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玉颓山(兄妹 H 古言 追妻)》 “再没有她这个妹妹。” “红萼!……” 虚弱女声响在寂静宫中,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但无人应答,瑶华的手虚抓在空中,全身上下无法动弹,唯剩下眼神还可以期盼渴望地盯着门口。 好半晌,终于响起懒散脚步声,接着一个碧裙宫女打帘进来,眸子看向床榻上的瑶华:“红萼不在,有什么吩咐?” 碧裙宫女甚至已懒得称她一声“娘娘”。 瑶华微微闭眼,低声哀求:“水……” 近来她的身子愈发不好了。 裴信之亲自用剑挑断她的手筋,他用力至深,手腕上伤口,恐怕难以自己愈合,沥沥鲜血总沿着手腕滴答落地,鼻尖浸透了腥味。 冷宫因是冬月,门窗都紧闭着,天黑得很早。她习惯了黑暗,但还没有习惯疼痛。 碧裙宫女轻嗤了声,牢牢骚骚地从一旁破旧桌案上端来一碗冷茶,递到了瑶华的嘴边。 “喝吧。” 瑶华的嘴唇发干,触到冰冷茶水,浑身冷得一个激灵,那宫女极不耐烦:“你还当你是谁?是护国大将军府的二小姐,是当今最尊贵的皇后么?你什么也不是了!” 瑶华兀地重重咳嗽起来,碧裙宫女瞥了她一眼,望到昏沉光线打在瑶华的脸上,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曾被誉为大雍第一美人的脸,这时候已经血色殆尽,失去昔日颜色。 三道深深血痕挂在她的脸颊上,几乎伤得入骨。 她一时无言,甚至出现一丝无措的窘迫。 碧裙宫女又嘲弄开口:“你想不想知道,红萼去了哪里?” 提及红萼,瑶华的眼睛微弱一亮。 红萼自小跟着她,情同姐妹,在她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坚持在冷宫陪伴她。 红萼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肯相信她清白的人。 其他的宫人,多是跟红踩白,因为她的皇后之位已经被废,幽禁冷宫,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碧裙宫女大抵是想以她取乐,所以在她焦切目光里,慢悠悠地掩着嘴角笑了一阵:“红萼她不自量力,趁早朝时间偷偷去政和殿,想求见散骑常侍谢大人给你求情,……谢大人亲手把她扭送到了慎刑司,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再没有您这个妹妹。” 瑶华脸上血色尽失——连她一母同胞、唯一的亲哥哥,也不相信她! 她突然有些了无意趣,一不小心摔了这碗冷茶,啪的一声脆响,满地碎片。 碧裙宫女恼着瞪她一眼:“还摆您皇后娘娘的架子呢!过几日陛下就要立贵妃娘娘为后了,您还是祈祷着,害死的小殿下的鬼魂不会来半夜敲门吧!” 在碧裙宫女骂骂咧咧离开的脚步声里,瑶华的目光慢慢看向阖起的殿门,随她离开,最后一缕光线,也关在了屋外。 她重又咳嗽起来。 今年迟迟没有下雪,冬天的夜里,朔风呼啸,地上枯叶翻滚的响声不绝,瑶华蜷缩在角落,没有红萼的夜晚,她孤单且害怕。 一切都很静,那个雨夜的噩梦再次袭来。 作者有话说: 锵锵锵锵!小北我带着新文来了!!! (揭开红绸布)(擦擦灰)(端出来)好大一盆新鲜狗血的兄妹骨啊() (整理领结)(弯腰)(献上玫瑰)(大声)提前谢谢宝贝的猪猪! 瑶华:提前谢谢姐姐们的猪猪!收藏每满百、猪猪每满50、留言每满100都有加更~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蒙面人):谢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蒙面人2号):多谢 花辞树(二) 距离她被废,原来已经过了三个月。 但耳畔时常还有裴信之冰冷的话语回荡,说她戕害皇嗣,罪不容诛,念在夫妻多年,留她性命,终生幽禁冷宫不得出。 她朦胧想起自己在豆蔻年华,曾经如何春风得意,是上京城众多儿郎的梦中人。 她嫁给了七皇子裴信之为妻,后来辅佐裴信之登基为帝,她为中宫元后,一时之间,惹得上京多少贵女的眼红艳羡。 她自己也以为,这辈子可以顺风顺水,安稳一生。 她唯一不得圆满的是,没有得到裴信之的心。 裴信之俊美无俦,且立下赫赫战功,上京城第一等风流人物,令无数女子魂牵梦萦。 年少慕艾,她也是其间一个。 册封皇后的大典隆重华丽,百官朝贺,她接过玄服青年递向她的凤印,说,往后她便是六宫之主,望她不负他的期望。 那时她还太天真,总觉得裴信之暂时不爱她,但终究会被她打动。 她竭尽所能讨他的欢心,做他贤良淑德的皇后,呕心沥血替他除去一个个眼中钉肉中刺。 她希冀做的这一切,能换他多看自己一眼。 她从小喜欢他,勉勉强强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轻易败给了一个没有显赫家世,容貌不算出众的女子。 那一夜,她在坤宁宫中,流掉了期盼多年的一个孩子;也是那夜,裴信之宠幸了一个平民女子,昭鸾殿里玉软香浓鸳鸯交颈,他破格封她为一人之下的贵妃,恩宠无二,宠冠六宫。 程若欢最得意风光的时候,恰是她最晦暗悲伤的时候,她却要强颜欢笑,恭贺夫君喜得佳人。 往事断断续续,如在昨日。 那一日,夏日的傍晚,她独自在虹明池畔赏荷花。霞彩烂漫,映在池水上斑斓美好,只是有一些迟暮的哀伤。 她倚在亭栏,没想到遇到了一个人散步的程若欢。她一身明丽的绿金纱裙,整个人像刚开的莲花般姣好,上前来,对她笑得烂漫而无害:“皇后姐姐,真巧。姐姐也喜欢虹明池的荷花么?” 她对程若欢毫无防备。 程若欢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池边,笑意盈盈:“妹妹也喜欢荷花,凑近看,看得要更清楚——” 她已觉不好,担心程若欢把她推进池里,慌忙抽手之际,扑通一声巨响,程若欢跌进池水,冰绿池水溅湿她的衣裙。 她在惊诧时,听到一声呼喊:“若欢!!!” 那声音撕心裂肺,令她回神,便已看到一道银白的影子,毫不犹豫跳进池水里。 惊起鸥鹭。 池水里晕开了大片大片殷红,和天边倒映的霞彩交相辉映,艳丽得哀伤。 湿透了的银袍青年怀抱着虚弱的绿衣美人大步离开,身周冷得煞人。 他从始至终,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她愣在原地半晌,浑浑噩噩回到坤宁宫里,便听红萼来禀报说,贵妃娘娘小产了。 程若欢在他的怀中哭了很久,一边哭一边说自己身份卑微下贱,原不该肖想陛下这样的人物。 瑶华跪在他的面前,仰着头,一遍一遍告诉他,不是她推了程若欢,——她在此前,并不知她怀了孩子。 作者有话说: 求猪猪求收藏求留言么么哒~(^з^)-☆ 花辞树(三)(“哥……哥。”) 没有人相信她。一个单纯善良的平民女子,和浸淫权势多年的世家之女,所有人都选择怜爱前者。 裴信之的眼神凉薄如雪,“若欢她不会水,怎么可能自己跳进虹明池?况且,若欢善良单纯,不谙世事,你嫉妒她,就要伤她,你没有孩子,就要杀了她的孩子。你何时变得这样恶毒,……” 他嗓音沉冷,似冬月里冰封的寒潭。“谢瑶华,朕看错你了。” 尽管她在大雨中跪了三个日夜,却没有等到裴信之一丝宽宥。 他爱那个女子爱得至深,所以不舍她受半点委屈,半分伤害。 朝野上下风声鹤唳。 她求救的书信送回娘家,护国大将军府,又被原封不动地退回,除此之外,多了一条白绫,要她自尽,保全将军府的名誉。 第三个雨夜里,裴信之召来满朝文武,颁下废后诏书。 她也仍然记得,在空寂幽冷的殿中,裴信之提着他的佩剑青虹,向她走近。 他目光冷冽,如将她寸寸凌迟,他道:“若欢有多痛,朕,要你痛上十倍百倍。你既然害了朕的骨肉,就用你的骨血来还。” 剑刃极冷,将她手脚筋脉,一一挑断,鲜血流淌满地,寒刃几近斫骨,痛彻心扉。 好疼好疼,比她那时为了救他,替他挡下乱贼的一剑还要疼;比那天夜里因为余毒发作,流掉了她的孩子时,还要疼。 疼得她泪流满面,再无一分力气开口。 梦境又哗然崩颓,日月山川宫殿楼阁顷刻消失,四周是沉沉晦暗,她在血泊中,听到有踏水过来的脚步声。 她费力仰起头,恍见一道绯袍身影长身玉立,模糊不见容颜,负着手,垂眸望她。难辨神色,唇角仿佛有星点弧度,似是怜悯,又似微微讽刺。 她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音节唤他:“哥……哥。” 噩梦在此戛然而止,瑶华惊醒过来,痛感仍在,伤口崩裂开,汩汩流血,后背被冷汗浸透。 梦痕尽散,她的意识朦胧回落,犹自心悸。 她被陷害,所有人都不信她,唯有红萼相信,她是清白的。 不知红萼有没有事!? 她在慎刑司,那些人有没有为难她? 瑶华记得前几日红萼还偷偷去御膳房拿了几样点心给她,她说,小姐别怕,红萼会一直陪着你。 她还说,小姐,等你好了,我们偷偷逃走,咱们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隐姓埋名,咱们去江南,去西北,去滇南——天地之大,总有咱们容身之处。 “小姐,您小时候不是常说,长大了要做了游侠,行侠仗义,行走江湖?小姐,……咱们逃吧,逃出去,不管做游侠,还是做什么,总会有别样的活法的!” 瑶华那时已近绝望,几度生出自尽的念头。若不是红萼的劝慰,或许早已放弃求生。 她听了红萼的话以后,当真萌生了一丝希望,畅想起逃出宫的生活。 可现在红萼不见了,……瑶华心里的不安愈盛。 然而等到第二天,仍旧没有见红萼回来。 第三天的清早,那个碧裙宫女照例端来一碗馊了的饭菜,瑶华拼尽力气抓住了她的袖子,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又期盼地问她:“红萼呢?” 作者有话说: 瑶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v我猪猪助力我把前夫哥挫骨扬灰 花辞树(四) 碧裙宫女嫌弃她弄脏了她的衣袖似的,狠狠甩开瑶华的手,冷哼一声:“她早就死了!前天夜里,杖毙的!” 瑶华脑中一嗡,怔在原处,指尖都在颤抖。 红萼死了! 连红萼也死了! 她身边最相信她,从小在一块儿的红萼,没有了! 她不敢相信;身子再没有半分力气。 红萼说的江南风光,隐姓埋名,通通成了泡沫。 ——她这一生,仿佛也只是镜花水月,如今走到尽头,再无回寰余地。 如果可以重来,她想,她绝不会再爱上他,也绝不会舍命救他。 大雍朝明帝七年冬月初九,是日大雪,天地一白,废后谢氏,殁于冷宫。 久久没有落雪的上京城,落下今冬第一场雪。据说,废后是活活冻死的。也有人说,大雪来得实巧,恐怕人间正有冤情。 此信报到紫薇殿时,玄服帝王批阅奏折的笔微微一顿,饱满墨汁滴染纸上,晕出大团墨渍。 他清峻眉眼抬也未抬,淡声道:“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死了清净。着人卷了尸身,扔去乱葬岗就是。” 报信太监讪笑一顿:“陛下,还有一事启奏。” 裴信之并未抬头:“说。” “护国大将军府有意将四小姐送进宫来服侍陛下。” 裴信之未置可否,倒是目光瞥向了明窗之外。 窗外大雪,格外明亮,他唇角弯起不知是讽刺还是冷笑。 —— “谢大人今日怎么没有来?” “听闻偶感风寒,抱恙在家。” “也是。家里出了那样的事,若是我,我自也要躲一阵。” “那位娘娘……”那人压低了嗓音,“与谢大人的关系素来不好。这回却也算连累了他了。” “是啊,谢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实我朝肱股之臣。若非为外戚关系所累,如今怕早就擢升……” “唉。谢大人为官正直,我辈楷模,光风霁月,怎么偏偏有那样一个妹妹……。” 提及谢瑶华,他们纷纷噤了声。大家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各自心照不宣。 谢瑶华没什么不好的,她锋利,心狠,若比作一把刀,她定是一把斩草除根的快刀,——并不得人心。 “但,如今又怎不算因祸得福呢?那位既然已经去了……往后谢大人就能得到重用,官运亨通咯。” “说的是,说的是!哈哈!等会儿下朝,我想,咱们几个不如去探望谢大人一番,也好全一个‘雪中送炭’的好声名?” 几人说着说着散了。 下了朝,他们的确前往谢府探望抱病在家的谢大人,却遭门童婉拒。 门童只道主人卧病,不便见客,等大好了,再一一拜会诸位。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失望而归。 站立过的地方,重新覆盖上了厚厚大雪,把一切痕迹,都掩埋了。 任是什么光辉的、阴暗的痕迹。 与此同时,乱葬岗上的纷飞大雪,也把谢瑶华存在于世的痕迹掩埋了。 不管她的生前身后名,是清白的抑或是肮脏的——全都埋于雪中。 敛蛾眉(一) 黑暗,大片的黑暗。 黑暗到令她透不过气来了。 可她还不想死掉,她还想活着——她想完成和红萼的那个约定,她们一起去江南,去西北,或者滇南,天地之大,哪里都好。 “唔——” 瑶华好似溺水的人终于扑腾到水面上,一旦得以呼吸,立即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大口。 周围热得像被火烧般,连骨血都沸腾了。怎么这样的热?唔……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迷蒙的世界渐次清晰,入眼,冷不丁和一双漆黑幽邃的眼睛四目相对。 男人的眉眼俊美冷冽,溢出一丝微醺的情欲。 是……裴信之!?怎会是他?这是哪里? 他正独自坐在沉香拔步床的床沿,胸口白绫衣襟散开,额头汗水淋漓,只是盯她的眼神阴沉沉的。 瑶华微微一动,身上剧痛,她下意识皱眉,终于迟缓地意识到,自己狼狈摔在地上,仿佛摔折了哪里。 “朕叫你滚出去!没听到么!” 盯她的男人沉着声开口,他直了身子,下床披上紫金外袍,背对着瑶华,宽肩窄腰,劲瘦背脊上还留着几道陈年的旧伤疤。 瑶华急忙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用力撑起身子,好在只是摔得痛些,并没有真的骨折,她三步并两步低眉顺眼地退出屋子。 那么她……她不是已经死掉了? 她还记得魂魄离开身躯,她虚浮半空,静静看着宫人们将她用一卷草席卷了,丢在荒芜腐烂的乱葬岗上,大雪泼天,将她埋葬。 再后来……便只剩下一片漆黑,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怎么回事? 瑶华兀自想着,在长廊上,不住往后退时,一不注意,竟撞上什么。 她本就精神紧张,这样一撞,受惊地闪到一边,一抬头,就响起一道愠怒的娇喝:“又是你这贱人!” 她和一双怒目圆瞪的秋水妙目正正对了眼。 瑶华瞳孔骤缩。 程若欢! 前生的记忆潮水似的涌上心头。 瑶华的嘴唇颤得厉害。 来人脂粉妆浓,眸里怒色流转,高扬起手就要扇她,还没落下,瑶华已先自躲了开。 程若欢美目之中怒意更盛了些,娇声愈厉:“你!你胆敢违抗本宫!你这狐媚惑主的贱人!三番两次——这回,终于被本宫抓到了现行了!” 随她话音落下,瑶华在片刻瞬息时间里,脑子走马观花地掠过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名叫玉楼,是新近被拨来御前侍奉的宫女,每日的差事就是……替陛下暖床。 这个差事,看似与陛下亲近,实际上连陛下的面也见不到,暖好了床就被嬷嬷带走,如此日复一日。 哪知几日前被贵妃娘娘撞见,许是因她貌美,又许是因她可以如此近距离侍奉在陛下跟前,贵妃娘娘醋意大发,便要杖杀她。 虽被嬷嬷们拦下来,却还是叫她生生挨了几个耳光。除此以外,这之后她更屡屡被贵妃娘娘为难。 无过被罚,小姑娘气不过,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决心要勾引陛下,便是今夜的事情了。 陛下今夜宴请群臣,回来时醉了一些,她备的醒酒汤掺杂了助兴的药,服侍陛下喝了,稍待片刻,果真药性发作。 箭在弦上,原本可以成事,明明都把衣裳脱了,谁知陛下见到她时,神色骤变龙颜震怒,毫不留情把她踹下了龙床。 作者有话说: 小北:谢谢大家的猪猪么么哒(*  ̄3)(ε ̄ *) 敛蛾眉(二) 瑶华猛回了神,眼前正是程若欢那双秋水般的眼睛,跋扈,嚣张,高高在上,再没有一分曾经算计她时伪装出的无辜与纯良。 她暗自苦笑,为何人总是会变,一边思忖,一边避开程若欢第二次扇她的动作,这下,程若欢彻底恼了:“你还敢躲!来人!江嬷嬷呢?叫她给本宫狠狠地罚这狐媚子!你以为你长得和那贱人有几分相似,便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做梦!” 瑶华没听懂她的话,倒是躲开以后,还是被她两个侍女一边一个按住了肩膀,程若欢用力掰着她下巴,留的长长的指甲在下巴上刮出红痕。 饶是如此,瑶华轻敛眼睫,只不卑不亢道:“娘娘既然到这紫薇殿来,要紧的是侍奉陛下。如今陛下正等着娘娘,娘娘何必要为难玉楼一介宫娥,反而耽误了正事?” 说着,微微抿唇:“陛下方才还唤了娘娘的名字。” 瑶华说完,程若欢的脸色果真缓了一缓,将信将疑:“……你说什么?陛下方才叫了本宫的名字?” 