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兰港》 1.多姿多彩 落地金斯福德史密斯机场时，已是当地时间晚上八点。 七月，南半球处在深冬时节，那些黑白皮肤的人都是上身羽绒下身短裤的搭配，而大多年轻女性的下身则是露露乐蒙的七分瑜伽裤，典型的当地穿搭。 颜筱将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端，她的行李一般很快就出现了。 整整两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里面除了她的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套价值昂贵的护肤套装，是她父母要她送给在悉尼的陈曦阿姨的生日礼物。 她长得不高，在亚洲女性里都算矮小的，但将行李拿出托运带的动作非常流畅。 交了入境卡，这次她没被要求走去嗅探犬的通道，而是直接出了关。 颜筱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唇色有些发白，脸庞浮现出空中久坐的憔悴感，好在她年轻，不太明显。 只是显得年纪更小，再加上她的穿搭也随意幼稚，比起同龄的当地女性，她像是个初中生。 颜筱拍了拍脸颊，一个客套有礼的笑容印在镜子里。 在机场外等了有一会儿，一辆奔驰六座商务车停在路边，司机从右侧驾驶座下来，将她的行李搬上后备箱。 自动门被拉开，颜筱笑着打招呼：“Cici阿姨好。” 陈曦的英文名叫Cici，她二婚嫁了个外国老公，从墨尔本搬来了悉尼，当初颜筱来这边念书，是她帮了许多忙。 在颜筱的印象里，她比较喜欢别人叫她英文名。 “颜筱你回来了，坐飞机累不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的漂亮女人坐在副驾驶后方，她行头不菲，戴的首饰贵重但精简，不显俗气。 看得出来她很注重保养，只是颈部和手背上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纪。 “不累，谢谢阿姨来机场接我，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跟你妈这么好的关系，这是应该的。你这次在悉尼好好玩一玩，开学前回墨尔本就行了。” 接着又问了一些“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习惯吧”、“回国去哪玩了”、“妹妹是不是特别不舍得你出来”诸如此类的琐碎话题。 颜筱撑着嘴角，冲她笑着，模样乖巧，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些问题老生常谈，但他们依旧喜欢重复问，她便重复答，早已游刃有余，连标准的回答公式都有了。 幸好机场离她家不远，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她把行李放到陈曦阿姨给她准备的房间里，又把生日礼物拿出来，在客厅跟她寒暄了一番。 等颜筱真正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她深呼了一口气。 床挨着一扇落地窗，这扇窗并不大，只有一条手臂的宽度。 但颜筱从床头看去，远处起起伏伏的万盏明灯星罗棋布，纵横无章又错落有致，连接漆黑的夜空，一时分不清是空中星更闪还是陆上灯更亮。 颜筱面无表情地盯着看，直到眼角酸涩，想到明天的行程，她闭上眼睛，眉心折痕渐深。 悉尼要比墨尔本暖和得多，七月的阳光还那么热烈，她仅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层是超纤皮革面料，内里是灰色的藏羚羊绒，宽大松散，长度到她的大腿中间。 这件外套男女均码，是今年林姣瑜送给她的春节礼物，也是她最贵的一件衣服，倘若被颜斌朝知道了少不了要念叨几句。 白天的情人港似乎只是一个寻常码头，并没有夜晚那般的情调，很多华人喜欢来这边喝酒。 就像是无数孤独夜晚的调味剂，放点料增色，便多姿多彩。 “来，颜筱，你看有什么喜欢吃的，你随便点。” 达令港旁边有家很火的落日餐厅，逐渐成为网红打卡点。 “颜筱，你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安排的话，阿姨给你报一个本地旅行社，你去好好玩几天。” “谢谢阿姨，我有朋友在悉尼，会跟她去玩几天。阿姨你不用担心我，太麻烦您了。” 菜品送上来了，陈曦拿起刀叉，卷起一捆奶油松露意面，吃完对她笑了笑：“我下午有事，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可以跟我说，我让司机送你。” “好的，谢谢Cici阿姨，我朋友刚好约我下午去逛商场。” 其实她在悉尼没有朋友，不过是个应付人的借口罢了。 陈曦走后，颜筱独自留在餐厅，从正午到黄昏。 日落时分的情人港湾波光粼粼，从这里望过去，深蓝金灿的瑰丽足以晃眼，像夜晚的露水吻了娇艳玫瑰，分外迷情。 这家餐厅到了晚上，主营业务便是鸡尾酒，变成了清吧。 灯光暗下来的那一刻，颜筱的身影动了动。 昼无霜露，她呆坐一下午，肩膀有些僵硬。 她身后的交谈声大了些，全是中文，听着约莫年龄也不大，都是男生。 她穿着卫衣牛仔裤，与这里的衣香鬓影格格不入。 颜筱起身，身下的铜制金丝椅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身后的人估计坐得宽，把椅子往后拉开得多。 两桌之间的空隙这么大，颜筱仅拉开了三分之一都不到的距离，她一起身椅背都能碰到后面。 颜筱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 她和后面那人的椅背上都挂着外套，这么一碰撞，滑溜溜的内里羊绒毛像长了脚，纷纷落地。 颜筱也在这时微微转头，眼角瞥向后面。 那个背影宽阔高大，肩膀比椅背还要宽一半，锋利的发尾衬得后颈骨骼线条流畅分明，深灰色羊毛衫搭在这副宽肩上，慵懒随意，乏而矜贵。 只见那人也微微偏头，露出两分侧脸，眉目清淡，眼角微扬得恰到好处，多一分阴柔，少一分颓丧，只让人觉得松泛却不敢直视，雅致且凌厉。 颜筱立刻转移视线，甚至连他眼尾都没看清，她又莫名道了声抱歉，捡起地上的一件外套便快速向外走去。 那人旁边的男生看到了掉落在地的外套，随着他的眼尾方向看过去，一个没什么特色的背影。 男生主动捡起地上的外套，抖了抖，“西亭，给。” “谢谢。” 还不等他接过，那男生先一步帮他搭在他的椅背上。 这个小插曲不过片刻之间，他们都没在意，话题便继续。 颜筱回到陈曦家，一片昏暗，刚打开灯，她忘了自己没吃晚饭。 她低头看向手表，指针走向五点，还是北京时间，她一边拉开表冠调时间，一边套上外套，出门找吃的。 这个区离市中心不远，道路两旁的商铺还开着，看着比一般的区要繁华得多。 她初来澳洲的那一年根本不敢在晚上出门，除了购物中心有点亮度之外，周围一片黑寂。她住的那幢别墅距离公交站有十几分钟的脚程，基本每走五分钟才看到一盏路灯。 小镇上的西餐居多，但中餐也不落下风。 她点了一份兰州牛肉面，浓郁鲜香的汤底掩埋着细度均匀的手工面，她选的是最细的一档。 颜筱用筷子搅了搅，最上面的葱绿和红辣渐渐晕开，与鲜白汤底融合。 热气攀上她的额头，逐渐凝成细珠。 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了两下，空无一物，又换了另一边口袋，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难道她记错了？她没放一根皮筋在这件外套口袋里吗？ 颜筱只能将碎发别到耳后，又将头发卷了几圈，扭成麻花状放在胸前，才觉得凉爽了点。 此时手机发出一阵微信铃声，颜筱抽出纸巾擦净额角的汗珠，划开微信，是郑思雪，她的同学。 “喂，筱筱，你回澳洲了？” “嗯。”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也是。” 不到开学前一天，他们都不会从国内回来。 但郑思雪总会想方设法提早回来，这里对她来说更自由，没人管束。 “有什么事吗？” 英语非母语的外国人来这里读高中，因为年龄较小，只需要先上半年的语言班，再入学高中即可。 她跟郑思雪是同一个语言班出来的，刚来学校的时候是彼此唯一的熟人，所以一直走得比较近。 “没事啊，找你出来玩一玩，博士山新开了一家火锅店，要不要去试试？” “就我们吗？” 郑思雪忙不迭地应道。 “好。” 2.火锅 颜筱在悉尼待了三天，每次出门都能在同个地方待上一整天，到天黑前才回到陈曦家，她乐得清闲，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交谈。 她的寄宿家庭是一家八十年代就来这里定居的香港人，女主人在家中的威信极高，颜筱叫她玉姨。 黄丽玉对颜筱很负责也很严格，她跟颜斌朝和林姣瑜保持着联系，每次出门都会提醒颜筱早点回来，未满十八岁不能出入某些场所。 颜筱对她这要求没什么感觉，她不热衷出门，况且跟她父母比起来，她觉得黄丽玉的管束算得上松泛。 与这些相比，颜筱感到难以忍受的是他们家的吃食。 这家homestay的饭菜极难下咽。 她的家乡与香港比邻，两地饮食习惯十分相似，但仍旧吃不惯他们家的饭菜。 追求原汁原味的准则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不可越距的黄线，禁令他们将所有的菜都添上颜色。干瘪黯淡的色调很难让人产生食欲，仿佛刷了一层灰白油漆，乏善可陈。 就连青菜都黯淡无光，和焯水的豆芽一起炒，如同几丝依附在老树藤蔓上松弛懒散且无用的细叶，凭风吹摆。 颜筱将饭桌上这口她唯一吃得进去的青菜咽下去，快速扒饭，就又能将一顿饭应付过去了。 “阿筱，食块鸡翼。” “多谢明叔。” 男主人将涮得发白、毫无油光的白灼鸡放在她碗里，颜筱笑着接过，不动声色地在嘴里反复咀嚼，喉咙滚动了一次又一次。 “我们家的鸡都是用最健康的方法做的，可能味道不是那么好，但是对身体很好的。” “味道挺正的，跟我家做的差不多。” 明叔的年纪比玉姨大上好几岁，他身形瘦小，非常符合多数人对东亚男人的印象。 听到颜筱这话，他眼角的褶皱挤在一起，笑了笑。这个家里一般都是他做饭，这番话就是对他的认可。 “阿筱，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吧？十一年级过去一半了，明年就要考VCE，要抓紧了喔。” “嗯，我会的。对了玉姨，明天不用做我的晚饭了，我和同学出去吃饭。” “好，早点回来。” 吃过饭，颜筱回房将行李收拾了一番，整理衣柜时将那件外套挂了起来。 明黄的灯光分不出几缕照进衣柜里，显得暗淡，这件黑色外衣变得更加深沉，似乎比以往的颜色看着要更深些。 颜筱用手拍扫着莫须有的灰尘，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小雪花：筱筱，明天你穿你那件SY定制的外套好不好？ 颜筱看了两眼便熄灭了屏幕，郑思雪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她想借这件外套来充门面，去参加某个场子的聚会。 刚认识郑思雪那会儿，她素面朝天，明明比颜筱大半岁，却看着比她单纯显小许多。 思雪父母管束甚严，她像一朵温室里被精心娇养的百合，近看甚美。 但当培育百合的土壤开始无人打理时，她便肆意生长，渴望一场温室外自由而猛烈的风雨。 YX：好。 第二天吃火锅时，郑思雪专挑颜筱爱吃的食材来下，她的口味咸淡适中，辣锅和清汤锅可以混着吃。 而郑思雪本身无辣不欢，为了迁就颜筱，这次鸳鸯锅的辣度居然是微辣。 “悉尼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好玩的，比墨尔本热闹点。” “下次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总喜欢闷着玩。” 颜筱笑了一声：“你跟我一起去，又会叫上一堆朋友。” “朋友多了才好玩嘛，我以前也总是拘着，但在这里待久了也无聊啊，没有亲人朋友，也没有多余的娱乐活动，总得认识人嘛。”她含含糊糊解释道，又夹了两块虾滑放进颜筱的碗中。 “最好别和那些太过社会的人走得太近了。” 上次她们出去逛街，郑思雪带了一个在工地上班的男生来，一到饭点就说找个地方喝两杯，后来到了下午颜筱就推辞回家了。 听到这话，郑思雪的眸光忽然闪了闪，轻声应着，没再说话。 火锅热气氤氲升腾，在吊灯下显得缥缈，她们靠窗坐，开了半指的细缝，夜晚冷风吹进来，将热气吹向了颜筱这边，刺鼻的辣味乘着风扑到了她身上。 她打了两个喷嚏，郑思雪便把窗户关上了。 可没过多久，窗户又被人拉开了，伴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抱怨：“火锅吃着太热了，不开窗透个气能闷死。” 这家火锅店的每扇窗户是挨着两个沙发皮座，两桌客人共用同一扇窗。 郑思雪的座位挨着后面那桌，她转头去细听他们讲话。 “西亭，下半场去哪？去32号喝一杯吗？Frank那边的位儿一直没动过，等你呢。” 其余人开始问几点开始，声音略嘈杂。 人群中，只听得一道清淡的语气音：“嗯。” 郑思雪默默凑近颜筱，悄声道：“筱筱，我们旁边的人是俞西亭。” “嗯？” “你忘啦？就是那个上学期中途转来我们学校的啊。” “哦，我知道。” 她仅偶尔见过几次，听他口音，应该是北京人，每次见他都被那群富家公子簇拥着。 留学生群体分好几种类型，富二代、红三代、中产阶级等等。 在学校里，无论哪个阶级群体的，华人学生都能混个眼熟。 而出了校门，不是一个圈子里的关系就不大了。 颜筱不擅长也不习惯跟别人打交道，性子也不如其他人热络，与他们并不熟。 但郑思雪很想融入他们的圈子。 “我听说他原先上的是city的私校，为什么会想转来我们学校？”她喃喃道。 她们所读的高中虽是公校，但在东区是能排上名的。只是比起市中心的私校还是差了一截。 “可能是觉得私校太约束了？” 郑思雪露出疑惑的神情，眉头越来越挤。 颜筱耸耸肩，笑道：“我随便猜的。” 郑思雪也摇摇头：“谁知道他们这种公子哥的想法呢。” 她转头又想去看隔壁桌，但沙发皮座高挡着视线，俞西亭也没有对着她们坐，只是那颇具优势的身高让他露出半个头出来。 思雪凝视了好一会，发觉自己没眨过眼，赶忙转过身，端起空留酱料的碗吃了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了，两人起身，她们的homestay都在一个区，只是颜筱的离得更远些，需要转巴士。 郑思雪下车之前，把她的外套拿走了。 颜筱攥紧了身上的加绒卫衣，偏头靠在车窗旁，心里在为下车之后的那段抹黑路而做准备。 --------- 真的有人在看，感谢这几个宝宝的收藏，如果喜欢可以投个珠哦~点击“我要评分”就好~感谢看文的宝子们，是我最大的鼓励 3.桃子皮筋 开学第一天，苏奎尔文夫人热情地跟同学们打招呼，她任教英文，主要给英文非母语的学生讲课，当地管这门课叫做EAL。 她是个身材臃肿的白人，留着一头棕红色的卷发，她通常会把它们梳顺，扎个低马尾在脑后，只留两缕鬈发在前额。 今天郑思雪迟到了，她今年是跟颜筱同一节英文课的，起码迟到了半小时，苏奎尔文夫人并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不要有下次。 郑思雪的脸颊唰一下就发烫，她在国内自小就是班上优秀听话的乖学生，她从没跟“迟到”这两个字沾过边。 “怎么迟到了？” 等她落座，颜筱在她耳边低声道。 郑思雪坐下的动作一顿，眉心狠狠跳动着，摸着椅子边缘的手蓦然收紧，不一会，摸过的地方有些发亮。 她低着头没说话，颜筱也不喜多问，她极具洞察力，便点到为止，继续听课。 连着上完两节英文课，颜筱抱着书穿过中庭，来到储存书包的locker房，有点像健身房里的储物室，只是更大一些。 他们没有固定的班级，只有固定的locker，每次上下课都要来这里放书、拿书。 每行每列的柜子里有两层，每一层都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学校那又硬又大又丑却价值一百五十八澳币的书包。 不同年级的locker在不同的地方，柜子的顺序也都是按学生名字的首字母来进行分配的。 末尾的中国人较多，颜筱和郑思雪离得不远。 每当下课铃打响，locker房都是最密集的，尤其是下午三点多放学的那道铃声。 等人都走散了，颜筱看到郑思雪仍旧站在柜门前面，心事重重，她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 “你今天怎么了？” 郑思雪的手都在颤抖，颜筱看到她扭过头之后的神情愣住了，她的眼圈泛红，唇部嚅嗫，像是又羞愧又难过。 她倏然抓住颜筱的手，带着哭腔道：“筱筱，对不起，我……” “抱歉，借过。” 像墨尔本冬季里的桉木所散发出来的微冷气调，却又有雪松的清冽香气，糅杂起来的音色自成一派，如高山的云，可远可近，但听着很舒服。 那道声音浮在颜筱和郑思雪的头顶上，她们同时抬头，鲜少有人能把学校那不怎么好看的冬季校服外套穿得这样周正清瘦。 非要形容的话，似乎穿在他身上的不是那件丑大衣，而是深墨色的行政夹克。颜筱如此想道。 颜筱快速往郑思雪那边挪走，眼角看到了他正在打开密码锁。 原来是他的locker在她的之下。 每一列都有三个柜子，上中下，颜筱这学期被分到了最上面那个。 她原先打算看看她下层柜子是谁的，想跟他换换。最上面的柜子太高了，对她的身高很不友好。 但看到是俞西亭，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思雪，你刚刚要说什么？” 郑思雪尚在愣神，眼角余光四处瞥散，“没什么，我中午再跟你说吧，一会就要上课了。” 这个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如果她要说什么，完全来得及。 郑思雪转过身子，往柜子里拿书，随后跟颜筱道别。 颜筱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能有什么事让她吞吞吐吐的？ 下节是高数课，班级地点离这里有点远，几乎从校园东到校园西，她得早点拿书走过去。 颜筱转身，发现他还没走，两手伸进柜子里，轻微的声响发出，他在找东西。 中层locker对他来说有些低了，他略弓起背，后退了两步，双腿笔直修长。 十点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闯进来，形成一道四十五度的夹角，一半明亮铺在他身上，另一半的暗淡将颜筱遮隐住。 阳光晒得他有些热，便将外套脱了下来，塞进locker里。 从颜筱的角度看过去，里面那件同色系的墨蓝毛衣贴着他的后背，肩胛骨形成凹凸朦胧的弧线，宽阔的肩显得蓬勃清壮。 颜筱觉得，这件毛衣在校服里属于最好看的单品，男生穿文雅，女生穿秀气。 他穿着又多了一种感觉，尤像优雅有礼的英伦贵族。 她收回目光，默默地等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了一会。 颜筱不想磨蹭下去了，出声问道：“你好了吗？” 没名没姓，倒显得有些无礼。颜筱在心里捶了一下自己。 俞西亭的视线从她的马尾移到她的脸庞，轻声唤了一句：“颜筱。” 她不确定他这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 于是点点头：“我叫颜筱。” 这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脑袋上。 俞西亭看了两眼她发尾处的粉色桃子皮筋，眼眸轻闪。 室外的吵闹声似乎能透过玻璃掩盖住阳光照射着里面空气灰尘微粒的无声无息，日光带来的微微燥热适时地发出莫名声响。 太安静了，颜筱觉得，以至于她好像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的笑。 而随着俞西亭锁柜门的声音，以及他离去的脚步声，她又觉得室内其实没有那么安静，她都能听到前面几排locker隐隐的开关声。 她站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踮起脚尖，去翻找柜子里的书。 而后蹙起眉头，他笑什么？ 4.加微信 在一棵桉树下，颜筱的神色从惊疑到愤怒，再到难过，最终失望得一言不发。 “对不起，筱筱，昨晚我不太小心了，当时太黑了，街道上碰到了那么粗的一根钢管，顶端又是那么锋利的尖头，我……”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会赔给你的，真的很抱歉。” 郑思雪狠狠咬着唇，手里那件高定外套的肩头划破了一道口子，约有十寸长，都能看到内里白绒。 通体墨色中出现一抹白，尤其刺眼。 “你怎么赔？这件衣服四万多。” 她冷淡着声音。 这是林姣瑜送给她最贵重的礼物，要是被颜斌朝知道了，林姣瑜这个继母都得听他的数落。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按照颜斌朝传统的思想，认为不能用金钱来溺爱子女，他以身作则，在吃穿方面奉行节俭。 虽然他很少过问林姣瑜对子女的消费，但至少在明面上不会赞同给颜筱买这么贵的衣服。 郑思雪的脸色更白，可还是用力握着颜筱的手道：“筱筱，我会还给你的。我可以做兼职，等上大学了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兼职了，我可以慢慢还给你，只要你不限制时间……” 澳洲时薪高，哪怕端盘子，一周也能挣不少。 颜筱没再说什么，却不忍再看到那道缺口。 下午三点十五分的放学铃声响起，locker又热闹了起来，那些老外恨不得一秒都不在学校里多待，他们的动作分为简短的三步：开门、拿书包、关门。 人走得差不多了，颜筱收拾好书包，把外套拿出来，叹了口气。 “衣裳破了？” 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颜筱下意识地应道：“嗯。” 她的语气带点烦躁，尾音略重，眉头也紧紧皱着。 过几秒，颜筱才反应过来，旁边一道高大的阴影遮住了她。 她反手捂住了那道口子，然后拿起书包往旁边挪动。 “抱歉。” 她又莫名其妙道了歉。 “怎么破的？” 俞西亭只是随意间瞥见了那件衣服上的破损，并未停留，便低眉望她。 他的声音很轻。 颜筱紧紧捏着衣服，低头回道：“不小心划破了。” 以后她很久都没反应出来，自己这时候的低语中带着藏得极深的、微乎其微的、不易被人察觉的难过和委屈。 她感到那人似乎停顿了两秒，清如泠泉的声音又传入她耳：“可以补。” 她锁着眉，声音有点淡：“补不了，这不是普通料子。” 普通缝补店、没有这种手法，只会弄巧成拙。 “我认识一家店铺，专门补这种衣服，我把地址发给你。” 颜筱终于抬头，专门补SY的衣服？ “在哪个区？city吗？” 俞西亭打开手机，似乎在翻找什么，一边回答她的问题：“Toorak。” 图拉克是有名的富人区，颜筱坐火车的时候总是经过这个站，但这里会有补衣服的裁缝店？ “我没有你的微信，加个吧。” 俞西亭将手机翻面，名片二维码就在屏幕上，他的指甲干净整齐，淡淡的生粉色，搭在手机边缘，骨节分明。 颜筱微愣，马上翻找手机，动作似乎有些急切。 可还没解锁手机，就有人来找他。 “西亭，咱们今晚去博士山兜兜风，一起嘛，顺便去冰姐的场子里打几局斯诺克。” “不了。” 吴雄把手搭在俞西亭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西亭，给个面子嘛，今天我答应了程昭带她去的。” 俞西亭的眼尾扫向他，神情淡淡。 不一会，程昭便走到他面前，与吴雄站在一边。 “西亭。”她声音有些冷傲，但面带笑意，眉眼盈盈，举止谈吐不太自然，却强迫它们自然。 程昭是学校华人圈里公认的美女，纤细高挑，肤白腿长。 每天上学都是精致的全妆，并且从不迟到，十分有毅力。 俞西亭未置一词，转了个头，他眉尾一挑。 只是这片刻谈话的功夫，原先站在他旁边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手里的屏幕早已黑灭。 实际上，在吴雄过来的那一瞬间，颜筱就走了。 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旁，她有些后悔，应该扫了再走的。 但那些人过来的时候，她总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挠她。 局促感从微痒的神经末梢开始发散，由内而外，一时填满了她周身每一寸空气，她怕这种空气挤压到自己，使她无法在这个空间里隐身，那么其他人就会注意到她。 