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沉沉》 水樾通阁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虞姬”一舞结束,蓄满泪水的双眸轻抬,望向霸王。那红色的丝带缠绕着脖颈,“虞姬”扬起手,最后倒在了霸王怀中。 昏暗的舞台,只有浅浅一束昏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这场戏将虞姬自刎的剑化成了红色的丝带,凄美的破碎感中添了几分妩媚的柔情。 丝带缠绕在“虞姬”身上,他领口半开,嘴死死咬着那条红色丝带,为了取悦玩家,他胸口脖颈处裸露出的白皙皮肤上涂满了粼粼的亮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台下的玩家已经开始调笑了,那低俗不堪的话语如同带刺的藤蔓一般,不停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这不是哪个戏班的剧场,这里叫“水樾仙居”,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 水樾仙居的老板据说姓明,京剧班子出身,当年一开嗓,满堂喝彩,名动京城。后来急流勇退,网上的照片视频作品也奇怪地被一并清理,都传他是被一政界大佬收了房,不再出来唱了,而后又为何下台开了这水樾仙居就不得而知了。 立璎阁是“水樾”专门招待富商权贵的秘处,这儿的姑娘小倌不同于别处,说是由明老板亲自调教,个个好身段好嗓子,一个赛一个的标致。 “今个这场‘霸王别姬’诸位玩家可还尽兴?”暗处徐徐走出一位男子,穿着白底的长褂衫,卦衫上印着一弯明月虚隐于云中,虽然戴着面具,可瞧着那下半张脸,就知道十分俊俏。 “这虞姬是第一次登台吧,那小嘴咬着丝带直打颤。”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笑着说到。“真让人心痒啊,哈哈。” 他身旁瘦高的男人跟着调侃:“希望在床上不要这样生愣了才好。” 众人被这话逗得笑起来,有人更是大胆地附和:“明老板调教出来的人能差吗。” “这虞姬我今个可要了,你们就别和我抢啦。”高个男人扶了扶面具笑到。 “既然玩家们都对今天的虞姬很满意,那我就不拖延大家时间了。跟以往一样,竞拍底价依旧为一樾,大家现可竞价。” 一樾为一万,为求隐晦文雅,便以其代替。 竞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从五樾到十樾,再到二十。不知是今天的他真的太迷人,还是已经成为了一种挥霍攀比的工具,竟然有如此多人愿意为之挥金如土。 江竹影咬着丝带倒在师兄怀中,师兄江苕杨一直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安抚他:“竹影,别怕。过了今个就好了。” 江竹影还是止不住发抖,今天是他十七岁生日,本来今天的虞姬是他的师姐江茯婼,可上个星期在练功房吊嗓子的江茯婼被一喝醉酒的客人给强要了,立璎阁向来只许雏儿登台竞拍,规矩不可坏,所以只由得他来顶替师姐。 记得去年他的一个师兄被一客人拍下,第二日却没见着人回来,后来才知道那位客人喜欢玩SM,师兄被鞭子抽的没一块好地,最后反绑着双手按在水里活活淹死。 这样的例子自然不止一起,也有被好主儿包走了的,但那也不过是寥寥几例,大多数来这的客人都是有癖好的。 他从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不知是紧张还是过于害怕,他的胃开始痉挛,止不住的疼痛想吐,氧气越来越稀薄,仿佛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气管,密密的汗珠爬满了额头,台下男人的调笑声竞价声仿佛越来越远,他看着头顶的灯光,眼睛一阵发花,师兄的脸开始出现重影,眼前星星点点的一片。 “通阁。”人声弥弥中一道清丽的女声,如同天神满弓放出的一支箭,突破重重迷雾荆棘,“咻”地一下直直射中了他,让他一下子被拉了回来。 通阁——不管后面的人出任何高价,一律加价十樾,直到对方败阵为止。立璎阁设立至今,通阁次数屈指可数,虽然都不缺钱,但谁也不是傻子,不会为了个玩物把钱当纸用。更不会去哄抬价格,能进立璎阁的玩家都不简单,谁都不知道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谁,大都不会去犯忌讳得罪人。 竹影转头寻着声音望去,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一条酒红的真丝长裙,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水貂绒披肩,黑色的面具上点缀着一簇红色的玫瑰。 她翘着二郎腿,手搭在贵妃榻的扶手上,半撑着脑袋,执着折扇的手在胸前一搭一搭地轻扇着,微微翘起的唇在面具流苏下若隐若现,有些玩味地瞧着台上的两人。 “恭喜这位玩家中标,套房已经准备好了。”主持的男子开口,弯腰鞠躬。 女人起身,收拢手中的折扇,路过台前时将折扇轻轻扔在了竹影身上道:“你穿红色很好看。” 见竹影有些错愕,女人忍不住勾起嘴角,便随着服务生出了门。 “还不去收拾收拾,别让玩家久等。”主持男子冷声道。 竹影赶忙爬起身,拾起折扇便下台梳洗换衣服了。 站在套房门前时,竹影免不了有些紧张。 她丢给他的扇子他研究了一会,这是一把紫皮香檀扇,扇子不大,一看就是给女子用的,小巧精美,质感沉手,隐隐透着檀香。扇面画着两支出墙的红梅,旁边提了句诗: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扇柄上挂着一块平安扣,坠着红色的穗子。 见他许久不进门,一旁的男人开口提醒道:“玩家在等你。” 竹影推开门走进去,套房卧室里开着暖黄色的灯,落地窗的窗帘开着,山下是繁华错落的夜景,仿佛繁星落满了尘世。 女人已经拿掉了面具,脱去外套,只穿着那件吊带的真丝长裙趴在床尾撑着脑袋慢悠悠地翻着书,两只白嫩的脚翘着晃来晃去,黑色的大波浪垂在床上,慵懒又风情。 竹影见状忙低下头,未经客人允许,他们是不可以看见客人真容的。 “我很丑吗?” 女人听见门口的声音,抬头望去,却瞧见男孩垂着头站在卧室门口,于是开口问道。 他换了件白底的长衫,印着落满雪的红梅。长衫的盘扣也雕成了朵朵精巧的梅花,他猜想她应该是喜欢梅花的。 “不是。”竹影连忙否认,却依旧不敢抬起头。 女人笑着坐起身:“那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竹影听罢,慢慢抬起头。只见她侧着腿坐在床上,两只手往后撑着身子,黑色的波浪卷发垂到腰间,低领的吊带裙露出丰满诱人的弧度,圆圆的小脸带着些婴儿肥,一笑起来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如此风情的身材搭配这样幼态的脸却不显得突兀,反而透着一股纯欲的色气感。 竹影盯着她出神,好半天没有说话。女人对他痴神的表情很受用,她抬手在身旁拍了拍示意他坐过来。竹影垂下头,走到床边坐下。 “你多大了?”她抚着竹影的头发,像在摸一只小狗一样。 竹影不敢看她:“今天满十七。” 女人有些惊讶:“按道理应该是满十八岁才能上台的,怎么?” “今天本来是我师姐的台,但是她出了点事情,不能上台了,所以换了我上台。”竹影老实的回答。 “我听说前段时间陆家哥儿在这临了一雏儿,是你师姐吧。”女人一下一下顺着竹影的头发。 竹影点了点头,心中尤得升起一股悲戚与愤懑来。师姐被那畜生染指就算了,偏那畜生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师姐推拒间,竟生生折了师姐的拇指。身体有缺者,阁里是不会要的,只能去最下等的场所。余生也算是毁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边问边躺了下去,双手交迭放在小腹上,两条腿搭在一起。 竹影有些纳闷,他以为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扇子上的诗,所以她才会选了他。没想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我叫竹影,江竹影。” “竹影,竹摇轻影照幽窗,好名字。”她侧身躺着,抬起一条腿搭在竹影身上,“躺下,陪我说说话吧。” 他们是有学习怎么取悦客人,怎么样让客人开心。可此刻的竹影脑子一片空白,调情的话语动作一概记不得了,他有些僵硬地躺下,眼睛一直垂着瞧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不敢看她。 “我叫卿月,明月的月。”她挪了挪身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脖颈耳垂处,令他一阵颤抖,耳垂立马变得通红,卿月见状继续逗他,“莫将闲事恼卿卿的卿。” 竹影羞赧得不行,卿月觉得有趣极了,刚要继续下去,就见竹影猛地一抬头,用他那湿漉漉眸子盯着她,大抵是因为害羞的缘故,那乌黑的如同小鹿一样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仿若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兽,卿月承认,她被这双眼睛迷住了。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白朴杂剧全录》递给竹影:“我去洗澡,你先看会,等会睡觉读给我听。” 竹影有些诧异,自己今晚只需要给她读书就行了?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热情,不会来事儿?竹影有些害怕,想遇到一个性格好癖好正常的客人不容易,卿月再怎么样也比那些男人强得多。 “你……不喜欢我吗?”卿月刚起身下床,竹影就爬起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又害羞。“我是……第一次,你别嫌弃我,别不要我……” 卿月一愣,见他那表情,立马就了然了,她摸摸他的脸:“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为了你通阁呢?你今天也很累吧,乖,时间还很长的,慢慢来。” 竹影愣住了,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温柔的话,他歪着头用脸去蹭卿月的手掌,像一只努力汲取温暖抚摸的小狗。 浴室门关上了,竹影“砰砰”的心跳声才渐渐隐于水流声中。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嘴里似乎回味般念到 : “莫将…闲事恼……卿卿。” 读到《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二折时,卿月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竹影赶忙放下书,站起身,有些羞赧地开口道:“我给您吹头发吧。” 卿月点点头,坐在了梳妆桌前。竹影不敢怠慢,走到她身边,拿起吹风机对着自己手试了试温度,慢慢给她吹起头发来。 她的头发很长,波浪卷应该是今天吹的发型,洗完头吹干梳完后变的又黑又直,竹影把护发精油倒在手里搓热,轻轻给她顺起头发来。 栀子花香气的精油在体温的发酵下,愈来愈醉人,竹影摸到了她的耳后,她轻声嘤咛了一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竹影有些不知所措:“弄得您不舒服了吗?” 卿月抬头瞧着镜子里的他,笑道:“你别老那么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人。我怕痒,耳朵最敏感。” 见他害羞,卿月回头朝他扬起手:“抱我。” 竹影俯身,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一只手托着她的背,任由她双手盘住自己的脖颈,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床边。 关了灯,两人刚躺下。窗外一道闪电劈下,如一把弯刀划破了夜空,照得室内如同白昼般清明。她还未反应,竹影的手就盖在了她的耳朵上,紧接着一声巨响砸下,雷声轰鸣。 显然手掌不能完全阻隔雷声,卿月被雷声吓得一抖,钻进了竹影怀中。竹影忙抱住她,安慰:“不怕,不怕,我在的” 她闭着眼睛,漂亮的小脸皱在一起,咬着牙,在竹影怀里止不住发抖。 外面乌云滚滚,雷鸣震震,如同修罗催命,一如那个夜晚。 竹影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嘴里轻轻哼着小调哄她。他感觉到,她是真的很害怕。 雷声过后,狂风骤起,大雨开始落下。安静的房间里,手机铃声响起。 “您有电话,要接吗?”竹影问道。 卿月从他怀中抬起脑袋,只瞧着他,并未说话。 这种感觉太微妙了,她的气息就扑在他脸上,甜甜的栀子花味,腻得他有些头晕目眩的。竹影把她身子往上一抬,顺势亲了上去。 她显然被竹影的主动吓到了,脖颈微微往后仰,可双手却没有推拒,乖巧地搭在了他的肩上环住了他。 电话铃声又不应景地响起,竹影的动作一顿,放开她的嘴,微微喘了口气:“电话……要接吗?” 他其实很想说:“要不关机吧,有点碍事。” 卿月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拿给我吧。” 竹影没想到她会要接电话,愣了一会,回身从床头柜拿过了手机递给她。 电话已经挂了,卿月看了一眼,还未点开,第三个电话就打来了。 接起。 “怎么不接电话?在哪呢?” 房间里很安静,两人离得这样近,竹影很难听不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是个男人。 再会 竹影浑身僵住,男人的语气很温柔,像在哄小孩一般。可对于他来说,那只怕比刚刚的雷声还要让人心惊肉跳。 做的是下九流的行当,师傅们的责骂戒尺,柔韧课上,他不着一物被压在地上亵辱,他早就不知道尊严两个字怎么写了。 可是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比往时任何一刻都要窘迫难堪。他刚刚竟然那么鲁莽地吻了她,现下人家正主来电话了。 “干嘛呀?”卿月有些不耐烦地翘起嘴巴,语气娇俏。“还管起你小妈来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被呛得一顿:“还生我气呢?你明知道我说那些只是过场话。” “我可不知道。”卿月冷哼一声,“有事快说!小妈没空陪你聊天。” “什么小妈不小妈的,你还过上嘴瘾了?”男人哭笑不得,“这雷声这么大,我怕你一个人害怕。我瞧着监控,你不在家,在哪呢?” “水樾”卿月也不回避,冷冷丢了两个字。 “你一个人去水樾了?”男人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你边上有男人?” 竹影心里拔凉,哪个男人听见自己女人去风月地消遣能有好语气呢。 他不敢看卿月,搂着她的手也慢慢撤下来,他不知道此刻是该起身出去,还是继续躺着,气氛很是尴尬。 卿月微微蹙眉盯着竹影。 正当他准备聆听电话那头男人的怒火时,那边却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还怕你一个人睡觉害怕呢。”男人停顿了一会,“这大雨,明日你开车下山怕是有些不安全,我明早让人来接你,你自己就别开车下山了。” “知道了。”卿月虽然语气不耐烦,脸上却浮起了小女生的俏皮乖巧,“不跟你说了,拜拜。” 不等男人说话,卿月就挂了电话。 此时竹影的脑子一片混乱,来电话的男人说的话让人琢磨不透,明明亲密得如同爱人,却默许了她的胡乱,还担心她下山不安全,竟是如此宽容心大吗? “干嘛不抱我了?”卿月的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怕影响你打电话。”竹影低声回答。 “唉,睡吧。”卿月翻了个身躺着,“很晚了。” 竹影抬眸盯着她的侧脸,心里暗自伤神“没兴致了?是嫌我烦了?又让她不高兴了吗?” 正想着,旁边的女人突然又翻了个面,侧着身子拿屁股对着他,喉咙里蹦出一个娇俏又嗲气的“哼”。 竹影要是连这个意思都不明白,就不用在这待了。他凑上去搂住了她,下巴贴在了她的脖颈处,一只手从她身下穿过,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肚子上圈着她。 这个姿势让卿月很舒服,背后是男人有节奏的呼吸,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砰砰的心跳。眼皮越来越沉,她捞起自己腰上的手臂抱在怀里,把脸枕在指节纤长的手掌上。 不一会,怀中的人传来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睡着了?”竹影心中想着,有些小沮丧。“真的睡了?今天就这样吗……” 翌日起床,竹影眼下一片青黛。他浅眠,加上昨晚的事,闹得他心里反反复复,一夜难眠。 卿月洗漱好,站在落地镜前戴手表。瞧见他还有些迷茫地坐在床边,开口道:“你在这住着吧。” 短短几个字,让竹影把吊着的心乖乖的放回了肚子里。 她走了,没有留联系方式,没留卡,除了满室的栀子花香气和地上几根她的头发。 她什么都没留下。 三个月。 那天走后,她再没来过。 师兄江苕杨打趣他:“小影你真是运气好,碰上个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还是个大忙人,这么长时间不见露面,也叫你轻轻松松把钱赚了。” 她走那日,管事的玉先生来了,只叫他以后都在套房住着,山上所有的开销都记在她名下。还另给了一张不限额的卡,允他随意消费。 “她……可留了联系方式?”竹影喊住要走的玉先生。 玉先生驻足,回身看着他,镜片后乌黑的眼睛像是一潭吃人的深水。 竹影撇开视线,知道此问犯了忌讳,瞬改口道:“她可留了什么话要予我?” “客人来,只需尽欢。客人去,有缘再会。不可贪念,不可纠缠。” 竹影望着玉先生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与她春风一度便已是最大的恩惠了,哪里敢奢求恩客长情呢?来这的客人最是需要隐私,他太过越矩。 通阁的分成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消费提成,阁里给了他一笔不算少的钱。 他年纪很小就进了水樾,之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明老板瞧他模样底子不错,便带进了立璎阁亲自教导。 明老板在戏上严厉,差分毫都要挨棍子。但是平时待人倒是宽厚,只要他们不想着逃跑,平时也是允许他们下山去玩的。 这段时间他闲着无事,除了练功就是看书。 那日她还留下了一本书。元代戏剧家白朴的杂剧全录。他想她应该是喜欢梧桐雨这戏的,想来好好练练,等她下回来了,唱给她听。 正在房间里看书,手机就来了短信。 “茯婼有孕。” 江茯婼那日在练功房被陆方年欺辱后,阁里便把她送到了医院疗养。没想到陆方年竟一路找去了医院,她经不住陆方年磋磨,只能委身。 “那畜生玩意真不是东西,茯婼身上竟没一处好地。”江苕杨愤懑,眼睛已然红了。 江茯婼神色淡淡,躺在宿舍床上,仿佛经历这些的不是自己。竹影瞧着心惊,师姐的眼睛里已了无生意。 他伏下身子,拉着江茯婼的手:“师姐,现下可有打算?” “自然是去打掉!平白遭了这样的罪,还得为那畜生生孩子吗?”江苕杨拳头狠狠砸在了床榻上。 竹影皱眉:“师姐……” “以前,我总是嫌这床板太硬,不够软。讨厌宿舍的空调不够暖,没有加湿。在温房软塌睡了几个月,现在,竟只有这才能安睡。”江茯婼蜷缩着身子,止不住发抖。“我就是死,也不会给那个人渣生孩子。” 向玉先生告了假,两人带着江茯婼下了山。 挂了号拍完片子做了入院常规,江苕杨去送血检标本,竹影便陪着江茯婼在诊室听诊。 医生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看了看片子,眼睛都没抬一下:“流掉?两个多月了,蛮健康的。” “是,流掉。”江茯婼面无血色点点头。 “做个内检,跟我进来吧。”医生站起身,走进内诊室。 “叩叩” “这么快……”竹影听见敲门声,心里嘀咕着。“师兄真是来去如风。” 他起身去开门。 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卿月。 “杨医生在吗?”卿月神色无异,只歪着脑袋往里瞧了瞧。 竹影傻了半天,迅速低下头,磕磕绊绊开口:“医生……杨医生她在里面做检查。” “好的,谢谢。”卿月浅笑着朝竹影点点头,又回头冲身后的女孩说到。“杨阿姨正在看诊,我们在门口等吧。” 身后的女孩穿着一身运动装,戴着鸭舌帽,圆圆的娃娃脸,嘴翘得老高:“何必打扰杨姨,随便找个医生呗。反正这个孩子我是不会要的。我还没玩够呢,想凭这个绑住我,不能够。” “好啦好啦,你跟我说没有用。到时候秦深问我拿人,这大锅我可背不起……” 门关上,竹影心跳得极快,靠在门边,两个大拇指不停地打转。 江苕杨送完标本回来,见竹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是江茯婼出了事,忙问:“怎么了?茯婼呢?” “在里面做检查呢。”竹影指了指内诊室。 说罢,医生便从诊室中走出。一边擦手一边坐下,瞧见进来的江苕杨:“谁是家属?” “医生,我是。”江苕杨回答,看着从诊室走出来的江茯婼,忙拍了拍竹影。“去扶一下你师姐。” 杨医生扶了扶眼镜,边写诊断边开口:“她这个情况做不了人流,整个宫颈都是炎症。我开个单子,先办住院吧,把炎症消了,养好了才能做。” “好……这个大概要多长时间呢。”江苕杨忙点头。 “半个月左右吧,也得看个人恢复情况。” 江苕杨很是仔细,拿着手机把医生讲的忌口,要准备的东西一一记下,给医生道完谢就跑去办住院了。 竹影扶着江茯婼出门时,卿月刚好牵着圆脸姑娘要进门。他不敢正眼瞧她,只是用余光瞥了几眼。 她,未曾看他一眼。 仿佛从未认识过一样。 心里酸的很,可这酸得没道理,玉先生那日的训诫又回响在耳边:“勿贪念,勿痴缠。” 竹影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想努力把心里这份不甘憋闷压下去。三个月,她再没来过,刚刚见面也陌生得很,是已然忘掉了他这号人了? 晚上回了山上,洗完澡。他打了盏小灯,盘腿坐在了落地窗边开始静坐。 不一会,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来人在他身后停住,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竹影睁开眼睛,落地窗上模模糊糊映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浅笑着在他身后缓缓地摇着折扇。 两人在窗影中对视,却谁都没有开口。 卿月觉得这小孩有趣极了,像只温驯又傲娇的小狐狸。她收起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抛,如初次见面一般,落入他的怀中。 竹影拿起扇子,回头望向她。红底的长裙上绣着一朵朵牡丹,开得张扬却不俗气。外面穿着一件茶色的薄纱开衫,白皙的脖子上坠着一块通透翠绿的玉麒麟。 卿月站着不动,明眸微垂。竹影未起身,跪坐在地上,回身搂住了她的腰,脸埋在她小腹上,语气有些呜咽:“那梧桐雨我已滚瓜烂熟了,都已经找师兄排了几次了,何时你有空,唱与你听听。” “春寒料峭,虽然在房间里,也得多穿些,感冒可不好。”卿月揉了揉他的脑袋。“咳坏了了嗓子,还怎么唱给我听。” “唔……”竹影抱着她不愿撒手,像只终于等到主人的小狗,“再摸摸我的头好不好。” 卿月捂着嘴笑道:“你是小狗吗?喜欢被人揉脑袋。” 说罢,手又在他头顶揉了揉。 “我怕你又好长时间不来,这次多摸会,摸个够。”竹影把脸埋在她小腹上蹭了蹭,她身上的栀子花香直冲他的鼻腔。 “竹影,你这样我可是会忍不住的。”卿月揉了揉他的耳朵。 竹影抬起脑袋,水盈盈的眼睛如一汪春池般荡漾着。他握住耳边的手,把脸轻轻贴上去。另一只手执起卿月丢给他的折扇,半开着抬起挡住了自己的脸。 云雾 温软湿热的触感在手心打转,仿佛顽皮的小兽在渴饮。他不满足,沿着手心往上,衔住她三环镯上的银铃,舌头拨弄,发出清脆旖旎的铃响。 伏跪于膝下的人许是想瞧瞧她什么反应,扇子微微挪开,只露出那双春意弥漫的眼睛。 卿月被那挠人的目光烫得浑身一怔,不敢与他对视,忙掩着嘴别过头去。 她盯着床头上挂着的裱字出神。 “克己复礼” “竹影可会游园惊梦?”卿月拂开手,打断了想要继续的竹影。 “你喜欢昆曲的话,我学来唱给你听。”竹影放下扇子,双手搭在腿上,抬头望着她,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清透纯良。 卿月浅笑着摇头:“忘了你唱京旦的,不打紧的别特意学了。昆腔难唱,我只是突然想到了。”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去,竹影一惊,忙的起身:“你要走?” 卿月回过头扬了扬从口袋里拿出来的烟:“我去阳台抽根烟,你别跟着了。烟气伤嗓子。” 竹影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心里像碾碎了一颗青梅子一样,酸涩中透着丝丝甜意。 这人真是,明明那样温柔缱绻,却又若即若离。好似那泉中的月影,皎洁迷人,凭他徒手去抓,却两手空空只留水波微漾。 卿月趴在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没有抽,只是夹在手中。那火星将烟叶一点一点吞吃入腹,袅袅青烟从她指尖升起,模糊了她的脸。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竹影走出来站在她身边,展开那把小折扇,徐徐念到。“虽与大家隔岁月千年,如今却实实在在与之心意相通了。” 卿月垂着脑袋笑起来:“竹影可知道扇面上绘的是什么花?” “不是红梅吗?”竹影疑惑,扭头瞧着她。 “非也,非也。”卿月笑得更大声了,指了指扇面。“竹影细细瞧瞧那个花萼。” 竹影捧着扇子,左瞧右瞧,仍是不明所以。 卿月抬手指着扇面上的花:“梅花的花萼是托着的,这个是反折的,可看清了。” 竹影一端详,还真是! “那这?” “这叫‘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卿月点了点扇面,见竹影楞楞的样子,笑得不行。 “怎么不用梅花呢?”竹影合起扇子,有些不解。 卿月敛起笑容,冷哼一声:“这扇面是别人绘了送我的,想打趣我。我就提了句诗,日日带着招摇。” 竹影低下头,轻抚扇穗上的平安扣:“我原以为是这诗……所以那日,为何会选我呢?”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卿月抬起手,吸了一口烟。“你穿红衣的样子,很美。像是荒芜孤岛上一团生生不息的火,孤寂又坚强,随着风牟足了劲地向上飘扬。那股顽强很合你的名字,竹。百折不挠,迎风直上。可竹,从不该以花媚人。” 竹影看着她手中的火星,久久不能回神。她的话就像那猩红的烟头,“刺啦”一下按在了他的心上,烫出了一个好大的洞。冷风呼呼往里罐,沉得他开不了口,喘不上气。 他只觉得窘迫,在她面前,他就像是个衣不蔽体的孩子。 竹影扶住栏杆,腰微微弯下,夜很安静,安静得他只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如果你努力了,一切却背道而驰,该如何呢?” “做你想做的,觉得正确的事。然后坦然接受它的事与愿违。”卿月按灭了烟头,抬手抚上了他的头。“竹影,也许以前很难。但是,以后有我。” 卿月任凭手被拉了过去,由他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背上,小狗的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生生砸进了她心里。他像只终于找到家的小兽,想要撒泼耍赖哇哇大哭,又怕被厌恶丢弃,只能压着嗓子呜咽。 “竹影有见过栀子吗?” “去看栀子吧,去南方。”月光撒下,卿月仰起头开口,月色窈窕,她笑得温柔。“我们。” 下飞机在机场内走动尚不觉得,一出机场,只觉得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方才四月的天气,竟热得穿不住个掛衫。卿月手中的扇子一时不知是去挡头上的烈阳,还是扇面前的热风。 方才飞机上空调冷得很,她穿了件水貂绒的长开衫还觉得有些寒,现下是一会也穿不出了,不管里面只穿了吊带背心,直接把外套脱了扔给一旁的竹影。 竹影瞧见她藕节似的手臂,阳光一晒,白的晃眼。他揉揉鼻子,从挎包中拿出防晒喷雾,边给她喷边说道:“毕竟四月天,温差大你觉着热,一会又要冷了。南方太阳毒辣,小心别晒伤才是。” 车子开了约莫四十分钟才到入山口,又沿着山路弯弯绕绕走了半个小时,出了隧道,竹影惊地坐直了身子,探着脑袋望着窗外。 绵延群山中环抱着一处山坳,漫山遍野的栀子花,浓绿的树叶拥簇着一朵一朵的栀子,层层迭迭如同落雪般盖下。他按下车窗,那香气便跟随着风将他环住,馥郁迷人。 卿月凑到他身边,执着扇子指向山上:“别光看栀子,你瞧那。” 竹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云烟缭绕,仿佛仙山境前,一丛一丛的茶树错落起伏,交迭有致。 “这便是云雾茶,长于高海拔的山脉,日日由云雾浸润,味醇色清,香如幽兰,回甘幽长。虽不如金骏眉,大红袍,龙井那样享誉盛名,但这可是产量极少,不可多得的好茶。他这的云雾更是不同,与栀子同种,成茶能品出栀子的香气。”卿月笑道,给他做讲解。“这会也正好赶上他们采茶,这个时候采下的便叫明前云雾。最是肥嫩白亮,到时制成我让人给你送些去。” 车窗开着,竹影抬着头,闭着眼睛,栀子花香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金色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像一只风中聆听的鹿。 卿月瞧着他,嘴角露出不经意的笑。 车穿过重重薄雾,停在一座宋式庭院前,白墙青瓦,隐于翠竹林中。 门口的楹联提字“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推开虚掩的门,立马有人迎出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穿着茶色白底的对襟小褂,平底的灰色布鞋,乌黑的头发挽成双挂髻,吊着茶色的小流苏。 “午餐已备好,请跟我来。”小姑娘福了个礼,伸手带路。 松竹阡陌,庭深通幽。外面瞧着简单朴素,一进门确是这样雅致清逸。廊前清池中隐隐可见几头红白相间的花鲤,竹影侧头瞧着,忽的一头花鲤跃出池面,甩出一道水花,溅得竹影一身。 带路的小姑娘吓坏了,不知这花鲤怎么突然犯胡,冲撞贵客。她赶忙从襟旁掏出手帕给要给竹影擦衣服上的水渍。 竹影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卿月倒是笑得直不起腰,打趣道:“古有西施浣纱沉鱼,今朝竹影廊下闹鲤。这锦鲤许是瞧见竹影如此风姿,欢心求偶,只愿得小郎君一顾。” 竹影接过女孩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见卿月那副模样,回道:“你怎么知道这鲤是雌鱼呢,许是雄鱼与我争锋呢。” “亦有可能。”卿月挑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竹影被她这幅样子逗乐了,还了帕子,自顾往前走去。 穿过月洞,步入中庭。庭中红枫如烈烈朝阳,煞是惹眼。 “枫树不是秋日才红吗?这才四月,怎么就红了?”竹影纳闷。 “红枫新芽便是红的,入夏则绿,入秋又红。山中气温低些,这枫树便更红了。”卿站在他的身侧,笑着为他解答。“秋末来更是美不胜收,一地落枫,犹如篝火冉冉。” 饭厅中是一圆桌,上摆着一套茶案。旁边站着一个盘发穿旗袍的女子,身材很是婀娜,她拂手点了点座位:“餐前请先用茶,这是我们去岁的明前云雾。” 卿月将面对面的椅子挪到一起,朝女人挥挥手:“不麻烦,茶我自己泡,让下面上菜吧。” 女人伏了伏身子,点头退出门去。 竹影从小在阁中长大,这种资本家的阵仗他见识得不少,他们从外走进来这么远,除了院内的工作人员,没见一个外人。这深山中建这么大一处庭院,只接待私客。虽然表面看着清逸质朴,其实内里奢靡浮华得很。 卿月泡着茶,他便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着。墙上挂着一副墨画,远看是只鱼,仔细一瞧,那鱼翻着大大的白眼,很是诡异。这么精致的院里挂一副如此搞怪的画作,实在捉摸不透。 卿月给他斟茶,瞧他盯着墙上的画出神,顺着望去,莞尔道:“那画很有特色吧。” “眼神中透着孤傲跟不屑。”竹影揶揄。 “哈哈,那画是我摹的。原作是明末一个画家,八大山人的作品。他的笔墨很是特立独行,我觉得有趣,如你所说透着股子孤傲。”卿月喝了口茶,“尝尝。” 竹影不懂品茶,他们需要一口漂亮洁白的牙齿,所以阁里是不许他们饮茶的。 “这属于绿茶,没事的。”卿月看出了他的顾忌。 竹影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汤清亮,香不见花,涩不顶口,回甘悠长。润在舌根处细细回味,确有一股淡淡的栀子香气。 茶清口润肠,餐前用茶,不易油腻积食。喝了两壶,便有小姑娘上菜来了。 “冷拌白蟾。”小姑娘端着一盘瞧不出模样的凉菜,放上桌后便退了出去。 竹影微微蹙眉:“白蟾?青蛙吗?” “你尝尝再说。”卿月先吃了一筷子,努努嘴。 竹影夹了一筷子,有些忐忑地入口。鲜辣脆嫩,爽口开胃。只是怎么都尝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栀子花,雅称白蟾。他们本地特有的做法。浸泡焯水,凉拌食之。酸辣开胃得很,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卿月吃的很欢,但想着后头的菜,还是搁了筷子。 第二道是石鱼鸡蛋,泡浸的石鱼干倒入金黄的蛋液,热油翻炒,倒入米酒去腥提香,点缀葱花,入口是石鱼的鲜裹着炒蛋的酥嫩,满嘴留香。 第三道云雾石鸡,这种蛙长于阴涧岩壁洞穴中,饮山泉水,吃山中虫蚁长大。色泽深黄,肉质细嫩。去皮腌制半个钟,辣椒大蒜一炝,最后淋入泡好的云雾茶,撒上蒜叶。鲜辣可口,香味浓郁,还隐隐透着茶香。 “这道鲜笋烧肉是我最爱,你快尝尝。”卿月见端上来的菜,赶忙招呼竹影。“这笋就可着现在吃,虽不像二月份笋那样嫩生,但是爽脆多汁,这要是再晚点就都成竹子了。” 砂锅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咕咕冒泡,大块大块的鲜春笋,配着肥而不腻的五花,油亮的赤汁裹满,一口咬下去,笋中的汤汁爆出,鲜得舌头都要吞进肚子里。 卿月为这道菜连着吃了两碗米饭。导致后面的石耳炖鸡愣是咬着牙才喝下一碗,撑得腹胀。 餐饱饭足,卿月端着杯子灌茶,嘴里默念:“饮茶吃不胖,饮茶吃不胖。” “撑得难受了?”竹影瞧她那样,止不住发笑,从包中摸出一个玻璃罐,倒出一颗递给她。“吃颗丸子消消食罢。” “山楂做的吗,酸酸甜甜的。”卿月整颗扔进嘴里嚼了嚼“还有一股子药味。” “山楂做主,加了蜂蜜,茯苓,白术,陈皮,太子参。消积食,健脾胃的。”竹影盖上盖子放回包里。“一会走一走吧,吃那么多,伤胃。” “我也就今天多吃点,那鲜笋和鸡汤,我在家里都不准吃,多吃一口都要挨骂。”卿月叹口气,神色煞是委屈,可怜兮兮的,确实没有说假话的样子。 竹影被她这幅模样唬住了,微微蹙眉心里暗忖:“她家那个对她如此苛待吗?不应该呀,那日听着电话,男人语气很是缱绻。” “走,出去散步消消食。这边上有个瀑布,很是壮丽。”卿月散去眉间愁云,牵起竹影的手带着他往侧门出了院子。 瀑布 刚出侧门,便跟过来一只红毛大狗,凑到卿月边上,好不亲热地撒娇。 卿月蹲下身子,捧着狗狗的脑袋一顿揉搓,嘴里念叨着:“许久不来,你胖了好多呀,自己是不是上山逮野味吃啦?怎么一下子就变这么大啦?” “你认识它呀?”竹影瞧着红毛犬长得可憨,鼻子也红红的,跟只猪一样,觉着好笑。“它怎么长得像只猪。” “什么呀,我们赤云可是正正经经的纯血统五红犬。才不像猪呢,赤云可厉害了,最会逮野兔子。”卿月抱着赤云一顿揉亲,“我们赤云最厉害啦,是不是呀。姐姐要去瀑布那里,赤云带路好不好呀。” 赤云得了夸奖,欢欣鼓舞地走在前面带路,尾巴摇得都要飞起来了。 “你喜欢狗狗?”竹影牵着她的手走在后面。 卿月瞧着前面摇头摆尾的赤云,心情很好:“狗狗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 沿着青阶往上,愈走水汽愈重。云烟缭绕,很是幽静。 路边的灌木丛到处藏着簇簇拥拥的紫色杜鹃,不缝花期的白色粉色蔷薇,只几朵星星点点的缀在其中,不远处已经能听见飞潇的水声,好似风吹过松林阵阵。 穿过林间,瀑布全貌豁然入眼。仿佛仙家画卷垂于眼前,落入积潭中升起腾腾水雾。 赤云伏在积潭旁喝水,那明晃晃,翠幽幽的春天映入潭中,水波荡漾,令人心快神明。 竹影仰着头,感受着溶溶水雾扑向自己的脸,带着深山的清幽扑进心里。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魅力,以往在阁里,他是最乖顺的,从不反抗从不想着逃跑。反抗会挨打,逃跑也没有意义,因为没有人在等他回家。自由于过往的他来说,无可无不可。 可今日,他突然好希望自己不是江竹影,不是立璎阁的江竹影。这样,他可以大方的牵起她的手,拥抱她,亲吻她,不是为了讨好她,只因为心悦她。 可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入阁前的名讳,他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我喜欢看你抬起头闭着眼睛的模样,”卿月抬手抚摸他的脑袋,“像只聆听风声的鹿。” 竹影低下头,幽深的黑色瞳孔如深潭一般醉人,他握住抚摸自己的手,安静地看着她。 此刻,耳边是烈烈的风声,潇潇的水声,树叶熙攘的簌簌声,寥寥的鸟鸣声,还有赤云喝完水后的吭哧声。 水雾模糊了彼此的脸,可他却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凝视她,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她脸颊上的绒毛,她眉心的小痣,怪不得她那么温柔。眉间一点痣,怀有慈悲肠。她怜悯他,所以向他伸出了手,对吗? “我想亲你。”竹影听见自己这么说到。 他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她是谁,忘记礼义廉耻,忘记山外俗尘。此刻,他只当自己是只自由的鸟,她是山川中的雾,哪怕一时缱绻只是过眼云烟,他认,他只求这一刻的温柔。 “为何?”卿月问道。 竹影愣住了,为何?为她教会他自由的滋味?为她殷红的唇?为她灿烂的双眸?为她眉心一点朱砂?为何?想吻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他不懂,他没有吻过别人。 卿月抬手抚过他的眉骨,拂过他的唇:“是因为我的眼睛,还是因为我的嘴唇。” 竹影不懂,这两者间有何区别。 “都是你,为何有别?” 卿月望着他,眸中温情流转,她低语:“竹影,这不一样。” 说罢,她搂住他的脖子,双眸垂下盯着他的嘴唇,视线慢慢扫过他的脖颈,锁骨。流连尚久,她突然拉低他的脑袋,凑上去,又急又凶地吻他,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般激烈。 良久,她松开了他。给了彼此喘息的时间,她捧住他的脸,抬眸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陷进那池深潭,那样温柔缱绻。脸颊红晕未退,竹影竟未察觉,自己的头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探下去,彼此的眼神如弥弥云烟,交融黏合,而后,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只是唇与唇的贴合。却比刚刚那个激烈的吻更让他心动。 为何?如果你只因我的唇而想吻我,那此刻无论是谁,她都有殷红的唇,你只为情欲。如果你因为我眼睛而想吻我,那么往后人山人海,靡靡众生,独独只有我这一双眼睛,能闯进你的心。 午后的阳光剥开重重云雾,浇洒在两人身上。 “了了晴山见,纷纷宿雾空。”卿月微微喘气,靠在他怀中抬头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竹影,晴日终会到来。” 本来卿月是想陪竹影多玩几日,奈何老宅那边一个电话勒令她立马返京。 无奈,只能答应竹影秋末带他来看红枫与日出。 “还知道回来?”一进玄关,便听见客厅里男人的声音。 卿月不乐意提前回老宅,直接回了城中的别墅。 “你怎么在家?”卿月脱了鞋,直接赤脚走进来。 “把拖鞋穿好,天还没那么热。”男人微微蹙眉。 卿月才不搭理他,走到水台从冰箱里拿果汁喝:“你不去先应付爷爷他们?也在这躲清净?” 男人拿着拖鞋走过来,蹲下身,拍了拍她白嫩的脚背,示意她抬脚:“不带你一起回去,我回了也是挨骂。你倒是逍遥,去了云雾?带着你的小情人?” “什么小情人,”卿月皱眉,“说得真难听。” “你既然敢做,还怕人说得难听?”男人站起身,玩味地眯起眼睛,警告似的拍了拍她的屁股,“你那日一掷千金,为博虞姬一笑的事儿,连我都有所耳闻。虽没有明指是你,但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你该注意还是注意些,现下我都可以给你掩着,别闹大了不好收场。” 卿月翘着嘴,转而又露出甜甜的笑:“阿沉,这么多年来,唯那日雷鸣暴雨,我竟然可以睡得那样安稳。” “比我哄你睡得还要好?”晏沉有些吃味,搂住卿月的腰,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伤透你老公的心了。” “你可想好等会怎么应付一大家子人了?”卿月坐在副驾驶,捧着披萨盒子,大口大口吃着,一点形象不顾。“都不消得猜,肯定又是为了要孩子。我多吃点垫垫肚子,等会教育起来又没胃口吃东西。” “老爷子把我调回政处了。”晏沉开口,语气有些沉重。 卿月吃披萨的动作一顿,去年家里催着他俩要孩子,晏沉愣是一个人挡了下来。说自己还在队里,希望趁自己还年轻,多为国家干几年,卿月工作又忙,要是有了孩子,自己不在身边,没办法照拂,长久下来,难免伤害夫妻情分。 老爷子是最看重家中子孙有奉献情怀的,要不然也不会力排众议把晏沉扔进部队。这些年出任务,晏沉一个没落,年年拿优秀。在家里一众孙辈里,很是得脸。 老爷子一直自诩高风亮节,没想到这次为了他俩要孩子,会动用私职之便把晏沉调到政处。 “要不你跟老爷子迂回一下?你就说你想在队里靠自己打拼?”卿月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提出了建议。 “委任书都下来了,市政宣传科副科。”晏沉神色淡淡,似乎已经认命。 卿月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什么?市政宣传科?还只是个副科?开什么玩笑,老爷子想糟践人,也没这么糟践的吧。” “你不明白老爷子的苦衷。”晏沉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什么?!我只知道天下没这样的道理!你堂哥晏潇,去年调任到S市当市委书记,那可是直辖市啊,跟省同级。不满四十岁的省部级干部!你敢说老爷子没有在背后出力?”卿月越说越激动激动,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这些年你在队里抛头颅洒热血地给晏家争光,多少次出生入死,家里倒是秉公职守,一点后门没让进。你靠自己挣到副团了,明后年再怎么也是正团级了。这一句话让你十年白干,调任降级就算了,还是个一点实权不沾的宣传科。你又不是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为了要孩子,就能这样糟蹋人吗?” 瞧见卿月这个样子,晏沉赶忙找个了地方靠边停车。 “别哭别哭,我话没说完呢,你就这么义愤填膺的,搞得跟你被调任降级了一样。”晏沉抽了两张纸给她擦眼泪,打趣她到。 卿月哭得更凶了:“我是为了我自己吗?这要是别人我屁都不放一个。当年把你丢进部队的是他们,你受了那么多苦,现下没得商量,直接就调任,呜呜呜……凭什么呀,太欺负人了……” “好了,乖月月不哭了,一会哭得又头疼。”晏沉搂着她,轻拍她的背。“老爷子这样安排你还不懂吗?官官相护是最忌讳的,尤其是军政有私。堂哥仕途已然风生水起,我在部队是走不远的。家里既然主力想培养他,自然要让我及时止损了。再加上晏泞和许晏是个扶不起的,老爷子想让我从商,所以这么急着把我调下来,放个闲职,等过段时间,我便好打报告辞职,把家里的事情接下手,比从政要稳妥平安得多。” “让你接手,你三叔和小姑姑能同意?他们把着财政大权能松手?”卿月吸了吸鼻子,有些担心。 “老爷子还在呢,他们敢造次?”晏沉捏了捏她的脸,“别苦着脸了,待会到老宅他们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这马上就到了,你披萨还不赶紧吃。” 卿月鼓着脸,擦干眼泪,继续啃披萨。 晏家老宅。 停好车,卿月瞧着旁边停着的几辆车,冷哼:“又是一场鸿门宴。” 晏沉把带的补品递给她,牵着她的手,像给猫咪顺毛一样安抚她:“好啦好啦,反正一年就一两次。” “老首长可念叨了一天啦,说想你们俩。快进来快进来。”老爷子身边的警卫员开门,瞧见两人,很是热情。 老爷子正跟晏沉的大伯他们喝茶,瞧见两人走进来,眼睛立马笑眯起来了:“月月和小沉回来啦,快来快来,给爷爷好好看看。” 卿月立马跟变脸似的,露出花儿一样的笑容,用甜的腻人的声音喊到:“爷爷!我好想你呀,爷爷有没有好好吃降压药呀,等会吃完饭我给爷爷检查一下。” “乖乖,你是最贴心的。”老爷子拉着卿月的手,对着几个儿子就是数落。“你们一个个谁有月月一半乖就好了,成天就只会让我头疼。” 卿月挽着老爷子的胳膊继续献宝:“爷爷,常吃西药对肝不好,我去翻了古籍,给您配了些中药,已经找纪老师看过了,很温补,对降血压也有好处。我给您配好了每天的量,今天我带了一个月的量来。之后每个月我都让人给您送来。怕你嫌苦,我还给您带了糖圆子,我自己做的。医院比较忙,您也知道最近流感多,我天天接触病人,怕身上带了病气,过给您,就没来看您,我都好想好想您,爷爷。” “乖月月,你有这份心就好。在医院累不累啊,感觉你都瘦了。爷爷让人给你调去办公科吧,天天在临床,还是不安全。”晏老爷子摸摸卿月的头。 卿月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都已经把晏沉调回来了,既然着手准备让两个人要孩子,肯定不会让自己在临床待着了。 “爷爷,阿沉在外面保家卫国,我虽然不像他那样能做大事。但是我也是有一份为民之心的,救死扶伤也是我的理想。”卿月义正言辞地说到,“何况为了我,让爷爷去找关系,那不是坏了爷爷的风纪吗?爷爷对我好,我知道。” 晏老爷子很是满意这个孙媳妇,卿月也算是他从小瞧着长大的,家世干净漂亮,母亲做生意,父亲是有名的大学教授。长得标致,性格又乖顺,还做了医生,不管晏沉从政还是从商,都是很好的助益。 “爷爷舍不得你辛苦。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和小沉和和美美,生个宝宝,让我这个老头能放心的去见你们奶奶。”晏老爷子拍拍她的手。 家宴 “爷爷不准这么说,您一定要长命两百岁!”卿月如果没有学医,一定是个好演员,她的演技让晏沉佩服不已。 祖孙俩一顿腻歪,卿月才跟几个父母辈问好。晏沉的妈妈拉着卿月一顿关心,她比谁都满意这个儿媳,因为只有她知道,自己儿子当年差点走上那歪门邪道,要不是卿月出现,她真不敢想。 “好乖乖,妈妈前些天拍卖得了一对镯子,待会吃完饭拿给你,你皮肤白,可衬你了。”晏妈妈心满意足地瞧着眼前的儿媳。 “嫂嫂可天天念叨你呢,哎呀,那真是见着人就要说一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得了个顶好的媳妇。”晏沉的小姑姑晏桢离婚后带着儿子住在老宅,嘴是个不饶人的,惯爱阴阳怪气,不是个好相与的。“结果人家每次一问孙子多大了,诶,这不就是蔫儿气了嘛。所以啊月月,赶紧跟小沉要个孩子,毕竟没个孩子始终都是外人,有了孩子才有底气嘛。” 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老爷子重重搁了茶盏:“说什么呢!乖乖跟我亲孙女无异!她就是没嫁到咱晏家,我也是她爷爷!” “我跟月月的事,小姑姑就别操心了。我与月月同心同德,像爷爷说的,就算没有婚嫁,也是一家人。您多关心一下许晏吧,听说给家里接了个市政安置房的项目,结果治下不严,工地上闹出事了。”晏沉语气不善,他最是护短。 晏桢语塞,窘迫地瞧了瞧老爷子,没再造次。 卿月眨巴着眼睛想着再添把火,于是马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泫然若泣:“爷爷,别生气,您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心里明白爷爷对我好,是我不懂事。” “你呀!就是性格太好了。”晏妈妈心疼地拍拍卿月的手背。 卿月靠在晏妈妈身边不说话,惹人怜爱极了。晏沉抱着手,在她对面,默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哎呀,吃饭吧,两个孩子回来也饿了。别搞得剑拔弩张,小刘,上去喊晏泞和许晏下楼吃饭。”晏父最爱做和事佬。 晏泞以前追求过卿月,但卿月瞧不上他一副二世祖的模样,没搭理过他。吃瘪的晏泞对卿月很是不爽,次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 “哟,二嫂这么忙都有空陪二哥回家吃饭呢。”晏泞阴阳怪气的落座,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卿月身上打转。 晏沉瞥了眼晏泞,语气冷冰冰的:“我跟月月平时比较忙,家里还得靠你们多照顾。” 晏泞端起酒杯给老爷子敬酒:“爷爷,您福寿绵长,敬您一杯。” 老爷子点点头:“乖!” 月月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端起酒杯对着晏泞点了一下,做了个口型,抿了口酒。 晏泞嘴角一抽,他清清楚楚看到卿月的口型是:“孙子,乖!” “爷爷可听过霸王别姬?”晏泞放下酒杯,徐徐坐下。 老爷子挥挥手:“我不爱听那凄凄切切的,还是智取威虎山好!” 晏泞转眼瞧着卿月:“二嫂可听过?” 卿月就知道这厮没憋好屁,想捅个大的。她跟晏泞不对付,是家里都知道的,她也没必要装好脸色给他:“我爱听空城计,佩服孔明城无一卒,喝退仲达万军。” 卿月意思明了,你做不了诸葛孔明,我也不是司马仲达。你想攒个大料来点我,我赌你无凭无据。 “据说水樾立璎阁年初有一幕霸王别姬,惊艳四座。引得个太太,一掷千金,为博虞姬一笑呢。”晏泞说得有声有色,“二嫂可曾听闻?” “哦?水樾有戏阁吗?我之前跟阿沉去水樾骑过马,那有家糕点铺子蛮有名的,之前我还特意带了回来给爷爷尝。但是什么戏阁,我还真不知道,叫……立璎阁?”卿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求知的模样,转瞬又低笑。“我说怎么最近公司股价动荡,竟也无人看顾。原来三弟是把精力都用在弘扬国粹上了,城中这些野台子听戏不正宗,得跑去水樾听戏呢。” “你!”晏泞被堵的哑口无言,“我何时……何时说我去那听戏了!还不是你卿月……” “够了!”晏三叔喝住自己的儿子,“你成天玩闹不顾家就算了,想着把公司交给你,你会长大,会明事理。没想到你还是这个样子,还对你嫂子这么无礼,我平时真是太纵容你了!” “爸!你不知道,她平时在你们面前装得乖巧,背地里……”晏泞还未说完,就被冲上来的晏沉一拳打翻。 晏泞妈妈吓得大嚷:“何至于打人!我的天啊,泞泞……”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是看在爷爷叔叔的面子上。我知道你之前喜欢月月,以前追求不成,想着你有些怨气是正常的,慢慢就好了。可她现在是我老婆,容得你次次欺负她诋毁她,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嗯?!”晏沉青筋暴跳,又是一拳,打得晏泞鼻血横流。 晏三叔拉着自己老婆不让她拦,老爷子端坐主位,安静地吃菜,没有要插手的意思。直到月月开口,晏沉才住手。 “好了阿沉,他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打紧的。”月月眼睛红红的,语气有些哽咽,拉住晏沉小声劝阻。“教育一下就得了,别这样,爷爷还在呢。” 老爷子喝了口茶:“小沉像我!这才叫有血性!老婆被人欺负,他要是唯唯诺诺,我现在就得揍他。乖乖你莫管!” “爸!泞泞也就是嘴不饶人,他绝记是没有恶意的……爸,我会好好管教他的……”晏泞母亲哭着哀求道。“泞泞快给爷爷跟哥哥认错!说你不对,泞泞!” “你想清楚到底该跟谁认错。”晏沉揪着晏泞的领子,沉声道。 “二嫂……我错了……我不该胡扯,哥哥嫂嫂教训的是……我再不敢了……”晏泞是个软骨包,被打得不敢再叫嚣。 卿月站得直直的,背对着餐桌垂着眼睛俯视他 ,在只有他们几个能看到的角度对晏泞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开口的声音却是满满的大方温柔:“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跟你计较呢!阿沉也是,下手没个轻重,你当个个是你队里的兵吗?泞泞能经得住你的拳头吗?改明,我给泞泞推荐个老中医,好好补补!今日事罢,不打紧的。” 晏泞死死捏着拳头,愤懑的表情却不敢上脸,生怕再挨打。 “你嫂嫂说的,可听清了?”晏沉扶着泫然若泣的卿月,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回眸睨瘫坐在地上的晏泞,“还不谢谢你嫂嫂?” “谢……谢,嫂嫂。”晏泞咬牙切齿。 “你给我记住了,今日若不是她给你求情,我非扒你一层皮不可。若再有下次,我把你吊起来抽。”晏沉扶着卿月,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嘴里还在警告着晏泞。 见两个祖宗消了气,晏泞妈妈赶紧叫人扛起晏泞,开车去医院了。 餐桌的氛围又安静祥和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许晏看着被抬走的晏泞,心里暗骂:“蠢货啊,明知道卿月是爷爷放在心尖尖上宝贝的,晏沉又是个护老婆的。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为了晏沉的颜面,也不该放到饭桌上一大家子的面前来说,这会子真的也成假的了。晏沉不削他,爷爷也得削他。” “今天让你们都回来吃饭呢,一是想见见小沉跟乖乖,两个人都忙。不像其余几个小的,经常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二呢,是知会你们一件事。”老爷子放下茶杯,“小沉前些日子出任务伤着了,怕你们担心,我就瞒下来了。虽不是大伤,但也不适合再待在一线了。我已把小沉调到市政,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就让小沉荣养辞职,把家里的生意接下来吧。” 话音刚落,一桌人便脸色各异。 晏三叔明显早就知会了,安静的吃着菜没有别的反应。 倒是晏桢有些坐不住了:“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锦江娱乐一直没个做主的人,让小晏跟泞泞去管吧。”老爷子开口,“其余的让小沉接手。” 晏桢容色大变:“爸?小晏跟泞泞平时确实有些懈怠,但这些年为家里管着公司,也未出过大差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突然易权,怎能服众呢?” 谁不知道地产是大头,娱乐公司来钱再快,也没地产有势头。这摆明了想把大权留给老二,剩下的零碎喂给他们。 老爷子眼睛一睨:“别以为我天天坐家里打拳遛鸟,就不知道公司里的事儿。一个个好吃懒做,除了逍遥快活就是干点不正经的勾当。老大仕途正盛,兄弟姊妹出一点差错,都会被有心人造势。让小沉去给他们俩擦屁股已经是我发善心了!” “爸!”晏桢作势还要争论。 老爷子大手一拍,檀木餐桌一震:“够了!小沉这些年从未争过,在队里兢兢业业。要不是你们俩的儿子实在是太让我失望,我也不至于把小沉喊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卿月见老爷子眼睛一闭,知道自己表演的时机到了,忙站起身跑到老爷子身边一边搭脉一边喊:“快去拿血压仪和药箱来!爷爷,怎么了,头晕是吗?别动气,别动气。您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老爷子顺势靠在椅背上,一副快过去的样子,颤抖着说:“乖乖,这些年委屈你跟小沉了……” 卿月腿一软,伏跪在老爷子椅子旁,边给老爷子量血压,边呜咽地说:“爷爷,我跟阿沉什么都不要,只要您好好的。” 一句话引得晏老爷子老泪纵横,直拉着卿月的手说:“你俩……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能找到乖乖你当孙媳,晏家祖上有德啊……好孩子。” 晏老爷子满意得不行,这乖乖太上道了,他本来只是想闭目养神再继续打场持久战的,没想到这家伙直接冲上来就是鼻涕眼泪一把抓,这戏剧张力一下子就打开了,搞得他都感动得不行。 晏大伯父拉着小妹,压低声音一顿训斥。 见着父亲气成那样,晏桢也不敢再说什么。抹着眼泪给父亲认错道歉。硬是让什么都还没说的许晏跪到门外去反省了。 今天闹成这样,卿月这个外姓媳妇自然不好留在祖宅看晏家的笑话,找个由头便跟晏沉回城中住了。 “乖乖你真该去当演员,你的演技没话说!”晏沉一边开车一边夸奖,“你冲到老爷子面前一顿哭那下,别说我了,老爷子都差点没接住你这戏,我看他都震了一下,眼睛都睁开了,哈哈哈哈哈。” “哼,”卿月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上晏沉妈妈给的手镯。“晏泞跟你小姑姑就是两个草包。明摆着是场鸿门宴,还那么口无遮拦,老爷子说出口的话,还指望收回去?本来还有余地,现在可好了,打掉了牙齿也得和着血往肚子里吞。” 晏沉收了收笑容:“好在你能演,倒是晏泞怎么就知道那天是你呢?我是知道你那天在水樾,他又是怎么这么精准锁定你的?” 卿月皱了皱眉:“难道,他那天也在?” 折辱 晏沉神色沉了下来:“别担心,我找个时间单独跟他聊聊。” “可别再揍他了,不然他又得哭爹喊娘的,草包一个。”卿月想到晏泞那个样子都有些作呕。 “部队跟市政交接要些时间,这些日子我都能在家陪你,开心吧!”晏沉笑嘻嘻的。 卿月白了他一眼:“谁要你陪啊,你去找桃子玩吧,可别烦我。” 晏沉佯装生气:“怎么?难不成是要去陪你的小情人?你是真不把我这个老公放眼里啊!” “啧,什么小情人,你注意点。”卿月瞪他,随即又笑。“他叫竹影,‘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的竹影。” “你都多大年纪了,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下手,真有你的!卿小九!”卿月在他们这一辈的玩伴里行九,所以诨名叫她小九。 卿月不理会他的调侃,闭着眼睛想事,水樾她是不能再去了,现在晏家局势不明朗,正是紧要关头,为了晏沉,她绝对不能被晏泞他们抓到小辫子。只是答应了竹影,夏天带他去海边游泳的,大概是要失约了。 转眼两个月过去。 天气渐热,竹影百无聊赖,照常在练功房练功。外头阳光透进来,他突然想到那日瀑布下,也是午后的阳光,温柔和煦。 他站到窗边,伸出手,努力的想再去回忆自由的滋味。自从那日分开,又是两个月,她再未露过面。只是玉先生那日拿了两罐茶叶给自己,说是贵客交待的。 竹影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酸。 “这身段,倒还真值得她为你一掷千金啊。”一个男人轻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竹影被吓得一惊,回头看去,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西装,梳着背头的男人站在门口,表情玩味地瞧着他。 竹影没说话,警惕地瞧着他,手在口袋里摸索着。 男人眼睛一瞥,立马大步走过来,竹影躲闪不及,被他一脚揣倒在地上。手机飞出去老远。 “怎么,想打电话摇人啊?叫谁来啊,卿月吗?”男人踩着竹影的手厉声问道,眼神很是阴狠。“她倒是真能忍啊,两个多月,一点马脚不漏,乖乖在家当贤妻。” 竹影心里一惊,别说立璎阁这种专门接待权贵,最高档私密的场所,哪怕水樾其他的地方,保密工作做的也是特别好的,就是以防有人闹事。他能直接报出卿月的大名,一定是有备而来。 “您在说什么?这位先生,我们阁里是不能私下见客的,您这样坏规矩了。”竹影忍着疼开口道。 “装什么?出来卖的还整清高了?”男人啐了一口,“卿月可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卿月……又是何人?”竹影心里怕极了,这男人用狠劲踩他,他只感觉手要断了。 “还装?”男人抬起腿照着他肚子就是一脚,“年初你那一台霸王别姬,给你通阁那娘们,你俩春风一度好不快活!据说还出去游山玩水了是吧?她可留了什么东西给你?围巾,手表之类的?能证明是她的东西?” “那日虞姬是我唱的不错,但是您说的卿月是何人,我真不知。”竹影咬着牙,佝着身子坐起,“我们跟客人是不许私下接触的,您又是从哪里听的游山玩水?” 男人啧了一声,瞧见地上的手机,走过去捡了起来,开始翻看。 “妈的,她倒是小心谨慎得很啊。一点痕迹都不留。”男人冷笑,晃了晃手机。“这么有钱,你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不紧紧抓着这条大鱼?” 竹影靠着墙,冷冷地瞧着他,没有说话。 手机里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他抬手一扔:“哼,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不必装了。你给我当个证人,事成,我给你五百万。” 五百万,不是小数目,竹影敛下眸子,手轻轻颤抖着。 以为竹影被自己的条件打动了,男人很是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我是真的不知道您说的到底是谁,如何给您举证?您让我骗人,我又如何骗呢。”竹影手在发抖,声音却意外的镇定。 男人没想到他皮这么紧,这都不松口。气得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竹影扑在地上。 “妈的,你别给我装模作样的。卿月给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护着她?”男人又是两个耳光。 竹影耳鸣阵阵,眼睛有些发花,嘴里一股腥甜。他死咬着牙:“您就是今天把我打死了,我也编不出来!” 男人气极了,伸手就开始解皮带。 竹影见状,吓到忙往门口爬,张嘴就要大喊。 男人冲上前来一拳把他打蔫过去:“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这模样,确实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但爷我对走后门没兴趣。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扯了竹影练功服的系带,将他的手绑住,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按在了竹影的胸口。 “啊……”竹影疼得叫出了声。 男人很满意,扬起皮带就开始抽。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到:“妈的,什么便宜都给她占了是吧,出来嫖个男人,还嫖到个这么贞烈的,誓死不出卖她的。怎么?你他妈爱上她了?少他娘做梦吧,她这两个月乖乖在家跟我二哥备孕呢!等着给我爷爷生曾孙子,这样我们整个晏家就她说着算了!” 晏泞抽红了眼,踩着竹影的胸口问:“怎么样?你们那日春风一度可还快活?那娘们睡起来很爽吧?一看就骚劲大!我哥在部队,她就跑出来偷腥。妈的,偷腥也别便宜别人啊,跟我上床连套都不用带,反正都是晏家的种!” 竹影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听到这些话,眼眶一下就红了,他咬着牙,回头冲着晏泞,用最后一点力气向他做了几个口型:“你个畜生也配肖想她?” 他不敢发出声音,保不准这个畜生带了录音设备,就打算逼他说漏嘴。 晏泞见他铁骨铮铮,刚要扬起手要继续抽,却被人一脚踹开。 “竹影!”江苕杨抱着昏死过去的竹影,差点两眼一黑也晕过去。他忙解开竹影手上的系带。“竹影,我带你去医院,你醒醒,你跟师兄说句话,别睡,竹影……” 他跟竹影有个紧急联系按键,自从江茯婼出事后,师兄就给他准备了一个带定位的小按键,一按对方那边就可以立马震动。所以一开始竹影根本不是在按手机。 他当时正在马场陪客人,一收到消息立马找理由抽身,就往这边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楼下我已经安排了车,你把他送到车上,会有人送他去医院的。”玉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客人还在马场等你,你送他上车后,赶紧回去。” 江苕杨眼神阴沉地盯着晏泞,胸口起伏,恨不得冲上去撕了他。 “还不去?他这样还有时间耽搁吗?”玉先生见他这样,重了重语气。 竹影重要,江苕杨抱起他就往电梯冲去。 晏泞站起身啐了一口:“玉先生也爱管这种闲事儿?打死一个戏子而已,立璎阁这事儿,少吗?” “若是旁人倒没什么,只是竹影是贵客的人,晏先生此举实在让在下难做。”玉先生微微颔首。“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客人不悦,服务是我们的第一准则。但是,我们也绝不允许有人在我们水樾闹事儿。” “呵,贵客?卿月吗?”晏泞慢悠悠的理着袖口。 玉先生冷声:“我们立璎阁是最注重客户隐私的,客人只要不漏身份,就算是我,也不知道面具下到底是谁。” “得了,一个比一个装。”晏泞不乐意听下去,扬身走了。 端午。 月月靠在晏沉怀里嘟囔:“你上次还跟我说一年也就一两次,现在好了,你不在队里了。逢年过节就要我们回家吃饭。” 他抬手揉了揉卿月的脑袋:“他们那次吃了瘪,现下谁还敢不怕死的惹你。家里除了爷爷你讲话最大。” 还没开饭,两人在花园里吹着风,夏日的熏风醉人。 “二哥,二嫂。”晏泞徐徐走来,一脸没好事的模样。 卿月见他,翻了个白眼,嘟囔:“瘟神!” “二嫂不愿见我,可我这次是来给二嫂送礼物的。”晏泞笑了笑。 “哦?是你阳痿确诊报告单吗?”周围没人,卿月直接开口呛他。 晏泞也不介意,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一条绳子模样的东西。他拎着袋子,徐徐开口:“二嫂说爱听空城计,我想着一定得听听,前些日子去了趟立璎阁。想着找个嗓子好的给我唱一段,没想到那个戏子,死活不肯开口。真不知道是为谁守节呢,哈哈哈。” 卿月脸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要是找我们只是想谈你的风流韵事,那不如直接去爷爷面前,让老爷子也一起乐一乐。”晏沉将卿月搂在怀中,冷声道。 “别介啊,二哥。我说了,我是来给二嫂,送礼物的。”晏泞眸里闪过一丝快意,从袋子里拿出那条系带。“二嫂也知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装模作样了,他那副贞烈模样,我瞧不顺眼,就好好教育了一下。你猜怎么着?他死咬着牙,怎么抽都一声不吭,直到最后浑身是血,我都抽累了!没办法,我就好奇,问他这是给谁守节呢?他这才红了眼睛,晕死之前竟然有力气骂我,你说好笑不。” “噢,对了二嫂。您常用的那把折扇上不是有句诗吗?叫什么竹影……竹影……什么来着,哎呀,我最背不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知道二嫂喜欢的,必然是好诗,哈哈哈。”晏泞笑得大声,手中的系带随风漂洋着,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他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二嫂一头长发,本想送二嫂一条发带,没想到这沾了血。太抱歉了,下次一定准备个好的送给二嫂。这个就扔了吧。” 说罢他手一扬,那条翠绿的系带飘落在卿月脚前。 卿月始终保持着冷冷的神色,见系带飘落,也只是微微蹙眉,甚至往后退了一点,生怕弄脏自己的鞋:“你就为了跟我分享你的恶趣味吗?” “噢我差点忘了,二嫂是医生还是外科。见过血腥的场面多了,倒是我小巫见大巫了。”晏泞哈哈一笑,“我进去陪爷爷喝茶了,二哥二嫂好好甜蜜吧!”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卿月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手掌心,她死死的咬着牙,眼睛有些模糊,她不敢去看脚下那根翠绿的系带,上面斑驳的黑色血迹跟竹叶刺绣交错着,仿佛是一把利剑,只消得一眼,便能刺穿她的心。 