瑶华刚被裴信之给踹下来,只从他凉薄嘴唇里听见一句叫她滚,哪里有其他字眼,只是料他们两人早已情深如许,便是编这样的说辞,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 瑶华点头,只想尽快离开此处理一理思绪,程若欢却杵在了她跟前,十分渴盼地望她,似乎很希望她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瑶华于是又点头,程若欢的脸上愠怒,就像是被春风吹消的冰面一般化去了,取而代之是难掩的得意。 “算你走运。” 撂下这句话,程若欢便松开了掰她下巴的手,两个侍女也应声松手。瑶华终于得以逃脱,没再留意程若欢,沿着长廊,一路提着裙子小跑。 偌大紫薇殿,她并不熟悉。前生做皇后时,裴信之几乎不怎么召她来紫薇殿伴驾,每每她自发地前来,掌事刘得福多会告知她陛下政务繁忙云云。 此时作为暖床婢女玉楼,处处受限,对这紫薇殿更不熟悉。 而她只是迫切想逃离此处,慌不择路,但好歹也终于出了殿门,只是不知到了哪里了。 眼前是幽长漆黑的宫道,铺着青石砖,墙上间隔一段,镶嵌一盏七宝琉璃宫灯,但太微弱,光芒朦胧消散在黑夜,反而让前路更加的未知。 瑶华回头看到紫薇殿高高檐角上站着的诸多神兽,知道已经出来,总算可以放慢一点脚步。 她因刚刚摔下龙床的那一遭,这会儿静下来,腿倒疼得厉害了,尤其是膝盖处。 她颤巍巍跛脚走了好长一截路,直到回头已看不见紫薇殿的檐角,才终于放下心地蹲在宫道一角,借着微弱星光,想看看自己伤势。 头顶是稀疏冷清的月光,和七宝琉璃灯晕散的微弱的冷光。瑶华这身水青色的宫装,在这般光线下,深得像暗夜群山的翠色。 发髻因为刚刚一路逃跑,颠散不成样子,散在肩上,泼墨一般,至于精心簪好的绿玉簪子,银钗子,青绢花,七七八八,横斜凌乱。 瑶华低头干脆坐在青砖地上,掀开罗裙,伸手碰了碰膝盖。嘶……疼得钻心。 破了皮,连自己这条裙子都磨损了,恐怕再不能穿。这还是玉楼为了今夜,特地问她的小姐妹彩云借来的。 她想到这儿,又笑了笑自己,才做“玉楼”这么一小会儿,却开始担心漂亮衣服能不能穿。 作者有话说: 小北:我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你们手里的猪猪┭┮﹏┭┮ 敛蛾眉(三)(“失礼了。”) 瑶华撕拉一声撕下一条布条。 低头时,鬓边那支银钗子终于挂不住,咣当一声,清清脆脆砸在青砖地上,把她自个儿也吓得一跳。 她没顾上捡它,光忙着衔着布条拉直了,在膝盖上一道一道缠紧。 因为疼得厉害,叫她蹙紧了蛾眉。 可她包扎的手段太拙劣——不如说她问彩云借的这条裙子略显劣质,她才慢慢站起扶着墙走了几步,它便猛地崩裂。 瑶华叹息一声。 索性放弃包扎的念头,继续扶着宫墙,但又不知要向哪里走去。 这个时节,大抵是初春,尚且寒冷,墙边旁逸斜出几枝过墙来的白梅花,绰绰的影子正落在她脸颊和裙裾上。 而玉楼的记忆与她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映在眼前。 这是明帝十年的春天。 竟然只一个眨眼就三年了,瑶华轻轻捏了捏眉心,过往的事情恍如隔世,可这些旧世人物偏偏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红萼的死,她自己的冤,未完成的约定,和万万千千的爱恨情仇,剪不断理还乱。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去路忽然被堵,面前忽然落下一截影子,把稀薄月光全遮住了。 旋即有淡淡酒气,弥漫开来。 她刚想要抬眼,却先眼尖地看见了一截紫衣,衣角纹饰矜贵,金银线勾勒,明明灭灭折射着寒光。 这样的衣裳——她一怔,得是当朝的重臣。 循着衣摆目光渐渐上抬,又见这宽阔紫袍上一副黄金革带,白鱼玉佩,锦绣香囊,在酒气里浮出一段清寒的梅花冷香。 瑶华犹豫着该不该掉头就走,只这么瞬息犹豫,下巴忽然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扳着抬起。 温度很低,动作不重,但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瑶华自己摔了腿脚,行动不便,更是错过逃跑的良机,轻易被他逼到墙边,高大挺拔的影子直接笼罩住她。 “……” 对方呼吸沉重,在寂静夜里十分的清晰。 她仓皇抬眼,逆着微弱月光,黑夜里,容颜辩识不清,峻峭轮廓却让她朦朦胧胧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 瑶华思索的时候,望向沉在黑夜里的那双漆黑的眼睛,几乎辩识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 很……熟悉。 夜色太黑,她根本看不清是谁。 静默片刻,那只微凉的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极轻,像被羽毛轻轻地刷过。 她疑心对方喝醉了,模糊记起今夜天子设下宫宴,大宴群臣,不知这又是裴信之的哪位肱骨重臣。 只是本着绝不惹事的心思,她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旧相识,都一概装作不知,咬定自己是御前宫女玉楼。 她试着开口:“大人莫不是醉了?” 对方却不回应。 离得很近,只要他俯身,或者瑶华踮起脚,就可触碰到他的脸,酒气和冷香交织,笼罩在瑶华四周,令她几乎晕眩,他并不说话,瑶华却听得清他这沉重的呼吸,还有……朦胧光线镀出的喉结滚动的线条。 瑶华害怕他要做出什么不太妙的事情,又唤了一声:“大人?” 他仿佛在端详她。但她一点看不见他的神色。 她第三次刚要开口,抚在她下巴的那只手倏地撤去,眼前人站直了身子,瑶华好容易离开桎梏,还没望见他的容貌,他已自己转过身去,扶住宫墙,缓缓离去。 蓦然她听到他极低沉的清冷嗓音:“失礼了。” 不像醉了,也不像清醒着。 让瑶华愈发觉得熟悉。 作者有话说: 小北:你还挺有礼貌的 神秘人:…… 【无关正文,想问问大家喜欢几点更新呀】 如题 早上七点,唤醒大家 中午十二点,饭后刷一刷 下午两点,摸鱼搭配 傍晚六点,饭后甜点 晚上七点,睡前故事 凌晨十二点,夜生活刚刚开始 —— 决定晚上八点更新啦~ 敛蛾眉(四) 瑶华在原地望着那个人,背影孤独清瘦,与越墙而生的白梅花枝的气质倒很相似,紫衣官袍在他的身上,略显宽大。 他走出了好些远了,瑶华望他,心道此地不宜久留,也不知还要撞见谁,正要转头沿着原路回去,冷不防就见前头那人弓起身子扶墙剧烈咳嗽起来,仿佛一片在枝头剧烈颤抖的黄叶。 咳嗽声撕心裂肺,叫人怀疑他病深入骨,引得瑶华一丝迟疑顿步。 稀薄月光使那人的身影益发消瘦,瑶华迟疑要不要过去搀扶他,结识他这样的高官,以后或许有大用处。 但这时,她忽然听到有人喊着:“丞相!”几个人打着灯笼,从宫道前头的拐角转了出来,顷刻间照亮此间。 瑶华忙地避到拐角里,不敢冒头,走怕被他们发觉,只好屏息凝神躲着。 她听到那句“丞相”,心里一个咯噔。 她虽想过这位一定位高权重,却没想到他会是当朝位极人臣的丞相。 那边的人声压低了许多,便只剩个别字眼钻进瑶华的耳朵里,什么“不该喝酒”“伤身”,什么“病”,云云。 她大致听出,这位年轻的丞相,许是病了很久。 玉楼的记忆里,对朝堂上的事情没什么关注,瑶华无从知晓,他到底是谁。 听了一会儿,响起远去的脚步声,瑶华松了口气,哪知刚出来,就迎面撞见了好几个宫人打扮的女人,为首那女人隔着三四步就叫她:“好啊你个小蹄子,竟跑到这里来了?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 瑶华猝不及防被她撅住手腕,疼得嘶了一声。这是江嬷嬷,紫薇殿里掌事嬷嬷,她暂时开罪不起。 瑶华只管垂眸,一片无辜道:“嬷嬷说什么,玉楼不知道。玉楼只是,只是,出来躲一躲贵妃娘娘。”她似乎抽泣一声,端的楚楚可怜,“嬷嬷不是知道的,玉楼不招娘娘待见。” 江嬷嬷一听,脸色虽还凶,但松开了手,瑶华攥住自己手腕揉了揉,一副乖巧单纯的样子。江嬷嬷训斥她道:“那你也不该来这!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外臣来宫里住的地方!文昌殿!若不是彩云说你不见了,……” 文昌殿。瑶华心里却一亮。看来这里距离宫门很近,…… 瑶华才注意到江嬷嬷手边一个十五六的姑娘,冲她挤眉弄眼,说:“玉楼,你没事就好。” 她又向江嬷嬷求情说:“嬷嬷,玉楼也不是故意的。”原来是彩云今夜久久没见玉楼回来,担心之余,才告诉了江嬷嬷,求她出来找玉楼。 等回了紫薇殿,从后门进去,瑶华想着,大概今晚的波折到此为止了,她心里还是乱七八糟的,只管被彩云拉着,跨过门槛,穿过长廊,上台阶,进屋门,最后稳稳摔坐在了床铺上。 原来这里就是宫女住的地方。瑶华打量了一下,狭窄的屋子,只够两三人住,简陋归简陋,却有一扇窗,漏进来了此夜的月光。 月色如霜,被窗棂分成一格一格,洒在瑶华身上,彩云转头就去点烛火,一边絮絮叨叨:“玉楼,你不知道,刚刚陛下发了一通火气呢。欸,你说是为什么?难道是贵妃娘娘惹的么?可今日明明是很高兴的日子。” 瑶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转想起裴信之的个性,是那样的喜怒无常,几刻以前,才把她给一脚踹翻,那么生谁的气都很正常了。 彩云点好了蜡烛,转回身,笑盈盈地挤坐到她跟前来,凑近了说:“玉楼,你问我借漂亮衣裳,原来是为了去文昌殿呀?” 她笑得不怀好意,瑶华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啊?” 琐窗寒(一) 彩云又凑近了一些:“那……今夜,你有没有遇见什么人啊?” 瑶华望着她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一时语塞:“我……” 她眼前浮现出那只扳住她下颔的骨节分明的手,以及那只手的主人的朦胧样子。 似乎连回忆起来,脸上都如火烧过,那般真实的触感,还停留在她脸颊。 嘴唇动了一动:“我远远看到了一个人。”瑶华顿了顿,还没说,彩云急着追问:“是谁?是不是谢大人?” 瑶华又一顿,把刚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顺着她问:“哪个谢大人?” 彩云一副看乡巴佬的样子看她:“那还能是谁?谢家的大公子,谢玉山呀。” 瑶华抿紧嘴唇,脸色微不可察地发白,垂眼摇头:“……应该不是吧。你……你问谢大人做什么?” 彩云笑得跟做贼一样:“喂,你难道不想见见谢大人的模样么?我虽然对朝廷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却也听说谢大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瑶华眼里一暗。她不欲多言,加上身子疲惫,只打了个哈欠说:“彩云,我见到那人模样有五六十岁,大抵不是他。”她和衣躺下,翻过身,结束这段话题。 彩云略有失望。 吹了灯,很快瑶华就听到彩云均匀的呼吸声。她自己心事太重,始终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天光。 谢玉山……那些记忆随着这个名字一并涌上心头,夜阑人静,所有过往,历历如昨日,她自然而然就想起,红萼的死与这个名字的主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冷宫之中,那个碧裙宫女说,红萼去求见散骑常侍谢大人,却被谢大人送去慎刑司,……才至于被杖杀了。 瑶华忽然觉得喉间腥咸,血气翻涌,心底一阵一阵的发疼。 彩云听到有低低的呜咽的声音,从梦中悠悠醒过来,翻了个身,注意到了瑶华被褥耸动着,连忙又点上蜡烛,摇了摇她:“玉楼!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着急地问,瑶华却不答,慢吞吞从被褥里探出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湿漉漉望她:“彩云。……”她无法向她开口说出往事,一切如鲠在喉。 彩云道:“你是不是想家啦?” 瑶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管望着她,眼底茫然得紧,彩云又靠近了些,搂她的胳膊,好依偎在一起,拍拍她:“你若是不想做这个差事,明儿个我陪你一道去见江嬷嬷!换一个差事!” 她抬起手揩了揩瑶华眼下的泪痕,安抚了她一阵,瑶华却忽然问她:“我们几时才能出宫?” 彩云倒稀奇说:“咦?你怎么想起出宫……前几日你还说要在宫里搏一个前程。” 瑶华嘴角掀起苦涩的笑意,敛下蛾眉,只道:“我又想了想,深宫万分凶险,便似今夜的境况,往后更不知几何。别说你我这命如蜉蝣的人物,纵然是高位——高楼倾塌,也只是转瞬的事罢了。” 彩云嘀咕你今夜怎么变了许多,往常可不爱说什么大道理的。但还是说:“得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呢。你我这个年纪,尚要等个十年八年的。” 瑶华一僵,乌黑的眼睛里映着飘摇烛火,怔怔道:“十年?……”不,她等不及了。 她要去找红萼的遗骸,要去安葬红萼——还要离开此间,完成红萼未竟的心愿。她要去漠北江南,去滇南海北。她要去替红萼看一看大好河山。 她低低重复:“无法提前离开么?” 彩云道:“大抵是没有了的吧。除非……” 作者有话说: 小北:无法提前离开,除非v我猪猪 瑶宝:……! 神秘人:^_^ 琐窗寒(二)(“漆黑眼里,翻天覆海。”) “除非什么?”瑶华急忙追问,彩云却又弯眼一笑,打趣似的:“除非被哪位大人看上了,向陛下求了恩典。那样,自然就能出宫了。” 说这话时,彩云笑嘻嘻地瞧她:“玉楼,你生得这样好看,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瑶华咽了下口水,低垂下眼睑,轻轻说:“那又有什么好,即使出去,也不过落入另一个囚笼。”她要的,是海阔天空的自由。 毕竟……她对这里,已没有半分留恋。所谓家人,弃她如敝履,所谓夫君,对她毫不留情,所谓兄长,早已不认她了。 瑶华幽幽一叹,这回倒是没有再辗转难眠,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彩云记挂着瑶华的事,刚睡醒,就催着瑶华起床洗漱,一起去找江嬷嬷,好求她给瑶华换个差事。 瑶华被她晃醒,拽去梳妆台前,惺忪睡眼冷不丁瞥见铜镜里的自己,一下子怔住。 玉楼的长相……和前生的自己,竟有六七分的相似! 她怔在原地,彩云打趣道:“诶诶,你怎么看自己还看入迷了呀?”按着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闷闷地笑:“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很有祸水的潜力?那我昨晚说的你可得考虑考虑——”她指的自然是勾搭上朝臣,好离开宫中,享福去。 瑶华却摇头,云淡风轻一笑,没有回应她。 有这样的缘故,瑶华忽然想明白了昨夜里为何裴信之见到她便大发雷霆,为何程若欢如此不待见玉楼。 她更加不想在裴信之的面前露面,也更不想撞见程若欢。 求了江嬷嬷好半天,她总算答应重新给瑶华重新安排一个差事,或洒扫,或端茶递水,或值夜……但还有一个问题:“这暖床的差事,得精心挑选,找到合适人选却也不容易。等找到新人,才能交接。” 瑶华心底咬咬牙:好吧,不过是再熬几日。 到夜里上值的时候,江嬷嬷照旧领着瑶华去了寝殿里。她已在嬷嬷们监督下清洗过身子,换好干净的丝缎衣裳,甚至还熏了裴信之最喜欢的一味熏香。完成这么冗长的流程,方才允她上床。 躺在这张紫檀木的龙床上,瑶华蹙紧了眉,钻进被褥里,冰冷的被褥叫她一下子就想起她前生做皇后时,也是这般,无数个夜晚孤枕寒衾地等着裴信之过来。 长夜漫漫,令她无比深刻体会到了古往今来每一首宫怨诗中的孤独。 好不容易把被褥里头焐热,就被嬷嬷催着下来,瑶华心里不快活,脸上还得装出乖巧顺从,下了床,捡起自己的外衫穿上。 哪知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太监高唱:“陛下回宫!” 江嬷嬷几个忙地跪下请安,把呆愣的瑶华也拉下来。 瑶华心道不好,昨夜若是醉酒看得不清,今夜……今夜他若看到这张脸…… 那玄服男子大步进殿,殿中温度骤降。 锦靴不偏不倚,停在了瑶华的面前。 瑶华心如擂鼓。 谁也没想到,他会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不得不仰起脸。 瑶华背后浸湿冷汗,猝不及防与裴信之的黑眸对视,又急忙撇开,只怕被他看出端倪。 全殿里鸦雀无声。 他却像在透过这张脸望另一个人似的。 漆黑眼里,翻天覆海。 作者有话说: 小北:新春快乐! 求猪猪求收藏求留言! 感谢给妹妹赞助猪猪的宝贝(?? 3(???c) 琐窗寒(三)(“伺候不好,就罚。”) 良久,瑶华听到了他幽幽开口:“昨夜是你?” 