虽说都是同学，但她生性与别人不熟。 颜筱垂下眸子。 5.补衣裳 第二天上高数课时，颜筱走在校园里的林间小道上，学校西边有一座斜坡草坪，阳光可以将这里晒得像幅油画。 草坪边开辟一条S形的水泥路，树林深深，曲径通幽，夏日纳凉，冬日挡风，这是通往西侧教学班的必经之路。 走在小道上，颜筱突然放慢了脚步，身边的人不紧不慢跟上了她的步伐。 是俞西亭。 颜筱的眼睫不自然地闪了两下。 “昨天怎么走得这么快？微信都没加上就跑了。” 他的声音一贯的清淡，低沉有磁性。 “网卡了，没扫到。我没注意看，以为加上了。” 俞西亭低头看去，又只能看到她的颅顶。 见的这几面，他看清她脸庞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天她没扎马尾，长发到腰背，乌黑顺亮，她头发很多，头顶的发缝都不怎么显。 “那换我来扫你。” 颜筱的指尖动了动，两边薄树的叶子微微摆动，她滑开了手机。 轻轻一声“滴”，扫码的声音干脆利落。 他笑了笑：“我的网比你的好。” 颜筱的手指一顿，这句话似有两分打趣，像是对她那句谎言的调侃。 不知他信了她这个略显拙劣的说辞没有。 “就是这个地址，这衣裳越早去越容易补。” 颜筱低着头，心里不禁犯疑。 他还挺热心肠。 等出了林间小道，旁边的人依旧和她并肩走着。 颜筱忍不住问道：“你在哪上课？” “102。” “克雷蒙先生的高数课？” “嗯。” 他竟然和她同一节课，她昨天居然没发现。 这片空旷场地不像隐蔽的林间小道，阳光放肆且热烈地闯入大地，毫无遮挡地覆盖着所有裸露的表面。 颜筱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与他渐渐拉开了距离。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围在他身边。 颜筱捧着书，望了望那片闪光的萤绿草坪。 俞西亭微微偏头，眼角瞥见故意放慢步伐的她，又转身去看别处风景的她。 跟在悉尼餐厅里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样。 周六，颜筱按着导航来到图拉克。 途经一幢幢金碧辉煌的别墅，图拉克区的建筑风格颇多，但无一不都彰显贵气雍容。 看着屏幕里的定位图标，她走得缓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可是这里是居民区，哪来的店铺？ 导航提示到达了目的地，颜筱抬头一看，只见两米高的铁门环围这一座巨大的月牙喷泉，绚丽彩虹隐约附在水雾旁。 后面四根结实的象牙白罗马柱庄严壮阔，支撑起入户中庭的瑰丽夺目。 “你好，小姐。请问您找谁？” 身穿白围裙的菲佣站在铁门后问道。 “我……”颜筱突然怔住了，这分明是一幢私人住宅，俞西亭没给错地址吧？ 她确认再三，才慢慢开口：“请问这里是不是有……” 菲佣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是一件衣服，连忙打开门问道：“是来找宁老夫人缝补衣服的吗？” 这句话用的是蹩脚的中文。 颜筱点点头。 菲佣朝她略弯腰，右手指向入户中庭，迎她进门。 “宁老夫人在正厅等着小姐。” 颜筱迟疑着，一时有些无措迷茫，问了一个有些傻气的问题：“这里面是缝衣服的地方？” 菲佣露出一个笑容，忙不迭点点头。 颜筱不由得更加疑惑。 走上玉质台阶，大门缓缓朝内推开，颜筱看到一个花甲年的黑发奶奶站在一张宽大的熨斗桌旁。 她穿着简单的墨绿色长褂，白丝绸云杉披巾，唯有脖颈前那抹通透莹绿的翡翠项链稍加点缀，通体气质非凡。 颜筱站定，出于礼节，不再往前走，道一声：“您好。” 那老太太抬眼，熨衣服的动作中尽显尊荣，她眉目温润和蔼，声音慈爱：“你好，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颜筱。容颜的颜，竹筱的筱。” “真是个漂亮的好名字。” 颜筱略显腼腆，道了声谢，再次开口：“请问您……是做缝补这项工作的吗？” 她语气停顿，不知道如何开口，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不像是需要工作的，但好像她又没走错地方，她觉得一切都蹊跷极了。 老太太轻点了点头：“我的店铺在shopping town，我不常去。” 颜筱豁然开朗，又连忙问补这件衣服需要多少钱。 “五百澳币。” 在她的估计范围，甚至还觉得自己预算高了。 颜筱已经跟郑思雪说过了，她一听颜筱找到了能缝补的店铺，就立即兴奋地接应，不管多少钱她都会还。哪怕要补上千块，也好过赔偿一万澳币。 她跟老太太确定好下周来拿补好的衣服之后便准备离开了。 “颜筱。”她听到老太太叫住了她。“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一个同学推荐我来的，他说这里能补这件衣服。” 老太太的眉眼松动几分，笑了笑，没再多问，与她挥挥手。 菲佣将颜筱送出去，再回到宁老夫人身边，整理颜筱带来的那件外套。 “老夫人，西亭少爷的衣服怎么会在这位小姐手里？他送给她了吗？这可是您给西亭少爷买的呀。” 宁老夫人松弛的嘴角往上轻扬，将老花镜戴上，摩挲着这道口子，轻声道：“谁知道他呢。” 6.是他 “Surprise!” 郑思雪把手心伸到颜筱面前伸展开，一对精美小巧又璀璨夺目的耳坠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她之前和郑思雪逛街时看上的，只是这对精品店里的月牙耳坠要八十九刀，虽然很好看，质量也好，但颜筱觉得不值，淘宝上一搜一大把，于是就没买。 “给我的？” “当然！除了你，我还能给谁买？” 郑思雪帮颜筱戴上，银粉色长流苏带着星星的微闪，月牙图案在她耳垂上栩栩如生，明亮动人。 颜筱的脸型很适合带长款耳坠，哪怕再夸张的耳饰她都能撑得起来。正好她今天散着头发，更加好看。 这节是中数课，她跟郑思雪一起上。 颜筱选的两门数学作为VCE澳洲高考的考试科目，中数和高数，郑思雪选了中数和低数。 他们的区别在于高数可以加分，而且是十几分的差距，但是难度很高，而低数则会减分。 其实颜筱的数学也不算好，只是比起思雪来说她强多了。 “筱筱，对不起噢，给你添麻烦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绝对会小心，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握着颜筱的手晃了晃，状似撒娇。 颜筱低着头，任由她拉着手，咬唇呢喃道：“你小心点嘛。” 郑思雪听到她这话，便知这事儿翻篇了，虽然这几百刀需要她节省几个月的生活费，但已经很好了。 她对颜筱挤眉弄眼，靠在她肩膀上说好话：“筱筱最好了。” 还差几分钟上课，颜筱不禁打开手机自拍镜头，看了看那对耳坠，而后将碎发别到耳后，微微歪头，对郑思雪扬了扬眉，笑道：“好看吗？”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了。” 颜筱被她的夸张表情逗笑了。 距离她们左下方后两排的位置上，俞西亭看着前排那两个女生的举动。 颜筱歪头笑时眉眼灵动，那闪动的星月耳坠衬得更加耀眼。 一种别开生面的生动。 俞西亭突然想笑，有种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的无厘头感，还是做那种默默无闻却对自己没什么益处的“好事”，倒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下周就有国际生旅游了，戴夫说这学期的地点是月神公园。” 戴夫是学校的国际主任，专门管理他们这帮留学生。 学校每年都会给留学生准备这种旅行，类似于春秋游，在墨尔本选一个旅游景点或者标志性地点作为目的地，只有国际学生可以参加。 “终于不再是什么无聊的迷宫爬树了。”郑思雪撑着桌面，老师在讲题，她有些三心二意。 “我觉得那挺好的呀。”那地方幽静安然，就算不上树冒险，坐在咖啡厅也是一种享受。 “你拉倒吧，你也就能爬上简单的第一级，之后就不行了，恐高还想玩，这就叫人菜瘾大。” 颜筱笑着：“迷宫也挺好的。” 郑思雪翻了个白眼。 “对了，下个月学校要组织去Camp了，地点有好几个，昆州的黄金海岸，新州的滑雪场，北领地，西澳，还有麦特莱顿岛。你想去哪里玩啊？” 这种短期营地旅游是全体师生都参与的，并且也是当地生最期待的，尽管要交不少钱也想去，为期一周左右。 颜筱思索了一会，道：“麦特莱顿岛。” “啊……可是我想去黄金海岸。”郑思雪小声地说着这句话，虽然她早就猜到颜筱会选择这个岛。 “那你就选黄金海岸。” 颜筱低头写着解题方法，一边跟她说道，她的语气不以为然，但思雪却不乐意了。 “那我想跟你一起嘛。” 颜筱道：“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去黄金海岸的人估计会比较多。” 郑思雪微微噘着嘴，没再说话了。 颜筱按照宁老夫人的约定时间拿到了那件衣服。 到手的第一瞬间，她惊诧不已。那件衣服焕然一新，跟实体店刚拆封的新款别无二样。 肩膀处的面料毫无破损的痕迹，若不细看，甚至毫无缝补的痕迹，这个手法真是太厉害了。 月神公园是澳大利亚比较出名的游乐场，其标志性的人脸建筑独具一格，学校很少带他们去这种大型游乐场，戴夫今年下了血本。 颜筱跟郑思雪在眼花缭乱的一众游戏设施里，首先选择了旋转木马。 但下了木马之后，颜筱仍旧觉得头晕。她们胆子不大，不敢去玩刺激的项目，只是郑思雪看到其他同学在前面的项目排队，她开始跃跃欲试。 “颜筱，郑思雪，你们也来玩嘛！人多好玩。”张依依朝她们招手，大声呼唤。 “我本来还想去试试的，看到她叫我们去我瞬间就不想去了。”郑思雪在颜筱耳边悄声低语，还小心翼翼地翻了个白眼。 颜筱不禁想笑。 张依依是他们年级里“众星捧月的公主”，又自诩人脉好，跟所有人都“玩得好”，特别爱跟男生打情骂俏。 今天是周三，上午本就没什么人，游乐场除了游戏音效声之外，很少有游客的尖叫声。 巨型滑梯如果人多一起的话会有优惠，而且尖叫声会更热闹。 张依依特别喜欢热闹，她想玩的东西，不管别人想不想玩，都会死缠烂打着，非要顺她的意。 颜筱走过去看到项目上坐了七八个人，有的男生懒得拒绝，也有以她马首是瞻的小跟班，还有忍气吞声依着她一起玩的老好人。 “筱筱，要不要试试？” “有点恐怖吧？” 这个滑梯上上下下的窜动，估计比海盗船更刺激。她没有对比物，做过最刺激的游戏项目就是海盗船。 “闭着眼睛就行了。” 颜筱不想总是拒绝思雪，于是大着胆子上去了。 张依依一直喜欢坐c位，她让她们俩坐她旁边，自己则坐在所有同学的中间。 郑思雪懒得跟她计较，巨型滑梯是个正方形，有四面，她拉着颜筱坐在另一面。 正当所有人系上安全带时，下面传来其他同学的声音：“这里还缺人吗？” “缺！很缺！快上来啊！” 张依依连忙接上这句话，朝他们招手，语速之快就怕那些人反悔。 因为她早就看到是吴雄和程昭那些人，后面好像还有俞西亭，她一下就激动起来了。 他们上来之后，这个项目的座位就显得格外拥挤。 “思雪，我去把外套脱了放在下面，有点热。” “好，我帮你看着位子。” 午后的阳光毒辣，墨尔本的一日温差较大，冬日清晨和夜晚尤其寒冷，正当日头的时候却不能穿多。 吴雄想挨着程昭一起坐，却见程昭迟迟不落座，又看到其他兄弟都坐下来，只好帮程昭占位。 俞西亭慢慢悠悠才上来，东南西北四面只剩一个方向有空位，他刚往那边走去，程昭就想坐在颜筱的位子上。 郑思雪开口：“不好意思啊程昭，颜筱坐这儿的，她现在去放外套了。” 程昭的脚步一顿，看着俞西亭不紧不慢地扣上安全带，她太阳穴至颧骨间的脸皮扯动了一瞬，扯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没事。” 腰背挺立，姿态姣好，往吴雄旁边的空位坐下。 俞西亭看到下面的颜筱把外套放在栏杆上，随后折返。 往座位方向去走时，他明显看到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颜筱坐定后，目视前方。 “衣裳补好了？” 他声音还是很轻，但颜筱很满意这种轻微的音量，不会被别人听到。 只是这道声音的语气似揶揄，漫不经心地飘到颜筱的耳中。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下面工作人员大喊道：“Are you guys ready？” 众人的一声“yes”激动万分。 就在这片惊涛声中，颜筱又似乎听到若有若无的一道轻笑。 和那次在locker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扭头，却见俞西亭正对前方，手腕随意洒脱地搭在护栏上，深黑机械手表闪着刺眼的光，他侧脸轮廓的阴影更加突出，前额挺阔，鼻梁挺拔，乌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微微偏头，眼尾突然转向她。 颜筱心里蓦地一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开学前在悉尼那家餐厅里，坐在她身后的人，是他。 7.安全感 颜筱还没来得及细想，项目开始发动，初始缓不过三秒，上升时那有规律的机械转动声就像凌迟的预警，让人心慌。 三秒后，轰的一声，器械突然触动，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向上拉扯，风像刀子般往他们脸上剐蹭，到了最高点时停顿了数秒。 众人的声音稍稍停歇，猝不及防的一个下坠，尖叫声便接踵而来，浩浩汤汤。 颜筱从机器动的那一瞬间就紧闭双眼，心脏跳动的频率如鼓点强劲又富有节奏，下坠时心里就像被无数的毛毛虫爬满，使她颤抖。 周围的尖叫声越来越大，颜筱被吓到极致的时候是叫不出来的，如同失语。 失去视线仿佛让风贴得更紧凑了，颜筱握着护栏的手指都泛白。 她听到郑思雪叫了她的名字，两人握手时，颜筱觉得还没有护栏给的安全感多。 郑思雪的声音更尖，耳膜都要震穿了。 突然，巨型滑梯开始横向旋转，四个方向顺时针转动，不消一分钟，又猝不及防开始逆时针旋转。 由于惯性，颜筱坐着的方向被甩到面朝俞西亭那边，手心的汗越来越多，转动的过程不小心松动了对护栏的紧握。 颜筱死死咬着唇，始终不敢睁眼。 她赶紧擦了擦手心的汗，慌乱中，她抓到了护栏上的一只手。 温凉如玉，清凛透润。 触感像水里的璞玉，骨节分明，突出的关节像是覆了霜花的竹骨。 而她手里满是汗，似要融化这只手的凉意。 颜筱的双眼闭得更紧了，连眼角纹路都挤出来了，她现在一动不敢动。 她知道这是谁的手，心脏被鼓锤敲得哐哐响。 身边的人全程一声不吭，以至于她差点就忘了他的存在。 再等等，再等等……等到这个回合的下坠结束，她就敢动了。 现在就当作是护栏，只是一个护栏。 每个回合的下坠之后都会有几秒钟的缓冲时间，颜筱赶紧松手。 可这次巨型滑梯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倏的一下，像火箭一样再次冲了上去。 颜筱又急忙去抓，惯性让她这次落在一个掌心里。 他的手掌朝上，随意放着，可却触到了一股潮湿的暖意。 “啊！” 颜筱终于叫出声。 与此同时，宽大的手掌合拢，将她握在掌心。 或许被这游戏项目弄得胆颤心惊惯了，她渐渐感受不到别的，全部意识都浓缩到了手上，只有发丝在风中凌乱。 终于结束了。 一切归于寂静。 颜筱的思绪还未聚拢。 直到听到身边的谈话声，她蓦然睁眼，猛地收回手。 “筱筱，你脸色好差，这么怕啊？” 郑思雪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喉咙干涩，半天道了句：“还、还好。” “好什么好，这脸惨白惨白的，算了，下次不让你坐这么刺激的了。”虽然她也觉得很吓人，但这游戏在她心里承受范围内，还算有趣味。 颜筱的左手一直紧握着拳头，迟迟未松开，似乎有一层烙印。 她步伐着急，两腿乱了阵，但速度却极快。 “诶，走这么快干嘛。”郑思雪在后面追她。 颜筱混混沌沌地拿起那件外套，穿在身上时，脑海里又浮现出餐厅的场景。 她不禁伸手摸着这件外套的边边角角，从领口到袖口，每一处地方都没放过。 内里绒毛左侧却没有标签，颜筱的动作顿了顿，往原本标签的地方摸下去，有一块刺绣。 颜筱低头去看，是三个字母。 YXT。 她此刻如被人贴了定身符，僵在原地。 SY冬季高定款式本就不多，是SY创始人亲自设计的，全球限量。 颜筱的这件外套就是限量款。 但是她知道，SY私人订制的衣服会有名字区别，特别是创始人亲手制作的，会用极其复杂的刺绣工艺，以表示独一无二。 郑思雪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想什么呢？” 颜筱立刻回神，下意识捂住她刚刚拍过的肩膀部分。 郑思雪“切”了一声：“好嘛，我知道我划破过这件衣服一次，那我不小心嘛，这么宝贝啊？碰都不给碰一下。” 颜筱的眼眸轻闪，问道：“戴夫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走？” “两点，现在还有半小时可以玩。我们赶紧去玩下一个项目吧。” “那个，思雪，你跟他们先去玩吧，我去上个厕所，顺便买瓶水。” “噢，那好吧。” 颜筱走到游乐场里的那排餐车街，开始寻找某个身影。 她看到他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一圈圈的树荫发挥他们的优势，在阳光下格外惹人喜爱，放纵了不少的凉风。 她看到他了。 他在买水。 “俞西亭。” 他接过小卖部递来的水，听到身后的声音，转头看见颜筱朝他走来。 接到他的视线，颜筱的脚步更快了，三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颜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说道：“开学前你是不是去过悉尼？我拿错你的衣服了，你……早就知道的，是吗？” 她的呼吸不稳，微微喘着气。 俞西亭低头看她，道：“嗯。” 颜筱立刻将外套对折两半，递给他：“对不起啊，我把这件衣服弄破了……” 颜筱暗自咬牙，他这件私人订制保守估计也要六位数，如果没有补好，等她发现这不是自己衣服时，不知道会有多苦恼。 “那天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她看到俞西亭如墨的眼睛，深邃幽沉，眼尾的暗芒对着她的眼睛。 她微愣，声音越来越小。 衣服在开学第一天就已经破了，如果那个时候他指出来，恐怕她会更加不知所措。 “你先拿着吧。”他道。 颜筱有些诧异他这句话。 “你穿着这件衣服过来，走的时候却被我拿在手里，他们要是看到了……” 他声音平缓，颜筱尚未听完，她就立刻收回手，紧紧把这件衣服抱在胸前。 这个动作略显稚气，她隐隐感觉到他眼里暗含笑意。 颜筱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 “那……”她想问什么时候把衣服换回来。 “抱歉。” “？”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道什么歉？ “我有点恐高，刚刚太害怕了，就握住了你的手，你别介意。” 他说得不紧不慢，随意自然，言辞语调无一不让人感到舒心，又笑了笑，光风霁月，华茂春松。 颜筱不禁一怔。 这种事情要是心照不宣，彼此不提的话，虽然能当作无事发生，但她多少会有点尴尬。 而他提出来了，还坦然承认，颜筱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她马上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我不介意，我也害怕，你的手很有安全感。” 颜筱，你在说什么？ 她咬着舌头，在心里默默地闭上了双眼，以一种疲累的姿态。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懊恼自己。 俞西亭笑道：“是么。” 他看到眼前的女生强忍着，但脸颊处却好像隐约出现薄红。 “明天我把衣服带来还给你。” 终于缓解了几分她的尴尬，颜筱应道：“放学之后我在体育馆旁边等你。” 体育馆外面就是那条林间小道。 俞西亭看了她两眼，道：“好。” 像是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而不是直接在locker换。他没有多问，便走了。 颜筱紧紧攥着手里的衣服，风呼呼吹来，她却迟迟不穿。 8.玩咖 午间吃饭的时候，颜筱都会跟同学们坐在长廊里用餐，他们学校的食堂偏暗，而且不大，大家都不太愿意坐在里面。 白人的午餐简单无味，他们通常喜欢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圈，随便选一个宽阔的地方便席地而坐，来一场包罗万象的 social lunch。 “颜筱，不会吧，你homestay就给你吃这个啊？” 夏甜望着颜筱手里的三明治，震惊道。 “嗯，他们只会做这种三明治。”草莓酱和吞拿鱼都是不错的食材，但无论什么食材到了他们手里都能变得无比难吃。 “可惜今天小卖部的东西卖光得早，我只能吃这个了。”她叹了口气。 “我试一口尝尝什么味儿？” 颜筱举起三明治喂给她吃，夏甜的表情让她实在想笑。 “今天我homestay给我带的寿司，你试试。” 夏甜住在一个土耳其老奶奶家，老奶奶会做多国美食，每天变着花样给夏甜带饭。 “给你说个八卦，今天早上的会计课，谢明泽不是迟到了吗？昨晚他约了好几个网红姐姐，一晚上没回家，今早刚从city赶回来上课。” 颜筱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昨天跟他们一起玩了一阵。” 谢明泽是出了名的玩咖，长得又高又帅，家里也移民了。 “他们昨天去club了，那些女生就是club认识的。” “他们还没成年吧？” “大都成年了，而且，昨晚西亭也在。” 颜筱微怔，随后了然地点点头。 俞西亭的面子，那些俱乐部自然都想巴结。 郑思雪过来的时候看到她们在谈话，不动声色地坐在她们俩中间，跟颜筱岔开了话题。 夏甜跟她们聊了一会，就去了另一边的同学堆里，继续跟他们火热。 看着夏甜的走动，颜筱也感受到郑思雪隐隐的抗拒，像是有些抵触夏甜，只是面上友好和谐。 夏甜性格好，热情开朗，和谁都能搭上话处成朋友，人缘也好，不管是谁都能跟她玩得来。 颜筱跟她关系不错，她妈妈来这里时还见过她。 “夏甜跟你说什么？” 颜筱就把刚刚听到的八卦告诉她了。 郑思雪垂眸，小声道：“下周是子睿生日，晚上你想不想陪我去参加他生日会？” 颜筱一向不太喜欢曹子睿，问：“你跟他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就……朋友关系啊。” “暧昧的朋友关系？” 郑思雪没回答，算是默认。 “生日会在哪里？” “在他家。” 颜筱略犹豫，从市中心回她家要不少时间，而且晚上她也只能打出租车回家了，一趟少说三四十刀。 郑思雪赶紧搂住颜筱，“筱筱，你陪我去嘛，不然我一个人会尴尬。” “好。” “你最好了，那一会放学你陪我去商场吧？我想买个生日礼物给他，你帮我参考一下嘛。” “好吧。” 放学铃声打响，颜筱在收拾书包，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人在等她，赶紧拿出袋子走出locker。 “抱歉啊。” 在树林里，颜筱把袋子递给他，将他搭在手臂上的衣服拉到自己怀里，然后放进书包，心里又愧疚了一番。 俞西亭看着手里的礼品袋，包得还格外精致。 颜筱见他漫不经心地勾着礼品袋，深邃的双眸在微光和树影中显得淡然通透，额前的乌黑碎发与眉眼相衬，打量着这个袋子。 他这模样，不仅是衣架子，身上那种若即若离的气质更显矜贵神秘。 不管在什么地方，他总是焦点，对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身边的女生多，男生也多。 这种类型的人，颜筱从来不会靠近，她清楚知道差异。 背景、性格和生活方式的差异。 颜筱立刻转身离去。 只是还没走出林间小道，郑思雪就从草坪那方跑过来，在小道入口撞到了颜筱。 “筱筱，你怎么在这？我到处找不到你。” 说着，她看到了站在远处的人，那个侧影不是俞西亭吗？ “落了东西在教室，我来拿。”她下意识扯了个谎。 “哦。” 郑思雪的眼角看向她身后的人，他手里拿的袋子好眼熟。 陪郑思雪在购物大厦逛了一圈，买了一瓶适合男士的古龙香水，颜筱借了两百刀给她，因为缝补费，她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买这款香水。 郑思雪还想去逛衣服，被颜筱制止了。 她现在能看不能买，看了又想买，颜筱怕她为了省钱买衣服包包而节食，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以前出去吃饭时，她就看着颜筱吃，自己在一旁喝水，说是为了减肥。 