。 “……不要…查尔……爸爸…………” “吼————！！” 伤痕累累的双翼张开，粗壮的龙颈扬起, 朝天发出震天的吼声。 暗红的鳞片纷纷立起, 火红的荧光在阴影里格外刺目。 三人被庞大的黑影围住，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将他们笼罩。 少女想要拉着两个昏迷者往后退。可刚有动作，就被那只赤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住, 顿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女神啊……” 泪水混着污血流过脸颊，少女俯身抱住抱住两人，嘶声大喊。 “伟大的大地女神啊，求您救救我们————” 绝望的喊声没有换来女神的怜悯，浑身赤红的怪物还是向她的方向抬起钩爪。 锵————！ 猛烈的金属碰撞声在不远处响起，预想中的疼痛和解脱都没来临。 莉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在一片赤红中看到一个背影。 “快、走……” 伊里欧斯用剑卡住巨龙的钩爪，大吼一声将其推向另一边。 巨龙的利爪居然被一个人类挥开了！ 刚刚脱离危险的人们目睹了这一幕，沉默后便爆发出一阵喝彩。 此时的伊里欧斯不是血脉肮脏的私生子，也不是上门讨生活的穷亲戚……那是他们的希望！ 年轻男人们被这位勇者鼓舞，重振精神后纷纷上前将还处于危险地带的伤者带离。 此时的伊里欧斯完全没有其他精力关注别人，独自应对眼前这个大家伙已经让他无法顾忌其他。 寇提洛斯的钩爪锋利无比，为了将其击退，手中的长剑已经对半折断，无法承受下一次攻击。 青年的眼珠不停转动，关注巨龙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变动，以此推测对方的下一步攻击。 黑色的双翼上满是箭弩留下的孔洞，背脊上插满长矛和箭矢，甚至连立起的鳞片都有空缺……不停向下滴落的黑血和粗重的喘息都在证明一件事。 它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所以自己才能以一己之力将它的攻击挡下。 眼前的巨龙看起来可怖，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甚至连站稳都有些困难，小山般的身体在不住摇晃。 伊里欧斯盯着对方，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可以做到……他必须做到！ 必须赶在寇提洛斯彻底发疯前杀了它！ 青年单手持剑，上身微弓，脚下慢慢移向巨龙的侧面。 火红色的巨龙显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大吼一声便转动身体，立起尾巴拍向青年。 伊里欧斯一个侧滚翻躲过攻击，不等它再次挥动尾巴便冲到了巨龙的后爪旁，将断剑狠狠插进鳞片之间的缝隙，以此为支撑不断向上爬。 红龙寇提洛斯并不是无敌的，它的致命点就在脖颈与脊椎的交界处。 按照那本书所说的，翻开一枚格外坚硬的鳞片，用利器刺入，便能立刻杀死它…… “吼——————！！” 巨龙再次向上发出咆哮，却没有再攻击人群。 它的身体下压，破损的双翼一挥便冲向天空。 “伊里欧斯哥哥————！” 莉莎不顾母亲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向红龙飞走的方向追去。 可人类的双腿哪里能追上巨龙？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天际。 *** 伊里欧斯也没料到寇提洛斯会突然起飞。 钢铁还是不如龙鳞坚硬，卡在鳞片中的那段剑身彻底碎裂，也差点让毫无准备的伊里欧斯从半空掉落。 还好巨龙身上插的武器足够多，靠着鳞片和那些插在上面的武器，青年终于爬山巨龙的脊背。 它飞行的速度太快，面对这样强大的气流伊里欧斯根本无法直立起身。 他趴在巨龙的脊背上，逆着风，一点点往前爬。 再近一点……就快要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巨龙飞行的速度正在一点点减慢，刮在脸上的风刃也不再刺痛。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5节 伊里欧斯拔出一只长矛，终于爬到那枚逆鳞的上方。 他把鳞片扒开，滴血的矛尖探进其中。 “吼…………” 似是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巨龙的叫声都变得虚弱低沉，甚至带了点乞求的味道。 伊里欧斯发力的动作顿了顿，最终缓缓闭上眼。 “…………我很抱歉……” 噗呲———— 钢制的长矛刺入软肉，脚下的庞然大物颤动一瞬，紧接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 伊里欧斯刚要松口气，巨龙在空中来了个急转弯，直直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说是飞，其实更像是滑行。 它拼尽全力张开双翅，带着满身的伤口向某个地点坠落。 伊里欧斯能杀死它，却无法阻止它的坠落。 青年全身趴伏在巨龙的脊背上，强大的气流让他睁不开眼，更无法分清现在的位置。 此时他只能祈祷，祈祷对方降落的地点不是海里，否则他就算不被摔死也会被淹死…… 狂风中似乎传来什么破裂的声音，不等他多想，龙的尸体便带着他重重落到地上。 轰———— 飞扬的沙尘遮蔽了四周的景色，伊里欧斯捂着口鼻从寇提洛斯的身上跳下，踉踉跄跄地跑出烟尘。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终于缓上一口气，开始有精力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首先是他扶住的树干。 手下传来的触感与以往的都不同。 并不干燥也不粗糙，反而有种金属的冷硬感。 他顺着乌黑的树干看去，树枝的颜色慢慢变淡，一串串琥珀色的果实挂在枝头，上面站着几只青色的小鸟。 青鸟们一个个歪着脑袋，用那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客人。 伊里欧斯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过了一会才捂住额头。 他可以肯定，他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些植物和动物……那这里究竟是哪里？ 「呵呵呵呵……」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惊得伊里欧斯猛地抬头四望。 “你回来了？！”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声，“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儿了？” 密林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的回声只有“啾啾”的鸟鸣，仿佛他刚刚听到的都是错觉…… 青年没有等到回音不免有些沮丧。 他向后撸了把头发，强打起精神后便准备去周围探查一番。 「没用的。这里是天之国，没有通往修塔尔的道路。」 伊里欧斯迈出的脚步顿住，再次抬头：“你……” 巨龙落地时产生的烟尘慢慢消散，露出一口青石砌成的井。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的声音忽的变大，笑声渐渐染上癫狂。 “啾————！” 啪———— 头顶的传来一声悲鸣，紧接着一只小小的青色身影坠落到脚边。 伊里欧斯不自觉地向后后退一步，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爬上心头。 他低下头，看到那双刚刚还与他对视过的眼睛已经失去光亮，不再有任何生机……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井口溢出一丝丝黑雾，缓缓向外爬出，渗透，钻入一切实体。 新绿的草叶眨眼间便变为枯黄，随后转为黑色，软趴趴地垂到地面，与烂泥融为一体。 突然，一束黑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出井口，直直冲向云霄。 它快速扩大，转瞬便将井沿撑破，在伊里欧斯完全没反应过来时便将他与周围的一切吞没。 黑色的洪流将青年冲倒在地，一些杂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有悲哀的乞求，有无助的祈祷，有愤怒的咆哮……可大多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喊叫。 如动物即将被宰杀的前一秒所发出的，或是不甘或是恐惧的声响。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扭曲而杂乱，如灵蛇般顺着耳廓钻进脑仁，几乎能将人彻底逼疯。 就当伊里欧斯感觉自己就要这么失去意识前，周边的一切都安静了。 他处于一个纯黑的空间，即使伸出手也无法看到自己，一个由纯粹的黑暗组成的空间。 “你…骗了我……” “那些黑雾、魔物，全都是你、全部都是你……” 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左眼，抑制不住地嘶吼道：“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黑色的空间发生一瞬的扭曲，他眼前出现一个漩涡。 「我想要的东西一直很简单……」 漩涡慢慢旋转，周围的颜色渐渐变淡，中心形成一个黑球。 「想要挣脱束缚，想要了解更多知识，想要保持自己的意识，自由自在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黑球吸收完所有的黑雾，慢慢飘到青年面前。 「伊里欧斯……我想要的东西，与你没有任何区别。」 第340章 亡者们 某时某地、某个无名者的故事8…… 黑色的圆球漂浮在半空, 静静俯视着青年。 明明应该是最熟悉、最亲近的……可此时的“它”却让伊里欧斯感到恐惧。 “……那你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他感觉嗓子很干，不禁咽了口唾液，“你说这里是天之国, 所以将你囚禁在这里的是……” 「风神维因图斯。」 黑球的声音低沉道：「黛拉的死亡让我产生意识。所以, 我在一出生就被祂们发现了。」 「祂们畏惧我的力量，以为是我让祂们出现衰败的迹象。」 「祂们把我囚禁起来，封印了我的意识，以为就能让法则回到过去……真是愚蠢！」“它”恨恨道，「在黛拉死亡的那刻，四神的平衡就被彻底打破了。不管我是否诞生, 祂们的时代都已经走向终结！」 伊里欧斯的脑子很乱。 他在胡慕斯里也学过历史, 知道天之国和创世四神的故事。 黄金时代末期, 想要取代神明的巨人族建造了通天塔, 趁地神不备时将其杀死。 其余三神惊怒之下降下神罚, 巨人族彻底从大地上消失。 之后，几位神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败，最后相继陨落。 随着最后的神明——风神维因图斯的陨落，高高悬挂在天上的天之国也坠落到地面，将原本完整的大陆砸成六块…… 精灵族选择了丹萨森林所在的西大陆，莫丹人和魔人族分别选择了与之相邻的北大陆和东西弗朗斯大陆，矮人族则选择了东大陆。 南大陆所处的位置曾是巨人族的领地。 但现在巨人族消失, 从他们的血肉中诞生的莫丹人又很弱小，矮人族便很不客气地吞掉这片肥沃的土地, 开始在上面大肆开采矿石。 但当时的矮人族更加守旧。 他们大多都不愿意离开故土, 而南大陆并不是他们任何人的故乡，因此愿意来南大陆定居的矮人少之又少。 后来随着莫丹人的人数持续增多，一些投机者选择跑到地域宽广的南大陆寻找机会, 乃至定居。 一代代发展下去，终于和矮人发生不可调节的冲突……这便是后话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后，各个种族重新划分好领地，并签订条约保证互不干涉。 只有那个从天而降的天之国，由于一个奇怪的结界而无人能踏足。久而久之，也成为各个大陆上经久不衰的话题。 有人说天之国上有神明留下的宝藏，有人说天之国上有神明想要隐藏的秘密……关于它的猜测多种多样，但最主流的观点只有一个。 能踏上天之国，继承神明遗物的人就能成为新的神明。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无数学者尝试破解天之国的封印，只是数千年来都没有人成功过…… 此时，伊里欧斯站在传说中的天之国上，眼前就是神明想要隐藏的“秘密”。 他达成了无数人的梦想，心脏却像是不停地往下坠…… 「你在害怕什么？」 伊里欧斯被“它”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不禁往后后退半步。 黑球也跟着他晃动的身体向前飘了一段。 「……你在害怕我。」没有起伏的声音带着让人分辨不出喜怒的回声，「你为什么要害怕我？」 “我只是在想……这样的你，为什么会跟我扯上关系。” 伊里欧斯勉强挤出一个笑，捂住自己的左眼：“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连创世四神都畏惧你……这样的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脑中快速划过路西恩当初说过的话，他的语气骤然变得讥讽：“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在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上花费了这么长时间？”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6节 黑球沉默了，也没有继续靠近他。 伊里欧斯以为它被自己问住，正要再说点什么时突然眼前一黑，有什么钻进了脑海。 那是某人的视角，一个女人的视角…… 他看到“自己”奔跑在雨夜里，看到“自己”怀里的襁褓，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抚摸着襁褓中的婴儿…… “不要害怕……妈妈在这里……妈妈会一直在这里…………”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摇篮曲在耳边荡开。 是多少个夜里，他在梦中听到过的旋律………… “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双手抱头跪倒在地，额头抵住地面，眼睛却依然大睁着。 他看到黑雾包裹住“自己”，也包裹住那个浑身青紫的婴儿。 他看到婴儿在“自己”怀里慢慢有了呼吸，而那只纤细的手却无力地垂落……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的母亲让我从长久的混沌中清醒，她的呼唤让我找到了出去的方向。」 黑球漂浮在半空，俯视着神情痛苦的青年。 「我很感谢她……我也很感谢你，伊里欧斯。」 「为了将你从死亡的漩涡里拉回，你的灵魂与我的一部分混在一起……也因此，我才能通过你的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 「我才知道我过去遭受的都是怎样的不公，同时也发现了脱离这里的方法……」 “……不要说了……” 青年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想要离开这里，我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我想时刻保持清醒，我想保持自己的意识，我不想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道具……」 “它”的语速越来越快，没有起伏的音调也变了味道，像是无数人在齐声怒吼。 「我有什么错？为什么“那家伙”一出生就会被优待？！」 「我们明明是一样的，都带着全新的法则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就要被祂们夺走意识，被当成一个工具使用，而它却被所有人喜欢，被偏爱！」 「凭什么生者就会收到所有祝福，而在死亡的瞬间就会失去所有……」 黑球的表面开始波动，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形状。 「这不合理……」 「这不应该……」 「这不公平——！！」 黑雾再次充满整个空间，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黑暗中不断呐喊。 「我不甘心……」男人的声音痛苦又阴鸷，「杀死我的人可以挥霍我一枚枚攒下的金币，躺在我的血汗上平平安安度过一辈子……凭什么？！」 「为什么他们还活着……为什么他们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女人的声音凄厉呐喊：「我怎么能原谅他们？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如果罪恶不被制裁，那所有规则都将成为一场笑话！」老人声音沉痛道，「死亡不是逃脱罪行的捷径……我们的仇恨不该因死亡而消失！」 眼中不断闪过不知名者的记忆，晃得青年眼花缭乱。 痛苦的、悲伤的、愤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那是无数死者不甘的哀鸣。 「看到了吗，伊里欧斯。」“它”在杂音中说道，「属于生者的时代结束了，现在我要夺回属于死者的权利。」 “……死者的……权利？”伊里欧斯死死捂住左眼，强忍着不适抬起头，“你……究竟要做什么……” 「建立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生者没有特权，死亡也不会带来终结的世界！」 “它”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自从四神死去，约束人类的法则就消失了……既然我出来了，那现在就是建立新法则的时机！」 「而你，伊里欧斯，我的兄弟，我的眼睛……」 浓稠的黑雾中，“它”向青年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你，会帮助我吧？」 *** 啪————！ 坎蒂丝重重摔到地上，额头磕在凹凸不平的石面，痛得她直吸气。 眼前的光影发生变化，一道暖色的光晕照亮她眼前的一小块地面。 “终于又见面了，坎蒂丝。” 有些耳熟的清朗男声在头顶响起，少女忍不住捂着磕伤的额角抬头去看。 晃动的烛光下，一名穿着正装的成年魔人微笑着向她颔首。 “很抱歉用这样粗暴的方式邀请你过来。”视线触及到她额头上的伤口，魔人语带愧疚的叹口气，绅士地向她伸出手，“但是路西恩先生将你看得太紧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你请见谅。” 尽管身高和体型完全不同，但坎蒂丝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男人的身份。 她没有去触碰那只带着手套的手，站起身后立刻后退几步。 漆黑的岩洞中只有一个光源，高大的男人提着一盏提灯站在不远处。 他手里的并不是魔法灯，灯罩里放着一根普通的蜡烛，此时正因为不稳的气流微微晃动。 “阿布希丹……” 坎蒂丝抿唇看向他：“还是说，该叫你……‘恶魔’？” “看来你都知道了。” 半蹲在地的黑曜石先生低笑一声，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这样也好，省去不少解释的时间。” 对方没有其他动作，可坎蒂丝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在看清他身后的东西后，漆黑的瞳仁忽地闪了闪。 “这里是哪里？”她再次看向提着灯的男人。 “呵呵，没想到你也学会说谎了？”他弯起的眼眸慢慢变为红色，声音逐渐带上回声，“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坎蒂丝攥紧双拳，往后退了半步。 地下岩洞，五尊英雄的铜像，漆黑的棺材，却与她见过的另外四处不一样……一切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这里是南大陆的英雄之墓。 所以她刚刚看到的，是伊里欧斯真实的记忆？ “恶魔……不，这只是大崩坏后人们给你取的别称。” 她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愈加明亮的红色眼睛，微微收紧下颌。 “你，究竟是什么？” 阿布希丹笑起来，一步步走向她。 “四神创造了生命，却没有尊重其中的法则。” “为了把天之国打造成祂们的永恒花园，为了满足祂们短视的眷属族，祂们抹去了代表循环的‘四季’……祂们的任性妄为破坏了原本的平衡。” 哐当———— 提灯被扔到一边，岩洞彻底陷入黑暗。 “世界意志分化出两种物质，试图用它们补缺四神造成的漏洞，强制执行生命的法则。” 皮靴踏在冷硬的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一种是你们口中的‘魔力粒子’。它们是生机的具象，是所有生命的原动力。” “一种是你们口中的‘魔气’。它们是衰败的具象，是终结所有生命的利刃……” “我原本是后者……但就如同菲一样，在拥有意识后也不完全是了……” 坎蒂丝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一步步后退。 哒——哒！ 脚步声终于停了，似是站在不远处。 “我是……多洛莉丝。” 一个沉静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 “多洛莉丝·雅格诺。” 坎蒂丝惊得顿住脚步，不由望向周围，想找到声音的来处。 咔、啪——！ 一只赤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五边形的瞳孔转动着，紧紧盯住她的方向。 “我是桑迪亚斯的瓦里木……” “我是帕马的葛曼……” “丘尔达·鲁比尼……” “欧罗拉侯爵之孙，菲力欧·塔罗·马德里……” 石壁、顶棚、地面…… 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红色的眼睛相继睁开。 “……黛西·霍克。” 细弱的女声说道。 “卡尔文·班森。” 声音沉稳的男人说道。 “泰尤西姆的强尼！”一只眼睛在她脚下睁开，发出一阵活泼的声音，“不要忘记我哦！”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7节 声音与名字开始交叠，忽高忽低的声音从各处响起，叠加，语速越来越快，密密麻麻的红眼睛也填满了整个空间。 “萨法尔……” “贝蒂·劳斯沃斯……” “朗姆的休赛……” “维切利·夏佐·普利莫……” “薇薇米尔·马谢利……” “黛尔敏……” “尼格鲁姆·乌鲁西的肯……” “切斯特的法林……” “…………” “我是……阿布希丹·阿尼克西。” 高大的魔人睁开双眼，所有的声音重叠到一起。 “我从死亡中诞生，是所有亡者最终的归处。” 第341章 “妹妹”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 “为什么要无视我们的诉求……” “为什么要代替我们原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只眼睛看向她, 无数声音重合在一起又分散，不停在石窟中回荡。 坎蒂丝被死死定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只能被迫接受这些声音灌进脑海却无能为力。 她不敢与那些眼睛对视, 只能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人。 阿布希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他的帽子和手杖，正在轻轻拍打帽檐上的灰尘。 发现她投来的视线后很快回视过来。 他的笑容就如最初见到时那般绅士客气，可配上周围接连不断的哀鸣，这便让坎蒂丝有些不寒而栗了。 嘎吱———— 漆黑的室内射入窄窄的一道光，几乎是同时，耳边那无数的杂音也随之消失。 “那个……教宗大人？” 坎蒂丝的神经本就紧绷, 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还是将她吓了一跳。 猛地转过身, 就看到门缝里探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教授说请您过去一下来着……”那人扶了下有些重的镜框, 转头间正好与坎蒂丝对上视线, 立刻惊喜地喊出声, “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这样说着，顺便还费力地把石门又推开了一点。 坎蒂丝被明亮的光线晃了下，眯眼看向来人。 “毕夏普……先生？” 她有些犹豫地说出那人的名字，在看到对方毫无防备地踏进来时，又条件反射得想要阻止：“你不要进……” 话还没说完，自己便发现了变化。 不光是脚下的，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得就像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妹妹你还好吗？” 毕夏普握住她坚硬的手腕，歪头看着她苍白的脸, 还伸手试了试温度：“没事吧？怎么都出汗了？” 一阵风从门缝吹入室内。 嗅到新鲜的空气让坎蒂丝的心情舒缓不少, 紧绷的脊背都放松很多。 这时她才感觉到额头和脖颈传来的凉意，伸手摸了摸，确实出了不少汗。 “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带好帽子的阿布希丹走到两人身侧，对她微微颔首：“希望我们下次的谈话也能这么愉快……现在请容我失陪一下。” 男人笑着扶了下帽檐，姿态闲适地走出石门。 “唔，真难得。”毕夏普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感慨道，“教宗大人今天心情不错啊，你们都聊了什么……喂？！” 坎蒂丝不顾青年的惊呼，双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 精神骤然松弛下来，各种后遗症也争先恐后地窜出。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只手捂住抽搐的胃部。 一阵激烈的咳嗽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努力将那股呕吐欲咽下。 可生理泪水并不那么容易憋回去。随着猛烈地咳嗽，她的视线还是变模糊了。 毕夏普一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认命地抓了把头发，蹲下来拍拍她的后背，试图帮她顺气。 “……哎，你真的没事吗？”毕夏普叹息一声，“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坎蒂丝无声地摆摆手，依然低着头调整呼吸。 这时，又有几个身披黑袍的人走了进来。 有人上前收走了与坎蒂丝一起被传送过来的行李包，有人停在了坎蒂丝身边，犹豫片刻，向少女伸出手。 “你做什么？！” 坎蒂丝一把挥开那人，同时也挣脱了毕夏普的手，如受惊的小兽般弓起上身。 黑袍人看到她的手碰到腰侧的匕首脸色也变了，立刻就要抽出腰间佩剑，沉声警告道：“你不要逼我们……” 但他的动作更是刺激到了坎蒂丝的神经，眼看着双方真的要开打，毕夏普急忙按住黑袍人欲拔剑的手：“你先不要动！” 坎蒂丝因为他的话动作顿了顿，黑袍人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 “这可是教宗大人的命令！你……” “我说，你不要动。” 毕夏普微微抬眼，下滑的镜片后露出一双菱形的瞳孔。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那样静静与黑袍人对视片刻，就让对方出了一身冷汗。 “可、可是……” “放心，她人都在这里了，还会交不出来吗？”青年扶了眼镜，又变成那副不太正经的语气，一派轻松道，“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几名黑袍人面面相觑，但最后都在青年的笑脸中败下阵来，带着坎蒂丝散落的行李匆匆离开。 等这些人走后，毕夏普立刻夸张地松口气。 他向懵逼的少女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还掐腰比出一个大拇指：“怎么样？我也很厉害的吧！” 坎蒂丝的嘴角抽了抽。 许久不见，这人的行为还是这样一言难尽…… 想了想，她还是将半拔出的匕首推回刀鞘，慢慢挺直脊背：“你要带我去哪？” 毕夏普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段绳子，朝她招招手。 看到少女再次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无奈甩了甩手中的麻绳：“不是我说啊，妹妹。你都到这儿了，还是要有点阶下囚的自觉嘛。” 他指指门外，小声道：“外面人很多的，你一个人也跑不了……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带你出去不是？” 坎蒂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眼门缝外。 确实，外面的光亮并不是自然光，石门外也不是室外，地上铺着地砖，像是某个宅邸的室内。 按照之前的推测，南大陆的英雄之墓是最先开启的，这就说明这处英雄之墓也是最早被发现的。 既然如此，这附近被改造成他们的据点也不是不可能…… 坎蒂丝叹口气，认命地伸出双手。 别看毕夏普原本做着“秘书”的工作，绑人的动作却跟土匪一样利索。 但他也没有绑得特别紧，不需要坎蒂丝刻意绷紧肌肉，他已经在绳索和皮肤间留下些许空隙。 坎蒂丝刚开始揣度他的立场时，这人又趁机拔走她腰间的短匕，“咣当”一声扔到一边。 触及到少女瞪大的眼睛，青年只无辜地眨眨眼：“都说了，我不能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啊……” 坎蒂丝：………… 行吧。 等她被毕夏普牵出石门才明白，自己真是想多了。 石门外果然与其他四处不同，这里已经被建成一个小型要塞，将刚刚的岩洞完全包裹起来。 通道错综复杂，不说出口，她连一扇窗户都没看到。 基本每隔十米就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守卫……以她那点可怜的体力和小身板，坎蒂丝暂时打消了趁机逃跑的想法。 一派严肃的氛围里，毕夏普这人就显得很格格不入。 顶着周围肃穆的目光，他居然还能用非常轻快的声音跟坎蒂丝聊天聊地。 “这里曾经是晨星建造的，据说是他们的总部。”青年一手牵着绳子，一手在半空挥舞，“虽然他们都是些人渣，但不得不说，他们的审美还不错。这些浮雕都是那时候留下的，距离现在也有一百多年了吧……” 坎蒂丝忍了忍，原本是想等他告一段落再插嘴。无奈这人太过话痨，一张嘴就叭叭叭个不停，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她也只能就这么听着。 “晨星在世界各地都建造了不少据点，比这里华丽的还有很多……” 他似是想起什么，以拳击掌后兴奋看向坎蒂丝：“妹妹你是不是路过阿卡瓦港？那边的地下城也是其中之一……”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妹妹？” 坎蒂丝终于找到契机打断他的话，直直看向对方的眼睛：“你身上有魔人族和精灵族的血统，跟我完全不同，为什么要叫我妹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8节 毕夏普向上挥动的手卡顿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妹妹就是妹妹嘛……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你，但我们也算是……”他挠挠脸颊，不太自然轻咳一声，“等到了地方我再跟你解释。” 经过坎蒂丝的打岔，后半程终于安静不少。 不知拐了几个弯，又上下走了好几次楼梯，毕夏普终于将她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里的墙壁都是石头砌成的，除了座椅和铁门，连床都是冷硬的石床。 还好上面有足够的皮毛和被褥……看来对方并没有折磨自己的意思。 室内依旧没有窗，门口站着两名守卫。 毕夏普将她带进来后就顺手关上了铁门，将手中的绳子扔到一边，根本不在意坎蒂丝会不会去解开。 “我想，我的身份应该已经被那位菲先生发觉了，妹妹你没道理不知道。” 青年拉过一把木椅坐下，摊开手：“如你所见，我确实是混血儿，但我并没有生理意义上的父母。” “之所以会有两个种族的血脉，是因为‘有人’想要进行这样的实验而已。”他快速抬起镜框又放下，“晨星教团始终没有找到有资格成为‘晨星’的人类。尤其是在他们的教主死后，剩下的人在长久的寻找中变得更加疯狂。” “后来，他们中有人提出一个想法。” 他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上方。 “既然找不到，不如自己创造一个合适的容器。” 他的手指指向自己，又指向坎蒂丝：“一个从未被证实过的猜想需要大量试验品……这就是我们出现的契机。” 第342章 实验体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2 坎蒂丝沉默一瞬, 看向自己被绑缚的双手。 晨星教团有多疯狂，她当然知道。 