瑶华不敢答应,但他的样子自然已经笃定此事,便是反驳,他也不会信,索性还是点头。 裴信之的指节突然用力,扼紧她下巴,瑶华呼痛出声,他骤然松手,站起身,丢下瑶华。 头顶传来的嗓音益发深沉,但并非对瑶华开的口,而是对江嬷嬷:“倒有几分姿色。留在朕身边奉茶罢。” 瑶华通体一僵,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一旁的众人已纷纷谢恩,江嬷嬷自没有想到这个变数,只是想一想,这是天大的福气,也忙拉着瑶华谢恩。 瑶华垂下眼睛,周围纷纷恭贺她,她试着弯起嘴角,但笑得并不如意。 指节曲了又曲,忽然道:“奴婢不愿。” 殿里突兀陷入死寂,江嬷嬷呵斥她道:“玉楼,你说什么混账话?” 大马金刀已经落座的裴信之睨向她,凤眸微眯,淡淡支颐:“哦?为什么?”他已恢复成了淡漠俊美的模样,眸中毫无波澜。 “奴婢手脚笨拙,只怕不能伺候好陛下,冒犯天颜。” 裴信之淡笑道:“笨拙可以学。伺候不好,就罚。总能做好。” 瑶华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可还想开口,他已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江嬷嬷硬把瑶华拉着出了殿门,在廊上训斥她说:“玉楼,你怎的拎不清犯糊涂!?今夜是陛下赏赐的恩典,你如此不懂事,……还有抗旨不成?你有几个脑袋?” 她伸手戳了戳瑶华的额头,瑶华黯淡苦笑:“嬷嬷,玉楼知道了。” 伴君如伴虎,她原本就恨不能离他远些、再远些,命运却还是叫她回到此地。 彩云见瑶华一路失魂落魄地回来,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痕,忙就牵住她的手安抚她:“玉楼,我都知道了……你也别担心!奉茶女官可是堂堂一等宫女,便是朝中的大人们,也要给几分薄面,我想……这也是一件好事啊?” 瑶华只怔怔坐在她身边,靠在彩云肩头,一言未发。 她想,裴信之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原因——他这样讨厌谢瑶华,为什么面对如此相似的玉楼,却要她在眼前侍奉? 她愈想愈觉得不对。 她想不明白,却知道自己深陷泥淖,一时半会是逃不出去了。 好久,她支起身子,向彩云微微一笑:“彩云,我想通了。” “啊?什么?” 瑶华已经起身,拾起茶杯茶盏,倒了杯冷茶,就口喝下,眉目笑盈盈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彩云这两日都没有见她笑了,这会子突然一笑,烛光袅袅中,简直光彩照人,把她看得愣了愣。 彩云于是又胡说起来:“诶玉楼,我上次说的你可仔细想想?若你在御前奉茶,那么,见到的人便更多了,可以挑一位年轻的——” 瑶华伸手打了她一下:“你净胡说。” 第二日,江嬷嬷便领着瑶华去熟悉熟悉奉茶宫女的日常,在茶房里团团转了半晌。江嬷嬷还记得昨夜里她自说笨拙,生怕她学不会,又每样重复了好几遍。 瑶华学东西很快,只一遍就知道了,却也装出不懂的样子来。 作者有话说: 小北:不知道某位大人看到瑶宝的时候心里在想啥(捂嘴笑) 琐窗寒(四)(“相爷也在。”) p o18.a s 这奉茶宫女属于是紫薇殿的大宫女,瑶华倒觉得,这位置有几分别处没有的威风。 原先两位大宫女萍水和朝露,瑶华是认得的。 彼时她为皇后,她们是御前奉茶女官,每每见她,虽说礼数周全,到底能叫她觉察出一丝轻慢高傲。 现在瑶华跟着江嬷嬷见了她们两人,唤了两声姐姐,她们十分客气道:“玉楼妹妹不必太见外,你我都是御前侍奉的人,往后还要玉楼妹妹多多照顾。” 瑶华心底拿不准她们所想。 萍水和朝露见到瑶华,极短暂地愣了愣,瑶华心中忖度,她们一定也瞧得出她这般容貌与谁肖似。 等江嬷嬷走了,留瑶华与她们两人一起时,果然萍水试探她道:“日前便闻紫薇殿中新来了一位大美人,一直不得见,今日一见,当真是妙不可言。我想,依着玉楼妹妹的容颜,纵然是全京城,也绝寻不出第二位来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 8zy. com 瑶华只嫣然一笑:“萍姐姐谬赞了。玉楼不过区区蒲柳。” “既是陛下钦点,玉楼妹妹何必妄自菲薄?”朝露也附和一句,“昨夜情形,我们也听说了一二。” 瑶华心道,莫非她们以为自己勾引裴信之得逞,所以他才特意把她提拔到身边? 她只装作一派天真若无其事的模样,待什么都新鲜,四处张望,没有再对此事多说什么。 萍水忽地笑道:“呀,聊起来险些忘记时辰,都到了点了,玉楼,你新来这儿,随我去上茶罢。” 上茶,瑶华觉得不难,这个差事无非要长得标致,脑子灵活。 沏茶么,也不难。她以往闲来无事,对什么都很有兴趣,包括沏茶。 朝露道:“刚刚我见两位大人应召进了西殿。” 瑶华亦步亦趋跟着萍水身后,萍水对西殿门口守着的刘得福唤了一声“刘公公好”,她便也跟着甜甜唤了一声,刘得福笑得起了褶子,说:“相爷也在。” 瑶华闻言,动作轻轻一顿,那天夜里没有看清是谁,这两日又忘记打听打听,该是谁……? 还没细想,萍水已经推门进殿,她只好跟上,低眉敛目,悄无声息。 里头诚然有男子声音,隔着屏帷,倒听不清。转过这面金石山水的曲屏,行了礼,瑶华闻见和前夜里如出一辙的清寒梅香,便想转眸偷瞥。 趁端茶的片刻,殿里寂静下来,瑶华挪步到那位紫袍青年的跟前,熏香愈盛,她端起白瓷描花金盏,磕碰出微响,端去他的面前。 瑶华只望到这位一只手搭着深红木桌,愈衬出骨节分明,修明如玉,令瑶华暗自感慨,这该是一双握惯笔墨的手。 等她悄然抬起眼睛,粗略一扫,定在那紫袍玉带的青年的金玉革带上,目光再一点点上移,冷不丁却和一双漆黑深湛的眼睛对上。 眉目如画,只是黑眸里似浸透了凛凛寒光,淡然瞥她,模样如珠如玉,恍如神仙中人。 紫袍革带一丝不苟,矜贵坐在那儿,便自有八分威严。偏偏眉眼极好,唇若点绛,使他的容貌趋于昳丽。 瑶华一僵,端出的茶盏啪的一声摔了粉碎。 那人望向了她,淡淡若水的眼睛轻轻点过,眸色几不可见地深了深。 作者有话说: 小北:不好意思,昨天打牌打到夜里哈哈哈,忘记更新了 不胜衣(一)“替我宽衣。” 碎也就碎了,偏偏这上贡的好茶沏的滚烫茶水,还溅到谢相爷身上。 萍水当差这么久,也没见过笨成这样的丫头,哪里预料到这出,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时,便忙地跪下请罪。 帝王抬眼打量着杵在谢玉山跟前十分呆愣的小宫娥,目光又落向了谢玉山的脸上,只见他神色依然淡漠,仿佛事不关己,他若有所思轻笑了声:“这小丫头诚未欺君,还真是笨手笨脚。” 他这句话,自是没有打算深究她的罪过了,萍水暗自松了口气,心底却还在想,之后可得多多看着这丫头点。 刘得福听见动静过来,严肃斥骂道:“你这毛手毛脚的丫头,还不跟相爷请罪?” 瑶华回了神,眼前已是狼藉一片,顾不上思考再深,忙着被萍水催带收拾了地上碎片,又垂着头被刘得福骂骂咧咧说了一顿。 倒是谢玉山,等瑶华蹲在面前把碎片拾掇好了,方才起身,向座上天子拱手一揖,嗓音清淡,恭敬不失礼数:“微臣失仪,陛下请容臣更衣。” 瑶华正想默默退下,冷不防觉察到四周大人物们的视线汇聚到了她的跟前,刚退一步,就听见了刘得福指挥她道:“玉楼,领着相爷去侧殿更衣。” 瑶华一呆,指指自己,无声询问:我??? 她自己都不知道侧殿在哪里。 刘得福恨铁不成钢,还要骂上两句,谢玉山却已退出殿门,瑶华只好快步跟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西侧殿,到了回廊上,谢相爷颀长身影在她前头微微一顿,她以为他有话想说,可他并未回头,只道:“新来的?” 瑶华思索时,以为他会停下等她,岂知她一抬眼,他又已经抬步往前,瑶华只得一边加快脚步追他,一边气喘吁吁说:“是新来的,奴婢今儿才来。” 谢相爷没有回应,只继续抬步向西,转过角,就是一间侧殿,瑶华瞧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怕不是第一回,这般走路,反而像他为她来带路了。 这侧殿当中,东西一应俱全,不仅设置书案、床榻、桌椅,瑶华打开衣柜,还备了干净的男子衣裳。 瑶华突然想起什么——从前裴信之还是皇子时,谢玉山做他的伴读,与裴信之惯常待在一处。那么,紫薇殿中为他单独设一间屋子,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衣柜里诚然每一件都不错,瑶华挑挑拣拣抱出一条玄地银绣的外袍,垂着眼睛,挪到谢玉山的面前,恨不得把头低得更低,小声说:“谢……谢大人,请换衣裳罢。” 不知什么时候谢玉山把这间侧殿的门给关上了,瑶华刚要说她去外头等您,回头就看见了紧闭的大门,漏出几缕天光。 她哑然,讷讷回身,还没开口,便闻谢玉山淡淡嗓音响起:“我关的。” 瑶华无处遁逃,还是决定背过身去,心想着,她固然是死透了,她这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谢玉山却没有受半点波及连累,反而加官晋爵,时至今日,位极人臣,想必早些年时,他一定恨不得她早些死掉,免得挂上外戚的名义,郁郁不得施展抱负。 她胡思乱想着,懵懵懂懂回头看,本是想看他换好衣裳没有,哪知道回头一眼对上谢玉山清冷的黑眸:“……” 他神色淡淡,似乎面对这张脸,也不会令他有所动容,只张开双臂,叫她:“替我宽衣。” 不胜衣(二)“里头也湿了。”(50猪猪加更 瑶华愣住:“啊?” 支使她替他宽衣解带? 她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听,咬住嘴唇,还想着怎样推拒他的要求,倏地望见谢玉山的视线,点在她脸上,幽深莫测,叫瑶华疑心如果此刻她要溜之大吉,他必然会叫她尝尝苦头。 瑶华只好硬着头皮上,拾步靠近他些,再近一些,面对面的程度,谢玉山要比她高很多,居高临下,襟口漫出冷冷寒香,沁进她的胸腔。 她屏息凝神,恍惚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她颤颤巍巍抬起手,去解开官服的腰带,垂着眼睛,谢玉山的视线却并未离开过她,恐怕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尽眼底。 咔哒一声,革带终于在她摆弄下解开,瑶华暗自舒了口气。她总担心碰到他身上,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可等她把这条金玉革带折了折欲放置一旁时,忽然擦过他的下腹,瑶华觉察到,触感……有一丝异样。 再仔细看时,瑶华吓了一跳,这宽大紫衣似乎被什么顶出一小块鼓包! 她慌忙撒手,想要后退,险些将手里的革带也给扔了,不想谢玉山比她反应要快,瑶华尚且惊魂未定,谢玉山已握住她的手——以及手中革带,气定神闲放到一边小架上挂住,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张开手臂,清冷黑眸掠过她一眼:“继续。” 瑶华刚被他一握,温热触感稍纵即逝,他并无任何异常,连呼吸都不算紊乱。她朦胧想,他……怎么还能当没事人一样? 她更不敢想到底是因为什么起来的。 她愈加低垂着头,伸手去够官袍的系带。 系带不同于革带,瑶华这样垂头,是压根看不准方位的,因此,摸索一阵,下了手,却是结结实实摸到一处光滑的地儿,那东西还滚了滚,瑶华慌忙松手,也不敢看自己摸到了哪儿,……似是他的喉结。 她还在胡乱地摸索系带,谢玉山大抵实在忍不住,轻握她的手腕,带到正确位置,方松开手。 瑶华咽了咽口水,只觉哥哥当了丞相以后,愈发威重,任是怎样的动作,由他做来,都和旁人不同。 谢玉山目不斜视,任她解开系带,一点一点褪去官袍,哪怕随着官袍的解开,下边顶出来的鼓包,已是不容忽视的存在了,他仿佛也并不关心自己蓬勃的欲望。 如果瑶华不是亲眼看到他鼓起的本钱,单看谢玉山这朗如日月在怀的容颜神情,还要以为他片尘不沾,清心寡欲。 瑶华终于费心费力把他的紫衣脱下来,正想拿来干净衣物给他换上,不想他道:“里头也湿了。” 瑶华鼓了鼓腮:…… 他瞥了她一眼,这时,瑶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那双漆黑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笑意。 或许是一丝残忍,她也不知道。 他穿的不算多,脱了外袍,隔着白绫中衣,隐约的已能看到他的身形,身形笔直瘦削,宛若孤松独立。 瑶华这下想,无论如何不能再胡乱摸他的身上,大着胆子抬起眼睛,抽开系带。 衣衫散开。 作者有话说: 小北:有的人看似冷漠,心里偷乐叭 ?? ? ?? ? ??????? ?? 不胜衣(三)“谢大人……请自重。” 瑶华正要弯腰拾起他的衣裳,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屏着气,又把一旁小案上的衣物端给他,垂眼乖顺道:“大人。” 哪知他没有接,瑶华心里打鼓,不会还指望她帮他穿上罢! 她缓缓抬眼,就见谢玉山的目光轻飘飘望她,似乎有所暗示。 瑶华却装作看不懂,撇到一边去。 “嗯?”他发出疑惑,好像对瑶华的侍奉很不满,蹙起眉头,嗓音清冷,索性直截了当开口:“衣衫繁复,还是劳烦姑娘了。” 瑶华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尽管不知谢玉山到底是真的金尊玉贵惯了,不肯自己穿衣非要旁人侍奉,还是什么缘故……她已十分别扭,终于忍不住道:“谢大人……请自重。” 她鼓足了勇气,心里甚至筹备好一番说辞,他再怎样矜贵,也不能如此过分。 谁知他淡淡回应:“这是你的本分。”他张着双臂,仍是一副等她动作的模样。 他不像玩笑,瑶华心底拿不准,就道:“奴婢也不会。”说完正要再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谢玉山忽然探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度不重,可就是无法逃脱,瑶华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前夜里,在宫道上的情景,他也是如此,轻易钳制住她,那时候,宫墙上的梅花影子参差落在他们的身上。 她惊惶的眸子望着他,漆黑眼睛里映出个十七八的少女模样,粉裙绿衣,双环髻,脆生生的像不谙世事。 她眸子睁得又圆又亮,手腕还在使劲想挣开来,谢玉山如她所愿,轻轻放手,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银钗子来。 瑶华望见钗子,却是微微愣怔,他捏住钗身,显给她看,淡淡看她,说:“前夜里,是你丢的吧。” 瑶华只好点点头,虽不想认,可显然谢玉山已经全都知道了。那夜撞见的人是她,他“失礼”的人也是她。 只是现在……瑶华一看到他还是衣衫不整,便觉脸颊火热,尽管他是她的长兄,她也从未见过他的身子。 至于那夜里他的失态,或许只是他酒量浅,喝得多了一些,所以…… 瑶华还在思考,忽然,被谢玉山捉住的那只手,被他带着缓慢下移,与此同时他低沉嗓音响起:“勾引外臣秽乱宫闱,处杖毙。” 银钗子的光在她眼前一闪,瑶华猛地回了神,益发惊惶不解,嘴唇动了动说:“什么……不——” 他疯了吗! 谢玉山的眸光深不可察,细密眼睫覆住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光线微弱,衬得五官朦胧俊美,线条清峻,他正垂眸看着她,仿佛所言只是谈论煮茶对弈焚香抚琴之类的云云美事。 瑶华诚未想到,他会跟她说这些话,那天夜里偶然邂逅,竟也成了她的过错不成!?他如此铁面无私,就非得让她挫骨扬灰,…… 难道,连只是和谢瑶华长得相似的玉楼,因为这张脸,便被他恨屋及乌地连累小命不保?…… 他就这么恨她。 瑶华心口一窒,寒冷从四肢百骸开始蔓延,眼眶红了红,嗓音一哑:“谢相爷位极人臣,朱绂紫绶,权倾朝野,何必与我小小宫女过不去。” 他似一愣,没有预想到她的反应,不过片刻,眼底又一片幽深:“不过。” 不胜衣(四)“帮我弄出来。” 瑶华紧张地望他,只看他的薄唇张合,不知自己何时已被逼退到小案边上,没有注意时,打翻了案上的衣物,哗啦一片狼藉。 “不过什么……?”她见他又不语,焦渴问他,被他挟持的右手,忽然碰到什么坚硬物件上。 瑶华脑子一片空白,目光巍巍移到那里,倒抽一口凉气,立即要抽回手,不想他按得紧,她愈是挣扎,固住手腕的力道便愈重,怎么都脱不了身。 “不,不行……!”她手足无措,可仍被他紧攥手腕,丝毫逃脱不得。 谢玉山微微挑眉,唇角一勾,漾出一丝比月光还要淡的笑痕,转眼就消失。 他嗓音比刚刚显得低沉许多:“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是方才我已因你失仪,一会儿不想有第二次。” 他迫使她的手一点点移到下腹处,再往下是什么……,瑶华一想到是男子的下身,脑子一嗡,指尖颤抖得厉害,脸色乍红乍白。 他似乎难得肯对她仔细解释这番缘故,颇有耐心地等她放弃挣扎,才淡淡续道:“帮我弄出来。” 