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节 ?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作者:林中有雾 简介: 没心没肺小白花x心机深沉大魔头 安王府世子爷顾淮安清风朗月、龙章凤姿,是大周最俊朗的状元郎。即使他现在却双腿残疾,被迫坐在轮椅上,依旧手握权柄,手段残忍让人惧怕。 姜若却只是丫鬟,生了一幅好皮相,在攒足银子要为自己赎身时,被世子爷的继母威胁着送给世子爷,得不到宠爱、生不出子嗣全家人都得跟着她一起死。 比起出府,她更想好好活着,可怎么和一个残废的人生孩子呢? 烛光之下,初具风情的小丫鬟便趴在男人腿上,眸光潋滟,生涩又怯懦地唤着:“世子爷” 一贯的喜怒不定的男人眸光暗沉下去。 —— 姜若觉得世子爷会装。 先是装成自己双腿残疾,后来又装作厌恶她,最后又装作……不喜她在榻上唤他的名字淮安。 —— 顾淮安身患头疾之症,彻夜难眠,难以医治。 偶然间,他发现继母送过来的小丫鬟身上有股幽香能治头疾之症。 起初,他知道她是个探子。 最后,他才知,她是他唯一的软肋。 阅读指南 1.男主追妻火葬场,真香警告 2.1v1,双洁,动心之后就是甜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完结文《念卿卿》《宠妻如命》《娇生惯宠》等 ┃ 配角:预收《糙汉与娇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怎么会爱上一个丫鬟?真香! 立意:永远热爱身边一切美好 第1章 001 ◎这才是命,做丫鬟的命◎ 才刚入秋,就落了一场雨,昨夜屋里沉闷,今早将窗户易推开,冷气就兜头兜脑灌入进来。 姜若站在窗边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往房间里退,就指望着冷风醒醒脑子。最近的活计重,在赶工要分发给府里下人的秋衣,她又为了多积些银钱,接了几个丫鬟私自送人的绣品,熬夜熬得昏昏沉沉。 不过效果不错,等这批帕子收了钱,她又有一笔进账,过不了多久就能为自己赎身。 说起来还是安王仁厚。 安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待下人们向来不错,允许她们这些被买来的下人为自己赎身。不过因为安王府月钱给的高,内院夫人独大没太多勾心斗角,因此没有多少人想要离开。 姜若的想法不同,她外祖家原本也是耕读人家,她自小也跟着认识一些字,懂得贵贱的道理,知道下人始终是下人,终究是没有依靠的物件。主人家高兴便对你有几分笑脸,不高兴命丢了都有。 她不愿意一辈子就这么胆小慎微的过日子,这几年一直存钱。原本她还打算多做几年工,但前段时日安王出兵青海忽然下落不明,夫人不但不着急每日到点还准时出去听戏,唯一能做主的世子爷双腿残疾不出门。 府上现在闹得是人心惶惶,她也不想继续留着。 等来年开春,她拿了过年的赏钱,存满娘亲两三个月的药钱她才敢放心凭着女工接些活,将日子过下去。 想想日后的自由,她昏沉的脑袋多了几分清明,拍了拍脸转身支起绣架来开工。 才绣了一半,门边突然传来动静,是她同寝的秋微回来了。 秋微在跨过门槛时,黛青色的裙摆在走动间展开,如同一朵盛开得极为水嫩的花朵。再逐渐往上看,则是一张格外娇俏的小脸。 明明都是同样的衣裙,她却知道用各种的妆面修饰面容,再配上不重样的首饰,从小便在一众丫鬟当中是出挑的。 姜若心中闪过一丝羡慕,因为秋微是家生子,娘老子和哥哥在府中都有体面的事,自己也说了一位秀才,只等年纪到了就出去成亲。 同样是丫鬟,她和秋微的命已经是截然不同。不过她只羡慕了一会,便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正准备绣海棠花时候,耳边响起哭声,她抬头望过去,就看见秋微趴在桌边哭了起来。 她满是疑惑偏头看过去,“怎么了?” 那边哭声更大了,她扫了一眼绣了一半的海棠花,想了想还是绣针戳到边上的针包上,走过去又问了声,“怎么就哭了,可是外面的人说了闲话?不必理会。” 自从和秀才定了亲之后,背后酸的人不少,秋微为了这些话生过好几次闷气,可没有一次这么严重。 她眉心蹙起,有点怕她是和曾经的自己一般受了欺负,拍了拍秋微的肩膀。 秋微没绷住,嚎啕大哭起来,“我被选上了。” “什么被选上了?”姜若发懵。 “你整日绣花挣钱,应该是没听到。”秋微哽咽了两声,继续说:“上个月,夫人进宫同皇后说,世子爷如今这个情况,没人能劝得动。就是他不说亲,也该找个……找个开脸的丫鬟,最好留个子嗣。我原是以为和自己没关系,结果今日夫人身边的方嬷嬷找了我,叫我等两日后,搬去听风院。” 姜若心里打了个突突,都不用过脑子都知道这件不好。 现在的安王夫人出身江南世家王家,长姐是中宫的皇后娘娘,在府中就是安王也要退让三步。不过安王也有不让步的,比方说夫人在用宫里那位和家世逼压,要求安王改立世子时,安王就没同意过。 给出的理由也相当有说服力,世子爷顾淮安是掰着手指头往数,都排得上号的钟灵毓秀般的人物。 世子爷顾淮安年少成名曾用了伪名下场科举,年仅十六高中会元被钦点为状元,名声显赫。京城中都猜测他会去哪个权利要害之处,结果他不声不响去了沿海儋州,从五品司州做起。儋州苦寒,百姓保守僵化且受天灾之苦,常年需朝廷补贴,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若不是安王的稳稳当当握着军权,他们都快以为顾淮安被皇帝厌弃。可当他们再听说顾淮安的名字时,是在儋州送上来的折子上,讲述当地的建设与作物的转变,连同送上来的是儋州新制作出来的风味海产品和收上来的大笔赋税。 这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乃至于年仅二十顾淮安从地方调任到京城时,都有种“果然如此”的微妙感。 可就在顾淮安如今,即将调任工部侍郎时,他却意外惊马,自此双腿残废不得不终日与轮椅为伴。天之骄子沦落成做轮椅的废人,最高兴的就是夫人。 现下安王下落不明,夫人还想着替世子爷选通房丫鬟,这能有什么好事? 不过又是上面的神仙打架,底下的小鬼遭殃罢了。 只是这种话她一个下人不好轻易开口,想了想之后便问秋微,“只有你一个人吗?还是几个人一起?几个人倒是不怕,只是换个地方当差。” 秋微擦了擦眼泪,“这次去的人还有言溪、陆茵。” 言溪和秋微的家境差不多,娃娃脸瞧着一股幼态,很是讨喜。陆茵同她差不多,前几年才被卖进府里,靠着手艺在厨房那边当差,是个出了名的冷美人。 看来人选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什么样子的风格都有,似乎就是盼着世子爷能宠幸一位,早早繁育子嗣。 一瞬间,她后背开始寒毛倒竖。 夫人的意思她都能猜出几分来,世子爷岂能不知?世子爷清楚之后,又该怎么去对待送过去的丫鬟?这分明是才入秋,暑气未歇,一股寒气却涌入心头,叫她忍不住将秋微揽得更紧些。 秋微没有察觉到她起伏的心绪,眼泪似不断线的珍珠往下掉,“若若,我该怎么办。世子爷捉摸不定,听风院的下人没的没,被发卖的发卖,留下来几个人?我是没有那份攀龙附凤的心思,可我还想平平安安等到被放出府去,如今却成了这样的情况。” 听风院如今和龙潭虎穴也差不了多少。 姜若心里也难受,思来想去说:“要不,叫蒋嬷嬷求求夫人?” “求过了,没了法子。” 她看见那个原本伏在自己肩头哭的小姑娘直起身,水生生的脸上多了要哭不哭的笑容,让人看了心里都难受得紧。 她下意识要去扶秋微,秋微却朝着她摇摇头,捂住发红的双眼。 半晌,她的双肩垂落下来,要哭不哭道:“我原是以为我是不同的,会比旁人幸运很多。可也认清了,这才是命,做丫鬟的命。” 主子让你死,你半刻都不能活着。 这就是作为一个丫鬟的命! 她心就像是被人一把抓住,唇瓣上下翕动,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因为她同样也是个丫鬟,甚至不如家生子的秋微,只是因为女工过得去被卖入府中的。 她还记得在她被人牙子带走的时候,妹妹抱着她的腿哭着说不要。娘亲狠下心将妹妹扯开关进屋子里,抱起她穿过一条细长狭窄的巷子。 那时候天才蒙蒙亮,娘亲摸黑往她嘴里塞了块饴糖,哭着一遍遍摸她的脸,说:“若若,不要怪娘亲,不送你走的话我们都活不下去。安王府是个享福的地方,你在里面好好当差啊。” 娘亲也没有说谎,娘亲生了重病,需要用银钱去买珍贵的药材养着。家里的银钱见底了,娘亲活不下去,妹妹也活不下去。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饴糖,那种甜蜜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却成了苦的。饴糖怎么会是苦的?望着黑得望不到尽头的巷子,她不相信地一点点吮吸着,却全都苦味。 被人牙子带走时,她摸了摸脸才知道,原来是眼泪流到了嘴里。 她被卖进了安王府,有了崭新的衣服和稳定的活计,靠着月钱和帮人做的绣品得到的铜板让娘亲和妹妹也能活下去,她甚至内心有过满足。 可现在她才知道,丫鬟不过是可以随便安排的物件。 现在是秋微,下一个会不会是她?秋微还有娘老子能帮着说话,那么她呢? 几年前吃到的糖块现在卡在她细细的喉咙里,叫她难受得紧。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她已经攒够了钱,再熬上半年她就直接能出去了。抱着这个念头,她不敢难受太久,将秋微哄着睡下之后,就坐在绣架前。 可这针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最后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东西之后,赶在院子的门落锁之前出去了。 算算时间,上次抓的药娘亲应该快吃完了。她这段时日接了不少手帕的活计,比之前多攒了一两银子,说不定还能在买药和买粮食剩下来之后,再买一匹布料给妹妹做身新衣裳。 她仔细计算着花销,低头躲过地上一团团分不清是什么的脏污,免得隔日回去又要被管事嬷嬷数落。在走完长长一条窄巷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却发现一位原本不该出现的人站在门口。 是方嬷嬷。 方嬷嬷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从夫人年幼时就在身边侍候。因为夫人用惯了她,所以即使她在外的子孙都是极为出息的,她完全可以在家颐养天年,却还是进府来帮夫人管事。 因为夫人看重她,在府上她也很是得脸,人人都敬着。 就连她针线房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也知道方嬷嬷的名头。她连忙压下心中生出的疑惑,恭恭敬敬给人行了半礼,“嬷嬷好,嬷嬷这是?”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方嬷嬷含着笑,头上的金钗的流苏微微晃动,态度十分和蔼。 姜若不敢再去看她,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抓紧了裙摆,边从方嬷嬷身边走过边说:“嬷嬷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先进来喝……” 未说完的话在看到门口守着的两个粗壮婆子戛然停住,往后将将退了两步看猛然看向方嬷嬷。 方嬷嬷脸上带着笑,眼尾有一条很深的纹路,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夫人是最体恤下人,这不是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位用药将养着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就将她们接到庄子上帮你养着。” 她抬着头望向方嬷嬷,被厚重的刘海遮住,她的容貌说不上多绝色,只是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杏眼,清冷冷的十分干净。此刻她眼眸湿亮,害怕而又戒备,就像是刚被生下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猫崽子,伸着奶呼呼的爪子戒备人。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节 真叫人有几分心软,方嬷嬷心思动了动,又开口:“夫人既然替你解决了一样难事,现在夫人也有了为难的事,你说说你可是要帮帮忙的?” 夫人能有什么事让她帮忙?姜若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肩膀顿时无比僵硬了。 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她利索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请罪道:“姜若笨手笨脚,怕是会辜负夫人的期待。” 可是下一刻,她却被人掐着下颌被迫抬起,厚重的刘海被掀开一点。 方嬷嬷原本还不理解夫人为什么看中了这个小丫鬟,此刻她突然发现点什么,保养得当手忙把女子的刘海往两边分开。等女子露出全部的面貌之后,发出一声惊呼。 此刻她倒是笑得真心,捏着姜若的下巴,仔仔细细看过去,满意地说:“就是凭着这副容貌,你就帮夫人的大忙。” 稀薄月光之下,小姑娘的容貌堪称绝色。明明没有敷粉,肌肤细腻莹润找不到一丝瑕疵。不消皓齿蛾眉、如若含雾的杏眼极尽小女儿家那种娇羞生嫩。就是说,她往下瞥了眼,正好看见藏在粗糙棉布之下因为害怕颤巍巍的一团,哪个男儿能抵住的? 世子爷再怎么厉害,可还不是个男人。 方嬷嬷越看越满意,声音带着几分诱惑,“若是让你去侍候世子爷,怎么样?” 耳边犹如响雷炸开,她的脑子都开始发懵,下意识说:“这怎么成,奴婢……奴婢过段时间想要赎回卖身契的。” “怎么不成,我的傻姑娘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你自己是个争气的,能生下一儿半女,下半辈子可不就是有了着落。”方嬷嬷笑。 她抬头望过去,只见方嬷嬷眸光冷了下来,声调轻轻柔柔像是在劝告,“到时候,你还能带着你娘亲和妹妹,吃香喝辣的,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这难道不好?” “至于卖身契,我的傻姑娘哎,夫人看上了你,还能真的让你出去不成?” 这句话,一下子将她长久以来小心维护的梦境撞了个稀碎。 为了赎身熬的每个夜晚,大冬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她一边往外呵出气暖手一边绣花的时日在脑子里一一闪现,她其实很想问一声“怎么就不能出去了呢?” 话盘桓在舌尖时,她想到了秋微的那句话。 这才是命,做丫鬟的命。 泪水顺着眼尾流下,没入到如云的头发中,叫她冷得浑身都在打哆嗦。而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连呼吸都不畅快,整个人瘫软下去,只盯着面前的人看。 倔强着还不肯认命。 小姑娘眼眶通红,和脸上的莹白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也不知在床上会不会这般惹人怜爱。 这个念头在方嬷嬷的脑子里过了一瞬,就看见她弯下身子来替小姑娘擦眼泪,声音透着寒气,“夫人是个心善的人,可是她也最不喜欢别人忤逆她。” “姜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好,对吗?” 第2章 002 ◎奴婢只是爱慕世子爷◎ 姜若怕夫人,也怕世子爷。 一位出身江南世家,当今的皇后是自己的亲姐姐;另一位年少成名,同皇子一起入六部轮转学习,却在最顶耀的时突然被废了双腿,整个人阴鸷古怪,让侍候的人尊敬又畏惧。 可偏偏她是私下被夫人威胁送去给世子爷做通房。若是她不能生出一儿半女来,她和她的娘亲妹妹都得死。 她只是一个被卖进府的丫鬟,还没等反抗就已经被方嬷嬷安排的人带着进听松院。 当然送来的也不止有她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家生子和一个同样被卖进来的丫鬟,她是最后一个到的,来的时候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原因无他,实在是长相过于出色。 她常年在屋子里呆着捂出了一身莹白的肌肤,没了厚重刘海的遮挡,妍艳中还带着几分少女青涩的五官就露了出来。方嬷嬷特意将她青黛色的衣服换小了一号,曲线被隐隐勾勒出几分,似是而非诱惑着人去看。 小丫鬟芙蓉气得鼻子都歪了,这身打扮分明就是将勾引世子爷的野心写在脸上。 世子爷也是她敢肖想的! 芙蓉端着铜盆不阴不阳地叫骂着 : “一群人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小姐心丫鬟命,竟也做起了白日痴梦,我呸。”她往地上干啐一口,三角眼倒吊着,愤怒的眼神从姜若的头顶往下滑,在若隐若现的曲线上停顿住,又看向了姜若的脸,鄙夷道,“我会一直盯着你们的,老老实实干活,别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种恶意直晃晃而来,不加任何掩饰,让她有一种赤、裸全身被抓住的窘迫之感。 她想说自己没做白日梦,想说自己也不想去勾、引世子爷,可低头看了看全身簇新的衣裳,她又说不出口,只觉得分外难堪,低头应了一声,“我会好好干活的。” 芙蓉哼了一声,穿着这样还说自己没旁的心思,必须要她瞧瞧厉害。 她想都没想将铜盆中的水泼出去,飞溅起来的泥点子将姜若簇新的衣裳下摆染污,看上去分外狼狈。 姜若白了脸色,没有出声。 和她同住一屋的秋微忍不住,将她挡在身后,呛声道:“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个丫鬟,威风给谁看。还说什么盯着不盯着,你有这个权力吗?” 芙蓉不紧不慢,笑嘻嘻道:“我的姑奶奶是徐嬷嬷,你们说我是能盯着还是不能盯着。” 徐嬷嬷是听松院的管事嬷嬷,是照顾世子爷的老人,为人古板到连她这种在针线房工作的小丫鬟都听过她的大名。 可就算是徐嬷嬷,也不该不将她们当成人看。 秋微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还想争论,姜若在背后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冲动。 一个浇水的丫鬟教她们规矩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显然是背后有人授意。是徐嬷嬷?还是世子爷?哪个都是她们惹不起的,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出声就知道了。 只是才进院子,就被逼着低下头,她难免对日后的日子多了些担忧。 芙蓉见她们不闹腾了,满意地擦擦手,安排她们住在离主院很远的后厢房。 她和秋微还被分到一起,关了门,秋微凑了上来问,语气染上了着急,“你怎么也来了?听松院……当差要仔细。” “方嬷嬷安排的。” 这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一贯爱说说笑笑的秋微也沉默下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苦水味,气氛沉闷得很。 姜若不爱这么折磨自己,声音轻快地安慰道:“只要不在世子爷面前晃,本本分分做事,还是能等到出府的那天。再说,我们好歹是住在一起,还能有个说话的人,比别人就好了不少。” 秋微顺着她的话想,心里才算好受些,她有了未婚夫,可不像那些人做飞上枝头的美梦! 她家人在安王面前还有几分体面,说不准等安王回来还能讨个恩典。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又开始向往起以后来,“你不是攒了些银钱为自己赎身吗?到时候我们一同出去,还能去街上逛逛呢。” 说完之后,她不由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小伙伴。那怕是日夜相对,她也真想感叹一声姜若生得真好看,甚至比那些千百般护养的姑娘都好看。 女子就倚靠在窗边,阳光毫不吝啬地照下来,甚至将人纤长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在如瓷的脸上落下阴影。 更重要的是,她又往下瞄了瞄对面突出的曲线和堪堪一握的细腰,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你早早像这样打扮多好,说不准亲事早就定下了。不过也不迟,等出去之后你定是能找到位如意郎君的。” 姜若心里苦笑着,她现在就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将娘亲和妹妹接出来。不过秋微也是好心,她就顺着说话,“那是一定的,我们都能出府的。” 她这时候,对那位未曾见过的世子爷只存着一分敬畏,还抱有一丝幻想。说不准夫人安排的丫鬟不止她一个人。说不准另一位是个胆大心细的,先上位生子,她就能顺顺利利苟活到最后一刻。 这样想之后,她打起精神来过日子,同秋微一起将屋子收拾一遍。 秋微出了身汗,没想到了晚上就开始发烧,烧到半夜都开始说起胡话来。要是真任由人烧上一夜,只怕连命都没了。 姜若心里着急,连忙拿冷的帕子不停地给她擦拭身体,后来见还没退烧,实在没了办法就咬着牙摸黑出去,准备找秋微的娘拿贴药,好歹要将人的命留下来。 秋微一家人住在前院的罩房,蒋嬷嬷听说女儿病了,眼泪哗哗往外流,拉着她的手千恩万谢道:“秋微能找到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运气。你放心,等安王从青海回来,我一定要我家人去求求安王。” 安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极得皇上信任,因此被派去平定青海叛乱,近两年都没有回府,要不然夫人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将手伸到听松院。 姜若宽慰她几句就要走。 蒋嬷嬷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蒋嬷嬷的力气很大,她的手被捏得开始发疼,抬头却看到了蒋嬷嬷异常严肃的脸。 “进了听松院,就一定要听世子爷的话,不要和夫人有任何的联系。听松院内没有不听话的,不听话的……都没了。” 她后面一句话声音小且细,都在发抖,似乎对这位世子爷怀着极深的恐惧。 姜若心头一凛,连脸色都苍白几分。那位世子爷到底有多么可怖,为何每个人在提起他时,都是一幅畏惧害怕的样子? 她强装着镇定,应了一声“好”之后,便匆匆忙忙走了。快要离开前院时,她不知道怎么突然朝后面看了看,就看见蒋嬷嬷披着一身单衣提着灯笼就站在门口,遥遥朝着她望着。 见她回头,蒋嬷嬷连忙朝着她摆摆手。 夜色四合,她的身后是浓黑到看不清任何东西的小路,也就回头时能见到片刻的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抓紧手中的药包之后就转过头,朝着夜色中走了过去。 她有些怕黑,一条路走的是胆战心惊,生怕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来。路过后院的荷花池时,看见暗夜中的荷花影影绰绰,整个头皮都在发麻,连脚步都快了几分。 而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怎么,就只会用这点手段? ” 她的步子瞬间停住,下意识朝着左前方看过去。左前方有一团亮光,隐隐能听见人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秋日的荷花开始发蔫下坠,不大能遮住人形,再往前走几步说不准就会被人发现。 几乎是在那个瞬间,她下意识蹲下身子来,将自己隐匿在荷叶之下。 透过交错的叶柄,她先看到是长满青草的地皮,往上是垂地的狐皮大氅,大氅的皮毛油光水滑看不到的杂色。再往上便是一身圆领直缀,只是那人的身形偏瘦,坐在凳子上腰带略微松垮,整个人往后靠着,姿势闲适,却莫名给人一种威压之感。 因他前站着两个不苟言笑的侍卫,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见湖边跪着一个同她一般穿着黛青色丫鬟服饰的女子。 女子跪地磕头,额头中间渗出的血沿着脸下滑,烛火之下显得分外可怖。 她却丝毫不觉,哭着认错,“世子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痴心妄想,在酒水里掺了药。但奴婢真没有旁的意思,奴婢只是……” 说到这里,她全身都在发抖,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说:“奴婢只是爱慕世子爷。” 到了秋日,蝉声也消退得干干净净,天地之间仿佛都成了静谧的一片。只有微风吹动着烛火,将男人影子拉的摇摇晃晃,竟有几分从地狱的恶鬼之状。 忽的就听见一声轻笑,声音如月下流水铮铮,“我倒是才听见这么新鲜的说法。” 紧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捏紧女子的下颌往两边晃了晃,似乎是在仔细观察。 女子的血顺着偏瘦白皙的手背往下滴,砸落在地方洇出猩红的血点子,整个画面极为诡异。 他却恍然未觉,只问:“那东西呢,拿哪里去了?” 女子全身都在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乐,将她带下去吧。”男人放开手,用帕子斯条慢理地擦着,没什么情绪如同处理一件不值钱的玩意儿,“她若是不想开口,便一辈子不要开口好了。” 那女子猛然瞪大了眼睛,才溢出一声惊呼,便被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捂住嘴巴拖了下去,没了任何声音。 姜若瞳孔紧缩,一颗心砰砰跳着,竟然比刚刚小走时心跳更为剧烈,身体不可避免地僵硬起来,甚至是后怕,仿佛刚刚被掐住喉咙的人是她一般。 她……也是要去勾着世子爷的,若是被发现了,是不是会同样的下场? 那边还在在谈论什么事,她也听不清楚,脑子乱糟糟的,一直回想刚刚那位丫鬟被带走时的眼神,哀伤而又绝望连半分挣扎都没有。 猛然,她的双眼瞪大了,脸上全都是不可置信,呼吸都因为过于吃惊停滞住。 她竟然瞧见那位穿着狐皮大氅的男子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男子身量纤长,眉目如画,萧萧肃肃如明月入怀。又因为在病中怕冷,在旁人只穿了件薄衫的秋日,他的整个人裹在厚厚的大氅中,烛火之下显出苍白的病态,颓唐也依旧如山玉之外将倾。 可此时姜若心中只升起浓浓的恐惧来,觉得他比恶鬼还要恐怖几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节 自己被发现了?下场是不是同刚刚那个丫鬟一样? 那股害怕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全身都在发软,不禁往后一瘫。手掌撑着鹅卵石铺成的路面上,传来阵阵疼意,她却没有多少知觉。 只看见男人朝着她这个方向过来了。 第3章 003 ◎送去世子爷那边◎ 轮椅上嵌的一圈铜边压过鹅卵石的路面,压出“登登”的响声。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她刚刚蹲过的地方停下。 这处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长喜扫了一圈,摸不着头脑,目光对准了荷塘,示意自家的世子爷。若是躲起来的话,只能躲到这处来。他用脚将荷叶拨开,提着灯笼仔细探了探,然后对世子爷摇了摇头。 微风吹来,半枯的荷叶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淮安的目光落在微微漾起的湖面上,注意到一株直直挺立的荷叶。恰好微风拂来,那荷叶应景地颤动两下,又归于平静。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小野猫,是自己的那位好继母?还是宫里的那位? 爪子还没有养好,竟也学会出来打探消息。 这倒是个好机会,叫那些人知道院子里进了人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走吧。”男人眸光冷了下来,将轮椅调转了个方向,带着人一起离开。 荷塘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才露出一张艳丽的脸。 姜若含着一根荷叶从水底钻了出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跳如擂鼓般跳动着,背后血液涌动,生出劫后重生的庆幸来。 天知道侍卫提着灯笼照近荷塘时,她有多紧张,口中含着的荷叶梗都摇摇欲坠。 她缓了很长一会,恢复力气之后才从水底爬上来。她没有着急离开,先将衣服拧到不再滴水的程度,才将鞋子提起沿着小路飞速离开,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也就是因为她住的地方是离主院很远的后罩房,偷偷摸摸回去之后,她迅速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将头发擦了个半干之后,才去厨房找了个药罐回来。 万幸的是草药的外面包着着油纸,只封口的地方被浸湿一点,其余的都完好无损。 她将草药全都倒到罐子里,盯着将药熬好,等稍微晾凉了些再端到房里去。 秋微已经烧糊涂了,怎么叫都不醒,她只能将人托起来半抱在怀中。正要端着药碗时候,秋微软乎乎的身体靠了过来,死死地揽住她的腰。 她已经烧得小脸通红,五官全都皱在一起,仿佛陷入什么噩梦当中,呓语着:“娘,我疼。” 纤长浓黑的睫毛垂下,那一刻姜若难受又羡慕着,难受的是秋微病得厉害,羡慕的是她遇到了难受的事可以肆意地撒娇叫娘亲。 这是被偏疼的孩子有的底气,从被卖身为奴的那天,她就失去了这样的底气。她能做到的,就是攒够银子,自己给自己底气。 不过这条路,也被夫人亲手堵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再往深处想,声音更加温柔,哄着秋微将药喝完之后才让人又重新躺下,她也抹黑上了床。 今日被吓过一回,躺到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天将亮时才迷迷糊糊打起盹。 而就在此时,隔壁突然响起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言溪死了。 她换好衣服出去时,已经有侍卫过来准备将言溪的身体抬出去。 同言溪住在一处的陆茵是个出了名的冷美人,此刻脸色煞白地瘫软在地上,浅蓝色的衣摆上沾着不少血。她却恍然未觉,失神地靠在背后的朱色柱子,喃喃自语。在言溪被抬出来时,她开始浑身发抖,几欲崩溃。 姜若站在最外圈,透过缝隙瞥见了言溪僵硬的身体和满脸干涸的血迹。 气氛陡然沉闷下来,她仿佛穿到了昨夜的言溪身上,多了种喉咙被人掐住的窒息感。脑子里闪现过那张阴鸷俊美的脸,她从脚底窜起一股寒气,冷得浑身都在打摆子。 世子爷下手真狠,不给人一点活路。 也不止是她害怕,昨日威风凛凛的芙蓉今日也成了病猫,缩在门边。见她看过去,芙蓉抿了抿唇,哼了一声之后转身就跑开了。 姜若原本也想回去,路过陆茵身边时,心软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问:“怕吗?不然去我们屋里坐一会?” 陆茵原本是厨房做糕点的厨娘,略微丰腴,脸上带着三分健康的红晕。此时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肩如同山坡一般耸立着,始终没有说话。 她摸了摸陆茵的手,女子的手如同冰一般冻手。 而这时候陆茵才有些回过神,呆滞的眼珠子转动了两圈,看见是她,才低声说:“昨夜,言溪回来过的。” 可言溪不是……被世子爷下手了吗,怎么又会回去?姜若惊讶。 “我还同她说了话,问她去什么地方,她说出去转了转。”陆茵眼眶通红,“那时我太困了,又睡过去,今天早上才发现她没气了。” 她哽咽着,嘴唇哆哆嗦嗦才挤出一句话,“所以,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姜若心里冒着寒气,没敢回答,这是说不准的事,她也不清楚下个会轮到谁。 陆茵也不是要答案,缓过神之后扶着墙边慢慢走了回去。 言溪的死,给她们这些同样被送进听松院的丫鬟蒙上一层阴影,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什么地方。而同言溪住在一起的陆茵就更加低调,如非必要根本就不会出门,姜若住在隔壁也只是在早晚时分见过几次浅蓝色的身影,没听到任何动静。 再听说陆茵的消息,还是从病好的秋微这里知道的。 秋微从屋外走进来,直接坐在她对面,一把将她抱住,深吸了一口气,“姜若,昨夜世子爷点了陆茵。” 姜若手一顿,尖锐的针尖戳进指尖冒出血珠来,她连忙拿手帕将指尖压上一压,免得将绣得快好的帕子污染了,就听见秋微又说。 “今早陆茵就不见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愣住了,差点没回过神。 才五天,被送进听松院的四个丫鬟就少了一半,说是巧合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她又开始担心起来,绣帕子的心思全都没了。她心里有鬼,就怕不久会临到自己。 秋微心里也害怕,独自在院子转了两圈之后,她觉得不能这么干等着,“我去找找我娘,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说干就干,她立即往起一站,直接往外面冲了出去。 姜若甚至来不及阻拦,屋子里就已经没人了。面对空空荡荡的屋子,她又忍不住去想陆茵失踪的事,一颗心竟没有一刻是落在实处。 等到日头渐渐西斜,早就该回来的秋微一直没有看到人影,她不放心也去前院找蒋嬷嬷。 蒋嬷嬷一头雾水,表示自己没见到人,继而又紧张起来,“是不是那丫头出事了?” “没有,就是让她帮我拿绣线她还没回来,我着急用呢。”姜若笑得有点勉强。 蒋嬷嬷没有注意到这点,非常热心地回屋将自己剩下的绣线硬塞到对面小姑娘的手里,“你暂且先用用,那丫头就是个不靠谱的,等回头我再好好说说她。” 姜若没敢多说什么,拿着绣线直接回去了,心中生出不愿意见到的猜测——秋微会不会是被世子爷叫去了。 前头两个人说没就没了,若是秋微真是被…… 脚步都跟着沉重几分,她不自觉地走到主院的门口,探头朝着里面看。 首先看到的就是院子正中间的假山流水。那假山专门用形状嶙峋的怪石堆成,最顶端种着一株绿萝。碧绿肥厚地来绿萝沿着怪石垂落下来,形成了绿梯,流水便从旁边的小孔中飞泻而出。 除了流水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 她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有下人走动,安静地让人心里开始发毛,觉得后背都爬上了鸡皮疙瘩。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里面仔细看时,身后就响起了芙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是不是!” 还没有来得及辩解一句,她就已经被芙蓉扭送到徐嬷嬷那边。 芙蓉挺着胸膛,为抓住姜若的小辫子而洋洋自得,“刚刚在外面,我就看见她站在门口偷听,还不肯承认。” 徐嬷嬷个子不高,额头上的皱纹很深,看上去就十分古板不易亲近。她乜了一眼旁边白着脸的姜若,没有多问一句话,就简单下了决定,“送去世子爷那边,他自有交代。” 姜若浑身一颤,被推着往前走。 墨绿色绣着白鹤的帘子被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沉闷地让人作呕。 作者有话说: 晚六点更新 第4章 004 ◎可这分明是一双能要人命的手◎ 003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沉重的落日被拼命的云彩了拉着,最后却逃不过宿命,淹没在边际,只留下最后一丝余辉。 屋子里还没有点灯,暗沉得很,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 姜若从后面被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面走了两步,差点撞到正厅中间摆放着的镂空瑞兽香炉。香炉正中间,有一缕极细的轻烟缓缓升起,带着安抚人心的香气。 她的额头渗出汗,才绕过屏风进入,也不敢乱看就觉得双腿一软,本能地跪了下来,听徐嬷嬷禀告。 地上不是光滑的岩石面,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长绒地毯。地毯上都是异域花纹,听说是周边小国进贡给天子的。天子对这位侄子极为看重,拢共就十来张地毯,这里少说占了半数。难怪夫人寝食难安,费劲心思要算计自己的继子。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恐惧,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在听到徐嬷嬷说抓到她在外面偷听时,她立即就匍匐在地,额头抵着地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只是来找人。” 没有人说话,只有杯盏轻撞的脆瓷声,一下下就像是敲在人的心口上,连带着她的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分,感觉到压迫感。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连鼻尖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空气中多了一丝不知名的幽香,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倒是有几分舒缓之感。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身上,眸色不明。小丫鬟低着头,瞧不见什么样子,只是身段袅娜,倒是有几分撩人。 这样的手段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回,顾淮安觉得厌烦。 茶盏落在桌面上,他吩咐着:“嬷嬷,去将窗户都打开。” 这个吩咐没头没脑的,姜若从眼角的余光望过去,只看见徐嬷嬷眼里闪现过一丝诧异,下意识朝着世子爷的方向望过去。 她也不知是不是胆大,竟也偷偷抬头匆匆看了一眼。 昏沉的光线中,男人坐在窗边的暖榻上,看不清面容。倒是能透过露出来的光线,分辨出如同名家画笔下一笔勾勒而成的下颌。他一只手放在小几上,白皙的手上缠着一串珠链,有一下没一下地捻动着,矜贵又神圣让人不敢窥探。 那珠链看上去像是佛珠,可这分明是一双能要人命的手。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节 想到那晚在荷塘边,正是这双手掐住言溪的脖子,她忍不住变了脸色,连忙将头低下去,不敢多问什么。 徐嬷嬷按着吩咐将屋内的窗户全都打开,晚风灌入进来,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的熏香味和药味都被带走了大半,可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极淡的幽香。说不上是什么调香,不浓重,却能很好地安抚跳动的神经。 长指抵着太阳穴,男人半阖的眼眸轻轻瞥了一眼徐嬷嬷。徐嬷嬷心头一跳,难不成院子被清理一遍还有人敢用下作的手段。想到这里,她不敢迟疑,直接动手开始搜小丫鬟的身。 小丫鬟压根没反应过来,被她按着胳膊时本能地挣扎着。 而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她身上藏着点什么。近来听松院里乱,各种下作的手段层出不穷。徐嬷嬷也不敢马虎,凭着力气大,直接小丫鬟双手反剪住,搜摸上去。 徐嬷嬷力道很重,且没有什么顾忌。她先是摸了摸小丫鬟头发间能藏东西的地方,然后摸上喉咙。入手的肌肤极为细腻润滑,她停顿了几分之后,还是尽职尽责地往下搜,包括那些隐秘的地方。 这丫鬟倒是生得好,身段也好,姑娘家十五六岁正是鲜嫩的时候,也难怪会被选了送来。 只是她确实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对着主子摇了摇头。 这倒是有几分意思。 顾淮安轻笑一声,声音却陡然冷了下去,“将衣服脱了。” 姜若脸色瞬间白了,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到了要让她脱衣服的程度。 她进安王府有几年了,整日在针线房或是屋子里做事,也算是做了体面活,哪里被这样轻薄地对待过。她到了这个年纪,已然知道什么是自尊,什么是轻薄,也知道一点男女之间的事,怎么肯在外男面前脱衣服的。 她也不敢哭,脑子飞速猜着原因,哆嗦着说:“世子爷是想找什么吗?” 顾淮安没开口,徐嬷嬷明白这个意思,上前去就要动手。 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了,她紧紧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将自己团成个团子不敢让人近身,徐嬷嬷倒是没能下得了手。 顾淮安没时间理会这场闹剧,眸光冷冷:“那就带下去处理吧。” 姜若愕然抬起头。 小姑娘挣扎过一遭,头发衣裳都是凌乱的。如云乌发垂落下来,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白净,润湿的眸子里先是震惊,而后滚烫的泪水积攒成一汪,难堪又害怕着。 最后哆嗦着声音说,“奴婢自己来。” 她不停安慰自己,原本这副身子就是要给世子爷的,提前瞧瞧没什么。可细嫩的指尖却在不停哆嗦着,颤抖着摸上自己腰带,然后拽着自己衣领的两边,往下拉动着。 先露出来的是光洁圆润的肩头,而后是月白色的贴身小衣。 为了省银子,她的小衣还是去年的没有换过。这一年她的身体略略丰腴些,尤其是某处。可腰却还是纤细的,被细长的带子往后一勒,几乎就遮挡不住。加上全身因害怕而战栗时,那处颤巍巍像是夏日枝头的饱满而软烂的桃子。 桃子味? 顾淮安闪现过这个念头,挑了挑眉。 徐嬷嬷尽职尽责将小丫鬟拖下来的衣服送过去,香味却没有任何的变化,显然不是衣服的问题。 男人的目光重新落到跪着的丫鬟身上,半晌才开口,“你说是来找谁的?” 姜若听着这声音,硬着头皮回答,“同奴婢一同进来的丫鬟,她叫做秋微,下午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徐嬷嬷将衣服还给她,她也来不及穿上,胡乱往身上裹,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还有一份体面。 “找她做什么?” “她是奴婢的好友,奴婢担心她。” 姜若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视线,那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尖一般抵着后背,让人莫名生出畏惧。正在她因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时而慌乱时,就听见男人笑了。 那笑声略略低沉,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找的那个人也在,我只是问了简单几句话,却对我说了谎。既然你是她的好友,替她答了如何?” “错了,也陪着她一起,可好?” 姜若震惊地抬起头。 男人的身后是一片猩红的残阳,他略略侧过身,披着的残阳的半张脸眉眼含笑,如同悲天悯人的仙人。可光线交错中,他另外的半张脸完全隐匿于沉沉到来的黑暗中,窥见不得一点。 却让人直觉到危险。 她抿了抿的干涩唇瓣,“您说。” “方嬷嬷送你过来时,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迟了,qaq,发红包吧 第5章 005 ◎这侍候是怎么侍候◎ 一瞬间,姜若脑海中滤过了许多信息。 送来的四个丫鬟中必然不都是探子,比方说秋微,家里人没有任何危险 ,进了听松院也是盼着安王回府求个恩典放出去。而她却不一样,亲人在夫人手里捏着,不说什么上位生子,就是她日后能接近世子爷,夫人让她传个什么消息,她还能不答应? 那现在就和世子爷说,我被夫人威胁了才被送过来?只怕她敢说这样的话,下一刻就会被灭口,世间再无一个叫做姜若的人。 当然,爱慕也不能说,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真要是相信情情爱爱那都是谎话。言溪不就是吃了这样的亏。 “不能说?” “奴婢不想当丫鬟,奴婢想当主子,半个主子也是主子。”姜若情急之中,抓住了一点说。 男人看了她一眼,低头捻动着手上的珠子,淡声问了一句,“怎么说。” 她小心地望着他,见他并非动怒的模样,才摸上自己的脸,心口狂跳,“奴婢自知生得好看,但是没什么根底,到了年纪也只会随便许配给小厮或是管事。奴婢不甘心,知道听松院要进丫鬟,就找了方嬷嬷求着进来了。” 后背开始往外冒冷汗,顶着男人逐渐的深沉的目光,她松开了一直按着衣带的手。棉衣略微往两旁松了松,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抹月蓝色的小衣边缘。 她捏着拳头,慢声说:“若是奴婢有幸被看上,生出一儿半女,奴婢的命……奴婢的命就被改了。” 明明是极有野心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小丫鬟的目光仍旧是澄澈湿润、没有什么城府的。但她有一点是说对了,小丫鬟确实生得好看,身段也不错。 不是她也会是旁人,至少这个还是心思浅的,连说谎都说不利索。 顾淮安手上一停顿,佛珠突然散开了,噼里啪啦如同雨脚般落了一地。 他却没在意,轻描淡写地开了口,“这佛珠还是济光大师多年戴在手上的,共一百零八颗。你若是全寻了回来,我便给你留下来的机会。” 姜若才不知道济光大师是谁,她耳朵全放在最后一句话上,找齐佛珠她就能留下来,她就不会死。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原本软下去手脚生出无限的力量,跪走到男人面前,弯下腰去找。 一开始倒是好寻,佛珠散落下来大多数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她捡起来之后一颗颗数着,仔细放到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剩下的那几颗十分难找,比小拇指指头还要小的珠子,掉到某个角落压根就发现不了。 她急得额头都是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将小厅中间空旷的地方搜寻了一遍,然后顺着四边往缝里一点点摸索着,没有放过一个地方。 心里一直在数着,“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戛然而止。 那瞬间,她唇色多上几分苍白,拼命回想刚刚自己有没有遗漏掉什么地方。脑子里将所有搜过的地方都过了一遍,四肢都开始发软,甚至觉得脖子上的这颗脑袋都不是自己的。 但是不对,搜了一遍就不可能错漏。 要么是这珠子原本就少了一颗,要么就是…… 她忍不住看向那位坐在高位之上的世子爷。 顾淮安这时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爬上爬下找东西,她出了一身汗,脸颊多了红晕,眼眸润湿带着戒备,像极了小猫崽子。 却还算聪明,做事细心,去了荷塘撞破了谈话也敢直接躲到水里去。 姜若压根就不知道世子爷在想什么,只觉得落在身上的视线逐渐变得幽深,仿佛是要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她心里本就有鬼,这时候更加紧张起来,清凌凌的眼不敢对视,只四处看着。 就看见男人对她伸出手。 他的手极为好看,修长匀称,缠着淡紫色的筋脉,如同白色暖玉里飘了几缕紫色,梦幻到如同天上谪仙人怜悯地朝她伸出手。 可要命的是,他的手中赫然是一颗紫檀木佛珠,问她:“想要吗?” 这几乎等同于问她,你想要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吗? 姜若抿了抿唇,说:“想。” 男人却没了声音,伸出的手一直没有缩回。 那颗佛珠就静静地躺在男人的手心,似乎长着小手不停地朝着她招手,摇旗呐喊着:“拿走我呀,拿走我呀。” 那样的场景极具有诱惑力,那怕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她的手最终还是伸了出去。 在触碰到男人手心的那一刹那,她的手指猛然被握住,整个身体被突然的一股大力拽着往前,直接摔倒跪在世子爷的面前。 心口都在发疼,她的脸色早就变得惨白,额发被浸湿一缕缕贴在皮肤上,却只能仰望着。 “这是最后一颗珠子,也是我给你的机会。”世子爷朝着她温和一笑。 他的背后是余辉尽散之后一点带血的微光,男人动作斯文矜贵,展开她的手将最后一颗珠子放在她的手心,声音温润,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姜若,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这样的话她似乎听过差不多的,是夫人身边的方嬷嬷说的。方嬷嬷说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好。现在世子爷同她说,叫她不要让他失望。 就等于说前面有狼,后面有虎,选了任何一条路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可她一点儿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深深拜了下去,说:“是。” 世子爷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又或者是不在乎她的回答到底是什么。听了之后,他也只是简单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去找徐嬷嬷吧,收拾好了再来见过我。” 姜若忙不迭起身,说了声“奴婢退下”了之后,就朝着外面走去。 刚出房间,她的双腿就开始忍不住打颤,使不上丁点力气。后背已经湿透了,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这还不算是结束,还要去找徐嬷嬷。 要是说起来,徐嬷嬷和方嬷嬷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两个人行事风格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方嬷嬷一直跟着夫人,中途出府和管事成亲,没多久回来做了管事嬷嬷,手头上极为富裕,穿着打扮比低门户的官家太太都体面。她这个人爱笑,同谁都和和气气的,却是个面甜心苦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栽到她手上。 姜若其实吃过方嬷嬷的亏,可比起方嬷嬷来,她更怕徐嬷嬷。 徐嬷嬷个子不高,整日板着个脸,过高的颧骨和鹰钩似的鼻子将那股凶相放大几分。她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就让人心里犯怵。 见到她过来,徐嬷嬷眼里闪现过一丝惊讶,显然也是没想到她能出来。可很快她便收敛住情绪,转身朝着外面走,“跟我来吧。” 姜若跟了上去,没想到进的是一间沐浴用的耳房。 屋子里已经放了一张盛满了热水的木桶,木桶里还放了许多认不出来的草药,气味类似于阳光暴晒后的青草地的香气,很好闻。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节 她正猜不出这是要她做什么时,徐嬷嬷就开口了,“脱了进去,先泡上一个时辰,过后再用清水洗一遍。” “我等会就回去,用不到这么麻烦。” “回去?”徐嬷嬷这时候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来侍候世子爷的吗,现在如愿了,还想回哪去?” 这也是她进听松院的目的,姜若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遭。 可真当事情落在她头上,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这侍候是怎么侍候,男女之间的□□,还是要人命的那种?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毕竟现在没人能在世子爷房中过个完整的夜。 她现在真恨不得去安宁院给夫人磕三个响头,再回来给世子爷磕三个,央求着两个人若是想斗法,不如拿了刀子互捅,直接了当干干净净,免得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当做添头。 徐嬷嬷见她站着不动,脸瞬间沉下来,“怎么,要我请你?” 她想扯着脸笑,发现自己一点儿笑不出来后,沉默着解开衣服坐进浴桶中。 徐嬷嬷亲自动手替她洗头发,她原本紧绷着一根弦,做好了头皮被扯得生疼的准备。可徐嬷嬷做事十分细致,解开她的长发一缕缕分开揉搓,用块方巾包裹起来。等擦洗身体的时候,见她躲得厉害,徐嬷嬷也没有勉强,直接将细软的毛刷递给她。 “世子爷爱干净,记得必须泡足一个时辰。”说完之后,徐嬷嬷也没有看她,去了外面等着。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许多事情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她仍旧没想得明白。世子爷是个男人,这个年纪有通房不算什么新鲜事,可他双腿不良于行,那些方面当真没有问题?有问题,夫人为何送丫鬟过来,没有问题为什么不曾有丫鬟在世子爷房中过过夜? 再说回来,她日后是听夫人的,还是听世子爷的? 热气熏了上来,她的脑子晕晕沉沉,清洗干净之后换了身寝衣跟着徐嬷嬷去了主屋。 第6章 006 ◎可她远远低估了流言传播的速度◎ 等会要做什么?是不是还要脱衣服?是她先脱,还是她主动去脱世子爷的?不过世子爷不良于行,当真能做那档子事?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当踏入主屋的那刹那,她又不可抑制地变得僵硬起来,思维都慢了半拍。 也就是屋子里通过风,熏香没有继续燃着,没有像之前那么沉闷,她没再晕晕乎乎,比头一次镇定些。 只是刚进屋,徐嬷嬷就退了出去,顺便将门也给带上了。 她镇定了没多久,看着那道紧闭的大门又紧张起来,失去了再往里面走的勇气,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进来。”里间传来一道男声。 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往里面走。 男人坐在床边,只穿了件雪白的寝衣,料子看上去有点像是丝绸,好像自己身上的也是差不多的材质。她忍不住低头扫了一眼,又确定了一遍。 那么叫她来,应当就是男女之间的侍候了吧。 她捏着寝衣下垂的边缘,鸦黑的睫毛垂下,鼓足了勇气问:“世子爷,是现在脱衣裳吗?” 嫩白的手指卷着衣服边,仿佛只要他开口,便会将自己的衣裳扯下来任由他摆布。就是勾栏里最孟浪的女子,也会在此之前玩些风花雪月的招数,这个倒是胆子大。 怕是因为不懂。 顾淮安放下手中的书,瞧了她一眼,开口说:“暂时不用,先过来。” 姜若略略松了一口气,听话地走了过去。她的视线才床榻的边缘划过,思考一瞬间之后,腰身一软在脚踏木上跪坐下去。 男人瞧了她一眼,问了一声,“洗过了吗?” “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又用清水洗了几遍。”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她看见男人望着他的目光陡然深沉下来。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她心头一跳,抬手的摸了摸自己的耳边。借着这个机会,她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她怕自己是被草药浸入味了,尝试着问:“要不奴婢再去洗几遍。” “没这个必要。”男人将话一转,“认得字吗?” 姜若顿住。 在娘亲没有得病之前,姜家也曾富裕过。那时候父亲还在,虽然不喜欢她和妹妹,但是也存了好好培养她们的心思,因此请了女先生教她们认字。 姜若占了这个便宜,读过几年书,在安王府却一直装作自己不识字的样子。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普通丫鬟是不该识字的,免得在送信件、礼单这些东西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听松院不同,她奔着想勾搭世子爷去的,听孟玲姐提过一句,有些学问的男人都是喜欢红袖添香的。 那她是该认识,还是不该认识? 湿润的眼睛偷偷去看面前的男人,她按着狂跳的心口,最终还是轻轻点点头,“认得两个字。” 一本书就直接被扔了过来,她看了看书的前面,发现是《周礼》。 “从头读,读给我听听。” 姜若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也不敢问,便从《周礼》的第一页开始读。 “惟王建国,辩方正位,体国经野……” 女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种特别腔调,读起来很是顺畅,完全没有打磕绊的地方。等要翻页了,她甚至还能反分神去看一眼世子爷的反应。 男子合上双眼假寐,一只手放在锦缎背面上,按着她的分段打着节奏,倒是有几分文人的雅兴。 见他没有喊停顿,姜若也不敢马虎,提着精神往后面读。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读了多久的书,只知道世子爷一直闭着眼睛没说话。读到后来,她都觉得书上的字都变成了蝌蚪的形状,每个都在纯白的纸面上游动,晃得她头晕眼花,不知不觉就靠着床榻边睡过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原本垂上双眸的男子忽然睁开双眼,朝着她看了过去。 空气中飘散着的一缕说不出来的香气,类似于雨后正饱满的桃子气味,还掺杂了很多旁的,很是好闻。就像是房间里突然多了一双无形的手,轻柔缓慢地抚过阵阵疼痛的神经,整个人都因此畅快起来。 徐嬷嬷做事他是放心的,能将这个小丫鬟送过来,就是确定这个丫鬟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香丸,甚至是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那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能闻到她身上的异香? 伸出手将那本《周记》准确地从小丫鬟怀中抽了出来,《周记》上残留的还是原先的水墨的香气。 狭长的凤眼看向女子,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他对着空空荡荡的室内说:“去查一下吧。” 很快,窗边便落下一道黑影。“是。” —— 姜若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甚至连怀中一直抱着的书都没有了。 她顿时紧张起来,起身仔细寻找。 在听到门口的动静时,她被吓了一跳,就看见徐嬷嬷端着一套全新的衣裙进来了。 “这是你的衣服,换上之后去前罩房将自己东西收拾一下,日后就搬进主院这边。”徐嬷嬷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又面无表情交代,不过语气缓和不少,“日后就在世子爷身边侍候。” 姜若稀里糊涂,不知自己怎么就留了下来。她伸手摸上了送过来的衣裙,一下子就猜出这料子价值不菲,不是她一个丫鬟能穿,犹豫着问了出来,“是拿错了吗?这襦裙太好了。” “自然没有拿错。”徐嬷嬷说,“你到底是被世子爷收入房中,即使没有名分,也该同其他丫鬟穿得不一样。” 什么叫被世子爷收入房中,她只是给世子爷读了一晚上书,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亲密之举。这些话可能外院的人会相信,可徐嬷嬷是听松院的管事,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她便解释说:“世子爷并没有收用……” “世子爷说有,那便是有。”徐嬷嬷打断她的话,将衣服放到桌面上,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外人若是问起的话,你知道怎么回答吧。” 姜若看着裙子领口繁密的绣花,苦笑起来。她可能猜到一点。 要么是世子爷那方面真的不行。自从世子爷腿受伤之后,不止一个人有这样的猜测,甚至在猜世子爷倘若真的没有诞育的能力,世子之位会不会落到二公子的头上。现在世子爷收用了她,正好拿这个筏子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要么就是世子爷不信任她。她不是第一个被送进听松院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与其接受没完没了的试探,倒不如一劳永逸,将她直接留下来。 又或者是两者都有,总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她唯一希望的是,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这件事,千万别传到夫人耳里。 可她远远低估了流言传播的速度。 这么多年,世子爷还是第一次留丫鬟在房中过夜,其震惊程度无异于外面下起了红雨。流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说是一个丫鬟手段了得,勾着世子爷一夜要了七、八次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迟了,其实大纲有的,人设也捏了。 但是可能我现在处在一个情绪耗竭的状态,对写出来的每句话都不满意,都会在考虑读者看到会不会觉得无聊,会不会不喜欢这个人。导致我每写一句话都删删减减,写了一天仍旧是一点。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希望你们会喜欢若若,喜欢淮安。 迟到了有红包的哦,一起加油。 第7章 007 ◎世子爷不是心慈手软人◎ 姜若还不知道流言的夸张,等回了自己屋子,她发现秋微已经回来了。 秋微昨日原本是准备去找娘,求一个对策。只是还没有出院子门,就被世子爷旁边的长喜叫了过去。随后她就被关进柴房,被问了许多问题,问题多是的关于她的出身和过往的经历。 她是家生子,娘老子都是侍候安王的老人,这方面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此她本本分分回答,甚至说了自己已经同别人定了亲,企图表明自己的老实本分。 谁知道她回答完之后,长喜冷笑一声,“定了亲的人也敢送过来,当这成了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辩解一句,就被破布堵上了嘴巴,扔到角落里去,在柴房过了一夜。 因为前面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清楚知道自己的下场。在那个灌着冷风的夜里,眼泪流出全都砸到了柴木的碎屑里,她不停回想自己还有哪些没做过的事情。 还没给爹娘做身衣裳,没来得及叮嘱爹少喝些酒,没和哥哥说少同嫂子争几句,也没有和那位同自己定了亲的秀才好好道次别…… 她在柴房熬过一个晚上,直到柴房的门被再次打开,长喜踩着微光进来,“你还真是好命。” 长喜显然也没有瞒着的心思,上前一边解开她的绳子一边说:“你的那位小姐妹入了世子爷的眼,还不忘记替你求情,世子爷这才说放了你。回去好好办差事,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记住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蒋嬷嬷是个聪明人,夫人在的时候还称赞过。这份香火情可别断了,你知道了吧。” 秋微甩了甩僵硬的手臂,顿住了,“入了眼是什么意思?” 长喜半蹲着身子,偏瘦的下巴扬了扬,闪过一丝笑,“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她那时候心口狂跳,被带出去路过正院门口时,看着清晨下格外静谧压抑的门门框框,不由地担忧起来。回去之后,连睡也睡不着,一直等着姜若回来。 现在见到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嗫嚅了两声,“你还好吗?” 姜若情况其实不好,昨天她真的被吓到了,精神一直紧绷着。后来缩在床边勉强睡了一夜,可浑身都开始酸疼,就和散了架似的。她不禁伸手扶着自己的腰,“还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节 她眼下有着一层淡淡的青色,也没有往日精神。 秋微说话一下子就变得磕绊起来,将昨日自己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在听说姜若要搬去正院时,她犹豫了下,走到旁边将门窗关好,才压低了声音说。 “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儿。” 姜若见她神色慎重,也打起精神来。 “你知道夫人和世子爷关系不怎好吧,两边几乎没什么来往。外面的人都说是因为世子之位,为了安王府的继承,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当年……夫人生产后确实虚弱,但是大夫说好好养着,二三十年没有问题。可那年秋天,夫人在院子里看花,淋了一阵雨人就突然挺不过去。还没有三个月时间,现在的夫人就进了门。” 秋微说到这里,声音又小了几度,几乎成了气音,“当年知情的人,都被处理一批。之后,先夫人就成了王府的一个忌讳,没有一个人再提起。” 说完之后,秋微朝着她看,她瞬间就明白了秋微的意思。这是说先夫人的死不简单,甚至可能与夫人有关。那安王知道吗?倘若真的有关的话,为什么还要娶现在的夫人进门? “听松院的人都挺不待见外面的人,来的那天芙蓉朝着我们泼水没有一个人阻止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我们虽然是夫人选出来送过来的人,可在这里就要听这里的话。你去了主院之后更要注意,不要同夫人那边的人有私下来往,也别提到夫人。” 姜若是现在的夫人进府那年进安王填补空缺的,这些年一直琢磨怎么挣银子活下去,许多事情不如秋微清楚。秋微也知道这点,怕她犯了忌讳,便将府中重要的人际关系都说了出来,最后着重叮嘱着。 “一心一意跟着世子爷就成了,上面怎么样管不到我们头上去。” 姜若心头一哽,说不出任何话来,她能说她就是阎王打架时被牺牲的那个小鬼吗? “我会注意的。”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出来,拉着秋微一起帮自己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都很简单,收拾好之后同秋微简单说了几句话,就直接搬到了主院的西屋。 西屋虽然没有人住,但是里面该有的布置都有,同主屋差不了多少,甚至连随意摆放的茶盏都是汝瓷,她费力攒下的四十多两银子也只能买一套茶具当中的一只茶杯。 这不是丫鬟住的地方,就是徐嬷嬷也只是住在二进院的后罩房里。 芙蓉带她进西屋时,脸拉得很长,不情不愿地说:“世子爷让你住在这里,等收拾好了就再过去拜见世子爷。” “是不是弄错了?”姜若不确定地问。 “怎么弄错。”芙蓉小声咕哝着,脸色更加不好看,声音小如蚊蝇,“世子爷说日后你就在他房间侍候。” 姜若没反应过来。 芙蓉哼了一声,将腰扭得更厉害,施施然转身就出去找徐嬷嬷禀报姜若已经住进来的事情。她不大喜欢姜若,因为姜若生得好看,一看就是专门来勾着世子爷的,八成和夫人有关系。 夫人旁的不会,这种恶心人的小手段不知道多少,之前就有明里暗里的女人贴上来,要坐稳世子爷就是沉溺酒色的纨绔,这样一来便没有世家大族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她是从小就被抱养给姑奶奶的,也是在先王妃跟前长大的丫鬟,最见不得这种算计世子爷的事。等见了徐嬷嬷之后,她忍不住嘟起嘴,咕哝着:“明明她就是不安好心,为什么要将她留下来?” 她没受过什么苦,再加上伙食一直不错,所以看上去比较富态,站在那里生生比徐嬷嬷多出一半身体来。也就是她皮肤白白的,看上去没那么埋汰,可故意嘟嘴时,还是不好看。 徐嬷嬷忍不住数落着,小老太太气势足得很,“这是你能过问的事,要是有时间先让自己轻减一点。” 芙蓉缩了缩肚子,没缩得进去,就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世子爷留下她,自有用处。”徐嬷嬷将鸟食装满了一罐子,往外面走。走到一半,她回头对着芙蓉说了一句,“你别去招惹人,不干你的事就不要掺和。” 听松院现在留下的,都是多年前的人。世子爷既然让她进来,就一定有她的用处,那怕是用来逗乐都是好的。 自从世子爷腿受伤之后,他原本就有些清冷的性子更加沉寂,也更加捉摸不透。就是她这样照顾近二十年的老人,单独对现在的世子爷都打怵,做事更加小心。 穿过游廊,就瞧见廊檐下坐着人,在听信和说话。 信和国字脸,相貌是丢进人群当中很难认出的那种,不过身上的煞气很重,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此刻在主子面前,他弯下腰毕恭毕敬回禀着。 “青海那边传来消息,王爷已安然无恙,杀了几个官吏将周边粮仓借过来,能撑着一段时日。” “偷换粮草的事还未查清?” 信和心头一凛,额头上渗出汗,“查到户部拨粮的公文,兵部熊侍郎做了督军,说运送也没问题。只是这军粮经了一道道城,剩了多少到青海,分了多少到将士手中,他也说不清楚。熊侍郎跪在皇宫里请罪,皇上还没决断,说是让太子督办,三司协从,查清楚。” “出宫后,他去了哪,见过什么人?” 信和的脸扭曲了下,“去了醉春堂,见了花魁许轻眉。” 顾淮安笑了出来,狭长的凤眼弯起。他用玉冠束发,俊朗却过分苍白的容颜被墨绿色的大氅半遮住,猛然笑出来时只如春风拂面。 可春日有的不仅是暖,还有寒。 “青海一役,因粮草断绝我方死伤无数,成堆的尸骨堆放在露天沙场上,他竟也喝得下花酒?” 信和跪了下来,没敢出声。 顾淮安闭着眼,薄削的嘴唇吐出一个字——“查。” 信和领命下去。 徐嬷嬷稳了稳心神,等信和离开之后才走过去,将装了鸟食的白瓷罐子递了过去,“姜若已经住进西屋了,要不要盯着。” 安王失踪,他的那位好继母送过来一位不大聪明却恰好能稳住他头疼之症的探子想要做什么? 他倒是很想看看。 睁开眼,他接过徐嬷嬷手中的白瓷罐,如玉的手指捻着一点鸟食。原本落在他肩头的白色小鸟飞了下去,就停在他的手掌心,歪着头极为亲昵地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这才慢慢地用红色的嘴儿去啄食。 鸟儿通身雪白,羽毛蓬松顺滑,只有嘴尖是红色的,是他腿受伤之后从太子那边要过来的,取名叫做珍珠。 珍珠一开始不愿意在听松院呆着,稍微不留神就会飞走,压根不亲人。后来他让人不许给她食物和水,饿得珍珠大片大片往下掉毛,奄奄一息挂在鸟架上,差点就死了。 他带着一点食物出现,珍珠就乖顺地飞了下来,小声地啼叫,求一点食物,求着能活下去。 他便给了,珍珠自此便对他极为亲近。 可见将人逼到绝路上,再给人一点希望,她就会开始感恩戴德,最后到离不开你。 他将珍珠往起托了托,对徐嬷嬷感叹了一声,“珍珠现在可乖了。” 珍珠似乎有所察觉,暖呼呼的身子贴着他的手掌,叫了两声。 他低头笑了出来,矜贵中多了几分温润,眼神却是冷的,“若是一点不知道好歹,她也活不到今日。所以啊,聪明才讨人喜欢,你说是吗?” 徐嬷嬷神色变了变,最后叹了口气说:“是。”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得蛮喜欢这种坏坏的 还很喜欢顾淮安的名字,哈哈哈 第8章 008 ◎不是说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血气方刚◎ 等到了晚上,姜若还是像昨夜一般,被叫进了世子爷的房间……读书。 她真的宁愿做一些不正当的事,不是说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血气方刚,容易沉溺男女欢乐吗? 连续进去读了三夜的书,安王府中对她的得宠的传闻越演越烈,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世子爷看中了一个小丫鬟。也就是她住在听松院的主院当中,没有人在她面前说什么。 可她往前院管事那里领取绣线时,还是碰到了方嬷嬷。 方嬷嬷穿了一件杏仁色的上衫,上衫绣着满池碧荷,下边配了缠枝纹锁边的墨绿马面裙,整个人显得年轻又贵气,比不少官家老太太都体面。见到她之后,方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远远朝着她微笑示意,似乎再说:“做的不错。” 她实在是心虚,思来想去还是要将世子爷宠幸她的传闻给做实,就算他那方面不行,夫人问起时她也有能回答的话。 下药什么肯定是不成的,别勾引没勾成,命先没了。所以呀,还是要让世子爷主动要了她。 可怎么让一个男人对女人生出不正当的念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完全没有头绪。要是换成绣东西她倒是可以,哪怕是孟玲姐叫她绣出一幅人面刺绣来,她琢磨了小半年也交了工。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动,觉得可以去问问孟玲姐。 孟玲原本是住在她隔壁的姐姐。那年孟父烂赌,输了钱之后典妻卖女,孟玲姐就被卖给人牙子。不幸的是,她生得好看,被人牙子卖入了烟花之地的醉春堂;算得上幸运的是,醉春堂不强制接客,孟玲入了乐坊,拜师学艺成了京城有名的琴师,也认识不少人。 烟花柳巷留人的方法多,学上几招就够她用的。 她寻了一个机会出门,直接找到孟玲。 孟玲原本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再听说她的来意之后,猛然坐了起来,要笑不笑问:“想要做通房?可想清楚如果夫人进门,你是什么下场?” 姜若如何不知道,只是到了这一步,她压根就没有多余的选择。她入了世子爷房间的消息都传了出去,倘若不坐实传闻,她能不能活着等到夫人进门还是两说。 人没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往后。 小姑娘孤零零站在那,身形单薄,恰如春日末梢迎风颤颤巍巍开放的花骨朵,眼神湿亮而又笃定,坚持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被送去听松院,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些下场,我只是想博一个可能。” 孟玲瞧了一会,站起身来说,“我领你去见一个人,让她教教你。” 说完,她转身简单收拾一番,将门锁住,就带着小姑娘去了醉春堂。 醉春堂做的是晚间的生意,到了白日,楼里便只有看守和洒扫的下人,安静得很。 孟玲说明了来找谁之后,便被领着往三楼走。 姜若跟在后面,也不敢多看,一路走到某间的房子的门外才停下。 下人往里面通传,说是孟玲来了。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穿着浅紫色的女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女子相貌只能说得上七分,浅紫色突出她身上端庄娴静的气质,可是笑起来时,她的眉眼整个都活了起来,透着勾人的媚意,“怎么出了楼,还会想起来找我?” 声音甜蜜,让人觉得酥酥麻麻。 姜若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往上窜起,胡乱往旁边看,等看到女子露出的一片莹白丰腴的肌肤时,又红了脸。 “这是从哪里找的美人儿,还会脸红,瞧着真讨喜。”柳如玉倚着门边,全身仿佛没什么骨头,打量跟在孟玲后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模样是真的好,饶是她做的皮肉生意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还是被一眼惊艳到。再往下看看身段,该有的都是有的,就是样子生涩,藏着捏着。 不过不少人都喜欢这么生涩的,自己教出来的,能得趣味不说还符合心意。 柳如玉意动,这才将人带着边往里走边问:“带这个小妹妹来找我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到时候吓着她可不关我的事。” 孟玲知道她一贯是这么说话,也没有在意,直接说明了来意。 姜若跟在后面,进来时闻到一股清淡的花香,而后注意到花香之中有一缕檀香味。那香味过于特殊,她忍不住朝着旁边的八扇折叠山水屏风看过去。 她是单纯的好奇,偏头时杏眼微微睁圆,眼波流转,有种说不出来的灵动。 屏风后面坐着的男人,倏得握紧手中的拐杖,一时失神。 姜若不知道后面有人在,还以为是在屋内设了小佛堂,看了一眼之后就安分收回视线,站到了最后面。 听完孟玲的来意之后,柳如玉都有点哭笑不得,“你是想爬床?还是争宠?” 话说得十分直白。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节 姜若有点不自在,还是点点头,“两个都有。” 柳如玉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知道爬床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姜若这点还是懂的。 安王府并不止夫人一个人,还有两位姨娘,其中一位姨娘原先是安王身边侍候的丫鬟。安王醉酒之后同丫鬟春风一度,府里就多了一位秦姨娘。这件事情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她没怎么同人来往都听说过。 柳如玉听说之后,笑得更厉害了,垂在耳边的流苏直晃。 姜若一时窘迫,忍不住望向旁边的孟玲。 “她是什么不懂,早几年光想着攒银子了,就是你的帕子还是她绣的,旁的不怎么知道。”孟玲无奈开口。 “那你就带着来找我,让我费心思教,我的身价可不便宜。”柳如玉媚眼横斜,笑意却不减,“不过罢了罢了,谁叫我两认识这么多年,我便帮你这么一把。不过,按照楼里规训姑娘的手段走?” “让她开开窍就成。” “那白天可不成,开窍也得等到晚上。现在时间还早着,我叫人先带你换身衣裳。” 说完之后,屋外就走进来两个丫鬟,带着她们往旁边的屋子去。 当然,柳如玉说的换身衣裳也不是就换衣服那么简单,还有擅长上妆的丫鬟过来替她重新挽发梳妆,抹上一层粉嫩的胭脂。姜若明明感觉她们也没做什么,铜镜里的那张脸还是原来的那张脸,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诱惑。 她不自在地将衣领往上拉了拉,总有一种衣服会往下掉的恐慌。 进来的柳如玉及时拍开她的手,将她的衣领又往下拉了拉。她看着小姑娘露出的精致锁骨,按着肩膀将小姑娘带到铜镜前:“你瞧瞧,这样是不是好看许多。” 姜若的皮肤并不是苍白的,而是莹润当中透着几分粉色,如果白色暖玉一般剔透,极为显眼。可她规规矩矩的衣裳穿惯了,有点犹豫,“这样穿,不……不符合规矩吧。” “什么规矩?你的主子喜欢,这才是规矩。”柳如玉带着她往外面走,“再说了,醉春堂里穿得多了,才是异类。今儿,我就带你好好瞧瞧。” 门一推开,就像是换了个世界,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面而来。盏盏精致的灯笼高高悬起,暖色的烛光给整个醉春堂蒙上一层旖旎的色彩。 姜若跟着走到围栏旁边,就看见一楼正厅的台上,有人正在跳舞。 靡靡之音从乐人指尖流泻而出,身披轻纱的少女的手中拿着一只绑了彩带的小鼓,随着节拍扭动白得灼烧人眼的的腰肢,轻而易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分明没有太过暴露的举动,她却觉得脸红心跳,脸悄悄往旁边转过去后,又忍不住转了回来往那名舞女的身上看去。 大厅的看客则更为大胆,充斥着占有意味的眼神从女子的身材上慢慢滑过,却又碰不到。起了一身的火之后,男人随手将旁边倒酒的女子往怀里一拉。 女子娇吟着,双臂无力地推着男人的肩膀,“爷,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男子笑了声,双手就朝着女子身上原本就不多的布料里钻去,直把女子逼得满脸通红。 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大厅中的人被勾着起了火,便拉着身边的女子摸摸碰碰,合适了便会将人直接拉进房间,共赴巫山享受云雨之乐。 姜若随意扫上一眼,就能瞧见各种各样的姿势,尤其是正下方一位整个人躺在男人的身上的女子,她脸色潮红双眼眯起,整个人被拉成一张弓朝着后面仰去,却一直在叫着“不要不要”。 她站在二楼能听得一清二楚,无所遁从地红起脸。 柳如玉笑,小声说:“她是装出来的。” “啊?”姜若是真的惊讶,这怎么装。 “她叫红湘,一楼有名的人物,陪哪个男人都这样。男人都吃这一套,不少家里有点底子的人都想替她赎身,她一直不愿意。” “为什么?” “我的傻姑娘哎。”柳如玉揽着她的肩膀,娇声笑着,“她在这个楼里,靠的是自己。可真是相信了男人那张破嘴,被赎回去做妾,那就要在男人和主母手下讨生活,任由谁都能踩上一脚她的出身,她是疯了不成。” “她其实手段不差,也就是早些年脑子不正常,贵客点了她几次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被勒令不准上楼,只能陪这些有点小钱到醉春楼来挥霍一度的人,做些皮肉生意。”她转过身,靠在围栏上,对着身后的屋子说。 “这二楼来的多是富商,喜欢在这里谈生意。这里的客人爱的不止是皮相,还爱能说会道的巧嘴。只要能将他们陪高兴了,将他们请来的客人陪高兴了,他们伸伸手,从指缝里漏下来的都是银子。” 二楼大多数是单独的房间,有些房间的门没关得严实,嬉笑声时不时从中溢出。 姜若跟在后面往楼梯的方向走,偶尔从门缝里看见各种场景,有男人哄女人的,也有女人在哄男人的。她甚至看见有女子将酒杯放置在衣领往下的地方,攀着男人的脖颈叫他低下头来喝酒。 可若是这样,男人势必会亲到女子的那些地方。 她心口发跳,脑子里划过世子爷那张清俊孤冷的脸,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谪仙般的人物会的滚落红尘,沾染□□。她甚至会觉得,这样的联想都是一种亵渎。 而那边柳如玉还在介绍,颇为自豪道:“这三楼都是贵客,作陪的姑娘都是按照官家小姐的规矩培养的,才华气质可不输正牌。这里的姑娘可以出场陪人,可能不能进闺房也要看她们情愿不情愿。” “贵客不会生气?” “贵客也是男人,男人都是爱若有若无勾着却始终得不到的。”柳如玉站在木梯口,恍然进入另一个世界,柔声说:“这才是真正的销金窟,你要学的东西就在这。” 作者有话说: 马上两个对手戏了,吼吼吼感谢在2022-11-01 21:32:54~2022-11-02 13: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009 ◎这男人啊,都是用眼睛看人的◎ 因为跟着柳如玉,她们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三楼的正厅。 同楼下的纸醉金迷不同,楼上的布置反倒是极为雅致。 围着中间的圆台,陈设着类似案牍般偏窄的长桌。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茶点和干果,最旁边是一大盘新鲜的还沾着水露的葡萄。而中间的圆台大约有半人高,台子四周用三寸高的雕花栏杆围上,后面是一扇绘着高山流水的巨大屏风。 台上有一盏巨大的灯花,灯花往下伸出十二根枝条,交错往下分列出一长串的烛台,将台面上照得比其地方都亮上几分,轻而易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底下的人坐在桌前喝酒,倾耳相谈,怀中搂着姑娘。看上去不像是风月场所,更像是上层的宴请,似乎下一刻那些公子哥们下一刻就诗兴大发、挥笔留下墨宝。 可仔细瞧瞧,就会发现那些人藏在暗处的手不大规矩,全都没入体面精致的衣服里,慢慢把玩逗弄。 姜若脸上发热,难为情地低下头怕撞破什么。 柳如玉见得多了,直接拉着她在最外围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交代着:“这里姑娘从小琴棋书画都学,跳舞和唱曲儿都是下过苦功夫的。等会瞧着,就有人上台展示才艺。” 她忍着羞涩,好奇地朝着台上望去,说起来她就是连戏都没有看过。 正在她望过去时,沿着台子从天降下透光的轻纱,一道曼妙轻盈的身影便踏着乐声出现在轻纱之后,随着鼓点舞动起来,瞬间吸引所有人目光。 那舞姿极尽妖娆,分明看不见完整的身形,却感觉举手抬足都在展示身体的柔软和曼妙。尤其是当女子跪坐在地上,随着音乐缓慢下腰将身体反向闭合时,她能听见底下一片吸气的声音。 就是她自己,也觉得脸颊发烫,甚至喘不过来。她不得已将凉凉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企图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柳如玉笑话,“这才是哪到哪的,小手段罢了。醉春楼里,身段比她好的不知凡几,不过和她一样懂得如何展示自己身段的就少。比方说你,我就瞧着你的身段比她好,整日穿着不合适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有什么意思。 这男人啊,都是用眼睛看人的,若是你那日突然穿得轻薄了,还能不对着你看?” 姜若不大能理解,“底下的人也穿得轻薄。” “那怎么能比。” 她没明白怎么不能比时,对面的女子忽然捋起袖子给她看了看手臂,除了白也瞧不出什么。 “你瞧好了,有什么不同。” 紧接着,她就看见柳如玉放下手臂让袖子自然垂下,再抬起时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忍不住瞧得更仔细些。只见紫色轻纱缓缓沿着手臂划下,如同嫩藕般的手臂轻轻抬起,手指轻轻捏成兰花状轻置胸前,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伸手摸上一把的邪念。 “瞧清楚了吗,这样露一点,若有似无才最勾人。”柳如玉点明道。 这变化过于明显,姜若也开始想转而去想自己有什么好的地方。现在她夜里都是睡在世子爷的屋子,哪怕她是睡在地上,两个人还是在一个屋里,露出一点倒是极为正常的事,这她还是会的。 正在想着该露出什么地方时,周围响起的热烈掌声将她拉入到现实当中,她下意识朝着台上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女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轻纱缓缓落下,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来。 有个胆大的公子哥直接上前给女子敬酒。 女子眸光流转,也没有伸手去接,含羞带怯地盯着的男子看,矜持地低下头轻抿一口。 从她这 个角度望过去,能够看见女子娇嫩的唇瓣碰上男人的手指。女子却恍然未觉,红唇留着水渍抬头巧笑着:“多谢公子。” 男人捏紧了手中杯子,“我倒是还有更好的酒,姑娘可有兴趣品品?” 女子没有答应,轻笑摇了摇头,说是已经有约了,转身就要离去。离开时,带着香气的轻纱从男人身上掠过,男人忍不住瞧了过去,脚步也不受控制跟过去,“轻眉姑娘再考虑下,好商量的。” 姜若不笨,自然能看出来刚刚那位女子欲说还休,故意勾着男人。只是女子的举动过于自然,一举一动都透着妩媚之意,真正诠释了什么是“风情万种”。 她觉得厉害的同时,不禁在脑海中跟着模仿动作和神情,却觉得自己连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多瞧瞧,这又不是什么难的。”柳如玉见她沮丧,觉得好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只是有一点,千万别真动心,将自己搭进去了。楼下红湘就是自以为是,觉得那贵人当真对自己有几分不同,被逼着轮到了今日。” “我还有事,先去处理,你在这里好好看看,多看多会。” 说完之后,她便起身离开。 孟玲姐因为在这里呆过,不愿意和之前的人有什么牵扯,在下午就已经回去。姜若原本就有点没着没落的感觉,现在柳如玉一离开,她就更加紧张。 也就是她的位置靠后,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面的台子上,没有人注意到后面的她,她这才镇定下仔细观察面前的男男女女。 看多之后,她还真的看出一点门道。 不管那些姑娘坐在男人身边在做什么,眼神总是特别“不经意”朝着男人的方向飘去。次数多了,总有会被男人逮到正着的时候。 被逮住了她也丝毫不慌张,自顾自地收回眼神假装忙正事,男人就主动粘了上来。不经意的小触碰她也从来不管,真要是有点什么时,她的脸色就会突然改变,一本正经地拒绝起来。 被逼得狠了,美人泪光点点,“我知道你瞧不上我的出身,可也用不着这么作践我。” 将“欲说还休”四个字狠狠拿捏住。 姜若只恨自己只有两只眼睛,看不过来也学不过来,囫囵着几个会令自己脸红心跳的动作,在心里想象自己做这个动作时,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厅内乐声靡靡,众人沉浸在摇摇晃晃的绯色中时,门口突兀的喧闹声如利刃般,将氛围直接劈开。 姜若下意识往门口望去,没见到人,先听见女子着急的阻拦声。 “爷,爷!真不是这样的道理。轻眉姑娘今日休息不接客。您若是真的喜欢她,现在约了时间也一样。” “爷想要见谁,就见谁,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拦着。”男人不耐烦地推开她。 说着话,就看见一位穿着深红色缎面直缀的男子推开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量很高,头上束着金冠,腰间坠着一块瑞兽麒麟的暖玉。虽然唇红齿白有几分秀气,但眉眼张扬,气性也不小,一看就是家里千娇百宠的贵公子。 闯入大厅被所有人盯着,他不仅没有丝毫的慌乱,还反客为主将场上的人快速扫了一遍。男男女女全都混在一起,压根就分不清谁才是轻眉。 他烦躁地拧着眉,指了指离得最近的姜若,“你说,轻眉姑娘在哪里。” 姜若双肩猛得一缩,心跳开始加速,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抬手捂着半边脸,怵惕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还以为她是心虚,质问道:“难道你就是轻眉?”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节 “爷,她真不是。”女子上前来,拉着他的胳膊,脑子都快炸了,赔着笑,“您若是真欣赏轻眉,约了时间她任由您怎样。我们做的是讨人欢喜的生意,自然想和气生财。若您再是这般,那我们只能将您请出去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韩宴之倨傲道。 女子的脸也冷了下来,后面的打手终于赶了上来。醉春楼能在京城开了几十年,靠的可不光是卖乐子。倘若一次闹场成功了,后面有样学样,这酒楼是开还是不开! “您妨碍了我们正常生意,就得离开,日后我跪下来给您请罪都成!” 打手听了这句话,鼓动着肌肉就要上来抓人。 韩宴之对自己武功有底气,在校场上连都尉都要让自己三分,此刻更是跃跃欲试起来。他闷不做声,拖起手边一张椅子就对着打手的身上打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椅子不结实,直接四分五裂,碎片飞扬了出去。 打手屹立不动,韩宴之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手,难不成自己武功盖世都是都尉哄他的? 打手伸手摸了摸被砸到的地方,看着韩宴之的眼神中充满煞气,“小子,好样的。” 厅内响起尖叫声,混乱着要往下走。 女子气得脸都青了,还想拉着人赔罪,但是这种情况下谁想留下来听她说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故,主子肯定是要罚她的,女子狠狠打了个冷颤,尖叫着:“把他给我抓住!” 姜若管不了后面发生的事,压下心中的不安努力镇定下来,趁着混乱摸到楼梯那边往下走。后面跟着大批的人,给人一种急迫感,她的脚步跟着乱了起来,额头都急出汗。 偏偏这时,后面响起杀猪般的叫声。 “娘的!你们居然还来真的!” 她眉头一跳,脚上落空一步,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咕噜噜冲到平台的栏杆上。 尖锐的疼痛乍起,她疼得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努力撑着身子爬起来时,忽见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直直坠下楼,紧接着便响起桌子碗筷掉落的声音和人们的尖叫声。 透过栏杆的缝隙,她能清楚地看见一名女子摔在了桌子中间。那女子身上溢出血,本能地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那种的画面直击人的天灵感,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浑身的寒毛竖起,身子往后仰去。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四楼的楼梯间站着个黑衣人。那人身披从头罩到脚的黑色披风,瞧不清面容。见她瞧过来,男人有些意外,露出来的薄唇往上扬起,还朝着她挥了挥手。 一股恶寒兜头灌了下去,她惊惧得瞪大了眼,深吸一口气却觉得喉咙都被掐住,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去,浑身开始打摆子,牙齿吱吱作响。 原本涌入楼梯间的人又尖叫着,哗啦啦往后退。 被抓得一身衣服成了破布的韩宴之猛得窜了出来,三两步下了楼梯往楼下看了看,听见楼下尖叫“死人了”,他看热闹似的,还嘀咕着“怎么这么凑巧”。 可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是轻眉姑娘!”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要知道,太子交给他的任务,便是调查轻眉姑娘。结果娘的,他还没见到一面人就直接死了! 他心里有千万句骂人的话,一手拍在楼梯上泄气。要往下走时,他瞥见缩在角落里面无血色的女子,一把将女子掐了起来,质问:“你刚刚都瞧见什么。”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正常更新啦,但是我其实能力有限,要反复重写,所以更新时间尽量准时,做不到就发红包,不更新就发红包。感谢营养液和地雷,我争取入v的时候多更新。还有放心,是感情流! 前面一直在纠结一些估计除了我没人在意的东西,前文修改不大,增加了一个安王在青海失踪的伏笔(第一章开头,男主人设略微变动), 还有一个我很想很想给你的改动贴在后面。(第七章末尾) 徐嬷嬷忍不住数落着,小老太太气势足得很,“这是你能过问的事,要是有时间先让自己轻减一点。” 芙蓉缩了缩肚子,没缩得进去,就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世子爷留下她,自有用处。”徐嬷嬷将鸟食装满了一罐子,往外面走。走到一半,她回头对着芙蓉说了一句,“你别去招惹人,不干你的事就不要掺和。” 听松院现在留下的,都是多年前的人。世子爷既然让她进来,就一定有她的用处,那怕是用来逗乐都是好的。 自从世子爷腿受伤之后,他原本就有些清冷的性子更加沉寂,也更加捉摸不透。就是她这样照顾近二十年的老人,单独对现在的世子爷都打怵,做事更加小心。 穿过游廊,就瞧见廊檐下坐着人,在听信和说话。 信和国字脸,相貌是丢进人群当中很难认出的那种,不过身上的煞气很重,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此刻在主子面前,他弯下腰毕恭毕敬回禀着。 “青海那边传来消息,王爷已安然无恙,杀了几个官吏将周边粮仓借过来,能撑着一段时日。” “偷换粮草的事还未查清?” 信和心头一凛,额头上渗出汗,“查到户部拨粮的公文,兵部熊侍郎做了督军,说运送也没问题。只是这军粮经了一道道城,剩了多少到青海,分了多少到将士手中,他也说不清楚。熊侍郎跪在皇宫里请罪,皇上还没决断,说是让太子督办,三司协从,查清楚。” “出宫后,他去了哪,见过什么人?” 信和的脸扭曲了下,“去了醉春堂,见了花魁许轻眉。” 顾淮安笑了出来,狭长的凤眼弯起。他用玉冠束发,俊朗却过分苍白的容颜被墨绿色的大氅半遮住,猛然笑出来时只如春风拂面。 可春日有的不仅是暖,还有寒。 “青海一役,因粮草断绝我方死伤无数,成堆的尸骨堆放在露天沙场上,他竟也喝得下花酒?” 信和跪了下来,没敢出声。 顾淮安闭着眼,薄削的嘴唇吐出一个字——“查。” 信和领命下去。 徐嬷嬷稳了稳心神,等信和离开之后才走过去,将装了鸟食的白瓷罐子递了过去,“姜若已经住进西屋了,要不要盯着。” 安王失踪,他的那位好继母送过来一位不大聪明却恰好能稳住他头疼之症的探子想要做什么? 他倒是很想看看。 睁开眼,他接过徐嬷嬷手中的白瓷罐,如玉的手指捻着一点鸟食。原本落在他肩头的白色小鸟飞了下去,就停在他的手掌心,歪着头极为亲昵地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这才慢慢地用红色的嘴儿去啄食。 鸟儿通身雪白,羽毛蓬松顺滑,只有嘴尖是红色的,是他腿受伤之后从太子那边要过来的,取名叫做珍珠。 珍珠一开始不愿意在听松院呆着,稍微不留神就会飞走,压根不亲人。后来他让人不许给她食物和水,饿得珍珠大片大片往下掉毛,奄奄一息挂在鸟架上,差点就死了。 他带着一点食物出现,珍珠就乖顺地飞了下来,小声地啼叫,求一点食物,求着能活下去。 他便给了,珍珠自此便对他极为亲近。 可见将人逼到绝路上,再给人一点希望,她就会开始感恩戴德,最后到离不开你。 他将珍珠往起托了托,对徐嬷嬷感叹了一声,“珍珠现在可乖了。” 珍珠似乎有所察觉,暖呼呼的身子贴着他的手掌,叫了两声。 他低头笑了出来,矜贵中多了几分温润,眼神却是冷的,“若是一点不知道好歹,她也活不到今日。所以啊,聪明才讨人喜欢,你说是吗?” 徐嬷嬷神色变了变,最后叹了口气说:“是。” 感谢在2022-11-02 13:44:22~2022-11-12 23: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绵绵冰、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701715 10瓶;柯 3瓶;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2瓶;白鹿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010 ◎怎么,还要我去请你?◎ 这明摆着就牵扯不少事。 冷汗将衣服汗湿一层,姜若咬着舌尖,“我什么的都没看见。” 韩宴之冷笑一声,攥紧她的手腕将她拖下楼,随意抓了个人让他去的京兆府报案。他自己则是守在死者的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柳如玉得到消息立即赶下来,见到那一摊鲜红色,眼皮子挑了挑,呵斥旁边的下人,“怎么还将人放在这里,冲撞客人你们有几条命赔的。” 旁边几个壮汉连声说是,往前走就要动手。 韩宴之站立在前,做出防御的姿势,“不许动,此人死因有蹊跷。我已经令人上禀官府,等官府的人来查验。” 青楼腌臜事不少,最怕和官府打交道。若是官府的人来了,上下打点花了银子是小事,最怕有脸面的客人怕惹麻烦,换了场子,到时候损失就不小了。 “什么蹊跷不蹊跷。”柳如玉俏脸沉了下来,原本充满风情的眼里带着一股狠劲,给打手一个眼神,“轻眉是我们楼里签了死契的姑娘,今日高兴喝多酒失足从楼上摔了下去,能有什么蹊跷?刚刚就听说你在闹事,给你些脸面就当真醉春堂没人了?还不快去将他带下去!” “我看谁敢!”韩宴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刀来,面色冷冽。 那刀极为锋利,泛着寒光,剑气直接将旁边看热闹的人逼退了一层。要知现在对刀剑管控甚严,就是猎户也需要到官府登记自己的所有危险的武器。现在这个男人敢在大众面前展露兵器,地位定然是不一般。 就连柳如玉都不敢轻易妄动,眯着眼打量面前执着软刀的男子,想着他会是谁家的人。她吃的是这一行饭,自认为将京城中的人摸得透透的,谁想到还漏了。 这不是分明在打她的脸! 柳如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记恨。 姜若更是寒毛竖起,多了几分忧虑。倘若这个男人真的有些势力,又认定她知道点什么,将她扣下来逼问怎么办?要知道她只和徐嬷嬷请了一日的假,超过时间不回去她怎么交待?若是世子爷记得她,稍微找人查探,知道她在醉春楼被男人带走……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下意识想要逃,结果对上男人满是怒气的脸。 男人俊俏的脸上都是怒气,甚至是厌恶,用口型说“给我老实点”。 她身子一颤,没敢说什么,脑子却在飞速转动起来想想到时候该怎么脱身。 京兆府的人来得很快,为首的穿着青色官袍,先将在场的人扫过一遍。在见到韩宴之时,他眼神一顿,小跑过来拱手就要行礼。 韩宴之抬手,阻止他的话,“这里就交给你,这名女子的死实在蹊跷,你查查有没有旁的线索。” 青袍小官点了点头,见他手中拉着个姑娘,迟疑道:“这是……” “这是重要人物,就是不怎么配合。”韩宴之扭头,“既然不配合的话,就送到能让她开口的人哪里,你不必多问了。” 韩宴之将醉春楼的事简单交代一番,直接拉着女子出了门。 秋日天凉,出门被风一吹,姜若牙齿都在打颤。她被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男人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白色的骏马飞奔而来。男人翻身上了马,她本能逃跑时被人抓住肩膀扔到马背上。 “驾!” 马儿跑了起来,颠簸当中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脑袋里面也像是摇均匀了,除了难受就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东西。 她被抓下马时,四肢瘫软,忍不住扶着墙边干呕起来。因为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反而被逼出来生理性的泪水。 小姑娘头发和衣衫都是乱的,虚弱地扶着墙壁,小脸煞白,一双仿佛被润洗过的眸子氤氲着泪,说不出来的娇弱。 韩宴之今年才领了差,第一个差事就被弄砸了,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反而觉得女子就是麻烦,一把提着衣领带着人翻了墙。 “我可告诉你,等会你最好说真话,不然有你苦头吃。” 姜若心里发沉,因为他这句话,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可走着走着,她就觉得不对劲,这一草一木怎么这么像是安王府上。那种诡异的感觉让人极为不舒服,而这种不舒服在见到徐嬷嬷时,升至顶端,整个人都僵硬住。 徐嬷嬷也惊讶地张开嘴,很快反应过来,给男人行礼,“韩二公子好。”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节 “你们世子爷呢。”韩宴之没察觉到异样,直接问。 “在屋子里看香料。” 韩宴之就要进去找人,结果没拽动手中的人,不禁朝着后面看了眼,就看见女子脸色煞白,甚至额头上都是虚汗。他乐了,“你怎么了,一开始怎么没见你这么怕。” 徐嬷嬷也望过去。 姜若心里是真的怕了,牵扯命案只要她咬死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一丝被放出来的可能。可要是……要是世子爷知道她去烟花柳巷,知道她学那些勾人的法子,她怎么解释? 一时间,恐惧和被人剥光了羞耻感涌了上来,气血逆行,她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是被人硬扯着进屋。 屋里的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熏香味,淡淡的,类似于草木的清香。 先是看到衣角,她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光是听见声音都让人觉得牙疼。 顾淮安手上一顿,压好的木质香料顿时缺了个口子,转头朝着来人的方向掠过去,再看向站着的韩宴之,眉头一挑,要个解释。 韩宴之也从惊讶中回过神,走到旁边坐下来,老老实实交代:“我今日去醉春楼准备找轻眉姑娘,被人拦了下来。结果那群人不长眼,我同他们直接打了起来。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轻眉姑娘从四楼坠了下来,当场没了气息。我过去的时候,这个女的就在现场,看见了所有过程,愣说自己没看见。” “送去京兆府,大理寺,再不成直接让人送去刑部。”顾淮安低下头拿起旁边的帕子,下颌抿成一条直线。 他擦了擦手,这才认真看向韩宴之,问道:“连善后都没想好,直接去做事?凭的什么,难道是韩家的身份?” 韩宴之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出身世家韩家,是太子的亲表弟,说出去在京城很有几分面子。不过他自幼在韩家的祖地长大,心高气傲,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认为自个十分了不起。可最近回了京城,他才猛然发现,比起已经入朝为官的哥哥韩暘之,他就什么都不是,这才想要铆足劲证明自己。 韩暘之入职户部,同兵部对接粮草的人正是他。这次彻查青海一案,韩暘之也需配合太子,可查来查去案件进展不大,被熊侍郎摆了一道甚至进入了死胡同。 他这才想要插手,觉得找到轻眉问问话说不准能找到线索,所以单枪匹马去了醉春楼。 谁知道轻眉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今天死了。若是不能查出个是非曲直来,太子和哥哥一定会狠狠训他。 顾淮安面色冷下来,“这同你我无关。” 那种轻视让韩宴之愤怒起来,他捏紧双拳,“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有些莽撞,但这个女子是真的有问题,见到我面露惊恐。我怕她知道点什么,在牢狱中被人灭口。” 顾淮安将帕子放下,抬头看对面的人。 烛光之下,他的瞳仁漆黑,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慢声道:“让你哥哥来找我说话,你还不够格。” 韩宴之被噎住,面上五颜六色,没有比这还憋屈的时候。他猛得将桌子一拍,往外面走去。 顾淮安没抬头,气定神闲拿着毛刷将三角瑞兽香炉中的轻灰扫去,动作流畅不染凡尘。 不消片刻,韩宴之又从外面气冲冲走进来,质问道:“青海一案同安王也有关系,现在青海情况不明,纷争易起,当真同你没关系?” 男人依旧没有开口,修长的手指拿起火折子,去点香炉中压好的熏香,随后将香炉的盖子合上。一缕轻烟从镂空中缓慢升起,晃晃悠悠打转下滑最后消散。 气氛莫名压抑起来。 韩宴之忍不住站直了身体,轻微俯身,最后还是示软道:“今日你帮我这个忙,是我韩宴之欠你个人情,他日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你直接开口。” 顾淮安这才点头,“人先放在这,有了结果我会找你。” 韩宴之其实想留下来得到最新的消息,不过瞅了瞅顾淮安看不出喜怒的脸,最后将要留下来的话吞了回去。 真要是算起来,他们也算是从小长大。都是一个圈子的,顾淮安也比他大不了几岁,不过早在他的入朝为官时,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拉开了。所以对上顾淮安时,他心里总有几分犯怵,犹豫一会之后就直接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姜若额头抵着地面,受伤的肩背都在打颤,可她根本就不敢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都成了混沌一片时,就听见男人开口。 “怎么,还要我去请你?” 作者有话说: 疯狂呐喊,当然是要请啊!这可是你夫人唉 狂笑感谢在2022-11-12 23:08:54~2022-11-14 18: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白鹿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种子木木 5瓶;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011 ◎奴婢也想叫世子爷喜欢◎ 姜若对世子爷的的畏惧应当是刻进骨子里,听见男人问话,她立即就抬起头,小声嗫嚅着:“世子爷。” “嗯。”男人也不惊讶,语气尚且算得上平静。 她的心惴惴不安跳动着,湿亮的眼半抬着,去看男人。 他今日换了身藏青色直缀,因为屋子早早升起炭火,衣服系得不严实,松松垮垮坠在腰间的位置,瞧着和她在醉春堂见到的客人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容貌过于出色,气质淡漠疏离,瞧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压得人抬不起头。 她想了想,站起身走到男人身边,又重新跪下去。 “奴婢先前在针线房做活,不忙的时候还能接一些私活攒银子,让人牵线接了醉春堂的活。这次过去……过去是……是让人教奴婢些东西。” “教什么?”顾淮安问。 教怎么勾、引男人。 她脑子里下意识冒出这句话,及时咬着唇才将话藏了回去,不知道怎么回答。按照常理来说,她要是想勾、引世子爷,总要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遮掩住。 可世子爷不同,世子爷喜欢听真话。早在那次她从世子爷手中接过佛珠时,她就隐约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底下的人说谎。 她深吸一口气,话仍旧说得磕绊,“就是教奴婢怎么讨人喜欢。” 中间还有个“男”字,她说得又快又轻,含混着不大能听见。可说完之后,她的脸“腾”得一下全红了,眸子含着水光,又湿又亮,轻声咬着字,“世子爷,将奴婢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男人低头看向她没说话,眼眸深黑,一下下捻动着手中的珠子。 姜若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犹如千斤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背后又起了一层湿汗,她却不敢有旁的动作,跪得越发笔直。 不过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能再进一步,她要还不能爬上世子爷的床。一个月夫人不会说什么,那两个月、三个月呢?她要是一直没怀上,夫人会怎么对她。 横竖都不会好过,她诡异地平静下来,软着身子跪坐下来,颤抖的指尖摸上男人的腿,眸光潋滟,“奴婢也想叫世子爷喜欢。” 小丫鬟今日特意打扮过,烛光之下小脸瓷净细腻,极为美艳。也不知是学了谁,她穿了件较为单薄的衣裙,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和下方精致的锁骨。又因为是被抓过来,她的头发和衣衫都是乱的,原本湿亮的眼睛通红,鼻尖也是红的,有种凌虐的美感。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甚至还能看到莹润的边缘,青涩而又饱满,甚至是任由他把玩的。 心中横生出火气,手中的佛珠猛然停顿下来。 姜若见他没有将自己推开,大着胆子将自己的脸也贴了过去,眼神忽闪,声线掺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世子爷能让奴婢留下来吗?” 屋子里燃着灯,光线斜斜地照射过来,拉出一道巨大的身影,姜若只能仰着头看着。 看到男人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凤眼上挑,轻蔑而又冷漠。 他伸出手,将桌子上香气袅袅的三足鎏金瑞兽铜炉端了起来,稳稳放在女子手上,冷声说: “我从不留没用的人,跪在这里好好想想今晚发生的事,再和我说话。” 声音中,已经有怒气。 铜炉冰冷,冻得她打了个激灵,将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一百八十个胆子缩了回去,只剩下恐惧。就算男人已经出去了,这份恐惧也不敢消减半分,开始认认真真回想今天的事。 结合刚刚听到的消息,轻眉应当是一位很重要的证人,肯定不是简单坠楼那么简单。她又想到在混乱场景下,曾见到的那个披了斗篷的男人,会是他吗? 可这也不该是世子爷动怒的理由,她回来之后根本就没说过醉春楼的事,并且从头到尾都隐瞒的心思。 还是因为她刚刚的一番抢白,试图将自己算计世子爷的事情糊弄过? 她将唇抿得很深,好看的杏眼耷拉着,后知后觉害怕起来,生怕世子爷恼了她,直接将她赶出听风院。 双腿渐渐没了知觉,捧着铜炉的双手打颤却不敢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徐嬷嬷走了进来,“世子爷让你起来,先去洗漱吧。” 她沉默着将铜炉放在方桌上,手上没了任何知觉,撑着地爬都没办法爬起来。 还是徐嬷嬷瞧不过去,朝着她伸出手。 她十分意外,朝着徐嬷嬷看过去,只见人依旧表情严肃没什么旁的。她有些打怵,可也只能伸出手任由徐嬷嬷将自己拉起来。 起来的一瞬间,双腿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疼得她差点又跪了下去。 徐嬷嬷拧着眉,拉着小丫鬟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提醒道:“世子爷是个和善的人,既然进了听松院,就老老实实办差。” 和善?听到这两个字,姜若眼皮子跳了跳,却没有反驳。 徐嬷嬷知道她不信,也不准深说,扶着她进了耳房。 今天她差不多在醉春堂呆了一天,身上都是脂粉和酒水的味道。世子爷似乎不喜欢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她就照着第一日徐嬷嬷交给自己法子将自己彻底清洗一遍。 可等换上寝衣之后,她又不知道今日世子爷恼了她,她还要不要再进去。 正犹豫时,徐嬷嬷端着长托盘走进来。长托盘被放下时,她才看清上面放着瓶瓶罐罐和干净的白棉布。 “给你上些药,免得明日站不起来。这里有些药还是宫里太医专门调配的,也是你运气好,剩了不少。” 听到是宫里太医调配的,她下意识摆手,连忙说自己不用。真不是她自轻自贱,而是下人当真不值钱,生病了能请大夫都是少数。比方说秋微感染了风寒,也只是抓几贴便宜的药,看能不能挺过去。 而但凡沾了太医两个字,定然是价值不菲,说不准比她这些年攒的银子还多。 “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 徐嬷嬷按着她坐下来,自己坐在小兀子上替她上药,“上了药好得快些。” 世子爷身头疾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徐嬷嬷见过他整夜静坐到天明无法入眠,连大夫都说,若是长此以往精血有损,他不知能活到几时。之后听松院里便出现各种各样的草药和熏香,世子爷的症状也仅仅是缓解而已。说得不好听些,他就是燃到尽头的油灯。 有日早上她送东西进去,瞧见本该是矜贵无双的男子坐在长案牍前,声音平和地问她:“嬷嬷,你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想这些做什么?您定是能长命百岁。”她忍着眼泪问。 男子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怕有些来不及。” 世子爷现年二十有余,却已经在安排身后事,安排听松院里每个人的出路。 那时候徐嬷嬷都恨毒了儋州的那些杂碎,让世子爷患上这种怪病来。不过现在好了,多了一个姜若,世子爷这几日难得能安稳入眠。徐嬷嬷可不管姜若到底是那边的人,只要她对世子爷有用,能够死心塌地跟着世子爷就成。 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力道轻缓些,不经意提了一句,“还是世子爷吩咐的,也是他让我去叫你。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世子爷不轻易罚人,这还是头一回。” 姜若的表情有些微妙,毕竟当初她是亲眼瞧着言溪怎么死的。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节 徐嬷嬷利索地替她上好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诫着,“人呀,听话些才能走得长远。” 姜若也想听话,她本就不是什么生了反骨的人,可夫人替她装上了一根。 她想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干巴巴问了声,“世子爷还在生气吗?今夜我要不要过去。” “要过去。”徐嬷嬷回话后,转身就出去了。 在她离开的瞬间,姜若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双肩丧气地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徐嬷嬷:世子爷很和善 姜若惊恐装(尖叫):核善吗!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男女主,疯狂喜欢 第12章 012 ◎她们说,这样做就能讨你喜欢◎ 姜若涂了药,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药味。等进了屋子之后,她也不敢离世子爷太近,坐在床尾的脚踏木上,乖觉地等着世子爷问话。 “先从你遇到韩宴之说起。” 先前被连吓带罚过一会,她看了看世子爷看不出喜怒的脸,更加不敢瞒着,将在心里对过一遍的话说了出来。 “三楼正厅有人正在演出,奴婢留在最外面看表演,韩公子就闯了进来,说是要找轻眉姑娘。醉春堂管事的人说想要见轻眉,得提前约日子,韩公子不满意,双方就争吵起来,甚至还动了手。奴婢离他们最近,又怕被撞破了身份,就往外面逃走,不慎摔下楼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面前有一道黑影坠下去。下边的客人吵吵闹闹,说出了轻眉的名字,韩公子变了脸色就来问奴婢看见什么。” “那你看见什么?” 她缩了缩肩膀,抿唇道:“奴婢不知道和案子有没有关系,但在轻眉坠楼时,曾抬头看见有个男人站在四楼的楼梯口。他……发觉我正在看着他,还冲我招了招手。” 那样的场面说不出来的诡异,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身上冒出寒气,“他全身裹着披风,四楼光线昏暗,奴婢不知道他的样子,只记得他很高很瘦。因为害怕也弄不清楚什么情况,所以在韩公子问起时,奴婢没有敢多说什么。” 她说谎时,湿润的眼睛眨了眨。 害怕倒是真的,更多是因为不想沾染麻烦才不肯多说。 她能看见男人朝着自己看了一眼,但仍旧没又改口,咬死自己是因为弄不清楚情况。 顾淮安没想计较这点细节,问了另个问题,“那你之前可曾见过轻眉?” “应该是见过。”姜若回忆着,“今日在正厅,第一个出场的人就是轻眉姑娘。不过奴婢那时候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舞跳得特别好,有贵客特别欣赏她,要求她作陪。今日是贵客临时没来,她得了空子才去正厅跳舞。她跳了一支舞就直接走了,倒是有位公子追了上去。” 信和来禀报说熊侍郎今日并没有出府,这倒是对上了。 那轻眉为什么会死?还死在这个关口上,顾淮安不相信什么意外。他沉思,一边用手打着拍子,又问了一句,“可还记得她出去到出事,大概多久?” 白净的小脸皱起来,她那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学着怎么撩拨男人上,还真没注意轻眉离开多久,倒是后面每个人弹奏的曲子记得清楚。她对世子爷说了曲子名,有些不安地看向男人,怕他误会自己隐瞒什么,干巴巴补充道:“真的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按照她说的时间,从轻眉离开到事发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再除去轻眉摆脱男人纠缠和上四楼的时间,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京兆府那边送来醉春堂里客人以及下人的笔录,无一人提及有异常的声音。 想到这里,顾淮安觉得醉春楼神秘极了,也不知背后的东家是个怎样的人物。 不过出了这档子事 ,熊侍郎的嫌疑倒是洗清了,毕竟没有对着自己人下手的说法。 只是兵部有关军事,户部与民生休戚相关。皇上同世家博弈,将兵部和户部当做自己最后的底线,重要位置上安排的都是自己。可现在,这两个部门出现了问题,所以是谁呢? 顾淮安慢慢想着。 姜若见世子爷没再盯着自己,小小松了一口气。这一日她过得惊心动魄,又接连被恐吓,甚至差点卷入到命案当中。往常她觉得呆在世子爷身边恐怖,现在却觉得没有比这更为安全的地方,最起码世子爷暂时不会要了她的命。 此时坐在脚踏木上,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困倦就涌了上来,脑袋忍不住一点一点的,最后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出奇地做了个梦,梦里她去醉春楼,还是去三楼看人弹琴唱曲儿。她躲在后面看热闹,高兴的时候还跟着后面学了几个动作。 紧接着画面一转,气氛压抑紧张起来,她来到楼梯口,有个声音一直催促她往下跑。梦中的她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会本能地感到畏惧。犹豫不敢前进的时候,不知是谁在后背推了她一把,她不受控制地滚落下去。 而就在这时,她眼睁睁瞧着才跳过舞的轻眉如同轻燕般从天而坠,落下时砸出满目的鲜红。 她惊惧万分,下意识抬起头,看见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朝着她挥挥手。可能是因为气氛过分紧张,她猛然醒悟过来,这哪里是在对自己招手,分明是在数自己在什么位置。 这个念头一生出,她全身的鸡皮疙瘩猛然蹿了起来,生出无穷无尽的力气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停地往楼梯下面跑。可这楼梯就像看不到尽头般,她怎么都跑不到下面一层,只能听见自己的越来越重的喘气声和身后越发清晰的脚步声。 那一刻,她甚至是绝望的,仿佛已经看见黑衣人已经追上来要自己的命。 恐惧中,她不停哆嗦着,眼尾渗出泪水,摇头说:“不要……” 她是真的不想死,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还要赎身,还要将娘亲和妹妹接出来,怎么可以就死在这里呢?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在的岸边苦苦挣扎的鱼,突然从天边出现一只手,将她捞了起来,重新放回到池塘中。温暖逐渐代替阴冷,她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再往下走时没了那些恐怖的场景,而是一片炽热的火山。 安王府坐府的陈大夫被连夜请了过来。 陈大夫出身医学世家,他的父亲曾是太医院院判,不小心卷入后宫争斗之中直接撒手人寰,连带着陈家人在京城中都受到打压。走投无路之际,安王帮了陈家一把,他便成了安王府的做府大夫,负责世子爷的病情。 半夜被叫醒时,他还以为世子爷的病情又有了恶化,背着装满瓶瓶罐罐的药箱赶过来后,结果看到世子爷床上躺着的女人时,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微妙中还带着点不敢置信。 顾淮安捏了捏眉心,“她魇住了,发热叫不醒,替她看看。” 他身上穿着最简单的中衣,外面只披了件外衣,隐隐有些不耐烦。 陈大夫连忙低下头,不敢多问什么,而是替女子诊起脉来。手指搭上女子的脉搏之后,他顿了顿,忍不住摸上自己没多长的胡子,片刻之后又换了只手诊断,还是有点不大相信。 “近来忧思过重,郁结于心,今日又受了惊吓才会昏厥过去。其实本来没这么严重,不过她底子不大好,有虚劳病的症状。虽说不需吃药,但也要吃好,不然影响寿元。” “虚劳病?”男人侧过脸,眼尾微微上扬,有些意外。 “嗯,就是长久吃得不好。”陈大夫其实不大能理解,府中的下人不说日子过得有多好,最起码衣食无忧,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虚劳病。再者说,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哪里有那么多要操心的事儿,竟然还病倒了。 不过他一向怕自己的主子,这些话也不敢多说,留了一张药方子之后就直接走了。 芙蓉跟着去抓药熬药,徐嬷嬷到正房这边看看情况。 顾淮安倒是能知道小丫鬟为什么忧思过重,本就没有多少城府的人被迫进听松院,整日担心着自己的性命,能扛到现在他都有些意外。 他却想不通她怎么会得了虚劳病,安王府的待遇可不差。 见徐嬷嬷进来,他问了声:“府上可有克扣人月钱的事?” “这倒是没。”徐嬷嬷知道问话的缘由后,提了一句,“她当初因为母亲生病被卖进来的,在针线房的学了女工还送钱养活母亲和妹妹。她后来好像还接了私活,准备在银子替自己赎回卖身契。前两天听说时,老奴还有些意外。” 顾淮安低头看向旁边的女子,没有说话。 徐嬷嬷不大确定问:“要不要现在将她抱回去?您再继续休息会?” 男人点了点头。 徐嬷嬷就要上前动作,可睡梦中的女子不知道又梦到什么,在徐嬷嬷碰过来时激烈地挣扎起来,胡乱地往旁边抓东西。在抓到一片衣角时,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攥紧,忽然哭了出来。 “娘亲,娘亲……不要……不要丢下若若……” 她先前才发过烧,两边脸颊都是通红。汗湿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边,瞧着巴掌大的脸更小,说不出来的柔弱。往日湿亮的眸子阖上,鼻尖耸动,泪珠滑落下来没入如云的乌发里,难过都快要溢出来。 而被抓住的衣角正是顾淮安的。 徐嬷嬷有些迟疑,看向男人,要个章程。 “让她睡着吧,等明日清醒了再让她回西屋住着。”顾淮安开口,“你先回去歇着吧,过两日太子爷或许会邀我出去,明日你帮着准备出门的东西。” 徐嬷嬷知道世子爷这是体恤她上了年纪,熬不得大夜。她想了想明日要忙的事情,没勉强自己待着,行了礼之后就回去了。 后来是芙蓉送来药。 别看芙蓉在听风院的下人面前耀武扬威,到了世子爷面前,她乖顺地和鹌鹑差不多,规规矩矩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所以刚放下药碗,她也来不及问需要自己做什么,就害怕地跑走了。 顾淮安在放任不管和喂药之间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药端了起来,捏着小丫鬟的两边脸颊,就准备给她直接灌下去。 可昏迷当中的人本就不受控制,灌进嘴里之后,她也不知道咽下去。 手上传来绵软的触感,生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顾淮安无意识擦碰了两下,盯着女子看了一会,最后精准地叫出她的名字,“姜若。” 哪怕是在睡梦中,姜若对他的声音也有反应。细细的眉蹙起,她轻微摇头,俨然是要醒未醒的样子。 再叫了两声,小丫鬟就已经睁开眼。仿佛被水润洗过的眸子湿透,睫毛一簇一簇卷起,眼神还有些茫然。 还没有等她彻底清醒过来,药碗就已经递到嘴边,她半是被逼迫着喝了干净,苦得精致的五官都皱到一起,却没有哭,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 样子呆呆的,像是笨蛋美人,连哭都不会,去醉春楼又能学到什么东西? 顾淮安将药碗放到一边,淡声道:“先睡吧。” 姜若其实还没醒,虽然睁开眼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唯一记得就是她要让世子爷喜欢。怎么让世子爷喜欢?她能记住的也就是柳如玉对她说过的话,找到空闲就多肢体接触。 所以在看见男人将手收回去时,她做了一件极为了不起的壮举 ——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世子爷瞧着冷冰冰的,手掌也是冷冰冰的,却很好缓解她身上的燥热。所以在男人准备将手缩回去时,她又努力地将自己的手塞了过去。 “这是在做什么?”男人微微眯着眼,声音沉了沉。 姜若听见声音,缩了缩脑袋,实诚道:“她们说,这样做就能讨你喜欢。” “他们是谁?” “醉春楼里的人。” “还说了什么?” 姜若努力回想今日都学到什么,可脑子有点杂乱,说的话完全没有逻辑,甚至是错乱的。“还说……让我听话,让我做你喜欢的事情……说让我……” 让我不要喜欢你。 哪怕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她仍旧敏锐察觉到这句话不能说,换成了一句,“不过我发现,让你喜欢很难。” “也可以不喜欢。”顾淮安说。 怎么能不喜欢呢,不喜欢她怎么爬床,怎么怀上孩子,又怎么救自己的娘亲?那个冗长而又血腥的梦影响到现在,清澈的眼里迅速积攒起雾气,垂在眼眶。 她不敢哭,努力憋回去,用力说:“我很会讨人喜欢的。” 一个病糊涂的人,能和她说什么。 顾淮安垂下眼帘,落在暗处的脸分不清神色。只是他的坐姿依旧沉稳,宽阔的肩膀往后靠了靠,没抽回手,只给了一句,“再说吧。” 姜若似懂非懂点点头,莫名安心下来,不消片刻又睡了回去。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1节 等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睡上世子爷的床时,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四处打量之后,没瞧见世子爷在,她才慢慢恢复平静,开始想昨夜自己怎么上了床? 难不成是睡梦中她吃了雄心豹子胆,偷偷摸摸爬上去的? 她努力回想,也只记得模模糊糊的大概。应该是她半夜做了噩梦发起烧,不知道是谁将她抱上了床,后面又有大夫过来诊断,她好像还喝了药。 屋子里只有她和世子爷两个人,按照常理来说,应当是世子爷先发现她高烧再将她抱上床的。也只有世子爷开了口,她才能到床上去睡。可世子爷不应该是不良于行吗? 她心里起了一丝疑惑,转而想世子爷身边有不少暗卫,应当是暗卫动的手,随后没再纠结这一点。 出门的时候,她遇见徐嬷嬷。原本是想问问昨夜发生什么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突然顿住了。 徐嬷嬷上下将她打量一遍,“已经好了?” “没好实在,再吃两贴药应该就差不多。”姜若倒是知道昨日生病的原因,全都是被那个真实又荒诞的梦境吓到了,真要说什么病也没有。 “那就成,世子爷半夜将陈大夫找来给你诊断,你记得这份恩情就成。”徐嬷嬷不准备多说。 姜若连声说是。 “等会世子爷要出去参加宴会,说你若是好了,便跟着他一起出去。你先去吃点东西,换身衣裳等会就跟着出门。”徐嬷嬷一边说,一边在收拾等会要带出门的物件,转过身却看见小丫鬟站在原地没离开。 她拧着眉头,“还有事?” 姜若捏着衣裳的下摆,脑海中闪现过几个画面,她提着一口气不大确定问:“昨夜我病得糊涂,许多事不大能想得起来。想问问嬷嬷,我应当没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吧?” 徐嬷嬷脸上换成了“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转过身去,“没有。说不准等会就要走,想这么多还不如回去收拾。” 听到徐嬷嬷肯定的回答,她这才松口气。她就说,自己哪来的胆子敢去冒犯世子爷,纯粹就是将梦境当做了现实。 她弄清楚之后,也没再去纠结,先去小厨房领了饭食。因为她生病,小厨房还专门留了一碗鸽子汤,说是下人病了都能领上一碗。 安王府的伙食不差,逢年过节或是遇上喜事,府里的下人都能吃上一口肉,不过平日荤腥见得不多,补汤更是没有。不过大家手上都有闲钱,实在是馋了也会托小厨房单独做。 姜若为了攒银子赎身,已经不大记得上次喝炖汤之类的是什么时候。得了一小碗鸽子汤之后,她小口小口喝着,觉得味道无比鲜美。 忍不住去想,若不是她是夫人派来的人,在听松院当差应该不错吧。 她不敢细想,喝完之后立即回了西屋,换身衣裳出来后,徐嬷嬷让她直接去垂花门。 垂花门前,马车已经在等着了,马车的四周都站着守卫。姜若顿住,不知道是该跟着上马车,还是同侍卫们一起走去。 作者有话说: 姜若(惊恐):我哪有那么大胆子! 顾淮安:呵 第13章 013 ◎姜若不再开口◎ 瘦瘦条条的长喜原本在马车旁站着,见姜若站在原地不动弹,笑盈盈开口:“你先上马车吧,一会车程快,免得跟不上。” 姜若没有听到世子爷的许可,没敢上去。 结果对面的长喜对她使着眼色,叫她上车。长喜相貌不错,可整个人极瘦,挤眉弄眼时就有几分喜感,将沉闷的气氛撕开一条口子。 她转念一想,想着若不是他得到命令,也不敢这么开口,便顺势踩着架子上了马车。 才掀开车帘进去,就看见了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男人今日穿了件青绿色缎面直缀,缎面浮着银色的瑞兽花纹,腰间环着玉带,除却一枚玉佩之外就再无其余的装饰,富贵当中更多的是震慑和压迫,让不小心瞧见的人生出云泥之别的感叹来。 姜若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缓慢,蹑手蹑脚在靠门的角落坐下来。她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缩在角落里不由乱七八糟想起来,更多的则是在想昨夜的那个梦,尤其是梦里那个男人朝着自己挥手的举动。 现实和梦境交叠,记忆都变得错乱起来,她快要分不清男人那个动作的意图是什么。要真的是为了杀人灭口……她脸色白上几分,转过脸去透透气。 谁知抬眼就对上男人不知何时睁开的眼。 他的眼下又一层淡淡的青色,眼尾上挑颇为锋利,“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她犹豫了下,怕说梦境会被嫌弃自己在臆想,就花了另一个说法,问道:“那个戴着披风的男人知道我见到他,会不会想着杀人灭口。” “你不是醉春堂的人,找不到你。” “可若是知道我是谁呢?那日轻眉姑娘明明有约,但那个人却能直接找到轻眉,显然是醉春堂的熟客,不然便是认识柳姐姐。不管是哪样,问到我是谁都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姜若偏头,又解释一句,“那晚醉春堂很多人,他都敢在这个时候下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顾淮安原本在听她说话,放下手问了一句,“醉春堂人很多吗?” 姜若看向世子爷的眼神有些微妙起来,醉春堂做的就是男人的生意,世子爷当真不知道?她的视线不自觉往下,又强行克制往旁边看去,放低了声音,“喝花酒一般不是晚上吗?况且醉春堂一直有些名气,晚上自然有不少人来。” 男人的目光幽深起来,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晚上人确实不少。” 姜若不再开口,怕最后再牵连到她自身来。 不过要抵达之前,她还是得了世子爷一句保证,“府上没什么危险,若是有出门的需要,让长喜跟着你。” 说完之后,长乐便上车,打开车壁旁边一个旋钮。只听见铁链转动,马车后壁便从中间缓缓往两边张开,一道斜坡慢慢放下。 长乐粗壮的手臂扶上轮椅,稳稳地推着人下去。 姜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马车,不免瞠目结舌,眼见着人都已经下车了,她才忙着跟了上去,直接进了一座没有牌匾的府邸。府邸门口站着两排侍卫,虽然侍卫都穿着灰扑扑的常服,可腰间跨着的长刀寒光闪闪,让人望而生畏。 她猜想,里面应当是有位大人物在,既好奇又有些紧张。 不过世子爷显然是常来,门前的守卫见了人,连忙行礼。 有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面上白净,约莫四十岁左右却没有蓄须,穿着打扮也极为体面。他见了来人之后,小步快走上前行礼,躬着身子,毕恭毕敬道,“太子和韩郎中他们在说话,让小的见到您就请您直接过去。” 姜若听他声音说不出来的尖细,便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不免有些尴尬。 而管家浑不在意这点小事,还朝着她和善点了点头。 她暗自告诫自己要谨慎些,不可再随处乱看。等世子爷进了内院之后,她就和其他下人一样等在两边的抄手游廊上。 今日来的人应当不少,跟着的下人也多,几个彼此认识的就凑成堆,聊聊时下京城中有哪些热闹事。别看都是下人,可家里主子都是当差的,连带着她们消息也灵通起来,什么边边角角的消息都能说上几句。 现在,他们谈论最多的还是户部蒋侍郎家千金和清河公主小儿子的婚事。先皇子嗣众多,清河公主只是先皇醉酒之后同一位宫女春宵一度有的。因为这事也不体面,先帝一度不喜这位女儿,就是清河公主成年之后也没能赐下封号和府邸。还是皇上继位之后,才给清河公主应有的待遇。 不过在京中,清河公主一向低调,也就在给小儿子提亲时才阔绰了一把,抬了不少聘礼出去。 这么比起来,蒋家女算是高嫁。 蒋侍郎虽然位居三品,奈何起家江南耕读人家,家底不丰。现在京城中不少人都在看笑话,看蒋家到底给得起多少嫁妆。 不止外面说,里间也在讨论蒋侍郎。 户部徐尚书今年已过古稀之年,连番上了两次折子请求告老,圣上按着理解挽留。原本到年底将户部的账一清,徐尚书再请致仕,皇上也会答应下来,在从左右侍郎中选出一位尚书,身处户部的韩暘之也会跟着动一动位置。 可偏偏出了青海军需被贪的事,圣上到底是什么心思底下的人也摸不透。 韩暘之是韩家的嫡长孙,在官场历练今年,如今也是韩家的领头人物之一。他穿了一件鸦青色直缀长袍,这段时间在各路奔波,不停捻动着蓄着的短须,偏头在和太子说京兆府那边送来的消息。 “轻眉跳了舞,被鸿胪寺王大人的次子纠缠,一路到三楼的楼梯间二人才分开。而那王远行说,他同轻眉分别就准备回去。他只在二楼逗留一会,和几个姑娘说了两句话,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知道轻眉出事。” “醉春堂主事的妈妈说,四楼放着女人胭脂水粉之类的存货,平日只有人把手。恰好那天……宴之过去,打手都去了三楼,没注意到有什么。” “熊家这段时间不少人盯着,都没有人出去。” 太子沉默下来,心下失望,面上端得住,安慰道:“表哥这段日子辛苦了。” 韩暘之连忙拱手,跪了下去,面容坚毅,“这是臣该做的,说起来也是宴之莽撞,微臣在这里的替他赔个不是。” 韩家这些年为自己做了不少事,太子虽然失望没找到突破口,倒是也不会因此怪罪下来。他亲自将韩暘之扶起,给了韩暘之定心丸,“宴之也是孤的表弟,对孤赤诚一片,自然不会怪什么。” 韩暘之身子还没完全起来,就听见太子笑盈盈开口,“只是表哥还是要多教教宴之,孤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表哥和宴之还要帮帮孤才是。” 秋日天冷,他的额头却往外冒冷汗,刚要爬起的身子重新跪了下去,“臣同韩家自然愿为殿下效劳。” 太子笑容温润,将韩暘之扶了起来,准备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刚刚进来的顾淮安。 不注意也不成,现在怕冷的人最多穿得厚实些,男人却披了件狐皮大氅,任由谁都会看上两眼。 他自小同顾淮安一处长大,又是堂兄弟,语气自然些,“你这病还要到几时?” “说不好。”顾淮安对上太子看过来的目光,将大氅脱下,交给身边的长乐。 长乐拿了东西,立即悄无声息退下。 韩暘之觉得双腿发软,在旁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将心中的惊惧压下去,才开口问,“你可从那名女子嘴里问到什么?” “说是事发时曾在四楼见到被黑色披风罩住的男人,面容没看清。” 韩暘之略有些失望,却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他们这几个人当中,要是论狠,顾淮安绝对是头一名,他都问不出的东西旁人更没有办法。 “不过,我倒是发现有意思的事。”顾淮安身后背着阳光,唇瓣薄削,“轻眉可以有无数种死法,保证悄无声息没有人察觉,怎么偏偏就死在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要人将这件事闹大?” 作者有话说: 晚上被训话,被长辈训了一两个小时 我后悔了,我当时就不该出去喝那杯水 发红包吧,后面应该不会断更了,晚上六点,不准时就发红包,爱你们感谢在2022-11-16 23:30:29~2022-11-19 23:3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瞳 5瓶;布谷菇菇 3瓶;叶宝宝 2瓶;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小种子木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014 ◎姜若,过来◎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威胁熊侍郎,让他保守秘密免得落个玉石俱焚的下场。但熊问语原是行伍出身,九死一生闯出一条路爬到今天。我让信和去醉春堂打听过消息,在轻眉之前,有名叫红湘的女子负责招待他。仅仅是因为有次自己喝得烂醉,怕自己睡梦中乱说什么,便将陪了几个月的红湘送去做皮肉生意。” 说来完全就是凑巧,信和去醉春堂原本只想打听那日的情况,误打误撞和红湘搭上线。 顾淮安原本就觉得轻眉坠楼一案有些蹊跷,现在则是多了几分肯定,“要么就是熊问语本身就没什么罪过,如同他同皇上请罪的那般,有个失察之罪,当初户部转接军需时就出了问题。” 他看向韩暘之,目光凌厉,“当时你可确定自己都检查一遍了?” 韩暘之愣住,很快镇定下来,说道:“那日我亲自守着,让手下的人抽查了每车粮食,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说着,他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竟有几分惨白。 运送的粮草众多,全都细细检查是不可能的,都是户部的人随机抽查几车,没有问题就直接放行。他当时为了谨慎,还特意多抽查了几遍,可若是派出去抽查的人原本就有问题呢?能查出什么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2节 而沿路的官员收到粮草时就发现上游贪了墨,转手时自己再贪上一笔,这也是彻查沿途官员没得到什么有用消息的原因。 他们之所以没盯上户部的原因,纯粹是粮草是自己人经手,灯下黑罢了。再加上当年皇上同世家抗衡,户部五年内死了四位尚书,用血铺了条忠臣之路,也是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敢在户部动手脚。 徐尚书即将致仕,是最不想户部出事将自己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名声赔进去。那是蒋侍郎还是黄侍郎? 难怪将父皇将青海一案交给他时,竟无一人出手,感情就是在这里等着。 太子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目光悠长。 茶盏落在桌面上发生巨大的声响,他平静道:“一石四鸟的好计策,无论哪条路成了,都是血赚一把。” 真要是说起来,韩暘之自己要背责,不知不觉中背后浸出了一身冷汗。可事情还要人去解决,他也没再犹豫直接站起身,领命道:“当时核验的人都签了字,我会再查一遍。” 太子点点头,恳切道:“那就辛苦表哥了。” 等人出去之后,太子脸上的笑意就逐渐消失了。作为自小被培养的储君,他身上的气度不用多说,沉稳威严,替自己和顾淮安续上一杯茶,慢慢品着朝中的局势。 外头天高气清,金灿灿的阳光哗啦啦撒了一地,被碧瓦朱甍挡了大半,再到室内时就只剩下沉闷。 同这京城的局势差不多。 “你觉得是谁做的?”太子开口问,心中已有了些猜测。 顾淮安垂下眸,“左不过就那么几家。不过还是王家大气,竟将王广陵也接了回来。” 太子笑,“应当不是英国公的主意,当年为了打压王广陵,可是差点废了人一条腿。也是王广陵有本事,去了湖广一带也能闯出来。若非他出身世家,倒是可用的人才。” “可用也是有人会用。”顾淮安接了一句。 其实明里人都清楚,王广陵是皇后允许回来的,还在私下说皇后能忍。 这就不得不说到王家的一笔烂账。 老英国公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牢牢占据朝堂,为王氏族人谋了不少便利。他早年共有两双儿女,唯有长女天资傲人,得他真传。可惜王家长女进了宫,成了如今的皇后,王家这一脉就再无拔尖的人物。可惜老国公晚年糊涂,醉酒同二儿媳妇有了首尾,因此有王广陵的出生。 这原本是高门大户里的辛秘,捂死在府里烂透了也没人知道。谁知道那年老国公夫人生辰,无意中撞见二人在花园假山中行那不可描述之事,气急之下晕了过去,直接撒手人寰。就是这样,老国公还是护着王二夫人,皇后动了怒,做主让王二夫人病逝。老国公身体一落千丈,护得王广陵长大,竟成了后辈中拔尖的人物。 王家大爷不能忍,在老英国公病逝,自己继任英国公之后,直接将王广陵弄到偏远苦寒之地,所以不可能是他打自己的脸又将人弄回来。背后推手应当是皇后,就冲着这份忍劲和心狠,若是男儿身,只怕现在的王家又是一幅面貌。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皇后有自己的亲儿子六皇子,而六皇子正逢弱冠之年,恰好是能主事开府的年纪,又得了王广陵的助力。 太子觉得自己坐着的位置也没有那么稳当,便对顾淮安说:“这时候,于情于理韩家都不能出事。徐尚书致仕,我准备让韩暘之平调去礼部。江南巡考,也只有他去最为合适。” “你也歇了近一年,这病若是再不好,等京城乱了,好也未必能好起来。” 顾淮安思考片刻,“再等上一个月,我将府中的事处理干净。” “为了你继母送过来的探子?”太子之前听手下提过,安王夫人选择在这时候下手也很值得玩味,“处理干净就成。” 小丫鬟怯生却不躲让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顾淮安难得没应声,捻着佛珠看不出想什么。 太子正要细细追问时,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屋内都能听到韩宴之的声音。 “你跟着我进去!” 话音刚落,便看见韩宴之拽着一位女子的胳膊走了进来。见到顾淮安两道英挺的眉皱在一起,韩宴之的气冲冲开口,“你未免也太不注意些,送给你的人证也不好好看管起来,竟也由着她混在人群当中。今儿人多,若是她趁着人多跑了怎么办?” 姜若刚在外面摸清了,今日宴请的人正是太子,猛然被拉进来一颗心都提起来,直接往下跪:“给贵人们请安。” 要是有些人在一起属于天生犯冲,那她和韩家公子要排上一等一的位置。她就是坐着听别人聊天,结果不知这名韩公子怎么眼尖就看见她,直接走过来抓着她,说她是逃犯,要找世子爷讨要个说法。 她哪里是什么逃犯,此刻白煞着一张脸,纤细的身子瘫软着,怪让人怜惜的。 太子看向顾淮安,顾淮安目光微动,解释了一声,“她不是什么逃犯,是我房中的丫鬟。” 韩宴之不敢相信,若是丫鬟的话,昨天就应该说明,何必这时候改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子盈盈落泪的脸,又想到了她出身醉春堂,声音上扬,“这女子是醉春堂的人,学的就是勾人的手段,你可万万不能被她迷惑住。” 这儿不止有世子爷,还有旁的男人在。被韩宴之这么没轻没重地掀了底子,姜若只觉得呼吸一重,难堪得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般。 额角渗出汗,有沿着发丝落入嘴中,咸咸涩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这又没什么关系。左不过韩公子说的也是实话,她原本就是想讨好世子爷。再者说,这不比醉春堂一楼的姑娘体面很多。 她也开始和醉春堂一楼的姑娘比。想到这里,她心里沉闷得紧,又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下去。 可这却不是哀春伤秋的时,她深吸了一口气,跪得笔直,抓住了世子爷的话说:“奴婢确实是听松院的丫鬟,建安六年被买进府的。韩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安王府找管事问问。” 说完之后,她又飞快看了一眼世子爷,见他神色淡漠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心里宽松些。 韩宴之难以接受是自己猜错了,质问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开口!” “奴婢是奉了世子爷的命令,世子爷不开口,奴婢也不敢和无关的人说什么。”姜若两次都被他卷进难堪的境遇中,也有点生气,特别小声地补了一句,“奴婢的主子是世子爷。” 不是旁人,所以你又有什么立场来逼问我。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韩宴之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原本面白的脸往上蹿红,红得就像是整张脸都被人打过一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站在原处,眼神飘忽,嘴硬道:“哦,那是我误会了。” 姜若松下的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说不上什么感觉。 只觉得人和人的命真是不同,韩宴之出身高,想将她拉过来就拉过来,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会不会掉脑袋。就算是发现弄错了,也就是轻飘飘说声误会。 世家公子还能同丫鬟道歉不成。 她无力而又难受着,低下头不说话,却听见世子爷叫出她的名字。 “姜若,过来。” 她愕然抬头,先是看见棱花梨木窗透过来的大片大片光,等适应了之后才看见坐在光影当中的世子爷。男人清贵无双,被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落在木窗影子里的眉眼凌厉,又重复一遍,“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该不是为了刚刚自己多嘴的那一句发火吧?这么一想,她心里七上八下,身体却很诚实地站了起来,走到世子爷身边。 太子抬眉,看了一眼。 顾淮安声音清润,道:“她确实是我近旁侍候的人,已然是第二次被韩二公子拉着问我讨要说法。” 他望向韩宴之,低声笑了,抬眼是眸光凌厉,“怎么,我不过离开京城几年,竟然不知韩家改了规矩?” 作者有话说: 姜若:可怜弱小,但是我勇 感谢在2022-11-19 23:39:57~2022-11-20 22:1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白鹿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k泡泡 4瓶;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teze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015 ◎世子爷不好,你能活到今日?◎ 韩宴之顿住,面上不服气。他觉得这件事情自己虽然也有部分错误,可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帮忙,怎么到头来还要道歉? 再者说,他愤愤不平,“你在一开始也没有和我说她是你的人,都将我当成孩子不成,非得要什么事都瞒着我?” 分明,他也是有用处。 “宴之。”太子出声,藏着告诫。 顾淮安却笑,“那你有做什么让人瞧得上你的事情?” “你!” “我说错了什么?退一万步来说,你就真不知道姜若是我的丫鬟,那你也不想想,她为什么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露面。就算你也忘了想到,那你总该长着嘴吧,问一声她的来历不成?”男人凤眼上挑,笑得讥讽,“总不至于,一个丫鬟就将你糊弄住了吧。” 韩宴之紧紧握住双拳,刚刚愤怒涌上心头,他确实没考虑这么多。 “你也就是托生了好胎,在韩家庇佑下过日子。创了祸,有韩家人替你收拾烂摊子,再不济还有太子殿下。”顾淮安一手撑着扶手,往后靠了靠,阳光落在锋利的眉梢,一双眼淡漠无比,“就是这个你瞧不上的丫鬟,家里日子过不下去被卖进安王府,费劲心思给府外的亲人送银子,成全了孝道。” “你又做过什么呢?” 韩宴之本能地想要反驳,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人。可这句话在头脑中不断循环,他却不能理直气壮说上一句自己做过的有用的事。顷刻之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就是一个废物,就连站着都气短心虚起来。 听见对面的男人笑了一声,一种羞耻感从头灌入到脚,他全身似乎都沸腾起来。双拳紧握,他胸口起伏不定,最后说:“我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是吗?可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说得也太过气人。 韩宴之气血上涌。甚至还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就往前走了两步。 姜若见他一张脸都有些狰狞,一颗心都提起来。世子爷腿上有残疾,若是打起来的话一定会落入下乘。 眼见着人就要冲上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就听见一阵肉与肉的碰撞声,她再睁开眼时,不知何时出现的长喜死死地将韩宴之胳膊反锁住,迫使他单膝跪下来。 韩宴之仍旧不服气,赤红着双眼紧盯面前的男子。 顾淮安任由他看着,眼皮都不曾跳动半分,陈述道:“你不是喜欢动武么,我会同韩老说,将你送去东大营杨将军那边好好学。” 东大营杨将军以严厉治军名声在外,多少兵油子在他手下被整服气。而韩老是韩宴之的祖父,也是现在韩家的当家人,平素与顾淮安这个后辈交好,甚至到忘年交的程度。若是顾淮安开口,祖父必然会同意。 可要是去了东大营,想要再出来就十分困难,他剧烈挣扎道:“我不要,我现在领了大理寺的职位,这个案子我也有份,凭什么这时候要我离开。” “因为你蠢。”顾淮安最是不喜蠢人,递给长喜一个眼神。 长喜说了一声“得罪了”之后,随即就捂着韩宴之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太子之前都没有开口,直到韩宴之被带下去之后,他才说:“宴之是该好好磨磨性子,要是再这样冲动易怒,日后迟早要惹下祸事。” 他低头,啜一口清茶,盯着白瓷黄汤里上下起伏的碧梗,“不过,你从儋州回来,倒是有不少的变化,还叫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子也是有真龙血脉,一身的气度是皇帝手把手领着进官场养出来的,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怕不是朝着姜若去的,她仍旧觉得双腿发软,极致的压迫中,脑中突然闪现一丝灵光,知道太子不悦的理由。韩宴之就算再怎么不是,那也是太子的亲表弟,光是凭着这个名头,京城中的人不说对韩宴之多有追捧,可肯定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世子爷刚刚可是将韩宴之里子面子撕得干净,这何尝不是打了太子的脸? 虽说皇上对安王府看重,对世子爷看重,可这这样真的可以? 她忍不住朝着世子爷望过去,只看见男人锋利的下颌和凸出的喉结。 声音仍旧是稳的,“人总是会变的,我病了这么久,没变才会奇怪。” 太子放下茶盏,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诚恳道:“那孤还可以信任你吗?” 顾淮安笑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3节 原本是相貌极为突出的人,一笑更是如清风吹拂山岗,吹起层层皱起的静谧,可姜若敏锐地察觉他不高兴。 “自然,我将你当做我的亲哥哥,安王府也永远忠于皇室。” 太子眼中多了些温度,从那个步步威逼的上位者瞬间转化为兄长的角色,关心道:“你先回去好好养着吧,南国进贡了一批血燕,我刚得了二斤,分去一半送你。” “麻烦了。” “不麻烦”,太子回忆过去,感叹着,“我们自小一处长大,我也没个兄弟,是真将你当成自己的弟弟,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顾淮安没出声,留下一会便让身边的姜若推着他离开。 等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太子没了笑意。 那场对话藏着太多太多信息,姜若走出来时,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 她察觉到世子爷和太子的关系有些微妙,最起码不像是现在人公认的那般要好,可不该是这样。 虽然她是丫鬟,但是有些消息还是知道的。前朝纷乱,先帝于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建立了自己的势力。群雄割据的年代,谁有人有钱就是强者。先帝得了江南世家的支持,在人钱两样上站了优势,最后登上帝位。不过先帝子嗣众多,有能力者不在少数,当今皇上也是靠着弟弟安王在外开疆拓土和江南世家的支持才成了最后赢家。 因此皇上对安王和世家优待,不过优待中也有区别。比方说世家虽出了个王皇后,太子却是京圈文臣之后而不是皇后所诞育的六皇子。可皇上对安王却极为信任,有年他南下出游,甚至令安王代为监国。安王也对皇上,成了皇上手中最锋利的刀剑,可以说任何人都可能背叛皇上,安王府都会坚定站在皇帝一派。 所以不论从什么方面看,世子爷应当都是同太子绑死的才是。 她就更加好奇太子说的,世子爷在儋州发生什么事,真的很大的变化吗? 在晚上徐嬷嬷替她上药时,她一边疼得巴掌脸都皱在一起,一边问:“嬷嬷,世子爷以前什么样子的。” 徐嬷嬷瞥了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免得犯了忌讳。” 徐嬷嬷哼了声没说话,揉散药膏的力度更大了,却忍不住想到记忆中的少年。 都说世子爷性子阴鸷、喜怒不定,要是她说,就没有比世子爷更好的人。锦绣堆里长成的公子,天生拥有富贵和权力,又生得极为聪慧,她不亏心的说当年进宫读书的一群人当中,就世子爷最为亮眼。 他也不是生来沉稳,年纪小时没少和皇子公子打架。安王从一群泥小子中领出干干净净的世子爷,世子爷挺直身体说:“他们不如罢了,我又有何错。” 年纪稍长了,他倒是没再做打架的事,却还有少年气。同几家公子徒步去午子山追鹤,骑马打猎,蹴鞠投壶,没有不玩的。而少年风华正茂,谁又说的了什么。就是下场考试,也是酒楼喝醉了,有人不服气,说他不过是仗着出身,得了虚名而已。他身着红袍,骑马游街再见当时嘲讽他的人时,爽朗一笑,“我可是浪得虚名?” 何等恣意,何等意气风发! 所以徐嬷嬷在见到浑身是血、了无生意的世子爷时,无比怨恨儋州那些杂碎,甚至怨恨起当初令世子爷去儋州的安王。 她叹了声,又说了那句说了无数次的话,“你以后便知道了,世子爷真的是好人。” 往常徐嬷嬷说这句话,姜若只当是她爱屋及乌,她眼中的世子爷就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 可今日不知怎么就又问了一句,“那您能说说世子爷有什么好的地方吗?” 徐嬷嬷将药涂好,擦了擦手,“世子爷不好,你能活到今日?” 姜若愣住,回话:“可言溪和陆茵都死了。” “那就一定是世子爷杀的?”徐嬷嬷又开始不待见起她来,将东西收拾收拾就站了起来,“就算是,也是她们应该的,总不至于对害自己的人心慈手软吧。” 姜若心神一凛。 徐嬷嬷眼睛微微眯起,随即笑出来,故意说:“你又没有坏心思,害怕什么呢。” 姜若:“……” 作者有话说: 明日双更 姜若:说中了,我就是那个有坏心思的人 我想写快一点,真的 感谢在2022-11-20 22:19:20~2022-11-23 00:2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麻子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k泡泡 5瓶;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016 ◎想着无论如何先要能爬到世子爷床上去◎ 姜若总觉得徐嬷嬷知道点什么,气短心虚起来。不过想想,若是徐嬷嬷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怕是也不会这么好说话,随即又淡定下来,收拾好之后直接去主屋。 才将鹿鹤同春的帘子掀开,就看见世子爷坐在长案前练字。 听见动静,他淡然朝着门口看过来,又重新低下头去抄写,“过来,磨墨。” 她连忙上前去,用银制的小勺舀了一小勺水放在砚台上,拿着墨条研磨起来。见男人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动静,她才用余光看清世子爷正在抄写佛经。 同性子不同的是,世子爷的字苍劲有力,笔锋沉稳内敛。若是只看字迹的话,只让人联想到行走在江南的水乡的端方君子,而不是京城中说一不二的安王世子。 只是抄佛经做什么?世子爷看上去可不是信奉佛教的人。 正在她收回视线时,她的目光突然在右上方平摊开的一张纸上顿住,浑身如坠冰窟般直接僵硬起来,磨墨的手跟着停下。 那张纸上写着的,分明是她的过往,甚至包括怎么被卖入安王府的。 世子爷在调查她,这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 纤细的手指将墨条攥得死紧,粉嫩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变成苍白的。她呼吸变得缓慢,开始想那世子爷知不知道她娘亲和妹妹被夫人扣押的事? 应当是知道的吧,这又不是什么容易隐瞒的?可若是这都瞒不住,不就是代表世子爷已经知道她是夫人派来的人。 男人听见她停下,看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那张放在桌面上的纸,将笔搁置在一旁,头也不抬地说:“信和去查你过往的消息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烛火落在他淡漠的眉眼上,似乎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姜若却紧张起来,声线紧绷,“世子爷想听什么?” 男人偏过头来看她。 他的瞳仁在烛光之下呈现出深沉的黑色,窥见不得丝毫想法,气压却很低,“听说当初人牙子想买的是你的妹妹,是你母亲央求换成了你。” “是有这么一回事,是因为奴婢小时候瘦得过分,人牙子嫌弃,才挑中了妹妹。不过那时候妹妹年纪小,怕她进安王府冲撞了贵人,所以才换成奴婢的。”姜若虽然不知道世子爷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谨慎回答之后,又将安王府夸赞了一遍,“不过安王府待遇极好,奴婢在府中这么多年,也养回来了。” 可世子爷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高兴多少,垂眸时长长的睫羽在眼窝 落下淡淡的一层阴影,“不会觉得不公平吗,都是你娘亲的孩子的,怎么就要你去卖身?” “可不是我就是妹妹,当时妹妹年纪太小了,确实不合适。”姜若想要回忆曾经的情况,已然不记得当初的心境,只好陈述情况,“当年家里没有粮了,就算将奴婢的留下来,一家三口最后也是饿死。将奴婢卖身为奴,奴婢能够在主家活下来,娘亲和妹妹得了银钱也能活下去。奴婢当时有没有计较这点,已经记不清楚了,现在也只能说奴婢的娘亲已经做完所有自己能做的事。” 已经到了绝路上,又能怪得了谁。 她低声咕哝着:“要是一直怨天尤人的话,奴婢怕是在进安王府的头一年就活不下去。现在奴婢学了手艺,挣了银子,也能将日子过得不错,再去计较这些已经什么意思。” 其实若是没有被方嬷嬷找上,她再过几个月已经能替自己赎身,日子要比现在好过许多。可纵使来了听松院,她也没想过寻死觅活或是以泪洗面,因为这些都没大用。 能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样的姿势,才是真正需要做的。 顾淮安头一次正视面前的女子。 她年纪小,不过五官出众,臻首娥眉,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站在书桌旁时,像是一朵随风摇晃微微盛开的花朵,生嫩又青涩,却没沾染太多凡尘俗世。 尤其是一双杏眼,清澈透亮,覆着一层水光,怵惕不安地看向他,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和自己年少时养过一只猫崽子的像极了,蠢是蠢了些,关键时候倒是想得明白。 小丫鬟被看得有点惊慌,不自在地往自己摸了摸,小声问:“世子爷,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顾淮安沉默了一瞬,“没有,先下去吧。” 姜若往那张写了自己消息的纸上瞧了瞧,也没敢说一句话,退了下去。 等人离开之后,顾淮安重新提起毛笔抄写佛经来。透黑的墨汁在笔尖凝结成一个黑色的水珠时,他却始终没能落下笔,任由手臂悬置在半空中。 黑色的墨汁低落,砸出一朵黑色的花朵,整幅字就全然毁了。 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他直接将笔丢了出去,用旁边干净湿帕子擦了擦手。 一张张鲜血淋漓的脸在自己面前划过,有自己杀的,也有杀自己的。最后给了自己一刀的,是身边极为信任的暗卫递出的。那名暗卫是经由那位天子之手,亲自交由自己的。 “淮安,他负责你的安全。只有他跟着你,皇伯父才能安心。” 临行前,那位涵养帝王之威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含着赞许,“等你做出一番政绩之后,朕会亲自调你回朝。朕还想看着你成为一方能吏,辅佐晖玉治理好这万里疆土,正如你父亲于我。” 他就真的信了,以至于在几年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来就是一枚棋子,一枚从小养成替太子挡灾、对付世家的棋子。 旁的都是对他这枚棋子短暂的荣宠。 知道这点之后,他又顺着查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将自己过去二十年所信奉的东西全都推翻。 不过怨天尤人有什么意思?将棋子变成下棋的人,那才有些趣味。 顾淮安盯着沉沉一片夜色,眸光不明。 —— 屋内,姜若一直惴惴不安,不断在猜世子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夫人派来的探子的事。就算现在不知道,怕是用不了多少时候,他就会全然了解了。 在听松院几日,她对世子爷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多智近妖。 就真的如同妖孽一般,她别说耍什么小心思了,就是保全自身活下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怕等到自己暴露的按天,她还是在世子爷的床边睡着,连身都没有近过。 若是放在平日,她倒是没有这样着急,纯粹是被那封调查她的信件刺激得焦虑起来,想着无论如何先要能爬到世子爷床上去。 饭是一口一口吃的,生孩子也是要一步一步来。 只是要找什么样的借口? 她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一个好的法子来,就听见的轮椅压在地毯上发出的沉闷声响,就看见世子爷坐着轮椅进来了。 顾淮安见她也有些意外,以为她已经回去了。 但是她脑子想的都是在醉春堂见到的东西,自然没有察觉到这点,而是硬着头皮说:“世子爷可需要奴婢扶着你去床上。” “叫长喜进来就成。”顾淮安淡声道。 若是让长喜进来,自己怎么还有同世子爷亲近的机会?姜若抿唇,回答说:“让长喜来还需要些时间。” 顾淮安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若是没有人守夜,世子爷不良于行若是有个需求,身边也没有个跑腿的人。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4节 只是这抹疑惑很快就消除,她更多心思放在争取亲近的机会上,顶着男人探究的目光,放下的手紧握成拳头。 “奴婢力气大,可以扶您的。” 作者有话说: 姜若:我力气超大 顾淮安:…… 写了五千,删删减减就剩这么多,明日回老家有事,不更新,后天更新 今天有个读者给我私信,说了一些鼓励我的话,关于我某本文,关于我反复横跳的心态 我觉得写文的一个好处,应该就是能够接受到很多很多陌生人给的善意和鼓励, 也祝你们晚安啦!感谢在2022-11-23 00:22:44~2022-11-23 23:4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山风流 10瓶;白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017 ◎随即她的下颌被挑起◎ 姜若想的明白,若是等世子爷同意还不知道要等到几年几月。所以趁着他还没有说话,主动俯下身扶住世子爷的手臂。 她也不敢看人,声线也跟着抖,像是给自己打气,“奴婢可以的。” 力气只有一点大。 顾淮安看了一眼小丫鬟的头顶,有点力气将手收了回来,淡声说:“让开,出去叫人进来。” 让人进来之后还有自己什么事? 姜若没离开,看向面前的男人,硬着头皮说:“奴婢进听松院,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指不定旁人会在背后说出什么来。世子爷,奴婢当真这么不堪用?” 小丫鬟一张脸白净,眸光清亮,看着无比镇定,只是放置于小腹前的手纠结在一起,泄露出焦急的情绪。 不过胆子还是大了点。 顾淮安莫名想到,那日她跪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取佛珠的样子,唇边漫出轻笑。 因为要入寝,屋内的灯火燃得低,光线昏昏沉沉。而在一片混沌的微光中,男人的凤眼微微上挑,声音十分平和。 “那你是在教我怎么做?” 这可不是什么问话,更多的像是威胁。 姜若心头微凛,血液凝固住,才反应刚刚情急之下说了哪些话,顿时面色一白,连忙跪了下来,“是奴婢的错,奴婢下次不敢了。” “我看你很敢。” 额头渗出细细密密汗珠,她恨不得直接跪下去给世子爷磕几个响头,证明自己根本就没有多大的胆子。可她抬头时,就对上了男人的淡漠的眼睛。 他的侧脸全都沉浸在昏暗当中,只有下颌处有微光,如同画师笔下用金粉一笔勾勒而成的线条。曲线完美流畅却不似真人。而那双眼眼尾上挑,带着审视,带着高高在上的压迫与怜悯。 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随即她的下颌被挑起。 如暖玉一般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她听见男人问:“是不 是近来对你有几分纵容,养大了你的胆子?” 姜若心头猛得一窒,心底最隐秘的期盼被挑明了,接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起来,无比难堪又恐惧着。 她这次冒进,一方面是因为夫人那边给出的压力太大,另一方面则是隐晦地觉得,自己对于世子爷是有那么丁点不一样的。 来的四个丫鬟只有她能进正院,入夜所有下人都会回避,也只有她能留在世子爷房间内。包括她入醉春堂或是感染风寒,世子爷都没有对她有什么严厉的惩罚。她倒是不会不自量力觉得世子爷对自己有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是察觉到自己对世子爷来说有些用处,最起码他不会轻易了结自己。 这时候被逼问,害怕占据了上风,眼里都被逼出些生理性的眼泪,又不敢真的哭出来。 喃喃解释说:“奴婢……奴婢没有。” “没有就好。” 男人动作变得轻柔起来,捏着她下颌的手转而捧着她的脸,温柔地替她将散乱的头发拨开到两旁。“每个人都有自己身份,做好分内事才挑不出任何错处,才能好好活着。若是想了不该是自己想的,做了不该做的,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没了,岂不是可惜?” 他的神情温柔极了,甚至是纵容的。 姜若却觉得脸上犹如毒蛇游走,背部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却不敢有分毫的动弹,抬头就看见男人清隽淡漠的脸。 “这丫鬟,也不止是你一个,你说呢?” 是啊,丫鬟不止她一个,死了也就死了。若是处理了她,夫人还会送新人进来。但她若是没了,就真的没了。 醉春堂学到的那些东西对着世子爷根本就没有用。 她眨了眨眼,声音却格外冷静,“奴婢知道了。” 顾淮安拍了拍她的脸,像是对待一只还没有驯化完全的宠物,倒是满意她此刻的乖顺。只是在将手收回时,手上仿佛还残留着软糯的触感。他瞥了一眼在地上规规矩矩跪着的小丫鬟,将手腕上戴着的珠串握在手中,没再看她。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闷当中,只有小紫檀木的珠子一颗颗被捻动的声音。 姜若跪到双腿发麻,不断反思今日自己的行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男人才重新开口,“出去叫长喜进来,等会就不必再进来了。” 不必再进来是指今晚不必再进来,还是说日后?姜若有点儿慌,却不敢在多问,说了声“是”之后往起站,忍着腿上被蚂蚁啃噬的酸麻朝着外面走去。 长喜住在院子前面的罩房,听说世子爷找他,也没问到底为了什么事就直接过去了。 姜若等人离开之后,才朝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她也没有点烛火,摸黑做到了床上捂着心口,缓和许久之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在那个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就这样没了。 日后无论做什么事,还是要谨慎才是。以上犯下,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等呼吸平稳之后,她才摸黑躺到了床上。 她觉得怕不是被世子爷虐待出什么毛病来,除了病糊涂那次,这几日还是她头一次在床上睡觉,她却翻来覆去怎么都觉得不习惯,甚至恨不得现在还睡在地上。 好歹那样离世子爷还近一点。 她脑子乱七八糟想,醉春堂的招数未必对每个人都管用,她才浅浅运用了那么小点,隔着衣服虚虚扶了世子爷的手臂一把,反而被赶了出来。若是学了七八分,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还在不在。 就这么乱七八糟想着,等到将明时,她才睡了过去。 世子爷应当是还在处理醉春堂的事,白天不在府上,夜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连几日徐嬷嬷都没有叫她去主屋,她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世子爷。 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她是真的着急,私底下问徐嬷嬷世子爷的行踪。 徐嬷嬷觑她一眼,嘴角的纹路更深,不大高兴,“这不是你该问的。” 她哑然,对上徐嬷嬷严肃的面容,嗫嚅两声之后认错,“我知道了。”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急得嘴里都起了几个燎泡,说话时嘴里都钝钝疼着。结果没有等来世子爷,反而等到唐家嫡女,也就是世子爷的表妹唐昆月。 那日她还在绣帕子,芙蓉过来叫她去上茶,圆圆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这种露面的机会便宜你了。” 姜若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虽然是以丫鬟的名义送进来,但是都知道她就是一个通房,尤其在世子爷房里过夜之后,她通房的名头坐得更实。这不是说她就不必干活,而是指她只用侍候世子爷一个人或是做本行刺绣,端茶倒水和她没有多少关系,芙蓉怎么会特意来寻她? “还不快去,难不成要让贵客等着吗?”芙蓉见她不动弹,凶巴巴地说。 她进听松院没有多少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将针线包放在一旁跟着出去了。 芙蓉走在最前边,脚步异常轻快,恨不得马上就看见姜若挨训的场面。 因为太过得意,她一不留神就问出嘴,“你可知道今日来的人是谁?” “是谁?” “是表姑娘,也是世子爷的表妹。”芙蓉说着话,忍不住睨了旁边的女子一样,存着让姜若难堪的念头才开口。 “表姑娘可不一样,她是唐家这辈唯一的女儿家,自小被精心培养,京城中人人称赞。最重要的是世子爷对表姑娘十分好,在京城时表姑娘喜欢什么世子爷便寻摸到送到唐家,就算远在儋州也会专门送礼物回来。” 芙蓉没说,若不是世子爷突然患了不良于行的恶疾,两个人应该就已经定了亲。这也是她不喜欢姜若的原因之一,在她看来,表姑娘是位极出色的人,每次过来都会给她一点小玩意。姜若连表姑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又怎么有资格被留下来? 姜若也听说这位唐家姑娘,转念想了想,突然开口问:“表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自然是……”芙蓉差点秃噜嘴,关键时候将话吞了回去,“让你上茶就上茶,能有什么事。难不成你现在那么金贵,给人上杯茶都委屈你了?” 说完之后,她怕自己多说多错,连忙走到前边不说话了。 不过从她的说的话中,姜若对唐姑娘找她过来的事有几分猜测,不免有些怯怕,暗自希望自己不过是想多了。 穿过抄手游廊,她走到正厅后边的茶水间,将茶冲泡好之后才跟着芙蓉的后面去了正厅。 才进门,她就瞧见主位上坐了位极为年轻的姑娘,应当就是唐家的表姑娘。 她的相貌出众,可更令人过目难忘的是浑身那股娴静高贵的韵味,一看便知是高门贵族中精心教育出来的贵女。 见到门口有动静,少女抬眸,鬓边珠花坠落下来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更衬得粉面娇颜。只是美人的眉心微微蹙起,似是看到什么极不愉悦的物件。 姜若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恍然大悟。 托世子爷的福气,她自进听松院之后吃穿用度都不差,穿着上尤为优厚。比方说,她今日就恰好穿了件杏色对襟折枝缎织襦裙,同面前这名女子穿得有几分相似,甚至绣面上的花纹差不多。 不过面前的人配着精致的首饰香囊,衬托得她反倒像是偷穿了主子衣服的卑劣下人,大概沐猴而冠也是这般。 她直觉不好,怕犯了贵人忌讳,进退不得时接到徐嬷嬷递过来的眼神,小心上前给人按着规矩给人行礼奉茶。 唐昆月原本一直被拘在家中,前几日手帕交过来看她,她意外得知表哥带着个丫鬟去太子爷举办的茶会上。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若是放在往常,她丝毫不在意。表哥心中自有丘壑,对男女之情不在意。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等着,等到两个人年纪正合适,由两家的长辈出面定下婚事,日后她便是安王府的世子夫人。 可近来一年多,发生太多太多变故,让她开始恐慌。听到表哥身边多了个貌美的丫鬟之后,她便没再忍住,骗母亲出门买首饰实际转道来安王府。 现在看来,小丫鬟确实有几分好颜色,但她刚刚已经听徐嬷嬷说了。不过是个出身贱户的丫鬟,实在上不得什么台面,表哥怎么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不过一个丫鬟而已,也敢穿这么好的料子。不管是不是表哥赏的,都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唐昆月眼中多了几分蔑视。 她自顾自地同徐嬷嬷说话,姜若只能维持原先的姿势。这种姿势极为累人,更因为昨日她被罚跪,腿上没什么力道。不消片刻,她的四肢都有点发抖。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5节 徐嬷嬷打了岔,“姑娘,这茶还是先前江南那边特意送过来的,您也尝尝看。” “瞧着,我见到你高兴,一时竟也忘了。”唐昆月爽快答了,伸出手就要端茶。只是的碰了碰茶盏,便将手拿开,不轻不重地说:“这茶有点凉,能否去给我换上一杯。” 泡茶的水都是厨房刚送过来的,这么短的怎么可能凉。 姜若自然看出表姑娘的故意为难,眉心都不敢蹙地认了下来,利索道:“奴婢下去换一杯过来。” 结果一连换了七八杯茶,唐姑娘不是说热了便是冷了,刁难的意思极为明显。芙蓉在旁边看笑话,徐嬷嬷虽然觉得不妥,但表姑娘也是主子,让人换杯茶能说什么? 众人冷眼瞧着她进进出出,原本白皙的双手被水汽熏红,脸色逐渐苍白。 任由谁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好过不起来,她自然也是。在又一次端着热茶进屋时,意外看见长喜的身影在角门一闪而过。 她眸光闪了闪,心中生出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所以在唐姑娘又一次将茶盏递过来时,她的手稍微往旁边一偏,热水就往旁一泼流到她手上,她下意识松开手。 茶盏落地,砸了稀碎。 第18章 018 ◎今日就这么快牵着手了?◎ 顾淮安便在这个时候,被长喜推着进来的。 唐昆月原本要发作,见到有人来,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来,起身迎了上去,“表哥,我一早就过来,现在才等到你回来。” 他看上去气色不大好,脸上有几分疲惫,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紧接着目光就转移到跪着的姜若身上,看向徐嬷嬷,“怎么了?” “小丫鬟上茶,一时疏忽不小心烫了手,倒是将我吓了一跳。”唐昆月上前,刻意露出侧脸来,“不过她应当不是故意的,表哥就不要怪罪她吧。” 这就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姜若头上。 姜若抿唇,抬头朝着世子爷望过去,却没有替自己辩驳。 芙蓉翘起嘴角,幸灾乐祸起来,这下世子爷总该看出姜若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的。 正在她等着世子爷发火,狠狠惩罚姜若时,就看见世子爷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他一只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揉了揉眉心,“是不对,她是我房里的人,怎么是她来上茶?” 芙蓉的笑容僵住,缩手缩脚,开始害怕。 若藏在袖口的手握紧,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只觉得这位唐姑娘真是对付人的高手。夫人想要踩世子爷的心思不要太明显,世子爷就算没注意她的来历,被唐姑娘这么一说也该想起来了。 芙蓉倒是松了一口气,对表姑娘更为感激。 可本应该说点什么的顾淮安却沉默下来,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一直在跪着的姜若,“你过来。” 我?姜若快要以为自己听错,也是心虚,疑心该不会自己故意被烫着的事被知道了吧。 应该是不可能的,世子爷是从后面进来的,怎么都不会瞧见。她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走了过去。 “让我看看手。” 姜若不明所以,倒是听话地将双数伸了出来。她原本就是容易留下疤痕的体质,手背背开水烫过之后变得通红,和手腕的莹白形成极为明显的对比。 “是有点严重。”男人说着话,冷不丁握住她的指尖。 姜若瞪圆了眼睛,有几分不可置信,下意识要将手抽回来,却没抽动。 男人握着她的手,朝徐嬷嬷吩咐,“将烫伤膏拿过来。” 唐昆月眸光幽深,却没有多说什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姜若偷偷朝着世子爷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昨夜为了和世子爷多接触些,她跪到膝盖都发乌,今日就这么快牵着手了? 可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又真真实实告诉她,世子爷确实握住她的手。 她不觉得世子爷是在心疼自己,若是真的心疼的话,早在一开始就会让她起来,让她下去处理烫伤。现在突然对她做出些看似亲昵的举动,怕也只是做给唐姑娘看的。 只是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和唐姑娘赌气,怪人这么多天也没来看自己? 她胡乱想着,甚至根据芙蓉透露的那么丁点信息,在脑海中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若是在这场故事中自己不是一个被出气的丫鬟就更好了。 “在想什么,站着也能发呆?”顾淮安挑了挑眉。 姜若回过神,就看见他接过徐嬷嬷手中的烫伤膏,准备给她上药,连忙摆手说:“我自己来就成了。” 顾淮安没让,亲自给她上药。 药膏凉凉的,敷在手背上能很好地缓解被烫的灼烧感。只是男人的指腹游走在手背时,会带起灼热的温度,她都有些分不清是热还是不热了。 金灿灿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温柔地披在两个人肩上。 男人身着深蓝色直缀,眉目疏朗,背部挺阔,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而此刻他却低下头,认真地将执着面前女子的手上药,神情专注,目光温柔。 男子沉稳矜贵,女子明媚艳丽,整个画面美好到让人恍惚有时光停下来的错觉。 唐昆月攥紧帕子,觉得这一幕无比刺眼,又觉得是在狠狠打她的脸。。