诗人安奈牙，奥克托船长, 卫伽王子, 刚刚收入书中的维欧和艾德卡……甚至连身为自己人的晨星研究员潘特都没有放过。 十二张特殊页里除了个别几页，几乎都有他们的影子。 “你说，‘大量’……”双手交握，她着重咬住那个词，“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的……实验品？” “当然有不少, 只是活下来的没几个。” 毕夏普瞥了眼坐在石床上的少女, 看到她恍惚的眼神又无奈叹息一声, 双臂枕到脑后：“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怪不得你跟玛格丽特待在同一个地方那么久都没认出她……” 听到这个名字, 坎蒂丝的眼神终于有了点聚焦。 “……玛格丽特？”她抬头看向青年, “是我知道的那个玛格丽特女士吗？阿特约姆院长的助理？” “是啊。” 毕夏普一脸羡慕地支起下巴：“她也真是的……我也是才知道，你们一起在胡慕斯呆了那么久居然都没有什么交流，太离谱了吧！” 眼前浮现出玛格丽特女士那张长年没有表情的脸，坎蒂丝也回想起双方在丹萨森林里争夺封印石的场景。 她不敌黑袍人，即将被斩杀时被维芙达拖进【画框】，后来又使用了埃克西的【天平】，将她和玛格丽特的位置调换, 这才成功打破封印石。 那时候她并没有多想，为什么当时在场的人有好几个, 埃克西却只说了一个“可以”。 现在回忆起来,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玛格丽特是最先被父亲救出来的，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毕夏普用指甲抠起袖口上的装饰扣，“那个据点里的人在撤退时试图将整个据点炸了。父亲也只来得及救下唯一一个发育完全, 可以出培养罐的试验体，也就是玛格丽特。其余实验体全都随着爆炸一起销毁了……” 他学着坎蒂丝的习惯动作，用手撩起额前的乱发：“但看到你的脸我就知道了，你应该也是跟玛格丽特一批制造出来的。或者有人借着爆炸偷走了当时的资料，又另找了一个地方制造出了你。” 坎蒂丝被他的用词搞得有点不舒服：“……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你那位父亲……奥布里亚告诉你的？” 她的语气有些阴沉，毕夏普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敌意和怀疑，急忙摆手否认。 “当然不是。我在被救出来前就知道这些事了。” 他快速将额前的碎发撇到一边，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当时已经从培养罐里出来……我跟那些人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的事也多一些。” 坎蒂丝确实没料到这个答案。 阴郁的情绪被打断，有些惊讶地看向青年。 “因为两个据点很近嘛。制造出我的那个据点听说那边出了事，就提前把我从培养罐里取出来……哦对，你应该也不记得培养罐是什么样。” “大概这么大，用玻璃制成的巨大罐子，里面装满液体。” 他张开手臂，比划出一个大致的圆柱形：“我不知道真正的人类待在母亲肚子里是什么感觉，但我记得那里并不温暖。” “很冷，所以我一直蜷缩着，漂浮在里面……偶尔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同样的，他们也能从透明的罐子里看清我们的一举一动，很方便记录数据……” 随着他的描述，坎蒂丝突然感觉身上有些不舒服。 那种黏腻又湿冷的触感似乎也跟着一起漫上脚踝，一点点向上，慢慢将她吞没。 除了青年的讲述声，似乎还听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杂音。 【来吧，向吾主祈祷……】 【不要怕，你们是被选中的孩子……】 “而且我的用处与你不同，我所在的那个据点并不是用来制造‘晨星’的。据那些人说，是在探索‘人类’的可能性和极限……” 毕夏普仰起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毛骨悚然的话。 “各族与莫丹人的混血儿已经足够多了，他们想探寻些不同的东西。”青年扒着手指数道，“精灵与魔人，精灵与矮人，魔人与矮人……甚至他们还想用巨人族的骸骨复原巨人族……” 坎蒂丝张张嘴，感觉咽喉有些堵。 粘稠的液体似乎已经超过胸部，到达脖颈。就连耳边的杂音也越来越清晰…… 【接受它……接受它……接受它！】 耳边的呢喃从急切转为暴躁。 “当然，这些都失败了。” 毕夏普笑呵呵地指向自己：“我是唯一一个在培养罐中睁开眼的。所以只有我被他们带走了，那些提前预设好的实验也只能在我的身上继续……” 尖利的声音隔着时空刺进她的耳膜。 【……接受它……否则就去死！】 “不要说了！” 少女低低垂下头，用绑缚的双手抵上自己的前额：“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耸起的双肩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不由加重呼吸。 “…………” “……哎，怎么又哭了啊？” 毕夏普托腮看了会儿，不是很理解地叹口气。 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只能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 “这都过去多久了？”青年一手掰起她的肩膀，一手用手帕往她的眼角糊，“而且你也不记得了不是吗？这是好事呢……” 他显然没做过这种事，擦拭眼泪的手法显得格外笨拙。 坎蒂丝赶在他用帕子角戳进自己眼睛前制止了对方，快速用袖子抹了下。 “……对不起……”她再次捂住脸，“我很抱歉……” 毕夏普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肩：“妹妹你真奇怪，你在向谁道歉啊？” 坎蒂丝其实也不知道。 只是很想这样说，也就这么说出口了。 见她还是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青年挠挠发顶，试图调节下气氛。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现在也该回答下我的问题了吧？”他晃晃坎蒂丝的肩膀，“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父亲把你捡回来后并没有像对待我和玛格丽特那样带到这里……他为什么会让你进入胡慕斯学院？” 坎蒂丝的注意力成功被他的问题转移，混沌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作。 “……不是他让我进入胡慕斯学院的。”她撩起额前的刘海，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定下情绪，“是我自己考进去的……奥布里亚并不想让我进入学院。” 毕夏普重新坐回椅子上，托着腮安静听着。 “他带我来到阿鲁布姆城后就把我安置在城内的一个小屋里。虽然衣食无忧，但这让我感到很不安。” 她垂眼看着互相搅动的拇指，轻声道：“我当时想，既然他救了我，我也应该回报点什么……可我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后来胡慕斯学院的阿特约姆院长告诉我，他喜欢聪明的学生……所以我开始自学，然后参加了那一年的入学考试。” “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可他却跟我划清了界线。” “即使之后经常在学院里遇到，我也还是会做他的助手，但他从来不跟我说课业以外的事……” “我不知道他的过去。除了他是胡慕斯的炼金科教授，我对他一无所知。”坎蒂丝抬起头，顺着毕夏普的目光回视过去，“如果不是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我甚至不知道‘黑星’，以及他与‘黑星’的关系……” 她确实看不懂奥布里亚这个人。 翻动脑中的回忆，印象最深的只有对方那双冷漠的眼睛和挺拔的背影。 他将她救下时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个年纪的莫丹人很多都无法直起腰，身形佝偻得像只龙虾。 可奥布里亚不同，不管是站是坐，他的脊背都是笔直的。 如长在山间的紫杉树，不管遇到怎样的风雨都不会弯曲。 在她的记忆中他一直都很冷漠。可偏偏在行动上，又会让人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 在大集市遇到的学者贾尔，在丝黛拉遇到的、前去考察大地女神庙的学者们都证明了这一点…… 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优秀的学者，也确实帮助了很多人、拯救了很多人。 甚至是她自己……即使其中的发展曲折又让人无法捉摸，但她确实也得到过这位老者的帮助。 各种原因纠葛在一起，让坎蒂丝始终无法对他下一个定义。 “也许就跟科尔温所说的那样，我只是一把能开启英雄之墓的钥匙，所以他才会救下我……可为什么没有把我带到你们的据点而是阿鲁布姆城，我也猜不出他的心理。” 坎蒂丝小幅度地摇摇头，认真与青年沉静的眼睛对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89节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都不了解他。” 毕夏普早就收敛起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这样啊……”认真听她说完，青年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仰头叹息一声，“那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不把你带回来了。” 坎蒂丝的眼中闪过惊讶，身体不由向前倾：“什么？” “他想跟你划清界限，他不想让你跟他、或者‘黑星’扯上关系。”青年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跟我们不一样，你没有有关‘晨星’或‘黑星’的任何记忆……所以，你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可以作为‘坎蒂丝·奈默’，正常且普通地度过一生……” 他的表情扭曲一瞬，很快咬住唇，又眯眼笑起来：“真是……格外的优待啊……” 坎蒂丝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青年也跟着站起来，反光的镜面让坎蒂丝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教授为什么这么做，但他确实给过你这个选择。让你可以远离这一切，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看到少女震惊到无法言语，他不由轻呵出一口气：“但现在已经太晚了。从你第一次进入英雄之墓开始，从你接受了封印之书的瞬间，你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点更实际的东西吧。” 手指按住眼镜的中梁向上推了推，他笑着对坎蒂丝伸出手：“沃尔夫已经将教授的计划告诉过你了吧？现在，我想听听你的选择。” 第343章 选择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3 听到毕夏普的话, 坎蒂丝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曾经有过选择的权利…… 可以远离所有的一切，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刹那间，过去的期许化为残破的碎片, 一一从眼前略过。 也许在毕业后, 她可以在伍德先生的草药店做几年帮工。 有了积蓄后，她可以城内租一间小小的店铺，专门向来往的商队和冒险者售卖药剂。 阿鲁布姆的城墙高大坚实，是非常一个安稳的城镇。 她大概率不会大富大贵，可只要她考取了药剂师的执照，即使终身不婚城内的守卫和居民都会尊重她…… 她可以缩在那面城墙后, 安稳得度过一生。 谁不喜欢和平稳定的生活呢？ 就像曾经做过冒险者的伍德先生, 最后还是选择来到一个平静的城镇定居。 结婚、生子, 成立一个家庭。 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 与爱人一起慢慢变老……在成为世界轮回的一部分前, 享受那份平凡的幸福。 这是每一个普通人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坎蒂丝也不例外。 被束缚的双手紧攥成拳，少女死死咬住下唇低下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没有什么比得知曾经拥有又失去更让人恼恨的了。 她曾经有过这种机会，却…… 突然，眼中闪过某种明亮的光。 挂在脖子上的银白挂坠因她的动作微微摆动，清透的晶体将烛光反射进她的眼瞳。 “不要忘记你最初的目的。” 那人仿佛还在身边, 用哪种悠哉却极有穿透力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说道。 “想想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永远不要放弃思考, 坎蒂丝。” 见少女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青年并没有催促，而是饶有兴趣看着她的发顶，似是很期待她说出答案。 “……我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与想象中不同, 少女的声音十分清晰，与他对视的双眼没有一丝犹豫。 清澈、直率、毫无保留，一眼就能看到底。 毕夏普发现他居然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在大脑得出结论前，他已经避开那道视线。 意识到这件事，他也有些羞恼：“你不要不知好歹……你以为如果没有教授的庇护，你怎么会有之前那十年的安稳生活？你的知识、你现在能走到这一步都是教授的纵容！” 坎蒂丝看清他眼中的色厉内荏，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鉴于我们现在的立场，我无法判断你话里的用意。” 她举起被绑缚的双手晃了晃，无奈牵起一个笑：“毕夏普，不管你说得是不是真的，这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我是自己决定要去北方大平原，即使其中有科尔温的刻意引导，但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微微上翘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她重新挺直脊背，“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既然已经无法让时间倒流，那我也没有必要为过去的可能性后悔。” “我感激他，是因为他确确实实给予过我帮助，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给过我选择’……而且，这也不是我会对他唯命是从的理由。” “我不愿意、也不需要依靠别人的选择活下去，那不是我的人生。” 坎蒂丝微微抬高下巴，声音沉稳道：“我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毕夏普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指着她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 最后赌气似的哼了一声，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就转身离开房间。 “哐————！”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坎蒂丝耳膜发疼，同时也对这人的幼稚程度更上一层楼。 但她没时间在意这些。 坎蒂丝不停将双手并拢又张开，却感受不到丝毫波动。 很奇怪，她现在无法打开封印之书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巡视一圈后将注意力放到绑住手腕的绳子。 绳子看上去是普通的绳子，但除了它坎蒂丝想不出别的原因。 身上唯一的武器被毕夏普扔掉了，她试着用牙咬，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室内有两盏灯，一盏是壁灯，一盏放在室内的唯一木桌上。 奇怪的是它们并不是魔法灯，而是有着明火的油灯。 坎蒂丝小跑到桌旁，尝试用上面的火焰烧断绳子。 结果绳子碰到火苗的边缘，本就不大的火焰“噗”得一声熄灭了。 坎蒂丝：………… 果然，就算毕夏普看起来再不靠谱，倒也没真不靠谱到那种地步。 而且比起这个…… 她不再管套住手腕的绳索，以一种变扭的姿势去解腰包上的锁扣。 小腰包掉到床上，她急忙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查看。 视线一一扫过各样物品，却没有看到代表恶魔力量的红宝石时，她忍不住颓丧地倒到身后的石床上。 她刚刚就觉得腰上和腿上的重量不太对……果然是被拿走了。 说来也是，他们都面对面呆了那么长时间，恶魔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有鬼。 想到阿布希丹和英雄之墓中的记忆，坎蒂丝忍不住又用额头撞了两下床面。 今天得到的信息太多了……但一环套一环，让她都没时间仔细思考其中的细节。 现在突然静下来，那些信息又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瞬间挤满每一个脑细胞。 恶魔在地神黛拉死亡的瞬间出现。那不管它是什么，其余三位神明都不会放过它。 大概是因为无法杀死它，风神维因图斯想要封印它的意识也在情理之中……这是坎蒂丝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之后，也许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封印对恶魔的压制越来越小。 终于到了某一天，混沌的意识有了想要变清晰的愿望。 它开始冲撞，开始寻觅出口……最后，它顺着多洛莉丝的绝望找到了那个“出口”。 勇者与恶魔的关系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那段真的是属于勇者伊里欧斯的记忆，那恶魔之所以会成为现在的恶魔，伊里欧斯的母亲就是那个诱因。 多洛莉丝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主动让恶魔吞噬了自己的灵魂，可她并没有消失…… 坎蒂丝在被褥上翻了个身，将脸颊贴到石床的边缘，利用冰凉的黑石让自己冷静一点。 那些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那些名字，毫无疑问都属于亡者。坎蒂丝甚至还听到几个耳熟的姓氏。 但如果说他们是“亡者”，大概也不能算是。 坎蒂丝见过在繁星夜中离开的游魂，也记得路西恩对死亡的描述。 在一只菲的眼中，人类的死亡与四神的陨落很相似。 灵魂脱离肉体后会分成两部分。 一种是纯粹的、干净的，会化为魔力粒子反哺世界。一种是混沌的、肮脏的，是死者残留在心中的恶意。 亡者的恶意聚集到一起，这才形成了位于世界边界的“黑雾墙”。 想来那些名字的主人就这是这样。 他们并不是完整的“亡者”，留下的是死亡都无法抹除的、残留在心底的恨意和不甘。 只要闭上眼，坎蒂丝似乎还能听到它们的呐喊。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如果没有完全经历过那人的一切，谁都没有资格谈百分百的理解。 而至死都不愿意放开的痛苦，她认为那并不是旁人一两句就能化解的。 “我越来越想不明白它想做什么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0节 坎蒂丝看着手中的三叶草吊饰，对着上面的晶体喃喃道：“化解亡者的怨气？为他们讨回公道？但这对它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想着，她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疲乏感慢慢占据全身。 晃动的火苗比稳定的灯光更容易催眠，坎蒂丝只是闭了一瞬的眼就再也没能睁开。 创立一个公平的世界……这可真不像一个“恶魔”会做的事啊…… 意识完全被睡意掩盖前，她这样想道。 *** 路西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抓了个空，黑色的影子转瞬便消失在原地，再也找不到任何踪影。 于此同时，被他甩到一边的拉姆先生也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意识。 他一脸恍惚地坐起身，晃晃脑袋，似乎处于懵圈的状态。 “刚、刚刚那是什么？？” 艾伯作为差点被一起卷进去的一员，此时正不停搓着手臂：“坎蒂丝人呢？” 娜娜也不可置信地跑到坎蒂丝消失的地方，在原地跺跺脚：“这也太快了……我看到，好像是影子把她整个人……” 话说了一半她急忙看向自己的影子，吓得差点跳起来。 葛路什也跟着跑过来查看，急得脑门都渗出汗滴也无济于事。 “五颗宝石都不见了……看来是被它带走了。” 露比飞过来，扫了眼坎蒂丝消失的地点，愤怒地瞪向路西恩。 “你、你居然把所有的宝石都放在她身上！你他【哔——】是傻【哔——】吗？！” 激动之下她又开始不顾用词地指着路西恩大骂道：“恶魔拿回自己的力量很快就会复原……你真的…我就不该相信你！！” 其余人都因为她的话脸色大变，连被绑在地的冒险者们都停止挣扎，呆呆看着他们的方向。 路西恩对她那大分贝的骂声充耳不闻，只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直到露比再也忍受不了，即将把风精灵糊到他脸上时，这人终于有了其他动作。 “复原好啊……就怕它不复原呢。” 他轻轻将手指蜷进手心，仰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艾伯看到，瞬间感觉头皮都麻了。 冒险者的直觉让他本能地想要离这位远点，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扣住。 “有、有话好好说啊！”艾伯看着路西恩那副假面一般的笑容瞬间怂了，连声音都颤了颤，“再怎么说我们也一起旅行了这么长时间，你可不能……” 一股凉意划过手心，青年的叫嚷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眼睁睁看着路西恩在自己手心快速画出某些符号。 快到他还没看清，那些类似法阵一样的符号就消失不见了。 “是啊……我们都一起旅行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要为救出队友做点什么，对不对？” 路西恩松开他的手，依然保持着那副虚假的笑容按住青年的肩。 “现在，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拜托你们……” 第344章 试探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4 “不是我说啊, 沃尔夫。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红发的少年胡乱蹭掉流出的鼻血，又因为触碰到伤口发出一声“嘶——”。 “那些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你还能忍？！”他狠狠将木棍摔到地上, 指着一群混混的背影, 咬牙切齿道，“你能忍我可忍不了！他们要是再敢对玛丽动手动脚，我一定要打破他们的脑袋！” 提着剑的青年一脸温和地看着“少年”，并如记忆中那般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 “不会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依然很平和，不急不缓道：“他们很快就会因意外得罪琳达女士，然后被暴躁的乔瑟夫打断腿。” “少年”想要接过手帕的手顿住, 惊诧不已地看向青年：“……啊？” “你总是这么冲动, 莱昂。”沃尔夫没有与“少年”对视的意思, 只偏头将视线放到一旁的空地, “一旦遇到更强大的敌人, 蛮干是没有用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忽地定住。 “少年”的身影霎时浮现出无数裂纹，交错、延伸到场景。 最后，不管是莱昂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都在眨眼间化为无数碎片，轻轻消散在空中。 青年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 幻境崩塌，就说明坎蒂丝已经将“迷宫”中的书页回收了。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幻影完全消失, 这才收回送出的手帕的手，将其重新揣入怀中。 「明明知道那是幻境还会沉溺……这不像你。」耳边传来一道冷然的女声, 「那个女孩子可比你冷静多了。」 “这么快就对她产生好感了？” 青年被那个声音逗笑, 左手按上腰间的剑柄：“我说过，你们的脾气应该很合得来。” 那声音沉默片刻，像是经过长久的思量后才吐出一个“嗯”。 「我欣赏有主见的孩子。」 女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经：「更何况她的年纪也不大……她成年了吗？」 青年歪头心算了下：“成年了。如果把她在培养罐里的时间也加上, 明年该二十一了吧……” 沃尔夫的手搭在剑柄上，看似漫无目的地走在荒野中。 随着凸月的光辉再次被乌云遮蔽，身下的影子也跟着变模糊。 “时间过得真快啊……还有不到二十天又要到创世节了。”他走到一片空地后停下脚步，摇头感慨道，“从前，创世节是我们最喜欢的节日。” “因为在那一天，不管琳达女士再怎么不愿意，她也要象征性地买一只烤鸡回来……那可是一年中难得的美味。” 「这还真让人意外……我以为“分享”这个词从来不在自私鬼的词典里。」 即使说着讥讽的话，女人的声音依然不带任何情绪，刻板又低沉。 这么多年的相处，沃尔夫也知道女人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并不是因为她没有感情，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骄傲的琳达女士当然不会分给我们。但她毕竟是位女士，吃不完一整只也不会带着味道极重的烤鸡睡觉。”棕发的青年摇摇头，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材料，“反正屋中的老鼠本来就多。少了一点半点的肉也很正常，不是吗？” 青年抽出长剑，一边讲述一边在空地上绘制出法阵的雏形。 “莱昂总是说，身为大哥就有义务让弟弟妹妹吃饱。所以这种事他总是抢着做。” “可玛丽的胆子太小，就算把肉递到她面前都不敢吃，生怕会因此受到惩罚……最后还是莱昂强塞进她的嘴里才肯咽下。” 似是想起当时的场景，沃尔夫的表情都柔软了不少。 “玛丽那天一直在哭，抱着坎坎说，她从来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 「你现在身上也有足够的钱，随时都能吃到了。」女人不太自在地说道，「一只烤鸡，哪里都会有卖的。」 听到她生涩的安慰，沃尔夫嘴角的笑意扩大后又收敛起来。 “那不一样……” 他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填进法阵，漫不经心地把纸包扔到一边后拍拍手。 “再也不会有那么美味的东西了。” 地面出现一缕缕黑色的线条，沿着沃尔夫铺设的轮廓流淌进法阵的每一个角落。 线条首尾相连的瞬间，法阵中升起一道黑光。 被圈起的地面变成纯黑，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沃尔夫却没有丝毫犹豫，在黑洞出现的瞬间就抬起右脚，习以为常地往里踏。 「会有的。」 被黑影吞没前，他听到女人这样说道。 「只要活下去，总会有更好的事发生……我衷心希望你能等到那一天。」 *** 四周的黑影散去。 沃尔夫再次睁开眼，立刻就对上一张糟心的苦瓜脸。 毕夏普抱膝坐在法阵旁，愁眉苦脸地瞅了他一眼。 确认整个人都过来了，这才一脚把放在法阵边的黑色晶石踢开。 法阵中的黑光消失，沃尔夫这才从中走出来，一眼便认出这里是教团总部的某个房间。 除了布置看守法阵的某人，还有一位女士正静静坐在不远处的石桌前看书，见到他后也只是疏离地点点头。 黑星教团的总部外表是一个全部由石头砌成的小城堡。 据说这里曾经也是晨星教团的总部，所以里面有很多百余年前的壁画和浮雕。 等到黑星建立后，秉着不浪费的心态，这座城堡继续被当作基地保留下来，并对其进行了一定改造。 虽然从地上看这是个不起眼的古堡，但地下的部分延展到非常远的地方，据说可以直接走到黑洞的边缘…… 沃尔夫收回思绪，看看在不远处静坐的女士，又侧目看了眼这个疑似闹脾气的家伙，出于礼貌还是低头问候了一句：“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你哪里觉得我‘还好’了？！” 毕夏普现在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炸|药包，终于遇到一个肯搭理他的人立刻蹬鼻子上脸。 身体一歪，抱着膝盖在地上打起滚：“啊啊啊啊啊我还是好生气！！” 沃尔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发疯，淡定绕过，走到石桌旁的橱柜前翻出一个盘子。 “毕夏普先生怎么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1节 “日常犯病而已，不用管他。” 玛格丽特理了下鬓边的碎发，继续翻动手中的书页。 毕夏普一边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一边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原本就像稻草堆的头发更乱了。 “父亲一定是更喜欢她……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他委屈地咬住自己的拇指指甲，“明明我比她乖巧多了，从来不叛逆，为什么从来不让我当他的助手……” 他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够叛逆，所以父亲才没注意到我……痛！” 毕夏普的头突然被一本书砸了下，顿时什么都不顾了，捞起书便一个滚坐起来：“谁啊！” 愤怒的目光在触及到玛格丽特那比寒冰更冷的眼神后立刻蔫了。 “都说多少遍了，不要管教授叫父亲。”她依然端坐在桌前，板着脸向青年伸出一只手，“拿过来。” 青年像颗许久没晒到太阳的小白菜，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手里的书，又像一只软体动物般蹭到对面的座位坐下。 “我们的小害羞草呢？”他瘫在桌上，指向对面的空位，“胆子变大了啊，敢一个人出门了？” 玛格丽特连眼神都没给他，打开手里的书继续翻阅，说出的话还是言简意赅：“教授带走了。” 沃尔夫刚端着两块面包坐下，闻言动作稍顿，但并没多说什么。 毕夏普非常不客气地从他盘子里掰了块面包扔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上次回来她好像变了不少，终于能自由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玛格丽特没理他，自顾自地看着书。 “你是指埃米丽·沃威卡？”沃尔夫非常自然地接过话，掰开另一块面包，“成为【时钟】的那个女孩？” 毕夏普也不管接话的是谁，有人搭理他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是啊。她可是唯一一个以活人的状态接受了‘书页’，理应比你这种‘使用者’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可惜她胆子太小了，一直发挥不出【时钟】真正的能力。”戴眼镜的青年摇头晃脑道，“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终于能用出来了。” 沃尔夫摸摸腰间的剑柄，语气好奇道：“我之前就在想，同样是晨星遗留下的圣物，为什么只有她还活着，而其他的都变成了物品……是因为能力的不同吗？” 毕夏普嗤笑一声：“也有这个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晨星那帮渣滓不想让某个人掌握太大的力量。他们只想要修补好他们的‘圣物’，而不是做慈善。” “当然，像塞拜库洛大迷宫的情况还是少见的。掌控一个失去自主行动力的物品可比掌控一个人容易多了……”他瞥见沃尔夫腰间的佩剑，急忙补救道，“对不起，忒瑟拉女士，我无意冒犯。” 「……无事，你说得也是事实。」 冷淡的女声很平静，听上去并没有被他的话冒犯到。 毕夏普刚松口气，便听到对面的玛格丽特也开口了。 “是偶然，也是【时钟】本身的能力造成的。” 她合上书，视线扫过对面两人，最后停在沃尔夫身上：“沃威卡小姐当时受到刺激，自己从三楼跳了下去，其实是已经死了。