语气不容置喙,仿佛面对的并不是个初入宫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是他那些下属部官。 他的眼神注视瑶华,深邃若寒潭,一片漆黑。 瑶华脑子里仍旧空白,动作僵硬着,可也模糊地明白过来自己处境。 此时此刻,此时此地,此情此境。 ……但凡他对外随便说一句话,便可令她永世不得翻身。 这便是她的处境。 宫规也好,他的权势也好,这外界的流言蜚语也好……她一样也抗不了。 意识至此,她突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心头一星火烬渐次熄灭,随之而来的是心口铺天盖地的窒息胀痛。 她未曾细想为什么偏偏是她,只当谢玉山欲望上头,忘乎所以,受其支配,以至于理智全无。换言之,她以为他现在——脑子有病。 谢玉山大抵也觉察出她防守的松懈,顺理成章,自己另一只手撩开了中衣,结实紧致的小腹裸露在瑶华眼前,洁白如玉,纤尘不染似的。 瑶华的手被他握住,缓慢抚过下腹的肌肤,明明是晕生凉意的触感,可指尖却突然着火似的滚烫。 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本该执笔研墨,但用来攥住她,正正好把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掌心干燥,温度不算高,但瑶华却已满手汗腻。 他的大掌紧握她的手,迫使她从下腹那里探往更深处,伸到裤里,瑶华一下碰到了他胯下那柄坚挺肉刃,仿佛弹跳了一下。 随即,他剥开一点裤腰,压抑甚久的一柄紫红阳物释放出来,昂着头,打在瑶华的掌心。 硕大的性器泛着深红,翘在他的胯下,与它主人光风霁月的禁欲气质大相径庭,——它显得格外凶狠,气势汹汹,足有儿臂粗,柱身上青筋虬结,仿佛一跳一跳的。不敢想象,谢玉山这样清冷瘦削的男人,会有这样粗长可怕的本钱。 性器顶端,菇头泌出丝丝的清液,马眼翕张,彰显出主人的欲望蓬勃。 他再度启声,惊醒了胡思乱想的瑶华,低沉声线,明明清冷,却被瑶华听出诱哄的意味:“……嗯,就像这样,捋一捋。”他握着她的手,包裹住紫红肉刃的顶端。 不胜衣(五)(“用力。”) 瑶华掌心被它紧紧顶着,身子不受控制似的僵直。谢玉山轻轻拉拽她,叫她靠他更近。 他将她半揽到他的臂弯里。 他的胳膊从她腰肢穿过。 不算紧贴,——但瑶华若想逃脱,已万不可能。 她稍稍动弹,就可碰到他的身躯,两个人之间若即若离,瑶华甚至可感到他沉重的呼吸,呼出热气洒在她的脖颈,也许已沾湿了她的云鬟。 她的手这时笨拙地在柱身上一点一点揉捏,深红色泽反衬出她素手纤纤,这样小的手……细腻柔滑,比新鲜的豆腐还要嫩。 揉搓性器时,她不敢用力,光是轻轻抚弄两下,掌心里的东西就好像比刚刚又凶了好几分,昂扬抬首,蓄势待发。 独属于男子的气息把她整个包裹,她几欲窒息,脑海里也空白一片,除了跟着谢玉山的节奏一遍一遍捋动他的阳具以外,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 颈项边是他克制而沉重的喘息,开弓不能回头,他自然要纾解此时这磅礴欲望,可瑶华的动作未免过轻,这般……怎样也不够的。 他攥她小手,攥得益发紧了,沉声道:“用力。”他的嗓音夹杂着不明不白的哑。 瑶华懵着,指节不得不也随之攥紧,握紧庞然大物,任他用她的手摩擦阳具,反复地撸动,那根阴茎被摩擦得灼热、发烫、发红,在瑶华手里,像饮足了血的凶兽,要吃了她。 她僵着身子,任由他的动作,不免想起自己前生,虽然为人妇多年,也不曾这样、这样用手帮裴信之……纾解欲望。 大多时候,他都按部就班,只在初一和十五过来。他对她没有兴趣,所以,这样的事,往往不会由她做。瑶华忽然又自嘲想,谢玉山难道会对她有兴趣不成。 她身子虽然一动不动,心跳却激烈得快要跳出胸腔,眼角余光略过这扇紧闭的雕花殿门,这样薄的一扇门——外面会有人经过么?他们会发觉这里隐秘的春情么?还有,这间侧殿与方才议事的西侧殿,只有几步的距离,那么裴信之会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么! 她愈是这样想,面色愈发红得厉害,鬓边额角大抵是与谢玉山靠得太近,甚至沁出细汗。 何况这是她的亲哥哥! 哥哥不知这具身躯早已换了个芯子。天大地大,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秘密,而且,是一桩绝不可泄露的秘密。 她需要严防死守。 毕竟已经到这样的境地,瑶华咬着牙,想,无论如何,完事以后,她得尽快筹谋逃出宫去了。宫中太危险,对一个长得像废后的宫女来说,尤甚。 她低头望着手掌包裹的紫红肉刃,他似不满于她的笨拙稚嫩,索性固着她的手,他自己挺动腰身,猩红的肉茎一下一下在她掌心抽送摩擦,他大抵已濒临极乐的边缘,喘息益发深沉,挺腰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有时候柱身在掌心狠狠擦过去,剧烈的接触摩擦叫她肌肤发疼。有时那柄肉刃直接顶撞到掌心,顶的力道很重,菇头泌出的粘液沾满手心。 不胜衣(六)(一滴不漏。) x syushu w u. 她心里记挂着如何向旁人解释离开这样久,只觉谢玉山未免太久了,任谁都要怀疑,终于忍不住低声催促:“相爷,快些吧……” 他未语,瑶华拿不准他的意思,也不知是否快要结束,便侧过头。 侧头的同时,发髻不小心擦过什么。 仿佛听到他闷闷一哼。 她的眼睛也正好仰起来,和谢玉山的双眼恰好对视。 他微垂眼睫,覆下阴影朦胧,漆黑眸中情欲横流,原不像她想象中古井无波。她暗道,人终究有七情六欲,谢玉山也不例外,他眨了一下眼睛,眼中的所有欲色都转瞬化为乌有。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结束这场干戈。 瑶华又小声催了一句:“相爷……再久些,旁人要怀疑了。” 他正在紧要关头,挺腰的节奏快,律动激烈,嗓音也哑,可语气倒仍旧是云淡风轻:“别管他们。”说着,眼睫微微颤动,顿了顿,呼吸很沉,热息打在瑶华的耳垂上,耳垂一下红了,她结结巴巴就说:“我……”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x yuzh aiwu9. co m 还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谢玉山蹙起了眉,鬓角淌下一行晶莹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啪嗒滚掉下来,掉进瑶华的颈子里去。 她一激灵,低头,他的肉红性器抵在她掌心里,噗呲噗呲射了一大股浓白浊精,满手心的精水,肆意横流,狼藉不堪。 谢玉山在她耳边剧烈喘着气,胸口起伏,显得如释重负。 黏腻腥气的乳白阳精,倒一滴不漏的都射到她手上了。 谢玉山还在她的身旁,忽然伸手,探向瑶华的衣襟。 瑶华大骇,急忙双手抱胸,抗拒他,低声叫出来:“欸——” “小声点。”他淡淡开口,“被人听到了。” 她还以为谢玉山伸手要轻薄她,直至她见他指尖抽出她怀里藏的粉绿色汗巾子,才知道虚惊一场。 饶是如此,她又出了一身冷汗,逃——逃不得,哭——没脸哭。 手还被他握着,他的另一只手捏住汗巾子,给她仔细擦拭掉手上的精液,力道正好,擦拭得也十分仔细,边边角角全擦了干净,瑶华心底嘀咕,还算他有良心。 他松了她的手,又把这汗巾子递她,淡淡看她:“擦干净。”瑶华愕然,低头望着他胯间半伏的肉茎,顶端沾着浊白,柱身也同样狼藉,的确得擦一擦——可,可他既然帮她擦了手,不会自己擦么? 他的话自然不容瑶华违抗,瑶华只好宽慰自己,也罢也罢,该做的都做了,还差这一件么?接了帕子,一手捧着他的阳根,一手捏着汗巾子,裹住了顶端,一点点擦拭掉痕迹。 甫一擦完,他就十分自然地从她手里又拿走了汗巾子,折了两折,贴身收起,瑶华不由说:“那是我的……汗巾子……” 谢玉山瞥她一眼:“你想叫人知道?” 瑶华又不说话了。 他纾解完了欲望,仿佛刚刚那个情炽灼热的身躯不属于他似的,漆黑眼眸重新变作了波澜不惊的寒潭。 作者有话说: 瑶宝:%……¥#amp;%,这**不是“拔吊无情”吗? 相爷:。 烛消红(一)“怎么这样薄幸?” 瑶华已经知道他张开双臂的意思,心里忿忿的,侍候他一一穿戴好这身繁复衣物。 层迭玄袍,腰束玉带,威严甚深,仍旧淡漠俊美、光风霁月,是不可轻易冒犯的当朝权臣。不过比起官袍,这一身常服,却显出了有别于权臣的世家公子的意味来。 穿戴完,瑶华又替他佩上令牌、香囊、玉佩等物。不时有星点触碰,他笔立不动,眼光一分没有给瑶华,这会儿倒是端直耿介,坐怀不乱了。 做完这些,瑶华抬眸,欲言又止,惴惴想着,左右已经发生,他高兴一点,对自己当然更有利,所以侍候得很是仔细,又抬手替他将绣袍衣襟的边边角角全都理好。 哪知他却把她这番殷勤都视作无物,拾掇好了,竟然转身就走,连等一等瑶华都不等,态度十分冷淡,容色淡漠,好似刚刚的肌肤之亲压根没有发生过。 瑶华急得在他身后叫他:“……谢大人!” 他脚步没有减缓,大步朝前,吱呀一声推开雕花殿门,方不咸不淡应了声:“嗯?” “……奴婢的银钗。可以还给奴婢了么?”她小声说。 “……银钗?”他正跨过殿门,外头明媚阳光一半落在他的乌发上,映出白玉冠的光泽,他在那里微微侧头,未置可否,竟嘴角一勾,漆黑眼里掠过明晃晃的笑意。 笑意浮光掠影一样消失。 瑶华不及看清,只看他撩起衣摆跨出门槛,已消失在转角,空气里被门外春风送来一阵遗留的香气,以及他的淡淡话音:“什么银钗。” 瑶华在原地跺脚,暗自恼火,他怎么,怎么…… 她实在找不出词语形容他的态度,思索好久,得出,或许他得叫做“薄幸”? 他怎么这样薄幸? “谢大人刚刚不是答应了奴婢的?”她忙地追出去,他腿长步子大,她只得小跑去追,好容易并行,已经快要回到西侧殿,她只好压低声音质问,眉毛纠结都成一团。 他目不斜视,态度冷漠,并不理她,瑶华还想再开口,但来不及了,到了西侧殿门口,她当然不必再进殿去,谢玉山却大步踏进殿里,她毫无办法,只好把话都吞进肚里,闷闷生气。 她攥了攥掌心,复又察觉到掌心残余的黏腻。 是他射出的残留的精液干涸了。 旁人……旁人应当没有发觉罢!她一想到刚刚的事,转头回茶房时,头一件事就是洗手。 没想到萍水和朝露和瑶华迎面撞了满怀。 瑶华因着心事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注意,所以撞见她们,顿时一番惊心动魄,心如擂鼓,吓了一大跳。 “玉楼?”朝露扶了她一把,含笑说,“你在想什么呢,也不注意看路。” 瑶华讷讷:“没有……” 萍水不由借刚刚的事提点了她两句,无非是说,伴君如伴虎,这回虽然谢大人没有追究,但是往后可未必遇到谢大人这样好脾气的人了。 瑶华听了,光是点头,心里却道,哪里好脾气了,刚刚还胁迫她了——正想着,萍水就真的问她:“刚刚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刘公公差点叫我去寻你。” 瑶华心头猛地一跳,脸色浮出微弱的粉红:“没……没什么,我……我走错了路。” 作者有话说: 小北:200收藏加更和100猪猪加更正在火热赶工中!!! 关于年龄,老谢是二十七八(#^.^#) 相爷:奔三了,还没娶老婆 小北:是我拦着你了么? 相爷:。 烛消红(二) 萍水和朝露都十分诧异她竟连路都不识,可观察她的言行举止,这……也的确像她会做的事了。 她们只好对视叹气,并答应说之后领着她认一认路。 瑶华眼眸晶亮,答应着:“好啊!” 她心底计量,至少得熟悉熟悉如何离开紫薇殿。 西侧殿的议事到入夜还没结束,宫灯初上,不知旁人如何还能面不改色,瑶华自己反正快要饿扁了。 她以往从没觉得当主子是这样一件快活的事,——他没空用膳,底下人也不许先用饭。 因此,一边忍着饥饿一边不免想,看来前生她准时准点吃饭,是一件不错的习惯。 她在长廊这边伺候着,对西侧殿的门口望着,几乎望眼欲穿,好容易见门打开,却只见是刘得福出来,招了她过去吩咐:“上两盘桂花糕。” 瑶华端了漆盘小心进到殿中,这回她小心许多,一路低眉敛目,殿里,君臣三人的目光一时都停留在了瑶华身上。 瑶华紧张起来,忙放下点心,便要退下。退下之际,却听到了一道年轻清朗的嗓音,说:“微臣所拟定的边境通商初案中,尚有几处未曾敲定,其一是……” 再多的,她没有听到。 料想他们今日议事议这么久,便是为此事。 大抵裴信之也意识到太晚了,总算大发慈悲,允许两位臣工歇息——瑶华还听刘得福说,陛下留了两位大人夜宿宫中。 瑶华记得几日前,哥哥才留宿文昌殿,这会儿又留宿,她不禁暗自道他还真真恩宠甚隆。 门口刘得福躬身赔着笑,侍候一旁送这两位大人出了门,见瑶华在,便伸手招她和萍水过来吩咐:“送送两位大人去文昌殿。” 瑶华鼓了鼓腮,趁刘得福没注意时瘪了瘪嘴。 她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刚又叫了一声,只好抚了抚腹部,不大情愿地去做事。 出了紫薇殿,瑶华和萍水两人在前引路——当然这并不确切,因她对这段路不熟悉,只知跟着萍水。 萍水自然对此司空见惯,非但驾轻就熟,而且还十分自然地跟这二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譬如瑶华听着那位被称作“聂郎中”的年轻朝臣向萍水笑问:“萍水姑娘,倒是麻烦你了。” 他们俩客套了两句,瑶华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天,大约从萍水口中听出,这位聂郎中的年少有为,颇得裴信之的器重,虽然年轻,却处事老练。 他新迁任的这郎中一职,虽然品阶不高,却能常伴帝王左右,历来是帝王器重之人迁转的台阶,因此,萍水还向他道贺一番。 不过,瑶华还听到一句,都是恩师教得好——这句话,是对谢玉山说的。 瑶华不由回头,哪知道,尽管夜色稠郁,她还是同谢玉山漆黑眼睛恰好相对。他眼中被灯火点出微亮,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瑶华提着灯笼,转身时略有幅度,火焰晃了晃,他眼里的光就也晃了晃。 瑶华忙地转回去。 烛消红(三)(200收藏加更!) 话题却落到她的身上。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那位聂郎中笑着问瑶华,嗓音清朗,还未脱去少年人的稚气似的。 比起他的恩师……,瑶华想,他少了些他恩师的沉稳。 她自己还没说话,萍水也没来得及开口,另一道清淡嗓音却先响起:“她……”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不妥,谢玉山顿了顿。但他还是将话说完:“若记得不错,你叫……玉楼?”虽是问句,但已是肯定的语气。 瑶华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 聂青笑问她:“玉楼是哪两个字?” 瑶华脱口而出:“‘吹箫人去玉楼空’,玉楼。” 谢玉山的视线仿佛还停留在她跟前,闻言,清冷嗓音低低念道:“……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不想他顿了顿,续道,“这是悼亡诗,寓意不好,往后不要提了。” 说到这里,不知他是否又自觉失言,住了口,四人陷入一阵寂静,还是聂青打破僵局,笑对瑶华说:“玉楼姐姐容华胜过桃李芳菲,当真不虚此名。” 可瑶华已完全没听清聂青赞美她的话,注意力全然都在谢玉山的反应上,只觉得方才谢玉山的嗓音,有些难得的起伏。 那样的语气,倒很像他以往,每每教训她时的语气了。 瑶华咬着嘴唇,心情霎时坏下来了。 今夜星光浅淡,月色朦胧,上弦月高挂西天,宫道上的琉璃灯光照着前路。 及至文昌殿,瑶华抬眼望去,宫门上匾额题字端正厚重,进入宫门,是一方宽阔庭院,间栽花树,几树白梅花正于夜色里盛放。 聂青大抵是第一回被皇帝留宿宫中,还有些拘谨,仔细问了萍水许多注意之事,瑶华对此也不够熟悉,插不上话,索性就呆立一边听着。 头顶是一树年代甚久的白梅花,疏疏月影参差落在瑶华身上,梅花香冷,沁入鼻尖,她却实在没有心思欣赏这些美景,全惦记着还没吃饭,肚子早已起义。 耳后响起花枝乱颤的摇曳声,她偏头一瞧,谢玉山竟不知几时站到她的身后,身姿若芝兰玉树,一枝白梅恰好横亘在两人间——便是它在乱颤。 他抬起手定住了花枝,漆黑眸子仿佛落在远处,不在看着瑶华。 瑶华忽然想到,彩云说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形容他来,还真是熨帖。 瑶华只当他来赏花,很自觉的,欲往旁边挪步,岂知他叫住她:“等等。” 瑶华的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在这关键时刻,咕咕叫起来。 她尴尬得脸色通红,哪里还想听他的话站住,便要抬脚离开,谢玉山复又说道:“手拿来。” 瑶华大骇,神色一变,这……这周围虽说侍候的人不多,可那么多双眼睛,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会还要……! 