她闭上眼睛,稳住心神,等再开口时恢复了人前的端庄,出声说:“马上到姑母忌日了,我抄了不少佛经,等明日我再过来陪你去寺庙。” “我打算这次去佛寺住上几日,倒是不需要你也过去。” “那怎么成,我也想同姑母说说话。”唐昆月揉了揉手,“我抄了很久,也想尽一份心。” “你能过去?”顾淮安看向她,到底是在近旁看着长大的妹妹,给她留了几分颜面,只淡声问:“你今日是怎么过来的?” 直到这时,唐昆月的脸色才稍微有些变化,面上的平静龟裂开。她蠕动嘴唇,还想要瞒着,“是……” “也不用费心找理由,这点事我还是清楚。”顾淮安自顾自地将姜若手上纱布,对唐昆月说:“若是没事,便先走吧,我让长喜送你回去。” 说完之后,他朝着姜若看上一眼。 姜若一个激灵,居然领会到世子爷的意思,绕后推着轮椅往里面走。 唐昆月要跟上去,长喜及时挡在她的面前,那怕被瞪着,还是闷声道:“表姑娘,小的先送你离开。” 还有不少下人在,全都盯着自己看。 她就算是再不情愿,再有许多的话想要解释,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脸上堪堪挂着笑容,她说道:“那我明日再让人将佛经送过来,在姑母面前你可要替我说几句好话。” “嗯。”顾淮安不可知否,却没有回头。 指甲深陷入肉里,唐昆月牢牢记住离去的两个人的背影,最后挥开衣袖直接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等在门口的母亲俞氏时,她又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来,“母亲。” “你从哪儿回来?”俞氏问。 “去看了些布料和首饰,没遇上什么特别好的,就回来了。” 俞氏板着脸,捉住她的手将她往屋里拉,亲自将门带上。等确定外面的人听不见,她才低声训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是不是又去了安王府。” 唐昆月没说话,俞氏恨铁不成钢,“我不是同你说过么,这段时日少出些门,尤其是不要去安王府。淮安那个孩子是有成算的,又是皇上的亲侄子,腿上有问题也会有专门的太医问诊,需要你问什么。” 不过也是自己的外甥,俞氏不好说得太过难听,“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同淮安那孩子在一起。不过你们之间实在不合适,不是为娘的心狠,就算我同意了,你父亲也不能同意。他现在是生在富贵堆里,可腿有残疾,日后一辈子都要人侍候。 别对我瞪眼,难不成我说的不是实话。知晓你可能放不下,这一年我也由着你,没有为你相看人家。可这都快一年多了,你也该懂事懂事。这几日你就好好留在府中,我找人来替你量体裁衣,随我去参加宴会。” 唐昆月转身,在玫瑰圈椅上坐了下来。听见俞氏仍旧在絮絮叨叨,她眉眼不耐,没忍住反驳道:“为什么?表哥若不是救哥哥,腿也不会受伤。若是现在受伤的人换成哥哥,你还能说出现在的话吗?” “我是为谁!”俞氏气得肝火疼,“你怎么就这般不识好歹,我是你的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唐昆月心里清楚,俞氏说的话都是为了她好,只是她无法接受。表哥同唐家一直走得近,这次腿受伤还是因为她的亲哥哥唐稽山同人在京郊出游时遇到歹人,表哥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她的祖父曾做到内阁首辅,姑姑又成了安王夫人,唐家也曾显赫过。不过随着她的祖父在朝堂上退下来,她的父亲和叔叔在仕途上天分不够,唐家早不如往前显赫。 唐稽山是被唐老爷一手带大的,也是唐家新的希望。表哥保住哥哥的时候,何曾不是保住唐家。 “任何人都能说表哥的伤,除了唐家。” 俞氏气笑了,她原先不准备说得太过难听,转念一想。这次儿子出事,一项疼爱顾淮安的老夫人怕是心里都有几分不畅快,她就将话挑明了,“那你哥哥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你……你姑母怎么没的,你不知道?都说嫁入安王府富贵一生,可这富贵也要有命享用。你姑姑那般聪慧的人,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怀孕生产时也险些丧命,你又能做到几分?尤其是现在的安王夫人是王家女,王氏又有个自己的亲儿子,远不如那时候。” “我知道,可姑母那时候是疏于防范,不是吗?” 是能想到当年王家有那么大的野心,出了个皇后仍旧不够,还想着将女儿送进安王府做填房。 但是,她不一样。明知道自己对手是谁,再出错可不就是自己蠢么。 再者说,她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娘亲,“我知道家里不太平,也听你们的话,一整年都没有和表哥来往,这还不够吗?” 俞氏见她表情坚定,冷笑一声,“我知道是说不过你,不过从今日,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府上呆着,直到你的亲事定下来为止。” “娘亲!” 俞氏不听她的任何解释,直接打开门走出去。等见到女儿身边跟着的丫鬟时,她疾言厉色道:“姑娘生病了,需要好好修养。若是姑娘出了这院子一步,就唯你们是问!” 第19章 019 ◎声音颤颤的◎ 等唐昆月离开,顾淮安理立即将芙蓉叫进来,让徐嬷嬷带着到管事嬷嬷那里领十板。 一个细皮嫩肉的小丫鬟,真的将十板子领下来,不废也残了。 芙蓉圆圆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跪了下来,泪水滚落出来,“世子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就是……对,就是一时忙不过来,所以请姜若帮个忙的。” “是吗?” 顾淮安看向姜若,询问。 芙蓉紧张地看向姜若,咽了咽口水,生怕对方将实情说出来。 毕竟她对姜若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这次也是明摆着算计她。若是她换成是姜若的话,不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都算是好的了。越想,她就越觉得姜若不可能帮着自己,绝望地一点点垂下头,开始后悔当时帮着表小姐过去叫人了。 姜若瞧着她的样子可怜,迟疑开口,“芙蓉确实书说忙不过来,才让奴婢去帮忙的。” “那就领五板子,日后也告诫自己,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顾淮安挥挥手,没想在这件事上纠缠。 徐嬷嬷很快将芙蓉带下去,至于后面怎么教导就没人知道了。 屋子里顿时没了外人,姜若先前被敲打过一回,这时蹩手蹩脚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跟着一起出去。 迟疑时,她就听见对面男人问。 “可学过捏肩?” 这可不是好好相处的机会吗?她觉得错过这次机会都有些亏心,想都没想地点点头。 “那就过来。”男人往椅背靠了靠,假寐起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6节 这段时日朝堂上也乱得很,不少人盯着青海的案子,也少不了的浑水摸鱼弹劾太子办事不力的。结果三司没乱起来,户部那边也鱼不动水不跳,倒是兵部先乱起来了。 兵部被掌握在皇上手中,虽然相对干净,可也并非没有斗争。醉春堂的事前脚才传出去,后脚就被御史抖到朝堂上,参奏熊侍郎私德有亏。兵部另一位侍郎同熊侍郎有别苗头的意思,暗中拉踩,热闹得紧。 结果私下里查探一番,熊侍郎怕得罪安王府,这次青海运粮确确实实没有贪污。不过他同王家来往密切,收了女人和银子,却没干实在事。现在他不仅得罪了王家,又不敢理直气壮地说一声自己没问题,硬生生将局面搅乱了。 韩暘之又自查身边人,前前后后捋一遍才锁定了跟着去交接的手下收受贿赂,在查粮时造假。当时粮食分成了两部分,除了从粮仓里拉出来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替换成掺了砂砾的陈粮,并做上记号,这就能保证检查时不出任何纰漏。 他一个身份低微的官员自然做不到这点,顾淮安用了点手段,让人开口,最后供出了户部右侍郎蒋佑宁。蒋佑宁出身江南,不过当年是先皇钦点的状元郎,后被皇上擢升成右侍郎,身上早就打上了皇家的标签。若说他同王家有纠缠,倒是也能说得过去。 顾淮安却觉得中间有些违和,便让人压下消息。太子正想着怎么将韩暘之捞出来,也没想着快点结案,他便在暗室亲审三日,中途只稍微合上眼。 往常习惯了头疾,不觉得失眠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可偏偏前段时间身边多出个小丫鬟,他得了几日平静安稳,便觉得怎么都不自在。 当小丫鬟走来时,迎来的那股浅浅的香气很好的抚平了跳动肆虐的神经,连带着那股躁气都消散了。 只是手上软绵绵的,压根没什么力道。 他抬头往她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小丫鬟被吓了一跳,濡湿的眼眸飘忽,“是奴婢按得不对吗?”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不过小丫鬟不经吓,他顿了顿,问了声,“你进来之后,芙蓉一直针对你,怎么今日还替她说话?” 姜若斟酌了一番,“世子爷,不是希望我这么说吗?” “你倒是会猜。”男人没承认也没有否认,闭上眼。 她便当做是承认,毕竟今日芙蓉做的事说大也不大,世子爷应当只是想给芙蓉一个教训,同时也是告诉听松院里的人,这表小姐就只是的表小姐。 这个信号还挺值得琢磨,世子爷是不是真的喜欢过表小姐,因为表小姐嫌弃他,所以现在两个人要一刀两断? 不过这倒是给她一个提醒,世子爷也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日后夫人进门她该怎么办? 她一边按肩一边思考这个问题,视线不知不觉就飘到世子爷身上去。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能看见一点侧脸和格外长的睫毛,看上去软软的和整个人身上清冷的气质完全不同,也比她遇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不知怎么,她的心突然乱了一拍,往后就乱成一片鼓声。 她用力摇摇头,将脑子里不该有的念头全都甩出去,心里笑话自己。做梦都是要看自己有没有资格,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 她不敢再有任何分神,老老实实继续按肩起来。 许是她这次做的不错,世子爷在醒了之后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允许她晚上去屋内侍候。 这次她不敢再做些乱七八糟的小举动,老老实实将自己洗干净就到了屋内。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屋内没有升炭盆,她坐在脚踏木上都有些冻人。可她又不敢说出来,生怕世子爷拿这个借口直接让她回去。 等看见人气息平稳之后,她心思松懈,不知怎么就盯着床上盖着的被褥上。 世子爷的屋内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被褥里是极为柔软的蚕丝,被面上还带着一层毛绒短毛,看着一看就特别暖和。早起的时候她也曾收拾过床铺,知道那种触感,一双手蠢蠢欲动起来。 要是将手伸进去的话,应当会非常暖和吧。再者说,她平日也就是趴在床边占了一小块地方,世子爷见到也不曾说她什么,那将手塞进去应当也没有多少区别吧。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像是烟雾一般迅速膨胀开来。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盯着男人的脸,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伸进去。 被褥里,比她想象中还要暖和的一团热气包裹着手,连带着身体都没有那么冷。她到底还是没有将手伸回来。保持着双手伸进被窝里的姿势,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等熟睡之后,人也就失去了该有的清醒,只剩下贪图温暖的本能。 于是她的手逐渐往里面伸,向着热源的地方靠拢,然后贴了上去。 顾淮安是被贴在自己小腹上的凉手闹醒的。 先前小憩过,现下很快就清醒,就看见睡在床边紧缩的一团,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 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手软绵绵的,没什么重量,却偏偏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手形状。一股涩意从对小腹漾开,朝着下面涌去。 他的眸子沉了下去,下意识捏着她的手腕便要将那只手拖下来。 握住小丫鬟手腕时,睡梦中的小丫鬟还不怎么情愿,略微挣扎了下。 细腻温润的肌肤便摩擦着手心,他用了几分力气捏了捏。 软到几乎没有骨肉,同她这个人一般,仿佛是握住了浸透了的奶膏子,手感倒是极为不错。他略顿了顿,还是直接将小压丫鬟的手拿开。 因为练过武功的缘故,他在夜里的实力不错,能够看见入睡中的小丫鬟蹙了蹙眉头像是特别不满意,重新又将手贴了上去。 这次不是小腹的位置,而是腰侧与胯骨连接的线条上。 搁这一层特别薄的布料,温度毫无顾忌地浸透下去,顺着经脉涌动,激起本该有反应来。 顾淮安呼吸一重,狭长的凤眼挑起,猛然握住小丫鬟的手腕。 力道大得直接让姜若从睡梦中惊醒。 她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茫然道:“世子爷?” 没有人出声,她一时怀疑自己是怎么醒的,压低了声音问:“您是不是要起夜?” 没等到回答,她犹豫了下,赤脚走在毛毯上摸到了烛台。随着轻微火石碰撞的声音,一簇烛光摇摇晃晃亮了起来。 她伸出手将烛光遮大半,才偷偷朝后看了看。 莹润的俏脸趴在暖和的被上睡成了两片坨红,在昏黄烛光的润洗下,她的一双杏眼又湿又亮,漂亮而又乖顺。烛光继续跳跃着,大多数都落在月匈前的位置。纤细脖颈的曲线下是消瘦的肩膀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一层带有弧度的阴影,隐隐能够将曲线完全勾隐隐出来。 朦朦胧胧又摇摇欲坠着。 顾淮安呼吸急促一分,后背不由地紧绷起来。 小丫鬟看他脸色漆黑,完全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惹着了对方,软糯的声音里还带着试探,唤着:“世子爷?” 声音颤颤的。 顾淮安将视线转开,无意之中瞧见小姑娘踩在猩红地毯上光洁的脚。那么暗的光线中,她的一双脚仍旧白得显眼。不是那种极为消瘦的,而是莹润当中带着几分肉感,紧缩的指头更像是白白软软煮熟的汤圆。 若是握上去,再撞进泥泞…… “出去。”男人俊朗的眉眼此刻沉沉郁郁,闭上眼睛,声音低沉。 姜若着实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滚烫的蜡直接滴在手上,原本被烫伤的地方又被烫了一回,她吃疼得撒开手。蜡烛掉下去滚几圈,意外地没有烧着,反而直接熄灭了。 室内重新恢复到黑暗当中。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新是同车五个人,有一个阳性,昨天被吓了一天, 今天刚写完,发现我进决赛圈了,其他四个人开始发烧…… 后面没更新,应该就是我羊了 第20章 020 ◎顾淮安没说话,黑夜中只剩下呼吸声◎ 姜若实在觉得自己委屈,她虽然有其他的心思,可今天晚上确实没有做什么,一直在规规矩矩的睡觉,谁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世子爷。 也是她今日倒霉来着,先是被表小姐为难一遍,接着被烫伤,拖着被烫伤的两只爪子给世子爷按摩,按到两只手都抬不起来。 她一直明白自己的身份,拼了命想要讨好世子爷,晚上屋内冷,她更是没敢多说一句话,怎么就又被嫌弃了? 也是这份黑暗给了她一些勇气,她忍不住问道:“奴婢知道自己不聪明,若是做了什么不对,世子爷能否告诉奴婢。” 顾淮安没说话,黑夜中只剩下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稍稍平复情绪,自嘲着难不成是魔怔了不成,许是因为身边没有过。 这在圈子里也算少有的事,倒不是说他在这方面多节制,纯粹是先前忙得脚不沾地。所谓的天赋都是背后付出十成的努力堆积,他自以为足够自制,不屑于男女情谷欠。 今天只是一个意外,让他失控的意外。 他微微眯着眼,看向面前的女子,在失控中生出一种将意外解决的念头。 只是念头才起时,小丫鬟软弱却格外坚定的声音响起,“奴婢是真心想要陪着世子爷的。” 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顾淮安嗤笑一声,可半阖的眼眸终究有些松动。 半晌才道:“没做错什么,只是天气冷,你若真的在这睡上一晚,怕是要冻着,便去不了寒山寺。” 寒山寺是既定的行程,世子爷要过去给先夫人祈福,每次只带一两个人过去。 姜若没想到自己能跟着过去,又惊讶又高兴,“奴婢真的能一起过去吗?那奴婢还要准备什么吗?” 倒是没再继续问,明摆着世子爷不会说的事,就算问了也没结果。 顾淮安见她高兴,问了声,“就真的这样高兴。” 达到自己的目的,姜若的好话便不要命地往外面撒,“能和世子爷在一起,奴婢自然高兴。” “是吗?”顾淮安扬眉,微微睁开眼,接着光亮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丫鬟,说了句极有意味的话,“望你能一直高兴。” 姜若没能听出来,还沉浸在能跟着去的欢喜当中,也没了半夜要被赶出去的委屈,就要往外面走,“奴婢现在就去叫长喜。” “嗯。”顾淮安点点头,“披件外衣去。” 看来是真的不想自己着凉去不了,姜若更加高兴,连忙应了声。 第二日她一扫萎靡,打算去问徐嬷嬷出行要准备什么。出门时,她想起来芙蓉挨板子的事,又带上了之前出门买的冬瓜糖。 去了前罩房,徐嬷嬷不在,只剩下芙蓉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抄写经书。 芙蓉书文不深,端端正正坐着时写出来的字也不怎么样,更遑论是趴着,一张白纸上全都是深浅不一的墨痕。 见到有人来,芙蓉偏头看向来人的方向,见到是姜若轻哼了一声又转过脸去。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子在自己的床前放下一个油纸包时,她就有点绷不住,瓮声瓮气,“这是什么东西?” “上次买的冬瓜糖,给你带一点过来。” “需要你假好心吗?”芙蓉嘀嘀咕咕。 姜若一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大好,过来看看也就成了,要是再留下来说话对方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企图。她便直接说:“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收拾东西。” “一看你就不是诚心来看我的,连说句话都不愿意。”芙蓉又不高兴了。 左右都不是人,姜若好气又好笑,“我以为你讨厌我,压根就不想见到我。” 芙蓉到现在都不大喜欢姜若,可若不是姜若替她遮掩一番指不定现在还要挨更多的板子。想到板子落在屁股上那瞬间的疼痛,她又打了个哆嗦,仰头问姜若:“你收拾东西准备去哪里。” “寒山寺,世子爷说让我跟着一起过去。” “寒山寺?”芙蓉的音调高到尖锐,撑着身体往前爬了两步,整个人都变成了酸坛子。她在听松院这么多年,还没有跟着世子爷一起去过寒山寺呢。 偏偏眼前的人没多久就去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7节 她真的好酸呀,不过为了还人情,她还是瘪着嘴,不情不愿道:“既然你去寒山寺的话,带两身换洗衣裳就是。今日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如抄一份佛经一起带过去。” 姜若不敢相信她会主动提醒自己,脸上还写着错愕。 芙蓉假装自己没看见,还提醒了一句,“每逢先夫人忌日时,世子爷的心情就不怎么好,特别喜欢一个人静静呆着。你若是跟着一起,别打扰他就是,就算有人过来你也躲得远远的。”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透露太多,转瞬变得懊恼起来,见姜若站着没有动弹,气得说:“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事情。” 说着,她就认命低下头,拿着毛笔继续一笔一划地战斗着。 姜若哑然失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转身出门离开找秋微借一幅笔墨去抄写佛经。 秋微知道她要跟着世子爷出门,倒是很上心,主动提出可以帮她收拾行李,让她先去抄写佛经。姜若也没有推辞,熬了大夜之后才将佛经抄写好,第二日准时出现在世子爷跟前。 将要出发的时候,唐家那边派人送来抄写的佛经,也不光只有唐昆月的,还有唐家的三位公子。 送佛经来的管事很是客气,“近来老夫人又病了,府里离不开人,大公子便派小的过来送经文。大公子还说给您赔个不是,望您海涵。” 长喜接过经文,直接放在一堆经文中,顾长安压根就没有露面。 隔着繁复花纹织就的车帘,男人清冷的声音透了出来,“我知道了,代我问句好。” 竟然连老夫人身体怎么样都没有问上一句。 管事心里直打鼓,想着一会儿回去定是要将这个事原原本本告诉大人,安王府这门亲最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断了。 说话间,马车就开始行驶,朝着远处出发。 寒山寺修建在城郊的香吾山上,因为森林茂密、常有猛兽出没,附近的人都不怎么过来,香火并不旺盛。是以通往寺庙的道路窄而陡峭,上面飘着落叶无人打理。 到了山脚下,世子爷便换乘轿辇上山,她则是跟着随行的人一起往下爬。 当站在一座古朴的寺庙门口时,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是极为诡异的是,她的内心突然平静下来,没了凡尘的喧嚣,平静到她甚至能注意寺庙前那颗巨大银杏树往下飘落的每片金黄色落叶。 小沙弥很快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去后面的厢房。姜若负责留下来规整东西,长喜和长乐跟着世子爷一起去了方丈的禅房,听方丈讲解经文。 她见人一直没回来,便直接到前院去找人。 这已然是傍晚,夕阳的余辉温柔地给这座清幽的古寺披上一层外衣,整个深林仿佛都陷入了静谧当中。她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目光随着浮动的尘埃看向里面,就瞧见里面正在打坐念经的僧人。 而在一众僧人当中,在最后方的世子爷就尤为显眼。 他只穿了件深蓝色的僧袍,阖上眸子安静地跪在蒲团之上,轮廓都是金色的余辉,烨然若神人。 姜若想了一会,还是走上前去在世子爷后面跪下来,跟在最后面小声地念着经文。 几乎是在她跪下的一瞬间,顾淮安就睁开了眼睛。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的女子,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第二日长喜过来告诉姜若,不必再到殿前礼佛。 “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世子爷还是喜欢清净些。”长喜对她的态度没了一开始的戒备。 姜若深知在世子爷身边,听话才能活得长久的道理,没再往前凑而是老老实实守在外面,顺便替小沙弥将院子里的落叶捡捡。 正捡了一大篮子时,突然有人在背后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下的一个哆嗦,手上的簸箕往下掉。 只是还未触及到地面时,便被一双手稳稳地抓住。 韩宴之的脸猛得出现在眼前,见小丫鬟往后面退了几步,他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你怎么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这个我有这么吓人?” 任谁面前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都会被吓了一跳。姜若捂着心口想要辩驳两句,看向面前的贵公子,又忍了下去,“公子不吓人,是奴婢自己的原因。” “这还差不多。”韩宴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说风流倜傥,怎么着也和吓人没有关系。 不过他倒是认出了面前的小丫鬟,就是上次被自己冤枉没给个交代的。他自诩是正人君子,想了想将自己随身的玉佩摘了下来,随手扔给面前的丫鬟,“这是赏你的,别作声,我先去找你主子说说话。” 姜若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被丢了玉佩,还没来得及还回去,就先将人拦下来,“世子爷正在里面念经,吩咐说不让别人进去。” “我还算是别人吗?”韩宴之眉目飞扬,就想要含混过去。 这几日算是查清楚,韩暘之和军粮贪污的事撕扯不开,找不到源头,韩暘之便会被人弹劾按下去背锅。他存着和哥哥比较的心思,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兄长落难,这对韩家、对太子都是巨大的打击。旁人不知道,他却明白,顾淮手中有专门打听消息的暗卫,只要顾淮安肯出手,还会有破局的可能。 谁知道顾淮安躲到这深山里来了,还不见人,他在外面转了一天,也就现在找到了机会。 姜若眼神有些微妙,觉得现在有钱有地位的也未必都是聪明人,连这点委婉的说辞都不明白。他不算是别人,难不成还是世子爷的内人? 她又捏了捏手上的玉佩,世家公子身上佩戴的,哪一样都不是凡品,不是她这种丫鬟能要的。她也就挡着没让开,顺手将玉佩塞了回去,“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受不得赏赐。”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身上的东西可和外面那些便宜货不一样。”韩宴之强调,“这值不少银子,上次是我误会了你,玉佩就给你压压惊。你也别在面前挡着了。我找你家主子确实是有事。” 韩宴之想,亮出自己的身份,她总该知道这枚玉佩的价值,该不会对自己感激涕零起来吧?唉,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就是这样,早知道就不说得这么贵重好了,要是小丫鬟一个激动给自己磕两个响头怎么办。 哎呀呀,他得拦着点,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剥削人的坏主子。 要是换成之前,姜若定然是高兴的。可现在她却没有想到那么高兴,自己命都保不住了,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不成。她板着一张脸,再次将玉佩塞了回去,“奴婢受不得,若是公子想要见世子爷,且等等,先让人进去通传一声。” 韩宴之震惊了,这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他将自己的玉佩重新塞了回去,“让你收着便收着,是不是还嫌弃不够,我再给你一百两怎么样。” 姜若恨不得绕着他走,他又重新追了上去,“小丫鬟,你别太过分了,玉佩我就算卖个三百两,再加一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人太贪心,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奴婢是真的不能要。”姜若都快觉得他听不懂人话,更怕两个人的声音太大,会吵到里面的人。 两个人拉拉扯扯起来。 若是不在意说话内容,着一身绯袍的少年与青衣少女对立携手而站,整个画面说不出来的和谐。 顾淮安出来时就见到这一幕,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很是突兀。 他不由地挑了挑眉,“姜若。” 作者有话说: 大家注意安全,平平安安感谢在2022-12-14 20:24:58~2022-12-20 21:2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宝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021 ◎毕竟是她情愿的,不是吗◎ 韩宴之能明显感觉到对面小丫鬟的肩膀一颤,水润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的紧张,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面上带着笑容,毫不犹豫地往男子的方向走过去。 女子脸上神态的变化过于自然迅速,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一个丫鬟为什么这么怕自己的主子?他不大能理解。 姜若觉得每次遇到这位韩公子都没有什么好事,这次自己完完全全就是冤枉的,真扰了世子爷清净也全然不能怪她。 她连忙解释道:“韩公子见了奴婢,非要将玉佩给奴婢。” 她伸出手,只见女子的手心安静的躺着一枚无事牌。顾淮安瞥了一眼,无事牌通体碧绿莹润,没有一丝瑕疵,随便转手也是二三百两银子。 看来韩家的家底颇为丰厚。 收了也便收了,他正欲开口时,不远处的韩宴之站出来说:“这是我主动要给她的,不关她的事,你别为难她。” 顾淮安才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似乎是极为赞赏他挺身而出的勇气,点了点头,没说其他。 这就没了?韩宴之微微瞪大眼睛,往前一步,“你就不问问我过来干什么?” 在几层台阶之上,顾淮安将手中的佛珠收拢掳上一把,垂眸时浑身气质沉郁,轻笑一声,“你来便来,同我有什么干系。” “我来就是找你帮忙的。”韩宴之忙往前走了几步,还没有走到顾淮安跟前,就直接被长乐拦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随从推着男人离开,他气得和长乐打了起来,还分神叫嚣着:“顾淮安……世子爷……我的好兄弟,就帮我这个忙成吗,大不了后面……” 动静还颇有些大。 姜若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后面的动静,她不大确定地问:“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她也看出来了,韩宴之就是个花架子,真的伤到什么地方也没关系吗? 却听见前面的人冷不丁问了声,“你是在替他说情吗?” 她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男人深黑的眸子。 这几日住在寺庙中,他只穿了一身最简单的僧衣,长发用乌木簪挽起。褪去锦衣华服的陪衬,他身上那种沉郁漠然的气质便更加突兀,极冷的,没有丁点儿感情,像一把古朴沉默却锋利无比的古剑。 姜若连忙撇开关系,“奴婢同韩公子没有交集,又怎么会替他说情,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他相貌不错。”顾淮安淡声道,声音中甚至多了些诱哄的意味,“韩家也算得上功勋之后,家风清正,那怕是妾室庶出都有不错的安排。嗯……这么说起来,韩宴之倒还是不错。” 说完之后,他反倒是点了点头,暖阳之中温和地笑了出来,“你若是真的动了这份心思,我倒是可以将你送给他。” 她却被这句话吓得脸色变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韩公子怎样都和奴婢没关系,奴婢更没有旁的心思。” “哦。”对于她的回答,男人也并不意外,将珠串缠了一圈绕在手上。 姜若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见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她心里难受,想要上位的丫鬟未免也太难做了些。 可这时候,她也不得不开口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认真道:“奴婢觉得,能一辈子留在世子爷身边就是一件极好的事。” 因为被吓过,她的脸上没有多少血丝,被阳光蒙上一层光晕,眼眸却清澈透亮,含着水光。 孱弱又坚韧着,说着自己都不大相信的话。 捏着小佛珠的手无意识地捻动了两下,顾淮安也跟着笑了出来,游廊旁的竹叶将绰约的影子落在他脸上,目光幽深,“你可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久?” “自然知道。”姜若应声,倒是没过心,一辈子的东西也敢随随便便许诺出去。 顾淮安也知道她的不走心。 可偏偏呀。 他有那么几分意动。 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他望着前方的道路眸色沉沉。 那他做什么都不算是强人所难,毕竟是她情愿的,不是吗? 顾淮安笑了。 姜若松了一口气见他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也尽职尽责地跟着陪笑。 危机度过之后,姜若过了几日安生日子。不过从那日之后,她没再看见到韩公子,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磨着世子爷答应。 很快她便没有再想这个问题,在寒山寺呆了几日之后便跟着一起回去。 可能是因为世子爷身边一直没有用得趁手的丫鬟,猛然出现一个她在世子爷身边侍候,一下子就打眼了。再加上她连着跟世子爷出去几次,再加上宿在主屋中几次,她居然一跃成为安王府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外面都在猜她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得到世子爷的恩宠,也在猜听松院里会不会多出一位姨娘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8节 就连秋微在私下里也偷偷问她和世子爷究竟是什么关系,可见传闻的深入人心。 而在一众猜测当中,姜若越发不安起来,没有人比她心里更清楚,这些宠爱都是虚假。也不知是不是对危险的直觉,她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预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在又一次,差点在倒茶时烫了手之后,她被芙蓉翻了一个白眼,“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都在开小差。” 芙蓉虽然脸上特别嫌弃,却还是将她手中的茶具接了过来,“我来吧,你去前头管事那边,将听松院这个月的银丝炭领回来。” 姜若打起精神来连声说谢谢,这才往外面走。 这一路上,她的眼皮跳个不停,在遇到路口的方嬷嬷时,眼皮子突然不跳了,惶恐不安的心落到了原处,生出一种果然如此荒谬感。 方嬷嬷今日穿了件深蓝色的褙子,边缘处都用银线绣了精致的缠枝纹,头发被一丝不苟得梳到脑后用玉簪挽了个圆髻。见到她之后,方嬷嬷露出富态的面容,看着很是柔和。 她生出转头要走的冲动,一时间觉得严苛的徐嬷嬷都亲切极了。 方嬷嬷却完全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叫住她:“姜若?以前在针线房做过?刚好昨日夫人出门勾破了件披风,我正好要寻人去补补,就你去吧。” 这还是夫人头一次单独找她,为了什么自然也能猜到。 姜若心直接揪了起来,却反抗不得,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子底下的手,最后应了声:“是。” 说完之后,她就跟在方嬷嬷的身后。 一路上,方嬷嬷就像是位慈爱的长辈,问着她在听松院的生活。 姜若一开始倒是能回答得上来,“一开始确实没机会见到世子爷,院子里接连两位丫鬟都出事了,我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后来还是徐嬷嬷听说我女工不错,让我去里屋拿衣服出来补一道口子,才被世子爷瞧见了。” “那你和世子爷有过了吗?”方嬷嬷突然出声问,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 姜若整个人一个激灵,脑子一懵,口焦舌燥起来。她根本不敢说出真话,内心无数小人在奔跑,面上倒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方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些让人面红耳赤的问题。 比方说“世子爷待你怎么样?”“一日几次?”“世子爷不良于行,你是怎么侍候的?”“你是一个人侍候世子爷的吗?”之类的问题 姜若长这么大,情爱方面还是从醉春堂看过来的,哪里能招架得住这些问题?她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 都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方嬷嬷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她也察觉到什么,没再往下说,可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咬死自己和世子爷已经圆房过的事。 可夫人不会像方嬷嬷这么柔和。 她进府这么多年,多多少少知道些关于夫人的事,也曾在逢年过节受到赏赐时跟着众人一起拜谢时遥遥见过夫人几面,至今还有印象。 不愧是出身王氏的嫡女,她通身的穿戴皆是不俗,就是脚上随意穿出来的蜀锦鞋上,都露出一颗足有小儿拳等一的大小的珍珠。若是算将夫人比作是天上的仙女,那还得是天上最富裕的那一批。 她也曾喜欢过夫人,原因倒是很简单,夫人给出的赏赐最为丰厚。不过听秋微和其他人说起过,夫人的脾气可不算小,对身边侍候的人出手大方又要求严苛,除了些心腹下人,近旁侍候的人都换了十几个。 却从来没有人起过被换下来的人都去了哪儿。 姜若稳住心神,做好了说谎的准备。 可当进门就看见坐在最下方的大夫时,她脸上伪装出来的平静差点儿就没有绷住,僵硬着动作上前给夫人行了个礼。 就是没出门,今日王氏也装扮得极为好看。 她挽了个飞云髻,着一身赤金织锦比夹和同色的马面裙。为了色调和谐,她又佩戴了一整套翡翠首饰,翠绿的水滴形耳垂在娇嫩的腮边微微摇晃,将一张脸衬托得高贵又极具风情,俨然瞧不出是一位十三岁孩子的母亲。 听见姜若行礼,她视线淡淡扫了过去,开门见山问:“你侍候过世子爷了吗?” 姜若开始害怕,手心中攥着一把冷汗,脑子乱糟糟的,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 正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站在身边的方嬷嬷朝着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嗓子眼就更像是被堵住了般,发不出声来。 王氏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直接示意大夫给她诊断。 当大夫的手搭上手腕时,她的心凉了半截,还有半截心是在大夫对夫人说出她仍旧是姑娘家时凉掉的。 她强撑着一口气才没让自己倒下去,连忙跪下来认错。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生怕夫人觉得自己是步废棋,也怕自己不能从主院当中走出去,挣扎道:“是奴婢的错,奴婢原本想着慢慢来,先博得世子爷信任的,只是……” “不是你的错,还能是谁的。真是个没用的家伙,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了。”王氏猛得将桌子一拍,直接打断她的话。她也没想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两个人居然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弄得她像是个笑话。 屋子里的下人都是极有眼力劲儿的,瞧着情况不对,就直接走了出去,就连大夫也跟着出去了。 方嬷嬷走过去替她捏肩,唱起了红脸,“这丫头年纪还小,做事不利索也是当然的。” 王氏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你在听松院能做什么?端茶倒水的事总轮的上你吧?” 姜若点点头,最近一段时日,世子爷对自己很好,她也能像芙蓉一般自由出入做些照顾人的活。 王氏这才稍微满意些,往下面递了个眼神,随即有人将一个白净的瓷瓶放在小丫鬟面前。 她坐在主位上,这几年说一不二涵养出来的气势有极强的压迫,“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姜若本能得抬起头。 门外的光被窗牖挡去大半,象征性地往屋里落了落,最里间就成了阴阴沉沉的一片。 夫人便坐在昏沉当中,高不可攀地摆弄起自己染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开口。 “这里面是春风散,喝下去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浑身发烫,只剩下寻欢作乐的本能。到时候要做些什么,你总该知道了吧。” 小丫鬟坐在那,只有消瘦的一条团。她抿抿唇,脑海中不断闪现过这段时间自己在听松院的生活,意外发现进来一段时间她的生活胆战心惊又有几分可笑的体面。 是世子爷给她的体面。 干涩的唇瓣翕动着,她回话,“世子爷……他不喜欢这些小伎俩。” “你又不需要他的喜欢,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是。”王氏唇边的笑意依旧优雅。 可是这么一次就能怀上吗?姜若不明白。 可是触及到夫人格外冰冷的眼神时,她又问不出口。 王氏似乎瞧出了她的不情愿,淡声指出:“你别忘了,你还有家人等着你团聚。” 被捏住七寸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姜若脸色发白,一次次地体会着,最后说了声“是”。 她也不知怎么被方嬷嬷扶起送出去。 只是在离开时,方嬷嬷拉着她的手,如同掏心窝子一般说:“夫人最是赏罚分明,今日说的话也没有坏心,你好好替她将这件事情办成了,她定然是会给你赏赐。到时候你和你母亲妹妹寻个地方生活,一家人和乐团聚岂不是最好的事。” 姜若想要笑着敷衍两句,结果发现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她垂下头,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掐就断,最后道:“我知道了。” 方嬷嬷的眉毛动了动,没再多说,嘱咐她离开之后就回去了。 “人走了?”王氏头也没抬,紧接着吩咐道:“这段时间让人看紧听松院,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说着说着,她笑了出来,“这个小丫鬟要是真的敢下药,我们也该出现替她讨个公道才是。” 安王府强迫丫鬟的新文若是传了出去,应当能让不少人都大吃一惊。 也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这个小丫鬟还有没有命活着。 方嬷嬷点了点头,犹豫了会,开口道:“真要是这么做,怕是这步棋也废了。要是老奴说,还不如给她一些时日,让她真的能怀上。” 王氏倒是希望这个小丫鬟能怀上,顾淮安的子嗣有一个出身低贱的生母,对她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日后就算是算计人,一不小心将人弄死了,顾忌顾淮安血脉未断的份上,安王不会有鱼死网破的冲动。 可比起子嗣来,她现在更为在意的是顾海安到底是不是瘸子。 王家那边传来消息,青海的事快要查到户部上,更加怀疑顾淮安在中间做了些什么。若是长久以来,顾淮安一直都是装病。 呵,当初既然能算计得了他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 王氏目光冷冷的。 作者有话说: 姜若:全是老6 下章入v啦,撒花 第22章 022 ◎仿佛是慢动作一般送到唇边◎ 姜若恍恍惚惚回到听松院, 状态比之前看上去更差上几分。 芙蓉正好端着针线筐出来,狐疑地看她一眼,“我就是让你去领个炭火, 炭火呢?怎么瞧着你的脸色比之前看起来更差。” 说着说着,她就变了脸色, 一幅“别来沾边”的架势,“这次我可没故意欺负你,别想赖到我头上来。” “我知道,就是最近不舒服, 刚刚走了不少的路脸色有点白。管事说日子还早着, 今年的新炭没出来多少,府里存的都用完了。他等会就让人去看看, 先买回来一批。” “都是借口,不过就是……”芙蓉嘟囔了两声,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姜若却听懂了。 采买的管事原是王府的人, 只听王爷一个人的吩咐, 对其他主子也是恭恭敬敬挑不出任何错来。不过最近一年,王爷不在,世子爷腿伤至今都未治愈,管事就逐渐偏向夫人那边讨个欢喜。 她勉强笑了笑。 芙蓉不准备多说,转头坐在小兀子上,问还没离开的姜若,“听说你女工好,你帮我瞧瞧, 我这鸳鸯的眼睛为什么怎么绣都看着不对劲。” 姜若走到她身边, 拿起还没绣好的香囊看了看, 弯下腰仔细是说了下刺绣的技巧, “你瞧这里落错了针,也不该用深蓝色的线,该换浅色的。” 她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干脆用银针将芙蓉绣错的线挑开,分开一股线补了两针上去。 香囊上一双鸳鸯的眼睛顿时灵动了不少,奈何鸳鸯的身子过于肥硕,怎么瞧都像是一对含情脉脉的肥鸭子。 芙蓉接过时,当即就沉默了,怎么瞧怎么都觉得这对眼珠子和整个鸭子……不,鸳鸯不相匹配。 姜若瞧着她幽怨的眼神,不大确定问:“要不然我替你绣一个?” “不成,这是给徐嬷嬷的,过两日就是她寿辰。” 姜若觉得自己是不是消息过于闭塞,已经不知道外面流行些什么东西。徐嬷嬷这个年纪,就算是送香囊也不该是送绣着鸳鸯的吧。 芙蓉幽幽道:“我只会绣鸳鸯。” 这还是年少无知时一时冲动,想要讨好世子爷专门学的。可是世子爷这个人太过吓人,她被吓过一回之后,看见世子爷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般。 姜若看见两只肥鸳鸯,也沉默了,过了半晌才说:“不然,我教你些简单的花样,两天的时间也来得及。” 芙蓉对姜若还有几分讨厌,根本就不想在她面前露怯。 可是姑奶奶寿辰快到了,她根本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更好的礼物。 让姜若帮个小忙就帮个小忙吧,大不了她下次还回去。这么安慰自己一番之后,她才点了点自己看上去有些圆乎乎的脑袋,矜持道:“那我就勉勉强强学一下吧。”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9节 两个人就凑到一起,姜若也知道芙蓉对徐嬷嬷寿辰这么上心的原因。 今年是徐嬷嬷的整岁寿辰。 徐嬷嬷虽然是个下人,大操大办不了。可顾淮安还是准许,等到那天开几桌筵席,让大家都热闹热闹。 “哪里就值得热闹了,老奴这个年纪,还能帮着做一点事情都已经很知足了。”徐嬷嬷还想要推辞。 顾淮安坚持,态度温和道:“嬷嬷这些年辛苦了,好好过个生辰也是应该的,往后的日子也要热热闹闹才是。” 徐嬷嬷嘀咕了两句,在世子爷的坚持下统一下来,只是出门时候眼眶都是润湿。她生来便是下人,活到这个年纪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对自己早就没什么指望。没想到了到老了,她也能享一把福,享受一次世子爷给她的体面。 因为有世子爷的吩咐,听松院很快就准备起来。等到这日,安静很久的院子陡然热闹起来。 徐嬷嬷在安王府这么多年,也是极为受人尊敬的。听说她今年整寿,三两个凑在一起讨杯酒喝。就是没有交情的,也过来送上一份礼物。 顾淮安知道自己身份特殊,留下来下人们拘束,上午便出门去会客。听松院没有主子在,更加热闹,到晚上竟有人真的拿出几坛子酒来喝。 听松院里的丫鬟不多,芙蓉是徐嬷嬷的侄孙女,早就被拉着过去喝酒,就是姜若和秋微也被拉着灌了几杯下去。 “我真的喝不了。”姜若喝了两杯下去,面色绯红,一只手撑着桌子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这么高兴的日子,这点怎么够,少不得要多喝上几杯。”桃乔拿着酒壶,绕过一圈人亲自给姜若斟酒,“莫不是你现在飞上枝头,成了主子身边的红人,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姐妹了。” 桃乔原本也是针线坊的,容貌身段都好,家里的娘老子也都是府里的下人,平日不怎么将姜若放在眼里。谁知道就短短一个的多月的时日,两人之间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瞧着旁边丫鬟穿着的一身绸缎新衣,她酸溜溜说:“不然我先干了,你随意。” 秋微看不过去,今天是徐嬷嬷寿辰,她夹在中间灌姜若酒算是怎么回事。她劈手夺过姜若的酒杯,没好气地说:“我来陪你喝。”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和姜若喝。” “难不成现在就分出一个亲疏远近来,不就是我没有若若在主子面前得脸,这就开始瞧不起我了?”秋微睨她一眼,又笑着去揽她的肩膀,“我可是一直当你是好姐妹。” 什么好姐妹,在针线坊时两个人就因为各方面条件差不多,互相别苗头。 桃乔还想要说话,秋微就将酒杯举起就差递到她的嘴边,“好姐姐”“好妹妹”地胡乱叫了一通。这闹得桃乔真的来了几分气,和秋微拼起酒来。 姜若正要去帮忙,就听见秋微趁乱的时候对她说,“她就是棒槌,今日不将她喝得服了,明日又不知道要乱七八糟说什么话。你趁着这时候,先走吧。” “我帮你挡挡。” 秋微瞧不起,“你那点量,留在这里还妨碍我发挥。” 姜若想了想,留在这里还不如先出去准备好解酒的汤药,便趁乱出去去了小厨房。 前厅喧嚣着,众人笑闹声不断,小厨房内则安静得很。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被冷风吹醒了脑袋才转身进去,动作利索地准备起解酒汤来。 长喜进来时,见到她还有几分诧异,“怎么没在前面吃饭。” “喝不了多少,就想着煮些解酒汤。免得都喝多了,明日当差脑袋疼。”姜若看见砂罐上,热气升腾,连忙揭开盖子用木质的长勺搅和汤水,免得里面的大料糊底。 长喜凑过去看,“等会先给我盛上一碗,我要去送给世子爷。” “世子爷也喝酒了?”姜若拿着长勺的手握紧。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长喜很快道:“今日世子爷碰到了几个好友,便喝了些。宴席的菜可还剩了些,送完解酒汤之后,我也过去吃点。” 一般来说,跟着主子出去的下人也会单独开上一桌,菜色不说不好,却能吃饱。 姜若奇怪地问:“还没吃吗?” “嗯,今天去的人多,怕有什么事情就没吃。” 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垂下眼眸紧盯着砂罐,让人瞧不出神情,只是声线紧绷,“要不然你先去吃点东西,我替你将解酒汤送过去。” 长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想了想之后同意下来,“也成,不知道那我先去吃点。要是待会有事,就直接去去叫我。 姜若点头,听见长喜出去的脚步声,她才长长舒了口气,从才从暗袖里掏出白净的瓷瓶来。 在要下手时,她有片刻的犹豫。 这个机会很好,几乎所有的下人都在前厅喝酒,书房里就算发生什么动静也没人知道。只要她将加了料的解救汤给世子爷喝下,等到药性发作,世子爷不良于行外面的人又察觉不到,岂不是任由她所为。 可她也知晓,一旦药下了,她现在所有平静的生活都会被打破,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她手抖了抖,一瓶春风散直接往碗里倒了大半。白色的粉末很快溶解在赤色的解酒汤中,瞧不出一点儿异样。 姜若在心里祈求着夫人不要过了河就拆桥,转而端着解酒汤朝着室内走去。 屋内的烛火并没有全都燃着,昏昏沉沉,像是蒙上了一层陈旧的轻纱。 顾淮安听到动静,朝着门口看过来,自然而然将毛笔搁置在旁,将面前的卷宗往旁边折了折,这才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坐姿端正,眼神清明,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姜若稳了稳心神,这才走过去,“长喜说您喝醉了,让奴婢端解酒汤过来。” 说完话,她便将茶碗稳稳地放置在男人跟前,补充了一句,“不过先前不知道,里面掺了最寻常的枫糖,味道可能有些奇怪。” 男人丝毫没有起疑,姜若看见他伸出手。 匀称的手指抓着瓷碗的边缘,仿佛是慢动作一般送到唇边。 她的一颗心也跟着纠了起来,湿润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看,猛然对上男人沉静的眸子。 顾淮安眸色深黑,宛如最浓重的墨色,喜怒不明地说了一句,“你看上去很紧张,怎么,这碗解酒汤有问题?” 姜若的心直接跳到嗓子眼,后背绷紧,怀疑自己都快要不会说话。 “怎……怎么会呢?”她掐着自己的手心说,憋出一句话,“奴婢厨艺不好,怕世子爷不喜欢。” 眼见着那碗解酒汤被重新放回了桌面上,她的脸微微僵硬,戒备地看向男人。 顾淮安饶有兴趣看过去,修长的手指触碰白色的茶盏边缘轻点着,发出的声响像是给她的心弦上劲。 就在心里的那道弦紧绷到即将断裂时,男人再次开口。 他的食指将解酒汤往前推了推,眸色不明,声音温和,“那你先喝了。” 作者有话说: 姜若:你个老6 一直在纠结文名,更新迟了,后面还有更新 入v撒花,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红包送上,么么。感谢在2022-12-21 22:07:11~2022-12-23 15:2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ushe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023 ◎重新亲了上去◎ 姜若噎住, 脑子中出现刚刚自己手抖往里面倒了半瓶春风散的画面,再看向那碗解酒汤时,眼里多了几分害怕。 “怎么, 自己都不敢喝?”顾淮安笑容温和。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头就对上世子爷极为冰冷的眼神。 这可不是什么商量, 而是命令。若是她不喝,就说明解酒汤有问题。 她又联想言溪的死,像是脖子同样被掐住等待着窒息。心中很快就权衡好利弊关系,她决定赌上一把。 一个人喝春风散应当同两个人喝差不多吧。 “这真的就是一碗普通的解酒汤。”姜若眼眸微垂, 将面前的解酒汤端了起来, 用旁边的汤勺舀起一点给世子爷看,然后在男人晦涩的目光中喝了下去。 春风散无色无味, 放得再多在解酒汤里,还是原本的甜味。她又另外添加了生姜,甜中的辛辣便顺着嗓子往下燃烧。 她被呛得脸红, 将解酒汤重新放了回去, 小声道:“奴婢喝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 姜若却顾不得这么多,提醒道:“世子爷喝了这么酒,还是趁热将解酒汤喝了,免得明日起来头疼。” “说的也对。”顾淮安点点头。 她心中被扑灭的火苗又“蹭”得冒了出来,就听见男人说。 “只是这碗汤你都已经喝过了,还让我喝?”顾淮安斯条慢理, 将汤碗放回到长托盘上, 吩咐道:“再换一碗过来。” 啪的一下, 火苗又灭了。 姜若的一颗心起起伏伏, 已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唯一的庆幸的是,春风散并没有全部用完。 还有一线机会。 她给自己鼓气,顺从地将长托盘端了起来,“奴婢重新取来。” 不消片刻,她便换了碗新的解酒汤,将剩下的春风散都倒进去之后才端了回去。一路上她都忐忑不安,生怕这次还会整出什么意外来。 等看见男人将一整碗解酒汤都喝下去时,她眸光变得复杂起来。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顾淮安将汤碗放到旁边。 “奴婢煮的解酒汤怎么样?”姜若扯了个借口,期期艾艾想要找个借口留下来。 顾淮安点点头,将面前的桌子清理出来,重新拿了一张空白的撒金纸用麒麟模样的镇纸压好,随意道:“帮着研墨吧。” 若是换做往常,她定然能注意到危险,察觉到今日做事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允许的一般。可她实在心虚,又迫切想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忽略了这种种不合常理的地方,眼神一直往男人的方向瞟去。 逐渐的,她察觉出身体的异样,只觉得胸腔中生出一团火,连带着身体都变得躁动起来,仿佛非要做出一点事才能缓解。 她又朝着男人的方向看了看。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他的姿态不如往日里板正,侧着身体半撑着桌面。他的另一只手手腕悬空,笔尖之下墨迹蜿蜒而出,竟然是一手狂草。 狂妄张扬,带着睥睨天下的豪迈,就是同他这个人的气质完全不符。 姜若着急了,她仅仅是喝了一口春风散,就已经有了反应,为什么世子爷喝了这么多还有空闲的时间写字。不是说春风散具有乱人心神的药效,难不成夫人一贯大方,偏偏在这件事上小气了? 她脑子昏昏的,整个人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到每一寸皮都在被温度不高的小火灼烧着。不疼不痒,却躁动不安着,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渴望冰凉的雨水。 再这样下去,只怕世子爷那边药效还没有发挥,她便忍不住露出破绽被发现。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0节 恶向胆边生,她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这时候她强迫了世子爷会怎么样? 徐嬷嬷看着为人古板,却是个嘴硬心软的,哪怕是对着她这个听松院的外人都伸出过援手,更别提世子爷的随从。因此到现在,还有不少人都在前面喝酒,没有人关注到主屋。 只要她……强行……世子爷腿受伤不能行动,还不是任由她动作。 这个念头一生,就怎么都压不下去,潋滟的眸光看向男人。 “怎么这样瞧着我?” 姜若看向男人如玉面容,冒出一句话来,“世子爷,先前……先前有过收用的丫鬟吗?” “嗯?” 她的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手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声音飘忽,“奴婢……奴婢和她们比起来怎么样?” “姜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男人的眸光晦涩,整个身体往后靠了靠。 姜若那可就太清楚了。 什么事情不能犹豫,犹豫就注定会失败。 她心一横,软腰一弯直接坐到男人身上,颤抖的手指抚上男人的肩膀,“奴婢比她们差。” 确实是不差。 小丫鬟身段窈窕,瓷白的脸染着红晕,眼眸清澈含着水光,坐在怀里时如盈盈绽放的花朵,散发着舒缓的香味。 顾淮安抓着扶手的骨节凸起,正想要说话,怀中的女子就猛然扑了过来,细腻的手蒙着他的嘴。 姜若都已经做到这一步,害怕他这时候叫人坏了事,大着胆子捂着男人的嘴巴,怕泄露出一点声音。不过她在醉春堂学到不少,知道两个人就算是成事前面也要不少的步骤。 便将捂着嘴的手掀开了一条细缝,追着亲了上去。 唇瓣与唇瓣触碰,也仅仅是这般。她觉得不对劲,似乎记忆中的男男女女做到这一步,脸上就已经是餍足的神情,似乎觉得无比快活。 她觉察不到任何快活,反而心中的躁动更甚。 应该是没做到位,她顿了顿又离开,重新亲了上去,反反复复也找不到任何感觉。 她想实在不行,就问问世子爷,没有经验的问有经验的,也没什么丢脸的。只是她在抬头看向男人时,心肝一颤抖。 世子爷出身王府,钟鸣鼎食里长成。她在进王府时,曾遥遥见过被人拥簇的世子爷,舒眉朗目,风姿神韵,矜贵又高高在上一尘不染,宛若神祇。 而此刻在方寸轮椅和书桌的缝隙间,在昏暗的烛火中,他的眸色极冷极沉,高挺的眉锋利无比。可他发丝有几缕坠落下来,唇瓣因为不知轻重的亲吻泛红。 如同在高山之巅硬生生被撕扯下来,堕入凡尘被情爱沾染。 身为始作俑者,姜若心中横生出些畅快来,将以往受到的那些压迫全部都抛在脑后。 细嫩的手指扒在男人冷硬的脸上,触感温热,让她顾不得请教,反而安慰起世子爷来,“你放心,我想要的不多,一次就可以了。” 到底几次也说不好,先将人骗到榻上再说。 顾淮安眉心蹙起,直接捏起女子后脖颈的那块软肉,声音冷淡,“想要就给你吗?姜若,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奴婢……所以我提前下了春风散。”她身体躁动,扒着男子的唇,含混着:“但你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她有些心虚,小声嗫嚅着:“我认真学过,会轻点的。” 说完,倒是又认真亲了上去,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认真。奈何学的东西就是错的,毫无章法地扭动着,也不知道到底学了些什么。 也就是唇瓣格外的软,还残留着解酒汤里放多了的枫糖,有几分甜味。 手下滑动两下,女子肌肤的触感传来。 顾淮安垂下眼眸,不知怎么被人闯不进来。 弱弱小小的,带着完全不是他的味道。反应过来之后,他不可置信之余又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愤怒,朝着女子的唇咬了下去。 血腥味弥漫。 姜若吃痛,看见男人唇边染着红色的血,更有几分妖冶。她心里也松口气,亲吻也不是什么好做的活计,就嗯好声好气商量起来,“世子爷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们直接开始好了。” 她想着速战速决,直接伸手拽上人的衣襟,想要直接将他的衣服给脱下来。 只是刚触及到男人的衣襟时,她的手腕便被人攥住。 她愣住,忍不住抬头,还没看清时眼前一黑,唇上落下温热的触感。 她松了一口气,还当是春风散终于有了作用,后续只要她乖乖地任由人摆布就可以了。她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不知道后面怎么做。 这丝清明坚持不了多久就全都消散。 所有的躁动缠绕在唇齿之间,她的脑袋越发昏沉,不知怎么就被抵在桌边,整个人朝着后面仰倒。 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锁骨上,将躁动抚平的同时又升起战栗。 她害怕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这是原始冲动与羞耻的碰撞,在衣衫半退时,她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接下来的动作。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猛烈的撞门声,隐隐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所有旖旎的氛围被猛然打断,姜若在分辨出声音中有属于夫人的那道声时,浑身僵硬住。 就算是再蠢,她也明白若是现在被人闯进来撞见她勾。引世子爷这一幕,今晚世子爷秽乱的名声就会在京中广为盛行。而原本她存着侥幸,盼着世子爷对她有丁点儿怜惜,能允许她活下去。可要是被抓住了,世子爷真的能放过她? 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冷却下来,后背起了一层汗,她下意识看向世子爷,“你……” 男人从情谷欠中抽离出来,整个人往后靠去,昏暗的烛火下,他的眸色淡漠,仿佛是看笑话般看她挣扎,哪里还有中了春风散的样子。 姜若到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夫人用她来栽赃世子爷,世子爷或许早就知道这点,随意逗弄她两下来个计中计。 至于她的生死,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 可是她自己在乎。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撑着胳膊坐起来,在门终于被撞开的前一刻,掀开世子爷的衣袍躲了进去。 顾淮安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来得及阻止。在感觉到腿间贴过来的身体时,他的眉心狠狠跳动了两下,脸色更加沉了。 而那道门终于不堪重负被撞开,王氏带着人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见到顾淮安孤身一人坐在桌边,她眼皮子一跳,不动声色地将旁边全都打量了一遍。 居然没有人,不是说姜若已经进来了吗? 前厅用饭的长喜长乐察觉有人闯入,迅速带着人过来,屋子里乌泱泱挤满了人。 长喜接了自家主子一个眼神,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夫人行礼,装作不解地问:“夫人怎么突然来了,可是同样过来给徐嬷嬷祝寿的?不过这应该是走错地方了吧。” 谁来给一个下人祝寿,这不是在拉低自己的身份。 王氏冷笑着:“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刺客,听人说是朝着听松院的方向逃了。我这不是放心不下,连忙带着人赶过来。毕竟王爷不在家,世子爷双腿残废,若是出了问题,我一个做母亲的也难逃其咎。” 她刻意在“残废”二字上加重了音调,讽刺的意味十足,再看向顾淮安眼里时多了挑衅。 顾淮安倒是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光影中,他面容温润,气定神闲道:“您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既然您带着人过来了,不如好好检查检查?”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藏在自己身下的小丫鬟浑身一抖,软绵蹭着他的腿晃了晃。 他按下眉心,抓起桌上摆着的紫檀木佛珠。 见他这般淡定,王氏心里倒是有几分怀疑起来,难不成真是自己得到的消息有误?可来传消息的人是自己花了极大的代价收买的听松院中的下人,谅他不会也不敢传个假消息出来。 王氏又突然注意到,顾淮安的衣裳有几分凌乱,怎么看都像是正在做那档子事情被人打断。她想到自己这个继子,心思阴沉让人捉摸不透,说不定现在就是在装模作样迷惑她们。 那个小丫鬟一定还留在室内。 她示意方嬷嬷上前察看。 方嬷嬷带着两个侍卫,径直朝着走过去,将纱幔和多宝架后面这类容易藏匿人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结果没有人。 她不信邪,又找了找旁边插满了画卷的描花大瓷坛,里面除了画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方嬷嬷的脸色有些微妙,正要离开回禀时,她突然被人叫住。 男人突然笑了,如同春风拂面,可眼神中带着冷冷的嘲讽,“嬷嬷可找到其他人了。” “没有。”方嬷嬷默然,虽然不想承认,可这确实是事实。 “想必是贼人见势不好,已经逃走了。是小的们疏忽,惊扰世子爷了。”说完之后,她就想朝着王氏的方向走。 王氏有些失望,倒还是能沉住气。 而在此时,顾淮安突然开口了。 “怎么,这就走了。”他笑容没了,眉锋都沉下去,语调冷淡,“我怎么不知道,听松院成了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王氏仗着自己母亲的身份,挑眉,“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双腿残疾,万一贼人伤到你怎么办?这群下人也是个是糊涂的,一个嬷嬷而已,居然要这么多人去庆生,全都喝得颠三倒四忘了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若是你下不了手,我便帮你将这院子的人好好整顿整顿,再调些得力的人侍候。” “确实。”昏暗当中,男人清俊的脸上泛着冷意,气势骇人。 见他承认的这么干脆,王氏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听见他后面又说:“院子里出现手脚不稳的下人,我也是才发现。” “谁?” 顾淮安笑了,像听她说了句废话,“自然是方嬷嬷。” 王氏觉得他完全就是在说笑话,跟着笑了出来,“方嬷嬷一直跟在我身边,能偷你什么东西?” 方嬷嬷也想笑,世子爷莫不是在轮椅上待的时间太长,都已经糊涂了。可很快,她看向突然被塞进手中的紫檀木佛珠,笑容一下子僵硬住。 这位在王府中可以说凌驾于所有下人之上的管事嬷嬷首次面容龟裂,控制不出情绪直接,一下子就将手中的珠串扔了出去。 连接珠串的绳子本就不牢固,摔在地上时绳子直接断了,佛珠四散。 顾淮安的声音更冷了,“你瞧瞧,方嬷嬷不仅偷了我的佛珠,还是图销毁赃物。” 他气定神闲,甚至还有闲心将自己凌乱的衣襟抚平,上挑的眼尾锋利如刀,“这串佛珠还是太后在世时,特意替我求来,皇上的一在主托我好好珍惜。就这么……” 他看向王氏,眼神冷淡,“断了。” 方嬷立即跪了下来,头上汗涔涔的一片。 王氏那句“不就是一串佛珠么”怎么都说不出的口来。她也怕,真要是闹到宫里,她今日闯入听松院的事首先站不住脚。 王氏美目中凶光迸发,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这个小崽子,当初怎么没直接死在儋州。 “长喜,将方嬷嬷拉下去,按照府里的规矩处理。” 长喜很快领命,和长乐一起走到方嬷嬷面前。长乐块头很大,光是站在面前便能给人很大的压迫。 方嬷嬷浑身一颤,按照府里的规矩就是三十大板,她要是真的挨下来,哪里还有命?她的心中生出了悔意,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夫人,看见王氏同样震惊,心里凉了半截。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1节 她心里明白,今日闯进听松院没个交代,世子爷不可能放过她,就算是夫人也没有办法。 要不就将三十大板挨下来,形刑的人她也认识,谅他们也不敢多用力。她虽然受了一番苦,可熬出来的话,夫人定会因为愧疚给她不少的补偿。的 这么一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知道耳边又想起了恶魔一般的声音。 “既然是在我院子中出了事,那就由长乐动手吧。” 长乐炫耀了两下自己的粗壮的胳膊,应声“是”。 方嬷嬷心神剧震,瞪了大眼睛,恨不得就这样直接晕倒过去。 长喜心里喜滋滋,看着方嬷嬷的眼神多了几分憎恶。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夫人不少恶心世子爷的法子都是这位嬷嬷在背后挑唆的。今日一定要狠狠给她个教训。 想到这里,他就示意长乐动手。 方嬷嬷尖叫出声,他顺手从长乐身上抽出一条不知道被捂了多久的汗巾直接将她的嘴堵上,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很快,外面就响起打板子的声音和被捂住嘴的“呜呜”声。 王氏眼皮子直跳,心里一抽一抽的,想要出去救人时就听见男人幽幽来了一句。 “也不知道这佛珠会不会有什么损害?” 损害什么!王氏一口气直接堵在心口,猛然听见方嬷嬷的一声惨叫,心口一跳。 很快,长喜进来禀告,“方嬷嬷已经晕过去,还要不要继续行刑。” 顾淮安还没有说话,王氏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道:“够了!” 她是真的心疼了,方嬷嬷是她的奶嬷嬷,陪着她这么多年,早就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方嬷嬷年纪大了,你且看在她头一回犯错,让这件事情过去。”王氏一边忍着恶心一边说,“明日,我让人再送几条佛珠过来。” 她将衣袖一挥,连忙朝着外面走去,她带过来的下人也跟着出去了。 长喜今日是真的高兴,得意洋洋表功,“没有想到方嬷嬷这么不经打,我让长乐将力道放轻了些,没想到才挨了十板子就已经晕过去了。” 他的话语里是说不出来的遗憾,下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么好的出气机会。 不过得意完,他往世子爷这边走了两步,不解地问:“夫人怎么会突然过来?” “出去!” 他看见世子爷皱着眉头,怎么瞧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不应该啊,长喜心里泛起嘀咕,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退下去。只是在快要出去时,他不小心瞥见桌子下面有一抹粉色的衣摆。 不过时间太短,他也没有看清楚 ,想着应该是自己花了眼。 “查一查院子里谁和那边有联系。” 他站直身体,说了声“是。” 出了门,他才想起来,同主院联系最紧密的不是姜若吗?话说姜若不是送醒酒汤么,怎么一路都没有看见她? 被长喜想起的姜若正躲着。 她今天心跳起起伏伏,在听见方嬷嬷在旁边走动的脚步声时,差点没忍住,后来又震惊曾被自己弄断的佛珠居然是先太后的遗物。 这么想来,世子爷当初还真的是留了自己一条命。 正胡乱想着时,上方突然响起男人压着怒气的声音。 “你还要在里面呆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我会尽快定一个更新时间的 后面夹子,所以可能这两天时间有点混乱。 但是保证认真在写,么么。 还是感谢大家订阅!感谢在2022-12-23 15:24:39~2022-12-24 20: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麻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024 ◎下药◎ 男人明明喜欢用熏香, 身上却没有熏香,方寸之间全是被热度烘上来的淡淡的药香味。她闻得时间长了,别说那股说不清的躁动被抚平, 就连脑子也越发清醒,明白自己到底处于什么局面。 在那个瞬间, 姜若恨不得装死,完全没有勇气真的站出来。 顾淮安见她磨磨蹭蹭,直接将衣袍掀开。 女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退去,湿亮的眸子怵惕地盯着他, 像是一只离家出走、在外面吃了苦又被找回来的小猫, 瞧着就有几分可怜巴巴。 只是头发乱糟糟的,全是绒发, 落在纤长的脖颈间和精致的锁骨上,将那一处的皮肤衬托的越发白皙莹润。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见她圆润的肩头和被一件小衣裳裹着的软团子。 边缘贴着他腿的内侧, 随着呼吸颤颤的。就算是小猫, 也该是个妖精,乱人心神的那种。 顾淮安倒是开始怀疑,将这个小丫鬟留下来是否是一件正确的事。他玩了这么长时间的鹰,可不想最后被自己养的鹰琢伤眼。 他伸出手去,直接摸上那被水润洗过的唇瓣的,力道有点重,“刚刚的胆子不是大的很?现在怎么不说了?” 姜若打了个寒颤,唇瓣一下一下被碾着, 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可她又不敢真的哭, 只能含着泪去唤他, “世子爷……” “解酒汤里下了什么?” “春风散……” “谁给你的东西?给你时又说了什么?” 姜若沉默了, 如果说了真话,那么她是怎么来到听松院这件事便瞒不住,世子爷便会知道她从一开始就说谎。夫人和世子爷的关系她今日也看得明白,掺和进去只能和方嬷嬷是一个下场。 不对,方嬷嬷有夫人撑腰,还能保住一条命,她绝对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的眼泪的瞬间就掉了下,没有声音,纯粹是被吓的。脑子倒是还清楚,努力做着最后无谓的挣扎,“是夫人给的……夫人说让你喝下去的,你就会要我。奴婢……奴婢只是想成为你的人。” “再者说,夫人给的东西应该不是真的,只是骗奴婢的,你也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不是吗?” 不仅如此,夫人还搭了个方嬷嬷进去。听着外面的动静,方嬷嬷怕是要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 “怎么没有事?”男人的眸色渐深,说不上是发怒还是其他。 如玉的手指往下,姜若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狠狠捏住,然后被压着撞到前方。 物体十分坚硬,撞得她鼻梁发酸,热意一下燎了上来,她整个人都蒙住了。 “这若不是因为春风散,难不成还因为是你。”顾淮安垂眸,音调有些慢,与夜色融为一体,带着危险。 他看向趴在自己腿间的小东西,顺手抚上她的散乱的头发,盯着女子发着光泽的唇瓣。 “先将它解决了,再来谈论其他的事情。” “怎么去解决?”姜若问。 男人没有回答,好整以暇看她的动作。 她的脑子乱了,唯一在意的是,要是自己做的不错,世子爷是不是还会留自己一条命? 人是有求生本能的,这种本能可以将尊严、羞耻等一切称得上人活着所必备的东西直接击碎。 最后她也没问,在男人淡漠的目光中,解开他的腰带。 低头的时候她的眼泪往下掉,说不上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其他。又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完全说不上什么舒服或是不舒服。 只是略微有些敏感,这是生物的本能,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顾淮安冷眼瞧着,倒是没了将人处理掉的心思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丫鬟,留在身边便是留着,谁人又敢说什么? 忽然,他的眼神发生变化,闷哼一声朝着后面仰去,一种舒服从尾椎骨席卷全身。 眼尾泛着红,他盯着梁上精致的描花,下颌紧绷成一笔线条,脖颈处挺直唯有喉结的曲线像滚动的浪潮,一波一波上下起伏着,间或有闷哼声。 倒是说不上有什么的舒服或是不舒服。 只是久了,他的神思有瞬间的恍惚,便觉群星从眼前划过。 姜若虽然抬头,却没有来得及,没被衣服覆盖的部分落上了星星点点,愣住了,却没敢擦掉,老老实实继续跪着。 暗沉的烛火之下,身着华袍的男人的衣裳大开,整个人朝着后面仰去。中间萎靡了一会儿,又重新精神起来。 而在他前方,跪着个同样衣裳凌乱的小丫鬟。小丫鬟刚哭过,眼睛都是红的,睫毛都润湿成一簇一簇,害怕又乖顺地重新低下头。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人扼住,重新抬起头。 男人声音低沉,沙沙的,“不必了,起来了吧。” 姜若其实不愿意做这件事,下颌很酸,且……太过吓人了。可同这件事相比,她更在乎自己的命,犹豫后嗫嚅道:“奴婢可以的。” “以为做了这件事,我就不问你了?” 这一下,姜若就知道自己逃不过去,甚至怀疑世子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就等着此刻她的自投罗网。可若是世子爷不清楚,自己说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 她沉默了,然后抬起头小心翼翼问:“世子爷,能不能留奴婢一条命。” “这么想活着的。” 小丫鬟长相偏小,相貌姣好,尤其是一双眼儿,明亮皎洁落着烛光。顾淮安在这双眼中看见过很多情绪,却没有这一刻认真慎重。 柔弱坚韧却又小心翼翼的。 她说:“有谁不想活着呢?奴婢自然想。” 顾淮安一时间想到很多,阖下眼眸。长长的睫羽在眼窝处落下一层阴影,明暗交错间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姜若十分紧张,心跳都加速,就听见男人开口了。 “姜若,你还记得吗?在你进听松院,我便同你说给你一次机会。” “只有一次,这是最后的机会。”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2节 对上男人的眸光,她瞬间就明白了,鼓足勇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奴婢进听松院前,方嬷嬷确实找过奴婢……她说奴婢的娘亲和妹妹都被夫人接走了,如果想要亲人平安,就……就怀上一个孩子。” 她说起这件事情时,仍旧记得自己是如何的匍匐在方嬷嬷面前,绝望地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来听松院之后,旁人都以为奴婢得了世子爷重新,谣言传得很快,夫人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前两日,夫人将奴婢找去,知道奴婢还是姑娘家,就已经生气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 “夫人找了个大夫。”姜若也没想到这一招,连说谎都没办法,“夫人让奴婢将春风散下在茶水里,春风散是能让人动情的东西。” 说完之后,她忍不住朝着前面睨了一眼,嗫嚅着:“再让奴婢趁着这个机会,怀上一个孩子。” “还有旁的吗?” “真的没了,奴婢只知道这些。”姜若怕他不相信自己,急切道:“奴婢女工不错,这些年也积攒下一些银钱等着替自己赎身,没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梦。” 顾淮安沉默,在扶手上轻敲了两下,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有相信。半晌,他才开口,“你将怎么去见她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 姜若不明所以,老老实实说了经过。这次她不敢有丝毫的隐瞒,顶着男人越来越深沉的目光,将方嬷嬷问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问题和自己胡乱编造的敷衍之词都说了出来。 顾淮安倒是听明白了,估摸着王家那边已经对他起了疑心,找这个丫鬟栏试探他的腿疾是否痊愈。看来王家是铁了心要将自己人推上户部尚书的位置,顺便再斩断韩家的新起之秀。 见谁挡着路便对谁动手,这招还是丁点未变。 眼见着男人陷入到沉思当中,姜若也没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觉得腿都开始的发麻时,就听见男人问。 “那你呢,接下来想做什么。若是还想出府,我便会让人替你安排。” 她不敢出去,今日坏了夫人的事情,夫人定然是不会放过她的,只怕她前脚出了安王府,后脚就要同荒山野岭里的黄泥作伴。 只有留在听松院,留在世子爷身边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她和她的亲人才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只是她不敢确定,世子爷还会留下自己。 绯红的笑脸露出笑容,小心翼翼讨好着:“奴婢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你可要想清楚。”男人垂眸说。 姜若察觉到他语气中有些松动,连忙点头,“奴婢想明白了。” 而后,她便觉得眼前一黑,男人俯身在桌上拿了一根毛笔。 世子爷用的东西,就连毛笔都是最好的。柔软的狼毫落在她锁骨往下的位置,她不自觉往后瑟缩,想了想她又挺直了身体。 “你知道听松院原先有多少人吗?” “多少?” “三十二人,都是自小在我身边侍候的,可听松院一直出事。”顾淮安俯身,碎发分割额前,烛光落在突出的眉弓的上,却落不到眼底。 他目光专注,狭长的眸子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实际上却没什么情绪,悬空手腕落笔。 “小时候,我在点心里尝到过刀片,在护膝中发现过针头,也曾在马上摔下来过。再大些,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没了,身边人却跟着出事,徐嬷嬷就曾在冬日里摔断了腿。” 落在肌肤上的狼毫是硬的,戳人时候却不疼,而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姜若眉心轻轻蹙起,又听见男人说。 “从前我身边有个小厮叫长福,我遭遇围剿时候,他救了我一回落到贼人手上。当我返过去将他带回来时候,他却将一把刀抵进我的腹部。那时,我就想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 他声音宽和,曾经浓墨重彩充满血腥味的事也只成了轻飘飘的几句话。 手腕上力道便重,毛笔几乎全部抵在女子娇弱的肌肤上往下拖,落笔停留在凸起出。 写上的是他的名字——顾淮安。 证明她是他的所有物。 “所以,还要留下来吗?” 姜若觉得有些疼,还有些痒,却没有躲开。她心里苦笑着,都走到这一步了,哪里还有后退的可能性。 小丫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要的。” 顾淮安扬着眉头,似乎是比较满意,笑着亲了亲小丫鬟的额头。 眸光变深,声音还带着先前的沙哑。 “那我就当真了。” 第25章 025 ◎男人朝着她伸出手◎ 昏黄的烛光中, 男人朝着她伸出手,示意她起来。 一颗不安的心终于落到原地。 姜若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不过眼下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她也不会真的认为自己就安全了, 等过上两日夫人找她过去,她又该要说些什么? 她想不清楚, 被拉起来时候只能去请教世子爷,“夫人要是找奴婢,奴婢怎么说?” 顾淮安低头整理衣襟,“这几日你跟在我身边, 让她寻不到机会便是。真要是被找上了, 便说春风散已经下了,只是起作用时, 你已经被打晕全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揪着衣摆,“可若是夫人问……为何下了药,你还将我留下来。毕竟之前的言……” “言”字才发出个声, 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那日在湖边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就是后来言溪后来出事,众人也只是以为世子爷同夫人不对付杀鸡儆猴罢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知道言溪是因为下药被世子爷解决的事。 她看向男人,可男人没有想象中的震怒,望向她时反而笑了出来,“你说那个丫鬟吗?可不是我动的手。” 姜若不相信这样的话,也是世子爷给自己的印象便是将人当成不值当的玩意儿。 顾淮安也懒得解释,将衣服整理好, 提醒了一声, “我若是你的话, 现在就好好想着怎么不落单, 被王氏那边的人找去。就算真的被找去了,坚持的时间也能长点。” “别的还没等到我过来救你,就已经没了。” 姜若被这一句话说得后背爬上了一层汗,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男人就已经推着轮椅走了。 她按着吩咐将佛珠全都捡起来放到书桌旁后,这才偷偷摸摸出门往的沐浴的耳房走。 连接灶房的木筒被放下时,热水便从中缓缓流出。她鞠了一捧清水认认真真清洗脸上,可不管怎么擦,脸上似乎还存着那种黏腻的触感。 脑子里接连闪现过她低着头吮吸的场面。 当时脑海当中害怕占了上风,只想要好好活着,别说是做这档子事,就算是更的过分的,她也能面不改色做下去。 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那种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似乎嘴里还有被硬物辗轧进出吞吐不得的感觉。 她不自觉看向面前的铜镜。 细细的眉,潋滟含情的目光,绯色脸颊下是殷红的唇瓣。指腹慢慢摸上自己的唇,能感觉上面被欺凌过的柔软。指尖划过下颌时,她又忍不住看向自己锁骨上的字体。 莹白的肌肤为纸,男人的墨迹张扬遒劲,就算是被用力擦洗,颜色仍旧不掉。她甚至还能看见丝滑寝衣半遮下,被墨水遮盖了原本粉色的娇软,上面还残存着粗糙鼻尖按压下的感觉。 眉心便蹙起,她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头一次不知道后面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做戏就要做全套,晚上她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的。许是因为刚被吓过,夜里就开始做梦。梦的一开始便是在世子爷的书房,她胆战心惊地躲在书桌下,谁知道被方嬷嬷发现了。 方嬷嬷狰狞着脸将她拉出来,逼着她跪在夫人面前,“一个贱蹄子,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家里人都不管了?娘和妹妹都不要了?居然做出叛主的事。” 她浑身战栗,匍匐在脚边,不断磕头。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停地跪下来磕头。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光彩照人的夫人同世子爷遥遥对峙,红唇轻张,“一个丫鬟而已,杀了应当没事,你说呢?” 烛火之下,男人俊美的脸晦涩不明,望向她说了一句话。 她努力想要听清楚,却被外面传出的男人的尖叫声惊醒。 枕头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睁眼时还有点回不过神。听到外面的动静还在继续,她便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着外面看去。 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小厮跪在庭院前,他的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双臂不自然地垂下。脸上的血污、鼻涕眼泪全都混在一起,已经看不见原本的面貌,只是他脖颈青筋爆起不停往下磕头,显得格外吓人。 却没有人一个人敢说话。 整个听松院安静极了,只能听见磕头声和呜呜声。 很快这名小厮就被人拖了下去,只有前庭还剩一滩血迹。姜若站在门口看到那抹鲜红时,有几分头晕目眩之感。 徐嬷嬷从她身后经过,她忍不住问:“这人去哪了?” “给了药钱送到庄子去了。”徐嬷嬷昨日生辰还出了件糟心事,眉心蹙起,深深的纹路让整个人看上去与几分古板严肃,“世子爷好心,还留了他一条命。” 姜若:“……”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见识浅薄,这“好心”未免也太“好心”些。 徐嬷嬷见她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冷笑了,“可不是好心,当年他偷偷在外面赌,输了给亲娘治病的药钱。光是凭这一点就足够他被发卖的,他求到世子爷面前,哭着指天为誓说自己不赌只求救救他的娘。世子爷念着他跟着自己时间久,饶了他还给了救命的银钱。谁知道,最后养了一条白眼狼出来。要是我说,他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不够的。” 姜若哑然,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回事。 徐嬷嬷睨了她一眼。她是昨夜才知道书房发生的事,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却也知道姜若听夫人吩咐设计世子爷的事。在她看来,姜若同那名小厮没什么两样,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也就是她还有些用处得留下来,徐嬷嬷也没有说太过难听的话,提了一句,“世子爷愿意给他机会,不过机会想向来只有一次,没抓住只能怪自己,你说是吧。” 姜若对上徐嬷嬷的视线,点了点头。 等人离开之后,她不自觉捂着胸口写了名字的那块地方,想到另一个问题。倘若世子爷真是“好心”人,那么世子爷愿意帮她救娘亲和妹妹的机率有多大? 第26章 026 ◎她的手很小,手指细长匀称◎ 姜若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将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在脑后,才进入到屋中。 早晨,庭院中下人凄厉的尖叫声丝毫没能影响到男人的心情。他正坐在窗户边, 拿着一尊玉石在阳光下仔细欣赏。 怎么瞧都是一幅极为赏心悦目的画面,姜若走近才看见他手上拿着的玉石是送子观音, 一时面容都有点扭曲。 世子爷年纪轻轻就开始想自己的后代?难不成之前听过的传闻都是真的?可是不应该啊,她就算是半吊子,也知道世子爷可和什么无能扯上关系。 顾淮安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神情的变化,将“送子观音”递过来, “让徐嬷嬷放在盒子里装好, 等会送出去。” 原来是送给别人,姜若顺口问了声, “送给谁。”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3节 “朋友成亲,等会你也跟着一起出去。” 她有些好奇。 自从腿受伤之后,世子爷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府中, 也很少有人上门拜访。安王府是京城中显贵的人家, 他愣是将自己活成了个透明的人物,怎么今日就要出门观礼? 她没多问,心里猜起了唐家。结果跟着马车,他们没有去任何人的府邸,而是去了正阳街的一家酒楼。因正阳街前面一片地儿离皇城近,不少官员爱在这边置办产业。早上官员上朝时候都要从这条街经过,顺路买些糕点炊饼什么的,倒是将这块带得繁华起来。 他们定了二楼的隔间, 推开棱花窗, 就能够将整条街的景色一览无余。姜若不常能出门, 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就站在窗户边没走,恰好听见楼下的人在说话。 “蒋家这次真的是大手笔,听说给了蒋家姑娘不少陪嫁。上次蒋夫人还特意拿了一批宝石送去珍宝斋,说是要给蒋家姑娘首饰。” “那是安南侯府也重视蒋家,那一长串的聘礼送进去,蒋家自然不可能将嫁妆置办得薄了。”那人说着,将身边人往前面拉了拉,提前占据了个好位置,“等会我们盯紧了,多说几句吉利话,说不定会多往我们这边撒几个喜钱。” 也不止是他们,应当是安南侯府和蒋家的人都打过招呼。此刻街道两边都站着不少人,将中间的道路空出来,等着看新人迎亲的队伍,顺便说着两家真真假假的绯闻。 但是的更多的是关于今日的喜钱,有人说今日撒的喜钱里说不准还有银花生。若不是时机不对,姜若都想下捞上一把。 不过应当是传闻吧,要是喜钱里掺着银花生,这得要多大的花销。就算安南侯府和蒋家有钱,也不会真的大街上撒钱吧。 本来这句话就是在心里嘀咕,不知怎么,她还真的说出口。 顾淮安原本在沏茶,闻言接了一句,“有银花生,安南侯府早前就找人定了一批,蒋家跟着也定了一批。” 姜若转头问:“都这么有钱吗?” “银花生又不是实心的,就是图个吉利,安南侯府这点家底还是有的。再者说,清河姑姑这些年受到的赏赐不少,怀玉是她的长子,这点场面还是要安排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情还不错,啜了一口茶,多说了句,“聂怀玉同蒋家四娘子青梅竹马,两个人吵吵闹闹这么多年才同意说成亲,两家人都高兴。” 姜若这才想起来,清河公主是世子爷的姑姑,说起来这次的新郎官还是世子爷的表弟,难怪世子爷这么清楚。不过她可不管这中间的关系,继续看向窗外,还惦记着银花生的事儿。 远远就听见吹锣打鼓的声,她垫着脚朝着前面看,几乎快伸出大半边的身子。 阳光洒进大半,将整个脸部柔和到像是没有一点瑕疵。卷翘的睫毛边缘泛着碎金,落到眼底成了澄澈的一片,漾着跃跃欲试。 顾淮安轻咳两声,“要是想下去看看,就下去。” 姜若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神顿了下,一瞬间又有了光亮。 她也没问“真的吗?”这种话,生怕世子爷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连忙说了声“谢谢世子爷”之后就往酒楼下面走。 顾淮安看着她雀跃的背影,也不知她在高兴什么,问旁边的长喜,“真是蠢蠢的,也不知道当初王氏怎么就想着将她送进来了。” 虽是这么说,却没瞧见多少的嫌弃。 长喜在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倒是挤出个笑容,帮着姜若说好话,“小的觉得姜若挺好的。” 狭长的眸垂下,顾淮安喝了一口茶,“那是你也蠢。” 长喜:“……” —— 姜若见过迎亲,都是普通人家的嫁娶,在门口撒上几把喜糖给大家沾沾喜气。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规模的姻亲,往前凑着热闹。 没过一会前面的人群骚动起来,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在吹吹打打中缓慢往前进。 前面的管家领着小厮在前面同周围的人同样道喜,说完吉利话之后从跨着的篮子中抓上一把喜果喜钱,往两边一撒。两边的人挤成一团,高高兴兴抢着沾了喜气的喜果喜钱。 很快就到了这边来,姜若想着怎么着自己都能捡一两个。可她完全低估了路人对于喜钱的热情,压根挤不进去不说,在出来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往后面仰去。 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心直接吊起,千钧一发之际后背被稳稳托住,被人扶了起来。 韩宴之见到她也很惊讶,好看的眉挑起,“你怎么在这里?”说着他双手抱拳,将面前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试探道:“你该不是在安王府过得不开心,想要求我将你赎出来吧。” “不……”姜若想要说不是。 还没等话说完,韩宴之伸手拍了拍板正的玄色长衫,瞧着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样子又心软道:“我现在还有事求顾淮安,暂时不能替你赎身。等过段时间,你要是还有这个意思,再来找我。” 姜若被他这自说自话的本事都降服了,弱弱地反驳着:“不是的,奴婢只是来沾些喜钱。” 韩宴之不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有事求他就求他呗,谁让他如此英俊又善良的?他英气的眉一拧,看了看女子空空荡荡的手心,一幅“我已经完全将你看穿”的模样,好整以暇道: “喜钱呢?” “没挤进去。”她看向男人,很诚恳地回答。 正好这时,管事朝着这边又扔了一把喜钱,人一窝蜂往这边涌,生生将两个人挤得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韩宴之沉默了,脸上的颜色接连变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姜若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可眼见着管事喜钱一把一把地撒着,眼睛就不断往喜钱的方向看。她试探着:“韩公子,要不你有事先去忙?” “暂时没事。”韩宴之“啧”了一声,直接忽略前面的尴尬,“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挤进去吗?” “总是要试试吧。”她声音有点小。 “我替你去。”韩宴之倒是讲意气,直接往人群里面挤。 结果推了一下,没挤进去。 他不信邪,又推了一下,结果被涌动的人群直接给挤到外围去了。 同样被挤出来的姜若同他面面相觑。 韩宴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脚下,自己学了这么多年武功居然抢喜钱都抢不到?他请的武师傅不是说他十分厉害,到了出师的地步吗? 他咬牙切齿,将袍角一掖,“我还就不信了,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一用力,扒拉着朝着人群当中钻进去,速度快到姜若还没来得及说阻拦的话,只得站在边缘着急地看着。 韩宴之完全仗着身高,拼命挤到最前面,眼疾手快抓了好几把,只抓到几粒花生。 这不是在侮辱他吗。 他拧着眉头,干脆将袍子完全撩了起来,看准时机朝着管事撒钱的方向兜了过去,直接兜得严严实实。 围在他身边的人震惊了,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做法。 而韩宴之丝毫没察觉到,再一兜兜得铜钱直响,周围人的骂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真不要脸。” “相貌堂堂做的不是人事。” “抢什么抢。” …… 韩宴之在一众骂声当中,昂首挺胸走了出来,将兜来的一大捧喜钱喜糖全都塞到姜若手上,“看,是不是很多。” 瞬间,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姜若:“……” 手上零零散散的东西像是有千斤重,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进去。 而韩宴之少年意气,眉目飞扬,贵气中带着几分矜持,“不用谢谢我啦。” 谢什么!姜若真的怕他被当街围殴,继而发生什么血案触人眉头,连忙将他拉进酒楼里。 谁知道一进去,就瞧见了在二楼的顾淮安。 姜若莫名觉得手上的东西烫手,想藏又藏不住,有些不知道怎么办。韩宴之倒是自来熟得很,主动往楼上走,“你今日居然出门了,真是少见。” 顾淮安没说话,韩宴之也不觉得尴尬,自己进了门,还张罗着让姜若将手里的都东西拿出来清点清点,看看今日赚了多少。 “你们是没瞧见,这次安南侯府和蒋家真是出手阔绰,我一兜子下去感觉重量不少。”韩宴之挑挑拣拣,挑出一小把铜钱和银花生,放在手里颠了颠。 顾淮安瞥了一眼,点点头,“是不少。” “蒋家真是阔绰,就是不知道银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韩宴之顺手将银钱全给了旁边的姜若,站起来往窗户外面看,“啧啧”在顾淮安面前感叹。 “你瞧着皎月纱,是江南特产,一年也出不了十匹,蒋家的陪嫁一下子拿了五匹出来,何其阔绰。”韩宴之阴阳怪气道。 “你想说什么?” 韩宴之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露出一抹同平日不符的慎重来,“蒋家有问题。” 若非贪墨,蒋家根底浅怎么置办得起如此阔绰的嫁妆来。他这些日也在私下打听过,蒋家同江南的本家一直来往密切,蒋家大公子于三个月前在江南走了一遍,带回来不少银钱。 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蒋侍郎确实在青海案子上动手,甚至安南侯府的聂家都是知情的,那么牵扯的人便就多了。他们这边甚至摸不清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韩宴之明白,最后若是推出一个人背锅,那么这个人就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兄长。 韩暘之这段时间早出晚归,不停同户部和兵部的人碰头。可两边都像是被上下打点过一般,找不到什么破绽。 他眉心蹙起,“这个案子拖不了多久,听说户部尚书下个月便要致仕。若是在此之前不能将户部内应揪出来,他们便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将证据销毁。” 姜若原本在数银花生,听到这忍不住朝着韩宴之看了一眼,抿唇将话咽了回去。 顾淮安正在想事,正好瞧见,挑眉问:“你想说什么。” “可能蒋家也没有想象中的有钱。”姜若怕自己说得不明白,从一小捧银钱中挑出两粒银花生来。 “韩公子拿了几次喜钱,有安南侯府的也有蒋家的。但是都是银花生,一个是用模子浇灌出来的,就算是空心分量也实在;另一个是用银丝绞成的,看着更精致,实际上却花不了多少。” 韩宴之上前,将她手里的银花生拿了过来,“这又能说明什么,蒋家原本就不富裕,置办嫁妆之后拮据,可不是需要省一点。” “贪都贪了,还需要在这上面省一点吗?”姜若更加不解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蒋家拿不出这笔嫁妆,蒋家却拿出来了。真要是来路不明的银子,他们真的不怕吗?若是这些陪嫁换成银票或是房契地契,说不准还没人知道。” “可这笔钱对不上账。”韩宴之喃喃道,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蒋家将这笔银子藏得很深,他本身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的。如果这笔银子没有问题,蒋家为什么要瞒着。 要是真没有问题,他都想冲到蒋家骂人。 他差点将牙齿咬碎,“我再去探探底。”说完之后,他就转身出去了。 顾淮安没有阻拦,甚至还有心思人看完迎亲的队伍走过正阳街,才准备离开。 姜若将银钱收进荷包里,跟着下去。等上了马车,她想了又想还是鼓足勇气,朝着世子爷伸出手。 她的手很小,手指细长匀称,而掌心的位置躺着一枚银花生。那枚银花生式样有些特殊,竟然是两粒花生缠绕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匠人突如其来的巧思。 小丫鬟巴掌大的脸瓷白莹润,含着水光的眸子眨动两下,笑着说:“就这枚银花生最特殊,想要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姜*打工人*若:时时刻刻记住我的好老板感谢在2023-01-10 23:51:01~2023-01-12 23:2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摩詰 2瓶;安浅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027 ◎她突然不敢,只好亲上男人的下颌◎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4节 姜若的心思很简单, 想要讨好世子爷,建立良好的主仆之情。日后她真要是出了事,也盼着世子爷能看在过往的情报份上, 救她一条小命。 顾淮安看了看那枚银花生,又看了看小丫鬟的脸, 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问:“为什么要送我?” 姜若噎住,送人礼物现在还需要什么理由,这不是接过就算完事了? 她被问住, 一时没回答上。男人好整以暇看向她, 问:“是不是想要让我高兴?” 这么说倒也没错,她点了点头。 男人声音低沉下来, 带了几分诱哄的意味,“可你拿了大头,分给我一枚银花生是不是不合适?” 姜若点头点了一半, 没动了, 抬头望向男人。 世子爷相貌原本就好,许是原本今日出门是要去参加喜宴,他穿了件蓼蓝色直缀长袍,玉带将劲瘦的腰身略略勾出,显得肩背挺拔,如一株绝壁孤松,清冷又昂扬向上。 她能将所有矜贵的词都往世子爷身上套去,就是没办法将他同银子联系在一起, 总觉得是一种亵渎。 顾淮安倒是不在意, 开口, “我要是你的话, 这枚银花生就留给自己。” 姜若倒是听了这句话,喉间一哽。沉默了一会之后,她还是将荷包取了下来,递了过去。纵使这样,湿亮的眼,还是往手上的荷包看,怎么都瞧不出心甘情愿。 “怎么,给我还不高兴?”顾淮安伸手拿过荷包,低头看了看。 荷包很是精致,不大的绣面竟也绣出了小花园的样子,各色盆栽栩栩如生。他倒是想起来,小丫鬟原本是府里的绣娘。 他问这句话倒也没什么意思,类似于随口的闲谈。 小丫鬟倒是极为认真地回话,眼眸润湿,“世子爷高兴,奴婢就高兴。” 顾淮安眼眸轻抬,望了过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最后没说什么,只是轻慢地“嗯”了声。等回了安王府之后,他叫来信和,将钱袋子扔了过去。 “查一下蒋家找的匠人,问问看还剩没剩银子,找找来路。” 这种大批量银制品,匠人多多少少会扣下些。他倒是不怀疑蒋家和江南世家那边有什么牵扯,主要是蒋侍郎从一介白衣到官居从三品,实在不是什么蠢人。更何况他的那位清河姑姑,能保全自身到出宫立府,挑选亲家的眼光应该也不会太差。 可蒋家如此高调办这场婚事,又实在说不过去。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又不好确定,便让人找了找江南那边的风俗游记之类过来看。 姜若进屋之后也不敢打扰,同往常一般乖顺地坐在脚踏木上。府里的炭火还没有添置,天气倒是一日日地冷下来。今日光是坐着,都感觉到肩膀凉凉的。 她忍不住将自己缩得更紧,往背面上蹭了蹭,样子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讨好人的野猫。 顾淮安扫了一眼,冷不丁出声,“到床上来吧。” 姜若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一时没有动作。她指了指自己,惊讶道:“是……是奴婢吗?” “不是怕冷吗?”男人反问。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被世子爷反复无常的性子弄怕了,仅仅是这么一个举动都有种感激涕零的冲动。可随后又害怕起来,总觉得像是有什么陷阱。毕竟爬床的事儿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成功,现在突然允诺就像是店家直接将她心心念念的绣品免费送给她。 莫名诡异。 可让她放弃这个机会,她又不甘心,就一边看向男人一边怵惕地挪到床上去。 直到自己躺在带着药香的温暖被褥里,她还有几分不敢相信,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小丫鬟贵在听话,就算被里多了一个人也没多少分别。 顾淮安正这么想着,手臂上便传来暖意,软软绵绵的。他低头看过去,就看见女子往这边靠过来,在他望过去的瞬间就不动了。 背面是松柏绿色,颜色有些深沉,衬得巴掌大脸更加莹白细腻。许是因为紧张,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被面,剔透的眸子盯着他,像是有许多话要说都没有说出口。 顾淮安有片刻的晃神,眉头一挑,“怎么了?” “就是想问问,墨水染到身上多久能消失。”姜若心口直跳,脸红的同时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抿了抿唇想要将唇瓣润湿。 结果没有一点湿意,反倒是一种冲动萦绕在喉咙间,想要冲破阻碍逃出来。 她不自在地将被面拉了下来。 绸缎寝衣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下来半截,露出大片肌肤和不见底的一条沟壑。 里面的小衣也不在,寝衣之下不着寸缕,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着。 姜若知道自己要什么,将寝衣往下拉了拉,指着月长到有点疼痛的点,“这里染了色,不好看。” 最低劣笨拙的引诱,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效果。只看见男人伸出手来,捏住,她浑身一震,肩膀不自觉地朝里内扣,想要躲开。 他的手指极为好看,骨节上匀称盖着一层白玉,青筋凸显力道。看着没用什么力气,却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所有的神经。 “怎么不好看。”男人的眸色深沉。 姜若喘着气,哆哆嗦嗦嗫嚅,“两边……颜色不一样。” “让我看看。” 另一片衣襟也被掀开了,确实是不一样。顾淮安垂下眼眸,认真用手比对着,反反复复比对。 然后生了潮热,小丫鬟双眸渐渐染上了湿气,觉得自己都不像是自己。羞涩与陌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脸眼神都逐渐变得迷离起来,似乎想要更多的东西。 她也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人,毕竟去过醉春堂,知道男女之间可不止这么点东西。 只是世子爷怎么还不进行下一步? 晕晕乎乎时,脑海中突然闪现过这个问题。她抓住最后一丝清明,觉得自己顿悟了。世子爷不良于行,肯定是不能够像正常男人一般。 山不过来,她便去山。 她按着男人的手,爬到男人身上,诚恳道:“世子爷,要不奴婢来吧。” 她没注意到男人瞬间变得暗沉的眸子,认认真真凑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十分近,似乎体温也能够隔着空气交流,让温度一下子燃了上来。 也就在这时候,她才发现世子爷的唇格外好看,让人生出亲上去的冲动。 在要接触之际,她突然不敢,只好亲上男人的下颌。 一下一下亲着,声音格外响亮,像是闹着玩一般,倒是一下子将暧昧的氛围戳破。 顾淮安莫名觉得好笑,“就会这么一点?” 姜若咬唇,慢慢挪动着腰往后坐了坐,如同榫卯般严丝合缝,只隔着两三层薄得不能再薄的丝绸。 男人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重重喘了一声,伸手掐住女子的腰,力道极重。 她疼得叫了一声,身体瑟缩,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时,她整个人便陷入到一个烫人的怀抱中。 心跳的震动节奏同热气喷洒在耳边的节奏差不多,她的月要被锁住,款款前后摆动,如春光拂过湿热的草地,然后盛开出繁花朵朵。 情动时,男人口勿了口勿她的耳垂,她浑身如遭电击般颤抖着往上,最后重重落下被人抱在怀中。 时间仿佛也凝固住,在那个片刻她会有种两人亲密无间的错觉。 后面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大清楚,迷迷糊糊被男人抱了下来,似乎还听人说了一句“真没用。”只是那句话笑意沉沉,夹着些许温柔,怎么都不像是在骂人。 睡过去之前,她还在想应当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她可是厉害极了。 —— 等人睡着之后,顾淮安才起身将自己清理一遍。满身都是女儿家身上的馨香,浅淡又仿佛无处不在。他低头瞧了瞧身上大片大片的水渍,想了想还是将睡着的小丫鬟身上擦了擦。 结束之后他重新去了书房,继续查询有关江南官员的日志。 倒是比之前清醒些,说起来那小丫鬟也不是毫无用处,他分神想。 接到蒋侍郎被弹劾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他正在喂珍珠食物。 御史台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飞到皇上桌前,斥责蒋侍郎用度奢靡,为子女婚事花销近万两,巨额钱财来路不明,恐有贪墨之嫌疑。且蒋家宴请朝中大小官员,有借机揽财之嫌。蒋家收礼的单子不知怎么被人翻了出来,坐实了蒋家收受巨额贺礼的事。 这便如冷水下了油锅,朝堂顿时沸腾起来。 领先弹劾的是林御史,出身北方的世家,同朝廷中世家一派的官员也走得很近。他先弹劾之后,世家一派的官员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他们家里都有供养,额本身银钱颇丰,人情来往便不会寒碜,不需要底下那群人的孝敬。若是由着这个机会,能将蒋侍郎拉下马,定是能狠狠搓一搓那些酸儒的威风。于是,很多人义愤填膺下场了。 但从皇帝即位之后便大兴科举,擢升寒门子弟。寒门根底浅,虽说现在官员的俸禄不低,但是京城花销更是不少,更别提很多时候官员一个人便要养一家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起来。因此官员也有了些额外收入,自家办事收上来的厚礼便是一种。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什么银子能收,什么银子收了烫手,一直没闹出什么大的岔子,上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白了,若真要是追根究底,朝堂上的官员压根就没有几个“干净人”。御史台弹劾的是蒋家,同样也是他们。这些人岂能容忍? 两边一下子吵了起来,一边骂借机敛财有失文人风骨,一边骂思想龌龊,放着御史的活不做盯起官员后院正常礼节来往。 而出于风暴中心的蒋侍郎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言不发站在的角落里。蒋家的新晋姻亲安南侯聂老爷子也做起了朝堂上的泥菩萨,一言不发。 聂蒋两家的面子便在朝臣的争吵声中,被踩了又踩,成了笑话一般。 吵到最后,皇帝最后两边各大五十大板,说是稍后再议,紧接着就散了朝会。 蒋侍郎随后被留下来面圣,二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也没人知晓。只知道圣上动了火,蒋侍郎在勤政殿外跪了整日,出了宫门就被蒋家的下人抬了回去。 顾淮安摸了摸珍珠油光水亮的羽毛,“最先开口弹劾蒋家的是谁?” “是林御史,也正是因为这样,世家这边的官员便下场,想要弹劾蒋家。” 蒋佑宁可以说是寒门臣子的领头人,要是被弹劾下去,对于这一派是不小的打击。 可林御史压根就不是世家的人,这个老狐狸一般的人物早就投靠了皇帝,当初他在儋州往上递的折子差点被人截下来,还是林御史在中间插了一道杠送到圣前。 只能说皇上将能算计到的人都算计到了,没有一点儿偏差。就是不知道蒋侍郎是否明白,自己只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他倒是生出几分同情来,毕竟都是棋子,谁又比谁更高贵些。 他摸了摸珍珠的脑袋,感叹了一声,“我怕是马上要出去了,也不知道谁能照顾的你。” 珍珠压根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还以为是主人在和自己玩,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手掌,极为依恋。 顾淮安瞧着,又给了一把鸟食。 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蒋侍郎虽然暂时被革职,闲赋在家,可朝中的动静丝毫没有小下去,反而是越演越烈。 蒋佑宁倒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提前闭门谢客,拒绝任何人的拜访。 他原本年纪就上来了,跪了一天之后双腿浮肿,大夫开了草药之后特意叮嘱他要卧床休息,不可随意走动。 蒋夫人同他少年夫妻,替他换药时,看见他由膝盖蔓延到半条腿上的淤青,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她偷偷擦掉,无声掉着眼泪,不敢再叫丈夫心烦。 “这已经是圣上仁慈了。”蒋佑宁还能笑得出来,安慰道:“正好借着这个事情,我能领到一个闲职,日后便能有更多的时间放在家里。老实说,在户部这些年,我也累了,压根不想继续留下去,这倒是随了我的心愿。” “可你也不该这么冒险。”蒋夫人手上的动作仔细又仔细。 蒋佑宁苦笑,还不是王家那边逼迫得紧。眼见着六皇子即将定亲走向朝堂前,那些勋贵的动作就开始不断。他看得明白,这些年皇上因为龙体欠佳,对世家多有纵容,世家生出了野心,想要再扶持出第三位帝王来。 可皇上掌握权力这么多年,酣睡之塌岂能容旁人觊觎。两边少不得博弈,看最后谁被踢出局。 户部又是个不得不和这些人打交道的部门,最近几个月他和王家的人偶遇很多次,让他生出退下来的心思。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出身微寒,没有一点根基。他真要是掺和到中间去,只怕还没挣得从龙之功,先成为沦为替罪羊。 “我只庆幸将馨褱的婚事安排好,连累不到她。清河公主与驸马都是通透的人,能护着馨褱几分。倒是博睿要耽误几年,不过这些年我官职渐升,他也跟着浮躁。正好这段时间能够静下心磨砺自己,等朝堂平静下来,他再下场考取功名也是一件好事。”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5节 他絮絮叨叨着,说着自己的安排和打算,每一样都是之前精心谋划多遍的。 只是没有他自己。 蒋夫人的眼眶更红了,却没说更多,紧紧地抓着他枯枝般的手。 哪个读书人心中没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志向。蒋佑宁微末出身,见过底层人为了活着的挣扎种种,何尝不曾想过自己做官以后,能够造福一方,为万民众请命。不说名垂千史,他也该让滚滚前进的历史车轮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一点,哪怕分毫。 可等他进入官场,才明白许多身不由己,渐渐想的便只有自身。 说到底他做不了圣人。 他还记得跪在勤政殿时,皇上那失望的眼神。 “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金銮殿上,你站在一种人读书人之间,身姿挺正,目光澄澈,同朕说愿做‘敢为万万人先’,广茂,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 他的眼不复年轻时的清明,随着岁月更迭逐渐浑浊,脸上也逐渐有了皱纹,将身体佝偻着。 抓着妻子的手,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老了啊。” “人哪有不老的。” “是啊。”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更有意气风发的后来人,将他没走通的路走通。 作者有话说: 姜若:我很厉害。感谢在2023-01-12 23:26:15~2023-01-13 23: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发咕的鸽子 20瓶;小种子木木 5瓶;清醒与荒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028 ◎长风从远处奔赴而来,吹动衣角◎ 姜若醒来时, 屋子里已经没人,身边的床铺也已经是的冰凉的,显然男人已经离开很久。她闪过一丝疑惑, 照理说世子爷不方便行动,动静应该不会太小。她睡觉并不沉, 怎么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不过这个疑惑在脑子里过了过,她就抛却到一边去,整理好衣着之后就出去了。 世子爷并不在府上,说是有人宴请。姜若得了空就去了小厨房, 想着给世子爷炖汤补补身子, 免得有什么亏空。 芙蓉在厨房转了一圈,见她盯着面前的砂锅, 就多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准备给世子爷炖点汤。” 芙蓉一瞬间就戒备起来,盯着面前的女子, “你该不是和我抢活干吧。” 姜若这才想起来, 芙蓉原本管着厨房,负责世子爷的膳食,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芙蓉却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又生气又着急。她留在听松院就是靠着自己的好厨艺,真要是被人揽了活,她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她瘪嘴,有些不满意道:“世子爷喝的汤都是专门炖的药膳,你这个他是不会碰的。”她鼻尖耸动, 闻出来炖的是乳鸽汤, 嘴角往下拉得更狠了, “世子爷养了珍珠, 就不吃这些会飞的。” 姜若倒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忌讳,诚恳道:“我不知道这些规矩。” “所以专门的人做专门的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成。”芙蓉嘟嘟囔囔,“抢别人的活做什么,显得你很能干?” 姜若顿住,她来听松院主要就是为了爬床,总不能这是一件专门的事吧。 芙蓉也想到这点,两人面面相觑。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或许是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一茬,芙蓉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在针线房做过吗?要是实在没事就做做衣裳、绣绣荷包之类的呗。要是实在空闲,你教我做也成。” 经她这么一提醒,姜若才发现自己确实没给世子爷做过什么,这倒是也是个主意。她也不想讨人嫌,就开口说:“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要炖汤,自然不会经常做。不过你要是想绣什么,我们就一起。” 芙蓉见她确实不像是要抢自己的活,半信半疑地将她拉到厨房外,说现在就要学。姜若怕两个人尴尬,将前罩房住的秋微也喊了过来。 秋微性子爽利,嘴巴又甜,帮忙徐嬷嬷宴会倒是和芙蓉熟悉了些,过来之后有说有笑,倒是没了先前紧绷的气氛。 等将鸽子汤分分时,秋微一边喝着汤,一边附和芙蓉的话,“确实,她又不怎么下厨,我喝着这鸽子汤就没有前几日宴席上喝的汤鲜甜。” 说完之后,她朝着旁边的姜若眨眨眼,“你就听芙蓉的呗,给世子爷做身衣裳。” “时间不太够。”姜若诚实道。 她倒是也想过,不过像是世子爷穿的直缀长衫,少不得要填些繁复的图样。等真的做出一件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那就做寝衣。”秋微靠过去,压低了笑声,促狭道:“正好你还能替世子爷换上。” 这句话的音调被压低,说完之后秋微又靠在芙蓉身上笑了出来。姜若想到那些在夜里低沉而压抑的喘气声,红了脸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只留下芙蓉一脸莫名,追问秋微在笑些什么。 不过秋微的话,姜若倒是听了进去,认认真真选了一块同自己寝衣布料差不多的绸缎。只是她并不知道尺寸,从芙蓉那边听说,世子爷的衣裳都是外面的店铺送过来的,也不知道具体尺寸。 倒是可以用现有的衣服比照大小,裁出布料来。 只是她在触感丝滑柔软的布料上摸了摸,垂下的眼帘将思绪遮掩住,让人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 顾淮安是拿着令牌,由专门的人领着从一道小门乘着轿辇进了皇宫。 到了勤政殿门口,太监总管梁公公就迎了上来,弯着腰行礼说话,态度极为恭敬,“先前蒋侍郎出宫,皇上瞧着就有些动怒,现在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原本坐在轿辇上的男人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却没有一人惊讶。 他身形挺拔,列松如翠,将少年的清俊同成年人的沉稳融合在一起,又多了世家涵养出来的矜贵。只是他的眼神始终是冷的,像是淬着寒冰,给原本俊朗的面貌添了几分疏离。 周围的人全都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长风从远处奔赴而来,吹动衣角。 顾淮安将云间松鹤的大氅解下,递给旁边的公公,朝着梁公公点了点头便直接朝着殿内走去。 等他走后,梁公公才直起身,心里念叨着。这安王世子爷近来一年做了什么,怎么身上气势越发骇人了。 顾淮安来的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事,关于这些年起起伏伏的经历,心绪翻涌。等进了勤政殿,那些郁气全都散开,他又是安王府极得皇帝宠信的世子。 皇上登基之后崇尚简朴,勤政殿内陈设简单,其余大多都是书籍卷轴等。 他绕过外面的屏风往殿内走,刚进去便行了礼。 “免礼吧。”皇上捏了捏鼻梁,只觉得双眼酸涩。他招了招手,语气随意,“殿内只有我们叔侄二人,不必这么拘束,过来说话。” 顾淮安说着“礼不可废”,起身走过去。 他骑射功夫不错,年少时被安王带着到军营正经操练过,行动间身姿挺拔,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皇上看了看他已经同常人无异的腿,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高兴道:“瞧着恢复不错,比之前好很多。”等人走到面前时,他如同最寻常的长辈,拍了拍顾淮安的手臂,“空了一年,功夫还没丢。我原本还在担心你,怕同你父亲交代不了,现在放心很多。” “劳皇伯父烦心。”顾淮安站立在旁,扫到桌面上摆着的舆图,眉尾扬了扬又很快抚平。 皇上倒是不在意他能看到,继续道:“我是想再让你养养身子,可眼下出了件急事,怕是要让你往江南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小年快乐。 第29章 029 ◎姜若可耻地心动了◎ “同蒋侍郎有关?”顾淮安问。 谈论到这件事, 皇上脸上的笑意减淡很多。他原本就上了年纪,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唇抿得很深, 声音倒是还很平静。 “同他是有一点关系。原先我同他打过招呼,若是有人对聂蒋两家的婚事弹劾, 便顺势对朝中官员宴请规划一遍。前些年不太平,不是天灾就是打仗,国库亏虚得厉害,底下官员的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先帝体恤文臣, 对各种宴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是允了他们有些额外的补贴。可近些年,越发不成样子。” 皇上嗤笑, “你可知朝中一个六品官员,举办一次婚宴最后能收到多少贺礼?” “三千两!这还是一般规格,胆子大的往里搂得更多。” 饶是顾淮安对此早有听闻, 也不免吃惊,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种高额贺礼说白了就是种等价交换,背后牵扯更深。更危险的是,如果形成了这种媚上欺下的风气,官场就乱了。皇上既然想整顿吏治,势必会对此下手。 可被推出去当做例子的蒋侍郎,势必要撤官降职,杀鸡儆猴做给所有人看。看起来蒋侍郎虽然亏了,可要是紧紧站在皇上这边, 起复是随时的事。 除非蒋侍郎自己不想干了。 顾淮安低头看向桌面上的舆图, 肯定道:“蒋侍郎从江南捞了钱。” “他倒是没有这个胆子, 只是将自己在江南置办的田产全都卖了出去。本来是他找的是其他人, 卖了之后才发现王家人在中间插了一手。”皇上不复年轻,可目光依旧锐利,“我当初提拔他便是看中他做事圆滑,知进退。谁知道这些年他竟然如此圆滑,早知江南隐田隐户的危害,直到今日才说出来,想要安安稳稳退下去。” 皇上对于跟着自己的臣子向来宽容,遇到有能力便找机会让他们加官,自认为不曾有过亏待。蒋侍郎的退出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甩的甩在他的脸上,告诉他,他的臣子压根就不在乎这点提拔的恩情,反而从一开始就防备他。 “他不信朕。”皇上肯定道,一桩一件说起从前的事儿,细数自己为了朝臣做过那些事儿,朝臣又是如何如何让他不省心的。 顾淮安站在旁边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还是自家人好。”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叠放在桌上,看向站在自己身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语气多了几分慎重,“江南世家盘桓,势力交错,渐渐养大了心思。当初派去江南的官员都是精心挑选的,除了意外死亡的,能回来的都说江南安好,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可这地方年年治水,如同吞金兽一般吞去朝廷大笔大笔的银子治水,他对江南水患尤为头疼。治理大江原本要在两岸修建堤岸,不断加固河堤,天灾如此他也不曾起过疑心。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大江两岸早就被世家侵占,屯田开垦,不曾交过一笔税收。甚至为了让土地肥沃,世家在收成之后,刻意破堤引江水入田沃土。 “世家屯养私兵。”他吐出这几个字,还记得自己在刚得知消息时又惊又惧的心情。 对于世家,许多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底线,不代表他能容忍世家一直嚣张下去,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 军木又便是他的底线,任何人触到他便会毫不犹豫下手。 他身子往前,猛虎就算迟暮也依旧有锐利的爪牙,“朕只相信你,淮安,江南不可不清理。” 顾淮安面色一沉,眸色深黑,“臣领命。” 皇上欣慰,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臂,“朕会给你一道密旨同一队暗卫,此去江南暗中查探。若是遇到紧急情况,赵九重带军驻扎湖州,你直接调遣,不必往京城请示,可直接先处理。” 两个人谈论了一下江南的处理问题。 临走时,顾淮安提了一句青海的案子怎么处理。 “时维写信回来,说是打了胜仗,大败敌军。这场战役胜利之后,最起码能保证青海数十年的安稳。”皇上在提到这件事上,一扫之前的郁气,“我准备将这个案子拖着,等你父亲回来之后再处理。正好有这件事吸引住朝中人的注意,你在江南也安全一点。” 可时间一长,背后的主谋将留下来的证据扫尾,后期再在追究的难度便会增大。这其实等同于不追根究底,最后推一个替罪羊出来顶锅,平息各方的怒火。 这个替罪羊很有可能就是韩暘之,或许从一开始,皇上就已经想好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6节 顾淮安心里想笑,也不知道这各方博弈到最后有几人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从勤政殿出来时,秋日的冷风全都灌了进来。他接过梁公公递过来的大氅,又由乘着轿辇悄无声息离开,就如同从来没有进来过一般。 他其实不太意外这件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毕竟江南的事处理不好,他死在江南便给了一个对江南动手的借口;倘若他真的查出来,那么江南世家的怒火都会集中他身上。 京城人都说他受宠,他曾经也是这样觉得的,总觉得自己在皇伯父心中的地位说不准和太子差不多。可渐渐他才看清楚,他从头到尾就是被当做一把刀养着,一把专门处理见不得人事情的刀。至于刀会不会受损,会不会废掉,则是完全不用考虑的事,毕竟后面还可以有无数把刀替换。 他自嘲地笑着,怎么早些年就完全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对那么点滴的温暖摇尾乞怜,像是一条狗般活着。一个生而克母、连父亲都不在乎的人,又有谁在乎? 不过他倒是想瞧瞧,他走上高位了,谁还能当得了黄雀。 秋日清冷,聚拢的雾气侵袭身体,却被大氅阻挡住所有寒气。于是雾气就化作水珠,落了满肩。 顾淮安被长乐推到庭院时,见到主屋还燃着的灯火,稍微愣了愣,才让人继续推他进去。才进门,他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分线的小丫鬟,神情专注,目光极为温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过超出寻常的亲密,他此时才有小丫鬟确实生得不错的认知。粉唇桃面,肤色莹白,濡湿的杏眼里映着烛光,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风情。 见到有人进来,小丫鬟抬起头侧过看往外面看,杏眼弯弯,高兴道:“世子爷回来了。” 仿佛天生就是这般热情。 但是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多半是装出来的,装得对他上心,装得对他喜欢。实际同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都是满心算计,就等着他势弱扑上来反咬一口。 他望向女子的眼光中带着几分挑剔,声音冷淡:“嗯。” 姜若察觉到气氛微妙,仔细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得罪人的地方,才给自己为了一颗定心丸。 如平常那般开口,“世子爷可用过饭了,厨房还有温着的汤,可要用一点?” 男人没有开口,她琢磨了一下,主动去小厨房将准备好的晚膳端了上来。她一边盛汤,一边为了缓解气氛,开始说起了今日与芙蓉的争执。 “奴婢原先准备自己动手的,但是厨艺没有芙蓉的好,才托她炖了芙蓉鲫鱼汤。不过里面除了鲫鱼和水豆腐,就没有旁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这还是芙蓉做出的让步,否则这道汤里又该添加一些补药。这人又不是药罐子,怎么能天天喝带有药味的汤汤水水。 芙蓉鲫鱼汤热腾腾地冒着白起,被打碎的嫩豆腐融于奶白的汤里,将表面一层葱花衬托得越发翠绿,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她略有些紧张,不停瞥向男人的脸色,不知道他是否会因此怪罪。 男人没有说话,狭长的凤眼盯着面前的汤,俊脸微沉瞧不出什么情绪。倏得,他笑了出来,笑声沉沉,眼神却是冷的。“借花献佛?我该是赏你还是赏芙蓉?” 世子爷不高兴,这是姜若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大抵是怪她对他不上心?她立即反应道:“该赏芙蓉的,奴婢厨艺没有她的好。下午倒是专门去选了布料,准备替你做一件寝衣。” 也许是出于小动物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她总觉得这次若是答不好了,世子爷对自己的印象还要差上几分。手心都攥着一把冷汗,她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多少的改变,顺手的拿过刚刚放下的针线筐,“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正把绣线都找出来理理颜色。” 人证物证都在这,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姜若这点可不犯怵。 只是片刻之后,男人问,“没打听清楚我喜欢什么?” “问了,不过都不大清楚。”姜若小声道。 女子生得好看,五官精致明艳,又因为身形单薄,身上多了几分纤细易碎的气质。这么说又不大准确,因为她的目光始终清澈,透着一股倔强,更像是夏日暴风雨之下折腰却始终保持住根本的小花。 如今这朵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害怕又小心翼翼凑上来寻求着他的庇护。顾淮安生出几分怜悯的同时,又想用暴力的方式的将这朵花连根拔起,种在自己的花盆里让她再也逃脱不得。 心中横生出一股躁意,想要将什么都宣泄而出。 他沉着脸,吐出一口浊气,将那些不安分和失控又都压了回去。这倒不是说他真的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不想、也不屑于在比自己柔弱许多的女子身上发泄戾气。 所以不要凑上来就好。 “今日不用在这边侍候,等会将晚膳撤了就不必再过来了。”顾淮安喝了一口汤,眼尾向下压去,格外冷淡。 鲫鱼汤原本就能鲜掉眉毛,在要出锅前两刻钟往里放水豆腐,水豆腐吸收了鲫鱼汤一部分的鲜味,给汤色增添一份清爽,让人不至于腻味。 顾淮安却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一碗就让小丫鬟将饭菜端下去,自己则是轻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思索关于江南的事该如何处理。 江南势力盘根交错,现在的领头人物便是皇后的母族王家。老宁国公确实是一位人物,毕竟当初援助先皇的商贾之家不在少数,最后能获得爵位最后还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后宫的,只有这么一位。 唯一可惜又值得皇家庆幸的是,王家的后人并没有多出色的。现任的宁国公是老国公的长子,现任王家的族长,行事作风保守偏向于守成,大多数时候则是听宫里皇后娘娘的吩咐。王家二爷一开始帮着处理宁国公府的庶务,闹了不少笑话更加花天酒地起来,不值得在意。 真要是说起来,王家庶子王广陵倒是位人物,让王家在江南的漕运占比从三成提升到今日的七成,后来被皇后一路扶持,现今进了京城。若是这位折返回江南,倒是件棘手的事。 江南四大世家的其余三家,虽不如王家显赫,可同王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有几位心机和手段都不欠缺的人物。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他这也无异于在刀尖舔血替自己寻一个出路,破一个死局。 头昏之际,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浅浅的香气,将暴戾的神经抚平。 “不是说不必过来么?”顾淮安没睁开眼,也知晓是谁过来了。 反倒是姜若自己被吓了一跳,想了想自己的决定之后,才稳住声音说:“奴婢想为你做件寝衣,但不知道尺寸,过来量量。” 顾淮安抬眼看过去。 说是来量尺寸的,可女子的穿着可同量尺寸没有什么关系。她应当是才从浴室内出来,垂落下来的头发被浸成一缕一缕的,就落在脖颈间,显得整个人越发清纯。尤其是她用一双濡湿的眼怯生生看人,分明害怕又过来接近,很容易让人生出几分心软。 他倒是没心软,反倒是石更了。 越是如此,他越是清楚,面前的丫鬟不是对自己没有影响。或许是因为今日事情太多身体正处于激动,或许只是男女之间的那点本能,总之无关情爱,却让他失控。 他不大喜欢这种失控,尤其是在确定自己要去江南之后。他转而回想当初是为什么将这个小丫鬟留下来的。哦,是因为她身有异香,想要留下来给自己当一个人形香炉,想要驯服得到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只是女子衣裳凌乱地蹲在书桌下时,便开始出现小的差错,至于那夜女子伏在他身上的哼哼唧唧也不过是将错就错的放纵。 拨乱反正便是。 他斯条慢理将衣摆往前牵了牵,半边脸沉溺在烛火带来的阴影之下,语气不明道:“想要讨好我?为什么?” “因为……”姜若下意识就想要说好话。 没等她说完,男人就打断她的话。 “我已经让人在京城找过你的母亲妹妹,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我猜想,王氏应当是将她们送去江南。既然你是被胁迫,我便不同你计较。所以即便你不做什么,我也会让人将你的母亲妹妹带回来,甚至送你们去没人认识的地方让你们重新生活。” 他俯身,神情淡漠到如同垂视蝼蚁,“所以,现在还想要爬我的床吗,嗯?” 最后一个“嗯”字,声线极低,却将她心心念念的自由和亲人的安全都摆放在她唾手可及的位置上,似乎只要她点点头就可以了。 姜若可耻地心动了。 作者有话说: 姜若:疯狂心动 感谢在2023-01-14 23:53:23~2023-01-17 22:3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船 68瓶;向往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030 ◎九成把握◎ 姜若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 勉强占了年纪小的的便宜,被认为是好颜色。倘若真的爬床,日后混得好了也最多是一个姨娘。只是好颜色能保持到几时?年老色衰之后失去男人的宠爱, 一个姨娘有时候真不如丫鬟体面。 就比方说府里的几位姨娘。就算夫人同安王没有多少夫妻之情,更说不上有什么占有欲, 因此她不曾苛待过府里安王的几位姨娘,几位姨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到了夫人面前也要恭恭敬敬行礼。 她有自己谋生的手艺,就不想这般仰人鼻息地活着。 胸腔涌动着一股叫做激动的情绪, 她眸光亮了一瞬, 那一句“奴婢只想安安分分地侍候世子爷”就要脱口而出。 只是在这时,她又瞥见了男人平静无波的眸子。 昏黄的烛火在他的肩头跳跃, 俊朗的面容沉浸在阴影当中,眼尾微微上挑,瞧着她的眼神没有温度, 仿佛见到的只是一个刚冒犯到他的下人。 这仿佛就像是一瓢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她的心凉了半截,脑海中不断回想自己来到听松院之后发生的事儿。印象最深的是那天下午,男人将佛珠放在自己手心说给她一次机会的场景,然后便是在书桌下,她跪坐着挺起身体任由男人在自己的身上写下名字。 她说她会留下来时候,世子爷曾笑着说他当真了。 现在的反口说她想要离开,是不是就证明自己从前说的全部都是谎话,是不是就代表着这是对世子爷的一种背叛? 消瘦的肩膀往下塌了几分, 她想要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索性就不笑了。 “奴婢想要留下来, 想要陪着你。” 男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 笑了出来,眉间的冷冽化开多了笑意。 姜若就明白了,自己选对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开心,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心里难受得紧。原来世子爷是想要她留下来,那为什么一开始又要说出那种让人生出妄想的话?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委屈没有多大用。与其怨天尤人的难受,不如将这个时间用来找找其他的出路。可现在她所有的全部都被堵住,被困在原地时她生出难受的情绪,类似于被蒙住口鼻那般堵得慌。 她也不敢哭,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 头便慢慢垂了下去。 在下一刻,她下巴便被人捏住,被迫抬起头来,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一双明亮的眼里生出许多红,覆着一层泪水,眼尾的地方都有了湿意。分明不情愿又说谎,难道是他逼迫的不成。 顾淮安轻笑,拇指恰好能触及到女子的唇瓣。她的唇色极为好看,介于殷红与粉色之间,饱满娇嫩没有一处让人不满意。尤其是那颗唇珠,生得极为漂亮,让人会生出不该有的欲念。 “不情愿?”他问,在唇珠上按了两下。 小丫鬟眼里的湿意消失得干干净净,眼里多了怵惕,小声说:“没有。” 说话时,唇瓣便摩擦着他的指腹上下张合,张扬着诉说着自己的娇软。顾淮安心中多了一丝冲动,便用手反复在唇瓣上辗轧,唇瓣由原先的粉色变成了深红,多了几分娇艳。 他多了几分恶趣味,逗弄着:“那你笑一个,给我瞧瞧。” 小丫鬟轻微抿唇,有些不情愿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乖顺的小动物,臣服在自己身边。他养过许多动物,从猫猫狗狗到鸟儿,人会背叛他可动物从来不会。可那些动物的生命过于短暂,目前还留在他身边的只有珍珠。 当娇娇软软的人儿在自己身边时,他头一次生想要将人永久留在身边的冲动,毕竟她自己也是情愿的。 这多好。 他并不是一个同自己为难的人,想要什么东西便直接拿过来。 所以在下一刻,他突然俯身碰上了那被自己欺负过很多遍的唇瓣,果然软软嫩嫩,同浸泡在白色汤汁里的水豆腐差不多。 也不知口感是否是差不多,他探究般地咬了一口。 姜若吃疼,泪眼汪汪地往后躲,难不成世子爷生气之后还有虐待人的习惯?可只往后挪了一点,便有一只手扶上她的脑后,更浓烈的口勿就压了下来。 一开始就是较为简单的触碰,像是在确定着一些什么。而后他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强硬起来,如同骑着练练战马的少年将军,深入腹地摇动笙旗在每一寸地方肆虐,掠夺者为数不多的空气。 她被迫承受着,又在这种唇齿依偎当中生出许多杂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席卷全身,像是一颗吸足了水分变得饱涨的种子,谷欠念要破土而出。 渐渐地,她失去了力道,真成了一团软团子,只有伸手抓男人的衣襟才不至于让自己真的滑下去。 头脑昏昏沉沉时,她才被松开,空气灌入进来,这才像是活过来一般,小口小口喘着气。 那种濒临窒息到心跳加速的感觉,危险又诱惑,勾着人想要沉溺下去。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7节 姜若眼眶红了。 “这都不会?”男人语气里夹杂着笑意,在触及到她覆着一层水光的唇瓣时,狭长的凤眼眯起,“既然想要爬床,这不是你应该学会的吗?” 正经人谁学?姜若不敢反驳,脸上的表情不如先前自在。 忽而,男人俯身低头,一下子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鼻尖在下一秒就要触碰在一起。周围的温度一下子就起来了,她不敢直视面前的男子,只紧张地往男人下颌看。 他的下颌干净流畅,往下是凸起的喉结。 男人说话时,喉结如同滚珠般上下滑动,正经又不正经。 “不会就好好学着。”男人说。 紧接着又亲了上来。 刚休养生息的土地再次被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践踏,姜若乖顺地献上自己的所有空气。只是在自己舌尖被狠狠辗轧过去时,她浑身便如遭雷击般哆嗦了一下,指尖都透着那个整个人无力的往下滑去。 还是年纪小,这种事情经历得太少,还会羞耻自己的反应,发出一些陌生而又愉悦的声音。这种声音似乎能让男人变得更为激动,她掌下是世子爷忽然变得紧绷的身体。 在呼吸被全部掠夺之前,男人适时地放开她,然后等她喘息几口之后又重新亲了上来。 手指蜷缩在一起,她感受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甚至有种自己会被逼疯的恐慌。 所以在又一次被放开时,她忍不住偏头趴在男人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喘着气,“不要了……” 心脏也在砰砰跳着,忽然,她的身体突然紧绷住。许是那一块地方离心脏的位置过于接近,她竟有一种心脏都被人握住的错觉的,只觉得所有的呼吸和心跳都被人尽数掌握在手中。 她一声声喘着,细嫩的指尖深陷入男人的手臂上,然后攥紧。 忽的面色一白,她整个人身体不自觉地往上躬着,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很疼?”顾淮安问,手指撩拨着,却也没继续的动作。 姜若很想点头,很想问能不能改日。但她心里也清楚,都到了这种程度,真要是说了改日的话世子爷定然是要生气的。更何况,换做改日就真的不疼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一边说着“不疼”一边慢慢往下坐着。 才被抵着,那种粗粝的疼痛让她不得前进分毫,不安地抬头用眼神问男人怎么办。 女子眼睛生得极为好看,内眼圆圆的,收缩到眼尾成了一条微微上扬的曲线,明媚而又风情。偏生眼神是怯懦的,濡湿的睫羽轻颤,望向人时竟有几分依恋的味道。 顾淮安心底意动,问了声,“怎么了?” 女子涨红了脸,半天也终究没能将那句“进不去”说出来。她揽着男人的肩膀,将自己整个头颅埋了进去,侧脸贴着男人的脖颈,细声细气求着,“世子爷,帮帮我……” “帮什么?” 女子轻声哼着,前后磨磨蹭蹭说不出一句话来。 和妖精似的,让人生出许多冲动来。 顾淮安不是正人君子,也并非什么怜香惜玉的人。那怕从前没有过,可这个圈子里早早开了荤的不在少数,私下里囫囵话都听过不少。他也明白,男女之间有这么一遭,疼痛是少不了的。 可每每怀中的女子折腰沿着他的身子往上爬,白着脸同他说“不疼”时,他到底还是没有下手。 “下次若是还不会,便别凑过来。”最后剩了一身火,顾淮安语气也比平日低沉不少,没好气地在女子的臀上打了两巴掌。 力道不轻不重,听着倒是响亮。 姜若一张脸都红透,嗫嚅着说“是”。 她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结果,也知晓男人这次是手下留情,没敢再凑过去。只是在重新洗漱爬上床时,脑海中一直浮现男人刚刚说过的话,便怎么都睡不着了。 最后还是没熬得住心里的好奇,她问:“世子爷,奴婢的娘亲真的在江南吗?” “这只是猜测,不过有九成把握”顾淮安难得出声解释,“王家虽说在京城有些势力,可要想悄无声息将一个人藏起来,还是有些难度。再者说,按照主院那位的脾气,你先前违背的她的命令,定是要拿你的亲人出气。现在外面没有一点儿动静,唯一的可能便是距离远了,不方便也没有多少必要。” 这句话,姜若是相信的,夫人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那您是要去江南吗?” 男人“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就让姜若心思浮动,生出了想要跟着一起去的念头。只是她不清楚世子爷去江南是做什么,若是因为正事,怕是带上她的可能性不太大。要是世子爷只是去江南游玩,她倒还能求上一求,大不了一路上的花销她自己出了。 她一边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银子,一边想着怎么开口,就这样熬着两只圆圆的眼睛一直睁着,睡不着。 顾淮安等着她开口,见她吞吞吐吐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还是说了,“到时候同我一起过去,这几日简单收拾一番,旁人若是问起只说自己要跟着去京郊庄子住上一阵子,其他的只说自己不知道。” “是去做什么要紧事吗?” “嗯。”顾淮安想着江南的情况,透露一点消息,“一路上可能没有那么太平,你若是不想过去,也可以留在京城中。” 姜若在听到“不太平”时,猜到一些东西,“会有危险吗?” “嗯。” 顾淮安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小丫鬟瑟缩了下,明显是害怕的。他垂下眼帘,倒不是说生气,这般年纪的小丫鬟在府中过往单纯得紧,听到危险会害怕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在他想要说让她留下来时,小丫鬟又凑了上来。 黑夜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触觉和嗅觉因此变得灵敏起来,带着馨香的女子就贴了上来。小丫鬟依旧没有心,说话倒是好听得很。 “那奴婢也想陪着世子爷。” 陪着都是假的,她其实最终的目的还是想去江南救自己的亲人。顾淮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可是身边有个人凑上来口口声声说陪着他,这种感觉还是要同平日有些不同。 甜言蜜语都是有些用处。 他嘴角轻轻扬起,最后说:“先睡吧。” 姜若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没有在纠结,很快就昏昏沉沉睡去。 早上醒过来时,世子爷依旧不在房内,听徐嬷嬷说,是安南侯府的世子爷找他出去喝茶。 她觉得没有喝茶这么简单。现在不少人盯着蒋家的事儿,想要知道皇上到底怎么处理蒋侍郎。若是这种收受重礼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日后大家都可以往兜里多搂一点。在这时候,安南侯府世子爷,这位蒋家新姑爷还敢出门活动? 该不会是找世子爷替蒋家求情。 她虽然不懂朝堂,可也知道这事情既然闹大,找谁求情都没用。一家主母都再三规训下人,不允许回扣和开口的喜钱,怕将后院弄得乌烟瘴气,影响男人在朝廷的前途。更何况是一国之主,怎么可能想看到自己的手下肆意敛财。 不过这种话她也没同其他人说过,让自己头脑清醒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顺便和身边的人交代一番。 这次去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孟玲那边定是要说上一声。上次醉春堂出了命案,还是孟玲带着她找柳梦梅赔礼道歉。 柳梦梅倒是没说什么,还让她放宽心,“这同你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上头的人和上头的人打架,殃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倒是累得你惹了麻烦,后面若是还有事找我,只管开口。”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醉春堂出了命案,还涉及到几位朝堂官员,不可避免被封停整改一段时日。这中间的损失倒还不算是什么,更为要紧的是京城中花楼不少,竞争也激烈得很。醉春堂不开门,熟客都往其他场子去,再开门还不知道能留下多少人。 柳梦梅之所以没有迁怒,还是孟玲从中间转圜,答应帮醉春堂撑一段时间场子,不然事情哪有这么轻松。 姜若惦记着这份恩情,准备去江南之前给孟玲送份礼,也将自己要出远门的消息告诉她。 这么一想,她还有不少的事要去做。在准备妥当之后,同徐嬷嬷说上一声之后她就出府去了。 孟玲知道她要出远门,将她送的玉佩收下来,转手给她一锭银子,“带上,防止路上有急用。” “我跟着世子爷出门,用不到银子。”姜若不想收钱,真要是收了,她岂不是成了卖玉佩的。 见她真的没有用到钱的地方,孟玲也没有一直推拉,将玉佩留了下来。 两个人如同往常那般坐在一起说话。 姜若坐在阳光里面,整个人被的晒得暖暖和和,告诉旁边的人自己在听松院的生活。比方说她发现芙蓉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看起来人很凶不过顺着她说话就很好相处。不过芙蓉极为讨厌长喜,因为长喜嘴巴厉害,每次吵架芙蓉都会憋一肚子气。她有时候看着芙蓉和长喜两个人吵架,都有种凌乱,想不通当初自己怎么就认为这两个是个厉害的。 孟玲听了一会儿,问她:“那你呆在听松院高兴吗?” 她愣了愣,鼻尖一酸,连忙转过脸去抬头眯着眼睛看太阳,笑了出来,“也算高兴吧。” 比起一开始的惶恐和不安,现在的生活真的算不错了。世子爷虽然依旧难侍候,可也不会无缘无故为难自己,甚至她说一些好听的话,他还会帮自己一把。 就是两个人虽然做的事儿已经是极为亲密,可到底还是没真的在一起。事到临头时,她总是过分紧张,一丁点儿动静都疼得喘不过气。这事倒是也没人勉强她,她倒是觉得心里过不去,觉得自己给的好处没到位。 所以在临走时,她忸忸怩怩问孟玲,“有没有什么地方能买到教人那种事情的话本子,图册也成。” 话刚说完,她的脸就开始发热,眼神飘忽。 孟玲惊讶,没有多问,转身进屋出来时交给她两本被布包裹住的书本,“卖剩下的,你直接拿去看看。” 姜若掀开一角瞄了眼,画册制作十分精美,说是栩栩如生都不为过。她“啪”得一声就将画册合上,朝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 她同孟玲道谢之后,才像是做贼一般将画册揣进怀中离开。一路上她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个人撞过来,直接将画册撞出来。 那就真的是丢人。 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安王府,她站在垂花门前将衣角抚平,稳了呼吸才往里走。绕过听松院的影墙,就看见芙蓉站在门口朝着她使眼色。 她正一头雾水,照着芙蓉的指示往旁边走去,就被人叫住了。 “我有事找你。”唐昆月站在芜廊下,面色不虞,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姜若只觉得怀中的画册都在发烫,给对面的女子行礼,“奴婢才从外边回来,身上怕是沾染了灰尘怕惹你不喜,能否先去换身衣裳。” 唐昆月想到上次两个人穿了差不多衣裳的事,眼尾下垂有些不悦,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彰显着世家贵女的气度。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好听。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面前丫鬟一眼,“不用,就算换了衣裳又有什么区别。” 低贱者,还是低贱者。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31章 031 ◎我若是喜欢一个人◎ 说完之后, 唐昆月也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直接转身进了屋里。她倒是不怕姜若会不跟过来,在她看来, 姜若就算再怎么受宠,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丫鬟。 她率先在主位上坐下来之后, 看见后面跟上来的低眉顺眼的女子,目光中闪过不屑。 “听说你要跟着表哥去京郊住上一段时日?” 姜若愕然,听世子爷的意思,去江南应该是一件比较要紧的事儿, 没有太多人知道才对, 表姑娘怎么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只好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奴婢都听世子爷的吩咐,具体也也不明白。” “你这是用表哥来压我?”唐昆月问,脸色沉下来, 很不好看。 可她的情绪要比脸色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8节 更差, 甚至有种事情脱离自己掌心发展的恐慌感。安王府和唐家现在的关系微妙,她一开始觉得自己能等,等两家消除误会她就能嫁过来。 可现在母亲居然有了替她相看的心思,说不准哪天自己的亲事就会定下来。这让她无比焦躁,焦躁之下居然听说了表哥要带小丫鬟出去单独住上一段时间的消息。 表哥从来不耽于情爱,可这三番四次破例算是什么。上次姑母几日,他带这个小丫鬟出去,她姑且认为是表哥想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死心。 那现在呢? “你去同表哥说, 你不愿意出去。”唐昆月深吸一口气, 静下心来解决面前的问题, “等表哥离开之后, 我再找个机会将你的卖身契赎回来。” 姜若摇摇头,“奴婢怕是做不到。” “哦,怎么,嫌弃不够?我可以再给你一百两银子。”唐昆月不在意地道,“做人也别太贪心,贪多了有没有命花还是一回事。” 姜若看了她一眼,心里想是不是为高权重的人都有不听人将话说完的毛病。韩宴之是这样,夫人是这样,就算是唐姑娘也是这样。 可这分明就不是银钱的问题。 她心里清楚,有些话说出来唐姑娘怕是要生气,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惩罚自己。再者说唐姑娘是世子爷的亲表妹,两个人之间还有点儿情感纠葛。她不想两头被罚,干脆就老老实实跪着,没敢再开口。 可在唐昆月看来,这就等同于一种无声的挑衅,她猛然站了起来,往小丫鬟跪着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还不愿意?” 她睥睨着跪着的丫鬟,忽然视线一顿,注意到丫鬟衣服遮掩下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痕。 “这是什么?”她说完之后,伸手就要去抓人的衣领。 姜若仰面朝着后面,直接躲开伸过来的手。 唐昆月身边的丫鬟桃枝瞧不过去了,忍不住替自家姑娘抱不平,“我们姑娘又没对你做什么,躲什么躲,难不成有什么不得见人?” 姑娘不方便出手,她就来。说这话,桃枝就将自己的袖子捋了起来,上前去就要撕姜若的领子。 两个人对上一个,自己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姜若怀里还揣着不能见人的东西不敢让人知道,这时候也顾不上所谓的尊卑,抓紧自己的领子质问着,“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奴婢好歹也是世子爷近旁侍候的人,断然也没有这样受侮辱的道理。” “你一个奴婢还分这个的人那个的人不成!”桃枝更是火大,“世子爷也是我们姑娘的亲表哥,同我们姑娘从小一处长大,还使唤不动你不成。” 她说完之后就上前扒拉着。 姜若之前做的是绣活,有时候需要搬沉重的绣架,力气自然不会小,两边居然这么僵持住。 桃枝气狠,猛得松开手,质疑:“你藏的这么紧干什么?是不是偷了东西!” “没有。”姜若紧张得手心攥着一把汗,不肯认这盆脏水。 而在挣扎当中,她的衣领散开不少,下面是细细密密的红痕,红痕一路蔓延到里面更深处,无一不在刺痛着唐昆月眼。 顾淮安居然真的宠幸了这个低贱的奴婢。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手指一直在发抖,觉得窒息一般的难受,她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面前这个下人? 她要出身有出身,要相貌有相貌,还同表哥有这么多年的感情。 所以为什么? 芙蓉听着里面的动静,觉得情况不对,连忙转身往徐嬷嬷的屋里跑去。徐嬷嬷觉得头疼,不明白表姑娘怎么了,连忙让信和去传信让世子爷回来,自己则是转身去了前厅。 “这是怎么了?” 还没看见人,先传来一道老态的声音。 唐昆月恢复理智,抬头就看见徐嬷嬷从门口走进来。 徐嬷嬷为人古板却也正直,往常姜若对她存着几分敬畏,此刻看到徐嬷嬷就像是看到光一般。当着旁人的面,唐姑娘总该要收敛几分吧。 徐嬷嬷没有直接去看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给唐昆月行礼之后才问:“这丫鬟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姑娘不高兴了?小的让她下去反省反省。” 紧接着呵斥仍旧在地上跪着的人,“还不赶紧下去,愣在这干什么。” 这其实就已经算是打了圆场,成全了表姑娘的脸面。真要是说起来,就算姜若是个通房,同唐家有什么干系,你一个外人怎么就管到安王府的事。 而徐嬷嬷之所以对表姑娘恭敬,也是因为唐家就这么一位嫡小姐,世子爷一直对她颇为照顾。 换做平日,唐昆月定然是能转过这个弯来,大家都是脸面人,不必闹得太过难看。可现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姜若得除去。 否则日后必成祸患。 现在就算姜若同表哥已经有肌肤之亲,不过男欢女爱想必没有多少感情。她自信自己在表哥心中,定然是要胜得过一个丫鬟。 想清楚之后,她的眸光冷了下来,“她偷了我的东西。” 表姑娘来了没多一会,姜若更是和自己报备早早就出门,哪里来的时间偷东西? 徐嬷嬷耐着性子解释,“应该不会的,这丫鬟才回来。表姑娘是丢了什么?要不现在让人找找看。” 唐昆月没说话,,紧接着就将自己的海棠花式样的玉簪拔了下来扔进姜若的怀里,看向徐嬷嬷:“她偷了我的簪子,这根簪子还是当年姑母送给我的,价值不菲。安王府的规矩中,下人若是偷了主子家的东西,该当何处?” 姜若脸色白了几分,为了她这么理直气壮的陷害。 徐嬷嬷脸上也不好看,笑意消退之后,嘴角的皱纹很深,“姑娘说笑了。” “我何曾说过笑。”唐昆月指示自己带过来的两个婆子,“徐嬷嬷若是不舍得动手,我便帮你一回。将她拖下去打板子,打到她认错而已。” 这何止是认错,就等同于是想要了她的命。 姜若浑身都在打颤,见到两个婆子走过来时,爬起来直接逃走的力气都没有。 当鹰爪一般锋利的大手掣肘住她肩膀将她往外拖时,她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大力直接挣脱开来。她口唇干燥,背后都是冷汗,却不肯低头,语气平静到诡异地反驳着:“你不能这样做,奴婢是世子爷的下人,就算是犯了错也该由世子爷亲自处置。” 这在唐昆月看来,完全就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表哥烦神。”唐昆月不屑,递给婆子一个眼神。 徐嬷嬷没拦得住,姜若被人抓住。 挣扎当中,她怀中用葛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册猛然掉落在地上,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浑身的血液如同结冰般迅速凝结,无边无际的羞耻与害怕将她包裹住。 画册不能让旁人瞧见,否则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没了。 这同杀了她也没多少区别。 她双眼赤红,拼命挣扎着往前面够去,又被婆子们死死拦住。 唐昆月见她对地上东西如此在意,走了过去用绣鞋踢开布包裹的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直接愣住了。一瞬间,她所有的理智全都被怒火吞没,想都没想直接甩了姜若一巴掌。 “你就是靠着这种东西勾引男人的?” 姜若偏过头去,白瓷般的脸上迅速鼓起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她整个人垂下头颅,因为挣扎而散落的头发垂下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如同小鸡崽子般被两个婆子抓着。 唐昆月还要动手,便被一道男声喝止。 顾淮安显然是从外面赶回来的,直缀长袍不如平日规整,袍子的一角被风刮起,就挂在腿边,俊美无俦的脸上泛着冷意,周身的气压低极了。 长乐推着他进来,一眼就扫到了落在地上露出封面一角的画册,长指抵着额头揉了两下,他吩咐徐嬷嬷,“你先将她们带下去。” 凤眼轻轻抬,他在周围扫视一圈,音调陡然冷了下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们也知道。” 婆子怯怕地松开了手,徐嬷嬷一把将姜若的手攥住,带着她先走了出去。桃枝和两个婆子看了一眼自家的的姑娘,见人示意之后才朝着外面走去。 唐昆月想笑,想扮演那个温柔懂事的表妹,可实在憋不住心中的那口气,忍不住说道:“那个丫鬟不是个安分的,表哥不要将她留在身边好不好?” 说到后面,她忍不住放缓了语气,走到男人面前用手指一下下戳着男人的胳膊。从小,不管自己想要什么好东西,就算父母亲不允许自己私下添置,表哥都会派人将东西送过来,满足她大大小小的愿望。 她见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样子,见过他对自己宠溺的笑容,失了一颗心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这次,那个一贯宠着自己的男人往后退了退,与她隔开些距离,她疑惑道:“表哥?” “昆月,她是我的人。”顾淮安平静道,陈述事实。 “可是她看……看那种东西,就是为了爬床,就是为了讨好你获得利益,你千万……” “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说的话!”顾淮安眉眼沉了下去,身上气势骇人。他下颌紧绷,抬头望向面前的女子,眼神冷漠而又威严,“昆月,她是我选的人,她做什么我能接受。” 唐昆月站在原地,双眼失去焦距。姜若再多的话,都比不上顾淮安说的这么一句——“她是我选的人” 她很难理解,喃喃问道:“那我呢,那我算是什么?” “你是唐家嫡长女,是我母亲安王夫人的亲侄女。”男人的音调没有任何的起伏。 “就没有旁的吗?”唐昆月转过头看向他,眼泪不自觉地就滚落下来,“你当真就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为了证明他也是喜欢过自己一般,急急忙忙说:“你每年都会送我生辰礼,及笄那次,你还特意从儋州送了我一匹软烟罗。” “唐家每个人的生辰礼我都没有落下。” “但是不一样,从小到大你对我就是同旁人不一样。哥哥在外面惹了祸,你从来不会护着他,但是你一直护着我。”唐昆月回忆着过往,眼眶红了,“八岁那年在丞相府,定北将军府的李邵阳欺负我,你带着我去将他揍了一顿。” 顾淮安听她提起,倒是想起来这件事情,目光沉沉,最后还是说:“当时也不止我去了,稽山、申和、怀云都一同去了。” “可是你还带我去看了花灯,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子的花灯,还亲自赢了一盏花灯送给我。你说过,只要我想要,年年都可以送我花灯的。”她念着,往后退了几步,“怎么突然一切都不算数呢。” 她受了极大的打击,这么多年的幻想突然被人挑破,告诉她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怎么能够是一厢情愿,她那么喜欢他,跟着他的脚步朝着能与他并肩的方向成长啊。 怎么会就突然不算数了? 顾淮安见她这般,心里也不好受。 这是唐家唯一的姑娘,自小千万般娇宠着长大,没有受过一点委屈。顾淮安血缘亲情的淡薄,很是看重唐家这门亲,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自然也好。 可这同男女之情没有什么关系。 在察觉到唐昆月对自己的态度有微妙的不同时,他就格外注意避讳,当初去儋州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他总觉得她还小,等长大之后便能分辨出亲情同爱情之间的区别,也维护着女儿家的体面,拒绝却没说过让人难堪的话。 竟不料这些年,她却生出了执念。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淮安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快刀斩乱麻道:“昆月,我只是将你当做我的妹妹,我对你同对唐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眼泪就挂在眼眶上,她站得笔直想要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声音极力保持着连续,“是不是因为你现在要处理世家的事,怕连累到我……” “不是。” 秋日的雨也是说来就来,原本还是大晴天,现在天色就已经暗沉下去。深浅不一的墨云翻涌着,将光线削去了七八成,落到屋内成了一片昏沉。 男人就坐在昏沉堆里,艳丽的眉眼失去色泽突出锋利,矜贵而又严肃,用冷静的语调说。 “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地对她好。不需说什么前程、磨难或是旁人的阻隔,哪怕是隔着千万重山,她只需要静静地等着我,我会倾尽所有去找她。” “也会在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同她说我的心意。” 看见女子眼泪落下来,顾淮安缓和了语气,“你也会找到这般对你好的人,只是这个人从来不是我。”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29节 第32章 034 ◎愿闻其详◎ 唐昆月是哭着跑出去的。 才的出门, 雨水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她在雨中急行,浑身都已经湿透。可她却没有任何知觉,只想快一点逃离这个地方。 似乎只有逃离, 才能让她麻痹自己,假装自己还是那个表哥最喜欢的姑娘。 顾淮安捏了捏鼻梁, 唤来长喜,“跟在表姑娘后面,确保她安全回府。” 长喜领命追了出去,嘴上咕咕叨叨念着:“这还真是一件麻烦事。”表姑娘的脾气可大着呢。 又或者不能说是脾气大, 而是骄纵, 从小被捧着在掌心长大的女孩,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会骄纵。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 就没在意旁的东西。 若是哭着从安王府跑出去的事被传出去,唐家少不得会再次进入京城中的视线。安王府老的少的做的都是脏活,也就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重, 没有什么人敢直接下手, 可不就是会找唐家发泄怒气。 唐家的表少爷差点折损在应试之前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唐家现在都低调得很,世子爷废了双腿都未曾来探望过,不就是存了明哲保身的心思。 就是世子爷照顾外祖家,不曾计较过这点罢了。 再说回来,真要是说世子爷对唐家谁最好,那也不是表姑娘而是表少爷,难不成世子爷还喜欢表少爷不成? 他心里计较,还是认命追了上去, 结果在街角看见一个男子打着伞准备去拉表小姐。 定睛一瞧, 好几伙, 居然是六皇子。 唐昆月脸色更加不好, 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你放开。” “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要往什么地方跑?跟着我上车,我先送你回去。”六皇子抓着她的胳膊,“你就算是不想看见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送你回去之后,立马就离开还不成吗?” “同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会回去。”唐昆月火气更甚。 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她屡次推开面前男人伸过来的伞,最后都厌烦了。 在长喜出现时,她的眼睛亮了一瞬,可眼中的光芒随着看清长喜身后空无一人时又慢慢变得黯淡。 “表姑娘,马车随后就来,小的送您回去。” 她垂眸看向脚下的青石板,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又溅起,出门时华贵的裙摆沾染了泥尘,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名贵。她忍着眼泪,轻声问:“是表哥让你来的吗?” “世子爷怕你有危险,唐老夫人会难受。” 她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眼眶全都是通红的,绝望般朝着身边的男人说:“你送我回去吧。” 唐昆月是个多么骄傲的小姑娘,从小到大给他好脸色都是极少的,更别说用这种祈求的语气。 顾洛书心中沉闷,最后还是将手中的油纸伞朝着面前的姑娘倾斜了大半,小心翼翼地替她遮挡住大部分风雨之后,才温和道:“好。” “表姑娘。”长喜着急地叫她的名字。 唐昆月却没有再回头,跟着六皇子一起走上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长喜着急,又不好直接去阻拦,只好认命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一路狂奔。 隔着雨幕,马车中传来女子间断的哭泣声和男子的安慰的声音。里面的气氛不知道有没有火热得起来,但是长喜却开始上火了。 在亲眼看着六皇子将表姑娘送到唐府时,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世子爷。 换做其他人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那是六皇子,是皇后的儿子。他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入朝堂领差,世家们就开始替他造势,准备同太子打擂台。与其说是同太子打擂台,又不如说是世家同皇上的博弈。 安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定然是忠诚的保皇党,这也就代表着安王府和六皇子天然就是站在对立面。唐姑娘最后要真的是和六皇子在一起,安王府乃至皇上都会被狠狠打脸。 长喜说完之后,顾淮安倒是不在意。 “皇后心中有成算,六皇子妃定然是要从世家当中选,将这一派紧密联系在一起。唐家还是人少,兴旺不起来。她就算是为了赌气,也不会选昆月。” 利益使然,走到最后一步了,谁都不是蠢货,不会为了一时不忍让自己功亏一篑。 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关心江南的局势。这几日他借着同聂怀玉的关系,同蒋侍郎私下见过面,聊了两个时辰。他只感叹能从毫无根基的寒门爬到三品,又在风口浪尖上急流勇退的大臣,无论是眼光、学识甚至手段都是顶尖的。 蒋佑宁还是戴罪之身,只穿了一件极为寻常的葛青色道袍,在见到他时直接开口问:“世子爷,可是为了江南一事找我。” 顾淮安看着他陡然变得花白的两鬓,点点头,“淮安是有些不解想要请教您,请您指点一二。” 蒋佑宁耷拉着眼皮,定定瞧了他好一会,慢慢吞吞走到他对面坐下。他倒是没有拿着长辈的架子,也没有戴罪之身的战战兢兢,极为平和地替他斟了一盏茶。 “你其实不该问我的,关于江南一事,我能说的早就禀报给圣上,想必圣上已经同你说过了。” 他也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没有等顾淮安说话,先笑了出来,“世子爷可想要听听,老夫的经历?” 顾淮安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老夫出身农家,爹娘都是泥水中讨生活的,家中还有三位兄长。老夫是幼子,占了便宜,吃过的苦头比兄长少。可尽管这样,老夫在读书之前从来没有喝过这般贵的茶水。” 小老头转了转茶杯,紧接着又高兴起来,颇为自豪道:“可是我自幼聪慧,不托大的说同过目不忘也没有多少差别。村里老秀才有爱才之心,将我带在身边亲自为我启蒙。等我稍长些,便游说我的父母双亲举全家之力供我求学。我倒是顺顺利利考了秀才,举人却屡次不第,以至于花费巨靡令家中双亲和兄长吃糠咽菜。“ “现在回头看我从前做的文章,虽说见的短浅,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中个举人还是绰绰有余,只是每次都差了一点运气。”他叹了口气,而后看向旁边的男子,目光黯淡道:“靖嘉二十三年,我已生了退却的心思,不曾研读过书文,而是四处奔走谋生。也就在这时候就,意外结识王谢两家的旁支,第二年便就高中。 我虽已在京城,可我的族亲俱在江南。我这一支随着臣在京城中逐渐站稳脚步,也开始逐渐兴旺,有了的几个读书的好苗子。” 顾淮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继续听着。 蒋佑宁也不在意他是什么想法,自顾自地解释:“而像我这般的人不在少数。我前半生不说对这江山社稷又多少贡献,可也能堂堂正正地说,我已经做完自己能够做的所有事。”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震怒之后额,也饶了蒋家的原因,蒋佑宁在遂州治理上有过功劳,后来进了户部又将几场对外的出兵的后勤安排得妥妥当当。 顾淮安没有勉强他说其他的,而是说起自己在主事儋州的遇到的一些事儿。儋州地处偏远,民风尚未开化,确是种植了各种各样的果实。 “我是春日上任,见过枝头繁花一朵累着一朵,我几乎可以看见秋日的丰收。可尽管如此,当年儋州饿死的仍旧有数千人。”他如今说出来,内心早就没有多少波动。可他仍旧十分清楚地记得,也是在同样凉爽的秋日,他在村尾的某户人家中,亲眼瞧着一个孩子望着枝头累累的柰果饿死。 原因无他,这些柰果都是属于主子家的,同他们没有一点干系。权贵利用空当在儋州大肆圈画土地,将原本的民众变成自己的家奴,最后是隐户。 遍身绮罗者,非是养蚕人。 蒋佑宁没有说话,半垂着眼帘如同一尊入定的菩萨,仿佛任何的事儿都不会牵动他的丝毫的心神。 顾淮安也没有生气,而是问:“江南富饶,想来没有饿殍,大人应当觉得我是在说笑。” 蒋佑宁双手插在一起,“倒也不是。” 顾淮安没有接话,而是端起那杯早就已经冷掉的茶水慢慢喝。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秋日的阳光还带着温度。 他完全就是在赌,赌官场的这么多年还没有将蒋佑宁最初的理想磨灭,赌他始终对民众存着一份怜悯之心。 聂怀玉进来叫他们时,蒋佑宁仍旧没有开口。 他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尊重蒋佑宁的选择,起身准备同聂怀玉一同出门。而那个坐在位置上装泥菩萨的小老头也站了起来,将一块不知道在手中捏了多少遍的纸条塞进他手中。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蒋佑宁压低声音说,接着率先走出去。 顾淮安愣住之后,叫住他,“蒋大人。” 蒋佑宁继续往前走,没有任何停留。 他心绪复杂,“从江南回来,我去你府上拜访。” 远远走在前方的老者朝着天空挥挥手,像是允诺又不像是,背影洒脱极了。 聂怀玉哑然失笑,“我这个岳父呀……馨褱这下倒是可以放心了。” “我也是占了你的便宜,回来请你喝酒。” 聂怀玉点头,“那我便一直等着。” 顾淮安同他说了一会话率先回来,得知唐昆月已经平安回府上之后,才将纸条拆开来看。纸条上的内容很是简单,不过就是两个地名和几个人名,再也没有旁的。 他闭眼沉思,将江南的情况同这纸条上的人名结合在一起,都没有察觉到天色沉下来。 徐嬷嬷进来送饭,他瞥了一眼,拿起旁边的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姜若呢。” “刚给她敷了药,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他点了点头,将纸条对折就着烛火,看见纸条被燃烧殆尽之后,才开始用饭。 等徐嬷嬷收拾东西要出去的时,他开口说:“让她今晚还过来。” 徐嬷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姜若今夜是没准备去世子爷的屋子,因为脸上肿得厉害,怕惹了世子爷不高兴。她甚至都不想出门,总觉得现在旁人都知道她看画册的事儿,怕面对旁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坐着发呆时候,徐嬷嬷进来了,说是让她晚上过去。 她磨蹭着,伸手想要摸摸脸上仍旧火辣辣的地方,“我……我怕吓到世子爷。” “世子爷是这么说的。”徐嬷嬷见她高高肿起的脸,对她多了几分同情,难得柔和了面色,“他不是那种只知晓颜色的人,先去吧。” 说到这个份上,姜若也不好再反驳,只是在沐浴时磨磨蹭蹭,拖延时间,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她其实捉摸不透世子爷对这件事的态度,听说世子爷对表姑娘一直很好,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不分青红皂指责她? 直到木桶里的水都没了温度,她才慢吞吞站起来,往屋里走去。 在要进屋子前,她抿抿唇,将被水汽打湿的碎发别在耳后,让肿起的半边脸露出来。这样其实很不好看,可世子爷总不至于在看见她的伤之后,还会惩罚自己吧。 这么想了之后,她倒是平静下来。 果然,男人在第一眼都就注意到她脸上的伤,蹙眉道:“这么严重?已经上过药了吗?” “上过了。” 顾淮安是很意外,但是忙乱没看见小丫鬟脸上的伤,见徐嬷嬷带着她下去上药以为没那么严重。 