晏沉搂着她有些担心:“乖乖,你还好吧?” 见卿月不说话,他俯身想要去捡那根系带。 “别捡!”卿月厉声道。 晏沉顿了顿站起身子,蹙眉看着她:“乖乖……” 卿月眼睛通红,抬眸望着晏沉,用一种近乎渴求的语气:“阿沉,亲亲我。” 晏沉一愣,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卿月颤抖着搂住他的脖子,呜咽道:“亲我!快点!” 晏沉被整蒙了,他有些不解,低声道:“这里没别人,不需要做样子给他们看。怎么了?卿小九,你别吓我。” “现在没人,但马上就会来人!亲我,我忍不住了,快点……”卿月踮起脚,眼睛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晏沉的面庞。 晏沉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两人极少亲吻,以往在家人面前做样子,也只是嘴贴嘴就完事,这次不同。 卿月跟疯了一样,越亲越猛,搂着他脖子的手越来越紧,晏沉抱着她,让她坐在高高的花盆上,两人舌头缠到一起,呼吸交融,那呜呜的哭泣声全部被他吞了进去。 良久,两人亲得一脸鼻涕眼泪,晏沉感觉卿月都要缺氧晕过去了,这才放开她。卿月倒在他怀里,低声道“你大哥刚刚出来了,估计是想叫我们吃饭。” 晏沉这一顿亲得也有些缺氧,缓了一会,便轻拍着卿月的背哄到:“乖乖,乖乖,不怕。我在的,有我在的。” 他感觉到怀里的卿月在颤抖,无声地哭泣,她把脸埋在他怀中,呜呜的像只被欺负的小狗。 聚会 两人到餐厅时,大家伙已经吃起来了。见晏沉跟卿月进来,都讳莫如深地笑起来。 看来晏潇这个传声鸟做得很到位。 卿月眼睛红红的,嘴唇也有些肿。但是没有人会开口去问为什么,为什么哭,因为她已经给了一个理由给晏潇,晏潇自然会让家里人都知道。 晏泞既然想瞧她的笑话,那她成全他。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失态露出马脚,他做梦! 晏老爷子瞧见两人这幅模样,拿起筷子就往晏沉脑门上敲:“兔崽子,这大白天的,就这么沉不住气?你就这么没点轻重?你是觉着过节我不敢抽你是吧!” “爷爷!您自己说要抱曾孙的啊!”晏沉捂着脑袋嚷嚷。 一桌人哄堂大笑,卿月低下头,脸羞得通红。 只有晏泞,端着酒杯打量着卿月。妄图从她一个眨眼,一个抿嘴,甚至一次鼻子的抽动去看到她的悲伤或者愤怒。可惜,除了害羞和窘迫,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难道自己想岔了,卿月对那个戏子真就只是玩玩而已?可是听说卿月带着那个他出去游玩了。想来应该是很喜欢他的呀,现下他把人给打了,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着是端午,老爷子便留着他们在老宅住。卿月推脱不得,没办法只能住下。 “乖乖……”晏沉抱着卿月躺在床上,手掌在她背上轻拍,感觉到自己的怀里的人在发着抖。 卿月搂着晏沉的脖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哭着说道:“阿沉……我不能为他哭……不能为他生气,不能为他失态,甚至连那根系带都不敢碰……让那个畜生那样羞辱都不能给他耳光,晏泞那个畜生,他怎么不去死……” 晏沉知道,卿月现在心痛得快要死去,他何尝不是呢,他觉得哭声快要把她带走了。也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他不该同意她荒唐的请求。 他想起那年,他绝望到只想从楼顶一跃而下,绝食自残,靠着打营养液度日。是卿月,是她日日守在他身边,最后,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是卿月哭着说要嫁给他,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阿沉……当初你抱着我跟我说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比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更重要。你说不要当一个懦夫!你带我去骑马,去游泳,去爬山……阿沉……现在这些话我都一一还给你!阿沉,别丢我一个人……我跟你妈妈说了,我嫁给你,你不会是一个人……” 思绪被卿月的哭声拉回来,晏沉搂着身下的人亲吻,安抚她的痛苦:“我不会放过他的,乖乖。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闹了大半夜,卿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卿月醒来时,晏沉刚晨跑完回房喊她吃早饭。 “你看看!你看看!”晏沉掀开衣服露出背部,上面两条深深的红痕,像是被棍子打的,“昨晚你哭那么大声,老爷子一早抓着我揍,说我欺负你。” 卿月摸了摸还有发烫的红痕,坏心思地用指甲按了一下,痛得晏沉跳起来。 “卿小九!你谋杀亲夫啊!”晏沉痛得龇牙咧嘴。 “就是你欺负我!”卿月恶狠狠的冲上去锤他,“就是你!” 两人打闹了好一会,直到晏沉妈妈上楼喊他俩才住手。 晏沉的辞职报告早就打上去了,过完端午假期就会正式下文书了。 “等上面把你的辞职报告一批,你就可以直接进晏氏了,前期让你大伯带着你。这段时间就当过渡吧,正好你们小夫妻长时间相隔两地,带着乖乖出去玩玩。”老爷子一大早打了拳,还揍了孙子,想着马上就能抱曾孙,很是神清气爽。 家里四个小孩,就大哥晏潇跟太太有对双胞胎女儿。晏沉和卿月结婚也有四五年了,一直拖着,他心里着急得很。下面两个小的连个老婆影都没见着,他想着就头疼。 回家的车上,晏沉看着捂着眼睛不知是在哭还是小憩的卿月,思索再三,还是开口:“昨个晚上,我让佟泽查了一下。说是月初的事,人还好,只是皮肉伤,现在在一家私人医院养伤。” 卿月没有动,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坐着。 晏沉瞥了她一眼:“你要是担心的话,今晚我带你去看看他。” 良久,久到晏沉以为她是真的睡着了,卿月才徐徐把手放下,眼眶有些红,她淡淡道:“不用。你找人看顾着他,别让人,再去打扰他。” 她不是不理智的人,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让整盘棋功亏一篑。正是交权的时候,她不会让人抓到错处,她倒是不怕,就怕牵扯到晏沉,和多年前的往事。 晏沉点点头:“知道。” 晏沉给她在医院那边办了休假。一连几日,卿月都待在家里画画。连着晏沉一起关在家里,她画画,他就在她边上玩拼图。 “今晚封哥生日,晚上喊我们去吃饭。”晏沉边找拼图边说到。“桃子好像又谈了个女朋友……” 卿月不在乎谁谈女朋友,只是淡淡问了一句:“礼物你备了吗?” “他不是喜欢收集瓶瓶罐罐吗?我早就托人准备了,定窑红瓷瓶。”晏沉回答。 “可以啊,这么舍得。”卿月悬着笔,考虑着下一片竹叶要往哪个方向画才不显得死板 。 “别说这个了,你晓得绵绵怀孕了吗?”晏沉神色炯炯地问道,一脸八卦,“听秦深说,俩人就那一晚,醉了一次就有了。绵绵是死活不肯,秦深现在头疼着呢,有生之年能看到秦深吃瘪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 “绵绵现在……”卿月心中沉算了一下,“约莫三个月了吧,你消息太闭塞了。” “你怎么知道啊?”晏沉见卿月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立马凑到她身边。 “她刚有的时候就到医院找我,说是要打掉,闹了几天。但是我真给她约了手术,她又说怕疼没来。她心里是有秦深的,只是两个人都野惯了,还别扭着。”卿月笑了笑。 “你还真敢带她去打啊?”晏沉挑了挑眉,满脸佩服。 卿月像看傻子似的看他:“啧,你用你的脚指头想一想,可能吗?到时候秦深让我赔我可赔不起。” “估计有得闹腾了。”晏沉笑道。 卿月冷哼一声:“你怎么就一点发散思维都没有?你不觉得如芒刺背吗?他俩未婚先孕,提前完成任务。到时候满月酒一请,你就等着爷爷给我们俩灌中药吧!” “乖乖……也许,我们真的要好好想想了。”晏沉叹了口气,坐在靠椅上神色有些凝重。 卿月手一顿,一滴墨水滴在了宣纸上。 陶然居。 “我的卿卿宝贝儿,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吗?”酒红衬衫的男人站在酒店门口抽烟,瞧见卿月下车,烟一灭,谄媚的就迎了上去。 “陶芾扬,你当我死了?”晏沉从驾驶位下来,走上前搂着卿月的腰。“我在部队的时候,你是不是净骚扰我老婆呢?啊?破坏军婚吃牢饭知道不?” “妈呀,这不是没瞧见你来了吗?沉哥。”陶芾扬拍拍脑袋。 “你意思是我不来,你就打算冲上来抱我老婆?”晏沉眯起眼睛。 “我这不是跟卿卿交流感情嘛,噢?卿卿跟我最最好的了。”陶芾扬朝卿月努努嘴。 “少给我黏黏糊糊的。”卿月睨了陶芾扬一眼。 “哥,嫂子!赶紧进去吧,就差您二位啦!”陶芾扬不再耍宝,往前鞠了个躬。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瞧见三人进来又是一顿调侃。 “我说桃子怎么搁外面那么久不进来,原来在蹲卿小九呢,哈哈哈,让沉哥揍了吧哈哈哈哈……” “他俩结婚酒那天,桃子就该挂个横幅,上面就写‘我愿意嫁给卿卿,哪怕是妾,我也愿意!’” 此话一出,酒桌上一顿哄笑。都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开玩笑没个限度,都也习惯如此了。陶芾扬之前大张旗鼓地追求过卿月,卿月与晏沉结婚后,他一度萎靡不振,陶家一张罗他相亲,他拿出卿月说事,情到深处竟要一死了之,陶家就再不敢提要他相亲。这厮自此在外头玩得风生水起,无人不知芾少风流大名。 “去去去!一群猢狲净晓得乱叫!”卿月美眸圆睁,娇滴滴地挽着晏沉。“再说我就让我老公揍你们了啊!” “卿小九你够了啊!恶心死个人!” “叉出去!把他俩叉出去!” ………… 卿月跟晏沉当初结婚很是突然,俩人关系好在圈子里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当初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人纯革命友谊,一点私情没有。谁知突然有天就说要结婚,打得这群玩伴措手不及,都笃定是两人喝醉闹错事,卿月怀孕了,才这么着急。 “一群兔崽子别胡咧咧了!”玩伴里年纪最长的封疆开口。“赶紧坐下开饭!” 饭局上大家都没遮拦地打哈哈,吃得差不多时阮绵绵偷摸挪到卿月身边:“卿卿,你出来……出来,找你有点事。” 卿月回头瞧她,穿了件牛油果绿的娃娃裙,三个月刚刚显怀,她这裙子挡着,倒是一点看不出来。 “卿卿,你帮我个忙呗!”阮绵绵谄媚地挽着月月的手。 卿月靠在阳台栏杆上一副警惕的模样:“我就晓得你没憋好屁!想让我帮你跑路?不帮,不帮,到时候秦深问我拿人怎么办?” “哎呀,我现在水深火热,你见死不救吗?!”阮绵绵急了,央求着,“好卿卿,我求你了,秦深那犊子把我证件扣了,我现在想走走不了。我是真不想结婚。” “结婚咋了,你这肚子都三个月了,你还想怎么样?当时我给你约了医生,你自己不来。现在想不要也得要了。”卿月掐着她手腕搭了一下脉。“你俩年纪也不小了,安安分分过吧。我不也跟晏沉这些年了吗,也挺好的。” “秦深跟沉哥能一样吗?”阮绵绵只觉得头大。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秦深的声音:“我跟沉哥哪里不一样,也说给我听听。” 阮绵绵身子一抖,紧紧贴着卿月,搂着她不放手,生怕被秦深抓走吃干抹净了。 “你居然听墙根?你要不要脸啊?”阮绵绵扒在卿月身上,底气也足了些。 卿月扶着额头,夹在这俩祖宗中间,多待一分钟,她命都得短一年。 “乖乖,打麻将缺一个,你来?”晏沉敲了敲玻璃门,见几人都在,识趣地走上前搂住卿月。“走吧,让人家小俩口说体己话吧。” 秦深见势上去一把扣住阮绵绵的手,笑着跟晏沉摆手:“沉哥你带卿卿去玩吧,我跟绵绵聊聊天。” 卿月留给阮绵绵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便跟着晏沉走了。 城南的私人医院。 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外的合欢树洒进屋内,竹影打开手机看了看,凌晨两点,他眯了眯眼睛,有些模糊。 他睡不着,医生给他开了安神的药,他不敢吃,因为吃完也会做噩梦。前段时间医生突然给他换了个病房,连玉先生先前都不知道,医生说是这个病房挨着合欢树,合欢安神助眠,味道清幽,适合他疗养。 病房门突然开了,竹影侧头望向窗外。护士半夜会巡房,记录他的体征。 可是许久,身后的人都没有过来,也未出声。这个点,好像不是护士巡房的时间。竹影有些背寒,那日的记忆又窜上心头。 他刚想按床头的铃,就闻到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酒气传来。 卿月从阴影中走出,她扶着墙,穿着一件水墨蓝的方领长裙,乌黑的长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插着一支素簪。 她不敢走近,不敢出声。借着月光,她看见竹影手臂上一道一道的红痕,脸上已经开始愈合结痂的伤口,像一条条可怖的疤痕,她觉得呼吸困难,那日瀑布下他仰头聆风的画面闪过眼前,那原本生机勃勃的竹,如今仿佛一朵破败的花,快要枯萎在她眼前。 竹影当时被晏泞打到了眼睛,检查过没什么大碍,慢慢恢复就好了,现下看东西还有些重影。他缓了好半天,突然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他害怕被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探望 卿月脚步虚浮,走到床边却不敢掀开被子。她伏趴在床边,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眼泪掉的那样快,一分一刻也忍不了。 她把脸埋在被子上,任凭自己的泪水打湿他的被单,呜呜的哭声穿进竹影耳朵里,他缩着身子,眼睛有些涨疼。 没一会,一只手从被子侧边伸出,搭在了卿月手上,被子里的传出温柔的声音:“我没事的,多养几天就好了。你喝酒啦?怎么不多加一件衣服,容易着凉的。” 卿月抬头,瞧见竹影手背上的青紫血痂,哭得更大声了。她嘴里含含糊糊念叨着什么,竹影没有听清。 正发愣,掩着头的被子就被扯了下来。竹影低呼一声,要去捞被子,却被卿月压住了手。 她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满脸的眼泪,鬓角的碎发湿乎乎的黏在嘴边,很是狼狈。 “你的眼睛……”卿月的眸子轻轻颤动了一下。 竹影下意识要去遮挡,他眼睛里全是血,鲜红得像个丧尸,看着很是骇人。 卿月捧着他的脸,哭得一抽一抽地:“你的眼睛……他们竟然都没跟我说,我明天就让人给你找最好的眼科大夫。” “我的眼睛没事,只是看着吓人。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竹影垂着眸子,他不愿意她瞧见自己这副模样,不好看。 “还有哪,那个畜生……他还……还伤你哪儿了。”卿月摸索着掀开被子,她喝的有些多,不太清醒。 竹影坐起身,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就是外伤而已。没有别的。” 卿月突然动作一顿,瞧着他的胸口发愣。 竹影低头一看,自己嫌病号服扣子膈着难受,每天上药又麻烦,就没有扣。胸口那个结痂变黑的烟疤,很是刺眼。 他忙拢了拢衣服,别过了脸。 卿月站起身,手止不住的发抖,眼睛里满是破碎的月光,她好几次要开口说什么,却只是嘴巴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竹影瞧着她,有些担心,刚要开口,就见人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他一惊,忙要下床去扶。病房的门却打开了,一个身材高挑,剑眉星目的男人走了进来,瞧见瘫倒在地上的人,他神色大变,箭步上前抱起了地上的卿月。 卿月喝多了,加上一时急火攻心,没喘上来气。晏沉将她抱起,她就悠悠转醒了。 “叫医生来看看?乖乖,你吓着我了,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的……”晏沉皱着眉,神色很是担忧。 卿月微微摇头,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晏沉瞧了瞧床上的人,冷哼了一声,便将人放了下来。 卿月看着竹影,良久才开口:“你好好修养,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说完,便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去。晏沉看了竹影一眼,便忙跟着上去扶住了卿月。 人来得快,去得快。短短几句话,如果不是被单上一片湿乎乎的泪痕,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抱着被子,上面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和酒气。 第二日,江苕杨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不必再回水樾了。 见听完消息的竹影神色凝重,江苕杨拍了拍他“:竹影?怎么了?不高兴吗?” 竹影摇摇头:“没事。” “你那位客人,倒算是个贴心的,想必经此一事,你在她心里的分量,更重了些吧。”江苕杨有些欣慰。“只是听说她有家室,那晏家二少,是个人物。” 竹影望着窗外的合欢,淡淡开口:“师兄,是如何知道的?” 江苕杨笑了笑:“竹影你不常在他们这些权贵中走动,自然不知。那个晏沉……” 话未说完,竹影就打断道:“我是问,师兄怎笃定我那位客人就是晏家的太太呢?” 江苕杨语塞,愣愣地望着竹影。 “那位客人一直面具覆面,未曾说过她是谁,连我也不知她姓甚名谁。”竹影回过头,看着江苕杨,“师兄是如何知晓,她是谁的。” “你怎会不知,你与她不是同游……”江苕杨笑着,突然,他话音一顿,腾地一下站起身。“竹影……” 竹影淡淡一笑:“是啊,出游这件事,除了师兄,我谁都没有说。” 他把所有的甜蜜,温柔,牵肠挂肚都告诉了师兄。他说,她心中肯定也有他。师兄当时还笑他如女儿家家似的。 竹影不愿意相信,从小把自己当亲弟弟疼爱,照顾的师兄,会是那个出卖自己的人。可是那日晏泞的话,他不得不信。 “竹影……”江苕杨眼眶一红,咚的一下跪在了病床前。“竹影,我没想过他会去找你的,我真的没想过。我本以为……本以为他只是……” 竹影低垂着头:“我知道,你是为了师姐。所以需要钱,我没有怪你。” 霸王别姬那天,晏泞确在现场。只是他口无凭据,水樾又极其注重客人隐私。竹影被卿月包下后,便不再见外客。他只能找到当他的“霸王”江苕杨。给了比不菲的佣金,只告诉他下次那位客人来了一定通知他。 可惜竹影的那位恩客再没来过。直到那次,竹影同那位客人出去玩。他便把这个消息报给了晏泞。 江苕杨只是按照晏泞的要求盯着竹影,和那位客人,答应有情况就通知他。他真的没想到,晏泞会找上竹影。 门外走进来两个男人,不由分说一个手刀劈晕了江苕杨。 “你们要带他去哪?”竹影咬了咬唇。 “我们先生说了,他不要人命,只求消息封口。敏感时期,江先生会先由我们看护。您可以放心。”黑西装的男人回答。 竹影闭上眼睛,点点头。 那日封疆的生日宴上,一群人起哄似的要灌晏沉,晏沉借口要开车没喝。于是乎矛头就转给了卿月,灌得她当天路都走不稳当,只好在陶然居楼上开了套房,住下了。 卿月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晏沉怀里呜呜地哭,说想见见竹影,看他好不好,有没有事。晏沉见她这样,心疼得不行。便偷偷摸摸趁着天黑带她去了医院。 第二日酒醒,两人便回了家。一路上,卿月都没有说话,晏沉担心她憋着出事,没忍住还是开口:“乖乖,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省得天天在家闷着,去潜泳还是……” “回家吧,我有些累。”卿月神色淡淡。 到家后,卿月也不说话,只是伏在案前练字。晏沉给她切了些水果端去,走近一瞧,那一张张宣纸上写满了“晏泞”二字。 晏沉神色凝重,不解地望着她。 写了好一会,卿月放下笔,将写满“晏泞”的宣纸折好,从晏沉口中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燃,扔进了洗墨池中。 “阿沉。”卿月轻唤道。 “我在。” “这火,就让它烧得旺些吧。”卿月顶着燃烧的宣纸,眼底一片死寂。 入主晏氏后,晏沉忙了起来,应酬多到没有一天是清醒的,晚上回家都是醉醺醺的,一身酒气混合着香水味。 司机小雷和秘书一起将人扛回家时,卿月正在看电影。 开门见人醉成这样,卿月忙上前去搀扶,语气心疼:“怎么喝这么多啊?” “乖乖……”晏沉把脸埋在卿月脖颈处撒娇。“那老匹夫……我喝半杯……他娘的就抿一口……放以前我的脾气,非得撕开他的嘴把酒灌进去……” 卿月皱皱眉扶着晏沉朝门外的两人致谢:“小雷,佳佳辛苦你们俩了,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 关上门。 刚刚还在腻歪撒娇的晏沉慢慢直起身子,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我去洗个澡。” 卿月嫌弃地拍他:“你身上那股子香水味真的熏死人了。” “吃醋啊?”晏沉挑挑眉,“没办法啊,那场面难免的。尤其今天那个中行长带的那个,我都怀疑是他哪个桥下面找的,那奔放劲,恨不得扑我脸上来。” “你快去洗澡吧,别关着窗洗,你喝了酒容易缺氧。”卿月说完,去厨房给他切西瓜去了。 晏沉洗好澡出来,卿月正拿着勺子坐在客厅地毯上挖西瓜吃。他看了看茶几上,还摆着一盘切成小方块的西瓜,水果叉已经放在一边了。 “多吃点西瓜,解酒的。知道你没喝醉,但是喝得也不少。”卿月拿起叉子递给他。 晏沉靠着她坐下,电视上正在播《泰坦尼克号》。 晏沉吃了块冰镇西瓜,沁甜的汁水从舌尖蔓延至口腔,滑进喉咙里,大大的缓解了他酒后的缺水感。 “还好结局男主死了,如果他活着,两人到最后也只会是对怨偶。”晏沉评价到。 卿月挑眉:“哦?有何见解?” “阶级的鸿沟哪里是那么容易跨越的。他死了,所以他永远以最美好的形象留在她心中。你说童话故事的结局为什么永远是王子公主结婚就没了?”晏沉没有看她,很平静地继续说下去。“因为生活终归是要落实到每日的柴米油盐上,一句“我爱你”不足以克服世界观,消费观,思想三观上的差异。这就是现实,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两个人久久不语,只是继续吃着西瓜看电影。 夏夜的雨来得凶猛。卧室里,晏沉搂着怀中的卿月,轻拍她的后背。 回忆中的噩梦如凶铃般颤栗,恶鬼催命一般向她伸出魔爪。 “别怕,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他们会下地狱的。”晏沉抚了抚她汗湿的鬓发,亲吻她的额头。 十六岁,闷热燥人的夏日。 班里组织去山里郊游,本来按照卿月的性格是断然不愿意顶着烈日出去荒野求生的。可是这次郊游的组织人是盛棠风,她无法拒绝的盛棠风。 盛棠风如每部青春校园电影的男主角一样,干净温柔,成绩优异。 星期一晨间广播,清澈阳光的男声,朗读了一封动人的情书。盛棠风写给卿月的情书,初见的心动,热烈的追求,心愿达成的满足。 堂而皇之的公开早恋,无人敢置喙一句。 山间的溪流旁搭建好了帐篷,卿月不避讳地黏在盛棠风身后看他架炉子。 “棠风,你好厉害呀,又会搭帐篷又会烤串!”卿月像卫星似的呼啦啦地围着盛棠风转悠,毫不吝啬地夸奖。 “待会我带你去溪里抓鱼,这个时候应该有小山蟹。”盛棠风从包里拿出防蚊喷雾对着卿月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顿喷,“就算不怕蚊子咬,也不怕晒伤?穿这么短。” 卿月调笑着跳到他背上:“吃醋啦?” “是。”盛棠风认真的点点头,背着她往溪边走去,“除了我,别人都不准看。” 棠风 晚上帐篷内,盛棠风没睡,他知道,卿月肯定睡不着会来找他。 果然没一会,帐篷外一道窸窸窣窣的人影蹲下,发出小声的猫叫。 “晚上不睡觉,到我帐篷外来扮猫?”盛棠风拉开拉链,眉眼温柔带笑地看着帐外的卿月。 “棠风!”卿月一下子扑进来,窝在盛棠风怀里。“我帐篷里有蚊子,我能睡你这吗?” 盛棠风笑起来:“我这就没蚊子了?好,那你睡这,我去你那睡。” “诶……”卿月拉住起身要走的盛棠风,小声开口。“有你在……就没有蚊子。” 盛棠风笑着摸了摸怀中人的头:“我是蚊香吗?” 卿月在他怀里猛吸了一口:“嗯……好香,还是栀子花味的。” 盛棠风浑身一震,快速起身往帐篷外走去。 “怎么啦?”卿月有些纳闷,扶着帐篷帘子看着外面的盛棠风,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太主动了。 “出去散散步,你去吗?”盛棠风朝她伸出了手。 卿月当然不会拒绝他的邀约。 两人沿着山间的小路慢悠悠地走着。远得已经看不见营地的火光了,盛棠风开口:“回去吧,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卿月撇撇嘴巴,摇晃着盛棠风的手:“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我们以后一起养两只狗狗吧……以后有要是有小孩,要取名叫溶溶。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盛棠风就那样微笑着望着她。 卿月讲得嘴巴都干了,看了看眼前的男孩,一脸傻笑,好像在神游,有些不高兴:“棠风!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盛棠风握着她的手:“听见啦。” “那我说什么啦?”卿月鼓着脸问他。 “你说……”盛棠风好像故意逗她似的,假装在思考。 卿月气呼呼地甩开盛棠风的手往更远处走去:“我就知道你没听!” 盛棠风笑着追上去,拉住卿月的手把她抱进怀里,乌黑的眸子仿佛缀了天上的星星般,熠熠生辉:“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我想听你慢慢说给我听。” 两人在夜空下拥吻。 “快点!”不远处一道粗噶低沉的男声响起,“把那娃娃嘴塞紧点,吵的我耳朵疼!” 下一秒,两个黝黑粗壮的男人扛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盛棠风几乎是没有思考,拉着卿月就往山下跑去。 身后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骂声:“妈的,快给老子追啊!你也是,让你搁前面探路,两个大活人你瞧不着啊!这都给看见了还不把人抓回来!” 盛棠风已经瞧见远处的火光,刚要大喊,就猛的摔倒在地。 卿月吓得大叫,忙要上前去扶,就被男人捂住了嘴巴。 “妈的臭小子跑得倒挺快……”男人啐了一口,捡起砸中盛棠风后脑的石头揣进背包里。 另一个男人也从后面赶来,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盛棠风,又不怀好意地瞧了瞧被捂住嘴的卿月:“哟,小情侣谈恋爱跑荒郊野岭来干嘛?玩野战啊?哈哈哈哈……” “生哥,这咋办?”捂着卿月嘴的男人问道。 “能咋办,看都看到了。一起卖了呗,女娃卖窑子,男娃……男娃这么大了……大不了弄成傻子一起卖。”男人扛起地上的盛棠风往山上走去。 山上有个小屋,里面有三个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盛棠风后脑勺流了好多血,浸透了他白色的T恤。 这里是他们一个中转点,拐卖来的孩子就关在这,再由下线寻找卖家,交了钱后再把孩子带下山。 卿月被绑着手,她看着倒在地上气息很弱的盛棠风,哭着哀求到:“你们要钱是吧,我家有钱,我家有很多钱,你们打……打电话,拿我的手机给我妈妈打电话,让她转钱来,你们想要多少……他在流血,这样会死的,求求你们了,他需要去医院……” “哟,还真是对亡命鸳鸯啊。这么怕他死啊。”被称呼生哥的男人边抽烟边笑着,“死了就死了吧,眼角膜器官照样能卖。” “你们要多少钱……求你们了,你们只求钱,也不希望闹出人命吧……”卿月哭得喘不上气。“我家真的有钱,你们需要多少都可以,都可以谈的……” 屋内气压低沉,外头起了大风,估计是场大暴雨。 “长得倒挺嫩生的,没想到谈的条件也这么嫩。”陆福生灭了烟,蹲下身子摸了摸卿月的脸。 卿月颤抖着身子往后挪了些。 “强子,守着门。”福生解开卿月手上的绳子,一把把人提溜起来,不顾卿月的叫喊把人往里屋拉。 屋外的暴雨雷鸣吞噬了女人的尖叫与哭喊,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如恶鬼的低笑,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混合着男人的汗臭味生生刻进了卿月的骨髓中。 暴雨,再也不会停下。 福生系着裤带出了里屋,瞧见一地的血,差点没反应过来:“强子?这干啥?” 强子啐了一口挠挠头:“这男娃之前还不知死活地躺着嘞,听见你给那女娃娃搞得又哭又喊,突然就从地上爬起来,抄起边上的刀就要跟我干,妈的还好他脑袋上受了一下,我反手挡了一下,刀就撞他自己身上去了。” “啧,搞成这样难收拾。”福生皱了下眉头,“收拾一下,趁着雨大,跟我去把他处理掉。” 强子刚想往里屋走,就被福生喝住:“作甚?” 强子嘿嘿一笑:“女娃娃瞧着白得很,哥你搞完,我解解馋呗。” 福生踹了他一脚:“去你的,办正事要紧!那女娃你敢动我削你。” “哟,哥咋还怜香惜玉起来了。反正也是要卖到窑子去的。现在又不要钱。”强子贼心不死。 “谁说我要把她卖窑子去?”福生叼着烟,拿着块塑料布把已然没有气息的盛棠风裹起来,“买个老婆不要钱?这女娃娃我喜欢,留着给我生娃不成?” “哥,不好吧,咱俩给她小情人搞死了,这……”强子嗫嚅到。 “废话这么多!赶紧的。”福生瞪了他一眼。 “女娃待会醒了跑了咋办?要不我在这看着?”强子看了看里屋。 “你倒是想!”福生睨了他一眼,洞穿了他的心思。“我绑着呢,荒郊野岭大黑天的,还下着暴雨,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能跑多远。何况刚破了身子,现在睡得沉着呢,走路估计都踉跄!” 强子谄媚一笑:“我说生哥你咋留着她呢,清清白白的女娃跟过了你,估计以后别的男人都看不入眼,就想着给哥你生娃嘞。” 两人调笑着穿好雨衣,提着尸体就冒雨出了门。 暴雨,还在下着。 卿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妈妈爸爸都担心地看着她,见她醒了,一旁的姥姥掩面而泣,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宝宝崽,妈妈在,妈妈在,不怕了。”卿母握着女儿的手安抚到,她忍着眼泪不愿让孩子看见害怕。 “我们真要好好去晏家拜谢,多亏了晏家小子啊。”姥爷一边安抚姥姥,一边说道。 那片地区已经有很多小孩妇女失踪,这一起起拐卖案背后的犯罪团伙牵涉众多,包括毒品走私。晏沉的小队联合刑警缉毒警参与了此案,洞破了窝点,擒拿了正在埋尸的福生和强子,过程中晏沉腰上还被划了一刀,当夜找到了山中的中转点。 第一次带队就勘破大案,晏沉带着伤冲进小屋解救人质。可是眼前的画面却是晏沉此生都不愿看到的,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卿月。 他脱下雨衣将卿月裹得严严实实,通知了卿家父母,用最快的速度压下了可能引起的舆论。除了他,就连一同去的队员都没有看到卿月的脸。 两个罪犯已被抓捕定罪,卿家背后动用了关系,让本来无期的福生,判了死刑。强子担着盛棠风的人命,也判了死刑。 可罪犯的死换不回活生生的盛棠风,也换不回快乐的卿月。 失去生活希望的卿月一度求死,晏沉在同一家医院养伤,便日日来陪她。 “卿小九,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觉得,他愿意看见你这样吗?天晴了,雨不会一直下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你养好了,我带你去跑马,去游泳。你要好好活着,把他的那份,一起活回来。”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带着雨击打在落地窗上,晏沉摸了摸怀中还在瑟瑟发抖的卿月,点开电视给她放《星际宝贝》。 电视里的声音渐渐掩住了雷声,卿月的脸埋在晏沉胸口,湿乎乎的。 “阿沉……”卿月轻声唤道。 晏沉轻轻抚摸她的背脊:“我在。” 卿月往他怀里挤了挤:“我想养只狗。” “好啊,明天下午我安排下时间,我们去宠物店挑一只。然后再去沉烟小筑吃饭,你不是喜欢吃他们那的莼菜鲈鱼羹吗。”晏沉愉快地建议道。 “大伯会不会说你不务正业。”卿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知道我是为了陪你,就算大伯不肯,老爷子也会把我打包好送上来给你的。他们巴不得我多多的时间用来陪你。”晏沉笑起来。 “你对我真好。”卿月哼唧了一下,在晏沉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晏沉亲亲她的脸,甜蜜地说到:“你对我也很好。” 晏泞跟许晏被丢到锦江娱乐后,安分了好一段时间。家里忙着给他俩张罗相亲,他俩分身乏术,倒也没时间搞小动作。 中秋家宴上,晏泞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坏的好消息。 他的女朋友怀孕了。 “谁家的姑娘?”老爷子先是责备了一顿晏泞未婚先孕不和规矩,但毕竟是曾孙,他还是很关心的。 晏泞的妈妈讪讪地笑了笑:“爸爸,是个小演员。家里倒也干净,人还算稳重。” 门当户对的姑娘,晏泞他吃不住,别人不兴得能瞧上他,想抢在老二前面生曾孙,自然只能从这些姑娘身上下手。 “罢了,家世清白就行。我年纪大了,就指望能抱上曾孙,享受天伦之乐。也好下去跟老婆子交待。”晏老爷子叹了口气,“怀上了就赶紧把事情办一办吧,接到家里来好好养着。” 晏泞笑着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卿月。 卿月正认真地吃着碗里的菜,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显然对这个“好消息”不是很感兴趣。 合家欢喜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晏桢开口就放炮:“泞泞都要当爸爸了,小沉跟月月你俩也抓点紧啊。月月自己就是医生,如果有问题的话也要早点发现早点治啊。” “啪”晏沉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狭长冰冷的眼睛瞧着晏桢:“小姑姑操心过剩了些。” 晏桢见老爷子没开口,她不信父亲可以容忍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留在晏家,心中稍稍有了些底气:“小沉你也太护短了吧,我只是关心一下。这女人,到底不都得生孩子的吗?你们俩年纪也都不小了,我像你们这个年纪许晏都满地跑了。俩个人,总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感情。” 卿月没说话,安静地吃着螃蟹,今年的螃蟹尤其肥,满满的蟹黄。 “你看月月啊,螃蟹寒,备孕就得少吃。你们这么不注意,怎么要孩子嘛。”晏桢皱着眉说到。 卿月吃螃蟹的动作一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委屈地放下螃蟹:“今天中午我跟阿沉去我妈妈那吃饭,我姥姥一直说今年螃蟹肥,要阿沉多吃,我就没吃多少,就想着晚上来家里吃……” 话没说完她就住嘴了,拿着湿巾默默地低头擦手。 “偶尔吃吃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靠水而居的人不生儿育女了吗?”老爷子终于开口了,“乖乖莫听这些,喜欢吃就多吃些,一年到头也就中秋的螃蟹最鲜美。” 卿月没有回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螃蟹默默夹给晏沉,低着头安静地吃着青菜。 晏沉拿着小勺一点一点地剔着蟹黄和蟹肉,然后把小半碗蟹肉蟹黄都放在卿月面前。 他边擦手边开口:“如果夫妻之间的感情靠孩子就能稳固的话,姑姑今日怎么会坐在这吃饭呢。” 字字诛心,晏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热闹。 卿月不懂,为什么每次吃饭,这群脑子不好的都要撞枪口上来,搞得每次气氛都剑拔弩张的。 饭后晏沉的妈妈拉着卿月到房间说话。卿月知道肯定也是说要小孩的事情,但是晏妈妈对她很好,她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乖乖,你跟小沉夫妻生活还好吧。”晏妈妈很温柔,握着卿月的手放在自己怀里。 卿月没想到晏妈妈会这么直接,她眨眨眼,有些害羞地开口:“挺好的。” “唉,你是乖孩子。小沉是个执拗的人,有你照顾他我很放心。我就是怕他脑子转不过弯。”晏妈妈欣慰地笑了笑,“妈妈年纪大了,老爷子又看重你们俩,希望你们呀早点生个孩子。” 卿月点点头,耳根子有些红。 卿月去陪老爷子下棋,晏妈妈又喊来了晏沉,有些话她不好直接跟卿月讲。 “你俩都有去医院检查过吗?没问题吧,别瞒着妈妈。”晏妈妈问到。 “我们婚检的报告单子您不是有吗?我们俩都挺健康的。”晏沉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悦。“您刚刚也这么问月月了?” 晏妈妈忙摇头:“怎么会,我哪里会那么过分!我只是问了一下你俩平时怎么样。” “挺好的,您就别操心了。”晏沉拨弄着桌上的盆栽。 “你俩平时做措施吗?”晏妈妈想了想还是开口。 晏沉耳根一红:“妈!” 晏妈妈拍了拍晏沉的脑袋:“我是你妈,你俩要孩子的事情我当然关心!你别给我整有的没的,月月多好一姑娘,你还不赶紧的跟她要个孩子,把人牢牢抓住咯!” “我常年在部队,跟她聚少离多的。这好不容易能跟她天天待在一起了,自然……”晏沉脸有些红,他摸了摸鼻子。“自然是想跟她多过几年二人世界的,哪里乐意那么早生个小孩出来打扰我俩。” 晏妈妈见儿子这副模样,笑了笑:“你跟月月感情好就最好了。我自然是可以等,可你也要体谅你爷爷,老人家总是希望看到下一代的。” “这不是有晏泞吗?他等着让爷爷抱曾孙呢。”晏沉嗤笑一声。 晏妈妈神情稍稍严肃了一些:“他跟你能一样吗?你爷爷,还是最看重你跟你大哥的。” 晏沉不乐意听,起身往外走:“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浑小子你注意点!你皮糙肉厚的,个子大力气大,平时也细心些,别欺负月月,听到没有!”晏妈妈责备道。 晏沉红着脸没回话,开了门就出去了。 寿宴 回家的路上,晏沉一直红个大脸。 卿月早就恢复了,她抱着手正在想晏泞的事。 “阿沉,你说他这么多年都在男女方面没搞出事过,怎么这次这么鲁莽?只是为了争权?别是有诈吧。”卿月皱着眉,心一沉。 “什么……什么男女方面?”晏沉有些结巴,他还没从晏妈妈的谈话里走出来。 卿月有些纳闷地看着晏沉:“妈妈跟你说什么了。你从家里出来就一直红着脸干嘛?” 晏沉抿了抿嘴:“没有……就随便问问。” 晏泞没有急着要跟那个小演员结婚,说是胎相不稳,不能那么操劳。想等着生完孩子再定。其实意思很明了,儿子还没生下来呢,她的身份还悬在脑门上。 卿月这段日子跟避灾似的,一说回老宅就生病,头疼脑热的毛病都用遍了。 重阳节那天是老爷子七十九岁寿辰,家里图吉利讲究过九不过十。于是作为八十大寿要大办,早早就给各家发了帖子。 秋风萧瑟,长辈们都入场了,留了他们几个小辈在外迎客。 卿月穿了件嫩绿的改良旗袍,胸前盘扣坠着一挂藕粉色的流苏垂至腰间,修长白嫩的脖颈上带着的珍珠项链圆润可人,头发盘了个低发髻拢在脑后,插了一根流苏银簪,外头搭了一件白色的皮草披肩,显得娇韵又贵气。 “会冷吗?”晏沉搂着她的腰附在她耳边问道,“穿这么高的鞋子,脚会不会难受,你要不去里面陪爷爷?” 卿月摇摇头低声道:“不用不用,大哥大嫂都在外面迎客,我跑里面多没规矩。” 晏沉的大嫂姜媛是个大学老师,书香气十足,跟晏潇很是般配。 “这天是凉了,听爷爷讲月月前些时日病着,要不进里头去陪着爷爷吧。受了风可不好。”姜媛有些担心地瞧着卿月。 “没事,嫂子。我就是站久了脚有些酸。”卿月摆摆手。“不打紧的。” 她可不愿意进去,被一帮亲朋好友围着叨叨。何况晏泞在里头呢,他女朋友怀着孕,他在里头陪着。多看那个瘟神一秒,她就会多长一条皱纹。 “你靠着我就不累了,我托着你。”晏沉搂着卿月的腰把她往自己怀中揽。 卿月扬起手在晏沉后背拍了一下:“干嘛!这么多客人呢,你这多不像样!” 晏沉笑嘻嘻的也不顾忌边上的大哥大嫂和进出的宾客,在卿月脸上连亲了好几口。卿月羞愤地瞪他,手在衣服里使劲掐晏沉的腰。 开席前老爷子在台上慷慨激昂了一段,引得台下掌声连连。 “你们家老爷子演讲能力不减当年啊。”陶芾扬靠在卿月边上小声嘀咕。一桌都是同辈的玩伴,倒也没什么规矩,陶芾扬便靠在椅背上玩卿月簪子上的流苏。 封疆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他才悻悻收回了手。 老爷子的演讲终于完毕,席上的人开始闹哄哄地攀谈起来。卿月瞧了许久那倒道鎏金虾球,她不客气的下筷子吃起来。 父辈给老爷子敬完了酒,就轮到他们这群孙辈。 “老晏啊,家里儿孙个个都前途无限啊,你这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老爷子的战友喝了些酒,笑着说到。 “诶,我都半只脚入土的人啦,一辈子也算没白活。小娃娃们都过得好,家庭美满幸福最重要啊!”老爷子回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晏沉卿月,拉过卿月近前,“乖乖哟,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跟小沉能给爷爷生个曾孙,老头子我亲自来取名!” 卿月笑得乖巧:“爷爷福寿绵长,五世同堂也是能看到的。您今日寿辰,我画了一幅月下松鹤图,技拙不好在大家面前献丑,只等您回家看看,指点指点。” “爷爷知道你是最贴心的!”老爷子欣慰地拍了拍卿月。 晏泞站在一旁,笑得很勉强。自己女朋友已经怀孕了,结果爷爷在大家面前问都不问一句,反而拉着卿月的手嘘寒问暖,指望她生曾孙,这简直是狠狠扇他的脸。 晏沉瞧了瞧晏泞身边的女伴,唯唯诺诺的,身材又瘦,四个多月的肚子,穿贴身的长裙瞧不出显怀。“怀了四个月看起来还没月月肉多。”晏沉在心里默默吐槽。 被拉着寒暄了许久,卿月才精疲力尽地回到座位吃东西,陶芾扬在她碗里堆了好些她爱吃的菜。 “你能不能不装了,桃子?”卿月斜眼瞪陶芾扬。 陶芾扬在桌下谄媚地做了个求求的动作:“我家老头老太太坐那呢,我最近娱乐刊上的风头太大了,怀疑着呢!你就让我演给他们瞧瞧吧,否则又要给我张罗相亲了。” 卿月翻了个白眼,好在陶芾扬知道她一直想着这虾球,给她夹了好几个,倒算他有眼力见。 吃了一会,卿月侧头跟晏沉说:“我去趟卫生间。” “我陪你。”晏沉放下酒杯,打算起身。 “不用!”卿月按住他,“我又不是小孩,上厕所还要人陪。” 快到卫生间门口,卿月就听见男厕里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女人的呜咽声。 “老子为了你这个肚子,不是公司就是家里,他妈的两点一线跑。多久不沾荤腥了,就指着今天老爷子生日我能出出脸。”男人似乎是在用力,闷哼一声,里面传来一声撞击门板的声音,“谁想到他竟然拉着卿月在那乖乖来乖乖去的,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就有那么宝贝?他妈的给老爷子灌什么迷魂汤了?哄得那么好!” 之后是一阵女人的呜呜声和吞咽声。 卿月皱眉,走近隔壁女厕。 大概是高跟鞋的声音影响到隔壁的两人,一下就没了动静。卿月洗好手走出了卫生间,晏泞正靠在窗户边插着腰看她。 他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皮带下的高耸,让人很难忽视,眼神诡异中透着一丝迷离。卿月捂着鼻子,她嗅觉很敏锐。晏泞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甜腻味,还伴随着一阵腥味,熏得人难受。 “二嫂!”晏泞扬起手做出一个张开怀抱的动作,“这么巧?不在里面陪我二哥呢?” 卿月冷冷瞧着他:“滚开。” “你这样我好难过的。”晏泞的目光上下大量了一下卿月,滑到她开叉的裙摆处,“嫂嫂吓跑了景韵,是不是可以补偿补偿我呢?” “你上次挨的打还不够,是吗?”卿月往后靠了靠,晏泞身上的味道熏得她想吐。 “嫂嫂可是心疼我?”晏泞笑起来,使劲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嫂嫂心里有我。” 卿月懒得跟他纠缠,从包里拿出手机就要给晏沉打电话。 晏泞一步跨作两步上去抢走的她的手机,掐着她的腰,腿一顶把她抵在墙上。 “嫂嫂这是做什么?我跟嫂嫂联络感情,可不喜欢旁人在场。”晏泞扔开手机,摸了摸卿月的脸。 卿月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晏泞,今天是爷爷寿宴,你给我脑子清醒一点,别犯浑。滚开!” 晏泞用舌头顶了顶左边的脸颊,眼神中划过一丝愉悦,他摸了摸卿月的腰微微眯起眼睛:“小手打人跟挠痒痒似的,想省点力气留着一会用吗?” 说完就要凑上去亲她,卿月拔下簪子就朝他脖子扎去,晏泞反应快,马上后退躲开了,他脸上的红潮更深了:“嫂嫂好狠的心啊,想要我的命。” 卿月转身就往外跑,边扯着嗓子喊人。 高跟鞋实在太高没跑几步就被晏泞追上,晏泞扯着她的头发一把把人摔在地上:“嫂嫂跑什么!?明知道我是最怜香惜玉的人,非得害我动手吗?” 卿月疼得大叫,腰重重的扭了一下。 晏泞一把扯起地上的人,把她往后面拖:“嫂嫂既然不喜欢这,正好后面有个休息室,咱们去那里!也不怕人来打扰,我好好伺候伺候嫂嫂!” “你个畜生你疯了!”卿月被拽着头发和手腕,下半身子在地上拖着,疼得眼泪直掉,大声呼喊。“你放开我!你个神经病!” 卿月尖叫声引来了服务生。晏沉接到消息跑来的时候,晏泞还死死抱着卿月不放,一个男服务生也被他踹了两脚。 晏沉气得太阳穴直跳,冲上去一脚踹中了晏泞膝盖,疼得他直接跪在地上,晏沉手疾眼快接住了要摔下去的卿月。 她簪子掉了,头发被扯乱,胸前的盘扣也被弄掉了几颗,开叉的旗袍被撕到大腿根上,满脸的眼泪。 他急忙脱下外套将她裹住,把她抱在怀里,瞧着躺在地上的晏泞,他赤目欲裂,胸口不断起伏着,又是一脚踹在晏泞胸口。 晏沉气得青筋暴起,但敏锐的侦查意识让他知道晏泞此刻非常不对劲,他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和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都赤裸裸地昭告着三个字:“我吸了”。 他不敢想象晏泞如此大胆,这么多人的地方都敢吸东西。 随后赶来的是晏家大伯和晏沉的父亲还有卿月的父母。 晏伯父还是最冷静的,他让警卫员赶紧把晏泞挪到偏厅,正厅那边堵住一众宾客,不让人往这边靠近。 “怎么了这是?”卿月的妈妈还没缓过神,瞧女儿在女婿怀里大哭,很是心疼。 晏沉的父亲立马安抚:“亲家母咱们到偏厅说,好好问问。” 正门他们是不好出去了,到处都是宾客,这件事情能压多小就多小。 晏泞吸的东西那劲愈发上来了,他被警卫按着,嘴里还嚷着:“爷爷不是盼着嫂嫂给他老人家生曾孙吗?反正都是咱晏家的种,我帮帮嫂嫂,也算是给二哥添把火!减减负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不好了,晏沉爸爸差点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卿月妈妈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晏泞骂不出话来。 晏沉听见晏泞口出秽言,走上去冲着他脸上就踹,两个警卫赶紧躲开。晏沉一边抱着卿月,一边踹地上的晏泞,晏泞跟不知道疼一样,在地上边打滚边大笑。 卿月搂着晏沉的脖子蔫蔫地哭着。 “现下要不是月月害怕,我非立马扒你的皮不可。”晏沉又重重往晏泞身上踹了脚,抱着卿月跟几位长辈打招呼,“我先带乖乖去医院,这畜生您帮我看住,我处理好就来收拾他。” “我跟着一起去吧……”卿月妈妈着急地看着晏沉。 “妈妈……我没事。就是摔了有些疼,你们回家吧……好晚了……有晏沉陪着我就行了。”卿月断断续续地安慰着妈妈。 卿月的爸爸拉住老婆:“孩子受了惊吓,让小沉陪着吧。” 晏沉抱着卿月从侧门出去,司机开着车把两人送到了医院。 只是一些擦伤,急诊医生给做了简单的处理。 到家之后晏沉还死死抱着卿月不放,他亲着她的额头和脸颊,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此刻这个人完完整整地在自己怀中一般。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乖乖你吓坏我了……你真的要吓死我了。乖乖,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真的会死的……” 他已经饱尝过失去的痛苦,不会再允许卿月出事。 晚上睡觉,卿月倒睡得还算踏实。晏沉却一直被梦魇惊醒,他是真的被吓坏了,半梦半醒地抱着卿月一直喃喃:“还好你没事……你不能出事了,以后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再这么吓我了……” 竹影幢幢遮羞面 晏泞和他女朋友秦景韵被父母连夜送出了省,为此晏沉在晏家发了好大的火。 “什么意思?让我就这么算了?”晏沉牵着卿月,强压着怒气。他本来是不愿意带着卿月来的,可是现在他恨不得把她揣裤腰上,生怕她再出事,一刻不见着人都心慌的不行。 “小沉,你那日把人也揍过了,毕竟没闹出事。泞泞回家,我们也教训了,他也知道错了。”晏家大伯率先开了口。 “没闹出事儿?还要怎样才算有事?老子说了要扒了他的皮!天王老子拦着都没用!”晏沉捂着卿月的耳朵把人搂在怀中,也不管在座都是长辈,张口就骂。“那畜生东西,吃喝嫖赌我不管。但他敢动卿月,我弄死他!我警告再三他都当耳旁风!他自己那天说了些什么话,大伯和爸爸有好好转述吗?你们现在藏着他,行!人我总能找出来,他女朋友不是已经怀了吗,他留着那玩意也没啥用了,预防他以后再干出这种事,我立马废了他!” “小沉,泞泞真的知道错了,他那日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我把他送的远远的,除了逢年过节都不让他回来了,也不会再干蠢事了,你做哥哥的,就原谅他吧。”晏泞的妈妈被晏沉的话吓到了。 “婶婶说得好听,两句话就把一切带过了?”晏沉冷冷的盯着她。“想让老子忍气吞声当王八?除非我名字倒过来写!” “就算小沉不计较,卿家父母也能不计较?人家当天可是在场的!”晏妈妈开了口,修养极好的她第一次动了怒。“你为你的孩子考虑,就没想过别人的孩子?别说卿家父母不同意,就是我也不会这么算了!” 她是真心把卿月当女儿疼,那天看了监控,晏泞扯着卿月的头发把她摔在在地上拖着走,心疼得她哭了好久。 晏沉不愿意带着卿月继续在这浪费时间吵架,什么话也没说,牵着卿月就走了。 晏老爷子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天知道事情后,他气得血压飙升差点晕过去。拿着棍子把老三打了一顿,训他教子无方。 老三夫妻俩当天就把儿子送走了,他也没阻止,毕竟都是孙子,他不可能真的看着晏沉打死晏泞,冲动会害了晏沉不说,老大的仕途也会受舆论影响。 回到家,卿月在书房画画。晏沉便到阳台打电话:“当天晚上就送走了!妈的!畜生玩意跑得倒快,你给我查,查到他的行踪立马通知我,我亲自飞过去废了他!” 挂了电话,他在阳台踱步,火气难以压制,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掬水,狠狠洗了把脸,实在忍不住按着水池大声咒骂:“操,狗日的畜生东西!!” 进房间时,他已经调整好状态,洗了些葡萄和车厘子端进书房。 卿月在画画,一只四个多月大的奶油色拉布拉多四仰八叉倒在她脚边睡觉。见晏沉进来了,狗狗猛的爬起身上去迎接,摇头晃脑地想看看碗里装了什么好吃的。 卿月抬头看了看,叮嘱到:“别给辛巴吃葡萄,狗狗不能吃葡萄。” “车厘子它能吃吧。”晏沉把水果放到桌上,蹲下去揉弄辛巴的脑袋。 “你把果核给它去掉就行。”卿月放下笔,拿了颗葡萄吃。 晏沉起身走到卿月身边抱住她,轻哼了一声:“给你去果核差不多,我还得伺候狗狗吃水果呀?” “嘶……”卿月倒抽了一口冷气,她那天被晏泞摔在地上,还扯着头发拖行了一段路,腰上的伤还没好。 晏沉忙松开手,有些紧张:“怎么了?弄疼你了?” 他看卿月护着腰,知道自己碰疼她了,手忙脚乱地扶着她坐下:“你腰伤没好,就别老站着了,坐着,坐着。” “没事,”卿月摇摇头,突然问道。“竹影他……怎么样了?” 晏沉放开她,缓缓站直了身子,良久才淡淡地回答:“我已经安排他在城南的一套别墅住下了,也安排了人看护着,你不用担心。” “谢谢。”她朝他点点头。 晏沉蹙眉,眼睛里透着凉丝丝的不满:“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说谢谢了?” 卿月仰头看他,有些疑惑地拉住他的手:“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对我好,我谢谢你还不高兴了?” “那就光一句谢谢?不该身体力行表达一下?”晏沉反握住她的手。“亲亲我就接受。” 卿月蹙眉瞪他:“你最近怎么老开这种玩笑。” 晏沉伸手把人从椅子上捞起,避着她的腰伤抱进怀里,认真的说:“以后乖乖听我的,别乱跑。待在我身边,知道吗?你别再让我担惊受怕的了。” 卿月挡开他的脸,推拒他的肩膀:“知道了,知道了,放我下来,别动不动就抱我,我又不是小孩。” 晏沉皱眉,眸子晦暗不明,有些生气地开口“怎么?有了小情人,我现在都不能抱你啦?那我亲你呢?” 说罢,他凑上去像只小狗一样在她脸上额头又啃又亲,恼得卿月探手去掐他腰上的痒痒肉。 晏沉怕痒,忙放下她:“卿小九,你好好的怎么耍阴招呢!” 卿月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回过身端详自己的画:“你说这幅画用什么颜色的裱框合适呢?” 晏沉近身上前,低头望去,圆月高悬,竹影交错,留白处提诗:“竹影幢幢遮羞面,清辉溶溶入幽篁。” 如此孟浪的诗,她的心事昭然若揭。晏沉眸子稍稍晦暗,转瞬又露出温柔的笑:“这么雅致的画,木框太束缚拘谨了,立轴是不是风雅清秀些。” 卿月神色一动,眼里露出喜悦,她朝晏沉露出一个崇拜的表情:“阿沉,你这个建议太棒了!” 说罢兴冲冲地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柄画筒,小心翼翼把画装了进去,朝晏沉说:“我现在就去找师傅裱画。” 说完抬脚往外走去,房间安静得异常,晏沉没有回话。 突然卿月停住了脚步,她回过头,发现晏沉正冷冷地盯着她,她想起刚刚答应他的话,试探地问道:“我一个人不行,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晏沉冰冷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点点头:“走吧,弄完我们去吃山吹楼吃点心。” 天气渐冷下来,在这别墅已经住了月余,家里有个阿姨做饭照顾他,出门也有司机和保镖陪着。竹影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医生开的去疤药他日日都用,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疤痕。 只是胸口那个烟疤,还透着淡淡的粉,仔细一瞧还是能看出来。 阿姨今日突然买了很多菜,在厨房大张旗鼓地收拾着,竹影帮着她洗西蓝花,有些纳闷:“阿姨,怎么今天准备这么多?您要休假吗?我可以自己出去买菜做饭的。” 阿姨脸上带着笑意,摇摇头:“今天先生通知我有位贵客要来,让我好好准备些菜。” 竹影心头一动,贵客?她要来吗? “可有说是谁吗?”竹影掩饰着脸上的喜悦,开口询问。 “那倒没有。”阿姨摇摇头。 竹影低下头继续收拾手里的菜,嘴角慢慢浮起微笑。 菜做好了,阿姨就提前走了。 竹影坐在餐桌前发着呆,心里又激动又酸涩,终于……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正想着,玄关处就响起密码锁的声音,竹影站起身,却没有上前,他朝外往去。 女人穿着奶白色的羊绒大衣,围着一条酒红色的围巾,乌黑的卷发披在身后,白色的贝雷帽歪歪地戴在头上。 她抬起头,许久未见的脸庞扬起一丝娇笑:“发什么呆?能帮我拿双拖鞋吗?” 竹影垂下头忙跑上前从鞋柜拿了双拖鞋,蹲在她脚边给她换鞋。卿月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竹影站起身,将她抱在了怀里。脑袋埋在她脖颈处,浓郁的栀子香味涌入他的鼻腔。 卿月被他这样弄得一愣,随即笑着轻拍他的背:“怎么了?在这住得不好吗?” 竹影摇摇头:“很好,阿姨做的饭很好吃,我想要什么都有。” 卿月温柔地笑起来,打算结束这个拥抱:“那现在能不能尝尝有多好吃?” 竹影慢慢抬起头,稍稍放开了她,手却还是搂着她的腰,神色很是委屈。 “吃饭。”竹影内心打了会纠纠,还是不想她饿着。 吃饭时,他眼睛就跟黏在卿月身上一样,生怕自己低头吃一口菜,眼前的人就像烟似的飞走了。 “给你带了礼物。”吃完饭,卿月拉着他在沙发坐下,拿出一旁的画轴,递给了竹影。 竹影拿着画轴有些发愣,白底绿纹的画轴做工精致,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他慢慢打开,摇曳的墨竹,澄静的玉盘映入眼帘,留白处的提诗,他轻轻地念出了声:“竹影幢幢遮羞面,清辉溶溶入幽篁。” 登时,他脸上腾起红晕,纤长的睫毛像蝴蝶似的扑簌簌的翕动着。指节有些害羞的握紧画轴,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卿月见他这副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往他身边挪了挪,笑道:“我画的,可还入眼?” 竹影转头看她,见人离得自己这样近,又羞赧地别过头去,垂眸看着片片竹叶。 “这是不喜欢?”卿月佯装伤心抚着心口蹙眉道。 竹影细细开口,声音都有些微颤:“喜欢的……很喜欢。” 卿月眨了眨眼睛,凑上前追问:“不是哄我?竹影,真的……喜欢吗?” 竹影回过头去看她,乌黑的眸子如水般温柔,白皙的脸,殷红的唇,他觉得浑身发烫,手中的画往茶几上一搁,就扑上去吻住了眼前的人。 “唔……”卿月被他吓得一怔,嘤咛出声。 竹影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倒在沙发上,舌头撬开她的牙关,温柔又心急地吻她。 两人都动了情,屋子里的暖气愈来愈高,他脱了她的外套,手刚要往她毛衣里面摸,卿月就按住了他。 竹影抬起头,乌黑的小鹿眼睛里弥漫着雾气,他有些不解,微微蹙眉。 卿月喘着气,平复了情绪,笑道:“我教你画画好不好?” 竹影神色一愣,眸子里满是受伤和委屈,都已经如此境地,她拒绝了他。她这是第三次拒绝他,为什么?不喜欢他?还是……嫌他脏吗? 他慢慢起身,双手交迭坐在一旁,良久,乖顺地点点头:“好。” 卿月第二日就派人送来了上好的宣纸和毛笔。竹影字写得很好,手稳心静,上手非常快。卿月都连连夸他天赋极高,着墨用色有名家风范。 她惯爱把他当孩子哄,竹影心里甜蜜,却又酸涩得很。 卿月差不多一个星期会来两次,每次来都会给他带画集和书。每次竹影都会亲自下厨,坐一桌的菜,看她吃得开心,他总是甜蜜得不行。 前几日她就来电话说今天会带来新的画集,今日起床发现昨晚了好大的雪,竹影还是出门买了很多菜,准备了一上午。可惜饭菜已经端上桌了,人却迟迟不到。 他托着脑袋坐在餐桌前等了许久,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竹影脸上掩不住喜悦,冲到门口开门。 “客人说今日有要事,不能应约了。这书是她托人送来的。”保镖将两本画集递给竹影。 竹影关上门,抱着画集有些愣地坐到了沙发上。他好想问一问,什么事?为什么不能来了?天冷可有注意保暖吗?是生病了吗? 可他,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每次只有保镖拿着电话给他接,或者让保镖传来口信。 卿月失约是因为——阮绵绵早产了。 早产 昨日他们一群人约好去山上泡温泉,阮绵绵肚子有八个多月了,本来是不带她的,她偏要跟着来玩。 “我不泡就行了嘛!我在家快烦死了!”阮绵绵软磨硬泡的,没办法就带着她来了。 云清池是户外温泉,一群人在池子里泡着,阮绵绵就坐在池子边上边吃水果边泡脚。 静谧的夜,池子旁是昏黄的灯光,天空悠悠下起了雪来。 “哇,今年的第一场雪诶。”陶芾扬仰起头望去,“唉,这么浪漫早知道我带个女朋友过来啦!跟你们一起泡真是浪费今晚的雪。” 卿月半眯着眼睛逗他:“这深夜初雪多适合艳遇啊,你多去别的小池子逛逛,说不定就有仙女等着你偶遇呢。” 陶芾扬瞪大了眼睛,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舒服得喟叹一声:“得了吧,这山里大半夜我还怕是狐狸精呢,吸我阳气。” 卿月不耐泡,有些头晕,就起身坐到池子边上,圆润修长的腿被温泉一泡白里透红,她翘着二郎腿抬头望去。 “下雪了,不知道竹影这会在干嘛?睡没睡,有没有在看雪呢?”她心里想着,嘴角泛起弧度。 “卿卿,你别吧,这大半夜的……”陶芾扬凑到她边上,两只手趴在池边笑眯眯地瞧着她,“你明知道我今天没带女朋友,你还翘双腿在这。” 晏沉手一伸把卿月拉入水里,神色不喜地瞪着陶芾扬:“你是欠打怎么着?” “哥,我错了。”陶芾扬赶紧跑路,溜到角落泡去了。 阮绵绵吃得嘴巴鼓鼓的,见他俩这样笑得不行:“桃子就是忒欠,明知道要挨揍,还是要上去逗卿卿。” 眼瞧着雪越下越大,大家就各自回了房间睡觉。 卿月正在梦周公,就被秦深的电话吵醒。阮绵绵羊水破了,这外面风雪大,路都看不清,车根本下不了山。 “不急不急,穿个外套。”晏沉忙拿了见大衣给卿月披上,两个人就往秦深房间去了。 还没进去就听见阮绵绵哭叫。 “这不是才八个多月吗?你们干什么了?怎么破水了呢?”卿月赶进去,伏在床边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赶紧让人看看能不能准备一辆开路车,真要生了!” 风雪太大,下山实在太危险了。 “呜呜呜……卿卿我不会死吧,真的好疼……呜呜呜……我怕死,我不想死。”阮绵绵疼得胡言乱语,卿月给她做了内检,宫口都开三四指了,她不是妇科医生,除了以前轮转科室跟过剖宫产,接生她是真没把握。 “说什么蠢话!有我在这,你会好好的。别哭了,把力气省一省,别用力。”卿月抚摸她的额头安抚她,一边吩咐秦深,“立马让人去整个山庄问,有没有妇产科医生或者助产士,护士也行!然后准备酒精碘伏随意都行,剪刀,无菌布……找不到就让人煮开水,把布扔进去煮,然后用碘伏泡。如果没有医生,就找年纪大的,生过孩子,有经验的!她这下不了山了,已经开几指了。” 阮绵绵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疼得实在受不了,还是大哭起来。 “不准哭!”卿月急得语气发抖,大声呵斥,“把力气省着,不准哭!跟着我说的,不准使劲用力,感觉肚子发紧在慢慢用力!绵绵,坚强点,你听我的,一定没事!” 不一会来了一个女医生,急诊的,虽然也不是专业妇产,但是生过孩子,要比卿月要镇定些,上来就摸着阮绵绵的肚子数宫缩。 期间宫缩稍微减缓了些,卿月赶紧让拿了些东西给阮绵绵吃下去。封疆的女朋友也在一旁陪着阮绵绵,卿月赶紧出去喝了口水。 “这才八个月,怎么会破水?自己破的吗?怎么破的,几点?你老实说!”卿月喘了口气质问秦深。 秦深着急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他别开眼睛,不作回答。 卿月太阳穴突突地跳,压着火气怒斥:“你脑子呢?都八个月了!就有这么忍不住吗?!你们俩个是不是以为过家家呢?” 说完赶紧又进卧室看阮绵绵去了。 折腾了五个多小时,阮绵绵的宝宝因为早产不算大,生下来哭声弱得跟小猫一样。 卿月拿着小毯子裹着宝宝,脑子里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竟然呜呜地哭起来。 秦深鞠躬感谢了来的医生,拿了一张名片和一个大红包递给她,一直说还有重金酬谢。送走了女医生,他便拿着毛巾给阮绵绵擦汗,阮绵绵脱力地瞧着卿月,虚虚地开口:“卿卿,以后宝宝得喊你干妈了。” 卿月哭着把宝宝放在阮绵绵身边,戏谑道:“我累死累活一晚,你们俩还想敲我一笔是吧。” 一晚上闹得大家都没睡好,一直到七点多,阮绵绵已经安稳睡下,卿月才跟着晏沉回房休息。 她洗完澡坐在床上还在呜呜地哭,晏沉抱着哄她:“怎么啦?宝宝你今天真的很棒,绵绵跟孩子都很好,你哭什么。现在你可是秦家和阮家的大功臣,估计明日他们两家要把我们门槛踏破了。” “我当时真的好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并发症,我只能用脑子里仅剩的书本知识支撑自己不害怕。”卿月抽噎着,她当时害怕极了,她没生过孩子,也没接生过,阮绵绵哭得那样凄厉,如果不是那个女医生来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办。 晏沉安抚道:“你很棒,我都听见了,你很冷静在教绵绵。” 睡到第二日中午,雪一停了,秦深立马带着阮绵绵和孩子就下山去医院了。吃饭时,卿月还没有从昨日的紧张气氛里走出来。 “卿卿,你昨晚真的好厉害。”陶芾扬做了个哇噻的表情,“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尤其是你骂秦深的时候,我感觉你在发光。” 封疆掩了掩嘴角的笑,警告了一下陶芾扬:“好了,这个事情嘴巴闭严点。不为秦深的脸面,也得顾及绵绵。” 陶芾扬嘁了一声,没再开口。 孩子的满月宴办得很是浩大。 不出所料,参加完满月宴的第二天晏沉卿月二人就被召回了老宅。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得不行,卿月脑仁生疼。 “昨日绵绵的妈妈拉着我千恩万谢,一顿夸乖乖。说要不是乖乖当日在,一切都万不敢想。”晏妈妈笑盈盈的。 大家都在安静吃饭,没有人接话茬,老爷子心思不明,只是微蹙的眉头没有松开过。 “秦家那孩子比小沉还小三岁,这婚还没定,如今孩子都有了。你们俩是不是也抓点紧啊?任务完成,你俩也轻松,想去哪玩去哪玩。”晏沉的父亲是第一次为这件事开口,显然老爷子是给他下任务了。 “是啊,你俩别为带孩子发愁,到时候多请几个保姆。你俩就负责把孩子生下来就行,其他不用担心。”晏妈妈跟着说到。 卿月腹诽:“什么任务,我又不是晏家的兵。生下孩子就行?她是攒窝的母鸡?生蛋下来就行吗?” 虽然心里一通乱骂,但表面上卿月还是装得乖乖的。 晏沉神色凝重,突然开口:“是我还不准备要孩子。” “哐”一直没有表态的老爷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胡闹!你多大了?三十了吧,就算你不急,乖乖呢?乖乖家里不急吗?女孩子早生早恢复,你这样拖着,太没责任心了!” 卿月被老爷子吓得筷子都没拿稳,她怯生生地挽着晏沉的手臂,跟老爷子讨饶:“爷爷你别生气,不是阿沉一个人的错,是我,我……” 卿月还没说完,老爷子就打断道:“乖乖你不用给这个兔崽子开脱,我就知道是他胡闹!干这样的事情,你给我实话实说,是不是藏了旁的心思?我今天就要给乖乖做做主!你要是敢欺负了她,我饶不了你。把家法拿上来!” “小沉,快给爷爷认错!怎么能如此没有规矩。”晏妈妈蹙眉,起身上前推了一下晏沉的肩膀。“快点!” 晏沉没吭声,放下筷子起身,“咚”的一下往老爷子面前一跪:“爷爷,我对月月的心意众人皆知,我此生绝不可能有二心。之前我瞒着,怕长辈说我孟浪,也是担心对月月声誉不好。如今我俩也这个岁数了,实话告诉您,月月十几岁就跟着我了,她年纪小不经事儿,是我又哄又骗来的。我十八岁进部队,如今也十多年了,婚后我也是一直在部队待着,跟她聚少离多的,正经恋爱跟人没谈几年,一回来就巴巴地指着她给我生孩子,这事儿我做不出。我只想好好跟她过几年日子,不愿意现在要孩子。今天的打罚我都认,但我心意已决,不会改的。” 说完,晏沉就开始脱衣服,没一会上半身脱得光光的。他给老爷子磕了个响头,随后抬起头身子跪得笔直,准备挨打。 晏沉妈妈捂着嘴,她这会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子憋红了脸,指着晏沉颤抖着手,嗫嚅了几句,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是我这个老头子太心急了,你能有这个心,家里没白教你。” 说完老爷子就起身回房间休息去了。 卿月赶紧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晏沉身上:“快穿起来,别着凉了。” 她心里把晏沉狠狠夸了一通,晏沉这不但有演技,编剧功底也很牛啊,声情并茂直接把老爷子都骗过了。 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心里也明白,两人结了婚,哪怕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在所有人心里这就是真的,早晚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平安夜那天,下了场大雪。 陶芾扬邀请大家去他的别墅过圣诞,卿月带了自己做的小蛋糕去。