瑶华惊恐不已,慌忙把手背到后边,使劲摇头:“不行……” 他的漆黑眼里却好似沁出来一丝好笑:“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怕什么?” 瑶华只好将信将疑伸手,摊开掌心给他,却见他将两块桂花糕放在她掌心。 他未多言,给了她,便转身走了,瑶华却一愣,这不是下午她端进去的点心么。……不论如何,她确实很饿了。 作者有话说: 瑶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相爷:非盗。 烛消红(四) 瑶华悄无声息背着萍水把桂花糕吃了,暂解腹中饥饿,又等了一会儿,萍水和聂青那边说完了话,萍水向她招手,示意可以走了。 瑶华松了口气。 甫一踏出文昌殿,瑶华便悄声问萍水:“萍姐姐,文昌殿离紫薇殿并不近呢。那这里离宫门远么?” 她眨着无辜的黑眼睛,萍水没有多想,只随口一应:“不远呢。沿着熙宁街走一阵,就是东华门了。” 两人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青袍少年还伫在梅树底下愣愣望了一阵,直至听见清冷嗓音叫他:“子真。” 他才猛地回了神,连忙转头迎上去:“老师。” 谢玉山立在回廊下,容色被阴影覆盖,辨不出喜怒。 不过聂青知道,老师他惯常也没什么喜怒可以辨。 谢玉山望着聂青,淡声道:“在西侧殿时,我便察觉到,你今日不时走神。可是有什么心事?” 聂青俊朗脸上霎时一红,红到耳根,结结巴巴说:“老师,没什么心事。学生只是……只是……” 他脑海里无由浮现一张明丽笑靥,粉裙绿衣,双鬟髻的姑娘。 脸色愈发红,幸而是在黑夜里。 可这委实不好开口。 谢玉山倒没继续问他,只淡淡说:“没有就好。……天色已晚,明日还要继续议定要事,你早些歇息罢。” 第二日天还没亮,聂青就起床了。怪不得他,头一次留宿宫里,已叫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加之少年血气方刚,又在昨天邂逅那样美丽的姑娘,难免更睡不着了。 因此早起以后,他对镜一看,眼下一片淤青。 他进了谢玉山的屋子,见到老师正坐在镜前束发,乌发如瀑,形容尚有几分慵懒。 他的眼下也有淡淡青痕,聂青关心问他:“老师昨晚睡得好么?” 谢玉山正抬手束发,聂青便想帮他,忽然发现妆台上陈放着一支银钗,不知是不是老师要用的,就自己做主拿了起来。 谁知立即被谢玉山抽了回去,制止他道:“不必。” 他见谢玉山把那支银钗极快收起,他都没有看清是什么样式,只是觉得,老师似乎很宝贝它——或许是什么重要之物吧。 谢玉山修明手指三两下束好了发。 他不习惯旁人伺候这些琐事。 这一晚没睡好的何止是他们师生二人,瑶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彩云睡意朦胧,已经呵欠连天,嘟囔说:“玉楼,……四更天了,睡会儿吧,……” 瑶华躺着,只能干睁眼。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过去的事。 世人皆知谢玉山与他那个做皇后的妹妹关系僵硬。 但他们不知,大约十几年前,她和谢玉山的关系……还没有以后那样不好。 后来是怎样发展成相见争如不见的情形,瑶华快要忘了。只依稀记得那夜里雨声极密,他夜里归家,玄裳湿透,他问了她一句话:“阿瑶,你一定要嫁给七殿下?” 瑶华张嘴,面对兄长,这时候,却不知为何心虚不已,可她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嗯。” 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她想,是否因为她若嫁给裴信之,他便要沾上外戚的名义,纵然得到重用,也要受人议论说是裙带关系,于他光明磊落的声誉终究有损。 总之那夜过后 他与她的关系,一下子降至冰点。 烛消红(五) 瑶华模模糊糊睡下,前生的画面走马观花似的,直到彩云使劲推了她两把,叫她:“玉楼,该起了,嬷嬷直催呢。” 她方从噩梦里惊醒。 这两日,她还是时常会做那个雨夜的噩梦,惊醒之际,脸色略显苍白。 彩云没仔细瞧她,已经一骨碌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对镜子穿好衣裳,还有闲心分神回头笑望瑶华:“玉楼,你家里还有个哥哥?” 瑶华本还睡眼惺忪,一听见她的问话,瞬间清醒,背后一凛,装傻说:“什么?”她乌黑眸子直直望向彩云,彩云说:“你刚刚叫他来着。” 瑶华微微一愣,彩云笑嘻嘻说:“是真的呀,你叫了好几声——‘哥哥,哥哥’……”她抬手掩了掩嘴角笑意,但眼睛都弯成月牙。 瑶华低垂下眼睛,摇头说:“我哥哥死了。” 彩云的表情一下子愣住:“啊。” 见瑶华不想多说,彩云自然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当她是记起了伤心事,颇是愧疚,伸手拍了拍她肩膀。 她小小一团,像小兔一样乖,提及这件伤心事时,神情很寂寥。 江嬷嬷的铜鼓又敲了两声,彩云忙道:“哎呀糟了,玉楼,快点快点,晚了又要被打手心。” 宫娥的生活极其单调,早上点过卯后,就是干活。 瑶华正在茶房里煮茶,赶着时间,和朝露一道去寝殿侍奉帝王早起。 还没进寝殿,远远见刘得福站在门边,对她们两人噤声,低声吩咐:“陛下还没醒,等着。” 瑶华只好和朝露两人侍在门外。 天色未明,今日看起来像是阴天,比昨天冷得多。瑶华冷得在门口缩手缩脚,刘得福怪道:“天气可真多变。” 朝露说:“许是倒春寒罢,昨儿可暖和了。” 瑶华疑心要下雨了。 好久,里头传来磁沉声音:“刘得福。” 刘得福忙躬身进去,招呼瑶华和朝露一并跟上,瑶华低眉,端着漆盘上两盏茶,默立一旁。 裴信之坐在床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底同样一片淤青。 昨夜,他亦睡得不够安稳。 今日没有大朝会,他不必穿戴繁复朝服,张开手臂,刘得福端来的是一身银白团金龙的缎袍。 小太监替他束着金钩玉带,瑶华偷瞥过去,帝王尊贵俊美,神情威严,身周笼罩着隐约的煞气,叫人难以捉摸喜怒。 砰的一声,瑶华吓了一下,只见那小太监不知怎么触怒了他,被他狠踢一脚踹在心口,摔在一边正伏倒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旋即帝王冷硬低怒盯他一眼,嗓音压抑着愠怒:“拉下去。” 刘得福已是对此司空见惯,没什么表情,只催促这小太监出去领罚,便要上前替他。 瑶华冷汗直流,漆盘一晃,茶盏发出磕碰响声。 他于是瞥见瑶华,视线似格外停留了一刻。“你,过来。”他命令道。 瑶华尽管低着头,却能感受得出,裴信之叫的是她。 她只好应声,将漆盘交给朝露,小步挪向裴信之。 直到走近他,捧起腰带时,瑶华突然明白过来他愠怒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瑶宝:以前没发现前夫哥是炸药桶。 小北:有没有可能以前他还不是? 小北:看来大家昨晚都睡得不太好啊,采访一下大家都在想啥 聂青:在想姑娘 相爷:在想姑娘 前夫哥:在想姑娘 瑶宝:我在想,我的速度是v1,紫薇殿到文昌殿的距离是L1,文昌殿到东华门的距离是L2,侍卫的速度是v2,侍卫换班时间是1h,我如果逃出去,侍卫会在什么时间追到我? 前春恨(一) 明白缘故以后,瑶华自然谨慎,所以束他的腰带时,特意避开那处。 ——裴信之的左腰上有一道极深极长的伤疤。 正是当年那桩旧事里遗留的伤痕。 虽过经年,但每至阴雨天气,常常泛痒发疼。 那个小太监估摸着是不小心触碰到他旧伤,惹他暴怒。 成年男子独有的气息萦绕四周,他熏惯了龙涎香,香气夹杂薄荷油的清凉,虚浮室内。 瑶华动作轻,小心束好了玉带,扣上金钩,不经意间,却和裴信之的眼睛短暂一对。 瑶华觉得,过了三年,他似乎有所变化。 狭长瑞凤眼望她时,仍旧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人。 但是……瑶华又似乎感到,他的目光有一些探究。 瑶华心底一惊,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她一个初入宫闱的小宫女,又缘何得知皇帝身上的隐秘旧伤? 她手指微顿,下了决心,趁着还未完成,故作不经意地碰到伤处。 头顶传来倒吸一口凉气声,裴信之目光阴鸷,瑶华忙地跪下请罪,比起挨罚,她倒更害怕他发觉她的秘密。 “朕就这么可怕?没用。”他冷哼一声,瑶华心道自然可怕,她是再不想经历前世那样的苦了。 刘得福和朝露都浑身冷汗,本以为裴信之又要勃然大怒发落人,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揭过此事。 饶是刘得福侍奉他这么久,也不免觉得,玉楼两回犯错,陛下都未追究,——陛下对她,有些宽容了。 他自然知道玉楼长得像哪位,心里打鼓,不会是陛下念起了旧情?…… 这三年里,从未有人敢再提及那位,连同那位存在的痕迹,几乎都被陛下销毁。这会子冒出一个相似的小宫娥,自然难免叫陛下记起旧人。 瑶华可不知坤宁宫在三年前甚至“意外失火”,所有旧物全都付诸一炬。 直到今日,都“仍在修缮”——也就是一片废墟。 正如刘得福不懂君心,瑶华也摸不透他的意思,不过看起来没有性命之忧,也就暗自舒了口气,爬了起来,地上还怪凉的,轻轻掸了掸灰尘。 等早间的侍奉结束,不知别人如何,瑶华自己犹自心悸。 但这样的差事,往后还不知几何,危险自也时时潜伏。她已不敢想象若裴信之察觉到是她,又该如何对她。 室内还剩下刘得福在伺候,裴信之淡淡问道:“她是什么来历?” 刘得福对这紫薇殿上下伺候的人的身份经历,几乎都了如指掌,如实回答以后,裴信之却微微沉吟,反问一句:“没有作假?” “绝无作假。”刘得福信誓旦旦。 裴信之嗓音沉冷:“料想也不会有怪力乱神之事。……罢了,是朕多疑。” 刘得福冷汗涔涔,不敢接话,只见裴信之手中捻着一块香木,被他捏碎四分五裂。 “这些年朕都未曾过问一事。”他顿了顿,阴鸷眸光驻留在窗外的阴云间,“她的尸身,谢家可有人殓葬?” 刘得福浑身冒汗:“……还、还不曾。” 他捉摸不透陛下的想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去把她安葬了吧。……”他揉了揉眉心,“省得她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便要日夜烦朕。” 刘得福叫苦不迭,这都三年,尸身早就腐烂了吧,何况乱葬岗上那样多人,怎么找到谢氏。 瑶华见刘得福愁眉苦脸出来,十分不解。 但听到他叹气说出缘故,心里顿时百味杂陈,她思考半晌,忽然抬眸:“奴婢……愿为公公排忧解难。” 她要去找红萼。 作者有话说: 小北:不好意思晚了一点点! 瑶宝:我才不会告诉你们,麻麻去吃KFC了 前春恨(二) 刘得福眼睛扫她一眼,俨然是觉得她帮不上什么忙,“哎哟我的姑娘,这活哪能让你们干,都是那些子粗人做的。” 瑶华哪知他拒绝了,任她怎样软磨硬泡都不答应。 他已另吩咐了人去做事。 瑶华同萍水侍在西侧殿外,眼望刘得福派的几个小黄门领命离去,天色暗沉沉的,浓云堆积,寒风刮过,瑶华揣着手,眼睛却还眺望天云。 她望到一只灰鸟掠过了层云。紧接着,落下大滴大滴雨水,片刻间雨势瓢泼,天地之间,升起朦胧雾气,将宫殿楼阁尽皆隐匿在茫茫之间。 紫薇殿外有通传声,说谁谁到了,瑶华目光从天穹落向地表,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侍立,听到旁人殷勤奉承,才知道原是谢相爷到了。 她莫名的抬眸,望见雨幕里徐徐行来的颀长身影,紫袍革带,披着白狐氅,高冠巍峨,修明的手撑着一柄六十四骨青竹伞,乌金履踏过青砖地,雨打伞面,水花四溅,伞下却是宁静世界。 谢玉山微垂黑睫,并不应声,身姿笔直如松,气度矜贵从容,踏雨过来,不显一丝狼狈。 甚至叫人望见他,都忽视了他身后跟着的青衣少年郎。 不想他却从茫茫雨幕里忽然抬起眼光,漆黑眼睛淡淡瞧过瑶华的位置,令瑶华不由一惊,别开眼睛,只盯着地面。 他进了殿。 他身后的聂青也进了殿。 但聂青在经过瑶华时,还格外向她笑了笑,低声寒暄一句:“两位姐姐早。” 瑶华僵硬回应,心想聂青或许还没发觉,先他进殿的他恩师正回头,幽幽看了他一眼。 瑶华无意偷听他们议事,对外通商这些事情,都是他们的事,与她没什么干系——若一定要说有关系,大概就是,等她逃出了宫,逃跑的地方多了一处:大雍境外。 但是又到她的差事,奉茶,不得不进殿一回。 裴信之喜欢喝的寒山翠针,谢相爷喜欢喝的碧潭飘雪;聂郎中少年人血气方刚,爱喝浓茶;这些细节,瑶华一一厘清,端起漆盘进了殿。 大抵怕她又失手打碎茶盏,萍水特地只让她端着漆盘,由自己端上桌案。 好在一路并无行差踏错。 尽管,她觉察到有人视线落在她身上,但她已习惯。 但等这回上了茶后,退到殿外,瑶华却蓦然听到里头依稀的声音:“陛下,聂青拟定初法,微臣今早查看过,更定几处,总体而言,可以试行,只等陛下过目以后,交由礼部……” 这还是正事。 接下来他们似又商议了什么,瑶华大致听出,谢玉山这几日便要前往江南巡查,因此举荐了好几人可以协助完成手头这件对外通商初案。 “朕记得,谢家当年从建邺追随太祖皇帝北迁。此番你去金陵,正可顺道前往祖地探望。” 裴信之手中把玩白瓷茶盏,忽想到什么,又淡淡一笑:“说来还有一事。既去建邺,把你妹妹也带回去,让她落叶归根,香火供奉,不必再受飘泊流离之苦。” 堂下,谢玉山搭在红木桌上的指节蜷了一下,一直低敛的眸光微微一愣,却沉默了一阵。 前春恨(三) r o us hu wu2.c om “陛下隆恩,微臣本应拜谢。但,三年前,……她辜负陛下厚望,犯触国法律条之罪,行败坏家风之举,令家族蒙羞。将她除名,此后生死无关,已不是谢家之人。” 嗓音清冷,同这殿外密密雨声,以及忽然在天穹炸开的惊雷,一并响在瑶华耳边。 萍水望天道:“这春雷,还怪吓人的。” 檐头密雨织帘,瑶华轻咬唇瓣,应和两声,没什么精神。 过了不知多久,殿门中开,乌金履踏出漆门槛,暗香浮动。 谢玉山一瞬错愕,没有想到瑶华在门外,袖中手指微微攥紧,将眼中情绪变幻,又悉数掩去。 他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迟疑之后,到底只是喉结动了动,不想却掩袖咳嗽了好几声。 瑶华没抬头看他,心里只忿忿想着,远看明君贤臣,近看两个凶手。 跟在谢玉山身后出来的聂青,见状忙地关心他道:“老师,您没事吧?” 他摇摇头,淡淡说:“无碍。” 聂青皱着眉头,很担忧道:“老师此去江南,至少要一两月,路途遥远……”夲伩首髮站:po18c g. c o m 谢玉山已接过小黄门奉上的竹伞撑开,一边往前,一边淡淡回应聂青:“嗯,我已让人准备了两个月的药量,不必担心。” 瑶华只低着头,他们走远了,但依稀还听到有咳嗽声传来。 瑶华本不想管他的闲事。 须臾三载,于她而言虽是恍如昨日,但对于其他人,已过一千多日漫长光阴,应该早已释怀忘掉了。 他的语气由她听来,倒可令她想象出,当年她幽禁冷宫时,旁人告诉她,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再没有她这个妹妹时,一定也是这样义正辞严的语气。 这样……无情。 她吸了一口气。 但他从前身体还可以,怎么这会儿听起来,像是病得很久——她心里为此冒出一丝阴暗的快感,所以向萍水闲聊似的问道:“萍姐姐,谢相爷似乎身子欠安?” 萍水望向谢玉山消失的尽头,眼中惋惜,却又显出一分嘲讽,只压低了声音道:“都怪一个人。” 她顿了顿,眸子望着瑶华:“三年前,谢皇后做下那等不齿之事来,获罪被废,令家族门楣蒙羞,……叫相爷这位做长兄的脸上无光,生生因她气病了,还告假半月养病。” 瑶华默默听着,寻思他还真真刚直不阿,能气病了,都不肯信她是清白的,——或许他也并不关心是否清白,他只是想划清楚河汉界而已。 萍水说起他来简直滔滔不绝,可见她对谢玉山也有几分女儿家的仰慕,瑶华只在心底冷笑,似谢玉山这样的人,高高在上,无论什么,都抵不过他心中理想,也都可牺牲。 有什么好。 但她也只是心底想想。 现在这情形,谁都能在她头上踩一脚,她自顾不暇,哪还有资格笑话旁人。 至多只能在彩云每次提议她靠脸勾引朝臣时,先排除了谢玉山这个选项。 萍水于是又说了好半天这三年里,相爷是如何官越做越大,身子越来越差的。 以至于现今病骨支离,——当然,萍水将这缘故,都归结于相爷那个早死的妹妹头上。 瑶华只觉得冤枉,她本来死得就冤枉,现在连这些都算她的头上,未免太太过分。 前春恨(四)(200猪猪加更!) 寒雨不歇,哗啦啦倾盆而下。将近晚膳时间,瑶华方听到早间派出去的小黄门垂头丧气回来,跟刘总管复命时说,找了一整日,也没有找到废后的尸骸。 刘得福为难,在廊底下沉吟,瑶华见机忙地凑了上去,“刘公公,让我去吧!”她眨眨眼睛,把眼底那些好奇、张扬和期盼的神情暴露给他们瞧,“说不准我能帮上忙呢?这些小太监总不如女孩子细心,也许……错漏了什么细节呢?” 刘得福一笑,不知怎么想,思忖半晌,总算叹气:“算了,那你……跟他们再走一趟吧。”他又抬眼瞅了瞅天色,“天色晚了,明日再去罢。” 瑶华满心欢喜答应着。 刘得福听到裴信之叫他,忙地应声,留瑶华还在原地窃喜。 刚要回茶房去,不想险些跟人迎面撞上。