也是那个瞬间，她被【时钟】选中，然后融合……” 她顿了顿，继续道：“恰巧她的尸体都在附近，她的潜意识发动了【时钟】的能力，这才将自己身体变了回去……” 毕夏普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不由夸张地“哇”了一声，整个人都精神不少：“你的意思是，她其实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个有着‘人类’外壳的物品？” 玛格丽特不想对这种事作出评断，只说道：“她的潜意识还认为自己是人类。” “那也很神奇啊！”刚刚还一脸颓废的青年立刻站起身，兴奋地跳到空地上走来走去，“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能更仔细地研……观察她了！” 玛格丽特女士不想理会这个话痨，只将视线放到另一名青年身上。 “封印之书被‘那东西’取回来了，就在隔壁。”她重新拿起手中的书，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小时候有点交集。趁教授和教宗大人都不在，如果想见她可以现在去看看。” 第345章 桑纳多斯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5 屋中的三人, 除了毕夏普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另外两人却在无声对视。 沃尔夫看着那双与坎蒂丝相似的黑眼睛，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还是算了吧。我昨天刚惹怒了她, 她现在估计还在生我的气。”青年朝面容冷肃的女士摇摇头, “而且该说的已经说完，我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 玛格丽特凝视他半晌，突兀地转了话题。 “之前还是小瞧了它……”女人的视线越过书页上方，直直看向青年，“那样悄无声息地将封印之书抓回来，看来它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教授的打算。” 沃尔夫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很快跟上她的节奏：“我想, 这一点教授应该早就知道了。” 自从发现阿布希丹身上的变化, 奥布里亚就该明白恶魔一定也知道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但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吭声, 直到五枚宝石全部收回后才开始谈, 就说明他们间还都有商量的余地。 玛格丽特：“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得出一个怎样的共识，但这次谈话很有可能是关于封印之书的归属和处置……” “所以，你要是再不去见她，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沃尔夫有些无奈地摊手：“你不用这样试探我。其实我跟她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亲密。” 玛格丽特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书中。 也没说信不信，却不再将视线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 *** 幽暗的室内只有两盏壁灯，昏黄的火焰在黑暗中晃动。仿佛一个小刷子，挠得人心痒痒。 对于一个习惯使用魔法灯的莫丹人来说, 这种无法照亮整间房屋的亮度只会带来更多不安……起码埃米丽是这样想的。 此时的房间里只有她和奥布里亚教授两人，而对方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格, 这就愈加扩大了她心中的不安。 少女拽着斗篷的边缘, 时不时用余光观察坐在身边的老者。 老人即使是坐着也会挺直腰板，双手握拳分别放在膝盖处。 此时他正在闭目养神，昏暗的光芒勾勒出他眉间深刻的褶皱, 随着火焰的跳跃不断晃动。 据说奥布里亚教授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比起刚过五十就因扭到了腰而卧床不起的塔奇拉教授，他真的健康太多了…… 吱呀———— 铁门开启的声音让老人猛地睁开双眼，也让发呆的埃米丽回过神。 两人齐齐站起身，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你很久没有主动找过我了。” 黑曜石先生摘下礼帽，笑着走进房门后自然地坐到书桌后：“有什么急事要跟我说？” 随着他入座，房间的大门再次关上，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奥布里亚凝视他半晌，终于不急不缓地开口了。 “看来您已经取回了您的力量。我觉得，有些事可以谈谈了。” “阿布希丹”闻言微微挑眉，将身体半靠道扶手上，原本端正的坐姿立刻变得有些不羁。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捅破这一点，毕竟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黑色的眼睛变为亮红色，男人窝在座椅里笑出了声。 “你的那些小动作我都知道，但看在阿布希丹的面子上我也不打算追究。”他用手背支起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能谈判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动手了，你说对吧？” 奥布里亚微微低下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埃米丽站在老人高大的身影后，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地上的影子正在流动。 可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抑制住即将溢出喉咙的呜咽，尽量放平呼吸。 没有用的，哭是没有用的，尖叫也是没有用的。 冷静，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看过你的学说，很有意思。”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开关抽屉的声音，随后一本书被随意扔到桌上。 “《炼狱》，一个不错的想法。”男人歪头看向老者，轻描淡写道，“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奥布里亚猛地抬起头，鹰隼般的眼睛盯住桌后的男人。 “怎么，不相信？” “阿布希丹”再次笑起来，带着手套的手指点了点书的封皮：“我很久之前就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也与他探讨过、实验过……比起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亡者的国度，引起‘那家伙’的不满，这个方法反而更可行。” 老人的眼睛闪了闪，却没有表露出欢喜或怀疑的神色。 “将整个世界变成亡者的国度……你是在指，大崩坏？” “啊，那确实是一次失败的实验，我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放心，我已经吸取教训，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阿布希丹”交叉起十指，手肘撑到桌面上，似笑非笑地看向老者：“与我合作才最有可能达成你的夙愿。” 奥布里亚沉默半晌，在对方的耐心耗尽前摇了摇头。 “阿布希丹……我是指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他还在吗？”老人背起手，“如果可以，我想跟他聊聊。” 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身体靠回椅背的同时闭上了眼。 几乎是同时，埃米丽感觉地上的影子恢复正常，连空气中的沉闷感都消退不少。 等男人再次睁开双眼时，眼睛变回原本的黑色，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温暖。 “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阿布希丹苦笑一声，“是我先背叛了你，你有任何怨气我都愿意接受。” 明明声线与刚才一模一样，可这次的声音并不会给人带来任何不适，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埃米丽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坐在椅子上的明明是同一个人，拥有同样的声音，却又完全不同。 黑皮肤的男人目光温和，接触到她的视线后也只是一愣，随后笑着微微颔首。 很有礼貌，也很有亲和力，只是一个照面就会让人产生好感的气场。 “这是你的选择，我相信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接受它……但我总要知道你的理由。” “我们想要的是一个规则，是一个机制，并不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神明。”奥布里亚的声音很冷静，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魔人，“是什么，让你相信这个大崩坏的元凶会履行诺言？”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2节 他的话音刚落，黑暗中的影子再次骚动起来，吓得埃米丽缩回脑袋。 看到男人的眼中闪过危险的红光，奥布里亚终于抬高了声音，脚步极重地向前踏了一步。 “我的年纪很大了，死亡对我来说并不能构成威胁。”他扬起下巴，沉声喝道，“我是在问阿布希丹·阿尼克西本人，请不要干涉我们的对话！”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左眼，深呼吸了几下才重新抬起头。 “因为我看到了它的核心……教授，只要你看到它就会明白，它确实是‘应该存在’的。” 阿布希丹放下手。 他的右眼保持着原本的黑色，左眼却没有变回，是明亮的赤红色。 “你还记得吗，诗人们在繁星夜为亡灵弹唱的曲子。”男人将双手放到扶手上，仰头看向满屋的眼睛，“生者生活在生者的国度——「伊安尼希」，死亡后会前往死亡的国度——「桑纳多斯」。” “可是这也只是人们美好的幻想，「桑纳多斯」并不存在。有的只是无法消除的、生者残留的恨意。” 他将视线落回老者身上：“我知道你在无尽之海看到的场景，看到那面黑墙时你就明白了，还产生了跟我一样的想法……” “「桑纳多斯」，或者你口中的炼狱是必须存在的，必须有谁来化解这些。” “就像人类的灵魂会把魔力粒子转化为魔气一样，总要有东西将魔气变为魔力粒子。这样才能阻止边界的靠近，才能真正保住所有人类……” 奥布里亚：“它的核心就是那个转换器？” 他虽然用的疑问句，里面的肯定意味却很足。 阿布希丹跟着点头：“所有亡灵在死后都会奔向它……不需要刻意制造，它就是世界意志孕育出的「桑纳多斯」。” “只要它愿意，它就能为它们化解怨气，亦或者说——审判。” 看到老人瞬间变锐利的眼睛，男人再次苦笑一声。 “所以，消除掉它的意识没有用。如果像四神那样封印它的意识，只会导致恶意不断聚集到无尽之海，让世界的边界越来越靠近陆地……” “世界的边界，那面黑墙在大崩坏之前就已经出现，这便是最好的证据。”他按住扶手，前倾的身体往后靠去，慢慢合上眼。“如果没有它的配合，积累在「伊安尼希」的魔气只会越来越多，最后吞噬掉所有生者……” “相比起来，我认为与它合作是更好的选择……” 奥布里亚一言不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就是这么回事。” “阿布希丹”再次睁开眼时，又变回了那副慵懒的模样，身体歪在椅子里朝他笑。 “真可惜……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埃米丽听到戏谑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暗中的影子又开始活动了。 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什么从阴影里伸出手，恐惧扼住她的咽喉…… 披着斗篷的少女微张着嘴，捂住脖子仰头看向顶棚。 流动的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更大了。 某个瞬间，她看到黑暗裂开一条缝隙…… “您是守护死者的神祇，我不能信任您也是理所应当的。” 肩膀上突然传来某种触感，模糊的视线忽地清明起来，耳边那些细碎的声音也消失了。 “就像您不相信人类的承诺，我也不会相信那种没有意义的口头约定。” 奥布里亚淡定收回手，却没有给身后的少女一个眼神，双眼始终注视着那双红色的眼睛。 红眼睛的主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想要什么？” “您的力量。”老者向前伸出手，“既然您无意让大崩坏再次发生，那请容许我把您的一部分力量锁入封印之书。” 空气凝滞数秒，随后四周传出无数笑声。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各种声音叠加在一起，仿佛是一个人发出的又像是众生的和音。 “厄尔·奥布里亚，你真的是个残忍又胆大的家伙……即使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说放弃也能立刻放弃吗？” 两盏壁灯霎时熄灭，赤红的眼睛纷纷从黑暗中睁开，一齐盯住站在房间中心的老者。 “好啊，那就拿去吧。” 叮当———— 两颗宝石凭空落到老人脚边，在黑暗中发出诡谲的亮红色。 男人按着桌面站起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弯成两枚月牙。 “全当一场好戏的门票费……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第346章 坠落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6 嘎————砰！！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室内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 房门因撞上墙壁而往回回弹, 在再次碰到障碍物时才停下。 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女趴在地上，被斗篷盖住的身躯在不停颤抖。 一时的寂静后，毕夏普最先靠近两步, 弯腰观察一番才认出来：“哎呀, 这不是我们的小害羞草么？” 玛格丽特向门外瞥了眼，发现后面并没有人跟上，眉头立刻蹙起。 “发生什么事了？”她干脆放下书，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少女身前，伸手想将其拉起，“教授呢？” 瘦弱的少女猛地抬起头, 蜜色的眼睛直直与玛格丽特的视线对上。 此时的埃米丽称得上是满身狼狈。 她像是一路摔到门口般, 全身上下都有深浅不一的污渍和擦痕。满脸的泪痕和充满血丝的眼睛让一贯收敛情绪的玛格丽特都怔住了。 看到她们居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了, 另外两人也很惊讶。 “沃威卡小姐对吧……您还好吗？” 沃尔夫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立刻走到两人身边, 试图帮着玛格丽特将人拉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瘦小的女孩才像是被什么惊醒般回过神。 她没有拒绝向自己伸来的手，反而先一步抓住那只手臂。 借着男人的力道站起身后，直直扑进毕夏普的怀里。 毕夏普：？？！ 这位早产混血儿的体质可比前两位柔弱多了。 明明埃米丽的体重非常轻，他却还是被那股冲力压倒在地。 后脑勺不可避免地磕上地面，青年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在外面巡逻的守卫听到后立刻跑过来查看，在看到这一幕也是无语地抽抽眼角, 眼不见为净地走开了。 教授的这些学徒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怪人……被女孩子投怀送抱却反被压得嗷嗷叫，除了毕夏普估计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来了。 “你在搞什么啊？！” 青年的眼镜都因刚刚的冲撞而撞歪, 正骂骂咧咧地想把身上的少女推开。 手突然被握住, 随后忽地一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被塞到怀里。 毕夏普短暂的愣怔片刻，来不及看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就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少女一把推开青年，手脚并用地爬到一旁。 细瘦的手臂撑住地面，一边咳嗽一边干呕，仿佛差点摔出脑震荡的不是毕夏普而是她。 他们的声音闹得很大，但因为刚刚那出，巡逻的守卫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淡淡一瞥就走过去了。 除了少女的干呕声，屋内安静到有些诡异。 还是沃尔夫率先做出动作。 先关上门，再走回来将人扶到座位上坐好。 “教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青年为她倒了杯水，轻轻推到少女面前，“慢慢说，不着急。” 这时，另外两人也从怔愣中回过神，纷纷聚拢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少女。 埃米丽的双眼睁得极大，像是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 她抖着手接过杯子，短短一点距离就把杯中的水洒了大半，就这样也没能成功把水送到嘴里。 最后还是玛格丽特看不下去了，稳稳握住她的手，用杯口抵住她的唇。 清凉的液体流淌进喉咙，少女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 “发生了什么？”见其余两人都不说话，沃尔夫只能担起问话的职责，无奈地敲敲桌面，“该跟我们说说了……是不是教授派你来传话？” 细瘦的肩膀猛地打了个寒颤，握在手里的水杯差点摔到地上。 “是、是教授让我过来传话……”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沃尔夫的话，双眼死死盯着自己投射在桌面上的影子，艰难咽了下口水，“让、让所有人做、做好准备，要把那、那个封印起来……” 她指向毕夏普手中的两颗宝石，其余两人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沃尔夫见毕夏普还在非常不上道地发怔，赶忙伸手在他后背拍了下。 接受到青年呆呆看过来的眼神，他又转头看向少女，继续耐心引导道：“他手里的这个是什么？” 埃米丽却连看都不敢看那边一眼：“是、是它……是‘那东西’的力量……它跟教授做了交易……” 直到此时，少女才磕磕绊绊说出“阿布希丹”和奥布里亚的谈话内容和当时的场景。 “啊……啊——！这不是吾主的力量吗？！”毕夏普闻言立刻夸张地瞪大眼，捧着两块宝石赞叹道，“多么美丽的——唔！你踩我干什么？” 玛格丽特收回脚，只冷冷吐出一个词：“闭嘴！” 她抱起双臂，目光冷厉地看向缩在椅子里的少女：“所以教授已经决定了，要用封印之书去封印它们？” 埃米丽低着头点头，又开始不断啜泣。 “别哭了，这是好事。只是这样，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女人拍拍少女的肩膀，视线扫向毕夏普，“拿好你手里的东西，跟我去准备法阵要用的材料。” 毕夏普呵呵两声，语气有点干巴巴的：“好什么好啊，这意思不就是要抹去妹妹的意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3节 埃米丽抽泣的声音顿住，却依旧捂着脸没有抬头。 “她变成现在这样，抹去意识反而比较轻松。” 玛格丽特的视线扫过沃尔夫强笑的脸和紧紧攥起的拳头，强调道：“如果牺牲她一个人就能救下整个世界，教授没有理由拒绝。” 沃尔夫沉默半晌，突然低笑一声：“说得好轻巧……要是换成他自己，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结果当然是一样的。教授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玛格丽特眯起眼，“只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他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牺牲。” “我们也一样。只要是教授的命令，不论怎样都会执行。” 见青年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嘴角，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看来你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这可不敢。”沃尔夫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既然是教授的决定，我便不会反对……只是——” 他有些疲倦地揉了下眉心：“——我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能不能先让我睡一觉再做别的？” 玛格丽特：“随你。” 说罢，就拉着毕夏普离开，将房间留给那两人。 高跟鞋踏在石板上，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哒哒”的回声。 守卫们看到她都纷纷靠到墙边，垂首等着他们走过。 他们在交错的地下城堡走了很久，偶尔会有几个跟两人打招呼的，但在看清女人的脸色后都发憷地退后。 手里的两枚宝石温度很低，即使握在手里这么久却依然捂不热，时刻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 毕夏普环视一圈，趁此时前后都没人，偷偷按住眼镜的中梁往下压，用裸眼观察起宝石上的细节。 两枚宝石加在一起都没有他的手心大，但重量却出奇得重。 起码对毕夏普来说，他只能一手拿一颗。 红色的晶体中似乎自带发光源，但又不是特别明亮。 打眼看去很亮，但仔细观察又有种沉淀感。 青年不停翻动晶体，在转到某个角度时手突然停住。 那是非常细小的、不仔细观察完全察觉不到的一丝白色。 非常微小，隐藏在晶体本身的光芒中非常不起眼，只要变换一下角度就会消失…… “你在做什么？” 抬头看到玛格丽特正停在不远处，正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毕夏普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观察宝石而停下了脚步。 “……没什么。这不是快要最终行动了，有点不安嘛。”他抚着胸口大松一口气，轻快地小跑几步，“现在终于能放心了！” 又过了几秒，青年终究没按捺住心中的分享欲，扯扯女人的衣袖，贴着她小声道：“你也听到了……” “是蠢货就管好自己的嘴。” 玛格丽特依旧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测量，快速又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我们只要遵守教授的命令就好。” *** 沿着狭窄的阶梯往下，越是深入周围的黑雾就越稠密。 这里并不能算是完全的黑暗。 仔细看便能发现，黑雾也不过是由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组成。 男人走在其中，丝毫没有被其影响的迹象。 「感到遗憾吗？」它问道，「我感到你在难过。」 阿布希丹的脚步停顿半晌，小幅度地摇摇头，伸手推开面前的铁门。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伊里欧斯的关系。”他看着近十米高的大门在面前缓缓打开，虚虚眯起眼，“当时……你也向他发出了邀请吗？” 四周的黑色似乎扭曲一阵，随后回归平静。 「伊里欧斯是出生就死掉的人。为了达成他母亲的愿望，他的灵魂与我的一部分混到了一起……他是我的第一双“眼睛”……」重重叠叠的声音这样说道，「他原本能成为最适合我的容器。如果有他的协助，我根本不会惧怕“那家伙”……」 「可他偏偏选择跟“那家伙”联手了！」 它的声音变得杂乱起来，愤怒几乎要冲破整个空间。 「我给予了他知识，我给予了他力量，我甚至违背了法则，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可他背叛了我！」 四周的黑雾也随着它的情绪有了波动，狂躁地翻滚着。 「就因为几个人类，他就认定我是“不该存在的”……就为了那些陪伴他不过几年的家伙，他居然否定了自己坚守了二十年的信条！」它的声音里带上显而易见的怒气，「他欺骗了我！他引诱我将核心全部放进他的身体……我以为那是信任，结果只是一个骗局！」 「他用自己的身体困住了我，让“那家伙”分割了除了核心外的所有力量，带着我的核心陷入沉睡，还试图说服我……真是做梦！」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背叛者怎么配提和解！！」 阿布希丹对周身涌动的黑雾没有丝毫畏惧，径直走进铁门。 这个空间很大，棚顶也很高，在黑雾的遮盖下几乎望不到顶。 走到最前方，踏上高高的阶梯，另一侧是所有黑雾的源头。 一度曾被称为神明乐园的天之国，也是现在位于世界中央的黑洞。 “第一道英雄之墓的门会打开，就是因为你完全吞噬了伊里欧斯最后残留的意识。”阿布希丹望着深不见地的深渊，“吞掉了他的意识，你的疑问得到解答了吗？” 「…………」 耳边杂乱的声音倏地消失，空旷的空间突然变得很安静。 阿布希丹轻笑一声：“黑洞里是什么感觉？” 「……很冷、很深，根本探不到底……我讨厌那里。」 “那为什么还要把核心放到那里？”男人歪歪头，“你害怕我成为第二个伊里欧斯，所以才宁可把核心放到自己讨厌的地方也不肯拿出来？” 「我不是傻瓜，不会上当两次。」 它的语气突然变得恶劣：「你要是想真正与我融合也可以。不过你会再也无法拥有自我意识，你会彻底变为我的一部分。就跟那些亡灵一样，我会收回对你的优待……」 “好啊。” 阿布希丹打断它的话，轻快地笑起来：“只要这样做，你也会接触到我的灵魂，了解我的想法，然后真正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 「……我不会再相信任何生者的话。」它讥笑道，「你们都一样，都是嘴上涂满蜜糖的骗子。」 耳边的回应并没有让男人表现出任何不悦或焦急的情绪。 他将三颗宝石扔进帽子后放到一边，背对着黑洞张开双臂。 “我想帮助你，就像帮助那些莫丹人一样。” “你只是被逼到了绝路……我明白那种感觉。” 他仰起脖颈，慢慢闭上眼。 “我是不是在说谎，你可以自己去看。” 男人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转瞬便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第347章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一） 走出牢笼的…… 视野完全被黑暗覆盖后, 周边变得异常安静。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体在快速下坠，但时间长了，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开始消失。 周身的一切仿佛完全静止, 像是梦境又比梦境更真实。 阿布希丹伸出手, 即使看不到也有一种恍惚的预感。 从指尖开始慢慢破碎……自己的五感正在被什么夺走。 身体仿佛也化为一颗颗细小的尘埃，意识渐渐模糊，与那些黑雾一样漂浮在半空。 然而他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终于放下一切的解脱感。 任由那些东西将自己分散，沉沉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 “…………阿布……” “……丹…………” “…………” “阿布希丹——！！” 男孩睁开眼，立刻就与站在床边的女孩对上视线。 “你怎么还不起床？！”她烦躁地甩了下长发, 伸手就去拉男孩的手, “狩猎祭的船要开了, 动作快点！” 男孩被她的力道拉得差点摔下床, 抓着被子咳嗽两声。 “你不用等我的, 露比。”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整理了下睡衣上的褶皱，“我不能参加，你想去就先去吧……” “你怎么能不参加？！” 女孩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两眼一瞪，气愤地直跺脚：“不行，今年你必须跟我去！！” 男孩无奈叹口气, 只能好脾气地认输：“好吧，如果你不怕别人嘲笑的话……” “谁敢嘲笑你？我一定撕了他的嘴！” “…………” 男孩笑着摇摇头, 开始慢吞吞地穿外衣, 似乎能用这样的方式拖延到足够的时间。 其间女孩一直抱臂站在门口，不停扫来的眼神充满不耐。 见他穿好衣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直接拽着人就往外跑。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4节 他们跑得速度很快，女孩又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察觉到周围人诧异的眼神。 两人到了港口，女孩才松开男孩的手，兴奋地左突右闪，没多久就跑到最前面，跟着人群一起跑上船。 阿布希丹甩甩被扯得有些酸痛的手臂，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立刻加快脚步，赶在最后一刻跑上甲板。 狩猎祭是魔人庆祝创世节的独特方式，至少在他们眼中是这样的。 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创造他们的神明——风神维因图斯狩猎祭品。 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这是泞布斯在一年中最活跃的时间段。 那些常年在水底沉睡的风暴之主们会在创世节前后苏醒，浮到在海面上，从而引来狂风、暴雨和雷电。 就像火精灵会被烈火吸引，这些海上风暴也有概率吸引到风精灵。 还没有风精灵的魔人族都会趁这个机会跑到这种海域碰运气，说不定就能捕捉到适合自己的风精灵。 “一定要让欧珀哥哥知道我们的实力，这样他就不会随便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走掉了！” 登上船只，露比愤怒地捏起小拳头：“比起那些外人，我们才是他最好的左右手！” 看着姐姐眼中燃起的火焰，阿布希丹不禁无语扶额：“……不，我觉得他不是因为这个才走的……” “呦——让我看看，今年的船上怎么混上来了两个小鬼？” 一道慵懒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两个孩子回过头，便看到一个身姿高挑的魔人女郎向他们走来。 女人有着一头顺滑的银色长发，眼睛是水晶般清透的灰白色，此时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两个小孩。 但比起她的样貌，漂浮在她身边的风精灵更引人注目。 “……是新任的城主大人！” “是科莉丝塔罗大人！” 魔人族其他种族都不同。他们没有阶级观念，却是极端慕强的种族。 即使风之城的城主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个称号，但也足以让所有人拜服。 船上的魔人纷纷让出道路，向这位上任不久的风之城城主低下头颅。 一个个代表臣服的后脑勺中，只有一个黑发的小姑娘依然抱着双臂，仰起头，用不屑的眼神与女人对视。 她身边的男孩不住拉扯她的手臂，却没有动摇前者半分。 科莉丝塔罗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她几步走上前，看着这个还不到她腰的小孩笑道：“我喜欢你的眼神……你的抚养者是谁？这么小就放心放你来参加狩猎祭？” “露比·阿尼克西。我继承了我母亲的名字，是欧珀·阿尼克西的妹妹。” 女孩看了女郎半晌，抱臂重重哼一声：“城主又怎样？如果不是兄长离开了，你才不可能成为城主！” 科莉丝塔罗听到“阿尼克西”这个姓氏时表情已经淡了下来，但听到女孩后半句时又重新提起兴趣。 “哦——原来是那家伙的妹妹……”女郎刻意拉长声音，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一个会被精灵牵着鼻子走的蠢货，我可不会放在眼里。” “你————！” “对不起，城主大人。”