一进门,就闻见一阵浓郁的红酒香,中间还混合着馥郁的水果香气,屋子里热气蒸腾,暖洋洋的。 封疆正在煮热红酒,一群人席地而坐,围着桌炉聊天。 “乔乔,什么时候回来的?”卿月瞧见许乔很是惊讶,女人身材高挑,栗色的短发衬得她脖颈修长。 “要过年啦,就提前回来呗。这么久不见,你怎么一点没变呀!吃什么了,这么滋润,吸男人阳气了?”许乔一张嘴实在是咋呼,跟她沉稳御气的脸不太符合。 卿月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在许乔身边坐下:“之遥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儿子也没带回来?” 许乔笑着喝了口酒,随意地说道:“离婚了,孩子给他。” 此话一出,一群人都愣住了。 “怎么了?别乱开玩笑啊!”舒绍廷眼睛瞪得老大。 许乔跟顾之遥从小就在一起,感情稳定,家里支持。婚后跟着顾之遥去了南方经营了一家航运公司,孩子也四五岁了。突然就说离婚,太让人震惊了。 “没开玩笑,真离了。上个月办的手续。”许乔笑起来,她转头问卿月。“我像是在开玩笑嘛? 卿月微微蹙眉,想要开口问问怎么了,又担心戳人痛处,左右思索还是闭了嘴。 许乔见她这样,笑了笑神色倒很是轻松,开口:“离婚还能有什么呀,他出轨被我发现了呗。跟别的女人直接就在办公室乱搞,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呢。” “你就这么白白便宜他俩?你们家里知道这事儿吗?”符思窈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脾气暴躁,拍桌而起一副要干仗的模样。“乔乔!你该让顾之遥那厮倾家荡产净身出户啊!你怎么还把孩子给他了!” 许乔见她这副模样,笑着拉住她安慰:“好啦好啦,窈窈。没事,都过去了。” 符思窈还要继续,一旁的卿月给她使了个颜色,既然当事人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们也没必要一直纠结。 符思窈气鼓鼓地坐下,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男人,愤懑地嘟囔:“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其他男人面面相觑,很默契的都没有开口去触霉头,陶芾扬偏偏要特立独行,嚷嚷着:“你别一棒子打死全部啊!” 符思窈美眸圆睁,嗤笑着:“你好意思啊?你换女的比换裤子还勤。” “我那不是为情所伤吗?”陶芾扬理直气壮地回嘴,转过头情意绵绵地对卿月说。“卿卿,如果是你,我一定相信爱情,信奉婚姻,眼里再也没有别人。” 晏沉黑着脸,低声警告:“你再看她一眼,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喝了酒,气氛活络了起来,几个人围在茶桌旁打扑克。卿月喝了热红酒,身子暖洋洋的偎在落地窗旁的软靠上看雪,屋外的壁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把地上的积雪照得像块烤熟的面包。 晏沉拿着一颗苹果在她身后坐下,将人搂进自己怀里,递上苹果:“圣诞节,吃颗苹果。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我不爱吃苹果,你知道的。”卿月推开他的手,醉意让她有些困倦。 晏沉把苹果递到她嘴边,哄到:“咬一口,图个吉利吧。” 卿月张嘴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爆裂开,苹果特有的香气顺着舌头蔓延进整个口腔。 今天的苹果,味道,竟然不赖。 晏沉拿着被咬过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全部吃完了。 “我想……去见他。”卿月低声开口。 身后的男人久久没有答应,均匀恬静的呼吸声在耳后有节奏的响起,卿月握住搭在自己腰间的手,继续轻声说道:“阿沉,雪下得真大,他还是个孩子,还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会怕冷吧。” 晏沉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不一会他又躺了回去,抱紧了怀中的人,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我让司机过来了,雪大路不好走,估计要一会。你喝了酒,眯一会吧。” 安静的夜,雪还在下着。 圣诞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口,男人打开门扶着有些微醺摇晃的女人下车,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蹙眉开口:“一定要去吗?今日喝得有些多,要不回家休息?” 卿月浅笑着,她拂开晏沉的搀扶,摆摆手。莹莹的月光照在雪地上,映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甜蜜的风光:“阿沉,你回去吧。我……我自己进去就是了……去吧,早点睡,别……别着凉啦……” 说完她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大门走去。 晏沉望着她的背影,晦暗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转身坐进了车里。 “竹影幢幢遮羞面,清辉溶溶入幽篁” 卿月醒来的时候,竹影正靠在床头看书。 “醒了?”竹影放下书,俯下身用鼻尖贴了贴她的额头,亲昵地问:“会难受吗?我早上煮了百合莲子在厨房温着,你昨晚喝了酒,你吃点会舒服很多。” 昨晚卿月晕晕乎乎就进了房间,他浅眠,她上楼时他就醒了。她小脸酡红,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旖旎,拉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看雪。 不一会人就沉沉地睡着了,竹影无奈地笑了笑,只能把她抱回房间睡觉。 “冷不冷?”卿月睡眼惺忪,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竹影有些纳闷,屋内的暖气很足,鹅绒蚕丝被柔软温暖,怎么会这么问他呢?他握住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甜甜地笑:“不冷。我去给你端一碗百合莲子上来,你洗漱好就能吃。好不好?” 卿月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看着竹影下床出房门。 竹影端着托盘上来时,卿月正坐在小沙发上看书,正是早上竹影看的那本《茶花女》。 “怎么看这样悲情的书?”卿月放下书,接过他递来的碗。 竹影合上书放到一旁,伏坐在她脚边:“无聊就随便看看,有什么愉快些的书推荐吗?” 卿月吃了一口莲子,凝神思忖了一会:“着作都爱描写悲剧,痛苦才让人记忆深刻。不如,看看武侠言情小说?适合打发时间放松放松。” “好。”竹影柔顺地靠在她膝盖上点头。 卿月心情愉悦地摸了摸竹影的头发,他黑亮的头发一半披至肩下,一半在后脑勺用绿色的麻花股绳扎了一个短短的小马尾,坠着两片玉做的竹叶。 “日日待在这可会烦闷?”卿月听看护他的保镖说,竹影除了出门买菜,或是买书,就是待在家中,极少出门。“你可以多出门去逛逛,没事的。” “我喜欢安静,在家看看书,画会画,也挺好的。”竹影摇摇头,他不愿意她为难,再加上自己也没什么朋友,出门也没什么可玩的。 “这么大的雪……中午去吃羊肉锅子吧!”卿月突然灵光乍现,笑盈盈地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一家店,做的羊肉可是一绝,我从不吃羊肉的人,去了他家也得吃上好几碗。羊肉温养滋补,这冬日吃来最好不过。” 约莫二十分钟的车程,目的地是一条古朴的老街,工作人员扫开积雪,露出青砖古街,年代久远的青砖路已经不准车辆驶入了。 卿月牵着竹影的手,两个人慢悠悠往街深处走去。今日是圣诞节,沿街挂着圣诞装饰,还有的店门口放着圣诞树,中西文化的碰撞,竟生出了协调的美感。 才十一点,店内就已经人满为患了,两人跟着服务生在二楼靠窗的座位坐下。其他桌上的锅子烧得火热,店内的温度愈来愈高,卿月点好菜,便脱了大衣和帽子,拿着一旁的菜单扇风。 竹影见她这副烟火气的模样,不经笑起来。 “怎么了?”卿月见他那模样,有些纳闷。 竹影起身坐在她身旁,拂起她的长发帮她挽发髻:“你这样子,让我突然觉得你是真的存在,真的陪在我身边。” “噢?难道以往的我都是缥缈的吗?”卿月笑起来,微微侧头方便竹影给她挽头发。 竹影拿下自己头上的竹节簪,插在卿月的发髻上:“是呀,我总觉得你会变成蝴蝶飞走。” 卿月握住他的手,娇嗔:“好呀竹影,你现在学会打趣我了!” 羊肉锅子端上桌,浓重的药香混合着羊肉香味窜进鼻腔。 卿月一边给竹影盛汤一边说:“喝一碗汤开开味,这个汤放了生姜,红枣,当归,黄芪,淫羊藿,祛湿温补,味道更是十成十的鲜。一点羊膻味都吃不出,快尝尝。” 竹影尝了一口,药味混合着羊肉的鲜味,还有丝丝辣口,暖胃又滋补。他瞧着奶白色的羊汤,不见辣椒的踪影,有些纳闷。 卿月见他这副模样,笑了笑:“有些辣是不?那是因为熬锅子的时候放了很多姜,最后又放了胡椒去腥,所以入口有些辣。” 羊肉锅子腾腾地烧着,羊肉酥软绵烂,浸满汤汁,没一会,两人就吃得一身汗。 吃完饭,两人在老街散步消食,买了好些零嘴小玩意,又到老剧院看电影。 今日放映的是一部很老的美国电影《乱世佳人》,讲的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一个农场主女儿,在乱世中从娇气大小姐慢慢成长变坚强的故事。 影片将近四个小时,看完已经晚上六点了。卿月腰酸背痛地靠在竹影身上,这部电影和原作小说她已经看过很多遍,竹影倒是意犹未尽。 “好看吗?”卿月仰头看他,“你刚刚看得好认真。” 竹影帮她揉捏着酸痛的脖颈和肩膀,思考了一下回答:“好看,女主参加舞会的那条白底绿花的裙子特别美。” 卿月笑弯了眼睛,打趣道:“我问你剧情好不好看,原来你目不转睛,那么认真是在看女主角美不美呀?” 竹影低头注视着她,乌黑发亮的眼睛如同吸人的深潭,抓着她牢牢不放。 老街上放起了圣诞歌,小孩的嬉笑,摊贩的叫卖,情侣的缠绵,小雪下了起来,倒是很衬此刻的夜景。 卿月被他看得有些羞赧,缓缓低下了头。竹影的手抚上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可以吗?” 卿月眸子一颤,周围的声音慢慢消失,仿佛此刻只剩下彼此,她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给他的回答。 温暖的吻,还带着糖炒栗子的香气,他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像是在对待珍宝一般。嘴唇,牙齿,彼此的舌尖,烫人的温度令人目眩神迷。不知为何,卿月感觉自己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孩子,如此情难自抑,难以自持。她冲动地想要获取男孩身上的温度和香气,想抛开一切去拥有对方。 冰凉的雪花落在鼻尖,慢慢融化。 竹影慢慢放开了她,热闹的老街上,似乎没人在关注这对亲热的男女。他伸手摸了摸卿月殷红的嘴唇,像是一块梅子味的软糖,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尝一口。 今夜月色独美。 卿月到家时已经傍晚了,客厅里开着暖黄色的隐藏壁灯,气氛温柔又安静。 晏沉正坐在毛绒地毯上看电影,很庸俗的美式爱情剧,木质的茶几上摆放着吃剩的草莓蛋糕,巧克力慕斯和奶茶。 他嗜甜,尤其爱吃奶油制品。平时很克制,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报复性地吃甜食。卿月是唯二知道这个小秘密的人。 辛巴趴在他身边睡觉,听见卿月回来了,立马摇头摆尾上去迎接。 晏沉对卿月今晚回家这件事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桌上的蛋糕,有些不自在:“今晚怎么……回来了?” 卿月好笑地靠着他坐下,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蛋糕吃:“怎么?我已经不能回家了吗?” 晏沉别过头,看着屏幕,小声嘀咕:“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电影里,男女主正在接吻,发出旖旎的喘息声和水声,很冲动很迫切,带有美式暴力的特有侵略感。 卿月咬着蛋糕勺子欣赏着,回想起今天在老街上的那个吻,那样温柔克制,缠绵悱恻的吻,让人……好想,好想,想要继续。 她其实不太喜欢美式电影里性冲动过强的欢好,哪怕接吻也带着浓重的欲望感。年纪小的时候,她与朋友一起看成人影片,也更喜欢欣赏亚洲人柔和的躯体和克制的缠绵。直接的性冲动,破坏了这件事该有的美好。 晏沉转头看她,见她曲着膝盖,乌黑的发髻松松的垂在脑后,摘掉了围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执着金色的蛋糕勺,含在嘴中,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中令人有些尴尬的画面,无意识的拿出勺子,舔了一口。 晏沉喉头滚动了一下,抓起一旁的小毛毯就往卧室走去。 “阿沉,你要睡觉了嘛?蛋糕你还吃吗?那我全部吃掉了哦?” 女人的声音被他抛在脑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往脸上捧。在浴室坐了好一会,他才渐渐平复下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卿月已经洗漱好,换了家居服坐在床上看手机了。见晏沉走出来,她光着脚迎上去,抱住了晏沉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嘛,我知道今天是圣诞节,让你一个人过,是我不好,可是……他……他还小,也没人陪他,我就……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玩,他只有自己。我答应你,以后的圣诞节一定陪你一起过,阿沉,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女人笃定男人今晚的异常和冷漠是因为自己一整天都在陪伴别人,违背了不会让他一个人的承诺。所以赶紧上前示好,请求宽恕。 她整个身子都靠在晏沉手臂上,柔软又甜腻的香气萦绕着他,栀子花的味道。她如此钟爱栀子花香,是因为……那个男孩。 晏沉心里突然酸涩涨疼,这种感觉来得猛烈而诡异,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雨夜,电闪雷鸣,他带着伤冲进木屋中。看到了那个倒在一片斑驳之中,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卿月。像个被弄坏的布娃娃,脆弱得他连抱她都不敢用力。 身体突然的反应让他心思大乱,断然抽出被卿月抱着的手臂,仓惶地逃进了书房。 他反锁了房门,撑着书桌大口大口喘气。心中腾地升起了各种各样的情绪,不解,震惊,厌恶,恶心,愤懑。 他的身体很可耻地有了生理反应,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电视里的剧情加上卿月诱惑性的动作,那作为一个生理健全的男人,他觉得正常。可是刚刚,他想着的是那样残忍破败的画面,那明明是令他们彼此相拥痛哭的噩梦,可自己竟然该死地有了反应。 他紧皱着眉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比恶心。 “别生气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样,我认罚,阿沉,怎样都行。我给你做蛋挞,泡芙?双倍奶油!”卿月在门口敲门,委屈地求宽恕,并加以诱惑。 “你先睡吧,我处理点公司的事情。”晏沉暗哑的声音传来。 卿月微微蹙眉,她觉得晏沉还在生气,可她不喜欢冷处理,也不喜欢隔夜气。两个人之间,不管是什么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及时的沟通和彼此的理解。 她不死心,继续敲了敲门,语气很是乖巧:“我真的知道错了,阿沉。我深刻地认识到我的过分,并且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里面的男人没有回应,卿月铁了心,开始胡闹撒泼:“呜呜呜呜……阿沉,你就忍心让我一直在门口站着吗?我没有穿鞋子,这里的暖气不够足,我只穿了条短睡裤……呜呜呜呜呜我不要一个人去睡觉,我要你抱我睡……你开门……开门……” 呜呜的假哭声中,门锁打开,晏沉拉开门,还没看清眼前的人穿的是长裤还是短裤,就感觉腰上一重。 卿月一个弹跳,死死地搂着晏沉的脖子,两条腿缠在他的腰上,像只树袋熊一样,死死抱着他,生怕他又锁门把自己关在门外。 “别生气啦,我真的知道我错了,别生我的气了。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先睡,我难受死了。”卿月委屈巴巴地撒娇,试图获得男人的原谅。 晏沉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大腿,确实只穿了短裤,冰凉冰凉的。他无奈又生气地抱着她回卧室。 “我没生气,你下来。”晏沉拍了拍她的屁股,“躺到被子里去,你的腿都是冷的。” 卿月摇头,双腿缠得更紧了:“你真的不生气?真的吗?那你不准跑了,你要陪我。” 晏沉连声答应,卿月这才刚刚从他身上下来。 晏沉躺进被子里,背对着卿月侧躺,闭着眼睛抚平心中的焦躁。 卿月撇撇嘴,靠近他挨着他的背低声说到:“明天我给你做超级好吃的豆乳蛋糕,双倍奶油的大泡芙,不要生我的气啦。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晏沉转身,黑暗的房间中卿月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此刻他声音暗哑低沉,想必心情是非常不愉快。 他开口:“真的?” 为了讨他欢心,卿月决定答应这个不平等条约,她点点头:“嗯嗯!真的,只要你不生我的气。” 晏沉吞了一口唾沫,面对着她,试探地开口:“那……你亲我一口,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卿月愣了一下,没有多想,抬起头,捧着晏沉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用脸靠着他的额头低声下咒一般念着:“不生气,不生气,生出病来无人替。” 晏沉的手死死揪着床单,他听见自己喉头滚动,哑着嗓子开口:“不够。” 卿月爬起身靠在床头,像妈妈抱婴儿一样半抱着晏沉,让他把脑袋放在自己怀里,她柔声地安抚:“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会陪着你的,阿沉。” 晏沉抬起手搂住卿月的腰,他如此痛恨自己,因为害怕孤独,所以把她留在身边,牺牲了她幸福的权利。如今他还可耻地对她心怀不轨,他欺骗自己,可是身体不会欺骗他。他迷茫了,眼泪浸湿了卿月身上纯棉的睡衣,又烫又痒。 卿月没有问他怎么了,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故人 第二日起床,晏沉已经出门去上班了。他的作息向来规律,就算是休息日,也会早起去晨跑,所以早上都是看不见他人的。 “先生走的时候说让我不要喊您,让您多休息一会。”阿姨正在客厅看电视,见卿月从房间出来,起身往厨房走,“您先洗漱,我给您把豆浆热一热,面煮好了,拌一拌就行。” 红油手擀面,一端上桌卿月就食欲大动,宽而嚼劲十足的手擀面,搭配红亮的油辣子,葱花芝麻肉沫。辣度刚刚好,卿月吃了两口就眼巴巴地瞧着端来豆浆烧麦的阿姨:“阿姨,好好吃,怎么做的呀,教教我。阿沉早上也吃了这个吗?” 阿姨坐下,很是自豪地笑了笑:“先生早上不爱吃油大的,我就给他做的水煮手擀面。这拌面做法简单得很,就是油辣子鸡精糖盐一放,加自己喜欢的配料拌一拌就成。面条我带了好些来,放在保鲜层了,您要是喜欢,我下次定量做好带来,您晚上饿了也能吃。” 卿月点点头,埋头吃起来,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对面条的喜爱。 “先生说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了,您今天在家吃晚饭吗?我好去买菜。”阿姨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到。 卿月摇摇头:“我跟朋友约了,一会就出门。您今天不用过来做饭了。” 阿姨点点头,收拾好便走了,卿月开着车去了许乔的住处。她离婚的事情没有跟家里说,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 “这么冷的天,真不乐意出门,咱干脆找个汤泉泡澡去吧。”许乔坐上副驾,懒洋洋地系着安全带。 卿月睨她:“先跟思窈会和,逛会街。今天晚上思窈给你攒了局,各种青年小生,新兴才俊都给你找来了。” 许乔拍拍手,开始补口红:“冲冲冲!” 商场里的暖气很足,符思窈穿了件贴身的针织裙,黑色的呢子大衣,看见远远走来的卿月和许乔,她挑了挑眉冲着卿月说:“你就穿成这样来?我不是说了今晚有局吗?你怎么穿个卫衣运动裤就来了?” “那不是给乔乔准备的吗?我要穿什么来啊?今天这么冷,我又要开车肯定怎么舒服怎么穿啊。”卿月看了看自己的卫衣,觉得还是很得体的。 符思窈扶了扶额头,恨铁不成钢:“好歹今天我找了一堆帅哥呢!你就不能准备准备?” 卿月努努嘴:“我一个有夫之妇,我准备啥呀,我衬托你俩就好了。” “你也不怕沉哥揍你,就敢拾掇卿卿打扮泡男人。”许乔笑得大声,揶揄道。 三人一边闲侃一边逛商场,卿月不爱逛街,一进店里就找沙发坐下喝水。 “陪我去挑个戒指吧,手上空空的挺不习惯的。”许乔抬起手瞧了瞧,无名指上有一道轻微的戒痕。 珠宝店的经理一见符思窈进门,就立马迎上来拍马屁,带着符思窈和许乔就去挑东西去了。卿月不爱人围着,就在柜台瞎逛。 走到手镯的柜台,她停住了脚步。一只金镶翡翠的竹节手镯摆在玻璃柜下,玉色通透翠绿,金子雕刻成竹节模样环抱着翡翠。 导购员见卿月一直在看,便带上手套拿出了手镯:“小姐眼光真好,这镯子可是孤品。您看这翡翠,这水头,又满又润。金子一搭配,显得低调又贵气。您肤色白,肯定很衬的。” 卿月将镯子拿在手上,看了看问到:“这镯子男生戴会不会太女气了些?” 导购员愣了一下,从柜台里拿出一款深色的方镯笑道:“这镯子是活口,倒是都能戴,但是男士戴这种金镶翡翠的款式确实有些不合适。我们有男士的玉方镯,很沉稳贵气,更适合男士佩戴。” 卿月没有去拿那款方镯,她拿着竹节镯思忖了一会,放下开口:“帮我包起来吧,我要这个。” 符思窈从VIP室走出来时,见卿月坐在沙发上看图册,茶几上放着一个绿色的小礼盒。她在一旁坐下,瞧了瞧礼盒:“买了啥?” 卿月没抬头,平淡地回答:“送人的小礼物。” 符思窈打开看了看,夸赞道:“哟,好漂亮的镯子,这翡翠可吓人了。感觉这镯子很衬你呀,你不自己戴?” 卿月笑了笑:“我手上戴习惯了这个三环,还不想换。” 许乔走上前,扬了扬手上的戒指:“聊什么呢?好看吗卿卿!” 一款方糖戒,简洁大方,特别豪气。卿月只评价了两个字:“土豪”。 Warmer是城里最大的夜店,车开到门口时,卿月是拒绝的。 “要不你带乔乔去吧,我回家了。”卿月握着方向盘不是很想下车。 符思窈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开什么玩笑,赶紧下来!不醉不归!” 卿月有些不情愿,她努努嘴:“我答应了晏沉今晚陪他的,不能喝酒。他要是知道我跟你出来喝酒,会生气的。” 符思窈走到驾驶位拉开门,就去解卿月的安全带:“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咋的,你俩备孕啊?前几天你还喝那么多红酒呢,别想骗我,赶紧下车!” 卿月拗不过她,只能把车钥匙交给门童,跟着符思窈进去。 打开包厢的门时,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有男有女。谈笑着喝酒唱歌,其中一个黄头发的男人见到符思窈进来,立马起身上去要抱她:“窈窈!可来啦!” 符思窈抬手挡着男人:“滚!一身臭味别上来抱我。” 男人嘻嘻笑了笑转头看向符思窈身后的卿月和许乔:“这两个大美女是你朋友吗?” “你管呢!”符思窈翻了个白眼,回头给卿月和许乔介绍。“章哲铭,他爸是北海地产的章北国。” 男人露出两排大白牙,笑起来像个顽皮的大橘猫:“窈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幸会幸会。” 说完他伸出戴满戒指的手要跟两人握手,许乔给脸的握了握。卿月却把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没有拿出来。 她不喜欢跟陌生男人有接触,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很“脏”的男人。 符思窈打开章哲铭的手:“谁的手你都想握呀!死开!让你找帅哥呢?怎么尽是女的,我可不搞拉拉。” 章哲铭顺坡下驴收回了手,眼睛却没从卿月身上挪开,他笑骂道:“娘了个祖宗诶,这么多男人还叫没有啊?我总不能组罗汉局吧!” 几人在座位上坐下,符思窈在跟别人摇骰子,许乔被几个小男生拉去唱歌。卿月坐在角落里看手机,吃果盘。 “妹妹,你怎么不一起玩呀?一个人坐着里干嘛。”章哲铭端着酒杯在卿月身边坐下。 卿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男人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烟味令她作呕,她皱了皱眉拒绝了递来的酒:“我酒精过敏。” 章哲铭挑了挑眉,把酒放在一边,拿了一杯果汁:“那就喝果汁吧。” 卿月看着他拿着那不知道谁用过的杯子,心里一阵厌恶,她强压着不爽:“房间里很多漂亮的女孩,她们都会愿意跟你喝酒的。” 章哲铭被这句话逗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黄毛:“我比较希望能跟最漂亮的那个喝一杯,所以小姐愿不愿意给我这个荣幸呢?” 卿月抬起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特异的戒指,蓝钻点缀的史迪奇张着夸张的大嘴,含着一块璀璨夺目的圆形粉钻,在昏暗的射灯下显得流光溢彩:“已婚。” 卿月两个字打得章哲铭不知所措,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侧身,右手插着腰玩味地笑笑:“真的吗?太让人遗憾了,窈窈说她朋友失恋才喊我组的局呢。” 卿月翘着二郎腿指了指唱歌的许乔:“喏,在那,她玩得很开心。所以,你还有事吗?” 章哲铭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是傻子,虽然卿月穿着简单的卫衣球鞋,但是脖子上挂着那块翡翠麒麟跟手上的戒指都在告诉他,不要随便肖想。 “那妹妹你玩得开心,我就不打扰了。有事随时喊我!”章哲铭起身,笑嘻嘻地找别的女孩玩去了。 卿月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以她吃完了一整份果盘,都再没有男人来打扰她。 吃得太饱她又嫌包厢里闷,跟符思窈打了招呼,就跑到走廊去透气了。 卿月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刚叼到嘴里要点,就被人喊住。 “卿卿!”陶芾扬搂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瞧见卿月嘴里叼着烟很是震惊,猛地放开怀中的美女抬起手抱着卿月的头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是卿月本人,他惊呼。“好啊!你居然抽烟!沉哥知道不?” 卿月打开他的手,摸了摸鼻子,把烟放回烟盒里,死死瞪着陶芾扬威胁到:“晏沉要是知道了,你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陶芾扬掌握了一个不小的秘密,他臭屁地大笑:“你给我当一个月饭搭子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卿月抬起脚就往他屁股上踹,他雪白的西裤上立马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鞋印子。陶芾扬笑着求饶:“好啦好啦,答应你不会乱说。你怎么在这啊?这么晚,你一个人?” 卿月指了指包厢:“思窈跟乔乔和我一起来的,说是给乔乔找了一堆帅哥庆祝她重回单身。” 陶芾扬拍了拍美女的屁股:“你先去,我等会过来。” 女人乖巧地点点头,就往前走了。 “符思窈真是牛啊,她不怕沉哥揍她啊,敢带你来这玩。你知道这什么地方不?”陶芾扬凑近卿月笑了笑。 卿月像看智障一样看着陶芾扬,冷冷回答:“家禽养殖场。” 陶芾扬傻了一会,参悟了卿月的意思,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卿月觉得无语,翻了个白眼打算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抽烟。 陶芾扬跟在后面边笑边嚷:“卿卿你别……哈哈哈哈……你太精辟了,别走呀……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卿月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陶芾扬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卿卿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笑死人啊。” 他笑地差不多了,转头瞧见卿月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眼睛死死顶着前方,身体开始颤抖。头顶的射灯照在她脸上,一片惨白。 “卿卿?怎么了?”陶芾扬蹙眉,顺着卿月的目光望去。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眉眼深邃,身材高大,健壮的手臂带着危险的侵略性,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军靴随着歌曲节奏在地上轻拍,嘴里叼着根烟,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卿月,白雾模糊了他嘴角的弧度。 陶芾扬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不是个好惹的货色,他拍了拍卿月:“卿卿,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卿月紧咬着牙关,只觉得头晕目眩,凉意从脚底顺着脊椎直窜头皮,那股麻意蔓延开来,让她无法挪动脚步。 暴雨。 黑夜。 雷鸣。 木屋。 那个纠缠她十多年的噩梦,那个让她每个雨夜都瑟瑟发抖崩溃痛哭的男人。 此刻,站在距离她不过十米的地方,与她对视。 周围的嘈杂的音乐声人声全部消失,陶芾扬的呼喊愈来愈远。灯光忽明忽暗,此刻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土腥味混合着血腥味窜进鼻腔,盛棠风温柔地轻唤突然变成大喊。 “跑!月月!快跑!跑呀!” 猛地,盛棠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踵而至的是男人的喘息声,混合着低笑和污言秽语钻进了她的耳朵,燥热潮湿,充满血腥味和汗臭味的房间。 卿月想要大叫,想要逃跑。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抬不动脚,张不开口。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陶芾扬摇晃着卿月,神色很是凝重。 卿月猛地失去力气,往后倒去。陶芾扬眼疾手快将人抱住,吓得瞪大眼睛:“卿卿?这是怎么了?喝酒了?我送你去医院,你别怕。” 卿月死死地揪着陶芾扬的衣领,战战兢兢地呢喃:“不要……不要医院,阿沉……阿沉呢,我要……要阿沉。” 陶芾扬回头看了看,古怪的男人已经消失了。他将卿月抱起搂在怀里一边抚慰一边望电梯走去:“我打电话给沉哥,你别怕,我在这呢。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别怕,别怕。” 陶芾扬给晏沉打了电话,卿月抱着他不撒手,浑身跟抽搐一样发抖,看起来是真的吓到了。他搞不清楚原因,只能轻拍她的背:“沉哥马上就到,卿卿,别怕。” 十八岁 晏沉在车上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快点,小雷油门都快轰炸了,连闯了几个红灯。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陶芾扬抱着卿月去开门,晏沉头发凌乱,脸颊有些微红。 “怎么了?”他看着陶芾扬怀里的卿月,眸子一颤。 陶芾扬带上房门,卿月抱着他还不肯撒手,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晏沉:“卿卿在楼下看到一个男人,就这样了。那男人古怪得很,朝着卿卿一直笑,眼神也奇怪得很。” 晏沉伸手摸了摸卿月的后背,她肌肉紧绷,似乎根本不知道晏沉已经来了:“乖乖,乖乖是我,怎么了,我来了。” 卿月抱着陶芾扬的手松动了一点,陶芾扬赶紧把卿月给了晏沉。 晏沉一把搂过卿月,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抚顺她的背脊,语气还微微有些颤抖:“乖乖,怎么了?别怕,我在这。跟我说,发生什么了?你看到谁了?” 卿月只是一个劲发抖,说不出话来。 陶芾扬神色一变,很是认真地发表意见:“那男人抽的不会是迷魂烟吧?不对呀,那我怎么没事呢?难道他是催眠师?巫蛊师?” 晏沉皱眉看了看陶芾扬:“你先出去吧,我跟她单独说会话。” 陶芾扬这会不敢耍宝,乖乖打开门准备出去。 “等等。”晏沉冷冰冰地开口。 陶芾扬停住脚步看着他:“咋了,还有啥事要我做?” 晏沉眸色晦暗,低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会有别人知道。如果你真的希望月月好,就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陶芾扬蹙眉,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走后,晏沉抱着卿月在床边坐下,亲了亲卿月的脸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开口:“乖乖,我在呢,别怕。跟我说,怎么了?” 卿月眸子止不住的震颤,她猛地揪住晏沉的衣服,声音破碎又干哑:“他没死……阿沉……阿沉……他还活着,他认出我了……” 晏沉蹙眉,神色凝重,突然想起什么,一丝狠戾划过眼眸,他仔细闻了闻卿月身上嘴角,没有酒味和别的味道,又看了看她的眼白,很正常,没有嗑药。 “他们已经执行死刑了,宝宝,他们都死了,不可能活着,是不是灯光太暗你看错了。”晏沉柔声安抚道。 卿月摇头,下嘴唇被咬出白印:“不……我不会认错他的……就是他,他看着我……他看见我,认出我了……他还朝我笑……说……让我别想逃跑……” 她全身瘫软,手脚冰凉。整个人像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毫无血色和生气。晏沉只觉得她如同秋风落叶,就快要枯萎在自己怀中。 “宝宝,有我在,有我在,别怕。他真死也好,假死也罢,他就是借尸还魂了,我也会再弄死他。有我在,他不能再碰你一根头发,我会弄死他的。乖乖,不怕不怕。”晏沉温柔地亲吻卿月的脸颊额头,试图让她的身体变暖和起来。 卿月终于忍不住了,长时间的惊惧忧思终于发泄出来,她在晏沉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晏沉心疼得像放在火上滋滋的炙烤一般,他将卿月裹进自己的大衣里,想让她多获得一点体温和安全感。 之前的恐惧加上放声大哭,消耗了卿月的精力。不一会,她就恹恹地睡过去了。身子却还是因为哭泣而一抖一抖,晏沉轻轻把她的鞋子脱掉,将她放到被子里。 他拿出手机给佟泽打了个电话,碍着卿月在一旁,他只能压低声音:“查一下今天晚上十点warmer二楼包厢走廊的监控,月月在的时间段,只要经过走廊的人员,全部放大,信息全部调出来。” 晏沉挂了电话,脱掉大衣,喝了一大杯水,有些烦躁地在床边来回踱步。 卿月说那个男人活着?哪个?是那个叫陆福生的还是那个叫陆子强的?他们当年都已经执行死刑了,卿月家特意找了人给那个叫陆福生的人重判了。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活着。如今十多年了,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 晏沉抹了把脸,低声自语:“但愿,但愿是她看错了。” 卿月睡得不踏实,神色痛苦地梦呓着。晏沉躺在她身边,把她抱进怀里,温柔地轻拍她的背。 第二日一早,文件就发到了晏沉手机里。卿月还在睡觉,晏沉拿起手机靠在床头点开文件。 看了监控视频,他找到那个跟卿月对视的男人,他的脸被放大,下面附带着身份信息,详细到身份证号码。 不是。 不是陆福生,也不是陆子强。 这个男人叫陈嘉鹤,三十九岁,南方人,是个退伍兵,做物流生意。 晏沉蹙眉,这个案件由于影响巨大,加上卿月的事情,当时卿家动用了很多关系强压了报道,所以网上根本找不到当初两个刑犯的任何信息。他思忖着,给当初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队队长发了一条消息,拜托他找一找十一年前这个案件的完整卷宗。 卿月醒来时,一身冷汗。梦魇里反反复复都是暴雨,血腥味,还有那个男人。她怔怔地看着头顶的绿丝绒帷幔,像是会吃人的深绿色水藻,冷冰冰湿漉漉的。 “醒了?”晏沉低下头,将额头贴在她额头上,喃喃道。“昨天有点低烧,现在已经退了。饿不饿,我叫早餐上来。” 卿月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战战兢兢地开口:“阿沉……阿沉……他还活着是不是?怎么办?阿沉……” 晏沉亲了亲她的鼻尖安抚她:“乖乖不怕,我已经查了昨天的监控,你看错了。他们早就死了,不是他。别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不是?”卿月有些发愣,转瞬又否认,“不……我不会认错的,他只看我一眼,我就知道,是他,我不会认错的……阿沉,他没死……他还活着。” 晏沉轻拍着卿月:“那个人确实不是,我已经查到他所有的信息了。别怕,别胡思乱想,都过去了,宝宝,他早就死了。” 卿月靠在晏沉怀里低声啜泣,晏沉哄了好一会她才缓和。 “要再睡一会吗?会饿吗?早饭是在这吃,还是回家我给你做?”晏沉握着卿月的手捏她的虎口处。 “想回家。”卿月蔫蔫地回答,“今天能不能陪我?” 晏沉亲亲她的额头:“以后都陪着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我在呢,什么牛鬼蛇神都得靠边站。” 卿月点点头,心安地往晏沉怀里缩了缩。 晏沉陪着卿月在家休息了好几天,公事都在电脑上处理,开视频会议。 卿月觉得不好意思,担心公司对晏沉有意见,于是劝晏沉去公司上班,自己一个人可以。 晏沉放不下心,两相权衡,决定带着卿月去公司上班,推掉一切能推的应酬。 卿月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她跟着去公司算什么事?可是晏沉死活不同意留她一人在家里,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卿月妥协了。 他在办公室处理事情,她就坐在一边看电影。他开会,她就坐在会议室的小沙发上看书。晏沉恨不得把她栓裤腰上,连着一个星期,公司都传新上任的老总看太太看得紧,巴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里瞧着。 晏沉找人深入调查了那个陈嘉鹤,昨日送来了他生平事无巨细的报告。晏沉拿着当初卷宗上陆福生的记录跟陈嘉鹤对比,反反复复确认了这的确不是同一个人。这才安下心来,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下午,卿月睡好午觉从休息室出来,晏沉正靠在椅背上小憩。 他浅眠,加上多年在部队保持的敏锐,卿月一开门他就醒了,只是还有些困倦,所以没有睁开眼睛。 卿月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发现他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这些时日为了她的事情一直没有休息好。卿月有些内疚,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有点扎手。 “怎么了?”晏沉抬手握住卿月摸自己的手,缓缓睁开眼睛。 卿月被他吓了一跳,埋怨到:“你醒了还装睡!吓我一跳。” 晏沉笑了笑:“真是好冤枉,你摸我我才醒的。我还没说你干嘛趁我睡觉摸我呢?” 卿月收回手,斜眼看了看晏沉,转过身一边假装看桌上的文件一边嘀咕:“我看你下巴上有胡子,就摸摸看扎不扎手。” 晏沉坐直身子搂着她坐在自己怀里,拿下巴蹭她的脸和脖子,搞得卿月吱哇乱叫,他胡闹得逞,笑嘻嘻地问:“扎吗?” 卿月扶着办公桌气鼓鼓地推开他的脸,转瞬问:“你要午休怎么不进去睡,干嘛靠在椅子上睡觉。” “我就是眯一会,没事儿。”晏沉摇摇头。 卿月舔了舔嘴巴,突然变得乖巧,委婉地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晏沉很少见她这幅模样,于是安静地洗耳恭听。 卿月有些犹豫,抿了抿嘴唇轻声开口:“后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你也知道成年是蛮大的事情,他……他一个人……我……我想……” 卿月声音愈来愈小,没敢再开口。 晏沉没有说话,环抱在她腰上的手有些僵硬,神色却无异,只是没有了刚刚的笑容。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五六分钟,直到卿月都要开口打算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不提时,晏沉开口了:“去吧。” 只有两个字,随意轻松地像是处理了一份无足轻重的小文件。他的语气听不出心情,只是手握着卿月的手肘不停揉捏着,有点……烦躁。 卿月扬起笑脸,眸子亮晶晶地望着晏沉:“你真好,阿沉……” 话没说完,就被晏沉冷声打断:“又想说谢谢我?” 卿月缩了缩脖子,摇头抱住晏沉:“没有没有,我去洗水果你吃。” 是夜。 屋内打着昏黄的灯,酒味混合着檀香被暖气包裹着,弥漫至整个屋子。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婉转伤情的唱腔低低传来。 竹影绿色的纱织练功服上绣着片片竹叶,杏色的裤子宽松垂至地板。手中执着一柄折扇,绘着竹林松石。 他在这住了这么久,练功从不曾懈怠,今日饮酒,来了兴致,找了把扇子唱起了“贵妃醉酒”。 门外密码锁开门的声音传来,竹影打起折扇半遮着脸,幽幽往玄关处望去。 女人穿着白色的的羊毛呢大衣,杏色的毛呢阔腿裤。波浪卷的长发搭在胸前,奶白色的兔毛帽子斜斜戴着。手中提着一个金属提环的绿色小礼盒。 竹影没有动,两人就站着对望了一会。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竹影眼波含情,右腕三绕折扇,轻抬脚步往前踱,假意端详面前的女人,而后扇子抬起一遮,只露出旖旎风情的双眸,又渴求又害怕的开口,“我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梦里才看得见的人。” 卿月闻出他喝了酒,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起来,揶揄道:“今日这戏,怨气好大,怎么这么酸呀?” 竹影手腕一转收起折扇,漂亮的眉眼骄横起来,脸颊和鼻尖都呈现出漂亮的酡红。他不顾卿月手上还提着东西,就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脖颈处,呢喃道:“是真的,不是做梦。” 卿月无奈地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怎么总喜欢在玄关抱着我不放?” 竹影在她怀里蹭了蹭,拉着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坐下。 小木桌上摆着一樽纯色的青瓷酒瓶,杯中余下半盏。 “尝尝吗?我去岁酿的。”竹影斟满一杯递给卿月。 酒入口绵密柔和,甜却不腻,酒中不知道加了什么压过了酒精的浓烈,反倒透着淡淡的清甜味,卿月尝过后很是惊讶:“你还会酿酒?” 竹影笑了笑又给她倒了一杯:“师姐教的,不是什么难事。” “好甜呀,跟米酒似的,又不太像。里面加了什么,我尝不出。”卿月喝完第二杯,自己又倒了一杯。 竹影羞赧地笑起来,缓缓俯下身去躺在卿月腿上,声音婉转:“你可不要小瞧它,这酒俗名叫三日红。喝过之后脸上的红晕三日不退,只是甜味比较迷惑人,劲儿大着呢。” 卿月酒量不算差,她挑挑眉:“这酒有这么厉害?我可不信。” 她一连喝半壶,一点感觉没有,只觉得身心舒畅,口若含香。 竹影拦着她欲要倒酒的手:“别喝了,这酒很烈的。” 卿月摸了摸他酡红的脸,玩味地调侃:“担心我喝多了赖你这不走吗?” 竹影坐起身,窗外的月光盈盈照在彼此脸上,他的眸子像星星一般璀璨勾人,他握住卿月的手:“你可知道这酒另一个名字叫什么?” “叫什么?”卿月看着他。 “合欢酒。”竹影暗哑撩人的声音传来。 卿月挑眉,这么孟浪的名字? “酒中那清甜的香气,就是合欢花的味道。合欢宁神,顺气,助眠平喘,用来酿酒,再好不过。它比普通的酒要烈,因为这是用第一道的酒去蒸糯米,酿出的酒再去蒸第三道,如此反复,经过五次提纯,味道虽然甜,但可比普通的酒要厉害得多。”竹影顺着卿月的手腕向上扶上她的手肘,继续说道。“师姐说,合欢酒,合心则欢。一起喝过的人就会合乐欢好,长情不改。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卿月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呼出的气息都是酒的香气。竹影微微倾身,低头喝掉了她手中剩下的半杯酒。 他的动作妩媚妖冶得很,让卿月有一刹那愣了神,真是个妖精。 卿月别过头看见自己带来的小礼盒,轻咳了一下,递给竹影:“喏。” 竹影旖旎的眼神突然清醒了些,迷茫地看着卿月:“什么?” 卿月勾了勾嘴角,柔声道:“打开看看。” 竹影慢慢坐直身子接过小礼盒,很是认真谨慎地观察了一会,缓缓打开。一枚金镶翡翠的竹节玉镯映入眼帘,微弱的灯光下,翡翠透着幽幽的绿光,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是?”竹影没敢拿起来看,只是愣愣地瞧着卿月。 卿月看着墙壁上的挂钟,离12点只差一分钟。她笑着拿起镯子,拉过竹影的左手,给他戴上。 虽然是女款,但是戴在竹影手上一点都不显得娘气,反而很衬他。他皮肤白手腕纤细,气质温润清雅,戴起来就像是古时候书香门第的小少爷。这竹意又刚好合他的名字,实在是好看,她拉着他的手左瞧右瞧地欣赏着。 “给……给我的吗?怎么?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竹影有些语无伦次,嗫嚅着。 “叮” 墙上的挂钟轻轻响了一下。 卿月跪坐起身,捧着竹影的脸,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竹影,十八岁快乐。” 她记得?她记得?她竟然记得?所以今日是专门来为他庆祝生日的?所以,不是随意逛逛过来的?是专程为他而来?她拿出礼物的时候,他不敢笃定,只是心中隐动。可她在他耳边祝他生日快乐!她记得! 她记得。 拒绝 下一秒,卿月就被竹影猛地压在了地上,错落的吻和滚烫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上。 “你记得……你竟然记得……”竹影的声音颤抖着,既惊喜又感动。 卿月抬起手擦掉他的眼泪:“怎么会不记得,一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见你,烈烈红衣犹如燎原之火,我怎么会忘记呢?” 竹影低下头含住她的嘴唇,酒气与卿月身上的栀子花香在两人口中交融缠绵。酒劲上来了,两人身上的温度愈来愈高,贴身的羊绒衫被掀开,男人滚烫纤细的手抚上了她柔软的腰肢,卿月怕痒,拱起腰想要躲开,却正好撞进男人怀中。 竹影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手顺着小腹往上方探去。 猛地,他的手被卿月握住。 竹影不愿意就此作罢,于是将她两只手腕抓起按在头顶,另一只手重新撩开衣服。 这个姿势太过屈辱和被动,男人看似纤瘦,力气却还是要比她大很多。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对他的吻和触碰很渴望,但是心理却在抗拒他继续。 酒劲让她失去了抵抗的力气,眼泪却不争气地往外掉。 控制她的手慢慢放开,竹影缓缓抬起头,嘴唇殷红,仿佛要滴血,他有些委屈:“你……不愿意吗?” 卿月喘着气,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竹影……你是个乖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经成年了!”竹影红着眼睛,扯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一年前,你说我还小。如今我已经成年了,你……不愿意吗?” 卿月微微蹙眉,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 “那为何?我不够好看?还是你不喜欢我吗?这是你第四次拒绝我,为什么?明明……明明我早就是你的人了。”竹影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重重砸在了卿月脸上。“你……你不想要我吗?” 卿月别开眼睛,低声说:“竹影,对不起……我不能……不能这样。” 竹影不解地凝起眉头,酒精让他浑身燥热,胸口仿佛攒了一团火,他颤抖着开口“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干净?” 卿月缓缓抬眸看着他,眸子瞬间晦暗了几分。 “不是的,我……我没有不干净,我没有跟过别人……你知道的,只有你,我第一次登台,是你……是你要了我,我只有你。”竹影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神色很是慌张,生怕卿月不相信似的。 “所以,我如果会在意你干不干净,当初为何要为你通阁呢?”良久,卿月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竹影愣住了,他第一次见卿月这样冷漠的样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慌乱的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对不起,我没有,你……你一直拒绝我,不肯要我,我太心急说错话了。” “竹影,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我告诉你,我结婚了,那我们俩之间的种种是不是也是肮脏不堪的交易呢?”卿月淡淡地开口。 竹影被她这话堵住了嘴,他早就知道,只是这一直是两个人都在回避的话题。不说不问不提,就可以当成两个人都是自由的人,只是在自由地恋爱罢了。 可此刻,这个事实被卿月生生剖开扔在了两人面前。他像是过街老鼠,是个不知廉耻的插足者,竟然还一次一次地诱惑她,想要与她合乐欢好。 “我……我……”竹影哭得不知所措,抬手胡乱地抹着眼泪,想要露出笑容去讨好卿月,又想伸手抚摸她的脸乞求她的原谅。可是他无论怎么扬起嘴角,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怎么抹都抹不完。想要触碰她的手,在看到她冷冰冰的表情时,停住了。 他像个偷东西被抓到的孩子,除了羞愧和无助地大哭,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卿月抬手轻轻推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你我都喝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竹影跪坐在地上,边哭边看着她往门口走去,在她穿好鞋要打开门时,竹影张口喊住了她:“月月!” 卿月动作微怔,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站在原地,想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竹影抽噎着,眼睛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卿月的背影,他跪坐在地上近乎哀求地想要挽留她:“我只是……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你。除了自己……我……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的。” 良久,只听见卿月疏离冷漠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如果你只能给我这些,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那么,江竹影,这场交易结束了。” 关门声很轻,却犹如一道惊雷劈在竹影心上,她说结束了。 偌大的房间,住了这么久,他第一次觉得如此空荡寂寞,望着窗外的月亮,失声痛哭起来。 卿月到家时已经一点多了,刚刚那个酒的酒劲彻底上来了。她按密码都有些手抖,好几次都按错了,突然,房门打开了。 晏沉睡眼朦胧,看见门口的卿月有些惊讶:“乖乖?怎么,怎么回来了?” 卿月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地往里走。晏沉闻到她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扶住她:“怎么喝这么多酒?酒味好重。怎么了?” “阿沉……阿沉……我……”卿月不知怎的,呜呜地哭起来。 晏沉被她这模样整得又害怕又心疼,牵着她到卫生间,拿湿毛巾给她擦脸:“发生什么了?你不是在他那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你跟我说,别哭。” 卿月扬起醉红的小脸,呜咽地开口:“我不能那么对他……我怕那会毁了我们彼此。他怎么不懂呢?他怎么可以那么想我?” 晏沉蹙眉,视线下移看见卿月脖子上零星的几个红痕,眸色幽深。哪怕早就知道如此,但是如今摆在眼前来,他还是没办法忍耐。他拿起热毛巾,在卿月脖子上有些用力地擦拭着。 卿月吃痛地往后躲:“阿沉,好疼。” 晏沉回过神来,放下毛巾,看她脖子上红红的,有些心疼,于是把她抱在怀里问道:“拒绝什么?你怎么对他了?” 卿月靠在晏沉怀里昏昏沉沉地哭着:“他说我不肯要他是嫌弃他脏……可我没有,他还是个孩子,那么干净单纯。我希望他一直如此,所以我才把他带出来。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要他?那对我们彼此都是一种伤害,可他怎么能那么想我?我明明付出了心意,难道在他心里我跟他就只是那样的关系吗?他说,他只能给我这些,难道……难道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卿月哭得很崩溃,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扔在地上踩了又踩,竹影说出那句话时,她就像被人当面扇了一耳光一般。在他心里,自己就只是一个付出金钱的客人吗? 晏沉神色有些讶异,他似乎是为了确定,迟疑地开口询问:“你与他?从来没有过吗?一年前通阁那日……也没有?” 卿月只是摇头,酒精的副作用让她有些神志不清,哭泣使酒精在她体内运作得更厉害了。 折腾了许久,好不将她容易哄睡着了,晏沉松了口气,搂着卿月心里跟乱麻似的。 卿月与那个男孩子没有过肌肤之亲的事,他既安心又诧异。卿月因为从前的事,确实对男人比较抗拒,以往除了自己,她是不接受任何男人的肢体触碰的。 但卿月今日的表现让他心中的焦虑更甚了,如果她只是喜欢那个男孩长相漂亮,那腻了就断了。可听她刚刚那一番哭诉,晏沉心一沉,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早上卿月睡醒时,晏沉正靠在床头玩iPad。见她睁开眼睛,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给了她一个早安吻。 “你怎么……没去上班。”卿月觉得身子很沉,哑着嗓子问。 晏沉在玩小游戏,手不停地在iPad上划动着,微抬了下眼皮:“今天周末,也没什么事。我就在家休息了。” 卿月侧过身子,初醒头脑的昏沉慢慢褪去,昨夜的种种又在脑海里重现。 旁边传来游戏通关的恭喜语音,晏沉放下iPad,伸手把卿月捞到自己怀中,揉了揉她的脑袋:“会头疼吗?喝那么多,现在都还能闻到酒味。” 卿月摇摇头,除了浑身沉,没力气之外,没什么别的感觉。 “我想明天回院里上班,天天待在家也很烦。”卿月开口。 晏沉点点头:“也好,有事情可以忙会让人更有活力。刚好你医院跟公司顺路,我上班也正好接送你。” 卿月靠在晏沉怀里,轻声说道:“快要新年了,等会买两束花,去看看他吧。” 晏沉的呼吸突然有些僵硬,缓了缓,他还是点头答应:“好。” 车上,卿月好几次打下镜子检查妆容,拿出口红又补了补。 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停在了城外一座陵园外。 晏沉下车从后座拿下了两束花,卿月接过一捧。两人并着肩,脚步缓慢地往里走。 很久不来,卿月有些不记得位置了,还是晏沉记性好,带着她找到了墓址。 墓碑旁的两棵松柏已经要比人高出很多了,卿月弯腰将手中的花放在墓碑旁,在“棠风”两个字上摸了摸,他永远留在了风华正茂的十七岁,而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卿月摸了摸自己的卷发,朝照片中的男孩露出一个实在算不上漂亮的笑容。 晏沉在她身后站着,特意没有离得很近。 站了一会,卿月跟照片摆了摆手,回头对晏沉说:“好了,走吧。” 两人沿着台阶往上走,来到另一处更大的墓址前。 松树上系着红色的绸缎,墓碑上照片中的人眉眼温柔,嘴角带笑,仿佛下一秒就会站在两人面前谈笑。 墓主人很年轻,照片下面除了金色的“于时屿”三个字,什么都没有。他因公殉职,墓碑的背面写满了生平的功绩。 晏沉将手中的花放在碑前,看着照片中的男人,心里轻轻念叨:“对不起,这么久没有来看你。你好吗?我很好,有好好地生活。月月对我很好,她很温柔懂事,也很体贴人,是个很好的妻子。小屿,我跟月月一起养了一只狗,是一只拉布拉多,叫辛巴,很可爱。月月爱看狮子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哈,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小屿,我一直在想,我当初那样自私地接受跟她结婚,是不是错了。我毁了她本可以正常幸福的人生,我是不是……很自私。小屿,以后我就不再来扰你清净了。我想……试试,跟月月好好地生活。” 晏沉在心里说完,转头看了看卿月。她正站在墓碑前闭眼低着头,双手合十。 他抬起手握住卿月的手,卿月看了看晏沉又看了看墓碑上的男人,微微蹙眉想要挣开。 晏沉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放手。 卿月低声开口:“干嘛?我在跟小屿说话。” 晏沉轻轻笑起来,好奇地问:“你跟小屿说什么了?” “说我们养了辛巴,他那么喜欢狗狗,一定会喜欢辛巴。”卿月乖乖地回答。 晏沉眸子一颤,拉过卿月抱在怀里。 卿月有些慌,挣扎着要他放开:“你干嘛呀?小屿在这呢!” 晏沉没说话也没动,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就牵着她往外走。 和好 晏沉还记得第一次带于时屿和卿月见面时的场景。 四月的樱花开得茂盛,校园的小路上来来往往都是手挽手的情侣。他跟于时屿坐在樱花树下的石凳上,确认关系后,晏沉说要给他介绍从小一起玩的朋友。 “这花开得真好呀,天天在队里,不是训练就是出任务,看到的都是黄泥巴。”于时屿仰起头看着飘落的樱花,笑得灿烂。 晏沉宠溺地笑了笑,给他拂去头发上的花瓣。 “咔嚓” 身后传来拍照的声音,晏沉和于时屿齐齐回头看去,卿月已经不知在身后站了多久,许是见这拂花瓣的场景太美,忍不住拿相机拍了下来。 “怎么偷偷站在背后?”晏沉将手从于时屿头上拿下来,看着笑容满面的卿月。 卿月嘿嘿一笑,眼睛弯弯的:“我从实验室过来的,就抄近道啦。” 晏沉站起身拍了拍于时屿介绍道:“小屿,这是卿月,叫她月月就可以。” 于时屿挠了挠头发有些害羞:“我叫于时屿,是阿沉的……战友。” 卿月嘴角上扬,眼睛在于时屿身上转了转:“战友吗?晏沉不是这样说到诶……” 于时屿脸登时就红了,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转头看了看晏沉,晏沉无所谓地撇撇嘴。 于时屿曾经偷偷问过卿月,对他和晏沉之间的感情不会觉得反感吗? 卿月一开始很纳闷,转而笑了笑很温柔地回答了他:“世俗总是教人如何行,如何做,何为对错。可是小屿,爱本就没有对错。阿沉是个很勇敢的人,他曾经教会了我怎么勇敢地去生活。我想,他也应该教会了你如何勇敢地去爱。” 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新年,两人的拥吻被晏妈妈撞破,这个秘密大概会一直只属于他们三个人。 “你是昏了头了!晏沉!”晏妈妈气得心口发闷,一气之下进了医院。 晕倒之前晏妈妈用最后的力气警告了晏沉,如果这件事情被除她以外的人知道,她会在晏沉眼前去死。 绝望的母亲用仅剩的力气和理智保守住了秘密,她不能容忍自己多年培养的如此优秀的儿子被家族唾弃,被世人鄙夷。 而后晏妈妈第一次反抗了老爷子,以自己生病为由强行留下晏沉在身边,不准他回部队。她觉得,只要不见,这种异样的感情早晚会从儿子心里消失。 于是她疯狂给晏沉介绍相亲对象,哪怕晏沉一次次搞砸约会,她依旧锲而不舍地相信,一个优秀的女孩会让晏沉走回所谓的正道。 所以,她找到了卿月。性格温和,模样漂亮,最重要的是她跟晏沉从小一起长大,有稳定的感情基础。晏沉接受了卿月,这让晏妈妈心情大好。 两个人像正常情侣一样,晏沉去接送卿月放学,然后吃饭看电影约会。没多久,卿月就找上了晏妈妈,劝其让晏沉回部队服役。晏妈妈犹豫了一下,上头老爷子和晏父的责备,加上准儿媳的请求,她同意了。 谁承想,这只是几个孩子演的戏罢了。 一年后的一个秘密任务,晏沉身受重伤,而于时屿替他挡了致命的一枚子弹,当场身亡,死在了最爱之人的怀里。 晏沉在医院拒绝治疗,拔掉了所有诊疗仪器。晏妈妈挡下了晏家其他长辈的探视,跪坐在晏沉面前求他。 “小沉,妈妈求你了,妈妈以后不管你跟谁在一起,你好好活着就好。妈妈不能没有你啊,小沉。”晏妈妈苦苦哀求,可是儿子猩红的眼睛里了无生意。 “人已经不在了,您讲这些话还有意义吗?他死了,死在我怀里。”晏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该死的是我。” 不吃不喝,吊的营养液也被他扯掉,本就受伤虚弱的身子风一吹都会直接倒地。晏妈妈日夜不睡的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冲到天台一跃而下。 最后,晏妈妈找来了卿月。 卿月亲自给他换药吊营养液,他没有拒绝。可一个人失去活下去的信念时,再好再多的治疗也只是徒然,于事无补的。 “月月,他就倒在我怀里,血喷得我一脸,我竟然连抱起他的力气都没有。”晏沉的手因为镇定剂而颤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是不停地问。“他怎么,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呢?他说过会一直,一直陪着我……” 人是有极限的,晏妈妈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了。卿月日日守在他身边,那日晏沉少见地冲她微笑,眼神迷离,卿月心中陡寒,上手去触碰他的脉搏,已经虚浮难测。 她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得舌根发麻,挚爱死去的画面仿佛又重现于眼前,她握着晏沉的手崩溃大哭:“晏沉!你当初怎么同我说的?你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说要我把他那份一起活回来!你说过的,你要我做到,如今你怎么做不到了?你说……陪我游泳,骑马,现在这些话我通通还给你!你不会是一个人,阿沉……有我,我会陪着你的……阿沉!我跟你妈妈说了,我嫁给你,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不会让你一个人”这个承诺太美好了,生生的诱惑,让人无法拒绝的情意。 于是,他自私的重新活了过来,自私的接受了她的好,自私的默许了两个人的婚姻。因为害怕孤单,所以他困住了她。 他利用了她的懵懂善良,让她陪伴在他左右,那无数个彼此相拥痛哭的夜里,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一般,依偎着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在医院时间过得很快,卿月的老师是骨科界的权威,年后要出国进行一场学术会谈,卿月正在帮他整理历年的疑难病例。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卿月收拾了一下进了电梯,晏沉早早给她打了电话,今天他有个推不了的应酬,只能让司机来接她。 一楼的分诊大厅人来人往,卿月收起手机往大门口走去。 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孩,穿着杏色的格子外套,很是单薄。头发上一半扎成马尾,下一半披在肩膀上,他乖巧地坐着,因为模样出挑,路过的不少女孩子都在看他。 他纤长白皙的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木然地坐着,像个被遗弃的小狗。 卿月没有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 竹影看着她的背影,站起身,隔着几米远跟在她身后不敢靠近。 快要出院门的时候,卿月突然站定回过身看他,一段时间不见,他瘦了许多,鼻尖和眼睛都是红的。 来往的人很多,卿月只是寥寥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外走去,坐上了车,扬长而去。 他知道他越矩了,他不该来,不该出现,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来找她。可是他太想她了,想见她,他没有她的电话,社交软件,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 他只能日日来医院守着,前些日子他都远远在一旁看着,不敢靠近,那个剑眉星目身材高大的男人日日接送她。今日他发现那个男人没来,所以才壮着胆子坐在了门口。 可是她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竹影抬手捂住眼睛一直安慰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要哭出来。 兀的,一阵熟悉的栀子花香传来,他放下手,卿月站在他身前提着一个袋子。 “穿上。”她微微蹙眉,把袋子递给竹影。 竹影有些发傻,他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卿月,他害怕被发现,他怎么样没关系,但他不希望卿月被人议论。 卿月不太开心,她开口:“快点,否则我走了。” 竹影这才伸手接过袋子,里面是一件蓝色的派克服,加厚的毛绒内衬很是保暖。他乖乖把衣服穿在身上,拉起拉链。 “去吃东西。”卿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转身往外走。 竹影不敢跟她靠的太近,只敢跟在她身后一米的位置走着。 