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节 ?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作者:范月台 文案: 1、 因家族势力失衡,虞家那娇滴滴的小女儿虞子钰,不得已嫁给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李既演。 虞子钰心有不满。 听说那李既演性子冷淡,不懂情趣,只知舞枪弄棒,她才不想嫁给这般无聊的人呢。 临嫁前,她偶然听得府中几位老嬷嬷谈及御夫术。 虞子钰是个脑子发癫的,听罢,当即悟了! 回去琢磨出自己的一套御夫术。 为夫三纲:礼纲、心纲、身纲,通通安排上! 从此,她得到了自己的新玩具。 李既演对她言听计从,俯首称臣,任打任骂。 虞子钰只觉得是自己御夫有术,沾沾自喜。 2、 后来,朝廷政变。 她与李既演分道扬镳。 开了第二春,与权势滔天的三殿下相知相爱。 然,她重新拿出自己的《御夫术》时。 三殿下俊脸铁青:“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虞子钰吓哭了。 颤声道:“我就是这样管教李既演的,你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听我的话......” 她方才知晓。 原来能够接受她无限玩弄的,只有李既演那个不苟言笑的傻子。 【小剧场】: 洞房花烛夜。 李既演一双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略微羞涩道: “媳妇儿,我不识字,也不知如何疼人,你下命令,我听你的便是。” 虞子钰抬起俏脸,盯着英俊挺拔的男人。 抬脚踢了踢他的膝盖。 “我们虞家的规矩,新婚之夜,新郎要给新娘磕三个头才能入洞房,你可愿意?” 李既演犹豫着:“磕一个行不,磕三个那不是上坟吗?” 阅读指南(排雷): 1、he,男主恋爱脑,身心俱洁从一而终。 2、女主前期心理有问题,疯批而不自知,后期会正常。 3、此文非仙侠世界,所有的修仙法子皆是江湖术士的骗局。 4、男主控慎入 内容标签: 女强 成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子钰,李既演 ┃ 配角:若干 ┃ 其它:甜文 一句话简介:短命鬼 立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 第1章 ◎脑子有病◎ 建兴十年,恰逢初春。 寒意仍存,院中杏树在凉风中细枝轻颤。窗前的虞子钰垂头弯腰,双眼清澈。她贴在窗缝处,视线如箭,紧盯屋内一举一动。 “哎,子钰,你跑这儿来作甚?” 大姐的声音突兀响起,惊得虞子钰身子一震,急忙转头做噤声手势,示意大姐靠近自己。 虞青黛步履轻盈,徐徐走到虞子钰旁侧,又问:“你要干嘛?” “嘘。”虞子钰搀着大姐的手臂,让她弯腰低身,与自己一同窥视屋内情况,又云里雾里添了句,“看,他什么都听我的。” 虞青黛无奈轻叹,矮下身,目光顺着撑开的窗缝投进去。 只见厅堂里,家中长辈正和几名外客交谈,其中一身着藏蓝锦衣男子长相颇为出众,腰背挺得很直,面如冠玉,气质疏淡,看着不太好亲近。 “那蓝衣男子,是李既演?”虞青黛低声问,她早几日闻言,将军李既演今日要过来提亲,求娶她妹妹虞子钰。 “嗯。”虞子钰轻点头,又指向窗缝,“不要讲话了,继续看。” 虞青黛耸耸肩,继续盯屋中动静。 李既演面色淡淡,不轻言笑,长辈们嘻谑他与虞子钰俊男佳人,他只是点头迎合,并不作声。 俄顷,屋内发生之事让虞青黛大为吃惊。 李既演的干爹,当朝太尉李方廉对虞父虞母道:“既演和子钰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要不我们今儿个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虞母虞凝英点头道:“当是如此。只是我家子钰从小娇生惯养,气性大了些,还请李将军多多体谅。” 虞父赵天钧也随妻子的话,看向李既演,道:“是啊,我家小女性子躁了些,若是日后这门亲事真成了,还望李将军多让着她些。” 李既演微微颔首,也没回话。 干爹李方廉干笑着打圆场:“这不挺好的吗,我儿性子温润,为人老实。和子钰在一起正好相辅而行,天造地设啊。” 李方廉急着要将这门亲事定下,催李既演道:“既演,快些给岳父岳母敬茶,敬了茶,这亲事也就成了!” 立在一旁的仆人端上新的茶水,识相递给李既演。李既演站起来,双手端杯举高,却是直直将茶杯举过头顶,温热的茶水自头顶浇下,淋了个满脸狼藉。 他这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惊愕失色,虞父赵天钧皱眉看向妻子,低声道:“这是......?” 虞凝英同样不知所措。 李方廉咬牙切齿,瞪了李既演一眼。急中生智,连忙也举起茶杯,将茶水浇在自己头上,化解僵局笑道:“亲家,是这样的,这是塞外的规矩。以茶水浇头,是对长辈好友的尊敬。” 李方廉带来的几位同僚,看到这般情况,也纷纷应和,举起茶杯将茶水浇于头上,一同干笑。 “对对对,以茶水浇头,乃塞外敬意之举!” 虞凝英和赵天钧也随着一起笑,踌躇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浇头,礼尚往来?” 李方廉匆匆摆手:“不必不必,这是塞外的规矩,惊到两位亲家了,甚是抱歉。” “我等竟不知塞外还有这种规矩,今儿个也算是开眼了。”虞凝英说道,又扭头吩咐身边的丫鬟,“青荷,快去拿几张帕子来,给李大人他们擦脸。” “是。” 青荷带上另一名丫鬟,很快去里屋带来锦帕,分发给李既演他们几人。 在窗外窥探的虞青黛疑惑不已,低声自言自语:“用茶水浇头表敬意,这到底是什么规矩,这些塞外人都这般粗俗么?” 虞子钰却是得意洋洋,站直身子道:“你看,我说了,他什么都听我的。” “什么意思?”虞青黛总是听不明白妹妹到底在说什么。 虞子钰秀眉上挑,怡然自得:“我刚才跟李既演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茶洗头,我就嫁给他。” “是你让他把茶水浇头上的?你何时跟他见过面了?” 虞青黛满腹疑团,据她所知,李既演作为平虏大将军,一直驻扎在塞外,这几日是为了上门提亲,才风尘仆仆从塞外赶回京城。 “不告诉你!”虞子钰握住姐姐的手,将她拉走,“你快过来,帮帮我。” 虞青黛糊里糊涂被她拉到不远处的杏树底下,虞子钰手脚利落掀开一推杂草,从杂草中找出一柄银色长剑,一把黑漆弯刀。 她将长剑背在背上,弯刀挎在腰间,拉着刀柄上的红绳,匆忙道:“姐姐,快帮我,帮我把这个系在腰上,打死结。” 虞青黛轻车熟路帮她将红绳环过腰身,紧紧系了死结,问:“你又要去哪里?” “我去山上杀妖。”说着,虞子钰已经冲出去。 虞青黛拦不住她,在身后喊道:“别去了,等会儿还要和李将军他们用饭呢!” “跟爹娘说,等我回来了再吃饭,我马上就回来!”虞子钰的身影渐行渐远,她身子消瘦,背上长剑和腰间弯刀,似要把她压垮。 虞青黛摇摇头,自己回了屋里。屋中李既演、李方廉等几个外客,还在用锦帕擦拭脸上的茶水,看起来稍许狼狈。 她移步至母亲虞凝英身边,在母亲耳边低语:“娘,子钰又跑山上去了。” 虞凝英听罢,眉头一皱:“你怎么不拦着她?” “我哪里拦得住......”虞青黛轻声抱怨,又道,“她说让我们等她回来了再用饭,她应该很快回来吧。” “也罢,由着她吧。” 虞青黛犹豫了会儿,又对母亲道:“娘,子钰说,是她让李将军用茶水洗头的。方才李将军他们以茶水浇头时,子钰拉我在后窗看着呢。” 虞凝英面色异样越发的重,暗里斜睨李既演一眼,不解地问:“子钰何时见过李既演了?” “不知。” 虞凝英感慨万千,她家小女子钰原本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三年前却莫名染了癔症,整日说自己开了阴阳眼,能见妖识鬼,一天到晚嚷嚷着要修仙成道,可把他们急坏了。 请了不少郎中,开了无数个药方子,骗着哄着给她灌了不少药汤,也不见有好转的迹象。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节 本来虞子钰这个性子,虞凝英作为母亲,定是不想给她说亲。可最近虞子钰老说自己悟道无果,应当要找个男子合修,以阴阳之术调理身心。 虞凝英担心女儿会在街上强抢民男,加之近几年家中不得势,而宰相李方廉又有意跟虞家搭关系,想撮合他的干儿子李既演和虞子钰。 斟酌损益后,虞凝英只得暂时答应这门亲事。 只不过她现在看着李既演,心中又是惴惴不安,也不知方才用茶水洗头那一出,究竟真是塞外的规矩,还是李既演听了虞子钰的癫话后,依言而行。 若是后者,那李既演恐怕也是个脑子发癫的。子钰已是个脑子有病的,万一再寻了个脑子不正常的夫君。 这两人以后的日子岂不是闹翻天? 正当虞凝英心乱如麻之际,丈夫赵天钧已和李方廉相谈甚欢,从两位晚辈的亲事,谈至国计民生,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而至始至终,当事者李既演却是沉默寡言,从进门到现在,就没听他开过几次口。 * 虞子钰顺着后院出去,长剑背在背上,弯刀挎于腰间,于偏幽小径行至后山。她警惕环视四周,目光灼灼,谨慎寻觅缥缈妖气。 走了片刻,看到一混生于杂木中的毛竹,毛竹周身黑气缭绕。 竹身上环绕着一些黏糊糊的藤蔓,如腐烂的小八梢鱼触手。藤蔓触手不断蔓延蠕动,逐渐变得巨大,将毛竹死死包裹住,黏腻恶心的黑色汁液流了一地。 虞子钰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弯刀,刀刃如风,急速砍下毛竹身上的几根藤蔓。 随着手起刀落,几根枯黄藤蔓被砍断,笼罩于毛竹周围的黑色妖气瞬间消散。 她捡起地上的藤蔓,自顾自道:“原来是个藤蔓精。我乃修道之人,道人收妖天经地义,今日斩杀你理所应当,你莫要怪我。” 说着,弯刀抽回腰间,拎着半截藤蔓下山去。 旁边一拾柴老人,满是费解看向虞子钰,骂道:“有病吧!” 虞子钰听到这话,也不往心里去,这些话她听过太多次。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被误解又何妨。 这世间只有她开了阴阳眼,她是天生的修仙之人,为世间降妖除魔是职责所在,万万不可因为他人几句恶言,便放弃修道。 “修身,悟道!齐家治国平天下!”虞子钰在心中默念这几句话,带着“藤蔓精”匆匆下山去。 回到虞府,丫鬟青荷在大门口焦急等人。 见自家小姐回来了,赶紧上前道:“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夫人,还有李将军他们都在等你吃饭呢!今日可是要谈论你的亲事,马虎不得。” “等我一会儿怎么了,我忙于悟道修仙,又要斩妖除魔,日理万机的。他们一帮凡夫俗子,等等我怎么了。” 虞子钰冷脸道,将手里的半截藤蔓丢给青荷。 “这是我刚上山斩杀的藤蔓精,你拿到后院去,撒上一把糯米,等上半柱香,再将它丢火炉里烧了。” “哦。”青荷接过藤蔓,喃喃道,“唉,这世间哪有妖魔鬼神,小姐,你可别再信这些了,都是唬人的。” “你懂什么!”虞子钰挥挥衣袖,大步进了府。 她提裙往府内跑,行至饭厅,一桌子的人都在等她。 大姐虞青黛起身过来挽她的手,在她耳边提醒道:“子钰,李公子他们是上门提亲的,你等会儿别乱说话。” “我知道。” 虞子钰扫了一圈桌上的人,目光定在李既演身上,这便是她的未婚夫,长得倒是不错。只不过听说是个只是舞枪弄棒的将军,她不太满意。 但她今早上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用茶水洗头,他照做了。足够听话,倒也算得上是有可取之处。 母亲虞凝英端一碗药汤走到虞子钰身边,笑意盈盈:“子钰,那便是李将军,这亲事若是成了,以后他便是你的夫君了。快跟人家打招呼。” 虞子钰收回眼风,坐下道:“若是真成亲了,我便是他的妻主。我这般金贵的身份,当是他主动与我搭话才对。” 此话一出,李既演依旧是面不改色,只是李方廉等人面色都难看了些。 虞父赵天钧急忙从中斡旋,大笑道:“子钰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还请各位见谅!” 虞凝英担心女儿等会儿又要发癫,想着让她先吃药,端着药汤哄骗她:“子钰,先喝口热汤,这是乌鸡汤,娘特地让后厨煲了一早上呢。” 虞子钰接过汤碗,低头闻味,当即发觉不对,一股子苦涩药味,这哪里是鸡汤? “娘,这汤不对,定是有人下毒了!” 她将汤碗奋力一摔,抽出腰间弯刀,指向众人:“是谁在汤里下毒了,是谁要害我!” 大姐虞青黛,虞父虞母都不敢触怒她,生怕她又疯得更厉害。前来提亲的李方廉等人,皆是疑云满腹,搞不清虞子钰在干什么。 李既演半阖着眼看向未婚妻,从他们进门提亲开始,虞家的人一再说虞子钰脾气大,让他多体谅。 现在这一看,虞子钰恐怕不止是脾气大这么简单,这人分明是脑子有病。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专栏里的预收文《溺爱期》,求收藏~ 简介: 1、 施璟自小挥金如土,用钱如水。大学时家中破产,父母无法再让她大肆挥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施璟烦得愁眉苦脸。 幸好,她那青梅竹马的富二代男朋友愿意养她。施璟大学四年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又回到挥霍无度的日子。 毕业后。 她外出闯了一阵,发觉花钱如流水的习惯是心理疾病,得治! 决然和男友分了手,走上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光明大道。 三年后在公司酒会。 蒋献西装革履,少年褪去青涩,变得成熟稳重,高大身躯将她困在走廊,双眸低垂。 “施璟,离开我这些年,你都在花谁的钱?” 2、 蒋献自小就知道要宠着施璟,他喜欢她,长大后想和她结婚。 幼儿园起,所有压岁钱交给她。 中学时,生活费都给施璟,自己只留了点吃饭钱。 大学时,施璟家破产,他想尽办法搞钱,继续供养施璟挥霍无度的生活。 他发现,自己似乎把施璟宠坏了。 他过生日,满心期待施璟给他庆祝,施璟只给他发了条消息:“打钱。” 他生病住院,希望施璟来陪他,施璟没有一句问候,只给他发了两个字:“钱呢。” 除了问他要钱,施璟对他不管不顾。 然毕业后,施璟却和他分道扬镳,说以后自己挣钱自己花。 三年后再次相逢。 他已是让人肃然生敬的蒋总,看着施璟:“我比以前更有钱,你想怎么花都行。” 施璟:“我现在不乱花钱了,只用最便宜的东西。” 他目光沉沉,央求道:“那你挥霍我的感情好不好,反正我的真心也不值几个钱,你拿去喂狗都没关系。” 第2章 ◎一见钟情◎ 一时之间,饭厅气氛诡异。 虞青黛握住妹妹的手腕,让她放下刀,好言相劝:“子钰,还有客人呢,怎可这般胡闹,没人要害你。” 虞子钰瞥眼碎裂的药碗,冷声道:“胡说!定有人要害我,有人在汤里下毒了!” “子钰,不可胡闹。”父亲赵天钧也起身,“你平日胡作非为也就算了,今日是要论你和李将军的亲事,怎可让他们看笑话。” “罢了,不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虞子钰收回刀,饭也不吃了,转身挥袖出门去。 虞凝英横眉瞪了一眼丈夫,甚是不满:“你凶她做什么,她还小,不懂规矩也是正常。” “她比我还凶,也不见你呵斥她几句。”赵天钧又招呼起李方廉几人,笑呵呵道,“李大人,我家小女气性大,都怪我们没教好,各位见笑了。” “哈哈哈,子钰可真是与众不同,大开眼界了。”李方廉强颜欢笑,心中连声叫苦,原本听说赵尚书家的小女儿虞子钰知书达礼,才德兼备,他这才带着李既演来提亲。 不曾想,虞子钰竟如此发癫! 看来这门亲事,怕是得拒了。 他早些年一对儿女因病逝世,不得已之下,才收养李既演当干儿子。虽说,他只将李既演作为权力斗争的工具,但这些年也有感情了。 倘若李既演不愿娶一个癫子,他也不强求。 一顿饭吃得情面难却,李方廉不再提及亲事。虞家这边也是面子做足,上好酒食管侍,绝口不提方才虞子钰弄出的闹剧。 饭后,李方廉带着李既演与一众同僚走了。 这门亲事只说日后再议,也没了个准话。 离开虞府,李方廉才哀声叹息:“可惜了,没想到虞子钰居然是个疯的。她要是正常些,咱们将亲事定下,与虞家联姻,倒是个不错的买卖。” “我要娶她。”一直沉闷的李既演,难得开口。 李方廉抬眉,眼角皱纹愈发的深,不可思议:“你要娶她,为何?” “我心悦她。”李既演坚决道。 李方廉指了指他,又想起方才用茶水浇头一事,咬牙道:“你方才发什么疯,用茶水泼自己表敬意,这是谁教你的!害苦了我,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也跟着你淋了一头茶水,丢不丢人!” 李既演什么也没说,大步朝前走,将干爹和几位同僚侍从甩在身后。 李方廉捋捋胡须,咒骂道:“疯子,你还真是和虞子钰天造地设!疯公配颠婆,好得很!” 李既演不知道什么是情动,他凡事都不能做主,从小到大,一言一行皆由干爹李方廉指导。他是李方廉手中提线木偶,是李方廉的一枚棋子,任人摆布。 这一次,他却是真想娶虞子钰为妻。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节 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记得,三年前他回京城时,见过虞子钰一次,那张桃花似的小脸令他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他找人画了一张虞子钰的画像,夜里反复观摩多次后,将画像撕碎,一片片吃进腹中。嚼着干硬的纸片时,他便清楚,自己病了,病得很重。 后来,他暗中打听,得知虞子钰似乎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他欣喜若狂,觉得自己和虞子钰金玉良缘,再是般配不过。 以至于,今早上入虞府,在后院看到虞子钰时。 虞子钰对他说,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用茶水洗头,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即便这种行为也令他难堪不耻,可他没办法,他想要虞子钰。 他不否认自己下贱,他就是馋虞子钰,想让虞子钰填满自己那肮脏的欲念。 ...... 虞子钰回到屋中,闷闷不乐。 她屋里堆满各种道家书籍,《道德真经》、《黄帝内经》、《通玄真经》、《灵宝毕法》等,这些都是她钻研多年的道家真经。 她躺到床上,背上的长剑和弯刀也不卸下,这长剑和弯刀是她的护身法宝,平时连睡觉也要抱着睡的。 “‘法于阴阳,和于术数’这到底是何意?”虞子钰喃喃自语,一页一页翻着手里的《黄帝内经》,将书中第一篇的【上古天真论】看了一遍,还是不明其意。 阴阳,天地之道也,应当是和房中术有关。只是这“和于术数”中的术与数,到底代表什么,她还是搞不明白。 看了片刻,大姐虞青黛提着食盒进屋来,满屋子陈旧古籍的纸朽味让她连连皱眉。 “子钰,你饿不饿,姐姐给你带吃的来了。” 虞子钰放下书,翻身盘坐:“姐,李既演他们走了吗?” 虞青黛来到床边,放下食盒,掀开床帘挂好,说:“走了,你方才闹得那一出,估计是把他们吓跑了,你的夫君要没咯。” “哼,一个贱人,不要也罢!定是他们在汤里下毒的。” 虞青黛拢好床帘,又把食盒打开,漫不经心道:“哪有人要害你,你这一天天的,老说有人要害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端出食盒的饭菜,置于桌上,摆放好筷子,“快来吃吧,你一早上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虞子钰从床上下来,坐在桌边,煞有其事道:“姐姐,你对我这般好。以后我修道成功,做了神仙后,便带着你一同升天享福。” 虞青黛对妹妹这些胡话,已是见怪不怪:“这神仙,你自己当去吧,我可不当。” “不知享受。做了神仙便可逍遥快活,无所不能,你这等凡人,哪知其中妙处。”虞子钰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虞青黛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撑着头看她,帮她理了理歪斜的发簪,“子钰啊,你快些好起来吧,整天疯疯癫癫,姐姐看了都心疼。” “我没疯。我有阴阳眼,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当初仙人抚我顶,告知我,只要我好好修炼,就能得道成仙,这是真的。”虞子钰一字一句道。 虞青黛只好顺着她:“行行行,我家子钰真厉害。” 吃过饭,虞子钰拉住姐姐的手,明亮眼珠转了转,突然问道:“姐姐,你可知什么是御夫术?” “御夫术?”虞青黛不太明白。 “我前几日听偏院的老嬷嬷谈及御夫术,说是学会了这御夫术,便可让夫君对自己身心臣服,家庭和睦,这可是真的?” 虞青黛倒是隐隐听过“御夫”这个词,但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哪里知道详情,道:“应当是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互敬互爱之意吧,姐姐也不懂这个。” “算了,我改天再去找那老嬷嬷问问,好好研究研究。”虞子钰摆摆手,又要上床去。 虞青黛歪头道:“你问这个作甚,你真想嫁给李既演?” “还不确定,等我先琢磨琢磨再说。” 将姐姐打发走,虞子钰又在屋里乱翻书,一堆道家古籍被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御夫术的内容。 她左思右想,也没明白御夫术究竟是什么。 过了三日。 虞家人本以为这门亲事已作废了,结果李既演却自己带着厚礼上门,说是对虞子钰一见倾心,还望这次能彻底定下亲事。 虞父虞母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唤虞子钰出来。 虞子钰依旧是背上一柄长剑,腰间挎弯刀,出来上下打量了李既演一番,伸出手道:“先去散步。” “散步?”虞凝英茫然不解。 “就是散步,和李既演散步!” 虞子钰拉着李既演的袖子出了门,她不走寻常大道,带着李既演从虞府后方一条小路离开,很快进入后山。 李既演的袖子被她攥得发皱。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直至上山走了许久。虞子钰才放开他的袖子,悄咪咪告诉他:“我有阴阳眼,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鬼怪。” “哦,那你真厉害。”李既演紧盯她的脸,灼热的目光一寸寸略过她颈间细白的肌肤,可耻地想要舔一口。 “你相信我?”虞子钰颇为意外,每次她说她有阴阳眼,旁人都说她骗人。 “你说的,我就信。”他咽了一口唾沫,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下,又问,“阴阳眼在哪里?” “在这里。”虞子钰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李既演弯身凑近,盯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看:“在这里?” “对的,就在我的额头上。”虞子钰抬起脸,想让他看得清楚。 “我可以亲一口吗?”李既演终究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肮脏念头,卑劣提出要求。 虞子钰纳闷,不明所以:“亲我的阴阳眼?” “对,亲你一下。求你。”李既演浑身散着压迫性的热气,让虞子钰感到莫名的威胁。 她一脚踢开他,抽出背上的长剑,泛着寒光的剑尖点在他喉结上,厉声道:“贱人,信不信我杀了你!” “抱歉。”李既演无所畏惧,直视她的眼睛。 风声呼呼而过,凉意裹挟着两人,气息骤冷。 而后,虞子钰放下剑,突然笑弯了腰:“你可真好玩!” “哪里好玩?”李既演也弯腰看她。 “不知道!”虞子钰将长剑收回剑鞘,推着李既演朝前走,“走走走,散步,都说了是出来散步的。” 两人走着走着,又变成并肩而行。 李既演侧目看她,当初在夜里吃掉她的画像时,那种诡异的占有欲又势不可挡涌入脑中。他着实想不通,为什么三年前只见了她一面,就如此魔怔。 一见钟情,是这个意思吗?他不懂,他也不敢问。一见钟情这个成语,对他来说,过于深奥了。 他表面上是太尉李方廉的干儿子,身份也算得上矜贵,平日端的是霁月光风之表象。却极少有人知道,其实他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 他不识字,唯一会写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李方廉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从小不让他读书识字,“愚人可控”这是李方廉培育他的法子。 “虞子钰,你要嫁给我吗?”李既演再次问道。 虞子钰点头又摇头:“我还得考虑考虑。我是修道之人,此事得慎重,你不可随意勾引我,乱我道心,明白了吗?” “嗯。” 在虞子钰的带领下,两人走了许久,经过一片坟地,她从怀里取出一把花生,不停地吃。看向李既演,拿着一颗花生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要吃花生吗?” “好。”他接过她递给的花生,剥开壳,花生米丢进嘴里。 两人一路吃着,即将离开坟地时,虞子钰又问:“你想不想吃馒头?” “哪里有馒头?” 虞子钰跑进坟地里,抓起坟头跟前摆放的贡品,是一个馊了的馒头,回来递给李既演:“给你吃。” 李既演唇角抽动:“刚才那花生......” 虞子钰坦然道:“花生也是我在这里捡的,这里的贡品我全都吃过。我有阴阳眼,这里的小鬼们都忌惮我,都争相拿贡品来孝敬我呢。” 李既演突然犯恶心,蹲在地上干呕。 第3章 ◎御夫术◎ 李既演呕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反倒是惹得虞子钰气恼,捏碎手中馊馒头,往李既演头上按压。 “我好心好意给你吃东西,你就是这般待我?果真是塞外来的泥腿子,不懂礼数!” 凉湿春风与馊馒头的酸臭味混杂,熏李既演头晕脑胀。他虽为武将,长年在塞外驻扎,可素来爱净洁,但凡条件具备,定是要将自己收拾妥当。 “你为何总是这样?”李既演站直,拍掉脸上散着馊味的面屑。 “什么样?” 虞子钰恼怒这粗汉如此直白盯着她,她乃是天定修道之人,又开了阴阳眼,以后是要当神仙的。这泥腿子竟然敢这般质问她,着实不知天高地厚。 “你前几日让我用茶水洗头,今日又这样,为何如此?”李既演冷厉的目光,直勾勾投射在她白净面容上。 虞子钰脑子发懵,发了个怔,不知该作何回应,便道:“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胆敢笑话我的本事,莫不是嫉妒我有修仙天资,想加害于我?” 她再次抽出长剑,架搁于李既演肩上,“我看上你,愿意嫁你为妻,是你的福气。我当你是枕边人,你却这般质问我,贱人!” 李既演薄唇轻抿,抬起手,二指夹住剑尖。他是习武之人,又久经沙场,弹指一挥,轻松弹开虞子钰的长剑。 “你到底会不会使剑?”他问道。 虞子钰躁红了脸,她知晓自己的本事,对于刀剑棍棒,她不过是会些皮毛。不过她也不屑于学,她是要修道成仙,又不是与人比武,学那些凡夫俗子的东西做什么。 利剑收入鞘中,她梗着脖子道:“我的本事是降妖除魔,修道成仙,又不是舞枪弄棒。罢了,不与你计较。” 说完,便要离开。 李既演大步向前,面对她倒退着走,笑容明净,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虞子钰,这世间没有鬼怪,也没有妖魔,也不可能修道成仙。” “你知道个屁!”虞子钰嫌弃这贱人,不想让他当夫君了。 看来,还得尽快物色新的男子才行,房中术亦是修道的一部分。 她已是精心钻研过,按照道家《黄庭经》所言“内者,心也。景者,象也。外象谕,即日月星辰云霞之象;内象谕,即血肉筋骨藏府之象也。” 虞子钰认为,修道修仙之根本,应该是分为内景和外景。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节 结合她自身的情况,外景便是她的阴阳眼,如今她已是开了阴阳眼,这外景已是颇有长进。 剩下的,便是内景了。 内者,心也,内象谕,即血肉、筋骨、藏府之象也。讲究的是以身为玉炉,以心为金鼎。要修炼内景,应当是遵从阴阳调理之法。 这也是虞子钰急于,找个合适的男子同房的原因。 万事皆为轻,唯有修仙为大。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修仙。既然李既演如此不得她的心意,那弃了也罢。 虞子钰如此想着,匆匆下山。 李既演在后头跟着她,很快又追上:“虞子钰,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癫的?三年前我来京城见到你时,你还是个挺正常的姑娘。” “我没发癫,你们不懂。”虞子钰头也不回,朝前疾步而行。 她甩掉李既演,自己回到虞府,爹娘和大姐都在等她,她那不成器的二哥虞元楚也回来了。 二哥一看到虞子钰,笑得吊儿郎当:“哎哟,三妹,你又去抓妖怪了?这次是抓到什么东西,拿出来给二哥瞧一瞧。” 虞子钰剜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转而对母亲虞凝英道:“娘,我不要嫁给李既演了,我要重新找个更加称心的。” “你不是带他去散步了吗,他惹你不高兴了?” 虞子钰一想起方才李既演弯身呕吐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闷声道:“他不吃我送的东西。” “你送他什么了?”大姐虞青黛接话。 “馒头。” 虞子钰不再与家人闲聊,又跑进屋里。在屋内一堆道家典籍中,准确找出《黄庭内景玉经》出来,一页一页翻看着。 屋外。 虞凝英又是连声叹息,对丈夫赵天钧道:“要不再给子钰找个太医来瞧一瞧吧,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找了太医不吃药有何用。让她吃个药,跟要她的命似的。”赵天钧近几年为了女儿的癔症,到处寻医问药,也是急白了头。 虞元楚满脸无所谓:“你们天天说三妹发癫,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她不过是沉迷修仙罢了,这算哪门子的癔症?再者,万一她真的有阴阳眼,能看到咱们看不到的东西呢。” “这世间哪有妖魔!全是江湖术士装神弄鬼,你也跟着她胡闹是不是!”赵天钧厉声呵斥。 “行行行,我不说行了吧。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们就看我不顺眼!”虞元楚打开手中折扇,吹着口哨回自己屋里去。 虞青黛轻拍母亲的背:“娘,那子钰和李将军的亲事,还能成么?” “再看看吧,能成自然是好。如今皇上不理朝政,各方势力相互勾结,咱们家近几年不得势,若是能和李太尉家连亲,是再好不过。” * 李既演回到将军府,门侍低声道:“将军,老爷过来了。” “嗯。”李既演冷面进门,一路进了书房。 李方廉端坐于案桌后方,低头细瞧桌上的案卷。李既演走到屋中,弯腰拱手作揖,声线低沉:“父亲。” 李方廉也不回话,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许久后,李方廉才开口:“我听说,你今早自己去虞家提亲了?” “是,父亲。” “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李方廉从案桌后方走出来,站到李既演面前。 李既演依旧低头垂眸:“父亲您说过,儿子与虞子钰天造地设,再是般配不过。既然如此,这门亲事乃红鸾天喜,我上门提亲,有何不对?” 李方廉讪笑:“红鸾天喜,你个泥腿子倒是还知道这个成语。” 他指了指李既演,再次提醒:“儿啊,为父早告诉过你,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你莫要怪我不让你读书识字,父亲这都是为你好。你今后想成大事,只需听话即可,父亲不会害你的。” “是,父亲。” 李方廉思忖片刻,又问道:“你当真是喜欢虞子钰?为何心悦她,跟父亲说一说。” “儿子愚昧,不知该作何解释。只是见到她了,觉得她好看,便想跟她结为夫妻。”李既演的答案一向简明,他不识字没读过书,没太多的思考能力。 平日里话少,并非是天性沉闷,不过是怕说得多了,会暴露自己不识字的真相罢了。 “那也好,改日我再去找赵尚书谈一谈,把亲事定下。”他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父亲。” 李既演回到自己的寝屋,坐了一下午,待到天黑,才蹑手蹑足从床底下找出一本三字经。李方廉对他管教严苛,尤其是读书识字方面,下足功夫不让他学习。 在塞外时,从不让他有接触书籍的机会。 也就是近几日回京城了,李方廉忙于应酬,对他的看管松了些,他才有机会偷偷藏得一本小儿识字的《三字经》。 他反反复复翻看三字经,脑袋愈发钝痛。书中的字,他认得的,几乎不到二十个。他猜想,是不是李方廉给他下了什么药,让他脑子如此愚笨。 看了半晌,看到一个“子”字,这是他为数不多认得的字之一,思绪逐渐飘远。 子,虞子钰的子,会是这个“子”吗?他开始猜想,“虞子钰”这三个字,到底是怎么写。她长得那么好看,想必名字也是好看的。 他想找虞子钰谈天说地,虞子钰是个脑子有病的,就算他肚里没墨水,虞子钰应当也分辨不出来,他也不用如此自卑。 李既演再次想起三年前初见她之时,她举着兔子灯笼,和大姐虞青黛在街上说笑。 夜里回来,他便想虞子钰想得神摇魂荡,一有闲时,总是发了疯琢磨男女之间那点子破事。想亲虞子钰,想抱虞子钰,想跟她做夫妻。 疯狂到后来,找画师画了她的画像,暗夜里饥渴地将画像给吃了。 虞子钰这边还在扭捏,到底是要找新的男子,还是找李既演凑合凑合。次日,她背上长剑,挎上弯刀,正准备上山寻妖魔。 在偏院碰到孙嬷嬷,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孙嬷嬷提及的“御夫术”。 心想着,既然李既演的性子如此不称心,但他相貌绝佳,宽肩窄腰,身高八尺威风凛凛。万一能够调教好了,凑合着过也行。 “孙嬷嬷,你过来!”虞子钰喊道。 孙嬷嬷正在清扫落叶,放下扫帚,走过来道:“三小姐,何事?” “嬷嬷,我之前听你和桃嬷嬷她们闲聊,好像在说什么御夫术,御夫术到底是什么?” 孙嬷嬷掩面而笑:“哎哟,我家三小姐长大了,学会问这种俗事儿了。怎的,三小姐和李将军的亲事,要成了?” “你莫管太多,我忙得很呢。你且先告诉我,什么是御夫术。” 孙嬷嬷笑得慈祥:“这事儿因人而异。乃妻子驾驭丈夫的手段,约束他,管教他,让他听你的话,就是这般意思。” “那到底要如何管教?”虞子钰刨根问底。 “这个我哪里说得上来,大致便是制定个为夫三纲,性纲、心纲、身纲,让他听你的话,这就行了。” 虞子钰听得糊里糊涂,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性纲、心纲、身纲......我懂了!谢谢嬷嬷,我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你真的......懂了?”孙嬷嬷唉声道。 虞子钰已经跑远:“我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我连那晦涩修道之术都能搞明白,区区一个御夫术,还能难得倒我?” 第4章 ◎灵虚子的骗局◎ 虞子钰绕过后山,顺着崎岖石路不断上前,走了一上午,终来到目的地,一座破旧道观——透天玄观。 推开散着腐味的胡桃木门,进入观中前院,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身穿暗红道袍,手持拂尘,背对大门竖立。 虞子钰走到道长身后,双膝跪地行礼:“徒儿虞子钰,拜见祖师娘!” 灵虚子悠悠转过身,道:“你上山作甚?” “祖师娘,徒儿最近修炼遇着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甚是困惑,特地上山来请祖师娘指点一二。”虞子钰跪在粗糙地板上,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恭恭敬敬说道。 灵虚子轻轻一挥拂尘:“哦,细细说来,让为师给你答疑解惑。” 虞子钰道:“祖师娘,最近几日总是有人说,世上并无妖魔,也没有神仙。所有的修道之法皆是装神弄鬼。他们说,弟子没有阴阳眼,能看到妖魔鬼怪,只因为患了癔症,产生的幻象罢了。” 灵虚子暗自咬牙:“哪个孽障跟你说这些的?” “我爹娘,大姐,二哥都这么说,他们还想让我吃药治疗癔症,不过药都被我偷偷倒掉了。还有,我那个塞外来的未婚夫李既演,也说了同样的话。” 灵虚子闭眼睛冥思半晌。 而后回话:“修道本不易,被世人误解乃常有之事。你须得坚守初心,莫让那些闲言碎语乱你道心。记住,众人皆醉你独醒。你天资过人,只要勤于修炼,得道成仙是早晚的事。” 虞子钰心中还在动荡不安,所有人都不理解她,让她开始动摇了。 “祖师娘,弟子最近道心不稳,请祖师娘告知弟子,神仙究竟在何处!让弟子见一见神仙真容,弟子才可安心修炼。” “这个......” 灵虚子面露难色,抬手借着宽大袖袍咳嗽两声,遮遮掩掩道:“你道行尚浅,如何能见得了神仙真容。潜心修炼方是正道,不可好高骛远。” “弟子道行尚浅,可祖师娘功力深厚,定能见得到神仙。求祖师娘带弟子见一次神仙,了却弟子心愿,也好让弟子安心修炼!” 话毕,虞子钰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灵虚子进退为难,左顾右盼良久,方才回话:“也罢,既然你精诚所至,为师便试一试。” 得了师傅允可,虞子钰喜逐颜开。 又诚心诚意磕了个头:“多谢祖师娘!待日后子钰得道成仙,定带着祖师娘一同升天,享尽极乐!” “你且先在此处等等,待为师准备准备。” 灵虚子左手持拂尘,右手掐了个剑诀,脚下生风朝斋堂走去。一进斋堂,她放下手中拂尘,来回踱步,思考该如何应付虞子钰。 片刻后,灵虚子灵光一现。 她前往炼丹房,先用稻草烧制出草木灰,待草木灰冷却后,用布袋装起来。再将草木灰倒在蒸笼内的干净纱布上,往上面浇水,如此便可过滤出碱水。 灵虚子炼丹多年,仙丹没炼出,倒是从炼丹中琢磨出不少奇妙迹象。碱水与姜黄汁相遇会生红,曾青得铁则化为铜等等。 虽不知这些现象到底如何产生,但确实能唬人骗钱。 尤其是骗骗虞子钰这种脑子发癫的,百试百灵。 她正在炼丹房捣鼓姜黄汁,虞子钰的脑袋在后窗猝尔出现,问道:“祖师娘,你准备好了吗,何时带我去看神仙?” 灵虚子惊得一身冷汗,扭头喝道:“马上了!你趴窗上作甚,莫要偷看我,万一触怒仙人可就不好了。” “哦,那你快点。”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节 “知道知道,别吵了,仙人都要被你吵跑了。” 虞子钰从窗台上爬下,又回到道观前院,跳到院中央碾盘上打坐。 心中默念灵虚子教她的清心诀:“万物尤动,我独净静,不痴不癫,不可成仙,万古寒夜,心神合一......” 灵虚子找来几块黄姜,放入研钵,药杵不停奋力捣砸。再用纱布包起姜末,拧出姜黄汁,收集了一小瓶汁液。 找出黄符纸,毛笔沾上碱水,在纸上画出太上老君的画像。晾干后,黄符纸上半点痕迹全无。 她仔细叠好黄符纸,装有姜黄汁的药品揣入怀中。手持拂尘出了炼丹房,来到前院中央。 对还在打坐的虞子钰道:“子钰,走吧。为师方才已和太上老君密语过,让他等会儿显灵,给你开开眼。” 虞子钰喜上眉梢,从碾盘上跃下,拱手作揖:“多谢祖师娘!太上老君在何方?” “你随我来便是。” 灵虚子领着虞子钰离开道观,一路往山上走,来至山顶。她让虞子钰盘坐在一块大花岗岩上。 “子钰,等会儿见到太上老君真容了,不可大喊大叫,要顶礼膜拜,记住了没?” 虞子钰右手竖起剑诀:“是,徒儿记住了。” 灵虚子从怀中取出黄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粘在前方树干上。放下拂尘,双手伸直,掌心向上,掐出七品莲花手诀。 威声喝道:“太上老君,大显威灵,喜路开八丈,丧事开七尺!吾请南斗六君,北斗七星快快显灵,老君驾云腾雾走仙路!” 说完,取出装有姜黄汁的药瓶,姜黄汁洒在黄符纸上。 黄符纸上的碱水和姜黄汁相遇,迅速变成红色。纸上原本画好的太上老君画像,逐渐显现出来。 灵虚子得意一笑,抬抬下巴对虞子钰道:“徒儿,快看,这便是太上老君的真容,还不快磕头跪拜。” 虞子钰连忙从石块上下来,对着那黄符纸利落跪下:“弟子虞子钰,拜见太上老君!” 她扭头看了一眼灵虚子,又道:“祖师娘,见到老君,你为何不跪?” “哦哦,定然是要跪的。” 灵虚子擦擦冷汗,也跪在虞子钰身边,一本正经道:“我徒虞子钰天赋异禀,乃是修仙大才,人中龙凤。请老君多加佑爱,让子钰早日得道成仙!” 听得灵虚子的话,虞子钰心花怒放。心中更是暗下决心,祖师娘这般为她着想,日后她得道成仙了,一定要带着祖师娘一同升天! 拜完,灵虚子将黄符纸收起来,叠好放入怀中。 “子钰,今日见着神仙了,以后可能安心修炼了?” 虞子钰站起身,抿抿嘴道:“看得也不是很真切,总觉得过于虚无缥缈。祖师娘可有其它法子,带我到神仙面前,与神仙交谈一番?” “咳咳咳,不可好高骛远。太上老君愿意显灵于黄符纸,是看在你有阴阳眼的份上才显现的。他人想在这黄符纸上看,都看不到呢。你好好修炼,待功力有所长进了,为师再带你去寻别个仙人,让你看个够。” 虞子钰拱手道:“多谢祖师娘。” 师徒俩又下了山。 看了这么一出,虞子钰这些日子摇摆不定的道心,也算是定了下来。 回到道观,灵虚子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带着虞子钰一起吃。 饭间。 虞子钰道:“祖师娘,徒儿最近研读《黄帝内经》颇有心得,觉得修道既要修心,也要修身。修身应讲究男女阴阳调理之法,故而,我想找个男子同房试试看。” 灵虚子干笑两声,又敛了神色。 “也可。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子钰长大了,也该体验体验这房中乐事。不过,你可物色好人选了?” 虞子钰:“嗯。那塞外来的将军李既演,倒是有几分姿色。只不过那人品行不佳,不听我的话。我最近正在研究御夫术,想着好好管教他。” 灵虚子也弄不清御夫术是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点头顺着她的话道:“也好,完事开头难,御夫术艰深晦涩,非一朝一夕就能弄明白,你自己慢慢悟吧。” “好。” 随后,虞子钰又问起究竟何为道,何为内丹,何为道家遁术。 灵虚子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摆起脸色敷衍道:“修道本就要自己多思多悟,你事事都来问为师,难道这仙,也要让为师帮你修吗?” 虞子钰放下碗筷:“弟子并非此意,请祖师娘息怒。” 灵虚子摸摸虞子钰乌黑长发,叹息道:“罢了罢了,你道行不够,为师就不怪你了。吃过饭便下山吧,回去好好修炼。” “是,祖师娘。” 临走前,灵虚子拿来一瓶丹药交给她。 “子钰,这药是给男子用的避子丹药。你若是要和男子同房,须得先让男子服用此药了才可同房,切勿怀有身孕,免得耽误你修炼,乱你道心。” 虞子钰不知道竟然还有这般神奇的药,欣喜接过:“多谢祖师娘。” 灵虚子又道:“你要以阴阳之术调理身心,且得找个合自己心意的男子。不管是品行上,还是身体上,都不可将就凑合。” 虞子钰深深鞠躬:“知道了,祖师娘。” 她正欲转身离开,灵虚子又在背后轻咳一声:“子钰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虞子钰这才想起来,从腰间取下钱包,一袋子碎银都交给灵虚子:“祖师娘,这是弟子的一点儿心意,还请祖师娘笑纳。” 灵虚子握着钱袋掂量几下,伸出手,满目慈爱替她擦掉额间细汗:“嗯,下山吧。有何不懂的,再上山找为师。” “是。” 虞子钰背着长剑,紧握腰间弯刀,熟门熟路从石路走过,离开绝隐山。 日沉西山之时,终于回到京城。 她直奔李既演所在的将军府。 既然祖师娘说,要找男子同房,须得找身体和品行都合自己心意的。李既演相貌倒是合她眼缘,就是不知身子如何。她得里里外外检查一番,才能确定要不要和李既演成亲。 来到将军府门口,她开门见山对门口侍卫道:“我是虞家三小姐虞子钰,正与你家将军谈婚论嫁,我现在有急事找他,你去通报一声。” “是,虞小姐。”侍卫迅速转身进府。 少顷,侍卫出来迎她进去,说是李既演就在屋里等她。 虞子钰抱着剑随侍卫入府,很快来到李既演寝屋前。侍卫轻扣门扉:“将军,虞姑娘来了。” 低沉男声从屋内传出:“进来。” 侍卫推开门,俯身对虞子钰道:“虞姑娘,可以进去了。” 虞子钰抬腿进去,刚一进门,又迅速将门关上,看向坐在茶桌边上的李既演。 他今日身穿常服,镶金线的白衣将高大颀长身姿衬得极为英隽,一双大手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彰显着刚劲的力道。 “找我何事?”李既演握起白玉茶杯,学京城那些风流公子哥品茶。 虞子钰站到他面前,神情严肃:“李既演,你当真喜欢我,想娶我为妻?” “嗯。” 虞子钰审视他,从俊朗面相到高大紧实的身姿,一寸都不放过,道:“既然如此,你听不听我的话?” “听。” “那你将衣服脱了,给我看看。”虞子钰刚正不阿,如审讯罪犯的正义清官。 李既演放下茶杯,抬眸看她:“脱了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你管我要做什么,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乃修道仙人,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少跟我扯东扯西的,不懂礼数。” 李既演觉得虞子钰这般做法和说辞侮辱人,不愿照做。 虞子钰想了想,甚是厌烦,她日理万机,要悟道修仙,又要降妖除魔,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还得挤出时间来管教这贱男人。 这贱人非但不体谅她,还这般扭捏作态,让他脱个衣服磨磨蹭蹭,浪费她时间。 “我有阴阳眼,看一下你的身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你不给看,那咱们也不必再纠缠了,如此不听话不懂事的夫君,不要也罢!” 唾骂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第5章 ◎丑男人◎ 李既演不愿让她走,他往前一步,握住她挎在腰间的刀鞘。虞子钰刚从山上下来,身上带着草木清香,令他神清气爽。 “没说不让你看。”他轻声道。 虞子钰转过来,凌厉扫了一眼他的手:“不许碰我的刀,这是祖师娘帮我开过光的。你别乱碰,免得坏了我气运。” 李既演松手,他十几岁便上战场杀敌,杀过的人都数不过来,双手沾满鲜血,从未见过哪个厉鬼来索命。 他真想扒开虞子钰的脑壳,瞧一瞧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信这些弄虚作假的东西。 虞子钰扯起袖子,重重擦拭刀鞘,把李既演碰过的地方仔细擦了一遍,这才目光回正:“那你还不赶紧脱衣服,一天天就知道耽误我时间。” “当真要脱?”李既演再次确认。 “让你脱就脱!” 李既演这次不再扭捏,解开腰间革带,衣裳尽落,露出精壮魁梧身躯。反正他早晚要和虞子钰成亲,让她看看又何妨。 虞子钰目不转睛盯着他细瞧,他仅褪去上衣,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粗狂肩部似猛虎之躯,浑身硬硬实实,一身可怖的蛮力。 她眼波最后落在李既演实分明的腹肌上,嗔道:“跟个搓衣板似的。” 她暗自惊讶,李既演穿上衣服看起来并非五大三粗,不料,脱了衣服身子竟是如此劲实有力。这般身姿倒是不错,若是与他同房,定是身心俱佳,对她的修仙之路大有裨益! 虞子钰继续发号施令:“裤子也脱了。” “现在就脱?” 李既演难以自持,磕磕绊绊道,面子上抹不开,但又不想真拒了她的命令。脑子里天人交战,不想让她看,又怕她不看,踌躇为难。 “让你脱就脱,别总是磨磨蹭蹭。”虞子钰俏脸微抬,拿着弯刀指向他的裤子。 李既演剑眉一敛,修长指尖摸索下去,解开自己的裤头。白色长裤彻底落下,他闭上双眼,等待虞子钰的审判。 虞子钰盯着他那处,明眸徒然瞪大,被骇住了,整个人往后踉跄退了几步,崩溃大嚷大叫:“丑死了,丑死了!李既演,你太丑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节 李既演被她这动静弄得不知所措:“丑?” 虞子钰被吓哭,抽抽搭搭骂道:“你裤.裆那玩意儿丑!” 李既演急速提上裤子,裤腰带打了死结,弯身笨拙道:“男人这玩意儿都一个样,丑字从何讲起。” “丑就是丑,你扯旁的男人作甚,我又不曾见过旁人长什么样。” 虞子钰方才年满十八,也不曾见过其他男人这物件,眼下只觉这东西不忍直视。李既演面上好一个仪表堂堂,底下怎么就丑得如此不堪入目。 李既演双眸垂下,定在虞子钰颈间一片堆雪似的肌肤,试探道:“你怎么想的?” 虞子钰拳头握紧,还在哭,恼羞成怒:“还能怎么想!你那玩意儿丑死了,我看一眼都要吐,还怎么跟你成亲。” 她原本做好了准备。 这亲事对虞家也是有好处,她对李既演虽没有爱慕之心,但李既演好歹顶了个平虏大将军的金灿灿名号,长得也算是神采英拔。 她原本也愿凑合凑合,跟他做几日夫妻,好好调教他,让他助自己修炼。 可何曾想,李既演裤子底下如此丑陋,跟个烧火棍似的。 她如何能委屈得了自己,跟这丑人行周公之礼? 她不知别的男人如何,可就是觉得李既演那东西丑,好好的一个俊男人,怎么偏偏生了个粗丑的物件,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李既演凑近一步,闻得满怀的香甜,他并非聪明人。一个二十几岁没读过书,只会写自己名字的人,哪会花言巧语。 自作聪明提议,沉声道:“成亲后,洞房花烛夜时我们熄了灯办事。黑灯瞎火的,你看不见我那东西,也就不觉得丑了。” 虞子钰娇俏的脸转过来,两眼红红瞪他:“呆子,熄了灯你那玩意儿就能变好看吗,掩耳盗铃呢。” 虞子钰低声抽泣,心里万般委屈。 她怎么就选了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早知如此,那日李既演上门提亲时,她便该把他喊到屋里,让他脱了裤子给她看。 倘若她早知道,他那玩意儿生得如此丑陋,她才不会对他如此上心。 亏她还想专研御夫术,想着好生管教他,教他做人,到头来真是白费一番功夫! 虞子钰失望透顶,推开门跑出去,一路不停歇,直直跑回虞府。 两眼红通通跑到父母的寝屋,哭天喊地道:“娘!你可真要害苦我了,你们怎么能给我找了李既演那样的丑男人,害苦了我!” 虞凝英正和大女儿虞青黛在屋里谈话,闻悉虞子钰崩溃至极的哭声,连忙出来道:“子钰,怎么了这是,你不是上山找你师傅去了吗?” 见到母亲,虞子钰心中委屈更甚。 抹着眼泪道:“娘,你们是不是故意要害我?李既演那个丑东西,你们居然还想我嫁给他,你们真是害苦我了!” 虞凝英和虞青黛听得稀里糊涂,虞青黛轻拍妹妹的肩:“李既演哪里丑了,他进京以来,好多人夸他是塞外潘安呢。” 虞子钰哭喊道:“他不过是脸长得好看罢了。他那裤.裆里头丑死了,跟个烧火棍似的,我看一眼都想吐。” 虞子钰话说得这般直白粗俗,令虞凝英与虞青黛面面相觑,母女二人拥着她往屋里走,虞凝英轻声细语哄她:“子钰,此话怎讲,你不是上山了吗,怎么又去见李既演了?” 进了屋后,虞子钰才道:“我是先上山见了祖师娘,才下山去找李既演的。” “还有呢?”虞凝英循序渐进地问。 虞子钰哭哭啼啼:“我让他脱了裤子给我看,没成想,他那底下丑得要死,我看了都犯恶心。这样的丑男人,我还怎么跟他同房,还怎么修仙,还怎么悟道!” 虞青黛给她倒了杯茶,低声问母亲:“娘,这可怎么办?” 虞凝英也无计可施,虞子钰向来做事疯疯癫癫,今日竟是荒唐到了这地步。也不是会不会惹怒了李太尉。 只好又问:“子钰,那李既演怎么说的,你让他脱裤子,他就脱了?” 虞子钰坐在太师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天选的修仙之人,我的话,他敢不听?我看一眼他的身子,是他的福气!” 她越说越气,站起来抽出长剑。 “可恶!这李既演定是知道自己长了个丑东西,才故意来提亲,想要误我修仙大事,乱我道心!这个贱人,长得那么丑还往我跟前凑,不怀好意,看我不杀了他!” 虞青黛拉住她:“子钰,怕是你误会他了。男子那东西不都一个样吗,你若是嫌他丑,咱们不嫁了便是。” 虞凝英惯来宠溺小女儿,也哄她道:“对,若是真不想嫁,咱们就不嫁。娘再给你相个更好的。” 虞子钰心有余悸,紧握母亲的手。 “娘,你若是再给我相夫君,得先把他带到我屋里来,让我好好验他的身子,丑的我可不要。我选夫君,是要为我的修仙大业添砖加瓦,此事马虎不得!” 虞凝英连连点头:“是是是,都听你的。” 虞子钰与母亲和姐姐哭诉了一会儿,大骂李既演一番,而后又回自己屋中打坐修炼。 虞青黛对母亲道:“娘,子钰这么下去如何是好。她最近老说要找男子同房,帮助她修炼,我真怕她会做出什么更加荒唐的事儿来。” 虞凝英也是愁眉苦脸:“也不知她怎么做的,竟让李既演脱了衣服给她看,要是得罪了李太尉,那可真麻烦咯。” 第6章 ◎妙不可言◎ 虞子钰走后,李既演在屋中焦躁惶然,丑,他活了二十一岁,从未有人以“丑”字形容过他,虞子钰是头一个。 他低头看向腿间,指尖颤抖想解开裤腰带,方才打了死结,这会儿怎么也解不开。走到里屋的铜镜跟前,紧盯镜中人,自暴自弃一拳打碎了镜子。 急遽穿好衣裳,打开门喊道:“徐汀,过来!” 侍卫徐汀忙不迭跑来,拱手弯腰:“将军,有何吩咐?” 李既演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些语气才说:“去置备些美颜白肤的药膏来。” 徐汀一愣,狐疑问道:“将军是想自己用,还是要送人?” “你去买来便是。”李既演又转身,回屋里关上门。 徐汀不敢拖延,去账房领了钱,便匆匆出门采买去。各家胭脂水粉铺子逛了个遍,连药房都去了,京城里贵家小姐公子常用的面脂粉膏,差不离一股脑儿全买了。 天刚擦黑时,回到将军府,拎着一袋瓶瓶罐罐,在后花园找到还在练剑的李既演。 “将军,您要的东西,小的都买来了。” 李既演放下剑,步伐稳重走过来。 徐汀打开布袋子,一一介绍:“将军,白色这罐是洁面所用,红的这个是晚间涂面所用。还有这个,这个是用来厚敷的,那店家说,连续三日敷上半盏茶的功夫,功效奇佳......” 李既演认真听完徐汀的介绍,待他说完,方接过布袋,道:“嗯,辛苦。” 回至寝屋,将所有瓶罐逐一摆放于桌面,一瓶瓶仔细研究,带上几瓶前去浴房,准备洗澡时用来涂抹一番。 解下衣服,提起一桶凉水从头浇下,看了一眼自己那处。他想起白日虞子钰那番话,“李既演,你丑死了!”“你这玩意儿怎么这么丑,我看了都想吐。” 登时自卑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奴籍出身,若不是时来运转被李方廉收养,他这辈子只能当个马奴。他这样低贱的出身,敢于肖想虞子钰,是他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 虞子钰那样美丽的人,却被他在夜里反复痴想,他觉得自己已是走火入魔,时时刻刻都在可耻地觊觎她,幻想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脑子乱成一锅粥。 李既演沐浴过后,拿出一瓶药膏涂抹于自己那处,反复擦洗。搓到发疼也不在乎,一心只想让这地方变得白净些,好看些,以此去讨虞子钰欢心。 ...... 夜里,虞府。 虞凝英与赵天钧同床而眠,她将今日虞子钰大骂李既演丑一事,告知了丈夫。 赵天钧长吁短叹一番。 “我看啊,李既演也是个不正常的。那日子钰让他用茶水洗头,他照做。如今让他脱裤子,他也脱,有这样的人吗。” 虞凝英凝思片刻,“既然子钰嫌他丑,要不再给她物色个新的吧。李太尉这条线,咱们不搭也罢。” “这东西,哪还分什么丑的美的,定是子钰瞎说。”赵天钧轻轻翻身,将妻子抱在怀中,“我是觉得,子钰这副德行,她要真想找男人,就不能找正常的。李既演跟她,倒是般配。” “那她都嫌李既演丑,还怎么跟他交好?” 赵天钧笑了笑:“夫人,我倒是有个法子。子钰是没见过男人那东西,如今刚一见着了,才会被吓到。让她多见几个,她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虞凝英心生鄙夷:“你到底什么意思?” “找几个干净的男倌脱了衣服给她看,让她知晓男人那玩意儿都一个丑样,她也就不嫌弃李既演了。” 听了丈夫的话,虞凝英怔了半晌,回过神来在赵天钧胳膊上拧了一把:“亏你想得出来!再把她吓坏了怎么办?” 赵天钧不以为然:“子钰那个胆子,大晚上都敢去坟地里转悠找神仙,有什么能吓到她。” 虞凝英想了想,觉得丈夫说得也有道理。 “也成,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得记住要找干净的,我家女儿何等金贵,都是我捧在手心养大的,莫要让那些脏东西玷污了她的眼。” 赵天钧:“怎么让我去?这种事应当你去安排才对,我哪里知道什么样的男倌算好看。” “行,那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次日。 虞凝英起来后,暗中差使几个贴身老嬷嬷,让她们去寻找物色几个干净的男倌。 与此同时,还得差人上山给虞子钰的师傅灵虚子送钱。 他们都清楚,这灵虚子是弄虚作假的混子,但也无可奈何。倘若不让灵虚子继续哄骗虞子钰,虞子钰还得再去找别的师傅,万一遇上什么歹人,可就糟了。 灵虚子虽骗钱,不过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让她带着虞子钰胡闹,总比让虞子钰自己胡作非为来得好。 从账房回来,虞凝英前往虞子钰的屋子。 尚未靠近,虞子钰崩溃的喊声便从屋里传来:“是谁要害我!是谁,到底是谁!” 丫鬟青荷匆匆跑来禀告:“夫人,三小姐一起来便大喊大叫,说是有人要害她,这可怎么办?” “我先去看看。” 虞凝英进入屋中,屋内一片狼藉。虞子钰右手握长剑,左手持弯刀一通乱舞,叫嚷着有人要害她。 虞凝英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乖乖,怎么了这是?” 虞子钰痛哭流涕,哭得眼睛都肿了:“娘,有人要害我!” “是谁要害你,有娘亲在这儿呢,谁也不敢害我家子钰。”她柔声道,轻轻夺去虞子钰手中长剑,交给一旁的丫鬟。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节 虞子钰不停揉眼睛,哭怨道:“娘,我的阴阳眼没有了,我看不到妖魔鬼怪了。肯定是有人要害我,趁我不备之际,弄瞎了我的阴阳眼。” 虞凝英暗自窃喜。 这些日子他们哄虞子钰喝了不少药,估计是药效起作用了,让她的幻象消失。虞子钰这癔症的最大病症,便是总产生幻象。要是幻象消失,那药到病除指日可待。 如此想着,虞凝英欣喜极了,拉着虞子钰坐下。 “乖儿,既然阴阳眼不在了,那咱们就不降妖除魔了。降妖除魔多累呀,以后好生歇息,好好待在家里玩乐,岂不妙哉?” 虞子钰忿然作色:“不行!吃喝玩乐哪有当神仙快活,我就要做神仙!当神仙才是真的妙不可言。” 不等母亲接话,虞子钰又起来抢过丫鬟手中的剑,利剑利落入鞘,目光如炬。 “娘,我知道是谁要害我了!肯定是李既演那个贱人,昨日我看了他裤.裆里那东西,被吓得不轻。《太上老君内观经》有言‘清心者,使不浊也;净心者,使不秽也。’” “一定是李既演那玩意儿太丑了,我被骇住,这才糟害了我的阴阳眼。好一个卑鄙小人,可恨可恶!胆敢乱我道心,看我不收了这个妖孽!” 骂完,她提剑夺门而出。 虞凝英几人在后面追她,虞子钰转身摆手。 “娘,你们不要跟着我。仙人独独传我天资,是想让我一人成仙。你别让人跟着我,省得旁人偷学了我的仙术,引得仙人发怒就不好了。” “好吧,那你当心点啊。”虞凝英只能应下。 虞子钰每次出门“除妖”都不让人跟着,说是怕别人偷学她的仙术。前几年,家里人生怕她出事,还偷偷派人跟着她。 后来被她发现了,反倒是疯得更厉害。 加之,她也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这么多年来,说是要去杀妖,其实也就在虞家后方的山头逛,不敢真的走远。 而虞家后方那片山,早已被虞家承包下来,专门用来给虞子钰玩乐修仙。 如此下来,虞子钰就算要上山杀妖,家里人也不用过于牵挂担忧。毕竟这么多年来,她疯疯癫癫的,也没真的出过什么大事儿。 虞子钰走远了后,虞凝英对下人道:“找个身手轻快的侍卫,让他先行去李将军府上告知一声。说子钰要去找他了,让他多体谅些。” “是,夫人。” 虞子钰提着刀一路畅通无阻,路上行人纷纷避着她走。 大家皆知这虞家三小姐娇生惯养,性情暴虐,整日横行霸道。 其母是富商之女,京城一半以上的绣坊都是她家的;父亲乃当朝礼部尚书;大姐虞青黛与手握兵权的长公主是闺中蜜友;二哥虞元楚在翰林院当学士。 加之,虞子钰总爱琢磨各种江湖秘术,这么个背景下,众人纷纷忌惮这个疯癫大小姐。 虞子钰来到将军府,李既演前一刻已接到虞家侍卫的口信,这下子正祈盼虞子钰的到来。 “你们家将军呢?”虞子钰面若冰霜,按捺住火气问门口的侍卫。 “回姑娘,我家将军就在屋里等着您呢。” 虞子钰冲进去,依照昨日的记忆,顺利找到李既演的屋子。一脚踢开门,看到李既演在屋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看到虞子钰进来后,他一声不吭起身,先去把门关上。 “李既演,你可知你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虞子钰丝毫不含糊,直截了当审问他。 “我何错之有?”李既演朝她走来,修长魁梧身姿立在她面前。 “你还不知罪!” 虞子钰气急败坏,因为昨天这人脱了裤子给她看,坏了她的阴阳眼,如若她的阴阳眼就此瞎掉,那她日后的修仙之路,定是难上加难。 乱人道心,坏人仙根,罪不可赦! 李既演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当下他只想邀功。 徐汀买来的药膏确实有效,他昨晚沐浴之时,用了几种药膏又涂又抹,今早一看,颜色粉嫩白净了不少。 “我那里变好看一点儿了,你要不要看看?”他低声讨好,耳尖红得要滴血。 “哪里?”虞子钰气得脑子都糊涂了,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李既演偷看她红扑扑的小脸:“就是你昨日说丑的那里,我涂了药膏,似乎好看些了。” “那我看看。” 虞子钰提起剑,稳稳当当挑开李既演的腰带,这把剑她每日都要打磨,锋利无比,吹毛利刃。轻轻划拉几下,切开李既演的裤腰带,底下风光赫然出现。 确实是白净了不少,可虞子钰还是被吓到。 她嫌这玩意儿丑,就不在于肤色。她单纯就是觉得这个东西丑,不管李既演如何倒腾美化,她都觉得丑。 “李既演,你当真恶毒!拿这么个丑东西来吓唬我!”虞子钰惊叫一声,失控跑出屋子,她得找地方缓缓才行,这东西见一次恶心一次。 她脚下生风,一路离开京城,往自己平日修炼的绝隐山跑去。 到了山上,闻着山中草木清香,这才好受了些。 可恶,看来还是自己道行太浅了。 本想着去除掉李既演这个孽障,结果又被他那东西恶心到。如此下去不行,须得勤加修炼才可,只有等自己功力深厚,才能所向无敌。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虞子钰不停背诵《道德真经》,以此静心。 待平复好心情,她又揉揉眼睛。 看向四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木是木,眼前的景象清晰得令她惶恐失措。 看不到妖魔鬼怪,想必阴阳眼真的是坏掉了,得先想办法补救才行。至于李既演的“罪行”,稍后再算。 虞子钰不停在山上走,寻找可以治疗阴阳眼的“良药”。找了许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 她在草丛中找到几朵拇指大小、黄褐色的蘑菇,这可是她去年偶然发现的“灵丹妙药”。去年她上山杀妖后,阴阳眼也突然失灵,看不到妖魔了。 那时她将带来的干粮随手放在地上,拿起来吃时,不慎扯起地上的野蘑菇一块儿塞嘴里。却意外发现失灵的阴阳眼恢复了,能看到诸多常人看不到的神奇景象。 此后,她便笃定,这黄褐色蘑菇定然是仙人赏赐给她,助她修仙所用。 此事她连祖师娘都没告诉,祖师娘不让她乱吃东西,连自己炼的丹药都不让她吃。 虞子钰摘了几朵蘑菇,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将蘑菇冲洗干净。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咀嚼。 味道很不好,又苦又涩,如同发霉的地瓜,带着令人作呕的苦味。但她还是坚持吃下去,修仙之路,本就艰辛,要想得道升天,须得吃得苦中苦! 虞子钰干呕了几次,又喝了几大口水,终于将口中的蘑菇压入腹中。 她解下背上的银剑与腰间弯刀,分别置于身旁两侧。开始打坐,默念静心咒。 没多久。 整个人飘飘然,如腾升于云端,仿佛灵魂出窍。她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令她眼花缭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木不是木。 各种精怪鬼魂在林间飘荡,散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妙不可言!阴阳眼开了,我要成仙了!哈哈哈哈哈!”虞子钰癫狂大笑,林中兽类皆被她的笑声惊得四处乱蹿。 这时,身后响起一熟悉的声音:“虞子钰,你在笑什么?” 虞子钰转头看过去,发现竟是李既演那厮,她朝他笑道:“你个凡夫俗子,怎么懂得做神仙的妙处,这花花世界,妙极了!” 李既演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到什么了?” “仙人的事,你莫要多问。你没有阴阳眼,看不到的。”虞子钰腾跃而起,拿起草丛中的长剑就往身上绑。 李既演低头看着虞子钰吃剩的蘑菇。 他认得出来,这是致幻毒菇,不会致人死亡,但食用过后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会令人情绪激动,神志癫狂。 他好像明白了,虞子钰所谓的“阴阳眼”究竟出自何处。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很多野生蘑菇具有毒性,会让人中毒产生幻象,请勿随意食用野生菌类。文中情节为小说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第7章 ◎神仙◎ 虞子钰利落背上长剑,挎上弯刀。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信手拈来。自三年前家里人为她打造这长剑与弯刀后,她爱不释手,吃饭睡觉都得背着,若不是怕刀剑会生锈,她洗澡时恐怕都得将其放进浴桶泡着。 “你要去哪里?”李既演捡起地上的毒蘑菇问道。 “你不配知道!” 虞子钰步伐飞快,往黑压压的林间狂奔。现在阴阳眼猛烈正盛,她得趁热打铁去多杀几个妖魔,为民除害,积攒功德。 李既演带着虞子钰方才吃剩的毒蘑菇,也跟了上去。相比起虞子钰,他到底是习武之人,身手自然比虞子钰厉害得多。 很快追上她,站在她前面,面对她倒退着走:“虞子钰,你用阴阳眼都看到什么了?” 虞子钰不理他,眼神如炬紧盯前方一抹紫色,那紫色如一团蠕动的水草,无数只流着粘液的触手,不断朝前滚动蔓延,愈发巨大,失控,恶心。 那一团丑陋蠕动的东西,让虞子钰不禁干呕几下,浑身汗毛倒立。 这东西确实是吓到她了,可她不能放弃,她乃修道之人,怎么能被这种东西吓到。紧握长剑冲上去,利刃穿风而过,对准那团紫物直直劈开。 李既演利落闪身到一旁,皱眉观看虞子钰将前方一株紫玉兰树,砍得七零八落。 虞子钰不停歇,直到将整株紫玉兰的枝叶全部削了个精光,提起最粗的树干走过来,丢到李既演面前。 擦了一把额间的细汗道:“这九尾紫魔眼妖,好生丑陋,比你裤.裆里那玩意儿还恶心,差点吓到我了。若不是我道行深厚,恐怕今日就得折在这妖物手中了。” 李既演蹲下,拿起那半截树干端详,抬头看她:“九尾紫魔眼妖,你怎么知道这妖怪叫这个名字?” 虞子钰摘下腰间水囊,仰头猛灌了几口,方回话:“因为是我取的名字,刚刚取的。” “你取的?”李既演哭笑不得。 虞子钰也蹲下来看那树干,横眉剜了他一眼,甚是不满:“我堂堂天选修仙道人,道家真君灵虚子座下唯一真传弟子,虞家三小姐,难道还不配给一个妖怪取名?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李既演憋着笑,嘀咕了句:“真可爱。” “你说什么?”虞子钰没听清。 李既演站起身,朝她弯腰鞠躬:“虞仙子天赋异禀,神通广大,日后定能成仙。虞仙子成仙后,莫要忘了我这个凡人夫君啊。” 虞子钰最是受用此话,只要有人说她一定能成仙,她便对那人另眼相看。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节 沾沾自喜道:“算你小子有眼光,你放心。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我家狗都得跟着我一起成仙,只要你能讨我高兴,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说得越认真,李既演越是想笑。 他这一笑,引得虞子钰不高兴了。 “你这贱人,怎么在外人跟前整日摆着一张脸,跟个哑巴似的。到了我面前就嬉皮笑脸,是不是瞧不起我?” 李既演被她这逻辑噎住,他并非天生性子冷淡,只因李方廉不让他读书识字,又要他装成个文武双全的能人。他只得在外人装得漠然疏冷,生怕一开口会暴露自己目不识丁。 可在虞子钰面前不一样,虞子钰是个发癫的,按她这个脑子,定然发现不了他不识字的事实。 他连忙道:“我这是喜欢你,才跟你多说话,说明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 虞子钰冷哼一声:“不必解释。反正你们这些泛泛之辈的想法我也不在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众人皆醉我独醒,我自走我的仙途大道,你们这些凡胎庸人如何理解得了我。” 说完,她提起剑,仰天长笑阔步朝前走。 李既演又跟上她,依旧是站在她面前倒退着走,把玩手里的毒蘑菇:“虞子钰,吃了蘑菇后,你都看到什么了?” 虞子钰看着面前绚丽缤纷的景象,笑着摇摇头:“妙不可言。” 李既演灵机一动,双手抱拳:“在下也有成仙之心,还请仙人告知于我,这妙不可言究竟是妙在哪里?” “也好,既然你求知若渴,我便指点指点你。”虞子钰宽容大度,摆摆衣袖,“过来我这里。” “好嘞,多谢仙子。”李既演移步至虞子钰身侧。 虞子钰摆出老成持重的模样,指着前方娓娓道来:“小子,你且看,那儿有个通天葫芦娃,葫芦上长有七只手。每只手颜色各有不同,赤橙黄绿青蓝紫,长了个齐全,你说妙不妙?” 李既演看过去,前方层层叠叠的藤蔓中,确有个葫芦。不过那葫芦也不过是常见的扁圆亚腰葫芦,还很小。 没得到李既演的回应,虞子钰不悦,一拍他的脑袋:“到底妙不妙?” 李既演意识回笼,竖起大拇指:“妙,妙不可言啊!妙极了!” 虞子钰意得志满,转了个身,又指着前方的石头:“你看那里,那东西乃是红毛赖皮大龟,背上还燃着熊熊火焰呢,你说妙不妙?” 李既演:“妙,妙不可言!” 在虞子钰的絮絮叨叨下,李既演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想看看虞子钰眼中的神仙世界。 他打量手里的黄褐色毒蘑菇,咽了咽口水,问道:“虞仙子,这毒蘑菇,你经常吃吗?” “什么毒蘑菇,这是神仙赐给我的灵丹妙药!” 李既演赶紧改口:“这灵药,你经常吃吗?” 虞子钰悠悠道:“只有阴阳眼失灵的时候才吃,这么多年也就吃了那么四五次。此药威力甚猛,不可多吃,多吃了会走火入魔。” 李既演揣摩了一番,心想虞子钰吃了这么多次,除了产生幻觉也没其它的病症,毒性应当不是很强。犹豫之下,他将一朵蘑菇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 虞子钰看到李既演吃了她的“灵药”,怒不可遏。 掐住李既演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大骂道:“孽障!这是神仙赐给我的东西,你居然敢乱吃,不要命了!吐出来,不然我打死你!” 她捏住李既演的下巴,手指往李既演嘴里抠。 李既演在她手指上舔了一下。 虞子钰倒吸一口凉气,抽出手指,当即给他一耳光:“诡计多端的狗舌头,竟然敢舔我,真是歹毒!” 毒蘑菇致幻效果出奇的快。 李既演刚咽下不久,精神便恍惚了。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似喝醉酒一般,一朵朵斑斓夺目的花在面前绽放,再往远处看,还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漂浮在空中。 “妙啊,妙不可言......”李既演愣怔住,痴痴看着前方。 “你看到什么了?”虞子钰问。 李既演呆呆道:“看到神仙了。” 听了这话,虞子钰愁苦戚戚,委屈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李既演怎么可以看到神仙,他怎么配看到神仙! 她可是修炼了多年,还开了阴阳眼才看到神仙的,李既演一个下贱凡人,怎么配跟她看到一样的世界。李既演也能看到神仙,说明她不是唯一的天选之人。 虞子钰越想越愤愤不平,骂道:“你怎么能看到神仙?你配吗,我是用阴阳眼才看得到神仙,你用什么看?用你那双狗眼吗?” 李既演还沉迷于眼前的花花世界,随口道:“我就是看见了,好多神仙啊,飘来飘去的。” 虞子钰大动肝火,快要喘不上气:“狗屁不通,胡言乱语!那你叫一声神仙,看神仙应不应你。” 李既演拍拍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些,回道:“那你叫一声,看神仙应不应你。” 虞子钰不想丢面,仰头对天空嘶吼:“神仙!太上老君!” 林间除了她的回音,别无声响。 虞子钰急得哭出声,又撕心裂肺喊道:“女蜗娘娘!我是弟子虞子钰,您要是听到了,就应我一声!” 依旧是毫无回响...... 虞子钰泪珠不断掉落,她明明看到各色神仙在空中飘荡,衣袂飘飘的仙女就在她头顶翩跹而舞。她们为什么不回应她,难道是自己诚意不够吗。 她爬到前方的磐石,跪在上面大喊:“弟子拜见观世音菩萨,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你们要是听到了,就回我一声!” 李既演吃的毒蘑菇少,幻觉不够深,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许多。 看着虞子钰跪在磐石上喊叫的模样,忽而心中酸涩,五味杂陈。 他捏着嗓子,学做女声,声音低哑道:“听到了,你好好修炼,定可成仙。” 虞子钰转过头,神情警觉:“是谁在说话?” 李既演也跟着东张西望,故意问:“是谁在说话?” “是神仙,神仙回我了!哈哈哈哈!”虞子钰反应过来,欢呼雀跃从石头上跳下,得意忘形嘲讽李既演,“就你还想乱我道心,做梦!” 李既演捂着肚子弯下腰,见到幻象时,的确有种奇妙的飘飘然。现在又恶心干呕,头昏脑涨,脑子迷糊得不行。 不过看着虞子钰神采奕奕的模样,李既演猜测,可能这疯子本来就脑子有问题,吃了毒蘑菇反而是以毒攻毒,没有副作用。 虞子钰狂笑不止,昂首阔步往山下走去,全然不顾在身后呕吐的李既演。 日落之前,她回到虞府,兴致冲冲去找虞青黛,告知她喜讯:“姐,我的阴阳眼恢复了,我还和神仙说话了。” “你们说什么了?” 虞子钰喜不自胜:“神仙让我好好修炼,说我一定能成仙。” 虞青黛怜爱地摸摸她的脸,苦笑道:“好,子钰真棒。” 此刻在书房。 老嬷嬷急溜溜找到在看账本的虞凝英,嘴角抿着笑,掌心掩嘴道:“夫人,事儿都办好了。托扶柳楼的婉娘找的小倌儿,都还是雏儿,那几个小白脸,一个比一个俊呢。” 虞凝英放下手中的书,与老嬷嬷相视而笑,嘱咐道:“带他们从后门进来,遮掩着点,莫让人看出端倪。” “好嘞,我这就去。” 第8章 ◎比李既演还丑◎ 虞凝英找到姐妹二人,轻声告知虞青黛关于男倌一事。 虞青黛先是惊讶,而后又觉得荒唐,愁眉蹙额:“娘,怎么能这么做,子钰还小呢,让她看那些东西干什么。” “不小了,这也不是没办法吗。让她知道男人都一个样,她就不嫌李既演丑了。不然按她这个倔性,这门亲事何事才能定下呀。”虞凝英拍拍虞青黛手背,“你若是也想看,娘也给你安排几个。” 虞青黛脸上染了红晕:“我才不看呢,丑死了。卖身的小倌儿,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就不好看了,你爹当初就是卖身给我当小倌儿的。”忆起当年趣事,虞凝英眼中笑意更浓。 虞子钰凑过来问:“娘,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你整天带着这东西,累不累,解下来,娘帮你收着。”虞凝英摸摸虞子钰腰间挎着的弯刀。 “我不累。娘,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虞凝英帮她把垂落的发丝拢到耳后,指尖点点她挺翘的鼻梁:“娘给你安排了点好玩的,你去看看。” 虞凝英带着两女儿前去偏院。 不多时。 虞子钰愤怒吼声响彻整个偏院:“丑死了,丑死了!下一个!” 虞凝英和虞青黛在屋外听得心惊胆战,一个接一个的小倌儿面红耳赤从屋里出来,虞凝英问道:“给她看了?” 小倌儿:“看了。” “她怎么说的?”虞青黛也来了兴致。 “她骂我丑。”小倌儿赧颜汗下,系紧裤腰带退到一旁去。 虞子钰拎着刀,带着最后两名小倌儿从房里出来,唉声怨气:“娘,丑死了,全都一样丑。也就穿白衣那个好看一点点。” 此刻,李既演半蹲在虞家外院的墙头,接着杏树的遮掩注视院内情况。在山上时,虞子钰掉落了一只耳环,被他捡到。 本想过来将耳环还给她,却在墙外听到虞子钰的嘶喊声,跃上墙垣一探。竟发现虞子钰似乎在挑选男倌,从几个男倌出屋时,整理衣衫的动作来看,很难不令人多想。 加上虞子钰骂他们丑,李既演又想起她曾用同样的语气骂过自己。 莫非,她是嫌弃自己那地方丑,想要找个更好看的。 李既演还以为,即使两人的亲事未彻底定下,虞子钰对他还是有些许中意的,没想到在她眼中,他连那些个卖身的男倌都不如。 悄无声息跳下院墙,掌心紧攥虞子钰那只珍珠耳环,屏声敛息离开虞府。 在院内,虞子钰嗔道:“他们比李既演还丑。我本以为李既演的已经够丑了,这些人竟比李既演更丑。” 虞凝英笑出声,搂着她道:“娘让你看看,就是想让你知道,男人那玩意儿就一个样儿。李既演年少有为,人又长得俊,你还不满意这个夫婿?” “容我再考虑考虑。”虞子钰怨气冲天,“他若是不长那玩意儿就好了,可真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虞青黛被她逗笑:“那你何不去找个太监。” 虞子钰垂头丧气:“我要找男子同房,是为了以阴阳之法,助我修炼成仙。找太监可不行。” 李既演失魂落魄回到将军府,换上军服,前往左龙武军军营。 他原本在边塞担任平虏将军,这次李方廉带他回京,想让他在京城助自己争权夺利。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节 李既演在边塞战功赫赫,加之李方廉利用自己太尉的身份,顺利给李既演安排在北衙六军的左龙武军中,担任从三品将军一职。 李既演回京不过半个月,前段时间一直被李方廉拉着周旋于达官贵族之间,混个脸熟。来军营的时间,屈指可数。 到达军营后,他先是去与几位前辈打招呼。 龙武军中设有正三品大将军一员,从三品将军二员。 李既演需主动去与大将军和将军打个照面。至于长史、参军事、左、右郎将等官品低一些的,得他们自己过来搭话李既演。 李既演按李方廉的交代,提了一套上好茶具,来到大将军林洪松的营帐。 “卑职李既演,拜见大将军。” 林洪松放下手中兵书,看向李既演,道:“你就是李方廉那个干儿子,号称塞外常胜将军,战无不胜,身手了得?” 李既演稍稍欠身:“传言多不实,既演不敢当。” 林洪松移步至李既演面前,端量他一番。看着他八尺身形,宽肩窄腰,上手用力拍拍他劲实的后背,又看向他手腕上露出半截的狰狞伤疤。 满意地点点头:“是个真材实料的武将,不错不错。” 如今皇上多不理朝政,朝中党派相互勾结,暗流涌动。 侯王将相们为了抢占兵权,尽是将自家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往军营里塞,看着那些小鸡仔在军营里趾高气扬,林洪松厌烦不已。 如今来了个货真价实的武将,林洪松自是爱才若渴。 “以后好好干,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林洪松中气十足道。 “是,大将军。” 林洪松本还想和李既演畅谈一番,谈谈他在边塞对抗外敌的战事,不过看着李既演眉宇淡漠,不是话多之辈。也不为难他,简单交代几句后,让李既演下去了。 李既演又去给跟自己同级的另一位将军送礼,那将军名叶标,跟他年龄差不多。 李既演听说,叶标是三殿下安排来的军营,背后势力不小,不可小觑。 叶标也是个闷性子,跟李既演客套几句后,便不再多言。 走完几个关系,李既演来到练兵校场,这里器材与训练之正规,令他暗暗激动。阵法、弓弩射箭、耍石锁举重、骑术场等等,都比他在塞外见过的严苛正当。 在塞外,军队多为府兵制,讲究“上马为兵,下马为农”,士兵平时除了训练,还得耕田种地,管理训练起来多有不便。 而京城这里的军队,都为全职兵,平日以训练为主,军事素质更高。 李既演先是来到箭术场,他别的不会,但拳脚功夫确实了得,从小在李方廉的调训,只要是武将的东西,他样样精湛。 手持弓箭,蓄满猛劲的臂膀轻松拉弦,一箭穿而过,正中靶心!引得众人纷纷喝彩。 在箭术场练了一番,又转移阵地,来至武术场。 单手握住一重达六十斤的石锁,轻松举起,肩接、肘接、手接......都练了一番。 他心里憋着一股醋意,满脑子都是虞子钰。一想到虞子钰找了男倌,心里难受得紧,胸腔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了,只能靠这些器械发泄。 直到晚上,士兵们早已回营舍休息,李既演还在校场跑步,身上的军服被汗水浸透。 躺在草坪上,拿出虞子钰那只珍珠耳环看了许久,才前往澡堂。 解下衣物,提起一桶冷水从头浇下,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又不禁陷入妄念的困境,他真的很丑吗,虞子钰说看到他那里就想吐,他到底该怎么办......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待在军营训练。 李方廉以为他和虞子钰闹掰了,又开始游走于其他名公巨卿之间,想着为李既演寻一门新的亲事。 几日后,李方廉差人来军营叫李既演回将军府,说是今晚皇上在宫里设宴,他要带李既演一同进宫赴宴。 李既演回到将军府,李方廉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问道:“虞子钰也会去吗?” 李方廉抿着茶,漫不经心回话:“谁知道呢,那个疯子,皇上倒是喜欢她得很。” 随后,李方廉拿出一沓名单,又说:“对了,你和虞子钰的亲事恐怕是不成了。爹又给你相几个新的,张太师家的大女儿,陈都督家的小女儿......咱们都得去见一遍。” 李既演难得的坚持己见:“父亲,我只想要虞子钰。” “那你这几日为何不去找她?”李方廉合上名单,“和虞家联姻,爹是最满意的。可惜啊,虞子钰是个疯的。你要是真跟她在一起,爹都怕你也疯咯!” 李既演不答话。 李方廉又正色道:“一个月之内,若是和虞家的亲事还定不下来,爹只能给你安排别家的姑娘了。” 虞子钰跟着爹娘和姐姐一同进宫。 在宫门前,所有人须得接受羽林军的搜身,不得携带武器进宫。然而,却独独有个例外的,那便是虞子钰。 虞子钰可以带着她的长剑和弯刀进宫,这是皇权特许。 要说这京城中,第一疯的是虞家三小姐虞子钰,那第二疯的,便是这皇宫中手握天下生杀大全的君主了。 如今这老皇帝少管朝政,一心求找长生不老术,导致各方势力相互勾结,虎视眈眈,就等着老皇帝咽气了,争夺大权。 而虞子钰沉迷修仙,与老皇帝一拍即合。 老皇帝认为,若是虞子钰真能修成神仙,便可去仙境,为他寻来长生不老药。 于皇宫正门等待时,李既演看到了虞子钰。 自那日他和虞子钰一起在山上吃毒蘑菇后,他已经有六天没见到虞子钰了。 他站在李方廉身后,目光始终游离在虞子钰身上。 她依旧背着一柄银色长剑,腰间挎着黑漆弯刀,站得笔直,如一杆青竹。李既演还挺佩服虞子钰,在山上那日,他偷偷提量过虞子钰的长剑与弯刀,分量不轻。 她居然可以日复一日背着这两把刀剑,连吃饭也不卸下,毅力可嘉。 虞子钰极为敏锐,很快意识到李既演的注视,她紧握刀柄,挤开人群朝他走来。 第9章 ◎老皇帝◎ 李既演心跳如雷,粗糙掌心渗出细汗。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白衣,尤然记得那日在她家墙头她说过的话“丑死了,全都一样丑。也就穿白衣那个好看一点点。” 他笨拙地觉得,也许她是喜欢穿白衣的男子。 看着虞子钰朝他一步步走来,李既演突然觉得自己下贱,他好似野地里发情求偶的野兽。 他馋虞子钰的脸,馋她的身子,馋到光是看到她的身影,都在暗自咽口水。 他是个登徒子,是一个好色之徒,三年前见过她一面后,便肖想至今,夜夜梦到她,真真的下流无耻。 他满心期盼等待虞子钰靠近。 然而在虞子钰距他还有四五步远时,一道颀长身影横在二人中间。虞子钰停下脚步,对那男子拱手作揖:“三殿下。” 三殿下笑得温润如玉:“子钰,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越发好看了。” 虞子钰抬起脸,笑脸明净:“三殿下,您每次见到我都夸我。” “子钰如此可爱,谁见了不得夸。”三殿下声音轻快,“子钰,你最近还在修仙吗?” 虞子钰忘记了自己本想过来找李既演。跟着三殿下并肩前行,一同进入宫门,欣喜地报告自己的近况。 “我一直都在修仙,我最近精研《太上老君内观经》颇有心得,你要不要听听?” “好啊,说说看,你都研究出什么了。”走到前方门槛,三殿下细心扶住她,“当心些,可别摔了。” 虞青黛在后方喊道:“子钰,你等等我们!” 虞子钰回头挥手:“姐姐,我先和三殿下进去,等会儿再找你们!我要和三殿下说话,没空陪你们了!” “好吧,你可别跑远。” 李既演定在原地,看着虞子钰和三殿下渐行渐远。他好像谁都比不了,连男倌都比不上,更何况位高权重的三殿下。 入夜,宴会于内廷灵德殿举办。 李既演坐在虞子钰左侧斜方,一转头就能看到她,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他情念翻滚。 一场歌舞结束后,殿头官嗓音高高吊起:“皇上驾到!” 众人皆跪下,高声大喊:“恭迎圣上!” 许久后,才听到一嘶哑声道:“众爱卿平身”。那声音极为不堪入耳,低哑却又尖锐,如濒死的乌鸦求救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声音落下,众人缓缓起身。 这还是李既演第一次见到当今皇帝,他早听李方廉说过,老皇帝年事已高。可如今一看,还是被震撼得头皮发麻。 老皇帝头发全白,大部分都脱落了,只剩下一小撮勉强得撑得住皇冠。 整个人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凹陷的面颊上满是黑褐色的老年斑,走路时弯腰驼背,似一只脚踏进了棺材,老态得可怕。 李既演在塞外见过各式各样的人,金发碧眼的西域人也见过不少,而且常与李方廉外出办事,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可他从未见过像老皇帝一样,如此恐怖丑陋的人,或者说如此老态的人,像极了一具风干的老人尸体,尤为骇人。 李既演不敢想象,老到这个程度的人,究竟是怎么活着的。 李方廉看出李既演的吃惊,扯扯他的衣袖。 “别看了,越看越恐怖。我都不敢多瞧他,生怕晚上睡不着。” 老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坐到龙椅上,半口气没喘匀,重重咳嗽了几声,才俯视着众人,笑出一口黄牙。 “诸位爱卿,今日设宴,不过是让大家轻松轻松,不必紧张......咳咳咳!” 众人轻声应答,也不敢发出噪音,生怕声音一大,直接把这老头子的魂儿吓走了。 老皇帝伸长脖子,姿势极为诡异,他脖子前倾却又很长,如一条被冻僵的老蛇,最后目光投在虞子钰身上。 伸出老树皮一般的手,朝虞子钰摆动几下,嗓子里发出继续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子钰啊,过来皇爷爷这儿,来来,坐这儿来!咳咳咳!” 虞子钰正要起身,父亲赵天钧面色凝重叮嘱她:“闺女,跟他说话时,尽量憋着气,免得染上他的病气。” “哪有这么严重。”虞子钰本就神志不清,思维与常人不同,众人皆惧老皇帝,她却不以为然。 赵天钧连忙补道:“染了病气,会影响你修炼的。”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0节 万事以修仙为大,虞子钰这才警惕起来,认真回道:“好,我会注意的。” 她来到老皇帝身边,坐在侧位,这是独有的圣宠,连皇太子都不能坐在这儿。老皇帝眼中的慈爱,与他丑陋凹陷的面颊形成反差,看起来更加诡异。 “子钰啊,咳咳咳!你修仙修得如何了?”老皇帝上气不接下气问道。 虞子钰一本正经回话:“颇有长进,如今外景已破,接下来就修内景,若内景能够突破,便可修炼内丹了。” 老皇帝笑声尖锐渗人:“不错不错,等子钰得道成仙了,进入仙境后,取那长生不老药来给皇爷爷,可好?” “一定,子钰定不负皇爷爷厚爱。” 聊了几句,老皇帝又让虞子钰回原位。 大家都看不懂老皇帝究竟对虞子钰是怎样的态度,说他宠爱虞子钰,这确实,给她特权让她携武器进宫,宴会时让她坐于龙椅侧位,还给了她一块免死金牌。 可是似乎又没给她真正的实权,如今朝廷势力纷争,虞家不得当年之势,也不见老皇帝偏向于虞家。 接下来的宴会流程稀疏平常,众人除了不敢看正位上那可怖的老皇帝外,倒也无事发生。 席间,虞子钰似乎看到自己的祖师娘灵虚子了。 心生怪意,借着上茅厕借口,偷偷溜出去跟上灵虚子。 却发现祖师娘进入后宫的三清殿,那殿中烟气缭绕,气味刺鼻,虞子钰能够轻易闻出那是炼制丹药的味道。 难道祖师娘也入宫,为老皇帝炼制长生不老药了? 虞子钰百思不得其解,狠狠抓了一把头发,真是烦死了,连个可以商讨的人都没有!若是有个一同修仙的道侣就好了。 她拍拍脑袋,清除杂念,摇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高处不胜寒。这便是唯我独尊的寂寞吧,要想成仙,必定得忍受寂寞。” 第10章 ◎再看一下◎ 虞子钰轻手轻脚,逐渐靠近三清殿。 她进皇宫的次数不算多,这三清殿更是没来过。只是听父亲说,这三清殿是皇帝用来炼制长生不老药之地。 进入宫殿内部区域,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虞子钰趴在窗台上张望。 果然祖师娘就在里头。 殿中白烟腾腾,墙壁上挂了不少乾坤八卦图,各种大小不一的炼丹炉在殿内竖立,八角状的八卦炉、上圆下方的太极炉、带有黑罩子的明离炉...... 此外,丹井、刀圭、灰池等炼丹器具,也是一应俱全。 虞子钰看得出神。 道教修炼丹心的方法中,可分为外丹和内丹。 外丹乃是借助外界的天材地宝,于炉鼎中炼制成丹药,通过服用丹药,达到得到成仙,长生不老的效果。 内丹,则是依靠自身悟道修炼,修炼体内的精、气、神,以达到人神合一,最终得道成仙。 虞子钰修炼的方法是后者,她以修炼自身的精气神为主。 不过她虽不服用丹药,但对于炼丹之法也有涉猎过,熟读过《太清金液神丹经》、《火龙经》、《还丹秘诀神方》等炼丹书籍。 关于各种炼丹器具,她还只是在书中见过描述。 如今得开了眼界,不禁连声叹服,真是妙哉。 看了没多久,虞子钰看到祖师娘灵虚子手持拂尘,面色严肃训斥几个道童,凶得很。 俄顷,殿门吱呀一声开启。 老皇帝被一个瘦高的太监搀扶进来,在灵虚子面前站定。 灵虚子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面对九五之尊驾到,也仅仅是行了个寻常的道士拱手礼。 看到这里,虞子钰心中甚是欣慰。不愧是她的祖师娘,不畏强权,这样的道家风骨,值得她学习和敬畏。 只听灵虚子道:“皇上,贫道夜观天象,见到客星顺于太微恒的天区运行,可推测出,咱们大宣王朝有一紫微星正冉冉升起,这紫微星今后定能助陛下长生。” “那这紫微星如今在何方?” 老皇帝问道,他说起话来尤为艰难,每发出一个音调,都得从油尽灯枯的身体里,拼了命才搜刮出的一点点力气。 灵虚子道:“待贫道为陛下占卜。” 虞子钰猫腰在窗台上,目不转睛盯着殿内的一切。 只见灵虚子走了几个方步,来到一有半人高的青铜釜跟前,用拂尘手柄敲打那青铜釜。 很快,釜中爬出来一只不小的黑颈乌龟。 灵虚子单手抓住黑龟,抄起八卦桌上的斩刀,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斩下黑龟的头,随后把乌龟丢入烈烈燃烧的炉火中。 老皇帝早已看惯以龟背占卜的方式,熟稔盘腿坐在矮桌旁边等待。 炉内火花噼里啪啦,烧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灵虚子用火钳把黑龟夹出来,放在八卦桌上。 “皇上,您瞧这龟背上的纹路格数,龟背中间三格代表天地人,周围十格代表天干。” 说着,她又将黑龟翻过来,指着龟甲腹部。 “皇上,这龟腹的十二格代表的是十二地支,龟背龟腹合起来,正好是《周易》中的天干地支。” 老皇帝摆摆手:“莫要说这些,你就说说能助朕得长生的紫微星,究竟身在何处?” 灵虚子要将黑龟翻正,长指甲不断在龟背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良久后,才道:“按照这煅烧出来的龟裂纹路推测,紫微星现在就在京城,而且距离皇上极近。年方十八,是个女娃,心性至纯,神志与常人不同!” 老皇帝大笑出声,嗓音如破了的鼓风机。 “哈哈哈哈!难道是虞家那小女儿吗。” 灵虚子故弄玄虚扒拉了几下龟甲:“可算得,这紫微星的生辰八字为乙未、辛巳 、壬申、庚戌。” 老皇帝听罢,又大笑道:“巳月戌时出生,可不就是虞家的小三儿吗。朕还记得那时候虞家后山的虞美人开得正盛,小三儿也就是那时生的,生下来不哭不闹,把她爹娘急坏了。” 灵虚子勾唇一笑,什么也没说。 虞子钰在外头听着,兴奋难耐。 她原只是好奇祖师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只想看一眼便离开的。可是现在,她欣喜若狂,再也藏不住。 紫微星,自己便是大宣王朝的紫微星!果然,她就是天降圣人。 虞子钰心潮澎湃冲到大殿正门前,一把推门而入,仰天狂笑。 “哈哈哈!皇上,紫微星正是在下。我自小骨骼清奇,乃修仙大才,开了阴阳眼后,更是盖世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皇帝向来对虞子钰宽容,皱巴巴的手指指了指她。 “朕就知道是你个小鬼头,咳咳咳......快来坐这儿,咱们共商长生大计!” 虞子钰高视阔步走上前,盘坐在灵虚子身边,问道:“祖师娘,你怎么也在宫中?” 灵虚子气定神闲:“为师进宫帮皇上炼制长生不老药,此事你不必多管。” 虞子钰心觉,祖师娘道行高深,神秘莫测,做事自有自己的思量,于是也不多问其它的,只是道:“那祖师娘,您还回道观吗,若是我有事找您怎么办?” “还回的,为师常住道观,偶尔才进宫。” 