阿布希丹伸手拦住想要冲上去的露比，抬头看向面前的女郎，“她没有别的意思，请您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滚开。” 女郎只是抬抬手指，阿布希丹就被风刃卷到一边，瘦小的身体直直撞上船舷。 “我在跟露比·阿尼克西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科莉丝塔罗的眼中的憎恶没有丝毫遮掩，看着蜷缩成一团的男孩就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垃圾。 阿布希丹却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了。 他的后脑磕上船板，传入耳中的声音变得扭曲而诡异。 “…………是他啊……之前一直被藏在家里的那个……” “对对，就是他……” “听说露比……我是指上一个露比·阿尼克西，她的左眼受过伤，所以才会分化出这么一个残次品……” “……这可真是……那他为什么要上船？他还想参加狩猎祭？” “谁知道呢……不过不自量力的家伙一贯多的是…………” 科莉丝塔罗的态度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讥笑和嘲讽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 魔人从来不吝啬给予强者赞赏，相对的，也不会对弱者客气。 男孩甚至不需要睁开眼，就能感受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抱着头，不适感让他蜷起的四肢更往里缩了缩。 可在旁人看来，这更加做实了他的无能和懦弱。 “他可真不像一个魔人……” “毕竟是残次品，能出生而不是在分化时就被吃掉已经不错了……” “哎，这还不如在出生时就被吃掉呢……你们看，那个小姑娘的资质多好……” 声音歪歪扭扭地钻入耳中，不断拉扯男孩的神经。 “要是在分化时就被当作养料吸收掉，他的姐姐也会变得跟欧珀大人一样强大吧……” “都给我闭嘴！！” 一道熟悉的声音强悍地插进来，将那些扭曲的声音冲散。 狂风声中夹杂着木板的断裂声，周围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 炽烈的阳光突然变暗，有什么人挡到自己面前。 “你凭什么打他？！” 露比愤怒地弓起身，五指蜷起，手心附近的空间隐隐有种扭曲感。 不等旁人做出反应，女孩的手臂猛地向前挥，一道锋利的风刃立刻出现在半空，直直向银发女人的面门劈去。 科莉丝塔罗有些惊讶地眯起眼，长长“哦——”了一声。 但这种程度的攻击她还没放在眼里。 身边的风精灵自动挥出一道与之相同的风刃，轻松抵消女孩的攻击。 见小孩还要继续朝她攻击，纤细的手指一划，露比的四肢立刻被无形的力量拴住，狠狠摔到地上。 挡在身前的影子消失，阳光再次闪得人睁不开眼。 刺目的阳光中，阿布希丹看到一个人逆着光走到他们面前。 “凭什么打他？因为他既弱小又没有胆量”长靴在甲板上拍打两下，她不屑嗤笑，“能力不行，倒是把莫丹人那套虚伪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真不知道欧珀是怎么做抚养人的，养出这么一个废物。” “啊……不过那家伙也是个怪人，居然跟一个莫丹人互称兄弟，最后还跟人家走了。” 科莉丝塔罗笑了两声，看向阿布希丹的眼神却冷得可怕：“你们的存在真是愧对‘阿尼克西’的名号。我要是你，就会立刻找个风眼跳下去，说不定分化出的下一代反而更有用些……” “你给我……闭嘴！” 女孩周身的气流突然暴起，撑着甲板的双手将木板压碎，终于摆脱了那无形的束缚。 她借着气流飞了起来，指尖凝成风刃，毫不客气地向女人的脖颈挥去。 “不许侮辱我的兄弟！” 科莉丝塔罗没想到有人可以不借助风精灵力量就能飞。 只是迟了一步，飘动的长发就被没有分寸的小姑娘削去一缕。 但露比也没得到什么便宜，立刻就被再次按趴在地。 “唔……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 女郎顺了下自己少了半截的长发，没有生气，反而欣赏地点点头。 “不过，连风精灵都没有的小屁孩还没有资格跟我打。” 她将手中的头发甩到脑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女孩后便转身离开。 “如果你在这次狩猎祭中找到一只风精灵并驯服它，我就收回我刚刚的话。” 模糊的视线中，女人踏着日光走远。 她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给缩在船舷旁的男孩一个眼神。 第348章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二） 走出牢笼的…… “……对不起, 我……”男孩紧握着一个小瓶，在阴影中咬紧下唇，“都是因为我太没用了, 才连累你……” “你在说什么屁话？！” 满是伤口的手使劲拍上桌子, 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别天天都摆出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他们越看不起你，你就越要打他们的脸，知道吗？！” 暴躁的女孩两步踩到桌子上，一脸得意地将风精灵招到身边，掐起腰哈哈大笑：“一群废物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没有风精灵的时候都打不过我，看看现在, 连在我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吧哈哈哈哈！” 他们不久前才遇到了一只泞布斯, 但还不等众人跃跃欲试地上前, 对方就先潜水跑了。 不过这也不算没有收获。 起码露比趁着这个机会捕获了一只风精灵并将其驯服, 一跃成为全场的焦点。 现在, 魔人的狩猎船正停靠在一个无名的岛屿旁，随时准备返航。 女孩笑得很畅快。可看着这样的她，男孩感觉更难过了。 阿布希丹不明白这种感觉处于哪里。 按道理来说，姐姐变得更强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废物”这个词就像一根刺般扎在他的心口，稍稍动一下就会疼。 男孩攥着药瓶的手更紧了一点，强笑着扯扯她的裤腿：“你别站那么高。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开船，一旦摔下来怎么办？”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5节 露比“嘁”了声：“你好啰嗦啊！” 嘴上这样说着, 她还是顺着男孩的力道跳下来。 可看到他从小瓶里抠出一团糊糊打算往她脸上抹时，露比还是惊悚地跳开：“你在做什么？！” “给你上药。”阿布希丹将瓶子上的标签露出来, 又指指露比身上那些细长的伤口, “虽然比不上精灵的治愈术，但总比等着自愈快……” 女孩不等他说完，一把抢过瓶子。 在看清标签上的文字后出奇的愤怒了。 “这是谁给你的？是那个莫丹人对不对？！” 她一把将小瓶摔到地板上, 激动道：“你居然收他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他和他带来的人，欧珀哥哥才不会离开我们！” 独属于小孩的尖锐声音充满狭小的房间，凡是听到的人都会感到不适。 虽然露比过去也很暴躁，经常凶人，但这还是第一次凶自己的弟弟。 阿布希丹第一次直面她的怒火，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后缩了下。 谁知看到这一幕的女孩更生气了。 可对方是自己的孪生兄弟，她再生气也只能愤愤跺脚：“你怎么这么胆小？！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简直不像个魔……” 尖利的声音突然消失。 露比大张着嘴，看到弟弟受伤的表情，隐约也察觉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 但她用自己的小脑瓜思考了一下，感觉又没什么错。 魔人族本来就不讲老幼尊卑，一切全凭实力说话。 他们没有传承，没有阶级，家族观念微薄，更没有礼待弱者的观念。 他们从维因图斯的愤怒中诞生，生来的使命便是猎杀魔物。 社交、婚姻、家庭、生活、爱好……其他种族所重视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如果因弱小而被欺凌，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他们就是这么一代代过来的，露比并不觉得这有问题。 “是不是那个莫丹人跟你说了什么？”她按住男孩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他们说的都是狗屁！我们有自己的骄傲，那些外人懂什么？！” 男孩看着她溢满愤怒的双眼，滚到喉咙的否认只能强忍着咽下。 “我、我知道了……可是那个药没有问题，我自己试过。” 他指向滚到角落的小瓶，小心试探道：“真的很好用，你就试一下？” “哼！莫丹人的玩意我才不用！”女孩狠狠甩了头发，“我好的很！” 她还是看不惯弟弟这幅温温吞吞的样子，可又不想再朝他发火。 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恰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呼哨声，立刻挥开他的手跑出房门。 “我出去看看！” 砰————！ 阿布希丹看着被狠狠甩上的木门，沉默一瞬，捡起滚到一旁的小瓶后也跟了出去。 此时还没开船，甲板上却聚集着不少人，对着不远处的海面指指点点。 男孩也趴到栏杆边，朝众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群正在狩猎海豹的海怪。 它们有着鱼的身体，可胸鳍和腹鳍的位置却生有类人的四肢。 阿布希丹还记得，欧珀哥哥和那个莫丹人聊天的时候提到过这种生物。 它们叫鱼人。 虽然长有与人类相似的四肢，但与塞壬一样，只是海怪的一种。 那些四肢除了能帮助它们短暂地上岸外，也是一种狩猎手段。 它们会潜到水下，将柔弱的手臂露出水面伪造成落水的人或尸体，引诱路过的渔船靠近，再趁其不备将上面的人拽入海中…… 当然，这种方法也只对莫丹人有用，而生活在北大陆海域的鱼人与弗朗斯大陆那边的又不太一样。 它们的“手臂”上生出透明的鳍，“双腿”却更加健壮，有利于它们继续追捕猎物。 就像此时，即使海豹借助海浪逃上小岛，它们也可以毫无阻碍地跑上岸，用锋利的牙齿刺破猎物的皮肉，再将其重新拖回海里…… 他们的船与那些海怪的距离并不近，但冥冥中，阿布希丹感觉自己与那只海豹对视了。 它身处阳光下，黑洞洞双眼却无法反射出一丝光亮。 鲜红的血液从猎手的尖牙下流出，在沙滩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印记。 海豹被鱼人拖进海水，暗红的液体在水中四散开来。 但这并不是终结，浓重的血腥气唤醒更强大的猎手。 一只鱼人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后抛下还没吃完的海豹转头就跑。 其他鱼人也被它提醒，立刻分散开，向四面八方逃走。 只有一只鱼人，似乎还不舍得没吃两口的猎物，想要再从上面撕下一块肉再走。 就是这短短两三秒，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潜到它的身下。 哗啦————！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雪白的浪花后是一只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 眨眼的功夫，鱼人和海豹就都消失在巨兽的嘴中。 那一瞬间在男孩的眼中异常漫长。 越过无数浪花，他似乎听到了鱼人的哀鸣、骨头的断裂声，以及皮肉被撕扯开的“吱啦”声…… 阿布希丹紧紧捏住栏杆，单手捂着嘴低下头。 清新的海风都变得有了味道，一种无法言喻的恶心感让他的胃开始抽搐。 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吐出来，否则露比在这次狩猎祭获得的荣耀都会被他抹去。 等那怪物重新落入水中时，水花已经将暗红的血液冲开，只留下些许痕迹。 不等阿布希丹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船上其他人却大喊起来。 “是阿库提！海怪阿库提！” 他听到有人兴奋喊道：“都还等着干吗？快上啊！” 不知是谁先出的头，凡是拥有风精灵的魔人都一跃而起，齐齐飞向阴影消失的方向。 无数风刃投入水中，溅起的水柱越来越高，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加刺眼。 随着最后一道水柱被染成红色，深灰色的躯体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浮上海面。 灿烂的阳光照到它庞大的身体上，放大的黑色瞳孔却无法反射出一丝光亮。 在人们的喝彩声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那双黑色的眼睛是阿布希丹噩梦中的主角。 照镜子时他会忍不住靠近镜面，去观察镜子中的那双黑眼睛。 “……像动物一样…………” 他看着那双眼睛，似乎能透过它们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生物。 弱者理应被淘汰，弱者没有资格抱怨，弱者的存在是原罪…… 弱者就会成为猎物。 对魔人来说，他人的怜悯是最大的羞辱。 他们就应该一直战斗，像他们的母亲那样，战斗、直到死亡的那刻…… “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双手张开，看着微弱的旋风聚集在掌心，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其掐散。 他还是做不到。 他不想进行无意义的杀戮，他不想用暴力的方式决断对错…… 他宁可承认自己是个“异类”，也不想做那些人口中的“强者”。 这一点，在大崩坏结束后达到了顶峰。 兄长按照约定回来了，但同族的冷漠让阿布希丹感到寒心。 魔人族在大崩坏中也战死不知多少人。 新生的小孩不懂这些，可活下来的人都不欢迎这位归来的“英雄”。 失去双眼的欧珀连分化后代都做不到，只能依靠爱人的寿命苟延残喘……对于魔人族来说，这还不如在黑洞战死来的光荣。 阿布希丹与这些人争辩，却没有一个人把他放在眼里。 尽管之后露比将这些人都揍了一顿，他还是感到一种无力感。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的想法与周围的一切背道而驰。 所有人都在排斥他，讥笑他的看法，嘲笑他的软弱…… 这里并不需要他。 在兄长的葬礼后阿布希丹终于想通了这件事，一言不发地离开风之城。 他穿过海峡，沿着西大陆的海岸线一路往南，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弗朗斯大陆。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也遭遇了很多事。 精灵族爱护他们的子嗣，敬重年迈的老者。 即使是被称作血脉肮脏的莫丹人，在得到一点食物时，也会拿去跟家人分享。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6节 被他搭救的莫丹人会因为得到一点施舍而趴在他的脚边痛哭流涕，亲吻他的鞋面，用最真挚的话语祝福他…… 阿布希丹并不认为他们是弱者。 他佩服可以一击击碎岩石的猛兽，却也不会嘲笑从石缝中生长出的野草。 在帮助他们渡过最初的难关后，那想要重建家园、并为之迸发出的坚韧意志，总会让阿布希丹惊叹生命的顽强。 这些人跟魔人族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分歧，阿布希丹感到很迷茫。 有一天，他看到一家人握着彼此的手，发誓要一起活下去时，他终于明白了。 是感情——魔人族在一开始就舍弃掉的、最软弱的东西。 此时，却在他们交握的手中连成最坚韧的纽带，散发着异常璀璨的光芒。 第349章 阿布希丹·阿尼克西（三） 走出牢笼的…… 大崩坏后的世界满是疮痍。 尤其是在天之国变为黑洞后, 受影响最大的便是离黑洞最近的东西弗朗斯大陆，以及南大陆和东大陆的部分区域。 居住在南大陆和东大陆的人也算还好。 这两块大陆的面积最大，他们起码可以往外围迁徙。 可弗朗斯大陆就不一样了。 西弗朗斯大陆相对影响较小, 主要是东弗朗斯大陆, 有些地区甚至变成了常年被积雪覆盖的冻土，完全无法种植任何农作物。 居住在这些地区的莫丹人无处可跑。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力气走那么远的距离了。 比起在逃难的路上活活累死，他们更愿意守着自己的亲人和故土死去。 由于薄暮时代末期的战争，精灵族对莫丹人的好感已经跌到最低值。 而且大崩坏对他们的打击也很大，他们并没有多余的善心去关照海峡对面的邻居。 也是因此, 阿布希丹的帮助对那时候的莫丹人来说简直虚幻到不真实, 是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程度。 魔人族怎么会帮助莫丹人？ 他们不是一直仇视所有莫丹人吗？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后来阿布希丹也懒得解释了, 干脆伪装了自己的样貌。 对外宣称自己是精灵与莫丹人的混血儿, 之后的行事才方便很多。 他行走在各个村落间, 为他们提供起始用的资金和粮食，协助他们重建家园……可在途中也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崩坏破坏的不但是可见的物品，还有无形的东西。 随着大地给予劳作者的回报变低，莫丹人对大地女神的信仰也开始逐渐削弱。 阿布希丹眼睁睁看着人们眼中的光亮一点点褪去，焦急又难过。 他急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挽救。但即使是他，面对贫瘠的土地也无计可施。 这时候，他无意中从某个旅人口中听到一个名字。 伊里欧斯·雅格诺, 那个带着他兄长离开风之城的莫丹人。 阿布希丹对他的印象很深。 因为他与其他人都不同，他看向兄长的眼中没有畏惧, 那种从内到外的温和气质让他感觉很舒服。 当然, 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方曾给予自己的承诺。 【我以我毕生的名誉、荣耀和生命起誓。等一切结束后，我一定会将欧珀平安送回家。】 阿布希丹还记得对方郑重的目光，可伊里欧斯并没有完全实现他的诺言。 在看到那个将兄长送回家的背影时他就明白了, 即使外表再相似，那也不是与他许下诺言的“伊里欧斯”。 与露比不同，阿布希丹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多怨恨的情绪。 连兄长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再加上伊里欧斯本人并没有回来……对方的结局并不难猜。 只是此时从一个旅人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回想起那人的过往，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的时候我会想，要是能把大陆上的冒险者都聚集起来就好了。” 记忆中，那个温和的青年带着遗憾叹气：“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要是有这样一个组织，把大家的信息都整合在一起，办什么事都会变得轻松很多吧？” “你的想法总是这么天真。”兄长还是一如既往地嘲笑他，“人类，尤其是你们莫丹人，向来都是自私的。像你这种穷光蛋有什么资本把他们召集起来？” 召集起来…… 阿布希丹从记忆中回过神，看向那些因为自己的帮助而选择追随自己的人，一个想法从脑海里诞生了。 他成立了冒险者协会，并将五英雄的事迹当做宣传的标杆，传遍六大陆。 伊里欧斯是一个莫丹人，而莫丹人又是公认的、最弱小的文明种族。 大崩坏因这个人结束，不管其他人如何做想，单单这一点就足够让所有莫丹人受到鼓舞。 绝望中的人们愿意相信这个故事，他们愿意相信一切可以带来希望的东西。不管这个东西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只要相信就有了力量，就有了前进的方向……这才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莫丹人寿命短暂，可也正因如此，他们是所有文明种族里最有生命力的一支。 因为有限才会珍惜，才会在有限的时间里不断超越自我。 拥有相同意志的领主们纷纷站出来，试图重新建立秩序。 一年不行就两年，只要每一个人都拥有同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变得不那么遥不可及了。 度过最开始的混乱，弗朗斯大陆终于重新稳定下来。 冒险者协会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这也让协会本身在弗朗斯大陆上彻底站稳。 阿布希丹看着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地方发展。 欣慰之余，他也惊叹于莫丹人那超高的执行力。 但出乎所有意料的，这位隐藏在幕后的“救世主”却打算离开弗朗斯大陆，去往别的地方。 “我不明白……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权利，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您为什么要离开？”属下拦住他的去路，眼中满是不解和焦急，“圣人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我从来不是什么圣人，马克。” 阿布希丹消去自己眼睛上的伪装，看到属下震惊的眼神和不自觉后退的脚步，好笑地摇摇头。 “有人会因为得到权力而开心，有人会因为得到金钱而开心……而我也只是一个会在帮助他人时收获快乐的自私鬼。” “我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我为你们做的一切并非全然处于同情和怜悯，也是我实现自我满足的一部分。” 他点点自己的胸口，补充道：“弗朗斯大陆已经稳定下来了，可南大陆依旧混乱。我想去看看，也想知道，我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自从离开风之城后，阿布希丹就一直在寻找那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魔人族里的异类，刨去“战斗”这项与生俱来的“使命”，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想知道更多，知道更多才能有更多的可能性，才能有更多选择。 不管是救人还是建立协会，都是他探索自己、探索世界的一部分。 而且，他去南大陆并不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一个位于南大陆的教团主动给他写了信，申称自己找到了巨人族的宝藏，并借此看到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他们的教主对冒险者协会大为赞扬，书写的溢美之词让阿布希丹本人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因此他对这个名为“晨星”的教团产生了兴趣，想要借这个机会去看看。 只是没想到，这次看似普通的旅程改变了他接下来的人生。 晨星的教主自称“卡裘拉”，与巨人族的贤者同名，却是个相貌不起眼的莫丹人。 但他学识渊博又见多识广，还为阿布希丹讲述了无尽之海上的异状以及他们对世界边界的推论。 阿布希丹与他说了很多。有关自己建立冒险者协会的初衷，以及制定规则的想法。 晨星的教主非常赞同，表示这与自己的抱负不谋而合。 两人越聊越投机，到最后，这位教主还起了招揽他的心思。 “看哪，我的朋友！它们是多么完美！！” 晨星的教主将他们制作的“圣物”摆到阿布希丹的面前，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 阿布希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圣物”是如何做成的，只是很佩服制作出这些魔法道具的教主。 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一次尝试“修复圣物”的现场。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锁在法阵的最中央。 他乞求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别激动，我的朋友。”晨星的教主拦住阿布希丹的动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好戏正要开始呢……” 他的话音未落，法阵中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哀嚎。 那已经不像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了。 没有音调，没有意义的词语，更像是野兽临死前发出的悲鸣。 阿布希丹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睛中的亮光慢慢消失。 是被鱼人杀死的海豹，是被魔人狩猎的阿库提，也是倒在逃亡路上、骨瘦如柴的尸体……再耀眼的光也无法点亮他们的眼睛。 而周围人却没有丝毫感触，只是冷漠又遗憾地记录数据。 “真是的……这次的又没有匹配上。” “这是第二十五个还是第二十六个？【时钟】也太挑了吧？” “没办法，慢慢来吧……多找些总有能匹配上的……” “实在不行就派人出去……”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7节 “…………” 「……很恶心，对吧？」 嘈杂的对话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语气里带着好不掩饰的厌恶。 「亵渎生命的家伙……这些人必须受到惩罚！」 ***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说实话，我吓了一跳。” 男人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我一度以为那是我的心声。直到我杀死了卡裘拉，你的声音却没有消失……我才知道那并不是我的幻觉。” 「…………」 黑暗中什么都没有，静谧的空间没有给他任何回音。 “我知道你在利用我的眼睛，而我也在利用你。” “我用几十年的时间去了解你，去了解这个世界……”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越是了解你，我就越觉得我们是相似的。”阿布希丹向前方伸出手，“我们都被困在一个由他人建造的茧房中。我们的存在并非没有意义，只是你还没有找到适合你的位置。” 「…………没有这样的地方。」 长久的沉默中，它终于再次开口了。 「生者的世界在拒绝我。如果我不自己去争取，我的结局只会有一个。」它嗤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要利用我的特性却拒绝我的存在，没有这种好事！」 「不管“伊安尼希”如何拒绝我，我也要在它的上面咬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黑雾聚集到一起，交错的声音嘶吼道：「这是我的底线，我绝对不会让步！」 “我明白，所以我想帮你。” 滚动的黑雾凝滞一瞬，顶端缓缓向男人的方向压来。 “你对我似乎有什么误解，我与教授和伊里欧斯不一样。”阿布希丹指向自己的心口，冷静、甚至是有些冷漠地说道，“我背叛了自己的至亲，我抛弃了自己的家乡，我甚至背离了自己的信仰……我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我并不在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仰起头，凝视着那团黑雾，一字一顿地咬字强调道：“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自我满足。我帮你离开黑洞，和帮那些莫丹人逃离死亡没什么区别……并非出于‘善意’或‘怜悯’，只是我在满足我自己的一环。” “一样从出生起就被周围的一切排斥、厌恶……处境比我更糟糕的你会选择哪条路，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感觉到周身的黑雾似乎更活跃了一些，魔人也扒去那层温和的外皮，发泄似的发出畅快又有些解脱的大笑。 “我的名字是阿布希丹！与莫丹人的习惯不同，我们的名字并不是长辈给予的祝福。” 男人指向自己的眼睛，对黑暗中的巨物说道：“我们的名字来源于眼睛。因为是黑色，所以是黑曜石（阿布希丹）。” “因为这是力量的象征，是他们最崇拜的东西……可我不喜欢。”阿布希丹眯眼笑起来，“但很可惜，除了身体和这个名字，我没有其他可以送给你的了。” 他看着黑色的巨物张开嘴，毫不畏惧地伸开双臂。 “让我看看吧，生来就被一切否定的你是否能比我走的更远！” 他终于拔高声调，用最大的音量喊道。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就尽情去反抗吧————阿布希丹！！” 黑雾构成的巨兽猛地向下，转瞬便吞没了男人的身体。 *** 寂静的大厅内空无一人，仿佛连时间都停滞在此刻。 突然，一股浓重的黑气从阶梯的顶端冲出，几乎要窜上高高的顶棚。 它们互相纠缠，凝实，最后化为漆黑的流体，慢慢流淌到地面。 堆积、沉淀……粘稠的液体中伸出一只手，五指抓住地面，慢慢形成一个俯趴在地的人形。 “他”似是有些不适应现在的状态，一直趴在地上没有起身。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是十几秒，他终于能控制着自己的手脚爬起来，只是所有动作都显得很僵硬。 他僵着脖颈看向脚边，一顶黑色的礼帽静静躺在一旁，帽子中的三颗宝石熠熠生辉。 他将宝石倒出来，收好，又缓缓拿起帽子，动作卡顿却坚定地扣到头上。 “…………果然，生者都是满嘴谎话的骗子……” 第350章 好久不见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0…… 坎蒂丝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很想醒过来, 但意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拢住，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 梦里是一片混沌，像是有人不断在她耳边低语, 却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很是让人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没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就被拖下床，推着走向不知名的地点。 她恍惚着走了几步才慢慢清醒过来，看向将她团团围住的守卫，不可思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名守卫是个面容普通的高壮男人，脸上都带着奇怪的面罩。 但从露出的半张脸和身材推断, 应当也是莫丹人。 露在面罩外的双眼只淡淡瞥了坎蒂丝一眼, 立刻收回来。 “教宗大人和教授想要见你。” 虽然只是不到一秒的注视, 坎蒂丝却感受到些许异样。 他对自己并没有太多恶意, 更多的反而是…… 怜悯？ 这个认知让坎蒂丝浑身打了个机灵：“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不要多问了, 小姑娘。到地方你就知道……啊，差点忘了！” 走在前头的一人转过身，抬手让整个护送队伍都停下。 然后，在坎蒂丝震惊的眼神中抽出一个布团，直接塞进她的嘴里。 “差点忘了这个，毕夏普先生特定叮嘱过的。”他笑嘻嘻地拍拍手，挥手道, “继续吧，别让教授等得太久。” 坎蒂丝：………… 之前就不应该放过那个眼镜混蛋。 就算逃不出去, 趁机给他两刀也是好的。 现在她四周都被人围住, 在没有武器，也没有封印之书的帮助下，能够逃跑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越往里走甬道的光线就越暗。 到后来, 坎蒂丝甚至只能看到周围三米内的景物。只能一边拼命思考挣脱的方法一边跟着这些人继续往前走。 曾经在路上无聊的时候，艾伯教过她一些奇奇怪怪的生存小技巧。 比如怎么在没有打火石的情况下生火，怎么在野外提取淡水，以及被人丢进海里时该用什么姿势下落才不会疼等等…… 坎蒂丝一度坚信自己绝对用不上这些，但没想到现在居然要用到了。 在听说她曾在西弗朗斯大陆被匪徒绑架过后，艾伯就详细跟她说过有关挣脱绳结束缚的经验。 当然，他的经验非常惨烈，需要将其中一根拇指掰脱臼制造出间隙，才能把手抽出来。 但毕夏普绑她时没有用力收紧，反而留下一点空隙，这也是她当时对其放松警惕的原因之一。 其实要是多给她一点时间，她可以提前挣脱出来……但没想到自己居然先昏睡了过去，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过也多亏她之前没有解开。 眼前这几个男人如果看到绑她的绳子开了绝对会重新系一遍，她可不指望这几人会跟毕夏普一样给她放水。 