他也是没有想到在自己面前娇娇弱弱的昆月下手会这般重。 面前的小丫鬟直愣愣地站着,红肿在瓷白的脸上十分突兀,低眉顺眼不曾叫过半声疼,像极了将委屈往肚子里吞的小动物。 也就是还有点脑子,知道将自己的伤口露出来。顾淮安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朝着她招手,“坐过来让我看看。” 姜若窥见他脸色,才慢慢坐下。 顾淮安伸出手,如玉般剔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的边缘,力道轻得就像是羽毛划过。 她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 “很疼?”男人问。 姜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是说疼听起来就有点像告状,就摇了摇头,“不疼。” 虽然嘴上说着不疼,可湿润的眼一直盯着男人的手,生怕再被碰到。 顾淮安觉得她的样子好笑,笑过之后,心又软了几分。对于姜若来说,这完全就是场无妄之灾,且这场灾难是由他带过去的。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0节 他垂下眼帘,拇指摩挲着食指的边缘,又问了一次:“真的不疼?” 作者有话说: 姜若:我要告状! 第33章 033 ◎又不是不想活了◎ 姜若低着头, 看向自己的寝衣,寝衣的面料极为柔软。 世子爷在这方面并不吝啬,她吃的穿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她眨了眨眼, 或许世子爷有可能替她做主?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试探地回话,“还是疼的,表姑娘……力气还有点大。” 顾淮安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这就结束了? 姜若看着面前男人俊朗的脸, 期盼他再说出些什么话来, 哪怕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承认她今日受到的就是无妄之灾。 长久的沉默之后, 她又回过味来,自己只是个下人,主子打骂都得受着, 哪里会有人在乎, 她为什么还有一点儿期待? 心口只难过了一会,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露出笑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事,奴婢脸上的伤也就是看着严重,等睡上一晚,说不准都会好了。” “那就好。”顾淮安说。 姜若哽住,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她的表情来来回回变化着, 牵动脸上的伤口时又疼得皱脸。 顾淮安笑意沉沉。 她索性不做任何表情, 沉默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而就在这时, 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将她原本梳起来却没有完全长长的额发揉得乱糟糟的,不可甚至有几根直接竖了起来。 就算是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免不了会生气。 她抬起头来原本想争辩几句,便撞入男人视线。 男人没有在笑,认真地同她说:“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已经同徐嬷嬷说过了,日后她再过来,你不需要再去见她。” “那要是表姑娘找上来呢?”姜若又问。 顾淮安原本想说没有这种可能,唐家若是知道今日的事,定然会抓紧时间替昆月将亲事定下来。等他们从江南回来,说不准昆月都已经成亲了。成亲之后,她再来听松院就没那么容易。 可看着小丫鬟睁着圆圆的眼,执着地问他要一个回答时,他思索片刻,给出一个回答,“你也不必理会她,想走就直接走。长喜或者长乐会有一个人在府上,他们会帮忙拦着。” 姜若说不上对这个回答满意或者不满意,也不知道世子爷是暂时说说还是真的这般想,但这也算是他的一种让步? 她这么安慰自己,点点头,“那下次,奴婢真的转身就走惹了表姑娘不高兴,你可不能怪罪奴婢。” “嗯。”顾淮安应了一声。 姜若这才到床上躺下。 其实她还想最后那两本画册最后怎么解决,可实在是当时的场景过于让人难堪。她将被子拉得很高,装作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世子爷没再提过。 去江南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姜若的心安定很多,提前开始收拾东西。 而就在这个时候,唐家突然有人上门,带来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唐昆月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顾淮安问。 顾淮安的大舅唐继文嘴唇哆嗦着,强撑着一口气详细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过。她这几日情绪不高,同你舅母说想要出去礼佛散散心,谁知道等到了傍晚也没回来,也没让下人往府里递个消息。我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私下派人去寻寻看,结果寺里的师傅说她根本就没有去过净音寺。我们也在其他地方找了找,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事情关乎到姑娘家的名声,唐家并不敢张扬。奈何唐家的家仆原本就少,唐家也同武将没什么来往,寻找的人手不够。 对于这个外甥,唐继文心中存着羞愧,可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连忙问:“淮安,你手上可有能用的人,帮忙寻寻。” “外祖母可知道这件事?” “她年事已高,我们都不敢让她知晓。你舅母还在府中守着,也不会有嘴碎的下人在她面前说什么。”唐继文双拳紧握,“你且帮忙寻寻,真要是……真要是……” 他哆嗦着,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唐家的男人没有纳妾的说法,他自己同夫人这辈子也仅得一儿一女。长子唐稽山要撑起唐家的门楣,唐继文对长子一直严格教导,生怕没了唐家的名声。可对这个自幼会撒娇的小女儿,他倾注了大部分的父爱。 也正是因此,唐昆月出事才让他彻底乱了心神。 顾淮安扶着他的手臂,“舅舅,不必多虑,我会派人一起找昆月,昆月不会有事的。” 唐继文连连点头。 顾淮安简单交代声,带着人跟着唐继文一起离开。 姜若正跟着芙蓉一起收拾要带走的药膳,顺便学一点简单的药理知识,免得到了江南她头脑发懵。 听说唐昆月失踪的消息,她有点吃惊,不大敢相信。怎么前日还在一起说话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芙蓉的反应更是大,肉肉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惊呼,“真的假的?这不过年不过节,表姑娘身边还带着这么多下人,哪个拍花子这么不长眼想要绑人?” 拍花子想要钱,又不是不想活了。 姜若也觉得奇怪,这么多人总不能凭空消失。若是说寻仇也不大可能,若是花费这么多力气最后只绑了个姑娘家,只能让唐家人难过。这不仅动摇不了唐家的根本,要是一个不小心遗漏了些许线索,还会惹来唐家疯狂的报复,是一件不大划算的事。 忽的,她眉心跳了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芙蓉碎碎念着祈祷着表姑娘平安无事,甚至还想去府里的小佛堂给菩萨上一炷香。表姑娘一直对她不错,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这未免也太吓人了些,这还是在京城,好好的人……唉。”她念了几句佛语,说着站起身来要往外面走,“我还是先去拜拜佛,不然一直不安心。” 她风风火火往外面走,姜若无奈地将剩下一点药材装完。炖汤的药材全都用油纸封好了,只需要放进箱子里。 姜若端着装着药包的簸箕往外面走时,没由来得觉得心慌,眼皮子也跟着跳起来。她虽然不是迷信的人,但是想了想之后还是转身想去厨房,到时候和芙蓉一起收拾。 而就在她转身之际,面前有一道黑影扫过,紧接着不知名的粉末往她脸上一扑。等反应过来要屏住呼吸时,她已经吸了一口进去,眼前一黑直接不省人事了。 芙蓉在小佛堂拜过菩萨之后,将经文都挂在嘴边往回走,回来时就看见散落了一地的药包。她心中疑惑,朝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姜若。 总不至于自己替表姑娘祈福,姜若对自己不高兴了吧?可就算是不高兴,也不该拿药包出气。瞧,这还撒了不少出来,这值不少银子呢。 她心疼得蹲下身,将药包一一捡起来,将剩下的东西归置好。等傍晚还没有看见姜若回来时,她才一下子着急起来,将事情告诉徐嬷嬷。 “她每次出府都会来我这说一声,你去外罩房找找秋微,问她知不知道。” 芙蓉有点慌,想着总不能像是表姑娘一样莫名失踪了吧。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安慰自己这是在安王府,就算真的有仇人也不敢直接来安王府撒野。 她很快找到秋微,秋微摇头,“我今天下午也没有看见她。” 眼见着人消失了,芙蓉急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回想到散落在地上的药包,责怪自己当时就应该看出来应当是发生了意外,结果她以为姜若只是赌气出去了。 要是但是自己反应过来,姜若是不是就不会失踪。 芙蓉懊悔又后怕,抽抽搭搭将事情说了出来。 徐嬷嬷气得狠狠指了指她的脑袋,“怎么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一早就说出来。” “我……我没有想到……”芙蓉眼泪流得更快了。 徐嬷嬷看了一眼主院的方向,没了办法之后派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世子爷。 顾淮安带着人去找唐昆月,接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净音寺。 他抬头问长乐,“人是在府上消失的?” “应该是,芙蓉说她原本正在和姜若包药材,中途去了一趟小佛堂,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见了。” 顾淮安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那位平日里活得像位吉祥物、终日爱逛戏楼子却时不时会冒出头的继母,眼神冷了下去,周围的气压极低。 “派人盯紧王家,看最近有没有同什么人接触。” 长乐领命,很快就出去了。 顾淮安捻动手中的小紫檀木佛珠,不停地在想,王家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绑架昆月和姜若?为了对付他?可为什么在掳走昆月之后,还要将姜若带走? 他直觉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 姜若醒过来时,头便像是被人用木锤敲打过一般疼。等有了意识之后,她发现不只是头疼,身上也跟着疼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周围破破烂烂,地砖上积攒着一层厚厚的灰,角落房梁上都挂着蜘蛛网。透过缺了一角的木质雕花窗柩,她能瞧见外面一轮不满的明月。 这已经是晚上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又看到不是不远处有很多脚印。脚印都很大,按照她先前做衣服的经验来看,应当是体型高大健硕的男人留下的。且脚印虽然重叠在一起,可还是能辨认不同的脚印之间行走有一定的规律,显然这些人是受过一定的规训,显然是侍卫之类的人物。 她脑子中的第一印象,是夫人将自己掳来的。 第34章 034 ◎顾淮安其实有点儿想笑◎ 姜若知道先前没有夫人的话去做, 夫人定然是会给她又一个教训。这倒不是说她本身有多重要,而是如果不对她有任何的惩罚,后来听命行事的人便会觉得, 夫人的命令有时候也可以不遵守。 毕竟夫人是一个“良善”人。 所以这段时间,她要么在世子爷身边, 要么就留在听松院,只有给孟玲送东西时出去过一次。谁知道千算万算,没想到是在听松院里被人掳走的。 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鞭笞?毒酒?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 也不知道芙蓉会不会发现她的消失, 会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世子爷,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找唐姑娘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失踪? 她不敢赌一个丫鬟在世子爷在世子爷心目中的分量, 冷静下来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脱身的办法。 这捆人的麻绳也不知道是否牢固,挣扎两下的之后,旁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恼怒的的女声。 “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极为熟悉, 姜若努力回想了一下, 试探着开口:“表姑娘。”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1节 唐昆月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可这相当于是一种默认。姜若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过于震惊,便直接脱口而出道:“难不成你也是夫人抓来的?” 黑暗中,寂静一片,没有任何的回答,她却以为唐昆月也是被夫人抓过来的。 夫人抓自己过来的原因很简单,那抓唐昆月的原因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将她们两个人关在一起? 到底是碍于见识少了, 她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知道一点, 既然她和表姑娘被关在一起的话, 众人在解救表姑娘的同时, 会顺便也将她救出来。 这无疑是给她多增添了一份保障。 可她不敢什么都不做,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别人的救赎。她的手脚都已经被绑住,跑出去显然是不可能,得先要将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 她不断朝着地上看,终于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见一块扁扁的石块。那瞬间的惊喜,无异于在迷失在深山老林中的人见到火把。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挣扎着往地上倒去。 厚重的灰尘往上一扬,往人的鼻子里钻。她立即张开嘴,将面部紧绷住,忍住喷嚏时眼里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等完全适应之后,她才扭动身体拼命朝着那块石片挪动。 低微地如同她的生命,只有在泥泞中不断扑腾,才能找到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黑暗中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还有其他的动静,让人无端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唐昆月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低声训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姜若才将石片握在手中,用手摸出石片最锋利的一边。听到唐昆月的问话,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奴婢找到一块石头,说不定能将手上的麻绳磨断。要是真的能将绳子弄断,奴婢会帮你将绳子解开的。” 而唐昆月如同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的话,嗤笑着,“不自量力,等你真的将麻神弄断,要等到猴年马月?” 姜若低下头,她心里也清楚这希望有多渺茫。 可总是要试一试吧。万一呢?她赌得就是这份万一。 而姜若的这种沉默,将唐昆月激怒了。 她忍不住冷嘲热讽着:“这里也没有外人,你装成这副样子给谁看?我需要你救我?别开玩笑了,也不瞧瞧自己有多少的能耐。” “你在听松院也是这副样子?故作坚强博得所有人的同情?”唐昆月愤怒。 原本她才是听松院中最瞩目的存在,上上下下都听从她的命令。可姜若才来了几日,居然让徐嬷嬷和芙蓉他们都对她有几分维护。 凭什么? “你也就这么一点本事了,也不仔细瞧瞧自己的身份。” 姜若原本想要将她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专心想要将身后的绳子磨断。可听到她不断强调着“身份”两个字,也忍不住生气。 所有人都在强调,她是一个奴婢,低贱到尘微里的奴婢。 只是,她还是不理解,“这同奴婢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奴婢没有求你帮我任何东西,万一真的能成功,对你来说不同样也是一件好事吗?” 她努力生存,也是一种错处吗? 两个人几乎在这个破旧房子的两个端口。 透过夜里微弱的光线,她这才看清楚她对面的唐昆月的身形。同样是被绑来的,唐昆月的情况就不知道比她好了多少。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在这么脏乱的环境中,衣裙仍旧干净整洁,连裙子上的褶子都没有任何散开的迹象,高贵典雅地如同奔赴一场晚宴。 而自己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灰尘里打滚过的衣裙,乱糟糟的头发,被绑住而显得扭曲的身体。 她心里划过一丝疑惑,都是同样被绑架来的,难不成真是因为唐姑娘身份贵重,绑匪对她就有优待? 她面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我需要你救我吗?”唐昆月愣愣看向她,倨傲道:“你知道我失踪之后,会有多少人来找我吗?他们会不计较一切代价救我?那你呢,,怕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发现你已经失踪的事情。” “就算我们真的获救了,也是你沾了我的光。” 在这一点上,姜若没有办法反驳,索性不开口了,低下头去认真地想要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磨断。 姜若的认输对于唐昆月来说,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她也失去了开口嘲讽的兴致。她冷眼瞧着姜若的动作,想想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冷笑着勾起嘴角。 在后半夜时,外面突然来了人。 一名身形彪悍的绑匪领头带着十几个人进来,几乎是进来的瞬间就盯上来了挪动了位置的姜若。他应当是上过战场,亲手处理过人,身上的血腥气极中,看向人的目光带着煞气。 姜若如同被某种凶狠的食肉动物盯上,浑身的鸡皮疙瘩窜起来,紧紧握住手中的石头。 “想要逃跑?”领头的人声音粗犷,倒是没有动怒,“可惜迟了些,现在就要带你们离开了。” 说完,他抬起左手,往后做了个动作。后面穿着黑衣的大汉便贯入进来,如同提着个小鸡崽子般直接将姜若从地上提了起来。 力气大到她都怀疑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脱臼了。 她状着胆子问:“你们要将我带去哪里?” “带你们去一个该去的地方。” 领头的人偶然偏头,瞧见了被人抓着往前走的小丫鬟,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在这么昏沉的环境当中,小姑娘仍旧白得惊人,比他在边关喝过的马奶酒还要白。瞧这一双眼睛,水生生的,多惹人疼惜。 就是命不大好。 他眼神瞬间就冷了,命令道:“都给我快点,还要布置场地。若是误了时辰,别怪……” 那一个眼神,锋利地像是埋藏在极寒之地的利刃,让人闻到死亡的气息。姜若打了个哆嗦,双腿忍不住发软,几乎是被人拖着往外面走。 他们很快就来到京城附近的江口。 这里地形有些特殊,周围山坡起伏,将一条湍急的江河约束在中间。秋日河流枯竭,江水水位往下降了不少,将修建在江口旁边的瞭望台承托得越发巍峨。 颇有江上一孤舟的寂寥。 姜若被压上瞭望台,就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 她同唐昆月一般,全都站在围栏外延伸出的那块小小木板上。江面上冷风簌簌,风将她的衣袖吹得鼓起。仿佛力道再大些,她整个人便会直接被坠下去。她低头往下看了看,足足有十来米的高度,窄窄木板之下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江河。 掉落下去,会瞬间被江水淹没,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看了一眼,恐惧扑面而来。她迅速闭上自己的眼睛,不敢再低头看上一眼,在冰冷的秋风中瑟缩成一团。 顾淮安赶过来时,那一群人正在喝酒聊天,借助酒劲来抵御寒冷。 领头的人瞧见顾淮安孤身一人前来,又在他稳稳站立的双腿上扫视过去,挑了挑眉,神色不明地称赞道:“他们都说是世子爷受了埋伏,废了双腿,可我从来不信这句话。瞧瞧,我们世子爷这笔挺的身形,巍巍如青松,哪有半分瘸了的样子。” “项黎嵘。”顾淮安叫出他的名字。 项黎嵘脸色瞬间扭曲起来,“世子爷还记得我。 ” “自然记得,儋州项家,还是我亲自领兵去抄家。”顾淮安说,“项老爷子远虑在前,提前送你出儋州,是希望你隐姓埋名活下去,延续项家的血脉。现在你来到京城,是为了找我报仇?” 在听到顾淮安提及到自己的亲人,项黎嵘面部扭曲,“世子爷居然还记得项家,那你可记得自己杀了项家多少人?一百二十六人,甚至连我那已经怀有身孕的嫂子都没有放过。现在却轻飘飘地来问我,是不是找你报仇,难道我不该报仇吗?” 顾淮安其实有点儿想笑。 项家的人命是命。儋州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当年在儋州,项家几乎是土霸王一样的存在,联合王、钱、李、赵四家把持儋州六成以上的土地。 他们头一年以极低的价格将所种植的水果全部出售,尽可能压低其余百姓种植的水果的售价。明明是丰收的季节,却逼得那些百姓不得不卖地卖儿卖女,卖身为奴,用以极其血腥的方式扩张着自己的势力。 而那些卖身为奴的人已然失去了为人的基本人格,如同宠物一般轻贱、玩乐甚至虐杀。 死在这五家人手里的百姓不计其数,项家这个从白骨堆里繁盛出来的家族,纯粹就是死有余辜。若不是项老爷子在最后反水另外四家,散尽家财只为留项黎嵘一条命,他还能放项黎嵘出儋州? 不过说这些已经全然没有意义。 他沉声说:“现在我已经站在这里,这同她们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说没有关系呢?”项黎嵘咧嘴,带着恶意地笑着:“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一个是你的表妹,另一个是你最喜欢的奴婢。” 他缓步走到唐昆月站着的那张板上,成功听到唐昆月的惊呼声。 唐昆月此时才真正觉察出害怕,怒声训斥:“你敢。” “唐姑娘,我有什么不敢的。”项黎嵘反问,紧接着走到站着姜若的那块木板上。 原本站在木板上的男人走开,项黎嵘尝试着往上踮踮脚,木板另一头站着的姜若跟着晃动,差点儿直接从木板上掉下去。 她的一张脸变得青白,几次差点喘不过气来, 缩着肩膀往下弯腰,努力想要站稳。 项黎嵘见她害怕的样子,开怀大笑,木板晃动得更加厉害。 顾淮安眼皮子直跳,沉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着急啊,我这不是还没开始问。”项黎嵘脸上没了笑意,往后指了指两个人,“我就是想问,若是你只能选择救一个人,你想选谁?” 他的话音刚落,唐昆月就紧张地看向面前的男子。 美人盈盈落泪,喃喃出声:“表哥……” 姜若今日受到的冲击过大,才从世子爷的腿居然是好的中回过神,又被逼着知道原来这次不是夫人绑她过来而是她被当做威胁世子爷的一个添头送过来的,现在又要等着世子爷从她和表姑娘之间选一个? 这绑匪难不成是有什么毛病?世子爷都站在这里了,不去杀他拿她们两个姑娘家做什么筏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30 20:56:16~2023-01-31 15: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种子木木 5瓶;安浅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035 ◎那我选姜若◎ 姜若努力想要自己镇定下来, 压住心中的那种慌乱。 一个是相处十多年的表妹,一个是对手送过来的丫鬟。她都不用去猜,都知道世子爷的选择。 她一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顾淮安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荒谬, “我选了之后,你就一定会将另一个人放了吗?” “这是自然。”项黎嵘张开手, 肯定回道。 “那我选姜若。”顾淮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意外他的选择。 唐昆月的脸上接连闪现过震惊、失望,接着便是浓浓的委屈和不解,脸色煞白。为什么这种危难关头, 表哥选择的人仍旧不是自己?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2节 姜若也意外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顾淮安不耐烦道:“我已经选了, 什么时候放人?” 项黎嵘点点头,朝着唐昆月说:“看来你的好表哥还真的不在乎你。”他边说话边往旁边走去。 木板已经摇摇欲坠。 顾淮安紧紧盯着面前的位置, 几乎在项黎嵘往旁边走的瞬间,猛然往前面冲去。 室内的十余人全都抽出刀剑。 在项黎嵘提刀上前的一瞬间,木板因为失去平衡, 姜若失去平衡, 整个人往下坠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砸落在水平面上,五脏六腑错位地疼痛着。冰冷的的江水没过头顶,掠夺着所有呼吸。 屋内的人缠斗在一起。 顾淮安一脚踹上最先冲过来的人,抓着他的胳膊往下压迫使人直接跪下来,顺手夺走长剑。他提着长剑,同从后面冲上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屋子里全都是血,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一路杀进围栏边缘, 手臂中了一剑, 黏稠的液体顺着冰冷的长剑往下滴落。透过眼角的余光, 他瞥见宽阔的江面上, 有一个小点沉沉浮浮。 屋外重新有人涌入进来,仿佛没有一个尽头。 唐昆月崩溃,“你们都在做什么?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她虽然想要证明自己在顾淮安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可她也根本不想看到顾淮安出事。 “顾洛书!顾洛书!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顾洛书……”她看见新出现的黑衣人,再也顾不得隐瞒,急急切切喝止道:“你们住手,若是再进一步,顾洛书不会放过你们的。” 项黎嵘舔了一口牙齿,吐出血沫,“唐姑娘,那你可真是说错了,我们可不是六皇子的人。” 他提起长剑,冲上去同顾淮安继续缠斗在一起。 而在瞭望台的顶层,顾洛书就要往下冲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来。他着急地回头,“舅舅,昆月在找我,她害怕。” “害怕就害怕,等顾淮安死了,你想要怎么安慰她都可以。”男人站在窗户边,听着楼下传来打洞的动静,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顾洛书毛骨悚然,“他是我的堂哥,他出事我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这只是帮昆月做一场戏。”他气得往前走了好几步,指责道:“这只是一场戏,我没想要闹出任何人命。” “可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除去顾淮安,就等同于斩断太子的一条臂膀,你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王广陵丝毫不在乎他的指责,在他看来六皇子现在还太小,目光看得不长远,看不到除去顾淮安之后的价值。 但是他也愿意教他。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要往上走,就要收起自己的妇人之仁。顾淮安可比你狠多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斩杀你,迎太子上位。” 王广陵长相俊美,虽已年过三十,面容却只比年轻时多了一份沉稳和儒雅,像极了风度翩翩的儒生。此时,与他俊美面庞相反的是,他的眼底只剩下阴鸷。在在薄凉月光之下,他如同黑色深渊,让人生出恐惧感。 “你可知道,这次就是因为他,我们王家在户部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的经营全部毁于一旦。今日就是皇后娘娘在此,也会同意臣这般做。” 六皇子站在原地,被他掩盖在儒雅底下的阴狠震住,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王广陵也不去管他,转过身去继续听楼下的动静,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落的男声。 “我以为你同他们不一样的。” 王家那有什么好人,王广陵自嘲地想。 “臣是为了殿下好,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他不可置否,想着他那位心思阴沉的嫡姐怎么就生出这般单纯的儿子来。王家若是想要将六皇子扶上位,怕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他还是哄了自己这个外甥一句。 “你不是喜欢唐坤月吗?只要顾淮安死了,唐家和安王府的关系切断,你们就能够在一起。到时候我去帮你同皇后娘娘说,促成你们之间的婚事。” 六皇子捏紧双拳,颤栗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 王广陵正想反问一句时,就听见楼下说“跳水了。” 他的目光转移到江面,看见一道人影落入到江面,立即道:“弓箭手来!” 眺望台沿江的窗户边站满人,数十支利箭瞬间飞出,往后接连不断,却没有一支射中。 王广陵见情况不对,夺过身边人的武器,张弓搭箭对准顾淮安。 利箭飞速而出,正好射中男人的肩膀。男人受伤之后,整个身体往下沉,没了踪迹。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看见任何踪迹,低声说了句“可惜”之后,就准备带着人下去沿着大江两岸搜寻。 路过顾洛书时,他冷声道:“唐昆月那边交给你来的处理。不过,我得要告诉你,若是伏杀顾淮安的事被人知道了,整个王家都承担圣上的怒火。” “自己看着办吧。”丢下这句话之后,他便转身直接离去。 —— 姜若不会水,更因为手脚全部给绑住,呛了好几口水之后彻底沉下去。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被一股大力拖着往上。 才露出个头,一支利剑擦着头顶呼啸而过。嘴里的灌入的江水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听见身边的男人说“吸气”。 她还没来得及照做,又被男人按着头沉下去,反反复复几次最后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刚睁开眼便被灼热的阳光刺激到,重新闭上眼。反复睁眼闭眼之后,她才逐渐地适应光线,发现自己在一片芦苇丛中躺着。 因为是秋日,芦苇退去原先碧绿的颜色,被太阳晒得干枯发黄。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都要变成芦苇,要被太阳晒得失去所有水分。 她忍着疼爬起来,回想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应当是有人救了自己。 这个人有很大的概率就是世子爷,只是世子爷人呢? 她往外面走去。 外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的两岸是河水退却露出来的河床,视野极为空旷。她朝着四周望过去,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难不成只有自己阴差阳错活下去? 姜若猛然慌乱起来,也忘记自己的绳索是怎么解开的,沿着这条崎岖不平的河床焦急得奔走,试图找到人。因为不知道情况,她也不敢出声叫喊,只能不停地往两边看,有些顾不得脚下,几次差点踩在石头的缝隙崴住脚。 现在是中午,烈日将石头晒得滚烫,热气往上蒸腾。 她被沁出一身汗,且寻找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没有底。对世子爷的担忧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浑身都没了力气,她慢慢蹲了下去,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她很想就这样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还是撑着那一口气哭不出来。 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解决,万一世子爷真的失踪,她就必须要弄清楚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一边往京城走,一边打探世子爷的消息。 也有可能世子爷被人救走了。他身边的人都那样厉害,救人应当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吧。就是不知道世子爷被救起之后,还能不能想起她这个奴婢来,还能不能想起他答应她要救她的亲人。 远处传来声音。 她被太阳晒得头脑昏昏沉沉,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又仔细听了一番,只听见声音由远及近。 是在叫她的名字。 抬起头,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的芦苇丛间。 他只身站着,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两只手都拿着浆果和她分不清楚的草药。看着落拓,偏又身姿挺拔,在烈日之下,浑身都有一层淡淡的光晕的。 姜若眼眶湿润,那瞬间,惊喜往大脑里直灌。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便飞奔而去。 欢喜战胜了所谓的主仆之间的尊卑,直接冲上去将男人一把抱住。 那些惶恐不安在这个怀抱中全都消失,怀中温热的触感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从事发之后,姜若一直没哭,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寻求着自救的方法。可现在反应过来时,她脸上全都是冰凉的一片。 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是哽咽,肩膀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如同一只找到巢穴的惶恐不安的小兽。 顾淮安低头,看见的是小丫鬟如同杂草一般的头发,能感觉到到靠肩膀的位置逐渐开始湿润。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到心头间来,在看见空空荡荡的芦苇丛时候生出来的担忧随之消散。 只是现在他不得不出声,“姜若。” 小丫鬟声音闷闷的,“嗯”了一下。 “我肩膀上受了伤。”顾淮安有些无奈道,“若是真的想哭,就换个边。” 第36章 036 ◎濡湿的眼盯着他看◎ 姜若的眼泪瞬间就止住了, 忍得两只肩膀都在颤抖。 她立即站直身体,朝着男人的肩膀看过去,两只眼睛红得和兔子有得一拼, “伤的严重吗?” “不算严重,没有伤及到筋骨, 上点药就成。”顾淮安示意手上的东西,“旁边是一片树林,我找到一些果子和草药。我们先吃点东西,接下来再考虑后面怎么做。” 人平安无事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接下来最要紧的是如何活下去。 姜若很快收拾到心情, 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就近找稍微平坦些的芦苇地坐下来。 幸好还没有入冬, 树上的野果子没有完全掉光。顾淮安找到的野果子不少,吃下去能垫垫肚子。姜若将果子带到河边,简单清洗之后和世子爷分着吃了。 果子的味道不算好的, 酸酸涩涩, 她第一口吃进去,酸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她偷偷看向身边的男人,看见人面上没有丁点儿表情,心里想世子爷还怪能忍的。这是在荒郊野外,能有东西填肚子都已经是非常好的事情了,她也舍不得扔掉,便小口小口吃着。 可果子饱腹的作用也不是大,顾淮安看了看头顶已经逐渐偏移的太阳, 说道:“之前我已经观察过, 附近都没有村落, 我们最起码要在这里休息一晚上。等会儿我先去找找石块, 你在附近寻些柴火,等会熬药,剩下的晚上垫一层。” 姜若自然没有意见,等稍微恢复些力气之后就开始去旁边找柴火。 她还在不远处找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这块地方三面都是土坡,能遮挡住大部分的风,很适合晚上居住。 等让世子爷看过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两个人便用捡来的木柴将周围烧一遍,利用烟熏走蛇虫。就算这样,也不方便住人,他们又折了一大把干枯的芦苇,垫出可以共两人休息的地方。 她原本以为自己到了一个新地方,会害怕难过亦或是其他,总该要伤春悲秋一会儿,可整个下午她都在跟在世子爷后面拾掇场地,抽不出一点儿时间去难过。 等到了傍晚,她整个人累瘫坐在河边,看着面前的男子在给两块架起来的石头下添柴。 一块石头带有差不多一海碗般大小的凹陷,用来煮沸水;另一块石头表面只有浅浅的凹陷,胜在大而薄,用来将煎砸成糊状的草药。 因为没事空出时间,她便开口问:“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将表姑娘和奴婢都绑走?” “在儋州时候,处理了一批当地豪绅,项家便是其中之一。”顾淮安语焉不详,“项黎嵘是项家的后人,这次就是为了寻仇,想用你们来逼我现身。” 这是姜若在眺望台就知道的事,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可是奴婢是在听松院被人绑走,那个项黎嵘还能摸进王府来?” 安王府不管哪个主子,都不是什么软弱无能的,怎么会允许刺客摸进来? 姜若往火力塞了一根棍子,说出了自己的思考,“奴婢觉得是夫人的可能性很大,首先来说安王府要混进外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从儋州回来没两年,可安王府早就不在外买人了,项黎嵘就算想要复仇也没办法安排人进来。安王压根不知道有奴婢这个丫鬟,府里其他姨娘也没有这个能力,夫人就算不是主谋,也肯定在中间出了力。”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3节 她又问:“是不是项黎嵘投靠夫人了?” 顾淮安知道她不是个笨的,点点头,又纠正道:“投靠了王家。” 不过也差不多,王氏和王家都盼着自己死。 谁知道姜若在听说这句话之后,脸上表情如同打翻颜料瓶一般飞速变化着。她古怪地看向世子爷,又低头装作去捡鹅卵石,接着又看了男人一眼。 在几次之后,顾淮安忍住跳动的眉心,“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 姜若凑过去,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问了出来,“这次的事,不会是表姑娘配合夫人的吧。” 她怕世子爷是自己为了报复在挑拨离间,急急忙忙说出自己的依据,“奴婢是表姑娘绑在一起的,发生这样的事情,奴婢就算想让自己镇定,可双腿都在发抖,害怕就这样没了。但是表姑娘……”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在这里顿住,憋出来一句,“就像是一早就知道些什么,她全程都格外冷静。我们一开始待的小屋子很久没有人打扫过,稍微不注意,身上就沾满灰尘,可表姑娘从头到尾身上都干干净净。甚至在我们被挟持到木板的另一端时,黑衣人是将她扶上去的。” 当时她被人拽着丢上木板时,正好瞧见了黑衣人扶唐昆月上木板这一幕。她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自己不过是诱饵的添头,死了就死了没有人在意。表姑娘作为最大的诱饵,自然要好好对待。 可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都觉得事情透着古怪。表姑娘是世子爷的嫡亲表妹,项黎嵘既然和世子爷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还能对仇人的嫡亲表妹如此照顾? 不过这么胡乱揣测人也不好,她又补充道:“这也是奴婢胡乱猜猜,毕竟按照表姑娘的立场,她没有任何理由会站在夫人那一边。这对唐家也没有好处,甚至坏处更多,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不顾唐家的利益。” 唐家出过帝师,唐大人这一辈却很是平庸。虽说唐家少爷颇有才名,但到底还没有能独当一面,需要人扶持。世子爷出了事,安王只能将爵位交给夫人的嫡子顾成远,这对唐家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的东西。 顾淮安没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就琢磨出这么多东西,诧异地看向她,眸光不明。 姜若原本以为他会反驳自己,最起码会解释一声,这件事是同表姑娘没什么关系,谁知道等来的却是男人突然的沉默。 她下意识望过去,就对上男人深黑色的眼睛。莫名她就读懂了世子爷想要说的话,惊讶地张开嘴,“不应该吧。” 顾淮安盯着柴火,毕竟牵扯到旁人,就解释道:“她应当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证明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求宫里的人帮忙做了这个局。” “宫里的六皇子?”姜若反应很快。 顾淮安“嗯”了一声。 姜若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王家谁不盼着世子爷出事,但凡能多思考一点,就会知道王家的人掺和进这件事中,局面就会不受控制。 这些情情爱爱当真会比性命重要?比家族前程重要?就算最后证明世子爷确实对她存在感情,又能怎么样呢? 三番两次因为表姑娘卷入到是非当中,这次更是差点丢了性命,她气得眼眶红了。如果不是还有所顾忌,指不定她现在就已经骂起来了。 顾淮安没听见她说话,回过头来看她。 篝火旁边,小姑娘抱紧自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火光跳跃在巴掌大莹白的脸上,眼眶里是可疑的晶莹。 他头一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这件事,他确实存着亏欠。 柴火旁边,传来栗子软糯的香气。他拿起一根树枝在旁边划拉,挑选出那些破口处已经发卷的栗子,放到姜若旁边,“先吃些东西,等到了城镇,买些你喜欢的东西,算是压压惊。” 他做好了姜若提出要求的准备,给出补偿。 谁知道姜若听说之后,眼泪往回缩了缩,极为诚恳地提醒道:“可是世子爷,我们没有银子。” 掉下江里之后,两个人漂流了这么长时间,身上东西早就被冲的一干二净,就剩下身上穿着的破破烂烂的衣裳。 或许是出了京城,两个人在这不知名的地方勉强算得上相依为命,严格的尊卑被削减掉。她的胆子跟着大了很多,提醒道:“而且,你还记得吗,先前你还在奴婢这里拿了银花生。” 顾淮安:“……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看见男人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补充说:“上次,表姑娘打了我一巴掌,你也说要给奴婢补偿来着。” 说完之后,她就看向男人不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却又碍于威严不敢直接说出来。 顾淮安倏得笑了出来。 他突然伸手,五指将女子的脸完全盖住揉了揉,触感极好。 姜若往后面躲,嘀咕着:“就算被说中了心思,也不能堵嘴。”她也没有说错,世子爷确实有些像在画大饼。 “好像是很多东西都没给。”顾淮安笑了出来,“那若是我带你出去,你又该给我什么?” 他很少有笑得这么舒心的时候,凌厉冷淡的眉眼全都舒展开,如因春风吹过青草地,恣意又张扬。身后是奔腾着的江水,风吹过他用根树枝随意挽起又掉落下来的发丝,落拓不羁,同她曾经见过的任何样子都不同。 姜若愣住了,没能回得过神。 顾淮安以为是她是不舍得,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小丫鬟对钱财方面在意得紧,沉沉笑着:“不如就两两相抵吧。” 小姑娘还是没说话,濡湿的眼盯着他看,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瞧着可怜,确实这段时间她身上也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姜若醒过神,低头就看见男子拉着她的手,将一串小紫檀木佛珠带在她手上。 佛珠太长,在她手上绕了三圈才刚刚合适。深色的佛珠挂在纤细莹白的手腕上,诡异地和谐着。 顾淮安检查一遍之后,才松开手,“这就算是之前欠你的利息吧。” 没有人比姜若更知道这串佛珠的价值,先太后专门替世子爷求来的,世子爷几乎不离身。当初她第一次听松院,跪在地上将佛珠一颗颗找到,最后一刻佛珠被世子爷亲自塞到她的手上。 而现在这串佛珠就挂在自己手上。 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着,又觉得要是太过高兴就显得自己过于迷恋金钱,就低头装作吃栗子。 经过一段时间,栗子的温度也开始慢慢往下降,拿在手上也不烫手。她慢慢剥开,自己吃一颗,给世子爷也递一颗。 两人慢慢分着食物,谈论明日该做些什么,再喝了些煮沸后放冷却的水。 在此之前,姜若一直是高兴的。她不懂那些复杂、隐秘的情绪,就当做是为了得到一件宝物而高兴。 可等世子爷脱掉外衣,她看见他身上狰狞的伤口时,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第37章 037 ◎呼吸交缠◎ 顾淮安身上有两处伤, 都是在左肩。一处是他在瞭望台同那些人缠斗时,不小心被在手臂划出一道约三寸长的口子。另一道则是肩膀上的箭伤。 他被江水冲到岸上后,先第一时间将剑拔了出来, 简单用布条止住血。现在血干涸凝结在一起,布条被再次撕时, 又是血腥的一片。 全程他都没有出声,姜若却看见他肩膀上的肌肉紧绷着,不断有冷汗往外渗。 姜若擦了擦眼睛,知道现在却不是哭的时候, 开始帮着处理世子爷身上的伤口。她先用煮沸过的水将伤口仔细清, 再将熬制好的草药糊糊往他身上抹。不过她没有学包扎,只能在顾淮安的指导下, 才将两处伤口包好。 草药同皮肤接触时,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类似于在缝隙当中藏着成千上万只蚂蚁,这些蚂蚁闻着血腥味同时撕咬着肉。 等将伤口包扎好之后, 他将手臂往前伸, 搭在膝盖上。他垂下头,忍着这波疼痛,手紧握成拳头。 姜若担忧地望着他,心里开始着急,不知道能为他坐些什么。 伤口逐渐麻木,忍过最初的那波疼痛之后,后面不用力就没什么感觉。而这时,顾淮安浑身都被冷汗浸湿, 如同从冷水中被捞起来的般。 身边女子小心翼翼贴过来, 怕碰到他的伤口, “世子爷, 你还好吗?” “还好。”他用右手摸了摸她的头,点燃一根火把站了起来,“我们现在河边简单清洗下,先去睡觉,等明日早上再做打算。” 姜若帮忙去举火把,“我来吧。” 两个人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这种逃命的时候更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简单清洗之后他们朝着之前处理过的地方走去。 芦苇堆也只是比树枝软和一点,姜若躺上去时却全然没有在意,因为身体过于疲倦。可与之相反的是,她的思维格外活跃,不停在想表姑娘做的事。 她其实有点难过,谋害别人的人依旧安安稳稳在京城过着自己名门贵女的生活,而被害的人却漂流在陌生地方一无所有地惦记着明天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往世子爷的方向靠了靠。 顾淮安后脑开始昏沉,察觉到她的动作将人往自己的这个方向搂了搂,“冷吗?” 他身上还有木植特有的香气,姜若靠着他的肩膀,摇摇头。她抿唇,忍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世子爷,表姑娘做这样的事,你就不会生气吗?” 顾淮安沉默,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情绪,生气是有的,可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失望。 昆月这些年真的被的宠得太过,甚至到了任意妄为的地步。连一个丫鬟都明白的道理,她用两家人脉教养出来的贵女却不知道? 很小失去了母亲,对母亲的印象都没了多少。就是因为身边的人都说,昆月同他的母亲有六七分相似,他便对昆月多几分关照,这寄托了部分他对生母的思念。 可现在他却彻底将两个人分开,明白就算都是唐家姑娘,也是有不同的。 不过要是说惩罚,他也不大能做到,这是成全唐家脸面,成全他母亲的脸面。 姜若见他不说话,以为又是纵容,心中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她抬头望向男人,借助微弱的光亮只能依稀分辨出男人锋利的面部轮廓,认真道:“可是奴婢不喜欢表姑娘,奴婢甚至希望她受到惩罚。” “奴婢就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人,是不是不好?” 顾淮安偏过看她。 两个人之间距离极近,呼吸交缠中,他能看见女子格外倔强的眼神。 “不会那么简单的,我外祖母是个清醒的人,现在唐家要给安王府一个交代。” 甚至要给皇上一个交代。他是一颗要送去江南的棋子,棋子没落到位置上之前就被这种说出去可笑的事儿毁了,皇上绝对不会简单算了。 “睡吧,不要想太多。”他抵住脑中沉沉睡意,将女子的小脑袋埋进自己怀里。 “没有人需要你无限宽容,我更不是。” —— 在京城。 顾淮安下落不明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罪犯却逍遥法外。 皇上在接到这个消息时,震怒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出去。他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立即宣唐继文进宫。 唐继文在殿前整整跪了两个时辰,双腿打摆时,才听见皇上开口。 “朕听淮安时常提起你,说他的大舅虽在朝堂中名声不显,却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这么多年一再小心低调、约束家中子弟族人,就怕给他带去麻烦。” 唐继文冷汗直冒,立刻匍匐在地,谢罪,“臣担不起。” 皇上的声音很是缓和,将江南的折子伏上,让梁公公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担得起,现在淮安下落不明,你更是要担起搜寻的担子来。” 他面色依旧发黑,声音倒是缓和不少,透着森严,“京城中势力错综复杂,不是每一个人都盼着他回来。你是他的舅舅,是他最信任的人,朕也只敢让你领着人去搜寻。“ 唐继文在听到“最信任的人”时,更是羞愧到无地自容,领命道:“臣领纸,臣一定将淮安找回来的。” 皇上眼里闪过杀意,将镇纸抓在手中反复摸着,才缓解心中的那股躁意。 “现在便去吧。”在见到唐继文起身那瞬间,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听说你还有个女儿?可有婚配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4节 唐继文动作一顿,冷汗从额头冒出滑落到眼睛里。眼睛生疼的一片,他也不敢去擦,维持着动作回话,“小女尚未婚配。” “那也该抓紧了,京城中的才俊不合适,也该往旁的地方看看。”皇上将镇纸放下,“朕瞧着岭南就是个好地方。” 岭南偏远,离京城千里之遥,昆月如何能受得。 唐继文气血翻涌,说不出一句话来。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且现在唐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唐继文颤颤巍巍又继续跪了下去磕头,闭着眼睛说:“臣领旨。” 因为跪得太久,唐继文最后是被小厮抬回去的,一路疾行走到福安院。 唐老夫人还没睡,在灯下不断地摸着手中的拐杖。 拐杖是淮安送来的寿礼。听说她手脚不方便之后,淮安特意找匠人定制的,拐杖扶手上还雕着一个她最喜欢的小老虎。若是论细致,谁都比不上她的淮安。 看见长子进来,她连忙放下拐杖,张望着问:“可是有淮安的消息了?” 唐继文心中酸软,又跪了下去,“孩儿是从宫里出来,奉圣上的命令,带人去搜寻淮安的下落。” 听见不是外孙的消息,唐老夫人眼神黯淡又很快恢复了精气神,“就是没有命令,你也该带着人去寻找。现在时维远在青海,安王夫人不是能拿主意的,淮安只能靠你。” 她撑着一口气,伸手想要将他拉起来,“好了,你也这么大的人,跪来跪去像是什么样子。” 唐继文却维持着跪下的动作,咬着牙说:“我听皇上的意思,要唐家将昆月的婚事定下来,说是……说是要我们看看岭南一带的人家。” 唐老夫人头晕目眩,直接往后面栽去。 “娘啊!”唐继文惊呼,窜起身将老夫人一把抱住,不停地给她顺气。 唐老夫人喘过这口气,无声地流泪。外孙生死不明,孙女被指定远嫁去岭南,这不几乎要了她的命。 可想想唐昆月做下的那些事,想到她回来之后面对众人询问时的吞吞吐吐,唐老夫人心中就是一阵绞痛,愤愤道:“这也是她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轻轻求八瓶营养液,想要截图营养液的520,55555 第38章 038 ◎心湖漾起层层涟漪◎ 唐继文泪流满面, “是孩儿的不是,当初儿子就应该狠下心来,对她好生管教, 也不至于今日酿成如此大祸。” 唐老夫人闭眼,眼眶灼热, “说这些已经迟了,圣上还是是看在淮安的面子上,对唐家格外开恩,否则今日就不是昆月一个人的事。既然圣上已经开口, 老大, 你便让你的媳妇去打听,看岭南是否有合适的人家。现在也不是挑拣的时候, 如果遇到家风清正的,就直接定下来吧。” “岭南偏远蛮荒,百姓多数未曾教化, 能来京城者寥寥数人, 怕是不好打听。” “那也要打听。”唐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狠狠一驻,已经在动怒的边缘。 唐继文不敢再反驳,连忙说是,退下去之后找俞氏商量这件事。 俞氏的反应很大,“昆月是我的宝贝,我绝对不允许她嫁去那种地方?” 她还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以为是老夫人的主意,气得眼泪直掉, “老夫人偏心淮安我不说什么, 可也不能因为淮安出了事, 便用昆月的后半辈子去弥补。是, 这次是她做错了,等淮安回来,我就是压也压着她去和淮安磕头认错,这还不成吗?” “这同母亲有什么关系,是圣上!是圣上的旨意。”唐继文觉得她无法理喻,弯着身子垂首解释:“如果有选择的话,你以为我情愿?不管能不能找到。” “怎么会是圣上?”俞氏愣住了,顿觉得有一股恶寒从脚底往天灵盖上直窜。 “不然你以为,昆月也是我的孩子,我还能将她往火坑里推。”唐继文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在宫中跪了两个时辰的事。 “可昆月年纪还小,怎么能受得了。“俞氏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喃喃念着:“再者说,这次的事她也是受害者,是被人忽悠了。” 她捂着脸哭了出来,“再说这件事,淮安就没有责任吗?昆月是他的亲表妹,他居然容忍一个丫鬟欺负到坤岳的头上去。”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唐继文朝外面看了看,见到没人才迅速走到俞氏面前,低声训斥,“淮安现在生死未明,你说出这样的话让别人怎么想,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使我们唐家在算计他。” “此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再改。你若是为了昆月好,现在就该去打听好人家。”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他拿上丫鬟准备好的包裹就走,嘱咐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我要去寻找淮安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府上。母亲那边多关注些,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等,等我回来再说。” 唐昆月从俞氏这里听说这个消息时,本能地不敢相信,闹着要找老夫人问个清楚。俞氏呵斥她,她摇了摇头,“这一定是骗我的,我不会相信的。” 说完之后她就吵着福安院冲了过去,俞氏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谁知道去福安院的时候,唐稽山也侍奉在老夫人左右。 唐昆月全然没想过在这个紧要关口,哥哥为什么不出去找人,而是留在府中。在见到老夫人时,她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祖母,你可知道娘亲对我说什么?” 她正要控诉时,就听见老夫人平静无波的声音。 “让你嫁去岭南吗?这件事情我知道。” 她眼泪停住了,没反应过来,如同往常那般半是撒娇半是愤怒道:“祖母,我不愿意嫁人,我要等表哥回来。” “如果你们非要逼我的话,那我还不如去死。” “昆月!”唐稽山不赞同地皱起眉,厉声喝止。 唐昆月委屈起来,“为什么都要来逼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岭南是个什么地方。表哥出事我难道就高兴吗?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心意。” 俞氏见情况不对连忙给自己的女儿打眼色。 唐坤月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果表哥回来的话,知道你们这样做,他真的就会解气吗?” “可你表哥能回得来吗?”唐老夫人猛然拍床。 她揪住自己的心窝,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那些人是亡命之徒,和淮安有血海深仇,他们能让淮安活着?” “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还有什么理由闹下去。淮安从头到尾做错了什么?不是就是顾忌着念慈,对唐家多加照顾。”她指了指在旁边侍候的唐稽山,“瞧见你哥了吗,他甚至为你哥差点废了双腿。念慈如果知道我们这些人这么对他的孩子该有多难过?我又有什么脸面,日后去地下见她。” 她深深闭上眼,狠下心道:“既然你宁死也不愿意嫁去岭南,那么唐家便会传出你病逝的消息。” “老夫人!”俞氏惊呼出声,“这种话可说不得。” 唐昆月愣住,就连唐稽山也被吓了一跳,连声劝阻。 老夫人生出疲倦,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地流失生机,可她还是强撑着,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拖累到整个唐家。” 唐昆月如遭雷击,哆嗦着身体,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若是说先前还有些表演的成分,现在则完全是恐惧。 她跪下来,求饶道:“祖母,这次是我错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去岭南。” “昆月啊,祖母往前教了你许多东西,今日便再教你最后一回。”眼泪沿着老夫人眼角的沟壑蜿蜒往下,她端坐在靠窗的凳子上,“任何时候,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俞氏,带着她下去吧,这段时间让她不必出门了。” 俞氏哭着将女儿一把抱住,抹着眼泪将早已失魂落魄的唐昆月带了下去。 等人都离开之后,唐稽山才忍不住问道:“祖母,就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吗?” 唐老夫人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没再说话。 —— 姜若等到后半夜时,被热醒过来,只感觉身边放了一个大烤炉。可这明显不对,秋天的夜晚怎么会这么炎热。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伸出手去在男人都额头贴了贴,发现世子爷身上的温度惊人,显然是发烧了。 “世子爷?”她爬起来,推了推身边的男人。 男人陷入昏迷当中,没有一点儿反应。 她慌乱地爬起来,解开男人的衣领,里面是潮湿一片。 这应该是由伤口所引起的高烧,倘若高烧不退,怕是都能将人的脑袋都烧糊涂。 她一边想着散热的方法,一边忙将男人的衣服拉得更开,企图让他体温下降。 不过这样的效果不是很明显,最好还是要用冷帕子敷着,最好还要用温热的水将男人身上擦一遍,免得温度降下来之后寒气入体。 当时为了安全,他们选的这块落脚地离江边很远。她要是想取水,就要穿过一片杂乱的荒草地,再走过芦苇丛。 不可名状的黑夜肆意张扬炫耀着自己的势力,她安排风吹动荒草,吹动干涸发焦的芦苇叶,吹动人在黑暗中自以为安全的信念。 姜若的能轻易地听到蛐蛐声,树叶摩擦的簌簌声还有类似于某种东西爬行草地的嘶嘶声。 这一切都将人心中的懦弱和胆怯无限放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站了起来,大口喘着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江边跑去。 她的身体紧绷住,到江边的时候,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被江边的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将衣服往里拢了拢之后,开始取水升火。 等利用早前留下来的余烬将木柴点燃,等将水煮热之后,才将自己里衣的一角撕下来浸湿,拧干之后又重新折返回去,给人擦汗。 她后半夜未曾有半刻合上眼,一直在两地之间来回奔波,可直到天放明,男人身上的温度都没有降下去,也没有任何意识。 比起昨日来,他的情况差上很多,整张脸都泛着红色。她尝试着去探他的呼吸,刚接近时,就感觉手背被他的呼吸烫到。 这种情况必须要用药。 姜若想起世子爷昨日随便提过一句在靠南边的林子里找到草药,回想着昨日清洗草药时草药的模样,等天放亮之后就直接去了南边的林子。 这时候她不断庆幸,当初以为自己要去江南,提前和芙蓉学了一点简单的药理知识。再加上运气不错,在南边林子里转悠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已经找到大部分所需要的药材。 在往回走的路上,她还找到一颗野栗子树,在下面发现许多落下来但是表皮完好的栗子。将野栗子从壳里 取出来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她手上被戳得稀巴烂才剥出来一小捧。 她忍不住去想,昨日世子爷在身上带伤的情况下,又是怎么做到寻找食物、安排住所等一系列的事。如果世子爷不做,事情大概率是要落到她的头上。这可不讲究什么男女分别,她是奴婢,原本就应该要照顾自己的主子。 可她却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她鼻尖发酸,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徐嬷嬷确实没有说错,世子爷是个好人,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在世子爷醒过来之前安排好所有事。这个信念支撑着异常疲倦的身体,她加快步子走到小河边,将草药处理好。 等将药和栗子糊给人灌下之后,她就坐在男人身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盼着人什么时候苏醒过来。倘若……倘若这样也没有任何效果,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事与愿违的是,下午男人身上的温度更高,身上的汗水不断往外冒。姜若不断用布条给他擦拭,还用一把编织地乱七八糟的蒲扇给人扇风,可还是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甚至生出一种世子爷会挺不过去的恐慌,心中的情绪一直被压抑着。 在蒲扇断了把手时,她一下子没能够忍住,直接哭了出来,眼泪哗哗地往外面冒着。她一边哭,一边将作为把手的木棍往芦苇扇面里戳,给人继续扇风。 谁知道没有摇两下,把手又断了,飞出去的一节直接砸到男人的鼻梁上。这次固定芦苇杆的木条再也支撑不住,芦苇杆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她直接哭出了声,难过得不能自已。 不知道哭了多久时,突然听到一句极为沙哑的男声。 “姜若,我暂时没死。” 她的眼泪直接挂在眼睫上,视线朝着男人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已经睁开了眼,正瞧着她看。 “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回答什么,“已经是下午,具体什么时辰奴婢也不清楚。”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5节 顾淮安觉得脸上热热的,抬手摸到了一手的鲜血,看向坐着的小丫鬟。 小丫鬟摇摇头,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点他倒是清楚。 他可能是因为刚受了重伤,身体没有恢复过来,看上去像是昏迷不醒,实际上还是有些意识的。模模糊糊当中,他能感觉到有人守了自己一夜,不断给自己喂水,喂药、擦拭身体。 实际上,在他昏迷过去之前,他对姜若最大的期待就是照顾好自己。可显然,姜若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坚韧很多,许多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姑娘不会比她好。 顾淮安身上没有力气,不想说话也不愿意动弹,便看向旁边石块落下来的影子,估算现在是什么时辰。 而他这种沉默不知在姜若眼里会被理解成什么样。 他只突然感觉身边靠过来一个软软乎乎的身体,就轻轻靠在自己的手臂,小声解释着“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我又没怪你。”顾淮安握住她的手。 “可是你刚刚真的很像是生气了,奴婢怕自己做的不好。”姜若眼眶红得和兔子眼睛没有多少分别,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如果她会的东西再多一点,他们也不会陷入到目前的困境当中,最起码世子爷受伤的时候,她是有能力保护他的。 顾淮安同她的视线对上。 她就蹲在他的身边,衣衫因为撕扯布条变得乱七八糟,散落的头发中还夹杂着不知名的树叶,眼睛肿到只有平日的一半大。 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看。 可她沐浴在晚霞当中,身上披着明明灭灭的树影,眼睛濡湿透着亮,极为认真地同他说:“但是奴婢后面会好好学,总会有一天能够不拖后腿,可以吗?” 心湖漾起层层涟漪,顾淮安心中生出涩意,某颗种子饱胀破皮,落地生根发芽。 他的瞳仁是极为漂亮的墨色,深沉到窥见不得隐匿的汹涌,温声说:“好,不着急,我会慢慢教你。” 姜若松了一口气,她生怕自己因为过于没用被丢下。听见世子爷肯定的话语之后,她才放心下来,直接坐了下来。 困意一波波涌上来,她强撑着同世子爷说今日发现的栗子树和一大片野草药,不知不觉歪着头直接睡了过去。 顾淮安没听到声音,偏头看见已经阖上眼的小丫鬟,哑然失笑。 —— 顾淮安醒过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们打算在这个地方休息上几日,顺便找些能饱腹的食物带在路上。 姜若自然没有意见,倒是真的跟在世子爷后面学些在荒野存活的技巧。 不过她跟在后面,拎着世子爷用一张简易的弓箭射中的野鸡时,好奇问了声,“世子爷,为什么你会懂这么多?” “小时候学骑射,岁数稍微上来,跟着去平定匪乱,跟在将士后面杂七杂八会了一点东西。”顾淮安说得十分简单,可事实远远没有他那样轻描淡写。 安王拥兵,顾淮安作为皇上指定的安王府的继承人,一直是当做下一任帝王的左膀右臂培养的。所以在同龄人都在玩乐时,他便已经开始由武师傅领着入门练习基本功,前前后后跟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最严重时浑身是血被人抬了出来。 姜若隐隐能猜到些,因为在替男人上药时,她在他的身上见到了好几处陈年旧伤。她不大能理解,安王是真的如同传闻当那般,最为疼爱世子爷吗? 她聪明地选择没有问。 晚上,两个人将半只野鸡同栗子在一起炖汤,剩下的半只野鸡用削尖的木棍串起来烤。这些天他们吃的不是野果就是栗子,胃里都开始反酸。 放姜若喝到第一口鸡汤时,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熨帖,都有几分飘飘然的感觉。人不会做事便要会嘴甜,姜若称赞道:“世子爷的手艺真好。” 顾淮安说她没出息,却还是将肉多的部分留给她。 晚上两个人早早就睡了,第二日天刚亮就起来赶路。这一处特别偏僻,他们一连走了两日,都没有碰到一个人影,直到第三日的傍晚,才在某个山脚下发现一处破败的土地庙。 “既然有寺庙的话,离着不远应该就有村子。我们明日在这附近找找看,问清楚现在在什么地方。”顾淮安用随手捡来的一根木棍将门抵开,将角落全都检查一遍,确定没有蛇虫,才同姜若交代一声出去寻些柴火。 姜若留下简单扫出一块地方,等世子爷回来之后,两个人便生火将积攒的栗子拿出来烤,简单果腹。 就在她以为今夜便要这么平静无波过去时,她突然被人推醒,捂住了嘴巴。 她被惊出一声冷汗,本能想要挣扎,等看清身边的男人后,挣扎的力度才小下去。 顾淮安示意她看向门口,她这才注意到门口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虽然浅却十分杂乱,显然是一波人朝着这处走来。 “我们先离开。”顾淮安当机立断。 他们带上所有家当——被吃了只剩小半包的栗子,从土地庙后面的窗户翻过去,往树林的方向走。一开始怕惊动后面的人,他们不敢走得太快,而后面几乎是狂奔。 等走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顾淮安将她托到树上躲着。 “我们在寺庙里留了木炭,那些人怕是会注意到。我先回去看看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你身上的伤……” “放心,若是情况不对,我直接回来。” 顾淮安说完之后,便直接折返回去。姜若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躲起来不给人拖后腿。 大概等了一个多时辰,又或许更久,在姜若逐渐变得焦虑时,顾淮安才回来抱她下来。男人身上有很浓重的血腥气,显然刚刚是动过手。 姜若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淮安言简意赅道:“是来找我们的人,今晚我们最好直接赶路,免得他们联络的人会追上来。” 他看了看姜若的腿,沉声问:“能走得动吗?” 姜若连忙点头,都到了这时候,就算是腿断了也要爬走。毕竟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她清楚得很真要是等着被人追上来,两个人指定逃不出。 他们算是运气好,居然在找到一处规模较大的城镇。早上,他们混在进城的人里成功混入进去。 一夜未睡之后,姜若脑袋已经变得昏昏沉沉,不大记得是怎么跟着世子爷找到一家客栈住进去。只知道见到床榻之后,没做多想直接倒下睡了起来。 她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燃着烛火,空气中飘着一股米粥的香气。 男人已经坐在桌边,见她醒了让她吃点东西,顺便告诉他从小二那边打探来的消息。 此地叫做陶冲,幽州境内的一座小城镇,恰好在京城和江南之间。这离京城有些路却不是很远,若是骑马得要上五六日。 “我准备留个消息,直接去江南。京城那边怕是还在寻人,回去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 世子爷之前虽然没有给自己同透过底,但也没有刻意瞒着自己,因此姜若大概能猜出世子爷前去江南是为了调查什么。现在折返京城确实不合适,会引来各方的关注,再去江南不仅折腾还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可问题是,她迷茫道:“等到了江南就没人认识你了吗?” 世子爷应当没那么出名?可江南世家同京城来往一直密切,这次伏杀世子爷就有王家的手笔,而江南正是王家的大本营。世子爷做的事绕不开世家,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吗? 顾淮安看向她,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没有规律地敲动着,眸色不明道:“江南没人认识你。” 姜若更加迷茫。 “所以我替你寻了一个身份,你去江南投奔亲戚,我便是你身边的侍卫。” 江南那些人或许会有警觉,可也不会将目光对准后宅。 姜若能猜出世子爷的想法,问道:“那我是什么身份?” 顾淮安咳嗽了两声,淡声道:“新寡。” 作者有话说: 姜若:风韵犹存俏寡妇?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截到图了,开心, 感谢在2023-02-01 23:44:11~2023-02-03 23: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起灵的女人 8瓶;洋葱 7瓶;幽幽溪流浅似愁 5瓶;巧克力好吃吗! 3瓶;夷光、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039 ◎胆子大了◎ “新寡?”姜若不可置信。她还没有成亲, 就先做了……寡妇? 顾淮安解释道,“这个身份最合适,既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还能出面处理些事情。江南虽然民风整日比京城开放很多,但若是出现位年龄合适又正好拿着大笔银子出现的姑娘, 少不得会被在意,察觉出身份。” 就算这说得有些道理,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可是奴婢不会啊……”她之前一直在针线坊工作, 哪里能知道一位手握家产、夫君早死的夫人该是什么做派。 “我们到江南还有些日子, 趁着这个时间,都能学。”顾淮安看了看她, “先从说‘我’开始,没有主人会在侍卫面前自称奴婢的。” 姜若愣住。 她也不是生来就会自称“奴婢”的,是被卖进安王府之后, 被教管嬷嬷狠狠训诫了番, 将“奴婢”二字都刻在心上。现在忽然让她称“我”,无所适从的同时又觉得羞耻别扭,嘴唇上下不停张合,却始终无法将那个“我”字说出口。 仿佛这个字被说出口,心里某处围栏就会有松动的迹象。 顾淮安等了一会,没听她说出来,也没有说什么,“慢慢来, 没有关系。” 姜若低头, 沉默着喝完粥, 问店家要了热水之后好好洗漱一番, 跟着又睡了一觉。 第二日醒来,她将自己即将要成为“寡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谁知道世子爷竟然将当成是真的。 他们第一日上午去置办她的衣裳首饰。世子爷坐在铺子的二楼喝茶,看着她来来回回试衣裳首饰。他大多时候只是看一眼,便由着人带她去旁边的厢房重新换一套行头。 试到后来,她觉得自己都快抬不起手,小心问:“您觉得什么衣裙才合适?” “都可以。”顾淮安看见她眉间的倦色,便让她直接坐下来休息,他则是和店家商定要那些衣裙,筛选掉几套大小或是式样不合适的,直接给出去两张银票。 管事原本见他们试了十几套裙衫却没有开口说定下一件,表情越来越难看。现在看见银票,他脸上快要笑出一朵花来,还贴心地同他们说陶冲还有哪些卖衣裳首饰的地方。 姜若看了一眼,是两张二百两的银票。她眉心跳了跳,捏了捏衣袖上繁复的花纹,怎么都觉得这笔银子花的不值当,小小心疼了一番。 结果下午时,她发现自己还是心疼早了。陶冲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衣裙虽然价格昂贵可比起京城那些动辄就是上百两的绣衣,还算是能接受。可佩戴的首饰则同京城那边没有多少差异,好的也是几千两银子。 顾淮安在王府长成,自幼出入宫中,不得不说眼光挑剔毒辣,看上的首饰都很不错,价格也很“不错”。 姜若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小心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可以少买些,用不到这么多。” 顾淮安仍旧在同店家说话,便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拂过,话音停顿了下,将扯着袖子的手握在手中,继续同管事商谈价格。 他的手心干净燥热,关节处有一层薄茧,在细嫩的肌肤上带起一阵酥麻。姜若下意识想要挣开,没想到男人钳制她的力气更大,她几乎是避无可避。 店内还有其他人走动交谈,声线喧哗嘈杂,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宽大衣袖之下的手是紧握着的。这个认知让她觉得两人双手紧握的地方在发烫,连脸都开始发烫。 等卖完首饰要出门时,男人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她想了想,却没有出声提醒而是跟着一同走出去。 他们一共在陶冲呆了三日,购置许多路上要用到的东西,最后一日顾淮安从外面领回来两个丫鬟,还请了陶冲当地几个颇有名气的镖师跟着上路。 原先两个人的队伍一下子扩大十个人,姜若十分不适应,尤其是在听到两个丫鬟叫她“夫人”抢着侍候她时,她更是哪哪都不自在。 不过两个丫鬟性子都不错,没什么话,做完活之后就老老实实呆着,并不四处张望,几乎是说什么就听什么。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6节 可才出了那样大的变故,此时的她就像是一直惊弓之鸟,同这些人在一起时总觉得不安稳,生怕下一刻就被人捅了刀子。 更重要的是,世子爷为了做戏做得逼真,另外要了一间二等房,同镖师们都住在同一层楼。 这么些天她和世子爷在一起睡都习惯了,冷不丁换成自己一个人且周围是一个全新的环境,她怎么都觉得别扭和害怕。到了深夜还没有睡着时,她想了想还是将外衣穿上,下楼走到世子爷门口。 等人站在空旷的走廊时,被冷风一吹,她才想起来自己居然连个合适的借口都没有找到。她紧紧盯着那道门,敲门的手指举起随后又放下,反反复复多次。 生出来的勇气同身上的温度一起,在深夜中逐渐消散,她最后还是转过身想要回去。 “吱呀”一声,面前的木门被推开,男人站在门旁边,叫住她:“夫人。” 这个称呼还比较新鲜,姜若反应一会才知道是在叫自己,“嗯,奴……我是下来找些东西,路过而已。” 凤眼轻抬看了一眼离这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楼梯,顾淮安看着面前穿着单薄衣裳的女子,随意道:“找什么?” “之前买的玉佩丢了。”姜若不住地朝着屋里看。 二等房比较小,里面只放着一张床和桌子,以及两张供人放置行李的矮茶几,空间局促。可是在这个深夜当中,烛火将这个不大的屋子照得无比亮堂和温暖,给人一种致命的的诱惑。 回想了下自己屋子的空空荡荡,她眼里就多了几分渴求,小心问:“说不定是落在你这里了,我能不能进去找找看。” 顾淮安原本扶着门的手捏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背着烛光,英挺淡漠的眸光都隐匿在黑暗当中,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从姜若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颌和挺拔宽阔肩膀,给人巨大的体型上的压迫感。她口干舌燥,想要开口解释一两句,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顾淮安侧过身体,让出一条路,“进来吧。” 她长舒处一口气,往屋子里走。她能感觉到身后人紧盯着自己的视线,于是装模作样朝着房间边边角角的地方看了起来。 “东西到底放在哪里?之前好像还看见了……” 屋子本来就不大,就算摸上一圈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顾淮安看向她空空荡荡的两只手,压着眉尾问:“找到了吗?” 姜若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湿亮的眸子不停地朝着男子站立的方向看,想瞧世子爷为什么不开口问问她真正的意图。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没猜出来,二是他猜出来却不想要让她留下,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新寡”。 “还有一处没找。”她不想回去,期期艾艾走到他身边。 “哪里?” “你身上。”她低着头,垂下眼帘伸出手去够男人的腰带,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顾淮安没想到她会过来,仍旧穿着中衣,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身上,被勾住就有散开的迹象。 她的手骨节小,没有赘肉,肤色莹白透着健康的粉色,在烛光之下与几分玉一般的剔透,同墨绿色的中衣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便想到在江畔,也是着双手拿着撕下来的布条擦拭他的全身,贴着他的脸试图给他降温。 “姜若,胆子大了,嗯?”他眉眼沉沉,捏了捏女子的耳垂,“谁教你的。” 耳垂只有一点大,肉肉的,还会有颜色的变化。长指捏着时,总会不经意触及到耳后的那块肌肤,眼睁睁瞧着那块肌肤由白变粉,粉色甚至蔓延到脖颈往下的地方。 姜若觉得热,往他身上靠,揪着腰带,声音细软,“没人教我。” 刚说完,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攥住,整个手心被迫贴在腹部。 结实坚硬,有着极为明显的纹理,彰显着一个男子的力度。 顾淮安垂眸,强迫着她将手贴上去后,就直接不管了,声音陡然低下去好几个度,沙哑至极,“那你好好找找。” 他们就站在屋子的一角。 男人身形挺拔高大,落下来的影子能够将两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行成一个昏暗而狭窄的小天地。在这方小天地中,压抑的喘息声勾结在一起,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 意乱情迷之中,她抵在墙边,攀在男人身上被迫挺起月要肢时,难得清醒片刻,拒绝道:“不要……” 男人眼尾泛红,盯着身下的女子。 姜若无疑是好看的,五官精致妍艳,知晓些人事后望着人时,眸子里含着一汪水,勾着人往里面不断沉溺。 顾淮安不得不承认,他是偏爱姜若这种相貌的,柔弱却坚韧又媚意横生。这也是他当初愿意给姜若一次机会的原因。而当她浑身穿着由他亲自挑选的衣裙,再由他将衣裙拨开时,这种美便会激发出占有欲。 “做事不可以半途而废。”他思忖片刻,还是亲了下去, 她哆嗦着,眼睁睁瞧着矜贵清冷的脸沾染了□□,抿着绯色时喉结上下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 脑袋一层层炸开,快感接连不断传来,分不清是心理还是生理上,又或者两者都有。 被放下来时,她根本就站立不住,两条腿像是面团一般,全靠人扶着才不至于被滑下去。 顾淮安在这方面品格不错,最后取了热水替她简单擦洗一番,还是没有让她回去,而是在这边留宿一夜。 熄了蜡烛,他躺到床上没多一会,怀中便多了一个软团子。 姜若怕他生气,解释一番,“我有些冷。”其实是害怕,逃命这么多天,她都是靠在世子爷身边睡得。 男人也不知相没相信这个理由,将她往怀中搂了搂,轻声道:“睡吧。” 身边传来熟悉的气息,姜若这才安心,闭着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顾淮安:下次再买其他衣服 第40章 040 ◎害怕吗?◎ 姜若第二日是在自己屋子中醒过来的。 墨竹墨玉听见动静, 站在屋外轻声问:“夫人醒了吗?” 等听见有人传唤,墨竹墨玉才端着热水和巾帕等进门。 姜若不习惯让人别人这么侍候,尤其是当墨竹墨玉小心翼翼问她力道是否恰当时, 她总能在她们两个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必这么拘束,我有需要自然会开口的。”姜若说道。 而墨竹墨玉便像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 瞬间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就差要直接跪下来。墨竹稍微有主见些,问:“夫人,是奴婢们粗手粗脚, 做错了什么, 还请您指点一二。” 姜若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两句, 又忽然想到她才去安王府的那段时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让两个人先下去。 启程之后,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 姜若跟在世子爷后面学些基本的礼仪、人际关系甚至是买地经商,还有就是适应自己的“新寡”的身份。 这些都没有固定的时辰和固定的内容,几乎是她对什么有兴趣,世子爷便挑着她有兴趣的东西说。他在中间还穿插些书文知识,大到“礼”的由来、六国纵横之类,小到农桑水利、赋税佃租,给她介绍了个全新的世界。 姜若是读过书的,在早前家中还未衰败之前, 请了女先生教导。她虽然学会了却仍旧觉得那些古文佶屈聱牙, 年幼时还曾抱怨过, 读书真是件顶吃苦的事儿。她不大能知道世子爷书文精通到了什么程度, 只知道他能将一个个她从未涉及过的学问说得清晰易懂,生出一种读书也不过如此简单的道理。 可学问能速成,装装样子糊弄外人没什么问题,可字却不成。 于是每日在马车行进时,她则是在车内开始练字,对外美其名曰为修身养性。世子爷一开始一直都跟着队伍,等信和带着人赶到时,他有时会离开队伍自己去做些事,等到傍晚才会回来。至于他具体去做了些什么事情,姜若从来不知道。 他们是十一月底的某个傍晚,才抵达扬州府。 那时候她已经能够将字练得有一两分风骨,瞧着像是个从小精心教养长大的姑娘。看着自己刚临摹出来的诗句,她正想问问世子爷怎么样时,就瞧见男子不知何时靠着窗户闭目睡了起来。 他穿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葛青色长袍,眉骨突出,眉毛沿着眉弓生长,只在开始处有些杂乱到后面几乎是一笔勾勒而成,锋利而又野性。而此刻他闭着双眼,那股锋利的气势就被遮盖住。 鼻梁在眼窝处落在一层阴影,也将整张脸分割成半明半暗,斯条慢理又透着阴鸷,已然分不清那个才是真实的。 突然,男人睁开眼,眸光犀利而又淡漠,如同草原上紧盯着自己猎物的孤狼。 姜若一瞬间同头皮炸裂,不敢有分毫的动作。 等看清是她之后,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怎么了。” “想让你看看我练的字怎么样?”她僵硬地将自己手中的纸递过去。 顾淮安伸手接过,也没有敷衍而是认认真真看起来,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价。 此时马车已经缓缓驶入扬州府,听着外面来往商贩的叫卖声和行人交谈走动声,他抬手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看向外面。 走过一条繁华的街道,马车稳稳地在一处府邸门口停下。 他这才将车帘放下,看向身边已经将头发挽成妇人发髻却依旧眉间稚嫩的女子,轻声问道:“害怕吗?”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姜若明白自己只能往前进,没有后退的可能。 她抬起头,身形笔正,点点头道:“不怕。” 顾淮安望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下了马车。 他们前来拜访的是扬州府的知府施意卿,也是姜若名义上的“舅舅”。之所以选中施家,这还亏得蒋大人的提醒。 施意卿并不是江南人,而是出身西北泰安,家中经营着茶叶草皮等生意,算得上富裕却远远不能和江南这些有着几百年根底的大家比。 现在之所以很容易会忽略掉这个人,是因为当初他科举殿试并不十分理想,仅仅是同进士第一名。且他没在京城熬年头,而是直接去地方谋了个小官职,因有政绩被调任到江南。当初皇帝其实并没有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政绩,只是希望南方的官场上多些新鲜的血液,谁知道施意卿就这样在江南扎根下来,现在任扬州府知府。 施意卿虽然在江南,可家中亲眷还在泰安,因此有个外甥女上门寻求庇护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施意卿正好刚从衙门回来,骤然听到泰安有外甥女来投奔自己,整个人都蒙圈了。他只有一个长姐,长姐 只养育了两个儿子,哪里来的外甥女一说。 他的妻子温氏以为是来打秋风的,准备让自己身边的婆子出面处理,“且看看是不是老家那边来的人,如果是个心思纯正的,落了难处我们也该帮上一把。” 小厮不大确定道:“来人还带着不少下人,虽面有疲倦却规整得很,衣裳首饰等都是时兴的,想来不是遭了银钱上的难处。” 施意卿思忖片刻,吩咐道:“先将人请进来。” 怕出什么意外,施家让跟来的下人在外面等着,只允许姜若带着一两个下人进去,顾淮安自然要跟着。 小厮下意识想要开口阻止,两个人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跟在婆子的后面往前厅走。 施意卿瞧见一个面生的年轻夫人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气笑了,“敢问阁下是谁?为何而来?莫不是将施某人当成了无能鼠辈,随意就能欺瞒过去。” 三年前,泰安老家还来了人,压根就没面前的妇人。 温氏是妇人,对衣裳首饰等了解多些,一眼就瞧出面前女子的穿戴虽瞧着不起眼,可也不便宜,不是普通人家能供应得起。 她倒是大气问了声,“敢问怎么称呼?” 姜若没出声,顾淮安从后面走出来,“是我找施大人,有些事想要求解一二,不知道大人可否抽出片刻时间来?” 顾淮安虽然是询问,可只身站在前厅中间,身子端正目光清明甚至带着几分由上往下的俯视,似乎站在面前的不是掌管扬州府大小事务的知府,而是再普通不过的官员,就和门前小卒没有任何区别。额 这样的气势可不是装模作样就能够装出来的。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7节 施意卿在官场混了多年,眼皮子一跳,就同意下来。两个人随即去了旁边的书房,温氏也琢磨出一点不对味来,极为客气地将姜若留下来说话。 “不知道你们过来,没来得及准备,只有一些茶点,你尝尝看。”温氏亲自给她倒了一碗茶,如同闲聊一般问话。 她声音温柔,不疾不徐,既不会让人觉得热情又不会过于反感。 姜若倒是放松了不少,按照一开始商量好的那般说了。她在及笄之后嫁给泰安本地开茶楼的嫡长子,原本是门当户对的两个人,后面的日子也该相敬如宾过下去。奈何她的夫君突然生了一场重病,没几个月就去了。夫家以她没个子嗣,就要夺走家产。 夫家权势大,她又不想就这么妥协,就变卖了贵重的东西前来江南投奔亲眷,换个地方好好生活。 温氏眉心直跳,却没有拆穿她的话,而是问:“那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在江南留些时日,买个宅子和田亩,将就着过日子。”姜若说到这里,借着擦拭眼泪的动作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交谈着,温氏心中也有了个底。 等天刚擦黑时,施意卿深一脚浅一脚从书房走出来。他年纪不算大,才四十出头,可短短这么长时间的谈话就像是抽去他大半的精气神,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温氏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施意卿对姜若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这孩子,来了扬州也不和舅舅说上一声。你既然来了扬州,就安心住下去,你母亲那边我会写信去说明的。” 姜若盈盈俯身拜了下去,“谢谢舅舅,打扰你们了。” “哪里的话。”施意卿一把重重握住温氏的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可准备了晚膳?家中来了贵客,让厨房再填些菜。另外你将疏桐院收拾好,缺什么立即补上。这孩子在路上也受了不少罪,你且关照些。” 温氏立即就明白了,拉着姜若的手,解释道:“早就安排好了,就是等你舅舅忙完。我们不去理他,我们先去偏厅,你也尝尝扬州的特色菜。若是觉得哪样符合胃口,明日我再叫他们准备。” 她招手唤来婆子,让下人开始准备上菜。 期间只有他们三个人,不见施家其他人。 温氏解释说:“你还有一个表哥和两个妹妹,你表哥还在书院怕是不能回来。再来你这一路辛苦了,加上太晚了,我就没让两个妹妹过来叨扰你。等明日你休息好,我领着她们来见你。” 姜若听出来了,温氏纯粹是因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怕将自己的子女也牵扯进来,所以找了这样的借口。不过她也没准备和施家有多少牵扯,随即点点头。 这顿饭就在彼此的心照不宣中结束了。 姜若被婆子领着去了疏桐院。 墨竹和墨玉手脚都十分麻利,已经将主屋收拾出来,把带过来的行李都归置好。 她看着空落落的院子,问了句,“其他人呢?” “其他人不安排在这,安管事带着人住在前院。”墨竹回话。 第41章 041 ◎姜若疑惑◎ 疏桐院在内院的边缘, 和前院虽然只隔着一道垂花门,但是出入管理十分严格。 姜若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静静等着世子爷接下来的指示。 这边平静下来之后,主院那边却像是被凭空扔下一个炸弹。 温氏瞬间站了起来, 不可置信道:“真是京城那边的人?这么多年上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在这时候要发作?” “再不杀杀威风,江南百姓都该不知道的……”施意卿闭着眼,喉咙里咕哝着未说出口的话。 温氏面露出忧色。 施家也下水了, 在这摊浑水当中手里干干净净没沾过一点灰的, 在江南都活不下去几年。施意卿是个滑不溜秋的人,知道江南这一摊子迟早被清算, 贪也没敢贪大的,至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自己手上没沾染过普通百姓的血。 可饶是这般,施家现在的产业颇为丰厚。 温氏迟疑道:“要不, 我现在就去将东西处理了?” “人都来了, 做这些无用功又有什么意义?”施意卿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头往下仰去,脑子在飞速运转着,想着现在这摊浑水。 其实最为简单的方法,就是主动将顾淮安的位置暴露出来,那些门阀世家中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可但凡消息泄露一点点,圣上同安王的怒火也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 顾淮安在儋州所做的事他是听闻过的,当初他嗤之以鼻, 虽然理解圣上为了稳住朝中局面急需要一把能站出来独当一面的臣子, 可未免给世子爷树立的这个形象太过。 现在却觉得当初安王世子在儋州积累的政绩也许并不是旁人代为的, 毕竟只用入住施家这么轻轻巧巧的举动, 就能将他钉死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江南局面,不是谁都敢想想做的。 施意卿反反复复权衡了一遍,猛然抓住温氏的手,“还是得干。” “明日你领着秋菱、秋菀去见姜若,不需要告诉两个孩子真相,就当是正经亲戚处,给自己也留上一条退路。” “姜若那边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便帮着处理,也不需要来问过我。” 温氏同他对视一眼,反手将他的手握住。 他们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当初少年少女脸上多增加了皱纹,只是望向彼此的眼里一如初见般明亮。 施意卿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双手反复捏着温氏的手,语气轻松,“听我这么说,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若是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当初就不会随着你来江南。”温氏横了他一眼,笑的时候左边的脸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施意卿也跟着笑出来,“放心,这次我定然是会为你和孩子拼出个前程来。” 施意卿下定主意之后,隔日早晨上衙门,身边就多了个相貌极为普通很容易就让人忽略过去的小厮。不过衙门里进进出出不少人,还真没人的注意到他身边侍候的小厮换了人。 而温氏则是带着两个女儿去找姜若。 既然就是当正经亲戚处,温氏自然同两个女儿说了下姜若的来历,顺便帮破绽都圆了过去。谁知道两个女儿再听说姜若的经历之后,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顿时眼泪汪汪。 姜若正在同墨竹清点东西时,就看见温氏带着两个眼眶通红的姑娘走了进来。 就算是不情愿来见自己,也不至于要哭出来吧。 她正一头雾水,温氏只好开口解释,“她们知道你夫家想要抢占你家产的事,现在还在气头上。这有什么好生气,你表姐既然来了这里,往后的日子定然是好起来的。” “先来见过你表姐。”温氏拉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给姜若介绍,“姐姐叫做秋菱,妹妹叫做秋菀,这是你们在泰安的表姐,叫姜若。” 三个人互相行礼。 姜若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分别送给两个人。几个人见过面之后才坐下来聊天,因为是年底,温氏还有不少事情要去处理,只在这里短暂停留一会,不过多久就离开了。 施秋菀在母亲离开后,坐姿就不如先前的规整,靠在椅子上问姜若,“表姐,你们来时,那群坏人可跟在后面追赶?” “不太清楚,我当时着急离开,请了镖师连夜赶路,也就没来得及在意这些。不过就算一直跟着我,见我来了扬州府也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他们敢!若是真敢找上门来,姑奶奶非要他们瞧瞧厉害。”施秋菀挥动着自己的拳头。 施秋菱咳嗽两声,转过脸横了她一眼。 施秋菀不情不愿地规矩坐好,咕哝道:“原本我也没有说错呀,真要是来了,我们还能由着她欺负表姐不成。” “我没有这个意思。”施秋菱眼皮直跳,当着外人的面还想给妹妹脸面。 施秋菀却还在嘀嘀咕咕,“就是啊,换做是你,你也会动手的。再说了,你打人可比我……唔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施秋菱就直接捂住她的嘴巴,“乱说什么。” 姐妹两个人打打闹闹,姜若也看出来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很好。施秋菀因为年纪小,活泼爱笑脾气直爽,施秋菱作为姐姐,时不时还要为妹妹遮掩上两句。 姜若静静看着,突然就很想自己的妹妹姜眠。不过同施秋菀活泼不一样的时,姜眠是一位极为乖巧安静的小姑娘,模样也生得好。姜若没有被卖之前,替旁人洗过一段时间衣裳挣钱。妹妹就安安静静跟在自己身边,拿着比自己还高的衣裳摇摇晃晃走到晾衣杆下替她晾晒衣服。 姜眠体质差,也不知道王家人会将她关在哪里,会不会好好对她。 想到这里,姜若眉间压着一股忧虑,强撑着和施家姐妹说话。 等施家姐妹离开之后,她就直接去垂花门旁,让墨竹去前院将安管事请来。墨竹从不多问,直接往前院走去,可跟着她来垂花门旁的不是顾淮安而是长喜。 长喜这段时间瘦了不少,见过姜若就咧着嘴笑:“夫人。” “安管事呢?怎么是你过来的?” “管事出去采买了,现在天冷,有些东西我们也该要准备起来,不能全指望施家救济。”长喜这么说着话,却对着墨竹的方向扫了一眼。 墨竹看向姜若,见她没有任何反对,就立刻往旁边走远帮忙盯着人。 等没了外人之后,长喜这才说了实话,“扬州这边已经派人盯上了,世子爷去了周围府城看看情况。你可是有什么要去办的,若不是太过要紧的,我也可以去。” “我想知道我娘亲和妹妹的下落。” 听她这么说,长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许古怪,回答道:“世子爷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若是有消息会立马送过来。” 姜若这才稍微放心些,叮嘱道:“如果有消息,一定要告知我一声。” 长喜点点头。 问完事之后,姜若没有立即离开,站在原地装成了看风景的样子,其实心里在纠结,不知道要不要问世子爷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趟出去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墨竹她们这些后来的人虽然能猜到些苗头,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长喜都知道,她怕被旁人看出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 长喜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她问话就要离开。不过离开之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若,“世子爷走之前,让我交给你的。” 姜若眸光亮了亮,将信件收下之后才回去。 信件上的字不多,顾淮安简单交代一下自己要离开几日,让她不要担心在施家安心住着,顺便有时间的话,让施夫人帮忙寻找一处住宅买下来。 回去之后,她反复盯着信件上的字,思考起来。江南的情况怕是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为棘手,否则他们一行人大可以在施家继续住下去,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出去寻宅子。 姜若也不大想在施家继续住下去,且在路上世子爷就给过她不小的一笔银子,买个宅子再添置东西都绰绰有余。 所以在第二日,她就主动找到温氏,问她有没有什么买宅子的地契。 “怎么这么着急,是不是府上招待得不够招待。”温氏心头划过一丝不易捉到的紧张,柔声说:“若是有需要,只管说出来。现在是年底,各个店铺正好送账簿过来,我一时抽不出空来,那些下人怕是懈怠了。你且安心告诉我,我回来处理。” 施家的下人都十分规矩,哪怕是对墨竹墨玉都很热情,这点从墨竹墨玉总能在厨房立即领到热水就可以看出。 “我手上还有些银钱,也是怕自己胡乱花出去,想着不如置办些产业日后也有个依靠。” 温氏诚心实意挽留,见她确实想要买宅子,才透露风声,“最近杜家正在变卖家产,你若是真想买宅子,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你可有什么要求?” 这点世子爷倒是没说,姜若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说:“清净一点就成。” 温氏思索片刻,“成,我先替你打听,有消息再来告诉你。” 姜若原本以为还要些时候,谁知道第二日,温氏就过来要带她出去看宅子。她为了安全,想了想还是让墨竹去前院将长喜也喊来带上了。 在路上时,姜若从温氏哪里知道这次这么快寻到宅子的缘故。 “杜家这段时间一直在变卖产业,本来宅子这种抢手的东西早就被瓜分得差不多。但是他们家有离开扬州的心思,连现在自己住的房子都要脱手。” 姜若听闻,就想要拒绝。 温氏按着她的手,“杜府其实有东西二府,中间用一道围墙隔着,平日根本就碰不到面。他们想要卖的便是西府,由三间三进的院子并成,修建得十分漂亮,价格也十分公道。杜家那边也派人说,若是想要独门独户,等过完年,他们将东府优先卖给你们。我是觉得合适,才来同你说。”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8节 这几日相处,姜若知道施夫人的性子,瞧着温温柔柔实际上做事是个滴水不漏的,对她也极为厚待,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施夫人这么说,她信了几分,跟着去了杜家。 果然,施夫人并没有半分夸张,杜家西府修建得极为雅致。府中引了一条小溪进来,又结合江南园林的特点布置假山流水、丛林树木,几乎是一步一景。且能从些半新的石桌石凳看出来,西府虽然没怎么住过但一直细心修缮着。 前来买卖的是现在杜家的当家人杜老爷杜望春,他身量很高,穿着湖蓝色夹袄直缀,面容和善而又儒雅,行动举止让人舒心。 “原本这宅子要价一万二千两,但我们家怕是在东府住上一段时间,年底人来人往怕是会对你们有些影响,只要一万一千两,你看如何?” 姜若想要买宅子,自然让人打听了一番价格,知道杜家的出价已经算得上厚道,就点头同意了。 杜望春本来还想给她几日思考的时间,见她这么干脆地点头,愣住之后就笑了,“不再想想?” “您给了诚心价,我自然没太多好想的。”姜若诚恳道。 正好杜家就在旁边,她就在温氏的陪同下去杜家签订买卖的合约,都不用将合约送去官府,只要带回施家让施大人帮忙盖个印章就成。 过程很是简单方便。 姜若办好事,收了地契便准备同温氏一起离开。 谁知道就在要过垂花门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 女子身上衣着干净,却不整齐,散乱的头发因为跑动纠结在一起,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放,眼神痴迷地望着她,“岁岁,我的岁岁……” 姜若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紧接着手腕上传来巨疼。 长喜上来就要拦人,被杜望春拦了下来。杜望春声音平缓,像是哄小孩子那般哄着,“如是,你先松开手,她不是岁岁,她是我们的客人。” “她就是岁岁,大哥,她就是岁岁。”女子眼神明亮,高兴道:“我记得她的,她就是我的岁岁。” 姜若疑惑,这岁岁是谁? 杜望春的妻子俞氏从后面追了上来,见到柳如是松了一口气,“如是,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听话才可以见岁岁啊。” “大嫂,她就是岁岁。”柳如是见所有人不信,立即要去抱姜若,“岁岁,你还记得娘亲吗?” 猛然冲上一个人要抱自己,姜若被吓得往后躲,脸色发白。 杜家照顾柳如是的婆子也赶了过来,拿着厚厚的软披风将面前的疯女人钳制住,要将她往里面带。疯女人见要被人带走,疯狂地挣扎起来。 她被拖走时,看着姜若的方向眼眶突然就红了,热泪翻涌,声声嘶喊着: “岁岁,我是娘亲啊,岁岁……” 那种绝望和悲哀从眼眶中疯狂溢出,任由谁看了都心里一酸。 俞氏面色不自然地笑着:“让你们见笑了。” 姜若其实想问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子是谁,就感觉到温氏在背地里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她就没再出声。 杜望春同她们一直道歉,还送上了赔罪礼。俞氏一直放心不大,同她们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赶回去,想来是回去照顾那个女子去了。 回去路上,温氏才同她说:“她是杜家的二夫人柳如是,早些年带孩子出去,不小心将孩子弄丢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下子就疯了。杜老爷和他夫人是个心善人,将她留在府中一直照顾。不过杜夫人知道二夫人身体不适,不让二夫人在人前露面,今日也不知是什么了?” 姜若疑惑了,“那她的夫君呢?是……没了?” “也算是没了。”温氏这么说了一句。 也算是没了,那到底是活着还是没活着?姜若好奇,见温氏不准备继续说下去,就没提这件事,想着过后问问世子爷。 可一连十来天,世子爷都没有出现过,姜若只从长喜那边听到世子爷还平安的消息。 现在已经是腊月十八,再拖上几日年底就没了日子,非亲非故,总不能真的留在施家过年。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先搬进买下来的宅子,简单添置些东西住下来。 温氏年底忙没能抽出空来帮她盯着,施秋菱和施秋菀便主动请缨,带了婆子帮她们搬家。 来的时候只有简简单单一车东西,可搬走时却零零散散堆积了不少东西。 姜若请施家姐妹过两日来做客,送走她们之后才有时间喘口气,坐下来吃点东西。 而就在这时,来了扬州就不曾露面的顾淮安突然回来了。 第42章 042 ◎无比风情◎ 顾淮安回来正好赶上了姜若在用饭。 今日搬家, 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她便直接让厨房那边做了手擀面,配上些青菜和从施家专门带过来的酱料。 看见他回来, 姜若往起站,惊讶地试探道:“世子爷?” 面前的男子满面尘霜, 衣服也不复之前的干净整洁,蒙着一层泥灰,看上去灰扑扑的,倒是同外面的流浪汉差不多。 怎么出去一趟就弄成这个样子回来? 姜若想问这句话, 但是看见男人满脸的倦色, 张了张嘴就问出另一句话来,“吃过了吗, 我去让厨房再做一点送过来。” 顾淮安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我先去澡房。” 姜若转身出去张罗饭菜,厨房还剩了些手擀面, 她怕不够让厨娘再炒了一盘玉兰片和豇豆。等端进主屋那边时, 男人已经从澡房里出来了。 他身上只穿了里衣,看着清瘦但是宽肩窄背长腿,身材极为优越。他的头发没被完全擦干,发梢的地方还滴着水珠,将后背浸湿一小块。 屋子里虽然点了炭盆,可就算是这样也很容易着凉。 姜若正准备找干帕子替他将头发擦干时,就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按在椅子上坐下来。 “陪我吃点东西。” “头发不干明天很容易头疼。” “无碍。”顾淮安分了一小碗给她,“先吃完, 等会有些事要问你。” 姜若这才坐下来。 她之前吃过东西, 本来就是半饱, 就算坐下来继续吃, 也就是挑了几根面条慢慢抿着。小半碗下肚之后,她就吃不下去,放了筷子坐在旁边看世子爷用餐。 世子爷用餐的礼仪很好,哪怕是吃这些汤汤水水的手擀面,仍旧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动作相当斯文。仿佛他不是在自己府中,而是在某个宾客云集的宴会上。 她在心里模拟了一番男人的动作,只觉得这样未免也太过累人。可她心里清楚,世子爷的教养不是装模作样糊弄人的,而是这么多年优渥生活浸养融于日常生活的教养,对于他而言就仅仅只是一种习惯。哪怕就是在野外时,他的行为举止也挑不出任何错误来。 这种认知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世子爷之间隔着的天然鸿沟,这是她通过后天努力学习却怎么都追赶不上的。 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生出一种自卑感,觉得自己只是戏台上那个惹人发笑的戏子,东施效颦却永远只是别人口中的笑柄。可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世子爷是主子,她只是一个奴婢,他们有什么好比较的,难不成是这段时间自己做惯了假主子一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很快摇摇头,将心底的那些不舒坦都抛弃在脑后,很快脸上就带着妥帖的笑容。 脸上的表情接二连三变化,丰富得很。 顾淮安放下筷子,询问:“怎么了?” 姜若自然没有将心底那些小心思说出来,扯了一个借口,“我在想这段时间的账目,买的最贵的东西就是这个宅子。虽然不知道具体应当是什么价位,可我觉得一万一千两还算值得,你觉得怎么样?” “施家人领着你来买的?”顾淮安拿起旁边干净的帕子。 “施夫人说杜家正在变卖家产,想要将宅子出手,我就过来看了看。”她不太明白官场那些弯弯绕绕,顿时紧张起来,艰难开口,“可是这个宅子有什么问题?” 这么一大笔银子花出去,真要是出了问题,将她卖了也赔不起。 “倒也不是。” 姜若放下心,转而想到杜家遇到的事,说道:“杜家有个二夫人,听说是弄丢了孩子之后精神不稳定。前几日我去杜家签订契约时,她不知道怎么就冲了上来,抓住我叫她女儿的名字。我后来和施夫人闲谈,说到这件事,还问她杜家二爷去什么地方,她语焉不详似乎这是件极为隐晦的事儿。” 可不就是隐晦,顾淮安没准备说下去,就听见面前的女子问了一句,“杜家二爷真的没了吗,还是还活着?” “算是活着。”他想了想,将这桩旧事说出来。 当年杜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杜老爷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在江南的口碑极好,生意也在逐渐稳定地扩大。当年杜家准备将生意交给长子杜望春,培养次子杜望津往仕途上发展。杜望津在读书上很有天赋,在江南这种才人遍出的地界也名声显赫。 再加上他生得风流倜傥,不少人都在向杜家打听他的婚事。可他都没什么动静,直到后来冷不丁娶了老师的女儿柳如是。原本说到这里,后面就该是一段人人称颂的佳话,谁知道变故就来了。 “他其实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算是青梅竹马。那位姑娘进宫之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在自己能等能掌握权势之后将他逼进宫里。”顾淮安冷不丁扔下一颗雷。 “?”姜若一脑袋问号,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什么叫将他逼进宫里?”宫里的男子,除了皇帝,可就是些侍候人的公公…… 这青梅竹马总不至于因为爱慕,让一个男人净身进宫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顾淮安伸手,捏住她的嘴巴,“这事都有十多年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大好说。” “那杜家二爷情愿吗?” “情愿或者不情愿有什么关系,在他进宫的前后几年,杜家生意遭受重创,杜家老夫人同他的岳父岳母先后离逝,还丢了个女儿。”顾淮安声音有点冷,似乎在嘲讽,“这么多条人命都维系在他身上,他早就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只是为了不堕杜家的名声,杜家对外宣称他病逝,他自己进了京城之后也将姓氏改了。所以很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真的病逝了。” 说起来,他还见过皇后身边的那位容公公。那怕经过多年宫中非人的生活,他仪表风度极佳,站在人群中极为醒目,不像是宦官更像是自有风骨的文臣。 姜若心情复杂,她其实还想问皇上真的不介意吗?可想了想,这个问题也没有多少意义,不管介意或是不介意,人都已经在宫里了。 她想到那天拼命抓住自己的疯女人,想起她在被婆子拉走之前绝望而哀伤的眼,心中不免沉闷。难以想象,当年杜家二夫人在遭遇这般人生变故时,怎么支撑自己活下来。又或许是支撑不住,所以最后她才疯了,永远活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之中。 顾淮安见她情绪不高,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今年怕是要在这里过年,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添置,明日我带着长乐一同出去买回来。” 说起自己的事,姜若很快将杜家的事都抛在脑后,说了下自己的安排。 “我们也是今日刚搬进宅子里,等明日让人住进去,看屋内桌子板凳什么的有没有要修的。另外是头一个年,给他们准备新衣服怕是来不及,我便想着到时候不如多给些赏银。这么说起来,现银就有点不够,需要再去钱庄兑换些碎银子,到时候出去买些……”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看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姜若轻手轻脚去旁边拿了件披风,轻轻盖在世子爷身上。也是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眶下有一层淤青,想来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过,连样子看上去都比先前憔悴很多,下颌处有一圈短短的胡茬。 他极少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上次还是他们被江水冲走飘落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可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觉得世子爷不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云朵,而是在自己身边切切实实可以触摸得到的平凡人。 说是平凡也不对,毕竟世子爷的相貌委实和“平凡”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男人的脸,手却悬停在半空中始终没有落下去。最后她还是收回手,转身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送去厨房。 等她耳房里出来时,男人仍旧没有醒。她怕再这么睡下去会着凉,只好上前去弯下腰拍拍男人的肩膀。 “世子爷……” 男人倒是有了些动静,眸子轻抬,见到是她之后将她往怀里一拉,很自然而然地将人抱进自己怀中。 姜若后背僵硬住,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只感觉到男人将头靠在自己的脖颈间,呼出的热气全都喷洒在光洁的肌肤上。 “陪我睡上一会。”顾淮安的声音里透着疲倦,没能缓得过来神。 女子身上有着一股特有的香气,极淡带着热度,能很好地缓解那些紧绷的神经。尤其是姜若身段很好,虽然纤瘦可该丰腴处都没有落下,触手极为软腻,如同块最好的牛乳糕。 “世子爷……”女子的声音轻轻的,透着些异样,应当是察觉到些什么,不自在地挪动着月要肢。 里衣都十分轻薄,她不动倒是还好,稍微动弹之后连带着底下都发生细微的摩擦,很快就有了巨大的变化。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39节 带着戳人心窝子的热度。 他略略清醒些,没好气地拍了拍身上已经浑身僵硬的女子,“动什么?” “我没有。”姜若咬唇,往下瞥了一眼,脸颊红红的。 她刚梳洗过,原本被盘起来的发髻放了下来,披散了一身,衬托得身上越发白净。乌发雪肤,臻首娥眉,雾蒙蒙却一直偷偷打量他的眼,清纯而又生涩。 可又不仅仅是生涩。 他们先前有过很多次肌肤之亲,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考量没做到底。可男女之间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同欢好过也没有任何差别。 顾淮安猛然想起那次在客栈,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来找自己。衣裳尽退时,她乖乖将自己的月退让他分开,几乎让挂在自己身上任由他兴风作浪。被逼得狠时,她全身泛着的潮红,杏眼迷离地软声叫他。 无比风情。 从胸腔中生出一股躁动,他揽着女子的月要,手指便从缝隙里钻了进去。等摸到上方时,他有些诧异地挑挑眉,“没穿?” 姜若的脸顿时红了,脚趾都蜷缩在一起。她生怕是被认为是什么孟浪的人,急急忙忙开口解释:“小衣有些小了,总是会痛。” “我看看。” 她不同意,揪着自己的衣领,可就算是这样也阻止不了衣服里的手,任由人细细摸索过一遍。她能清楚地看见单薄衣服之下,男人握住自己时手指的形状。 手掌拂过时,她全身都在发抖,觉得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痒,蜷缩着祈求被人用大力辗开,甚至是更多。这种认知让她觉得羞耻,忍不住攀着男子的肩膀小声祈求着:“不想要了……嗯” 后面则是尖锐的闷哼声,白嫩的手指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肩膀。 顾淮安手上全是湿的,却只纳入了一根手指,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他不大清楚,却想起一开始女子疼到煞白的脸。 那时他对这事不热衷,再加上要掩饰腿伤,便随她去了。可现在他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肉还是要吃到自己嘴里才放心。 他倒是耐下性子拓展疆域,从一到二,也仅仅只是到二便已经是极限了。 女子白着脸趴在他怀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紧紧攥着他的衣裳。 “怎么就这么娇气?嗯?”他声线低沉,在她的臀尖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算重。 却全都是水声。 姜若羞耻到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觉得臀尖又疼又痒,却不敢碰一下。她小声嗫嚅着:“没有娇气……” 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几乎听不见。 顾淮安笑了出来,摸了摸她的脸,将整个人都抱进怀里,往床榻上走去。 “算了,还有时间,改日再试,先睡吧。” 顾淮安说的有时间,便是打算年前不再出去。江南的情况比他料想的还要严重,他这段时间往江南在扬子江流域的府城走了一遍,发现件比隐田还要棘手的事。 养私田、屯私兵都还好处理,江南就算再有胆子也不敢在这个太平年代造反。可那些世家在扬子江流域开垦私田之后,再用私田用二比一的比例同普通农户置换登记在册的田亩,导致扬子江周围全都是普通百姓的产业。 若是不遇洪灾,被江水灌溉过的土地极为肥沃,能为世家提供大量廉价的粮食。若是遭遇洪灾,这些无辜的百姓又是江南往朝廷申请赈灾银两最好的借口。 城内商贸繁华、热热闹闹在爆竹声中迎接新的一年;城外人口寥寥,祈求着新一年的风调雨顺。 若是处理不好,江南极易发生民变,成为白骨堆积之地。 在他动手之前,还是要先去趟湖州,找到总督赵九重。虽说赵九重是皇帝信任的将领,可经历这么多事,他也不敢保证赵九重是否被江南的世家拉拢。 真要是被拉拢,那就热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两个人关系好了很多 我好喜欢这种相知相识的啊。 另外两个人要在一起过新年啦。撒花 感谢在2023-02-07 23:42:32~2023-02-08 21: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种子木木 5瓶;摩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043 ◎世子爷是我见过最最最厉害的人◎ 姜若醒来时, 世子爷仍旧还在睡着。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不由觉得纳罕,用手半撑着下颌观察起男人来。 世子爷的骨相优越, 相貌则更为出众。只是他给人的压迫感极重,更多时候人们更容易想到他的身份、手段和喜怒不定的性格, 倒是会下意识将他的外貌忽略掉。 此刻他安静地睡着,外在的哪些因素便会被弱化,反而显示出几分少年气来。尤其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姜若意外发现他的睫毛很长, 尾端有轻微的卷翘, 在眼睑下方落下阴影,显得极为柔软。 她想伸手摸摸看, 又怕把人闹醒,起身准备起来安排事情。 只是才跪起来想挪动身体下床,就双腿都发酸, 整个人往下一倒。双腿完全使不上力气, 似乎还残留着被纳入时那种痛感和全身紧绷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顾淮安原本就是浅眠,被身边的动静惊醒,往女子身上看了看,伸手掐着她腰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很疼?” “不疼。” 刚刚纯粹就是没准备好,没想到自己的腿会那么酸。 “再睡会。”可能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有点闷, 透着慵懒。 姜若见他困倦, 没再挣扎。只是这样的姿势过于亲密, 她的侧脸就隔着一层单薄的寝衣贴着他的胸膛, 能清晰地听见来自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她原本只是想等人睡着,结果听着心跳声,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准备在叫人准备中午的饭菜,预备去酒楼看看,顺便再添置些东西。两个人简单收拾一番,一起从屋子里走出去。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而看见他们一起走出来墨竹墨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墨竹迅速低头不敢再看一眼。墨玉上前一步,刚要张口询问,却被墨竹一把扯住袖子拉回来。她嘴唇翕动两下,最后还是没有问夫人是不是同安管事有什么的话来。 顾淮安注意到她们的动作,在墨竹身上扫过一眼,便带着姜若一同出门了。 扬州很是繁华,尤其是商贸,甚至要比京城要热闹些。 京城入冬之后,气温急速下降,店家倒是还开门,不过买主通常是匆匆进门,选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付了银子就直接转身离开。倒是也有买些小玩意儿的走夫贩卒串巷,卖东西的过程也很是简单。在那个冻人的天气里,还真的没多少人想要为了一两文钱冻得直哆嗦。 江南的冬天比京城暖和太多,街道上都是出行的人。尤其是年底,那些一年到尾都不怎么进城的农户,也会将自己收拾得体面些,进城来买些生活所需,又或者只是逛逛,临回去前给孩子买块糖甜甜嘴。 许是受了江南文风盛行的影响,哪怕是五六岁的儿童都能简单作出一首打油诗,大人之间讲价更是你来我回战况胶着,一下子将这座城池的烟火气升腾起来。 无人不爱江南,无人不爱这座热闹、繁盛、在冰天雪地里也彰显出自己蓬勃生命力的江南水乡。 顾淮安跟在姜若身后,静静瞧着,想着年后的安排,也不知道这里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同他截然相反的是姜若。 姜若在京城时候就很少能出去,再加上江南同京城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她更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单纯看看,并没有任何想要买下来的心思。 “银子带够了,要是喜欢的话可以买下来。”顾淮安看了一眼周围,都是卖些手工艺品或者是糖果子、油饼之类的零嘴,就是全买下来也不值得多少。 “可是买下来也没有用到的地方。”姜若放下一个缝制的布偶,就要往下一个摊子走,不在意道:“看看就成,若是真的买回去我却用不上,就是这么看着也难受。” 顾淮安突然想起那些关于姜若的调查来。 她很早就被卖进安王府,安王府下人的月例银子确实要比其他人府上高出些,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极高的月例银子,最起码刚被买进府还需要府里养着的姜若月例银子只有一钱。 就算如此,这并不是她到手的银子,因为她不仅要将这个银子拿回家交给她的母亲,还要匀出一部分给嬷嬷们企图获得庇佑。她便在这么窘迫的情况中慢慢长大,学了女工开始自己攒钱。 他记得姜若刚进听松院时,模样确实好看,可太过消瘦,看着没什么精气神。那时她也就一双眼睛好看,怯生生却又无比坚韧。当时她脱下外面簇新衣服跪在他面前时,上面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小衣,柔美的曲线不适宜地挤缩着,她却不敢捂住,窘迫不安地望着他。 安王府那么多人,他头一次见到连身整齐衣裳都凑不齐的,这或许是一开始他将人留下来的原因之一。 姜若往前面走了好几步,都没有看到身后的人跟上来,疑惑地朝后面看过去,“世……长明?” 顾淮安示意她看向摊子上,“买点回去吧。” 姜若知道这是世子爷对自己的照顾,可还是拒绝,实诚道:“可确实是用不上呀。” “你昨日不是还在想给墨竹和长喜他们什么节礼,正好时间来不及了,就买些能用得上。”顾淮安伸出手指,精准地用拇指和食指拎起她刚刚放下的布偶。 姜若意动,“可这真的不会浪费吗?” “自然不会。”顾淮安将布偶塞进她手上,拿出钱袋子付钱,“长喜长乐喜欢这些,他们也到了年纪,说成亲就成亲了,就算他们用不上也可以留给孩子。再说了,你在京城不是也有朋友,可以再给他们带上一些。” 经他这么一提醒,姜若想起来,眼里亮晶晶的,高兴道:“确实是,还要给嬷嬷和芙蓉带。要是回去之后见别人都有,她没有,芙蓉一定会生气的。” 顾淮安瞥了一眼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垂眸“嗯”了一声。 因为要给别人送礼,姜若扒拉一圈身边的人,不再是光站着看着,遇到喜欢又价格合适的东西,就直接买下来。看着不大起眼,可零零碎碎下来手里也拿满了东西。 走到街尾时,遇到一家卖糖字的年轻书生。 一提炉子,一只勺,报上想写的字,书生就开始用糖写。 江南对读书人赚钱的是很是宽容,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摆摊的读书人。人都是要吃饭的,不能糊肚子光读书有什么用?可读书人赚钱的方式大多文雅,写书抄书、给幼子启蒙,再不济就是贩卖字画,倒是鲜少见到有和食物沾边的。 不少人好奇地凑过去,见书生字体多样,铁笔银钩很有风骨,都掏出几文钱来凑凑热闹,周围一片叫好生。 姜若也凑了上去,见书生连写了几个字,小声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说:“我觉得没你写的好看。” 她声音其实很小,夹杂在喝彩声中旁人都听不到。 可书生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他家里富裕,卖糖字纯粹就是玩儿,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书法。要知道他的字可是花了重金请张道子专门请教过的,不出来炫炫本事怎么对得起花出去的银子。 谁知道今天还来了个砸场子的。 他立刻就不干了,将勺子往旁边一放,倨傲道:“小娘子,别是说大话闪了舌头。” 姜若也觉得在别人摊子上说这句话不大好,红着脸道歉。 书生扫了她一眼,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又扫到她身后站着的男人,皱起眉头,忍不住比较起来。 然后得出结论,论相貌的话他有才华,论身高他也有才华。 分毫不输。 他挺起胸膛来,说话就有点阴阳怪气,“您是贵人可不懂小的艰辛,您随口一张,就要砸了小的招牌,说声抱歉就成了?若是想要讨情郎喜欢,换个地不成,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这么有钱有才华还都尚未娶亲! 周围人哄笑着。 姜若虽然难堪窘迫,却还是认真同书生解释,“我没有砸你招牌的意思,他也不是我的……”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0节 正说话时,就觉得怀里一重,顾淮安将手里的东西全都塞给她,走上前去问书生,“能否让我一试?” 他一出口,周围人更多了,不少人被吸引过来看。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少看热闹的人。 书生一想,这不正好是自己扬名的时候,倨傲地问:“想同我比试?那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顾淮安经过允许之后走到他那边,简单扫了下桌面上的物件,大致了解糖字是怎么写出来的。与普通书法不同的是,糖字用到的只有一根勺子,且充当墨汁糖稀冷却后流速不一。且想要字成型被拿起,所写的字还需要一笔勾成不能有太多停顿。 他其实没见过这些,简单判断之后,用木勺舀了些糖稀在作画的光滑木板上试着划了几道竖线。 周围人哄笑,不知是谁说了声。 “就算是三岁孩子也会画竖线!” 笑声就更大了。 姜若抓着怀中的东西,心里也开始没底,紧张地看向面前的男子。要是等会世子爷真的写差了,她道歉还来不来得及? 就算听到四周的嘲讽声,顾淮安也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变化,淡然将一勺糖稀用完之后,抬头问姜若,“你想要什么字。” 姜若能瞥见不少人看向自己,脸颊红红的。可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虚,学着世子爷那样假装特别淡定,轻飘飘说:“顺颂时宜吧。” 希望世子爷江南之行顺顺利利,万事皆宜。 顾淮安听到这四个字,抬头望了她一眼,就拿着木勺开始写起来。 所有人都围观过去,姜若屏住呼吸,就看见男人长身站立在木桌前。宽阔的肩背微微弯起,一只手撑在木桌上,另一只手执着长勺在木板上写画。周遭的喧闹同他全然没了关系,他目光专注地盯着木勺之下,如同在做件极为重要的事。 等将四个字写完之后,他的眉眼完全舒展开来,直起身将木勺轻放在旁边。 书生看向桌面,面色瞬间古怪起来,“你真是第一次写。” “嗯。”顾淮安不觉得有什么,转头去问他,“接下来怎么做?我的意思是怎么将它带走。” 这种感觉就如同你学成下山遇到个扫地僧,你想要炫耀下自己的武功结果被秀了一脸,结果扫地僧问你刚刚是发病了吗时自己的心情,郁闷得都能吐出三口血。 书生一边郁闷,一边抱拳,不情不愿却干脆承认道:“这次确实是我输了。” 顾淮安觉得没有什么好比较的,两个人境遇不同罢了。面前的书生在书法上确实有几分造诣,但仍旧能看出因为家境优渥,字迹上少了几分沉淀,学了大家七八分形似。 他看了一眼别人的糖字,抽出竹签倒了些糖稀将竹签粘在糖字上,用单薄的木片将糖字铲起。 将糖字带走之前,他从锦囊里拿出两文钱放在桌面,“借你工具的钱。” “还有”,他停了一会,视线飘过旁边站着的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子,漫不经心道:“你刚刚指责的小娘子,原本就没说错话。” “是我的错,我给赔个不是。”书生立即转向姜若的方向,鞠躬道。 “唉?”姜若被这个变故闹得不知作何反应,就看见世子爷将糖字递过来顺便接走她怀里的东西,说了声,“走了。” 她只好匆匆对书生说了声“没事”就跟在世子爷后面离开了。 周围又都是笑声,嘲笑书生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书生将摊子一收,白眼一翻,“你们懂什么。” 姜若全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踩着影子跟在男子旁边,时不时看着手里的糖字笑一会。 顾淮安无奈道:“你要高兴多久?” “要高兴很久很久,你都不知道刚刚我有多么紧张。” “万一你写坏了话,我要怎么道歉。” 顾淮安拎着东西,垂眸看向旁边的人,扬了扬眉,“不相信我?” “自然是相信的,可这不是怕万一么。”姜若觉得这样说,有些敷衍,又高高兴兴道:“世子爷是我见过最最最厉害的人。” 她说这句话时仰着面,迎着吹来的冷风,又往一圈白绒绒的围领里缩了缩。眼睛完成了好看的弧度,湿亮晶莹的瞳仁里映着远处长街和近处的他。 顾淮安喉头滚动,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长喜长乐:谢谢,我也才知道我要成亲了。 感谢在2023-02-08 21:25:34~2023-02-10 15: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瞳 5瓶;巧克力好吃吗! 2瓶;tdwfghbh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044 ◎眼眸濡湿带着水汽◎ 姜若回去之后, 就直接找了个稍微浅口些的瓶子,将糖字放进去准备好好保存起来。 “这放不了多久的。”顾淮安提醒道。 “我知道,能留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姜若小心地将插了糖字的瓶子放在多宝架上, 仔细盯着看,脑海中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站在木桌前俯身认真写糖字的模样。 而且这个字是按照她说的来写, 她总觉得意义有几分不同。 她偷偷高兴了好一会,才开始将买来的东西分一分,给谁的都提前想好。 她买的东西都是五花八门的,有和芙蓉长得特别像的陶瓷小人、翅膀会动的蝴蝶银钗、射箭用的虎口扳指、放在地上就能跑动起来的竹制小狗…… 带回京城的都要收起来, 送给现在府里那些人的也要专门放好免得遗失, 送给施家姐妹的还要找来锦盒简单地包装起来。 看着是件很简单的事儿,做起来却很是消磨时间, 到夜里才收拾好。 顾淮安看着她忙上忙下,曲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我的呢?” 姜若人傻了, 她还真忘了给世子爷准备礼物。这也不怪她想不起来, 今日原本是他们两个人出去的,买东西花的银子也都是世子爷的,她便以为是买给其他人的。 “真没有?”顾淮安又问了遍,凤眼眯起,似笑非笑着:“倒是好样的。” 姜若走到他旁边坐下,趴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小小的显得底气不足,“我其实给你准备了其他礼物。” 她很轻, 趴在身上也没什么力道, 只觉得热乎乎软绵绵的。尤其是她靠在肩上, 香气随着呼吸喷洒而来, 一下下落在脖颈上的血管时,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流窜起来。 顾淮安偏过头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的特别近,几乎是鼻尖擦着鼻尖,呼吸相闻。 女子微微张开唇。 她的唇形极为好看,唇珠饱满,唇色接近于花朵的颜色,有种纯粹的引诱,想要让人试试看触感是否真的像花瓣那般。 “世子爷……”眼眸濡湿带着水汽,一簇簇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她小心亲了上来。 顾淮安略略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唇贴着他的,轻微地触碰又短暂地分开。反反复复,不像是亲吻,反倒像是在撩拨。 女子亲了一会之后见他没有其他的动作,才尝试性地亲了亲男人的唇,按照之前世子爷教过自己的那样,一点点含着,其他倒是忘记了。 她自认为自己学的还算不错,可半天也不见男人有任何的反应,就停了下来。 顾淮安听见她自己反倒是上气不接下气,黑眸沉沉瞧不出什么情绪,“就会这些?” “也不止……”她咬唇,又重新亲了上去。 温度渐渐上来,将脸熏得通红,她一边觉得害羞一边执着地亲吻着,觉得心口有数万只兔子狂奔,怎么都不能抑制这种平静。 顾淮安顿住,罕见地失态起来。 他们之间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可大多数时候姜若都是乖顺地任由他动作。一方面是年纪小对这方面上知道不多,另一方面她本能的对他有几分惧怕。仅有的几次主动,都是外人逼着她去的,更像是完成某种任务。 这倒是她头一次这么主动起来。 贴紧时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疯狂乱跳,稍稍的触碰便会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她蜷缩着身体,心跳飞速快要喘不过气,忍不住张开嘴让新鲜的空气混入进来。 只是才微微张开些,男人吻就灌入进来,唇齿相依,缠绵又多了点其他东西。 她觉得难受,急需想要将什么宣泄出来。被推到在锦被上时,脸颊坨红,用蒙着一层水雾的眸子看面前的男子,整个人慵懒而又妩媚着,让人有种将她揉碎的冲动。 黑眸沉得吓人,顾淮安斯条慢理解开衣带。 随着衣服解开,他的身形也显露出来。 不同于文人的清瘦,他身上覆着一层肌肉,显得肩腰的比例极好。不过也没有武将那么夸张,肌肉紧实匀称,彰示着成年男子的力量。 她又朝着下面看了看,想起在书房的那次,觉得下颌都开始发酸。直到这时她才觉察出害怕,整个身体用力朝着上面挪动。 挪动了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寸,顾淮安拽着她的腿又重新拖了回去。 “别怕,像之前那般。”男人声线不复稳定。 姜若是信这句话的,也就导致她没有什么防备,三两下之后就溃不成军。以至于实打实发生些什么时,她反而没吃什么苦头。 迷乱和愉悦交织在一起,类似于全身浸泡在温水里,每一寸皮肤都舒展开,像是踩在棉花里落不到实处。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明明疲倦至极,可心里的一处空缺却被填满,甚至想要更多的。 随后发生什么,她已然记不清了,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去清洗,替她上了药膏。药膏冰冰凉凉,很好地缓解了那些因过度摩擦带来的热痛。接着自己就被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抱到床上睡了起来。 她其实对于这方面的事也并不是一片空白,之前在针线房里做工的也有不少成了亲的妇人,偶尔几个人凑在一起,也会所几句荤话,再彼此挤眉弄眼笑着。 不过她倒是听说,不少妇人在这方面不如意,嫌弃自家丈夫什么都有。 她没有不如意,反倒是太如意有些缓不过来,挨到枕头上不久就直接睡了过去,完全没了意识。 直到第二日醒,她全身酸软到起不了身,连根手指都不想抬起。下身倒还是清清爽爽,感觉已经上过药膏。 这让她更觉得羞耻,越发觉得昨天自己是鬼迷心窍了般。 她缓了很久之后,才开始起身。 墨竹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见她出来之后,立即侍候她洗漱,吩咐厨房那边端来一碗红豆元宵。 红豆早就炖上,被炭火煨得出沙,再配上红糖和元宵,味道很好。 姜若喝了一碗下去,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随口问上一句,“今日怎么想起来做红豆元宵了。” “是安管事吩咐的。”墨竹想起什么,又说:“安管事早上出了门,说是施家那边有事情找他看看,晚点再回来。” 说完之后,墨竹也没有追问施家那边的事,安安静静在旁边站着。 姜若知道世子爷不在,原本想回去继续睡上一会,结果没睡着,索性让墨竹找几匹布来。 她之前想过替世子爷做寝衣,后来有事被耽搁住,现在在年前也不好立马就赶制一件出来。仔细想了想之后,她决定还是绣一个荷包。正好还有几天时间,她也能将图样绣得精致些。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1节 打算好了之后就开始动手,她选了一个湛蓝色的布料,又花了一个时辰画了个图样。正准备下针时,墨竹就进来禀报说:“隔壁的杜夫人想要来拜访,现在人就在外面,要请她们进来吗?” 姜若觉得有点儿突然,他们同隔壁杜家,除了买卖宅短暂接触过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联系。前几日她虽然搬进来,但想着要在扬州低调行事,也没有同隔壁打声招呼,怎么杜夫人就突然上门了。 不过人都到了府上,她也不好直接拒绝,思索片刻还是同墨竹说:“将人请进来吧,顺便告诉墨玉,让她上些茶水点心。” 墨竹点点头,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杜家的人进来了。 杜夫人不是空手来的,带着的五六个丫鬟手里都拿着锦盒。 才进门,她将披风解下交给旁边的嬷嬷,双手合在一起吹了口气,“这天气说冷下来就冷下来了,我过来时还瞧见外面结冰了。你这次真的搬对了,当初西府在建造时还专门请匠人砌了火墙,到冬日就没有那么冷了。” 她语气亲昵自然,仿佛同姜若认识很久。 姜若不太习惯这样突然而来的亲昵,干巴巴应了一声,“确实暖和。” “不过火墙烧多了,人容易燥热,你记得让丫鬟在屋里多洒洒水。”杜夫人丝毫没在意她的冷淡,接过身边丫鬟手里的盒子递给姜若,“这次也是我冒昧拜访,就是想着我们两家人都恰好住在隔壁,也是一场缘分,合该走动走动,便掐着点儿来拜访。这是送你的乔迁礼,看看可还喜欢。” 姜若将盒子掀开一条缝,看见里面一整套红宝石头面,顿时就将盒子盖上了,推拒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从世子爷那边听说过杜家近两年被打压落魄的事,可也没想到她出手会如此大方。 “这可不是我送你的。”杜夫人拉过旁边站着的柳如是,“早晨起来说要来拜访你,你柳姨欢欢喜喜挑选出来的。” 这是姜若第二次见到杜二夫人柳如是。 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柳氏披着头发冲过来,她受到惊吓也就没注意到柳氏的相貌。不过透过柳氏的体态和露出来的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能判断出她是位美人。 今日她认真梳洗打扮过,如云的黑发被堆在脑后用簪子固定,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柳如是的五官美且没有任何攻击性,特别让人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下方有一颗不大的泪痣。 她身上极具江南女子的特点,娴静柔美又温婉端庄,如同某个不知名角落里静静流淌的湖水。一般上了年纪后,那怕外貌维持地很好,可眼神也会透露出岁月的疲态来。 可柳如是恰恰相反,正巧是因为心智失常退化到孩童后,她的目光也跟着清亮起,宛若少女。 听见杜夫人的介绍,她顿时紧张起来,双手不安的抓住衣摆,既期盼又害怕地看向姜若,唤了一声“岁岁……” “如是,这不是岁岁,你应当叫她若若。”杜夫人指正,给她不停使眼色。 柳如是来之前在家里被认真教过,知道岁岁现在不认识她了,要是自己太过热情会直接吓到她。她不想吓到岁岁,所以即使不情不愿,却还是改口了,“若若。” 姜若瞬间明白杜夫人上门的意思了。 她其实想和杜夫人说清楚,这么糊弄人也没什么意义,还真的能骗过一辈子不成。可当她面对惴惴不安看着自己的杜二夫人,有些话却说不出口,想了想还是起身行礼,“见过杜二夫人。” 柳如是连忙摆手,想要说不用,也想要夸赞岁岁真好看,可她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杜夫人解了围,“她病了之后,同人交谈就不利索,常常词不达意,这只是在高兴呢。” 姜若点点头,她看的出来。 杜夫人接着说:“你兴许是不知道,她父亲是麓山书院的山长,自小在书院里面长大,两三岁就被抱着识字。先前世道不好,江南民风更是开放,她便混在学生堆里跟着念了好几年书,学问好得很,家里的孩子还是由着她启蒙的。” 柳如是在旁边连忙点头,想要证明自己读书确实厉害。 “如是,你去写一幅字来,让若若看看。”杜夫人缓声同她说,转而才问姜若,“那让她借用一下这里的书房,成吗?” 姜若知道他是想她同自己单独说一些事,便让墨竹带着突然变得高兴起来的柳如是出去。 等人走后,杜夫人脸上才显露出疲态来,她有些无奈地笑道:“她现在是不是就和孩子一样?” 姜若觉得这句话不好回答,含混着问了一句,“二夫人之前也这样吗? “之前比这还要糟糕一点,整日都在哭,闹着要找孩子。不过这些年她一直在吃药,病情虽然反反复复,但是大体上好了很多,没有发病的时候看起来和常人差不多。” 杜夫人停顿了一会儿,也有些奇怪地说:“不过,她往年虽然闹着要找孩子,也不会专认一个人。这次她认准了你,在家中闹了几天,一定要过来看看你。我们怕出事,让她喝了几天药又说了好多道理,等她稍微 稳定一些后才带过来见你。” 说完之后,杜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姜若身上看。 姜若明白她的意思,立刻摇头否认道:“我双亲还在世。” 杜夫人说不上失望或者不失望,低声感叹了一句,“也是她的痴想吧。” 天寒地冻,又有追出去的杀凶,那个孩子几乎不可能还活着。 不过她还是提出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我也知道是她认错了,之前之所以一直没登门,也是不想来打扰你的生活。不过我们年后就准备启程离开,往后怕是不再来扬州,她又心心念念都是来见你。我就想着,哪怕是哄哄她,也该让她如梦一回。” 她眼眶湿润,祈求着:“这段时间,能不能让她和你带着,就这么几日。” “她以前是个特别好的人,为人知书达理,也极为讲究体面,身边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可瞧瞧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疯子。就是某一天她忽然清醒过来,她瞧见自己的样子自己都会崩溃。 她是个好人,却实在不是什么如意人,奢求的都成了妄想。 你就当是当成是可怜她,成全她这么一次成吗?” 姜若于心不忍,却不大能做这个主,她不知道世子爷那边还有没有其他的打算,方不方便有外人进来。 杜夫人见她不说话,带着几分哀求道:“你若是有任何的难处,只管提出来,杜家能做的都会做到,只求你帮这么一回。” 姜若捏着帕子,没说话。 屋内的气氛陡然冷下来。 就在这时候,柳如是带着字画从外面走过来,如同献宝一般走到姜若的面前,给她展示自己的字画。 画面上寥寥数笔,勾勒出各种形态的蝴蝶,有停在花朵上的,有翩跹起舞的,还有张合翅膀往花朵上冲的。 “岁……若若,你最喜欢蝴蝶了。”她有些自责道:“这里没有彩色的颜料,不然我能画得更好。” 说完之后,她就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年轻的女子,期待着从年轻女子的口中听到一句喜欢。 就连杜夫人都紧张看过来。 姜若眸光浮动,最后还是不忍心叫面前的夫人失望,点点头道:“很好看,” 柳如是一下子高兴起来,眉眼完全舒展开,“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把桃花园送给你怎么样?春天桃花开了,附近就会有很多蝴蝶过来。”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就开始问杜夫人要地契。 “我不需要。”姜若连忙摆手。 “若若,没有关系的,我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是准备留给你的。”柳如是尝试着要去抓姜若的手,又害怕会吓到她般将手缩了回去,“要是不喜欢桃花园的,我还有其他的园子,都可以给你,你喜欢什么我们就种什么好不好。” 自然不好,姜若解释,“这是你的东西,这么贵重不可以随便给人的。” “可若若不是别人啊。”柳如是眼眸纯粹,目光温柔祥和,“我想叫你高兴。” 姜若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中自己的泪腺,眼眶陡然发热。 杜夫人见状,找了个借口直接先回去了,将柳如是直接丢了下来。 姜若心绪复杂,到底还是没将柳氏送出去。她同自己说,就留杜二夫人这么一日,若是世子爷不同意,明日再拒绝她上门好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只好低声问杜二夫人,“我要去绣荷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柳如是很快摇摇头,“我跟着若若一起。” 她原本以为同杜二夫人相处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毕竟她们不怎么熟悉,对方的心智又更接近是孩童。 可实际上她们相处的状态要比她想象好很多。 杜二夫人虽然心智更接近孩童,可并不像孩童一样吵闹,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她绣花。 杜二夫人做的最大的动作,就是是以为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点点靠近她的身边,尝试性地想要抱抱她。 刚碰到她的肩膀,姜若就回过头去。 柳如是匀速缩回自己的手,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局促不安道:“我只是想抱抱你,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害怕。” 她微微抿唇,轻声说:“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抱过你了,我都快要忘了抱你是什么感觉。” 姜若鼻尖一酸,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觉得柳如是可怜,这么多年她一直困在旧日的梦魇当中走不出来,一遍遍想念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儿,哪怕忘却所有都还记得她要对女儿好。而被这样深切的惦念着,对于那位杜家姑娘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只是她不是这个幸运的人。 姜若反复张开嘴,想要告诉杜二夫人她不是她的女儿这个事实,可怎么都无法将这句简短却对杜二夫人来说过于残忍的话说出口。 而就在犹豫当中,她陷入到一个温柔香软的怀抱中。在那个瞬间,她全身都僵硬住,一时忘记要推开。 柳如是抱到心心念念的人之后就很快坐正身体,笑得像是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姜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傍晚,杜家的人来接柳如是回去。柳如是反反复复和她确定着:“我明日还可以来,对不对?” 姜若勉强地笑着。 柳如是却以为她同意了。 得到心满意足的回答之后,她高兴地笑起来,跟着杜家的人一起回去。 所有人走了之后,屋里重新陷入到一片死寂当中,姜若坐在圈椅中发呆。 她手上还拿着刺绣用的针,针尖怼进指尖往外滴血,直接滴落在绣面上,她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顾淮安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立即走上前去拿走她手里的针和绣面,低声问,“在想什么?” 姜若一下子回过神,痛感渐渐恢复,秀气的眉毛皱到一起。 顾淮安见状,抓住她的手防止她乱动,“小心些,我去给你上药。” 她本该要拒绝,世子爷是主子,她是奴婢,哪里有让他侍候她的道理。更何况她也没有受多重的伤,学女工是手指被针都不知道戳破多少回了,将血擦干净一会就好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整个人被卸去全身的力道只知道呆愣愣地坐着,没有一点力气去阻拦。 就看见男人从外面拿了膏药和纱布进来,他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用纱布沾着清水将她手指上的血迹擦干净。 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落下光和影,将他的眼神衬托的无比温柔。 姜若瞬间想到杜二夫人,冷不丁问:“世界上每个母亲,都会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吗?” 顾淮安的手顿住,复而神色如常道:“也不是每个母亲都这样,虎毒食子的比比皆是。” 她沉默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她的长发被挽起梳了个流云髻,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格外纤细莹白,仿佛是一根小花朵刚冒出头都苗儿,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她直接掐碎。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娘亲对自己很好,毕竟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哪怕她从小需要浆洗衣服、照顾妹妹甚至被卖进安王府,她都会告诉自己,这是命运将她们家逼到绝路上不得已的选择,就是从来没有往旁的地方想。 可看到杜二夫人心心念念着自己失踪的女儿,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开始松动,娘亲真的在乎过她吗?如果连娘亲都不爱她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爱着她呢? 她自嘲自己是多心,可也只有她心里又明白到底是不是多心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0 15:05:26~2023-02-11 23: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瞳 5瓶;写灵川 1瓶;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2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045 ◎有片刻的心跳失序◎ 姜若深吸一口气, 安慰自己只是没有那个福气。再者说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去比较的,不然这辈子都会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她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非常好,有的吃有的穿, 也没有名义上说着保护实际上从她这里拿东西的嬷嬷来指手画脚,这不就是她小时候所希望的生活? 她打起精神来, 将情绪收拾好,转而说起杜夫人今日来拜访送礼的事,“杜二夫人也不知怎么了,现在就认定了我是她的女儿, 一直想见我。杜夫人说日后会离开扬州, 想要圆杜二夫人的梦,想让我和杜二夫人多见见面。她还送来了不少东西, 光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就价值四五千两,还有旁的摆件之类的。” 顾淮安也颇为惊讶,“出手这么大方?” 他自幼经常出入宫中, 见过也收过不少好东西, 不是没遇见过比这次礼物更为贵重的。可他们同杜家非亲非故,杜家这次出手实实在在下了血本。 “我也被吓到了,杜夫人说是杜二夫人准备,我打算明日让人送还回去。”姜若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看向旁边的男人,委婉问道:“这里需要做些什么要紧的事吗?” “你想答应下来?” 姜若点点头,想起了杜二夫人望向她时候小心翼翼又无比雀跃的眼神, 心里就酸酸涨涨的。 那怕这就是个谎言, 是人为编织的一场美梦, 可能够让她稍稍高兴几日, 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既然是找你的,你自己决定就成。”顾淮安对此没有意见,提醒了声,“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自己单独出门。如果想要出去,一定带上长喜他们。” “扬州要出事?” “我们来扬州的事可能被察觉了,我留给施大人的侍卫今日在衙门,正好撞见了萧通判,被问了几句话。” 施意卿是个活泛人,为人又十分谨慎,察觉到异样之后立即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特意点明,“我明面上是扬州府的一把手,出门风风光光,到知州大人那边也有几分脸面。可小人也不瞒着您,这扬州城内许多事情我都做不了主,还要问过萧通判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也无奈地苦笑着,拿出了扬州城的舆图来。 扬州城水源丰富,濒临扬子江,更有内河交错,水路极为发达,这也就导致扬州城的商业极为繁茂,手工业发达。扬州城年年商税极为可观,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施意卿指着河道周边的码头说:“水利和商税这块由通判负责,通判是萧家人。” 萧家也是江南世家之一,掌握着扬州城近四成河运生意。 顾淮安以己度人,淡声同姜若说:“若换做是我,察觉一点不对都会让身边的人查下去。宁可白花费一番功夫,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栽跟头。 我们来时虽然做了些伪装,可也不是毫无破绽,真要是调查起来也瞒不了多久。” 能瞒着这么长时间让他扬子江周围走一遍,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姜若原本对这些没有多少概念,总觉得这些斗争离自己很遥远。就算听过那些高门大户手段腌臜,但是她几乎是在安王府生活,身边最多就是下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从未涉及过人命。 可经历过追杀以及世子爷这一路上有意无意地灌输,她也明白世子爷在做是一件牵扯大多数人利益、甚至能让人抄家灭门的事。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在这种利益和生死面前,多少人会杀人越货铤而走险。 她不过就是个边缘角色,尚且要担心出入的风险,那么世子爷呢? 心像是突然被一只大手攥紧,她跟着也就紧张起来,像是自我欺骗一般问:“但是你应该会没事吧,京城中还有安王盯着,还有太子爷,还有皇上。他们总不敢惹到这么多人吧?” 顾淮安眼见着她从沉闷的情绪中走出来,转而担心起他来,觉得好笑之余,心上就像是被根羽毛轻轻挠动,有片刻的心跳失序。 他忍不住将人抱进怀中,捏了捏她的脸。 小丫鬟其实不胖,甚至还是偏瘦的那种,不过脸颊上有些软肉,触感极好。顾淮安想到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猫,猫被养得精致,皮毛油光水滑,最爱凑过来呆在自己身边让他顺毛。 虽然捏姜若的脸同给小猫顺毛的手感差不多,可猫不大会有自己的脾气,姜若却有。 姜若不大明白为什么在谈论这么严肃的事,世子爷会突然开始捏她的脸颊。她企图反抗,想要问问情况,那怕在知道结果之后心里会担忧,她也想要清清楚楚。 “世子爷,我是认真的,他们不敢的对不对?” 男人仍旧没有回答,纤长的手指夹着她脸边的软□□不经心捏着。 这有什么好捏的。 她着急又生气,也想捏男人的脸让他知道被捏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只是双手刚放在男人脸上时,她又瞬间清醒过来。 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他捏她的脸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是反过来就是种以下犯上。 她的手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摆放了,拿下来不是,贴在上面更不是。 男人抬起头,一双好看的凤眼在她的脸上扫过,瞧不出喜怒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很危险。”姜若讪讪地解释道,将自己的手放下顺势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应该会有,”顾淮安也没有隐瞒她,紧接着说:“这次来江南,我带了不少暗卫过来,也能直接调动湖州的兵力。就算有危险,也是在能考量的范围之内。” 可事实哪里有他说的那么轻松?真要是这么简单,他就不会特意叮嘱她出门带着侍卫。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江南那些世家但凡察觉到丁点儿不对劲,定是要疯狂报复。世子爷背景强硬,可这是在江南的地界上,真要是发生什么意外,京城都来不及救援。 她不懂朝廷上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替世子爷难受,轻声问道:“明明有那么多官员,为什么是你来江南?” 要知道世家之所以是世家,不仅仅是因为富甲一方,更是族内子弟、门生故旧在朝堂上盘根交错,有着很大的势力。世子爷动了江南,定是会惹来这些人的愤怒,日后会遭遇许多莫须有的弹劾和污蔑。 明明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这是连她一个丫鬟都明白的道理,安王不明白吗?皇上不明白吗?明白之后为什么又要将世子爷派过来? 顾淮安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错愕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面的天黑下来之后,里面也就成了一片沉寂。在这片沉寂当中,丁点儿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能够清晰地听见两个人交错的心跳声。这让她恍惚有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错觉,便忍不住将身边的人抱得更紧些。 长久之后,她才听到男人冷静理智到近乎淡漠的声音。 “大概因为能做这件事情的不多,我是其中最合适的一个人选。”黑夜当中,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他望向窗外的眼神特别冷,“至于为什么是我,自然是其他人比我更重要,所以只能由我来动手。” 姜若不大能理解为什么这件事只能由世子爷来做,却能感受到他在说这句话时格外嘲讽的语气。 不是怨怼、愤怒,也不是无能为力之后的自怨自艾,而是跳出整个事件,清清冷冷地望着还会闹出什么笑话。 他强大、自信、理智,笃定自己在这场厮杀中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可这些却是要以性命为资本换取上场的权利。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哪怕莽撞如韩宴之,恣意行事、率性而为也照样有韩家人和太子护着,可他唯一的外家也要考虑京城的局势才决定同他来不来往。 明明他什么都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始终孤零零一个人。 姜若莫名联想到自己,想到当初被送到安王府时自己同样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她将脸贴在男人胸膛上,慎重道: “那对奴婢来说,你也很重要。所以,我们都能平安回去的,对吗?” 她的脸刚刚被捏过,那一块肌肤都是滚烫的,烫得他胸膛间的那块地方无比灼热,不容忽视。 顾淮安垂下眼眸,看向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伸出手一下下轻抚她的肩膀,眸光晦暗,最后轻声道:“自然如此。”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是昨天的更新, 很无语的事情就是昨天点了更新,最后半夜睡了一觉才发现没更得出去,我还记得自己说了晚安 微笑脸 第46章 046 ◎书桌◎ 姜若能明显感觉到府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出入的人步履匆匆,似乎都是很忙碌的样子。 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的是长喜。 世子爷身边的随从虽然多,可姜若大多都不大熟悉, 稍微熟悉一点的就是长喜长乐还有个不常露面的信和。 长乐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 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自带种老实人的气场。长喜同长乐几乎是相反的两个人,个子中等不算很高,瘦瘦条条穿衣很是讲究, 话也特别多。他平日里和谁都能说说笑笑, 看起来极为不正经,若不是姜若见过有次他回来时袖口上带着血, 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个人畜无害的性格。 平时他回来之后,就爱招逗新进府的小丫鬟,只说些俏皮话, 却没真的占谁便宜。这几日回来之后, 他直接往自己屋子里一钻,有时候都是长乐出来给他拿两个馒头充当是晚饭。 就连原本打算年底闲下来在扬州好好过个年的顾淮安也忙碌起来,经常在她还没醒的时候就已经出去,到了傍晚再回来。 姜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情,只能将在京城时芙蓉告诉自己的方子默抄在纸上,变着花样给世子爷炖补汤。不过她总嫌弃补汤里面有药味,便在问过大夫之后修减了补汤中药材的用量,喝起来没什么药味。 这也就导致顾淮安在不知情时, 接连喝了几日补汤。他一开始还没有察觉, 只当是这段时日经常在外面走动, 身上气血活络起来, 所以便会多上几分躁动。 再有一日喝完汤水之后,他如常进耳房洗漱,披了件外衣就继续准备看从施意卿那边拿来的这些年扬州府的人事升迁调动。 这是施意卿私下整理出来的,内容不仅涵盖了各家的姻亲关系、来往冲突,甚至包括后宅哪些姑娘在一起扯过头花。光是这一点,就让他明白为什么施意卿不是出身世家却能在知府的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 正瞧见萧家萧通判的小妾王朝云,每月十五借着给寺庙上香的借口外出同人私会时,他眼皮子跳了跳。偏偏这一块施意卿记录得仔细,将马朝云的姘头指向了萧通判的长子萧温宇身上,还涉及了马朝云兄长替借着妹妹的裙带关系在码头谋了个小管事的事儿。 姜若端着茶水进来时,他将目光从册子上挪开,撑着捏了捏鼻梁,顺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非但没有解渴,反而觉得胸中的躁意更甚。他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胡乱敲着,考虑要不要剥削掉施意卿原本为数不多的休假,重新编纂一本更为简洁的人物关系来。 姜若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没敢上前打扰,就站在旁边将周遭杂乱的镇纸、笔洗等整理好。这事她从前也做过,已经很是熟练。 顾淮安原本正在想着事,视线不知怎么就落到了旁边的女子身上。 她也已经洗漱过,挽起的发髻被拆了,长发披散在身后只用了一根浅绿色的丝带束住。只是丝带束得不紧,有不少发丝飘落下来,垂落在锁骨的位置上。 随着她的动作,发丝飘飘荡荡,发尾不停地扫过精致的锁骨。就像是一朵开放地正好的栀子花,风姿绰约,却不迎风招展,兀自盛开。 这本是他不会注意到的事,今日却不自觉看得仔细,脑海中不断闪现过女子在夜里的温声软语。他低头扫了一眼,下颌紧绷,脸色沉了下来。 许是周围的气压过于低,她转过脸来,不确定地问:“世子爷怎么了?” “最近我的饮食是谁准备的?”顾淮安声音冷了几度。 姜若有些被吓到,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仔细想了下才回答道:“基本上是我准备的,不过炖汤的时候,杜二夫人会跟着过来。” 杜二夫人好像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每日准时会登门拜访,满眼欢喜地跟在她身后,却从来不会打扰。只有看她空闲了,杜二夫人才会凑上来和她说几句话。 她们谈话的内容很是简单,杜二夫人却像是占了多大便宜,高兴得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 “是有人……下毒了吗?”她有些慌乱,仔细观察男人的脸色,忽而想到什么开始自责起来,“会不会这几日我做的都是药膳,下药的人将药混在药膳里,才没有被察觉到。” 他们饮食都比较清淡,下药只能混在药膳里才不会被轻易察觉。 “药膳?”顾淮安挑了挑眉。 “是跟着芙蓉学的方子,”说着她又犹豫起来,“可照理说不应该呀,我已经找大夫调整过方子,基本上吃不出什么药味来。”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错误?姜若仔细思考着所有的环节,甚至想现在就回去将剩下来的药渣都倒出来让大夫检查一遍。 而得知真相之后的顾淮安沉默了,半晌语气低沉下来,眸色暗沉,“你怎么会觉得我需要吃药膳?”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3节 “芙蓉说的,我来江南之前,芙蓉还特意叮嘱一遍。”姜若没察觉到吃补药对于一个男子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老老实实交代道:“最近天冷,你又常常在外面奔波,我是怕你吃不消……” 她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敏锐察觉到男人看向她的视线泛着危险,如同要将她生吃活剥了般。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确实没有错啊,在京城的时候你每日都要喝补汤。” 顾淮安顿了顿,拉着她在自己这边来。 她其实个子不矮,体型也极为匀称,每一块肉都长在自己合适的地方。可坐在男人身上时,她娇小得像是整个人都被抱在怀中。 这个姿势两个人贴得很近,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不同,瞬间就不敢动弹了。 两个人从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有过。 顾淮安挪动她身体,让两个人相贴的地方更加严丝合缝。 他伸出手,挑起女子垂落下来的头发,手指不可避免触碰到锁骨一处的地方,就感觉身上的女子身体僵硬住。 “你觉得还需要喝补药吗?” 这叫她怎么回答?姜若干笑了两声,“好像确实不需要。” “嗯”男人漫不经心应了声,手很自然而然地搭在女子月要间。 “你心脏跳得很快。”男人的手贴在心脏的位置上,声音说不出来的暗沉。 眸子里蒙着一层水光,姜若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稍微被触碰下就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全身软的不像话。 可不该是这样,正经的女儿家哪有……哪有这般的。 她呼吸急促,却还能稳得住心神,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可能是因为太热了。” “是吗?”顾淮安顺势低头,靠在女子的肩上。 随即她就被推着往前,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世界一上一下后成了模糊一片。。 在最后时,男人几乎整个匍匐在她的身上,咬住她的后颈,如同独狼抓住自己的猎物标记上属于自己的气息,野蛮且带着原始的征服。 姜若心跳加速,被已经恢复过来的男人整个抱了起来,往床榻边走去,继续新一轮,身体力行地感受了一把世子爷到底需不需要补药这件事。 第二日她醒来得非常迟,全身都酸酸软软。不过今儿是除夕,还有许多杂事要安排,她缓了一会就要爬起来。 唤墨竹进来时候洗漱时,听见外面不小的动静,开口问:“都在做什么?” 才开口,她就发觉不对,自己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又很快闭上嘴。她次数少,经验也没多少,不然便知道世子爷这种不耽于□□的人但凡开了个头,所有精力便会宣泄而出。 现在这样,还是克制后的结果。 墨竹听出她声音不对劲,却当做是不知道,满心满眼都沉浸在新年的快乐当中。 “安管事说要写春联,现在正让长喜长乐他们写,其他人跟在后面贴。” 墨竹在被顾淮安买走之前,正住在舅舅家负责侍候全家人。她觉得这些倒是没什么,因为她父母早亡,舅舅将她拉扯大已经是极大的恩情。可随着她长大,身段抽条成了个大姑娘,就开始被自己那个二流子般的表哥盯上骚扰。她同舅舅舅母说,可二人则对表哥的行为表示了默许,甚至反过来劝她不如亲上加亲。 在被买走之前,她每日连睡觉都要在枕边放下一个趁手的硬物,防止突然而来的袭击。而在买走之后,她终于能睡个安稳觉,更让她高兴的是,主子都是极好侍候的。唯一忧心的是主子应当只是来扬州暂住,等回去之后未必会将她带上。 而就在今日,那个平日不怎么说话长乐来厨房转了两圈,突然开口同她说:“好好照顾夫人,日后应该会一直跟着夫人。” 她愣住,接着狂喜起来,正准备要问个仔细时长乐已经拿着煮好的浆糊出去了。 墨竹冷静好久,才平复自己的心绪,对今年的除夕多增添了几分期待。 “夫人要出去看看吗?等会还要挂灯笼和红绸。” 姜若闻言,也没有再耽搁时间,很快在墨竹的帮助下梳洗装扮好,就直接走了出去。 他们已经将灯笼都挂好了,春联边写边贴还没有贴上多少,因为光是春联上写什么吉祥话,几个人都争执不下。有的人想得直白,就想要四季平安,财源亨通;有的人觉得好不容易过年,总该要文雅一回,写一些阳春白雪的词汇让外人瞧瞧府上都是文雅人。两边都争执不下,顾淮安拍案决定自己写自己屋子里贴的对联,这才又忙活开。 写对联的桌子边站满了人,顾淮安则是站在边缘的位置。见她走过来,他侧过脸去问:“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来得及,见外面热闹就先出来了。”姜若回答。 “厨房里还炖着鸡汤,先去垫垫肚子。他们不知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晚膳应当会迟些。” 姜若现在就听不得“汤”之类的词,很容易就让她联想到昨日发生的惨剧,脸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众人正在为对联的事闹得起劲,自然就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顾淮安注意到涨红的脸,向她那边弯下身子,用两个人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放心吧,这回不是药膳。” 他的声线极低,带着笑意。 姜若的脸就更红了,恨不得立即逃离现在的地方,匆匆“唔”了一声之后就提着裙摆离开了。 等府上在贴上所有对联、挂上灯笼时,天也开始黑了,除夕夜就开始了。 说起来也奇怪,世子爷来扬州之后没有处罚过下人,哪怕是有些人做的不合乎心意,他淡淡说两句就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可府里没有一个人不畏惧敬重他,对他的态度甚至要比姜若这么明面上主子更要尊敬几分。 就是长喜那般不大正经的人,到了世子爷面前也变得规规矩矩起来。 知道自己在他们会不自在,所以他便同姜若在屋内单独开了一桌,下人们在偏厅聚在一起吃酒。 因是除夕,大家都放松不少,偏厅是不是传来笑闹声,好像是在玩行酒令之类的。 顾淮安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便去那边转转。” 姜若喜欢看别人热闹,自己却是个不大热闹的人,摇了摇头,“不想过去,墨竹墨玉见到我也不自在,让他们好好玩吧。” 她就坐在世子爷旁边,两个人之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她看着这段距离总觉得不顺眼,便借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往世子爷的方向靠拢,最后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 她又高兴起来,眉眼间一直带着笑容,两只脚晃晃荡荡,“我觉得在扬州过年也挺好的,之前在京城,我就有些怕过年。” “为什么?” “年底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府里来往的人多,有时候前院侍候的丫鬟不够,就要让我们这些人顶上。我又不大会认人,总是担心会叫错人受罚。” 姜若絮絮叨叨念着,顾淮安静静听她说话,时不时会应上一声。 不知不觉中,他的肩膀忽得一重,偏头就看见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就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很轻,就算靠过来也没多少力道,因为睡着了就更显得精致乖顺。 他无声地扬起嘴角,心里承认。 在扬州过年确实还不错。 姜若昨天没有睡好,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被外面的烟花声吵醒。 新的一年正式来临。 厨房那边饺子也正好出锅,每个人拿个碗分上一点,吃完之后就同身边的人道一声“岁岁平安”。 姜若原本还困着,吃了几个饺子之后,人就清醒过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分发出去,其中还包括了三个月的月例。 众人拿到礼物之后,好话便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面直冒,一时热闹得很。这不仅是为了得了银子高兴,也是为了主子家的这份看重。 倒是长喜看到了准备带回京城去的礼物,拿起那个长得特别像芙蓉的陶瓷娃娃,开口问:“夫人,我能拿自己的礼物换这个吗?” “这是送给芙蓉的。” “她这个人大手大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这东西打碎了,还不如送给我呢。”长喜笑得没心没肺,还没等姜若同意,就直接将陶瓷娃娃放进自己怀里,转手将刚到手的月例银子放在桌子上,“不成就将这个赔给她。” 第47章 047 ◎心跳声声如擂鼓◎ 姜若昨天没有睡好, 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被外面的烟花声吵醒。 新的一年正式来临。 厨房那边饺子也正好出锅,每个人拿个碗分上一点, 吃完之后就同身边的人道一声“岁岁平安”。 姜若原本还困着,吃了几个饺子之后, 人就清醒过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分发出去,其中还包括了三个月的月例。 众人拿到礼物之后,好话便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面直冒, 一时热闹得很。这不仅是为了得了银子高兴, 也是为了主子家的这份看重。 