回到家后，玉姨将颜筱的快递放在她的房门前，她一时还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很厚的一大包，拆了之后才想起来，将近一个月前她看到有个品牌在打折，就在网上买了几件衣服。 颜筱将这些衣服都试了一遍之后，觉得尺码不合适，她还是低估了西方尺码。 正想联系上次那个老太太的店铺，林姣瑜的视频通话就打过来了。 有段时间没跟家里联系了，颜筱叹了口气，几乎都要知道通话内容是什么了，她按下了接听键。 【昨晚忘记上来更新啦抱歉大家】 9.丹朱渐红 隔日。 “您好，请问有电话预定吗？” 前台工作人员面带微笑问道。 店铺不在马路旁，而是隐于一条小巷里，橱窗里摆放的精致服饰都透着高雅专业，两边的花店簇拥着这家店。 工作人员将颜筱带来的衣服看了一遍，将她带到后面去量三围尺寸。 这里很安静，暗金色门框和头顶澄黄灯光相辅，优雅静谧，芬芳馥郁的香氛在空气中幽幽散开。 房间很大，中心圆台是试衣的地方，面前就是全身镜，圆台周围飘着轻羽白纱，朦胧透视。 这是家私人高级裁缝铺，颜筱知道有些贵，但想到那个老太太的高超手法，而且又可以讲中文，她就不想再找别的店了。 侍应生小姐姐将头发扎成一束垂在颈后，得体的妆容，裁剪贴身的黑色西服和白色内搭透着专业有素。 颜筱被她们领进来，又看到她们戴着白手套，拿出皮卷尺和铅笔，似要为她近身测量。 “颜小姐，您将衣服脱了之后，拉一下这个铃铛，会有人来给您量尺寸的。” 颜筱微微顿住，她的意思是有人会看着她的裸体量尺寸？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侍应生又确认了一遍，见她拒绝的态度很明确，便道：“如果您需要帮忙可以摇铃。” 早知道自己量了再来，颜筱叹口气，开始脱衣服。 空灵婉转的背景旋律音让房间里的幽静和馨香再次涌动，天花板的出风口一张一合，圆台白纱便轻轻拂动。 而在房间最里侧，隔着一扇金丝楠木靛蓝孔雀彩羽屏风，袅袅茶香化雨，氤氲白雾乘风飘上，水墨底青花鲤鱼样式的茶盏栩栩如生。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青花茶碟，洁白修长的指节搭在杯沿边，细微清脆的白瓷声如泉水叮咚。 他眉眼慵懒，半睁着眸，宽肩松弛着，像是一觉方醒。 茶盖被揭开，冒着热气的蒙山云雾是他喝惯了的，在这边很难找到这种品级的茉莉香片，即使有，也与从北京运来的味道有所不同，他一尝便知。 舅祖母非说今天给他带两件衣裳，老人家做事利落，就是忘性大，保不齐她就少叮嘱了一两句，怕是忘了他，害他在这儿苦等。 没等来她老人家，倒来了一场惊鸿丽影。 他坐在暗红丝绒沙发上，对面就是檀木梳妆台，有面古圆镜，角度恰好偏过那扇屏风，照到了中央圆台，飘动的白纱映入眼帘。 白纱后的女孩正待脱去她身上的衣裙之时，俞西亭便移开了眼，轻抿一口蒙山云雾，暗香盈袖。 颜筱将衣服脱去之后，挂在白纱外的移动衣架杆上，再拿卷尺来量，从腿围开始。 背景音乐与饮茶声相得益彰，巧妙融合，颜筱并未发现房间里还有别人。 量完了下半身，她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取安全裤。 裤子在衣架杆最右边，她取得太快，裤脚的蕾丝边勾在古铜挂钩与衣架的细缝里。 颜筱用力扯了几分，刺啦一声，安全裤到手。 但衣架杆上除了颜筱的裙子再没有别的，加上本身重量就轻，她猛然一扯，衣架杆失去了平衡，砰然倒地。 发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颜筱陡然慌乱，她连忙走下台阶去扶起来。 屏风后的人听到声响，刚要放下茶盏，甫一抬头，就见镜子里的颜筱赤裸着身体。 她通体雪肤，身后的白纱似一片雪地，如梦似幻地出现在暗沉的檀木古圆镜中。 她弯着腰，垂着的两团饱满的胸乳呈水滴状，宛若白玉盘，那顶端突出的粉红像是躺在雪地里的茱萸，宿露犹重，丹朱渐红。 俞西亭扫了一眼，起身的动作戛然而止，略一思索后，食指摩挲着杯盏，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端着茶碟。 光影暗淡，头顶亮光刻出他高挺鼻梁和清隽疏离的轮廓阴影，他所坐的那部分丝绒垫被照得鲜红，其余渐渐没入黑暗。 他垂着眸子，神情思绪全都掩在眼睫之下，静默淡然，看不出所想。 “颜小姐，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我没事，我很快就量好了。” 颜筱将衣帽架扶起，继续回圆台上量尺码。 窸窸窣窣一阵动作过后，她穿好了衣服，此时手机铃声响了。 “喂，妈妈。” “颜筱，你在哪呢？” 视频中的林姣瑜神情温柔，眼角的细纹给她增添了不少平和气质。 “我在外面改衣服，我买的衣服尺码大了。” 林姣瑜眉目含笑，对她说：“昨天是你哥哥生日，你没给他发视频？” 颜筱心里一紧，连忙道：“对不起妈妈，我忘了，我马上给他打过去。” “你也很久没跟你爸联系了吧？平常要多跟家里人联系，我要不是前两天给你打电话，你是不会主动联系我的。” 颜筱沉默着，而后轻轻应道：“我知道了。” “晚上跟你爸打个电话吧，彤彤正好也放学，她总是念叨你。” “嗯。” 正要挂断的时候，颜筱突然出声：“妈妈，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颜筱，你确定要换一个家庭吗？我觉得玉姨很负责呀，跟我们也能联系。” “玉姨家离学校太远了，平常上学回家都不方便，我快高三了，还是想换个近一点的家庭，不想浪费学习时间。” 林姣瑜想了一下，便道：“那我跟你爸商量一下吧。” 颜筱点头：“谢谢妈妈。” 其实这里的学习压力并不大，现在的高三学长学姐们学得勤快，却并不紧张。 但颜筱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学习是她跟他们沟通时最有效的办法。 房间里空幽安静，她整理好衣服，就摇铃出去了，留一室馨香。 【大家周末愉快～】 10.避孕药 说着从家去学校要花费的时间太长，几天之后颜筱就差点迟到了。好在周五早上是高数课，克雷蒙先生一向随性，从来不在意他们迟不迟到。 颜筱一般都坐在前面两排，但是她今天来得晚，前两排的位子被那几个越南和柬埔寨的留学生占了。 她走到第三排的一个男生旁边坐下，他叫崔浩洋，算是颜筱在高数课上的课搭子，平常都会帮彼此占位。 选高数的人并不多，女生更不多，颜筱也就跟他走得近一点。 好在崔浩洋的数学不错，颜筱可以跟他讨教。 “你今天怎么迟到了？”崔浩洋问道。 “昨晚熬夜追剧去了。”颜筱打了个哈欠。 “还好是克雷蒙的课，要是隔壁科尔莉小姐的高数课，下一秒戴夫就会给你发信息。” 颜筱突然笑了，记得上次夏甜有节早课迟到了，九点过一分就收到了戴夫的信息质问。 包括开学第一天郑思雪迟到了英文课，虽然老师没说什么，但课后还是照例给戴夫报备了，午饭时间他就来找郑思雪谈话。 后半节课，崔浩洋一直盯着手机看，神情有些懊恼和委屈。 颜筱问：“你怎么了？” “跟女朋友吵架了。” 颜筱看他这表情，感觉还是属于比较激烈的。 崔浩洋是一副标准的中国理科生长相，戴着眼镜，头发剪得短短的，性格也比较木讷。 但是他很高，学校华人圈里最高的男生是俞西亭，崔浩洋的身高其实感觉跟俞西亭的差不多，只是他有些驼背。 他女朋友在国内，两人平时就靠微信联系，谈了两年。 “你给你女朋友买个礼物呗。” “买什么礼物啊？” 颜筱一顿：“你看她喜欢什么。” 看他那不懂浪漫的样子，她觉得崔浩洋也不知道他女朋友喜欢什么。 “你买束花或者玩偶之类的，道个歉，买个高级好看点的。” 他皱着眉沉默了一会，道：“这又不是我的错。” 颜筱不再多嘴了。 快打下课铃之前，颜筱将没来得及抄写的题目用手机拍下来，她坐在最右边，而这个老师总喜欢在靠近门的那一边写板书，好像比学生都想早退。 颜筱站起身，走到另一边拍了张照，眼角不经意瞥到了第四排，在那群男生中，她似乎与俞西亭对视了一眼。 她赶紧掰正眼睛，回到座位上。 今天郑思雪没来上学，给颜筱发了消息，她才知道她今天发烧了。 颜筱刚想问严不严重，需不需她去照顾，下一刻有人来找她。 “嗨，颜筱，最近过得怎么样？” 颜筱抬头，立刻露出微笑，回道：“嗨，戴夫。” 戴夫是个长得很高的帅老头，身材偏瘦，头发金白，这副西方面孔反而很是儒雅近人。 “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可以跟你聊会儿吗？” “当然。” 她面上微笑镇定，其实心里开始感到慌张。 不会是她今天早上迟到的事被戴夫知道了吧？不是说克雷蒙不管的吗？ 他们边聊边走到学校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一开始戴夫问的都是学校课程相关的问题，颜筱差点还以为这是平常的例行慰问。 “颜筱，我听史密斯夫人说郑思雪上个周六晚上没有回家，你平常和她走得近，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原来是冲着这个问题来的。 上周六她们去参加曹子睿的生日会了，人比较多，都是他的大学同学，晚上大家一起在他家吃火锅。 颜筱本身跟他不太熟，所以觉得这个聚会有点无聊。 她回道：“上周六她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了，我跟她一起去的。” “但你回家了，她却没有。” 颜筱顿了一会，曹子睿住在市中心的极光楼里，晚上郑思雪觉得离家太远了，再加上曹子睿一直怂恿她留下来住，她便没有跟颜筱一起回去。 颜筱明里暗里劝过好几次，就差拖着她走了，但她执意留下，颜筱觉得自己也不好再管别人的事，就独自打Uber回去了。 “是的，先生。我是先走了，她觉得太晚了，就住在朋友家了。” “请问你们那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呢？” 颜筱的回答明显有些迟钝，戴夫便继续道：“颜筱，没关系，你们的私生活我不探究，男女朋友这类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他顿了顿，道：“只是史密斯夫人作为郑思雪在澳大利亚的监护人，包括我作为你们在学校的直接领导人，需要对她的人身安全负责，毕竟你们未满十八岁，你能明白的，对吗？并且听说她今天生病了，她的父母很关心她。” 颜筱点点头，她委婉道：“先生，我们的朋友是男生，但是那晚有很多人一起在他家住，我是因为不喜欢住别人家，所以才回来的。” “谢谢你，颜筱。”戴夫对她笑了笑。 戴夫走后，颜筱心中隐隐不安，思雪去了一趟曹子睿家之后就生病了，也太巧合了。 放了学她就走到郑思雪家，她家离学校很近，走几分钟就到了。史密斯夫人认识颜筱，热情地招待了她，并说起思雪的病况。 颜筱进了她的房间，郑思雪半躺在床上，她的唇色偏白，额头上有细汗，眉头轻皱，像朵柔弱百合，我见犹怜。 “你怎么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刚退烧。”她轻轻说道，声音干涩，眼神飘忽。 颜筱注意到她床头柜上的水杯空了，便说道：“我帮你去装杯温水。” 郑思雪这才有点表情，“谢谢你啊筱筱，有你真好。” 颜筱刚拿起水杯，未合上的抽屉露出半个手掌的缝隙，她眼睛扫到一个紫蓝色药盒包装，封面名字只露出一半，Levon…… 半年之前她是不认识这是什么药的，但那次她去药店买痛经药，在某软件上一搜，才知道这盒紫色的是避孕药。 颜筱愣了愣，郑思雪看她不动，顺着她的视线一看，面露惊慌，连忙将抽屉推进去了，发出一道响亮的“砰”。 “筱筱……” “你吃避孕药了？” “我……” “你那天晚上跟曹子睿做了？” 郑思雪看着颜筱的眼睛，便知再怎么掩饰也无济于事了，便低下头，轻声应了一下。 颜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虽然她知道谈恋爱的流程，但当她真的听到郑思雪这么说时，心里像是被敲了一下。 “那为什么要吃避孕药？他不能戴套吗？” 说到这，颜筱突然顿住，转而问道：“你发烧难道是因为吃了避孕药？” 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郑思雪咬紧下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昨天吃完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然后今早就发烧了……不过好在是低烧，很快就退了！” 颜筱一时无言，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 “昨天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他就说戴套破处不好……” “你没经验，他难道没经验吗？戴了套就不能做了？思雪……”颜筱缓了缓语气，“我觉得曹子睿不算是个很好的选择，他在读预科，而且还挂了两门，大学预科都要重修，你……” “筱筱，我知道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对，我跟他说过了，他也跟我道歉了。” 郑思雪握住颜筱的手，言辞恳切：“而且他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东西，每天都跟我聊天。” 曹子睿是个家里有钱的花花公子，长相不错，出手阔绰，经常带郑思雪出去吃饭。 颜筱知道，这就是郑思雪喜欢的类型。 她很想融进她从前没接触过的圈子。 “但是，你吃这个药不好啊，有副作用的，他明明可以戴套……” “他说下次不会这样了。”郑思雪打断了颜筱的话。 颜筱定定地望着她，只能说道：“戴夫今天找我问话了，问你周六晚上为什么没回家。” 郑思雪的眼睛突然睁大，拉着她的手急忙细问。 颜筱便将对话内容告诉了她。 郑思雪渐渐躺回床上，只是自顾自低语：“你可以说是女生的呀，戴夫肯定会联系我爸妈。” 语气听上去有些埋怨，颜筱握着水杯把手，在客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两人没再说别的了，颜筱还是叮嘱她保护好自己，不要总是依着曹子睿。 郑思雪连连应声。 11.最后一次 西沙湾会所在靠近市中心的达克兰港旁，这里望去可以看到水波起伏的港口，夜晚静谧，唯有海风轻刮水面，漾起璀璨灯火。 私人套房内的客厅里灯影暗淡，银幕频闪，背景音乐柔婉悠长，似在讲述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 “西亭，你来这儿躲清净？” 开门的人一身笔挺西装，颈间纽扣解了两颗，看样貌比俞西亭大几岁。 俞西亭晃了晃杯中的葡萄酒，笑道：“没您能忍。” 赵喆霖回味了他话里的意思，立刻笑骂他一句：“你小子。” 今天是俞西亭表姐宁语馨的生日宴，他作为未婚夫，在宴会前信誓旦旦说会全程陪她玩。 倒是没曾想宁语馨这次一闹起来能这么吵，没过一会，他就出现在俞西亭的房间里了。 “我是听你姐的指示，来你这儿拿酒的。” “就她惦记着。” 墙上银幕放的电影又出现一串优雅的小提琴声，赵喆霖抬头望去，一幅裸体艺术素描突然出现。 “哟，你这陶冶情操的，看起泰坦尼克了。怎么，遇见你的Rose了？”赵喆霖开着玩笑。 俞西亭从酒柜最上层拿出一瓶勃艮第红酒，递给他，道：“学校让写一篇影评散文。” 见他还待着不走，俞西亭出声：“您再不去，我姐该闹您了。” 赵喆霖拎着红酒被撵出去了，关门时还嘴碎了一句“小气”。 谁不知道北城俞二少惯是个内里疏远的主儿，自己的地盘看得紧，不爱让人进。 房间又安静下来，俞西亭走到流理台，拿起几个新鲜香橙，剥了皮放进榨汁机里。 画面中，那副裸体素描图的线条极为流畅，粗细均匀，露丝的神态和肢体拟态似真，丰满浑圆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富有美感，就像白洁无瑕的艺术雕塑。 他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前些天在那面古圆镜里所看到的景象。 俞西亭按下榨汁机的开关键，拿着一杯鲜榨橙汁走到阳台，迎面的海风吹得舒爽，星空繁密。 “思雪，跟我回去。你以为我跟你说的是骗你的吗？你醒醒吧，曹子睿不是什么好人。” “筱筱，我知道你不喜欢子睿，但是那女生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吧……” “那他为什么要你把我也叫来这里？”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他也照看你，大家一起玩玩嘛。” 颜筱的手心冒出了微微冷汗，她一时觉得甚是疲累。 “思雪，我再说一遍，曹子睿这个人玩得很花。3p，4p，群p对他来说早就轻车熟路，他就是看你好控制，对你好，慢慢地就让你陪他玩，对你也不是真心的。你跟我回去吧，他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俞西亭往右下角望去，隔了一层楼，他清楚地听到楼下阳台的谈话。 “筱筱，今晚大家不都玩得挺开心的吗？你不要总从别人那里听这些东西啊。” 颜筱逐渐冷静，道：“今晚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来玩，以后有关他的场合不要叫我了。” 郑思雪似乎也被磨得没了耐性，皱着眉：“筱筱，我带你来party玩，一没让你花钱，二没让你出力，你就这么清高？你觉得自己不参加这些聚会就高人一等了？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叫你来，省得玷污了你的清高。” 颜筱的眼神里充满着失望，更是惊愕道：“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 郑思雪没听她说完，自己回到房里，留下颜筱一人在阳台。 冷风一吹，颜筱闭了闭眼，手扶着额头。 过了几分钟，她再次睁眼，抬头望着夜空，抹掉睫毛上的湿润感。 她转了个方向，突然怔在原地。 站在左上方阳台栏杆旁的人，是俞西亭吗？ 他低着脑袋，这角度看过去，他的下颌也依旧好看，颜筱就这么仰着头看他，似乎在跟他对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颜筱拿出来一看，和他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他发过来的地址。 俞：好巧，在这里碰到。 颜筱不知说什么，于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好巧。” 俞：和朋友来这里玩吗？ YX：嗯，你也是来玩的吗？ 俞：家里人生日，来给她贺生的。 俞西亭看到她发的一个“噢”的企鹅表情包，呆萌可爱。 他出现在西沙湾，颜筱并不觉得意外。 西沙湾是个销金窟，具备一切高级会所的服务，很多华人都爱来这里玩。 “那你慢慢玩，我先回家了，拜拜。” 颜筱正在发这条消息，就看到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发出之后，过了几十秒，她才收到消息。 俞：我让人送你回去。 YX：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颜筱抬头，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挥挥手，示意她先走了。 俞西亭的指尖停留在聊天界面上她的那句“那你慢慢玩”，把他刚打出来的半截话给塞回去了。 他切换页面，拨了一通电话。 对面立刻接通：“二少。” “你去注意一下B区1405房的动静。” “是。” 不消多久，他便注意到路旁的一个小影子。 颜筱刚出西沙湾的门，Uber就到了。 达克兰港的夜晚繁华，灯影摇曳，墨尔本之星映着灿亮灯光徐徐转动，极为瞩目。 俞西亭看着那辆车疾驰而去，悠闲地慢饮手里的橙汁。 12.西亭是我们的人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迅速过一下两篇听力，再写一篇评估文，最后再把你们detailed study的演讲稿来弄一下。” 学生们开始叫苦。 “这算什么，你们哪节课不轻松了？也就每周上我的课来恢复一下以前在国内的紧张氛围。” 这是教中文的李老师，她每次都会把课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准迟到早退。 学中文第一语言的基本都是留学生，算是一种变相的集体聚会。 “李老师，打个商量呗，少写一篇听力行不？”一男生起哄道。 李虹打开电脑，准备放题目了，笑着回他：“你用什么来跟我商量啊？” “今天不是您的生日吗？一会放学咱们组织一下去哪给您贺生啊？” “哎哟，你们还记得我的生日啊？”。 “那当然得记住了。” 那男生侃侃说了好几段彩虹屁，把李虹逗得笑不拢嘴。 李虹还真的减少了一篇听力训练，于是班里其他同学都开始谋划去哪里了。 颜筱看着答案比对，这次错的比平常要多，她叹了口气。 中文听力是个比较有意思的考点，对于他们来说，无论说得多快都能听得明白，倒不如说在考速记能力，时不时冒出一长串诗句或是俚语，又比如是个难记的地名，又需要记住一篇十几分钟的文章内容。 颜筱，你去泡温泉吗？夏甜跑来跟她一起对听力答案，顺嘴问了一句。 “我就不打算去了。” “去呗，没听到韩川说他包场啊？而且今天刚好周五，这么好的机会不宰他一顿？再过两周就要去camp了，对了你报的是哪里啊？” “麦特莱顿岛。” “那你跟我一样诶！到时候我们一起啊。” “好啊，我以为你会去新州滑雪。” “滑雪在哪里都可以滑啦。” 夏甜的眼角瞥向前排的郑思雪，她和张依依坐一起，有说有笑。 教室用的都是一整排长桌，像会议桌，没有间隔，学生自由选择座位。 按照平常，郑思雪都是跟颜筱一起坐的，今天就颜筱自己坐在第二排。 “你跟郑思雪怎么了？”夏甜压低声音问道，她还是想八卦一下。 颜筱略微笑了笑，没说话。 夏甜见此也就没有问下去。 “西亭，你决定好去哪里了没？咱们去滑雪呗。”吴雄问道。 “不去。” “你可是滑雪的一把好手，少了你多没趣儿。” “我就是给你打趣儿的。”俞西亭嘴角挂着淡笑，说着玩笑话。 吴雄微微顿住，脸色有些僵，“我没那意思。” 周围人假意在做别的事，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夏甜刚好坐在他们正前方，她扭过去问道：“哎，西亭，你是不是还没决定好去哪啊？要不来麦特莱顿岛玩玩呗。” “麦特莱顿多无聊，山山海海的，咱们又不是去养老。”韩川凑过来吐槽。 “拥抱大自然多好，我看这条线还可以喂袋鼠喂鸵鸟什么的，还能露营呢，听说是树帐，我们可以一起看星星啊……” 韩川没忍住笑了，谢明泽也笑她：“还看星星，集体坐在树上看啊？夏甜你可真浪漫。” “大家一起躺着看啊，我们还有一晚是住在海边树屋的，还可以BBQ，我觉得很有意思诶。” “你就等着喂苍蝇蜘蛛毒蛇吧。”韩川插了一句。 “带驱虫剂不就好了，而且这是旅游景点，又不是无人区。哎呀你们烦死了，不跟你们说了，不去就不去。” 夏甜皱着眉，狠狠白了他们几眼。 “夏甜，就你一个人去麦特莱顿？”俞西亭突然出声。 她还一愣，道：“不啊，还有颜筱，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又连忙拉票，“你一起呗，人多好玩。” 颜筱一直没有转过去跟他们说话，听到夏甜提到自己，她不由得一顿。 “好。”俞西亭轻声应道。 夏甜欢呼了一声，俞西亭选了麦特莱顿，意味着更多的人也会跟来。 “西亭，你要去麦特莱顿？”韩川惊讶问道。 坐在他们左前方的程昭听到了这句话，回头望了望。 夏甜先一步开口：“没听到人家答应了啊，西亭现在是我们阵营的人。” 韩川见她还得瑟地扬眉，嘴角微顿，道：“我觉得你说得也没错，我也挺想去树上看星星的。” “切。” 谢明泽的眼眸轻闪，刚刚他也吃惊西亭的回答，但细细一想，他应该更吃惊西亭的问题才对。 夏甜和颜筱就坐在他们前面，两人交头接耳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信西亭没听到她们两个的对话。 但他却明知故问，倒像是为了引出什么，再顺势答应。 谢明泽的视线落在颜筱的背影上，思索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在最后自由讨论演讲稿的时候，韩川挨个问道：“夏甜，颜筱，你俩去不去今晚的温泉汤，就在西沙湾，我算一下人头。” “去，我们去。” 颜筱还来不及开口，夏甜便应了，接着听到程昭她们在叫她，她起身坐到她们那边的位置去了。 