虞子钰点头:“那便好。” 老皇帝看了虞子钰良久,又问灵虚子:“依你之意,子钰为大宣的紫微星,意思是她可修炼成仙,为朕寻来长生药?” 灵虚子:“皇上英明,正是如此。等子钰成仙后,皇上便可得长生。” 此话让虞子钰与老皇帝心情畅快,一个想得道成仙,一个想长生,二人声气相投! 灵虚子看看虞子钰,又看看老皇帝。她原本只是在虞子钰身上骗点小钱,但这次......她打算骗个大的。 灵虚子坐姿端正,神态肃肃,又讲了些修道与炼丹的术法。 虞子钰听得如痴如醉,听到尽兴时,拍手称赞叫好。疑惑之时,又求知若渴询问答案。 灵虚子讲得也不多,拍拍虞子钰肩头:“你该回宴席去了,你爹娘还在等着你呢。来日方长,你有什么不懂的以后再问。” 虞子钰意犹未尽。 赫然端起茶杯道:“祖师娘在上,皇上在上,子钰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共商大业,定可入仙门得长生!” 虞子钰说得慷慨激昂,老皇帝也跟着高兴,灵虚子同样笑意浓浓。 敬完茶,虞子钰与二人拜别。 喜不自胜回到宴会,脚步异常轻快。 母亲担忧不已:“子钰,你怎么这么久,娘还以为你又去哪里发疯呢。” “娘,我有仙人庇佑,你别总是这么担心。” 虞子钰迫不及待想要离席回家修炼,方才与皇上还有灵虚子促膝长谈,令她热血沸腾。只想着快些回家修炼,好早日成仙。 左顾右盼,看到李既演正襟危坐,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虞子钰只觉得好笑,这贱人在自己面前何等跳脱,在外人跟前反而是装腔作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勾人伎俩。 但她不在乎,不论是意气风发的将军,还是玉树临风的三殿下,她都不往心里去。 她心中只有修仙,悟道成神才是她一生所求。 虞子钰想起,之前李既演在上山见过她吃蘑菇一事,那蘑菇乃是仙人赏给她的灵药,不可让外人知晓。 遂起身,悄悄潜至李既演的位置后方,用刀鞘戳了戳他后腰:“丑东西,转过来,我有事要跟你交代。” 李既演目不斜视,只是身子稍稍往后仰:“何事。” “那日我在山上吃蘑菇一事,你不可说与外人听。此事要是透露出去了,我就来收拾你,记住了没?” “嗯。”李既演又淡声问,“你方才去哪里了,那么久不回来?” “你看我干什么,管好你自己就行。我所行之事乃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别乱问。”虞子钰说完,就要离开。 李既演手往后伸,抓住她半截衣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是丑东西。”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1节 虞子钰乐不可支,刀鞘点了点李既演腰下位置,讥讽道:“你本来就是丑东西,这里丑,丑得要命,丑得不堪入目。” 李既演俊朗的五官至始至终静止,耳尖却还是红了起来,压低声音:“现在没那么丑了,我这几日一直有涂药。” 他终于是转过头,怀有期盼地盯着虞子钰微红的俏脸,试探着说:“你......要不要再看一下?” 虞子钰闲来无事,宴会上甚是吵闹,她听得脑仁疼,于是应下:“好,那就看看吧。但我可跟你说好了,要是再吓到我的话,你就等着吧。” 她先是回到母亲身边,告诉她:“娘,我带李既演去散步,马上就回来。” “怎么又散步?” 虞子钰提起一盏油灯已经跑远,对李既演勾手:“丑东西,快出来。” 二人离开宴席,往后花园走去,在一棵老槐树下停步。 虞子钰先是观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做贼似的:“好了,就在这里,快解开裤子我看看。” “就在这里?” 李既演震惊不已,他以为虞子钰带他到哪个隐秘的宫房,偷偷地看。不成想,这人居然要他在这个地方脱裤子。 “这儿没人,快点,咱们速战速决。”虞子钰催他。 “在这里我就不给你看了。”李既演转身想离开。 虞子钰霎时气恼:“浪费我时间,明明是你自己让我看的,现在又不给看。出尔反尔,你这样的夫君,我才不敢要呢。你不给我看,我看别人的去。” 她提着灯就要走。 李既演又拦住她:“换个地方成不?” “不成,扭扭捏捏的坏我心情。我就要在这里看!” 李既演视死如归,将她拉到槐树后方,叮嘱道:“那你注意着点,别让人看到我们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我是什么人,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虞子钰低下头,看着李既演撩起衣袍,指尖发颤解开裤腰带。 她探着头,将油灯举高,想要瞧个清楚。 后面一低沉男声,把两人吓得魂飞魄散。 “子钰,你们在干什么?” 虞子钰惊得油灯落地,转身循声看去,见到三殿下萧瑾就站在不远处。 她沉迷于修仙,脑子虽发癫,但也不痴傻,当然知道礼义廉耻。 捡起油灯奔过去,慌里慌张对萧瑾道:“李既演他尿急,我带他来找茅厕,这人就是麻烦,净给我找事儿。” “你为何要带他来?” 萧瑾早有听闻李既演去虞家提亲一事。但以他对虞子钰的了解,觉得她应该不会对李既演感兴趣,至少不会动情。 这么多年来,他明里暗里对虞子钰表过多次爱意,可虞子钰并不领情,她一心修仙,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虞子钰不知该如何回答,摆起脸抛出自己的老话:“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不要多问。” 李既演在树影下迅速整理好裤子,不动声色从二人面前走过。 第11章 ◎春雷动◎ 看着李既演从容离开的身影,虞子钰红着脸窘迫道:“这人就是没礼貌,见到殿下您都不过来行礼,待我去收拾他!” 话毕,虞子钰冲上去追李既演。 追上后,抽出弯刀架于他肩上。 “没教养,见到三殿下还不行礼。我虽然位高权重,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护着你,你日后再这般放肆,神仙也救不了你。” “你要护着我?” 昏暗灯光下,李既演视线锐利而炙热。 虞子钰收回弯刀,利落入鞘,道:“你以后如果成为我的夫君了,我这个做妻主的,自当要护着你。” “那我何时才能当你的夫君?” 李既演追问,他想亲她,现在就很想。 虞子钰目光往下游走,停留在李既演腰下,抬起下巴道:“我方才都还没看清,你那里到底变好看了没。你那里不合我心意的话,我是不会要你的。” 李既演抿了抿薄唇,踌躇道:“那你要不要再看看,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虞子钰提着油灯朝前走去:“过几日再看吧,我现在得回家修炼,没空。” 折返宴席,虞子钰不停催母亲说要回家去,一家人只得依了她,先行离席。 回到家中。 虞子钰进入寝屋,迫不及待找出自己的修仙书籍,挑灯夜读。与皇帝和灵虚子的谈话,更是坚定了她修仙的决心。 她乃大宣王朝的紫微星,等她修道成功,不仅是自己可以得道成神,还能庇佑大宣的黎民百姓,增益国运! 虞子钰不禁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些。 于私,修道成仙是她一生所求。于功,她是大宣王朝的紫微星。二者相叠加之下,让她不得不努力。 丫鬟青荷进来帮她铺床,道:“小姐,我去喊人备热水,咱们沐浴完就该歇息了吧?” 虞子钰摇头:“你先去睡觉吧,不用管我,我今晚有事。” “有什么事啊,要修仙也不能熬夜通宵修吧,把觉睡好,明早才有精力修炼啊。” 青荷劝道。 虞子钰尤为固执:“修仙就得熬夜修,你赶紧回去睡吧,别管我。” 青荷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劝也劝不了,只得做罢,道:“那我就先下去,有事儿您在这儿叫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知道了。” 怀有满腔热血,一夜未眠。 虞子钰看了一本又一/本道家真经,道教三大真经《道德真经》《南华经》《冲虚真经》都仔仔细细从头研读了一番。 笔记做了一页又一页,狼毫笔都写废了一支。 直至早上卯时,天还未亮。 一只飞蛾从窗口飞进来,扑到桌面的油灯灯芯上。“啪”一声脆响,飞蛾被烧了个焦黑,灯火陨灭。 整个屋子陷入无尽的漆黑当中。 虞子钰终于从古籍的知识深渊中惊醒,抬头看了看昏黑的四周。 正准备找火折子重新点灯。 这时,屋内白光乍现,屋外闪电以摧枯拉朽之力撕裂天空,刹那间雷声炸响。虞子钰都被吓得不轻,直愣愣站在原地。 紧接着。 又是余雷滚滚,夜空中乌云聚集,没有半点星光月色。 闪电断断续续,时不时照亮漆黑的屋内。凉风席来,卷翻了摆放在桌子上的纸笔。 虞子钰回头看向被风吹乱的道家典籍,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悟了,我悟了!春雷动,万物生!今年的春雷打得如此猛烈,说不定今日就是我的渡劫之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天降大雷,乃是道人渡劫之时,妙啊,妙不可言!” 虞子钰手忙脚乱奔到床边。 掀开被子,取出放在被窝里的长剑与弯刀,利落地捆绑在身上。 而后穿好靴子,推开门狂奔进入蒙蒙雨幕中。 她按照自己的惯路,从后院的偏门出去。 此时整个虞家笼罩在雨丝风片中,父亲此时都还未去上朝,守夜的仆人也进入屋檐下躲雨。 整个虞府寂静无声,没有人看到虞子钰已经离开了虞府。 虞子钰仅仅穿着一身纯白寝衣,淋着雨来到城门,城门的士兵都认识这个疯小姐。 提起油灯看她,问道:“虞姑娘,这都下雨了,你要去哪里,怎么也不打个伞?” “我要上山。” 另一个士兵找出一把破旧的油纸伞,递给她:“带上伞吧,这么淋着雨可不行。” “多谢。” 虞子钰虽然道了谢,但并不接伞,顶着迎面打来的寒风冲了出去。 消瘦挺直的身影很快隐入黑夜中,在雨水的飘洒下没了痕迹。 那递伞的士兵笑道:“这虞子钰还真是有够疯的,天还没亮就要出去修仙。好好的一个大小姐,怎么就染了癔症呢。” 同伴道:“她以前不都是天亮了才出城门去山上的吗,今天怎么这么早,会不会出什么事啊,要不要通知虞府一声?” 士兵:“也成,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去通知一声。” 虞子钰出了城门,直奔绝隐山而去。 雨水的冲刷下,泥路变得泥泞不堪。这山上原本是没有路的,只不过是虞子钰走得多了,才踏出几条小径。 泥路愈发难走,她全身湿透,脚踩在湿漉漉的黄泥上,摔了好几次。 可是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和冷意,身体里像是揣了炭火。亢奋地只想着快点上到山顶,引下天雷劈自己,以此渡劫! 她摸黑砍下一截树枝,用来充当拐棍。 现在天还没亮,看不清路,可她丝毫不迷茫。路就在心中,只要往上走,往前走......走到山顶就可以了! “修仙,悟道,成神!齐家治国平天下!” 虞子钰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只觉得脚下的路越发平坦,没那么泥泞了。 ......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2节 丫鬟青荷被雷声惊醒,起来点灯看向窗外,外面已经下雨了。 担心虞子钰会着凉,于是去了偏房拿了条毛毯,打算带去给虞子钰。 来到虞子钰的屋前,却是门户大开,屋内黑漆漆一片。 青荷叫了一声“三小姐”,没得到回应,匆匆走进去重新点灯。 只见床前的案桌上纸笔凌乱,各种散着朽味的修仙书籍,摆在桌上地上到处都是。 青荷快步来到床边。 翻开被子,没有人。连同虞子钰平常睡觉时放在床上的刀剑,也都不好见了。 虞子钰平时虽然经常上山“杀妖除魔”,可从来都是天大亮了才会出发,而且出发前都会和家里人提前说一声。 青荷心神不宁,连忙去到主屋。 在外头喊道:“夫人,老爷,不好了,三小姐不见了。” 虞凝英和找赵天钧焦急地穿好衣服出来,虞凝英火急火燎问道:“怎么回事?” “三小姐昨晚从宫里回来后,说是自己要熬夜修炼,让奴婢先下去休息。平日她也经常通宵看书,奴婢这次也没太在意,便先行去休息了。” “方才奴婢被雷声惊醒,担心小姐会着凉,便想着要给她送条毯子。一进入屋才发现三小姐不见了,她的刀剑也不在了。” 赵天钧当即下令:“马上去通知管家,叫醒所有下人,大家一块儿找子钰!” “是。” 整个虞家瞬间灯火通明,大家举着灯笼,冒雨把整个虞府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虞子钰。 这时,城门值夜的士兵来到虞府送信儿。 说是虞子钰早早一个人出了城门,伞也不撑,淋着雨背着刀剑,说要上山修仙。 虞父虞母听得忧心如焚,立马集结护卫和家仆,大家一同出城去找虞子钰。 虞家这边的动静不小,将军府的李既演,荆王府的萧瑾,也都收到了消息。 李既演带上一把短剑,来到马厩翻身上马,直奔城门。他比虞家人还早一刻到达城门,出了城直奔绝隐山。 山上的路不好骑马,他把马拴在山下,自己淋着雨徒步上山。 这会儿天已经是蒙蒙亮。 李既演能够看到,泥路上一些零零散散的脚印,想来应该是虞子钰的。 他武将出身,身手不凡,上山的速度很快。顺着脚印行至半山腰时,才听到虞家的人在山脚下呼喊虞子钰。 下雨的缘故,虞子钰留下的黄泥脚印很清晰。李既演一路按着脚印上往山顶走,想不通,虞子钰这么早上山做什么。 这场春雨下得比以往猛烈,虽及不上夏季的暴雨,可雨势还是不容小觑。 而且空中雷声不断,丝毫没有收官之意。 终于来到山顶最高处,李既演看到虞子钰时,不禁吸了口凉气。 她只穿着白色寝衣,浑身湿透,满头青丝凌乱,被雨水淋湿成一缕缕,散落在肩膀上。 正盘坐在最高处的磐石上,两手分别掐起三清指,各置于左右膝上。 “虞子钰,你在干什么?” 李既演喊道。 虞子钰睁开眼,转头看向他,怒从中来。心中暗骂这小子又来坏她道心,但此刻形势严峻,时间紧迫,她没空管教他。 只是道:“引天雷,渡大劫。你赶紧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既演朝她走过去,天空中依旧是雷声不断,他实诚道:“下雨了不能待在高处,会被雷劈的。” 虞子钰又闭上眼睛。 “我就是等着被雷劈呢。你离我远点,不要打扰我,我今日若是渡不了劫,你就等着吧。” 又一暴烈闪电贯彻天空,紧接着雷声巨响。 虞子钰口中字句清晰道:“雷来发三魂,一魂入仙门,一魂堕魔道,一魂落凡间!春雷渡我走仙路,仙人抚我顶,登上天上极乐景!” 虞子钰背上照旧背着长剑,腰间挎着弯刀。 从人们口口相传,到自己在外打仗多年的经验,李既演清楚地知道,打雷时带着铁质东西待在高处,最容易被雷劈。 他跳上前,一把揽住虞子钰的腰,把她从磐石上带下来。 虞子钰怒发冲冠,挣扎着要往石头上爬去。李既演扛着她,将她带离山顶。 “李既演,你要害我是不是!我要渡劫啊,你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来到一处低矮的草丛,李既演才放下她,将外衣脱下裹住她。 “虞子钰,这世间没有神仙,你要是被雷劈了,只会死不会成仙!” 虞子钰疯狂地打他,抓住一把泥土往他嘴里塞:“胡说八道!你个贱人胆敢乱我道心,坏我心智,好生恶毒!” 李既演按住她的肩膀,吐出满口脏泥,大声道:“你别疯了,他们都是骗你的,你爹娘骗你,你师父也骗你,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你别傻了。” “你才是骗子,看我不杀了你!” 虞子钰情急之下,抽出长剑抵在李既演脖子上。 李既演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你杀得了我吗?” 虞子钰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喝道:“我上有神仙庇护,下有皇权特许,如何杀不了你?!” 雨还在下,不过雨势小了些,天空中的雷声与闪电都沉默着消失了。 虞子钰惊恐地放下剑,仰头看着亮起来的天,悲怆欲绝:“天亮了,没有雷声了,我不能渡劫了......” 李既演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虞子钰,这世上真的没有神仙。” 虞子钰猩红着眼低头,泣不成声,整个人陷入癫狂,掐住李既演的脖子,将他的头往旁边的树干上砸。 “贱人!断我仙路,毁我仙途,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李既演按住她的手腕:“你醒醒,别再疯了。” 虞子钰咬紧牙关,扯着李既演的衣领,拖着他往山下走,冒雨来到山后方的一片坟地中。 指着面前一堆野坟,厉声吼道:“你看不到吗,这里到处飘着孤魂野鬼!你还敢说这世上没有神仙?” 李既演面色冷峻,沉声道:“没有,这世上没有神仙。” 虞子钰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再次痛苦质问:“我再问一遍,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没有。”李既演语气坚定得让虞子钰心慌。 她又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半边脸红肿起来,悲痛到极致,撕心裂肺喊道:“再问你一遍,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没有。”李既演毫不退让,站得笔直如一杆冷枪。 不出所料,虞子钰又一巴掌打过来,这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得李既演耳膜发疼,脑子嗡嗡地响。 第12章 ◎你就是神仙◎ 虞家的人和三殿下萧瑾来到坟地时,正看到虞子钰发了疯地狂扇李既演耳光。一个丧心病狂,一个漠然不动,形成鲜明对比。 李方廉也一同上山了。 看到眼前这般惊世骇俗的场景,心中默道,颠婆配疯公,实属般配。 大伙儿被虞子钰浑身散发的戾气惊呆,内心都有些害怕,没人愿意去招惹一个疯子。 虞父虞母也都看呆了,愣住没敢上前阻止。最终,还是虞青黛冲上前抱住虞子钰,死死按住她的手。 “子钰,别打了,他都流血了,别再打了。” 虞子钰哭得两眼通红,头发散乱。 昨晚一夜未眠,今早又是摸黑淋着雨上山。这会儿整个人狼藉不堪,外表和精神状态倒是相得益彰。 她先是看了看姐姐,又看向旁边一大群人。 崩溃地冲到母亲跟前,声泪俱下,悲凄厉声大喊:“娘,你告诉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告诉我!” 这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从小宠着她长大的母亲,她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任何人都可能会骗她,但母亲一定不会。 看着虞子钰失控的样子,虞凝英心如刀绞,嘴唇微微翕动,眼泪汹涌而下,说不出话来。 虞子钰两只手掰住虞凝英的肩膀,用力摇晃:“娘!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虞凝英跟着她一起哭,抬手摸向她冰冷的脸:“有......有的吧,你说有就有,娘都相信你。” 赵天钧神情严肃,扶住身子发颤的虞凝英,握住虞子钰的手腕,道:“子钰,你病了,咱们先回家,有爹娘在,会给你治好病的。” 虞子钰哭得快要喘不上气,缓了片刻后,放开母亲,又打掉父亲的手。 转身踉踉跄跄朝前走了几步,悲痛至极,又哭又笑。 “哈哈哈,既然你们都不信我,我还在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干什么,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她抬头挺胸大步往前,一步步走着,带着大彻大悟的悲怆释然。 “从今以后,我归隐山林与世隔绝,独自修炼,跟你们恩断义绝。管它红尘俗世熙熙攘攘,众人皆醉我独醒,我自走我的成仙大道!哈哈哈!” 李既演看她这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 他不该揭穿这一切的,不该摧毁她的精神支柱,她只是想修仙而已,为什么不让她修。 “虞子钰,对不起。”他拉住虞子钰满是污泥的手。 虞子钰目不斜视,看向远处的山头。 缓缓道:“罢了罢了,道家风骨本是盛世归隐山林,乱世下山济世。如今是太平盛世,我早就该断情绝爱,避世绝俗的。” 母亲虞凝英跑上来,脚下踏过浑浊的泥潭,上来抱住虞子钰。 强颜欢笑道:“乖乖,你若是归隐山林了,让娘怎么办。娘信你的,我家子钰是圣人转世,有阴阳眼,能降妖除魔。娘相信你,你一定能得道成仙。” 虞子钰推开母亲的手。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3节 “娘,不必安慰我了,我心里有数。此次我去意已决,今天我便出家当个真正的道士,潜心修炼再也不过问世事,免得拖累你们。” 她甩开虞凝英和李既演,一脸悲壮淋着雨往前走,边走边狂笑:“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啊!看不穿啊!” 走了几步,因为体力不支,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李既演眼疾手快,冲上前抱住她。 众人也纷纷围过来,萧瑾也上前,弯身不着痕迹地从李既演手里抢过虞子钰。 李既演的脸方才被虞子钰打得红肿,嘴角还流着血。他抬头,双眼满是血丝地看了一眼萧瑾,喃喃道:“她是我的妻子,我的......” 虞子钰缓过来了一些,面色苍白挣扎着:“我不跟你们回去,我要去修仙。” 虞青黛握住她的手:“回家修,咱们回家再修啊。” 虞子钰又哭着道:“我的剑呢,我的剑呢!有人偷走我的剑了,到底是谁要害我!” 虞青黛拉着袖子给她擦脸:“别担心,姐姐会帮你找回来的。” 这时,灵虚子从后面出现。 她手里拎着虞子钰那柄银色长剑,冷静从容道:“徒儿,你的剑在这里。不要担心,今日经历之事,也是你的大劫,修仙不可急于求成,得慢慢来。” “祖师娘......” 看到师傅后,虞子钰再也经受不住委屈,放声大哭。 灵虚子将剑柄塞她手里:“忘了师傅教你的了吗。宠不惊,辱不折,心静则神灵,则道成。是你道心不稳才会如此痛苦,今后还得勤加修炼才行。” “师傅,是徒儿愚笨,悟错了。” 灵虚子安慰性地摸摸她的头:“慢慢来吧。” 李既演把她背起来,沉默着下山,一名侍卫撑起油纸伞,遮在他和虞子钰的头上。 大家都不敢高声语,生怕刺激到虞子钰。 快到山脚下时,李既演才微微偏头,贴着她的耳朵悄悄告诉她:“虞子钰,我相信的,这世上一定有神仙。” “那神仙在哪里?”虞子钰从昨晚折腾到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嗓子也吼哑了,这会儿说话异常艰难。 李既演低声道:“在我背上,我觉得你就是神仙。” 虞子钰笑了,气声虚弱地说:“有本事你大声说,大声告诉大家,我就是神仙。” “我害羞。” 他说的是真的,在李方廉的教导下,他几乎不会在别人面前多言,他永远得保持不苟言笑的冷淡性子。 可在虞子钰面前,他总想多说话。 所有在外人面前的隐忍,都想倾诉给虞子钰听。 雨渐渐停了,赵天钧提前让人在山脚下备好了马车。 下了山来到大道上,虞凝英扶住虞子钰,对李既演道:“李公子,真是谢谢你了。子钰她不懂事儿,弄伤了你,真是抱歉。” “嗯。”李既演只是应了一声,而后把虞子钰放下来。 众人回到虞府,几个家眷进入屋里。李既演一言不发,和一众护卫站在门外,他身材修长高大,在一群武夫中,还是显得鹤立鸡群。 虞家人找了大夫过来,给虞子钰把脉。 虞子钰晕倒主要是一夜没睡,劳累过度导致。淋了那么久的雨,又爬到山顶吹风,受寒是肯定的,这会儿已经开始发热了。 大夫道:“受寒发热,我给开个方子,吃上四五天就能好了。” 虞子钰迷迷糊糊,也没彻底昏睡过去。听到大夫的话,她眼睛徒然瞪大,死死抓住大夫的手腕,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病了,不过也不严重,吃几帖药就好了。”大夫道。 虞子钰嗓子里发出沙哑的笑声,挣扎着要起来:“庸医,满口胡言乱语!我一个修道之人,乃金刚不坏之身,怎么可能会生病。” 她重重咳嗽,拉住姐姐虞青黛的手臂:“扶我起来,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别都在这里杵着。” 虞青黛按住她,帮她把被子盖上:“你现在受病了,起来干嘛。要修仙也得等把病养好了再修吧。”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生病。我喝几口热水就好了。”虞子钰固执地想下床。 家里人宠她,舍不得凶她,只是轻声细语,好言相劝。 李方廉速度慢了些,这会儿才赶到虞家。他冲到李既演面前,将他拉到回廊折角处,眉眼间老态的沟壑愈发的深。 “虞子钰为什么打你。方才在山上人太多,爹不好得问。你现在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既演秉承李方廉驯化出的冷性子,面无表情,缄口不言。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李方廉气急败坏:“爹问你话呢。平时不让你在外人面前多言,是担心你言多必失,毕竟你不识字儿。但是在爹面前,你装什么装。” 李既演往旁边挪了小半步,低声道:“我要娶虞子钰。”说完,便离开了。 李方廉在后面啐了一口,咬牙唾骂:“翅膀硬了啊。若不是我一双儿女死得早,哪里轮得到你来叫我一声爹!” 这话李既演已经听了无数遍,他泰然处之,顶着满是巴掌印的脸,快速离开虞府。 三日后,虞子钰病情不见好转,咳嗽愈发的重了。 她死活不愿意吃药,说她是修仙之体,不能吃凡人这些俗药,会影响她的仙骨。这可把家里人急得团团转。 这天一早,虞凝英和赵天钧亲自端着药来到虞子钰房间。 进门后,看到虞子钰面色苍白,披着一件外衣,一边咳嗽一边伏案写作,各种道家修仙古籍,在案桌上堆积成小山。 赵天钧把药碗端到虞子钰跟前:“闺女,把药喝了。你喝了药,爹就给你修一座道观,让你在里面修仙好不好?” 虞子钰笔下不停,头也不抬:“不喝,我都说了我没生病。我是不会生病的,永远都不会。” 虞凝英道:“子钰,你喝了药,让身子好起来,不就可以到山上杀妖了吗。你这几日病殃殃的,恐怕山上的妖怪都要出来害人了呢。” 架不住爹娘的左右开弓,虞子钰勉为其难喝了一大口药。 见她喝了药,父母这才放心离开屋子。 等爹娘一走,虞子钰速速跑到窗边的花盆前,将满口苦涩的药汁吐在花盆中。她可不能喝凡人的药,会坏了仙体根基的。 下午,姐姐虞青黛过来找她,说是要带她出去游船。 虞子钰低头忙着研究修仙秘籍,道:“我就不去了,这几日忙得厉害,你自己去吧。” 虞青黛搀着她起来:“今日天气甚好,是宁远公主邀我们去游湖的,就乘她的画舫船去。快点起来,姐姐帮你梳妆打扮,出去晒晒太阳,说不定你的病就好了呢。” 虞子钰一想也是。 她这几日身子抱恙,又不能喝凡人的药治疗。应当是出去汲取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才是最佳治病法子。 “好,我跟你一起出去!”虞子钰猛地站起来。 第13章 ◎洗澡不脱衣服◎  虞青黛帮妹妹梳洗打扮,给她梳了个双蝉髻,找了一套鲜亮的紫衫给她穿。姐妹俩都随了母亲的貌美,圆圆的杏眼儿,面若桃花。 如今这一打扮起来,折煞旁人。 即便身子虚弱,虞子钰还是不忘带上她的刀剑。照旧背上长剑,腰间挎上弯刀。 虞青黛撑开披风披在她身上,虞子钰又把披风脱下:“我不冷,这玩意儿你自己披吧,我不要。” 虞青黛也知道虞子钰的意思,她总是这样,不爱穿厚衣服。寒冬腊月时,她也不愿穿袄子,说是自己有道家真火护体,不惧严寒。 姐妹俩只带了两个丫鬟,来到凤尾河。 凤尾河横贯整个京城,河面最宽之处达十二三丈,两岸河畔景色秀丽,是闲暇游玩的好去处。 姐妹俩来到时,宁远公主已经带着一众宫女和侍卫在等着了。 一条画舫游船停在河面上,船长两丈多。船体分两层,船上亭子玲珑有致,栏杆花窗刻着精致浮雕,甚是华丽。 宁远公主与虞青黛站在岸边讲话,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要好的玩伴。 虞子钰站在姐姐身边,抱着自己的银色长剑,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冷冽而专注,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她们上游不远处,传来了声响。 虞子钰警惕看过去,一群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也在讲话,应当也是来游湖的。 李既演也在其中,和众多自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比起来,李既演比众人高了半个头,挺拔颀长有力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宁远公主与虞青黛也被上方的喧声吸引,二人一同看过去。 宁远问道:“那白衣男子,是李既演?子钰的未婚夫?” 虞青黛笑道:“是李既演,不过亲事还未定下。前些日子李太尉带着他确实是来提亲了,但尚未谈妥。” 宁远望向冷着脸的虞子钰:“子钰,你不喜欢李既演?” 虞子钰踢起脚边的鹅卵小石,怄气道:“他一点儿也不听话,我才不喜欢他呢。而且他丑死了,他那里......” 话未说完,虞青黛眼疾手快捂住虞子钰的嘴:“不可乱揭别人的短,不礼貌。” 虞子钰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宁远视线又转向那群公子哥:“李既演长得倒是不错,不过看起来,性子冷淡了些。” 虞子钰冷哼一声:“那个贱人,嘴碎得很。” “他在你面前嘴碎了?”宁远打趣道。 “那个丑东西,不提他了。”一提到李既演,虞子钰烦躁不已。那日若不是李既演,她都可以引下天雷了,说不定都能渡劫成功了。 几人正说话间,李既演却朝着她们走来了。 站在三人跟前,他先是拱手低头向宁远公主和虞青黛打招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虞大小姐。” 宁远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李既演瞥眼虞子钰,淡声道:“虞子钰,咱们聊一聊。” “丑东西......”虞子钰嘀咕着。 出于眼下的家族利益考虑,虞家还是想撮合虞子钰和李既演这门亲事,虞青黛轻轻碰了碰虞子钰肩膀:“子钰,去和李公子聊一聊,别这么不礼貌。” 虞子钰性子倔强,但还算是听姐姐的话,狠狠瞪了李既演一眼:“快点聊,总是耽误我时间。”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4节 “咱们到那边去。” 李既演带着虞子钰来到一株柳树后方,再次跟她道歉:“我那日不是故意的,我不该说这世上没有神仙。你也打我了,咱们该扯平了。” “无所谓,我又不在乎。”虞子钰抱着剑,又想离开。 一片枯黄的柳叶落下,停在她头上,李既演帮她拂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定亲,我干爹在催了。” “你又丑又不听话,我要你这样的夫君干什么。” 李既演知道虞子钰说的“丑”是什么意思,这个他已经在尽力改善了。可他哪里不听话了,道:“我听的,你上次让我当着众人的面,用茶洗头,我都照做了。” 虞子钰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起了新的花招:“那你等一下跳进河里,当着大家的面洗澡,我就嫁给你。” “洗澡?那别人把你的夫君看光了,你不介意?”李既演微惊,再次感叹,虞子钰这脑子真是捉摸不透。 “既然你不听话,那我们就别在一起了。”虞子钰顽劣得可怕。 “算了,我做不到。” 李既演没办法,他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洗澡。而且按照这虞子钰这个性子,之前让他当众洗头,现在又让他当众洗澡,若是一直纵着她,下次岂不是让他在街上裸.奔。 “那我们就不要定亲了。不听话的东西,不要也罢!”虞子钰抱着剑,朝河边跑去。 回到姐姐身边。 虞青黛道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你们吵架了?” “没吵,不喜欢他。”虞子钰秀眉微蹙,冷声道。 宁远公主已经上了画舫船,站在船头唤着两人:“青黛,子钰,该上船了。” “来了!”虞青黛拉着虞子钰的手,带着她上了船。 船头船尾各一名船夫,船桨划开平静的水面,画舫船慢悠悠在湖面游荡起来。 虞子钰站在船尾的栏杆处,说是等着捉拿水鬼。虞青黛拿她没辙,只是让船夫看着她点,并叮嘱她不要下水。 船舱内。 虞青黛与宁远面对面,盘坐在矮桌前,二人低声交谈当下朝廷局势。 宁远轻轻抿了一口茶。 神情自若道:“如今父皇沉迷寻找长生之术,朝中势力党派勾结,太子又只知享乐,三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以后这天下还不知落入谁手呢。” 虞青黛手法熟稔摆弄桌上的茶壶,轻声开口:“我们也该早做打算。我与父母都相商过了,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公主这边。” 宁远拿起茶则,盛了些茶叶,放入茶壶中:“青黛,你说当年女帝武则天尚未上位之时,她都在想什么?” 虞青黛手上动作一僵,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远那双绝艳无双的明眸,“公主......是想?” 宁远颔首:“若是子钰与李既演成亲了,到时我们拉拢李既演入伙。那样的话,左龙武军、塞外的骁卫军,加上现在我手里的羽林军,都归我们所有,我如何不能称帝?” 虞青黛听罢,手指颤抖。 她一直知道宁远的野心与抱负,只不过她以前只是猜测,宁远是想与皇后娘娘联手,架空皇太子的权力,来个垂帘听政。 不曾料到,宁远的宏图大志如此踔厉。可是,这又有何不可呢,如今整个朝廷暗流涌动,大家都乱了套,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虞青黛放下茶盘,起身到一旁跪下表忠心:“青黛誓死追随公主殿下。” 宁远扶她起来:“青黛,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若此大业能成,我许你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为公主效力,是青黛的福气。” 虞青黛跪着不起,继续道:“青黛有个请求,子钰她神志不清,疯癫痴狂,今后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还望公主以后能庇护她,若以后她犯了错,请公主网开一面。” 虞子钰如今越来越疯,她以前说杀妖除魔,不过是折腾山上的草木。 但那日看到虞子钰在坟地里扇李既演耳光,让虞青黛不免提心吊胆。生怕虞子钰哪天在杀妖时,误杀了人。 宁远:“我亦把子钰当成亲妹妹来看。待我坐拥天下时,会如父皇一般,也给她一块免死金牌。” “多谢公主。”虞青黛至此也放下心来。 这时,船尾处传来虞子钰的尖叫:“姐姐,你快来,有人要害我!” 虞青黛和宁远匆匆出了船舱,看到虞子钰跪在甲板上望着水面,焦躁不安。虞青黛过来扶住她:“怎么了,是谁要害你?” “水鬼,水鬼把我的镯子抢走了!”虞子钰委屈举起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朝姐姐诉苦。 船夫在一旁道:“她把镯子摘下来,串在剑上玩儿。我都提醒她了,这么玩镯子肯定会掉下去,她还不听。” 虞青黛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掉下去就掉下去了,等回去了姐姐给你买个新的。” 虞子钰还是闷闷不乐。 宁远公主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也蹲在她面前:“别气了,这个给你好不好?” 虞子钰抹着眼泪:“不好,我那个是祖师娘给我开过光,能驱魔降妖的。” 宁远:“你的祖师娘这几日都在宫里呢,等我回宫了,再让她帮你开一次光,如何?” 虞子钰还是委屈,低着头不回话。 两人安慰了她一会儿,觉得她没事了,也就回船舱里继续谈话。 等姐姐和公主都走后,虞子钰坐在船尾,掏出随身携带的磨刀石,埋头打磨自己的长剑。 一定是河里的水鬼偷了她的镯子,等她把刀剑磨好,定把这些水鬼杀个片甲不留。 她正磨着刀,很快发觉水面起了异样,有片荷叶以怪异的速度朝她这里漂游过来,停在她面前。 虞子钰手伸入水里,扯开那片荷叶。 水中竟然出现李既演轮廓清晰的脸,他潜在水中,只露出头来,嘴里叼着虞子钰那只落水的白玉镯子。 虞子钰先是一惊,犹豫了下,伸手握住镯子。李既演咬着不放,直直看着她。 “丑东西,快点给我!”她骂道。 李既演这才松嘴,声线很低地说了句:“我洗澡不脱衣服。” 而后又潜入水中,顷刻间没了踪影,只留下还在水面晃荡的荷叶。 虞子钰怔了半响,才想起来,方才岸上时,她让李既演跳入河中洗澡......这丑东西,有点听话,但又不是很听话。 船夫听到声响,问道:“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虞子钰戴上湿漉漉的手镯,说:“方才有个水鬼,不过被我降服了,不用害怕。” 船夫也知道虞子钰是个脑子发癫的,只是笑着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第14章 ◎一个比一个癫◎ 虞子钰站在船尾,朝上游看去。 看到李既演游近另一只画舫船边,身手利落翻上去。几个同行的公子哥惊讶不已,似乎在问他什么时候落水的。 她决定再给李既演几天时间,等到他那里变好看了,她就勉为其难做他的妻主。 不过真的和李既演成亲了,她得好好管教李既演。 毕竟她是天降圣人,李既演能够跟她成亲,实属高攀了,要是在她的“管教”下,李既演愿意跟着她一同修仙,那是再好不过。 在凤尾河上游了一个时辰左右,画舫船徐徐靠岸。 宁远公主和虞青黛又说了会儿话,之后宁远带着人马回宫,虞子钰跟着姐姐回府。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意外遇见二哥虞元楚。 虞元楚素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就会逗猫遛狗逗闲云,平日不着家,虞子钰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元楚,你这几日都去哪里了?”虞青黛喊道。 虞元楚左顾右盼,眯着眼眼睛转身看了会儿,才认清自己的姐妹,嬉皮笑脸跑过来道:“大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虞青黛:“我带子钰出来与宁远公主一同游玩。” 虞元楚摸着下巴,又看向虞子钰:“小钰,你不修仙了,这么好的天儿不上山修炼,还出来玩,真是玩物丧志!” 虞青黛摆出大姐的威严,呵斥道:“你老逗她干嘛。” 虞元楚拍拍自己的嘴,对不远处的一个瘦弱的女子招手,喊道:“秋娘,快过来,这是我大姐和三妹,过来问个好。” 女子装扮极为朴素,一身灰蓝布衣洗得发白,梳的是已婚妇人发髻,头上仅插了根木簪子。她含胸低头,怀里紧紧抱着一发旧的包袱,站在原地面色紧张,踌躇不安。 虞元楚自己走过去催她:“你怕个什么,我大姐人可好了,别怕。我三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仙悟道,她是疯了些,但心肠也是顶顶的好。” 在虞元楚的带领下,女子慢慢跟他走过来。 虞青黛这才注意到,那女子似乎腿脚不便,是个跛的,走起路来足部一高一低。能够看出来她在尽力保持腿部的平稳,可还是难掩跛脚的事实。 站在虞青黛姐妹跟前,女子更是头也不敢抬,紧张得声线发颤,细声细气道:“小女祝淑秋见过大小姐,见过三小姐。” “不必拘礼。” 从祝淑秋的言行举止中,虞青黛大概能看出,祝淑秋应是过得清苦的孩子,为人处世定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家中又不得父母护爱,打碎个碗恐怕都得心惊胆战一番,生怕被责骂。 久而久之,养成了这般自卑怯懦,瞻前怕后的性子。 跟虞子钰相比,正好是两个极端。 虞子钰是家中小女儿,加之虞凝英对于孩子,又是偏于溺爱。致使虞子钰从小自信过度,决定了修仙便没有后顾之忧,坚定认为众人皆醉我独醒。 虞元楚解释道:“姐,秋娘她丈夫过世了,她在婆家受人欺负,娘家那边也不是个可以投奔的去处。我打算带她回府,给她安排个活计儿。” 虞青黛瞧着祝淑秋深深低下的头,问道:“可是腿脚不便?” 祝淑秋又紧张了几分,匆匆道:“大小姐,我这腿不碍事的,我一个村妇从小干农活儿,身子利索得很。劈柴打水,洗衣做饭,我什么都能干。” 虞青黛莞尔而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等你进府后,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腿,说不定还能治好。” 祝淑秋一直深埋的头,这才稍稍提起了一些,受宠若惊道:“多......多谢大小姐。小女这腿是从小落下的病根,怕是治不好的。” 一直在闭目养神,随时随地冥想修炼的虞子钰,突然睁开眼睛。 “这么小的病,怎么会治不好。当初我的腿断了成三截,血肉模糊,都没有知觉了,祖师娘给我做了一场法事,不到半个时辰就好了。” 祝淑秋听得是心有余悸,不禁偷偷打量虞子钰的腿。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5节 虞元楚笑出声,屈指在虞子钰脑门上一敲:“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那是打坐太久,腿麻了。” 虞子钰不高兴,自信不疑反驳道:“胡说!本来就断了,是被饿死鬼咬断的。我与那饿死鬼大战三百回合,腿都被它咬断了。” 虞元楚憋着笑,低头在祝淑秋耳边道:“你看,我早跟你说了,我妹妹很好笑的。” 虞子钰的打岔,也让祝淑秋显得没那么紧张。 虞青黛招呼着大家回府:“时辰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回到虞府。 虞青黛隐约能看出,虞元楚与那小寡妇关系不一般。于是给祝淑秋安排在后院的婢女屋舍中,让她今后在自己身边做事。 又特地提醒虞元楚:“我瞧着秋娘不怎么待见你,你可别干出那等强迫人家的事儿,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虞元楚照旧没心没肺:“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她也不是不喜欢我,就是刚死了男人,怕人说闲话,才不敢与我靠近的。” “反正你自己注意点,可别乱生事端。” 虞元楚气不平:“子钰天天惹事,也不见你们说她,整天就知道苛责我。” 虞青黛皱眉:“她跟你一样吗,她那是脑子不清楚!” “我也脑子不清楚,我喜欢秋娘喜欢得脑子都不清楚了。”虞元楚得意一笑,速速溜之大吉。 虞子钰回到屋中,青荷给她端来热腾腾的药汤,道:“小姐,该喝药了,您还在咳嗽,不喝药可不行。” “先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就喝。”虞子钰后退几步,远离那药碗,生怕飘散的药气会熏染自己的仙髓仙骨。 青荷道:“小姐,这药不苦的,我给你在里头加了蜂蜜呢。” “先放着,你下去吧,我得修炼。”虞子钰坐到案桌边上,忍住咳嗽,翻开一摞摞的古籍。 青荷放下药碗,走到门口,又不放心道:“小姐,您可要记得喝药啊。” “我记着呢,这种小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待青荷走后,虞子钰抽出列子的《汤问》,翻开书仔细钻研。 自那日引天雷渡劫失败了,回来在屋中养病这几日,她复盘了自己的修仙蓝图。反省一番之后,觉得自己如今修炼毫无长进,无法修得内丹,可能是方法错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靠自己看书悟道,加上祖师娘偶尔提点。 自己虽天资过人,但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祖师娘道行不浅,可也并非真正的仙人。虞子钰琢磨了许久,得出定论。 要想真正开窍,估计得找真正的神仙来提点才行。 这几日,她一直在研究“方仙道”。 方仙道,乃战国时期的方士修仙悟道的团体。 这些方士们将黄老学说与修仙之术结合起来,逐渐形成自己的流派,他们热衷于寻找神仙求仙药,以求突破万物大限。 虞子钰看了不少关于方仙道的杂书,悟出不少道理。 《汤问》中有言“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 这其中记载了五座仙山,分别是岱舆山、员峤山、方壶山、瀛洲山、蓬莱山。 这些仙山上的物种乃仙圣之种,灵力非凡,皆为仙品! 虞子钰看罢,一拍桌子:“看来还得去一趟仙山寻找神仙才行。自己悟道的话,乃闭门造车,终究是破不了大限,去找神仙方是正道!” 这么一想,她便下定决心,亲自去找神仙! 可这仙山也不知在何处,万里迢迢的,自己一人怕是行路艰难。她想到了李既演...... 李既演说心悦她,想娶她为妻。那作为一个丈夫,殚精竭虑帮助妻子修仙,属分内之事,理应在所不辞。 这么想着,虞子钰打算再去找一趟李既演。 倘若李既演愿意陪她去仙山找神仙,她明日就跟他成亲。 她把方才青荷端来的药,倒进花盆里。整理了一下衣衫,将《汤问》一书塞进怀里,就出门去。 来到后花园,碰到那新来的祝淑秋。她神色迷茫,手里拿着一张纸,不停向四处张望。 虞子钰从走廊里跃下,跳到她面前:“你在这里干什么?” 祝淑秋忙不迭弯腰,有些拘谨道:“三小姐好,管家说让奴婢拿这单子,去库房领些生活用具,奴婢没找到库房在哪儿。” 虞子钰道:“你站直些,不必紧张。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不用称自己为奴,也不用叫我小姐。” 祝淑秋委决不下,问道:“那小女该如何称呼您?” 虞子钰灵机一动,总算让她逮到这个绝佳机会了,抑制内心的狂喜,咳嗽一声道:“你听好了,以后叫我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 这是她给自己取的神仙封号,她已经决定,等自己得道成仙了,就用这个封号。 祝淑秋记忆尚佳,红着脸羞耻道:“好,好的,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 虞子钰不免得意忘形,仰天长笑:“孺子可教也!对了,你这腿要是大夫治不好的话,你来找我,我给你做法事。我的腿以前真的被饿死鬼咬断了,是我祖师娘做法事给治好的。” “多谢三小姐。不是......多谢天尊。”祝淑秋低头回道。 “库房你往这里直走,出了这院子后,左转就是了。”虞子钰提醒了她,大笑朝前走去。 祝淑秋在后方看她的背影,轻声叹息,该不该告知三小姐,做法事这些都是江湖术士骗钱的伎俩呢。 她父亲是村里跳大神的,她早对这些骗局知根知底了。 不过又一想,自己初来乍到,不好得多言。 ...... 将军府,书房。 李方廉与李既演盘坐在棋桌前,两人相对无言下着棋。 良久后,李方廉才开口问道:“来到京城后,他可曾还出现过?” 李既演沉思了一会儿,才回话:“那日在山上被虞子钰打的时候,好像出现了一瞬。时间不长,我也不太记得了。” 李方廉:“唉,爹之前进宫时,找了宫里的御医问过了。说你这也是癔症的一种,一个脑子里有两个人。他占用身子时,你就没法出现,你占用身子时,他就出不来了。” 李既演很早就知道,他身体被两个意识占有。不过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另一个意识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 当年第一次见到虞子钰时,他出现了一次。有次在战场上身受重伤,他也出现了一次。 以及那日在坟地里被虞子钰扇耳光后,他也出现了,但很快消失。 李既演尚还分不清这个“他”,到底出自哪里,与自己是否是同一人。 只是知道,当“他”出现时占用了身体,他自己便会陷入沉睡,完全不知道“他”到底会使用身体干什么事。 李方廉喝了一口茶。 慢悠悠道:“爹会尽力找神医的,要是神医能治好你的病,说不定也能顺带治一治虞子钰。你们这公婆俩啊,一个比一个癫。” 正下着棋。 侍卫来上报,说是虞子钰来将军府了,说要找李既演。 李方廉摆摆手,对李既演道:“去吧,你们两个要是能在一起,是再好不过,可以商讨商讨病情。” 李既演起身:“那儿子先退下了。” 来到府中前庭,看到虞子钰照旧长剑弯刀在身。她背对大门站着,手里捧着一本书,心无旁骛研读。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说一下,小虞和小李双向奔赴的病情。 小虞:被害妄想症,重度修仙患者。 小李:人格分裂。 所以......小虞以后可能会有两个老公(捂脸) (ps:双向奔赴的病情,这话是在评论里看到的,感谢大家的评论!你们个个都是银才!) 第15章 ◎天生的贱种◎ 看到李既演出现,虞子钰放下书,跑上前摸他的衣袖,问道:“你衣服干了?”李既演还是如在凤尾河时一身白衣。 李既演扯回被她揪着的袖子:“这不是在河边那件。” 虞子钰绕他转了一圈:“是吗,我都没看出来。你怎么总穿白色的,白色的不吉利。” “你不是说白色好看吗?”那日他在她家院墙头上,分明听她说,穿白衫的男倌好看。 “我何时说过了?” 虞子钰没弄清其中的话锋,但也不想多做争执,只想快些劝说李既演跟着自己一同修仙。二人好做个结伴夫妻,一块儿去仙山寻觅神仙。 “李既演,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她把自己带来的《汤问》,双手捧到他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书。” 虞子钰不悦,秀气眉眼压了层黑云:“真是个莽夫!我是问你,这是什么书!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李既演简要略过一眼,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不看,我平日只看兵书。” “你既然想娶我,就得看道家的书。最好跟着我一起修炼,我可不想要一个愚昧无知的凡人做夫君。”虞子钰晃晃手中的书,“不然以后我得道升天了,可就弃了你了。” “那你教我。” “好!” 虞子钰将书交给李既演,背着手眯起眼,口若悬河讲起书中描述的仙山。 “在渤海之东,有五座仙山,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这些仙山每座山绵延三万里,山顶平坦处有九千里,山与山之间相隔七万里......” 李既演随手翻看那本书,只看得懂几个字,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虞子钰不满他打断自己的话,冷眉训斥:“不懂礼数,我说话时,你听着便是,不可轻易提问或是打断。” “为何?”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天机不可泄露,不要多问。”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6节 虞子钰拍拍手,续上仙山之话,“仙山乃仙人居所,上面层楼叠榭,宫殿金碧辉煌。山上黄金珠宝数不胜数,还有各色果实,那些果实吃了可以成仙......” 她讲得心醉神迷,对仙山向往非凡。讲着讲着,不知不觉带着李既演走出将军府。 李既演不再打断她的话,由着她吹得天花乱坠。 虞子钰越讲越起兴,对李既演也有了几分赏识,这小子耐性过人,听她讲了这么久都没露出不耐烦之意,实属罕见。 平日里就连对她最好的姐姐,都听不了这些枯燥的修仙之事,每每听她讲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找借口离去。 虞子钰讲完仙山,又讲起方仙道,再论起黄老学说,最后讲到盘古开天辟地。 此时,天色已渐晚,她还没收官之意。 李既演提议道:“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你再继续讲。” “不用,我再讲两句就结束了。”她受风寒尚未痊愈,讲了这么多话,嗓子都哑了,“按照我的猜测,当年老子骑着青牛出函谷关后,便悟道成功,逃离俗世进入宇宙了。” 李既演终于是问道:“宇宙是什么?” 虞子钰摸摸脖子,试图让嗓子没那么难受:“宇宙便是世间万物的时间与空间集大成处。《庄子》有言‘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这宇宙啊,就是出自于这里。” 她站到前方,看向远处红黄交织的晚霞:“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参悟世间的一切,早日飞升进入宇宙。” “那你飞升了之后,我怎么办?”李既演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 虞子钰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只能是板着脸敷衍:“这种事还要来问我,要你何用!自己慢慢悟道吧!” 话题拐了这么久,虞子钰才想起来,自己过来找李既演的最初目的。 拍拍脑袋道:“差点忘了,我来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放下这红尘眷恋,与我一同去仙山找神仙?” “找神仙?”李既演没弄懂虞子钰的话。 “就是找神仙,可能得去个一年半载的。你愿意的话,我们明日就成亲,后天出发。” 她说得轻松,好像成亲和寻找神仙,是如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李既演尚未回话,前方出现一队人马。虞子钰推着他闪身退入身后小巷中,弯腰看向不远处的三殿下萧瑾。 “三殿下长得玉树临风,就是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和你一样丑。” 李既演嘴角抽动:“男人都一样。” 虞子钰直起身子嘱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跟他说会儿话。” “为何不让我一起去?” “不懂事儿!我跟他是青梅竹马,聊的都是些你侬我侬的趣事,你跟着我去干什么,扫兴!”她说完就要走。 李既演拉住她:“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怎么不跟他成亲?”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别管。”虞子钰甩开他的手,挥挥衣袖,“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跟他说几句话便回来。” 虞子钰跑出巷子,奔至萧瑾跟前:“三殿下,你在这里是?” “龙武卫军营那边出了点乱子,我过来看看。” 虞子钰点头:“哦,那我先走了啊。” 萧瑾哭笑不得,从小到大,虞子钰都是这样。见到他便奔过来打招呼,询询他在干什么。问完就走,也不多做停留。 “小钰,你身子好些了吗,你虽是神仙之躯,但受了风寒还是得喝药,把身子养好了才不会耽误修炼。” 虞子钰驻足转过头:“已经好了,小事一桩。” 萧瑾从袖子中取出一支金簪子:“送你。本来想着等会儿去你家府上,看你时再送的,既然在此遇上了,便给你吧。” “我不要这个,这些世俗之物,我看不上。”虞子钰利落拒绝。 萧瑾自然有法子让她收下,道:“我在宫里之时,找你祖师娘灵虚子开过光,戴上后可有助于你修炼。” 虞子钰眼睛一亮,焦急将头怼到萧瑾面前:“这样的绝世好东西,怎么不早给我,快些给我插头上。” 萧瑾眉眼含笑,温柔帮她插上簪子,不着痕迹轻抚她乌黑长发:“好了,真好看。” 戴上簪子,虞子钰都隐约觉得自己功力增进了不少:“多谢三殿下,你回宫了也帮我还谢过祖师娘。” “好。” 李既演在巷子中,看着虞子钰和萧瑾的身影,心生醋意。 忽而心跳如雷,浑身血液似乎在逆流,头重脚轻。整个人好像坠入无尽深渊。他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抓住黑色的荆棘和藤蔓,却还是坠了下去。 他意识到。 身体里那个“他”,不可控地冲出来了...... 虞子钰顶着明晃晃的金簪,回到巷子中:“我这一天天都要忙死了,你也该体谅体谅我。对了,刚才聊到哪里了......” 李既演眼神变得阴沉,甚至带着浓厚戾气。 突然紧扣住她的手腕,咬牙道:“虞子钰,你我已定下婚约,你还朝三暮四,我的感情是给你这般糟践的?” 虞子钰愣住,盯着李既演深邃的眼睛看。 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李既演,你发羊癫疯呢!先不说我们的亲事还未定下,就算是定下了,你也该对我言听计从!不听话的男人,狗都不要!” 李既演将她压在墙上,取下她头上金簪丢在地上,低头闻她的乌发。 “阿钰,我可不是李既演那个窝囊废。我可不会任人摆布,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你永远是我的。” “你不是李既演,那你是谁?” 虞子钰脑子乱如麻,李既演的贴近让她有些难受。 “阿钰,我是你夫君啊。等我杀死了李既演,我们便可永远在一起。” 他身材高大,快要把虞子钰整个人罩住,带着一层薄茧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脖子。 “阿钰,信我,夫君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他眼中似焰,浑身都热了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虞子钰的人是他,却迟迟不能率先跟她诉说心意。 这具身体一直被李既演那个窝囊废占据,如今他出来了,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得住抓紧时间,和他的阿钰亲近一会儿才行。 “你记着,我不是李既演。我比李既演更爱你。” 他搂住虞子钰的腰,低下头来,身子热得发烫,继续道:“阿钰,夫君想你想得要发疯,你也怜惜怜惜我,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让夫君亲一下。” 虞子钰发了个怔,忽然狂笑不止。 她咳嗽未好,边笑边咳,弄得眼泪汹涌,面红耳赤。 李既演心疼地轻拍她的背:“乖宝儿,怎么弄成这样,可是染病了?” 虞子钰笑得不能自已,欣喜若狂,李既演肯定是被什么鬼魅上身了!她杀妖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能附身的鬼魅。 今日一见,可真是大开眼界! 要是能杀死这个鬼魅,这是何等的大功德! “妙啊,实在是妙啊!妙不可言,真是天助我也!”虞子钰终于止住笑声,嘶声喊道。 李既演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替她拭去眼角的泪:“阿钰,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看到夫君了,开心成这般模样?” 他猛然抱住虞子钰,搂得死紧:“阿钰,为夫好高兴,你心里也有我,对不对?你放心,为夫定会多多努力,早日杀死李既演的。” 虞子钰亢奋到极点。 一脚踹开李既演,口中念起咒语时都在发笑。 “哈哈哈哈!玄皇有令,降宣天旨!乾坤出青龙,白虎二对头,鬼将点兵,炼化生门!急急如律令!” 她抽出长剑,剑锋泛着寒光,直直指向李既演。 李既演偏身躲开,有些难以置信:“阿钰,你要杀我?” “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附着于人身作恶,祸害世间。我今日便替天行道,扒了你的皮,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孽畜!” 虞子钰举起长剑冲过去,眼风冷冽如利箭,对准李既演的胸口刺去。 李既演乃武将出身,也不躲闪,见招拆招,两根手指夹住她的利剑。 问道:“阿钰,你你当真要为了李既演那个窝囊废杀我?” 虞子钰完全沉浸在“除邪”的狂喜,根本听不到李既演的话。 被李既演手指夹住剑尖后,她不免心中暗叹,好生厉害的鬼魅,看来是遇上个硬骨头了,得多加小心才行。 她伸出左手,两指掐做剑诀手势。手往前一伸,指腹在剑刃划过,顿时鲜红血珠迸出。 虞子钰两指并拢,出血的指腹抹在自己眉心处,声音沉稳有力:“阴阳眼,开!” 一见鲜血,她更为兴奋。 抬脚翻身侧踢,往李既演脑袋上踢。李既演担心她手上的伤口,没留神,被她踢了个正着,栽倒在地。 虞子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剑尖直抵他的喉咙。 又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咒,贴在李既演的脑门,口中念念有词:“亡魂亡魂,碎魂逼棺,道法齐天!破!” 李既演却笑出来,握住她流血的手扯过来,探头含住她的手指,吮起上面的血迹。 他看着她,眼神魅惑,温热的舌尖沿着她的两根手指游离,含糊道:“阿钰,你病了。” 虞子钰被他舔得后背发凉,浑身恶寒,倒吸一口凉气。 破口怒骂:“没想到居然是个淫贼色鬼,还知道舔人,可真是天生的贱种。今日我便撕了你这张脸,看你能淫到何种程度!” 第16章 ◎好重的阴气◎ 虞子钰抽出手指,恼怒掐了一把李既演的嘴唇,看向四周,想要寻找糯米或黑狗血。但这是个偏僻的小巷子,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 她又踢了李既演一脚,揭下贴在他额上符咒,问道:“淫贼,你现在感觉如何?” 她从未接触过如此厉害的鬼魅,此刻心头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单单凭借这符咒,可否能压制得住这色鬼。 李既演似笑非笑,舔了下嘴角的血,阴恻恻道:“阿钰,你到底在干什么?”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7节 他能够出来的时间很短,往往只是闪现片刻,又被李既演那个窝囊废给占据了。不过从零零散散的记忆中,他隐约得知,虞子钰脑子是有大问题的。 虞子钰也不回话,使劲儿拍拍脑袋。 这个附身在李既演身上的色鬼,肯定是了不得的脏东西,光光靠一张符咒定然降服不了他。 她紧张又兴奋,决定把李既演绑回家,先将他擒住。带回家慢慢研究,再想法子逼出他体内的鬼魅。 她弯下腰,脚踩在李既演胸口,问道:“李既演,你清醒些,千万别让那色鬼影响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马上回来。” 黄符纸重新贴在李既演脑门上,虞子钰跑出巷子,在外头捡回几根干枯的稻草。 回到李既演身边,稻草利索绕在李既演脖子上,打成死结。挤出手指上的血,蘸在稻草项圈上。 李既演半躺在地,撑起身子问:“阿钰,你喜欢这样玩?” 虞子钰不回话,扯起他衣领让他起来。稻草可以栓鬼,这是祖师娘教的。当然,栓鬼最好用的应是沾了黑狗血的青稻。 不过眼下找不到青稻,只得用这黄稻暂时应急。 外头冷风呼呼灌入小巷,虞子钰还带着病,又不愿多穿衣服,经不住打了寒颤,重重咳嗽起来。 她弯腰捂着肚子咳得直喘气,感叹道:“好重的阴气......” 又把目光投向李既演,心想,这阴气应当是从李既演身上散出的。 李既演连忙摆手:“乖宝,这是风,哪里来的阴气。” 虞子钰往他嘴上拍了一掌:“孽畜,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淫贼色魔,最是擅长油嘴滑舌,专诱良家妇人,你休想乱我道心。” 她搓了搓双手,让自己暖和些。 用剩下的稻草捆住李既演双手,而后把他拉起来,押着他往巷子另一端走。 虞子钰边走边笑,从未觉得如此骄傲得意。 她想象,自己是个法力通天的大仙,被她牵着走的李既演,是个恶贯满盈的邪魔。她挥刀舞剑,威风凛凛制服了这个邪魔。 巷子两壁的青砖是成千上万的窗户,百姓们竞相从窗子中挤出脑袋,为她呼喊喝彩。满朝文武百官,夹道相迎,说是她是个为民除害的大仙,跪着请求她庇佑世人。 老皇帝站在最前方,手捧着金书铁券,等着表彰她。 她拉着李既演——自己的胜利品,阔步走在鼎沸的呼喊声中,去领取自己的勋章。 “阿钰,你要带我去哪里,绑着我干什么。” 李既演的话,打断虞子钰的浮想联翩,让她怏怏不悦。皱眉道:“不准你讲话,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李既演不再反抗了,任由虞子钰拉着走,他冷静分析当下情况。 他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这是既定的事实。而虞子钰把这个情况看做是被鬼附身,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驱鬼杀魔。 夜幕拉开,小巷子里黑得更加厉害。虞子钰夜间视力奇佳,带李既演轻车熟路走出去。 她对这里的路况了然于心,拐了几个弯后,牵着李既演回到虞府后门。 对李既演嘱咐道:“等一下我偷偷带你进去,你别乱喊,不然会把我爹娘引来的,知道了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虞子钰端的是大义凛然:“我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道士,只要你听我的话。等我把你从李既演身体里打出来后,会超度你,让你投个好胎的。” 李既演歪头看她,眨眨眼睛:“超度不是和尚干的事吗,你一个修仙的,而且修的还是假仙,如何度我?” 虞子钰气急败坏,抬起手要打他:“谁说我修的是假仙!” “你修了个假仙,抓了我这个假鬼,什么都是假的。” 虞子钰心中默念静心咒,怎么大家都不相信她,人们不相信她能修仙,如今连鬼也不相信,着实可恨! 念了一遍静心咒,摒除杂念。 虞子钰也不在乎李既演的挑衅。站在后门处,探过身子往前看,这个时间,府中的下人都去饭厅用饭了。 只看到青荷站在远处的亭子里,估计是在等她。回回她晚归,青荷都会在这里等她。 虞子钰苦恼郁悒。 她可不敢让人知道她偷偷把李既演带回来驱魔,爹娘知道了,定是要强硬让她把李既演放走。还得再唠叨一番,劝她放弃修仙。 等了没多久,一个跛着脚的纤弱身影出现。 虞子钰认出是新进府的祝淑秋,哑声喊道:“秋娘,你过来帮帮我。” 祝淑秋听到声音,张望了下,才辨出虞子钰的方位。她初来乍到,尤为谨小慎微,小跑来到虞子钰面前。 “三小姐,有何吩咐?” 虞子钰道:“前边亭子里站着的那姑娘叫青荷,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去跟她说,我回来了,咳嗽得厉害,让她赶紧去厨房帮我熬药。” “好。” 祝淑秋瞧见虞子钰眉心似乎有血迹,不免担心道:“小姐,您是受伤了吗,额上好像流血了。” “不碍事,方才我的阴阳眼开得太狠,变成血瞳了。”虞子钰推她干瘦的肩头,“你快去,我这儿忙着呢。” “好,奴婢这就去。” 祝淑秋腿不方便,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亭子中的青荷,转告了虞子钰的话。 青荷一听小姐自愿喝药,高兴还来不及,不多细思,往厨房奔去了。 祝淑秋支开青荷后,虞子钰才带李既演从后门进府。借夜色掩护绕过花园,急遽潜入自己屋中。 一进屋,气儿尚未喘匀。 外头传来姐姐的声音:“子钰,我听青荷说你回来了?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底去哪里了。” 虞子钰慌得团团转,手指抵在唇上,悄声警告李既演:“不准讲话!” 接着,把李既演推到内屋的拔步床上,自己也上了床,将李既演挤到床最里面。拉起被子盖住两人,自己露出个头来。 “姐姐,我回来了,咳嗽得厉害,都困了。” 虞青黛推门而进,走到她面前,看着床上鼓囊的被子,狐疑道:“你在床上藏了什么?” “没什么,我太冷了,就加了两条被子。”她重重咳嗽,涨得满脸通红,“我难受得紧,想睡觉了。” 虞青黛手心贴在她额头上试温:“没发热。青荷去煎药了,等会儿我叫人把饭菜送过来,你吃完饭喝完药再睡。” 被子底下的李既演,不知何时挣脱了手腕上的稻草,一只温热的大手揽住虞子钰的腰。 虞子钰一僵,心里大骂淫贼。 往被子里缩了缩,催姐姐道:“姐姐,我真要困死了,先眯一会儿,歇息一下再吃饭。” 虞青黛不太放心,又问:“你真没在被子里藏东西吧?” 虞子钰自从修仙后,偶尔会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家,一株枝叶繁茂的青松,一大块草皮......有次她搬回一团蚁窝,弄得黑蚁爬满整个虞府。 虞子钰掀开被子一角,又快速拢上:“你看什么都没有,我今日都没上山,哪里能带东西回来。姐姐你快些走吧,我真要睡了。” 她沙哑嗓音,苍白面容,惹得虞青黛怜爱。不好得再多问,只摸摸她的脸道:“好,你先歇一歇吧,等会儿再吃饭。” “好!”虞子钰在被子底下按住李既演乱动的手。 等虞青黛走后,她火急火燎跳下床,跑下去插上门闩。 咧着嘴上床来,嘿嘿直笑掀开被子:“孽畜,今日不把你打个魂飞魄散,我枉为道人。” “你要如何对我?”李既演推开身上锦被,取下脖子上已经松散的稻草圈,放手里把玩转圈。 “淫贼,死到临头还装腔作势,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虞子钰从床单底下,摸出几根真正的“捆仙绳”——麻绳、黄符纸、青稻一同编织的绳索。这是她从祖师娘那里买的,可不便宜,五两银子一根呢。 李既演被她用捆仙绳五花大绑。 她挺有技巧,处处打死结,把李既演绑了个结结实实。取来符纸,在他额间、左右两肩、胸口、腹部各自贴一张。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不许讲话,听到没?” 虞子钰跑出门,到厨房寻白糯米,看到青荷在煎药。青荷见她后,面露担忧:“小姐,天都黑了你还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 “不急不急,能出什么事儿啊,你们就爱瞎操心。” 虞子钰连连打开几个米缸,找到白糯米,舀出满满一碗。正准备走时,担心等会儿青荷回屋给她送药,会发现她在屋里藏了个男人。 便在厨房等青荷把药熬好后,喝了药,又吃了饭,才道:“青荷,你去告诉姐姐,说我吃过饭了,让她别给我送饭了。” 瞧见虞子钰喝了药,又吃了不少饭菜,精神抖擞。青荷自是欣喜,连声道:“好好好,小姐今日是开窍了,喝药喝得如此干脆。” 虞子钰擦了擦嘴,端起那碗糯米出门去,扭头叮嘱:“对了,青荷,我今晚得闭关修炼,你不要打扰我。” “知道了小姐。” 出了门,虞子钰不太放心。 又找到平日在她手下做事的侍卫,让他去将军府通知一声,说是今夜李既演要和她彻夜悟道,就不回去了。 这侍卫素来对虞子钰言听计从,领了命便离开。 虞子钰这才带着糯米回到寝屋,李既演还躺在她的床上,目光空洞盯着床顶青帐。第一人格已经出来,他变成原本的李既演了。 他还不知道那个“他”出现时,与虞子钰发生了什么。 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五花大绑,躺在虞子钰的床上。 虞子钰端着糯米站到床边,捏住李既演的下巴看了看,自言自语:“印堂发黑,好重的阴气。” 李既演不明其意:“虞子钰,你在干什么?” 虞子钰抓起一把糯米往他身上洒,口中念念有词:“我道荡荡,鬼道靡靡,三魂斩命门,七魄受天丧!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李既演被洒了一脸的生糯米。 再次问道:“虞子钰,为何这样对我?” 虞子钰听着李既演的语气,再看他眼睛。发觉这是真正的李既演,不是那淫贼色鬼了。 “你是李既演?”她不太确定地问。 李既演点头:“是,听你话的李既演。” 虞子钰登时碗一丢,拍手大叫:“哈哈哈!我成了,成了!妙啊,我当真是修仙大才,居然真把那色鬼压制住了!” 她爬上床,匆忙扶起李既演,喜溢眉梢:“好孩子,快起来。我跟你说,你这回遇到我,真是命大,祖坟冒青烟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8节 她絮絮叨叨说着:“你被恶鬼上身了。那恶鬼还是个淫贼,凶得很。幸好有我在,我先是用符咒定它的魂,又带回府中用捆仙绳捆住做法,如今总算是压制住它了。” 她笑得癫狂,脖子上青筋都凸起。 往李既演肩膀连拍了几巴掌:“我可是你的大恩人!要不是有我在,你这小命就没咯!还不跪下给老道我磕几个头!哈哈哈!” 李既演弄清楚了——那个“他”出现了,虞子钰以为他是被鬼上身了。 “既然压制住了,是不是该把我解开了?”他问道,虞子钰捆得太结实,难受得紧。 “不急不急,我如今只是将那恶鬼暂时压住,还未能杀了它。” 她笑容越发令人捉摸不透,学灵虚子平日说话的语气,“伢子,你今晚得遭些罪。待贫道将恶鬼从你体内打出,才能将你解开。” 李既演咽了口唾沫,紧张起来。 第17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虞子钰钻进床底下,拉出一黄梨木箱,黑漆箱盖上龙飞凤舞刻着几个大字“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 她打开箱子,明亮乌黑眼珠提溜着,想到了什么,指着箱盖上几个大字,问李既演:“你把这串字念给我听。” 李既演瞥了一眼,只认识“上”“无”“天”三个字,冷峻面色装得兴致索然,默不作声。 “真扫兴。” 虞子钰没深思,她只是想听人念她的神仙封号,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强求,但还是给自己找补:“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跪在地上喊的。” 她从黄梨木箱中取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既演看过去,面皮微麻...... 铜钱剑——桃木剑在内,用红绸布包裹着,外头镶嵌满古铜钱。 三清铃——铃柄呈现山状,通体暗黄。 法尺——四棱方形桃木短棍,黑褐色,棱面刻有二十八星宿、北斗七星、南斗六星。 八卦镜——玉石所制,中间镶嵌有一块凸面铜镜,镜周刻有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卦象。 以及一堆李既演看不懂的黄纸符箓、朱砂笔、令牌、令旗。 虞子钰将这些东西,全堆到宽敞精致的拔步床上。 李既演不禁问:“你把这些东西都放床上,今晚还怎么睡?” 虞子钰一张俏脸正颜厉色,饱润的唇抿得紧紧的,而后道:“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都被恶鬼上身了,还想睡?” 她上了床,盘坐在李既演身侧。 拿起八卦镜照他的脸,虞子钰探过头去看。大失所望,八卦镜里只有李既演棱角分明的脸,并未照出恶鬼原型。 “可恶,这可是祖师娘亲手打造的照妖镜,竟然照不出原型,这恶鬼着实厉害!” 李既演小心翼翼开口:“虞子钰,其实,我没有被鬼上身。我身体里确实有另外一个意识,我不知该怎么说,但绝对不是被鬼上身。” 虞子钰冷面厉声道:“闭嘴!你有没有被鬼俯身,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无知。” 她放下八卦镜,继续倒腾那堆法器。 捧起道士抓鬼秘籍,不停翻阅,如饥似渴研读。 在秘籍中找到相应的法子后,把李既演被捆绑得严实的双手举高,按在头顶。拿起朱砂笔,在他额头上画符咒。 画了几笔,觉得侧着身子不便于行动,干脆跨坐在李既演腰上。 李既演浑身紧绷,呼吸粗重了,喉结上下滚动:“虞子钰,你别这样,我很难受。” “别动,我画符呢。”她画得认真,几乎和身下男人面贴面,两人的呼吸缠绕。 李既演额间冒了细汗,缩了缩身子,拳头紧握,发出骨骼摩擦声,嗓音越发低哑。 “虞子钰,你起开些。我是个男人,而且我还这么喜欢你......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 虞子钰充耳不闻,执着于在李既演额间画符。 不多时,她感到异样,停笔皱眉问道:“丑东西,你底下藏了什么,怎么老是硌着我。” 李既演自暴自弃合上眼,面上是说不出的隐忍和痛苦,咬牙道:“虞子钰,你打我吧,是我下流。” “你是不是准备刺杀我,是不是要害我?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暗器!”她气急败坏,朱砂笔一丢,打理扯开李既演的腰带,扒开他的长裤。 眼前一幕,令她脸上青白交织。她当然懂这些,自从她来了月事,母亲便教了她这些。 她恼羞成怒骂道:“李既演,下流胚!谁允许你这样子的,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私底下却是这副脏德行,你可真够不要脸。” 李既演不敢睁眼。 他知道,他又一次吓到她了。他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可耻,是啊,他说过什么都听她的。没她的同意,他怎么可以这样。 “对不起。”他窘迫给自己找借口,胡乱道,“可能被附在我体内的恶鬼影响了,虞子钰,你帮帮我吧,帮我除了那恶鬼。” 虞子钰这才恍然大悟,那恶鬼本就是淫贼,白日在巷子里还舔她的手,现在出现这般无耻下流的反应,倒也不奇怪。 她拉好李既演的裤子,裤腰带紧紧打了死结。沉思稍许,找出一张符咒贴在李既演裤头上。 “你能被恶鬼影响,说明你心性本来就不纯净。你自己控制好,别给我添乱,我都要忙死了,你还敢乱发情,有没有点羞耻心。” 她继续提笔画符。等画好后,在一旁打坐,口中喃喃念起咒语。 李既演躺在床上,侧头看她,心里越发喜欢,只觉得她可爱至极,做什么都可爱。 念了一会儿符咒,虞子钰猛然睁眼,掐起云雷诀,掌心打在李既演额间,连续打了三次。 她手劲儿出奇的大,打得李既演脑子混沌不清。 打完后,迅速拿起八卦镜照他,再次失望透顶:“怎么还是打不出那鬼魅,奇怪了,难道是法子不对?” 虞子钰找出新的符咒贴在李既演身上,这次抄起法尺,说:“可能会有点疼,但为了驱鬼,你且忍一忍。” “别打头。”李既演只有一个要求。 “放心,法尺只打身,不打头。”虞子钰扒开他的上衣,握起法尺抽上去,打在他的肩上,紧实皮肉很快泛了红。 打完一棍,虞子钰照旧拿出八卦镜照他,凸面铜镜中还是没有异样。 “难道是力度不够?”她自言自语跳下床,调整好站姿,再次用法尺抽打李既演,此次连打了三棍。 李既演闷哼一声:“虞子钰,这样子很疼,别弄了,不舒服。”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当我的夫君!再说了,我这都是为你好,听话。” 发觉法尺无用,虞子钰又拿起三清铃在他耳边摇晃,试图用刺耳铃声逼出他体内的恶鬼。可惜,三清铃还是不起作用。 只得又换上铜钱剑,继续往他身上招呼。 丫鬟青荷看到虞子钰屋里灯还亮着,走到门口想劝小姐早些歇息,却听到屋里传来拍打声,铃铛声......似乎还有男人的声音。 “小姐,你在屋里干嘛呢?” 虞子钰放下铜钱剑,捂住李既演的嘴,扭头道:“我在修炼,别管我,你快去睡吧!” “你在修什么呀,怎么弄这么大动静?”青荷不放心又追问。 “还能修什么,修仙呗。我马上就睡了,你快回去吧。” “好吧,你病气未去,可别熬太晚了,早点睡。” 虞子钰高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待青荷走后,她恨铁不成钢往李既演脸上拍了拍:“你叫什么。把人引来了,我就前功尽弃了,坏妻子好事,谁教你这样为人夫的!” 李既演上衣尽数被虞子钰扒开,他低头看身上的青紫,往床内侧挪了挪。 低声道:“驱鬼哪里是这样驱。你驱了鬼,而我身子也坏了,这还算驱鬼吗?” “我做事用得着你来指点?孽障!”虞子钰从床上下来,坐到案桌前翻开道士秘籍,寻找新的驱鬼法子。 李既演躺在床上,被麻绳捆得难受,皮肉之痛也是阵阵刺疼。恍惚之间,他感受到身体那个“他”又出来了。 李既演微惊,细思极恐。 他以前没把第二人格当回事,因为“他”出来次数不多,而且很快又消失。今日“他”却连续出现了两次,会不会有一天“他”会全部占据这个身体? 来不及深思,脑子像是被冻住,无法运转了。 虞子钰正坐着翻看秘籍时,身后一双温热大手摸向她的后背,回头一看是李既演,“你什么时候把绳子解开的?” 李既演举起满是红痕的手腕给她看:“挣断了。” “你不是李既演,你是那恶鬼?”虞子钰反应过来。 他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在她脖子上轻轻吹气:“我当然不是李既演。对了,你以后叫我李奉,别叫我李既演了,恶心。” 他抓紧时间告知她他的真名。他才不想和李既演混为一谈。 虞子钰想重新找绳子捆他,可看他满身青紫,又于心不忍,只是拿了张符咒贴在他额间:“别乱动。等我找到了法子,会度你的。” 李奉赤袒上身,浑身硬实的肌肉蓄满刚劲力道,他坐在虞子钰身后,把她搂在怀里。 “阿钰,你方才和李既演干什么了,怎么把这副身子弄成这样,他惹你生气了?” 虞子钰被他摸得头皮发麻,心说,这色魔果真有两下子,专会乱人心智。 她没刻意推开李奉,心想,这应当也是她的一劫。 凡人最容易被色相所迷,这色魔手段了得,又占据了李既演这副好皮囊。 她倘若能抵御住这色魔的引诱,做到坐怀不乱,这何尝不是个千载难逢的考验。再者,这样的考验,对她以后使用房中阴阳术调理身心,也有极大的好处。 虞子钰翻看书籍,心中默念静心咒,尽量不让自己色令智昏。 李奉见她没有拒绝之意,渐渐得寸进尺,隔着衣物亲她的肩头:“阿钰,你喜欢我,还是李既演?应当是更心悦我吧,李既演那个废物,能有什么好。” 他亲在虞子钰脖子上,咬出几个浅浅牙印:“娘子,你怎么不看我,别看书了。” 在虞子钰身上蹭了一会儿,见她无动于衷,扯开她的衣领,低头咬下去:“阿钰,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竟是这般冷淡。在你心里,我还是比不上李既演吗。” 虞子钰方寸大乱,再这么任由李奉作乱,她真要遭不住了。 站起来往床上走去,对他勾手:“淫贼,快过来。”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9节 李奉爬上床抱她:“阿钰,我们是不是该歇息了?” 虞子钰拿出一瓶药水递给他:“喝了,这是定魂水,祖师娘给我的。” “这是什么?” “让你喝就喝,怎么总是这么多话。” 看到虞子钰不悦,李奉不敢惹她,仰头喝下去。虞子钰将他推倒在床:“就会乱我道心,好好躺着,我还得找法子收你呢。” 李奉躺在床上,两腿发软,挣扎了许久也没能起来。 虞子钰又回到案桌前钻研捉鬼术。一整夜眉头紧皱,满头青丝被她抓得乱七八糟,还是悟不出抓鬼秘诀。 她一夜未眠,外头鸡鸣声响起,她都还没困意。 最终只得合上书本,站到窗前摇头叹气,自己还是道行太浅了,得找祖师娘出手才行。 她来到床边,把李既演弄醒,叮嘱道:“你在屋里不要动,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李既演迷迷糊糊,头也疼,身上也疼,他坐起来拍拍脑袋,面色痛苦。 “你是李既演,还是那恶鬼?”虞子钰又问。 “李既演。” 虞子钰低头吹了吹他颧骨上的青紫,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在屋里不要出声,我很快回来。” 李既演抬起头,屋内灯火通明,他很快看到虞子钰脖子上的吻痕和牙印:“你脖子上怎么搞的?” 虞子钰一身正气:“还不是附在你身上的色鬼搞的,这恶鬼实在厉害,我都差点被他引诱跟他上床了。还好,还好我意志坚定,不然就中他的招了。” 李既演从床上滚下,站起身紧紧握住她的肩:“你和他亲嘴了?” “没有,我哪里能亲那淫贼,是他亲的我。” “你怎么可以让他那么做!”李既演眼眶猩红,难以置信嘶吼道,“莫非你喜欢他?” “你小声点。给你脸了,居然敢吼我。” 李既演抱住她,甚至都不敢用力:“虞子钰,你脑子真是有病,他在占你便宜。他不是鬼,他是另一个人,和我不一样的人,他在占你便宜,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淫贼。我既要想法子除掉他,又要思量你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忙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自有打算,你朝我吼什么!” 李既演带着哭腔:“反正你不能让他亲你。” 虞子钰甩开他的手:“你真是鼠目寸光。我乃天降圣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若不先跟他接触,摸清他的伎俩,如何能除掉他?倘若不除掉他,他以后去祸害别家女子怎么办?” 李既演低下头:“他才不会亲别家姑娘,他只爱你。” 第18章 ◎藏了个男人◎ 虞子钰将李既演锁屋里,门上落了三层铁锁,贴上黄纸符咒。自己背着刀剑出去,要去宫里找祖师娘,让祖师娘回来替她做主,斩了这个孽障。 一出门,又瞥见祝淑秋那抹消瘦身影。 祝淑秋初来乍到,生怕府中管事儿的嫌她是个粗苯的村妇。一大早天未破晓,便起来打扫院子。 虞子钰将她叫过来:“秋娘,你帮我个忙。” 祝淑秋迈着跛脚,小跑至虞子钰面前:“小姐,有何吩咐?” 虞子钰里里外外端视祝淑秋一番,对此人颇为赏识,手脚勤劳能吃苦耐劳,天还未亮就起来扫地。这样子刻苦勤勉的性子,不修仙真是可惜了。 她夺过祝淑秋的扫帚,把她推到自己屋门前。 “秋娘,交给你个任务,你就在这儿守着,不准让人进我屋子,也不准让屋里的东西出来。我在屋里关了个鬼魅,它要是出来了,会祸害百姓的。” 祝淑秋一头雾水,但性子怯懦,不敢多言,点头道:“好的,小姐。” 虞子钰一溜烟儿离开,来到大门口,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父亲赵天钧正准备上车。她喊道:“爹,你可是要去上朝?捎我一程,我也要进宫。” 赵天钧掀开帷裳,让她先进去:“你大早上不睡觉,进宫干什么?” 虞子钰在车舆内坐下:“我要去宫里找祖师娘,请她来帮我抓鬼。” “哪里有鬼?”赵天钧也进去,与她相对而坐。 “天机不可泄露。” 车轱辘徐徐滚动碾过青灰的地砖,赵天钧看着虞子钰乌青眼底,面庞憔悴,心里也不是滋味,又问道:“子钰,昨儿又是一夜没睡?” 虞子钰揉揉干涩的眼睛:“嗯,我忙着修道呢。” “夜夜都熬这么晚,不累吗?听爹的,以后早些歇息,等天亮了再修炼。” 虞子钰闷声道:“我白日也要修炼啊,我一天到晚都在修炼。” 赵天钧愁得直揉太阳穴,“子钰,你天天说要修仙,那你可有想过,修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当神仙啊。”虞子钰掀开车帘,着急看向外头,她急着要去宫里找灵虚子,可没时间与父亲长谈。 离开虞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嫌弃马车太慢,朝父亲道:“爹,要不你下去吧,你太重了,马儿都拉不动了。” “那爹怎么去上朝?”赵天钧暗自流汗。 “你走着去呗。”虞子钰心急如焚推他下马车,“再说了,你上朝哪有我修仙重要。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总是这么不懂事儿。” 赵天钧只得下马车,让虞子钰先行离开。 他一人在街道疾步,没多久,遇到同样被虞子钰赶下来的车夫:“老爷,小的也被三小姐赶下来了。” 赵天钧望向皇宫的方向,对虞子钰的病情更为担忧。 虞子钰自己驭马来到宫门前,跳下马车朝前急奔,口中大喊:“我是虞子钰,皇权特许!” 宫门的羽林军自然没有拦下她检查,直接让她进去。 她急如风火,刻不容缓往三清殿方向奔。此时天还未大亮,东边云层只投射出些许微光,不过还是能看到烟雾缭绕的三清殿。 虞子钰到殿门前,碰到老皇帝身边管事太监——柳丙,这太监身材魁梧,与寻常弓腰驼背的太监气势不太一样。 “柳丙,我祖师娘灵虚子可在里头?”虞子钰认得这太监,开门见山问道。 柳丙弯腰点头,谄媚笑道:“在的在的,三小姐来找灵虚子道长所为何事?” “你别管,带我进去找她就行。” “好,三小姐快些进来。”他窥探虞子钰的装扮,最终目光定在虞子钰头上的金簪,“来,三小姐,当心些,可别碰着头了。” 他扶着虞子钰进门,一手抬高假装护住虞子钰的头。就势不着痕迹,手法熟稔顺走了虞子钰头上的金簪,把金簪速速藏入袖中。 虞子钰丝毫未察觉到,跑进三清殿中殿,找到正在指挥道童炼制丹药的灵虚子。 刚一踏入中殿,她似乎隐约听见有人的哭声。还没询问,灵虚子冷着脸,快速上前将她推出去。 强硬拉着她的手腕,退回前殿。 严词厉色骂道:“不懂礼数。跟你说了多少次,师傅在炼制丹药时,不可随意闯入,你当耳旁风呢!” 虞子钰委屈低下头,拱手道:“祖师娘,弟子知错了。” 灵虚子背起手,悄悄藏好手上的血迹,这才问道:“一清早就来找为师,什么事让你如此毛躁?” “祖师娘,我抓到一个恶鬼,如何都除不了。我按照您说的,用了铜钱剑、法尺、捆仙绳在它身上鞭打,可还是没法让那恶鬼显出原形。” “那恶鬼如今在何处?” “我将其关在我屋里了,落了三层锁,还贴上符咒了。”虞子钰恭恭敬敬道。 “行吧,为师去帮你瞧一瞧。你在这里等着,为师先去换身衣服。”灵虚子将手中拂尘交给虞子钰,自己往后殿去了。 虞子钰偷偷挥起师傅的拂尘,想象自己是个手眼通天的得道仙人。 等灵虚子换了一身暗红道袍出来后,太监柳丙送师徒俩出了三清殿。离开之前,灵虚子板着脸叮嘱柳丙:“看好铁笼里的药引,不得出任何差错。” “是,道长。”柳丙点头哈腰回道。 送走灵虚子与虞子钰,这会儿天刚蒙蒙亮。 柳丙绕过三清殿的后门,来到翠园偏僻的石子路。见到一身姿婀娜的宫女走来,笑着伸手摸宫女的腰身。 宫女吓得不轻,没来及叫喊,就被柳丙拉入槐树后方,揉在怀里亲得啧啧作响。 尤娇掐了他一把,嗔道:“大清早就没个正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底下还带把啊。”她摸着柳丙的下巴,担心他胡子没刮干净。 柳丙将她按在怀中:“几日没见了,想你想得要命。” 他从袖子取出金簪,插在尤娇发间,又亲了她一口:“来,转过来给为夫瞧一瞧,哎哟喂,我家娇娇可真好看。” 尤娇抬手摸金簪,又取下来端详:“好生精致的簪子,你从哪里弄的?” 柳丙笑出一口白牙,埋头在尤娇胸口上蹭:“从那虞家小三儿头上顺来的,方才她进宫找灵虚子。我一瞧见她头上这簪子,心里就想着,这簪子要是戴你头上,得有多好看啊。” “虞子钰,虞家三小姐?”尤娇秀眉微蹙。 “可不就是她吗,整天疯疯癫癫的。” 尤娇把金簪塞他手里,怒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再也不偷东西了。咱们以前偷东西是逼不得已,如今也不缺吃穿了,你怎么还这副德行!” “哎呀,就虞子钰那个脑子,簪子被偷了她能发现?” 柳丙把玩着手里的金簪,低头咬尤娇的唇,继续说:,“如今老皇帝已经急得要用人来当药引炼丹了,怕是时日不多了。等他驾崩了,咱们估计就能出宫,现在不得多攒点钱财?” 尤娇听得毛骨悚然,小脸煞白:“用人当药引炼丹?” 柳丙捂住她的嘴:“嘘,小点声,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尤娇心有余悸,悬心吊胆道:“他都用什么人当药引?会不会牵扯到我们?” “应该不会,都是用细皮嫩肉的小年轻呢。不过现在也还没开始炼,不知他还有什么打算。” 说着,柳丙又把金簪塞尤娇手中:“好好收着。你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们出宫了要开个面馆,到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尤娇早些年还没进宫时,与柳丙在外头穷怕了,二人经历过瘟疫,饥荒,饿到啃草皮才能活下来。知晓偷东西不对,但还是舍不得真责怪柳丙。 把金簪收入怀中,摸摸柳丙的下巴道:“以后可别再偷了。你以后再偷东西,我当真要生气了。” 柳丙将她圈在怀中,嬉皮笑脸亲她:“都听娘子的。转过来,让为夫香一口,想死我的娇娇了。” ......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0节 虞府。 祝淑秋听从虞子钰的吩咐,一直竖立在房门口。还没等虞子钰回来,倒是虞元楚这个瘟神先找来了。 她低头往一旁走想着躲开他。虞元楚摇晃着玉柄折扇走过来,横在她面前:“这么早在这里干嘛,用过早饭了?” “回少爷,用过了。”祝淑秋手指绞着衣摆,不敢抬头看虞元楚。 虞元楚收起折扇,插在腰间,蹲下来掀起祝淑秋的裙摆,按住她那只跛脚:“你敷药了没,给我看看。” 祝淑秋忧心如捣,往后收脚,用力推虞元楚:“少爷,你快停下,有人要过来了。” “你别乱动,给我看看。我问过大夫了,跛脚是有可能治好的。你让我看看,脚踝现在怎么样了。” 为了转移虞元楚的注意力,祝淑秋拉住他的手,小声道:“少爷,三小姐说她在屋里关了个鬼魅,让我在这儿帮她守门,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听这话,虞元楚果真停下动作,直起身望向门上的三把铁锁和符咒,问道:“那她去哪里了?” “不知,我今早起来打扫院子。三小姐让我过来帮她看着门,说是屋里关了个恶鬼,说完就离开了。” “你大早上起来扫什么院子,那是孙嬷嬷的活儿,以后别总是抢着干活儿,久了别人会故意使唤你的。” 虞元楚握住她满是老茧的手,心疼地揉了揉。 随后,拉着她靠近雕花木门,用折扇敲了敲那三把铁锁,又问:“你可知,子钰在屋里藏了什么东西?” “不知。” 虞元楚心生好奇,他喜欢乱翻虞子钰的东西,看她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士物件。他用力拍门,想听听里头是否会出动静。 祝淑秋拉住他:“你别敲了,三小姐说了不准人靠近这屋子,也不准让屋里的东西出来。”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虞元楚兴致更浓,把门上的锁链扯得哐当作响:“屋里有人吗,应一声!” 祝淑秋按住他的手:“你别闹了,三小姐回来了要怪我的。” 虞元楚敲敲她的脑门:“胆小鬼,别总是畏首畏尾。你这样子,以后还怎么当我虞家的二少奶奶?” 祝淑秋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湿润眼眸下垂:“少爷,您可别胡说了。我丈夫刚去世,您总是这样开我玩笑,实在是不合适。” “好,不说了,真是个爱哭的小寡妇。” 虞元楚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门上,他左右看了一圈,决定爬进窗子去窥探虞子钰的修仙秘密。 折扇塞祝淑秋手里,道:“秋娘,你过来扶着我点,我爬进去看看。” “少爷,这到底是女子的闺房,你怎可这么做。” 虞元楚笑得放荡不羁:“子钰的闺房跟别家姑娘的闺房又不一样,她屋里全是修仙古籍和道士法器,有什么不能看的。” 李既演坐在虞子钰的床上,面容冷峻拿着金创药擦拭身上的伤痕,听到虞元楚说要爬窗,他迅速披上衣服。 这一身他精挑细选的白衣,如今已经狼藉得没法看,被虞子钰用刀剑划破了好几道,前胸后背都画满扭曲的符箓。 