倒是长喜看到了准备带回京城去的礼物,拿起那个长得特别像芙蓉的陶瓷娃娃, 开口问:“夫人,我能拿自己的礼物换这个吗?” “这是送给芙蓉的。” “她这个人大手大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这东西打碎了, 还不如送给我呢。”长喜笑得没心没肺, 还没等姜若同意,就直接将陶瓷娃娃放进自己怀里,转手将刚到手的月例银子放在桌子上,“不成就将这个赔给她。” 姜若看不懂这是什么行为,长喜的月例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大截,三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有三十两,不知能买多少个陶瓷娃娃。 况且长喜虽然同芙蓉一处长大,其实从来不对付, 每次碰到面了都要吵上几句。 她盯着长喜瞧了一会, 也没有看出人脸上有任何异样的神情, 也就同意下来。换做是芙蓉, 芙蓉也情愿选择银子的。 众人又聚在一起说了会话,四散回到自己屋子休息了。 他们在扬州没有需要走动的人家,便直接给下人放了假,早上整个宅子都静悄悄的,直到上午才开始活动起来。 顾淮安起来时动静很小,姜若心里惦记着事情,稍微有点动静就直接醒了,挣扎着要起床服侍男人穿衣。 顾淮安见她一双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摆手说:“我自己来,再去睡一会。” “我来吧,总是新的一年,不好让你亲自动手。”姜若一边说,一边将腰带给男人系上,在以为男人不会注意的时候,才将自己准备好的锦囊挂了上去。 她的手指细嫩,指尖透着粉色,抵在腰带上调整锦囊的位置,忍不住弯起嘴角。 “自己绣的?”顾淮安瞧了一眼。 锦囊十分精致,瑞兽麒麟绣面几乎占据了整只锦囊,且针线细密,麒麟栩栩如生,想来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姜若点点头,抬眼往男人的脸上看去,不知怎么心里就多了几分紧张,“你觉得好看吗?” 顾淮安察觉到她不断飘忽的视线,明明在意也要装作自己不在意的样子,失声笑了出来。 新春天气极好,阳光穿过棱花窗柩落了一地碎金。他低头时,碎金就浮动在冷峻的眉眼上,恍惚带上了些温柔,漫不经心捏了捏身上的锦囊,“很好看,我很喜欢。” 一瞬间,姜若心上像是住满了千万疯狂跳动的兔子,心跳声声如擂鼓。她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说些场面话,像什么“喜欢就好”“我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是礼物啊”之类的话,可在那个时候,她丧失了所有言语能力,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男人离开之后,她坐在铜镜面前由着墨竹挽发时,仍感觉心跳速度很快。 在换衣服时,她才发现胸前仿佛坠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看了看才发现是一块玉佩。玉佩不大,上面雕刻着最为佛像,线条极为简单。不过玉佩应当不是新做出的,线条边缘极为圆润,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她从小住在王府,也算看过了不少好东西,认出这是块暖玉,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世子爷是什么时候送给她的,昨天晚上吗?这也算是给自己的新年贺礼吗?她脑子里接连闪现过许多问题,反反复复观察好久之后,她才将小心将玉佩重新放进衣服里。 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一刻是怎样的欢喜,仿佛所有的不顺都是为了这一刻好运。她诚心祈求着,如果这就是美梦一场,那么也一定、一定要醒来得再迟些。 同西府人少冷冷清清不同的是,东府的杜家因这是在扬州的最后一年,极尽热闹。杜家在扬州府也经营多年,上门拜访的人不少。等应付完这些之后,杜夫人亲自上门来邀请姜若去东府做客。 “去去就回来也成啊,今日庄子上特意送了一批新鲜的黄牛肉和水菜。我们府上的厨子料理牛肉很有一手,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杜夫人极为热情地邀请着,“再说如是在你这边呆了好几日,我们却没有请你过去一趟,倒是显得我们不懂礼数了。” 姜若最后招架不住,还是跟着杜夫人一起过去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4节 杜家人口也比较简单,姜若的拜见礼也很好准备。就是杜家的杜老爷子还在世,听说身体不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人,她一时拿不住准备什么东西才好。 最后还是听从世子爷的意见,准备了一根近百年的老参带着过去。 可能是因为知道她会过来,杜老爷和杜家两位公子都在,端坐在前厅仿佛要接待重要的客人。这副慎重的架势反倒是将姜若吓了一跳,不明白杜家为什么突然这么慎重? 杜夫人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主动替她介绍起来,“这是我的长子,叫做遇山,应当比你大上几岁。” 杜遇山现年二十,因为杜家在扬州的地位微妙,至今还没有定亲。不过这不代表他是无能之辈,恰恰相反的是,杜遇山由祖父亲手带大,杜老爷子走后杜家极有可能不会直接交给杜望春,而是由杜遇山掌权。且他的相貌极为英俊,身形偏瘦弱,目光清明坚毅,不太像商人更像是读贯诗书克己复礼的文人。 他从母亲那边听说过姜若,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有了个印象便礼貌将目光看向了别处,同姜若见礼之后不再多言。 杜家次子活泛些,生得瑞凤眼,还没等杜夫人介绍自己就跳了出来,好奇地看向姜若:“我叫做杜遇勉,姐姐叫什么?” 这个自来熟的程度倒是同杜夫人差不多。 若是他再大上几岁,说不准要被看做是登徒子。也亏得他年纪小,眼神澄澈没掺杂其他的情绪,并不会让人觉得厌恶。 姜若便回话,“我姓姜。” 杜遇勉笑眯眯的,夸赞道:“姐姐真好看。” “哪来的这么多话。”杜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杜遇勉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不肯认输,嘟哝着:“我又没有说错,怎么连实话都不允许人说了……” 杜遇山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立即就将嘴闭上,如同一只被掐出脖子的鸡没了声音。 姜若正好瞧见这一幕,在空中同杜遇山的目光对上,杜遇山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收回视线。 “他年纪小,被惯坏了,嘴上没个把门,你莫要往心里去。”杜夫人过来拉着她的手,“就是过来介绍你们认识,免得两家离得这么近,路上遇到了都不认识。不过这些都是粗人,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走,我带你去看院子,看看我们两家有什么不同。” 杜望春没反驳自己的妻子,憨憨笑了两声。 等两个人离开之后,杜遇山才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这就是姜若?可打听过了。” 杜望春叹了口气:“打听过了,年龄倒还是对得上,旁的都不一样,应当不是。” 杜遇山沉默下来,双手紧握,“我还会继续打听的,既然当年没找到尸首,就证明岁岁还有活着的可能。” “你别……”杜望春才开口,又没继续劝说下去,知道这件事就是儿子的一个心结。 当年杜柳两家遭逢巨变,柳氏几欲活不下去。她的夫人俞氏看不过去,拉着柳氏去寺里念经祈福。一行人在山路边遭到了围堵,那行人目标很是明确,直接踹开旁边的小童抱走了女孩。而旁边的小童,正是在出发前向柳氏承诺说会好好照顾妹妹的杜遇山。 岁岁丢了之后,柳氏彻底疯了,他的二弟也因此进京,杜家的生意更是一跌千丈。 俞氏因此一直责怪自己,杜遇山被吓到有好长的时间不敢开口说话,稍微懂事些便一直想打听当年岁岁的下落。 杜遇山显然比杜望春想象的要坚强许多,淡然道:“没有关系,反正这么多年都找过来了,不是也没什么。” 杜夫人不知道丈夫同孩子的对话,一边带着姜若额逛园子,一边引这她朝晩云院走去。 晩云院是柳如是居住的地方,此刻被精心装扮过,一进去就感觉到比其他地方精致许多。 入冬之后,不少树木花草都褪去原本该有有的颜色,就像是在人眼前蒙了一层灰纱,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可晚云院则大为不同,才入眼就是一片新绿,其中还有各色鲜花点缀,让人不由地眼前一亮。要是再仔细看,便能发现晚云院并不是还未入冬,而是这里大多数的花草都是养在暖房里的盆栽。一院子的盆栽加起来,花费的银钱也是不小的数字。 更何况周围梁上,围栏边都挂满了锦带与些形状多样的挂件,处处都凸显着主人家的用心。 她觉得奇怪,又想到这可能是杜二夫人精心设计用来让她高兴,更准确地说让她的“女儿”高兴,便没有往深处想。 果然,走进屋子就看了精心梳妆打扮过的杜二夫人。 先前柳如是的病情不稳定,杜家人怕她会伤害到自己,尽量不给她佩戴簪子等尖锐的饰品。再加上她常年病着脸色十分惨白,又不能静坐下来让丫鬟上妆,看上去整个人娴静寡淡寡淡,透着几分病容。 可今日她穿了一身深紫色的浮云锦,鸦黑的长发被整齐地梳起,挽了一个较低的发髻,佩戴了整套珍珠首饰。笑起来的时候,用小米珠串成的流苏坠在耳边微微晃动。 整个人便像是直接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温婉柔和,浸润着书香气,不自觉地想要去接近。 不过在见到她之后,柳如是又紧张起来,捧着手心里的盒子,小心叫她:“若若……” 姜若觉得不对劲,看向身边的杜夫人。 杜夫人这才挑明原因,不大自然地说:“今日是岁岁的生辰,她每年都记得,特意在几日之前,就准备给你的礼物。” 她愣住,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若是一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她绝对不肯过来。她其实很不喜欢装作杜二夫人的女儿。每次在被杜二夫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会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会觉得自己就像个骗子一般,骗杜二夫人也在骗她自己。 平日也就算了,毕竟两个人只是简单的交流,她还能说服自己只是找到个忘年交。 可这是杜二夫人费尽心思替女儿准备的惊喜,她还要去做那个鸠占鹊巢的赝品吗?这对杜二夫人和流落在外的杜姑娘就是件极为不公平的事 杜夫人拦住她,恳切地求着:“姜娘子,就这么一回,一回成吗?” “杜夫人,你明白的,我并不是杜家姑娘。”姜若坚持要走。 两个人拉扯起来。 柳如是看见争执,本能地害怕起来,站在旁边不安道:“你们怎么了?” 她上前去拉姜若的手,眼眶中积蓄着泪水。但是她又不敢哭出来,知道自己哭是一件让人厌烦的事情,就努力的笑着,柔声问:“若若……你是不是不喜欢呀?” 姜若喉间滚动。 柳如是见她不说话,就开始着急起来,“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呀?告诉娘……我好不好,我都让他们改掉好不好?” 她鼻尖猛得一酸,仿佛迎面挨了一拳,说不出一句话来。 杜夫人将柳如是当成孩子一样哄着:“若若没有不高兴,她很喜欢,对不对?”说完,便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眼神望向她。 她心绪起伏,最后在杜二夫人带泪的目光中,还是点点头,“我很喜欢。” 柳如是瞬间高兴起来,抿唇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她出个勉强的笑容,接过东西,就被柳如是拉着往里走,“我带你进去看看我们住的地方好不好?” 她边说边往里面走,向姜若介绍里面的东西。 “这个是拨浪鼓,你小时候最喜欢听拨浪鼓的声音,听了就不会哭。怕你突然想要玩,我一直都没有丢。” “还有这个摇床,是专门请人定制的,花了不少功夫。不过你比较粘着我,不喜欢睡在这里,非要我抱着才肯睡着。” “你还记得这个小兔子布偶,你就爱抓着它睡觉,没有就会哭。” 姜若跟着她的目光一一看过去。 屋子里摆满了许多小孩子的物件,看着有些年头可基本上都被保存得很好玩。除了那只样子极丑的兔子。兔子用的时间长了,耳朵都丢下来半只,缝合地方都磨边了,却被洗得干干净净。 显然这位杜家姑娘从小便是在爱意与期盼中落地的,享受身边人的疼爱,同她几乎是全然相反的人。 柳如是转而想到什么,高兴道:“对了,我还替你做了件新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她边将衣服找出来边说:“他们说用百家布能保佑孩子平平安安,我特意让人去寻了。不过我好笨,做了好久才缝好。” 见她高高兴兴找出一件小孩子的衣服来,往她的身上比划。 小孩的衣服放在少女身上,怎么看都不合身。 柳如是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转而困惑起来,慢慢抬头往面前女子的脸上看去。 视线在女子的面容和百布衣之间来回穿梭,她的脸色突然变了,仿佛受到极大的欺骗,猛得将面前的人一推,愤怒道:“你是谁,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姜若根本没有防备,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猛然撞在摇床的边缘。腰间传来尖锐酸疼,她低下头没出声,异常平静地接受杜二夫人所有的指责。 杜夫人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在柳如是推开姜若的瞬间,就连忙找专门照看的婆子过来。婆子之前都被教过,知道怎么在不伤害人的前提下制服住陷入疯魔当中的女子。 饶是这样,也花费了一番功夫。 柳如是被按着坐在地上时,头发乱七八糟,裙钗乱飞,完全没有一开始见面的温婉端庄,而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她仰面,泪水滑落下来,没入鬓角,痴痴地不断重复念着:“是不是只有我死了。” 很快就有丫鬟端上来一碗药汁,半哄着半逼迫地给她灌下去。药汁顺着脖颈不断下滑,将那件精致华美的浮云锦染污,看不清原有的颜色。 片刻之后,跪坐在地上的女子渐渐失去眼中的神采,两眼也不再聚焦,呆呆愣愣如同个傻子。 杜夫人吩咐下人照顾好柳如是之后,匆匆带着姜若离开。 “今日之事是我考虑得不周,我只以为是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杜夫人恨不得指天为誓,“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的意思。” 姜若垂眸,杜夫人便开始自证般的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 她沉默听着,等她说完之后,突然问道:“她一直都喝哪种药吗?” 杜夫人怔住,企图用轻松的语气说:“是。” “药性这么强真的没问题吗?”得益于芙蓉曾经教过自己的药理知识,她能明白那种能瞬间让人安静下来的汤药绝对不是无害的。 “对身体不大好,可能……可能元寿有损,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杜夫人眼眶红了,“喝了药好歹也还能有几年活头,不喝药我们是真的怕她发生意外。” “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作者有话说: 因为要解锁上面一章节, 第48章 048 ◎她的后背绷直◎ 杜夫人为了今天的事情感到抱歉, 提出要给姜若一定的补偿。 姜若直接拒绝了,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西府去的。她只觉得心情压抑,像是整个人都走进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 产生一种特别想要见到世子爷的冲动。 在她的心目当中,世子爷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在他身边就能缓解那些让人窒息的情绪。 所以在走到府门口时,她没有顾忌任何所谓的规矩,提着裙摆小跑往正院走去。 走到门口,她又顿住, 一只手扶在门边朝着里面看。 男子今日穿了身湛蓝色的道袍, 头发只用根木簪竖起,穿着打扮都极为普通。不普通的是身上的气质, 他光是端正地坐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此刻更是眉心蹙起,盯着面前的账簿。 许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白玉般的手指在算盘上的拨弄两下, 执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上一行字。 姜若顿时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世子爷到江南来显然没那么轻松,听墨竹说深夜里主院的烛光会突然亮起来,过不久安管事就带着人出去了。 这是睡梦中的她没察觉到的事,她唯一能感觉到世子爷来江南之后清减不少,毕竟她勉强算是个枕边人,这点体态上的变化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自己那点心思真的算不上什么。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5节 她敛眉正要离开之际时,被叫住名字,“姜若。” 顾淮安看到她突然出现也有点惊讶, 做好标记之后将账本合起, “不是去杜家了,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杜二夫人喜欢跟着姜若的事人人都知道, 他自然也听说过,他还以为要等下午才能回来。 姜若顿住,捏紧了手帕,神色一如往常,轻声道:“杜二夫人突然发病,场面闹得不好看,杜夫人就让我先回来了。” 顾淮安撇她一眼,“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杜二夫人发病的时候有些……”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扣着门框,想了想还是装作轻松地说:“我头一次见到,有点被吓到了,现在好些了。中午有没有想吃的菜色,我正好没事让小厨房那边准备。” 顾淮安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常撒谎,手心都开始出汗,面上却端得住。 顾淮安到底没有多问,将账簿重新打开,说道:“你决定就好。” 下午,施大人前来拜访,见到姜若很是客气地点头示意,紧接着就进了书房。 施意卿拿着整理好的账簿,一遍遍庆幸他在刚开始见到安王世子时,就聪明地站对了阵营,没有拖拖沓沓熬到不得不选择的地步惹了人不喜。 他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快整理出来,要知道账簿是最难核实的,这不仅涉及到人口、田地买卖,还涉及到历任官员的调任。经年的烂账都不知道经过多少人手,根本不知在谁手上出了问题。别用了千兵万马调查到最后,抓到一只小虾米,那都能让人吐出三升血来。 所以在坐上知府的位置时,他明知道扬州有不少漏洞,可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碰。 他一边看一边感叹,只求世子看在他积极准备资料的份上,留住他这条命。 等将账簿看完之后,他彻底笑不出来了,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这时候他突然觉得板凳特别硬,怎么坐都特别不舒服,接连调整了好几次坐姿,声音发虚,“世子爷,您打算怎么办?” 这都用上了尊称。 “真要是按着这上面处理下去,只怕会发生变动。”不是说好了官场上要徐徐图之,哪里有一上来就卸人一条大腿的。 顾淮安声音冷了下去,不容置喙道:“我来此之前,圣上就让我全权负责江南事宜。如今账簿你也都瞧见了,内里蛀噬成什么样子。现在看确实是一团繁华,哪怕出现了天灾人祸也能很快恢复过来,甚至赚得盆满钵满。 实际上呢,死的永远是那些城外一辈子困作在土地上的普通民众。五年前,扬州大水,朝廷拨款赈灾银两,到了江南只剩一成。以至于江岸尚未决堤,死者已逾十万,扬州城又开始往上申请抚恤银子。朝廷钱给了,粮食也给了,可结果呢?扬州转年提高了赋税,逼得人转手田地。” 施意卿说不出话来,五年前他也在扬州,不过那时他不过是一员小官,对此知道些内情。世家想要兼并靠内城的那片水田,走关系提高丁点赋税,又联手提高物价。当年饿死的人,甚至远多于在水患中遇难的人。 而那些权贵之家站于人前,施粥捐物,赢来了一片好名声。 “可真不能这么做。”施意卿脑袋飞速运转着,想着更为合适的解决法子,“田亩这一块真的不能动,现在小麦生长得正好,眼见着就要丰收。真要是动了这一块,弄了乱子都不好收场。不如……不如动一动漕运,又或者是拉拢几个中立的,叫他们带头将隐田报上来,再不济抓出几个典型来,杀一儆百。” 顾淮安不为所动,“江南弯弯绕绕我并不熟悉,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我熟悉啊,干脆先从萧家查起,我同萧通判共事几年……”施意卿说完之后,自己愣住了,对上了男子带有深意的目光,干笑了两声。 “既然施大人自告奋勇,那还劳烦施大人多费心了。”顾淮安笑了出来,如春风拂面般温暖,“我很是相信施大人的能力。” 施意卿:“……”倒是也不必。 不过上了贼船,该干的还是要干,施意卿认命地商量怎么动萧通判的事。萧通判管着河运,手上真的不算干净,就是他某个小妾的哥哥都能借着他的名声肆意敛财,横行一方,还闹出过人命,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施意卿就打算找到这些苦主,从马道明入手,揪出一批人,最好是能直接查出账本。 两个人商议,制定出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的方法,直到深夜施意卿才悄悄离开。 顾淮安又在书房静静坐了一会,将去湖州找赵九重的事提上日程。往主屋走时,已经夜深天寒,出了厨房还亮着,其余屋子早就熄灯。 这对于他来说早就是件平常事,在儋州时也是踏着一片夜深人寂回去。不过这次倒是不同,他知道在主屋中一定会有人在等他。 果然,在绕过影壁往里走,就看见主屋还点着灯,在一片黑暗当中极为显眼,又尽力地散发着自己的暖意。 走进去时,他便看见女子趴在桌前睡着了。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她用手臂撑着桌子坐了起来。 旁边就是炭火,温度一下子上来,将她的两边脸颊都熏红。许是因为刚刚睡醒,她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软声软语道:“世子爷,忙完了吗?” “忙完了。”顾淮安走到她身边坐下。 “那施大人呢?”姜若摸了摸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今天外面有人卖小河虾,蔡大娘买些回来做了河鲜粥,给他也准备了。” “我让他留下来,不过他着急回去,说是施夫人还在家中等着。” “那就算了,施夫人手里还有个庄子,这些东西反而不稀罕,秋菱秋菀前日还送了一回新鲜的鲫鱼过来。”姜若去炭炉旁边,将还在热着的粥端了上来,“我想着,要不然就将之前在陶冲买的皮子送两张过去。” 顾淮安喝了一口粥,鲜味就漫上来。虽然是小河虾,厨房那边还是认真将壳全都剥了,只剩下江米的软糯和河虾的鲜甜弹牙,直接驱走寒气。 他用了半碗,才觉得胃里舒适些。 因为太晚,他也没有吃多少,收了碗筷就去洗漱。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察觉到姜若情绪的不对劲来。 一般来说,姜若不粘人,这同她的自身经历有些关系。从进府开始,她就要小心翼翼地讨生活,所有能自己单独去做的事情她都尽力自己去做。哪怕是他们流落荒野的那段时间,她也能自己单独去寻找食物。 但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打转。他开始还没注意,等从旁边的耳房出来就看见等在外面的女子时,他脚步停顿了一瞬,又如常走了进去。 等躺到床上之后,女子又开始试探性地往他身边靠。 他侧身往里探去,将还在努力朝着他靠近的女子抱紧怀里,能够明显感觉到她浑身变得僵直。 “杜家东府要比我们买的宅子好很多吗?” 听见是这个问题,姜若很快就放松下来,“布局都是差不多的,看起来像是好很多。但是听说杜家一直在东府住着,时常添置东西,所以才看上去好不少。” “就没有见到其他人?” “那也不是,我还见到杜老爷同杜家长房的两位公子。不过我们也就是见了一面,没怎么说话,杜夫人就带着我走了。” “那杜二夫人怎么突然发病了?” 问到这里,姜若突然不说话了。 “你是觉得同你有些关系吗?”顾淮安耐心问,顺势就将手搭在她的腰,就听见人呼吸猛得顿住。 怀中的女子轻颤着。 他立即将手拿开,起身将蜡烛拿过来,想要看看她的伤处。 姜若睫毛轻颤,拢着衣服有些抗拒检查,“没有事的,就是不小心磕碰到了。” 顾淮安将烛台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脸上没了笑意,脸色骇人,平静道:“姜若,我不想同你说第二次。” 他侧坐在床边,姜若需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全部的面容。 烛光之下,他清俊的面容披了一层冷色,嘴唇微微抿起,瞧着不大耐烦,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面前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情解决掉。 那瞬间,姜若恍惚回到了一开始进听松院见到世子爷的时候,她还是那个需要仰望着主子祈求丁点庇护的丫鬟。 她心口一跳,将手松开了。 顾淮安顺势将她的寝衣脱下,后腰处赫然一片淤青。淤青很是严重,紫里透着黑,在洁白的背部很是突兀。 应当是在杜家发生什么意外,受伤留下的。 他猛然想到,上午姜若也曾来找过自己,说了没两句话就离开。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姜若应当就是来找自己说这件事。大概是见他忙着事,她也没说出来。 他生气的同时,又极为不舒坦,屈起手指在淤青的边缘处按了按。 不碰倒还好,被这么一按,姜若抽了一口冷气,将脸直接埋进枕头里。 “现在倒是知道疼了。”顾淮安冷声道,站起身从旁边拿了药油过来。 他先在自己的手心中倒了点药油,双手摩擦焐热之后,才将自己的双手贴在女子的腰间,然后用力的揉了一下。 那瞬间,月要间剧烈的疼痛直接炸开,往人的脑海中钻去。 女子忍不住痛叫出声。 她的后背绷直,攥着被面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白色,背上迅速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姜若觉得自己还能忍,可在第二次揉下来时,她就疼得受不了,眼泪不争气地往外面一落,“疼……轻些……” “就算疼也忍着。”顾淮安声线很冷,虽然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倒是放轻了不少。 可就算放轻了力道,将药油揉进去也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姜若只觉得腰都已经不是自己的,结束之后,整个人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连一张脸都是煞白的。 顾淮安却没有去看她,直接去了旁边的耳房,将手上的药油洗干净。 她咬着唇,眼睁睁看着男子离开,最后将脸埋进枕头里,眼泪不自觉落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惹世子爷生气了。 第49章 049 ◎即使是我,也不会比你更重要◎ 顾淮安是带着热帕子回来的, 替女子浮上来的虚汗直接擦去,顺便替她换了件干净的寝衣。 谁知道就看见女子哭了。 姜若就算哭都是隐忍的,没有什么声音, 不仔细都会直接忽略过去。 “刚刚太疼了?要是不用力的话淤血散不开,后面还有几天苦头吃。”顾淮安放缓了声音, 脸色也没有先前的吓人,“现在说说看,杜家对你做了什么。” 她抽噎了两声,没有再敢瞒着, “杜二夫人以为今日是我, 又或者说是杜姑娘的生日,给我送了礼物, 还带着我去看了杜姑娘小时候用的东西。只是在给我看她亲手缝制的百布衣时,突然意识到她的女儿不该是我,就开始发病了, 推了我一把, 我不小心撞到后面的摇椅。” 哪怕到现在,她脑海中还存着杜二夫人被钳制跪坐在地上的场景。她困于过往的灾难中,那样的悲恸绝望,连眼泪都像是永远都不会淌完。一碗药汁灌了下去,她甚至连痛苦也不能够,丧失自己的体面、文识甚至是教养,成了个痴痴傻傻的人。 就算看到陌生人这样,她都会难过一会儿, 更何况这是一个和自己有关的人。 杜二夫人在没有发病的时候, 虽然心智近似孩童, 可在她身边望着她的目光欢喜而柔和, 仿佛她是她唯一重要的宝贝。姜若有自己的母亲,却从来没有过这种被小心翼翼珍视的感觉,甚至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杜姑娘就好。 但她不是,她便如同戏台子上的丑角,一遍遍享受着骗来的东西。所以在杜二夫人用力推开她时,她轻快而又难过。 瞧,谎言终究还是会被戳破的,她从来就不是谁的宝贝。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想到这里,她觉得眼眶热热的,连忙低下头。 豆大的泪珠砸落在手背上,她觉得哭不大好,迅速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转而问:“世子爷,你可认识什么好大夫?” “替杜二夫人找的?” “嗯,”她点点头,“她现在用的药我瞧着很不好,杜夫人说可能会影响元寿。杜家还算有些家底,之前应当是寻摸过好大夫,用的方子也就这样。” 可杜家能接触到的好大夫同顶级亲王府能接触到的大夫差距还是很大的。 现在受了委屈,回来之后反而念着别人,顾淮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她似乎就是极容易心软的的性格,当初贸贸然然来主院也是为了找自己的朋友。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6节 可心软是最无用的东西,有时候心软还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反手伤害她的工具。 顾淮安比她年长几岁,从小便在一个充满算计的环境中长大,又在官场上见惯了尔虞我,一颗心练得冷硬,早就不知道心软是什么东西。同时,他也有很多办法教导姜若,让她改掉这个这个他认为是坏习惯的东西。 可是触及到女子的目光时,他又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她今日哭得多了,眼眶周围和鼻尖都是红的,眼里更是充满了红血丝。睫毛被泪水湿成一簇一簇状,有些还粘在眼下的肌肤上,期待又怵怕地看向他,整个人都像只柔软的布偶娃娃。 罢了。 顾淮安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我让信和往京城递个消息,让陈大夫来趟扬州。” 姜若眼神瞬间亮起来,“世子爷,你真好。” “可从来没有人用‘好人’两个字形容我。”顾淮安低下头,换了个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别哭了,这就是一件小事而已。” 姜若摇头,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要是这种情况,就算杜家不替你请大夫瞧瞧,回来我们自己也能请。”顾淮安,强调了一遍,“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加重要。” 这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告诉自己。 姜若怔愣住,圆圆的眼看向男人,嗓子发涩,问出一个明显僭越的问题,“那世子爷呢,你不该比我重要吗?” 这个问题,顾淮安是知道标准答案的。 她是奴他是主,他比她重要是天经地义的事。作为一个奴婢,如果连忠心耿耿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用处?更何况,他一开始将姜若留下来,就怀着明确的目的。既然她能够治他的头疾之症,他就将她留在身边,规训成比珍珠还要听话的宠物,让她长长久久留在自己身边只能依附于自己生活。 这也是对他最为有力的做法,且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顾淮安这一手搭在膝上,烛光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另一半则是完全隐匿在阴影中。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他的声音沉稳而又力道,肯定道: “即使是我,也不会比你更重要。” 他见女子拿着帕子始终没有其他的动作,又直接将帕子抽了回来,替她擦了擦脸,“真要是到了需要你在自己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也希望你能选的是自己。” “啊?”姜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要是我真的到了需要你去选择的地步,那你选我也没多少意义。”顾淮安轻慢地笑着,有几分风流的韵味,“那你倒不如保全自己,能活着一个就是一个。” 姜若小声辩驳着:“可管事嬷嬷不是这样教导的。” “管事嬷嬷教导的事多着,倒也没见你条条听着。”顾淮安将巾帕放在一旁,顺手熄灭了蜡烛,“不要想得太多,先睡吧。” 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顺势直接躺到了床上。 不多一会,怀中滚进来一个体软馨香的女子。这次她倒是大胆了许多,敢直接抱住自己。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将她往怀里搂了楼。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女子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怀中突然有了些异动。 紧接着脸上一热,落下个轻柔的吻。 速度极快,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可怀中女子突然搂紧的手又告诉他确实发生过。 心底某处地方猛然被戳了下,他罕见地不平静起来。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同姜若说过,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话。 在她不曾被重视、需要汲汲营营才能活着的前半生中,她想,遇到世子爷是件无比幸运的事。 —— 第二日,姜若醒来,墨竹就进来禀报说隔壁杜家送来不少东西。 “牛肉瞧着有三十来斤,还有两只大鹅、几尾新鲜的鲤鱼等,都是现在难买的。送来的管事说只管吃,过几日还送过来,让人放下东西就直接离开了。” 姜若去厨房看了看,送来都是挑好了,活物都是活蹦乱跳的。 这就有些难处理了,拢共价值没多少,为了这点东西拉拉扯扯也不好看。 她想了想,还是收了下来,让墨竹给隔壁送钱去。 其他东西倒是好留着,大鹅气味重留不了,索性就让厨房那边帮着处理。因着时间赶,她也就留下来帮忙看火候。 闲谈时候,她从厨房里的蔡大娘那里听说,今晚在淮扬河边会有社戏。 她没有看过社戏,就问蔡大娘社戏是什么样子的。 “那可热闹着,除了开始祭神,后面每一年都不一样,唱戏唱曲儿都有。今年听说还专门请了舞狮的戏班子,不少人都准备去看看。夫人,若是晚上没有什么事,你也去看看啊。” 姜若意动,不过怕麻烦,笑了两声就没接话了。 倒是长喜进厨房找东西填肚子,路过听说了社戏,兴致勃勃问:“真还有唱戏唱曲儿的?” “我同你开这样的玩笑做什么,”蔡大娘笑着说:“扬州的社戏最为有名,承办的几家都有钱得很,年年花样都不同。还有不少外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这还不止呢,这天旁边的集市也热闹,买东西的又是来自各个地方的,许多的小玩意儿说不准你都没见过。” 长喜笑眯眯说:“那可说不准。” 姜若原先没将这个事放在心里,结果用了晚饭,世子爷便提出带着她一起看看。 “真的没有关系吗?”姜若有些犹豫免,因为她知道世子爷可能是想带着她出去散散心,所以才临时决定的。可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过,甚至明白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 她不想带来麻烦,所以说了违心的话,“我不大想出去的,留在府中也不错。” “我也没来过江南,想要去看看。”顾淮安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要想太多,跟着我一起就是了。” 姜若这才没说拒绝的话,跟着一同出门了。 可他们完全低估了扬州人对看社戏的热情,走到天平湖边时,两旁已经占满了人,连根针穿进去的缝隙都没有。 他们站在最外围,看着湖中心的台子上已经开始唱起戏。只是距离太远,他们只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曲调声,至于唱的是什么全然不知。 顾淮安也颇为无奈,最后只好去旁边的集市逛了逛。 扬州城极为繁华,比起京城来也不会逊色多少。姜若站在小摊面前挑选面具,回头正要和世子爷说话,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她怔住,手上的东西还没有放下就着急追了出去,拼命要叫住前方的人,“姜眠!” 可面前全都是人,等她跑到街道转角时候,无论怎么看都没在人群当中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淮安付了钱从后面赶上来,询问:“怎么了。” “我见到我妹妹了,”姜若死死地盯着刚刚女子消失的方向,笃定道:“就在刚刚,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作者有话说: 姐控姜眠即将上线:动我可以,动我姐姐不行。 第50章 050 ◎眼前雾气缭绕◎ 这是姜若第一次在扬州听到妹妹的消息, 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回去之后等信和的结果。 信和回来的很快,言简意赅道:“没找到。”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姜若情绪颇为激动。 顾淮安按住她的手, 冷静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看到什么了?她是一个人吗?身边还没有其他人?” 姜若深吸一口气,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着急, 冷静下来开始回想刚刚自己见到的场面。之前因为过于惊讶,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眠身上,现在想想姜眠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个人我没什么印象,就记得很是高大魁梧, 身上的衣服好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姜若迟疑道, “有些像是兵服?” “还记得什么颜色的吗?” “葛绿色?天太黑,我也不能十分确定, 不过就算不是这个颜色,也应当是很接近的。” 顾淮安也顿住。 现在各地的兵将不是全靠朝廷养着,有部分需要在驻扎围垦田地, 自己解决一部分军费军需, 这也就导致各地的兵将在衣物上略有些不同。 他要是没记错,赵九重所领军队的兵服是深绿色。而能在这等节日,带着女子来扬州看社戏的,也大概率不是什么普通士兵,倒是可以找赵九重代为打听一番。 巧合的是,他正准备明日去湖州寻找赵九重。 顾淮安将自己的猜测同她说了,并且问:“扬州、湖州两地来返也只需要一日,你明日要不要同我一起过去看看?” 姜若连忙点头, 将湖州之行敲定下来。 在世子爷出去安排去湖州随行的侍卫时, 姜若坐在原处不动弹, 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她刚刚没说的是, 她当时看到的姜眠身穿一袭披风,披风领子上围着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白狐狸毛罕见,就算有银子也不好得,更不需说这么纯正的毛色。夫人可能会好好养着姜眠,可绝对不会在她身上花这么多银子。那姜眠身上的披风是谁给的?她身边的男人? 她自己就是丫鬟,能有今日这样生活也是阴差阳错之下,同世子爷经历了流亡,又因为有用才能跟着来江南,过上了表面上看风风光光的生活。 这还是因为世子爷是好人,后院没有其他人,她担心的事情不多。可若是世子爷成亲,院子里有了新主子,她也就同那些安王府的姨娘一般,永远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生活,永远的低人一等。 所以哪怕世子爷对她再好,她也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她也能靠着这点情谊求个恩典,出王府过日子。 那姜眠是什么情况?遇到了谁?那人好不好?是不是受了欺负? 这些问题让她越发难安起来。 在她看来,姜眠是需要保护。姜眠今年刚刚及笄,因为从娘胎里带来的弱长得原本就要比别人慢些,心思更是单纯,极容易受到别人的欺负。小时候受了委屈,她也丝毫不知道反抗,只会对自己甜甜地笑着说不疼。 她不敢想象姜眠身上发生什么事。 坐立难安一晚上之后,他们第二日清晨就开始出发,前去湖州,直到下午才抵达赵九重驻军的地方。 打听好赵九重带现在的住所之后,他们就直接赶了过去。在表明身份之后,很快有人将他们都请了进去。 姜若第一次见到赵九重,看了一眼之后就不敢在多看,原因是赵九重身上的匪气极重。 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长相不是时下人眼中的俊美,而是阳刚冷硬,端正坐在椅子上就像一柄沉默的冷刀。只是他脸上有一道斜穿至太阳穴的刀疤,身上透着一股煞气,被他看上一眼都觉得两股战战,活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阎罗。 姜若急促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找回了意识,能动弹几分。 这倒是让赵九重注意到她,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见顾淮安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身后。 “赵将军。” 赵九重也是京城人,虽然和顾淮安不是一个圈子,但也是见过面听说过对方的名头,自然能够确定来人的身份。 他倒是第一次见到顾淮安对一个女子这么维护。不过他不是个喜好打听的性子,直接略过年轻妇人,转而站起身问:“世子爷,是什么时候来湖州的?” “今日才来,找你有些事情要商量。”顾淮安开门见山。 赵九重之前就接到皇上的密令,一直等着安王世子来找自己。见顾淮安开门见山,也不扭捏,让下人带着姜若去偏厅休息一会,就直接和人出去了。 顾淮安临走前,朝着姜若方向看上一眼,姜若明白他的意思,随人安心到偏厅等着。 姜若因为担心妹妹,昨夜一直没睡好,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现在脑袋昏昏沉沉。她为了维持清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7节 现在还没开春,外面的天仍旧是冷的,丝丝凉意从窗户的缝隙里冒出来,她打了个哆嗦,转而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赵家布局极为简单,简单到有点寒颤。像在京城,官员家里就算再为落魄,也会有些字画装饰;江南这边,喜好摆放花花草草的盆栽,或是各种各样的瓷器。 赵家屋内清一色是木质家具,没有旁的摆件,就连家具本身都是最为普通的样式,连个雕花都没有,就像是随随便便让下人去买的。 可见赵将军本人,并不是个生活讲究的。 姜若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问给她上茶的下人:“赵夫人是否在府上?” “夫人说笑了,我们将军尚未娶妻。” “那可还有其他女眷?”她低下头,看了看沾上一些灰的裙摆,露出个不大好意思的笑容,腼腆道:“裙子污了,想要问人借一条。” 下人觉得好生奇怪,裙子沾了点灰,又有什么要紧的?不过他知道女子们都极为注重自己的形象,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杨姑娘倒是在,夫人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差遣丫鬟过去问一声。” “没有旁人了吗?” “府中就一位女眷,杨姑娘人特别好,可需要我们去问问看。” 连姓氏都对不上,定然不是妹妹姜眠。 姜若嘲笑自己,过度紧张到疑神疑鬼。赵将军同妹妹就是两样的人,怎么会就这么巧凑到了一起。 且她那天看到的男人,虽然同样高大,可远不像赵将军这般气势骇人。 她说不上庆幸还是失望,对侍候的人说:“算了吧,我贸贸然过去问也不好。” 下人摸不着头脑,却也什么都没说,直接下去了。 姜若正要端起茶盏时,一抹红色从窗户的缝隙里一闪而过。她愣住,忙不迭的站起来走向窗边往外面看过去。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实际上她也看不清人,却在本能的冲动下喊出声:“眠眠。” 面前的女子顿住了,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那瞬间,周遭全都安静下来。 见到熟悉的身影,姜眠一瞬间觉得自己从死寂当中活了过来,心血涌动。 眼前雾气缭绕,她却丝毫不敢眨眼,担心,这只是自己午夜梦回时的一场梦境。 她轻轻将心底呼喊了好多遍的称呼念了出来,“阿姐。” 姜若没忍住得落下泪,在其他人错愕的目光中小跑出去,一把将面前文文弱弱的精致姑娘抱进怀里。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担心,生怕夫人想出什么为难的招数去苛待娘亲和妹妹。她尤为担心的是刚刚过了十五岁生辰的姜眠,因为姜眠自小就生的好看,像是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可美貌对于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子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现在感受到怀里柔软的力道,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又叫了一声,“眠眠。” 姜眠眼眶是红的,秀气的脸上却始终带着笑,依恋地蹭了蹭面前的女子,“阿姐。” 有下人见情况不对,好好的杨姑娘怎么突然叫眠眠,还多出一个姐姐来。但是赵将军偏爱杨姑娘的事情人人都知道,怕闹出什么岔子来,就立即有人去前面禀报赵将军。 姜若没注意到这些,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妹妹。她松开姜眠,拉着人都胳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怎么会在这里?娘呢?” “娘怕冷,大夫开了汤药,她喝了之后就睡下了。”姜眠任由她打量,一直在笑,“我没事,我过得还不错。” 姜若看见她已扮做妇人的妆扮,沉默下来,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姐……”姜眠声音里有些惶恐,普通小时候做错事一般,怯怯地去拉她的袖口。 姜若在那瞬间想到了很多,想到那个煞气重的赵将军,想到姜眠和赵将军的联系,想到了姜眠的以后,自责到说不出话来。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连累到她的话,姜眠本该可以像她自己幻想的那样,嫁给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同喜欢的人相敬如宾的生活下去。而不像是现在被人称作姑娘。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知道现在不是让他难过的时候,便仔细问姜眠这段时间的经历。 姜眠自小依赖姐姐,便毫无隐瞒说了当初怎么被人接走送到江南,在江南原本是要被卖掉却在王家遇到赵九重的事。 “赵将军将我带了出来,我便一直住在这里。不过赵将军说,近一两年会回趟京城,我原本想着那时候再去找你。” “那赵将军……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姜眠不想要姐姐担心,特意摸了摸自己头上佩戴的首饰,仔细听语气里却什么高兴,“这些都是他给我买的。” 姜若心情复杂,觉得事情这下子就难处理了。她放缓了声音,问道:“那你想跟着我离开吗?” 姜眠迟疑了,眸光不定。赵九重官职高,且她与赵九重那个早死的未婚妻有几分容貌上的相似,现在正是稀罕她的时候。若是一般人,怕是没有办法将自己带走。 姜若却误会了,迟疑道:“倘若你想要留下来……” “我不想的。”姜眠直接否定,没有丝毫犹豫道:“我不想留在这里。” “不想留在这儿,你想去哪里?”旁边忽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两位女子都被吓了一跳,姜若挡在自己妹妹的身前。 赵九重听了个全程,觉得怒火直接往头顶上窜,就是当年被敌方将领差点砍废了一条胳膊骂他是怂蛋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生气过。 他阴沉着一张脸,更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阎罗王,也不顾在场还有这么多人,大手一把握住姜眠的胳膊就将人往屋里拖,看上去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姜眠见到她,直接被吓得哭了出来,瘦瘦小小的脸上惊疑不定,本能地想要去抓姐姐的手。 “你要对她做什么?”姜若要跟上去,被赵九重身边的侍卫直接拦了下来。 他几乎是将人直接拎起来,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居住的屋子,勾脚把门带上,就将手上的女子往旁边一甩。 姜眠吃了这个力道,被甩在旁边的暖榻上,一张脸更是煞白,眼泪不自觉地往下只掉。 “怎么,还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了,说走就走?”赵九重一只脚跨在暖塌上,捏着姜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她长相偏幼态,看起来无辜单纯,哭起来就更加惹人心疼,恨不得让人掏心掏肺对她好。 赵九重就不知道在她长相上吃了多少亏,此刻也不心疼,冷笑着:“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代价,将你从王家带出来?现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姜眠抿唇,偏过脸不去看他,楚楚可怜,“我可以赚钱,可以还银子。” “呵,”他声音更冷,面上的刀疤都有些狰狞,“杨怜儿,你现在和我装起糊涂了?” 他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像是被人耍的,积攒的火气亟待发泄,只想将女子压在身下好好教训她一顿。 想着他就要动手,将身下女子的衣裳扯下来。姜眠哭着推开他,却还是被扯开衣服,露出里面玲珑有致的身段来。 “又不是没睡过,现在倒是学了贞洁烈女这一套,可是忘记当初怎么跪在我身边求我的?老子花了时间、搭进去人情,夜夜喂你就是喂不熟?” 赵九重英气的眉拧起,在军营中呆了这么多年,从来就不知“文雅”两个字,嘴上说得越发难听。 姜眠眼眶更加红了,挣扎着不让他近身。 前面顾淮安也赶到,带着侍卫就要硬闯进来,双方僵持不下,争吵声极大。 赵九重注意到外面,倒是冷静下来,歇了心思在旁边坐下。 作者有话说: 尽量会更新多点,爱你们 感谢在2023-02-16 23:32:25~2023-02-18 18:4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灵川 10瓶;巧克力好吃吗! 2瓶;604251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051 ◎姜若被猛然抱住◎ 姜眠默默流泪, 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不想要在姐姐面前显得过于狼狈。 赵九重没去理,思索接下来的场面怎么处理。 而顾淮安也带着人直接冲了进来, 姜若上前一把将姜眠抱入在怀中,不断安抚性地摸着女子的头, 戒备地看向赵九重。 “赵将军,你想要用武力强迫一个弱女子吗?” 赵九重没看她,而是看向落在后面一步的安王世子身上,直截了当找能做主的人说话。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顾淮安出声道:“听听姜眠的意思吧。” 谁知道听了这句话之后, 赵九重死死地蹙紧了眉头, “姜眠?你不是叫杨怜儿?”他略略思索一下,转瞬就明白了, 应当是用了个假名字。 呆在自己身边近三个月、几乎日日都同床共枕的女子,就连名字都是假的。 “很好!很好!”赵九重连声说道,猛然往起一站。 他身形本就吓人, 此时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觉, 闹得在场的两位女子全都害怕缩了起来。 顾淮安伸手攥着他的胳膊。 赵九重说得有几分嘲讽,“放心,我倒是不至于同两个女子动手。” 他定定地看向姜眠,脸上的伤口狰狞,“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留下来。” 姜眠余光瞥向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陌生男人,低头思忖着这陌生男子的身份。她是知道姐姐姜眠去侍候安王世子的事,猜想面前的人就算不是安王世子, 也应当是差不多身份的人? 应当也能勉强护住自己? 她面上仍旧是怯生生的样子, 抱住姐姐的胳膊, 不敢再去看赵九重的脸, 声音倒是很清楚,“我想要跟姐姐在一起。” 哪怕是知道这个结果,赵九重听到她毫无眷恋的声音时,仍旧气笑了。 他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上,抵挡住大部分想要涌进来的光线,显得身形越发高大,如同一座越不过去的高山。 “随便你吧,反正我也腻味了。”丢下这句话之后,他便没再回头,直接离开了。 姜若捂住妹妹的耳朵,怕她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姜眠乖乖任由她动作,更像是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 赵家是呆着不下去,姜若随即去见自己的娘亲。 姜若的母亲没有姓氏,平时人们叫她四娘,因为夫姓姜,又被叫做姜四娘。 姜四娘的情况看上去比她想象中好了不少,在京城就靠着女儿微薄的月例银子过日子,再加上她需要吃药,日子就显得紧巴巴的。来了江南虽然短暂受了一段时间苦,但是跟着小女儿来了赵家,她过上了衣食无忧,还有人伺候的日子,已经很是满意了。 所以见到大女儿的欢喜在姜若提出要离开赵家时候,就荡然无存了。她几不可见快速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道:“就这样直接走了吗?赵将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样一走了之不好吧。” “赵将军的恩情,我会想办法报答的。若是眠眠情愿留下来,我也就不说什么。既然她现在不愿意,我自然要带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8节 她离开的。”姜若自己面对赵九重时,都心里犯怵,更何况是胆小的妹妹。 她也想好了,“赵将军那边,世子爷会帮着处理。” “世子爷?说的可是安王世子?你和世子爷?”姜四娘的视线在女儿的脸上转悠,一脸探究。 姜若顿时变得难堪起来,说到底她的情况也没有比妹妹好上多少,说通房谈不上,说妾也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混着。兴许是这段时间装正经主子装习惯了,再加上世子爷对自己很好,让她一时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她欠世子爷的不知道有多少,不在乎这一件两件,“是安王世子,我在替世子爷做事,有银子养你和妹妹。” 姜四娘心里将情况都过了一遭,眼泪就滚下来,一把将女儿抱进怀中,哭着说:“我哪里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可娘拖累你这么多年,怕一直拖累下去。” 姜若被猛然抱住时,浑身都变得僵硬。明明这才是自己的母亲,明明这是小时候的自己最渴望的拥抱,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脑子里忽然闪过杜二夫人的脸,最后还是抬手搭上了母亲的肩膀。 她们走得很快,没有带走赵家一点东西,直接搬去湖州客栈,预备隔天清晨再启程去扬州。 顾淮安同赵九重还有些事情要商量,关于如何在瞒过世家的前提下,在扬州周边布置兵力防止暴动。两人对着舆图商议到很晚,顾淮安紧接着就要离开。 从始至终,赵九重就没有提过姜眠一句话。 顾淮安眸光暗了暗,没说什么,第二日直接带着人离开。 他心里有个猜测,却不好直接说出来。姜若一直觉得自己的妹妹是个柔弱可欺的弱女子,他却不这么认为。赵九重不是无能之人,身为一军将领,他身边的人都是要经过严格的排查以防细作。姜眠能用一个假名字,在赵九重身边待这么长时间,就绝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顾淮安能够容忍这些算计,前提是这些算计不会伤害到姜若,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离开扬州不过短短两日时间,谁知道扬州府就闹出一件大事,施意卿匆匆找上他商量对策。 这事情还要从他刚离开扬州府说起。 顾淮安才带着去了湖州,后脚扬州府就出事。 当天晚上,府衙门口有人击鼓状告萧家经营河运的主管马道明,写了血书陈述马道明杀害他的妻子女儿。 那个男人已经瘸了一条腿,全身脏乱,就是街上的乞丐,都比他好上几分。 见到官员,还是像知府这么大的官司,他畏惧到全身颤抖,还是按照那个陌生男人的交代,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男人是五渔村村民,名叫吴初九。他因为生得高大,再加上人也勤恳,很快在家里的帮助下娶了个貌美温柔的娘子,后来还生养了个女儿。不过因为生女儿时娘子难产损伤了身体,无法再生育,两人便决定不要孩子。 这在村里就是件离经叛道的事,吴初九的家人反应激烈。为了隔绝家人的阴阳怪气,他不得不带着妻子和女儿重建房屋单独居住。为了攒银子,他在农闲时去码头背货,他的娘子便会为他送午饭。 谁知道这一送就出了事,他的娘子被马道明看上了,拖进船舱内就要行不轨之事。第一次就被他发现了,他将马道明打了一顿带着娘子离开,码头的活自然也丢了。他也不难过,重新找了个替人修建房屋的活,每日早出晚归,没注意到妻子变得越来越沉默。 “小的应该发现的,梅娘时常抱着女儿哭,小的却以为她被吓住没缓得过神。”吴初九顿住了,嗓音粗粝的像是用食指刮过,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结果有一日我回家,便发现梅娘失踪了,我的女儿,女儿……溺死在水缸当中。” 施意卿听到这里,狠狠地皱了眉头。 吴初九匍匐在地上,起不来身,“小的当初只是怀疑马道明,找到他想要询问。马道明却亲口告诉我,谁让我的女儿哭闹坏了他的好事,还承认他将梅娘带走了。我被打断腿丢了出去,却在不日之后得到梅娘的死讯。” 施意卿嗓音干涩,“为何不禀报官府?” “在小的报官的第二日,小的本家的屋子着了火,所有粮食和这么多年的积攒被烧得一干二净。”吴初九已经说不出声,全是哭腔,“小的娘也在大火中没了。” 施意卿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同进士出身,读遍四书五经、经史讲义,与人辩论时也是滔滔不绝,却在这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官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施意卿承诺道。 吴初九听了,也不高兴或激动,无悲无喜地磕了个头,“小的相信大人。” 施意卿觉得胸口堵一口气,叫他发慌难过的紧。 他当即受理,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马道明羁押起来。原本这件事过了已经有一年,各方证据难找,需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 谁知道马道明本来就是个欺男盗女不着五六的货,手里不止有一件人命官司,且仗着萧通判的威风,做起坏事也毫不遮掩,反倒是洋洋得意的在外面吹嘘。 这不一出事,不少人背地里主动将证据送了上来。 萧通判一回家就面对自己哭哭啼啼的爱妾,再三承诺道会将马道明捞出来。 他敢放这样的话也是有缘由的。 别看施意卿现在坐在知府的位置上,可真要说是权利还不如自己。那些豪门世家虽然喜欢同各方交好,可还是分得清什么是外人什么是自己人,关键时候还是十分排外,互相帮扶以维持家族长久的繁盛。 也是看在施意卿老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份上,他才能安安稳稳在知府的位置上坐着,这么多年都没出事。 可扬州府从来就是施意卿能说话的地。 他十拿九稳找到施意卿,以为这就是个打声招呼的事。 谁知道,施意卿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反而一脸为难道:“这件事现在闹得这么大,外面不少人都在看着。若是不能给出个交代来,只怕会惹来民怨气。” “什么民怨?”萧通判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我认为这件事情应当没人知道才对,要不我现在让下人去外面问问?”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解决了知道的人,其他人自然就开不了口。 施意卿哽住,脸色难看下来。 萧通判却丝毫不在意,“马道明确实胡闹一点,可却不是什么坏人,这几年在码头做得有模有样。想必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等他出来我一定压着他让他亲自解决,不会给你惹到一点麻烦。” “施大人,想来你也是愿意给萧某人这份面子是不是?” 要干的就是你,还给你什么面子! 施意卿脸黑得同锅底差不多,真要是说起来,萧通判还是自己下级,被自己属下威胁的感觉十分不美妙。他想,难怪自己当初想都没想直接投靠安王世子,就照着萧通判的架势,他在知府的位置做不了多久自己也要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主动辞官。 早晚都是要翻脸,这时候他也不忍着了,直接回绝道:“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身为父母官自然是要为民请命,现眼见人有冤情,本官又怎么能置之不理?” 萧通判望过去,眼神中都是压迫,施意卿纹丝不动地坐着,样子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很好!很好!很好!”萧通判接连说了三声“很好”,一声比一声声调高昂,拂袖离去。 回到家,爱妾马朝云的又找了上来,哭哭啼啼说着自家哥哥的事,音调一声比一声软,求萧通判想想办法。 萧通判往日很吃这一套,今日却觉得无比厌烦,想都没想直接甩了个巴掌过去。 重重一道耳光声响起之后,马朝云被吓傻了,半边脸高高肿起,不敢动弹。 “我先前说过多少次,让他在外面低调些,不要给我惹乱子。闹成这个样子,还怪得了谁。”他重重拍了拍桌子,“我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 马朝云哭都不敢哭了。 萧通判捏了捏鼻梁,直接说:“滚!” 马朝云捂着自己红肿的半边脸,哭哭啼啼地走了,在花园又遇到萧通判的长子萧温宁。 而等女子离开之后,坐在书房里的萧通判,脸色更沉了。 年后,皇帝刚派了巡抚大臣来江南视察。这原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巡抚来过,江南照样稳稳当当没出任何问题。可据他得知的消息,皇上还另外派了人来江南调查。 施意卿是谁,那是扬州府的的泥菩萨,最擅长的就是在各种事情中和稀泥,自保的意图很是明显。他这次既是要保马道明,更是为了试探施意卿是否在私下里和人有联系。 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联想到施意卿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个陌生书童,他眼皮子直跳,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萧通判是个狠人,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马道明杀了算了。一个活着的人随时都能成为攻讦他的把柄,还是死人更能够让人安心。 谁知道在他动手之前,他的好大儿先动手劫狱,还失败被人正好抓住把柄。 “真是废物!”萧通判气得胡子都快要竖起来,一脚朝着萧温宁的心窝狠狠踹了下去,“谁让你动手的?” 萧温宁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生气,哽着脖子辩驳道:“父亲,你怕什么,施意卿还真敢拿我们怎么样不成?这次若是真让他处理了马道明,其他人该如何看我们萧家?” 萧通判站在的书桌前来来回回走动,看了萧温宁一眼,又看了一眼,不可置信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施意卿就算再怎么不是,人家最起码生出个好儿子来。 他张嘴想要解释,又在想自己和一个蠢货解释什么。 “你最近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备去。”萧通判沉声说。 萧温宁还想要反驳什么,就对上了萧通判阴森狠辣的眼神。那种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更像是再看个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敌人,他便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通判声音幽幽,“我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萧温宁失神落魄走出去后,萧通判连夜乘坐一顶小轿去了王家,拜访从京城回到江南的王广陵。 他被下人带到王广陵面前时,王广陵正在听曲儿。 王家在家中搭建了台子,豢养的艺伶袅袅端坐在台上,拿着一把琵琶弹奏着江南小调。王广陵身着一身锦袍,靠在躺椅里眯眼欣赏台上的女子,一只手闲散地搭在身上慢慢打着节拍,样子比某些致仕的老臣还要闲适。 偶尔偏头吃下侍女剥好喂到嘴边冰葡萄,十足浪荡子的模样。 萧通判走到他旁边坐下,“外面都要火烧天了,王大人真是好雅兴。” “无用之人,自然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王广陵平和一笑,亲自给萧通判斟了一盏茶。 萧通判哽住了。 王广陵来江南,实际上是受了皇后的吩咐,同几大家族协商提前将江南那些田亩的事情处理好。 青海案子等结果出来,韩暘之最后还是被踢出来顶罪,降职去偏远县城做一个小县令。至于最后韩暘之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回事。 蒋侍郎被问罪贬官,现在去翰林院坐冷板凳,不过户部尚书也没有落到黄侍郎身上,而是由原先的内阁辅臣鄢凛兼任。这倒是在他们预料当中,皇上对户部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往里面安插人本就不是简单的事。 至于皇帝突然颁布的限制官员宴请规格的政令对他们更是不痛不痒,最多就是将大明面上的事情搬到背地里,该收到的东西不会少了分毫。 唯一可惜的就是安王命大,青海一战没有将安王直接拖死。 真正让他们措手不及的皇上似乎起了要动江南的心思,他们放在勤事殿的眼线发现关于江南的卷宗有被翻阅的痕迹。 他才不得不走这一趟,来时便同江南王家当家人、他还要叫上一声大伯的王元松说了。 这里又涉及到京城王家和江南王家的纷争。起因很是简单,京城王家本就是从本家分出去的一支,不过赚了从龙之功,更出了个皇后,如今更为显赫。此时江南的本家不服气,尤其是每年还要往京城送去大笔银子,这种不服气就在逐年当中转化成怨气。 王老爷子倒是和他说得很客气,“王家生意虽然做的这么大,可摊子铺出去,成本也跟着增大。这些年往京城送了不少银子,许多地方还没不得上亏空,要是将田地处理了,王家势必会元气大伤。不如将这个消息告诉另外三家,瞧瞧他们是怎么处理。” 本家是不想放手,将生钱的聚宝盆丢了。王家同皇后同源,都不做出个表率来,其他三家又怎么肯动弹,说不定还以为是王家的一场算计。 他还准备说些什么,王家二爷、他的二堂哥讥讽道:“就是想叫我们为了京城收摊子,也该是康年、向柏过来,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王广陵笑了,彻底不开口了,倒是将消息传给另外三家。另外三家的态度的同王家都差不多,心里还抱着期待,这么多年江南都没有出事,稳稳当当发展,怎么就突然要动手。 萧通判便是出身另外三家之一的萧家,不过他明显比王家二爷拎得清多了,也不讲究面子,直接作揖给王广陵赔了声不是。 “我现在也琢磨出不对劲了,怕是有人早就来了扬州,查到什么证据才会在这时候突然发作出来。” 王广陵不接话,眯着眼睛听曲儿。 萧通判继续说:“我怀疑是安王世子,他失踪这么久,上面仍旧没有一点动静。真要是他,施意卿变脸这么快也就有了解释。可真要是他,江南这次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这才是真正让萧通判害怕的事,他手里处理过的事情,被查出来一件都是抄家问卷的大事。 王广陵这时候才开口:“能活着来江南,不代表能活着回去。” “呵,他这个身份,真要是死在江南怕是正好给上面动手的借口。”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9节 “可要是出了不可违抗的天灾呢?” 萧通判抬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码头上有人风寒了,发病快,死的也快。”王广陵偏过头。 他是极为温润儒雅的长相,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都有几分悲天悯人的仁慈。 “不知道这种风寒传播开来,会怎样。” 萧通判愣住,紧接着又回过神来,仔细思索王广陵说的话,倏得笑了。他越笑声音越大,来时的紧张不安一扫而空,恢复当初的志得意满。 “这风寒好啊,底下人辛辛苦苦劳作,传染风寒又不是他们情愿的事儿,真是可惜了。”萧通判抓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就是我们这些人要辛苦些,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谁让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呢。” 王广陵始终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听着台上的琵琶曲,沉浸在靡靡之音中,连萧通判什么时候离开都全然不知。 作者有话说: 我又丢丢害怕你们不喜欢,捂脸,后面就是感情戏多一点,这里是主要交代事情,免得太跳。 江南这一块没有和任何现实联系起来,之前我也写过类似这种, 发红包,么么。 感谢在2023-02-18 18:43:53~2023-02-19 20:0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052 ◎看看你喜欢什么◎ 施意卿找顾淮安, 原因就是有人要硬闯地牢劫走马道明的事,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处理马道明了。 他估摸着就是萧通判做的,也只有萧通判有这个理由这件事, 顿时他就微妙起来。这就好比成什么,捕快在外面抓了个小偷, 还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小偷的上线就跳出来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指挥小偷杀人。 这不闹着玩么。 可他也因此投鼠忌器,将吴初九和马道明严加看管起来,生怕对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两个人解决了。 不怕对手心机深沉, 老辣狠练, 可就怕对手是个疯子,不管不顾要拉所有人下水。 顾淮安不认为萧通判有这个胆子, 又亲自过去审问马道明,再次回到西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往常这时候,姜若都会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在府上等着自己。有时候要是深夜, 她也会坐在旁边跟着吃上一点。 他如平时一般去了主屋, 没成想在屋内的是一直等着的墨竹,不见姜若的身影。 “夫人呢?”他随手将披风解开,放在旁边的架子上,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墨竹很怕安管事,准确的来说府里没有一个人不怕他。其实安管事对他们的态度也很好,从不随意打骂处罚,可他身上那股威严就压得人抬不起头,让人心生出怯意。 听见他的问话, 墨竹将头垂得更低, 恭敬道:“二姑娘说夜里一个人睡害怕, 夫人便过去陪她了, 现在已经歇下了。不过她已经吩咐厨房留了宵夜,要不要现在端上来。” 顾淮安应了声,墨竹手脚麻利地将食物都端了上来。 厨娘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稳定,菜色同平时没什么差别。顾淮安没说什么,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就睡下来了。 而那边姜眠正高兴着。 姜家在京城的屋子很小,总共就两间。姜四娘因为要吃药,再加上屋子里还屯放着贵重的物件,自己就占了个屋子。姜若要是得空回家,就是和她住在一起。 她从小就是跟在姐姐到后面长大,从未离开过姐姐近一年的时间。 “可是你要和我一起睡的话,世子爷会不会生气呀,我不想世子爷因为我怪罪你。”姜眠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抿唇道:“我一点都不怕黑的,忍一会儿就可以,阿姐快回去吧。” “没有关系,我会一直陪你,等你不害怕了再说。”姜若心疼她的遭遇,又怕她换了个环境适应不了,便主动留下来。至于世子爷,应当不会生气吧……她这么想。 姜眠露出笑容来,上前去挽着她的手臂,乖顺道:“那就好,我也想和姐姐在一起。” 姜眠是只身从赵家出来的,没有衣服。姜若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看着衣服上多出来的大半截,她眼眶就是一红,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酸楚。 她摸了摸妹妹的脸,“明日我带你去看看衣裳首饰,看看你喜欢什么。” 姜若才和亲人团聚,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让娘亲和妹妹安顿下来。白日便带着她们置办东西,熟悉环境,晚上则是要陪妹妹。 再加上世子爷这几日都忙,经常见不到人影,她就一时忽略掉。 这事还是长喜先受不了。 他原本性子就有几分不正经,爱开玩笑,也就畏惧世子爷,在京城尤甚。不过来了扬州之后,世子爷周身的气质平和许多,氛围不再压抑。 可这几日,世子爷又突然变了回去。明明他的表情也同往常没有区别,可离他三尺之内气压都极低,稍微瞥上你一眼都像是有无数冷刀子“嗖嗖”扎过来,让人胆战心惊到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长喜直接找到姜若,“我瞧着世子爷这几日的状态极差,看着瘦了好多。” 姜若正在替娘亲做衣裳,闻言顿住,“发生什么事儿?” “你也不知道吗?”长喜眨了眨眼,囫囵着说了一句,“我原本还想想问问你原因呢,毕竟这段时间你和世子爷呆的时间最长。” 她开始心虚起来,这两日她一直着急安顿家人,认真想起来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世子爷了。 “我去问问看。”她回话,等长喜走后叫来墨竹,问问这几日的情况。 墨竹不多话,且因为惧怕安管事再加上不知道安管事到底是什么习惯,突然被问起,犹豫着说:“奴婢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一开始安管事会直接回主屋,后来几日应当是有事要忙,会先在书房呆上很长时间。” “每日准备的饭食呢?” “会用上一点,不多。”墨竹回答很快。 姜若又问了几个问题,也想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长喜的话时常在耳边回响,导致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好几次差点戳到自己的手。 等到了晚上,她所有的心思就全在主屋那边。 注意到主屋的蜡烛亮起,她小心翼翼起床披了件衣裳。 姜眠睡得轻,她一有动静就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阿姐,你干什么去。” “我去那边看看,世子爷好像回来了。” 黑暗当中,姜眠清醒过来,声音怯懦,“等会还回来吗?” 姜眠每次都会和她说,来江南这趟其实没吃苦头,一遍遍和她强调着她自己过得很好。可姜若和她住了几日,偶尔能听见她睡梦中哭泣着“眠眠听话,不要打……” 现在听见妹妹怯怯的话,她心软几分,说:“还回来。” 姜若拢紧了衣裳,想着快去快回,边往外面走边交代着:“就是找世子爷问几句话,你先睡吧,若是害怕就将灯台点燃。” 作者有话说: 姜眠就是白切黑姐控,嘿嘿 第53章 053 ◎然后便是狂风巨浪◎ 姜若到主屋那边时, 墨竹刚好在收拾碗筷。 她简单扫了一眼,就知道世子爷这次吃得不多,只有浅浅的一碗, 可之前并不是这样子。 “是粥不合胃口吗?”她仔细看了看,应当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才对, 都是按照之前芙蓉炖粥的方式炖的。 顾淮安见到她,语气平静,“你怎么过来了。” 墨竹知道两个人要说话,就端着已经收拾好的东西, 率先出去了。 等人出去之后, 姜若才老实回答,“长喜告诉我, 你最近看着憔悴很多,让我问问发生什么事。” 顾淮安一开始并没有说话,他往椅背上靠去, 坐姿松散, 一只手顺势放在桌上,指尖抵着木质桌面。 烛光在深邃的轮廓中涂上光亮和阴影,眸光沉沉,语气不明地问上一句 :“因为长喜提醒了,你才想着过来看一眼?”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高兴。 姜若几乎是本能地听出了他话里的不高兴,瞬间心虚起来。她作为一个奴婢,理应要照顾好世子爷,可这几日为了娘亲和妹妹, 对世子爷的事很少过问, 甚至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过世子爷。 她本以为世子爷会不在意的。 因为他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 她能为他做的事旁人也能够做到。换句话来说, 他没有那么需要她。而她对于常年生病的母亲和才从泥泞中脱身的妹妹来说,是现在唯一的支柱。于是,她便在这些天选择了先安顿亲人。 这肯定是不能实话实说的,姜若站到他后面,伸手替他按摩肩膀:“我这些天一直想着你,所以长喜一说我就过来了,最近是忙吗?” 男人闭着眼,没有开口说话。 姜若继续说:“扬州又出了乱子?还是有什么变故?府中有谁做的不好?墨竹准备的饭菜不可口?” 她一样一样地猜过去,可男人都没有开口,只觉得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这下就完全没辙了。 突然,肩膀上一重,脸颊边传来软乎乎的触感,极为依恋地朝着他蹭了蹭。 女子声音里带着些紧张,“世子爷,是因为奴婢吗?” 他猛然睁开眼,偏头朝着身边的女子看过去。 因为他这个动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极近,鼻尖差点就相触在一起。就是这么近,他在她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什么瑕疵,肌肤白瓷莹润,眉毛被简单修饰过,眉头却没有那么规整,带着几分野性和真实。 女子的眼睛就更为好看,内圆外翘,眸子湿亮。此刻她有些紧张,眼皮下垂,乌黑的睫羽轻轻颤抖着,将深棕色的瞳仁掩盖起来,透着几分欲说还休的妩媚。 放在是桌面上的手指曲起顿住,他问了声,“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什么?” 姜若的心跳陡然加快,觉得口干舌燥。她像是触摸到什么答案,又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好,再多就是一种奢望。 她的唇抿了又抿,干涸到开始发粘,最后小声道:“是奴婢先问您的。” 顾淮安眼皮子微掀,看了她一眼,“现在学会讨价还价了?” 她原先很怕这样子的世子爷,现在知道他不会真的对自己做出不利的事,胆子一下子大了很多,“可奴婢说的就是事实。” 她飞速在人的唇边亲了一下,因为害怕亲的位置发生了一点偏差,落在了嘴角。又因为羞赧,她飞快地把脸埋进男人宽阔的肩膀中,过了半晌才闷声闷气道:“奴婢本来就没有你聪明,你要是知道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女子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他的后背上,能感受到那份极致的温软。身体传来的阵阵浅淡的香气能很好地缓解这几日来跳动的神经,类似于夏日潮湿的午后突然落了场大雨,噼里啪啦卷走所有的烦躁,一颗心得到平静。 顾淮安原本有许多想说的话,质问也可以信手拈来,让她害怕、臣服甚至能令她诚惶诚恐地将一切放下,长长久久地陪在他一个人身边。 只是在瞧见她红着脸总是假装不经意地看向他时,顾淮安又再次心软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0节 他垂下眼帘,明暗交错的光线中眼眸越发深邃,冷声道:“巧言令色。” 姜若没有被他的冷淡吓到啊?,甚至在被拉开的时候转身就坐到男人的腿上,双手揽着世子爷的腰身。 她想起来长喜说世子爷这段时间有些憔悴的事,伸出手指在男人的腰间比划着。世子爷瞧着清瘦,腰腹却全都是硬邦邦的肌肉,看着真不像是瘦了。 细长的指尖往里面戳了一下两下,都没能戳动,她想着长喜的话并不是全然可信。 可下一刻,她作乱的手被抓住,被低声警告着:“不要乱动。” “我没有乱动,就是想看你瘦了吗?”姜若其实已经知道世子爷为什么不高兴,换做是她手下的人擅离职守,她也是要不高兴的。 现在她只能睁着眼睛说胡话,“我早就想过来的,离了世子爷我也不习惯,可我又怕打扰到你,不敢往这边来。” 顾淮安是不相信这句话的,他瞧着她这几天根本就是乐不思蜀。从前学会说谎话,现在她也依然如此,就是他平日里纵容的结果。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在女子还在说话的时候,他原本放在肩膀上的手便缓慢下移,到了个不该在的地方。 姜若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嘤咛出声,按着他的手腕,“世子爷……” 可她不是没有在这些事情中得到愉悦,稍微撩拨些,身体那些残存的记忆便被唤醒,声音也越发柔媚。这听上去就更加不像是拒绝,更像是种欲说还休。 她是想要拒绝,觉得在这时候做这些事不合适,再说她答应了妹妹等会要回去,清了清嗓子道:“和眠眠说好了,等会儿我就回去。” 顾淮安没有松开手,“你妹妹能习惯这边了。” “应该还没有习惯,昨天晚上她晚上还在做噩梦,”姜若心口发跳,隐秘的地方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不断啃噬,不疼却十分恼人,“她年纪还……小,赵将军看上体格魁梧,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她” 姜若想说两个人在一起做那种事情,姜眠定是要吃一番苦头的,看上去赵九重的体格,能直接将姜眠拎起撕碎。 可这是别人的房中事,她不好说的明白,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裙摆被直接撩起,男人沿着润湿的窄道直接闯入进去。几次过后她早就没有那么疼,可仍旧酸胀得不像话。她闷哼出声,背部僵直紧绷,软软地低呼出声。 顾淮安咬住她脖颈后的嫩肉,目光黑沉如同一汪见不到底的深潭,“你的意思是,我的体格没有赵将军好?” 这哪里对哪里! 姜若想要反驳,可全身哆嗦着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避而不谈,“我还要回去,来之前和眠眠说好了。” 她挣扎得有几分厉害,顾淮安索性松开手,清清冷冷的凤眼眼尾沾染了几分谷欠色,眸色极深,“那你就自己起来。” 身上失去了桎梏,她也尝试着站起来。 可就像是榫卯结构般严丝合缝,每往上挪一寸,她便感觉身体变得紧绷几分,双月退都在打颤。 “慢慢来,免得伤着了。”顾淮安很好心地提醒。 姜若又生出几分好感,全然忘了这事儿就该快些,越慢越容易没什么力气。果然,在即将要站起来时,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儿重重往下坐了下去。 一瞬间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喘息,然后便是狂风巨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歇,只记得最后她是被人抱到床上昏昏睡了过去。 顾淮安原本也要陪着她睡上一会,忽然听见外面走动的脚步声,思索片刻换了身衣服走了出去。 才出门,他就看见了站在走廊转角处的姜眠。姜眠全身的衣着整整齐齐,见到男人害怕地往墙边躲了躲,低眉顺眼没开口说话。 “这么晚了,怎么出来了?”顾淮安问。 姜眠抿唇,看了一眼屋内小声道:“我是来找姐姐的。” “嗯,听姜若说,你现在还是怕一个人独处?” “也没有害怕,就是姐姐比较担心我。”姜眠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手紧握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世子爷要是不高兴的话,我明日就去和姐姐说。” “嗯。”男人很是干脆应了下来。 姜眠顿住,瞧了不远处的男子一眼。 男人长身玉立,没有赵九重那般煞气重,可温润矜贵,带着上位者予夺生杀的威严,让人高高仰望不敢侵犯分毫。 他偏头朝着她望过来,冷冽的凤眼没什么温度,声音更像是用冰水淬过般,“若是你真的这么害怕,我也可以送你回赵家。赵九重是什么性格的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若是说他杀人我还有几分相信,可若是说他故意与女子为难,应当不大可能。” 赵九重坐在将军的位置上,就是手下将士的模范。他既然想从严治军,守卫大周千里疆土和万千民众,就必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犯错。 唯一的可能,就是姜眠在告诉自己姐姐时,隐瞒了部分事实。 他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养着这两个人的花销实在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刺向不远处柔柔弱弱的女子,告诫道:“你的长姐是真心待你,不要将这些小心思用在她身上。” 说完之后,他也就没再逗留,直接朝着屋内走去。 姜眠看向紧闭的雕花木门,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无辜单纯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幽深。 第54章 054 ◎她现在情况不大好◎ 姜若第二日是迷迷糊糊当中被人推醒的, 身体还处于极度疲倦当中,因此眼睛虽然睁开了,脑子还没跟上, 一脸的迷茫。 顾淮安就坐在床边,将她凌乱的头发拨开, 露出一张精致的巴掌脸。 “世子爷?”姜若还没清醒,以为他是有什么事,开口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没有,昨日不是听你说起, 清早和傍晚都看不见我, 特意叫你起来看看。” 姜若:“……” 倒是不必要将她说的每句话当真。 她整个人都凌乱了,鼻尖皱起, 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干脆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被面当初挑的是空青色,颜色有些沉闷, 倒是衬托人皮肤娇嫩莹润, 像是盛开在绿色从中冒出的纯白的花骨朵,鲜嫩得让人侧目。 顾淮安想到昨夜人趴在自己身上缓缓盛开的模样,搭在被面的手指动了两下,最后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我现在要出去了,在府中等我回来。施大人说扬州发现了热症,若是没事,约束府中的人不要出门。” 姜若仍旧闭着眼睛,睫毛不断地轻颤着。感觉到身边的人坐了一会离开之后, 她才缓慢睁开眼。她陷入了一个很陌生的情绪里, 愉悦又心悸,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位置。 她原本想再睡上一会儿, 可过了那个点,睡意也就消失,索性直接起来洗漱,去了偏院。 妹妹姜眠早就醒了,正在绣花,见到她来连忙道:“阿姐。” “昨夜有些事,我就没过来,晚上睡得可还好?” 姜眠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又很快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等你走后,我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直接一觉到天亮,倒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害怕。” “我今夜再陪着你。” “不用了,我早就已经不害怕了。要是再让人陪着才能入睡,别人就该笑话了。” 姜若原本觉得有些奇怪,妹妹一直比较依恋自己,怎么会拒绝和她一起睡。可随后一想,姜眠早就及笄了,也是该独立出来有自己的独处空间。 因此她就没有多问,点点头道:“那也可以,若是你害怕的话,可以再叫我。” 她又想起世子爷交代的事,提前去厨房找负责采买的蔡大娘,吩咐蔡大娘这两日出去多买些能存放的食材。 蔡大娘没有问缘由,反而说:“食材厨房里还有不少,上次的东西还没有吃完,杜家就让人又送了一批过来,可是还要再买?” 姜若愣住:“我怎么不知道杜家送东西来的事儿?” “啊?杜家的管事说已经给过银子了,叫小的直接拿回来,小的便没说。”蔡大娘也呆住了,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送食材的。她怕主子以为她是想贪了这笔买菜银子,便忙提上次墨竹给钱的事儿,“小的以为墨竹姑娘给多了,是杜家那边补的。” 蔡大娘没正经在府里做过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联想到杜家可能是在巴结主子家,现在也后怕起来,“不然小的现在将银子送过去?” 姜若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差墨竹现在去杜家问问送来的东西值多少银子,她这边给补上。 谁知道墨竹回来的时候,杜夫人也跟着过来了。 她们已经有好几日没见面,而就在着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杜夫人一下子憔悴了好多,眼尾的地方都多加了几道皱纹。 见到姜若,她依旧热情地笑着:“菜都是我们自家庄子上种的,实在不值几个银子。你若是真的叫我收钱,我都不知道该定什么价格才好。” “我们也能买,总不能一直白白占你便宜。”这要是不知道倒也都好说,既然她知道了定是不能这样。要不然一边想和杜家分清界限,一边收人礼物算是怎么回事。 杜夫人勉强笑着,“是如是让我送过来的,真要是给钱,你就给她好了。” 姜若其实很讨厌她提到杜二夫人,她同情杜二夫人不假,也愿意为了杜二夫人去求世子爷找大夫。可她实在厌恶杜夫人每次都利用她这种好心,无休止地企图将她和杜二夫人捆绑在一起。 杜二夫人再好也不是她的娘亲,尤其是现在她的生身母亲就在府上,杜二夫人对她越好倒是显得她的生身母亲对她苛待般。她不愿意因此去细想姜氏对她的态度,只想囫囵着生活。 杜夫人脸色僵住,讪讪开口,“这次是真的,她现在情况不大好,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她自己都不敢出来见你。她清醒的时候,听我说过一次你喜欢吃庄子上的绿叶菜,特意叮嘱我时常往这边送。真要是说这些菜的价格,真的没有多少。” 姜若拿过墨竹手里装着银子的锦囊,认真道:“没有多少我更应该要给,若是杜二夫人的产业,就请您转交给杜二夫人。” “这……”杜夫人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小心翼翼看向姜若,问:“你还是为了上次的事儿生气吗?如是从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这句话姜若是相信的,毕竟杜二夫人将她当做了女儿。她没办法忘了那日在绣花时偶然一次回头见到的场景。 杜二夫人端坐在旁边,目光专注地望向她,娴静祥和仿佛整个人都浸润在江南的水色中。看见她望过来,杜二夫人愣住,眼睛跟着亮起来,小声地念着女儿的名字“岁岁”。 她实在太好了,好到姜若不想去用欺骗的方式占用她分毫的爱。 “我没有生气,这钱确实该给。”她眼神坚定,“这和其他没有关系,我已经托人去请了大夫,如果杜二夫人需要的话等大夫到了扬州,我就让大夫直接过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其他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勉强。” 杜夫人见她说得笃定,知道她这次是下了决心。虽然失望,她还是挤出笑容来,保持最后一分体面,“那就麻烦你了。” 姜若亲自送杜夫人出去,还将杜夫人塞过来的银子还了回去。姜四娘无意经过,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她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就已经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睛,心底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原本在赵家,赵九重出手阔绰,也不在乎这点银子,所以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和人家官员府里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过上了一段很是风光的日子。 可姜若不一样,姜若原本就节俭,现在花出去的都是世子爷的银子,她便没有过于铺张浪费。给娘亲和妹妹挑选的衣服首饰,都是挑了上等料子中价格合适的。 姜四娘就不满意起来,原本以为是姜若买了这间大宅子,手里缺银钱所以给她们买一般般的东西。今日可让她瞧见了,原来姜若不是没有银子,只是宁愿将银子给其他人,都不想用在自己和姜眠身上。 想到这里,姜四娘满心的怒火都起来了,她将她养这么大,都不知道要孝敬她吗? 可是安王世子还在,姜四娘不敢得罪贵人,只好将这件事情忍了下来。 晚上用膳时,她不经意提了一句,“若若,你这衣服的料子是从哪买的?我怎么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舒服。” 姜若没注意到姜四娘的小心思,还真以为她是穿衣服起了疹子之类的,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觉得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那倒不要,就觉得衣服硬得慌,总觉得膈人。”姜四娘抻了抻胳膊,又揉了揉肩膀,“我病得久了,经常在床上躺着,得穿些更柔软的面料。听说扬州流行雪蚕丝,也不知道穿上身怎么样?” 雪蚕丝名字美丽,价格更是美丽,不过也没有到买不起的程度。 姜若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也没有送过娘亲什么贵重的礼物,这还是第一次娘亲朝着自己开口,就同意下来。不过,她又问道:“能不能稍微等两日,世子爷说这几日最好不好出门,晚上等他回来我问问看。” “那也成吧。”姜四娘脸色直接垮了下来。在她看来,这就是姜若的推诿之词,真想要给她买什么哪里还需要问过安王世子。怕是第二日就回来告诉她,世子爷不同意。 她越想这件事情就越生气,不知道姜若长大之后怎么全然变了个性子。不过她也不敢直接说,而是悄悄找到姜眠,气愤道:“你姐姐现在变了,自以为攀上高枝的,自己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倒是给我们用些差的。今天我都看见了,她明明有银子还给隔壁的塞了不少,可我叫她买个东西却的推三阻四。从前她可不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我们先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1节 姜眠没出声,继续绣手帕。 姜四娘又开始念叨,将来了扬州桩桩件件事都细数清楚,就是为了证明姜若就是那个白眼狼。 而知道娘亲不高兴,特意在问过世子爷之后立即将她们明日出门买雪蚕丝的姜若就站在门口。更加让她难堪的是,世子爷担心她走夜路害怕跟着她一起过来的,正正好将姜氏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谁能想到的是,在来的路上她还在同世子爷说姜氏是如何辛苦将她带大。而这些话就像是的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猛得抽了一巴掌,仅存的体面摇摇欲坠,心脏的地方也像是破了个大口子,无不诉说着她的一厢情愿与自以为是。 顾淮安往台阶上走了几步,却猛然被人拉住衣袖。 姜若反复抿唇又松开,深吸了一口气,用气音祈求着:“世子爷,别去。” “理由。”顾淮安脸色深黑,凤眼上挑,微微眯起似在打量什么,声音冷了下来,“你该不会真的认为全都是自己的不是?” “不是,她身体不好,这么直接去质问我怕会闹出事。”姜若低着头,不自在地将垂落下来的碎发别向耳后,十分难堪。她喉咙间就像堵着一口气,说话都变得极为艰难,声音缓慢却清晰,“我对我所做的事问心无愧,明日我也会找她说清楚,我并没有故意苛待她。要知道我在安王府做工时,家里的生活远远不如此。”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站在寒夜当中,她伸出双手去握住男人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温热,给予她丁点温暖,原本要掉下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再抬起头时,她明亮的双眸只有微微的湿润,用力笑着试图保持自己的一份体面: “就算再怎么不是,她也是我娘亲。世子爷,我能拥有的东西不多,就让我装这么一次糊涂,成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改了好几次,现在觉得这样真好,我觉得姜若真是我理想型, 美丽,情绪稳定,内心柔软也会坚定拒绝别人, 就是有点惨,我幻视一下她和别人谈恋爱,妈妈冲上去在暧昧对象面前打了她一巴掌骂她小狐狸精,emo了 感谢写灵川太太的火箭炮,和别人炫耀一天了已经,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还是不要破费,多多留言就可以,爱你们 第55章 055 ◎要个孩子◎ 顾淮安定定看着她。 耳边依旧是姜四娘琐碎的指责声, 声音尖锐刺耳,而面前的女子仿佛没听到一般,朝着他软软地笑着。 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猛然往心里一戳, 不见血也没那么疼,可总让人觉得舒坦。他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牵着女子的手直接离开,如同没有来过一般。 姜若一路上都有些不安,很怕回去之后世子爷仔细问她为什么要装作自己不知道,也怕世子爷插手这件事情让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可等回去之后, 直到躺在床上世子爷都像往常一般, 没有问过她关于娘亲一句话。这看起来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她纠结着不知道要不要主动提起这件事。 “快睡吧, 明日还要早起。”顾淮安侧过身去,伸手将她抱进怀中,“明日要是出门的话, 记得将长乐带上, 早去早回。” 他不爱熏香,靠得近了也只能闻到衣服被暴晒之后的清香,有点类似于春雨浸润青青草地时空气中的清新香气,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这种气氛让她紧绷的的情绪放松下来,她忍不住说:“我以为你要告诉我,让我不许再出门。” “我让你出去并不是在赞同你这种行为,换做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会像你这样做。”真要是他的话, 在一开始就不会代替妹妹被卖进安王府, 也不会在被卖进去之后还回过头给家里银钱。 可他应该怪姜若什么呢?怪她生来就是草芥却小心翼翼维护着心中的点滴温暖?她头十几年的时光都在努力生活, 努力脱籍, 努力想带着家里人过上世俗意义中的好日子,他一个旁观者用什么角度去轻易否定她的生活。 再者说。 顾淮安心软了,声音沉稳道:“我知道你并不想让我插手,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她可以不必是他的附庸,可以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可以慢慢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有着完整思想的大人。这必然是个不怎么愉悦的过程,他完全有能力成为她成长的捷径,只要稍稍用上点手段就能解决她现在面临的所有困境。 但他不该是捷径,从他意识到姜若对于他的特殊性开始,就不应该是了。他不想将姜若养废,养成一个只知道讨人喜欢的宠物,她也不该过这样仰人鼻息的人生。 她值得更好的。 他愿意成为她累了回头时的倚靠,也愿意花这么长时间摆脱“奴婢”逐渐找到真正的“我”。 “可是我不一定处理得很好,”姜若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世子爷,我会不会很没用啊?” “当然不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顾淮安低声道。 夜色当中,他的声音轻柔缓慢,如月下松间淙淙流动的溪流声,却带着抚平人心的力道。 一颗不安的心就此安定下来。 姜若鼻尖变得酸酸胀胀,可她并不想哭,而是被一种叫做欢喜的情绪充斥着。心跳一声声加快,她开始觉得焦躁,产生一种很想要亲吻的冲动。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顾淮安很自然地偏下头,想要听她说说什么,就感觉到唇上一热。 他微微愣神,一只手就搭在女子腰侧往下塌陷的曲线上。 蚕丝锦缎本就轻薄,能极好地传递人身上的体温,触手生温一般。他轻慢地笑着:“就想告诉我这个?” “不够吗?” “自然是不够的。” 明明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姜若却觉得很热,两边脸颊发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知为什么,第一下主动亲吻的勇气全都消失,放弃在胸口的手握紧成拳头,她却不敢再抬头亲上去。 而顾淮安的耐心极好,一直在等她接下来的动作。 夜里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没有夏日蝉声,也没有秋日雨声和冬日寒风的呼啸声,安静到她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怦怦跳声。 她想要呼吸声和心跳声不要那么快那么急,不想那些隐秘的心思被对面的男人察觉。可越是这样,就越加控制不住,脸色的更加涨红。 她想要快些结束,就打着商量,“你往我这边来点?” 顾淮安主动过去。 两个人的鼻尖相擦,姜若听见他沉沉的笑声“然后呢?”,闭上眼睛又亲了上去。 在这一方小天地中,两个人反反复复亲吻,越发深入纠缠。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男人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手臂分开撑在她身体的两侧。 温热游弋在眉心,然后是鼻尖,掠过唇瓣,沿着下颌的曲线一路亲吻下去。 手脚都蜷缩起来,她却不自然地挺直了肩膀,将纤细的脖颈全都暴露在男人潮热的亲吻当中,然后不断沉沦沉沦。 就类似于春雨漫过田地,茁壮成长的禾苗在各处留下踪迹,不断汲取着雨水。最后雨水汇集成一条小溪,湿润着两岸,最后奔腾着往前。 从所未有的情动。 只有在那个深入被拥有的瞬间,她才能找到一点自己被需要的感觉。 她觉得世子爷说错了,她没有那么有用,甚至处于一直被放弃的那方。但是她想,她想要去成为世子爷口中那个做得很好的姜若。 第二日醒来,外面的天早就亮了起来,世子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她睁开眼,昨夜的记忆就灌入脑海中,手臂内侧的软肉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被劲瘦后背摩擦的热度,想要自己不知羞耻地求着,又瞬间将眼睛闭上了,埋头到旁边的软枕上。 却不小心碰到冰冰凉凉的一角。 整个软枕就像是被泼洒了半杯水上去,半边都是凉的。怎么会有没干的软枕在床上,姜若疑惑地想,却在看见上面丁点不易察觉的白色斑点时,猛得想了起来。 好像中途用来垫着月要的。 她猛得缩回手,整个人红得像是只被煮熟的虾米。 起来之后,她如同做贼一般将床上整理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姜氏就找了过来。 经过一晚上的倒苦水,姜氏的情绪非但没好上一点儿,而且还更差。原因是昨夜她将桩桩件件的事说出来之后,原本一直在绣荷包的姜眠放下手里的针线,看向她。 “要是你呆得这么不习惯,我就带你一起离开。” 姜四娘还没注意到她语气里的不对,“是回赵家吗?”老实说她对赵九重也犯怵,况且姜眠这么弱小,够赵九重折腾几年的。 要是说姜四娘对长女有十分的爱,那对小女儿姜眠就是百分之百的,当即苦口婆心劝说道:“我们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必要再回去。” “那你说我们去什么地方?”姜眠低头看自己绣的荷包,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又拿了一把银剪子从边缘的地方拆起。 姜四娘还真没想到什么好的去处,毕竟留在这次吃喝不用发愁,还有仆人侍候。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离开,无非就是想着大女儿能多孝敬自己一点。 不过她还要点脸,不好将内心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坐到旁边别别扭扭道:“你姐肯定是不想我们离开的,我们要是走了,她定是要难过。” “所以你吃住都是阿姐负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姜四娘被一口气噎住,抬头就看见小女儿定定瞧着自己。 姜眠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就瘦得过分,脸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白天她朝着你软软笑着时还有几分可爱,晚上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人时,就叫人窜起一身鸡皮疙瘩。 姜四娘心有余悸,又觉得自己被一个孩子吓住有些丢脸,捂着自己的胸口指责道:“你到底是站在哪头的?我要了更多的东西,你不也在后面占了便宜,现在指责我什么?” 她又开始继续数落,只是对象从一开始的姜若变成了现在的姜眠。她对姜若还能说得出来重话,可对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姜眠,则说不出更多的,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 江绵没说话,坐在床边将锦囊上的绣面一点点拆开。既然这个荷包是要送给姐姐的,那就不能有一点儿瑕疵。 这个不闻不问的态度将姜四娘气疯了。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就要往后倒,趴在桌子上,“哎呦哎呦”叫了半天,却没有人来过问,带着一肚子气走了。 今天她早就过来等姜若,知道姜若还没有醒,就要去屋子里将人直接叫起来。 衙门那边事情多,顾淮安早早就出门,留下墨竹在门口守着。墨竹四平八稳将人拦了下来,“老夫人,夫人还没有醒。” 姜四娘听见那个“老”字,眉心跳了跳,忍着怒火说:“没事,我现在就进去叫她叫起来,她不会说什么的。” “安管事交代了,让夫人好好休息,任何人都不可以进来打扰。”墨竹纹丝不动,“您要是想找夫人,不如就在这里喝杯茶等等。” “我是她娘亲,我还需要等着!”姜四娘不可置信。 墨竹避而不谈,丝毫不肯退让,认真地说了一句话,“对于奴婢来说,夫人是最重要的。” 长乐听见里面的争执声,有意无意往将厅堂里看,慢慢往廊下走去。 姜四娘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炸了,双目赤红,这是什么下人,就这么不知道变通,等会儿她定是要让姜若狠狠惩罚她一顿。可这还是在别人的地界上,面对高挑的墨竹她也不敢硬闯,憋着一肚子气在旁边坐了下来。 不知吃了多少茶水和点心,她的怒火随着肚子一起涨了起来,等看见容光焕发的姜若从屋里走出来时,这种怒火就达到了顶峰。 姜若原本就好看,原本在安王府,她身上还有那种为奴为婢的自卑谨慎,恨不得将自己隐藏起来。所以她即使五官精致,细看是令人惊艳的美人,却不让人一眼注意到。等来了扬州之后,她被顾淮安压着学了不少东西,那怕很多时候是装的身上也涵养出几分从容不迫,分外惹眼。 更何况这短时间,她吃的东西更加精细,身体抽条些,又经历了男女欢爱,眉间总带着几分总带着几分女子的慵懒娇媚来,整个人的状态更加不一样。 这更加能说明她现在的生活不错。 姜四娘一惊,面对这样的姜若莫名气势就低下去一头,气焰矮了三分,“你是怎么跟丫鬟说的?我想要进去找你,可她非要站在旁边拦着不让。” 姜若疑惑地看向墨竹,她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将娘亲拦在外面的话。 墨竹低声解释,“安管事交代过,若是你早上在睡着,就不要让人进去打扰。” “我是她的亲娘,都不能进去吗?” 姜若眉心蹙起,脑子一片混乱。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2节 墨竹做的其实没什么可以指责的,旁的不说,她现在同世子爷住在一起,早上醒来屋子里时常是乱糟糟,真的不方便让其他人进来。 她的娘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姑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她不愿意在人前和姜四娘起争执,朝着墨竹看了一眼,墨竹便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她才找了借口道:“如果是世子爷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怎么会?安王世子不是待你不错,这点小事都不会答应你?” 姜若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正经夫人?还是通房丫鬟?我什么都不是,有今天这样还是靠人的怜悯。说不准哪一天,世子爷也不喜欢了,我就连个丫鬟都不如。” 姜四娘确实觉得现在院子里的人对女儿的称呼很奇怪,但怎么连丫鬟都算不上?难不成安王世子也学了宿在花街柳巷中的男人那套,什么好处都占了,却不肯给一个名分? 这可不成。 “你可是清清白白地跟了他,可不能这样糊里糊涂。” 姜若皱了皱眉,她其实不想在母亲面前证明世子爷对她的那些好,不然就会像昨天那般,娘亲有了期待又得不到满足时,就会回过头来责怪她。 “清醒和糊涂,都没有用处,主要还是看世子爷是怎样想的。你看我我现在确实能管一些事情,手里也有不少的银钱,可这些是我的吗?我用过的每一笔都要记下来,再交给世子爷过目。” “你自己就没有偷偷攒一点?” 其实是有的,倒说不上是偷偷摸摸,而是过年时世子爷给了些,现在还大多花在娘亲和妹妹身上,剩下不了多少。 姜若摇了摇头,诚恳道:“我不敢存。” 姜四娘觉得糟心,感情她就是表面光,那她和眠眠日后该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抓住姜若的手腕,急切当中手上的戾气就重了点。 “要不你努力努力,生个孩子出来。”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靠谱。男人嘛?在意的不就是那几样东西,子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头等大事。 姜若转过头去看她,瞳仁紧缩,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认真劝说道:“你自己也该警觉起来,用用手段,抓住世子爷的心。现在你颜色正,如果趁着这个时间抓紧点,一举得子你的后半生也就有了依靠。” “私生的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若是世子爷日后有了正经夫人,孩子算什么?” “自然也算是他的孩子。”姜四娘眼神复杂起来,“当初要是我能生出一个儿子来,现在还风风光光地做我的江家夫人。” “您当初是不是也劝过妹妹要个孩子?”姜若不知怎么了,突然想问这么一句。 “那怎么一样?眠眠是要做正经夫人的,怎么能闹出孩子来?”姜四娘下意识的反驳,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十天前审核的章节,今天进去了,我真的痛苦面具,发个红包攒攒运气 感谢在2023-02-25 23:59:28~2023-02-27 20: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灵川 20瓶;白鹿瞳、ab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056 ◎也没瞧见她和自己亲热◎ 姜眠本以为自己会失望、愤怒、又或者冲动上头和娘亲大吵一架。 实际上她的心境格外平静, 还有一种被点破事实的恍然大悟,原来娘亲一直在意的人只有姜眠。准确的来说,在她和妹妹姜眠当中更在意姜眠。 她之前一直有这个感觉, 不过她从小以一个姐姐的身份长大,被要求承担更多来自于生活的压力, 更多的时候是不会注意到这点的。因为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偏心也丝毫体现不出什么。 唯一让她小时候觉得难过的是,娘亲只会抱妹妹入睡从来没有抱过她。这也没有关系,妹妹从小白白嫩嫩, 就连她也喜欢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 可等她进了安王府, 学了手艺让她们都能够喘口气时,她就能觉察出母亲对待她和妹妹的细微的不同。比方说母亲会记得妹妹生辰、衣服大小、鞋子尺寸, 记得在妹妹生辰时托付她绣些帕子之类的。那时候确实会委屈过,想着同样是娘亲的女儿,为什么娘亲的眼中只有在拿银子的时候才有她? 不过那时候娘亲像是察觉到什么, 在她记忆中第一次抱了她。那是她肖想许久的拥抱,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又呆愣到惊喜的心境,所以认同了娘亲说的。 “你常年不在家,只有你妹妹在家里照顾我,我自然记得你妹妹的事情多些。但是若若,我对你和眠眠从来都一样的。” 她真的相信了,因为照顾病人很累,姜眠不是没有被病久了脾气变得暴躁的娘亲打过。 那么现在呢?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呢? 姜四娘也自觉失言,气焰一下子矮了下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姜四娘有点慌, 她虽然在背后数落姜若, 但是也明白现在的好生活靠着谁。万一姜若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和她闹起别扭, 她反而得不到什么的好处。 她懊恼地拍了怕自己的大腿, 叹了一口气。 “我就这么一副身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可我总要看着你们安稳下来才能安心。你说你自己在世子爷面前什么都不是,可现在还算是有个依靠吧,但是你妹妹呢?如今她这个样子,就是想找个好人家都难。” 姜若静静听着,以前看不出什么,现在却觉得娘亲在说这些时总有点像是在戏台上唱戏。 姜四娘却等着她开口,将这件事含混过去。现在姜若不开口,她反而心虚起来,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直接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她甚至没有起身,就那样静静坐着,看着屋子里的阳光一点点漫进来,心境诡异地平静下来,思绪都跟着放空。 墨竹进来叫她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什么意识,连着叫了她几句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姜若坐正了身体。 “杜二夫人在外面,说想要和你说两句话。” 姜若沉默了片刻,“我不想见,让她直接回去吧。” 墨竹有点儿纠结,原本她只要听命令就好。只是,她有些纠结地开口,“杜二夫人好像是一个人过来的。” 柳如是精神不稳定,前几次来西府这边,身边总是跟着贴身照顾的丫鬟,防止她突然发病伤到别人的也伤到自己。而现在她一个人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姜若既然知道这个情况,就没有办法做到置之不理,她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吩咐墨竹找人去杜家那边通传一声。 今天阳光正好,将院子照成金灿灿的一片,夺目又温暖。 她穿过游廊和庭院,到达垂花门时就看见了被一身墨绿色披风笼罩得密不透风的女子。因为怕出事,她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现在两颊红润,额头上也出了些汗。 柳如是拿着手帕,下意识要给她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擦掉,拿着帕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她似乎想起来做这样的事不合适,朝着姜若温温柔柔一笑,“擦擦汗吧。” 姜若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女子,总觉得今天的杜二夫人很是不一样。她见过杜二夫人心智接近孩童时怯懦的样子,也见过她陷入疯魔当中绝望悲恸的样子,可都不像今日一般目光平和、温柔,满身的书卷气。 “你好了吗?”她迟疑着问。 柳如是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应当就是暂时清醒了一段时间,想起来一些事情,这段日子打扰你了。” 也算不上打扰不打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姜若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她仔细看了看杜二夫人的相貌,偏向江南女子的精致温婉,同她很不一样。 所以她问出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将我错认成你的女儿?” 柳如是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怔愣住,透过她像是看另一个人,“我也不大清楚,可能就是靠一种感觉,又或者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眶微微湿润却没有半分的失态,“我希望,我的女儿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活下去,能够如同你一般平安长大。” “不说这些事了,我这次来是要和你道别的。” “你……你们要离开了吗?” 柳如是点点头,“杜家原本就打算搬离扬州,现在手中的产业处理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这里。” 这是姜若搬进西府就知道的事情,比起离别的惆怅,她更加在意的是世子爷请的陈大夫还没有到扬州。她眉心微微蹙起,又觉得杜家不会专门为了等一个大夫改变原定的计划留下来,就换了个说法。 “我请……请相熟的人,找了一个很有名的大夫,大夫正在往扬州赶。你们要去哪里,要不要让大夫再赶过去替你瞧瞧?”姜若怕她拒绝,又强调了一遍,“这个大夫真的很有名气,专攻些疑难杂症。哪怕是不能帮你看好,调理调理身子也应该可以。” “不用了,我已经瞧过很多大夫了,自己是什么情况也清楚。”柳如是笑着拒绝,反倒是提出了另一个请求,“我能抱抱你吗?” 也没有等姜若反应过来,她就先走上前抱住面前娇弱的姑娘。小姑娘是颜色正好的年纪,出落得美艳大方、善良知礼,被她抱住的时候明明很惊讶,全身都僵硬住,却没有立即推开她。 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柳如是心里想。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听大嫂说,你觉得我是因为把你错认成我的女儿才喜欢你。”柳如是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又用温柔的声音肯定道:“我想不是的,现在清醒的我也很喜欢你。” 短暂的拥抱,她就松开她,温柔地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年轻女子,最后微笑道:“好了,我也要回去了,希望日后还能有相见的时候。” 柳如是来的时候是孤零零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也是孤零零的一个。 姜若在垂花门前站了很久很久,看见杜二夫人逐渐在眼前消失,觉得一颗心都都搬进了夏日潮湿闷热的雨季里,烦闷得让人难受。 这一幕落在了姜四娘的眼中。 姜四娘才在姜若面前说错了话,又和小女儿闹气别扭,不愿意一个人在屋子里生闷气,才走出来散散心。 谁知道就瞧见了姜若和一个妇人亲亲热热道别,也没瞧见她和自己亲热。 原本她没有细想,去厨房拿熬好的药时和厨房的蔡大娘提了这么一嘴,“我们府上经常有人来吗?” “倒是不经常,大多数时候就这么些人在。” “我刚还瞧见有个妇人在门口,和若若说话。” 蔡大娘正在收拾新鲜的活鸭,听她这么说就想起来了。“那可能是隔壁的杜二夫人,她倒是经常过来找夫人,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怎么说。”姜四娘眉心的黑痣跳跃,起了好奇的心思,她最爱听这种旁人不如意的事。 “听说早些年,她不小心将女儿弄丢了,整个人神智就不太正常,经常疯疯癫癫的。见到我们夫人,就非说夫人是她的女儿。她都疯成那个样子了,必须有丫鬟一直在身边守着,可在夫人面前就听话得不得了。瞧见我们吃的这些东西了吗,很多都是旁边的杜家送过来的。夫人觉得不好意思,又送了银钱回去。” 姜四娘正在倒药,想起来昨天看见姜若给杜家塞银子的事,感情是在采买东西。 蔡大娘举起菜刀剁鸭子,手起刀落新鲜的鸭肉就被斩断,碎肉飞溅。“这些偷人孩子的贼人最是可恶了,自己没孩子吗?孩子死了吗?惦记着旁人家的做什么?你瞧瞧,那杜家小姑娘原本应该是生在锦绣堆里的,现在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落个什么境地。哎呦呦……您老这是在做什么。” 蔡大娘看见药碗都满了,老夫人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继续往碗里倒药,连忙叫出声。她立即就放下菜刀,在旁边放置的清水当中洗了洗手,都来不及擦手就接过老夫人手里的药罐子。 她手脚麻利地将过滤药渣的纱布拿走,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桌子,转而拍起了姜四娘的马屁,“您是被吓到了吗?这东西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命,她命不好。要是我说,还是老夫人您最有福气,瞧我们夫人多出色,对您也孝顺。您瞧瞧这么几日,夫人忙进忙出将您的事当成了顶顶要紧的事。二姑娘也是聪明伶俐的……” 姜四娘嘴角僵硬,对于蔡大娘的奉承完全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昨天锁了一天了,今天补个红包 第57章 057 ◎你懂什么!◎ 姜四娘这几日都有意无意地向蔡大娘打听隔壁杜家的事, 每打听一次脸上就难看一次,整个人都越发焦灼不安。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3节 杜家三日后就开始搬家,杜家大多数人直接离开扬州, 留下杜遇山将庄子的最后一季收成处理再离开。虽然姜若和杜家有一点矛盾,可是等杜家离开那天, 她还是主动去送了。 姜四娘窝在府里根本没露面,小声嘀嘀咕咕,“她和杜家也不是有多熟,人家走了就走, 还眼巴巴地赶过去送行, 真当自己是位人物不成。难道是看杜家有钱,她也想分得一点好处。” “送送怎么了?我若是和杜家认识, 我也跟过去了。”姜眠淡声说。 在姜眠小的时候,姜四娘经常对她发脾气。久病的人脾气不好,姜四娘是自然是要找身边的人出火, 太生气的时候甚至会动手打人, 而对能给家里带来银子且不常回来的姜若则是态度不错。 不过随着姜眠长大,姜四娘很少对着她发火,今日却罕见失态,吼道:“你懂什么!” 吼完之后,自己就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姜眠盯着她的背影,眸光闪了闪。娘亲未必了解她,她却是极为了解这个娘的,姜氏心里定然是藏着了不得的秘密。 是什么呢? 姜若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动静, 而是全身心关注着扬州城的官场上发生的一件大事。 皇帝派钦差大臣巡视江南。 这其实是一早料定的事, 其实不是很意外, 真正意外的是这个被指定的大臣是三皇子顾弘阆。 皇上的子嗣不丰, 仅有六位皇子和三位公主。三位公主母妃出身都不高,不过相继出嫁嫁给的人家都很不错,可见皇上对于三位女儿的爱护之心。 至于六位皇子皇上就更加看重,不过早夭了两位皇子,这两位皇子的生母又恰好都是身份不显的。能长成的是占了嫡长的太子、外祖是陲西大吏的三皇子、母妃出身北方商贾的五皇子和皇后唯一的嫡子六皇子。 四位皇子从小就接受最顶尖的教育,为其上课的都不是当年的状元、榜眼,而是在翰林呆了几年的大学士,初次接触政务都是能吏带着,更有皇帝亲自教导指明方向,才华手段都是不缺的。 可皇子一旦有了能力之后,就会想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三皇子自然也没有办法抵这个诱惑。他对自己认识清晰,也继承了外祖武平侯的领军才能,依然去了边境积攒军功,为自己积攒资本。 谁知道他在前方拼命厮杀,深入草原要杀到敌军腹地时,后方大本营反而出了乱子,援军没有及时跟上。导致那一战,他被受了重伤被心腹救了出来,险些没能救得回来。他非但没有任何功劳,还被扣了个贪功冒进的帽子,导致这几年才朝堂中实力大减,这几年性格越发暴戾。 后来他查出来是王家出手,便和王家彻底成了敌对。 他若是到江南来,定是要和王家闹得个不死不休的地步。皇上直接将他派出来,态度也是很明显了。 顾淮安这边已经将证据都准备好,等着三皇子直接出面,从萧家入手打开江南的局面。 三皇子也没有想到的才到江南就能收到这么一份“大礼”,捏着诉状的一角扫了一眼就立马看向顾淮安,“京城中找你都快找得人仰马翻,你那个舅舅带人找了三个月,直接病倒了。谁能想到你居然来了江南,还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凑巧而已。”也不知道是凑巧出事,还是凑巧出现在江南。 三皇子若是相信,这几年就真的白干了,不过他可不管这么多。他屈起手,在那张薄薄的诉纸上一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谢了,回头找你喝酒。” 说完,他便带着自己的侍卫直接去萧家。 在萧家。 萧通判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瞧见三皇子带人过来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反倒是相当热情地要迎他进门,“下官拜见三皇子,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早就听说三皇子丰神气度儒雅,神勇威武今日一见,果然是我们这等凡人不可比拟的。下官若是知道您来,必定是扫榻相迎……” “成了,我今日前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三皇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立即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擎住萧通判两边的肩膀,直接反剪住他的胳膊让他不得动弹。 对于这个官位的官员来说,这可以说是极有侮辱性的动作。 萧通判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哪怕被人压住也依旧挺直身体,不卑不亢问:“三皇子这是何意?” “有人状告你借用职务之便,打死敛财,甚至牵扯数百条人命。”三皇子伸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诉纸,贴在萧通判的身上,“扫榻相迎不必了,倒是可以将牢里扫一扫,免得地方太小,关不住你的亲朋好友。” 萧通判脸上接连闪现过疑惑、震惊以及愤怒,声音铿锵有力,“下官坐在这个位置上勤勤恳恳,为了扬州百姓不敢说殚精竭虑,也是尽职尽责!不知道是何方宵小在背后诬陷下官,但下官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贼子的构陷!下官这就随你回去。” 他一身正气凛然,穿着老旧长衫,悲壮得如同即将从容赴死的清高文臣。 三皇子差点就笑了,转而脸色黑沉下来,目光锐利如鹰,“将萧家一众人等全都拿下!” 萧家后院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萧夫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猛然见人闯进来,尖叫着让婆子上前将侍卫全都赶出去。 “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闯进来!” “犯法?什么法?空口白牙也敢诬陷!我还说你杀过人呢!” “老爷,老爷呢?” …… 三皇子眉心直跳,等将萧家一众人全都捉拿时,他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一刻也没敢耽误直接带着人回了衙门。 萧家被捉拿的事情在扬州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刚到衙门就有不少人过来打探消息,萧氏一族的族长甚至亲自过来,要衙门给个说法,当然说辞要委婉得多。 “萧家世代清白,也注意归训祖中子弟,不知明毅犯了何种过错,以至于全家被下大狱?” 施意卿眼观鼻鼻观心,直接看向三皇子,看他怎么做。 三皇子坐在主位之上,正随便拿着施意卿处理的公文在看,听他说完之后,抬眼扫了过去,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嚣张至极,“你是谁?用什么身份跟爷说话?萧明毅犯了罪同你有什么关系?爷为何要给你一个交代?” 萧老爷子脸色难堪,双手拄在拐杖上。“三皇子无缘无故拘捕人,也不给个交代?我萧家尚且称得上一声小有声望,遭遇至此,若是普通百姓遇到此事,又该当如何?若司法不能公正,法度不能严明,则会令天下人都寒心啊!” 三皇子坐正身体,双臂撑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要纠集那些江南的蠢人将事情大肆宣扬。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戾气,不过一江南世家族长,竟敢逼迫他至此,视皇权为何物? 两两对峙时,由远到近传来惊呼声。 “大人!大人!不好!” 三皇子眉心直皱,瞥了一眼身边的施意卿,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嫌弃—— “你身边的人就是这样式的?” 施意卿脸上也不大好看,正要发火就看见一个小衙役一路跑进来,头上的帽子都掉下来大半截,歪歪斜斜地挂在硕大的脑袋上。 还没来得及呵斥,就见小衙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尖锐。 “大人,死人了!天水街爆发疫病!” 三皇子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态问:“你说什么?!” “天水街今日有百余人出现高热不退的情况,大夫亲自诊断,有四五个人当场就咽气了。” 天水街是临河的一条街道,低矮破旧,不过因为临近码头,住着大量靠着做苦力为生的贫苦民众。按照天水街住人的密度,今日百余人出现高热,明日就可能是成千,再是成万。 萧老爷子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双手放置在拐杖上,耷拉的眼皮垂下,提示道:“三皇子,草民斗胆微言,天水街是萧通判的管辖之地。若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暂且通融让他出来处理这件事,等将事情处理结束,再行定论。” 他已经是七旬老人,曾经伟岸的身体如今干瘦成一条竹竿的模样,站在堂下如一颗迟暮的松柏,声音沙哑到近似诡异。“如今也只有他能解决这件事。” 施意卿心里有无数句要骂人的话,恨不得将面前的小老头暴打一顿。狗日的,别以为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萧家干的,为了脱罪居然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三皇子的脸由白转青再转黑,黑得同锅底差不多锅底差不多。 这是威胁吧,可偏偏情况就是这样,要是几家联手利用疫病,江南定会死伤数众,而他这个钦差大臣必定会被问责。 就在他忍着恶心,要将这件事情答应下来时,顾淮安沉着脸大步从堂屋后面走进来。 他穿着最简单的青衫直缀,身形挺立,气度威严如同垂临自己领地的雄狮。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不容小觑心中生出几分畏惧! “将在场人都拿下!” 身边侍卫立即行动起来。 原本纹丝不动的萧老爷子被信和抓起来时,突然笑了,慢慢吞吞说:“安王世子,一定要这么做?这扬州可和京城不一样。” “那你就在牢里看着,”顾淮安声音极冷,眉眼如刀,看向萧老爷子就像看见秽物一般,“看看他是怎么变成一样的!” “全都关进牢里,倘若有一人出事,你们就自己顶上。” “其余人随我,去天水街。” 作者有话说: 同现实没有关系, 感谢在2023-02-28 19:46:23~2023-03-01 14:1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hy 11瓶;会发咕的鸽子 10瓶;白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058 ◎安心等我回来◎ 扬州城的疫病不是今日才出现, 前几日就有迹象。只是为了不引起动乱,施意卿将消息压下去,私下派人将这些人转移地方, 单独分隔救治,请大夫治疗。并且对曾经和这些病人接触过的人进行排查, 制定了一些防止传染的办法,由大夫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放人。 人少的时候,疫病是很容易控制住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只要处理得当, 最严重就是死几个人。可一旦传染开, 那就不只是几个人的事。早年出现疫病,最严重的时候整个城中十不存三, 为了防止疫病继续扩散,甚至有烧了整座城的先例。 想到这里,施意卿的腿就不住发软, 脑子却异常清醒地给三皇子和安王世子说明目前的情况。 扬州城城内现在居住人口有十万左右, 再加上城内面积小,人口相当密集。其中又以天水街为典型,两里曲折长街,住着近四千人左右,而最先发生疫病的地方临近天水河,则更为拥挤。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些患有疫病的人员控制起来,送到一个地方单独救治。倘若有人违抗指令,便让官兵强制执行。 施意卿坐上知府的位置显然是有两把刷子, 听到吩咐之后立即调用一条老旧无人居住街道, 让官兵做好防护之后带走有发病迹象的人, 再安排大夫前去盯着。 后面便是要控制天水街的人, 不准人随意走动以防止疫情的扩散开,还要将疫病的危害性同普通百姓说,普及一定的防治手段。 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等他们赶到天水街时,疫病发生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并且由一开始发病的百余人谣传到成千人。见到官兵赶来,人们的恐惧心理占了上风,所有人都急着逃离。 等到他们派遣官兵把手主要出口的时候,秩序已经乱了,甚至好几个出口都开始发生暴动冲突。 一开始民众还好声好气哀求。 “官爷,我们没有病,真的没有病。” “官爷,我女儿要生了,我就是想出去探望探望她。” “官爷,官爷……” 守卫的官兵寸步不让之后,惶恐的气氛弥漫开来。原本的半信半疑在这种焦躁的气氛当中逐渐转化为坚信,坚信天水街真的有许多人都染上了疫病,他们要是再留下来就会死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我们根本没有病!我们现在就要出去。” “你们要将我们留在这里,让我们等死对不对!” 随着这些话的喊出,人群中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更多的人涌向出口的位置。 三皇子拔开随身佩戴的长剑,冷笑着:“愚不可及,非得要见见血才知道厉害。” 顾淮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佩剑抵回去。“他们只是受了煽动,现在若是伤了人,只怕死于暴动中的人比死于疫病的人更多,后面想要控制住情况就更加困难。” “那就眼睁睁瞧着?” “自然不是,定是要有人站出来,让他们相信官府有足够的信心解决这次疫病。无论是谁,我们都不会轻易放弃。”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4节 “那由谁说呢?”三皇子还在想着最合适的人选。 突然他就感觉到自己猛然被人在身后推了一把,还没有的反应过来时,就有人替他高高举起手。 顾淮安的声音一贯沉稳,“大家安静下来,这是三皇子!” 众人吵吵嚷嚷,谁还能听见这句话。 “谁若是敢再往前走一步,便会被视为袭击皇子之人,当场格杀!”顾淮安眉眼沉了下来,掷地有声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到。 侍卫都亮出身上的佩剑,寒光闪闪足以饮血的刀剑震慑住一批人。现在的百姓就是见到普通官吏,心里都存着种本能的畏惧,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皇子。 长喜混在人堆里,机灵地叫了一声,“这真的是三皇子吗?” “这是自然,圣上得天道庇佑,预感扬州会有大疫,特意派遣三皇子前来安排救治工作。且现在出现疫症的病人不过十几人,倘若真的有极大风险,我们又怎敢直接过来!” 众人安静下来。 顾淮安继续说:“反倒是现在人员聚集,我相信你们都是没有疫症的,可要是万一呢,万一中间就有了一个呢。” 听到这里,胆小的人就开始害怕起来,疑神疑鬼看向自己周围的人,恨不得直接找个空旷的地方一个人老老实实呆着。要是在家中还没有事,现在想出去时候就染上了,他们真的能哭死。 “扬州之前,不是没发生过疫病,我们有那么多可以效仿的做法,一定能带着大家平平安安度过这次。” 顾淮安紧接着看了一眼三皇子。 三皇子:“……”不,他就真的只会舞刀弄剑,看谁不爽就地斩杀,可不想搞这种给人洗脑的工作。 可顾淮安直接不管了,转身走向后面,和施意卿讨论接下来的工作。 三皇子最后还是上场了,他虽然不想干这种耍嘴皮子的事,可不代表他不会做这些事,当即就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直到官兵引导着人散开。 人手根本就不够,顾淮安知道夜深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会。他找到长喜,吩咐长喜回去一趟将现在的情况同姜若说上一声,让府中的人最近不要出门。再安排府里的下人将,现在所有人居住的地方重新打扫一遍,再用艾熏一次。 长喜正要出门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将人叫住了,“我自己回去一趟。” 江南势力盘根错节,他们动了萧家,势必有人下场倒逼他们将萧家的人放出来,到时候制定了政令,在推行的时候又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官场上多的是不动声色给人使绊子的做法,顾淮安对此真不抱有什么期待,也能预想到后面自己忙碌时的场景,怕是回去一趟会比现在难。 三皇子刚从外面进来,今日说了一整天的话,嗓子眼都感觉在冒烟。他看见顾淮安朝着外面走,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要去什么地方?” “回去休息一会儿。” 扬州自然准备了三皇子的住宅,但现在事情复杂起来,他也怕那群疯子突然脑子一抽开始下黑手,说着就要跟顾淮安一起走,“我也一起,这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不方便。”顾淮安直接拒绝,“你留在这里看着。”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哎哎哎,你别走啊。”三皇子想要追上去,一个错眼人就已经离开了的。他看向长喜,“你家主子回去干什么,难不成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您说笑了,小的哪敢知道啊。”长喜赔着笑。 三皇子倒是想起一桩年前的传闻来,说是顾淮安当初中了埋伏是为了救一个丫鬟才被人设下圈套,难不成他将丫鬟也带过来了?那可真的是有意思极了,听说他那位好六弟想娶的唐家姑娘还对顾淮安念念不忘呢。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顾淮安回去原本没有多留,纯粹是为了让人放心。姜若心思细腻,很容易多想,若 是只有长喜回来传话,怕是要以为他是在外面出了什么危险。 等回去之后,他也没有进门,就站在影壁前的庭院,让守夜的人直接进去通传。 在等待的时,他发现不远处摆着清水、艾草、石灰等物,显然是姜若已经得到了消息,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让出入的人都先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再进去。 顾淮安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无意中向她提起过这件事,不过他提起是一回事,她能够很快想起并立即实施又是另一回事。 他带着人清洗了手,用艾草将身上熏过时,姜若正好从内院赶了过来。她显然是还没有睡,听到消息之后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因为跑动,她鼻尖还沁出汗,头上的珠钗差点掉了,就挂在微微垂落的头发上。 见到他之后,她立即往这边走。 “姜若,就站在哪里,不要过来。”顾淮安制止她的动作。 “怎么了?” “我今日去了爆发瘟疫的地方,身上可能不干净。”他交代缘由,又顺便告诉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叮嘱道:“这段时间府里的人一律不许外出,你让他们每日都探探体温,若是有发热的迹象就立即将人隔离开,再让长乐通知我们。若是有急需的东西,日落之后派人来说一声。” 姜若将他的话记下来,可听着就有点不对劲,忍不住问了声,“你后面是不回来了吗?” “可能会有点忙,住在衙门最方便。” 放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微微湿润的杏眼盯着男人的脸,她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紧绷,“那要是防护得当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危险了?” “是,我们已经将扬州城的大夫都召集起来,就算不能立即将的的所有的人都立即治好,但也一定能想出办法让事态不再恶化下去。”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顾淮安声音又缓和了很多,“姜若,不要担心。” 在外面奔波了一整日,他直缀长衫不复刚出门时的利落整洁,俊朗的脸却没有丝毫的疲态,甚至还带着在外下达命令时的威严持重,让身边的人心神一凛。 可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声音温柔许多,带着安抚道:“我身边一直很有大夫跟随,还有这么多人围着。就算是去疫区,也不会同人直接接触,会非常安全。” 他难得有了笑意,“真要是说起来,可能会累了点。” 姜若装作松了一口气,念着:“那就好。” 可哪里有说得那么简单。 疫病在没有对症的方子之前,就是一个极容易夺走人性命的东西。世子爷在外面奔波,稍有不慎就会有感染的风险。可她又无比清楚,世子爷一定会站出来去处理扬州疫病的事,这是压在他身份地位所压下来的担子,也是这么多年学识教养赋予的责任与抱负。 她很着急,又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着急,笑了出来,“好像是听说没那么严重。” 在这么威严的气氛当中,她的笑容十分突兀。可又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好看,单纯明媚,仿佛所有的阳光都落在脸上,让人看着就想到温暖。 如果忽略掉她眼角的泪意就更好了。 顾淮安心思动了动,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最后什么都没做,静静看了她一眼,想要将她的模样记住。 “走了,安心等我回来。” 说完之后,他便转过身,带着几个侍卫一起往外面走。 姜若看向他离开的背影,忍了很久的眼泪倏得掉了下来,却没有声音。等很久之后,她才对着空荡荡的庭院认真地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撒花感谢在2023-03-01 14:11:27~2023-03-02 08:4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种子木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059 ◎她现在要比任何人都要稳得住◎ 姜若一整宿都没有睡好, 只要稍稍闭眼,似乎就能看见世子爷在天水街同患病的人直接接触,又或者是他病得厉害躺在床上等待大夫的救治, 就几乎没有好的事。 可能到第二早上,还是很早就起来, 叫来墨竹一起去盘算府里还有多少存着多少吃的东西和预防的药物。至于没有叫墨玉,倒不是说对墨玉不喜欢。而是墨玉在听说安管事的身份之后,知道他们最终还是会离开去京城,自己就开始推诿些事, 明显是不想跟着去京城。 与之相反的就是墨竹, 哪怕是被长乐提示过,她还是有几分不确定, 恨不得将所有的事做好来证明自己有几分用处。 “米、面都还有不少,肯定是足够了,现在缺的就是新鲜的肉食和菜。不过年前杜家送了很多干菜来, 也能做几样菜出来, 就是花样少了些。” “这倒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备下来的药物够吗?虽然要减少人出门,但是也不可能完全不出去。都和他们说上一遍,回来时都要熏艾条,用石灰清理鞋底,在庭院前多呆一段时间。”姜若对吃的不讲究,小时候为了省银子,就着凉水吃馒头也过来了, 她更担心的是人员出入会不小心染上疫病。 墨竹将她的话记下, 说等会就和府里的人再说一遍。 姜若将所有能做的事情做好之后,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她怕自己一直陷入焦虑的情绪当中, 索性拿出之前买好的一块布料,准备给世子爷做一套衣服出来。 这个念头早就有了,就是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现在抽出时间能做了,她注意力也没那么集中,经常做一会之后就开始发呆。 姜眠知道她心里着急,时常来主屋这边陪她说话。两个人在一起做做针线活说说话,倒是比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好的多。 不过扬州城的情况更加严重起来,早先只有百来人有感染的症状,现在已经发展到上千人,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增长。 而直到现在,大夫都没有研制出能够治疗瘟疫的方法,隔离区不断传来死亡的消息,恐惧逐渐蔓延开来,有些地方甚至爆发了冲突。 首先发生的冲突是在永安街,原因是得了疫病去世的人尸体要被拉出去焚烧。时下人讲究入土为安,尸身无存就算是到了地下阎王爷都不会承认,只能投胎于畜生道。所以对焚烧尸体这件事,每个人都十分抗拒,来运走尸体的官兵直接被堵在里面。 顾淮安亲自带人进去,将尸体运送出来,期间他的佩剑第一次见了血。 “要么走,要么同他一样被运出去。”染血的剑尖指向来人受伤的手臂,又往上挪对准他咽喉的位置,神色漠然,仿佛就算杀人是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 就连三皇子都被吓了一跳。 这可是在疫区,若是引起愤怒,众人冲上来虽然未必能伤到他分毫,可感染的风险就会大大增高。 一贯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三皇子都立马冲上前去,开始劝说冲过来想拦下尸体的众人,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顾淮安直接带着人出去。 而世家在这时候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呢,联手做涨了扬州城的物价,尤其是食物和药材的价格。明明载货物的船只都已经停在了港口,各大店铺却说少货,想要买的话就得加钱。 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都咬牙掏出自己的积蓄,能买多少买多少,可东西还是短缺,由此激发对官府的不满来。而世家赚得盆满钵满,却将责任推到到官府头上,让人透出消息他们是背靠着官府听官府的意思高价出售。 扬州城的文人多,就连八岁小儿都能吟诗一首,因此铺天盖地的指责就压了下来。就算顾淮安和三皇子联手坐镇扬州时,底下官员仍旧敢阳奉阴违,不是拖时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苛求百姓,冲突就开始了。 施意卿现在整日都睡不好,生怕听到民变的消息。 姜四娘虽然在家中不出门,可外面的动静闹得太大,她也是知道些情况,开始着急起来。 她找到姜若,急忙道:“我听说现在扬州城有不少人得了病,官府也不管,谁得了病就将谁拖到老街让他们等死。我看这秧水不好,要不你去和世子爷说道说道,先让我们出去。反正我们在这里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呆着也没事,还不如趁早走了。你要实在是担心,我们就在这附近住下来。” “施家都没有动,我们就更加不能先走。”姜若耐心解释,“世子爷挑明了身份,现在跟着他做事的不少官员都盯着这里。倘若我们现在出去,其他家也会效仿将家人都送出去,到时候动静不会小,会引起动乱的。” 她现在要比任何人都要稳得住,要给其他人世子爷不会放弃扬州的信号。 “再者说,我相信世子爷,这次瘟疫会很快过去。早前我们就传消息去的去京城,让陈大夫来扬州一趟,算算时间陈大夫也应该要到了。” 她走上前去,想要挽着娘亲的手,安抚道:“陈大夫医术极为高明,他来了之后应该就会有解决的办法。况且现在我们整日在宅子,已经要比外面安全很多。” “你整日就是世子爷!世子爷!我看你就是被迷了心窍,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姜四娘用力甩开她的手,觉得和姜若说不通,“现在这个情况,你不想想你的娘你的妹妹,还想着听一个外人的话,你觉得自己像话么!瞧瞧我们现在天天吃的都是什么东西,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不如人家坐牢呢!” “我反正是和你说不通,你愿意呆着就带着吧!”她说完之后就气冲冲回了自己的屋子,生起闷气来。 姜若深吸一口气,让墨玉去看着娘亲,免得人真的气出什么好歹了。安排好之后,她就直接坐了下来,连句话都不想说。 “阿姐,我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姜眠走到她旁边坐下,靠在姐姐的肩膀上,抱住她的腰,“娘亲估计就是呆着着急了,说得不好听些。” 她也不喜欢世子爷,他在府上时她都不能像现在这样亲昵地抱着姐姐,也不能有这么长时间呆在姐姐身边,可今日娘亲说的话也太过分。 “我也没真的往细里想,”要是认真计较的话,不知道有多少计较的东西。就算说出来能怎么样,是能够断绝关系还是能直接将人请出去。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5节 再说现在扬州城乱糟糟的样子,也不怪娘亲会着急起来。 “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现在还有的吃,就已经比外面的人好了太多太多,施家还特意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姜若伸手将妹妹抱住,“过段时间就好了。” 姜眠抱着姐姐,点点头,想着后面提醒提醒娘亲。 被姜眠想着要提醒的姜四娘越想越觉得扬州不能呆下去。 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就是不贴心,整日都想着男人。既然姜若不愿意走,她自己带着眠眠走好了。 幸亏她从赵家走的时候,偷偷藏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应该够出去找一辆马车送她们出城再安顿下来,再过上一段时间。 这会她倒是难得长了脑子,记得躲着人,偷偷带了银票溜了出去,正好和过来的墨玉错开。 她平日里有些难说话,喜欢指点丫鬟做这件事情做那件事情,所以墨玉有点怕她,没有去屋里看人到底在不在。 这就导致竟然没有一人知道她出去了。 姜四娘对扬州不熟,问了一圈才找到车马行,问要送她们出去一趟得多少银子。 “准备去哪儿,现在价格可是有些贵。” 姜四娘想了一圈,到处都是不熟的,唯一算得上熟悉点的还是湖州,就开口问:“去湖州多少银子?” “得要五十两。” “什么?五十两,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抢钱啊!”姜四娘的声音无比尖锐。要知道,在平时买一辆稍微好一辆的马车也才要二十两左右。 她撇撇嘴,“您说个实诚价,不要欺负我是生人就开始胡乱叫价。” “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您可知道外面得多少价格?”掌柜笑了,手肘撑在柜台,伸手连比了个数,“况且现在扬州城禁止外出,我还得上下打点一番才能将你送出去,赚的就真是辛苦银子。您若是不相信,只管找别家问问看。” 姜四娘自然不信,又找了几家询问价格,果然就和一开始那位掌柜说的差不多,便失魂落魄回去了。 墨玉见到她回来,还觉得非常奇怪,“老夫人,你去哪里了?” “我去厨房随便转了转,找人说说话。现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去,还不兴我找人说话?那干脆憋死我好了。” 墨玉什么都还没说,就被骂了一顿,当即也不再开口了。 姜四娘打算从姜若这边要一笔银子过来,只是还没想起来要找什么借口时,晚上突然开始高烧。烧了一晚上,人都开始迷迷糊糊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墨玉早上过来请她去用早膳,才发现了这一情况。 墨玉手脚都开始发抖,立即捂住自己的口鼻跑了出去,将姜四娘高烧的事告诉姜若。 说完之后,她作为和姜四娘直接接触过的人,立即被带到前院的小院子里开始熏艾条。只要想到自己当时胆子大,居然还敢直接探手摸一摸老夫人的额头,她就是一阵心慌,恨不得把艾条都直接吃下去。 姜若做好防护之后,去了娘亲的屋子。她觉得整个事情都不对劲,开口便问:“娘亲,你昨天是不是出去过?” “没有。”姜四娘眸光闪了闪,不肯承认嘴硬道:“我就是被你气病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在零点,关于感情线我准备日万赶紧写到,明天就有了 我现在可能沟通不是很好,不知道怎么妥善地表达我现在的情况才让我看上去不那么丧 就是大家可以看见,这本成绩不是很好, 但是我非常喜欢这本,每天都很想和你们分享后面的故事,我甚至会觉得,我写到现在才算是写到精彩部分。但是因为我个人心态不好(可以自我调节大多数时候没问题)会时常陷入到否定的情绪当中,就是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孤芳自赏,这本书没有我想的那么精彩。 但是我今天想到姜若,想到她一开始跪着从顾淮安手里拿过佛珠,到被冲到陌生地方她去野外生存,再到扬州来她学着管家,我真的会非常非常偏爱这个角色。我其实也很喜欢顾淮安,他对姜若的态度从审视、到兴趣再到偏爱,而他也等到和他平等的姜若,会敞开自己心扉,我就觉得我写这么多值了。 这些话是写给你们看,也是写给我自己看,希望我后面在不稳定的时候再回过头来看看,找找自己的初心。 反正这本真的很开心,我觉得我完结那天可能更多感慨,爱你们。 感谢在2023-03-02 08:43:53~2023-03-03 19:0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写灵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灵川 10瓶;白鹿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060 ◎阿姐不是我娘的亲生孩子◎ “当真没有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姜若脸色严肃, 语气慎重,“你能不能说实话,我现在想你就是被我气病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 我才没有得病呢。”姜四娘闭上眼睛,念念叨叨地安慰着自己:“我一定就是着凉了才发热的, 等我喝了治疗风寒的药,就能好起来。” 这样的反应还能不明显吗? 姜若一颗心直接跌入冰窖中,倘若娘亲真的没有出门过的话,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觉得手脚都开始发冷, 恐慌就像是巨石压在她的肩上, 那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喘息。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段时间都不要出去。” “我说了我没有!”姜四娘的情绪更加激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咒我!” 姜若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一直在抖,愤怒又无力, 甚至想大不敬地将娘亲从床上摇起来, 问一问明知道外面危险,为什么还要出去?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出门将身上的披风和脸上带着的白纱解开放在门口的箩筐中,清洗过手用艾条熏过后才出去找长乐过来看看。 长乐之前是跟在世子爷身边,知道患了这次疫病的人是什么症状,在没有大夫的情况下,也只好让他来判断。 出来时候,他就给出结论, “是疫病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普通风寒不会发病这么急, 也不会烧出疹子来。” “现在城中的大夫紧缺, 怕是也不好找大夫来专门看着。就算找了过来,老夫人现在还没有其他症状,找大夫过来也只能开一些针对风寒的药。最好的办法还是通知世子爷,送到现在永安街附近,城内近半数的大夫都已经在那边了。” “永安街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大清楚,不过附近收拾了些单独的屋子,留给那些可能有症状的人和其他需要单独照顾的人。老夫人常年生病要吃药,再用药就复杂,去那里是最合适的。现在留在府上,反而对她和其他人都不好。” 姜若倒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担心娘亲会不同意。 果然姜四娘在听说这个决定之后,反应很是激烈。 “你是不是也害怕了,认为我治不好了就要把我赶出去。”永安街是什么情况,旁人不清楚她还不明白吗,哪里的病人那么多,就算是没病的进去了都会被传染上。里面只有死了的,根本就没有被治好的。 姜四娘瞳仁紧缩,畏惧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再说了,我就是风寒。” “世子爷也在永安街,他不也是好好的?现在城中的大夫,稍微有些名气的不是在别人府中就是在永安街,能请来的只会给你开些风寒的的方子。”姜若现在已经开始着急了,企图和她说明白。 “永安街住着很多人,你害怕,那我们就在永安街附近的房子里,单独住上一段时日成吗?我估摸着世子爷不是在衙门,也只会在这附近,我会托付他对你关照些。” 姜四娘念着:“你现在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就不肯给我请个大夫。” 两边僵持住了。 长乐却已经将消息送了出去,等到傍晚就专门有人来接姜四娘过去。 姜若便开始收拾东西,想要让娘亲在那边住得更舒服些。她不敢深想,他们这都算是有能力的,和权贵搭着边,那要是普通人又该会是什么样子。 而姜四娘在得知自己一定会搬出去之后,对姜若的怨愤就更深一层。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都不贴心,时刻要将自己当成累赘一样甩出去。 她真的是认人不清! 也没有想到白眼狼能装孝顺装这么多年,生生将她骗了过去,也就在这关键时候才露了马脚。 可怜她的女儿,还眼巴巴将面前的人当做亲亲姐姐。 眼泪从眼角直接流下来,姜四娘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那条白眼狼给自己单独下了毒吗,不然府里也不是没有出去采购的人,怎么就单独就她生了病?昨日她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扬州城的病情可以控制吗? 姜四娘越想越偏激。 而原本要傍晚才过来接人的队伍,中午就已经过来了,还是顾淮安亲自带着人过来。 府里有这么多人看着,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姜若在知道自己的娘亲生病之后,惊恐之下也不敢有任何的表现,怕让其他人看见了跟着担忧起来。 可如何能不着急?尤其是娘亲身体原本就不好,说不准会怎么样。 等见到顾淮安之后,这种焦虑的情绪在瞬间就爆发出来,眼眶都变得灼热。 “什么状况?”顾淮安戴着帷帽,面前覆着一层轻纱,声音森严。 “昨夜就开始高热,上午给她喝了一点治疗风寒的药,但是到现在还没有退热。”姜若连忙吸了吸气,将眼泪都憋回去,“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是要现在就直接送她过去吗?” “过会儿。”顾淮安停顿了下,看向旁边站着的长乐,“人怎么会出去的?” 长乐神情一凛,哪怕隔着一层轻纱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厉视线,重重往地上一跪。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主动请罪,“是卑职办事不力。” “等回了京城之后,自己去找何意。” 顾淮安这才带着人进了屋子。 等了这么长时间,姜四娘的病症似乎有严重了些,昏睡在床上。她本来就体弱,脸色蜡黄,现在身上发了虚汗整个人看上去就更加病弱,仿佛再个不小心就会直接昏厥过去。 姜若不落忍,迟疑道:“我先给她换身衣裳吧,不然这个样子她也难受。” “也好。”顾淮安点点头。 此次疫病虽然会传染,可也没到那种同处一室就会传染上的地步,只要两个人没有直接接触,遮掩住口鼻患病的几率不大。 姜若直接打来热水,拧了热帕子替姜四娘擦干身上的汗。 在替人换衣服时,变故突然发生了。原本在昏睡当中的姜四娘突然惊厥,全身抽筋,竟然一口咬住了面前人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剧痛,姜若痛呼出声下意识就要将手缩回。病中的人都极为虚弱,可姜四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哪怕是口中传来血腥味,她死死不放嘴,活像是要直接咬下一口肉来。 姜若原本还要挣扎,等触及到母亲充满怨愤、厌恶和憎恨的目光时,霎时间脑袋就成了一片空白,呆愣着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顾淮安听到里面的动静,直接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目光一凛。几乎是瞬间,他大步走到两个人身边,如玉的手卡住姜四娘的下颌,稍微用了点力气就直接将人的下颌给卸了。 失去了咬合力,姜四娘又软软地往身后一倒,昏睡过去。 姜若的手腕出现一个深色的牙印,中间铁青,而四周开始往外冒血。姜四娘的口水盖住了整个出血的牙印,若是顾淮安再迟一步来,说不准就真的会将肉咬下来。 而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托着自己的手腕像是一尊没有任何生气的木偶娃娃,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直到药粉撒在伤口上,出现剧烈疼痛时,她才后知后觉缩了缩手,不知不觉中脸上已经是一片冰凉。 男人的声线不复往日的镇定,急切地去叫她的名字,她慢慢抬起头。 “姜若,不要害怕知道吗?不一定会传染上的。”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声音肯定道:“陈大夫已经在路上了,就在这一两日到。” 她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乖顺地听着人的安排,让上马车就上马车,让进屋就进屋,让在椅子上等着就等着。 顾淮安见她这样,原本想要留下来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施意卿那边却顶不住压力跑了过来,再外面急切地喊着:“世子爷,您什么时候有空,现在所有药铺都挂了牌子,说是所有的草药都不对外出售了。您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给拿个主意。” 施意卿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回去过,官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整个人落魄得还不如外面的乞丐。此刻他着急地度步,时不时朝着屋子里看上一眼。 求求老天爷,还有这么多事等着要处理,可千万不要让安王世子在时候犯了恋爱的的脑子。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6节 姜若也同样听见了外面的问话,眼神逐渐聚集起来,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她现在已经能凭借着身形一眼就认出身边的人,鼻尖泛着酸气,她连忙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喉咙十分干涩,发声的时就感觉里面有人用老树皮正在刮蹭她的嗓子。 “世子爷,我没事的,我留在这里等大夫过来看我是什么情况,等有消息之后就让人去同你说一声。” 顾淮安实际上更想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对面的女子状态极差,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了下来,最后还是没有将话问出来。 外面施意卿的催促声格外明显。 “你过去吧。”姜若又重复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语气极为严肃,“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知道吗?” 见女子点了点之后,他才转身离开。一出门,他就遇见了站在门口笑得比一朵花还要娇羞的施意卿。施意卿年纪不算小了,短短几日时间鬓角就添了白发,样子看起来就更加不忍直视。 顾淮安脚步一顿,“要是这么高兴,下次便跟着三皇子去管着宣传。” 施意卿的脸瞬间拉下来,“您瞧错了,下官现在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一行人迅速离开,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姜若才松了口气,又陷入到呆滞当中。其实世子爷真的不用担心她,她现在没有多少害怕,就是单纯想不明白一些事儿。 她自认为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娘亲的事儿,为什么那时候娘亲会用那种恨不得她直接去死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想得明白,就是姜眠也弄不清楚。 这倒不是说姜眠相信自己的娘亲是个好人,正相反,姜眠知道姜四娘本身就是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可现在姐姐出事,对姜四娘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有可能会惹起安王世子的怒火,姜四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听墨竹的劝阻,做好防护之后就去了永安街附近。 顾淮安提前打了招呼,让人看着姜若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姜眠想要见姐姐,被直接挡在外面。她在屋子外面站了很长时间,才转身去了现在娘亲住的地方。 姜四娘高烧还没退,人倒是清醒了,见到她进来大惊失色,连忙阻止道:“你怎么过来了!快点都出去,小心将你也传染上。” 姜眠想要进去的脚步顿住,忽然想起件事儿。 昨夜她是和姐姐一起睡的,墨玉来说老夫人发了高热时,她其实也是在场的,所以她也和姐姐一起想要去照顾娘亲。 阿姐还要去看墨玉的情况,先去的只有她一个人。才走进屋子,她便险些被一个茶壶砸中了脑袋,紧接着就听见娘亲愤怒的声音,“谁让你过来的,我瞧见你就烦。你姐姐呢,让你姐姐过来。” 姜四娘脾气不大好,在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姜眠没有说什么,照常往里走,还是后赶过来的阿姐看情况不太对,让她先回去。 你瞧瞧,她明明知道这次的病是有传染性的,担心她也会被传染上,那为什么没有半分担心长姐呢? 姜眠觉得手心发冷,觉得某些答案呼之欲出,也就问出了这个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 “娘,阿姐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姜四娘眸光闪了闪,身子挺直,厉声呵斥,“不是我的孩子又能是谁的?难不成还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我现在病了,你也不问问我怎么样,反倒是关心起这些有的没的。” 她声音越来越大,企图用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指着自己已经接好的下颌说:“我是哪里对不起她吗?辛辛苦苦将她养大,难不成还是我的过错?你可知道她今日,居然使唤坏人来卸了我的下颌。” “今日你咬了阿姐,是有意的吗?” 提到这个话题,姜四娘才有了点心虚,心虚了一会儿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她整个人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解释:“我看你是不懂,安王世子现在只对你姐姐一个人上心。我要是一个人来了,他指不定糊弄,随便让一个人来照顾我。可若是你姐姐跟着一起来了,他就算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都要派最好的大夫给我医治。” 她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姜眠站在门口,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圆圆的眼睛漆黑,看起来有几分诡异,“你知道这东西弄不好会死人吗?” “她不是向我保证了没事,要是的没有事情你快走吧,我在这里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姜四娘直接背过身去,“你姐的事我有分寸,你放心吧,她不会为了这件事情生气或者是与你生分。她就是那样的人,挨了教训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姜眠脑子里闪现过很多画面,整个人都在发抖,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身,没有多想直接找上顾淮安,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阿姐不是我娘的亲生孩子。” 第61章 061 ◎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顾淮安才让三皇子去附近收购草药, 又安排了这几日城内粮食的供给问题,正好空档的时候见姜眠找了过来。他听她这么说是,居然没有多少的惊讶, 仿佛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在儋州做过几年知州,也见过很多偏心的人家, 也听说过很多难以理解的厌恶子女的缘由。就比方说他曾经听说过,一个村里有五个孩子的老翁极为讨厌自己的长子,原因是他有一次过生辰,众人庆祝时长子多吃了半碗糙米饭, 日后逢人就说长子不孝顺。 可姜家的情况不一样, 姜母依赖姜若生活,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地争执, 甚至姜母在更多时候都是处于下位者小心去维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时,姜母又会毫不犹豫地将姜若推出去。 他之前没有起疑心,是早就调查过姜若的背景, 姜四娘怀孕生产的时间同姜若的年岁都对得上。 “你母亲承认了?”顾淮安一只手伸在桌面上, 摩挲着上面特有的木质纹理,看向姜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她自然是不肯承认的,她还指着阿姐给她治病,让她的颐养天年呢。”姜眠笑得有些讽刺。 更讽刺的是,阿姐不是她的孩子,她却是。 她同样是靠着阿姐过活,才能平安长到今日,她和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样的人。 “但是我有九成的把握, ”姜眠顿了顿, 补充说:“可能还会和隔壁杜家有点关联, 前段时间她听说杜家的事, 就一直魂不守舍。” 这下顾淮安也忍不住看向她,声调往上扬,“杜家?” “她对杜二夫人很介意,我原先以为是她不喜欢阿姐和旁人走得太近,现在想想却不一定。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究竟有没有关系只有她自己知道。可阿姐真要不是她的孩子,她绝对不会说出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得要人逼着她说出来。 世子爷审问过那么多人,这对于你来说应当不是一件难事。我只求您一件事,留她条命。事后她要是还是这个样子,我会带着她离开,绝对不会打扰到阿姐。” 顾淮安见过太多人,知道姜眠现在说的是真话,可就是这样他才有些疑惑。 他整个身体往后靠了靠,曲起的手指抵着桌面,“这对于你没有什么好处。” 这可能也是姜母在姜眠面前频繁露出破绽的原因,因为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不是什么东西都要去计较好处,最起码阿姐对于我来说就不是可以计较好处的人。”姜眠想,世子爷懂什么呢,又怎么会明白世界上就没有比阿姐更好的人。 所以她甚至对姜母生出几分怨怼来,为什么要将阿姐不是她的亲姐姐?为什么不是也不愿意说出来?明明按照阿姐的性子,只是救命之恩她都愿意养老。为什么明知道阿姐不是自己的亲女儿,还要瞒着榨干阿姐最后一点精血? 她闭上眼睛,忽然想到小时候的某天晚上,阿姐瘦瘦小小的身子抱住她亲声问“为什么娘亲不喜欢我呢”,那时候她不懂只抱着阿姐说“那眠眠会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阿姐就对着她笑。 现在想想,又何其讽刺呢。 姜眠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回去的,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异常,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不对劲。只是晚上她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都是姐姐的事,以前的现在的她都记得非常清楚。 一日半梦半醒间,衣服里突然出现只作乱的大手,直接朝着起伏的曲线捏过去。 几乎是瞬间,她拔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毫无犹豫对着床头的黑影刺过去。而来人的速度更快,立即抓住她的手腕,稍微用点力气匕首就应声落地。 “怎么,这才过了多少时间,你男人就认不出来了?” 黑暗中,一个身形旁大的黑影压了上来,姜眠眉头皱起,声音比夜色更加冷。“我同你没了任何关系,赵将军难道想逼迫人?” “逼迫就逼迫吧,难不成你就没有半分想我的?毕竟之前你不是也是爽到了。”赵九重顺便扯开她的衣服,在女子光洁的肩膀上轻咬了一口。闻到的熟悉的气息,这段时间的焦躁有些了宣泄的口子,他便觉得强迫人也算是值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旁人给点东西就摇摇尾巴走了。”赵九重脱下女子的亵裤,顺势坐起将自己那碍人的衣裳也拽下。 只是再俯身时,心窝的位置不知何时抵上来一根尖锐的银簪。 借着夜晚微微的光亮,他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子。 她的头发披散开,额发覆盖住光洁的额头,将一双偏幼齿的脸衬托得更加单纯,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黑暗的闺阁少女。只是她圆圆的眼盯着他,黑漆漆的瞳仁里透着冷漠和残忍,没什么温度。 “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姜眠手往前进了些。 锋利的银簪尾端就戳破男人□□的胸膛,一颗血珠冒出来很快顺着流淌下来。 赵九重倒是相信她能做出这样的事,他第一次见到姜眠就不是什么柔柔弱弱躲在姐姐身后的女子,而是亲手杀了一个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的男人。 她脸上都是被喷溅的鲜血,冷静问他:“你要带我走吗?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赵九重年长她许多,什么东西都已经见识过,倒是从来没有见到有个女子这么带劲,便花了些代价将她从王家带了出来。果然,小姑娘在床上也很带劲,能做的不能做的都配合做,娇声娇气情情爱爱什么都愿意说。 他就以为这是喜欢,结果他被人从头到尾耍了一遍,那是什么喜欢不过就是敬业而已。 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就算是被耍了他还是想同姜眠做那档子事。 不过做了也就做了吧。 “唔,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扬州?”赵九重丝毫没在意流血的胸膛,突然笑了出来,继续说:“扬州很快就要乱起来,安王世子怕引起民变,让军队抵进扬州稳定局面。” 姜眠冷眼看向他没说话。 “你说我这时候要是受伤,出兵不及时怎么办,你的那位姐姐会不会跟着一起也没了?”他握住女子的手,察觉到她的松动之后将银簪丢到一遍,胡乱亲了下去。 “你乖些,我自然是不会这样做的。” 姜眠被灌入时,突然哭了出来。 赵九重愣住,头一次手足无措起来,带着粗茧的大手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眼泪,话依旧不好听,“哭什么哭,又不是头一次,还能伤着你不成。” “我就没有见过比你还娇气的人。” “成了,你别哭了成吗?” …… 赵九重憋了一肚子气,自己原本只是来风流的,最后干的确实安慰人的活。等姜眠不哭了之后,他才问:“为什么哭?” 姜眠沉默很长时间,主动伸手抱住赵九重。 瘦瘦小小的女子依偎过来,赵九重心尖发颤,就听见人说。 “赵九重,我想你了。” 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谎话,那瞬间他却觉得是真的。他控制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大掌揽着女子的腰生怕弄疼她,声音是一贯的粗犷。 “小白眼狼,现在倒是知道我的好了,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 从姜眠走后,顾淮安静静坐了很长时间,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姜母那边肯定是要去问的,只是他有些怕真的和杜家有什么关系。 