在一家老粤式茶餐厅找了个包厢,卿月烧水准备泡茶。 竹影挨着她旁边坐下,哀戚戚地看着她。 “下次你再大冷天穿这么少出门,我就不会管你了,让你在外面冻死。”卿月将开水淋在茶杯上,一边冷冷地说道。 竹影抬手拉住她的手臂,眼睛一下就红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来找我,我很想你……我太想你了,只能跑来找你,对不起……” 卿月喝了口茶,问道:“想我?我那日已经说得很明白。” 竹影的手微微发抖,那日她的话像跟钉子一样扎得他喘不上气。他摇摇头,呜咽着:“不要……我不要……” 卿月在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这张卡里的钱足够你以后吃穿不愁,拿去吧。” 泪水一下就决堤了,竹影呜呜地拉着卿月的手,一个劲地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我想我那天与你谈的很明白,你既然觉得我们之间只是我付出金钱你付出身体的交易,那么这个交易结束了。拿着钱,你可以走了。”卿月放下茶杯,冷静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竹影摇头:“不是的,我不是……我从没有这么认为。我不要,不要这样……你别不要我,我……” 卿月微笑着,眼睛里却寒光凛凛:“没有吗?那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竹影愣住了,什么关系?他心中作痛,从前他已经坦然接受被人当成玩物和情人的命运,可如今对象变成了卿月,他害怕了,他开始贪心了。 卿月见他不说话,站起身准备走。 竹影一把冲上去抱住了她,死死地差点把她勒断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对不起……”竹影无助地哭泣着,“你那么聪明,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不是因为你给我钱而跟你在一起的,我……我喜欢你,想要天天跟你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你……你怎么想,我不敢……不敢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怕你不要我。” 卿月叹了口气,低声开口:“我的心意,你全然不知吗?” 竹影愣了,他不明白,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卿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卿月无奈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竹影哭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从来没有说过……我不知道.……” 卿月伸手抹了抹他的眼泪,像哄小孩似的:“那竹影觉得,我为什么要接你出水樾,为什么要教你画画,有为什么要亲你?竹影,这是为什么呢?” 竹影茫然地看着她,而后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因为……因为你也跟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对吗?你对我好,亲我,都是因为你也喜欢我,是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卿月揉了揉他的头发。 竹影抱着卿月呜呜地哭着,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卿月拉着他坐下,服务生进来上菜,竹影就把脸埋在她背上偷偷哭,好一会才消停。 擦干了眼泪,竹影看见桌上的卡,写着xx蛋糕店会员储值卡几个字。他傻了眼,他刚刚还被卿月掏出卡这件事情哭得死去活来,现在看到这张蛋糕店的卡他有些不解,转头看着卿月。 卿月睨了他一下,骄横地哼了一声:“干嘛?你以为拍电视剧呀,随身都带着储值百万的银行卡吗?我就是随便掏一张卡出来吓吓你,如果你真的要卡不要我,那你就只能得到一张蛋糕店的储值卡。里面应该,还有个几十块钱吧。” 竹影委屈地搂着卿月,生怕她一会又要走掉。 卿月给晏沉发了个消息说今晚去城南别墅不回家了,晏沉那边应该是正在饭桌上,好久才回复了一个字“嗯”。 “竹影,你想去读书吗?”晚上,卿月窝在竹影怀里轻声问道。 竹影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这个,他从小就被卖进水樾,阁里的文化老师有教他们知识,但都是古代养瘦马那一套。正正经经地学习,读书他没有过。 卿月见他没回答,继续说“你才十八岁,正是读书的年纪。我想让你去学校读书,多接触同龄人,也多一点朋友。你有喜欢的方向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画画,算吗?”竹影轻声开口。 卿月笑起来:“好呀,你画画很有天赋,应该去接受更正统的教育。等年后,我就给你找个好学校。” 卿月其实早就做打算了,她希望竹影不要再回头看,希望他能拥有新的人生。而读书,是让他融入同龄人最快最好的一个办法。 今年的年是在卿月家里过的,气氛好得不行,没有催生没有阴阳怪气没有尔虞我诈。卿月靠在姥爷身边讨教诗词,晏沉在外面陪几个小朋友玩。 “小姑姑!小姑姑!小姑父要点烟花啦,快来看快来看!”卿月表哥的小儿子穿着羽绒服圆滚滚地跑进来嚷嚷。 姥爷笑着拍了拍卿月:“去吧,快去。” 卿月点点头拉着小侄子往外走。 晏沉抱着小侄女在玩仙女棒,小女孩在他怀里兴奋地拍着手。 见卿月出来了,晏沉放下小侄女,拉过卿月的手往烟花箱走去。 他拿出打火机转头问卿月:“要不要许个愿?” 卿月听他这么说,立马双手交叉握拳放在胸口,轻声说:“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得偿所愿,幸福美满。” 晏沉笑了笑,俯下身点燃了引线,然后拉着卿月往回跑。烟花在两个人身后升天炸开,点亮了头顶的夜空。 小朋友们都兴奋地叽叽喳喳乱叫,头顶烟花炸开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声音,晏沉将卿月抱起,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乖乖,新年快乐。我们以后,好好过吧。” 卿月被天上的烟花吸引,没有过多地去思考晏沉的话。 吃醋 年后竹影忙的不可开交,卿月送他去学校上课,他本来以为只是学习画画,结果还有一堆艺术文化课。 因为性格温柔,模样漂亮,上课第一天竹影就被很多人要了微信。连授课老师都因为他漂亮,频频点他回答问题。 “今天天气这么好,下午去打球不?”寸头的男生叫祝星筠,跟竹影住在一个寝室,因为校区在大学城,离城南别墅比较远,为了方便,竹影选择住在学校,周末回城南。 “我不太会,可以吗?”竹影想了想卿月说要自己多交朋友的话,没有拒绝。 祝星筠咧咧嘴:“哥罩着你!” 三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凉,竹影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放进包里,头发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蓝色的护额和卫衣很是相配。 因为竹影,露天球场热闹了很多,旁边围满了观战的女生,有些明目张胆地拍着照。 打完一场,竹影手腕的旧伤隐隐作痛,有些坚持不住了,他打了个招呼就下场坐在一旁观战了。 他从包里拿出湿巾细细擦了擦手,将镯子戴起来。 祝星筠在他身旁吨吨吨地灌水喝,看见他戴镯子,很是好奇:“你怎么还戴这种东西呀?娘们唧唧的。” 竹影没有生气,低头有些害羞地开口:“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生日礼物。” 祝星筠被水呛了一下,扯着嗓子“靠!女朋友吗?还是男朋友?” 竹影微微蹙眉看着他纠正:“是女孩子,我不喜欢男人。” “噢?女朋友吗?还是正在追求呢?都送你礼物了,应该是互相喜欢吧。”祝星筠盖起水杯,八卦地问道。 竹影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嗫嚅了一下:“算……算是吧。” “哇,那些女生要心碎了。你居然有对象了都,啥时候带来我们见见呀。”祝星筠搂着竹影的肩膀嘻嘻笑着。 竹影低着头,小声开口:“有……有机会的话。” 周五晚上,司机来接他,一上车就看见笑嘻嘻的卿月坐在后座。 “你怎么来啦?”竹影很是开心,但是碍于司机在前面,没有抱她,只是拉着她的手握了握。 卿月摸摸他的头:“在学校住的习惯吗?同学好相处吗?吃饭呢?食堂的饭好吃吗?要不,让阿姨做好给你送来好不好。” 见卿月像家长询问小孩一样,竹影不太开心地撇撇嘴:“都很好,我会照顾自己的,不要麻烦阿姨那么辛苦了。” 卿月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可爱极了,佯装生气地说:“那我不问了,省的你觉得我啰嗦。” 竹影皱着眉,急忙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你……总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小孩。” 卿月不理他,靠着窗户看外面。竹影撇了撇驾驶位的司机,挪了挪屁股坐到卿月身边,搂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讨好:“同学都对我很好,寝室住的也很舒服,食堂味道很不错。除了很想你之外,没有别的问题。” 卿月的耳根慢慢泛红,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孩子,竟然因为一句普通的情话,红了耳朵。 竹影笑着俯身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靠在她脖颈边问:“那你呢,有没有想我?” 卿月望向窗外,只觉得脸颊发烫,她轻哼了一声:“才不想。” 竹影笑弯了眼睛,凑上去又亲了亲她:“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很想你就可以了。” 爱是很神奇的东西,你把它关在心里,藏进嘴里,可它会偷偷在眼睛里发芽,挣扎着开出春意盎然的花。 卿月最近的变化连陶芾扬都看出来了,包厢里几个女人坐在一起逗阮绵绵的儿子,卿月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你谈恋爱了?笑得那么满面春风的。”陶芾扬坐在她旁边吃水果,调侃到。 卿月敛了敛笑容收起手机,冷冷看了陶芾扬一眼:“你是不是欠得慌。” 陶芾扬努努嘴:“不是我说,你这太明显了。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卿卿,你可别做傻事啊。” 晏沉跟封疆划拳喝了点酒,刚好走过来听见陶芾扬说的最后一句话,开口问:“做什么傻事了?” 陶芾扬看了眼晏沉,识趣地闭上了嘴继续吃水果。 晏沉坐在沙发扶手上,半撑着身子靠着卿月,微醺的声音有些低哑:“说什么呢,嗯?” 卿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暗戳戳地想:真有这么明显吗?不至于吧。 晚上到家,卿月站在镜子前面观察了好久,自己真的笑起来春风满面吗? 晏沉倚靠在门边盯着她,微微眯起眼睛:“你在干嘛?” 卿月弯腰捧了掬水打湿了脸,边揉洗面奶边说:“桃子今天突然说我笑起来春风满面,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啧,有那么明显吗?没有吧,我感觉我平时也是这样的呀。” 晏沉环抱着手看着她,卿月的长发高高盘起扎着丸子头,纤细白嫩的脖颈裸露着,像一只优雅的天鹅,他突然好想冲上去咬断她的脖子,看血溅出来。酒精让他的血液循环加快,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脑子里疯狂的念头不断叫嚣着,他抬手“啪”地一下把灯关了。 浴室变得昏暗,卿月一脸的泡沫,她对着洗脸池微微弯腰防止泡沫流下来。有些纳闷地开口:“干什么关灯,我洗脸呢。” 下一秒晏沉就站到她身后,发烫的带着薄茧的手握住她的手肘将她往后拉,他炙热有力的胸膛贴住了她的后背,头靠着她的肩窝,在她后颈上亲了一口。 卿月身子一下就僵了。 她不排斥与晏沉有肢体接触,是因为她知道晏沉的秘密,而他们是彼此的家人。可是晏沉的这个吻,性暗示太强了。 “晏沉,放开。”卿月沉声开口,晏沉吐出的酒气喷在她脖颈处,让她汗毛倒竖。 晏沉显然没有那么听话,他声音低哑,幽深的眸子盯着镜子中两人僵持的模样开口:“放开你,你要去哪?丢下我,你想去哪?” “你喝多了,我给你去煮点醒酒汤。”卿月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腰之前受了伤,这个姿势让她的腰受力不均,很是难受。 晏沉笑起来,胸腔贴着卿月的后背震动着:“乖宝,都这个样子了,你想着的……却是给我煮醒酒汤?” 卿月咬着牙,使了使劲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她跟晏沉的力量实在太悬殊了,晏沉甚至没有用多少力气,就把她钳制着一动不能动。 “嘶……”晏沉倒吸一口凉气,喉咙里传来低低的闷哼声,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干什么?别乱动。” “腰……腰疼……站不住了……”卿月到底还是相信晏沉不会真的伤害她,所以难受的第一时间她还是会跟晏沉求助。 晏沉松开了她的手弯,抬手将她抱起让她坐在大理石的水台上,面对着自己。 卿月脸上都是没洗干净的泡沫,像只滑稽的花猫。她半举着满是泡沫的手,不解地看着他:“阿沉,你怎么了?” 晏沉伸手给她揉按着腰,身子朝她靠近了一些,语气很是不快:“我说了,听我的话,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准你到处乱跑,你为什么不听话,嗯?” 卿月没搞懂他的意思:“我……我没有呀。” “没有吗?”晏沉语气冷得吓人,拿湿毛巾沾了水给她擦去脸上的泡沫。“你要赎他出水樾,可以。把他养在城南,好,我安排人。你要送他去读书,我给你找关系。可你怎么能公然跑去学校找他?嗯?你知不知道,他们学校有学生偷拍你俩的照片放到网上?” 卿月傻了,她那天送完老师顺路就开车到了竹影学校,没忍住就进去找他了,就那一次,而且她戴着帽子和墨镜,应该没那么容易辨认。 “他们……为什么?认识我吗?”卿月有些害怕,她想到因为自己的鲁莽,可能会让晏沉受到伤害,心就不由得一抽。 “照片的事情我已经处理了,没什么大影响。”晏沉见她这副模样,语气稍微缓了一点,随即又冷哼一声。“至于为什么偷拍你们,你的小男朋友模样太漂亮了,太招惹眼球了,所以他的八卦自然容易被人关心。” 听晏沉说完,卿月才放下心来,她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没有下次了,我会注意的。” 这句对不起让晏沉火气陡然升高,他一边觉得自己可耻一边生气。他有什么资格阻止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理由责怪她?一方面又生气,自从那个男孩出现后,他觉得两人不复从前了,卿月跟他不那么亲近了,也没那么赖着他了,甚至跟自己相处都拘谨客气了很多。 “我不是在怪你!”晏沉开口的声音把自己都吓到了,他喘着气搂住卿月的腰,急切地开口。“我吃醋了!你现在对他比对我上心多了,以前不这样的。你总想着他,总丢下我一个人,跑去找他。我们俩才是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卿月错愕地抬起头,有些慌张地拿手抵住他的肩膀,声音都有些紧张:“阿沉,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晏沉堵住她的话,像个孩子一样追问她的答案。“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陪着我,不会离开我的。” 心中的不安感愈来愈重,他害怕了,他感觉他抓不住她了。她遇到喜欢的人,所以他应该乖乖让位,成全他们吗? 自私和成全两个选择在晏沉心中交战。 自私点把她留在身边?不,她好不容易走出了从前的噩梦,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她对他那么好,愿意牺牲自己的人生来挽留他。她现在终于可以拥有正常幸福的人生了,他怎么能那么对她? 成全他们,放她走?这个想法光是出现在脑海里,晏沉就感觉心中大痛,像是被人紧紧攥着心脏一般,难以呼吸。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现在要他主动放开另一个吗? 孤独就像汹涌的海啸,无情地将理智吞没。 他红了眼睛,抬手扣住卿月的后颈就吻了上去,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带。卿月脸上的泡沫弄得他一脸,他也不在乎。卿月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如果不牢牢抓住,就会被孤独的潮水淹没。 卿月手脚并用地想要推开他,晏沉嘴里的酒味让她想吐,她狠心咬了下去,血腥味和洗面奶的苦涩味在两人嘴中交媾,晏沉似乎没有痛觉一样,继续着,一边吻她一边将她抱起回到卧室。 她被晏沉压进柔软的被褥里,像是一池泥沼将她裹住,失去挣扎的力气。 这个吻在卿月快要缺氧前结束,晏沉喘着粗气放开了她,她的双手被他单手握住扣在头顶,晏沉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此刻的他像只处于捕猎状态的雄狮,肌肉发硬,气息滚烫,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晏沉扯松了领带,将她的双手绑在头顶。他跨坐在她肚子上,压着她的腰,这个姿势卿月的脚怎么用力都踹不到他。 “晏沉!”卿月大叫,试图唤醒他最后一点理智。“晏沉!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晏沉的手没有闲着,他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脱掉扔在地上。男人健壮的肌肉带来的压迫感使卿月全身紧绷,她恐惧地盯着俯视自己的晏沉。 “乒叮” 皮带卡扣解开的声音像是催眠师的响指。 噩梦中的暴雨再一次将她淹没。 不会让你一个人 卿月张着嘴喊不出声,身体因为恐惧而痉挛。氧气一点一点的从肺里消失,她像只离水的鱼,绝望地颤抖着。 她这副样子,晏沉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他俯下身捧着她的脸给她渡气,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试图安抚她。 “说,说你不会离开我。”晏沉无助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中,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她身上。 “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说你不会让我一个人。” “说……你爱我。” “求你。”晏沉崩溃地哭起来,他身子发抖苦苦哀求着,此刻只有卿月的承诺能抚平他心中的害怕和慌张,“求求你。” 卿月身上的栀子香仿佛一柄利剑,刺进他的心口。他用了最过分的方式试图留下她,那个纠缠她十多年的噩梦,如今却被他重新演绎。 曾经的救赎者变成了如今的施暴者。 多可笑。他曾亲手将她抱出那个阴暗逼仄的木屋,带她重回阳光之下,他亲手拯救的女孩,如今却被他重新扔回了那个雨夜。 他猛地抬起头,慌乱的解开她手上的领带,嘴里不断念叨着:“我错了,乖乖,我错了,我喝多了,昏了头。我错了……别讨厌我,乖乖……我错了……” 晏沉从卿月身上下来,跪在她身边,揉搓她因为缺血而冰冷的双手。 卿月麻木地看着他,他腰腹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很明显,那是当年他擒拿陆福生来救她时留下的。 卿月抽出手去触摸他那条疤。 晏沉愣住了,看着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腰上那道陈年的伤痕。 “疼吗?”卿月突兀地开口问道。 晏沉看着她,呆呆地摇了摇头:“不疼。” 刚刚的卿月没有哭,可晏沉一句不疼却让她哇哇哭起来。 晏沉着急又心疼地把她抱起来搂在怀中,一边道歉一边安抚:“我错了,乖乖,你打我,你打我吧,怎样都行,我错了。” 卿月靠在他炙热的胸口,往他怀中缩得跟紧。晏沉在她心里,始终是一个英雄形象的救赎者,虽然他刚刚差点就要强迫她,可她还是本能的从他怀中获取着安全感。 “别丢下我一个人,别离开我,乖乖……”晏沉轻拍这卿月的背,感觉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在自己怀中睡着。 第二日卿月是被晏沉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吵醒了卿月。 “好,按市场价格来。可以的,不用表现得太激进。这几日能推的就帮我推了,我有些私事要处理。” 晏沉挂了电话,看见怀中的卿月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吵到你了?”晏沉给她掖了掖被子,眼下一片乌青,眼皮下耷着不太敢直视她的脸。 卿月缓缓坐起身,情绪出奇的稳定,她低声开口:“能给我一支烟吗?” 晏沉迟疑了一下,下床从西装外套里摸出了烟盒跟打火机递给卿月。 卿月叼着烟,熟练地点燃,吸了一口。她深深皱了一下眉,好苦,男士烟劲太大了,尼古丁让她的大脑渐渐清醒。 晏沉坐在她身边,也点了一支烟,他吐出白雾有些自嘲地开口:“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会抽烟。” “很少抽,心烦的时候抽而已。”卿月用舌头顶了顶上颚,试图减轻舌根的苦涩。 烟雾模糊了晏沉的脸,他的眼睛有些红,长长的睫毛湿润润地沾着眼泪。夹着烟的手微微发抖,他本来以为卿月会大哭,会打他骂他,大闹着要跟他离婚,他预设了很多可能出现的情景,也想好了应对的话术。 可此刻卿月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抽烟,语气正常得就跟平时问他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菜一样。 他牵过卿月的手,微微发抖的握紧。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此刻这个人还在他身边,是属于他的。 卿月用大拇指在他的手心轻轻抚动着,想要安抚他的情绪。虽然在昨天那种已经能构成“强奸未遂”的事情发生之后,作为受害者的她安慰施暴者,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但是因为对象是晏沉,她没办法弃之不顾。 “阿沉……”卿月吐了一口烟,“你教会了我怎样勇敢,怎样打碎过去重新开始。可是,你自己怎么会越陷越深呢?你被过往的痛苦困住了。” 晏沉吸了吸鼻子:“打碎过去……我试过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扎在我心里。” “都会好的。”卿月轻声安慰,“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人生还这么长,会有新的人出现,会有的。” 晏沉转头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卿月没有回答,晏沉继续说:“是不是你遇到了喜欢的人,所以,要把我丢给别人了。” “我们是家人,就算以后会分开,也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我不会丢下你,但是阿沉,你不能把这种感觉错当成爱。”卿月在床边的杯子中按灭了烟头。 分开这个字眼让晏沉头痛欲裂,他呼吸急促,抹了一把脸,颤抖着说:“这不是爱吗?卿月,这不是吗?” 卿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如果这是爱,那小屿又算什么呢?” 晏沉眸子晦暗不明,看着卿月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卿月微微蹙眉,眉眼间是揉不开的愁云。 “我爱过小屿,他走了之后我恨不得跟他一起死,但这跟他是不是男人没有关系。你和他……你们俩,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晏沉的声音发抖,“当初你说会永远陪着我,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一个人。你知道吗?我心动了,这个承诺太诱惑了,太美好了。我没有办法拒绝。” 晏沉转过身双手握住卿月的手,微微低下身子像是在祈求怜悯一般:“我知道,我利用你的善良绑架了你。你说我们之间不算爱,可是那次你出事,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你有一丝差错我也会跟你一起死的。我不能……不能没有你。这,也不算是爱吗?这么些年,我们之间,难道一丝爱都没有吗?你对我,当真一点都没有过吗?” 卿月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她不想看见晏沉卑微哀求的脸,不想看见他的眼泪。 晏沉捧起卿月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手背上无声地哭泣。 他要失去她了。 他本来以为,卿月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那么他们就只有彼此,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独属于彼此的秘密和情意。 可是自从一年前她无聊跑去水樾玩,遇到那个男孩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为他豪掷千金,通阁春宵。他愿意惯着她,替她遮掩,花钱而已,玩个鸭子罢了。 她带他出游云雾,那个属于他们俩的秘密,他为她独辟的云雾之境。他默许了,哪怕收到保镖传来他们在瀑布之下拥吻的照片,他也没有过多担心。 她要赎他出水樾,将他私养在城南。他也纵着她,既然那个男孩是个乖巧可心的人,她又喜欢,那就当成小狗养在身边打发时间也无不可。他甚至亲自跑去城南,敲打了那个小男孩,让他乖乖讨卿月欢心。 可是,那天她醉后的话,让他的心如坠冰窖。她爱上那个男孩了,爱到不舍得碰,爱到可以在雨夜安睡,爱到可以放下盛棠风。这太可怕了! 她送他去读书,把他如珠如宝地捧着。校园的小路上,他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花瓣,与她在樱花树下接吻。那张照片被他撕的粉碎,办公室里那个青瓷笔筒也被砸得稀巴烂。 他宁愿她忘不掉盛棠风,他不用跟个死人去争什么。可是江竹影不一样,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一个朝气明媚的活人。他随时都有可能,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她年轻不经事儿,没尝过男人的甜头,没体会过男女之事的乐趣。所以他可以纵容她胡闹贪玩,只要不弄出事。可是,不能有爱,爱就代表越矩,代表她随时可能弃他而去。 卿月的心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炙烤,煎熬不已。 “阿沉……”卿月轻叹了一口气,还未继续说些什么就被晏沉打断。 “别说,卿月。别说你要走,别说你要跟我分开这种话。”晏沉的声音沙哑又克制,他怕卿月再讲出什么话让他情绪失控,“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你别对我那么残忍,算我求求你了。” 卿月蹙眉看着他,心疼地开口:“阿沉,是你一直把自己困在里面不肯出来。” 晏沉一边摇头一边妥协:“我不会管你跟他怎么样,你愿意把他养在身边我也不干涉。但你……你不能,不能不要我你知道吗?你不能离开我,你知不知道?” 卿月咬了咬嘴唇,晏沉现在的情绪状态,她不敢再跟他唱反调,乖乖点头。 晏沉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开心地抹了抹眼泪,把卿月整个人捞到怀里抱住,欢喜又甜蜜地亲了亲她的脸:“你能明白就好,乖乖。说你会一直陪着我,说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好不好?就像你第一次说给我听的那样。我想听。” 他眼睛里的请求太过诚恳,卿月不忍,依顺着轻声开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 晏沉抱着卿月,因为这句话兴奋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类似大猫撒娇的呼呼声,卿月坐在他身上,很直接地感受到他起了反应。 卿月不敢乱动,身子僵直地坐着。晏沉却像是没有察觉不对一样,他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卿月:“说你爱我,好不好?” “阿沉,你先放我下来。”卿月攀着他的脖子使力,试图让自己身子抬起来些。 晏沉不依不饶,靠近她的脸急切又克制地继续恳求:“说你爱我,好吗?乖乖,我想听。” “我爱你。”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表白,晏沉紧紧地抱着她,呼呼地轻喘着。过了一会,晏沉有些害羞地把脸埋在她脖颈处哼哼,脸颊浮起靡靡的红晕,声音有些沙哑:“我也爱你,乖宝。” 卿月傻了,一动不敢动。 直到门外阿姨敲门:“先生太太今天都不上班吗?已经八点了,如果要晚点吃早饭,我就先放保温。” 卿月连忙开口:“阿姨我们马上就起来吃饭。” 两人草草收拾了一下,洗漱好出了房门。桌上已经摆着早餐了,阿姨正在给辛巴添狗粮和水。 卿月味同嚼蜡,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她还有些头晕。一旁的晏沉倒是红光满面,满足地连吃了三个酱肉包。 阿姨收拾完就走了。晏沉在客厅跟辛巴玩球,铃铛球滚来滚去的声音弄得卿月心烦意乱,她靠在厨房的水台边滑动着手机。 以前晏沉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晏沉退伍之后的这一年,整个人确实有些变化,情绪起伏大,越来越喜欢亲她抱她,跟她发生肢体接触,话也变多了。 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两个人天天在一起,跟以前相处模式不一样导致的。可是昨晚他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让卿月有些后怕,晏沉酒品很好,那些酒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卿月皱着眉头,给相熟的心理医生朋友发了个消息。 “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在干嘛,辛巴。”晏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卿月匆忙收起手机放进口袋里,晏沉抱着狗狗正站在餐厅看着她。 卿月拂了拂头发,走上前去摸了摸狗狗的耳朵,语气温柔地对晏沉开口:“我们带辛巴出去溜溜吧,正好我们也出去走走。” 晏沉显然很高兴,他点点头便去拿牵引绳。 两人换了套舒服的运动装就下楼遛狗,并肩而行卿月主动牵起了晏沉的手。 “阿沉,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出来散步了。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跟朋友应酬。”风有些大,卿月朝晏沉身边靠了靠。 晏沉捏了捏卿月的小手:“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卿月点点头,两个人牵着狗慢慢往前走去。 秘书 一连好多天,卿月都表现得特别亲昵和乖巧。甚至没有再去找竹影,每天提前下班跑去公司找晏沉,陪他工作。 “叩叩” 办公室门口响起敲门声,晏沉没有抬头,淡淡开口:“进。” “晏总,这是三月份的财务报表,需要您签个字。”进来的女人身材高挑,模样艳丽,一头栗色的波浪长发。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晏沉皱眉,他抬眸看去,眉头皱得更深了。之前的秘书佳佳因为怀孕,就调走了。人事一连给他换了好几个秘书,有甜美的,有温柔的,有妖艳的,就是这裙子一个比一个短,领口一个比一个松。 女人笑着回答:“晏总,我是唐桢,新调来给您工作的。” 晏沉低下头继续看文件:“放这吧。” 唐桢走上前,将文件夹放在了晏沉的办公桌上,便退出了办公室。坐回工位上,她心里小小地惊喜了一下,她本来是在财务的,不知怎么人事突然调她来当总秘,说是原先的秘书怀孕了不适合。都传总裁长得帅,刚刚近距离看了一下,身材也好,真是天上掉馅饼。 她正美着,电梯就出来一个女人,扎了个马尾,穿了件黑粉菱格的高腰T恤,宽松的阔腿牛仔裤,露出纤细雪白的腰腹。 她手里提着甜点朝这走来,看见唐桢,便笑着拿出一盒小蛋糕放在她的工位上:“晏沉在里面吗?” 唐桢一看这架势,估计就是之前全公司都在说的总裁太太,连忙站起身恭敬地点点头:“晏总在里面。” 卿月笑了笑朝她点点头:“蛋糕快点吃哦。” 说完她提着甜点走进了办公室,晏沉正站在落地窗边上抽烟。 “我到给你买蛋糕,你喜欢的泡芙我也买了。就是那个肉松小贝卖完了,没买到。”卿月把盒子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办公桌上。 晏沉熄了烟,慢慢走过来半靠在办公桌上看着卿月。 卿月有些纳闷:“怎么了?不吃吗?” 晏沉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可是眼睛却凉丝丝的看不出一丝喜悦,他像是闲聊一样开口:“人事又给我调了一个新秘书来。” 卿月点点头笑着回答:“门口那个吗?很漂亮,我看见了,我还分了她一个小蛋糕呢。” “程佳我一直用得挺称心的,把她调走之后,这段时间的接连换了几个我都有点不习惯。”晏沉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敲着。“主要是我平时不太愿意看公账,都是交给程佳去检查。这新来的我怕看不明白。” 卿月笑着吃了一个泡芙安慰道:“没事,这次这个本来就是财……” “哦?她刚刚告诉你的吗?”晏沉的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卿月嘴里还含着泡芙,她心一沉大叫不好,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晏沉显然生气了,他低声说:“我来公司一年多,人事很清楚我的用人习惯。首先业务能力,其次就是简单老实。这段时间给我换得这么勤,一个个长得还一看就是你的眼光。你当我傻吗?” 卿月有些尴尬,程佳怀孕了要调走是真的,她刚好知道这事儿,调了好几个发现晏沉都不喜欢。那天她在公司门口看见唐桢,觉得这姑娘长得实在好看,身材又好,跟人事了解了一下她能力也不错。所以她就跟人事说,把唐桢调来给晏沉当秘书。 晏沉站直身子,抬手往卿月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 卿月痛得转过身捂着屁股嚷他:“你干嘛呀!好痛!” “你还知道痛?”晏沉脸色阴沉,扯着她的胳膊,往她屁股上又打了两下。“你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卿月被他打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一边揉屁股一边狡辩:“怎么了嘛?人家业务能力也很不错啊,长得也很漂亮,平时应酬也能带出去,人事调她给你很正常啊,怎么了呀?” 晏沉见她这样,抬手又要打。 卿月死死捂着不让他再打。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谎,跟我说假话的人都会被我用最让其丢人的方式拆穿。”晏沉冷声开口,“你要是再说怎么了,我就把你裤子脱了打。” 卿月被他吓到了,她赶紧提溜着裤腰。晏沉这个人说到做到,从小一群玩伴里除了大哥封疆,其他小家伙们都怕他。 还记得小时候陶芾扬老是顽皮捣蛋,被晏沉知道了,晏沉警告陶芾扬再有下次就当众让他光屁股。陶芾扬不信邪,当天中午晏沉就把陶芾扬一顿好打,脱了他的裤子把他扔在军区大院里,后来陶芾扬再也不敢逆着晏沉。他说会就是真的会。 “是我……是我让人事调她来给你当秘书的。”卿月赶紧缴械投降,有些委屈地承认。“我都跟人事交涉了,人家业务能力确实不错,我看她长得好看,就……” 看着晏沉越来越晦暗的脸,卿月不敢再说下去,她死死捂着屁股。 晏沉扯开卿月的手,兜着火往她屁股上又打了几下。 卿月崩不住了,边嚷边躲:“你刚刚都答应我说实话你就不打的!我好心给你挑秘书,还给你送点心,你不领情就算了,你还打我!我跟爷爷说!” “我只答应不脱你裤子。没说不打了,这是两码事。打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晏沉真的生气了。“就算你去跟爷爷说。只要你下次还敢,我照打不误。” 卿月屁股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本来被打就很疼,加上被打屁股真的很丢人,她兜不住眼泪就开始掉,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强撑:“我说的都是实话!” 晏沉也不啰嗦,大手一伸就要脱她裤子。 卿月死死扯着裤腰求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给你挑秘书。” 晏沉眯起眼睛警告道:“只是这个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我不该给你身边塞美女,我不该撒谎骗你。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卿月真的很怕被脱裤子,她想起了军区大院里光屁股的陶芾扬。 晏沉没有动作,看着她准备听她继续说下去。 卿月脑瓜子高速飞转,实在挤不出话来,最后苦着脸开口:“我也不会给你身边放男人的。” 晏沉这才放过她,他抱着手冷冷地盯着卿月一边提裤子一边跟自己拉长距离。 卿月揉着屁股跟晏沉隔了一个办公桌的距离,她委屈极了,她承认她想给晏沉塞一个漂亮姑娘,就是想让他转移注意力,让他也可以试着接触新的人。 可就算他不喜欢,也没有必要打她吧,还用脱裤子这种损招威胁她。 晏沉看她那副模样,心软了一些,朝她招招手:“过来亲一下。” 卿月觉得自己窝囊极了。 她哀怨地走过去,晏沉抱着她亲了亲,摸了摸她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凉的肚子,然后给她把裤子提高了一些:“我之前跟你说过,不要把我丢给别人,你不听,所以我很生气。我希望你知道,我对自己的感情认知很明确,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打你屁股是我不好,但是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会用更甚的方式让你长记性。知道了吗?” 卿月鼓着脸生闷气,却也只能乖乖点头。 晏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现在,你把她处理掉。” 卿月纳闷地看着晏沉:“我?我处理什么?” 晏沉挑了挑眉:“你惹的事情,你处理。你去跟人事说,你不喜欢她给我做秘书,让人事给我换一个。” 卿月在心里大骂晏沉法西斯,这也太丢人了!她跟人家说要调唐桢来,现在刚调来她又跑去说让调走,人家不知道怎么想她呢! “你跟人事说你不喜欢就行了啊……”卿月不乐意地开口。 晏沉作势又要扯她裤子,卿月真被他搞怕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裤子只能低头:“我说,我去说。” “现在说。”晏沉拿起座机按了人事部的快呼,递给卿月。 挂了电话,卿月赌气一样狂塞泡芙,看样子是一个都不想留给晏沉。 晏沉拿着文件夹翻看着,时不时抬头打量卿月,看她跟仓鼠屯粮一样塞吃的。 座机响了,晏沉接起:“喂?嗯,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陶芾扬就拿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他笑弯了眼睛跟门外的唐桢打招呼,关上门还在回味“我靠,沉哥你这个新秘书长得可带劲了,那身材……诶,卿卿你怎么也在呀?” “什么事?”晏沉站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文件夹。 陶芾扬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晏沉:“孟家哥儿不是进去了吗?他的桐御会所在进行法拍流程,那地儿不错,我顺路就刚好把文件带来你看看。” 晏沉接过打开翻看起来。 陶芾扬便溜到卿月身边:“卿卿你怎么来啦?晚上去吃火锅不?” 卿月吃着蛋糕,不搭理他。 “沉哥新秘书看到没,漂亮不?我靠恁,身材太哇噻了!”陶芾扬见她不理他,摸了摸下巴开始使坏。“我那么多妞都没这个好看……诶,卿卿我不说了,你别哭啊……” 卿月没绷住,连陶芾扬都看出那个姑娘多漂亮了,身材多好了,晏沉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不领情就算了还揍她一顿,她真的委屈死了。 “卿卿最漂亮,卿卿最好看了!谁都没你漂亮!我就随口夸夸她而已,都是假的,你是天仙下凡……”陶芾扬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卿月擦眼泪,一边偷偷看着晏沉,预防他走过来揍他。 晏沉皱眉,放下文件绕到卿月面前,发现她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吃着蛋糕,奶油沾得满嘴,他蹙眉:“你还觉得委屈?” 陶芾扬诧异地看着晏沉,内心挣扎了一会,顶着害怕硬气了一回:“不是我说啊,沉哥你这次过分了。你身边放个那么漂亮的妞儿,卿卿会难过很正常,你赶紧把她调走!” 晏沉冷着脸对陶芾扬开口:“你出去。” 陶芾扬挺直了身子还要跟晏沉抗衡,就被晏沉捏紧的拳头吓退了,颠颠地跑出去了。 “你知道你这样对我,我有多委屈吗?”办公室就剩两人,晏沉插着腰有些无奈,“你知道你这种做法在我看来,就好像我是你不想要,然后急需处理的垃圾,匆匆忙忙找个人来接盘我。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伤害吗?” 卿月抹了抹眼泪:“我没有,我不是那样想的。” 晏沉叹了口气,拿手帕给她擦嘴:“是,我知道你没有这么想。但是你的做法很伤害我,你不相信我爱你,你否认我的感情,这是事实吧。你接二连三把人往我身边送,这结合起来就是那个意思,知道吗?” 卿月别开脸,赌气不给晏沉碰。 晏沉好笑地侧头看了看桌子上的空盒子:“你不是说买给我吃的吗?你全吃掉了,我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管你吃什么。”卿月还在赌气,她推开晏沉去卫生间洗脸。 卫生间里,卿月对着镜子抹了抹脸。她觉得晏沉情绪起伏太不稳定了,心理医生朋友劝她不要直接带患者到诊室进行检查,很容易适得其反,造成患者对自己产生错误认知。 正头疼,手机就来了消息。 打开一看,是竹影。 “今晚一起吃饭吗?明天学校运动会,没有课哦。很久没见你,很想你。” 嘴角泛起不经意的微笑,这大概是每对恋人在热恋中都会有的甜蜜。卿月刚想回,又想到晏沉,心里不舒服,给竹影回了:“好,我一会就去接你。” 走出卫生间,晏沉正坐在椅子上签文件。 “我……我今晚出去吃饭……”卿月瓮声瓮气地开口,“可能晚上不回去了。” 晏沉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却停住了,半晌他轻轻开口:“嗯,不准喝酒。” 受伤 校门口,卿月坐在驾驶位补口红。远远就看见竹影背着一个米白色的胸包往这边走来。 她半伏在方向盘上跟竹影招手,男孩看见她开心地摆摆手,然后有些害羞地小跑过来。 卿月笑着心想,送他来学校读书是最正确的决定,他变得活泼明媚,不再像以前一样,困于过往那些淤泥之中。 “等很久了吗?”竹影系好安全带,笑着问。 卿月摇摇头边打方向盘边说:“没呢,刚到不久。明天运动会,你报了项目吗?今晚要回学校吗?” “体委是要我报来着,可我想陪你,我就说我有旧伤拒绝了。”竹影侧头看着卿月,视线在她身上转悠了一下,落下她的腰上。“你的衣服怎么这么短?肚子露出来了。” 卿月笑着打趣他:“怎么?管起我穿衣服了?别人看到你吃醋呀?” 竹影没说话,双手交迭放在腿上,微微低下脑袋,半晌才轻轻蹦住一句:“除了我,别人都不可以看。” 卿月握方向盘的手一紧,还好车子刹车性能好,不然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子。 “怎么了?”竹影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卿月摇摇头:“没事。”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竹影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卿月,心里有些失落,是不是自己说的话让她不开心了? 等红灯的间隙,卿月的手机来了电话。因为连接着车载蓝牙,所以来电直接显示在了中控的液晶屏幕上。 “老公” 这个备注是晏沉拿她手机改的,她觉得无所谓也一直没有改回来。 可此刻,这两个字就这样出现在眼前。赤裸裸地向两人揭开外衣,仿佛在嘲讽车上两人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卿月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她不能不在乎竹影。 她抬手点了挂断。 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过来。 卿月“啪”马上又点了挂断。 不出所料,第三个电话打了过来。卿月不能不接,事不过三。 点了接听,对面传来的却是陶芾扬的声音:“卿卿,你在哪呢?” 卿月微微蹙眉,有些纳闷:“桃子?怎么了?我在开车。” 陶芾扬像是刚跑了八百米,喘着粗气:“我在医院呢,那他妈的天杀的晏泞回来了!我跟沉哥本来打算去看一下桐御,那狗娘养的从停车场角落冲上来就往沉哥背后敲了一闷棍,操,那么老粗的棒球棍!” 卿月愣得没说话,陶芾扬的话似乎还在脑子里没有消化。 “卿卿?卿卿你有在听吗?”陶芾扬的声音传来。“沉哥说你有事先回医院了,我们现在就在你医院,你在哪呢?” 卿月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我马上到,你去外二找周院长,让我老师赶紧给阿沉看看,我马上过来!” “好,你开车注意安全。”陶芾扬说完就挂了电话。 卿月已经没有心思管还在副驾的竹影了,她猛踩了几脚油门往医院开去。 “竹影,你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回去。”卿月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冲进了医院。 竹影望着她的背影,良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陶芾扬在电梯口等她,看见卿月跑过来连忙安抚:“没事没事,别跑。” 晏沉已经拍完片子被送到病房了。推门进去时,卿月的老师周院长正拿着片子在跟晏沉说话。 “打着哪了?”卿月慌张地跑到病床前,也不顾老师和护士还在场,捧着晏沉的头左瞧右瞧。“哪里啊?伤哪儿了?” “月月,没什么大碍。背上的伤只是有些皮下出血,右手手臂轻微骨裂。”周副院拿着片子,安慰道。 卿月站起身走到老师身边拿过片子看起来,看到手臂上那丝裂缝时,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她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别的问题后才转头鞠躬:“谢谢老师。” 周副院笑着拍拍卿月的肩膀:“这点小问题我相信你可以自己处理了,我就先走了。” 卿月送老师出了病房,才重新坐会晏沉身边。他的手因为没有骨折,只是做了简单的固定,像个袋鼠一样,吊着手半挂在脖子上。 “我没事,不是很疼。”晏沉看卿月红红的眼睛,开口安慰道。“以前在部队比这重的伤多了。” 陶芾扬从外面买了饭回来,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保温盒一边骂:“狗娘养的,跟他妈疯子一样,冲出来就打,好在沉哥反应快,被打了一下背之后立马回手去挡,那家伙磕了药,力气大得跟牛一样,我怎么拖都拖不住,把我手机都踩坏了。” 卿月气得掉眼泪,坐在病床上看晏沉背后的伤,已经开始红肿发烫:“他人呢?爷爷呢?爷爷知道了吗?我要打电话跟爷爷说说,看家里这次还能放过他吗?!” “我让佟泽带人把他绑了关着呢。老爷子那里,暂时不说。”晏沉黝黑眼眸愈发暗沉。 卿月赶忙使唤陶芾扬去买冰块。陶芾扬摆好饭菜:“好,你照顾沉哥先吃,我去买。” 陶芾扬一走,卿月就扑到晏沉怀里呜呜地哭。 他的右手动不了,只能用左手搂住她安慰:“好了好了,没什么大碍,你老师不是也说了吗?” 卿月看着他吊着的右手,哭得更伤心了。 晏沉似乎是为了逗她开心,笑道:“因果报应啊,我打完你屁股,现在立马报回我身上了。” 他因为后背的伤,所以没穿上衣。卿月靠在他怀里软绵绵热乎乎的,眼泪鼻涕全抹在他胸口。 “都说了就算是为了体面也好,把佟泽他们带在身边,你非说什么自己比保镖还厉害……”卿月边哭边数落。 晏沉笑着亲亲她的脸:“我不比佟泽厉害?今天是因为当时桃子跟我说话呢,我分了心。不然就晏泞那货色能伤我吗?” 卿月又心疼又气,瞪他:“我不管!以后你必须把佟泽他们带在身边。” “好,好。”晏沉应声。 卿月抹了抹眼泪,把病床上的小桌打起来。汤汤水水跟饭菜端到晏沉面前,看着他的手蹙了蹙眉:“你左手能吃饭吗?你拿勺子吃吧。” 晏沉背上有伤不能靠,他呲了呲牙,坐直身子拿勺子喝汤。 陶芾扬提着袋子回来时,卿月端了一盆水在揉毛巾给晏沉敷背。把买回来的冰块扔在水里,卿月在冰水里揉了揉毛巾,给晏沉敷在伤处。 冰凉的触感降低了灼烧的疼痛,晏沉舒服的哼了一声。陶芾扬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吃饭,笑着看向眼睛红通通的卿月:“好了卿卿,还哭呢,羞不羞?” 卿月哼了一声,没理他。 “桃子,这个事情你先瞒着。”晏沉吃着饭,“晏泞……我留着自己处理。” 陶芾扬点点头:“明白。” 陶芾扬吃完饭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小护士进来给晏沉拔了吊针,卿月从一边的小冰箱里又拿出一袋冰块倒在水里。 “我没事,不用一直敷。那么凉,你别冷着了。”晏沉抓着她的手摸了摸。 卿月打开他的手:“你是医生我是医生?不冰敷去肿你今晚都不用睡了,敷完晚上睡觉就不难受了。” 卿月冰凉的小手在他背后的红痕上摸了摸,晏沉吸了口凉气,以为弄疼他了,卿月有些着急:“很疼吗?我没用力呀。” “没,你手摸得挺舒服。”晏沉吐了一口气,“再摸摸。” 卿月黑着脸在他背上打了一下,痛得晏沉龇牙咧嘴。 晚上卿月本来是要睡在一旁的陪护床上,晏沉非要她跟自己睡一张床的来。 “那床那么小怎么睡?”卿月拒绝了他的要求,“你手虽然没骨折,但是有裂缝。我睡相本来就不好,到时候别给你搞骨折了。” 晏沉侧着身子躺着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不会的,我左手可以抱你睡。我抱着你,不会让你乱动的。” 卿月摇头拒绝,晏沉二话不说就从病床下来跑到陪护床挤着卿月躺下。 卿月想把他一脚踢下去,看他的手又不敢拉扯他,皱着眉头:“挤不挤!这床咱俩睡动一下就掉下去了。” “那就不要动,睡觉干嘛要乱动。”晏沉说得理直气壮,把左手往旁边一伸。“快点,躺好我们睡觉。” 卿月妥协地躺好,晏沉的手穿过她的胳膊圈住她的肚子,因为另一只手不方便,他抬起膝盖顶着她的屁股把她往上托了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她闭上眼睛睡觉。 卿月睡不着,拿着手机在看视频。晏沉被手机的光弄得皱眉,不悦地哼了一声,把脸埋进了她脖子里。 背后的男人传来轻缓匀称的呼吸声,卿月点开微信,在竹影的对话窗口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开发了一句:“到家了吗?” 消息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特别明显,卿月身子一抖连忙按了静音。身后的晏沉将她抱紧了一些,好像没有被吵醒。 “我回学校了,明天看室友比赛。” 竹影的消息发过来,还配了一个可爱的小狗加油表情包。 卿月勾了勾嘴角,回:“嗯嗯,玩得开心。” 竹影:“这么晚还没睡吗?” 卿月:“在医院,睡不太着。” 竹影:“数羊呢?或者听歌,我有个助眠歌单可以分享给你。” 说完竹影分享了自己的歌单,歌单的名字是“月影”。 小孩子的小甜蜜真的太撩拨人了,卿月心口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似的,不停地在里面蹦蹦跳。 卿月:“没有带耳机,不方便听歌。” 发出去之后,卿月看着这句话觉得有些生硬,她打开表情包,选了一张可爱的猫咪哭哭表情包发了出去。 竹影回了一个狗狗贴贴的表情包,动图里的金毛使劲拿头蹭着主人,请求摸摸。卿月想到了竹影,他好像总是喜欢让自己摸他的脑袋,像只小狗。 卿月:“这次突然有事,下次你放假,我们再出去玩。” 竹影:“好,但是你不要再穿那个衣服了。天气还没有那么热,女孩子要注意保暖,尤其是肚子很脆弱。你是医生,应该明白的吧。” 卿月挑眉,贱兮兮地回:“哦,只是为了让我保暖?” 良久竹影回了一个生闷气的表情包:“还有不想让你给别人看,有点吃醋。” 卿月笑着刚要回消息,身后就悠悠传来晏沉低沉冰凉的声音:“你穿个露腰的衣服他就吃醋?那要是知道我现在搂着你睡觉他岂不是要醋死了?” 卿月吓打了个抖,手机都差点没拿稳,她把手机往床上一盖,又气又羞:“你吓死人呀?你装睡偷看别人聊天干嘛!” 因为床小,晏沉只能把腿架在卿月身上,他悠悠开口:“我是睡着了的,是你的消息提示音把我吵醒了。而且你打字的时候手一直在动,还偷偷地笑,这样我很难睡着。” 卿月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包的羞赧感,她摸了摸鼻子,嘴硬道:“我们俩一人一张床就没有这种事啦,你自己非要跟我挤。而且,我……我也没干嘛,睡不着聊聊天而已。” 晏沉冷笑一声,语气有些刻薄:“那你直接给他打电话让他哄你睡觉多好,或者直接把他接来,这刚好还有一张床。” 晏沉话语里的恶意太过明显,让卿月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过分,晏沉皱着眉啧了一声,又不太好意思说软话,手在她肚子上无意识地捏了一下。 “睡觉吧。”卿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本来贴在晏沉胸口的背微微打直,两个人中间出现了一条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缝隙。 中药 因为只是轻微骨裂,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晏沉就出院了。 这么久不去公司,家里早晚会知道自己受伤,晏泞偷跑回来的消息。所以当晚晏沉就去了关晏泞的别墅,早处理省的家里干涉。 进门时晏泞正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哼歌,因为没有晏沉的指示,看守他的人都不敢怠慢他,好吃好喝供着。 “哟,二哥出院了?”晏泞尾音上挑,没有想起身的意思,目光往晏沉身边看去,“二嫂,别来无恙啊。” 卿月挽着晏沉,他的右手还固定着挂在脖子上,卿月不放心一定要跟着来。 “在外头过得不舒心,一定要回来找死么?”晏沉冷冷开口。 晏泞尖笑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找死?二哥要怎么样?杀了我吗?” 晏沉将卿月护在身后,乌黑的眼眸中满是狠戾:“你一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看来我不好好给你个教训,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晏泞无所谓地摊摊手,歪着头玩味的目光在卿月身上扫来扫去:“再打我一顿?从小打到,二哥打得还会少吗?不如让二嫂来打吧,也许我会记忆更深刻呢?” “听说那女人给你生了个儿子?”晏沉话锋突变。 “是呀,多荣幸啊,晏家的长孙。”晏泞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嗤笑道。“可是老爷子连问都不过问一句,只等着二嫂给他生龙孙呢!” 晏泞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极了,厌恶又渴望,还带着丝丝兴奋,他盯着卿月:“我真的受够你了,卿月!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性冷淡脸。你觉得自个高贵干净得跟朵白莲花似的是吧?” 晏泞大笑起来,喘着粗气,舌尖舔过自己的牙齿:“一天到晚装,装给谁看?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水樾虞姬那晚是你,通阁春宵值千金,二嫂好不风流快活啊!” “佟泽,给我打,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晏沉开口,转身搂着卿月往外走。“你去车上等我。” “你的手……”卿月不太愿意,蹙眉看他。 晏沉不容她拒绝把她送到车上:“我又不自己动手,不是有佟泽他们吗?你就别待在里面看了,那家伙嘴不干不净的。乖乖在这等我,一会就好。” 卿月拗不过他,只能点头。 晏沉走进去时,晏泞被几个壮汉打得蜷缩在地上呻吟。 “可以了。”晏沉开口,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叼了一根点燃。 晏泞啐了一口嘴里的血,笑着瘫在地上。 晏沉吐了一口烟,走到他身边冷眼瞧着他:“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看来,你是真的活不耐烦了。” “哥,为了个女人要杀我吗?”晏泞挑眉,嘲讽着笑起来。“二哥是装不知还是真大度?卿月在外面找男人的事情,难不成是我编排的?” 晏沉抬脚在他胸口踹了一下,疼得晏泞捂着胸口惨叫。 “弄死你太便宜你了。”晏沉将烟灰抖落在他身上,锃亮的皮鞋踩在晏泞的脸上,“既然你已经给家里留了后,我也不算愧对三叔了。” 晏泞身子一抖,看着抬脚往外走的晏沉:“你什么意思?晏沉,你他妈什么意思?你想干嘛?你敢?” 晏沉回头,轻笑道:“放心,不会阉了你。只是让你以后想用都不敢用罢了。” 佟泽带着几个没穿上衣身材健壮的欧美男人走进来,朝晏沉点点头。 “好好伺候三少爷。”晏沉说完,就走出了别墅。 身后是晏泞恶毒的咒骂声,绝望的惨叫被大门隔绝,晏沉笑着往车的方向走去。 没过几日家里就来了电话,要两人回去。 他们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女声哭哭啼啼。 “爸……哪有这样的啊,这不是彻底把泞泞给毁了吗?他平时是顽劣,但也不至此啊……这太过分了……”晏泞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跪坐在地上就快晕过去了。 晏泞的女朋友杨景韵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见晏沉跟卿月两人走进来,老爷子刚想说话就看见晏沉的手吊在脖子上。 “这是怎么了?小沉,手怎么了?”晏妈妈走上前,满眼担心。 卿月看了看快要哭晕过去的晏泞妈妈,拉高了声音开口:“前些日子,阿沉在停车场,被突然冲出来的晏泞打了两棍子,手臂骨裂了,背上也伤了。好在阿沉反应快,没被打到脑袋。” 晏沉安慰母亲:“没事,快好了。” “阿泞是有错,但是大可以把他送回家让家里教育。”杨景韵哭得大声,怀里的孩子也哭嚷起来,她一边哄一边继续说。“何必做这种事情?把阿泞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以后要怎么办啊……” 卿月有些纳闷,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晏沉冷笑,对自己做的过事供认不讳,没有打算反驳:“送回家?上次我就是这么做的,结果呢?这次他找死要落我手里,就别怪我不客气。” 晏泞妈妈气得要冲上来打他,晏三叔脸色阴沉死死拉着她:“小沉,我知道晏泞过分。但这种惩罚是不是太不人道了,你要打骂都行,这……” 晏泞妈妈完全没有了从前的贵太太模样,哭喊着骂到:“你儿子被人搞成那样你还说这种鬼话有什么用!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难道家里还要袒护他们夫妻俩吗?卿月在外头如何我本是不愿说的,但如今……” 晏沉抬手把卿月按在怀里,左手捂住她另一只耳朵,冷声打断到:“不干不净的话我不想听,也不希望月月听见。无凭无据,指望着拿晏泞那几句疯话来玷污我老婆名声,嗬!有我在这,我看是不能够的。” 晏老爷子终于开口:“行了!这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讲。泞泞,送出国去疗养吧。” 晏泞妈妈哭得气绝,晕在了晏三叔怀中。 将人送去了医院,晏宅安静了下来。 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开口,语气不容拒绝:“这次的事情,我不追究。从明日开始,你俩搬回来住,小沉不用去公司了,让许晏代管。你就在家休养多陪陪乖乖,我年纪大了,有生之年只盼着能看到你俩的孩子出生。” “晏家这么大的家业,我一个老头攥在手里有什么用?小沉,成家后再立业吧。”老爷子扔下话,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意思很明了,你俩的孩子出生,整个晏家便是你们的。 这是老爷子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今天到医院复查,拍了片子,养了一个月,晏沉的右手已经恢复。 晚上,卿月坐在卫生间的水台上给晏沉刮胡子。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晏沉看着镜子,语气有些低沉。 卿月无所谓地笑了笑,抬着晏沉的下巴顺着他的下颚线轻轻给他刮掉青青的胡茬:“有什么委屈的,在哪住不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吗?除了得听爷爷念叨,也没啥。” 老爷子虽然没有相信那日晏泞妈妈的疯话,但不代表他不在乎。勒令两人回来住,也是为了敲打他们。 洗漱好,晏沉正靠坐在床上看手机,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卿月在擦脸,就起身去开门,来的人是照顾老爷子的章婶还有管家童伯。 “二哥儿跟月月还没睡呢吧?老爷子吩咐我来交代点事儿。”童伯笑眯眯的。 两人走进房间,晏沉放下手机打算下床。 “二哥儿的手今日到医院检查可好全了?不用下床,今个老爷子的话也主要是跟月月交代一下。”童伯关切的询问,挥了挥手让晏沉不用起身。 章婶身后的小妹端着托盘,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 卿月的脸色一下就沉了,她转头看了看晏沉,又看了看童伯笑眯眯的脸:“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童伯自然不好说这些,章婶上前一步低声开口:“老爷子怕你们年轻人平时饮食作息不规律,这方面又没点经验。这碗是家里祖传的方子,嗣安茶。温补调理身子最好,您趁热喝了吧,好跟老爷子那边交代。” 章婶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房间里每个人都听清楚。卿月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跟养殖场的动物没有区别。 屈辱感让卿月身子发抖,这摆明来给她灌坐胎药了。虽然改革开放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新中国之下人人平等。但是在大家族里,这种该死的封建主义还是默默存在着,刚嫁进来的时候,童管家还称呼她为少奶奶。后来晏潇从政,为了他官誉清明,这种封建主义称呼才改过来。 见卿月没有动作,章婶端着药递到了她面前,温和地开口:“夜深了,喝完您跟二哥儿也好早点休息,这中药冷了喝不好。” 中药苦涩刺鼻的气味窜进卿月的鼻腔,她几乎是下一瞬就捂着嘴干呕起来。 晏沉赶忙起身,护着卿月轻拍她的背,一边看着章婶语气不悦:“拿走!跟爷爷说,我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童伯依旧是笑眯眯的:“二哥儿这话太为难我们了,老爷子也只是想看到晏家子嗣绵延,繁茂昌盛。” 卿月吐得满脸的鼻涕眼泪,捂着胸口还没有恢复,半张着嘴喘气。 晏沉气得一巴掌打翻了章婶手中的汤药。 童伯朝身后的小妹使了个眼色,马上又端了一碗上来。一样的碗,一样的汤药,一样冒着热气和苦涩的腥味。 地上的碎片和泼洒的汤药被人处理干净,童伯笑着朝晏沉弯了弯腰:“当然,这也不是老爷子一人的愿望。前些日子,我还陪着老爷子到卿家看望少奶奶的外祖父。卿老爷子也说着急呢,说是只有孩子,才能真正昭示着晏卿两家的血脉融合不分。” 卿月随母姓,妈妈是家里的老幺,上面两个哥哥。大舅舅钻研学术,二舅舅醉心艺术,再加上卿老爷子是最疼爱小女儿的,所以卿家的生意是全全交由卿月妈妈打理的。表哥们对生意都无兴趣,家里给钱养着倒也都舒舒服服的。 “老爷子本来还担心这个方子,时间太长有偏差。听说卿老太太对中医古方颇有研究,特意给看了。您外祖母过目后,说方子选材用量极其精准,是再好不过的了。”童伯让人把药往前送了送,笑得温和,声音里却满是强硬。“所以,为了两家老人的期望。我这个老家伙腆着脸恳请少奶奶,哪怕只为尽尽孝心,把这药喝了吧!” 童伯一口一个少奶奶,还拿着卿月的姥爷姥姥出来压她,就是希望她认清此刻的境地。 卿月站直身子,望着笑容满面的钱伯,和微微欠身端着药的章婶。 她一直乖巧懂事,温和贴心,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晏家,她一直都维持着大家需要她展现的尊容与体面。 她学了不喜欢的专业,顺从家里安排的工作,留一头乌黑的长发,雪白的皮肤上没有一个纹身,不做美甲,不化浓妆。她一直听话的做一个好女儿,好太太,好媳妇。 所以,她就可以被当成一个备孕的动物一样,灌下这些苦涩的汤药,再甚者被观摩交配?她就合该被这样羞辱,顺从他们当一个乖巧贤惠的母亲吗? “拿走!我等会就去跟爷爷说!我们不会喝这种东西!”晏沉气得把卿月挡在身后,指着章婶呵斥。“赶紧拿开,否则你有多少我砸多少!” 钱伯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卿月鞠了个躬。 章婶的头低得更深了,端着药碗的手却没有后缩半厘。 在晏沉又要扬手上去打翻瓷碗的时候,卿月拦住了他。她伸手接过了章婶手中的碗,乌黑刺鼻的药汤,只要捏起鼻子灌下去就行了,不难的。 很难吗? 不难。只要喝下去,她就依旧是家里的乖宝贝,所有人都疼爱的乖乖崽。她跟晏沉会得到晏家,卿家全部的支持。假以时日,不止是晏家,卿家的产业也将成为他们夫妻的囊中之物。 不难吧! 很难。那晚汤药就像是乌黑的看不到底的深渊,那是自由意志的沦陷,是对封建糟粕的妥协。是她作为卿月的终章凌迟书,只要她喝下去,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卿月。她只是晏家二少奶奶,晏太太。 那也将是她和竹影感情的绝笔。 眼泪掉进了汤药中,泛起小小的水弧。卿月闭起眼睛,仰头一口饮尽。苦涩的腥味从口腔蔓延到胃里,刚喝下去,卿月就一阵反胃,碗都还没放下去,药就返上喉咙吐了出来,喷得一地。 晏沉心痛的拿掉她手里的碗砸在地上,拿纸给她擦脸上的药渍:“不喝了,我们不喝了,啊,乖乖,别喝了。” 