颜筱敲着电脑，眼角瞅见韩川转身问崔浩洋他们，跟崔浩洋玩的那群人比较宅，估计不会去。 她默默呼了几口气，等韩川转回来的时候，她朝他开口：“韩川，我就不去了，你不用算我。” 在韩川的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听见颜筱叫他名字，平常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她的声音有种特别的质感，像是午后恬静的日光平铺在泛黄的书页里，温温淡淡。 “你不去吗？” “我今天……” “颜筱，跟大伙儿一块去吧，我们都去，怎么能把你抛下？”谢明泽此时出声，对颜筱微笑着。 韩川有些疑惑地看向谢明泽，他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跟颜筱也熟啊？ 不愧是情场浪子，随便一张口都像是撩人的暧昧情话。 俞西亭半垂着眼皮，但墨色瞳孔微微转到谢明泽的方向。 谢明泽笑容更大：“连崔浩洋他们都去，更何况，这是给李老师的庆生宴，作为学生，不去也不好吧？” 颜筱顿了顿，想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道：“噢，那好吧。” 说完便转过身，继续独自一人默默敲键盘。 她那一声“噢”说得小声谨慎，显得有些软。平常看她挺高冷的，上课都坐在前排，外表冷然，不爱跟人交流，没想到说话还有点可爱？ 韩川微怔，又朝谢明泽使眼色，口型说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谢明泽只是笑笑，又耸了耸肩。 13.骗他 他们在西沙湾的餐厅吃了一顿贺生宴，李虹便提前离场了，她知道他们这帮年轻人会有后续活动，她留在这也是妨碍。 顶楼天台是温泉池区域，从这可以俯瞰整片港湾，甚至将墨尔本CBD的夜景都尽收眼底，千金难买一晚。 “哇哦，颜筱，你不赖嘛。” 更衣室里，颜筱将衣服放进储物室，戴上手环。夏甜在她隔壁，对她吹了个口哨，挑眉弄眼，像个流氓样。 颜筱觉得她的表情怪好笑的。 前台可以买泳衣，款式高级多样，质量更佳，颜筱挑了件自己喜欢的，慢慢悠悠才来到更衣室换。 “夏甜，我们走了。”在温泉池入口，程昭回头叫了一声夏甜，声音略显冷清。 “噢，我就来了。”夏甜应道，又对颜筱说：“我先走了。” “嗯，拜拜。” 颜筱正扎着丸子头，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她扭头望去，见门口的程昭正好收回视线，和夏甜他们一起走了。 颜筱多望了几眼，程昭的个子高，她这套泳衣的下半身是比基尼款式，胯两边的浅粉蝴蝶结娇俏明艳，显得她肤白腿长。 颜筱无意识地捏着皮筋上的粉桃子，眉尾略微耷拉着，她跟程昭撞款式了，选了一样的泳衣。 旁边的储物柜发出声响，颜筱抬眸一看，郑思雪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柜子里，与颜筱对视了一眼。 颜筱的睫毛轻闪了两下，郑思雪什么也没说，关上柜门就跟张依依出去了。 更衣室里就剩下颜筱一人。 等她收拾妥当，走到天台入口，人造的青石路面凹凸不平，冷风刮来，颜筱的手臂上起了几个鸡皮疙瘩。 透明玻璃棚里种植了几棵松竹，等她走进去，玻璃室里温暖如春，暖香扑鼻。 中间横着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布，对面便是三个池子。 颜筱走到池边，脚步一顿，女生都在最左边的池子里，贴着池壁几乎坐满了。 “颜筱，这里。”夏甜朝她招手，但水面浮动，粼粼光影中，显得空间不大。 应该说是基本没有，夏甜是想让她们挤一挤。 颜筱笑着跟她摆摆手，指着右边的空池子说：“我去那里就好。” 中间的温泉池是最大的，俞西亭他们自然坐在这里，经过他们面前时，颜筱的步伐不由得加快。 她只用眼角大致扫了一下，池水刚好没过最中间几人的腹肌。 氤氲水汽里，相邻的两个池子中间似有一层轻纱阻隔，模糊朦胧。男女嬉笑声循环反复，浓重的光影氛围里，泳装扮相更添了一层暗流涌动。 颜筱把浴巾脱下，放在木架上，再慢慢入水。 隔壁那群男生有意无意朝右边看过来，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隐晦的笑容，随后朝兄弟们挑眉。 颜筱不如程昭高挑，但她胯宽得恰到好处，往上腰肢纤细，自下后臀挺翘，蝴蝶结带子倒像是一把倒钩，将细腰和翘臀虚虚奄奄，惹人总想扯一把。 她胸脯较饱满，这套泳衣的上半身是倒水滴形的挂脖吊带款式，中间的抽绳提着一个镂空的心形银圈，正好将胸乳沟壑露出来。 款式好看，胸脯若丰满则更相衬，程昭过于纤细，那个心形银圈里则是一片白皙的肌肤。 颜筱慢慢调转身子，右边池子靠近玻璃壁，远处繁灯夜景盛大，她看得一清二楚。 清净孑然，火树银花，似乎要与这清冷孤寂感融为一体。 没过一会，入口还有几个男生走进来，打破了颜筱的静望。 他们看到两个池子坐满了人，便朝右边走去。 他们下了水之后，坐在颜筱正对面，与她隔了一段距离。 直到崔浩洋主动跟她打招呼，她才对他们笑了下。 谢明泽看到这个局面，便道：“玩不玩游戏？” “好啊好啊。” 投影出现了两个骰子，每个温泉池旁都有一个遥控器，骰子点数加在一起最小的便惩罚大冒险。 人多的游戏，颜筱向来都是运气最差的。怕什么来什么，每次默念，每次中招。 两个光秃秃的红点被颜筱摇在银幕上，其余人都起哄，大概率是颜筱了，谁还能那么背再摇出两个一啊。 “颜筱，你快去抽大冒险。” 她硬着头皮按下遥控器，幕布的特效音在吐着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字体圆润可爱。 “与一位异性对视十秒or唱一段最喜欢的歌。” 颜筱的眼睛瞬间睁大又恢复正常，心下安定。众人觉得可惜，居然还有两个选择，这下乐子没得看了。 “那我随便唱首歌吧。” 颜筱盯着池壁倒影，再开口。 “宁像个书生初约佳人，蝴蝶满心飞，不过未走近，多想一见即吻，但觉相衬，何妨从夏到秋慢慢抱紧。” 音色婉转，这种粤腔的幽幽韵调清耳悦心，有种说不出来的独特。 等她唱完，夏甜开始捧场。 谢明泽也在一旁鼓掌，他一动，剩下的人都跟着鼓动，场面热了起来。 颜筱的脸颊略烫，但温泉的热气腾腾，本就照得粉面桃腮。 她不经意朝他们那边瞥了一眼，却正对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俞西亭见她看过来，却没躲开，双眸无声地与她对望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收回去。 颜筱有些愣，但翻过了这个环节，接下来就没她事了。她两手交叉趴伏在池壁的光滑大理石面上，下巴抵着手臂，继续看向外面夜景。 室内依旧吵闹，他们玩得火热，和她同一个池子的男生们在聊天，但好在没人搭理她。 右边池子的氛围相当和谐，就颜筱一个女生，他们把靠墙的一整排位置都让给了她，自己聊自己的，非常有分寸感，谁都没有靠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崔浩洋他们问颜筱：“有果汁，颜筱你要喝吗?” 颜筱转头，看他们那边的盘子里有五颜六色的饮料，不知道选什么。 “我觉得西瓜汁不错。” “谢谢。”她从崔浩洋手里接过一杯。 颜筱扫过他的神情，见他容光焕发，才想起他之前还因为跟女朋友吵架而愁眉苦脸。 “你跟你女朋友和好了？”颜筱随口问道。 崔浩洋露出了个笑容，道：“没有。” 还没等颜筱有所反应，他便接着道：“我分手了。” 颜筱嘴里的一口西瓜汁差点没喷出来，惊讶过后就没接他的话了。 分手了也不在乎，显然是早就对这份感情冷淡了，或者根本就不重视。 说实话，颜筱觉得崔浩洋是那种不谈恋爱只学习的人，一开始听他说有女朋友，她还震惊了一下。 其他两个池子里的人开始变动，走来走去。 “啊！”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引得全部人望过去。 “对不起程昭！你没事吧？” 是郑思雪的声音。 “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对不起啊。” 原来是她打翻了盘里的果汁，不巧倒在了程昭的脸上。 鲜艳暗红的火龙果汁在程昭的半张脸庞上流动，女生们的瞳孔蓦然放大，眼睁睁看着那半边精致的妆容渐渐消失，一小截黑色假睫毛漂浮在水面上。 郑思雪满面惊惶，拿着毛巾帮程昭擦拭，但越擦越乱，火龙果汁蔓延渗透得更加厉害。 程昭忘了维持平日里的冷静，用力将郑思雪推了过去，等她想起来时，蓦然抬头朝斜对角望了一眼。 那人纹丝不动，并没有注意这边。 夏甜赶紧上前抓着程昭的手，将她拉上岸，“程昭，我带你去洗脸。” 程昭迅速低下头，心里懊悔刚刚的动作，不应该用这么狼狈的样子去看他的。 颜筱看一直围在程昭身边的吴雄也跟着走出去了，这才将视线放在郑思雪身上。 这个意外里，最尴尬的不是程昭，应该是她。 张依依一开始皱着眉，好像在抱怨郑思雪的不小心，随后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似在安慰她，而郑思雪手足无措。 颜筱顺着程昭的那一眼看过去，还惊疑着，俞西亭什么时候坐去窗边桌了？ 随着这个意外的散场，女生逐渐走得没几个了，崔浩洋几人也跟颜筱挥手道别。 等他们走得差不多了，她渐渐起身，裹上浴巾。 走在青石路里，听到身后有人叫住她：“颜筱。” 颜筱一怔，她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转身一看，俞西亭穿着浴袍，长身玉立。 “什么事？” 俞西亭站定，竹叶的光影停在他眉睫，那双眸子被这段路的灯光浸透出了琥铂色的淡影。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离得挺近的，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是吗？”俞西亭的声音轻缓，微抬眼皮，骗他？ 颜筱的眼神瞟向别处。 “他们回去也是这样。” “什么？” 颜筱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眼尾看到了后面池子里的谢明泽，他似乎在看这个方向，颜筱有些紧张，更加没注意听俞西亭在说什么。 “他们也是被西沙湾安排了车送回家，包括夏甜她们……” “我先走了，拜拜。” 颜筱眼见谢明泽和其他几个人都注意他们这边，而且他好像还要起身走过来。 她马上跟俞西亭挥手。 俞西亭不适时地被止住了话语，过了两秒，他双眸微眯，良久，突然笑了一声。 【感谢大家的猪猪~】 14.西亭 戴夫给了她一张寄宿家庭的资料，颜筱开心了好一阵。 一共给她介绍了三个家庭，第一个是马来西亚家庭，有三个小孩，女主人是全职家庭主妇，还拥有中国的厨师资格证。只是三个孩子的年纪偏小，可能会有点吵闹。 第二个是东北家庭，家里有两个小孩，和颜筱是同学校的。 第三个家庭是对年轻的新婚夫妻，没有小孩，男方并不常在这里住。 几乎是没有犹豫，颜筱直接选了那对新婚夫妻，人少，事少，况且这个homestay最快下周就可以入住，简直太理想了。 颜筱将资料纸折起来，夹在书里，将书包拿下来，关上locker。 她心情大好，正好约了Cici阿姨的女儿拍写真，她在墨尔本大学读摄影专业，想邀请颜筱当她的模特，颜筱立刻就应下了。 约定地点离学校有些远，是个靠海的公园。 颜筱打开Uber，准备走出校园，转身的时候猛地撞到了一个人。 近距离的阴影笼罩着她，颜筱赫然被吓，“你怎么……” 她抬头一看，是俞西亭。 颜筱及时刹住了后半句话。 俞西亭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机，“要去欧墨公园？” 不知为何，颜筱条件反射就说道：“我打到车了。” “我又没说要送你去。” 他的声音明显含笑，颜筱蜷了蜷手指，轻咳一声：“那我先走了，拜拜。” “颜筱。” 她顿住，抬头看向他，这次的视线落在他脖间，喉咙旁一颗微小的棕褐色的痣，随着他的声音，突出的喉结在滚动，那颗痣像有魔力一般吸人眼。 “第三次。” “什么第三次？” “第三次拒绝我送你，你家就这么神秘？” 颜筱哑口无言，索性闭着嘴道：“嗯。” 对方没说话，颜筱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单手插兜，腿拉得格外长，可是那个侧脸完整地复刻在了地面上，就连眼睛的弧度也一动不动。 他这个角度的视线，是在看她。 空气寂静，颜筱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两腿好像在他的注视下像摆设一样动不了。 “嗯？你们还没走啊？我还以为这个点locker没人了呢。”夏甜抱着书进来。 夏甜的闯入让颜筱马上回神，在她走出去的时候，夏甜出声：“诶，颜筱，你知道吗？” 她这句开头颜筱就知道她又要开始将八卦了。 “郑思雪今天给程昭送了个几百刀的礼物，两人和好了，刚刚放学还跟张依依三人一起约了去做美甲。” “噢，这样啊。” “你跟郑思雪到底怎么啦？跟我说说嘛。” “哎呀夏甜，你不要这么八卦。” “行行行，我不问你俩的事了。”夏甜正收拾着书包，突然问道：“那你俩刚刚在说啥？” 这个“你俩”指的自然是颜筱和俞西亭。 “我说送她回去，她不让。” 这句话一出，颜筱猛然转头看着俞西亭，眼睛睁得极大，却看到了他嘴角的笑，还有那双看着她的眼睛。 夏甜却不以为然，道：“哦，颜筱你咋不搭西亭的顺风车？那可是高级货，贼拉风，我也就和谢明泽韩川一起蹭过一次。” 她用膝盖抵住柜门，把书包放在大腿上，还要踮脚去拿电脑。 夏甜的locker也是在最上层，她一边整理一边吐槽：“怎么这么重啊？书包重电脑重，这学校要死啊，我明年一定背自己的包，戴夫要骂就骂吧。” 接着她又看到俞西亭的柜子是开着的，跟他开口：“西亭，跟你商量一下呗，能不能跟我换换locker？” 俞西亭从柜子里拿出外套，回了两字：“不换。” “哎哟，西亭少爷，这柜子又是您的专属了？” 他朝夏甜笑了下：“别给我戴高帽儿。” “你长手长脚的，让让我们女生怎么了？一点都不绅士。” “我让了啊。” 夏甜心里白了一眼，但也没强求。 “我走了啊，西亭，颜筱，拜拜。” 颜筱拽着书包立刻跟上，“我也走了，拜拜……西亭。” 俞西亭的手搭在柜门边，她们走后，洁白的指尖轻轻敲打，眸色如墨。 这声西亭，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是格外生疏。 【二更！】 15.不道德 临走的前一天，颜筱买了一顿饭菜给玉姨，面带歉意，神情真挚、言辞恳切到让人觉得根本不是做假，且句句在理。 新homestay的女主人还跟颜筱约好了搬家时间，当天就来了一辆中型黑色保姆车。 颜筱都惊了一下，这女主人也太客气了，她都说了自己没那么多行李，普通小车都能装得下。 司机西装革履，颜筱一出来就上前替她搬行李，十分尽职恭敬。 玉姨和明叔送她出来时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渐淡。 颜筱对他们又寒暄了一番，话语里多是对他们的称赞和满意，以及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无奈。 而在她上车之后，瞬间变了脸色，眼神逐渐松弛，爬满疲累。 新家就在学校附近，走路不超过十分钟，颜筱每天早上至少可以多睡半小时。 她刚进门，就迎面走来一个会讲中文的菲佣，把她带到给她准备的房间，这幢联排别墅安静得几乎无人居住。 她的房间很宽阔，带有一个超大的露天阳台，都说选homestay就像拆盲盒，那她的运气还不错。 没多久，楼下传来开门声，菲佣米娜喊了一声：“小姐好。” 颜筱猜想应该是女主人回来了，她下楼，准备跟她打声招呼。 眼见一头棕红发色的年轻女士挎着卡其色爱马仕皮包，一副大框墨镜遮住了她半张脸，穿着黑色抹胸和同色绸缎休闲阔腿裤，时尚又干练。 听戴夫说，虽然她是澳籍，但应该是中国人。 颜筱早就做好了准备，扬起标准的笑容，道：“您好，我是……” “颜筱是吧？我比你大几岁，可以叫我宁姐姐。” 她边说话边走路，将包随意放在厨房流理台上，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强调了一句：“不要叫宁姐，要叫，姐姐。OK？” 颜筱顿了顿，很快就回道：“宁姐姐好。” 宁语馨点点头，朝门外的一排工人招了招手，便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外面的人将好几箱东西搬进来，颜筱看到箱子里几乎都是吃的，冰淇淋、薯片、还有辣条…… 她眉毛暗暗一跳。 “给你准备的房间还满意吗？你的房间没有独立卫浴，但外面有两三个洗手间，你随便用。米娜会给你准备一日三餐，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她不住在家里，每晚八点下班。” “我平常不在这儿住，晚上就你一个人，你会怕吗？” 宁语馨没有抬头对着她说话，模样慵懒又随意。 颜筱连忙摆手，“不会不会。” “你们学校那个戴夫啊，可真不好糊弄，做这个费了我好大的劲儿，要不是……算了。哦对了，这些东西你可以随便吃。” 说着她起身拿包，顺走了一包辣条，走到门口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颜筱，勾起嘴角：“不过，你也不用感到害怕，之后你应该不会一个人住了。” 颜筱不明所以，但宁语馨早已开着她那辆红色法拉利走了。 晚上，米娜做了一桌标准的中餐，各个菜系都有，色香俱全。 颜筱微愣，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妈妈，我搬来新家了。” 视频里，林姣瑜和颜彤都打扮得光彩照人，像是刚出席完某场宴会。 “头次见你主动打电话给我，妈妈很高兴。” 颜筱的眼眸轻闪，笑了笑。 “我看看你新家的家长呢？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妈妈一下。” 颜筱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他们还没回来，妈妈，他们是华裔，但不说中文，没有微信这些软件。你放心，等有机会我给你视频，让他们跟你打个招呼。” “好，那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你一个人在国外，还这么小，我们很担心你。” 颜筱默了一阵，扯出笑容：“我都来多久了，妈妈你不用担心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颜彤在读小学，这个妹妹自小黏她。 颜筱耐着性子和她聊天，她又展示自己的画作，又把珍藏的手工给颜筱看，还拉了一首小提琴曲。 颜筱一直笑着，无一不应。 过了半小时，视频挂了，颜筱嘴角的笑容僵硬不化，好一会才缓过来，眼神空洞，陷入深深的疲倦。 过了几天，颜筱住得很舒心，她常用一楼的卫浴，虽然没有那么方便，但比二楼的宽敞多了。 况且二楼卫生间有个浴缸，她对浴缸有抵触感。 一楼卫浴连着外花园，里面用屏风和白纱将盥洗台和淋浴间隔开了。 颜筱洗完澡，用浴巾裹起来，一边哼歌一边来盥洗台敷了张面膜。 她无意间抬头看镜，却发现连接影院厅的后门被打开了，她愣在原地，觉得有些恐怖，一种绵密的惊悚感从脚底板钻上来。 影厅像个巨大的黑洞，浴室的光亮比之相当微弱，只够描摹银色门把手的一角。 一旁的轻纱缓慢摇曳着，拂过屏风，颜筱步伐有些乱，逐步后退，刚退到屏风后面，便踩到了白纱，暖风一吹，又莫名缠绕在她脚上。 “啊！” 下一瞬，一双温凉的手隔着如羽轻纱，握住她的腰背，将她扶正。 颜筱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怀里，身子贴着他胸膛。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颜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 两人隔着轻纱，光影朦胧，由深入浅，那高挺鼻梁刻出的阴影轮廓清隽疏离，乌黑碎发有着冷然的少年气。 她的浴巾松散着，胸口不停起伏。 俞西亭不可避免地注视到了那半边雪白的胸乳，起伏的沟壑如连绵高山，形似蜜桃，吹弹可破。 待她站稳，他便松开了手，没再看她，转身走出屏风外。 他很高，影子拉得长，背影挺阔，那泛着玉质温凉的双手触感在她腰背处燃烧。 颜筱脱口而出：“俞西亭。” 正要迈出浴室的身影突然静止不动。 “你……怎么在这里？” 屏风外传来两声脚步，他似乎转了个身，低笑道：“你确定要这样跟我聊天？” 虽然彼此都看不清对方，但颜筱知道他是正对着她这个方向的。 她抱着胸往后退了几步，连忙转身，她道：“你转过身去。” “我看不清你。”他答。 “是看不清，不是看不到。” “喔。” 这句拟声词明显带笑。 颜筱加快动作，连忙套上睡衣睡裤。 “颜筱。” 俞西亭出声。 颜筱转头，她回想刚刚的场景，总觉得身上不自在，想挠后背，脸又烫了起来。 “你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什么东西？” “你猜猜看？” 颜筱心中冷静下来，知他是开玩笑，冷然道：“我没有东西在你那里。” 俞西亭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着，颜筱下意识想后退。 突然他伸出手指，勾着一根粉嫩桃子皮筋，在她面前晃荡。 颜筱睁大了眼睛，她那件外套里是放了一根皮筋的，她走出屏风外，伸手去拿。 俞西亭却勾走了，道：“你不是说你没有东西在我这儿吗？” 颜筱眨了眨眼睛，轻咬下唇。 “那你还给我吧。” 这句话的声音有点软，与她前一句的铿锵形成鲜明对比。 俞西亭低眉：“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还给你。” “什么？” “怎么每次见了我就跑？讨厌跟我说话？” 颜筱沉默着，过了一分又一分。 “你还是还给我……” “又想避开？” 颜筱始终没有抬头看他，她不说话，他倒也颇有耐心等她回答。 “是你不道德。” 颜筱突然用很小的音量开口了。 “嗯？” “明明是我的东西，你应该和我的外套一起还给我的，你却偷偷留着。” 俞西亭看着她，突然笑了，他那天伸手一摸，原本是空袋子却摸出了个嫩桃子。 “喔，是我不道德，抱歉，那你原谅我，好吗？” 声音更轻。 颜筱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朝他伸出手心，示意他把东西还给她。 就在递给她的那一瞬间，俞西亭停住了，勾紧手指，轻抬眼皮。 “你倒是会绕弯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16.规矩 颜筱的睫毛闪动两下，搪塞道：“我没有躲，也不是讨厌和你说话，我跟别人也不说话。” “你跟郑思雪她们说话。” “你跟她们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颜筱的嘴角一扯，情绪比刚刚激动，抬头撞进他的眼睛时，她又顿住了，不欲与他做这些没有营养的纠缠。 “这根皮筋你想留就留吧，就当送你了。” 在颜筱准备转身之时，俞西亭握住了她的手腕，把桃子皮筋放在她掌心里。 “米娜没跟你说，今天我会回来？” 颜筱一愣，没有马上领悟这句话的意思，略歪头看他，然后摇头。 她刚洗完澡，发根冒着热气，水珠悄然滴落，脸庞极为白净，颧骨处像涂了腮红。 俞西亭的眉峰松动，直视着她，道：“我住在这儿。” 颜筱更加愣住了，“可是戴夫没说这家有其他的……” “我在这里有亲属，不归戴夫管。” “宁姐姐是你的亲属？” “嗯。” 颜筱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睛眨了又眨。 俞西亭觉得她的神态好笑，便也轻声笑了出来。他的视线往下，注意到握着的手腕，很细，他一掌紧握仍有余。 跟俞西亭住一起，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颜筱立刻清醒过来，抽回手，转身就跑上楼。 颜筱关了门，靠在门边，心脏仍在扑通跳动。 后背的灼烧感开始蔓延，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的直觉在预警，这很危险。 第二天早上，颜筱提早半小时起床，前几天她都是踩点去学校上课，但今天不同。 不料刚下楼就看到俞西亭坐在餐桌主位，米娜从厨房端出做好的三明治。 “早。” 他举起刀叉，切下了一块肉松火腿。 “早，你怎么起这么早？” 琉璃石椭圆桌很是宽阔，但两端圆拱形的设计很难坐人。这张餐桌看着大，实则只能坐下两个人。 颜筱坐在了俞西亭的正对面。 “你不也很早？” 听到他的反问，颜筱微微低下头，不知他是不是早就料到她早起的原因。 “西亭少爷，需要我重新做一份中式早餐吗？” “不用了，就这样吧。” 米娜露出为难的神色，解释道：“颜小姐比较喜欢西式早点，她觉得方便……” “嗯，我随她就好。” 颜筱攥着刀叉的手一紧，后背的感觉似乎又来了，她感到周围空气都在渐渐发热。 眼看他已经吃完了三明治，拿起咖啡品酌，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俞西亭。” 他抬起眼睛，洁白指尖轻敲了敲杯壁，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 她叫他全名比单叫西亭好听。 “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还早。” 颜筱垂下眼皮，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道：“那我先出门了，你隔二十分钟再出门可以吗？” “为什么？” “那要么，你先出门。”颜筱的语气仍在商量。 俞西亭喝完了马克杯里的咖啡，一旁有新鲜剥好的橙瓣，他笑了笑。 “吃吗？” 看着这瓣橘子和这截手指，颜筱放下杯子，眼神认真，一字一句道：“俞西亭，我们定个规矩吧。” “我确实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你住在同一个地方，因为这样能省很多麻烦，我不想跟那么多人打交道。这点，你能理解吗？” 俞西亭靠在椅背上，身子后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早上我们一前一后出门，中间需要相差一段时间确保我们不会在路上碰到。下午放学时，我会去图书馆待一段时间再回家。” 颜筱没听到他的回答，加了一句：“俞西亭，我的要求并不过分，这样你也能……” “是不过分。”他顿了顿，“但我不想。” 颜筱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不过，要是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跟你定这个规矩。” “什么要求？” “下次我再说送你回家，你不能拒绝。” 她看到俞西亭宽阔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像两簇工笔水墨画，勾勒出深邃的五官。 “你现在的家也不神秘了。”他随口补道。 过了一会，颜筱慢慢开口：“不要当这么多人的面说送我。” 她音量很小，俞西亭的语气带有疑惑，问道：“那我暗示你，然后你偷偷上车，再一起回家？” “嗯。”颜筱咬了咬唇。 俞西亭的笑声清浅，悦悦溪流，勾起嘴角：“颜筱，原来你喜欢玩这种啊。” 颜筱觉得自己的脸庞开始发烫。 感觉这话说得不对，但又没错。 她不再细想，率先背上书包，去玄关换鞋。 颜筱刚打开门，想了想，又转身问他：“你真的要去麦特莱顿岛吗？” 阳光刺进来，将他的毛衣和衬衫领照得笔挺有型，金光柔柔地铺在他下颚出，连绒毛都清晰。 俞西亭点头。 “那夏甜说今天下午一起去买camp的准备用具，你也会去？” 他再次点了点头。 颜筱再没其他问题了，转身去上学。 她踏进晨阳的那一刻，连背影都在发光。 【感谢宝宝们的珠珠。麻烦你们啦～这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快满百珠了今天加个更】 17.清净（加更） 踏上麦特莱顿岛的第一天，恰逢初晨朝阳，轮渡停在港口，掠影浮光，卷起的细浪若一颗颗切割完美的钻石。 “颜筱，今天你跟我一间房吧？” 夏甜刚说完这句话，程昭就走到她身边站定。 “这么快就定好了？我还想跟你一间房呢。”程昭笑盈盈道。 夏甜左顾右盼，皱眉思索，她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反悔。 “有几间三人房，我们一起住吧。” “好。”颜筱只能答应。 第一天的行程是徒步，从树林深处到山间隧洞，清脆鸟鸣从天空划过，一直伴随他们在海边逗留。学校还请了讲解员带领他们在教堂古迹游览。 头三个晚上住在海边别墅，颜筱的房间带了独卫，她们三人相处得很和谐，甚至化妆时可以互用化妆品。 第三天下午在海边BBQ，他们在教堂吃过午饭就回房间休息了。 临出门的时候，夏甜问程昭：“程昭，你不冷吗？海边风很大。” 颜筱看过去，程昭一身性感娇媚的打扮，黑红色系的比基尼，看着极冷。 “外面太阳那么大，今天肯定要下水的。”程昭答道。 说罢她便打开门，迈出门之后她忽然停下来，扭头看向颜筱。 她上面穿了一件优衣库的薄款羽绒衣，下身是一条厚重的黑丝绒长裙，全身很严实。她在卫生间里换了衣服出来就是这一身。 “颜筱，你穿了泳衣吗？” 颜筱正在收拾化妆品，闻言点了点头。 程昭走到她身边，扬起明艳的笑容，道：“看看呗。” “我们女生之间看，又没什么。”她不依不饶。 颜筱不是很想脱衣服让她看，但又没什么理由拒绝她，反而显得小气。 于是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 她们的房间在一楼，此刻房门大开，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对面别墅的人走过来了。 “西亭！快来！” 程昭被他们吸引了过去，颜筱的拉链正好停在胸下，她只记得眼角看到了一抹明亮的浅粉色。 蔚蓝海水碧波万顷，水天相间成一线，那些外国人随地躺在沙滩上肆无忌惮地晒着日光浴，麦特莱顿岛所处的纬度比墨尔本要高，白昼阳光足够温暖。 颜筱穿的发热羽绒服已经让她开始冒汗了，偏偏旁边那些男生还那么积极地做烧烤，热气顺着风呼到了颜筱脸庞。 远处浅海上，夏甜正在和张依依郑思雪冲浪，有个教练正在教她们。 一开始夏甜让她一起去，她拒绝了。 她瞥到一旁俞西亭的手法，几串烤肉被他做出了法式鹅肝的感觉，想不到他能这么熟练。 颜筱脱掉丝绒长裙和羽绒服，露出原本泳衣的修身包臀裙，色泽鲜亮，透着闪粉，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她顿觉清爽多了。 程昭正好单独一人，她没去冲浪，也没去和旁边女生们打排球，看见颜筱脱掉衣服就跟着来了。 “你怎么不去冲浪？” “不太会，有点怕水。” “你老家哪里的？听你口音像是香港那边的。” “越州的。” “哦，我是北方的。”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有股隐隐的骄傲感。 “看得出来。” “怎么看出来的？” “你长得高。” 程昭笑了笑，道：“我看你挺会化妆的，之前没感觉，化完之后简直判若两人，漂亮多了。” 这种话听着是褒扬，但其实很刺耳，颜筱不答。 “你眼光也挺好的，选的衣服真漂亮。” 颜筱依然不语，只是嘴角有笑容。 可是这话题还在继续，程昭依旧侃侃而谈，颜筱看着远处翻滚的海浪。 它们也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先是微微起伏，像是春意阑珊的微风，再有一阵急促的声音来敲打，海纳百川也来推波助澜，卷起的白浪越来越高，宛若坚实城墙，竖起一道冰冷沉默的屏障。 正如颜筱此刻的笑容，逐渐变淡。 她觉聒噪。 颜筱踩着细软的沙子，潮涨潮落间，温柔海浪拍打着她的脚背，没过小腿。 她低着头，戴上耳机，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 正准备发朋友圈时，看到初中的宿舍群里她们发的聚会照片，颜筱微顿，突然有些泛酸。 “美女，要不要来几串新鲜出炉的烤肉？” 一道清淡疏浅的声音响起，却含着微微笑意。 声音听着疏远淡漠，但话语带着几丝熟稔随意和张扬的少年气，让人觉得他可远可近，捉摸不透，似居高山，也似近邻。 俞西亭穿了一件运动外套和墨蓝色泳裤，休闲贵气，他的举动又给他增色不少。 程昭当即笑颜展开，娇声道：“多谢西亭，麻烦你这么远还跑来我们这儿送烤串。” 颜筱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法式鹅肝”，她抬眼对俞西亭笑道：“谢谢。” 接着拿起了一串，她此刻的笑容和语气都十分真诚。 俞西亭的到来转移了程昭的注意力，打断了对颜筱的侃侃而谈，甚至让她完全忽略了颜筱。 颜筱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 俞西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眸中暗光幽邃。 手机传来震动，颜筱低头一看，正是群里闺蜜邀她视频通话，她眸光一亮，还被人惦记的喜悦爬上她的眉梢。 颜筱咬了一口烤肉，觉得口感惊艳，细腻入味，她的心情更好了，慢慢往前走，举起手机和她们视频。 她朋友不多，若说有什么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大概就是这几个舍友了。 俞西亭见她恍若无人般从旁边走过去，注意力全在手机里，神色还是那么罕见的生动活泼。 他眼眸微眯。 一旁的程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似乎还越凑越近。 俞西亭微微皱眉，嫌聒噪。 只是程昭的注意力太过于放在俞西亭的身上了，以至于她忽略了他走来的那一瞬间，这个托盘是标准地放在了颜筱的正前方，并未偏离到她们中间半分。 18.罂粟花 日暮西山，天空蒙上了一层金灿霞光，粼粼水波中浮光跃金。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麦特莱顿岛的风景，无人之境的美丽无法歌颂半分。 海风一吹，伴随着黄昏的淡淡暖意和夜幕降临的寒冷，颜筱裹紧了羽绒衣，坐在海边长椅上。 星光划过，颜筱正好将下午拍的照片p完，她托夏甜给她拍了几张照，发了朋友圈。 “叮咚”一声，微信里弹出新消息，那个小红点出现在俞西亭的聊天框。 她先是怔了一怔，因为这是一段语音，还不短。 点开之后，那道声音几乎令人着迷。 “该怎么初次约会，实在极费思量，起初先推我两次，挫我气焰都正常，再约便说好以里数换你奖赏。” 低沉温柔的音调宛若溶溶春水临江，濛濛静影沉璧，歌词就像是水里清透的玉石，一个个在水底里沉溺又跳跃。 语音播完，她仍愣着，手指却下意识地再一次点击屏幕。 等到第二次的语音结束，天色已换了一遍墨。 海边的灯光恰逢此时悉数亮起，恍若白昼，照得颜筱露出的圆肩莹润如月光。 这首歌是颜筱在西沙湾的天台温泉里唱过的，当时她抽中了一次风险很小的大冒险，唱一首最喜欢的歌。 俞西亭发过来的这两句正是这首歌的开头。 过了好一会，颜筱突然轻轻笑了两声。 诚然俞西亭唱得很好听，他的音色一向勾人。只是这是一首粤语歌，他那蹩脚的粤语令人忍俊不禁。 “笑什么？” 突然发出的声音让颜筱惊慌了一秒，“啊——” 手机在空中滑了几圈，差点摔落地，俞西亭迅速伸手。 但颜筱的反应比他更快，早就用两手夹住了手机。 于是俞西亭握住了她夹住手机的两手。 俞西亭赞她：“你的反应还挺快。” 颜筱瞬间扭头。 “怎么不回别墅里和大家一起玩？” 颜筱随口道：“屋里太热了。” “喜欢一个人在外面？” 她没说话。 俞西亭笑道：“刚刚在笑什么？” “没什么。”她想往下抽出手，但被握得紧紧的。 他渐渐加大力度，一只手握住她两只手背，大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别留下隐隐印子。 颜筱看着他，眼尾透着指责意味。 “放手。” “问你什么都不回答我。” 这话的语气有点别扭，颜筱的眼眸不动，却直直地望着他，这才发现，她此刻跟他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的睫毛眨动几下，他也跟着眨动几下。 惟余耳畔海浪声。 “……笑你的发音不标准。” 他没觉得尴尬，反而轻笑：“那你教我。” 颜筱呼吸一滞。 这句话里每个字对于她来说都带着勾子，而且是馥郁浓香却又淬了毒的尖勾。 她后来回想起来，觉得耳边那海浪声就是她翻船沉没的前兆。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会教，你自己多听。” “那我听你唱，你唱的好听。” 颜筱的手心开始冒汗，手机险些滑落，她的腰背微微往后退。 她眼角余光瞥到了俞西亭的另一只手臂搭在长椅背上，这才是他离她越来越近的原因。 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对于十七岁的颜筱来说极具安全感。 可十七岁的颜筱同样也很清醒，俞西亭就是朵罂粟花，他跟她大不相同，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如此之多，他见识过的东西太多了。 他根本不是她想要并且能够招惹的人。 “西亭，麻烦你坐过去一点。” 俞西亭没有松手，只是眉骨往下，他挺直了腰，往下看她。 别人叫西亭是亲近，是尊重。唯独她，是疏远，是冷淡。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唱歌给你听？”他淡淡道。 “大冒险输了吧。” 俞西亭眉峰一挑，“这么聪明。”他又问：“怎么猜到的？” “还能怎么猜，你不是最喜欢玩么……”她低声嘀咕。 “什么？” 颜筱突然警觉起来，猛地抬头，双眼瞪大，“别人也知道你发给我了？” 他一笑：“你猜？” “我不猜！” “你当着别人的面发给我的？”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俞西亭见她这个模样，笑意更浓：“你猜呀。” “俞西亭！” 嗯，这才是亲近的称呼。 他慵懒松弛的姿态仿佛颜筱拿他无可奈何，的确如此。 颜筱原本激昂直挺的腰渐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变成了白日里面对程昭时的那冰冷沉默的城墙屏障。 俞西亭知不能再激她了，快她一步，把她的腰重新挺直了——手扶握住她的后腰。 “别人不知道。” 颜筱瞪他，当她那么好骗，输掉的游戏惩罚难道还不展示出来？ “我可没输。”他继续道，“只是当时的惩罚内容是这个而已。” 什么意思？他没输，但仍发语音给她。 颜筱回过神来，手心又出了一阵细汗，她被他带进绕胡同里了，用他的逻辑来想事情，只会得到他的结论。 ——他是自己想发给她听。 颜筱不愿再细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玩游戏，从没输过。” “哦，你真厉害。” 那只背后的手这才有空闲进入颜筱的脑子里，脑神经传达得很快，不一会她的脸就开始泛红。 她就要扒开他的手，却看到在这种距离之下，俞西亭的眼睛不经意略过她的脖颈。 长椅旁有一盏高高的大白灯，散着暖意，旁边的建筑挡住了不少的海风，因此这里不算太冷。 她羽绒衣的拉链也不过是留在胸脯的位置。 “不过他们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们问我，学校里谁最漂亮。” 颜筱似被定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我说是你。” 这四个毒勾子融进了她耳畔的海浪声中。 俞西亭垂着眸子望她，其实他说委婉了。 炽热的青春期总是悸动昂扬，男人之间也问得直接，他们其实问的是：学校里谁的身材最好。 【真的是少了一章。。我的错…我真服了自己，被自己蠢哭了，大家先看，我一会把19章补上来，明早发20章，对不起私密马赛读者宝宝酱】 19.很甜 昨晚颜筱回到别墅之后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夏甜和程昭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在海边吹风。 她们又问她不冷吗。 颜筱只摇摇头。 来这之前，她准备了很多厚衣服，一直觉得麦特莱顿岛很冷。 但今天为止，她甚至冒出很多热气。 麦特莱顿岛有一处绿意盎然的天然风景，重峦迭嶂，有一条上山的徒步小径，山面另一侧有两道缆车绳索。 学生可以自行选择路线。 颜筱踏上了台阶，来之前她就准备好了爬山的装备，不能浪费了。 她还特意买了一台胶卷相机，来拍风景的。 跟颜筱一样选择徒步的只有夏甜，她快速走了几步，在颜筱耳边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西亭好像在跟着我们？” 颜筱听了一怔，手指抓紧相机边框，下意识摇摇头。 过了一夜，她渐渐冷静下来。 昨晚跟俞西亭的对话太过于暧昧，根本不是正常朋友的距离和交谈，况且，她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最多是同学。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能沉迷。 颜筱加快步伐，夏甜刚开口：“颜筱，我们来拍张照吧……诶？” 走了半小时，颜筱开始喘气，这几天连续走路，微信步数基本两万，她的步伐慢了下来。 而俞西亭跟在她们身后好似闲庭信步，他朝她伸手，低声道：“要帮你拎包吗？” 林间落英缤纷，拂过他眉间，颜筱看了一眼，便攥紧了书包带。 “不用。” “西亭，帮我们拍张照呗。” 夏甜将相机递给俞西亭。 他看着镜头里的颜筱，眉眼微低，文静姣好，焦黄落叶就像一块布丁黏在她的浅色冲锋衣的领口。 他忍不住道：“颜筱，看镜头，笑一笑。” 颜筱抬头，看他举着相机在找角度，微微弯腰，调整高度。 于是她顺着他的话照做。 这个秋意浓烈的瞬间，她与眼前少年对视，他为她弯腰，她冲他一笑，少年的眉眼惯是孤高恣意，此刻却柔和从容，似含笑应她。 “拍照技术不错嘛。”夏甜看到成品之后夸了两句。 “那可不，练出来的。”俞西亭一笑。 夏甜笑着说：“帮不少女孩子拍过照才练出来的吧？” “确实。”俞西亭没有反驳，他看到颜筱的眼尾悄悄抬起，笑意更浓，“家里姐姐妹妹可不少。” 光是外祖那一边，姨妈都有好几个，他母亲排行第五。 他们一边说着，竟不知何时并排走在一起了，只是大多是夏甜在和俞西亭聊天，她走在中间，颜筱和西亭在她两侧。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夏甜的存在让他们意外的和谐。 突然来了一阵微信铃声打破了这个平衡，夏甜跟家里人打着电话，与他们无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好看吗？” 胶卷相机与这片落叶秋林的适配度极高，她的下巴埋在围巾里，笑容浅浅，竟拍出了一种含羞带怯的青涩感。 “好看，谢谢。” 她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过两天就回墨尔本了，回去那天晚上我们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家。” 颜筱的眼睛眨了眨，这句话给她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我想吃和牛。”他道。 颜筱没忍住扫了他一眼，像是没好气的嗔怪。 她昨天在海边吃完烧烤就发了一条文字朋友圈——“好想吃和牛啊。” 他肯定是看到了。 “你要是不去，就我一个人去吃，我表姐知道了肯定会数落我。” “怎么数落你？” “你怎么能让人家女孩子一个人回来，自己在外面潇洒？” 他故意装腔拿调，扮作江南调，模仿宁语馨的语气。 西亭的祖母出身于江南世家大族，民国时期，沪城宁家的千金尚未出世便百家求娶，媒人踏破了朱门槛，最终定下了北平俞家，指了娃娃亲，把女儿，即西亭的祖母，远嫁京城。 宁语馨自小生活在江沪老家，一口的江南软调，偏与她泼辣性感的外表不相匹配。 颜筱笑出了声，他的口音怪里怪气的，京腔味儿的江南话，说得四不像。 “侬阿姐都晓得侬的呀，欢喜到外面潇洒。” 俞西亭闻言挑眉，听她吴侬软语，道：“你会讲吴语？” “我妈是苏州人。” 颜筱的亲生母亲来粤地上大学，而后认识了颜斌朝。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间自然而然就笼上了一层凉雾，显得凄清。 俞西亭看了她片刻，手指伸到她前额，轻轻一扫。 颜筱一怔，下意识往下蹲了蹲，他掌心的温度正好掠过她头顶发丝。 他摊开手掌，“头上有落叶，帮你取下来。” 她盯着这片落叶，半晌，轻轻“噢”了一声。 “颜筱，你的吴语很标准。” “嗯？” “跟我奶奶说得差不多。” “我很久没说过了，说得不怎么好。”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再没人与她说过吴语，她早已生疏。 “说得很甜，像小甜妹。”他轻笑。 颜筱的心脏就像这片落叶，被人莫名其妙地抓住了，明明自己并没有落在别人的头顶上。 20.老派约会 从阿瓦隆机场出来，学校大巴就停在机场外，正值黄昏时分。 大家都很困乏，巴士里悄然无声。 颜筱睁着眼睛看向窗外，墨尔本的黄昏晚霞很好看，以橙蓝色为主调，衔接渐变处像是油墨画，光影彩霞浓郁得像深蓝暗夜里盛开的金玫瑰。 大巴回到学校，学生们就各自回了家。 学校的后门要穿过草坪斜坡和体育馆，黄昏的光影从树叶罅隙中打下来，那里停着一辆黑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冷然孤傲的颜色都被这一爿爿晚阳染柔和了。 颜筱拖着行李箱，正巧后备箱打开了，突然冒出一个人帮她把行李放进去。 他脱了那件冲锋衣，里面是一身黑色连帽卫衣，迭穿了白色内搭T恤，他比翻起来的后车盖都高。 “谢谢。”颜筱道。 她仍旧穿着厚重的冲锋衣外套，还围了围巾。 颜筱尚未打开车门，便听到那道清贵不羁的声音。 “别坐后面啊，我可不是你的司机。” 随后颜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车里的中控屏幕泛着微冷的火焰蓝，随着音乐的律动而跳跃，看着酷炫。 这几首英文歌的节奏极强，只是声音不大，颜筱却听着闹耳朵。 他这副驾驶不知道坐过谁，整个座椅往后挪了一大截，腾出一个很大的空间，能坐得下两个颜筱，椅背还微微下调了几分，导致颜筱一坐上去就到处找调节开关。 她按照普通车辆的开关位置去摩挲，那几个按钮没弄明白，却看到门把手的位置有个形似座椅的电动调节开关。 俞西亭看她在捣腾，转过身子，想帮她调座椅。 手刚一伸出去，副驾驶座就被她操作起来了，她找到了开关。 颜筱正拉着安全带，身子一回正就看到俞西亭面朝自己。 他倒也不觉得尴尬，仍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手腕转了个弯，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罐口香糖，摇了两下，笑赞了她一句：“还真聪明。” 颜筱没回他，车里还是这几首鼓动震耳的英文歌，配合着律动的具象音符，她默默地望向窗外。 俞西亭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动了中控台的按键，车载音响便换成了轻柔情歌，是那首《老派约会之必要》。 颜筱的眉睫微微闪动，可她没有挪动视线，不舍得撇开车窗外的风景，这样静谧的安宁，让她心向往之。 澳大利亚的法律规定公民十六岁就可以考L牌的驾照，颜筱看到了玻璃上的P牌，那是可以上路的准驾标志。 俞西亭虽然长相看着冷，但他行为举止却极为绅士，极有涵养。少年意气，哪怕冷一些也是优点，让许多人都心向往之…… 不知过了多久，颜筱突然睁眼，街灯在她脸上来回捻转，衬得她一会儿白嫩，一会儿暗沉。 急剧的清醒让她大脑发酸，缓了好一会才发现车停了，这车开得稳，音乐舒心，颜筱的眼皮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打架了。 这家和牛店的装潢是日式风，隐在坎伯韦尔小镇上，客流量不大，但每一处细节都透着雅致奢丽，半开放式的紫水晶头帘连成一排，有丈来高。 “你的口味跟我姐挺像的。” 烤炉滋滋冒着气，网格盘里跳动着小簇火苗。 “嗯。” 宁语馨偶尔回家跟他们吃饭时，菜品都偏甜。 “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口感很好。”她将烤盘上的和牛翻了个面，色泽均匀，纹理清晰，一看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上等和牛。 “朋友推荐的，我哥来这儿的时候……” 他话说到一半，被颜筱突然制止了。 “嘘。” 她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接通了微信视频。 “喂，妈妈。” “筱筱，你在哪里呢？” “我在外面和同学吃饭。” “哪个同学呀？” “好几个呢，我们是一起从麦特莱顿岛回来的，索性就在外面吃饭，他们不方便露面。” 闻言，俞西亭忽然抬眸看她。 颜筱顿觉有点心虚，但她是对林姣瑜感到心虚，期盼她不要深究，赶紧挂电话。 林姣瑜说了些别的，大都是关于家里人的，颜筱名义上的哥哥林若贤最近放假在家，带着颜彤出去玩了，又问颜筱有没有跟父亲打电话，叮嘱她常跟家里联系。 颜筱应下，挂了电话，她舒了一口气。 又看到自己碗里多了几片牛肉，烤得外焦里嫩，正是她那天吃到的“法式鹅肝”。 “不好意思啊。” “没事。” 他听到视频里她母亲的口音是地道的粤腔，并没有江南调。 “你家里人知道你换homestay了吗？” “知道，他们看我的状态也能看出来。” “什么状态？” “就是心情好、日子过得好的状态，宁姐姐人好，给我提供的环境也好，她很温柔。” 俞西亭眉毛一挑，笑出了声：“她温柔？” “你是没见过她一个人喝趴十八个男人的场面，她还是个赛车手，开车那股狠劲儿，没人敢惹。” 颜筱眨了眨眼睛，她还挺羡慕宁语馨这种性格的。 俞西亭道：“你想看赛车吗？我带你去。” “你会参加吗？”颜筱不知怎么就脱口问了这个问题。 他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就参加。” 烤盘炙热，空气无比暖和，照得人脸红。 空气静默了一会，颜筱故作镇定，冷静地扯开话题：“你明年想考哪个学校？” “没想好。” “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学设计吧。” 俞西亭说得有些随意，像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敷衍结果。 “你呢？”他问。 颜筱静默着，低头看着碗里的和牛。她能够选择的东西太少了。 “不知道，大概学商吧。” 此刻，一名服务生来到他们面前更换烤盘，并将俞西亭点的饮品呈上。 一杯清莹绿润的青提汁放在颜筱手边，用一枚娇艳樱桃加以点缀，色泽鲜妍。 “这杯果汁是他们店里的招牌，你尝尝。” “谢谢。” 这饮品口感清新，刚好能够解腻，是她喜欢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她吃得有些多了，小腹微撑。 这顿饭结束时，颜筱刚要提出AA，却见他带着她径直走出了店门。 餐厅老板笑容满面地为他们推门，并说些恭敬词，像是在确定俞西亭用餐后的心情。 前台在给他刚刚那单划账，看样子他倒是像经常来这儿消费的。 颜筱上了车便说道：“刚刚那顿饭我A给你吧。” 他的声音散在着明夜的晚风里，显得空灵：“一顿饭而已。” 颜筱默了几秒，也没坚持，只道了声谢，便系上了安全带。 异国的夜晚，她向来不爱走，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可她今天一看，墨蓝的天空像被烫出了一个明亮的大窟窿。 月色那么轻盈，惹人遐思，洒在他们中间，影子就被拉长，时而重迭在一起。 “颜筱，初雪青梅好喝吗？” 她望着车里的影子，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抬头问道：“什么？” “刚刚那杯饮料叫初雪青梅。” “挺好喝的。” “有没有一种初恋的感觉？” 颜筱的脑袋不太会运转了，“有…不是，我没有……” 那味道清甜酸口的，很让人回味。但她转念一想，她又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初恋什么感觉，倒显得语无伦次。 一杯果汁被她喝出了醉酒的感觉。 他只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里一阵安静，只有音乐声，那首循环播放的粤语情歌。 …… 找一间小店吃饭，浪漫大戏开场； 于烛光跟笑意里谈谈童年，提及理想； 吃到侍应生静静话现已打烊； 饭后未倦吗，跟我逛逛再送你归家； 我可以为你关起手机纯灵魂对话。 …… 颜筱心中怦跳，已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心跳频率。 她突然觉得，这些歌词仿佛一字一句在对照今晚的他们。 “颜筱，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什么感觉？” “初雪青梅的感觉。” 她想开会儿窗，因为觉得热得慌，但她面上表情冷然，一动不动。 “俞西亭，你是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 正巧此时已经到了家门口，车子停了。 她听到他叹了口气。 “我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俞西亭的眼眸黝黑，恣肆柔和，笑道：“我在追你呀。” 轻柔的歌声渐渐到了尾。 ——我俩这天初约，逛遍市区所有路灯，与你有种恋爱预感。 【我来更啦，晚上再补一更，谢谢宝贝们留言投珠】 21.醉吻 之后的那段时间，颜筱早出晚归，周末也去图书馆，在家里待着的时间骤然减少，米娜还以为她谈恋爱了。 她在家基本都是待在房间里，有时两人碰面了，颜筱掉头就走，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觉得纳闷，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归为了“一时兴起”，毕竟俞西亭也不像是有多深情的人。 学校的考试也多了起来，渐渐地，她就淡忘了这件事。 过了八点，颜筱听到楼下大门开合的声音，米娜每天都很准时。 她合上高数练习册，拿出睡衣去浴室。 手机里放着油管视频，这个博主经常讲些奇闻趣事，宇宙奥秘，五花八门的，粉丝还不少。 这期视频讲的是埃及金字塔，其中还不乏灵异玄幻的情节，听得她有些毛骨悚然。 颜筱快速洗完澡，按了暂停键，切换成音乐播放。 她把头发吹成半干状态，上了楼之后发现忘拿手机了，又折返回去。 此时，大门玄关处传来声响。 要么是米娜忘了东西回来拿，要么就是俞西亭回来了。 颜筱刚转了个身，就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倚在楼梯栏杆旁。 由于顶光，额前碎发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更加深刻，还有那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幽香，颜筱陡然预感不妙。 但她还是淡淡道：“你回来了，我先上楼。” 果不其然，她的手腕被握住了。 “干什……么。” 颜筱一怔，后背贴着墙，声音越来越小。 那张脸在她面前被无限放大，她能看到他微翘的睫毛，还有微微上扬的眼尾。 那双平日略显锋利的眼睛此刻多了一层雾气，显得意乱情迷。 离了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像是白兰地的烈味儿，还有鸡尾酒的微醺。 “你……你喝酒了？”颜筱像是不可置信，微微睁大眼睛，一时忽略了他放在她腰侧的手。 “你喝了多少？” 俞西亭的手掌撑着墙，声音清浅，道：“没多少。” 颜筱有点不相信他的话，因为看他这样子，像是没了意识。 “你不会醉了吧……” 听到耳畔一声低笑，带着酒香的呼吸钻入她的口鼻，她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他弯着腰，光影将那白色休闲衬衫照得失去厚重感，他的腰隐约可见，附在他腰背上的薄肌，就像蒙了层纱，有些引诱的味道。 “我没醉。” 这三个字伴着芬芳酒香，还有低沉迷人的嗓音，让空气更加稀薄。颜筱的心脏剧烈跳动，如鼓锤，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颜筱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身子很僵硬。 脑子里把接下来所有的场景和话语都想了个遍，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手腕的力道减轻了许多，肩膀却渐渐沉重了。 俞西亭慢慢低下头，额角靠在她肩膀上，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 颜筱的手脚像是春寒回暖，逐渐活动起来，她缓缓转头，看见伏在自己肩上的男人。 乌黑的睫毛根根分明，眉眼清隽，醉玉颓山。 鼻梁很挺拔，这个角度，她稍微低一低头，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他是醉了吧？ 这个样子，像是不省人事。 “俞西亭，你醉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惊醒了他，也怕惊醒了这安静的空气。 没人回她。 颜筱注意到他这个姿势，腿脚弯曲，腰背弓着，她不禁伸手环住他后背。 她也不好就这么放他在这不管，就当是帮他一把，把他弄到床上睡去。 她一上前，便与俞西亭离得更近了。 灯影从高山起伏的鼻梁往下，薄唇红润，醉人的芳香就聚在这里。 颜筱愣了愣，她好像从油管博主的科普视频里看到过，这种唇形的男人大多都很凉薄，桃花不断，无一从心。 颜筱想，这种唇形之所以被认定为风流，大概是因为它确实勾人吧。 鬼使神差一般，亦或是个意外，颜筱碰到了他的唇。 霎那间，她的心跳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震动频率太高了，以至于触了电，电流击过，全身酥麻。 她的大脑开始发酸发麻，像有真空机抽走了她脑袋里的氧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旁的呼吸吹到了她脸上，变得灼热。 颜筱回过神，脸颊一片通红，将他的手搭在自己后颈。 等他的身体大半压在她身上时，颜筱不由得大口喘气，他看着瘦，还真不轻。 好不容易将他搬到床上，颜筱起身，原本搭在她后颈的双手未松，惯性让她猛地下移。 幸而她眼疾手快，抵在两旁枕头上，眉眼离他不过几寸之差。 半干微湿的头发扫过俞西亭的脸庞，青丝缠绕，原本就个极暧昧的场景。 颜筱想到刚刚那个吻，他的唇十分柔软，像她小时候吃的果汁软糖。 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双唇险些要贴在一起，周围空气又变得稀薄，颜筱猛然起身，理智在这一刻回笼。 她的脸红得像是她才是喝酒的那个人。 颜筱略显匆忙地把被子一掀，也不管盖得如何，再将窗帘拉上，弄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电动的，她又去找遥控器。 她动作声音不小，还失手打翻了一个马克杯，把她吓一跳。 惟恐床上的人醒来。 临走前听到床上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放心。 回到房间后，颜筱心中升起无限懊恼，她分不清那个吻是怎么来的了，是她主动的吗？ 是她不小心的。 颜筱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心脏跳得有些酸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醒得也很早，等她穿好校服，扎好头发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六。 颜筱赶紧换了衣服，抓起背包就往外面跑。 “早。” 一道清冷慵懒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22.缘分 p o18 bt. com 颜筱的手刚搭上楼梯扶手，身子便僵了一僵，她停顿几秒，开口应道：“早。” 她的声音较冷，没有别的情绪变化，也不像平日里的温淡。 在她就要下楼之前，俞西亭叫住了她：“等等。”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颜筱的心脏莫名开始跳动。 他的手肘倚在栏杆上，上半身微微倾斜出去，他对颜筱道：“你今天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你先醒醒酒吧。” 这话听起来倒像负气，哪怕她的语气再正常。 “其实我昨天没醉……”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e s.c om 俞西亭刚开口，就收到颜筱的一记眼光。 她猛然看向他，竟不知她此刻的眼睛有多大多像铜铃，俞西亭笑道：“怎么了？” “昨晚是在明泽家喝了点酒，但不至于醉的不省人事。” “那、那你……”她的舌头有些打结了。 “我什么？” 颜筱心跳如鼓，手心也冒汗了，磕绊道：“你别嘴硬了，就你昨晚那样，还是我把你扶到床上去的……” 他似恍然大悟：“噢，原来是你扶我上床的啊。” 颜筱总疑心他有另外一层含义，眼睛总是瞄着他，看到他的嘴唇时，却不自觉地躲闪。 “那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没有！” 这一瞬间，颜筱觉得俞西亭像只狐狸，擅长下套。 “你也没有。”她顿了顿，补道。 说完这句，她走下楼，跑出了门。 颜筱坐公交去city，在州立图书馆待了一上午，仍觉得心里不平静，导致一篇英文听力她做了很长时间，还错漏百出。 正午时分，图书馆门口的那群鸽子纷纷觅食，总有人愿意给他们抛食，白花花、灰溜溜的一片，飞跃在人群中。 州立图书馆门前还有一方很大的国际象棋地标，黑白棋子有半个人那么高，颜筱常常就看见有人站着下象棋，挪动棋盘的时候得弯腰，用两手提起，还要走好几步才能放在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街道两旁的电车滋滋呼呼，她走到图书馆对面的一家小型日餐厅，它在市中心商场的入口门边，从这里走进去就有电影院、KTV以及各种餐饮店。 颜筱经常来这家店吃饭，软壳蟹拌饭一绝，而且性价比很高。唯一不好的是这家店面很小，算上路边的用餐座位，也不过只有五张桌子。 饭菜刚刚端上来，颜筱关起手机，一抬眼就见旁边有对男女从这个巷子口进入商场。 女生挽着男生的手臂，情状亲昵，那男生穿着潮牌衣服，背上有个大大的logo，身材微胖。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曹子睿。 这是他新交的女朋友？还是除了郑思雪之外的其他女朋友？ 颜筱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悄悄拍了张照，打开郑思雪的微信聊天框时，她们的对话还停留在郑思雪带她去西沙湾参加party的那一晚。 自从那晚过后，她再也没跟郑思雪说过话。 对于颜筱来说，虽然觉得她们之间这样的结果有点可惜，但也仅仅是可惜，她并不觉得跟郑思雪有过深的情谊。 她关上了手机，人家的事情也轮不到她画蛇添足。 吃过午饭，她在贡茶里买了杯招牌奶，而后去商场里逛了逛，在T2买了一套透明七彩茶具，她一眼就相中了，收集茶杯算是她的小众癖好之一。 颜筱不打算去图书馆了，今天周六，下午肯定没位置了。 她上午占得到好位置是因为来得早，当然有些胆子大的人会把书包物品放在座位上用来占座，然后自己出去吃饭。 颜筱从来不这么干，没有别的原因，她只是觉得没有安全感。 但她又不想那么快回家，她情愿从南十字火车站坐到弗兰克斯顿——火车终点站，再绕回家去，这一趟下来少说两小时。 她在火车站旁边给车卡充钱，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别人，定睛一看竟是郑思雪。 “筱筱……”她也小小惊讶了一下，但话音未落，神色变得高冷。 颜筱看了她两眼，主动搭话：“你一个人吗？” “没有啊。”郑思雪用眼角看她。 说罢，曹子睿便从超市里走出来，搂过郑思雪的腰：“走吧宝贝。” 颜筱的猜测是正确的，先前那个女生应该是他一夜情的炮友，而看郑思雪这副模样，显然是不知道。 “这不是你那朋友么？颜筱？” “你好。” “怎么最近不见你一起来玩啊？” 颜筱微微扯了扯嘴角，没回他。 曹子睿便转头对着郑思雪说话：“下次叫上你闺蜜一起来玩呗。” “人家还不乐意呢。”郑思雪轻声呢喃了一句，语气听着还在埋怨。 “我先走了。” 颜筱拿起车卡，刷闸进站，她的脚步加快，不太喜欢曹子睿看她的眼神，总觉得犯恶心。 “你怎么往这个站台走？”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颜筱一愣，看到是俞西亭更加愣住了。 “你跟踪我？”她的音量有些大，像是不可置信。 俞西亭一顿，实在没忍住，低低笑出声，胸腔震动。 “颜筱，你什么脑回路啊。” “那怎么这么巧在这里碰到？” “就不能是缘分吗？” 颜筱语塞，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猜的。”他笑道。 “你怎么猜的？” “你应该会去图书馆，我运气好，猜中了州立图书馆。正好我来Coles买点东西，又正好在这个时间你到Coles旁边的火车站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 颜筱哑口无言。 “话说回来，你怎么坐去往弗兰克斯顿的火车？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她一个人沉浸式坐火车的计划泡汤了。 “没有，我走错了。”她闷闷道。 俞西亭看着她埋在围巾里面的脸蛋，乌黑的发顶如瀑，他想起昨晚她那微湿的发丝扫过他脖颈和下巴的感觉，痒痒的，有一股雨后清香的味道。 他垂下眼睫，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走吧，我们回家。” 周六的火车人很多，俞西亭牵着她的手以防走散，找到一个容易扶稳的车门角落，颜筱靠着车门，俞西亭站在她旁边，隔绝了其他人。 “你要不要摘掉围巾？看你有点热。” 颜筱将脸撇到另一边，摇了摇头。 她想到中午吃的软壳蟹，她现在的脸颊一定像蒸熟的蟹。 他们旁边的两人正好在下一站下车了，颜筱首先看到，她就站在旁边，顺势就坐在位子上。 他跟着坐到了她身边。 他看着她侧过脸，露出耳朵里的白色耳机，她一直都喜欢这么安静。 刚刚牵她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并不暖和。 俞西亭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有点沁凉。 但她的脸却看上去很暖和。 此刻，那热度好似又在她脸上升温了几度。 俞西亭笑了笑，想着书上说得真不错，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来更啦】 23.停在这里不动 后来的那些日子，是西亭人生中最困惑且最摸不着头脑的一段时间。 长到十八岁，他的人生已不足以用“顺遂”来形容，却头一次在一个女生身上受挫。 在学校，她比从前更加不搭理他了。 两人若是碰见，也无非是擦肩而过，她像是跟他一点都不熟似的，格外冷淡。 还有她当初定下的那个“规矩”，倒是执行得非常彻底，错开和他上下学的时间，避免两人同行。 俞西亭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他分明觉得她也是喜欢自己的，他却在外面屡屡碰她的壁。 难不成自己会错了意？ 那天她的脸红确实仅仅是因为车厢里很热？ 若说冷淡得里外如一，那便倒也罢。 只是那道家门就像是个结界，她只要在家里，便再没有冷淡空洞的神情了，而是让他感觉到些许柔情。 尽管她依旧不怎么说话，但西亭很能感觉到。 每个周六都是米娜的休息日，颜筱基本上会在外面解决午饭问题，或者在家做些简餐。 她会做的饭菜很西式，像煎炒炖煮的这些做法，她很难下手。 今早她做了手抓煎饼，却也是三明治的做法，外面裹了一层煎包菜蛋液，里面夹着芝士，肉松，午餐肉，刷了烧烤酱。 她做了两份，显然是给俞西亭留了一份。 楼上传来脚步声，颜筱的耳朵陡然动了动，俞西亭要是看到了，定会笑她像兔子耳朵。 “早。”她站着不动，装作淡定在摆盘。 她将两份早餐放在流理台上。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他问。 “上周你做了早餐给我，这次应该轮到我做了。” 俞西亭的厨艺很好，做了顿标准的中式早餐。颜筱很意外他会做饭，味道更是惊艳。 俞西亭闻言，抬眸看向她，便说一句：“我们之间不必分得那么清。” 颜筱眨了眨眼，道：“没分得很清啊。” 她的眼睛扑闪着，一下一下，睫毛扫过下眼睑，葡萄大的墨瞳无比透亮莹润。 颜筱的眼睛很大，身高也才到他的肩膀，这样仰头看他，让他想起了家里一个刚出生不久的侄女，水灵灵的模样儿十分乖巧。 俞西亭的手微微抬起，心中不禁动了几分意。 颜筱看他似乎要拿什么，便将刚榨的鲜橙汁递给他，“这是你的。” 他这才看到有两杯饮料，一杯黄的一杯绿的。 “那杯是什么？” “青提汁。”颜筱低着头，声音极细。 俞西亭微顿，遂笑道：“是给你自己的？” 颜筱咬了咬唇，拢共就两杯喝的，他喜欢喝橙汁，剩下的不就她的吗？他明知故问，借机挑逗她。 “颜筱，你喜欢初雪青梅的味道对吗？” 颜筱不回他，兀自喝了两口。 她晾着他，他却觉得是情趣，另只手在她背后，刚要握着她的腰。 颜筱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没看都知道是谁的视频，连忙把盘子和杯子塞到俞西亭手里，挥手示意他去另一边吃。 点开接听键，颜彤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姐。” 每个周六早晨她都会拿林姣瑜的手机给颜筱打视频电话，说些她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或者问颜筱一些作业问题。 她对这个妹妹是有感情的。 颜彤很喜欢她，从小就被颜斌朝和林姣瑜灌输“爱姐姐”的思想，她便很依赖颜筱，而颜筱也没法不回应。 颜筱当然也知道父母为什么要强调这个思想，他们总是怕她敏感，认为自己得不到平等的爱，总是把“你和颜彤都是一样的”这类话挂在嘴边。 “姐姐，刚刚那个手是谁的呀？” 颜筱心中一紧，刚刚给她展示自己做的早餐时，镜头可能扫到俞西亭了。 “没谁，是住家的儿子，我住在别人家里嘛。” 好在颜彤才七岁，随便糊弄几句，话题就转移到别处去了。 颜筱瞥到俞西亭，见他盯着自己看，她蓦然心虚。 视频打完了，颜筱端起餐盘坐到了俞西亭对面。 “你妹妹多大了？” “七岁。” “是你继母的……” 颜筱点点头。 “你妹妹挺黏你，每次来电都这么准时。”他的语气还有一些莫名的古怪。 颜筱不明所以，又点了点头。 “刚刚你怎么不说实话？” “什么实话？” “你妹问我是谁。” 颜筱微怔，默了几秒，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啊。”她又没说错，他确实是她住家的亲戚嘛。 俞西亭抬眸，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橙汁。 她收到他意味深长的一瞥，顿了顿，小声道：“我爸妈不让我早恋，他们很传统的。” 颜筱听到俞西亭闷笑了一声，她的脸开始烧了，快速将早餐吃完，她端着餐盘起身。 不料俞西亭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今天还要去图书馆学习吗？” “嗯。” “今天天冷，在家里学吧。” 他温凉的手掌灼烧着她的肌肤，眉眼清冽，薄唇殷红，与她对视着，颜筱下意识地“噢”了一声。 书房里，红木桌宽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冬日暖阳松松泛泛泄进来，窗帘素净，微微荡起，在阳光下絮絮悠悠，空气都透着宁静。 高数一向是她的短处，颜筱拿着笔戳了戳脑袋，皱眉苦想。 “你哪道题不会？” 颜筱忽然想起来，俞西亭的数学好像不错。 她把题目放在他面前，又挪了挪椅子，“这道题。” “你用这个积分公式，c是常数，x为自变量……”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他讲解得通俗易懂，颜筱一下就明白了。 她又连忙问另一道大题，俞西亭也是这样给她讲题。 颜筱后来总觉得，俞西亭很有当老师的天赋。 她听得认真，盖住他的演算过程，自己重新做一遍，很快就得出结果。 书房里确实很暖和，窗外的风刮得树枝压弯了腰，薄薄暖阳越过山风照到了书房的红木地板上，也洒到了颜筱的脸庞上，亮得通透。 