虞元楚推开窗,正准备爬进去。 抬眼一看,却见到满身伤痕的李既演站在床前。他身上白衣破烂,满是红色印子,脸上脖子上都有明显的青紫,嘴角还有血迹。 “让一下。”李既演冷声道。 祝淑秋也被李既演这副样子吓住了,连忙拉开虞元楚,给李既演让出位置。 李既演利落跳出窗子,不露辞色,步伐稳健朝前走。 这时,虞青黛也过来了,她本想过来叫虞子钰喝药,正好碰到一身狼藉的李既演。 虞元楚跑到虞青黛身边,喊道:“姐,子钰在屋里藏了个男人,她要上房揭瓦啊,你还不管管她!” 虞青黛看向李既演,李既演只对她轻点头算是打招呼,双眸依旧冷冽,迅速离开了此处。 第19章 ◎出家◎ 待到李既演消失在视线中,虞青黛才回过神,语气严肃问虞元楚:“到底怎么回事,子钰呢?” 虞元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谁知道啊,她说在屋里关押了个恶鬼,结果是藏了个男人!姐,子钰胡闹到这份上,你们还护着她!我和秋娘情投意合,你们还棒打鸳鸯!” 虞青黛扫了一眼一直低头的祝淑秋,道:“谁棒打鸳鸯了,秋娘可没说喜欢你。” 这头的动静,把虞凝英也给引来了。大家也弄不清当下的情况,只能是先等虞子钰回来。 虞子钰带灵虚子进府,冲到自己屋门前,看到这么多人在,满腹疑团:“娘,姐姐,二哥,你们在这里干嘛?” “子钰,你昨晚都干什么了?”虞凝英率先问道。 “我还能干什么,修仙咯......”虞子钰没底气地喃语,拿出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熟练打开三个铁锁,推开门招呼灵虚子进来,“祖师娘,你快进来帮我!” 打开门后,却没见到李既演。 “人呢,去哪里了。”虞子钰在一团糟的屋里不断翻找,爬上床掀开被子。 虞青黛在门口道:“子钰,别找了,李公子已经走了。” 她冲出屋子:“走了,我都锁上门了,他是怎么出去的?”看向祝淑秋,眼神询问情况。 虞元楚将祝淑秋拉到自己身边,道:“不关秋娘的事儿,是李既演自己爬出窗子离开的。” 虞子钰用力一拍脑门:“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忘了锁窗子呢!可恶!” “祖师娘,你快随我去找李既演,现在他被恶鬼缠身,指不定要去哪里害人呢。”她拉住灵虚子的手,推着她下台阶。 虞凝英拦住她:“子钰,你昨晚把李公子藏屋里了?听你姐姐说,今早李公子出来时,一身的伤,你到底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我带他彻夜论道而已,你们就别管了,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她紧紧抓住灵虚子的手,绕过虞凝英就想离开。 “你打李既演了?”虞凝英按住她的肩。 “他被恶鬼缠身,我是修仙之人,驱魔抓鬼是分内之事。我是在帮他,我做的是好事!”虞子钰有理有据反驳。 “你二哥说李公子身上都是血,看样子伤得不轻呢。”虞凝英神色凝重,“闺女,你平时也没伤人,这次怎么闹得如此过分。李公子可不是寻常人,你伤了他,李太尉过来追责怎么办?” 虞子钰也委屈了:“才没有流血,那红色是我用朱砂笔画的驱鬼符。” “那他脸上的伤,总不能也是画的吧。”虞凝英拉她到一旁,“子钰,你以前怎么答应娘的,说你只是修仙,不伤人,如今怎么搞成这样子?” “李既演被鬼上身了,我帮他驱鬼,这是做好事!”她执拗不已,坚信自己的道心。 “那你也不能打他啊。不出差池的话,你们两个的亲事是要定下的,你这么一搞,这门亲事可怎么办?” 连亲娘也不理解她,虞子钰落了几滴泪,手背抹着眼睛:“我负责还不行吗。我明日就跟他成亲,我跟他做夫妻,我关起门来打他,你们总管不着了吧。” 灵虚子咳嗽一声,示意虞凝英先不要回话。 对虞子钰道:“子钰,为师教导过你。修仙最重要的是积德行善,以善心悟道。你胡乱打人伤人,坏了道德,不守仙德,如何能修得了仙。” “我没打人,我打的是他体内的恶鬼!”虞子钰急得眼泪直掉,“再说了,是李既演不守夫德,他说过要听我的话,我让他好好待在屋子里,他还不听。” 灵虚子:“不管怎样,伤人就是不对。你驱鬼初心是好,但法子错了,确实不该如此。” 虞凝英对于虞子钰的状况止不住忧心。 虞子钰以前说杀妖,也不过是拿草木泄气,如今三番两次对人动手。上次在坟地里扇李既演巴掌,这次又把他关屋里折腾,越发疯魔了。 “子钰,等会儿娘备上一份礼,带你去给李公子道歉去。做错了事,就该认错。” 虞子钰哭得耳尖发红:“我没错,我怎会有错!李既演自愿让我打的,他不是将军吗,不是身手了得吗,他若是不想让我除魔,他怎么不跑回家去啊!” 虞子钰越哭越伤心,明明是李既演自愿留在她屋里的,他自愿让她除魔的。她又不是没分寸,李既演说了不让她打头,她便不打头,她都顾全大局了。 她好心除魔,都头来众人都不理解她。 她冲进屋中,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行囊,哭喊道:“当真众人皆醉我独醒,跟你们这些凡人混在一起,只会乱我道心。我今日便出家,到山上隐居避世,独自修仙。” 虞青黛上前拦她:“子钰,哪有这么严重。你师傅不是也说了吗,你初心是好,不过是法子错了。你既然伤了李既演,道歉是应该的。” “我伤的是恶鬼,那恶鬼作恶多端,还舔我的手。我要是不除掉它,它就去祸害别人了。”虞子钰衣服和盘缠倒是不拿,只收拾她那堆道教书籍和法器。 她背上包袱,抱着长剑出来,对众人道:“你们不用劝我了,我去意已决。” 虞元楚潇洒扇动折扇,走上来扯她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那你去哪个山林归隐?以后还回来看我们不。” “我去祖师娘的道观,以后再也不回来,你们不必牵挂我。” 说着,她来到虞凝英跟前。 跪下响亮地磕头:“娘,子钰不孝,今后不能陪在您身边了。请娘亲放心,子钰已长大,会照顾好自己的。” 虞凝英被她搞得窘迫不已,连连拉她起身:“哎哟,怎么搞得这么委屈,娘都要心疼死了。你要是不想去道歉,等会儿你爹回来了,让他帮你去就可以了,不哭了啊。” “我会去道歉的。”虞子钰站起来,扯着袖子擦了一把脸,“不过得等我修成正果归来才行,那时我先除了他体内的恶鬼,再跟他赔礼道歉。” 转身对灵虚子道:“祖师娘,我们走吧。” “上山,还是去抓鬼?”灵虚子也摸不清虞子钰的想法。 “李既演都跑了,咱们现在估计也抓不住他了。先上山,弟子先跟您细说那恶鬼的情况,咱们师徒俩再好好商量对策。” 虞子钰下定决心要避世悟道修仙,家里人拦也拦不住。 灵虚子对虞凝英道:“夫人,就先让她随贫道上山小住几日吧。道观日子清贫,想必她也待不了几日。” “也好,还请道长多多照顾她。” 虞凝英只好让虞子钰先和灵虚子上山,绝隐山早被虞家承包下来,那山本就是虞子钰常年的玩乐修仙之处,也用不着太担心。 等虞子钰走后,虞凝英又挑选了几个身手不凡的暗卫。让他们去道观外头守着,暗中保护虞子钰。 李既演回到将军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去了军营。 直到下午回来,才听闻干爹李方廉说,虞子钰出家了。 “出家,您如何得知?”李既演急了,心想是不是今早他不在屋中等虞子钰回来,惹她生气了。 李方廉没先回话,注意力被李既演脸上脖子上的青紫吸引:“你这伤怎么回事?” 李既演轻轻拢高了衣领,遮掩了下:“无事,在军中带士兵练散打时,不小心弄伤了。爹,您说虞子钰出家了,这事可是真的?” “真的啊,我方才碰着赵尚书了。本想问问你和虞子钰的婚事何时能定下,赵尚书说,虞子钰出家了,眼下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既演:“去哪里出家了?” “绝隐山的透天玄观,她祖师娘就在那儿,就是上次你被她打的那座山。”李方廉沉思过后,还是再次确认,“你真想娶她?”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1节 “嗯。”李既演带上剑就要出门。 “你去哪里?”李方廉在后头喊话。 李既演头也不回:“去找虞子钰。” 李方廉挠挠头,大声提醒:“你可别跟她一块儿出家啊,你要是敢出家,老子饶不了你!” 绝隐山,透天玄观外。 三殿下萧瑾与虞子钰并肩在林间漫步,萧瑾柔声道:“你下定决心了,以后再也不回去?” “不回了,世间纷纷扰扰最会乱人心性。今后我游于这天地间,自由自在,潜心修炼悟道。”虞子钰拿着长剑,随手划过路边的长春蔓,她的剑打磨得异常锋利,一划过便落了一地的绿叶。 萧瑾点头:“嗯,你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既然想出家,那便出吧,我会常来看你的。” 虞子钰想了许久,扭头盯着萧瑾英隽白皙的侧脸,问出多年来的困惑。 “三殿下,你为何从来都不劝我?我爹娘都劝我不要修仙,劝我不要出家,所有人都在劝我。可你从来不劝,还愿意听我论道。” 萧瑾笑意温和:“一个人能够有自己的信仰,是件难得的事。这世间大多数人一生忙忙碌碌,都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你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坚持这么久,我佩服都来不及呢。” “那你呢,三殿下你这一生想要做什么?”虞子钰好奇道。 萧瑾自然也不掖着,如今老皇帝痴迷于炼制长生药,太子又是个酒囊饭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宁远公主已经在暗中招兵买马,毫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他也没什么好藏着的。 直白道:“作为皇室后人,自然是想君临天下。” 他停下脚步,难掩眸中爱意,看着虞子钰清澈的杏眼,“子钰,待本王权倾天下,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给你。到时,留在本王身边可好?” 虞子钰垂眸思索,认真问道:“那你可以让我当神仙吗?我最想要的,就是得道成仙。” 萧瑾忍俊不禁,抬手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长发,摇头笑道:“你呀你......” 李既演上了山,便是见到这一幕。 他隐在杂木后方,一直看着他们。拳头不自觉握紧,这两人不愧是青梅竹马,怎么看怎么般配。 第20章 ◎这不公平◎ 虞子钰送萧瑾到下山的路口,又折回道观外面,才看到李既演。今天他难得没穿白衣,一身暗纹黑衣,瞧起来冷漠了些。 虞子钰不高兴,李既演没听她的话,她让他好好待在屋子里,他偏偏跑出来,闹得她被家里人责怪。 她闷头进入道观,也不搭理李既演。李既演悄然跟上,进入观内前院了,才淡淡问道:“你还除鬼吗?” “你这样的孽障,我除不了。得跟我祖师娘商量才行。” 李既演跟在她身后,夕阳拉长了灰砖地面上的黑影,一步步到了廊下。他才又开口:“是因为你哥进来了,我才出去的......没有不听话。” 他看向她,眼里是化不开的委屈。 他好像每次都把事情弄得很糟糕,哪哪儿都不如她心意。胸腔里心脏突突直跳,自卑随之迸发。他没萧瑾那么能说会道,身份也不如人家尊贵,也不是她的青梅竹马。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似乎就是身体里另一个人格。虞子钰把另一个人格当成恶鬼,她要除鬼,就得一直关注他。 “不听话就是不听话,找什么借口。”虞子钰嘀咕着,进了配殿,找到正在敬香的灵虚子,“祖师娘,李既演来了。” 灵虚子也不回话,专注点香,朝殿内供奉的药王神拜了三拜。而后把手里烟雾袅袅的三根香递给虞子钰,道:“你也拜拜。” “哦。” 虞子钰接过香,上前跪在蒲团上拜上三拜,才将黄香插到供台的香炉里。 灵虚子转身看向李既演,问虞子钰:“徒儿,你说他被鬼上身了?” 虞子钰站到她身边,煞有其事点头:“是的,被一个叫做李奉的恶鬼上身了。李奉还是个淫贼色鬼,还亲我,舔我的手呢。祖师娘,您快想办法收了他。” 灵虚子又问:“李奉这名字,是你自己取的?” “不是不是。”虞子钰连声否认,“祖师娘,这次是真的。我之前确实给那些妖魔取了不少名字,但这次真不是我取的。是那恶鬼自己说,他叫李奉。” 灵虚子自然不信,不过还是装模作样诓骗她。 她上前绕李既演看了一圈,假意皱眉:“哟,确实有阴气。” 得到灵虚子的肯定,虞子钰心潮彭拜,跑上前扒李既演衣领:“快,快把衣服脱了。祖师娘,我在他身上画了好多符咒呢,您快看我画得好不好。” 灵虚子头都大了,拂尘敲她的手臂:“不用看了,你的本事,为师心里有数。” 虞子钰只得拢好李既演的衣服,转过来问:“那祖师娘,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收了这恶鬼?” 灵虚子来回踱步,假装深思熟虑一番。 “子钰啊,这是个绝佳的锻炼机会。这除鬼的任务还得你自己来,你自己慢慢悟,自己想法子除掉这恶鬼,这可是大功德一件。” 虞子钰丧起脸:“祖师娘,弟子心有余力不足,单单靠弟子恐怕除不了。要不祖师娘与我一同除鬼,你我二人一同积攒这大功德,可好?” 灵虚子故作高深摇头:“这大功德,师傅无福消受啊。你也知道,师傅如今已进入金丹期,降服这样的小鬼头,只会降低师傅的身份。这种小鬼,还是交给你来降服,方能物尽其用。” 虞子钰听罢,觉得颇有道理。 随即一口应下:“好,那我便自己想法子来除。” 灵虚子总算是笑了,慈爱摸摸虞子钰的头:“乖孩子,好生修炼,得道成仙指日可待。” “是,祖师娘,弟子记住了。” 灵虚子从殿中找了一本《洞灵真经》交给她:“你悟透了此书,便可降服那恶鬼。好生研究着,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师傅。” “多谢祖师娘!祖师娘这般为子钰着想,子钰感激不尽。”虞子钰解下腰间钱袋,取出所有碎银,“祖师娘,这书多少价,不够的话我再回家取。” 灵虚子正要接钱,察觉到李既演怪异的目光后。 她收回手,挥了挥手中拂尘,轻咳一声道:“什么钱不钱的。师傅送你书,是为了助你修炼,以后不要总提钱,伤了你我师徒的感情。” 虞子钰还想说什么,灵虚子已经往偏殿走去了。 李既演神色复杂,问道:“你经常给灵虚子钱?” “什么灵虚子,你且尊重些,祖师娘的道号是你能随便乱叫的,不懂礼数!”虞子钰收好钱,抱着手里的书出门去。 李既演跟上她的步伐:“你给你祖师娘钱了,她才教你修仙?”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可以修仙吗?修仙要有天赋能吃苦,还要有钱才可以修,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然什么阿狗阿猫都来修仙,那还叫修仙吗,修个鬼!” 虞子钰跑到前院,跳到院中央的磨盘上,打开《洞灵真经》津津有味看起来。 李既演也跳上去,坐到她旁边:“你看得懂这个吗?” “怎么看不懂,我天资过人,什么东西看不懂?不许你讲话了,神神叨叨的,乱我心神。” “你才总是神神叨叨的。”李既演看向远处成了一条线的夕阳,当余晖彻底消失,又转过头看虞子钰,“他跟你说他叫李奉?” “谁?” “我身体里那个恶鬼。” 虞子钰来了兴致,放下书,两只手比划着:“就是叫李奉,这次真不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是那个恶鬼自己说的。” 她想到了什么,扯着李既演的衣领摇晃:“快点让李奉出来,我要和他讲话。我得问他,他到底是由怎么修炼而来。” “我也没办法。” 虞子钰生气了,即使李奉是个淫贼,但她还是想见他,摇动李既演的力度更大:“你把李奉还给我,快点还给我!你让他出来。” “他昨晚是不是和你亲嘴了,你们都发生什么了?” 虞子钰放开手,转过身不看他:“关你什么事。” 李既演撑在磨盘的手指,轻轻挪动,食指指腹搭在虞子钰的小拇指上,心里难受得厉害。他都没跟她正经儿牵过手,李奉却已经亲了她。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她,是他去虞家提的亲,是他先和她表诉心意,是他冒着雨上山寻她。到头来,虞子钰似乎却对李奉更加感兴趣,这不公平。 他声线低沉得厉害:“虞子钰,如果你还让他亲你,我便一辈子不让他出来。” 虞子钰挪到磨盘边缘,不和李既演靠近,闷声道:“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让他出来。不然他出来一次,我打他一次,反正到时候受苦的是你这副身子。” 李既演垂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会儿,虞子钰肚子饿了,跳下磨盘要去斋堂找东西吃。 李既演拉住她的袖子:“虞子钰,你不可以喜欢李奉,他不是个好人。” “他本来就不是人,他是个色鬼。”虞子钰扯回袖子,“你别总是跟我讲这些儿女情长,我志不在此。我一心向道,什么东西都阻止不了我修仙。” “那既然如此,我上门求亲时,你为何不直接拒了我?” 虞子钰抬头挺胸,正气凛然:“我那时想的是,以房中之术助我修炼。不过你那东西太丑,吓到我了,我现在已经不想用房中术法修炼了。” “我涂药了,没那么丑了。那日在皇宫你说要看,也没看,现在再看一次吧。”他大步向前,拦住她的去路。 “不必了,我已下定决心出家,此生与男欢女爱无缘。你不必再纠缠,当心我杀夫证道。”虞子钰饿得厉害,绕开他,小跑往斋堂而去。 作者有话说: 23号入v,到时会有万字大长章掉落,感谢支持正版的各位~ 另外,推一下专栏里的预收文《毒妇误我》,感兴趣的点个收藏吧! 简介: 1、 高憬平精于占卜算卦。 他算出,自己未来的王妃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而且自己将死于这毒妇手中! 他如履薄冰,不敢娶妻,生怕妻子会要他狗命。 可事不由他,父皇下旨赐婚,让他迎娶丞相家那病入膏肓的二女儿。 高憬平无计可施,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病美人。他决定好好苟着当个贤夫,尽量不去招惹这个毒妇。 好友叫他去喝酒。 他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我家那毒妇若是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不可。” 表小姐送给他一个香囊。 他吓得面色惨白:“不可不可,让我家那毒妇看到了,是要打断我的腿的!”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2节 本想离这毒妇远远的,最终却是情难自持。 夜里对怀里的病美人又亲又抱。 仰天长啸:“还是栽在你这毒妇手里了,毒妇误我啊!” 2、 楚慕声早些年染上恶疾,成了个病秧子,每天半吊着一口气躺在床上。 父母找道士算命。 道士说,若是让皇室王爷娶她,以此冲喜,便可驱除她体内病气,化凶为吉。 父亲乃开国功臣,与圣上情同手足。 圣上听闻此事后,下旨赐婚,让晋王高憬平娶她为妃。 婚后,楚慕声发现...... 丈夫很怕她,而且她的风评好像不对劲儿了。 她道:“王爷,我看那城南的小乞丐可怜,便收了他做侍卫。” 丈夫对外道:“我家那毒妇手底下有三千死侍,各个杀人如麻,恐怖至极!” 她道:“王爷,我身子弱,能不能教我几招拳脚功夫,也算是强身健体。” 丈夫对外道:“我家那毒妇武功高强,笑里藏刀,杀人不眨眼!” 她:“......” 第21章 ◎可怕的事实(三章合一)◎ 虞子钰趴在斋堂窗子上, 顺窗缝往里看。 祖师娘在火灶前整理一束白色马尾。她仔细扒拉着,挑出色泽不够的,长度不够的, 都扔进火炉中, 散出一股头发烧焦的糊味。 “祖师娘, 肚子饿了, 怎么办呀......”虞子钰小声道。 灵虚子转过头:“怎么办,要不你先回家吃饱饭了再上山?” 虞子钰绕到斋堂正门,提起小板凳乖乖在灵虚子身边坐下, 托起下巴:“我都下定决心出家, 和家里人恩断义绝了。要是还回去吃饭, 岂不是让他们看我笑话吗。” “那你真打算以后一直待在这山上了?” “嗯,我要和师傅您在一起, 再也不过问世事, 专心修炼。” 虞子钰随手拿起火钳, 戳弄炉中炭火。炭火烧得很旺,被她这么一戳弄,火舌窜出,烧到灵虚子手中那一束泛亮白马尾。 滋啦声响起, 顺直光滑的尾端被烧得卷曲。 灵虚子匆匆往后仰身,拍打被烧焦的马尾, 啧了两声, 又往虞子钰手背上打了一下:“你这手真欠。” 虞子钰慌慌张张放下火钳,低头查看那束马尾:“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剪刀拿过来。”灵虚子抬起下巴, 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竹筐。 虞子钰从竹筐里找出剪刀, 递给灵虚子, 又托起下巴,看灵虚子一点点剪掉被烧坏的马尾。 灵虚子整理好那一束马尾,细细捆绑好放在竹筐里,才道:“去把后院里那两颗菘洗了,等会儿为师给你包饺子吃,菘叶炒肉馅儿的。” “好嘞,我这就去!”虞子钰兴致冲冲起来,要出门去。 灵虚子摇摇头:“算了,你洗不干净。你往井里打两桶水上来就行,为师自己洗菜。” “哦,好吧。” 虞子钰跑到后院,拿着吊桶准备打水,发现李既演还没走,没好气地问:“你待在这儿干嘛,要和我一起出家吗?” 李既演走过来,帮她把吊桶垂入井里,“那你还除鬼吗?” “除啊,只是我现在道行不够。你先回家去吧,等我修炼好了,自然会下山找你。” “那你何时才能修炼好?” 虞子钰抬头望向前云层密集的天空:“不知道,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三年五载。” 她又转头看李既演,“对了,你这身子已经被我看过了,你须得守身如玉。等我还俗了,就找你成亲。” “道士好像不需要戒酒色,你可以一边和我成亲,一边出家。” 李既演道,他卷起袖子,紧实小臂青筋凸起,有力拉起捞绳,稳稳提上来一桶散着凉意的井水。 “出家了就不能贪恋世俗的欲念。”虞子钰愤愤不平纠正。 李既演跟着虞子钰,吃了一顿灵虚子亲手做的饺子,就下山了。 虞子钰突如其来出家,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原打算一个月内,就想办法和她成亲,现在她出家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 道观住房里。 虞子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祖师娘给她铺床,伸手指向放在床头的暗红道袍,问道:“祖师娘,那袍子是您的吗?” 灵虚子直起身,抓起道袍抖了抖,“过来,穿上试试看。为师亲自帮你做的,看看合身不,不合身的话,明儿再裁一裁。” 虞子钰兴高采烈,跳起来脱下外衣扔在床上:“祖师娘,你还会做道袍啊。你可真神人转世,无所不能!” 她穿上暗红道袍,喜笑颜开:“正正好,不需要裁了。”说着,拿出钱袋,要孝敬灵虚子。 灵虚子帮她平整领子,束上腰带:“不必给钱了,这是为师送你的。你喊我祖师娘这么久,总该送你点东西。” “祖师娘,您对我太好了。我们师徒俩齐心协力,一定可以腾云驾雾入仙门,早登极乐。” 灵虚子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等到虞子钰在炕上躺下了,灵虚子坐在床边帮她掖好被子,眼神凝重了些,终于是说道:“子钰,要不你别修仙了。” “为何?”虞子钰睁大圆眼,躺不住了,掀开被子坐起来。 “子钰,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路上多有险阻,渡劫失败乃常态,能够飞升的少之又少。为师是担心,日后你失败了,会接受不了。” 虞子钰紧握住灵虚子干瘦的手,神色紧张:“祖师娘,我不怕吃苦,失败乃成功之母,败了再重来便可。祖师娘何出此言,莫非您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 灵虚子轻叹一声:“睡吧,你昨儿一夜未睡,今日又折腾了这么久。再不好好歇息,恐怕就直接去见神仙咯。” 虞子钰握着她的手不放,眼神警惕:“祖师娘,那您先告诉我,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有,只要我们相信,那便有。”灵虚子说完,便出门去。 自嘲笑了两声,她自小在道观里长大,从小相信有神仙,信了二十多年。只是后来她随着师姐师兄们走过战乱,瘟疫饥荒继踵而至,道观里的人都死光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相信有神仙了。 ...... 李既演回到将军府,想来想去,他应该要做些什么。 尤其是迫切想知道,李奉和虞子钰都发生了什么。李奉亲了虞子钰,舔了她的手,虞子钰口口声声管李奉叫淫贼色鬼。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他深思,李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李奉和他自己,又是否是一体? 李既演想了很久,回忆起每次李奉出现时,是在怎样的场景下。 最初一次,是他随李方廉从塞外回京,初次遇见虞子钰。 仅仅是一眼,他狂热痴迷上了虞子钰,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那时候,李奉也出现了,鬼使神差控制了身体,行尸走肉跟着虞子钰走。 李方廉将他拉回来,骂他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丢人现眼。 再后来,李奉出现的时间比较长的一次,是他在塞外追杀匈奴时,被一支毒箭刺穿臂膀,疼得咬破了嘴唇。 他本以为那次自己要不行了,结果李奉又出现了。李奉硬是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回到了营帐。 再之后,李奉出现的时间皆是转瞬即逝。李既演也记不太清,他到底何时出现过。 最近他记得比较清晰的是,那日虞子钰在坟地里扇他耳光,以及昨日在巷子里看到萧瑾送虞子钰簪子,他吃醋了,李奉便出现了。 如此结合起来,李既演分析出李奉出现的规律。 一是和虞子钰有关。他对虞子钰用情至深,过于痴想她,或是吃醋了,李奉便有可能出现。 二是和身体的疼痛有关。当身体陷入痛苦时,李奉也有可能会出来。 这么一总结,李既演决定自己试一试,看看有没有可能,靠外力施压把李奉给逼出来。 他坐在床边,卷起左手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抽出匕首,避开血管划拉了一刀。刀刃锋利,轻轻一划便出了血。 刺痛感当即漫延开来,可是李奉并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每次李奉要出现时,他是能感觉到的,无法控制意识,精神被强制捂住,有种轻微的窒息感。 难道是不够痛吗。 李既演放下匕首,指甲掐在伤口处,尽量按压刺激。痛感一阵又一阵,可是还是没有窒息感,李奉也没有出现。 他找来药粉,撒在伤口上用力按,在治伤的同时增加痛感。然而,依旧无果。 躺在床上,不断抚摸手臂上的伤,还在琢磨到底怎么样才能和李奉找到一个平衡。又或者,他该怎样才能杀死李奉,自己独占这个身体。 如此想到天都亮了。 他起身换衣服,准备去军营。白日须得在军营里当值,下午才有时间到山上找虞子钰。 伸手拿革带之际,碰倒了油灯。油盏倒下,承盘里的灯油洒在左手手臂上,顷刻间燃了起来。李既演连忙拍打,很快扑灭了火。 半截袖子被烧焦,黏在小臂皮肤上。昨晚上他划出的那道刀伤,更是火辣辣的疼。烧伤与刀伤混合在一起,疼得他脑门出汗。 匆匆找到药箱,准备敷药时,他恍然大悟——也许可以趁机试试昨晚未完成的事。 起身去厨房找到盐,融了点盐水。咬咬牙,将盐水倒在手臂上火辣辣的伤口处。 这么一下,疼痛更是加倍,神志都恍惚了。 李既演感受到那熟悉的窒息感,眼前浮现白光,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 有一个东西要冲破身子出来。 难以言喻的压迫将他压得无法呼吸,如同溺死前的挣扎。他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慢慢被黑暗吞噬,在沼泽里濒死挣扎,越是挣扎越是绝望。 终于,他进入深渊。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3节 李奉见到了光明。 李奉一从沉睡中清醒,便被手臂上的剧痛弄得眉头紧皱。他可不是李既演那个废物,他迅速缕清思路,分析现在的情况。 从刚才的迹象来分析。 他是被身体上的疼痛唤醒的。难道,自己的出现和疼痛有关?若真是如此,一直保持身体处于疼痛中,那他岂不是能够一直占据这副身子? 李奉思维敏捷,勾唇笑了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但他现在顾不得细思,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占据身体多久,得抓紧时间去找爱人才行。 他可不管李既演需不需要处理军中要务,他只想和虞子钰在一起,抱她亲她。其余的烂摊子,让李既演自己收拾去吧。 李奉简单处理好伤口,绑上绷带,便飞奔前往虞家去。去了才知道,虞子钰已经出家,现在正在绝隐山的透天玄观呢。 他不禁拍拍脑袋,两人占据同一副身体真是麻烦,有太多信息差了。他沉睡时,完全不知道李既演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周围发生了哪些变化。 虞青黛看着李奉,总感觉怪异,好似眼前这人不是她之前见过的李既演。 “李将军,要不先进来坐一坐吧。方才暗卫回来透信了,说是子钰这儿正在道观里打坐呢。我下午也要去看她,那时咱们一起上山也可以。” 李奉后退一步:“打扰虞姑娘了。”他没多言,转身便出门去。 ...... 李奉不停息,当即启步去绝隐山,直奔山顶的道观。 一路上时不时按压手臂上的伤口,尽量保持痛感持续。生怕一不留神,身体又被李既演占据了。 即使他不知道李既演占据身体时,都干了些什么。可脑海中的基础知识体系是共通的。 他没来过道观,当下却清楚地认识路该怎么走。李既演那个废物不识字儿,导致他也跟着目不识丁。李既演武艺高强,当然,他也可以充分发挥这身子的拳脚功夫。 透天玄观内。 虞子钰正在磨盘上闭眼打坐。她得马不停蹄修炼,争取早日降幅李奉那个恶鬼。不然李奉去祸害无辜的人,那可就遭了。 虞子钰只觉得自己身上担子越发重,打坐也比往日更为认真。 李奉放轻脚步,悄然潜至虞子钰身后,双手蒙住她双眼,气息灼热贴着她耳朵说话:“娘子,可有想我,为夫想死你了。” 虞子钰正欲拔刀,又被李奉按住手腕。 他急速转身,绕到虞子钰面前,拿出一朵在路上摘的紫玉兰,捧在她面前:“娘子,给你摘的,喜欢不?” “李奉?”虞子钰还以为是李既演那厮又来找她了,但这语气分明不是李既演,是李奉那恶鬼。 李奉将紫玉兰别在她耳朵上:“对,是我。娘子,我出来了。” 他行事大胆,不像李既演那般畏畏缩缩,直接按住虞子钰的膝盖,拖过来紧紧圈在怀里,吻在她头顶:“阿钰,我可想死你了。” “色鬼,不许抱我!” 虞子钰挣扎起来,右手掐起剑诀,开始念咒语,“五兵出天,四方亡魂,三天开眼,万物皆伏,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李奉故意逗她玩,面目狰狞捂住自己的头:“道长饶命,小的未曾害过人,请道长饶命。” 看着他这痛苦模样,虞子钰难掩激动,从磨盘上跳下,狂笑不止:“哈哈哈!我成了,我成了!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成了,我可以驱鬼了!” “祖师娘,祖师娘,您快出来看啊。我制服了这恶鬼了!” 她癫笑着往观内配殿跑去,跑了几步才想起来,祖师娘一大早就进宫了,不在这里。 又折回来,掐住李奉的脖子:“你这小鬼头,见到我的厉害了吧。像你这样的小鬼,我一天能斩十个,你可别放肆!” 李奉眉眼含春,握住虞子钰手腕,拉起来亲了亲。 “道长,我是个孤魂野鬼,无处可去。道长宅心仁厚,可度万物,道长收我在身边,度化我可好。” 虞子钰心荡神摇,满腔热情沸腾起来。降妖除魔是造化,度化万物乃大功德,若是她能度化这恶鬼,让其成为有用之才,岂不是妙哉! 她是要做普度众生的修道之人,并非杀伐狠厉的阎罗。若有小鬼一心向善,她也该救赎度化。 见虞子钰还在踌躇不定,李奉又握住她的手,语气可怜了些。 “道长,我可从没做过什么害人之事,不过是痴心于道长。如此道长也要诛杀我吗,道长,你积点阴德吧。” 虞子钰被他说得心里发麻,终于是放下了剑。 “那你告诉我,你这孽障,究竟是从哪里炼化出来的?” 李奉一本正经道:“不知。我就是一孤魂野鬼,浑浑噩噩过着,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就连为何会附身在李既演身上,我不得而知。” 虞子钰兴奋难耐,为自己降服了一个恶鬼而高兴,怜爱地摸摸李奉的头:“可怜的娃儿。不管怎么样,你附身于他人,终归是不对。这样吧,你先从李既演身上出来。” “道长,我也不知该如何出来,你帮帮我。” 虞子钰愁眉不展,对于这方面,她也是一窍不通,可真是愁死了。 她转身翻开摊在磨盘上的《洞灵真经》,低头看了许久,都未悟出驱鬼的真谛,只得转过来正色看着李奉。 “这样吧,既然你没害过人,也不是十恶不赦的鬼魅。那你今后就留在我身边,跟着我一同修炼,今日我得道成仙了,你也能跟着做个鬼仙。” 李奉是真没想到,虞子钰这么容易着骗。 又抱住她,亲在她脸上:“多谢道长,李奉今后便跟在道长身边,不离不弃。多谢道长收留。” 虞子钰嫌弃推开他,擦掉脸上的口水:“你这淫贼,尽早收了你那些花花心肠。净化好心思,仔细跟我修炼才是,不然我也度不了你。” “只是我痴念道长已久,一看到道长便走火入魔,想入非非,这才把持不住。还请道长帮帮我,了却我这些杂念。” 虞子钰感觉自己又是身怀重任,压力又大了些,点头道:“嗯,你只管听我的,跟着我修炼就好。” “都听阿钰的。” 李奉得意一笑,他就知道,虞子钰永远是他的。 虞子钰回了偏殿,找出《道德真经》出来给他:“你仔细研读这书,读个一百遍,再抄个一百遍。等悟了其中真理,心自然也就净了。” 李奉接过书,翻看几页,认识的字并不多。他忽而想起来,为何不趁机让虞子钰教他读书识字,这可是个绝佳机会。 他可不是李既演,总是需要藏着掖着不识字的真相。他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不识字:“阿钰,我没读过书,一个字也不认识,你教我可好?” “你个小鬼,事事都来麻烦我!要不也让我替你修炼得了!” 虞子钰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搬来小板凳,坐下来给李奉讲解书中知识。她本就喜欢谈经论道,旁人都不爱听她胡侃,都说她神神叨叨。 如今有个愿意跟着她修炼的小鬼,虞子钰心中暗暗高兴。有了这个鬼,让她对这世间有神仙,又坚信了几分。 指着书上的字,有板有眼传教起来。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这世间的道,是可以言说的,但是靠言说,又不能真正说出道的真理。这道啊,是一种存在于宇宙万物,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李奉听不太明白:“那这道,究竟是什么?” “究竟何为道,谁也说不出来。只能靠自己去悟,所以这才就叫悟道。如果能把这道给悟透彻了,便可以得道成仙了。” 李奉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认字。 指着书上下一个字:“那这个呢,这个字念什么?” 虞子钰看了一眼,摇头晃脑道:“名可名也,非恒名也。这个字念名,也就是名字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做李奉,我的名字叫做虞子钰。” 她一偏头,问道:“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叫李奉?” 李奉手又不老实,悄悄摸上她的腰:“虽然不识字,但也不至于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虞子钰拿着剑鞘拨开他的手:“淫贼,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李奉放下书,搂住她,亲在她的下巴,编起谎话:“阿钰,有些事情我瞒了你。我不是孤魂野鬼,我记着自己的身份呢。你可知,我为何痴想于你?” 虞子钰心怦怦乱跳,推了推李奉:“为何?你这色鬼,专门对我发/骚,真该阉了送进宫里当太监!” 李奉情话和谎话张口就来。 “阿钰,我是你上辈子的夫君。你我上辈子情投意合,白头相守。这一世你投胎转世了,喝了孟婆汤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倒是可怜了我,当个野鬼游荡了多年,这才找到你。” “这世上真有鬼?”虞子钰狐疑道。 李奉搂着她不放:“你不是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有神仙自然就有鬼。” 虞子钰没法反驳了,将信将疑道:“这世间肯定是有鬼的。但你说你是我夫君,这点我可不信。我道心如此坚定,上辈子定然也是专心修道,哪里会沉迷于男欢女爱。” 李奉游刃有余继续扯谎:“娘子说得没错,你上辈子也是一心修仙。也正是因为修仙,你我才会阴阳两隔......” 他背过身,支支吾吾没再说下去。 虞子钰心急如焚,把他拉回来:“你说清楚,别总是遮遮掩掩,小心我扇你。” 李奉望天叹息:“你上辈子为了成仙,杀夫证道。我已经死在你手里一次了,也是我贱,这辈子还来找你。” 虞子钰脑子简单,又是个情绪容易被触动的,这下子还真信了李奉的鬼话,虽面上不显,但内心愧疚了不少。 摇摇头道:“唉,都是孽缘啊,孽缘啊。我上辈子杀了你,这辈子度化你,这便是因果循环吧。” “娘子,我不怨你。” 李奉又转身,握住她的手,“娘子,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求这辈子好好陪着你,以后娘子成仙了,我也当个鬼仙,与娘子做一对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这四个字,当即扣响虞子钰心弦,引出摧枯拉朽之力。 “神仙眷侣,哈哈哈!李奉,妙啊,实在是妙哉!妙不可言!” 她拉着李奉坐下来,也含泪讲起自己的苦楚。 “李奉,你可知我这些年来,也过得甚苦啊。外人看我娘爱爹疼,从小锦衣玉食,却不是我每每夜里都唉声叹气,心里苦着呢。” 李奉抱住她,吻掉她的眼泪:“娘子受苦了,跟夫君说说,你都有何苦衷啊。” 虞子钰这才得以将心头攒了多年的苦水,倾诉出来。 “这世人皆笑我疯癫,说我是个癫子。我看这凡人各个愚昧不堪,却无法教化他们,心里着实痛苦。” 她擦了擦眼泪。 “这世人无人能理解我,连祖师娘昨晚都劝我不要修仙了。我作为这世间唯一的智者,又是大宣的紫微星,高处不胜寒啊。强者独尊的背后,是无尽的寂寞,你可懂我的烦恼?” 李奉搂紧了她:“我懂,娘子,我都懂。今后有我理解你,有我信你,陪你,你不再孤单寂寞了。” 虞子钰喜极而泣,对李奉是相见恨晚,大笑道:“李奉,你可真是天赐给我的良人。只要你信得过我,以后我得道升天了,一定带上你!” “好,李奉对娘子不离不弃,永远陪着娘子。” 虞子钰拉住李奉的手,又翻起《道德真经》:“来来,我教你识字悟道。你快些学,学好了我们便可一起修仙!” “好,娘子待我真好。”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4节 李奉将她抱在腿上,满腔欲念烧得越来越旺。 骗她又如何,既然生于骗局能让她快乐,又有何不可。若以后他得到了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哄着她,这谎言也能成真,神仙没有也得有。 虞子钰教他念了一半的《道德真经》,又手把手教他画符,教他念咒语,忙得不亦乐乎。 最后,又带他到山顶打坐,汲取日夜精华。 在山顶野花竞相开放的草丛里,两人端端正正打坐。李奉偷偷睁眼看她的侧脸,这一刻突然希望这世间真有神仙,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他对她的痴念,早已走火入魔,故意身子一歪倒在她身上:“阿钰,腿麻了。” “你专心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虞子钰闭目养神,打坐姿势依旧端正。 李奉缠住她,顺着她脖子往上亲,轻咬着她白净的下巴:“阿钰,你道心可真稳,我这么撩拨你,你都不为所动,真令人敬佩。” 虞子钰被他的夸奖弄得暗自得意:“那可不是,我日夜修炼,你这淫贼,这点小伎俩还能乱我心神?可笑。” 李奉见她没有推却之意,动作越发大胆,呼吸粗重:“娘子,你想不想当神仙?” “自然是想。”虞子钰终于是忍不住,狠狠咬一口他凑上来的唇,“你可别逼我再次杀夫证道啊。上辈子都死了一次,还不长经验呢。” 李奉动作不停:“娘子,我有个法子,能让你快活似神仙。你可愿试试?” “什么法子?” “鱼水之欢,翻云覆雨,乃是真正的快活似神仙。” 虞子钰是癫子,又不是痴儿,她早在书上研究过房中术,如何不懂这些。知道这李奉是个色鬼,这孽障整日肖想这些事儿,自然合情合理。 只不过,虞子钰才不想看到那东西,丑死了。 她侧过身,匆忙掀开李奉衣摆,把他裤腰带打了个死结。 认真道:“你现在占用的是李既演的身子。你我如今彼此交心,我也不瞒着你了,李既演那玩意儿可丑了,我看一眼都想吐,你别脱裤子吓唬我。” 李奉神色不再逍遥,坐直身子,按住她的肩膀,“你如何得知他那里丑?” “我看过了啊。”虞子钰倒是无所谓。 李奉酸意汹涌,一拳打在草皮上:“是他逼你看的?这个禽兽。” 又搂住虞子钰,语气掺了委屈,“阿钰,你别喜欢李既演好不好。他是个窝囊废,他没我好的。” “是我自己要看的,我想看就看了,你管我做什么。”她站起来,牵着李奉的手,“走了,我们该下山了,回去我教你念静心咒。你这个淫贼,真是贱得我头皮发麻。” 李奉猝不及防将她扑倒在草丛上,凑上去要亲她。 虞子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他亲。 却没多加拒绝,她发现自己在和李奉搂搂抱抱中,似乎获得异样的快乐。她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情,她是不是喜欢上李奉了。 难道李奉说的是真的,他们上辈子是夫妻,这辈子情缘未了? 李奉也没掰开她的手,吻在她手背上,一点点地啃。虞子钰的手被他舔得湿漉漉,她心绪不宁,不知不觉放开手,想试一试和李奉亲嘴。 二人的嘴唇正欲靠近,李奉眼睛骤然睁大,呼吸急促,随即往后退。 李既演醒了,他身子僵硬得可怕,浑身都在冒冷汗,难以置信盯住虞子钰,“虞子钰,你和李奉亲嘴?” “什么啊!”虞子钰被他吓到。 李既演握住她的肩,眼底布满血丝:“你和李奉都干什么了!虞子钰,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才出现几次,你就喜欢他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虞子钰意识到是李既演出来了。 她结结巴巴红了脸,厉声反驳:“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我与他人鬼殊途,怎么可能在一起,我一心修仙,从未有过半分儿女情长!” “一心修仙,跟别人躺地上抱着亲,你管这叫修仙?” 虞子钰心生羞耻,若李奉是一个独立的人,她要是真喜欢李奉,也可大大方方跟他在一起。可李奉又是占据了李既演的身子,这般情况不清不楚的,令她着实羞耻。 她要是亲了李奉,岂不是也亲了李既演? 她红着脸起来,用力搓了一把发烧的脸,板着脸道:“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别管。仙人的事情你也敢乱问,不要命了?”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李奉?” 虞子钰嘴唇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回话。 李既演死死抱住她,将她梏得骨头发疼:“虞子钰,这不公平,一点儿也不公平。我才是身体的主人,是我先喜欢你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狗屁不通,胡言乱语!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才不喜欢色鬼呢,一点儿也不。” “那你喜欢我吗?”李既演松开她,直直盯着她明眸。 “不喜欢,你老是大吼大叫,不懂礼数。再说了,我已经出家了,怎么可能还贪恋红尘,你不要耽误我修仙。” 虞子钰心乱如麻,这次怕是她的情劫了,得好好思量如何度过这场大劫。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些 第22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虞子钰跑回道观, 李既演不远不近跟着她,同她一起回来。到观门口,虞子钰眼疾手快, 欲关掉观门把李既演隔在外头。 李既演毫不退让, 左手伸进去卡住门缝。虞子钰没注意, 吱呀一声推上门, 登时夹住李既演的手。 李既演的手本就刀伤烧伤交织,这下子手掌都被夹得充血青紫。他疼得闷哼一声,冒了细汗。 疼痛的刺激下, 李奉又有要出来的趋势——李既演暗慌, 李奉最近出现得如此频繁, 他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看到李既演面色痛苦纠结的模样,虞子钰跃跃欲试, 尝试问道:“李奉?” 李既演极力保持清醒, 从窒息感挣脱而出, 眼底已是布满血丝,骇人得很,他单手撑住门,问道:“就这么想要李奉出来?” “关你什么事!” 虞子钰期盼看到李奉, 她喜欢李奉叫她道长,喜欢李奉含情脉脉的眼神, 喜欢教李奉识字悟道, 喜欢李奉亲她耳朵时弄得她痒痒的。 可她不能承认她心悦李奉。 李奉是个见不得光的野鬼,她是惩恶扬善的道长。他们人鬼殊途,阴阳两隔, 她一个超然不群的大宣王朝紫微星, 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野鬼。 这太有失身份了。 她跑进观内, 跳到磨盘上看书。李既演也进来,站在她前面,犹豫之下再次发出毫无威慑力的警告。 “虞子钰,我说过的,你若是喜欢李奉了。我便一辈子不让他出来。” 虞子钰心虚,两颊又红起来,没底气道:“他那么骚,谁会喜欢他。你一直说这个干什么,搞不懂。” “你喜欢他超过我了,我不开心。” 李既演步子挪得沉重缓慢,他是个胆小鬼,喜欢她喜欢得神魂颠倒,却连牵她的手也不敢。每靠近她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只敢在心里无尽肖想她。 而李奉不一样,李奉刚跟她接触,就敢亲她抱她,舔她的手。他的痴心妄想,都被李奉轻而易举实现,他对李奉的嫉妒,甚至于萧瑾更深。 他厌恶这样子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会怨气冲天。对于虞子钰来说,李奉可能是她一见钟情的情郎,萧瑾是她的青梅竹马。 只有他李既演,夹在中间,什么都不是。 虞子钰满脑子,都是方才和李奉在草地里躺着的春景。她捂着嘴,李奉吻在她的手背上,舌尖一点点碾过她手背的肌肤,吻得那般动情,好似春天发情的兽类。 “虞子钰,你为什么不回我的话。”李既演将她乱飘的思绪拉回。 虞子钰放下书,不满地朝他吼:“你让我说什么啊,一天天乱我心智,不懂事儿!” “你跟他亲嘴了,也该和我亲一亲,不然不公平。”他的底线也只能这样了。 “狗屁不通。”虞子钰挪过身子,背对李既演。 李既演站在原地,看着她有些歪斜的发髻,什么也没说。 良久后,虞子钰自己坐不住了。 依旧是背对着李既演,往后朝他伸出右手:“给你亲,行了吧,真烦人。我还想着还俗后和你成亲呢,你这样不讲理的性子,哪个姑娘敢嫁你哦。” “什么意思?”李既演没搞懂。 虞子钰秀眉拧着,没好气道:“你不是要公平吗。李奉方才亲了我的手,现在也让你亲一亲,行了吧。我修仙修得日理万机,你还一点儿也不体谅我。” “他只是亲手?” “我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信就算了。”虞子钰又要收回手。 “我信。” 李既演握住她手腕,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低头欲亲她的手。薄唇贴近手背前夕,忽然想起了什么,放开她的手,往旁边的水缸走去。 他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水瓢舀起一瓢水,淋湿锦帕又迅速拧干。 带着湿锦帕小跑回到磨盘跟前,握起虞子钰右手,用锦帕不断擦拭她的手背。嘴角偷偷带了点笑意:“上面有他的口水,擦一擦。” 虞子钰鄙夷道:“那不就是你自己的口水吗?” “是,也不是,反正得擦干净。”李既演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虞子钰的手,指缝都不放过,最后才低下头欲亲不亲,故意问她,“我亲了啊。” 虞子钰头皮发麻,冷哼道:“只许亲,不许舔。” 李既演倒是比李奉听话很多,当真只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心里甜津津的,一根一根捏着她的指尖,又和她十指相扣,握着不放。 “放手,我这手是掐诀的,是给你随便摸的?”虞子钰想抽回手,抽不动,火气逐渐翻涌。 “再牵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求你。”他小心翼翼观察虞子钰的脸色,又问道,“李奉没有这样牵过你吧?” “才不想告诉你呢,真烦人。”虞子钰右手被李既演握着,她忽起了逗弄之意,左手伸到李既演跟前,“这只也要牵一下。” 李既演受宠若惊,脑子被蜜意冲昏,没有半分犹豫,另一只手握住虞子钰左手。两人在空荡荡的道观里,四手相扣,看起来很是滑稽。 虞子钰大笑起来,笑声与她平日的癫笑狂笑都不同。这次的笑声,是真正的开怀大笑,被自己的风趣逗笑,笑得前仰后合。 李既演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捏捏她掌心:“你笑什么,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 虞子钰大笑几个回合后,终于恢复正常,道:“我右手牵着李既演,左手牵着李奉。” 她两只手合拢,把李既演的左手搭在右手上,郑重其事,一板一眼道:“李既演,李奉,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哈哈哈哈!”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5节 虞子钰被自己的幽默弄得捧腹大笑,捂着肚子从磨盘上滑落下来,“哈哈哈!你们两个还相互吃醋相互讨厌。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咧!笑死我了!” 李既演愣在原地,看着虞子钰蹲在地上狂笑不止。 他终于是忍不住,拉她起来,板正她的肩让她直视自己:“我讨厌李奉,我跟他不是同一个人!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他。” 虞子钰还在笑:“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笑死我了!” 李既演放开她,心里乱得七荤八素,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转过身道:“我先下山了,还得去军营呢。” 往前走了几步,又驻足一字一句道:“虞子钰,你只能喜欢我。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不能喜欢李奉。” 虞子钰笑声止不住,在后面笑得泪水都溢出。 等李既演走后,她终于止住笑意,哼着静心咒往偏殿走去。在殿内打坐修炼,同时在脑海中钻研《洞灵真经》的内容。 直到下午灵虚子从宫里回来了,她还带了一只烧鸡,一盒桂花糕,一盘清炒竹笋和两个大白馒头。在殿门喊道:“子钰,出来吃饭了。” 虞子钰肚子早就饿了,闻到烧鸡香味,从蒲团上弹起来,跑出门外:“祖师娘,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从宫里的御膳房随便带了点。”灵虚子递给她食盒,“拿到斋堂去,取出来用盘子装好。” “好嘞!”虞子钰兴致勃勃提起食盒,往斋堂奔去。 灵虚子院子里洗手洗脸,脱掉身上带有血污的道袍,这才回斋堂。虞子钰已经将食盒里的菜端出来,摆放在矮桌上,盘坐着等灵虚子回来一同用饭。 等灵虚子也坐在她对面,她双手呈上筷子:“祖师娘,请用饭。” 两人一人拿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饭间,虞子钰神气十足讲起李奉的事情:“祖师娘,李奉说我跟他上辈子是夫妻,是我为了修仙杀夫证道,如今才跟他人鬼殊途。” 一直闷头吃饭的灵虚子,终于抬起头来:“他怎么比你还癫?” 虞子钰一脸无所谓,夹了点竹笋放进灵虚子碗里,继续说:“他还让我教他读书识字,说想跟着我一起修炼,以后当个鬼仙。祖师娘,我想收他为徒,可以吗?” 灵虚子似乎心里有事,回来后脸色一直很不好,不咸不淡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她撕下烧鸡两只鸡腿,都给了虞子钰,严肃道:“子钰,昨晚师傅跟你说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什么事?” “修仙本就逆天而行,失败才是常态。师傅的意思是,反正早晚都要失败,还不如现在就放弃。照你这个心性,找点别的喜欢的事儿做,也能寻到乐子,快活似神仙。” 虞子钰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馒头,固执道:“我只喜欢修仙,我就要修仙。” 灵虚子终于是轻叹一声:“罢了,都随你吧,你开心就行。” 虞子钰总觉得祖师娘话里有话,但又不好得多问,祖师娘说话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她作为弟子,听命便是,不该多问。而且,她眼下心思也不在此处。 从昨日出家到现在,一直待在山上,她都有点想爹娘和姐姐了。 “祖师娘,我今晚先还俗一下,回家一趟,等明日再继续出家,可以吗?” 灵虚子喝茶的动作一顿:“出家是你这样出的?” 虞子钰手指揪着自己的道袍,心虚不已:“我想回去看看阿娘和姐姐,她们肯定也想我了。” “不是恩断义绝了吗,不是说下定决心出家,再也不贪恋红尘了?”灵虚子故意逗她。 虞子钰脸上遭不住,凑过来摇灵虚子的手臂:“我只是想回去,让家里人看看我穿道袍的样子。让他们知道,我在道观里过得很好,不必为我担心。” “行吧,那就下山吧。” “谢谢祖师娘!” 临走前,虞子钰求着灵虚子给她扎了个道姑头。 灵虚子还给了她一柄拂尘,拂尘用的马尾便是昨日她在挑选整理的马尾。不过马尾被虞子钰烧坏了些,只得剪断一小节,和寻常的拂尘相比,显得稚嫩了些。 虞子钰整理好自己的新道袍,背上背起银剑,腰间挎好黑漆弯刀。左手持拂尘,右手行礼:“祖师娘,那弟子便先下山,明日再上来。” “嗯,去吧。明日早点上山,为师带你去大宣第一修仙门派里求学。”灵虚子送她走出道观。 虞子钰停下脚步:“大宣第一修仙门派,在哪里?” 灵虚子:“明日你便知道了。门派里个个都是奇人能士,你去里面求学,很快就可以成仙了。” 虞子钰跪下给灵虚子磕头,已经是迫不及待:“祖师娘,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我不回家了。” 灵虚子眼神淡淡:“明日再去,听话。” “哦,弟子遵命。” 太阳还未落山,虞子钰匆匆往山下跑。最后夕阳悬于一线时,跑回到虞府大门前。 她身穿暗红道袍,头上扎了个道姑头,门口的侍卫差点没认她:“三小姐?您,您这是闹哪样呢?” “你们别管!” 虞子钰冲进府中,大喊道:“娘,姐姐,我回来了!你们快出来啊,我下山了!” 虞凝英和赵天钧率先跑出来,看到她这模样,哭笑不得:“闺女,你怎么弄成这模样啊。” 虞子钰得意洋洋在父母面前转了一圈:“这道袍和拂尘都是祖师娘给我做的,好看吧?” “好看好看。” 第23章 ◎李既演李奉左右为难◎ 虞子钰像只花孔雀在院子里转悠, 拉着母亲的手夸夸其谈。讲她出家后如何如何想念家人,讲她的修炼进度,在山上遇到的精怪如何吓人。 最后讲到李既演, 叹惋痛惜道:“娘, 是我无能, 道行不够, 未能降服附在李既演身体里的恶鬼。” 虞凝英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笑着应和:“没事,子钰如此聪慧, 再过几日定可以收了恶鬼。” 虞子钰心头涌起暖流, 胸有成竹道:“嗯, 娘,我会努力的。” 二哥虞元楚晃悠着折扇, 步伐逍遥走出来。 他夺过虞子钰的拂尘, 往空中抛了一圈又接住, 道:“不就是出家出了一天吗,讲得如此悲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离家十几年了,头一遭回来呢。” 虞子钰上前抢拂尘, 喊叫起来:“这是我的,你敢弄坏了, 我叫祖师娘来收拾你!” “收拾我?我是正儿八经的人, 又不是妖魔鬼怪。她怎么收我,念咒语,往我头上贴符咒?” 他用拂尘敲虞子钰的头, “小傻子, 你醒醒吧, 大家都在骗你呢。” “你懂什么!快点还给我。”虞子钰生气了,抽出腰间泛着寒光的弯刀。 赵天钧赶紧呵斥:“元楚,你逗她干什么,把拂尘还给她。” 虞元楚瘪瘪嘴,拂尘丢到虞子钰身上,对父亲道:“爹,你们就纵着她吧。整天让她背着刀剑乱跑,早晚得惹祸。” 赵天钧其实也有过担忧,可对小女儿的溺爱,还是占据了上风:“不给她背着,她只会更疯。再说了,这么多年来,不是也没出事吗。” 虞凝英搂着虞子钰的肩膀,轻声安抚:“子钰是疯,但又不是坏,她想要什么给她便是了,老是说她干嘛。” 虞子钰摆起脸纠正:“我没疯,谁说我疯了?” “我说的,你就是癫子。”虞元楚又拿折扇敲虞子钰的道姑发髻。 虞子钰要被气哭,往大门跑去,喊道:“我就不该回来看你们,你们就会惹我心烦。我现在就回道观,跟你们一刀两断,从此再也不下山!” “你老是逗她干什么,各个都不让我省心。”虞凝英追上去拉虞子钰的手,“好闺女,不气了啊,你哥就这个臭德行,等会儿娘帮你骂他。” “我要上山,再也不还俗了。” 赵天钧也过来哄她:“闺女,你方才说你在山上都看到哪个妖怪来的。爹年纪大了没听清,再给爹讲一遍可好?” 虞子钰转悲为喜,两只手比划着:“长脖墨角癞麒麟,很可怕的,就在道观门口。被我一剑刺过去,它就烟消云散了。” 正说着,虞青黛和宁远公主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宫女侍卫。 府内几人正要行礼,宁远率先笑着道:“不必拘谨。” 宁远公主位高权重,如今手握相当分量的兵权,又负责绘制大宣王朝的国家舆图,其势力不容小觑。当朝半数以上的亲王,对她都得低头三分。 她与虞青黛是好友,与虞家向来交好,在虞府的气氛倒是轻松。 宁远被虞子钰这一身道长装扮吸引,笑道:“子钰,听你姐姐说,你出家了?” 虞子钰扯着袖袍,有些害羞,红着脸道:“昨日小出了一下,今日又还俗了。” 宁远笑意仍存:“本宫方才还和你姐姐说,找个时间去山上看看你,瞧一瞧出家人是如何过日子呢。没成想,你今天就还俗了。” 虞子钰觉得丢脸,嘴硬道:“我只是回来看看爹娘,明天还回道观的。” 宁远笑而不语。 在门口闲聊了稍许。 宁远和虞青黛以闺蜜私聊为由,一起往虞青黛寝屋而去,虞子钰也跟在她们身后。虞元楚老想跟着她们一起玩,便也跟在她们后面。 虞青黛回头看了他一眼:“元楚,我们女孩子之间讲话,你就别跟着了。” 虞元楚“啪”一声合上折扇,撒气道:“老是说我不着家,我回来了,你们又不带着我玩!” 虞子钰道:“谁让你不听话,不听话就不能跟我们一起玩。” “你听话?爹娘让你不要修仙,你怎么还修?还修了个假仙,让大家看笑话呢。”虞元楚挥挥衣袖,迈起大步潇洒离去。 见虞子钰要拔刀去追他,虞青黛搂住她,带她进屋中:“你们两个少吵点,一见面就唇枪舌战,我都听得头疼了。” 进入屋内。 宁远关上门,并让侍卫在外把守。 二人拉着虞子钰坐下,循序渐进问了些她修仙的事情,慢慢将话题引到老皇帝身上。无需两人多加引导,虞子钰便得意洋洋,和盘托出。 “那日我偷偷进入三清殿,看到祖师娘在给皇上炼制丹药。然后祖师娘给皇上算卦,你们猜,算出来什么了?” 她眨眨明亮眼睛,还炫耀似的卖关子。 宁远给她剥了个核桃,顺着她的话问:“我与你姐姐都是凡人,哪里猜出你这神仙谜语。快跟我们说说,算出什么了?” 虞子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算出来我是大宣的紫微星。我、祖师娘、皇上已经协商好,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定可得道升天!” “还有呢,父皇还说什么了?”宁远追问。 虞子钰摇摇头:“没了,他只是说让我好好修炼,成仙指日可待。”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6节 虞青黛又问:“子钰,你进了三清殿,可有看到你祖师娘,到底是如何炼制丹药的?都用什么东西来炼?” 虞子钰回忆起丹房的情况,道:“里头有很多妖兽,有火眼金睛兽,三头赖皮蛇,还有绿毛八角大乌龟。” 她脑子不清楚,时常幻象与现实交织,真真假假也分不清。 宁远看向虞青黛,眼神示意她先不要问了。随后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一只黑色虎符画像跃然于纸上。 “子钰,你看看这个。下次你和皇上交谈时,多注意观察观察,看看周围可有这个东西。” 虞子钰凑过去看虎符画像,摸着下巴。 故作高深揣摩道:“这是黑皮血蹄滚地虎,我早些年在山上遇到过一次。跟它打了三十来个回合,头盖骨都被它掀翻了。好在我功力深厚,最后将它斩杀于河边。” 这次是她瞎编的,她怕若是说自己没见过,宁远公主会觉得她见识短浅。 看着宁远和虞青黛面面相觑的模样。 虞子钰心虚咳嗽一声,抬头挺胸加重语气:“真的,我没骗你们。不信你们看,我头上还有伤疤呢,就是那畜生给我挠的。” “我们信,我们信。”宁远道。 老皇帝把玉玺和虎符藏得极深,宁远费了不少精力都没能找到。如今只能将希望放在虞子钰身上,虞子钰是最容易接近老皇帝的人。 宁远指着画像上的虎符。 对虞子钰道:“子钰,这个东西呢,不是真的大妖兽。它是大妖兽的雕像,黑色的,有拳头大小。平日都在皇上手里,你帮宁远姐姐留意一下,若是看到了就告诉我,好吗?” 虞子钰又凑头看了一会儿画像。 抬起头来,脸色变了变。 “这不是虎符吗。虎符乃调兵遣将的兵符,一半在皇上手里,一半在将帅手中,持有虎符者可以调兵遣将。你们要虎符做什么?” 宁远和虞青黛身子一僵,没想到虞子钰疯疯癫癫的,居然知道这个。 不等她二人开口,虞子钰却是自己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们做事自有你们的道理。我就不问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事情,我才懒得插手呢。” 宁远和虞青黛松了一口气,宁远又尝试道:“那子钰,你能帮姐姐留意虎符的去处吗?” “这有何不可。不就是找个东西吗,我这阴阳眼最适合用来找东西了。公主放心,我定帮你把虎符找出来,让你们见识我这阴阳眼的厉害。” 宁远捂住她的嘴,“嘘”声道:“子钰,此事不可外传,虎符二字千万不可轻易向外说。” 虞子钰笑着,老道持成地竖起手指,掐了个剑诀。 “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嘛。你们一个是我的亲姐姐,一个是我亲姐姐的知己,你们的天机,我是不会泄露的。” 如此,宁远和虞青黛也就放心了。 虞子钰虽然疯魔,可有时候还是靠得住。她们以前不止一次,让虞子钰提前偷看呈给皇上的奏折,虞子钰基本上马到功成。 虞子钰又道:“同样呢,我的天机,你们也不能泄露。” 虞青黛问:“你有什么天机?” “哈哈哈哈!说出来就不是天机了。”虞子钰仰天长笑出门去。 她的天机可多了,祖师娘明日就要带她去仙门求学,她很快就能成仙了;她有灵药野蘑菇,吃了可以助势阴阳眼,妙不可言;她还和李奉抱在一起了,和李既演牵手了—— 这些,都是她的天机。 虞子钰出了门,跑回自己房间,温习修仙知识。 明日就要和祖师娘去仙门求学了,她作为祖师娘座下唯一关门弟子,可不能给祖师娘丢脸。 孜孜不倦看了一会儿书,又是朗读要是摘抄,忙得不亦乐乎。 外头传来声响,是祝淑秋的声音:“三小姐,大小姐让奴婢给您送来热汤,说是给您补补身子。” 虞子钰大手一挥:“送进来!” 祝淑秋低头小步进来,小心翼翼把汤盅放在茶几上。 她踌躇片刻,还是和虞子钰道歉:“三小姐,那日您让奴婢帮您守门,不许屋里的东西出来。是奴婢失职,未能完成三小姐的命令,还请小姐恕罪。” 虞子钰挥挥手,爽朗道:“不碍事,也怪我考虑不周。你一个凡人,怎么能看得住一个恶鬼呢,无事。等我明日去了仙门求学回来,定可以把李奉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祝淑秋带着端盘正要出门去,听到“仙门”二字,又驻足:“小姐,您要去哪里的仙门?”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儿,先下去吧。” “是。” 祝淑秋退出门,心中疑团渐起。 她跟着虞元楚来虞府之前,在娘家村里待了一段时间。村里有个痴儿突然失踪了好些日子,回来后一直说自己进了仙门。 再没几天,那痴儿便失足村外的池塘,死得无声无息。 虞子钰温习着秘籍,却想起了李奉那小子。 她拍拍自己的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喜欢上李奉了。可恶,定是这个色鬼对她使用什么诱术,让她春心大动。 这么下去,她还怎么坚守道心? 虞子钰拿起剑,决定去找李既演,看看能不能逼李奉出来。问问这个淫贼,到底用什么法子勾引的她,惹得她一想到他就面红耳赤。 她和爹娘说了一声,说自己去看李既演,很快就回来。 虞凝英道:“马上要用晚饭了,你还到处跑?” “我很快回来!” 虞子钰带着刀剑,直奔将军府。 此刻,李既演正在书房听李方廉的训斥。 李方廉气得胡须颤颤,指着他骂道:“军营要开议会你不懂?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居然不参会,跑去山上找虞子钰!你干脆跟着她一起出家算了!” 李既演有苦难言,他当然知道军营要开议会,他一早便准备去了。 结果李奉突然出现,李奉才不管什么议会要务。这家伙一心只有虞子钰,跑上山和虞子钰卿卿我我,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处理。 “父亲,下次不会了。”李既演低声道。 李方廉又道:“痴恋虞子钰,那你倒是赶紧缠着她,让她点头答应成亲啊。” “我会尽快。” 下人来在门外报信:“大人,虞家三小姐来了。” 李方廉“啧啧”两声,道:“赶紧去,最好今晚就让她答应成亲。把你们的亲事定了,我也好正式入伙宁远的队伍。我看啊,宁远才是最可能得天下的人,咱们可别站错队了。” “是,儿子先退下了。” 李既演来到前院。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虞子钰穿着道袍站在院中,倒真有几分道士遗世独立的飘逸。 没等李既演走来,虞子钰自己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尝试问道:“李奉?” “我不是李奉。”李既演眼神转瞬间黯淡。 虞子钰觉得无趣,她想来找李奉的,她想见李奉。转身就要走:“哦,那我回家吃饭了。” 李既演拦住她:“是我,你很失望?” 虞子钰耸耸肩,一下没一下挥舞手中的拂尘:“当然了,我辛辛苦苦跑一趟,却没看到想看的人,当然失望。” 李既演心如刀绞,拉着她出了将军府,拐到外头的一条巷子中:“虞子钰,李奉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他,不喜欢我?” “他做了很多的......”虞子钰低头,无所事事地踩李既演的鞋尖,“他舔我的手,还抱我,还亲我。” “他做的这些,才让你喜欢他的吗?”李既演咬牙沉声问。 “哎呀,我不知道了。再说了,我喜欢谁就喜欢谁,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她毫不示弱,梗着脖子继续道:“你们共用一副身子,我和李奉亲亲抱抱,相当于你也亲我抱我了,还是你占了便宜呢。” “我占谁的便宜?”李既演对她的逻辑噎住。 虞子钰振振有词:“占了我和李奉的便宜。我跟他上辈子是夫妻,以后我当神仙,他当鬼仙,我们就是神仙眷侣。你一个凡人横在我们中间,就是你在占便宜。” 李既演拳头紧握,似笑非笑:“我竟成你和李奉的障碍了。虞子钰,你可真会伤人。” 虞子钰心里打鼓,觉得自己说的话过分了。 尽量找补:“不是那样了。但也都怪你,谁让你长得这么俊。要是你长得歪瓜裂枣的,李奉就算上了你的身,我也不会喜欢他。” “你之前不是说我长得丑吗?” 虞子钰目光下垂,匆匆扫了一眼李既演下方,道:“我说的是你裤.裆里那东西丑,又没说你的脸丑。” “其实......现在没那么丑了,白了好多,我没骗你。” 李既演发现自己真是傻子,他这时本该质问虞子钰为什么喜欢李奉的,结果又把话题绕到这上面来。 虞子钰抿抿嘴:“明天吧。现在天太黑了,看不清楚。” “明天真的看?”李既演忐忑不安,再次纠结,怕她看,又怕她不看。 “真的,等我去仙门求学回来就看。要是好看的话,我们就成亲。”虞子钰给出个轻飘飘的承诺。 李既演抓住重点:“去哪里的仙门求学?” “天机不可泄露。”虞子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既然李奉不在,我就先回家。你告知他一声,要是他出来了,记得让他去找我。” “我没法告知他。”李既演盯着虞子钰俏丽的面庞,根本就不需要告知,只要李奉一出来,肯定第一时间去找她。 虞子钰走了几步,还是想李奉想得厉害,她突然道:“以后就这样定吧。你这副身子呢,左边是李奉,右边是李既演,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谁教你这样规定的?” “我自己定的不行吗?”她看着李既演的脸,想起李奉的眼神,不禁情动,凑上去快速亲在他的左脸,“我亲一下李奉。” 亲完,就想跑。 李既演拉住她,眼眶湿润:“左边是李奉是吧,只喜欢亲李奉是吧?”他抬手往自己左脸扇了一巴掌。 虞子钰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你居然敢打李奉!孽障!” 她抬手在李既演右边脸也打了一巴掌:“你打李奉,我就打你!” 李既演两边脸火辣辣的疼,又抬手打在自己左脸:“你不是喜欢李奉吗,你越是喜欢他,我越是要糟蹋他。” 虞子钰又想打他的右脸,左右为难之下,还是放下手,低声咒骂:“有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7节 骂完,迅速推开李既演,跑出巷子。 作者有话说: 阳了,身体有点不舒服, 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正常更新。 第24章 ◎江山美人都是我们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李既演气虞子钰只喜欢李奉,但还是送她到虞府门口。 在虞府门口,撞上虞青黛送宁远公主出府。虞青黛见妹妹两眼红红的, 一脸的委屈, 上前问:“子钰, 怎么了这是, 谁欺负你了?” “李既演。”虞子钰瘪着嘴,要哭不哭,跟姐姐告状, “他不听我的话。” 此刻, 虞府大门口已经掌灯。 虞青黛和宁远一同向李既演投过目光。烛灯映照下, 他两侧脸颊上的巴掌印宛然在目,瞧着还挺渗人。 虞青黛与李既演也不熟, 只得低声问虞子钰:“李公子脸上的伤是......你又打人了?” 虞子钰点头, 又摇头:“是, 也不全是。” “到底怎么回事,跟姐姐说清楚。” “右边是我打的,左边是他自己打的。”虞子钰眼神闪躲,吞吞吐吐道, “我只打了一半,要道歉我也只道一半。” 虞青黛和宁远不自觉看向李既演, 二人面面相觑, 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既演对宁远和虞青黛分别拱手作揖:“公主殿下,虞小姐, 在下先告退了。” 待李既演走后, 虞青黛才问虞子钰:“子钰, 你怎么每次都打他?” 算起来,从李既演来提亲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虞子钰已经打他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山上坟地里扇耳光;第二次把人家关屋子里折腾了一晚上,说是要除鬼;再加上这一次...... “谁让他不听话,是他自己欠收拾。”虞子钰哭丧起脸,跑进府内。 夜里。 赵天钧在书房处理政要,眼前又浮现老皇帝丑陋得不忍直视的面容。 今日早朝时,老皇帝竟公然于朝堂上问他,能不能把虞子钰过继给他当女儿,他封虞子钰为镇国公主。 赵天钧哪里能愿意,不知作何回应。 好在李方廉出来打哈哈,说是皇上若是想过继,也应当过继为皇孙女,让虞子钰喊一声皇爷爷才是。 最后大家跟着一起打趣笑起来,此事只能暂时糊弄过去。 赵天钧不知这老畜生按的什么心。 但可以确定的是,老皇帝肯定是想利用虞子钰做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这么多年来,老皇帝做过的匪夷所思之事,可太多了。 老皇帝就像整个大宣王朝里,一个无法名状的怪物。 曾经为了延年益寿,将三岁的皇太孙活活咬死,逮着孩子的脖子吸血。 为了体验升天,弄了个绑着大风筝的木椅,椅座底下绑上黑火/药包。自己坐在木椅上,让太监点燃火/药包发射木椅,最后确实升天了,但很快摔下来,断了三根肋骨。 自己研制换皮术,活生生用刀割下自己大半张脸皮,又割下一个孩童的脸皮。拿针把孩童的皮肤缝到自己脸上,最后伤口溃烂,愈合后整张脸人不人鬼不鬼。 此类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径,可太多太多。 大家起先都觉得,这老畜生恐怖是恐怖,可他看起来即将油尽灯枯,恐怕没几年就驾崩。 等他死了,大家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不曾想,这怪物老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却还是半吊着一口气活了一年又一年。 甚至在大明宫发生了多次行刺,这老怪物居然还能硬着一把骨头与刺客对抗。 有次,刺君之行再发。 太监高喊有刺客!众人鱼贯涌入大明宫,想要救驾。 看到的一幕,令众人脸皮发麻。 五皇子身穿黑衣,手拿匕首鲜血淋漓躺在龙纹地衣上,脖子脑袋几乎要分家。老皇帝趴在五皇子身上,如野兽一般啃咬五皇子的脖子。来侍寝的万贵妃,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看到众人进来后,老皇帝才颤巍巍抬起脸,笑得阴森恐怖。 “你们这帮饭桶,要你们何用!若不是朕尚存些气力,今日便真死在刺客手中了。” 他踉踉跄跄爬起来,一脚踩在五皇子的头上,啐了一口,“逆子,还想杀父弑君,朕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 说着,抄起椅子将五皇子的头砸了个稀巴烂。 自那次后,再无人敢行刺。 ...... 赵天钧思绪拉回,速速处理好案桌上的公务。 又去沐浴更衣,这才回到寝屋。 虞凝英已经睡下,他蹑手蹑足上床,躺在妻子身边。手一揽,把虞凝英搂在怀里,轻声问道:“夫人,你睡了?” “还没呢,睡不着。”虞凝英睁开眼。 “怎么了,是不是没我陪着,所以睡不着?” 虞凝英往他手臂上拍:“多大岁数了,还老不正经。方才青黛和我说,子钰又打李既演了,他脸上全是巴掌印。” 赵天钧握住妻子保养得白润的手,道:“怎么又打人了,那李既演怎说的?” “没说什么。” 赵天钧笑起来:“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咯?这不是天造地设吗,快些让他们成亲,成亲后让李既演带子钰到塞外去。” “胡说!就算成亲了,子钰也得住在京城,哪能送她去塞外受苦!”虞凝英恼了。 赵天钧这才将今日在朝上,老皇帝将过继虞子钰一事说出。 他忧心老皇帝会对虞子钰不利,想着赶紧让虞子钰和李既演成亲,随李既演去塞外躲一躲,远离老皇帝。 虞凝英听罢,也依允。老皇帝对虞子钰的爱护,着实让她愁虑。 赵天钧轻叹:“咱们这三个孩子啊,也就青黛有出息。元楚游手好闲,整日围着那小寡妇转悠。子钰又疯疯癫癫,沉迷修仙,唉。” 虞凝英:“青黛要做什么,咱们全力支持她便是。元楚嘛,他若是真想娶那小寡妇,我也没意见,由他自己折腾吧。至于子钰,只愿她平安就好。” “嗯,也只能这样了。”他搂紧了虞凝英,凑过去要亲她。 虞凝英嫌弃别开脸:“老不正经,别折腾,腻死了。我要睡了。” 赵天钧按住她亲了好几口:“想当年,你把我当小倌儿绑在屋里,天天亲,那时怎么不说腻?现在嫌我老了,亲一口不让?” “让你亲行了吧,别叨叨了。” 赵天钧笑着抱紧了她,两人在被窝底下,忆起当年趣事。 当年。 虞凝英是商户之女,家大业大,自小娇生惯养,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少女风华正茂的年纪,一眼看上了在男倌院当杂役的赵天钧。 她行事大胆,说是要把赵天钧买下,带回家玩。赵天钧宁死不从,说自己只是在倌院干杂活儿,不是卖身的小倌儿。 虞凝英不管不顾,将他带回家。带回家后,被家中父母骂了一顿,她只能让赵天钧在虞家当马奴。 感情之事越是压抑越是炙热,二人渐生情愫。寒冬凉夜,英俊少年郎潜入娇小姐屋中,为她暖脚,只为换得一个温软的吻。 后来,虞家家道中落,家中奴仆都要遣散。 少年临走前,背起分量不轻的包袱,瘦高身板依旧挺直,他将虞凝英拉到马场的草垛后方,亲得她嘴唇红肿,道:“小姐,你等等我,五年内我一定风风光光回来娶你。” 虞凝英别别扭扭红了眼睛:“谁要等你,你一个奴才,拿什么娶我。” 四年后,虞凝英举家搬迁到京城。 那年殿试放榜,商户们摩拳擦掌,等着榜下捉婿。虞家父母也等着找个女婿上门。 虞母到榜前守着,惊愕失色跑回来对虞凝英道:“英子,你可还记得咱家以前那个马奴赵二狗?这小子居然中了探花,正被各家抢着说亲呢,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说着,母亲又一脸惊恐:“英子,你以前老欺负赵二狗。如今他得了势,该不会报复咱们家吧?” 虞凝英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哪有欺负他......” 放榜结束后五日,惊才艳艳,神采英拔的探花郎备上厚礼来到虞家,问他们要不要上门女婿。 没几日,羡煞旁人的探花郎入赘虞家的消息,便在京城传开来。 —— 李既演回到家中,低着头走,想法子躲开李方廉。 却还是被李方廉捉个正着,李方廉刚想问他,虞子钰过来将军府所为何事。话未出口,一眼看到,李既演两侧脸醒目的巴掌印。 “你这脸怎么回事?”李方廉伸长脖子,左右轮流看了一番。 李既演遮遮掩掩:“不小心摔了。” “摔哪里能摔出这么大个巴掌印。”李方廉捋捋胡须,反应过来,“怕不是摔虞子钰手里了吧?” “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屋了,父亲也早些歇息。”李既演拱手道,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李方廉本想骂他几句,又觉得没意思,只好作罢。 李既演回到屋中,拿着铜镜照脸。他自己扇的那巴掌挺狠,虞子钰扇的那巴掌也狠,双侧面颊都红肿了。 解衣准备沐浴,发现腰间革带里夹着一张黄符纸,打开一看,里头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 从这扭曲的字体来看,分明就是自己的字迹——李既演恍然大悟,这应当是李奉留给自己的字条。 他还没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和李奉交流。 这黄符纸,一看就是虞子钰经常用来画符箓的黄纸。李既演大概能猜测出,虞子钰应当是教李奉修仙悟道了。 李既演这段日子已经在偷偷认字了,他拿出自己认字的笔记,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是弄清楚李奉到底写了什么。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8节 “合作” “我召古娘子和认字,你处里公务,冮山美人豆是我们的” 李既演研究了一会儿才明白,李奉这一堆错别字,李奉想写的估计是“合作,我照顾娘子和认字,你处理公务,江山美人都是我们的。” 把内容研究清楚,李既演面色却难看了。 凭什么李奉来负责和虞子钰调情,他来处理公务? 他有种预感,按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可能以后白日他辛苦当差赚钱养家,夜里李奉就出来坐享其成,抱着虞子钰恩恩爱爱。 虞子钰分明应是他李既演的娘子,他的娘子,凭什么让李奉照顾?有这么占人便宜的吗。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调整一下更新时间。 以后每晚九点钟更新哦。早睡早起身体好! 第25章 ◎去仙门◎ 虞子钰次日早早起来, 温习过一遍修仙秘籍。后去和爹娘拜别,说自己要上山出家了。 母亲问:“晚上还回来不,不回来的话, 娘今晚去道观里陪你。” “我还回家睡觉的, 道观里蚊子多, 咬得我睡不着。”虞子钰手持拂尘, 背起长剑,腰间挎上弯刀,拿上两个大白馒头出门去。 “那你早些回来, 今晚我们等你回来再吃饭。” “知道了!”虞子钰挥挥手, 疾步离开。 她出了虞府大门, 望向成贤街方向,朝阳升起, 投下金灿灿的光幕。那边便是将军府所在, 虞子钰又想起自己那嘴甜面俊的小情郎。 也不知道, 今日李奉会不会出现,要是能跟他牵个手,亲个嘴就好了。 虞子钰决定去碰碰运气,她往将军府跑去。 恰好, 刚到将军府,便遇上要去军营的李既演。她矮腰躲在巷子中, 只露出个脑袋, 试图从李既演的眼神里分辨,这人究竟是李既演,还是李奉。 还未能分辨一二, 李既演自己朝她走来。 虞子钰心里暖烘烘的, 猜测这一定是李奉。只有痴恋她已久的李奉, 才会一眼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果于自信,从不对自己有存疑。 少女情窦初开,眉梢眼角都含了春意儿,侧过脸伸手过去,要和情郎摸小手。 李既演深邃眉眼中是捉摸不定的暗涌,右手伸过,粗糙宽厚的掌心包住虞子钰的手,温暖厚实。 虞子钰双颊绯红,抽出手,又握住李既演的左手。将他拉进巷子,二人紧贴着讲话。 她道:“我昨儿和李既演规定了,左边是你,右边是李既演。以后我只牵你的左手,不牵右边的李既演。” 李既演双目冰冷,什么话也不说。 虞子钰又垫起脚,亲在他左脸,见他还是没反应,惊恐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不确定道:“你,你是李奉吧?” “看来你也没有多喜欢他。” 李既演低声喃语,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认不出他来呢。这反而让李既演心生宽慰,看来李奉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你刚才说什么?”虞子钰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 李既演胆子前所未有的大,搂住虞子钰的腰身,压在她于巷壁,来势汹汹吻住她。含住她柔软的唇,又吮又咬。 虞子钰怔神过后,笨拙地回应他。仰面抱住他的脖子,嘴里呜咽着和他唇舌相磨。 两人都不太会,只是紧紧相拥,让身体尽量贴近。双唇不知疲倦地含着,贴着,两颗心扑通跳得发烫,奇异的酥意令两人陌生,又不可抗拒。 李既演呼吸越发的重,还觉得不够。把虞子钰抱起来,近乎让她双脚离地。 虞子钰被他咬得嘴唇发疼,推开他的头,仰长细白的脖子,得以暂时呼吸,“不成了,李奉,我都被你亲死了。你先放开我,我还得去山上修仙呢。” 李既演一声不吭,只听到他沉重发急的呼吸,他改为亲虞子钰的脸。把她半边脸亲了个遍,弄得一片口水,又继续亲她脖子。 虞子钰摸摸他整净的鬓角:“好了,够了。我还要上山呢,等我今晚回来咱们再亲。” 李既演抬起手,捏她下巴,声音潮湿:“舌头伸出来。” 虞子钰探出舌尖,很快被他吻住,呼吸都被他掠夺,李既演忍不住了,嗓音沙哑:“可以一起睡觉吗,可以吗?” 虞子钰想起什么,摸向李既演腰带:“差点忘记了,我都还没检查你那里变好看了没有呢。变好看了,我们就睡。” 这下子换李既演羞涩了,光天化日之下,大早上这儿随时可能有人经过。他咽了咽唾沫,恳请道:“那去屋里看行吗。”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赶时间呢。” “我害羞。” 虞子钰抬头看天,不屑道:“亲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害羞,这会儿又端着干什么。算了,等晚上回来再看,我现在要上山。” 她拉着起李既演的袖子,擦了一把脸,特地嘱咐:“可别让李既演知道我们亲嘴了,不然他又得跟我闹,烦死了。” 她抬手帮李既演整理了一下衣领,又亲在他的下巴。 “咱们现在总归是占着别人的身子,说话做事都得注意些。以后你跟着我好好修炼,修出自己的肉/身来,咱们就不用这么寄人篱下过日子了。” 李既演抿抿嘴,捧起虞子钰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其实是李既演,你会打我吗?” 话音刚落,虞子钰下意识抬起手:“你说什么,你是李既演?” “不是不是,逗你玩的。”李既演强颜欢笑,拥她在怀里。 虞子钰心里也打鼓,万一自己认错人,亲错人怎么办?这么一想,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不过又一转念,自己聪慧过人,怎么可能认错情郎? 她倔道:“以后不许逗我。我是什么人,是你能随便逗弄的吗?” “好,不逗。” 虞子钰又约定道:“等太阳落山后,我应该是回家了。那时要是你还占着这副身子的话 ,便去虞府后门找我,我们再继续幽会。” “好。” 如此约定好,虞子钰离开巷子。 出了城门,很快行至绝隐山下。虞子钰兴奋难耐,又忐忑不安,祖师娘跟她说了,今日要带她去仙门求学。 她隐约担心,自己道行不够深,会给祖师娘丢面。 左思右想,决定先采集一些“灵丹妙药”备着,以防备阴阳眼突然失灵。也算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顺着崎岖小路沿上,她对这里的地势了然于心,很快找到黄褐色蘑菇的生长地。当下春时未过,蘑菇长势尤盛。 采了六颗蘑菇,藏在腰间,方才安心继续上山。到山顶的透天玄观找灵虚子。 她到时,灵虚子已经收拾完毕,束发整齐,肩上搭了个褡裢,里头看样子装了不少东西。 看到虞子钰时,先问道:“怎么这么久?” 虞子钰上前拿过灵虚子的褡裢,搭在自己肩膀上,道:“出门时遇见了李奉,与他闲聊了几句。” 灵虚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奉是虞子钰口中附在李既演身体中的恶鬼,“跟他聊什么了?” 虞子钰脸一红:“就说让他好好跟着我修炼,以后定可以修出自己的身体。” 灵虚子也没多问,看着面色不太好,心事重重。带着虞子钰往山的南面走去。 虞子钰狐疑道:“祖师娘,您说要带我去仙门求学。这仙门在何处?” “雾里仙山看不穿,道人常住水云间,你去了就知道了。” “哦。” 走了半盏茶功夫,灵虚子停下,从怀中取出一方黑布。 “子钰,仙路不是谁都能走。你修行未够,此次是为师破例带你去求学。所以你须得将双眼蒙上,免得你乱看,坏了仙门的规矩。” “我不是咱们大宣王朝的紫微星吗,还需要蒙眼?”虞子钰不太情愿。 “你是紫微星,可年纪尚轻,眼中俗气太重。若是不蒙眼,在走仙路时,容易被幻境困惑,走火入魔。”灵虚子语气淡定。 虞子钰扯了扯搭在肩上的褡裢,犹豫着道:“那蒙住的话,我还怎么用阴阳眼看东西啊?” 灵虚子指尖点她额头:“你的阴阳眼在额间,不是在眼睛上。就算蒙住双眼,阴阳眼还能看到东西的。” “哦,那好吧。” 给虞子钰蒙上眼睛之前,灵虚子一而再交代:“进入仙门后,不许乱跟里面的人讲话,不许乱跑,更不许乱吃里头的东西。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先过问为师,记住了没?” 虞子钰越听越玄乎,但为了能够早日成仙,还是乖乖应下:“记住了。” 眼睛被蒙住,她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揉揉额头上的“阴阳眼”,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惊慌之下就要扯开面上的黑布。 灵虚子按住她:“你这手真欠,别乱摸。” “祖师娘,我看不到了,这可如何是好?”她急得两手往前虚抓。 灵虚子牵她往前走:“眼睛都蒙住了,当然看不到。” “可您不是说我有阴阳眼,就算双眼被蒙住,也能看到吗?” “......”灵虚子耐着性子应付她,“等会儿走到仙路了,自然就能看到了。把嘴闭上,言多必失。” “哦。” 在灵虚子的牵引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虞子钰听到马蹄声,似乎还听到有男子的低语声,她着急拉扯灵虚子的袖子。 “祖师娘,是神仙出现了吗?你在和谁说话?” 灵虚子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安静些:“马上就到仙门了,别讲话了,当心仙人责骂。” 虞子钰是癫,但又不傻。察觉到不对劲儿,双手扯起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条。 灵虚子抓住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还想不想修仙了!” “我回家自己修,不去仙门了。”虞子钰甚至要抽出腰间的弯刀。 这时,一只用力的大手捂住她口鼻,奇异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虞子钰头脑晕眩,慢慢倒了下去。 男子取下她肩上的褡裢,递给灵虚子,而后将她背起来。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29节 灵虚子皱眉道:“就算不用药,她也愿意跟我走的,何必如此折腾。” 男子身材高大,面色冷峻,步伐稳健背着虞子钰往前走,淡声道:“道长,先走吧,皇上已经在等着了。” 灵犀子看向前方层层叠叠的葱郁林木,步子沉重跟在男子身后。 第26章 ◎疯子也来修仙◎ 虞子钰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一男人怀中。男人面容清俊,五官煞是好看,高身肩宽, 和李既演差不多, 像习武之人。 二人相互看着, 男人正要说什么, 虞子钰赫然从他怀中跳出,不可置信问道:“你是神仙?” “......”男人没回话。 虞子钰瞧着这人,容貌舒朗, 双眸清明, 身穿白亮乌金铠甲, 莫不是自己到了仙界,见到了天兵神将。 如此想着, 便要下跪磕头, 嘴里道:“弟子虞子钰初入仙门, 见过仙人。” 戚献搀起她胳膊,不让她下跪,淡声道:“我不是仙人。” “那你是何人?”虞子钰直起身子,左顾右盼方才想起来, “对了,我祖师娘呢, 灵虚子去哪里了?” 戚献一一解答:“我是仙门的守卫戚献, 但不是仙人。你祖师娘到前方给仙人拜帖,等会儿就过来接你。” 虞子钰看向四周,此处地形她见所未见。 参天大木随处可见, 各种奇花异草交杂开放, 簇成团的山茶花、君子兰, 高大茂盛的紫荆花,枝头繁茂的杏花,桃花等等。 虞子钰满腹疑团,一眼望去,这些花虽然都是春季开放的花。可如此多种类的花,交织在一起生长,倒不像是自然长成的。 她仔细看了一番,几乎每株长势喜人的花草树木,底下泥土都有翻新的痕迹,像是被人移栽过来的。 正是困惑之际,前方隔空惊起一声巨响,似烟花炮竹之声。 紧接着,空中袅袅升起一缕黄烟。 戚献道:“你祖师娘传信了,让我们过去呢。” 虞子钰垫起脚,伸长脖子往前看,大喊道:“祖师娘,您在哪里啊!” 很快,郁郁葱葱的林木后方,灵虚子的声音回应传来:“为师在这里等你,快些过来!仙门的长老同意你来求学了!” “好的!我这就过去,你等等我!”虞子钰扯着嗓子回话,得到灵虚子的应答,她也放心了许多。 戚献走到她前方,声音很平静:“跟着我走,前方路滑,当心些。” “哦。” 二人从满是奇异花草的小径走过,踏在湿滑的青苔上,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河边。河面宽约两丈,靠岸处停有一叶小舟。 戚献先行上前,利落解开纤绳,对虞子钰伸出手:“上来吧,得划船过去。” 此处怪石嶙峋,石面湿滑,不太好上船。虞子钰握住戚献的手,还是差点栽了个跟头。戚献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将她放到船上。 虞子钰坐下来,这里处于山间低俗,凉气逼人,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戚献握起船桨,桨尾抵在岸壁,用力一推,船身在水面斜开,泛起粼粼水光。他站在船头,稳当有力划动船桨。 虞子钰心有不安,摘下背上长剑,紧紧抱在怀中,突然问道:“你不会御剑飞行吗?” 戚献嘴角抽动,没说什么。 虞子钰又道:“你们仙门的人,不会御剑飞行吗,还需要自己划船呢?” 她暗自嘀咕,如果当了神仙,御剑飞行也不会,那这神仙当着也没什么意思。她期望中的神仙,应当是可以御剑飞行,长生不死,点石成金,永生长乐,无所不能。 戚献道:“我资质不足,没法修仙,只是个守门的侍卫而已。” 虞子钰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仙门里的仙人,可以御剑飞行吗?”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那里奇人能士很多,你可以跟他们交流。” “哦。” 小舟横过寒意笼罩的河面。 在戚献的控制下,小舟斜着划入对岸石壁一个溶洞中。 洞径很小,仅能容得下这样的一叶小舟通过,这里水流向下,戚献无需再划船。他放好船桨,坐到虞子钰身边。 “前方洞顶很低,需要躺下,不然过不去。” “哦。”虞子钰伸长腿,调整好姿势,抱着长剑和弯刀,仰面躺在船底板。 戚献也躺下,船身不够大,两人肩并肩挤着躺在一起。虞子钰都能感受到戚献呼吸时的热气。 小舟越往里漂,水流越发湍急。 溶洞的光一点一点消失,最后一片漆黑。虞子钰心神不宁,有些害怕,不自觉揪起戚献的袖子。 本以为这溶洞很快能通过,但躺了好一会儿,都还未见到光亮。 二人沉默不语,耳边只有哗哗水流声,虞子钰忍不住开了话头,问道:“你们这里的仙门,收小鬼吗?” “什么小鬼?”戚献的声线在这逼仄溶洞中,更显低沉。 