瑶华扶了扶发髻,听一道尖细嗓音恼道:“喂,不长眼哪!” 瑶华抬眼一看,眼前是个抱着胳膊十分嚣张的宫娥,鹅黄宫装,制式不像紫薇殿里的人,她本着不惹事的原则,只淡淡笑了一下:“抱歉。” 说着侧过身欲从她身畔过去,被这小宫娥一拦:“欸——”她朝瑶华扬了扬下巴,“你在哪儿当差的,这样无礼?旁人见了我,至少要喊一声姐姐——” 瑶华实不知她打哪里来的,可泥人儿还有三分脾气呢,遂说:“我在御前奉茶,这位‘姐姐’,又在哪里当差?” 她面色变了一变:“啊……” 她咬着唇,气势弱了下来,“这,这,这位姐姐,折煞妹妹了,”瑶华眼望着她脸色从忿忿变作赔笑,真真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姐姐,您大人大量,可莫要跟我一般见识。妹妹在贵妃娘娘宫里当差……” 说着,靠近瑶华一些,将手腕上一只银钏脱给瑶华,塞她手里:“妹妹俗气,戴不得这些,姐姐皓腕霜雪,戴这样式的银钏最好看。” 瑶华一听她是贵妃宫里的人,脸色沉了沉,就要脱下银钏,她着急捂着她的手,慌忙说:“姐姐,姐姐,这都是妹妹心意。姐姐戴着罢,……姐姐,妹妹有些小事,要问问姐姐呢。” 瑶华乌黑眸子注视她,“什么事?” 绵朱说:“陛下……陛下今儿晚上,还有什么要紧事么?姐姐,实不相瞒,贵妃娘娘病了,只盼着陛下呢。” 瑶华心里又升起一丝快感,面上却装出一片忧心:“啊,这样。我只听刘公公讲,紧急的政事都处置了,那么今晚陛下,许可暂歇。” 她又问了绵朱一些细节,绵朱苦着脸:“姐姐不知呢。” 原来,正是瑶华醒过来的那一夜,他们二人大吵一架,不知说了什么,但竟到摔东西的地步。 天子震怒,索性给贵妃禁了足——难怪程若欢这几日都没在紫薇殿出现过。照彩云同她八卦过的情况看,她若是活蹦乱跳的,一天要来见好几回。 没有多叙,绵朱进了殿求见裴信之,瑶华贴在门外窃听,听到绵朱声泪俱下,说自家娘娘每日在宫门前盼望陛下,哪怕今日下了大雨,也没有中断,其心感动日月,现今娘娘高烧,望陛下前往探望一番云云。 瑶华巴不得裴信之去看望她,最好也染上风寒,烧个天昏地暗,病个十天半月的。 作者有话说: 小北:打打打打打……打劫,把你们的猪猪猪猪猪猪……猪猪都交出、出、出出出来 瑶华:嘛,你你你为什么结结结结结、结、巴巴巴巴巴——巴? 小北:因。因为这样才,才,才能引起你们注、注意 前春恨(五)(400收藏加更!) 绵朱没想到自己来请陛下,根本请不动。 陛下只淡淡撑腮坐在龙案后,摆手让她退下。廊下,是刘得福刘公公笑着对她说:“娘娘情衷,陛下自然知道。可陛下却不能为娘娘坏了这规矩不是?” 绵朱只知回去后,贵妃定要大发雷霆,说不准还要打骂她。 贵妃这几日已把昭鸾殿里东西摔了不少了。 一边摔,一边不住说自己命苦;骂累了,摔好了,便坐着哭,哭的时候,还要顺道骂两句……废后谢氏。 绵朱也是今年进的宫,使了些银子才分到昭鸾殿,都说昭鸾殿好,贵妃娘娘宠冠六宫——谁知她到昭鸾殿时,却只感觉花团锦簇,都是过去的事了。 贵妃娘娘不是那种惊艳美人,脾气还一年一年骄纵。听说自从三年前丧子,便再没有怀上龙胎。 也许正是那件事令她性情变了,当差更久些的宫女告诉她,三年前,贵妃娘娘十分招人疼,性子也好。 绵朱不由想,到底是因为性情大变,还是暴露了本性?她想不通。 回到昭鸾殿里,鸾俦凤侣销金帐里,斜卧着个女子,烛光底,金缕衣裙熠熠,绵朱跪下来,垂头回话:“娘娘……陛下公务繁忙……” 斜卧的女子翻身坐起,咳嗽好几声,由近身宫娥撩起了帐子,咳哑了的嗓子困难开口:“又是公务繁忙?……哪里来的那么多公务!分明,分明就是陛下不想见到本宫!陛下……一定是念起了那个贱人。……” 她拿起帕子,张开蒙在脸上,呜呜地哭。偌大华丽的宫殿里,除了她在哭,只剩下密密匝匝的瓢泼雨声。 “都欺负本宫没家世,朝里没个得力的哥哥弟弟,……”她哭了一会儿,撤下绢帕,脸上泪痕阑干。 绵朱听说是贵妃娘娘家里来了信,说什么新近朝里弄得风生水起的对外通商,让娘娘给娘家弟弟谋一份肥差。 大家都说,也不知程家是走了什么运气,平民之家,出了一只金凤凰,鸡犬升天,一辈子种地的程老父还能拣一个县官当当。 程若欢哭完,妆容凌乱,枯坐在床榻间,烛火晃荡,大抵是泪水朦胧,她像看见了个虚幻人影,笑靥款款,容颜绝色,在烛灯那儿站着向她笑。 她发了狂似的把金丝枕头丢向那儿,惊恐叫着:“鬼,……” 她尖叫:“鬼!来人,来人——” 绵朱不知缘故,忙地上前扶住她,“娘娘,没有人呐。”她重复一遍,“是灯,没有人的。” 程若欢渐渐平息,眼中却没有什么神采,像在回忆。 忽然外头有人通传,说紫薇殿来了人,程若欢眼前一亮,叫人进来,不想看到来人,眼中霎时惊惶,面色苍白叫道:“……你,你!” 瑶华接了这倒霉差事,进殿里,就看到了卧病的程若欢。粗略扫了一眼,这里四下狼藉,可想而知,发生过什么。 她只是奉了江嬷嬷命,和朝露一起送些补品过来,不卑不亢,放了东西便要走。 却依稀听到程若欢喃喃自语:“……世上,世上一定有鬼。” 绵朱在宽慰她:“娘娘是烧糊涂了,那是陛下跟前伺候的玉楼姑娘。” 瑶华加快了脚步出了昭鸾殿,朝露追她不及,笑说:“玉楼,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瑶华转头说:“哪有呀。只是觉得贵妃娘娘似乎不喜欢我。” 程若欢喝下了补汤,闷头睡下,可睡不安稳。脑海里,依稀浮现出,许多年前的种种。 作者有话说: 瑶宝:嘛,我要去去晦气 小北:滴——火盆,售价5个猪 瑶宝:(肉疼)贵也要买! 小北:努力还债!400收加更来也! 杜鹃啼血(一) 对昭鸾殿的人来说,也并非都是坏消息。第二天早上便来了谕旨,解了贵妃娘娘禁足,不必前往紫薇殿谢恩,好好静养。 原本阖宫里的人都要以为,贵妃娘娘就此失宠,可现在看来,陛下到底还是念旧情的人。 瑶华一边烹茶,一边听廊下洒扫的小宫女咬耳朵,说起这禁宫里的风流韵事:“陛下当年,对娘娘可是一见钟情的呢。” 那些事,瑶华不单知道,而且比她们知道得还要清楚。 裴信之是如何在她诊出怀孕当月特意离宫,亲自驾幸陇西,是如何将那平民女子带回宫里,铺陈典礼堪比大婚,是如何宠她爱她,——她全都清清楚楚。 从前她还要犯一阵心绞痛,现在换了具身子,倒不必担心余毒发作的痛苦,听见这些,也只当听一个故事。 那时候,帝妃二人的情事,总为世人津津乐道,他们赞叹,天子与贵妃当是神仙眷侣,至于她这正宫皇后……不过是坊间话本里为他们的爱恋增设的一道阻碍。 说书人写她恶毒,蛇蝎心肠,为了不让程若欢进宫,设了一重又一重的绊脚石——然而他们并不熟悉裴信之的个性。他要做的事,没有人能挡他。 同样,他们也不熟悉瑶华的个性。她知道挡不住裴信之,自然不会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她向来被家中长辈夸奖聪明,懂得审时度势。小时候读书,除了哥哥,在家里堂兄弟姐妹里,就数她最聪颖;连挑选夫婿,也一举挑了个举世最好的。 她唯一自取灭亡的事,大约就是爱上了裴信之。俗语有云,色令智昏,瑶华冥冥自想。 手指忽被茶水烫了一下,回了神。 上辈子当聪明人,反而送了性命;这辈子她决心当个笨蛋,一问三不知的那种。 这时,廊下的喁喁私语不知说到哪里,瑶华端着漆盘出去,正听一个小宫女说,当年贵妃娘娘对陛下还有救命之恩呢。 瑶华突然脚步一顿,侧过眸,还想听下去,不想江嬷嬷冒出来,骂了她们两句偷懒不干活,大家便作鸟兽散。她本还想问,只张了张嘴,终究是咽了回去。 她怎么不知道……程若欢还救过裴信之?……但这样来看,倒更合理些,有救驾之功在,无论如何,裴信之都要给她几分体面。 今日的雨势仍然不小,刘得福一见瑶华,便同她说:“今儿你的差事就交给萍水和朝露。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后头’。” ‘后头’就是乱葬岗。 她还问彩云借了一双得用的新鞋子,彩云临她出门还直嘟囔:“哎,我娘给我新做的,玉楼,你你,你小心点。” 瑶华把昨儿绵朱给的银钏子给了彩云,还同她笑了一句:“喏,我的家当都给你,你明儿问采买的小文,叫他给你多带一双,两双的。” 彩云是放心不下她,总念叨着乱葬岗上阴气重,可别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实在找不到的话就罢了。 瑶华想,就算掘地三尺……就算掘地三尺,她也要把红萼挖出来。 上京旧事壹 冬假还有一日就要告罄。 红萼在啃眉院里折了两支绿梅回来时,提着裙子小跑过了庭中,但还是在雪地里不留神,结结实实滑了一跤。 “哎哟!——”她叫道。 崭新的鹅黄袄子上全沾上零零散散的雪污。 面前陡然伸出一只小小的手,红萼借了力一提留爬起来.她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小姐!”那只小小手又飞快缩回袖子里. 红萼瞧着她,扎了两个圆啾啾,啾啾髻上挽了红绒绳子.一身略显臃肿的大红袄子,银朱色搭一条月白下裙,裙上攀满复杂精致的银线暗花,似乎绣的是梅花. 她站着,显得娴静,不过水汪汪的黑眼睛往红萼身后张望:“没叫人发现吧?” 她轻声问,嗓音又清又甜。红萼连连摇头,小姐抱起这来之不易的两枝绿梅花,两个人并肩回到屋子里。 绿梅花是稀罕物什,只有啃眉院有,或者说,晴眉院的那位喜欢,老爷就全给了那位。 每每红萼去折花,若叫那守花的婆子看到,都要好一顿撵骂。 幸好今日那个婆子不在,——冬假最后一日,她和其他人赌钱去了。 红萼在旁边望着,小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将窗前高几上摆着的梅瓶里枯死的梅枝换下来,插上新鲜的花枝。 绿梅映着明窗,徐徐幽幽地开,仿佛叫沉闷屋子焕然一新。 红萼还在拍身上的雪,拍完了,不住搓着手呵气:“小姐,今儿这样冷,你做什么还要穿这件裙子,多冷呐。” 小姐做完那些,便从旁抱起了暖手的掐丝嵌宝手炉,笔直站着,也不知想什么,小小脸上难得显出几分愁色,“但是……但是你…… 她咬咬嘴唇,抬起黑漆漆的葡萄似的眼睛,“你不是说我穿这一身好看? 红萼埋怨说:“那也不能光好看呀,-一今儿是真的冷。她们说晚上仍要下大雪。” 小姐蹙着眉,十分失落:“哦。” 她冷得打了个喷嚏,流出鼻涕,红萼大惊小怪的:“小姐,你会不会着凉了?“ 小姐抿紧嘴唇,拿起帕子擦了擦,仰头看着窗台上的绿梅花,也有可能在看着窗外。 红萼忽然福至心灵,悄悄地问:“小姐,你不会在等大公子吧。 小姐脸上露出被人识破心思的窘迫,慌乱看她: “……我。 红萼跟她一块儿长大,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除夕那天大公子回来,说小姐这件衣裳穿来好看,所以小姐又…… 小姐忙地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辨驳:“你乱讲。我,我做什么要冷着自己穿好看的衣裳给他看?我又,又不是,……” 还没讲完,又打了个喷嚏。她的确好像着凉了, 红萼说:“小姐,我问了前院的小厮,大公子进宫去,今天肯定是不回来了,天肯完是不回喜了 小姐攥着袖口:“又进宫。天天在宫里陪那谁读书,……有什么意思。 红萼附和着:“对呀,有什么意思。 “是不是到宫里去就能经常见到哥哥了?”“到宫里去肯定就能经常见到大公子的。”可要怎么进去呢?”“要怎么进去呢? 小姐说一句,红萼就附和一句,直到小姐扑哧被逗笑了:“你干嘛要学我说话。 红萼说:“哪里有,我只是觉得小姐说的都很有道理, ——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小姐还是不肯换下好看的裙子。 (下) 当天夜里也没等到大公子回来。 也确实如红萼的乌鸦嘴所言,小姐着了凉。她窝在厚重的绣被里,怀里抱着手炉,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烧得红扑扑的。 红萼跑前跑后,端了姜汤,小姐不要喝;端了药,小姐不要吃;端了桂花糕,小姐不要尝;哄小姐睡觉,小姐也不要 睡。 子夜将近,外头簌簌下起了大雪,红萼说:“小姐,别等啦。 小姐缩进锦被里,乌黑的头发散乱拂在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双朦胧的黑眼睛失落地盯着赤金帐顶盘旋的缠枝莲花纹。 她模模糊糊睡下。 模模糊糊的又醒过来,揉揉眼睛,红萼听到响声,裹着外衣蹬蹬地跑过来。 小姐问她:“哥哥来过么? 红萼说:“刚刚来了,见小姐睡了,没进来。 小姐倏地眼圈通红,头埋进被子里,室内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红萼站在原地,呆了又呆,坐在床沿,试图宽慰她,“小姐,大公子带了好些宫里的赏赐回来。这个这个,是陛下赏赐的黄金头面一整副:皇后娘娘赏赐的南海珍珠,北海珊瑚;噢噢,还有还有!这是七殿下赏赐的白兔玉雕,这白兔雕得真可爱,小姐,你肯定要喜欢一一 小姐从被里探出脑袋,将红萼正捧在手心里的小白兔玉雕夺了过去。 她本想摔了它。红萼忙地拦住:“哎哎小姐一一”小姐说:“我把它还给他,他能把哥哥还给我么?” 红萼不知道。 杜鹃啼血(二) “红萼。……” 听到响动,彩云支起身子,点亮蜡烛,轻唤了声:“玉楼,玉楼?要不要喝点水?” 烛光薄薄地亮起,照着狭窄的下房,瑶华满头汗水,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彩云下了床,端了水过来,拿瓷勺子舀了点,喂到她嘴唇边。 瑶华啜了两口,刚睁开的黑眼睛里还残余着旧梦初醒的迷惘。润了润嗓子,却觉得嗓子疼得很厉害,便是想开口,都像刀片扎过似的,但……但她不应在乱葬岗上么? “别提啦。”彩云大抵瞧出她所思所想,嘟囔说,“我早说‘后头’不干净……你非不听!呐呐呐,出事了吧?倒在人家坟头边上——”彩云虽是埋怨,但手里动作十分小心,给瑶华抽出汗巾子擦了擦沁出的汗珠。 瑶华一怔:“我……昏过去了?” 彩云说:“可不是。雨下那么大,听小孟子说,你一个人不晓得跑哪里去了,他们寻到你时,你倒在一座野坟边上,回来……回来便烧起来。” “那?”瑶华的记忆慢慢复苏,终于想起那日,在乱葬岗上,遍地是尸骸,寒雨淅沥,她拼命想找到红萼,却怎么都找不到。 直到她一个人越走越偏,离其他人都要远了,……后来身子乏力,连意识都十分模糊。 大约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她好似做了个冗长的梦。 可她,没有找到红萼。 鼻尖突然酸楚。 她吸了吸鼻子,侧过脸去,不想在彩云跟前哭出来。 彩云还在说:“你都烧了两日了,幸好幸好,醒过来了。最好今晚就退烧,……”她兀自说着,显得十分庆幸,“要不然,依照宫规,就要被赶去北苑自生自灭了。” 瑶华哑着嗓音:“北苑?” “是呀。那些生了病的宫人,总不好的,就要去北苑,名为养病,实则就是‘流放’了,在那里,能好起来才怪。” 瑶华只问她:“北苑,离宫门近么?” 彩云觉得她匪夷所思:“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出宫——彩云老成地摇摇头,颇是无可奈何,“我没去过,但……北门应该就在那边吧。” 她模棱两可应着,又催瑶华快些睡觉休息,病才好得快。 瑶华神思倦怠,身子也疲惫不堪,唯余一点摇曳的希冀,在心底燃着,彻夜明灭。 彩云怎么也没想到,别人没赶瑶华去北苑,她倒是自己个儿主动提出去北苑。听到江嬷嬷说这事的时候,彩云的嘴张大了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嬷嬷的评价是,“她是个懂事的,说怕给主子们带了晦气,去避一阵也是好的。” 萍水和朝露都一如既往地侍奉天子,似乎缺了瑶华,也没什么不同。 一切还像她没有出现时一样。 偌大宫闱,本就不是少了谁,就要崩塌的,皇帝驾崩还有新皇帝,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娥——瑶华这么想,其他人也这么想。 刘得福虽觉得瑶华在陛下跟前有些不同,但陛下从未问上一句她去了哪里,他索性也就没有提。 直到那位聂郎中今日又进了宫,在西侧殿外四顾,问起萍水:“萍水姑娘,怎么不见……玉楼姑娘?” 不知何处,响起杜鹃哀啼声。 作者有话说: 瑶宝:患难见真情!哪些人是真姐妹哪些人是塑料姐妹一看便知! 小北:你不仅有塑料姐妹,还有塑料前夫,塑料哥(x) 瑶宝:(哭哭) 小北:没事,你还有塑料妈 瑶宝(哇哇大哭) 小北:对不起来晚了!因为今天下雪了,好冷,手缩缩,人懒懒 杜鹃啼血(三) 聂青不曾想半月以前才见到的小姑娘,这会儿竟然就病倒了,还因病去了北苑。 他虽是外臣,却也对这北苑有所耳闻。 “这。”他神色流露出些许纠结,半晌,说的话倒让萍水愣了愣,“不知玉楼姑娘身患何症?我也略通岐黄之术,可为玉楼姑娘一看。” “聂郎中……这不合礼法啊。”萍水小声提醒他,叫他如梦初醒,浮现出些许红晕,“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若真这般做了,反而要坏了玉楼姑娘名声。”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萍水同朝露道:“没想到聂郎中还记着她。” 