坎蒂丝微弓着身体，装作一副怯懦害怕的模样垂着头，时不时还会紧张地加重呼吸，甚至经常走两步就要踉跄一下。 一开始旁边的人还会瞥她一眼，时间长了便不防在心上了。 到底还是个女人，被带到这种地方没害怕到哭出来已经不错了。 领头的人这样想着，摇摇头，无趣地走到前面。 坎蒂丝察觉到他们的变化，确定这些人不再把视线一直放到自己身上后，这才开始小心翼翼地转动起手腕。 她借助踉跄的动作开始使力，可因为动作并不是连续的，她磨了很长时间。 直到手腕一片都传来火辣辣的触感，才将左手大拇指的末端骨节蹭出半截，紧紧抵在绳子内侧。 做到这一步，坎蒂丝在心里微微松口气。 这种情况下，她只要用点力就能随时抽出手…… “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坎蒂丝立刻交握起十指，含胸的同时将双手放到腹部。 这里的光线真的很暗，如果没有为首男人手中的火把，他们可能什么都看不清。 坎蒂丝只能祈祷这些人的眼神没那么好，没有发现绳子的变化。 高大沉重的黑色铁门慢慢打开，为首之人手里的火把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光线又变弱了不少。 “辛苦了，各位。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铁门的缝隙中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毕夏普也带着一张相似的面具，笑着接过押送坎蒂丝的任务。 坎蒂丝恨不得现在就给他当面一捶，但转过头就看到了玛格丽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能默默按耐住情绪。 在丹萨森林里她就见识过对方的身手，真刀真枪的打，连艾伯都难以招架她的招式。 而且现在最棘手的是她无法打开封印之书。 一开始她可能还会认为是这个破绳子的原因，但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周围环境的缘故。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8节 记得在北地的英雄之墓中，她第一次打开封印之书时正是借用了路西恩和菲的力量。 他们的力量等于魔力粒子，所以魔力粒子很有可能是打开封印之书的一个必要条件。 但看看四周，到处都漂浮着黑雾，守卫们手中的火把也并不明亮，足以说明这里的魔力粒子有多么稀薄。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召唤出封印之书似乎也没太多意义。 她在脑中过了一遍每个特殊书页的特性，悲哀地发觉到拥有攻击能力的书页真的少到可怜。 【画框】的能力最实用。可维芙达也只能做到防御，且魔气可以伤到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拖延一点时间。 【权杖】的净化能力有限，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掏出来，坎蒂丝更害怕卫伽王子会再黑化一次。 剩下的除了【迷箱】外都没什么用，而自己刚答应过艾德卡夫妇不会逼迫他们使用能力，且现在也不知道【迷箱】的沉睡能力是否能影响眼前这些不正常的家伙，一旦失手自己的处境会更被动…… 她越分析越觉得事情棘手，唯一剩下的路似乎只有……静观其变？ 这样想着，坎蒂丝的头又开始犯晕，连大厅内的烛火都开始发生重影，逐渐有了昏睡的前兆。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捏住她的后颈，直接将她的睡意驱散大半。 玛格丽特单手握住她的后颈，使力将她引到他们的目的地。 坎蒂丝意识到自己状态很不对劲。 她立刻趁没人注意时狠狠摩擦了一下手腕，用疼痛感驱散困意。 这不是长久的解决方法，但能撑一会是一会……现在她也只能做到这个了。 十数米高的铁门后是一间空旷的大厅。 黑色的浓雾隐去顶棚的高度，弧形的墙壁上有一个个小洞。 每个小洞都放着长短不一的蜡烛，有的熄灭了有的还在燃烧，为这个空间带来些许光亮。 大厅的正前方是一圈环形的阶梯。 虽然有些看不真切，但坎蒂丝直觉觉得阶梯的最里侧黑雾最浓密。 高高的台阶上站着好几个熟人。 奥布里亚站在台阶上，沃尔夫垂首站在他身后，并没有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毕夏普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阶梯下方。 他手里捧着一个华丽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撒到地上，这才向上首几人欠身行礼：“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教授。” 奥布里亚微微颔首，青年这才扶了扶镜框，双手捧着小盒退到一边。 台阶上明明只有三个人，但坎蒂丝却有种被很多双眼睛注视的错觉。 可当她转着眼珠环顾四周时却什么都没看到。 这里除了眼前几个人，确实没有其他人了…… 亦或是……那些注视着她的并不是属于“人类”的视线………… 后颈传来一股力道，是玛格丽特在催促她前进。 坎蒂丝顺着她无声的暗示向前走，一步步走近，这才明白刚刚毕夏普是在做什么。 那是一个极为繁复的法阵，一层叠一层，花哨到坎蒂丝根本无法从中分辨出它的具体作用。 此时法阵还未启动，银色液体书写成的符文在昏暗的烛光下时隐时现，散发着金属般的光芒。 法阵的四角都放上了晶石，可毕夏普站立的前方还有两处明显的空档，显然是在等待什么。 坎蒂丝还在路过法阵外围时顺脚抹去几个符文，结果根本没用。 “请不要做无谓的举动，奈默小姐。” 后颈再次被那只冰凉的手掐紧，坎蒂丝明白这是警告，便不敢再多做什么小动作。 她不禁偏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女人。 不过几个月前，玛格丽特女士也用这样的声音喊过她的名字，把她和薇娜带到学院长的办公室…… 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玛格丽特女士还是与过去一样，行走时下巴微抬，目不斜视，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经过测量。 她们走到法阵中央，女人突然一脚踢到坎蒂丝的膝窝上。 砰—— “唔————！” 坎蒂丝双腿一软，直接跪到冷硬的石板上。 膝盖上传来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玛格丽特并没有过多停留。 几乎是在坎蒂丝倒在地上的下一秒便跳出了法阵的范围。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绝对不能呆在这个法阵里！ 坎蒂丝这样想着，顾不得膝盖传来的剧痛，借着自己半躺在地的姿势飞快向旁边一滚。 同时左手拇指使劲往下用力，终于挣脱了绳索。 这一切都被站在台阶上的奥布里亚看在眼里。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站在台阶下、一脸惊诧的毕夏普，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 坎蒂丝在滚出法阵的第一时间就把嘴里的布团扔到一边。 正要忍痛站起时，突然感觉到一种极细却坚韧的丝线缠住了手脚，整个人又一次被拽倒在地。 坎蒂丝：………… 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这次将她捆住的丝线与之前的麻绳不同。 别说挣脱了，只要动一动就会嵌进皮肉里，一点都没给她留情。 起码现在不用担心会昏睡过去了……坎蒂丝正这么苦中作乐地想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不知从那里钻出，缓缓走到她面前。 比起室内的其他几人，这人的骨架非常矮小。 不是女人就是小孩，不管是哪种年纪应该都不大。 坎蒂丝的身体随着她的靠近逐渐紧绷，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能与奥布里亚他们站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一般人……是黑星的其他成员？是奥布里亚这边的还是恶魔那边的？ 无数问题闪过脑海，而对方显然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动作只是稍稍顿了下便摘下兜帽。 不甚明亮的烛光晃动着，照映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记得上次见到您，还是在三月初的学院集会上……” 埃米丽泛白的嘴唇颤了颤，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久不见……奈默小姐。” 第351章 跳动的火焰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1…… 纵使坎蒂丝的记忆力再好, 突然见到这张只有过几面之缘的脸，一时也有些对不上号。 但这种怯懦的声音非常有辨识度，尤其在看清那双时刻带着惊惶的眼睛后, 一个名字闪过她的脑海。 “你是……魔法科的埃米丽·沃威卡？” 可是艾伯不是说过, 她在几个月前就意外身亡了吗？！ 坎蒂丝的双手被不知名的细线缠住，只能勉强用手掌撑起身体，尽力仰头去看清那张脸。 “是、是我……”埃米丽交握着双手，神情激动地点点头，“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声线非常不稳，结合眼中闪动的泪光, 坎蒂丝都要怀疑对方下一秒可能就会哭出声。 而且……她现在这样哪里像是没事了？ 坎蒂丝有些无语地抽抽嘴角：“……你怎么会在这里？” 埃米丽是魔法科的学生, 跟她选修的课程完全错开, 就算她们在同一栋寝室楼也很少会碰到。 平时没有交集, 两人满打满算也只有两次对话, 实在算不上熟。 胡慕斯学院的魔法科学生大多是贵族。跟那些自视甚高的小姐少爷比起来，埃米丽·沃威卡是个胆子格外胆小怯懦的女孩。 想到她们第一次发生交集的场景，瘦小的女孩因为一封家书就蹲在原地哭了不知多久……坎蒂丝不认为她会主动跟“黑星”这种组织扯上什么关系。 埃米丽的眼中飞快闪过什么。交握的手指蜷起，牙齿狠狠咬住下唇。 这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似是勾起了她的恐惧，消瘦的身体都在不住打颤。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刚刚便一直在打转的泪珠终于从眼眶滚落，女孩直直跪到地上，鼻尖抵上拇指的指节。 “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我打破了那个瓶子, 你才不得不接受科尔温教授的任务……才发生了这些事…………” 她弓着上身，一边抽噎一边垂下头, 要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全部…全部都是我的错…………” 坎蒂丝面露诧异, 就这样呆呆看着女孩的发旋，一时说不出话来。 确实……她记得薇娜提到过，是因为一个名叫“埃米丽”的人打破了装有炼金炸|弹的瓶子, 这才导致实验室发生了爆炸。 她因此被牵连，学院长扣了她二十学分。 科尔温也乘机抛出一根橄榄枝，而她也如他们所愿地上钩了…… 一切的一切，最初的导火索是由眼前这个女孩点燃的。 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着女孩泣不成声的忏悔，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更加瘆人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9节 “……不，不是因为你。” 埃米丽抽泣的声音停滞片刻，愣愣地抬头。 “说到底，是因为那些人在窥伺我身上的‘特性’。即使那次没有成功我把引到北地，也会有下一次‘意外’。”坎蒂丝垂着眼与她对视，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学院长和教授联手，想要摆布我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再容易不过了。” “而且……” 她仰头看向台阶之上的人，笑容中带上一丝自嘲。 “就算我侥幸躲过他们的计划又如何？他们总会找上我。” 坎蒂丝当然设想过，如果自己没有接受科尔温的任务，没有为了那二十个学分跑到北方大平原，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否就会变得更好…… ……并不会。 随着接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她就越感受到那所谓、来自命运的拉扯感。 位于南大陆的英雄之墓率先开启，东弗朗斯大陆的英雄之墓也随后显现。 根据赛门的残魂所说，在第一座墓门开启的那刻，勇者伊里欧斯的意识就完全消失了。 换句话说，打开这座英雄之墓的契机是必然会发生的，并不是因为黑星教团找到了其他开门的方法。 可很遗憾，其他英雄之墓的墓门上都被放置了封印之书的书页。 除了无所不能的菲，也许只有她可以轻易推开那些门。 所以，他们依然需要“钥匙”。 坎蒂丝相信，只要奥布里亚发现这点，他必然会收回毕夏普口中的“优待”。 以他的性格，他应该会亲自带着自己来到北方大平原，一一打开墓门，将封印石取出…… 按照这样的前提，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会失去了解过去的机会。 奥布里亚想要对她隐瞒的事、她想知道的真相……只要他们不想，她就永远都不再会有机会知道。 她必然不会再按照约定参加薇娜的婚礼。 没有她的干涉，她那个性格偏执的挚友大概率会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女王的寿命。 以艾伯的性格，不管他那时身在何处，在听闻对方的死讯后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洛萨王国。 坎蒂丝相信，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为薇娜报仇…… 娜娜缇娅依然会根据姨母留下的吊坠寻找贤者，露比会坚守在通天塔下完成兄长的遗愿，赛门葛路什也会和他的祖母来到阿卡瓦港，默默等待着那个总是不守规矩的家伙………… ………… 她大概率，不会遇到路西恩。 即使遇到，她也成为了黑星这边的人。 他们会为了彼此的立场，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坎蒂丝就有种心脏被握住的感觉。 尽管那家伙带来的麻烦数之不尽，但不可否认的是，每当与他对视时，对方眼中迸发出的或是好奇或是欣喜的神情总会让她短暂忘记所有烦恼，跟着产生相同的情感。 他在自己平板无波的人生中划出一道没有规则、却五彩斑斓的曲线，以强硬的姿态将她拉出她为自己定制的茧房，走到更广阔的世界…… 隔着时空，鼻尖似乎能嗅到那天海风的味道。 暴风雨后的天空如一块没有丝毫瑕疵的蓝宝石。 阳光冲破乌云，看似平静的大海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一眼望不到头。 他带着她从船舷上跳下，跃入那片美景。 她想抓住那只手，她不想错过那些美好的回忆，不想与他为敌，不想失去了解他的机会…… 她不想，看到那只浅灰的眼睛对她露出冷漠或憎恶的神情…… “……奈、奈默小姐？” 埃米丽都惊讶到忘记吸鼻子，担忧地看向坎蒂丝：“您、您还好吗？” 听到她的问话，坎蒂丝才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下颌滴落到地面。不知不觉间，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她愣愣看着石板上那点深色的痕迹，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哭出来。 手腕被细线控制住，她只能尽力用指尖去触摸那块湿润的边缘。 缓缓地、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东西，久久没有做声。 就当埃米丽想要再问一遍时，她终于开口了。 “我……很好。” 少女慢慢抬起头，眼中像是有星星在闪耀。 “你在做什么？！沃威卡！！” 玛格丽特似是终于无法忍受眼前这种荒唐的戏码，上前一步厉声道：“现在不是给你的忏悔时间！你该完成你的任务了！！” 埃米丽却只是坐在地上，愣愣看着坎蒂丝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纯黑的瞳孔中似有烈火在燃烧，让人忍不住往里探寻。 与自己的不一样，与过去的她也不一样……仿佛在一瞬间便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眼睛…… “……这样啊……” 她看着那双眼睛，因紧张而僵硬耸起肩膀渐渐放松，交握在胸前的双手脱力般松开，垂落在大腿上。 “您现在看起来，很幸福……”蜜色的眼中不断有泪珠滚出，她慢慢露出一个放松又释然的笑，“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突然向前倾了下身子，将双手盖到坎蒂丝的手背上。 “其实我一直想跟您道谢……谢谢您在那个时候向我伸出了手……” “那时候，我最亲密的亲人抛弃了我，我自以为关系最好的朋友离我远去，周围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可只有你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不停颤动的唇角最终还是没能保持住弯起的动作，泪水不断滴落到地面，逐渐将坎蒂丝的泪痕掩盖。 “我那时、甚至还不知道你是谁呀……可是你让我有勇气站起来了…………” 坎蒂丝看着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女孩，双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我该怎么报答你……” “好不容易鼓起一次勇气向你道谢……又因为我自己搞砸了……”她握住少女的手开始收紧，“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您在做什么？沃威卡小姐！”站在奥布里亚身后的青年高声道，“快点动手——” 啪——咔————！ 坎蒂丝耳边传来一声指针移动的机械声，沃尔夫的话断在了半截。 除了她们二人，周围的景物全部变成了黑白色。 埃米丽的身体开始发光，无数金色的光粒从她的身上分离出来，慢慢飘向坎蒂丝。 “我……终于找到机会报答您了。” *** 周围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跪在地上的两名少女间骤然爆发出一股金光。 一开始还只是一个小点，却在转瞬间扩大数倍，直直向上窜去。 沃尔夫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眯起眼，似有似无地抿起唇。 和那孩子谈过后，她居然会选择在这个节点退场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也许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冲天的金色光柱将两人包裹在其中，缠绕在坎蒂丝四肢上的丝线早已不见踪影。 随着她站起身，金色的封印之书缓缓在她面前打开。 半透明的女孩沐浴着金光，在半空向她张开双臂。 “封印之书第三百页，掌管开始与终止的「轮回时钟」……” 她在女孩笑脸中举起手。可那句“回来”却死死卡在喉咙里，即使张着嘴也无法说出口。 “……我总是不敢做决定……选择对我来说太可怕，因为我总是害怕失去……” 女孩并没有因为她少说了一个词便停止流入封印之书。 她依旧保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下半身已经完全化为半截书页，脸上却依旧挂着笑。 “但是这次选择……我，并不后悔。” 光芒完全吞没了少女的身躯，赶在回到封印之书前，只剩下半截剪影的她突然张开五指，手臂猛地朝后挥去。 几乎是在同时，一面金色的时钟突然出现在奥布里亚身后。 噗呲———— 利剑出鞘，冷白的刀锋在老者胸前刺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第352章 走马灯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2 ……噼啪——噗。 又一根蜡烛熄灭了, 灰白的烟雾顺着焦黑的烛心向上漂浮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台阶下的两人已经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了，奥布里亚却像是完全没听到般, 视线依旧放在那根蜡烛上。 “我还是觉得烛火更好。” “虽然没有魔法灯明亮, 但那种光线太生硬了，有时候我看着就会觉得害怕……可它就不一样。” 黑暗中，模糊的人影晃动着。 “她”手持着一盏银质的烛台，五指并拢，放到不断跳跃的烛火边，偏头对他露出一个笑：“看, 它是不是像是有生命一样？”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0节 奥布里亚知道, 这是“那家伙”耍的无聊把戏。 它看似不在这里, 其实一直在黑暗中窥伺他们的一举一动……可奥布里亚还是不可抑制地被那道幻影吸引目光。 “你在做什么？！沃威卡！！” 一道强硬的女声打破了眼前的幻影, 玛格丽特向前踏出一步, 厉声道：“现在不是给你的忏悔时间！你该完成你的任务了！！” 她看似很愤怒，但并没有要上前干涉的动作。 另一边的毕夏普也只捧着盒子站在原地，光看后脑勺也猜不出他是在看戏还是在发呆。 “您在做什么？沃威卡小姐！” 身后传来青年凛然的呵斥：“快点动手——” 啪——咔————！ 耳边传来指针移动的卡顿声，奥布里亚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唔……又要出门了啊？” 刚刚被打散的幻影再次聚拢，模糊的人影也变得清晰。 那人放下手里的针线，似是无可奈何般轻轻叹口气。 奥布里亚最先看清的，永远都是那双如深海般蔚蓝的眼睛。 一颗红色的小痣点在眼尾, 在亚麻色的发丝后若隐若现。 让人忍不住想要越过那些阻碍，靠近一些, 再靠近一些…… 这本来应该是很妩媚的一双眼睛, 偏偏放在她的身上却一点都不显得轻浮，反而有种温和稳重的感觉。 每次对上那双眼睛，奥布里亚总会感到安心。 而此时, 长而密的眼睫微微垂落，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 女人侧坐在床边，一个与她相貌相似的女孩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项链都没有摘下来，细链缠在脖子上，三叶草形状的铁制吊坠则被女孩虚握在手里。 “这些年你总是不在家，米莎都要忘记自己还有一个父亲了……”女人轻手轻脚地帮女儿摘下项链，顺手掖好被角，“尤其是今年，我们都没能一起过创世节……” 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正是这样，让年轻学者的心更加难受了。 他可以在自己专长的领域中侃侃而谈，可当看到爱人露出难过的表情时，他也跟别的毛头小子没什么区别。 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我不去了。” 学者闷了半天，最后闷出这么一个结果。 他将自己的单片眼镜取下放好，单膝跪地握住对方的手。 “我很抱歉，让你难过是我的错。”他避开妻子诧异的眼神，不自在地侧过头，“创世节……还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 女人惊讶地看着他，直到把对方的耳朵都看红了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都答应了人家去讲学一个月，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了？”她拍拍丈夫的手，“去吧，我就是说说……” “我不是说说，我也想多分点时间陪在你们身边。” 年轻学者打断妻子的话，仰头认真看向那双美丽的眼睛。 “之前路过德林公爵的领地，公爵大人有意聘用我做几位少爷的家庭教师。”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原本还在犹豫，但现在我觉得这是个好去处。” “这样我们就可以搬到北边了。那边的治安更好，有公爵大人的庇护，我们一家都会过得很安稳……” 女人看着丈夫开始一条条列出其中的好处，眼睛不知不觉地弯起来。 “我很高兴，你能为我们想这么多。”她耐心听他说完，这才回握住对方的手，“可是，厄尔。你真的愿意放弃你现在的工作，去做一位贵族少爷的家庭教师吗？” 她不等丈夫做出答复，按住他的手抢先说道：“我明白你在为我和米莎着想。相对的，我当然也会为你着想。” “我记得第一见到你时，你正站在圣尤里安学院的高台上演讲。” 女人的声音温和又缥缈，将他的思绪也带到那个场景中：“当时祖父就拉着我的胳膊，激动地指着你说，这个年轻人有多么了不起，他对学术界的贡献绝对值得被记录在史书上什么的……” 年轻学者有些尴尬地闭上眼：“布朗教授说得太夸张了。” 看到他略带羞窘的神色，女人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我倒是不懂祖父说的那些。我是个肤浅的人，我只觉得那个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谈的青年真的非常、非常英俊。” 学者一开始还紧紧抿起唇，听到最后还是没能绷住表情，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你不知道，你在讲述你自己热爱的东西时，身上散发着怎样的魅力。” 女人单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我喜欢这样的你，所以我不想剥夺你去追求你喜欢的事物。因为那才是完整的你。” “我们是家人，我们需要互相理解。”她认真说道，“我不希望你的选择完全是为了我和米莎。” 学者平静地听完，郑重地点点头。 “我没有勉强，这也不是我的一时冲动。”他沉沉呼出一口气，认真回视对方的目光，“这些年我一直在各处做巡回导师。见到了很多不同的人，也明白了一些事……” “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自然死亡的那一天。每天都有意外发生，不幸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丈夫将手心盖到妻子的手背上，认真陈述道：“而我再过几年就要三十岁了。按照莫丹人的寿命，我的人生已经走了一半……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陪你们走到什么时候。” “我害怕了，安娜丝。也许是年纪到了，我真的变得比过去胆小太多。”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目光落到一旁的床榻上，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眼中飞快划过一抹畏怯。 “不管如何推演，我发现我都无法承受失去你们的代价。”他将妻子的手拉到胸前，双手包住，“我的前半生已经献给了学术，现在我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你和米莎。” 女人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飞快移开视线。 “祖父要是知道肯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骂你。”她的声音变得有低，“他说像你这样人，连睡觉都是一种浪费……” 学者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点：“布朗教授没有那么不讲道理。况且我本来也没打算只在一个领域里做研究，空闲一点的工作能让我有更多时间学习其他的。” 这是女人没想过的，立刻就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学习其他的？” 学者点点头：“之前米莎不是说她以后想做药剂师吗？我也应该学一些，等她长大就可以教她了。” 女人没忍住，再次掩唇笑起来。 “她才多大？那就是说着玩的。”为了压抑笑声，她整个身体都在抖动，“前天遇到一个剑士，她还说自己想做冒险者呢。” 看到妻子重新露出笑颜，学者也放松地笑起来：“那就糟糕了，我对剑术可是一窍不通。” 他从地上站起身，夫妇二人握着手坐在床榻边，看着女儿沉静的睡颜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时常在想，幸好我们出生在现在的时代。” 静夜里，女人突然这样说道。 学者抬头看向妻子的侧颜。 跳动的烛光勾勒出她的面部轮廓，显得对方的五官格外柔美。 “小时候祖父时常会跟我讲大崩坏后发生的事，那是他的祖父、我的高祖父经历过的事情。” 湛蓝的眼中蒙上一层轻纱，女人声音低缓道：“他说，可怕的不是身处灾难的时候。大崩坏时大家都齐心协力对抗魔物、对抗严酷的环境……虽然条件艰苦，可因为人心是齐的，所以有再多的困难也不觉得可怕……” “真正让高祖父感到畏惧的，是大崩坏结束后的第二年。” “他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英雄打败了恶魔，大家就能回到过去的生活了……” “可惜没有。那个恶魔踏足过的土地变为沼泽，侥幸存留下的土地也贫瘠得可怕。辛辛苦苦存到现在的种子种下去，十颗里才有一颗能发芽……” 女人似是不忍想起来，闭眼摇摇头：“他们非常绝望。高祖父后来说，那时候的莫丹人也许不能算是人类，更像茹毛饮血的野兽。” “树根树皮都是罕见的东西。有些人饿极了，连自己的孩子都……” 她咬住下唇，没有再说下去。 “人类真的很脆弱，单单是饥饿就可以逼疯一个人。之前坚持了几十年的信仰，只需要短短三天就会崩塌……我每次听到这里都会感到害怕。”她一手握着丈夫的手，一只手抚向女儿的发顶，“我不敢想象，如果是我经历了那种事，我会不会为了生存，作出与那些人一样的行为……这太让人害怕了。” 学者：“……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这谁说的准？大崩坏发生的前一天，也没人预料到。”女人轻叹口气，“就像你说的，每天都有意外发生，谁也不能保证不会遇到那样的灾祸。” “我不会让你和米莎遭遇那样的事。”学者握紧她的手，“我发誓，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们。” “哎你…真是的……” 女人试着挣脱了一下却没挣开，又羞又恼地推了他一下：“别人总说你不会说话，这漂亮话不是一套一套的？” 年轻学者的表情依旧很郑重，一板一眼道：“不是漂亮话。布朗教授将你交给我时我就这样发过誓。” 女人嗔他一眼，忍不住笑骂了一声什么。 他似乎也回答了，只是握着女人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两人在床边腻歪一阵，终于又说回正事。 “不管今后怎么样，这次你还是去吧。”女人轻声劝说道，“答应了别人的事还是要做到。要是以后被公爵大人知道了，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学者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辞职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巡回导师这个职务与各个学院都有关联，他写辞呈都要写好几份。 奥布里亚计算过时间，加上去欧凯伊学院讲学的时间，杂七杂八的事加起来估计要忙到下半年才能彻底解决完手头的工作。 很多人对他的选择感到惋惜，甚至有人试图说服他改变主意。 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在最高光的时刻放弃事业转而选择陪伴家人，这是一个非常没出息的行为。 可奥布里亚并不这么认为。 他是一名学者，追求真理是他们毕生的愿望。 可在发现家人对他更重要后，他也有做出取舍的决断力。 起码，看到妻子在烛光下露出的笑容，他觉得很值得。 他喜欢那双眼睛，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触碰。 只要握住那只温暖的手，他的内心就会得到安宁…… 握在掌心的指尖慢慢失去温度，变得僵硬寒冷。 黏稠的液体顺着掌纹的沟壑流淌过来，在肌肤上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1节 啪嗒—— 有什么顺着皮肤滴落到沙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浅坑。 那双湛蓝的眼睛失去了光泽，与怀里的女孩一样，永远停在了某个时间里。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空间里，祭品和狂徒的血液融合到一起，连成一片血色的湖泊。 “我很抱歉。我已经尽快赶到了，可您的夫人和女儿已经……” 黑皮肤的青年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拍上他的肩膀：“您还好吗？” 奥布里亚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场景。 