章婶也不知道准备了多少个碗,跟变魔术似的,又端了一碗上前。 晏沉一边抱着卿月给她擦脸一边怒斥:“滚出去!他妈的喝都喝完了,还要喝多少?你让老爷子亲自来,我看看到底是打算怎样?滚!” “再喝一碗罢。”章婶开口,“吐了有小半碗了,喝了这碗就差不多了。” 晏沉暴怒扬手,乌漆嘛黑的药洒了章婶和钱伯一身,他拳头捏得咯咯响:“我看在您们二位算是长辈,不想讲话太难听。别让我动手!已经喝了,还要逼着她再喝吗?” 一碗,两碗,有什么区别呢?对于卿月来说,没什么区别。 卿月缓了一口气,朝章婶拂了拂手:“拿上来吧,我喝就是。” 章婶立马端上新的药,看着卿月一饮而尽。 “赶紧端水来给少奶奶漱漱口。”童伯对着身后的女孩子说道。 收拾干净,地上的汤药残渣也被抹去。卿月冷冷看着眼前的几人:“还有事吗?老爷子难不成还担心我们俩没经验,让您二位来给我们俩做同房指导吗?” 童伯跟章婶对着卿月深深鞠了个躬,童伯依旧是开始的那副笑脸,仿佛没有听见卿月的讽刺似的:“月月是个贴心的孩子,老爷子总是跟我说要是您是他的亲孙女就好了。虽然没有那样亲的缘分,但您的孩子也会是老爷子的曾孙,这也算是全了老爷子的祖孙之情。您是懂老爷子的苦心的,夜深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卿月浑身卸了力,坐在床上,双手发抖。 晏沉紧皱着眉头坐在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她,只能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乖乖,对不起。” 他只知道,这一切的委屈都是因为他。 有名无实的婚姻 拿清水漱了口,可是嘴里还是一阵阵的苦涩翻涌,卿月起身去浴室漱口。 卿月的小脸苍白,鼻头因为呕吐被擦得通红。她靠在床头嚼了颗口香糖,一边开始摘身上的配饰。 晏沉坐在她身边,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卿月把脖子上的玉麒麟,手上的戒指手表一一摘下,嘴中的口香糖也拿纸巾包起扔进垃圾桶。 “你不把戒指手表摘了吗?”卿月没有看他,只是低声开口问道。 晏沉没有回答,僵僵地看着她。 卿月转头看他,像朵含苞的花,有些自嘲和委屈地笑了笑:“怎么了?别让我那两碗药白喝了吧?” 他紧皱着眉头,低声开口:“乖乖……” 卿月笑着摇摇头,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也想让爷爷来灌你喝药吗?” 晏沉低下头,轻轻摘掉了手表和戒指放在床头。 卿月抬起手开始解睡衣的扣子,因为眼泪模糊了眼睛,导致她一个扣子解了好久才解开。 晏沉握住了她解扣子的手:“别脱了,乖乖,你别这样。我明天会去找爷爷说清楚的,我不会……” “说清楚什么?”卿月转头看他,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臂上,烫得晏沉收紧了手。“说我们这一切,这些年都是假的?说这段婚姻有名无实?” 晏沉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他知道卿月在害怕什么,她嫁给他的原因,这些年她懂事乖巧的原因,都是为了掩埋多年前那个无法言之于口的秘密。一但家里知道他们之间是假的,那么必然会牵扯到多年前的往事。 她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快乐幸福还要重要。 卿月露出笑容,可眼泪却让她的笑变得破碎不堪,她还能开玩笑:“干什么?你喜欢穿着衣服做吗?” 晏沉放开她的手,别过脸去,语气不悦沉声道:“你别说了!” 卿月继续解着扣子,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她努力让自己口齿没那么含糊:“你不是……你不是说爱我吗?喜欢的话,那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应该没那么难吧?我们试试吧,你会吗?不会的话……” 下一秒,晏沉侵身吻了过来。男人大概都有无师自通的能力,他三下两下解开了卿月的扣子,将两个人的衣服脱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将卿月不知所措的双手抬起,让她环抱住自己的脖子,轻轻将她脸上的眼泪舔掉。 卿月的身子一直在无意识地发抖,小脸变成羞醉的酡红,她像一株狂风暴雨下的花,飘摇欲坠,只有紧紧搂着晏沉才能安心。 “阿沉……阿沉……我……”她害怕地喊着晏沉,此刻的声音里已经附带了情欲的娇吟。 晏沉细细地亲吻她的脖子耳后,手温柔地抚慰她,让她放松,他在她耳畔轻轻安抚:“不怕,乖乖。我不会弄疼你的,我从来不会骗你的,是不是?不怕,乖乖的,我轻轻的,不怕。” 觉得差不多了,晏沉握着她的腿根,抬头看着她,卿月紧闭着眼睛,搂着他低低啜泣着。 “乖乖,睁开眼睛。”晏沉的声音低沉带着情欲的暗哑。“看着我,乖乖,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亲了亲卿月的脸,低声蛊惑着她。 他可以接受她还没有爱上自己,但他没办法接受此时此刻她紧闭双眼,哭泣着把自己想像成另一个人。 看看我,看着我,不要把我当成他,我不是他。 那双盈漫泪水的双眸在他蛊惑的低语中睁开,深深地刺痛了晏沉的心。他一挺腰,将彼此揉合在了一起。 卿月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张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晏沉亲吻她的脖颈,试图让她放松些接受自己。 他想要她很久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她认为他喜欢男人,所以幼稚单纯的认为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所有亲亲抱抱全都不拒绝。无数个夜晚,她窝在他怀中入睡时,晏沉都是煎熬又甜蜜的。 他在那些旖旎的梦中,将她压在身下,听她喘息,拥有她,掌控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揉进身体里。 可终于得到了,为什么会这么疼?此刻她正驯服的躺在自己身下,乖乖地接受自己。这不是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吗?心爱女人的身体,她的娇吟和柔软,为什么都让他疼得无法呼吸呢? 晏沉深深皱起眉头,卿月的眼泪像是一根根银针往他的心脏扎去。无论怎么安抚,她都在抗拒自己,哭泣的声音弄得他心烦意乱,他沉声在她耳边说:“别哭了。” 卿月抬起手捂住了嘴巴,她闭上眼睛,眼泪却还是从缝隙里流出来,沾湿了她翕动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 这场互相伤害的缠绵,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刺痛着彼此,凌迟着彼此。卿月如同一朵妖冶的花,绝望又艳丽地盛开在他身下。 卿月的手圈在他脖子上,手腕上的银铃在他耳边发出清脆的响声,掺杂着两人的喘息,像是一段凄美的乐曲。 猛地,卿月伸手抓住了了那几个铃铛,阻止它们继续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喘息着结束。卿月殷红的小脸微微抬起,漆黑的眼眸盯着天花板,像一只僵死的鹿。 餍足后的晏沉低头亲吻她,着迷地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去嗅她的味道。 栀子花的香气,消失了。 她身上只有苦涩的中药味,冰凉的薄荷牙膏味,洗发水的香味,和精液的腥膻味。 他捧在心中的挚爱,他拼命救活的,娇养多年的那朵充满香气和生命力的栀子。被这场荒诞的暴雨肆虐淋湿,变成了鲜红娇艳的玫瑰,在黑夜中发霉腐烂,残破不堪。 卿月死了,她从十二年前那场暴雨中侥幸偷生,如今她死在了另一场无声的暴雨中。 而晏沉,就是那个刽子手。 他低低喘了口气,抬起身子分开了彼此。卿月立马侧身像只虾一样,整个人蜷缩起来抱住自己,长发掩着脸缩在角落。 这种姿势在心理学上叫做“胚胎式”,就像是胚胎还在妈妈肚子里时一样。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很多哺乳动物都会做出这样的姿势用以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自卫。 辛巴第一晚到家里时,就是这样,缩成一团睡在卿月怀里。晏沉还好奇地问了为什么,卿月笑着告诉了他这个答案。后来时间长了,辛巴睡觉都是豪迈地劈着腿,四仰八叉地睡觉。 晏沉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休息了一会,他便起身在床头的座机上按了快呼,压低声音开口:“来我房间收拾一下。” 挂了电话,他坐起身要把卿月抱起来。 卿月吓得扯着被子,身子又开始颤抖。 “去浴室清理一下,等会睡觉会舒服很多。”晏沉温柔地哄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往浴室走去。 出来时,床单被套和枕头已经换了新的。床尾还放着两人迭整齐的内衣和睡衣。屋子里刚刚的中药味和腥膻气息已经被薰衣草的香薰代替。 晏沉给她穿好睡衣,自己也穿好衣服搂着她睡觉。 后面几日卿月喝药顺从多了,都不用捏鼻子,没味觉似的端起碗仰头就干下肚。 每次也都乖乖搂住他,任他予取予求。 她平时不愿出房间,早中晚餐都让端到房间里吃,吃完就躺在床上发呆,偶尔看看书。连手机都很少碰了,大概是害怕看到那个人发来的消息。 晏沉担心她闷坏,就抱着她去花园看新开的荷花。花鲤在池子里慢悠悠地游着,她坐在晏沉身上给鱼喂鱼食。 晏沉拿着扇子悠悠给她扇着风,六月末,太阳还是很毒辣的。坐了一会,两人就回了房间。 自从开荤之后,晏沉总是对她要不够,又怕吓着她,又渴望她。卿月的温顺让他既享受又痛心,他知道这是她无奈的妥协。 空调房里,人都懒洋洋的,他把卿月搂在怀里睡午觉。卿月的呼吸声诱人极了,他没忍住开始亲她的脖子。手也不安分地往她衣服里伸,卿月没有抗拒,乖乖抬起腿圈住他的腰。 在即将进入正题时,卿月突然开口:“昨天是28号。” 晏沉有些纳闷,欲望冲昏了他的头,他掐着卿月的腰思忖着她莫名其妙的话,突然脑中警铃大作。 卿月的经期一向很准,28号是她例假的日子。 “没来吗?”晏沉像是为了确定似的明知故问道。 卿月看着他,没有回答。 晏沉翻身给她穿衣服,然后手抖着给自己穿衣服,不知是为了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嘴中喃喃道:“我们去医院,去医院检查,别怕,别怕。” 事情立马惊动了全家人,老爷子红光满面地让晏妈妈跟着两人一起去医院检查。那架势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要不是晏大伯以酷暑难耐为由拦住了,老爷子怕是拐杖一挥也跟着去了。 卿月抽完血,做完大致的检查就坐在沙发里不说话。 晏沉有些紧张地搂着她,手在裤子上反复摩挲着。晏妈妈笑着安抚他:“别紧张小沉,瞧你汗都出来了。你看乖乖多镇定,你还不如人家呢。”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医生拿着几张报告单子蹙眉没有说话。 晏妈妈有些着急,开口问:“医生?怎么样,是怀上了吗?多久了?” 医生迟疑地看了看卿月,组织了一下用词开口:“她,没有怀孕,她这是……” “是闭经。”卿月轻轻开口,补充道。“功能性下丘脑性闭经。” 医生放下报告,点点头:“对,专业名词这么了解,你也是学医的吧,那应该就不用我过多解释了。” 卿月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似乎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晏妈妈听见闭经两个字有些害怕,忙问:“医生,什么意思?什么……怎么闭经了呢?她还这么年轻,怎么会闭经呢?是什么问题呀?” 医生看了看几人,慢慢开口解释:“这跟年龄没有关系,主要是情绪影响的。小姑娘工作生活压力过大,加上求子心切,都有可能导致下丘脑激素分泌紊乱,最终闭经。” 医生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笑着安抚:“没事的,不是大问题,下丘脑性闭经是预后最好的,只要放松心情就行。生孩子这个事情得顺其自然嘛,逼得太紧两人压力都大。我开些药,小姑娘平时注意一下情绪,不要给自己压力,孩子会有的。” 晏沉搂着卿月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好痛!”卿月拍了拍晏沉抱着自己的手。 晏沉赶忙放开,着急的看了看她的手臂:“弄疼你了?我没注意。” 晏妈妈怕伤害到卿月,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的乖乖,就是情绪问题罢了。你们俩不用着急,别有压力,慢慢来。” 卿月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银铃,低着头开口:“我想回家。” 晏沉点点头抱着她起身:“好,我们回家。” 卿月突然哇地哭出声,像个小孩似的哭嚷“我要我妈妈,我要回家……我想妈妈。我要回家找我妈妈……” 都已经二十八岁还说要找妈妈,确实有点丢人。但是卿月要忍不住了,她只想扑到妈妈怀里,闻妈妈身上的气味,让妈妈拍拍她的背。她没有准备好当一个妈妈,她只是一个需要妈妈的小孩。 晏沉带着卿月回了卿家。 因为提前给卿妈妈发了消息,所以家里都很注意的没有提这件事情。吃完晚饭,卿月窝在妈妈怀里不一会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妈妈在身边轻轻打着鼾,卿月靠在妈妈怀里蹭了蹭。 “醒了?”卿妈妈睡眠浅,轻声问道。“乖乖崽,怎么了?” 卿妈妈一问,卿月就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开始掉。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有什么事,跟妈妈说,发生什么了?要孩子压力很大?还是工作不顺心。” 卿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搂着妈妈轻轻开口:“妈妈,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卿妈妈迟疑了一会,问道:“不是小沉吗?” 卿月摇摇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说:“棠风走了之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这些年阿沉对我很好,我和他在一起也很舒服。但是妈妈,我遇到了一个人……很喜欢的人,一个很温柔的男孩。他让我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我好想,好想跟他在一起。” 卿妈妈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不愿意提及往事,那不止是卿月的噩梦,也是他们全家的伤疤。她摸摸卿月的头:“宝贝,小沉对你很好,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你俩非常合适,我不希望你为了一时冲动,放弃这么爱你的人。但妈妈也做不到让你摒弃所有感情,跟不爱的人在一起。妈妈问你,你对小沉没有感情吗?” “有,但我想那可能不算是……爱情。”卿月低声回答。 卿妈妈笑着开口:“爱情是短暂的,人是很健忘且多情的动物。你是学医的,这种专业术语,人体的生物化学反应,你应该比我了解。爱意到达顶峰,人体是会产生抗体的。可是宝贝,亲情是可以维系一生的。你觉得你爱那个人,他也爱你,可你们到最后也会变成所谓的亲情。和不同的人去重复同样的过程,又有什么意义的。你们真的合适吗?三观世界观金钱观都契合吗?还是只是被一时的新鲜感冲昏了头脑呢?这些年,妈妈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男人,或许会动心,会游离,但是底线是必须坚守的。婚姻需要的就是彼此牺牲,彼此成就。” 听完妈妈讲的话,卿月久久不语。 故人的画 在家里住了几天,晏沉带卿月回了两人自己家。老爷子知道了检查结果,无奈下松口让两人回自己家住了。 辛巴在家一直是阿姨照顾,圆乎乎的胖了一圈,卿月跟晏沉回来他开心地上蹿下跳。 卿月躺在沙发上,它就趴在卿月怀里哼哼唧唧要摸摸。 “要摸摸是不是?”卿月被它这模样逗笑了,在它下巴上轻轻挠着,舒服得它直哼哼。 晏沉切了西瓜给她吃,卿月吃了两块就没胃口继续躺回沙发上。下丘脑激素分泌紊乱不但使她闭经,情绪差,同样导致了她食欲和性欲的低下。 她乌黑发亮的长发变得有些干枯发黄,长时间不晒太阳,导致她红润饱满的小脸变得苍白消瘦。曾经圆润的腰肢现在可以摸到骨头。因为吃得少摄入营养不够全面,抵抗力下降,她的手臂突发过敏性皮疹,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红疹。 晏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她的笑容了。 她像一朵离开土壤的花,他因为一己之私将其采撷,现在这朵花在自己眼前慢慢枯萎。 晚上睡觉,晏沉只是合衣抱着她,不敢有丝毫越矩。可是令他自己不齿的是,哪怕是这样枯槁残破的她,还是让他魂牵梦萦,她的呼吸她的气味都让他难以自持。 身体诚实的反应让他痛苦,他僵直着身子没有乱动。卿月感觉到了他的反应,一个多月的磨合,已经让她非常熟悉彼此的身体了,她乖巧地转过了身,从容地将腿打开圈在他腰上。手搂住他的脖子,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然后乖乖靠在他怀里,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良久,她没有等到晏沉的亲吻和抚摸。 等来的,是晏沉崩溃的哭泣。 他抓着卿月搂住自己脖子的手,边哭边摇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害我吗?是吗?我伤害着你,所以你以牙还牙,变本加厉的还给我,你以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害我,报复我吗?” 卿月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讷讷地抬头看着他:“我以为你想做。你不喜欢吗?” 她的眼睛变得雾蒙蒙的,她没有哭,可是眼睛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亮晶晶的了。 痛苦的情绪侵蚀着彼此,晏沉抱着卿月,摸到她脊背上已经瘦得凸起的脊骨,呜呜地哭着:“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更不要用这种方式凌迟我。” 卿月靠在他怀里,久久,才低声说:“对不起。” 他想要她,但是绝不是以这种方式,这种姿态。性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礼物,这本该是一场欢愉的交融。他希望,她能从中得到快乐和满足。 开始可能有些偏颇,但这些日子彼此的身体算是非常契合,她不哭不闹,晏沉有时候使坏,逗弄逼迫她说些羞耻的情话她也会乖乖顺从。他以为,自己终于真正带领她冲出了那场噩梦,让她体会到了男女之事的乐趣,这将是美好预兆的初始。 可是那日医生的话,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久久无法回神。 她情绪低落到停经,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那一碗又一碗苦涩的中药,一把又一把的叶酸维生素,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吞下。 他没有阻止,只是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宝宝委屈你了。宝宝,你辛苦了。” 家里长辈一字一句的催促,盯着她的肚子望眼欲穿。把她当成一只动物一样围观,说教,甚至教她什么时间什么姿势才能生出男孩。她从前总是高高抬起的头,一低再低。 他呢?晏沉开始回想,自己那个时候在干嘛?有帮她赶走这些讨人厌的亲戚吗?有拒绝这种凌迟尊严的聚会吗?没有,他冷眼旁观,事不关己。 他默许了这场闹剧,他是帮凶。 他亲亲她,她就知道搂住自己的脖子。拍拍她的屁股,她就知道顺从地张开双腿。甚至知道他什么时候什么状态是快要射精,她能准确无误地在那个节点叫他“老公”。 多完美!多么契合! 晏沉数次彻夜贪欢,去汲取她的甜美。看着她哭泣,求饶,颤抖,失神。 他在身体上伤害着她。 她就用轻贱自己的方式伤害他。 这场不见刀剑硝烟的角逐,晏沉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他放开卿月,落荒而逃。书房里,他伏在桌案上失声痛哭,夏夜的风将桌上的画纸吹落一地。 宣纸上的墨竹,庭院中的红枫。素描纸上的人物速写,一张一张铺开在他的眼前,窗外的月光倾泻下来。速写上男人嘴角带笑,温柔的眉眼渐渐与多年前的故人重合。 晏沉伸手胡乱的抹掉眼泪,努力想看清画纸上男人的面容。 他认不清,这画上的男人究竟是谁?是江竹影吗?还是…… 晏沉冲到存放照片的柜子翻找,像是疯了一样把一本本相册翻开扔在地上。他双手发抖,嗤嗤地喘着粗气,最终,他在储物箱的最底下找到了一张照片。 少年眉眼温柔,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女孩靠在他怀里露出甜甜的酒窝。 相片的背后写着“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晏沉拿着照片,如鲠在喉。他手脚无力,像是喝醉了一般,爬到速写旁,将照片放在画上。 登时,如遭雷击。 他瘫软在地,思绪飞回了十二年前,他冒着暴雨带队上山。陆福生和陆子强正在山地里挖坑,一旁的蓝色塑料布包裹着尸体扔在一旁,暴雨冲刷这泥浆和血迹,血腥味和土腥味融合交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冲上去一脚把陆子强踹进了坑里,陆福生想要跑,被其他人拦住,他庄稼汉个高体壮,一连打倒了好几个队员。晏沉冲上去与他交手,擒拿中被他用小刀在腰腹上化了一道口子。 最终他们被拿下,押送去最近的派出所暂时收押。队员打开蓝色塑料布,男孩苍白的脸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已毫无生气,血液浸湿了他的衣服。晏沉草草看了一眼,便让人抬下了山。 晏沉瘫软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江竹影,江竹影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得到了她的心?我得到了她的人?不,我们谁都赢不了他!哈哈哈哈……好……好……” 再次醒来时,初旭洒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如梦初醒,仿若新生。 将地上散落的画纸一一收捡好,照片细心地放回最深处,再把相册一本一本迭上去。晏沉带着满意开心的笑容,把书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厨房里阿姨正在做早饭,辛巴兴奋地在晏沉脚底钻来钻去。 他打开卧室的门,避光窗帘让房间里如同黑夜一般,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俯身下去将她圈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 卿月昨晚的睡眠不是很好,她的眼皮很沉,动了动没有睁开,只是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晏沉带着温吞的笑,在她耳朵边上亲了亲开口道:“起来吃早饭,乖乖。” 饭桌上,卿月拿着勺子不停搅动着碗里的粥。她没有胃口,海鲜粥里的鲜虾令她有点反胃。 晏沉给她夹了一筷子凉菜,提醒道:“再搅就成水了。” 卿月放下勺子,神情很是倦怠:“不想吃。” “天热是容易没胃口,我蒸的酒酿米糕,太太您尝尝,对胃也好。”阿姨从厨房出来,端着四四方方的白米糕,米糕上缀着芝麻和桂花。 卿月夹了一块吃起来,没想到味道真的很不错,酒酿的甜味中带着丝丝酸味,桂花和芝麻的香气在最终爆炸融合。 她一连吃了两块半,剩下半块实在撑不下。 晏沉拿过她剩下的半块米糕,一口一口吃掉了。 “爷爷说让我回公司,你想去上班就去上班,不想去就去跟朋友玩,要是想去旅游,我就挪时间陪你一起。”晏沉把她吃的药放在她手里,递上温水。 卿月乖乖把药吃掉,躺在沙发上蜷缩着身子:“我想在家睡觉。” 晏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哄到:“那跟着我去公司好不好?想睡觉可以在休息室睡觉,或者看看书和电影。也可以跟我一起吃饭,也省的阿姨在家单独给你做。” 卿月缩了缩身子,没有拒绝:“好。” 晏沉跟许晏交接,卿月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听歌。突然,感觉有人站在身边,她睁开眼,陶芾扬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愁容地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她。 “桃子……你怎么来了。”卿月从沙发上坐起来。 陶芾扬丢下手中的一个小木盒,眼神里满是心疼:“怎么一个多月不见,瘦这么多?怎么了这是?生病了吗?” 卿月捋了捋头发:“没有,天热没口味吧。” 陶芾扬叹了口气,他知道卿月不愿意说,他也不好一直追问,拿过小木盒递给卿月:“我前些日子在荣宝斋拍卖会上拍的一柄扇子,觉得适合你。你看看,合你意不?” 卿月接过,打开拿出折扇。沉香木的扇柄,扇面上绘的是菡萏,娇粉柔艳,几尾锦鲤活灵活现。 “好看,我很喜欢。”卿月把扇子拿在手中把玩,露出甜甜的酒窝。“正好,我想要一把新的扇子。” 陶芾扬见她笑了,眉眼间的愁云也消散了。 晏沉刚好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卿月如夏阳一般明媚的笑容,弯弯的眼睛圆圆的酒窝。可当他看到一旁的陶芾扬时,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秘书跟在晏沉身后,放下手中的文件就退出去了。晏沉漫不经心的走过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怎么有空过来?” 陶芾扬看了看卿月,笑着回答:“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把折扇,想着卿卿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就给送来了。” 卿月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慢慢把折扇收拢,套好丝绒扇袋,放回木盒中。 陶芾扬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下,笑着冲卿月说:“卿卿,整天闷在空调房里也不舒服。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过的白马洋水库不?那的水可清了,又漂亮又安静,水库边开满了紫薇。你不是喜欢游泳吗?去玩不?” 卿月被引诱了,点点头:“去。” 陶芾扬立马拿出手机开始通知:“OK!我给他们发个消息,大家伙好久没聚聚,一起去玩。” 共生咒 阮绵绵听说可以出去玩,连夜把孩子扔给了爸妈,逼着秦深带自己去,否则这辈子都不会跟他打结婚证。 两人孩子都半岁多了,结婚证还没打。阮绵绵非说自己没准备好结婚,没准备好当一个妻子,要不是家里找关系,估计孩子户口都打不上。 车程大概两个小时,卿月向来是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微微打倒了副驾的座位,没一会就睡着了。 晏沉把空调风调小了一些,放了首柔和的钢琴曲。 下高速后,行驶了一段国道,进山的时候气温瞬间就变凉,山路些许颠簸,卿月也醒了。 “到了吗?”她调直了座椅,伸了伸懒腰。 晏沉用余光睨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快了,大概还有五六分钟。” 卿月打下镜子,看了看自己。下巴尖了,婴儿肥都不见了,要不是有口红顶着气色,她现在活脱脱一个病样。瞧了一会,她又拿出口红仔细补了补。 车停在树林的空地上,眼前是干净的沙地和澄净的水面。 陶芾扬开的是一辆宽轮胎的越野,直接就开上了沙地,打开后备箱,拉开长板可以当桌子使用。 秦深跟陶芾扬几个男人脱了上衣穿个泳裤就跳水里划水去了。阮绵绵不会游泳,光着脚在水边踩水玩,符思窈跟在她屁股后面拿了个小桶捡河蚌。 卿月里面穿着泳衣,外面套了一件娃娃裙。晏沉找了个好下水的地方朝她招招手:“乖乖,这边水不深,从这里下。” 被太阳暴晒过的水面上是热热的,可是整个人泡进去,脚底却是冰凉冰凉的。这水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被水坝拦着,格外的干净也特别凉。 晏沉拉着她的手嘱咐她:“先适应一下水温,有点冷。” 卿月入水就像一条鱼似的,整个人潜进去打了个滚。她喜欢被水包裹的感觉,特别有安全感且放松。不等晏沉说话,她就一个鱼跃往陶芾扬那边游过去。 几人痛痛快快游了几圈,累了就浮在水面上休息。陶芾扬使坏,含了一口水往卿月脸上吐,搞得卿月吱哇乱叫,拍水溅他。 她终于笑了。虽然表面上生气地追着陶芾扬要揍他,但是她脸上满是充满活力的开心。长久时间的压抑,终于有处释放,晏沉看着卿月的模样,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松。 岸边的许乔喇着嗓子喊:“可以啦啊,一群水狗别他妈的游了!回来吃东西!” 上岸之后陶芾扬穿着个泳裤就跑去吃东西,晏沉拿着浴巾把卿月一裹,自己麻溜的把运动裤穿好,拿着她的裙子抖了抖沙子:“吸一下水再套裙子,这太阳晒一下干得蛮快。吃完东西再去车里换掉。” 树下荫凉处,烧烤架上摆着串,桌子上摆着做好带来的各种吃的。陶芾扬吞吞灌了两口冰可乐,发梢的水滴答滴答往下落。 卿月坐在小马扎上吃饭团,晏沉拿着吸水毛巾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阳光下他蜜色的腹肌上水珠还没干,显得波光粼粼的。符思窈看了一眼晏沉,又看了一眼没穿上衣的陶芾扬,挤兑道:“沉哥不穿衣服站这是一道风景,你那身材不穿衣服就是耍流氓了你知道吧?” 陶芾扬用力凹了凹造型,拍拍自己的手臂:“我只是不那么明显好吗!” 符思窈翻了个白眼:“嘁,硬凹。” “你身材好你怎么不脱啊?你脱啊,你脱我肯定不说。”陶芾扬呛回去。 符思窈哼了一声,下巴扬得高高的:“我脱了怕你受不了。” 陶芾扬嗤笑一声,讲话直接就略过脑子:“你以为你是卿卿啊,还我受不了,嗬。” 符思窈立马抓住他的小辫子,指着陶芾扬:“好啊!都听见了啊!让沉哥打死你,让你跟小时候一样光屁股罚站!” 陶芾扬“嗷”一声扯了一把串就蹦得老远去了。 晏沉抬了抬眉毛瞥了陶芾扬一眼,没搭理他,安静地给卿月把半干的头发绑起来。 夏日的午后很是静谧,蝉鸣鸟叫,荡漾的水声,还有不远处一伙小年轻的嬉笑声。 “一看就是大学生,真年轻啊。”许乔躺在野餐垫上感慨。 符思窈也叹了口气:“我就喜欢男大学生。” 几个人侃了一阵,不远处就跑过来两个小男生,寸头的跑在前面,穿着一件粉T恤,老远就看到他一口大白牙。 “我靠,还真的来啊!”符思窈挑了挑眉。“乔乔,过来啦!” 卿月靠在晏沉身上小憩,没有被她们的谈话吸引。 “姐姐,你们好。”寸头男生笑着半蹲下,双手撑着膝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朋友脚被玻璃划伤了,请问你们有带止血的药品吗?” “我车上有医疗箱,我去拿,我们这还有医生呢,等会让那个姐姐跟你们过去看看。”符思窈笑得牙都收不住,一边起身一边喊。“卿卿,快点快点,那边有小朋友受伤了,赶紧帮个忙去看看。我去拿医疗箱。” 卿月睁开眼睛,光亮让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没有那么快恢复清楚的视力,她揉了揉眼睛:“嗯,好。” 她放下手抬头望去,寸头男生身边站着一个穿板鞋工装背带裤的男生,绿色的T恤,再往上看,披肩的黑发垂下,上一半的头发扎成短短的马尾坠在脑后。 他温柔的眉眼里满是破碎的心疼,哪怕不开口,思念还是从眼睛里钻了出来,像一条毒蛇,在卿月心脏上狠狠咬了一口。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分钟,直到身后的晏沉站起身,他手穿过卿月的胳膊把她从野餐垫上抱起来。 竹影这才把视线挪到晏沉身上,男人赤裸着上身,健壮的身材带来的视觉攻击感极强,一旁的寸头男生低呼了一下:“哥,你身材练得真好!” 晏沉看着竹影,微微挑了挑眉梢,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竹影别过头,他只见过晏沉两次,一次匆匆忙忙在医院里。 一次是在城南的别墅,他从外面回来,客厅里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抽烟。应该是刚从公司出来,他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隔着烟雾端详了竹影一会,嘴角的轻笑和眼里的不屑,都让竹影背脊发寒。 情人被原配找上门,这样的修罗场。本来已经准备接受斥骂或是拳头,没想到男人只是冷冷地开口:“明天去做个全身体检。” 竹影有些纳闷,微微蹙眉。 “她既然喜欢你,我也不会怎么样。你只要听话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让她开心。钱少不了你的。”晏沉熄灭了烟,站起身。“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身边养的小猫小狗干净点,别有什么病。所以,把体检做了。” 竹影低下头,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沉双手插兜继续说:“少让她喝酒,她贪凉嗜甜也要规劝。还有,记得戴套。我不希望你的不注意让她受到伤害。” 说完,男人就扬长而去。 心胸宽广,海纳百川。这是竹影对晏沉的印象,毕竟没有哪个原配能有这个心胸跑到情人这里来说教一堆,最后还让他记得戴套。 “来啦来啦!”符思窈提着小小的医疗箱,小跑过来,笑嘻嘻地开口“走吧卿卿,我跟你一起过去。我帮你提箱子。” 他们同行的女生被一块玻璃划伤了脚底,卿月拿饮用水给她冲了伤口,消毒包扎好,嘱咐道:“伤口不深,注意不要碰水就行。” 符思窈撇撇嘴看了看一旁硬要跟来的晏沉,他插着腰赤裸着上半身,站在卿月身后,像只伺机待发的雄狮。仿佛只要有男生敢多看卿月一眼,他就会冲上去把那个人眼睛剜掉。 符思窈纳闷,怎么沉哥对卿卿的独占欲越来越强了,以前都不这样的。 “谢谢。”女生感谢地朝卿月笑了笑。 几个男生也一口一个医生姐姐太棒了地恭维着。 “走吧。”晏沉搂着卿月的腰,轻轻一提,她的双脚就离地了,他把卿月抱在怀里。“这边石头多,别崴着脚了。” 符思窈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那个穿背带裤人男孩子好帅啊!我第一次见长头发扎马尾还那么帅的。”阮绵绵托着腮跟回来的符思窈花痴到。 符思窈点头:“确实,我第一次见男生留那么长的头发,好好看呀。” 卿月从晏沉身上下来,快步往车上走去。她快忍不住了,再慢一点她一定会在大家面前哭出声。 终于跑到车边,她打开车后门坐进去,扑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喘气,胸腔的酸胀感压得她快要缺氧。竹影心疼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摸摸自己的脸,掩面哭泣起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妥协,接受一切,当一个温顺的妻子,贤良的母亲。她本以为那一碗一碗的中药,一晚一晚的缠绵已经把她心里的火焰浇灭,已把她疯狂的爱意磨平。 可是当那个人再一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四海潮生,那匹野马于海上脱缰驰骋。 什么贤妻良母,什么贤良淑德,什么家业繁荣,什么道德三观,都是狗屁!她不在乎,她不要!她只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哪怕要面对的是社会的众口铄金,群众非议。她不怕!她想,她的竹影,会跟她一样勇敢。 车门被人从外打开,卿月收住哭声。男人上车,关上车门侵身上前手撑在她头两侧。 “看到他,有这么难过吗?”晏沉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那么想他吗?” 卿月捂着脸,胸口起伏着想去平息自己的情绪。可是越是努力,那如同海啸般的思念越是澎湃,将她的理智一次一次拍倒在礁石上。 晏沉扯开她挡住脸的双手按在两边,他紧皱着眉头,眸子里的黝黑愈发深邃,他盯着卿月:“有那么喜欢他吗?嗯?” 卿月别过脸去不看他,兀自流着泪,眼泪在山根处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她哭得鼻头眼窝都是红的,小脸因为缺氧而呈现着病态的潮红。胸口上下起伏,执拗地不肯看他,不肯回答。 这个样子的她像只倔强的小兔子,看起来美味可口。晏沉想要低下头去舔掉她的眼泪,可是脸刚刚凑下去,卿月就大声哭喊起来:“不要!” 她疯狂挣扎着,双腿在晏沉身下乱踢,双手用力想要挣脱,头使劲摇晃不让晏沉靠近。 晏沉抬腿压住她乱动的双腿,语气更冷了几分:“只因为看了他一眼,所以我碰你一下都变得难以接受了?” 卿月那点力气的挣扎对于晏沉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他甚至不需要过多使力,只是轻轻捏住她,她就像只小鸡仔一样无法动弹。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只手伸到下面握住她的腿弯,抬高她的左腿。脸凑到她脖子上细细留下了好几个吻痕,他抬起头看着卿月泪湿的脸:“乖乖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挺喜欢看你被我弄哭的样子,虽然我给你带来的感觉不全是快乐。但起码我能知道,你在跟我做的时候不是毫无感觉的。你知道是我,没有把我当成其他人。这点我已经很满足了。” “晏沉!”卿月第一次如此凄厉地喊他的名字,她失态地痛骂。“你滚开!放开我!你个王八蛋,你放开我!” 晏沉无所谓地笑了笑,像在看一只发脾气的炸毛小猫“你还会骂这些,还会骂什么?” 说完,他眯起眼睛凑近卿月,声音勾人地开口:“我们是不是没试过在车上?早知道我开辆SUV出来,位置大一些。我们试试好不好,你会喜欢的,嗯?” 他嬉笑地盯着她,露骨话语中的恶意让卿月安静下来,他的笑那样刺眼。 她突然浑身卸了力,攥紧拳头跟他对抗的手也放松了,无力地摊开,高高抬起的腿歪歪垂下。她抬高下巴,双眼失焦地望着车顶。除了一直往下流的眼泪,她跟以前一样,乖巧顺服地准备接受他。 晏沉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松开卿月的手和腿,蹙眉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卿月像个布娃娃一样在真皮座椅上摊开自己,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失神地看着车顶的天窗:“我没什么可拒绝的,当初不就是你把我从那个木屋里抱出来的吗?阿沉,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我早就没什么可以矜持的了。” 晏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卿月太厉害了,她总是懂得如何伤害他。她把自己陈年的伤口剖开,血淋淋地捧到他面前,还笑着问他喜不喜欢,满不满意。 “你闭嘴……”晏沉咬牙切齿,双手发抖。 卿月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说:“其实无所谓的,第一次没有跟喜欢的人。那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给谁,跟谁上床又有什么所谓呢?我如果在乎这些,就不会活到现在了,阿沉,是你教我的。” 晏沉一拳砸在她耳边的座椅上,怒吼出声:“你住口!” 卿月突然开始笑,她抬起娇弱无骨的双手搂住晏沉的脖子,将他的脸拉低靠近自己,双腿缠上他的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她舔了舔晏沉的下巴:“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阿沉。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晏沉浑身发抖,木屋,暴雨,血腥味。逼仄潮湿的房间,狭小的床,破败不堪的卿月,昏迷不醒,身上是男人的体液,腥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是他终其一生无法忘记的场景。 被暴雨肆虐过的玫瑰,花瓣凋零。碾于尘土,枯萎腐烂。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共生咒。 那场折磨卿月十多年的暴雨,在他爱上她的那一刻,成为了晏沉无法逃脱的噩梦。 画面像是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回放,心爱之人被凌虐,蹂躏,撕碎的痛苦,一点一点凌迟着他。 他坐在临海的悬崖,头顶是乌云滚滚,远方狂风肆虐,海面上雷鸣电闪。卿月就在他眼前一跃而下,跳入漆黑的深海,他纵身追去,可她只是笑,笑着开始破碎,变成一片一片消失在眼前。而他,溺亡于无边的黑色溟涨。 离婚 layuzhaiwu.xyz 晏沉扯开卿月搂住自己的手脚,两眼发黑地坐起身靠在座位上。他抬手掩住额头,大口大口喘气,试图把脑袋里肆虐的噩梦赶出去。 燥热的午后,闷热的车内,汗水和着泪水从脸上滑落。晏沉舌根发麻,心口疼得厉害,手脚止不住颤抖,他将手拿下,眼前白光点点,周围的声音愈来愈远,耳鸣让他想吐。 卿月探身往前发动了车子,打开了空调。 她温柔地抚摸晏沉的额头,将他抱在怀里,拿湿巾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嘘,不要想了,阿沉。天晴了,雨不会一直下。” 晏沉把脸埋在她怀中,努力想要汲取她身上的味道,却怎么也闻不到熟悉的栀子花香。他像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绝望而无助地痛哭,嘴中喃喃道:“回来吧,回来吧。我错了,卿小九。”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故事。天使贪玩坠入人间,被一个男孩捡到。相处中,男孩爱上了纯洁美丽的天使,可是天使说自己总有一天要飞回天堂。她会离开他,被爱冲昏头的男孩在一个夜晚,残忍地割下了天使的翅膀。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52 yzw .c om 自由的鸟儿,再也飞不走了。 时间太久远了,故事的结局他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对这个故事的评价异常刻薄且锐利:“自私是人类的基因,占有是男人的天性。强权之下必有哀鸣,成大事者,不拘泥于追逐,只在乎结果。” 晏沉泪眼模糊地望着卿月,她温柔地笑着,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光亮。他这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亲手将神女拉下神坛,割去她的翅膀,钉住她的手脚,掐着她的脖颈。占有她,侵蚀她,把腥膻的液体射进她的体内,标记她。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占有她时的感觉,那种掠夺的快感疯狂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让他不断沉沦不断低吼,最后射精的快意就如同他纵马追逐猎物,满弓放箭,猎物的哀鸣似烟花一般在他脑袋中爆炸,绚烂又淫靡。 她在他身下展开,如同被标记的猎物。 那荒凉的原野,贫瘠土地上开出了一朵鲜红的玫瑰。 独属于他。 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满足令他目眩神迷。 可是现在,他躺在卿月怀中,那个妖冶的画面突然与多年前的画面重合。昏暗的房间,狭窄的床,衣不蔽体的卿月。 标记,玷污。占有,侵略。融合,侵蚀。 故事中的男孩以为斩断她的翅膀,就可以留下天使。 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敛起了自信的笑容,熄灭了眼眸中的光亮。他留下的,不是卿月。他留下的,是自己的怯懦与自私。 “求你,月月。”晏沉抚摸着她的脸颊,嘴唇颤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卿月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兀自说到:“我们都溺在往事中寸步难行,以为彼此是浮木而牢牢抱紧。可是湍急的暗河不会停下,只会把我们送到悬崖。阿沉,也许,我们都该放手一搏,往新的方向游去。” 晏沉紧紧抱着卿月,他害怕一放手她就会离他而去。他曾以为彼此拥有着独属于两人的秘密与过往,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陪伴她。 可是,痛苦与回忆交织,他是她那场噩梦的见证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那么谁都没有办法走出那个漩涡。那样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 “我们分开吧。”卿月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两人要离婚的事,被两家的长辈一致驳回。 清明如同白昼的大堂,晏老爷子扬起拐杖就要往晏沉身上打去。 “混蛋玩意!你当初怎么跟我说?你是想气死我!”晏老爷子被晏大伯拦住,拐杖在地上狠狠杵了几下。 晏妈妈满面愁容,拉着卿月又哄又劝:“乖乖,你跟小沉这么多年感情,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他让你受委屈了,你尽管跟家里说,我是第一个不会饶了他的。但是离婚,是不是……太草率了。” 卿月垂着头没有说话,晏沉坐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卿月妈妈叹了口气,开口道:“听听两个孩子的想法吧。” “现在两家的家长都在这,晏沉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俩谈都没得谈,非得离婚不可?”晏父紧蹙眉头,厉声质问。 晏沉抿紧了嘴唇,他不敢看卿月,他怕只要一眼他就会失态地反悔,拒绝离婚这个荒诞的请求。 “是我提的。”卿月抬起头,声音虽然轻 语气却坚定不容拒绝。“是我想离婚。” 卿妈妈的手揪紧了裙子,眉头微蹙:“月月,不准胡闹!这不是过家家。” 卿月似乎决定了,她不顾妈妈的劝阻,继续说:“我跟阿沉,我们俩已经谈过了。也许是太多年的相处,让我们模糊了对彼此感情的认知。当初说结婚时,两个人都太冲动了,没有好好思考婚后应该面对的一切。是我不好,婚后这些年,是我一直不想要孩子。我不够成熟理智,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我也做不到一直拖着阿沉,让他为我的幼稚托底。所以,我们最终决定分开,回到朋友的位置。” 此话一出,几位长辈的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卿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微愠责备卿月:“太胡闹了!你多大年纪了,这个理由实在是荒谬!传宗接代,纲常伦理你都抛到脑后去了?家里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没有一点责任心,你如何去在社会立足,如何维系婚姻?你当婚姻是儿戏,说要就要,说不要撒手就扔吗?” 卿月的头高高的抬着,点头道:“我愿意承担后果,但是我意已决,不会改了。” “你!”卿老爷子鲜少被乖顺的外孙女顶撞,气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看就是家里从小都太纵着你了!你给我站起来,你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哪了!” 卿月站起身,对着晏家一众长辈深深地弯腰鞠躬:“是我的错,任何结果我都接受。对不起。” 卿老爷子厉声斥责道:“你给我回家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谈这些!” 晏大伯赶忙扶住卿老爷子:“卿叔叔,叔叔别动气。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正常,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晏父看着晏沉,开口问:“小沉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你的决定也是离婚吗?” 晏沉合住双眸,摩挲戒指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极力忍耐着。 卿月见晏沉一直不回答,低着头替他说:“是的,阿沉……” 话还没说完,晏沉的声音就打断了她:“我不想离婚。” 卿月身子僵硬地打直,脸色苍白,缓缓回头看向晏沉。 晏沉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继续说:“我们俩,确实有时候过于冲动。我平时没有多花时间关心她,陪伴她,让她过早地对婚姻失望,是我的错。在她迷茫无措,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新生命的时候,我也没能及时安抚她,给与她引领和方向。都是我的过失,我愿意承担责任。但我不想离婚,希望,姥爷姥姥,爸爸妈妈经此之后,能看到我的成长与改变。” 说完,晏沉朝卿老爷子深深鞠了个躬。 他抬起头又对着卿月开口:“也希望乖乖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认真对待彼此的感情,用心维系两人的婚姻,我……不想分开。” 卿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明明两人在家已经说好了。怎么?怎么突然改口?这是唱哪出? 晏沉低头看着卿月,目光无比真诚恳切,只消再一会,他眼眶里的泪水就能变成一道深情的弧线,为这段精湛表演喝彩加分。 卿月咬着牙,她两眼一翻,张嘴就说:“刚刚那些都是我想的借口,瞎编的,我们俩决定离婚是因为我出……” “轨”字还没说出口,晏沉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挂在眼角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一手抱着卿月的腰,一手捂着她的嘴,满脸受伤:“为了离婚,你还打算编什么不切实际的理由?” 卿月呜呜地瞪他,手脚并用地想要推开他。 晏大伯赶紧打圆场:“哎呀,既然两个孩子把矛盾说开了,这不就好了?我看就是小沉心不够细,女孩子,就是要多哄哄嘛。咱们就不要打扰孩子们处理感情问题了,让他们自己磨合吧。” 晏沉连忙点头:“我跟乖乖一定好好谈谈,等下次回家我再给姥爷姥姥认错。” 说完也不顾长辈们还在沙发上坐着,把卿月往怀里一抱就往楼上走。 进房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卿月被他捂得都快缺氧了,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不解地看着晏沉:“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不是说好了吗?” “你觉得,爷爷他们会同意吗?”晏沉蹙眉,声音冷冰冰的。看见卿月的表情,又软了语气,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说了,我不会……不会拦着你跟他在一起,只要你不离开我,不把他带到家里去。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我不想离婚。” 卿月低着头,脑子里一团糟。 晏沉立马再接再厉,继续哄道:“乖宝,我答应你。要孩子这个事情我担着,只要你不点头我就是被爷爷打死也不松口。你想把他留在身边,大小事我也都给你掩着。好不好?只要我们跟以前一样,你想怎么着都行。成吗?” 长久的沉默,晏沉握着卿月的手,捏了捏她的虎口。 卿月抬眸,看着一脸期待的晏沉,最终别开眼睛摇了摇头。 晏沉的脸立马冷了下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语气太生硬:“你以为这婚有这么容易离吗?先不说两边家里同不同意,就是往大了说,我没有退伍,爷爷只是把我明面上调政处再让我荣休。我的职务其实还是挂在部队的,只要我不是过错方,就是打官司你也离不了这个婚。你还想用什么理由离婚?像你刚刚想说的,你出轨?乖乖,你是真的不怕送他去坐牢吗?破坏军婚可是犯法的。” 卿月脸色有些难看,她不敢相信晏沉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威胁她吗?她一直觉得,这个社会已经是婚姻自由的时代了,可是现在才发觉,自由的是婚姻,不是自己。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威胁你。”晏沉的脸色缓和下来,将她往怀里拉了拉,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只是告诉你,有些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你想留着他,我已经同意了,你何必……非要离婚呢?难道你还想,给他个名分不成?” 卿月皱起眉头,晏沉最后那句话带着轻笑与不屑,让她有些不悦。 “好啦,乖乖,不要闹了。”晏沉露出宠溺的笑容,将人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要我们不分开,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卿月的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恐慌的情绪,她觉得晏沉突然变得很可怕。他上一秒还在用冰冷的话语威胁自己,下一秒就能温柔地笑着抚摸自己的头。他软硬兼施,像是在玩一场狩猎游戏,对掌控她这件事,充满自信。 晏沉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说一不二。从小家里的教育,加上这么多年部队的操练。他手段强硬,直击痛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竹影是卿月的七寸,而他将这个痛点牢牢捏在手中。 晏沉的手抚摸上她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拇指在她颈窝处轻轻摩挲。心理学上肢体语言是最直接最精妙的心理表达,当一个男人对女人占有欲很强时,他会很喜欢掌握她的腰,脖颈和手肘。 所以这三个地方的触碰,带有浓重的性暗示。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之前从来不拒绝的靠近是多么危险,她认为晏沉喜欢男人,所以安心的接受他全部的亲密,可晏沉对她的亲密从来都不清白。 卿月挥手打开晏沉的手,与他拉开距离。 “好好,我不碰你。”晏沉无奈地笑了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卿月的脸浮起红晕,她还不能平静的接受晏沉与自己关系进一步的改变。有些羞恼的她,转身去浴室洗手。 晏沉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之前他跟卿月没有夫妻之实,他勉强可以容忍她有别的男人。可是现在,他做不到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别人怀里去。刚刚一套太极说辞,也只是为了平息卿月的怒气,换来和平相处的过渡期。 以前他以为自己只想要卿月的心,只要她永远陪伴着自己,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可是贪心是人的天性,现在,她的人她的心,他全部都要。 好想你 七月中旬,天气热的人打蔫。 空调温度打得低,卿月躺在沙发上翻看手机,竹影跟同学一起在外面写生,发了照片过来。她既甜蜜又心酸,放下手机,把脸埋在沙发里闷了一会。 手机提示音响起。 她抬起头点开屏幕,竹影又发了一条消息:“山里很凉爽,下午准备回去了。民宿的阿姨种了几亩地的小香瓜,脆甜多汁,非常好吃。我想买一些,阿姨说不要钱,但是要我拿画换。我给阿姨画了一副夜景,阿姨很开心,给我装了两大袋子香瓜。你想吃吗?今晚,要不要来吃呢?” 卿月看着消息,酸胀感在胸口蔓延,她反反复复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许是看见卿月这边一直在输入中,最后却没有消息发来,竹影有些按捺不住,发出了一条语音:“我的意思是,我很想你。香瓜很好吃是真的,我很想你也是。” 卿月听完把下半张脸埋在抱枕里,羞赧地只露出两个眼睛看手机。 “那今晚我就来吃香瓜。” “我也很想你,比想吃香瓜的想还要想。” 发完消息,卿月放下手机抱着枕头在沙发上翻来翻去。辛巴不知道妈妈怎么了,跳到沙发上,使劲舔卿月的脸。 卿月开心了一会,就跑到换衣间挑衣服,她最近养胖了一点,脸色也比之前好很多,红润极了。选来选去,她选了一条白色的娃娃领荷叶连衣裙。 挑完衣服她洗了个澡,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做了个清洁,敷了个面膜。她换上裙子,在穿衣镜前面转了个圈,头发洗完之后变成了柔顺的直发,显得乖巧可爱。 收拾了一下东西,她跨了个小包走出房间。 客厅有股淡淡的烟味,卿月脚步有些僵硬,抬眼望去,晏沉倚靠在落地窗前抽烟,看见卿月的那一刻,动作顿了一下。 “我……去城南,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卿月有些尴尬,不知道晏沉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晏沉熄了烟,脱掉西装外套,缓步朝她走来。 “我送你过去?”晏沉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梢,眯起眼睛笑着问到。 卿月摇摇头:“我自己开车去就行,马上就高峰期要堵车了,别等会你堵路上。” 晏沉温柔地点点头,也没有多说:“那好,明天如果需要我去接你,你就打电话。” 晏沉莫名其妙的温柔有点笑里藏刀的感觉,卿月觉得毛骨悚然,点点头就出了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 晏沉周身泛起凉意,脸色黑到吓人,黝黑的眼眸中带着狠戾,连一旁的辛巴都站在沙发边不敢靠近爸爸。 她竟然洗了澡,化了妆,还穿了一件那么漂亮温柔的白裙子。她的嘴巴上涂的口红,粉嫩剔透。衬得她像一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可口诱人极了,他刚刚差点没忍住就要抱着她啃了。 这段时间自己没碰她,最多在她熟睡之后亲亲她。平时也纵着她玩,好不容易把她养胖了些,看着她终于一点一点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他心里满足极了。 可是谁能想到,养得这么好。自己还没怎么样,就得巴巴给别的男人送去。 晏沉阴沉着脸,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卿月来的路上买了水果点心和冰饮料。正在厨房切水果装盘,就听见门外密码开锁的声音。很久不见,她有些害羞,手上都是黏腻香甜的芒果汁,她想了想决定切完这个芒果再洗手。 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下一秒男人冷冽清幽的香气就将她包裹住,白皙纤长的手臂搂住她的腰,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月月,好想你,这是不是又是我做的梦呀?月月……” 竹影凑到她脖颈处嗅了嗅,好奇怪,为什么没有栀子花的香气。反而有股男士运动香水的气味和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烟草味。 她换香水了吗?竹影有些不解,又有些失望。 “别闹,我切芒果呢。冰过的,超级甜哦。”卿月笑着拿起一块芒果往后递到他嘴边。 竹影张嘴吃掉,然后像只小狗似的抱着她开心地哼哼:“好甜。” “瘦了好多,没有好好吃饭吗?”抱了一会,竹影有些心疼地问。“虽然比上次见稍微胖了点,但是还是好瘦。” 卿月微微回头,脸颊贴着他的鼻尖:“瘦一点不好吗?我还觉得我之前太胖了呢。” 竹影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靠在她耳边说:“一点都不胖,我随随便便都能把你抱起来,太瘦了。给你弄饭吃,好不好?我跟民宿的阿姨学会了好吃的菜,叫五柳炸蛋。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那你还不放开我?我要洗手,手上的芒果汁黏黏的,难受。”卿月拿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 竹影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眷恋又沉迷地轻声说:“再抱一会,再让我抱一会,月月……就一会……好想你,一会就好。” 竹影不让卿月再待在厨房里,他把剩下的水果洗好切好,端着让她坐到客厅看电视。自己在厨房做饭。 卿月光着脚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扎成一个高马尾垂在脑后。如果不知道的人,看背影只怕会把他错认成女生。 吃完饭,竹影拿出自己在外采风画的画。高大的枣树,潺潺的溪水,成群的鸭子,卿月靠在他怀里,问:“你好像不太爱画人物。” 竹影顺着她的长发,听她提问,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他垂着头,声音很小:“我的画只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入画,其他人……不行。” 卿月拿画的手轻微一顿,抬眸看他:“那……竹影希望谁入画?” “月月……愿意当我的模特吗?”竹影靠近她,温柔如水的眼眸看着她,耳根却红得要滴血。 卿月突然想到《泰坦尼克号》里面男主给女主画画的桥段,女主全裸只戴着一块海洋之心。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你从哪学的?嗯?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这些胡话。”卿月别过头,语气羞愤。 竹影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搂着卿月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你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的白裙子特别美,我想画你穿白裙子的样子。” 卿月想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呼呼地瞪他,却又不能说什么:“竹影……” 竹影温柔地低笑,开口征求:“行吗?画速写,很快的,你随便什么姿势都行。就在这个……沙发上。” “我不太会……不知道摆什么样的姿势合适。”卿月将碎发别到耳后,有些羞赧。 竹影抚摸着她的长发,提议道:“什么样都行,或者你趴着翻书?脚翘起来或是耷拉下来都可以。行吗?” 卿月点点头。 柔和的暖黄灯光下,卿月趴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翻书。她又黑又直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与雪白的连衣裙形成鲜明的冲突对比,脚俏皮的抬起又放下。 卿月微微侧过脸去看他,那一刻,两人的目光相撞,交融,共鸣。 约莫十来分钟,竹影停下手中的笔,愣愣地端详起画来。 卿月看他,有些好奇地问:“画完了吗?” 竹影没有回答,放下笔慢慢起身。卿月坐起身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她笑着看他身后的画板:“怎么了?我能看……” 话未说完,竹影就俯身捧住她的脸,亲吻她。男人嘴里是绿茶的清香,卿月撑着沙发的双手一下就卸了力往后倒去。两人倒在了沙发上,竹影放开她,痴痴地望着她:“月月,我有没有……有没有说过,我有多喜欢你?” 卿月低低地喘气,壁灯柔和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梦幻。她想到那天,云雾瀑布下,她与他接吻。阳光将薄雾拨开,温柔深情地将他们环抱。 “我有没有说过,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竹影低下头亲吻她的鼻尖,眼睛,脸颊,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卿月没有说话,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是害怕吗?不是。是那疯狂炙热的感情,它们如同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在她体内爆炸翻滚,将她揉碎又拼起。 竹影温暖的嘴唇贴着她的嘴唇,轻轻开口:“那日瀑布下,你抬头看我。那一眼,我永远都忘不掉,如果人的一生能有某一刻可以被留下。那么,月月,我希望是那一刻。我往后余生,都将被那日的阳光所笼罩。我的心,从那一刻起,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他拉住卿月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声音开始颤抖:“它在跳动,你能感觉到吗?它想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啪” 卿月清楚的听见自己脑海中的那根弦断掉了。眼泪夺眶而出,她捧住他的脸,流浪的灵魂终于找到归路,走丢的小狗终于遇到心爱的主人。她感觉彼此的脸被眼泪濡湿,她低声喃喃道:“竹影,竹影……” 她碎成了很多片,他将她捡起来细心拼好,还夸她的花纹漂亮,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蝴蝶。 卿月环住他的脖颈,伸出舌头描绘他的唇形,滚烫的气息交融缠绵,他身子微微颤抖,慢慢抚摸上她的腰腹,惊得她一阵颤栗。 雪白的裙子被一点点掀开,卷起到腰上,夏日的衣衫单薄,卿月感觉腿心被男人顶着,她羞得身子一缩,下腹一股暖流往外涌。 她有些发傻,竹影的头埋在她的脖颈舔舐亲吻,手托高她的腰,试图将她修长匀称的双腿缠在自己腰上。 这时,不解风情的手机铃声响起。 卿月被吓得一激灵,下腹又是一阵暖流。是竹影的手机,他似乎不太想理会,手沿着腹部往上探索,卿月的腿紧紧缠住他的腰,他甚至感觉到温暖的液体将自己的裤子浸湿。 这种淫靡又美妙的感觉令他头皮发麻,他喘着气抬起头,眼眸如同黑色的曜石,盯着身下有些失神的卿月。 