话音刚落,身后殿门却突然打开,两人俱吓了一跳,一见迈出门槛的蟠龙衣摆,忙地低头行礼。 龙涎香气昭示其主人的尊贵身份。 萍水心底七上八下的,刚刚的话……不知陛下可曾听见一字半句。 好在明帝也只是出了殿门,并未就刚刚之事,诘问她们两人。 萍水固然松了口气,可刘得福脑门却流下一大滴汗。陛下刚刚听得是一清二楚,现在神色莫测,猜不出心思。 走出一截,裴信之方才冷冷问起他:“此事,为何不报?” “老奴……老奴以为,微末小事,怎、怎敢让陛下烦心。……” 裴信之却冷笑一声。 刘得福觉得他愈发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了,但现在……现在陛下知道此事,是不是该把玉楼给接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请示,裴信之道:“病好了就该回来当差;朕还没那么多闲钱养那些闲人。” 刘得福寻思,别的不说,玉楼姑娘当差当得还是尽职尽责,十分细心的,也……不算闲人吧。 陛下发了话,刘得福又怎么敢违抗,当下就打算叫人去北苑把人带回来。 —— 瑶华撑着灰墙,端来一盆冷水,拧了把毛巾,擦干净了木桌面。 彩云倒是每日不忘来探望她,并给她带点儿吃的。她那日来,直抱怨:“北苑这么破烂荒芜。……玉楼,你要快快好,快快好呀。我过几日就跟江嬷嬷说把你带回来!” 她身子并未大好,前夜里已经退烧了,不过还显得虚弱,脸色也苍白,寻常站立时,偶尔要晕眩一阵。 但都不算太碍事,她已将这间旧屋收拾好,打扫干净,日常居住全无问题。 比起冷宫,要好得多了。 唯独是夜里常有人啼哭,大约是北苑里疯癫的宫人。 春天到了,不知哪里飞来的杜鹃日夜啼叫,令她烦恼。 她素来喜静。 但北苑又哪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彩云说得容易——不过奉茶宫女的位置,却要被许多人惦记。 瑶华深知此理,况且,她也并不想回紫薇殿。 灰尘呛得她咳嗽了两声,她抬起袖子掩着嘴角,望着斜日照上斑驳墙壁,无数的细碎的尘埃在余晖里纷纷游荡,她觉得这里还少了些什么。 北苑的确距离紫薇殿很远,可以说,彩云过来一趟,脚都走酸了的程度。 门口只有几个侍卫看管,偶尔会巡视一遍北苑里头。 因为没什么重要的人物,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平日他们自然也懒得管里头的人。 里头的人会源源不断地死掉,他们至多帮着抬去乱葬岗——瑶华连这个也想过,要不要装死然后逃出去?后来觉得自己装死的演技或许欠缺了些,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小北:啊啊啊真的太冷啦⊙﹏⊙ 瑶宝:我已经被你扔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两天了lt;(`^′)gt; 小北:争取今天把你解救出来? 小北:加更在火热赶工中!(不知不觉又欠了这么多债∑(O_O;) 顺便想问问有没有好用的pc可用的梯子呜呜,今天vpn除了故障,捣弄一天都没有好(?_ _)? 杜鹃啼血(四) 北苑里杂草丛生,野树乱长,蔽日的杨柳枝胡乱飞扬。初春时节,鹅黄柳叶新发,瑶华摘了几枝柳条编了个藤瓶,摆在窗边。 她觉得这儿还少了一丝生气,应该插上一枝花。 这个时节,只有梅花开放,她出了门,偌大北苑,被她逛了个遍,越往深处,草木枯萎,断垣残壁。 这时候,巡视的侍卫路过,凶巴巴的,问她在这里瞎逛什么。 瑶华说她看看花,那侍卫却嗤笑一声:“都沦落到这里了,还有闲心看花。” 瑶华不语,对方又道:“北苑没什么花可看;没事也少出来瞎逛。” 瑶华仍不语。 瑶华还碰巧发现了一处被杂草掩盖的狗洞,只是因为侍卫过来而没有来得及仔细查看。 虽然说钻狗洞不是什么光彩的办法,但只要能逃出去…… 她只好先行回到自己屋子,再做筹谋。 谁知第二日,北苑却突然来了人,动静不小,引得北苑里不少宫人都探头出来瞧。 瑶华也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哪知是个紫薇殿里当差的小太监,两个侍卫十分恭敬地领他来寻她,连带对自己都客气许多。 他笑嘻嘻向瑶华道喜:“姑娘病可大好了?师父让我来跟姑娘道喜,姑娘该回去当差了。陛下正念着姑娘的沏茶手艺呢。” 这后句都是子虚乌有之事,瑶华一听便知,但……怎么突然想起叫她回去了? 明明都过了半个月,他们应该都要忘了她才对。 瑶华立即掩着嘴角,咳嗽好几声,咳得眼泪横流,不得不扶着墙角,那小太监着急,就要过来搀扶她,不忘嘴甜叫着姐姐,“姐姐没事罢?姐姐要不先回去,我跟太医院讨个方子来——” 瑶华虚弱摇头,嗓音沙哑,说:“尚未大好。……恐怕还当不了差。” 她心里还惦记着昨日发现的墙洞。 小太监单纯,真以为她是病得厉害,瑶华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推拒回到紫薇殿,免得过了病气给旁人。他甚觉有理,被瑶华两三下说动,只好说,姐姐好生养病云云。 瑶华正要回屋去,忽觉得四周视线全停在她身上。 屋外,那些人突然发了狂似的,尖锐地叫着:“我要出去!” “放我出去!” 有人哭号:“让我出去吧!” “出去!” “出去……” 宛如群魔乱舞。 瑶华关紧了门,可不住心悸,难道……出不去的话,就只能一直在此蹉跎么? 侍卫们凶恶地驱赶那些疯子。 “还想出去?” “呵,你们以为人人都能出去了?” “……” 响起笃笃敲门声。瑶华打开门,是隔壁的白头老宫女。 她编藤条手艺很好,时常用这些来向瑶华讨吃的。 瑶华以为今日她也是来讨要吃的,笑了笑请她进来,转头端了一盘柳叶饺子给她。 可这回,她浑浊的眼睛只是望着瑶华,脸上像是没有波澜的死水。她叹着气,告诉瑶华:“玉楼姑娘,你是个好姑娘,你该跟他出去的。不要在这里蹉跎一辈子。” 瑶华摇头:“不会的。” 她却像知道什么一样,轻轻叹气:“全都……封死了。出不去的。几十年了。这里不是出路。”她喃喃自语。 小太监并没有食言,又巴巴儿地送了止咳清热的药给瑶华。瑶华只放着,没有吃下。 果然后来瑶华再去瞧时,发觉墙洞的后边确实被严严实实地封死。 她站在杂草堆里,夕阳无限,但无限晖色被北苑的围墙隔开一半。另一半的风景,不得而知。 作者有话说: 瑶宝:钻狗洞还是不太,不太雅 小北:所以我把它堵死了 瑶宝:…… 小北:猜猜哥哥在哪呢??(???????)?? 杜鹃啼血(五) 53ce.com 刘得福看到自个儿的徒弟,他张望着身后,却只有徒弟一个,脸色顷刻微变,低声斥问:“就你一个?玉楼呢?” 小太监一五一十相告,被师父拿拂尘敲了一下脑袋:“你呀你,……唉。”他目光轻飘飘向殿里撇去,叹了口气,“先看看吧。” 暮色渐沉,西侧殿里点了灯,刘得福小心伺候在龙案旁边。陛下今日已经见完了该见的人,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烛光飘忽了一下,萍水过来上茶,刘得福窥着皇帝神色,叫萍水轻放桌案上,蹑手蹑脚,几乎没有声音。 谁知明明在闭目养神的裴信之,突然开口:“朕让你办的事,这么难办?”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now.com 刘得福通体一抖,慌不迭跪下来,冷汗直流:“老奴,老奴……” 他不敢欺君,如实禀告,言及玉楼尚未病好,所以不肯回来,裴信之打断他:“给她用药。区区风寒,又是什么不治之症?” 刘得福差点以为自己这大总管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偏这时,外头有小太监通传:“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裴信之的眉心微微一皱,缓缓睁眼,刘得福已没有余力辨别他的喜怒,识趣退下。 转头在回廊上碰见了模样颇显憔悴可怜的贵妃娘娘,向他勉强笑着。瞧着像是病未大好,上好的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苍白气色。水红长裙翩跹,踏进殿去,关上了殿门。 刘得福只模糊听得贵妃娘娘在哭。 金乌西坠,昏霭暮云笼罩深深宫廷,很寂静,哭声抽抽噎噎,令刘得福都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 他大约明白过来怎么个事,贵妃娘娘是来给娘家弟弟求官来着。 他也难免在心底想,贵妃娘娘眼睛倒很尖,一眼瞧中了那西境月牙关副使的位置,可这顶重要的位置,陛下必然是要仔细商议人选,怎会随意定下。 冷不丁的,他听到一句:“陛下,莫非忘了,三年多前,在陇西……” 清脆的茶盏碎裂声。 惊飞檐头栖睡的雀儿。 瑶华站在烛台边,捏着针挑烛花的芯子。 北苑几乎什么也没有,打发时间的话,可做做针线,或者编藤条,打络子,……不过以上的活计,瑶华都只知个皮毛。 当年怀孕的时候,她也跟红萼学做一点针线,想缝个小孩衣裳,后来……也就撂下了。 白头老宫女笑问她:“玉楼姑娘,你生得这样好,肯定会很多老婆子我不会的东西。” 瑶华沉思了很久,没有回答她;最后摇摇头。 蜡烛燃到尽头前,噼啪爆了一声,瑶华想到,若她还是从前那个骄傲的谢瑶华,她一定要说,琴棋书画略知一二,天文地理稍懂皮毛,骑马射箭不输男儿身,剑下也曾斩过逆贼魂。 不过,那都是前尘往事了,恍如隔世。 她微微失神,脑海里蓦然浮现了一句诗。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她轻轻念出来,白头老宫女听见,不知怎的,也跟着静了静。 瑶华笑了笑,仰着颈子看窗外繁星:“别的不会。我倒是会弹琵琶。”她顿了顿,“不过,很久没有弹过了。” 作者有话说: 小北:明明小时候兴趣班报得不少! 瑶宝:(脸红)这不是,都生疏了……还有,我在→_→这个鬼地方,三天了,还没出去 小北:_(:з」∠)_召唤NPC,召唤NPC 无觅处(一) 瑶华醒得很早,没有杂事,她便在门口整一整凌乱丛生的野草。早间清透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在身上,驱散彻夜春寒。 远处有人声,瑶华抬头去看,竟是刘得福亲自来了。 她便要撂下花锄回屋子里,那边曲折小径上刘得福微胖的身子一扭,发现了她,急急忙忙叫她:“玉楼!玉楼!” 她自然不好再溜。 她福了福身,甜甜叫了声“刘公公”,刘得福喘着气:“你跑什么?” 他打量着瑶华,这小丫头面色白里透红,哪里像自己徒弟说的什么病得起不来了,——都什么鬼话。 但刘得福脸上仍笑着,和蔼慈祥,“玉楼,”他语重心长,“也该回去当差了吧?咱家瞧你这也没什么毛病;你可要知道,欺君……” 瑶华心底一嗤,面上却作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抬手抹泪:“刘公公,奴婢当真是病了。咳咳……还没,还没好。况且……况且……奴婢那天,确确实实吓坏了。到现在,直到现在都还……” 她演技精进了些,眼泪说掉就掉,饶是老油条如刘得福,也不免因此“哎哟”一声,脸上神情犹豫,“唉,陛下亲自过问,咱家也没有办法。” 刘得福当然也后悔,当时怎么就同意了玉楼那个荒唐要求,去乱葬岗?乱葬岗是她这御前侍奉的宫女去的地方么? 这时,他身后的老太医终于也喘着大气跟上来,“刘、刘公公,慢些,慢些……老夫一把老骨头了——” 瑶华一愣,这是……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过来了!? 这不是江太医么?这位太医医术甚是高明,唯独有点儿神神叨叨。 刘得福笑笑,眼角又堆起了褶子,“陛下恩典,特让咱家请了太医,给你瞧瞧。玉楼,进屋去吧?” 瑶华心道不好,被这位火眼金睛的江太医一瞧,岂不就能察觉她已经快要大好的事实? 谁知道江太医替她诊脉时,眉头皱了又皱,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之后他跟刘得福出了屋子单独说了什么,瑶华虽竖起耳朵听着,也没听清,只白白张望半天。 瑶华暗自思忖,既然北苑是没法子出宫的了,还是另谋出路的好。 却没想到刘得福听完江太医的话以后,反而没有先才那般急着叫她回到紫薇殿里了。他说让她先在北苑多多休养几日。 回头来了个小太监,给她送了江太医开的药,瑶华起了回去的心思,自要问他是怎么个缘故。 小太监支支吾吾,最后凑在瑶华耳边,十分神秘道:“不瞒姐姐说……” 瑶华不由惊了一下:“江太医说我身上有鬼气?” 小太监艰难点头:“所以……所以师父说,须再回禀陛下定夺。” 瑶华隐在袖中的指节慢慢攥紧,一时不知江太医到底是真真有通天的本事,看出她这具身子换了个芯儿,还是什么缘故。 无觅处(二) 小太监不敢多留,放下药便回了紫薇殿,这回在廊下瞧见师父,还有师父旁边伫立着的帝王,阴鸷的目光锁在回廊宫灯上。 “老奴斗胆,求问陛下,如今怎么处置她?” 裴信之未作回应,反而另问他:“你觉得像她么?” 刘得福使劲摇头,可不敢说。除了容貌上,似乎没有什么相像的点。 谢皇后她聪慧过人,知礼端庄,行事果敢,虽说发生那样的事……却不妨刘得福心里也有两分钦佩她。可这玉楼哪里能比得上她,毛手毛脚的,单纯得一眼看穿,时而莽撞时而畏缩,当真天壤之别。 裴信之幽幽道:“国师出宫访友要半月后才回。等国师回来,让他看看。” 刘得福忙地应着,陪侍着裴信之回到殿中批阅奏折,摊开奏折第一本,便是谢相爷上的折子。 刘得福从那峻拔清瘦的字迹匆匆扫了眼,奏报的是在江南巡查的些许小事。 陛下他不知想起什么来,饱满笔尖悬在半空,啪的落下一大滴朱砂红渍。 “乱葬岗上,全都找过了?” 他静静问了一句,刘得福脑门又一大滴汗,斟酌答道:“老奴办事不力……找了数日,未见……未见到谢氏的尸骸。” 裴信之的神色幽晦莫名,笔尖上第二滴浓汁啪嗒滴落,他如梦初醒,淡淡说:“找不到就算了。左右,丞相他也不承朕这个情。” 他倒叹气:“此番丞相劳苦功高,朕又该封赏他些什么好?” 刘得福暗想,数年以来,能封的封,能赏的赏,谢相爷已是位极人臣,一世荣华,顶天的富贵权势,还有什么可封赏的呢? ……刘得福还真想到了:相爷一直孤身一个,府中尚且缺个女人。 —— 瑶华不知这江太医的诊脉一事,在宫里已闹得满城风雨,谣传愈发离谱,甚至说她就是废后复生,回来索命的——她听彩云说这个时,简直又心惊肉跳又觉得好笑,虽说离谱……,可也真实。 她不好辩驳,便只好躲彩云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那些人都在编排她,她才不是鬼。 彩云当然信她,看她哭得可怜兮兮,像一只哭红了眼睛的小兔,更加慈爱泛滥,恨不得把瞎说的人嘴都一一缝起来。 须臾又是半月,瑶华不禁想,三人成虎,难道裴信之还真信了谣言……?她编了个看起来还挺正常的理由,就说是去了乱葬岗,鬼上身,祛了邪气便好,若问起她,她也可有所回答。 不过没人问她,倒使她惆怅。 在北苑莳花弄草的日子固然清闲自在,可是出不去,这自由也像是带镣铐的自由,不得真正安心。 然而还有一件叫她起疑之事。谢瑶华三字已是阖宫上下的禁忌,那么,关乎她的谣言又缘何传播这样快?恐怕背后,另有人在推波助澜,或者说——想要害她。 瑶华抬手敲着眉心,沉思之时,彩云过来看她,这会儿脸上倒闪着几分喜色:“玉楼,你的清白,……”她一把坐在瑶华的身侧,掰着她手指直絮叨:“哎哟别戳了,额头都戳烂了。我今儿听人说,呃,主要是听江嬷嬷说的,她说大国师要回宫,就在这两天了!玉楼,听闻大国师眼观阴阳二界,洞悉万物生灵,他一定知道你是清白的,才,才不像谣言说的是什么……” 瑶华心里却咯噔一下。别的不说,她的的确确……有“秘密”在身。 这位大国师,她也见过,诚然道行不浅——若他来看,八成要看出她的秘密! 无觅处(三) “鬼气”一说在宫里传得有模有样,瑶华不由觉得,与其说这是有人觉察到她的秘密,不如说是有人想要借题发挥、借刀杀人而已。 至于是谁,已显而易见。 她思索明白以后,不由好笑,她这死对头,还真是前世今生都要针对她。毫无疑问,在禁宫中有一席之地,可翻云覆雨的,就只有她那死对头——贵妃程若欢了。 她无害人之心,却还是招致祸患,委实没有道理。 瑶华因着近日紫薇殿总来人探望她,北苑的侍卫倒毕恭毕敬起来,没有限制她自由,可以随意进出。 不过,一个月里她都没有怎么出过北苑,所以,今日侍卫见她这么晚却出门,好奇问了一句她去哪里。 瑶华说去求见贵人,好能回去当差,侍卫了然,没有再问。 外头的传闻,他们也听了一二,不过他们资历浅,对于谢皇后知之甚少。传闻之中提及这小宫娥的容貌竟和谢皇后有几分相似,她已然绝色,不知谢皇后又该是如何倾国倾城的美人。 闻当年上京城中,谢皇后待字闺中时,素有艳冠上京,才貌双绝的声名。 瑶华已经走远。 已是夜深。 禁宫入夜以后向来寂静,原本,刘得福已经打瞌睡了,谁知道小太监突然来急报:“师父!不好了!走水了!” 刘得福的瞌睡一下子清醒了。 “哪儿?!还不快派人去救火!” “师父,奴婢已经叫了宫人去了!” 殿中正和人对弈的天子闻声抬起眼睛,冷声问他:“何事?” 刘得福急忙进来禀报:“回陛下,宫中走水了——” 裴信之指尖夹着的黑玉棋子,将落未落,顿了顿才继续问:“何处?” 刘得福硬着头皮答道:“是……北苑。” 