杜二夫人来府上时,他也曾远远看上一眼,状态十分不好,姜若还曾经为了杜二夫人问她陈大夫来扬州。在杜二夫人前来道别时,她情绪很是低落。她若真是杜二夫人的女儿,先不说杜家那摊子乱事,她又怎么去接受自己亲生母亲的生命每日都在倒数。 这就像是将她从一个油锅里救出来,又将她推入到另一个油锅中继续受煎熬一般。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他还是决定晚上往姜四娘那边走一趟。 姜四娘情况很是严重,傍晚时分就出现了喘不上气的症状,喝了药之后才能稍微缓解些。大夫说这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不断喝药缓解症状。 再又一次喘不上气来时,她睁开眼睛去叫人,“药呢,给我药。”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心里就开始骂骂咧咧了。现在对她就是这么个态度,幸亏她机灵,知道将姜若也一起弄过来,否则这些人说不准都要丢下自己不管了。 可骂来骂去,她还是要起身给自己倒药。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7节 刚爬起来时,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一群彪形大汉时,脑子瞬间就发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自己一不注意就厥了过去直接来到阴曹地府?可是不对啊,她立即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认出坐在中间的正是安王世子,一身的冷汗就直接出来了。 她憋下一肚子想要骂人的话,挤出一个微笑来,“世子爷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你是从哪里将姜若捡回来的?”顾淮安开门见山道。 冷汗从额角滑下,滴入到眼睛里火辣辣地疼着,姜四娘却来不及管,脸色骤然大变,脱口而出的吼的:“什么是我捡来的,她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就是她亲娘!” 这时候,她脑子运转得倒是特别快,反应过来,“是姜眠同你说的吧,那小蹄子从小就对偏帮着自己姐姐,现在编了胡话呢。” 顾淮安递给长喜一个眼神。 长喜立即带着一个端着盆清水的侍卫上前,说了一声“得罪”了之后,便面无表情地按着挣扎中的姜四娘的脖子,将她整张脸都按进铜盆当中。 冰凉的水疯狂涌了进来,疯狂抢占呼吸,姜四娘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之前,又被人提着脖子直接拉了起来。她疯狂地咳嗽,想要将吸进去的水全都咳出来。只是嘴里的水还没有吐干净,她又被人按着脖子整张脸都埋进水里。 如此往复,一次时间更比一次长。 姜四娘觉得意识都逐渐模糊,在彻底昏过去之前,长喜捏住她的后脖,迫使她抬起头朝着前方看。 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衫,双臂撑在扶手上,修长而有力道的手指交叉放置在胸前,整个人看着散漫却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烛光明明灭灭,落在黑色的帷帽面纱上,更觉得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修罗。 喉咙间发出“桀桀”的声音,姜四娘挣扎着:“世子爷,你不能这样对我的……咳咳咳……咳咳,要是我女儿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你已经得病了。”顾淮安声线没有丝毫的起伏,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你因为疫病死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音调原本就低,这段时间忙得厉害,嗓子便像是用砂纸打磨过,粗糙低哑。声音飘散在沉寂的夜中,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四娘往起窜,又被长喜牢牢按了回去,顿时崩溃得哭喊起来。她常年生病本就显老,此时浑身湿哒哒瞧着就有几分可怜。 顾淮安闭上眼,脑海中会想到女子捧着受伤的手腕,呆愣着不知道所错的模样,声音更是冷了几分。 “继续按,直到她开口为止。要是真的死了,便说是久病不治。” 这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姜四娘瞳孔放大,还没来得及开口整张脸又被重新按进水里。被折腾掉近半条命之后,她才终于崩溃开口。 “我说,我说。” 顾淮安睁开眼,从姜四娘这里听到一段过往的故事。 姜四娘原本是南阳人士,父亲是一名秀才屡次不中之后,做了镇上的先生专门替孩子启蒙读书。因因为姜父学识好又没什么架子,小孩子都爱听他说课,渐渐有了名气家中生活富裕起来。为了不让独女受到欺负,在姜四娘及笄之后,姜父替她挑选了个上门女婿孟德钦。 可姜四娘的噩梦就此开始了,因为她生不出来孩子。 “阿爹阿娘都担心我,带着我看了许许多多大夫,花光所有的积蓄。德钦为了挣钱养活家里,远走去京城做生意。可在他走后没有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终于怀孕了。可孩子刚生出来就脸色青白,没办法我只能带着孩子去京城找德钦,想要拿钱给孩子治病。但是孩子在半路上死了,我真的不甘心觉得孩子还有救,带着孩子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就看见一个被丢弃在旁边的孩子。” 姜四娘说到这件事,眼里发着光,“那孩子特别漂亮,白白净净,就像是天生就应该是我的孩子,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我的孩子没了,刚好就有孩子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你就将自己的孩子同那个孩子调换。” 姜四娘低下头,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当时不远处一帮人正在厮杀,好像就是为了孩子。若不是我带了孩子,这孩子最后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我也是为了孩子好。” “那和杜家有什么关系?” 姜四娘这时候沉默下来,长喜见状又要去掐她的脖子将她往水里按。 她连忙道:“当时孩子身上是有一块长命锁,上面刻了个‘杜’字,应该就是她原本的姓氏。我怕后面会有人找上来和我抢孩子,就将长命锁砸扁了当做是金子卖了出去。” 后面的事就像是顾淮安曾经调查的那样,姜四娘带着孩子进了京城,找到孟德钦过了一段幸福生活,又生下了女儿姜眠。而当父母相继病发离逝之后,孟德钦就暴露出原本的面目,用她生不出儿子做借口,写下一纸休书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 而什么都没有的姜四娘带着两个孩子残喘着生活。 “你有将姜若当成过自己的女儿吗?”顾淮安垂眸问。 姜四娘眸光闪烁,自然是没有的。若是说一开始她对这个孩子还有几分喜爱,而当自己的女儿出生之后,她的一颗心就彻底偏了。后来姜若被卖走一年见不上几面,她们的感情就更加淡了。 尤其是姜若越长越好看,越来越和她不像,她对姜若的感情就更加复杂,实在是没有办法喜欢。可以说,若不是姜若时常拿银子回来,她决计不肯再和这个女儿相处的。 但是她觉得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她不是我亲生的,就是不贴心,长大了之后就更加不听我的话,我当然没有那么喜欢她。” 顾淮安被气笑了。 姜四娘见他站了起来,害怕地往身后躲了躲,“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我也将她养这么大,也是她娘亲!我已经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你不能对我动手。” “我不会动手,但是你要将她的身世告诉她。” 姜四娘反驳,“我不要。” “你觉得的自己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顾淮安伸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浸了药汁的帕子,低头将擦拭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指极为好看,修长而不显羸弱,还有一层淡淡的薄茧。正是这样一双手,在扬州已经要了许多人的命。 走之前,顾淮安丢给她一句话,“姜若,是真的将你当做她母亲。” “我又没有让她将我当成母亲。”等人走了之后,姜四娘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的低声念叨了这么一句,脑子里却不自觉晃过那个穿着粉色蝴蝶小衫的小孩子跟在后面一口一个“娘亲”叫着。 她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告诉自己她有自己的女儿,姜若不是她生的。 姜若不是她生的。 她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在心里补充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甜甜甜了, 感谢在2023-03-03 19:19:31~2023-03-05 19: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写灵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灵川、巧克力好吃吗! 10瓶;杨绿猗、会发咕的鸽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062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顾淮安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冷风, 冷静下来之后才去找姜若。 去的时候屋子里没有点烛火,黑咕隆咚一片,看着像是睡着了。他便找来一直守着的长喜, 询问今日姜若的情况。 大夫早就来替她将伤口处理好,分三次喝预防的药剂, 喝完之下就关上门。全程除了喝药的时候能听见里面有一点动静,其余时间里面都是安安静静的,就像是没有人。 “晚饭送进去,过一会儿又会送出来。倒不是说完全没动, 不过也没吃下去多少。”长乐对于这方面迟钝很多, 不大确定道:“夫人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没有什么不一样。” 顾淮安在听到“夫人”时, 眉骨的位置动了动,最后也没有说出身反驳的话。他直接上前,屈起手指在木质门上敲了敲, 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没做多想, 就要推开门,没有推动。 在里面很长时间没说话的姜若终于开口了,“世子爷,我已经睡下了。” “先前送你过来,随身的玉佩落在这里,我来找找看。” 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他便强调,“这是明日去钱庄拿钱的凭证, 急着要。” 这么说之后, 面前的木门才有些松动。等木门被掀开一条缝之后, 便听见迅速远离的脚步声。 他才进去, 就看见了躲在远处的姜若。她应当是没找到帷帽,就用帕子胡乱将口鼻蒙住,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只不过她看上去精神头也不大好,眼尾下垂,像是一只受伤又找不到的归路的小兽,颓然而又无助。 “姜若。”他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不要过来了,找了东西就直接出去吧。”姜若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让两个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很长的距离。 顾淮安真的情愿姜若可以任性些,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将自己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假装自己一切都很好。 明明先前,她也是可以趴在他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说些杂事,抱怨扬州城的物价居然比京城还要高昂几分。 他心绪起伏,认真道:“没有玉佩,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屋子里没有点烛火,月光透过敞开的木门,洒下来一地月的清辉。男人的衣角就浸润在清辉当中,美好到像是突然降临的神祇。 她快速低下头,一眨眼眼泪便被甩下去砸落在地面上,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她的眼里就只有微微的湿润。 圆圆的眼睛弯着成两枚月牙的形状,她其实轻松说:“其实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什么都不用去过问,还有人定时送饭过来。今天晚上的送来的菜很好吃,还有一道清炒河虾,应当是长乐特意去给我单独准备的。吃完累了我就可以直接躺下睡。“ 顾淮安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我真的很好,所以不用担心我。”她认真道:“你今日过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知道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也会接触到许许多多病人,或许会觉得我同其他人一般,只要防护好就算接触也不会传染上。” 她说到这里停顿住,眼眶倏得红了起来,“我不能劝你不去疫区,但是最起码,我不想是我传染你的。” 世子爷是对她最好的人,若是因为她有了一个意外,她想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所以,世子爷,在我没好之前,不要来看我了。” 万千句话萦绕在喉间,顾淮安看着站在不远处身形单薄的女子,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浮起,心脏变成一张薄透的纸张被一张大手猛得攥紧,皱得乱七八糟,闷闷疼着。 才开口时,他的声音异常沙哑,“我知道了。” “好好呆着,有事就让长乐告诉我。”说完之后,他没有再多停留,直接转身离开。 姜若看向重新闭合的木门,长久不能回过神来。她像是一只被抽去所有精气神的木偶,后背整个儿抵在墙面上。细长的腿经受不了全身的负荷,抵着青石砖面缓缓下移,最后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地面整个都是冰凉的,冷得刺骨。 她任由这种冰冷漫过身体,一点点看着外面的月光明亮后又黯淡下去,天际成了一片的灰白又逐渐见到光明。 外面的人也逐渐活动起来,开始新一日的忙碌。姜若听着外面的嘈杂的脚步声,在想这些人可能是去哪里呢,可能是去找自己的父母亲人,也可能是去找自己的朋友,还有可能是去看自己的心上人。 但是她明白,唯独不可能是来找她的。 孤寂感就像是深黑色的粘稠液体,一点点漫上来将她关进牢笼中。在那狭窄而又四四方方的笼子里,她见不到任何光亮,甚至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又忍不住沉溺在这种压迫人的情绪当中,连哭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而突然有一道脚步声,恰恰好停留在她的窗外。她本能地抬起头望过去,却不敢相信是来找自己的。她在扬州没什么朋友,娘亲对她带有天生的恨意,妹妹还在府中。 唯一有可能会过来却绝对不可能会过来的是世子爷,不过她也能够理解,世子爷有许许多多等着要去处理的事儿,又怎么会在意后院中的丫鬟? 可出乎意料的是,敲窗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木质棱花窗柩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杏眼里功覆盖着一层的水光,她怔愣地坐在原地,就听见敲窗声又响了两下,紧接着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姜若,醒了吗?”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8节 是世子爷。 她知道好多好多道理,也知道怎么听话懂事,怎么不给身边的人带来任何的麻烦。可那个瞬间,世子爷的声音就成了一颗极具有诱惑力的糖果,她还是没能忍住爬起来,上前去将窗户打开。 阳光猛得灌入进来,她本能地眯了眯眼,就看见男人提着食盒站在清晨的阳光当中。 他戴着黑纱帷帽,依旧是昨日的玄色长衫,身形沉稳挺拔,如同森林深处沉默无言抵御了百年风雨的枯松,给人一种沉闷的压迫感。可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涂满了身形的轮廓,让他整个人如同会发光一般,明亮得让人心悸。 姜若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心跳飞快。 “昨日没睡好吗?”顾淮安一边将食盒稳稳放在窗台上,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实际上她的状态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因为熬了一夜,原本圆圆的杏眼都肿成单眼皮,眼眶一周都是通红的,整个人也憔悴地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什么状态,不自然地抬手遮住自己的额头,支吾着:“睡好了,就是刚起来是这个样子。” 顾淮安也没有多纠结这句话是真是假,也装作没看出她身上的衣服同昨日没什么两样。实际上只要姜若没有表现出疫病的症状,他都无比庆幸。 他点点头,将米粥端起来递了过去,声音低沉,“那吃点东西,等会再去睡一会儿,知道吗?” 米粥被炖得软烂,里面还有被撕碎的鸡丝和青菜丝,被盛起来时在中间放了一小撮香叶碎和几滴芝麻油,香气撩人。 姜若却没有什么胃口,推脱说:“我等会儿再吃。” “现在吃,我看着。”顾淮安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听着像有些不大耐烦,“姜若,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姜若现在不怕他,可过往的威压还在,被这么一吓拿起汤勺老老实实吃了起来。原本吃了两口,她就已经饱了,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沉默着看向她的男人,又老老实实将粥全都吃完了。 “这次很好。”顾淮安夸赞道,语气就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孩子,带着自己都察觉不了的耐心。 他将碗收了回来,有那么瞬间很想上前去摸摸的女子的头上翘起的那一缕头发,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重新提起食盒,他叮嘱道,“去睡上一会儿,等你睡了我再走。”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夜没睡,姜若觉得自己的思维都变慢了许多,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坐到了床边,又忍不住朝着站在窗外的男人看过去。 见他对着自己点点头,姜若才躺到了床上,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肩膀。 她原本以为自己乱七八糟想很多事情,会继续睡不着。可那碗暖呼呼的的鸡丝粥吃了下去,全身也跟着暖了起来,睡意沉沉袭来。 等到了中午,她又被叫了起来。 这次送来吃的依旧是世子爷,饭菜当中还有她之前夸过好吃河虾。不过这次河虾都是已经被剥好的,被做得极为鲜美软弹,根本不像是昨夜送来的。 姜若胃口浅,配着菜倒是也能吃下去些。 顾淮安盯着她吃完之后,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施意卿又找了过来不停地给他打着眼色。他交代让姜若再好好睡上一觉之后,便跟着一起走了。 两个人去找三皇子商议事情时,三皇子正在为了午饭的事儿发火。来了扬州城,他勤勤劳劳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吃得就比猪好一点,就是当初行军打仗,他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今日采买那边到了一批河虾,他要了一点让随行的厨子精心烹饪,就等着中午解解馋。谁知道厨子说河虾已经被安王世子拿走了。 等见到顾淮安,他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几句,“真要说起来,我也算是你哥哥。你想要什么我还能不给你吗?何至于自己偷偷摸摸拿。” “好,下次同你说。”顾淮安点点头。 三皇子噎住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冷笑了两声“呵呵”。转而他又察觉到不对劲,顾淮安不大像是这种在乎口腹之欲的人。 他联想到这两日顾淮安的异常来,撑着长案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是给你那个小丫鬟的吗?” 顾淮安有些烦躁,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当真上心了?”三皇子说出这句话,自己反倒是笑了出来,带着几不可闻的嘲讽。顾淮安同他是一类人,他们这种人的心早就在各种算计中消耗得一干二净,情情爱爱都是件奢侈玩意儿。 更何况比他更狠更下得了手,他就没有见过牵动顾淮安心神的女子。 “我去看看。” 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他的肩膀便被人狠狠摁住,抬头就看见顾淮安淡漠又含着威胁的视线。 “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要任何打扰。” 三皇子“啧啧”了两声,又“啧啧”了两声,对着男人古怪地笑。 顾淮安全当是没有看见,如玉的手指拿起桌面上的物价浮动,仔细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敲门这个灵感来自余华《第七天》的当中门铃响了这个片段。 第63章 063 ◎要有多么喜欢呢?◎ 从姜若受伤之后, 顾淮安很少能睡一个整夜。但凡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女子起了高烧两颊通红地卧倒在病床上,呼吸急促地同他说, “世子爷,我疼。” 每每想到此, 他心上就会骤疼,像是钝刀子割肉那般疼得没完没了。 他倒是情愿得病的人是自己,毕竟姜若体质差,才来听松院的时候还被大夫叮嘱过要好好调养, 后来又落水经历长途跋涉, 就算来了扬州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她要跟着学书文,学管家, 学着怎么同其他家人情往来,有时候甚至要比他更为忙碌些。 所以有那么片刻,他也有几分后悔, 后悔当初对姜若过于苛刻。左右他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她没有必要成长得那么迅速。 他捏了捏鼻梁,缓解心里的那些不痛快,想了想还是提着一盏灯笼独自去了姜若现在居住的地方。 夜晚是那样安静而又温柔,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那座安静的小院,长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有些担心姜若会害怕。 三皇子忙到半夜才回来,看见顾怀安没多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 还特意出来接我?这倒是挺难得的。” 顾淮安收回视线, 没有说话。 “不是来找我的?呵呵。”他又连着冷笑两声, 早就该知道的,他这位堂弟可是太子的死忠党,要不是扬州事态严重,说不准同其他人一般希望他死在扬州。 他倒是不对此生气,毕竟的的立场不同,要不是出事他也希望顾淮安死在扬州给他那位好兄长重重一击。 不过现在两个人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在背后下死手。 “那你是来这里干什么?”三皇子顺着他站着的方向望过去,挑了挑眉,不大正经地问:“那里住着你的小丫鬟?” “无聊。”顾淮安吐出两个字。 这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三皇子来了兴致,“那你在这里干站着干什么?人都已经站到这里了,还不赶紧上前表示下自己的关心?” 他说着就乐了起来,颇为自豪地说:“这倒不是和你吹,你三嫂当初嫁给我不也是不情不愿,现在还不是对我死心塌地。女子就是这般,你对她的好要落到明面落到实处,这样一个感动就离不开你了。” 要不是顾淮安知道他那位三皇嫂至今不肯同三皇子要个孩子的事儿,他还真要相信了三皇子的鬼话。 “你不要不相信,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在扬州的日子过于操蛋,难得遇上一件还能乐呵乐呵练练呀嘴子的事儿,三皇子直接就说开了,将当初自己同各位姑娘的“赫赫战绩”说了出来。 顾淮安垂下眼帘,听了一会才出声打断他的话。 “姜若同那些人不一样,她不希望我对她太好,不希望她会影响到我。” “这是什么话,哪里还有这样的女子。”三皇子一幅“你在开玩笑”的表情,他们的圈子中的女子只恨夫君对自己还不够好。 “是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女子。”他低沉跟着重复一遍,心里却是知道原因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加难受。 “你又不想让她知道,那来这里守着干什么?” “想来就来了,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顾淮安乜了他一眼,精准给出一句话,“不过同你说,你也是不会懂的。” 三皇子:“……呵呵。” ——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姜若一直没有疫病的症状,就是看着精神差一些。 陈大夫是第三日抵达扬州的,他没有直接来衙门这边,而是被长乐直接带去了永安街附近顾淮安将手中的文书直接丢给三皇子,直接过去了。 等到的时候,陈大夫正在替姜若检查伤口。 牙印早就消失了,不过淤青还没有消散,还是乌青乌青的。她的手腕原本就偏白,平日稍微磕碰一点就会出现青色。现在这么一大团乌青更显突兀,尤其是这团乌青的周围还有几粒血痂。 陈大夫利落地替她重新换了药,用一根银针在手部的穴位上连下了三针。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他就将银针拔出对着光亮的地方仔细看了看,银针上没有丝毫的残留。 顾淮安面上倒还沉稳,手心却开始冒冷汗,沉声问:“陈大夫,她怎么样了?” “小姑娘幸运,没有被传染上。” “您再替她把把脉。”顾淮安解释说:“她是同病人直接接触的,发现之后立即用清水清洗,后面又喝了五次预防的药物,不知道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陈大夫原本想说这会有什么影响,但是看着男人冷峻的脸,还是替面前的女子把脉,再次确定没有什么问题。 “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再写个固本培元的方子,喝两贴就成。” 顾淮安点头,下意识握住身边女子的手,让长乐跟着陈大夫一起过去。他却一直没有松开手,反复触碰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他的手指本就偏瘦长,却十分匀称,指尖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只在关节的地方又一层薄薄的茧子。当他的手指挤进她的指尖缝隙时,她的手指有种被东西撑开的酸涩感,尤其是每一次上下摩挲,薄茧抵着细嫩的肌肤摩擦,都会带来的阵阵战栗,类似于被蚂蚁小口小口啃噬。 姜若瞥了一眼,就看见男人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又看了看站在屋子里还没有离开的其他,脸上燥热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结果男人用了一点力气,完全没有抽动。 她正想要说什么时,就感觉旁边的男子忽然站了起来,拉着她往里面走去。其实说里面也不大合适,因为只用了一副屏风将里间和外面分隔开。只要里面的动静稍微大些,外面仍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姜若以为世子爷要交代自己什么要紧的事,才开口就觉得面前突然一黑,清冽而又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这次似乎有些急切,抿上娇嫩的唇,然后闯入进去,卷着女子的舌含起,吮吸,甚至是□□。 姜若很是紧张,生怕谁不小心从外面走进来撞见这一幕,双手抵在男人的肩膀上还有些抗拒,不停地往出口的方向看。 顾淮安察觉到她的分心,略略分开些,灼热的手直接抚上女子的脖颈,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类似于磨砂的质感。 “专心些。” “可是会被发现。” “所以你声音要小些。” 急促的呼吸声喷洒过来,更多的话隐藏在相触的唇舌当中。 一开始,姜若还勉强保持着镇定,告诫自己要不要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世子爷突然变得极为会亲吻,一点点游走在唇舌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形状。粗粝浑厚的,稍微触碰就能激荡起层层酥麻。 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思维都成了氤氲的一片,只觉得脖颈处男人的手掌烫人,烫得整个身体都在发软。然后不断沉溺沉溺。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空气中微小的尘埃上下浮动,外面是进进出出的脚步声。而那层薄薄的黑纱在喧闹中隔出一片小天地来,这个天地中只有她和世子爷两个人,在交织的呼吸声中,她甚至祈求时光停留在这一刻。 要有多么喜欢呢?姜若不清楚,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失序的心跳声。 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出一群人走进来的的脚步声,长喜机灵地叫了一声“三皇子”。 三皇子纯粹是好奇,听说陈大夫替顾淮安那个小丫鬟把脉,想了想暂时将手头上的文书的放下,也找过去想看看那个小丫鬟到底是什么模样。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59节 谁知道才进去,就看见了空空荡荡的客厅,问:“人呢?” 顾淮安皱了皱眉头,脸色不大好看,分开之后让杏眼湿亮的女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三皇子边问边极为自然地往里面走,就看见顾淮安站在不远处,怀中好像还抱着一位女子。 不过这个姿势,这个姿势怎么看都觉得……十分不对劲啊。 年轻人……真是年轻人啊。 顾淮安顺手将自己的帷帽取下,给眼前面色潮红的女子戴上,细心给她将带子系紧。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他才回过头,眉尾下沉隐隐有些不悦,“你怎么在这里,粮食的问题解决了?” 三皇子被噎住,声音弱下去,“没。” “那你就先回去,我随后就来。”顾淮安倒是还冷静,“陈大夫既然到了,让其他人配合将现有的病例直接给他,看看能不能研制出方子来。现在就是怕那些人狗急跳墙,使出什么下作手段,陈大夫那边还要派人保护,万不可以出现什么差错。” 那些世家用的手段都不知道多下作,三皇子只要想到刚平定的地方又因无缘无故出现的这疫病病人,脸色也跟着黑了起来,“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找人。” 反正在扬州的时间还长着,他总有机会能看看这小丫鬟到底是谁,可陈大夫那里不安排好,人说没就没了。 他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命往外面走去。 等人离开之后,姜若才敢冒出头来,却不敢抬头与男人对视。只要想要刚刚被亲吻到手脚都开始蜷缩发软还差点被人撞见的场面,她就觉得脸颊发烫。 她捏着自己的手袖,磕磕巴巴找着话题。 “扬州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麻烦。” “那我能做什么吗?”姜若问,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也不想继续留在杜家西府,两眼一抹黑只能天天看着门口开始自己漫长的等待。 哪怕是有些风险,她也想同世子爷在一起。 顾淮安倒是也考虑了这个问题,姜母那边还是颗火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直接爆发了,最好还是将姜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他沉默片刻道:“你跟着我去衙门吧,帮着整理文书。” 姜若以为自己只能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再不然就去准备饭食,听见整理文书时,自己就有几分露怯。她捏着袖口边缘,心里就开始敲鼓,“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万一做不好怎么办?” “可以学,整理文书的又不止你一个。” 顾淮安倒是没有说笑,让人找来一套干净的男子衣衫,让姜若换上之后就带着她直接去了衙门。 姜若的身高在男人当中算是很矮,身材又格外纤细,即使穿着男子的长衫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家。可去了衙门之后,衙门里的人看了眼之后,又看了看小书童前面的安王世子,都很快低下头统一装作自己眼瞎没有看出来。 这位安王世子平日里看着温和有礼,比时常叫嚣要将人砍了的三皇子看着好相处得多,可他们恰恰也是最怕安王世子。当他那双平静淡漠的眸光望过来,你恨不得将所有做错的事都交代出来,生怕他察觉出不对劲给出最严厉的惩罚。 所以姜若再怎么看都不像是男人,还是安安稳稳留了下来,几乎没有人敢不长眼凑上去打听什么。 她的工作倒是很简单,一开始就是写抄写和摘录的活,除了一开始她紧张害怕犯错给世子爷丢脸之外,上手之后就没多少难度,开始学着写公文。虽然难了些,可她对此十分满意,因为时常能见到世子爷。她也发现,世子爷比她想象中还要忙碌许多,每日都有人带着大量的文书进进出出,让他做决定。稍微喘口气,各处又会传来各种各样的幺蛾子,让他重新去处理。 姜若明白,这是世家同朝廷的一场博弈,世家赢了朝廷便会生出忌惮的心思,江南又可以得到至少二三十年的喘息。若是朝廷赢了,朝廷能进一步收拢权利,增进对商贾和士族的掌控。 两边几乎都是在玩命。 晚上有时候她都熬不下去,手中拿着毛笔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可世子爷书房中的烛火依旧明亮。 顾淮安出来时就瞧见这一幕,原本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他走上前去,将女子直接抱起往屋子里走去。 女子察觉到这点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是他之后又重新闭上眼睛,乖顺蹭了蹭他的胸膛,含糊着问:“世子爷,已经忙完了吗?” “嗯,已经忙完了,正好带你回去。”顾淮安点点头,带着她去专门准备的房间,熏了一会儿艾草。 “好。”女子就应了声,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淮安哑然失笑。 作者有话说: 有人问起就说一下,姜眠cp是赵九重, 另外,节日快乐! 第64章 064 ◎脏,别碰。◎ 姜若看到所有人都在努力, 想要将疫病控制住,让这座江南水乡重新焕发出原本的生机。 可有时候,老天爷压根就不想让人如意, 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永安街的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没了生息, 然后有更多的人搬入进来。 即使有陈大夫的加入,遏制疫病的方子还是没有被研制出来,扬州城还是处于封控的状态。更为要命的是,城外的芸薹已经成熟了, 大量靠着田地为生的穷苦百姓需要去收割芸薹, 保住自己上半年的收成,不断要求自由活动。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 各方面的舆论不断发酵。 各方面的压力都到达了顶峰,扬州城内爆发了民变,一路打到了衙门口。 短短个把月的时间, 施意卿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整张脸都是浮肿的。他才从疫区出来,亲自处理了十来具尸体,在回来的路上被一群拿着农具的民众堵住,要求他给出一个说法来。 他能说什么呢?能说官场上的博弈,还是能说世家的胁迫?他甚至连解药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 这落在普通民众眼里,就是不作为,就是惰政。一群人慷慨激昂,同随行的官兵发生了冲突。 顾淮安带着侍卫将施意卿救出来时, 他的额头鲜血汩汩, 整张老脸都被鲜血糊住, 颓然一笑, “还是老了啊,让世子看笑话了。” 姜若站在旁边,恰好看见大夫用镊子夹起他受伤的皮肤,用清水冲洗。光是站在旁边看着,她都觉得自己额头像是跟着疼了起来。 可施意卿哪怕冷汗淋漓,从头到尾都没有吭过一声,处理好伤口之后就是坐着闭目休息一会儿,继续出门奔走,准备召集商户将手中的存粮放出来。 傍晚时,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回到衙门,丝毫没有形象地直接瘫坐在台阶上,陷入到沉默当中。 姜若将留好的饭菜递给,小声唤了句“大人?” 施意卿半天才回过神来,露出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姜姑娘,今日可好?” 姜若完全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什么会跳转到这里,应了声“今日很好。” 施意卿“哦”了一声,端起饭碗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白饭,机械般地吞咽着,周身气压低了下去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这个小老头身上的衣服不知穿了多久,皱巴巴裹着在身上,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被汗污粘在一起,风都吹不动,同她才到扬州见到的那个华衣锦服的施大人几乎是两个人。 等到了晚上,姜若终于知道施大人为什么如此的反常。 “现在城中余粮不足,就是算上刚运来的,缺口都很大。几家都给了消息,透露出那点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你好我好。” 顾淮安否决,“这不可能。” “世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总不能说一直不治好,扬州城就这样一直封着吧。这城内不止是世家,还有许许多多普通人,他们长了一张嘴都要吃饭。” 施意卿也不想说太多,今日拦路的人当中就有位妇人带着孩子给他跪下,低声啜泣哀求。她的丈夫死在瘟疫中,她甚至没有见上一面就等来一捧骨灰,要完全承担起两个孩子的养育。 怀孕的妇人跪下给他磕头,“小的什么地方都不去,小的就是要将芸薹收回来。小的一家没什么收入,就指着这么一季粮食,小的给您磕头了。” 那瞬间施意卿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连日这样的情况不少发生,再加上这段时间看见太多太多死人,他也有些抵不住。 他不是不知道扬州城隐田隐户的危害,也不是不知道世家把持田地两头通吃,更加清楚若是赢了扬州百姓能减免许多负担。 “再这样下去,就算疫病被扼杀,他们也没有多少活路。” 什么好处不好处,就全都是一场空谈。 顾淮安沉默很长时间,轮廓分明的脸隐匿在黑暗当中,凤眼微微垂下遮住眼中化不开的墨色。敞开的窗户中有长风吹来,将他的头发和衣角全都吹了起来。发丝飞扬中,他的身形依旧沉稳如青山。 十指相抵放置在桌前,他最终开口,“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至多三日,三日若是还未平定,我便回去同几家商议,怎么解决。” 得到想要的结果,施意卿脸上也丝毫没有笑意,反倒更想直接哭出来。他眼角的沟壑全都是湿意,喃喃自语,安慰顾淮安也是在安慰自己,“世子,我们都已经尽力了,这样已经是最好了。” 顾淮安只是听着,并没有直接反驳。 这次的谈话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顾淮安这边还没有动作,王家那边先高兴得庆祝起来。 “还是广陵太过小心了,我瞧着这一次瘟疫,他们就应付得够呛,最后还不是要低头。”王家二爷颇为自得,端起面前的酒杯美美喝了一口,“今日衙门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他们的粮食也撑不了多久,这几日施意卿也熬不住求助商户。只是他也不仔细想想,没有我们点头,这扬州城内谁人敢将一粒粮食卖出去。” “还是稳上一点,广陵离开之前还在说,来的这位是个狠角色。”王家大爷身姿板正,提及道:“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天下到底还是姓顾的天下,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得很。等衙门那边来人商议,该怎么给就怎么给,不在乎这些东西。” “我瞧着你们都是被京城那边吓破胆了,京城那边什么意图旁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吗?就指着我们在江南卖命,供养他们娘两个。” 王家二爷往起一站,声音当中多了几分愤怒,振臂而呼:“可谁做了皇帝,我们不还是颍川王氏?” 他越想是越不甘心,王氏的产业遍布的大江南北,涉足成千个产业,族中子弟出息,文人政客不少。说句大不敬的话,先祖平定江山时,如果没有王家人力物力的支持,哪里还有现在的大周!结果顾家人坐稳江山之后,首先要将他们这些人先踢出局。 “狡兔死,走狗烹,我算是看明白了。既然他们顾家费劲心思想要除去我们,那就走着瞧瞧若是我们这些世家费心费力替他们经营江南,都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慎言!” “慎言什么?”王家二爷弯下腰,一掌撑在桌面上,俯视自己的兄长,“难道你真的甘心?难道你真的以为京城王氏得利之后会回过头来帮扶我们?” “大哥,别太傻了。等新帝继位,我们王家只要还拥有现在的权势和地位,照样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真是绝好的机会,来的两个人就是毛头小子。若是我们轻易妥协,这不就是和京城说我们能让人随意拿捏么。” 在王家二爷的不断劝说下,王家大爷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那你想怎么做?” “坐地起价!” 王家大爷沉默了一会,没说什么。 江南虽有不少世家,可本家在扬州的只有王萧两家,其余留在江南的要么是得力管事要么就是族中准备接触这一块的子弟。他们虽然能做到一些主,可这种大事拿不定主意,本家那边又太远消息传送不及时,所以全都盯着王家这边怎么做。 见王家将运粮的船只停泊在港口,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这批粮食的去路。 王家二爷妹妹等着衙门的人过来谈判,结果等来的是自己差点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厮。 “老爷!老爷!不好了!官府带着人将我们的粮食给劫了!” 他的眉心狠狠一跳动,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情况?” “今日天不亮,我们正准备将粮食运下来,突然冲出来一批将士将我们围了起来,说这是萧家供出来的粮食,要抄走?” “谢司军?” “不是,是湖州的赵家军,今日约有万把人抵进扬州,现在外面都是迅街的将士。” “日他大爷,都疯了不成!”王家二爷目眦欲裂,狠狠踹倒面前的小几。 屋内一片肃然,下人们全都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让手底下的人传消息,说是永安街死了近千人的,官府请将士过来准备强制抓人,让所有得病的人都去永安街。只要这批人死了,疫病也就没了,官老爷的乌纱帽也就保住了。” “还要不要多说些?” “多说干什么,那些人被欺压这么多年,稍微有些风吹草动,自己就会想象成滔天的祸事。”杜家二爷冷笑道。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0节 * 在衙门。 得知消息的三皇子急冲冲赶过来,看见四平八稳在写判书的顾淮安,猛然吼了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无故用兵,你可知道回到京城会遭受怎样的攻讦?无诏起兵,形同谋逆,为了扬州这点事背上这个洗不清的污点,是不是蠢到家了!” “不算无诏,来扬州之前圣上曾交给我兵符。” 三皇子愣住,后退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内心则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父皇就对顾淮安这么放心,连兵符都能轻易给出去?要知道,他来扬州带着的还是外祖家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旁的就没有了。 顾淮安没有管他,目光专注地写下的最后一笔,等墨迹干透之后,盖上属于扬州知府的官印和私印。 三皇子后知后觉望过去,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又瞬间沉默了。这是对萧家最后的判决,萧家直系男丁直接吵架问斩,女子流放千里,萧家旁系留后审问。 按照现在的证据来说,这样的判决不算严重,可却是不符合规矩的。哪怕是犯人也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萧通判这样位置的官员,更是要层层上报,等审议之后再行处理。若是人人抓证据就就地处决,那又会发生多少的冤假错案?所以朝中那些文人、尤其是御史台那批人,对此更是看重。 他不想处置萧家吗?想的,可他更不想为此得罪朝中大半文臣,落个铁血狠辣、滥杀无辜的名声,更不想在自己一朝失势时,这成为自己犯罪的铁证。要知道,君王的心最是难以揣测,不喜时连丁点错误都能要人命,再失去名声就等同于任人宰割的鸡崽子。 “我不同意。”三皇子沉默之后,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不需要你同意。”顾淮安将毛笔放在一旁,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木架,伸出手在铜盆里清洗手上的墨迹。 “扬州的情况你也清楚,若是不破开现在的局面,再往下走就是死棋。这甚至和人为都没什么关系,患病的人接二连三死去,我们拿到的就是百八十千的数字,可在永安街就是一条条人命。最先发生瘟疫的天水街,传染最多的是农闲时在天水街赚点碎钱的劳壮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由他们支撑起的家庭大概率也跟着活不下去了。” 他说这句话时,就站在窗户边,明亮的阳光落在脸上让他的表情成了一片模糊。 又或者他本身就没有什么表情,低着头在一盆碎金中,仔细将手上的墨迹洗净。盆里的水还是凉的,衙门里物资也紧张得很,木炭紧着永安街的病人用,他们则是能省就省。 冰凉的清水很快成了灰黑色,他看着时,眸中的墨色渐重。 “马上便是春耕,我们能等下去,他们却已经等不了了。真要是影响了耕种,入冬饿殍远胜于外面的病故的人。” “可以减免赋税,甚至不收。”三皇子也没到想逼人去死,实际上每年地方上出现这种灾祸,都会在税收上有所减免,以休养生息。 水珠离开因冷水刺激而开始泛红的指尖,滴落在盆面上。 阳光的途经眉骨就停下不走,在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那双深黑的眸子宛如风平浪静的海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引起滔天巨浪来。 他偏过头来,轮廓处发着金光,其余却全都沉浸在阴影中,冷静克制又带着肃杀之气,如同一柄沉默的古剑。 “那你可知,江南这一处有将近八成的土地都掌握在世家商户手中,更是有数不清的隐田。他们招收佃户,七三分成都算是公道价。就算朝廷减免税收,能落到百姓手中的好处寥寥无几,最后还是世家得利。 “不是我非得下手,而是这些陈疮烂疴非得要经历剜肉的血和痛,才会有愈合的希望。”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格外坚毅,锋芒毕露又有运筹帷幄的笃定。有那么瞬间,三皇子差点晃了眼,在他身上看见了那些穿着老旧的官服在金銮殿上跪得笔直却不肯退让半步的清贵文臣的影子。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可顾淮安不该是清贵文臣,他们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学的是平衡之术,擅长的是御下之道,又怎么会生出一颗仁心呢? 三皇子脑海当中乱糟糟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淮安已经将手擦干净,不染纤尘。 “后面永安街那边就交给你,陈大夫那边盯紧了,无论如何都要研制出解药来。”说问完之后,他就带着那纸判决出去,同赵九重汇合。 二月末扬州城外的水都是粉色的,它流入两岸干涸的土地中,浸润滋生出一片新绿来。城内一片肃杀,城外新生出蓬勃的春意。 “阿姐,这样写对吗?”姜眠帮忙整理从一家商户那里抄来的东西,将东西一一登记在册。 她担心姐姐,在知道姐姐已经病好之后就从杜家西府赶了过来,也跟着帮点忙。因着她背后的关系,众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说过什么。 姜四娘倒是几次病危,被陈大夫施针救了下来。她带过去照顾几次,姜四娘因着被安王世子逼问出姜若的的身世,自知理亏倒是没有一直闹着要姜若照顾。 顾淮安在这点上显然是同姜眠的立场是一样的,并不准备让姜若知晓,一起忙瞒了下来。 所以姜若只知道姜四娘情况稳定一直在治疗,具体什么情况没有敢多过问。现在更让她着急的是世子爷的状态,姜眠一连喊了好几声“阿姐”她才回过神。 “刚刚走神了,没听见,什么地方对吗?”她接过姜眠整理好的册子,顺着做好标记的地方看过去,又拿出之前自己做好的账簿重新确定一遍之后,才肯定道:“是这样的,到时候交给施大人身边的文官就成。” 姜眠将册子送走,回来时就看见阿姐又在发呆。她坐到姐姐身边问:“你是在担心世子爷吗?” “嗯,是有些。” “可不是说扬州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吗?当时萧家处斩,他们煽动百姓来堵法场,抓了些人也就消停下来。这些天扬州城的那些商户也乖觉,见杜家先送粮送药,自己也跟上来。至于那些心里还存着侥幸的人,也不成什么气候。” 姜眠眸光冷了冷,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再说,赵将军手下的精兵良将也不是吃素的,现在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姜若趴在桌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没好说些更细节的东西。 作为枕边人,她对世子爷的变化极为敏锐。他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使在外面清洗过,她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 腥味。时常睡着之后,他会猛然清醒过来,轻手轻脚走下床,到隔壁放置的一张简易书桌上翻看佛经,然后假寐片刻。 明明晚上没有睡多少时候,每日他又会准时起来,走出那道门他又成了铁血狠辣、冷漠嗜血的安王世子,让扬州的人闻风丧胆。 他把自己绷得太紧,像是一张被拉到极致的长弓,她却不知道怎么去劝说。 “世子爷那样厉害,定是不用我们来烦心的。”姜眠靠在姐姐的肩上,继续说:“我们现在只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让他烦忧就是最好的。” 姜若点点头,却怎么都放不下心来,只求着扬州的事快些结束。 —— 顾淮安回去时,已经是深夜,外面已经开始下雨。黄豆般大小的雨珠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在干涸的地面上 砸出了一片喧哗。 而在雨声的喧哗当中,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 再去旁边的耳房准备清洗时,他不经意路过一侧放置的铜镜,停住脚步没往前走,静静看向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人同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一点儿表情,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全都是漠然、生冷,没有一点儿生气,也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之心,仿佛就是一尊彻头彻尾的绞杀器械。 若是面前突然出现个人,他甚至能想象自己的佩剑划过那个人胸膛上的肌肤,冷刃贴着鲜粉色的肉没入进去,再拔出来时候就会成一片猩红。可面前的人不会立即死去,痉挛抽搐扭曲,挣扎着捂住自己的伤口。 这样的画面他不知道看了多少,眼皮子都不会有片刻的颤抖。 他就静静打量着镜子里的人,便看见镜子里的人同样在看他,似乎在说我们原本是同样的人,谁又在嘲讽谁。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点光亮飘入进来。 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侧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血腥气混着肃杀直面而来,那瞬间姜若恍若自己被某种凶残的猛兽盯上,浑身的汗毛竖起,双腿软了下来不知道挪动分毫。 “姜若。”顾淮安叫住她的名字,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木然地低下头去解腰带,想要将身上这件带血的衣裳脱下。 他周身的气压很低,下颌处紧绷成一条直线,动作却并不迅速。许是光线过于昏暗,他看不清革带上的金属带扣。 就见节骨分明的手指插、在革带与腰身缝隙当中,摇晃却不得其解。 姜若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烛灯放置在一旁的小桌上,上前要替他将革带解开。 刚触及到革带时,她就感觉到黏腻,那是雨水浸透到干涸血迹里化开的污水,哪怕没有凑近鼻端都像是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这得是杀了多少人,姜若忽然觉得指尖的带扣无比冷硬。 而就在这时,男人精准地攥住她手腕。 屋内只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灯光将一寸方间晕染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晕。男人低着头,凌乱的碎发将俊脸分割开,那怕瞧不清面容却依旧能感觉到声音极冷。 “脏,别碰。”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 感谢在2023-03-08 20:56:27~2023-03-10 18: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065 ◎布料吸满了雨水往两边敞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蹙了蹙眉,表情上是一种不悦与厌恶。 姜若呼吸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顾淮安也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松开姜若的手腕,而是就这样钳制着, 带着她走到桌子旁边。 铜盆里本来就放着冷水,他又提起铜壶,倒了大半温着的水兑进去,才拉着女子的手按进去。 他的指尖还带着一层因为握剑而刚长出来的薄茧, 落在细嫩手上时, 那层薄茧就会刮蹭着娇嫩的肌肤。没有那么疼,却能带来阵阵酥痒。 姜若忍不住将手指分开些, 那种痒意没有消退多少,又蜷缩成一个拳头,自然而然将男人的食指含纳进去。 男人的掌心被迫整个贴上她的手背。 也算是种别样的亲密交缠, 唯一一点空隙全都被涌进来的温水填满, 更加密不透风。 “松开,手上有点脏。”男人的声音一贯是冷的。 可没想到女子丝毫不害怕,沿着他的食指攀爬,又握住他的手,开始笨拙地替他清洗手上的血迹。 室内的光线昏暗,他垂眸就看见女子乌黑的长发。 姜若这段时间差穿的都是男装,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等晚上入睡时, 如玉的黑发就会被全部放下来, 泱泱披了一身。今日可能是刚清洗过, 毛茸茸的碎发翘起, 看着就蓬松柔软。 同她这个人差不多,同样是柔软没什么杀伤力的。 “没这个必要,洗不干净的。” 姜若的手一顿,如常说:“那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替你做些事情。” “再者说,谁的手又能时时刻刻是干净的?早上起来的摸了一把被子,手还算干净吗?起来之后端起杯子喝点水,又或者是用早膳时要碰碗筷,手也算干净吗?那总是还要干活的,碰碰笔墨纸砚,手还能干净吗?” 她拉着男人的手,用旁边干净的帕子将他的整个大手完全罩住,极为认真地说:“人但凡活着,但凡要做些事情,手都必然不可能是干净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因为是刚睡醒起来的,她的脸颊泛着绯红,杏眼明亮宛若含着水光,慵懒而又美艳,目光专注地望着他。 顾淮安能够在她的眼里,看见一个完整的自己,仿佛就看见他已经占据到她所有的心神。那样的感觉难以言喻,只觉得心脏处生出许多炙热的情绪,这些炙热沿着细小的血脉通行奔,最后掀起滔天巨浪。 他顺势接过女子手中的帕子,擦拭时手背的青筋凸起。他的站姿没有了先前的紧绷,低着头时候后背微微弯曲,显得肩背宽阔,声音淡然。“就你的歪理多。” 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他示意道:“先回去睡吧,等会我再过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1节 姜若却想到刚刚他怎么也的解不开革带的那一幕,自然而然地上前。 她的手生得十分漂亮,纤细匀称,却没有过分骨感,在昏黄的灯光里,像极了泛着莹润光泽的暖玉,极为吸引人的目光。 所以当这双手搭上革带扣时,顾淮安的目光自然而然转移到上面去。 就看见那双柔软无骨的手伸进革带与腰腹之间,隔着被湿透了的布料,完全贴在他的腹上。扣动革带扣的时,她的手微微弯曲,接着下滑。 革带就解开,布料吸满了雨水往两边敞开。 姜若没有注意到男人越发深沉的目光,自然而然将革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替人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小声念叨着。 “现在虽然天气暖和了不少,可淋了雨还是容易着凉。你先洗着,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仔姜,我给你做点驱寒汤。” 将外衣脱下之后,里面的中衣就贴在男人的身上,健硕的身材一览无遗,尤其是肩膀的地方。 她飞快看了一眼,就放在外衣准备出去熬姜汤。 只是刚走时,她的手腕就被人攥住,紧接着被一股力道拉着回头,直接撞在男人身上。为了稳住身形,她下意识扶着男人的肩膀。 那层湿透的中衣约等于不存在,手下的热度毫无保留地传了上来。 顾淮安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衣服还没有脱完。” “啊?”姜若满脑疑惑,就剩下一件中衣,脱了就等于什么都没穿,世子爷自己不会? 顾淮安却没有理会她的疑惑,攥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挪到自己的胸膛上,呼吸陡然急促几分,声线平稳依旧却哑了下来。 “继续。” 继续什么? 姜若的脸轰得一下全热了,觉得指尖都在发烫。这倒不是故作矫情或是其他,纯粹就是他们之间很久都没有过。 自从扬州爆发瘟疫,所有人都忙着奔走,想要让局面很快稳定下来。在数万人的生死面前,谁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谈论些情情爱爱的事。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做的最为过分的事,不过是避开人在角落里短暂地亲吻,又或者是在用饭或是谈论事情时候,在桌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牵手。 这些都是穿着衣服都能做的事,现在猛然要脱下男人的衣服,她怎么都会觉得有几分难为情。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缩回自己的手,“不要,你自己来便是。” “做事要有始有终。” 于是她的手又被人捉了回去,重新贴在男人滚烫的身体上。 他长了一张清贵的脸,带着几分文人的书卷气息,可身体却和羸弱搭不上什么边。肌肉饱满紧实,腹部鼓起一块块方砖,沟壑分明。 淡粉色的指尖沿着方砖中间的沟壑从头蔓延到尾端时,她能听见男人重重喘息一声,声音也不复从前的淡定,而是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润滑的马奶糕中掺进了细砂。 “再往下。” 再往下,指尖勾着的就是亵裤的位置。 两腿中间的地方本就格外突出,姜若根本都不敢去看,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在湿润的雨天里,空气仿佛都带了潮湿的水汽。她的掌心聚集了水汽,却是热到不能再热,仿佛刚刚男子薄茧摩擦手上的触感仍旧没有消失。 她羞赧地闭上眼,任由沦陷。 顾淮安气息不复刚刚的稳定,低着头靠在女子的脖颈间。 他的呼吸都是灼热的,沿着光滑的肌肤往下,顺着衣服的缝隙滑进去,一路窜起细小的疙瘩来。 姜若觉得口干舌燥,更叫她难为情的是,她已然有了些反应。 柔软贴着男人胸膛时,一点丁儿的变化都会极为明显。 耳旁便灌入男人炽热低沉的笑声。 “也想了吗?” 救命!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挑破。姜若浑身一颤,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男人闷哼出声,声音上扬,“打击报复?” “不许再说了!” 他笑了出来,连带着胸腔都在震动,混着心跳声,声声入耳。 顾淮安倒是没再捉弄她,顺势抱起女子的双腿,就靠在旁边的墙壁上。 睡意沉沉中,姜若想,墙壁真的好硬啊,磨得她的皮肤都红了。 —— 隔天,天色还是青色的一片,顾淮安便已经起来了。简单收拾一番,他就要往外面走。 这时候女子忽然也醒了过来。 她分明困得不行,眼睛都不大能睁开,还是站了起来就要往床下走。 眼见着她一脚踏空,差点从脚踏木上摔下去,顾淮安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身边传来熟悉的气息,她就任由自己完全倒在男人怀中,双手抱住他紧实的腰,眼睛却还没有睁开。 “怎么了?”顾淮安倒是难得见到她这么依恋的时,声音也低了下来。 他顺手将她的头发拨向身后,透过褶皱的衣裳缝隙,他能看见她背上还没有消失的印记,想到昨夜那些放纵的瞬间,身体又有几分紧绷。 “继续睡一会去。”他摸了摸她的长发。 “嗯。”姜若应了声,声音软软的,又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我就是想抱抱你。” 顾淮安失笑,就听见女子又问了一声。 “今日会比昨日更好是不是?” “自然。” 女子得到这个答案,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她挣扎着站直了身体,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 你说顾淮安今日同昨日又很大区别吗?也没有。 他或许会觉得自己温柔了很多,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仍旧是一片冰冷的漠然,周身有种见血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说的不是扬州的局势,我是说你的心情。” 就像是在湖中间投进了一枚石子,泛起的圈圈涟漪冲击着坚硬的的河岸。 顾淮安看着面前睡眼惺忪的女子,凌厉的凤眼柔和下来,“心情也比昨日好。” 在他的猝不及防中,女子突然踮起脚尖,亲了上来。 他瞳孔紧缩,双眼诧异地睁大。 “那世子爷今日很厉害,明日会比今日还厉害。”说的话真的就像是在哄三岁的孩童。 那些刹那间的悸动又转化成哭笑不得。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后,盯着她的泛着微微水光的娇嫩唇瓣,最后还是没忍住,同样低头亲了下去。 亲昵时,他说:“好。” —— 顾淮安用武力直接将扬州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直接镇压下去,又拿着萧家签字画押的名单挨个秋后算账。王家抽手得快,踢出旁支的一户出来顶包,才勉强将自己剔除出去。 可这样一来,王氏自家就起了乱子。 这些年京城一脉发展得比本家还要好,这就让本家在许多事上的威信力大不如从前。这次王广陵在离开扬州前特意交代,给安王世子添些乱就成,到时候给钱给粮,将王家在这次瘟疫当中的贡献宣扬出去。安王世子就是在想动王家,也要掂量掂量民间的舆论。 谁知道王家二爷自持身份,还将自己当成乱世之中群雄竞相招揽的望族,可以再次左右时局,擅自做涨物价,倒逼官府惹出今日的祸事来。 这明明是本家自己惹出的乱子,不想着如何解决,倒是踢他们这些旁支来顶锅。这次就这样,那下次呢,又是谁? 王家人聚集在本家,要王家大爷和二爷都给个交代,最后连带王老爷子都出面调停。 王老爷子是现任族长,就是到了皇后面前,皇后也要尊称一声“叔父”。众人倒是不敢在王老爷子面前闹得太过分,这次的闹腾不了了之。 “得到好处的时候,一个个不出声。现在稍微有些差池,倒是都成了诸葛亮,秋后算起账来。”在众人离开之后,王家二爷气不过,直接踹上面前的凳子。 凳子飞起,砸在墙壁上顿时四分五裂。 “都是什么东西!” 说完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膝盖被猛力砸到,疼痛在瞬间爆发,他毫无觉察地跪了下去。等痛觉传到脑子里时,他疼得龇牙咧嘴,抬头却对上王老爷子漆黑的脸。 “父亲!”他不可置信。 王家大爷见状也跪了下去。 王老爷子眼皮却不带动一下,扬起手中小儿臂膀粗的拐杖对着王家大爷的背部狠狠挥了下去。王家大爷被打得踉跄,匍匐在地上。缓过神来之后,他又撑起身子,规规矩矩跪着。 “还不知道错吗!” 王家二爷没吭声,王家大爷低头,“儿子知道错了。” “错在什么地方?” 王家大爷又不吭声了。 王老爷子见状,失望至极。没本事却还的狂妄自大,惹了祸事却不想着如何平复解决,反倒是推诿责任,现在更是连自己错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王老爷子觉得他们是步步都错! 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承认,王广陵虽然是庶子,可眼界也比自己养的这两个棒槌好。可事情还是要解决,王老爷子罚两个儿子去祠堂跪着,自己则是找上顾淮安。 顾淮安眼下正忙着,在赵九重带着将士驻扎扬州时,在湖州听到消息的谢氏公子就赶到扬州。 谢云清是谢氏现任族长的长子,按照谢氏的族规是既定的下任族长。谢老爷子已经不大出面,更经不得长途跋涉,他来扬州已经是谢氏一族极大的诚意。 等见到顾淮安,他直接将同农户置换的地契拿了出来,只有谢家在江南占地的是三分之二,坦诚道这是自己能拿出来的所有。其余土地转了几道手,又或者是修建了的庄子,地契转化成宅契又置换出去,问题复杂得很。 顾淮安看到你地契时,有些惊到,错愕地看向谢云清。这要是换算成银子是个能让人为之侧目的数字,哪怕对于安王府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字。 而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让人将已经吞进去的既得利益再吐出来。 谢云清坦然笑了笑,“这些年谢家在这个上面也得了不少好处,再还回来也是应当的。世子爷若是想要让我们全部补上,剩下的我们怕是只能拿银钱来换。”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全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既然是拿银钱来换,日后在调查时查到谢氏族人身上,也请手下留情。谢家人吐出这些东西来,为的就是保住谢氏族人在官场上的仕途。 顾淮安无法评价这种行为,但是必须承认一件事,谢家这次的举动能够让局面瞬间明朗起来。他原本也没打算一次解决掉朝廷上百年的沉疴旧疾,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接过谢云清手中的地契仔细察看,再打开旁边放置的精致小木匣,给出了个数字,“至多八十人。” “世子未免也太过苛刻,谢家是真的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谢云清没应下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2节 双方再次商谈,两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谢家补上手头上四分之三的田地,换取百位人此次平安无事。 谢云清最后离开时,双腿都是虚浮的,感叹一声“后生可畏”。 顾淮安没说话,觉得谢家的表面功夫做的真好,倒是明白谢家这次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魄力。想必谢氏族人看见本家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保住他们,日后会更为团结。而被谢家保住的百来人,在各个地方都有些影响力,在退位之前能不断提携后辈,保证谢氏能生生不息地发展下去。 可是他也必须要答应,外面不少名门望族盯着,真要是将第一个主动投降的谢氏逼狠了,只怕都要狗急跳墙乱起来。 果然在谢云清出去之后,就有不少得到风声的人找了过来。各家的条件都不太一样,越先找上门的越容易谈判,顾淮安做出的让步也就更多。这让后面的人更加着急,忙不迭往这边递消息。 王老爷子要和他见面的消息他压根没有收到,就被将消息截下来的三皇子直接给拒绝了。 三皇子和王家原本就有深仇旧恨。来扬州也是为了扳倒王家。 再者说,别以为他不知道,让瘟疫蔓延开来的罪魁祸首就是王家人,也是王家人让他在扬州忙得和老黄牛一般。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恨不得直接将王家的人踩在脚底下。 王老爷子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遭,以为是顾淮安回绝的。思来想去之后,让人重新带了消息过去,说是愿意用针对疫病的方子换一次同安王世子面谈的机会。 王家早就有治疗疫病的方子!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三皇子这次也不敢瞒着,将信件递给了顾淮安。 已经开春了,阳光和煦,催促着万物苏醒,各色花朵在春风当中尽情的舒展自己的身体,迸发出无限的生机和希望。 烟花三月下扬州。 在往年这个时候,扬州城早就热闹起来。老老少少相携着出门,爬山游湖,喝酒品茶,街上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去哪里都热热闹闹。这时候的扬州更像是一位活泼的少女,带着水乡的柔情,尽情显示着自己的妩媚多姿。 而今年,扬州的街道上寥寥数人,气氛肃杀,暮色沉沉,太多的死亡给这座城池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匍匐着苟延残喘,希冀换取自己的新生。 可一切不行本不应该如此。 顾淮安看着信件上短短的几行字,回不过神来。厅堂内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众人都提着身上那根绳索,蹑手蹑脚活动,生怕上位的那位爷会被自己的动静惊醒,突然爆发出来。 三皇子也被气得够呛,越发觉得自己连日来的这么多努力全都是一场笑话。见顾淮安长久没出声,心中有了计较,默不作声提着自己的佩剑,就要直接冲出去。 顾淮安及时将他拦了下来,“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砍了王家那些废物!都是什么玩意儿!脖子上的那颗东西,难不成就是摆设难受,那这么多人命攥在手上玩。” 他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一身血性对人命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可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普通民众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却无能为力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 三皇子妃不愿生孩子,他却是对孩子极为喜欢的。 永安街上就有一个小孩子,白白嫩嫩,性子极好见人都笑。有一次她问过来探查的他,“叔叔,心心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呀?” 他那时想,疫病么,总能治得好,便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承诺道:“很快!” 可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 “顾淮安,你要是敢答应王家的条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三皇子甩开顾淮安的手,拔出自己的佩剑对准顾淮安的眉心。 姜若是跟着世子爷出来了,见到这一幕,心脏都跳慢了一拍,上前挡在世子爷面前。 “三皇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心口狂跳,看见抵在面前的冰冷剑尖,身体都在打颤,却不肯退让。 “姜若,你给我让开。不要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敢杀你。”三皇子咬着牙,面部的表情因为过于愤怒而抽搐。 他同顾淮安一处长大,太了解顾淮安的行事作风,知道顾淮安一定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妥协下来。 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切争端由王家而起,他们凭什么、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他的眸光渐渐变冷,猛喝一声,“让开!” 姜若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男人抓住衣裳提溜到后面去。 “顾弘阆,你现在去王家没有任何意义。就算现在杀了人,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反倒会给你带来麻烦。”顾淮安眸光清冷、理智,不夹杂任何情绪在里面,陈述着一个事实。 “那你是要妥协?”三皇子问。 作者有话说: 这个事情终于结束了!后面就是正儿八经谈恋爱了(bushi)感谢在2023-03-10 18:54:28~2023-03-11 20:2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发咕的鸽子 10瓶;白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066 ◎两个人的手紧密交缠◎ “你现在有更好的办法吗?”i顾淮安直视他,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说完之后,他微微侧过身, 直接让出一条路来。“你若是真想去王家要个说法,我也绝对不会拦着。” 其实都知道, 去王家也没用。人家说一声见不得扬州百姓受苦,召集王家养着的大夫私下研制,扬州的百姓是不是还要对王家感激涕零。 况且,但凡今日的消息传了出去。那群已经患病的百姓不知道太多, 只会认为官府有救命的方子却不肯给他们用?到时候又该怎么处理?对着那些手底下原本就不大干净的世家商贾, 尚且能不管不顾下手,那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该如何处置? 三皇子维持原先的姿势, 没有任何的变化。半晌,他极为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可是我们有能力研制出来, 非得要靠着王家?” 顾淮安今日没有穿玄色长衫, 而是选了一件颜色浅淡的云白色,袖口的地方用银线绣了祥云纹,看上去儒雅至极。 这是姜若嫌弃他整日穿深色的衣裳看起来的沉闷,特意替他挑选的。 可此刻他长身玉立,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冷色,更像是不染凡尘冷漠到没有一丝情感的谪仙人,用最冷静理智的思维去分析种种。 春日的风吹起衣角,猎猎作响。 他沉声说:“最多两日, 两日之后陈大夫这边若是没有任何进展, 我便会过去。” 三皇子冷笑两声, 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厌恶极了此时的顾淮安。他猛得将自己的佩剑插入离顾淮安脚边不远的青砖中,冷笑着离开。 “我一直知道你冷血、不近人情,今日也算领教了。” 佩剑将将擦着顾淮安的脚边而过,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任由三皇子直接离开。 姜若有些担心地问道:“他不会再去找王家吧。” 顾淮安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捏了捏鼻梁的位置,显露出几分疲惫之态来。“不会的,他只是在气头上,又不是真的傻了。” 姜若还有些不放心,实际上三皇子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冲动易怒的,说不好就要提着剑将面前的人直接砍了。不过印象当中,她也没有亲眼看见三皇子砍人就是。 她的心思全都摆在脸上,猜也好猜得很。 顾淮安便解释了两句,“我们也算是自小在一处长大,学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要是论见识和手段,他真的不差什么。就是前几年,他领兵作战吃了落挂,险些丧命,自此才性情大变,将打打杀杀放在口头上。 可真要是说起来,我们几个人当中,他是最容易心软的,看不得旁人过得不好。你瞧着他身边的侍卫,还有身体部位有残缺的人,都是从前跟着他一起上过战场的。他今日这么冲动,也是在扬州见过太多人丧命,还是出于人的恶意算计,接受不了而已。” “那世子爷呢?” “我么?我自然是为了圣上的旨意,又何谈接受或者不接受。”他微微眯着眼,下颌处紧绷,神情漠然,若无其事地往外面走,“可能我就像是他说的那般吧。” 这只是上午,烈烈暖阳将刚冒出尖儿的绿叶照得油亮,配着桃红湖绿瓦青,浓重得宛若是名家笔下绮丽的工笔画。 姜若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美好,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湖水当中,难受得让人有几分喘不过气。她不明白,为什么世子爷同样也为扬州城做了许多事情,最后却承认自己原本就是冷血的人。 他分明不是啊。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趁着夜色出门,又披着冷露归来。有时他夜里归来时,她还醒着就回去厨房准备一份简单的面食。就那么短暂的时间,他都会不知不觉靠在椅子上睡过去,再睁开眼时眼里都是红血丝。哪怕如此,姜若从来没有从世子爷嘴里,听过一句不是。 她连忙跟了上去,攥着他袖子的一角,“你准备去哪里?” “想要去陈大夫那边看看。” “那我跟你一起过去吧。”姜若手上其实没什么事情了。 “好。”顾淮安往下伸手,准确地将那只小手握住。男人的手比女子的手原本就宽阔许多,他的掌心干燥温热,能够将她的一整个握住。 两个人的手紧密交缠,分不清彼此来。 陈大夫住在永安街附近的宅子里,这里汇集了扬州城较为顶尖的那批大夫,在陈大夫的带领下已经开始试药,只是结果一直不尽如意。 他是御医世家,自小对医学知道痴迷,后来又在民间游历,接触过各种疑难杂症,积攒了大量的经验。他总感觉自己离正确的药方只差一步,可眼前像是有一层雾蒙蒙的薄纱将自己罩住,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却像是远隔千里。 他将自己关在一间小黑屋里,翻阅现有的古书籍,企图从中间获得一点灵感。 顾淮安同姜若一起去那边时,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施大人!”她脱口而出,触及到施大人全副武装的样子,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您这是?” “自然是倒霉,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他感染上了。”三皇子戴着帷帽,从里面到屋子走出来,等看见顾淮安之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扭过头去。 施意卿不知道安王世子和三皇子之间的事,苦笑一声,“也是凑巧,去永安街时不小心被人冲撞了,帷帽掉了下来。我原本以为没什么事,早上忽然起了高热。” 因为才到扬州时,姜若他们借的就是施家的势,后来世子爷挑明了身份,她也和施家夫人和施家两位姑娘都有所来往。施家夫人怕她一个人在扬州待着无聊,还请她去施府喝过好几次茶。 她因此也知道施家人关系极为融洽,施大人夫妇的感情极为融洽,便忍不住问道:“这事同施夫人说过了吗?” “还没有,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是干着急,我便没有往家里递消息。”说完之后,施大人唯一露出来的小眼睛里,露出几分请求的目光,“还请姑娘也代我隐瞒几分,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姜若有些犹豫,她是知道施夫人同施大人感情有多好。施夫人处事向来妥帖,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可只有在施大人的事上才会格外着急,露出同往常不一样的神情来。 她觉得独独瞒着施夫人不大好。 “府里事情多,她前几日病倒了。封城之前,我那长子还在书院未能及时赶回来,府中没个主心骨,现在还是我那两个女儿管家。要是将我得病的消息传回去,只怕家里会乱成一锅粥。” 姜若在他请求的目光中,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顾淮安和三皇子同时找上陈大夫,说了王家早有解药的事。 “不应该啊,”陈大夫的胡须被自己捻断了好几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医术来。 “若是明日还没有一个结果,我就会去王家问问方子。” 顾淮安双手紧握,朝着陈大夫拜了下去。 这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陈大夫算是半个安王府坐府大夫,受安王和安王世子恩惠极重。见顾淮安朝着自己行了大礼,他连忙上前扶住人的胳膊,“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顾淮安坚持拜了下去,语气慎重,“此事对所有人都很重要,先生高义,烦请这两日辛苦些,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陈大夫从他这么严肃的态度中,察觉出些不同来。他也没有立即保证什么,扶起顾淮安之后不断说着:“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这也不是一件着急就有结果的事,顾淮安也没有勉强,退到后面去。 为了不错过最新的消息,他们全都留了下来,让其他人将要紧的公文直接送过来。 施大人现在症状还比较轻微,顾淮安倒是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人生病还处理公务,让他好好休息。倒是施意卿看不下去满桌子的公文,让人另外支撑了一张小桌子自己帮着处理了一批。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3节 姜若帮不上什么大忙,替他们整理好文书之后,去了刚搭建起来的厨房准备饭食。 施意卿已经有了症状,单独去了熏艾草的屋子独自用饭。三皇子就算再怎么看顾淮安不高兴,此时也不得不和顾淮安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这原先没什么事,左右都是各吃各的。 结果刚上桌时,顾淮安就夹走旁边小丫鬟碗里唯一的肉菜——一条同成年人巴掌大差不多大小的鲫鱼。 三皇子心里就像是被狗啃过一样难受,顾淮安好歹还是安王世子,一个大男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现在居然要从女人碗里抢吃的。 他原本心里就有气,此刻更是看不上这种行为,呕得要死,阴阳怪气问起身边的小丫鬟。 “姜若,你侍候你们世子爷几年了?” 姜若其实察觉到,世子爷同三皇子的关系未必就是外面传的那般势如水火,就老老实实答话,“一年不到,快一年了?” “一个月拿多少银子?” 这个还真的不太好说,在安王府时她一个月只有二两,再加上赏钱的话一年大概能有三十两。不过她在安王府没有呆多久,就跟着世子爷来了扬州。之后她学着管银钱,手上的现钱还真不好分清自己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三皇子见她眉眼都皱在一起,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自以为自己懂了。 “不会吧,不会吧,就这么说不出口?你们主子将你一个人当做两个人使,饭食上亏待你就算了,在银钱上也亏待你?” “不然这样,要不你跟了我?我保证给你的待遇都是最好的。”他说着说着,就要将自己的手往女子的肩上放。 只是还没有落到女子肩上时,手背就被重重一抽。 顾淮安先前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此刻眉间轻轻蹙起,声音平淡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样已经是不快了。 姜若也被三皇子的举动吓了一跳,自然而然往世子爷身边靠了靠,戒备地看上身边的男人。她觉得三皇子好奇怪呀,和世子爷闹得不愉快,为什么要对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顾淮安垂眸,拿着筷子的手纤长白皙,手背因为用力浮起一层青筋,精准地将两条鲫鱼剔出来的鱼腹的肉放到姜若碗里。 “他怕是又犯病了,别理他。” 他原先是没有这个习惯,可在赶往扬州的路上,物资匮乏,有时候会是用烤鱼来充饥,维持体力。姜若嗓子细,喜欢吃鱼却会被鱼刺卡主。这样的事发生过一两次之后,顾淮安便会将鱼腹留给她。 姜若一开始觉得这样不好,哪有奴婢吃最好的主子家跟着吃剩的。可次数多了之后,她也就习惯了。 两个人对这样的事都习惯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三皇子震惊的瞳孔。 姜若不敢说皇子犯病的话,低下头老老实实吃东西,只是往世子爷的地方靠了靠。 三皇子觉得自己真他娘的像个小丑,将筷子一摔,“我吃饱了。” 说完之后,他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姜若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怒火,瞬间有些紧张起来,往三皇子离开的方向看。 “吃自己的。”顾淮安捏了捏她的手,提醒道。 “哦。”姜若低头继续吃东西,心里还在想,最近的压力应当是太大了,三皇子的性子都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她又小心地瞄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庆幸地想,还好世子爷不会无缘无故生气。 作者有话说: 三皇子:主打就是一个多余 感谢在2023-03-11 20:27:40~2023-03-13 11: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067 ◎她就变得异常“粘人”◎ 世子爷虽说不用管三皇子, 但是活都是所有人一起做的。 姜若想了想,还是单独做了一份炸馒头送了过去。 三皇子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我不想吃,拿走!” 都是什么糟心事, 他现在连带着不待见起姜若来,觉得那两个人就是一丘之貉。可等了一会之后,他都没有听见身边人离开的动静,抬起头就看见小丫鬟满脸犹豫地站在旁边没有及时离开。 他略略思索了一番, 试探道:“你找我还有其他的事儿啊?” 姜若有些犹豫, 三皇子自小锦衣玉食的生活,应当不会将馒头这种再寻常不过的食物放在眼里。 一瞬间三皇子脑补了很多事情, 比方说小丫鬟遭到顾淮安的压迫,人前委委屈屈不敢看看寻求帮助,等没人时就要另觅出路。要真是这样, 他倒也是不会不可以不发发善心。不错 想到这里, 他的声音倒是温和了几分,“你要有事就直接说,我不会怪你的。” 姜若得了准话,鼓足勇气道:“您多少吃点,现在馒头也很缺,我还是从长喜长乐的分量里匀出来的。” 三皇子不可置信,“就没了?” “我还放了鸡蛋,用油煎了一会, 很不容易的。” 三皇子简直要气笑了, 他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 还在乎这? “外面许多人, 想吃这个还吃不上。”姜若叹了一口气,见他表情愤怒,没有继续说下去,瞥了一眼旁边放置的公文,小声嗫嚅着:“你记得吃完之后,好好将事情做完。” 他真要是不干了,大概率还是世子爷负责收尾。 三皇子气得直接将面前的书籍卷起来往桌面上猛得摔了两下,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姜若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可她面上的表情一直在说,“你要将面前的公文处理完啊!” 三皇子气绝,他想不明白,这样一心一意为主子好的小丫鬟为什么就不是自己的。 等到了半夜,陈大夫依旧没有想出一个比较好的方子。 顾淮安没说什么,带着姜若先离开,说是明日一早再过来看看。三皇子还不信邪,晚上就直接留在陈大夫这边盯着进度。 半夜时候,大夫那边突然转来消息,说是施大人忽然严重起来,高烧不退且有呕吐的迹象。 从顾淮安来了扬州之后,施意卿就知道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坐不牢实,毕竟为了融入扬州的官场,他手下也不是那么干净。他太想全身而退,最起码保住晚节,别过几年都要退位了,还闹得个乌纱帽不保。所以他从去年来就玩了命的干活,这段时间更是冲在第一线,安王世子和三皇子的命令都落到实处。 就说昨日他都染了疫病,也不敢真的放松下来。 若不是施意卿这么配合的话,扬州之行一定不会这样顺利。 从信和那边知道消息之后,顾淮安就轻手轻脚起身,准备去看看。 姜眠睡得要深些,只感觉他起床的动静,模模糊糊问了下,“怎么了,是陈大夫那边研制出来新的药了吗?” 说完之后,她也坐了起来,挣扎着想要跟着一同过去,“我同你一起吧。” 顾淮安已经收拾好,闻言就见到女子坐在床边。 外面的天还是漆黑的,见不到一丝光亮,万物都寂静下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亮度很低的油灯,灯芯儿被烧到最尾,光线就越发昏暗。 姜眠就坐在昏暗的光线中,洁白的中衣将整个人衬托得十分柔软。安安静静坐着时,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却伸手往旁边摸自己的衣服,想要跟着一起。 模样又好笑又温馨。 自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后,她就变得异常“粘人”,围着他身边打转,试图让他的心情便好些。哪怕是没有睡醒,她也不忘记要跟着。 顾淮安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手下的触感极为柔软,“不是大夫那边的事情,赵九重找的我,可能是城门那边出了点问题。” 这种事情姜若是不适合在场的,这点她清楚得很。可或许是因为没大睡醒,她的胆子比平时大了很多,没多想就直接抱着面前男人的腰。 他这段时日瘦了不少,腰腹却依旧紧实,硬邦邦的,却不大膈人。 她闷声闷气问:“应当没有什么危险吧?” 顾淮安低头就看见在自己腰前毛绒绒的脑袋,“现在还能有什么危险?不要想多了,继续睡上一会,说不准白日还有很多事。” 等她重新睡下之后,顾淮安才熄了油灯出去。 姜若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早就没人了,她简单收拾一番就去了永安街附近大夫的住所,想要帮忙看看今日陈大夫能不能研制出新的方子来。 谁知道才进了院子,她就感觉到气氛与往常有所不同,众人走动间都小心翼翼,生怕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被眼前反常的一幕闹得心里发慌,走进去时候发现三皇子和世子爷都端坐在一旁,没有去处理公文。就连原本将自己关在没人房间里的陈大夫今日也出现了,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喝着。 陈大夫已经上了些年纪,这段时间没怎么睡好,昨夜又熬了个通宵,现在眼皮子都快拉到脸颊上。若不是他还就着热茶在吃点东西垫肚子,都快要以为他已经直接睡了过去。 她走到世子爷身后站着,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顾淮安见她过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施大人这段时间亏空了身体,昨夜发病迅猛,虽然用针灸及时止住了抽搐的症状,可也没好到什么地方。今日早上瞧着情况不大好,他就派人去施家将这件事情告知施夫人,现在两个人正在里面说话。” 姜若的手心不自觉地缩紧,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来。眼下这东西还是有传染性的,之前施大人瞒着自己家的人,就是不想妻子和孩子为了自己担心。眼下怕是十分不好,才会匆匆将施夫人找过来,以防止有个什么意外,后面没个交代。 她其实还不敢相信,仿佛施大人带着帷帽将自己全身密封起来处理公文的样子就在眼前,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严重起来。 顾淮安看出她的不安来,有心想要解释一番,就看见施夫人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施夫人带着帷帽,瞧不出面容,只是开口时沙哑的嗓音还是泄露出情绪来,“见过三皇子、安王世子。” “夫人不必多礼。”三皇子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复杂,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施大人可有什么嘱咐,若是我们能帮上忙,只管开口。” 他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和施意卿共事这么久,他除了觉得施意卿太像三姑六婆整体盯着别人家狗币倒灶的私事太上不得台面,对于施意卿的能力却很是肯定。 施夫人眼眶热了,泪水如同溪流一般在脸上不断流淌着。想起刚刚自家老爷的交代,她就感觉有一把尖刀戳进心窝里转了一圈,疼得她几欲晕眩,身形不稳。 姜若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了她一把。她就感觉到施夫人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软了,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往下滑。 两个人都跟着踉跄了几步,关键时候姜若一手撑着旁边的凭几,一手撑着施夫人的胳膊才不至于让两个人直接倒下去。 施夫人全然顾不得,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艰难开口,“我想问问,陈大夫的方子有几分把握?意卿说他想试试看。” “说不准。”陈大夫也没有吃东西了,将包子放在一旁,正了正神色,“我也是昨日在一本古书上看见这个方子,既然被记录下来,还有救醒人的实例。但毕竟这只是书中记载,且这本书流传不广,实例是否为编造尚未可知。现在的方子,我已经根据药性减少了车吉草的量,可到底怎么样也说不好。” 得益于芙蓉教过的药理的知识,姜若这次倒是听懂了。车吉草是一味毒药,如果误食一点都会让人全身麻痹,在一息之内让人直接昏死过去。且在半个时辰之内,救过来也会半身不遂。所以就算车吉草也有息热镇痛的效果,却很少被当做药材只用。 在场的人显然都是听过车吉草的毒性,所以在听说陈大夫研制出解药也没有多少高兴。毕竟弄得不好,这个解药吃下去就会变成催命的毒药。 施夫人也十分清楚这点,努力站直身体,朝着陈大夫直接拜了下去。“那烦请大夫多看顾些,让他试试看。” 陈大夫站到了一旁,没有立即吭声,而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淮安。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4节 顾淮安在施夫人出来时,也站了起来。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眸光比往日更深沉些,像是深不可底的潭水。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而有力道,“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已经有解药的方子,明日我会去王家那边问问看。” 王家不可能会全身而退,只是做出些适当的让步。没有事能一直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对于这样的让步,他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他明白施意卿的顾虑,给出自己的承诺,“施大人的功劳有目共睹,他当得起知府的名声,你们无需顾虑太多。” 施夫人却摇了摇头。 她落下的眼泪太多,帷帽尾端都已经被浸湿,粘连在衣服上显得格外狼狈。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也是顾着我和孩子,这些年处处受限忍让。” 施意卿同施夫人是年少夫妻,没有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想法,同施夫人几乎是无话不谈。因此有时候,他在外面瞧见了些让自己难以忍受的事儿,夜间也会同施夫人说上两句。 没有人比施夫人更加清楚施意卿曾经的理想和抱负,清楚他从壮年走向迟暮时力不由心的感叹,清楚他一路走来丢了自己的怅然。 在安王世子第一次来施家时,他明明被威胁,明明在夜间还在忧虑自己的出路。可到了入睡前,他却突然笑了出来。 “娘子啊,幸好我还等到这么一日。” 施夫人从后来那个忙碌、疲于奔波的小老头身上,看见当初背着书箧走在田间却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 所以她仍旧没那么情愿,可还是坚持道:“这是他想好的事儿,就让他试试吧。” 顾淮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吐出一个字来,“好。” 第68章 068 ◎他的偏心都是明晃晃的◎ 陈大夫得了命令之后, 就立即要让人去配药了。等到半下午,他将熬好的药交给已经静坐成一尊木偶的施夫人。 施夫人低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伸出手碰了碰碗的边缘又往回缩了缩。如此反复之后, 她才端起药碗缓慢朝着房间内走进去。 顾淮安也跟了进去,见到了还在病中的施意卿。 经过这段时间的不停奔波, 施意卿的肤色黑了很多,又因为高烧不退,脸上又多了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都黑红黑红的。即使这样, 他的意识还算清晰, 朝着门口的地方看了一眼,“世子爷?” 顾淮安点点头。 “那你就不要进来了, 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施意卿嘴上因为干涸而起了一圈白皮,嘴角往上扬着,带着一点小得意, “说不准喝了这个药, 明日我就好了。就算没好,你去问问王家,让那些老小子将药交出来。” 面对这样的施意卿,顾淮安只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塞了一把稻草进去,又干又涩。 “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施意卿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我还有三个孩子,世子爷若是有机会, 可代为照拂几分?” “这还是由你自己来, ”顾淮安回绝。 他就站在门口的角落, 阳光照不进的地方, 他的神情也变得模糊,瞧不分明。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份安抚与笃定的味道,语气缓和道:“有父亲在他们身边,要比我这个外人好上很多。” 所以你不能出事。 施意卿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原本因为高烧而肿胀的眼皮更加滚烫。他的眼里含着热泪,连忙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下官知道了,下官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等你。” 顾淮安离开之后,施意卿准备从施夫人的手中接过药碗,没有拿得动。 热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流淌,那张黑红的、看不当年一丝俊朗的脸上被眼泪糊成一片,唤了一声施夫人的闺名,“茹娘啊,把药给我吧。” 那瞬间,施夫人眼泪全崩,一下子松了手。 施意卿接过药碗,没有再犹豫直接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也没有在为难自己,直接躺到床上开始闭目养神。 该交代的东西都已经和自己的夫人交代过了,他并不后悔自己直接试药,也不担心自己的三个孩子日后的出路。 他相信安王世子,相信三皇子,相信哪怕自己出了意外,他们二人也会拉施家一把,这就已经足够了。 喝了药之后,他就昏昏睡去。 陈大夫一直在旁边守着,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替施意卿把一次脉。新药方的效果很不错,施意卿渐渐开始退烧,晚上甚至能吃进去一些东西,陪着施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无疑给了众人极大的信心,证明这个药方确实有些作用。 可等入夜之后,施大人又突然起了高热,且这次来势汹汹没有一点衰退的迹象。陈大夫见状不好,直接施针替人护住心脉,又找来一些烈酒,让施夫人用老姜沾着烈酒不断地在施大人耳后,腋下,脚心这些地方不断擦拭。 顾淮安同三皇子都在这里守着,姜若原本是要回去,但是一个人也不敢走夜路就同样留了下来。 她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像小鸡啄米一般,头一下下点着,差点整个人都往前栽了出去。这段时间她其实也没怎么睡得好,熬不了太长时间。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直接掐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时,肩膀上忽然落下一件巨大的披风,是世子爷的。男人的身量原本就很高,披风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件毯子般,能够将她整个人都罩进去。 这边住房紧张,没有已经打扫好的空房间。 顾淮安示意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小声道:“眯一会儿。” 姜若看了一眼三皇子的方向,没动弹。 男人直接伸出手,将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旁边,再将玄色的斗篷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的半张脸。若是旁人来看,至多能看见一个人靠在他的肩上却看不到这个人是谁。 她还想要挣扎着坐正身体,就感觉到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动了,睡一会儿。” 她就真的没动了。 毕竟还有外人在,拉拉扯扯多不好。披风上还带着男人身上浅淡的松针气,方寸之间很快被她的呼吸占满,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就靠着一会,一会她就离开。 姜若抱着这个想法,就靠在世子爷肩上坐了一会儿。可睡意就像潮水一般涌来,没多少功夫她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三皇子喝着浓茶,看到对面那一幕,挑眉问道:“睡着了?” “嗯。”顾淮安应了声,小声道:“这段时间她一直跑进跑出,也有点儿吃不消。” 毕竟来扬州之前,她就是安王府的一个小丫鬟,经历和需要操心的事情都比较少,生活环境简单,唯一焦虑的就是攒银子替自己赎身。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提及到姜若的时候,目光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下来,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骄傲,完全类似于那些炫耀自己孩子成长的父亲。 三皇子顿住。 他同顾淮安立场虽然不同,真要是说起来却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太子年长他们几岁,五皇子出身商贾接人待物总有几分讨好,六皇子就更不必说了。所以顾淮安在宫里学习的那些日子,相处最多的其实是他。 年少时候顾淮安真有些混蛋,身份地位高,学任何东西都快,即使心思不在书文上,常常召集一批人去马场跑马或是围场打猎,却还是常年被那些大学士夸奖。他性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三皇子总觉得他有几分装相,借着一幅好皮囊在姑娘们面前装的比任何人都要正经,惹得不少姑娘都在背地里打探。 不过真要是说起来,他倒是真没怎么搭理过姑娘家,也就是对唐家姑娘好些。这倒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谁都知道唐家这辈就出了那么一朵金花,据说还同已故的安王夫人极为相似,顾淮安除了照拂几分倒是也没什么特殊的举动。 可三皇子敏锐地觉得,顾淮安对姜若是不同的。 或许顾淮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只要那个小丫鬟在场,他总是会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先确定小丫鬟在什么位置。 他那样讲究体面的人,会极为自然同姜若牵手,共用茶盏,甚至是亲吻,做了许多看起来文人极为不体面的事。 他的偏心都是明晃晃的,也就姜若那个蠢丫头还以为自己就是个奴婢。也不想想到底哪个主子,没能容忍丫鬟在身边这样僭越? 知道今天晚上会通宵,他们的茶水都泡得极浓。一大把茶叶就掺了点水,最普通的陶瓷杯里一片绿色,飘着的、沉落在杯底的交汇在一起,也就只能在茶叶的缝隙里才能看见一点茶汤。 他抿了一口,从舌尖到舌根都被一种苦涩的味道占据,终于忍不住问了声,“就当真这么喜欢这个小丫鬟?” 顾淮安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问题,停顿了片刻之后大大方方点点头,言简意赅地承认:“是。” 这样干脆利索,让三皇子忘了后面一大堆想要说出来的话。 老实说,他其实也很喜欢姜若,相貌好看,性格坚韧又始终存着一份善心,气质温润到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莹润的光,在一众人中总是能够轻易地将她分辨出来。 可毕竟身份太低了,他那位好父皇好绝对不会允许安王府的世子夫人,是一位出身低贱的奴婢。 顾淮安会接手安王手里的所有权力,会成为现任君王和下任君王手里最锋刃的刀,这就要求他的夫人必须要出身高贵,处事滴水不漏,能够替顾淮安守住安王府。 前些年顾淮安去了儋州,他的婚事被暂时压了下来。可他的年岁不算小,这次回京城之后定然是要将婚事定下来。 “父皇就算为你赐婚的话,也一定会提前问问你的意见。你记得选个脾气好的,能够容人的,这样姜若日后也能少吃些苦头。别看后宅那些女人看起来都弱不禁风,有时候斗得比男人还狠。姜若心思太纯粹了,若是遇到一个厉害的角色,说不准都没有活路。” 三皇子认真建议道。 顾淮安撇了他一眼,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三皇子不信,他笑得有几分讽刺,“你是没有这个打算,可别人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有些人恨不得将自己身边的人算计到点滴不剩,又怎么会允许你在这件事上生出反抗之心? 等回到京城之后,我会被那些整天之乎者也的文官弹劾,最起码要休上两年年。老五倒是认得清,往后面一倒,只有你能够顶上来。不过那群文官也不会放过你,雪花般的折子往上弹劾,他会对你极为歉疚,然后再给你安排个好岳家,让事情平息下来。 你若是不成亲,可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安排。” 他说完之后,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你不是应当比我更为聪明,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吗?” 顾淮安眼眸深邃,捧着茶杯没有说话。 三皇子又抿了一口浓茶,甩了甩那些从牢笼里逃逸出来的负面情绪,又像往常那般不正经地感慨道:“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楚,我们两个人究竟谁更可怜一点?” 第69章 069 ◎这日是姜若的生辰◎ “那还是你可怜吧。”顾淮安接住他的话。 怀中的女子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动了动, 发出几句分辨不出的呓语。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的坐姿调整了下让她睡得舒服些。等感觉到怀中的女子重新睡下时,他才看向三皇子。 哪怕是连续熬了两夜, 他的精神也不见丝毫的萎靡,即使穿着带有皱褶的青色长衫, 他的举止依旧从容矜贵,淡声道: “最起码我知道,我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他低咳了两声,没准备说更多。 三皇子:“……” 总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他是来给人出主意而不是给人攻击的。 不过……好吧,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年少时还是有些目标的,想要获得父皇的关注, 想要比太子做得更好。但是逐渐长大之后,他才发现这些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东西,太子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唾手可得时, 他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可出发太久的他已经容不得任何的退缩, 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向父皇证明什么,还是真正向朝着那个位置走去。 这个问题太过于深奥,他想了一会儿之后又没去纠结,转而问起顾淮安另一件事情,“要是这次药还是不成,你真的会去王家?” 顾淮安显然没有多少犹豫,点点头:“会的。” 这次,三皇子的态度异常没有激烈, 平淡地“哦”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一边喝着浓茶, 一边等待着陈大夫最后的结果。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5节 眼看着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屋内仍旧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大概率还是不成的,要是一个药有这么大风险,就算做出来也没有人敢真的给这么多病人用。三皇子不信邪,自己又找陈大夫问了一遍,陈大夫支支吾吾没能给出个答案来。 而今日已经到了同王家约定好的时间,王老爷子怕夜长梦多,早早就派管事找过来,现在就在外面等着。 顾淮安原先也不抱有太多的希望,只多了些失望。就算失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他平复好心情之后,还是起身准备换身衣服之后就跟着王家的人离开。 姜若也是才醒,身上还裹着厚重的披风,在他要离开时无意识地拉着男人的手。 “怎么了?”顾淮安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嘴唇张张合合,想说他们已经努力这么久,为什么不再继续等等?她知道的,世子爷分明也不情愿和王家坐在一起谈判的。 可她看着男人熬了两个通宵之后,眼里充斥的红血丝,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顾淮安似是有所察觉,摸了摸女子因为睡醒而显得有些乱的头发,只说:“等我回来。” 王家为了这次的会谈做足了准备,王老爷子甚至没有带上任何人,只身赶往早前就准备好的一座水榭。 水榭临近湖边,旁边并没有种植花草树木,就孤零零一个的亭子,视野十分开阔,这也就杜绝了任何人偷听的可能。 这边显然是经常约人来会谈,亭子里布置精美奢华。旁边放置着木质屏风,遮挡住大部分的阳光和水风,两旁摆放着了置物柜,中间只有一张由百年树根雕刻而成的茶桌。茶桌雕刻的是山中一景,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木雕上百兽的灵动,足见价格不菲。 王老爷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拿着面前描花汝瓷斟茶,见到顾淮安过来稳稳将茶水放在对面,笑着说:“世子爷可真是一位大忙人,约您出来很不容易。” “这几日找上门的人确实不少,一时抽不出空。真要是说起来,也是托了王家的福气。”顾淮安伸出手。 他的手极为好看,修长白净,背面浮着一层青色的经脉。哪怕不是在阳光之下,仍旧美得像是由暖玉直接雕刻而成,随意放置在茶桌上时,竟分不清哪件更像是工艺品。 只见他随意屈起手指,在白净的茶盏上轻敲两下,没有半分想喝的意思。 王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就有一点挂不住。 两家原本就没什么交情,甚至还处于对立面,就差斗个你死我活。 王老爷子就没有再绕弯子,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药方可以给,不仅如此王家还可以提供药材。 “王家不是我一个人,不算上旁支,族人也有几千。外面人都说我王家如何如何风光,实际上这么多人都是要张嘴吃饭的,不得不帮忙安排些出路,说到底也是为了讨生活。 你想要的我都知道,我也想全力配合。可要从这些人手中将活命的田地拿出来,这些人就真的敢玩命,哪怕我是族长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些百姓就不是在讨生活?”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人生来就是不同的,说的不好听些,从出生起就分出了高低贵贱。” 王老爷子双手放在拐杖的龙头上,哪怕是保养的很好,整张脸也不可避免的留下岁月的痕迹,在木质屏风落下的阴影中显得阴阴沉沉。 他笑了出来,“我知道你想否认,想说那些文人的天下大义。可这不是那些文人捏造出来的理想世界,而是现实。在现实中,往往是抱节者死,利己者生,谁能愿意舍生求死?你来扬州,当真就没有半点其他心思? 若是你愿意高抬贵手,不仅眼下的问题能够迎刃而解,到了圣上面前有个交代。就是千金美婢,只要你想,王家都可以悉数奉上。安王世子,你意下如何?” 顾淮安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茶杯的边缘来回转动。他看向对面耄耋之年的老人,上挑的凤眼充斥着厌恶与轻视,就像是在看什么污秽一般。 总有人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残忍与伪善,企图污蔑所有人下水来安慰自己岌岌可危的良知,才能理直气壮在害了别人之后说上一声“大家都是如此”。 可真的是这样吗? 哪怕不说圣人言论以及贤人之举,就说揭开江南丑恶一角的蒋侍郎和蜷缩在扬州多年仍旧肯站出来的施大人。他们远远算不上什么圣人,也有自私的一面,苟求安全和荣华。可在面临抉择时,哪怕知道危险他们遵循自己的内心,来换取扬州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零星可能。 正是有千千万这样的人,才能构建如今的是太平。 这些王老爷子不懂吗,他太懂了。 顾淮安便不想在这件事上做无意义的争论,开门见山道:“你的底线是什么?” 王老爷子也看出点什么,耷拉的眼皮子上抬,露出浑浊的眼睛,“田亩我能拿出一半来,王家的人,别动。” “没这个可能。”顾淮安出声拒绝。 “你再好好想想,耽误一日,便有一日的人无谓牺牲。”王老爷子点到为止。 原本拿着茶杯的手不动了,顾淮安看向面前的人。 两个人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这时只要落下星火,便会爆发出滔天火浪来。 王老爷子自觉把握住命脉,丝毫不慌,笃定安王世子一定会答应下来,毕竟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三皇子拔出佩剑冲破王家人的阻拦过来,生怕耽误一秒那边就已经决定好。等看见到水榭中坐着的两个人时,他的眼睛倏得亮了起来,猛声喝道:“顾淮安,陈大夫找到办法了!” 他激动到整张脸和脖子都是通红的,“已经有方子了,施大人也醒过来了!” 心中盘桓已旧的郁气被一扫而空。 顾淮安面上淡定,可心绪起伏,终究也是高兴的。他稳稳将茶盏放在王老爷子面前,飞溅而出的茶水落在桌面上,黑得就像是王老爷子现在的脸色。 “您说错了,山止川行,风禾尽起,千万人往矣。” “我,也是如此。” 说完之后,他直接就起身,同三皇子一起离开。 王老爷子深深闭上眼睛,王家这次完了。 有了治病的方子,扬州的疫病很快就被控制住。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都不用顾淮安说,三皇子首先将矛头对准王氏一族,逮捕了不少人。 唯一遗憾的是,王家主家将大不部分的责任都推到旁支身上,也就是王家二爷手底下实在不干净被抓了起来。可王家也不是真的能全身而退,旁支不满主家太久,这次被拉人顶罪彻底就闹腾起来,这下子连王老爷子出面都镇压不了。 顾淮安很快将剩下的事交给三皇子处理,转而处理另一件事情——分田亩。 他将这次讨要回来的田亩集中在一起,放出官府要拆除扬子江周围耕地的消息,让百姓以村为整体置换手头上现有的田地。当初不少人卖地成了佃户,更有去官府消了户籍将自己变成世家的隐奴。顾淮安允许这些人重新办理户籍,并允许佃户与这批重新办理户籍的人往官府直接买地,银两不够便用来年的粮食来抵。 这个消息一出就轰动起来,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对于农户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有人带头真的将田契拿到手时,就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隐户的威胁暂时被接触。 三皇子领兵打仗是把好手,政务却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施意卿还在病中修养,这些事就落到顾淮安一个人头上。他这些日忙得脚不沾地,将手头要紧的事处理掉,就是为了空出一日的时间来。 因为很快到了三月二十八,这日是姜若的生辰。 作者有话说: 这次相信我,这个写结束了,我之前每本都尝试写这种案子,但是这次最完整,算是圆梦了,哈哈。 马上要回到京城啦! 第70章 070 ◎果然是甜味◎ 姜若是不记得自己生日的, 小的时候是银钱不富裕,能吃饱都是顶好的事,也就不在意自己的生辰。等有钱了之后, 又因为没这个习惯,长年累月就真的忘记了。 所以世子爷提前回来时, 她还觉得有点儿奇怪,“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这几日事情做完了,剩下的让三皇子在盯着。”顾淮安解下披风,叠放整齐之后交给旁边的墨竹, 在旁边准备好的铜盆里用香胰子洗手。 因为温度往上升了不少, 他换上单薄的海青色直缀长衫,往下弯腰洗手的时候肩背就凸显出来, 上宽下窄,劲瘦的腰身被革带勒出,身材极为优越。 姜若瞥了一眼, 目光停顿住, 脸颊跟着天气一起变得燥热起来。她又觉得自己心思不纯,连忙将头转过去,遮掩般地问:“不知道你回来,厨房那边就准备了两个人的饭菜。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们再多加两个菜。” 现在只有她和妹妹住在府上,为了不浪费,都是很简单地弄几样菜。他现在突然回来,菜色还真有些不够。 “不用。”等将手洗干净之后, 顾淮安一边拿着帕子擦手, 一边坐到了旁边的圈椅上, “今日回来得早, 晚上还有很长时间,我带你出去转转。” 来了扬州之后,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儿。除了过年那段时间,两个人还出去玩了几日,其余的时间都没有出去过。 他还记得第一次带姜若出去时,她脸上的新奇和愉悦,似乎只要有一点小东西就能够让她高兴起来。这里就要说到早前他给她写的一幅糖字,她拿回来妥善放好。过两日因为屋子里的碳火太旺,糖字的融化时她还难过了一阵。 “现在疫病控制住,各种商铺都已经开放了。扬州也解除了宵禁,听说不少人出来游玩,正是热闹的时候,刚好能去看看见。” 姜若也有些心动,“那我去问问眠眠,她来扬州城这么久也没有逛过。” 顾淮安眉心一跳,端起墨竹端过来的清茶轻啜一口,神色如常道:“那你去问问看,我在这里等你。” 姜若没有听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转身去找自己的妹妹。 “世子爷今日是提早回来的吗?”姜眠在听说之后,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他今日回来确实是要比前段时间早,好像是提前将事情处理好。我觉得这样也好,总不能一直干活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前段时间他都累成什么样子。” 姜若倒不是高兴自己能出去,而是高兴世子爷也能有一日空闲。这段时间府衙忙,几乎都是将人当成驴子一样使唤,而大多事情都需要他来拍板的世子爷就连驴子也比不上。 可人又不是机械,哪里能一直这样连轴转。 “出去转转也好,整日在这次四方方的院子里呆着,都快不知道外面该是什么样子,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有事情姜若不是看不明白,而是她早早就卖身为奴,不敢看明白,生怕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想。 而姜眠就不一样,作为旁观者她其实更能够看清楚安王世子对于姐姐的心思,也知道姐姐对世子有那么一点不同,就不想跟过去打扰。 看到姐姐脸上的笑容,她也跟着露出一个恬静的笑,“我就不跟着一起去了,你是知道我的,我不爱出门。” 姜若迟疑,“不爱出门,也不耽误这一日。” 姜眠想,要是自己跟着出去那才叫耽误呢。 想了想那个男人看向自己的锐利眼神,她还是坚定拒绝了,起身推着姜若朝外面走去,“我就不跟着一起过去了,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 “真的不一起吗?”姜若被推着往外面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面前的女子。 远处的天边是将落未落的夕阳,一把火将天空烧的绚丽多彩,落在这条空旷的长廊时却只剩下蒙着一层灰色阴影的破败颜色,艳丽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些冷意。 姜眠瞧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姐姐,目光依恋,却笑着摇摇头,“不一起了,你记得玩得高兴些。” 姜若心里打了个突突,心中有些异样感,这种异常感又很就消失。见妹妹实在不愿意,她也没有勉强,只好说:“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吧。” “好。” —— 顾淮安看见她一个人回来,没有任何的意外,“姜眠不去吗?” “她说她不愿意出门。”姜若回话,细细的眉蹙起,压下心里的那些不适。 近来她觉得姜眠有些不对劲,偶尔会一个人发呆,问她的话她又会说没有。她还会经常犯困,说头天晚上没有睡好,可分明每日她都会回去得很早。 原先她没往其他的方面想,以为是事情太多,姜眠累着了。 可是等搬回西府时,有一日她突然起了兴致,要去姜眠的院子摘些桃花做桃花酥,意外听见了重物摔落在地的声音。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6节 “眠眠,你还没睡吗?”她不放心,走上前去问。 屋内是一片沉默,接着就响起姜眠虚弱而压抑的声音,“阿姐,我已经睡下来。有事儿吗?若是没事儿我就不起来了。” “我好像听见你摔了东西。” “应当是听错了吧……嗯,应当是听错了。” 她那时就觉得奇怪,却不好往其他的方面想,只在后来旁击侧敲了两次,问姜眠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事情。 姜眠都说没有。 再又一次差点撞到前面的人时,顾淮安及时提住她衣服后领的位置,如同提着小猫的后脖颈将人拉回来,声音懒懒散散:“你是不愿意同我出来吗?怎么一直心不在焉。” “啊?不是啊,能出来玩我很高兴啊。” 男人的手指拎着她后面的衣领时,会不小心擦到她脖颈那一块的肌肤。他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刮蹭在细嫩肌肤上到触感极为明显,痒痒的。 她有些不自然地挣了挣胳膊,“我只是觉得姜眠像瞒着我什么事情,有点担心她会被别人欺负。” 顾淮安觉得她有一点想多了,姜眠真算不上什么“好欺负”的。他们在府衙办公,总是有各家的女眷借着探望的理由来衙门,哪怕姜若跟着他待在衙门,也有零星两个不长眼的人过来。可姜眠跟着姐姐来了衙门之后,那些女眷就再也没有来过。 怕是只有在她眼里,姜眠才是乖巧单纯得和一只小白兔差不多。不过说来也奇怪,姜眠心眼子多得同筛子差不多的人,对姜若却是极好,说上一句掏心掏肺也不为过。 他不好多说什么,含蓄提醒:“姜眠主意也很正,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曾无意中撞见过姜眠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冷着脸将手绢点燃。等火舌都快要舔到手的时候,她才轻轻松开,“姑娘的帕子要是这么容易丢,不如烧了算了,免得丢到哪个下人手里惹了麻烦。” 那个姑娘哪里见过这么生猛的,捂着脸直接走了。 姜眠注意到他在身后时,也只是挑挑眉,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他们是往湖边的方向走,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就直接来到岸边。 长喜和长乐早就在湖边等着。 长乐倒是老实,说是等着就认认真真站在堤岸的台阶上。长乐则是手一撑,坐在湖边的青石围栏上。看见有人过来,长喜往下一跳,收敛了原本玩笑的面容,“世子爷。” “嗯。”顾淮安点点头,率先跳上了湖边停泊的一条小船上,接着转身站在船头朝姜若伸出手,“上来。” 船头和岸边隔着不小一段距离,姜若看了一眼脚下漾起圈圈涟漪的湖面,顿时紧张起来。这一下子要是没跳过去,直接在半路就往水里面一落,那就真的丢人了。 这个念头刚出来,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忍不住看了眼还在旁边站着的长喜和长乐,又看向站在船边的世子爷。 在和煦的晚风中,男人稳稳地站立在船边,连气质都变得温润下来。褪去了官场上那些冷硬和威严,他更像是生长于江南的文弱公子,如果再执一柄水墨扇就更加像了。 “我接着你,不要怕。” 姜若心一横,捏紧拳头,闭着眼睛就往前一跃。 身体有片刻的失重,气血飞速涌动,感觉心跳声都大了起来。可是很快,她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牢牢地罩在怀里。 顾淮安没有立即松开她,抱着怀中的女子极为熟稔地靠在她的肩上,想到刚刚她视死如归的表情,沉闷笑了两声,“这么怕吗?” “当然会害怕,万一你没有接住我,我掉到水里怎么办?” “我什么时候,没有接住你了。”他伸出手,在她的头发上胡乱揉了揉,“进去坐着吧,我带你去游湖。” “嗯?”姜若扫视了一圈,船只不算大,中间有一节竹制拱型船蓬,仅仅能够容纳并排坐着的三个人。 她又看了看岸上丝毫没有上船意思的长喜长乐,疑惑地问:“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嗯。” 啊?她脑袋里面有许多疑问,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那谁来撑船?她没敢想让世子爷亲自动手,可自己又实在没做过类似的事情,一时有些为难。 顾淮安没让她为难多久,牵着她往棚子边坐下。让她坐稳之后,他才随手拿起船上的长篙,在姜若震惊的目光中,将长篙抵着岸边往外,小船便在平静的水面划出一条水道来。 他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没有任何的不熟练,撑着长篙的手臂鼓起,透过单薄的衣料隐隐能看出肌肉的线条来。 随着小船渐行渐远,她看到不远处亮起了烛光,水面上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她忍不住朝着光亮的地方看过去,才知道今日湖边的水台上居然在唱戏。自然也不止她一个人知道,扬州城的百姓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赶过来看唱戏唱曲。家里没有船只的,全都站在了岸边,人挤着人朝着戏台子上探头。家里有船只的,将船只停在水面上,甚至还有好几只画舫。 顾淮安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将船停了下来,这里不远不近,刚好能将戏台上的人看得仔细。他将长篙放好,从船篷里端出来一张小几,将小几放置在两个人面前的位置上,也跟着坐了下来。 “今日怎么忽然有唱戏的?”姜若好奇地问。 “这个年又没怎么过得好,封了这么长时间,整个扬州城内气氛都沉闷得很,请人来唱戏也算是让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 这是衙门原本就决定好的事儿,不过挪到了今日,也算是他的一番私心。 这一点,顾淮安并没有同姜若解释,顺手将准备好的菜和酒水拿了出来,给两个人都倒上一些后,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身边的女子,“这边的特色杨梅酒,还是施大人珍藏的,上次被我瞧见了要了过来。” 施意卿除了爱好打听后宅乱七八糟的事外,还喜好喝酒,家中珍酿不少。平日待客,也是斟酌分量,决计不肯多出。 三皇子也是个爱美酒的,压力大了之后喜欢喝上两杯,听说施意卿有酒就直接讨要,施意卿却不肯给,两个人总是要拌几句嘴。 姜若想到三皇子盯着施大人倒出来的半杯酒时无语至极的表情,突然笑了出来,“那施大人这次要心疼好久了。” “他倒是不心疼,大概是知道我要来给你的,还特意和我说这个酒劲大,要是你喝的话,注意别贪杯。” 梅子酒色泽艳丽,姜若凑近就能闻到一丝甜味。她不经常喝酒,听到这句话也没敢多喝,只浅浅抿了一口。入口就是一阵软绵,酒水在口腔里蔓延开,却没有一点辣味,全都是杨梅甜津津的香气。 好喝! 她微微眯了眯眼,闪过惊艳之色,忍不住又尝了一口。 不远处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姜若就坐在不远处的湖边听曲,时不时地咪上一口酒。 等到顾淮安注意到时,她就已经喝着这个没什么酒劲的杨梅酒醉了。 就算是醉了,她也是不声不响的,两只手捧着酒杯小口饮着,脸颊上出现了不正常的坨红。注意到男人往这边看的视线,她的嘴角直接咧开,调子软软的,“世子爷。” 顾淮安低下头,提着酒壶掂量了一下。好家伙,已经没了大半瓶。 喝醉的姜若却以为他想喝却完全没有了,傻乎乎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举高,“这里还有,你可以喝这个。” 这是醉成什么样,顾淮安伸出手,精准地捏住她手中的杯子就要放在旁边。 可就是这样一个举动,女子抿着嘴唇,眼尾微微下垂像是要直接哭出来。她小声地,试图和面前的大家伙讲理,“你可以喝,但是不能直接拿走,我还没有喝好呢。” “没有喝好也不许再喝了,姜若,你已经醉了。” “我没有醉。”女子摇摇头,舔了舔嘴唇,似乎嘴里还有那种异常甜腻的杨梅味。 那种味道足以让醉酒的人上瘾。 她便靠在了男人身上,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条缝,“我就再喝这么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够吗?” 平日她不大会撒娇,喝多了之后倒是异常黏腻,用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你,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么乖巧。 顾淮安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又很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她覆盖着一层杨梅酒的唇瓣上,喉结轻轻颤抖,“真的想喝?” “想的。” 顾淮安在这一刻做了好热,提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不由分说地口勿上女子娇嫩的唇瓣。 姜若的思维变慢了很多,就是男人亲了上来,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就是好像她在他的唇上尝到了一丝甜味? 又不是非常确定,她就伸出粉色的舌尖,在男人的唇上舔了一下。 果然是甜味。 她一高兴,头脑就跟着发热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或者是不规矩,顺着甜味儿钻了进去,胡搅蛮缠地索求着。 甜津津的酒水充斥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 湖上的风带着潮湿的水汽,迎面吹拂过来时,发丝也顺着风飞舞起来。 顾淮安头一次溃败,喘了一口粗气偏过头去时,嘴角还有可疑的亮晶晶的水渍。 他是个正常男人,开过荤之后又被迫进入一段很长时间的茹素生活,差不多也是将清规戒律写在身上的。 所以一丁点儿火星落下去,都不需要有什么风,都可以瞬间燎原。 他不自然地双手撑着身后,两只长腿微微弯曲往前伸着,一层单薄的布料遮住中间的位置,才让他没有过分狼狈。 可是仔细注意的话,就会察觉到他的胸口起伏,上挑的凤眼里黑眸深深,藏着化不开的谷欠色。 姜若要是没喝醉,定是能察觉到不同。 但是她现在就完全是个小醉鬼,双手撑在男子的胸膛上,眼巴巴问着:“还有吗?” 顾淮安定定瞧着她。 她还是挽着妇人发髻,露出纤细白莹润的脖颈,发丝微微垂落在还略有些圆润的下颌处,两边脸颊已经红得不像话。圆圆的双眸也因为长时间的亲吻覆盖着一层生理性的水光,红唇微微嘟嘟起哪怕是不用触碰都能感觉到那份柔软。 风将她的发丝吹起,她抬手挽发的时候,袖口的衣服自然而然下坠着,露出白得刺眼的手臂。 顾淮安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声音暗哑至极,“还有,想要的话自己过来拿。” 姜若当真就亲了过去。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力道太大,冲撞过去之后两个人直接摔倒在船里,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相贴着。 她的指尖下正好是男人跳动的心脏,一声声地透过精壮的胸膛和单薄的衣料传到指尖。她愣住了,“世子爷,为什么这里跳得这么快?” “应该是你感觉错了?” 怎么会呢,她又不是笨蛋,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弄不清楚。 可是很快她就听见男人又重新开口了。 “要不你伸进,再感觉一遍。” 伸进去就伸进去,她又不是说错了。 顾淮安就看见女子借着一股酒劲,毫不留情地扒开他身前的衣服,将带着凉意的手指直接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感觉到女子将自己的手又缩了回去,嗓音紧绷地问道:“怎么了?” 姜若憋到脖子都开始泛着粉色,还是嗫嚅着没说。最后她趴在男人的肩膀上,几乎是气音道:“太烫了。” “是吗?唔,也不算太烫吧,要不你试试其他地方。” 顾淮安带着她,沿着顺序一处处试过去。 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沿着小船的边缘漾起了波纹,一圈圈的,纹路逐渐加深。 姜若只是喝醉了,又不是完全傻了,倒是还记得自己正在船上,全身都紧绷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直接掉到了水中。 可现在的她和掉到水中也没有什么分别,隔着一层不厚的木板,她能够清楚地听见波浪一下下拍打船只的声音。 混在声音里,男人的声音异常有磁性。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7节 “叫我名字。” 她脑子混乱了,叫了一声世子爷,男人还是重复着说,“叫我名字。” 称呼便从“世子爷”“哥哥”“叔叔”一路混含着过去,最后似乎叫了一声“淮安”。她实在是记得不太行,整个人都飘飘然,好像是看见了男人俯下汗涔涔的手臂,亲了亲她的眉心。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结束的时候,床底也出现了一滩水。 她恨不得直接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自欺欺人地想一定是外面的水浸进来的。 外面的戏早就散了,顾淮安简单收拾了一番,撑着船回到了岸边。 她的衣服怎么都穿不规整,两条腿就像是棉花做的使不上一点力气,最后还是世子爷将她背了回去。 从湖边到杜家西府是一段极长的距离,路上早就没人了,空荡荡的街道总显得有几分阴森。 可姜若趴在男人宽阔沉稳的背上时,只觉得无比安心,甚至还有心思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比方说她十分纠结,在船上那次她到底有没有失口直接叫世子爷的名字。 那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太过遥不可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她只是一个奴婢啊,怎么能直称主子家的名讳呢? 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叫出口了,好像真的将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神祇拉入凡间,在那只极为狭窄的船只里进行鱼水之欢。 那些隐秘的心思不断发酵,纠结来纠结去,她忍不住开口了:“世子爷……” “怎么了?” “我……”她纠结好长时间,话都到了嘴边却换成另一句话,“我是不是很重呀?” “没有,正正好。” “世子爷……那你累吗?” “不累。” 姜若问了好多好多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话,男人始终很有耐心地回答着。可越是这样,她越贪恋此刻能给予她无限温暖的怀抱,也就越难将那一句,“世子 爷,我是不是叫过你淮安”说出来。 而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停住自己的脚步,提示道:“你听。” “什么?”她藏着其他心思,勉勉强强应道,顺着他说的话,认真听了起来。 就听见打更人敲锣的声音,那声音的穿透力极强,透过长长的街道一直送到两个人的耳边。 “三月二十八到了,今日就是你的生辰。” 姜若脑子一瞬间发懵,就看见男人突然回过头来。 他的五官极为优越,侧颜更是出众。英气的眉顺着眉弓生长,平日里素来清冷的凤眼透着笑意。 “姜若,生辰快乐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嘿嘿, 第71章 071 ◎她的唇被人亲了亲◎ 谁能明白那种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时的感觉, 明明那样欢喜,却还是惶恐需要不断反复确定。这真的是她生辰吗?世子爷是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才带她出来的吗? 答案明明都那么明显,她却还是不自信, 就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不过这也丝毫妨碍不了她的高兴。 她趴在男人的肩上时,偏过头去看男人的侧脸, 能清楚地看到男人有些锋利冷淡的轮廓。可能是喝过酒之后她的胆子大了很多,鬼使神差之下,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耳垂上轻点一下。 还没来得及感觉是什么滋味, 白嫩的指尖就忍不住蜷缩起, 雾蒙蒙的眼睛盯着男人就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见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胆子才大了些, 将自己的手指抵了上去, 先是一根手指,然后是整个手掌, 还忍不住捏了捏。就算世子爷外表看起来多么冷硬, 可手下的触感还是软的。 顾淮安蹙了蹙眉心,“慢点,别摔下去。” 姜若不大能听得进去,反而问:“摔下去你就不会接着我吗?” “不接着,又没有什么好处。” “啊?”姜若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从世子爷这里听到“好处”这个词。“可是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呀?” 她所有拥有的东西,世子爷也全部都有。 “那你再好好想想。”顾淮安将人直接往上颠了颠,防止人真的掉下去。 “那我给你做衣裳。” “先前已经许诺过好几次了, 已经不缺了。” “那我给你做糕点。” “也不缺……” …… 空荡荡的街道中, 顾淮安背着女子往前走, 两个人的影子不断碰撞交缠, 分不清谁是谁的。他的眉眼随着夜色一起温柔下来,继续回应着女子许多听起来极为无聊的问话,就这样一起走到府上。 而在进入到屋内,他想着要放下身上背着的人时,女子忽然将他抱得更紧。 软乎乎的身体顺着背部往上爬了爬,她忽然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脸侧,夹杂着浅淡杨梅酒香气的呼吸就擦着他的耳边过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沉沉,“姜若?” “嗯。”姜若应了声。 而又他感觉到自己耳朵被人捏住,温热的气息就直接灌入进来。 “那我一直一直喜欢你,可不可以?” 这句话说得极轻,说完之后就羞赧地抱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头埋了进去。 顾淮安全身僵硬住,似乎耳边还残留着那种呼吸漫过肌肤,一声声如同浪潮般直接打在耳膜上,连带着心脏都跟着震颤起来。 久久没有平息。 姜若嘴甜,这样的话之前都不知道说过有多少遍,可没有一次像这般,让他罕见地失措起来。 “这都不可以吗?”姜若见他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她伸出手指,在男人的脸颊上戳了戳,娇声娇气,“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呀。” “你知道一直的意思吗?”顾淮安抿唇问,胸膛起伏。 “一直不就是长长久久吗?我自然知道啊。” 顾淮安神色如常地将她放在床边,弯下腰替她整理身上的褶皱,将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问了一句,“那就算这样,也会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想……” 她才发出一个音节,吻就落了下来。 温柔到甚至称得上缱绻的,丝丝缕缕将两个人都缠绕在一起。 他含着她的唇,又极为认真道:“想清楚再回答,我会当真的。” 姜若哼哼两声,想着要是让她认真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放开,让她好好思考。这样一下下亲着她,她都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啊,全身都在发烫,想要更多的亲密。 “这就不说话了?”顾淮安捏了捏她的下颌,刚说了一句话,看着女子水光潋滟的双眸又亲了下去。 在那个夜晚,他们也不知道亲吻了多少次,就如同世间最为寻常的夫妇般,在这个潮热、隐秘的空间内,反反复复交换爱意。 姜若最后是被抵在门边的,累到两条腿都像是没了任何知觉。 只是在最后,光洁的手臂抱着面前的人,她还是贪心地将那两个字说出口,“淮安……” 说出口后,她自己反倒是受不了,泛红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着。 坚定道:“想的。” 她长了这么大,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过好当下,在泥泞中挣扎着不敢奢求一个以后。 但是她会想,和顾淮安有许多许多以后。 不是奴婢和世子爷,而是姜若和顾淮安。 只是,会是奢求吗?会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吗?她说完之后,就闭上眼不敢再看面前的人,心跳如擂仿佛等待着神的审判。 而就在焦躁当中,她的唇被人亲了亲。 空气是燥热的,像是六月天暴雨来临之前,整个情绪都藏在压抑下来的乌云当中。 “那我就当真了。”顾淮安说。 就听见暴雨“哗啦”落了一地,所有阴霾被一扫而空。 明明困顿至极,她还忍不住将面前的人抱得更紧些,无声地笑了出来。 —— 两个人很晚很晚才睡,不过第二日姜若却醒得很早。 倒不是说睡够了,而完全是因为酒醒了。 有些人酒醒了之后,对醉酒之后的事儿一无所知。就算是醉酒之后和狗嘴对嘴,第二日被人提醒他还要翻个白眼,嘲讽提醒的那个人在开什么玩笑。 可有些人酒醒了之后,不但会牢牢记住醉酒之后发生的事儿,而且不需要任何人提醒,醉酒之后的画面就在脑海当中不断循环出现。 而姜若恰恰好就是属于后者,所以在酒醒之后她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将自己直接埋起来。 她昨日都对世子爷说了什么?那些话是她能够说的吗?若是说头一次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叫了世子爷的名讳,这次她可记得太清楚了,甚至还记得叫“淮安”二字时,那种袭入四肢百骸里的愉悦。 想到这里,她连带着觉得双腿都有些酸疼。 她悄悄将被子拉高,想要将自己通红的脸完全藏起来。只是稍微有些动作,旁边的男人就自然而然靠了过来,将他往怀里搂了搂。 他的体温偏高,带着一股浅浅的雪松的香味,温暖和冷冽混在一起,让人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 “醒了?” 姜若有些不好意思,“嗯”了声,总觉得后脖那块的肌肤都在发烫。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男人的闷笑声。他的下颌就抵着她的肩膀那一块,笑起来的时候连带着肩膀都有细微的颤抖。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8节 她正觉得莫名所以时,就听见他忽然开口,“不累吗?” 累什么?她想着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时,耳旁就一热。 “那应当是我没有好好努力。” 姜若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连带着身体都变得紧绷。她不知道世子爷腰疼不腰疼,但是她的腰已经很疼了。 努力了,不能再努力了。 她嗫嚅着,说不出口。 顾淮安将眼帘掀开一条缝,倒是没有再继续逗弄她,将人往自己怀里拖回来,“继续睡一会儿。” “睡不着。”她小声辩驳。 顾淮安低头看了一眼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已经变得通红的女子,声音慵懒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要么睡一会儿,要么继续。” “我还想睡一会儿。”姜若立即道,别别扭扭地闭上眼。 她本以为自己睡不着,可随着人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她也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次醒来时候,外面早已天光大亮,顾淮安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书。见到她坐起身,走过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睡好了?” “嗯,现在几时了?”她眯着眼看了一眼窗户,又飞快扫了一眼面前的男子。 “巳时,睡好了先起来了吧。” 姜若其实还没大清醒,就感觉到帕子擦在自己脸上。帕子是浸了热水,他的动作又十分轻柔,可她反应很大,往后面一躲。 可反应太大,又显得自己很是心虚,她抿唇道:“我自己来。” 顾淮安没有说什么,将帕子递给她,说了声:“那好,我在外面等你。” 姜若点点头。 等人出去之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世子爷之间什么都做过,哪怕才进听松院时甚至主动引诱男人,她都没有觉得这么羞耻。 可自从昨天晚上,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后,她就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世子爷来,怎么都会觉得有几分别扭。 她伸手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更是羞耻,动作就更加慢慢吞吞。 可再是慢慢吞吞,她最后还是梳洗好出去了。 顾淮安已经想好,等会带着姜若一同出去尝尝扬州的特色菜,再去城郊踏青,看看春日风景。所有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结果两个人刚去前厅,就看见姜眠早早就在偏厅等着了。 “阿姐。”见到姜若出来,姜眠不自觉地也站了起来,眸光单纯干净,像极了缠着主人的小猫。 她平日穿得都比较素净,今日却换了身明亮一点的鹅黄色,佩戴了珠翠,显露出女儿家在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来。 “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让人说一声?”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过来坐坐。是我让墨竹不要去叫你的,左右才空闲了一日,让你好好休息。”姜眠说着话,转身将准备好的绣品拿了出来,双手递到姜若的面前,抿唇笑着:“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看看喜不喜欢。” 是一条绣着大幅海棠花的披帛,针脚旁边还有许多针孔,显然是拆了许多遍最后完成的。 姜若无不是震惊。 这条披帛对于她来说不难完成,毕竟她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吃饭,可对于从小身边耽误女工的妹妹来说,就是一件大工程。更何况这段时间,姜眠也没有闲着,白日跟着她一起去衙门,又是哪里来的时间绣的? “喜欢吗?”姜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略略有些紧张。这次生辰同往常不一样,有姜四娘那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开的雷,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用妹妹的身份给阿姐过生辰。 她垂下眼眸,“我绣了很多遍,这次是最满意的。” “很喜欢。”姜若很是高兴,不只是因为自己被人惦记着,更多是高兴姜眠为自己花的这份心思。她想去拉姜眠的手,这时候注意到姜眠用帕子裹着的手指,伸手去拽她手里的帕子,“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姜眠不肯让她看,将手放下,转而说:“你定然不记得自己生日了,我就早早和厨房那边说了,今日准备了不少菜。不过现在你饿了吗?我还做了长寿面,要不要端过来让你先吃点?” 顾淮安眼皮子掀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姜眠,低头喝了口茶。 嗯,姜眠勉勉强强也算是姜若的妹妹,等会带她一同出去就一同出去吧。 谁知道,一道男生突然从门口传来。 “什么长寿面,谁过生辰吗?” 话音刚落,身着靛蓝色长袍的三皇子直接走了进来。他也不将自己当成外人,直接坐到了顾淮安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满茶水。 等狂饮一整盏茶后,他才抬头看了一圈突然不说话的人,看到姜若手上还拿着披帛,问:“姜若,今日是你的生辰吗?” 姜若虽然觉得直接说自己生辰有些尴尬,像是故意问人讨要礼物。可人家都已经上门了,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她就点点头,“嗯。” 三皇子听了之后,转脸看向顾淮安,他可是清楚前几日顾淮安急着处理事情,早早就打招呼将今日空出来的事儿,感情是专门回来给人过生辰的。 顾淮安没有理会他,“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谁知道今日就赶巧了。”三皇子大大咧咧靠在椅背上,“你们今日去外面游玩吗?总不能过个生辰还一直缩在府中,我同你们一起好了。” “不出去,就在府中。”顾淮安往旁边坐了坐,眉心蹙了蹙。 “这怎么可能呢,姜若,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也成。”三皇子看着顾淮安沉下来的脸,更加高兴了,“正好我还没有准备你的生辰礼,你同姜眠都出去转转,喜欢什么我买下送你们了。” 这段时间和三皇子来往也比较多,姜若倒是能摸清一点三皇子的性子,知道他现在就是在说笑没有任何恶意。 她想了想,又不能将人直接赶出去,就开口说:“出去就不必了,今日府上也准备了一桌,三皇子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顾淮安端起茶盏,眸光盯着起起伏伏的茶叶,没出声,只是眼尾往下压了压。 三皇子同他认识这么多年,哪里能不知道他已经是不悦了。 可今日这个热闹,他还真是想凑到底。正准备答应下来时,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 是赵九重。 赵九重见到厅里有这么多人,也有些意外。他很快反应过来,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木盒,露出里面没有经过加工的整块红宝石,言简意赅,“我听说是姜姑娘生辰,过来送礼的。” 姜若:“……” 她整个人都有些凌乱了,三皇子突然过来倒是能解释来找世子爷的,可为什么赵将军也会突然过来?要知道因为姜眠的事儿,她平时都有些避开赵九重,两个人更是没有交情可言。 其他人也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赵九重倒是稳得住,想了想姜若和姜眠之间的关系,将木盒递了过去,“姜姑娘,生辰吉乐。” 他声音粗犷,带着一股震慑四军的威严,听起来不像是给人道喜,更像是来寻仇的。他拧了拧眉头,想了想又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脸上的刀疤狰狞,就更吓人…… 姜若:“……” 她倒是能明白他这份好意,领了礼物,“先谢过将军了。” “今日还真是凑巧了,都到了。”三皇子挑了挑眉,偏偏一手撑着桌面,故意去问顾淮安,“那我们就都留下来了?” 顾淮安到底也没有反对,“随你。” 于是一群人都留了下来,商议一番,干脆直接准备好点心下午直接去郊外踏青。他想了想,还是让信和去隔壁请了杜遇山过来。 杜遇山接到请帖也惊讶,又想到也许是是因为杜家带头捐出一批东西,这是在表示对杜家的亲近,便让人准备一份礼物就过去了。 三月正是暮春时节,山花烂漫,轰轰烈烈开了满山。红与绿原本是最俗气的搭配,可看着满山被春色涂抹出深深浅浅的红与绿时,只觉得心旷神怡。 “这又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来投壶。”三皇子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拿出钱袋子,“比比看谁投进去多,一局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其他人都知道底子,他看了眼跟着后面的杜遇山,“你成吗?” 即使面对的是皇子,杜遇山也没有多少怯怕,温声说:“我倒是可以,问问两位姑娘吧。” “姜若输了,就算在安王世子头上。姜眠是姜若妹妹,自然也是要一起算在他身上。”三皇子跃跃欲试,就准备大赚一笔。 从小到大,他就不知道输了顾淮安多少银子。这次顾淮安带着两个小拖油瓶,总该轮到他大赚一把。 说干就干,他立即站起身,丝毫没有欺负女流之辈的羞耻心,“姜若,我们先来一把。” “我不会……”姜若想要拒绝。 三皇子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将旁边侍卫准备好的箭矢拿了过来,直接塞到姜若手里,“试试看呗,又没什么。” 没有拿一百两银子试试看的,姜若摇头。 顾淮安恰好走到她身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动作都有几分不自然,就听见男人沉稳的声音:“试试看,就当是一次体验。” 作者有话说: 我这几天干兼职去了,然后乱七八糟干了几天还亏本了…… 就人生处处是惊喜。 后面会更新稳定一点的。 感谢老板的一直催更,么么 第72章 072 ◎他长身玉立,眉尾微微下压◎ 三皇子想赢银子, 自然帮着顾淮安说话,“是啊,就是试试看, 反正淮安很有钱。不行,我先给你打个样。” 他说完之后, 就规定好的位置上,做好了姿势之后“哐哐哐”往壶内投箭。 八支箭一共射中了六支,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这样一来,姜若的心里压力就更大, 她能投进去一两支就非常不错了。 顾淮安看出她的紧张, 伸手拿出一支箭,给她看握箭的姿势, “拿着中间的位置,稍微往后一点,想着自己就是在抛石子。” 她看着男人的样子, 照猫画虎般捏着箭杆, “是这样吗?” “已经很接近了。”顾淮安点点头,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极为自然地替她调整握箭的姿势。 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在一起。 男人的身量很高,穿着最为简单的青衫直缀,除了束发用的缎带,身上再也没有其余的装饰。这样其实更为考究人的身形,稍微有丁点儿缺陷都会被无限放大, 要么显得个矮要么就是显得肥胖。 但是他穿着就刚刚好, 清隽笔挺, 就像是不远处刚萌生出新绿的树木。宽肩窄腰, 多了几分文人的气韵,却不会显得羸弱,反而投下来的阴影能够将她完全遮挡住。 感觉到身后人身上传来的热度,姜若更加不自在,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有几分急促。 “好了,先试试看。”顾淮安往旁边走了两步。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手中的箭矢飞出去,心也跟着提起来。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箭矢在的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还没有到瓶子的位置,就“啪叽”一声掉了下去。 果然没有投中!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69节 三皇子笑出来,“这临时教出来的,就是不怎么样。要不然你现在就把银子给我,我少收你一点。” “别理他。”顾淮安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不由分说地塞到女子的手中,“你记住上次投掷的感觉,这次只要再加一点力气就可以。” 姜若按照他说的方法,又投了一次。虽然这次离壶口的位置近了好多,却依旧没有投中。 就剩下六支箭,要是不能全中,一百两银子就真的没了。 所以在再又一次拿着箭矢时,她走到世子爷身边,小声说:“这次投不中,就要输了,要不你来。” “中途不能换人。” 姜若抿唇,反驳道:“三皇子都和我这个不会的人比了,有什么不能换的。再者说,我们的银子又不是打水漂来的,才不要这么就输了呢。” 她说这句话时候,表情很认真,将“我们”两个字说得无比动听。 这就像一把钩子在心底悄悄勾动着,顾淮安觉得嗓子发痒,轻咳两声,“没事,到时候我再赢回来。” 姜若有些狐疑。 “这个还真没输过。”顾淮安又肯定了一遍。 姜若见他这么肯定,也没再说什么,将自己手中的箭矢投了出去。 第三箭还是没中,可正是因为没中,她反而放松了许多。不过她可能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后面几支箭不是离壶口很远,就是擦着壶身过去,就没有一支中的。 所以最后一支她也不抱有任何希望,动作更加随意。 谁知道箭矢不偏不倚,正正好投进了壶口中。 那瞬间,惊喜迅速在脑子里炸开,她激动地抓着身边男人的袖口,指着壶口的方向急促道:“中了!我中了。” 因为刚刚运动,她的脸颊覆盖着一层薄红,双眸因为激动而显得亮晶晶的,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又强调了一遍,“是我自己投中的!” “嗯,”顾淮安给出了肯定,“刚刚就说了,你很有天赋的。” 曾经在六岁时连中三箭被顾淮安嘲讽蠢的三皇子刚好路过,恰恰好听到这句话。 三皇子:“……”顾淮安是有些胡说八道的本事在身上的。 顾淮安见到他过来,顺手将什么东西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去接,才发现是一个箭筒。 “来比比看。” 他怎么觉得手里的箭筒就这么烫手。 后面的结果不出意外,三皇子很快就输了,且不多不少,正好输了一支箭。稍微差距大些,他也就服气了,可就一箭之差,他怎么想都觉难受,便闹着要比比。 结果一下子将刚赢来的一百两银子输回去不算,他还倒贴了一百两进去。 他不好意思找姜眠比试,又自觉比不过赵九重这种军中老手,就闹着要和杜遇山比试。 比试之前,他还特意确定了下,“你之前玩过吗?” 杜遇山矜持道:“略有涉猎,跟着同窗玩过几次。” 三皇子这下子放心了,可等看到杜遇山将八支箭都稳稳投进壶中,他顿时沉默了,“略有涉猎?” “可能是运气不错。”杜遇山笑着说,倒真不像老手。 三皇子不信邪,又拉着人比试,一圈下来之后,直接输了七百两。 傍晚聚集在一起烤肉时,他还念念叨叨这件事,和姜若说:“你家世子爷从小就不是好人。” “啊?”姜若惊讶。 “我是说实话,别看着他现在一派正经的样子,其实小时候开始他就蔫儿坏。”三皇子说起这个话题就多了,利索将烤鱼转了个面,继续道:“以前大学士来上课,他想逃学,就撺掇人去御花园逮蛐蛐儿。” “那时候我们多单纯,说是法不责众就都去了,在泥地里翻蛐蛐混了一身泥,就他干干净净。大学士来了之后,他漫不经心往后面一站,大学士就以为他是被逼着过来的。” 姜若这下子是真的惊到了,这和她知道的世子爷完全不像。 顾淮安睨了他一眼,“逃课就逃课,不出声大学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让你们为了翻蛐蛐,把移植过来的牡丹花拔得一干二净,吓得宫人去禀报的。” “那小孩子的拔能叫拔吗?”三皇子硬着脖子不承认,“我们就是给牡丹花重新换个家而已。” “是吗?”顾淮安将烤好的肉片放在姜若面前的碟子上,精准道:“所以你们顺便也送它们上路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入土为安。” 三皇子:“呵呵。” 姜若想笑,又憋住不敢真的笑出来,怕三皇子在这时候翻脸。 杜遇山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闷笑出声。一个笑了出来之后,其他人自然也没那么多在意,跟着笑出声。 三皇子闷不做声将烤鱼的皮肉划开,倒是没有因此生气,气氛一下子就热络起来。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气氛正热烈的时候,有人吟诗,有人舞剑,就是瞧着冷冷淡淡的顾淮安也拔了几片叶子,吹了一首曲子。 他们原本的身份和经历都不相同,甚至说得上是天差地别,兴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可在此刻,那些声名地位都成了虚幻,他们都退化成最普通的样子,如同相处多年的旧友喝酒谈天,享受着紧绷之后的片刻放纵。 三皇子最后喝多了,回去的时候趴在顾淮安肩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有时候我觉得扬州比京城好多了。” 累是累了点,也有各种勾心斗角,可再怎么针对彼此也不会将全家的命搭上去,更不会时时刻刻都活在所有人注视之下。 但是三皇子也没有想说自己想留在扬州,反倒是笑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四月初。” “也好,我可能还要晚点。”三皇子笑了下,站直了身体。 他是武将,近几年武艺虽然退化了些,可依旧魁梧有力,带着那种由皇宫深院浸润出来的带着矜贵的匪气。 “别以为今日我来同你喝酒就是同你和解。” 顾淮安看向他,眼尾下垂,应了声,“嗯。” “所以回京城,再对上的话,我可不会有半分手下留情。”明明先前醉成那个样子,此时的三皇子板着一张脸,眸光锐利,语气严肃又极为认真。 这些已经和个人感情完全没什么关系,而是他们的立场和关系,就决定他们会自然而然走到对立面。 顾淮安比他更加清楚这件事。 他长身玉立,眉尾微微下压,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暗夜当中,光线并不明亮,他所有的情绪便被隐匿在黑暗当中,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姜若站在旁边,忍不住捏紧了袖口,心情一下子压抑起来。她不大明白,上一刻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人,怎么就突然开始宣战。 “那就成。”三皇子又恢复那副醉醺醺的样子,瞧着又不大正经。他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到姜若的跟前,扔过去一只锦囊,“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的,这个就当成你的生辰礼吧。” 锦囊很轻,捏一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银票。 在姜若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三皇子就直接挥挥手,由身边的侍卫的搀扶着上了马车,极为潇洒地先行离开。 赵九重看了一眼跟在姜若身后的女子,也没有再多留,先行离开了。 倒是杜遇山也是住在杜家,顾淮安开口留他一起坐马车走。 杜遇山原本不想答应,毕竟车上还有两个姑娘,于情于理坐在一起都不合适。 他正要告辞的时候,顾淮安叫住他,“这里没有什么外人,没那么多讲究。” 顾淮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太过理直气壮,仿佛他上车一起走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儿。杜遇山思维一停顿,就被忽悠着上了马车。 可坐上去之后,他捏了捏拳头,自己怎么就不算是外人? 他心里打了个突突,越想越觉得这句话不对劲。可他说不上不对劲在什么地方,嘲笑自己过于疑神疑鬼。 马车很快就到了杜府,杜遇山率先下了马车,走到旁边站着,等着告别之后就直接回去。 两个姑娘家是最后,姜若腿有些发麻,下车时身形一晃。要不是顾淮安在旁边扶了一把,只怕要直接摔下去。 因为天黑,杜遇山站在远处,只能看见姜若的一个轮廓和受到惊吓时候有些显圆的眼,心中的那股异样就更重了。 他觉得姜若的相貌很熟悉,又说不上来在哪里看见过。 匆匆道别之后,他就直接回到杜家东府。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祖父的书房,从中找到了的一幅遗落下来的二叔年轻时候的画像。 望着那年轻男子含笑的眸子,他的脑海中却满是刚刚无意中的一瞥,意外发现,姜若和二叔的眼睛长得十分相似。 婶娘错将姜若当成女儿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也跟着在早前就见过姜若。那时他们都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因为姜若和婶娘长得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再加上姜若说过自己有自己的生母,便没有往这方面想。 可现在想想,他们却遗漏了一点,女儿不一定像母亲,也有可能是像父亲。 二叔离开杜家已经很多年,这些漫长的岁月足以磨灭所有人对他的印象,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那婶娘呢,她这么多年都不曾忘记过二叔,哪怕是失去了神志,也能一眼认出姜若身上同二叔相似的地方? 杜遇山拿着画卷,长久回不过神来。 他又联想到这段时间安王世子对杜家的不同之处来,想到今日唯独叫他出去,想到那句“没有外人”……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 黑夜中,他赤红了眼眶,静坐一夜。等天稍稍亮起,他便将画轴卷起,带着一起直接拜访隔壁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2 23:28:31~2023-03-23 17:4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板 10瓶;白鹿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073 ◎也不会奢求……你会爱我呀◎ 顾淮安今日要去衙门, 同往常一般,天还没有亮得完全时,就起来了。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当中的女子, 替人掖好被角之后就轻手轻脚走出去。 刚出门,长喜就过来禀报, 说是杜遇山过来拜访。 “这么早就过来了?”顾淮安有一点儿诧异。 “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像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长喜跟在世子爷后面往外面走,“小的已经同他说了你还要等会才醒,让他先回去。他没有回去, 就要了一杯茶水, 坐在在外面干等着。” “没说是为了什么事?” “没说。” 顾淮安就已经有个猜测,穿过长廊, 就朝着前厅走去,让长喜吩咐下人再上些点心来。 才进了屋,一直等着的杜遇山就立即站了起来, 将手中的画轴攥紧, “世子爷。” 顾淮安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来,眼角的余光掠过他手中的画轴,顿了顿,垂眸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0节 “我二叔年轻时候的画像。” 不等顾淮安有任何的反应,杜遇山就先将画在桌面上铺展开,画像上的人随之显现在眼前。 姜若总觉得顾淮安穿着常服时身上有股文人风韵,积石如玉, 列松如翠。 这其实不大准确, 顾淮安身上的文人风韵, 是这么多年的书文和名师指导浸润出来的, 不太明显。更明显的是顶级权势和眼界涵养出来的从容不迫与上位者的威压,让身边的人气势自觉矮了三分下去。 可杜望津不是,他是真正生在江南山水的文人,儒雅随和,又带着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清高,就像是掉落在竹叶尖尖的第一片雪花,让人高高仰望着。与之相比,他过于优越的相貌反倒是不会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顾淮安按着画轴的一角,“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爷不觉得,姜姑娘同我二叔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吗?”杜遇山将手指抵到画像上眼睛的位置,转过头死死的盯住面前男人的脸,不想错过任何表情。 他咬紧牙,有种自己离真相很近的预感,眼睛因为一夜没睡而充斥着红血丝,“世子爷,姜姑娘和杜家有关系吗?” 顾淮安沉默了。 他原先是不准备这么早找上杜家,最起码也要等到姜四娘和姜若摊牌之后,再同杜家这边联系。即使知道姜若是杜家姑娘的可能性极大,可杜家是不是真的欢迎这个流落在外许多年的姑娘尚未可知,且也不知道杜家会不会生出怀疑,以为他们有什么其他目的。 可姜四娘这次病得有几分严重,她原本就身体不好,这次疫病更是拖垮身体,陈大夫施针好几次才勉强保下来,现在还在永安街附近住着。 让她和姜若摊牌的事儿就一拖再拖。 没想到杜遇山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立即就找上门。 他思忖片刻,看向对面的男人,反问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那遇山这次前来便是冒昧,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杜遇山说着,双手合十,郑重弯下腰,朝着顾淮安深深拜下去,行了大礼。 顾淮安往旁边站了站,直接避开。 就看见对面的男子直起身子,继续开口。 “倘若她真的是我的堂妹,也请世子爷不要隐瞒。”杜遇山说到这里停顿了会,组织了下语言:“您虽然远在京城,可想必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杜家的事情,知道我的叔叔杜望津。” 杜望津的名字已经很少被提起,几乎成了一个忌讳,但是杜遇山却清楚地明白顾淮安知道杜望津。 毕竟他的叔叔几乎要成为京城那个圈子当中的笑话。 可杜遇山笑不出来,身为杜家人,他比旁人都要清楚,他那位出身富贾、生来傲气的二叔为了杜家和妻女,生生将自己的傲骨一寸寸敲断,成了令文人最不齿的宦臣。 “当年杜家出事,纷乱当中我的妹妹被人抱走,至今下落不明。岁岁是我叔叔婶娘唯一的女儿,婶娘更是因为她的丢失精神异常,成了一个别人口中的疯子。 杜家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为的就是保住我叔叔唯一的血脉,也让我婶婶在有生之年见见自己的女儿。” “她于我们杜家而言,无比重要。” “我们也想让她知道,杜家从来没有人放弃过她。” 杜遇山深吸一口气,慎重地请求道:“所以世子爷,倘若姜姑娘真的是我的妹妹,请无比不要隐瞒。” 他微微颔首,身体紧绷,等待着顾淮安的答案。 顾淮安看着面前的人良久,最后还是点点头,“从知道的消息推断,她确实有可能是杜家的姑娘。” 得到这个在心中推断过很多次的答案,杜遇山被巨大的欣喜淹没,双手直颤着,却极力克制住情绪问道:“是什么消息?” “我也是前短时间才知道,姜氏并非是她的生母。姜氏原本也有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赶去京城的路中,孩子夭折。路过扬州城郊时,她见到放在草丛中的姜若,躲着正在缠斗的人直接将孩子抱走了,当成自己的女儿养大。” 顾淮安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什么,找来长喜将自己放置在书桌最底层抽屉里的匣子拿出来,对杜遇山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其实无迹可寻。不过据她所说,当时她在孩子的身上找到一块金锁,砸扁之后典当了当做盘缠去了京城。我已经让她将记忆中金锁的样子画下来,等会你看看。” 一般孩子贴身佩戴的东西,都带有家族特殊的纹路,这也是姜四娘为什么知道折价也要将金锁砸扁的原因。 杜遇山点点头,在顾淮安的示意下坐下来等着。 在这个过程中,他大脑飞速运转,梳理已经知道的消息。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在见到那两张分别绘着金锁正反两面的纸张时,他立即就确定下来。 “这是杜家的东西,每个孩子出生时,家里都会为了他专门定制一块金锁,金锁上留有孩子的属相和一个杜字。但是岁岁的金锁上,二叔将婶婶的属相也添了上去,这是唯一一块有两个属相的长命锁。” 时间过去那么久,姜四娘画记忆中的金锁也只能画出一个大概来,可金锁上的杜字、猴子和兔子她却记得很清楚。 “她就是岁岁。” 多年来,得尝所愿。 他整个人仿佛被卸下了所有力道,眼眶不自觉地变得湿润起来。似乎觉得在人前落泪不大好,他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靠在椅背上舒缓自己的情绪。 两张纸的边缘被攥得发皱,他的嗓音沙哑地像是用粗糙的砂砾打磨过,“我会写信去幽州,告诉家里人这件喜事,想必她们也会同样高兴。” 说到这里,他释然地笑了笑,“之前婶婶认准了岁岁,我们却还不相信,现在才知道是母女连心。” 顾淮安对母女连心这种说法也有几分相信,毕竟在不知情的时候,姜若就对杜二夫人极为在意。 “我……能见见岁岁吗?” “怕是不能,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准备找个时间再同她说。” 杜遇山沉默,也知道这么贸贸然找上去不好,也没有再继续要求见姜若一面,“那也好,不过几日时间,我也能等得。” 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后,他也恢复了理智,没有继续留下来,而是转身出去。 人都已经在这里,比起相认来,他更想知道姜若这些年的遭遇,又是怎么和安王世子在一起的。 顾淮安已经接到皇上传来的密令,过上几日就要离开扬州。正好又碰到杜遇山前来询问,他就准备提前将这件事情告诉姜若。 所以半下午,还没有到休息的时间,他就提前回去,带着姜若准备去找姜四娘。 姜若感觉到不安。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不知道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母亲。甚至稍微想到这个人,脑海中都会立即浮现那日,娘亲盯着她时恶毒而又哀怨的眼神。 所以这段时间,她在问过得到母亲无恙的答案之后,没有去看望过一次。世子爷应当也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让她往永安街去过。 现在突然带着她过去,是因为母亲出了事? “她……病得不好?” “也不是,她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我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顾淮安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缓和道:“听听她怎么说吧,我现在也说不清楚。” 姜若一下子就没底,这种未知的事情让她开始心慌,总有种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之感。她连忙追问,“能和我说一下,和什么有关吗?”,“是她又有什么要求吗?”“还是她已经好了?”。 一系列的问题之后,她得到的仍旧是个否定的回答,嗓子也越发干涩起来。 马车停在姜四娘居住院子的门口,侍卫得知安王世子要过来的消息,已经提前将门打开。 院子坐西朝着东,院身将阳光完全遮挡住,在门前落下一片不小的阴影。又因为这边鲜少有人走动,院子就显得有几分阴森,尤其是那道敞开的大门,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等待着将过路的人吞没进去。 