来电话的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在竹影想要继续时,卿月拉住了他的手,她脸羞得通红,像被欺负了的小兔子:“竹影……不行……” “不行?”竹影不想这个时候还听见她拒绝他,他们明明都在渴望彼此,不是吗?竹影低头含住了卿月的唇,把她剩下的话吞进嘴里。 手机再一次响起,竹影抬起头,紧皱着眉头,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他起身想要将手机关机再继续,可是拿到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师兄。 竹影有一刻愣住了,大半年,他只知道师兄那日被带走,除了定期的固定电话报平安,师兄基本不会来电话,还是用他自己的号码来的电话。 他看了看卿月,又看了看手机,有些犹疑。 卿月羞赧地开口:“快接吧……也许找你有急事呢?” 竹影点开接听:“喂,师兄……” “小影……求求你,救救芙婼,救救你师姐吧,求你了……”江苕杨痛哭的声音传来。 竹影眉头紧蹙,语气缓和下来:“师兄,你好好说,师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江苕杨似乎在调整呼吸,他呜咽着恳求:“小影,你现在……在哪呢?能见见你吗?小影……” 江竹影这会子有些为难了,他看着身下还红着脸的卿月,内心交战。他没办法弃师兄于不顾,虽然他害得他差点被晏泞打死,可是他知道他只是为了多赚点钱救师姐。师兄从小就待他好,把他当成亲弟弟,替他挨罚,给他藏吃的。 竹影看着卿月,说不出话。 卿月看出他的为难,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朝他点点头。 “我把地址发给你,师兄你过来吧。”竹影叹了口气说道。 挂了电话,竹影有些抱歉的亲了亲卿月:“对不起……我……” 卿月的小脸烫得厉害,她敛下眸子,声音小得不仔细听都听不见:“今天好像不可以……竹影……我……” 竹影纳闷地看着她,有些不解。 卿月靠近他耳边:“我好像……好像……来例假了。” 竹影愣住了,看着卿月的表情有些错愕,他慢慢抬起身子往下看去,自己穿了条宽松的白色直筒运动裤,现在下身顶起的地方沾着一小块红色的血迹,像一朵绽开的小花。 卿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瞬间,整个人都羞成了熟虾仁,她抬起手捂着脸,害羞得呜呜哭了起来,还张开的挨着他腰侧的双腿随着她的哭泣微微颤抖着。 江芙婼 竹影笑着抱着她去浴室清理,耐心地哄了她好久她才不哭。卿月整个人红得像个番茄,把脸埋在他怀里当鸵鸟。 清理好后,两个人都换了干净的衣裤,竹影给她煮了一碗红糖炖蛋,抱着她让她一口一口全部吃完。 门外响起门铃声,竹影把她放在沙发上,去开门。 江苕杨的样子吓了竹影一跳,他瘦得厉害,面色憔悴,胡子拉碴。一进门就在竹影面前跪下,哀求:“小影,你救救芙婼吧……她快死了……你救救她吧。” 竹影赶忙扶住江苕杨:“师兄你……你起来说话,你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江苕杨抬眸往里看去,穿着奶黄色家居服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正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们。 “师兄,进来说吧。喝点茶,平复一下心情。”竹影扶起江苕杨,带他来到客厅。 竹影先是拿个条小毛毯给卿月盖住了脚,而后倒了一杯茶递给江苕杨。 江苕杨哆哆嗦嗦地把茶全喝掉了,目光在卿月和竹影身上滑过,又挪开。他颤抖着开始说:“芙婼流产之后,阁里看在她身子受损,就特别准了她给新进阁的孩子教舞。不用再见外客,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陆方年这个畜生,他竟然还不放过她,隔三差五来阁里欺辱她,我……那段时间不在阁里。后来才得知芙婼又流了一次孩子……以后估计再也没办法有孩子了……可那个畜生竟然觉得不够,花钱带走了芙婼,现在……芙婼生死未知。” 说完,江苕杨就捂着脸崩溃的痛哭起来,嘴里喃喃着:“是我没用……我救不了她,是我没用……” 竹影心口揪疼,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卿月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听到陆方年这样的畜生行径,她实在作呕愤懑。她看了看竹影,心疼得握住他的手,开口:“芙婼,可是你师姐,是不是那天霸王别姬你顶替的那位?” 竹影点点头:“那日,就是因为……这个事,所以才是我上台顶替师姐。” 卿月低头思忖了一下,安慰地捏了捏竹影的手:“别担心,我找人处理。” 江苕杨抬眸看着卿月,下一瞬就跪在地上,不停地哭着道谢。 卿月被吓到一缩,捂着肚子求助地看着竹影。竹影赶紧把江苕杨扶了起来 。 卿月没有墨迹,思忖了一会,打了个电话给陶芾扬。 陶芾扬估计正在温柔乡里溺着,没看清来电显示,就破口大骂:“谁啊?这个点活腻了给小爷打电话?你他妈……” 卿月脸都黑了,低声开口:“陶芾扬……” 认出卿月的声音,陶芾扬立马变了个态度,似乎在责骂身边的女人,让她别乱叫,随后谄媚地开口:“卿卿啊,我错了!我脑子抽了,我不知道是你。宝贝卿卿,你是我爹,大人不记小人过,忘掉我刚刚说的话。什么事呀,这么晚给我电话?你说,怎么啦?” 陶芾扬的语气温柔得要腻死人,他声音穿过手机传出来,靠在卿月身边的竹影也听见了他的腻歪。竹影有些不开心地搂紧了卿月的腰,在她肩膀上幽怨的吐气。 卿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开口问:“你知道陆方年吗?” “那犊子咋了?”陶芾扬有些纳闷,随即声音拉高。“他惹你了?还是欺负你?瘪犊子他妈的活够了……” 卿月在他破口大骂之前阻止了他:“你知不知道他跟水樾立璎阁一个姑娘的事?就是去年年初,他不是喝多了然后……” “噢!有听说,好像他挺喜欢那姑娘的。前些日子把人给赎了。”陶芾扬想了想回答道。“你问这个干嘛?” 卿月皱眉:“你确定他是喜欢?我怎么听说……他糟践人家姑娘,都流了两次产了。” 陶芾扬的声音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一下:“哎呀……卿卿,你不懂啦……我说喜欢不是那个喜欢的意思,就是……只是单纯有性趣的意思。不过陆方年也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他玩女人玩得变态,他……哎呀,这个就不跟你详细说了,到时候沉哥会揍我的。反正,他前后弄得半死不活好几个,最近的应该就是水樾那个了。” “怎么了?你突然对这个感兴趣?”陶芾扬见卿月不说话,问到。 卿月想了想开口:“帮我个忙,你去跟他要那个姑娘,多少钱我来出。” 陶芾扬傻了,半天才回过神:“哈?” “需要我重复吗?”卿月不耐烦。 “不是不是……你突然要拯救失足妇女是怎么个事儿啊?这……怎么了?”陶芾扬实在摸不着头脑。“沉哥知道你突然准备做慈善这件事吗?你怎么不让沉哥出面?” 卿月脸色不好:“你的意思是让他去跟陆方年要?” 陶芾扬赶紧掌嘴:“呸呸呸,不是。只是卿卿,你这个理由有点草率吧,我连那姑娘长啥样叫啥都不知道呢。” “她叫江芙婼。”卿月开口回答,嘱咐“明日,有空吗?我跟你一起去。” 陶芾扬应声:“有空有空,我去接你?” “不用,我开车去找你。”卿月说完舒了口气。“没事了,你继续吧,不打扰你。” 陶芾扬没有挂电话,畏畏缩缩想问点啥,又不好开口。 “还有什么要说?”卿月蹙眉,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按照陶芾扬的尿性,指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陶芾扬开口:“卿卿,你老实说你不会是拉拉吧?你看上人家姑娘了?天啊……这件事沉哥知道吗?我要是帮你沉哥会不会杀了我?唉…算了…谁让我什么都依你呢,被沉哥打死我也认了。卿卿……” 卿月不等陶芾扬继续说下去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日,卿月就开车去了陶芾扬家里。 陶芾扬开车的时候一直拿余光瞄卿月,满脑子疑问。卿月被他看得受不了:“干嘛?” 陶芾扬害怕地缩缩脖子:“我就是好奇,你今天突然做慈善是干什么?” “你管那么多呢?”卿月瞪他,不愿意多说。“反正你帮我出面就行。” 陆方年家里是开车行的,他自己经营着一个赛车场,明面上是玩赛车,赌赌赛车。其实地下是大型赌场,最有名的是他的黑拳场,专门找东南亚那边的不怕死的来打黑拳。 陶芾扬停好车,看了眼卿月:“卿卿,你别进去了,我自己去。” 卿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就是赌场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陶芾扬不太愿意带她进去,卿月抓着他一顿揍,他才妥协,只是反复叮嘱:“跟紧我,不要乱看。” 他甚至不怕死的牵住卿月的手,死死拉着才往暗门走去。 引路的人打开暗门,里面的接待笑着迎接:“芾少,真是稀客啊!今天斗兽笼来了个绝妙美人,我……” 接待话还没说完,就被陶芾扬冷脸打断:“我找你们老板有事。” 卿月第一次见陶芾扬这个语气,冰冷的样子跟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陶芾扬紧紧牵着她,她几乎是完全贴着陶芾扬的手臂。 “我们陆总现在……在忙呢,忙完会去拳场,今天有个大局。”接待谄媚地笑了笑。 陶芾扬睨她:“忙?忙什么?我找他有事儿,听不懂?” 接待脸色大变,连忙应声:“我给陆总打个电话,您先去贵宾室喝点茶。” 陶芾扬牵着她在贵宾室的沙发上坐下,嘱咐道:“卿卿,等会要是看到什么,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成吗?害怕的话就抱着我。哎呀……说了不让你来,我怕你不适应。” 卿月正想着能有多可怕,下一秒一个全身几乎赤裸的女人就端着茶走进来。卿月吓得眼睛都瞪大了,陶芾扬赶紧上手捂住她的眼睛:“你千万不要跟沉哥说我带你来这……真的要死人的。” 卿月嘴角抽了一下,讷讷问:“晏沉……也来过吗?他怎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陶芾扬赶紧解释:“这个你放心,沉哥就是想来也没空啊,他平时在部队,不在部队的时间都跟你在一起。他当然没来过,但他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两人正说话呢,门口就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芾少太有情趣了,约会约到我这来了?哈哈哈哈哈,怎么还玩蒙眼play呢?” “你嘴巴放干净点。”陶芾扬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冽。 男人似乎被呛得尴尬,嗤笑了一声:“芾少找我什么事儿啊?” 卿月被蒙着眼睛,只听见男人身边有窸窸窣窣的铁链声和呜咽声。 “你把这玩意弄出去再进来。”陶芾扬语气不好,蒙住卿月的手更用力了点。 卿月越来越好奇,她抬手拉住陶芾扬的手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陶芾扬啧了一声:“你别看!听话。” 卿月才不是听话的人,她戳咕了一下陶芾扬的肚子,扯开了蒙着自己眼睛的手,突然恢复视线,眼睛还有点花。 渐渐的,地上一个穿着情趣制服插着尾巴带着耳朵,口中还含着一个口球的女人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她脖子上的铁链被陆方年牵着。 这个画面的冲击力太大了,卿月挽着陶芾扬整个人都呆住了。 陆方年有些讶异地开口:“哟……这不是卿卿吗?你们俩……咋一起了。” 卿月对这个神经病喊自己卿卿表示出了极度的厌恶,她翻了个白眼。 “听说你前些日子从水樾赎了一姑娘?”陶芾扬决定速战速决。“叫江芙婼,人搁哪呢?” 陆方年表情怪异,看了看陶芾扬笑着问:“是有这回事,芾少找她干嘛?” 趴在地上的女人瑟瑟发抖,陆方年抬起脚踩在她背上。 陶芾扬翘着二郎腿:“多少钱,给我吧。” “那婊子都被我玩烂了,芾少什么时候换这个口味了?”陆方年笑起来,另一只脚开始踩女人的手掌。“而且,不是都说芾少情深只许卿卿吗?” 陶芾扬眸子一睨,语气中的寒意像是要杀人似的:“你要是再敢喊一句卿卿,老子就拿枪把你的脸打成马蜂窝。” 陆方年赶紧举起双手,讪讪地笑:“开玩笑,芾少别动气。” 陶芾扬不耐烦:“赶紧把人带来,说个价。我带走。” 陆方年眼睛在陶芾扬身上转了转,又看向地上的女人,笑道:“人不是已经在芾少眼前了。” 卿月倒吸一口凉气,她有点不舒服地靠在陶芾扬背后,开始后悔不听陶芾扬的话。 “多少钱,赶紧。我还有事。”陶芾扬拉着卿月站起身,挡在她前面,不让她看见地上的江芙婼。 陆方年有些为难地挑眉:“芾少这就有点过分了吧?我可是很喜欢她的,还不打算为了钱就把她拱手让人。” “我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非得逼我开虎式来把你这腌臜地炸平是吗?”陶芾扬斜眼看他,语气中满是不屑。 陶芾扬的爷爷跟晏老爷子是战友,陶芾扬在家中最小,又娇气,上面的哥哥都参军了,只有他从小就皮又爱哭,家里娇养,没送他进部队。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最爱干的事就是拿着警卫员的配枪打鸟。所以,他说要炸平这里,不是在开玩笑。 陆方年脸色不好看,他爸是个暴发户,搭上了市政厅一个大官,他背地里开这个赌场也是有那个大官罩着他。但让他遭罪陶芾扬,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们这种大院红三代,跟他们这种暴发户富二代完全不是一个阶级。就好比他知道卿月很久,但是他从来没见过真人。红三代是不会自降身份来跟他们交际的。 除了陶芾扬这种比较爱玩的,又从商,平时生意往来偶尔跟他们有些交际。 陆方年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顿,笑着站起来:“芾少喜欢,拿去就是,谈什么钱。” 说完他踹了一脚江芙婼:“去吧,有芾少喜欢,你的好日子来了。” “处理干净,让她穿好衣服好好的给我送车上来。”陶芾扬拉着卿月往外走。“走吧,这里一股子死味儿,闻多了容易得病。” 卿月跟着陶芾扬回到车上,小腹开始抽疼。 “说了不让你跟着来,不舒服了吧?”陶芾扬眨眨眼睛。“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沉哥,我带你来这儿啊!” 卿月觉得小腹坠坠的难受,她靠在副驾,眯起眼睛小憩。没多久两个男人就掺着江芙婼走出来,笑着把人送到车上。 “卿卿,去哪呀?”陶芾扬从后视镜看了看瘫靠在后座的女人。 卿月半眯着眼睛:“回你那拿车,人我自己带走就行。” 卿月开着车将人送到了城南别墅。 江苕杨看到江芙婼的那一刻,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卿月坐在驾驶位没有下车,她叮嘱:“竹影,让司机开车送你们去医院吧,给她好好做个全身检查。有任何事情,你就找老杨给你处理,他会安排好医生的。” 竹影点点头看着她:“好,你……” 他想问问卿月今晚过来吗?但是一旁的师兄师姐都在,他有些不好意思。 卿月笑了笑:“你们好久不见,好好叙旧,照顾好你师姐吧。我先回去了。” 29.月光 卿月不太舒服,腰又酸又疼,小腹也坠坠的难受。开着车回家,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觉了。 三层加厚的遮光窗帘,让人很容易忽略时间。开着空调,卿月裹着被子,浑身酸软得厉害,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她从一旁摸过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眼睛被手机的光亮刺得有些疼。 她揉了揉眼睛,打开微信看到竹影下午发来的消息:“师姐已在医院住下。你到家了吗?不要贪凉,空调温度不要打太低。” “不知道你肚子还难不难受。昨晚你睡得不太安稳,梦中一直呓语,说腰疼。腰眼下方一指,有个穴位叫十七椎,揉按可以减缓腰疼。” 卿月窝在被子里笑起来,回了消息:“想吃你做的红糖水煮蛋。” 不一会那边就显示正在输入中。 “要来吗?给你做,里面放桂圆红枣。我还会弄黑米红豆糖水,也很适合你吃。” 卿月笑着趴在床上,撑着脑袋反复看竹影的消息,修长的双腿像在拍打水花似的上下翘动着。 “看什么?这么开心。” 一道冰冷的男声突然从一旁传来,卿月吓得浑身一抖,下腹一阵暖流涌出。 她打开手电筒照过去,晏沉翘着二郎腿,双手交迭放在大腿上,身子靠在沙发背上,似乎小憩刚醒,正眯着眼睛看着卿月。 “你想吓死人吗?你回来不开灯,坐在那干嘛?你是蝙蝠吗?”卿月被吓得不轻,抬手按开壁灯。 晏沉放下腿,露出温吞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看你在睡觉,就不想吵醒你。想着坐一会,没想到睡着了。” 卿月蹙眉瞪他,下身的感觉不太妙,她感觉自己可能弄到身上了。她挪了挪屁股,腰涨得厉害。 晏沉起身坐到床边看着她:“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我回来的时候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是不是热到了。” 她脖子上的吻痕狠狠刺痛了晏沉的眼睛,他若无其事地将被汗水浸湿,黏在她脖颈上的碎发拂开。 卿月捂着肚子开口:“你打个电话问一下阿姨干净的床单放在哪,估计要换一下。” 晏沉蹙眉:“怎么了?” 卿月掀开被子爬起身,果然,不但弄到裤子上,连青灰色的真丝床单上也蹭到了血渍。 卿月气鼓鼓地看着晏沉,如果不是他吓她,她也不会弄到身上:“你下次回家能不能有点动静?真的被你吓死了,乌漆嘛黑房间里出现个大活人。” 经期激素水平的变化令她烦躁,脾气良好指数直线下降。 晏沉似乎突然放松下来,笑着哄到:“是我不好,我来换床单。” 卿月在浴室清理,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间时,晏沉已经换了干净的被单,正在厨房煮东西。 天气热,哪怕开了空调,卿月不愿意坐在沙发上。她盘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靠着沙发看电视。 晏沉端着一碗酒酿蛋花小圆子走过来。 卿月撇撇嘴“:我想吃冰的,圆子要冰才好吃。” 晏沉耐心地哄到:“平时你想怎么吃冰的都行,这种时候不要耍小性子。快点,趁热吃了。” 甜甜的酒酿吃完,浑身暖乎乎的,肚子也不是很疼了。卿月舒服得抱着枕头看电视,古装电视剧里的男主穿着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的,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竹影,竹影的头发,含情的双眸,柔软殷红的嘴唇。比电视里面的男明星好看多了,卿月想着,把下半张脸埋在抱枕里偷笑。 深夜,省院的病房里。 江芙婼吃了药,睡得很沉。江苕杨跟竹影坐在窗边,静静地守着她。 “师兄,等师姐好了,带着她走吧。”竹影轻轻叹了口气。“我手上有些钱,到时候你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 江苕杨没有应,只是看着病床上的江芙婼低声问:“那你呢?小影,你呢?” 竹影愣了,他不知道师兄的意思。 “你以后有何打算?”江苕杨问,见竹影不回答,他继续说。“小影,等芙婼好了,我们出国吧,我看她也没有找人看着你,到时候我们偷偷走,不会被发现的。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追到国外来。我们走吧,远离这个地方,走得远远的。” 竹影皱着眉,他低下头,最终摇摇头:“师兄,我不会走的。” 江苕杨皱眉,心疼地看着他:“小影,不会被发现的,只要出了国,我们就自由了。改名换姓,没人找得到。” “师兄,从前在阁里,我从未觉得自己不自由。被责骂,被罚跪。身体的束缚,我都觉得无所谓。”竹影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但是在爱上她的那一刻起,我不自由了。” 那个午后,瀑布下。云雾见证,他从此以后,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只属于她了。 江苕杨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糊涂啊!小影,你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第一个客人就是她,她年轻漂亮,对你大方。所以你会误以为这是爱,也情有可原。但是小影,玉先生耳提面命的,切勿贪恋,切勿动情!他们这种人,是不会对我们有感情的。新鲜的时候玩玩,腻了都不记得你是谁。她有家庭,早晚事情都会败露的,到时候她有家人护着,你呢?你想过吗?”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异常清晰,竹影觉得眼睛发酸,他抬手抹了抹:“师兄,我从未奢求过什么,只要能在她身边,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伴她,我就很满足了。” “你可知道那个晏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她的丈夫又是什么样的人?”江苕杨站起身,打开窗户,点了根烟。“他们不是单单有钱那么简单的,她丈夫晏沉,是晏家的老二,那晏家放在以前就叫世代簪缨。晏沉在部队多年,身上军功赫赫,如今回家接理家业。陆方年那种把我们当蚂蚁一样踩的人,在晏沉他们面前,连蚂蚁都算不上。” 竹影静静地坐着,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 江苕杨熄灭了烟,继续说道:“她与晏沉,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结了婚,所以小影,你真的觉得她的一时兴起,所谓的新鲜感,是爱吗?等她腻了,怕是会比陆方年更心狠手辣。而晏沉到时候,会放过你吗?你想清楚,小影。你还年轻,以后你能遇到很多人,你可以用自由正常的身份去恋爱。你与她,从开始的那一日起,就是不平等不自由的。” 竹影讷讷的摊开手,溶溶清晖落于掌中,竟然兀地生出一股暖意来。就好像卿月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一样,温暖柔软。他想去抓,什么都没有。 江苕杨看他此状,痛心开口:“月亮只能高悬于空中,痴心妄想只会害了你自己。” 竹影扬起头,眼中波光粼粼:“我知道月亮不属于我,但有那么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我的身上。” 江苕杨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 “师兄,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但我想……为自己而活一次,哪怕代价很大。”竹影起身微微点头,走出了病房。 暑期已经过去一大半,竹影照例做好了饭菜送去医院。 “小影,天气这么热,你不用天天跑的。”江苕杨接过饭盒,有些心疼。 竹影笑着将桌子打起来:“我每日待着也无事,来去都有车接送,不累的。” 江芙婼神情蔫蔫的,那段时间的磋磨对她的身心伤害实在太大了,她夜夜梦魇,医生开了镇定才勉强让她能够入睡。 竹影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昨天卿月给他发消息,说想趁着暑期结束前跟他一起去海边。 他很开心,因为他与卿月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两人的关系在师姐的事情之后突然到达了一个平台期。这种感觉很微妙,竹影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她的差距,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如果对方不是卿月,而是随随便便一个金主,他也许会坦然面对身份的悬殊与不匹配。可是在他心里,卿月是喜欢的人,是偷偷相爱的女朋友。 这让他痛苦。 照顾江芙婼吃完饭睡下,有特护看着。江苕杨拉着竹影下楼散散步。天气很热,医院池塘里的莲花都有些蔫。 两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坐着,江苕杨静静地抽着烟。 “小影。”江苕杨吐了一口白雾,突然开口。“对不起。” 竹影有些纳闷,不知道师兄为什么突然道歉,为了之前晏泞的事? 江苕杨侧头看他,见他疑惑的表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事,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师兄当得很失败。你和芙婼,我一个都没保护好。” 竹影摇摇头,认真地开口:“师兄,这不怪你。我们的人生,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江苕杨点点头,微微抬头朝不远处望去。 竹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他一眼就看见了魂牵梦萦的人。 卿月穿着一件宽松的碎花连衣裙,头发松松的绾起在脑后。一段时间不见,她身子丰腴了一些,脸色却不太好。 她扶着树在吐,她身旁高大的男人拿着一打检查报告,一边给她喂水一边轻拍她的背。见她好些了,就把她抱在怀里轻哄,好不温柔。 多么美好又缱绻的画面。 如果此刻站在那里的人不是卿月的话。 竹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树上的蝉鸣变得尖锐刺耳。他想起身逃跑,至少不要坐在这里看见这一幕。可是身子就像被定住了一样,难以动弹。 良久,他看见晏沉扶着卿月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他有些失神地开口:“那是师兄邀我下楼来散步的理由吗?” “这样的画面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在你可见或不可见之处。跟你我下不下楼散步,又有什么关系呢?”江苕杨语气淡淡的。 竹影明白师兄的意思。如果他只是乖巧懂事地当一只金丝雀,拿着卿月的钱,享受卿月带来的好处。那他只是一个被金主买下,迫不得已的可怜小狗罢了。 但他爱上了卿月,虽然他依旧拿着卿月的钱,享受着她带来的福利。可这个微妙的转变让一切都变味了。明知对方有家庭,却还是不知羞耻地爱上了她。这是,无耻的第三者。 竹影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合欢树。八月中旬,已经不是合欢的花期了,浓绿的树叶中只隐隐可以瞧见几朵粉色的合欢。 他想到了那个不欢而散的夜晚。她拒绝了他的求欢,一直温柔的她甚至说了就此结束的狠话。 他觉得自己很可耻。他在勾引她,诱惑她出轨,哄骗她跟自己上床。他像个道德沦丧的插足者,或者说他就是。竹影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两人相处的细节,试图说服自己放弃这种可怕的想法。 可是,他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他想要得到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他要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只跟他接吻,拥抱,上床。这种龌龊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一刻,他就止不住地害怕起来。就仿佛是完稿的画作,被人甩上墨点一样,是一种亵渎。 卿月在第二日晚上来的城南。 竹影冰了一壶米酒,给卿月倒的时候却被她挡住了。 “我这段时间,不能喝酒。”卿月声音小小的,似乎迫不得已,不太愿意说这个。 竹影手一顿,笑着把酒收了起来:“是我不好,确实要少喝酒。” 半个月的时间,卿月肉眼可见地丰腴了。尤其是小腹,她穿的是一件嫩绿的真丝连衣裙,修身的款式让她的身材一览无余。 她胃口不太好,勉强吃了些东西。 饭后,竹影抱着她看电视。她有些困倦,窝在他怀里像只小猫,她开口:“明日,明日就去海边好不好?在你暑假结束之前……我们一起去。” 竹影怕她这样睡会压着她头发,于是一边温柔地帮她卷起长发一边回答:“好。” 竹影的声音在卿月耳边响起,像是和煦的风,抚弄得她浑身绵软。她撒娇似的哼哼:“竹影……你真好。” 身后环抱着她的男人没有出声,不一会卿月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此刻身后的人垂着脑袋,任由眼泪流得满脸。竹影不敢抬头,他怕眼泪会滴在她身上,他怕看见她脖子后面旖旎的吻痕。 一个来自丈夫的,合法的痕迹。 30.她的人 外海跟内陆海,完全是两个概念。 酒店在外海的小岛上,一次只接待二十四名游客。小岛设施齐全,配备直升机,游艇,冲浪教练等等你能想到的娱乐项目。 直升机的声音弄得竹影耳鸣,哪怕带着耳护,他还是有点吃不消。 “还难受?”卿月抬手在他耳门穴上揉按,有些自责。“早知道就坐快艇过来了。” 竹影靠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腰,开口:“好很多了,没事。” 卿月压着他在床上小憩了一会,才让他起身。 他们抵达小岛时已是黄昏,在房间休息了换了衣服,天已经黑下来了。沙滩上有篝火舞台和海鲜自助。 咸腥的海风吹在脸上,竹影出门时给她编了好看的辫子,让她不至于被风吹乱头发,衬得她很娇俏。 竹影自己的长发高高束起,用一柄竹节簪固定,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随着海风轻轻拂动。 简易的舞台上有个男生抱着吉他在唱歌,是Coldplay的《yellow》。 歌词很浪漫,卿月牵着竹影的手站在不远处听着。 “ You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so,(你知道我爱你)You know I love you so.(你知道我很爱你)” 卿月捏了捏竹影的手,竹影侧头看她,发现她眸子亮晶晶地朝他做了个口型。 竹影没有看明白,于是他俯身低头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卿月的嘴巴里是刚刚喝的椰汁的气味,手上的银铃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她贴在他耳旁重复了刚刚的歌词:“you know I love you so .” 竹影久久没有动作,他保持着俯身侧头聆听的姿势。 卿月有些害羞,海滩上微亮的灯光照不出她嫣红的脸颊。她慢慢凑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It's true.” 竹影转过头,两人的嘴唇很恰好地贴在了一起。不远处的篝火,被海风吹得烈烈作响。身后舞台上的男人依旧在唱着。 “ I drew a line, 我画出线条, I drew a line for you, 为你画肖像, Oh what a thing to do, 却不知如何表示, And it was all Yellow. 全是胆怯和小心, Your skin, 你的皮肤, Oh yeah your skin and bones, 你的皮肤和一切, Turn into something beautiful, 是如此的美丽, Do you know, 你知道, For you I'd bleed myself dry, 我愿为你抛开一切。”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我能永远沉睡。如果这是一场绚烂的烟火,希望我的盛放能够,哪怕只有那么几秒,照亮你,温暖你。 深吻持续了几分钟,碍于周围还有外人,卿月轻轻推开了他,阻止了这个吻的继续加深。两人分开后,彼此轻轻喘着气。 竹影的表情从刚结束吻的迷离痴神,变成了窘迫和羞赧。他扯了扯上衣,试图遮挡什么。 卿月微微低头顺着他下腹望去,他穿着一条棉麻的米色裤子。此刻他勃起了,很明显。 卿月想到了那天他裤子上的小红花,她羞赧地别过头,两个人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情事还是手足无措。她脱下身上的小褂衫递给他,自己单穿吊带背心总好过他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 竹影没有接,他看见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曲线,执意要她把褂衫穿起来。 “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比较需要遮挡。”卿月小声开口,尾音里的小勾起似乎在调笑他。“吊带背心单穿也没事,海滩上大家都是这样穿的。” 话音刚落,竹影便抬手将她抱起,她的腿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腰,她搂着他的脖子有些羞赧地看着他。 他抱着她,努力控制自己用正常的速度走回房间。卿月靠在他脖颈处,闻到他身上清幽的香气,混合着海风的味道。 关上门,她被温柔地压在了柔软的被褥里,男人温柔克制的吻落在她的鼻尖,眼尾,脸颊,嘴唇。 卿月搂着他的脖子,竹影温柔中带着强势的亲热,让她开始接受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男孩,而是一个男人。 这个转变,让卿月浑身发抖。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两人的初遇,他漂亮的小脸瑟瑟发抖,周围男人污秽的言语调笑,让本该唯美的画面变得恶臭。 漂亮的小男孩,随时可能会被台下某一位玩家带走,压在身下哭泣尖叫枯萎。如同她的十六岁,永远无法重塑的十六岁。 所以,她伸出了手要了他,他的十七岁。 竹影捧着她的脸,拇指顶起她的下巴,舌头轻轻打开她的嘴唇,侵入她的牙关。卿月喜欢接吻,准确来说是跟竹影接吻。他嘴巴里是好闻的茉莉味,他应该是刚刚偷吃了茉莉青提味的清口糖。 他的舌头勾住她的舌尖,在嘴中拥抱交融共振。他的眼睛像璀璨的星星,迷惑她,吸引她,她无法拒绝地成为了他的俘虏。 卿月的脑海里开始浮现一会可能出现的画面。他握住她的手,掐着她的腰,他乌黑发亮的长发垂到她的胸口,他迫切的喘息吐在她的耳畔。 进入,融合,让距离变成虚无。卿月开始期盼,她从未拥有过愉悦的性体验。或者说,她从未在相爱的情况下尝试过交付彼此。不为繁衍,不为欲望。 晏沉带来的性,带给她的是繁衍的枷锁,是迫切的占有与征服。男人居高临下的单方面掌控,带给她的快感只局限于生殖器官。 这对于卿月来说,叫做交配。整个过程都不过是为了最后等待男人的精液流进子宫。高潮的短暂生理性舒适,也不过是为了奖励她忍耐了这时间不算短的活塞运动罢了。 跟喜欢的人做爱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刺激了卿月,她微微抬起头去回应竹影的吻。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填满了,像是被温暖的溶液包裹。 衣服被一点一点褪去,他很着急,但是又担心吓着她,所以动作很是轻柔。胸前的柔软被男人握在手中,卿月只觉得浑身发烫,氧气越来越稀薄。 “竹影……”她的声音细不可闻。 竹影脱掉上衣,俯下身子将她脸上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的液体舔掉,随后含住她的嘴唇,哄着她一点一点张开了嘴巴,津液搅动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动人。 竹影的手顺着往下,直到触碰到那湿漉漉的腿心,他的脑子里像是有数万束烟花炸开,气息因为激动而发抖,喉咙里是难以抑制的闷哼声。 第一次,是和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他是她的人,心里是,马上他的身体也会是,他就会完完整整地独属于她一个人。 这个想法让他幸福得快要晕厥,卿月被他抵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小猫似的哼唧声,唾液顺着嘴角往下流,弄得两人一脸。 手指在腿心温和又有力度地开拓着,等待着一切就绪,竹影放开她的嘴巴,让她暂时得到缓解,可以大口大口喘息。 下一秒他就将脑袋下移,含住她胸口的柔软,舌尖裹着顶端轻吮。卿月浑身猛地一抖,几乎是马上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好害羞,好舒服,好想……想要更多。 她娇软的哭泣在这种时刻变成了委婉的邀约,双腿被男人托起圈在腰上,竹影将她拉进自己,感觉到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遮挡,腿心被男人烫得一抖,卿月张着嘴巴,喘息声渐渐重了起来。 “在沙滩上,那句歌词。” 竹影突然停住了动作,渴望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能不能用中文,再说一遍给我听?” 卿月低低喘着气,眼前男人的容貌变得模糊,他的话混合着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竹影看着她失神的双眼,有些遗憾,却还是亲了亲她的眼睛:“没关系,我们还有以后很长的时间,等你想说了,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我想听你慢慢说给我听。” 卿月双眼迷离,轻轻抚摸他的脸,温柔又缱绻。仿佛在欣赏世界上最美的珍宝。竹影微微侧头去迎合她的抚摸,亲吻她的手心,双手掐着她的腰,温柔地将自己一点一点按向她。 马上,马上,马上,他就是她的人了。 他等了好久,等了好久。 “棠风……” 这两个音节蹦出嘴巴的瞬间,卿月就恢复了神智。 “什么?”竹影动作一怔,低声开口,温柔的笑消失了。安静的房间除了海浪声没有别的杂音。卿月刚刚脱口的两个字,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耳朵里。 如果此刻外面打着雷,他也许可以骗自己是听岔了。如果他们正在交融欢愉的瞬间,他可以认为那只是两个破碎的音节。 如果他……不知道盛棠风这个人的话,他或许根本不会在意卿月轻喃的两个字。 盛棠风。 温柔,优秀,干净,美好,初恋,白月光,死在她最爱他的那一年。 这个条件放在任何一部小说电影中,都是后来者无法超越的存在。他们的爱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那是永远不会过期的盛夏,永远盛开的栀子花。 他从师兄嘴里知道了盛棠风这个名字,就在一个多星期前。 卿月的表情变得慌张,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个时刻,她捧着竹影的脸,望着他璀璨如星的眸子,等待着他的拥抱亲吻和进入,可她喊出口的,是棠风。 胃里突然开始翻涌,也许是刚刚喝的椰汁,吃的龙虾什么的。卿月推开竹影,低趴在床沿开始呕吐。 竹影傻傻的跪坐在床上看着她,她吐得满脸眼泪,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在床边,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大概三分多种,卿月才从呕吐的感觉中缓过来,她扶着床坐起。胸口还在起伏,她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话语破碎断断续续:“对……对不起……对不起……竹影……” 对不起什么?不该在这个时候反胃扫兴?还是不该喊别人的名字? 卿月不知道,她只觉得愧疚。 竹影穿好裤子,下床倒来了温水,他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和口水,哄她喝水。轻拍她的背安抚:“没事的……没事的,慢慢来。” 可他不知道。 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31.常胜猫咪 海边的旅行结束得很匆忙,卿月从第二天开始频繁干呕,像是要把整个胃吐出来一样。竹影紧张又担心,他盯着她的小腹,止不住地去想那日医院树下,晏沉拿着一迭检查报告轻拍她背的画面。 第三天中午,两人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卿月到家时已经半夜十点多了,她在飞机上吐得天昏地暗,现下小脸苍白得跟纸一样。刚准备按密码,门就从里面打开。 晏沉红着眼睛,看来像是几天没睡一样,他脸色难看,一把抓着卿月就进了门。 屋子里遍地都是砸烂的家具,盆栽,卿月最喜欢的一樽浮雕白玉瓶此刻正四分五裂地躺在茶几下面。辛巴看起来不在家,应该是送去宠物店寄养了。 晏沉将大门反锁,回到客厅一脚踹烂了墙角那株香松,花盆碎片跟黑土散得一地。 卿月不太舒服,微微蹙眉看着他。晏沉在客厅打砸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他嗤嗤喘着粗气插着腰站在客厅中间。 那日两人吵架后,卿月直接就丢下他走了,他想着不该太过激进,就由着她去了城南。没想到第二天她直接带着江竹影飞了海岛,连着三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还在生气?”卿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也许她真的要带晏沉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他这种情绪起伏有双向障碍的特征。 见晏沉不说话,她走上前拉着他的手牵他到干净的地方坐下。手盖上他的额头,一边轻抚一边开口:“你知道的,那个状态我不走的话,我们俩个会伤害彼此的,对不对?我需要时间来疏解,你也需要空间来平复。” 那天从医院检查回来,两人大吵了一架。治疗闭经的后期药物里有黄体酮,卿月对黄体酮的药反很大,激素药让她发胖,肠胃反应表现为食欲不振与呕吐。 做完检查,医生建议她先停药一段时间,与丈夫一起去旅游,不要因为怀不上孩子的原因导致情绪低迷拒绝同房,身心舒缓是最重要的。性生活的和谐有助于改善她身体激素水平的紊乱,性兴奋时分泌的雌激素也有易于她的恢复。 第二天晏沉就把她所有的药全部丢掉了,结果卿月又偷偷捡回来,并表示自己是医生,有自己的判断,激素药的副作用是有一个高峰期的,并不太影响什么,等适应了就好了,药物治疗比所谓的心理改善要直接明了,也更适合她。 晏沉被她这话气得青筋直跳,他知道卿月不愿意跟他亲热,他也没想过要怎么样。可是卿月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令他恼火:“你非得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吐得吃不下饭,嗓子被倒流的胃酸伤得说不出话?在你心里,我就有那么不知分寸,会需要你在情绪这么不好的时候,来满足我的需求?” 卿月坐在沙发上,用沉默回应,狠狠地践踏了他作为丈夫的尊严与爱。 她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您和种马又有何区别呢?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下半身动物,看我的每一眼,都让我恶心生厌。你不就是想用这个借口跟我上床吗?用得着装清高吗?” 晏沉被她的冷漠伤害得体无完肤,因为他必须承认,他觊觎她的肉体,渴望与她交合。他的思想就是如此肮脏秽乱不堪,他痛恨这样的自己。更为卿月不需要开口就能轻易戳破他的心思而暴怒。 “我是!卿月,你认为得没错。”晏沉把药盒摔得一地,插着腰对卿月发火。“我就是恨不得把这些该死的药全扔掉,这样你就可以乖乖地爬到床上来使用我这个治疗方案。我错哪了?卿月?我就是想跟你上床又有什么错,这种想法哪里龌龊了?我想拥有自己的太太,这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吗?” 卿月微微蹙眉,眸中划过一丝不解,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回荡:“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阿沉。” 这是你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是你赋予自己的罪名。 晏沉眸子震颤,呼吸不稳地往后退了两步。对啊,卿月从未说过这种话。抗拒,鄙夷,厌恶,认为他与她的交合是龌龊之事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晏沉自己。 他在身体上渴求她,在心理上抗拒她。 他总是反复被噩梦追逐,梦见自己变成了陆福生,变成了那个撕碎卿月的屠夫。 卿月应该温柔,澄净,如玉龙雪山上融化的积潭。而不是被自己压在身下,哭泣,娇吟,与满身是汗的他融合在一起,被污秽的精液填满。 他亲手扼杀了她的澄净。 晏沉大喊着否认:“我没有!我不过是渴望心爱女人的全部,这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这不是龌龊,不是淫秽的噩梦!这是爱,这是爱对不对?卿月?” 他冲上去跪在卿月身前,捧着卿月的脸恳求她告诉他答案,一个他需要的,肯定的答案。 卿月看着他,良久她开口:“性是爱的衍生,但绝不是爱的单选题。” 下一瞬,晏沉反手扣住卿月的后颈将她按在沙发上,整个人侵身上去。他在她的耳后脖颈处亲吻,卿月趴在沙发上似乎没有想要反抗。 晏沉将她翻过身来面对自己,一边亲吻她的脸颊一边乞求:“跟我做爱吧,好不好?爱我,求你了,让我知道你也在渴望我,需要我。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乖乖。” 晏沉有些急切地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去抚摸她柔软的身体。 “这是夫妻义务,我不会拒绝的。”卿月乖乖打开了自己,从容地看着他。 晏沉身子僵住了,他目赤欲裂,说出了自己都觉得恶毒的话:“我们是夫妻义务,那你跟谁是爱?跟谁是情浓合欢?江竹影吗?还是盛棠风……” “啪” 清脆的耳光声,晏沉被打得偏过了脸去。 卿月推开了他,什么都没有再说。沉重的关门声传来,只留下无助的男人和满室狼藉。 她可以忍受晏沉对自己的羞辱,但他不能,更不该用盛棠风作为武器。 卿月的安抚让晏沉平缓下来,他环抱住卿月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 “对不起,乖乖,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卿月揉了揉他的头发,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咽。 她带他到浴室洗脸,温柔耐心地把他抱在怀中轻拍他的背。 就像从前他这样安抚她一样,感情是互相的。哪怕这不是爱情,卿月不能否认,她想要细心地收藏好晏沉的脆弱,挡住他羞于见人的破碎。 因为在卿月心里,晏沉一直无畏地走在她身前,像个无坚不摧的城墙挡住所有痛苦与噩梦。他温柔耐心地呵护着她,将她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在晏沉心里,在自己与时屿相爱的时候,在这种有悖纲常,为世俗所不容的爱情里,在所有人鄙夷唾弃的目光中,是卿月坚定的站在他们身旁,支持祝福着他们。她像个英勇的小狮子,张牙舞爪地打跑那些污言秽语。在事情败露,晏沉被母亲关在家里时,是卿月温柔地牵起他的手,挡在他身前拦住母亲的责备与埋怨。在时屿牺牲,他痛苦绝望到想随之而去的时候,是卿月勇敢地抱住了他,抵上一生的时间,将他留住。 她那么柔弱,纤细的脖颈,软绵绵的身体。可是在晏沉心里,她比他更加勇敢,强大。他想起自己幼年时养的一只狮子猫,漂亮的异瞳,雪白的毛发,它威风凛凛,打败过无数流浪猫,家猫,野狗,战无不胜。 卿月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常胜猫咪,她柔软却坚毅。在每一次他情绪失控,脆弱不堪的时候,她都陪在他身旁,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抚慰,将他所有的怯懦都藏起。 “对不起……”睡梦中的晏沉轻轻呢喃。 对不起,知道你那么好,我还是私心作祟想要独占你。 “我有个同学从国外回来,我想邀请她来家里吃饭。你明天中午,回家吃饭吗?”卿月坐在晏沉的办公桌旁玩着手机,随意询问到。 晏沉答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放下报表问:“男的吗?” 卿月好笑地看着他,打趣:“如果是男性朋友,你就不回家吃饭吗?这么体贴?” 晏沉蹙眉,不太高兴:“所以是男人?” 他讨厌家里出现除他以外的男人,雄性的领地意识让他变得烦躁。 “你明天中午到底回不回家吃饭?”卿月不回答他的问题,故意卖关子。 晏沉整个脸都阴沉下来,别过脸看报表,良久冷冷开口:“你跟他去外面吃饭,我让人给你定地方。家里……不可以。” “真的?”卿月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笑玩味的笑。“那好呀,定卡尔顿的总统套房。” 晏沉手中的笔都放下了,转身看着卿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说的是定餐厅,不是定酒店房间。” 卿月做吃惊状,抬手捂住了嘴:“噢……我理解有误,那也行吧。我可以自己定房间。” 晏沉二话不说,伸长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手臂一圈箍紧她的腰:“不行……” “好啦,是女生。”卿月不打算继续逗他,“回家吃饭?想吃什么菜?” 32.心理医生 第二日中午,从顾姒颜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刻起,晏沉紧蹙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 确实是个女人,但却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卿月在这种事上面有过前科,晏沉很不开心,一直拿眼睛瞥她。 饭桌上,晏沉一直没有说话,很不给面子地没有搭理客人,卿月有些尴尬。 吃完饭,卿月在厨房洗碗切水果,顾姒颜跟晏沉坐在沙发上喝茶。 “阿颜,吃水果。”卿月在厨房收拾完,才端着果盘走过来。 晏沉冷着脸,明显心情很不好。 顾姒颜笑着跟卿月说话,坐了没一会就起身准备走了。 “不多坐会?”卿月有些诧异。 顾姒颜笑着婉拒:“回过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今天太打扰了。” 卿月只能点点头:“我送你下去。” 进了电梯,顾姒颜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口:“月月,你老公反侦查能力太强了。我只开口说了两句话,还没试着引导他进入话题,他就猜出我是心理医生了。” 卿月脸色沉了沉,送走了顾姒颜,她在楼下抽了一根烟才忐忑的回了家。 晏沉正倚靠在落地窗前面抽烟,见卿月进门,他的眉心明显皱得更紧了。 “什么意思?”晏沉熄灭了烟,抱着手看她。 卿月没说话,带着辛巴到客卧,把它暂时关在里面。吵架还是不要让孩子看到的好,小狗听得懂,它也会害怕会难过。 “你过来,坐下说。”卿月拍了拍沙发。 晏沉冷冷瞧了她一会,缓步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卿月微微侧身,将他的手握住笑着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晏沉冷哼一声,似乎是看穿了卿月所有的伎俩:“在部队,有专门的心理培训。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速,连音调都微微压低了。而且你今天行为很反常,让我跟她单独待在客厅那么久。” 卿月并没有很惊讶,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你们出任务必须要有强硬的心理素质。”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吗?”晏沉不打算拐弯抹角。 卿月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阿沉,这件事情我没有跟你商量,是不希望影响你的自我判断。你近一年来情绪起伏比较大,我是医生,我不喜欢对任何病征存疑,我需要确切的结果。但我不是心理专业。我不能私自判断你,引导你。我的学姐是斯坦福的心理学博士,我希望她的专业判断能让我更好的去跟你沟通,相处。你能明白吗?” “所以,你认为我的行为有心理疾病的征兆?”晏沉眼皮微抬,直直看着她。“因为我说爱你?” 卿月蹙眉,她知道自己刚刚讲的那些晏沉一句都没听进去。这样的患者,偏执,自主意志极强,在心理上非常难攻克。 “我不否认我对你心理问题存疑,但是跟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关系。离开部队,生活习惯的改变也会对你造成一定的影响。很多人退役后在初期都有失去方向,心志低沉等问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希望专业的心理医生可以给我们更好的判断,包括我自己,我也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卿月的手在晏沉的手背上轻轻抚摸,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她最近读了很多心理学的专业书籍,肢体触碰会减轻皮质醇的产生,减轻患者的烦躁与压力。拥抱和抚摸可以促进后叶催产素的分泌,使人放松身心愉悦。 可是,事实证明临床运用和书面知识还是有壁障的,患者永远不会按照书上描述的方式来生病,晏沉更不会像小狗一样,只要抚摸就乖乖听话。 晏沉眉头一皱,声音都沉了下来,卿月最后那句她也需要心理医生,戳中了晏沉的痛处:“是啊,你需要心理医生,因为我……我的自私,我的不作为导致你情绪低落,以至于生病需要医生。” “不是这样的,阿沉……”卿月怕他又开始钻牛角尖,连忙开口。 “那是怎么样?”晏沉有些痛苦地弓起身子,单手扶着头。“我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离开我,乖乖,我会活不下去的。” 卿月不打算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她靠近晏沉把他抱进怀里,安抚道:“好了好了,不会的阿沉……” 晚上,晏沉睡熟了。 卿月悄悄走出房间来到阳台,快要入秋,夜风还是有些凄人。她裹了裹外套,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她手肘支在栏杆上,抬手扶额,她偏头痛受不得凉风。 突的一阵疾风掠过,将她手中香烟的烟灰卷得四起,不知是头疼还是被烟灰迷了眼睛,卿月的眼泪开始往下落,她无助地喃喃:“小屿,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开心吧……我要怎么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绝望的求助得不到回应,卿月开始有些崩溃,她弓起身子无声的哭起来:“我想要帮他,可我连自己都帮不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小屿,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年我以为可以帮助他走出困境,可我……是不是兀自把他拉进了另一个牢笼?” “我要怎么办?我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可是……我怎么能弃阿沉于不顾。小屿,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小屿……” 捂着嘴低声痛哭的卿月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男人修长的手臂将她抱进怀中。 卿月抹了抹眼泪,强作镇定开口:“吵醒你了?我……睡不着出来抽根烟,被风迷了眼睛。” “我睡眠本来就浅,你不在我身边我就醒了。”晏沉将她手中的烟拿掉,温柔地亲吻她的发顶。“我说过,不会让你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 卿月摇摇头否认,声音却颤抖得不像话:“我没……没哭,就是被风吹……” 晏沉将她抱紧,声音微微压了压:“不要对我说谎,乖乖。” 卿月终于无法忍耐,把脸埋在他怀里大哭。 晏沉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两个人除了彼此依偎取暖,似乎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分担对方的痛苦。他睡眠质量很差,只有卿月在身边他才能勉强睡到早上。他曾不止一次,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抽烟,在卿月宿在城南的那些夜晚。 他看着一张张旧照片,反复落泪。 他最喜欢的那张照片,一直被他塞在钱包最里面的夹层,卿月和于时屿的合照。 那年冬天,他们三个一起去了玉龙雪山的玉峰寺。他不信这个,站在一旁的树下看来往的游客,而时屿跟卿月在香灰缭绕的寺庙中虔诚叩拜。 两个人很认真地写了祈福牌,晏沉个子高便承下了挂福牌的任务。 卿月许的愿:“小屿和阿沉,平平安安,健康幸福!” 于时屿许的愿:“月月要开心顺遂!阿沉要平安健康!” 在两个小家伙的愿望里,都有晏沉的位置。他被他们毫无保留地爱着,保护着。 挂好后他回头去看,时屿拉着卿月站在树下,阳光倾洒,两人微微仰头笑着望向他。 那个画面,是他穷奇一生都渴求时光留驻的岁月。 当时恰好有一位摄影师来玉龙雪山采风,拍下了这张照片。他花重金买下了底片,一直藏在自己的皮夹里。 他曾数次摩挲着照片落泪,两个人都是他此生视若珍宝的挚爱,可他一个都没保护好。他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回忆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当年是时屿挡在他的身前替他去死。如今,他还要躲在卿月的身后,让卿月替他承受所有的压力。 他也曾像卿月今晚一样,痛哭着想要向小屿寻求答案,放手成全,是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他一次次推翻,一次次否认。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一个从窑洞中爬出的戏子,怎么可能有能力托起卿月的余生安稳?他贪恋她的年轻漂亮出手阔绰,难道自己就该为了卿月一时的情动而弃她的未来于不顾吗? 晏沉在无数次的痛苦纠结后。 终于,得到了答案。 骑马 开学后的日子忙碌起来。因为新生入学,社团的招新工作比较繁重,竹影在祝星筠的怂恿下跟他一起进了播音社。 因为一头长发,模样漂亮,社团招新会那天,他们社团的桌子前围了一圈新生。 “学长,能加你个微信吗?” “学长,您几几级的呀?什么专业,选修课……” 一旁一起招新的社团学姐拿着招新二维码给学生扫,应接不暇。祝星筠笑着圆场子:“好啦,进了社团总能认识的,今天人这么多,咱就不要堵着位置了,让新同学都看看吧。”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竹影被祝星筠扯着才从包围中跑出来。 “我靠,这群女生也太猛了!差点没扯赢她们。”祝星筠擦擦额头上的汗。 竹影笑着给他递水:“是挺热情的,就是有点……太热情了。走吧,吃饭。” 祝星筠吃饱喝足坐在位置上把玩新买的表,他瞧见竹影还在细嚼慢咽,笑道:“你怎么成天吃饭跟小媳妇似的,慢吞吞。还有你留这么长头发不麻烦呀,每次洗完吹都得吹半天。跟你吃饭别人都以为我带女朋友出来。” 竹影停下动作,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我下次打包回宿舍吃吧。” “我又不是嫌弃你……”祝星筠摸了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周末老周生日,定在桐御,老周让我跟你说,喊你一起去。” 竹影有些为难:“周末……我要回家。” 祝星筠皱眉:“你是乖宝宝啊,你妈妈还管着你呢?一到周末就回家,老周说了啊,你不去就给你绑去!” 竹影摇摇头,还是想要拒绝:“我真的……得回家,我……” “打住!没得商量。”祝星筠摆摆手。“你成天在学校除了画画就是看书,都学成傻子了,出去玩玩没什么的。” 竹影低下头边吃边小声回答:“我就是想好好上学,画画,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祝星筠笑起来:“竹影,你可太低调了。不玩鞋不玩表,衣服也规规矩矩,可我上次都瞧见了,周末来接你的是一辆黑色宾利。你家条件这么好,你是真的不显山不露水啊。” “没有……”竹影稍稍有些慌张,否认道。 “好啦!我懂,家里越是有背景越低调。说好了啊,周末去玩,别墨迹。”祝星筠喝了口可乐,一锤定音。 那次海岛回来之后,卿月也会常来接他吃饭,在家里陪他画画看电影。相处跟平时一样,只是不再留在城南过夜。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给卿月发了一个消息:“周末室友过生日,要一起出去吃饭。” 没一会卿月就回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玩得开心!我让老杨帮你准备室友的生日礼物,周五给你送去。” 她还是,把他当成小孩。竹影有些不开心。 桐御会所上个月整修重新开张,新老板大刀阔斧扩张了一个中大型马场。 都是艺术类专业,来往的同学家庭条件都不错,玩得也开。包厢里正在搓麻将,看见竹影和祝星筠进来了,赶忙有人招呼:“终于来了!等死人!” 他们已经吃过午饭玩了几圈了,周勐泽在麻将桌上边骂边笑:“我快被这群畜生宰死了,好家伙,今天老子是寿星,他妈的一个二个全都按着我往死里碰!” “你这手忒臭了,赶紧换个位置打吧!”祝星筠瞥了瞥他摸的牌。 周勐泽低骂了一声,笑着对一旁的竹影说:“竹影你随意,让星筠带着你去玩!单全签我名下就行。” “去骑马吧,据说这个新扩的马场是城中规模最大的。”祝星筠揽着竹影,回头冲几个女生扬起灿烂的笑容。“要不要一起呀?” 马场很大,远远可以看见有人在纵马。 竹影看着祝星筠穿护具走出来,他坐在长椅上开口:“我不会,你带着她们玩吧。” 竹影马术很好,水樾有马场,陪客人骑马是常事,所以从小就有学习。可他不太愿意骑马,这是一件压迫与自由共存的运动,他很反感。 祝星筠挑眉:“我教你啊,来嘛!” 竹影笑着摇摇头,看向走来的表演系系花袅袅:“我觉得你有更需要教的人,女孩子要人照顾。” 祝星筠哈哈一笑,一副够意思的表情拍了拍竹影的肩膀:“那我先带她骑两圈。” 太阳不小,竹影戴着无顶的遮阳帽,黑发高束垂于脑后。他拿了把小折扇轻轻扇着,望着扶系花上马的祝星筠,嘴角露出微笑。 “这次我要自己骑,不用你带!”身后传来娇俏的女声,熙熙攘攘还有几人的讪笑。 “走路都没学会就想跑?骑猪你都得摔个狗啃泥!”男人语气嘲讽,似乎是被追着打,一路哈哈大笑。 被嬉闹声吸引,竹影轻轻摇着扇子,微微侧头望去。 卿月穿着马裤马靴,没有戴护具,波浪卷的长发束成高马尾,正在看着他。 竹影扇扇子的手一顿,只见卿月从教练手中接过马绳,跟同来的朋友寒暄了几声牵着马朝他走来。 “跟同学一起来的嘛?”卿月在长椅上坐下。“我等会就让人给你在这开个卡,你带同学来直接签单就好。” 她牵着的马通体乌黑,美中不足的是右前足有一小撮白毛,马身高大壮硕,站在两人身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竹影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爱来这种地方,我同学他带朋友骑马去了。” “你怎么不一起,我记得你马术很好。”卿月往他身边挪了挪,笑道。“上次在城外的马场你把踏雪都跑累了,这么好的技术不给他们开开眼吗?” 竹影扬起扇子遮住脸看向卿月:“藏拙才是大智,这不是月月说的吗?” 卿月被他调侃,哼了一声撒娇道:“想跟你骑马……你上次带我骑得可快了,我自己不敢骑那么快。” 竹影收起扇子,脸颊微微有些红:“那明日去骑?你有时间吗?” “今天就想。”卿月露出圆圆的酒窝,朝他又挪了挪,蛊惑似的开口。“竹影,想你带我骑,像……那次一样,这个马场很大,可以骑很快。” 竹影看了看四周零散的游人,低下头:“别这样,月月。” “你不想吗?”卿月站起身摸了摸踏雪的鼻子,马发出舒服的哼哼声。“踏雪都说想要你带它跑两圈了。” 她翻身上马拉住缰绳,挺直背朝竹影露出笑容。 竹影不知道她今日怎么这么孟浪,大庭广众要他一起骑马?她莫不是喝醉了酒?他蹙眉看她,不解地小声开口:“怎么了今日?这……都是人,明日去骑好不好?” 卿月失望地敛起笑容,看了看远处的陶芾扬他们,侧头对竹影说:“没事,我就是……想你,想跟你一起骑马。那都是我朋友,他们不会乱说话的……好不好?” 竹影觉得自己昏了头了,他被一句好不好搞得丧失理智,踩住马镫就翻身上了马背,双手圈着卿月从她手中接过缰绳。 “换个骑装?运动裤骑久了难受。”卿月扬起脑袋看他。 竹影靠在她身后,低声笑道:“不用,骑一会没事。” 卿月还要说什么久听见竹影低声喊她抓紧,踏雪嘶鸣了一声就开始往前小跑。 “踏雪很稳的,没事……慢慢的跟着我的节奏就行,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竹影在她耳边轻声辅导。“想快点吗?这边没什么人,可以骑快点。” 卿月点点头,他们已经离人群比较远了。 竹影将手中的缰绳握紧,带着她微微往前压低身子,双腿一夹马腹,踏雪的鼻子里发出呼呼声,速度一下就加快了。 风吹起了竹影的马尾,他低声驭马,卿月在他怀中大笑。阳光之下,他揽着她纵马疾驰,马蹄落地迎风飒沓。 “诶,那是卿卿吗?”符思窈坐在马背上,教练牵着缰绳正在教她怎么保持平衡。 陶芾扬骑了一圈,慢悠悠地朝她望的方向看去,隔得比较远,他看不清马上的人。只见得通体乌亮的马,前腿一点白:“是踏雪……那是谁跟卿卿一起骑呢?是个女的?” “看什么呢?”秦深带着阮绵绵骑马过来,阮绵绵不乐意跟他骑一匹马,一直在阴阳怪气。他掐了一下她,也往远处看去。“踏雪?那谁啊带人还敢骑那么快?” 几个人观望了半天,发现速度只增不减。秦深下马将阮绵绵抱了下来:“你跟思窈待着,我去看看。” 一场疾驰下来,虽然不是她持缰,但卿月还是累得呼呼喘着气。竹影拉着绳子笑道:“踏雪都没你喘得厉害,你呀,就是又爱闹又受不住刺激。假把式!” “刚刚一直……张着嘴笑,被风灌的。”卿月不肯承认,一边拍胸口一边找理由。 竹影被她的理由逗笑了,持缰的手放松下来搂住她的腰,任由踏雪随意走动。 “下次,我们去草原骑马,想怎么跑怎么跑。”卿月靠在他怀里,仰头问他。“好不好,竹影?” 竹影微微俯首看她,刚刚纵马,他头上的遮阳帽早就掉了。高扬的马尾被风吹起,拂过卿月的脸。 “卿卿!” 陶芾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卿月浑身一怔,要不是竹影搂着她,她就从马上掉下去了。 竹影拉了拉缰绳转身,陶芾扬跟秦深骑着马往这边过来。卿月直起身子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说了两个字:“卿晸。” “你干嘛呢?”陶芾扬骑着马近身,望向她身后,仔细一瞧发现是个男人,语气不悦,“这谁啊?马场新来的教练?你他妈骑那么快,找死呢?” 卿月蹙眉,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这是我舅舅的学生。刚好碰上了,他马骑得好,我就让他教教我。” 陶芾扬脸色不好,他幽怨地盯着竹影:“就算如此,那骑个马有必要搂那么紧吗?不拉缰,净搂腰去了。” “好了,桃子。这马鞍又不是专门带人的,没有扶手,不靠骑手搂着前面人不掉下去了?”秦深在一旁开口制止,他笑着看向卿月和竹影。“远远瞧着你俩骑得是挺快,单独骑还好,带人有些不安全。沉哥估计一会就到,月月你就先别骑了,要是被沉哥知道你不戴护具,估计我们都得跟着挨骂。” 秦深一段话,既给了面子,又全了里子。 卿月不能再胡来,她瞪了一眼陶芾扬,侧头对竹影说:“回去吧,等你同学找不见你该担心了。” 回到休息区,刚好晏沉就坐在长椅上等着。卿月倒是神态自若,还扬手跟他打招呼。 