裴信之的目光下意识扫了眼对坐之人。 然而,对方神情依旧清淡无波,仪态端直守礼,漆黑双目只注视着棋局纵横,仿佛对刘得福禀报之事听而不闻。 良久,裴信之都未启声,才惹他抬眼,容色间流露一丝疑惑:“陛下?” 仅是两字,就可叫人知道,他方才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 裴信之淡淡笑道:“无事。”转头吩咐刘得福,“速速派人救火。” 裴信之指尖那枚黑玉棋子到底还是没落下,他丢进棋盒,脆响一声,眉目间看不出所想,只道:“天色已晚,丞相便留在宫中过夜罢,待明日得闲,再续此局。” 对面白氅紫衣的青年也轻轻搁下白玉棋子,站起身,向天子拱手行了一礼,正要退下。 退及门前,突然,咣当一声,从他袖中掉出什么东西,摔在光洁的黑石地砖上,打了个旋儿。 “啊。”他轻吸一口气,连忙要捡起,离得近的刘得福眼疾手快,先他一步蹲下去,把东西捡到手里,恭恭敬敬笑着,摊在掌心奉呈给他。 烛火明朗,那支呈在刘得福手心里的银钗子熠熠泛光,暴露在光下。做工不算多么精致,也不像是男子用的物件。 刘得福见相爷接了银钗,微微颔首,退出西侧殿,神色仿佛与寻常时候冰冷淡漠不大相同,像……像含了些许笑意。 裴信之也已站起身,刘得福主动压低了声音说:“陛下,老奴方才看到,相爷袖中掉了支女子的银钗。” 裴信之正披上大氅,这是要出门的样子,闻言,动作稍顿,不知所想。 作者有话说: 小北:对不起对不起更晚了!但总算把哥哥给弄回来了((#^.^#)) 瑶宝:再不回来,我真要买避火符了! 相爷:(风尘仆仆)跑死多少匹马,能不能报销? 无觅处(四) 良久,帝王的目光遥看向刚刚未下完的一局棋,黑白双方胶着,一时难分胜负。 他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刘得福伺候他穿上氅衣,才问道:“这么晚了,陛下去哪儿?” 裴信之扬了扬下巴,“你说呢?” 刘得福惴惴猜测道:“陛下是要看望贵妃娘娘么?” 俊美青年扫他一眼,嗓音淡淡:“北苑。” 北、北苑?刘得福张大了嘴巴。 裴信之已大步踏出殿门。 —— 北苑火势正旺,滚滚浓烟连续不断飘上半空,火光几乎照亮这宫城一隅,橙黄焰光映在各人脸上,忽闪忽闪的。 好在北苑里的人都逃了出来,哭声却一大片,此起彼伏的。 救火的侍卫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人影错乱。 “陛下驾到!” 尖细嗓音压过一切嘈杂哭泣,霎时间静了一瞬,鎏金辇车停在宫道上,宫人撩起辇车前面垂下的金丝帐,斜倚车中的青年剑眉星目,拥着黑氅,甫一停下,便迫切下了辇车。 他视线逡巡四下,眉心微蹙,刘得福贴心叫来了负责救火的内官到跟前问话。 只闻头顶上传来磁沉声线,听起来竟有几分紧张:“人都好好的?” 内官应是。 陛下他……似乎显而易见松了口气。 哪知这内官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支吾着,裴信之不耐烦喝斥他:“有话就说。” “……下官,下官……核对了一番人数,少了一个人。” 裴信之刚展开的眉重又蹙起来:“……”他盯了内官一眼,目光再次扫视混乱狼藉的人群。 他问:“可知是谁?” 内官慑于天子威势,嗓音直颤抖着:“是,是……” 救火的往来人声嘈杂似乎都渺远了。 瑶华提着裙子跑了很远一截路,回头望,只看见火光将北边的天穹染红。已经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 这条宫道僻静无人,只她自己的脚步声响着。天上是稀疏的众星,月色隐匿乌云背后,宫灯色朦胧欲灭。 瑶华累了,停下来,将跑得凌乱的发髻扶了扶,这回,她为怕上次的遗漏重演,一支簪钗都没有插戴,便宜逃跑。 谁知此时,这条宫道上竟传来不少杂乱的脚步声。瑶华回头一看,大事不好,竟有许多侍卫举着火把寻了过来。 依稀听到他们说:“去,去那边看看!” 瑶华微微攥住手指,自是不能再歇,若被人察觉她在此鬼鬼祟祟,…… 片刻时间,那些侍卫的声音几乎近在耳边,瑶华心如擂鼓,提着裙子,踩过青石砖,匿到茫茫夜色里。 慌不择路之下,瑶华也不知自己跑到哪里了。 她本是想去内务监,可夜色太黑,一时间怎么都找不到路,却转进了御花园里。 静夜里,荷塘水黑湛湛的,万盏碧荷沉睡,去岁的荷花枯死后,新荷只长出巴掌大的圆盖,瑶华来到这里,便想起些往事来,并不想过多逗留,穿过此地,须臾竟到了个更头疼的地方来。 坤宁宫。 她回头见追兵未至,索性放缓脚步。这里诚然已是废墟,好在半废不废,尚有几间完好殿宇,到这里来,瑶华便熟悉了。 可下一瞬这黑漆漆的废墟,蓦然也亮起火把的光来,以及人声喧嚷:“看看这里有没有!” 瑶华大惊,谁知此时,破损殿门忽然吱呀打开,她被人握住手腕,触感冰凉,稍微一带,行云流水,被踉跄带进殿里。 她一个踉跄,直接摔在那人怀里,身后殿门重又关上。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先闻到满怀的梅花冷香。 作者有话说: 瑶宝:有危险,救命! 神秘人:来了 瑶宝:不,我意思是,你是危险(死亡微笑) 无觅处(五)(突然吻住) 2bxx. co m 雕花殿门漏进些微火光,使瑶华在惊慌失措的同时,也看清眼前、自己撞入的怀抱,金紫官服丝丝泛光,胸口绣着的一对仙鹤翩然欲飞。 她愣了愣,脸颊蹭到他厚重鹤氅的柔软毛尖儿,温热气息凌乱。 他一边的手臂搂在她的后背,用了几分力气,竟意外叫瑶华没法挣脱。 瑶华身子一扭,意欲逃出他的怀抱,他固 得愈紧,头顶响起低沉清冷的嗓音: 你到哪 去?“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2a33. c om 门外,来寻人的侍卫在废殿间穿行,高举火把,火光透过殿门的镂空花格朦胧照进来,比月光要亮,瑶华才可轻易看清他眉眼。 漆黑如同黑玉的眼晴,视线正锁住她的眼晴。昳丽容颜因火光而晕出了朦胧阴影。 两个人的拉得极长的影子,歪歪斜斜映在这间废殿的后墙壁上,火光忽闪着,影子也跟着摇曳,密不可分地黏在一起。 瑶华被他问得一懵,尚因谢玉山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缓过神,只见他微微低下头,再度开口,嗓音低抑,只他们两个听得见: “……你竟敢在宫中纵火。现在出去,是不要命了么?” 瑶华惊出浑身冷汗:“你,…… “我怎么知道?”他似乎含有笑意地顺着她的话开口,“……猜的。” 瑶华的心脏砰砰乱跳,紧拥住她的男人,没有一点松开她的意思,叫她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破罐破摔说:“相爷要去告发我么?对,火就是我放一一唔一一” 他突然吻住她,温热的唇严丝合缝覆上她半张开的嘴唇,把瑶华未说完的话给原封不动堵在喉咙间,她咕哝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音节。 谢玉山的挺拔鼻梁顶在瑶华脸颊上,硬挺挺的,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纷至沓来。 他亲得凶狠急切,没什么章法,胡乱地拿他嘴唇,拿他的吻来堵瑶华的话,一一像在负气。 漆黑鸦睫低垂,遮住眼中一泻千里的眷恋。瑶华完全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亲得懵住,她既急又恼,他怎能,怎能一-怎能趁火打劫?怎能趁机、趁机轻薄她! 他的气息躲不过去;他的吻也躲不过去。 他吮住她殷红唇瓣,一点一点舔吻她的唇,鲜艳口脂被他亲花了,柔软温热的唇瓣,唇舌纠缠中,依稀尝到甘冽滋味。 瑶华的手无处安放,被他又一次捏在手心里,意外的温暖,大抵是情欲灼热,使身上骨血沸腾。 谢玉山的喉结接连不断滚动着,瑶华被他杂乱无章地吻了又吻,亲了又亲,他不单没放过她,反而变本加厉,索取得更多,唇舌愈往深探,攻城略地,好似要把她拆吃入肚。 瑶华不知几时腰身全落入他的臂弯里,他的手臂紧紧揽着她,身躯紧贴,嘴唇也贴在一起,影子更是几乎溶成一条了。 门外杂乱脚步声忽近,有侍卫高声喊着:“这里搜查过没有?” “头儿,还没! 话音刚落,便有人靠近,人影印在门上,益发清晰。 瑶华听到声音,心快跳出胸腔,恨不得马上躲起来,偏还动弹不得,想开口叫谢玉山躲起来,哪怕……哪怕等会儿再亲一一但嘴唇被他吮吻着,腰身由他紧握,——他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灰尘气伴着幽雅梅花的冷香在鼻尖漂浮着,瑶华因为一路奔逃,身上汗津津的,发髻也快要散架,不想,谢玉山抬手直接将束发的丝绦解开,乌黑长发泼墨似的泻落。 瑶华一呆,旋即,他竟揽住她的腰身直直后退,后方正是一张罗汉榻,瑶华猛地跌坐下去,紧跟着,谢玉山的颀长身躯覆了上来。 两人齐齐倒在了这张罗汉榻上。 轰的撞门声陡然响起。 下一瞬,火光顷刻照亮这间殿宇,闯进来的侍卫们但见雕花彩嵌金漆罗汉榻上,吻得难舍难分的一对男女。 作者有话说: 小北:亲了亲了!呐,采访一下当事人 瑶宝:看得出他是第一次亲了 相爷:(沉默)(并准备撸起袖子再来一次) 点绛唇(一) 瑶华的嘴唇在火光下,泛着湿淋淋的光,谢玉山短暂地望她一眼,唇,亲肿了。 她在他松口的同时,剧烈喘着粗气,乌黑眼睛瞪着他,仿佛要瞪穿了他似的。 他眼底似有星星点点笑意,连一贯冻住的嘴角,都微微上勾。他的唇上沾了许多她的口脂。 瑶华见此,无地自容,两只手被他死死扣着,他抬起袖子,盖住她的侧脸,严严实实。 瑶华还不知他要做什么,就见他支起上半身,侧过脸,火光金辉镀在面容上,那点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威严。 可这威严自然因嘴唇上沾的她的殷红口脂大打折扣,显出几分同他的身份、他的为人很不符合的……旖旎痕迹。 火光明灭中,他的容颜更要艳上三分,鬓边乌发凌乱,眼底情欲未消,连身上原先齐整的衣物也在刚刚弄得乱七八糟。 外头闯进来很多人,——这下怎么收场的好。轮到这时候了,她现在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有口说不清,反而生出一丝破罐破摔的心思。 瑶华还因为刚刚他那不顾一切的亲吻,没喘过气来,心里也七上八下,一边是被发觉纵火烧宫的危险,一边是被扣上秽乱宫闱的帽子。 瑶华心里越想越气,她还从不知他有这样坏的一面,外表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披着矜贵端方的外衣,扒开一看全然都是黑心坏水。 他难道……看不出她长得像……像…… 他怎么能?是见色起意,还是因为要利用她做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已鲜少在心底想到他曾是她长兄,新生之后,她心底决心和前生的一切断绝关系,因为玉楼是玉楼,谢瑶华是谢瑶华,谢瑶华死得干净,可玉楼还有来日方长。 瑶华尚在出神,侍卫们倒因见到此地的野鸳鸯里,雄的那个竟是当朝丞相而鸦雀无声。 谢玉山在那群惊讶的侍卫面前轻咳了声,当先踹门的侍卫如梦初醒,急忙拱手行礼:“参见相爷。” 其他人也急忙行礼。 谢玉山淡淡扫过那侍卫一眼,颇有点兴致被人打断的不悦:“深更半夜,你们这般架势是做什么?” 嗓音冷淡,眉眼沉沉,额上残留的汗珠,沿着鬓角滚下来。 那侍卫的头儿吓得浑身冷汗,可还得硬着头皮说:“回,回相爷的话,卑职,卑职奉命寻个人,不想……不想冒犯了相爷……” 谢玉山不置可否,此时若有所思淡淡点头:“原是如此。” 侍卫小头目却嗫嚅犹豫,鼓起勇气,再次向他拱手:“相爷,北苑走失了个宫女,请问相爷可曾看到过?” “哦?她所犯何事,劳你等兴师动众,半夜寻人?” 小头目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这夜北苑失火,少了一名宫人,陛下龙颜震怒,命阖宫搜查的事道来,又说:“那位姑姑,从前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奉茶女官,十分要紧。” 瑶华一听险些笑了,在谢玉山的袖下惹出动静,那几个侍卫不明所以,谢玉山听完他的陈词,顿了顿,瑶华却一惊一乍的低声惊呼:“什么,北苑失火了?!”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诧异不已的模样,嗓音急切,“怎会失火?我,我不过……” 说着,似又意识到失言,缄口闭嘴,抬起的眸子甚至挤出一汪可怜兮兮的泪水。 侍卫们再度张大了嘴巴。 作者有话说: 小北: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相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后下手只能喝汤。 点绛唇(二) 瑶华只道此时不顺杆爬更待何时?左右他们都瞧见了这一幕,既然都说不清了,倒不如利用这一点,先将自己摘干净再说。 谢玉山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并未惊讶,反而一派淡然:“阿玉,他们原是来寻你。” 瑶华诧异着微微张大了嘴,阿玉?他叫起来倒十分亲昵自然——几时他们这么熟悉了? 说话之际,他微垂双眼,应是见她眼里沁出不知真假的眼泪,不由自主用手指仔细揩拭,动作竟也这般自然,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他们当真早就…… 但现下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一帮人还在跟前杵着,要领着她回去复命。 她脸上为难,因这番妆容都花了,谢玉山不知怎么又猜出他的所想,便对那些侍卫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他们不敢有违,纷纷拱手行礼,退出殿外,那小头目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火把的光亮又消失了,此间废弃殿宇重新陷入暗淡的灰蓝色里。门刚关上,瑶华脸上的什么惊讶诧异为难全消失了,只剩下气恼,压低嗓音恼道:“相爷还不松手么?” 他松了手。 但身子还压在瑶华身上。 瑶华双手松开,便要抬手推开他,恨不得把刚刚被他轻薄的火气都发泄在这么一推上头。 谁知她才稍微用力,谢玉山突然痛苦地闷哼一声,枝头黄叶一般,被她轻而易举推倒在罗汉榻上,他一只手臂险险撑住了榻面,若非如此,差点要摔下去。 瑶华吓一大跳,从他身下挣出来,就忙地站到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望着他,只见到他的侧脸,在隐约的火光中,显出病态苍白。 他抬手,一瞬迟疑后,复又放下手,大约在蹙着眉,目光低垂,那片印在后墙壁上的影子,也仿佛瘦骨伶仃地颤抖。 他呼吸沉重,仿佛瑶华这一推,当真叫他要支离破碎了,瑶华慢吞吞靠近了一步,小声问:“相爷?你没事罢?” 她虽然听说过,谢玉山是因为谢瑶华三年前的案子,在寒冬腊月里自己把自己气病了,此后一直生病,但耳听为虚,此时却真真眼见为实了,他真的,真的,如此病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开口:“没事。”瑶华见他手指指节攥得极其紧,还是有些担忧。 她主要担忧的是,可别发生什么事,然后叫她背一口谋杀朝廷命官的大锅。 她吃过亏,自不能吃第二次。 如是一想,她便悄悄地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岂知谢玉山正抬起眼睛,侧过身来,将她动作一览无余,好半晌静默,他道:“过来。” 嗓音比之前要低很多,瑶华疑心是因为疼痛,她不情不愿地挪了一步,他又说:“过来。坐这。” 瑶华想,不会他还要报复她吧?但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瑶华只好又挪了一步,一步,挪到他的跟前,他的手牵住她的手,被他一拉,坐了下来。瑶华坐得背脊挺直,绷得很紧,此时目光竟也无处安放起来。 她暗自唾骂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可怕的,抵不住他身上总有莫名的掌控感。难道这就是一日为兄,终生为兄么? 谢玉山却并不是要计较她刚刚那一推,伸过手来,温凉的手指插进她头发里,细细梳拢起来,瑶华一愣,任由他的指尖在她发间穿梭,没一会儿,挽了个有模有样的发髻,她摸了摸,他将什么东西插进发髻中固定着。 他这手艺,跟她自己不分上下。 作者有话说: 小北:不好意思来迟了,对不住对不住,谢谢大家猪猪还有留言!都有看到!明天有上京旧事2,让我试试新的字号~ 瑶宝:有的男人是碳氢氧做的,有的男人是sio2烧出来的,一碰就碎了 相爷:……但是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