她额头的青筋开始狂跳,本能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突然就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产生些恐惧。转念一想,她也没有什么需要恐惧的东西,就直接往里面走。 姜四娘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即使顾淮安知道她不是姜若的生母,仍旧打过招呼对她格外关照,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都是让人直接满足。这两日病刚好,姜四娘也不会亏待自己,什么补身体就什么点什么,将精神养了起来。 姜若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面色红润的姜四娘正翘着兰花指在喝人参鸡汤,心放下去大半。 而姜四娘在见到她之后,本能就要骂出来,知道自己老娘出事这么长时间居然敢不闻不问。可见到随后走进来的顾淮安时,那一句话就随着鸡汤堵在嗓子眼里,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上面咳嗽,手里的汤也跟着晃荡。 眼见着汤要直接撒了,姜若还是没忍住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一边,轻拍着她的背部给她顺气。 她的声音算得上平和,“世子爷说,你有话要和我说,是吗?” 一口气就要顺过来的姜四娘,又卡住了嗓子,咳得比刚刚还厉害。 姜若也没嫌弃唾沫的四处飞溅,替姜四娘拍背的手没有停顿过,拧着眉头问:“是还没有好得扎实的吗?眠眠不是说日日有大夫来替你把脉,没说过咳嗽的问题吗?” 哪怕大多数时候生活在京城,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的,同她的的性子一样带着几分温吞。 姜四娘之前一直不喜欢姜若的性格,觉得她不老实憋着坏,居然敢偷偷存银子赎身而不是将所有的钱都交给她。 现在她这么关切地问着,姜四娘心里又不舒坦起来,生出想要将真相隐瞒下来的心思,就让姜若一直当自己的女儿。 可这个念头刚产生,她就对上了男人冷淡却极含有威胁性的双眸,浑身一个激灵将面前的女子推开。 姜若正不明所以时,就听见母亲忽然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我的女儿。” 她细细的眉蹙起,只觉得这话里的每个字自己都听过,连在一起时就忽然听不懂了。她好脾气将姜四娘猛烈的咳嗽时挣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姜四娘没出声,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 这种沉寂让她变得焦躁,她看了眼姜四娘,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世子爷,反复将“你不是我的女儿”这句话咀嚼着,想要从中品出一点其他味道。 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思维缓慢了很多,怎么都想不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来。 放置在膝盖上的双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她就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不是你的女儿?” “本来就不是我女儿,你……你是我路过扬州时捡到的。”姜四娘心一横,直接闭着眼睛将真相说了出来。 “我女儿没了,正好遇到在草丛中的你,就抱走养了。” 这个消息不啻于突然爆发的山洪,她站在最低处眼见着山洪朝着自己奔涌而来,却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来。 她偏头不去看姜四娘,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笑了起来,结果转头时候就看见姜四娘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脸,她就又偏过头去笑,然后低下头来。 这么反复确认着,她眼里多了破碎的晶莹,一颗颗砸落在手背上。 不远处的窗户被推开一条缝,如血的霞光透过那条缝落在她露出来的那截纤细的脖子上,仿佛霞光再重一点,那条纤细的脖子便再也负荷不了直接断掉。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情呢?” 姜四娘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自然是没想过要告诉姜若真相,毕竟姜若从小就乖巧,能帮着家里做事还能给她银子。可以说没了姜若,她带着女儿眠眠都不一定能活下去。 可是这句话怎么能说出口,姜四娘反复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知道的,哪怕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也依旧会对你很好,对眠眠很好。所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情呢?”她抬起头,整个眼睛都是红的,连带着肩膀都轻微颤抖着,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年幼时的自己。 “最起码,我知道之后,也不会……也不会奢求……你会爱我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3 17:44:30~2023-03-25 23:0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发咕的鸽子 20瓶;白鹿瞳 10瓶;老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074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1节 ◎从此,她是他的独属◎ 姜四娘眼神飘忽, “可是我也将你养大了啊,这么多年,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就算没有生恩, 也有……养育之恩吧。” 在顾淮安迫人的目光中,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也不敢去看姜若,只嘀嘀咕咕道:“本来就是这样,我也没有说错,难不成我养你还养出仇来? 要不是我的话, 你能进安王府吗?你能和安王世子在一起吗?你还会有现在富足的生活吗?真要是说起来的话, 也是你欠着我的,就应该好好报答我。” 姜四娘说得理直气壮, 将自己也说服了,觉得自己对姜若来说,有着天大的恩情。 也就是在这时候, 姜若才知道, 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没有什么感觉,连眼泪都会倒逼回去。 感觉熟悉的怀抱笼罩着自己,她转头望过去,就见到世子爷一脸忧色地看着她,低声唤她的名字,“姜若……” 她发现自己居然丧失了所有感知的能力,只觉得由心生出一种疲惫之感。她甚至有点儿坐不住,觉得凳子这么高的距离都让自己心悸, 仿佛只有坐在地上才能找到一点踏实的感觉。 恍惚之间, 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个潮湿闷热的夜晚, 她在才进安王府的时候生了一场病, 被格外允许回家住上一晚。娘亲却没有注意到她红得异常的脸颊,而是坐在床边絮絮叨叨问她在安王府月钱多少,身上衣服有没有备用的,家中穷困她得要懂事一点。 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她喉咙干涩,看着母亲正在絮絮叨叨的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黯淡晦涩的日子里,她有多少次对自己产生怀疑,有多少次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才会被抛下。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治疗年少时候的伤口,去假装自己成熟稳重对一切都不在意。 而现在,多年前妇人的身影与面前的人影重合在一起,她突然就释怀了。 “既然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她慢慢直起身。 顾淮安走过来想要扶着她的手,她死死地攥着男人的衣袖,问道:“世子爷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嗯。”顾淮安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没有否认。 “你们都知道,只有我。”姜若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意外,甚至知道世子爷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才将这件事情拖到了她的生辰之后。可这种单独被瞒着的滋味是在不好受,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只想着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姜四娘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底忽然涌起一阵会永远失去这个女儿的恐慌来。 要是一开始她就好好对待姜若的话,是不是姜若依旧会将她当成最敬重的母亲一直孝敬。这个念头刚出来,她就直接否认了,这怎么可能是她的错,要怪就怪姜若原本就是个白眼狼。 她颇为气愤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你不早就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不然怎么和杜家二夫人走得那么近?你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有钱有地位,就开始嫌弃我这个将你养大的,现在又做出这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给谁看?” 姜若恍然回过头,含泪的眸子盯着姜四娘,不可置信道:“什么叫我的亲生母亲?” “你装什么呢?”姜四娘撇撇嘴,“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杜家的姑娘?” 她是杜家的姑娘?杜夫人仅仅育有二子,且二子都在自己身边,只有杜二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又不小心将女儿弄丢。 她是杜二夫人的女儿? 过往的记忆纷沓而至,她脑海中立即浮现那个温柔看着自己的妇人,想起她一开始披着乱糟糟的头发冲到自己面前叫她岁岁,想到她穿着一身素衣温柔坐在旁边看她刺绣,想到她临分别时候那个拥抱…… 脑袋被这些记忆侵占,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声音,她的神情都变得恍惚,开始出现幻听。 耳边似乎只剩下有人叫“岁岁”的声音,温柔的、祈求的、绝望的。 她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觉得喘不上气来,不得不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是这样,也听不见一点喘息的声音,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杜二夫人的女儿?明明之前很多次,她都坚定和杜家说自己不是啊。 在一片恍惚当中,她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抬头就看见男人焦急的面容。 男人的相貌是顶好的,清冷矜贵,如同天上的谪仙人一般不染凡尘。而此刻,他的眉心蹙起,额头的中间出现一个小小的“川”字,一贯淡漠的凤眼里染着着急,嘴唇不停张合说话。 可她却发现自己听不到一点声音,根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泪珠就挂在白煞煞的脸颊边,纤长的睫羽湿成一簇簇的,如同芦苇围绕在眼睛里周围。而眼睛早就不复当初的明亮,被红色的血丝充斥着,不断有泪水溢出,整个人就像是一尊破碎的瓷器的娃娃。 顾淮安只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到插进心脏的位置,心口的位置骤疼。 他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扶着女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将整个人都打横抱起。女子的身量很轻,就算养得再精细,她依旧不长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重量。之前在京城,陈大夫替她把过脉,说是自小吃喝上短缺,落了脾胃上的病根,要时刻注意着。 要知道安王府的待遇一向不差,最起码养活自己是绰绰有余,那姜若这么多年来积攒的银钱大多落在哪里了? 姜四娘不清楚吗,她可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她却还觉得不够,不将姜若的骨头撬开吸出里面的骨髓她都觉得不够。 凌厉的凤眼微微眯起,扫向后面瑟缩着的姜四娘,眉间阴沉。 有那么瞬间,他是起了杀心的。 就在这时候,软软的手就缠上自己的胳膊,他低下头就听见女子虚弱的声音。 “世子爷。” “嗯。”他应了声,低下头时下颌蹭了蹭女子的额头。 “我要回去。”她目光里盛满了祈求。 顾淮安眸里闪过心疼,还是应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回去。” 姜若回去之后,整个人都极为乖顺,几乎到了让她做什么都会乖乖照做的程度。顾淮安不放心,让她在春榻上坐一会,自己则是去外面打了一盆清水进来。 水是刚从井里取出来的,还透着凉意。顾淮安用井水将帕子浸湿,拧干了之后才走到女子的身边,将冰冷的帕子直接贴了上去。 红肿发热的眼眶,接触到冰冷的帕子时,姜若浑身打了个寒颤,往后面躲了躲。 顾淮安伸出手握住她后脑的位置,不允许她躲开,“先敷一会,不然明日就该难受了。” “我不想要。”姜若拒绝。 “为什么?”顾淮安明明知道原因,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和她闲聊着。 她的眼睛被遮住,精致的下颌轻轻抬起,脸上苍白到没有什么血色,反衬得唇瓣更加殷红,如同开到极致的山茶花。只是她的唇很是干燥,唇纹深处都翘起了白边,干涩又落败。 唇上下张合时,甚至都会粘连在一起。 就在顾淮安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突然出声了。 “因为这里,”细嫩的手指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她的眼眶又是一热。只是这次眼泪没有掉落下来,而是没入了冰凉的帕子里,悄无声息的。 如同她的声音般,“这里真的好疼。” “原来我真的是她的女儿,我一直不相信的。” “我还笃定同她说,我有自己的娘亲,根本不可能是她。” “她认为我是女儿时,真的很高兴,和我说她为我准备了每年的生辰礼,我一次都没信过。” 可能是帕子都没有拧干,很快,沿着帕子的边缘滚落下来一滴水,顺着脸颊就落在唇边。原本干涩的唇被水浸润,丝丝缕缕的疼痛就萦绕在唇边。 她哽咽道:“大夫说她没有多少日子了。” “我们还有时间,去找她好不好?”顾淮安道。 将暗未暗的室内,男人俯下下去,宽阔的肩背能将女子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中,强大沉稳却在俯身时小心翼翼,如同纵横草原的独狼小心翼翼将自己看中的兔子叼回窝中。 从此,她是他的独属。 唇瓣相互触碰,他轻轻舔舐她的伤口,放缓了语气,“若若,我们要庆幸还不算迟,我们还有机会去见她。” “她会不会很难过?”姜若问,声音异常沙哑。 “怎么会呢,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顾淮安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那你也会喜欢吗?” 那是一个安静无风的初夏夜晚,空气没有那么那么燥热,凉爽当中还带着一丝水汽,和溶溶月色相互缠绵,落了一地的静谧。 她的眼前被干净的帕子覆盖住,看不到一丝光亮,触觉和听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落在耳边的呼吸就变得无比灼热,声音浸润在陈年老酒里一般醇厚。 “姜若,我现在说什么,或许日后你都会觉得这是对你的安慰或是同情,也许还会羡慕其他姑娘家永远能得到笃定的答案。” 她觉得自己的唇又被人亲了的一口。 男人的声音有种不同自身清冷性子的温柔,“所以你要是想知道这个答案,这段时间过了,我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很感谢关心,我现在情绪很好,能自我调节。另外这本文回京城之后,就差不多要往回收线了,写到我觉得最特别好的地方,我十分期待,最起码这本文不会有烂尾,这点可以放心。 写到现在,我大体是满意我写的,唯一感叹就是自己能力不足,我相信我会进步。前段时间更新一下子不稳定,是因为断更,另外做兼职赔钱,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 我会每天都会告诉自己,我很厉害,我很优秀,疯狂给自己洗脑。如果有低潮期的宝子们可以试一下,真的在心态上还是有点用处的。 第75章 075 ◎像是在抱怨,又根本不像◎ 姜若不止一次地庆幸世子爷就在自己身边, 这倒不是说自己能从世子爷身上获得多少实际意义上的好处。而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始终有一个人就站在她的身边,告诉她并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 她眼眶一热。 明明她知道哭是一件极为让人厌烦的事儿,她却完全没有办法控制, 似乎是想要将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和难受都发泄出来。 顾淮安倒是没有再继续劝说,就顺势坐在她旁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她发泄自己的委屈。 两个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沉寂的室内只有女子抽噎的哭声。气氛却没有过分地压抑, 寻常地都如同他们在一起时的每个平淡的夜晚,衬托刚刚那件足以影响人一生的事儿都无关轻重。 姜若哭累了之后, 又不得不面对起现实来,向顾淮安打听关于杜家的事情。她两只眼睛肿得和核桃没有什么分别,嗓子发哑, 拖着哭腔, “我想知道大概什么样子的。” “关于杜家,我知道不多。毕竟杜家一直在江南活动,同京城那边没什么交集。皇后做得那些事毕竟不光彩,王家不可能大肆张扬,大多数知情者对此也是讳莫如深,没人敢在背后议论。怕是除了当事人,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当初发生了什么。” 她之前其实听世子爷提起过皇后和杜望津之间的事儿,那时以为同自己没什么关系, 只觉得震惊, 哪怕话本子都不敢这样编造。现在回想起来, 心情更加沉闷。只是因为一段连开始都不曾有过的情愫, 杜家就遭遇这么多年的磨难。 她含着期待地问:“皇后让……那个人进宫,皇上真的不会在意吗?” 在意的话,杜家也还有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这般一直遭受排挤。 顾淮安将手中煮好的鸡蛋往桌上轻轻一磕,开始剥起来。如玉竹般的长指捏着破碎的蛋壳,一点点归置在旁边的将漆金描花托盘上,眉尾往下沉,语气平淡地说出传出去就要掀起惊天波澜的宫廷往事来。 “皇后当初进宫,都不是皇上情愿的事。先皇平定江山,还未将位置坐稳就已经离世。因为驾崩得过于突然,先皇甚至还没有指定继位者,是皇上在世家同安王的扶持下,最先占据京城,花了两三年时间才平定国内战乱。 当时大周因为接连战乱,民不聊生,处在百废待兴的阶段。要是想国家长盛久安地发展下去,就需要大批文官治理御下。世家不仅占据大量的资源和银钱,还跟随了大批文人,这批文人随之进入朝廷,成为今日的不可撼动之势。所以他们的野心也跟着大了起来,想推选自己认可的皇子继承大统,王皇后便是他们选定的人。” “王皇后手段和心计都不比她的父亲差,可以说是她这一辈中最出色的人。进宫没有多久,先皇后病逝,接连有三位皇嗣早逝。后来皇帝先后纳了几位家世显赫的妃子,才将将养住了几位皇子。” “皇上……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皇上也只能渐渐削减世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再多也没了。”顾淮安拿着剥得完整的鸡蛋,用薄如蝉翼的帕子包起来,捏着帕子的口,低头轻柔地往女子的眼睛上按下去。 “杜望津当初进宫,也是允许的。这么多年他虽然一直跟在皇后的身边,但是到底算不上……完全人,哪怕是宠信也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一国之母,总不能用这点上不了台面的理由发作。皇上也不是想忍,而是不得不忍着。” 甚至当年,若不是六皇子年纪还太小,就算上位也要遭到各方钳制,王皇后会直接对皇上下手。也正是因为当初她的一念之差,反而给了皇上喘息的时间,将朝中重新梳理了一遍,三方陷入诡异的平衡当中。三方彼此需要,又彼此忌惮,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出手将对手一击毙命。 可随着六皇子的逐渐长成,这种平衡又渐渐被打破。尤其是近两年,皇上的身体越发不好,召见太医的次数越加频繁,几乎可以遇见即将到来的又一轮的腥风血雨。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2节 只要顾淮安想,他就是一位极好的先生,能将这些相互牵制的局面用最深入浅出的话,掰开揉碎了同姜若细细说来,也的回答她问出的所有问题。 姜若学问上或许比不上那些真正勤学苦读多年的读书人,但是在来扬州的路上就被顾淮安亲自带着教导,又在发生疫病缺人时候在衙门写过一段时间文书,眼界和见识要比大多数人好。 消化完刚刚听到的事儿,她问出了一个让顾淮安有些意外的问题。 “当初,你在儋州出事,也是皇后和世家下的手吗?” 在听松院时,她就曾经听徐嬷嬷提起过,世子爷是在儋州之行后性格大变,性情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那时候没有人告诉她这些时局的变动,她听过一耳也没能听懂其中的深意。可联系世子爷刚刚说的话,她却产生疑惑。按照世子爷的心性,他在前往儋州时就能够遇见自己真要是积攒了政绩,定然会遭遇皇后和世家的联手报复,他又怎么会在后来沉寂那么长时间。 顾淮安突然不说话了。 他垂下眼帘,见女子的眼皮有些消肿之后,将包裹着鸡蛋的手帕放在旁边。旁边燃着一盏烛灯,而不是之前用的煤油灯。扬州城那些世家服软之后,物品的供应也跟上来,这边就已经用上了。 缠枝式样的灯台,上面错落点着九根蜡烛,将这一块地方照的亮堂堂的,仿佛白昼。 俊美的容貌也被烛火分割成明暗两面,俯身时肩背处瞄着一层金边,却在不远处的墙边上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烛光稍微摇晃,墙面上的影子就跟着晃动,如同恶鬼一般叫嚣着要冲出墙面。 圣洁和堕落同时呈现出来。 他唇边带着笑,深黑的瞳孔里却看不到丝毫笑意,“自然他们也下了手,又或者更为准确的来说,当时没有人愿意看到我活着回。” 可不是说他是皇上最为宠信的子侄,亲自教养长大吗?倘若世子爷出事,安王便只有一个同王氏女生出的孩子。就算是出于利益考虑,也没有一个人会护着他? 姜若没有办法理解,直觉自己触及到什么秘密,心里发慌。她伸手揪着男人的袖口,红肿的眼睛固执地看向他,问道:“那皇上呢?再不然……安王呢?他们也不想吗?” “他们或许想,但是有人不想,他们便也不想了。” 现在想起来,其实也无所谓,花一点代价去看清某些事儿,是再合算不过的。他都已经不将这儿当成一回事,既然已经入局了,谁是棋子还说不定。 而姜若替他难受起来。 能让皇上和安王一起护着的人能有几个,连三皇子都没有这个待遇。她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相信。毕竟在京城,谁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对世子爷这个堂弟最好。哪怕世子爷废了双腿,外面不好的传闻沸沸扬扬时,太子都不曾对世子爷有过与往日不同的神色。 所以,真的是太子吗? 顾淮安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心里的某处最柔软的角落被戳了戳。那种感觉类似于就算天下人都不希望他活着,她永远不会去问天下人为什么,而是担心他会不会难过。 他低笑了一声,随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身上那些阴郁沉重的气质全都消散。 “不要想太多了,我既然来了扬州就说明已经不在意了。” 姜若没再继续说话,伸手抱住面前人劲瘦的腰身。 软软糯糯的一个团子就贴在自己怀中,顾淮安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下来,一贯淡漠的凤眼里多了与气质不符的温和,低声道:“你呀你……” 像是在抱怨,又根本不像。 谁知道呢,许是只有清风明月,又或是初夏庭院里挂了满枝的槐花知道。 —— 因为时间太晚,姜若也就没去拜访杜遇山。 等到第二日时,她就准备去杜家东府一趟。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过去?”顾淮安起来时,从旁边的置物柜上拿起昨日放好的长衫穿上,葛色长衫消瘦却整齐分布着匀称肌肉的身躯遮住,一瞬间他又恢复人前那副高冷难以接近的模样。 那怕昨日不停用鸡蛋滚过,早上起来时候,姜若的眼睛仍旧是红肿的。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还是算了吧,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着。我准备问问他一些关于杜……她的事儿,你要是在的话,他未必会说。” 她和杜遇山也打过几次交道,算是有些了解。 杜遇山瞧着脾气好,没有什么底线,别人就算冒犯到他他也不会去计较。实际上,他这个人原则性极强,又想得开拎得清,不然也不会在扬州还没有人捐献粮食和草药的时候,率先将杜家在扬州所有的库存都捐了出来。 她不知道世子爷同杜遇山谈了什么,但杜家应当得到了不少好处。所以在他捐献之后,有不少人想要上门拜访他。他直接闭门谢客,当扬州府没有这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实际上对外人的防备心理极重。 顾淮安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那我先去衙门,若是有急事的话,让长乐来找我。” 姜若应了声,等人离开之后她又在屋内静坐了一会,才起来洗漱装扮,直接去了杜家东府。 两家的府邸距离十分近,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经到了。 姜若来得突然,被下人领着去前厅等着。等坐下来时,她才察觉到这次来得有多么冒昧,压根都没有想好一会该说些什么。 是开门见山直接说她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还是拐弯抹角让杜遇山猜测? 随着留在东府的时间越长,她就越紧张,不知道杜遇山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堂妹会是怎样的态度? “岁岁。” 门边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 她转头望过去,就看见听到消息之后匆匆赶来的杜遇山。 他气息不稳,望过来的目光明亮而又热烈,激动的情绪直白地展现在脸上。似乎是怕吓到对面的人,他手握成拳抵着唇边,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又克制地问道:“你知道,我是你的兄长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杜遇山手心都攥出了汗,十分紧张。 姜若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说完之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相视一笑。 姜若原本就好看,若是说一开始这种好看还带着几分局促、生涩,而现在气质上更加舒展,更像是蒙蒙春雨里绽放的山茶花,明艳又带着些许风情。她笑起来的时候,水润的杏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带着几分被娇养的的天真。 若她在杜家长大的,应当也是这个模样。 杜遇山藏好眼里的一丝黯然,半侧过身邀请道:“要不要我带你在府中逛逛?当初修建杜府的时,特意请了一批花匠过来设计,现在园子里景色正好。” “好。” 两个人说是去逛园子,实际上还是在谈话,说说这几年各自的经历。 姜若即使知道养母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好,在杜遇山面前也没有说过养母半个不是,只说当时家里穷被卖了进安王府。后来生活逐渐好了一点,被调到世子爷身边做事,接着来了扬州。 杜遇山又不是孩子,能从只言片语当中窥见到真相。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在姜若说完之后,思忖着提起一件事情。 “你最近有时间吗,要不要去杜家现在住的地方看看?大家都很想你,婶婶也是。” 第76章 076 ◎甚至称得上风流◎ 杜遇山怕妹妹觉得家里人不重视, 又解释了一番,“消息送去郎溪再让他们赶过来,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怕是等他们到扬州的时候,你就已经跟着回京城了。另外郎溪就在幽州, 回京城的路上恰好会路过郎溪,算是比较方便。” 姜若意动。她其实想去见见杜二夫人,现在又或者可以说是她的生母。柳氏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拿命吊着清醒, 身体亏损严重。 她心底其实是担忧的, 怕往后没有多少见面的日子。 “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过我们回京城还有几日时间。” 多少年都等了过来,杜遇山更不在乎这么几日,“我也还要几日时间, 将剩下的产业处理掉, 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 姜若同杜遇山约定好日子,留在东府这边用了午饭之后才回去。 她着手就开始准备离开的事宜,也去和妹妹姜眠打招呼,让姜眠收拾好东西随他们一起去京城。 就和世子爷商定好的事,等他们回到京城,买下一座宅子让姜母和姜眠居住。虽然姜母的身份已经挑明了,她仍旧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说一千道一万,姜母对她有养育之恩, 妹妹姜眠也是从小跟在她身后长大的。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 她不可能真的将两个人丢在扬州不管。 “大概什么时候离开?”姜眠问。 “可能还要七日。”姜若也不太确定, 解释道:“主要还是看世子爷那边, 不过也就在七日左右。朝廷那边派下来新的官员,剩下的等三皇子熟悉了就可以直接上手,再不济还有施大人在旁协助。” 施意卿这次可以说是全身而退,不过他要是想再进一步也没有可能了。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没有任何的抱怨,只不断庆幸一开始自己的选择。 姜眠听说了之后倒是没说什么,简单收拾到自己的东西就开始帮着姜若整理东西,遣散在扬州这边的下人。墨竹倒是留下来一起去京城,因此多了个帮手。 饶是如此,在扬州府住了大半年,琐碎的东西收拾起来也很是麻烦,姜若对此也颇为头疼。 —— 转眼就到了七日后,他们准备启程离开扬州。 这日也正好是永安街被拆除围栏送痊愈的人回家的日子。 顾淮安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眼再离开,也带着她也过去了。 不过她和世子爷都站在后面没有露面,只看见成千上万的人齐齐跪下来,感谢官府的救命之恩。 在那段被关在屋子里不停喝药的日子,他们的衣衫早就没有当初的整洁,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可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他们比星辰还有明亮的眼睛。 淳朴真挚,表达着自己最真挚的谢意。 那样的场景总能触动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施意卿刚捡回来一条命,感性很多,当场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连忙说道:“你们快起来吧,我们所做的也是职责范围内,当不得感谢。” 他就近要扶起一位看着比他年纪还大些的老者,“老先生,快起来吧,我真没做什么。” 老者颤颤巍巍给他磕了两个头,眼含热泪,“大人谦虚了,若不是您的话,今日我们这些人都未必能在您跟前齐整地说话。大人已经做了很多,您是个好人。” 老者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先后经历过洪灾、饥荒和改田,看得要比旁人更为清楚。这次若不是朝廷派人下来,若不是知府存着一份善意,死去的人远远不止现在的数目。 现在,就连他这种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都活了过来,这背后要付出多少的精力和心血! 施意卿眼眶又是一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更多的则是羞愧。 他在扬州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他是好人吗?这个问题他现在都回答不上来,毕竟他的手上也不干净,也过了很长一段装聋作哑的日子。但是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会去学着如何做一个好人,会去做一位正直为民请命的好官。 有人带头,就有更多的人过来磕头感谢。 当中也不只是永安街的病人,还有不少早已经痊愈归家的人听到消息又携家带口的赶了过来,各自带着一把花生、红枣又或者是刚从门口薅下来的一把小葱之类的,都往官员和士兵的身边放。 三皇子眼底也有了一些湿意,他向来不喜欢这些煽情的场面,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就离开,让施意卿留下来应对接下来的场面。 等见到顾淮安带着姜若也来了这边时,他怔愣住,“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 “嗯。”顾淮安散漫地应了一声。 好啊,好啊,居然也不同他说一声!早知道会是这样煽情的场面,他也会学顾淮安避开! 他一拳打在顾淮安的肩膀上,笑骂着:“真是不够意思,也不先提醒提醒我。” 两人相视一笑,没再继续说这件事情,一起看向不远处手忙脚乱接受着民众感谢的施意卿。 外面的太阳逐渐升起来,清晨的凉意逐渐被烟火气驱散,眼见着这座城池又恢复以往的活力,焕发出新的生机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3节 三皇子扭头看向旁边的两个人,问道:“今日就要走吗?” “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会就离开。”顾淮安也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估算着时间,才道:“施大人那边我就不再去说了,京城见。” “京城见。”三皇子摆摆手,很是洒脱。 姜若做不到这么洒脱,毕竟在扬州住了快大半年的时间,也认识了不少人,同施家人的关系尤为好。施夫人和施家知道姐妹知道他们要离开,还特意准备了很多送行的礼物,千万嘱咐到了京城之后也要写信常来往。 她们默契地没有提再次相会的事,心里也明白,这一别怕是有好多年没有办法再见面。 她难免有几分唏嘘,不知道人生是否就如同这般,要不断地去接纳身边人的到来和离去。 马车在杜府门口停下,她下了马车,没有看见姜母而是看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赵九重。 赵九重坐镇扬州时,手上不是没有见过血,可比起战场上的那些真刀实枪,扬州的叛乱甚至算得上温和。在扬州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身上的煞气就被削减三分。又因为今日来接姜眠,他想给姜若留下一个好印象,便从一种沉闷的衣服当中挑选出一件鸦青色的直缀常服。 哪怕穿着再同正常人一般,可举手投足之间仍旧能感觉出他出身军营,气势骇人。 见到来人,他对两个人点头致意,打了招呼,“姜姑娘,世子。” 姜若眉心直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视线在姜眠和赵九重之间来回切换,压着声音问:“赵将军这是?” “我来带姜眠回去。”赵九重言简意赅,微微颔首,脸上的刀疤就更加显眼。 而姜眠乖顺地站在旁边,并没有任何的反驳,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你也同意?”姜若不敢相信。 姜眠抬起眼帘,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 这显然不是临时产生的念头,应该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赵九重就和姜眠有了联系,直到今日才开始对她坦白。她联想到这几日,姜眠一直找借口呆在她身边,她只以为妹妹是突然离开心里空落落的。现在回想一下,应当是姜眠一开始就想留在扬州。 只是一直瞒着她。 那种被隐瞒的背叛之感和面对叛逆孩童的反恼怒涌了上来,她直接丢下一众人直接将姜眠拉到门内,眼神复杂地问:“是他逼你么?” 除了逼迫,姜若想不到任何姜眠愿意跟着赵九重留下来的理由。 这倒不是说赵九重是什么烂人,相反赵九重在这个年纪就坐上了一方总军的位置,个人能力和家世都十分出众。 可赵九重在感情上甚至称得上风流。 他已年近三十,足足比姜眠大了十三岁。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姜眠还天真无忧吃着糖串的时候,赵九重就已经开始上阵杀敌,开始尝试各色的美人。两个人都心智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就算有以后,再过十几年呢?刀尖上建立赫赫战功的人,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 姜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姜若觉得她是知道自己和养母发生的事情,觉得没有依靠不想回京城,便劝说着:“之前时机一直不对,并没有和你说我的打算。我准备回了京城之后,替你重新办一个身份,买点产业放在名下。就是后面遇上了合适的人,我定是会替你操办,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以后的人生还长着,没有必要留在扬州。” 她真的好怕姜眠想不清楚,去赌一份明日。 那种关切是真真实实,不掺一丝杂质的。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有问题,姐姐都会将她护在身后,一直同她说:“眠眠,没有关系,阿姐在的。” 可她不想一直被阿姐保护,也想成为可以保护阿姐的人。 姜眠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在姜若还想要劝说的时候,就围上来一个温温软软的身体。她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抱住自己的妹妹,“眠眠,跟着我去京城。” “不了,阿姐。”姜眠抱着自己的姐姐,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门口处的魁梧的身影,就听见了自己格外冷静的声音,“九重人很好,我喜欢他,想要留下来一直陪着他。” 第77章 077 ◎且带着分寸之外的侵入◎ “可是,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日你们之间的感情变了怎么办?湖州并没有你认识的人,甚至离京城有千里之遥, 倘若发生一点儿意外,我知道消息都已经很迟了。” 姜若摸着姜眠的头发, 柔顺的发丝如同精美的缎子。她眸光暗了一瞬,“我没有选择的机会,但是你有啊。倘若你不愿意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带着你走, 没有任何人会威胁到你。” 姜眠贪恋这个怀抱, 最后还是站直了身体。 她们就站在廊下,豁口的地方不断有灌入进来, 将缎带般的头发吹得上下飞舞,分割了原本的视线。 她认真看向对面的女子,“阿姐, 我已经想清楚了, 也是心甘情愿留下来,没有任何的勉强。往后的岁月还长着,我不知道有一日究竟会不会后悔,但是现在我只想遵从内心的选择。” 姜若抬眼认真看向姜眠,突然发现妹妹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悄然长大。 这不是说姜眠的外貌有多少的变化,而是她脸上的神态不复当初的懵懂,逐渐变得清明笃定,显然是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样的路。 她已经不是她身后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女孩。 赵九重适时站了出来, 麦色的脸颊上出现两团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咳嗽两声吸引住对面两位女子的注意。他一贯是没什么话的, 面对姜若也只是简单的一句, “我会对她好的。” 那怕心里清楚,刚刚姜眠说的那些话就会为了糊弄她的姐姐,可听到姜眠说“喜欢”时,他还是有几分高兴。一高兴,声音难免大了一点,严肃地如同在和自己手下下达命令。 姜若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抖,姜眠到时对此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有多动一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诡异地和谐着。 见状,姜若只好作罢,没有强求姜眠跟着自己回京城。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她将自己全部的银钱拿了出来,又问世子爷拿了一点,凑足了一千两交给姜眠。 上了马车之后,她挑了帘子朝着后面看过去,就看见她和妹妹之间已经隔着一段很长的距离。并且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这段距离还在不断地拉长,直到面前的人变成黑色墨点,最后彻底在视线当中消失不见。 姜若长久回不过神来,像是将部分的心直接落在了扬州,胸膛的位置总是空空落落的。 她忽然想到,当初来扬州的目的是为了带姜母和妹妹离开,可回去的时候还是她一个人。姜眠选择留下来,姜母也跟着她一起,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给施意卿留了封信,让他多照看些。湖州虽然离扬州有些距离,但一日就可来回,有什么消息施家还是能立即知道。再说施夫人是位极周全的人,定然会和姜眠时常来往。”顾淮安劝说道。 “我知道。” 他将马车的帘子放下,想了想还是告诉姜若一个消息,“赵九重在湖州呆不了多长时日,要是我估计得没错,最近两年他就要调回京城。朝中的武将多是先皇那时候好培养起来的,现在大多都已经上了年纪,年轻的一批被赵九重压着出不了头。 正好京城的局面不稳定,他在京中皇上就能安稳一分,年轻的一批也能站出来试试自己有多少本事。” 姜若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有几分颓然。在她的认知里,皇上就是位喜怒无常的主,真到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变故。 顾淮安却笃定道:“赵九重自幼出了京城,同京城的联系不多,他所在的定安侯府就是为日后的发展,也会想方设法将他调任到京城几年。他要是回来的话,姜眠定是要跟着一起。” 听了这话,她心里才好受几分。 他们从扬州出发,中间几次改道,约莫个把月之后,一行人才悄悄去了郎溪。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顾淮安只带了亲随和一批准备给杜家的礼物。同姜若和杜遇山一起抵达杜家在郎溪的宅子时,已经是深夜。 杜家早早得了消息,全都在前厅等着。就连鲜少在人前露面的杜老爷子听说消息之后,都让人扶着出来了,坐在和主位上和柳如是说话。 柳如是来了郎溪之后,又发了病,神志退化到和孩童没什么区别。杜老爷子却极为有耐心,干枯的手指拿着沙包,教她认数。 当姜若走进前厅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整个前厅都安静下来。 “吧嗒”一声,柳如是手中的沙包掉落在地,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失神道:“岁岁?” 姜若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路上的一个月时间,让她将相见的场景演练过千万回,让她以为自己能够很从容的应对接下来的场面。 可看着柳氏惊喜又惶恐地站在她面前,捏紧双拳压抑着激动,小心翼翼地问“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时,她又控制不住情绪。 鼻尖越发酸涩,眼眶中多了湿意,原本的紧张转化为现在的难受,她闷着声音“嗯”了一声。 柳如是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双手握住姜若的手。若不是现在的人太多,她有些畏惧只要都要蹦蹦跳跳起来。不过她还是凑到姜若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偷偷攒了好多珠花,等我全都送给你。”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里亮晶晶的,仿佛万千星辰都落了进去。 姜若心中更觉酸涩,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眼见着气氛就要变得沉闷起来,杜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拉着柳氏的手臂哄着:“岁岁来的路上可累了,我们先让她坐下来喝喝茶,吃点糕点好不好?” 柳如是听说女儿饿了,顿时紧张起来,拉着姜若的手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忙不迭问:“你饿了吗?我去拿糕点给你好不好?” 她将旁边的糕点拿过来,一样样和姜若数着哪个糕点更甜,哪个口感更加绵软。 趁着她介绍的时候,顾淮安上前给所有人见礼。面对杜老爷子时,他更是将他当成了极为尊敬的长辈,规规矩矩行了全礼。 因为赶路,他穿着最为简便的青山直缀,衣摆的地方还因为先前姜若躺着睡了一会儿而出现褶皱。可他丝毫不显得狼狈,从容不迫地在厅堂中,任由数道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打量,隐隐露出些上位者手握权柄的威压和肃然,让人气焰就矮了几分。 更多时候,良好的出身给予人最大的好处不是物质上的优越,而是眼界和气质上的不同。 杜老爷子看着面前站着的年轻人,明白他已经是收敛住自己的气势,不想给旁人太多的压力。可那种斯文从容又清冷矜贵的气质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甚至将站在一旁的杜遇山都变成了一种陪衬。 他是对由自己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儿很有信心,事实上同江南世家的大多数人比,杜遇山都是优秀的。 可这种优秀在此时就显得有点不够看,杜老爷子脑子里就想到一句,萤火之光怎能同日月争辉。 这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儿,他感叹一声,为了杜家接下来的打算发愁。他面上倒是不动声色,语气平和问了顾淮安几句话,越聊倒是越投机,在席上也谈论起来。 等杜夫人亲自领着他们去安排好的院子时,杜望春迟疑着开口,“安王世子今日带了不少东西过来,都是贵重的礼物,那我们原先准备好的东西要不要往上再添几分?” “到时候再看看。”杜老爷子出来这么长时间,也变得有些困倦,耷拉的眼皮垂下,烛火之下都有些的分不清是不是睡着了。 杜望春有些不能理解,迟疑道:“要是添几分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他定是不会在郎溪留多长时间。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岁岁总是受了他不少照顾,我们要是让岁岁回来,这礼定然不能轻了。” 礼不能轻,那也要能送出去才成。看安王世子今日的行为举止,像是要放人的意思吗? 杜老爷子没说话,叹了一口气,思忖着后面应当怎么做。 —— 顾淮安在晚宴上就察觉到杜家想要将姜若留下来的心思。 等杜夫人带着他去单独的院子时,这份心思就更加遮挡不住。 他倒是没说什么,因为喝了不少酒酒脚步虚浮,走到桌椅旁边时用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勉强坐了下来。 杜家人都比较能喝酒,今日轮番敬他,他光喝酒压根就没有吃多少东西。现在酒劲上来,头就开始隐隐作痛,胃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一只手撑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就搭在眉间轻按着,想要缓解这种不舒服。 用饭的时候,姜若就坐在他身边,自然知道这情况。 她跟着杜夫人回内院时,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次,注意到世子爷略显惨白的脸色时,没能放下心,脚步就停住了。 “岁岁?”杜夫人疑惑。 她抿抿唇,视线飘忽,“我还有一些东西留在世子爷那里了,想要回去找找。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会儿问问下人自己知道怎么过去。” 说完之后,她的耳尖就开 始泛红,不大好意思。 杜夫人看破并不说破,温声道:“那你去先去,我在这里等你好了。左右前面吃得有些撑,正好在这里消消食。” 姜若羞赧点点头,想着快去快回,同她打过招呼之后就回去了。 回到屋内,就看见男人半靠在椅子上假寐,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睡着。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4节 她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唤着:“世子爷?” 顾淮安“嗯”了一声,掀开眼帘看向她,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语调都变慢了,“怎么回来了?” “怕你喝醉了,就过来看看。” “我没事,也没有喝多少。”顾淮安说着话,察觉到异样,眉心轻轻蹙起,不动声色地用手抵着腹部,“你先回去吧,等会我让长喜送些醒酒汤。”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姜若狐疑道:“真没事?” 说完之后,她就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她才从外面进来,手上还带着寒气,冰冰凉凉贴在额头上时,就像是一场及时雨落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上。 可这还不够。 有经验的都知道大火时,少量的雨水反而会引起火势的反扑。 顾淮安原本就是心情烦躁,为了杜家那些没有明说却又做得十分明显的心思。被这么一弄,连带着身体都变得燥热起来。 他烦躁地拉了拉衣领的位置,原本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锁骨露出了半截,清冷的凤眼因为醉酒而染上薄红,就像是不知情爱的天神堕入红尘,多了些风流的意味。 她只知道美色撩人,现在知道男色也同样撩人! 姜若的手顿了顿,伸出手将想要将他的衣领给拉上来,稳住心神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话:“我现在去给你找找醒酒汤。”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整个握住,灼热的呼吸整个都落在手背上。 略微急促的,带着烫人的温度,在细腻的肌肤上拂过,就轻易窜起酥麻来。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猛然抽回自己手,“你根本就没有喝醉。” 顾淮安闷笑出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 “我原先就说了,我没有喝多。” 声音夹杂着清列的酒气,就擦着纤细的脖颈过去。 这已经是夏天,她穿了一件方领对襟轻衫,领口的位置开得有点大,男人额前的碎发就毫无顾忌地戳在露出来的肌肤上。 不疼,却很痒,且带着分寸之外的侵入,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室内,总带着几分日爱昧色彩。 姜若往旁边躲了躲,“那你还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没喝醉,也会难受。”他轻慢说着话,口勿就落在了她耳后的位置,沿着那条不怎么明显的青色筋脉细细密密往下亲吻。 不那么急切,甚至称得上缓慢,留下薄薄的一串水渍,却比任何时候都能够让人情动。 姜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块地方离心脏很近,不然她没办法解释突然变得很快的心跳声。娇嫩的唇瓣轻轻张开,紊乱的呼吸中夹杂着几粒短促的音节,她抓着扶手的手指骤然紧缩。 白嫩与沉闷木色行成鲜明对比,她抓住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顾淮安的口勿没有停下,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女子已经软了身体,并不像拒绝的意思。唇瓣擦着肌肤,他的声音也因此变得含混,带着一点调笑的意思,“不喜欢?” 眼见着场面逐渐开始失控,她急切道:“真不行,杜夫人还在外面等着。” “嗯?”顾淮安尾音上扬。 “我说有东西丢在这里,过来找东西。杜夫人怕我不认识路,便说在外面散散步,等我一起回去。”姜若察觉到他的某些反应,脸跟着红起来,不敢动弹。 顾淮安脸色一黑,倒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从掀开一小截的衣摆中撤了出来,抬手将她的衣裙整理好。 他鲜少有这种郁闷的情绪,多了些少年气,姜若莫名想笑。 “有什么好笑的。”顾淮安伸手捏住她两边的脸颊,逼迫着她嘟起嘴,调整了动作,意有所指地说:“还不走,要留下来坐坐吗?” 杜家人待自己极好,姜若丝毫不想留给他们任何负面的影响,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真就这样走了?” 男子坐姿松散,大部分的重量都落在了身后的椅背上,衣襟散乱能瞧见一小片精壮的胸膛。此刻,一双狭长的凤眼眯起,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姜若觉得脸热,最后还是走上前,俯身飞速亲了一口。 在要起身时,她觉得感觉到后脖那一块被人捏住,往下送了送。 她被人探寻着,肆意而又张扬地掠夺呼吸。哪怕是这样了,他仍旧觉得欺负得还不够多,拖着她的舌尖吮吸。 缺氧的感觉大概是时间变得漫长,眼前的烛火都摇摇晃晃,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一场幻境。 被松开时,她便忍不住开始喘气。因为室内太过安静,她喘气的声音就变得十分明显,怎么听都感觉不太正经。 她不敢再看对面的男人,转身就要离开,就听见身后的人说。 “记着一次,后面要还的。” 还什么还,不还!姜若愤愤地想。 第78章 078 ◎她会是我的夫人◎ 出去的时候, 她站在院子里平复了很久的呼吸,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这才过去找杜夫人。 杜夫人眼睛尖, 一眼就看出她已经花掉的口脂,没说什么, 神色如常地带着她去已经准备好的院子。 柳如是现在还在喝药,吃完饭之后在药效的作用下,早早就睡了。 杜夫人就担着部分柳氏的责任,为姜若介绍着:“这里很多东西都是直接从扬州那边带过来的, 都是你娘早年还清醒的时候替你置办的。你瞧瞧, 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明日就让人重新换一遍。” 姜若扫了一圈周围, 发现东西都被整齐地归置好,多宝架上也摆满了装饰品。装饰品的风格统一,有小孩子喜欢的琉璃球, 贝羽风车, 也有精美华贵的珍珠匣子、淡粉色的玉瓶等。东西被放置得满满当当,就像是她真的从小在这里生长一般。 这显然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布置,期待着她的到来。 姜若在亲缘上没什么福分,第一次遇到这种对她关切入微的长辈,感动之余甚至会觉得惶恐,自己真的配得上杜夫人这样的喜欢吗? 她一时束手束脚起来,连忙道:“杜夫人,多谢了。” “谢什么, 这不也是你的家么。” 杜夫人见她神色中有些疲倦, 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温声道:“你先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我们后面再说,我就先回去了。” 姜若送她出门,等人离开之后,她才回到屋子,开始静静打量看着屋内的一切。 一切用品都是最新的,瓷器全都是越窑白瓷,木具多是甚至拔步床边的梳妆台面上摆着一整套未拆封过的胭脂水粉,妆奁里也全都是华贵的珠宝。 杜家几代经营,底子自然丰厚,可也不见得如此富裕。就说他们用饭的堂屋又或者是世子爷现在居住的客房,虽然精心布置,可大多也是寻常的物件,远远比不上她屋子的摆设。 但是杜家没有一个人提过这些花销,当作是她本来就该拥有的东西。 这种细微处更能让人触动,她躺在床上时,从这个陌生的地方上找到一丝归属感。 她原以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自己会睡得很不安稳,但是没有。连日来赶路的疲倦,让她在洗漱之后躺到双上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早就亮了。 她才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多了一道身影,自己先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柳氏。 柳氏手足无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紧张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姜若平复心情,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昨天晚上看见你了,可是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没什么印象,还以为是又做梦了。”柳氏抿唇笑,脸颊边出现一个小小的梨涡,轻快道:“原来不是做梦呀。” “你梦见过我很多次吗?” “一次……两次……”柳如是认真点点头,真的像孩子一样,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算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怎么都数不清,夸张道,“好多好多,已经数不清了。” 这样的举动放在孩子身上只会让人觉得童稚可爱,放在成年人身上就显得格外违和。 姜若心中酸涩,想问她一些关于她病情的问题,又怕自己不知道忌讳反而刺激人,便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准备到时候问问杜夫人。 她忍着心里的难受,陪着柳氏玩了一会儿小孩子家家的游戏,这才起来梳洗装扮,去杜老爷子的院子拜访。 杜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上也有老人家身上常见的病痛,一下子消瘦下来成了一把骨头,仿佛风吹吹就能吹走。所以大多数情况,他不再见外人,唯一的兴趣便是种些花花草草。他种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当成是一个消遣,据说是为了怀念已故的杜老夫人。 姜若去的时候,先是看见满院子的郁郁葱葱,再往里走才看见杜老爷子。他正躺在躺椅上纳凉,干枯的手抓着一把农家最寻常的蒲扇扇风。见到她来,他掀开耷拉的眼皮子,咧嘴笑了笑,“丫头,昨晚睡得可还好?” “很好。” 姜若走过去,就有眼尖的家丁搬上来两张月牙凳。没等人开口,柳如是就着急拉着她在杜老爷子身边坐下,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却故作矜持道:“父亲,岁岁很好,今天我们还一起用了饭。” “那你们都吃了什么?” “白白的大包子,很香的米粥,还有好多好多……就是很好吃的菜,是绿绿的。” 她说话的时候习惯用手比划,原本防止太热被卷了两道的袖口就落下来,姜若见状就动手替她重新卷了上去。 大多数时候都是柳如是在说话,姜若也会问上两句,杜老爷子应两声,画面倒是也和谐。 柳如是说完了一日的心情后,就起身要去屋子里找水喝。 趁着她离开的空隙,原本躺着的老爷子也坐了起来,神神秘秘塞给她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糖块,催促道:“快吃,等会她看见了,也要跟着要。” 吃糖也需要这么神神秘秘?姜若莫名所以,却还是在杜老爷子催促的目光中将糖吃了下去。 很甜,还带带着一股桂花的味道。 杜老爷子朝着她眨了眨眼睛,“我每日只有一颗糖,专程给你留的。” 他就坐在一从芭蕉树下纳凉,芭蕉叶被阳光晒得油亮,像是用撒了金粉的绿色颜料涂抹上去。影子在清风中摇摇晃晃落了下来,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姜若仿佛是被风迷住了眼睛,眼中干涩生出些泪意,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她就看见柳氏喝完水后,脚步轻快地由屋内走入到阳光中,说道:“岁岁,我带你去采粽叶啊。” 桂花糖在口中一点点化开,口腔里都充斥着那股特殊的甜味。 她在还没有完全化开的桂花糖上舔了一口,含糊应声:“好。” —— 很快就到了端午。 姜若在杜家已经呆了三日,对杜家的人都熟悉了不少,但是她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柳氏和杜老爷子在一起。柳氏原本就喜欢她,察觉到她对她没有之前那样排斥之后,每日清晨都守在姜若门口,等着姜若一起出门。 她们会在上午的时候去看望杜老爷子,杜老爷子每日都很高兴,笑眯眯地听她们说再日常琐碎不过的事。下午的时候,她们就在园子里剪花或是采粽叶之类的,打发时间。 姜若还抽空找杜夫人私下询问关于柳氏的病情,和在扬州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到郎溪之后,也拜访了本地的名医,得到的结论和先前没有多少区别。”这么多年过来,杜夫人也不得不想开,“我有时候在想,她治好了回想起从前的事情,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左右她现在这样也好,虽然痴傻了些,可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我们也愿意看见她这样高高兴兴。” “可是她的身体……” “有时候就是一种命数。”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5节 杜夫人叹了一口气,却不准备多谈。姜若也不好再多问,打算等回到京城之后再拜访名医,替人再好好看看。 和顾淮安原本打算过了端午就离开,也和杜家的人说了这件事。 杜夫人想了想,决定要好好过这个端午,将所有人都叫出来,大家在一起包粽子,多增加一点过节的气氛。 顾淮安也被邀请过来了。 姜若这时候才察觉到,杜家人对她和顾淮安的态度有细微的不同。这种不同又不大好表述出来,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的话,大概就是他们都将她当成家中小辈,关心爱护当中带着几分亲昵。而对待顾淮安时,就完完全全是对待远方而来的贵客,尊敬却并不亲近。 她看着自己身边热热闹闹,而顾淮安孤身一人坐在最下首时,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说实在的,顾淮安也可以不来郎溪,全然是为陪她才耽搁了几天的行程绕道过来。虽说是为了陪她,可这几日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只在用晚膳的时候见上一面。见面的时候,周围都有很多人在,他们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所以想了想之后,她还是拿了几片粽叶走到顾淮安身边坐下。 男人纤长的手指在墨绿色的粽叶中穿梭,原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画面了。可是他用剪好的绳子开始绑粽叶时,吸饱了水的江米便从粽叶的缝隙间“哗啦啦”流下来,手上就只剩下一团被包裹得乱七八糟的粽叶。 顾淮安愣住了,抬起凤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杜遇山,又确认了一遍。 嗯,是这么包的没有错。 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见漏得一干二净的粽叶,默默将粽叶扔到了一遍。 姜若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你也有不会的。” 顾淮安又抽出两片整齐的粽叶来,睨了她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想看看你包得怎么样。” 他将两片粽叶叠放在一起,身子往女子的方向靠了靠,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还以为在杜家,你要一直和我保持距离呢。” 就是很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的是前两次碰面,她匆匆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跟着杜夫人和柳氏离开的事。 姜若确实心虚,见他将粽叶包错,遮掩性地拿过他的叶子,“这儿错了,先只能用一片粽叶,弯出一个尖尖,再放米。” 她转移话题的意图太过明显,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句轻哼声,倒是没有旁的,可她还是不自在地觉得脸热起来。 顾淮安揭过这件事不谈,跟在她后面开始学怎么包粽子,时不时地低声询问两句。 他样子坦荡而从容,瞧着漫不经心,手上的动作却很认真,丝毫没有觉得这是一件让大多数读书人敬谢不免的事儿。而姜若就坐在他的身边,在教的时候,两个人难免有肢体接触。 这种接触也不过分亲密,就很平常,在寻常的夫妇身上都能见到。可就是因为这种平常,在显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起来。 杜老爷子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热热闹闹吃了粽子之后,就已经是下午了,杜老爷子邀请顾淮安去喝茶。 “我新得了一批茶叶。是自家庄子里种的土茶,世子尝尝看。” 顾淮安瞬间明白了杜老爷子的意图,颔首道:“是晚辈的荣幸。” 杜老爷子年纪大了,自然自然不需要亲自动手。顾淮安也没有多说,接了茶叶之后就开始将茶具摆好,开始动手煮茶。 茶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从最寻常茶树上摘下来的第一批春茶,入口又苦又涩,却极为提神。 顾淮安亲自给杜老爷子倒了一杯,放在他对面的桌子上。 “世子爷想必也没有喝过这种茶吧。”杜老爷子轻啜一口,解释说:“不过我们家人都爱喝这种茶,也宝贝得很。在扬州的时候,杜家有个茶园专门种这种茶树,都是养了一二十年的老茶了,旁的都没有这样的味道。不过我们来了郎溪之后,就将茶园处理了,这还是最后一批春茶,日后再想要喝到就难了。” “很特别。”顾淮安评价着。 杜老爷子眼皮子都不带动,双手撑在拐杖上,感叹着:“老啦,没多少年活头,人就开始念旧,开始盼着团团圆圆。” 他放下茶盏,看向杜老爷子,并没有去接话。 氛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顾淮安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但是他不着急,就等着老爷子主动开口。 而在这场无声的对峙当中,杜老爷子还是败下阵来,开门见山道:“姜若不会跟你一起离开。” 见他要说话,杜老爷子先抬手,示意自己先说。 “世子爷,这孩子过得苦,现在好不容易将她认回来,我是真想让这孩子留下来,一起过团圆日子。”说着他伸出的手比划了一个数,强调,“黄金,这是杜家的诚意,也是为了感谢你曾经拉了这个孩子一把。” 顾淮安没抬眼,淡声说:“我不缺钱。” “我知道,所以我说这是杜家的诚意。”杜老爷子也不生气,说出一个事实来,“我们才是她的亲人,即使杜家没落了,可还是有几分底子在,能保证她富足没有任何压力的生活。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她的大伯和堂兄也同样可以保证。” “杜家难道不是自身难保?”顾淮安说完之后,颔首致歉,“抱歉,我说得难听了些。”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他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身上那种上位的强势与威严都压不下去。 他也没做其他动作,看向杜老爷子,平静道:“但事实就是这样吧,你们为了躲避王家无孔不入的查探,举家搬迁到郎溪,可真的能躲得了吗?既然躲不了的话,总有一日那位也会知道姜若的存在,她能够容忍?杜家又该要如何应对?” 杜老爷子没说话。 顾淮安伸出手,斯条慢理地茶杯往前推了过去,笃定道,“可是我能护着她。” “杜家能给她的,我能给,杜家给不了的,我也能。” “那世子是用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又将岁岁当成什么?妾室?通房?亦或是养在外面见不得光的外室?” 杜老爷子放在拐杖上的双手抓紧,缓慢而慎重道:“她有更好的生活,没有一直仰人鼻息的必要。” “夫人,”顾淮安停顿了会,在提起姜若时,原本凌厉的凤眼染上了一些温情,慎重道:“她会是我的夫人。” 杜老爷子意外地看向他。 因为各种原因,杜家没有办法认回姜若。所以在外人眼里,姜若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丫鬟,与出身顶级权贵的顾淮安相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哪怕在加上杜家的背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也没有缩小多少。 直白地来说,顾淮安连撒这个谎的必要都没有。 所以在顾淮安说出姜若会成为他的夫人时,杜老爷子才会这么惊讶。 “你……你能做主自己的婚事?”他不大信。 顾淮安也没有一昧地去辩解,反问道,“你也只能选择相信,不是吗?” “杜老,”他语气又缓和了些,这么称呼面前的老者,挑明了说:“我也并不是什么不计较得失的好人,在她身上付出这么多精力和心血,也并非别无所求,要的就是她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这也不是什么一时冲动,也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这句话,做好了长久的打算。不然我也不可能会陪着她来郎溪一趟,又陪在这里说什么多。杜家不值得我这么做,大多数人也不配我这么花心思。 而能让我心甘情愿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她。” 他这句话听起来狂妄至极,却是实在话。他这个身份,不需要任何的努力有无数人将珍宝与美人上赶着送到他身边,拥有随心所欲的权利。 再者说。 他垂下眼帘,其实对杜老爷子的话没有任何不喜,“您今日找我来,也不是为了将她留下来,只是要一句我的承诺吧。” 杜老爷子不意外他能猜到,疏疏落落的眉毛往上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顾淮安,等一个回答。 顾淮安愿意给这个承诺,让她关心她的亲人安心。 “我会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我的身边,拥有所有与我共等的权利。” 杜老爷子慢吞吞,问了声:“世子看上她什么了?” “因为她是姜若,她值得。”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感谢在2023-03-31 21:43:46~2023-04-01 16: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079 ◎是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如果说杜老爷子先前还存着侥幸, 期盼着安王世子对岁岁没那么上心,坐下来谈谈也有可能将人留下来。 那么这时,他心中的侥幸就彻底没了。 他看向面前的男子, 矜贵从容,带着绝对自信的笃定, 像是一只雄狮占据着自己的地盘寸步不让,不允许任何人的侵犯。 他不知道面前人的重视对于孙女来说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可他已经老了,老到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维护自己的后辈。 也就在这时候, 他才意识到苍老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世子, 但愿你和岁岁的感情消退时候,你能想到今日所言, 能记得自己也曾认真想要娶她回去。” “不会有这么一日。” “我也希望如此。”杜老爷饮完茶水,自己站起来,佝偻着身体走到不远处的躺椅上睡了下来。 阳光透过芭蕉树的缝隙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他慢悠悠陷入了假寐中, 同顾淮安道:“茶也喝完了,世子请自便吧,老朽就不送你了。” 顾淮安静坐了一会,说了声告辞之后才离开。 从局外人的角度上来看,他对杜老爷子很是敬佩。当年杜家的生意先后遭遇夹击,又恰逢家中巨变,杜老爷子能在那时候站起来,并将杜家延续到今日, 是件极了不得事。 所幸的是, 作为杜家继承人的杜遇山被教导得很好。熬过这段时间, 杜家未必没有重新起来的可能。 —— 顾淮安没有将自己和杜老爷子谈话的事告诉姜若, 等过完端午节之后,就准备带着姜若离开前去京城。 杜老爷子不喜欢这些分别的场景,临行的时候就没有露面。不过他让杜望将先准备好的礼物折算成银钱,放在木匣子里让姜若直接带走。 “岁岁不留下来吗?”杜望春问。 “不了,她跟着一起去京城。” 杜望春处理事情的能力其实很一般,但是他有一点很好。杜老爷子安排好的事,哪怕他不知道任何缘由,都不会去反驳。 现在听说侄女会跟着安王世子去京城,他不会想着再去阻拦,而是想起了同样在京城的杜家的另一位人,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你想说什么?”老爷子问。 杜望津是杜家不能提的禁忌,杜望春瞬间又把嘴闭上,“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准备一些特产给他们带上?” “这里离京城很近,什么特产京城没有,不用费这个心思。” 杜老爷子虽然这么说了,但是杜夫人还是将端午节那天包的粽子,拿出一部分给他们带上,“在路上热一热就能吃,方便得很。等你在京城落了脚。一定要往这边递个消息,好叫我们知道你的住处。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养的鱼虾和螃蟹也长成了,就托人送给你们。” 送他们上马车时,杜夫人还在说:“有事记得往家里说一声。” 而还不清楚状况的柳如是看到女儿上了马车,自己也要跟着上去,却被旁边站着的杜夫人眼疾手快拦下来,“如是,岁岁还会回来的,等她下次来看你啊。”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6节 “什么下次,不是我跟着她一起吗?岁岁!岁岁!” 她像是对此有什么执念,被杜夫人一把抱着腰却还是努力朝着马车的方向伸手,一声声地去叫姜若:“岁岁!” 可是没有人应声。 这时候她才察觉到不对,被恐慌席卷而来,急得眼泪都往下直掉,“岁岁!不要走啊!岁岁……” 那一句一句喊得人心思发酸,姜若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却没有办法真的将她带走。 原因很简单,皇后至今都没有放松对杜家的看管。她对杜望津有一种几乎病态的占有欲,希望他完完全全独属于自己。因此这么多年以来,不允许杜望津和杜家人有任何联系,尤其是柳如是。当初杜老爷子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有挺过去,往京城递信也就只得到寥寥数语的回信。 不仅柳如是不能一起跟着回京城,就是姜若的身份曝光都要引起一阵麻烦。 姜若就要掀开帘子直接下车,却被一股力道拦住腰。 “既然要走的话,不如就干脆一点。要是现在下车去见她,只怕她的情绪会更加不受控制。”顾淮安能感觉到怀中女子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便去摸摸她的头发,安抚道:“要是后面你想她了,我再带着你过来好不好?” 很多时候,人不是不懂道理,只是在面对那些强烈的情绪时,所谓的道理就会被抛弃在脑后。 “我们带她走好不好?皇后又未必会时时刻刻盯着杜家,万一呢,万一没有发现呢?” 姜若的眸子里多了些湿气,紧张地抓着男人的衣袖,祈求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落在她瓷白的脸上,肌肤显得越发娇嫩,娇嫩到经受不住否定的回答。 “没有什么万一。”顾淮安看向她,没有选择那些敷衍的话,而是认真的和她分析现在的情况。 “王家不会一直像这般屹立不倒,至多两年,京城的局面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候我们将她接到京城来好不好,让她和我们一起生活。” 睫毛上挂着掉落未落的泪珠,姜若挣扎的力道逐渐便小。 马车开始行驶,车轮辗过青石板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因为是早上,怕入了寒气,马车里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冰盆。 而五月的天足够的热,整个世界都像是处在一个大蒸笼里,让人觉得潮湿憋闷又找不到任何能够让人缓上一口气的地方。 她在此时厌恶极了那位听说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皇后,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因为一己之私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摧毁别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如果没有皇后,杜家原本……原本也是极体面的人家,生活优渥、家中和顺,哪怕遇到一点波折,也会很快地度过。 她在此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绝望而又疲惫,那是在面对绝对皇权碾压下的无能为力,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如何才能改变杜家现在困顿的局面? —— 行至半路时,外面突然开始下雨。 这场雨来势凶猛迅速,接连下了好几日都没有停下的迹象。也亏得这场雨掩盖了他们进京的踪迹,在大多数人没察觉到的时候,顾淮安就低调赶回安王府。 在雨幕当中,长喜长乐站立在两旁将油纸伞撑开,支起一方阻隔雨水的空间。 顾淮安神色冷凝,抱着满脸潮红的姜若下了马车,大步朝着听松院走去。 听松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一群人涌入进来的时候,徐嬷嬷都被吓了一跳。等看清面前的人时,那种惊吓又转化为浓浓的惊喜,“世子爷!” 顾淮安点了点头,“嬷嬷,去准备热水和姜茶,再找一套干净的衣服,一起送到我屋里来。” “这是?”徐嬷嬷看到了他怀中的昏迷过去的姜若,也愣住了。 “她染了风寒,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他简单交代了一声之后,就抱着姜若进了屋。 在外赶路的时候,他们虽然都坐在马车里,可潮湿的水汽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来,连带着衣服都变得湿哒哒的。 他不做多想,替女子将外衣全都脱去后,再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虽然不在京城,可屋里每日都会有下人进来打扫,薄被整洁而温暖,还带着水梨香淡雅的香气。 姜若眉心舒展,觉得比刚刚好过很多。 徐嬷嬷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丝毫不耽误她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不一会儿热水和干净的衣服就都送过来了,还煮了一碗加了很多红糖的姜茶。 顾淮安接过姜茶,将女子扶了起来让她直接靠在自己的身上,低声说:“先喝点姜茶,一会再睡。” 她虽然还有意识,但因为高烧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压根就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反而因为突然被抱起来,脱离了暖和的床,整个人都难受哼哼地两声。 “听话好不好,等会儿大夫就来了。”他侧过头去,贴住女子发烫的脸颊,让她被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不允许动弹,耐心地用银勺子一点点给她喂着姜汤。 喂也喂不进去多少,大多数还是沿着嘴角流下来。手边也没有准备好的帕子,顾淮安就将手袖往上一撸,露出里面干净的中衣替她擦拭。弄得整个袖子都乱糟糟的,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极爱整洁的顾淮安做出来的事儿。 徐嬷嬷又是疑惑又是惊骇,脑子刮过一阵大风,将思绪吹得七零八落。 在外面大半年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世子爷对待姜若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眼见着一碗姜汤被撒了大半,她有点看不过去,伸出手要接过姜汤,“我来吧。” “你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先去洗个热水澡,免得也跟着着凉。” “不必了,我要等大夫过来,看看怎么说的。”顾淮安见姜若实在是喝不下去,就将汤碗放在旁边,“嬷嬷,你先出去吧,我先替她换身衣裳。” 徐嬷嬷眉心跳了跳,想要提醒姜若只是一个丫鬟,哪有主子亲手侍候丫鬟的道理。可看着世子爷脸上像是覆盖着一层寒霜,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全都吞了下去,转身出门。 顾淮安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和姜若原本就不喜欢身边的人近身侍候,在扬州时有不方便的地方,都是两个人互相帮着过来。更隐秘的心思是,他也不喜欢旁人随意动姜若的身体。 他替姜若擦洗过一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也没有敢离开,就坐在旁边的暖榻上等着的大夫过来,一直放心不下。 从郎溪出发的那天晚上,姜若就已经感染了风寒。不过那时候她还没有发热,就是精神不好,瞧着蔫哒哒的。那时候他以为是和杜家的人分开她心里难受,也就没有想着去找大夫来看看。 在赶路的途中,她才突然高烧。同行当中也没有大夫,只能用凉水不停地替她降温。饶是这样也没什么作用,她烧了快两天,再烧下就算后来治好对身体也是极大的损耗。 来的大夫同样也是坐府大夫,不过是专门替安王问诊的葛大夫。 葛大夫在听到世子爷来请他过去的时候,差点要以为是在说笑。毕竟世子爷坐镇扬州的事情早早的就传回来,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可来请他的人是长喜,他忙不迭收拾好药箱就直接赶过来,就怕一个耽误就影响了病情。 进屋之后,他绕过屏风,一眼就注意到坐在暖榻上的男人。 顾淮安到现在也还没去换一身衣服,衣摆的地方已经湿了大半,皱巴巴地贴在两条长腿上,就是就连半边肩膀也全都湿透了,压在宽阔的肩膀上。 他正喝着徐嬷嬷端过来的姜汤,水汽缭绕中,一张俊美的脸没有表情,冷淡至极,也就显得周身的气压极低,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葛大夫连忙低下头去是,抓紧了药箱的带子恭敬行礼。心中狐疑,怎么世子爷从扬州回来之后,身上的气势更加迫人,更让人打心里犯怵。 “去里面看看,她烧了大概有两日时间,断断续续高热。今日早晨进城时,又开始起了高热,人也跟着糊涂。” 葛大夫犹豫,“世子爷,要不小的先替你瞧瞧?” “不必了。”顾淮安吐出几个字,眉间隐隐有些不耐烦。 葛大夫心里一颤,不敢再说什么,带着药箱就朝着床边走去,将准备好的丝帕搭在女子手腕上时,就开始把脉。 忽然他感觉旁边落下一道阴影,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他不需要回头就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顿时感觉到压力,搭在丝帕上的手指都跟着抖了下。 他还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又仔细诊断了一番,再三确定女子只是感染了风寒而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见他收了手,顾淮安问:“怎么样了?” “身体有点虚,感染了风寒,等喝完药之后出出汗,退了烧就好了。不过要一直有人守着,注意如果出汗就用干帕子擦掉,免得再见了风又会加重病情。” “在扬州时候,陈大夫替她把过脉,没说过身体虚的事。” 葛大夫和陈大夫都是坐府大夫,自然也认识,知道对方的本事,仔细斟酌一番才开口。 “那应该是从扬州赶回来,一路辛苦导致的。这没什么要紧的,等风寒好了之后最好是配合食补。年纪轻轻的,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她有些郁结的症状,切勿多思多虑。” 多思多虑? 顾淮安面色微冷,让长喜带着葛大夫一起下去写药方子拿药。不久之后,熬好的药就被端了过来。 葛大夫的医术确实好,姜若喝完药没有多久,整个人就开始冒下虚汗。 在睡梦当中,姜若只觉得浑身燥热,就好像是赤脚走在午日的田埂间,汗水就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面撒着。衣服被浸湿之后,黏答答捆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好让凉风投入进来。可那衣服就像是生长在身上的第二层肌肤,任凭她用多少的力气都无济于事。 就在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时,一块冰从天而降恰恰好就砸在她的头上。 突然的寒气很好地安抚了身体里那些焦躁不安的因子,她不自觉地追着冰块而去,发出无意识地喟叹声。而那块冰也像是自我生出了意识,贴着她的肌肤行走,从脖颈灌入而下,游走在云朵堆积的周围。 可不知怎么回事,冰块突然就要离开。 她哼唧了两声,伸出手一把将冰块攥在手中,猛然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 这已经是傍晚了,又因为下雨,天黑得比平时更早些,屋内就成了昏昏沉沉的一片。 她脑袋也是昏昏沉沉一片,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只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影,开口试探性地问:“世子爷?”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差,她怎么觉得世子爷看起来瞳仁漆黑,无端地有些吓人。 但是她也没有做错什么,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对她冷着脸。 再加上身体不适,她便有些委屈,眸子湿漉漉的,盯着面前的男人看。 因为在发汗,她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鼻尖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红唇微微张开急促呼吸着。而她的头发散乱在身后,有些就粘在在精致的锁骨处。那些没来得及擦掉的汗珠经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沿着散开的曲线滑落下去,在沟壑间汇集成一片湿润。 乌发雪肤的对比给人的冲击极大。 顾淮安闭上了眼睛,可手下的触感却更加要人命。细腻湿软,如云朵一般堆积。 可又不全是软的。 他喉间上下滚动,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那种最原始的冲动压下去,声音掺着粗粝道:“姜若,先放开我的手。” 姜若愣住了。 她的视线往下看去,很快就看见了自己敞开的衣领,再是一双交叠放置的手。更为准确地来说,是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气血一瞬间全都往脑子里涌过去,脑海中有大片大片的烟花炸开。 “哦……”她松开手,磕磕绊绊地想要缓解气氛,“没事……我没什么感觉的。” 作者有话说: 撒花感谢在2023-04-01 16:04:31~2023-04-02 19:0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080 ◎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这句话似乎带着什么歧义, 姜若开口之后,气氛更加沉默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7节 她的脑袋都成了一片浆糊,拼命想要说着挽救的话, 却想不出来一句,急得整个人都快要哭了。 “没什么感觉, 说明风寒就快要好了。” 顾淮安接过这句话。 他一只腿往前伸,双腿稍微往两边分开,俯身整个人往前探去,拿起柜子上放置的干巾帕, 就要替她继续擦汗。 在将薄被往下扯时, 没扯动。 “大夫说出汗的话要及时擦了,免得后面再着凉。” 姜若将被子拉过肩膀的位置, 一时不肯松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用这么麻烦。” “你确定你有力气?”顾淮安将帕子放置在腿上,屈起手指将帕子叠成整齐的方块状。他对上女子防备的眼神, 无奈道:“放心, 我没想做什么。” 这么一说也是,姜若内心松动,那之前那么坚持。 顾淮安见状,将被子拉了下来,慢悠悠补充一句,“真想做什么的话,一条被子也拦不住。” 姜若浑身僵住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挺直了身体, 就听见男人的轻笑声。 男人确实没有想着要做些什么, 可帕子落在身上的时候总是会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略微有些粗糙,在身体的每一处巡视。 只要想到自己赤着身体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下,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羞耻感,连身体都在轻微地战栗着。 可有反应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等擦完汗之后,顾淮安立即将她的被子拉高,将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全都拉入了怀抱当中。 他抱得很紧,姜若都快要怀疑自己喘不过气来,刚要开口说话时,口勿就灌入进来。 这次的动作十分急切,也没什么章法可言,挺立的鼻尖好几次都碾着她的鼻尖而过,单方面的辗轧和缠绵。 就是有点儿疼,闹得鼻子发酸,眸子中多了生理性的眼泪。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抗议道,“不可以亲,会传染的。” “嗯。”顾淮安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仍旧自顾自地亲口勿下来,乃至于最后真的失控。 他双臂分开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头低了下去用额头抵着她的,急促的呼吸压下来。因为这个动作,碎发也落下来,一双凤眼也不复往日的清冷,染上情谷欠而显得炙热。 姜若抿唇,总觉得那种眼神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可最后男人什么都没有做,翻身躺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再睡一会儿吧。” 姜若连忙闭上眼睛。 外面的雨还么有停,豆大的雨水砸在窗柩上发出嘈杂的响声。而在这种嘈杂的响声当中,男人的呼吸声由一开始的急促到匀称,好像是已经睡了过去。 她还在想,这种事情是能说停下就停下吗?世子爷当真不会觉得难受?可要是世子爷真的不管不顾地做下去,那她应该要吃一个不小的苦头。 那这算是在意她吗? 她在心里轮流数着在意和不在意,纠结了很长时间之后,睡意重新涌了上来,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才有一点动作,身边浅眠的男人就醒过来,语气惺忪,“若若?”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男人就已经自然而然靠了过来,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脖子,确认没有再继续发烧。 “感觉好点了吗?” “嗯。”姜若大病初愈,没了压在身上的那种沉重感,人也轻快很多。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响亮,她听见男人的轻笑声之后,面无表情地拉着枕头的一角将自己的脸盖上。 真丢人! “小厨房还温着红枣粥,我去端过来。”顾淮安坐起来,用火折子将烛灯点燃之后,就直接出去。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粥就被端到她手里。 她就算饿了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喝了一碗粥之后就已经撑得不想动弹,凭着最后那么一丁点儿毅力才站起来去漱口,重新洗了一把脸。 可因为她之前睡了太长的时间,经过这么一遭,再次躺到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睡不着了。 她思维异常的活跃,大病初愈之后又总想找人说说话,翻来覆去很长时间之后,才忍不住小声叫旁边的人:“世子爷,你睡了吗?” 空气安静了一会,顾淮安慢吞吞道:“还没有。” 她转过身体,侧躺着。“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城门刚开,就进城了。” 姜若想时间还挺早,戳了戳男人的胳膊又问道:“那你有将我们带回来的礼物给徐嬷嬷她们吗?” “还没有,等你明日好了,自己给她们。” “那要是她们不喜欢怎么办?”她一只手搭在男人的手臂上,意外发现触感同自己的手臂完全不一样,就又用手指戳了戳。 不仅手臂是硬的,胸膛也是硬的,仿佛全身上下就没有软和的地方,戳得她手指还有些发酸。 就在她无意中戳中某处时,整只手都被人抓住了。 顾淮安也算看出来了,她哪里是想问问题,纯粹就是睡不着。被她东戳戳西戳戳,原本熄灭下去的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想折腾病中的人,低声告诫着:“给我老实一点。” 姜若立即不动弹了。 顾淮安重新闭上眼睛,安静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怀里就钻进来一具柔软的身体。 女子的声音偏软,生病之后鼻音很重,问了一句,“要是不老实的话会怎么样?” 他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紧缩,却还没有任何的动作。 姜若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因为什么,就觉得身体很躁动,脑子里面全都是不能见人的杂念,一直睡不着。之前一直不觉得有人睡在自己身边是一件有影响的事情,可今日不同。 世子爷的存在感特别强烈,她满脑子都是他的呼吸,坚硬的胸膛,甚至是匀称却带着薄茧的手指。 她好像对世子爷的身体有那么一点点别样的企图。 见说了那句话之后,男人还是没有一点动作,她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世子爷,你是不是累了?” “嗯。”顾淮安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她的手来到另一个地方,“想要的话自己来。” 这算得上是对姜若的一种照顾,毕竟力道和角度都任由她自己把握,不至于真的叫人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 他也忍着她慢慢吞吞的动作,忍着不上不下的感觉。 可当她双手抵在自己胸膛上,软声求着让他动动时,所有设定好的防线也跟着倒塌,然后溃不成军。 最先撩拨的人是姜若,最先受不住的人同样也是她。 结束之后,顾淮安盯着女子红肿的地方出神,想到另一个问题。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服用过陈大夫为他配制的用以避子的药丸,甚至两个人之间都有月余的时间不曾有过。这就导致了今日的失控和不设防的进入,以至于在她的身体里留下属于他的东西。 可是,时间不对,两个人的身份也不对,这场意外对于姜若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住女子平坦的腹部,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长久地没有动作。 —— 等天亮之后,他就直接起身,换了一套衣服准备进宫。 不过在进宫之前,他找葛大夫抓了一副药,并将药交给徐嬷嬷,叮嘱她等姜若醒了之后,就直接让人喝下去。 再三确认之后,他才带着从江南找到的证据直接进宫面圣。 昨日他回来的消息早就被守城的人递给了皇上,皇上等了整整一下午都没等到人,今日上早朝时都有点心不在焉,匆匆结束了朝会。 即使有暗卫不断往京城递最新的消息,他知道顾淮安在江南的手段极为漂亮和出色,几场暗杀也被他安然无恙的化解。 可没亲眼见到顾淮安平安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避免不了地开始担忧。 御书房内。 桌前摆放着一大摞亟待处理的奏折,他却迟迟没有下笔批断。 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他转头看向近旁侍候的冯石保,“今日没有人进宫来找朕吗?” 这两日圣上周遭的气压极低,显然是心情不大好。冯公公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低下头恭声说:“不清楚,目前外面还没有消息。” 皇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那昨日安王府可有去御医院请太医。” 一般而言,王公贵族和有名望的大臣都能拿着自己府上的令牌去太医院请太医出诊。每日太医院进进出出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不会特意往上面禀报。 可安王府不同,安王是皇上的胞弟,又立下赫赫战功,安王府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有专门的小太监将消息递到圣上面前。 可昨日太医院并没有去安王府出诊的消息。 冯公公小心翼翼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就看见圣上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先下去吧,若是安王世子来了,就让他直接进来。” 冯公公连忙退出去,走到屋外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都湿透了。他心里苦笑,伴君如伴虎如半虎说得就是这个吧。 等见到安王世子时,他连忙迎了上来,恭声道:“世子爷,圣上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他边领着安王世子往里走,边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提醒道:“从昨日开始,圣上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话就说到这里,聪明人自然就懂得了轻重。 “多谢公公提醒。”顾淮安对他颔首道,认认真真领了这个情。 冯公公勾了勾嘴角,没再多说什么。 外面的人都说他借机敛财,觉得他身份轻贱,打心底瞧不上他的同时,又在每次面圣之前拿着大把的银子塞给他,企图得到半点有关于圣上的消息。可他从来没有收过安王世子的银子,也愿意主动给个提示,就凭着安王世子从小就愿意将他这个奴才当成个人看。 顾淮安倒不是有意巴结冯公公,而是觉得他同这些侍候的太监没什么区别,生杀予夺都是要看上面那位的意思,相互为难做什么。 不过他倒是领这份情,在进屋的那段路快速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在见到皇上时,又恢复了沉稳恭敬的样子,跪在地上行礼。 “臣参见皇上。” 皇上将根本就没有动过的奏折放到桌面上,抬起头看着面前跪下的人,并没有让他起身。他仔细看了看顾淮安的衣着,没瞧出什么,温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赶到京城,中途淋雨有高热的迹象,不敢冲突圣上。才在今日早上,确定身体无碍之后,就赶过来见你。” 皇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既然差点感染风寒了,那还跪着干什么?这里只有朕与你二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顾淮安道,这才站起身走到皇上的身边,将从江南搜集到的证据呈给皇上。 皇上先认认真真翻阅了一遍。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8节 江南的消息早就传到他手中,生气早就不知道生了多少回。现在看到这些铁证,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已经看到了江南未来十几年的平静。 他听着外面的雨声,倏尔笑了起来,此时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 “你不知道,每年到这时候下雨,朕都会担心江南也会如同京城一般雨水不断,夜里辗转难以入眠,就怕会突然接到江南水灾的折子。而今年,朕终于也能过个安稳日子,不怕大笔赈灾的银子砸下去没有一点响声。” 他颇为欣慰地拍了拍面前男子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这个由他亲手培养长大的孩子,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出色。 顾淮安低下头,遮住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 “臣只是不想令你失望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皇上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将顾淮安留下来,两个人又聊了将近两个时辰,有关于顾淮安到扬州城之后所见到和所做的事。 顾淮安早就想好腹稿,说的话思路清晰且有条理,哪怕面对皇上的突然提问,也能够在思忖之后给出自己的答案。 “这次怕是要空出不少的职位来,恰好今年又是科举之年,可以从中选拔出一批人来。” 要是光论读书,江南的文人确实占了很大的优势。但是皇上想要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所选拔的官员定然不能和地方有太多的联系。 这又会产生一场博弈。 顾淮安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的见解。 中午他又被留下来,陪同皇上用膳。说完了那些公事,皇上就开始关心起他的生活来,问他在江南过得怎么样,又问他回来有没有见过安王。 “还没有去见父亲,休整了一夜之后,就直接来了宫里。” “他也很担心你,这段时间不停同朕提起你,这次你平安归来,他定然会极为高兴。” “他是我的父亲,自然会担心我。” 皇上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下垂了垂,“是啊。” 顾淮安是赶在宫门落锁之前才出宫。 连着几日奔波,应付完上午的述职后,又陪着皇上下了几个时辰的棋。饶是再好的精力,此刻他也有几分疲惫。 回到自己的屋子,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交给一边的徐嬷嬷之后,他就近在近旁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今日下午,王爷派人过来找你了,让过来的小厮去回话,说你在宫里还没回来。” 顾淮安不大想听到这些事,可有可无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他往周围看了看,“姜若呢?” “在芙蓉屋里,还有秋微,三个人很久没见,正在说话。”徐嬷嬷顿了顿,又问:“要不我现在去将她叫过来?” 徐嬷嬷的话刚说完,姜若就从外面走进来。 她今日身体已经大好,就将从扬州带回来的礼物给每个人送去。下午的时候,她又被芙蓉拉过去说了说扬州是什么样子的。 “身体已经好了?”顾淮安见她面色红润,没了昨日蔫哒哒的样子。 “感觉没什么不舒服的。” 他不自觉地伸手在圈椅的扶手上来回摩挲,感受着扶手上的花纹,声音当中藏着一丝自己没觉察出的紧绷,“早上的药喝了吗?” 其实没喝。 她这次生病见风就没,早上醒来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大好。她本身又是个讨厌苦味的,就将徐嬷嬷端过来的药偷偷倒了。 现在怕世子爷知道要说她,她便点点头,撒了一个小谎,“已经喝了。” 顾淮安没说话,沉默很久之后,“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努力,留言发红包庆祝一下,嘿嘿 感谢在2023-04-02 19:09:07~2023-04-02 23:5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081 ◎滚烫的热水就隔着一层薄透的瓷器◎ 姜若能察觉出世子爷心情很差, 看了一眼门口的地方,见到外面没有人,才问:“进宫受了斥责?” “怎么这么问?”顾淮安看向她。 “你若是心情不好的话, 就很少说话。” 顾淮安顿住,掀开眼帘, “真这么明显?” “有点。”姜若在他旁边坐下,伸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口,“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可能帮不到什么忙,但是能听你说话。要是一直闷在心里的话, 也不大好受。” 顾淮安伸手握住她的手, 眼帘低垂,半张脸就落在阴影里, 眸色沉沉看不见在想什么。 因为今日要进宫,他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用金冠束起,原本俊美的相貌就更显得贵气, 有种让人不敢窥视的肃杀。 姜若眉心跳了跳, 却没有将自己的手缩回,任由他把玩着。 女子的手本就偏纤细,白到像是刚被揭开盖子的牛乳,不过指尖确实极为健康的淡粉色。 他伸手一根一根手指捏过去,“最近一直在赶路,然后在宫里呆了一整日,有点累而已。有时候皇上只是随口问上那么一句,你却不能当成无所谓随意回答, 但凡是话说出口, 都是要过过脑子。” 这么一整日下来, 但凡不是个心跳好的, 都会被直接逼疯了。他心里琢磨着,太子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长,是不是就是被这种压抑的环境逼得移了心态。 姜若被他这句话吓到了,脸色泛白,“那皇上怎么说的?会不会拿江南的事情怪罪你。” 顾淮安见她真被吓到了,也没再继续逗她,“那倒是没有,留我在宫里这么久,也是为了表示对我这份差事办得满意。那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人就该掂量些,往上递弹劾我的折子时也该要想想。” 有人弹劾是避免不了的事。 世子爷拿到的账簿不仅涉及到扬州的官员,还有其他地方的。从下往上撸,最起码要去了三分之一的官员,这还是皇上手下留情不想引起过多的震动。 可底下的官员既然敢贪,在京城中都是有自己的人脉,给上面的孝敬更是不少。 这次往江南砍上一刀,就是砍在他们的钱袋子上,现在有现成的把柄不往上弹劾,只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好拿捏的。他们也害怕在皇上心中落了这个形象,让皇上毫无顾忌敢随时对他们动手。 与其说官员们有多恨着世子爷,不如说这是一场皇上和手下的官员关于权力的一场博弈。因此世子爷就被顶在了风口浪尖上,引来无数人的针对。 姜若觉得自己并不聪明,自己能想明白的事皇上和世子爷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她心疼起世子爷来,外面人只看到他现在拥有的权势和地位,羡慕他深受帝王信任,可背后承担的风险和压力又有几个人能看见。 顾淮安见她始终皱着一张脸,原本的那些疲惫全都一扫而空,忽然又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实际上算不了什么。 “正好最近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忙,趁着这个时间歇上一段时间也好。”他一早就料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倒是比她看开很多。 “做什么事情?”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顾淮安垂下眼帘,没准备多说什么。 姜若原本没有对世子爷的事情感兴趣,毕竟大多都是有关官场的,她怕自己不懂白白知道了之后还跟着瞎担心,就开始忙自己的事。 她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先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去探望孟玲。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凑巧,她一连去了两三次,孟玲的店铺都是关门的,根本都见不到人。 现在已经入夏,天气开始燥热起来,她还以为孟玲像往常一般去乡下自己做的小院子里避暑,只好将准备好的东西收起来,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给她。 而其余的时间,她则是要抽空给别人写信。 之前答应过施家姑娘,来了京城之后要同她们书信往来。 当然写信是远远不够的,总还是挑选适当的礼物随着信件一起送过去。给施家送了之后,定然是不能忘了姜眠和在郎溪的杜家,准备起来不麻烦但还是要花费一番功夫。 秋微和芙蓉都陪着她出去了几趟,但是她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姜若不好意思让她们一直陪着,便只带着墨竹出门。 最后一次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置办妥当,正要往回走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姜若!” 她回头往后看,就看见一位男子朝着她奔跑而来,走到她面前时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高兴道:“我远远看到一个人影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是韩宴之! 姜若和韩宴之其实没有多少交集,就是在调查青海案子上见过几次面,说过一两句话。她还以为韩宴之找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了一会他的下文。 “之前听说你失踪的事,我跟着去找了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韩宴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觉得挡着活人的面说她出意外不大好,补充道:“幸好你没事,我也放心了。” 姜若这次惊讶了,不敢相信,“你去找我?不是去找……世子爷吗?” 真不怪她惊讶。 她和世子爷掉入到江里时,有各方势力都在寻找,就连皇上也派出了禁卫军。但是她清楚得很,这些都是冲着世子爷去的。比起安王世子来,她这个丫鬟连个添头都不够。 韩宴之睨了她一眼,说得理所当然,“他们都在找顾淮安,就算看到你了,都未必肯带你回来,我当然要跟去看看。毕竟我们也是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 他穿着黛青色的官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微微仰起头,下颌完美到像是一笔勾勒而成,神情倨傲,不可一世。不过因为他的眼神过于干净,怎么看都像是一只高冷的大型犬。 姜若心中划过一丝感动,朝着他行了礼,“多谢了。” 这倒是让韩宴之措手不及起来,他将双臂放下,耳尖出现一团可疑的红色,别别扭扭道:“谢什么谢,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嘟囔两声之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看清楚姜若现在的装扮,他生长在富贵堆里,自然认出来姜若这一身的打扮都不便宜,又看向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目光顿住。 他迟疑着开口,“我还没问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这又是?” 这说来就话长了,姜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韩宴之提议道:“遇到也是缘分,我请你喝茶?” 姜若犹豫,还没来得及拒绝时,他往四周一眼,高兴道:“正好这里就有一家茶楼,巧了。” 这可不是巧了。 姜若不好推脱,就和韩宴之一起上了茶楼。 韩宴之要了二楼的房间,进去时候特意没有将房间门关上,就连窗户也是打开的,一低头就能看见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他率先在主位上坐下来,给姜若倒了一碗茶,开始说起姜若落水之后的事情。 “唐昆月应当是被摆了一手,被哄着参与到绑架的事情中,被推脱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六皇子只是借了侍卫。皇上发了很大的火,唐大人带兵去寻你们寻了三个月,回到朝中的时候虽然没被削官,但是现在在朝中也是个隐形人。” “更重要的是,你猜唐昆月嫁给了谁?” “唐姑娘嫁人了?”姜若吃惊,她一点都没有听说。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9节 “说嫁人也不对,应当是给六皇子做了妾室。”韩宴之有几分唏嘘,说了其中的关键来。 六皇子和唐昆月搅和在一起,还被人知道了。六皇子倒是想负责,说要娶唐昆月为妻。但是唐家不愿意,唐昆月一心等着表哥回来,用绝食抗议这件事情,逼得六皇子退让了。 可六皇子退让,不代表皇后不追究。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替六皇子细心筹划,六皇子妃的人选也是挑选许久才空到今日。 唐家式微,原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类,结果到头来还是六皇子被拒绝了。 她动了怒气,将六皇子的婚事定下来,又求了圣旨让六皇子纳了唐昆月。 这就是等同于打了唐家和安王府的脸。 “六皇子对她倒是挺好的,按着正妻的待遇陪她一起回门。不过坐了一会,唐家的人就让他们直接离开,现在两边关系闹得很僵。唐昆月日子其实也不好过,我曾经和她碰过一次面,见她瘦了很多。” 韩宴之像是想起什么,问:“她没有找过你们世子爷吗?” “好像没有,我不太清楚。”姜若想了想,说:“这段时间,世子爷也有点忙,早出晚归,没有听他提起过。” 韩宴之跟着点点头,想到什么说:“他是在给崔姑娘准备生辰礼吗?” “什么崔姑娘?”姜若愣住。 “你不知道?”韩宴之也惊讶,解释道:“圣上有替他赐婚的意思,看中了清源崔氏的姑娘。清源崔氏出了几任山长,桃李满天下,在朝中影响力很大。近年来朝廷逐渐稳定,崔家有意出仕,主家在开年时搬到京城,却因为在京城没有根底,暂时没有太大的动作。 我听太子说,圣上有意撮合两家。最近弹劾顾淮安的折子多,不止是御史台上奏,大学士也往上递折子,要求圣上严惩。安王虽然位高权重,可大多数关系都是在武将这边,文人那边就是个面子情,所以现在的风向几乎是一边倒。 要是两家真的联姻,也算是强强联手,对彼此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姜若沉默地听着他的话,滚烫的热水就隔着一层薄透的瓷器和她的指尖接触,等手指上传来阵阵痛意时,她才回过神来,神情不如之前自然。 过了好半天,她抿唇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她其实是不相信的,和世子爷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两个人之间就差窗户纸没有捅破。 这段时间回到王府,少了很多顾忌,因此那些事也比较频繁。她虽然没有想过更长远的以后,但是也不相信世子爷在同她做这些事的时,又毫无顾忌地去给另一个人准备生辰。 “因为还没有定下来,为了防止有意外的情况出现,也怕最后不成让两家成仇。” 韩宴之还是从太子这边知道这件事,肯定道:“不过我猜最后应该能成,听说皇上挺重视这件事情。” 重视到太子开始不喜。 太子在提起两家的亲事时,语气有些微妙,似乎是很不愿意看到这件事情的发生,语气重还有几分对顾淮安的忌惮。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安王世子真要是和崔家姑娘在一起,对我们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韩宴之还记得当时太子的神情,诧异之后很快平静下来,眸色深黑,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对我来说未必。” 韩宴之不明白,他隐隐约约觉得太子变了很多,做的事情都让他开始看不懂。可他又不明白,太子到底什么地方变了,只觉得他不像是记忆中那个什么事情都护在他们身前的兄长了。 这让他十分难受,换成往常,他都会直接打破砂锅问到底,将事情闹得明明白白。可他的兄长韩暘之的离开还是对韩家的打击太大,韩宴之不得不站出来开始接触政务,短短一年的时间也成长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超越哥哥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执念,可真当他开始学着去撑起韩家时,他没有一点想象中的高兴。 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改变了,一点儿都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今日见到姜若,他才找到那么,一点出来京城时热血沸腾的感觉。 透过那道敞开的门窗,街道下人行人往来,喧嚣嘈杂的声音恰好显示京城的繁华。 谁也不会猜到这繁华的背后酝酿着怎么样的风暴。 韩宴之没了一开始的笑意,眼里多了化不开的忧愁。他陪着姜若说了会儿话,最后在送人离开时,提醒了一句。 “回去告诉顾淮安,”他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稍稍退去的稚气的脸上多了些复杂,最后抿唇“就说和崔家的事恐怕有些变故,让他小心点。” 姜若很想拉住他的手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韩宴之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 —— 韩宴之想不清楚,在外面晃荡了一整日,天黑才慢慢吞吞往回走。 只是刚进门,他看着屋内还燃着的烛火目光顿了顿,又神色如常地往里走。 “站住!”韩大人坐在偏厅正位的圈椅上,原本紧闭的双眸倏得睁开,看向走进来的男子。见他穿着的不是官服而是常服,眉心蹙起,“又去什么地方野了?到现在才回来。” “碰到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聊了几句。” “又是那群狐朋狗友?”韩大人声音微微上扬,心中涌起无尽的怒火来,“你不好好当差,又和别人去鬼混什么?” 韩宴之一言不发,沉默的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随手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而这种行为在韩大人看来,无疑就是一种挑衅。他不由地对这个小儿子更加失望,也后悔当初没有多生几个导致现在无人能用的场面。 韩维盛:“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韩宴之将披风放在椅子上之后,就朝着屋内走。 韩维盛额头的青筋直跳,猛得拍着桌子站起来,“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韩宴之停下来。 “你!”韩维盛眼前一黑,他强压着怒火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就不说和你哥哥比,就是和旁人比,到你这个年纪也该收心好好当差了吧。” “韩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明白吗?你一直说我们偏心暘之,说我们从来不在意你。可是你自己看看你的样子,有哪一点能够让别人瞧得起?你就不能……” “今日是我轮休的日子。”韩宴之打断他的话,眉心皱在一起。 韩维盛惊讶,看向小儿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韩宴之眼神黯淡,又很快恢复到正常,“我是看见姜若了,和她说两句话。她是顾淮安身边的丫鬟,不是什么狐朋狗友见。” “顾淮安身边的丫鬟?” “嗯,她才从扬州回来,就是偶然看见她了。”韩宴之想要笑,又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面无表情地扯着嘴角,“可以了吗?还有什么要说的话?” 韩维盛咳嗽了两声,意识到自己冤枉了儿子。可这也不能全然怪他,毕竟韩宴之做的大多数事都不靠谱。 不过他还是缓和了声调交代: “你最近好好当差,太子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你便能升到统领。眼光放亮一点,若是宫里有什么动静的话往待家里递个消息。 下半年事情多,又是塔塔尔部落的皇子进京,又是秋闱开始。算算日子正是六皇子在礼部轮值的日子,圣上应当是属意让他来负责这件事。那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人,心中还不知道怎么想。 对了,让你盯紧安王世子怎么样了?可真的和崔氏女接触了?” “他同谁接触又有什么关系?”韩宴之不耐烦。 “崔氏一族在文臣中很有力量,安王在青海一战中虽然大获全胜,可却也落下病根。听说皇上想要将安王手里的兵权交给安王世子,真要是娶了崔氏女,安王世子手中的权力可就大了。” 韩维盛至今都没有琢磨明白皇上的意思。 文臣和武将来往很少,这倒不是说两派有什么仇恨,而是为了避嫌,防止权势过大惹来皇上的忌惮。就是那些世家也不敢轻易和武将联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这条船彻底弄翻。 可安王府同崔氏的联姻是皇上主动提起,安王府的权势是不是太过大了?就算现在的皇上能容忍,那下一任帝王呢?这到底是送给安王府一道保命符,还是催命符? 这中间的变数太多了。 他捏了捏发酸的鼻梁,忍不住埋怨:“江南那些世家真是废物。” 居然还让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顾淮安永远留在江南,才是最好的结果。 韩宴之也听懂了父亲话中未尽的意思,却不明白,顾淮安回来难道不是极好的事?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切都开始变了,他们这边的人开始提防顾淮安,开始将顾淮安视作威胁。 明明他们是一边的人,不是吗? 第82章 082 ◎你是在吃醋吗◎ 姜若从韩宴之这边得到消息之后, 其实没多当成是一回事。 回去时候,她正好遇见从外面回来的长乐,便向长乐打听世子爷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世子爷……我也不清楚, 好像……”长乐性子老实,不擅长说谎, 好像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他干脆闭上嘴巴,“我不知道。” 长乐在撒谎。 她心里直接打了个突突,“我就是想问问,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用不用给他准备晚膳。” “不用了, 世子爷最近很忙。”长乐回答完之后,仿佛后面追着一条恶狗, 立即转身往倒座房跑。 姜若看着他的背影在眼前消息,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忍不住回想起韩宴之对自己说过的话。 “圣上有意撮合两家。” “要是两家真的联姻, 也算是强强联手, 对彼此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世子爷也是这样想的吗? 快六月了,天气无比燥热。就是从垂花门到院门口这么短短的距离,她都走出了一身的汗。被风这么一吹,反倒是让人打了个冷颤。 她开始心慌,扶着柱子才在芜廊下的长椅上坐下来,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 想到后来,她忍不住问自己一个问题。 倘若世子爷真的成亲的话,她还想留在王府吗?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一年之前, 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别说是世子爷娶夫人进门, 就是夫人进门之后有了孩子, 她都可以帮忙照顾夫人。毕竟她原本就没有太多的选择, 在夫人的逼迫之下,留在听松院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可现在,她不确定自己真的愿意留下来吗?愿意看着世子爷同另一位陌生的女子同进同出,看着他替旁人挽发描眉,看着他同其他人在夜里缠绵。 心上就像是突然多了一根针,她每想到一分,那根针就往最柔软的地方锥进几分。那种疼痛并不怎么尖锐,甚至说不上有多疼,可偏偏就生在让人无法忽略的位置,让人不得忽视分毫。 她抬头看向芜廊外。 庭院中景色秀美,种植了不少绿植,庭院前还有一方由嶙峋怪石堆砌而成的假山,有清澈的流水不断从假山顶端飞泻而出。 水雾弥散,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彩光来,直叫第一次进来的人惊叹。 可是再秀美的景色见多了也觉得稀疏平常,就像是外面的天空再过广阔,站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能看见的也只有四四方方的天。 从前,她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点。因为因为和世子爷在一起,她在这四四方方的场所找到了归属感,哪怕是再琐碎的日子都能找到一丝乐趣。 这个认知让她突然难受地喘不过气来,她抬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 这是喜欢吗?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喜欢世子爷。 顾淮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外面发呆的女子。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0节 “怎么没进去,不热吗?”他眉心蹙起,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却感觉到手下有一个硬块。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才看清楚,女子的手上不知何时起了铜钱大小的硬块。应当是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不小心被虫子咬了一口。 “怎么被虫子咬了也不知道?驱虫的香囊呢?也没有戴?”他自然而然伸手摸上她的腰间,没找到驱虫的香囊,便直接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屋里有常用的膏药,就是防止发生意外被咬伤的事件。 顾淮安点了屋里的灯,在架子上干净的帕子浸湿之后,替她将被咬的地方擦拭干净。 也是这时候,借着烛光他才突然注意到,姜若的脸色极差。 白煞煞的脸,被汗湿的发丝粘在脸颊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也看不见一点活泛之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顾淮安替她将手擦干净之后,又将盛放着膏药的盒子拿起来,用指腹沾了点药膏之后,往红肿的地方抹了上去。 他比自己高出很多,抹药的时候不得不低下头。烛光都落在他锋利冷峻的眉眼上,下半张脸都沉浸在阴影当中,只能看见唇微微抿起,似乎是不悦。 可与情绪相反的是,他的动作十分温柔。 姜若能明显感觉到隔着一层清凉黏腻的药膏,他的指腹在手背红肿处游走的感觉,痒痒的。 在这个闷热的夜晚,感觉会被无限放大,药膏清凉的气味往脑子里直窜。 她怔愣地看向面前的人,又恍然清醒过来,抽回自己的手。 抽动手的频率过大,顾淮安看了一眼空空的手心,凤眼微敛,唇抿得很深,“嗯?” 音调上扬,是询问的语气。 姜若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繁杂的情绪,第一反应是选择逃避,将药膏拿过来之后放在桌面上,“我自己来吧。” 手背上的药都已经涂好了,她象征性地搽了两下,便将盒子盖上。 圆滚滚的盒子就握在手心,都快要攥出汗来,手背上青筋浮现。 她低垂着头,分辨不出情绪,“今日我去街上,遇上了韩家的二公子韩宴之。他叫我转告你,你和崔家姑娘的婚事可能会有变动,有人不想你们成亲。” “哪个崔家?” 姜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小声道:“清源崔氏的主家。” 顾淮安略略沉思,才从记忆中找出这么个人来。 前几日宫中宴会,三皇子的生母冯贵妃寻他去问问关于三皇子的近况,三皇子妃傅珠宜也在场。 他简单说了下三皇子的近况之后就走了,没想到傅珠宜也跟了过来。傅珠宜是尚书房傅大学士的孙女,同他们自小认识。不过因为她性子过于冷淡,两个人没什么来往。 所以对着跟上来的傅珠宜,他也很是惊讶。 傅珠宜面上没什么表情,直接了当问:“母妃不在,世子可否同我透个底,三皇子真安然无恙?” 她连语气都是冷淡的,若是三皇子在场,两个人只怕都要吵起来。按照三皇子的性子指不定还要呛上一句,“你是不是就盼着做寡妇。” “安然无恙,等解决完扬州的事情就能够回来。” 傅珠宜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世子能和我说说,你们在扬州的事情吗?” 他其实有点意外这么问,三皇子从小就喜欢傅珠宜,可傅珠宜嫁给三皇子时并不是十分情愿。两个人成亲之后,也多是三皇子追在傅珠宜的身后跑,掏心掏肺什么都愿意给,可傅珠宜却很少给三皇子什么好脸色。 谁知道傅珠宜会主动关心起三皇子在扬州的生活。 要是三皇子听到傅珠宜过问他的消息,定然要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得意洋洋和所有人说傅珠宜也会关心人了。 顾淮安扫了一眼她不自然的神色,没有戳穿,挑着能说的说了,在御花园耽误了些时辰,回去时眼睁睁瞧着一个姑娘在自己面前崴了脚,好像正是崔姑娘。 除此之外,他应当同这位崔姑娘什么关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多了个未婚妻出来。 “没有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否决。 “可是他说你这段时日都在准备崔姑娘的生辰礼。”姜若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在意。 可是轻颤着的声线还是泄露了情绪。 她抿唇,眼眸湿润,“最近你没有差事,却早出晚归,也有很多时间去准备,不是吗?” 顾淮安瞬间明白姜若的反常在哪里。 莫须有的事情冤枉到身上,他好气又好笑。可眸光在触及到始终低着头的姜若时,一种陌生的酸涩感往鼻腔里钻入 。 她本就偏瘦,这段时间天气热,她吃得比往常更少。单薄的衣服就贴在肩膀上,柔弱到像是正在经受风雨侵袭的花朵,似乎一阵风就能够将她整个吹倒。 可她的脊背始终挺直,不肯弯曲下去,就是等他的一个回答。 可她不用等待啊。 他手把手去教姜若读书,开拓她的眼界,甚至带着她从接触最简单的政务开始了解朝中的关系,将她从当初畏怯养到现在处事镇定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她能够理直气壮站在自己身边,不用畏惧任何的眼光。 所以他一直以为,姜若明白她对于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以为她会有足够的底气去询问他他前因后果,去理直气壮要求他解释清楚,甚至可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生气他为什么会和这类消息沾边。 这是她在他这里独一无二的权利,是他所有的偏爱和唯一的选择。 可是她没有,甚至连询问都是小心翼翼。 他教了姜若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对她坚定地表达过自己的选择,让她到现在仍旧患得患失。 甚至他开始想,要是在上次姜若问起是否喜欢她的时候,不顾及那么多,直接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她现在是不是会更有底气一点。 他忍住那种酸涩,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将她手中的药盒拿走,语气尽量平淡问了一句,“你这是在吃醋吗?” 第83章 083 ◎所以,姜若,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姜若猛然抬头, 盯着面前的男子。 回到京城之后,顾淮安的穿着不能再像扬州那般随意,要彰显出自己的身份来。这倒不是说他有意炫耀什么, 而是在皇城根下,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安王府的脸面。 今日他穿了一身苍青色直缀常服, 面料用的是月光锦,看着低调却素有一寸月锦一寸金的美称。寻常人家可以用来压箱底的面料就被他日常穿在身上,本就俊美无俦的脸就多加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矜贵,仿佛原本就是住在云端上的人。 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俯身时烛火的光芒全都落在宽阔的肩膀边缘, 整张脸沉溺在阴影当中,眼眸深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视线相撞,姜若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而在她低头的瞬间,修长的手指就攥住她的下颌, 强迫她重新抬起头来。 顾淮安又认真问了一遍, “你这是才吃醋吗?” 因为药盒被拿走,她的手心被舒展开。而此时,她用力抓紧桌子上的扶手,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 类似于她第一次进入听松院,在男人的注视下颤颤巍巍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时的感觉,羞耻又窘迫。仿佛只要点头应了一声,那点隐秘的心思就会暴露在人前, “我……我不知道。” 她偏过头去, 又被人捏着下颌扳回去, 强迫对上男人的视线。 顾淮安感受着的指尖下细腻的触感, 补充说:“那你可以现在开始想。” 他目光灼灼地望下来, 巨大的体型差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姜若抿唇,心中生出烦躁的情绪。明明先要解释的人是他,他为什么又能够这么理直气壮问她是不是吃醋? 还没有等完全过脑子,她便反问道:“这个答案重要吗?你不都是要准备同崔家姑娘成亲,问我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哭闹,应该守好自己的一颗心,好好同世子爷说。倘若他真的要和崔家姑娘成亲,就给她最后一点体面,放她出安王府,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今日的天格外沉闷,空气都往上躲凉,被剩下的稀薄空气都带着火星,撩动人的情绪。 那双好看的杏眼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破碎的晶莹压着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万千的话到了最后,都化成了无奈,她甚至连责怪世子爷的立场都没有。要责怪什么呢,责怪他救了她的命,责怪他手把手教她成长,还是责怪那些夜里就是纠缠都是让人面红耳赤的? 说到底,世子爷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是她不该先动心动情。 只是,她努力笑着说: “世子爷,你不该对奴婢这么好的,好到有时候会让奴婢觉得,你会娶我。” 她笑不出来,干脆就不笑了,细白的指尖攥着衣服的下摆,认真说:“奴婢一开始进听松院,只想要好好活着,哪怕是以色侍人奴婢也认了。说实在的,要是那时候你要成亲,奴婢定然是高兴,侍候女主子有时候要比侍候男主子轻松很多。 但是现在,听说你要成亲的消息,奴婢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嫉妒那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崔姑娘。明明是奴婢先跟着你的,明明这几日我们还在规划日后的生活,怎么你就突然要娶崔姑娘?” “没有要娶崔姑娘。”顾淮安得否认,低下头一手撑在椅背上,在两人之间隔出一方空间来。他敲了敲椅背,节奏声中,语气严肃,“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有着最好看的眉眼,突出的眉弓之下,眼窝深陷,眼尾上挑,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深情的错觉。 让人忍不住仰望,忍不住追逐,却清清冷冷始终触碰不到。 姜若变了很多,从一开始的畏惧到后来的喜欢,唯一没变的可能就是那一分清醒。 “就算没有崔姑娘,也会有李姑娘,赵姑娘之类的,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会,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吐出一口气,“我到底算是什么身份呢?” 顾淮安诧异,却没有打断她的话,眼眸深黑。 在今日意识到自己对世子爷的感情远远超过自己预计时,她反而不能含混着过日子。哪怕知道被世子爷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定义为主仆,那些自以为是的幻想会彻底破灭,她还是鼓起勇气问出来。 “世子爷,我没有你聪明,若不是明明白白和我说清楚,我真的不会明白。”她攥紧了手心,装作平静的样子道:“你也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和我挑明了,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出安王府。我现在会书文,会女工,就算自己一个人生活也能过得很好。” “我不想一直活在猜测当中,不想患得患失,更不想因为嫉妒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若是你不喜欢……也告诉我好不好?” 说到后来,她也有些哽咽,眼泪顺着眼尾没入到发梢里。可她却丝毫不觉得难过,反而在挑明之后心头陡然一轻,平静地不像话。 顾淮安难得觉得紧张,低低咳嗽了两声,“没有不喜欢。” 姜若没有说话,被眼泪润湿的睫毛一簇一簇的,轻轻颤抖着。 “原本我是打算过几日再同你说这件事,但我想提前说也不错。”他伸出手,替她将眼泪擦掉,“我喜欢你。” 那四个字姜若都认识,可现在组合在一起,她却突然听 不懂意思。 世界在此刻突然安静下来,耳边发出巨大的鸣响,她除了陡然加快的心跳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什么?”她问,手心攥得死紧,全身紧绷不敢有其他动作。 “我喜欢你。”男人突然俯下身体。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1节 姜若眼睁睁看着男人深邃的五官在面前无限放大,清冽的雪松香带着热度灌入下来。她能感觉到唇瓣就擦着自己的耳边,热气喷洒进耳蜗里。 “我说,”顾淮安在这里略略停顿了会,突然低声笑了出来,笑声沉沉,咬着字说:“顾淮安喜欢姜若。” 她不敢置信地偏过头,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的眼睛极为好看,此刻微微眯着,潋滟着温柔,是她之前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姜若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顾淮安视线往旁边偏移,脸上出现了可疑的薄红。他清了清嗓子,解释说:“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崔姑娘,赵姑娘或者是李姑娘,我想要娶的人始终只有你。”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慎重,几乎是一字一顿许下自己的誓言,神情虔诚而又笃定,“之前是,往后也是如此,不会有任何改变。” 空气中那些原本就燥热的因子被点燃,炸出片片灿烂到极致的烟花。 姜若那一口气松了,眼泪便控制不住,开始觉得委屈,话音里都带着一丝哭腔,“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去猜测呢? 顾淮安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连忙给她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最后干脆将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女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很快那块衣服便被浸透,凉凉的,贴在身上让人难受得紧。 他心也跟着难受,一只手轻拍着女子的肩膀,解释。“我之前问过三皇子,也问过聂玉怀,他们说和自己的夫人成亲之前,都准备了很久才开始道明心意。我不想日后你出席宴会,同旁人来往时只能听到其他人风花雪月的故事,所以也准备了个生日宴。” “这不是替崔家姑娘准备的,而是替你庆祝你原本的生辰。”顾淮安倒是不遗憾将这件事情提前说出来,原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若高兴。 姜若愣住,“我不在意这些。” “可是我在意,”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是眉心、鼻尖,唇珠隔着很短的距离,一点儿气浪都会让唇瓣摩擦。 “我想和你过的不是一天、一个月、一年,而是往后余生所有激烈或是平淡的琐碎生活。所以,我更想让你感觉我的诚意,也是让旁人知道我对你的重视。” “所以,姜若,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所有的感情,只有两情相悦才更为长久,他想要她也是情愿的。 夏日树木繁盛,深深浅浅的绿色相互重叠交错,在温柔的晚风中发出簌簌声响,又让声响伴着晚风来到屋内。 那些燥热、困顿又不安的情绪被晚风吹散,剩下的便是长久的心动。 姜若定定看向面前的人。 散落的发丝被风吹起,给原本清俊矜贵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不羁,褪去全身的清冷感,堕落到凡尘成为她触手可及的月亮。 姜若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见一个完整的她,仿佛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万千心动随风而起,她已经能够听见自己的答案。 她的眼泪又往下掉,变得感性起来,突然问了一句话。 “我要是愿意的话,你准备的生辰惊喜还会继续准备下去吗?” 顾淮安哑然失笑,“自然会,往后的每个生辰,我都陪你一起过。” 这句话刚刚说完,姜若就没有再多想,倏得扑上去紧紧抱着面前的人。 顾淮安愣住之后,又如同往常那般回抱住她,无声地笑了。 哪怕知道他们有再多再多不可能,可是她还是想要不计代价、不想后果地努力一次。 所以,她说:“好。” 第84章 084 ◎要不要进宫?◎ 姜若后来和世子爷谈论到韩宴之为什么会让她的传递消息的事, “我能感觉出来,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像是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才是她不理解的地方。 顾淮安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推断说:“他应当是听太子说的。” “太子?” “太子这几年一直跟着皇帝学着处理政务,应当是听皇上说过几次的崔家。崔家名声虽然显赫, 但是离开的京城太久,早就没什么根基,在势力盘根交错的京城也施展不出自身的能力。 皇上若是想要扶持崔家,最快的方式就是促进崔家和京城的高门大户联姻。安王府是纯臣, 只依靠皇上,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太子应该是看出这点。” “可你不是和太子的关系很好?那为什么韩宴之说他想要阻拦这门亲事?”姜若不明白。 屋子外面, 乌云堆积,翻涌崩腾着要冲破天空束缚,张开深不见底的嘴叫嚣着要将地面的一切吞没。 空气潮湿闷热, 不远处冰鉴往外冒着丝丝寒气, 铜壁外侧往外冒着一连串的白色水珠,给这闷热的屋子带来凉意。 顾淮安喝了一口冷茶,心中的郁气没有消散多少,垂下眼帘。 “六皇子已经去了礼部,不少人已经投靠过去,现在朝中纠集了一批支持六皇子的队伍。更何况后宫中还有一位皇后帮忙,对于太子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再加上三皇子虽然在扬州得罪了一大批人,可谁手里的政绩确实实打实的, 那个位置未必不能争一争。我在扬州同三皇子走走比较近, 他可能是担心我会临阵倒戈最后帮三皇子, 便不想我同有背景的人家联姻。” 其实不止如此, 太子这些年也要经营属于自己的势力,也需要大笔的银钱。这些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江南查出来的一众官员中,有两位恰好是太子的心腹之臣,太子对他不满是极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你们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怀疑来?”姜若疑惑丛生。 她被送进听松院之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都听说过世子爷同太子交情甚笃。哪怕世子爷双腿残疾,连唐家人都有所忌讳不敢来往,太子却时常来探望。青海贪腐案子,太子也是立即想到让世子爷前来协助。” 等最大的水珠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流落下来时,砖面上已经积起一小滩水渍。 顾淮安微微偏过头转开视线,缓慢开口,“你记得之前同你说过吗,我身边有个小厮,跟了我多年却在逃命我返回去救他的时候,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 我从儋州回来,便让人查了,却查不出一点东西来。跟着我十几年的小厮就仿佛是凭空来到我身边,底子干净到完美,没有一点可以让人怀疑的地方。” 压抑的背景当中,他冷眉锋利,眼尾下垂,眸色与外面的天一般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墨色,情绪复杂。 乌云轰隆隆作响,劈天白刃竖直劈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而在他那一瞬的光亮中,他忽而勾起嘴角,整个人如同一柄在冰窖里埋藏许久的古朴长刀,沉默当中带着足以让人毙命的锋利。 “可抹去痕迹的人应当没想到,这小厮是我年少时在太子的建议下买回来的。” 那一刀刚好茶在离他心脏一指的位置,再稍微偏一点点,他就要交代在儋州。那瞬间的疑惑、愤怒和惊诧涌入到脑海中,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反杀掉侍卫又从追杀中逃脱。 可因为失血太多,他直接昏迷过去,被赶到的侍卫连夜送往京城。进府时,他满身血污,已没有原本的样子,九死一生捡了一条命,又活了过来。 他随后去调查那名小厮,得到的消息和他的父亲一起到来。 顾时维身上带着一身煞气,横刀立马坐在床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为什么?” 同样是一个晦暗不明的雨天,光影沉沉中,顾时维的脸庞格外冷硬,给出了四个字,“没有必要。” 父子两视线在空中相撞,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问了一句,“倘若我一定要追究到底呢?” “谁会能容忍刀剑伤自己的手?” “父亲也是如此吗?” 顾时维常年征战,风餐露宿之下要比京城中那些养尊处优的文臣更加沧桑,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沉稳、锐利,如同草原上卧睡的雄狮。 他看向因为致命伤至今不能起身的年轻男子,最后缓慢点了点头,“是。” 顾淮安已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心境,最后撤回了所有调查的人手。 可饶是这样,在朝中传出他要入兵部的消息之后,他身边多了五花八门的暗杀。甚至因为刺杀的次数太多,他都生不出去调查谁是幕后凶手的心思。 他那时候太过年轻也太过骄傲,儋州的政绩足够他在仕途上飞摇直上,已经可以预见日后成为朝堂上中流砥柱的场面,按照所有人设想的那样位极权臣。 可最后却他却发现那些所谓的期盼和看重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他都是活在别人编织的美梦当中,成为一柄替太子扫平障碍的刀剑。甚至当初去儋州,也是因为太子成婚在即,要去六部轮值,他被丢出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算准了,恨不得敲断骨头将骨髓挖出来吸干。 “当初我之所以替稽山挡住那一下,除了有照拂唐家,也是真的累了。”顾淮安缓缓说,晦涩不明的光线中,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在当时,他已经替身边的人安排好后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夏季的雨来得又猛又急,豆大的雨水打在窗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声细密嘈杂,同安静的室内形成了两个极端。 姜若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面色变得惨白,显然是被吓住了。 可在那个瞬间,她猛然将身边的男人一把抱住,笨拙地拍拍他的背部,如同他每一次安抚她一般,企图用这种方式给他一点点慰藉。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种方法安慰。 怀中的女子很轻,因为骨架小,看起来单薄抱在怀里却是软软糯糯的一团,连拍打都没什么力道,反而像是一根羽毛在心间最软的地方不停搔动。 酥酥痒痒的,连带着胸膛震动的幅度都在变大。 顾淮安没说的是,在姜若到来之前,他换上了失眠症,药石罔效。 长期困顿之下,他的情绪开始变得糟糕,整个人都像是分裂成两个人一般。一个困顿挣扎、喜怒不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坐在轮椅上迎接所有人或嘲讽、或打探的目光。另一个则是游离在所有事情之外,冷眼瞧着那个“他”做着困兽之斗。 姜若的到来是个意外,他太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便生了一点心思逗弄,无外乎就是再养一条可能会咬人的猫猫狗狗。 真正对她起兴趣是在知道她身世之后,他问起时,她放在磨墨的手,笑着和他说她进安王府学了本事,日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并且能活得很好。 她胆小,怯懦、被芙蓉欺负都会忍气吞声,柔柔弱弱没有一点伤害力,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类人。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坚韧、勇敢,有种身处泥泞中依然努力往上攀爬的旺盛生命力。 她的到来就像是深渊巨谷的巉隙突然投下的一缕阳光,对于黑暗中的人来说拥有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都歇了拉着人同归于尽的心思,幻想起日后的生活。 “后面我也不想参与这些事,江南的事结束之后,就安心过我们的富贵日子。” 日子就日子,倒是不必加上“富贵”两个字。 这么一句玩笑话冲破了之前沉闷的氛围,姜若知道他不想再提及皇宫里的事了,顺着他的话说:“那我们就好好经营,免得老了窘迫。” “那倒不至于,府里的家底还是有的,足够挥霍一辈子。至于下一辈,让他们自己争取去。”顾淮安顺手勾起一缕她的头发。 乌黑的发丝缠绕在的修长的指尖,触感更像是缎子一般丝滑,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中,多了点别样的味道。 他蜷缩着手指,顺着发丝在手中缠绕的那个圈一顺到底,指尖还残存着几分香气。那香气一丝一缕,没有调香的沉闷,更像是瓜果堆放在一起时产生的清香。 “换了洗发的香膏?” 姜若茫然,偏头往自己的肩膀上嗅了嗅,“没有啊,还是以前用的。” “是吗?”顾淮安也凑了上去。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2节 因为坐姿的原因,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极近,他忽然往前靠过来时,原本挺拔的肩背弯曲,腿也往上靠了靠。 今日姜若原本就不准备出门,穿的是轻薄的汗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白皙单薄的肩膀。 他的突然靠近,导致灼人的呼吸毫无遮蔽地打在细腻的肌肤上,有一小部分沿着锁骨处的曲线打转,另一部分往下,吹入山峰当中。 姜若不自在地往后让了让,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下意识夹住男人的腰间。 这就导致一丁点儿变化都在薄透的衣衫之下,格外明显。 轻微的摩擦都能在湿热的天气里激起无数火花,在昏天暗地的暴风雨里,一直荒唐。 —— 姜若对世子爷准备的东西,十分期待。但是男人在这方面口风十分紧,丝毫没有要透露的意思。 不过她问的次数多了,身边的人也能瞧见一点端倪,知道世子爷要为她准备生辰的事。 徐嬷嬷要是能稳得住,对她的态度比以往要恭敬些,却从来没有问过什么。 芙蓉哪怕是被徐嬷嬷交代过不允许在姜若面前太过口无遮拦,仍旧没忍住找姜若私底下说:“放在一年之前,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能和世子爷在一起。” 这话姜若都不知道怎么接,笑了笑装傻。 芙蓉也没有要让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往下说。 “不过这样也好不过,世子爷身上还能看到一点人气。” 她指了指自己,“我从小就是在听松院长大,世子爷没有出事之前,我没像现在这样怕他。因为那时候,他宽和又好说话,不是大事根本不计较,由着我们做自己的事。但是他从儋州回来之后是真的吓人,他在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是点着脚尖走路。” “有这么夸张吗?” “怎么没有。”芙蓉嘟哝着,“那段时间事情可多着呢,要不然你应该也不可能到这边来。当时我见到你们就生气,觉得所有来听松院的人都没有安什么好心。也是世子爷大发仁慈,陆茵过来想说走,就直接放她走。还有那个叫秋什么的,都被抓到偷书房的东西,世子爷居然也准备将她放出去了。” “啊?”姜若真真实实惊讶了,“你说陆茵和秋微都被放出府了?” 她记得这两个人,当初是同她一起被送到听松院,又在来听松院之后不久,秋微就直接没了,陆茵随后也消失在府中,再也听不见她的一点消息。 她一直以为是世子爷下的手,后面才会下定决心,主动去引诱世子爷。 芙蓉也惊讶她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世子爷不想同女子计较,才那么敢的。” 姜若:“……”那倒真不是。 “我一直都说世子爷人好啊。”芙蓉理所应当道,“他是再慈善不过的人。 姜若也没想到世子爷能这般容人,不禁开始想,若是在一开始她就找世子爷道明了原委,说不准就没有后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 不过是好还是坏,也没人能说得清。 芙蓉很快又转移了话题。“我年纪4也到了,姑奶奶也在替我相看人家。原本我打算就这么闭着眼睛找个人,过日子啊,和谁不是一起过?但是我瞧见你这样,又不想随便了。” 她托着自己圆圆的脸,心直口快道:“世子爷不缺人,为了你都愿意花费心思去盘算。姑奶奶替我想看的那几个人,八字都还有没有一撇,就开始打听姑奶奶要给我多少陪嫁。” 姜若知道她的事情,“长喜对你不好吗?” “别提这个。”芙蓉俏生生的脸黑了,接连呸呸呸几声,“他从小就同我不对付,现在又不知道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要赶上来作弄我。他后院里和那么多小丫鬟要好,说不准就有几个情妹妹,我可不敢要他。” “姜若,你真命好,真的。”芙蓉突然转过头来说,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却没有其他的情绪。 姜若也不否认,笑着说:“我也觉得我运气还可以。” “你还就直接承认了!”芙蓉不敢相信,夸张地一把抱住面前的人,“那你让我蹭一蹭,说不准我什么时候运气也好了。” “那是要给银子的。” “最近我都给你开了多少小灶,还不值得吗!”芙蓉捏了捏她的胳膊,“怎么旁人都苦夏,可我瞧着你最近像是胖了一点?” “最近胃口是好了。”姜若也没有在意,“可能因为你厨艺精进了。” 其实是在扬州太忙了,在抵御瘟疫的那段时间食物匮乏。就是三皇子偶尔弄来什么好东西,又因为太忙,所有人吃到嘴里都没滋没味的。回到京城之后,别说芙蓉的手艺出众,就算是给她一些普通饭菜她都能吃得有滋有味。 其实也不止是芙蓉,顾淮安也发现她这段时间身份丰腴了些,气色更加好,眉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慵懒与风情,整个人就像是在清晨中刚刚绽放的栀子花。 不过最后得了便宜的人也是他。 很快就到了姜若生辰这天。 顾淮安醒来,就蹑手蹑脚起身,将架子上昨日准备好的衣服换上。 穿戴整齐之后,他才转身去看仍旧在熟睡当中的姜若。昨夜闹得晚,将近天亮时,她软声软气地哀求将好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就想着能够快点儿结束。 可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床榻上的自己全身都泛着绯色,汗湿的长发随着身体的摆动一坠一坠的时,整个人纯魅惑到像是话本里下凡尘的妖精。 她那时候喘息的哀求声,听起来就更不像是哀求,而是乱人心神的毒药。 顾淮安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即又转身离开,去提前准备好的庄子里。 他为这次的生日宴会准备了很长时间,将自己在京郊的一处别庄全部翻新一遍,又重新布置了一下湖景。湖边的不知道木质围栏上全都绑着精致的缎带,缎带上坠着各色精致的花灯和铃铛。 然后等入夜之后,这些花灯就会被一起点上。看看在暗夜之中。烛光点点,微风浮动间,挂着的铃铛作响,如同从远方传来的天籁之音。 顾淮安这段时间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将时间和心思都花在这上面。 他以前还笑话过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为了讨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的关心,做过各种各样的旁人看起来无聊又浪费精力的事。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像是那些愣头青一般,做着最笨拙的事情,只希望那个人会高兴。 可能所谓的喜欢就是,愿意为你浪费时间、花费精力。 他今日心情难得不错,问身边的长喜,“你说,她会高兴吗?” “姜姑娘肯定会高兴,更高兴的是准备的人是您。”长喜十分会说话。 心里则在想,就算是个男的今日站在这里,也会不顾世俗的偏见而心动。 今日这番布置,先不说花费多少,搭进去的人情可不小。 其他的不说,现在站在湖边没有丝毫夏日的燥热,全是因为湖里都投了冰块。去年冬天不算冷。京城当中的地窖藏冰量也少,这还是托聂世子弄来了一批。 再说这湖边的布置,花灯和缎带都挺好找的,各个铺子里面都有存货。铃铛虽然是不起眼的东西,但是因为要的多,又要求所有的铃铛是一样的式样,找了几家首饰铺都没有,还是拿银子请了一批匠人赶工出来的。 他心里酸酸的,不知不觉当中话就冒出口,“我要是姜姑娘就好了。” 这叫是什么话? “滚去前面。”顾淮安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眼尾上扬,意气风发,仿佛又是那个年少时同人纵马围猎的少年。 爱情啊,爱情,也不来眷顾眷顾他。 “我去看看,姜姑娘他们什么时候来。”长喜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一溜烟就往前面跑去了。 随着月亮慢慢升起,时间也一点一滴地跟着过去,可姜若还没有过来。 原本的悸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焦躁,顾淮安垂眸,吩咐身边的人,“沿路去看看,是不是被什么事情挡住了?” 身边的侍卫领命下去。 足足半个时辰,前去打探的侍卫搀扶着浑身是血的信和回来了。 信和往地上一跪,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双目赤红,“世子爷,属下无能,姜姑娘被一群人给劫走了。” “什么叫被劫走了?”顾淮安侧过身去,眼神冰冷锋利,像是一把由深山中破口而出的利刃,忍着心里那股慌乱的情绪问:“你仔细说。” “属下接到姜姑娘,往京郊方向走。在经过武霞坡时中了埋伏。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直接奔着姜姑娘而来。我们的人手不够,便让人劫走。不过属下同他们交手时,发现一行人训练有素,进退都十分迅速,行动方式像极了……” 信和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住,头上渗出的血不断往下流,烛火之下十分恐怖,“宫里的人。” 信和原本是皇上的培养的暗卫,后来才被指派给顾淮安,最是清楚那群人的行事作风。他说像极了,那便是九成九的可能。 可皇上为什么要带走姜若?按照常理来说,他应当都不知道姜若是谁。 江南后续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皇上这段时间不断召集大臣进宫商讨,所以他才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借这次生日宴将自己同姜若之间的关系透露出去,日后两个人成亲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所以是谁把姜若的事告诉皇上? 对于那位帝王,顾淮安太过了解,正因为了解才开始心慌,姜若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他阴沉着一张脸,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那股惊惧和怒气几乎都快要化为实质的黑气萦绕在周围,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陷入沉寂当中,长喜咽了咽唾沫,“世子爷,要不要进宫?”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燃放起大片大片的烟花,绚烂多彩的颜色在占据漆黑的天空之后,又摇碎在湖面微微漾起的水纹里。 烟火之下,他面容肃杀,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笑意。 “不,去找杜望津。” 第85章 085 ◎我是有了孩子?◎ 姜若醒来的时候, 第一眼就看见赤红帷帐上的洒金花纹,脑子懵了很长时间一会,这才想起来她是在去京郊的路上被劫走了。 这是在什么地方? 她疑惑地想,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就在用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腹部传来阵阵痛意, 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停地下坠。 这和来月事前的疼痛完全不一样,至于是什么,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腰部就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 很好地托住她的腰部, 带着她坐了起来。 姜若往旁边看去,就看见一名婢女低眉顺首地虚虚坐在旁边, 眉眼精致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就像是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 她的视线从婢女的身上又滑到旁边的精致的陈设上去,心逐渐沉下去, “这是什么地方?” “回姜姑娘的话, 这是锦绣宫。” 姜若心里一惊,“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奴婢不知。”那名宫女轻轻摇了摇头。 此后,无论姜若继续问点什么,宫女都会轻轻摇头说出四个字“奴婢不知”,后来她干脆将嘴巴闭上,自己想都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是在宫里,那么将她带来的人只有上面那一位。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够入皇上的眼,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上知道世子爷的动静, 想要阻止他们在一起。 可她不明白,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而是要将她掳到宫里?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她一直等着有人来审问, 想要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局面,可她先等来的却是太医院的院首。 太医院院首陆鸿铭坐上这个位置,显然是有几分本事的。现在他年事已高,在太医院挂着闲职,很少出诊,就等着过两年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 也正是因为她出面,姜若肚子里的孩子才勉强保住了。 姜若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时,在陆太医要她好好修养以免动了胎气时,她的耳旁一懵,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我是有了孩子?”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3节 “月份是浅了些,但老朽把脉这么多年,这点东西还是能看得出来。”陆太医活到古稀之年,早就修炼成人精,态度十分和善。 “先前惊惧之下动了胎气,接下来的时日切莫多思多想,安安心心养着才对身体好。免得十月分娩,自己吃苦头。” 陆太医絮絮叨叨的话她已听不大清,视线不自觉地下移,落到了搭着一层细棉被的小腹上。她很难想象,这个十分平坦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枚小小的种子,日后会成为她和顾淮安的孩子。 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难以言喻,换成是任何时候她都十分高兴,可现在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现在局面都不明朗,尚且还不明白皇上对她是什么态度,这个孩子来得太过突然,让她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护住这个孩子。 她不免想到,倘若那一日没有出事,是不是现在还在安王府和世子爷在一起。这段时间他卸了身上的职位,说是要带着她在京城逛一圈。他们还约好了再去郎溪,说不准会在郎溪的路上,会发现她怀有身孕的事,会同样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们的亲缘都过于单薄,便格外珍惜会来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倘若那一日没有出事…… 她想着情绪就控制不住,连带着肚子都开始抽疼。她没有怀过孕,只知道肚子抽疼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因此更加紧张。恶性循环之下,她下身又开始见血。 陆院首还没有离开,连忙替她重新施针,等一个时辰之后,姜若的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 消息很快传到皇上那边,冯公公等陆院首离开之后,这才转身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的中间多了一尊三足鼎立的香炉,香炉镂空的龙纹中冒出几缕白烟。白眼袅袅娜娜上升,又消散在不远的高空中,只落得一室令人醒神的香气。 可就算再令人醒神,长期燃香又不透风,屋内都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让人难受的紧。偏偏自从知道安王世子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动了真心之后,这屋内的香炉没有一刻不是燃着的,屋里的气味熏得人都能打个跟头。 可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什么,近旁侍候的人都知道皇上最近的心情不大美妙。自从太子略略提了一句安王世子旁边多了个丫鬟,皇上从最开始的不在意到后来的沉默,脸色越发难看,像极了一座随时等待着喷发的火山。 饶是冯公公这样事后多年的老人,面对现在的皇上仍旧觉得心惊胆战,恨不得这件事情立马过去。他手持拂尘蹑手蹑脚走到身边,低垂着头恭敬说:“陆院首来了,说是姜姑娘醒来情绪有些激动见了血,施针之后孩子才保住的。” 皇上放下手中的书籍,捏捏自己的鼻梁。半晌之后,他才声音温和道,“告诉陆鸿铭,太医院的药物任他使用,务必将这一胎保住。” 这样的重视,就是宫里嫔妃都不曾有过。 谁能想到一开始,皇上下的命令是就地斩杀。 也是十分凑巧,前去刺杀的暗卫是在动手的时候,姜姑娘刚好动了胎气血流不止。随行的暗卫中有略懂医术的人,察觉出她怀有身孕,没敢做主便将人又带了回来。而那日皇上刚好身体不适,陆院首被请来坐镇勤事殿,姜姑娘才能在被带回来的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可姜姑娘往后到底是什么前程,冯公公也不敢猜测。 实际上皇上也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姜若的事,原本一个婢女杀了就杀了,可偏偏在这时候被查出来怀有身孕。 皇家子嗣不丰,太子成亲多年也仅仅只有一个孩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至今还没有任何动静,至于六皇子,有没有动静他都不想知道。唯一没有成亲的便是顾淮安,这孩子主意正,成亲生子不知道要到哪年。姜若的孩子若是平安生下来,就是他的头一个孩子。假使现在他出现意外,也有人将他的血脉延续下来。 这就是皇上犹豫的地方,可同时他又极为不满意,他一手培养成才的孩子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卑贱的婢女,甚至同人有了血脉。 他闭上眼,胸腔跟着心绪起伏不定,最后彻底失序。他死死地抓着龙纹悬空扶椅,干枯的手背上青筋往外迸发,似乎要冲破一层发黄的皮肤直接跳出来。 冯公公也被吓了一跳,将拂尘往腰上一别,在后方的多宝架上找出一个刻花木匣。在找中间的一只白玉瓷瓶时,他整只手都在发抖。慌乱和恐惧席卷到心上,他发狠双目凸出,直接咬破自己的舌头,借着血腥味儿才让自己勉强保持镇定,将白玉瓷瓶的塞子拔开,放置在皇上的鼻息之下。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长时间药物才将身体的痉挛一一梳理,勉强缓过神。 他整个人重重往后背上靠去,因为发病显露出几分病态,皮肤干枯发黄,活像是一具开始变得僵硬的…… 后面的想象还没有完成,冯公公猛然一个摆子清醒过来,小心问:“陆院首应当离开没有多久,小的现在去请他过来一趟。” “没有多少必要,真让他过来无异于告诉别人,朕不好了。”皇上对于现在的局面异常清醒。 江南遭受重创,正在等待反扑。一旦自己重兵的消息传出,朝中势力就会全然乱了。太子还是太稚嫩了,不能镇住现在的朝堂。 对于太子,他以前是极为满意的。太子作为一国储君,仪态和行事都是万众的楷模,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错来。轮番被大周朝最顶尖的那群臣子教导,太子的手段和计谋都不缺,可以说太子按部就班就一定能继承他身下的位置。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的心开始乱了,所有心思不是放在政务而是在各种人心的算计上,甚至他还没死,太子就已经开始惦记上他座下的位置。 对于这点,皇上明显是失望的。 冯公公打小起就跟在皇上的身边侍候,最是知道皇上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此刻见到他连生病都要瞒着,身边连亲近的人都没有,心里也觉得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皇上无力地挥挥手。 “诺。”冯公公忍住心里的那股酸胀,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向外面走去。他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安王世子能够早日察觉圣上身体的异样,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同圣上置气。 —— 姜若再次清醒之后,情绪比先前稳定很多。 大概是知道自己肚子里多了个小人儿,她表现得相当配合,每日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表现地就像是在自己的府中,心大地让一众人侧目。 皇上一直都没有召见姜若,却一直有宫女将她每一日的日常起居呈递上来。姜若的听话和配合让他诡异地觉得舒心,连带着对姜若的印象都好了几分。 毕竟和吵吵闹闹的废物比起来,听话的废物最起码不会让人心里添堵。 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顾淮安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是身边少了一个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可越是这种平静,越让他的火气上涌,这感情是用他曾经教导过淮安的手段反过来对付他? 皇帝动怒,却偏偏又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发作,仿佛谁先有动作就会在这场博弈中落了下风。 恰逢科罗什部落的两位皇子进京进贡,祈求大周的物资帮助,且向大周朝为二皇子求娶公主。 在青海一战中,安王虽然大败敌军取得最终的胜利。但由于一开始粮草贪腐,延误时机,导致大周朝在同那些草原部落交手时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因此科罗什部落的到来,对两国来说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求娶公主倒是好说,他的三位女儿虽然都已经出嫁,大周朝并没有尚未婚配的公主。但可以挑选一位合适的宗亲之女,赐给公主的身份送去和亲便是。科罗什部落也并不会在意究竟是哪位公主,在乎的是联姻对于双方的象征意义以及跟随公主过去的大笔陪嫁。 可朝堂上因为这件事吵翻了天。一半人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部落可不会记得曾经自己的臣服和获得的好处,一旦他们休养生息兵肥马壮之后,就会率领骑兵南下不断骚扰边境一带,边境人民深受其害。部分人认为,大周朝乃礼仪之邦,理应应下科罗什的要求,让大周的威名传到草原。 皇上是经历过国库的的的不足百两银子被硬逼着打仗的日子,这些年矜矜业业他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些家底,也不想白白给这些部落好处,便定下了大概的方案。 联姻是要联姻的,可东西也不是白白送出去的,得要科罗什部落的人拿东西来换。要是科罗什不落的人不愿意,也可以适当展示展示大周朝的武力。 至于招待的人选,自然而然落到了顾淮安的头上。 这次倒不是皇上偏心,皇子当中唯一接触过军队的三皇子远在扬州,其余人虽然在兵部轮转学习过,可武力上实在说不上有多擅长。 顾淮安刚刚好合适,正经状元出身,又被安王带着对军营十分熟悉。 太子在听说招待科罗什的人选时,略略挑了挑眉,看了皇上和自己那位堂弟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在皇上的示意之下,提前离开。 大殿内,就只剩下皇上和顾淮安二人。一人遥坐在龙椅之上,一人只身站立在最下方的位置上,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永远都没有办法跨越的天堑。 但以往不是这样的。 作为皇上最信赖的宠臣,顾淮安拥有许多旁人不敢想象的权利。他可以随意地走到圣前同皇上交流,将皇上当成最信赖的长辈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和不解,也可以提上两句自己最近的生活如何。 不管怎样,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恪守着君臣之礼。 皇上自然是知道其中的缘由,慢吞吞端起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掉的茶水一口一口啜着。冰冷的茶水沿着喉咙一路往下,却丝毫浇灭不了心中的那股憋闷,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架势。 等一盏茶全都见底之后,他窥见下方的男子的站姿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最后还是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朕的?” 茶盏落在黄梨木的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砸破了现有的平静。 