无论他握得多紧，抱得多紧，两具躯体再也没能变得温暖……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造型可笑的劣质木偶。 晨星留下的所谓“圣物”，他本该在第一时间销毁。 但阿布希丹阻止了他，告诉他，安娜丝的灵魂就在里面。 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莫丹人，即使有一定的魔法亲和力也无法做到与魂体沟通。 「……你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虚幻得不像现实。 「安娜丝·奥布里亚，米莎·奥布里亚。一个难得的好人，一个无辜的孩童，她们不应该遭遇这些……」“它”在学者的耳边喃喃道，「你应该还有话想跟她们说吧？我可以帮助你……」 *** 啪——咔————！ 当时间再次流动时，奥布里亚看到一抹熟悉的色彩。 鲜艳的红色在此时如此耀眼，连台阶下的金光都无法盖过它的存在感。 啪、啪、啪—— 半空传来一阵掌声，被金光驱赶的黑雾慢慢聚集到一起，在老者上方显出一个人形。 “真是场不错的好戏，奥布里亚。” 青年歪头欣赏着他的表情，红色的眼睛向上弯起：“现在，你应该也能体会到被背叛的感觉了吧？” 他从半空飘下来，一把抓住那柄刺穿人体的剑刃，恶劣地向下按去。 “唔——” 老者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口中吐出一串血沫。 阿布希丹这才满意了，将脸凑到他面前，鼻尖几乎能贴到他的耳朵。 “我满足了你的愿望，你却和维因图斯那个混蛋一样，时时刻刻想要再次封印我……” 他盯着老者浑浊的眼睛，发狠道：“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我会就这么放过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实现背叛者的愿望吧？！” “愚蠢卑劣又自视甚高的人类……”他刻意用最恶毒的话刺激着对方，“好好看清楚吧……你最后也什么都没能做到！你依旧是个废物！你的性命没有任何价值！” 老人始终耷拉着眼皮，听到这句话却动了动嘴角，突然发出沙哑的低笑声。 “……不，还是有点价值的。” 鹰隼般的眸子盯住那双红色的眼睛，一顿一顿道：“这不是把你引出来了吗……你这个、阴沟里的……渣、滓。” 阿布希丹的眼眸因愤怒而缩起：“你——” 锃————！ 锋利的金属摩擦声在耳边响起。 还不等阿布希丹做出任何动作，笔直的剑锋从侧首划过，飞快削去男人的头颅。 第353章 力量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3…… 沃尔夫挥剑的动作非常快。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 黑色的头颅已经顺着剑尖的方向飞到半空。 几乎是同时，站在台阶下的玛格丽特用自己的斗篷罩住那颗脑袋，抽出匕首将其钉到地上。 青年的心在那一瞬间不可避免地放松下来, 视线向斜后方瞥了眼。 老者依然捂着被捅穿胸口站在原地, 身后站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人。 晨星的十二圣物之一，包含着奥布里亚夫人灵魂的「提线木偶」。 计划比想象中的顺利……除了那个孩子的选择。 沃尔夫这样想着，思绪不免回到几小时前。 那时他刚从传送法阵出来不久，一边找吃的一边跟玛格丽特和毕夏普闲聊。 后来，那个名叫埃米丽的女孩突然破门而入，打断了他们三人的对话。 她的精神状况明显非常差, 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仿佛下一刻就会跌倒。 当然, 她也确实跌倒了。 玛格丽特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 上前查看后却愣在了原地。 沃尔夫算是了解这位女士。 也许是人造人的原因, 也许是从小就在刻意模仿某个人……总之，沃尔夫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地单膝跪地，保持这个姿势足足有五六秒都没有站起来。 他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也起身走到女孩的另一边。 “沃威卡小姐对吧……您还好吗？” 他的声音似是唤醒了埃米丽的意识，那双时刻充满惶恐的眼睛立刻向自己看来。 沃尔夫原本以为这样胆小的姑娘可能会畏惧异性的靠近，结果对方却在他收回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啪——咔————！ 耳边突然传来指针卡顿的声响。 沃尔夫脸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抽回自己的手, 想要抽出腰间的长剑。 可当余光扫到周围的变化时，动作不由一顿。 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黑白色, 毕夏普甚至还大张着嘴, 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停滞在原地。 “您、您就是沃尔夫·奈默先生……吧？” 细弱的声音有些不稳。她看上去害怕极了，连握住他手腕的手都在不自主地发抖。 女孩仰着头，又急又快地说道：“请、请不要惊慌, 是奥布里亚教授让我来给你们传话的……” 听着她用颤抖的声线讲完刚刚的遭遇和教授的计划，沃尔夫终于知道玛格丽特为什么会露出刚刚那种神情了。 “……教授，要用自己，引出恶魔的本体？”他心中震惊，却没有完全表现在脸上，只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但‘那东西’也答应不会再引发一次大崩坏，不但把五分之二的力量给了我们，还答应成为维持公平的‘炼狱之主’……这不该与教授达成了共识吗？” 埃米丽摇摇头：“教、教授说，‘它’、恶魔的话绝对不能相信……” “它与菲一样，是个没有准则的东西……而且与菲不同，仅仅是因为发泄愤怒，它就能引发大崩坏……”女孩像是想起什么极恐怖的事，缩着脖子闭上眼，声音生硬地重复着老者的话，“这样的、这样的东西一旦失去束缚，会发生什么完全无法预料。” “而无法预料，对我们来说，是最糟糕的事……谁也不能保证，人类是否能承受住第二次大崩坏……” 听着她有些颠三倒四的转述，沃尔夫终于收回那些刻意表露出来的神情，眼中的情绪越来越认真。 “但引出本体后呢？他打算怎么做？”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低沉的声线似是安慰又似是蛊惑：“他打算用什么，把这个麻烦除掉？” 埃米丽随着他的声音慢慢抬起头，对上那双眼睛。 “……是，封印之书吗？” “不可以！！” 女孩的声音陡然拔高，掐在他手腕上的五指也骤然收紧：“这个绝对不行！！” 沃尔夫都被她突如其来的高音镇住了，脸上难得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感。 看到对方明显被自己吼懵，埃米丽又怯怯地缩了下肩膀，可眼神中带上了一股敌意。 “你怎么能这样……你不应该是奈默小姐…坎蒂丝的兄长吗？”她颤着声质问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她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眶居然慢慢红了，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沃尔夫一向对这种类型的女孩没什么办法，只能无奈安慰道：“我当然不……唉，不是你想的意思。” 他一边怀疑这是否是奥布里亚布下的局，一边又觉得对方想要试探自己并不需要费这么大的阵仗，于是语气和缓下来：“我只是在担心，如果我们抓住了恶魔的本体却没办法封印它，那后果会更加严重。” 埃米丽这才抽了下鼻子，渐渐冷静下来。 她有些疲惫地垂下脑袋，将怀里的东西露出来给他看。 两颗混沌的宝石散发着不详的红光，在黑白的场景里格外醒目。 “教授说，封印不需要我们来做。” 少女轻声道，同时渐渐松开他的手腕。 “我们只需要做好教授安排的步骤，会有人在后面等着它……” *** 「不要放松警惕，沃尔夫·奈默！」 高亢的女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在做什么？永远不要小瞧你的敌人！」剑中的忒瑟拉高声喝道，「他还没有倒下！！」 沃尔夫神色一凛，握着剑柄的手立时收紧，继续朝在那具站立的躯体上挥砍。 一刀、两刀…… 剑锋快速又果断地将那具躯干斩断，但他也很快发现不对的地方。 破损的衣料告诉沃尔夫，他的攻击应当是成功的。可为什么对方依然还能站立？ 就算魔人族的体质再好，也没好到这种地步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2节 “啊、好痛…………” 本应被斩成好几段的无头躯干依然站立在原地，肩膀突然颤了下。 “……呵呵，你想听到这种回答吗？” “唔——” 不远处，守着恶魔头颅的玛格丽特捂着肚子跪倒在地，鲜血不停从她的指缝中流出。 摘掉破烂的手套扔到一边，男人整了下凌乱的衣领，在平整的脖颈前竖起一根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 原本应该是个斯文的动作，只是做出动作的人没有脑袋，便使得这一幕看起来格外惊悚。 “一次又一次……我真是受够了你们的这种小把戏……” “伊里欧斯也是……你们也是…………” 重重叠叠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带着隐忍的怒气。 “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自信，让你们觉得自己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几团黑雾凝实起来，化为一束束黑光，不断向沃尔夫的方向冲去。 青年躲闪不及，不过眨眼的功夫，左腿和侧腹就被黑光擦过，留下一道道骇人的伤口。 沃尔夫狼狈地躲避它们，可光束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招招都在往他的致命处攻来。 只是为什么……既然能提速，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提速？ 当右肩再次被击中时，他突然明白了。 那家伙根本不是没有能力一击干掉自己……他是在享受这种猫鼠游戏的感觉。 「…………够了。」 手中的剑闪过一瞬寒光，沃尔夫感觉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黑光们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齐齐向他的头顶射去。 就在黑光即将击中目标的瞬间，棕发的青年猛地抬起头，深灰的眼中飞快闪过一道紫红色的光。 苍白的剑锋忽而变成赤金色，一边站起身一边抬起手中的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向光束。 剑刃劈下，伴随着两者相撞迸射出的细碎光芒，正中间的黑光被斩成两半。 无头的躯干偏了下身，似是惊讶于他的表现。 但这并不是终结。 一束黑光被斩断，不断有其他光束以各种角度向青年攻来。 青年的动作却与方才判若两人。 俯趴、滚地、借助支撑柱的掩护躲过一次又一次地袭击，熟练得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 “轰————！” 又一根石柱被黑光击碎，失去头颅的男人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手。 “原来是你……‘猎首者’忒瑟拉！”他发出一声不屑地哼笑，声音里掺杂着遮掩不去的嫌恶，“知道死在她剑下的亡魂有多少吗？居然借助这种大恶人的力量，你们的做派真是让人恶心！” “我才觉得好笑。力量的善恶，你大概是最没有资格做出评断的吧？” 凛然的女声糅杂在青年的嗓音里，在烟尘后响起。 “沃尔夫”一剑斩开烟雾，剑尖指向无头者：“如果我的力量会被称作是‘恶’，那你和你那些所谓的亡魂又算什么东西？！”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对方。无头的躯干开始膨胀，黑雾渐渐从那具身体中涌出。 随着一声声近似野兽的怒吼，无数黑雾向青年的身体扑去。 就算是忒瑟拉，她的速度也无法超越非人的怪物。 再加上这次阿布希丹并没有再留情，沃尔夫的身体很快就被黑雾压到地上。 “住手————！” 赶在黑色即将吞噬掉青年的身体前，一道金光突然从下首窜出。 巨大的金色画框出现在沃尔夫的头顶，罩下的四面光墙当即将四周的黑雾驱散。 时钟的表盘接连在台阶上一闪而逝，少女气喘吁吁地挡到青年身前。 “也许「桑纳多斯」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必需的，但「伊安尼希」的居民不会欢迎一个喜欢玩弄生者的炼狱之主……”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无头男人。 “阿布希丹……或者说，恶魔。如果你们执意要凭借自己的喜好决定生者的生死，那放你们出来，就是在制造第二次大崩坏。”她死死盯住那道人影，一字一顿道，“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阿布希丹歪歪身子：“如果我说，我偏要这几个人的命呢？” 坎蒂丝没有太意外，径直从金色的书页中抽出一把权杖，琉璃色的杖头直指对面。 “那么，我会成为你的下一个对手。”少女睁大的黑色眼瞳中闪过点点金光，“我会尽全力阻止你，阿布希丹·阿尼克西。” 第354章 发动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4…… 黑雾与金光将高高的台阶分割成两部分, 一时间双方都沉默对峙着。 最后还是黑色的这边率先打破寂静。 “我真不明白。刚刚他们还想抹去你的意识，现在反而是你要过来保下他们的命？”无头的男人摊摊手，无不嘲讽到, “你是太善良还是太愚蠢？被利用到这种地步还要帮仇人说话……” “啊, 还是说你是那种人？” 他突然拍了下手，语气讥嘲道：“就是那种，‘为了拯救世界，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没有关系’，你不会是那种无聊的人类吧！” 坎蒂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举着权杖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她没有做出其他回应, 阿布希丹便将这当成了对自己话的默认, 不屑嗤笑一声。 “那晨星主教还真了不起。即使死了一百多年, 也在未来实现了自己的初衷。”他向坎蒂丝的方向献上掌声, 无不嘲讽道, “你继承了他们的意志！如果制作出你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激动到语无伦次吧！” 连续不断的讥嘲并没有换来期待中的回应。 少女举着权杖的手抖都没抖一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坎蒂丝确实没有被他的话激怒。 比起感到冒犯，她只觉得对方比想象中的幼稚。 “他们的想法与我无关。我不认识那些人，也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有我珍视的人和东西，所以我绝不会让大崩坏再发生一次，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她的声音很沉稳, 不急不缓地陈述道，“这个想法是我的, 站在这里阻止你的是我, 这与他人的意志无关。” 此时阿布希丹的脑袋还被玛格丽特钉在地上，外面还裹了一件斗篷。 那位女士虽然也被黑雾袭击了，可手依旧顽强地握住匕首柄没有松开, 这才使对方的脑袋没能回到身体上。 只是这样，现在没有人能看到他的面部表情，也无法从中分析出他的情绪。 无头的男人抱住双臂，肩膀不自然地抖动两下，随后整个空间都发出近似癫狂的大笑。 有男人，有女人。 有老者，也有孩童。 它们像是在笑，可那种刺耳的声音听得时间长了，反而会给人一种像是哭声的错觉。 石窟中的蜡烛彻底熄灭，各式各样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一双双赤红的眼睛也随之睁开，齐齐盯住位于金光中心的少女。 再次看到那些眼睛，坎蒂丝已经没有第一次的恐惧了。 但从她收紧的下巴和略有变化的呼吸频率也能发现，她并不能做到完全忽视这些东西。 “那就来试试吧……坎蒂丝·奈默！” 恶魔对她张开双臂，高声道：“一个拼凑起来的人造灵魂，是否能承受我的一击——” “……没有这个必要。” 一条细长的光线从眼前一闪而过，快到坎蒂丝根本无法捕捉就消失了。 但很快，一条、两条……无数道光线在眼前穿插飞过。 它们的速度太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掠过不知多少次，密度高到坎蒂丝也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光。」卫伽王子的声音从权杖中传出，「是线。」 坎蒂丝顺着他的话去看，果然看清了那些“光”的由来。 不知何时，无数条细线在男人周身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自己刚刚看到的“流光”也是由这些细线反射出的来。 细密的“网”在下一秒瞬间收紧。 一个与沃尔夫身形相似的人偶飞扑上前，四肢紧紧抱住男人的同时又将手里的剑插进他的心脏。 四周突然传出一系列的痛嚎，重重叠叠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坎蒂丝好险才忍住没去捂耳朵。此刻她根本不敢眨眼，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奥、布、里、亚——！” 恶魔愤怒的嘶吼声响彻大厅：“你这个老不死的——” “……闭嘴、怪物！” 此时的奥布里亚已经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捂在胸口上的手被染红，破碎镜片后的眼神却依旧如刀锋般的锋利。 突然，老人身上迸发出一股惊人的爆发力，摇晃的身影如猎豹般迅猛地扑上前。 他按住人偶手中的长剑，顺着身体的力道将人往预定的方向推去。 而那个方向是…… “……等等……” 坎蒂丝的表情终于变了，惊慌地伸出手：“等、等一下……”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3节 “像我们这样的人，就该去该去的地方！” 奥布里亚并没有因为这声呼唤回头。 他带着男人的身体冲到黑洞的边缘，最后用自身的重量压过去。 “一起下地狱去吧……恶魔！！” *** 少女的手伸出去，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眼睁睁看着两人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一股难言的情绪骤然涌上心头。 但还不等她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一个被布包裹的东西也被扔进了黑洞。 玛格丽特终于支撑不住，捂着不断流血的腹部跪趴到台阶上。 “你还在磨蹭什么，毕夏普！！” 她用力捶了下地面，怒声道：“快给我出来！” “嘶——别这么说啊。” 顶着稻草头的青年这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快步跑上台阶。 “我又不是战斗人员，要是被注意到可就……哎呦！” 还没等跑到台阶的最顶端，这位冒失的青年就如同初见那般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盒子也飞了出去。 盒子的锁扣并不严实，落到地上滚了两圈便张开了一条缝。 坎蒂丝只来得及看到那缝隙中冒出一丝红光，余光便瞥见侧边冲出一道残影。 一把笔直的长剑擦着地面飞快掠过，剑柄撞上盒子，后者便连同其里面的东西一起掉进深渊…… *** 东弗朗斯大陆，北方大平原的某处。 带有金属的护具都被扔到一边，艾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已经将所有能找到的布料都套到身上了，可还是觉得好冷。 这也正常，自从离开北地后他就没再遇到需要御寒的情况。 现在行李里只有一张当睡垫的狼皮，这才勉强没被冻死。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看翻倒的黑铁棺材和一地碎铜块，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路西恩就在他们几人手心里画了个什么符文，然后说了句“等信号”就把他们传送走了。 好死不死的，自己又被传到了北地的英雄之墓，落地时差点没被冻到当场去世。 为了等那个所谓的“信号”，艾伯又不敢跑出去找东西生火，只能披着所有的衣服在原地干瞪眼。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等到他指节都快无法弯曲也没能得到那个破信号。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他不停对着双手哈气，然后摩擦生热，“再待下去，我这条命可能都等不到发现信号的时候了……” 像是听到了他的抱怨声，右手突然传来一阵炙热的灼烧感。 艾伯吓得打了个机灵，立刻看向自己的手心。 一个造型怪异的白色符文缓缓浮现在手掌中，边缘的光晕似在流动。 与此同时，翻倒的棺材后也亮起一道相似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艾伯顺着光芒的指引绕过棺材，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符文。 *** “对不起了，西西姨妈。” 娜娜缇亚看看掌心亮起的符文，对身后的一众同族挥手：“请帮我把这口棺材移开！” *** 旋风托起黑铁制成的棺材，将其轻轻放到一边。 露比看着底座上浮现出的白色符文，不屑冷嗤一声：“……原来如此。” *** 砰————！ 昏暗的墓穴里扬起一片尘土，赛门葛路什扶着棺材的边缘长长呼出一口气。 “应、应该就是这里了……” 年轻矮人仔细对照一番两者的纹案，发现是一模一样的后，毫不犹豫地将手按上棺材的底座。 *** 两个相同的符文重合在一起，原本被压入掌心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明亮。 手心处似乎涌起一股无形的力量，艾伯实在按压不住，直接被其掀翻在地。 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背磕上棺材的侧壁才停下。 “怎么……” 金发的青年刚要爬起身，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束白光冲出顶棚，在墓穴的顶部开了一个大洞，甚至能从中看到黄昏的余晖。 手心的灼烧感早已消失。 艾伯捂着后脑站起身，愣愣走近那束光柱。 “…………嘻……” “……嘻嘻…………” 一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艾伯猛地回过头。 不知何时，昏暗的墓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光团。 有的没有具体的形态，有的更像是某种生物的发光版，自由地在空中起舞。 “是……菲？！” “怎么会有这么多？”艾伯的双眼逐渐瞪大，直到看到一个非常面熟的小精灵从眼前飞过，不免提高了音量，“你们不会全都是菲吧？！！” 光团们都没有理会他，只有那个与坎蒂丝有五六分像的菲回过了头。 它朝这个聒噪的人类投去一个嫌弃的白眼，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光柱。 第355章 谢谢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5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总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黑洞中, 奥布里亚听到交错的声音如此问道。 “为什么你们到最后都要选择背叛……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够好……” 他们已经失去所有可以参照的事物，连下落的失重感都变得可有可无。 “但是没有用……很遗憾，你猜错了……” 低沉的声音再次发出狂妄的笑声。 “你赌错了, 奥布里亚！这个黑洞已经无法困住我了！” 而此时, 奥布里亚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随着他们越落越深，身体中的力量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抽干，疲惫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曾经他有无数次相同的体验。 可每一次他都不得不再强打起精神，费力睁开眼睛，艰难地继续前行。 只有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意识慢慢被淹没…… 玛格丽特一向不需要他太操心……毕夏普也是, 虽然做事不稳重, 但也已经过了需要他的年纪…… 沃尔夫对他的防备心一直很重, 看到这个结果或许还会松一口气 …… 还有那个孩子…… 那个一直被他推远的孩子, 似乎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爸爸！” 一个小小的身体扑到他身上。女儿的小脸近在咫尺, 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 “该起床了哦！” 年轻的男人抱着女孩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 不远处，妻子正在背对着光，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时间不早了，赶快准备一下吧。”她笑着朝他伸出手，“说好今天要带米莎出去玩的……” 伸向虚无的手倏然垂落，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啧。” 感受到缠绕在身上的丝线已经松开, 阿布希丹厌恶地甩开身上这两个麻烦。 头已经回到了脖颈上，他一边活动着脖子, 一边满脸不爽地看向手里的木偶。 失去操控者, 木偶的形态也发生了改变。 从成年男子的身形变成了舞台木偶的大小，此时正被一只手紧紧掐住脖子，可怜巴巴地歪着脑袋。 “那么, 该怎么处理你呢……”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4节 突然，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涌上心间，阿布希丹毫不犹豫地顺着直觉抬起头。 两颗红色的宝石正在飞速下坠，直冲他的眉心而来。 身体比思想先一步行动，阿布希丹立刻抬手接住它们。 与男人接触的瞬间，红色的宝石中骤然迸发出一股白光。 *** “贾尔先生，大事不好了——！”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男孩猛地冲进房门，拉住男人的胳膊就往外带。 学者连手里的书都没来得及放下，被他突然一拽差点从椅子上摔倒，急忙按住眼镜的中梁。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安迪。做事不要冒冒失失的……” “这次真的是大事！”男孩大叫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带着单片眼镜的学者无奈摇头，也没多说什么，跟随他跑到屋外。 贾尔原本没当回事，但走到室外后却发现街上的人意外的多。 人们都在朝同一个方向仰望，互相交谈议论着什么，他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些许好奇心，朝那个方向看去…… 啪嗒———— 书本落在了地上，而它的主人像是没有察觉到般，与人群一起看向远方。 夕阳渐渐沉入山丘间，从东边铺展开的夜之帷幕即将落下。 光与影的交界处，高耸的白色“高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与现存的通天塔遗迹不同，它看起来更细、更高……虚幻得不像人为建造出的建筑。 而且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贾尔总觉得那座“塔”的高度还在不断升高…… 人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用来做什么的，却本能产生畏惧。 不需要他人做出说明，已经有人朝白塔的方向跪拜下去。双手交握，反复念诵着对神明的祈祷词。 一个人这么做就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做。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祈祷，这幅场景让男孩安迪更加不安了。 “贾、贾尔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他拽住学者的衣袖，声音都有些不稳：“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那个在他眼中无所不知的学者却面色凝重地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啊！快看那里！！” 另一边，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的东北方突然升起一道冲天的黑色光柱。 “是大崩坏！！”人群立时出现骚动，有人崩溃大喊道，“大崩坏再次出现了！！” 糟了。 这是贾尔的第一反应。 不但因为那即将到来的灾祸，更因为他和安迪都在人群密集的大街上。 人群一旦恐慌起来，他们可能都不需要等到魔物来取走自己的性命，同族的鞋底就足够送他们去见大地女神。 “我们快回去！”连最心爱的书本都顾不得去捡，他拉起男孩的手臂就打算把人往门内拖。 安迪愣怔地点点头，匆匆与学者跑回来时的房屋。 但在进入外门的前一秒，他还是抑制不住好奇，最后朝后看了一眼…… “贾尔先生！你快看那里！！” 他用力反握住学者的手，指着白塔语无伦次道：“那边、那边……好像有更了不得的事发生了！” *** 海港边，一向喧闹的酒馆此时空无一人，不论是老板还是常客都走到了门外。 匆匆赶路的旅人也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地停下脚步。 巡逻的卫兵们都忘记维持街道的秩序。为首的青年摘下帽子，蹙眉看向那个方向。 王妃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阳台，老妇相携着手看向窗外，祭司们面容严肃地举起法杖，连狩猎中的魔人们都停下了动作。 此时此刻，不分种族、不分高低贵贱，居住在六大陆的人们纷纷抬起头，默不作声地仰望着这一幕。 几乎是黑色光柱出现的瞬间，位于大陆各处的五座白塔的塔顶同时出现五条锁链，直直朝黑光的中心射去。 先是手腕，再是脚腕……最后一道锁链扣住了脖颈。 黑色的光柱仿佛能量用尽的涌泉，还不等继续膨胀就落回到黑洞。 “该死该死该死…………路、西、恩————！！” 五道锁链的中心，有人在不甘地嘶吼。 “我对你的忍让还不够多吗？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做到这种地步？！”阿布希丹看向漂浮在上方的人影，愤怒呐喊道，“那些卑劣的人类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对我动手？！！” 他的呐喊却没换来对方一个眼神，此时的路西恩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她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起来身处在一个不太美妙的梦境里。 一起漂浮在她身边的封印之书还处于打开的状态，两张书页正在慢慢成形。 风将云雾尽数吹散，路西恩站在最高处，俯视着宽广的大地。 山林、海洋、平原……他们都用双脚走过，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最开始，躺在血泊中的少女用一只手抓住他，阻拦了他离开的脚步。 她眼中的火焰是那么微弱，仿佛稍稍吹口气就能将其熄灭。 那么脆弱又那么热烈……是菲难以拥有的情感。 路西恩已经无法否认，在那一刻他便被深深吸引了。 “如果是她，一个人的旅行变成两个人的旅行也不是不可以。” 抱着这样的想法，原本的计划在一开始就被推翻。 他一直看着她，观察她。 从最开始的谨慎试探，无可奈何的叹气，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到最后忍无可忍的爆发。 僵硬固化的表情慢慢变得生动，少女周身的墙壁在崩塌。 路西恩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那个真实的坎蒂丝。 用着人造的身体和拼凑出来的灵魂，在各方算计中偶然诞生的“生命”，却比真正的人类更像他们想象中的人类。 路西恩真的很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想靠近……最后居然连自己的情绪都变得容易被她牵动。 