虞子钰小声道:“我夫君是个小鬼,没有自己的身子,但是他没害过人。我想问问,你们这里的仙门收不收鬼弟子,让他修个鬼仙。” “你夫君是个鬼?”戚献顿了顿,问道。 “是的,但他真没害过人,他是个好鬼。” 戚献没想到,虞子钰已经这么癫了,当初他见到她时,她不过是沉迷修仙,如今却已经给自己找了个鬼夫君。 “你和你的鬼夫君都做了什么?”戚献忍不住问道。 虞子钰想起李奉,耳尖悄悄充血,红着脸道:“这是我与我夫君的私事,怎能到处乱说。”她转移了话题,“还有多久才能到仙门啊?” “快了,头低下点。” 前方洞顶更为低压,凸起的尖锐石头倒挂,戚献掌心按在虞子钰额头上。尖锐的钟乳石刚好擦过他的手背,刮起一条血痕。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有微弱亮光透进溶洞中,洞道逐渐变得宽阔,洞顶距离也在增高。 戚献扶起虞子钰:“可以坐起来了。” 虞子钰挪动着身子坐直了,抱紧怀中的刀剑,目光警惕打量四周。 溶洞洞壁依旧乱石嶙峋,隐约有阵阵扑鼻花香。再低头一看,水面有粉色花瓣随波逐流,那花瓣看着像桃花。 虞子钰想起,有关世外桃源的传说。 传说中,一渔人在渡河时,意外进入一个溶洞。溶洞十分狭窄,穿过溶洞后,便是落英缤纷,桃花朵朵开,乃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仙门是人间仙境吗?”虞子钰问道。 戚献照旧声音沉闷,不咸不淡回话:“算是吧。” 船到了尽头,戚献搀扶虞子钰上岸,两人顺着洞壁凸起的石头走出。 出了洞口,外面的景象果真如虞子钰所想,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桃林。此时正好是春季,桃花盛开之节气,美轮美奂。 灵虚子背对着她,站在桃林边沿。 虞子钰招手喊道:“祖师娘,我来了!” 灵虚子回过头,神情一如既往冷硬,与这美不胜收的桃林仙境格格不入,她催促道:“快些下来,做事不要总是磨磨蹭蹭。” 虞子钰绕过站在前面的戚献,小跑过去。 气喘吁吁来到灵虚子面前:“祖师娘,没想到还真的有如此人间仙境,弟子真是大开眼界了。” “这是仙门的桃林,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只有我们这样天生的修仙人,才能将这仙境美景收入眼中。” “原来如此,多谢祖师娘带子钰来修仙。”虞子钰想了想,又指向身后的戚献,“那他能看到吗,他说他是个普通凡人,不能修仙。” “属下自然是看不到。”戚献面无表情道。 灵虚子拂尘搭在手臂,往桃林里走去:“走吧,可别让仙人久等了。” “好。”虞子钰上前拿过灵虚子肩上的褡裢,挂在自己身上,“祖师娘,我帮您拿着,您可别累着了。” 灵虚子也不回话,继续往前走。 一路穿过桃林,虞子钰不停东张西望。 桃花颜色有深红粉红,看着像是不同品种。桃林间还有耸立着一些冲天白石雕像,皆是道观里经常供奉的仙王。 桃林有十来丈远,穿过桃林,终于来到一巨大石牌坊,通体白色的石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圣兽。 最顶部的汉白玉横排上,镌刻有三个大字“寻生宗”。 灵虚子道:“这仙门名为寻生宗,进了里面求仙问道,以后你便是寻生宗的仙门弟子了。跪下来给仙门磕个头吧。” “好的。” 虞子钰正欲跪下,又扭头问身后的戚献,“你是凡人,你能看到这仙门的石牌坊吗?” 戚献目视前方:“石牌坊在哪里?” 虞子钰噗嗤笑出声:“真好,果然只有我这样的修仙大才能看到。” 她在石牌坊正前方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弟子虞子钰,前来仙门求学,望各位仙人收留,助弟子得道成仙。” 灵虚子轻咳一声:“好了,起来吧。” 三人穿过石牌坊,进入内部,前方有个大广场,风格似皇宫里的开政殿广场,以灰白色砖块铺地,极为平整宽阔。 不过有一点和皇宫的广场不一致,这里是下沉式广场,四周高耸入云的大树交叠而生,阳光几乎透不进来。 偌大广场中,零零星星有一些人。 有和戚献一样,身穿乌金铠甲的守卫,手里拿着刀,隔着一定间隔站在广场边缘。 广场内站着不少身穿道袍的道士,大部分皆是上了年纪,满头白发。灵虚子这样三十多岁的,在这一群道士中,算是最年轻的了。 除了道士和守卫外,还有一些穿着寻常的人,他们排着队,等着让最前方的老道长把脉问号。 “祖师娘,他们在排队做什么?”虞子钰一边随着灵虚子进入广场,一边问道。 “验灵根。咱们也要过去给你验一验,若是修仙资质太差的话,有可能没办法入学。”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0节 虞子钰不由得紧张。 不确定道:“祖师娘,我前几日做梦,梦到仙人抚我顶,说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仙旷世奇才,说我骨骼清奇,天下无双,超然不群,上根大器,全智全能,颖悟绝人......” 灵虚子捏捏眉心,打断她的话:“知道了,你的天资,为师心里有数。” 虞子钰咽了一口唾沫,润润嗓子,又说:“那祖师娘,像我这样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应当可以入学吧?” “应该可以。”灵虚子抱起手,闭上眼睛道。 “应该?”虞子钰不满意这个答案。 灵虚子暗自叹气:“一定可以。” 虞子钰彻底放下心,笑容自信:“我就知道。” 师徒俩排队时,虞子钰仔细观察前方的人,每个人似乎有些疯癫奇怪。 一个头发凌乱,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衣衫松松垮垮,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若无人邀瑶摇头晃脑高声朗读:“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 再往前看,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一块木头轻轻摇晃,低声吟唱摇篮曲,似乎在哄孩子。 再继续看,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蹲坐在地上,拿着一块铜镜,他脚边放了一堆胭脂水粉,不停往脸上抹粉画眉,还给自己梳了个女子的发髻。 虞子钰看得满腹疑团,皱起了眉头:“祖师娘,这些人也是来求仙问道的?” “嗯。” 虞子钰鄙夷不屑,抱起自己的长剑,冷哼道:“哼,疯子也来修仙,真是有辱仙门风骨,不伦不类!” 灵虚子还是闭目养神:“放心,你比他们还癫。” 虞子钰不高兴了:“可别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我是什么人啊!我是紫微星,是旷世奇才!” 灵虚子:“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你们现在刚入仙门,都是疯疯癫癫的,等破了俗世逆境后,便可成仙。” “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虞子钰重复着这句话,“此话有理。那祖师娘,我这样的奇才,是不是整个寻生宗里最癫的那个?” “算是吧。” 师徒俩正说话时,又有人在他们身后排队。 虞子钰转过头去看,老皇帝那伛偻苍老的身形,和丑陋不堪的面容,吓了她一大跳:“皇上,您怎么也来这里了?” 老皇帝在太监柳丙的搀扶下,颤巍巍笑起来:“子钰啊,皇爷爷也来修仙,求长生呢。” “哦,那以后我们便是同门弟子了。只是皇上,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修炼吗?”虞子钰看着他拱肩缩背的样子,担忧道。 “皇爷爷资质不如你,悟道悟了大半辈子才开窍。哪里像你哦,年纪轻轻便开了阴阳眼,如此轻松就看到了仙门。” 虞子钰被他夸得喜眉笑眼,点头赞许:“确实,像我这样的奇才,可遇不可求。” 作者有话说: 标注引用:“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出自张三丰的《无根树》 第27章 ◎冒充幽会◎ 来求学的人不算多, 也就十来个。 很快就排到虞子钰验灵根,她坐在黄杨木太师椅上,伸出右手搁于桌面。 一白发苍苍的老道长, 闭着眼睛将食指与中指指腹搭在她脉搏上。虞子钰心跳如雷, 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悟性如何。 俄顷, 老道长松手, 奋力拍桌大叫:“奇才!奇才!全灵根啊,世间罕见,千万年难得一见啊!” 虞子钰不懂灵根是什么, 但从老道长这神色言语中, 可以确定她就是个奇才, 旷世奇才,势不可挡! 她按捺住激动, 问道:“仙人, 这灵根是如何区分?” 老道长捋捋胡须, 娓娓道来:“这凡人修仙的灵根共分为五灵根,分别是疯、癫、傻、嗔、怪。排在你前面那些人都是单灵根或双灵根,要么疯,要么傻, 只占了一样或两样。” 老道长笑容张狂,兴奋指着她:“而你!疯、癫、傻、嗔、怪占了个齐全, 是千百年来罕见的全灵根, 五毒俱全啊!” 虞子钰挠挠头,觉得这个全灵根的说法不着调。 她翻看置在桌面上的单子,上面记录了每个来求学人的姓名、年龄、生辰八字, 以及灵根检验情况。 灵根信息上, 写的都是“疯、癫、傻、嗔、怪”五个字其中一个, 或者两个。 虞子钰盯自己的单子,疯、癫、傻、嗔、怪都占了个齐全,不太满意道:“仙人,您是不是验错了,我不傻的,我很聪明。” 老道长:“孩子,这个‘傻’跟你寻常理解的傻子可不同。你可听过大智若愚这个成语,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显现愚钝。这个傻啊,是代表你聪明到了极致。” 听老道长这么一解释。 虞子钰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不过还想继续问些什么。 灵虚子在一旁道:“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别人笑你太疯癫,你笑他人看不穿。众人皆醉你独醒。别问了,你就是独一无二的修仙大才。” “好吧。”虞子钰起身,满目疑惑,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方单。 下一个验灵根的,到老皇帝了。 老皇帝验灵根速度很快,验出了个“怪灵根”。他也没多问,验完后便起身站到虞子钰身边。 “子钰,你先在这里随大家熟悉情况,皇爷爷和几位仙人去内殿谈一谈。不要怕,有事就找皇爷爷。”老皇帝腰背弓塌,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虞子钰:“皇上,咱们都是初入仙门,您怎么搞特殊呢?” 老皇帝笑容阴森可怖,凹陷的眼珠子尤为渗人。 “皇爷爷是皇帝,人间帝星,自然特殊些。皇爷爷此次来仙门,不单单为了修仙得长生,还需要与仙人论道,商量如何治国为民,造福百姓呢。” 听到此番大格局言论,虞子钰不好得再多问,道:“那皇上,您快些去吧,造福百姓事大,可别耽误时间了。” “好。” 老皇帝在柳丙的搀扶下,腰背驼得厉害,几乎与地面平行,步履蹒跚往前走。 灵虚子随几个道长,也跟着老皇帝离开广场,进入前方大殿中。 虞子钰自己在广场走着,一个人也不认识,周围一同来求学的人都神神叨叨,要么蹲在地上喃喃自语,要么高声大喊,怪里怪气。 她看了一圈,也不想和这些人交谈,全都是疯子,话不投机半句多! 最后来到在广场边上站岗的戚献跟前,问道:“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求学了,以后要怎么修炼,多久才能成仙?” “不知,属下是个凡人,什么都看不到。” 虞子钰抓了一把头发:“好烦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灵机一动,她靠近戚献,悄悄从腰间拿出一颗黄褐色蘑菇,神神秘秘对他摆手:“你低头,我告诉你个好东西。” 戚献微微弯腰,低下头来。虞子钰凑近他耳朵,吐气如兰。 “我这儿有个仙人给的灵丹妙药,吃了之后有助于修仙,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要不要吃一个,吃完了跟我一同修仙,以后我们当道侣。” 戚献侧头,看见她白净面容,心跳得快了些。 虞子钰摊开手,给他看掌心的蘑菇:“就是这个,这个是灵药蘑菇,你要不要吃?” “不必。”戚献又直起身子,而后提醒道,“别乱吃东西。” “不识货。”虞子钰瘪瘪嘴,又把蘑菇藏在腰间。 没办法,她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掏出褡裢里的东西,找到一本《太上老君内观经》,低头研读。 这里周围丛林密集,层层叠叠,阳光透不进来,蚊虫颇多。虞子钰看书也看不进去,光顾着打蚊子了。 戚献从袖子中取出一小盒药膏,递给她:“这是驱虫膏,你抹一点在身上,可防蚊虫叮咬。” 虞子钰接过药膏,踌躇几番:“你该不会要害我吧?” “不会。” 虞子钰迟疑片刻,药膏还给他:“不用了,我是修仙贵体,凡人的药不能乱用,用了会影响仙骨灵根的。” 戚献也没说什么,收回药膏,只是朝她走近了些。他身上涂了膏药,可以帮她驱蚊。 广场北侧,炼丹房内。 老皇帝半躺在矮榻上喘气,灵虚子等六名道士整齐站在他面前,听候发落。 太监柳丙低头哈腰端来茶水,递到老皇帝嘴边,夹着嗓子道:“皇上,如今药引子已齐集结完毕,各大丹房都修建好,咱们何时开始炼丹啊?” 老皇帝艰难咽下几口茶水,顺过气儿了,才说:“先养他们一段时间,找最癫的那个当药引。” 灵虚子犹豫许久,开口道:“陛下,虞子钰并非生来就疯,她脑子倒是还正常,恐怕不适合当药引。” 老皇帝哈哈大笑:“虞子钰啊,依朕看,整个寻生宗就属她疯,最适合当药引了。” 他指着灵虚子几人:“你们几个,好好管教自己手中的药引!让他们自愿以身殉道。一个月后,若他们不愿殉道,朕就拿你们来炼丹!” 与几名道士一同离开炼丹房。 灵虚子站在廊下,望向坐在广场边上的虞子钰,目光深沉。 给虞子钰验灵根的老道——玄阳道人,对她说道:“世间万物各有定数,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可别把自己当救世主咯。” 他笑着往前走去,垂落的白发与搭在手臂上的拂尘马尾,一同随风扬起。 他修炼了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神仙。当下只知道,等给老皇帝炼完丹了,他便能得到一笔此生不愁生计的大钱。 到时候,他拿钱开自己的道观,给自己雕神像塑金身,让世人都来供奉,到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凡人也能成“仙”。 灵虚子回到广场,站到虞子钰身边。其他道士也都出来了,各自带着自己的药引子,分散在各个执事房里论道打坐。 虞子钰合上书籍,站起来道:“祖师娘,仙人怎么说,我们何时开始修炼?” “现在就可以,随我来吧。” 灵虚子领虞子钰到后殿的藏书阁,里头尽是道教秘籍,还有各式各样的炼丹器械。灵虚子让她自己在屋中看书,就没再管她。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灵虚子才端来饭菜,跟她一同在藏书阁用饭。 “吃完饭咱们先回去,过几日再来。” 虞子钰急匆匆喝着热汤:“这么快就回去吗,我什么都还没学到呢。” “今日只是来验灵根,过几天再来。”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1节 而后,灵虚子便领虞子钰出去,戚献也跟了上去。 出了寻生宗进入桃林,过了溶洞,渡过河面。虞子钰再次闻到那股奇异香味,紧接着又晕了过去。 戚献熟练接住她,把她背起来。 这次换为灵虚子在前面走,戚献背虞子钰跟在后面。 ...... 虞子钰醒过来时,正好太阳落山了。她身处透天玄观内,戚献已经不见,灵虚子就坐在院内井边洗菜。 “祖师娘,我刚才是不是进入幻象了?我好像做梦了,梦到有个健壮的仙人背着我驾鹤飞天呢,可怕得很。” 灵虚子专注洗菜,头也不回道:“你道行不够,走仙路时容易被幻象迷惑。再过些日子等修为提升了,便无事了。” “那方才是谁带我出来的?我进入幻象了,还能走路吗?”虞子钰蹲在灵犀子面前,手伸进木盆里跟她一起洗菜。 “你自己走出来的。” “哦。” 虞子钰在道观里简单和灵虚子吃了一顿饭,就准备下山回家。 临走前,灵虚子道:“别和任何人说起你去了仙门一事,仙门有仙门的规矩,不可乱传。” “知道了,祖师娘。” 灵虚子也没有再多加叮嘱,她用不着担心虞子钰会到处乱说,就算说了没关系,反正家里人向来都把虞子钰的话当鬼话。 与祖师娘拜别,虞子钰下山回到家中。 家中已备好晚膳,等着她回来吃饭。虞子钰冲到饭厅,站到母亲跟前:“娘,我要成仙了,你快把主座让给我,我以后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了,快些让我坐主座。” “坐过去点。”虞凝英扯赵天钧袖子,让他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虞子钰得意洋洋坐到主座,解开长剑横在饭桌上。 虞元楚夹了颗花生米丢嘴里:“神仙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吗,你都要成仙了,还吃我们这些凡人的东西?” “我快要成仙,又不是现在就成。” 虞子钰在道观吃过一顿了,腹中已饱,她兴致冲冲给众人夹菜:“吃啊,多吃点,吃完我给你们讲仙人的奇事!” “别讲了,我不爱听。”虞元楚总爱泼她冷水。 虞子钰横眉道:“不爱听你就滚出去,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以后我成仙了,当心我不带你。” 虞凝英呵斥虞元楚:“你老逗她干什么,好好吃你的饭。” 虞子钰扫了一眼四周,对门口垂手而立的仆人道:“你们都出去,离开这屋子七步远,不许偷听我讲话。” “是,三小姐。”几个候着的下人先后离去,站到外头院中。 屋里只剩下爹娘、大姐和二哥。 虞子钰神秘兮兮前去关上门,回到自己的位置,半捂着嘴说:“我告你你们一件事,你们千万千万别透露出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你说吧。”虞青黛假装兴趣盎然。 虞子钰口若悬河,她向来喜欢夸大,说得半真半假。 “此事要从上个月讲起,上个月我做了个梦,梦到仙人来接我。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日夜看书,今日终于是悟出来了。” 虞元楚慢条斯理吃着饭:“悟出什么了,悟出你修了个假仙?” “娘,你看他!”虞子钰哭嚎向母亲告状。 虞凝英:“元楚,好好吃你的饭。” 虞子钰继续道:“我悟出来,这世间有个修仙门派,名叫寻生宗。寻生宗地处世外桃源,宛若人间仙境,飞禽走兽皆是仙品。我将此事和祖师娘一说,于是祖师娘带我去找仙门了。” “我与祖师娘御剑飞行过了百丈悬崖,骑着蛟龙渡过通天大河,腾云驾雾过百妖洞,去到一个世外桃源,最后到了寻生宗。对了,我们去的时候,还有个身穿乌金甲的天兵来接我们呢。” 几个人随口附和她,说她真了不起。 这种话,这些年来虞子钰说了太多遍,家里人早已不信,只当她在发癔症。 眼见家人们都在敷衍她,虞子钰不高兴,提上银剑出门去:“算了,跟你们这些凡人说不通,我回房修炼了。” “我们信的!你不吃饭了?”虞凝英在后头喊话。 “我在道观吃过了。” 虞子钰回到屋里,顿生沮丧,世间没一个人懂她,要是李奉在就好了。李奉是个鬼,能理解她所想所见。 这么一想,虞子钰又想念李奉了。 她今早出发时跟李奉约好,他晚上还占据着李既演身子的话,就来虞府跟她幽会。 这么久也不见他来,怕是身子又被李既演控制了吧。真烦人,难得遇到个情投意合的情郎,还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可真是天妒有缘人。 李既演从军营回来,时刻记挂虞子钰。 他一整日都小心提防,控制好情绪,尽可能让情绪处于平稳,免得李奉乘虚而入占据身体。 他慢慢摸索出来,当身体处于刺激性的情绪变化,痛苦、嫉妒、愤怒、悲伤等,李奉便有机可乘。 李既演先回将军府,换上一身白衣,出发前往虞府。 他没有偷偷摸摸,从大门直进,先去和虞家父母请礼,才去找虞子钰。虞凝英和赵天钧甚是欣慰,希望虞子钰能陷入情爱,不再沉迷修仙。 被情爱所困,也比沉迷修仙来得好。 虞子钰正躺床上研究修仙秘籍,丫鬟青荷在外头道:“小姐,李公子来看您了。” 虞子钰一骨碌起来,跑来开门,李既演清隽疏朗身形闯入她眼帘,她一颗心扑通乱跳,甜津津的。 一把拉李既演入屋,关上门对青荷道:“青荷,我要和李公子论道,别让人靠近这里。” 青荷方才从小姐绯红面颊中,看出少女怀春情意,笑着道:“好,你们慢慢处着,我在院子里当值,有事就喊我。” “知道了。” 虞子钰把李既演按在门上,搂住他脖子,脸儿染上红晕:“淫贼,来找我做什么?” “想你。” 李既演不太清楚李奉是个什么性子,他不敢乱说话怕会露馅,虞子钰总是说李奉是个淫贼,那他只需当个好色之徒,虞子钰应当发现不了。 冒充李奉来幽会,他可不觉得卑劣,他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才是虞子钰既定的丈夫,李奉拿什么跟他争。 他捏住虞子钰的下巴,装得淡定:“舌头。” 虞子钰摸他明显的喉结,骂了句死鬼,仰面伸出舌尖。 李既演吻下去含住她唇舌,亲得发狂。他托抱起她,让她两腿夹住他的腰,粗糙掌心急促抚擦她的后背,搁着衣服虞子钰都能感受到他掌心在发烫。 虞子钰被抱得双脚离地,脚底悬空让她不安,紧紧抱住李既演宽阔双肩:“死鬼,去床上,我们躺着亲。” 李既演并不放下她,把她抱得稳当:“我要站着亲,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两人亲了许久,虞子钰软着身子,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绵绵:“李奉,亲嘴可真好玩,你说要是做了神仙,是不是比亲嘴还快乐?” 李既演不想听到“李奉”二字,嘴唇一遍遍碾磨她耳廓:“别叫李奉,叫夫君。” 虞子钰抬起头来,笑得双眼水光潋滟:“叫你死鬼,你个死鬼,专门诱我做这种下作事儿,淫贼。” 李既演亲她的额头,嘴唇不曾离开她白净的脸,游离着来到嘴唇,和她唇贴唇讲话:“要不要看我那里?” “要,现在就看。”她揉李既演的耳垂,心尖儿又甜又暖,“不好看的话,我就打你。” 李既演眉眼含笑,故意占她便宜:“打我做什么,你该打它才是,是它吓到你又不是我。” “油嘴滑舌。” 第28章 ◎被骗了◎ 李既演抱虞子钰到床上, 让她坐自己身上,半撑起身子亲她红润的嘴,虞子钰搂着他, 被他亲得接不上气儿来, 跟他拉开半寸距离, 手指放他嘴里。 “你可别把我给亲死了, 先亲我的手解解馋吧,我喘口气儿。” 李既演吮她指尖,含入口中轻咬。看他这难以自持模样, 虞子钰觉得好玩, 摸他的脸笑道:“我的好夫君, 怎么这般急躁,果真是淫贼。” 她弯身解李既演腰间革带, 白净长衫散开, 虞子钰视死如归, 鼓足心神脱他裤子审判他。李既演平躺下去背靠绸被,粗糙掌心捂住自己的眼,等待虞子钰断他生死。 虞子钰看了半晌不出声。 李既演呼声渐弱,摸不透虞子钰的喜怒无常, 他吃不住这么久的审视,忍不住气声粗哑开了口:“还是, 还是不好看吗。” 虞子钰吹了一口气, 方才抬起头来:“不好看,丑死了。” 李既演粗糙掌心捂得眼睛更紧,隐忍不发。 虞子钰凑上来扒开他的手, 低头亲在他眼皮上:“不好看, 但比第一次见时好了些许, 白净了不少,看起来没那么恶心了。” 李既演如释重负,拉过被子罩住她头顶,两只手紧紧抱住她:“还想亲嘴。” 虞子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细细描绘他端秀眉眼,捏他下巴,学他刚才冷淡语气:“舌头。” 李既演伸出舌尖,把她指尖卷进嘴里。虞子钰抽出手指,吻住他难舍难分,二人在被子中反复亲昵,探寻到前所未有的乐趣。 屋外敲门声突兀响起,惊得两人抱得更紧,虞子钰像是担心被人抓奸,匆匆塞李既演进最里头的锦被中。 “子钰,你在里头干嘛呢?” 虞青黛问道,闻悉李既演又来找虞子钰了,她左右放心不下,恐虞子钰又乱打李既演,特地来提醒。 虞子钰揉李既演耳垂:“我姐姐来了,你好好在这里,我去和她说说话。” “你快点回来。” 虞子钰跳下床,疾跑来开门,只开了条缝儿探出个头来:“姐姐,找我何事?” 虞青黛看她脸颊绯红,嘴唇红湿,问道:“李公子来找你了?” “对呀,他就在我屋里呢,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虞青黛轻咳一声:“我看他作甚,姐姐过来跟你说一声,可不许再打人了。” “我知道,不打他,我跟他亲嘴呢。”虞子钰毫不遮掩,坦坦荡荡地说,狡黠一笑,“姐,亲嘴可好玩了,你要不要试试?”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2节 虞子钰总是能自然而然让人尴尬,虞青黛尚未回话,李既演在屋里重重咳嗽一声,似乎也在窘迫。 妹妹把男人藏到屋里,作为姐姐的不能不担心她会吃亏,压了气声道:“你们亲嘴,是你自愿亲的,还是他强迫你的?” “我自愿的,我觉得好玩就跟他亲了,可舒服了,跟做神仙一样。”虞子钰笑起来,晃得头顶紫金步摇颤动。 虞青黛知道跟她说不通,只得硬着头皮叫屋里的李既演:“李公子,有些事儿子钰不太懂,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望李公子多思量些,点到为止,莫要搞出大事儿来。” 李既演也红了脸,声线沉闷:“虞小姐,在下有分寸,决不僭越。” 虞青黛:“李公子,你与子钰情投意合,我们家里人自然是同意。不过子钰这般情况,着实不适有孕,我这才提了一嘴,还请李公子谅解。” “虞小姐,我都明白。” 虞子钰抬起下巴道:“姐姐,是你多虑了。我只是跟他亲嘴而已,他那里丑死了,我才不让他进来呢,怎可能会有孕。” “你呀你,若是有孕了,受苦的可是你自己。”虞青黛点点头她额头,“自己注意些,听到没。” “知道了。” 虞青黛走了,虞子钰关上门跑回床上,抱住李既演。李既演却耍起小脾气,怏怏不乐道:“你方才问你姐姐要不要试试,是何意?” “什么,听不懂。” “你说亲嘴好玩,问她要不要试试?可是把我当成个物件儿了,别人想亲也能亲?” 虞子钰噗嗤笑出声,故意逗他:“要是我把你送给我姐姐,让她亲你,你乐不乐意?”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李既演转过身背对她。 “那我把你送给公主当面首,你乐不乐意?”虞子钰掰他的肩,笑着对他耳朵呼气。 李既演不回话。 “那我把你送给......送给扶柳楼的婉娘,让你当小倌儿,你乐不乐意?”虞子钰还在嬉皮笑脸。 李既演转过身,抱住她压她在身下:“你怎么总是想着把我送人。我就是你的,你单独一个人的。” “你是我一个人的,我就有资格把你送给别人。”虞子钰凑上去要亲他。 李既演偏过头:“你把我送别人了,我就是别人的,不给你亲了。” 虞子钰搂住他脖子:“我说错了嘛,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把你送给别人。” 两人在床上抱了许久,李既演这是第二次躺虞子钰床上 ,他以前以为富贵人家女儿的床应当是温香玉软,京城里有钱人都喜欢熏香,衣物被子都时不时熏一熏。 但虞子钰的屋子不一样,她床上总是一股香火味儿,让人宛如身处烟雾缭绕的道观。 他掀开床单一看,底下铺满了各种符纸,不经问道:“你把这些东西都塞床上干嘛?” “修炼啊,我做梦都在修炼的。”虞子钰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小腿一晃一晃。 李既演从床上起来,捧住她的脸亲了亲:“我给你收拾一下屋子吧。” “收拾干嘛,我的屋子这么整洁。” 李既演目光瞥向扔得满地都是的书籍、法器,道:“哪里整洁了,乱得要死。不过没关系,夫君会帮你收拾的。” 他一本本捡起地上的书,时不时询问虞子钰如何归类,又差下人送水和帕子进来,整个屋子都认真打扫了一遍。 虞子钰躺在床上看他:“你到底是来跟我谈情说爱,还是来干活儿的?” “来伺候你的。” 二人虽然在谈婚论嫁了,可毕竟未明媒正娶,李既演也不能在这里过夜。 打扫完屋子,和虞子钰腻歪了一会儿解解馋,跟她商定好,三日后带上父亲再来提一次亲,到时让虞子钰一定得点头答应。 虞子钰推着他出门:“我知道了,肯定会和你成亲的。这么晚了,你快回去,我也该修炼了。” 李既演站在门口,烛光照下他修长身影,笼罩在虞子钰身上:“再亲一下。” 虞子钰垫起脚亲他:“可以了吧,淫贼。” 他心满意足离开,走路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回到将军府,李既演总有预感,李奉好像要出来了。思量了一番,李既演找出纸笔,歪歪斜斜写下字条:“我的娘子,我自己照顾。” 纸条夹在腰间革带,上次李奉留纸条也是留在这个位置。 一夜过后,次日李既演醒来,头昏脑涨两眼一阵阵泛白光,他意识到这是李奉要出来的前兆,连忙洗漱换衣,用凉水冲脸,尽量让自己清醒。 可还是敌不过——李奉还是出来了。 濒临意识涣散之前,李既演猜测,以后他有可能要长期和李奉共用这副身子了。 李奉睁开眼,第一时间便是摸向腰间革带,想确认李既演有没有收到他留的信息。摸出新的字条,他咬牙一笑。 “我的娘子,我自己照顾。”他握紧纸条卷成一团,“是谁的娘子,还说不定呢。” 他脱下李既演刚换上的军服,重新穿上便衣,他才不去军营当值呢,那是李既演的差事,干他何事,他现在只想去找娘子你侬我侬。 正欲出门,不经意照到案桌上的铜镜,清晰映出脖子上的吻痕——好你个李既演,趁我不在,诱惑我妻,你可真该死。 李奉飞奔出将军府,属下徐汀问道:“将军,你去哪里,咱们该去军营了!” “别管,我做事自有分寸。” 他来到虞府,虞家人知道他和虞子钰正是浓情蜜意,笑着告诉他虞子钰去山上道观了。 李奉马不停蹄,又跑到山上找虞子钰。见到她时,虞子钰就在道观外边打坐。 他冲过去抱她:“娘子,你昨晚和李既演干什么了?” “我昨晚不是和你幽会吗。”虞子钰不明其意。 李奉咬咬牙:“你都说说,昨晚和我做什么了?”  虞子钰搂着他笑:“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啊?” “娘子,快些告诉我,我真要急死了。” 虞子钰:“亲嘴,摸手,抱在一起谈经论道啊,还能干什么。” 李奉一拍脑袋,扒开虞子钰的衣领,看到她白皙肩头上点点吻痕,忧心如焚:“娘子,我们被李既演骗了,昨儿我根本就没出来,一直都是李既演跟你在一起!” 虞子钰大惊:“昨晚和我在一起的,是李既演?” 李奉怒得两眼发红:“对呀,我们都被这个贱人骗了!” 虞子钰手背用力抹嘴,往地上呸呸几口:“亏我还一直亲他跟他恩爱,这个骗子,竟让他占了便宜。” 李奉心疼搂住她:“好了好了不生气,都是李既演诡计多端,不是阿钰的错。不气了哦,夫君疼你呢。” 虞子钰又气又羞,推开他蹲在地上哭:“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着了他的道,跟他苟合呢。我分明有阴阳眼的,到头来却人鬼不分,我真该死啊!” 虞子钰倒不是哭自己亲错了人,她悲痛于自己如此苦于修炼,却还道行不够,分不清人和鬼。 看她哭得如此伤心,李奉心疼坏了。 上前横抱起她,坐到旁边石头上,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吻她脸上成串泪珠,柔声哄她:“娘子不哭了哦,没事的,只要你心里有我,就算和旁人亲嘴了,夫君也不在乎的。” 虞子钰还在抹眼泪:“李既演这个小人,我看他才是真正的淫贼!” “嗯,那娘子今后是不是只喜欢我,不喜欢李既演?”李奉又吻她的下巴,咬她湿漉漉粉唇,“出家人不打诳语,娘子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李既演?” 虞子钰耳根子烧起来,两根手指绞着道袍,支支吾吾:“其实,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 “什么?”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虞子钰安慰他,“你们两个一模一样,我有时分了心也正常。事已至此,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谁让你没本事,只能占据人家的身子过活。” 李奉心一梗,也只得强颜欢笑:“不怪娘子,都怪李既演太放荡了,勾了娘子的心。” 虞子钰终于破愁为笑:“嗯,不怪我!” 第29章 ◎成仙◎ 虞子钰握了会儿情郎的手:“你不是该去军营吗, 来山上找我耽误了你的事儿怎么办。” “耽误的是李既演,与我何干,我先前给他留字条跟他商量过了, 今后我负责照顾你, 他负责处理军营的事。” “他同意了?”虞子钰从他腿上跳下, 不太相信。 李奉揽过她, 紧扣她腰身困在自己怀里:“当然同意。怎么,你不高兴了?昨儿跟那个贱人恩恩爱爱,今日我刚出来一会儿, 就迫不及待赶我走?” 虞子钰扭扭捏捏半搂着他, 歪着头眼波流转, 反嘴抱怨他。 “哪有,我最中意的还是你。你和李既演说到底也是同一个人, 你不能光占着人家身子, 不帮人家做事儿, 我好心提醒你,你还来怪我,不懂事儿。” 李奉逮着机会就想和娘子亲热,不想这些事儿败了两人的好兴, 诓她道:“今日军营无事,我才上山找你的。娘子放心, 夫君绝不是混子, 该李既演担的责,我也会担起的。” 虞子钰俏脸舒展开,亲在他额间:“这才对, 今后做事得有分寸, 不可任性而为。” “娘子说得对, 是夫君欠虑。”李奉手不老实,宽大掌心顺着虞子钰腰线往上抚,她穿的道袍不合身,他手按压下去挤得道袍发皱,勾勒出腰身。 虞子钰抓住他的手:“祖师娘进宫去了。那我带你去散步吧,昨日跟李既演私会了,今日也跟你玩一玩。” “娘子对我可真好。” 手牵手往山上走,虞子钰又和他讲起昨日祖师娘带她去找仙门一事,李奉耐性很足,也不打断她,认认真真听她讲完。 除去有些夸张成分,如御剑飞行过悬崖,骑着蛟龙渡河,天兵来迎接她们这些之外,李奉倒是觉得,有些事情可能不是虞子钰瞎编。 “寻生宗?皇上也去修仙?”他问道。 虞子钰牵着他的手朝前走,在山路上一蹦一跳:“对呀,皇上和祖师娘还说我是大宣的紫微星呢。” “你可还记得寻生宗的路,带夫君去看看。” 虞子钰:“只记得往山的南面走,进入仙路时我道行不够,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下次祖师娘再带我去时,我会好好记路的。” “下次你问问祖师娘,能不能也带我去求学,我也想成仙。” 李奉这话正合了虞子钰心意,终于有人愿意同她一起修仙了,从石头上跳下来抱住李奉:“我的好夫君,可真是爱死你了,我一定好好和祖师娘求情,让她也带你去仙门。” “好,我们一起做神仙眷侣。” 走到山顶,虞子钰盘腿在草地里打坐,李奉紧挨着她坐,头靠她肩上:“阿钰,昨晚你和李既演都干什么了,一五一十说出来。” “亲嘴啊,他一直亲嘴,我都喘不过气了他还亲。”虞子钰偏过头嘟嘴给他看,委屈巴巴诉苦,“你看,我的嘴现在还疼呢,都是被他昨晚给亲的。” “这个贱人。”李奉咬牙低声咒骂,往虞子钰嘴上吹了吹,“夫君给你吹一吹,不疼了啊。”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3节 盯着虞子钰红红的唇看,李奉亲了上去,他亲得更凶,将虞子钰按倒在野花丛,咬着她的唇勾出舌尖不停吮。 虞子钰嘴里难受,推开他捂住自己的嘴:“不许亲了,很疼的。” 李奉半撑着身子看她,唇角上扬,扯过一朵含苞欲放的迎春放手里把玩,舔去花瓣上未干的露珠:“总不能他亲了你,就不让我亲了吧,阿钰如此偏袒他,我可不高兴。” “反正不给你亲,我嘴巴疼。”虞子钰从怀里掏出道家真经,心不在焉随手翻阅。 李奉向来举止下流,隔着衣服咬她肩头,含糊道:“我要亲他没亲过的那张嘴,这样才公平。” “什么?” 直到李奉钻进她道袍衣摆底下,虞子钰后知后觉他的意思。 她仰面躺在草地上,惊慌看着一片净蓝天空,耳边拂过风声,虫鸣声,和自己隐忍的呼吸声,似乎还有水响声。 手足无措扯过一株迎春花,洁黄花瓣被她揉得狼藉,实在是觉得羞耻,双手紧紧捂住脸,轻声呜咽低吟。 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要成仙了,腾云驾雾浮于云端,妙不可言。 一切都由李奉支配,她恍惚听到李奉说了句“阿钰,坐夫君脸上来。”她肯定是中邪了,竟没有自主意识,稀里糊涂照做,默念多少次静心咒都没用。 良久后,她呈大字瘫软草丛上,目光呆滞看向远天,喃喃道:“李奉,我方才好像要成仙了。” 李奉整理好她的道袍,侧躺在她身边,呼吸还未平复,撑起头看她:“娘子,这叫快活似神仙。” 虞子钰偏过头,看到他唇边还有可疑水渍:“把你的嘴擦一擦。” 李奉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阿钰,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比李既演好玩?” “你太放荡了,李奉,嘴巴怎么可以用来......”虞子钰又捂住眼睛,她看过道教书籍中有关房中术之说,可书上从未记载过李奉这般行径,“你可真下流,不知羞耻。” “娘子教训的是。”他握住虞子钰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亲,“我不过是想让娘子体验成仙的乐趣,这才着急了些,做得不太好,还请娘子见谅。” 虞子钰明亮眼珠子转了转:“你怎么知道可以用嘴亲那里,你有没有亲过别人?” 李奉举起手:“绝对没有,娘子怎么这样想我。我是从春宫图上看来的,听说如此做可以让妻子快活似神仙,便照做了。” 看他这委屈样,虞子钰也不忍心,抱住他亲了一口:“那便好,我是要做神仙的人,你能跟我在一起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要永远臣服于我,知道了吗?” “李奉永远听娘子的话。” 虞子钰抱着他,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看了一会儿,自作聪明道:“夫君,既然用嘴也如此快活,等咱们成亲了你就别脱裤子了,反正你那玩意儿丑陋不堪,我都不想看。” 李奉愣住——发觉自己好像把事情办砸了。 两人正是春心萌动,一刻也不想分开。 中午虞子钰把李奉带回道观,在住房里教他读书写字,李奉倒是聪慧,教了一遍的东西就能记全。 日上高头,二人又滚床上亲嘴。 灵虚子回来了,在外头喊道:“子钰,你今日回家休息吧,别修炼了,咱们明日继续去寻生宗。” 虞子钰一惊,匆匆忙忙塞李奉进被窝里,手忙脚乱整理衣物穿鞋子,伸着头喊道:“祖师娘,我知道了!” 灵虚子推开门进来,一眼看到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你在床上藏了什么?” “没什么,衣服呢,我把衣服塞里头了。” 灵虚子瞥眼地上的男鞋,皱眉狐疑道:“你到底干什么了?” 李奉不再藏了,掀开被子起身拱手:“见过祖师娘。” 虞子钰红透了脸,耳尖充血窘迫不已:“祖师娘,这是李奉,我已经决定要跟他成亲了。” “道观内不可淫.乱”灵虚子脸上并无波澜,丢下这么一句就出门去。 “我没有淫.乱......”虞子钰羞答答低喃,推了李奉一把,“快起来,你该去军营了,别待在这里了,祖师娘要生气了。” “也没见她生气啊,看到你寻了个心上人,过得快活,她该高兴才是。”李奉脸皮厚,不在乎这些。 “总之你先回去,我要和祖师娘谈论修仙的事儿呢。我跟她好好说,说不定她就愿意带你一起去寻生宗求学了。” 李奉眯起眼,他隐隐猜测灵虚子可能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这事儿还和虞子钰有关,他得弄清楚灵虚子带虞子钰去仙门,到底去的哪个仙门。 两人收拾好出来,看到灵虚子在院中站立,宽大道袍束缚住她笔直身形,从远处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虞子钰拉李奉站到灵虚子面前:“祖师娘,这是李奉,李奉是个孤魂野鬼,咱们明日去寻生宗时,能不能也带上他,我想和他做道侣,让他修个鬼仙。” 灵虚子抬眉:“他不是李既演吗?” “不是的,这不是李既演。李奉是个鬼,他只是暂时借用了李既演的身子。”虞子钰匆忙解释。 灵虚子之前也见过李既演,这会儿她看着他的眼神,能辨出这人和之前的李既演确实有些不同:“你是李奉?” 李奉点头:“正是。” 灵虚子忽而有了主意,这李既演也有癔症的话,说不定真能进寻生宗。老皇帝寻找的药引,皆是疯的癫的怪的,必须得患有癔症。 老皇帝手下有几个有真材实料的御医,那几个御医把脉了得,能够准确诊断患者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患有癔症。 先前她尝试着带几个假疯子进去,皆被御医看穿。 若李既演是真疯的话,带他进去,说不定能让他替代虞子钰充当药引,也好歹救虞子钰一命。 她细细琢磨,愈发觉得可行。 她先前没注意到,如今一细思,李奉这个名字就不可能是虞子钰瞎编,若虞子钰自个儿发疯,那她给“鬼怪”取的名字,大抵应是通天赤炎绿瞳恶鬼、八斑赖皮钻地长舌鬼,诸如此类。 李奉,李既演——看来此人真有病,还病得不轻。 “好,为师知道了。”灵虚子对虞子钰道,转身进入偏殿。 “祖师娘,您是答应带李奉去仙门求学了吗,您给我个准话啊!”虞子钰追着她跑。 灵虚子在供台前点香,面无表情:“此事为师还得去和仙门的长老商议,长老们同意了才行。” “好的,谢谢祖师娘。” 第30章 ◎还有我呢◎ 虞子钰没继续待在道观里, 而是和李奉一同下山。 下到山脚,李奉抱住她不放,说是不想分开, 虞子钰怒目而视:“怎么如此好吃懒做, 这样下去, 你还怎么和我一起修炼成仙?” “那你跟我一起去军营, 我什么都不懂,娘子去帮帮我。”李奉温热嘴唇贴着她耳朵说话,又热又痒。 虞子钰歪起脖子蹭他:“军营那种地方是外人能够随便进入的吗,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懂事儿。” “那就不去, 等李既演出来了, 让他自己去处理。这些都是他的事儿,我只想和娘子卿卿我我。” 虞子钰推他:“你这样对得他吗, 他干活儿你享福是不是?真是油盐不进, 我可没你这样的懒鬼丈夫。” 一通拉扯后, 虞子钰答应李奉,先带他去饭馆吃饭,待填饱肚子了李奉回军营,她回家, 各干各的事儿。 进了家装潢华丽的饭馆,这是虞子钰常来吃饭的地儿。 要了靠窗的位置, 虞子钰心疼李奉以前常在塞外, 没吃过京城里的好东西,点了店里所有名菜。 李奉心里高兴,一只手和虞子钰牵着, 一只手吃饭。靠得很近, 桌子底下的腿都紧紧挨在一起。 虞子钰不停给他夹菜:“你多吃点, 这么人高马大的,不多吃点可不行。” 李奉指腹在她掌心挠:“多谢娘子,娘子你也吃,咱俩都多吃点。” 正黏糊糊地吃着,身后传来一清澈男声“子钰,你怎么在这儿?”,虞子钰循声望去,看到是三殿下萧瑾,算起来她已有些时日没看到萧瑾了。 松开李奉的手,朝萧瑾小跑去:“三殿下,许久未见,您来这里是?” “路过此处,在外头看到有个身影形似你,进来一瞧还真是。”萧瑾说着话,微微眯起眼瞥向还在吃饭的李奉。 虞子钰眉开眼笑:“我带我夫君来吃饭呢,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夫君?”萧瑾向来温润的眼神,悄悄黯淡了些。 “是的,前些日子他不是来我家提亲了吗,我如今已经答应了,不出意外我们会成亲。”虞子钰情窦初开,气声都带了甜味。 萧瑾很好掩饰自己的失落:“哦,那可真不错,你何时喜欢上他的?” “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慢慢说来。”虞子钰迫不及待要和萧瑾讲一讲她这两天的奇遇,“三殿下,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你不可告诉他人,好吗?” “好。” 虞子钰完全忘记了还吃饭的李奉,在萧瑾的诱导下,一边讲一边走出店门:“我最近修为大有提升,前些日子我梦见仙人抚我顶,说是这世间有个仙门寻生宗......” 不知不觉,她随萧瑾走到街上,往荆王府的方向而去。 李奉结了账也一路不远不近跟着他们,即将靠近荆王府时,有个身穿左龙武军军铠的人匆匆跑来,拦住他。 “将军,您怎么在这儿啊,在军营里找不到您,太尉叫我们一通好找呢!” 李奉目光锐利看了一眼前方渐行渐远的虞子钰和萧瑾,拳头握紧,对士兵道:“那便走吧。” 虞子钰添油加醋讲了一通她和灵虚子去仙门的奇遇,又煞有其事讲了李既演被恶鬼附身一事,说那恶鬼名叫李奉,是上辈子被她杀夫证道的夫君。 萧瑾认真听她讲述,也不知她这话有几分真假。 她常年出现幻象,又总把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偶然去了世外桃源遇见仙人类似的事儿,她一个月能遇上五六次。 萧瑾最终注意力落在“皇上”二字,问道:“父皇也去求仙?” “是啊,我碰到他了,他还验了灵根呢,是个怪灵根。”虞子钰沾沾自喜,“我是全灵根,当真的修仙大才。” 萧瑾将信将疑,还是留了个心眼:“下次若是再见到父皇,回来也和我说一声,好吗?” “可以啊,你要不要也和我一起修仙?”虞子钰心存希冀,满怀期待看着他。 “我天资不足,过于愚笨,和你比不了,恐怕不适合修仙。” 虞子钰垮起脸:“那好吧。” 絮絮叨叨这么一番,虞子钰才想起自己本应和李奉一起吃饭的,她一拍脑袋:“糟糕,我把我夫君落在饭馆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既演?”萧瑾道。 虞子钰纠正他:“不是,不是李既演,是李奉。” 萧瑾:“他方才一直跟着我们呢,半途被左龙军的士兵叫住了,估计是回军营当值去了。”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虞子钰还是放心不下。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4节 “我何时骗过你。” “也是。”虞子钰往身后看了看,继续和萧瑾往前走。 萧瑾把话头扯回虞子钰的婚事:“子钰,你先前不是说只修仙,不过问儿女情长吗,怎么突然对李既演如此上心?” 虞子钰抽出黑漆弯刀,刀尖一下没一下戳弄地上的青灰砖:“才不是李既演,是喜欢李奉。李奉和我上辈子是夫妻,我上辈子杀夫证道对他有愧,两世的情缘叠加下,我喜欢他也是理所应当。” “上辈子是夫妻,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还是他告诉你的?” 虞子钰:“他告诉我的。”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王府门口,萧瑾送了她一对玉镯子:“上次给你的簪子,可是不喜欢?” “哎,我簪子呢,丢哪里去了!”虞子钰回想起,自己似乎许久没见到萧瑾送的那根金簪了,“到哪里去了,我之前一直戴在头上的。” “无事,丢了就丢了,下次再送你新的。”他主动握起虞子钰的手,给她戴上玉镯子,柔声道,“子钰,若我也是你上辈子的情人,你可会心悦我?” 既然,李既演用这种装神弄鬼的话术夺她的欢心,自己为何不可? 虞子钰抬起脸看他,愣怔许久,最后哭丧起脸角叫苦不迭:“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多少情债啊,我可真不是人!竟沉迷于男女之情,不好好修仙!” 萧瑾被她逗笑:“我随口一说罢了,莫往心里去。” 次日,虞子钰一大早上山,随灵虚子去寻生宗。 照旧的路程,她被蒙住眼由灵虚子牵着走,中途又晕过去,等到了宗门里才醒过来。 虞子钰越发沮丧,在宗门里待了半天,什么都没学到,也没有仙人来教她仙术。灵虚子只是领她到藏书阁,就离开了。 她追问灵虚子,到底能不能带李奉一块儿来求学,灵虚子净是找理由搪塞她。 灵虚子也有自己的难处,她本想带李既演进来,让李既演代替虞子钰充当药引。可按照当下状况,其他的药引都是被囚禁在此处了,虞子钰是个特殊的,才可以随时回家。 李既演若是能够通过御医的诊断,确定染了癔症适合当药引的话,肯定也得被关在这里。 而李既演如今的身份是李太尉的干儿子,平虏大将军,他凭空消失了定会引起波澜,老皇帝可能暂时不会冒这个险用李既演当药引。 灵虚子还在思量,要去哪里寻找新的疯子来代替虞子钰,这确实是件难事。 依照老皇帝对药引的需求:心性至纯;有自成一套逻辑;丝毫不觉得自己是疯子的疯子。这样子的疯子着实难找。 虞子钰在寻生宗待了半天,又被灵虚子带出来。 “祖师娘,长老们都不教我仙术,也不教我御剑飞行,我去这仙门求学还有何意义。” 灵虚子正颜厉色不停往前走:“那就不修了。” “啊,怎么能不修呢,我苦学多年就是为了得道成仙,如今进了仙门还是毫无长进,求祖师娘指点一二。” 灵虚子烦躁十分,也不回她的话。 虞子钰从褡裢里取出《太上老君内观经》,追着她问:“祖师娘,我看书上说,要炼内丹才能腾云驾雾,我想炼内丹了,您教教我罢!” 灵虚子伸出手接过她的书:“哪里不懂?” 虞子钰凑上前翻页:“这里,这里说的‘精气不散,纯白不分。形神合道,飞昇崑崙’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瞧见灵虚子道袍袖子沾了一片深红,隐隐还散着血腥味,她扯起灵虚子衣袖:“祖师娘,您衣服脏了?” 灵虚子卷了卷袖子,方才在寻生宗里,在老皇帝命令下,她放干了一个癫子的血,血放进炼丹炉里炼制血丹。癫子那双引颈受戮的眼神,她还历历在目。 愈发焦躁,她将《太上老君内观经》砸于地面,试图骂醒虞子钰。 “修什么仙,你修了这么多年,修出什么门道来了?愚钝不堪,都带你去仙门了,还样样学不会,别的道童有你这样优渥条件,早就升天了!” “祖师娘,您怎么了?”虞子钰红了眼睛,捡起地上书籍。 “你自己回家好好想想吧,你这样的资质,根本不适合修仙。有你这样的徒弟,我都觉得丢脸!回去考虑清楚,尽早脱下道袍,另谋它路吧!” 灵虚子心烦意乱,丢下这么几句话,回了道观,留虞子钰自己站在山上。 虞子钰从未觉得如此沮丧,咬牙哭出来。 本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的修仙大才,如今去了一趟仙门才知道,自己竟是一窍不通,什么也悟不出来,惹得祖师娘失望透顶。 接下来几日,灵虚子闭门不见她,也不带她去仙门了。 修仙失意,情场也失意,李奉也好几日不来找她,说好的重新来提亲也不见踪影。 虞子钰整日躲在屋里偷偷哭,李既演那边也不好受。 李奉连续占据了身子两日,将军营里的事弄得一团糟,他不得已收拾一堆烂摊子。除此之外,他收到李奉留的字条“娘子和三皇子私定终身了,我吃醋了很生气,你自己看着办。” 李奉学习能力极强,新的字条已经没有任何错别字。 李既演带着字条去找虞子钰,却在虞府外面看到,虞子钰和萧瑾在谈话,她哭得两眼红红的,萧瑾温柔为她拭去满脸的泪儿。 “三殿下,我做什么都做不成,祖师娘说有我这样的徒弟,丢了她的脸面。” 随风而动的柳条在两人头顶略过,萧瑾握住她的肩:“没事的,还有我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悟道成功。” “李奉也不来见我,估计是嫌我资质太差,无法带他修炼,就另寻他主去了。”虞子钰还在抹眼泪。 萧瑾不着痕迹将她半搂在怀:“就随他去吧,还有我呢。” 李既演听不下去,就算虞子钰腻了李奉,那也应该由他取而代之才是,什么时候轮到萧瑾了。 他冲过去拉虞子钰到自己身边,明眸寒意凛凛看了萧瑾一眼,碍于萧瑾的身份没敢直面表露敌意,故意呵斥虞子钰:“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心里眼里都是娘子,怎会另寻她人?” “李奉!” 虞子钰心里委屈,见到情郎了更是情不自禁,抱住他放声大哭:“你为何不来找我,我这几日过得可苦了,我还以为你和祖师娘一样,都不要我了。” 李既演不介意虞子钰把他当成李奉,轻拍她的背:“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天使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31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虞子钰眼里含了一泡泪, 委屈极了,扣紧李既演的手朝萧瑾道:“三殿下,实在是对不住了, 我伤心过度, 今晚没法儿和您去看花灯, 我想和我夫君一起悟道。” 李既演揽住虞子钰肩头, 对萧瑾笑了笑,得意溢于言表。 萧瑾不骄不躁:“也好,过几日咱们再一起去游玩。” “好的。” 长年沉迷修仙, 虞子钰对感情之事不够敏锐, 或是她根本不在乎, 萧瑾喜欢她又如何,李既演喜欢她又如何, 那是他们的事情, 她高兴了就回应几句逗一逗他们, 不高兴了便利落回绝。 她拉李既演跑进虞府,撞见大姐和二哥在庭院摆弄花灯,今晚是灯会,大家都要出去玩。 “子钰, 你去换身衣服,咱们该去街上了。”虞青黛提着一个凤纹花篮灯起来, 对她说。 虞子钰:“姐姐, 我不去玩了,我这几日悲痛欲绝,没心思去玩儿。” 虞青黛目光落在她和李既演紧扣的双手上, 暂未说什么, 身后的虞元楚探出头来, “啧啧”两声:“哟,我的好妹妹,你不修仙了,沉迷于男色?” 虞子钰又想起祖师娘的话,更是气恼:“修个屁!我以后只谈情说爱,再也不修仙了!我谈十个八个,我把所有美男都抓来玩!再也不要跟我提修仙,谁提我打谁。” 她愁眉泪眼,拉李既演跑起来进了自己屋里。 锁上门带他躺到拔步床上,抱着他放声大哭:“李奉,我可太苦了,祖师娘说我愚钝不堪,不会开窍,说我不配当她的徒弟,说我丢脸。” 李既演圈她在怀,吻她头顶:“没事,你配的,不丢脸。”他不会说漂亮话,只能笨拙安慰她。 虞子钰抬起头:“你说配就配?你又不是祖师娘,你的话算个屁!” 李既演语塞,只好回旋道:“好好好,那不配。” 虞子钰怒火更盛:“你说我不配?你用什么资格定义我,用你那张狗嘴吗?” 李既演不敢说话了。 虞子钰又抱着他哭,她哭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夫君,你可知我有多伤心,祖师娘明明说过众人皆醉我独醒,如今又说我不配修仙,我要哭死了。” 李既演默不作声亲她,额间,面颊,吻她红肿的眼,指骨分明的手指挑起她下巴,低哑嗓音带着隐忍:“舌头。” 虞子钰哭着伸出舌尖,李既演立即吻住,他紧紧搂着虞子钰,掌心重重磨搓她后背,似要迸出火星。虞子钰悲痛心绪渐渐被亲吻的快意取代,仰面承受李既演来势汹汹的啃咬。 外头传来急促敲门声,是二哥虞元楚的声音:“虞子钰,你到底去不去逛灯会,再不出来我和阿姐就走了啊。” 李既演放开她的唇,含住她的耳垂黏糊着说:“跟他说,你不去。” 虞子钰被亲得脑子发懵,大声脱口而出:“我忙着亲嘴呢,逛什么灯会!” 虞元楚在门外高声大笑:“可真有你的,修仙修不成反而颠鸾倒凤了,不过这也是快活似神仙,都一样。哥哥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玩哦。” “我说了,不许再提修仙!”虞子钰在屋里骂。 李既演继续亲她:“不跟他计较,嘴张开。” 虞元楚晃悠着手里的花灯移步离开。 他并非直接去找虞青黛,来到后厨找祝淑秋。祝淑秋正在屋里择菜,虞元楚悄悄潜到她身后,染绘着大红枫叶的花灯在她前面荡了荡。 祝淑秋差点吓一跳,转过头来连忙起身:“少爷。” 虞元楚按住她的肩,低下头在她耳边道:“想不想去逛灯会?” “灯会?”她攥紧身上粗布罩裙,不敢应下,“不行,等会儿还要烧火做饭呢,不然管家要来骂的。” 祝淑秋今年也不过十九岁。 十七岁那年被家人里许配给从未见过面的丈夫,丈夫是个闷性子,一年到头跟她说不了几句话,但人品尚且过得去,两人也勉强凑合着过日子。 去年,祝淑秋给在地里干活儿的丈夫送饭,撞见一装裹奢华的马车侧翻在地,她放下食盒与路人一同搭救。 马车里出来个身长玉立的公子哥,解开满当当的钱袋给大家分发银子,当做答谢。分到祝淑秋时,秀眉凤目的公子哥一拍脑袋。 “哎呀,钱不够了,真是对不住小娘子呢。” 祝淑秋若有若无察觉此人对上她的目光炙热非常,她胆子小,在俊朗高大的虞元楚面前,更显瑟瑟缩缩,话半噎在嗓子里许久才吐出来:“那,那便不用了,举手之劳罢了。” 虞元楚瞧她白白净净的小脸儿,折回马车,打开他本应去青州提亲而准备的聘箱,取出一套金钗钿合,金簪、耳环、项链、双镯都齐全了,用油纸包好。 带出来递给祝淑秋:“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小娘子收下。” 一同搭救的路人各个都领了钱,祝淑秋也不好托辞,低眉垂目接过,细声细语道了谢。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5节 只觉得油纸里包着的物件沉甸甸,不知是何物,她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拆开查看,把油纸包搭在食盒上方,去地里寻丈夫了。 虞元楚看那女子一深一浅跛着脚走路的背影,嘴角抹开浓浓笑意,对属下道:“走,回家,不去青州提亲了。” 属下咋舌:“不去了?少爷可别胡闹啊,夫人和老爷怕是得责骂一番了!” 虞元楚“啪”一声打开折扇:“我那大妹子整天修假仙,也不见他们骂几句,我这点事儿值得他们兴师动众吗。” 祝淑秋来到田地,端出食盒的饭菜,讲起方才之事。 丈夫闷头吃饭一句话不说,直到祝淑秋打开了油纸包的东西,他才幽幽转过头:“怎么给别人的都是现银,偏偏就给了你这个?” “我哪里知道。” 熠熠生辉的金饰惊愣夫妻俩,祝淑秋小心翼翼捧着一只金钗步摇,说话都不敢喘大气:“莫不是那公子给错了吧,我去还给人家。” 丈夫冷着张脸:“还什么还,就在这里等着,他要真给错了,会自己过来找的。” 祝淑秋在地里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那公子来要回金首饰。 日子一天天过着,那套首饰拿去卖了的话,都够小农家两年的吃穿用度了,丈夫思量着要把首饰拿去融了打成金条。 祝淑秋不同意,家里还没到捉襟见肘的田地,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丈夫没再强求,念叨了几句她不会过日子,没再说别的。 祝淑秋从小到大日子过得拮据,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无。 那天她收拾屋子,再次把那套金首饰仔细包好,瞧见铜镜里模糊面容,好奇又羞赧,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轻轻把金步摇插在发间。 丈夫洗完澡,裹着一身湿气从外头进来,不轻不重撇了句:“净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玩一玩而已。”祝淑秋觉得没意思,金步摇取下,锁进妆奁。 丈夫躺到床上半撑起头看她,沉闷多年的古板性子终于是捻起酸意:“虞元楚那公子哥又进村收草药了,回回他来了眼睛都勾你身上。” “我没和他说过话。”祝淑秋也上了床,背对他躺着。 男人将她搂怀里:“人家是天潢贵胄,你一个已嫁人的村妇,还坡着脚,有点自知之明。”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接下来一年也算是相安无事,虞元楚常来村里,又是采买草药,又是承包瓜田。一日祝淑秋路过瓜地,虞元楚递给她一个甜瓜,对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那晚上,丈夫在院子里包草药,头也不抬嗓音很沉:“何不直接跟着人家走,到城里当少奶奶去。” 祝淑秋蹲在他身边,满是薄茧的手指飞快地搓编麻绳:“又说这种话。” “秋娘,你生得好看,要不是腿脚有问题,也不可能嫁给我。你真想跟虞元楚走,我不拦着,哥没本事,若虞元楚要下足手段抢你,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丈夫难得说了几句长话。 祝淑秋闷声忙手里的活儿,她大抵是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从小到大旁人都说,这孩子真俊,可惜是个跛子。 在以劳力为生的村里,好的相貌远及不上健全壮实的身子,人家要的手脚勤快能干活儿的,而不是她这样,背起一篓柴火都身子歪歪斜斜,走路永远落在他人一大截。 再者,她这样跛着脚的,即使面容姣好,县城里的富贵人家挑选漂亮丫鬟装点门面,也轮不上她,嫌她晦气。 许久后,祝淑秋才道:“我是你媳妇儿,还能到哪里去。” 丈夫轻声叹息,没再说什么。 再后来,丈夫患了肺病,左右医不好,虞元楚也帮忙找了大夫。 肺病难治,丈夫没捱过漫长的寒冬,闭眼前握着祝淑秋的手:“跟了虞元楚吧,他是真心待你好。” 丈夫头七一过,婆家人嫌她是个跛子干不了重活,厌弃之意日增月盛。祝淑秋没办法回了娘家,娘家那边也早已没了她的屋子,只能暂时和新来的嫂嫂挤一挤,进退两难。 虞元楚找到她,说虞府缺个干杂活儿的家仆,让她收拾包袱跟他走。 祝淑秋迫不及待想寻个活计养活自己,逃离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假思索跟着虞元楚离村进城。 —— “管家算哪门子东西,他敢骂你?”虞元楚扯她身上罩裙,花灯晃得左摇右摆,“快点起来了,我阿姐和宁远公主一起逛,我妹妹藏了个野男人在屋里苟合,只有我没人陪,你跟我一起去嘛。” 祝淑秋像个发不出声音的古朽笨钟,捏着衣裙,她不想去灯会,也不敢去。 城里的灯会花天锦地,该是身穿华冠丽服的小姐公子哥的去处,她一个跛脚的寡妇,不该闯入不属于自己的天地。 套在她身上的枷锁,跛脚,寡妇,泥腿子乡下人,奴婢——种种桎梏似乎时刻在点醒她,她应该低下头缩在后厨,如一潭死水毫不波澜苟且偷生。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爽朗女声:“乌鸡汤到底熬好了没,钰儿哭了一天都要饿坏身子了。” 厨娘从里头出来:“夫人,快好了,正要断火呢。” 祝淑秋匆匆起身低下头,虞凝英风风火火进来,一眼看到在角落的祝淑秋和虞元楚,不等她开口,虞元楚先发制人。 “娘,您管管子钰吧,她在屋里藏了个男人,正亲嘴呢,我猜这会儿裤子都脱上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要愁死了,您和爹还不管不顾!” 虞凝英莲步亭亭,端的是当家主母气势,走到二人跟前不紧不慢道:“你愁个什么,玩男人也比修仙来得好。” 她淡淡一览低头的祝淑秋,又问虞元楚:“那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虞元楚无惧无畏:“阿姐不带我玩,子钰又忙着玩男人,我一人无趣得很,就来找秋娘跟我一起去逛灯会。” 祝淑秋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怕虞凝英骂她没有自知之明,一个奴仆妄想勾搭少爷攀高枝。 然,没等到任何唾骂和羞辱。 虞凝英态度自然得像寻常唠家常,她仅是道:“那还不快去,晚些灯会都要结束了,你们还看个鬼。” “哎!是是是,娘说得对!”虞元楚嗓门徒然拔高,拉着祝淑秋往外走,还不忘揭虞子钰的老底,“娘,您快去管管子钰,她真的在屋里藏男人呢,净干些下流事儿!” 虞凝英:“你干的又是什么好事儿!” 她带上丫鬟,端着鸡汤来到虞子钰屋外,屈指扣门:“子钰啊,是娘,娘给煲了汤快出来喝一口。你放心,汤里没放药。” 虞子钰还和李既演抱在一起说悄悄话诉苦。 “我娘来了!”她跳下床把李既演塞被子里,跑出去开门,“娘,我不喝。” “你这几天日日夜夜哭,娘都心疼坏了。你先出来吃点东西,等会儿娘带你去找姐姐,咱们一起逛灯会可好?” 虞子钰哽咽了下,回手指了指屋里:“李奉在这里呢,我想跟他待一块儿。” 虞凝英顺着门缝看进去,李既演主动出来跟她打招呼:“虞夫人,子钰消沉寡欢,我来陪陪她,会照顾好她的。” “好好好,子钰不懂事,还请李公子多费心思,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虞凝英心里高兴,盼着虞子钰陷于情爱,不再沉迷修仙。 李既演接过丫鬟端来的热汤,哄虞子钰喝了下去。 之后又带她出门逛灯会,缓解心中郁气。 虞子钰牵着他的手,一路上萎靡不振,周身喧嚣都与她无关,她还在思考究竟该如何修炼,才能突破瓶颈。 李既演买了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吃不吃?” “不吃,我心里太苦了,不想吃甜的。”她眼里泪水潋滟,又要哭了。 李既演搂紧了她:“那你要吃点苦的吗,有没有吃过莲子心,特别苦,我在塞外驻扎时晚上就吃莲子心提神。” “李奉,我不想逛了,我们去道观吧。去找祖师娘,肯定是我做错了什么,祖师娘才不理我的,我去跟她道歉。” 李既演没有拒绝:“好,那就去吧。” 一个时辰后,两人提着灯来到透天玄观,灵虚子并不在。 虞子钰失望至极,坐在偏殿的蒲团上哭,李既演点了殿内的灯,顺势把香炉的黄香也点了,香火味盈于殿中,漫起圣洁的气息。 李既演紧着她坐下,手臂搭她肩膀,偏头亲她细腻瓷白的面颊:“祖师娘可能是去宫里帮皇上炼丹了,明日我再陪你来,好不好?” 虞子钰怄气道:“要是祖师娘真把我逐出师门了,那我也不要她这个师傅了。” “好,是你不要她,才不是她不要你。” 虞子钰在他怀中蹭了蹭,略微羞涩,小拇指勾着李既演的手:“李奉,我,我想再当一次神仙。” “什么?”李既演没听懂她的话,顺从地哄着她,“好,你就是我心中的神仙,虞仙子。” 虞子钰暗暗发疑,这淫贼往常见了她都要发情,这会儿还装腔作势呢,她脸皮发烫:“就是做神仙啊,像上次在山顶的草地里一样......”她越说越小声。 李既演喉头发紧:“在草地里做了什么?” 虞子钰察觉到不对劲儿:“你,你不是李奉吧?在草地那样,你不知道?” 李既演这下子露馅了,索性也不装了:“娘子,我确实是李既演,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李奉有时候出来,有时候消失,我也无法控制。” 他握住虞子钰的手,干燥的嘴唇吻在她掌心:“子钰,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李奉,他能做到的,我也能。把我和他当成一个人去爱,好吗?” “人鬼殊途,怎么能当成一样的。” 李既演又吻住她,循序渐进诱导她:“那你跟我说说,你和李奉都干什么了,什么是做神仙?” 虞子钰纠结好久,还是说出来,明明这道观内只有两人,她还是怕人听到似的,贴着李既演的耳朵说悄悄话:“在草地里的时候,李奉用嘴......然后,然后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当神仙了。” 李既演听得口干舌燥,又怒又恼,怪不得虞子钰整日管李奉叫淫贼。他本以为李奉出来和虞子钰幽会,也就是亲嘴牵手抱人,这厮竟无耻下流到这个地步! “你们管这个叫当神仙?”他咬牙切齿问道。 虞子钰慢腾腾道:“是李奉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了,本来就快活似神仙。 “子钰,以后别让李奉这样做了,他这是在占你便宜。” 虞子钰愤愤不平:“明明是你占便宜,你刚不是说让我把你和他当成一个人吗,他这么做算占便宜的话,那你也是在占便宜。” 李既演无法再圆话,懊恼垂下头,心里又酸又涩。 他这样子也让虞子钰不好受,她推开他站起来:“我下山回家了,才不想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一点儿也不好玩。我讨厌你,李既演。” 她刚走到殿门,李既演跑来抱住她:“我也可以让你做神仙。” 殿内香雾袅袅,正前方供奉的神像庄严静穆,虞子钰腰间垫着个蒲团,烛光投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急切地扯着李既演的头发:“李既演,祖师娘说了,道观内不许淫.乱。” “做神仙,算不得淫.乱。”李既演的声音含糊从底下传来。 虞子钰两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自暴自弃地想着,既然此刻已经快活似神仙了,那还要追求成仙吗?当了真正的神仙,究竟是何种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李既演从她衣裙下钻出,又吻她的唇,情不自禁道:“娘子,我们成亲吧,我真的心悦你。” “我在道观内做这种事情,犯了大忌,以后还怎么修炼啊。”虞子钰又瘪嘴,欲哭不哭。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虞子钰指向前方的神像:“可是神仙会知道。” “那就杀了神仙。”李既演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脖颈上。 杀了神仙...... 虞子钰在心里重复这句话,神仙也是可以杀的吗,她突然涌起个疯狂的念头,如若神仙的员额是固定的,那她杀掉一个神仙,岂不是可以取代那个神仙原本的位置?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6节 如此想着,虞子钰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速速压下这个邪恶的念头,成仙虽好,可不能为了成仙就不择手段,那样的话就算成了仙,成的也是邪仙。 她起来整理好衣裙:“走吧,我们下山,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李既演拉她的手,按在自己那处:“娘子也心疼心疼我,我难受。” “快起来,道观内不可淫.乱,我已经犯了错,你不能跟着我犯错,莫要让神仙觉得我们是奸夫淫.妇。”虞子钰强行拉他起来,气势汹汹推他出了殿门,“走走走,这种事情实属下作,以后再也不准做了。” 李既演无可奈何:“你穿上裤子说话就是硬气。” “油嘴滑舌!快点下山!”虞子钰牵他的手离开道观,一路马不停蹄回虞府。 府上去逛灯会的人早都回来了,众人这会儿正心急地在门口等她,虞元楚环起手臂打量她:“哟,你去逛哪里的灯会去了,怎么久不回来。” “干你何事!” 虞子钰正欲往前走,虞凝英从里头出来:“子钰,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祖师娘来找你了!” 虞子钰大惊,以为是她和李既演在道观里弄的那事儿被灵虚子发现了,找上门抓她的错。她慌里慌张跑进院子,在院中央跪下。 “祖师娘,弟子知错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李既演和李奉都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灵虚子手持拂尘,面色严峻走出来:“你犯了什么错了?” 虞子钰支支吾吾:“弟子,弟子不该在道观内......” 李既演真怕虞子钰全盘托出,赶紧捂住她的嘴,干笑着对灵虚子道:“祖师娘,我方才和子钰上山找您,不小心碰倒偏殿的香炉,还请祖师娘宽恕。” “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请罪的。”灵虚子漠然回话。 第32章 ◎逆天而行◎ 灵虚子此次过来, 只是想要告诉虞子钰,她要外出游历几日,让虞子钰好好琢磨琢磨, 自己到底适不适合修仙。 “为师外出之时, 你自己潜心思索为何仙道, 何为天机。等为师归来之时, 你还不能开窍,说明你非修仙之材。” 虞子钰暗下松了一口气,还好祖师娘没发现她和李既演在道观“做神仙”, 挪动膝盖到灵虚子面前:“祖师娘, 既然要去游历, 为何不带上弟子,弟子也想随祖师娘一起寻仙人。” “为师不是去寻仙人, 是有私事要外出。” 虞子钰站起来, 慷慨激昂, 气势打得十足:“祖师娘的事就是我的事!子钰视祖师娘之事为己任,愿随祖师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得热血沸腾,旁人听得是暗自流汗, 赵天钧含怨悄声对妻子发牢骚:“咱们生她养她,不见她念我们半点好, 反倒是认个道士当祖宗。” “别说了, 被她听到了又怨咱们不理解她。”虞凝英捏捏丈夫的手。 灵虚子头都大了,甩起拂尘敲虞子钰额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祖师娘,您就带我一起走吧, 我不想和这些凡夫俗子搅合在一起, 他们都不理解我。祖师娘, 您带我走,你我师徒二人寻个山头,从此与世隔绝,共商修仙大道,这岂不妙哉?” 灵虚子不禁捏眉心:“为师也不理解你。” 虞子钰垂头丧气,又落下豆大泪珠:“你我师徒一场,祖师娘怎么这般伤我的心......” 灵虚子没把话说得太过,只是道:“你自己好好琢磨吧,等为师游历归来再详谈。” 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老皇帝已在陆续杀害寻生宗里的癫子当药引,不出意外,月底便轮到虞子钰。她得趁这几日外出找一找,看能否找到新的疯子代替虞子钰。 如若不能,她也没办法,就当做是虞子钰的命吧。 灵虚子惯于独来独往,她脚底飞快走出虞府,头也不回。虞子钰在后头追她,撕心裂肺喊道:“祖师娘,你带我走吧,我要和你一起!” 李既演抱住她:“别去了,祖师娘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你别扰了她的行程。 虞子钰扒在虞府大门,大哭喊灵虚子:“祖师娘,您提点弟子几句吧,弟子是真不知该如何悟道了!” 灵虚子清瘦背影渐行渐远,只留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既然巅峰留不住,不如重走来时路。” 虞子钰才不管此话是何意,只要是灵虚子留的话,她都奉若真理,忙不迭跪下答谢:“多谢祖师娘,弟子悟了!” 虞青黛大步过来扶起她起身,捻起绸帕给她擦脸,李既演问道:“你真的悟了?” 虞子钰不太好意思,红了脸颊,梗着脖子给自己找补:“我早晚会悟的!” 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哄着虞子钰回屋里睡觉,李既演也跟在后面,虞子钰拉着他的手不放,问母亲:“娘,我今晚把李既演留屋里睡觉可以吗?” 虞凝英左右不是,虞子钰私下乱玩的话,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别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呀,她道:“你自己问李公子吧。” 李既演也知晓不合适:“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那我送你回去。”虞子钰跃跃欲试。 “不必了,我一早到就来看你。”李既演悄悄按她手心,让她冷静些。 李既演离开后,众人也都散去,让虞子钰在房里好好歇息。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还在推敲祖师娘的真理“既然巅峰留不住,不如重走来时路”。 这意思是,让她从头再来,一切归于元始,重新开始修炼? 百思不得其解,虞子钰下床翻找出所有道家秘籍,一本本从头翻阅,翻到《灵宝毕法》,《灵宝毕法》乃道家修炼内丹秘籍。 她一页一页孜孜不倦翻看,看到最后一卷中有言“止于阴魄出壳而为鬼仙。”,目光注视在“鬼仙”二字上,久久不能移开。 她心想,祖师娘这次离开,估计是在考验她,让她不拘形迹悟出属于自己的大道。虞子钰思忖许久,终于是悟了,用力一拍桌子! “既然炼丹宝典中讲到了鬼仙,莫不是让我以鬼仙之躯,炼出鬼丹,再将鬼丹炼化为自己的金丹?” 虞子钰欣喜若狂,她终于是悟了,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上天送李奉来到她身边,就是要让她与李奉联合修仙的!天助我也! 她继续翻看书籍,口中念念有词书中话术:“采此真阳之气,引到顶上正路中,所谓‘倒行逆施,以能升顶’者此也。” “哈哈哈哈!我悟了,我悟了!这不就是让我采阳补阴吗,以真阳之气助我修炼,大道可成!” 雕花窗户“吱呀”一声打开,李既演顺着窗子跳进来,来到她身后:“娘子,你在看什么呢?” 虞子钰握住他的手:“你是李既演还是李奉?” “李既演。”李既演弯身抱住她,埋头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方才人太多,我不好得直言要陪你过夜,现在才偷偷进来。” 虞子钰转过身搂抱李既演的脖子:“我的好夫君,我们明日就成亲,你助我成仙好不好?” 李既演满脑子只有成亲二字:“好,成亲。” 虞子钰喜极而泣:“我的好夫君,你对我这般好,等我得道成仙了,定不辜负你。” “嗯,你说的哦,不会负我。”李既演被她的甜话迷得神魂颠倒。 两人躺在床上,额头相抵着说话,什么都说,从修仙大道讲到日常琐事,还讲到李奉。稀疏平常的小事,躲在被窝里讲都有难以言喻的满足。 李既演在虞子钰屋里待了一晚上,抱着她一块睡觉,次日一早天欲破晓时才起来,准备翻墙回将军府。虞子钰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总算睡得一回酣畅。 李既演叫醒她:“娘子,我先回去。等会儿我带干爹来,咱们商定一下,选个好日子就成亲,好不好?” 虞子钰迷迷糊糊醒过来,爱不释手抱住他,张口就来:“不需要,我已经算过了,今天就是顶顶的好日子,我们今日就成亲,今晚入洞房。” 李既演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好,都听你的,夫君真爱你。” “我也爱你,我最爱你了李奉,我这辈子不会辜负你的。”虞子钰掀开被子,要起来和他表述爱意。 李既演按住她,掩好锦被:“裤子都没穿呢,当心着凉。” 虞子钰捂住嘴笑:“对哦,我还没穿裤子,夫君帮我穿。”她伸出半截白皙匀称的小腿,搭在被子外头。 李既演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甜蜜。 整个心始终在发烫,热得扑通乱跳,像被淋了一勺温热的蜂蜜似的,所有的脉络都被甜味渗透。他要被甜晕了,晕倒在虞子钰的风情月债中,无法逃脱,无法自拔。 他去打开箱笼找出一条新的裤子,回到床上帮她穿好。 昨晚虽没有真正行夫妻之事,但李既演不可能忍得住,他昨晚一边亲虞子钰,一边祸害从她身上扒下的亵裤。那亵裤如今皱巴巴被丢在床下,可怜兮兮的。 他到底还是个青年,对虞子钰是痴想无尽,可在外人面前还是脸皮儿薄,也怕旁人瞧见他和虞子钰的私事儿。 他拿起那条可怜的丝绸亵裤,团成团藏入宽大袖子中,弯腰亲虞子钰的脸:“我回去把这裤子洗了,再给你带回来。” “好,夫君,你可真勤快,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虞子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一想到自己即将可以入洞房采阳补阴了,乐不可支。 李既演被她迷得头晕目眩,脚步都没法儿挪开,又坐在床边抱她:“娘子,我怎么这般爱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我是不是中邪了?” “我天资过人,聪明绝顶,又生得花容月貌,你痴迷于我也是理所当然,我能理解。”虞子钰如是说。 李既演愈发觉得她可爱,还想跟她卿卿我我一番,外头鸡鸣声越发频繁,他不敢再耽搁时间,捧住她的脸亲了亲:“你再困一会儿,我回去备好彩礼就来,咱们今日就成亲。” “好,你快些啊,我都等不及了。” “为夫知道了。” 李既演往窗子走去,不到三步又折回,再次回来半蹲在床边摸她的手,深邃明眸染了点儿可怜:“娘子,那我们洞房之时,我可以脱裤子吗?” 不管在道观里,还是昨晚在床上黏糊,虞子钰都不让他脱裤子,嫌他那里难看。 虞子钰眼珠子转悠着,还在迟疑不定。 “娘子,你嫌丑的话,咱们洞房时熄了灯,黑灯瞎火的你什么也看不到,也就不觉得丑了。”李既演尝试着说。 “那好吧。”虞子钰思量之下,最终宽容大量答应了,揉揉李既演耳垂,“我如此迁就你,你日后要感恩戴德,知恩图报,记住了吗?” 李既演吻在她手背:“知道了,娘子的大恩大德,既演没齿难忘,定当涌泉相报。” “嗯,你快回去,然后速速来提亲。” “好。” 李既演这次狠下心离去,从窗户翻出,身手矫健奔至后门,利落翻墙出去。 回到将军府,天刚擦亮,李既演换了身衣服,又自己去后院打来凉水,洗净虞子钰那条亵裤,晾在自己屋中。 李方廉有自己的府邸太尉府,回京后他在将军府和太尉府两头住,刚好昨夜留宿太尉府。李既演收拾好自己,起身去太尉府找李方廉。 在太尉府外头,碰到李方廉要去上早朝。 “父亲,稍等。”他疾步来到李方廉面前。 李方廉背着手看他,板起脸:“读书识字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爹跟你说了多少次,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一个武将会上战场杀敌就可,还有军师相助呢,老是想读书干嘛?” 李既演来得匆忙,额间都冒了细汗。 他道:“父亲,不是此事。是与虞子钰的婚事,虞子钰已答应要与我成亲,让咱们今日过去商议亲事,说是想今日完婚。” “今日完婚?”李方廉差点没摔个踉跄,“她不修仙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7节 “她说她不修了。”李既演含糊道。 这门亲事本就是李方廉一直在寻求,如今得偿所愿,他一口应下:“那你现在赶紧去库房里,把咱们之前备的聘礼都拿出来。等爹下朝了,咱们一起去虞家。” “是,父亲。” 李方廉到了宣政殿,一众大臣都到了,老皇帝还没来,大家都在候着。李方廉迫不及待彰示自己当下的站队。 他来到赵天钧跟前,一口一个亲家叫着。 赵天钧发了个怔,又想这几日虞子钰常和李既演黏糊,怕是已经私定终身了。便也连声回应李方廉,同样是一口一个亲家。 二人这一唱一和,引得其余大臣心思涌动。 如今虞家和李家联手了,虞家一直与宁远公主关系密切。眼下这一出是指明,李方廉也入了宁远的势力。 按这局势,各位公主皇子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攻伐最盛,势头最猛的当属宁远公主和三殿下萧瑾。 二人的角逐势必要从虞子钰和李既演的婚事开展,权力之争向来你死我活,一旦押错宝定是下场惨烈。大臣们也都在心怀各异,举棋不定。 渐渐的,有人以闲聊为由头,谈及宁远和萧瑾最近都在干嘛。 窃窃私语之际,老皇帝一声不吭于偏门出现,也没有掌印太监先行报话,老皇帝便在太监柳丙的搀扶下出来,惹得众大臣慌里慌张下跪。 老皇帝颤颤巍巍坐到龙椅上,干枯嗓子发出嘶嘶声,如毒蛇吐信,他缓了良久才开口:“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二个都在拥护谁?谁想要坐这龙椅,站出来!” 底下鸦雀无声,无一人敢言。 “趁早收了你们那些心思,告诉你们,这把龙椅朕还要坐上十年八年,一百年两百年!朕永生不灭,看看谁敢动歪心思!” 说完,他重重咳嗽起来,油尽灯枯的身子前仰后合,众人暗里担心他会不会直接咳死过去。可没有,他照旧吊着最后一口气在上朝。 —— 虞子钰睡了个回笼觉起来,洗漱过后,端起一碗甜粥坐在虞府大门口吃,她要在这里等李既演来提亲。 虞青黛出来道:“子钰,回屋里去吃,坐门口像什么话。” “我在等李既演。”虞子钰喝完最后一口粥,碗放在脚边。 虞青黛:“等他做什么?” 虞子钰想起忘记和家里人说,她已经和李既演私定终身了,站起来拉着姐姐的手:“姐姐,我今天就成亲,和李既演成亲。我和他定好了,他回将军府准备聘礼,等会儿就过来了。” 虞青黛被虞子钰想一出是一出的决定弄得微愣,先前大家费尽心思让她点头答应亲事,她尽是拒绝,万般嫌弃李既演那里丑。 如今又急躁得过分,说成亲就成亲。 虞青黛拉她的手进入书房,把母亲一并叫过来,虞元楚一看有热闹可瞧也凑到书房去。 “子钰,要成亲自然是可以,但也不能今天就成呀。婚房,喜宴都没准备,怎么成呢?”虞凝英道。 虞子钰坐在太师椅上,秀眉蹙起:“拜天地拜父母入洞房,不就是可以了吗,喜宴办不办都行,反正我就要成亲。” 虞青黛:“怎么这么突然就要成亲,你是怎么想的?” 书房里只有哥哥姐姐,和母亲,虞子钰也不藏着掖着,讲出自己筹谋了一晚上的计划。 “我成亲是为了修炼,采阳补阴。李既演身体里还有个恶鬼,叫做李奉,我要和李奉同房,让他的阴魂出壳化为鬼仙,以鬼仙之躯孕育出鬼胎,让那鬼胎助我修炼出金丹。” 三人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虞凝英道:“乖女儿,你说简单点,这些阴魂啊,鬼仙啊,鬼胎金丹什么的,我们都听不懂啊。” 虞子钰站起身,下巴微微抬高:“和你们这些凡人说话真是费事儿!此事说来话长,起且听我一一道来......” 虞元楚慢条斯理品茶,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那你就长话短说,你要采阳补阴,直接睡人家不就得了,干嘛非得急于成亲,缓几天不行?” “哼!竖子整日乱我道心!”虞子钰倒是也不计较,单刀直入提重点,“我要成亲自有我的道理,我要让李既演为我怀个鬼胎出来,有了鬼胎我便可修炼出金丹。” 虞元楚一口茶喷出来:“意思是......你要让李既演给你生个孩子?” 虞子钰满意地颔首:“正是如此。” 虞青黛:“男人怎么生孩子?” 虞子钰面色严肃:“别的男人不行,但我的男人可以!” “可以?你倒是说说看,他要怎么怀上,要怎么生?从哪里生?”虞元楚捧腹大笑,滑稽不已。 虞子钰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她昨晚看了那么多书,只是悟出鬼仙可以怀鬼胎,还没悟出男人到底要如何生出孩子。不过她猜想,这应当不难,只要她好好悟,总能悟出解决的法子。 她执拗道:“凡人修仙本就逆天而行,男人生孩子也是逆天而行,我都能修仙,他李既演怎么就不能生孩子!” 虞元楚拿起折扇敲她的脑门:“你也知道是逆天而行啊,你倒是说说看看,你要怎么逆?好妹妹,哥哥我把话撩在这儿,你要是能让李既演给你生个孩子,哥哥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虞子钰打掉他的折扇,说得郑重其事。 “祖师娘说过,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癫倒癫。我如今就是在中间不上不下,你们才看我疯疯癫癫。等我让李既演生下孩子,便是逆了天道,逆了天道,成仙自然不在话下。” 虞凝英忍不住扶额:“闺女,那此事你和李既演说过没?他答应为你生个孩子了?” 虞子钰坐下轻抿一口温茶:“还未说,不过他一定会答应的。且不说我和他情深义重,助人修仙乃大功德一件,他怎有不答应的道理?” 虞青黛还想说什么,虞凝英对她摆摆手:“罢了罢了,让她折腾去吧。” 虞元楚等着看好戏,折扇插于腰间:“好妹妹,我这就去帮你准备婚事,哥哥倒是要看你,如何让李既演生孩子。” 他嘿嘿直笑跑出门去,迫不及待要把这个笑料讲给祝淑秋听。 虞凝英在后面喊道:“元楚,你可别乱叨叨,坏了子钰和李公子的名声!” “我知道!” 虞子钰又跑出去,来到虞府大门口望眼欲穿,期盼如意郎君快些来提亲。 正午时分,赵天钧上朝回来,虞子钰跑上前道:“爹,您快去换身衣服,等会儿李既演就要来论亲事了,您可别丢了脸面。” 赵天钧:“爹先吃完饭再换,成吗?” “不成,吃饭能有我成亲的事儿大吗,您先换了再吃饭。您看娘多懂事啊,她都换好衣服等着了,您多跟娘学学,不要总是拖累我。” 赵天钧拍拍她的手:“好好好,爹这就去这就去,我闺女的事儿才是大事。” 虞子钰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这才叫懂事儿!” 双方心意相通,不多时,李方廉和李既演带着浩浩荡荡人马来了,三聘六礼,大张旗鼓好不热闹。 京城这边的消息,很快以飞鸽传书传到在邻城办事的三殿下萧瑾手里。他看着信条上的内容,立在窗前静默良久。 终于是下令道:“备马,回京!” 第33章 ◎成婚◎ 虞子钰急于今日成亲, 可成亲这么大的事儿哪能如此儿戏,虞家是大户要脸面的,这门亲事对于虞李两家又都是重头戏, 马虎不得。 翻了黄历反复琢磨, 最近宜嫁娶的日子也得是四天后。好说歹说一番, 虞子钰总算是答应, 成亲日定在第五天。 如此确定,大家也有一定时间准备喜宴。 虞子钰无所事事,窝在房里看书悟道, 李既演可是忙坏了, 凤冠霞帔要亲自挑选, 时间紧迫,不可能一针一线从头裁起, 只能去成衣店买现成的, 再由绣娘连夜修改。 李既演掏出全部家底, 势必要将这次喜宴办得热闹。 他携嫁衣的样式图来找虞子钰,坐到她床边,搂着她一同看:“这是绣在盖头上的,你喜欢哪个。” 虞子钰趴在床上, 腿往后翘起,一张图纸一张图纸翻阅:“都好看, 想全部都要。” “全部都要也行, 只是你决定好哦,成亲那日要盖哪一张。” 虞子钰托起下巴,还在犹豫不决。李既演也不急躁, 手臂搭在她肩上, 陪她慢慢看。 丫鬟青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 三殿下来了。” 萧瑾按捺不下,不等虞子钰出来,径直进入屋中,他想知道虞子钰为何如此突然答应和李既演成亲,是真心喜欢李既演,还是其它缘由。 一入屋,瞧见虞子钰趴在床上,面前摆着嫁衣样式,图上明晃晃的大红亮得刺眼,李既演也坐在她身边,手臂搭在她肩上,略微俯身把虞子钰半圈在怀。 李既演对上萧瑾的眼睛,目光热烈,似还带着嚣张得意,如野兽护食一般的占有欲彰显得分明,他覆有薄茧的掌心往下滑,从虞子钰的肩头,臂膀,最后扣住她的手腕。 稍稍一歪头,脑袋和虞子钰贴近了些,道:“三殿下,您怎么来了?” 虞子钰一丢手中嫁衣图纸,跳下床跑至萧瑾跟前,喜出望外告知他喜讯:“三殿下,您怎么才回来,我都要和李既演成亲了。” 李既演也走来,长身玉立站于虞子钰身侧,牵起虞子钰的手,微微弯身:“卑职见过三殿下。” 萧瑾滴水不漏地掩饰情绪,云淡风轻的墨眸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城府,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如此甚好,那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多谢三殿下,能得三殿下的颂祝,是李某和娘子的福气。”李既演抢先回话,摆正自己的地位。 萧瑾点了个头,没再说什么,转身退步出门去。 虞子钰耸耸肩又要回床上趴着看书,李既演也跟过来坐在床边,双手按在她后腰揉搓给她舒筋活络,故意问道:“三殿下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要嫁他人为妻,肯定不高兴啊。”虞子钰俱是无所谓。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是谁?” 虞子钰掀起眼皮,百无聊赖看他,托起下巴道:“肯定是我呀,我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爱慕我已久,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 李既演还以为她不知道呢,“那你不担心他会伤心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又不是我让他喜欢我的。再者,我聪明伶俐,全智全能,又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走在大街上总能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倾慕我的人多了去。” “你天天背着两把那么重的刀剑上街,路人能不看你吗?”李既演总是被她的话逗笑,俯身咬她耳朵。 “你是说我不好看了?”虞子钰横眉冷目。 李既演如何也亲不够她,宽热掌心捧着她的脸揉搓:“好看好看,我的娘子是天底下第一好看。” 虞子钰笑出月牙弯,低头继续看图样。 在众人悉心毕力的紧赶慢赶下,这场婚事硬是在四天的准备下挤出来了。从凤尾河吹来的凉寒夜风,让岸边饮喜酒的众人,头顶一阵阵发麻。 一场亲事办得声势浩大。 乐官从早上到现在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喜宴上招待宾客的黄柏酒桌,从将军府所在的梅安街,一直摆到外圈的湖边。 宁远公主送了两箱珠宝来贺喜,三殿下也携来重礼,面上装得漫不经心。 在众人簇拥下,虞子钰坐上花轿,她一出门便自己掀了盖头,说自己是道士不能往头上盖东西,会影响气运。 虞元楚咧着个嘴角:“哎哟喂,你个出家道士都下山成亲了,还怕影响气运?”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8节 宁远公主在一旁道:“不盖就不盖了,多大点儿事。” 虞元楚抢过虞子钰扯下的金线绣纹红盖头,在手里抛了抛,一把盖到在一旁站着的祝淑秋头上,说:“她不盖,给你盖。” 祝淑秋羞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扯下盖头。 虞凝英瞪了虞元楚一眼:“干脆你今儿个一并跟着你妹妹把亲事办了算了。” “我看成。”虞元楚腆着厚脸皮,没个正经。 虞子钰被母亲和姐姐扶进花轿里,刚掀开车帘,她又扭头对李既演喊话:“李既演,你跟我进来一起坐吧,我们可以聊天。” 李既演穿着大红吉服走来,握住她的手:“轿子太小了,我坐不下。你要是想和我说话,咱们可以一起骑马。” “好,我要骑马!” 二人在媒官的愁眉苦脸中,一起骑上高头大马。媒官懵头看向同样穿着喜庆的李方廉,问道:“老爷,那这花轿,还要抬回将军府吗?” 李方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挥挥衣袖道:“抬回去吧,瞧这事儿办的。” 从虞府到将军府的迎亲路倒是顺畅,虞子钰和李既演手牵手进府,拜天地拜父母,一气呵成,她在丫鬟的搀扶中先进了婚房。 婚房设在李既演在将军府原本的主屋,这几日他一直盯着下人装饰婚房,风格随了他没文化的大俗,处处挂上大红绸缎,金器白饰恨不得越大越好,活像没见过大世面的暴发户。 虞子钰刚在床边坐下,李既演又回来了,端了个大碗,好菜好肉对得跟小山似的。 “饿不饿,咱们先吃饭。”李既演全然不顾还在一旁候着的丫鬟,夹起菜喂给虞子钰,这可是他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取上的媳妇儿,得捧在手心里当祖宗供着。 虞子钰吃了一口红烧肉,看向外头渐晚的天色:“什么时候才洞房啊,我想洞房。” 李既演倒还笑得有几分羞涩:“娘子莫急,等天黑了就洞,先等一等。” “你不准喝酒,你要是喝酒了,今晚就让你睡在酒窖里。”虞子钰摸他的耳垂,交代道。 “好,都听娘子的,一定不喝酒。” 给虞子钰填饱肚子,李既演把碗里剩下的菜吃了个精光,这才拎着空碗出去。 回到喜宴,看到精致的桂花米糕,尝了一口觉得甚是鲜美香甜,带了几块跑回洞房拿去给虞子钰吃。复回宴席,看到新端上的鲜果桑葚,尝了发觉味甜多汁,分出一大盘带回婚房给娇娘子...... 宴席上,皆是虞凝英夫妇和李方廉招待宾客,这场喜宴俨然成为权臣势力的分派宴,表面热闹,实则暗流涌动。 看李既演老反复往婚房跑,李方廉看不过去了,低声骂他:“你有这么急吗,还有人不让你洞房?今日是你成亲还是老子成亲,你个新郎官不好好招待客人,跑来跑去干嘛!” 李既演还端着一盘刚剥好的龙眼干,道:“儿子不善言辞,生怕怠慢了贵客,还是父亲出面待客吧。” 说完,端着龙眼干往婚房跑,喜上眉梢来到虞子钰面前:“宝宝,这个好吃,我刚剥好皮的,你吃一个。” “不要叫我宝宝,难听死了。”虞子钰捻起一颗龙眼肉,丢进嘴里。 李既演不懂没读过什么书,不懂那些情意绵绵的情诗情词,到底是从而说起。他在塞外时,只听那些糙汉将士常管自个儿心上人叫宝宝,宝贝儿,乖宝,娇娇...... 