顾淮安神情微凛,再抬起头时候,脸上挂着适当的惊讶,“关于科罗什部落的事?皇上可是忘记了,微臣年少时曾跟着父亲一起去边境住过一段时间,对科罗什部落有些了解。” “朕是说你府上的那个婢女,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臣是听说,您将她带走了。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您若是想要带走就成。”顾淮安突然笑了。 他原本就眉目俊朗,笑如朗月入怀,坦坦荡荡道:“别说是的婢女了,淮安身边的一切都是皇伯父所赐。您只要想要,我就没有不给的道理。” “可朕听说,你专程替她准备了生辰宴?” “确实有这件事情,她跟着我去江南,差点连命都丢了,回来也只想要一个生辰宴,我没有不应允的道理。”顾淮安垂下眼帘,盯着地面光可鉴人的金砖。 皇宫里所有的金砖并非就是用金子做成,而是将离地几米深的湿泥反复的过滤,再捶打煅烧,低温烧制一年之久才成。成了的金砖在敲打时有金属之声,可倘若一炉中有超过三块的金砖敲不出金属之声,整炉的金砖便会被销毁不得再用。 因此这金砖比真正的金子也差不得什么,可见登上这个位置之后,所享用的生活有多么奢靡,也难怪有这么多人千方百计也要坐上这个位置。 他盯着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倏得又笑了,带上几分自嘲,“倘若臣不是做这些不着调的事儿,反而继续掺和进政务里,又有几条命够人算计。” 皇上的脸色微变,原本灰白的脸色更加黯淡。他随手往旁边抓去,抓住手边的翠色龙纹镇纸,冰凉的触感传来时,他轻轻咳嗽两声,“不会有这样地事情发生,不必多虑。” 顾淮安挑了挑眉,不可置否。大家都装作糊涂的事,挑明了反而没什么意思。 皇上不准备在这里问题上过多纠缠,缓声一字一顿道:“这个婢女有了身孕。” 第86章 086 ◎他想姜若了◎ 顾淮安只觉得自己的耳边一懵, 快要听不懂“身孕”二字是什么意思,表情瞬间僵硬住。 可他还记得自己这是在宫里,皇上正盯着自己看, 短暂的失神之后,脸上又很快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什么时候的事?” 他脸上表情转化到太快,快到一直盯着他的景丰帝都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接进宫中才发现的。”皇上的手在镇纸上来回摩挲,感受上面的凹凸不平,声音温和道:“孩子差点没了, 也是运气好, 恰恰能保住一条命。” 顾淮安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恭恭敬敬站在下方, 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的身体有多么僵硬。 “你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要成亲了, 庶长子的名头不好听, 你未来的夫人也会介意。” 原本耷拉的眼皮抬起,他的目光依旧宽和,落在面前男人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依照朕的意思,这个婢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顾淮安微微蹙眉,眉心又很快舒展开,脊梁骨硬戳戳挺着, 带着几分迟疑道:“不大好吧。” “只要你想, 你日后还会有很多的孩子。”皇上看着他, 话语里饱含深意。 他这些年再怎么瞒着, 可脸上仍旧显示出病容,原本锋利明亮的双眸上覆盖了一层黄澄澄的薄纱,更像是蛰伏在暗地里一动不动的猛兽,随时等着冲上来要了人的性命。 顾淮安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丁点异样来,姜若才会陷入到危险的境况中去。 这位皇伯父,对他的掌控欲到了惊人的地步,不允许他在他定好的人生道路上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可就是这样,他也仍旧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对他下手,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顾淮安突然觉得可笑又荒唐,觉得自己就像是摆弄上台的小丑。他跪下来,低下头时遮掩住自己黑沉沉的视线,“全凭圣上处置。” 皇上看着跪在下方的男子,发觉在自己还么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看不穿面前这个由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将所有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他最后还是点点头,召顾淮安上前来说话。 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不断地回忆着往昔,“那你可有喜欢的姑娘?你觉得崔家姑娘怎么样?朕记得你小的时候,还和崔家姑娘见过面,在一起玩得不错。 不过你小时候脾气很好,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就是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整日带着那群年轻的小子招惹祸事。朕都不知道为你召见了多少大臣,低声下气安抚人。” 皇上说的低声下气,也不过是在大臣来了之后,说上一声“安王世子是胡闹了些,可其他人未必一点错处都没有”。在护犊子上面,皇上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从小对顾淮安就同其他人不一样。 顾淮安但凡有一丝坏心,照着皇上这个养法,如今也成了京城中第一个混世魔王,那么皇上现在的态度又会不一样。 顾淮安心里门清,皇上想要追忆往昔,他便陪着说话,甚至还在宫里用膳,直到傍晚时分赶在宫门落锁之前才离开。 全程他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全程都没有提过姜若半个字,仿佛真的就是一个丫鬟而已,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4节 等出宫门时,他意外遇见个人——容公公。 容公公虽然是皇后身边的近侍,但做的也不完全是侍候人的活计。他醉心书画,更是画得一手意境悠长的山水画,用山长先生的名号在京城中寄售作品,很是受人追捧。 在这一点上,皇后对容公公很是宽厚,也允许他时常出宫参观画作等。 顾淮安从小在宫中长大,看着懒洋洋对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可时常心情好了,也会同宫里的下人聊上两句。 此刻,他突然停下步子,侧过身问,“公公从外面回来?” 杜望津原本都避开到一旁等着人离开,突然听见问话,怔愣之后又很快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来,“是的,今日有个不错的画展,出去看了看。” 他身上还穿着内侍特有的服饰。 顾淮安在宫里见过很多内侍,穿着这身衣裳的人见到外人多是低着头,匆匆行走在宫闱之间,活得像是见不得光的鼠辈。 可杜望津不同,那怕穿着这一身内侍的衣裳,他的脊背始终是挺直的,不避不让地同人平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两鬓也开始出现花白,看着比同龄人还要苍老几分,可那双眼睛依旧平和明亮,没有沾染世俗的杂陈。 这样的风韵,顾淮安只在文渊阁那些醉心书文不同庶务的“老古板”身上见过,忍不住侧目又多看了几眼,才慢吞吞开口问:“我也刚得了一幅吴道子先生的画作,却不知是不是打了眼。公公可有时间,指点一二?” 杜望津诧异地看向他,却捕捉不到其他,迟疑着问:“依照世子的地位,应当没人敢在你面前说谎。” “可我不信他们,您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只信你。”顾淮安笃定道。 杜望津认认真真看向面前的男子,见他脸上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明日便可以。” “君悦茶楼,恭候。”顾淮安朝着他的点头致意,便没有再多停留,朝着外面走去。 从宫中到安王府的这一段路,他都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全程表现得和在宫里没什么两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暗地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等着他的动作。 直到踏入自己屋子的那一刹那,原本一直上扬着的嘴角沉了下去。 姜若有些怕黑,但凡她在的时候,总是在屋内点上一盏灯。她一开始怕浪费,就这一盏灯的光亮一边等他一边做针线活,又或者是认字,总之不会让自己一直闲着。 这样极为伤眼睛,他提过一次之后没什么用处,便找长喜买了足够烧着玩的蜡烛放在库房里堆着,堆到不用都看着可惜的程度。 从此入了夜,他的屋内一直是亮堂堂的,以至于才进来时,他还有些不习惯。 眼前明明是无边的暗夜,他却好像是看见了有人在走动,仿佛姜若还在这里。说不准什么时候烛火一下子就亮起来,她走上前笑盈盈问他为什么今日回来得这么迟。 他会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放在旁边的架子上,随意提两句今日发生的事,然后坐下来同她一起用晚膳,最后坐在一起乘凉。 这个小没良心的,换成是冬天,哪怕再远都会凑过来挨着,一个正经主子也被她当做人形的暖炉。他也曾捉住她冰凉的手问,当真就那么冷,被冻掉了几根手指头。她胡乱说着数目,又腼腆趴在他肩膀上,哼哼唧唧说着不相干的话。 可到了夏日,她也不爱粘着了,发蔫地和他抱怨夏日入了魔,一日比一日热,到了三伏天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光景。 这些生活过于平淡琐碎,没有一点波澜,像是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可却又像是空气一般无所不在。以至于回忆起来时,这些过往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一刀刀划在心口最中间的位置上,不足以毙命,却只要稍微动弹几分,都会疼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扶着椅背坐了下来,后背早就被冒出来的冷汗浸湿。他丝毫也不在意,头抵着椅背朝着上方看去,下颌与脖颈形成了个锋利的弧度,整个人如同在冷水当中淬过的长剑。 黑眸沉沉,几欲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看着上方描金绘彩的屋梁,他嘴唇翕动,反复念叨着两个字,“身孕”。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可姜若的年纪还小,他一直注意着服用陈大夫做出的避孕的药丸,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要孩子。只有在回来时,意乱情迷中将这件事情忘了,就只那么一次就有了。 他对孩子没有什么实感,唯一担心的就是姜若的身体和她能够承受得这件事情。理智告诉他,姜若并不是只知道攀附大树的藤蔓,她虽然柔弱却极有主见,在扬州的官场里滚了一遭,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可他始终觉得,她还是那个在野外被他领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小姑娘,理应被他照顾呵护,而不是独自经历一系列原本不应该由她承受的苦难。 顾淮安开始后悔,倘若当时自己的安排再缜密些,又或者是他亲自去接姜若,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到这么被动的局面当中。 半晌,他抬起自己的手,覆盖住自己的双眼。 有温热的液体从中溢出。 在悄无声息的夜里,他承认,他想姜若了,远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想。 还有机会。 他迫使自己闭上眼睛,在心里将安王府到宫中的这条路想了一遍又一遍,包括宫门何时开启、何时落锁,巡逻的羽林军有多少,分别是谁,又在什么时候交接。 要怎么做,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姜若,并且将她带出来? 一夜静默之后,他如同没事人站了起来,起身给自己洗了个冷水脸。在拿起木架上放置的巾帕时,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同他的巾帕并齐放置的另一块石青色的巾帕,巾帕尾端的位置还绣了一朵特别小的海棠花。 他伸出手,消瘦的手指在帕面上拂过,最后停留在那朵小花上,感受绣面带来的粗糙的触感,长久不能回过神来。 徐嬷嬷进来时候就瞧见这一幕,呼吸一顿,硬着头皮开口,“世子爷可要用些早膳?早上用江米熬了米粥,前段时日腌制的贡菜现在也能吃了,老奴尝了尝,还算是爽口。” 眼前的人回过神,侧过身子看过来。 晨曦当中,他的半张脸隐匿在墙体带来的阴暗当中,另一部分迎着门口透进来的淡金色光芒,原本狭长锋利的凤眼下压,透着一股薄凉和淡漠,没有丝毫的情绪。 徐嬷嬷微微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也跟着出现错觉,仿佛看见阴暗逐渐将面前男子的身体吞没,那种威压让人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陡然慌乱,开口道:“世子爷。” “嗯。”顾淮安应了一声,又转过身去,“不在府中吃了,等会我要出门,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细长却不失力道的手拿着自己刚刚用过的巾帕,将巾帕叠得整整齐齐,再板板正正放在上面的架子上。直到看见两条巾帕并齐,才转身朝着里面走,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去见杜望津。 第87章 087 ◎怀中的人软软小小一团◎ 顾淮安去见了一次杜望津之后, 再也没有其余的动作,每日都会往礼部和鸿胪寺,挑选一同接待科罗什部落的人选。 很快, 科罗什部落的两位皇子就已经抵达京城,他负责招待和谈判的事宜。 招待的人选刚刚敲定时, 朝廷中不少人激烈反对,认为安王世子做事激进,若是与两位皇子发生冲突,既影响两国的邦交, 又会在消息传回草原时让那些胡人以为大周是蛮夷之邦。 上奏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闭着眼睛说安王世子的各种不是。如果光是看他们上奏的折子,说不定要以为顾淮安在扬州做的不是救人的活而是屠城的事。 要是说顾淮安与大臣多么交恶, 倒也不是,而是大臣对皇上的态度有所不满。皇上在江南砍下的刀,何尝不是一把砍在了京城这些关系盘根交错的大臣头上, 让他们忌惮, 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开始害怕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己头上。 若是不能逼着皇上给出一个交代,那下一次会轮到谁? 这无疑就是一场君王和文臣集团的博弈,顾淮安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成了众人攻讦的靶子。 太子迟疑道:“要不然就换个人选?淮安才经办了江南的事,此时确实不好再张扬。” “朕也想过,合适的人选不多。”皇上咳嗽了两声。 若是放在以前,人选换了就换了,平衡之势是帝王最擅长的局面。可最近他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败, 手段也开始变得激进, 想要快速结束现在混乱的局面, 交给太子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 这么多年, 他也能看清太子的能力,守成之君也是做到顶了。 “安平侯家的上官羽也不错,又或者是裴将军,不一定要是淮安。”太子手半搭在奏折上,目光半阖,瞧不出在想什么,“不然江南的局面也已经稳定了,我和三弟都可以。” “弘阆在扬州,今年不能动。”皇上说到这里停顿住,偏过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太子。 太子早就已经开始处理政务,这方面皇上放权很多,只要不是重要大事,都放心经由太子决定。因此勤事殿内,又摆上了另一张桌子。这在旁人眼里,就意味着皇上对太子的放心,也就代表着太子的地位非常稳固。 景丰帝自诩已经做到所有能做的,见到太子略略闪烁的眼神,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心平气和问上一句,“那你想做?这么多人盯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不容易,几乎可以预见,各方的势力都会下场。不说要搅黄这次的商谈,却一定会在其中添些麻烦。成了大家都高兴,可要失败了,主持商谈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这就是一根烫手山芋。 太子知道吗? 当然知道,可他只看到了其中的机遇并且认为是父皇给顾淮安立功的机会。现在被父皇这么一说,他也不觉得顾淮安会有多危险,只觉得父皇对顾淮安过于维护,连这么一件小事都会替顾淮安开口解释。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气,要平和,父皇最希望看见的便是他和淮安兄友弟恭的样子。 他的双手垂下,手背上青筋凸起,诚恳道:“当然可以,他是我的弟弟,我不想看到他一直站在众人的议论当中。” “你知道便好。”景丰帝也不想去计较这话里的真假,陡然看向太子,目光中多了几分犀利,“你该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一部分是替你承受的。你就算坐上这个位置,也不该忘记这一点。” 可是他最后能坐上这个位置吗? 太子瞳仁紧缩几分,没有反驳,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跪下来承诺道:“是,儿臣知道了。” 自此,顾淮安负责招待科罗什使团的事就敲定下来,朝臣将折子上烂了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顾淮安随之也忙碌起来。 科罗什的人可不认为自己是战败方,自认为来京城是友好往来,顺便说上一点似是而非的好话来获得大量回礼。因此,科罗什的人表现得再怎么谦逊,骨子里仍旧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傲慢。 科罗什的两位皇子都擅长骑射,来了京城逛了一圈之后,就拉着顾淮安去骑马射箭,比试比试。当然,要是大周朝的人输了,他们也不会嘲笑什么。 “毕竟你们身体弱,我们会让着你的。”科罗什大皇子人高马大,看着面前“细胳膊细腿”的男人,很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长得很好看,要是在我们那里的话,一定会非常讨女孩子喜欢。” 大周朝随行的官员脸都绿了,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顾淮安睨了他一眼,也没有反驳,翻身上马,就开始比试。 从骑射到角斗,再从刀剑比到长戟,所有在武场能比试的东西全都比了一遍,顾淮安用一种堪称恐怖的统治力,赢下所有。 应到后来,科罗什大皇子的脸色都变了,“你不是文官?” 在校场里泡了几天,无缘无故被拉着比试的聂玉怀心里存着气,假笑着,“当然是,他可是那年的状元郎,就是你们说的第一的意思,怎么不算文官呢?” “跟着家父学了几年武。”顾淮安倒是大气,将手中的长剑投掷在地,尖锐的剑尖没入地中,竟有大半个剑身都插了进去。 科罗什大皇子直接愣在当场,紧接着看向顾淮安的目光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来。 草原部落以武为尊,天生就崇拜强者。 顾淮安也没有打算真的将人得罪到死,招呼道:“大周的酒还算不错,走,请你喝酒去。” 一群人也没有去酒馆,直接让将士将酒坛搬到校场来,众人直接拿着酒坛子喝酒。科罗什的人好酒,顾淮安一连陪着喝了几天,最后将人拉到东大营,看着整齐排列、训练有素的士兵,科罗什人的酒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后面协议的商定也很是顺利。 大周给科罗什盐巴、茶叶和粮食,而科罗什交给大周五千膘肥体壮的战马,这个数字远远超过朝中商定的数目。科罗什之所以能不断以少胜多,骚扰边境一带,其中之一的缘由是他们的战马极为彪悍。 有了这五千战马,大周的军营能培育出更多善于作战的马匹,兵力也能够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科罗什大皇子后来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吃了亏,倒也没说什么。倒是科罗什的二皇子对顾淮安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极为热忱,话里话外都捧着,似乎大周除了顾淮安就没有能够让他瞧得上的人。 太子倒是听说了这件事,在皇上面前夸赞了顾淮安一番,至于背地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就没有人能够知道。 接连几天喝酒,在皇上要招待科罗什使团的前夕,顾淮安将自己直接喝得吐了血。 安王府立即拿了令牌去太医署请太医,开了药之后让安王世子好好休息,切莫再继续饮酒,还要喝很长一段时间的药。除了安王府之后,太医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皇上。 皇上特意让冯公公去探望,并嘱咐顾淮安好好休息,可以不必参加明日的宴会。 顾淮安感受着胃部的灼烧。 那种疼痛其实是可以忍受的,可伴随着疼痛的是时不时的恶心作呕,像是有一个人拿了勺子在盛满东西的胃里不断搅拌,可真要吐出来的话,就全部是黄水。 前些年一起积攒的暗伤也在此刻发作出来,他整个人面色苍白,瞧着连唇色都黯淡几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5节 冯公公的声音尖细,“世子爷,您放心好了,回去奴才一定会将情况告诉圣上,您安心修养就成。” “多谢公公。” 男人半靠在床边,那怕颜色稍逊几分,可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依旧让人不敢小瞧半分,瞧着瞧着居然能瞧出半分圣上的影子来。 冯公公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自己反倒是打了个寒颤,连忙将头低下去,随着长喜一起出门。 只是在步子要跨过屏风时,他忽然停住了,转身朝着身后的男人,思忖一番说:“世子爷,有些事不值当。” “公公?”顾淮安抬眼。 冯公公又笑了,抬手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您瞧瞧奴才说的这是什么,世子爷便当是没听过吧。” 说完之后,他也没再停留,直接除了安王府回宫复命去了。 顾淮安看着人消失的方向,眸光逐渐变得深沉,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值得吗?” 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 等入夜之后,顾淮安便带着一小队暗卫直接出了安王府,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直接进了宫。 今日因为要宴请科罗什部落,大多数的人都被抽调进保和殿。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仍旧能够听到保和殿内传来的乐器声和众人笑闹的声音。 同保和殿相比,其他地方就显得安静很多,巡逻的侍卫也被抽去两成。 顾淮安经常进宫,别说是有没有令牌,光是靠着这张脸就能够往里一路通行。他也没有在外多停留,直接去了杜望津所说的芳华殿。 —— 芳华殿的面积不大,却因为离皇上所居住的颂安殿很近,地位高的妃嫔不愿意委屈自己住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地位低的妃嫔又住不进来,因此这个地方一直是空着的。 姜若一直在芳华殿内住着,自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之后,她一直都很安静,都恨不得皇上直接忘记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而事实也确实像宫中没有多这么一个人。 连日来,姜若除了太医和宫女,都没有见过任何外人。皇上将她带来之后,没有见过她一次。 她反复琢磨了一下,觉得皇上应该是觉得她身份卑贱,要是召见她就像是将她当成是一回事,有损自己的身份。 不过皇上应当暂时没有起任何的杀心,芳华殿内宫女对她照顾得很上心,一日三餐端过来的菜都很不错,是寻常见不到的食物。除此之外,还有不间断的补品和安胎药。她第一次喝安胎药之后,皱了皱眉,往后每次喝药的时候,药碗旁边都有一小碟蜜饯。 可宫女应当是被嘱咐过,从来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 她半分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整个人像是被豢养起来随时等待被宰杀的羔羊,唯一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养好,以便在日后卖出一个好价钱来。 这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她却丝毫不敢闹腾,沉默地吃下所有端来的东西。 唯一能让她觉得高兴的是,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小腹的胀痛在逐渐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她有时候能感觉到肚子里的生命和自己微妙的联系,她似乎能感觉到它的成长。 就仅凭着这一点,她就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她就像是往常一般躺到床上,也不知是不是预感到有大事发生,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屋子里燥热难安,她索性直接起身,摸着黑去旁边的小几上给自己倒一杯水。冷水还没有喝完,外面突然响起了宫女的惊呼声。 只有一瞬,那惊呼声就猛然被掐断,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让人毛骨悚立。 姜若全身的汗毛直接竖起,冷汗直接爬满后背,她一手撑在了小几上,就看见面前的门被猛然踹开,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来人身形挺阔,自带一股气势。随着走近,一张俊朗的脸也逐渐在眼前显现。 她晃了晃神,耳边瞬间失去所有的声音,只有面前的人在视线中不断拉长放大,成为神祇一般的存在。 而后男人就站定在她身前,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 他的力道极大,像是要将她完全融于自己的身体中,放置在自己肩上的手臂都在轻轻颤抖着。好半天,低沉沙哑的男声才响起,“岁岁。” 在那瞬间,她鼻尖就开始酸酸涩涩,一颗心被那种喜悦又庆幸的情绪充斥着。她忍着没有掉眼泪,将自己的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里,才有了实感,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怀中的人软软小小一团,可只有在自己身边的时,他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有了着落。 胃里的烧灼还在继续,疼痛让脑中多了几分清明,他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们虽然解决了芳华殿外留守的侍卫,但这毕竟是皇宫,很快就有其他的侍卫赶来,到时候要想脱身就更加困难了。只有趁着皇上还没反应过来,立即出去。 他没有再犹豫即从信和那边拿来一套崭新的侍卫服,让姜若穿上之后,就牵着她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我带你回家。” 他的手掌很大,能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燥热的夏日里,手心的温度同天气相比也不差什么。 可这双手始终没有放开过她,从被大江救起,眼前的男人就一直牵着她的手,领着她不停地朝着前面走去。 那瞬间,姜若不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罪名,也没想带着侍卫擅长皇宫会是怎样的罪名,只偷偷看向走在自己侧前方的男人的身影。 他的侧脸过于优越,轮廓分明,下颌线线条流畅。就算是在走动中,他依旧身姿挺正,宽阔的肩膀只有很细微的起伏,并不会过于晃荡,如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般最肃然不过。 忽然他停顿下来,眉尾在一瞬间压了下去,下颌紧绷,那股生杀不忌的冷意就扑面而来。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正是带着侍卫赶到的太子。 第88章 088 ◎岁岁,不要怕◎ 太子见到顾淮安, 一幅十分惊讶的样子,“淮安,你不在府中好好养病, 怎么会突然进宫。” 说完之后,他的视线在顾淮安身后跟着的几个暗卫身上划过, 眼神晦涩,“还带着这么多人?” “有些事情,现在正准备离开。”顾淮安往前面走了两步,高大的身形遮挡住身后的姜若。 “今日父皇还提及你, 时时都担心你的病怎么样。早知道你今日过来, 就应当一同出席宴会。”太子明明是在笑着的,可笑意却始终不曾抵达眼底, “毕竟科罗什的两位皇子对你极为推崇,认为你是大周的第一人。今日你没出现,他们还频频问起, 说是明日还要去安王府拜访。” 科罗什两位皇子在骨灰安手底下吃了亏, 想出这么拙劣的方式来挑拨离间。手段虽然下作了一点,可确实管用。 顾淮安不想同他争论,“我身上的伤做不了假,应当是招待不了。” “既然伤了,为什么还要进宫,还带着这么多人。”太子的视线掠过顾淮安,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姜若,眼神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擅闯宫闱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 他语气森严, 不复往日的温和, 姜若被吓了一跳, 手指忍不住紧握在一起, 心中多了几分害怕。 顾淮安也知道今天怕是不能善了,察觉到她的紧张,侧过脸对身后说,“跟着我,别怕。” 他眉心紧锁,身体呈现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往旁边走了两步,“我这就离开。” “你离开可以,我就当是不知道,但是她必须留下。” 太子相貌不俗,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身上更是涵养出那股睥睨凡间的威压。此刻他撕下自己温和的面具,骨子里的凶煞便倾泻而出。 他面上没有一点表情,伸出手往下方点了两下,“动手吧。” 双方就这样厮杀起来。 顾淮安今日带的人虽然少,但料想会有一场恶战,挑选的暗卫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他也不想引起更大的动静,出手快准狠,居然有突破重围的架势。 眼见着他真的要带人离开,太子并把多过身边人的长弓,张弓搭箭将箭头瞄准了被护在身后的姜若。 姜若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就瞧见这一幕,瞳孔骤然紧缩。就看见对面那位身着华服的男人粲然一笑,一支箭朝着自己的眉心射了过来。 她的身后就是一方墙角,身前是拿着刀厮杀的众人。她连避让躲闪的地方都没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顾淮安反应迅速,猛然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又挥刀接下砍向自己的长剑。 “还真是可惜了。”太子一边这样说,一边又接过另一只箭。 他也不算是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射出的每一支箭都瞄准了姜若,哪怕挡箭的人最后都成了顾淮安,他也丝毫没有停手。 挡箭也不是每一支箭都会被躲开,很快顾淮安身上就见了血,身上有好几处伤口。 鲜血不断的往下流淌,姜若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相握的手中出现了粘稠的液体,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锈味。 她不是什么蠢人,明白太子不过是借着想要除掉她的借口,来对付世子爷。可正是这样她才更加难受,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也会成为一把伤害人的刀子。 惊惧之下,她的小腹传来抽疼,脸色也在众人的厮杀中逐渐变白。 她死死地攥着身边人的手,在看见顾淮安手臂上增添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眼泪不自觉地就滚落下来。 “世子爷,我想要留下来。” 倘若姜若今日留下来,唯一的结局就是“死”字,皇上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毁了他培养二十来年的刀。 顾淮安回过头,原本清俊矜贵的脸上多了血污,瞧着就有狼狈不堪。可他的那双深黑的眼眸依旧锋利,将姜若的手攥得更紧,“我不许。” 可再继续这样打下去,他们最后还是逃不出去。 顾淮安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眼角的余光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太子。 今日要招待科罗什使团的人,太子穿着应有的制服,四爪金蟒强势盘踞在胸前,增添了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代表着大周朝下一任君王的气势,被皇上赋予生杀予夺的权力,可以说是大周王朝第二尊贵的人。 所以他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好笑,就比方说在众狼围剿当中达成与科罗什的协议,最后只要太子出面就能轻轻松松拿走所有功劳,所以太子又在不满什么? 他这一生是被安排好的一生,可最后连感情都是一种奢望吗? 他瞳色漆黑,几乎要与这夜色融合在一起,平静之下酝酿着不可估量的风暴。 在太子的箭矢又一次射杀过来时,他没有再拉走身边的姜若,而是一个转身将女子抱在怀中。 利箭穿破衣服直接没入到肉里,他眉心紧蹙。 姜若只听见闷哼一声,接着有粘稠的液体不断顺着自己的脖子往下流。她整个人呆愣住,低头看了看,满目都是刺人的鲜红。 “岁岁,不要怕。”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粗重,呼出的气体厚重而带着血腥味。 身体传来的疼痛如同藤蔓般将他整个人重重包裹住,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交代道:“从现在开始,无论旁人怎么说,不要……不要松开……我的手。” 他连说话都变得极为困难,大半个身体都软软地搭在她的身上。 那瞬间,姜若感觉自己退化了所有能力,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成极为困难的事,嘴唇上下张合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却全都是默声。 顾淮安想好事情,倒是轻松下来,抬手将她抱住,故作轻松地笑着:“别怕……”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彻底昏迷过去。 姜若支撑不了男人全部的重量,整个人往后面栽去,抵着墙面。她努力了很久,在此时也终于能够发出声音,“救救他,来人,救救他……” 太子也变了脸色,他只想教训顾淮安让他吃点苦头,可也没想着要让人在这时候出事。就算是出事,也不该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事。 这就好比是三朝老臣因为左脚踏进勤事殿被吵架问斩,这不是闹吗。 皇上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缘由是什么,顾淮安要是今日交代在这里,那边会永远成为父皇心尖尖上的一根刺。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6节 他立即将弓箭丢到一边,叫停自己这边的人手,“去请太医,让陆院首过来,让我的太医署今晚当差的所有人都过来!” 顾淮安很快被送去偏殿,连带着姜若也被送了过去。 太子传令,太医们来的都很快,见到顾淮安中箭的位置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凡中箭的位置再偏一点,就直接伤及心脏,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可就算中间的位置不是心脏,现在的情况也很是棘手,谁都不敢保证在拔箭的时会不会伤及血脉,然后引起血崩。 陆院首最后拿了主意,先施针护住心脉。 开始治疗时,众人又发现一个问题,昏迷当中安王世子拉着一个姑娘家的手不松开啊。试了很多种办法,都不能将两个人分开,众人又找太子拿主意。 太子看向姜若。 见到姜若的第一眼都能觉察出这是一位美人,那怕她现在浑身沾着血,脸上也糊满了眼泪,可丝毫不能遮掩她精致的五官。是那种能够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尤其是现在,哭着的时候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倔强,像是在暴风雨中沾满泥水却不肯弯腰的娇花。 太子眼中没什么情爱,而是看向了姜若的肚子。要是顾淮安真出事,那么这肚子里的孩子便是顾淮安唯一的血脉,金贵着呢。 他缓了缓声音,“太医要给淮安拔箭,能做到不出声吗?” 姜若的头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脸上。她没有说话,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就直接将他的衣服割开,当这个姑娘不存在就是。她若是对治疗有影响,将她直接打昏了。”太子立即道,脸色沉了下去,“无论如何,我要听到安王世子平安无事的消息。” 太子交代完之后,就离开去了侧厅。 很快得知消息的皇上也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安王。安王今日也进宫参加宴会,太子的人去传消息时他就站在皇上身边,便一起过来了。 他进门之后,匆匆对着太子行礼之后,就直接往里间走去。见到儿子躺在病床上,他的脸瞬间拉下来,脸色阴阴沉沉。 这位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主,浑身的煞气都让人胆寒,陆院首的手晃了晃,锋利的刀刃往旁边偏移了几分差点闹出大事来。 最后安王还是被人劝出去等着。 时间慢慢过去,对于姜若来说每一秒都变得十分漫长。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大夫处理外伤,看着男人光洁的胸膛被划开,看着胸膛处那道长好的伤疤被重新划开,血和肉混在一起需要借助凑近的烛光才分得清楚。 她的脸色在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中变得苍白,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的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嘴唇都被咬破出血。 直到下半夜,陆院首才将身体里的箭取出,缝合了伤口。 等箭被取出的消息传递到偏厅,原本一直阖上双眸将自己当成一尊卧佛的景丰帝突然睁开眼,直接起身朝着里间走去。 顾淮安这次被伤及了要害,后面还需要喝药,倘若这一两日起烧又很快降下去,大抵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后面养养就成。 “后半夜还需要人盯着,要是一直高烧不退……” 景丰帝扫了一眼过去,那一眼便蕴含着雷霆之势,“要是高烧不退,会如何?” 陆院首手一直在哆嗦,心里想着这太医真是不好做。安王世子这次要是熬过去,他说什么也要上折子退休。 他捏了一把汗,最后还是将那句“情况不妙”咽了下去,“微臣会一直在这里守着,直到世子脱离危险。” “嗯。”景丰帝应了一声,垂眸在姜若的身上扫了一眼,“替她也看看。” 姜若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伸出另一只胳膊,任由太医查探自己的脉搏。 在得知她胎儿稳健后,景丰帝开口让所有人都出去。 太子下颌紧绷,后槽牙咬紧,目光在躺倒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顾淮安身上掠过之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出去。 安王原本想要留下来,却还是在景丰帝的示意下往外面走。 景丰帝今日穿了朝服,冠帽整齐,光是站在那里身上的威压就压得人喘不过气,带着久居高位的绝对强势和压迫力。 顾淮安身上的气质和景丰帝很相似,但是比起年纪还算轻的顾淮安来,景丰帝要更为内敛,看起来并不锋利,像一头卧睡着的迟暮狮王,看起来再没有什么危害也让人心惊胆颤。 姜若挣扎着朝着景丰帝的方向跪了下去。 她专门学过一阵礼仪,教授她礼仪的嬷嬷原本就是宫里放出去的教管嬷嬷,规矩很是的森严。她在这上面吃了不小的苦头,又被经常出入宫廷的顾淮安指点过,此刻行礼时挑不出任何差错,甚至要比大多数官家的女子要好。 可就算如此,又怎么样呢,再华丽的包装也掩饰不了血统的低贱。 最好笑的是,他一手培养成当真被这低贱的奴迷了眼。这一步步的隐忍和算计,藐视法度,冒着被就地斩杀的风险也带人闯进宫。 景丰帝半阖眼帘,不停的转动手中的玉扳指,最后直接了当道:“你同淮安不合适,朕许你一生荣华富贵,那怕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出声,都能够享有一生富足。前提是,朕,不想在淮安身边听到你的任何消息。” 姜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若是换成了另一个时间,她说不定还会仔细想想。身份上带来的巨大鸿沟,有时候并不是两情相悦就能够弥补的。 她会为自己的身份自卑,会在这段感情当中产生许多不自信,也可能的会没那么勇敢去面对足以让她溺亡的风暴。 可是现在,她偏头看向男人苍白又锋利的侧脸,想到他临昏死之前依旧护着她说“别怕”,她就怎么也没办法做到退缩。 她眼中迅速积攒起雾气,感受着牵着她的手,掷地有声道:“我不想。” 皇上很意外她这个回答,这才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姜若。 陆院首将顾淮安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之后,宫人就将屋内的烛火撤走了大半。剩下的几盏灯台在空旷冰冷的室内摇曳着光,并不明亮,将景丰帝原本就显得苍老的面容衬得更有几分阴森。 他背着手,面部表情地戳破一个事实,问道:“你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他是安王世子,日后要继承爵位,接过他父亲手里的权利,生来便是让人仰望的存在。而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算不得什么,但是只要他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一直陪着他。” “呵,笑话!”景丰帝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缓步走上前来,一瞬间的威压如山般压下。目光里,早就不复往日的平和,锐利如炬,收敛笑容展现出自己作为君王暴戾的一面。 “还是你觉得,朕当真不敢杀你。你以为你们所谓的感情算得了什么,能和这世道抗衡还是和偏见抗衡?你知道他现在处在什么样的危险当中吗,若不是有强有力支持的外家,他往后走的每一步都无比艰辛。不止是朕,就是那些泥古不化的世家,又或者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清流,哪一个不能联合起来要了他的命?这就是你所说的感情?” 景丰帝俯身盯着面前的女子,压抑的声线当中仍旧能听出滔天的怒意。“你可知道,朕在他身上付出多少心血,他日后又要接过怎样的担子?就因为你所谓一厢情愿的感情,就要毁了他这么多年来积攒的荣誉?” “您说的担子是指九死一生谋求出路吗?” 姜若仰面。 在绝对的压迫当中,她仍旧抬起自己的头,挺直肩膀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几分。她哽咽着,破碎的眼泪不断溢出,却清晰地问。 “他是安王府的世子,享受了荣耀确实要承担责任。可他承受的还不多吗?在儋州他差点没了命,您当真不知道真相?他腿部有疾,全京城都在等着看他笑话,您也没听到一点风声?在江南,他是不是会遭遇刺杀,拿着证据回京时候遭遇几次伏击,您在让他去江南前就没想过? 您明明在那么多次都将他丢出去平衡局势,那么多次都做好了他没的准备,为什么又要在现在执着说你为他付出很多心血?他到底要濒死多少回,才能对得起您的心血?” 景丰帝眼神变了变。 姜若说出来之后反而没了最初的恐惧,声音都哽咽起来,替顾淮安感到难受。 “徐嬷嬷一直同我说淮安的过去,说他不喜读书撺掇人去骑马围猎却从未落下功课,说他同人打架转头又和打架的人去喝酒,说他是四九城里最矜贵又风流的公子哥。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瞧过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我见到他时,他坐在轮椅上阴郁得让人喘不过气,连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妥当,数着天过日子。就是去江南,也想过不活着回来。 就连我这么不聪明的人都看出来他不断在抉择中被放弃,他就不知道吗?他就不明白自己被孺慕的长辈、父亲、兄长,这些他原本以为最亲近的人不断放弃?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就不能选择同我在一起。” “你放肆!”景丰帝暴喝一声,凸出的眼中多了几丝猩红。 “他是安王世子。”姜若不是傻子,很明白今日太子那么一出冲着谁去的,可没有一个人提及,都用顾淮安的忍让去粉饰太平。 她忽然想到那一夜,他坐在她的对面,平静地同他说起这些往事。烛火在他优越的眉眼间落下光影,他的神情有瞬间的茫然黯淡,最终又归于平静,回到那个冷静自持仿佛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安王世子。 他微微挑眉,不大在意地轻笑着说:“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 没有的。 她侧过脸去,透过不断涌出的泪水,面前男人的身影逐渐清晰。她小声喃喃自语道:“可他也是人啊,也会受伤,会难过的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9 21:48:31~2023-05-01 22: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种子木木 5瓶;白鹿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089 ◎这就是结局了吗?◎ 景丰帝只感觉到胸腔中的血液在冲撞, 眼前阵阵发昏,原本站立的伟岸身姿都有几分摇摇欲坠之感。 他咬紧下颌,从牙齿的缝隙里挤出一句话来, “是他告诉你的?” 姜若能明白这些事,显然是有人告知过, 说的就是顾淮安心中一直想但是没有说出来的话。 他对于顾淮安的态度很是复杂。 在诸位皇子当中,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是他以后的继承, 他对太子也倾尽所有去培养。可以说太子就是他心尖尖上的肉, 是排在所有人的前面。可若是抛开这些因素,他私心是最喜欢顾淮安。 这个孩子的秉性同他极为相似, 他时常能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影子。所以他在顾淮安身上付出的精力也不少,儋州、江南虽然危险,可若是凭着他的本事闯出来, 那便是实打实的功绩, 是日后傍身的资本。 为了不影响太子的地位,几位皇子他都曾出手打压过,唯独是淮安是例外。他替他铺了一条人人可见的辉煌之路,只要照着走就能看见日后显赫的人生。所有人都可以埋怨他,但是淮安不能。 人在有些时候都是自私的,对于自己曾经的付出,哪怕是一分一厘都记得清楚。可是对于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总是会在时间的滤镜中不断美化, 直到遗忘。 就比如现在的景丰帝, 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对顾淮安施过的恩, 全然忘了在自己心尖尖的太子对顾淮安出手时, 选择了包庇。 他眼光晦涩,周身弥漫着一股嗜血的气息,又问了一遍,“他也怨恨朕?” “他如何去怨恨您呢。您忘了吗,我之前说我遇上世子爷的时候,他已经存了死志,安排好身边人的出路。” 姜若又哭又笑,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不解地问道:“他究竟有哪一点不好呢,究竟什么程度您才能稍稍对他有些怜悯?” 这些质问就像是一把小锤,锤在景丰帝的天灵盖上,整个人的灵魂都一颤。 他才出席了宴会,又在偏厅中守了大半夜,原本保养适宜的脸在微弱的烛火之下,显现出苍老和疲倦。浑浊的眼半阖着,将视线从面前的女子身上转移到病榻上,长久没回过神。 很久很久之后,姜若都快要怀疑面前的景丰帝站成了一尊石像后,就看见人终于挪动了步子,沉默地朝着外面走去。 他头顶上那顶象征着尊贵身份的朝冠在昏暗当中依旧闪烁刺目,却重得像是将他压垮,连带着他走出去时背影都呈现出几分佝偻的状态。 姜若侧过身,将自己的脸贴在男人冰凉的手背上。眼泪不断地往外面涌出,然后顺着皮肤的微小缝隙,不断浸透到两个人紧握的双手当中。 不幸中的万幸是,顾淮安一直没有其他症状,天明之后姜若吊着的那一口气也松了,就窝在床边睡了过去。 可等到第二日天黑,他身上的温度开始逐渐往上升,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火炉,那怕就在旁边站着都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陆院首稍微休息了一番,又被冯公公请了过来施针用药。可用尽了所有的方法,男人身上的温度都没有降下去。陆院首最后一次施针护住心脉时,自己的手都忍不住发抖,还是请了太医署另一位年轻些的太医来施针。 最后能不能活下去,那都是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太医,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原本一直没有出声的姜若开口问。 “我再去开一味药,太子今日送来了一根三百年的人参,但愿能吊着一口气。”陆院首不敢去看姜若,转身就走出去。 写完了药方子之后,他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做起了最坏的打算。倘若安王世子这次没能挺过去,他该要怎样才能应对皇上的怒火?迁怒这种事,皇家做的最为顺手了。 他叹了一口气,比任何人都还要想安王世子活着。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7节 也不只是陆太医,太子也不希望看到顾淮安出事。安王今早离开皇宫,去军营安排好事情之后折子回到宫里,一直在偏厅守着。看见他过来,安王也只是非常冷淡地打了招呼,再也没有说其他的。 这异常冷淡的态度让太子心里清楚,安王这是动了火气,就是父皇没说什么,也显然对他伤了顾淮安感到不满。 太子心里无比憋屈。 他对自己的箭法有数,不说百步穿杨,可隔着那么短的距离绝对不会对顾淮安造成致命的伤害。就是一开始他想的也只是教训教训人,让人受点伤就成,要是能趁机伤了姜若或是肚子的孩子也成。 可偏偏那一箭顾淮安没有躲过去,伤了心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有意而为之,压根就不会想到那一箭是顾淮安的算计。 他收敛心神,压下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等着陆院首出来。 —— 顾淮安昏迷之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期,同聂怀玉他们偷溜出去听评书,结果被路过的大学士看见直接向他们的先生告状。 先生是一位老学究,没有立即惩戒他们,而是问起了昨日的功课来。 他虽然不爱读书,可到底记得自己的指责,每日的功课不曾落下,倒是还记得昨日先生都曾和他们说过什么。 可最后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一群人一个不落地受了罚。 消息最后还传到皇上和大臣那里,大臣拎着自己儿子的衣领往家里走,原先逃课逃得爽快的 人此刻都成了鹌鹑,回去就接受了一番来自老父亲的爱意。 他还庆幸着,因为安王去了潜川一带平定匪患,他逃过一劫。谁知道就被知道消息的皇上拎进宫里,难得动怒将他打了一顿。 太子一向惯着这个弟弟,特意赶来替他求情,晚上还将他带去自己的宫中留宿。太子一边替他上药,一边告诫他治学要认真些。 “日后,你还是要帮着我,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怎么能是个笔墨不通的人。”太子眼里隐隐有笑意。 顾淮安没说话,到底是将这句话放在心里。 他便这般一步一步长大,即使生母早逝、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可他得到的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个人的偏袒和宠信,曾以为自己和常人没有多少分别。 可捅进心口的那一刀将这场美梦直接击碎,他被迫坐上轮椅时整个身体都慢慢滑入黑暗当中。他转头往后看想要求救,看到的便是面容扭曲的皇上和太子。 他们高高俯视,用审判的眼光看着他滑入黑暗中。 一夕之间,他曾珍视、引以为傲的所有都化为虚有,他再转过头去。很长时间之后睁开眼睛,那些情感消退得干干净净,凝着寒霜的眼底一片漆黑,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 他冷眼瞧着,任由刺骨的黑暗将他一点点吞噬。 这就是结局了吗? 眼前全是黑暗时,手上忽然传来温热粘湿的感觉,尘封的心又逐渐开始抽动,他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正在思索时,耳边传来一道细小的呜咽声。声音很是隐忍克制,可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和难过。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手底下也不干净,可奇怪的是听见那呜咽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开始抽疼。一股强烈的谷欠望产生,他很想找到这个哭的人,好好同人说不要再哭了。 于深渊中行走,耳边的呜咽声逐渐清晰,他想要找到那个人的心思越发迫切。 猛然睁开眼,世界一片光亮。 耳边传来女子的惊呼,而后是一片嘈杂的脚步声。 顾淮安慢慢眯起狭长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的之后,面前的人才慢慢开始出现在视线中。 姜若这几日都一直在旁边守着不曾离开过,中途不知哭了多少次,哭到后来已经没有一点眼泪。她的脸整整小了一圈,眼皮却肿得很高,身上穿的还是沾染了血污的暗卫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路边的小乞儿。 见男人醒了之后没有任何动作,她从一开始的欣喜到疑惑,最后全都转化为担忧。消瘦的双肩耸立着,她无措地看向身边的陆太医,声音沙哑地像是用树皮摩擦过,“大夫,他……” 陆院首上前查探,慢慢皱起眉头。 姜若只觉得细细的嗓子眼里噎着东西,让她难受得紧,她想要问点什么,却又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的想要的。 情绪紧绷着,她也就忽略掉原本握着的手松开,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轻柔的触感。 她整个人愣住,朝着男人望过去。 “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 凌乱的发丝被拨开,姜若感觉到脸上轻抚的手指,没忍住握住男人的手,将自己的脸都贴了上去。 就像是雨水落到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她的泪水所经过的地方都带来阵阵痛感,她却察觉不到,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淌,想要将所有压抑已久的不安都宣泄出来。 她俯身上前,在男人脸上落下一个吻,就势将自己的脸埋在男人的肩上,声音极力克制仍旧震颤着。 “淮安,我怕。” 第90章 090 ◎这听起来无比可笑,不是吗?◎ “我看到你留了血……好多好多血, 太医拿着刀……在你身上划来划去,你都没有醒,你一直都没有醒。”姜若的声音都不成调, “要是你一直没有醒来怎么办。” 她的脸上灼热,眼泪却是冰凉, 一点一点地往顾淮安的心里头渗。 这下子不用情绪的带动,顾淮安都能感觉到心脏位置传来的巨疼,稍微动弹一下,肌肉就会牵动伤口带来丝丝缕缕的疼痛。 他知道这次姜若真的被吓得够呛, 一边拍着她的肩膀, 一边安慰着。“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别哭了。” “这还叫没事吗?你不看看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她原本就怀有身孕,正是敏感多思的时候, 更别说先前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现在正缺乏安全感,想要寻求一点让自己心安的东西。 这样一来, 陆院首就不好查看安王世子现在的情况, 为难地想要开口让面前的姜姑娘先让开。 刚上前两步,他便看见安王世子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而后那位刚从鬼门关过了一圈的男人,轻轻拍着怀中女子的肩膀,声音柔和地安慰。 “嘶!”陆院首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安王世子一直以来就是京城中人关注的焦点,因为替皇上当差婚事一直耽搁下来。听闻他这些年办下的差事,谁不知道他心系政务,“情爱”这两个字同他没有半分关系。 谁知道安王世子一上来就闹个大的, 居然不顾皇上的阻拦想要娶一名奴婢为正妻。他最开始知道这个秘闻时, 还以为安王世子又在走什么自己看不懂的棋, 琢磨半天没有琢磨明白, 还在想皇家人真不是什么好当的。 可眼下,他怎么瞧着安王世子是动了真感情? 男子生得一幅好颜色,用芝兰玉树形容都会觉得逊色几分,那怕因为受伤失血,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容。疏离淡漠的,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自受过重创之后,他多是阴沉着脸,不苟言笑让人畏惧三分。 而此刻,他眉目温润,一口一个说着医学上的奇迹,什么“已经不疼了”“想必过两日就好了”“我恢复原本就比别人快”这种话随口就来。 陆院首眉头一抽一抽的,没有出声打断这种连篇的谎话。 在男人的宽慰声中,姜若渐渐镇定下来,好歹是没有继续再哭下去。 陆院首趁着这个时间上前,确定人没有性命之忧后就立即退出去找皇上复命。 等陆院首出去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之前碍于有外人在场,许多话不方便谈及。只剩下两个人时,顾淮安抬手碰了碰她红肿的眼皮,沉声问:“你这几日一直没离开过,就在这里守着。” 姜若点点头,“你让我不要离开,我便一直没有走。皇上和太子那边都没说什么,我才能一直留下来。不过他们也没有苛待我,给我送了吃食。” 她没说的是,那样的情况下她根本就吃不下,每顿吃上一两口就已经饱了,导致这几日活活瘦下去一大圈。 “皇上和安王当晚就过来了,在这里守了一夜,太子还特意送了一根老参过来。等大夫将伤口缝合之后,他们才离开。” 姜若眨了眨眼睛,怕自己瞒着会出事,便将皇上来找自己的事情一并说了。 她的记性很好,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记得分毫不差,迟疑了一会说:“皇上好像动了怒,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可脸色很差。他后面就没怎么来过,听说你高烧不退,也就是去了侧厅守着没有进来。安王倒是来看了你好几次。”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觉得后怕,要是当时皇上真的发了火,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皇上直接去砍的。可当时也不知怎么了,惊惧之下便只剩下一腔孤勇。 愤怒皇上一次次将顾淮安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各方的靶子,却又在事后用“朕是为了他”好这类的借口去操纵旁人的人生。 这听起来无比可笑,不是吗? 顾淮安也意外,心尖尖上像是被羽毛挠了挠,胸腔震动。君恩、父恩是翻越不过去的大山,知道内情的人同情他的遭遇,是因为他活得足够狼狈。可一旦他表明一丝一毫的不满,那些同情又会转化为锋利的指责,却痛斥他的忘恩负义。 他见多了这样的事,就连一开始的自己都觉得是自己活该承受。 可现在那个曾经胆小到都不敢同他平视说话的人,会站出来在那位掌握着绝对权势的上位者面前,替他鸣不平,纵使她明白上位者的怒火是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去承受的。 顾淮安眼底碎金浮动,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问了一遍,“你当真就是这样和他说的?” “是,皇上还问我,我说的是不是从你这边听来的心里话。”姜若就趴在床边,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侧着头碰到男人的手。 她这几日都没有洗漱,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异常苍白的脸上,样子看起来比受过重伤的顾淮安也好不了几分。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红肿,刚哭过时还带着哭腔,却没在意自己的形象,反倒是去拉着男人的手。 两根手指捻起男人的食指晃荡,她轻声说: “我说不是,我说你一直将他看成是亲近的人,存了死志都没想过做旁的,又怎么会觉得他不好。” 她抿抿唇,看向旁边的顾淮安,声音更往下低了很多,几乎是气音,“你有没有觉得,皇上对你的态度很是奇怪,不像是……” 顾淮安猛然抓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位置。 她的话戛然而止,也知道事情轻重,没有往这方面继续说了,可这恰恰好证明其中是有古怪的。 皇上就算再看重顾淮安,顾淮安也只是侄子,正经的婚事是需要安王去点头操持。可是在这件事情中,安王几乎没有怎么出现,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皇上一手安排。 这样的控制欲,真的仅仅是看重?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却又觉得无比荒唐,不敢再往下想。 “我们还能够出宫吗?”她转了话题问。 顾淮安这次变得很是笃定,“肯定能。” 这次太子伤了他,还差点危及性命。皇上只要不是真的想看着他和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反目成仇,都会对这件事情重拿轻放。 况且就算皇上还想要追究,父王也绝对不会同意。 父王看似没有任何主见,将自己活成皇上手中的一把刀,指哪砍哪。可他这么多年在外征战,为了大周的平稳发展立下汗马功劳,只要他开口,皇上大概率还是会同意下来。 而父王看着无欲无求,却也在意安王府的传承,总不至于眼见着接班人能独当一面了,被乱七八糟看不上眼的理由给直接废了。 他这一箭,与其是在赌皇上那虚无缥缈的怜悯,倒不如说在赌他的父王一定会出面,还能顺带着坑太子一把。 要是一开始太子事发突然会不神来,现在怎么也应该想明白自己被坑了一把,还没办法解释只能将这口锅背下来。经此之后,他们两个人的不合就会挑到明面上去。 不过,他原本就没有想维持这份情谊,太子也容不下他,翻脸都是早晚的事。也只有皇上心里还存着希冀,指望着所有人能和平相处。 其实姜若有一点说错了,他并非没有半点怨气,更多的是觉得可笑。 皇上将他们这一辈的人像是养蛊一般养大,逼着他们去争、去抢、去决出一个胜负。最后老了,他开始顾念起那点淡薄到几乎看不见的亲情时,又希望他们能够做到兄友弟恭。 怎么可能呢。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8节 顾淮安压下眼底那些翻涌的情绪,握着姜若的手,“不要去想那么多了,上来睡一会。” 姜若也困,可她注意到自己皱巴巴的衣裳,羞赧地低下头,“你再睡一会儿吧,我现在还不困,等过会儿我再休息。” “你不在,我也一直没睡好。” 他低着头说话,凤眼半阖,配合着脸上因为病情带出来的几分虚弱,看着像是一尊一碰就倒的琉璃。泛白的指尖在姜若的掌心勾了勾,他倒是也看开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这副样子确实也有些吓人。” “怎么会吓人?”姜若反驳。 顾淮安没说话,抬眼看向她。她居然能从那双原本就淡漠疏离的眸子里看到一丝委屈,整个人都愣住了,连忙解释,“我不觉得你吓人。” “那为什么不上来?嫌弃我这一身?” 姜若解释不清楚,干脆也不去解释了。反正两个人身上都不那么干净,半斤对八两的程度在意这些干什么。 她眼一闭心一横,干脆听顾淮安的话往床上头,避开男人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躺到里面去。 这是一个是陌生的地方,和因为身边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她心里的那些焦躁与不安慢慢消失。可她总是还觉得缺少点什么,自以为身边的人没有注意,一点一点的往热源的地方挪动。 她怕碰到男人的伤口,只敢靠近却没有真的触碰到。谁知道在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人一把握住。 放置在轻薄锦被下的手十指紧握,她本能地偏过头朝着身边的人看过去,正好对上了男人望过来的视线。 顾淮安生了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眉毛沿着凸出的眉骨生长,眼窝深邃却不凹陷,本就是极艳丽的代表。可他的眼睛生得锋利,眼尾的地方微微上扬,瞧着高贵又淡漠,给人一种垂视众生的感觉。 可离得近了,就发现他的内眼偏远,眸色深黑又透亮,如同阳光下表面波光粼粼的深潭。 姜若可以从这双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这段时间睡得太少,心脏跳动的频率开始加快,连紧握着的指尖都开始发麻。 “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去。” 顾淮安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醇厚的酒里掺和进砂砾,低沉当中带着几分性感的磁性。 姜若忍不住又往他的方向凑了凑,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浓重的药味混着酒味和血腥味一起,其实并不好闻,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最后在不知不觉中跟着睡了过去。 顾淮安看着熟睡当中的人儿,往旁边的方向挪动了下。轻微的动作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可他还是虔诚地在她的额上亲了亲。 冰鉴中寒气上升,殿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就连从缝隙中钻进来的阳光都没那么滚烫。 他静静看了一会,最后也没有抵过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第91章 091 ◎我喜欢上月亮,就要让月亮永远皎洁、永远明亮◎ 顾淮安的伤口还没有养好, 根本不适合挪动,两个人就同时被留在宫里。 安王在知道顾淮安醒来的消息之后,就匆匆递了令牌进宫, 在屋内做了很长时间。他原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同这个儿子接触的机会原本就很少, 现在双目相对,互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科罗什的人还没有离开,到安王府几次问你去了什么地方,我都让人打发了。”顾时维双手撑在膝盖上, “这原本应该是你的事, 好了之后自己来解决。” 安王并不是闲散宗亲,手上领着东大营的兵权, 负责操练和保卫京城。使团来访,他手上更是压着做不完的事情。这几日一直奔波,他脸上的胡子全都冒了出来, 身上的煞气更重。 他抿着唇, 声线冷硬,“你不该这样做,难不成忘了自己的身份好,你和她不合适。” 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过态度,可是很显然,安王也瞧不上奴婢出身的姜若, “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顾淮安抬头望过去。 一长一少的人对峙。 他早就清洗过,也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寝衣是之前他在宫中留宿时候, 宫里的人专门准备的。可是这段时间他瘦得厉害, 原本合身的寝衣现在变得松松垮垮, 领子都不能完全合拢上, 露出里面厚重的纱布来,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 纵使这样,他的仪态极好,端正地坐在床上,与安王平视,态度中多了些恭敬,冷静道:“再说我和崔家的婚事不合适,倘若我有个强有力的岳家,有些人晚上就该要睡不着了。” 安王沉默,又道:“可不该是个奴籍,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会有人拿她的身份来奚落你。再者说,她真的能融入到这个圈子中吗?日后安王府就真的能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不需要有任何的帮助?” “旁人奚落我,那只能是我没本事,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的地位够高,又何人敢置喙?再者说,那些规矩和门道,所谓的贵女至多不过学了十来年。往后那么多日子,我教上她十来年,又如何呢?” 这条理十分清洗,显然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而不是所有人想的那样一时的冲动和迟来的叛逆。 安王弯弯绕绕想了很多,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你要实在是喜欢,可以等着正妻过门,将她纳入到房中,想要怎么疼爱都是你的事情。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惹得皇上不快。” 这确实是看起来最好的解决办法,皆大欢喜,只要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做。 可顾淮安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想。” “我喜欢她,就想要她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和我平分我所有的荣光。 我想要她能活得从容自在,而不是一辈子畏畏缩缩在不见天光的宅子里,看着所有人脸色生活,还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年老色驰失去宠爱,永远都活在恐慌之中。甚至那怕委屈一生,她都没个名分,在人生所有重要的场合连站在我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他这一刀伤及心肺,导致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之后,就要停顿一会稳住身上的抽疼。 安王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停握紧再松开,这还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这么直白而又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顾淮安低着头,明亮的阳光就落在他的眉眼间,目光温和下来,继续说道:“我喜欢她的时候,她就是鲜活的、笑起来有些没心没肺的姑娘,我又用什么去要求她为了我改变自己,难道就凭着我那不用付出的所谓的爱意吗?” “我喜欢上月亮,就要让月亮永远皎洁、永远明亮,而不是将月亮摘下来放在宝匣里当成夜明珠照明。” “月亮,就只是月亮。” 所有的喜欢都是没有办法隐藏的,安王能明显感觉到,顾淮安在提到姜若时整个人的态度都有些不一样,温和、轻松甚至还有些那种早就被磨灭的少年气。 同那个坐在听松院内,压抑隐忍却平静问他“为什么”的少年没有丝毫的干系。 他顿时沉默下来。 两人对立坐了很长时间,安王最后起身,言简意赅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作为一名武将,他的身量很高,手臂和腿上都是鼓动的肌肉,彰显这自己的力量和威慑力。在军营当中,没有人不畏惧和敬佩他,以他为尊。 顾淮安记得,自己小时候顽皮不堪,攀附在父亲的身上荡秋千。父亲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是高兴地举着他,如同所有普通父亲那般将他抛高玩乐。 可是第二日进宫,他就被皇伯父打了板子,理由是不敬重父亲。而父亲随即又被派出去讨伐江浙一带的黄带子军,再回来时他已稍稍年长,两个人再也没有过亲密的举动。 他眼底涌动着许多看不清的情绪,像是有人往胸腔里塞了很多棉花,叫人难受得紧。 在安王要走出门时,他忽然叫了一声。“父亲。” 安王回过头,见他没说话,表情也跟着疑惑。 “注意休息,你看起来也憔悴不少。”顾淮安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眸色深黑,简单道。 安王没在意地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没人注意到他走出去时,耳朵微微发热。 —— 安王随后就去了勤事殿,和皇上呆了一整个下午,就连大太监冯公公都被赶了出去在门口站着。两个人具体谈论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却吸引了不少的人过来打听。 毕竟安王代表的是兵权,在科罗什使团来访的时候频频进宫,是不是代表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科罗什使团的人也开始着急,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原本招待他们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问起来时候大周朝官员的态度都是含糊其辞。安王是在青海同他们交手的将领,这时候进宫,难不成是皇上突然反悔要撕毁两国的盟约,将他们在京城斩杀? 科罗什的两位皇子要求面见皇上,给出的理由也站得住脚,想要替科罗什二皇子求娶公主。 皇上暂时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他们就带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拜访京城中官员,请人帮他们在中间转圜。虽然明知有不少人盯着,可还是有胆大的臣子真的收下了科罗什送的礼,在朝堂上提到和亲的事。 皇上不想要送人去和亲,他自认为大周朝物阜民丰,国力强盛,没有必要用一介弱女子之身维系平衡两国的平衡。 科罗什的人却咬死了不放,说是科罗什的二皇子是真心喜欢大周朝温婉含蓄的女子,真心求娶,为此还特意找鸿胪寺和户部那群人喝酒。一群草原汉子作风极为奔放,都喝酒喝怕了两个部门的不少人。 原本顾淮安主持两国来往,众人知道他确实有几分本事能将事情办得圆和,可大多数人心里则是不屑,想着他们我是站在同样的位置上,未必真的就比安王世子差。 可科罗什的人这么一闹腾,区别就出来了。 江南现在还乱着,官员更迭不少人往京城递折子哭诉没银子,户部尚书揪断了一大把头发,下朝之后就立马进宫要和皇上商议。 礼部那边又要开始着手准备秋闱,江南空了不少缺,皇上想要趁着这次机会补充一批新人进来,最好是那种可以直接上手领差事的人。所以一开始皇上就同礼部打过招呼,说是今年的试题要有部分变动,具体什么章程还没有讨论好。 这还有日常乱七八糟的折子要批复,科罗什使团的人一闹腾,户部礼部忙得团团转,就开始有人浑水摸鱼了。 皇上刚得到消息,说是王家运作得好,将十来位王氏族人安排到京城中做官,官位倒是不起眼,诸如鸿胪寺、大理寺或者是五城兵马司这类的地方,可这些地方的消息也十分灵通。 这些地方的身份背景一提溜出来,好几位都是江南王氏的人,这就有点意思了。难怪王家庶子去了一趟江南,将水搅混了之后就及时回京城,半点没停留。怕是近些年江南王氏也生出了异心,他的那位好皇后借着他的手重创本家,逼得江南王氏不得不依附京城。 他的那位皇后啊!皇上微微眯起眼,看着手中呈上来的消息,沉默很长时间最后还是让人去通知顾淮安出宫。 至于姜若,他半点没提,也是默认她可以跟着一起出宫。 顾淮安也养了几天,身上稍微扎实些能下床走动。冯公公亲自来走一趟告诉他这个消息后,他强撑着身体往勤事殿走了一趟。 皇上还在怒火中,并没有见他,他就在勤事殿外规规矩矩地跪着。 前几日刚过立秋,可中午的太阳依旧毒辣。暑气蒸腾上来,没过多一会儿,他便开始不断地往外冒汗,眼见着领子都已经被不断冒出的汗水浸湿。 冯公公站在殿前,急得感觉自己的嘴上都长了燎泡。 作为打小就侍候皇上的太监,他可太清楚安王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现在是心里存着一口气发不出来,让安王世子在外面跪着。可万一安王世子真要是出什么好歹,他指不定怎么难受,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侍候的人。 “唉,这是什么事!”冯公公一跺脚,转身就朝着殿内走去。 殿中摆放着三足乌金缠龙纹香炉,香气袅袅。那香气过于霸道,只要稍微闻上一点,都刺激地直往人的脑袋里钻。 “还在外面跪着?”景丰帝喝了一口浓茶。 “世子是最孝顺不过的人,知道您生气在外面一直没起身,那身上的汗哦,像珠子一样往外直冒。” 室内放着冰鉴,温度舒适。茶水的雾气缭绕,氤氲一片,也看不清皇上的脸。 冯公公微微偏头,斟酌着说:“奴才就是怕他的身体受不住,这大热天跪着倒是没事,可要是汗水流到伤口里,再不小心发炎,世子怕是有苦头吃。” 皇上将茶盏往桌面上一放,上好的汝瓷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今日这么替他说话。” 冯公公被吓得往地上一跪着,头上也在往外冒冷汗,“是奴才多嘴了,奴才可不敢收好处。安王世子从小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宫里,奴才也是看着他长大,瞧着他这样也不忍心。” 他说着就伸手去打自己的嘴,“这次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罚。” 他也不是装装样子,抽了两次嘴直接红了。 “成了,先下去吧,让他也给我滚出去,养好伤之后再上朝。”景丰帝双手撑着桌面,不再看外面一眼。 冯公公拎着自己的袍角,不敢在说什么,麻溜就起身出去了。 顾淮安听了冯公公的话,认真朝着勤事殿磕头,才被扶着起了身。他跪的时间太久,原本就身子虚,现在更是走不动道,只能被人搀着走路。 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同冯公公道谢,“等孩子出世,我也给公公送一份喜酒。”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89节 “好,看那奴才就当真了。”冯公公心里熨帖,跟着乐呵呵笑了出来,全然没提刚刚自己在圣上面前替世子爷说了话。 “您先回去好好歇着吧,圣上特意许了你假期,让您将身子修养好。” 顾淮安点点头,被人扶着先回去。 他这次跪得狠了,回去之后发现伤口都在出血。姜若鼻尖泛酸,利落地给他换了药,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 顾淮安一把握住她的手,一双锐利的凤眼格外冷静,“等会先收拾东西,我们回去在说。” 她张了张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宫女内侍,将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第92章 092 ◎只是亲一会,不做什么旁的◎ 顾淮安让姜若简单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番, 两个在宫里也没什么东西,不用收拾什么就可以直接离开。 不过他倒是让人将陆院首开的安胎药的药方子和已经抓好的一剂药带上,同姜若一起回到安王府。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姜若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皇宫里处处是规矩,且还有心思深不见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翻脸砍了他们脑袋的皇上在, 她其实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中。好不容易等到顾淮安来救她,可紧接着顾淮安也出事,她又时时刻刻担心他能不能挺过这么一劫,就没有安生的时候。 顾淮安想得更多, 立即找来了葛大夫, 将从宫里带出来的药方和配好的一剂药递了过去,让葛大夫重新检查一遍。 等确定过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之后, 他便让葛大夫替姜若把脉。 葛大夫摸了摸姜若的脉象,这才觉察出不对劲,将收起来的药包重新拆开。 不过屋内的光线不好, 他出声问:“世子爷, 我能拿到边上看看吗?这里没光看不仔细。” 这样的举动十分反常,姜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朝着葛大夫看过去,心中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去。”顾淮安言简意赅。 葛大夫捧着药包去了窗边,他在药材间挑挑拣拣,还抓了几种药材掰下来米粒大的一小块在嘴里砸吧几下,最后对着光才在一片人参上发现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药里面好像放了椿榆的粉末,又或者是用椿榆水浸泡过, 量非常少, 要是不仔细的话发现不了。” “有什么问题吗?” “椿榆也是滋补的良品, 性寒能治热证。姜姑娘原本体虚阴寒, 少量食用椿榆倒是没什么,可要是长此以往服用,只怕会不利于生产。” 药方子能值得琢磨的地方,恰好加了一味椿榆更是去母留子的绝妙之笔。 顾淮安显然也是想到这一点,没想到自己小心谨慎还真的查出点问题来。他脸色深黑,坐在小几前握紧了手,胸中涌起无尽的怒火。 姜若再听说椿榆的作用时,也被吓了一跳。她回想起自己喝下的那一碗碗药汁,胃里就开始翻涌,差点干呕出来。 顾淮安瞥见,连忙拿着旁边的软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觉得不舒服?” “暂时还没有什么感觉。”姜若应了一声,就立马看向葛大夫,慌乱席卷上心头,“这个方子我差不多吃了有二十来天,会有什么影响吗?” 顾淮安原本拿了冷帕子替她擦脸,闻言手也顿住了,偏头去看向葛大夫。他原本身上的气势就强,现在一双眼睛黑沉沉,众人就都不敢说话了。 葛大夫手里攥着一把汗,硬着头皮艰难道:“影响是肯定有影响的,生孩子时怕是要吃点苦头。后面好好养着,生孩子之后恢复三四年,应当没什么大碍。” 一般生孩子会有损伤,但是修养得好一年半载也就恢复了。葛大夫说三四年,其实就是变相再说这一胎风险不小。 他又没忍住补充道:“这胎一直都不稳,后面千万要精细养着,不能再有任何的刺激。不然当时瞧着没什么,生的时候就知道痛苦了。” 姜若手指蜷缩,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现在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并不明显,只稍微突出来一小块。先前有太多的事情牵绊着神思,她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其实没那么多,也就没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顾淮安很快醒过神,让人将纸笔拿过来,问了葛大夫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忌口的食物,将这些都记在纸上。 不过葛大夫提议,“小的毕竟不是这方面的圣手,可以寻个有经验的嬷嬷来照看。特别是那些有照顾过孕妇经验的嬷嬷,都有自己独到的调理方法。” 顾淮安将找嬷嬷的事安排到日程上,让徐嬷嬷送葛大夫出门。徐嬷嬷主动塞给葛大夫三十两的诊金,意思也很明显,要求葛大夫守口如瓶。 葛大夫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拿了诊金就走了。 姜若仍旧没有从葛大夫的话里回过神,就坐在暖榻上发愣,眼神呆滞放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东西。 “岁岁。” 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轻轻抬眼看过来。 她的眼睛原本生得透亮,像是两粒上好的琉璃珠子,清澈纯粹。而现在她的眼前积攒着许多雾气,灰蒙蒙的,像是站在深夜岔路口找不到正确方向的小兽,敏感又易碎。 顾淮安哦对他原本就怀着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姜若才有后面一切事情的发生。就像是有人猛然在他的心上剌了一道口子,口子并不平整,不断有血珠。从中间冒出来。 可他不能继续沉浸在这种低落的情绪里,在孕中的姜若更需要他的照顾,便直接走到姜若的身边坐下,“你且放宽心,大夫不是说了吗,仔细养着就成。后面我也不准备做其他事情,安心陪着你直到生产。” 姜若转头看向他,“皇上会同意吗?” “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这次伤得将严重,就算有心想要帮忙,也无能为力。”顾淮安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为了不捂着伤口,在室内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领口的位置大敞着,露出里面刚换上的洁白纱布。纱布靠近心脏的位置,能看见有褐色的药汁浸染出巴掌大的地方,可以由此推断出伤口的严重。 得亏是他年轻,恢复力好,要是换成了旁人,不知道要吃什么样的苦头。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男人手上的位置。手指却悬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去。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才问出一个一直想要问的问题,“这一箭是不是你故意挡下来的?” 旁人或许不清楚,她却明白这是顾淮安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他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想要赢得他们在一起的可能,她便如溺水之人般喘不过气来。就算他们两个人最后走不到结局,她依旧希望顾淮安的人生依旧荣耀辉煌、让人仰望。 顾淮安握住她的手腕,让她贴在自己的身上,无奈道:“是不是我在你心目中过于无所不能,让你产生这样的误解。”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皱着一张脸,用最真挚的表情开始胡说八道。 “实际上站在那个地方,后面就是一堵墙,连躲让的地方都没有。太子原本就下了死手,中箭是在所难免的事,不过就是没想到真的会这么严重。” “太子为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呢?”顾淮安低头,看向她被抓住的指尖。 姜若的手十分漂亮,并不是那种骨感的,而是纤细当中带着肉感,莹白匀称,只有修剪整齐的指甲上是莹莹的粉色。 他捏了捏手指缝隙间的软肉,一股痒意就沿着手臂不断往上面攀爬,她忍不住握紧手,恰好两个人十指紧握。 她不自然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你松开。” 顾淮安却像是没听见,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在两人交缠的地方轻轻剐蹭,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想我了吗?” “没有想你。”姜若抿唇。 “可是我很想你。” 夏季昼长,到了酉时外面的天已经亮着,绚丽多彩的夕阳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天幕,将橘红色的余辉尽情地往地上挥洒。 少数的余晖冲破纱窗的阻挡落进了室内,在昏暗不明的室内,他冷硬的轮廓都被这柔和的橘色余辉晕染,多了几分眉目疏朗的轻快气。唯独一双凤眼又黑又沉,像是一汪弱水,足以让吸引进去的人溺毙。 他低下头轻轻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口勿。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上,她的手指忍不住蜷缩想要握紧成拳头。男人却极为有耐心,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正,然后潮热的吻就跟随过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手会变得这样敏感。就如同浸泡到温水中之后,用一根细小的羽毛刷子不断拂过,酥麻和痒意顺着那些口勿不断攀爬上升,如同一株藤蔓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密不透风。 以至于到后面,她都喘不过气来,软软地躺倒在暖榻之上。 男人沿着小臂内侧的那根青色筋脉一路亲吻上来,然后是旁边的山脉。 姜若浑身一颤,看向自己下颌处出现的人,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不要,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只是亲一会,不做什么旁的。”顾淮安声音压抑,带着喘息,用一种不允许旁人拒绝的态度,将她身上的衣服一点点剥离下来。 两个人有两个月的时间不曾有过,再加上姜若怀有身孕,身体要比平时更加敏感。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被挤压做成的奶豆腐,温度稍微高上一点,整个人就会不断融化成为一滩水。 原本推拒的手失了力道,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是推拒,软软地搭在男人的头上。身上受了刺激,嫩白的手指便控制不住力道,深深没入到男人深黑的乌发间,然后攥紧。 姜若脑子里一片空白,飘飘然然过了很久才能找回自己的思绪来。她这样的状态极美,粉面含春,香腮凝汗,眸光点点,像是清晨树梢头上迎着露水绽放的花朵。 顾淮安没忍住,低头亲着她的唇。 一下一下,轻啄着。“这叫不想的?” 姜若用帕子遮住自己的脸,后知后觉难为情起来,不想说话,就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 第93章 093 ◎这些避免不了有身体接触◎ 胡闹了那么一回, 姜若开始担心顾淮安身上的伤口,硬要将纱布拆开了检查看看。 幸好他们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事,伤口并没有任何开裂的迹象。 “我有分寸。”顾淮安咳嗽了两声之后, 强调说。 姜若瞪了他一眼,自以为很凶。可她整个人都被浸润过, 面如桃李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劲,就算是瞪人也没什么力道,倒像是一种闺房中的趣味。 顾淮安瞧了一眼,喉见滚动, 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开, 免得真胡闹出什么岔子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姜若的小腹来。姜若很瘦, 以往平躺在床上时,小腹的地方会微微凹陷下去,欢好的时候便是将军常常鸣金收兵的地方。 此刻, 她的腹部凸起一块, 匀匀地盖着一层薄肉,不怎么明显可稍微注意些就能留意到。 就是这里,有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顾淮安的视线没挪开,放在榻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却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姜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 “有一点,”顾淮安脑海中将刚刚葛大夫交代的事项都过了一遍,不大确定地问:“你有什么感觉吗?大夫说妇人怀有身孕之后, 会头昏目眩, 有恶心反胃的感觉。” 姜若听他这么一说, 也反应过来, “她好像很乖,除了一开始需要卧床休息,我好像没有其他的反应,和平常差不多。” 她努力向着,才找到一点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不过容易犯困是真的。” 顾淮安“嗯”了一声。 “你要摸一下吗?”姜若问。 “可以吗?” 顾淮安动了动手指,在看见姜若点了点头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去。他先用指尖碰了碰,触摸到那块绵绵的软肉,看见姜若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之后,他才尝试着将自己的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他的掌心干净燥热,与小腹有着明显的温差。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0节 姜若不自觉地身体往后缩了缩。 他以为是自己的力道过大导致她难受,便又将自己的手放了下去,手上好像还残留着那种奇异的触感,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 姜若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一时觉得新奇,“你是在害怕吗?” “嗯,那你会不舒服。”其实在相处中,他一直很注意,刻意避免触碰小腹的位置。 “不用这么紧张,现在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她拉着他的手,继续摸上自己的小腹,认真道:“不过我之前听宫里的嬷嬷说,再过几个月,肚里的孩子就会长出小手小脚,就能感应到。” 在宫里一开始没人陪他说话,顾淮安来了之后很多话她也不敢说,现在没了任何顾忌,她便有很强的想要倾诉的谷欠望,开始和他讨论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要提前开始做小衣裳,还要在院子里收拾出一个房间来。 顾淮安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没有出声打断,反而是和她一起讨论起后面该怎么养孩子,后面又再说要写信去郎溪将自己有孕的事告诉杜家的人。 姜若歪在枕头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顾淮安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时候很是安静,比起最初的稚嫩,现在眉间增添了三分韵味,显得更为风情,完全看不出怀有身孕的样子。 顾淮安的眸光逐渐变暗,侧卧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揽着她的腰,如同一匹时刻保护着自己妻儿的饿狼。 他肩背上背负的霞光逐渐变暗,身形一点点堕入黑暗当中,沉沉的凤眼却始终理智锐利,开始想在她安胎药里掺了椿榆粉末的人是谁。 按照皇上对于子嗣近乎执拗的在意,他不会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至于是太子还是皇后?这还真不一定好说。可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后,此时的他都没有任何能力去与之对抗。 他头一次深切地意识到自己能力的不足,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和无力感,甚至是对未来的一种恐慌。 在这种等级森严、阶级分明的时代,来自上位者的打压是单方面的倾轧、致命的威胁。 几乎可以预见,将来不论是太子又或者是六皇子上位,他的结局都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他原先是不在乎的,甚至想死了又如何,反正这世上也没有值得她贪恋的东西。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已经有了在乎的人,想要和在乎的人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那就需要好好谋划,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他慢慢低下头,在姜若的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轻轻吻了吻。 —— 顾淮安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在安王府闭门谢客,一直在调养身体。不过他中间还是出去了几次,同礼部那边的人碰面,最后将科罗什商贸的事敲定下来。 其余的时间,他都在为姜若的生产做准备。他特意从被放出宫的嬷嬷中,找到一位懂药理知识的嬷嬷,将人请进来专门照顾姜若。 毕竟曾经是宫里的人,他也不能全部信任,让墨竹跟着嬷嬷后面学习,也算是一种监视。 墨竹是从扬州起就跟着姜若的丫鬟,聪明且不多话,又因为一开始就将主仆的关系定义清楚,所以能陪姜若说话,可始终拿捏着度。 这方面芙蓉就欠缺一点。 姜若身边时候的人还是太少,再过几个月孩子出生,人口更是不够用。可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他也不敢轻易从外面买人进来,一时还真的为难住,打算找要好的朋友寻摸几个人进来。 除了这些事,他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学习怎么照顾姜若。 生长在富贵堆里的公子哥,照顾起人来还是头一回。他也不厌其烦,从一些琐碎的小事做起,例如是穿衣、梳妆之类的。 这些避免不了有身体接触,没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最后都变成了情到浓时的水到渠成。 不过也没有真的发生些什么,毕竟一个人还在养伤,另一个人怀有身孕这样那样的事也不方便,只能吃些边边角角的配菜。 可是擦木仓走火的次数多了,每次都是在半路戛然而止,对于年纪正好的男人来说无异于是种折磨。 许多次,姜若都能感觉他落在自己肩上的呼吸格外滚烫,像是一座压抑着的火山。每到这时,他就会在她的肩上和锁骨下方的位置上反反复复亲口勿着,以至于她觉得自己那块皮肤都快要被亲破皮。 “要不还是分开睡吧,我搬去东屋,反正那边也是收拾好了,要给我住的。”虽然她也没有住过几回,但是东西都还是在的。 “不用,不用害怕,我倒是不至于真成了禽兽。”顾淮安从她身上一个翻身,直接躺在旁边的位置上。 因为身体的温度比较高,他整张脸泛着薄红,额角渗出的汗将垂落下来的细小碎发打湿,身体向后绷成一条直线,重重喘着气。 十分色气。 缓过来神之后,他在撑着暖榻站起来,要去旁边的耳房洗个冷水澡冷静下来。 同之前的每一次都差不多。 可他身上的伤还没恢复,折腾一两次不算什么,连续好几次是人都吃不消。 所以在男人又一次要去暖房时,姜若突然拉住他的手,“不要去了。” 顾淮安没有反应过来,低头就看见女子细嫩的手指勾着自己的腰带,脸色赤红,湿润的眼不知道往什么地方看。 “我帮你。” 他想说不用,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奇怪的癖好,刚想要张口拒绝的时候,忽得浑身一震,腰腹紧绷,一股激流从尾椎骨升起,密密麻麻窜上天灵盖。 姜若这方面功夫委实算不上好,稚嫩青涩,一路磕磕绊绊不得其法。 心理上的爽感更胜于生理上的。 以至于没过会功夫,就全都交代进去。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姜若也愣住了,傻傻地用手摸了摸脸,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似乎是在问他怎么办? 她的眼神过于纯净,同这秽乱的场景没有丝毫干系。 顾淮安的眸色却渐渐沉下去,握住她的手,声音暗哑到不像话,“再帮帮我成吗?” —— 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药,姜若一定要吃上个十颗八颗。 就是因为那天自己心软了一次,做了从前没做过的事,顾淮安便像是领略到别种滋味,拉着她继续研究起来,乐此不疲。 更可怕的是,他不去当差,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留在府上。 再又一次手工作业之后,她便再也忍不住问:“你最近真没有事情吗?” 顾淮安端来清水替她清洗,诧异地看向她,“你知道了?明日确实有事,想带你出去见一个人。” 再怎么样都比留在府中来的好,姜若忙不迭问:“见谁?” 顾淮安拿着帕子,仔细地替她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再从旁边的小罐子里挑出一小坨香膏来,先在自己的手心将香膏完全划开,才往女子的手上抹去。 过了小半会之后,他才说了一个人名,“杜望津。” 这个名字她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顾淮安适时提醒道:“你的生父,杜家二爷。” 说完之后,他才看向姜若的脸,注意她的表情变化,说明事情的原委。“我虽然是在宫里长大,可年纪稍长些,便没有去过后宫,手上的人脉大多是在前朝盯着朝堂那些人。当时你被抓进宫里,我并不能确定皇上将你关在什么地方,找了他帮忙。” 姜若好半天才消化这个消息,半天表情复杂地问:“你说了,他就肯帮你?” “我同他说了你的身份,他才答应下来。”顾淮安在不知道杜家和姜若的关系之前,就对杜望津的抱有好感。 这世上不是所有从云端跌入沼泽、清醒看着自己沉沦的人,都能够保持清醒,努力活着。 或许对于杜家和柳如是来说,为子为夫的责任他都没有尽到。但是站在他的位置上,他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知道我和杜家的人有过接触,便问我杜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也问起了杜家所有人的境况。我和他说了自己知道的,也说了你母亲的身体情况。听完之后,他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那种刹那的震惊和痛苦精准朝着杜望津的脸上而去,他跌坐在椅子上,眼眶开始变红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眼。 他在旁边等了好一会,才听到杜望津压抑的声音,“我会帮你去打听那孩子的下落,知道后就会让人通知你。” 杜望津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涌动着哀伤的情绪,最后自嘲道:“不过旁的我也做不了什么。” 顾淮安当时能顺利入宫门,还是他在中间废了一番心思。他如实说:“知道我们离宫的消息后,他想见你一面。” 姜若脑子里很乱,虽然一直知道她的亲生父亲还活着,但是生活中猛然出现,她还是适应不了,更不知道要有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她收回手,实诚地说:“我不知道和他见面应该说些什么,虽然知道他也是被逼迫的,可也是他的原因,杜二……我娘亲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理智上,她知道杜家现在的境况同这个父亲没有关系,始作俑者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可是在见过杜家的断尾求生和落魄,在知道柳如是这么多年的疯疯傻傻,她其实多多少少对这个父亲有些迁怒的。 “如果不想去的话,我就让人去回了。”顾淮安也知道杜家的事,并不勉强。 她转过脸去,微微蹙起眉,半天才说:“让我好好想想。” 第94章 094 ◎她耳朵都在发热◎ 知道入睡之前, 姜若都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过去和杜望津见面。 在她又一次将身子转过去时,顾淮安从后面抱着过来,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腰, 将她小心地护在怀中,“还在想这个事?” 姜若想说没有, 可事实就在这里也没办法反驳,转而问起来,“你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明天要见面,要是早知道的话, 我还能多想想。” “他在宫里应当也没什么势力, 往外递消息也难得很,我也是才知道。” 她沉默了一会, 问:“他过得不好吗?” 那是在宫里,面对的人是皇后,哪怕是至亲血脉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当年杜老爷子病重, 几乎要挺不过去, 他也没回来探望过,可见皇后对于他的掌控欲。 无论是谁被监控十几年,灭绝人伦情爱,都会要发疯。更何况没有这么一遭,杜望津原本前途坦荡,最不济也是江南风流潇洒的墨客。 姜若显然很快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沉默不语。 顾淮安知道她纠结的地方, 适时开口, “杜家可能也会想要让你们见上一面, 毕竟亲缘是斩不断的。杜家的祸事虽说是因他而起, 本质上他也是受害者,为了杜家做出牺牲。杜老爷子到了知命之年,性情比我们想得豁达许多,杜家大爷和杜遇山也不是那种拘泥之人。” “那她呢?”她轻声问,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缥缈。 为了防止意外,屋子里没有燃香,只摆了各种新鲜的果子代替熏香。果子的甜腻气息同冰鉴中散发出来的冷气混在一起,碎了一地的清香。 姜若对柳如是的感情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怀孕之后身份上的转变,让她会时常想起自己的这位生母。她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顾淮安留意到她这段时间提到杜家人的频率很高。 顾淮安不好对此评价什么,只说了一个事实,“当时二夫人一眼能将你认出来,旁人只当她是病久犯了糊涂,后来才知道是你和生父的眼睛极为相似。”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杜望春这位至亲兄长,也开始慢慢忘记杜望津的长相,可柳如是依旧能一眼从旁人身上看到杜望津的影子。 若是说没有一点感情,顾淮安是不相信的。 姜若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脑子又乱成了一团。她其实很不擅长处理这些关系,从前对着姜家那种简单的环境,尚且做不到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对杜家的关系就更加无力了。 若是她从小生长在杜家,那现在也不需那么纠结。毕竟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更有能力和底气去代表杜家做出选择。可她偏偏不是,又贪恋杜家人对她的好,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选择就伤害到杜家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感到不安,总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找不到一个落脚点,茫然无措。 没有边际的黑夜会将人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在炎热夏日里,她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小腹上传来一阵暖意,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手掌贴了上来,不在意地将自己的下颌抵在她的颈间,侧头亲了亲她的脸,语气轻松起来。 “见不见面都成,也改变不了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1节 这个话题跳脱得太快,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位置。” “自然是第一位。” 呼吸不管不顾地染了满耳,细小的神经被热气熏得飘飘飘忽忽。 姜若紧接着又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不然你还想有旁的选择?” “那孩子呢?” “自然也在我后面。” 姜若以为他后面又要说出什么肉麻至极的话,毕竟她这两天闲着也看了些话本子,话本里的书生没有不会甜言蜜语的。 “毕竟他有一日会长大,会离开,会有自己新的人生。而我,往后的人生都只有你。”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像是月下溪流缓缓漫过青草地。 将人翻过身,完全抱在怀里之后,他的语气仍旧是懒洋洋的,却多了几分严肃,“所以你没必要太在意杜家的事,想见面就见面,不想就不想,好与不好对我们现在的生活都没有影响。” 姜若觉得自己的额头被亲了亲,而后听见他说:“毕竟我同你,以及我们的孩子,才是一家人。” 他们会有新的家,将自己没有过的爱给他们的孩子。 顾淮安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将她的身体固定住之后,慢声道:“先睡吧,大夫说你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休息,明日的事情就明日再想。” “不是……”她还想要反驳,就感觉自己的小腹间抵上来异样的东西。 “你要是实在不想睡觉的话,我们也可以来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 顾淮安没什么表情,捏了捏她稍微有点肉的腰,不紧不慢地说。 姜若瞬间就将自己的嘴巴给闭上了。 顾淮安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笑意沉沉,连带着胸腔都在震动。 她耳朵都在发热,安慰自己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 姜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和杜望津见上一面。 顾淮安不意外她这个选择,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带着她一起出门了。 他们同杜望津约好的地方是一家茶馆,旁边就是专门用来听戏的天香楼。坐在茶馆内,就能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不过因为离得太远,并不能听清唱词是什么。 姜若十分紧张,便扯了乱七八糟的话缓解自己的焦躁,问:“不是说茶馆讲究雅致,这茶馆的东家是怎么想的,将茶馆开在戏楼的旁边?” 她往楼下看了一圈,发现来这家茶馆喝茶的人并不多,跑堂的人却不少。且跑堂的人都衣着体面,将自己收拾得板板正正,看起来更像是朱门大户里养的小厮。 “主要都是来谈事的,这里的每间屋子都有单独的出口,且进出都有人领着,隐蔽性很高,不少人喜欢来这里谈事。”顾淮安指了指天香楼的方向,“旁边戏楼里的戏一直唱着,站在屋子外的人想要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也比较难。”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等着杜望津过来。 眼见着太阳逐渐升高,茶壶里的水被添了一次又一次,他们都将隔壁天香楼唱的到底是什么曲目都猜了好几轮,杜望津依旧没有过来。 这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也应当是不打算过来了。姜若一开始的紧张逐渐消失,最后心里只剩下些若有若无的怅然,觉得可惜。 顾淮安估摸着宫里应当是出现了什么岔子,不过现下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准备回头让信和去打听一番,自己则是带着姜若去最近的酒楼吃饭。 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两个人便决定去天香楼听戏。 也是赶巧,今日下午正赶上天香楼台柱子登场,唱的是《金玉奴》这场戏。 《金玉奴》是时下最兴的一场戏,说的是一个叫做金玉奴的姑娘捡了个穷酸书生莫稽,两人因此生情后顺利成婚。后金玉奴督促莫稽上进,陪着莫稽上京赶考,莫稽也终不负所托中了进士,被外派到富饶的县城做知县。可得了名和利的莫稽开始嫌弃起金玉奴身份的低微,将金玉奴推入江中,赶走岳父独自上任。金玉奴被巡按所救,巡按督促其和好。金玉奴假意答应,在洞房花烛夜怒斥莫稽所作所为,巡按知晓内情上京参掉莫稽前程。 两个人都不是戏迷,看不出门道只能看个热闹,伴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认真吃桌子上的炒花生,也能自得其乐寻到其中的一点滋味。 可同安安静静的他们不同,周围的人都十分激动。尤其是那位扮演莫稽的小生出来时,喝彩声都没有停止过。 不过那位扮演莫稽的小生确实有几分本事,声音圆润清亮,唱词清晰,哪怕是她这种外行人都觉得悦耳,往戏台子上看了好几眼。 小生脸上化了浓厚的戏装,不太能看得清原本的长相,可身段和功夫都不差,在台上像是熠熠生辉的明珠。 莫稽唱完一长串独白之后,更是有人不停地往台上扔银子、手绢。纵使如此,一串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珠链被扔到台上时,众人瞬间平静下来,又犹如沸腾的滚水一般炸开,往台上丢东西的人就更多了。 他们两个人的位置不错,能将台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姜若细细数台上的东西,忍不住咋舌,“这么短的时间,这个叫莫稽的人收到的东西有不少。光是那串珍珠项链,看成色都有小二百两,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家出手这般阔绰。” “这还真说不好,京城中不少人喜欢听戏,闲暇时来听戏的人就不少。真是有钱的主,也不会将这点东西放在心上。” 她听听也就过去了,听到兴起时也学人往下丢银子,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在天香楼里呆了一下午,临散场时怕人都往楼下走会发生碰撞,特意留到最后才开始慢吞吞往外面走。 谁知道在下楼时,意外撞见了同样来听戏的王夫人上了马车。 她今日出门没有用带有安王府标志的马车,而是一辆看起来非常低调寻常的油桐木车,车身上除了涂上一层防水的香漆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任谁都想不到会和安王府有关系。 而她上了马车之后,也没有立即就离开。静静等了一会儿,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便从戏园子的后院走了出来,瞧了一眼周围便往马车上一钻。 人来齐之后,马车就没有再多逗留,直接往外面驶去。 站在楼梯拐角隐秘地方的姜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瞪口呆,看向同样诧异的顾淮安,半天憋出一句,“夫人……夫人还真的挺爱听戏的。” 顾淮安脸色也不好看,他没接话,直接说:“先回去吧。” 第95章 095 ◎说不准这绿帽子还不是一顶◎ 大周建立还没有百年, 往前推算是群雄割据的时候,到处都在打仗。青壮年人口锐减,原本闺房当中的姑娘家都需要站出来, 维持住自己一大家子的生计。 那时候人人都在为了活命奔波,男女都是讨生活, 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所以大周建立之后,民风也开放许多,哪怕是后宅的闺阁小姐都可以约着出来去戏楼子里听戏。不过再怎么开放,也万万没有同一个陌生男子同坐一辆马车的先例。 顾淮安给了长喜一个眼神, 长喜瞬间就明白意思, 带着两个人贴边就消失了。 他们前脚才回到听松院,坐着还没有喘一口气时, 后脚长喜就已经回来了。 “那个戏子叫做何鸿昇,便是之前唱莫稽的小生。夫人接了他之后,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福源寺上香, 就没出来过。” 长喜咽了咽口水, 继续说道:“找戏班子的班主问了问,何鸿昇也是才来京城没两年,因为夫人喜欢场场都打赏,真金白银砸出名了。不过夫人一贯喜欢听戏,出手阔绰,何鸿昇也不是她打赏的第一个人。至于私下如何,戏班子一概不知。” 刺激,真他奶奶的刺激。 这感情是夫人在他们王爷头上盖了大大的一顶绿帽子, 说不准这绿帽子还不是一顶。 姜若也瞠目结舌。 顾淮安像是意外, 又像是不太意外, 让长喜管好自己的嘴巴先下去。 长喜知道事情的轻重, 立即食指捏着拇指,在嘴上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之后就出门了。出门之后他在门口站了半天,都没能从刚刚的消息当中缓过神,站在风口上被风吹得头发乱七八糟。 芙蓉拎着一篮子菜从门口见过,见到他脸上都带着几分烦躁,低低骂了一句,“神经。” 说完之后,她就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哪知道长喜就这样缠过来,硬是要替她提篮子,“我的好芙蓉,今儿准备做什么菜。” “同你有什么关系。”芙蓉龇牙,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待见。 长喜嬉皮笑脸地跟在她的身边,“怎么就同我没关系,我也是要跟着一起吃的不是。你就行行好,允许我在你面前打下手,保管我的手艺不错。” 芙蓉瞪了他一眼,明显是不乐意,两个人就这么斗起嘴。 姜若坐在屋子里,听见两个人打闹的声音渐行渐远,回过头来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要告诉安王吗?” 她觉得安王和顾淮安的关系也很奇怪,要是说安王不关心这个儿子,在顾淮安受伤的时候安王一次不落地进宫探望,甚至对太子也开始摆脸色。可要是说安王有多在乎这个儿子,自顾淮安回来之后,两个人都在安王府却没有见过一面。 “你不觉得我们发现地太简单了吗?”顾淮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突然反问道。 “啊?”姜若没反应过来,“今日不是我们意外撞见的吗?” 顾淮安看了她一眼,眸色如同化不开的墨色。他凌厉的凤眼下沉,轻轻摇了摇头,饱含深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意外。” 他也没想瞒着,将自己对王氏的了解说出来,“当年王氏嫁入安王府自己本身也不情愿,父亲也不想和王家那边扯上什么关系。不过是皇上和皇后达成了约定,两个人不得不成亲,成亲之后也是各过个的日子。 王氏其实是一个相当看的开的人,虽然她出身王家,可王家的事从来不管,带着自己身边的婢女吃吃喝喝,将自己活成了一尊摆件。” 姜若还不知道中间有这个原因,只知道夫人在下人当中风评一直不错,毕竟出手大方又随和的主子谁都喜欢。 在夫人用她亲人的性命胁迫她进听松院之前,她其实对夫人也很是感激。不过哪怕是现在,她也没什么恶感,因为夫人在安王府真的万事不管,除了主院侍候的人和各位管事,等闲人都见不到她。 “她出身王家,长姐又是现今的皇后,自己又是安王妃,原本就是荣极一时,不少人都盯着她看。可这么多年,她没有传出去过半点不好的名声,至多不过说她是个通透人,万事不管提前过上了妇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顾淮安看向姜若,嗤笑一声,觉得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笨拙,“她既然能在众人面前瞒了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几分手段,怎么会这么简简单单就让我们撞见了。” 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可要是说夫人有意为之,那也说不通,这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好处。若是同人私会的事被揭发,只怕她连命都没有。” “那要看那位求的是什么。”他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意思很是明显,“毕竟王家现在都是听宫里那位的吩咐,江南王家本家也有不少人来了京城,准备往这一支靠拢。我都怀疑当初,那位也想借着我们的手敲打本家的人。” 那位说的就是宫里那位皇后。 姜若一直没见过皇后,却从很多人那边听说过皇后的事迹,知道这位是实打实的狠人。她又想到了今日约定好时辰却没有过来的杜望津,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发现了什么才将他扣留下来。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杜望津的事。 顾淮安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思索片刻之后还是站了起来,“等会你先吃点东西,我去前院找父亲,问一点事情去。” 他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既然发现了其中有猫腻,自然要做好应对之策。再者说,王氏的事于情于理都要告诉父亲一声。 “可能会回来的有点晚,不必等我。” 姜若点点头,看着他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角,就朝着外面走去。他身形挺阔高大,逐渐朝着黑暗中走去,整个人都淹没进去,再也看不见一点身影。 她眉心一跳,总觉得后面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已经有一点凸起的肚子,只希望不论发生什么大事,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世。 —— 皇宫内。 杜望津规规矩矩跪在永福宫外刻着浮雕的白玉石砖上。 从艳阳高照到天色沉寂,双腿早就没有了任何知觉,他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求饶的动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跪着,当永福宫没有自己这么一号人。 而当入夜之后,皇后身边的夏公公走了出来,低声说:“娘娘让你进去呢。” 说完之后,便有小公公上前将杜望津搀扶起来。 他腿上的血液恢复流通,瞬间像是有无数根银针扎过来,疼得让人走不动道。那瞬间,他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又冒出白珠,可除却一开始的闷哼声之外,再也没发出其他声音。 夏公公心里感叹,这也是能忍的一位狠人,也没再多做交流,搀扶这面前的男人先去洗漱收拾自己这一身。 皇后对于这位内侍的干净要求非常高,很快有小太监围过来将他身上的汗渍洗净。 尤其是那一双手更是重中之重,用香胰子洗过还不成,还得泡专门的药水软化上面的皮肤,再一点点将粗糙的地方修剪到平整,指甲更是不能有一点污秽。清楚手上的茧子之后,他还要用玫瑰水泡一会手去去药味,若是不去见皇后,还得在泡过托玫瑰水之后涂上养护的药膏。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2节 因此,他一个男人的手看起来比绝大多数的姑娘都要好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修长莹白,薄削的皮肉之下是凸起的青色筋脉,彰显着力度。 他掩饰住眼底的厌恶,等被洗干净之后,他才被夏公公领着主殿。到了主殿门口,夏公公就停住了脚步,恭声道:“您先进去吧。” 杜望津朝着屋内走去,就看见一命女子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柄如意纹玉石梳子将发尾的地方梳顺。 若是外人看过来,定然能发现,这位女子同安王夫人王氏相貌有五六分相似,可比王氏多了优越生活涵养出来的尊贵,一举一动都带着高雅的气度。 听见动静,那名女子侧过身朝着杜望津看过去,弯弯的眉往上挑了挑,眼角却不动,“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了?” 杜望津在她身边站定,同往常那般跪下去,腿上的淤青泛着细密的疼,他却没反应,顺从道:“奴才知道了。” “这里又没有旁人,说什么奴才?”王皇后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冰冷的倒影,一下下在本就柔顺的头发上梳着,“皇上要对安王世子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何必掺和进去。要不是我替你将尾巴扫干净,你现在就该在慎刑司中。” 她将玉梳往妆台上一放,玉梳发出清脆的响声衬托地她的声音更加冷寒,“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话?” 杜望津沉默。 王皇后冷笑一声,发丝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同顾淮安搅和在一起的,就是当初那个没死的孽种吧。倒是命好,逃过了一劫,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命会不会一直这样好。” 听见她话里的威胁之意,杜望津终于变了脸色。他本就是文弱的长相,唇色更淡上几分。 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葶雁,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不是,你没有孩子,更没有其他亲人。”王皇后转过身子来,迎着烛光微微俯下身,仔细观察面前男子的相貌。 杜望津的相貌实在出众,过了这么多年,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增添了几抹青年人所没有的沉稳,更加符合王皇后的胃口。 这么多年,她对这张脸依旧没有厌倦,自然不肯杜望津的心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伸出保养得犹如二八少女的青葱手,在男子的眉间点了点,而后捧着他的脸颊,眼里的欣赏转化为一种高高在上的淡漠,语气森森,“你有的人,只有我,记得了吗?” “我记得了。” 她倏得笑了出来,眼底的阴霾尽数退去,声音中带了几分软意,“就这么一次,我放过她,但是下次不要再让我生气了。” “是。”杜望津低着头,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握着她的手亲了起来。 然后往下。 王皇后微微眯起眼睛,脸色潮红,眼尾多了不该有的妩媚。被抱到床榻之后,她享受着男人细致妥帖的照顾,头脑却格外清楚起来。 那个孽种得了靠山,现在不好对付,她原本就没想着动手。京城的局势越发紧张,勤事殿那位将自己的病情隐瞒得死死的,还想要保着太子上位,将王家除之而后快。她偏偏想看看,最后赢的人是谁。 可京城不能动,并不代表其他地方不能动。她留了这孽种一命,就该要让另一个人来填补,这很合理不是吗? 谁呢?王皇后看着面前的男子,饶有兴趣地思考起来。 第96章 096 ◎所以你不要不高兴了◎ 安王知道自己的夫人在外面同人私会的消息, 并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就像是听说今天晚上小厨房煮了粥一般。 他同王明秋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 他根本就不想理会王氏都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只是在听到顾淮安说,有人特意将这个消息传出来时, 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 “宫里是不是有其他事发生?”顾淮安想了一遍。 他虽然不知道将王氏私会的丑闻爆出来有什么目的,可要是换成是他的话,定然是要挑一个混乱的时机, 浑水摸鱼给人致命一击。 而现在皇上将江南上下梳理一遍, 朝堂那些人弹劾得风生水起,可随着科罗什使团的人来访, 最后都不了了之。京城中的官员恨不得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皇上瞧着眼前这些人不顺眼,将京城中的官员也从上到下理一遍, 安分得不得了。 唯一的可能是, 皇上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且问题不小。 安王眼神微动,继而坦荡道:“我并不清楚。” 说完之后,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来,“王氏的事,我来处理,你不要管了。” 顾淮安没说话,随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盏, 说起最近王家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应当也不多, 当年王家将她推出来, 何尝不是放弃的意思。 话倒是又说了回来, 王家现在当真没什么人,王国公不管事,只听宫里那位的吩咐,别说更进一步,就是保住现在的荣耀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难怪王家要将庶出提溜出来。长房嫡子没什么本事,还不肯服输,拿了女子出气。听说这件事在王家闹了一场,宫里那位还是选择偏护王家人,王广陵被压着忍了下去。” 他也不管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惊世骇俗,自顾自地往下说:“王家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王广陵。宫里那位是什么意思,连唯一能帮得上忙的王广陵都要往外推,也不怕六皇子真的孤立无援?” “应当也是忌惮。”说到这些无关的话题,安王的神情也稍微放松一点,不如之前的紧绷,“一方面是维护自家人,另一方面也是想护住王广陵。毕竟王广陵去了漕运司,今年才叫交了半年的税收,都有去年的七成,年底更是不得了。要是不将王广陵按下去,只怕下……” 他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氤氲的水汽当中,清俊的脸晦涩不明。 顾淮安将青瓷茶盏放到桌面上,没有顾忌安王变差的脸色,肯定道:“皇上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王广陵虽然能被拿得出手,但到底出身差,别说成为王氏一族掌握话语的人了,就是成为王氏这一支的话语人,王家的嫡长孙就第一个不同意。 皇上能容忍王广陵的发展未尝不是想看到王广陵起来后,王家自己斗起来。现在连王广陵都不让冒尖,说明皇上身体已经很不好,要开始为了太子铺路扫除障碍。 他上任时国内尚且没稳定,为了平定叛乱,他原本手上就染着不少血,再多点后人对他的评价也差不多。可继任要治理是一个逐渐稳定的江山,政策上要以“仁德”为主,要开始休养生息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不适合手上再沾染血腥。 “什么时候的事?”顾淮安盯着桌面上溢出来的一圈水渍,开口问。 “年前请了太医,一直治疗,具体什么样没人知道。”安王又强调了一遍,“这类事也不会告诉我,还是因为你失踪,他跟着着急病情严重几分,这才没能瞒得住。” “他也很关心你。” 关心吗?顾淮安扬了扬眉,低头去喝茶,并不接父亲的话。 在父亲眼里,他这位兄长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少年登基的皇帝从群狼环伺中守住江山,简直就一个小可怜。所以父亲在外征战多年,就是想替自己的兄长平定战乱,稳固江山。 他不想去评价这种兄弟之情,只说一个事实。十三年父亲抵御高丽的进攻,大获全胜却也身重毒箭,次年又被派去镇压南蛮一带的匪乱,自此落下心疾。 满朝文武当真没有能取代父亲的人?以至于匪乱都需要亲军去平叛? 自然不是,而是安王这把刀太好用了,刀口永远对外,皇上永远都不需要考虑握这把刀的时候会不会落得一个鲜血淋漓,那自然要将这把刀用到极致。 而能统率三军的安王,在面对自己的兄长时,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忠诚,似乎任何事都不能让他的想法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而安王的忠诚,是皇上在面对世家围攻时,最大的倚仗。 寂寂黑夜压了下来,烛光在细软的烛芯上跳跃,落了一寸方间昏霭的光亮。 他背着烛光而坐,脖颈处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整张脸却隐匿在黑暗中,“倘若有一日,我同太子起了争执,你会如何?” 安王显然也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错愕之后,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欺骗谁,“不会有这么一日的。” “真的不会有吗?” 安王抬头看向顾淮安,“我这些年积攒下不少功劳,留到你身上。不管是出于何种立场的考虑,太子都不会轻易动安王府。” “是吗?”顾淮安不置可否,语气认真道:“那倘若是我想呢?” 安王看向面前的男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年纪上来了,又或者是屋子里的光线过于暗沉,他感觉到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轻纱,他始终看不清顾淮安的脸。 可从他听着有些戏谑的声音当中,安王听出了一丝认真。 他脸上的表情便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变得凝重,最后是长久的沉默。 顾淮安也不着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丢下的话有多么让人惊骇,说完之后就自顾自地喝起了茶。话说回来,皇上对自己这位亲弟弟也确实不错,今年第一批采摘的龙井茶,就是权宦人家都鲜少能喝得上,已经是八月了安王府还有不少的剩余。 不过姜若也不爱喝这些,反倒是喜欢一些酸酸甜甜的水果茶,不然他倒是可以带回去些。 等将茶盏里的茶水喝完之后,安王仍旧没有任何的回答。 他伸出手将茶盖拿起放在旁边,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而就在这时,几乎要成为一块化石的安王终于有了动作,将自己随身佩戴的匕首拔出重重放在酸枝木桌上。 匕首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重量不小,发出的沉闷声响在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顾淮安回过头去。 就看见安王死死地抓着匕首,脸上晦涩,“君是君,臣是臣,人伦纲本,岂可谋逆。” “倘若有这么一天,我会先动手。” 顾淮安不意外,真的一点儿不意外。 脑子里接连闪现过许多画面,迎着烛光,他轻慢地“哦”了一声,然后像模像样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是属于那种骨相美,五官几乎是小时候的等比例放大,只是比小时候的张狂不羁更加内敛深沉,让人猜不透心思。 安王几乎能透过现在的他,看到小时候男孩站在自己的对面,昂着头不肯服输辩驳,“父亲,我有什么错。” 他眼里的红血丝慢慢浮现,声音也逐渐变得艰难晦涩,“不会有人动安王府的。” 顾淮安这次没再说什么,直接朝着外面走去。他没有立即会听松院,而是站在后花园吹了很长时间的风。 八月已经渐渐有了寒意,夜深露重,风这么一吹就冻得让人受不了。 长喜打了个哆嗦,站在不远处却分毫不敢动。也不知道王爷和世子爷在书房都说了些什么,出来之后世子爷的心情明显不好,周围气压低地比这夜都冷。 就盼着世子爷赶紧想来听松院还有一个人,回去娇妻幼子在怀,总比在这里吹冷风好得多。 可他根本不敢上前催,怕真的触了世子爷霉头,苦哈哈在旁边等着。 “回去吧。”顾淮安吐出一口郁气,清醒之后才回去。 长喜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 姜若还没睡,她晚上的时候突然想吃甜汤。 怀有身孕的人忌甜,尤其是大晚上的,喝甜汤对身体不好。 她倒是知道这一点,没说还是开始喝水,想象水里面放了许多许多桂花蜜。可越是这么欺骗自己,胃里的馋虫闹得越凶,现在闻什么都感觉有一股甜味。 顾淮安回来时,她正对着杯子里的水念念叨叨,“这杯水一定是甜的,非常甜。” 给自己洗脑完之后,她才端来沿着杯盏的边缘轻啜一口,想象甜汤的热气奔涌上来。可到了嘴里,清水还是清水,没有一点味道。 “这是在干什么?”顾淮安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想吃甜的?为什么不叫厨娘去做。” “马嬷嬷说,最好不吃甜的。”姜若双手撑着下巴,恹恹的,“我就是这么想想,或许等会儿我就不想吃了?” 顾淮安朝着她举杯,无奈道:“这叫不想吃?” 放下杯子,他转身就要朝着外面走去,“吃一点没什么关系,我让人做一点送过来。” “可现在大家都已经睡下了,要是将厨娘叫起来,明日马嬷嬷一定会知道。”姜若拉着他的手,杏眼湿亮,带着几分祈求。 马嬷嬷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被顾淮安请来照顾怀有身孕的姜若。马嬷嬷看着并不凶,说话也温吞,又因为明白谁是后半生的倚靠,照顾姜若时对很多不合规矩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对于会伤害到孩子的事,她又寸步不让。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3节 比方说有孕之后,两个人并不能睡一起,怕小年轻不懂事真折腾出什么伤了孩子。但马嬷嬷从来不会提让她搬到新住处的事,只会反复和她温声温语地说这其中的危害。 所以她有时候都恨不得躲着马嬷嬷走,不想第二日被念叨。 顾淮安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手的女子,最后妥协,“那我去给你做一点。” 姜若忍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没有忍得住诱惑,点点头跟了上去。 两个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摸摸去了小厨房,在自己的府上愣是弄出了一幅做贼的架势。 顾淮安洗净了手,开始做桂花甜汤。甜汤没有用蜂蜜,而是将红枣、桂圆这类的干果洗净切碎放进去,煮上一段时间将甜味激发出来,最后在出锅的时候撒上一把干桂花。 厨房里没有供人休息的椅子,两个人只好坐在灶火旁边的月牙凳上,一边烧火一边将开口的栗子放在火堆旁边烤。 他看着火,时不时将栗子翻个面,确保每一颗栗子都能熟透。 突然,嘴边递过来一勺甜汤。 他偏头望过去,就看见女子眉眼弯弯地朝着他笑,“这个味道很是不错,你也尝一口。” “我不喝,你留着自己喝。” 姜若没有放弃,仍旧举着手,“你尝尝看,我真的没有骗你。” 对于她的坚持,顾淮安最后还是低下头,就着她喂过来的勺子喝了下去。各色干果的甜味混合在一起,还带有淡淡的桂花香,在舌尖氤氲开,似乎心情都跟着不错起来。 “是不是很好喝?”女子靠在他的肩上,湿润的杏眼眨动,就像是一只疯狂跳动的兔子,每个表情都在问“对不对!对不对!” 那些压抑、愤懑与失望的情绪,像是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清风直接吹散。 顾淮安没来得及难过多久,心上就突然一轻,觉得自己原本看重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般般,没有厨子做的好。”他用火钳夹了一枚栗子出来,低头去剥栗子的壳。 “怎么会,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甜汤,你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顾淮安将剥好的栗子捏成两半,等烫人的温度没了之后,才往姜若的嘴里塞。他压着眉,将她的话当成了平日的讨好之言,毕竟在姜若眼里这世界上就没有不好的人。 “怎么今天这么会夸人。” “可能因为这是事实吧。” 他还想要说什么,就看见原本靠在自己肩上的姑娘突然坐正了身体,脸上也逐渐带上了几分认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掰着手指头算。 “不说状元的事,会元是你实打实糊了名字考出来的,学识就已经超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你将儋州治理地很好,我没有瞧过,但是我跟着你一起去了江南。我知道你亲自去了黄河两岸,找了人调集物资来江南,救了很多很多人。再者说,你还会武功,会厨艺,还会教我琴棋书画,不是已经比很多人优秀了吗?” 姜若原本就生得十分好看,这种好看是温润平和的,没有任何攻击力,可以将原本那些焦躁不安的心绪一一抚平。 在那个瞬间,好像他所有的伪装的平静都变成薄薄的一张纸,有随时会被戳破的风险。 所以他避开姜若的视线,继续去剥栗子,平静道:“没有人会在意。” “谁说的呢,徐嬷嬷会在意,芙蓉长喜长乐他们也会在意,还有你的朋友会在意。”姜若继续靠在他肩上,喝了一口甜汤,声音也变得含含糊糊起来,像是灌满了蜂蜜,“我也会很在意很在意,未来我们的孩子也会很在意。” 柴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噗嗤”声,火光将同样年轻的两张脸映红。 她突然转过头去,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道:“所以你不要不高兴了。” 第97章 097 ◎刺激,真他爹的刺激。◎ 顾淮安也很惊讶, 即使他隐藏情绪的功夫没有修炼到家,也不该这么容易被戳破才是。 他侧过脸去,眼尾的地方微微阖起, 不确定地问:“真的有这么明显?” “那倒没有,就是隐约能感觉到你心情不大好。”姜若对于情绪方面的认知本就十分敏感, 这仿佛就是一种生存本能,从一次次的察言观色当中培养出来的。 她也能猜到安王和他为什么起了争执,要么是因为她,要么是因为太子。不管因为什么, 他和安王总是父子, 有些事不是她能够去随意评价的。 顾淮安顾忌她的身体,也不敢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出来让她烦神, 不过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可能后面有点事情,我得要出去几日。” “有危险吗?” “那倒是没有, 就是提早做些安排, 免得被意外打得措手不及。” 姜若其实早就有预感,顾淮安的身份和地位在那里,不大可能真的闲赋在家好几个月的时间。可是这段时间两个人过得太过闲适,种花赏月,作画听雨,从前觉得平常乏味的事陡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他们躲在京城的风风雨雨当中,偷得了那么短暂的安宁。 她换了个坐姿,觉得人不应该太过贪心, 正想着说自己能接受的时候, 肩膀就突然一重被人整个搂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弥漫浸透过来, 她还记得自己手上端着甜汤, 忙不迭道:“汤!汤……” 说完之后,她手里的碗就被接过放在灶台上面,顾淮安将她整个人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坐着月牙凳,双腿曲起。姜若坐上去时,两边晃荡,不得不扶着他的肩 膀稳住自己的身形。 这种姿势不大雅观,又因为过于靠近总让人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她便多了几分害怕,生怕顾淮安突然来了兴致要在这随时会有人过来的厨房同她讨论一下生命的奥义。 所以在男人靠过来时,她带上了几分紧张,后背也无法避免地变得紧绷起来。 顾淮安倒是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察觉到他的紧张之后,闷笑出声,双腿颠了颠叫姜若有一种自己会掉下去的恐慌,忍不住将他的肩膀搂得更紧一点。 因为这个动作,两个人最后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 姜若就算是再蠢,现在也明白顾淮安的作弄,气得直接在他的肩膀上锤了一下,控诉道:“你故意吓我。” “怎么就算是故意的,我也只是一时失了手。”顾淮安伸出手,虚虚放在她的腰后免得她真的跌坐下去。 “可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仰着头去看怀中的女子,凌乱的发丝将视线分割开,跳跃的火光衬托得一双凤眼里似乎藏着无数的繁星。面上分明是正经的,可骨子里透着散漫的慵懒,轻轻摇头说:“不是。” 姜若气得直接抱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哪怕真的没下死口,也让人疼得“嘶”了一声。她也没有去管,趁着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转身走了出去。 顾淮安摸了摸唇上被咬了一口的地方,用火钳拨了点会将灶肚里的柴火盖灭,起身走了出去。 —— 姜若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顾淮安已经不在屋子里了。这段时间男人一直在她的身边晃悠,乍一见不到人,还有几分不服扭。 她慢吞吞起身,带着腿和衣裳产生细微的摩擦,便觉得腿上一阵酸疼,尤其是中心往里的位置。要不是昨晚已经上过药,只怕现在会更加难受。 昨日男人跟了上来,说是要赔罪,赔着赔着两个人就滚到了床榻上。他倒是记得马嬷嬷的交代,没真的做什么,可也照样有千百种方式叫人抬不起头来。 她不敢往下想,仔细穿了衣服之后就出去了。 恰好这几日天气不错,安王府里种的桂花开了满树。她想起昨天晚上喝的甜汤,叫上了芙蓉和墨竹一起去打些桂花下来,晒干之后无论是做香囊还是用在糕点里面都成。 长乐之前领罚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这次也没出门,便带上了竹竿、油布之类的工具,跟在她们后面负责将看中的桂花打落下来。 墨竹将桂花拢在一起放到旁边的石桌上,几个人就围着开始挑拣桂花里面大的杂物。 “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桂花,现在有身孕,和这些带有香味的东西接触可不好。”芙蓉动作麻利地挑了一堆,凑过来说:“后院里不少人就喜欢对着香料下手,专门害人呢,那一位就被府里的姨娘下过手。” 她努努嘴,往正院的方向示意。 姜若不敢相信,“府里的姨娘不是一直很安分,居然还有人朝着夫人下手?” “还是她的陪嫁丫鬟,后来被她开脸去侍候王爷。出了这档子事,她自己被气得够呛。”芙蓉脸色不怎么好地说:“第二日她便将所有姨娘和下人都叫去了前院,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位姨娘活生生打死。自此之后,府里的姨娘都规规矩矩,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芙蓉那时候才几岁的人,就被迫看完了全场,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一身恶寒。她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算了算了,不说了,还怪吓人的。” 姜若好奇心重,见她圆圆的脸皱在一起,确实是不想提及的样子,便没有再多问,而是想着回头问一下顾淮安。 三个人将桂花收拾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等桂花晒干之后才开始做桂花蜜、桂花酒之类的。 等将半片院子的桂花都用完,姜若还是没能找到机会问问顾淮安关于夫人的事。 因为顾淮安这几日格外忙,回来的时候她早就睡了,她的醒的时候他又早早就出门。她正想要叫长乐过来,问问顾淮安这几日都在干什么的时,芙蓉一路小跑着过来。 她都没来得及喘上几口气,脸色通红,“发生一件大事了?” 喘上一口气之后,她表情变得无比微妙,补充道:“你绝对想不到!” 什么事还能想不到?姜若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就听见芙蓉没忍住直接说出来,“夫人同人私会被撞破,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说这件事情。” 她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家伙。” 见不是自己一个人震惊,芙蓉这才满意,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出来,“听说那个男人是天香楼里唱戏的小生,两个人要了间天香楼隔壁的厢房一起进去了。就刚好那么巧,被那个小生相好的瞧见了,当即带着一群小姐妹冲了上去撞开了门。” “据说一群人闯进来时,两个人都衣衫不整的。” 刺激,真他爹的刺激。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安王是皇上的亲弟弟,这可是正儿八经贵族中的贵族,结果皇后的亲妹妹给皇上的亲弟弟戴上了一定鲜翠欲滴的帽子。 这个消息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异常炸裂的,消息一出来就像是沸油锅里被溅了冷水,一下子炸了。 芙蓉恨不得自己就在旁边站着,“现在外面都在谈论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就是路边的狗听见了都能讨论上两句。 姜若想得更多一点,听说夫人豢养戏子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怎么突然被人发现还闹得满城风雨。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一阵喧哗声,像是从府门口传来的。 那声音极大,不过因为听松院离府门口有好远一段距离,在吵闹什么听不真切。 芙蓉原本吃瓜吃了一半,正是心痒难耐的时候,脚就不自觉地往外面走去,兴奋起来,“我去看看。” “不许去。”姜若一把拉着她,“指不定是夫人回来了,她既然回来,身边少不得带了许多王家的下人。安王府要是这样让人大摇大摆走了,就等于是将脸给人放在地上踩。就算是只有管事在府上,两边也少不了有冲突,你现在凑过去说不准就牵扯进去了。” 她眉心直跳,隐隐有种大事要发生的预感,沉着脸让墨竹将徐嬷嬷找过来,吩咐道:“劳烦嬷嬷走一趟,去和长乐说,让他去给世子爷递个消息,顺便打听外面是什么情况。让听松院里的其余的人都注意了,都守着院子没有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随意走动。谁要是私自出去了,直接禀了世子爷,让他来处置。” 她原本是极温和的长相,温吞到像一株花朵,赏心悦目的同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可此刻她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细眉间凝着严肃,说出来的话的不容置疑,隐隐有世子爷的影子。 徐嬷嬷惊讶之后,很快按着她吩咐的话去做,芙蓉愣在当场,心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情绪。 她隐约意识到,姑奶奶说的是真的,她好像是和姜若不一样。 姜若没注意到芙蓉的情绪变化,心绪不稳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温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 正如她预料的那般,安王不在,府中的大管事带着侍卫将王家一行人拦了下来。周围站了不少人,都是凑上来看热闹的,议论声像是煮沸的开水一般响个没停。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两边的人直接打了起来。 事情的高潮发生在安王骑马,从众人让出的一条道中赶过来,脸色黑得同抹了炭一般。他压抑着怒气,整张脸红涨,脖子的青筋凸起,喝声道:“王氏,你给我下来。” 原本两帮人都打出血时都安安稳稳在马车里坐着的王氏,此刻突然掀开车帘。她保养得很好,舍得在自己脸上砸钱,一张脸看起来同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差不多,又比年轻夫人多了媚骨天成的韵味。 她一出现,众人齐齐“嘶”了一声,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似乎一个美人不守贞洁就是死罪。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4节 王氏的眼里划过淡淡的憎恶,红唇轻启道:“你回来也好,我要同你和离,等我回去之后和离书随即送到。” “这事你做不得主,王家得给我一个交代。”顾时维往身边侍卫看了一眼,便立即有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王家来的人只会些拳脚功夫,同真正的将士相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很快就被人直接绑起来。 “要什么交代?”王氏看了一眼逼近自己的将士,突然笑了,视线从男人身上划过,嘲讽道:“你那方面不成,还想我一直给你守活寡?” 她表情变冷,将帘子往下一放,“做梦。” 周围人抽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相互对视,此刻居然凭着眼神就能够读懂对方的意思。 “不是吧不是吧,他们刚刚都听到了什么?镇国公不行?哪个不行?” “不行为什么还有姨娘?” “不行为什么还有两个儿子?” 顾时维脸色泛青,对身边的侍卫猛喝一声,后槽牙咬紧,“夫人受了刺激说胡话,快些请太医过来!” 第98章 098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顾时维脸色铁青, 缰绳死死地勒在自己手中,看见身边的亲卫将王氏的马车押送回去之后,他才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管事留下来善后, 笑吟吟地说:“打扰你们了。入秋之后,夫人便一直说自己的身体不适, 早就开始找太医开药方子调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犯了……唉。”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抱拳道:“府上准备了些压惊的银钱, 各位去买点酒水去去寒。” 说完就有人端着一个小匣子的碎银子走了上来, 问清楚领钱人的姓名、籍贯和现下居住的地方,每人给了二两银子。 管事神情不变, 继续道:“今日之事,还请诸位代为保密。安王常年在外征战,才能有现在的安稳, 诸位应当也不想见到这样的有功之臣为了锁事烦扰。若是外面有了不实之言, 请诸位解释一番,府上的人自会登门拜谢。” 哪里是登门拜谢,要是消息传出去,登门砸人还差不多。 原本高高兴兴拿了银子的人,顿觉背后一寒,在管事没有变过的完美笑容中连连点头。 打点完上下之后,周围的人就都散了。 长乐看完了全程,回去将事情回禀姜若。 “王爷将夫人带回正院, 方嬷嬷听到消息之后赶到门口, 还没来得及开口替夫人说话, 就被安王身边的侍卫踹了一脚, 当时方嬷嬷就在地上不能动弹了。也不止是她,就是正院其他下人,也全都被控制起来。我也不敢继续打听,就连忙回来了。” 姜若捂着心口,顿时明白夫人的意图,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顾淮安并不是安王亲生的秘闻捅破。 太子原本就容不下顾淮安,但凡顾淮安的身世被揭穿,他更容不下这个掌握着兵权的弟弟。两个人别说联手,不直接斗得你死我活都是好事。 这天,真的要开始变了。 心口开始发慌,明明心跳还算正常,却总觉得有什么要从心口跳出来,半上不下地卡在喉咙的位置,恼人得很。 —— 也不止是姜若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安王也明白王家的打算。 只是他不明白,也就直接问出口,“这些年我可曾苛待过你?既然当初成亲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只要不出格,哪怕你往王家递消息,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多年,你安安稳稳做你夫人的位置,不好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点累。”王氏说着累的话,坐在椅子上的身姿笔挺,妆容精致,美好得像是刚嫁进府的样子。 对上顾时维沉沉的视线,她勾了勾唇角,虽然是笑着的,一双美目中却藏着无尽的凉意,“我到底是王家人。” “可当初,正是你的亲人将你送到安王府,从一开始你就是一颗弃子。就是这样,你还是要帮着王家?” 王氏没说话。 顾时维最后还是站起身,往外面走去,收拾王氏所引起的烂摊子。 他是武将,身形原本就异常高大,在如血的残阳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往外走动的时候,影子摇摇晃晃将身后的王氏完全罩住。 在远去时,王氏不由地伸出手,略略挡了挡额前的光亮,红唇翕动最后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倘若没有唐念慈,他们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做一对真正相敬如宾的夫妇?”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抬头朝着外面望去。 透过四四方方的围院,她能看见云彩相叠,橙黄橘红混在一起,像是稚嫩童子不小心打翻了水彩颜料,没有任何细心雕琢,美得质朴,美得古拙,美得带上了自由的禅意。 很久很久,她都没有静下心看过这么美的夕阳。 所以呀,那句“我不是被逼着嫁到安王府”没说出来,也不算是什么遗憾吧。 王氏心情很好地想。 —— 姜若今天被吓到,没敢睡着,而是准备等顾淮安回来,商议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撑到眼皮子都开始上下打架的时候,顾淮安才带着一身的冷露匆匆赶了回来,开口就丢下一个不啻于炸药的消息。 “王氏没了。” 她猛然睁开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消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是自我了断的。”顾淮安眉眼锋利,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沉声说出自己的猜测,“她应该是得了王家的指示,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遭,不知什么时候在屋子里藏了毒药。还是方嬷嬷先发现的,那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顾淮安见她害怕,原本不想在这时候告诉她消息,可实在是后面要处理的事太多。 王氏倘若没死,在外养小馆就养了,至多就是和离,两家人一起在风口浪尖上被议论。可偏偏她的事才被暴露,后脚她就在安王府出了事,只怕所有人都要以为是安王在盛怒之下动了手,错手杀了人。 这是有的掰扯的事,后面还有更多。比方说王氏的葬礼怎么办,要葬在什么地方,作为继子的他是否要守孝。按照常理来说,王氏也是他的母亲,王氏离世他也要守上一年。即使出了那档子事,可王氏死在和离之前,他若是不守多的是文臣攻讦。 现在京城一天一个变化,真要是受上一年,黄花菜都凉完了。 不得不说,王家是真的狠,培养这么多年的嫡系说舍就舍,真就打得他措手不及。 所以有些事,他还必须要跟着处理,匆匆和姜若说了一个大概,让她心里好有一个底,“这几日府上会经常来人,人多嘈杂,你让听松院的人守好院门,旁的一概不要理会。你就算是不出去,只在院子里呆着,也让墨竹和马嬷嬷一直跟着,防止有什么意外。至于其他,我会让长乐留下来,有事让他去通传。” 姜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头,认真记下来。 时间紧急,按照常理来说,他交代完事情之后就应该要到前院去帮着拿出一个章程来。可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心中生出许许多多的愧疚之意来。 她原本就生得纤细,月份大了之后肚子逐渐鼓胀,隆起了弧度,也越发显得柔弱。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他这个时候就应该在她身边守着,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但是他没有做到这一点,不管有什么理由,他于姜若总是亏欠的。 姜若见他还没有离开,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男人的身量很高,烛光从他的肩膀上钻过来。透过光线,她能够看见男人凸起的喉结。带有棱角的喉结上下滚动,再往上便是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然后她就正好撞入到男人的视线当中去。 他的凤眼矜贵又凌厉,许是隐匿在阴影当中,眸色格外深沉,蕴藏着许多她看不清楚的情绪。 “怎么了?”她紧张道。 顾淮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将那些无用的愧疚强压下去。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在她生产之前,将所有隐藏的风险扼杀在摇篮里,而不是留下来进行无用的陪伴。 但是他的步子始终没有迈出去,忍不住念叨起来,“记得要按时睡觉,按时用餐。我会叫葛大夫过来,每日给你诊断平安脉,倘若开了药方子,一定要喝下不能躲懒。身体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王氏的死亡还是给他留下了后怕,更加深切意识到权利倾轧之下女子的性命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无法想象,倘若姜若要是出现一点意外,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说着说着,他忽然有些情绪失控,猛然将面前的人一把抱住。等人真真切切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时,他才能寻求短暂的安宁。 “淮安?”姜若润湿的眸子中闪过惊讶,很快又将自己的手搭在男人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她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担心,可也明白一个道理,只有他稳稳当当的,他们这个小家才会好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葛大夫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养得很好了,能够正常活动了。” “嗯。” 男人光应声,却没有丝毫要松开手的意思。她不免开始着急起来,怕真的耽误了正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先过去吧,我真没事。” 她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之后,顾淮安这才在催促声中去了前院。 姜若等他离开之后,才开始入睡。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心态越是要稳得住,竟然比平时还要快睡着。 醒来之后,芙蓉这个包打听的便立马过来,将听来的消息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府里开始挂白,起了灵堂。听说是安王拿了主意,将夫人的丧事办下去。不过就不通知各家的人,也迎上门来祭拜的人,打算是低调行事,等到了日子就出了。” 芙蓉“啧啧”两声,觉得安王实在太仁善了些,还想给夫人留点最后的体面。只是夫人的事闹得全程皆知,这“体面”也不见得有多体面。 不过这不是她能议论的,便将话吞了回去。 “那世子爷呢,在做什么。” “虽然没有通知,但是有不少人家都过来祭拜了,迎来送往琐事不知道多少。”芙蓉停了一会,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不过世子爷没去哭灵,二少爷听说是病了也没出来,只有几位姨娘在哭。外面的人,开始说世子爷对嫡母不敬重,王家的人要是来了,只怕要闹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迟了,明天争取整点更新。 感谢在2023-05-15 22:03:31~2023-05-16 23:5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鹿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099 ◎她刚想要开口解释◎ 姜若一开始还听外面的消息, 可后来实在闹心,干脆就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捂着耳朵过日子。 可再怎么捂着耳朵, 可王家来时动静太大,她还是听了一嘴。 王家的人来找茬, 国公夫人趴在妹妹的灵柩上哭得直不起来身。 “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前段日子她来家,还说最近空闲,要给哥哥绣一对护膝。”她的眼泪往下直流, 伤心过度差点瘫软在地。 身边的长子王向兆将她一把搀住, “母亲,且撑起精神来, 姑母出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呢。若是我们这些人都不替她弄个明白,又如何告祭她的在天之灵?” 孙氏这才撑起身,瞥见一旁站着的安王直接冲过去揪着男人的衣服开始捶打, “我的妹妹好好嫁到你们家, 现在不明不白的没了!你说!你们到底对她都做了些什么!” 顾时维毕竟是男人,不好对孙氏动手,直接挨了打,“明秋是染了疾病,走的。” “胡说!她向来身体好得很!你定是瞧不惯她,瞧不起我们王家的人,才白白要了她的性命!”孙氏说着,眼里的泪水往外直滚, “我的妹妹啊!”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5节 她脸色煞白, 哭得心肝直颤, 任由谁都能深切地感觉到那种溢出来的悲伤难过。 知道其中弯弯绕绕的人站稳身体, 看着孙氏唱念做打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不知内情的还真被孙氏这副姿态唬住,上前劝说的时眼神不住地往安王的身上瞧。 该不会这安王夫人的死还真有什么内情吧。 说实话,自己的夫人在外面养小馆,是个男人都忍不住,打死了做得干净,事后也没人说什么。可安王的性子未免也太急躁了一点,怎么才过一天就让人给弄死了? 要知道这王氏可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 顾时维不好发作,顾淮安却示意两个婆子上前,将王氏死死地搀住,对着王氏也是众人解释,“母亲确实是因为发了急病才走的,府中的大夫也瞧过,现在脉案和当时的用药都还留着。国公夫人要是不相信,这些东西都留着,您随时想看都可以。” 他眉间冷峻,沉稳有度,不见丝毫的的心虚,光是直立站在那里都像是一把活标尺,让人不由地信服。 孙氏在暗自心里叫骂,怎么当初没狠下心,直接在他还没养成的时候直接弄死,那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她用沾了生姜水的帕子擦了擦眼,眼泪就更多了,“大夫都是你……” “夫人,还是慎言。”顾淮安强声打断她的话,淡漠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声音沉沉,“您要是觉得夫人的离世其中有隐情,我现在都可以陪你去后面将所有证据给你看。但今日来了这么多人,都是准备送夫人最后一程,你在此时闹起来是想让她走得不安稳。” 孙氏被噎住,抹眼泪的手都停顿了瞬间。 王向兆冲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怒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难不成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有你说话的份吗!”顾淮安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他站在离王向兆不远的地方,身量高给人的压迫感更重,扫过去时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有种说不出来的鄙夷。 王向兆本就拉胯,长子嫡孙占据了家族最好的资源,现如今还在翰林院打转做些撰写誊抄的活。所以他平日最厌恶旁人轻视的眼神,此刻气血翻涌,一时没能忍住提拳揍了上去。 两个人就这样直接打起来,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孙氏更是被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王家是来找茬,同样也带了不少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过这些人之前被王广陵严格叮嘱过,撑撑场面就成,不能轻易动手。 可眼见自家少爷被打了一拳又一拳,领头的人咬咬牙,想着少爷受伤反正都不好交代,回去还得领罚。不如现在就冲上去帮忙,回头少爷还能记得他们护主的恩情。 所以双方就开始在一起混战。 顾淮安毕竟正儿八经练过,没吃什么亏,像模像样挨了两个拳头好歹算是互殴。可王向兆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书生,混乱中挨了几下闷拳,都还是不可言说的地方,脸上倒还是白白净净。 两人一对比,衬得王家更加无理取闹起来。 “够了!”安王猛喝一声,所有人都停下来。 他显然是被气得够呛,胸口起伏不定,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他忍下心底的那股怒火,声音几乎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既然已经看过明秋,那就先请回吧。” 王兆和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孙氏扶住儿子心疼地要命,此刻的哭倒是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王爷,您这不合适吧。明秋才刚走,你就转头欺压起我们这些人!” “国公夫人!”顾时维盯着她,神情肃穆不带有任何笑意,身上那股凶煞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安王府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 那瞬间,孙氏感觉自己要是在多说一句话,面前的男人就会直接提刀冲上来。 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喉咙在抖,身子却连动弹都不敢动弹。 这一下子气焰就矮了下去。 最后王家还是带着人直接离开了。 可这远远不是结束,王明秋还没有下葬,王家的人便直接去了大理寺,状告安王谋杀妻子。大理寺卿根本就不敢沾手,转头就将这件事上奏给皇上。 王家人一直添油加醋,将这件事闹得很大。与此同时,“安王世子并非亲生”的传闻也愈演愈烈。若不是亲生的,要么就是安王自己知道自己身体有恙,早早抱养了一个儿子。要么是先王妃在外面有了人,安王白白替人养了二十多年儿子! 可随之另一个小道消息也不胫而走。 当年先皇后死于难产,说是一尸两命。但小皇子其实活了下来,正是顾淮安。 这就牵扯到皇家,明面上没什么人敢议论,都在说这个消息连胡诌都不敢这么胡诌。可说着说着,大家又都后知后觉品味出其中的微妙来。 这些年皇上对安王世子非常好,之前就在说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万一这就是亲生的呢? 无数的目光又对准了安王府,可安王府办完丧事之后,皆是闭门不出。众人就是想要打探消息,都没有任何的门路,又将目光转向了唐家。 —— 唐老夫人不断转动着手上的佛珠,眼皮耷拉着,坐在暖榻上都像是要睡着一般。 唐继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说这段时间关于安王府的传闻,最后小心翼翼问上一句,“淮安那孩子……当真不是妹妹亲生的?” 唐念慈是他们这一辈中最聪慧的孩子,又因为嫁入到安王府接触的消息多,要守的规矩也多。所以就算和唐家人再亲近,有些话她根本不会说出来,只会对唐老夫人提上一两句。 唐老夫人没说话,将手中的佛珠捻动得飞快。 唐继文脑海中飞快想了很多东西。比方说老夫人对于顾淮安的态度一直都不一样,他先前以为这只是祖孙之间的情谊,没做多想。 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比方说昆月同淮安青梅竹马长大,两个人要是真的在一起也是一桩美事,可老夫人却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又比如说,当年淮安救了他的长子稽山而出事,老夫人直接被吓晕过去,在妹妹离世之后第一次去安王府守着,在得知淮安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离开。 很多事,一旦代入了结论之后就经不起细想。 唐继文想到现在京城中涌动的风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子朝着老夫人那边靠过去,因为急切而喘着粗气,“这几日下朝,又不少人主动过来,朝我明里暗里地打探。甚至还有人给我直接塞礼,暗示我到时候关照关照。” 他都想将自己的心肝肺直接掏出来让人看看,“可我拿什么关照。” “您若是知道点什么,也同我说一声,好让我心里有个底。”他实在没办法了,这么说。 唐老夫人将手中的珠串一拢,从上到下不停捋着。半晌,她才慢悠悠叹了一口气,“是或者不是,都不是我们说了算。” 唐继文心一凉,目前唐家有现在的地位,大多是靠着和安王府的姻亲关系。倘若淮安真同唐家没有血缘关系,一个离世许多年的安王妃可没有那么厚的香火情。 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当初淮安在受伤之后就同唐家疏离起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唐老夫人活了一辈子,早就成了人精。一看唐继文脸上复杂的表情,就将他的心里琢磨地七七八八。 “淮安那孩子是好的,记得这份缘。就算是日后遇上了,你用之前的态度对他就好。只是……只是不要再向往日一般,大事小事就寻他拿个主意,帮上一把。这情分,总是越用越薄的。” 她目光浑浊,眼神却依旧清亮,嘱咐道:“唐家的未来,靠得永远只有自己。稽山这两年静下心做学文,先生也说他也所小成。今年是个好机会,就下场试一试。申和、怀云两个孩子年纪小,可也瞧得出来是个沉稳的,日后也错不了。” 唐继文心神微动,嗫嚅道:“那昆月……” “唐家只有三个孩子,没有第四个。” 唐继文原本挺直的肩膀坍塌下去,最后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中,什么都没说。 —— 姜若不知道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原本她还能从芙蓉这边听到些消息,不过有一次被顾淮安听见之后,被吓唬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直接将她调到外院负责修缮花坛。 芙蓉原本就怕他,连夜将自己漏成筛子的嘴补得严严实实,没再敢多说一句话。 姜若一开始觉得是好事,毕竟她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每日把脉和散步一个都不落下。 可时间长了之后,因为对外界一无所知,她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晚上开始做噩梦。她时常能梦见顾淮安突然遭遇了围攻,黑夜里泛着冷光的白刃直接朝着他心口的位置上插去,再拔出来时鲜血不断地往外面流淌。 再有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时,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不停地喘着气,冷汗将头发汗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脖颈间,全都是后怕。 “怎么了?”顾淮安才回来,听到她的动静,连忙走了过来。 姜若原本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集,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时候,才慢慢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的噩梦。 她刚想要开口解释时,敏锐地嗅到一缕血腥味。 第100章 100 ◎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受伤了?” 姜若用手臂撑着床榻, 连忙坐起身,直接将男人的袖子掳了起来。光线昏暗中,她也看不分明, 只得用手一寸一寸地摸过去。 “没有。”黑暗中,顾淮安眉头紧皱。受伤的地方被碰到, 他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可是他仍旧没有动弹,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摸着。 确实没摸到什么包扎的痕迹,姜若才稍微定神。梦境中那柄染了血的白刃还在脑子里面不断回想,她瘫坐下来, 低着头时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看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伤不是顾淮安身上的,那便是别人的。可下次呢?人到底是要有多幸运, 才能在每次的危险当中平安而退。 姜若身体里分化出两个小人。一个告诉她,有些事哪怕是冒着风险也要去做,免得到了那一天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另一个人则告诉她, 安于现状不好吗, 哪怕是任人宰割也需要一个过程,现在就是全拿命去赌。 顾淮安不肯告诉她自己在做些什么,可是他应当没有注意到自己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周身的气息更加冷凝,仿佛全然丧失了人性,只剩下杀戮。 “是不是做噩梦了?”顾淮安将她的头发拨向身后。 她的长发浓密且黑,放下来时像是一张光洁的黑色丝绸,将整个人包裹住, 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小。 摇头的时候, 长发随着摆头的幅度漾起波纹, 有部分被粘在身上。 他便伸出手去, 将她的头发束在一起,骨节分明的手指便穿梭在如云的黑发间,熟练地打起了麻花辫。 明明是温柔到极致的动作,他的表情确实冷的。眉间凝着寒霜,凤眼轻微下压遮住沉沉的黑眸,薄唇轻抿,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 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更像是从深潭中斯条慢理走出来的鬼魅。 她真的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只知道她非常不喜欢这个样子的顾淮安。没做多想,她将自己的双手伸出去,直接贴在他的脸上,问:“你今日做了什么。” “解决了几个不长眼的人。”顾淮安感觉到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头仍旧没有抬起。 他紧盯着自己手下的麻花辫,半张脸沉浸在阴影里,手指翻飞将麻花辫编到末端,然后将末端的细细的一节塞到原先编制好的发丝间。 做完了这些,他仍旧没有将手中编好的麻花辫松开,感受上面的绸缎般触感,补充说:“当时在儋州,当地的势力强大,不得已养了一批人。我准备让这批人分别进京,路上出现了一点小意外,被几个小尾巴盯上了。” “那是不是很危险……我做梦梦到你……”她本不是迷信的人,此刻却信了那些没过早晨说出梦梦便会成真的话,换了个说辞,“反正不大好。” “就是梦而已。” “是梦也不成。”姜若抿唇,此时显得格外倔强。 她强硬地捧起顾淮安的脸,逼着他看向自己。 