竹影握缰绳的手微微收紧,长椅上的男人温柔地笑着,可望向两人的目光却冷得吓人,仿佛冰刺一样扎过来。 晏沉站起身,拉住踏雪的马绳,亲昵地摸了摸它的鼻子,将手中的苹果块喂给它。竹影下马,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 卿月被晏沉抱了下来,她拉了拉竹影的手小声开口:“快去跟同学玩吧,这里可多好玩的了,我一会就让人给你开卡,你直接签单就行。明天……明天我去找你。” 竹影没想到卿月这么直接,有些纳闷地看了看她身后的晏沉,男人依旧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他朝卿月点点头,便转身去找祝星筠了。 “不戴护具?”晏沉开口,捏了捏她的腰以示警告。 卿月打开他的手,牵着踏雪回马厩。 两人前些日子谈心,晏沉意识到自己对卿月感情的错误认知与表达。两人痛哭流涕,促膝长谈,而对竹影,晏沉表现出了由衷的“欢迎”与开心。 “能遇到两情相悦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事,诚然可贵。乖乖,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变开心了很多,我真的很高兴。”晏沉的话真诚极了,他拉着卿月的手。“我从前总是担心,你会为了他丢下我,离开我。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不会分开,我跟他不一样,我们是彼此的家人,我之前太执拗,没转过弯来。对不起,乖乖。” 两个人终于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晏沉甚至开始给卿月参谋要如何恋爱。 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正轨”上驶去。 睡莲 吃过晚饭,符思窈已经跃跃欲试开始搓手准备上桌大干一场了。 晏沉喝了酒有点迷糊,被秦深抓着上桌待宰。 “躲这里抽烟?”陶芾扬插着兜站在卿月背后。 卿月半醉,偷溜到小阳台刚点上烟就被陶芾扬发现了,她嗔怪道:“你神出鬼没的,怎么了?” 陶芾扬从她手里抢过烟,叼在嘴里。他扶着栏杆往外看了看,眯起眼睛吸了一口,白雾被吐出。他的皮鞋在瓷砖上哒哒地点着:“卿卿,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卿月将刚拿出来的烟放回烟盒中,收起打火机:“我做什么傻事了?别阴阳怪气。” 陶芾扬摇摇头,仿佛刚刚是随口说说一般,笑道:“没事,你少抽烟。也不怕沉哥闻出来?” “我就说是你抽的,烟味沾到我身上了。”卿月挑眉,不以为意。 陶芾扬对着空中吐了一个烟圈,淡淡开口:“卿卿,男人是很敏锐的。衣服,头发,还是嘴里的烟味,是被沾染上,还是自己抽的。很容易就能发现。” “走了。”卿月脸色淡淡,站直身子,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回包厢了。 麻将桌上,秦深正跟符思窈对骂。晏沉看起来手气不错,笑着摸牌,眼尾浮起妖冶的红晕。 卿月走到他身边看牌,晏沉便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靠在她怀里摸牌。 “妈的有必要?你俩赶紧去楼上开间套房吧!搁这牌桌上骚个什么劲儿啊?再抱咱几个都得蒙着眼打牌了!靠!”舒邵庭重重拍了个红中,对搂着的两人露出嫌弃的表情。 晏沉笑着扔了张牌,满意地点头:“你也知道不该看,那你就好好看牌,别乱看。” 本来以为晏沉喝得多,脑子不清醒能好好宰一顿,结果他手气好到一个人胡三家,气得符思窈一直骂秦深识人不明。 “让桃子来吧,我打不动了。”晏沉推了牌,站起身搂着卿月。“头晕得厉害。” 舒邵庭嗤了一声调侃道:“沉哥哪里是晕哦,卿卿抱在怀里,哪里还有心思打牌?把我们几个吃干抹净,还留着力气去胡卿卿。” 晏沉笑骂了一句,踹了舒邵庭的凳子一脚。 陶芾扬从外面进来接手,看了眼卿月和晏沉挥了挥手:“您二位赶紧的吧,春宵苦短呐!看小爷今天不把他们几个杀个片甲不留。” 两人都喝了酒,便在桐御宿下了。卿月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房卡,晏沉靠在电梯里闭眼凝神。 安静的走廊里是淡淡的熏香味,地毯踩得脚软,卿月怕晏沉摔倒,一直牵着他。 “说了混酒不要多喝,难受了吧?”卿月一边数落他,拿着房卡开门。 晏沉插着腰站在她身后,像个灌满酒精的加湿器,酒精发酵的甜腻味混合着他身上运动香水的味道,一阵一阵地往外扩散。 卿月走进浴室,拿着湿毛巾出来,发现晏沉已经躺在被子上面睡着了。 她无奈地走上前去给他擦脸,脱了他的鞋子和外套,混酒的劲大,晏沉一直没醒,卿月实在拖不动他到被子里。只能又叫了一床被子来,盖在他身上。完事了,她才起身去洗澡。 夜里半梦半醒,卿月感觉有人在亲自己。抬手挡了挡,发现是晏沉靠在身边。他应该是刚洗好澡,酒味已经挥发掉了,身上是沐浴露的香味。嘴里也是清凉的薄荷牙膏味,他开口低声问:“怎么睡次卧?不跟我一起睡干嘛?” 卿月嫌弃地皱眉,抱着被子哼哼:“你直接躺被子上,睡得那么死,叫又叫不醒。一身酒味,臭死了,我才不跟你睡一张床呢。” “我洗好澡了。”晏沉从背后圈住她,耍赖似的把头埋在她脖颈处。“据说睡眠质量差的人跟睡眠质量好的人睡觉,能改善睡眠。怪不得每次抱你睡觉我都能睡得很好,你睡觉就跟只小猪一样。” 卿月也喝了酒,她的酒精分解能力没有晏沉那么迅速,她不打算跟他争论谁是小猪,闭着眼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怀中的人传来均匀轻缓的鼾声,已然熟睡。 “你真的……是只小猪。”晏沉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打量怀里的人,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轻声念叨。“再把你养胖点,过年就可以……吃掉了。” 第二日到城南时,已经是下午。 竹影正在厨房做饭,他穿着杏色的家居服,头顶的碎发编了个四股辫,跟下半的长发一起垂于身后。 卿月靠在他身后玩他的发尾:“竹影的头发好漂亮,跟踏雪的背毛一样乌黑发亮,只是你的手感更好。” “我同学说我留长发像女生,还逗趣说跟我吃饭像是带女朋友。”竹影想到祝星筠那日的话,笑着分享。 卿月着急地探过小脸:“他们这样说你吗?” 怕她多想,竹影忙解释:“开玩笑而已,同学跟我相处得都很好。只是我留长发确实有些像女生罢了,不是贬义。” 卿月的神情有些低落,开口问:“竹影要不要换个短发?你喜欢短发吗?” 竹影给她喂了一口肉:“你不喜欢我长头发吗?是不是……确实很怪?” 卿月摇摇头:“竹影什么样子都好看,只是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头发也是,你现在……不需要考虑别人的喜好。” 竹影放下筷子,回过身抱住她,温柔地在她额前亲了一下:“我觉得长头发很好,我很喜欢。也希望……你会喜欢,因为你不是别人,是……” 竹影微微弯腰俯首靠在卿月的耳边:“因为月月是我喜欢的人,我比较在意喜欢的人对我的看法。” 卿月脸有些红,她的手指缠绕着竹影的发尾,害羞地打转。 竹影对头发的长短没什么喜好,只是,他希望自己可以在卿月那里特殊一点。哪怕以后两个人不在一起,她也不会忘记他。 吃完饭,两人坐在落地窗边看画。卿月靠在竹影怀里看他最近的画,他迷上了画睡莲,整个八九月份都在画各种形态的睡莲。甚至在院子中的水塘里种满了埃及蓝睡莲。 “克劳德莫奈蛰伏二十多年种植睡莲,描绘睡莲,用他神技般的光影刻画去留住它,让全世界都看到了睡莲的美。”卿月抚摸着竹影画中淡紫色的睡莲。“我俗气,从未真正欣赏过莫奈画中睡莲的妩媚,如今在竹影的画中顿悟,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竹影望向落地窗外的池塘,低头贴在她耳畔,吃饭时贪凉喝了许多冰镇米酒,他身上泛着甜腻的酒香:“那……它们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卿月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画。 竹影笑着握住她抚摸画面的手,他带着她不急不缓地翻动画册,一幅幅睡莲过后入眼是一个穿着酒红长裙趴在床上翻书的女人。 卿月愣住了,画中的女人乌黑的波浪长发垂于身侧,酒红色的长裙,趴在床上翻着书,俏皮地翘起一只脚。 “第一次……”竹影低声开口,像是在回忆。“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一条酒红色的真丝长裙,趴在床上翻书,两只脚一晃一晃的。直到现在我都没认真回答过你当初那个问题,你美得不可方物,比莫奈笔下的睡莲还要美。” 卿月往后翻去,画中的自己同样的姿势,穿着白色的裙子,又黑又直的长发披散开来。 “这是那天,我照着速写重新画的……白色的裙子,好漂亮。”竹影抱紧了怀中的人,有些委屈。“每日想你,每日就照着记忆里的样子摹一张,可是越画越想。所以就改画睡莲了,结果画着画着睡莲都变成你的模样了。我对着睡莲念叨,多么喜欢你,一直从它们初旭盛放到暮后羞闭。我想,连睡莲都听烦了我的心意。你说莫奈倾尽余生去刻画睡莲,最后让世人都发现了睡莲的美。我也……也想倾其一生去画一件珍宝,画我的……月亮。可是我好自私,我想把她藏起来自己欣赏,除了我别人都不能,不可以,更不配看见她的美。好不好?月月。你说,好不好?” 卿月抬手摸了摸靠在自己肩颈处的脸,笑道“竹影喝醉了。” 良久,竹影摇摇头,低声喃喃“是我太贪心了。” 35.耳光 学校里最近有一个学姐在疯狂追求竹影。 竹影义正言辞以有正在交往并且并且深爱的女朋友这个理由拒绝数次,依旧挡不住学姐的热情与爱意。 课后,竹影正与几个人正往食堂方向走。 “竹影!”女人穿着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小洋装,斜挎在身上的小包上明晃晃的展示着自己昂贵的标志。“去吃饭吗?一起吧。” 竹影微微蹙眉,奈何他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纠缠,他秉着不要惹事的态度开口:“我已经说了,我跟我女朋友的感情非常好。学姐你这样,让我真的很困扰。” 家境优渥,模样出挑的杜湉从来没被男人拒绝过。在众人面前被竹影这样下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有必要这么疾言厉色吗?”杜湉漂亮的小脸垮了下来。 竹影往后退了一步,颔首道:“跟异性保持适当的距离,是我对我女朋友的尊重。” 周勐泽看眼前的女人快要哭出来,连忙宽慰:“好了,湉姐。竹影确实是有对象,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不是唬你的。这小子跟对象感情好,眼里谁都看不上,别说女的了,男的他都是能不认识就不认识。” 祝星筠揽着竹影准备偷溜,没想到杜湉不是个省油的灯,上来就挽住竹影的手:“我不信你有女朋友,就算是校外的,怎么从不见你在朋友圈里放过照片?你为了拒绝我,有必要这样编谎吗?” 竹影脸色都变了,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令他恶心,初秋的天气不算冷,女人的胸脯隔着衣服柔软地贴在他的手臂上。他几乎是下意识,挥手推开了女人。 他没有很用力,可是对于个子不大的杜湉来说,伤害是巨大的。她往后踉跄了好几步,重心不稳整个人重重的跌倒在路中间,白嫩的手臂一下就见了鲜血。 周勐泽大惊,忙上去搀扶。来往的学生看见都惊呼,驻足围观。 杜湉哭着甩开周勐泽的手,指着竹影:“江竹影!你敢打我?你等着,我倒要看看你在这学校还能不能待!” 祝星筠本来是很怜香惜玉的,尤其是对美女。可此刻他都被杜湉的无理取闹搞得头大。打?自己死皮赖脸抱上来,不过推开就叫打?性别互换一下,这种强行拉扯不就叫耍流氓吗? 看着杜湉愤然离去的背影,周勐泽紧皱着眉头:“竹影,你不该惹她的。” “不是,周哥。这大家伙都瞧见了,她冲上来强抱啊!竹影只是把她推开而已。”祝星筠愤愤不平。 周勐泽摇摇头:“杜湉家里可不简单,她妈妈是开药企的,爸爸听说是个蛮有实权的副厅。她说你打她,就是打了。” 竹影拍了拍衣服,不是很在意:“走吧,吃饭去。” 第二天教导员就找到竹影,带他到校长办公室喝茶。 一进门,杜湉的手臂包扎得很夸张,捂着脸呜呜哭着。身边坐着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女,宝绿色的连衣裙,挎着同样昂贵的皮包,看见竹影进来的那一刻,几乎是厌恶的紧紧蹙了一下眉头。 竹影是打过招呼进的学校,背后是谁校长不知道,只晓得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校长笑呵呵地招呼竹影坐下,开口:“今天找你来呢,是因为杜湉同学受伤这事,小江啊,这……” “我推的。”竹影没等校长问话,开口说道。 杜湉的妈妈显然被竹影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到了,她再难维持优雅,斥责道:“罗校长,这男孩子留一头长发不伦不类先不谈,对我女儿动手,还这样冥顽不灵,这样的学生,贵校还能继续教育吗?叫你家长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这样没素质的孩子。” 竹影面无表情,似乎没听见女人的恶言恶语,自顾开口:“杜湉同学在我数次拒绝后依旧对我纠缠不舍,那天在学校小路上甚至上手挽我的手臂,我鉴于人身自卫,以防造成他人不必要的误会,推开了她,她自己穿着高跟鞋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就是这么简单,我有什么错吗?校长。” 杜湉指着竹影,哭着否认:“你……你胡说!你明明……明明在骗人。我只是,只是……” 见女儿语塞,杜母开口搪塞道:“就算她挽你的手臂,你有必要那么过分的推开她?对女孩子大打出手,就是贵校的校风吗?而且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夸张,拉扯一下就被误会?难不成是你自己多想?” 竹影不乐意跟这种企业家太太瞎扯,她们愚昧地认为自己的孩子独一无二,任何问题都是别人的错,并且不接受反驳。 “我有权利拒绝任何肢体接触,性别互换一下,如果一个男人强行拉扯你的女儿,你会容忍女儿委婉地拒绝吗?”竹影站起身,朝校长鞠了个躬。“校长,我希望当时的监控能告诉大家一切。”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竹影就抬脚准备出门。 杜母见他这幅心高气傲的模样,气得冲上前扯着衣服,抡起胳膊就是一个耳光。 竹影愣愣地转过头,女人做的精美的指甲在他侧脸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线,从耳垂延伸至离唇角一公分的位置。 连正哭着的杜湉都傻了,竹影侧着头,马尾垂在肩上,血线不一会凝成血珠滴在他的衣服上。 “希望您办公室的监控也可以告诉大家一切。”竹影拂开长发,转身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校长心中暗叫不好,这可闹大了,江竹影可是找关系安排进学校的,上头交代过要多加照顾,虽然背后是谁他不清楚,但是也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他赶紧上前安抚竹影:“小江你这样,赶紧,我让人送你去医院。这伤着脸可不是小事,去医院看。有什么问题我们容后再议。” 竹影似乎不接受这个处理,电话已经放在耳边接通了:“喂,杨哥吗?能来学校接我一下吗?嗯,我要去医院。” 竹影挂了电话,朝杜湉和杜母看了一眼,转头对校长开口:“不用麻烦校长,我自己可以去医院。” 说完大步走出了校长室。 老杨是卿月派给他的人,平时他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老杨处理,简称万能先生。 竹影站在校门口等着,二十分钟不到黑色的宾利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老杨在后视镜中看见他脸上的血痕,没有迟疑就去了医院。 医生给他做了消毒处理,上药后盖上了纱布。老杨让他待在休息室吃点水果,他出门打电话。 卿月来得很快,晏沉是跟她一起出现的,看样子两人刚从饭局脱身,卿月脸颊微红似乎喝了点酒。 “这是怎么了?”卿月看见竹影脸上长长的纱布,双手颤抖不敢碰他,眼睛里立马浮上一层水汽。“脸怎么了?竹影,谁弄的?” 晏沉插着兜站在门边,老杨关上房门,开始传达事情经过。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卿月这边也能听见。 “什么道理?没王法了,女儿不要脸纠缠别人,当妈的还跑来打人?什么东西,一伙豺狼虎豹!”卿月甚至没听完老杨汇报杜湉的家庭情况,就开始口不择言大骂了。 骂完又心疼地捧着竹影的脸呜呜哭,桌上放这检查报告,虽然只是划伤,但是留不留疤这个东西保不准,何况是那么长一道伤口。 “监控可留了?”晏沉低声询问。 老杨点头:“把小江先生送到医院检查,我就立马回了一趟学校,两处监控已经提前备份。我看过了,和小江先生所述无误。” “嗯,这件事情后续需要你来出面应付。有任何需要人手的地方,你找佟泽对接。”晏沉点头,挥挥手让他先走。 卿月气得脑袋发晕,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骂:“现在什么王八都敢出来耀武扬威充万年龟了!副厅?呸,算个什么东西!马上年关大选,我倒要看看他这个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 晏沉给她倒了杯水,安抚道:“别生气了,先跟她母亲这边接洽,如果没有公开道歉和赔偿。我们再从她父亲那边下手。” 卿月喝了口水,听见他这么说,气得美眸圆睁:“赔偿?我稀罕她赔偿?她敢在竹影脸上划那么长一道口子,我就要在她女儿脸上也划一道!两道!” 说完她又开始抹眼泪,呜呜的好不可怜,仿佛被打的人是她。自从跟晏沉结婚,她一直都温柔恪礼,从不这样讲话张扬放肆。上一次听她这样张牙舞爪地骂人,还是因为一起出去吃饭,小屿跟晏沉亲昵被隔壁桌调笑。卿月冲上去跟只炸毛的猫咪一样,一顿输出,最后还是小屿把她拉回来顺了好久的毛才消气。 晏沉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保证道:“好,好,你想怎样都好。我答应你,年后她父亲会立马从那个位置滚下来。成不成?” 卿月这才好一点,拿过手帕自己擦了擦脸,又回过身子开始看竹影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晏沉拿出烟,刚叼在嘴里要点燃就被卿月制止:“出去抽。” 晏沉点火的动作一僵,只能老实地起身夹着烟去外头抽。 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卿月心疼地捧着竹影的脸,左瞧右瞧。实在想不出什么哄慰的话,只能气呼呼地开口:“我不会放过她的,她敢这样对你,敢弄伤你的脸。你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点说,白白挨一下,是不是很疼?” 竹影笑着摇摇头:“还好,没有很疼。样子比较吓人罢了,我也没想到她那么偏激。” 卿月心里又憋屈又心疼,她是最护短的,别说男人,她以前养的小花枝鼠被表哥说恶心,她都得替其讨回公道。逼着表哥站在笼子前面跟小老鼠道歉。 36.周岁宴 yehua5.com 要不是卿月不好出面,她一定会亲自拿刀往她们母女俩脸上划口子。 为着竹影脸上的伤,她问了许多医生,得到的一致回答都是:“大概率不会留疤。” 医学永远没有百分之百的概率,卿月心里清楚。看着竹影脸上可怖的纱布,她心里憋屈极了。 杜家母女自然不肯为了这事公开道歉,碍着两段监控她们确实不占优势。只能勉强低头开出金钱赔偿,卿月让老杨直接回绝了。 晏沉的动作比想像得要快,国庆前纪委整顿风纪,双规了好几个不小的老虎。杜父就在其中,而杜湉从此消失,不知去处。谣传她出国避事,也有说她为筹资救父,委身了某个商业大鳄,被金屋藏娇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xyushuwu.one 这些谣言真真假假,真相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重阳节是晏老爷子寿辰。 去年大办过,所以今年就只在酒店规规矩矩请了家中亲朋好友摆酒。 卿月再不乐意,也得跟着晏沉一起回去全了场面活。 席中卿月一直保持着温柔谨礼的微笑,大哥晏潇正跟晏沉聊天,随口提起:“听说前段时间双规了一个税务局的副厅,背后是你的手笔?他怎么招惹你了?” 晏沉作势思考了一下,笑着回答:“我只是饭局上调侃了几句,那老家伙实在鬼怪了些,暗地里给我使绊子。我年中不是跟陶芾扬盘下了桐御吗?他三番两次找不痛快,想让桐御的总经理孝敬他。陶芾扬的性子您也清楚,我就给他托了个底,他自然就撒开膀子干了。正好赶上国庆谁敢徇私,直接就定罪了。” “做得有些太明显了些。”晏潇眉头轻蹙,低声教导。“官商相护,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这次做得太过,会吓退很多有意向的盟友。” 晏沉低头认错:“大哥说得是,是我城府不够,只想着寻痛快了。” 晏潇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露出笑容:“到底还是需要自己来扶持盟友,稳定又忠心。识人善用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教导的是。”晏沉点头。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暴雨,晏沉喝了酒靠在副驾小憩。卿月开车,借着余光睨他。 “怎么了?”晏沉没有睁开眼睛,开口问。 卿月有些愧疚,声音不大:“那件事,大哥是不是说你了?” “我确实做事没那么老道,太招摇了,大哥教训得确实没错。”晏沉手肘支在车门上,扶着额宽慰她。“不过就算不是他女儿的事情,我也得搞他。我说的那些不是胡诌的,确有其事。这老头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卿月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所以还是有些自责:“是我当时因着竹影的事儿太激进了,我本来就该考虑到这个问题,应当好好规劝你的。” 晏沉换个舒服的姿势,微微侧身对向卿月,看着她没有说话。 卿月并没有意识到不对,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检讨自己。晏沉看着她,乌黑的波浪卷,有些肉感的脸让她显得既有丰腴的成熟妩媚,又透着令人怜爱的幼态。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甜蜜的弧度,车窗外的霓虹灯照在她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于眼下遮起涟漪的阴影。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张一合的嘴巴。 晏沉不受控制地解开安全带,手伸上去扣住她的后颈就想要亲她。 卿月正在开车,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打开他想要搂住自己的手:“干什么?我开车呢!你活够了是不是?” 晏沉瘫坐回副驾上,看着她的脸突兀地开口:“你烫头发了。” “上午你不是陪我到理发店吹的头发吗,你真是喝多了。”卿月有些莫名其妙,斜眼看了看他。“赶紧把安全带系好,被拍到要罚款。” “我喜欢你波浪卷的头发。”晏沉伸出手,用手指在她的发尾打圈,自顾地说起话来。“自从我们结婚后,你就一直循规蹈矩地当一个好太太。不再大声说话,不再穿俏皮的短裙,不再戴夸张的耳饰,除了卷头发,你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好像只有看到你卷卷的头发,我才能知道你还是卿小九。乖乖,我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去在意别人的目光。有我在,你可以张扬跋扈,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宝贝,让我们都跟以前一样。” 卿月圆润饱满的指甲在方向盘上轻敲,她半开玩笑:“我都快三十岁了,离那样嚣张的从前……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呼,这雨下得真大,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晏沉别过头望向窗外,滂沱的暴雨模糊了视线:“雨太大了,回不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 和他也是,和你也是。 晚上睡觉时,晏沉从背后抱着她。他很喜欢这样的姿势,让他很有安全感。可以让卿月完整的贴在自己怀里,像个可以被随意摆弄的洋娃娃。 酒醉梦醒间他贴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好想你……乖乖。” “来年春天一起去云雾看栀子好不好?那个瀑布还像我们当初看的那样漂亮吗?去看看吧,看看赤云,带着辛巴一起。” 立冬那天,阮绵绵的儿子周岁宴。 中午宴请长辈亲戚,晚上单独定了位置请他们同辈的玩伴吃酒。 卿月跟晏沉走进包厢时,许孟正抱着宝宝逗他叫妈妈。 “姨姨送你这么大的金锁你都不叫一句妈妈听听呀。”许孟大喇喇的嗓子哄宝宝竟然柔情似水极了,看见卿月进来,她连忙抱着宝宝对向卿月。“你干妈干爸进来咯,哟,干妈带什么大礼来啦呀?” “我可没带啊,我是来吃白食的。”卿月脱下外套,扬了扬空荡荡的双手。 晏沉把手中的礼物递给秦深,没有多说。兄弟之间也不擅长说什么祝福的场面话。 “卿卿!”阮绵绵穿着红色的小洋装,上前拉住卿月的手。“今天的酒可要你来开!你这个当干妈的可不要推辞!” 卿月打趣:“这可真是赖上我了,看来我不包个大红包是过不去了。” 卿月开了酒,桌上起哄地鼓掌。阮绵绵把儿子递到卿月怀里:“来来来,干妈抱着宝宝拍张照。” 卿月不会抱孩子,那糯米团子似的小家伙把口水蹭得她一身,咯咯的笑着。她不太敢用力,想着赶紧拍完把孩子还回去。 宝宝眨巴着黑亮的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摸卿月的脸,脆生生地喊: “妈妈!” 卿月吓得瞳孔地震,捧着孩子要还给阮绵绵,不敢再抱着。 许孟气得嚷嚷:“我逗那么久都不肯喊,怎么卿卿一抱就喊妈妈呢?” 阮绵绵笑得没心没肺,也不伸手接孩子,拿着手机一直在录视频。卿月抱着又不是,放下又不知道往谁手里搁,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秦深上手把宝宝抱了过来。 “他怎么这么点点大就会说话呀?”卿月一边拿纸巾擦衣服一边问。“我以为他还不会说话呢,突然开口,吓得我……” “小孩七八个月就能喊爸爸妈妈了。”许孟毕竟是有孩子的人,她笑着打趣。“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了,第一次喊的时候一家子可激动了,后面就跟个复读机一样,烦得很。” 卿月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太喜欢小孩,软趴趴地像个糯米团子,好像用点力就会捏扁。偏生这些小家伙哭起来都惊天动地,她的小侄子小时候哭起来堪比超长待机的录音喇叭,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开席后,宝宝就被保姆带去休息室睡觉了。桌上喝酒讲话也就没了顾及。 符思窈叫苦连天:“阮绵绵你真的搞死人,本来大家一起逍遥多好,我出趟国你个好家伙就背着我偷偷生孩子!你晓得我妈妈天天逼着我相亲吗?我一反抗她就拿你来说事!” “你那个脑子在关键时刻就不见用呢?有桃子这么经典完美的例子你不学啊!你看桃子现在多潇洒。”舒邵庭笑骂道。“真爱已婚,为情所伤,寻死觅活,从此死心放纵。这么标准的流程,你不知道照抄?” 符思窈幽怨地托腮:“你们有谁决定结婚吗?我提前准备一下流程。” 陶芾扬不介意他们的调侃,笑得肆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追求过卿月,很认真的那种。两个人大学不是一个学校,陶芾扬日日翘课去找她吃饭。想着从小一起长大,直接表白怕吓着她,陶芾扬就想多等等,等水到渠成。 结果那一年卿月直接就跟晏沉订了婚,一毕业两个人就立马结婚。打得陶芾扬措手不及,怎么也没搞明白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一直到现在,都对两人当年突然宣布结婚感到纳闷。 37.她没有来 江芙婼接受了小半年的心理治疗,陆方年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虽然已经可以不用借助药物入睡,但她没办法跟外人接触。任何陌生男性都会让她尖叫大哭。 江苕杨已经是第四次来找竹影,谈话的内容和之前一致。 “芙婼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我想带她赶紧出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她心理恢复也有好处。”江苕杨喝了口热茶,略带恳求地看着竹影。“小影,跟我们一起走吧。你还年轻,你可以拥有新的人生。阁里给了我一笔钱,你喜欢画画,我们可以去巴黎,在那里你可以好好画画。我们节省一点,努力一点,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竹影端着杯子,手指在杯身上摩挲。 江苕杨微微抬眸看了看四周,随即又赶紧瞥下眸子低声恳求:“算师兄求你了,小影,跟师兄走吧。不要犯傻,这不是你该留的地方,到最后会害了你自己的。他们的喜欢不过是新鲜劲,把我们玩弄于股掌罢了。芙婼的前车之鉴,还不够让你看清他们的嘴脸吗?” “师兄,她不是那样的人。”竹影摇摇头。“她性子纯良,对我一直都很好。我们……是真心对待彼此。” “真心?小影,他们居高临下占据着主动权,自然能拿真心当筹码。喜欢你乖巧懂事,喜欢你年轻漂亮。对你好,也不过是想得到你,你怎么不明白呢?”江苕杨压低声音,拉住竹影的手。“你听师兄一句,这是没有结果的,我们走吧,以后会有更好的人。”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这场无声的博弈于两人之间开局。 良久,竹影低低叹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师兄,对不起。” 江苕杨嘴唇微张,似乎没想到他如此固执,他已经连续几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无法说动他一分,那个女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师兄,其实我跟她……都没有过……”竹影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说得很隐晦。“她说我跟她,不是金钱与身体的互换交易。她尊重我,心疼我,所以送我去读书,希望我可以和正常的同龄人一样。她带我骑马,潜水,看瀑布,看画展。虽然她从未说过,但我能感觉到,她爱我,也许……也许不算是爱,是喜欢。但是这就足够了,只要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江苕杨脸色微变,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两人竟然……将近两年,她都没碰过竹影,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通阁……那天?她和你……”江苕杨有些结巴。 竹影红着脸,又羞赧又甜蜜:“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抱着我的手臂睡觉。” 江苕杨浑身卸力,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沙发上。他再说不出什么“她只是玩玩你”之类的话,他也再找不出理由来阻止他沉沦。 连他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爱?竹影跟她是不是真的温柔坚定地选择了彼此呢? 江苕杨走了没多久,卿月就来了。 从车上到进门距离不过十来米,根本冷不到哪里去。可是看到竹影的那一刻,卿月还是撅着嘴巴撒娇,说很冷需要抱抱。 据说女人在恋爱中的撒娇,她们自己是无法发现的。声音变的纤细娇软,习惯用哼哼唧唧来表达情绪,被抱着的时候会像小猫一样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孩。 这是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征兆。 竹影将她抱在怀里,抬手抚摸她冰凉的耳垂。他闻到她身上陌生的香水的味道,低声问道:“为什么换香水了,之前的……栀子花味很好闻。” 很久,很久没有闻到了。 卿月沉默了一会,在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地解释:“买不到了,就没用了。” 她很久不喷香水了,身上的味道应该是刚刚在晏沉身上蹭到的,是他身上CHANEL男士运动香水的气味。 她穿着柔软的v领兔毛毛衣,露出白皙柔软的脖颈,那块价值不菲的玉麒麟坠在胸口,挡住了她诱人甜美的曲线。 她捧着竹影削好皮的梨子大口吃着,嘴唇与梨子贴合,满溢的汁水顺着嘴角滑落。在梨汁即将滴到她身上时,竹影低下头舔掉了。 这实在是个很露骨的动作,卿月羞得脸红。他们会接吻,像正常恋爱的情侣一样。仅限于接吻,不再有下一步。可是“舔”这个举动,轻浮诱惑,用意明显。 她捧着梨子与他拉开距离,像只温吞的小兔子乖乖继续啃着梨子。 在她还没有真正认清这份感情之前,她不会碰他。那天晚上,她喊出口的名字,不仅仅伤害了彼此,更侮辱了盛棠风。她不齿自己的失智,更怀疑自己的真心。 这是个无法与他人言说的难题,她只能靠自己解析。 被拒绝的竹影递上湿巾,贴心地询问:“给你切成小块拿果叉吃好不好?” 卿月看着被自己啃的凌乱的梨子,摇摇头:“这样就行,不要麻烦。” 两人突然的拘礼,令气氛变得微妙。竹影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突然开口:“20号那天我请了假,会回来。” 他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计划。哪怕卿月此刻毫无表示,他也可以毫不尴尬的开始别的话题。 20号,是卿月的生日,28岁的生日。 卿月啃梨子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柔软卷发下的耳朵开始变得绯红,她低头盯着足尖:“那我晚上过来……一起吃晚饭,好吗?” 竹影没说话,他放下书从背后抱住卿月,脑袋轻轻搭在她的脖颈处,如缎的乌发倾落下来,蹭的卿月有些痒。 梨子被放下,她拿着湿巾擦手。竹影看着她仔细的把手指上的梨汁擦干净,像一只爱干净的小猫在舔爪子。 “竹影。” “我在。” 卿月抬手抚摸他垂落在自己胸前的长发:“头发又长长了,好漂亮。” 竹影伸手圈住她的腰,靠在她耳畔开口:“那月月会喜欢我多一点点吗?” 等待了许久,他没有得到答案。 十二月二十日,下午六点。 屋外夜色笼罩,庭院里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初雪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温暖的房间里,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温在壶中的甜酒,绑着漂亮蝴蝶结尚未打开的蛋糕盒子,插在花瓶里新剪下的腊梅。落地窗边穿着红色毛衣的男人,和他手中的红丝绒首饰盒。 他们都在等待着,怀抱着炙热的心和沉甸甸的爱意真诚期盼着女主人的到来。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已经在地上积起了不算薄的雪层。 “这么大的雪,不知她开车是否安全……”竹影小声念叨,想要给她打一个电话。又担心大雪开车接电话不安全,还是作罢。 他踱步到正门边的窗户往外看去,想着等会她进门时要说些什么,是先尝尝他做的蛋糕,还是先看他准备的礼物? 昏黄的灯光洒在雪地里,好像泼洒了一杯热橙汁,凛冽的寒冬因此透着温暖酸甜的香气。 时针从七点慢慢挪动到了九点。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酒已经重新温了好几次。大门外那熟悉的黑色迈巴赫没有出现,他思念的人也没有出现。 思忖再三,他拨通了电话。 铃响后两声,被挂断了。竹影微微蹙眉,发了一条信息。 “今晚,不会来吗?” 卿月很守时,如果有事失约一定会提前跟他说,再不济也会让人通知他。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他最近在读的书,狄更斯的《远大前程》。书的某页夹着竹叶形状的书签,页面边角微微翘起,这页的内容似乎已经被主人反复阅读摩挲了很多遍。 “我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可是,一旦爱上了她,我再也不能不爱她。” 黑夜在时间的催促下渐渐褪去羞涩,皑皑白雪在初阳的覆盖下熠熠生辉。 早晨七点,竹影的手机响了。 他站在窗边,讷讷地接起。 “小江先生今日去学校吗?昨夜的雪有些大,路可能不太好走。如果去的话,我早点过来接您。”老杨的声音传来。 竹影低下头,窗沿边也积了窄窄一层雪,他眼睛发热,低声喃喃:“她没有来。” “什么?” “我今天回学校上早课。您来接我吧,谢谢。” 竹影挪动着僵硬的双腿,在餐桌旁坐下,解开蛋糕盒上的蝴蝶结,动物奶油因为时间过长融化变形,蛋糕变得扁塌难看。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甜腻的奶油怎么咀嚼都苦涩难咽。 花瓶中的腊梅散发出阵阵香气,他抬眸去看,嘴里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含糊地开口:“生日快乐。” 小狗苦涩的眼泪掉进了苦涩的蛋糕里。 “她没有来。” 38.肺炎 入冬陡寒,又时逢流感,卿月在医院刚好就中招,潜伏期又贪凉喝了冰酒,食了醉蟹。 十九号生日聚餐,她提前一天请客吃饭,被众人戏谑她是打算生日当天跟晏沉二人世界,一顿调侃,又灌她喝了许多。 结果当天夜里突发高热,呕吐不止,晏沉吓得连闯几个红灯把人送到急诊。 流感直接跳过潜伏期加重成了肺炎,高热一直下不去。病危通知书都打下来了,连家里也惊动了。连夜请来了好几位呼吸科的知名医生紧急会诊。 晏沉在休息室内踱步,脸色惨白,怎么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搞得我头晕。”老爷子重重杵了一下拐杖,他接到消息后不顾几个小辈阻拦一定要来医院。“说了临床还是不安全,要你早些劝她退下来,就是不听!喝酒贪凉你也不规束,要宠着也不该这样纵容!你这个老公是怎么当的!她不懂事你也不懂?” 晏妈妈脸色也不好,这事儿还瞒着不敢跟卿家通气呢。她起身拉着晏沉想让他坐下:“小沉别太担心,坐会冷静一下。” “我还是去看看……”晏沉没办法干等,跑到隔离病房门口朝里看。因为是流感导致的肺炎,是否具有一定传染性还不明确,所以家属是不能进去探视的,只能隔着玻璃看。 他看着卿月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被一堆仪器连着,只觉得舌根发麻,双腿发软,恐惧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死死盯着心监,总觉得下一秒那个机器就会发出可怖的哀鸣。 晏沉无法忍耐,转动门把手想要进去。里面正在记录的医生和护士见状,连忙打手势制止。可他就像是没看见一样,转动半天发现打不开,居然直接抬脚去踹。 声响惊动了众人,坐镇的院长连忙跑来制止。 晏沉的父亲连忙走出来呵斥他:“你昏了头了!这是做什么?难道你冲进去就有用吗?!你平时多注意她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临时临刻来抱佛脚,表忠心了?” 晏父极少这样语气刻薄,连晏妈妈都觉得过激了,她扯了扯丈夫的手臂:“你少说两句,小沉已经很难受了。” 一旁的院长连忙打圆场,安慰道:“刚刚血检结果下来了,白细胞值已经稳定。体温也没有继续上升,到达这个阈值应该马上就会降温了。不用担心,医护在患者身边随时照顾着,有任何问题都会第一时间通知的。” 晏沉趴在门上,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嗫嚅道:“让我进去看看她,我得陪着她,开开门让我进去,她是不是醒了……” 晏家父母到底不像儿子那样丧失理智,让人强行拉着晏沉回休息室冷静。 他双手扶额坐在沙发上,腿止不住的发抖。母亲的安慰难以平息他心中的害怕。 突然他口袋中的手机频频震动,像是来了很多消息。他颤抖着拿出,是卿月的手机,刚过十二点,来了很多朋友的庆生短信。 他盯着一个个“生日快乐”发呆。此刻被祝福的人正躺在病床上,高热不退,昏睡不醒。他心中作痛,起身又要去病房。 “好了,小沉!医生都说没事了,体温已经没有再继续上升了,马上就会开始退烧的。你别冲动,真要是有传染性,难道你希望月月还在病床上,你也跟着病倒吗?”晏父拉着晏沉,低声安抚。 晏沉甩开父亲的手,眼眶通红的大喊:“那就让我跟她一起病好了!她对我来说不是可以替换的存在,她要是有事儿我也活不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晏沉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嗫嚅着摇头:“我在说什么蠢话,不会有事儿的,她不会有事的!怎么会呢……” 说完不顾阻拦就往外走,老爷子杵着拐杖对两个儿子呵斥:“还不拦着他!” 晏沉嘴里一边小声念叨一边往病房跑:“她要我陪着,今天是她生日,得我陪着她。要陪着她……陪着她……” 刚跑到病房门口,他还没摸上门把手,就被晏大伯带来的警卫员按在地上。 “别闹了晏沉!你这是妨碍医疗!你到底希不希望月月好?你进去就有用吗?三十多岁的人了,你理智点,别犯蠢!”晏父小跑过来怒斥,见儿子脸色苍白,又缓下语气安抚。“爸爸给你保证月月会平安无事,你赶紧回休息室躺会儿,你看看你的脸色,别月月好了你自个儿病倒了!” 晏沉趴在地上双手被警卫员反剪在身后,他的胃开始抽搐,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那种熟悉的恐惧感让他开始胃痉挛,冷汗从额头上冒出。 他被抓着回了休息室,晏老爷子看见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在部队十多年了,居然还是这样的心理素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出来的!再胡搞,让你老子拿绳子把你绑了!” 晏妈妈看出儿子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查看:“小沉怎么了?别怕别怕,会没事儿的,啊,你放心,睡一觉就好了,你睡一觉月月就醒了。” “让你疼老婆,也没让你这么失智!”老爷子看着瘫在沙发上的晏沉,语气很是失望,他重重叹了口气。“纵容太过,搞得无法无天的。喝酒胡闹,不爱惜身体你容着,她说不要孩子你也顺着。家里搞得夫纲不振!一点规矩没有,还总是把她带到公司去,开会都带着,跟绑在身边似的,真是让人看笑话!晏沉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卿家那样牝鸡司晨的事儿落在我们晏家!你自个儿好好琢磨吧!” 一直到半夜一点左右,卿月才慢慢开始退烧。情况稳定下来,老爷子也有些吃不消,先回家休息了。 三点钟不到,实验室的微生物样本检验出来。卿月的肺炎是不具有传染性的,这才允许晏沉进病房看她。 卿月的脸因为高热变得通红,吸气缓慢喘气却急促又难受,她还没醒,迷迷糊糊在呓语。 晏沉坐在床边握着她夹着血氧的手,微微低头,把她烫人的小手贴在自己额头上。 像以往卿月安抚他一样,他在心里默念安抚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卿月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晏沉覆身上前,想要听清楚。 卿月皱着眉,神情看起来很是痛苦,她的嗓子因为呕吐变得沙哑,只能发出一些气音:“阿沉……晏沉……妈妈……” 只能听清楚她在喊人,叫了几句晏沉又开始叫妈妈,剩下的含糊不清。晏沉揉着她的手,鼻子发酸低低应和道:“在呢,我在呢。” 似乎是听见了晏沉温柔的应和,卿月的神情变得舒缓,呼吸也开始匀称起来。碍于边上还有医生护士,晏沉不好直接爬上病床抱她,只能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小憩。 早上八点,晏妈妈来送早饭。看见儿子趴在卿月床边死死拉着她的手睡得很不安稳,有些心疼。 “小沉……”晏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晏沉微微一怔,睁开眼睛看到了妈妈,紧张加上睡眠不足导致他思维有些迟缓。他愣了一会,回过头看向卿月。发现她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脸色也已经恢复,他起身拿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确认了一会,应该是已经退烧了。 “医生说了,现在只是一点余热低烧,不用担心,一会就彻底退烧了。”晏妈妈温柔地开口,一边在桌上摆早点。“吃点东西吧,小沉,你看你脸色差的。” 晏沉摸了摸卿月的脸,看了好一会才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到一旁吃东西。 因为已经退烧,看守的医护都去做晨间交班了。晏妈妈看着晏沉眼下的青黛,叹了口气:“月月把你照顾得很好,她是个很乖的孩子。” 晏沉端着碗喝粥,眼睛不时往病床上看去,敷衍地应道:“嗯……” 晏妈妈看了看病床上的卿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昨晚,你爷爷说的话,别太放在心上,他当时也是担心你们俩。其实你爷爷是很疼月月的,老人家想着当时说些重话你才会冷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不无道理。小沉,你是丈夫,小问题可以纵着,大是大非上的决措还是要你来把控。” 见晏沉光顾着喝粥,晏妈妈给他夹了个小笼包,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就说要孩子这个事儿,她家从小娇养着,所以这个年纪还是有些玩心未泯。可你得有主意啊,不为了家里,也得为了她身体着想。女人不像男人,毕竟生育的风险在女人身上,这生育的黄金年龄也就这几年,再年纪大点就不太好了。早生早恢复,家里有条件,到时候妈妈给你们带,孩子也不会妨碍你们俩相处。” 晏沉放下空了的粥碗,沉吟片刻低声道:“国外代孕技术很发达,也不是非要她来吃这个苦不可。” 晏妈妈一边从保温桶里舀粥给晏沉,一边压低声音训斥:“你这什么想法?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而且家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生个孩子就行,有什么苦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技术能比自然孕育的更好?别说你爷爷,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再说这种事情要是被有心人发酵一下,对家里对你大哥都不好。你看阮家的姑娘,不比乖乖小两岁吗?这孩子都一岁多了,多好。” 晏沉脸色不明,自顾地吃着小笼包。 “小沉,听妈妈的。乖乖是个心软的,你稍稍强硬点,她会听你的。”晏妈妈把小菜往晏沉面前推了推。“快吃吧。” 吃完后,晏妈妈收拾好就走了。晏沉回到床边坐下,拉起卿月的手放在手心裹着。 他早就凭着她的心软,欺负了她很多次了。 晏沉苦笑,他一边享受她的心软,一边唾弃自己的无耻,像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39.退烧 卿月的烧已经彻底退了,可人却一直不醒。从昨晚折腾一直到今天下午,晏沉有些着急。 医生检查完安慰:“身体各项指征都平稳了,还不醒只是因为身体的保护机制还在跟炎症抗衡。加上有些患者对奥司他韦会有嗜睡的药反,没事的。等晚上八点后如果还没有自己醒,可以喊醒她吃点东西。” 卿月这一觉睡得太久了,还没到八点钟,晏沉就实在等不及喊醒她。 长时间的高烧和药物反应让卿月的思维迟缓,她半睁着眼睛,似乎神智还没有跟随她的身体一起苏醒。 晏沉握着她的手轻揉了一下她的脸:“乖乖,乖乖,醒了没,会不会难受?” 她的大脑开机缓慢,目光聚焦在晏沉脸上好一会才慢慢开口:“晏沉……” 晏沉松了一口气,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饿不饿?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再睡。” 他抱着卿月坐起身,把保温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好。又打开保温杯递给她:“嗓子不舒服是不是?先喝一点再吃。” 嗓子难受得厉害,卿月捧着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是温热的梨膏糖水。 心监的电极片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蹙眉摘掉了血氧夹,又把手伸进衣服里要摘心监。 “做什么?” 晏沉赶忙拉住她的手。 卿月咳了两声,指了指自己:“心监弄得难受,拿掉。” “医生说了你的各项指征虽然稳定,但还是需要记录的。乖乖,听话,再坚持一下。”晏沉把她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讲勺子递给她。“先吃东西吧,吃完再睡觉。” 卿月翘起嘴巴,生病宕机的大脑不再下达懂事温驯的指令。她又生气又委屈,无理取闹地嚷嚷:“拿掉!我是医生,我觉得我可以拿掉,就要拿掉。” 晏沉许久不见她这样耍小性子,见状微微愣了一下。看她脸颊气得鼓鼓的,饱满的苹果肌透着沁人的桃色。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柔声哄她:“难受是不是?乖宝忍一忍,明天就拿掉。好不好?” 人就是越哄越娇,本来生病就不舒服,晏沉还拗着她的意愿,她就更不高兴了。 “不要!现在就拿掉!”卿月谅晏沉不敢用力拽她还打着留置针的手,于是快速把手伸进衣服就要扯心监的线。 晏沉不敢跟她强硬地对着干,只好任由她扯掉心监的电极片,想着一会她睡着了再让护士来重新弄好就是。 “拿掉了,舒服点了?”晏沉揉揉她的脸,像哄小孩似的把碗递到她眼前。“乖宝,喝点粥。” 吃东西卿月不含糊,大约是饿极了,她喝完粥还吃了半碗晏沉的米饭。 吃完洗漱好,没一会卿月就困了,身体的血液全部集中到消化器官去工作了。晏沉本来想跟她说会话,看她迷迷瞪瞪的样子,知道她要睡了,抱着她哄慰:“睡吧,我在这陪你呢。” 特护病房的床比较大,晏沉一起睡也没问题。刚刚卿月扯心监的时候,弄开了病号服的扣子,他瞄到她白皙柔软的胸口被心监的连接线弄出了印子。 难怪她说不舒服,晏沉眸色一暗。帮她把扣子扣好,想着有自己看着她就行,还是不要喊护士来上心监了。 卿月睡得很沉,嘴里咕哝着什么,因为肺里还有炎症,她有点打鼾,呼噜噜的在晏沉怀里像一只小猫。 因为是加护患者,一个小时就要记录一次体征。护士进来的时候,晏沉立马就醒了。 “咦?心监和血氧怎么拿掉了?”护士看了看病床上的男人,扬了扬手里的温度计。“要给她量个体温,肺炎容易发夜烧。” 晏沉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温度计,给卿月夹到好,轻声开口:“有我看着,心监就不要上了,她戴着睡觉不舒服。” 护士点点头没说什么,又瞄了眼丝毫没有醒来意思的卿月,心里有些艳羡。老公这么帅就算了,昨晚在这儿又踹门又闹,要进来陪她,也不怕有传染性。这会子还得搂着睡。 晏沉微微坐起身子,一边按着卿月的手臂不让温度计滑落,一边拿过杯子喝水。 手机铃声响得很突然,晏沉放下水杯,瞄了一眼,按了挂断。 没有发烧,护士看了看温度计,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晏沉抬手关掉了灯,刚准备抱着卿月继续睡,一旁的手机就响起了信息声。 本来不想看的,可是他已经猜到了是谁发来的消息。内心挣扎了一会,他便伸手拿过,点开屏幕输入密码。 竹影:“今晚,不会来吗?” 晏沉盯着这条微信消息看了一会,手指滑动屏幕往上翻去,俩个人的聊天记录很简单。并没有太多甜言蜜语或者调情的话,除了分享日常之外,就是歌曲画作的分享。 只不过卿月的语气,变得像个小女孩。发可爱的表情包,颜文字,还有一些俏皮的语气词“略略略~”之类的。 晏沉越看脸色越阴沉,刷到卿月发送的一条五秒钟的语音。他迟疑了一会,关小了声音将听筒放在耳边,点开。 “今天一起去吃粤菜,好不好呀?好想你,竹影,想你带我骑马,好不好呀?” 又娇又软的声音,像小猫爪子一样挠人。区区五秒钟的语音,连带着两句甜腻的恳求。 她在撒娇。 晏沉心口又酸又涨,他不得不承认,她在跟那个男孩撒娇。伤心,妒忌,气愤的情绪通通涌上心头,他快速滑到竹影发来的最新消息上,毅然决然地做了一个很无耻的举动。 长按,删除。 他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卿月靠在他怀里轻轻张着嘴呼吸,略带婴儿肥的小脸透着红润的色泽。晏沉捧起她的脸,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巴。 她嘴巴里是茉莉牙膏的气味,又香又软。他将舌头伸进去逗弄她的舌尖,舔她口腔里的软肉。氧气摄入量的减少让熟睡中的卿月微微蹙眉,哼唧出声。 害怕弄醒她,晏沉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柔软的小嘴,抬头看着她。卿月窝在他怀里轻咳了两下,呼吸又平缓起来,继续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他在干什么?晏沉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他亲吻自己的太太,居然跟偷情一样?刚刚愤怒的情绪已经演变成了委屈,他低头又亲了亲卿月的脸颊,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眼眶绯红,语气蛮狠又卑微:“你是我的,你不愿意也好,要哭要闹也好,都只能跟着我。不可以离开我,就算是想都不行。” 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晏沉稍稍开心了一点,虽然熟睡的女人一句都没听见。 之前他太过自信,以至于引狼入室还不自知。他总觉得卿月不会爱上别的男人,所以由着她胡闹。 她如果只是贪恋江竹影的模样,图他能在床笫间讨她欢心。晏沉不会介意,他知道卿月对男女之事向来避讳,她有心结。而自己婚后跟她聚少离多,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引导她。虽然不太乐意假手于人,但既然有这个机缘也无不可。那个戏子小细胳膊细腿卿月都喜欢,他对自己有自信,不怕讨不到卿月欢心。到时候他耍耍小手段,反而能让卿月对他更愧疚跟依赖。 可是卿月偏偏对江竹影用了心。通阁那日没碰就算了,在身边养了两年都不碰。把那个戏子如珠如宝地养着,又疼又哄地舍不得碰。如果不是知道卿月的心思,他都要怀疑江竹影是不是不行了! 两个人爱得如此克制,隐忍。像年轻的小情侣一样,牵手接吻,逛街吃饭。晏沉嫉妒得发狂,舌尖抵着牙根想去压抑心中的酸意。 他托着卿月的屁股把她往上抬了抬,轻抚她的脊背,温柔又缱绻地开口:“我们慢慢来吧,乖宝。” 40.商量与决定 早晨五点多卿月又复烧了,烧得迷迷糊糊一直在喊妈妈说胡话。 晏沉急得眼睛都红了,任凭医生怎么宽慰都没用。他握着卿月滚烫的小手厉声斥责:“别跟我说什么肺炎复烧正常,她现在烧成这样你们一点办法没有?” 几个医生围着病床,脸色凝重,院长不敢遭罪他,只能尽力安抚:“这个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放你妈的屁,你他妈说什么话?什么叫尽力?”院长话还没说完,晏沉就暴怒打断。“我要一定,马上!尽力是什么狗屁?她要是一个小时内不退烧,我把你医院烧了!” 晏沉脾气本来就暴躁,这些年有卿月压着他,在外收敛了很多。如今看着她烧得满嘴胡话,医生还拿着几句冠冕堂皇的屁话来应付他,他实在难以忍耐。 院长见状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主治医生忙让护士来抽血,下了退烧的药单。 护士刚准备抽血,卿月就哇地吐了出来。晏沉赶紧扶她侧身,避免她被呕吐物呛到。 卿月吐得一身,嘴里呜呜地一直喊疼,身子微微弓起,背部肌肉僵硬。 主治医生见状忙上来扒她的眼睛,手往她上腹探去,心中陡寒:“怕是急性胰腺炎,赶紧请内二科的主任过来会诊!赶紧打镇定,休克就麻烦了!抽血送加急,赶紧的!快点!!” 院长包括其他几个医生脸色刷的一下都白了,急性胰腺炎致死率很高,而且来势汹汹,时间极快。 血检被送去加急,护士给静推了一针镇定剂,卿月的疼痛才稍稍缓解。 晏家父母没一会也到了医院,接到了院长的紧急致电,生怕儿子突然发疯,夫妻俩没敢耽误就赶来了。 晏妈妈看见晏沉双眼猩红,坐在病床边死死拉着卿月的手,赶忙上前:“小沉,没事的,你跟妈妈到隔壁休息一下。你挡在这医生怎么治疗啊,是不是?” “我哪都不去!”晏沉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就在这陪着她。” 晏父拉过妻子,摇了摇头:“你让他走,他如何安心?就让他在这陪着吧。” 晏妈妈望着晏沉和卿月,心里酸得厉害,快步走到门外掩面痛哭起来。她知道,如果卿月有事,晏沉也就完了。没人能救得了他,当初他为了那个男人一心求死,自己如何哀求都唤不醒儿子的求生欲。是卿月把他拉了回来,晏沉一口气全靠她吊着,卿月跟他的命一样,出了事她真的不敢想。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卿月开始退烧了,整个病房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急症来得快去得快,卿月下午就清醒了,虽然人有些蔫,但是神智比昨晚清楚多了。 正在吊电解质,卿月药反疼得厉害,晏沉坐在一旁给她揉手臂。 她连着两次高烧不退下病危通知书,晏沉的心理防线都要崩溃了,他把额头靠在卿月手臂上呜咽。 卿月用没打针的手拍了拍床边:“到这边来,抱抱。” 晏沉没有矜持,他绕到另一边二话不说爬上床搂住卿月的腰把脑袋埋在她怀里。 卿月的手抚上他的头发,低声细语地安抚:“不怕,不怕。我不会有事的,吓坏了是不是?没事的。” 晏沉在她这里,可以懦弱,可以哭,可以崩溃,变成破碎的糖饼,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变成柔软的棉花娃娃。 烫人的眼泪和呼吸透过衣服粘在卿月的皮肤上,她打趣:“没锁门,等会有人进来看到你哭,可丢人了。” 晏沉跟没听见似的抱着她继续哭了好一会,才缓缓把脸抬起来,哑着嗓子开口:“戒烟戒酒,你不准再喝酒了。我也陪你一起,烟酒都戒掉,以后跟着我去晨跑。” “啊?再说呗……”卿月听见晨跑,觉得头大。她本来就爱赖床,自然醒的生物钟一般都在十点以后。让她早起去跑步,简直是要她老命。 晏沉抹了抹脸,语气坚决:“没得商量。还有,临床一线实在不安全。这次出院以后刚好有个由头,挂个职务,退下来吧。” 晏沉话音刚落,卿月嘴角的笑容就掩了下来,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如果我不上班,我每天该干什么呢?跟那些太太小姐们去看拍卖?听戏打麻将?喝下午茶,坐在一起聊自家老公在外面又包了哪个小蜜?” 她摇摇头,光是想到那样的人生都觉得无望而颓靡:“我确实对医生这个工作没有多么热衷,但起码这份工作能让我的生活不那么丧志,让我有事可做。” 这就是她一直坚持工作的原因,她保持稳定的对外社交,在外她是卿月,卿医生。她不希望像那些每天只知道谈论珠宝首饰,风流八卦的太太们一样。在失去了父权庇护后只能藏于夫姓之下囫囵一生。 “你要是实在想工作,就进院内行政怎么样?安全也轻松。”晏沉提出建议,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不希望卿月继续留在临床一线。“你知道我并不是想要管束你,只是这次的事情我实在不能允许它再发生。其实你愿意玩也没什么的,又不是养不起你,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卿月嗤笑出声,有些无奈:“那些地方塞的不是院领导的亲戚,就是哪个高官的情妇。乌烟瘴气,除了攀比包包首饰就是比谁的金主年纪更大,你真想让我去?阿沉,从前我没有选择当一个只会吃喝享乐的二世祖,以后也不会想当个奢靡颓废的阔太太。” 晏沉语塞,垂下眸子轻轻摩挲她的虎口。 “我答应你,平时一定加强防护,保证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烟酒我也戒掉,好不好?”卿月拿小拇指讨好地勾了勾他的手。 晏沉在这种问题上难得强硬了一次,他摇摇头:“乖乖,这次你得听我的。我会去跟姥爷还有爸爸妈妈商量,相信他们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也会赞成这个决定。” 决定。 不是建议,是决定,晏沉单方面的决定。就算卿月不同意,卿家不同意,都没用。他决定的事情,不会改。 卿月心里不痛快,她没有接话,半靠在床头闭眼休息。 发现她把手从自己头上拿了下来,晏沉有些委屈,他抬眸瞧了瞧卿月。见她明显变冷的表情,心里酸得跟倒了醋缸似的。 他拉过卿月搭在腿上的手亲了亲,见她没有抽开手。便软言软语地哄慰:“我知道你不开心我管着你,可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乖乖,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以后你想……” “你既然决定了,就不用跟我多说了吧。”卿月很冷硬地打断晏沉的话,她保持着闭眼休息的姿势,继续冷言嘲讽。“您决定的事情,谁还有置喙的余地呢?我当然会如你所说,按你所想,乖乖——听话。” 卿月加重语气,意有所指的暗讽。 驯犬师调狗时喜欢使用p链,并且会特定一个警示词。狗狗在爆冲不服管教的时候,驯犬师会快速用力收紧p链,勒住它的脖子然后喊警示词。慢慢的警示词和勒脖子的窒息感,在狗狗心里会潜移默化地融合。以后就算不用p链,狗狗听见警示词也会马上听话。 驯服野兽需要的,是鞭子和食物。 可驯服人需要的,是温柔与臣服。 晏沉喜欢喊卿月乖乖,从前卿月认为,这个称呼亲昵又温柔,适合两个人在家长面前演戏。可是渐渐她发现,每当晏沉需要她听话顺从的时候,他就喜欢喊乖乖。他温柔地给她套上了无形的项圈,放低身段地称臣。潜移默化地扼住她的脖颈,试图驯服她,哄诱她乖乖顺从。 晏沉被她的话刺得难受,脸上的表情都挂不住了,他拧着眉头:“我只是跟你商量……” “商量?您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卿月半睁着眼睛睨他,语气很是平和。“我会听话的,你可以放心。” 晏沉看着她,突然想到她给那个男孩语音中甜腻的撒娇,还有昨晚那个偷偷摸摸的亲吻。这让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小丑,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冷风呼呼往里窜,他语气有些委屈哽咽:“我是为了你好……我需要你,你不能有事。” 卿月别过头,不看他。晏沉善于用示弱来换取怜惜,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狼王的俯首比小狗的肚皮更加容易被心疼,更让人想要抚摸拥抱。 可这次狼王失策了,他想要讨好的女人已经免疫了这个招数。 “我们非要因为这种问题而闹得不愉快吗?”晏沉收起委屈,眉头低压,像一只压抑着嗜血本能的野兽,他不打算继续怀柔。“你为什么一定要事事跟我对着来?明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不愿意住在老宅我带你出来单独住!你不想要孩子我在前面给你挡着!你他妈的想把那个戏子养在身边我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我不过是要你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你都不乐意?”晏沉的妒忌和愤怒疯狂吞噬着仅存的理智,他握住卿月的手腕,不受控制的收紧。“是不是我真的太纵容你了,才把你养得这么无理取闹,不明是非?” 卿月转头看着他,眉毛轻挑,气极反笑:“你说什么?” 41.电话 卿月的笑容愈来愈大,她垂下头嗤嗤地低笑出声。 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将晏沉的理智拉回了高地,晏沉蹙眉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晏沉,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卿月笑得咳喘了两声,抬起头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对你这种……近乎自虐的奉献心态感到力不从心。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之间需要闹成这样。也许从那碗中药开始,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身体关系的改变对感情的影响必然是巨大的。有的人会因此更进一步,达到身体与灵魂的碰撞,紧密不分。 可对于卿月来说,他们再也做不到亲密无间了。肉体的接触阻绝了灵魂的交融,晏沉从她的家人变成了她的男人。这种感觉就像在乱伦,她试图用爱来说服自己,可是自由意志将她打败。 卿月的眸子波光盈盈,一脸疲倦:“我很累,晏沉。” 轻缓平和的语气却如当头一棒,晏沉茫然地看向卿月,声音颤抖:“什么意思?” “我们在伤害彼此。”卿月垂眸望向自己被握住的手,晏沉无意识地用力已经让皮肤变红。“很疼。” 晏沉松开手,卿月手腕上的红痕刺痛了他。 “我是爱你的。”他低声开口,望向卿月的眼神变得复杂,表情愈发扭曲。“我是在爱你,我没有伤害你……” 卿月摇摇头,鼻子堵着让她讲话有些哭腔:“你不觉得侮辱他,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侮辱和伤害吗?晏沉,我喜欢他。你能明白吗?” 晏沉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他觉得头痛欲裂。嫉妒就像是魔鬼,一次又一次地吞噬他的理智。他努力平复情绪,试图让自己的语气稍显温和:“你喜欢他什么?他能给你什么?我侮辱他?卿月,我叫他戏子已经是在给你留脸面了!” 人在气头上的话本是不该听进心的,可卿月怎么也做不到充耳不闻。她被晏沉恶意满满的话语哽得一愣,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靠,下意识地想离他远一些。 “晏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你喜欢的人,还是你想做的事。我都尽我所能地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过去以朋友的名义,后来以太太的身份。”卿月声音颤抖,她的确心伤,晏沉的行为无疑是对他们感情的一种背弃。“可为什么当我……当我遇到了我喜欢的人,你却站在我的对面?” 晏沉傻了,卿月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戳中了他的痛处。让他像个体无完肤的卑劣者,在阳光下剖心示众。 他当初自私地接受了她的善意,后来又贪婪地想要占有她,独享她。他总是以为她好的名义决定她该如何做,如何行。把她当成圈养的小猫,他允许卿月偶尔的娇俏耍闹,但给她修剪利爪时,无论她如何哭闹,他绝不手软。 卿月扫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她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她害怕自己会说出更伤人的话,也不想听见晏沉伤人的胡话。 “我手机呢?