他听得久了,也学来这么一套油腻话。 “我就想这么叫你,你就是我的宝贝儿。”李既演原始固执觉得宝宝这个词好听,叫了宝宝,那就是放在心尖儿上疼的媳妇儿,日夜亲着抱着都不够。 “粗俗。”虞子钰随口说了句,又撩起外裳摸肚子,“我吃得都撑了,你别再拿东西进来了,吃不下了。” “好,那就不吃了。”他握起虞子钰的手,一根指尖一根指尖舔着,舔干净粘在指尖的果汁,“我再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再次折回喜宴,面对众人推杯换盏的劝酒,李既演是一口也不敢喝。 且不说虞子钰已经交代过不让他饮酒,他也知道自己血气方刚,糙手粗力,又肖想她已久。生怕喝了酒,等会儿热血烧心,洞房时没个轻重,吓坏了自己的新娘子。 坐了一会儿,李既演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对李方廉道:“父亲,我先回房陪新娘了。” 李方廉和几个声气相投的大臣交谈甚欢,摆手道:“去去去,赶紧洞房去吧,知道你急的,毛头小子。” 这次返回婚房,一路上心尖儿涛澜汹涌,紧张得拳头不断握紧又松开,掌心都闷出了汗。他站在挂着大红灯笼的廊下,竟还有些许胆怯,不太敢靠近。 虞子钰的清脆骂声从屋里传来:“李既演,你还不滚进来!” 李既演排山倒海而来的紧张,登时化为一暖春水,浇得浑身暖洋洋,拔高声音应答:“哎,娘子,为夫这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32章被锁十次后终于解开了!修修改改好久才找到违规词,所以今天更新晚了些 第34章 ◎怀有身孕◎ 穿过装潢华丽厅堂, 来到里屋,虞子钰身穿凤冠霞帔盘腿坐在床上,珠光宝气的嫁衣与她这道士盘坐姿势牛头不对马嘴, 显得滑稽。 虞青黛和宁远公主也在屋内, 坐在她旁边同她讲话。 虞子钰洋洋得意:“我成亲可是为了修炼, 祖师娘让我自己悟, 定有她的道理。如今我悟出来了,等我成完亲,就能修出金丹, 成仙指日可待。” 李既演局促立在一旁, 未敢打搅她们讲话。 虞青黛瞧见李既演进来, 轻轻一扯宁远的衣袖,二人一同起身对虞子钰道:“我们就走了, 你好好在这里, 可别乱打人啊。” “我知道了, 我要洞房呢,你们快些走。” 李既演手心还在冒汗,紧张道:“公主殿下慢走。” 看向走在宁远身后的虞青黛,心头捣鼓一番后, 又说:“阿姐,你也慢走。”——虞青黛是虞子钰的姐姐, 如今他和虞子钰成亲了, 唤虞青黛一声姐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李既演这声“阿姐”,虞青黛愣了愣,而后与宁远相视一笑, 两人快步出门去。 虞子钰看向他:“你怎么也管我姐姐叫阿姐, 她们肯定在心里笑话你呢。” 李既演坐到她身边:“她们才不会笑话人, 你我已经是夫妻,你姐姐也是我姐姐。” “不说这个了,咱们快喝合卺酒。” 一旁的老嬷嬷给他们倒了两杯酒,分别递给二人,高声道:“如意杯盛合卺酒,夫妻交杯,一辈子称心如意。” 两人握着杯子,手腕交叉绕过,虞子钰只是小小抿了一口酒。 李既演盯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他又被迷了眼,呆呆端视她的俏脸,一时之间竟忘了饮酒。虞子钰不耐烦了,蹙眉骂道:“你到底喝不喝,不喝就滚出去。” 李既演慌里慌张喝下了酒。 喝过交杯酒,几个丫鬟帮虞子钰卸下头上的首饰,老嬷嬷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也就都朝门而退。 只留两个新人在房里。 虽已经和虞子钰亲过嘴,牵过手,更加亲密的事也做过一些,可真到了洞房花烛夜这一步,在胸腔鼓动的亢奋还是和之前不一样。 这一刻,李既演真正有了归属,虞子钰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他可以正大光明亲她抱她,在大街上也可以牵她的手,可以抬头挺胸告诉任何人,虞子钰是他媳妇儿。 他低头看虞子钰搭在膝上的手,自卑胸腔。 虞子钰是十指不沾春的大小姐,即便整日乱跑要修仙,双手还是细嫩。而他这一双手,又粗又糙,几道细小的伤疤狰狞盘踞在手背,手心是一层层的老茧。 虞子钰没注意到是李既演的情绪,起身去端起搁在茶几上的小药碗,回来凑到李既演嘴边:“夫君,快喝,喝完了我们洞房。” “这是什么药?” “你喝就是了,我还能害你不成?”虞子钰催道。 李既演担心虞子钰会给他喝什么毒蘑菇熬汤之类的东西,还是问道:“宝宝,这到底是什么,不是你的灵丹妙药吧?” “不是,这是给男子喝的避子汤,你快喝,喝完我们就洞房。” 李既演闻了闻,确是苦涩的中药味,仰头一口饮尽。 虞子钰抱住他:“我的好夫君,可以了,我们快些洞房吧。” 李既演目光灼灼,横抱起她放到床上,近距盯着她的脸,咽了一口唾沫,低头吻下去。衣衫渐褪,李既演几乎将她全身都亲了个遍。 虞子钰双眼湿润看着他:“听说第一次会疼,我不想疼,你自己想办法。” 李既演抱得她死紧,浑身已是不着寸缕,抱住她翻了个身:“坐夫君脸上来。” 屋外半数宾客早已散去,喜宴的热闹收锣罢鼓。屋内琴瑟和鸣,翻云覆雨。 半夜,李既演声音粗哑叫了一次水。于门外侯立的丫鬟,指使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提了热水进去,倒进房里的宽敞红木浴桶中。 丫鬟试了水温,隔着屏风轻声道:“主子,水好了。” “嗯。” 只听男人闷沉沉地应了一声,接着又听女子娇滴滴的埋怨“你让他们送什么水,羞死人了。”,又听得些许亲吻的水响声,男人道,“给你洗洗身子,全是汗怎么睡。” 几个仆人不敢再多听,匆匆低下头红着脸出门去。 李既演抱起虞子钰出了屏风,自己试了一下水温,把虞子钰放进去,拿起帕子擦拭她滑腻的肌肤。 虞子钰靠在浴桶上,目不转睛盯着男人看:“李既演,我要罚你。” “罚什么?”李既演和她对上目光,热气氤氲中,又忍不住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 “之前你说的,洞房时把灯熄了,不让我看到你那玩意儿。你方才都没熄灯,还一个劲儿让我看,你是不是找死?你那玩意儿丑得跟什么似的,还好意思让我看。” 李既演抿着嘴笑:“对不起嘛,下次一定熄灯。” “哼,诡计多端的淫贼。”虞子钰眯起眼仰高脖子,便于他擦拭。 李既演看着她被热气蒸得发红的脸,低头蹭了蹭,含着她的耳垂问道:“宝宝,刚才你有疼吗,夫君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就那样吧。” 给虞子钰洗好澡,擦干她身上的水珠,又抱她到床上。李既演这才进了浴桶洗自己的身子,虞子钰趴在床沿看他:“你为什么要用我的洗澡水洗,好脏哦。” “不脏,我就喜欢用娘子的洗澡水,香香的。” 他迅速洗好,回到床上抱虞子钰入怀,二人什么都没穿,就这么抱了好一会儿。李既演蠢蠢欲动,热血依旧沸腾:“宝宝,要不要再做一次?” “不要,我还要看书呢。”虞子钰从枕头底下摸出《灵宝毕法》,孜孜不倦啃读。 李既演陪她一起看,手脚总是不老实,又问:“娘子,那我再亲你一次,可以吗?” 虞子钰偏头亲了他一口:“可以了吧?” “不是亲嘴,想亲别的地方。”李既演又要矮下身去。 虞子钰不拒,仰躺在床上看书,由李既演胡乱亲她。 ...... 次日,虞子钰还在睡。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39节 男人一睁开眼,满屋子的红色闯入眼帘,再看看靠在自己怀里睡觉的美人,眼前一幕幕犹如一记晴天霹雳般,霎时间震得李奉晕头转向。 他掀开被子查看自己和虞子钰身上的痕迹,又看到床尾缠成一团的大红婚服,李奉翻了翻凌乱衣衫,扯出虞子钰那绣有鸳鸯的红肚兜。 终于是惊醒,认清当前局势——李既演和虞子钰成亲了,还洞房了,而且应当是昨晚上洞的房。 然,这彻上彻下的一切他茫无所知,他不知这身子究竟被李既演占据了多少时日,不知距离上次他出来过去了多久,不知今夕是何日。 他甚至惊恐猜测,会不会自己已经沉睡了一年半载的,不然李既演和虞子钰怎么如此迅速地成亲。 可不管如何,当下种种令他难以接受。 李既演那个贱种和虞子钰成亲了,二人还洞房了,这一切凭什么!他们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是个人,有自己的意识,李既演和虞子钰怎么可以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成亲了都不想办法告知他。 他到底算什么。 李奉悲痛欲绝,不堪忍受这局面,不敢再看虞子钰的身子,一看到她身上的吻痕,都令他不胜其苦。 他匆匆套上一身青衫出门去,逮住走廊里的丫鬟便问:“今儿是个什么日子?” “啊?”丫鬟被李奉身上的戾气骇住,一时没回过神来。 “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李奉按捺住怒火,再次口齿清晰问道。 丫鬟吓得声线发颤:“建兴十年四月初二。” 李奉掐指一算,距离他上一次出现也仅仅过了八日,八日的时间里,虞子钰和李既演到底都干了什么,竟走到了成亲入洞房的地步! 他迫切需要冷静,需要个安静的地方,收拾收拾自己这颗破如烂泥的心。 跑到后院,神情呆滞站了良久。 院里的仆人见他戾气重重,不敢多待纷纷逃离后院。李奉走到井边,垂眸看向黑漆漆的井底,有那么一瞬间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捧在心尖儿的娘子成亲了,新郎却不是他。不是他就算了,他甚至一点儿知情权都没有。 虞子钰口口声声说要待他好,和他白头偕老,到头来趁着他不在,偷偷和李既演成亲在床上缠绵恩爱。李奉只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一个绿袍加身的窝囊废。 虞子钰醒来,却没见到李既演。 丫鬟青荷进屋来帮她洗漱,埋怨道:“小姐,姑爷不知怎么了,凶神恶煞跑了出去。今儿个方才成亲第一天呢,他不仔细顾着小姐,反而一大早跑出去,也不知怎么想的。” “他跑出去干什么?”虞子钰皱眉问。 “不知,这会儿在后院呢。” “这个挨千刀的,我的御夫术都还没使出来,他倒是猖狂!”虞子钰穿戴完毕,提起弯刀跑向后院。 看到男人一身落寞立于院中,冲上前道:“李既演,你给我甩什么脸色!” 李奉转过来,大步直直朝她走来,两手紧握她肩头:“虞子钰,你和李既演成亲了,都不需告诉我是吧,你们恩爱快活时,你有没有想过我?” “你,你是李奉?”虞子钰心虚放下刀,对身后的青荷摆摆手,“青荷,你们先下去,不准偷听我们讲话。” “是,小姐。” 后院只剩下两人,虞子钰才道:“你当我不想告诉你吗,可你都不出来,我如何告诉?难道给你烧纸钱?你别这么不懂事儿,少给我添乱。” “我给你添乱?我媳妇儿和别人成亲了,和别人上床了,我还不能生气?”李奉越说越委屈,眼泪嗒嗒直落。 虞子钰握住他的手:“什么叫和别人上床了,这不都是你吗?整天就会争风吃醋,让我左右为难,还说什么爱我,全是狗屁!” “虞子钰,你有没有点良心!你之前怎么说的,要和我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今却和李既演如胶似漆。”他眼眶发红,脖子上青筋凸起,“我问你,你分得清我和李既演吗,你昨晚和李既演上床时,到底在想着谁!” 虞子钰也不高兴:“你朝我吼什么,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再气有什么用!再说了,是你自己没本事,倘若你前几日能够占据这副身子,昨晚的新郎官就是你了。” 李奉放开她,背过身默默流泪。 虞子钰终于是明白,以前娘亲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什么意思了。 以前她老爱和虞元楚打架,每次打完兄妹俩去找娘亲评理,娘亲左右手各抱着兄妹,分别亲他们软乎乎的脸,唉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两个娘都一样爱。 虞子钰扯扯他的衣角,学娘亲以前说过的话:“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别气了。再说了,你如今有孕在身,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了。” “有孕在身?”李奉哀痛的情绪终于有所转移。 虞子钰拉他的手坐到一旁木椅上:“李奉,我这么快成亲是有缘由的。我前几日悟出一个新的修仙法子。” “修仙和成亲有何关系?”李奉稀里糊涂。 虞子钰拍拍他手背,细细跟他讲道理。 “我也知道,男人生孩子这事儿于常人不可能。不过呢,顺为凡,逆为仙,凡人修仙是逆天而行,男人生孩子亦是逆天而行,咱俩把这天道给逆了,就能成仙了。” 李奉表情愈发难看:“那你到底说说,让我怎么生孩子?” “我是想用你的阴魂,加上李既演的身躯,二者结合怀出一个鬼胎。等鬼胎出世,鬼丹便可伴随而出,到时我吸收鬼丹之力,修炼出自己的金丹,就可成仙了。” 李奉越听越头疼,摆摆手:“不是,先不论什么金丹成仙的。我就问你,我如何怀孩子,或者怀鬼胎?” “这不跟凡人怀胎生子一个路数吗?被窝里搞那事儿,阴阳结合,这不就可以怀了吗?”虞子钰迁思回虑一番,又道,“怎么生的,我暂时还不清楚,但咱们先怀上再说,船到前头自然直,到时肯定有办法生出来。” 李奉扶额:“这事儿你和李既演说过没?” 虞子钰搂住他脖子,公平性的左右各亲了一下:“还没呢,他是个凡人,我怕他不能接受。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 “不是,宝贝儿,男人没办法生孩子的。”李奉心力尽瘁,摸摸她的脸蛋,“咱们再想别的法子修炼,成吗?” 虞子钰怒而起身,手背打在手心:“我都跟你说了,逆天而行!我都能逆天而行修仙,你怎么不能逆天而行生个孩子?” “那你告诉我如何逆?反正我生不出来。”李奉偏过头,也在生气。 虞子钰委屈至极,跑到老槐树下抹眼泪:“我都和你成亲了,你还一点儿也不体谅我。你身为丈夫,不愿与我甘苦与共,我修仙如此辛劳,你却不愿帮我,真是不忠不诚不仁不义!” 李奉终于还是妥协,走过来掰过她的身子,低头吻掉她的泪珠:“好,给你生个孩子,我生还不行吗。” 虞子钰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李奉,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我虞子钰此生定不负你。” “你最好说到做到。”李奉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也不知道等李既演知道此事了,要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第35章 ◎回家吃饭◎ 晨风袭来还卷起凉意。 李奉捡起被虞子钰丢在井边的弯刀, 拥着她离开后院,进入前院的主屋。 家仆们还在收拾昨日喜宴的残局,红色爆竹碎纸扫了一堆又一堆, 喜气依旧缭绕于整个将军府。 迈进屋内, 虞子钰反手插好门闩, 她如今一心想让李奉给她怀个鬼胎, 耐着性子哄他:“我再跟你洞一次房,总可以了吧。” 李奉坐在床边,掌心细细抚过光滑大红床单, 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偏偏虞子钰还是个不上道的, 净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她跳上床搂住李奉的肩膀, 嘴唇贴上他脸颊亲了亲,真心实意道:“昨晚上我和李既演玩了好久才睡, 说到底你们的身子都是同一个人, 现在又洞房的话, 你能行吗?”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 虞子钰躺进软绵的被窝里:“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昨晚上李既演帮我洗澡了,他还用我的洗澡水洗他自己,脏死了, 一点儿也不爱干净。” 李奉默不作声。 虞子钰抬起腿,搭在他手臂上:“给你看, 他好像有病, 总是咬我,腿上都被他咬出牙印了。你给我揉揉,也心疼心疼我。” 李奉一头扎进绸被里, 不声不吭, 隐约发出微不可闻的抽泣。 虞子钰探过身来, 趴在他肩上看了他良久:“李奉,你好像一条狗哦,好好笑。” “很好笑吗?”李奉终是抬起头,拉开扣在腰间的革带。 虞子钰滚到拔步床里侧:“一点儿也不好笑,算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要修炼了,别打扰我。” 再一瞥,李奉已是脱光了衣服,上来压住她:“不是说要洞房吗。” 虞子钰捂住他的嘴:“我刚才说要洞时,你跟个窝囊废似的,现在又要,我才不给呢。” 李奉舔她手心:“不是说让我怀孩子吗,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才昨晚一晚上就能逆天让我怀上?” 虞子钰一想也是,让男子怀孕本就逆天而行,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如今她大道未成,修为自然难以达到一晚上便让李既演怀上的地步。 想来,还是得靠数量取胜才行。 她搂住李奉的脖子:“你要听我的话,像李既演那样温柔,不可以粗俗,知道了吗?” 李奉咬开她的衣领:“别再提李既演,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才是你的夫君。” 虞子钰刚成亲,正是心花怒放少女怀春,故意逗他:“我这个人做事遵规遵矩,谁跟我拜堂成亲,谁就是我夫君。反正我只知道,昨儿个跟我拜堂的是李既演。” 李奉捏她下巴:“既然如此,我没名没分的,还帮你生孩子干什么,生出来也是个杂种。”他下床,阴起脸就要走。 虞子钰急了,拉他回来哄道:“好夫君,可别闹脾气了。昨日虽然和李既演拜堂,可我心里想的都是你,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为了我的修仙大业,你就先委屈委屈吧。” 李奉躺回床上,脸色依旧难看:“从现在开始,不许在我面前提李既演。” 虞子钰坐到他腰胯上:“你说不准提就不准啊,咱们这家中到底是谁说了算。我偏要提,昨晚我和李既演玩得可好了,我们......” 李奉不想再听,撑起头吻她,堵住她嚣张的挑衅。 ...... 一早上都在床上度过,正午时分虞子钰饿得遭不住,从床尾摸出衣服来穿:“我先回家吃饭去,晚上再回来找你玩。” 李奉手里握着她的肚兜把玩:“回家吃饭?你不是和李既演成亲,嫁到将军府了吗,还回家吃饭?” “我成亲了也要回家吃饭啊,才不跟你住在将军府呢。” 李奉起身帮她系好肚兜的肩带:“为何,你既然嫁过来了,便是将军夫人,哪有天天往娘家跑的道理?再说了,按照规矩也得三日后才能回门。” 虞子钰曲起腿套罗袜,嘴里絮絮叨叨。 “我做事从来不讲规矩。再说了,将军府风水不好,影响我修仙,我家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处于京城龙脉之首。你看宁远公主天天来我家,沾了龙运,祖师娘都算过了以后公主肯定能坐上龙椅......” 虞子钰发觉说多了,拍拍自己的嘴,暗暗失悔自己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什么话都和情郎说。一动情了嘴上就没个把门,当真是造孽。 李奉搂住她,在她裸露肩头亲了亲:“乖宝,你方才说宁远公主怎么了?” 虞子钰拍开他的手:“干你何事,不准出去乱说,不然我休了你。” 李奉没再多问,跪在床上直起身子帮她穿衣服:“你回家吃饭也得带上我,咱们刚成亲就分开,多不像话。” 穿好衣服,虞子钰掀开床单,在床单底下赫然摆放着她的银色长剑与黑漆弯刀,她拿出刀剑熟练捆绑在自己身上。 李奉叹气道:“娘子,你睡觉把刀剑放床单下干嘛,怪不得我刚才总觉得被硌得慌。”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0节 “刀剑不离身,我就爱这么放,不然有人要害我怎么办。” 她绑好刀剑,拉李奉出门去。出了将军府在喧嚣大街,两人如胶似漆,新婚夫妇的粘腻劲儿情意绵绵。 李奉心中也有别样的甜味儿。 即使昨日没能和虞子钰拜堂,如今牵她的手走在大街上,还是有难以言喻的得意。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与妻子正手牵手走在街上,何等的缠绵蕴藉,叫人羡慕。 虞子钰挽他手臂,抬头蜜里调油唤了句:“夫君。” 李奉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吻在她额间:“怎么了,娘子。” “没事,就想叫你。” “调皮。”李奉搂住她,一起往虞府方向走。 刚一到虞府大门,虞子钰大喊:“娘,我回来了!我把我夫君带回来了,你们快来看啊!” 虞元楚在前院逗鸟,听闻声响探出头去看,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个臭男人嘛,又不是没见过,瞧把你嘚瑟的。” 虞子钰牵李奉的手进来,呵斥虞元楚:“这是你妹夫,还不和人家打招呼。” 虞元楚漫不经心继续逗弄面前的虎皮鹦鹉,幽幽道:“哪有这样的事儿,我是他大舅哥,哪有大舅哥先和妹夫打招呼的道理。” 虞子钰和李奉正是浓情蜜意之际,这会儿护夫心切:“让你打招呼就打招呼,人家李奉头一回来咱家,你别不懂事儿。” “李奉是谁?”虞元楚放下手里的谷粒。 李奉上前一步解围,主动体面和虞元楚搭话:“哥。” 虞元楚想到虞子钰常说李既演身体有个恶鬼叫做李奉,这会儿他仔细瞧着,似乎也觉得今日的李既演和往日他见到的,不大一样,眼神不同,举止投足的气质也有异样。 不过,祝淑秋端起果盘出现的纤细身影,很快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喊道:“秋娘,你快过来。” 祝淑秋迈着跛脚,步子依旧飞快。虞子钰看出来,祝淑秋的脚比刚进府时好了很多,走起路身子没那么歪斜。 她端着果盘来到三人面前,欠身道:“二少爷,三小姐,三姑爷,有何吩咐。” 虞元楚朝她迈一小步,跟她凑近站着,抬起下巴对虞子钰说:“你管秋娘叫嫂子,我便叫李既演妹夫,礼尚往来,这公平吧?” 祝淑秋窘迫红了脸,想要离开,被虞元楚按住了。 虞子钰朝二哥吐舌头,唾骂:“我呸,你可真不了脸,人家乐意当你媳妇儿吗,你就让我叫嫂子?你也是淫贼,强抢民女,我今天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下流胚子!” “我强抢民女,你又有何出息。”虞元楚又拿折扇敲她,“整天修仙修仙,你修出个什么狗屁出来!你逆天而行成功了没,李既演给你生孩子了没?” 李奉面露窘态,本以为让男人生孩子这事儿,虞子钰不过是私下跟他说说,不曾想这人还让家里人知道,这让他以后如何面对丈母娘一家。 虞子钰正要和他吵,虞青黛出现制止骂架,她走到虞子钰身边:“子钰,你怎么回来了,我和娘还想等会儿去将军府看你呢。” “我回来吃饭。”虞子钰干脆利落回话。 虞元楚笑道:“你还不如让你的情郎倒插门当上门女婿,这样你就不用往两边跑了。倒插门,上门郎,低声下气不回去。” 赵天钧从廊下出来,冷着脸瞪他:“瞧不起上门郎是不是,谁教你这样说话的,没大没小。” 虞元楚想起自个儿爹就是倒插门,不敢再乱说话,夹着尾巴拉祝淑秋跑了。 虞子钰扯李奉的袖子,指着赵天钧道:“来,叫爹。” 李奉语气干硬叫了声“爹”。 虞子钰又指挥赵天钧:“爹,你也叫声女婿,礼尚往来。” 赵天钧也同样干巴巴管李既演叫了声“女婿”。 虞子钰神情自若,再次指挥虞青黛和李既演,等虞青黛叫了李既演妹夫,李既演也叫了虞青黛姐姐。她方才满意点头,面露笑意,为自己出色的为人处世而洋洋自得。 第36章 ◎给她生个孩子◎ 新婚燕尔, 军营那边给李既演歇工了几天,让他好好陪新娘子。 在虞府用过午饭,虞子钰并没有带李奉回将军府, 而是窝在她房间里, 带着他一同看书, 教他读解道家典籍, 尤其是关于房中术。 道教书籍中涉及到阴阳调理结合的不在少数,《黄帝内经》、《合阴阳》、《抱朴子》中均有记载。 如在《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便有言“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 阴阳之道路也。” 虞子钰研究了一番, 剑走偏锋, 悟出自己的一套理论。 以男女之血气为阴阳之精华,二者相融相和, 再汲取天地之灵气, 故能以万物为父母, 逆天而行让男子孕育出婴儿。 李奉靠在床头,指尖一缕一缕缠绕她披散的长发:“好了没,何时开始同房,我现在还没怀上呢。” “别说话, 我看书呢,一天天就乱我道心。”虞子钰一只手撑起下巴, 还在眉头紧锁。 “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李奉拉过她一条腿,给她按揉匀称紧实的小腿。 虞子钰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找出纸和笔, 分门别类总结出让男人生子的知识点。 她知道, 让男人生孩子这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这是一条艰巨漫长的苦路,也不一定能成功。而她不能轻而易举半途而废。 自从修仙以来,她勤学苦练,日复一复年复一年,哪管天寒地冻或夏热酷暑,从不言败。 这次亦是如此。 纵使不被常人所理解,纵使偶影独游,纵使孤身一人,她也要一条路走到黑。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只要可以成仙,她什么法子都要试试,管它是逆天而行,还是顺应天命,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她成仙。 李奉见她不为所动,又缠在她身上手脚不老实。 先前没成亲时,他尚有所顾忌,那时候他还不确定虞子钰的情意,也不确定虞子钰是否愿意接受他的过度亲密,他得一边发情,一边谨慎拿捏虞子钰的态度。 可如今不一样了。 二人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夫妻之实也坐定,再行亲密之事乃是水到渠成,顺应人理。 他先是解下虞子钰的长剑与弯刀,放到床尾,拉开她的衣衫带子,钻进她怀中胡作非为。 虞子钰没斥退他,也乐在其中。 待到二人的衣裳被李奉脱得所剩无几,虞子钰放下手中的书。白皙身姿上仅挂有一件紫纱衣,赤足下床去找朱砂笔和黄符纸。 李奉跟着她身后,虞子钰坐在案桌前画符时,他从后头搂抱她,细腻的吻冗杂如麻落在她堆雪似的肌肤上。 虞子钰被他亲得后背发痒,外头侧脸蹭了蹭肩头,不轻不重嗔怪道:“哎呀,你可真是下作,哪哪儿都舔,恶心死了。” “我的娘子,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虞子钰没搭理他,在新画好的符纸上吹了口气。起身去打开床边立柜,取出一瓶雄黄酒,倒出一小杯,画好的符咒浸入酒杯中。 口中念念有词:“阴杀阳藏,阴气血气为天,阳气精气为地,从天引地,从阴引阳,逆天而行!” 字句清晰念完,轻舒一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杯再凑到李奉嘴边:“来,喝了这个,咱们再行神仙快活之事。这次我略施了术法,可助你有孕。” “这是什么酒,没有毒吧?”李奉迟疑不下。 “我都喝了一口了,你还信不过我?我是你妻子,还能害你不成?”虞子钰不耐烦地催他。 李奉一口闷下去,当做是他和虞子钰的交杯酒了。 两人也算是血气方刚,又是刚开荤,情投意合,干柴烈火在屋内折腾一下午都不出来。 快到掌灯时分,才见李奉从屋内出来,衣领稍许歪斜,他出门看到有个跛脚丫鬟在不远处扫地。 上前耳尖微红问道:“厨房在哪里,我去给我娘子弄点吃的。” “姑爷,奴婢去给您们端来饭菜吧。大小姐他们已用过晚饭了,见您和三小姐一直在屋中,生怕打扰三小姐修仙,这才没来唤你们一块儿去吃。” 听罢,李奉心觉这丫鬟还挺会说话,用了修仙二字,让他没那么尴尬。她在这儿扫地这么久,肯定是知道他和虞子钰一下午都在屋里干什么。 “好的,那便有劳了。”李奉礼貌道。 祝淑秋放下扫帚,跑去和在远处帮虞子钰晒书的青荷说了声,便去厨房端来饭菜。 李奉一直在廊中等候,虞子钰还光着身子在屋内睡觉,他可不敢让人进去。 接过祝淑秋递给的食盒,闪身入屋内,食盒搁于茶几上,方才到床边叫虞子钰。 虞子钰趴伏在枕头上睡得安稳,细密睫毛轻轻颤动,露出半边脸颊还是红扑扑的。一头润亮青丝散在裸露光滑的背上,尽态极妍。 李奉撩开几缕粘在她侧脸上的发丝,低头亲她:“好娘子,先起来吃饭。” 虞子钰嘟囔了两声,也没醒过来。 李奉叫了她一会儿,没能如愿。 又自己取打来热水,温热湿毛巾擦拭一遍她的身子,虞子钰懒懒趴在床上,哑着嗓子道:“我们两个好像厚颜无耻的淫贼。” 青天白日,她便和李奉在屋内胡搅蛮缠了一下午,着实丢人。 李奉拿起干净的衣服帮她穿上:“我们自走我们的阳关大道,管他人怎么看。” “你脸皮真厚,我好喜欢。” 虞子钰欣喜抱住他,她的夫君就该如此,无惧无畏。 直到后半夜,李既演的意识才出来。 不出虞子钰所料,这人和今早李奉刚出来时如出一辙,又在闹脾气。为了甩锅,虞子钰决定先发制人。 不等李既演质问她和李奉一下午都干了什么荒唐事儿。 她率先趴在枕头,垂首痛哭。 “你们两个共用一副身子,我如何能分得清!真是可怜了我,本想着嫁个好郎君,没想到嫁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今天一个李奉出来,明天一个李既演出来,我丈夫是谁我都不知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她倒是委屈上了,痛哭流涕的悲惨样,打得李既演猝不及防,自个儿也愧疚了。 连忙抱着她哄:“宝宝,都是夫君的错,是夫君没用才会让李奉出来,你先别哭了。” 虞子钰哀嚎声不止:“命苦啊,都怪我心思单纯,被李奉骗了又被你骗。我就不该嫁给你,如今弄得我左右不是人。” 李既演抬手要给她拭泪,摸遍她的全脸,也不曾摸出半点儿湿润。 虞子钰嚎得太过,打了个嗝给自己找补:“可怜我啊,眼泪都哭干了......” 李既演羞愧难当,抱紧了她:“娘子莫哭了,都是李奉诡计多端,才让你分不清我和他。不怪你,是为夫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虞子钰哭声终于是云收雨歇,委屈楚楚道:“嗯,你能如此想便好。”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1节 随后,虞子钰又耐着性子跟他讲了生孩子的事儿,她起先说得委婉,鬼仙金丹、天地父母说了一堆,李既演听得糊里糊涂。 索性直接问:“宝宝,夫君愚昧,还请娘子明示。” 虞子钰躺在他怀里,伸手指尖玩弄他的喉结:“相公,我们要一个宝宝吧。” 李既演没想到那份儿上,握住她的手吻在她掌心:“你昨晚不是让我喝了避子汤吗,怎么这会儿又想要孩子了。” “那避子汤避的是凡胎,跟鬼胎没关系。就算喝了,一样可以怀上鬼胎的。” 李既演依旧茫然:“什么鬼胎。” 虞子钰坐起来,双臂搂住他脖子:“就是怀鬼胎,你帮我怀个鬼胎。书上说鬼胎出世,鬼丹也会伴随而生,到时我便可以用鬼丹来修炼自己的金丹了。” 李既演结合虞子钰前前后后的话,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让我生个孩子?修仙逆天而行,男生子逆天而行,到时候你用鬼丹逆天修仙,是这样吧?” 虞子钰激动得两眼发红,亲了他好几口:“正是如此,夫君你可真懂我。” 李既演浑身僵硬:“我生不出来。” 虞子钰又恼了,反复抛出老话:“我一个凡人都能修仙,你怎么就不能生个孩子?一天天就给我使绊子,拖我后腿!李奉都答应了,你怎么还这么倔,能不能和人家比比?” “李奉答应了?”李既演难以置信。 “是啊。再说了,他才是鬼魂本体,到时怀鬼胎也是他出的力多,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虞子钰一把推开他,大声吼了起来。 李既演又把她按在怀里:“好好好,别气了,气大伤身。那我问问你,就算你有本事让我怀上了,我如何生,怎么生,孩子从哪里出来?” 虞子钰在他手背拍了拍,安抚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先怀上,到时我再想办法研究如何接生。” 为了稳住她的情绪,李既演只得暂且答应。 想着虞子钰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估计日后发现他真的怀不上,也就放弃认栽。 得到他点头答应,虞子钰松了一口气,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语重心长道:“如今祖师娘外出游历,无人指点我,这个逆天的法子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更是孤立无援。夫君,你须得多多体谅我才行。” “好,娘子放心,为夫定给你生个漂漂亮亮的宝宝出来。” 虞子钰喜不自禁,一巴掌拍在李既演大腿上:“生,我虞家家大业大,生多少个都养得起!” 趁虞子钰睡着后,李既演摸索着自己的衣物,想看看有没有李奉留下的纸条,果真有。 打开一看,歪歪斜斜的熟悉笔迹写着几个字:“给她生个孩子。” 李既演挠了一把头发,躺回床上抱住虞子钰,心底暗道,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 接下来的几天。 虞子钰的起居丝毫不因成亲有所变化,她照旧住在虞府,在虞府饮食修炼。只有晚上才去将军府和李既演睡觉。 烦恼也随之而来,辛苦耕耘了几个夜晚,李既演的肚子却毫无动静,她急得抓耳挠腮。 大清早趴在李既演腹部听动静,问道:“有没有感觉腹中如同有一股真火在烧,有东西在动?” “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李既演粗糙掌心放在她头上。 虞子钰愁眉苦脸:“又没怀上?” 李既演摇摇头:“没有。” 她坐起来急得掉眼泪:“好几个晚上了,怎么还没怀上,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符咒,睡了那么多次,都是白忙活了!” 李既演温柔道:“至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怀上吧,不着急,慢慢来。” 虞子钰心灰意冷:“这怀的是鬼胎,法子对的话一个晚上就能怀了,咱们试了那么多次还没怀上,这算什么嘛!”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顺其自然便好。”李既演轻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她。 虞子钰失望透顶,抹着眼泪跳下床,黯然伤神跑出门:“我出去冷静冷静,你别跟着我。” 第37章 ◎窝囊废◎ 虞子钰萎靡不振离开将军府。 一路失魂落魄跑出去, 直至到达凤尾河河畔,捡起石子打了两个水漂,蹲在岸边哑声抽泣。 李奉朽木不可雕也, 李既演烂泥扶不上墙! 自成婚已是过去五日了, 她日日夜夜把心思放在这死男人身上。整日画符给他施法, 同他圆房行事, 让厨房给他弄好吃的,该她尽的责她都尽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折腾那么都没怀上鬼胎, 属实没用。 她不由得想念祖师娘, 也不知祖师娘去哪里游历了, 这都十天过去还没回来。 虞子钰越想越伤心,李奉是个窝囊废, 李既演是个蠢材, 她同样也没用。 看来, 还是得找祖师娘指点一二才行,光靠她盲人摸象,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路。 虞子钰决定进宫一趟,去找老皇帝。祖师娘前些日子一直在宫里三清殿帮皇上炼丹, 可能皇上会知道祖师娘的去向。 她向来说干就干,背着刀剑往皇宫方向步履如飞奔去。 晨光熹微洒在她身上, 如裹了一层柔和金光。她沿着河畔跑, 晨曦未蒸散的露水打在跳跃裙摆上,沾出星星点点水渍。 行径匆忙,蹑影追风一路疾行到皇宫外门处, 径直高声道:“我是虞子钰, 皇权特许。” 看守宫门的羽林军都知道她的身份, 不拦她,让她背着刀剑跑进皇宫内。 虞子钰穿过还有些湿滑的宫道,一路畅通无阻。 宫女太监们知晓她独得老皇帝圣爱,一个大臣之女,身上并皇室血脉,却能独得皇权特许,可自由携带刀剑进宫,这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圣溺。 露水在凹凸不平的砖墙纹路上,蜿蜒曲折流出一条条扭曲的线,如在河滩上生长的野菜根。 虞子钰蹲下来看。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张牙舞爪的水迹倒是妖怪的触须。她想起来,自从灵虚子离开,她已有不少时日没捉妖拿怪了。 在心中暗暗骂了一番李既演和李奉,这两小子整日以色惑她,乱她心智,毁她毅力。 如此下去不行。 等鬼胎生出来后,她早晚得去父留子,不能再沉溺于男女之事。修仙大业未成,岂能儿女情长,如此不好。 虞子钰抽出寒意凛凛的弯刀,蹲在地上撬一块纹路最为明显的砖块,有个执事太监过来小声问话:“三小姐,您在干什么呢,可需要小的帮忙?” “不用,这儿有个遁地黑水精,我把它挖出来除掉,你们离我远点儿,当心被我的法术误伤。” 太监轻轻摇头,知道这姑娘又犯病了,也没说什么。 须臾,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灌入耳中,虞子钰做事惯来专注,这沉沉脚步声没能打搅到她,她照旧闷头撬挖砖块。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止,许久未动,虞子钰方才抬头看去。 六个身材魁梧的力士,宽肩托起一台四小横竿的步辇,步辇上一穿戴精致的美人斜倚在靠背,美人通体上下无一不矜贵,一双柔情似水的明眸慵懒看着虞子钰。 虞子钰认出来,这是老皇帝后宫中最得宠的万贵妃,万巧儿。 “小美人儿,你在干嘛呢?”万巧儿声线如吃了蜜饯似的,娇媚软甜。 虞子钰站起身子,刀剑戳了戳脚边地砖:“娘娘,这儿有个遁地黑水精,我正想法子除掉它呢。” “那这路,本宫还能过吗?”万巧儿眼波流转,打量着虞子钰。 虞子钰侧步让开:“您过去吧,您过去了我再挖,不碍事儿。” 万巧儿保养得娇嫩的指尖在扶手上轻扣两下,力士们懂事地放下步辇,宫女扶着她走出来。 她抬手放在虞子钰的肩头揉了揉,而后脱下自己做工精秀的披风,披在虞子钰身上:“好妹妹,你这大清早的穿这么薄,不冷吗?” “不冷,我有仙人的真火护体呢。”虞子钰肩膀往后一耸,打算抖下披风。 万巧儿按住她:“仙人真火抵御的是寒冬雪冷,如今是料峭春寒,仙人也讲究时令分季,这春寒啊,真火可抵御不了。” 虞子钰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不再拒绝,而是问:“娘娘把披风给我了,您呢?” “本宫不过一个凡胎肉.体,就算受寒了也可以吃药治愈。我们家子钰乃修仙贵体,凡人的汤药只会损害你的仙体,你可不能轻易染病。” 这话说到虞子钰的心坎儿去了。 她连忙拱手道:“那便多谢贵妃娘娘了,娘娘慧心性明,日后定有大造化。” 万巧儿笑容明艳,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华贵:“妹妹可真会说话。” 她轻抚虞子钰的手背,往旁边走了几步。 “本宫也才大你几岁,日后别叫娘娘了,唤本宫一声姐姐吧。姐姐久居深宫,闲来无事便只能读些杂书,前些日子看了些道家书籍,颇有感触,可惜无人与本宫谈经论道,实属寂寥。” 虞子钰闷声道:“我有姐姐的。” 万巧儿捂着嘴笑:“本宫可以当你的干姐姐呀,好妹妹,听说你前几日成亲了。可惜本宫未能去送礼贺喜,要不你现在随本宫回一趟玉芙宫,本宫将你贺礼补上如何?” 虞子钰还惦记着除妖,随口婉拒道:“娘娘的心意子钰心领了,等下次我成亲您再送也不迟。” “下次?”万巧儿愣了愣。 虞子钰:“娘娘,不同您讲了,我先去除了那遁地黑水精,免得它出来害人。” “那好吧。” 虞子钰又回到原地,握紧弯刀,专心致志撬挖那块青灰色地砖。 万巧儿眼见暂时没法儿拉拢这癫子,只得先行离开。 朝阳渐升,逐渐暖和了起来,地砖表面的水迹随着旭日的升起而消亡。虞子钰看不到蜿蜒扭曲的水渍,她用力一拍脑门。 以为是阴阳眼坏掉了。 伸手在腰间摸了摸,想找灵药蘑菇来吃吃,助势阴阳眼的威力。 摸了一圈没找到,才想起最近天气渐燥,山上的蘑菇都不长了,加之灵虚子不在道观,她懒得上山,没机会去寻采蘑菇。 没办法,她只得在地砖上贴了张符纸,暂时压制住这妖精。 穿过宽敞宫道,虞子钰来到宣政殿前方的御门广场. 这会儿皇上还在上早朝,她打算在这里等着,待到下朝了再去问老皇帝,灵虚子究竟去何方游历了。 她两只手托起腮帮,坐在华表柱底下等着,在一旁站岗的羽林军面色严峻,对她携带刀剑入宫无动于衷。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2节 虞子钰看了一圈,见到了眼熟的面孔,是戚献。 心中甚是狐疑,戚献不是仙门寻生宗的天兵吗,她唯二两次随祖师娘去寻生宗,都是戚献来接她们的。 虞子钰忧心忡忡,莫非寻生宗这个仙门倒台解散了,戚献不得已另寻生计? 她起身小跑上前,来到戚献面前,凑近他悄声问道:“小伙子,你不在寻生宗当差了?” 戚献站得笔直如一杆长枪,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并不回她的话。 虞子钰又问:“寻生宗这个仙门,如今可还在?” “在。”戚献终于是答话了。 如此,虞子钰也放心了许多。只要仙门还在,成仙便不只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独木桥。 晃悠了会儿,隐隐约约听得,老皇帝震耳欲聋的咳嗽声于宣政殿内传出。虞子钰都怀疑,他再这么咳下去,该把肺给咳出来了。 她提起衣裙,一步步踏上由大理石砌成的陛阶,来到宣政殿大门前。殿门两侧的盘龙柱浮雕栩栩如生,堪称宏伟。 虞子钰首次靠近宣政殿,看着这个象征最高皇权的地方,不禁心潮澎湃。她不免好奇,大臣们究竟是如何上朝的。 正欲继续挪移步子,威风凛凛的羽林军手中苗刀一伸,截在虞子钰面前,不让她进入。 “我是虞子钰,皇权特许,也不能进去?”虞子钰对殿内的情况好奇不已,探着头往里看。 “何人在殿外喧哗?”老皇帝瞧着像是身子半截进了黄土,年老体衰,却耳目清明得可怕。 虞子钰连忙高声回话:“皇上,是我,虞子钰!” 老皇帝嘿嘿笑了两声,嗓子沙哑如发锈的锯条在割锯石块,回她道:“是子钰啊,有何事,进来说吧。” 羽林军苗刀回落,稍稍对虞子钰欠身,长臂一伸做出相迎姿态。 虞子钰跨步入殿内,腰背挺直,背上长剑紧扣于脊背,她左手搭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像是来秉公执法的捕快。 众人暗自吸气,除了羽林军,能够带刀剑进入宣政殿的,真是独独虞子钰一人了。 殿内之庄严恭肃,令虞子钰不免也严肃了起来。 老皇帝含胸驼背,伛偻着身子窝缩在纯金打造的龙椅上,他看上去比在寻生宗时更加老态,头顶几根稀疏白发几乎要撑不住冕冠,扭曲面孔的皱纹沟壑深得渗人。 大臣们按官位等级,依次整齐站列于堂殿中央,各个身穿朝服,面容凝重。 虞子钰从中间而过,看到三殿下萧瑾站在大腹便便的太子身侧,二者一个长身玉立乃公子如玉,一个肥头胖耳乃丑态毕露,形成鲜明对比。 萧瑾偏头看向她,朝她笑了笑,虞子钰也对他笑当是回应。 她继续朝前走,一只大手拉住她,将她拉到自己身旁,赵天钧紧紧攥着她的手,满脸赔笑弯腰:“皇上,家女年幼无知,误闯大殿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老皇帝摆摆手:“何罪之有,子钰聪明伶俐,这宣政殿她如何来不得?” 底下的大臣们寂然不动,阒无人声 片刻后,虞子钰爽朗大笑打破了僵冷的沉默,她大笑道:“皇上说的是,知我者,莫若皇上是也!” 老皇帝也跟着笑起来,虞子钰一同狂笑不止。 赵天钧于宽袖之下在她手背掐了一把,压低声音:“乖乖,你可别笑了。” “你掐我干嘛。”虞子钰不满地抽出被父亲紧攥着的手腕。 老皇帝又问:“子钰,皇爷爷先把这朝上完,处理好政务,再处理你的事儿,可以吧?” 虞子钰点头:“可以,我的事儿也不着急,皇上您当以社稷苍生为先,先听政吧,我等得起。” 她站在父亲身边,专心致志听着各个大臣上表奏章。 国子监祭酒上前道:“皇上,臣有本启奏。前些日子宁远公主从民间寻来几名学士,说要另开设一门地形学,以规划农田、渔业、山间湖泊地势为主。微臣觉得不妥,特来请示皇上。” 老皇帝显然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敷衍地问:“有何不妥?” 祭酒:“如今监生们素养参差不齐,微臣认为国子监的教学当以儒学经典为主,儒学才是正经,什么算学、律学、地形学这些不过是旁经,不该单独设立课业。” 老皇帝扶额皱眉:“众爱卿有何见解?” 大家众说纷纭,争论下来双方观点各持一半。 一半人认为如今书生教学当以儒学为主,着重培养书生的君子品行。一半人支持宁远公主,认为算学、律学等学科同等重要,不可视为旁经。 老皇帝重重咳嗽几声,半眯起浑浊的眼珠子:“区区琐事,怎么吵成这样!你们都闭嘴,子钰啊,你来说说看。” 虞子钰忽而觉得重任在肩,朝前阔步走去,赵天钧都拉不住她。 “皇上,且听我说道说道!其一,我自然是支持宁远公主,将算学、律学、地形学等发扬光大,这点毋庸置疑!” “其二,我认为应当彻底摒弃儒学,改为让天下书生钻研道学,我苦读精研道学多年,发现道学之真理方才是治国之本,儒学提倡的仁义造就了无数伪君子,当属渣滓浊沫!” 虞子钰直言不讳,语句犀利。 向来将儒学奉若世间唯一真理的国子监祭酒,听了她这话,气得吹胡瞪眼。 他指着虞子钰唾骂:“无耻小人!儒学乃真正的圣人真理,仁义礼智信当属做人之本,千百年来造就了无数学士,让世人摆脱愚昧,知晓礼义廉耻,你说儒学是渣滓浊沫?混账!” 虞子钰:“儒学的三纲五常中,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将人区以高低贵贱,尊卑有别之分。如今我大宣王朝民风开放,不该再以儒学的‘克己守礼’为治国之基,当推崇道学!推翻儒学!” 国子监祭酒差点气得背过气儿。 他红着眼跪下喊道:“皇上!老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无耻小孩公然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还说要推翻儒学,这是在扇老臣的耳光啊!” 一名国子监祭酒的同党大喊道:“皇上,虞子钰这疯语癫言着实蛊惑人心,请皇上逐她出去吧!以道学治国,这是何等惊世骇俗之言,老臣听了都害怕,难道要让全民跟着她修道修仙吗?” 虞子钰下巴微抬:“全民修仙,你们倒是说得出口!修仙得靠天资,你以为什么狗屁东西都能来修仙吗?” 她继续上前绕过国子监祭酒:“皇上,且听我多言几句。于伦理,道家讲究‘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雌雄平等,众生平等。于治国,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君王不与民争,便是太平盛世。” 国子监祭酒上前指着她:“皇上,岂能容一个癫子在此胡言乱语!老臣真的听不下去了啊!” 虞子钰看向祭酒:“道士一直奉承的是‘盛世归隐山林,乱世下山救世’,战火纷飞之际多少道士下山救民。而儒学之下,太平盛世多见儒生,乱世却不见之乎者也。故而,要这儒生有何用?”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修仙修出魔障来了!你沉迷道学,故而视道学为真理,处处贬低儒学,实属狂妄!” 国子监祭酒大骂道,不愿再与她争论。 虞子钰再一次高声道:“道学内容之丰富,可当治国。道学分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大支柱。乾,论有天地人哲学。震,论有道家医学,武术针灸食疗皆有论述;坎,论有自然山水之说......” 她逻辑清晰将道学八大支柱讲出来,得出结论:“以道学治国,可得万世太平,应当全民学道。” 众人鸦雀无声,虞子钰看向她爹,寻求肯定:“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赵天钧上前拉她的衣袖:“闺女,别讲了,爹害怕。” 老皇帝却是哈哈大笑:“子钰讲得好,不愧是修仙大才。” 国子监祭酒咬咬牙道:“那皇上是听这癫子的话,以道学治国,推翻儒学了?” 他摘下官帽,嘴唇微颤,拔高声音大喊:“皇上,老臣一生推崇儒学,若皇上真要摒弃儒学,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以死明志!” “你倒是撞啊,嘿嘿嘿。”老皇帝皱巴巴如枯木的手指了指他,嗓子里发出亡鸦般的嘶哑笑声。 国子监祭酒只觉得没意思,捡起官帽又戴上。 老皇帝和虞子钰一样的疯癫,心思根本不在治国之上,他就算是死了,恐怕也只会被老皇帝扔进炼丹炉,掀不起任何波澜。 老皇帝最后道:“宁远要开设地形学之事,朕改日会找她详谈,此事日后再议。” 随后给太监柳丙使了个眼色,柳丙大喊:“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退朝后,虞子钰追着老皇帝问,祖师娘去哪里了。 老皇帝只说他也不知道,问虞子钰要不要留在皇宫用午膳。虞子钰心事重重,婉拒了。 她出了宣政殿,来到下方御门广场,见到父亲和三殿下在等她。 赵天钧快步去拉她的手:“闺女,若不是如今皇上也痴迷寻长生之术,你方才那一番话恐怕是要诛九族的!” 虞子钰一拍手:“你看,这便是儒学治国的弊端,动不动就诛九族。道学以生命为大,才不会随意杀人。” 她两手一摊,耸耸肩:“唉,反正以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境界,自然理解不了我的思想。算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世事,我自走我的成仙大道。” 萧瑾温润一笑:“子钰,我倒是觉得你说得有理。道学确有诸多可取之处,若我是君王,定封你为国师。” 虞子钰欣喜不已:“三殿下,还是你对我最好,你比我那个窝囊废夫君强多了!” 萧瑾难得的,有些幼稚地觉得得意,问道:“此话怎讲?” 虞子钰唉声叹气,肩膀垮下来:“唉,李既演真是没用,我让他给我生孩子,他这么久了都没怀上,可把我急死了。” 赵天钧只觉得窘迫,咳嗽一声:“三殿下也生不出来啊,怎么就光说李既演没用?” 虞子钰:“此事说来话长,天机不可泄露,反正李既演就是没用。” 萧瑾悄悄看着虞子钰的侧脸,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随着衣领微微张合而若隐若现。心中苦涩如一枚细针埋进肉里,一动就疼。 三人一起走出宫门,看到李既演站在前方等着。 今早虞子钰哭着说要出去冷静时,他便跟着她了,她跑进皇宫后,他无法再跟进,只能在宫门外等她。 看到萧瑾那一刻,李既演眼底闪过不悦。 他上前握住虞子钰的手,低声唤她:“娘子,你进宫所为何事?” 虞子钰冷言相对,甩开手:“没用的东西,整日误我大事!” 李既演得回将军府处理一些军务,求了虞子钰几声,虞子钰还是不愿跟他走,他也只能作罢。 待处理好要务,到了太阳落山之际,才去虞府找虞子钰。虞子钰还在屋中研究修炼之道,听到门外李既演的声音,爱答不理。 李既演自己推开屋子进门,来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娘子,咱们再努努力,说不定今晚能怀上呢。” “你昨晚就这么说,还不是没怀上?”虞子钰翻过身,侧躺着看书。 “男子怀胎本就不是寻常事,要怀上是难上加难,咱们得多下点功夫。”李既演亲在她手背,语气温柔。 虞子钰目光不离书本,不情不愿道:“自己脱了衣服滚上来,烦死你了。” “是,娘子。” 李既演对此事热心不减,虞子钰却已经有些腻了,刚开荤那两日确实快活似神仙,可折腾得多了,逐渐味同嚼蜡。 加之,一想到李既演三番两次怀不上,她更是愁肠百结,提不起兴致来。 揉了一把李既演发红的耳朵,下了威慑令:“这次再不行,以后你就别上床了,窝囊废!” “知道了,为夫一定尽力,娘子莫要胡思乱想。”他捧起虞子钰汗津津的脸,“来,亲一下我的心肝宝贝儿,不生气了啊。”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3节 第38章 ◎有了◎ 虞子钰是被李既演亲醒的, 她一睁眼便是男人的如画眉目。她自暴自弃手伸下去,摸李既演的腹部,不轻不重揉着。 李既演咬得她两片嘴唇湿红, 哑着嗓子道:“别摸了, 没怀上。” 虞子钰哀嚎一声, 握紧拳头在李既演肌肉线条流畅的背上, 狠狠锤了两拳:“天要亡我啊!天要灭我啊!” 李既演在她左右脸颊各亲一口:“亡不了,不着急,咱们多做几次, 总能怀上的。” “不搞了, 让我歇一会儿, 纵欲过度我这几天老没精神。身体都被你掏空了。”她蛮力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李既演,坐起来摸起裤子穿上。 李既演去了一趟军营, 晚上又回虞府, 虞子钰肾精亏虚, 懒洋洋还在睡大觉。 他坐在床边,低头薄唇含住她耳垂轻抿着,咬了一小口:“娘子,还没怀上, 咱们再努努力吧。” “白费那功夫干什么,你又怀不上, 烂泥扶不上墙, 朽木不可雕也。” 虞子钰半推半就,拿出吃苦耐劳的性子,又和李既演滚成一团。 又过了一天, 她招架不住了。 李既演乐此不疲, 以没怀上为由头, 一得空就缠着她不放。虞子钰空乏至极,疲于应对,已经是面如菜色,形容憔悴。 夜里狠下心把这死男人踢下床。李既演反而有理有据埋怨她道心不稳,修仙之路半途而废,成不了大器。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尤其要命的是,李既演和李奉轮番上阵,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每交换一次便要检查一次她身上的吻痕,质问她到底更喜欢谁,一通老醋吃得鸡飞狗跳。 虞子钰追悔莫及,果真婚姻不能儿戏。 这才成亲不到十来天,满地鸡毛就叫她心烦意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走。这等小肚鸡肠,又没用的男人,叫她如何与其白头偕老? 虞子钰越想越伤心,觉得自个儿这场亲事办得实在是糟糕,太过莽撞了。 她趁李既演去军营时,偷偷收拾了几件衣服,去宁远的公主府躲两天,还叫家里人瞒着李既演。 李既演从军营当值回来,在虞府和将军府都没找到虞子钰。问虞家人,他们支支吾吾说虞子钰去抓妖怪了。 他又去了一趟绝隐山的道观,还是不见其踪影。 虞家人也没好意思真瞒着他,告知他,虞子钰去公主府找宁远公主玩儿了,过几日便回来。 公主府。 虞子钰百无聊赖斜躺在美人榻上,逗弄怀中狸花猫。 宁远与虞青黛在她旁边下棋,二人盘腿相对而坐,从诗经歌赋到朝廷局势,两人抵足谈心,有着说不完的话。 虞子钰听不太懂她们的话,她们的纵谈过于雅气。她是个俗人,只知修仙,跟她们谈不到一块儿去。 她逗了一会子狸花猫,神神叨叨念符箓咒语给小猫听,小猫估计嫌她烦,叫了几声后跳到宁远脚边睡大觉去了。她又玩起宁远的鲁班锁,折腾了半天没解开。 外头仆人过来传话:“公主,虞家三姑爷李将军来了,说他在山上摘了点青梅子,送来给虞三小姐。” 宁远和虞青黛相视一笑,宁远朝虞子钰一抬下巴:“你男人找来了,你不去看他一眼?” 虞子钰没骨头似的倚在榻上,还在玩鲁班锁:“不去,天天拉我干那事儿,又怀不上孩子,我才懒得理他。” 虞青黛在棋盘落下一颗黑棋,对她道:“你可别忘了啊,要跟他同房的话,得让他半个月吃一次那避子药。可别到头来他没怀上,你倒是怀上了。” “我记着呢,成亲那晚上就让他喝了。祖师娘都说了,不可有孕在身,会影响我修炼的。”虞子钰躺着回话。 宁远目光继续放回棋盘,又问道:“那他若是一直怀不上,你打算怎么办?” 虞子钰放下鲁班锁,双手交叠于脑袋底下:“走一步看一步吧,等祖师娘回来了,我再请她来指点迷津。” 门口的仆人又问道:“公主,李将军求见,可要让他进来?” 虞子钰在屋里喊话:“让他把梅子留下然后走人,告诉他,我伤心欲绝没法儿见人,过几日再回去。” “是。” 仆人退到府外,弯腰对李既演道:“李将军,三小姐说让您留下梅子便可。她伤心欲绝没法儿见人,过几日心情好些了会自己回去的。” 李既演沉思片刻,也没将梅子给仆人,而是说:“你去告诉三小姐,说我有了。” 仆人一知半解:“有了什么?” 李既演面无表情:“你莫管,只需告诉她,说我有了就行。” “好嘞。” 仆人又脚步飞快奔回府内,跑至书房,再次扣响门扉:“公主,李将军让小的给三小姐带个话儿。” 宁远:“直说。” 仆人:“李将军让小的告知三小姐一声,说是他有了。” 宁远同样一脸茫然:“有了什么?” 仆人:“不知,李将军没说清楚,只说他有了。” 虞子钰垂死病中惊坐起,从美人榻上飞弹而起,放声大喊:“有了?他说他有了!哈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天助我也!” 她一脚踹开屋门,仰天大笑出门去,狂笑不止。 宁远看向虞青黛,悠悠道:“她一会儿天要亡我,一会儿又是天助我也,在搞什么?” 虞青黛秀眉微蹙:“难道是李既演怀上了?” 宁远双目瞪圆:“这可能吗......” 虞子钰疯了一般冲出书房,跑进前院出了公主府来到李既演面前。急得满头大汗,双颊泛红,两只手摸李既演的腹部:“真有了?” 李既演搂住她,低头吻在她额间:“有了。” “哈哈哈,夫君,你辛苦了。这几日是我不好,冷落了你,你别放在心上。”虞子钰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喜极而泣。 李既演温柔抚摸她后背:“小声点,别让人知道了,到时我如何做人。” “嗯嗯,道理我都懂,咱们去道观里养胎,等生了再回来,绝不让人知道。”虞子钰对他爱不释手,又亲又抱,扶着他走下台阶:“夫君,你如何得知自己有了的,可不会搞错?” 李既演一手提着装有青梅的竹篮,一手环住她的肩。 “今早觉得腹中一直在发热,似有真火在烈烈燃烧。又感觉腹中隐隐约约有东西在动,与平日颇有不同,我想应当是有了。” 虞子钰心疼他,接过青梅竹篮自己提着:“你都有了,还上山采梅子,万一有闪失一尸两命,叫我如何是好。” “没事,我这怀的是鬼胎,与女子怀胎不同,无需注意这些。” 虞子钰大骂他不懂事:“鬼胎更是得小心,一不小心动了胎气,阴魂就烟消云散了。” “为夫知道了,会小心的。” 虞子钰格外迁就李既演,今日也不回虞府了,带他一起回将军府。一路上牵着李既演的手,喜笑颜开,抬头挺胸好不自豪。 二人一路走着,李既演发觉路不对,问她:“你去哪里,咱们赶紧回去吧,我身子不便不可在外头晃悠太久。” “我做事自有分寸,你别管。” 虞子钰拉着他来到三殿下萧瑾的王府,直接闯进去。萧瑾听到虞子钰来了,速速出门来。 虞子钰紧握着李既演的手不放,她太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萧瑾了:“三殿下,我告诉你个喜事儿!” 李既演一见不对,连忙捂她的嘴:“娘子,不可胡说。” “我心里有数,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虞子钰扒开他的手,继续对萧瑾道:“三殿下,我有个天大的喜事儿,可天机不可泄露。只能这么和你说吧,李既演有了,我悟了,我要成了!哈哈哈!” “有了什么?”萧瑾没听懂。 虞子钰大笑不止:“有了,悟了,成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再多的不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慢慢悟吧,我先回家了。” 说完,她拉李既演转身离开,只留下萧瑾立于原地站了许久。 离开王府,李既演才问:“你真的不怕三殿下伤心吗?他还喜欢你。” “他要是真喜欢我,该为我高兴才是,我马上就要成仙了,天要亡我,我偏要逆天改命。” 夜里在将军府,虞子钰睡前反反复复摸李既演腹部,腹部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令她担忧,问道:“怎么肚子还是这么紧,你确定真的有了吗?” “这才一天,哪有那么快大肚子。再说了,鬼胎估计也不会长太大,说不定一直都如此。” 虞子钰若有所思:“说的也是,我也不太懂。明日我再研究研究,实在不行等祖师娘回来了,再请她答疑解惑。” “好了,我们睡吧,快些上来,夫君抱着你。”李既演将被子拉上来。 虞子钰对这个鬼胎视若珍宝,头枕在李既演腹部,道:“我就这么睡,我要陪着宝宝一起睡。” 李既演摸摸她的脸:“把宝宝压坏了怎么办。” “不会,我很小心的。” 李既演盯着大红床帐,虞子钰如此认真让他心慌,他该如何继续这个骗局。他在公主府时只是想哄骗虞子钰出来,想着回家了再跟她赔礼道歉,说自己搞错了,根本没怀上。 可是看到虞子钰眼中泛着的光,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第39章 ◎馊主意◎ 虞子钰的过度爱护, 李既演既受宠若惊,又有些招架不住。 她不让他去军营,也不让他回将军府, 就把他关在虞府养胎, 说是过几天还要带他去道观。 不许他下床, 天天让他躺着, 好吃好喝亲自端到屋里来,给他盖上两层被子,生怕他着凉。 李既演只好跟李方廉告了几天假, 先行应付虞子钰。 丫鬟在屋外唤他们去饭堂用饭, 李既演正欲掀开被子起身, 虞子钰横眉瞪眼按住他,给他掖被子:“你身子不便, 不要下地, 我先去吃, 等会儿给你带饭过来。” “娘子,让我出一次门吧,求你了。”李既演还是要起身。 虞子钰按住他不放:“不懂事儿,我这都是为你好, 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若是有个闪失,你让我怎么办。” “怀胎又不是伤筋动骨, 哪里能整日整夜躺在床上, 骨头都躺疼了。”李既演意识到自己玩得太大了,这日子可真太遭罪了。 见他如此不听话,虞子钰背过身偷偷哭:“这种事儿到底是你懂得多, 还是我懂得多。你大字不识一个, 还总是不听话, 夫妻之间没有半分理解,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4节 李既演坐起来,搂住她:“我一天躺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躺得身体都坏了。” “再躺一天,明日我带你去道观,我们去山上散步。” 李既演为她拭泪:“好了好了,不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虞子钰苦着脸,牵强扯出笑容,摸向男人结实的腹部:“你不许,哭了对咱们闺女不好。” 李既演跟着笑起来,亲在她湿漉漉红唇上:“你怎么知道是闺女?” “我画符时画的是女儿符,怀上的肯定是闺女。等我闺女生下来了,我就带她修仙,咱们一家人一起成仙。”虞子钰信誓旦旦道。 “好,都听娘子。” 虞子钰按他在床,细心盖好被子,掖得严严实实,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好了,你先在这里躺着,我去和爹娘吃饭,等会儿给你带饭过来。” “好,你快些。” 虞子钰拎起平时给李既演带饭的大碗,跑去做贼似的开了条门缝,侧身挤出去,又迅速把门关上,还落了锁。 丫鬟青荷问道:“小姐,姑爷不一起去吗。夫人说了,让您别总是把姑爷关屋里,该带他一同去用饭呢。” “他身子不舒服,起不来,等会儿我会给他带饭的。”虞子钰一手提着大碗,一手挽住青荷的手臂,推她朝前走。 饭厅里。 一家人都在等她来了才开饭,虞元楚不停往嘴里丢花生米,问道:“你屋里那小白脸呢,把人家睡了,还不让人家吃饭?” “我的事,你少打听。” 虞子钰在大碗里盛了半碗米饭,又夹了不少好菜好肉压在上面,装了满满一大碗放在一旁。这才吃自己的,招呼大家:“你们都吃啊,愣着干嘛。” 虞凝英道:“子钰,怎么不带李既演一块儿过来吃。” 虞子钰饿得厉害,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艰难咽下去了才说:“他身子不舒服,下不了床。” “他到底哪里不舒服,这都躺你屋里好几天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虞凝英追问,猜测虞子钰肯定又在搞什么荒唐事儿。 “没事儿,我自有分寸,你们别管太多。”虞子钰闷头吃饭,含糊道。 虞凝英盛了一碗汤给她:“那娘等会儿跟你去屋里看看他。他如今也是你的夫君了,跟咱们也是一家人,他病了那么多天,哪有不去探望的理儿。” “不是什么大事儿,过几天就好了。”虞子钰头几乎埋进饭碗。 虞青黛也问:“子钰,那日咱们在公主府,李既演让仆人传话,说是他有了,究竟是有什么了?” 虞子钰脸一红:“反正是天大的喜事儿,你们就别管了。” 虞元楚吃饭挑嘴,吃了几口觉得不对味儿,撂下筷子歪歪斜斜靠在椅子,摆起脸呵斥虞子钰:“你整天让厨房弄这些大补的荤菜,天天都是老母鸡炖汤,半根青菜也不见,让我们怎么吃?” “李既演身体不好,需要补一补。”虞子钰对二哥的埋怨无动于衷。 虞青黛面色一滞:“子钰,你该不会是以为李既演真怀上了吧?” 虞子钰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放下筷子纠正:“什么叫我以为,他本来就怀上了,他自己跟我说的。” 虞凝英吃着饭,差点被噎住,赵天钧连忙拍她后背:“赶紧喝口茶压下去。” 虞凝英拍拍胸口,总算是缓过劲儿了,看向虞子钰:“娘只当你闹着玩的,你还来真的呀,你怎么让他怀上的,又在胡闹些什么?” 虞子钰一副牛皮泡冷水的倔样:“还能怎么怀,脱裤子睡觉就怀上了呗。您和爹晚上干什么,我就跟他干什么。” 赵天钧面露尴尬,喝了口茶道:“子钰,怎么总是口不择言,没大没小。” 虞子钰不想再解释,快速往自己嘴里扒拉了几口饭,端起给李既演装饭的大碗出门去,不理会一桌子大眼瞪小眼的家人。 虞元楚发了怔才道:“合着她这几日天天让厨房搞这些大补的菜,是因为李既演有了?” 赵天钧:“他怎么有的?” 虞凝英:“谁知道呢,等会儿去瞧瞧。” ...... 李既演在屋内吃饭,虞子钰靠在他旁边看书,外头虞元楚的声音突兀响起:“好妹妹,妹夫,你们在里面吗?” 虞子钰丢掉书本,竖起耳朵警惕道:“虞元楚,你来干嘛?” “妹夫身子不舒服,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得来看看。” 虞子钰直起身子张望,门口几人的影子清晰映在雕花窗棂上,她按住李既演的肩膀:“你吃着,别担心,我去应付他们。” 她跑去开门,心虚的只开了条缝,够她探出脑袋来。看到爹娘,大姐,二哥都竖立在廊下,仿佛要来兴师问罪。 “你们来干嘛呢?” 虞元楚:“来看看妹夫。” 虞子钰拉开了些门,侧开身腾出点空间:“看到了吧,他在吃饭呢。” 虞凝英、赵天钧、虞青黛也随着一同将视线投进去,瞧见李既演好端端坐在桌边吃饭,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就怕虞子钰把人绑起来折腾。 虞凝英提高声音,问屋里的李既演:“既演,子钰没欺负你吧?” 李既演想,这家人应当是知道了他怀有“身孕”一事,这下子窘迫不已,便道:“我没事,和子钰闹着玩呢,你们不用担心。” “那就好。” 虞子钰硬是不让家里人进屋,他们只好先离开。 夜里,青荷在给虞子钰屋里送热水时,悄悄给李既演递话:“姑爷,夫人和老爷让奴婢传个信儿,今晚等小姐睡下后,您去一趟书房,有事相商。” “嗯。”李既演点了头。 入夜上床,虞子钰照旧头靠在李既演腹部睡觉,要哄她闺女入睡。李既演慢慢熬着,终于等到虞子钰陷入深眠。 他唤了她两声,见她没反应,扯过枕头垫在她头下,亲了亲她软乎的脸,蹑手蹑脚出门去。 来到书房,虞家一家人子都在。 李既演以女婿自处,分别跟几人打过招呼。 虞凝英热情道:“既演,来,你也坐下。我们叫你过来,是过于担忧子钰的癔症,她最近越来越能折腾了,这次又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李既演实话实说,全盘托出:“是这样,子钰说让我怀个鬼胎助她修炼。我见她因为此事整日忧心,哄骗她说我怀上了。” 几人面面相觑,虞元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纠结了一番后问道:“那后面你生不出个东西来,要如何收场?” “我也在想法子解决。”李既演面露难色。 虞凝英提议道:“干脆现在去跟她说清楚得了,不然她来来回回闹腾,也不知要把你关在屋里多少天。” 赵天钧:“直接讲明怕是不妥。若知道既演不能怀孩子,子钰还不得闹着和离。” 众人思量良久,虞元楚出了个馊主意,他折扇一开,笑着道:“我有了!” 虞青黛莫名其妙看着他:“你也有了?” 虞元楚朝姐姐龇牙咧嘴:“我是说我有主意了!这样吧,让妹夫明儿假装摔一跤,就说是孩子流掉了。小产后身子坏了根基,再也不能怀了,这不就可以打消子钰的念头了吗?” 赵天钧看向妻子:“我觉得元楚这个法子可行,夫人觉得如何?” “子钰怕是要伤心了。”虞凝英举棋不定,望向大女儿,“青黛,你觉得如何?” 虞青黛:“就照元楚说的办吧。反正不管做什么,子钰都要伤心的,李公子又没办法真给她生个孩子出来。” 当然,最终拍案的还得是李既演,几人纷纷看向他,等他拿主意。 李既演目光垂下,薄唇轻抿,而后道:“容我再考虑考虑。不过你们放心,此事我会妥善处理。” 在一家子怜爱的目光中,李既演离开了书房。 今晚月色皎洁,柔柔月光笼罩在李既演身上,他仰头看着悬在空中的弯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生怕把事情弄得更糟。 “相公,你在干嘛呢?”虞子钰睡眼朦胧出现在他身后,鞋也不穿,赤着脚跑来。 李既演回过头,朝她走去,脱下外衣披在她肩上:“怎么出来了?” 虞子钰揉揉眼睛,说话还带了点鼻音:“我醒来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你了。” 李既演吻在她脸上,弯腰横抱起她:“鞋子也不穿就跑出来,伤着脚了怎么办?” “我担心你和孩子嘛,你不在我都睡不着。”她挣扎着要下来,“你别抱着我了,你还怀有孩子呢,可别摔着了。” 李既演力气大,还是抱着她不放:“娘子,如果我生不出孩子,你还要我吗?” “啊,为什么生不出,这不是都怀上了吗。”她搂着李既演的脖子亲,“别想这么多,我会有法子让你和闺女父女平安的,等我成仙了,定不辜负你。” 第40章 ◎孩子没了◎ 第二天, 虞子钰就要带李既演上道观去养胎。 她收拾了几件行李,与父母拜别:“娘,爹, 子钰不孝, 此次上山出家乃身不由己, 今后不能陪在双亲身边, 还望爹娘体谅。” 虞元楚目光慵懒,侧目略略瞥了一眼虞子钰身后的李既演,道:“出家了还带着个男人, 你可真有出息。” “我带他出家, 又不是行那龌龊事儿, 是念及他有孕在身,携他到道观养胎。” 虞凝英包了点干粮给她, 抬手给她拢好垂落的发丝:“那晚上还回家睡觉不?道观里蚊子多, 还是回家睡吧。” 虞子钰显得身负重担, 无可奈何,十八岁的风华正茂,硬是让她折腾出历尽千帆的饱经沧桑。 仰头遥瞻天边的旭日东升,长吁短叹:“我也想回家睡, 可李既演他身子不便,我怕他吃不了这上山下山的奔波苦头。” 虞元楚:“那你别带他上山不就成了?” 虞子钰瞠目斜睨, 怒容满面:“我做事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我是你哥, 整日对我大呼小叫,懂不懂点礼数。” 虞子钰这次难得没有和虞元楚吵起来。 她轻笑一声,是看破红尘后的豁达, 抬手拍拍虞元楚肩头:“哥, 今后我不在了, 你和大姐要好好照顾爹娘,你已经大老大不小了,别总是无所事事,丢我们虞家脸面。” 虞元楚没接住她这茬儿,干笑两声握住她双手,夸张挤出两行清泪:“妹妹,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虞子钰后退一步,转身拉着李既演离开,头也不回。 虞元楚在背后道:“我猜,她明天就回来。” 虞凝英摇摇头:“也不晓得李既演要如何收场,若他真能给子钰怀个鬼胎就好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5节 虞子钰带李既演出了城,来到绝隐山。 自灵虚子外出游历后,她就没上过山,算起来已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日没来这里了。曾经被她踩得夯实的泥路,隔了十几天的光景,已有杂乱野草破土而出,生得蓬勃。 虞子钰抽出弯刀,刀尖一路划过,削草如泥。 沿路杂草在她的刀光剑影之下,零零散散被砍落,可怜兮兮散在路边,又被她一步步踩过去。 她在前方开路,回头对李既演笑出浅浅的虎牙:“夫君,我对你可好?” “好。”李既演抬手要接她的刀,“我来开路吧,你歇着。” “我不累,只要你和咱闺女平安,我再累也值得。” 凉风袭来,吹得沿路两侧的树叶烈烈作响。 一片墨绿油亮的樟树叶如扁舟飘动,徐徐下落。虞子钰紧盯那片落叶,伸手一捻,如孩童捻蜻蜓尾巴似的,准确捏住了樟树叶的叶柄。 她指尖轻捻叶柄旋转,对李既演招招手:“夫君,你头低些。” 李既演不知她要做什么,乖乖低下头来。虞子钰捻着樟树叶,别在他耳朵上,笑着亲他:“夫君,你可真好看。” 李既演红了脸,握住她的手:“我们走吧。” 道观里里外外到处落了灰,灵虚子素来爱干净,她在的时候总把道观打扫得一尘不染。虞子钰从偏殿搬来一个躺椅,让李既演躺下。 自己卷起袖子去打水,忙碌起来打扫道观。李既演几欲要帮她,都被她厉声制止,让他好好休息。 忙活了一早上,她才到斋堂做饭,斋堂里还有米。虞子钰煮了一锅饭,又跑到道观后方的菜地里采了一颗崧回来。 洗干净后胡乱切碎,在锅里加了点水,放入盐和猪油,把菜丢进去一通乱煮。 她根本不会做饭,米饭煮得半生不熟,一锅菜汤咸得发苦。 李既演吃了几口,实在是难以下咽,放下筷子道:“娘子,咱们以后在道观都要吃这些吗?” “先应付应付,等会儿我去打猎,晚上我们就有肉吃了。”虞子钰自己也吃不下去,拿出今早母亲给准备的大饼、咸菜、肉干出来吃。 李既演捏捏她的腮帮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修仙就是要吃常人吃不了的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仙。” 日沉西山时,虞家派了家仆上山来给他们送吃的,还问虞子钰今晚到底回不回家。虞子钰坚决不回,下定决心要带李既演出家。 她甚至做好打算,让李既演辞去军中官职,待鬼胎诞下后,她带着父女二人彻底归隐山林,与世隔绝修仙。 李既演含糊应付了她两句,也没真敢夸下海口答应出家。 入夜,听着外头久久不息的虫鸣,李既演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是血气方刚,又是新婚燕尔,粗糙大手在被子底下不安分,揉得虞子钰的衣裙皱巴巴。 “你摸什么呢?”虞子钰往他脸上拍了拍。 “摸着舒服。”李既演侧头狠狠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口口带响。 虞子钰握住他的手腕,抽出被窝:“不正经,都是马上要当爹的人了,还如此下流。让咱们闺女知道,你是这么个好色之徒,你丢不丢人?” “你不说,闺女怎么会知道。”李既演动作越发的大,解开了虞子钰的衣服。 虞子钰也有点儿想那事儿,踌躇不定拉紧裤腰带,明亮眼珠子转溜着:“怀有身孕还能做吗,不会出事儿吧。” “无事,我是男子,和一般孕妇不同。” 虞子钰脑子里天人交战,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拒绝。当下是鬼胎大道将成的至关时刻,千钧一发之际,可马虎不得,成败在此一举。 她可不能贪图一时享乐,而掉以轻心。 两只手伸下去,利落把李既演的裤腰带打了个死结,摸摸他的脸道:“真是不懂事儿,都这个时候还惦记这种事,鼠目寸光。” 李既演呼吸粗重,难耐抱着她蹭,温热薄唇一遍遍磨在她脸上:“娘子,求你了,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虞子钰被他磨得摇摆不定,最后松了口:“只许一次,不可多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多谢娘子。” 李既演钻进被子底下,虞子钰身子轻颤,她抓紧了青灰色的被单,想起了什么,惊呼道:“李既演,不行,道观内不可淫/乱。” “我们已是夫妻,算不得淫/乱。”李既演的声音闷闷传出。 —— 接下来两天,虞子钰一直带着李既演住在道观里。 李既演可是遭了大罪,李方廉不停派人上山传话,要他抓紧时间回军营当差。 虞子钰死活不让他走,苦口婆心劝他:“待我成仙后,腾云驾雾,点石成金不在话下,能让你快乐不穷,你何必留恋红尘。尽早断除杂念,安心同我修行方是正道。” “要不我下山几天再回来?”李既演试图与她商量。 虞子钰手指戳他心口:“你道心不稳,心智不坚定,如何能成大事?再说了,咱们的娃娃马上就要生了,我如何能让你四处奔波?” “马上就要生了?”李既演紧张咽了口唾沫,隐约觉得心里发毛。 虞子钰说得正经:“正是如此。凡人是十月怀胎,鬼胎与凡胎不同,只需怀个七天即可。算起来,今日已经是第七天了,该是咱们闺女出生了。” “谁告诉你这些的?”李既演在虞子钰诡异的目光中,后退了几步。 虞子钰双臂环抱:“我自己看书悟出来的。” “那你要让我如何生?” 虞子钰拉他进入正殿内,打开一个木箱,里头放了几把锋利匕首、纱布、一堆瓶瓶罐罐。 “夫君,你没有产道,这是个棘手的事儿。顺产肯定是顺不了,我看了不少医书,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李既演望向泛寒光的匕首,愈发紧张:“什么法子?” 虞子钰蹲下,拿起一把手掌长短的匕首:“坼剖而产。在你腹部划一小道口子,便可让鬼胎出来。你放心,鬼胎不过是鸡蛋大小,很容易的。而且我还准备了麻沸散,可以帮你止痛。” 李既演嘴唇发干:“娘子,我觉得吧,孩子还小不足以生产,再等几日吧。” “你哪有我懂?先躺下来,我保证很快。你是鬼仙,身体非同凡人,伤口不到半刻钟就能愈合,不要害怕。”虞子钰拉住他的衣袖,硬是让他躺下。 李既演慌了神,虞子钰这魔怔的性子,说干就干,她看起来是下定决心要给他开膛破肚了。 虞子钰坐在他双腿上,低头解他腰带:“夫君,你莫怕,我就开个小小的口子,不会伤及内脏的。” 李既演哪里敢让虞子钰在他身上乱划刀子,他敢笃定,划了一刀若是鬼胎不出来,她铁定得再来第二刀。 “娘子,我肚子不舒服,先去上个茅厕。”李既演推开她,朝殿门冲出去。 虞子钰在后头追他:“你肚子不舒服是要生了,快点回来!”她提刀在后头追他。 跑至门槛处,李既演想起那晚虞元楚的话,他身子一歪摔出殿外,捂住肚子大喊:“娘子,大事不好了,我肚子好疼啊。” 虞子钰跑出来,匕首一丢:“李既演,你怎么了?” 李既演神色痛苦,装得出神入化:“娘子,孩子没了,我对不住你,没保住孩子。” 虞子钰瞠目欲裂,面色煞白:“没了?孩子没了?” 李既演痛苦点头:“娘子,是我不好,没看好路才会这样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虞子钰撩开他的衣服,不停摸他腹部:“真的没了?你怎么知道没了,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李既演硬是哭出来:“怀上时我一直觉得腹中热热的,有东西在动。方才摔了那一下,腹中热气消亡,也没了动静。” 虞子钰咬咬牙,死活不愿相信,抄起匕首就要往李既演肚子划。她还是有分寸,刀尖轻轻略过,划了半寸,伤口都没她平日被茅刺草划出的深。 按理说若鬼胎还在,划开李既演腹部后,会有一股黑气自伤口飘出,随之黑气凝结成鬼胎。 可现在开了个刀口,除了浅浅流血以外,无事发生。 李既演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虞子钰会像切菜一样切他肚子。这么点小伤,确实如她所说,不到半刻钟肯定得自己愈合。 虞子钰眼泪直掉,泪珠砸在李既演腹部,她丢开匕首捂住脸大哭:“真的没了,我的孩子真的没了!天要亡我啊!” 李既演坐起来搂抱她:“不哭了,咱们另寻其它的修仙法子。实在不行,等夫君把身子养好了,再给你怀一个。” “天要亡我!”虞子钰崩溃大叫,无法接受李既演流产的事实。 李既演擦了擦腹部的血红,才绣花针大小的伤口很浅,血已经凝固了,他扶起虞子钰起来:“娘子,咱们先下山吧,下山了再说。” 虞子钰念及李既演刚小产,硬生生忍住悲痛,带他下了山。一路回到虞府都还是精神恍惚,双眼无神,一句也不说。 李既演见她脚下无力,背起她进了虞府,将她放入屋内拔步床上,才出门低声告知虞家人:“我骗她说孩子流掉了。” 虞凝英几人心神不宁,只得道:“她定是伤心极了。不过应该也没事儿,她修仙失败又不是一次两次,过几日估计又想出新的法子出来了。” 几人一同进入屋中,簇拥在床边,虞凝英握住她的手:“子钰,我们都听既演说了。没事啊,你如此聪明,不借助鬼胎也能成仙的。” 虞子钰眼泪止不住:“娘,让我静一静吧,我实在伤心过度,不想说话。” 虞元楚看虞子钰如此伤心,难得的不说风凉话:“哎呀,以后再怀一个不久好了吗,妹夫武将出身,人高马大的,等养好了身子再怀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虞子钰背过身,拉住被子蒙过头顶,什么话不说。 虞青黛近几日因要帮宁远在国子监开设新课业,忙得脚不沾地,听闻此事后也赶回来安慰她。虞子钰还是哀痛欲绝,躲在被子里不说话。 李既演陪了她许久,军营那边的人听闻他下山了,连连来催他,说是军营有要事,李太尉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实在是抽不开身,李既演隔着被子亲她:“宝宝,夫君去一趟军营,半个时辰内一定回来,好吗?你先歇一歇。” 虞子钰沉闷嗓音从被子里传出:“你刚刚小产,身子尚未恢复,别去了。” “没事的,为夫身体好。”见虞子钰还有心思关心自己,李既演也好受了不少。 虞子钰:“你去吧,你们别再吵我了,我要睡一会儿。” “好,你睡一会儿,等我从军营回来陪你吃饭。” 李既演离开后,虞家人也被虞子钰赶走了,她捂着嘴躲在被子里哭。 不知哭了多久,终于掀开被子透气,依旧伤心疾首,哭得两眼都红了。她想找祖师娘诉苦,可祖师娘又不在,这下子更为哀伤。 起身穿了鞋子下床,打开门要出去。 丫鬟青荷连声问道:“小姐,您可是肚子饿了,奴婢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吃不下,出去走走。”虞子钰失魂落魄,抹着眼泪往前走。 青荷去和夫人禀了一声,而后带上一名家仆不远不近跟在虞子钰身后。 虞子钰离开虞府,在街上乱走,来到三殿下的王府。心中委屈再也藏不住,冲进王府内要找萧瑾。 萧瑾正在书房与谋士排兵布阵,龙椅之争从虞子钰和李既演那场仓促的亲事起就已经开始了,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等待引线点燃那一刻。 家仆尚未来报,萧瑾便听到虞子钰的哭声,他放下布兵图,快步走出去。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6节 虞子钰见到萧瑾那一刻,委屈如洪水冲坝,排山倒海而来,她冲过去抱住萧瑾,哭着道:“三殿下,我的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萧瑾瞳孔一缩,呼吸都要停止,手不自觉摸向虞子钰的腹部:“什么叫孩子没了?” 虞子钰还在哭:“我的孩子流掉了,流产了。” 萧瑾只觉得头晕目眩,快要站不稳,生平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愤怒和怆痛。拳头握紧,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周身散出的杀气令人胆寒,冷声道:“我去杀了李既演。” 第41章 ◎两封和离书◎ 萧瑾见她衣衫单薄, 心疼更甚,脱下自己的外衫裹住她,直接横抱起来带她往屋里去。虞子钰伤心过度, 顾不了太多, 脸儿埋进萧瑾胸口, 止不住抽泣。 萧瑾抱她进入自己的寝屋, 放她在床上,摊开被子把她盖得严实,心疼地擦掉她面上泪痕, 问道:“是何时流产的?” “今日晌午, 就在道观里。”虞子钰哭得直打嗝, 上上气不接下气。 萧瑾眉宇间结郁更深,颇为心疼虞子钰, 刚小产便跑出来受凉, 这李既演还是个人吗。且他们刚成亲没多久, 孩子就流掉,定是未婚先孕。 萧瑾未曾想过,李既演那样的人表面俨如正人君子,私下行止作风竟如此禽兽不如。虞子钰突如其来急着成亲, 想必是有了身孕,无可奈何才奉子成婚。 他摸虞子钰的脸, 说道:“你在这里歇一会儿, 我出去一趟。” 虞子钰红肿的眼里又盈满泪水,握住萧瑾的手腕不放:“三殿下,我真的好伤心, 肝肠寸断, 痛不欲生。” 平日里, 萧瑾也知道虞子钰说话以夸张居多。 可这次,他觉得虞子钰说的是真的。金枝玉叶的娇小姐,被一个塞外来的泥腿子花言巧语哄骗,未婚先孕,奉子成婚,成亲没几日又流产。 都到这个份上了,李既演还不在她身边照拂看护,由着她到处乱跑。他从小到大好视若珍宝的心上人,跟了李既演后,竟过得如此憋屈不堪。 萧瑾追悔莫及,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阻止她嫁给李既演。 “不哭了,你躺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虞子钰哭哭啼啼:“我心如刀割,吃不下东西,没胃口。我想要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 萧瑾握紧她的手:“不要担心,以后还会有的,我们会有新的孩子的,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说罢,萧瑾起身离开。 一路来到将军府,没找到李既演。问了下人,得知李既演去军营了,遂赶往左龙武军军营。 李既演正在大将军林洪松的公署内听训,自成亲后他一直没来军营露面,加之李奉又是个街溜子的性子。 只要李奉一占据身子,这孙子基本只会围着媳妇儿转悠,公务是一点儿也不上心,皆是应付了事。 林洪松劈头盖脸骂道:“当初见你刚从塞外回来,以为是个干实事儿的,竟不知也和那些公子哥一样的滑头。” 李既演低头听着,一声不吭。 士兵来禀,说是三殿下过来了,有急事要找李既演。 林洪松又呵斥了李既演几句,便让他出去。 李既演出来,一眼看出萧瑾眼中不可抑制的愠怒,萧瑾愤然的模样与平日里问温文尔雅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奇怪道:“三殿下,发生何事了。”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李既演这轻松无事的模样,更令萧瑾怒不可遏,妻子都小产了,他居然不见丝毫紧张,还有心思来军营办差。 “好,随我来吧。” 李既演在前方走,带萧瑾往自己的营房去。刚一进房,萧瑾落上门闩,而后迎面朝李既演脸上凶狠砸了一拳。 李既演始料未及,完全搞不清楚萧瑾为何突然大打出手,径直被萧瑾一拳栽倒在地。萧瑾踏步而上,抓住他的衣领,硬实凶狠的拳头再次砸在面门上。 “三殿下,您这是干什么?” 论身手和蛮力,萧瑾必然比不过在塞外野蛮生长的李既演。可碍于皇子的身份,李既演不敢还手,只是推开萧瑾站起来。 萧瑾怒气未消,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还有脸问我在干什么,你娶了子钰,就是这样对她的,李既演,你还是个人吗?” 李既演自个儿也害臊,哪里敢让萧瑾知道,他给虞子钰“怀”了个孩子又流掉的闹剧,只是道:“在下与家妻之间的夫妻私事,还请殿下不要插手。” 话毕,他便想离开,还要回去安慰虞子钰呢。 萧瑾厉声喝道:“李既演,你对得起子钰吗,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李既演匆匆走到门边,又转身问。 “你该不会至今都不知道子钰发生了什么事吧?”萧瑾眼眶猩红盯着他。 “她怎么了?”李既演眼底带了些茫然,又摆摆手,“她伤心几日便好了,殿下放心,子钰是我妻子,我照顾好她的。” 李既演越是说得轻飘飘,萧瑾更是恼怒,他道:“伤心几日便好,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发什么了?” 萧瑾:“她今日小产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李既演脸一红,实在是不想再让人知道此事了,跨步出门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她现在在本王府上,她的事儿你以后不用管了,本王会与虞家那边商量和离一事。”萧瑾追上去,撂下几句话,甩起衣袖离开。 得知虞子钰在萧瑾的王府,李既演心头淋了一坛陈年老醋,也紧随其后,跟着萧瑾一同回王府。 复回府中,萧瑾先问在门口伺候的婢女:“三小姐呢。” “回殿下,三小姐方才哭了会子,现在睡下了。” 萧瑾推开门进去,虞子钰躺在他的床上,抱着被子已是熟睡。她在睡梦中似乎还在伤心,眉头紧锁,浓密乌黑的睫毛还沾有泪光。 李既演率先上前,摇醒虞子钰:“媳妇儿,怎么在别人家睡觉呢。快起来,夫君带你回咱家里睡。” 虞子钰瘪起嘴,抬手掐李既演的胳膊:“都怪你,你个没用的东西,好不容易怀上的宝宝,被你给弄掉了,让我可怎么办!” 李既演亲她的脸:“是是是,娘子教训的是。咱们先回家,回家你再罚我好不好,是我不对,没护住我们的孩子。” 虞子钰窝在被子里不起来:“不要,孩子都没有了,我还跟你回去干什么。” 萧瑾这个时候才听出不对劲儿,从这小夫妻俩的言行举止中,小产这事儿不管对于虞子钰,还是对于李既演,都显得太过于云淡风轻了。 萧瑾问道:“子钰,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叫孩子没了。” 虞子钰睡了一觉,神志清明了许多,她吸了下鼻子,握住李既演的手,泄愤地掐着,说:“都怪李既演,李既演把我的宝宝给流了。” 李既演蹲在床边,头埋得很低,耳尖红得要滴血。 “什么宝宝?”萧瑾不厌其烦地问。 虞子钰哽咽了下:“我让李既演怀上了鬼胎,今日本来是带他在道观里养胎的。谁曾想,李既演摔了一跤,孩子就流了。” 萧瑾暗暗窘迫,他又被虞子钰给骗了。 这些年来虞子钰咋咋呼呼,打坐久了腿麻,她说是腿被饿死鬼咬断了。晚上睡觉落枕了,她次日拿纱布缠住脖子,说是妖怪拧断了她的脑袋...... 明明多次皆是虚惊一场,可只要虞子钰一说,他都下意识会相信,生怕她真的受伤。 萧瑾轻笑一声掩饰尴尬,对李既演道:“李将军,方才多有得罪,是本王鲁莽了。” “无事。” 李既演也无地自容,单独和虞子钰在一起时,他可以故意挺着肚子说,娘子,宝宝又长大了,还踢我呢。可他不想此事被外人当成谈资,尤其是被萧瑾知道。 他嫉妒萧瑾,嫉妒萧瑾在虞子钰心中有个不可替代的青梅竹马地位。 他不想让萧瑾知道他和虞子钰的闺房乐事,不想让萧瑾知道,他是靠蒙骗虞子钰说自己可以怀鬼胎,才取得虞子钰的欢心。 李既演掀开被子,横抱起虞子钰:“三殿下,我们先告辞了,此次闹剧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虞子钰还在痛心,一路上不说话,任由李既演抱她走了一路。 等回到虞府,她伸手在他腹部按了按:“李既演,你肚子还疼吗?” “不疼。”李既演带她进屋,也没把她放床上,他坐在屋内宽椅上,让虞子钰坐在他腿上。 “等会儿我跟姐姐说一声,让她找个郎中过来给你开几帖药,养养身子。”虞子钰靠在他怀里,心口不一,嘴上带着哭腔关怀问切,手上不停掐李既演的胳膊,埋怨他没保护好孩子。 “不用,夫君身体好。娘子多亲夫君两口,夫君心情好,身子也就好了。” 虞子钰掐他的力度更大:“下流胚,我看是你那天晚上非缠着我做,才会动了胎气。” “哪有,那晚我都没弄出来,净是用嘴给你做了。” 虞子钰余怒未了:“就是怪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晚再怀一个,能不能做到?” 李既演见她心情好了些,嬉皮笑脸亲她:“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刚流掉一个就能怀上啊?让我休息几日。” “我不管,今晚就要怀上,怀不上我就不要你了。” 李既演没意识到严重性,在她腰间挠痒痒:“那娘子今晚可得努力些,多来几次,说不定就可以怀了。” “别给我不正经,你要是今晚再怀不上,就等着吧!”虞子钰摆起冷脸。 “好好好,我尽力。”李既演解开她腰带,埋头在她胸口蹭,“娘子,我听说在椅子上弄,更容易怀上,咱们试试吧,不去床上了。” “随你的便,反正你必须要怀上。” 衣衫尽数褪下,宽大的红木椅子轻晃,发出吱呀声响,屋内是无限旖旎春光。 翌日天刚破晓,李既演起身要穿衣服去军营,在虞子钰耳边道:“娘子,你继续睡,我先去当差,晌午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虞子钰困意一扫而光,起来扒开李既演已经穿束整齐的衣衫,耳朵紧贴在他腹部,听了少稍许,问道:“怀没怀上?” 李既演揉揉她头顶:“哪有这么快,咱们今晚继续试。” 虞子钰失望透顶,推开他:“你走吧,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军务当急,李既演没琢磨出虞子钰话语中的决绝,重重吻在她的额间:“你才是夫君的宝宝,老想着生别的宝宝干什么。再睡会儿,我晌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走吧。”虞子钰缩回温热被窝里,淡声道。 听着李既演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虞子钰彻底心灰意冷,李既演完全不把她的修仙大业放心上。她如此重视,这死男人还跟她嬉皮笑脸,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还被他搞没了。 窝囊废,烂泥扶不上墙!这样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她。 虞子钰回想了一番,她确实不该留恋红尘,不该拘泥于男女之情了。她该去找祖师娘,随祖师娘一同游历四方,做个逍遥道人才是。 深思熟虑过后,她下床找出纸笔,笔法利落撰下两封信。 之后背上长剑,挎上弯刀,带上不少盘缠。骗过丫鬟青荷,说她去将军府和李既演待一块儿,午饭不回来吃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7节 速速出了城门。 在城外驿站买下一匹高头骏马,骑上马背向南面方向走。她记得在南面的柳条村,有个还俗的道士,那道士与祖师娘是至交,他可能会知道祖师娘的下落。 晌午,李既演从军营回到虞府,却没找见虞子钰。 问了虞府的人,虞凝英道:“她不是去将军府找你了吗,她说要跟你待一块儿,不回来吃午饭了。” “她没去找我。”李既演没由来的慌张,不经想起今早虞子钰那失望的眼神。 冲到屋里,只看到茶几上放着两封信,他这段时日认得不少字了,认得出两封信皆是和离书。 虞凝英也进来了,接过两封信看起来,神情凝重。 虞元楚不放过任何看热闹的机会,也冲进来夺过母亲手里的信:“这......这是和离书?一份给李既演,一封给李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次性休夫休了两个,我的好妹妹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李既演看着两封和离书,嘴角轻轻抽搐,虞子钰不要他了,也不要李奉了,她不要他们了。 