严肃认真时蹙起的眉头，害羞却强装镇定的眼神，隐忍时不自觉抿紧的唇…… 各种表情在眼前闪过，最后停在一张笑颜上。 日光穿过她飞扬的发丝，映照进他的眼中。 少女手捧着玫瑰，明媚灿烂的笑容比她身后的朝阳还要耀眼。 “……谢谢。” 他轻声在少女耳边笑道：“这是一趟非常不错的旅行。” 感受着怀中传递过来的温暖，路西恩在晚霞的余晖里低下头。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闭眼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安静享受这份难得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那两张书页完全被收入封印之书，路西恩才直起身，如同施舍般给了底下那人一个眼神。 “我只是在完成一个承诺。”外袍的后摆被高空的风刮得猎猎作响，浅灰色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他刻意拉长音调道，“不过嘛——我也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又欣赏了一阵对方挣扎的动作，路西恩耸着肩大笑出声。 “这是我为你我准备好的，我们最后的舞台！” 他骄傲地仰起下巴，飞扬的发丝下一双眼睛里闪现出兴奋的光芒。 “你还满意吗……我亲爱的宿敌！” 第356章 圆桌边的十三人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6…… 半开的盒子掉进黑洞后, 坎蒂丝只来得及看到一股纯黑的洪流从深渊涌起，眼前便完全被黑暗笼罩。 那种被影子吞噬掉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仿佛再次失去了五感，在嘈杂的漩涡中不停挣扎, 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为什么掉下去后反而让黑洞产生暴动？ 奥布里亚刚刚的表现做不得假, 而且按照埃米丽告诉她的计划，沃尔夫他们不应该是在为封印恶魔做准备吗？为什么又…… “那是恶魔的力量没有错，可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在上面做了手脚。” 啪———— 坎蒂丝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高椅上。 此时，她的双臂正自然搭在花纹华丽的扶手上，双脚却悬空着, 无论怎样试探也接触不到地面。 面前是一张巨大的金色圆桌, 圆桌的最中央放着一盏正在燃烧的烛台, 这便是此处唯一的光源了。 烛火的光芒不甚明亮, 只能勉强照亮桌边外围一圈的距离。再遥远的地方便与脚下一般, 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坎蒂丝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抬眼看去。 她并非圆桌边的唯一客人。 这里除了她，还有另外十二个人。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5节 刚刚出声的便是坐在她左手边的一位莫丹女士，现在正微笑着向她轻轻颔首。 “厄尔很早就发现了，那些被魔法使大人封印过的宝石里有古怪。”女人顺了下垂落在耳边的碎发，露出眼角的一颗小痣，“果然, 那东西拿到了自己的力量却没有立刻吸收，就更证明了这一点。” 坎蒂丝敢保证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可她却在她身上感到一股熟悉感。 女人坐姿端正, 吐字和读音都异常清晰，语调轻柔却又不失稳重。 如其说她像贵族，坎蒂丝觉得她更像学院里的女导师。 再加上“厄尔”这个名字…… “您是……”她惊讶地看向女人, “奥布里亚教授的……” “……我是他的妻子。” 女人得体的笑容淡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 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朝她微微点头：“安娜丝·奥布里亚。很高兴认识你，小姐。” 坎蒂丝愣怔片刻，这才顺着奥布里亚夫人的肩膀一一看过去。 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个瘦高的莫丹青年。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看向这里，青年也朝她所在的方向微微偏头，露出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 “好久不见……”维欧先生歪了下头，“也许也不算很久？” “毕竟这里的时间与外面不太一样，我们其实也不太清楚过了多久。” 坐在男人左手边美貌妇人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一双紫眸中盛满忧虑：“你好像受伤了……感觉还好吗？” 坎蒂丝愣了愣，立刻摇摇头：“没关系。多谢关心，特莉亚夫人。” “一些擦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坐在特莉亚身边的陌生女人开口了。 这位女士全身穿着骑士铠，扫过来眼神锋锐似刀，声音也跟她的气质一样冷冽。 即使她的身高还没有特莉亚高，但气场却能压过在场的所有人。 想来她就是那位在南大陆赫赫有名的“猎首者”，也是沃尔夫手中的「十字长剑」。 “忒瑟拉。”她简单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从另一个奈默那里听到过你的事。” 她的眼神过于犀利，让坎蒂丝都不自主地挺直腰背：“是、是吗……” 还好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继续聊下去的欲望，朝她点点头后便收回目光。 坎蒂丝松下一口气，这才看向下一人。 圆滚滚的矮人学者潘特先生朝她点头示意，男孩埃克西和女孩维芙达坐在正对面，正努力伸长胳膊朝她挥手。 随后是绷着个臭脸的奥克托船长，诗人安奈牙向她抛出一个媚眼，斯文的卫伽王子朝她微微颔首，无法发声的艾德卡对她比出一个祝福的手势…… 然后是…… 坎蒂丝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埃米丽双手扶住左边的扶手，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这次我总算帮上您了。”她努力向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不好意思道，“不过您也帮助了我……帮我从那种噩梦般的生活里解脱出来。” 坎蒂丝也伸出手，郑重与之交握：“谢谢……” “够了，我们出现在这里可不是来开感谢会的！” 一个低沉的大嗓门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 埃米丽被吓得缩了下脖子，与坎蒂丝交握的手也随之松开。 “你当时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小姑娘！”奥克托船长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脸上的伤疤在此时显得格外狰狞，“你说过，你不会让大崩坏再次上演，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哎——这不是没成功吗？你也太不懂得看气氛了，奥克托。” 坐在他左手边的诗人轻抚两下琴弦，仰头甩了甩微卷的发梢：“你就是太紧张了，不如让我给你弹奏一曲放松一下……” “放松你大爷！！” 奥克托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摘下帽子往安奈牙的脸上砸：“就因为总有你这种不正经的家伙才会变成这样！” 安奈牙也被他的无理取闹激怒，不悦地眯起眼。 “都说了多少遍，多动动你那颗生锈了的脑子。”诗人撇头轻哼一声，“还是说你的脑子里都是肌肉，除了暴力完全想不到别的？” “你————” “好了，奥克托。你刚刚确实是在迁怒。” 一道温和却不失严肃的声音从安奈牙的左边传来。 卫伽王子朝船长先生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视线扫过桌边的众人，最后落到坎蒂丝身上。 “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了，而我们因为一个问题无法达到统一的意见。” 卫伽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无论是封印之书还是十二只巨龙，都是用来封印恶魔的道具。” “我的想法是，既然我们有能力、且只有我们有能力去阻止，那就该去做。”他双手扶住扶手，上身微微前倾，“至少我做不到眼睁睁看到大崩坏在我的眼前再发生一次，而我明明又机会去阻止却没有及时尝试……” “那是您的想法，并不能代表我们。” 另一道男声在他的对面响起，回绝地干净利落。 “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根本不是出于自愿。非常抱歉，我跟您不同，我是个自私的人。” 维欧先生抱起手臂，没有焦距的双眼朝卫伽王子的方向转来：“要我去实现杀我之人的愿望，我自认无法大度到那种程度。” 他的声音很冷硬，尽管语气与卫伽很是相似，但说出的话却像是两个极端。 “我们都是有过相似经历的人，我非常能理解您对晨星的恨意，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在实现‘他人’的愿望。” 奥布里亚夫人向左看去：“大崩坏的破坏力你我都明白，您真的能做到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却毫无作为吗？” 维欧先生咬了咬下唇，偏过头没有再出声。 “有所作为又如何？谁能保证重新封印恶魔后事情就会结束？” 一直一言不发的潘特出声了。 “维因图斯并非没有做过这种事，可最后呢？它还是出来了。我并不觉得我们会比那位风神大人做得更好。”他用粗短的手指扶了下镜框，十指交叉置于桌面，“即使阻止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魔气就不会消失……还有你们不要忘了，无尽之海那边还有一笔烂账在等着解决呢。” 奥克托一腔火气正愁无处宣泄，立刻指着这位矮人学者破口大骂：“你有什么脸在这里插话，你这只晨星的走狗！” “我在陈述事实，先生。不管过去我的身份如何，现在的我也与你们一样，在寻找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潘特面对几道仇视的视线却没有心生胆怯，扶着镜框慢悠悠道，“我一直相信方法总比问题多，我们总会找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出路。” 坐在他右手边的忒瑟拉嗤笑一声，手指在臂甲上轻敲两下：“听上去你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 潘特又推了下镜框：“算不上是主意，我只是觉得那个有关「桑纳多斯」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实现……” “说你是疯子你还真是个疯子！”奥克托好不犹豫地怼回去，“居然想跟恶魔合作，你的脑子才是真坏掉了吧！” 潘特：“我认为那位奥布里亚教授的想法是可行的。如果成功了，说不定连无尽之海那边的问题都能一起解决。” “厄尔说过，那东西不值得信任。” 奥布里亚夫人摇摇头，果断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也许它的特性可以做到转化魔气，但绝不能给它自由。” 忒瑟拉又敲了一下臂甲：“不给它自由，它必然不会合作。”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奥布里亚夫人头痛地扶额叹口气，“无法杀死它，想要阻拦它又就只有封印一条路……”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坐在圆桌边的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哎呀，真的好麻烦。” 维芙达双手往前一推，无聊地靠回椅背：“不如就让那只菲去做吧。反正他一开始就打算自己解决，我们干嘛要多插一手？” 坎蒂丝这才终于有了动作，眼眸僵硬地动了动，看向圆桌对面的小姑娘。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她像是意识到，或者说终于正视了某个可能性，语速极慢地问道，“一开始就打算自己解决……是什么意思？” 维芙达眨眨眼，随后了然地弯起。 “你已经明白了呀，大姐姐。”她捧着脸笑道，“从一开始，也许在遇到你之前起，他就做好与恶魔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第357章 思考、预测与疯狂的推论 走出牢笼的坎…… 这句话就像一击重锤重重敲在坎蒂丝胸口, 震得她不但脑袋发晕，心脏也开始发紧。 说她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必定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也许一开始是不在意, 后来便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逃避心态。 但在维芙达将事情挑明后, 过去的一幕幕便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刚从东弗朗斯大陆的英雄之墓里爬出来时，她问他是不是现在就打算去修复封印，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那多没劲啊。我好不容易醒了，当然要先到各处玩玩。】 当那只菲没有跟自己离开时，他也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当做安慰。 【相遇与临别，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他满不在乎地一摊手, 转身就往原定的方向迈步。 【它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坎蒂丝猛地咬住下唇, 闭眼深呼吸。 【你让我收集封印之书, 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你想用锁链融合的封印之书, 再次封印一次恶魔？】 【我不会那么做。】 【我说过, 我不会让你做到那一步的。这才过去了几天，你就忘记了？】 【放心吧，一开始就没指望你能凑齐整本书。】 ……………… 没指望她凑齐整本书…… 想想也是，她也许从一开始就在他的计划之外吧。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6节 他将封印之书的封皮封进自己的铜像内，其实是根本没打算再将它取出来。 毕竟在见到坎蒂丝前，路西恩也不会想到人类在两百年里又搞出那么多幺蛾子…… 她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这与他要做的是两码事。 按照坎蒂丝对路西恩的了解, 这家伙当初之所以会出手救她，一是因为恰好手上有能救她的东西, 二……大概是因为那颗一刻都不会安分的好奇心作祟。 坎蒂丝并不会因此感到不适, 恰恰相反，这个推测结果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路西恩救了她，这是结果, 这就足够了。 但是…… 【告诉我，路西恩。】 【你想要用你自己，消灭掉恶魔吗？】 即将前往塞拜库洛大迷宫的前夜，她曾经这样询问过他。 【不会。】 他像往常那样毫不犹豫地仰起脸，用轻快的语气答道。 【相信我，我从不说谎。】 砰————！ 拳头砸在扶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一直在争论不休的几人都瞬间噤声，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首位的少女。 “…………奈默小姐？” 最后还是离她最近的埃米丽打破了沉默，轻声试探道：“您……还好吗？” 坎蒂丝把那个混蛋的名字放在后槽牙上磨了好几下，这才勉强舒出一口气，对她摇摇头：“没事。” 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坐在这儿的其余十二位都不是瞎子。 就连十岁的埃克西都从那短短一个词里品出了寒意，默默向后挪了下屁股。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忒瑟拉唇边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她轻咳一声，曲起食指在桌边轻叩两下，引起在场众人的注意。 “我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一片寂静中，她的声音显得更加清冷且没有感情，“用魔力粒子去抵消魔气，这本来就是消除魔气最快的方法。既然那位大人自己愿意，我们也没有必要阻拦……” “绝对不可以！！” 还不等她说完，安奈牙一掌拍上桌子，打断女士的话。 “你们莫丹人和矮人都不清楚，魔力粒子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他罕见地收敛起所有玩笑的神情，一脸严肃道，“那东西能调动多少魔气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想要抵消，必须调用同等数量的魔力粒子才行……如果魔力粒子骤然消减，你们知道那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吗？！” 坎蒂丝愣了愣，随后就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北方大平原的场景。 终年不化的白雪覆盖在大地上，一眼望不到头。 也许会有人认为那是难得的美景，但坎蒂丝明白，真正在那里生活的居民并不会这么认为。 冻土意味着植物和动物在这里都难以存活，意味着贫穷和死亡。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没有人会想在那种地方定居。 魔力粒子是生机的具象，而生机存在于所有生者体内，包括人类、动物和植物。 如果路西恩打算和恶魔同归于尽，恶魔势必也会调动起自己最大的力量与之对抗。把无尽之海边缘的魔气也调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仅凭路西恩本身的力量肯定远远不够。 他想与对方同归于尽，就必须调动更多的魔力粒子与之抗衡…… 真走到那一步……消失的可能绝对不止是路西恩和恶魔。 坎蒂丝有点不敢想象下去了，她终于意识到了整件事的严重性。 路西恩确实有能力与恶魔同归于尽，但在那之后呢？ 失去魔气、同样也失去了魔力粒子，在所有土地都变得无法耕种之后……这样的结果，难道就不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大崩坏”吗？ “不要说得那么道貌岸然了，精灵。你这么说还有另一层原因吧？”自己的种族被戳到，这让潘特也有点不爽，“应该说，如果魔力粒子骤然减少，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你们精灵族了吧？” “我们矮人和莫丹人已经可以做到不需要法术也能正常生活。可你们精灵族呢？现在还在过度依赖自己的血统。” 矮人学者的话非常不客气，直接了当地将安奈牙真实担心的部分说出来：“以你们那种羸弱的身体，要是再失去使用法术的能力，那就离灭族不远了。” 他的话很尖锐，但却非常有道理。 记得在丹萨森林时，奥布里亚就是改写了森林中的结界，导致当时村中的精灵全都无法使用法术，这才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们。 娜娜缇娅是唯一的个例，还是因为她从出生起就体质特殊。 除了她，失去法术辅助的精灵简直不堪一击。 安奈牙：“我不否认这一点，但你也无法否认我说的也是事实。”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中，寂静的空间再次热闹起来。 他们十二人原本就属于不同种族，不同阶级，成长的环境也大相径庭。 这就导致他们的认知和看待事物的角度都非常不同，想要从中达成统一意见更是几乎不可能。 坎蒂丝静静听了片刻便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没有再出声。 思考……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她必须思考。 嘈杂的争吵声不断涌入耳中，有一瞬间让她有种来到时空狭缝的错觉。 坎蒂丝突然放松了神经。双手搭在扶手上，随着这些杂音慢慢闭上眼睛。 思绪渐渐抽离，耳边那些重叠的争论声也随之飘远。 只有大脑在疯狂运转，调动起所有的记忆，开始寻找一个可能性。 儿时的记忆，少年时的经历，教授们传授的知识，曾经翻过的书籍……她都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 「桑纳多斯」……一个仅存在于吟游诗人口中的词语，却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大字不识的村人相信它，愿意在繁星夜里为亡故的亲人点上一支蜡烛。 知识渊博的学者即使知道它并不存在，却也期待它的出现…… 【规则不是个人能决定的。或者说，现有的规则是所有生者与死者的共同选择。】 狭缝尽头的「书店」中，那位好心的“女店员”这样对她说过。 【如其强硬扭正，不如试着顺应而为……毕竟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也没有一无是处的东西。】 顺势而为……是要接受恶魔的存在，利用它建立起真正的“死者国度”吗？ 但这真的太难了。 与奥布里亚一样，坎蒂丝也不能想象如果给恶魔自由，它会不会完全以死者的意愿唯尊，肆意剥夺属于生者的权利。 这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因为恶魔已经在二百多年前有了相关的前科，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再任性一次。 【维因图斯选择成为盾。不聪明，却也是一种有效的方法。】 那位“男店员”在关闭通道前说道。 【我很期待，你会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坎蒂丝闭着眼，放任思绪在脑中快速轮转。 成为盾……成为盾……做出不同的选择………… 盾的不同选择……盾的反面………… 突然，一把赤金色的长|枪出现在脑中。 【这是友人赠予我的东西，是可以刺穿一切的、最锋利的枪……】 「书店」中，“女店员”将长|枪交给风神维因图斯时是这样说的。 【在我这里它也只是一件华丽的纪念品。不如送给你，也许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真正的作用……什么是它真正的作用？ 那两位店员都知道维因图斯来过「书店」，那他们也该知道祂之所以要换取封印之书是因为恶魔无法被完全消灭…… 按照当时的场景，那位女士确实是想帮助维因图斯的，否则也不会破格将友人赠与自己的东西给祂。 她知道恶魔无法杀死，却依旧认为“可以刺穿一切的长|枪”能够帮助到维因图斯。 她想让维因图斯刺穿的，究竟是什么？ *** 坎蒂丝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衣领，强迫其低下头。 对上少女愤怒的眼神，路西恩立刻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雉鸡，笑音死死卡在了嗓子里。 “你醒了？”他歪歪脑袋，懵懂地眨眨眼，“我以为你会再睡一阵……” ……还再睡一阵，再睡一阵给你收尸吗？！ 不对，这家伙真死了连具尸体都留不下来…… 坎蒂丝攥着领子的手越收越紧，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都没有移开视线。 “这就是你的目的。”刚出声，坎蒂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干涩，“你的目的从未改变，从一开始你就想与它同归于尽。” 男人的眼中似是褪去了什么，浅灰的眼瞳如流淌的轻纱，依旧笑着看着她。 坎蒂丝原本还想再质问几句，但看到这个笑容，她突然觉得那些问题都失去了意义。 “……你说谎了。”最后，她只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又捏着对方的领子往下了一点，“你对我说谎了，路西恩。你也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嗯，是我的错。” 高处的风很大，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顺着少女的力道垂下脖颈，鼻尖似有似无地划过对方的：“对不起呀。” 坎蒂丝没想到这家伙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记撩骚，顿时气到不行。 拽领子的动作立刻变成了掐下颌。食指和大拇指扣住他的脸颊，这才将对方这张不安分的脸制住。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7节 “别以为一句道歉就算完了。” 路西恩眼中，那双一直沉静如深潭的眼睛逐渐被什么晕染，一种令人战栗的兴奋感从交汇的视线流淌到他的心口。 少女扣着那张脸扭了下，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命令道：“我现在有个有点疯狂的想法……你来帮我一把，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第358章 背后的出路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8…… 高处的狂风将少女的披风高高扬起, 遮挡了他人的视线。 两人的正下方，被五道锁链紧紧锁住的恶魔还没有放弃。 白色的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 只要聚集起一点魔气就会自动被锁链中的魔力粒子抵消，简单的试探根本无法挣脱它们…… 那家伙这次是认真的……真的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阿布希丹死死盯着上方的两人, 从内心涌起的、极度的不甘将他彻底淹没。 尤其是在再次对上路西恩那双淡漠的眼睛后, 这种心情达到了顶峰。 他有什么错？ 聆听亡者的意愿有错吗？亡者的正义就不是正义了吗？ 就因为他的到来伴随着死亡，所以所有生者都有资格驱逐他，无视他的夙愿，践踏他的主张…… 胸腔中，无数亡灵的声音在体内尖叫哀嚎。 各种叫声已经无法统一，重重叠叠地搅在一起, 却更让人听不清它们的话语。 亡灵们冲撞着彼此, 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阿布希丹双手蜷缩一瞬, 他不顾手心处传来的刺痛感, 猛地抓住那两道紧绷的锁链。 既然要同归于尽, 他也绝对不会让那家伙轻易得逞！ 随着一声近似野兽的嘶吼，纯白的锁链逐渐被黑色的颗粒污染，块块黑斑如锈迹般蔓延开来。 黑雾在黑夜中潜行，全部汇聚到世界的中心。 锁链的交汇处，一个小点膨胀为一个巨大的黑球，突兀地出现在黑洞的正上方。 “女神啊……”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可人们还是能顺着那道白色的锁链看到悬浮在半空的巨大球体。 有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人反应快些，立刻回家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但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呢？ 大崩坏一旦发生, 六大陆中便不会有一处幸免。 “王、王妃殿下！”一名侍女匆匆跑到阳台汇报情况, “城内的魔法灯全部失效……玛尼亚大人派人传来消息，南城区已经开始有小规模的暴动……” “不要慌张，艾玛。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红发的美人转过身, 大步往门外走去。 立在她身边的凯特女士也随后跟上。女仆被她扫了一眼，立刻就噤声了。 “去通知威廉姆殿下，让仪仗队准备好乐器，去正门的塔楼平台上集合。”女人一边走出回廊，一边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然后告诉守备队，立刻给每家每户下发蜡烛和油灯如果人手不够就去联系冒险者协会。今夜必须稳住城内的居民，不能让人在半夜走出城门。” 侍卫们纷纷领命去办了，名为艾玛的女仆却依旧很不安。 “殿下……您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城门？”她时不时瞥一眼那颗比月亮还要大的黑色球体，焦躁地搅动手指，“这样、这样更容易发生□□吧？” “如果特意在这时候放开城禁才会坏事。” 不等王妃说话，凯特女士就板起脸严厉教育道：“现在还没有发生任何事就破例在晚上开了城门，这更会加剧城内的恐慌……人心散了就很难回来，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艾玛：“可、可是这样，一旦出事殿下也逃不出去了……” 闻言，红发的美人不屑哼笑一声。 “比起在半夜跑到城外，成为魔物的猎物，待在城内才是最好的选择。”她提着厚重的裙摆，一脚踏上台阶，“就算大崩坏真的发生了，有城墙和建筑的保护，城内也要比野外强得多……只有脑子拎不清的蠢货才会出去。” “不好了，王妃殿下！” 刚刚派出去的侍卫之一又跑了回来，不顾擦脸上的汗便匆忙汇报道：“国、国王殿下并不在寝室里，负责那边的侍卫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王妃：………… 王妃：“这个蠢……” 凯特女士狠狠咳嗽了两声，这才阻止对方在外人面前说出不符合身份的话。 红发美人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再次踏上台阶。 宫殿外围的塔楼上已经点上一排火把，负责奏乐的仪仗队已经按照指令站好，在高台上大声吹奏号角。 一声声的号角声和明亮的火光吸引了民众的注意。 堵在城门口的人们见无论怎样都出不去，此时又听到王宫传出这么大的动静，便如同见到灯光的飞蛾般纷纷聚拢到内城的城墙下。 象征着王权的高大城墙上，一个女人走进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区域，走入他们的视线。 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减弱，此时聚集的墙下的人们都在仰望着那道黑夜中的光。 “请不要惊慌，也不要感到恐惧！” 穿着华服的女人走到城墙的边缘，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单手横在面前。 “我是薇洁阿格尼娅·海勒·玛尼亚·柯利杜斯。是洛萨王国的王妃，也是守护王室的七剑之首，卢布鲁姆公爵之女！” 她不等身后的侍女上前阻止便当众摘下手套，左手握到剑刃上，轻轻一按，火光照映下的剑刃便染成了红色。 “我用先祖的荣誉和血统在这里起誓！”她高高举起染上鲜血的剑，高声道，“不论今后会发生什么，直到这具身体的鲜血干涸为止，我都会在这里守护我的国民！” 在王妃举起长剑的刹那，她的背后，悬浮在夜空中的巨大黑球又发生了变故。 无数细小的金光从地面升上夜空，齐齐向黑球的方向飞去。 正在被巨兽追赶的冒险者三人组渐渐停下脚步。 他们转过身，眼睁睁看着身后那只追了他们半天的四足怪物变成了一道金色的剪影，随后化作一道光束飞向天空。 跑在最后的战士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以为今天死定了！” 弓手赶紧跑过来拉他的胳膊：“你在这儿放松什么呢？！没看到刚刚那个黑色的光柱吗？我们必须赶紧回城！” 战士无法，大喘了两口气，这才拄着剑站起身。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那只通缉怪消失的方式是不是有些眼熟。”他摸摸下巴，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金光飞往的方向，“好像之前也见过类似的……” “……今年四月，尼格鲁姆·乌璐西附近，海怪。” 拿着法杖的法师也已经累到脱力，只能一边指着自己，一边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一个来自胡慕斯的，我的校友，还有一个法师……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战士一拍脑门：“哦哦哦！想起来了！” 可随后他又很疑惑地看向那颗被金光斩开的黑球。 难道……那束金光也跟那两人有什么关系？ 他摇摇头，再次跟上同伴的脚步，快速跑向最近的城镇大门。 *** 器皿、魔法道具、异形的怪物…… 位于世界各地的空白之章接受到召唤，立时化为一道道金光冲向它们的主人。 金色的碎片不断从外围冲进黑球，将恶魔好不容易聚拢的魔气打成了马蜂窝。 “我诅咒你，坎蒂丝·奈默！”无数亡灵的叫嚷声重叠在一起，“不要太得意！我有能力冲破封印一次就能冲破第二次……下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撕成碎片！！” 坎蒂丝闭着眼站在光芒的最中央，手中的封印之书正在快速翻动。 路西恩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站在其身后。 不断有金色的光束相继回到书中，原本稀薄的书也在少女的手里慢慢变厚。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见恶魔还在不断叫嚣，路西恩立刻抬手向下比出一个不雅的手势：“你尽管骂吧，垃圾！反正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先将你撕成碎片！” ……路西恩就是有这种能力，原本还算严肃的骂战被他回了一嘴，立刻显得格外幼稚。 坎蒂丝的额角都忍不住跳了跳，只想尽快让这两人都闭嘴。 书页翻动的速度更快了。没过多久，最后一页也在金光中成型。 “感谢你们相信我，满足我任性的举动……” 少女挥开双臂，完整的封印之书在她面前展开。 坎蒂丝倏地睁开双眼，凭着直觉，右手高举过头部。 “出来吧，安娜丝·奥布里亚！” 分散在空中的金色光粒突然开始旋转、聚集到一起。 书页翻到最前页，插画中的女人化作一道虚影融入光尘，逐渐变为一支枪头的剪影。 “维欧·普拉提库斯、特莉雅·劳斯沃斯……” 金色的枪头下慢慢生出枪柄，随着少女念诵出的名字不断向下延伸。 “忒瑟拉、潘特·戴莱尔、埃克西……”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飘过，与她交换眼神后坚定地飞向枪身。 “维芙达、大卫·奥克托、安奈牙……” 女孩发出风铃般的笑声，在她面前化为握柄。 “卫伽·欧文·普利莫、艾德卡……埃米丽·沃威卡。” 长｜枪的剪影在成型的瞬间化为实体，被坎蒂丝一把握在手中。 看到那道赤金色的光芒，阿布希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8节 他居然害怕了。 即使被路西恩拷住四肢都只是愤怒的他，居然对这杆来历不明的长｜枪生出一种本能的畏惧。 路西恩站在坎蒂丝身后，与她一起握住长｜枪的枪柄。 “你、你们……不可以……” 不等他再开口，锋利的枪头已经扎进他的心口，堵住他要说的一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与他一同向下坠落。 黑色的球体被冲破，白色锁链连同高塔一齐崩塌。 在无数人的目光中，一道金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直直坠入黑洞。 *** “混蛋！卑鄙！！” “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 身体被捅穿，再次跌入黑洞的那一刻，即使是恶魔也无法维持自己的理智。 “我不会消失的！我绝对不会消失！！”落入黑洞的同时，阵阵重音在坎蒂丝耳边嘶声呐喊道，“只要有人类……不，只要这个世界还有生者，我就一定会再次出现！！” “我是不死的……下一次我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我再也不会留情，我会吞噬掉整个生者的国度！！” 三人还在下落，咒骂的杂音开始变得混乱，似乎掺杂了谁的哭声。 “我一定会把你们从‘救世主’的光环里拖下来……你们就是「伊安尼希」的罪人！” 坎蒂丝直面接连不断的骂声，依旧连一句话都没有回复。 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捅穿恶魔的枪头，从根本上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还没有到底……为什么还没有到底………… 黑洞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两人身后留下的光尾在证明他们还在往下落。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时间越长，坎蒂丝的心也就更加往下坠。 难道是她想错了？难道不是在指这里？ 坚定的眼神开始动摇，握枪的手指也变得越来越冷，好似下一秒就要脱手…… 突然，另一双手触碰到了她的小指，渐渐向上，从手背包住她双手。 “不要怀疑，继续下去。”虚无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你的判断，坎蒂丝。” 黑色的眼眸愣怔片刻，与嘴角一起缓缓弯起。 长｜枪劈开黑暗，金色的流星不断下落，终于在某个瞬间接触到了一层阻碍。 啪————咔！ 阿布希丹率先感觉到不对劲。 他的背后似乎触碰到了什么，随后发出一连串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看向上方的两人：“你们…………” *** 无尽之海的边缘，一只迷路的帆船正在努力迎着风往前冲。 此时这片海域正处于风暴区内，目之所及的只有乌云和暗涌，以及隐藏在某处的风暴之主。 船长不知道今天大陆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他知道，要是再不冲出这片风暴区他和他的船员就死定了！ “先生，快看那里！！” 一名水手指向不远处，声音颤抖道：“那、那是什么啊？！” 翻滚的黑雾比乌云和夜空更加黑暗，从海面通向天空，一眼根本看不到它的顶端…… 那是……世界的尽头。 年迈的船长听说过那个传说。 亡灵顺着天之河越过无尽之海，穿过世界的尽头，就能到达死者的国度——「桑纳多斯」。 他虽然已经老了，但他还不想死。 家人还在等着他回去……他绝对不能抛下家人死在这种地方！ “向右转舵！！快转！”船长在风雨中嘶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们一定要冲出去！！” 哗——————！ 就在他们奋力与风暴对抗时，一阵震天的流水倾倒声几乎盖过一切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汹涌的海浪渐渐平息下来，乌云散去，初生的朝阳洒在海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船员们不约而同地奔向船尾，目睹了这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阵细碎的玻璃碎裂声后，世界各地的海面边缘突然向下塌陷。 海水连同那堵高耸入云的黑雾墙，一起落向不知名的某处…… *** 阿布希丹张开双臂，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地上，眼神呆滞地看向头顶这片“天空”。 与他过去所见过的世界不同，这里空旷得可怕。 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没有一切生者，连天空都是混沌的赤灰色。 巨大的水流声从远处传来。 从无尽之海涌出的海水慢慢填满凹陷的土地，形成或大或小的湖泊和溪流。 与海水一起到来的还有黑色的魔气。 它们有的聚集起来，化为黑色的山峰。有的依然保持原本的模样，在空气中漂浮着。 黑色的繁星出现在红色的天空上，一个全新的、与「伊安尼希」截然不同的世界正在他们的眼前慢慢成型。 坎蒂丝也惊叹于眼前的景象，不过她没有时间多看，径直走到阿布希丹身边，一把将插在他胸口的长｜枪拔出。 那些日日夜夜、持续不断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消失了。 无数黑色的灵体争先恐后地从胸口的大洞里涌出来，飞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有的飞向天空，有的落到地面，发出坎蒂丝听不懂的笑声或是交谈声，立刻将空旷的世界填满。 然而，它们最后都再次回到阿布希丹身边。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围在男人周围，静静守望着他。 只是它们的主人依旧平躺在地上，大睁着眼睛，定定看着混沌的天空。 “……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很沙哑，却轻得可怕。 仿佛稍微重一些就会打破眼前的一切。 “我一直在想，既然世界意志会分化出魔力粒子和魔气来维持平衡，那在你两次被囚禁、无法发挥作用后，它也许还会顺应时局作出一些改变。” 坎蒂丝提着枪走到他面前，指向他们冲入时留下的圆洞。 “你太想从黑洞里出来了。以至于你根本没有发现，属于你的‘出口’就在自己身后。” “你想要的规则，你想要的自由，世界意志为你准备的「桑纳多斯」……就在黑洞的另一边。” 第359章 春之神（上）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19…… “在那之后, 无名的恶魔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世界的边界消失了，付出的代价便是过去的‘无尽之海’有了尽头。” “但「伊安尼希」上的魔气还是不能自动流入「桑纳多斯」, 两个世界还无法做到完美的循环。” “而且现在的「伊安尼希」与之前不同了, 积攒的魔气会平均分散在世界各地，如果积攒到一定的量就会变得跟当年的北方大平原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冬天’的来历对不对？！” 女孩突然举起手中的绘本，从讲述者的大腿上一跃而下。 “难道在那之前，你们连雪都玩不到吗？”女孩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扑到窗台边，指着外面那半融化的雪人道, “连雪人都堆不了？？” 女孩的声音又细又尖, 惹得另一边坐着看书的男孩皱起眉头。 “安静点, 尤妮。”男孩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 “你太吵了。而且跟舅舅说话要用敬语。” 女孩疯狂摇头, 差点把刚梳好的辫子甩乱：“才没有！再说艾伯舅舅从来都不在乎这些，我在奥路舅舅那里也不会这么说话！”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艾伯也不甘示弱。 他一把逮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在对方的惊呼声中开始抛高高的游戏。 “咳咳！” 门外传来两声不自然的咳嗽声，玩得正欢地舅甥俩立刻僵住。 艾伯双手举着外甥女，小心翼翼地向后看去。 奥路菲欧斯正站在门口，一脸无语地抱起手臂。 倒也不用摆出这种做贼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来的人贩子。 “日安, 奥路舅舅。” 见到门口这位穿着军装的青年，男孩顿时眼前一亮, 跳下椅子跑到青年面前问好：“您是来接我们回马涅·卢曼宫的吗？” 奥路菲欧斯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还小而轻视他, 按照礼节脱帽回了一礼后才微微颔首：“王妃殿下让我带两位殿下回去。” “诶——！我还没玩够呢！” 女孩急忙搂住艾伯的脖子，软声撒娇道：“回去又要做功课……我还想听艾伯舅舅讲故事呢——” “这个不行。王妃殿下说过，今天两位殿下必须回去。” 见艾伯有软化的迹象, 奥路菲欧斯连忙出言制止，并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而且你艾伯舅舅还有其他事要做。”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09节 女孩闻言立刻瘪起嘴，一双翠绿的大眼睛不停眨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聚集起水汽。 薇洁阿格妮亚王妃所生的一对双胞胎都遗传了她的样貌。 尤其是尤妮斯公主，从自然卷的红发到洁白如象牙般的皮肤，完全与母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艾伯小时候被薇娜按在地上吃泥巴时是坚决反抗的。 但要是这个角色变成小号的外甥女，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外甥女玩过家家时盛了一碗沙子给他，他也可以非常淡定地装作在吃，更别说这种“想要再听一会故事”的小愿望了。 “走，我陪你们走到马车上。咱们在路上边走边说。” 他没有放下女孩，两人一路嬉笑着走出房门。 被留下的艾伦王子有些羡慕地看过去，但又强打起精神，装作毫不在意地背起小手。 他正要跟着走出门，面前突然有人在他身前半跪下来。 “外面的雪还没化，地面有些湿滑。”奥路菲欧斯目光柔和地伸出右手，“还是让我来抱你上马车吧，艾伦殿下。” 男孩落寞的神情一扫而空，一双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所——以——呢——？艾伯舅舅小时候是不是都没玩过雪？” 尤妮斯坐在艾伯的肩头，小身子还在不安分地左右摇摆：“你们好可怜哦，难道是我们出生的那一年才第一次见到下雪？” 艾伯是个完全不会在乎贵族礼仪的家伙，想笑就会直接笑出声。 “当然不是。不过我也没你这么好运，能一出生就见到雪。” 他抬手稳住外甥女的小身板，指着远处的山峦道：“足够高的高山上会有积雪，还有靠近黑洞附近的地方，那里的积雪一年到头都不会融化……” 他的声音顿了顿，开玩笑道：“要是尤妮住在那里，一年到头想什么时候出去玩雪就能玩到，堆多少雪人都没人管，是不是很棒？” 小公主歪着脑袋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也就是说，那里完全不会有春天、夏天和秋天了？” 艾伯：“是啊，我们那时候并没有四季的概念。” “那还是算了。我喜欢冬天，可我也喜欢春天秋天和夏天！”她挥舞起两只小肉手，“还是现在的生活更好！” 艾伯忍不住再次大笑出声，使劲揉搓了下她的发顶：“那是当然。” “……可舅舅你之前的故事还没讲完。”被奥路菲欧斯抱着的男孩突然插话道，“两界不能自然流通，而「伊安尼希」积攒了太多魔气就会出现‘冬天’……那‘春天’又是怎么来的呢？” “因为有两名能够自由出入两界的‘守界者’。每到创世节的那一天，他们就会带着恶魔从「桑纳多斯」来到「伊安尼希」，将积攒一年的魔气回收。” 出乎意料的，这次是奥路菲欧斯开始讲述。 他将男孩放到马车内，耐心解释道：“所以在过完创世节后，室外会变得越来越暖和。等到六月，两位‘守界者’便会将恶魔送回「桑纳多斯」。从那之后天气又会越来越冷，也就是秋天和冬天了……” 见弟弟驾轻就熟地接过讲故事的重任，艾伯也终于能把同样听入迷的小公主一起放进马车了。 被放进马车里的尤妮斯公主听到这里，立刻兴奋地拍手。 “那所谓的恶魔，其实就是把春天送到「伊安尼希」的‘春之神’咯！” 见艾伯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女孩还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吗？” 奥路菲欧斯当即把兄长拽到一边：“没错，尤妮斯殿下总结得非常好。” “那边，有客人在找你。” 将两个小的安排好，奥路菲欧斯立刻给艾伯打了个手势，小声道：“在后门。” 艾伯立刻了然，笑着用肩膀撞了下弟弟的肩膀：“谢啦。” 这种极其失礼的行为让奥路菲欧斯有些嫌弃，但这是他的亲兄长，他也只能回以无语的目光：“……不要在尤妮斯殿下面前做这种动作，她现在正是最爱模仿大人动作的时候……” 眼见着他又要开始没完没了地唠叨，艾伯急忙捂着耳朵准备逃跑。 “喂，艾伯里恩……” 金发的青年回过头，看到弟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刻了然地挥挥手。 “放心。最迟明年创世节，我还会回来的！”他冲对方眨眨眼，语气调侃，“就算为了不让尤妮和艾伦忘了我这个舅舅，我也会经常回来。” 奥路菲欧斯对着兄长的背影叹口气，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踩上马镫，带着一队人往王宫走去。 *** 艾伯顺着房屋转到后门，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总不能是奥路菲欧斯在诓他吧……不不，那个小古板才没这个脑子…… 突然，余光里闪过一抹灰色的影子，剑士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毫不犹豫抽出匕首，向某个方向掷去。 锵————！ 匕首插进墙缝，一块灰色的布被他钉在了墙上。 他正要伸手去拿，一个锥刺状的尖头已经抵上他的后腰。 “不就带了两年孩子，你的剑术怎么下滑得这么厉害？” 一个清亮却带着点嘚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艾伯其实看到这块被割下的袍角就心中有数了，立刻用准备向后捅的剑刃轻拍了下那人的腰：“彼此彼此。” 身后那人“切”了声，双方都干脆利落地收回自己的武器。 “好久不见，娜娜缇娅。” 他们击了下掌，分开时艾伯有些无语地甩甩手：“你用那么大力干什么？” 娜娜不屑瞥他一眼：“你是玻璃娃娃吗？” 艾伯：“……果然，越小的动物越要在外表表现自己的强大……” 娜娜的火气立刻“噌”地一下冒出来了：“你再说一遍？！” 娜娜缇娅还是老样子，五年的时光换算到精灵的头上并没让她长高太多。 顶多是从艾伯的胸口，长到了艾伯胸口向上的两厘米。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走出窄巷，艾伯这才察觉到那里不太对。 “你是怎么进城的？”他惊讶地上下打量对方一遍，“就这么进来的？守卫都没让你摘帽子？” 精灵居住的丹萨森林去年才宣布对外开放。 这时候要是发现有个精灵族来到弗朗斯大陆，那绝对会被一群人当成稀有动物围观。 “哼哼哼……当然是靠这个！” 娜娜亮出自己的徽章，自豪地扬起下巴：“从今年开始，我也是冒险者协会的成员了！” 冒险者协会在五年的那次事件后发生了一次不小的动荡。 但协会的基本功能本来就不太依靠阿布希丹这个常年隐身的会长。他的存在一般是去解决一些正常人难以解决的问题，因此那次的动荡并没有持续太久。 阿布希丹成为「桑纳多斯」的主人，这对隶属黑星的成员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一部分人选择至死跟随教宗大人的脚步，大部分人还是想要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职位，在冒险者协会里发挥完自己的余热。 但这些人大部分已经共享了恶魔的一部分能力，一个没处理好也会是很大的隐患。 玛格丽特、毕夏普和沃尔夫接手了这部分的人，专门为协会处理一些不好在明面处理的事，也相当于代替了阿布希丹原来的职责。 艾伯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赞扬：“你居然只用三年就通过考试了！我听说他们最近的笔试还变难了呢。” 娜娜被夸了下，立刻就找不着北了：“那是！我可是由坎蒂丝亲手启蒙的，跟你这样的呆瓜当然不一样！” 艾伯：……这也要拉踩？ 秉承着前辈要关爱后辈的宗旨，他还是默默咽下怼人的话，转移话题道：“话说你突然跑过来是有什么事？” 总不能是专门过来炫耀一下徽章的吧？ 提到这个，娜娜缇娅立刻打起了精神，做贼似的朝他勾勾手指。 “我说了你可别被吓到……”她附在青年耳边小声道，“我听说，有一个魔人怀孕了！” 艾伯：？！！！ 见他张大嘴，下一秒就要喊出声的样子，娜娜急忙一把捂住他的嘴：“都说了让你淡定点！” “这、这这要怎么淡定啊！”艾伯的嘴都开始打飘，连忙也跟着压低声音，“不是说魔人的生育方式是把眼珠子扔到旋风里吗？这怎么……” 娜娜兴奋地蹦了下：“所以我也很好奇啊！正好你之前说过你的位置，我又恰巧离得近，收到露比的传信后就过来给你个惊喜！” 艾伯持续震惊：“露比怀孕了？！可她都多大了啊！！” 娜娜也被他的脑回路震惊了，赶紧张开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清醒一点！我说的是露比传的信，只是有一个魔人怀孕了……” 自从那次事件后，路西恩在他们掌心留下的符文并没有消失。 虽说是可以消除的，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其当成一个纪念品留了下来。 路西恩发现后突然很开心，于是在符文上又加了几笔，将其变成可以传递简要信息的法阵。 后来娜娜手心的符文无意间被大主教看到，立刻受其启发发明了更实用的传讯道具……那就是后话了。 现在，这个符文传讯功能只能在他们四个人之间互相使用。 可也不知道路西恩瞎不烂改了什么，符文传讯的消息长度也非常有限。 不能连续给同一人传讯，还时不时会失灵一下……所以大家要交流重要信息还是写信为主。 但这对艾伯和娜娜来说已经很方便了。 毕竟他们都没有魔法亲和力，能使用这个符文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艾伯面容严肃：“你确定吗？她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她的一个朋友怀孕了？” 娜娜收到的传讯就是脑海里的一句话，并没有实证。 但她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错：“不是朋友，是一个下属。” 艾伯想到那个暴躁的女人除了他们（？）应该不会有其他朋友了，于是斩钉截铁道：“肯定是露比怀孕了。她不好意思说，但又很慌张，想要找人分享这个秘密，所以才用‘我有个下属’来做借口！” “而且我们绝对不能说破。”青年面色严肃，一脸沉重地按住娜娜的肩膀，“她可是第一个怀孕的魔人族，年纪还那么……咳！在她肯主动说出真相前，我们绝对不能再给她压力了。”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10节 娜娜隐约觉得哪里的逻辑不太对，但还是被这话绕得点了点头。 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更要赶快去了呀！” 精灵少女一握拳，翻开自己的小本本开始规划路线：“直接去北方诸岛还是要先坐船去西大陆吧？从最近的港口出发的话，应该是西边的朗玛港……” 艾伯赶紧按住她的肩膀：“等等，现在还不到二月，海面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呢，我们还是先走陆路到萨兰利亚·奈路地区。那时候差不多三月了，内海上的冰层肯定会率先融化，到时候直接从那边绕到北方诸岛会更快。” 娜娜在脑中模拟了一下路径，觉得他说的更可行，也就答应了。 “说起来……我们当初是不是就是在萨兰利亚·奈路地区碰到的？”她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已经过去五年了呀……” 艾伯也跟着回忆起那段旅途，不禁也跟着点点头：“没错。说起来，遇到你之前我们也是从斯达米娜城出发，一路向北到达萨兰利亚·奈路地区的……” 娜娜淡绿色的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这次我们会走相同的路线？” 艾伯：“嗯，也不会完全相同吧？因为当时坎蒂丝为了收集书页，我们还绕道去了一趟繁星之城……” “那是哪里？名字好好听！”精灵瞬间更兴奋了，蹦跳着举起手，“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艾伯调侃她：“这时候又不着急了？” 娜娜一挥手：“反正还是怀孕，一时半会也生不出来。稍微绕点路也没有关系嘛。” “哦对！这么大的事还是告诉葛路什那小子一声。” 艾伯以拳击掌，兴奋道：“他肯定也会去风之城道喜！正好大家可以趁这个机会再聚一次……” 第360章 春之神（下）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20…… 风之城的上空突兀地划过一道流光, 直直冲向山脚下的塔楼。 露比正咬着指甲走来走去，整个大厅都充斥着她暴躁的脚步声。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自从五年前的那次事件解决后, 他们魔人族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从前年开始, 当他人将死去的眼睛投入旋风后，并不会百分百出现新生儿了。 这种变化让魔人们感到恐慌。 就算他们再没脑子，也知道没有新生儿就代表族群的数量会越来越少，到最后便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 由于魔人那奇怪的繁衍方式，很多魔人会极其轻视死亡。 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生命其实是永恒的，即使死后也会在自己的眼睛里得到新生。 而现在,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生命只有一次, 死掉就没有了。 这个认知出现后, 魔人族那可怕的死亡率终于开始下降, 连带着那一点就炸的脾气都好了不少…… 但露比烦恼的并不是这个。 就在上周, 一名正在休假的属下突然面色惶惶地找到她。 这位彪悍的魔人女郎觉得自己得了绝症，整个人慌到语无伦次。 在发现自己没法用语言表达清楚后，干脆直接掀开衣服，露出鼓成皮球的肚皮。 露比见到后也大惊失色。 虽然魔人族没有怀孕这一说，但她见过其他种族的孕妇，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问题就是……魔人为什么会怀孕？他们的那玩意不都是摆设吗？！ 难道这就是眼珠无法分化出新生儿的原因？他们的体质也在那次事件后发生变化了？？ 看着她瞪着眼不断来回走动，守卫们却没有一个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他们齐齐缩着脑袋站在角落, 生怕被城主大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突然，有人一脚踢开了外门, 同时传来一阵让□□头发痒的大笑。 “呦——小海带, 听说你怀孕啦！” “轰————！” 根本不等那人说完，一道极快的风刃快速从大厅中央甩到门口，直接在三米宽的大门上留下一道横向的裂口。 坎蒂丝看着这道堪堪越过她发顶的裂纹, 突然觉得不会再长高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悄悄从门外伸出一个脑袋往里看了眼，突然为风之城的财政感到心痛。 一个已经足够拆家，这两人碰到一起很有可能会拆城。 “……她还是那副老样子……” 身下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抱怨声，坎蒂丝也顺着声音低下头。 黑皮肤的少年用与她相同的姿势趴在门口，一脸复杂地看着里面互殴的两人。 触及到坎蒂丝的目光，他还非常不自在地抬头呲了下牙：“看什么看！你都不去阻止他们吗？！” 这位“新版”的黑曜石先生完全没有继承到原来那位的半分绅士风度。 再加上来到「伊安尼希」的限制，他的身形也变成了魔人的幼年体。现在看起来就是个从内到外的小屁孩。 “已经过去五年了，每年你都在找各种理由拖延……”她按住少年的肩膀，使劲往前推，“正好趁这次机会，你该正视这个问题了。” 少年明显很抗拒，小胳膊小腿挣扎起来，坎蒂丝一时还真制不住他。 就当他即将从少女的“魔爪”中逃脱时，突然感觉脖子一紧，转眼就被拖进了大厅。 “真是的……没怀孕就没怀孕呗，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吗？” 路西恩一手拎过还在吱哇乱叫的少年，将人往露比的方向一扔：“顺便还有这家伙，今年给你带回来了，不用谢我。” 天降孩子，露比好险没用风精灵把对方劈成两半。 在看清那人的脸后立刻伸出双手接住，少年也手忙脚乱地扶住她的手臂。 两人一阵大眼瞪小眼，双双在半塌的大厅里僵住。 坎蒂丝还没有欣赏到姐弟重逢的感人画面，手臂一紧，立刻就被人拖走了。 “快走快走！”路西恩拉着她的手往下跑，“听说今天广场那边有大集市，过了中午可就没了！” 坎蒂丝简直无语：“所以……究竟是谁在造谣露比怀孕了？” 路西恩：“大侄子他们啊！顺便他们已经在往风之城赶了，估计四月前就会到。” 坎蒂丝倒是知道符文的事，但依然很惊讶：“艾伯也给你传讯了？” 路西恩回过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这个嘛……你要知道，一个没有魔法亲和力的人想要使用魔法，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坎蒂丝愣了愣，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随即暴怒。 “你居然偷听他们的传讯？！！” 她举起手中的木杖，不停砸在那颗不安分的脑袋上：“你怎么能这么无耻？！赶紧给我关了！！” 路西恩仗着自己跑得快，一边大笑一边混进人群，转眼就消失在人潮中。 随着丹萨森林再次对外开放，来北方诸岛上的人也随之增多。 在露比的默许下，风之城中设立了北方诸岛上的第一所冒险者协会。 因此，风之城中不光有了精灵和混血儿，坎蒂丝甚至看到了不少矮人和莫丹人的身影混在里面。 莫丹人和矮人族最喜欢做生意。风之城开放后，他们自然也将这个传统带到了这里。 于是，坎蒂丝就成功看到了各族人在维因图斯雕像下摆摊的魔幻场景…… 真的是……如果放在过去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场面。 少女在高大的雕像下停下脚步，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带着暖意的海风吹过，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哨笛和琴弦的和声，悠扬的小调伴随着手鼓声一起响起。 跟普通的莫丹人比起来，来自西大陆的混血儿并不惧怕魔人族。 见到有人在广场上演奏熟悉的曲调，他们便放下手上的东西，如平时在家乡那般牵起身边人的手，一边高声歌唱一边跳起舞。 有一人就会有第二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跟着气氛一起进入空地跳舞的也越来越多。 不是坎蒂丝熟悉的华尔兹，他们的舞步完全不统一，有的连乐曲的点都不踩，只拉着同伴的手开心的转圈圈。 男人与女人的笑声、与鞋跟踏在石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伴随着不远处的海浪声，在他乡奏出一段独特的乐章。 周围的人们开始随着调子拍手，哼唱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齐。 “感谢春花回归大地——” “感谢夏日给予的生机——” “感谢秋风带来的馈赠——” “春之神——春之神——” “我们会在冬雪中为您献上祈祷——” 数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几乎听不清他们在唱些什么。 但这根本不重要。 坎蒂丝也被这股欢快的气氛影响跟着拍起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一起来呢？” 一只手伸过来，突然将她拖出人群。 坎蒂丝随着手臂传来的力道转了一圈，脑子还没意识到那是谁，身体就率先做出反应，右手习惯性地搭到那人肩头。 “看吧？果然这样才更开心！”路西恩的脚步很快，拉着她的指尖转过头顶。 一拽一拉间，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总是这样。 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411节 总是猝不及防地打破她的计划，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她最害怕的那一步，将其后那更宽广的一面展现到她面前。 明媚的日光照在对方的眼中，显得那双眼睛里的色彩更加清澈明丽。 坎蒂丝很喜欢他的眼睛，每次注视都会被其中的闪烁的光辉吸引…… “怎么办呀，我好喜欢你的眼睛。” 路西恩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道：“里面好像有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小火苗，一闪一闪的样子真的好漂亮。” 坎蒂丝的心跳快了半分，却还是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哦”了一声：“所以呢？再漂亮我也不会挖出来送给你。” 话刚说出口她就差点咬到了舌头，脸颊突然变得通红。 坎蒂丝都不明白自己的脑子刚刚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她想偷偷看眼对方的反应，立刻就被路西恩探究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坎蒂丝，你的脸好红。” “……是太阳晒的。” “手心出汗了哦。” “那、那是因为在运动，当然会出汗！” “嗯……还有味道……” “？！你不要胡说八道！”坎蒂丝本来就有点不可言说的心思堵在心里，被他这么一激立刻炸了，“谁有味道？！你才有味……唔——” “我就说嘛，确实是有味道。” 路西恩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轻轻舔了下下唇，认真点点头。 “是糖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