时间不早了,我有事……”卿月别过头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点开,屏幕上的时间显示让她有些发傻。 将近两天的昏睡对她来说仿佛只过去了一个晚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晏沉。随即开始翻看手机消息,跳过朋友家人的庆生祝福,她划到了竹影的对话框。 两人的对话时间停留在十九号的下午。 卿月蹙眉,点开通话记录,昨晚九点有一条响铃五秒的电话被挂断。 “你挂的?”卿月侧眸看去,晏沉有些尴尬,他显然忘记了这条通话记录,他当时气得只记得删消息,把这茬给忘了。 卿月没等他回答就回拨了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吊瓶,还有一大半。铃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她心里既烦躁又担心。 没等机械化的女声提示暂时无人接听,卿月就挂断电话,转头拨通了老杨的手机。 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了电话,卿月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老杨,竹影今日在家吗?” “今早送了小江先生去学校。”老杨回答,想了想补充道。“昨夜大雪,担心路上不好走所以去得早了些,估计小江先生没睡好,我瞧着他脸色有些差。” 没睡好?他是不是等了自己一晚上? 卿月望向窗外,昨夜下了雪,他冷不冷?他善良温润得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是不是在等待她的时候,蒙上了氤氲的雾气? 她心里难受,简单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瞧着对话框,卿月反复打了几次字又删掉。她不知道如何解释昨晚的失约,说生病他会担心,不解释的话他又会多想。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当面说清楚,拥抱比冰冷的文字更有力量。 “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觉,你先回家休息吧。”卿月看了看挂在一旁的药单,打完这个还有三瓶药。按这个速度大概要两个小时,她不顾疼痛,抬手调快了滴速。 晏沉被她客气到疏离的语气刺得一僵,他哑着嗓子问:“你打算去找他?” 卿月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在生病,这么冷的天气,你要跑去找他?”晏沉想到她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害怕。他低声哄慰。“等养好病再去行不行?” 卿月不想把问题留给时间,让竹影一个人胡思乱想,他年纪小又心思细腻,她不希望他在自己这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她没说话,显然是不太愿意。晏沉有些着急,攥着拳头妥协:“你要想见他,我让人接他来医院,成吗?你本来就是肺炎,你现在讲话都喘。这天气一下子冷这么厉害,你是医生,你比我清楚冷热交替对呼吸道的影响。” 良久,卿月垂下眼眸,语气淡淡:“算了,不用。我不去就是了。” 卿月的驯服让晏沉一怔,如鲠在喉。 晚上吃饭时,卿月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几口汤,刚放下勺子电话就来了。 备注上的竹影两个字让她心跳加快,她也不管晏沉还坐在边上吃饭,拿起手机就接听。 “下午社团比较忙,所以没接到电话。”竹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跟平时没有差别。“怎么了?” 卿月急得气喘,捂着嘴拿远手机咳了一会,平稳了气息才开口:“没……没事……你吃饭没?昨晚下雪了,有没有穿厚一点?冷不冷?” “一会准备跟同学去吃饭了。穿得很暖和,一点也不冷。”竹影很乖巧,一一回答。 “好……好……不冷就好。不要着凉,会生病……”卿月有些语无伦次,手不自觉的揉搓着被角,声音愈来愈低。“昨晚有些事儿,我……我平安夜去接你好不好?一起过圣诞节,好吗? ” 一起过圣诞节。 晏沉低着头,微垂的双眸中满是呼之欲出的暴戾,像是一只即将露出獠牙的狮子。 去年的圣诞节,她明明答应以后都会陪自己过的。 卿月那边想来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眸子亮晶晶的,露出溺人的酒窝。声音都变得娇嗔起来,聊了好一会才挂断电话。 42.拨云见日 平安夜那天下了不小的雪,卿月坐在驾驶位玩手机,时不时朝校门口看去。 不一会,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扎着高马尾的竹影,他穿着白绿渐变的派克服,挎着一个胸包朝这边走来,出挑的模样混在一众学生中格外显眼。 卿月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小别胜新欢,她胸口像揣了只小鹿似的狂跳。等不及他上车,也顾不上自己没穿外套,打开车门就朝他走去。 竹影老远瞧她只穿了件V领毛衣,白皙修长的脖颈露在外面,他眉头一皱赶紧小跑到她跟前。 “这么冷的天不在车上等?”竹影拉开拉链将她抱进怀里,用衣服裹住她。“还不穿外套?着凉怎么办?” 熟悉的气味让卿月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她把脸埋进他怀里,在衣服里伸手圈住他的腰撒娇。“好想你,想要抱抱。” 竹影的笑声通过胸腔的震动传给卿月,闷闷的让她耳朵发痒:“我也很想你,亲一亲好吗?月月……” 浅尝辄止的吻,像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彼此心中酸胀的皱褶。 “那天我不是故意失约的。”本来还想瞒着生病之事的卿月,被这个吻彻底击垮了心底防线。她要他的心疼,要他的哄慰。她抬起手给他看手背上的针眼委屈地哼哼。“我生病了,发高烧,肺炎。在医院住了好些天……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好想你,竹影……” 竹影眸子轻颤,看着她因为长时间打留置针而淤青的手背,心疼的呼吸一窒:“怎么会发烧呢?还难不难受?生病怎么还跑来,要是又着凉怎么办?” “不冷,暖和。”卿月仰着脑袋往竹影怀里蹭了蹭,像只等待顺毛的小猫。“想你,好想见你。” 竹影眉间是揉不开的心疼,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抱在一起的两人都一怔,竹影微微侧头看去,是祝星筠和周勐泽。 “竹影!”祝星筠一脸坏笑,探头打量竹影藏在怀里的人。“好小子,怪不得一下课就溜了,原来是女朋友来了。” 卿月整个人都被裹在竹影的外套里,大半张脸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仰起头小声询问:“你同学吗?” 竹影低眸看着怀里的卿月,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卿月笑着眨眨眼,朝竹影身后的两人打招呼:“你们好。” 只瞧见小半张脸,祝星筠笑着调侃:“你好你好!怪不得竹影这么宝贝,藏着不介绍给我们认识,原来这么漂亮!” 竹影瞥了祝星筠一眼,双颊不经意间腾起红晕,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开口:“今天天气冷,她外套在车上,等下次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说完也不等两人说话,就将卿月抱起往车那边走去。 卿月搂着他的脖子,把脸搭在他肩膀上不解地问:“竹影,不想他们认识我吗?” 每个女人都喜欢明目张胆的示爱,哪怕卿月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份,她依旧渴求被心爱的人以示众的,介绍所属权的方式表达爱意。 回到车上,竹影调高暖气,捧着她的手心疼地亲了亲她手背上的淤青,低声说:“不想你为难,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他懂事得让人心疼,卿月揉了揉他的脸娇嗔:“傻瓜。” 担心卿月再次着凉生病,竹影驳回了她圣诞出去玩的建议。抓着她乖乖在家睡觉修养,圣诞节的晚上卿月挑了一部恐怖片打算跟竹影一起窝在沙发上看。 “确定要在圣诞节看恐怖片?”竹影微微蹙眉,不是很认可。 卿月嘿嘿一笑,调侃道:“竹影也会怕?没事儿,我在呢,我保护你。你怕的话可以抱着我!” 竹影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抱着她蹭了蹭她的脸颊:“那月月可要保护好我。” 卿月拍拍胸脯,翘着小鼻子保证会打跑所有恶鬼。结果电影刚开始十分钟,她就缩在竹影怀里用被子包住自己,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电视。 “月月不是最厉害吗?说好要保护我,怎么缩在我怀里呢?”竹影笑话她,手却紧紧圈着她的腰,安抚地轻拍她。 卿月有些羞赧,她眯着眼睛靠在竹影怀里哼哼,试图用撒娇来阻止他继续戳穿她。爱是润物的春雨,让人变得柔软,变得湿漉漉,变成渴望抚摸的被雨淋湿的小狗。 竹影轻轻揉捏她的耳垂,看着她的脸颊攀上娇艳的红云,水光潋滟的眸子在他的轻抚下慢慢失焦,像一只不设防的小鹿。 从前的卿月温柔强大,克制谨慎,她站在他的身前,用柔软的力量托起了他飘摇的人生。可经过时间的推移,感情的深入,他发现卿月愈来愈像个小女孩,她会挑食,会耍赖,会亲昵地趴在他肩上撒娇喊他一些羞人的称呼,会在睡不着的夜晚折腾他起床陪她熬夜看动漫。 竹影的心潮湿柔软,像被温暖的溶液包裹,他仿佛听见两人的心跳在这一刻同频共颤,这是不是也说明她在愈来愈爱自己呢? “我爱你。”竹影眼眸低垂,亲吻她的眉心的小痣,温柔的拂去她因为被表白而落下的眼泪。“为什么哭?你明明早就知道的,我有多爱你。” 卿月因为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像是雨后的栀子,风一吹就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这短暂又漫长的十二年里,她一直原地踱步,两手空空,负隅顽抗。她于无数个雨夜反复破碎,凋零。表面花团锦簇得美不胜收,其实内里早就枯萎落败渐向虚无。 可是十二年后的今时,在即将而立的年纪,枯木逢春,倾降甘霖,她等来了上天垂怜,再一次与爱情重逢。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接吻,于黑夜中交换爱意,形如偷糖果的小孩,欣喜又害怕地坐地分赃。泡沫破碎的声音在唇齿心脏间反复交迭,爱情在此刻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她终于与十六岁的自己握手言和,那场终年不歇的滂沱大雨,了却浓雾,拨云见日。 卿月的眼泪濡湿了两人的脸颊,潮湿温热。她的嘴唇贴在竹影的下巴上颤抖,呜咽着喃喃:“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害怕雨夜吗?” “如果你愿意让我认识过去的你,月月,明媚晦暗,欢愉痛苦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竹影摩挲着她的脖颈,将她的心剥成一片又一片,温柔地亲吻上面的伤疤。 卿月崩溃大哭。她蛰伏数年,想要为自己的灵魂寻找一条出路,如今那个人就站在路口,温柔地朝她招手,邀她并肩而行。 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情,永远不是脱光衣服接吻做爱。而是在对方面前掉眼泪,互相剖心吐露伤心往事,心疼对方的过去。 噩梦被冲锋陷阵的爱意屠戮,于温暖宁静的雪夜消弭。 眼泪和唾液的纠缠在朦胧灯光与雪景的衬托下,竟也生出了浪漫至死不渝的意味。 窗外的雪花覆在沿边偷看,竹影抬眸望去,庭院里暖黄的灯光让飘摇的雪花变成了金黄的麦穗,纷扬撒撒。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往后的每个圣诞,与卿月在这样温暖的雪夜拥抱接吻。 “竹影……我爱你。” —————————— 小情侣圣诞互相告白 甜蜜撒花 竹影:她说爱我 卿月:他说爱我 晏沉:哦(尖叫扭曲阴暗爬行分裂)(没破防啊,没破防)(你们谈呗) 43.做回朋友 被心爱的人表白的喜悦在那个夜晚发酵蔓延,竹影激动得难以入睡,喜悦如同黄昏的热浪将他包裹炙烤。 在卿月睡着后,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红丝绒首饰盒,拿出里面垂着铃兰吊坠的手绳给她戴在右手上。 泪水淅淅地和亲吻一起落在她的手背上,他像个虔诚的信徒捧着她的手哭泣。 愿望得以实现的充实感填满了他空寂多年的内心,他决定在开春前去寺庙还愿。 一向对课业勤勉的竹影被幸福冲晕了头,连旷了一个星期课,连祝星筠都发来消息问他怎么回事。 两人每天手牵着手去看电影,散步,买菜,回家做饭。饭后挑一部好看的电影,窝在沙发里抱在一起喝奶茶,吃那些让人发胖的小蛋糕。 如果不是元旦前一夜,晏沉的大驾光临,卿月差点就要溺死在这温柔的梦里。 门外响起叩门声时,两人正靠在落地窗的小檀桌旁下棋,卿月趁竹影去倒水的间隙,偷偷拿掉了他好几个棋子。 这深更半夜有人敲门,卿月眉头一皱。竹影刚打算起身去查看,就听见了按密码锁的声音。 他拉住卿月的手,警惕地望向门口。 “咔哒”密码正确的提示音过后,门被人从外拉开。晏沉带着一身的寒气踏进温暖的屋内,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晏沉身上的香水味,极具侵略性地朝卿月袭来。 他看着檀桌旁的两人,脱掉绒面的大衣递给身后的佟泽,里面剪裁合身的西装外套扣子散开着,露出同色系的竖条纹马甲。 看模样,他应该是刚结束酒会应酬。 彼此都没有先开口,佟泽识趣地帮老板挂好外套就躲到餐厅去了。 卿月看着晏沉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右手上的手表已经被摘下来放在壁柜上,他脸上的表情冷得直冒寒气。 她知道他在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她如果此刻不支开竹影,晏沉一定会亲自动手揍他。 “你先上楼。”卿月捏了捏竹影的手。 竹影有些不情愿,卿月小声安抚:“今晚我不走,你先上楼,我跟他单独谈谈。” 看着竹影上楼,卿月给晏沉倒了一杯热奶茶。他没有接过杯子,只是冷冷看着她。 “是我的杯子,没有别人用过。”卿月无奈地开口解释,晏沉的独占欲有时候很可怕。“外面那么冷,喝一点,热的。” 她知道晏沉现在随时可能爆炸,他忍得太久了,如果不是忍无可忍,他不会这样贸然前来,把彼此置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本来圣诞她来陪竹影,晏沉就极为不高兴,想着她圣诞结束就会回来,没想到她不但不回去,连医院复查都不去,一直跟江竹影赖在一起,元旦他们要回晏家,可这也被她在手机上回绝。 晏沉实在气得不行,电话她不接,他只能跑来找她。 “还咳嗽吗?药有没有按时吃?”晏沉终是敛下所有的怒气,放柔了声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明天早上,去医院复检。” 卿月在沙发上坐下,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明早我会去医院。”卿月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选择跟他唱反调,她知道晏沉担心她身体。“晚上吃饭我就不去了,你就跟爷爷说我回我姥爷那边吃饭了。” 屋子里暖气开得足,晏沉觉得浑身燥热,脱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他插着腰,遒劲的肌肉透过衬衫散发着威慑力。他强压着怒气,舌头把脸颊顶出一个鼓包:“平时你想陪着他,我都同意。可明日是元旦,你好歹在家里给我留点脸面成不成?” “晏沉……”卿月的双手交迭搭在腿上轻唤他的名字,湿润的声音如同水乡的烟雨。“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晏沉一愣,妒气和怒火被卿月轻松浇灭。他上前伏低身子,单膝跪在她身前,捧起她的手,心口发酸:“可以……可以的,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跟从前一样。你知道……我多么希望我们能跟以前一样。” “晏沉,我的意思是……我们彼此,退回朋友的位置。”卿月不忍看他哀恸的眼睛。 这无疑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得晏沉半晌难以回神。 他声音发抖,望着卿月愧疚为难的脸,艰难开口:“亲亲我。” 卿月蹙眉,不解地看着他,身子下意识开始往后躲。 晏沉钳制住她的手肘将她拉向自己,咬牙切齿地逼迫:“你最好现在亲我,不然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忍住手不上去弄死他。”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如果不是佟泽还在隔壁餐厅,如果不是仅存的理智还在束缚他。他可能会在这个客厅,在这个沙发上强行按着她做爱,逼她说爱他,永远不会离开他之类的话。直到她肯服软喊老公,乖乖听他的话为止。 晏沉一直认为,用性来征服女人是很肤浅的行为,那是一个男人最不值得一提的能力。 可是此刻,他除了依靠这层薄如蝉翼的夫妻关系,要求她对自己履行义务之外。他找不到别的办法来强压住心中的不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别的男人一样,软弱到只能用性,用占有来宣示主权。以此来满足自己懦弱又卑劣的内心。 “我真的很想你,你一个星期都没回家……”晏沉想到那一个个无眠的夜晚,他独自坐在客厅翻看那些老照片,已经失去和即将失去的痛楚蚕食着他脆弱不堪的内心,使他频频崩溃落泪。“你不是答应,不会离开我吗?不是说好的,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卿月擦去他脸上的眼泪,试图解释:“离婚不等于分开,阿沉。做回朋友,我也会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我们可以跟以前一样,不好吗?” 这不一样。 晏沉努力露出温和的表情,将锐利滚烫的目光隐藏其中:“乖宝,你觉得我们还能做回朋友吗?” 他不用多说,只消得喊她一句乖宝,卿月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别过脸,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晏沉抬起身子靠近她的耳朵,得寸进尺地低声说道:“他让你感觉更好吗?哪个方面呢?时间还是技巧?也是,他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卿月忍住扬手抽他耳光的冲动,晏沉从小被扔在部队里养,嘴上糙野放肆惯了。只是以前碍着卿月,他收敛着。自从两人关系改变之后,晏沉就彻底放开了,什么话题都能往那方面引,讲话也愈来愈没顾忌。 “晏沉,他比你想得要干净单纯得多。你下次如果再敢说这种话,我会扇你耳光。”卿月冷着脸警告他。 晏沉当然知道他们俩什么都没有,他当然知道!可是他就是妒忌得要死,他想听卿月亲口承认她跟江竹影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委屈与怒意混合,爆炸开来腾起巨大的蘑菇云,硝烟弥散。 “以后不会了……”晏沉低下头,强扯出笑容哄她。“你不想去吃饭,就算了。但医院复查一定要去,明早我来接你,好吗?” 晏沉既然主动开口求和,卿月也不好驳他面子,松下冷脸,连声音都温柔起来:“嗯,好。你也早点休息。” 浓稠的黑夜。车内的气氛诡异得让佟泽脊背发寒,身后反复传来金属打火机的咔哒声,他瞥了一眼后视镜。 老板正靠在后座,欣赏着跳动的火苗,脸上的笑容满是志在必得的狂傲,仿若中世纪里那不可一世的野心家。 “玩够了,也该回家了。” —————————— 晏沉:开始发癫 44.我们的第三年 元旦过后没多久,竹影就开始放寒假。 他选了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日到郊外的寺庙还愿。 卿月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双手合十,诚心叩拜。如缎的长发在蒲垫上散开,仿若绽放的合欢。 在求祈福牌的时候,竹影小声询问:“你要不要也求一个?” 卿月望着挂满福牌的大树出神,轻轻摇头:“我只信事在人为。” 竹影低下头,卿月学医的,想来是不大会信这些鬼神之说。 “我所期盼的都得以实现,再不敢奢求了。”卿月牵着他的手解释。“人应该学会知足,我很满意了。” 见他还是有些失望,卿月心软了,求一道福牌就能让他开心,倒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于是也求了一道福牌。两人认认真真写上了心愿,健康喜乐,长久合欢。 竹影为此开心地站在树下虔诚地祈祷了很久,直到卿月开口说饿,让他去买点心。 香火鼎盛的庙宇中人头攒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卿月走回求福牌的地方,向老师傅又求了一道福牌。 今年的年来得早,竹影的生日刚好就在除夕前一天。 “明早我来接你,时间估计会有点早,今晚早点休息,不要闹得太晚。”晏沉嘱咐道,他温柔地拍了拍卿月的腰。“去吧。” 像是送女儿来托教班一般,晏沉看着她走进别墅,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朝佟泽开口:“可以了。” 进门时,竹影正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江苕杨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两个小酒杯。 江苕杨似乎在跟竹影说些什么,见到卿月进来,两人都愣了。 “有客人?”卿月笑着跟江苕杨打招呼。“你好。” 江苕杨朝她点点头,脸上有些尴尬。 竹影走上前接过她的外套围巾,帮她挂在衣帽架上,捏了捏她的手:“饿不饿?弄了你喜欢的番茄牛腩。” “你师兄?”卿月做了个口型,朝他身后看去。 江苕杨显然不能继续留下来当电灯泡,他将酒杯放在餐桌上笑着道别:“小影,我就先回去了,芙婼还在等我回去吃饭。” 江苕杨一走,卿月就跳到竹影怀里,捧着他的脸亲了几口:“生日快乐,竹影。” 她刚刚还温柔拘礼地站着,外人一走她就跟个小孩似的胡来,哼哼唧唧地亲他,竹影被她这举动搞得心里湿漉漉的。 他一边回应她的亲吻,一边托着她将她抱在怀里:“好想你。” 亲昵了一会,竹影才抱她去餐桌吃饭。卿月刚坐下就瞧见桌上的红釉雕花酒壶。 “还没打开我就闻到酒香了。”卿月刚想上手去拿,就被竹影截住了。 竹影将酒拿走,朝她摇摇头:“这是师姐酿的,度数很高,你不能喝。” 见她鼓着嘴巴,竹影揉她的脸哄到:“吃完饭,喝我做的米酒好不好?甜甜的,没什么度数。你可以多喝点。” 卿月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耍脾气单纯是喜欢他哄自己。如愿被顺了毛,舒服得不行,自然就乖乖翻肚皮了。 饭后,竹影打开卿月递给他的小礼盒,里面躺着一枚车钥匙,小翅膀毫不掩饰地彰显着自己的奢靡。 “年后就让老杨带你去提车。”卿月靠在他手臂上观察他的表情,笑着说道。“以后也可以给老杨放放假了。” 竹影望着车钥匙久久没有出声,见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卿月扯了扯他的衣角:“竹影,不喜欢吗?之前我们去车展,你不是说这辆车很好看吗?” 不过是逛累了,在展台前停驻了几分钟,不过是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话罢了。如今它就带着蝴蝶结出现在自己手中,竹影指尖发凉,师兄那日的忠告,言犹在耳。 “你们的关系始终是不平等的,等终有一天她幡然醒悟,你要如何呢?” “竹影……”卿月的眼角耷拉下来,男朋友不喜欢自己的礼物,她很是挫败。“不喜欢的话……那我换一个……你喜欢什么?” 竹影摇摇头,解释:“不是不喜欢,你送的我都很喜欢,只是太贵重了。” 卿月这才露出笑容,钻进他怀里娇嗔:“竹影,钱不过是身外之物。真心,真心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你给我的,比这些东西都要贵重。” 所以我得到了你的真心吗? 竹影心中苦涩,低头亲吻她的下巴。 卿月痒得直笑,戳了戳他的腰:“不是温了米酒给我喝吗?” “怎么这么好酒?”竹影嗔怪道,揉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喝完就只会迷迷瞪瞪地要人抱,要睡觉。” 米酒度数低,加上卿月一直撒娇要喝,竹影被磨得没办法,起身去拿酒。 温过的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卿月端着小酒盏等着竹影给自己倒酒。 “竹影……”她探身靠近,酒盏与竹影手中的酒盏相碰。“竹影,生日快乐。竹影,我们的第三年开始了。” 两人酒盏中的甜酒都被饮尽,卿月依偎在他怀中轻喃:“竹影,拍照张片好吗?纪念我们开始了新的一年,我们好像都没有过合照呢……” 她笑着举起手机,不知怎么的,手却有些使不上力气。头开始昏沉,她眯了眯眼睛,努力聚焦想要看清楚些。 “竹影这个骗子。”卿月在心里小声嗔怪,“这酒明明很厉害……还说没有度数。” 她想要开口说话,可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发软,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她看见手机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大脑思维开始混乱,她的酒量已经这么差了嘛?难不成是前些日子喝伤了? 力气,语言系统,视觉,嗅觉,触感被相继剥夺,随后是声音混乱的交织。 竹影的轻唤,笑声,风声,踏雪的嘶鸣,马蹄的哒哒声。瀑布的潇潇声,辛巴跑累了发出了嗤嗤声。 云雾的山,竹影拉着她在竹林中奔跑,她呼呼地喘气大笑嚷嚷着:“竹影,慢一点……跑不动了,竹影……” 两人踩过地面上干枯的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清凉的山风吹过耳畔,竹影一边拽着她狂奔一边大喊:“快跑!月月!” “快跑!跑啊!” 卿月浑身僵硬,看着身前拉着她狂奔的男孩转过头来。 盛棠风。 下一瞬暴雨轰鸣,雷鸣阵阵。卿月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床上,她看不见,只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大腿被强壮的手臂抬起,炙热的温度沿着膝弯往下,直至腿心。 男人熟悉的声音在这荒诞又可怖的场景中低低传来:“宝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谁? 卿月不知道。 随后而来的,是被贯穿的疼痛。 卿月想要张开嘴大哭,想要大叫停下。她疼得五脏六腑绞在一起,想要弓起身子求饶。她不知道为什么,竹影,明明她是愿意的,但不应该以这种方式。 可她全身瘫软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男人在身上温柔又无度地索取。疼痛于下身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同虫蚁啃食着她的躯体。 噩梦交织翻涌,缕缕于她眼前重迭。 她在无望的等待下,失去了神智。 45.药 53 c e. com 去年的秋日,卿月陪着竹影到山里写生。吃过饭的午后,两人在山中散步。竹影背着她慢悠悠地走着,路过了一大片合欢树林。 可惜不逢时节,没能见到花开的繁盛。卿月靠在竹影背上,贴着他的耳畔开口:“竹影,来年春天,我们去挑一块地,种一片合欢,好不好?” 竹影喜欢合欢,合欢宁神静气,助眠平喘。最重要的是合欢的花语,合心则欢,长情美满。那是他,不敢言之于口的心愿。 他心中隐隐作痛,卿月对他愈温柔用心,他愈难过。离别的隐痛感如一枚子弹,从未来的某一日穿过时光间隙,正中他的心口。 每个亲密的时刻,每句温存的话语,每次缱绻的目光交汇,那些明明满溢幸福甜蜜的瞬间,都在赤裸裸地向他预示着分离。 他在偷来的爱情中数着日子与她相爱。 十九岁生日的夜晚,竹影不顾一切地交付,在梦中得偿所愿,殊不知暴风雨偷偷潜入了这个良夜。 荒唐的夜晚褪去面纱,于日出中剖白。卿月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浑身一怔,意识逐渐恢复。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异常刺耳,诡异的是,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呼吸均匀,丝毫没有被吵醒。 卿月舌根发麻,浑身无力地想要起身,却在转头看见江竹影那一刻时,放声尖叫。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no w.co m 那场大雨之后,是一生的潮湿。雨夜的屠夫从未死去,他藏匿在每个阴暗的霉点中,等待着给她致命一击。 竹影在卿月的哭声中转醒,他有些发愣地撑起身子望向捂着被子尖叫的卿月。下一秒,卧室的房门传来“哐”的一声巨响,有人在外面踹门。 不一会,门外就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晏沉打开门的一刹那,紧张担心的表情一下僵住,转而是难以遏制的怒火。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抬腿狠狠踹了一脚房门,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他脱下大衣上前将卿月裹住,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抱了出来。 卿月闻到熟悉的气味,像是找到了庇护所的小兽,紧紧搂着晏沉的脖颈呜呜哭着。晏沉的怀抱一如当年,如一个持剑的勇士,劈开冗长的黑夜,带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 竹影脸色惨白,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 卿月的肺一直没好清,尖叫和哭泣让她开始剧烈咳嗽,气喘。晏沉被她急促的喘气吓得脸色大变,一边轻拍给她顺气一边快步往外走去。 病房中,卿月缩在晏沉怀中发抖。竹影温柔漂亮的眉眼和陆福生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反复轮换,他如缎的乌发变成了暗红的血迹。卿月绝望地任凭噩梦将她淹没,她紧紧揪着晏沉的衣服战战兢兢地开口:“棠风的衣服……棠风的衣服上全是血……阿沉……我看到了,他后脑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阿沉,你为什么没救救他,为什么?” 晏沉的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低声哄慰:“别想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今天是除夕,院里人少,值班的医生拿着血检报告脸色沉重地敲响了房门。 “进来。”晏沉一边开口,一边侧身背对着房门,将卿月往怀里抱了抱。 年轻的值班医生见门口那架势,有些小怯,没敢再上前,隔着一段距离开始叙述情况“肺病要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血检……” 医生嗫嚅了一下开口“我建议你们报警处理,患者血检结果显示她服用过氯胺酮。” “什么?”晏沉蹙眉,反问道“什么氯胺酮?” 卿月揪着他衣服的手一下就松开了,她像个失去生气的布娃娃。晏沉不知道氯胺酮是什么,但她没办法不知道。 氯胺酮在越战时曾被美军用作军用麻醉剂,后来流入缅泰中,被称为K粉,属于合成性精神药物,已经被国家列入一类管控药物。 晏沉阴沉着脸跟医生说着话,卿月望着他一开一张的嘴,什么都听不见。不一会,佟泽就进来带走了医生。 晏沉轻揉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失神的双眸,眼中的怒意变成了抹不尽的心疼:“你对他那么用心,他呢?养不熟的畜生,你觉得他单纯,不谙世事?他什么地方出来的?他要是真单纯,能哄得你这两年为他晕头转向的?去年他灌你酒不成,这次就用这种下作手段,你不记得了?” 晏沉的话像是烧红的刀子,戳得卿月生疼,她摇摇头,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我不信……他不会的,竹影不会的。” “事实摆在眼前,检验单你可以自己看,你是医生,比我更清楚,是不是?”晏沉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安抚着她的惊惶无措。 卿月嘴唇颤抖,如受惊的小雀。她搂着晏沉的脖颈凄凄地呜咽:“阿沉……” 晏沉的心被她哭得碎成一片,他一边亲吻她一边喃喃:“我在呢,乖乖。有我在,别怕。” 卿月在他的哄慰下小睡了一会,晏沉接到家里来的电话,妈妈问他俩人怎么还没回去。他低头看着怀中睡得不太安稳的卿月,解释道:“昨晚月月有点咳嗽,我放心不下,今早带她来医院复查,她刚做完检查睡着了,晚饭之前我们肯定到。” 晏妈妈有些担心,询问要不要自己过来,晏沉赶紧搪塞过去。挂断电话,他握住卿月的手,白皙柔软,匀如葱段。没做美甲的指甲上有着健康的小月牙,他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我们……该回家了。” 卿月整个下午一直昏昏沉沉的,哭着醒来又哭着睡着,状态根本不适合回家吃年夜饭。 晏沉正哄着她,家里就来了电话。 “怎么还没回来?月月检查结果怎么样?肺好些了吗?”晏妈妈有些着急。“一家子在等你们呢。” 晏沉一只手轻拍着卿月的背,一只手拿着手机,他蹙眉低声道:“妈,今晚我们就不过来了……” 他还没说完,晏妈妈就听见了卿月的哭声,她忙问:“怎么了?月月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烧了?怎么哭了,要不要紧啊?” “没事……没烧……”晏沉心里着急,语气有些急。“您别管了,今个儿我们就不回去了,过几天我再回去给爷爷磕头认错。” 说完,也不管那边怎么个意思,晏沉就挂断了电话。 一整天没吃东西,两人都有疲惫,晏沉低声询问:“我们回家,嗯?总不能在医院过年是不是,我让人订餐我们回家吃,就订揽月阁的菜好不好?” 卿月窝在他怀里蔫蔫地点头。 大年初一佟泽起了个大早被迫加班,没办法,老板给得太多了。 城南那位,老板特意吩咐不准动,一定要好生照看着。 在家养了几天,卿月情绪稳定了很多,大概因为勾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她这段时间比较黏晏沉。 晏沉很享受她依赖自己的感觉,抱着她在客厅看电视,辛巴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打着鼾。 手机不应时的响起,晏沉看着佟泽的名字,迟疑了一会接起:“怎么了?” 佟泽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晏沉听完低声呵斥:“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卿月的手搭在辛巴的下巴上轻挠着,似乎对他电话里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妈……我妈去城南了。”晏沉挂断电话,面色凝重地起身。“我要去一趟。” 卿月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我也去。” 不等晏沉拒绝,卿月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一起去。” 46.我知道是你 两人赶到城南别墅的时候,佟泽正在给坐在沙发上的晏母陪笑,竹影披散着长发坐在地上。这样荒唐又可笑的场面,在他们夫妇俩的加入后变得更加诡异。 晏妈妈看见卿月的时候,一向温柔冷静的脸也挂不住了,她哽咽地拉过卿月的手哀求:“乖月月,是我这个妈妈没教好,竟然……竟然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放心,妈妈一定给你讨个公道,这个混蛋小子对你不好,我是不会饶他的!只是……只是这事,老爷子年纪大了,莫要让家里知道,好吗?” 卿月僵着脸,已经挤不出笑容了。她知道再让晏母继续说下去指定要出事儿了,她只得低声开口制止:“妈妈,您别说了……” “妈!”晏沉语气有些重,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竹影,压低声音说。“您先回去,这事情等我回去再跟您说。” “你住口!”晏妈妈神色大变,扬手给了晏沉一记耳光,厉声斥责。“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啊?你倒是瞒得严实,把这……把这……” 她颤抖着手指向跪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竹影痛心疾首地说:“把这不伦不类的东西养在身边两年!你说,那次月月要跟你离婚是不是因为这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你对得起月月吗?当年要不是……” “妈妈,不是的……”卿月还是忍不住开口,她微垂眼眸,明白晏妈妈是会错意了。“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晏沉知道,这个他指的不是自己。他瞪了眼佟泽,佟泽立马接收指令上前弯腰低声对晏妈妈道:“夫人也累了,我让人先送您回去吧。这事我跟您保证,绝不会传出这栋房子。” 晏母望向晏沉,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门落锁的声音格外刺耳,佟泽送走晏母后,背着手站在晏沉身后。 竹影看着卿月,温润纯良的眸子里遍布红血丝,想来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也是,他如何能安睡呢? “你有没有?”卿月的声音如同氤氲的雾气,裹得人眼睛发酸。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他们都知道卿月在问什么。 竹影抬头望着她,如缎的青丝于颊边散落,娇艳与清雅在他的脸上完美地融合,艳若海棠醉日,清如浅淡春山。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连佟泽都看愣住了,这男人纯纯狐狸精转世啊。他瞥了眼自家老板,赶忙回答:“太太,那东西是我亲自从壁橱中搜出来的,器皿上的指纹现在还保存着,报告您随时可以过目。” 卿月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竹影的眼睛轻声又重复了一句:“你,有没有?” 竹影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气,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应该开心,至少在这种时刻,她还愿意听他亲口解释。能得到她的垂青与怜爱,是不是不该再多奢望了?他们于寒冷的冬夜初遇,往日种种,情意潺潺,皆为一枕槐安。幸得上天垂怜,在他不算美好的人生中,赐予了他片刻的圆满。 月亮,注定是要西沉的。 晏沉冷着脸站在卿月身边,眼底的寒意如冰锥一般刺向他。 他想哭,嘴角却露出释然的微笑,眼泪随之滴落下来:“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唯愿卿卿,岁岁合欢。” 那是怎样的一瞬间呢?卿月在往后的很多年里,都因为回忆起此刻而感性落泪。 她颤抖着摘下戴了多年的麒麟,弯腰郑重又温柔地戴在了竹影的脖子上。 佟泽的表情管理已经失控,他惊恐无措地望向晏沉,希望能得到老板的指示,哪怕一个表情也好。 可此刻的晏沉彻底崩溃了,他目赤欲裂,盯着那枚麒麟嗤嗤喘着粗气。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灯光打在卿月和竹影的脸上,温情的画面如同莫奈笔下的油画。 而他与其格格不入。 晏沉和于时屿两人曾在缅北出任务,机缘巧合下得了一块水头成色极优的原石。晏沉找了位隐世的大师傅雕刻了一只麒麟,以自己和于时屿的名义送给了卿月,为她二十岁生日贺礼。 当时卿月调侃这麒麟太凶,不适合女孩子戴,担心自己压不住。 于时屿一边给她放烟花一边打趣:“那卿卿就替未来老公保管吧,也算是我们送给未来妹夫的见面礼。” “啊?你们俩太小气了吧……一个礼物就想把我的生日,跟我以后老公的见面礼都应付了……” 往事太过久远了。 “佟泽……你出去。”晏沉的理智已经所剩不多了。 佟泽自然不敢多待,得了指令拔腿就往门外走。门关上前的瞬间,佟泽清楚的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哐” 晏沉抬腿踹翻了一旁的矮桌,他红着眼,仿佛一只濒死的困兽。命运无情的嘲笑,逼迫他在爱人死去的七年后,面对另一个挚爱的离去。 “卿月,你拿小屿来压我是不是?”晏沉颤抖着手指着卿月,强撑着开口。“你以为……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就算是小屿在,也不会赞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真是疯了!你想跟他在一起?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嘛?那是群众非议,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舆论的潮水会压死人的,你真的懂吗?” 卿月没有说话,轻轻握住了竹影的手,认定彼此的心意,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 晏沉嘴里泛苦,望向两人交握的手,他的眼泪止不住往下落。痛苦,害怕,不解,绝望,种种情绪都被嫉妒啮合。他伸手用力的将卿月扯了起来,钳制住她的手臂厉声质问:“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做的万无一失,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做的?” 卿月的表情平静异常,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诈我?”晏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怒意过后的理智让他惊觉自己的失言。 卿月笑着摇摇头:“阿沉,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 这句话无疑狠狠地伤了晏沉的心,他多年来赖以支撑的情意,尊严,在此刻顷化无物。 “你不怀疑他,所以你怀疑我?是吗?”晏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委屈地看着卿月,试图得到她哪怕一点同情。“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比不过跟他的两年吗?我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啊……你答应过我的啊,不会为了他离开我的。” “阿沉,我不是怀疑你。”卿月抬手拂去他的眼泪,说出了令晏沉后背发寒的话。“我知道是你。” 晏沉浑身发僵,表情如同翻书似的收起了委屈,露出了冷漠的狠厉。已经被揭穿,他不打算继续伪装下去:“你怎么确定药是我下的?他已经对一切供认不讳,你还是选择信他?” “阿沉,就如同你说的,我们在一起太久了,彼此之间很难有秘密。我恐怕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卿月的冷静让晏沉都觉得可怕,她望着晏沉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他心底全部的脆弱。“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竹影所为,以你的脾气,我想,此刻他绝不会活着跟我见面。你这件事做的太缜密了,你想让我听见他亲口承认,彻底死心。你太想表现自己的情绪稳定了,这就是你的马脚。 ” 晏沉秉着气,直起身子俯视着面前的卿月,他在她面前毫无胜算,他提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疑问:“那你是如何确定那天的人是我?” 片刻的沉默后,卿月笑出了声,她的眼睛闪着盈盈的波光:“阿沉,谢谢你。在你这句话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是他。” 47.惊蛰 晏沉放开了卿月的胳膊,仿若喝醉了一般脚步虚浮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他颤抖着双手扶墙,低语喃喃:“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我的爱反而变成了让自己功亏一篑的马脚?” 他其实做了两手准备的。 原是让江苕杨送来酒,令其哄骗竹影自己动手,他于暗处伏击,一招致胜。可偏偏江竹影对卿月动了心,拒绝了江苕杨。 所以他早早就让人在他们喝酒的器皿上做了手脚。 卿月曾经说过,身体的接触会阻绝灵魂的交融。既然如此,这样好的机会他江竹影不珍惜,晏沉就亲自动手成全他们。 只是他做不到亲手把卿月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他不可能让江竹影碰她。 收拾好情绪,晏沉回身望向两人,卿月将竹影从地上扶起,正拉着他的手在安抚他。这样的画面刺痛了晏沉,他哑着嗓子对竹影说:“你爱她是吧?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你的爱都会毁了她,会让她变成所有人的饭后谈资,茶余笑料。是不是这些年她的宠爱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你要是爱她,要是真的为她好,就该放过她,离她远远的!” 竹影心口发紧,晏沉的每个字都正中他的软肋。 卿月感受到他的手在轻轻发抖,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从容地抬高脖颈与他并肩而立。她冲晏沉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阿沉,正式给你介绍,我的男朋友,江竹影。” “你真是昏了头了,卿月。”晏沉头痛欲裂,他只觉得卿月疯了,他也快疯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卿月面前拉住她的手,恳求道。“我们回家……好好谈谈,好吗?” 卿月的神情温柔又宁静,可望向他的眼神却冷得如冬日的冰窟,让晏沉遍体生寒。 “卿小九,我们谈谈。” 晏沉低下头,再一次恳求。这一次不是以丈夫的身份,而是以多年朋友的身份,恳求她。 “竹影,你上楼。”卿月还是松了口,支开了竹影。 晏沉拉着她的手,她的婚戒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下来,无名指上留有一道浅浅的戒痕。那枚婚戒,是他亲自飞去国外定制的。卿月从小就喜欢史迪仔,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史迪仔的周边。当年为了哄卿月开心,他在订婚后特意找时间飞去国外定制了这枚独一无二的婚戒。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卿月的爱也许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别离开我……”他望着她的无名指嗫嚅道,过往三十余年的人生中,一直都骄傲肆意的他垂下了头。 “过来坐下。”卿月在沙发上坐下,她对晏沉始终是狠不下心的。“平复一下心情,我们好好说。” 从小的情谊,属于彼此独一无二的秘密,都让她没有办法对他弃之不顾。 晏沉俯身跪在她的身前,捧着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道歉:“我知道错了……月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是太害怕才这样……我怕你离开我,我怕你不要我……我是太害怕了……我想你,你总陪着他,丢我一个人在家……他等你一个晚上,你心疼得恨不得把月亮捧给他。那我呢?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夜晚,一个人坐在客厅熬到天亮吗?” “我对你是有感情的,阿沉。”卿月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晏沉的头发。“但我想,我们之间更多的是亲情,我们是彼此的家人,而不是爱人。” 这太残忍了,她可以说不爱他,那至少他是有机会的。可是她说他们是亲人,这一句话斩断了所有可能。 晏沉趴在卿月腿上,浑身颤抖,如濒死的困兽做出最后的挣扎:“我说了你可以把他养在身边,我不会干涉。你难道还真的想给他个名分吗?别说我家,就是你家里,你姥爷能同意吗?他是哪里出来的?你是不是忘记了……卿月,你别这么天真行不行……你真以为随便给他编个身份就能糊弄过去吗?” “登山不以艰险而止,则必臻乎峻岭。” 卿月话音落下,晏沉便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她。她的手搭在他的头上轻轻安抚着,似乎是想起了多年前往事,目光缱绻:“还记得这句话吗,阿沉?” 当初晏沉和于时屿的事被晏妈妈撞破,他被关在家里。卿月曾去找他,她问:“这条路这么难,坚持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而这句话,就是晏沉的回答。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小屿当初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会不会反感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告诉他,阿沉是个很勇敢的人,他曾经教会了我如何勇敢的生活,我想,他也会教你如何勇敢地去爱。”卿月轻抚他的额头,望向他的目光温柔且无畏。“阿沉,于勇敢的爱意中破碎,总好过在世俗枷锁下囫囵。这个道理,是你教我的。” 她是他亲手救活的栀子花,他用爱意精心灌溉,把她养得坚强又勇敢。他该高兴吗?晏沉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 “积毁销骨?阿沉,我不怕的。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不是吗?”卿月低眉,眼泪滴在了晏沉脸上。 晏沉搂着她的腰,将脸靠在她怀里无声地哭泣。他曾于无数个夜晚,背叛当初的自己,与曾经勇敢无畏的晏沉决裂。 卿月的怀抱温暖又柔软,带给他无限的安心与平静。他等待着眼泪的枯竭,等待自己可以坦然地与她告别。 相偎的沉默是一场穿越光阴的会谈,卿月轻拍着他的背,任凭他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服。晏沉缓缓直起身子,抬手捂住了卿月的耳朵,这个动作在此刻显得荒谬极了。可卿月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如同孩子一般张开嘴嚎啕大哭。 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他选择站在她的身侧,心甘情愿成为了她最忠诚坚固的盟友,与她一起迎接这场背离的叛乱。一如卿月当年,带着勇气与爱意来到他身边,捂住他的耳朵,拦下所有污言秽语一样。 晏沉起身将她抱在怀里,眼睛贴在她的脸颊上,感受她的眼泪将彼此濡湿。 他知道卿月一直在等他,等他站在自己的身旁,向她施以援手。他总是认为卿月会丢下他,让他一个人。可其实一直在拒绝这场同盟的人,是他,他让她在这条路上茕茕孑立,举目无亲。 他无数次痛恨自己的自私。 也无数次享受自己的自私。 惊蛰那天,是一场不小的雷雨。 晏沉和卿月进门时,两家的长辈已经在大厅端坐了。气氛压抑得卿月有点喘不上气,胃里开始隐隐难受起来。 晏沉将手里的文件夹打开放在茶桌上,离婚协议几个大字赫然入眼。卿妈妈早早就接到消息,还算镇定。晏沉妈妈就有点撑不住了,她死死瞪着晏沉,连声音都在颤抖:“晏沉!你这是什么意思?胡闹什么?!” “今年过年没回家,我们俩还想着找时间回来给爷爷磕头。所以今个事儿就一起说了吧,事儿是我们年初就决定了的,一直拖着没讲,也是想再磨合一段时间。”晏沉一边说,一边拉着卿月在大堂中央跪了下来。“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分开,我想这对我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协议已经公证好,也请长辈们原谅。” 说完,他跟卿月重重地给两家长辈磕了个响头。两人一副夫唱妇随生死相依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被家里棒打鸳鸯的小情侣。 长久的寂静,晏老爷子最先开口,他笑眯眯地说:“我虽然天天除了喂鱼就是溜溜鸟,但也是听了不少消息的。不管是老一辈的,还是你们这些小辈,都说你们俩感情甚笃,恩爱有加。原本是觉得夸张,说来哄我这个老头的。可看你们今天这个架势,想来传言不虚啊,连谈离婚都是手牵着手一致对外的。” 晏沉抿了抿嘴唇,感觉到掌心的小手冰凉,他稍稍收紧了一些手掌。 “爷爷也年轻过,婚姻中会有些摩擦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各退一步就过去了。”晏老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重心长地说。“乱花渐欲迷人眼,还是年轻啊,经不住事儿。等你们老了就会明白,少年夫妻老来伴,原配夫妻才是最好的。” 此话一出,卿老爷子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晏沉和卿月,意味不明地开口:“此话怎讲?老晏你可是听了什么风声?也说给我听听,怎么个乱花渐欲迷人眼?这俩不省心的,到底是谁经不住事儿啊?” “不过是几句笑话,当不得真。失言失言,老弟莫怪。”晏老爷子挥了挥手,笑道。 明白他一定意有所指,卿老爷子神色严肃:“无风不起浪!原则性问题可不是小事情。” 他转过头看向卿月,语气严厉:“如果是我家小孩犯这种底线问题,我是绝不轻饶的!” 48.怀孕 晏老爷子吹了吹茶杯中的热茶,轻摇了摇头:“妻贤夫祸少啊。” 这句话太过直白,满堂的人都不敢说话,卿老爷子的脸色黑得吓人。 “爷爷!”晏沉伏下身去重重磕了个头,语气不容质疑。“我和月月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对彼此的为人是最清楚不过的。外面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试图拿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破坏我们两家的情分,我立马找人处理掉。” 他磕头,卿月也跟着低下身子磕头。 “起来说话吧,一直跪着多不像话。”晏老爷子叹了口气。 晏沉抬起头,捏了捏卿月的手心示意她起身。可卿月却依旧伏在地上,没有反应。 卿老爷子蹙眉斥责:“让你起来,还跪着做什么?耍起赖来了?想跪等会回家跪着去!” 感觉卿月的手卸了力气,晏沉心里噔一下,他转头去看,卿月的身子轻微颤抖着,脸色苍白,开春的天气,她鬓角的汗水却已经顺着下巴滴在了地上。 “乖乖……乖乖……”今天下雨天闷,晏沉担心她肺炎反复,他伸手要去抱她。“怎么了?喘不上气了?” 话音刚落,卿月就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晏沉吓得神色大变,一把将卿月抱在怀里,一边伸手探她的颈动脉,一边低头拿脸颊贴着她的额头试温。 两家的长辈都吓坏了,赶忙喊司机去开车,晏老爷子的住家特护提着急救箱匆匆从外厅走进来。 卿月疼得气息都有点弱了,嘴唇被咬出了白印。她揪着晏沉的衣领,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哪疼?”晏沉紧张地声音都在发抖,他低下头去,把耳朵贴在卿月的唇边。 “晏沉……你……有没有骗我?” 这个问题放在此刻此景,实在是莫名其妙,晏沉不解地蹙眉,视线顺着卿月的手臂落到她捂着的小腹上,登时,如遭雷击。 他错愕地抬起头,神色慌张地看着卿月。 只一眼,卿月就明白了。她抬手用最后一点力气,咬着牙给了晏沉一个耳光,不重,但是足以让整个厅堂的人都听见。 去医院的路上,晏沉着急地一再催促司机快点。卿月的额头沁出密密的冷汗,小腹的坠疼感实在钻心,一种前所未有恐惧浸透了她。医生的本能反应告诉她此刻必须平稳呼吸,保持冷静和清醒。 到医院时,几个妇产科的医生已经在急诊室候诊了。晏沉被几个护士强行请出了诊室,趁其他长辈还没到,晏妈妈拉着晏沉走到角落,压低声音问道:“月月是不是怀上了?” 晏沉还没从紧张无措的情绪中缓过来,只能插着腰不耐烦地回:“我不知道。” “这种事情你会不知道?!”晏妈妈狠狠拍了他一下,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你真是太糊涂了!她最近睡眠饮食上可有变化?你们最近同房是什么时候?她……” “妈!”晏沉实在烦躁,没等母亲问完就甩手打断。“您不用问了,我们最近真没这个心思。她自从那次闭经后,就一直在吃黄体酮,经期也不规律。” 晏妈妈眉头紧蹙,低声责备:“你也太不上心了!还拉着她跪那么久,如果真有什么闪失,别说你爷爷了,卿梦第一个就会翻脸。你是没看见她刚刚那个脸色,她可就月月一个女儿。”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卿月怀孕了,四十多天。长期忧虑加上陪晏沉跪了那么久,出现了先兆流产的迹象,已经见红了。 虽然稳住了,但谁都不敢保证能百分百保住这个孩子,还得看预后情况。 “混账东西!”晏老爷子手中的瓷杯砸在了墙上,瓷片飞溅,在晏沉的额角留下了一道血痕。“喜欢跪是吧?你以后天天给我去太阳底下跪两个小时去!乖乖真要跪出了事,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晏妈妈不敢拦,她知道老爷子一半是真生气,另一半是做给卿家看的。此刻别说卿梦了,连卿月父亲那样温文儒雅的人脸色都差得要命。 老爷子的拐杖没有留情,往晏沉背上狠狠敲了两下。正打算继续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卿月小姐的先生在吗?”小护士推开门,朝里张望了一下。“患者醒了,让您去病房有事儿说。” 安静的走廊里,晏沉的脚步声显得异常清晰。推开病房的门,卿月正半靠在床上,头侧着望向窗外。 他关上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走到床边坐下,瞥见她挂着留置针的手,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可满意了?”卿月的声音很轻,脆弱得如同冬日的枯枝,快要断开。 晏沉不敢碰她,害怕她情绪崩溃,只能摇头:“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想着就那一次……不会那么容易有的……所以……所以……” “晏沉。”卿月打断他,她不忍回头看他的脸,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口。“这个孩子不能要。” 晏沉指尖冰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回溯,保护他岌岌可危的心脏,他嗫嚅道:“孩子……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正是因为孩子是无辜的,我们才不能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情。”卿月的语气很平静,落在晏沉耳朵里却如同平地惊雷。“晏沉,氯胺酮属于麻醉型药物,你应该清楚。” 晏沉嘴唇颤抖,呼吸都变得短促起来,他磕磕绊绊地开口:“不……不是……不是氯胺酮……” 卿月的眸子小幅度地震颤了一下,而后恢复了平静,她冷静地看着晏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不是氯胺酮……我怎么……怎么可能给你用那种东西……”晏沉说得很慢,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彻底将他们俩的感情推入深渊,可是为了保下这个孩子,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说出口。“是苯二氮泮类的合成药物,你可以……可以去查当初的化验单,是我……是……” 看晏沉讲不下去,卿月叹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说:“你让医生告诉我是氯胺酮,是想让我对竹影死心。在我知道真相后,你给我的避孕药,是假的,对吗?” 晏沉垂着头,浑身都开始发冷。他知道自己早就疯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骗了她,她知道真相的那天,他清楚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所以,他告诉卿月,他愿意成全他们。 而后他甚至主动告诉卿月自己没做避孕措施,给了她避孕药。 他藏了私心,所以,那不过是无味的营养片。 他就是要赌,赌卿月会怀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只要成功,那么这个孩子就会成为他最有力的筹码,到时候不论是卿家还是晏家,都会逼着卿月留下孩子,留在他身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卿月的肚子毫无动静,眼看离两人约定回家的时间愈来愈近。从不信鬼神的他,在煎熬下疯了似的冒着大雨去了陵园,他跪在于时屿的墓前,哭着哀求:“小屿,我不能没有她……让她留下,让她留下……别让她离开我……小屿……” 他甚至去了盛棠风的墓前。 “你如果能听见,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该知道那个戏子会毁了她,会让她变成所有人的笑谈。我会对她好……当初……是我,是我让那两个畜生伏法的,所以,我会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我比那个江竹影更有资格陪伴她。” “让她留下,留在……留在我身边。” 这场豪赌,他成功了。 卿月苦笑着摇头:“晏沉,你总说我不相信你。可你知道,我就是太相信你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一次次这样骗我。” 晏沉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扶着床沿,缓缓屈膝向下,跪在了地上。 卿月闭上眼睛别过脸不愿意看他。 “对不起……我真的……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答应你,以后你想把他养在身边或者……或者你想在圈子里公开他……都可以,我不介意,真的,月月。”晏沉一边道歉,一边口不择言地找补来讨好卿月。“到时候家里,有我……我会给你挡着的,我不介意的,只要我们不离婚,不分开……好不好?月月,好不好?” 卿月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晏沉。 “我之前……之前说不许你带他去家里……以后……以后我都不干涉了好不好?月月,我保证……保证以后不会欺负他,会跟他好好相处。”晏沉慌乱地承诺着,眼泪流得满脸,他拉着卿月的手,将嘴唇贴在她的手背上,一边亲吻一边哀求。“家里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会有人敢说你。乖乖,乖月月,好吗?好不好?” 卿月没有说话,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的脸,生怕看看她冷漠的表情,晏沉喉咙嘶哑:“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都可以提……” 卿月吞了口唾沫,脑子嗡嗡作响,声音都发起颤来:“你是不是疯了?” 他真的疯了! 卿月从前只觉得他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前兆,此刻她意识到,晏沉已经不正常了。 他竟然为了不离婚,同意她在圈子里公开竹影,公然承认自己心甘情愿被绿,不惜成为家里乃至整个圈子的笑话。 她卿月可享齐人之福!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晏沉。”卿月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激动。“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么?你现在需要……” 晏沉抓住她的手,眼眶猩红地打断道:“我只想要你,你知道……你知道的!心理医生没用的,我只想要你,别对我这么残忍……我求你,卿月。” 卿月哑然,随后低声开口:“苯二氮泮类合成药物,虽然不至于像氯胺酮那么厉害,但也是镇定安眠,属于精神类药物,致畸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晏沉捂着脑袋痛苦的伏在她手边,眼泪晕湿了纯白的被单,他身子颤抖:“只是有可能性……不是一定的,对不对?到时候做了检查,我们再决定好吗?我们不能就这样否定他,是不是?” “如果只是畸形,四维可以检查出来。可是晏沉,听力,视力和别的方面,孕检是检查不出来的。”卿月的话扼杀了晏沉最后一点希望。 他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拉住卿月的手:“乖乖,不会的,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爱他的,我们不能剥夺他看见这世界的权利,乖乖……” 卿月望着他,他湿漉漉的眼睛,颤抖的睫毛都在等待她的心软。 “晏沉,孩子应该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到来。”卿月的眼中凉意蔓延。“我不希望他带来的是忧虑和悲伤。” 晏沉愣住了,他低声发问:“他不被谁期待?他给谁带来了悲伤?是你吗?卿月。” 良久的沉默,晏沉义无反顾地剖心,如同等待末日时分的枪决。 “是的。” 那就是了。 暴雨,苦夏,凛冬,寒夜。 时光荏苒,很多相爱的故事都于炙热的夏日初始,最后被光阴消磨,在寒冷的冬夜沉寂于无。 他一直在追寻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永远不会让他一个人,永远美好的承诺。 永远,永远,永远陪伴着他。 可是永远的誓言太过缥缈,万物唯有在结束那一刻才能真正抵达永远。 卿月的话音落地那一刻,晏沉心中的永远历经七年光阴抵达于此。 他们的永远到来了。 —————————— 晏沉:我理解你(我装的 我看开了(我也是装的 我成全你们(我又是装的 我同意离婚(对不起我他妈还是装的 (背地里阴暗爬行)(哭戏比男女主加起来还多)(哭戏达人)(独自发癫)(送子观音像前长跪不起)(去墓前发疯)(下跪认错从不含糊)(二话不说跪下开哭)(就是不改)(信誉度:-100000)(主动纳小) 每当觉得晏沉要恢复正常成全他们的时候,那就代表他准备发一个更大的癫。 他掏心掏肺,卑微求爱,他摇尾乞怜,他毫无尊严底线,为爱发癫。 可是这些东西永远换不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