第42章 ◎李奉的无妄之灾◎ 大家以为虞子钰又去找萧瑾寻求安慰了, 正要派人去王府询问情况。李既演将两封和离书揣怀里,转身出门去,直奔萧瑾的王府。 “三殿下, 子钰来找过您吗?”李既演站在门口, 局促问道。 “未曾, 怎么了?”萧瑾看向李既演脸上的青紫, 想起自己昨日的鲁莽,还有些愧疚。 李既演哪好意思说,他是个不会下蛋的公鸡, 才被虞子钰给休了。 二话不说离开了。 虞家这边生怕出事, 也让虞元楚跑来问询。 虞元楚是个不着调的, 嘴上没个把门,大大咧咧道:“哎呀, 三殿下, 可真是闹笑话了, 子钰今早给李既演留下和离书就跑了。我猜呀,她估计是挑挑拣拣一番过后,才发觉您的好,想着跟李既演离了, 跟您好呢。” 虞元楚才不知当朝势力的风起云涌,也不知宁远和萧瑾之间的明争暗斗。 他只会从表象皮毛相较而论, 认为天潢贵胄的萧瑾, 比只知舞枪弄棒的李既演高人一等。倘若萧瑾成他妹夫,都够他在外吹嘘好一阵了。 萧瑾目视前方,问道:“那子钰去哪里了?” 虞元楚行云流水甩开折扇, 慢悠悠扇晃起来, 道:“不知, 想必是去道观了吧。” 说着,他一拍脑袋:“哎呀,三殿下,我得先回去了。得回去告知爹娘,子钰不在您府上。” 他脚底抹油跑回家,同父母告过信儿。虞凝英当即派人前往城外绝隐山的道观。 李既演已经先行一步到达道观,没找到虞子钰。守城的士兵说,大早上见到虞子钰出城,前往何方他们也不清楚。 虞家人又派人前去皇宫寻消问息,如此折腾到夜幕临近,还是杳无音信。 这时,众人才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平日里虞子钰的行迹步调也就是虞府、道观、萧瑾的王府、宁远的公主府,这几个去处。 如今都找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在她屋中搜寻线索,发现她的私房钱都不在了,之前灵虚子送她的道袍和拂尘,也不见了踪影。 李既演一言不发,让人去给李方廉禀告一声,自己翻身上马,朝城门方向奔去,要去找虞子钰。 萧瑾和虞家人忧心忡忡,也都派出人马去找人。 大家都不清楚虞子钰为何离家出走,只有李既演心知肚明,是他生不出孩子让虞子钰失望了,他心中抱愧,悔恨交织,从一开始就不该骗虞子钰说他怀上了。 她对修仙一秉虔诚,他不该这样糊弄她,将她的信仰当成小孩子过家家。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打碎。 城外官道四通八达,泥路小径纵横交错,李既演根本不知道虞子钰会去哪里。 他一路问一路寻,找了整整一夜,翌日又折返透天玄观,希望虞子钰能回道观里。 与此同时,担心李奉出来后会搞不清楚状况,便给他留了字条,字条夹在两封和离书中间,塞进怀里。 果不其然,他在道观等了一个时辰,李奉出来了。 李奉已有三四日没出来了,他意识一清醒,先务之急便是摸索身上的纸条。用纸条交换信息差,是他和李既演用来交换信息差的默契途径。 怀里硌硬的信封立即引起他的注意,掏出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两封和离书,一封是他的,一封是李既演的。 他能够清楚地认出,是虞子钰的字迹。 李奉仔细看了一遍了两封和离书,除去几个晦涩词语看不懂外,内容也能知晓个八九不离十。总而言之,他和李既演一块儿被休了。 又找到李既演留下的字条。 从如鸡爪丑陋扭曲的字迹中,李奉能提取出几个信息点:李既演骗虞子钰说孩子流了,虞子钰一气之下两纸休书休了他们,离家出走了。 李奉如同被晴天霹雳凭空劈了一道,李既演装怀孕一事,他是知道的,也在里应外合配合他骗虞子钰。何曾想,他才沉睡了几日,李既演竟然将事情搅合得一塌糊涂! 李既演自己被休也就算了,还连累了他,真是无妄之灾。 是李既演犯错,凭什么他也要被休,近日这三天里他都不曾出现过,他何其无辜,何其冤枉。 李奉越想越气恼,委屈愤怒交织参半,抬起手狠狠在自己右侧面颊扇了一巴掌。虞子钰说过,左边是他,右边是李既演。 一巴掌还不够,李奉又打了两巴掌,还不太解气。 可他也不敢再打了,他和李既演之间的人格转换除了偶尔随机,很大一部分需要靠情绪起伏来刺激转换。 要是打疼了身体,把李既演给打出来,倒是平白让那窝囊废占了便宜。 怀中除了两封和离书、字条之外,还有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了一些路线,李奉在一些大方向的习惯上,与李既演相差不远。 他靠着下意识的习惯,轻而易举看出地图上的标识,画圆的路线代表李既演已经找过了。 李奉在道观里找到个青灰色布袋,和离书、地图、新的纸笔一股脑儿塞进去。布袋拴在腰间,迅速下山继续寻人。 ...... 虞子钰花了一天时辰,一路快马加鞭,脚程不停,在天黑之际紧赶慢赶终于来到柳条村。 村子不大不小,八十来户人家,房屋规落整齐,烧火做饭炊烟袅袅。 她在村头问询一孩童:“你们村可是有个道士?” 孩童挠挠头:“不认识,我们村没有道士。” 虞子钰又道:“那道士已经还俗了,听说在这附近给村民们看病,你带我去找他,找到了我给你吃糖。” 孩童口水泛滥:“糖在哪里?” 虞子钰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取出一包饴糖,分出几块塞孩子手里:“带我去找他,找到了我再给你两块。” 孩子接过饴糖,尝过一口,才问:“你是要找村里的郎中?” “算是吧,你带我去便是,不要多问。” “为什么不能多问?”孩子把一块糖整个儿塞进嘴里,吸得呲溜作响。 虞子钰牵起马儿的缰绳,目不斜视:“我做事自有分寸,别多问。” “哦。” 在孩童的带领下,虞子钰来到村东一处四合小屋舍,光是站在外头就能闻到浓郁的草药味儿。 “郎中就在这里。”孩童朝虞子钰伸手,掌心朝上,“还有两块糖。” 虞子钰信守承诺,取出两块饴糖给她。 孩子甩着两条麻花辫跑远了。 虞子钰将马儿拴在泥路边的老槐树上,推开木门进去,里头一声中年男子声音响起来:“抓药还是看病?” 虞子钰走进去:“道长,我是来向您寻个人,您知道灵虚子在哪里吗?” 那中年男人早已不作道士打扮,身穿一白色长袍的郎中衣衫样式,看到虞子钰时,他愣住没说话。 虞子钰先前并未见过这道士,只是听得祖师娘说过,她有个故交道人在柳条村。如今这一看,方觉得面熟。 在脑海里过了一遭,方才想起来,她在去仙门寻生宗时,见过这道士,还记得这道士的道号叫玄阳道人。 “仙人,您不在仙门里修炼,怎么跑这儿来了?”虞子钰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他。 玄阳道人也认出,虞子钰就是灵虚子手底下那个疯子徒弟,也是老皇帝最满意的药引子,他不答反问:“你来这里有何事?” 虞子钰:“我祖师娘外出游历了,我不知道她去往何处,便来问问。” 玄阳道人:“她外出肯定有自己的事,你找她干嘛?” 虞子钰镇定道:“我找她也有我自己的事。” 玄阳道人没再问,暗自佩服灵虚子忽悠老皇帝的手段,寻生宗里的疯子都被杀得七七八八了,虞子钰这个最适合的药引居然还能在外闲逛。 “你祖师娘过几日就回来,你别去找她了,快些回家去吧。”玄阳道人摆摆手,就要往屋里走。 虞子钰扯出他衣袖:“道长,你告诉我吧,我给你钱。” 玄阳笑了笑,指向东面方向:“她去燕平了。” “燕平?在哪里,距离此处有多远?”虞子钰紧追着问。 玄阳:“往东面的官道一直走,你骑马的话,两天就能到了。” “多谢道长。”虞子钰拱手作揖,便要离开。 玄阳叫住她:“天都黑了,明早再走吧?” 虞子钰快步出门去,利索跳上马背,大声道:“道长放心,我有阴阳眼,走夜路也不怕鬼怪。” 玄阳轻叹:“这世上本就没有鬼怪。” 虞子钰没听到他的话,紧握缰绳调转马头,策马离开柳条村。 她无畏无惧,夜里也赶路,待马儿累了才停下,摸黑寻了个草滩让马儿吃草,自己坐在树下和衣而睡。 想到了家里人,又想到李既演、三殿下,不禁心里犯苦,只能试图安慰自己,修仙得断情绝爱,了却红尘才是正道。 马儿吃饱后,自己来到她身边,站着睡觉。 天边泛起鱼肚白,虞子钰草草吃了几口干粮,继续赶路。 直到下午,后头传来飞快马蹄声,伴有男子喊叫声:“虞子钰,你休了李既演也就算了,为何连我一起休了,我犯什么错了?” 虞子钰勒马,回头看去:“你是李奉?”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8节 李奉驾马来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自己那份和离书,一把扔在泥路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和离,也得给我个交代吧?” 虞子钰低头望向被李奉扔下的和离书,说:“你回去吧,我心意已决,从此断情绝爱,再也不跟你们纠缠了。” “孩子是被李既演流掉的,干我何事。”李奉跳下马,朝她伸手,“快下来,那和离书我不认,是李既演犯错不是我,你不能黑白不分连我一块儿休了,这不公平。” 第43章 ◎热闹◎ 虞子钰骑在马背上不愿意下来, 催他道:“你先回去吧,不用你管。我们从此一刀两断,不再是夫妻, 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李奉咬咬牙, 真想打死李既演, 李既演这个混蛋, 屁事儿不会,整日跟个呆瓜似的,好不容易成了亲, 没几天还被休了。 “娘子, 天道无私, 你作为修仙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 还把我休了。这般是非不分, 你如何对得起天道?” 虞子钰把缰绳在自己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被李奉说得面红耳赤,纠结一番后握住李奉的手,跳下马来。 “我知道,此事是李既演的错, 不该牵连到你。可如今我心灰意冷,不愿再和你们两个有所纠葛, 你还是回去吧。” 李奉不回话, 蛮力一揽她的腰,吻了上去。 他的吻粗野莽撞,不得章法, 憋屈和思念腾涌而出, 吮得虞子钰的唇又麻又疼, 快要喘不上气儿来。 她两只手推搡他的胸口,没推动,只感受到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震到了她的掌心。 行人路过,见到两人亲得难舍难分,如胶似漆,白眼一横唾骂了句:“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耻,狗男女!” 李奉终于舍得放开虞子钰的唇,扭头骂那人:“你再说一个狗男女试试看。” “不知羞耻。”行人瞧着李奉戾气重,没敢再说别的,低头脚步匆匆便要绕开他们离去。 李奉冲过去,提溜起他衣领拖他来到虞子钰面前,口调颇为强硬:“道歉。” “对不住了大小姐,是我嘴贱。”那人不情不愿道。 虞子钰扯李奉衣袖:“放他走吧,本来就是你不对,净搞这些伤风败俗的。” 行人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大小姐说得对,多谢大小姐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奉看虞子钰面上依旧悒悒不乐,他面色冷峻,正色厉声下令:“不许叫她大小姐。” 行人挠挠头:“那叫什么,夫人?哎,夫人,真是对不住了,我这人就爱嘴贱,夫人别往心里去。” 李奉窥察虞子钰神情意态,见貌辨色,继续冷面对那行人下威:“你听好了,叫她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 虞子钰猛一提眉看向李奉,白皙面颜还是板着,但清亮乌黑眼底已是快速酝起笑意,笑意越扩越大。 行人是个脑子简单的泥腿子,记不住这冗长繁杂的神仙封号,黝黑脸盘挤成了个苦瓜:“大侠,您再说一遍,小的没记住。” 李奉极富耐心,暗暗瞥视虞子钰的脸,而后轻咳一声字正腔圆道:“记住了,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 行人磕磕绊绊随着他念:“元始,德光太上......后面是什么天尊来的?” 李奉不厌其烦再次念起:“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听明白了吗?” 行人总算是记住了,结巴曲折道:“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对不住了。” 虞子钰郁结多日的沉闷内衷,终于在此刻得以拨云见日见了晴,她“噗嗤”笑出声,抿了抿嘴才道:“无事,日后不可再嘴贱。” “是是是,天尊教训的是。”行人连声道。 李奉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丢给他:“行了,赶紧滚,以后再敢口不择言,当心天尊收拾你。” “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天尊!”那人怀揣着银子,生怕李奉会反悔,脚底抹油跑了。 李奉转过来看虞子钰,见她脸上笑意不减,抬手指尖点点她眉心处:“天尊,咱们可以回家了吗?” 虞子钰抬手擦了一把脸:“不回去,我要去找祖师娘。” “祖师娘在哪里?” “燕平。”虞子钰牵起马缰朝前走。 “她去燕平干什么?”李奉也牵起自己的马儿,与她并肩而行,空出一只手去握她,被她甩开,他乐此不疲继续摸她的手,被打也乐在其中。 “跟你没关系。” 李奉试了几次,终于是紧紧牵住虞子钰的手:“我陪你一起去,娘子去哪里我去哪里,娘子要出家,我也跟着出,娘子要修仙,我也跟着修。” “我不是你娘子了。”虞子钰闷声闷气。 “我不管,就要跟着你。” 虞子钰没搭理他,牵着马继续走。李奉才不管什么顾全大局,那是李既演该干的事儿,他只需陪在虞子钰身边就好。 虞家人的挂念担忧,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他只听虞子钰的话,虞子钰要避世修仙,要仗剑天涯,他都奉陪到底。至于家国责任,干他何事。 走了有半个时辰,前方逢上一驿站,李奉捏捏虞子钰掌心:“媳妇儿,今晚就在驿站歇脚吧,明天天亮了再走。” “你不要说话了,很烦。”虞子钰道。 二人行至驿站,虞子钰买了一只烧鸡,两个大饼,又问堂倌:“小二,此处可有墓地?” “你找墓地作甚?”小二挥舞手中汗巾,拍打空中嗡嗡作响的蚊虫。 虞子钰:“你告诉我便是。” 堂倌指向北面墨绿山头:“那片儿都是野坟,有些年头没人去祭拜了,荒得很。” “多谢。” 虞子钰提着烧鸡和大饼站在茶亭下,又跟堂倌买了驿站里最贵的马料,由黑豆、苞米、麦麸、浸盐的细干草混杂在一起。 她站在两匹马跟前看着它们吃,马儿吃得爽快,发出嘶嘶长鸣,她也跟着高兴。 李奉不知虞子钰是什么想法,自己也去买了份吃的,过来问道:“媳妇儿,别光顾着看马吃,咱们也吃咱们的。” 虞子钰欢喜地摸了摸马鬃,说:“等会儿再吃。” 李奉只得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等。 待到两匹马都吃得肚子浑圆,满足地打了个响鼻,虞子钰牵起缰绳,往北面泥路走去,李奉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默不作声,虞子钰不说话,李奉没敢乱开腔,生怕惹人家厌烦。 夕阳彻底落下时,来到野坟地,虞子钰找了块平坦草地,放任马儿自己吃草。她则是坐在一处坟包前,打开在驿站买的烧鸡和大饼,准备大快朵颐。 李奉坐在她身边,一并打开自己的吃食,问道:“为何要来这里吃?” “这里热闹。” “一个人都没有,何来热闹?” 虞子钰摊开被荷叶包裹的烧鸡,低头闻了闻:“这里有很多鬼啊,到处都是,它们陪我一起吃饭,可热闹了。” “这么多鬼,你不怕吗?”李奉紧挨着她坐,故意往她身上靠。 “我一个修仙道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鬼一点儿也不可怕,人才可怕,有些人很坏的。”虞子钰撕下一个鸡腿,自己咬了一口,又递给李奉,“给你吃吧,你刚小产不久,身子需要补一补。” “你吃吧,我这儿还有。”李奉的吃食用芭蕉叶裹着,他打开一层层叶子,里头是肉干炒咸菜。 李奉忽而觉得,虞子钰这走火入魔的疯癫性子,出门在外倒也不失为一个护身法子。 若有恶徒对她起了歹心,看到她在坟地里神神叨叨,招呼各路鬼神一起吃饭,夜里也宿在坟堆中,恐怕皆对她退避三舍。 吃过饭,李奉问:“咱们今晚要睡在这里?” “就睡这里,这里多热闹。”虞子钰已经脱下外衣铺在坟包前方的空地上,拿出火折子点燃随身携带的艾草,用于驱赶蚊虫。 李奉解开外衫,盖在她身上:“还是回驿站吧,万一毒蛇出没呢。” “不怕,我带了雄黄粉。”虞子钰躺下,双手交叠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看向逐渐清明的弯月。 “你倒是还备得挺齐全。”李奉也躺在她身边,手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媳妇儿,找到了祖师娘,你有什么打算?” “从此以后跟着祖师娘游历天下,以天为被地为庐,做一个逍遥道人,断绝红尘眷恋,不问世事。” 李奉揉她的耳尖玩:“那你不管你爹娘了吗,不跟他们报平安?” “等我去燕平找到祖师娘了,再找人给家里送信。” 李奉低头吻她眉角:“那我跟你一起,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虞子钰摇摇头:“不好,有你在只会乱我道心。况且你又不能一直陪着我,李既演时不时出现,只会扰乱我修炼。” 李奉暂时想不出法子杀死李既演,他猜测自己和李既演可能要共存一世了,如此之下,他不得不为李既演说几句好话。 “媳妇儿,李既演是笨了些,不会甜言蜜语,但他也是真心爱你。”他捧住虞子钰的脸亲了亲,“媳妇儿,看在我的面子上,给李既演一个机会,好吗?” 虞子钰笑出声:“你不是总骂他是贱人吗,怎么这会儿又替他说话了。” 李奉抱紧她:“我这不是担心万一你不要他了,他去勾搭别家姑娘,到时脏了我这身子,我哪还有脸面来伺候你。” “才不会呢,李既演比可你老实多了。” 两人在坟地里相拥入眠,今晚月色清凉,李奉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妻子睡在坟地里,而且睡得如此宁静。 第44章 ◎吃醋◎ 翌日天明, 虞子钰醒来,身旁李奉没了踪影。 四周蛙鸣蝉噪不绝于耳。她坐起来松松垮垮伸个懒腰,慨然而叹, 李奉这小子终究是吃不了苦头, 才跟她露宿坟地一宿, 就逃之夭夭了。 起身正欲去牵马, 一道挺拔颀长身形于侧面林丛蹿出,虞子钰吃了一惊。 只见李奉一手提起青衫衣襟,卷成衣兜, 里头似盛了些玩意儿, 衣兜沉甸甸下坠着。他嘴角悬有明晃晃的笑意, 朝虞子钰走过来。 在她面前站定,秀眉凤目一挑, 恣意放荡:“猜, 我去寻了什么好东西来。” 虞子钰回视身后漫山野坟, 脸沉下来:“你别乱拿坟头贡品,贡品只有我这样开了阴阳眼的道人可以拿,你拿了是要遭天谴的,快些放回去。” “李既演不可以拿, 但我可以啊。我是鬼仙,我妻子是得道圣人, 我掏摸几个野坟贡品, 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冥顽不灵!” 虞子钰搡他往回走,训斥道:“我还未得道成仙呢,你就顶着我的名头胡作非为, 偷鸡摸狗。日后我真成仙了, 你岂不是要反了天。”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49节 李奉仍是嬉皮笑脸, 从衣兜里摸出个野桃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邀功道:“看看,这是什么?” “你从哪个坟头拿的?”虞子钰面不改色。 李奉拿野桃在袖腕蹭了两下,一口咬得清脆,边嚼边道:“在李既演的坟头拿的。” “好好说话。” 李奉眉飞色舞:“你把李既演休了,他被休了,咱们就当他是死了的亡夫。”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净是胡说八道,晦气得很。”虞子钰嗔怒满面。 “瞧你,你还是放不下李既演。既然如此,再给他一个机会吧,别跟他和离了,暖床的夫君嘛,多他一个也不算多。” 虞子钰拉不下脸面,抽出长剑,纵意劈砍长及膝盖的杂草,倔强地口是心非:“我哪里放不下他了,和离书都写了,不能反悔。” “你没办法把他当成亡夫,就说明你还挂念他。” 虞子钰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拔高声量:“才不是,我才不挂念他。我今后只挂念你,我只疼你一个,等李既演出来了,我绝不同他说一句话。” 这赤/裸裸的偏爱,正是戳中了李奉的心窝子。 “哈哈哈,我本想劝娘子雨露均沾,结果娘子偏要独宠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虞子钰长剑回鞘。 捧住李奉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嗯,今后我独爱你一个。李既演把我的孩子弄没了,坏我仙途,我已对他心灰意冷,再也不爱他了。” “娘子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当真绝世天才,为夫甚是敬佩。” 李奉激动夸赞,拱手要给她施礼。 不曾注意衣兜里还盛有野桃子,手一放,衣襟落下,几个新鲜桃子滚落坠地,翻滚到低洼的墓碑前。 “哎呀,我倒是忘了这茬儿了。”他弯身手忙脚乱要捡起桃子。 虞子钰搀住他手臂:“夫君,起来,这是人家的贡品,落下便是天意,肯定是这墓中鬼魂不愿给你吃呢。” 李奉不断捡起乱滚的桃子:“什么贡品,这是我去摘的。” 虞子钰朗朗大笑:“那也是天意,就当是咱们孝敬这方鬼神吧。昨儿咱们在此借宿,给它们几个桃子也是应该。” 李奉站直身子,捡起来的几个桃子也被他尽数丢下,哈哈大笑:“也好,就当是敬鬼神了,都听娘子的。” 虞子钰满意颔首,拍拍李奉的肩膀:“孺子可教也,也不怪我独宠你,你小子着实比李既演上道。” “那自然是,我心里眼里只有娘子。”李奉从不吝啬自己的情话,甜言蜜语张口而来。 虞子钰固然也吃这套,只觉得他称心不已,乃神仙眷侣的不二人选。 两人志同道合,牵起马绳下山去。 在驿站吃过早食,继续赶往燕平找灵虚子。 一路顺畅,晌午抵达燕平,虞子钰和李奉都以为,在这一方陌生城郭寻个人,会如大海捞针。 但两人刚进城准备找客栈时,宽阔街道喧声鼎沸,有人在大街上追逐不止,撞倒沿街杂七杂八的小摊子,尽是人仰马翻。 李奉把虞子钰搂在怀中,不让行人挤到她,伸头往前看过去。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在前方疯疯癫癫狂奔,身后有人在追拿他,灵虚子便是追人的一员。 她照旧身穿暗红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如含了芒刺,在杂乱人群中显得格外抢眼。 李奉连忙告知虞子钰:“媳妇儿,那不是你祖师娘灵虚子吗?” 虞子钰踮起脚尖看过去,果真是灵犀子,她一把推开李奉,朝前跑去:“祖师娘,我来帮你了!” 分清当下局势,知晓灵虚子等人是在追击前面那疯子。 虞子钰二话不说要帮祖师娘出力。她提刀迎面而去,无知无畏一脚踹翻那疯子,锋利弯刀架在疯子脖子上。 疯子神昏意乱,根本不畏惧虞子钰的刀,口中含糊不清大叫,癫笑着要用手握虞子钰的刀。 “混账东西,我的神刀是你能随便摸的?”虞子钰收回刀,打算用手按住疯子。 疯子力气出奇的大,虞子钰一个人制不住他。李奉及时上前帮忙,从一旁抄起一把长凳,死死压住癫狂的疯子。 灵虚子几人终于是气喘吁吁赶到。 她看了一眼虞子钰,也没说什么。指使身后随之而来几个民众,让他们用麻绳捆住疯子。 虞子钰急于请功。 她大力推开李奉,还束整了一下衣领,继而拱手:“祖师娘,这疯子好生凶猛,弟子方才施了一道力拔山河催命符,才把他制住的。” 又掩耳盗铃看了一眼李奉,郑重其事补充道:“是我一个人制服的,没有人帮我,李奉也没有来帮我,真的没有。” 灵虚子追了这疯子一路,累出一头的汗。 她卷起衣袖拭汗,并没有接虞子钰的话茬,而是训她:“让你在家好好反省悟道,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净是胡闹。” 虞子钰取下腰间水囊递给她:“祖师娘,我已经悟出来了,我今后要与你一同游历,从此断情绝爱,斩断俗世念想,余生只和祖师娘在一起。” “我又不是你娘,跟我在一起作甚?” 灵虚子嘀咕了这么几句,又指挥身后人,让他们押住那疯子跟着自己一块儿走。 虞子钰和李奉也跟上去。 行至城南一处四合宅院,灵虚子给了那几人一些银两,自己推着那疯子,将其关进厢房一处隔间。 虞子钰前脚后脚跟着祖师娘。 看到这宅院中拢共关了三个疯子,二男一女。三人皆是头发散乱,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癫得十分厉害。 “祖师娘,你上哪儿找来这么多疯子?” 灵虚子不搭话,做工精细的拂尘塞她手里,卷起袖子到井边蹲下洗手。 “祖师娘,你是哑巴了吗,怎么总是不回我的话?”虞子钰也蹲在她面前,凑近看她略显疲惫的脸,“祖师娘,你好像变老了。” 灵虚子抬起头,湿手朝她甩了甩,水珠飞溅到她脸上去:“你到底来找我干嘛来了?” 虞子钰用手背擦脸,也起了脾气:“我方才问你话,你不答。你现在问我,我也不想说了。” “爱说不说。”灵虚子起身朝厨房走去。 虞子钰跟上去,半倚在门框上看她忙碌着做饭。李奉也跟过来,靠在另一侧门框,小夫妻俩好似一对守门神。 虞子钰滔滔不绝和灵虚子讲话,讲她和李既演成亲,之后李既演怀了孩子又流产,导致她万念俱灰,才决定离家出走。 灵虚子淘了点米,放进锅里煮着,回头略略看了一眼李奉,嘲讽道:“你还能怀孩子,还能流产呢。” 虞子钰走进厨房,纠正道:“祖师娘,孩子不是他流掉的,是李既演弄的。他是李奉,不是李既演。” “不都是一个人吗?”灵虚子随口回话。 虞子钰:“不是,李奉是鬼,李既演是人。人鬼有别,不能混为一谈。” 李奉也进了屋子,在灵虚子面前鞠躬:“弟子李奉,拜见祖师娘。” 灵虚子照旧冷脸,一声不吭走出去。 她到外头厢房查看三个疯子的情况,虞子钰紧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祖师娘,他们是什么人呀,为何要关着他们,你也想收他们为徒吗?” 灵虚子敷衍她:“他们是妖怪化为人形,为师将他们关起来,是为民除害。” 虞子钰一心以为,杀妖除魔便是大功德。连忙拉过李奉的手,推他到灵虚子面前:“祖师娘,要不你把李奉也关起来吧,李奉也是个恶鬼。” 她当真觉得自己大公无私,即使这么喜欢李奉,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决不徇私枉法,决不包庇心上人。 灵虚子冷哼一声:“瞎扯。” 做好饭,灵虚子先是给三个疯子分了饭菜,分别送入屋中。再带着虞子钰和李奉在厨房的小桌子边上用饭。 即使对虞子钰来燕平找她甚是不满,但灵虚子还是习惯性,将碗中所有好肉都夹给虞子钰。 “这几日都是李既演陪你赶路的?” “祖师娘,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他是李奉,不是李既演,李既演那个不成器的混子,我已经不要他了。”她津津有味吃起碗里满满当当的饭菜,把自己一路所经之事,事无巨细说出来。 灵虚子微微一愣,放下筷子:“你去柳条村找到玄阳道人了?” 虞子钰重重点头:“我很聪明的,当初您说您有个故交在柳条村,我一直都记着呢。” 灵虚子又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虞子钰:“什么也没说,只告知我您在燕平。” 李奉莫名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颇为后悔带虞子钰来燕平了。只要一看到灵虚子,虞子钰乐此不疲围着她转悠,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灵虚子吃过饭,重重放下碗筷,随即下决定:“快些吃,吃完咱们就回去。” “回哪儿去?”虞子钰微惊。 “回京城,去寻生宗。”灵虚子已经起身收拾东西。 虞子钰端起碗追着问:“回京城干什么,祖师娘,别回去了。咱们师徒二人一同游走四方,走遍天下寻成仙大法,岂不妙哉?” 灵虚子动作利落,已经将值钱的东西都装进布袋中,淡声道:“为师做事自有分寸,你别多管。” 虞子钰这才闭嘴:“哦,弟子知道了。” 灵虚子租了两辆马车,每辆马车都是二马并驾,马匹皆膘肥体壮,花了不少银子。 那三个疯子被她带出来,最为癫狂暴戾的疯男被她拷以镣铐,剩下两名较为温和的一男一女,则不做任何束缚。 两名疯男被灵虚子领入同一辆马车。 对李奉道:“李将军,还请您帮个小忙,看着他们两个。左边那个性子狂躁,若他闹起来,直接打晕便是。” 李奉支支吾吾没应话,他想和虞子钰坐同一辆马车。 见他不答话,虞子钰上前大骂他不懂事儿:“祖师娘委以重任,是看得起你,这是你的福气,还不快答应!” 李奉只好钻进马车,和两名疯男大眼对小眼。 虞子钰也和灵虚子带上那名神志不清的疯姑娘,进了另一辆马车。 疯姑娘坐中间,虞子钰与灵虚子分位两侧。疯姑娘怯生生看向虞子钰,伸出白净手指指向虞子钰头上的镶金翡翠簪子。 “簪子,簪子好看。” 虞子钰取下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看吧?” 疯姑娘瑟瑟缩缩点头:“好看。”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0节 “好看我也不给你,你是个妖怪。”虞子钰转而把簪子敬献给灵虚子,“祖师娘,这是弟子孝敬您的,您收下。” 灵虚子只瞥一眼:“我一个出家人,要这东西作甚。” “你可以拿去卖钱呀,这是三殿下给我的,这上头镶嵌的金子是赤金,可值钱了。” 灵虚子似笑非笑,接过簪子放入布袋中。 马车一路疾驰,卷起飞扬尘土。虞子钰掀开车帘探出头往后看,后方马车中,李奉也同样探出头朝前看。 两人目光对上,李奉隔空朝她亲了个嘴儿。虞子钰对他吐舌头,放下帘子缩回脑袋。 甚至无聊,她又开了话头:“祖师娘,是男女有别,所以男妖怪和李奉乘一辆马车,女妖怪和咱们乘一辆吗?” 灵虚子闭目养神:“你要是想和李奉玩儿,可以去坐后面那辆。” “才不是,随便问问而已。” 一路上几乎不停歇,赶了一下午脚程。夜幕拉开前,马车在昨日虞子钰遇到的驿站停下。 灵虚子先出来,让堂倌腾出两间房,对虞子钰道:“让李奉带那两人住一间,你跟我,还有这姑娘住一间。” “啊,我不和李奉一起住吗?”虞子钰下意识问道。 李既演从身后走来,手臂揽住虞子钰腰身,对灵虚子道:“道长,我与子钰已是夫妻,自然得住一间。” 虞子钰当下已能够从语气中,轻而易举分辨出李奉和李既演,一听这老成持重的语调,便知道是李既演出来了。 她丧起脸:“是你的话,我就不跟你睡了。” 李既演搭在她腰间的力道收紧,半阖着眼:“是李奉你就睡了,是吗?” 第45章 ◎歪门邪道◎ 小夫妻俩闹别扭, 灵虚子懒得搭理他们,要了两间房便进入馆内。三个疯子被她往上驱赶,一并带入。 虞子钰提刀跟上:“祖师娘, 等等我, 我今晚跟您一起睡。” 驿站屋舍僻陋, 待客别馆充其量只能称为窝棚。后院一连排木屋草棚就是客房, 舍内逼仄狭小,仅有容膝之地,人一进去颇为局促。 里头物件一览而尽, 两张矮榻, 两条木椅, 一张长桌。虽然简陋寒酸,好在还算整洁, 没什么异味。 虞子钰站在屋内中央, 又坐到矮榻上试了试, 埋怨道:“这么硬,还不如去睡坟地里。” “那你去睡坟地。”灵虚子一手牵着疯姑娘,一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包袱,肩上搭着褡裢进来。 她领疯姑娘坐在长桌前, 从包袱里摸出一包蜜饯给她,吩咐虞子钰:“你在这里看着她, 为师去安顿另外那两人, 很快回来。” 虞子钰甚是不满:“祖师娘可真偏心,拿小食给妖怪吃,都不给我吃。” 未等灵虚子回话, 疯姑娘自己捧着一整包蜜饯, 坐到虞子钰身边, 傻笑着:“吃,一起吃。” 虞子钰骄横起来,下巴抬得老高,双臂环抱:“我才不吃呢,这是妖怪吃的东西,我吃了要折寿的。” “爱吃不吃。”灵虚子一挥衣袖出门,去安顿另外两名疯男。 李既演站在院中,思虑片刻后单独开了间房,简单打扫过一番才过来叫虞子钰。虞子钰正与疯姑娘并肩坐于矮榻上吃蜜饯。 他进来,站至虞子钰跟前:“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 虞子钰偏过头,看也不看他:“我才不跟你讲话。” 李既演能够猜出,她还在为流产的事生气,道:“娘子,我们单独谈谈。” “不谈。”虞子钰才不会轻易离去,祖师娘让她看管这女妖怪,她岂能随意离去。 李既演站在她身旁等了会儿,到底是有过肌肤之亲,自然而然手搭在她肩上捏了捏。虞子钰耸肩要甩开他的手:“手拿开,不许碰我。” 李既演抬起手,又玩起她圆润的耳垂。 虞子钰烦他,起来牵起疯姑娘的手就要往外走,一副要和李既演彻底断绝关系的模样。李既演也跟出去,紧挨着她走,肩膀跟她不停擦过。 “说了多少遍,不许你跟着我。”虞子钰转过来,面色不善瞪他,又骂了句,“淫贼。” 疯姑娘听到“淫贼”二字,也面色微怒,双目瞪圆,学虞子钰的语气:“娘亲说了,淫贼不能靠近姑娘。” 有了个随声附和她的,虞子钰得意洋洋教训起李既演:“一个妖怪都懂的道理,你作为人居然不懂,淫贼离我们远一点儿。” 她搭起疯姑娘肩膀,推她往前,硬是走出吆五喝六的气势来。 到对面排房去找灵虚子,喊道:“祖师娘,李既演总是缠着我,你也不管管他。” 灵虚子一听到虞子钰的声音,头都大了,她站在屋内督促两个疯男快些吃饭,回头斥了虞子钰一句:“你一天天的不好好悟道,大呼小叫干嘛。” 虞子钰牵着疯姑娘的手进来:“李既演总是乱我道心,我都没法安心修炼,您也不帮帮我。” “你要我如何帮?” 虞子钰悄悄红了脸:“您让李奉出来呗,李奉出来陪我,我肯定就好好修炼。” 灵虚子漫不经心应付她:“你自己去和李既演商量。” “哼,我都和李奉约定好了,再也不和李既演讲话。都不能讲话了,还怎么商量。” 避免那名性情暴躁的疯男夜里作乱,灵虚子特地给他喂了点安眠药。李既演都看在眼里,他想问灵虚子,抓这几个疯子欲意何为。 但灵虚子至始至终板着脸,生人勿进的疏离样。 加之虞子钰对灵虚子盲目崇信,只要他语气稍有不对,虞子钰便要为师傅出头,骂他不懂礼数,不知尊师重道。 如此之下,李既演也只得暂时闭嘴。 入夜,李既演单独住在两名疯男隔壁,灵虚子带着疯姑娘和虞子钰单独住一屋子。 夜里,李既演听到好几次脚步声,起来顺着窗户望去,看到是灵虚子起来查看两名疯男的情况。 他一直没睡着,灵虚子夜中来查看疯男时,顺势敲响他的屋子,他很快出来开门:“道长,何事?” 灵虚子神情冷峻:“你能不能把你媳妇儿带来一起睡?” “怎么了?”李既演没回过神。 灵虚子:“她话太多,吵得我睡不着。” 李既演点头,替虞子钰道歉:“打扰道长歇息了,抱歉。” 须臾,两人折回屋前。看到虞子钰将两张矮榻并在一起,和疯姑娘并肩躺着,边打哈欠边拉着人家讲话。 灵虚子走入屋内,轻咳一声对她道:“子钰,李奉来了,你去跟他一块儿睡吧。” 虞子钰一把掀开棉被坐起来:“李奉出来了?祖师娘,您可太厉害了,居然真的可以让李奉出来。” “嗯,你快去跟他睡吧,他是你夫君。”灵虚子每隔一个时辰就要起来查探那两名疯男,也不能睡个整觉,疲得很。 虞子钰躺在矮榻上不起:“祖师娘,我也想去和李奉一块儿睡,可是我走了,谁陪着您呀。我自己跑去和情郎睡觉,留您和妖怪住一屋,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去吧,为师不怪你。”灵犀子坐在矮榻边上,强打精神回应她。 虞子钰从被窝里钻出,三步一回头,流连几次才出门去。抱住李既演劲瘦腰身:“看,我对你好吧,祖师娘那么舍不得我,我还是出来了。” 李既演亲她软乎乎的侧脸,牵她往回走:“嗯,娘子真好。” 虞子钰在月光下一蹦一跳:“李奉,我跟你讲,恰才李既演又出来了。我才没有搭理他,我说和离就和离,再也不会跟他纠缠了。” 李既演心尖酸酸涩涩,无计可施,只得继续扮作李奉,强颜欢笑:“嗯,娘子果真专情不二。” “还是你懂我。” 李既演抱她在矮榻躺下,低头咬了一下她耳朵。虞子钰被他弄得发痒,歪头笑出来:“李奉,你想亲我的嘴吗?” “那娘子想不想亲我的嘴?”李既演暂时抛却被当成替身的不愉快,专心与她调情。 “那就亲一下下。”虞子钰凑上去,蜻蜓点水碰了一下他的唇。 李既演也回亲她,跟她一样纯情,只是碰了碰嘴唇:“好了,到你了。” 两人来回亲,虞子钰爱上这种甜蜜的小游戏,和李既演亲一下又分开,乐此不疲直到入睡。 待到她熟睡发出若有若无的梦呓,李既演轻轻在她耳边问:“娘子,你喜欢李奉还是李既演?” 虞子钰不自觉往他怀里蹭,寻找最舒服的姿势,喃喃说道:“三殿下......” 李既演一怔,一夜无眠。 灵虚子赶得急,天没亮便起来催虞子钰起床。虞子钰一听到祖师娘的声音,醒得极快,一骨碌滚下床,跌跌撞撞跑来。 “祖师娘,我来了。” 灵虚子已经领着三名疯子出来,说:“快去洗漱,我带他们去前堂用早饭等你。” “哦,我很快的。” 条件简陋,要洗漱还得自己打水,井里的水又冰又凉,她含上一口就被冰得一激灵。拿起布条沾上青盐,快速擦拭牙齿。 李既演已经洗漱完,听到灵虚子在前堂催他们。蹲下来捏虞子钰的下巴,夺过她手里的布条,上手帮她揩齿。 虞子钰往水沟里呸几口,怨道:“这里的青盐太涩了,弄得我牙齿好痛。” 李既演放下布条,舀起一盅水给她漱口。取来新的水,粗糙方巾投进去迅速捞出拧干,再次捏住她下巴,给她擦脸。 “子钰,你到底回不回去?”灵虚子的催声又传来。 “我马上好了!” 用冷水洗漱完毕,虞子钰拉住李既演跑到前堂。灵虚子还给他们买了几个包子,道:“包子拿上,去车里吃。” “哦。” 如法炮制,虞子钰和疯姑娘跟着灵虚子坐在前一辆马车,李既演带上两名疯男坐在后面。马夫收了灵虚子的钱,丝毫不惰慢,策马前去。 一整天都在赶路,遇到驿站了,灵虚子也只是让马夫换马,一行人并未多做停留。 虞子钰道:“走得这么急,咱们要是不歇息的话,今儿半夜都能回到京城了。” “你想家了?”灵虚子问。 “才没有,我是怕家里人想我呢。”虞子钰口是心非。 下午申时,外头惊恐逃难声四起,一阵兵荒马乱。灵虚子掀开帘子看过去,转过来对虞子钰道:“把你的剑给我。” 虞子钰速速解下背上长剑,恭恭敬敬递给她:“祖师娘,出什么事儿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1节 “在里面待着,护好那姑娘。”灵虚子嘱咐了这么一句,一手握长剑,一手持拂尘跳下马车。 两名马夫见到前方状况,早已分散逃命去了。 前方来了二十几名人马,携有大刀、长矛长枪等项兵器,他们举有一暗红旗帜,旗上绣有大字“赤”。 灵虚子知道这由青州那边起头的起义军。 老皇帝多不管朝政,朝廷腐败严重,底下臣子卖官害民,衙内尽是贪官污吏。民不聊生,百姓积攒的怨气终于是爆发。 四日前,正是虞子钰离家出走那日,青州有志之士联合起义,要讨伐贪官污吏,他们自号为“赤虎军”。此举一出,各地纷纷响应,剑指朝廷之腐败。 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有杀贪官除腐败的,也有诸侯王欲举兵归京造反的,也有强盗马匪打着起义的名号,到处烧杀抢掠。 短短四日,各处已是兵戈扰攘,天下汹汹。 而虞子钰和李既演都还不知其中。 现下出现的这支赤虎军,便是一群马匪借以赤虎军的名义,明目张胆打家劫舍。 灵虚子一行的两辆马车,不可避免引起马匪的注意。一只响箭穿风破空袭来,势如破竹只指灵虚子眉心。 灵虚子面色无畏,长剑一挥斩断响箭。 李既演也下车而来,先是去看虞子钰,嘱咐她先别乱动,而后站到灵虚子身边。 马匪为钱财而来,几人冲到灵虚子面前,直言不讳:“道长,我们是赤虎军的人,如今需要筹军起义,道长快些将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好让我等杀了那狗皇帝,为民除害。” 灵虚子何等的视财如命,怎会让他们得逞:“贫道出家人,向来靠行人施舍度日,身上并无钱财。” 为首马匪嗤笑一声:“那这路,道长今日怕是过不去了。” 双方很快打起来,李既演没带武器,好在身手了得,急速抢了一名马匪的弯刀。他本以为灵虚子这个弄虚作假的道士,只会装神弄鬼跳大神。 不曾料到,灵虚子功夫不凡,在几个马匪的围攻下,居然还占据上风。 虞子钰自然是坐不住,探出头大喊:“祖师娘,他们是什么人啊!” 灵虚子几个退步到马车边上,剑尖封喉斩杀了两名马匪,对虞子钰道:“恶鬼出没,你别出来。他们道行太深,为师来降服就好,你照顾好那姑娘。” “是,祖师娘!”虞子钰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李既演在前挡敌人,与马匪几战来回,打得不可开交。马匪见李既演和灵虚子身手了得,李既演又是身穿金贵衣物,看着不是白身,遂下手更狠。 灵虚子和李既演渐渐被马匪围攻,迫使二人离开马车。 一名刀疤脸马匪飞身来到马车前,一掀开帘子,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里头,面露垂涎:“好姑娘,快出来,随哥哥上山做压寨夫人。” 虞子钰揉揉眼睛,坚信祖师娘的话,把马匪当成是恶鬼妖怪。 她一咬牙,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与祖师娘同进退,一起降魔除妖。她抽出腰间弯刀砍向刀疤脸,这把刀是父亲找铸剑师为她打造,削发如泥。 刀疤脸只当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一直没防备,霎时被虞子钰一刀砍在脑袋上,鲜血飞溅,没了气息。 虞子钰跳下马车加入战斗,这时灵虚子和李既演大获捷胜,斩杀马匪十余人,只剩下几名四下逃窜。 虞子钰心潮澎湃,对逃窜的马匪奋起直追,灵虚子在后面唤她:“子钰,别追了,快回来!” “我马上就好!” 她从未觉得如此癫狂和爽利,只当自己是降妖捉怪的大神仙。追着那马匪不放,最后一刀刺入马匪后背,直穿胸膛。 李既演结束战斗,正要去追虞子钰。却见她从林中奔回,一手拿刀,一手还提着个东西。 再一细看,发现她竟提着马匪的头颅。 虞子钰匆匆跑回来,拎着马匪的头,邀功似的捧到灵虚子面前:“祖师娘,你看,我也杀了恶鬼。这恶鬼可真凶,还打我呢。” 灵虚子神情呆滞稍许,又迅速板起脸:“拿这玩意儿回来干什么,赶紧丢掉,晦气得很。” 虞子钰将头颅丢在地上,一本正经问道:“不需要封魂吗,得用糯米洒上去,再用桃木将其烧成灰才行,不然它还会复活的。” 灵虚子似乎很生气,拿起拂尘在虞子钰手臂上抽了一下:“跟你说了,这些恶鬼道行太深,为师来降服就够了,你冲出来干什么!” 虞子钰委屈不已:“恶鬼都冲到马车里了,难道要我束手就擒?” “你杀他也就杀了,把他的头砍了带回来作甚?”灵虚子怒气不减。 虞子钰掉了两滴泪:“以前上山杀妖时,都是砍了它们的头带回家封魂的,这次怎么不能砍?” 虞子钰头一回杀人就如此无所畏惧,还砍了人家的头捧回来邀功,令李既演不得不担忧。不能再让虞子钰跟着灵虚子混了,如此下去她只会更疯。 李既演朝灵虚子干巴巴地拱手施礼。 “道长,子钰原本心性至纯,如今却杀人不眨眼,只怕是修了歪门邪道。在下不得不替家妻做主,今日须得让她与道长了却师徒关系,道长不必再教她降妖除魔。” 说完,他转身抢过虞子钰沾满血迹的弯刀,强行拉她离开。 第46章 ◎李既演的无奈◎ 虞子钰听到李既演的话, 如五雷轰顶般,怒不可遏甩开他的手。 “你算什么狗屁东西,祖师娘是什么人, 你怎敢这样出言不逊, 不要命了?” 看着虞子钰脚边的马匪头颅, 溢出的鲜血还在冒热气, 睁圆环眼,凸起的眼球截停在死亡那一刻,都还没闭眼。 他可以接受虞子钰为了自保杀人, 为了保护平民杀人, 可不能接受她杀人杀得如此兴奋, 还无所畏忌砍下对方的头颅充当战利品。 径直拦腰扛起虞子钰,扛她朝前走, 他不能让虞子钰继续跟着灵虚子这个假道士混了。 虞子钰两腿乱踢, 对他又打又骂:“你要死啊, 快点放我下来,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杀。” 走出一段距离,远离灵虚子以及血气冲天的杀伐之地。 李既演放下虞子钰,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虞子钰, 你听我说,咱们别修仙了, 一切都是假的, 世上没有神仙。” 虞子钰还在哭,刚被祖师娘骂了,李既演又不知天高地厚挑衅她。她委屈得不堪言状, 哭得直打嗝。 李既演搂住她, 宽大有力的臂膀紧紧裹住她:“娘子, 你不该把人家的头砍下来的。” “它们恶鬼,我如何砍不得?” 虞子钰止住哭声,缓过劲儿后推开李既演。 “李既演,我真是讨厌死你了。你快点让李奉出来,别以为昨晚我不知道是你故意装成李奉。我不揭穿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结果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失望。” 李既演的心如被一把利爪狠狠抓了一下,身子僵硬,被虞子钰退得踉跄,哽咽问道:“如果,如果是李奉,他会作何反应?” 虞子钰胸有成竹道:“李奉知道我杀了恶鬼,肯定是拍手叫好。他才不会像你一样数落我。” 她手指戳在李既演眉心,继续愤愤不平讨伐他:“你有什么资格对祖师娘说那些话,祖师娘是我的再生父母,你算什么东西?看来是我御夫不当,才让你上房揭瓦了!” 此时,灵虚子策马过来。 先前马夫落荒而逃,她只得用麻绳绑住后一辆马车,自己在前方策马,领着两辆马车向前。好在那三个疯子没闹事,没给她惹麻烦。 经过虞子钰和李既演身旁,灵虚子并无停留之意。 车轱辘发出声响,碾过满地黄土疾驰而过,留下漫散于空中的灰尘和血腥味。 眼见灵虚子不等她,虞子钰急了,跑在后面追马车,歇斯底里大声喊叫:“祖师娘,你带上我啊,带我一起走!” 灵虚子一往直前,也不停车。 虞子钰追得气喘吁吁,在后头吃了一嘴的尘土。李既演牵过一匹强匪落下的马儿,翻身上马追到虞子钰身前,对她伸手。 “上来,我带你去追她。” 虞子钰还在和李既演怄气,但也也没法子,只得握住他的手跃上去。李既演很快带虞子钰追上灵虚子,横在马车跟前。 灵虚子勒马,眉目清冷:“我没空跟你们胡闹,你们要么上车,要么别挡路。” 虞子钰挣开李既演的束缚,滚鞍下马跑来:“祖师娘,我跟你一起走,我要一辈子当您的徒弟,和您一起成仙。” “快上来。”灵虚子催道。 “好嘞,我来了!”虞子钰爬上车辕,也不到里头的车厢去,紧挨着灵虚子坐下,“祖师娘,我在这里帮您一同驭马。” “你到后面去,别在这儿碍着我。” 虞子钰去抢她手里的缰绳:“祖师娘,我帮您驭马,您去里头休息吧。”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灵虚子呵斥道。 “那好吧。”虞子钰只得乖乖坐回马车内,跟疯姑娘并肩坐在一起。 灵虚子又看向李既演:“你要上车还是自己走?” 李既演没说什么,跳下马,回到后面一辆马车,回归原位继续帮灵虚子监管两名疯男。 一路上,除了让马儿停下来喝水吃草,做简要歇息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往京城赶。 行至半夜才入了京城。 城里的景象令虞子钰大为震惊,火光张天,百姓们奔走逃难,士兵们举着刀来回游走,和零散的起义军奋战。 面对城内的动荡不安,灵虚子依旧保持沉稳,面无表情驱马向前,直奔虞府。 虞府的情况比外头稍好一些,公主府的军队在虞府大门口守卫,隔出一片安静的天地。 虞子钰跳下马车,大喊:“娘,我回来了!” 老管家在门口看到虞子钰,喜极而泣,跌跌撞撞跑来:“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这几天都找你找疯了,您到底去哪里了?” “我去找祖师娘了,我爹娘,还有姐姐和二哥呢?”虞子钰拉住灵虚子的手,要带她进府。 老管家:“夫人和二少爷在府里呢,老爷被皇上招进宫议事,大小姐去公主府了。” 老管家激动往府里跑,疾声大呼:“夫人,三小姐和姑爷回来了,他们都平安!夫人,三小姐过来了!” 灵虚子放开虞子钰的手,转身去领马车里的三个疯子下来。 李既演一见虞子钰手上得空,连忙跻身上前占据位置,握住她的手,跟她十指相扣。 虞凝英和虞元楚听闻呼声,奔走而出。 看到女儿那一刻,虞凝英冲过来抱住她大喊:“乖乖,你去哪里了,娘都要急死了!” 算上今日,虞子钰都离开五日了。 虞家人不断派人外出寻人,一路问一路寻,只打听到有路人看到一姑娘背上一柄长剑,腰间挎有一弯刀,骑马往燕平的方向去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2节 虞家人这边笃定就是虞子钰,又立即差人去燕平找人。 结果,前往燕平的侍卫尚未传回消息,虞子钰就自己回来了。 “娘,不用担心我,我是去找祖师娘了。”虞子钰拍拍母亲的背,安慰她。 虞凝英捧住她的脸,借着烛光反复查看:“怎么也不和家里人说一声,你可知娘这几日是如何过的。” 虞子钰在感情上素来迟钝,看着母亲眼中泪光,此刻才心生愧疚。 “娘,对不起,是我不好。李既演生不出孩子,我伤心欲绝,便想着从此和祖师娘浪迹天涯,这才一时冲动离家出走。以后我不管要出家,还是外出游历,都一定先告知您。” 虞凝英哪里舍得怪罪她:“下次不许这样了,娘都要愁坏了。你这几日吃什么,晚上住在哪里啊,都瘦了一圈了。” “我在驿站买了干粮吃,夜晚宿在坟地里。一路上有很多孤魂野鬼陪着我,可热闹了,一点儿也不孤单。” 听着这话,虞凝英更加心疼:“娘的乖宝贝儿,你可真是受苦了。” 虞元楚也跑来抱住母亲和妹妹:“回来就好,人没事就行。急死我们了。” 虞凝英擦过眼泪,转过头吩咐管家:“派人去公主府告知大小姐,说是子钰平安回家了。也去荆王府禀一声,告知三殿下此事。” “是,夫人。” 灵虚子领着三名疯子进来,先是对虞凝英颔首,淡声道:“虞夫人,是贫道欠虑,没和子钰说清情况,这才让她乱跑出去找我。” “无事,这一路上有劳道长照顾子钰了。” 对于灵虚子,虞凝英不好得评判好坏,她确实知道灵虚子是个骗钱的假道士。 可有灵虚子在,虞子钰的病情却好了很多。 想当初虞子钰还没拜灵虚子为师时,疯得更厉害。整日叫嚣有人要害她,饭也不肯吃,怕有人在饭中下毒,神神叨叨挥剑在府中乱砍,说是降妖除魔。 灵虚子出现后,给她一堆道家书籍,教她禅悟道家思想,教她打坐调理身心,告诉她何为“道法自然”,何为“无为而无不为”...... 循序渐进教导下,虞子钰癫狂的性子有所收敛,专心致志看书悟道修仙。 虞凝英看向灵虚子身后三人,轻易从他们的眼神里瞧出,这三人应是神志不清。 “道长,这三人是您的朋友?” 灵虚子腰板挺得很直,道:“路上偶遇的无家可归的道童,不知今晚可否在府上借宿一宿,明日一早我再带他们回道观去。” “自然可以,这便让人给他们安排屋子。” 安顿好三名疯子,疯姑娘和灵虚子住一屋,两名疯男单独住一屋。灵虚子轮流盯梢三名疯子用过饭,这才前往饭厅找虞子钰他们。 李既演和虞子钰都饿得厉害,饥肠辘辘埋头吃饭。 虞凝英和虞元楚坐在他们身边,讲起这几日京城发生的事情。 青州那边揭竿而起的起义军——赤虎军,一时之间声势浩大,各地云集响应。前朝余孽也顺势加入队伍,集结军队从京城外冲进来要夺权。 他们似乎筹谋已久,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次来势汹汹,两日之内就迅速占领了京城郊外多个村庄,愈演愈烈。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老皇帝还在皇宫内三清殿炼丹,对外面的动荡充耳不闻。对大臣们接连不断的表奏,也只是含糊应付,随便点了几名大将军,让他们去镇压乱党。 如今,朝廷中兵权最大的,当属宁远公主和三殿下。 宁远公主和三殿下于昨日各自整顿军队,分别引军派兵从城南、城东而出,统兵前去围剿贼党。 李既演听了,心里七上八下。 他在左龙武卫军营任职将军,现下城内动乱,他却擅离职守,怕是渎职了。他紧握在桌子底下紧握虞子钰的手。 这或许便是他比不上李奉的地方,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不能像李奉一样永远不顾一切追着虞子钰跑。 就好像虞子钰砍下马匪头颅,他会担心虞子钰一旦见了血光,以后会滥杀无辜。而李奉对于此事,只会拍手叫好,说娘子真厉害。 虞子钰听得稀里糊涂。 “娘,是不是有恶鬼闯入城内祸害百姓了?今日我们回来的路上,也遇到恶鬼了,我和祖师娘亲赴血战,跟它们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风雷大作,妖气漫天......” 虞元楚听得头疼,折扇敲她的碗打断她:“然后呢?” “然后我使出一招破魔玲珑杀鬼大法,打得一个恶鬼魂飞魄散,还把它的鬼头砍下来了!”她说得起兴,生怕旁人不信,又摇晃灵虚子的手臂,“祖师娘,我说得对不对?” 灵虚子轻抿一口茶:“嗯,对。” 虞子钰喜笑颜开:“看,祖师娘都夸我了!” 外头脚步声纷至沓来,萧瑾匆匆进来了,他身后还有七窍生烟的李方廉。 萧瑾疾步到虞子钰面前,深深看着她。虞子钰站起来对他笑:“三殿下,我回来了。” 萧瑾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住,力度大得虞子钰都觉得浑身骨头发疼,他声线发颤,嘴唇贴着她耳朵道:“还好你没事。” 李既演坐不住,欲上前分开二人。 却被李方廉怒气冲天强行拉他离开,来到外头的廊下,一响亮耳光劈头盖脸而来,李方廉气急败坏指着他破口大骂。 “畜生玩意儿!贼党起兵造反,各个将士都在禁暴诛乱,你作为将军,玩忽职守不达时务,犯了军法!我处处跟人说,自己有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如今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李既演僵硬道:“抱歉,父亲。” 李方廉还在骂:“别叫我父亲,你配吗?若不是我一双儿女都死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当真是瞎了眼,养了这么个逃兵白眼狼。” 李方廉声音极大,饭厅里的人都听到了。 虞子钰出来道:“李大人,不是李既演的错。是李奉要跑去找我的,玩忽职守的是李奉,不是李既演。” 第47章 ◎杀妖除魔◎ 李方廉也大致知道李既演脑子有点问题, 但他可不会就此网开一面,管他李既演还是李奉,渎职就是渎职, 后果都得李既演承担。 萧瑾、虞凝英等人也出来。 虞凝英道:“亲家, 此次也是子钰举止失当, 她冒然行事离家出走, 既演担心她安危,才会连夜去寻她,耽误了官事。” 李方廉不能不给虞凝英面子, 长吁短叹将罪责揽于李既演。 “子钰性子活泼, 此事是怪不得她。老夫不过是怨既演做事莽撞, 外出寻人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弄得营中无将, 军心惰慢。” 虞元楚为了缓解气氛, 干笑两声。 “妹夫和我三妹可真天造地设, 一个闷声不出气离家出走,一个也是一声不吭便外出寻人。这性子,一模一样的,哈哈哈。” 此话一出, 众人也笑不出来,反而更添尬意。 眼下贼党未除, 军务当急, 李方廉与众人稍作告别,领李既演走了。 临前李既演瞥了一眼萧瑾,对萧瑾方才抱他媳妇儿一事, 耿耿于怀。 抬手揉揉虞子钰肩头, 凑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自己在家别总是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 我心里难受。” 虞子钰知道这人在吃萧瑾的醋,道:“我和三殿下青梅竹马的,你别指手划脚,不懂礼数。” 李既演拿她没辙,只得先行离去。 外头喧嚣不止,虞府内偏得一处安宁。 虞子钰赶了一天的路,力困筋乏,拜别母亲和祖师娘,便要回屋里睡觉。萧瑾跟上去,与她一同进屋。 她衣衫不解跳上床去,侧躺着转过来看萧瑾,故意逗他:“你是不是想上来和我一起睡?” 看她亮晶晶的明眸,萧瑾忽而想起。 幼年时虞子钰常跟虞青黛进宫玩。虞青黛每次都会去找宁远下棋看书,虞子钰则是去找他,和他在御花园乱逛。 园内桃树林立,花开正盛,二人手牵手并肩躺在桃树下,透过缤纷粉花看向净蓝天空。他侧头看向虞子钰软乎乎的小脸,说:“子钰,长大了你嫁给我当王妃,好不好?” “不好。”虞子钰一口回绝。 她似乎从髫年时期,心里便扎下要修仙悟道的根,手指指向辽阔长空:“我要当神仙,在天上飞来飞去,极乐无穷。” 其实直至今日,萧瑾都想不明白。 虞子钰为什么没有嫁给自己,在他看来虞子钰并不懂情爱,或者说爱人的分量在她心中,远远及不上修仙重要。 他敢肯定,如若现在她得知,一招杀夫证道便可得道成仙,她一定毫不犹豫拿李既演开刀。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始终认为于虞子钰来说,所有男人都一个样,充其量就是好看和不好看。 更有甚者,他觉得自己相较于别人,还算是略胜一筹。虞子钰不止一次对外说他俩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遇到欣喜之事会跑到王府与他分享喜悦,伤心之时也会跟他诉苦。 故他不甚了了,虞子钰为何没有选择他。 他坐到床边,温柔帮她掖被,说:“我上去跟你一起睡,李既演不得回来打我?” “他敢,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虞子钰大声道。 萧瑾坐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子钰,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和李既演成亲,而不是和我吗?” 他希望虞子钰会长篇大论一番,权衡利弊讲出个所以然,他想知道和李既演相比,他差在哪里了。 虞子钰却是回答得干脆利落,仅有一句:“我做事自有分寸,你就别多问了。” 萧瑾只得作罢,稍稍欠身给她盖好被子,朝她贴近之时,嘴唇不着痕迹点过她额间,速度快到虞子钰都没察觉。 直至萧瑾已经离开屋子,阖门吱呀声响起,虞子钰摸摸自己的额间,还在愣怔——萧瑾是不是亲她了?到底亲没亲? 她实在过于劳累,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又暗里唾骂李既演,都怪这个贱种不上道,倘若李既演和三殿下一样温润如玉,她也不至于会肖想别的男人。 外面兵荒马乱,虞子钰却一夜睡得安稳。 灵虚子天一破晓就起来,她本要带上虞子钰和三名疯子去寻生宗。可如今城内一片混乱,贼党四处流窜,虞家人根本不可能让虞子钰乱跑。 灵虚子左右为难,生怕自己不在了,虞子钰又会被老皇帝另派人接虞子钰进宫,拿她当药引。 只得与虞凝英于暗处相商。 “虞夫人,皇上如今性情暴躁,神志不清时专好食人。子钰又备受皇上宠爱,贫道心恐皇上会对子钰不利。故而,这几日若皇上降诏让子钰进宫,还望你们自己把握分寸。” 虞凝英自然明白灵虚子的用意。 老皇帝吃人一事,大家早已知晓。她与赵天钧撮合虞子钰和李既演成亲,也是希望借以亲事拉拢李方廉和李既演,以推戴宁远夺权。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3节 宁远与虞家关系密切,她能得权,虞家便可得显赫一世。他们也不用再担心老皇帝会对虞子钰不利。 “多谢道长提点,我们定看好子钰,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出去。” 灵虚子走后,虞子钰才睡醒,一觉醒来就要找祖师娘。 虞凝英带着清洗过后的两把刀剑进来,坐到床边:“子钰,这是你的刀和剑,昨儿沾了不少血,娘都让人洗干净了。” 虞子钰接过刀剑抱在怀里:“娘,我要去找祖师娘,祖师娘手底下那三个恶鬼可厉害了,我得去帮她压制邪气。” “祖师娘回道观了,她让娘把这个给你。” 虞凝英给了虞子钰一张黄符纸,上头是灵虚子的字迹,寥寥几个字:“在家潜避悟道,等为师归来再教你仙术。” 虞子钰不再嚷嚷着要出去,欣喜若狂在床上跳起来:“祖师娘说要教我仙术,我要成仙了!我要腾云驾雾,无所不能了!” 虞凝英拉她坐下来:“好好好,我女儿真棒,是要成大事的。” 灵虚子带三名疯子回到道观稍作歇息,又去了寻生宗。 这寻生宗本就不是什么门派,乃老皇帝早几年发现的古墓,此墓依山为陵,山体内被凿挖出无数墓道。 老皇帝干脆清理了陵墓中的陪葬品,挖出墓主森森白骨,将白骨捣碎碾成粉末,一口热酒随骨灰闷进肚里,当成补药吃了。 又命人在山间密林处,修建了几座丹殿,这便是虞子钰以为的仙门。 寻生宗所处的山峦,距离京城也不过五十里地的距离,正常人走一早上就能走到。但因此处地势险峻,常有猛兽出没。 故而这么多年来,未曾有人真正发现过此山脉背后的秘陵。 又或者,偶有行人经过此处,窥得其中秘密,皆被老皇帝下令抓来丢进炼丹炉。 寻生宗此刻有几名道士,正在热火朝天炼丹。 还有十二常侍在督促,十二常侍乃皇帝身边最为贴心的宦官,平日惯会逗老皇帝开心,老皇帝炼制不老药,多由十二常侍出力。 十二常侍仗着受老皇帝宠爱,平日欺上罔下,倚势凌人作弄皇权。 百臣苦宦官弄权久已,又无可奈何。老皇帝一日不死,这些宦官便一日难消。 原本的执事太监柳丙,如今也跻身于十二常侍之列,身无寸功,却享有高官尊爵,越发盛气凌人。 见灵虚子带了三名药引过来,柳丙不再如之前恭敬。 “道长外出这么些日子,只带了三名药引过来,皇上怕是不满意哦。”他探头看了一圈,“对了,虞家那小三儿呢,早该轮到她了,道长硬是拖了这么久。” 灵虚子:“如何炼丹,贫道心中自有数,公公不必插手。” 她带着三名疯子进入丹房,先分别将他们关在料房。她观察了一下,料房里的药引还有二十余人,皆是神志不清的癫子。 她找到故友玄阳道人,玄阳道人正窝在配殿数钱,明珠金条白银熠熠生辉,在窗外光线投射下,异常亮眼。 “玄阳,皇上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玄阳道人捧着怀里的金银财宝笑了笑:“还能干什么,炼丹吃人呗。” “他已经吃上了?” 玄阳:“你走了没两天就吃上了。” 灵虚子蹲下来,游刃有余顺走一根金条藏入袖中,又问:“你的药引呢?” 玄阳举起一只手,五指分开:“杀了,全杀了。一共五个,全都杀了丢进丹炉里了。” “你亲自上手杀的?”灵虚子稍稍皱眉。 玄阳摇头:“不是,我下不了手,那些宦官杀的。我只负责化药,分料,还有提丹。” “那皇上呢,他什么时候过来?”灵虚子又问。 玄阳:“不知,这几日起义军已冲进京城,也不知那狗皇帝要如何应对。” 灵虚子在丹房里等了一天,听到料房传来叫声,那些疯子的鬼哭狼嚎让她头疼,遂过去呵斥他们。 正欲离开时,一只白净细嫩的手抓住她衣袖,是那名总瑟瑟缩缩的疯姑娘:“朋友,好朋友在哪里?” “找谁?”灵虚子不耐烦道。 疯姑娘被灵虚子凌厉的眼神骇住,往后缩了缩,才又小声道:“虞子钰,我的好朋友,她不过来吗?” 灵虚子不自觉笑了笑,虞子钰这个鬼精,才跟这癫子待了不到两日,就哄人家做朋友了。 灵虚子自己也不知道这疯姑娘身份如何。 不过从面相上看,应当是锦衣玉食的贵家小姐。那日她正好在找药引,见这姑娘疯疯癫癫坐在河边自言自语,便买了几颗糖哄她跟自己走。 见灵犀子面色缓和了些,疯姑娘又大着胆子问:“我的朋友,什么时候过来?” “再等等吧。”灵犀子丢下这么一句,便离开。 她又去问柳丙:“这些药引如何安排?” 柳丙拿出一本小册子翻阅起来,耀武扬威道:“灵虚子道长是吧,您的药引后天便可以开始炼制了,对了,虞家小三儿呢。把她带过来啊,等把她也炼了,道长您的五十根金条就到手了。” 灵虚子再次回料房等了会儿,那名疯姑娘反反复复叫她,问虞子钰什么时候过来。 她思来想去,去和柳丙禀了一声,说自己先回道观,待后天轮到自己手下的药引,开始用来炼制丹药时再过来。 临前柳丙再次提醒她:“虞子钰必须要带过来,她可是皇上指定的药引。” “知道了。” 灵虚子顺着崎岖山路而下,离开险峻山峦,折返京城。 城内的局势比昨日更为混乱。 各方势力趁乱造势,浑水摸鱼为自己谋利。宁远和萧瑾的军队一直在城外破敌,并没有派有士兵驻扎守城,这让灵虚子心生疑虑。 她重新回到虞府。 虞子钰正在屋子里捧着道家秘籍苦读,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见到灵虚子进来,她冲过去:“祖师娘,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虞子钰拉她的手,奔往自家库房,她偷了母亲的钥匙,悄悄带灵虚子进入库房。库房里木箱累累,挤得满满当当。 虞子钰撬开一个木箱,箱中白银满盈,她兴奋道:“祖师娘,这里全是钱,都是宁远公主暂存在这里的,你想不想要,全部给你了。” 灵虚子看着木箱上的字印,认出这是军饷。她是爱财,可还没到要偷军饷的地步。 虞子钰抢过灵虚子肩上搭着的褡裢,就要往袋里塞银子。灵虚子按住她的手:“子钰,这不能拿。” “不怕,祖师娘,这是我孝敬您的。这些钱是宁远公主的,宁远公主的就是我姐姐的,我姐姐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祖师娘的。”她嘴皮子倒是利索。 灵虚子合上木箱,拉她后退几步:“子钰,如今妖魔横行,你可还记得为师曾说过,咱们修道之人的风骨是什么?” 虞子钰对答如流:“修道人就该盛世归隐山林,乱世下山济民。” 灵虚子点头:“正是,当下各路恶鬼在城内祸害百姓,为师要去杀妖除魔,你可愿随为师一同前往?” 虞子钰听了这话,哪里还把持得住,扑通一声跪下来:“愿意!子钰愿随祖师娘亲赴血战,在所不辞。” 灵虚子扶她起来:“好徒儿,此事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你莫要跟外人讲,知道了吗?” “弟子记住了。” 第48章 ◎你有几个夫君?◎ 灵虚子让虞子钰先回房间静心等候, 明早卯时在虞府大门口等她。 虞子钰连声应下。 回到房间拿出道家秘籍晓夜攻习。又摆起刀剑,以磨刀石奋力打磨,已是迫不及待等着次日跟灵虚子一起杀妖除魔。 灵虚子疾速离开虞府, 一人前往城内赤虎军的营地。赤虎军如今已占领京城里三分之一的地盘, 临近皇上的成贤街也被他们攻入。 而宁远和萧瑾的军队至始至终都在城外的村庄游击, 对城内的动荡不管不顾, 二人似乎不约而同计算着什么。 灵虚子行至成贤街。 她找到赤虎军的营地,开门见山要见首领。将士见她不过一个身无寸铁,手持拂尘的道士, 不作多疑, 领她进营。 灵虚子入账施礼, 面色温和地开口。 “张大人,贫道今夜上街闲行, 见有流萤成群结队而飞, 光芒万丈。贫道甚是好奇, 便随流萤而来,行至于此,见此处金光闪耀,猜测应当有圣人之星卧于此, 特来拜见一番。” 张劭本晋国王室后人,晋国接壤大宣国, 十年前晋国被大宣所灭, 其国土并入大宣。 如今张劭加入起义军,也是为了雪耻亡国之恨,希望能重新匡扶晋国。 眼下, 他手下皆为莽汉草夫, 并无一谋士能为他出谋划策。见灵虚子一身道长装扮, 相貌又生得神清气正,言谈举止非等闲人物是也。 遂拱手相迎:“道长,请坐下详谈。” 灵虚子点了个头,端端正正坐下,面不改色编语造话:“张大人,贫道原是晋国人,晋国被大宣所灭,贫道无处可去,才出家当了道士。” 张劭背脊一僵,他如今只是以起义军的名号行事,从未声张过自己是晋国人。这道士出此言,莫非是猜测出他的身份了? 灵虚子接着道:“张大人,贫道前几日观天象,遥见南面原本晋国所在地升起一轮红日。掐指一算,红日乃兆祥,是不是代表晋国不该亡?” “道长何出此言?”张劭隐隐紧张。 灵虚子:“张大人,贫道乃晋国人,自然希望故土重建。今日来投奔大人,是想助大人一臂之力,早复家国。” 张劭作稍许思虑,问道:“道长有何妙计?” 灵虚子:“妙计算不上,倒是有一宝藏相送。” 张劭:“道长细细说来。” 灵虚子从袖中取出京城外的山脉图,摊于案桌上,道:“此山为义棱山,为当今大宣皇帝炼丹之所,内部金银财宝无数。大人与其在城内攻伐,何不如先去此地夺取钱财,充当军饷。” 一说完,灵虚子站起身:“大人,贫道并非追名逐利之人,不过是念及晋国旧情,便想助张大人一把。言尽于此,贫道也该走了。” 她脚步飞快,头也不回离开。 张劭几经踌躇,叫来部下相商,部下道:“我等乃白身起义,军中粮草尚缺。如今虽破了城,可城内粮草皆被宁远和萧瑾转移走了,何不试一试?” “那道士可信否?”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4节 部下:“看她言行举止,不像是混子,说不定是神人来相助呢?古往今来帝王打天下,哪个没有神人从天而降相助?百家宗师姜子牙,圣人之师管仲,神机妙算诸葛亮,这些谋士皆是神秘莫测,凭空出现的。” 张劭觉得言之有理,义棱山离京城也不过五十里地,去试试也无妨。 连夜派人按照灵虚子给的地图,去探个究竟。 灵虚子在张劭军营外头潜伏没多久,看到有个身穿军甲的将士,带领二十来名骑兵出营,朝城门奔去。 她也骑上马,悄悄跟在骑兵队伍身后,直到确认他们往义棱山方向去了,才折返回城内。 一路回到虞府外头才下马。 此刻已差不多是卯时,天还没亮,黑漆漆一片。 灵虚子到达虞府后门,虞子钰早已佩戴好刀剑等待,她视力极佳,灵虚子的身影一出现,她就认出来了。 “祖师娘,我来了!”她一把冲过去,灵虚子差点被她撞倒。 “哎哟,别太着急了。你是偷偷出来的,没让家里人发现吧?” 虞子钰用力摇头:“没有,我爹娘都还没醒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祖师娘,我们现在去杀妖,晚上还回来不?如果晚上不能回来,我要去和我娘说一声的,不能让他们担心。” “回来的,我们还回来吃晚饭的。”灵虚子道。 虞子钰喜笑颜开:“好,那我们白天去杀妖,晚上回家睡觉。” 师徒二人迅速出城,灵虚子带虞子钰抄了近路,先于张劭的骑兵来到义棱山的桃林。 虞子钰来寻生宗不过是屈指可数,而且每次来都被灵虚子蒙住眼睛。这次光明正大走了一糟,心中暗暗失望。 她本以为是因为仙路上妖魔众多,灵虚子怕她被妖魔勾魂,才一直蒙她的眼。 现下一路走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祖师娘,我们何时才去杀妖魔?”虞子钰和灵虚子蹲在一处草堆之畔,百无聊赖地问。 “等一下,马上就可以。” 灵虚子暗中观察,见到张劭派来的人按照她给的地图,一路淌过峡谷的激流,又从溶洞中穿过,也来到桃林。 一人惊叹道:“此外乃世外桃源啊,看来那道士说得不假,这样的世外桃源定有宝藏。” 首领道:“再去前方探一探。” 灵虚子带着虞子钰按兵不动,一直在桃林等待。 那些士兵继续朝前,看到寻生宗的大门,见石门牌坊做工精致,再往里看去有炊烟袅袅的宫殿。当即认定,灵虚子所说的宝藏就在此处。 将士们不敢贸然行动,决定先回去禀告张劭。 张劭一听,这险峻山峦处居然有世外桃源,还有宫殿,立马决定自己披挂上阵。他领了不少人马,直奔义棱山。 此刻,灵虚子也带虞子钰进入寻生宗内。 柳丙看到灵虚子带虞子钰进来了,面色缓和了不少,笑着道:“有劳道长了,先关到料房吧。” 虞子钰不明所以:“祖师娘,要关谁呀?” “别多问,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灵虚子带她前方料房,跟疯姑娘关在一起。见到灵虚子锁上门,虞子钰心急难当:“祖师娘,原来是关我啊?为什么要关我?” “小点声,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先念一百遍静心咒,等会儿为师带你去杀妖。” 虞子钰似信非信:“那我去外面念,不想被关在这里。” 十二常侍的人还在这里监视,灵虚子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从褡裢取出一本《洞灵真经》给她:“念完静心咒,再把这书看一遍,看完咱们就去杀妖。” “好吧,那你可别走远啊,我一个人害怕。” “为师马上回来。” 灵虚子去到偏殿,找到玄阳道人,说了自己的计划。她决定等会儿张劭的人攻打进山后,趁乱救出所有的药引下山。 玄阳一愣:“我还以为你只救虞子钰呢。” 灵虚子:“救一个也是救,救一帮也是救,顺手罢了。” 玄阳看了一眼外头郁郁葱葱的密林:“你确定张劭会来?” 灵虚子点头:“确定。” 玄阳:“行,那我帮你。我这个道长啊,如今也算修了件功德。” 灵虚子离开料房后,疯姑娘凑到虞子钰身边,欣喜不已:“好朋友。” 虞子钰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我是捉妖的道人,你是妖怪,人妖殊途,我们做朋友只能偷偷做,不可以讲出来的。” 疯姑娘在她身边坐下:“好,小声一点。” 虞子钰半捂着嘴与她说悄悄话:“我法术很强的,只要你听我的话仔细修炼,以后也能当个妖仙。我夫君之前就是个小鬼,我带他一同修炼,如今他已经算半个鬼仙了。” “我不是妖怪。”疯姑娘瘪瘪嘴道。 “你是妖怪,我有阴阳眼,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梅花精。” “梅花?我喜欢梅花,我夫君会做梅花糕,很好吃的。等我回家了,让我夫君做给你吃。” 虞子钰将书本摊在腿上,假装自己在勤学苦练,偏头问道:“你成亲了?那你有几个夫君?” “一个呀。” 虞子钰得意一笑:“哼,才一个,我有两个呢,一个是人叫李既演,一个是鬼叫李奉。我还有一个青梅竹马,是当今三皇子呢,他也喜欢我。” 疯姑娘拍起手:“那你好厉害哦。” “我就是最厉害的。”虞子钰志得意满,又问:“对了,你夫君可以生宝宝吗?” 疯姑娘清澈的双眸瞪圆:“不可以呀,夫君是男人,男人怎么生宝宝?” 虞子钰更为嚣张得意:“我夫君可以,他之前怀过一个宝宝,只可惜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 “这么厉害哦。”疯姑娘捡起虞子钰掉落在地上的书,又放到她腿上,“我都不可以生宝宝,我夫君说了,我脑子有病,脑子有病的人不可以圆房,得等我脑子治好了才可以圆房。” 虞子钰搭着她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不要圆房了,男人那东西很丑的,当心你夫君脱裤子了吓到你。你想舒服的话,坐你夫君脸上去就可以,别让他脱裤子,太丑了。” 灵虚子一回来便听到虞子钰在讲话,上前咳嗽一声:“让你念静心咒,你就是这样念的?” 虞子钰耸耸肩,慌忙收起二郎腿,盘腿做打坐状。疯姑娘觉得她好笑,也学着她一同打坐。 李既演正在城外领兵迎战贼党,虞家有个侍卫匆匆找到他,喘气如牛问:“李将军,我家三小姐可有来找您?” “未曾,她怎么了?” 侍卫:“她又不见了。” 李既演忙问:“三殿下那边呢,可有去找过?” 侍卫:“去找了,她也不在三殿下那里。” 李既演一筹莫展,他到底该拿虞子钰怎么办,他该永远将她绑在身边,寸步不离看着她的。 第49章 ◎下山◎ 李既演此刻抽不开身, 身居要位,他不可能抛下众多将士去找虞子钰。他领兵对抗的这只起义军,原是马匪出身。 这些马匪和真正的赤虎军, 以及试图夺权的前朝贼党都不一样。 马匪若是进城, 定是望风而劫, 在城内烧杀抢掠。 他只得加派两个身手敏捷, 心思缜密的心腹,让他们随虞家侍卫去寻人,并嘱咐他们多加打听灵虚子的下落。 他如今只能是希望虞子钰又去找灵虚子了。前两日从燕平回程, 与那帮马匪迎战, 他对灵虚子的身手了然于怀。 灵虚子身手不凡, 心细如发。虞子钰跟她在一起,安危也有所保障。 义棱山。 张劭携来一千兵马, 直奔山头, 浩浩荡荡向山内进发。兵马昂然直入, 碾踏路边老皇帝让人精心移植过来的花草。 尘土遮天,一众人很快渡过河谷,穿过溶洞到达桃林。 这个时候,在丹殿中督促道士炼丹的十二常侍, 方才发觉有异常。 柳丙爬上丹殿楼顶的望风台,循声望去, 只见一堆腰间系有紫色锦带的人马进入桃林——腰间系有紫带, 这是起义军赤虎军的装扮! “起义军怎会寻到此处,究竟是哪个杂碎走漏了风声!”柳丙破口大骂。 此地虽然距离京城只有五十里地,可此处地势险峻, 老皇帝又花费了多年时间, 在山外移栽树木将丹殿团团围住。 寻常人误入山中, 基本得迷踪失路。 要从山外进入内部桃林,只有河谷壁岸的溶洞一条路。赤虎军的人马能够轻易大举进攻这里,肯定是有人透露了路线! 柳丙来不及追查走漏风声的人是谁。 他站在望风台上,吹起号炮。 卫兵戚献听到号炮,按剑带兵而出。在老皇帝的安排下,京城内最精锐的死侍,皆被他安排在此处负责守护寻生宗。 戚献带领百余名死侍从殿内奔出,这些死侍单兵身法强悍,以一敌十不在话下。他们享有最高俸禄,只听命于皇权。 号炮一响,整个寻生宗进入警戒状态。 死侍冲出殿外对抗张劭的军队,宦官带领道士们收拾带丹殿里的药材。 灵虚子主动上前对柳丙道:“公公,由贫道携药引们到地下墓道藏匿吧,待戚大人他们杀退敌军,我再领他们上来。” 情况紧急,柳丙没多深思:“行,共十六名药引,道长好生看管。少了一个,道长可是要担责的。” “贫道明白。” 灵虚子叫上玄阳,让他同自己一起带领药引们进入山体内的墓道。 虞子钰终于被从料房的隔间中放出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药引,拔剑而出跃跃欲试:“祖师娘,我们到底何时去杀妖?” “马上了。” 虞子钰闷闷不乐,接过灵虚子的褡裢搭在自己肩上:“今早天还没亮你就说马上,现在都晌午了,你还说马上,马上到底是多久?”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5节 “马上就是马上,别问这么多。” 疯姑娘站到虞子钰身边,牵住她的手,天真地问:“哪里有妖怪哦?” “我说有就有。” 灵虚子和玄阳道人领药引们从小径离开,虞子钰听到外面有刀剑相击声,跑到窗台去看,遥遥望见远处有士兵在打仗。 她推开窗子大喊:“祖师娘,妖怪,妖怪在那边,我们快过去!” 所有的药引皆是癫子,这会儿被外头的声音刺激,不停嘶吼奔散。灵虚子和玄阳用麻绳捆住他们的手,忙得火急火燎。 虞子钰弄不清楚状况,一心只想出去杀妖。 她过来扯灵虚子胳膊:“祖师娘,妖怪就在外面打打杀杀呢,我们快些过去吧!” 灵虚子一脚将自己手下那名疯男踹倒,往他背上踩,两只手往后锁,用绳子绑住。 虞子钰心急如焚摇晃她手臂:“祖师娘,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啊,我们快点去杀妖啊,不然等会儿妖怪祸害百姓怎么办?” “等会儿再杀。”灵虚子一边忙自己的事儿,还得一边应付她。 “等会儿是多久,你每次都这样,说马上结果还要等好久,说话不算数!” 灵虚子被虞子钰吵得脑仁疼,抬头板起脸骂了一句:“把嘴闭上!” 虞子钰顿生委屈,嘴唇发颤背过身去哭。疯姑娘反应迟钝,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虞子钰哭了,她挪步子过去,站到虞子钰身边。 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是磕磕绊绊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要哭。” 灵虚子和玄阳用麻绳绑住所有药引的双手,串成一串让他们排队走。 玄阳擦擦脑门的汗,抬起下巴指向虞子钰和疯姑娘,问灵虚子:“她们两个呢,绑不绑?” 灵虚子牵起麻绳的一端,道:“不用,她俩不闹事。” 她这才扯了扯虞子钰的衣袖:“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等我们下了山,那里妖怪多的是,随你杀个尽兴。” “你都骂我了。”虞子钰丧着脸诉苦。 “哪里骂你了,你是天降圣人,体内自带灵气。为师是担心你说话说多了,灵气从嘴里泄露出来,影响你日后修炼,这才让你闭嘴。”灵犀子张口就来。 虞子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委屈烟消云散:“祖师娘果然是为我着想。” “嗯,牵着那姑娘的手,好好跟在为师身后,不要乱跑,也不要讲话了。” 虞子钰和疯姑娘十指相扣:“好的,祖师娘,我一定完成任务。” 张劭等人见此处居然守卫重重,更为亢奋,猜测此处一定是有大宝贝。一边应对戚献等人,一边又派人下山寻援军上来。 双方在山上打得不可开交。 灵虚子和玄阳带着药引们进入山体内部的墓道,玄阳在前头开路,灵虚子在后断尾,一起的还有十来个宦官,都是柳丙的手下。 要救药引们下山,必须得杀掉这些随行的宦官。 进入墓室时,一宦官道:“道长,就把药引放在这儿吧,等戚大人他们解决了贼党,咱们还得继续上去炼丹呢。” 灵虚子道:“也好,公公,你们到耳室去歇息吧。别和药引们混在一起了,他们晦气着呢。” “也行。” 几个宦官烦恼药引们的鬼哭狼嚎,遂转移到一旁的耳室去。 灵虚子低声对虞子钰道:“子钰,那些个宦官都是妖怪幻化而来,你要不要随为师去杀妖?” 虞子钰终于等到这一刻,眼睛都亮起来:“我肯定是要去的,祖师娘,我们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 灵虚子、玄阳、虞子钰三人进入耳室。 灵虚子打头阵,提刀直入,二话不说便见血封喉。玄阳同样刀法高超,刀光剑影间杀了大半宦官。 虞子钰一个人也杀不到,跟在灵虚子身后急了眼:“祖师娘,妖怪都被你们杀光了,我呢!” 玄阳飞踢过一个宦官到虞子钰脚边,笑道:“癫子,这个交给你了。” “多谢前辈!”虞子钰脚踩在宦官头上,刀刃砍向脖颈,连砍了好几刀,最后提起宦官头颅过来给灵虚子看。 “祖师娘,你看,我也杀妖怪了。” 灵虚子再次皱眉:“你每次都把人家的头砍下来干什么?” “不把头砍下来,妖怪会复活的。” 虞子钰觉得此次“杀妖”,和以往她山上杀的妖没什么不同,她以前上山杀妖时,都是斩草除根。遇到藤蔓精了,得连根拔起带回家,遇到石头精了,也要挖回家砸得粉碎。 玄阳笑了笑,对虞子钰道:“艺高人胆大,你祖师娘教你这么砍脑袋的?” “我自己看书悟出来的。”虞子钰手里还提着人头,锲而不舍追问灵虚子,“祖师娘,这人头怎么办?” 灵虚子瞥了一眼,拂起衣袖:“拿回家下酒吧。” 虞子钰兴致索然,头颅扔在耳室里头,道:“我娘不让我喝酒。” 三人重回主墓室。 灵虚子和玄阳不耽误时间,领药引们于墓道中穿梭。二人对这里的墓道了如指掌,早些年老皇帝尚未开发这里时,灵虚子和玄阳便曾搭伙盗过这个墓。 二人抄近路,一下午将所有药引带出义棱山。 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玄阳问道:“城里如今更乱,要将他们安顿在何处?” 灵虚子环视四周:“去投奔宁远公主帐下,等局势稳定些了再做打算,能送回家的就送回家,不能送的,今后让他们住在我的道观里随我修行吧。” “也行。” 灵犀子和玄阳调转方向,准备往宁远驻扎在城外的营地去。 走了没几步,发现虞子钰没跟上。灵虚子回头一眼,看到虞子钰手里提着刀,又在砍路边一具贼党尸体的脑袋。 灵虚子冲过来:“你老是砍人家的头作甚,还真打算带回家下酒呢。” “我瞧它身上妖气太重,不砍头怕它复活,到时候成了阴兵可就不好了。”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灵虚子拉她往前走。 疯姑娘紧紧跟在虞子钰身边,也同样一头雾水,虞子钰胆子这么大,敢砍坏人的脑袋,祖师娘为何还总是骂她。 前方有马蹄声震地而来。 灵虚子和玄阳以为是赤虎军,连连带着药引们避让。定睛一看,发现奔来的人马不是赤虎军,也不是朝廷的军队,像是苏杭那边商人的镖队。 为首的男子纵马飞疾,生得剑眉星目,宽肩窄腰,相貌出众非寻常人,像富家公子出身。 他策马而过时,疯姑娘突然跳起来大喊:“夫君,是我!我在这里!” 男子听到熟悉的嗓音,勒马回视,只见他平日里捧在手里的心上人,如今灰头土脸,发髻歪斜,一袭缎绣素雪罗裙沾满尘土和血迹。 薛维瞳孔一缩,滚鞍下马跑来抱她:“苑儿,你如何到的此处?” 沈苑指向灵虚子:“道长带我来的,说会带我回家。” 薛维仔细观察怀中人儿,见她依旧身穿那日两人走散时的衣衫,如今虽衣着脏污,头上值钱的簪子都不在了,但人看起来并未受过伤。这几日悬着的心也落定。 他亲在沈苑额间:“苑儿,夫君可不能没有你。” 沈苑挣开他的怀抱,又去拉虞子钰的手,介绍道:“夫君,这是虞子钰,我的好朋友。她好厉害的,她居然敢把人的脑袋砍下来,我都不敢呢。” 虞子钰听罢,下巴抬得更高:“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薛维不知虞子钰也是个发癫的,遂对她拱手道:“在下薛维,乃沈苑之夫,多谢姑娘照顾我家苑儿。” “你是妖怪的夫君,那你也是妖怪?”虞子钰问道。 薛维顿了顿,不明白虞子钰在说什么。 灵虚子过来对薛维拱手:“贫道前几日在燕平办事,见到这姑娘一人在河边游荡,以为她要寻短见,便上前询问。之后她一路跟着贫道,贫道也是没办法才把她带到京城来。” 薛维:“这是家妻沈苑,三年前受风寒发热,脑子烧糊涂了。某此次是要带她来京城寻医问药,途径燕平之时与她走散。这一路寻来是提心吊胆,生怕她被歹人拐走,多谢道长了。” 灵虚子神色不变:“举手之劳罢了。” 薛维至始至终将沈苑搂在怀里,看了一圈灵虚子身边奇奇怪怪的人。他们都被绑着手,神情呆滞,不少人还在自言自语,两手乱挥。 虽满腹疑团,但薛维初来乍到,也不好得多问,只是道:“道长,你们要去何处?如今兵荒马乱,贼兵强匪横行,要不让在下的镖队送道长一程吧。” 虞子钰抢答:“我们要去找宁远公主。” 薛维一怔,随即道:“正巧,在下也要去找宁远公主,那便一路吧。” 灵虚子点点头。 如今宁远和萧瑾的军队不都在城内,宁远驻扎在南面柳条村方位。灵虚子和玄阳如法炮制,一人在前头牵绳,一人断后。 虞子钰跟在灵虚子身边,提着刀不断划过路边乱石,刺耳的声音令人牙酸。 灵虚子道:“你能不能把刀收起来?” “妖怪若是来害我,我来不及拔刀怎么办?”她总有自己的理由反驳。 “那就拿稳当点,别总是往石头上划。” “好吧。”她举起刀,扛在自己肩上。 灵虚子忍不住提醒:“可别把自己脑袋给砍了。” “才不会呢。” 薛维搂住沈苑的腰,带她翻身上马,沈苑闻到男人身上淡淡檀香味,又低头嗅自己的衣领,说:“我好久没有沐浴,也没有换衣服,臭臭的。” “不臭,苑儿很香。” 沈苑压低声音,絮絮叨叨和男人讲话:“夫君,虞子钰好厉害的,她居然有两个夫君。” “哦,是吗,你羡慕啊。”薛维贴着她耳朵说话。为了寻她,他几夜没合眼,如今终于见着她了,心里紧绷了几天几夜的弦总算是松了。 “才没有。”沈苑握紧男人的手,又瞪大眼睛说,“夫君,你知不知道,虞子钰的夫君还可以怀宝宝,这是真的,虞子钰亲口跟我说的。” 薛维忍俊不禁,嘴角带起笑意:“他怎么怀的?” 沈苑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记忆逻辑总是混乱,她道:“虞子钰说,她坐到她夫君脸上去,然后她夫君就怀宝宝了。” “那她可真厉害。” 沈苑对虞子钰崇拜不已:“对呀,她特别厉害,她说她以后要当大神仙。还说她有阴阳眼,看出来我是个梅花精......” 天黑之时,一行人终于来到宁远在柳条村的驻扎地。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6节 灵虚子带虞子钰去找到宁远,将老皇帝用活人炼丹一事全盘托出。宁远听罢,下令让人腾出住房,安顿这十六名药引。 虞青黛也在此处,抱着虞子钰不停询问她有没有受伤。而后派人去虞府传送消息,让家里人知晓虞子钰已经回来了。 李既演和萧瑾也接到虞子钰平安的消息,二人不约而同赶来宁远的驻扎地。 李既演上前抱虞子钰:“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总是不声不吭就离开?” “我去杀妖怪了。” 虞子钰看向萧瑾,一手抱着李既演,一手朝他挥舞:“三殿下,我杀了好多妖怪呢,攒了好多功德,我很快就可以成仙了。” 沈苑握着薛维的手站在不远处,兴奋道:“你看,我都说了,虞子钰有两个夫君的。” “三殿下和李将军都是她的夫君?”薛维眼底闪过笑意,心说,京城里的人可真会玩儿。 沈苑十分肯定:“对的,虞子钰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第50章 ◎仙丹◎ 虞子钰还想去和萧瑾说话, 李既演按住她不放,在她耳边道:“在这里讲就行了,讲话非得跑人家面前讲干什么。” “小心眼。” 虞子钰推开他跑到萧瑾面前, 大夸其词炫耀自己的战功:“三殿下, 我方才杀了一个绝世大妖王, 还砍了它的头, 我本想把头带回来给你看的,可是祖师娘不让。” 萧瑾未见过虞子钰杀人的手法,只当她在闹着玩:“无事, 下次再带回来给我看也可以。” 李既演可想而知, 虞子钰说的头, 就是人头。 他扯她回自己怀中,道:“回我那边的营地去吧, 我给你弄点吃的。” “我要和我大姐在一起。” “你大姐忙着呢, 跟我回去, 给你弄好吃的。”李既演在她掌心挠了挠。 “那好吧。” 虞子钰与沈苑告别:“梅花精,我先走了,明早再过来看你。你可不许害人,不然我要收了你的。” “我才不害人呢。”沈苑单纯地冲她笑, 两眼弯弯。 萧瑾慢慢跟在虞子钰和李既演身后,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 至今都看不出来, 虞子钰到底爱不爱李既演。 薛维乃苏杭商会会长,前几年宁远出巡至苏杭,同他会面讲过些税收事宜, 并期望能多多加往来。 这些年, 也是有宁远在背后庇护扶持, 苏杭的纺织、茶叶等买卖才日益繁荣,商户的地位才得以水涨船高。 薛维此次过来,表面上是要给沈苑治病。 实质上是为了给宁远运送银两支持她夺权。大宣朝重农抑商,商户地位轻贱,若宁远日后不得势,苏杭商会怕是会收到打压。 李既演的营地距离宁远的营地,不过千步远。 他带虞子钰入帐,营地是临时简要搭建,除了一方用来歇息的草席,再无它物。 李既演让虞子钰坐在草席上,自己去弄来一盆热水,蹲下帮她洗脚。 虞子钰摸他的耳垂玩儿,狐疑道:“李既演,此处离城内也不远,你们为何不直接在城内的军营应敌,反而跑到外面来驻扎,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懂,我只是听令行事。” 虞子钰捏他耳朵的力度大了些:“你个大笨蛋。” 李既演早已知道,宁远和萧瑾故意带兵撤出城内,是要推波助澜赤虎军的起义,等赤虎军攻入皇宫杀了老皇帝,二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最后大权到底是会落入宁远之手,还是萧瑾之手,李既演还不得而知。 当然,于公于私,他都是站在宁远这边,他和李方廉如今都听令于宁远。他也私心希望宁远上位,萧瑾是他的情敌,若萧瑾得天下,恐怕夺他妻子。 给她洗完脚,李既演又弄些吃的过来,舀饭喂到虞子钰嘴边:“娘子,吃一口。” 虞子钰饿得厉害,张嘴吃得津津有味,命令道:“李既演,等打仗结束了,你再给我生一个宝宝。” “生不出来怎么办?”李既演故意逗她。 “生不出来我找别人生去。”虞子钰说得认真。 “你找谁生?你要能找到个可以给你生孩子的男人,我便让他进门给你当个侧夫。”李既演喂她吃完饭,抬起她的腿放自己腿上,力度适中按揉。 虞子钰凑近看他:“你说到做到?” “当然,我伺候他坐月子都没问题。” 虞子钰捧住他的脸,挤成个滑稽的表情:“我的好夫君,我再也不说你小心眼儿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夫君。” 今日外面的赤虎军节节败退,一部分冲入城内准备攻进皇宫,一部分还随着张劭等人去义棱山抢夺财物。 对于皇宫的情况,宁远和萧瑾不管不顾,老皇帝多次降旨下令他们二人回城守住皇宫,二人都置若罔闻。 十二常侍的宦官出面传旨,分别告知宁远和萧瑾,再不带兵回皇宫破敌那便是抗旨,杀头之罪难免。 宁远手中利箭射出,直穿传旨宦官的脖颈。 城外暂时安静,赤虎军的人大半都闯入城内,长驱直入直捣皇宫。宁远和萧瑾的军队除了杀抢劫的马匪外,便是安顿灾民,任由赤虎军攻城。 李既演暂得歇息,抱着虞子钰躺在帐篷的草席中,脸埋在她脖颈不停亲。虞子钰百无聊赖道:“淫贼,大战当前,你还发情,要不要脸?” “没发,亲一亲你而已。” 这般情况下,李既演自是不可能寻欢,他也只是抱她亲几个小嘴儿,解解馋。 虞子钰也搂住他:“李既演,我其实也有点想那个了。等彻底打退敌军后,我们回城内,去我家在我房里搞好不好,我们搞一整夜。” 李既演握她的手,亲在她手背:“一整夜不够,要做个三天三夜,做到我怀上宝宝为止,好不好?” “好,一直做到你怀上宝宝。”虞子钰抱着他笑,心里甜滋滋的。 卯时,天未亮,外头响起号炮。 李既演一晚上没怎么睡,身上依旧裹着军服,时刻保持警觉。听到声响跑出去看,原来是马匪卷土重来了。 李既演回去叫醒虞子钰:“媳妇儿,我找人送你去宁远公主那里,她那里安全些。” 虞子钰迅速起身,摸起自己的刀剑往身上绑:“是不是妖怪又来了,夫君,你且放心,我来助你破敌!” 她站起来,清眸烁烁如烧了一把焰火,拉起李既演的手就要出帐篷。 李既演只能道:“娘子,你大姐和公主那边妖怪更多,她们更需要你,你得去助她们一臂之力。” “唉,能者多劳,处处都需要我,我若能学个分身术就好了。”虞子钰仰天长叹,目光坚定拍拍李既演的肩膀,“夫君,你先坚守住,待我去助公主解了围,再来助你!” 李既演捧住她的脸,用力亲了一口:“好,娘子万事小心。” “不怕,我有阴阳眼,又有仙道护体,对付这些魑魅魍魉不在话下。倒是夫君你,你脑子愚笨不堪,又是凡人躯体,你当小心些才是。” 虞子钰语重心长,也亲在他唇上:“夫君,我渡了口灵气给你,可助你避祸就福,战无不胜。” “多谢娘子,夫君定不会让娘子失望。” 李既演匆匆牵虞子钰出帐,让一名部下送她去宁远的帐下。昏黄灯光照在她身上,忽明忽暗,看她提刀夜行的消瘦背影,李既演没由来的心慌。 冲过去又抱了抱她:“这场仗明日应该能结束,结束后,夫君给你生个宝宝。” “好,一言为定。” 情况紧急,目送了虞子钰几步后,李既演转身投入军中,领上一支百人布兵冲出去。 虞子钰和那士兵来到宁远的营地前,她听着远处的喧嚣,对士兵道:“好了,你快去帮李既演吧,我已经到这里了,不用送了。” 士兵眼见已经宁远这边的营地安稳无恙,没多想,道:“好,三小姐,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快去吧。” 虞子钰正欲进去找大姐和宁远。 却见夜空一流星划过,陨落在漆黑天边。流星陨落的位置正好是太微恒所在天区,此乃不祥之兆,代表天子有难。 虞子钰站到一旁的石头上,往京城内皇宫方向看去。 大吃一惊,皇宫的方向火焰张天,似有妖魔入侵。 自己作为大宣王朝的紫微星,如今天子有难,她不能不管。虞子钰再次怨自己没有分身术,若有分身术,她分出四个自己来。 一个去救驾天子,一个帮宁远公主,一个去帮李既演,一个去帮三殿下。 虞子钰稍作掂量,宁远公主这儿一片安静,应当不会出事。眼下最要紧的是皇上那边,她和皇上都是天降圣人,本是一路人,皇宫被妖魔入侵,她怎可袖手旁观。 她做事果断,牵出旁边一匹军马,风风火火策马往皇宫赶去。 到宫门外,天刚刚擦亮。 宫门早已被赤虎军破开。赤虎军的人正在与宫内老皇帝仅剩的一支羽林军作战。 虞子钰骑马冲入,赤虎军的人见她身穿寻常女子的衣衫,便没当她是敌手,也不阻她杀她。 她看了看四周,皇宫内一片狼藉,宫女太监们此处逃散,后宫妃子也在逃难。她继续策马往前,却看到一副震惊画面。 老皇帝枯瘦如柴的身子,居然还能提刀剑亲自上阵和赤虎军的人打起来。他眼睛血红,拿着剑癫狂挥舞,神情不似常人,甚至用嘴撕咬敌人的喉咙。 “皇上,我来救驾了!”虞子钰举起弯刀大喊。 老皇帝见到虞子钰了,几乎要老泪纵横,他浑身是血,嗓子里发出可怖的嘶吼:“子钰,皇爷爷的子钰,只有你还愿意来救朕啊......” 虞子钰骑在马背上,弯刀一亮砍掉一名敌军的头颅,对老皇帝伸出手:“皇上,快上来!” 老皇帝握住虞子钰的手,被她拉到马上,他喊道:“子钰,去三清殿!” 又对身后的羽林军大喊:“所有人,速速撤回三清殿!” “皇上,为何不叫宁远公主和三殿下回来守皇宫?”虞子钰不明白,皇宫的形势远比城外糟糕得多,为何没有一支外部人马回来救驾。 老皇帝重重咳嗽,咳出一口老血:“他们长大了,都不听话了。只有子钰还记得皇爷爷,今后啊,皇爷爷要把这天下传给子钰,咳咳咳......” “皇上,你别讲话了,当心咳死。” 纵马至三清殿,虞子钰自己先跳下来。 老皇帝驼背得厉害,跳下来时摔了个大跟头。虞子钰连忙扶起他:“皇上,小心些,你这一把老骨头,要是摔出什么问题来可就不好了。” “无事,皇爷爷有仙丹呢。皇爷爷炼出一种新的仙丹,吃了可以力大无穷呢。”老皇帝异常兴奋,在虞子钰的搀扶下,快速进入殿内。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7节 这个宫殿是唯一没有被赤虎军闯入的地方,内部大大小小的丹炉依旧摆放整齐,好几个炉膛依旧火势熊熊燃烧。 老皇帝连滚带爬找出一个丹盒,打开后,里面是小拇指大小的丹丸,素白色,看起来像是街上卖的糖丸。 