俞西亭的眼眸早已转向她的脸庞，透亮的底色，颧骨似有一层薄胭脂。 他渐渐俯下身。 颜筱自然感受到他的靠近，僵着不敢动。 温软的薄唇忽然就这么印在她颧骨处，淡淡的，像春风，隐着清冽雪松味，如同霏霏春雪降落。 只这一下似乎还不够，他的唇忽近忽远，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挪动，就像高云飘过，轻柔得不像话，从颧骨落到脸颊，竟还有向下的趋势。 他的唇软，她的脸更软，软得他舍不得松开。 颜筱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抓着笔，那只笔宁折不弯，却被她捏出了汗。 “俞、俞西亭……”她的声线不稳。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在书房学习了。” 俞西亭的喉结微动，低声问她：“那我停在这里不动。” 薄唇一张一合，热气飘洒在她脸颊。 “可以吗？” 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这句轻语如雪地里的霜。 【周五啦，周末愉快～】 24.百力滋 在三十二号私人俱乐部里，学校的十二年级学长学姐们借了这个场子搞了一场毕业告别音乐吧，邀请了许多人。 据夏甜说，这场音乐吧是曹子睿帮忙搞的，因为他认识三十二号的老板Frank。 影像厅里原本有好几排椅子，现在都被挪到墙角边上了，中央有个巨大的圆台，现在的音乐激昂亢奋，圆台变成了舞池，幕布前有架子鼓和打碟机，有个学长在当MC喊麦。 颜筱来的时候场子就已经热了过半了，每人进门时都会有一件赠礼，是一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听说是曹子睿的女朋友选的。 郑思雪站在舞池中心，被周围人簇拥，她笑容明媚，洋溢着自信满足。 颜筱打开盒子，项链是经典黑天鹅的款式，她却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好长时间没戴过了。 她将礼盒放进包里，去吧台叫了一杯果汁，这里只有百香果和橙汁，颜筱看着自己点的橙汁，发起怔来。 俞西亭问过她今晚去不去三十二号，她跟他说的是不去。他便也没有勉强，自己出去了。 后来颜筱想起了一个学姐，住在玉姨家的第一年有个学姐是她室友，但没住满一个月就搬走了。那时候颜筱刚来澳洲没多久，是那个学姐带着她熟悉学校环境，对她还挺好的。 颜筱还是决定来一趟，预祝她高中毕业。 如果在这里碰到了俞西亭，虽说有些尴尬，但她觉得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对俞西亭的感觉很奇妙。 总觉得这是一场幻觉和臆想。 那样一个少年，任谁都会心动，她对他有好感无可厚非，扛不住他的撩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颜筱生性避世，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但她自然是爱父母亲人的，可她的爱更多是一种不得不依附他们的无能为力。她靠父母的接济读书长大，所以对父母的报答是乖顺听话，好像她与父母也是有一层生疏的隔阂。 她也并不觉得爱这个东西是永恒的，更遑论喜欢。 所以对俞西亭这样的公子哥，她敬而远之，可以喜欢，却不信长久。 颜筱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俞西亭，他那般招人注意，谁都忽视不了。 他站在台前打碟，一身黑色正肩定制短袖T恤，迭穿白色长袖内搭，胸前挂了串双层深黑星芒项链配饰，黑曜耳钉闪着莫名的光，衬得恣意疏狂，倜傥荒唐。 他嘴角好似叼着一根东西，白炽灯球晃眼，看不清是烟还是其他什么，却显得他更痞，一种放浪形骸的松弛感。 颜筱收回视线，开始去找缇娜学姐。她笑着跟她们打招呼，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了出去，和她寒暄。 俱乐部的洗手间在楼上，楼上有一块草坪，可以做露天烧烤，露营扎帐篷都很惬意，夜晚经常有星星看。 颜筱刚洗完手，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看了看手表，她得走了，不然赶不上巴士，国外的公共交通又那么任性。 俱乐部的装修是复古小调风情，木质地板吱呀响，旁边的木门根本不怎么隔音，虽然她踩着地板的声音响，但房间传出来的咯吱声更响，像是床在震动。 “嗯…啊……不要呀…” “还不要？我看你想要的不得了，喜不喜欢我这么操你？” “哎呀你干嘛呀，我才不喜欢呢，嗯啊…不行了子睿……” “不喜欢啊，那就让他来。” 颜筱站在门外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惊动了里面的人。 里面的男主角是曹子睿，但女主角却不是郑思雪。她早就听出来了，是张依依的声音。 颜筱的思绪转了好几个弯，心中不知是何感想，又气又急，但又不想理会，总之不是什么好滋味。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黑暗中已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还有一阵不知名的绒毛，扫过她的手背，簌簌而过。 颜筱当即尖叫，那人却提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拉到草坪后面的花墙处。 她眸中充满了惊恐，但看到了那锋利乌黑的碎发和深邃的眉眼之后，她霎时静心了。 “又骗我是吧？” 俞西亭没有松手，就这么一直贴着她的下半张脸，掌心若有似无地碰到她的唇。 他眼角微微眯起，语气有些清冷危险。 颜筱的心坠了坠，又酥麻了一会儿。 “我……” 她一开口，双唇就实实地贴在他掌心了，有点凉，但这双手充满了他的气息，清雅如竹。 “表面跟我说不去，背地里偷偷来，也不告诉我，颜筱，你还真是……”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细细的“喵呜”。 颜筱这才看到他另只手里拽着一只蓝金渐层幼猫，他拎着它的后颈肉，幼猫四个爪子在空中扑腾了许久。 她立刻推开俞西亭，略微弯腰，两眼都发光。 “哇，有猫咪，喵喵，你好呀。” 俞西亭一愣，被她推弃得有些错愕。 “你叫什么名字呀？喵喵？”面对小猫，颜筱的声音自动夹了起来。 “它叫鱼蛋。”俞西亭的表情有一丝怪异，声音闷闷的。 “鱼蛋呀，真好听，姐姐最喜欢吃的就是鱼蛋了。” 俞西亭扯了扯嘴角，松开鱼蛋，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揽入怀中。 这猫是Frank养的，还没几个月大，每次他来的时候就喜欢挠他裤脚，一开始还好，后来大了一点就学会往他的身上爬，总爱蹭他。 西亭不胜其烦，每次都得把它抓起来，放进楼上的猫窝里，不让它出来。 这次他也是准备把它锁在猫窝里的，没想到遇见了她。 “你怎么上楼了？” 颜筱看鱼蛋一直往他的方向扑腾，便随口问了句。 “抓——小——猫。” 这三个字说得很沉，又慢，有种幽幽毛毛的感觉。 颜筱顿了顿，眼见他的手撑在了墙上，将她包围住，离她越来越近。 她本来就没想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来这儿，现在更无从开口了，但大脑却没什么思考空间，只是想到刚刚他打碟的样子，直愣愣道了一句：“你别离我太近，我不大喜欢烟味。” 西亭皱了皱眉，他哪有烟味？ 就算楼下有吸烟区，但他也没进去过，怎么会染上？ 他盯着颜筱看，觉得这又是她的推辞，愈发俯下身。 见她抱着猫咪略微转身，好像很抗拒他。 俞西亭这才想起来什么，于是往口袋里一伸，一根细长的东西被他咬在嘴角。 他挑起她的下巴，颜筱仰视他。 这个角度看他亦是倜傥，她却看清了他嘴角的那根东西，居然是百力滋。 颜筱眨了眨眼，觉得有些诧异，他刚刚看上去那般风流放浪，原来是咬着根百力滋蹦迪？ 颜筱再联想那个场景，她有点想笑，理智让她不要笑，可是身体提前做出了反应。 听见她的笑声，西亭问：“笑什么？” 她还没作答，百力滋的另一端便入了她嘴里。 颜筱的瞳孔缓缓放大几倍。 她自然愣着，俞西亭也没期待她有什么反应，快速地从这一端咬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没两下颜筱就感受到了那薄唇。 跟那天他醉酒后的那个吻别无二致。 颜筱的心脏剧烈跳动。 而因为他俩离得近，在颜筱怀里的鱼蛋终于如愿以偿地蹭到了俞西亭。 “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西亭停住了亲吻她，其实刚刚只不过是贴了贴她的唇，蜻蜓点水的一吻。 但她这个心跳频率，西亭怕她还没吻多久就心肌缺血了。 “我、我……” 颜筱有些腿软，脸颊更是发热。 草坪这块儿没有开灯，只靠着墙上几盏小灯的亮度维持视线。 还有这璀璨的星空也是亮光，而颜筱的眼中便印着这样的星光，盈盈袅袅。 俞西亭的脸再度放大，唇上去而复来的触感丝丝黏黏，熨烫着她的心。 西亭觉得她的唇比她的脸更柔软，甚至到了令他有些心醉的程度，以至于那被她欺瞒的感觉、想来质问她的念头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25.你我情分 颜筱今天醒得很晚，还差点就迟到了。 米娜还说要帮她热一热牛奶，她咬着片烤面包就走了。 苏奎尔文夫人的英文课是最不能迟到的，颜筱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连locker都没来得及去，背着书包就来上课了。 颜筱看到同学们都没穿校服时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是自由着装日，可以穿自己衣服。 她一个穿校服的显得很突兀。 颜筱照旧坐在从前的位子上，她看到了郑思雪和她隔了两个空位，又想到了昨天的事情。 其实她还听到了张依依和曹子睿的其他谈话内容，譬如张依依嗔怪他为什么跟郑思雪谈了这么久，不会真是爱上她了吧？曹子睿说只是看中她成绩好，又听话，让她代写作业也是言听计从。 这么一想起来，颜筱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 “你今天怎么穿校服？还差点迟到了？” 课上了一半，郑思雪倒是主动过来搭话。 “忘记了，今天起晚了。” 想到晚起的原因，就是昨晚睡觉时瞎想，害得她迟迟未入眠，颜筱的脸隐隐发烫，却极力压下去。 郑思雪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个礼盒出来，递给颜筱。 “你昨晚是不是领走了那个赠礼，我记得你之前买了一条那款项链，没必要再多一条，我给你单独选了另外一款。”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着颜筱，只是语气放缓，似有求和的意味，还有一种浅浅的傲然感。 颜筱看着这个盒子，里面这条项链显然高级不少。她轻轻地问：“这是用曹子睿的钱买的？” 郑思雪一听这话，双眉登时紧皱，她这语气是什么意思？随后冷笑了一声，猛然将盒子一收。 颜筱连忙道：“你别误会，我昨天……”她停顿了一下，再道：“你别跟张依依走得太近，最好再好好审视一下曹子睿这个人吧。” 颜筱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言辞并不激烈，语气也很轻，只是眼神很认真。 她的眼神总透着平和静雅，好像颜筱这种人，永远不会红着脖子跟人争吵，只会平淡地失望，安静地离开。 临下课前，郑思雪沉默着，还是将那个盒子给了颜筱，“这个不适合我，我按照你的风格来挑的，要不要随你。” 说完就离开了。 颜筱拿起礼盒，背上书包回到locker房。 她踮起脚尖，费力地将书包放进去。 忽然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把颜筱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书包拿了出来，放进他的柜子里。 颜筱一转头，俞西亭的那股气息瞬间钻入她鼻子里，她心里逐渐紧张起来。 “你干嘛？”她轻声问。 同时眼角瞥向别处，好在这个时候人不多，也只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本地生在聊天，跟他们不熟。 “换locker，不然你每次拿书都这么累。”俞西亭顺势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自然。 颜筱立刻往下一蹲，道：“别摸我头！” 俞西亭的手停在半空中，微蜷指节，他挑眉，她越是这样，他当下越有把她头发揉乱的心思。 “我不用换，我觉得不累。”她咬唇道。 俞西亭把书包放好后，便看她嘴硬。 她的身高正好挨着中层柜子，一拿一放十分顺手。 他眼角瞥她，漫不经心道：“我累，每次拿东西都得弯腰，我不得劲儿。” 颜筱默着，没有回话。 她一不出声，俞西亭就觉得自己在跟空气说话，她跟隐形人似的，想让她有点反应就这么难。 颜筱感受到他炙热的注视，如芒在背，他这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跳动得跟火焰似的，任谁都受不了，万一被人看到肯定起疑。 她慢慢走到柜门前，小声问道：“你的密码是多少？” “1234。” 颜筱一噎，又道：“我的密码是0218，你可以改掉。” “不改。” 颜筱似乎被呛了几下，再把声音压得极低极软：“谢谢你了嘛，其实我一早就想换了。” 说罢，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轻轻地用指尖刮了刮俞西亭的手心。 这种感觉对于西亭来说，活脱了就是只小猫肉垫爪挠他，跟鱼蛋给他的感觉一样。 但西亭却觉得这次被挠得有些舒心，甚至想再被她挠一次。 于是他下意识握紧手掌，想去抓她的手。 颜筱的反应更快，似乎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忙将手收进外套口袋里。 西亭没得手，心里却开始轻轻地有了股毛毛躁躁的异样感。 颜筱瞥见那两个金发女孩走到旁边的locker拿书，她开始挪动脚步，离他远了些，并清了清嗓，道：“上次我跟你说我中文演讲稿需要用到的那本书，好像在你的书房里看见过，我可以借用一下吗？我请你吃饭。” 俞西亭听闻，轻笑了一声。 他从柜子里拿出资料和书，翻看着，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清浅笑着：“书上有句话说，吃饭和借书，都是极其暧昧的两件事，一借一还，一请一去，情分就这么结下了。” 颜筱突然顿住，怔怔地望着他。 俞西亭今日穿了件亚麻灰羊毛衣，慵懒温润，晨阳栖息在他的宽肩，羊毛衫在空气中散出的些许个毛屑微粒都分外温暖清雅。 他戴了副半框眼镜，往柜子里拿书翻阅的模样更显斯文，颀长的身量若芝兰玉树，矜贵文雅。 与昨日的恣肆痞浪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颜筱像失了神，双眸不眨不动。 俞西亭略微倾身，轻声道：“你我的情分，应当早就结下了吧？” 颜筱猛然低下头：“没、没有。” 她胡乱拿出几本书，带着电脑就走了。 走到半路，忽而想起来这节课是高数，她拿错了中数的资料，又折返回去。 高数课教室一向离得远，颜筱再次回到locker房的时候，人已走散，只有夏甜是最后一个。 她刚打开柜门，就听夏甜咦道：“这不是西亭的locker么？你俩换了？” 颜筱的动作一顿，心扑通扑通跳，平静道：“我实在觉得有些高，就问了问他愿不愿意，没想到他答应了。” 夏甜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不甚在意地应道：“噢。” 颜筱立刻离开了。 夏甜拿好书之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那她之前也问了西亭，他怎么拒绝了？ 26.什么关系 高数课上，老师讲了几道题之后就自由作业，颜筱看着这些题目有些犯困，昨天还是睡得太晚了。 她打了几个哈欠，然后刷了刷手机，没想到越刷越困。 崔浩洋在旁边用电脑打游戏，也感到有些无聊，便问了句：“今天克雷蒙怎么讲得这么快？” “下节高数课被占了，我pass上看到有别的活动。” “什么活动？” “性知识教育，好像还请了专家，在剧院听讲座。” 崔浩洋了然地点点头，他略微顿了顿，带点迟缓的语气开口：“颜筱，如果一个女生刚分手就跟别人在一起了，这说明什么？” 颜筱微怔，转头看向他，崔浩洋只是盯着电脑屏幕看。 “大概是想气一气前任吧。” “只是这样？” 听他语气，似有点不相信。颜筱猜应该是他女朋友跟别人在一起了，他有些气愤。 “就没可能是她早就和别人暗中好上了？就等着前任跟她说分手。” “那也有这种可能。”颜筱有些愕然，但还是轻轻接了他的话。 “算了。” 一阵沉默之后，崔浩洋的眼睛盯着电脑，无奈地自言自语。他语气里隐含愤懑，最终还是耸了耸肩。 他转移话题，跟颜筱聊起了别的。 走去讲台询问题目的学生有很多，一个接着一个的。 “喔，西亭，很少见你来问我问题。”克雷蒙朝他挑眉笑道。 “你哪道题不会？” “……这一整页？”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克雷蒙先生瞪着蓝眼睛，白色胡子吹起来，一脸的惊讶。 俞西亭站在他旁边，却没有看题目，而是神色有些奇怪，表情淡漠，眼瞳中似乎跳着什么，跟尖针似的，不偏不倚地往一个角度定住。 颜筱跟崔浩洋调换了座位，这样打瞌睡就不太明显。 她坐在第二排的最右边那个靠墙的位置，手掌抵着额头，手肘撑在桌上，昏昏欲睡。 “嘿，西亭，你在听吗？我刚刚讲的你记住了吗？” 俞西亭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对克雷蒙先生道了谢。 “西亭，你还会去问问题啊，真少见。” 韩川见他回来，随口笑了一句。 俞西亭却恍若未闻，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你咋了？这脸臭的……” 韩川还没说完，旁边的谢明泽就笑道：“你得了，你现在别惹他。” 韩川不明所以，又见谢明泽那总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打了下课铃，克雷蒙先生发话了：“好了，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们要去剧院上课了，大家跟我来。” 颜筱和崔浩洋一道走出教室时，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 俞西亭发来的。 “我们一起去剧院。” 颜筱有些懵，发了个问号过去。 西亭在后面看到这个问号，险些气笑了。 “跟我一起去。”他重复了一遍。 “不要。”她利落地发出去。 接着手机打字音滴滴响，她道：“你忘了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在学校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手机顶部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出现了两次，但却没有一条消息发来。 颜筱便按灭了屏幕。 到了学校剧院，里面的空间很大，颜筱依着顺序坐在上面几排，高数课上也没有别的熟人，崔浩洋顺势就坐在颜筱旁边。 台上的老师讲到了如何使用避孕套，还拿出了一个男性生殖器的硅胶仿体，台下的学生一片起哄声。 老师说挑一个同学来帮他完成这个流程，外国学生个个毛遂自荐，兴致盎然，还吹着口哨打闹，像山里的猴子。 那硅胶假体跟真的一样，弹性十足，老师介绍还说这个假体有十五厘米的长度。 那个被选中的同学坏心眼地晃了几下，动作十分开放，还说了句这玩意儿不足他的一半长，惹得场内喧哗不止。 “这人我认识，听说他女朋友因为这个跟他分手了。”崔浩洋说道。 “什么？”场内声音太大，颜筱没听清他的话。 崔浩洋便歪了歪头，凑近又说了一遍。 颜筱听闻，随口问了一句：“因为太大了？” “因为太小了。” 她没绷住，笑了一下。 剧院最后那几排坐着的人并不多，显得比较安静，只是这里太过安静，倒显得有些可怕。 “明泽，到底谁惹了这位啊？他这脸色从高数课开始就不对劲了。”韩川附耳悄声道。 谢明泽笑道：“你问我我问谁？你问他去。” “要问你问。”韩川白了个眼色。 现在谁敢上前触那位的霉头，眼睛不好使了？ 俞西亭往后倚靠着，面沉如水，眼睫微微下垂，将面前两排的一举一动收入眼里，眉眼处的云翳愈演愈甚。 现在台上打得热火朝天的，虽说是知识教育，但这种知识向来悸动。 他们在说什么？ 说有关这场知识讲座的东西？ 又或许是带颜色的笑话？ 不然她笑什么？ 西亭的额角微微跳动，眉眼间晦暗阴沉，他想起了刚刚她的消息。 普通同学？ 一句话都不说的普通同学？ 她怎么不直接点，直说是陌生人? 空气中似有一声冷笑。 韩川一个劲儿地给谢明泽使眼色，谢明泽一个劲儿地笑而不语。 他都怀疑要是他们身边有个炸弹都能不点自燃。 放学后，颜筱照旧在图书馆待上半小时，刚拿出一本书，她的桌上就放了另一个书包。 俞西亭的身子微弯，撑在书桌上，高大的身子霎时给颜筱覆上了一层阴影。 今日太阳很大，他只单穿了一件淡蓝制服衬衫，另只手抬过肩膀，将毛衣甩在背后。 乌黑额发随意淌着，她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觉得他面色清淡，没什么表情。 颜筱看了看他，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一副陌生人的口吻。 少年嗤笑了一声，音调轻蔑。 说出来的话让颜筱不再冷静。 “颜筱，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扑哧存稿中……】 27.激吻（加更） 听到这话，颜筱的瞳孔猛然一缩，肢体语言都变得丰富多彩，屁股挨着椅子又立刻远离，像椅子放了根针，扎得她起起落落了两次，慌不择路。 她往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学生多是十二年级的，她选择的角落比较隐秘，但他一来就显得那么扎眼。 “你说、说什么？” 她突然有些结巴，压低声音。 俞西亭一言不发，只是那双眼睛狭长深沉，闪烁着幽芒，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见他如此，颜筱有些拿捏不准他下一秒会说什么，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于是渐渐缓和情绪，低头收拾东西，平静道：“我先回家了。” 她面上看不出一丝慌乱，结合她的话，甚至可以说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俞西亭此刻很想捏着她的脖颈，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他要是激进一点，就会一边问她一边吻她。 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她怕是真的会翻脸。 俞西亭的手掌握了松，松了握，想到她的话，他几番忍耐。 可纵使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起这般消磨，他冷声道：“今晚我不回家了。” 颜筱的眼睫轻闪了一下，他这话说得还挺…… 图书馆门口突然进来了程昭她们，颜筱隔得远都能一眼望见，加快离去的步伐。 见颜筱越走越快，俞西亭便挪动了双腿，刚动一下他就顿住了，反应过来便暗暗咬牙。 程昭和夏甜看到了俞西亭，朝他打招呼。 西亭虽收回了情绪，但并没有应他们。 夏甜早已体味出了俞西亭的心情，便拉着程昭到别处去坐，可她却没有悟出来。 “西亭，你今天怎么会来图书馆？刚好我和夏甜有几道题不会，不如我们一起学习？” 程昭的笑容明媚，可在下一秒便彻底僵住。 俞西亭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恍若未闻。 到了饭点，米娜叫颜筱下来吃饭。 冬日的天色黑得早，现在刚过六点，屋外就已经黑沉一片，但现在天气稍微回暖了一些，下个月便有夏令时了。 米娜还在念叨西亭怎么没回来吃饭，她本想问问颜筱知不知道他的情况，但想到颜小姐和西亭少爷平时连吃饭都很少聚在一起，估计两人也不太熟，遂没有问。 