说句好笑的,她记忆中他在府中养病的时才是最好的状态,脸上还稍微有点肉。此后他一直很瘦,先前的衣服都大了三指宽左右,后来怎么调养也没养得回来。 看着他凹陷下去的眼眶,她闷声道:“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怎么会受伤,我只是吩咐手下的人去做,自己又不会掺和进去。”顾淮安一只手撑在身后,英挺的眉蹙起,鼻梁在眼窝的地方落下一小块阴影,显得眉眼更加深邃,“现在还早,睡吧。” “我等你一起睡。”姜若坚持说。 顾淮安想了一会,站起身来,“等我一会,我去冲一下。”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6节 说完之后,他就径直朝着旁边的耳房走过去。 姜若看着那一道晃荡的帘子,一直回想刚刚自己嗅到的血腥味,半晌还是慢慢起身,趿着步鞋跟了上去。 她自认为声音放得很轻,可在习武之人耳里依旧听得很清楚。 顾淮安垂下眸子,听着脚步声逐渐接近,便将里衣往下慢慢开始往下脱。脱了一半,恰恰手臂受伤的地方要露出来的时,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去,“你怎么过来了。” 要是说自己来看他有没有瞒着自己,那显得自己有多么信任他似的。 姜若抿唇,摸了摸脖子上的冷汗,“刚刚睡着太热了,身上都是汗,我也想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 顾淮安系上结的手停顿住,抬头朝着她望过去,眼神逐渐幽深,是毫不遮掩的打量。 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低头看着自己轻薄贴身的寝衣,羞耻感一路往下冲过去,连带着脚趾都开始蜷缩发麻。 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立即就转身离开的冲动。 男人喉咙里漫过沉沉笑意,如月下春水漫过青青草堤,挑眉问:“你确定?” “嗯,天太热了。”她像模像样用手扇风,脸颊不自觉地带上了热度,视线朝着两边看过去。 天知道,八月尾近九月的夜晚有多热。 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直接往前走了两步,“我替你脱衣服。” 一边说,一边往衣服里面看,瞧瞧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顾淮安的表情有点复杂,“你想了?” 她的手顿住,错愕抬头。 顾淮安从善如流地将衣服的结重新解开,点了点头,“虽然这几日确实有点累,但是你若是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姜若人都傻了,这说得她有多那什么的。 眼见着衣结摇摇晃晃就要被解开,她伸出手一把捂住男人的手,“不……也不是……我就是,唉!” 怎么就解释不清楚了。 她气血上涌到脸上,整张脸红得不像话,拼命解释的时候眼神不住地乱看,原本水润的眸子落满了细碎的光芒。 顾淮安原本只是逗逗她,没想着要怎么样。 可看到她紧张地看着自己,微微敞开的衣领随着呼吸而起伏,说不出来的躁意就在胸腔炸开,顺着腹部一路延伸到以外的地方。 他指尖挑开衣服的边缘,顺势摸了下去。 唔,长了些肉,比以往要更丰腴些,像是一只被剥了皮露出里面白嫩饱满果肉的桃子。桃子软烂,只要稍稍用力一点,满手都会是清甜的汁水。 他感受了片刻,俯身在她耳边问了话。 滚烫的呼吸将耳朵那一块染红,像是无数含羞草瞬间紧紧闭合自己的叶子,她羞耻地咕哝出声,“没,没有。” “肯定有。”他的声音放得慢,在耳边无限放大,配着手上收缩的动作,斯条慢理道:“我记得之前……能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死死捂住。 姜若又急又气,勒令道:“不许说。” 男人原本就比她高,这个动作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整个都挂在他的身上,两具身体隔着单薄的寝衣交叠在一起,不断散发着热度。 那热度似乎都要将衣服融化,触感也十分清晰。 顾淮安能闻到属于女子身上特有的香味,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停止,“嗯”了一声之后懒洋洋说道:“我替你洗,快点吧,免得到时候着凉了。” 他的动作快且熟练,很快地上全都是散乱的衣服。 姜若刚睡醒,身上原本就用不上什么力气,趴在池子的边缘时,忍不住往身后推了推,“我自己可以了。” 说完之后,她要尽自己的嘴唇,能感觉到温热的水流从缝隙当中流入进来。 娇嫩的地方随着水流的起伏被一遍遍冲刷着,那样的感觉异常强烈刺激,她抓紧男人将她围困在身前的手臂,指甲在上面留下几道红痕。 顾淮安靠在她的身后,将她的手一把抓住,混乱的呼吸声中含混不清地说:“指甲怎么留得这么长。” “忘了。” “骗子,就是故意的,嗯?”声音和水汽混在一起,他将手伸在她的小腹前,让她同池壁隔开一点距离之后,往旁边固定住她的月要:“你得补偿我。” 姜若觉得顾淮安真的疯了。 他们大多时候都是中规中矩的,就是隔着时间久了,会孟浪些。但是他其实不大爱说话,最起码是动作比言语力度大得多,这样她已经受不了。 可现在顾忌到她的身体,他的动作突然变得温吞,话却一下子多了起来,舔舐耳边的那一块软肉含混不清地问她力道和快慢,是否满意,剐蹭着她非要让她给出一个答案出来。 她实在没有经历过这些,恨不得全身都蜷缩在一起,又被人一寸寸抚开。以至于她都分不清,热水是她的还是池子本身的。 从进浴池到她被抱着出来的时间不算长,她却像是小死过一回,被换了身衣服之后就抱去了里屋。 顾淮安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已经不清楚了,感觉到身边的地方有热源之后,她贴吧贴吧将自己的身体靠了过去。 姜若困得已经睁不开眼,顾淮安轻笑,将人往怀里的位置挪了挪,调整她的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就在这时,女子突然开口准确地叫住出的名字,“顾淮安。” 她眼睛还是闭着的,话也含混不清,尾音上钩,显然是困顿的样子。叫出他的名字之后,女子停顿了很长时间,就在顾淮安以为她只是梦里无意识的呓语之后,女子才又说了一句话。 “能不能……能不能将我当成你的夫人啊。” 他浑身一震,诧异地看向身下的女子。 姜若搂住他的肩膀,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靠在他的肩膀上。 “夫人不是平等地分享你的荣光,也陪你共同经历风雨吗?”她声音含糊,思路却异常清晰,“可是你把我保护地太好了,你在做什么,去哪里,见过什么人都不肯同我说。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担心我们的孩子,怕我跟着难受身体不好。可是,不是不知道,就真的可以做到什么都不想。” “我不是珍珠,不是被豢养的鸟,我有知道情况的权力。”她眼里有湿意,顺着眼尾没入到黑发当中,轻声说:“淮安,我很担心你。” 不知情况的等待,是对情绪的一场巨大自我消耗,她时常会在噩梦中惊醒。 顾淮安僵硬着身体,不知如何动弹,心里的防线就像是被一把细细的铁锤瞬间击中,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呼啸着分崩离析。厚厚的冰层融化,在心里酿成了一场风暴。 他反复抿唇,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他从来都没有将她当成珍珠一般的宠物。 黑夜当中,两个人的心跳声交错,清晰可闻。 姜若从这交错的心跳声中,逐渐想开。 她其实知道顾淮安的性格,若是说他做的有十分,说出来的可能只有两三分而已。他习惯将所有的事情背负在自己身上,不会大张旗鼓地去说自己付出了什么。 这样的人,活得会很累。 她感觉到男人僵硬的身体,调整了姿势,也不想着他一下子能改变过来,缓声道:“下次告诉我好不好,选一点你觉得能说出来的告诉我。” “你不是说,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吗?” 顾淮安反复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凤眼沉沉,去平息女子三两句话所掀起的滔天巨浪。 而始作俑者没能抗得过睡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将人搂进怀中。 哪怕知道人已经睡着听不见,他还是极为认真笃定地道:“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啊。” 她从来都不是诸多选择的一种。 而是他的唯一。 作者有话说: 百年好合,嘿嘿,还发红包。 第101章 101 ◎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姜若再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日,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 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没觉得又什么意外。只是在早上喝红豆粥的时, 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剪短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尖端透着粉色, 指甲被修剪得十分整齐,只留下一点类似于月牙的形状。 墨竹和马嬷嬷不会在没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徐嬷嬷和芙蓉虽然同样照顾她的,但毕竟一个负责院中大小事务, 另一个要管着厨房, 还真没时间注意到她的指甲有没有长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顾淮安。 姜若觊觎能够猜到他坐在自己的床边,拿出银制的小剪子一点点给她剪指甲的模样, 但是她却没有一点儿印象。 下次得让他当着自己的面来。 她这么想着。 上午呆着无聊,她带着马嬷嬷和墨竹在后花园里转了一圈,刚好遇见了秋微的娘亲蒋嬷嬷。 因为她和秋微的关系好, 从小蒋嬷嬷便对她格外关照, 还偷偷给她塞过几块点心。 见到她姜若很是高兴,又问起秋微的情况,“婚事定了吗?” 提到秋微的婚事,蒋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更加真切了,“小的两家已经见过了,也商谈好了。不过问玉那孩子有心想今年下场试试看,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也能够榜上有名。” 安王回来之后,蒋嬷嬷和家里人就替秋微求了恩典, 放了奴籍现在在绣坊里当绣娘。王问玉有心想娶秋微过门,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秋微脱籍的时候就托媒人上蒋家提了婚事, 说了自己的打算。 蒋嬷嬷原本就对这个女婿满意,现在见他将秋微放在心上,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者说,王问玉要是真的考中了,哪怕是副榜,也多了举人的名头,在京城谋生就容易许多,自己的女儿也能跟着松快。 “听秋微说,王问玉的学问不错,夫子还夸赞过,应当没什么问题。”姜若从顾淮安那边听说,皇上今年有意放宽限制,从中选人补江南的空缺,比往年要简单一点点。 “哪里有,这孩子什么话都往外说。”蒋嬷嬷数落了两句秋微,却没有反驳。 王问玉学问确实不错,虽然比不上世子爷这种从小被名师太傅教导的公子,但在寒门书生里,也算是顶顶优秀的。 “真要是有喜事,小的会给你递个消息。到时候你要是有时间,就抽空赏脸来喝杯喜酒。” 姜若连忙答应下来,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离开。 知道要好的朋友能有一个好归宿,姜若一上午的心情都十分好,这种好心情在中午顾淮安回来陪她用饭时,到达了顶峰。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还有几分不敢相信,往前走了一步用手戳了戳他的小臂,“我还当你是住在外面。” “怎么那么高兴,发生什么了吗?”顾淮安捉住她的手,带着她到一边的木架上,帮她洗手。 “我碰到蒋嬷嬷了,她说和秋微定下婚事的人,今年可能要下场科考。我想着你说的事,觉得他考中的可能性比较大。真要是考上了,秋微也能做官太太。”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7节 她说起这件事,罕见地兴奋,眼里亮晶晶的像是藏着很多星星。 顾淮安默不作声地替她涂香膏,原本没说话。可他又突然想到昨晚女子在自己怀里的低语,开始小心地措辞,“今年可能没那么容易。” “啊?这是什么意思?” “南方的事大家都知道,职位空出来这么多,都能猜出来这一届的名额会多出来不少。可能原本想要再读上几年的,今年也会下场试试看。”顾淮安叹了一口气,“尤其是南方那边,已经折进去不少人,定是要催着族里的人上京试一试。那地方排外地很,被斩断一只手也就是老实一点,可心还不死。” 姜若的表情来来回回地变动,没了一开始的高兴。 顾淮安摸了摸鼻子,“不过你不是说,你朋友的未婚夫婿学问很好,底子扎实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话是这么说,姜若总有点失落。 顾淮安想了想之后,补充说:“我先前下场应试,也做了不少注释和记录,等会我让人抄一份送过去,让位先生去探探底子。要是有什么薄弱的地方,现在还来得及补上。” 姜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真的可以吗?” 她可明白,一般这种带有注释和记录的书册,哪怕是抄写本也珍重的很。 “自然可以,我现在要了也没有任何用处,等我们的孩子用上,最起码还有十几年。”顾淮安说完之后,伸手覆盖在她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上,“怎么样,他今日还算听话吗?” 他刚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覆盖的地方凸出来一块,明显又被踢的感觉。 那瞬间,他错愕地瞪大了眼,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再看过去的时候,肚子上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你看到了吗?”他踢了我一下。 姜若也吓到了,她也没经历过这个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最后饭也来不及吃了,就将葛大夫找了过来。 吃饭吃了一半被强行拉过来的葛大夫,看着面前的一对新手夫妇,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一天一回平安脉他忍了,时不时过来找他问孕期有什么不能碰的他也忍了,可这平安脉还没过去三个时辰又将他找了回来。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葛大夫问。 姜若看了一眼顾淮安,顾淮安接住话,“她肚子突然动了一下。” “什么叫突然动了一下?” 顾淮安咳嗽了两声,手抵着唇边说:“就是在摸肚子的时候,感觉里面的小人踢了我一下。” 就这? 葛大夫面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认真解释:“这就是正常的胎动,孩子在里面长出小手小脚,自然也要活动活动。先前夫人的身体差,胎动可能不明显。现在出现胎动,说明母子身体都还不错。” 他紧接着问姜若:“孩子在里面动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这倒是没有。”就是感觉很新奇而已,姜若不好意思说出来。 葛大夫连药都没有开,拿着徐嬷嬷给出的诊金,眼里才多了几分真切的高兴来。 等大夫离开之后,顾淮安让姜若坐在暖榻上,自己侧坐在她的身边,俯下身继续用手去摸她的肚子。 可是等了很长时间,肚子都没有一点动静。就像是肚子里的小人已经有了意识,引得所有人的注意之后,就懒洋洋地躺下看着所有人抓心挠肝等着他再来一下。 “日后的脾气肯定不小。”顾淮安在姜若的身后塞了几个软枕,让她半靠着,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点了两下。 秋日的阳光过于好,透过窗柩洒进来,扫除了所有灰尘,让所能见到的一切变得有质感起来。 连带着他的手指都变得莹润通透,眉间萦着光辉,眼眸深邃,“现在在你娘的肚子里,还是要听话些。”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孩子太懒了,没有给任何的反应。 顾淮安也不着急,就在旁边守着她,顺带着聊起了最近自己在做的事。 “赵成晰是我好友,现在是大理寺少卿。王家的案子自己站不住脚,只是想挑拨我同太子的关系,现在太子防我防得比皇后还紧。我们之前势力都是捆绑在一起的,他想借此都收为己用,现在将我撕扯开来。” “那你怎么办?” 顾淮安笑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慢声道:“这两者天差地别,太子没上位就永远只是太子,也不是所有人都选择站在太子身后。也亏得我当时给他想了一条后路,安排自己的人去了宁州,就怕这条路上万一失败了,就从宁州退去海上。现在这条路也只能让自己用。” “京城现在乱得很,皇上有好几次没来上朝,让太子代理朝政。各方都已经在猜,皇上是不是病得严重。虽然下次皇上又好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那群老狐狸连皇上换了个玉佩都在猜有什么用意。各方都在下注,还有一家往好几分家下注,现在赢面最大的是太子。” “而我,不想让他上去。”他小心注意着姜若的表情,确定她情绪还算平稳,才继续说:“现在我最好的选择就是三皇子,前两日他写信过来,让我帮他从扬州回来。这一路上不太安稳,他估摸着也猜到了,所以这段时间我都在替他清理些杂碎。” “那是选三皇子了吗?” “我们也没有太多选择,至少最后的赢家要是他,他也不会对我们下手。” 姜若想了想也是。 不得不说皇上对于皇子的教育都很不错,各个拎出来都能够独当一面。三皇子最惨,既没有皇上的偏重,也没有皇后那样强悍的母家,夹在皇子中间,还要是不是被拉出来当做磨刀石。 “那三皇子什么时候回京城?” “他应当是年底回来,迟一点回来也好。现在太子和六皇子斗得正厉害,昨天这次会试的主考官定了下来,太子借着处理朝政的机会,越过礼部的六皇子,让自己的人去主持这次会试。” 顾淮安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朝着身边的女子看过去。 他这段时间穿的都是素色的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沉香木发簪挽成一个发髻,偏头的时候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气质矜贵温润,如坐云端不可触犯。 偏偏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凤眼,眼尾上扬,认真地和她说:“以后我出门做什么,都会提前告诉你一声。这些事虽然是有一点风险,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会给我们留上一条退路,不会将自己真的置于危险当中。” 他显然是在回应她昨天的问题,没有回避,也没有任何的含混不清。 姜若看着他在眼光底下棕色的瞳仁,有些诧异。 她知道顾淮安一定会找自己说这个问题,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还特意准备了时间同她解释。就好像她随意提及的一句话,都会被认真放在心里,被奉为圭臬地去执行。 心湖泛起圈圈涟漪,她鼻尖一酸,眼底积聚起一团雾气,忍不住将自己靠了过去。 还没有碰到,墨竹便匆匆忙忙走进来。她见到世子爷在,先是一愣,紧接着将头低下去,回禀道:“姑娘,杜二夫人来了,正在外面等着。” 第102章 102 ◎这是我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 姜若和杜家一直有信件来往, 杜夫人在知道她怀有身孕之后,每次还特意让人送来了补品和一些做好的小衣裳小鞋子。 但是杜家写来的信件当中,从来没有提到杜二夫人回过来。 杜二夫人情况有些特殊, 姜若坐直了身体,连忙问:“只有杜二夫人吗?” “杜家大公子也在。” 姜若没再问,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扮,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站起身准备去前面亲自迎接。 顾淮安猜想杜家进京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同样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起过了垂花门, 从抄手游廊去了前院的会客厅, 首先见到的是杜遇山。 杜遇山的规矩十分重,此刻也忘记了自己正在别人府上, 在大厅内踱着步来来回回地走动。要走到门口的时,他抬眼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下意识开口, “妹妹。” 等见到旁边的顾淮安之后, 那句“妹夫”还是没能叫出口,按着规矩行礼:“见过世子爷。” 这是姜若正儿八经的亲人,顾淮安自然不肯受礼。 他上前一步扶住杜遇山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杜遇山微微动了动眉,没说什么,也默认了“一家人”这个说法。 姜若的心思没放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视线飘到了后面坐着的女子身上。 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 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 用米珠串成的流苏垂落在颊边, 更显得庄重温婉。光凭着一个侧影,就能够瞧出一身的书卷气。 她迟疑了,不大确定现在的柳氏是正常状态,还是痴儿状态。 就在这时,柳如是听到声音,转过头朝他们看过来,一双杏眼亮了亮,如同扬州城深巷流水在日光下泛起碎金的状态。 她露出一个笑容,“岁岁。” 姜若瞳孔微缩,反应过来柳氏已经恢复了以往的记忆,她突然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了,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袖子。 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双腿就像是灌了银水一般走不动路,只呆呆地看着面前温柔的女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前,柳氏一直没有记忆,举止动作更像是一个小孩,单纯地喜欢跟在她的身边。 而此刻她反而有些紧张,不知道恢复理智之后的柳氏会不会在见到她只有有点失望,会不会觉得她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女儿。 柳氏也同样局促不安,走到朝思暮想的女儿面前,看向面前的女儿。 千万次的梦影在这一刻幻化成面前的人,甚至要比她想象地更为优秀出众,柳氏的眼底温热,笑容一直都没有变过。 她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比方说“我是你的娘亲”“之前过得还好吗?”“你还记得我吗”。但是注意到同样局促的女儿之后,她忽然觉得那些话都没那么重要,而是低下头看了看她的肚子,柔声问:“几个月了?” “大夫说,有五个月了。” “有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和平日里差不多,不过容易犯困,其他的都没有。大夫说现在还不错,现在只要在饮食上注意些就可以。”熟悉的问题让隔阂在两个人中间消弭。 姜若没了一开始的紧张和拘束,问他们:“对了,你们怎么突然来京城了?也不写信提前通知一声,也好派人去接你们。” “就是想来京城看看你,后面可能会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柳如是神色温和,没说其他的。 杜遇山看过去,欲言又止,在看见姜若凸起的小腹时,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有没有找落脚的地方?”顾淮安看出点什么,紧接着去问杜遇山。 “杜家在京城有一处宅子,已经提前让人打扫过一遍了。不过我在京城住不久,过几日就会回去。你们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 顾淮安问清楚宅子在什么地方,在知道离安王府坐马车都要半个时辰之后,沉吟片刻提议道:“要不然你们就留下来,在安王府住着吧。府里人少,大多数院子是空着的,也一直有人打扫,直接住进去就成。” 杜遇山意动,想要答应。 柳如是却笑着回绝了,“不用了,我到时候多过来就是。” “听松院旁边就是碧霞院,同我们住的地方就隔了一条窄巷,抬脚就到,且清净得很。”顾淮安指了指姜若,说:“我最近有点事要忙,她一个人在府上,我也不放心。岳母和表哥正好留下来,陪她住上一段时日。” 姜若没说话,可视线总是往柳氏的身上飘去,看着漫不经心可显然也是希望柳氏能够留下来。 她眼睛偏圆,这段时间不出门,肌肤养得莹白通透,一双眼睛就更像是被水润洗过一般湿漉漉的,就那样眼巴巴地往柳氏的身上看。 柳如是的心像是陡然浸泡在醋罐子里,险些在女儿孺慕又克制的眼光中失态。可她原本就没有给过这孩子什么,更不想在最后的时刻给她带来麻烦,便要开口拒绝。 “那我们便不见外,直接住这里了。”杜遇山心里着急,又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只得让自己稳下来,在婶婶开口之前提前说道。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8节 见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他咳嗽了两声说:“其实我们买的宅子很久没住,就算打扫一遍也落败不少,住进去没那么方便。” 柳如是摇头。 姜若看出点什么,拉了拉她的袖子,不太自然地说:“在这住几日吧,府里宽敞,住得下。” 柳如是能拒绝所有人,可没有办法对女儿说一个“不”字,最后在姜若别别扭扭的目光中,还是点头同意下来。 一行人便去了旁边的碧霞院,又陪着柳如是和杜遇山在王府转了转。但见他们从郎溪一路赶来,也没有安排太多的活动,入夜之后就先送柳如是回去休息。 姜若先回屋,顾淮安送杜遇山去落脚的地方。 她一直都心神不宁,就算坐在屋子里也不停地朝着外面看去,等看见男人的身影,她连忙问:“堂哥说了吗?是不是……杜家出了什么事?” 顾淮安走进来,先站在门口将手洗净,除去外衣之后才往里面走。 他表情凝重,疏朗的俊脸发沉,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将听来的消息告诉姜若。 姜若不太承认自己对于柳氏这个母亲多在意,可每次杜家送过来的信件当中,也会有柳氏写的几页字。孩童性子的柳如是写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也没什么重点。可是她每次都会认认真真看完,再放到单独的小匣子里装着。送去郎溪的东西中,也会单独送出一份京城流行的小玩意。 姜若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缩紧,喉咙干涩,“是她吗?她有什么问题?” 她早就注意到不对劲,清醒过来的柳氏绝对做不出一声招呼都不打,突然来京城的事。 联想到柳氏的病情,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开口便更加困难,“是她身体不好了吗?” “你别着急。”顾淮安在她身边坐下,“三皇子还在扬州,我写信过去,让他派人护送陈大夫回来。陈大夫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病症,说不定有办法。” “那就是她身体出了问题!” 顾淮安没否认,将刚刚从杜遇山那边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嗯,她意外中毒了,没想到捡回一条命,人也跟着清醒过来。以前发生的事情她都还记得,也知道你的存在,便想着要来京城看看你。杜家人不放心她一个人上路,就让杜遇山送她过来。” 姜若沉默。 她低着头,露出一节纤细的脖颈,很长时间才重新开口,“怎么会突然中毒了呢?” 杜家对柳如是的照顾很精细,且在郎溪没有任何的仇家,有谁会对一个疯了的女子下手?她来来回回将发生过的事情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眼里逐渐笼起湿意。 她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袖子,沁红眼,“是皇后做的吗?上次是不是她知道杜望津出来见我,所以才对她下手?” 顾淮安立即道:“不是,皇后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杜家到了郎溪,又怎么会对她下手。” “那是谁做的。” “不清楚,还在查,那一道点心原本是端给外祖父的,被岳母误食了。”他的气息平稳,垂下眼将她的握紧的拳头抚平,反复揉捏着,丝毫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我已经派了人去杜家看护,也会调查这件事。” 他看见姜若将话听进去了,将还在怔愣当中的女子抱紧怀中,“明日我让人拿安王府的牌子去请御医,替她看看。郎溪终究是小地方,大夫的水平未必很高,说不定只是误会,吃些药就能好。” “对,御医的医术是最好的,上次我肚子痛成那样了,最后还是好好的。”她反复念着,看向顾淮安,努力想要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说:“说不定她也会好的,对不对?” 她眼神中是不容忽视的期盼,需要旁人的认同来不断地说服自己。 顾淮安点点头,肯定道:“是。” —— 第二日太医就过来了。 在来的路上,太医就已经被打过招呼,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柳如是原本不想让太医把脉,她来京城只是想和女儿待一段时间,而不是过来给人添麻烦,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病情。 “就让太医看看吧,身体要是有什么问题,发现了能及时调理。”姜若催促着。 柳如是看向坐在女儿旁边的男子,看到顾淮安递给她一个眼神之后,心里就有了数,“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哪里用这么麻烦?” 说完之后,她倒是没拒绝,让太医给把了脉。 太医接触到脉象之后,心里一颤,这余毒都快侵入到五脏六腑,压根就没有多少的活头。 姜若见他把了好一会脉都不说话,忍不住问:“太医,我娘怎么了?” 柳如是在听到她说“娘”的时候,眸光动了动,面上带出了几分柔情,不自觉地一直对着她看,连太医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去在意了。 姜若反倒是听得认真,时不时会问上一两句,原本在外人看来倨傲的大夫,此刻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慢慢解释。 柳氏早年喝了很多稳定精神的汤药,对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这次中的毒药比较霸道,虽然救了过来,但是余毒未清,要配合后面的汤药和针灸之术慢慢调理。 “如果好好保养的话,就没什么大问题,是不是?”姜若不在乎银钱,杜家本身就有钱,安王府也不缺银子,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其他都好说。 太医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飞快地看了安王世子一眼,心虚地给了肯定的答案,“那肯定是要比现在好很多。” 因为知道是给女眷看病,太医还带了一位医女过来,同医女交代之后就开始给柳如是施针。 施针的时间很长,人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效果。 太医似乎是怕被继续追问,自己会不小心说漏嘴,拿了诊金之后就忙不迭走了。 她只好问当事人,“人好受一点吗?” “整个人好像是松快不少,之前一直有些头疼,施针之后现在没什么感觉。” “还是要仔细调养,”她在柳氏的脸上转了一圈,确认她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又问:“那你现在要不要休息一会?还是出去转转?” “你平日在做什么?” “做女工,不过这段时间做的少,怕伤了眼。”姜若想起来屋子里还有几幅自己的绣品,看到柳氏感兴趣的样子,开口问:“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的绣品。” 柳如是正想多了解了解女儿,就跟着一起过去,中午也留在这边用午膳。 吃完饭之后,姜若就开始坐在椅子上犯困,柳氏便说自己也要回去休息休息。 顾淮安送姜若到房间里睡下之后,就送柳氏去隔壁的院子。 两个院子的距离很近,几乎是抬脚就到的事。 柳如是在出门之后,确定没有人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之后,才率先开口问:“世子爷,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您叫我淮安就成。”顾淮安走在她身边一步往后的位置,态度中多了几分恭敬,“您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他们肯定是会全力医治的。” 柳如是停下脚步,看向面前的后辈,叹了一口气问:“三个月?还是半年?”说着她自己倒是释然地笑了起来,病了这么多年,她对生死有种超乎常人的坦然,“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你直接告诉我吧。” 顾淮安抿唇,半晌之后还是说了实话,“如果好的话,还有五个月时间。” 五个月? 比郎溪大夫给出的时间要多出两个月,柳如是已经非常满足了。 她算了算时间,要是身体再争气一点,说不定能等到岁岁孩子的出生。 她的孩子也快有孩子了。 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叹,只是她可能看不到这么一幕。 早在来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过来陪女儿一段时间,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结束。 她已经拖累太多太多人了,没必要死了还给人造成麻烦。 这个想法她没有告诉人,此刻更不会说出来,而是提出向顾淮安提出,想要教导姜若一段时间。 “虽然他们都说我读书读得多,但是我的母亲也曾经教过我怎么去打理后宅。让姜若跟着我学一段时间吧,她现在很多事都是半懂不懂的,也没什么人能教她。” 这一点上,顾淮安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在亲缘上实在淡薄。如果有长辈手把手地教着,姜若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可是他想了想之后,又很快拒绝了,不卑不亢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日后她可以跟着嬷嬷学。一个嬷嬷不成,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可以一直换到她学会了为止。” “不一样的,她需要长辈的教导。” 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既不像夏日烈阳那么浓烈,似乎要将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晒化;又不像冬日暖阳那么倦怠,每日迟到早退随意洒上几缕光。 秋日的阳光是温柔的,夹杂着凉爽的风要将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舒展开。 柳如是迎着阳光,目光温柔而又坚定道:“这是我唯一能留给她的东西。” 顾淮安眸光深沉,最后还是在对面的女子祈求的目光当中点了点头。 第103章 103 ◎每个毛孔都会舒展开◎ 柳如是压根就没有在姜若面前提起, 要教她怎么打理后宅,就是过来不经意提上一两句江南的宴会格外讲究,宴会的信笺、鲜花、碗碟、甚至是不起眼的暖手炉子等物件, 都与一定的规格。 姜若养胎中什么都做不了,闻言就起了兴致, 问那边都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也和京城这边差不多,人有钱之后,有什么想法就只要吩咐一声就是,所以折腾的花样多。”柳如是声音里掺着一丝察觉不到的紧张, 不经意地看向她, “你要听听看吗?” “好啊。”姜若没有想太多。 柳如是就从准备宴会开始说起,中间掺和着许多趣事。后面又开始说内宅当中下人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处理, 外面的铺子又该怎么防止手下的人做假账。 她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柳氏的用意,等到听多了之后,对后院的事逐渐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后, 她才后知后觉到柳氏的用意。 那已经是冬日了, 天寒地冻,屋子里即使燃着炭盆,可仍旧能感觉到凉意。 她的肚子也开始渐渐大了起来,不方便在外面走动。 柳如是便扶着她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动,顺便帮她对今年的年礼出个主意。 王氏今年才没了,安王府今年必须低调,只同相熟的人家互送了些礼。 这方面姜若不需要去考虑,但顾淮安知道岳母有心要教姜若, 便将往年同他的亲朋故交的来往的年礼单子都拿了出来, 让姜若自己去拿个主意。 尤其是今年, 郎溪杜家、扬州施家和远在湖州的赵九重都提前派人送来礼物, 他们这边也是要一一回过去的。 她将自己的准备的单子说出来,饶是柳如是用挑剔的目光去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经过这段时间的灌输,姜若开始渐渐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她毕竟是在安王府当了不少年绣娘,虽然不起眼可也认识不少人。 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在背后说闲话的人有,凭着以往的交情想要上来攀关系的也有,实打实将她当成主子一样敬重的却没多少。 可柳氏来了之后,府中的规矩也慢慢起来了,就是心思大条如芙蓉,说话也没之前那般不管不顾。 柳氏扶着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等她开始觉得疲惫了,才扶着她坐下,冷不丁开口道: “现在看见你这样,我也能稍稍放心些。趁着雪还没落下来,路尚且通畅,我准备过几日就先回去了。” “回什么地方去?” “郎溪,我出来也很长时间了。”柳如是目光温柔,将旁边用狐皮包好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年底了,我也该回去了。” 姜若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离开的事,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几乎是默认柳氏会一直留在京城,同她生活在一起。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99节 乍然听说这个想法时,她手指蜷缩,连塞到手中的汤婆子都觉得不暖和。 唇渐渐抿起,她垂下眼帘,将狐狸毛抓紧,“不是还要医女定期施针吗?最近你脸色好了很多,陈大夫也说你在好转。你回了郎溪,终究不如在京城方便。” 陈大夫是顾淮安请回来的,柳氏一到京城,顾淮安就连夜让人出发去了扬州。这段时日,甚至没有请太医来看诊,一直在吃陈大夫的方子。 “药我都还记得,多带上几副就是。” 她看了被自己抓得乱七八糟的狐狸毛,又说:“我也开始要生产了,一切还没来得及安排。” “都安排好了,淮安那孩子上心,产婆、奶嬷嬷和生产的屋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也跟着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 “账本我也没看完,弄不明白。”她抬头看向柳氏,双拳握紧,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再说也要过年了,你就是真的想回去,也等过完年再走吧。” 清透的眸子里多了丝雾气,像是刚出生的鸟儿眷恋着母亲,她轻声说:“我们还没有在一起过一次年。”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以瞬间戳中人的泪点。 柳如是差点没忍住要当场落泪。 她连忙调整自己的情绪,将眼里的泪意重新逼了回去,却在女儿注视的目光中,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好,那就等年后再说吧。”她最后松口道。 姜若这才高兴了,可这高兴当中夹杂着淡淡的离别愁绪,让人哽在心口上下不得。 —— 晚上入睡之前,顾淮安才从外面回来。 他披着一身冷霜,将斗篷直接放在椅子上,自己则是站在炭盆前伸出手去烤火。等将全身的寒意都逼退之后,他才转身朝着屋里走。 往常这个时候,姜若早就已经睡着了。 所以他见到女子只穿了单薄的寝衣坐在床上发呆时,蹙了蹙眉,大步走过去问:“怎么还没睡?”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一整个都是凉的,连带着手臂上都没有什么温度,眼眸就沉了下去,“坐着也不披件衣服。” 一手将被子扯高盖过她的胸口,又拿起旁边放的斗篷给她披上。 他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淡声问:“墨竹呢?我不是让她守着你?” 虽然没有直接发火,但是他的语气极沉,俊脸紧绷,显然是动怒了。 姜若这才回过神,才知道刚刚自己发呆都做了什么。 这段时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淮安生气,不知道怎么去哄,只干巴巴看着他说:“冷。” “冷也是该。”顾淮安眸色深沉,却还是捉住她冰凉的手,往自己脖子的位置上贴。 乍然接触到温热的来源,她的手还不适应,往回缩了缩。 他便抓着女子的手又贴了上去,将脖颈那一块地方捂凉了之后就往下再挪一点。“别乱动了,等手热一点再说。” 饶是两个人再怎么亲密,此刻姜若也觉得不好意思。 就感觉冷热相贴的地方伸出了无数根蚕丝,密密麻麻地往她的手指里钻,期间因为摩擦伸出酥酥麻麻的痒意也一路贯穿,直接抵达心脏的部位。 “我……我还是躺回去吧,原本我就打算睡了,便让墨竹回去休息。结果想事情,忘记躺进去。”她想要往床上躺,语气也不大自然。 “嗯。”顾淮安轻慢应了一句,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始终起不来,还是让小厨房轮值的人煮了一碗姜汤送过来。 姜汤里面只放了一点点糖,根本盖不住辛辣的味道。 姜若这段时日被养得精细,饭食上十分注意,其实有点受不了这个味道。可最后还是在男人阴沉的目光之下,最后还是一口气将喝完了。 一整碗暖汤下肚,每个毛孔都会舒展开,很快就沁出一层汗来,身体也开始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顾淮安扶着她躺了下去,检查汤婆子还是热的之后,他才转身去了耳房。 姜若能感觉到,没有过多久,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条小缝,男人从身后躺了过来。 倒是头一次没有主动靠过来,贴在她的身后。 她觉得十分别扭,又不知道怎么去哄还在生气当中的男人。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只能缓慢地挪动着身体,一点点将自己靠了过去。 还在艰难行进中时,她被一股力道拉着往后,陷入到熟悉的怀抱中去。 “不是说要睡了吗?这是在干什么。” “想要哄哄你,不然你一直不说话,怪吓人的。”姜若自然而然在他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还在生气吗?” 顾淮安一开始确实是生气的。 现在是什么天,点水滴冻,就算是好好在室内坐着都说不定会感染上风寒。她现在正是要注意身体的时候,每日来来回回那么多人守着就怕她有一点儿不舒服的地方,结果自个儿差点儿将自个儿给凉到了。 可看着她润湿着眼往自己怀中靠拢时,原本生出的那些郁气便像是被支箭骤然打散,再也没有聚集起来的可能。 “坐着就不冷吗?” “想事情没能反应过来。”姜若沉默了一下,揪住他的袖子,“她说想要回郎溪。” “我刚刚就是一直在想这个事情,郎溪的大夫到底比不得京城,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我又不好多说,让她真的要走的话,好歹等年后再走。” 顾淮安呼吸放缓。 知道柳氏一定要回去的原因,毕竟每一次陈大夫看诊之后都会将她的状况禀报上来。 柳如是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也就是面上强撑着看着有人样,实际上早就破败不堪,陈大夫说没有多少时日。 而这个消息从来没有人对姜若提及过,所有人都下意识瞒着她。 黑暗中,所有的情绪都被遮掩。 姜若没有注意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眼神,想了想又说:“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留下来?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她回郎溪。要是实在惦记祖父和伯父伯母他们,就写信回杜家,邀请他们来京城住一段时间?” “要不问问岳母的意思?” 姜若半天之后还是将自己困惑的地方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怎么问,总感觉自己没有这样的立场。” “以前她一直病着,心性和小孩子一样,我就一直将她当成小孩子对待,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多少差距。可这段时间,她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才意识到我和她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读了很多诗书,知道来往的礼节,懂得怎么处理下人的纠纷,就好像是无所不能,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有时候跟在后面学,都觉得吃力的东西,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所以我在想,要是当初没有发生那样的意外,她的女儿会不会同她一样优秀……可我没那么优秀啊。” 黑夜当中,她的声音放缓了几分,透着一股迷茫,“所以我在想,她其实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啊。” 顾淮安没有去否定她的惶恐不安,也没有一昧地劝说。 小心地搭上她的腰,摸上了圆圆的腹部,认真思索,他才问:“你希望我们以后的孩子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她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到这里,愣了下。 “孩子也快出生了,可以现在就想想。”顾淮安不急不缓道。 她便顺着他的话去想。“希望他们能做一个有学问的人,知礼法,懂进退就成。” “那万一要是不如我们所愿怎么办?” 姜若愣住。 顾淮安继续说道:“假如我们的孩子就是平常无奇呢?容貌普通,能力也普通,学问上没那么好,也比不得别人用功,就是扔进人群里旁人一眼分辨不出来的那种。 假如真是这样,你会怎么办呢?” 她一下子被问住,“什么怎么办?” “假如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还会喜欢他吗?” “自然会。”她都没有想,肯定回答道。 “那她肯定也会很爱你,就像你爱自己的孩子一般。”夜色当中,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下来,像是掺入了许多冷硬的雪粒,醇厚当中含有磨砂的质感,精准地叫住她的名字。“岁岁。” 姜若愣神,“嗯?” 她整个人都被男人拥在怀中,后背紧靠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热度。 “你可以多相信自己一点。”他声音慵懒,不紧不慢道:“你可以找她直接说你的想法,说不准她会同意呢。” 一颗不安、徘徊、自我否决的心突然有了落脚的地方。 “真的吗?” 她问。 “自然是真的。” “你要相信你很好,值得被很多人喜欢,也值得被人毫无保留的爱着。” 第104章 104 ◎她一时觉得手上的红封有千斤之重◎ 三皇子从扬州回来了, 在陶冲附近被人围杀。 长喜和信和赶过去接应,保着人进了京城。三皇子只有胳膊受了轻伤,倒是长喜替三皇子挡了一剑, 差点被人从马上砍下来,伤口血流不止。 而进了京城之后, 追杀的人便找不到一点踪迹,像是那些屠戮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三皇子到了京城之后就同顾淮安在私底下见了一面,两个人具体说了什么也没什么清楚。不过第二日之后,顾淮安就将手头上的事直接交给三皇子, 两个人在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所有都已经安排好了, 后面我应当不会再出去,留下来陪你生产。” “我倒是不用你一直陪着, 听松院的人就已经够用了,你要是有事不用管我。” “那我成了什么人。”顾淮安要笑不笑。 现在冬日不少人早就换上了御寒的棉衣,顾淮安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奔波, 长袍里做的比以往更加厚实, 看起来都十分臃肿。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又瘦了一点,臃肿的青烟色长袍到了他身上丝毫没那种膨胀的感觉,挂在身上使得肩背更为挺阔,眉目一如往常的俊朗。 此刻他手肘撑在凭几上,慢慢剥手上的橘子。橘皮挤出来的汁水飞溅而出,将他的指尖都染成黄色。 他却没有多少在意,将剥得干干净净的橘瓣递到她嘴边,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语气平淡道。 “你不必担心,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都盯着开春之后的科考, 在朝上安排自己的人反倒是比从前容易多了。现在关键位置上都安排好我们自己的人,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知道。要是这样,他都还应付不了,那还争什么。” 他既然是想争了,自然什么都安排好,就是一头猪站在风口上也该起来了。 况且按照能力来说,顾弘阆未必就比太子差多少。不过是这些年皇上为了平衡各方的势力,需要的时候将顾弘阆往起拉一把,不需要的时候又往死里踩。好好一个人愣生生给折磨地性子暴躁,喜怒无常。 “先过年吧,实在不行就再看看。” 说到过年的事,姜若忍不住抬起头问:“今年过年,你可会进宫?”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0节 “应当不会,我现在名声实在不算好听,几乎就是一步废棋。要是我再进宫,又该有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出来,没什么必要。” 顾淮安笑,却没当成一回事,转而说:“我两还是头一次一起在京城过年,正好岳母也在,现在就开始想想今年怎么过。” 他想起来上次要带姜若看烟花最后没成行的事,提议道:“要不年底时,我带你出去看烟花?” “你觉得成吗?”姜若低头,示意他看向自己的肚子。 顾淮安一下子噎住,“忘了。” “这也能忘的?”姜若觉得不可思议,伸手去揪他的脸,“那你什么能记得?” 男人懒洋洋坐在暖榻上,虚虚揽着她的腰,仍由那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捏来捏去,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记得什么,要不然你现在问问看?” 说完之后,他低头在她的脸颊上咬了一口,触感像极了奶豆腐。 方块状的喉结上下滑动,他垂眸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声音微哑:“毕竟我就是在府上,你也没多少时间陪我,现在你可是忙人。” 他下半年虽然忙,但也能抽得出空闲回家陪自己的夫人。 可姜若倒是好,经常没了人影,不是跟着柳氏后面学掌管中馈,就是和芙蓉一起研究新做的糕点,再不然就是画式样给未出生的小孩子做衣裳之类的。 经常他人回来了,她还有事情要忙,他便一个人在屋子内等着。 今天之所以齐整地都在屋子里,还是因为柳氏要出门置办送杜家的礼物,芙蓉虽然不喜欢长喜但是瞧着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可怜就去看顾了。 姜若有那么一点心虚,嗫嚅着:“我是有正经事要做。” 顾淮安挑眉,看了看自己被扯散的衣襟,声音上扬,“怪我不够正经?”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淮安慢声开口。 “我不和你说。”姜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着急想要起身,却在下一刻被拉着,结结实实坐在男人身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进,她撞入到男人深沉的眸子里。 “总该有些补偿才对是吧。” 说完之后,他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侧脸露了出来,暗示的意味很是明显。 绯红慢慢从脸颊爬到了耳后,连带着整张脸都开始变得 通红。 她的眼眸湿润,仿佛含着春水。 同男人对视很久之后,她最后还是倾身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可就在唇即将要落在脸颊上时,男人却在这时突然将脸转过去,唇便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他的唇。 她吃惊地想要往后仰去,却被人欺身上前,加深了这个口勿。 骨子里的强势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来,他几乎没用什么力道,就用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力道侵入,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中不断地侵占呼吸,深入腹地深出摇旗呐喊。 呼吸错乱间,姜若的手指一寸寸软了下去,不得不攀着男人宽阔的肩膀以防止自己真的掉下去。 胸口不断起伏碰撞,摩擦间衣衫都开始凌乱。 在吻到锁骨的位置上时,阵阵幽香不断侵扰着神思,可顾淮安却猛然清醒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中那些萦绕着的、亟待喷发的火热重新压了回去。凤眼沉沉低下头一口口在她的肩膀上亲着,手却始终规规矩矩地在她的腰间放着,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姜若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好笑。 顾淮安抬起头看她,凌乱的碎发将他的视线分割,难得多了几分少年气。他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气闷地说:“等孩子出生之后,你再试试。” —— 随着雪花的飘落,新年也缓缓到来。 也不知道是景丰帝给了下面的人暗示,还是下面的人一时疏忽,顾淮安今年确实收到帖子要参加宫宴。而安王作为皇上的亲弟弟,自然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这是顾淮安这么多年头一次不在宫中过年,京城中私底下都传得沸沸扬扬。 他被皇上斥罚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还有不少人私底下笑话他傻,一个女人而已纳妾怎么就不行。仗着皇上对安王府的宠信使劲作,这下子彻底被厌恶了吧。 可这也意外地将他疑似皇子的消息冲淡了不少。 毕竟皇上在朝廷上不管如何狠戾,对自己亲生的几个儿子当真不错,费心费力培养,哪里舍得这么作践。 顾淮安倒是没有管外面怎么说,关上府门安安心心过起自己的日子。 年三十那天,每个人都起了个早,为了晚上的团圆宴而忙碌着。 院子里张灯挂彩,为了迎合气氛,一贯不怎么参与这些事的顾淮安也被姜若推着出来,开始写对联和福字。 他既然出手写,用的都是最好的笔墨和纸张。 洒金红纸上,金色字体流泻而出,精美华贵的同时写出去的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芙蓉捂着自己的心口,想着些写一个字究竟要花多少钱,算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疼,和姜若吐槽着:“这还真的是财大气粗,过完年的账目肯定都不能看!” 过年也就是图个喜庆。 姜若眨了眨眼,“等会儿我送你一些福字。” “那多不好意思啊。”芙蓉立即头不疼,身体也舒爽了。她端坐起来,动作别扭声音却爽脆得很,“要是写得多的话,多给我几张。世子爷的字在外面卖得可贵了,我回去给裱起来收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救命的银子。” 姜若听着哭笑不得,一再保证会给她多留几张之后,芙蓉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顾淮安带着人将对联和福字都贴上,原本冷清的院子看起来才有了些活泛气,等入夜之后才彻底热闹起来。 肉菜管够,酒也备了不少。行酒令一划,不少人都喝得有点醉。 长喜才恢复过来,接着酒劲就到主院这边来,说什么也要敬世子爷的酒。 “世子爷,往日这酒可喝可不喝,可今年不同的。您夫人也有了,孩子也有了,总得叫我们沾沾喜气。” 说完之后,长喜就端着酒杯朝着姜若的方向举了举,最后对着世子爷一饮而尽。 顾淮安倒是也不忸怩,也端起酒杯和长喜碰了碰,喝了不少。 有了长喜这个开始,后面敬酒的人的就更多。众人知道姜若的身体不适合喝酒,就都举杯示意并不喝。倒是芙蓉和墨竹也过来了,敬了世子爷酒之后,也对着柳如是敬酒。 热热闹闹吃完了年饭之后,大家就开始守岁。 那些小厮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叶子牌,几人一桌直接开了起来。芙蓉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趣味,便来了主屋这边,提议说要打络子。 姜若手算是巧的,却始终学不会打络子,让墨竹手把手教着时,眼角的余光扫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安王。 她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宫里的安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立即反应过来站起来,就要行礼。 “不要这么多礼,我就是路过来看看。”安王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 屋内的人并不算多,众人有说有笑,气氛很是热闹融洽。 宫宴上的人不知道比这里多了多少。可看着宫宴上几位皇子明里暗里的唇舌相讥,他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可看了这么多年也觉得累了。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淮安呢?” “刚刚酒喝得有点多,去里间醒酒了。”安王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姜若的声音都跟着小了,“您是寻他有事吗?要不我现在就过去将他叫醒。” “没什么事。”安王转而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上就多了三个红封。 他走过来,直接递给姜若,示意她接下,“给你们的压岁钱,他既然不在,你便一同拿着吧。” 可这两个人怎么会有三份压岁钱? 瓷白的脸上写满了犹豫,她就没立马去接。 安王的目光在女子凸起的腹部扫了扫,又很快落在其他地方,原本凌厉的视线当中也染上了柔色,放缓了声音说:“还有一份是给孩子的,拿着吧。” 这突然善意的举动让她都有点措手不及。 老实说,她在王府住了这么长时间,都不曾同安王碰过面。安王对她的态度就像是一株小花或者小草,完完全全地无视,压根不在意府上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可她看了看手中安王强势塞过来的压岁钱,封口的地方用热蜡盖了一个戳,显然并不是临时拿出来的,而是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 她一时觉得手上的红封有千斤之重。 “成了,我也回去了。”安王也没有准备多留,见她收下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他来得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走在院子中间那条小路上。两旁的琉璃灯盏发出微弱的光,不远处厢房内打叶子牌的嬉闹声漫上天际,而他安静地消失在小院门口,消失在远处的黑暗当中。 柳如是站在姜若的旁边,同样看到了安王的离开,目光浮动。 姜若想了想,让她们在偏厅继续打络子,自己则是去了屋内,将顾淮安叫醒告诉他安王来过的消息。 “给了我三份压岁钱,没说什么就直接回去了。我想着他要是回到前院的话,应当也是自己一个人。”姜若手肘撑在小几上,用手托着自己的脸。 顾淮安今晚确实喝了不少,劲瘦的手指捏着眉心的位置,再看了一眼放在小几上的红包。 他坐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喝下去之后整个人才有几分清醒,“既然给你的话,你就收着吧。他每年都会给我压岁钱,就是去了儋州也会让手下的侍卫送过来,每次都不少。” 安王打仗,可也不代表着没钱。在混乱的边境,什么宝贝没有。安王本身没什么花费,因此安王府的家底很是丰厚。 倘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废物,这些家底是他拼命挥霍一辈子都用不完的。 “你要不要去前院看看,他一个人也孤零零的,要不然一起来守岁?” “嗯。”顾淮安应了一声,直接下来,走到旁边用冷帕子洗脸。彻底清醒了之后,嘱咐道:“我去看看,等会儿再回来。” 说完之后,他往外面走去。 姜若将红封放了起来,去了偏厅继续打络子。也不知道绣花时候条顺理直的线到了打络子的时候,怎么就乱成了一团。 墨竹做了三个平安扣的时候,她还没能做出来一个,最后拿着一团乱糟糟的线靠在椅背上假寐。 她还记得要守岁的事,心里默念着“躺一会儿就醒”,谁知道靠上去没多久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头慢慢歪斜,最后大半个身体直接靠在了柳氏身上。 柳氏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打络子的手停顿,动作就慢下来,示意屋子里的人声音小些。 这或许是她和女儿离得最近的时候,能感觉靠过来的身体软绵绵的,身上还带着染上的水果的清香和说不出来的香味,奶乎乎的。 她微微低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儿瓷白的脸,忍不住想。 要是一开始没有那场意外,她是不是就可以看着岁岁慢慢长大,看着她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成长为快乐的小姑娘。她会靠在自己的怀里撒娇,会抱怨管教嬷嬷严厉,还会偷偷脸红着和她说哪家的公子长得极为俊俏。 她会有最好最好的人生。 而不是在这个年纪就早早承担过多的压力,连和她相处都是亲密当中带着恪守的本分。 柳如是眼里逐渐有了潮意,连带着心脏的位置都开始抽疼。她最近疼的频率太多太多了,已经快要连表面的光鲜都要维持不下去。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1节 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多少能和岁岁相处的时间。 停下手上的动作,她轻轻喘口气,将最后一点丝线编制进去,打了一个繁复的平安扣。 外面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开始响起。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还在睡梦当中的姜若被惊醒,柳如是连忙搂着她捂着她的耳朵,“岁岁,别怕。” “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姜若惊讶,她想着守岁的啊,怎么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扭了扭变得酸疼的脖子,猜出来刚刚自己是靠在柳氏身边睡着了,在柳氏怀中时候就更加难为情地扭肩,小声问:“刚刚有没有压疼你,下次这样,你直接叫醒我就是了。” “傻孩子,不疼的。” 外面的鞭炮声小下去之后,柳如是原本捂着女子耳朵的手放了下去,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 饺子已经开始下锅了,在饺子被煮好端上来之前,顾淮安终于从前院赶回来,大家一起吃饺子。 “安王呢?”姜若问。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的酒,明日还要进宫,就先睡下了。” 顾淮安喝多了酒,原本清冷冷的凤眼里含着水光,动作带上了几分恣意,“你做了几个平安扣了。” “都没做成,太难了。”姜若抿了抿唇,无奈道:“我跟着墨竹后面一步一步学的,偏偏就我的不成。” 柳如是在旁边,含笑着看身边年轻的男女兴致勃勃讨论明天去哪里玩的事。 被养得极为精致的姑娘突然转过身来,湿漉漉的杏眼里藏着万千的光芒,语气亲近地说:“娘亲,我们明日在院子里烤火怎么样,府里还有……” 她其实已经听不清后面小姑娘都说了什么,只沉浸在她明媚的笑脸和最初的那一声“娘亲”中。 笑着听她说完之后,柳如是才点点头,温柔道:“好啊。” 第105章 105 ◎逐渐后脑开始发热,手心也开始冒虚汗◎ 闹得很晚之后, 一群人才回自己的房间歇下。 姜若行动不便,只能由着男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 顾淮安将腰带上挂着的平安扣拿下来,递给她看, “不是说一个都没做好吗?我觉得这个平安扣很好看。” “不是我的,”姜若也快错乱了, 但是又很快想起来,“应当是我娘亲做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她接过平安扣,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 柳氏做的平安扣要比墨竹教得复杂很多, 成结的地方被仔细系紧。她睡着之前还看了一眼, 平安扣才做了一半。趁着她睡着的功夫,柳氏在被她靠着肩膀使不上多少力气的时候, 仍旧一直没停才能将平安扣做出来。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被人满身心地惦念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很爱你。”顾淮安走到她身边说。 在之前他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 姜若听到之后总是会打岔过去, 心里则是不能肯定。 年少时不曾被偏爱过的孩子,会在后来接触到每一份爱意时,诚惶诚恐。 而这一次,她笑着将平安扣握紧,低下头露出个恬淡的微笑,肯定道:“是啊,所以她对我特别好。” ——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的话,姜若希望它能一直停留在这个喜庆的节日。 在这一天, 她的人生几乎达到了圆满, 有深爱着自己的娘亲, 也有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伴侣, 也有即将要生产的孩子。 所在乎的人,几乎都在她的身边。 可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愿停留,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动。 过了初七,安王府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在一日早晨用饭时,柳如是提出想要告别。 “你就留下来吧,我马上就要生产了,府里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姜若说话比从前自在很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正想要说什么时,浑身的动作僵硬住。 在柳如是疑惑的神情当中,她全身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强行撑着身体站起来,嗓音因为惊惧而破音,“徐嬷嬷!” 柳如是很想上前去扶一扶她,问她怎么了。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使不上一点力气,眼前都开始有几分晕眩。 她抬手摸了摸鼻子,触手就一一片粘稠的液体,入目是刺眼的猩红。 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就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住她,捂着她的鼻子试图要去阻止不断往下流淌的鲜血。 年轻的女子还没经历过这些事,嗓音紧绷慌乱,还试图安慰她。 “娘亲,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很想安慰女儿,说自己没什么事,让她到旁边好好休息,自己缓缓就好了。可脑子里袭来一阵阵眩晕,她徒然地张了张唇,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紧接着,眼前就是一片漆黑,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姜若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失去力道,慌乱直接往心里面钻去。她攥紧自己的手,指甲深陷入肉里带来的阵阵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见到第一个赶过来的芙蓉,她咬着牙说:“快去让人请陈大夫,让徐嬷嬷过来。” 芙蓉圆圆的脸看到一片血迹被吓得腿软,慌神走不动路。 “还不快去!” “哦哦!”芙蓉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往外面跑。 陈大夫这段时间都在府上,来得很快。见到柳如是浑身的鲜血之后,他的眉头狠狠跳了跳。 “刚刚是什么情况。” “我们才坐着好好说着话,突然我看见她的鼻子开始流血,等我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没吃过什么东西吧?” 姜若很快摇摇头,“没有,她饮食上一贯很注意。” 陈大夫点点头,瞥了一眼她的肚子,“你先去偏厅等着吧。” 芙蓉被吓到了,可她这时候更怕姜若会出事,忍不住出声劝说道:“陈大夫在这里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在这里还碍事,先去外面等着吧。” 能察觉到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姜若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再耽搁,被芙蓉扶着往外走。 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坐府的葛大夫也被请来替姜若把脉,只说让她放宽心,安胎药很快就熬上了。 姜若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神情呆愣地坐在圈椅上,任由墨竹拿来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手。 她的手上有很多很多的血,都是柳氏的。 很难想象柳氏一个那么瘦弱的人,居然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可是人的衰败从来都不是突然的,柳氏之前就应当病得很重,只是所有人都一直瞒着她,同她说柳氏的病会逐渐好起来。 现在,只是瞒不住而已。 陈大夫用针封住穴脉,止住血之后让人去熬药,而后才出来在偏厅等着。 看到陈大夫走出来,安静了很久的姜若扭动着僵硬的身体,转过头去问:“大夫,她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最近冬日太冷,屋子里炭盆点得太久,人有一点内火。” 姜若盯着他的脸,黑漆漆的瞳仁像是深渊般,盯得人的额头直冒汗。 在陈大夫忍受不了这种压迫想要出去喘口气时,她才慢慢开口,“我想要听实话。” 实话谁敢同她说。 柳如是不许,世子爷也不许,万一她听到真相知道什么好歹,首先被怪罪的还是他。 陈大夫从来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垂下眼含含糊糊准备带过去,就听见女子温温柔柔的声音。 “陈大夫,你说我要是现在同你起争执,突然动了胎气怎么办?” 陈大夫怔住,抬眼就看见安静坐在圈椅上的女子。 她穿着素净的蜀锦衣裙,除了一条用锦丝打成的平安扣,全身再没有一点首饰,显得整个人十分柔软,似乎随便都可以欺负。 偏生她的眼是凌厉的,圆润含湿的眼定定地看着他,衣襟上发褐的血渍给她增添了几分气势。 姜若声音轻慢,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她的病情。” 陈大夫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她原本中的毒就霸道,伤了根本。这么多日来的针灸和汤药,也仅仅是延缓毒素进入心脉的速度,治标不治本。” “她一直不太愿意治疗,平日只用些保本的方子。” “现在毒素开始发作,先前她就有咳血的症状,这次一下子爆发出来。” “现在问题有些棘手,可能……可能……” 陈大夫可能了半天,看着面前女子的脸逐渐变得惨白,终究还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柳如是为什么不愿意治疗,是因为治疗的话面上会带上病容,就会彻底瞒不住。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将能教的都教给女儿,再在撑不住之前静悄悄在女儿的生活中退场。 她将所有都算好了,唯独没有算对自己会提前发病。 姜若觉得自己的脑袋成了一片混沌,充斥着许多惊讶、恐惧、后悔等诸多负面情绪,压得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甚至开始有作呕的感觉。 逐渐后脑开始发热,手心也开始冒虚汗。 嘴唇变得无比干涩,她艰难开口,“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现在只能说全力医治,但是后续情况,那得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正午的光太过热烈,就算透着一道窗户,依旧明亮地叫人头晕目眩。 她身体晃动了两下,又很快坐正,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不说一句话。 顾淮安下午接到消息就立即赶了回来,他身上带着寒气,顾不得太多解开大氅之后就坐到姜若身边。 “岁岁。” 姜若坐正的姿势维持了很久,以至于抬头时脖子都有点酸痛,眼里泛起潮意,“我娘她生病了。”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2节 “我知道。”顾淮安看着她瓷白的脸,心中一疼,将她抱在怀中,温声说道:“别怕,我已经请了太医过来,让他们一起给岳母看看。” 他的肩膀好宽啊,能够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在怀中,将那些看起来明媚却丝毫没有温度的阳光都挡在身后,侍隔离出一方小小的温暖地方。 姜若僵硬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肩膀,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声音无比沉闷,“可是她病得好严重。” “没事,我们有大夫,还有最好的草药。” 她感觉到落在自己背部的手在轻轻拍着,像是哄孩子一般。 可是她不是孩子了,她知道,柳氏这一次的病真的很要命。 她闭上眼,将那些汹涌的泪意又逼了回去,平复好情绪之后才松开他,继续等大夫的回答。 这次一同过来的还有陆院首和另外两位太医。四个人一同替柳如是问诊,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保命的法子。可四个人商量了很久之后,也只是说先试试看,谁都没有把握。 姜若并没有离开,坚持留下来照顾柳氏。她让墨竹打来热水,替柳氏擦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在墨竹的帮助之下,替她将汗湿的衣服换下。 做完了一切之后,她就坐在凳子上静静守着柳如是。 冬日很少能见到晚霞,天际一下子从亮亮堂堂没入到黑暗中,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而在入夜之后,柳如是才渐渐从昏迷当中醒过来。 她失了血,身体虚弱,连带着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过了很久才看清不远处坐了一个人。 姜若察觉到动静,连忙起身叫来了陈大夫。 屋内又是一阵忙乱,等陈大夫来看过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姜若又让人端来些容易克化的汤羹,喂柳氏喝下去。 “大夫说,要一直喝药,后面就能好。”姜若搅动着碗里的汤羹,让汤羹冷却些,再舀了一勺给柳氏,“淮安已经去打听,看什么地方有擅长解毒的大夫。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就成。” “你都知道了?” 姜若低着头,看向手里的碗,语气不明问:“是不是没有这个意外的话,你就打算一直不告诉我?” 柳如是没有回答,可这恰恰就是一种回答。 她不至于分不清好歹,知道众人瞒着她也只是出于对她的担心。女子生产本就是极为艰难的事,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只是,她轻声说:“你应该让我知道的。” 她拿了干净的帕子,替柳如是擦拭,低着头看不清任何的情绪,“你担心我,我也会担心你,我的担心并不会比你少半分。” “我们之前已经错过太多时间了,就听大夫的话,好好治疗好不好?”她抬起头时,眼眶中泛着泪光,却笑得温柔好看,“我想和你有很多很多的以后,想一直做你的女儿。” 第106章 106 ◎或是是她贪心了吧◎ 从那天之后, 柳如是开始配合着治疗。 落霞院里的药罐子都没有停下来过,每日黑乎乎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的药汁继续往柳如是的嘴里送。除此之外,四位大夫联合在一起, 用尽了各种手段,柳如是脸上的生机还是如同潮水般不断消逝。 她就像是一株突然失去了根脉的鲜花, 无论用上什么样的保鲜手段,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枯萎。 姜若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消瘦地这么快,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柳如是几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也不是刻意地不吃去为难自己的身体, 实际上哪怕她真的塞不下东西,只要是女儿递过来的汤饭, 她总是会含笑着吃完,却会在女儿出去的一转眼,吐得一干二净。 一开始吐出来的都是食物, 然后是黄褐色的胆汁水, 最后开始吐血。 姜若意外发现的时,在门口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呕吐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柳如是后期陷入昏迷当中,清醒的时间更加少。 难得十分晴朗的午后,她略有些精神。只是她现在的视力已经十分模糊,依稀辨认出屋内有两个人,开口问:“淮安也在吗?” “回来了, 娘。”顾淮安听到她提到自己的名字, 从旁边的凳子上站起来, 走过去半蹲在床边。 “你不是有事吗?忙得话不用过来看我了。” 顾淮安这段时间很忙, 时常会出门。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今年的元宵宴直接缺席,由太子代入主持。京城中人心浮动,不少人认为这是一个太子要上位的信号,原本摇摆不定的某些朝臣也靠拢过去。 实际上,他和三皇子分析一番,觉得皇上的病情未必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现在大周境内虽然平稳,可边境处仍旧蠢蠢欲动,就比方说才做过交易的科罗什部落,可是随时等着大周虚弱再冲上来狠狠咬下一块肉。 为了让社稷平稳,景丰帝定然要安全平稳地将手中的权力交到下一任帝王手里,而不是这般不出面让底下的人胡乱猜测。 那皇上现在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在坐钓鱼台,看着谁先忍不出出手,再狠狠斩下不安分的人的头颅。 所以他们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风险,万一皇上就真的是病了,他们就会比旁人失去许多先机,不得不为自己留一手。 顾淮安并非全能之人,三皇子对官场终究了解不如他透彻,许多事要他亲自去处理。姜若现在快到了临盆的日子,柳氏病重随时会有危险。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难免分身乏术,也着急上火,大冬天也起了一嘴的燎泡,连带着整个人都瘦下去一圈。 可他必须还得撑着,一有时间便回来回来照顾柳氏,让姜若在旁边能休息一会。 “不忙,接下来会留在府中很长时间。”顾淮安心里盘算着,三皇子也该要和文臣接触,便在心里将剩下来的活都算在了三皇子的头上。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姜若不方便的话,这段时间我在,我去做。” 柳如是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说:“我想见见杜家的人。” “我这个身体不争气,怕是回不去了。你帮我给杜家带个话,叫他们来看看我吧。” 这句话一出,姜若的脸色就变了。 顾淮安看向坐在床边忍着泪的女子,伸手握住她的手,答应下来,“好。” 郎溪离京城大约两三日的车程,顾淮安派人快马赶了过去,三日之后杜望春和杜遇山就先赶过来了。杜老爷这次也来了,不过因为年纪大受不了颠簸,便后一天同杜夫人、杜遇勉母子一起赶到。 看到柳如是消瘦的模样,杜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 她用帕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缓了很久都喘不过气来。 她和柳如是原本就差上一些岁数,再加上这些年柳如是心智近似孩童,她几乎就是将柳如是当成女儿一般照顾。 “你……你早该告诉我们一声。” “没想到而已。”柳如是费力地摸着,最后抓到她的手,“我其实挺好的,今日早上还喝了半碗燕窝粥,岁岁亲手给我做的。” 她只听见俞氏压抑的哭声,宽慰着:“嫂子,我真的挺好的。” 俞氏半晌道:“嗯,我知道。” “大哥他们呢?” “都在外面,等会儿就进来,爹也来了。” “让他们都进来吧,我想见见他们。” 杜家人随后就进来了。 杜家大爷杜望春最是多愁善感,见到柳如是的第一眼就红了眼款,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杜遇山对这位婶婶的感情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别开眼去,眼角泪意浮动。杜遇勉也知道些事,感受到周围沉闷的气氛手足无措地站着。 而杜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 他年纪真的大了,头发花白,身上的皮肤如同枯枝一般皱在一起,象征着时间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在接受身边长辈、爱人、友人甚至是孩子的一个个离去之后,他的脊背也不复当初的挺拔,蜷缩着像是苟活下来的元龟。 说起来他真的活得够久了,怎么还不死,占了孩子们的阳寿。 柳如是前几日精神都不大好,今日却突然来了兴致,一一问过杜家人的境况。 等到了半下午,她第一次强烈地要求要起来,由着杜夫人替她换了件黛蓝色的襦裙,稍微将头发盘了盘,挽成简单的发髻。 她还参加了晚上的筵席,反常地吃了很多很多东西。 饭后,众人就坐在侧厅陪着她聊天。 她说起了从前的事情。 她说自己年少时活泛得很,跟着师兄们一起爬树就摘鸣蝉,下水摸鱼被娘亲逮了正着被狠狠训斥一番;她说自己读书时学问不错,书院里的先生教一遍东西她立马记得,有一次会考她还得了第一;她说她及笄了胆子仍旧大,会偷偷和人出去一起喝酒,会偷偷去淮河畔看那些所谓才子佳人的戏码…… 她说:“其实我这辈子都过得挺好的,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杜老爷子没忍住,眼泪从皮肤的缝隙里溢出,“孩子,是我们杜家对不起你。”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们已经做的够多了。”柳如是说。 只是下辈子,她不想再嫁入杜家了,不想再嫁给那个自己第一次偷跑出去喝酒就抓住她的少年了。 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眼泪,费力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岁岁,不要难过。” 有时候她觉得命运对自己温柔又残忍。 温柔的是,她的女儿还活着,比她想象中要更为出色。残忍的是,它让她遇到了岁岁,却不肯给她们更多一点相处时间。 也罢,或是是她贪心了吧。 她最终释怀。 拍了拍女儿的手,开始给她的岁岁哼江南小调。 哼那一年的雨水杏花,哼她的无忧无虑的过往,哼天水河波光粼粼的晚霞,哼她遇上的…… 算啦,还是不要遇上吧。 —— 柳如是最后还是走了,走得那天晚上,京城开始下起雪。 后事在安王府办的,因此有不少人前来吊唁。 安王没说什么,反而问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杜家的人都在,还有顾淮安跑前跑后置办丧事用品,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 唯一叫人担心的是姜若的身体。 在柳如是走的那一晚,她哭到惊厥过去,还是陈大夫在身边守着及时施针,才没有早产。 可姜若从那天晚上哭过之后,就没有再哭了。 她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去做,守灵、选寿衣、选灵柩,选墓地,她都亲自去做。她也没有亏待自己,三餐按时吃,不能吃荤腥就喝些燕窝之类的补品,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她知道哭没有用,只会让娘亲走得不安心。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3节 正如柳如是想体面地离开一般,她也想好好地送她最后一程。 可她越正常,越叫身边的人担心。 尤其是她现在瘦得可怕,四肢没什么肉,只有肚子是圆滚滚的。每每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跪在灵堂中时,旁边的人心都会猛然一跳。 杜夫人瞧不下去,劝姜若劝不动之后,找上顾淮安让他去说两句。 顾淮安也着急,他安抚好杜夫人之后,却没有再去劝姜若。 让她在这种时候保全自身,对于一个女儿来说是件无比残忍的事。 他能做到的,就是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尽量将所有的事情提前都安排好,让她在任何需要自己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他。 来吊唁的人不少,让顾淮安意外的是,韩宴之也过来了。 他沉默地上了一炷香,看着跪在旁边的姜若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三皇子听说之后,也带着三皇子妃一起过来祭拜。 他原本就和姜若有几分交情,见到姜若这样心里也不落忍心。 同顾淮安一起站在旁边说话时,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姜若的方向,“真这样,你也不怕出事?” “大夫一直在守着,产婆和奶娘也安排好了。”顾淮安靠着背后的柱子的上。 他这段时间也瘦了不少,轮廓更加分明硬朗,瞧着清清冷冷的。他长身靠着,一条腿曲起往前伸,看向女子的目光陡然变得温柔,同官场上那个杀伐狠绝的安王世子截然不同。 “她想做便做吧,若是不让她办完,她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他无奈地苦笑着,“没办法,只能随着。” 三皇子浑身抖了抖,觉得这么深情委实不符合他。 不过他临走的时候说:“这段时间事,我都处理了。不过两边都在打擂台,盐税的事又被扯了出来,王家在这里面捞了不少钱,定是要保下的。王国公的大儿子正和王广陵不对付,最近听自己幕僚的挑拨,准备将王广陵推出去,就是不知道皇后这次还能不能压得住。” “啧啧啧,”他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两声,提醒到:“你照顾好她吧。” 顾淮安点点头。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皇子没有在留多长时间,很快带着傅珠宜一同离开。 只是在上马车时,他意外瞥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素衣,静静站在安王府旁边巷口的死角处朝着安王府看。他的脸上、肩上落满了雪花,将自己活成了一尊雕像,要是不注意都察觉不了。 经常出入后宫三皇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皇后身边的容公公。 他挑了挑眉,继续上了马车,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第107章 107 ◎生产◎ 柳如是出殡那天, 原本下了几日的雪突然停了。 姜若全程跟着,坚持送柳如是下葬。 可能是这些天,她哭了很多次, 伤口在反复的折磨当中变得麻木,反而没了任何感觉。全程就像是木偶一般, 被身边的人牵着填土,下跪、烧纸。 做完了全部之后,她丧失了全部的力气,跪坐在坟墓前呆呆地看着。 很快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色大氅就落到她的身上, 顾淮安同样跪坐下来, 将她整个人都挡在身侧。 她的感知力下降了很多,只听见身边的男人说“好”“你们先回去吧”“我陪陪她”之类的, 然后就看见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人看了眼她之后欲言又止,又都逐渐都离开。 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顾淮安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脸, “跪久了不好, 站起来好不好,站起来之后我们再和她说说话。” “我用不上力气。”姜若开口。 她的嗓音嘶哑且小,仔细听都能听出细小的气音划破喉咙鲜血淋漓的感觉。 顾淮安松了一口气,扶着她站了起来。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站立不住几乎大半个身体都靠在顾淮安身上,静静看着面前新起的一座坟墓。 那瞬间她的脑海中涌现了很多画面,全都是关于柳如是的。 有柳如是还没有恢复记忆时候冲她哭、笑,有她恢复记忆之后绣花、写诗、做小衣的画面。但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无论娘亲是否清醒, 她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她的身上。 “走吧。”姜若长吐出一口气。 顾淮安问道:“不多留一会儿吗?” “不了。”呼出的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很快幻化成雾气, 让她的面容在雾气中变得模糊起来。“她也不想我在这里一直守着。” 她低下头,柔软的狐狸毛将正常脸都围住,热气触碰到狐狸毛之后又返回来成了潮气,很快在她的脸上落下了一片湿意。 “她希望我过得好。” 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有些安慰在巨大的疼痛面前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顾淮安读了不少诗书,也算是对圣人道理有些许了解,此刻面对这样的姜若,他仍旧说不出多少安慰的话来。 他只点点头,认真地赞同着:“会的。” 姜若被搀扶着往外面走,两个人独自行走在雪路,短短的一段路走出了一生的感觉。 在上马车之际,她突然回过头,朝着不远处孤零零的坟墓看过去。 半晌之后,她才转过头,看向了男人对她伸出的手。 那只手干净、纤长,骨节匀称而又力道。因为伸出来的时间太久,边缘的地方都开始泛青。 而顾淮安始终没有开口催促,沉沉的凤眼专注地看向她,眼里再也没有其他。 姜若最后还是握住他的手,被拉着上了马车。 —— 姜若本身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毕竟刺绣就是一件需要耐下性子去做的事。 可从柳如是去世之后,她便一刻都离不开人,要一直有人陪着。她好像是三四月里随着春水流动的浮萍,完全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可是她又不敢哭,稍微掉一点眼泪,身边的嬷嬷,丫鬟,亲人都会轮番来劝她,让她好好替孩子想想。 顾淮安虽然不说这些话,可她也能感觉到男人的担忧。 有一日夜里她忽然醒过来,才有了一丁点儿的动静,身边的男人忽然就开口小声问:“姜若?” 她那时不想说话,就没有回答。 男人还以为她睡着了,小心翼翼坐起来,熟悉地检查她的被子是否盖好之后,又等了一会,确实没有动静之后他才重新躺了回去。 那瞬间她的鼻腔堵得慌,不要钱的醋汁往里面灌,刺激得人的眼泪瞬间就忘外面冒。 她咬紧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任由眼泪没过眼眶无声地往头发里钻。 压抑的情绪不断地积攒,将她包裹地密不透风,她开始逐渐变得沉默,然后发呆。 顾淮安是第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搜罗了一堆玩具过来,让她替孩子挑选一个出来。 “这会不会太早了,就算选出来他这么小也不会玩。”姜若问。 “不早了,大夫不是说再过上几日就要生产了。小孩子见风就开始长,很快就用得上。” 姜若突然不说话。 顾淮安也不是想给孩子选玩的,纯粹是想给她找一点事,免得她一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中,“那你觉得什么玩的好,要不然我让长喜再去搜一批来。” “不是……”她脸色变了,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臂,“我好像要生了。” 她能感觉到一股热流沿着自己的腿缓缓流下,又重复强调了一遍,“我真的要生了。” 顾淮安整个人都呆住,很快就反应过来叫来马嬷嬷,自己则是立马将姜若打横抱起,直接抱到已经准备好的产房中。 产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且用热水煮过晾干。在府上住着的产婆在听到消息之后,就立马赶了过来,被马嬷嬷检查过换好衣服就直接进去。 产婆看着仍旧留在屋子内的安王世子,互相推了推,示意对方上前告诉世子爷出去。 可碍于世子爷的威压,谁都没能说出口。 还是离得远一点的杜夫人赶过来时,见到顾淮安还在屋子里,眉心直跳,走过去就说:“世子爷,这里有我在,你去外面等着吧。岁岁头一回生产,没那么快。” 姜若也没想到会这么疼,发丝全都被冷汗浸透,整个人虚弱地躺倒在病床上。她听了杜夫人的话,下意识抓紧顾淮安的手臂。 她不想要他离开,哪怕这并不合规矩。 顾淮安扫视一眼屋内,所有都避免和他对视都低下头去。 他认真和杜夫人说:“我做过那么多不合乎规矩的事,也不在乎这么一件两件。我就留下来吧,等在外面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我也着急。” 年轻的夫妇齐齐抬眼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俞氏瞬间感觉自己像是棒打鸳鸯的坏人。她看着姜若抓紧男子的手,终究没有说太多,只让产婆当心些。 顾淮安第一次旁观女子生产,眼睁睁旁观着姜若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皱起一张脸,自己却怎么都做不了。 尤其是后来,姜若哭着和他说“疼”时,他就感觉有一条锋利的丝线在自己心口上来回拉扯,不一会儿就鲜血淋漓。 有那么瞬间,他都想按下时间的暂停键,拉走姜若说“不生了”,情愿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 可现实就是他单膝跪在床边,试图让她抓着自己的手缓解疼痛,沉声安慰道:“孩子就快出来了,一会就不疼了。等他出来之后,我帮你好好教训他好不好?或者你亲自教训他。” “不好,他是我的孩子。”姜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就不教训,都听你的。” “可是我很疼。” “那让你教训他好不好。” 顾淮安在这时候没了底线,全都顺着姜若的话去说,哪怕那些话根本就没什么逻辑。 众人心里暗暗心惊,原以为高门大户里多的是相敬如宾,实在感情没多少,妻子生产能得到消息守在产房外的都要被夸一句好男人。 安王世子手段狠辣的名声在外,且身份地位不知道要比那些普通男子高多少,此刻居然丝毫不顾及形象就在跪在女子的旁边守着。要不是亲眼所见的话,谁敢相信啊。 产婆看向姜若的眼光中有多了点别的,感叹声命好。 杜夫人只感觉到欣慰。 姜若那孩子太苦了,能找到能够真心相待的人,他们日后也能放心。 姜若全然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她只觉得疼,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着她的身体,想将她活生生撕扯开,再将里面的灵魂抽取出来。 疼到后来,她已经听不见旁边的男人在说什么。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4节 在产婆嘈杂的鼓励声中,突然觉得肚子一轻,接着她就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累到睁不开眼,只有意识还在,能听见周围人欢快的恭喜声,能听到他们都在夸赞着孩子的健康。 可就在热闹的恭喜声和夸赞声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有了湿意。 温热的眼泪就落在手背中,男人原本沉稳醇厚的声音变得沙哑,温柔而慎重说:“岁岁,我们有孩子了。” 他后面应当还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但是她已经太累了,没听清之前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 姜若生产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毕竟是安王府的下一代长孙,代表着安王府的希望。 安王在她发动的时也来了听松院,不过碍于身份,他只能守在外面。身形都没有半分的变动。 等听到里面的动静之后,他才猛然起身往起一站。 孩子很快就被抱了出来给他看。 一个在战场上喝令三军的铮铮铁汉,在看向孩子时突然变得窘迫,双手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 产婆想着要到手的喜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忙不迭贺喜道:“恭喜王爷喜添麟孙,小世子健康得很,瞧这小模样多俊朗,几乎和世子爷一模一样。” 刚出生的小孩子浑身通红皱巴巴的,也难为产婆闭着眼睛说两个人长得像。 但是安王很吃这一套,看了孩子好一会儿之后,大手一挥,“有赏都有赏,全府赏半年的月例,听松院的下人照顾世子爷夫人有功,赏一年!” 众人眼里的欢喜更真切了。 孩子很快就被抱去给奶娘喂养,安王看了几眼之后,回头就进了宫里给皇上报喜。 皇上其实对孙子辈不大在意,他又不是没有。 太子家有两位嫡出皇孙,庶出也有两个。三皇子府上虽然还没有添喜,但是比他小上一两岁的五皇子放弃那个位置之后,过起了正经皇子的快活日子,孩子生了不少。 况且姜若出身低贱,他本就极为不喜,连带着对她的孩子也反应平平。 但这是顾淮安的头一个孩子。 他听了安王的话之后,忍不住抬头问:“真的很像?” “嗯,几乎和淮安小时候一模一样。”安王语气有几分感慨,用手比划了下,“我刚见到淮安的时候,也就这么一点点大。” 景丰帝在空旷的殿内不断踱步,反复思考着什么。安王没有出声打断他的动作,就安安静静在旁边等着。 最后他开口,沉声说:“赏!” 既然是赏,就是相当于承认姜若的身份。对于大权在握的皇帝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示软。 这半年来,景丰帝不曾召见过顾淮安一次,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也就是外面的人猜测顾淮安失宠的原因。 安王松了一口气,带走了大批赏赐给姜若和孩子的珍宝离开皇宫,并且得到了孩子的名字。 顾云程。 云程,选自云程发轫,前程远大之意。 太子在听到父皇给顾淮安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起名时,微微失神,错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要知道,就算是他的嫡长子,也是在满月宴才得到了父皇的赐名。 况且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爷嫡长孙,取“云程”二字,希冀前程远大。前程还要远大到哪里去,难不成要坐上他现在的位置? 所以就是因为是顾淮安的孩子,才被父皇这么特殊对待? 父皇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偏心啊! “殿下你何必在意,一个名字罢了。安王手中握有兵权,这些年为了皇上出生入死,就是看在安王的情面上,这些赏赐也是应该的。 且淮安先前在扬州立了功,和科罗什的和谈也争取了不少利益,这些皇上都还未给过任何赏赐,现在一起赏给孩子也是正常的。” 太子妃将茶盏扶了起来,那帕子去擦桌面上的水,宽声安慰道。 太子妃舒惜朝出身名门,爷爷曾是前朝大儒,父亲曾出任北方书院麓山书院的山长,在出身北方的官员当中很有影响力。当初皇上为了同江南世家打擂台,不断扶持北方的力量,所以注定太子妃要出身北方。 舒惜朝本人十分出色,知书达理,文采斐然,眼光和见识要比同辈男儿都出彩,这也是当初她会被指婚的缘由。嫁给太子之后,她也认认真真做好太子妃的本分,从来没有半分出格。 可太子原本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当初娶舒惜朝原本就不太情愿,这些年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好不坏。 现在听见她清冷的脸在提到顾淮安时多了几分欣赏之意,心头的火就更盛,一把将刚被扶起的茶盏扫落在地。 茶盏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太子妃一跳。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在人前温润谦和的模样,只是语气格外地冷:“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个孩子而已,能不能养活还是另说。” “我出去有些事,今晚便不回来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太子便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舒惜朝背部僵直,整个人都愣住。 寒风从大开的门户中吹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时她瘫软地躺在椅背上,心中升腾起恐惧来。 作为枕边人,她清楚地知道太子变了,变得越来越陌生。 皇帝若有似无的猜忌,底下弟弟的虎视眈眈以及局势的诡谲多变,让太子开始自乱阵脚,开始计较起鸡毛蒜皮的事。 可一个心性不稳的太子当真能登上高位? 倘若太子不能登上高位,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舒惜朝眼里闪现过迷茫。 第108章 108 ◎真真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姜若最后是脱力昏睡过去。 她这段时间精神一直紧绷, 因此睡得很沉,全然不知道安王府因为小家伙再一次在成为京城中人的议论中心。 等第二日醒来时,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察觉到身下的疼痛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已经生产了。 只是孩子呢? 她心中陡然一惊, 下意识转过头搜寻孩子的身影。 面前落到一道阴影,那道阴影不断地朝着自己的方向飘近。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先是看到由金边晕染出来的挺拔身形,等视线逐渐能适应时, 才看见男人清俊出尘的脸。 他像是熬了一整夜, 凤眼微微下垂,下颌处还覆盖着一层短短的青茬, 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可这么说也不太对,他身上的衣服明显是换过的,特意选了细棉的布料, 软塌塌地挂在身上勾勒出身形。 “你没去睡吗?” “睡了才醒。”顾淮安说这句话的时候, 音调懒懒的,听不出一点的心虚来。 姜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怀疑,扫视了一眼屋子内,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便问:“孩子呢?” “好得很,不过太小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奶娘将他抱到正房去了, 徐嬷嬷在旁边看着, 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用热水兑了一点蜂蜜, 端过来让她润润唇:“你昨天直接昏过去, 直接睡到了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先看看孩子,我都还没有见过呢。”姜若现在没有多少吃东西的心思,“孩子长得好看吗?” 顾淮安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平心而论,饶是那小子是他和姜若所生的孩子,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好看”两个字。倒是安王和杜夫人来看过,不住地夸赞小孩子相貌不错,眉眼和轮廓都像他,鼻梁和唇像姜若更多。 从那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当中,他很难找到孩子身上和他们两个相似的地方。 “还是等会吧,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吃完了之后,我再让徐嬷嬷将孩子抱过来。” 姜若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听话地用了一碗粥,恢复点力气之后顾淮安才将孩子带过来。 当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子被放在自己旁边时,她浑身都变得僵硬,觉得怀中的是一块稍微有一点力气就会立即破碎的奶豆腐。 睡着的小豆包无意识地朝着里面靠了靠,她被吓了一跳,惶恐地看向顾淮安,“怎么办,他好像要醒了。” “没那么快醒,昨天我看了半天,眼睛一直是闭着的。”顾淮安将孩子抱了过来。 他姿势十分标准,不过动作僵硬,只能勉强算是比姜若好一点。 垂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如玉的手指在包被上轻敲了两下,眼里闪现过笑意。 唔,丑是丑了些,可要是看久了,好像还挺顺眼的。 姜若看了一会,想要抱着孩子睡。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顾淮安干脆将自己的外衣去了,也跟着躺在了床上。 他还不忘记将宫里的消息告诉的姜若。 “我原本打算孩子的名字由我们来定,但是昨日宫里接了喜讯,皇上赏赐不少东西下来,也把孩子的名字定了,就叫顾云程。” 他点了点自家小豆丁的鼻子,看向姜若,迟疑道:“现在这小家伙可算出了名,不过安王府才做了白事,不适合再高调。我打算小豆丁的满月就不办了,等着周岁一起。” 过早扬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若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不在乎虚名,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健康快乐,看着孩子的目光变得温柔下来,“到时候自家人在一起庆祝庆祝就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姜若问顾淮安有没有进宫谢恩时,听见男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余的反应,便往上抬了抬眼,这才发现顾淮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困到了极致,却还是记得不能压到她,整个人笔直地躺在床最边缘的位置,一只手抬起遮住眉眼。 从鼻梁到下颌处曲线起伏,如同水墨画中层峦叠翠的山峰,再一笔倾泻而出,只留下喉结处凸起的尾韵,好看到让人赞叹的程度。 而在他的身边,五官几乎是等比例缩小的小豆丁也安静地睡着。 她看看他,又看了看小豆丁,心口处那道破掉的口子在缓慢生长,她是如此清楚得明白,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瞬间,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柳如是,想到她当初会不会也是如同她一般同样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 她想,应该是的。 她又往父子两的方向挪了挪,在融融春光当中睡了过去。 —— 姜若月子过得很忙,忙着照看孩子,也按照马嬷嬷的方子开始调养身体。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5节 除此之外,她几乎不需要有任何操心的地方。 杜夫人坐镇挡了一批想要来探望的人,徐嬷嬷将听松院管理得和铁桶一般。要是有事她们两个都处理不了的话,一直在府上的顾淮安也会处理,绝对不会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闹到她的面前。 她因此调理得很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只是还没有恢复到未生产之前的水平。 可她原本就偏瘦,这样反倒是多了丰腴的韵味,再加上一身雪白的肌肤和若有似无的奶香味,真真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连带着顾淮安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逐渐幽深。 可偏偏做不得什么,只能掐着时间算算姜若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 姜若出了月子之后,顾淮安便带着她和孩子去宫里谢恩。 皇后并没有见姜若,只让她在殿门外谢恩就成。 她对柳如是厌恶至极,对姜若更是。她们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因为对杜望津的一时放纵,才让他有机会和旁的女子生出了感情甚至有了孩子。 要不是需要有把柄威胁杜望津,再加上弄死姜若还要同顾淮安那个疯子直接对上,她不介意在自己向上走的道路上多添加一条人命。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只要最后的赢家还是她,早点弄死和晚点弄死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她还格外大方地赏赐给姜若一些宝石,让身边的宫女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大方到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问题来。 姜若随即跟着顾淮安一起去拜见景丰帝。 她原本以为景丰帝不会见她,如同皇后那样让她在殿门外磕个头就是。 谁知道冯公公亲自出来迎接,一边往里走一边同顾淮安有说有笑着:“皇上知道您进宫,一早就在等着您过来了。” 他往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乍然吃惊,没忍住又笑了出来,“小世子同您长得真像,一看便是位俊俏的公子。” 经过一个月的喂养,小豆丁身上的红皱逐渐退去,肌肤变得白皙起来,五官长开了之后同顾淮安就更像了,几乎就是他的翻版。 而商商的性格更像姜若一点,逢人就爱笑,似乎永远都没有什么烦恼。 冯公公思忖着,要是见到小世子,皇上心里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会熄灭。他不得不感叹声,这世子夫人的身份是低了些,可真架不住人家命好。 一行人进去之后,按照规矩对景丰帝行了大礼。 景丰帝端坐在位置上,没有出声,两个人就必须要一直跪着。 可姜若怀中的商商又不懂事,黑曜石般的眼睛四处看着周围,一下子就和皇上的视线对应上,咧着嘴笑了出来。 那瞬间,相似的面容击碎时间,过往的回忆如同箭矢般朝着面门直击而来。 景丰帝肃穆的面容有了些许的松动,手拿着查盖无意识地轻敲着。 上好汝瓷碰撞发出的声音极为悦耳,落在人的耳里却像是催命符一般。 “把孩子抱过来给朕看看。” 姜若顿住,顾淮安倒是自然地将她扶起,熟练地将商商接了过去,走到景丰帝的身边,“他们都说商商和我长得像。” “是挺像的。”景丰帝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抬起手想碰一碰孩子的脸。 谁知道商商的小手划拉着,一下子捉住他的手指,突然脸上挂起甜甜的笑容,咿咿呀呀同面前的人说着什么。 姜若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放置在小腹前的手也紧握成拳头。 景丰帝依旧板着一张脸。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身上积威已重,别说是臣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对自己也没那么亲近,更别说是孙子辈的了。 可商商全然不怕,又是活泛的性子,摇着面前的人手不够,还够着示意皇上赶紧抱他。 换成是旁人,景丰帝少不得在心里过一阵,孩子是不是被家里人教着争宠,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什么少数。 可商商真的太小了,这么大点孩子除了吃就是睡,能教什么? 一颗冷硬的帝王心稍稍软化了些,景丰帝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倒是和朕投缘得很,让朕抱一会。” 顾淮安没多想,直接将孩子交给景丰帝,“这小子坏得很,在府上可没这么乖。父亲第一次抱他的时候就装哭,要把他放下的时候又开始对着父亲笑。” 他说着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还是第一次看着安王手足无措哄孩子的样子。 “这倒是机灵的。”景丰帝浑不在意,拿着手中的玉佩去逗孩子。 豆丁大的小孩真的和成精了般,逗他他就笑,咿咿呀呀好像真的和人说话一般。 景丰帝状似不经意地提,“你既然有了孩子,也该为孩子想想,就这样闲赋在家算是怎么回事?要是实在不耐烦朝堂这些事,不如直接跟着时维去东大营,熟悉熟悉队伍。” “还早着呢,不着急,父亲还打算多干几年。”顾淮安垂眸,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在孩子肉嘟嘟的脸上一夹。 商商有人撑腰,就是格外娇气的孩子。被夹住脸之后,他瞪大了葡萄般的眼睛,不可置信之后小嘴儿一瘪,直接哭了出来。 景丰帝毫不客气地直接拍开他的手,抱着孩子哄了起来,“多大人了还闹孩子。” 这个话题就被这么带了过去。 商商今日极为给面子,陪着景丰帝玩了好一会儿,玩累了就开始转动着眼找姜若,想要让姜若抱抱。 景丰帝没发话,姜若心里着急却一时也不敢上前。 商商不明白娘亲为什么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却不主动过来抱自己,咧着嘴又哭了出来。可是说哭的话,他又丝毫不见眼泪。 “鬼精鬼精的。”景丰帝被他的动作闹得直笑,最后让姜若过来抱人,还将商商一直抓着不放的玉佩也送了出去。 他也知道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自己这里,没准备久留他们,等时间差不多了便让顾淮安带着人直接回去。 不过赏赐不能少,尤其是商商的礼物最多。 姜若全程不敢说话,紧紧抱着孩子一路跟在顾淮安后面出宫。 等上了马车之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瘫软地靠在车壁上。此时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后背黏黏腻腻的。 她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小豆丁,半天才说:“这孩子胆子怎么这般大。” 不得不说,小豆丁真的是命好,生了一幅好相貌又有个合乎景丰帝脾气的性子,几乎等于说第一次就在景丰帝挂上名号了。 今日若不是因为商商在,姜若只怕要受到更多的刁难。 景丰帝可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想要为难人时毫不含糊。 可小豆丁在景丰帝面前挂上名号究竟是不是件好事?要是最后上位的是三皇子还好,可若是不是三皇子,小豆丁便会成为新帝的肉中刺,最后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亲孩子细嫩的小脸。 顾淮安将孩子抱了过来,安抚道:“胆子大点好,以后不至于受了别人的欺负。”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 只是。 姜若扯了扯他的袖口,忍不住说道:“你察觉到了吧。” 顾淮安扫了一眼周围,含混不清“嗯”了声,“回去再说吧。” 姜若旋即没再开口,只是抓住顾淮安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企图去平复今日窥见腥风血雨的苗头所带来的恐慌感。 皇上身体是真的不好了,虽然极力隐瞒着,可身上那股药味却挥之不去。这是久病之人身上才有的药味,姜若照顾柳如是很久,自然就察觉到了。 所以前面那么长时间,皇上就真的是在给太子铺路? 第109章 109 ◎一寸一寸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巡视◎ 皇上对商商是真的喜欢, 不过为了不引起的不必要的麻烦,他在见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宣人进宫。 不过赏赐下去的东西可不少。 更是在几日之后直接下了命令,让顾淮安直接跟着安王去东大营, 从副统领开始做起。这个副统领没什么实权,至少暂时没有, 主要还是让顾淮安尽快熟悉军营当中的军务,能很快接手安王的实力。 这么一出,将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 听说太子得知消息之后,直接砸碎了一扇玉石屏风, 后来不知怎么和太子妃争执起来, 几日都歇在太子侧妃的房里。 王家那边知道消息之后也不好过,倒是停下来了内斗, 枪口一致对准外面了。 三皇子照理说应该高兴,毕竟他和顾淮安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顾淮安手上的权力越大,他最后上位的可能性就越大。可他深知景丰帝的性格, 看似温和实际喜怒无常, 反反复复试探人心。他深怕这又只是一次试探,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可不管这些,他瞧着顾淮安家的孩子是真的眼馋。豆丁大的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机灵,见到他带去的礼物就直接不撒手。 他成亲的时间也不短,不知怎么一直要不上孩子。寻思着,自己要是努努力的话,说不定明年也能抱上个孩子。 男女他都不挑, 有一个总比没有好。 有了这个盘算之后, 他便开始往傅珠宜的屋子里钻, 一下子变得无比热情起来。 傅珠宜一开始念着他这段时间压力大, 忍着烦躁配合。直到后半夜,她便怎么都忍不了,直接将身上的男人踹了下去。 “顾弘阆,你到底有完没完。” 三皇子被骂了之后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又缠了上去,“珠珠,珠珠,我们要个孩子吧。” 傅珠宜顿时明白他今日的反常从何而来,浑身动弹不了,嗫嚅两声到底没开口。 “你看顾淮安那小子,成亲比我们迟好几年,也有一个孩子了。我们也要一个,是男是女都成。”三皇子见她不反抗之后,一下子就起劲了,不停地亲吻着身下的女子,“男孩像我,女孩像你,你就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吗?” “不想。” 这女声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在三皇子身上浇下,他所有的热情被瞬间浇灭。 眼睛微微眯起,大手握上女子汗涔涔的下颌,三皇子疑惑又气急败坏,“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孩子干什么?让他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傅珠宜冷冷反问,又嫌弃他压在自己身上难受,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去。 愤怒从头顶灌入,他气得整张脸都是红的,“你怎么就只到最后的赢的人不是我!” 傅珠宜没说话,只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拉高。 沉默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一时间变得极为古怪。 三皇子冷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自己身上套着:“旁人不信我,你也不肯信我。我偏偏要让你们瞧瞧,我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说完之后,他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子,夺门而出,将门摔得震天响。 —— 顾淮安回来时没耽误,直接去了耳房的浴池,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 就是这样,他身上的酒气仍旧遮挡不住。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6节 “你喝酒了?”姜若惊讶地问。 顾淮安顺势坐到她的身边,将干帕子递给她,“被三皇子拉去的,他好像是同三皇子妃吵架了,今天找到我什么都没说,一个劲地喝酒。” 他任由身后的女子将自己的头发绞干,问了一句,“商商呢,睡着了吗。” “今天睡得早,伯母带他带得比较多,骤然回去,他看不到人,白日闹了很久。晚上扛不住困意,天黑他就睡着了。” 顾淮安顿了顿,“她这时候回去也好,京城怕是要不太平。” 他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声,杜老爷子目光真是长远。今年科考明显是了填补江南的空缺,要录用不少人,虽然竞争激烈,也不失为是个机会。 所以不少原本打算再学几年的人,今年都纷纷下了场,想要搏一搏。 顾淮安倒是也问过杜遇山想不想下场试一试,杜遇山也没有瞒着,将杜老爷子的意思说了出来。 今年注定不太平。 可不就是不太平,金榜才出没多久,现在就闹出了泄题的风波。听说有不少的举人聚集起来,准备联合检举此事。 他将今天听来的消息告诉姜若,“听说已经联合了百来人,准备去官衙门口揭发。至于揭发的事,背后到底是谁下的手不知道,但绝对不会轻易了了。” “科举也能舞弊?”姜若惊讶,杏眼瞪大了,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软白的兔子。 她这些天在带商商,小孩子手脚随意挥舞经常会将衣服弄乱。一开始她还会规规矩矩地整理好,但是次数多了之后也就随意了。 因此这时候,她的寝衣都是散乱的,露出一大片莹白的肌肤。在微弱的烛火之下,肌肤散发着类似于暖白玉的光泽。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则显得更为幽深,像是藏着许多的秘密,等着人们去进一步探寻。 顾淮安眸光暗了暗,将绞干头发的湿帕子放在了旁边的小柜子上,揽着她的肩膀,慢声应着,“自然也能,这个世界上,往往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他的动作过于一气呵成,姜若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两个人就齐齐地倒在床榻之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男人清俊无双的脸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滚烫而又急促的呼吸直接喷洒过来,烫得她脸颊的肌肤都开始泛红。 这是这段时间,两个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分明两个人已经有过很多次,是亲密得不能再亲密地关系,可她还是十分紧张,心跳加速,说话都变得没那么利索,“你……我还要问你……我……” 语无伦次之后,她忍不住侧过脸朝着旁边看过去,急促呼吸。 顾淮安捏着她的脸颊,强迫她看向自己,低声笑:“问什么,快点儿问,后面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姜若被捏着脸颊,红唇被迫张开成圆形,根本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只睁大眼睛去瞪面前的男人,用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可是那一眼轻飘飘的,覆盖着一层层淡淡的水光,不像是在瞪人,更像是娇嗔地撒娇。 可男人却忽然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定定地看向他。 昏沉的光线中,他优越的五官在面前不断被放大,凤眼沉沉,像是平静无波的夜色海面酝酿着风暴。 逐渐的,他的眼神越发灼热,姜若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视线都像是会发热一般。 她直觉不好,侧过身想要躲开,漫天的口勿就毫不防备地直击而来,不给人留有一点儿反应的空间。 挑着唇没入进去,一寸一寸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巡视,要消灭任何不稳定的因素,然后拖着所有在激烈的触碰当中不断沉沦。 这几乎是避无可避的,只剩下激烈而又原始的冲动。 姜若心中升腾起一种害怕,那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就要扭着腰往身下躲开。 可就在不停地扭动当中,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抵在自己的小腹上。 沉甸甸的,隔着一层布料都在发烫,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 “嗯,我怎么了?”顾淮安也不着急,重新将人给拖了上来。 她是真的害怕了,眼光躲闪,“我身体还没好。” “我问过陈大夫了,已经可以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将那一双软弱无骨的手反复把玩,然后往下面拖去,“先试试看,不喜欢就不要成吗?” 姜若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有直接的接触。 她想要反驳,可反驳的话淹没在反反复复亲吻着,以至于其他的地方都跟着沦陷。 下颌、脖颈、锁骨,以及其他。 心跳声和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被不断放大,她所有未出的话都变成了悠扬的曲调,高低起伏着。 她眉心猛得紧蹙起来,手指在男人健壮的手臂上抓出红痕来,整个人说不上难受,可乍然在一起也没那么舒服。 像是没成熟的桃子,开始是酸酸涩涩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桃子开始逐渐饱满成熟,含着特殊的香气,稍微按压一下,桃汁便会飞溅而出。 她努力想要压抑着什么,偏偏男人这时候不放过她。 随着溪流前进时,问她“喜欢吗?” 她从一开始的“不喜欢”被逼着到说“喜欢”,最后气得一口咬上他的脖颈,声音断断续续。 —— 姜若恨不得自己直接昏死过去,就不用面对后来那么多尴尬的事。 可偏生她按照马嬷嬷的方子调养之后,身体被滋养得很好,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顾淮安后面像是也发觉了这一点,反反复复验证着这一点。 以至于到后来,她真的就没有一点力气。 虽然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被侍候到位,但是第二日就有点受罪了。她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都成了面条似的,软绵绵得用不上一点力气。 她一边心里将男人骂了千万遍,一边连忙收拾好自己去看商商。 去的时候,商商还是醒着的。见到她之后,小家伙四肢都努力比划起来,示意要抱抱。 姜若逗他,故意没有上前像往常一般抱他。 小家伙顿时就撅起嘴,瑞凤眼里积着泪水,就快要直接哭出来。 赶在他哭了之前,姜若也没有再逗他,连忙将孩子抱了过来。在他的两边脸颊都亲了亲,小家伙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别看这么豆丁大的一点人儿,侍候他的人可是不少。 府上请了两位奶娘,除了徐嬷嬷看顾之外,还有四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四个手脚勤快的丫鬟照顾孩子。 饶是有这么多的人,商商还是粘着她多一些。哪怕是让嬷嬷抱着,他也要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若是她不见了,商商倒是也不会和普通孩子那般闹得厉害,可翘着自己的小嘴巴明明白白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么一点点大的人,怎么就这么精。 姜若好气又好笑,陪着孩子的时间自然就多了些,对外面的消息没有往常一般关注。 所以在听墨竹过来说,秋微来探望她时,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 “请她们进来吧。”姜若抱着商商,忙让丫鬟去准备茶水点心。 不一会儿,秋微便跟在墨竹后面进来了。 秋微并不是第一次来见姜若,姜若有了身孕之后她也过来看望过几次。姜若对她的态度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知道她来都会特意准备她喜欢的茶点,两个人说说以前说说现在,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奈何她每来安王府一次,身边的人总要说一次闲话,问她曾经的小姐妹成了世子夫人怎么也不来提携提携她,怎么不给她几件好首饰好衣裳,怎么不帮着她找份清闲的活…… 闲言碎语多了之后,她就不太愿意来安王府。她倒不是真的嫉妒,只是不想连累姜若的名声,让姜若因为她还被无端猜忌。 再者说,姜若已经对她够好了。因着姜若的关系,她爹娘的活比之前轻松了不少,还少了很多烦心事,有更多的时间和银子去置办她的嫁妆;她在绣坊也没了人为难,得的活总是钱多还轻松的;她的未婚夫婿也得了不少书籍,还有先生专门的指点…… 她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乞丐,能好好生活凭什么想着身边的人救济。 所以商商的满月她都没来,只托自己的娘提前送了东西。 可她一边和姜若疏远,一边有事之后过来求人帮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东西。所以现在站在姜若面前,她反复纠结了好长时间,都没能将话说出来。 “商商,这是你秋微姨。”姜若见她一直站在远处,招呼她过来,“你站得那么远干什么?” 秋微收起心里烦乱的思绪,走一步上前看了看商商,装作寻常的语气开口,“你没开口,我怎么好过来。你现在可是夫人,同我们不一样了,我可不是要注意一些。” 这句话半真半假,也算是解释之前没过来的事。 姜若有点惊讶,抬头看了一眼秋微,“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还是在一起长大的。你没改名换姓,我也没有啊。” 她说完之后,示意秋微上前来抱商商,“来让姨姨抱抱。” 秋微这时候真的惊讶,不自觉地将手往衣摆的地方擦了两下,没敢立即伸手。她不是没抱过孩子,哥嫂家的侄子侄女都抱了不少次。 可商商不一样。作为安王府这一辈唯一的孩子,就说他是一尊金娃娃都不为过。秋微怕一个不小心将孩子磕着碰着,或者身上不干净让孩子生病,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陪的。 姜若却没有在意这点,让她抱着商商。 她刚开始很是惶恐,后来见所有人都没有盯着她看,不自觉得就放松下来,跟着孩子玩了起来。 直到商商开始经受不住睡意眯起眼睛时,她才将孩子交给奶娘。 姜若让奶娘带着孩子去东屋,屋子里的下人也被撤出去。等只剩下两个人时,她才有些忧心地开口:“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秋微是个很讲究的人,年纪正好也爱俏。可今日她只穿了件最寻常不过的衣裙,鞋子的颜色同衣裙也不匹配。刚来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又眼神躲闪。 “小时候你都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回,你要是真的遇上难事,也同我说一说。”她看秋微眼泪直往下掉,连忙用帕子替她擦眼泪,着急道:“是受人欺负了?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定是会帮你的。” 她面上带着着急,眼里的关切丝毫做不了假。 秋微心头一暖,哑着嗓子将事情说了出来,“是和王元和有关。” 前段时间放榜,殿试都已经结束了,却闹出会试作假的丑闻。说是有人提前拿到了试题,中进士之后大喜过望在一次喝醉当中无意说漏嘴。 这事在读书人中很快宣扬开来。 来京城会考的,大多来自各州县。他们跋山涉水而来,背负着无数人殷殷期盼,只愿不辜负这寒窗苦读的十年又或是几十年。那怕最后他们止步金榜输给旁人,那也是责怪自己技不如人,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现在却告诉他们,他们未必是技不如人,而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用财力挤了下去。这衬托得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们又怎么甘愿。 于是一些人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要揭发此事,可这些人很快又被官府用闹事的名头抓了起来。 王元和便是其中一位。 “我其实劝过他,他已经考取了功名,没有必要跟着一起折腾。可是他不情愿,觉得这世道不该如此。说若是行贿就能够换来想要的职位,他们这些年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又算是什么。他今日若是不肯站出来,在往后需要他站出来时,他必然也会退缩。” “他不想做那样的人。” 秋微懂王元和的意思,又不是很懂,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可是站出来又有什么用,是他一个人能改的吗?” 姜若心中五味杂陈,不知突然想到了在扬州留任的施大人。 施大人市侩、狡黠,将明哲保身奉为人生圭臬,可是后来听施夫人提起过,施大人年轻时也是位愣头青,只认“死理”。 王元和又何尝不是年轻时候的施大人。 姜若劝说了秋微许久,“我对这件事不了解,等世子爷回来我就问问他,让他去京兆府问问看。倘若没有其他问题,就先将人放出来。你也不要太担心,这批人不少已经有了功名,京兆府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送走秋微之后,姜若便找来长乐问顾淮安什么时候回来,专程在屋子里等着。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7节 等夜色渐深之后,顾淮安才从外面大步走回来。 还没等姜若开口,他先提起,“秋微的事我听说了,检举的人确实有一位叫做王元和的,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被放出来。” “怎么了?不是说只递了诉状吗?” “确实是。”顾淮安说起来,英挺的眉蹙在一起,也颇为头疼,“可是举子当中,有人当中将三皇子拦了下来,当众要求伸冤。御史台的人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皇上就顺势将此事交给三皇子彻查。先前被京兆府关押起来的人被提到大理寺,等着盘查,过段时间才会被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想要看的番外,我尽量写, 第110章 110 ◎酒气随着呼吸在四周蔓延开来◎ 三皇子恨不得离科举舞弊的事越远越好, 顾淮安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一届下场的人太多,完全就是烫手山芋,接手的话说不准就被谁算计了。结果防备来防备去, 还是没想到被人给拖下水。 “也看不出来背后谁出手的,不过三皇子身边的人真应该要重新立立规矩, 这也能被人算计?”顾淮安现在想起来,脸上的表情都一言难尽。 姜若给他倒了一碗热茶,“那能不能送东西进去?我估摸着,秋微要是看不到人的话, 会一直不放心。” “也可以, 你让她将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到时候让长喜带着她过去。” 顾淮安没再往这方面说, 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同姜若一起又去陪着商商玩了一会。 他对孩子格外耐心,看不出一点儿脾气, 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徐嬷嬷都说, 她还以为世子爷是位严父,在需要教育的时候出现引着孩子走向正轨,其余时间都保持自己父亲的威严。 谁知道顾淮安根本没这个想法,自己也亲手带孩子。 被商商的口水沾满了衣服,他也就是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孩子两颊的软肉,问小豆丁:“是不是笨?嗯?” 一点大的孩子又什么都不懂,还以为他在逗自己玩,笑得咯咯响, 还抓着他的衣带晃个不停。 “完了, 这孩子真是傻的。”顾淮安眼里都是笑意。 姜若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 “他确实看着不是聪明的样子, 改明儿等稍微大一点之后,就请先生替他启蒙。” 他说话时,商商正好抓住他伸出的手指,咧着嘴笑开心。顾淮安见状也跟着笑了,“他也是同意的。” 姜若看着小豆丁天真至极的笑容,在心里默默替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顾淮安接下来也忙,没有多少时间陪孩子。每日回来的时,小豆丁都已经睡着了。 姜若因为秋微,格外关注这次科举舞弊案。这次案件过于轰动,又涉及到读书人,讨论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到了在街上走两步都能听到的程度。 三皇子的压力十分大,带着人盘查,抽丝剥茧寻求突破口。 等拿到最后结果时,他心肝直颤,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还真被顾淮安给猜中了,牵扯最多的人居然是他的那位好兄长。 王家不可能放过这次科举这么好的机会,可现今六皇子就在礼部,王家就算是想要动作也怕牵扯到六皇子,反而是最规矩的那个。 但是皇上也想要钓鱼,看看朝中到底还有多少不安分的势力,这也就导致让太子钻了空子。 太子啊,明明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居然自己先忍不住,趁着皇上病重的时候对科举下手,想要将自己看重的人安排进去。 三皇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时觉得自己上位也不是不可能,自己的对手还真是…… 比他想象中还要忍不住啊。 就是不知道王家在中间出了多少力,才能将所有证据不动声色地送到他的手上。 啧。 三皇子感叹一声之后,收拾收拾东西直接进了宫,迫不及待想要看太子的笑话。 可在第二日上朝时,皇上当朝宣判了这个案子。 随着犯事的官员被一个个念出时,三皇子身体逐渐变得僵硬,眸色沉郁。 这其中并没有太子的名字,甚至处理得干干净净。 虽然意外这个结果,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顾淮安挑了挑眉,随后又站直了身体,好整以暇看着朝堂上面色各异的大臣的脸。太子依旧光风霁月、纤尘不染地站在最前方,三皇子脸色不虞到底没表现什么,反倒是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六皇子一脸颓色。 唔,听说六皇子同皇后闹得不大愉快,又和前去劝说的王广陵不欢而散。 看完了所有人的表情之后,顾淮安垂眸紧盯着自己的衣摆,没再说什么。 散朝时,太子往前一步,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顾淮安,“聊聊?” “嗯?又什么要紧事吗?”顾淮安脸上带着笑意,温吞地如同刚从科举场上走下来,眼神却是冷的,“我才去军营,不少事弄不清楚,皇上让我多上心些。” “你我兄弟之间,一定要如此生分?”太子对上他的视线。 身为储君,他身上涵养出来的气势过于骇人。原本周遭还有大臣下朝往外面走,见状不对恨不得直接离他们八百米远。 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周围行成一个中心地带。 太子声音放缓了些,如同早年那个沉稳可靠的兄长,“我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从小你的书文都是我盯着的。现在你为了一点小事,就去帮着旁人来对付我?” “淮安,你不是这样的人。” “殿下言重了。”顾淮安略略站直了身体,身体前倾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谨遵圣上指令,何来对付一说?” 两个人遥遥对视,气场相撞,竟也分不出上下势。 四月已经入夏,气温却还没有回升。不在凛冽的风吹来,钻入到衣领缝隙当中仍旧能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冷意。 太子定定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最后长叹了一口气,“你走吧。” “臣告退。”顾淮安作揖,没再有任何的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 也就没注意到,太子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眸光变得极冷,如同沉浸在深潭中淬了毒的锋利刀刃。 父皇近日来对自己越发不满,为了科举的事对他第一次动了火。他到现在还记得父王失望至极的眼神,“朕还没死,你竟这么一刻都等不了吗?” 他如何不能等,只是父皇真的中意他上位吗? 太子低下头,遮掩住眼底锋芒。中不中意已经没有关系,只要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他就成。 —— 科举会重新举行一次,所有的步骤都重来。涉嫌舞弊的官员全都落马,斩首、抄家、流放一个不落。午门流出的鲜血,平息了天下读书人的怒火,也让官员的皮子都紧了紧。 其他无关人员虽然没有受到斥罚,但显然在皇上这里都被记上名字,几年之内都不会有任何的重用。 六皇子第一次办得差事,就这么华丽丽的砸了,但是没有人在意。 皇上想的是接下来的部署,皇后想的是王家在接下来的科举当中能捞到多少好处,他的正妃忙着去奉承皇后,被迫嫁与他的昆月更是不在乎他官职如何…… 他从来权力争夺之中的摆件。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情会波澜不惊的过去时,三皇子突然遭到御史弹劾。弹劾的理由也很是抓人眼球,说是三皇子出售秧苗与民争利。 事情是有这么回事。 今年干旱,京城雨水少,田里的秧苗半死不活瞧着就不像是可以丰收的样子。三皇子有好几座庄子,底下的人费心费力开槽引渠,秧苗长势旺盛。 三皇子便让人将秧苗卖了一半,只收取几文钱免得那些农户因为不用付出心血而糟蹋秧苗。 所以在御史台弹劾时,三皇子心里像是坐在的佛祖跟前一样稳,这要是能被弹劾到,那他真的就是纯纯的冤种。 别说三皇子不将这次弹劾当成一回事,就是其他人也不以为意。 可偏偏皇上就因为此事动怒,在一众朝臣面前狠狠斥责三皇子,说他“行事鲁 莽无状,不堪大用”。 那一瞬间,所有的鲜血都往脑部涌去,三皇子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又被当众训斥的窘迫难堪和无辜被冤的无能愤怒。 而就在那时,他的目光瞥见了站在所有人正前方的太子。 太子穿着储君的蟒袍,威仪堂堂,无比风光,仿佛一生下来就与他们这些人浑然不同。 三皇子因为愤怒快速膨胀的心被猛得戳了一个口子,炸得七零八碎。他生生忍下喉咙间的那股腥味,利索地跪下认罚,接受所有朝臣打量估算的目光。 姜若听说这件事时,三皇子寻摸了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来找顾淮安喝酒。 他们两个人也没坐在椅子上,而是一人拎了一壶酒,就坐在庭前的台阶上一口一口喝着。 三皇子已经喝到烂醉,见到姜若来也不将她当做外人,招呼着:“你要不要也来喝一杯?我今日带来的酒水可不一般,外面千金难寻。” 说完之后,他又往嘴里扔了两颗炒黄豆,“我现在就只剩下钱了。” “不要理他,他心情不好。”顾淮安朝着她伸手,牵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怎么心情不好,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他喝到睁不开眼,侧过身身体不断地朝着后面仰去,斜睨向姜若,说话语气有点冲:“你也觉得我不好吗?” “你发的是什么疯。”顾淮安握住姜若的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不轻不重踹了对面的人一脚。 三皇子被踹倒在地,索性就直接躺下了。 暮色四合,他躺倒在灰白色的昏暗里,赤红的眼直直地望向天空,喃喃自语道。 “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怎么再一开始就没了上场的资格呢?” 他学文习武,将一切事情努力做到最好。哪怕是之前受到过那么多次打压,他也觉得没关系。 帝王的纵横之术嘛,未必是针对他。 他对亲情的最后那么一点希冀,在今日的训斥当中被辗轧得分毫不剩。 原来不是平衡之术,就只是因为他从来就不是被在意的那一位。 胸腔里关着喧嚣的情绪,无数的小人抓着牢笼的杆子,声嘶力竭地吼着:“凭什么呀!” 是啊,凭什么呀。 顾淮安眸色逐渐变暗,同三皇子碰了碰杯,到底没说什么。 喝到最后,知道消息的傅珠宜赶了过来,将三皇子接回去。喝醉的三皇子也不顾还有人在场,直接揽着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脖颈,含含混混问:“你也不爱我,是不是?” 傅珠宜觉得自己的一辈子的脸都在这里丢没了。 她耳朵“唰”地一下红了,将他的脑袋推开,一张脸冷了下来,狠狠拧了了他的胳膊内侧。眼见着男人消停了些之后,她不好意思地同顾淮安和姜若打过招呼之后,才带着三皇子离开。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8节 顾淮安牵着姜若的手也回去了。 他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屋,而是在先去了东屋看了看商商。豆丁大的人正在被徐嬷嬷抱着,葡萄似的眼珠子一直跟在摇动的拨浪鼓转动,时不时被逗得发笑。 屋里明亮烛光经过窗棂,落在男人冷硬的脸上就剩了极淡的一层。他的视线在朦胧的光线当中,逐渐变得柔和,仿佛穿越了无限的时间,陡然变得如同水般温柔。 姜若错愕地见到这一幕,蓦然就觉得有一支箭直击胸口的位置,疼痛在铺天盖地的鲜血当中飞溅,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三皇子因为皇帝的斥罚而难受,埋怨着不公与偏心,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同样是皇上的儿子,他甚至连同太子一较高下的权利都没有。 那顾淮安呢? 他生来就是安王府的世子。这个身份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他这一生都是在为太子铺路。 三皇子好歹还有疼爱自己的母妃,享受过疼爱。 他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安王对于他的感情也是克制而又带着界限的。他日复一日在安王府中长大,按着别人原本安排好的轨迹前行,成为如同安王之于景丰帝那般成为太子的存在,成为一道最忠实的影子。 可是太子对于他的信任少得可怜,甚至想要亲自除去他。 在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追查下去时,顾淮安在想什么?是否也像是今日的三皇子般,一遍遍询问自己为什么。 姜若只觉得鼻尖泛酸,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突然就明白了了他对商商的纵容与疼爱。 他何尝不是想将自己终其一生也不可得之物,全部都给予商商。 顾淮安似忽视察觉到她的动静,偏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看,顿了顿摸上她的脸,“怎么好好就哭了?被三皇子吓到了?他喝多了确实没个正行,不用理会。” 他喝多了之后,话开始变多,正想要叮嘱她日后三皇子上门直接不搭理就成时,一具温暖的身体突然冲进自己怀里。 鼻端是女子身上特有的香味,将因为喝酒而凸起紧绷的筋脉缓和下去,他的身体又慢慢从最开始的僵硬而放松下来,抬手摸上了女子的肩膀,“怎么了?” “就是想突然抱抱你。” “那就一直这样抱着。”他失声笑出来,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有人突然出现,见到这一幕。 姜若伸手揽住他劲瘦的腰,忍住心头涌上来的那阵阵酸涩,说:“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对不对?” “自然是。”他笑着应答,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就停顿住,反应过来姜若藏在话里尚未言明的意思。 他垂下眼帘,好看的眼睛沉溺在眉弓落下来的阴影里。 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姜若被蹭得毛茸茸的头发,头发被挽成发髻,没有佩戴多少首饰,从他一开始见到的样子差不多。 就好像是身边的人来来走走不停变换着面容,她却始终会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让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我遇上你之后,运气一直不算差。”顾淮安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酒气随着呼吸在四周蔓延开来,周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上升。 他嘴角往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就连眼里都全是笑意,“那我们自然是越来越好。” 第111章 111 ◎正文完结(上)◎ 科举重新举办了一次。 也许是皇上露出来的狠戾手段吓坏了一批人, 这次科考倒是没有任何幺蛾子,规规矩矩进行着。 至于中间到底有没有再塞人,又是怎么塞进去的也无从考证。 今年的状元出身江南, 临安谢氏族长的嫡长子,仪表堂堂且文采斐然。榜眼和探花一南一北, 就是一榜当中南北方的人数都是差不多的。 也不知道皇上为了这副名单废了多少心思,以至于琼林宴之后,就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由太子代为主理朝政。 这消息一传出去, 各方都在蠢蠢欲动, 猜度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 三皇子被摆了一道吃了大亏,现在倒是比任何人都能稳得住, 就算是面对太子的刁难都面不改色。 很快岭南传来匪患。 山匪仗着岭南一带特殊的地形以及天然的毒瘴,肆意下山截杀百姓以及沿途运输的商物。当地官兵讨伐好几次,都未能平定匪乱, 且迎来土匪疯狂的反攻, 死伤的民众达千余人。 太子思忖之后,决定让安王带着两万军队前往岭南,待彻底荡平匪乱之后才班师回京。 安王很快就领旨了。 太子这一手倒是把很多人都看懵了,安王可以算得上是太子的亲信。现在皇上病重,太子将手握重兵的安王调离京城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怕有小人趁机作乱,京师不保! 不少人站出来反对,说是可以另觅人选。可太子始终没有更改主张,甚至连皇上最后也同意了。 直到荣恩侯府的赵九重赵将军带师回京, 众人才从中咂摸出点不寻常的意味。感情太子并没有想象中信任自己的叔叔, 而是有自己培养的亲信啊。 众人看向安王府的目光又不同了。 顾淮安像是全然没察觉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每日按时按点上朝, 去军营点卯。 安王在出征之前,来了听松院。 他先是向往常一样去看了看商商,但是并没有着急离开,见到姜若之后还跟姜若说了几句话。走的时候,他又塞给姜若一大叠银票,不看面值都是非常大的一笔数字。 “我不能要。”姜若没准备收下来。 非年非节的,收这么多的礼她也不会觉得安心。 顾时维将一叠银票放在桌面上,“我去岭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后面还有端午、中秋或是商商的周岁,就当是提前给孩子的。” 说完之后,他看向姜若。 他在战场上过了大半辈子,知道怎么作战、指挥,也知道格斗、射击。但是在与人沟通这方面,他十分地欠缺,总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所以他几次想要张口,最后叹息一声,“你和淮安要放得好好的。” 这话一出,姜若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划过些一闪而逝的念头。还没等她想清楚,他便已经率先走出去。 姜若拿起桌子上的银票数了数,一笔不小的数目,甚至够得上安王府小半辈子的开销。 她突然就觉得这些钱很是咬手,在顾淮安回来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应当是想要找我说什么事,犹豫很久之后给银票就走了,说是让我们好好的。”姜若觉得安王的态度过于反常,夹杂着说不出来的愧疚,“我总是觉得不安心。” 顾淮安回来之后并没有去换衣服,身上还穿着军营当中的练功的粗布麻衣,浑身早就被汗水浸透。骑马回来的路上,湿透的衣服被过风干,贴在身上仍旧不舒服。 他烦躁地将领口的地方拉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之后,才解释说:“太子调他去岭南,一方面是岭南事态确实紧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着我。” 安王带走的兵是定是精锐或亲信,留下来的成分复杂。 剿匪要用两万兵力,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父亲应当是知道他的心思,怕他和太子作对,所以提前将兵力调走,牵掣他的动作。毕竟三皇子外祖家便是武将世家,安王手下的兵要是有被借用的可能,对太子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就是在他和太子之间,安王又一次选择了太子而已。 顾淮安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除了烦躁没有任何的难受。 “最近可能有一点乱,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尽量留在府中。”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京畿附近有不少武将活动,不知道属于哪一方。” “这……”姜若立马就领会到他的意思,朝着屋梁上看了一眼,“这是不好了?” 顾淮安点点头,“陆院首一直没出宫。” 姜若开始不安,似乎已经预料到后面腥风血雨的时候。 顾淮安倒是能稳得住,也告诫三皇子必须要稳住。皇上重病又不是真的归天,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敢真的做让皇上不痛快的事,那是真的要被记恨死的。 这一点就连皇后都看得明白,王家的动作不断但都在私底下进行,但是都没有闹到明面上。 三皇子和王家的乖觉让朝廷一派祥和,支持太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有时候太子坐在高位上,朱笔回复各地呈上来的奏折时,恍惚有一种天下之主的错觉。 那种手握权柄的滋味太过没好了,看着曾经厌恶的人一个个臣服在自己的脚底下,他都开始飘飘欲然,竟然毫无顾忌地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太子妃面对这样的太子,开始后怕,私下里劝了很多次,但是都是和太子闹得不欢而散。 而就在这中途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韩暘之没了,死在了匪乱当中。 韩宴之前去岭南,亲自带自己的哥哥尸身回京城。 但是京城的权贵太多,这件事没砸出什么水花。就连作为韩暘之表哥的太子,也因为忙于政事在韩家出现了一会儿又很快就回宫。 姜若跟着顾淮安一同去韩家祭拜韩暘之。 韩老夫人得知长子身陨的消息后直接一病不起,现在还在病床上修养。韩大人一下子像是老去了十岁,招呼前来送别的宾客。 而刚经历丧夫之痛的韩夫人带着自己不满三岁的幼子,神情麻木地跪在灵位之前。韩炜煜年纪还小,却也明白没了爹爹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不大的人规规矩矩跪着,还时不时替自己的娘亲擦眼泪。 “娘,你还有我。” 韩夫人便抱着孩子哭得更狠了。 姜若自己也有了孩子,最怕见到这样的场面,哪怕是和韩夫人不熟,还是上前宽慰了几句。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韩宴之出来送的。 成长是一夜之间的事,韩宴之一下子褪去身上那种世家公子的张扬和吊儿郎当,人也跟着消瘦下去,可目光却多了从前未曾有过的坚毅。 顾淮安虽和太子不合,但看在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提点了一句,“你既然当了禁军的副统领,就好好当差,韩家终究是要有人撑起来。” 韩宴之意外地看向他。 这段时间,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死去的人怎么会是暘之呢”。他其实明白,哥哥是韩家下一代崛起的希望,父亲、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接受不了哥哥的离开。 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接受,那个时时刻刻护在自己身前由着他胡闹再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兄长会这么突然离开。 可听到亲人的这番话,他也忍不住难过。 他勉强笑了笑,同顾淮安真心实意道谢之后,又同姜若郑重地说了一声“抱歉”。 姜若一头雾水。 “上次你被请进宫里的事,应当和我有些关系。原谅我过去这么久,现在才说出来。”他说着,对姜若作揖,“就送到这里了,府上还有事,不留了。” 韩宴之说完之后,就没再停留,转身回去了。 他的身影依旧挺拔,穿着一身素衣,坚定地朝着哭声遍地的韩家走去,然后肩负起他的责任。 不知为何,姜若猛然想到他们才见面时的场景。 那个吊儿郎当的绯衣少年倨傲地看向她,洋洋自得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09节 可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他的这份张扬与倨傲,终究淹没在残酷的倾轧下。 姜若心中说不出来难受,倒是从顾淮安这里听到个意外的消息。 “当初我之所以能那么快闯进宫,韩宴之在中间也帮了忙。”顾淮安说起这件事来,紧接着又投给姜若一个不啻于火药的消息。 “韩暘之的死和太子有关。岭南的匪祸原本没那么眼中,太子为了调走父亲,指示韩暘之纵容山匪,才有了后面剿匪的事。后来应当是同山匪没谈拢,山匪怒而闯入县衙,将人给杀了。” 姜若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半天才喃喃道:“都疯了不成!” 顾淮安神情冷凝,深吸一口气之后,侧过身看向皇宫的方向。 六月的风已经开始变得燥热,带着要烧毁一切的温度。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潭般捉摸不定,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 太子的动作越来越大,大到景丰帝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于是在景丰帝难得出现的一次朝会上,破天荒狠狠训斥了太子。 顾淮安递给身后的人一个眼神,便立即有官员站出来为太子求情。有第一个站出来,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金銮殿上便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 就连皇子也跪了下去。 太子一开始还没能反应过来,直挺挺地站着,同皇上遥遥对视。 皇上眯着眼睛,盘踞在龙椅上,看着这一片支持太子的人,突然笑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朕看你们是只知太子,而不知朕!” 金銮殿上,皇上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不停回想,太子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儿臣不敢。” “朕看你是敢得很!” 说完这句话之后,景丰帝拂袖而去。 一众人跪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冯公公才匆匆赶来解救他们,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请诸位大臣回去吧。 从这一日开始,景丰帝对太子的态度就变得捉摸不透起来,甚至还将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提溜出来,帮忙处理政务。 景丰帝的身体又太过能熬,病危了几次仍旧能撑下来。 命久的皇帝对于太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位皇帝开始表现出对太子的不满来。 太子开始着急上火,一幕僚便献策,“皇上病重已久,倘若在此时仙逝,想必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放肆!”太子怒喝。 幕僚顺从跪了下去,脸上却没有多少的惧色:“殿下,现在赵将军在京城,五城兵马司和禁军都有我们的人,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 太子闭上眼,胸口不停起伏着,却没有再说斥责的话。 幕僚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第112章 112 ◎正文完结(下)◎ 时间拖到了中秋。 皇上同太子的关系越发紧张, 快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就是连姜若在安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经常听到皇上训斥太子的消息。 可就在这么紧张地气氛当中,皇上坚持要举办中秋的宴会。 商商现在六个月, 正是开始学着坐立和爬行的时候。 顾淮安懒洋洋躺在引枕后面,在小豆丁摇摇晃晃挣扎着刚刚坐起来时, 伸出手指往小豆丁的眉心一戳,小豆丁整个人就往后面一倒。 小豆丁咧着嘴就要哭出来。 这时候他倒是装作了好人,“商商,怎么突然哭了?来, 抱抱!” 小豆丁完全忘了刚刚被推倒的事, 只看见爹爹朝着他伸出手,还以为是要抱他, 一下子止住哭。他像是全然忘了刚刚被推倒的事,如同被翻过去的小乌龟,吭哧吭哧划拉着自己的四条腿, 又重新坐了起来。 只是坐起来还没有一会, 又被人伸出一根手指给直接摁倒了。 反复几次之后,小豆丁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姜若好气又好笑,拍开他的手将商商抱了起来。 小豆丁在她怀里委委屈屈抽噎着,睁着葡萄般的眼睛瞪着顾淮安,控诉着他的行为。开始没等一会儿,小豆丁就全然忘了刚刚被欺负的事,又爬过去和顾淮安玩了起来。 更准确地来说是被玩。 姜若忍不住抚额, “他还真的一点都不记仇。” “可能是心大。”顾淮安轻笑, 顺道说:“中秋宴会, 你就不用带商商进宫了, 免得这副心大的性格进去就被欺负了。” 姜若的睫毛颤了颤,“那你呢,你需要进宫吗?” “那自然是要的。” 她突然不说话了,顾淮安察觉到她的沉默,偏过头去看她。 女子就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偏过头去看他,如同一株纤细柔弱的花朵。细碎的发丝落在雪白的脖颈边,眼眸半阖着将所有水光都笼罩在中间,里面的担忧都快要随着水光溢出来。 顾淮安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得抽动一下,要是她此刻说出一两句担忧畏惧的话,他可能真的会割舍不下留下来陪她。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姜若走到这一步,不是简单说不做了就不做了。 不进则退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她没忍住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够亲密,便将两条胳膊也攀上他的脖颈,几乎是大半边身体都压在男人身上。让自己像是一株藤蔓般缠绕在他身上,几乎是密不可分。 “那你记得要早点出宫,我和商商在府中等着你。”姜若道。 顾淮安紧紧揽着她的腰。 年轻的男女相拥在一起,旁边的商商看见了,“咿咿呀呀”爬了过来,学着娘亲的样子也抱住爹爹的胳膊,“额……额”地示意别人注意到她。 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姜若笑着去摸小豆丁软乎乎的肉脸时,感觉到有人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诧异地抬头往上看时,就对上男人灼热的视线。 他于光亮中,一字一顿缓声说:“等我回来,我们便拜堂成亲,将六礼重新走一遍。” “啊,可是我们都已经有商商了。” “那不算数,我们就当还没有他。”顾淮安低头,寻着她的唇重新亲了上去。 唇齿依偎间,他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 “日后我们定是要参观很多次别人的婚宴,我不想在那时你会觉得遗憾。” “好。” —— 中秋那一日,顾淮安起得很早。 姜若难得也很早醒来,替他将金丝软甲穿在里面。 金丝软甲是杜家那边送来的,杜家那时候意外多,专程寻摸了一件宝贝用来给杜老爷子防身,主要是护住心脉。 但是具体有没有用,这也说不好。 她只寄希望说能有十分之一的功效就非常好了。 顾淮安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没再过多停留,转身就离开。 离开时,他只留下一句话,“安心等我回来。” 姜若勉强笑着,眼眶湿润通红,温声应着说“好。” 可她却做不到安心,从顾淮安离开之后,她心里一直不安稳。可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外面还没有乱府上的人开始先乱了阵脚。 所以在顾淮安出门之后,她还要压着性子开始准备晚上赏月的事宜。 “厨房那边不是备了不少肉和菜,和那边说一声留下够三日的粮食,全做了让大家都吃。”她抱着商商,交代芙蓉,“只是有一样,不允许喝酒。倘若叫我知道谁在今日喝酒误了差事,明日就全送到庄子去。” “啊?”芙蓉不明白,“这怕是不好管,那些外院行走的,尤其是活重的都等着这一日吃吃喝喝。且今日是过节,大家都喜欢热闹,要是不叫他们喝酒,只怕要在背后嘀嘀咕咕起来。” “让他们说吧,今日的菜色你且多上点心。” 芙蓉见她心意已决,虽然不大认可,但是也老老实实吩咐下去。 中秋对于百姓来说也是个大节日,有钱的人家过得隆重,府中都开始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和彩缎。就是家中稍微清贫些的,也会在这一日买上一点好酒好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打打牙祭。 京城内处处都是欢乐的气氛,连往日小气的店家都变得陡然大方起来,在别人来买东西时都会给上一点添头。 众人还约着一起,等到了晚上到皇城边上看看烟火。 谁都没有想到变化会来得这么快。 入夜之后,皇宫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就只是一个开始的信号,紧接着就响起了兵刃交接铮铮声和将士们冲锋陷阵的厮杀声。 欢乐祥和的幕布被染了血的争斗猛然私下,百姓们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家中跑去。 恐慌迅速蔓延开来,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各条街道陡然一空,散落在地上来不及被捡起的东西很快被训练有素的将士踏破,很快就分不清原本的面貌。 姜若知道内情,晚上压根就不敢睡。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她迅速起身往外面走去。 不少人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整齐就急急忙忙跑出来,互相询问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好好的外面就有那么大动静。 徐嬷嬷让奶娘将商商抱过来,不太确定地问:“外面好像已经打起来了。” 商商没有哭夜的习惯,白天玩够了晚上睡得很熟。外面就是有这么大的动静,他此刻依旧安心地睡着,软软的小脸蛋上还带着红晕。 “打起来就打起来吧,吩咐所有人,将府上的各个出口都封起来,安排人轮流守着。这几日就都不要外出了,等什么时候稳定下来再说。” 徐嬷嬷脸上仍旧挂着担忧。 “世子爷出门时,留了八百精兵下来。现在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宫里,就算有流兵作乱也不敢到安王府来。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守着就成。” 她宽慰道,顺便接过了徐嬷嬷手里的小豆丁,“这几日,就让商商跟着我吧,叫芙蓉和墨竹辛苦些,住在主屋的隔间。”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110节 芙蓉和墨竹自然没什么意见。 芙蓉开口想问,是不是长喜也跟着世子爷去了宫里。但是见姜若神态间都是疲倦之色,又很快将话给咽了回去。 姜若吩咐下人们先去休息,可听着外面的打杀声,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在这时候睡下。 众人索性就聚集在一起聊聊天,惶恐不安等着外面的结束。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外面的动静仍旧没多小,众人却被熬得昏昏欲睡。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谁突然说了一声“谁受伤了吗?怎么一股血腥味?” 可大家都坐在这里没走,找了一圈之后也没见到有人受伤。逐渐所有人心里开始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就都清醒过来。 这该不会是外面流出来的血吧。 安王府虽然靠近皇宫,可离宫门口也有将近小半个时辰的脚程。这到底死了多少人,才能在这里都能闻到血腥味。 姜若面色发白,一夜浅眠之后,她看起来精神也不大好,强撑着说:“或许是闻错了吧,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先都回去休息,外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听她这么说,众人也安慰自己说闻错了。 可外面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姜若这两日都在带着商商,她其实最怕的是孩子在这时候突然生出什么小病小灾的。府上不允许进出,真要是生病说不定连药都配不齐。 幸好商商体质不错,有人陪着玩也没有在意为什么听松院一下子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高高兴兴跟着芙蓉和墨竹玩。 见到娘亲不高兴,他还爬到姜若的身上,将自己手中的都拨浪鼓举得很高,咿咿呀呀示意娘亲不要难过了。 小豆丁生了一副同顾淮安极为相似的眉眼。 那瞬间,她愣住了,心里对顾淮安的担忧更甚。她们在府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已经担惊受怕,那顾淮安呢?他在宫里面对的可都是真刀实剑。 小豆丁见她没有接过自己手里的东西,又开始“咿咿呀呀”起来,爬上前去搂着娘亲。 姜若抱着这么软软小小的一团,将打转的眼泪又重新逼了回去。 就在此时,芙蓉慌忙跑了进来,声调尖锐,“不好了,长乐说有一支队伍朝着王府过来了!” 这支队伍来势汹汹,直接将王府围困住。 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上来就同侍卫厮杀起来,有朝着听松院出发的趋势。 长乐很快就带着人过来,直接道:“我们这边的人怕是守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撤去疏梨院。那边不常有人去,且有湖挡着,就算是找也要找一会。现在只能先拖延时间,等援兵赶到。” 姜若在扬州待过一段时间,到底还是能稳得住,立即就下了决定,直接带着人过去。 赶路的时倒是没什么差错,众人为了活命身上的弦都紧绷着,匆忙忙往疏梨院赶过去。等进了院子之后又不放心,有几个力气大的又搬来重物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几乎是在他们将院门堵上的那刹那,就能听见外面的打杀声。大多数人都是生长在京城,那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心里承受不住的直接哭了出来。 “老天爷,不会真的找到这里来吧!” “那群逆贼到底想干什么!” …… 场面一时乱糟糟的。 长乐直接拔出自己的剑挡在姜若面前,眼神格外冷毅,“你们出声,是想将人引过来吗!” 大有一副谁先说话,他就会立即冲上去先了结了谁的架势。 院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下人们畏惧地看向长乐手中的冷剑,将那些害怕与恐惧都吞了回去,只喉咙间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没了众人的喧闹声,外面的动静就越发清晰。 姜若抱着孩子在芜廊上来回走动,听着那逐渐清晰的搜查声时,全身血液的涌动都开始加快。 她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同样害怕畏惧。 她怕自己真的会命丧于此,怕是商商该怎么办,也怕顾淮安要是迟来一步见不到他们怎么办? 明明她用了这么多力气,才走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难道就要结束在这里? 冷汗不断地冒出来,她抱着什么都不懂的商商,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在那些人搜到疏梨院时,她听见外面的士兵想要推门没推动,紧接着狂喜到尖锐的声音响起。 “这里面有人,他们肯定都藏在这里面!娘娘说了,要是活捉了那对母子,重重有赏!” 在院子门被撞开来了那一刹那,姜若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长乐皱着眉,护着她和商商齐齐后退。 只是还没有退到门口,为首的将领就已经冲了上来,长乐挥剑上前挡住,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周围全都是尖叫声,府里的人渐渐也反应过来,明白束手就擒只有被杀的下场,纷纷拿起手头上能用到的东西反抗起来,一时间鲜血往外直飙。 姜若被围堵到角落,整个人因为不停躲闪而的极为狼狈。而原本一直被捂着眼睛的商商,似乎是察觉到危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离姜若最近的士兵很是兴奋,一把反扣住姜若的手臂。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心脏骤停,深深闭上眼,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能听见士兵振奋地高呼声。 “我抓到……” 后面一个“了”字,随着迎面而来的一支箭矢而完全消失。 温热而粘稠的血落在眼皮上,她再睁开眼,世界已经是模糊的一片血色。 在一片血色当中,她能看见男人穿着一身银色铠甲,沉稳地站立在门口影壁旁,手中是刚刚放下的弓箭。他身形挺拔硬朗,如同一座永远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山,光是站在那里就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过于刺眼,她竟然能看见他周身隐隐围绕着光,连脸都被光晕成模糊的一片。 即使看不清,她也能感觉到那团光穿过杂乱的人群,无比坚定地朝着她走过来。 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岁岁!” 她感觉到熟悉的怀抱笼罩着自己。 男人的声线不复以往的平静,整个人也因为后怕而颤抖着,却将她和孩子牢牢地护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岁岁,别怕。” 姜若的眼泪更加汹涌。 她曾在黑暗中遇到一束光,而这束光成了她的。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写完了正文,现在开始心跳加速,莫名想要掉眼泪。 这本我真的写了太久太久,一度情绪崩溃自我怀疑的,情绪崩溃之后不想写,然后收益崩盘,然后再情绪崩溃,周而复始已经半年多了。半年多写这么多实在不是光荣的字数,尤其是我是全职写作,收益低到让我没有办法说出口。 但是终于写完了,有头有尾停在了我觉得比较满意的地方,后面有部分我觉得不适合写在正文里,会在番外说结局。回想种种,我记得姜若才进听松院笨拙的引诱,记得顾淮安高高在上纵容着姜若的接近,记得姜若从“奴婢”到“我”的蜕变,记得顾淮安终于与年少的自己和解找到现在的幸福。 我记得我在某一张情绪崩溃的时候,写下好长好长一句话,告诉你们也是我自己,自己写这本文的初衷,好好完结。想现在穿越回去和那个时间点的自己说,我做到了。 我非常感谢木木和白鹿瞳两位太太,无论我怎么都好,从开文到现在一直都鼓励我,每一章都给我评论,营养液或者是雷。也感谢中途在我情绪奔溃时候安慰我的几位太太(没提名字是可能你们弃文看不到这里了),也感谢后来假如陪我到完结的不秋和拜拜太太。 我曾经和我基友提起过,看,也是有人爱我的。 谢谢没有放弃如此糟糕的我,也祝愿我们都会找到更好的自己。 他们的故事到这里,而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