他囫囵吞枣吃了一个,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神看起来更为癫狂。 “子钰,你也吃一个,快,这是皇爷爷炼制的仙丹,吃了可助你修仙,快吃一个!”他将一个丹丸递到虞子钰嘴边。 虞子钰用手接过,犹豫不决:“皇爷爷,我炼的是内丹,祖师娘不让我服用外丹。” “她懂个屁!你快吃,快吃啊!你看皇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出去杀敌,就是因为吃了仙丹。” 这时,戚献带着五十余名羽林军也进了三清殿,他们依旧誓死效忠老皇帝,只听命皇权。 老皇帝兴致冲冲向他们分发仙丹:“孩子们,快吃,快吃朕的仙丹,吃了之后咱们一同击退敌军,今后让你们位列封侯!” 众人举棋不定,拿着丹丸欲吃不吃。 老皇帝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朕都吃了,你们快吃啊!” 见大家还在踌躇,老皇帝冲过去关上殿门,打开一个丹炉,里面是一摞摞的黑火/药包,他嘿嘿笑着:“吃了可以一生荣华富贵,不吃咱们一起成仙吧。” 戚献这些年也帮老皇帝试过不少丹药,大部分丹药都是补身子的,现下还是决定听话——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比老皇帝带给他更多的财势。 众人见戚献都吃了,也随着一起吞入丹丸。 虞子钰将丹药攥在手中,犹豫不决。老皇帝过来抢过她的丹丸,径直捏她的嘴塞入她口中。 虞子钰来不及反应,将丹丸吞入腹中,蹲在地上咳嗽起来。 戚献过来扶她,拍她的背:“三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给我点水。” 老皇帝亲自端茶过来递给她:“子钰,怎么样,是不是妙不可言?” 虞子钰稍稍缓过劲儿来之后,只觉得浑身飘飘然,有一股兴奋劲儿要冲出体外,亢奋得不能自己,妙不可言。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安康 第51章 ◎最高的山◎ 虞子钰站起身,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舒适爽利,浑身血液横冲直撞,脑袋发涨。 她今早并未吃东西, 一路纵马从城外赶来时, 腹中饥馁。然, 服用仙丹后疲惫却一扫而光, 精气蓬勃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这真是仙丹吗?”她喃喃道。 “乖孩子,这就是仙丹,吃了仙丹所向无敌, 力拔山河。”老皇帝吃了仙丹过后, 布满如沟壑深谷般皱纹的面盘, 都显得红润不少,神采奕奕。 “快去吧孩子们, 去破阵杀敌, 此战大胜后众人皆有赏, 终成大业!听皇命,证天道!” 事已至此,一众羽林军何有不从之意。 若不保住老皇帝的地位,日后不管是宁远还是萧瑾得权, 他们这帮人老皇帝的“走狗”,哪里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众人提刀大呼:“听皇命, 证天道!” 虞子钰脑子里嗡嗡响, 早已没有思考能力,在众人的叫嚣中,她所有精力和情绪都被他们牵着走。 众人鱼贯而出冲出殿门, 她被人流裹挟, 混混沌沌跟着他们走。她看到每个战士身上似乎都有一层光晕, 身披金色铠甲,如天兵降世。 戚献就站在她身边,拥着她走,在她耳边道:“三小姐,不要怕,好好跟在我身边。” “我们是不是要去杀妖怪?”虞子钰问道。 “是的,杀了外面那些人,一切就都结束了。” 虞子钰艰难抓住一丝清明,她生怕自己的实力与这些天兵相差甚远,引人讥笑。从腰间摸出几颗干瘪的蘑菇,塞入口中嚼起来。 这蘑菇是之前她从山上采摘来晒干的。她知道暖春过后,山上再难长蘑菇,她只得提前晒干一些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虞子钰发觉吃了蘑菇之后,脑子好像没方才那么发涨了,身体的热度也减少了许多。 她一手提刀,一手握剑,跟着戚献冲了出去。 赤虎军的人已经往这边来,皇宫内一片混乱,宫女太监们还在奔跑逃难。 赤虎军鱼龙混杂,不少人见到宫内大势已去,转头抢夺宫内财物,整个皇宫杂序无章。 老皇帝挺着一把老骨头,居然也冲出来。他跑到羽林军最前方,腰背驼得厉害,跑起来像个折成两半的骷髅架子。 虞子钰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吃了仙丹的羽林军如发了疯,他们好似杀气腾腾的行尸走肉。明明是凡人之躯,却有拔山举鼎之力,万夫莫当。 他们杀红了眼,不知疼痛,即使身上负伤也无畏无惧。 明明才有五十来个人,却杀出千军万马的架势来,其血气之勇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还是人吗,疯了,全都疯了!”赤虎军的人紧张道。 赤虎军明明在人数上大占上风,见到这般疯狂屠戮的羽林军,不禁后脊发凉,不太敢上前。皆惶恐莫敢搏战。 有人战战兢兢:“听说皇帝这狗东西痴迷炼丹,生好吃人,他养的这些精兵平日也吃人,恐怕早已成了食人魔了!” 往回视一圈,果真见到老皇帝杀了一名赤虎军士兵后,趴在死尸身上嚼食其脸。 在老皇帝不远处,那紫衣女子的行径同样令赤虎军毛骨悚然。 只见虞子钰神色淡定,跟在羽林军身后,拿起刀不停割人头。割下的人头丢在一旁累得一摞高,忙碌得像田间割麦秸的老农。 赤虎军们咽了咽唾沫,摇摆不定问首领道:“这些羽林军好像疯了,可还要继续打吗?” 首领一咬牙:“打!如何不打,如今已攻入皇宫,不可半途而废!” 两阵对圆,刀光剑影之间血流成河。整个皇宫内成了绞肉机战场,断腿残肢随处可见,哀嚎声响彻天。 虞子钰也有杀敌,但更多时候都在割人头。执拗地认为,要对妖魔斩草除根,就得断头才能绝薪止火。 打了半个时辰左右,赤虎军的人被羽林军的疯狂、老皇帝生啃人肉的可怖、虞子钰收割人头的惊悚吓得士气再衰而竭。 不少人望风而靡,在宫内抢了些钱财后,便人不及甲,落荒而逃了。 上千名闯入皇宫的起义军,死的死,逃的逃,逐渐溃不成军。 虞子钰割下最后一颗头颅,扔在脚边,直起身子环视一圈,对戚献等人大喊:“好了,可以住手了,咱们胜利了!” 可是没人听她的,接下来的景象更让她云里雾里。 赤虎军的人此刻已经要么被杀光,要么跑掉,四周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身影。而戚献等人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自相残杀起来。 他们双眸通红,举刀就杀,丧心病狂。 虞子钰穿梭在众人中间,奋力阻拦还是无果。她跑到还在生啃尸体的老皇帝面前,大喊道:“皇上,快让他们停下啊,我们胜利了,妖怪都跑了。” 老皇帝幽幽抬起脸,露出血盆大口,如老树根的颤巍巍指着虞子钰:“子钰?你不是也吃了仙丹吗,你怎么没疯?” 虞子钰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像戚献他们那么疯狂,难道是吃了蘑菇的原因?她没法思考太多,眼下只想让戚献等人停下厮杀。 “皇上,仙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何炼制的?” 老皇帝放开手里的尸体,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仙丹啊,仙丹吃了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他也疯了—— 虞子钰打算跑出去找宁远公主求助。 正欲上马,却见戚献等人又出现异样,不少人躺在地上抽搐扭曲爬行,浑身抖动得厉害,大喊大叫胡言乱语,有些人七窍流血,已经没了气息。 戚献也是同样症状,他半跪在地上颤动剧烈,像是患了癫痫。 虞子钰跑来按住他:“戚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戚献握住她的手,牙关不断在打颤:“是五石散,三小姐,您快些离开这里,去找你姐姐她们。” “五石散是什么,为何我没事?”虞子钰摸着戚献的手,烫热得厉害,又摸自己的脸也在发烫,但没有戚献这般严重,“莫非是因为我有仙人护体?” 戚献眼中、口中、耳中都渗出黑血,身躯一下一下发颤:“三小姐,我以后不能再背你了,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虞子钰手忙脚乱擦他脸上的血,眼泪砸落他脸上:“你不是天兵吗!天兵怎么会死,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啊。” 戚献眼前满是血光,血光逐渐变成落英缤纷的桃林,他背着中了迷药的虞子钰一步一步踏在小径上,粉红花瓣落了一身。 虞子钰感受到戚献身体滚烫的温度慢慢消失,他不再抖动了,眼里流出的血盈满整个眼眶,看不清他的瞳孔,心脏也不再跳动。 “天兵怎么会死,天兵怎么会死......”虞子钰嘴里不断重复。 她放开怀里的戚献,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所有羽林军都躺下了,方才的疯癫好似一场梦。此刻万籁俱静,偌大的御门广场,只剩下虞子钰和老皇帝两个活物。 虞子钰浑浑噩噩拖动身边的死尸,用尸体摆成八卦阵,自己盘坐在尸骸中间,开始做尝试法事。 空中乌云聚集,风雷大作,倾盆大雨呼啸来袭。 虞子钰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天升七柱,地下三良,生从正门入,死往邪门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祖师驾鹤西去救亡魂。” 她学着灵虚子教的“起死回生”口诀,还是无济于事。 又起来拖动泡在雨水的尸体,固执地叫魂:“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 京城外。 虞青黛披着蓑衣爬上望风台查看情况,回到营帐对宁远道:“公主,不少贼寇丢甲投降,咱们可要停手招降纳顺?” 宁远一摆手:“不可,若此刻受降,只会长了贼寇之威。日后他们得志便铤而起兵,失利了便弃甲投戈,如此终而复始没个尽头。须得趁这个机会绝其本根,以绝后患。” 虞青黛点头:“公主此言有理。” 灵虚子也过来了,笑着道:“扬汤止沸,不如去薪。公主不愧是圣人之姿,有高瞻远瞩之见。贫道今后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力,还望公主给贫道一方容身之所。” 宁远看了虞青黛一眼,对她一笑。 虞青黛随即会意,温言对灵虚子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道长识时达务,公主定以贤士待之。” 三人冁然而笑,心意相通。 灵虚子又问道:“子钰呢,她这几日以割人头为乐,如今外头杀伐不休,可别让她乱跑。” 虞青黛:“她昨儿在李将军那边过夜,李将军应当会护好她的。”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8节 正说着话。 李既演清杀了一队敌军后,冒雨赶来找虞子钰。 雨下得太大,空中巨雷鸣响,他担心虞子钰又会去山上引天雷渡劫,来找帐前匆匆掀开宁远帐篷的门帘。 看到三人正交谈甚欢,方觉自己失了礼数。又放下帘子,后退几步道:“公主殿下,卑职前来找子钰,她可在此处?” 一听这话,虞青黛变了脸色,掀开帘子让李既演进来,忙问:“子钰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李既演脸上还挂着雨水,漆目一滞:“她没来找你们?” “没有。” “今早敌军卷土再犯,我急于去应敌,便让人送她过来了。”李既演拳头握紧,转身冲入重重雨幕中。 灵虚子拂尘插在腰间,也冲出去骑上一匹军马,她冒雨追上李既演,对他喊道:“你去道观里找,我去城内找。” “嗯。” 李既演不喜欢灵虚子,觉得是灵虚子害了虞子钰。虞子钰以割人头为荣,灵虚子功不可没,灵虚子教她修仙,却从未引导过她走过正途。 他也怨虞子钰把灵虚子看得太重,他这个做夫君的,在虞子钰心中的分量竟及不上祖师娘半分。 灵虚子策马前行入城。 见到有不少宫女太监从皇宫方向逃出来,抓住一人询问,那人道:“宫中被贼寇攻破,羽林军已无法应对。” 不消再问,以自己对虞子钰的了解,灵虚子能猜到虞子钰是去“救驾”了。虞子钰一直当自己是天降圣人,是当朝紫微星,肩负兴国安邦之重任。 灵虚子扬鞭纵马奔走,朝皇宫方向而去。 马蹄踏过水洼,泥水溅起又落下。入了宫门,宫道尸首狼藉,血水雨水混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 灵虚子终于在御门广场见到虞子钰,她浑身被雨水浸湿,还在弯腰搬弄尸体,摆成不同方位,试图复活这些七窍流血而死的“天兵”。 “子钰!”灵虚子策马过去。 虞子钰听到声音,转过头一看发现是祖师娘,她的信仰在这一刻天崩地陷,放下手中的尸体瘫坐在血水中。 “祖师娘,死了,天兵都死了,全都死了......”她哭嚎道。 灵虚子跃下马跑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虞子钰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天兵们吃了仙丹,杀退妖魔了,然后就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灵虚子看向被虞子钰拖围成一圈的羽林军尸首,用剑挑开一名羽林军的铠甲,撕开其衣衫查看身体。 这一看,便猜出这些士兵应当是服用了五石散。 五石散,乃魏晋时期道士炼制出的一种丹药。 由石硫磺、石钟乳、赤石脂等矿质药材提炼而成,服用后会上瘾,全身燥热癫狂,神志错乱发癫发狂。服用过量导致的暴狂极为凶悍,伤人就不说了,见到落叶飘过都要拔刀追砍。 灵虚子一摸虞子钰的额头,发觉也有些烫:“你是不是也吃仙丹了,吃了多少,快吐出来!” “吃了一个。”虞子钰哭着道。 “还吃了什么?” 灵虚子看虞子钰脖子上的青筋,确实有服用了五石散而青筋暴起的迹象,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像羽林军一样爆体而亡。 “我还吃了自己的灵药。” 灵虚子忙问:“什么自己的灵药?” 虞子钰哭得直打嗝,从腰间摸出一颗被雨水泡得软烂的黄褐色蘑菇:“这个,这是我在山上时,仙人给我的灵丹妙药。” 灵虚子拿过蘑菇看了看,猜测可能是虞子钰吃的毒蘑菇和五石散以毒攻毒,化散了五石散的药效。 虞子钰爬起来,继续拖动地上的尸体:“祖师娘,你快帮帮我,让他们起死回生。” 灵犀子又看向四周,见到老皇帝坐在上方的石阶上,伛偻腰身,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顺着石阶上去,站到老皇帝面前,拂尘戳了戳他耷拉的脑袋:“你给羽林军服用五石散了?” 老皇帝猛然抬起头来,亮出一把匕首,嗓音沙哑混沌:“灵虚子,哈哈哈,是你故意走漏风声,放走了药引,让赤虎军上山端了朕的丹殿是不是?” 灵虚子灵活后退,避开他的攻击。 老皇帝冲出来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臂上啃咬,一口灿灿金牙咬穿灵虚子的道袍,咬入血肉中。灵虚子一脚踹开他,伸手掐他喉咙。 这时,背后一支利箭飞穿而来,直直刺入她的后背。 灵虚子瞳孔收缩,低头见到箭头已经穿出她的胸口,鲜血顺着暗红的道袍染出,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剧烈的疼痛顿时抽走她所有的气力,她瘫倒下去,从石阶上滚落下来,一直滚到虞子钰脚边。 后方传来一粗重声响:“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臃肿肥硕如一团装满稻谷麻袋的太子,拖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跑来,他胖得令人看了都犯恶心,跑起来浑身肥肉都在抖动。 他气喘吁吁跑来,手里还提着一把黑漆弯弓,来到老皇帝身边扶起他:“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在起义军攻入皇宫时,他第一个带头跑。 跑出城外后,又听闻赤虎军大败,老皇帝还活着。他这才见风使舵,紧急回来表忠孝,生怕老皇帝会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虞子钰彻底崩溃,她蹲下来双目猩红,都不敢触碰灵虚子的身体。 悲恸大哭,每一句吼声都在剖肝泣血:“祖师娘,祖师娘!” 灵虚子嘴角渗出血,她想要说什么,喉管涌上来的鲜血令她咳嗽,咳出几口血后,才艰难开口:“子钰,为师对不住你,不该......不该一直骗你的。” 虞子钰捧着她的脸,哀痛欲绝:“祖师娘,你别说话了,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被利箭从后背刺穿胸膛的剧痛实在过于剧烈,雨水不断冲刷她清秀苍白的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嘴唇颤动几下,缓缓闭上眼睛。 “祖师娘!” 虞子钰抱住她的头,一恸几绝,仰天失声痛哭。 她哭得干呕起来,放下怀中的灵虚子,双目猩红提刀来到太子身后,砍向他横肉环绕的脖颈。 一刀没砍彻底,虞子钰抬起刀又要砍,太子缓缓转过身,粗陋手指指着她:“虞,虞子钰,你敢杀本太子......” 虞子钰手起刀落,一连几刀彻底砍下他的头。肥硕头颅顺着方才灵虚子滚下的石阶滚落,最后,一路滚到那堆贼寇的头颅中。 一堆被虞子钰砍断的头颅,在暴雨的涤荡之下,如同一坛坛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陈年酒坛。 虞子钰失魂落魄提着刀,跪到灵虚子面前,哭得嗓子嘶哑:“祖师娘,你快醒醒啊,快点啊!” 灵虚子侧躺在雨水中,如她平常打坐时一样,漠然不动,不声不吭。 虞子钰擦了一把眼泪,不愿接受,也没办法接受灵虚子的离去。她拿起灵虚子落在地上的褡裢,捡起她的拂尘。 “祖师娘,我去找神仙,我一定会找到神仙,让神仙来救你的!” 她将被雨水浸成条状的拂尘塞进褡裢,褡裢搭自己肩上。又提起长剑和弯刀,冲到不远处一个两股战战的老嬷嬷面前。 径直抓住她发抖的手:“你知不知道神仙在哪里?” 老嬷嬷瑟瑟发抖:“三小姐,老奴不知道。” “快告诉我!”虞子钰朝她歇斯底里吼道。 老嬷嬷想往后退,又挣不开虞子钰的束缚,结结巴巴道:“神仙,神仙在最高的山上。” “最高的山在哪里!” 老嬷嬷快要被她吓哭:“在乌斯藏,乌斯藏的雪山,就是这天底下最高的山。” 虞子钰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塞她手里,提溜她的衣领,迫使她看向灵虚子和一众躺在地上的羽林军尸首。 “你拿了我的玉佩,就得帮我做事。看好我祖师娘和这些天兵天将的尸体,不要让人动他们。我现在就去找神仙,找神仙来复活他们!” 老嬷嬷不停打寒战,也不敢回话。 虞子钰又吼道:“听到我的话没有!” 老嬷嬷只得应话:“听,听到了。” 虞子钰放开她,骑上方才灵虚子骑来的那匹马,扬鞭驱驰快奔,出了皇宫朝城南而去。 今日暴雨倾盆,城内混乱,骑马的将士和贼党随处可见。大雨冲得人都睁不开眼睛,行人到处避雨,没有人注意到虞子钰冲出城南的城门。 出了城门,雨势才渐渐顿息。虞子钰看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青衣女子,一眼认出是沈苑。 纵马上前道:“梅花精,你来这里干什么?当下恶鬼横行,你还乱跑,不要命了?” 沈苑半仰起伞,欣喜看向她:“有一只麻雀飞到这里来了,我来追麻雀。” “胡闹!快回去找你夫君。”虞子钰驭马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梅花精,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我,我有用。” “你要钱做什么?” 沈苑嘴上这样问,但已经歪头夹着伞柄,笨拙摘下手上的翡翠双镯,头上的簪子,耳环,项链......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取下,垫脚递给虞子钰。 虞子钰接过来,道:“我要去找神仙,路上需要用钱。你放心,等我找到神仙,学得点石成金术,回来十倍还给你。” “你要去哪里找神仙?” “最高的山!”虞子钰说完,快马加鞭离去了。 沈苑看了她一会儿,又继续沿路寻找她方才见到的麻雀。没多久,薛维撑着伞追过来,一把拉住她:“怎么又偷偷跑出来,再像上次一样走散了怎么办?” “麻雀,我来找麻雀。”沈苑被他凶厉的语气弄得不悦,也丧起脸。 薛维擦掉她脸上雨水:“夫君是担心你,你若是出事了,让夫君该如何?” “对不起嘛。” 薛维抱住她,缓过神来,才发现她身上的首饰都不见了,惊问:“遇到马匪了?你的簪子呢?” “哦,我给好朋友了。” “哪个好朋友?”薛维剑眉皱起。 沈苑放下伞,两只手比划了下:“虞子钰啊,她要去找神仙,需要用钱。她说找到神仙学了点石成金术后,回来十倍还给我。” “她去哪里找神仙?” 沈苑指向虞子钰离开的方向:“去最高的山。” 作者有话说: 备注:五石散,魏晋时期丹师们在炼制长生不老时,炼出的一种成瘾性药物,服用后会精神恍惚,性情暴躁,引起全身的燥热,相当于毒品。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59节 第52章 ◎温束◎ 李既演先是到达道观, 没寻到虞子钰的踪迹,折转回城内。 此刻,宁远、萧瑾得知赤虎军在皇宫内大败, 全体落荒而逃后, 都分别引军回皇宫。 只见这个御门广场已是遍地尸骸, 老皇帝坐在石阶最上方, 癫笑不止看着满地尸体。 李既演踏进尸海,看到摞了一地的人头,一猜就是出自虞子钰之手。虞青黛率先看到灵虚子, 面色大惊, 忙探起鼻息, 发现还有气儿。 “快来人,军医, 快来这里!” 军医携药箱疾步而来, 看了看情况后, 道:“未伤及心脏,不要动她,让我来处理。” 因利箭直穿胸腔,不能移动会牵扯到伤口。虞青黛也懂医术, 速速命人搬来屏风围住灵虚子,而后解开她的衣衫, 为她清理伤口止血。 有一大臣在连串的人头中, 发现太子的头颅,惊呼大叫:“太子薨了!头在这儿呢!” 群臣争先恐后来看,无一不被骇住, 惊恐之余又满腹疑团——既然赤虎军的人胆敢斩了太子的头, 为何又宣败, 溃不成军逃离皇宫? 再看向爆体而亡的戚献等人,羽林军们原本是七窍流血而死,但老皇帝自己炼制的五石散药效过猛,这些尸体此刻血管爆裂,躯干肌肤也爆开,惨不忍睹。 暗地里相互勾结势力的群臣,此时看向老皇帝的丑态,皆毛骨悚然。 谋反之心,暂不敢露出。 太监柳丙找来一方木匣,端起太子的头颅置木匣之上,跪到老皇帝面前:“太子暴崩,国葬哀戚,群臣跪之!” 老皇帝缓缓起身,道:“立临昭公主为皇太孙。” 临昭公主,乃太子的嫡长女,也是太子留下的唯一子嗣,如今刚学会走路,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群臣俱不敢言,按理说就算太子死了,底下还有二皇子三皇子等,如何也不该立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姑娘当皇太孙。 可谁也没敢反对。 今日在皇宫里的这么一场杀戮,赤虎军死的死,留守的羽林军皆爆体而亡,独独老态龙钟的老皇帝坐在尸海中,成为唯一活物。 不少人汗洽股栗地猜测,老皇帝是不是已经炼制出长生药,成为一个老妖怪了。 除去对老皇帝的恐惧,还有部分奸臣不遗余力尽忠老皇帝。老皇帝继续执政,他们才可继续贪污受贿,不劳而成。 虞家人坐卧不安,一面因找不到虞子钰而忧心忡忡。一面担忧老皇帝会不会追责,大家隐隐猜测,太子的人头可能是虞子钰砍下的。 如若老皇帝追究起来,当诛九族。 宁远公主与虞家人协定好,若老皇帝有心追责,便起兵造反。 可等了几日,老皇帝一言不发,如往常一样泡在三清殿炼制丹药,将太子丧葬、立储临昭公主为皇太孙等事,都交与十二常侍去做。 赤虎军的起义潮推却,留下狼藉一片。 宁远公主一面屯兵休养,一面安置灾民。萧瑾也在善后这场战乱,可他最大的心思还是放在寻找虞子钰上面来。 眼下大家有关虞子钰最后的消息,仅仅在沈苑的一句“她去最高的山找神仙了”,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从赤虎军败退,虞子钰消失那一日,李既演已经连续找了十来天。 他去过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京城方圆百里的群山寻遍,大大小小的道观都走了几遍,依旧杳无踪影。 李方廉看他憔悴疲惫,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好得说什么,摇摇头道:“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她那个脑子,怕是专门往深山野林藏,谁能找到她。” “她没有藏,她去找神仙了。” 李方廉:“那你也去找神仙啊。” 李既演不再回话,又出门去。 近日天气燥热,迎面扑来的风夹杂着热浪,李既演萎靡不振行至薛府。薛维打算在京城长居一阵,好带沈苑寻医问药,前些日子刚花了大价钱购置一处园中府邸。 府邸刚置下不久,家仆收拾忙碌,也无人去通报。 李既演直步入府,沈苑正和薛维在前庭树荫下的石桌前用午饭,薛维往饭碗里舀了点鱼汤,拌好后,用汤匙喂到她嘴边。 沈苑抬起下巴不愿吃:“你怎么放汤进去呀,把我的饭都弄脏了。” “不是说太干了,咽不下去吗。” “不喜欢,饭脏了就不好吃,我只吃菜就好,不吃脏饭。”沈苑自己握起木筷夹菜。 薛维耐心哄着她,又盛了一碗新米饭。看到李既演过来,站起身道:“李将军,用过午饭了吗,和我们一起吃点吧。” 说着,便让家仆再添一副碗筷。 李既演摆手:“不必。我这次过来,是想再问问沈小姐,关于家妻的事。” 薛维伸手迎他坐下:“夫人还未找到吗?” “没有。”李既演摇摇头。 沈苑的逻辑总是断断续续,抬起头道:“啊,找到虞子钰了?她带神仙回来了吗,我要去看她!”她就要站起来。 薛维按住她:“虞子钰还没回来。” 沈苑泄了气,掰起手指头数:“她走了好久哦,走了十多年了吧,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会一直不回了吧?” 薛维拿起锦帕帮她擦手,纠正道:“哪有十多年,是十多天。” 李既演的心揪得更厉害,觉得沈苑说的对,虞子钰好像走了十多年了,见不到她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中煎熬。 他问沈苑:“沈小姐,您最后一次见到子钰时,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去找神仙。”沈苑已是疲乏,这话她都同李既演说过无数遍了,“她说她去最高的山找神仙。” “哪个最高的山?”李既演又问。 “最高的山就是最高的山呀。” 薛维道:“虞三小姐还问苑儿要了首饰,苑儿当时戴的翡翠双镯价值千金。三小姐懂得拳脚功夫,有刀剑加身,身上盘缠也够,李将军也不必过于着急。” 李既演:“在下先告辞。” 策马出了城,遇见萧瑾也带了一纵侍卫出城,无需多问,二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的目标。 萧瑾率先开口问:“有线索了吗?” 李既演摇摇头,扬鞭纵马离去。 他不知道最高的山指的是哪里,只能派人拿着虞子钰的画像,不断分发寻人。 如今半个月过去了,虞家、宁远公主那边也都不断派人出去,却还是寻不到半分踪迹。李既演都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之前虞子钰去燕平找灵虚子,仅仅是离开了两天,他就急得快要失了魂。 眼下她走失了半个月,他觉得自己已是没了半条命。 李奉火气更甚,前几日李奉出来了,得知虞子钰失踪,砸烂了一屋子的家具。给他留了一张字条,大骂他是窝囊废,说如果虞子钰出事了,他俩就都殉情。 李既演又找了一天,他前往燕平,打算南去荆州的武当山找一找。武当山是道教圣地,说不定虞子钰是去武当山找的神仙。 ...... 虞子钰一路往西走,她那日听了老嬷嬷的话,认为最高的山是雪山,位于乌斯藏的雪山。 马不停蹄走了半个多月,翻过陇山到达秦州,身上的碎银用完了,她带沈苑的一支九凤绕珠鎏金簪,去首饰铺子卖掉。 铺子老板两眼放光,说这簪子值八十两银子。 “不买。”虞子钰拿起簪子就要走。 老板追住她:“姑娘,一百两怎么样?” “二百两。”虞子钰一口价,她也不知道这簪子就几个值多少钱,但看着做工,二百两铁定值的。 “好好好,二百两,二百两。” 虞子钰拿了钱,到面馆吃面,秦州地处西北,这里人多吃面食。她起初吃不太惯,一想到祖师娘还等着自己去复活,便含泪往肚里咽。 面食量大管饱,她吃了几日,脸儿都圆润不少。 吃面时,遇见一商队。 饭间听他们言语,似乎是要去西域贩卖丝绸织品。他们接下来要向西翻阅鸟鼠山,再继续西行渡过黄河。 虞子钰从褡裢里拿出地册子看,发觉自己要去乌斯藏,同样也要翻阅鸟鼠山,经过临州、河州渡过黄河。 商队人马众多,足足四百余人,还都配有镖队,看起来是正经的商人。 虞子钰决定跟在商队后面,跟着他们走。等渡过黄河了,商队转而往西北去西域,她再自己往西南前往藏区。 她备好干粮,骑着马不远不近跟在商队后方,他们停下歇息时,她也跟着停下啃食自己的干粮。 转眼间,又是十余天过去。 越往西走,地面越发裸露,绿水青山褪去,风沙每日呼呼从耳边吹过。虞子钰坐黄坡上啃大饼,远远看过去,黄昏染红天边,西北的日落每天都如此美不胜收。 算起来,她离家已经快一个月了。 商队的速度并不慢,她一直在跟着走,顺利的话估计她下个月中旬就能进入藏区。到时找当地人问问,最高的雪山在何处,肯定能找到神仙。 这一路走来,对家人思念不止,也想念李既演,李奉和三殿下。 可最念念不舍的还是祖师娘,一想到祖师娘,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祖师娘带她悟道,教她打坐画符,教她杀妖除怪。 众人皆笑她是疯子,只有祖师娘告诉她“众人皆醉我独醒”;所有人都说这世上没有神仙,只有祖师娘告诉她“仙道在心,无所不能”。 祖师娘总是冷着脸,但会在道观里给她准备一床暖被,去皇宫回来还总记得给她带好吃的,祖师娘还亲手给她缝了一件道袍,制了一柄拂尘。 可惜,她的道袍和拂尘都没带出来,留在家里了。 温束留意尾在商队后方的那名女子许久了。他起初以为是商队里哪位同仁的女儿,可观察了十来日,始终见她一人孤零零跟在商队后面。 问询一番后,同行之人皆说不认识她。 温束终于下定决心,去探探究竟。 他带了几个青绿李子过去,在这西北地区能有几个新鲜果子,可是稀罕件儿。站到虞子钰面前,朝她伸出手,只说了一个字:“猜。” 虞子钰别过脸,携起刀剑站起来就要走。 温束跟上去:“猜猜,我手里是什么东西?”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0节 虞子钰站到马儿旁边,双臂环抱,也不理会他。 温束身姿挺拔修长,立在她身侧,俊眉挑了挑:“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一人跟在商队后面这么多天?” “不关你的事。” 温束将手中四个李子往空中一抛,又利落先后全部接住:“我不是坏人。你跟着我们这个队伍走,还真是跟对了,我们这个商队奉公守法,全都是好人。” 虞子钰跟了他们这么多时日,也看出来了,商队确实纪律严明,规规矩矩,偶尔路上见有不平,还会出手相助。 “你啃大饼好些时日了吧,要不去跟我们一同用饭?我们带了锅,随时有热菜热饭吃。”温束歪过头去看她。 “不用。”虞子钰目视前方,不理会他。 温束举起手,掌心四个李子凑她面前:“给你,吃不吃?” 虞子钰淡淡瞥了一眼,冷哼道:“都被你盘烂了,还吃什么吃。” “你可真可爱。”温束捧腹大笑,继续侧头看她,精致的桃花眼眯起,渐渐漾起了些说不清的情愫。 第53章 ◎多我一个也不算多◎ 天快要黑了, 虞子钰从马背上取出一顶帐篷。 这些日子一路走来,路途中采买了不少什物,帐篷寝具、换洗衣物、干粮等, 东西越屯越多。她购了两匹马, 一红枣鬃马用于驼行随身之物, 一栗色温血骏马用来自己骑行。 商队中也有百来名妇人女眷。 她们自成一队, 多是西北人,各个身量高挑,指腹满是厚茧, 臂膀看起来十分用力。从面相来看, 应当是西行经商多年的老手了。 每晚夜宿时, 虞子钰把帐篷搭在她们旁边,夜里入睡总觉得安心不少。 见她要搭帐, 温束殷勤上前要帮她。 虞子钰不拒也不理他, 默默撑起顶账的支柱。她刚学会搭帐篷不久, 也没人教,还是看旁人依葫芦画瓢学来。 前几日每次搭起来,顶账总是歪歪斜斜,今日有温束来搭把手, 撑起的帐篷总算是规矩不少。 虞子钰坐在帐前,呆呆遥望远处连绵不绝的荒坡裸山。 温束也不走, 依旧立于她身侧, 主动介绍:“我叫温束,温文尔雅的温,无拘无束的束, 家住咸阳, 你呢。” 虞子钰偏过头:“束手就擒的束?” 温束再次唇角上扬:“是, 不过我可不喜欢束手就擒这个成语。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虞子钰捡起一根树枝,戳弄黄土里的砾石,没有再回话。 温束也坐下,同她一起遥视远处天边,直到一小厮来唤他:“二当家的,饭菜都做好了,快去用饭吧。” 温束又邀虞子钰:“真的不去和我们一起吃?今晚是梅菜炒腊肉,还杀了几只鸡,很香的,你不想吃?” 虞子钰闻到前方随风飘来的鸡汤味,暗暗咽下口水,冷声道:“我吃饱了。” 她钻进帐篷里,放下挂帘,把温束拒之门外。 温束无可奈何,起身搭起小厮肩头,朝前阔步走去,嗓音清澈喊道:“走喽,吃饭去喽。” 虞子钰躺在毛毯上,想起李既演,李既演这个人不好也不坏,也就相貌长得合她心意,会在床上逗她开心,比较听话。 温束返至前方自己的营帐,大哥温酌斜睨他,道:“盯着人家看了这么多天,说上话了?” “说了,但她没理我。”温束蹲到一侧往手心滴了点水,慢吞吞洗手。 “她叫什么,此去何为?”温酌又问。 温束叹了口气,摇头回话:“不知,她没告诉我。” 一连过了五日,虞子钰啃大饼啃得脑子发懵,拿出地册子研究,应当还有三天才能到达下一个小镇。 她从褡裢找出黄符纸和铅椠,手握铅椠,在纸上记下自己所需之物。等到镇上了,她要买些米,再买一个小砂锅,盐、油、咸菜、肉干、地瓜等。 写着写着,察觉身后有人,转过头去看,发现又是温束。 “别买锅了,这些做饭物件儿我们队里都有。这样吧,你每天给我点饭钱,我们那边做好饭了,我来知会你一声,你带碗过去就行了。” 虞子钰终于是松了口,自己做饭实在是麻烦,问道:“一天多少钱?” 温束薄唇抿起笑意:“你看着给呗,也就多双筷子的事。” 虞子钰算了下,在外头吃饭,一碗刀削面加肉八文钱,她在路边摊吃饭,一顿不超过十文钱。而如今商队做饭,还得一路带着米饭和厨具,水也得自带,饭钱自然不能按照外头来算。 “这样吧,我每日给你五十文,你们做什么我吃什么。” “每日五十文,你是哪里来的大小姐啊,太多了,给个二十文就行。” 温束仔细观察虞子钰,她这几日晒黑了不少,两个耳朵都晒脱皮了。但从她的手以及言行举止来看,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像是权贵人家娇生惯养出的金枝玉叶。 虞子钰又道:“我只跟你们到黄河,待渡过黄河,你们继续往西域走,我自投别处去。” 温束忙问:“过了黄河你就不跟我们了?你要前往何处去?” 虞子钰目光淡淡:“我自有考量,你一个外人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她取出钱袋,数出今日的饭钱五十文,递给温束。 温束接过铜币,又玩起自己信手拈来的老花样,挑出四个铜币抛掷入空,又利落先后全部接住。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虞子钰,姓氏虞,一了子,铭钰的钰。”虞子钰认真回话。 “虞、子、钰。”温束琢磨着这几个字,“铭钰的钰,铭钰乃剔透无暇之美玉,确实是好名字。” 虽没问清虞子钰的目的地,温束还是难掩兴奋。这是这些日子以来,虞子钰同他说过最多的话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虞子钰都跟着温家的队伍一起吃大锅饭。 每顿的菜都有两样,一荤一素,虞子钰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在这鬼地方行路,一个早上便能耗尽体力,饥肠辘辘时吃什么都津津有味。 整个商队四百余人,并不都是一家子的。 此队伍共有五家商户,以贩丝绸毛毯和珠宝为主的温家、贩茶叶的赵家、贩瓷器的王家和张家、贩香料的李家。 每家队伍五十人到百人不等。其中温家是人数最多,有一百二十人,货物也最多,最为财大气粗。 虞子钰一手拿筷子,一手拎碗排在队伍中间,西北大漠经商之路多枯燥,不少人跟她搭话,问她去往何处,为何一人跟在队伍后面。 虞子钰皆不答,摆出不好惹的模样。 温束也带上自己的碗筷,挤到虞子钰面前:“子钰,我来插个队。” “别插队,不懂礼数。”虞子钰不轻不重道。 旁人都笑起来,温束是二当家的,他哪里需要排队,厨子一炒好菜,便先给大当家和二当家单独匀出一份。 大家都看出来,这温二公子呀,是头一回开了春心,花孔雀似的想惹意中人的注意呢。 轮到虞子钰打饭,今日是炒青菜和黄姜炒鸭肉。她伸过碗,先要了半碗米饭,再移到一侧打菜。 厨子按照温束的交代,铁勺子用力翻搅盆中满当当的鸭肉,从盆底掘出一个鸭腿,倒进虞子钰饭碗中。 虞子钰狐疑着嘀咕了句:“这么大个鸭腿......”遂捧起碗,走到远处土坡上坐着吃。 温束也要跟上去,还带上几个杏子,哥哥温酌面色沉稳拦住他,提醒道:“先问问人家有婚配否,问清楚了再往人家跟前凑。” “知道了。” 温束一手拿着杏子,一手端起碗来到虞子钰身边,坐下来与她一同吃饭。二人不作言语,默默吃过饭。 这里水金贵得很,需力所能及节约着用,直接洗碗是不可能。得先找干树叶或干草,把碗中的油渍全部擦干净,再尽可能用最少的水涮一遍碗。 虞子钰洗干净自己的碗,站起来消食,温束递过一个杏子给她:“这次我真没盘过,刚洗好的,吃吧。” 虞子钰没拒绝,接过来咬了一口。 酸苦之中还有些涩。可太久没吃过果子了,虞子钰还是觉得这杏子异常可口,比她在家吃过的都要好吃。 温束见她吃了,跟着笑起来:“虞子钰,你是从哪里来的?” “京城。” “哦,天子脚下啊,真不错。”一颗杏子被他抛入空中,用嘴接住,嚼了几口吐出果核,“你家里人可有给你议过婚事?” “我成亲了。”虞子钰神情自若道。 温束尤为惊愕,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成亲了!你夫君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居然让你一个人出远门来这种鬼地方,真不是人,你告诉我你夫君是谁,我帮你教训他。” “我有两个夫君,他们都很厉害,你打不过的。”虞子钰随口回话。 温束消失的笑意又浮上嘴边,感觉自己还有机会:“既然都有两个了,那再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吧?” 虞子钰露出久违的笑容,这是温束第一次见她笑,他转而站到虞子钰面前,面对她道:“真的假的,你有两个夫君,到底是男宠还是夫君,说认真的。” 虞子钰抱起手:“就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只不过他们生不出孩子,我就跟他们和离了。” 温束大笑出声,只当虞子钰在开玩笑,故意顺着她的话道:“好,离得好,没用的男人。我会生,你跟了我吧,我给你生十个八个出来。” “你如何生?” 温束摸着下巴,故作深思:“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思索,我得好生琢磨才是。” 看向远处连绵黄坡,虞子钰拍拍自己的脸,心生愧疚。 她不该笑的,祖师娘都死了,天兵天将们也都死了。她肩负重任,得去找神仙复活他们,怎么可以笑,该苦大仇深才是。 “以后别跟我讲话了。”虞子钰冷起脸,带上碗筷往自己的马儿那侧走去。 温束也回到队伍中。 大哥温酌道:“问好了没,人家从哪里来,到何处去,婚配否?” 温束两手一摊:“京城人,成亲了,还有两个夫君。她的两个夫君是不会下蛋的公鸡,没能给她生孩子,所以她跟他们和离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什么乱七八糟的。”温酌面露尬色和鄙夷,拍拍他的肩膀,“看来人家是真瞧不上你,这等荒唐说辞都讲得出来。真可惜,你头一回情动就碰壁了。” 温束不在意哥哥的嘲讽,反而笑道:“我觉得她是在逗我,心里有我,才会逗我玩呢。” 他认真看向温酌:“哥,这趟结束后,咱们去京城吧,我想去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 “再说吧。” ——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1节 已经是一个多月了,都没虞子钰半点儿消息,虞家上上下下忧心如焚。虞凝英每每去看虞子钰的屋子,都要以泪洗面。 这是虞子钰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离家如此之久。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又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消失了这么久,如何叫人不忘坏处想。 向来吊儿郎当的虞元楚,这些日子也褪去放荡样儿,整日带上侍卫出门去找虞子钰。 夜里,虞凝英又梦到虞子钰,惊醒后不由抽泣落泪,赵天钧搂她入怀中,道:“明日我去宫里问问皇上,或许皇上会知道些什么。” 虞凝英抬起头:“太子的头说不定就是子钰砍的,你若是去问,万一惹怒了皇上......” “试着问问吧,若皇上真怒了,还有公主给咱们撑腰呢。” 虞凝英又不禁湿了眼眶:“真希望这世间有神仙。子钰心性至纯,真有神仙的话,神仙一定会保佑她的。” 次日,赵天钧还未去上朝,虞元楚离家了三日,总算是回来了。 他道:“我带人往东处桐清一带问过一路,都没人见过子钰。三殿下朝金陵一带去找,也没寻到踪迹。李既演是往南下荆州去了,说要去武当山找,昨儿他飞鸽传书回来,说尚未有消息。” 虞凝英扶额,揪着的心弦崩得更紧。 这时,虞青黛和祝淑秋从外头小跑进来:“爹,娘,寻到一些消息了!” 众人围住她:“什么消息?” 虞青黛手里拿出一大摞名单:“这是所有宫女和太监的名单,我让人一一去盘问排查。终于问到些东西,有个老嬷嬷那日在宫里见过子钰,她说子钰问她神仙在哪里,她答神仙在最高的山,最高的山是乌斯藏的雪山。” 她还示出一块玉佩。 “这是子钰给老嬷嬷的玉佩。当时子钰让老嬷嬷帮她看好灵虚子和戚献等人,说等她找到神仙了,回来复活他们。” 说着,虞青黛朝里走了几步,低声对父母道:“老嬷嬷说,她亲眼看到子钰砍下太子的头,当时皇上就坐在石阶上看着,只是大笑并未阻拦。为了不生事端,我已将那嬷嬷安顿在府内后院,叫人看着她了。” 虞凝英点头,又问:“乌斯藏,那不是藏区吐蕃吗?” “正是。咱们这些日子一直往东面和南面找,却不曾向西部寻过,想必子钰是真往西部藏区的雪山去了。” 赵天钧差人去书房拿出地册来。 虞青黛看着地册,分析道:“要从此处去藏区,只有一条大道,先沿凤尾河西岸一路走,翻越陇山抵达秦州,从秦州继续西上翻越鸟鼠山到达临州,再经过河州渡过黄河。渡过黄河往西南行进,等到了鄯城就算进入藏区了。” 她在地册上圈出几个点:“陇山、秦州、临州、河州,分别派人去这几个地方找,说不定有线索。” 虞青黛和虞元楚当即领人马向西部进发,很快有了音信。 陇山官道驿站的堂倌透信,说一个月前虞子钰在驿站换过马,之后骑马朝西面继续走了。 有了消息,虞青黛随即飞鸽传书给李既演和萧瑾,让他们回来,一同前往西部去找人。 李既演接到消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赶回。 骑在马背上,身旁两侧景象不断略过,他想起那日早晨天未亮,他让人送虞子钰去宁远营帐。 临别前,虞子钰亲在他唇上,说“夫君,我渡了口灵气给你,可助你避祸就福,战无不胜。”没想到话,竟是虞子钰跟他说过最后一句话。 他对不起虞子钰,为夫不忠,不能让她完全相信自己。若她依赖他,信任他,就算要去找神仙,也会带他一起去的。 她选择一人远行,都是他的错。生不出孩子,是他的错。没有放弃一切跟她一同修仙,也是他的错。 第54章 ◎一女一男一狗◎ 商队带的炭块有限, 在路上遇到有干枯树枝时,总派人去砍些柴火过来。 响午将至,虞子钰见商队的厨子欲埋锅做饭, 她拎起碗过来, 坐在土灶台不远处, 撑着下巴等开饭。 温束手里提一把斧子走来, 弯腰笑看她:“这么快就过来,饿了?” 虞子钰不答,她只是太无聊了, 在大西北走了一个来月, 无一亲朋好友可以倾诉, 路上尽是荒漠漫天黄土。每日过来看厨子做饭,成为她为数不多的解闷法子。 “那你继续看吧, 我走了。”温束扛斧子上肩, 带上几人向对面沙枣树林子去。 虞子钰坐了会儿, 看到他们是去砍柴。自己是交了钱吃饭,但在此般艰辛路途中,也不好得日日袖手旁观等待吃饭。 她回放碗筷,也往沙枣林而去。 素来背上的银色长剑和腰间黑漆弯刀不离身, 可虞子钰哪里舍得用自己的宝刀宝剑砍柴,遂只埋头跟在队伍后面, 一根根捡起落地的枯柴。 温束目光很少离开她太久, 见她也进林了,忙不迭时跑来,斧子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不试, 我捡就好。”虞子钰将捡到的枯木摞在一起, 麻绳绕了一环, 双手抠住笨拙打上死结。 温束看她生疏的手法,再看她身上价值不菲的刀剑,更是确定虞子钰出身不凡,再试探问:“子钰,你到底是何人,要往何处去?” “不关你的事。”虞子钰提起捆柴,扛在肩上就要出林子。 温束两手空空跟上她:“给我吧,我来提着就好。” “那你呢?”虞子钰顿足回视他。 温束不明其意:“我什么?” 虞子钰郑重其事:“你的柴火呢,每个人都来打柴,你的呢?” 温束“噗嗤”笑出一口白净皓牙:“我是商队的二当家,哪里轮得到我来打柴。” “懒鬼。”虞子钰嘀咕了一句,扛起柴继续朝前走。 温束紧步跟上,走到她前面,面对她倒着走:“子钰,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看着应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可又如此勤快能吃苦,我可太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话吧。” 看着温束如画的眉目,虞子钰忽而想到李既演,李既演刚来她家提亲时,她带他去山上散步,他也总喜欢面对她倒退着走。 “我自有我的路要走,你别问了。” 温束笑容明媚:“可我们现在不是同路吗,既是同路人,结伴而行有何不好?” 又过了十日,行至黄河。 虞子钰本以为是要坐船渡河的,然非也。 商队的人一直往上游走,直至一片河谷滩。此河段正处于枯水期,加之多日未曾下雨,河滩淤泥堆积,在烈日炙烤下,皲裂成不规则块状。 河滩由淤泥和砾石混合,虞子钰上前踩了一脚,还挺硬实。 整片滩地足有二十来丈宽,两侧都是沙石淤积的滩地,只有中间两三丈宽之地有浑黄积水。积水内有羊胡子草野蛮生长,给这片荒滩添了寥寥绿色。 站在河滩前远视,虞子钰第一次觉得芸芸众生之渺茫。 万物景致何其壮观,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在日月山川面前,都不值一提。 虞子钰忽而有种冲动,想要踏遍天下之万景,彻底远离俗尘,自己一个人去寻找生命的真谛。或许找到生命的真谛,明白人为何而存在,她便能悟道成功,一举成仙。 “你在想什么呢?”一清澈声音在耳边响起。 虞子钰转头看向温束,轻轻一笑:“我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未离家过。如今来这地方,见此壮景,颇感震撼。” 温束道:“我常与家里的商队出门,见过的美景可多了。西域那边更是气象万千,有明镜般的湖泊,有一碧万顷的草原,有一望无际的林海。还有,那里的瓜果可甜了,比任何地方的都要甜。” 虞子钰蠢蠢欲动:“真想去看看。” “既然想,为何不去?人生短短几十年,当多出去走走,尽览天下奇观。” 虞子钰还是按捺住羡慕,摇头道:“可惜我如今有要事在身,不能随你们去西域。” “你到底是有何要事,你要去哪里?” 温束正问间,后头传来大哥温酌的唤声:“阿束,过来了,该过河了!” “知道了。”温束帮虞子钰牵马,“来吧,咱们先到对面去再说。” 河滩多有洼陷,一旦走错地方陷入泥潭中,便如陷入沼泽地一般,越陷越深,最后被泥潭吞没,后果不堪设想。 在过河滩之前,得先由几名富有经验的老手,带上长木棍先去慢慢探出一条路来,后面的队伍才能跟着走。 在河滩中央的积水处有一座木桥,木桥承重力不足,每次只能一人一马通过。 从上午巳时开始过河滩,直到下午未时,四百人的队伍才全部到达河对面。 大家都饿得厉害,厨子匆匆忙忙准备做饭。今日的菜只有一样,梅干菜里掺了点腊肉。 温束一如既往坐在虞子钰身边,跟她一起吃饭。 “先将就将就,等明儿就能到里达镇,到时可以在镇上吃顿好的。”他挑出自己碗里寥寥无几的肉块,给了虞子钰。 “不用给我,你吃自己的。” 温束笑了笑:“给你我开心,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 虞子钰再次道:“我成亲了......” 温束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啊,你还有两个夫君嘛。我说过了,既然你能有两个夫君,那多我一个也不多,我太喜欢你了,受点委屈也没关系。” 虞子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没回话。 温束继续絮絮叨叨:“虞子钰,我是真喜欢你。你跟在队伍第一天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我今年二十了头一回喜欢一个姑娘。我哥骂我贱,往有夫之妇跟前凑不要脸,可我忍不住。” 他觉得虞子钰就算有夫君,她那个夫君估计不是什么好货色,让妻子离家在这大漠中独行,哪有这样当人夫的。 “我不喜欢你。” 温束早已意料到,可真听虞子钰这么说时,心底还是止不住的难受:“那你喜欢你的夫君?” “也不喜欢,我谁都不喜欢。”虞子钰吃完最后一口饭,揪起地上的枯草擦拭碗壁。 温束心里又敞亮:“谁都不喜欢,那说明还有可能喜欢我。你说说,你喜欢怎么样性子的男子,寡言少语的,热情奔放的,温柔体贴的,还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我都学好不好?” 虞子钰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她深思熟虑一番,回道:“我喜欢神仙一样的男子。” “神仙?”温束摸不着头脑。 虞子钰洗过碗筷,回到自己的两匹马跟前,碗筷放入马褡子中,利落翻身上了一匹马,说:“温束,我要走了,就此别过。” 温束这才猛然记起,虞子钰曾说过,等渡过黄河她便不跟着商队了,自投别处去。 他惊慌拉住缰绳不让她走:“你到底要去哪里?” “去乌斯藏,我得往西南走,不跟你们一道了。”虞子钰目光清澈看向西南方向的路,她的目标从未改变,她要去最高的雪山找神仙。 “你一个人吗,可是去投奔亲戚?若是不着急的话,你先跟我们去西域,过后我再陪你去藏区,好不好?”温束想尽办法挽留。 “我自有我的路要走,不必多言。”虞子钰扯过缰绳要策马。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2节 温束拦在马头前:“那你要去多久,还回京城吗?” “回的,我去乌斯藏办完事就回京城。” 温束迟疑几遭,最终下决心道:“子钰,我去和我哥说一声,我不去西域了,我陪你一同去乌斯藏。” 虞子钰严词拒绝:“不,你不能跟着我,会坏我的大事的。”这条寻仙之路,她必须一个人走,多一个凡人只会乱她道心,道心不稳恐怕见不到神仙。 见温束依依不舍,她安慰道:“我就去几天,前方有人来接我的。等我办完事情就回京城,你若真想找我,就去京城吧。” 温束不再胡搅蛮缠,这些日子他摸索出虞子钰的性子,她确实有自己的事要走,目标十分坚定,容不得他人打乱她的计划。 “那也好,等我从西域回来就去京城,到时候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虞子钰含糊应付:“随你。” “那你先等等我,我得给你个东西。” 温束往队伍里跑,回到他哥面前,撬开一木箱,从里头取出一颗夜明珠,又跑去给虞子钰:“子钰,你拿着,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们各自办完自己的事,约在京城见面,我去你家提亲。” “这珠子贵重,我不能拿。” 温束拉过她的手,径直塞她手里:“拿着,这是我送你的。要不你也送我点东西,好做定情之物。”他稍稍红了脸,对上虞子钰坚毅的双眸,不禁又恍惚了。 虞子钰急着要走,随便从怀里扯出一方锦帕丢给他:“给你了。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这锦帕是李既演自己裁的。 上头歪歪扭扭绣了两个小人和一条小黑狗,一女一男,一个是虞子钰一个是他。当时虞子钰叫他再绣一个李奉,凑齐一家三口,他黑起脸半夜挑灯,又往帕子上绣了条狗,一边绣一边骂李奉是不要脸的贱狗。虞子钰坐在床上哈哈大笑,骂他小心眼儿。 温束接过锦帕,还未问帕上这一女一男一狗,到底是代表何意。听到马蹄声踏地而起,黄尘飞漫,虞子钰已经纵马离去。 他在后头喊道:“虞子钰,别忘了,我们在京城见!” “好!不见不散!”虞子钰清亮的声音飘在风中。 温束仔细叠好锦帕,塞进怀中紧贴着心口位置。他重新回到队伍中,大哥温酌问;“她这就走了?去的何处?” “乌斯藏。” 温酌:“去藏区作甚?” 温束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问过好几次了,她也不说。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就让她去吧,反正我们约好在京城见面了。” 温酌也看向虞子钰离去的背影:“她一人怕是不安全。” 温束:“她说前方有人来接她。她不让我跟着,自然有她的道理。” 温酌又望向被温束撬开的箱子:“那夜明珠价值不菲,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温束笑得春风得意:“等去了京城,我要上她家提亲的,就当是聘礼吧。” 温酌不屑道:“她不是说她有夫君了吗,还是两个,到时叫她男人把你打出京城,可就好玩了。” 第55章 ◎当然是原谅她◎ 虞子钰单骑独行, 一路往大道直行。 生怕遇着歹人,她一直刀剑不离身,还在中途小镇采备一副弯弓和几支利箭。白日行路, 夜间逢遇野坟了, 撑起帐篷依坟露宿。 又走了十余日。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册子算了算, 时至今日, 她离家已有四十八日。一路走来自然是挂念家人,但并未多有寂寥孤独。 反而眼界开阔许多,见过以前从未见过的奇景, 遇到众多陌生面庞, 有好心送她吃食的善人, 也有图谋不轨的恶徒。 遇着善人了,她也不白拿人家的东西, 皆与银两购之。 遇着面色不善尾随她的歹人, 不等人家上前行凶, 她率先撑起一黑布绣旗,旗上绣有狰狞扭曲的黑白无常。 这旗是她在路途中与一神婆买的。 也不是她开口买,是神婆强卖给她。不仅是鬼旗,神婆还要哄她买了不少纸钱、黄香、三角铃铛, 甚至——还有一口棺材。 虞子钰被神婆强塞了一堆东西,抱都抱不下。 也怪她也拒绝不了神婆的强买强卖, 这些驱鬼召神的物件向来都是她的最爱, 平日在街上见着了都走不动道,必定要买一堆回去搁屋里吃灰。 她收好鬼旗、纸钱、黄香、三角铃铛等,看着那口大棺材, 实在是拿不了了便要拒绝。 神婆拉着她不放, 说自己可以把棺材改小, 改轻薄些。信誓旦旦跟她说,只要她带上这口棺材上路,所有恶鬼妖魔都不敢近身。 在神婆的七寸不烂之舌下。 虞子钰只得坐在村口,一只手半托着下巴,看神婆提起斧头、锯子、锥子轮番上阵。最后将大棺材,改造成两口木匣子似的轻薄小棺材。 虞子钰以五两银子买下两口小棺材,神婆殷勤帮她把马褡子里的东西,都移装到棺材里。又帮她抱起棺材,分别绑在马身两侧。 两眼笑眯眯道:“你看,跟两个小箱子似的,多方便你装东西啊。” 虞子钰点头赞同,觉得神婆不愧是神婆。说话好听,手艺精巧,乃吾辈之楷模,当向她多多学习。 此般,她带上自己的两匹马离开。 遇到歹徒了,便撑起鬼旗,摇晃三角铃铛,自己先下马同人家搭话,问道:“鄯城如何走?” 歹徒迟疑不定:“你去鄯城做什么?” 虞子钰指了指身后马背的两口小棺材:“我是湘西来的赶尸人,要将尸体赶往鄯城去。” 歹徒看她举着的鬼旗,马背上的两口小棺材,还有她撒了一路的纸钱,禁不住后脊发凉冷汗连连,给她指了路遂落荒而逃。 如此一路走来相安无事,路途平坦。 走到第五十七天时,终于来到鄯城,鄯城已经地处乌斯藏。这里的民众九成以上都是藏民,面盘两颊晒得红彤彤的,走在街上也都穿藏袍。 虞子钰在进城前收好鬼旗,用一方黑布裹住马背上的两口小棺材。 现在已经快六月份了,可鄯城这个地方还是很凉,尤其是早晚更甚。虞子钰这一路来又没备有厚衣物,全靠一身正气挺过来。 进城后,先找饭馆大快朵颐,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手抓羊肉、尕面片、松茸虫草炖鸡,还要了一碗青稞酒,一人吃得自在快活。 填饱肚子,才上街买厚衣服,看来看去,还是藏袍看起来比较暖和。当然,这里的厚衣服款式也就只有藏袍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外地。 买下藏袍,虞子钰直接在店里穿上,深蓝色长袖皮袍,绣有日月图腾,袍长及脚踝,腰间扎一暗红色腰带。穿好后露出右手臂膀,脱下的右袖盘于腰间。 她穿着一身藏袍,牵着两匹马走在街上,人也精神了许多。不过从面相上看,还是能轻而易举看出她是中原人。 不少藏民以为她是中原来的客商,过来问她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卖。他们汉语藏语参合着问,口音很重。 虞子钰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 有个手欠的,上前掀开马背上的黑布,想要看看虞子钰到底带来什么稀奇外货。黑布一掀,露出马背两侧两口小棺材。 那藏民嘿嘿笑了两声,复忙盖回黑布,口音生硬说了句抱歉,而后跑远了。 这里的藏区隶属大宣王朝管辖,但大宣对于此处的政权几乎不做太大干涉,仅是设了个都护府在这儿充当门面。 虞子钰决定去一趟都护府。 在这里虽然也可以用碎银买卖货品,但更为流通的是当地自己的金币、银币、铜币和贝币。她得去都护府换点钱币,直接用碎银买东西,总容易被坑。 辗转了一个时辰,才找都护府。 在都护府里当差的,都是京城朝廷直派官员,全都是汉人,虞子钰进去说明来意。差使盘问了她一番,虞子钰只说自己是京城来的,来这里的雪山采草药。 差使觉得虞子钰一人千里迢迢,也不带任何随从跋涉至藏区,有些怪异,遂去禀告副大都护。 都护府设有大都护一人,由亲王任职。下设有副大都护二人,官从三品,主管都护府内大小事宜;下还有副都护、长史、司马、录事参军等人。 此地少有中原人过来,就算客商也不常见,客商一般都往西域去行贾。 听闻有个京城来的姑娘一个人到此处,府内几个官员甚是好奇,都出来看是何人。 众人领虞子钰进入厅堂,给她沏了杯中原地区的乌龙茶,问道:“小姑娘,你一人从京城过来,怎么过来的?” 虞子钰一一说来。 “于京城的凤尾河西河段出发,一路翻越陇山到达秦州。在秦州遇到一前往西域的商队,便跟他们翻过鸟鼠山抵达临州,之后继续西行,渡过黄河后,他们往西域去,我自朝鄯城藏区而来。” “一路上都是你一个人?”副大都护公孙煊有些不可思议。 虞子钰淡淡点头:“是的。” 公孙煊又问:“你一个小姑娘,不远万里来到此处,究竟是何故?” 虞子钰不好得如实说,只道:“我师傅身受重伤,我听说乌斯藏最高的雪山上,有一草药可包治百病,特来寻一寻,好回去救师傅。” “可真孝顺。”公孙煊越看虞子钰的眉目,越是觉得有几分熟悉,隐约有旧人的影子在,“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儿来的?” “姓虞,名子钰。” “虞子钰。”公孙煊琢磨着这三个字,再细细端视虞子钰的眉目,忽而恍然大悟,“虞子钰......你母亲是不是虞凝英?” “正是,大人如何得知?” 公孙煊神情一滞,眼底闪过说不清的情绪:“那你父亲可是赵天钧?” “正是。” 一旁的司马突然笑出声,插了句嘴:“没想到大人躲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躲过,可真是孽缘哦。” 公孙煊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虞子钰疑惑道:“大人可是认识我父母?” 公孙煊脸上硬是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意来:“认识认识,都是故交。当年我与你父亲同考殿试,一同入朝为官呢,也算是知己好友。嗯,当然,我与你母亲的关系更好一些。” 公孙煊只是寥寥数语,脸皮便不自觉发烫。 当年他也不怎么的,明知虞凝英和赵天钧已结为夫妻,他还是痴迷虞凝英痴迷得厉害,为情所困走了不少歪路。 在朝廷为官时,仗着自家有权有势,多次陷害针对赵天钧。不择手段抢来虞凝英,将她软禁在自己府上近半个月。 那时,虞凝英已怀有身孕,怀的正是第一个孩子虞青黛。 公孙煊甘愿喜当爹,对虞凝英道,阿英啊,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不计较这些。 事情闹得挺大,赵天钧找上门打断了他一条腿,将此事上报皇帝,怒告公孙煊不知廉耻夺人妻子。那时老皇帝还未沉迷炼丹,头脑还清明,遂出面为赵天钧夫妇讨了公道。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3节 事后,公孙煊自知颜面无存,再也无脸见人,自请调离京城,来边疆赴任。 在这鄯城待了二十多年,四十往上的年岁了,还未娶妻生子,孑然一身至今。 他再也不想忆起当年自己干的荒唐事儿,不曾想会有这么一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居然见到旧人的亲生女儿。 “你母亲身体可还好?”公孙煊还是放不下旧人,忍不住问道。 虞子钰:“一切安好。” 公孙煊有些坐立难安,又问:“你母亲可有和你提及过我?” “不曾。”虞子钰实话实说,她从未听父母提过公孙煊这号人。 公孙煊突然笑起来,靠笑声掩饰自己的难以释怀,笑得眼眶都湿了:“是啊,她跟自己孩子提我作甚,我这样的人,她应当是恨透了吧。” “大人,您怎么了?” 虞子钰听得茫无头绪,猜想是不是当年爹娘与这大人有什么过节,便道:“大人,若是我爹娘当初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子钰替他们向您表歉。” 公孙煊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摆摆手坐正身子道:“不提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对了,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来的?” “我想换些藏区的钱币,以便接下来采买顺畅。” 说着,她取下自己的钱袋,取出不少银两来。 公孙煊示意下属去取来钱币,帮虞子钰换钱,又问:“你一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找草药,你父母可知道?” “知道。”虞子钰担心公孙煊又会多问,耽误她正事儿,扯谎道,“大人不用担心,其实我并非一个人前来,还有几个随从从它路进藏,我明日便跟他们会合。” 差使帮她换好钱,虞子钰匆匆拜别:“大人,那我就先告辞了,待我找草药后,再携礼来拜见大人。” 她装好钱币就要离开。 公孙煊又叫住她:“对了,你要找什么草药,若要冬虫夏草的话,同阿叔说一声,阿叔带你去买就可以了。” “不必了大人,我要的草药只能我自己去采,多谢大人。”她步伐飞快,已经离开都护府。 “这阿英和赵天钧怎么养孩子的,让她一个姑娘家家自己跑藏区来采草药。”公孙煊沉吟道,随后命人暗中跟上虞子钰。 —— 李既演、萧瑾、虞青黛、虞元楚四人一同带上侍卫出发,顺西部路线走。 果然一路问过来,线索逐渐明朗起来,有不少人说见到了虞子钰,看到她跟着商队一起走。 还在秦州一家当铺问到消息,找到虞子钰在这里当掉的沈苑那支九凤绕珠鎏金簪。李既演花钱赎回簪子,这是沈苑的东西,他得还给人家。 他这个人嘴笨不会说话,又不怎么识字,不会造作风光雪月的情诗,身上的可取之处也就是相貌好和有钱。 的的确确有钱,自小李方廉想将他培养成一个被权力和金钱牵着鼻子走的、脑子空无一物的蠢人,才好得控制他。于是常给他钱,让他见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厉害。 可李既演对钱权的欲望实属低迷。 这些年李方廉给他的钱,以及自己在沙场征战拿到的战利品,被他人拉拢行贿的钱财,他都存起来。 除了花在虞子钰身上,李既演实在是想不出,他的钱还能花在何处。他活得寡淡,衣物能暖身就行,食物能饱腹便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花钱之处。 一路问询过来,待渡过黄河之后,面对前往西域和乌斯藏两条路,众人有些犹豫。 虞元楚道:“这一路问来,路人都说子钰和咸阳商队那个二当家温束关系密切,两人形影不离卿卿我我。她该不会继续跟着商队去西域吧,西域那边也有雪山,天山也是传说中的圣山,说不定她会去天山找神仙。” 虞青黛道:“咱们兵分两路,一队人往西域,一队人往乌斯藏。” 萧瑾:“我与虞小姐往乌斯藏,元楚和李将军往西域吧。” 李既演犹豫不决。 他两边都想去,他想会会那个整日和虞子钰“形影不离卿卿我我”的温束。又怕若虞子钰往乌斯藏去了,萧瑾率先找到她,会抢先机会讨她欢心。 他迷迷糊糊地想,若李奉真是个人就好了,他可以和李奉兵分两路,共同协作护妻。 虞青黛看向李既演:“妹夫,你如何想的?” 李既演遥视西域的方向,又收回目光,道:“我也往乌斯藏。” 虞元楚一挑眉,手肘搭在虞青黛肩头:“那我一个人去西域?姐,我可不敢,我这花拳绣腿的,遇到强盗了,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虞青黛也是这么想。 论身手功夫,她和虞元楚皆是半吊子,而萧瑾和李既演武艺超群,都还在外带过兵打过仗。不管是让她单独,或虞元楚单独,亦或她姐弟俩组队去西域都不合适。 和萧瑾,她也不太好得指使,只能和李既演商量:“要不妹夫,你和元楚往西域走,我与三殿下往藏区走?我们以飞鸽传书,随时保持联络。” 李既演知晓虞青黛的难处,只得点了头:“那也好。” 决定后,兵分两路,李既演和虞元楚向西北行进,虞青黛与萧瑾往西南走。 离开黄河往西南后,这里人烟稀少。虞青黛和萧瑾这一队人马,一天都遇不到一个行人,也没见到有村庄。偶尔见到路人了,问了也都说没见过虞子钰。 李既演和虞元楚一路北上。 路边倒是有零散人烟,可要问虞子钰的行踪也不容易。北上去西域的商队众多,虞子钰之前跟的商队就足有四百余人,路边的村民也没注意到有没有虞子钰这号人物。 李既演干脆对虞元楚道:“要不别问了,我们直接朝前赶,追上温束的商队,找到温束一问便知。” 虞元楚打趣道:“若追上温束他们了,看到子钰当真另寻新欢,真和那温束卿卿我我,你当如何?” “自然是原谅她。”李既演眼底冷冽,扬鞭策马飞驰而去,不再搭理虞元楚。 第56章 ◎神仙◎ 按李既演所说, 二人不再走走停停打听消息,而是直奔前去追赶温束的商队。商队的行进速度,自然是比不上轻装追行的李既演等人。 五日后, 李既演等人终于是赶上商队。 随便拉住商队尾部的随从一问, 人家立马给出消息, 说从秦州到黄河这条路, 虞子钰一直跟着商队走,渡过黄河她才离去的。 李既演一猜就是如此,虞子钰肯定是坚定自己的目标, 前往西南的乌斯藏而去。 不过既然都追上了, 他总要多问些有关于虞子钰的线索, 道:“你们这商队可是有个叫温束的人?” “有啊,就是我们二当家的, 在最前面呢。” “多谢。” 队伍很长, 李既演只得继续翻身上马, 于侧边赶行,虞元楚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匆匆随上去。赶至队首,李既演滚鞍下马, 问一旁人:“劳问你们二当家是哪位?” 温束耳根敏锐,偏过头循声望去:“我就是二当家, 找我何事?” 见李既演与身后的侍卫皆是身高八尺, 威风凛凛,各个瞧起来弓马娴熟,武艺精湛的模样。大当家温酌起了戒心。 装备精良的马匪可不在少数, 表面上看着是正规兵马, 暗地里干的是劫掠商队勾当的, 可是多了去。他不得不提防。 温酌眼神凌厉,举目遍视,而后抬起手,他身后训练有素的镖队也齐齐上前,准备亮剑。 虞元楚从马背跃下,“啪”一声熟练打开自己的折扇,步伐悠悠走来。 “各位壮士莫急,我们不是歹人恶徒,我们是来寻人的。”他走到温家兄弟面前,体面有礼拱手作揖,“二位老板,听说我妹妹虞子钰一直跟着你们的商队走,我们一路追赶,总算是追上你们了。” 听到虞元楚这话,温束连忙上前回礼:“原来是子钰的兄长,某姓温,单名一个束字,失敬失敬。” 虞元楚:“我妹妹赌气离家出走多日,我等从京城一路寻来,至今未找到她人。温公子可知道什么线索?” “说来也巧,子钰与我们的商队同行后,我同她相见恨晚,交谈甚欢,闲聊了许多。得知她要去乌斯藏办事,等办完事情就回京城。我俩约好,待她从乌斯藏回去,我去西域归来,我们在京城不见不散。” 一直面容冷峻的李既演,终于是眼神微恙,冷硬接话问道:“不见不散是何意?” 温束耳尖稍红:“不见不散,自然是不见不散。” 李既演上下打量他,发觉温束腰间挂着一锦帕,锦帕上滑稽的两个小人和一条狗,正是他绣的。 他径直扯下那锦帕:“这是谁给你的?” “子钰啊,我送了她夜明珠,她送了我手帕。我俩约定好,各自办完事情后在京城见面。” 虞元楚猜测出大致内幕。 他是个不着调的,妹妹欲脚踏两条船,他这个做哥哥的哪里能不帮妹妹打掩护。他虽从小和虞子钰如猫狗相见,天天骂架,但关键时刻还是得维护妹妹的幸福。 他轻咳一声道:“温公子一表人才,若能和子钰交好,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高兴。对了,我们还得去找子钰呢,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推了李既演一把,压低声音道:“好妹夫,咱们快走,现在已经确定子钰去了乌斯藏,我们得快些赶上我姐姐他们才是。不然让三殿下捷足先登了,你这绿帽子可又多了一顶了。” 李既演脸色愈加难看,强装镇定继续问温束:“温公子,子钰可曾透露过她要去乌斯藏何处?” “不曾,她说这是她自己的事,不让多问。” 李既演斜睨他,眼底带了点轻蔑和不屑:“不是说交谈甚欢吗?” 温束脸上染了尬意,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怎么可能什么都与外人说,我们聊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罢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外人。”李既演冷哼道,“那她就没跟你聊到,她已经成亲一事?” “你是?”温束端视李既演的身量,想起虞子钰说过的,她夫君长得极高,容貌是一顶一的俊,还是个大将军。 莫非这人就是虞子钰的其中一个夫君。 李既演从温束眼中猜出他所想,直言道:“我正是她的夫君。” 温酌在一旁提醒弟弟:“阿束,这下该死心了吧。” 温束清冽双眸中的亮光迅速黯淡,露出少有的窘迫,不知该说什么。 李既演将那方锦帕塞入自己怀中,利落上了马背,道:“多谢温公子一路照顾子钰,某替家妻谢过。另外,家妻向来心善嘴甜,若有让温公子误会之处,还请温公子见谅。” 话毕,拉紧缰绳策马离去。 虞元楚也欲上马,被温束拦住问话:“虞兄,子钰为何离家出走,从京城千里迢迢要去藏区,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她才独自离家的?” “没有,她就喜欢乱玩儿,不说了啊,我得走了。”虞元楚也上马去追赶李既演。 温束站在原地发了个怔,觉得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李既演这人看着性子冷淡,生人勿进的模样。说不定是婚后他待虞子钰不好,虞子钰同他过不下去了才离家出走。 让这些人追上子钰,将她带回家中,岂不是又入了狼窝? 他当即下了决心,对兄长温酌道:“哥,我得去追子钰。我想兴许是她丈夫对她不好,她受了委屈才离家,要是再被他们抓回去,只怕日子更不好过。” “胡闹,你怎知她丈夫待她不好。” 以这一个月来的观察,温酌觉得虞子钰不像是受了委屈而离家的人。按照她的行事作风,更像是被身边人宠坏的千金小姐,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果敢,不可能会在男人身上吃着苦头。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4节 温束道:“就算她没受委屈,她肯定也和丈夫心生间隙了,不然怎会和我互换定情信物呢。” 见温束如此执着,温酌也不想再阻他,这是温束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情动,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随你吧,你想去就去。” “谢谢哥!” 温酌挑了两名随从,使其与温束一同出发往乌斯藏去。 —— 虞子钰这边,问过路人,藏区最高的雪山在何处。 路人问:“你是不是要找圣山?”。 虞子钰欣喜无限地点头:“对,就是找圣山,神仙居住的地方。” 路人并不笑话她,而是一一道来。 “鄯城这地方没有雪山,要想见到雪山得往西边继续走,离开鄯城去到绥戎城,再翻越日月山,淌过尉迟川,再穿过共和切吉草原、渡过喀拉河、再翻过巴颜喀拉山,最后到达当拉山,当拉山就是藏区的圣山。” 虞子钰拿出纸笔,盘腿坐下记录:“你说慢点,我记不住,得写下来。” 路人又详细给她复述了一次。 还道:“你要找神仙,就得去当拉山,传说我们这儿最大的山神就住在当拉山,山神庇护藏区的万千子民呢。” 虞子钰抬头懵懂问道:“山神就是真正的神仙吗?” “肯定是啊,不是神仙,干嘛叫山神?” 虞子钰又问:“那你见过山神吗,它长什么样子,可会让人起死回生?可会御剑飞行?它出过山吗,有没有来给你们授业解惑过?” 路人:“我都是说是传说了,传说中的怎么可能真的见过。” “哦。” 虞子钰记好笔记,继续出发。 先离开鄯城,又花了三日的时间到达绥戎城,继续西行准备翻越日月山。翻山时明显感觉力不从心,山路崎岖不好得骑马,她只能牵着马走。 越往上走越是觉得喘不过气儿来,每走十来步便呼吸困难。不仅是她,马儿也是如此,才走了一小段路,马儿同样累得直喘气。 虞子钰尚未到半山腰,累得躺在荒石上喘气,两匹马似乎也走不动了,趴在她身侧。她躺了会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她常骑的那匹马咀她的袖子,把她弄醒,她才缓缓睁开眼,明明睡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疲乏不已。 她摸了摸马儿的脸,道:“走不动了怎么办,一路跟着我,真是辛苦你们了。” 瘫在地上许久,半分力气也提不起。直到有几个挖虫草妇人路过,过来查看她,才用别扭的汉语告知她原因:“你这是得了瘴气病了。” “什么是瘴气病?”虞子钰艰难起身。 妇人拿出一块牛肉干给她:“你们外地来的,不是适应这里,这里气儿薄,你会出喘不过气儿的。” “那可严重,我会不会有事?”虞子钰心急不已,她不能出事,还得找神仙回去救祖师娘呢。 “不算太严重,但你不能继续待在山上了,得马上下山,山脚下气厚一些,你去山脚下缓一缓兴许就好些了。” 虞子钰看向连绵高山:“可是我想去当拉山,去当拉山不是得翻过这里吗?” “你可以绕着走啊,我们明日也得去当拉山继续采草药,你要是想走,可以跟着我们。” “多谢。” 虞子钰下了山,到山脚下缓了许久才换过劲儿来。她当晚卧宿于山脚,等到妇人们采完这里草药了,次日便跟着她们出发。 越走雪山越多,天气也愈发冷。偶尔路过村庄时,她大价钱买下加厚藏袍,又给两匹马也买了裹身防风的毛毯。 好在,越走她的瘴气病好了许多,不再总是喘不过气儿来。得亏妇人们给她一种叫红景天的草药,让她泡水喝,喝了可抗瘴气病。 随采虫草的妇人走了十来日,穿过共和切吉草原,在绕过巴颜喀拉山时,遇到了一次雪崩。这次她和妇人们彻底走散,自己也被雪沙掩埋。 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碉房内。 房屋由乱石垒建而成,四面很简陋。她浑身酸痛慢慢爬起来,推开木门去看,发现自己的两匹马就拴在外头。 抬眼望去,是辽阔的草原。再往远了看,一座座雪山连绵不绝,与天相接,颇为震撼高不可攀。 “啊,你醒了。”一面容沧桑的藏民妇人走来,手里抱着一棕色木盆,木盆看起来做工粗糙。 她说着虞子钰听不懂的藏语,虞子钰探过头:“我听不懂。” 妇人抿抿嘴,粗糙的手拢了拢耳边的乱发,这才用口音很重的汉语磕磕绊绊道:“你,你晕倒了。你的马跑来找到我,带我去救你的。” 虞子钰从石阶上跑下,先抱住那匹栗色温血骏马:“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又走到妇人面前:“多谢,若是没有你,我恐怕难逃此劫。对了,我睡了多久?” 妇人举起两根手指:“两天。” 虞子钰翻看自己的钱袋,发觉所有钱财都还在,她原本放在马背上的两口小棺材,被人卸下放在院子里。去打开一看,里头的东西都没少。 她取出在都护府换的银币,数出二十个给妇人:“这是给你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我只是顺路而已。” 虞子钰还是强行把银币塞给她。 再问她此处是何地,得知草原对面的连绵雪山就是当拉山,是这片地区最高的雪山,也是此地的圣山。虞子钰喜极而泣,这应当就是自己要找的雪山了。 “那这里的山,可有山神?”她迫不及待问。 “有啊,我们每年都要祭祀山神。”妇人仔细观察虞子钰,混浊的眼底意味不明。 虞子钰又问:“姨母,您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妇人道:“只有一个和你一般年纪的女儿,不过她到寺庙进学去了,暂时不回来。” 虞子钰:“我可够在您家里借宿几日,我要去当拉山办点事情,等办好事就离开。我不会白住的,会给你钱的。” “可以。”妇人答应得干脆。 虞子钰在妇人家中休息了一天,得知妇人名叫次曲,家里只有她一人。次曲对她照顾十分,热情到虞子钰有些狐疑。 她如今一心要去找神仙,也没多想,只当是藏民都这般热情。毕竟她在日月山跟着那群采虫草的妇人同路时,她们也对自己很照顾,还给她草药吃以缓解瘴气病。 黄昏时,她帮次曲去赶回羊群。 两人聊着天,才得知次曲今年才三十多岁。虞子钰暗自惊讶,她母亲虞凝英如今四十三,保养得当,以至于虞子钰很少在年纪上感受到母亲的衰老。 如今她年满十八了,还常常靠母亲怀里撒娇,恃宠而骄。闹脾气了就赖在床上不吃饭,要让阿娘过来哄她,她才勉强吃一口,把母亲当成避风的大树。 看着次曲黝黑的脸庞,皮肤纹路上深深的沟壑,尤其是那双浑浊的,饱经沧桑的眼。虞子钰很难想象,次曲居然比虞凝英还年轻。 虞子钰拎着马鞭,跟在次曲身后,还看到她露出的半截手臂有青紫,不知道是干活儿不小心撞到的,还是怎么着。 盯着次曲微微弓着的背影。 虞子钰在想,如果次曲是她的母亲,她会经常闹脾气和母亲撒娇吗,会遇到委屈了哭着喊娘吗。应该不会的,她觉得次曲过得太苦了,对她撒娇都是一种残忍。 这种苦,不是生活蹉跎的苦,而是在她眼底看到难以言喻的哀伤和沧桑。那种久经风霜后,麻木不仁的混沌眼神。 “次曲,你有女儿了,那你的丈夫呢?”虞子钰问道。 “我没有丈夫。” 虞子钰告诉她:“我要去找神仙,去当拉山找山神,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告山神。” 次曲挥高鞭子,在空中抽打发出呼呼的破空声,许久后才道:“我没有愿望。” 这里应该算得村庄,但碉房很零散,距离次曲家最近的人家也有十来丈远。虞子钰当晚住在次曲家,次日就要上山找神仙。 山路不好走,而且她马儿明显不是适应这里,总是殃殃的。虞子钰决定步行上山。 次曲给她备了糌粑和酥油茶当午饭,告知她:“你吃的时候,糌粑放碗里,再倒入酥油茶搅拌就可以,就像昨晚我给你做的那样。” “我知道了,谢谢你。”虞子钰穿上厚厚的藏袍,熟练露出一只胳膊,“对了,我要去找神仙,你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不好奇。” 次曲干活很利落,这会儿已经开始打扫屋子,嘱咐她:“太阳下山前你一定要回来,不然会找不到路的。到山上容易犯瘴气病,喘不过气了就赶紧下山。” 虞子钰用热水泡草药红景天,坐在一旁喝,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喝红景天,已经不犯瘴气病了。” 她喝完后,带上刀剑要出门,次曲突然问:“你的刀和剑,是不是很锋利?”昨晚她看到虞子钰用弯刀切牛肉干吃,觉得此刀不是一般的刀。 虞子钰得意道:“削铁如泥,吹发可断。这是我爹娘特地找铸剑师给我打造的,是上好的宝刀宝剑。” “哦。”次曲淡淡应了一句,继续扫地。 虞子钰出门,一路朝对面的雪山进发。 她兴奋难耐,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找到神仙。等找到神仙了,神仙一定可以御剑飞行,一天可飞十万八千里,带她速速回京救祖师娘。 山脚有高寒草甸,穗发草为主,再往上是灌木丛,山腰以上是常年不化的积雪。明明是五月份了,寒风还是刺骨,吹得她耳朵嗡嗡响。 还没到山腰,似乎瘴气病又犯了,她只得一路缓一路走,黄昏时败兴而归。 重新回到次曲家,次曲已经在准备晚饭,扭头看她:“找到神仙了吗?” “没有,太累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这里藏民房子没有凳椅,干什么都盘坐在木底板上,“好累哦,要是神仙自己来找我就好了,我都懒得去找它们了。” 次曲笑了笑,没说话。 接下来一连三天,虞子钰早出晚归去雪山找神仙,还是一无所获。次曲从未阻拦过她,平静得异常。 直到三日后,虞子钰从山上下来。却见到有两个男人在碉房里,他们肤色黝黑,是很明显的藏人。 次曲介绍道,说这两个男人是她的丈夫。虞子钰双目瞪圆,觉得那两个男人臭烘烘的,不想靠近:“你不说你没有丈夫吗?” 次曲忙碌手中的活计,不咸不淡:“他们不算人。” 那两个男人听不懂汉语,大着嗓门对次曲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虞子钰走到外面,和自己两匹马站一块儿,想不通次曲为什么有两个那么凶的丈夫。 在京城,有些贵妇人养面首不算稀奇,宁远公主都有好几个男宠呢。可男宠养着是伺候自己的,但次曲看起来完全不是,反倒是她伺候那两个男人。 京城里,男人纳妾更是常见,不过纳妾的也得有钱有势,当小妾的姨娘们最差劲也有一两个丫鬟伺候着,就算在宅院里相互斗气争宠,那也月月有钱拿,不愁吃穿。 可次曲家这么穷,为什么还有两个男人。虞子钰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规矩。 天渐渐黑了,次曲来叫她进去吃饭,虞子钰道:“他们看起来脏脏的,我不想和他们吃饭,我坐外面吃。” 次曲端了两碗拌匀的糌粑来,跟她一起坐在外头吃。吃到一半,次曲问道:“你是道士?”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5节 “算是吧。” “是不是杀恶魔那种道士?”次曲头一回说话温柔了些。 虞子钰点头:“自然是,我作为修仙人,遇到妖怪自然要收,遇到恶魔自然要杀。” “你知不知道,屋里那两个人就是恶魔?他们不是人的,是专门吃人喝血的恶鬼,我怕他们得很。”次曲朝她紧挨了些,仿佛真的有恶鬼来追命。 虞子钰揉揉眼睛,往屋里定睛一看,浑黄的油灯下只见两个男人粗鲁地吃饭,看不到恶鬼的真身。 “我的阴阳眼好像又坏了,我已经许久没看到妖魔了。”她丧气放下碗,抹了一把眼泪。 “阴阳眼是什么?”次曲茫然问道。 “在我额头上的眼睛,可以看到恶魔的。” 这时,屋里的男人粗声叫嚷起来,次曲慌忙回去给他们熬煮新的酥油茶。虞子钰看在眼里,她好像明白了,次曲眼里深不见底的沧桑出自何处。 夜里,她睡在侧房,一夜未眠,半夜有人来敲门,是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次曲也出来了,和那男人吵起来,男人还动了手。虞子钰提刀出来,瞪着那男人,男人骂骂咧咧几句,又回了屋里。 次曲对虞子钰道:“我今晚和你一起睡,那两个恶鬼太凶了,我害怕。” “我会保护你的。”虞子钰将她推入自己屋中,锁上门。 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虞子钰顺着窗子看过去,看到那男人在屋里翻她的两口小棺材,把几样值钱的东西都翻出来。最后看到棺材里的鬼旗和纸钱后,一把扔在地上,似乎嫌晦气。 男人又过来拍打虞子钰这边的屋门,力度很大,似要把门砸开。 次曲打开门同他用藏语吵架,用力推他出去,男人抓着次曲的头发就打她。虞子钰也过来,亮出弯刀,又摇晃手里的三角铃铛,男人瞪着眼珠子看她,放开次曲离开了。 虞子钰关上门,查看次曲的脸,颧骨被男人打出乌青,惊愕道:“他怎么可以打你,他不是你丈夫吗?” “我跟你说了,他们是魔鬼。”次曲似乎不想说话,挪着步子到床上躺下。 次日早上,那两个男人又对次曲大呼小叫,并且对虞子钰目光不善。但似乎有事要做,他们吵完之后带上马鞭出门了。 次曲一早上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虞子钰心里不好受,没心思去找神仙。 她牵着自己的马儿去出去吃草,遇到一个来牧羊的老人,老人也会说些汉语。虞子钰问了之后,这才知道,次曲家那两个男人是亲生兄弟俩。 在藏区,这种成亲方式叫做“洒松玛”,洒松玛为三口子的意思,意为一个女子嫁给两兄弟当妻子。洒松玛的成亲形式在这里很常见。 虞子钰问:“这是恶魔的成亲方式吗,两个恶魔欺负一个女人,像次曲家那样。” 老人摇摇头道:“次曲啊,也是命苦,那俩兄弟常打她,唉,不说了。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是中原来的吧?” “我来找神仙。” “你是不是有病?”老人摇摇头站起来,笑着去赶自己的羊群。 等两匹马儿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虞子钰牵着它们又回到次曲家。次曲其中一个丈夫也回来了,是俩兄弟中的哥哥。 虞子钰一到外面,便听到吵嚷声,她冲进去看到男人又抓着次曲的衣领打她。虞子钰上去阻拦,男人凶狠指了指次曲,不知道骂了什么,又回屋里去了。 “他喝了点酒,等会儿就睡了。”次曲压低声音,两只手对虞子钰比划。 “你很痛苦是不是,为什么不离开他们?”虞子钰问。 “哪有那么简单,我女儿还在寺庙没回来呢。” 虞子钰:“在寺庙做什么。” 次曲又不说话了。 虞子钰站在屋外,筹谋着如何帮次曲除掉这两个恶魔。她心里难受得紧,次曲家就住在神山脚下,山神在对面的雪山俯视众生,为何不来帮次曲除了这两个恶魔。 正想着,听到屋中有东西落地声。 虞子钰匆忙进去看,看到次曲拿着绳子勒住男人的脖子。男人抓住她的头发,不停打他,双方都面红耳赤,次曲力度不足,快抵不住男人的拉扯。 虞子钰抽出弯刀,手法熟练朝男人的脖子砍去,砍得极深,气管都断了。本着斩草除根的念头,虞子钰拔出刀,又砍下去直至砍下男人的头颅。 次曲瘫坐下来,直愣愣看着尸首分离的男人。 而后匆匆忙忙去查看外头的动静,又锁了门。望向滚落在地上的头颅,竟不知所措地去探鼻息,突然捂着嘴又哭又笑。 虞子钰不知道她怎么了,问道:“我杀得不对吗?” “对,太对了。”次曲过来抱住虞子钰,“你不怕吗?” 虞子钰有点小得意:“有什么可怕的,我在京城的时候,砍过很多妖怪的头。太子的头也是我砍的,我很厉害的。” “太子?”次曲想到了什么,惊恐道,“皇帝的儿子?中原皇帝的儿子?” “对呀,他也是恶魔,他杀了我最爱的祖师娘,我就砍了他的头。” 次曲抱住她不放:“神仙,你当真是神仙。”说着瘫下来跪在虞子钰面前,“谢谢神仙救我,谢谢神仙。” 虞子钰扶起她:“不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家里可有糯米,快去找来我做场法事,彻底除了这恶魔。” “好好好,我这就去。” 次曲不管虞子钰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帮她杀了丈夫,她便对虞子钰言听计从,一切都顺着她。捡到虞子钰之前,她一直在筹谋杀局,想着哄骗虞子钰留下,等杀了人后嫁祸于她,好逃脱罪责。 不曾想,虞子钰如此疯癫,直接砍下男人的头颅。 家里没有糯米,她还是跑到别家花了不少钱买下一小碗糯米,回来交给虞子钰。只见虞子钰将糯米洒在尸体上,神神叨叨念咒语。 待虞子钰做好法事。 次曲用皮革袋裹住尸体,又提水进来冲刷屋里的血,再次在虞子钰面前跪下:“神仙,还有另一个恶魔没有杀,神仙可否帮帮我?” 虞子钰扶她起身:“另一个恶魔何时回来?” 次曲道:“后天,他去另一个牧区放羊了,后天回来。神仙一定要帮帮我,他们一直打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会帮你的。” 次日,次曲和虞子钰一同去雪山找神仙。次曲找来一匹粗壮的矮马,奋力将男人的尸体推上马背,结结实实绑好,跟虞子钰向雪山进发。 她向来胆怯,一路上遇见不少牧民,生怕别人知道她和虞子钰杀了人,瑟瑟缩缩牵着马,头也不敢抬。反而虞子钰趾高气扬,觉得自己刚除了恶鬼,神气得很。 这次有了次曲的带路,上山快了很多,不到晌午就来到山腰积雪处。 虞子钰东张西望,忙着找神仙。次曲忙着处理尸体,她常年干活,锄头翻挖得飞快,很快刨开一处厚厚积雪,在雪下挖开一个坑,将尸体埋进去。 之后掩上土层,再覆上积雪。 做好一切,她躺在白雪上大笑,笑声在山间回响久久不绝。虞子钰从偏坡跑下来,一本正经对她道:“小声一点儿,你这样会惊扰到神仙的。” 次曲赶紧捂住嘴:“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ps:瘴气病指高原反应,我国在汉朝时就已经意识到高原反应的存在,唐朝时笼统称之为瘴气病。 第57章 ◎终是相逢(双更合一)◎ 虞子钰要上山找神仙, 次曲依她,随她一起找。 当拉山不是单独拔地而起的雪山,而是由多个连绵山头串成一片, 峰头高高低低, 有几尖高耸入云, 高度不相上下。也有几坨地势平缓, 坡度便于行进的。 “神仙只住在最高山尖儿上,还是每个山头都轮流住上一遍?”虞子钰边走边问,在后头盯视次曲的背影, 觉得她今日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次曲转过头笑, 她肤色上常年遭阳光暴晒, 像酱水一样呈棕褐色,笑起来牙很白:“不知道, 你想要找, 那我们就多走走吧。” “我一定要找到神仙, 回去救祖师娘。”虞子钰态度坚决,想到祖师娘,脚下更有干劲儿了,脚印一深一浅留下皑皑雪面。 二人一天下来, 走遍五座比较低缓的山头,一无所获。 天色见黑, 只好先回家, 明日再继续上山。 回到家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次曲烧了一锅热水, 搬进来一个浴桶, 让虞子钰洗澡。虞子钰上一次洗澡, 还是在巴颜喀拉山下的小镇客栈里。 从巴颜喀拉山来到这儿,已有十余日,她都没洗过一次澡。 她洗澡时,次曲点着酥油灯,坐在门口缝补衣物,外头月白如昼。她前两天子在虞子钰的小棺材里,看到中原汉人女子服饰,准备给自己和女儿各缝几件汉人的衣衫。 她一直想离开这里,但自小没离开过藏区,也不知道该带着女儿逃往哪里。 盘算过几个地方,鄯城、绥戎城,或者更远些的逻娑......但思来想去,所规划的范围都还是在藏区里。捡到虞子钰后,她突然想去中原看看。 她也不清楚这世间有没有神灵,可依旧期盼虞子钰能够找到神仙。等找到神仙了,虞子钰就会回中原的京城,她可以带上女儿跟虞子钰一起逃走。 如此想着,手中的针线穿越得更快。 她见过的汉人服饰不多,偶尔来到这里的汉人,也大多入乡随俗裹上藏袍。只能按照虞子钰带来那两件的样式,依葫芦画瓢裁剪起来。 “次曲,我洗好了。” 虞子钰在屋里喊道,她不知该用什么敬语称呼次曲,对她直呼其名几次后,见她也不介意,索性这么叫着了。 次曲开门进去,看到虞子钰身穿雪白的汉人中衣坐在小棺材上。她先拿过一条仲木仔——藏式织毯,给虞子钰绞湿漉漉的长发。又挪动浴桶出去,水倒在外头的院子。 再回来盘坐在木地板上,继续手中针线活。 她忙了一会儿,看向一旁用剪刀修剪指甲的虞子钰,问道:“杀了人,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吗?” “我杀的是妖魔鬼怪,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遇到坏人我也杀,人有坏人,鬼也有好鬼。”她在心里嘀咕,李奉就是个好鬼,从来不害人,还总会哄她开心。 “真羡慕你,胆子这么大。” 虞子钰得意洋洋:“我胆子就是最大的,我爹娘和祖师娘都这么说,我姐姐哥哥、李既演也这么说,三殿下也这么说,好多人都这么说。” “你家在京城,是不是家大业大?”次曲又问。 “对呀,我娘很有钱,我爹是当官的。要是没钱没势,我怎么可能有门路修仙。”虞子钰修完指甲,又拿起磨刀石磨刀。 次曲若有所思,问:“那意思是,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情,你家里人都能替你摆平了?” “那肯定啊,我家不仅有钱有势,我姐姐的好朋友还是宁远公主,我的青梅竹马是三殿下,我丈夫是大将军......”虞子钰连珠炮似的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哎哟,我这么聪明,我从来都不会做错事情的好不好。” 次曲笑了起来。 翌日,次曲先起来,还是如昨日一样,草料放入羊圈中,锁好栅栏。而后带上午饭,和虞子钰一起去雪山找神仙。 不出所料,还是空手而归。 第三天,两人没再上山,因为次曲的另一个丈夫要回家了。她们要再次杀掉这个“恶魔”。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6节 虞子钰百无聊赖在屋中玩弄白色哈达,次曲在屋子角落倒出一大罐烧酒,她打算和那日一样,先哄丈夫喝酒,等喝醉了再动手。 “恶鬼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虞子钰问道。 “应该是太阳落山了才回,他经常天黑后才回来。”次曲有些紧张,她这次特意准备了最烈的酒,希望不要像三天前杀第一个丈夫那样,勒到一半人就醒了。 太阳都落山了,男人还没回来,次曲在厨房忙碌晚饭。 虞子钰觉得次曲的方法太麻烦。 还要先哄男人喝酒,喝醉了再勒脖子,太繁琐了。直接一刀毙命不就好了吗,她的刀这么锋利,对于砍头又极富经验,根本就不需要这么麻烦。 她出来屋外查看情况,天幕如泼墨,彻底黑了下来。 有马蹄声纷踏而来,虞子钰爬上院子的石墙,在院门酥油灯忽明忽暗的照耀下,看到次曲的另一个丈夫骑马归来。 她抽出了刀,伏在石墙上等待。 很快,男人在院子外下马,进入院内用藏语叫嚷。