到了傍晚，开始下雨了，墨尔本的天气说变就变，夏日里还会平白无故下太阳雨和冰雹。 这夜雨一下，无端生出几丝寒气，好在颜筱早就洗好了澡，窝在被子里正在看综艺，她爱看些侦探解谜的综艺，但胆子又不大。 她还泡了陈皮水，电煮茶壶此刻沸腾着，她将热腾腾的陈皮水倒进她前段时日刚从T2买来的透明七彩茶杯里。 落地灯的光线暖橙幽幽，茶杯闪着斑斓色，又冒着热气，听此刻窗外细雨淅淅声，格外有情调。 暖炉无声无息散热，整个房间暖烘烘的，印着粉白兔子的羽绒被特别舒软。 忽闻一道轻微闪雷，颜筱猛地坐起来，突然想到她昨天刚洗了衣服，今天阳光足，她便直接晾在后院里，没有遮挡物。 她掀开被，但身体不想动，转念一想，现在应该早就淋湿了。 算了，明天再洗过吧。 颜筱沉浸在综艺里，丝毫没注意房门的动静。 直到她的眼角瞥见旁边的落地灯照出一道修长的影子，她被狠狠吓了一跳。 抬头看到倚在她门框旁的俞西亭，他喉间的校服衬衫纽扣开了几颗，袖口折起卷到了小臂间，双腿交迭站着，双手负胸，就这么幽幽地朝她看着。 她被吓到失语，一骨碌翻起身，双膝跪在床上，呆呆地望着他。 这人怎么不敲门啊？他怎么能就这么随意进别人房间里？！ 俞西亭沉默着，像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不动声色。 “你怎么……” 颜筱刚开了个头，就见他快步朝她走来。 他腿间生风，修长双腿大步汹汹迈过来。 颜筱没见过他这架势，蓦然瞪大了双眼，愣了两秒之后，身子下意识就往后退，直到后背挨到了床边墙上。 她今天穿的是长款棉绒睡衣裙，裙摆随着爬动而向上堆起，露出两截光滑的小腿。 俞西亭霍地抓住了两只脚腕子，用了几分力，小臂青筋显露，往后一拉。 颜筱就被拉到了他的身前，且姿势非常难以启齿，双腿打开，像是围在他的腰间，颜筱陡然慌乱了。 “诶俞西亭你干什么！” 俞西亭握住了她两手腕，他附身，一只膝盖跪在床边，将她两手桎梏在床上。 颜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看着他垂落下来的碎发，距离太近了，以至于她的额头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碎发的凌厉。 她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房间内微暗的情调更是精心准备好的，幽幽暧昧，充斥着荷尔蒙的兴奋。 他深黑瞳孔散着暗芒，凝聚着一小块亮堂的微光，雅致的眉眼微微压低，眼眸中全是她的倒影。 “颜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颜筱道：“什么……” 西亭把下午那点子想法全都付诸于行动了，蓦然吻住了她。 浓浓暖意袭来，这个吻热烈、蓬勃、激动、亢奋，那滚烫的气息从唇部钻到了鼻子，留下一阵酥麻的电流感。 不同于从前的轻吻，他撬开了她的唇瓣，那舌头灵活得像小蛇，非要缠着她，津液交融，火热的双唇不仅攫取她的唇舌，更掠夺了她的呼吸，攻城略池一般激吻她。 颜筱感受到唇瓣的蹂躏，不禁怔住，一动不动，双眸也不眨，只是心跳不停加快，快到那砰砰声隔了两层衣物都传到了他耳边。 俞西亭渐渐停下动作，与她的唇分离，却不过几寸之间，似是无奈道：“换换气。” 良久，颜筱的眼睛眨了眨，她的瞳孔有些偏棕，此刻变得微微水润，眸中同样都是他的倒影。 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唇，但手腕被他抓着，又见他还要俯下身，她连忙偏头去躲。 这个动作颇有些激怒性质，俞西亭压着眉尾，目光沉沉。 他将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变为一手抓着，另只手的虎口卡着她的下巴，掰正她的脸庞，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下去。 这次倒没有那么激烈，但还是让颜筱喘不上气来。 绵密的唇齿磕碰让她呼吸一滞，颜筱憋红了脸，心跳又快，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俞……西亭，我……要窒息啦！” 俞西亭这才抬头，可其他地方仍旧没挪动半分，就这么望着她。 颜筱的眼眸水润莹亮，双颊绯红，唇瓣殷殷，与白日里的她很不一样。 她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吻，但是他吻得没有技巧，唇齿间的碰撞让她有些疼。 她道：“你起来。” 他没动。 她便两腿往下蹬，踩在地面上，以此为支撑点，用尽力气挣脱。 她力气确实不小，俞西亭却突然换了个姿势，两手搂着她的腰臀，将她抱起来。 “啊？” 两只手白使劲儿了，身子腾空，她失去平衡，慌忙搂住了什么——他的脖子。 一个转身，他坐在床边，颜筱跨坐在他身上。 她的脸更红了，俞西亭却爱看她这模样儿，比在学校里生动。 可他一想到今日的情形，便觉闷气。 28.吃醋 po18bn.com “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过去？”他问。 她理了理思绪，意识到他是说今天在剧院讲座的事，便清了清嗓：“当时那么多人，专门跟你一起过去多突兀啊，别人看到肯定会好奇，我们不是说了尽量不要在学校里接触么……” “那是你说的，我没说话。” 颜筱被噎了一下，道：“那你也没有否认啊，我都说了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比如什么麻烦？” “比如……”她哑了几秒，停顿得戛然而止。 “就是有很多麻烦。”她低声嘀咕。 俞西亭握着她的腰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可你却能跟别人有说有笑。” 颜筱自然知道他指的别人是崔浩洋，其实在高数课上，她感受到了俞西亭的目光。夲伩首髮站：po18t d.co m 但她没想到他这么在意，她与崔浩洋一直以来都是高数课的同桌，要是这么贸然远离别人，岂不是很显反常？ 更何况，她与崔浩洋除了高数课，其他时间都不怎么接触。 她以为俞西亭不会放在心上，就像他与夏甜一同上课，她也不曾在意。 此刻，她与俞西亭离得极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不过咫尺之间，呼出的热气萦绕着她脸颊两侧。 他刚刚那句话说得闷闷的，有些气愤，好像还有些委屈。 颜筱默默低头，两手逐渐环住他的腰，放在他后背交握，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接着仰头，那突出的喉结在灯影下分外性感，那颗微小的棕色痣也摇曳风情。 她轻轻吻了吻，唇瓣覆盖着那颗痣。 “好啦，你别吃醋了。” 俞西亭不由得一僵，像被人定住了。 那轻如羽的惊鸿一吻像有魔法，喉结突然变得敏感起来，那一小片肌肤陡然生出小微粒，如有一团火在烧，酥麻感从喉结传至大脑。 那种异样感又像坐过山车，蹿的一下滑到了身下，他的胯间。 他身体的变化非常明显，两人都愣住了。 颜筱有些木然，虽然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但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更何况，她只是穿了一条直筒长裙，臀部底下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裤，那种硬度想让人忽略都难…… 颜筱慢慢坐直身体，两人之间很安静，配上这房间的氛围，她有些尴尬，眼角瞥到床头柜上的陈皮水，她不动声色地移动身体，与身下那爿热度隔开。 “我泡了陈皮水，你喝吗？” 她起身端起那杯水，递给他。 一站一坐，颜筱对上他的眼睛。 只见下一秒，他伸手握住了茶杯，连同颜筱握杯柄的手也一并握住。 干燥温暖的掌心盖在她手背上，他的动作带动着她，颜筱转动手腕，仿佛是在喂他喝水。 还没等颜筱反应过来，她被俞西亭一揽腰，仰躺在床上，那道影子也覆在她身上。 颜筱紧紧抵着他的胸口，有些慌张。 火热的身躯一靠近她，便撩起无边暖意，暖得发烫。 离得近了，颜筱这才看到他耳后那淡淡的粉色，难道是冷得红了？ 她又看到他衬衫肩背有几点深色的雨印子，他去哪里淋到了？ “我吃醋了吗？” 颜筱听得出来这语气中的别扭，这句质问甚至好像是故意让她听出来的。 她盯着他点点头。 “那我为什么吃醋？” 她不盯着他了，垂下眼眸。 蓦然，俞西亭朝她低头。 薄唇不偏不倚正对着她的唇部，但只是浅浅地贴着，像一段一段若有似无的呼吸，萦绕在口鼻。 “颜筱，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颜筱的眼睛躲闪着，偏头不答他。 她不说话，俞西亭便吻下来。 双唇相贴时，两张脸离得很近，颜筱慢慢睁开眼，看到俞西亭闭着眼，眉眼如玉，碎发微微遮着，吻得深情迷人，她心脏又乱跳。 颜筱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搭在他后颈，一手抚摸他的喉结脖颈，逐渐回吻他。 俞西亭的身子一僵，动作瞬间顿住。 “怎么了？”颜筱睁眸问他，还稍微有点喘。 他的唇很柔软，身上有股冷雨清幽的气息，格外清新好闻，宽肩窄腰，搂着她时很有安全感。 颜筱并不抗拒他的吻，其实内心还有一种赚到了的快感。 他动了动喉结，原本吻她是想逼迫她说出两人关系的，他原以为她心跳加速是在害羞，但没想到她倒是热情主动。 她的手在他发尾和后背摩挲时，给他激起了不一样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太过于具象化了，他下身有些紧绷，他控制不住，也不敢让她看出来。 “我在图书馆的时候，跟你说今晚不回来了。”俞西亭的声音略显沙哑。 “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颜筱默然。 她当时听到这句话其实还挺想笑的，他说的好像两人结婚后丈夫对妻子说的赌气话。 他又不缺房子住，自然想住哪儿住哪儿，她还能管得了他？ 而且她喜欢一个人住大房子的感觉，他不回来，也不妨碍她什么事，她还能享清净。 当然，这些想法颜筱是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她还是保持沉默。 俞西亭见她又不说话，暗暗咬牙，正要说什么，却被颜筱环住脖子。 “诶，我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我没催你。” 说着，她亲了亲他的下巴。 “当时在图书馆，人多眼杂，我是想回家再说，我以为你会跟着一起回家，谁知道你来这么一句。” 这话说得还算熨帖，西亭没吭声。 颜筱吃力地抬起脑袋，也只够亲到他的下巴，她便想轻松些，亲他的脖子就够了。 “你怎么淋到雨了？” 颜筱摸了摸他后背上的雨渍，却感觉烫得吓人。 “去后院子了。”他道，“把你晾着的衣服收进来了。” 颜筱一愣，遂笑了笑，又吻向他的喉结。 “谢谢西亭啦。”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西亭的呼吸加重了几许。 俞西亭忽然起身，对她说道：“天晚了，你睡觉吧，我回房了。” “好，晚安。” 等俞西亭走后，颜筱拉高裙摆，将内裤脱下来，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新的来换。 内裤底部闪着莫名的晶莹水色，这种反应，应该是女人的情欲本能。 颜筱攥紧了内裤边，闪着眼睛。 男人的反应能看得出来，而女人的反应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doi什么的，不要急，很快的啦哈哈哈哈】 29.装睡 夏令时来了，澳洲与国内的时差变成了三小时，天气逐渐回暖，但早晚温差大，清晨和夜晚还是要披一件厚点的外套。 学校里有几棵高耸的红杉树，连接着后门道路两排繁厚的南方黄脂木，街边还穿插着几丛金蒲桃，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草坪前方是一隅足球场，旁边便是室外篮球场，此时正午，不少人在草坪闲逛。 今天下午学校放假，留在学校的人基本就是来球场看打球的。 草坪斜坡上有在淋日光浴的外国学生，颜筱坐在草坪边的石凳上，手里抱着一个画板，上面有几张凌乱的素描和油画。 她的位置正好对着足球场和篮球场的中间，那些外国人踢得猛，时不时怒吼几声，只是足球场空旷，声音比隔壁篮球场要显得小。 “西亭，接着！” 球被传到了俞西亭手上，对方球员都来拦他，他仗着个子高，将手一扬，把球扔到高处。 但那些外国佬也人高马大的，将俞西亭防得死死的，几轮下来，他们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颜筱的铅笔在画纸上沙沙捻转，此时一阵风刮来，一张画纸没夹稳，顺着风的方向往篮球场内飘过去。 她立刻伸手去抓，不料被疾风吹得更远，颜筱心下一急。 画纸滑到了篮球场线内，一个男生陡然踩住了，留下了一个显眼的脚印。 颜筱看到画纸飘进了内场就已经停下脚步，算了，那张画稿里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内容。 俞西亭突然上前，手臂肌肉延展，青筋暴起，刮起一阵劲烈的疾风，速度迅猛地抢走了对方的球。 那金发男生措手不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进，再一抬头时，篮球已入框。 此时俞西亭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比赛中止。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张，轻轻掸了掸灰尘。 那个金发男生看到他的举动稍显意外，“俞，这是什么？” “一张带有你斯蒂夫鞋印的黄金纸。” 俞西亭的话中带刺，幽默式嘲讽。 他果然一愣，哪怕迟钝也能察觉出俞西亭的心情不佳，道了声抱歉。 画稿中只有潦潦勾出几根篮球场的线条轮廓，流畅传神，西亭抬头开始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比赛中止后，场内较安静，颜筱早就想走了，但看到俞西亭显然在找她，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谢谢。”颜筱接过画稿。 “我让他给你道歉。” 颜筱连忙摆手：“不不，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随手画的。” 俞西亭看着她，低声说道：“看比赛吗?” “不了，我现在回家。” “那晚上一起吃饭，我订了餐厅。” 此时谢明泽从旁边经过，接过了其他人递来的矿泉水，他突然出声：“今晚不是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谢明泽的声音明显带有笑意，颜筱心里一慌，手脚瞬间发凉。 她低头匆匆说了句：“不，我那个，家里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颜筱离开的身影，谢明泽笑道：“看来人家跟你不是很熟啊。” 俞西亭瞥了一眼谢明泽的神情，没搭理他。 谢明泽笑得更坏。 另一边逐渐走来的程昭握着两瓶水，小声嘀咕道：“刚刚西亭在和颜筱说什么？” 夏甜看着手机，时不时回应一句：“说什么了？” “不知道，西亭好像给了她什么东西。” “给谁啊？” 程昭翻了个白眼，道：“夏甜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给颜筱啊。” “颜筱啊，这有啥的，西亭跟她换了locker，应该是漏了什么东西吧。” 此话一出，程昭陡然停下了脚步，连忙拉住夏甜，正色道：“夏甜，你刚刚说什么？” 夏甜本来在刷剧呢，被她一拉，只能抬头。 “西亭的locker给了颜筱，颜筱的给了西亭？” 夏甜一脸莫名其妙，答道：“对啊。” “谁主动要求换的？” “好像是颜筱吧？她说她问了西亭，然后西亭同意了。” 夏甜不解，这有什么好问的，程昭这么激动干嘛。 现在又见她望西亭的方向，他在低头看手机，像是在发消息，夏甜不知道程昭在想什么。 俞西亭回到家后，敲了敲颜筱的房门，却没动静，在犹豫了一秒后，他转动了门把手。 屋里只有一个背对着门的背影，她侧躺在床上，熟睡的脸庞红彤彤的，散着浓郁的暖意。 怪不得没回他的消息，原来是睡着了。 俞西亭站在她床边，一动不动，只剩下瞳孔微动。 前两天在这张床上的感觉至今难忘，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变化，想到此，俞西亭的眸色一暗。 颜筱的眼睫微微闪动两下，似要转醒。 俞西亭的指尖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道：“醒了记得换衣服，带你出去吃饭。” 颜筱这会儿就不动了，仿佛又睡了过去。 俞西亭附身，微凉的唇贴在她侧脸，暖融融的，他笑了笑：“还装睡。” 颜筱再也绷不住了，假意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等西亭走后，颜筱心里埋怨。 又随意进她房间。 30.抱我 中秋节还没过去多久，唐人街很是热闹，猜字谜点灯笼，举办的夜市里还有小摊贩售卖从中国运来的精美饰品，义乌出来的十元三排小发卡，到这里就可以卖到十刀一对。 墨尔本的唐人街处在市中心，往周围走两步就能看到许多贴着墙壁在睡袋里躺着的流浪汉，面前放着一个碗或是一张硬纸片，上面用黑色马克笔标记的是homeless，还有他们流浪汉脸上那一副拽得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神情。 颜筱看到过许多不同的流浪汉，有人在街头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有人装作可怜样，痴呆地看着过路行人；也有人手捧一本书，耳不闻喧闹。 她唯一一次施舍过的是一个带着两条小狗和三只小猫的流浪老人，那几只猫狗脏兮兮的，颜筱就把身上零碎的硬币给了流浪汉。 俞西亭和颜筱从唐人街的酒楼里出来，一出了门，她便走在前面，将手揣进兜里。 身后的俞西亭长腿一迈，往前一把搂着她的腰。 颜筱像触了电，低声斥道：“有人！” 半晌，没听见他的声音，颜筱抬头看去，只见他幽幽地望着自己，“你看看人家情侣是怎么相处的。” 前面那几对情侣要么相互牵着手，要么男生搂着女生的腰，要么女生挽着男生的胳膊，情状亲密。 “这里是大街上，人那么多……” “颜筱，我是有多见不得人？” 俞西亭的声音略冷，在学校躲着他，在外面还跟他装不熟。 颜筱的眼角微微扫视周围，街上行人众多，夜晚的唐人街更是人山人海，她看到了很多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都往俞西亭身上瞟。 连带着走在他身边的她都变得引人注目起来，颜筱不太习惯这种感觉。 她一时哑口，不知道如何解释。 西亭见她沉默，心中憋着一股气，她这张嘴总是撬不开。 颜筱的视线被小摊上的一对兔子夜灯吸引了，它有个巧妙的开关，一按下去就能弹出暗格。 “西亭，我送这个给你好不好？” “想讨好我啊？” 俞西亭睨了她一眼。 “嗯。”颜筱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黝黑的眸子无比透亮。 然后向摊主要了这盏夜灯，花了她五十刀。 嗯，有点心痛。 如果是她自己走在这街上，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也行吧，这兔子的表情像你。”西亭道。 木讷得有点可爱。 颜筱扯了扯嘴角，这兔子跟她才不像，不过看它比较精致，随手一指罢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逛着，走到街边拐角口，这条小巷多是唐人街酒楼的后门，略显萧瑟。 颜筱的手渐渐靠近他，勾了勾他的手指，轻柔的触感若有若无，像轻纱一样细细缠绕上来。 俞西亭微愣，但很快就轻笑出声。 颜筱就是这样，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愿意敞开自己，偏偏她这招对自己屡试不爽。 他忽然手掌一张，握住了她的手腕，将颜筱堵在拐角角落，他一靠近，强烈的呼吸渲染着周遭空气，灼热且粘稠。 颜筱的双唇倏然被攫取，氧气开始稀薄，经过几次接吻，她有点领悟到技巧了，微微歪着脑袋，顺着他的衣领向上摩挲。 最终攀上他的脖颈，指尖在他发尾处转圈，她稍稍张开嘴，俞西亭便进入了这片湿润地带。 这个吻激烈却不粗莽，缠绵而又多情。 他的手缓缓上移，荷叶边蓬松衣摆随着颜筱的抬手，露出一截细腰，他陡然握住，可却抵不住手心的滑嫩，生出了几丝冲动。 夜晚凉风拂过来，颜筱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她穿了一件嫩绿色的荷叶边吊带上衣，皮肤裸露的部分出现了一些小疙瘩。 俞西亭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他敞开外套，将颜筱包裹在怀里，低头对她道：“抱我。” 这个高度，颜筱正好贴在他脖子和胸膛的中间，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里溢出，声带在她耳边震动，她的耳蜗有些酥麻。 颜筱有些不敢动，一是觉得这副身体太过滚烫，这种源源不断的热度都要烫红她的脸了，二是觉得自己背上那只手想块烙铁，很难忽略。 “俞西亭……你的手，别太……” 他吻住了她，直到她有些喘不上气，俞西亭道：“别太什么？” 他又顺着她的唇角滑到了脸颊。 “有点痒。” 她如实说道。 “哪里痒？” “……腰。” 俞西亭低头与她对视，少年的眼眸亮若星辰，他嘴角的弧度看着有点坏。 “那你摸摸我，看我痒不痒。” 颜筱往上看，在他怀里探出一个头，脸庞被热气熏得嫣红，“我才不摸。” 说罢她往他腰间掐了掐。 那里的肌肉结实有型，隔着一件轻薄的内搭T恤，手感异常舒服。 颜筱试探性地虚虚环住他的腰，逐渐转变为搂抱，这种真实的温暖、四面包围的安全感让颜筱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耳畔又听见了低笑：“舍得抱我了？” 颜筱低着头不说话。 她安静地抱了好一会儿，才对他开口：“俞西亭，你低头。” 西亭依言低头。 颜筱踮起脚尖，盯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脸庞白皙俊逸，她轻轻吻了吻他的侧脸。 “俞西亭，我现在感觉我有点……” “西亭，你怎么在这儿？” 这条街有一家韩国人开的小酒馆，韩川和朋友在这里吃了晚饭，一出门就见旁边角落里一道身影。 跟西亭十分相似。 他凑近一看，还真是俞西亭。 韩川走过来本想打声招呼，再凑近一点看，不得了，他发现俞西亭的怀里居然有人！ “啊！” 颜筱惊慌失措，连忙把脸埋进俞西亭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他，恨不得钻进他身体里。 俞西亭直起身，转头望向韩川的神情中隐约还有一丝不耐烦。 “西亭，这谁啊？你女朋友？你什么时候谈了个女朋友？怎么不告诉我们？” 韩川的话不间断，还越来越凑近，想要看清他怀里的人长什么样。 只是可惜，那女孩被西亭的外套包裹着，整张脸都看不见，西亭还护着她的头，保护意味十分强烈。 韩川简直急不可耐：“不是，西亭，你这就不是兄弟了吧？看都不给看一眼？有必要仿得这么严实么？” “没必要给你看。” 韩川“嘿”了一声，道：“我要告诉明泽去，好家伙，谈恋爱了瞒着我们不出声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这女朋友到底是何方……喂！你们跑什么？” 韩川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难不成他女朋友美若天仙，还怕人家看一眼就抢了去？ 后来颜筱回想起许多年前的今天，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她依旧心潮彭拜。 那晚的唐人街火树银花，他带着她在异国他乡狂奔，她本该紧张的，却止不住笑声。 她与他十指紧扣，他们肆意奔跑的足迹留在了市中心的斯旺斯顿街与罗素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