虞子钰这些日子零散听得懂几句藏语,听男人的意思,似乎是在问次曲,他哥哥怎么没去放羊。 虞子钰武艺不说精湛,但绝不是花拳绣腿。 她举刀从墙上跃下,精准砍在男人的后颈。刀面卡在颈椎上,一时拔不出,男人缓缓转过身,瞠目欲裂盯住她。 虞子钰索性放开弯刀,又抽出背上的长剑,横向利落一划,划开他的喉咙。男人倒了下去,虞子钰刀剑并用,砍下他的头。 厨房的次曲听到男人的叫嚷声,心头一紧,抱起烧酒放在桌子上,正要出来答话。 她刚从厨房的偏门进入堂屋,虞子钰拎着个人头,阔步进来,仰天大笑道:“次曲,快斟酒来吃,恶鬼已经被我杀了。” 已见识过一次虞子钰砍头的壮举,但现在看着虞子钰拎着个人头进来,还是被冲击到。次曲心跳如雷弯身去看,见人头果真是自己丈夫的,方松了一口气。 先跑出去熄灭院门挂着的酥油灯,才回来拿出早已备好的皮革袋,夺过虞子钰手里的人头,装入袋子中。 她推虞子钰进厨房,端过一盆冷水:“你先洗手,帮我看着锅里的菜,我去处理尸体。” “也行,我准备准备,还得做法事呢。”虞子钰沾满血的手浸入盆水,很快晕开满盆的血水。 一回生二回熟,次曲这次处理尸体更快,尸体装进皮革袋里,裹了两层。她常年干农活,力气也不小,一个人把尸体拖到院子角落的柴堆底下。 又拿起铲子,一路铲刮沾了血的地皮,提水进屋冲掉屋内木底板上的血滴。 一切清理完毕,走到厨房门口探过头去看虞子钰,低声道:“仙人,已经弄好了,你要出来做法事吗?” 虞子钰肚子早饿了,自己拿碗舀了一碗锅里的虫草鸡汤喝,听到次曲的话,放下碗走出来:“糯米准备好了吗?” “好了,那日用的还剩呢。” 虞子钰急着要吃饭,随便往柴堆里撒了点糯米,胡乱念了两句咒语就说法事完毕。 两人再次回到厨房,次曲端过汤碗,倒出锅里的鸡肉,拿出糌粑和酥油茶。因为虞子钰吃不太习惯糌粑,她又给虞子钰做了一碗藏面。 虞子钰三天内就杀了两个恶鬼,颇为自豪,说要喝酒庆祝。次曲没敢让她喝原本给男人准备的烧酒,又找出青稞酒。 “这青稞酒喝了不醉,对身体也好,你喝这个。” 虞子钰只是小小抿了一口,意思意思,道:“不醉人我也不能多喝,喝一点点就好,我娘不让我喝酒。” 吃着饭,虞子钰发现次曲一直低着头,也不怎么说话了。她凑过去看,看到次曲一直在流泪:“次曲,你哭了?” 次曲捻起袖子擦脸:“太高兴了,实在是忍不住。” 虞子钰拍桌大笑:“我也高兴,我杀了恶鬼,等我回去后告诉祖师娘,祖师娘肯定会夸我的。” 次曲在汤碗里挑出两个鸡腿,都给了虞子钰,谨慎观察她的脸色:“还有个地方妖魔横行,那些恶魔作恶多端,你还想不想杀?” “自然是要杀!什么地方?”虞子钰兴头又上来。 “寺庙,寺庙里全是妖怪,我女儿就是被寺庙里的妖怪抓走的。” 虞子钰把鸡汤当成烈酒,往嘴里灌了一口,摆出惩恶扬善的大侠风范,一拍桌子道:“不怕,你且细细说来,我乃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倒是要看看是何方妖孽在此作乱。” 次曲朝她坐近了些,慢慢讲起...... 第二天,如法炮制。 次曲牵来粗壮的矮马,尸体推上马背绑好。再次与虞子钰一同去雪山,村民对她俩上雪山已是熟视无睹,只是好奇她们到底上山干什么。 次曲用藏语应付村民,说虞子钰是在鄯城那边都护府当差的官员,来这里查看地势,考察民情。 村民叹服不止,说中原女子居然可以当官,着实厉害。 上山后,照旧的,虞子钰四处找神仙,次曲忙于掩埋尸体。等埋好尸体,又帮着虞子钰一起找神仙。 接下来几天,都没人发觉次曲家里两个丈夫都不见了。这里藏民常常外出到别的牧区放羊,十几天不回来是常有的事儿。 找了几天神仙,还是无果。 虞子钰只好对次曲道:“算了,先去寺庙杀妖怪吧。” 次曲等她这话已经等了许久。 当即带她前往寺庙。她与虞子钰商定好,去寺庙杀妖怪救出她女儿,然后离开这里,往鄯城的都护府去,再去别的雪山找神仙。 寺庙距离村子有半天的脚程,一路走过去,越是靠近,路边的信徒越多。 沿路五彩经幡随风飘动,发出呼呼声响。 有不少信徒在一路“磕长头”。磕长头为三步一磕,走第一步时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念经语;第二步双手合十移到胸前再走一步;到第三步时整个身躯完全俯贴地面,额头也叩在地面。 如此,一个磕长头算完毕。 虞子钰一路走一路听次曲讲解,藏族佛教信徒很虔诚,他们管磕长头叫朝圣。有些信徒来寺庙朝圣,需要经历几年的时间,一路磕着长头过来,磕够十万个长头是最好的朝圣方式。 “你也磕过吗?”虞子钰问道。 次曲走在前面,经幡投下的黑影落在她脸上,和她黝黑肤色融为一体,道:“以前经常磕,后来就不磕了。” “为什么?” 次曲声音很平静:“觉得没意思。” 虞子钰不知道次曲说寺庙的妖怪是什么意思。来之前,次曲仅仅是告诉她,寺庙里的妖怪把她女儿抓起来了,她想来救女儿出去。 真正进入寺庙后,次曲才告诉了虞子钰一些真相。 次曲给寺庙门口的大喇嘛几个银币,告诉他,她来看看女儿。而后大喇嘛也出来了,面容很老,但身材看起来还板正。 从大喇嘛的眼睛,虞子钰突然想到了老皇帝,一样的凹陷,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大喇嘛和次曲说了几句话,笑容慈祥之余,又有说不清的令人毛骨悚然。 大喇嘛给次曲指了禅房的方向,便离开了。次曲自己带着虞子钰往前走,她不急着去禅房看女儿,而是先领虞子钰进了香殿。 里面有几个喇嘛在念经,底下跪着一群来朝拜的信徒。 次曲带虞子钰坐在最角落,指向喇嘛身侧的一面圆鼓,低声道:“看到那个鼓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虞子钰不明其意,又说,“皇宫的堂鼓才好看,比我还大,我小时候还去敲过呢,然后被太后骂了一顿。” 次曲做嘘声手势,示意她小声点:“先等等。” 喇嘛念了一会儿经,敲起圆鼓。咚咚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说不出的阴森, 次曲又开口:“你有没有听到少女哭泣的声音?” “什么意思?” 次曲:“那面鼓叫做人皮鼓,是剥了十六岁少女的人皮做成的。” 虞子钰脑子嗡嗡响,再也听不下去这鼓声,捂住耳朵问:“怎么可以这么做,少女的父母呢,不会来找自己的孩子吗?” “不会,喇嘛们说被选来作人皮鼓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大家都信了,孩子们的父母也觉得这是骄傲。” “那你信吗?”虞子钰有些犯恶心,干呕了几下。 次曲面无表情看向前方敲鼓的喇嘛:“不信,所以我说他们都是妖怪。” 见虞子钰面色苍白,次曲带她悄悄撤出香殿。 告诉她寺庙里不仅有人皮鼓,还有一种叫做嘎巴拉鼓的东西,是用十六岁男童和十二岁女童的头盖骨黏接而成,再蒙上人皮制成鼓面。还有人头盖骨做成的碗,人腿骨做成的笛子等,这些都是喇嘛口中的法器。 “他们把你的女儿抓起来,是不是也要用来做法器?” 虞子钰下意识想握住弯刀,但她的刀剑在进寺庙前,被小喇嘛收在外头了。 “不是,是要做明妃。”次曲声音压得更低。 “什么是明妃?” 次曲:“明妃是用来给上师合修所用,行男女之事,让上师得以修行大法。等合修之后,上师会杀掉明妃,用她的头骨做人皮鼓的鼓体” “上师是哪个,你女儿已经成为明妃了?”虞子钰握紧拳头,修得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想把这个地方夷为平地。 次曲:“上师就是方才同我讲话的大喇嘛。我女儿还没成为明妃,做明妃要满十六岁,她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六岁,现在被他们关在禅房里。” 虞子钰推着她往禅房的方向走:“她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次曲脚下也飞快:“是被我丈夫送来的,他们觉得这是荣誉。” 进入禅房,虞子钰见到次曲的女儿,她长得很好看,鼻梁高挺,眼睛干净,肤色没有次曲那么黑。身量倒是挺高,和虞子钰一样高。 “阿妈,我不想在这里了,你带我出去吧。”格萨拉紧紧握住次曲的手,用藏语道。 次曲捂住她的嘴:“别怕,快了。”她轻轻在女儿耳边道,“你阿爸已经被我和道长杀掉了,不用怕。” 格萨拉喜极而泣。 她被关在禅房里,其实看管并不严。但她每次跑回家中,都会被两个父亲重新送过来,并警告她,她再敢跑,就是家族的耻辱,母亲也一并蒙羞会被杀死的。 “阿妈,你真勇敢。”格萨拉一直期待母亲救她出去,终于等到这日。 “你要谢谢她,她是上天派来的神仙。”次曲指向虞子钰。 格萨拉要给虞子钰跪下道谢,虞子钰也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 次曲早就做好准备,她告诉虞子钰自己的计划。她会给格萨拉吃一点药,让她发热生病,然后和大喇嘛请求把格萨拉带回家照顾,等她病好再送回来。 之前她也以这样的方式,带格萨拉回家几次,大喇嘛并不阻拦。给寺庙的上师做明妃,对于愚昧村民来说是家族的自豪。 再者,自己的女儿当了明妃,能收到一大笔钱,这对于女儿的家人来说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喇嘛们几乎不担心有人会带明妃逃跑。 虞子钰赞同次曲的做法,但她还想杀掉这里所有的妖僧,斩下他们的头颅,丢在大路上让路人踏过,让马车碾过。 次曲坚决不同意,她们三个的力量不足以对抗这里所有的喇嘛。虞子钰退而求其次,说想在寺庙放一把火再跑,到时候寺庙乱成一团,更没心思发觉她们走了。 在虞子钰的强求下,次曲终是点了头,条件是一切得听她的安排。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7节 虞子钰看着次曲给格萨拉吃下草药,之后格萨拉浑身发热,呕吐不止。 大喇嘛过来查看一番,同意让次曲先带格萨拉回家治病。 次曲先扶格萨拉离开寺庙,让她在寺庙外面的路等着。之后按例在临走前帮忙打扫一遍寺庙,这是明妃母亲对寺庙的奉献。 次曲带上虞子钰打扫寺庙,喇嘛看虞子钰的身影,问次曲,能不能让虞子钰留下来做明妃。次曲说虞子钰已经成亲了,喇嘛才作罢。 次曲领虞子钰去专门放置香油和酥油的库房,借着打扫寺庙的由头,偷偷将酥油块放在寺庙各处,在角落里倒上香油。 二人尽量拖延时间,等天黑了才离开寺庙。 她们隐在寺庙围墙后方,待彻底入夜后,虞子钰拿出从寺庙里偷出来的火把,次曲用火石打出火星,点燃火把。 虞子钰奋力一掷,火把丢入墙内,正对香殿的偏门,那里有一堆柴火,被她和次曲在柴底下倒了两桶香油。 寺庙各个角落被她们偷偷塞满酥油块,地砖沟壑处都倒了香油。一把火丢进去,火舌牵一发而动全身,“轰”的一声,火焰张天,整个寺庙进入火海。 酥油燃烧散出一股奶香味,夹杂着黑烟的熏气,令人呼吸不过来。 火势疯狂的程度,远远超出虞子钰的想象,她没想到这些酥油这么能烧。 她和次曲站在围墙外面,热浪冲了出来,烫得她两眼发黑,额上的碎发都被烫得卷曲。次曲拉着她往下跑,奔到小路,格萨拉就在那里等她们。 三人不停在小路上狂奔,这附近有很多放养的马,主人一般不赶它们回家,两三天才来看一次。 次曲牵住两匹烈马,让格萨拉自己骑一匹,她带着虞子钰同骑一匹。 没有马鞍,马儿性情又猛烈,虞子钰坐在次曲面前,趴下抱住马脖子不敢松手。颠簸得她胃里翻滚,吐了出来。 她回头望去,看到整个寺庙处在火海中,火光烛天,黑烟铺地。一些僧人提桶灭火,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们要救火,要收拾寺庙得花不少时间,估计没心思追我们了。”次曲道。 虞子钰在马背上被颠得浑身要散架,刚想说话,又吐出来。 为了不惊扰到村里人,还没到村头次曲就下马。她对这里很熟悉,走夜路也能准确避开所有村民的家,悄悄潜回自己家里。 东西早早就收拾好,为了这一次,次曲已经准备了许多年。 她日复一日研究离开的路线,终于可以踏上规划好的路。 次曲找了三个背篓,一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让格萨拉背着;一个装上糌粑、水囊、薄饼、牛肉干等干粮,自己背起;剩下一个给虞子钰,让虞子钰装自己的行囊。 后半夜,三人几乎都没睡,一整夜都在收拾行囊。 翌日一大早,次曲去打开羊圈栅栏门,赶出羊群,装成外出放羊。遇到早起的村民了,对人家道,她要带着格萨拉去另外的牧区放羊,顺便找大夫给格萨拉看病。 几个村民在草地上走着,惊愕讨论起昨晚寺庙着火一事。 寺庙被烧得一塌糊涂,香殿里本就摆放着几桶香油来用敬贡神佛。起火后,香殿烧得最旺,天亮了只剩下黑漆漆的残壳,还有不少喇嘛死于火海。 次曲听罢,假装惊讶,之后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深深鞠了一躬:“愿上天保佑。” 其余人也朝寺庙的方向鞠躬,还有虔诚的信徒跪下磕长头,希望这次的火灾不会引起神灵怪罪。 如此,次曲带着虞子钰和格萨拉赶着羊群往前走。 见次曲如往常一样挥鞭子赶羊,村民没多想,只当她是要驱羊群去另外的牧区。 —— 次曲的意思是,绕过当拉山到达通天河。通天河流经玉树地区,只要她们顺着通天河下游走,就能到达玉树。 等到达玉树再前往鄯城,那时候就算寺庙喇嘛怀疑是她们放的火,也追不上来了。鄯城与汉人居住地接壤,喇嘛们几乎不会离开藏区前往汉人的区域。 一路前进,中午抵达新的牧区。 次曲放下鞭子,让羊群四下吃草。格萨拉问道:“阿妈,这些羊就放在这里了吗?” “对,它们自由了,以后如何就看它们的命吧。” 虞子钰站得笔直,遥看村子里的方向,说:“你们也自由了。” 离开牧区,次曲带两个孩子进入连绵不绝的雪山中。她们不能走大路,得在雪山上抄近路,才能掩人耳目最快离开这里。 次曲在前面带路,虞子钰走中间,格萨拉断后。进入积雪区,次曲拿出一根绳子,让虞子钰和格萨拉分别绑在腰间,以防走散。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高大植被,多是以紫花针茅、嵩草为主的草甸带。往上看,各个山头都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山势走向都差不多。 虞子钰不免担忧问道:“次曲,咱们这样走,你能认识路吗?” “认识,我以前常来这里放牧。” 虞子钰:“那现在有没有牧民来这里,有人看到我们怎么办?” 次曲肯定地说:“这个时间段没有牧民来这里,这里太冷了,七月份才会有少数人到这里来。” 虞子钰喜欢次曲和格萨拉,她们会听她的话,一边行进一边帮她找神仙,不是敷衍她,是真的认真找。 到了一处皑皑积雪处,忽有一棕红色身影一闪而过,隐没在雪堆后方,格萨拉指着雪堆的方向,对虞子钰道:“是不是有神仙飞过去了?” “我去看看。” 虞子钰放下背篓,小心翼翼走过去,没一会儿提溜过来一只赤狐,哈哈大笑:“哪里是神仙哦,是只狐狸精!” 次曲和格萨拉也都笑起来,次曲道:“说不定是狐仙呢,你叫它一声,看她答不答应。” 虞子钰朝赤狐道:“你是妖精还是神仙?” 赤狐“嘤”了一声,朝虞子钰龇牙咧嘴。 虞子钰放开它:“小妖精,快点走吧,好好修炼,可不许害人,不然我要收了你的。” 路过一汪清湖,阳光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虞子钰见到那湖霎时好看,提议道:“我看那湖仙气飘飘,说不动神仙就在里头洗澡呢,咱们去找找看。” 格萨拉:“若神仙真在洗澡,咱们过去岂不是冒犯了?” 虞子钰:“咱们去了又不偷它的衣服,没事儿,若它真在洗澡,咱们捂住眼睛不看不就行了。” 三人朝湖区走去,尚未到湖岸,虞子钰率先大喊:“神仙,您在洗澡吗?在洗澡的话,您回一声。不回话我们就直接去找你了!” 空旷阔野下,没有任何回应。 格萨拉道:“看来神仙没在洗澡,我们去找吧。” 三人行至湖边,兵分两路,虞子钰和格萨拉绕左边走,次曲绕右边走,边走边往湖里扔石子召唤神仙。 最后,双方在湖对面相遇,都没找到神仙。 “神仙可真难找啊,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虞子钰丧气道。 次曲:“说不定最后没找到神仙,你自己倒是先成神了。” “也是哦,我走了这么多路,爬了这么多山,还杀了那么多妖怪,我不成神谁成神?” 说着,三人都笑起来。 夜里,次曲凭借经验带她们来到背风坡,幸运地找到一处半弧石洞。找来干草生了火,把水囊放在火边温着,以薄饼和牛肉干当晚饭。 她们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藏袍,拿出藏毯盖上和衣而睡,一晚上也不算太难熬。 次曲和格萨拉从小在这里长大,外出牧羊牛或挖虫草时,经常在雪山野地露宿,也还能适应。母女比较担心虞子钰的情况,让她睡在中间,母女二人紧挨着她帮她挡风。 次曲最怕虞子钰在山上过夜会发烧,次日一醒来便摸她的额头,好在虞子钰没出问题。 又走了三天,完全离开人烟聚落,基本进入无人区。 只要再绕过最后一道山脉,就能到达通天河,通天河再往下会有城镇,到时她们可以在镇上少歇片刻,吃顿热饭。 进入山坡南面,地势平缓了许多,但这面山因地势的原因,被奇峰环绕,终年不见阳光。 之前经过的山都是半山腰以上才会有积雪。这面山,几乎整面都是积雪,甚至还有延绵冰川。 次曲将从背篓里取出藏毯,让虞子钰和格萨拉学她,将毯子一端先围在头上,再裹住身躯,最后在肩上打结。 三人裹好毯子,虞子钰笑出声:“我们三个好像猫头鹰,好好笑。” 母女二人也跟着她一起笑。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次曲意外在雪地里发现一架废弃的拖床。 拖床由一块长木板,前面一块挡板,配有两根长木棍组成。是由中原那边的人传来的,用于在雪面滑行,靠长木棍控制方向,这法子称之为“骑木”。 次曲拨开拖床上的雪,拖板和木棍都没腐烂,道:“咱们试试这个。” “次曲,你能行吗,可别我们给摔了。”虞子钰不太敢上去。 “我以前玩过这个,这里的坡度不算陡,应当可以的。” 次曲站在拖床最前面,两手撑住木棍,让虞子钰坐在拖板中间,格萨拉后头护住她,背篓就绑在拖床的两侧。 “格萨拉,你护好子钰,别让她往旁边倒。”骑行拖床需要所有的重量保持在一条直线,不然控制不住方向。 格萨拉两只手握住虞子钰的肩头:“阿妈,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她的。” “走了!” 次曲半弓着腰,两只木棍往雪地里一撑,拖床借力朝下划去。山面不算很陡,但拖车还是向下滑得飞快,虞子钰从未体验过在雪面上滑行,吓得大叫。 “前面有石头啊,次曲,你别撞上了!”她紧闭双眼喊道。 次曲手臂有力,靠着两根木棍,每次都能及时调整方向,避开所有的阻石,轻松在雪地里滑行。 虞子钰渐渐褪去紧张,转而兴奋起来,耳边呼呼风声吹过,她大喊道:“我们好像神仙在御剑飞行啊!” 格萨拉护住她的肩膀:“是不是很好玩,小时候阿妈也带我这样子玩过。” “好玩,像飞起来一样!”虞子钰朝前大喊,“次曲,能不能让我在前面,我也想玩!” 次曲哪敢让没任何经验的虞子钰充当头阵,道:“你修为还不够,不能玩。” 虞子钰笑得更大声:“还修为不够,次曲,你怎么也学我说话了。” 靠步行的话,她们至少得花上一天的时间才能走下这面山坡。但用了拖床,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越往下地势减缓,拖床滑行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次曲突然指向右侧面的雪峰:“孩子们,快看那边!” 虞子钰望过去,对面有个峰顶覆满皑皑白雪。在太阳光照射下,雪峰折射出金色万丈光辉,美轮美奂,极具震撼,雪峰的静穆宛若仙境。 虞子钰来藏区这么久了,各种鬼斧神工之美景也见了太多,此刻还是被这雪峰的光芒万丈折服。 她喃喃道:“神仙会不会在哪里?” “你想去那里找?”格萨拉问。 次曲阻道:“那里太高了,去了肯定会犯瘴气病。而且很冷,我这几日都尽量带你们往地势低的地方走,你们都冻成这样了,去那个山头你们肯定受不了的。”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8节 拖床在次曲的控制下,缓缓调转到一处平地,停了下来。 虞子钰还是想去:“我们离开这里就到通天河了,这是最后一次找神仙了。” “那就再去一次,如果在那里还找不到神仙,接下来的路都别找了好不好,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次曲还是让步了。 “好,如果去那里还找不到神仙,我就再也不找了。”虞子钰从拖板上下来。 她们暂时将拖床、背篓都放在一块巨石旁边,身上只披着毛毯,次曲看向虞子钰背上的长剑和弯刀,道:“你要不把刀剑也放这里吧,还带着它们,太累了。” “不用,我都习惯了。” 三人改道往右侧面而去,那座光彩耀目的雪峰只算是傍于主峰的小次峰,和虞子钰她们所在主峰之间相连接的山谷很浅,峰顶也不算太高。 次曲走在前面,虞子钰和格萨拉一前一后跟在她后面。 三人走在雪地上已经熟练了许多,花了两个时辰到达峰顶。 这才发觉峰顶侧面有一片冰塔林,冰塔大小不一,有的堪及脚踝,有的比人还高。晶莹夺目,蔚为壮观,她们原本在对面见到的光辉,正是冰塔林反射阳光而来。 虞子钰暗暗失望,心里已经有了结果,但还是道:“我们都仔细找一找,说不定神仙跟我们玩捉迷藏呢。” 冰塔林不算大,十来丈长宽,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三人顶着呼啸风声,一步步在冰塔林走着,寻找“神仙”。不单是次曲和格萨拉,连虞子钰这个领头羊自己都不知道神仙到底是什么,只能漫无目的地找。 忽而,峰顶斜侧面传来簌簌脚步声,是踏在雪地的声音。 “虞子钰!”一久违的男人声音传来。 格萨拉率先看过去,见到一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俊得让人不敢直视的中原男子从斜面的冰川处走出。他身后还有一行人,各个皆是威风凛凛,不像一般人。 格萨拉很少见到这样的外人男子,见他们皆佩戴刀剑,有些害怕地跑到离自己最近的虞子钰身边。 虞子钰正弯腰找仔细查看每一个冰塔,猜测神仙是不是被封在冰塔里了。 听到声音后,直起身子望去,只见李既演站在前方冰塔林的边缘,他瘦了许多,双目更显凌厉。三殿下萧瑾、姐姐虞青黛、哥哥虞元楚也相继出现。 虞子钰大放悲声,泪如泉涌,冲过去抱住李既演。 李既演紧紧搂住她,绷了许久的气力在这一刻顿息,浓密的睫毛煽动了下,泪珠砸落在虞子钰的头顶:“虞子钰,我差点就熬不下去了,你怎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虞子钰的眼泪全抹在李既演的胸口,哭声断断续续,委屈至极:“我来找神仙,可是,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没关系,你就是神仙。” 萧瑾上前,握住虞子钰的肩,拢她到自己怀里,嗓音沉哑得厉害:“也让我抱一下。” 虞子钰哭得不成样子,又拉李既演过来:“一起抱,我好想你们。” 虞元楚看着气氛过于诡异,上前也一把搂住虞子钰的后腰,干嚎出声:“我也抱,虞子钰,你个逆子!你跑这地方来干什么,大家都担心死了,你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作者有话说: 万字大章,双更合一,补昨天没更新的份。 第58章 ◎小脏包◎ 虞青黛也走近, 虞子钰见着姐姐了,哭得更凶,推开李既演几个男人。转而扑向虞青黛怀里, 声线颤动诉苦。 “姐姐, 我没有找到神仙, 我一直找一直找, 每天都在找,还是找不到。” 虞青黛温柔拍她的背,帮她顺气:“不哭了啊, 姐姐在这里, 我们回家。” 虞子钰擦掉满脸泪珠, 跑去拉过次曲和格萨拉,欣喜介绍:“姐, 这是次曲, 这是格萨拉, 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一直在帮我找神仙。” 虞青黛微微对年长的次曲欠身:“多谢你们照顾我妹妹。” 次曲和格萨拉都不太敢看虞青黛,虞青黛生得仙姿玉色,皮肤白皙细嫩, 厚厚水蓝色素绒衣袄领中露出半截白净脖颈。此刻头上仅斜插了根珠花簪,素面朝天, 依旧通体上下透出与生俱来的贵气。 那般高不可攀的端雅, 是次曲和格萨拉从未接触过,亦不敢靠近。 虞子钰见次曲和格萨拉不敢抬头,大咧咧道:“次曲, 你是怕我阿姐吗, 我阿姐是这世间最温柔的人, 不用怕。” “阿姐只对你温柔,对我就骂。” 虞元楚不服,他在街上逛,阿姐斥他游手好闲,反观虞子钰整日修个没用的假仙,也不见她说两句。 “好了,别说了,元楚,你是哥哥,也该懂点事儿了。咱们先下山吧,这里太冷了。”虞青黛柔声道。 虞子钰牵住姐姐的手,肩头忽而被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温束,她笑意更盛:“温束,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去西域吗?” “西域没意思,就来这里看看。” 虞子钰笑得前仰后合:“真好,大家都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去找神仙吧!这么多人,肯定能找得到!” 虞青黛哄她:“这个山头都找过了,神仙不在这里,先下山再去别的地方找。” 虞子钰哭丧着脸,眼眶又盈满泪:“我想要找神仙回去复活祖师娘,祖师娘不能死的。” 虞青黛抬手帮她拭泪:“祖师娘没事,她只是受伤了,我们让大夫给她疗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吗,祖师娘真的没有死?”虞子钰激动万分,在雪地跳起来,跳到李既演身上抱他,“你有没有听到,我的祖师娘没有死,她没有死!” 李既演单手托她的腰身,仰头蹭她被冻红的脸:“祖师娘还活着,她让我赶紧带你回家呢。” 虞子钰从李既演身上跳下,跪在地上朝远处的雪峰跪拜:“一定是神仙被我的诚意感动了,所以复活了祖师娘,我真的是太厉害了,谢谢神仙!” 她这一通话,本应令人哭笑不得,虞青黛却还是被虞子钰的执着触动。她一直知道虞子钰胆大无畏,可这次虞子钰的举动是真超出她的预料。 不远万里一人从京城来到藏区,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她搀虞子钰起来:“好了,神仙听到你的话了,我们快下山吧。” 格萨拉一直侧视窥望虞青黛的脸,低声用藏语对母亲道:“阿妈,虞子钰的姐姐好漂亮,她好像一个仙女。” 虞青黛偏头,笑着跟她们搭话:“你们刚才说的是藏语吗?” 虞子钰兴奋接话:“是的,她们夸你长得好看呢。” 虞青黛腾出一只手去牵格萨拉:“你也很漂亮。” 李既演趁机握住虞子钰另一只手,凑上去飞快亲了一下她的耳朵:“我来牵你,别让你姐姐累着了。” “干嘛要一直牵我的手,我又不会摔倒。” 李既演搂住她的肩:“我会摔倒,娘子心疼心疼我,扶一扶我好不好?” “那好吧。” 众人一起下山,虞子钰等人走在最前面,二十余名侍卫尾于后头。 温束这路走来,见李既演和萧瑾总对他带有敌意,也不好意思同他们讲话,他只能与虞元楚走得近些。这会儿看向紧跟在虞子钰身边的李既演和萧瑾,不禁问到:“元楚兄,三殿下和李公子,真是子钰的夫君?” 虞元楚最爱坑虞子钰,故意道:“是的。” “你们京城人,都玩得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虞元楚笑得邪恶:“也不是,整个京城就我妹妹玩得最大,其他人挺老实。比如我,我都尚未成家,还是个童男呢。” “哦,为何这么晚?”温束也好奇,虞元楚行为举止如纨绔子弟,至今居然还是童男,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虞元楚回得云淡风轻:“我心上人她男人刚死没多久,不好得改嫁,得再等等。” 温束脚下一踉跄:“你玩得也挺大的。” 众人离开次峰。 在次曲的带路下,回到三人之前暂存背篓和拖床的巨石边。虞青黛望向背篓里的东西,有衣物,有干粮,还有几个小盒子,不由费解,这对藏族母女到底是何人。 次曲小心翼翼观察虞青黛的脸色,看出她应当是这队人马里管事儿的,双手合十弯腰道:“大小姐,我想带着我女儿随你们去京城,可否让我们母女俩与你们同路走?” “为何要去京城?”虞青黛疑惑,她在京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藏人去京城落脚谋生计的。 当下人多眼杂,除了虞青黛等一众汉人外,还有另外两名藏男,应当是虞青黛等人请他们当引路人,带众人上山的。次曲没敢说出内幕,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就想去中原看看。” 虞子钰及时出来解围:“姐姐,等下山后我再同你细说,次曲和格萨拉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要带她们一起走。” “好,那就先下山吧。” 次曲怕虞青黛等人嫌她是拖累,匆匆提起一个背篓让格萨拉背上,自己再背起一个,还要帮忙提着原本属于虞子钰的那个。 虞青黛见状,朝后头一排侍卫使了个眼色,排在前头三名侍卫疾步上前,接过次曲和格萨拉的背篓,帮她们背着。 次曲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恩惠,在她看来,这些侍卫就算是虞家的手下,那也是比她高一等,急忙对虞青黛道:“大小姐,不用了,我们自己背就好了。” “没事儿,让他们帮你们吧。”虞青黛道。 几个侍卫手法干脆,取下次曲和格萨拉背上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 一行人紧赶慢赶下山,虞子钰这才问姐姐,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虞青黛细细与她说来。 他们到达鄯城,找到都护府寻消问息。公孙煊告诉他们,他派差使去跟过虞子钰,但路途发生了一次雪崩,派去的差使跟丢了,差使只得返回。 按照公孙煊给的消息,差使是在巴颜喀拉山跟丢的虞子钰。 虞青黛等人一起往巴颜喀拉山,可这里地广人稀,牧区零零散散,问了几天都没线索。听当地人说,当拉山的主峰是这里最高的雪山,也是圣山,众人猜测虞子钰可能是去当拉山找神仙了。 遂出发来到当拉山,当拉山也不是单独雪峰,东段西段都有各自的主峰,其余连绵的奇峰也不少,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哪一座峰才是最高雪峰。 转折点在于,众人在一处山腰湖边捡到一些纸钱,纸钱上曲里拐弯画了符咒,李既演当即认出这是虞子钰画的。 众人继续深入各处山脉、峡谷中寻找,断断续续看到零散脚印,就这么一路找了过来。 “那你们有没有去到一个索达的牧区,次曲家的村子就在那里。”虞子钰对着虞青黛耳边小声道,“姐姐,我在村子里杀了两个大妖怪,还烧了一个妖精洞府,等我回去了再跟你好好讲。” “那你也太厉害了。”虞青黛没多想,这种话虞子钰跟她说了太多遍,在京城时她每去一次道观,回来都要复述一遍类似的话。 夕阳落成线,众人终于下至山脚,远远仰视望去,雪峰顶部更是熠熠生辉,叫人叹为观止。 至山脚又走了一盏茶功夫,到达通天河,引路人问虞青黛:“大小姐,这附近有个村子,您看咱们是去村里借宿,还是再花点时辰去吉松镇?” “天彻底黑之前,能到镇上吗?”虞青黛问。 “可以的,咱们走快些就能。” 虞青黛点了头:“那就去镇上。” 他们人多,这个地方的村子赤贫如洗,要留宿在村里也不便。还不如去镇上包下客栈,也能好好歇息歇息。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69节 李既演半步也舍不得离开虞子钰,虞子钰挽着姐姐的手走路,他也要贴着虞子钰走。他和虞子钰是明媒正娶,正儿八经的夫妻,就该时时刻刻黏糊着。 “媳妇儿,脚疼吗?”他在虞子钰腰间捏了捏。 “有一点疼。” 李既演拉了她一把:“那我背你走吧。” “真丢人。”虞子钰嗔道。 “我们是夫妻,哪里丢人了。” 虞子钰伏在李既演背上,头伸过来和他脸贴脸讲话:“我重不重?” “轻了,肯定是瘦了好多。”李既演偏头,“亲一下。” 虞子钰不让他亲,又问:“我身上臭不臭,我好些日子没洗澡了。” “不臭,我也好几天没洗过了。” 虞子钰搂着他的脖子笑:“我们两个是小脏包,都不洗澡,脏脏的。” 李既演偏头继续蹭她的脸:“宝宝,亲夫君一下好不好,夫君想你想得厉害。” “不给你亲,你个大流氓,丢人现眼。我现在算半仙了,你作为我的夫君,得时刻注意言行举止,别丢了我的脸。”她教育起自家男人。 “娘子说得对,那亲一下好不好?” 李既演忙着向虞子钰讨欢,没注意脚下,踢到一块硬石,背着虞子钰一块儿栽出去,不偏不倚摔到萧瑾面前。 萧瑾驻足,垂眸看这对摔在地上的小夫妻俩,众人也都投过视线看他们。虞子钰面红耳赤,觉得羞人,自己爬起来握萧瑾的手:“我和三殿下一起走,不要你背了,你个走路不看路的。” 李既演也起来,拉她另一只手:“那一起走。” 第59章 ◎温情◎ 到达镇上, 众人一块儿在大堂吃饭,主菜手抓羊肉,主食是糌粑, 众人都吃不太习惯糌粑, 虞青黛又让厨子做了藏面。 饭后, 虞青黛带虞子钰上楼, 唤伙计备热水,打算自己给虞子钰洗个澡。李既演匆匆上前:“我帮她洗吧,我是她丈夫, 这种事情该交给我才是。” 虞青黛看向虞子钰:“是让姐姐帮你洗, 还是李公子?” “李既演吧。”虞子钰扭捏道, 离家这么久,她也有点儿想念李既演了。 浴桶热气氤氲, 虞子钰坐在里头, 伸出胳膊搭在桶沿, 李既演拿澡豆擦拭她的身子,用帕巾擦洗。她手背及腕处被晒得黑红,在雪山行路时又被冻得皲裂,李既演看了心疼不已。 “吃到苦头了没, 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来,风吹日晒的, 苦不苦?” 虞子钰歪头, 往他手臂上靠:“苦,可是再苦我也得来啊,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我要是不来找神仙, 祖师娘怎么办?” 李既演凑头和她贴近, 额间想抵:“我的好娘子,以后就算是想来找神仙,也先告诉我一声好不好,我同你一起。” “再说吧,你是凡人,只会拖累我,我才不想带上你。” 李既演认认真真把虞子钰洗了一遍,被子裹住,抱她放床上。清理了屋内的水渍,自己跑楼下澡堂沐浴,这才又上来。 虞子钰许久没睡在床上,裹着软暖的被子,已经昏昏欲睡。李既演轻手轻脚上床,掀开被子一角侧身挤进被子里,搂住虞子钰,干燥嘴唇碰蹭她面颊。 “媳妇儿,你睡了吗?” 虞子钰抻了一下腿,睁开眼,往他温热怀里拱,带了点鼻音懒懒道:“你要做什么?” “我想亲嘴。”李既演和她凑得极近,大拇指摩挲她的唇,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 “亲嘴干什么?”虞子钰扯开他衣领,手伸进去,掌心贴着他的胸膛捂手,感受他想有力的心跳。 李既演搂她的腰,往怀里带了一把,抱得更紧:“喜欢你,就想亲你,喜欢吃娘子的嘴,舒舒服服的。” “李既演,你现在变得好色哦。” “是因为看到娘子了控制不住。”他亲虞子钰的脸,薄唇在她面颊游离,等待她允许。 虞子钰指尖玩弄他下巴:“色鬼,大色鬼。对了,李奉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没有吵架吧?” “他许久没出来了,再说,我跟他能吵得起来吗。” 虞子钰靠在他怀里笑:“你们可以相互留纸条吵。” 李既演难耐吸气,舌尖得寸进尺略到虞子钰唇角,可怜兮兮央求:“娘子,求你了,好想亲嘴。” 虞子钰故意抬高下巴逗他:“我的嘴是你想亲就能亲的吗,不懂礼数。” “怎么不能亲,我们不是小两口吗。”李既演两只宽厚手掌托住她的腰身,将她用力向上拖,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那换成你亲我好吗,求你了娘子,我们当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四个字,轻而易举俘获虞子钰的心,她趴下身,双手捧住李既演的脸,吻了下去。二人唇舌相依,难舍难分。 李既演喘息之间皆是热气,他忍不住解开虞子钰衣衫,抱得她更紧。察觉到她的情动,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脖子上,呼气沉沉:“宝宝,我没喝避子汤,先用手和嘴给你弄一弄好不好。” “没用的东西,你怎么不提前喝?”虞子钰使了小性子,一口咬在他肩头。 “对不起,都是夫君不好,以后一定按时喝,每半个月喝一次好不好?” 虞子钰趴在他肩上:“你的手洗干净没有?” “洗了,很干净呢。” ...... 一大早,虞青黛起来叫虞子钰起床,李既演先从屋里走出,道:“她已经起了,在穿衣服呢。” 听到虞青黛的声音,虞子钰踩着鞋子迫不及待跑出:“姐姐,我在这里呢。” 她冲出来,快要摔倒,李既演扶住她:“小心点。”而后蹲下帮她穿鞋。 虞子钰半抬起脚,边让李既演帮她穿鞋,边和虞青黛讲话:“姐,你这么早来找我干嘛,吃过早饭了吗?” “不早了,爹娘都很担心你,得早点出发,早日回去的好。” 虞子钰:“不用担心,我有神仙保佑,怎么会有事呢,你们就是瞎操心。” 李既演终于帮虞子钰穿好鞋子,起来默默站在虞子钰身侧,听姐妹俩讲话。 简单吃过早饭,众人继续出发。 虞青黛叫人去买了上好的马匹,众人骑马启程。二十名侍卫,加上虞子钰几人,不太到三十人的队伍,一路行进算得上招摇。 为了尽快回京城,一直在马不停蹄赶路,晌午时分,随便在河边吃了些干粮。自找到虞子钰后,温束就没怎么与她说过话,青年情窦初开,心痒难耐。 趁李既演牵马去饮水时,来到虞子钰身边,故作委屈:“子钰,怎么你之前不是说要和你夫君和离吗,怎么这会儿又跟他这么好了?” “我反悔了,不想和离了。”虞子钰回答得干脆。 “那我怎么办,从秦州到黄河差不多一个月,咱们朝夕相处,你那时对我有问有答。如今你男人来了,你就对我爱答不理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虞子钰手伸到河里,搅弄清澈冷冽的河水。 温束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既演,说话跟做贼似的:“我说过了,你都有两个夫君了,那多我一个也不算多。我这个人也不狭隘,知道讲究先来后到,只是希望你能匀一点点心思放我身上。” 虞子钰一只手撑起下巴,满目愁容:“哎呀,我要是学会分身术多好,炼出几个分身来,就能多陪陪你们了。” “你真可爱。”温束学她,手也伸入河中玩水,“言归正传,你把心里一个小小的位置腾出来给我好不好?”他泡在河中的手慢慢游动,逐渐靠近虞子钰,和她手背贴手背,他的爱恋也同样泡在水中,上不了台面。 “腾不出来了,我还是很爱李既演。”她抿唇慎重思索一番,自作聪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你先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先等等,等万一哪天我和李既演离了,再和你在一起吧。” “那得等到何时?” 温束不满意这个答案,他都愿意伏小做低了,虞子钰居然那么一点儿位置都不腾给他,还让他等,他得等到猴年马月?等到李既演死了,还是等到李既演犯错? “你等着就完事了,要是不愿等,我也没法子。”虞子钰抽回泡在河里的手。 李既演过来了,扯起衣袖擦虞子钰的手,双眉微拧:“你让他等什么?” “等我不要你了,就和他在一起。”虞子钰两眼笑出月牙湾,又迅速弯身捧了点水,洒在李既演脸上,转身就跑。 “调皮。”李既演一甩头,跑去追她。 在后方的枯木处逮到她,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跟我好好讲,你与温束同路那段日子,你们都发生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她也抱住李既演,“我那时心如死灰,只想去找神仙,哪有闲心谈情说爱。” “意思是有闲心的话,你就谈了?把不把我放眼里?” 虞子钰不想回答,踮脚抬起脸:“亲嘴。” “叫夫君。” “夫君,我要亲嘴。风吹得我好冷,亲嘴了就热了。”虞子钰老老实实道。 “舌头伸出来。”李既演低下头,与她亲了起来。不停吃她的唇,空出一只手脱下自己的外衫,裹在她身上。 亲了许久,直到虞青黛在河边叫她,虞子钰才跑出,正好撞见萧瑾。萧瑾见她唇瓣湿漉,红红的,担心她乱吃了什么东西,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和李既演亲嘴去了。”她倒是坦诚。 萧瑾朝虞子钰身后看去,见李既演从枯木后方走出。再看虞子钰被吻得发红的唇,愈加觉得刺眼,所有的伪装功亏一篑,他自我开导这么久,还是没办法做到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他会生气,会难受,会疯狂嫉妒李既演。可虞子钰却什么都不管,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他喜欢她的。 萧瑾转身离开。 “三殿下,你等等我嘛,我跟你讲我杀妖怪的故事,我真的杀了很多妖怪!”虞子钰跑去追他。 李既演拦住她,亲昵道:“别跟他讲,跟夫君讲,夫君也爱听。” 萧瑾朝前走了几步,强硬压下心中妒恨,脸上换上一如既往的温笑,转头道:“好,讲吧,我听着。” 对倾听对象的选择,虞子钰毫不犹豫选萧瑾,即便她喜欢李既演,可这种悟道杀妖的事情,还是愿意第一时间倾诉给萧瑾,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 她与萧瑾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不可争的事实,是李既演比不了的。 她跑到萧瑾身边,一字一句讲给他听:“次曲和格萨拉,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两个朋友,你知道吧?次曲有两个魔鬼丈夫,总是欺负她,然后被我杀掉了。” “怎么杀的?”萧瑾偏头问。 “我用刀剑砍下他们的头,然后做了法事。第二天次曲和我一起上山,把他们的尸体埋雪堆里了。” 李既演也跟在他们旁边,认真听着。 虞子钰继续道:“还有一个妖精洞府,格萨拉被妖精抓进洞府,我和次曲去救她。我就把那个妖精洞府给烧了。” 听到这里,李既演和萧瑾不自觉相视,他们前两日听带路的藏民说起,说是当拉山那边有个寺庙起火了,死了许多喇嘛,连上师都被烧死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0节 萧瑾问:“妖精是什么样的妖精?” 虞子钰:“秃头妖精,都是和尚,不过是妖精变的,算是妖僧。” 第60章 ◎回京◎ 询问之下, 得知寺庙那把火是虞子钰放的。萧瑾叫来虞青黛相商,又问了次曲原委,次曲支支吾吾不太敢说出实情。 虞青黛同母女二人再三保证, 一定带她们回京城。次曲这才一一复述整件事, 并告知寺庙的一些内幕。 除了人皮鼓、明妃等令人发指的恶行之外。寺庙占有一半以上的耕地和牧区, 当地牧民和农民每年要向寺庙缴纳大量税收, 若不依行,将面临沉重刑罚。 而王室大力推崇佛教,致使寺庙的喇嘛逐渐掌权, 王室、贵族、寺庙成为奴隶主, 其余民众皆为属民和奴隶。相比起属民, 奴隶的日子更是惨不忍睹,农奴只算是畜生, 毫无人格可言, 可随意被地主和喇嘛擅杀。 讲到这些, 次曲顿了顿,不愿再多说。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牧民,能够跟着虞子钰逃出来,已是拼死拼活了, 哪里还敢再奢望当个救世菩萨。 虞青黛对藏区的事少有了解,她与公主心系的社稷黎民, 一直以来都以中原为主, 这些边境外的事,她尚未染指过。 她只知道,于中原,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 奴隶制便逐步消亡。 大宣王朝发展至今, 也算得上盛世,早已没有如同藏区的农奴。大宣虽也有君臣黎民贵贱之分,但已经没有真正的奴隶,农户按均田制耕地,在大户人家中做奴仆的也享有相应权益。 对于奴仆的管理,也有相应详细律法,“主家不先禀官府,而擅杀有罪奴仆者,杖一百,处以流三千里刑。”、“官家擅杀无罪奴婢者,不得减罪,按常人论罪。”、“主家有奴自缢者,主人尚需负刑。”等项。 大宣王朝以“天地之大,人为贵”。饶是老皇帝要用活人炼丹,也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暗里建造隐秘丹殿,再寻那些没人要的癫子来炼丹。 而藏区的农奴,则是地主家的私有品,如地主圈养的牛羊牲畜一般,可随意打杀,白日出去耕地干活,夜里戴着镣铐被锁在栅栏中。 虞青黛听罢,暂也无能为力。 藏区有自己的掌权者,并不由大宣直接管辖。就算她有心,一时之间也改变不了。只是期望日后若宁远能夺得皇位,再看看能够干涉这边的农奴制。 “咱们先回去,回到鄯城再与公孙大人商量商量。如今地处偏远,咱们人手也不多,倘若喇嘛们知道是子钰放的火,追上来了,恐怕咱们没法应付。”虞青黛道。 萧瑾点头:“嗯,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再耽搁时间,大家紧赶慢赶上路。 李既演策马和虞子钰并肩同行,一到歇息之时,总是要和她偎偎依依,黏在一块儿。吃饭时都要喂虞子钰,身体力行告知所有觊觎者,他才是虞子钰的夫君。 花了十日时间,回到鄯城,再次来到都护府。 虞青黛、萧瑾与公孙煊谈了一番,藏区寺庙的事情。 公孙煊道:“我也知道这些,人皮鼓、头骨碗、腿骨笛、活人祭祀等,我都知道。可又能如何呢,这里的民众不开智,我就算带人去阻拦,民众也站在寺庙那边,而且寺庙背后有藏区王室撑腰,咱们能如何?” 虞青黛和萧瑾皆默然,这种歪曲的信仰,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最终,虞青黛想了个法子。 这次虞子钰火烧寺庙一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喇嘛们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到处问询要缉拿纵火犯。 虞青黛提议,何不趁此机会,暗中散播谣言,说此次寺庙起火是因喇嘛们制作人皮鼓、迫使少女做明妃等恶行触怒了神灵,惹得天神发怒,才降此火灾。 公孙煊听罢,一拍桌子:“可行,这些人都没读过书,人云亦云,只要安排妥当,真真假假他们也不知道。” 如此决定,三人又讨论了一番相关法子。 比如,抓住藏民最为崇敬的秃鹫,在秃鹫羽覆下绑字条;编造几首朗朗上口的童谣;实在不行再多烧一处寺庙等,大肆传播寺庙的恶行,引导大众以为寺庙的恶行触怒神灵,会引来责罚。 相商完毕,萧瑾与虞青黛一同走出堂屋。 看到李既演带着虞子钰在院内戏耍,蹲在地上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就可以多吃一块牛肉干。 萧瑾止步,瞥眼李既演的行径,只觉得过于幼稚。 除了有几分容貌,李既演还有何处上得了台面?李既演从塞外进京后,他也在多次宴会上见过李既演,众人作诗吟曲,抚琴写书时,李既演永远如木头似的。 萧瑾看来看去,笃定李既演是个腹中无墨的粗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虞子钰? 他忍不住问虞青黛:“李既演这个妹夫,虞小姐可否满意?” 虞青黛笑道:“子钰喜欢就成,我这个做姐姐的,哪有什么满不满意。” 说完,虞青黛就要走。 萧瑾侧身拦住她,凑近稍许道:“若子钰跟了我,我便不与宁远争,我自带子钰前往北平封地,不再插手朝中权政。” 虞青黛双目微缩,一时不知作何应答。 萧瑾继续道:“青黛,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与子钰的感情如何比不上李既演?子钰跟了我,只会过得更快乐。而你和宁远,也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等了片刻,见虞青黛也不答话,萧瑾才又说:“此事不急,待回京后,你与宁远好好商量。只需牺牲一个李既演,大家便可皆大欢喜,你好好想想。” 萧瑾走到庭院,站在虞子钰身后。 李既演起了身,牵虞子钰的手:“玩这个没意思,咱们回屋吧。” 虞子钰往嘴里塞牛肉干:“不要,去屋里你又要缠着我亲嘴,嘴都被你亲疼了。” “夫君轻轻的好不好,只舔一舔,不咬。”李既演俯身搂住她,薄唇在她耳畔磨了磨。 虞子钰被他弄得耳朵发痒,外头蹭在肩头,手里最后两块牛肉干递给萧瑾:“三殿下,给你吃。” “好。”萧瑾接过牛肉干,虞子钰要起来,蹲久了脚麻,起来时踉跄了一下,萧瑾眼疾手快扶住她。 虞青黛在后方看着,脑子里还在回响方才萧瑾的话——只需牺牲一个李既演,大家便可皆大欢喜。 众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鄯城回到京城。 一回到家,虞凝英和赵天钧抱着她哭,看她被晒得黑红的脸,心疼不已。虞子钰没空叙旧,急着要去找灵虚子。 当时灵虚子中的箭淬了毒,疗养半个月后才可下床行走。虞家人让她在虞府养伤,她婉拒后,自己回城外的透天玄观去了。 虞子钰水都没喝上一口,跑上山去找灵虚子,冲入道观,看到灵虚子于院内磨盘上打坐。 她放声大哭去抱灵虚子:“祖师娘,我以为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灵虚子伤势尚未痊愈,推了她一把,板起脸道:“你去哪里了?” 虞子钰哭哭啼啼:“我以为你死了。我就去乌斯藏找神仙了,想找神仙来复活你。” “净知道瞎胡闹,一个人跑那么远,也不怕出事。” 虞子钰用力摇头:“不会,神仙会保护我的。”她在灵虚子耳边絮絮叨叨,“祖师娘,你是不是本来就要死了,然后我到乌斯藏去找神仙,神仙被我感动,才留你一命?我算不算你的救命恩人?” 灵虚子硬着头皮应付她:“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虞子钰破涕为笑,挽住灵虚子手臂,口若悬河讲她去藏区的历险记。 “祖师娘,我杀了好多妖怪,有两个大妖怪被我砍了头。那两个大妖怪着实厉害,我与他们斗智斗勇,三天三夜血战不休,打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 灵虚子继续打坐,闭目养神:“嗯,为师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虞子钰拍拍她的脸,硬要让她睁眼,严肃道:“祖师娘,你怎么和李既演一样,也不懂礼数了?我说话时,你总是闭眼,没礼貌。你快看着我,再听我讲一讲,我去烧了妖精洞府一事都还没说呢。” 灵虚子打掉她的手:“手真欠,别乱动。” “哦,那你认真听我讲,当拉山有一群秃驴妖怪,他们剥了少女的人皮做人皮鼓,还抓少女去当明妃,强迫她们合修。我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次曲,次曲的女儿就是被那帮秃驴抓走了,我和次曲去救她女儿,然后一锅端了那妖精洞府。” 灵虚子这次听得认真了些:“你是如何做的?” 虞子钰夸夸其谈讲了一番她火烧寺庙,之后逃到雪山,在雪山一路寻找神仙一事。 灵虚子向来不苟言笑的脸,终是扯起难得的笑意:“做得好,不愧是为师的好弟子。” 得到灵虚子的夸赞,虞子钰行兴奋难耐,站起来转了个圈:“祖师娘,你说我杀了这么多妖怪,是不是很快就能成仙了?” 灵虚子点头:“应当是。时候不早,你快下山回去歇息吧,明日为师再去看你。” 虞子钰不愿离去,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祖师娘,我今晚先想与你一起睡。我离开三个多月了,甚是想祖师娘,想和您一起睡多说说话。” 灵虚子自然不愿,虞子钰这张嘴叭叭的,若让她留在道观过夜,自己估计一晚上都睡不了,只能道:“为师怎么教你的,言多必失,嘴上没个把门,如何能成仙?” “那好吧。” 虞子钰只得又和李既演下山。回到虞府时,碰见沈苑和薛维,沈苑听说虞子钰回来了,吵着要来看她。 虞子钰放开李既演的手,跑到沈苑面前,大声道:“梅花精,你怎么在这里?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没有害人吧?” “没有,我很乖的。”沈苑抬起手,嫩白指尖点了点虞子钰被晒黑的面颊,“虞子钰,你的脸变得好黑哦,好好笑。你找到神仙了吗?” 虞子钰丧气道:“没有,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那怎么办呀,是不是钱不够,我再借给你。”她扯下身旁薛维挂在腰间的钱袋,塞虞子钰手里,“这里有好多钱,都给你了,你拿它们去找神仙吧。” 虞子钰把钱袋还给她:“下次吧,下次我再去找神仙,要是钱不够再问你。” 她搭着沈苑的肩膀往里走,不厌其烦再次讲起自己西行的奇妙历险。薛维和李既演跟在她们身后,薛维听了一会儿,不禁对李既演道:“她真一个人到了藏区?” “是,她真的很厉害。” 这样的行为看似荒唐,但李既演却觉得骄傲。这世间能有几个人有虞子钰这样的胆量和毅力。若世间真有神,按虞子钰这心如坚石,百折不摧的意志,她不成仙,还有谁能成仙? 薛维道:“真令人佩服。” 次曲和格萨拉被虞青黛安排到客房。 这般精致奢丽的屋子,让次曲受宠若惊。在没来到中原之前,她的步迹只有一方简陋碉房,四面环绕的雪山,永远散着羊粪味的牧场。 她与人的交际,只有两个不把她当人看的丈夫、面目无光的村民、恶贯满盈的喇嘛。在当拉山蔚然美景下,埋藏的是少女被活剥的皮、孩童被水银灌顶后取出的头骨、农奴戴着铁链耕地的血泪——那是地狱。 次曲从没想过,雪山之外还有这样的世界。 街上车水马龙喧闹不断,没有寺庙没有喇嘛。女子们成群结队在逛街的笑声,更令她止不住流泪。在藏区一个女子的价格甚至不如一头牦牛,女子甚至不能在帐篷里生孩子,会给家里带来晦气。 她还记得,她生格萨拉时,只能躲到羊棚里分娩。羊棚里过于脏污,导致格萨拉生下来后总是咳嗽,至今仍留有病根。 她坐在椅子上,泪流满脸。 格萨拉抱住她:“阿妈,你怎么哭了?” 次曲将女儿搂在怀里:“格萨拉,真好。原来不是所有女子都跟我们过得一样苦,她们可以读书,可以不用躲进羊棚里生孩子。真好,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苦。” “阿妈,我们一直在这里,再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次曲哭着点头:“好,再也不回去了。” 次曲手脚勤快,整理起她们随身携带的行李,让格萨拉穿上虞青黛叫人送来的汉人衣衫。她叫格萨拉坐在窗前,拿着梳子想给女儿梳个中原女子的发髻。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1节 这一路过来,行路匆匆,她和格萨拉一直都按藏人习惯,只将一头长发梳成长辫子,还未用过中原女子的这些发簪。 梳了几次,依旧没办法把格萨拉一头乌黑的长发固定住。 祝淑秋在外头经过,见到次曲手忙脚乱的模样,走进来道:“可要我帮你们?” 次曲和格萨拉都不太好意思,也不知如何回话。祝淑秋走上前,接过次曲手中的木梳,帮格萨拉梳发,笑容温婉:“你们就是三小姐从乌斯藏带来的那两个藏民朋友吧?” “是的。”次曲拘束道。 “我是祝淑秋,你们叫我秋娘便可。大小姐让我过来看看你们,帮你们熟悉府中情况。” 说话间,祝淑秋用一只银簪固定好格萨拉头顶的乌发。这银簪是次曲在路上买的,生怕进城后格萨拉没有首饰,会遭人笑话。 次曲显得束手束脚:“多谢秋娘。” 虞子钰的呼声从外头传进来,她手端一碗白米饭,边吃边喊:“次曲,厨房给你们送饭了吗?你们多吃点,明日我们再一起去找神仙,我看好了一个新的山头,神仙肯定住在那里。” 李既演也端着一个瓷碗,里面放满肉菜,虞子钰不知发什么癫,硬要端碗出来一边散步一边吃。他心疼她,怕她吃不够,只得端起一碗菜跟在她后面。 祝淑秋道:“三小姐,我先帮格萨拉梳头,弄好了就带她们去吃饭。” “也好。”虞子钰走进来,“次曲,这里可没有糌粑,你和格萨拉只能吃米饭哦。” “我们吃什么都可以的。” 虞子钰在屋里和次曲说了一会儿话,又出来散步。李既演端着碗在后头追着她喂:“娘子,吃完再散步好不好,哪有人散着步吃饭的?” “我都快成仙了,所行之事和你们这些凡人自然不一样,你听我的话就行,别管那么多。”虞子钰又蹲到池塘看游动的红鲤鱼。 不远处的沈苑也闹起来,宁远也过来虞府了,薛维带沈苑留下在虞府一同吃饭,顺便和宁远聊商会的事儿。结果沈苑看到虞子钰要一边散步一边吃饭,她也要学虞子钰,端起碗跑出来。 薛维无奈,只能随她一起出来。 沈苑端碗蹲到虞子钰身边,也学她往池塘里看:“虞子钰,你看,我也跟你一样,一边走路一边吃饭。” “你为什么学我?”虞子钰偏头问。 沈苑清澈眼珠子转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你厉害,我要学你。” “那你跟不跟我修仙,你做我的师妹吧。明天我带你去道观,拜我祖师娘为师,以后咱们一起去找神仙。” 沈苑拍手叫好:“好呀好呀,一起去找神仙。” 薛维是不敢再让沈苑学虞子钰了,尤其是虞子钰老说她有两个夫君,他真怕沈苑也会学这个,拉起沈苑道:“苑儿,天要黑了,我们先回家。” “我想和虞子钰一起修仙,可以吗?”沈苑看向薛维,一本正经。 “以后再说吧。”他低声哄了几句,带沈苑离开。 李既演也蹲下,亲在虞子钰侧脸:“娘子,你猜我刚刚吃了什么?” “白米饭?” “不对。”李既演笑意愈加深,“再猜。” “猜不到。” 李既演贴着她耳朵:“吃了避子汤,今晚可以让你好好当一回神仙了。” “你太色了李既演。”虞子钰红了脸,搂住他也亲了一口,“我好喜欢。” 第61章 ◎窥探◎ 李既演和虞子钰回屋。 今日刚回来第一天, 生怕虞子钰会累着,不太敢放开求欢。可从虞子钰离开至今,已有三个多月, 从藏区回来路程匆忙, 两人最多也只能亲亲嘴, 他如何能不想那事儿。 他抱虞子钰到床上, 掌心抚她面颊,越看越喜欢,埋头在她颈间蹭:“好娘子, 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虞子钰捧起他的脸:“我也喜欢你, 李既演,你快上床来。” 李既演脱了鞋子, 侧躺和她面对面相看, 比起没离开之前, 虞子钰的脸黑了许多,长了几颗小雀斑,带有经历过风雨的痕迹。李既演吻在她面颊上的小雀斑,蜻蜓点水的, 很快又分开。 虞子钰仰头索吻,他却不给, 道:“先告诉我, 你和温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虞子钰倒也不藏着掖着:“他对我一见钟情。” “那你对他呢?” 虞子钰手臂绕过李既演脑后,摸他的耳垂玩,“我觉得他长得好看, 说话也好听, 人也不错。” “哦, 那你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儿?”李既演泛了醋意,也真是犯贱,明知道虞子钰很少撒谎,偏偏还要问,问出结果了又徒给自己增愁苦。 虞子钰亲在他唇上,两扇乌黑浓密的睫毛蝴蝶展翅的扑闪着,“若是我说,都一样喜欢呢。” 李既演不高兴了,剑眉一敛,声音闷闷的:“你真喜欢,那我明日带上一壶好酒,几箱聘礼去与他问亲。让他上将军府的门,今后给你当小侍郎,叫他唤我一声哥哥。” 虞子钰靠在他怀中笑:“那你快些去,把他带来给我玩。” 李既演挠她痒痒:“你都没玩腻我,怎么能去玩别人?” 虞子钰钻进被子里,躲开李既演的玩闹。李既演掀开被子一角,进去抓她,把她抱在怀里:“夫君的好宝宝,说两句好听的话,可不可以?” “说什么?”虞子钰在被子里闷得慌,头钻出来透气。 “说你最爱的是我,我喜欢听你的甜言蜜语。”他实在是过于喜欢虞子钰,虞子钰心性至纯。而他识字又不多,只懂舞枪弄棒,说白了他真没什么城府。 他这样的单纯,和虞子钰这样的天真无邪,在一起总能寻到许多乐趣,玩个石头剪刀布都能乐呵半天。 他多么纯良,虞子钰说的所有誓言,他都深信不疑。 “我爱你,我最爱的就是你了。”虞子钰抱住他,跟他额头相抵,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吗,这里全部都是喜欢,都是你和李奉。” 李既演满心欢喜之余,又愣住:“怎么还有个李奉?” “怎么没有,我又不是什么三心二意的人,李奉也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能为了哄你,就其他于不顾。” 心里有点不舒服,李既演也只能认栽,虞子钰挂念着李奉,也比挂念萧瑾或者温束来得好。他暂且可以宽慰自己,他和李奉就是同一个人。 可在情意这一块,纵使他把自己和李奉认定为同一人,也想要争个高低,论个大小:“那我和李奉,你爱谁多一些?” “手心手背都是肉。”虞子钰又笑出声。 “不行,必须要选一个。” 虞子钰想了想,狡猾笑道:“你,最爱你,最喜欢你,可以了吧?”她主动亲了李既演好一会儿,哄着他,“那可以让李奉出来一下下吗,就一下下,可不可以嘛?” “你让他出来干嘛?” 虞子钰躺在他怀里耍赖:“就是有一点点想他了,一点点而已。” 从藏区归来的路上,李奉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出来了时间也不长。李奉容易情绪激动,一出来便哭天喊地,要么骂虞子钰不懂事,一个人跑那么远,要么责怪自己没尽到丈夫的责任,才会让她到藏区受苦。 这一激动之下,情绪不受控,眨眼间又换李既演霸占了身体。 “一点点是多少点?”李既演又问。 “就是一点点而已呀。”虞子钰装作气恼,故意背过身去,“你真是小气鬼,我们俩待一起那么长时间了,让李奉出来一下下怎么了。”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李既演也委屈了,若他能精准控制李奉的出现,那他定然一辈子都不让李奉出来。 李奉就是只知贪图享乐,不愿吃苦的小人。从京城出发西行,没找到虞子钰时,整日风吹日晒,他愣是没出现过几回。 待找到虞子钰了,李奉出现的次数日益增多。千辛万苦找人时他不在,等找着人了,他便迫不及待出来装可怜抢功劳,向虞子钰哭诉自己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苦。 可偏偏虞子钰最吃李奉那套花言巧语,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虞子钰再次钻进被窝:“小气鬼小气鬼,你就是小气鬼,我白白疼你那么久。如今让李奉出来一下,你支支吾吾,你就是小气鬼。” 李既演拉她出来:“哪里是我小气,是你被李奉蛊惑了吧。你总是这样一碗水端不平,以后我跑得远远的,让你再也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李奉。” 虞子钰这才又抱住他:“是我不好嘛,夫君,我们亲嘴,亲一下就好了。” 李既演逐渐解开她的衣衫,离别了多时,两人如旱苗逢甘露,难舍难分。 萧瑾在饭厅与虞家人用饭,虞父虞母不停与他敬酒道谢。 虞子钰跑了那么远的地方,众人一路去寻,得亏萧瑾出面摆平不少麻烦。不然单靠虞青黛虞元楚姐弟,还有李既演,恐怕没这么容易找到虞子钰。 饭间,一直不见虞子钰和李既演。至掌灯时分,萧瑾告别虞家父母。 来至庭院,看向虞子钰屋子的方向,隐隐透出昏暗灯光。他鬼使神差走过去,想和虞子钰告别一声再离府。 虞子钰的贴身丫鬟知道小姐和姑爷在屋内亲热,早早遣走了下人,不让人打扰他们。眼下,虞子钰屋外无一仆人候着。 萧瑾一步步过去,到廊下偏角处,听到屋中传来些许低低声响,女子低吟和男子喘息混杂在一起,虞子钰细碎骂声流出:“李既演,好了好了,你不要咬我了。” 又听李既演道:“没咬,只是亲而已。” 萧瑾双腿如灌了铅,挪不动半分,发觉窗子没关严实。他顺着窗缝窥探,屋里春光闯入眼帘,床下满地凌乱衣衫,再往上看,虞子钰和李既演深陷绵软锦被中,相缠不分。 他素来克己守礼,饶是知道虞子钰要和李既演成亲,他都没乱了分寸。可如今,一切克制愈有分崩离析之兆,他渴求的皇权,似乎快要及不上虞子钰来得重要。 他一直没离开,静静看着屋内的炙热缠绵,可耻可悲想象自己是李既演,幻想是自己在被虞子钰亲吻,被她拥抱,被她赐予欢乐。 直到屋里云歇雨收,他才悄无声息离去,好似没踏足过这里。 第62章 ◎青梅竹马◎ 虞子钰睁开眼睛, 外头天刚蒙蒙亮,李既演搂她在怀里,还在睡觉。她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 动了动, 李既演很快有了动静。 “不许走。” 他都没清醒, 下意识道, 虞子钰此次离家出走去找神仙,真把他吓得不轻。自找到她后,寸步不离挨着她, 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怕她再悄无声息离开。 虞子钰觉少, 醒了就不想睡,折腾起李既演, 两人皆赤露不着衣衫, 还是昨晚翻云覆雨后的抱姿, 她手伸到被子里弄他,眼里盈满笑意嗔骂:“丑东西。” 李既演被她掐得发疼,剑眉紧拧,睁开眼看她明亮的笑脸, 心都叫她揉碎:“再掐,等会儿弄你一手脏水。” “不许弄脏我的手。” 虞子钰要抽出手, 又被李既演按住, 咬她耳朵讲话:“这么早就乱摸,想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2节 “才没有,我又不像你, 老色鬼。” 李既演手也伸进被子, 虞子钰紧咬下唇, 身子蜷缩,红着脸要哭不哭,颤哼道:“手不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李既演,你别总是这样玩,不懂礼数。” 李既演吻在她红润唇角,贴着她嘴唇闷言:“嘴也不是用来做那种事的,你怎么还总往我脸上坐。” 虞子钰被反将一军,顿口无言,回过神来倔强地逞口舌之风:“你跟我能比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许反驳,你当我的御夫术是白学的?” “你的御夫术和你修仙一样,只听你讲过,我都不曾见过。”成亲后,一直听虞子叨叨讲过御夫术,也没见她施用过,李既演倒是也想知道,她的御夫术是什么。 “叫你总是不听话,我明日便制定夫纲,好生调教你一番。”虞子钰梗着脖子道。 “好,夫君第一次为人夫,不懂事,娘子多多管教才是。” 虞子钰在被子里裹出一身汗,细声细气咬被角不敢出声,俄顷,李既演手举至她眼前,当着她的面吮指尖水光,“甜的。”他心口如一,是认真的,虞子钰哪儿哪儿都甜,能跟她在一起是上天的恩赐。 虞子钰被他的举动臊得慌,打掉他的手,呵责道:“不许吃,脏死了,我才不要和脏鬼在一起。” “甜的,真的,你尝尝。”李既演按她的头吻她,打闹起来。 虞子钰挣扎要打他,外头传来青荷的声音:“小姐,你们起来了吗,温公子过来了。” “温公子?”虞子钰一愣,方反应过来是温束,在被子里推李既演:“快起来穿衣服,别让他知道我们这么甜蜜。” 李既演总是对她的指令云里雾里:“我们是夫妻,为何不让他知道我们恩爱?” “他喜欢我,让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蜜里调油,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做人得善良些。”她摸出裤子穿上。 “你可真善良。” 虞子钰匆忙穿好衣服,简单挽发,探出头对青荷道:“青荷,拿水来,我先洗漱。” “好的小姐。” 梳洗毕,关李既演在屋里,自己出来。温束负手立在园中的紫荆花架下,轻松辨出虞子钰的脚步声,适逢其时转身,他一身藏蓝长衫,头顶镶碧鎏金冠束起黑发,修长身量挺得笔直,丰神俊逸。 “温束,你昨晚怎么不留在我家吃饭,害我担心了一晚上。” 昨日到了京城,温束带自己的两个随从离开,虞子钰也不知道他去何处,本来还有几分记挂,结果和李既演一闹起来,又把这事儿给忘了,当真的男色误人。 温束嘴角扬笑,朝她走来:“我舅舅上个月刚到的京城,新开了个钱铺子。我昨儿一到京城,他便唤我过去呢。” “哦,那你住在哪里,要不来我家住吧。次曲和格萨拉都在我家呢。” 温束:“我住舅舅家呢。” 虞子钰朝前走:“哦,那我们散步吧,边散步边说。” 李既演终于收拾好自己,从屋里出来,站到虞子钰身侧,手自然而然搭在虞子钰肩上,只说了句:“饿了。” “你出来干什么?” 虞子钰对李既演的不听话,尤为恼怒。一路过来李既演总给温束脸色看,虞子钰早已隐隐不满了,她是个仗义的人,温束跟她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一段时日,李既演拈酸吃醋处处针对温束,这不是让她为难吗。 “出来找你。”李既演温热掌心从她肩头滑下,速度不快,一点点缓慢抚过,最后才牵住她的手。 时至今日,温束还弄不太清楚,虞子钰说的她有两个夫君是真是假。他问过虞元楚几次,虞元楚信誓旦旦回复他,虞子钰的两个丈夫就是萧瑾和李既演。 可看下来,萧瑾对他并没有什么仇意,对虞子钰的占有欲也没那么强,反而李既演见缝插针耍小心眼,时刻黏在虞子钰身边搂搂抱抱,炫耀似的宣誓主权,极为幼稚。 “叫你待在屋里,你净给我找事儿。”虞子钰推他,又想关他进屋里。 “想跟着你。”李既演握她的手不放。 说话间,将军府家丁过来了,先对两位主子拱手:“将军,老爷说,您若是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儿,就回去一趟,有事相商。” 李既演也知道,须得回将军府了。他昨日回来,夜里和虞子钰宿在虞府,再不回去一趟,李方廉估计要发火。 他吻在虞子钰额角:“夫君先回去一趟,忙完了过来找你。” 温束对于李既演展现的占有欲熟视无睹,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难受。真是自讨苦吃,风华正茂的年纪,要相貌有相貌,要钱有钱,偏偏缺心眼看上有夫之妇,不知羞耻。 “你很爱李既演吗?”李既演走后,温束问道。 虞子钰无所顾忌:“爱啊,不然干嘛跟他成亲。” “成亲了,你为何不去将军府住着?” 虞子钰抽出弯刀,随手划劈花架上葱郁绿叶:“干嘛要去,我成亲也在我家住着,我喜欢我家,哪里也不去。” 她去叫上格萨拉和次曲,要带她们出去逛,次曲打算在屋里裁剪格萨拉的新衣服,虞青黛叫人过来的衣服大了些,她想自己动手改小。 “让他们再送新的过来就好了,不用你自己改。”虞子钰道。 次曲初来乍到,哪里好意思再三受人恩惠,按住衣服不放:“没事的,我改改就好。格萨拉没怎么穿过汉人的衣裳,我得改改,她才能穿得舒服些。” “那好吧,我带格萨拉出去玩。” 格萨拉长得好看,小麦肤色,别具一格的野性,来到人地生疏的中原,碍于汉语说得不利索,不太敢开口。闷闷的性子,显出特有的清冷。 虞子钰带格萨拉和温束出门,又去找了沈苑,说要做东,好好领他们在京城逛。薛维放心不下,手头上要事紧急,不愿让沈苑出门。 沈苑不高兴,过来挽住虞子钰的手臂不放,闷声埋怨:“出去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总是不让我出门,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不让你出去,是夫君实在忙。若想出去玩,下午夫君忙完了,再带你去坐船游湖好不好?” “天天跟你玩,我都烦了,想和虞子钰一起玩。”沈苑咬住下唇,耍了性子。 薛维捏捏她下巴:“不许咬唇,咬出血什么办。好,让你去,别乱吃东西,记住了吗?” “嗯。” 没办法,薛维派了两名侍卫在后头跟上她们。 到街上,虞子钰买了四串糖葫芦,她、格拉萨、沈苑、温束各一串。 温束一直跟着她们游逛,去了胭脂铺,沈苑看着各种瓶瓶罐罐,道:“虞子钰,你和格萨拉的脸晒得都脱皮了,应该要买面脂涂一涂才好。” 虞子钰趴在柜台上精挑细选,让格萨拉和沈苑也选。温束家中不仅做走商,脂粉铺、成衣铺子他家都有,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 他挑了一盒口脂,对虞子钰道:“这个最好,你转过来,我给你涂一涂。” 虞子钰扭过头:“你会吗?” “会,你头抬起来,我给你涂。” 掌柜的眯起眼睛笑,又拿出几盒胭脂,以为温束和虞子钰是夫妻,笑道:“小郎君,还有这些,都给你家娘子试试。这条街啊,就我家的胭脂最好了。” 温束指腹沾了点红色口脂,点在虞子钰唇上。也不纠正掌柜的话,暗暗占了点口头上的便宜。 反而是沈苑惊道:“虞子钰,你又有一个新的夫君了呀?已经三个了耶,这么厉害哦。” “我就是最厉害的。”虞子钰才不管什么原因,她就乐意听别人夸赞她厉害,何管是哪方面厉害,厉害就行了。 温束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什么也不说。 逛了一早上,温束被舅舅叫回家。 虞子钰继续带格萨拉和沈苑玩,在饭馆吃了午饭,一时兴起领她们出城去道观,打算让二人也拜灵虚子为师,她们当师姐妹,以后一同修仙一同玩乐。 薛维接到消息,火急火燎上山来,已经看到虞子钰带两个姑娘跪在道观里要拜师。灵虚子被她们烦死,在院中左右踱步。 薛维急忙上前扶起沈苑,朝灵虚子作揖道歉:“道长,家妻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沈苑揉揉跪疼的膝盖,扯虞子钰的衣角:“虞子钰,修仙太辛苦了,我们玩别的,不修仙好不好?” “一点儿苦头都吃不得,如何能得道?”虞子钰又偏头问格萨拉,“格萨拉,你呢,你想不想修仙,想不想和我一起修炼,得道飞升?” 格萨拉轻轻挪动膝盖,有了沈苑在前,她也敢拒绝了,但声音很小:“我,我也不是很想......” 虞子钰还想再劝说两位姐妹,灵虚子持拂尘敲她的头:“人家都说不想修,你非得逼着人家跪在这里干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能不能为她们考虑考虑?” “哪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是修了仙,觉得修仙着实快活自在,知晓了悟道的乐趣,才想带她俩一起修的。”虞子钰言之凿凿反驳。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灵犀子故意咳嗽几声。 虞子钰心急起来,慌张拍她的背:“祖师娘,您还在养病,少发火,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那你还来气我?” 虞子钰瘪瘪嘴,这才肯退让,给自己找台阶下:“那算了,她们俩悟性不行,就算当了我的师妹,也只会给我添乱,不收也罢。” 格萨拉悄悄松了口气。 薛维带她们下山,遇到虞家派来跟随虞子钰的两名暗卫,问道:“你家小姐这样子,家里人就不管?” 一暗卫还挺横:“我家小姐什么样啊?” “她是不是染了癔症?”薛维委婉道。 暗卫十分维护虞子钰:“乱说,我家小姐没疯,就是沉迷修仙而已,她清醒着呢,和沈夫人可不是一个路数。” 薛维也知道,虞子钰的神志没问题,世间人伦常理她都懂,甚至还很聪明,抛去修仙这件事,她是个很正常的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和沈苑不一样,沈苑是脑子受过伤,真正的发痴。 几人下山回到城内,沈苑同薛维回府。 虞子钰让格萨拉自己回虞府,她又跑去王府找萧瑾,想问他愿不愿一起拜灵虚子为师修仙。两个好姐妹不愿,她只得继续寻觅新道友,每次单打独斗,太艰辛了。 “拜灵虚子为师?”萧瑾道。 “是的,我已经问过祖师娘了,祖师娘说她愿意收你为徒。”她带沈苑和格萨拉上山前,也同她们这么说。 “可以啊。”萧瑾剥了颗水润的荔枝给她。 虞子钰兴奋跳起来:“太好了,三殿下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咱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当一起修仙,以后一起得道!” 萧瑾看着她笑,继续给她剥荔枝。 李奉立于王府门口,阴恻恻盯向院内,往自己右脸打了一巴掌,责怪李既演不中用,看不住娘子。冷哼一声,抬步离开王府。 作者有话说: 求一下新预收《溺爱期》。 点进作者专栏就可以看到啦,现在没有点预收数据都不敢开文,太难申榜了,感兴趣的点个收藏呀~ 简介: 1、 施璟自小挥金如土,用钱如水。大学时家中破产,父母无法再让她大肆挥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施璟烦得愁眉苦脸。 幸好,她那青梅竹马的富二代男朋友愿意养她。施璟大学四年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又回到挥霍无度的日子。 毕业后。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3节 她外出闯了一阵,发觉花钱如流水的习惯是心理疾病,得治! 决然和男友分了手,走上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光明大道。 三年后在公司酒会。 蒋献西装革履,少年褪去青涩,变得成熟稳重,高大身躯将她困在走廊,双眸低垂。 “施璟,离开我这些年,你都在花谁的钱?” 2、 蒋献自小就知道要宠着施璟,他喜欢她,长大后想和她结婚。 幼儿园起,所有压岁钱交给她。 中学时,生活费都给施璟,自己只留了点吃饭钱。 大学时,施璟家破产,他想尽办法搞钱,继续供养施璟挥霍无度的生活。 他发现,自己似乎把施璟宠坏了。 他过生日,满心期待施璟给他庆祝,施璟只给他发了条消息:“打钱。” 他生病住院,希望施璟来陪他,施璟没有一句问候,只给他发了两个字:“钱呢。” 除了问他要钱,施璟对他不管不顾。 然毕业后,施璟却和他分道扬镳,说以后自己挣钱自己花。 三年后再次相逢。 他已是让人肃然生敬的蒋总,看着施璟:“我比以前更有钱,你想怎么花都行。” 施璟:“我现在不乱花钱了,只用最便宜的东西。” 他目光沉沉,央求道:“那你挥霍我的感情好不好,反正我的真心也不值几个钱,你拿去喂狗都没关系。” 第63章 ◎暗涌◎ 虞子钰同萧瑾约定好, 灵虚子伤势痊愈后,带他上道观拜灵虚子为师。 回到虞府找格萨拉,教她踢毽子、踢蹴鞠, 觉得自己肩负重任, 把次曲和格萨拉从藏区带回来, 就得帮母女俩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甚是打算和次曲、格萨拉桃园三结义, 义结金兰。她当大姐,次曲当二姐,格萨拉当三妹。 次曲支支吾吾:“你和格萨拉结拜就好了, 我都这么大年纪, 还是格萨拉的母亲, 怎么能和她结拜当姐妹呢。” 虞子钰缕不过思路:“年纪不成问题,我们三人同甘同苦, 一起经历了刀山火海, 如何不能结拜?” 次曲嘴皮子不利索, 为难正当时,虞青黛过来解围:“子钰,哪有你这样的,好朋友不一定非要结拜。” “你和公主没有结拜吗?”虞子钰不可思议问道。 “没有啊。” 她肩膀垮下来:“那好吧, 不结拜就不结拜。” 用过晚饭,想起了一件事, 天都要黑了, 李既演居然还没来找她。这个老色鬼,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俩了,两人正是新婚燕尔, 又分别了多日, 他还不上道, 果真是塞外长大的泥腿子,不知谈情说爱。 她自己跑将军府找李既演,家丁说李既演自己在屋里好些时辰了,一直没出来。 虞子钰风风火火朝前跑,差点撞到自己的公公李方廉,李方廉惊魂未定,捋捋长胡须皱眉看她:“哟,儿媳妇,好久不见。” “李大人。”虞子钰硬邦邦道。 “还搞得这么生疏。”李方廉上下端视她,“听既演说,你一个人跑乌斯藏去了,还烧了个寺庙?你可真是个奇才。” “我只是去找神仙而已。” “那找到了吗?” 虞子钰抿嘴,没底气道:“算是找到了吧,神仙把我祖师娘复活了。” “你祖师娘本来就没死,你胡跑个什么劲儿?”李方廉毫不留情揭穿她。 “不跟你讲了,你懂个什么。”她往李既演屋子方向跑去,还在嘀咕,“这么大年纪还不懂事,和李既演一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进了李既演房里,见他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虞子钰走过去,刀鞘戳弄他的腰,“你好大的胆子,还得我自己过来找你。” 李奉僵持着,充耳不闻,还是不动。 虞子钰放下刀鞘,掰他肩膀让他转过来,见他两眼红红的,细细的半干泪痕挂在眼角,配上精致出众的五官,我见犹怜,“李既演,你哭什么?” “连我都不认识。”李奉转过身,再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你是李奉?”虞子钰蹙眉,坐到床边,脑袋探过去看他,“李奉,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李奉一声不吭,脸埋进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虞子钰捏他的脸,强迫他仰面看向自己,看他润湿的眼眶,笑声夸张:“哈哈哈,李奉,你哭了?好可怜。” 她踢掉靴子爬上床,搂住李奉的脖子,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怜爱地亲了亲,“你哭什么,我又没抛弃你。我跟你说,三殿下和温束都喜欢我,我全都拒了他们,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你还提三殿下。”李奉在她怀里蹭,眼泪全抹她衣服上。 “为什么不能提?” 李奉直起身,怨气冲天,红眼质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趁我和李既演不在,和三殿下在王府卿卿我我,聊得倒是欢喜。” “你去王府了?”虞子钰瘪瘪嘴,盘腿端坐在被子上。 “怎么,我去的不是时候了,碍着你偷情了?” 李奉情绪愈发低落,本来想的是回京后与娘子相聚亲热一番,却被李既演捷足先登。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了,欢欣雀跃地寻她,反倒在王府门口瞧见娘子沾花惹草了,不可谓不发怨。 虞子钰脸一红,只得抛出老话敷衍:“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别总是动不动疑神疑鬼,坏我们夫妻情意。” “只许你拈花弄月,我说一句就是疑神疑鬼?”李奉委屈汹汹,倒在被子里不理虞子钰了。 虞子钰拍他的背:“你个没良心的,我对你这般好,你还不知好歹。咱们人鬼殊途,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惜违背道人禁忌,你还一点儿也不体谅我。” “我才不是鬼,我和李既演一样,都是人。”v 虞子钰才不信他,跳下床要走:“算了,你冷静冷静吧。爱慕我的人不计其数,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也不过看在你是个无依无靠的野鬼,可怜你罢了,你好好想清楚,摆正自己的位置。” 说完,她出门去,回了虞府。 李奉自己在屋里哭了许久,一个劲儿唾骂李既演,李既演这个傻子,不知哭闹只知隐忍,若虞子钰去找萧瑾时,李既演也和他一样一哭二闹,虞子钰哪里还能如此有恃无恐。 他冷静了半晌,心酸眼涩,咬牙切齿去虞府找虞子钰。 却听说虞子钰不在府上,往荆王府去了。 李奉心里复杂,脚步加快,这女人真的是天生倔骨,刚跟她闹了一回,她不收敛反而越发嚣张——她修的哪门子道?怕不是修了个专门伤痴情种的无情道。 奔至王府。 见虞子钰和萧瑾并肩坐在庭院的石桌边上,桌上点了两盏油灯,烛光银晃晃辉映在二人脸上,娴静祥和。李奉霎时明白,虞子钰总念叨的青梅竹马是何意了,如此的才子佳人,又是门当户对,方是真正的一双两好。 他反而觉得自己才是后来者居上,坏了虞子钰和萧瑾的两小无猜,又坏了虞子钰和李既演的情有独钟。确实如虞子钰所说的,他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李奉心如刀绞,怨气重重盯视院内的二人,恰似咬碎牙往肚里咽。 虞子钰面前,道家书籍堆叠得一摞摞,她摊开一本《淮南子》,细细教萧瑾书中道法,讲得津津有味。萧瑾从不敷衍她,恰到好处地提问,叫虞子钰兴致高涨。 门口侍卫见李奉面色阴沉站着,也不知道他又何意。遂不动声色进了庭院,在萧瑾耳边禀告:“殿下,李将军来了。” 萧瑾抬头眼风一探,见到李奉半边轮廓分明的侧脸,不得不感叹这张脸得天独厚,常年在塞外屯兵,却不见半分沧桑。怪不得刚进京不久,就勾了虞子钰成亲。 “你男人来了。”萧瑾在虞子钰耳边微声道。 虞子钰稍惊,放下书抬眸望去,李奉戾气裹身竖在那儿,好似将她和萧瑾捉奸在床了,“李奉,你在那里干嘛?” “哼。”李奉袖袍一挥,就要下台阶。 虞子钰站起来,声音清亮:“你给我回来!你别以为我会去追你,矫情东西。” 李奉自知虞子钰说一不二,硬生生吞下满腔委屈,眉目压了沉甸甸的阴郁,步伐沉沉来到虞子钰身边,什么也不说。 “你可冷静好了?”虞子钰问道。 “我又没闹事,何须冷静?”李奉遥视院角的葱葱槐树枝叶,倔强倨傲。 萧瑾暗暗别了他一眼,腹起狐疑。他一直听虞子钰说,李既演身体被一个叫李奉的野鬼附身,先前他并未和李既演多加接触,虞子钰向来口若悬河,言语以夸张居多,他便只当是虞子钰在胡说八道。 可当下听李既演的语气,瞧他的眼神。隐隐有预感,可能不是虞子钰在吹牛。或许李奉和李既演真的不是同一人,这是个什么病症?萧瑾暂时不知其中明细。 “还说你没闹事?自你出来后,一直给我甩脸色。”虞子钰一屁股坐下,埋怨不休,“大字不识几个,教你悟道你也不会悟,又不愿伏小做低体谅妻主,你真是样样比不上三殿下。” “我如何比不上?”李奉被她气得噎语。 虞子钰哗啦啦翻开书本:“就是比不上,不识字的泥腿子。你若能比得上,你念念这页字给我听。” 李奉扫过一眼被虞子钰做笔记涂写得密密麻麻的书面,窘态毕露。他和李既演有在尽力识字了,寻常用字认了不少。可要他念此等晦涩道家典籍,还是颇有难度。 看他涨红的脸,萧瑾眼角微挑,呵,还真是个不识字的,怪不得平日装得生人勿进的清高样。 李奉唇角抽动,额间青筋直跳:“无趣,我念这些东西作何,我自走我的独木桥,怎能和这些俗世书生同流合污。” 他学虞子钰的话风,望能加入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阵营。 虞子钰却不吃这套了:“朽木不可雕也。我之前费了那么多心神教你悟道,你一窍不通。如今教三殿下不过半个时辰,他一点就通。你还不多下功夫,净给我惹事。” “那你就教他吧,跟他一起飞升,做一对神仙眷侣。”李奉抬脚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讽道,“不过虞子钰,你且记得,你若真弃了我和李既演,日后我夜夜烧香告知神仙你惹下的风情月债,看看神仙收不收你这个风流弟子!” 痛斥完,大步出门去。 “你个小瘪三!”虞子钰被他气得不轻,脱下鞋子扔他。 萧瑾去捡来她的金绣鞋,回来半蹲下帮她穿。虞子钰还瞪向李奉离去的背影,胸中怨气不止。 她又心不在焉教了会儿萧瑾悟道之事,也要离开。 萧瑾送她回虞府。 虞子钰与他道别后,回屋里准备歇息,见自己的拔步床上躺着个男人,不需掀开纱帘,就知道是李奉那贱种。 虞子钰自顾自卸下身上的刀剑,又去净室沐浴洗身,披着一头湿哒哒的长发回来。青荷跟在她身后,用帕巾帮她绞发。 床上的人这才动了动,青荷低声问虞子钰:“小姐,姑爷这是怎么了,回来后一直躺着,叫他去同夫人老爷他们用饭,他也不去。”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4节 “管他做什么,小气鬼的男人,哪个女人敢要哦,你敢吗?反正我是不敢。”虞子钰气呼呼道。 青荷咬着下唇笑,小声道:“我也不敢。” 萧瑾去和虞父虞母过了声招呼,正欲走,虞青黛手提一盏纱灯出来叫住他,送他出门,“上次殿下说的事,我已同公主禀过。” “你们是何意?” 虞青黛道:“祝殿下早日夺得佳人欢心,我等皆大欢喜。” “如此甚好。”萧瑾明了,有了虞青黛和宁远的暗中推波助澜,他就不信虞子钰和李既演那薄如蝉翼的“情投意合”,能坚持多久。 第64章 ◎小师弟◎ 虞子钰坐火盆边烘头发, 直至烘干了,青荷也离开,她方起身到床边去。李奉还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虞子钰都过来了, 也不见他有动静。 虞子钰坐床边脱衣服, 嘴里嘟囔轻讽:“在三殿下府上硬气得很, 怎么还有脸来我家,有本事回自己家躺去,害不害臊。” “我没有家, 你让我往哪儿去。”李奉萎靡不振, 说话有气无力, 怨气更重。 “回你的将军府去。”虞子钰脱掉外衫,卷成一团掷在红木宽椅上, 两只脚缩上床面, 习惯性盘腿打坐。 李奉语气愈发楚楚可怜:“将军府是李既演的, 又不是我的。” 虞子钰发了个怔,惊觉自己过分了,李奉本就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孤魂,是她跟他成亲, 给了他依靠。如今竟对他说出这样扫地出门的恶言,真是该死。 她松开盘腿坐姿, 俯身趴下去抱他, 柔声细语道歉:“李奉,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种话, 你有家的, 我家就是你家。” “以后就不是了。”李奉声音平静。 “怎么会不是呢, 一直都是,虞府就是你家,我房间就是你的房间。” 李奉脸埋在被子里:“你和三殿下在一起了,我就没有家了。” “不会的。”虞子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不会辜负你的,最坏的情况,倘若哪天我和三殿下日久生情,要嫁给他的话,我就让你当陪嫁,咱俩一起嫁过去。” 李奉脸色更加难看:“寄人篱下还不如无家可归,我这样的可怜人,反正也没人在乎。” “不可怜不可怜,你还有我呢。” 她叫人送饭进来,拉李奉起床,让他吃个饱。 两人相拥而眠。 见虞子钰这么哄他了,李奉也知道分寸,不好得再闹,在虞子钰耳边轻声给她台阶下:“就原谅你一次,再也不许这样了,不然我也跑得远远的,就像你跑去找神仙一样,让你尝尝牵肠挂肚的滋味。” “小题大做,不说这些了,明儿我还有事呢。” 李奉以为闹过一次,虞子钰会收敛些,然非也。虞子钰次日起了个大清早,去王府带萧瑾上山,找到灵虚子,说要拜师。 灵虚子就不是个正经道士,视财如命是改不掉的毛病,暗中收了萧瑾两根金条后,终于是愿意配合他作戏,收他为徒。 “祖师娘,之前我带李既演和李奉过来,您都不收。带梅花精和格萨拉来,您也不收,怎么如今这么轻易就收了三殿下?” 灵虚子喝了口凉茶:“他悟性高,为师自有分寸,你就别多问了。” 虞子钰又道:“那祖师娘,这样的话,以后三殿下是不是得喊我师姐,我称他为师弟?” “随便你们。” 虞子钰领自己新入门的“师弟”在道观逛了一圈,拉他坐在院中,继续给他讲解道家典籍。听虞子钰满口胡吹,萧瑾暗自叹气,灵虚子能够做虞子钰将近三年的师傅,也真是不容易。 他也听不太懂虞子钰这些邪门歪道,能确定的是,虞子钰大半都是胡说八道。她对这些道法有自己独特的逻辑,还胡编乱造出自己的一套见解。 他们讲了一上午,李奉也在道观门口坐了一上午。 终是咬牙走进去,站到虞子钰身后。两只手搭在她肩上,低头咬她耳朵,泄愤似的,用了些蛮劲儿。 虞子钰被他咬疼,叫了一声,回手掐他的腰:“整天就发癫,耽误我正事儿。你老跟着我干什么,今天不用去军营?” 李奉垂头丧气,一声不吭挤开虞子钰的位置,自己坐上木椅,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脑袋贴在她心口,瓮声瓮气:“难受。” 虞子钰摸他额头:“发热了?” “心里难受。” “懒得理你。”虞子钰从他腿上下来,继续翻看泛黄的古籍。 李奉难在得紧,总得折腾点什么,没骨头地往她身上靠。他人高马大,虞子钰经不住他的推搡,跟他一起栽倒在地。 萧瑾扶住虞子钰,也没说什么。 往后几日,虞子钰真心实意把萧瑾当成自己的师弟,倔强地要担起作为师姐的责任,不管去哪里都把萧瑾带在身边,以身作则教他悟道做人。 直至虞子钰晚上把萧瑾带回虞府,进了自己屋子,和李既演商量,想要让萧瑾在屋里跟他们一同过夜。李既演恼了。 李既演没李奉那么能闹,这些日子一直在忍,以为虞子钰只是一时兴起,玩一玩而已。等她玩够了,就会收心。她要带萧瑾修仙,他只能忍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黑着脸看他们秉烛观书。 可虞子钰却越来越放肆,要让萧瑾与他们同屋睡觉,这算怎么回事? “不行,我不可能同意。”李既演冷硬拒绝。 虞子钰拉他的手,好说歹说:“近日我看城里妖气横行,我师弟刚入门不久,道行尚浅,他不待在我身边,我怕有妖魔害他。” “那你怎么不怕妖魔来害我?”李既演背过身铺床。 “你又不是道士,又不会收妖,与妖魔不曾结仇,妖魔哪里会无缘无故害你。”虞子钰今日带萧瑾出去走了一天,腿脚酸麻,一屁股坐在床上。 李既演横抱起她,挪她到墙角,继续打理发皱的床单:“那你去问你姐姐,以后她成亲了,和自己夫君躺床上时,会不会让其他男人在床边打地铺。” “你真是冥顽不灵,我是我,我姐姐是我姐姐,这如何能比!”虞子钰双手撑在床边,咬一下嘴唇又放开,把自己的唇咬得通红。 萧瑾站在她身边,看她饱润的嘴唇,水艳艳的,他肖想了太久,已经有些克制不住。 “那你可以去问问你姐姐。”李既演确信,虞青黛再怎么宠溺虞子钰,也不可能允许她这么玩。 “我去问问。” 虞子钰也正好想去找姐姐,这段时间来,越看萧瑾越喜欢,究竟是对师弟的喜爱,还是有别的什么,她也弄不清楚。 她拉萧瑾的手腕,朝门走去:“师弟,我们走,找我姐姐去。” 到虞青黛的闺房,她让萧瑾先在外面等她,自己进去和姐姐谈话。 “姐姐,你说李既演是不是无理取闹。我小师弟道行尚浅,又不像我天赋异禀开了阴阳眼,我若不好好护着他,是不是我这个做师姐的失职了?” “你哪里来的小师弟?”虞青黛专于看账本,没反应过来。 “就是祖师娘新收的弟子啊,我的小师弟,道号逍遥子,也就是三殿下了。” 虞青黛抬起头:“逍遥子,这道号你给他取的?” “肯定是我啊,祖师娘伤势未愈,她让我负责师弟的入道修学,我任务可重了。”她拉起虞青黛的手,“重点不是这个。姐姐,李既演是不是无理取闹,我对师弟照顾了些,他便和我吵,他太小气了。” 虞青黛点头:“确实小气,不过,你都做了什么?” 虞子钰一五一十道来:“我想让师弟在我房间里打地铺,跟我们一起睡,李既演不让。” 虞青黛被她噎住,她之前还略有担心,若萧瑾横刀夺爱了,会不会也给虞子钰添加愁伤。然,听她这番话,根本无需担忧这些。虞子钰对李既演的感情也没多深,萧瑾完全可以轻松取而代之。 于她来说,一个男人而已,好玩就行了。 显然,现在萧瑾似乎比李既演更好玩。当她师弟,萧瑾是真的很会见机行事。 见虞青黛不说话,虞子钰又焦急问道:“姐姐,你说是我错了,还是李既演错了?我只是让师弟进屋里睡,又没让他上床一起睡,你说是不是李既演小题大做了?” 虞青黛捏捏她的脸:“我家子钰这么聪明,怎么会做错呢,子钰永远是对的。” “我就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做错!” 虞子钰欣喜若狂跑出去,拉住萧瑾的手:“师弟,你今晚在我屋里过夜。不要怕,虽然城里鬼怪乱行,但师姐会保护好你的。” “谢谢师姐。” 返至自己屋中,虞子钰上前推门,让萧瑾进来。颐指气使吩咐李既演:“夫君,你快些拿柜子里的被子出来,给小师弟打地铺。” 她提起裙边进来,絮絮叨叨说着:“今夜外头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他出去,若他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颜面面对祖师娘?” “你问过你姐姐了?”李既演已换上雪白中衣,坐床边帮虞子钰整理五颜六色的肚兜。 “对呀,我姐姐说是你小题大做了。小师弟手无缚鸡之力,你还不多让让他,太小气了。”虞子钰抢过他手里的肚兜,一股脑塞进矮柜。 李既演看了一眼萧瑾,该不清楚这人怎么想的,怎会迁就虞子钰到这个份上? “李既演,你快点给小师弟铺床啊,我都困了,你再这么拖拖拉拉,咱们也都别睡了。”虞子钰打着哈欠催他。 李既演终究还是没和虞子钰僵持太久,拿出新的被子,拖过屋中的贵妃榻,被子铺在上头。虞子钰心花怒放,招呼萧瑾:“师弟,你快来。你看你师姐夫对你多好,都没让你睡地上。” 萧瑾和李既演都被虞子钰这声“师姐夫”逗笑,萧瑾淡声道:“谢谢师姐,谢谢师姐夫。”说话间,望向李既演,隐约有挑衅的意味。 李既演不想再发火,他和虞子钰这段日子闹别扭太多了,不想再闹了。 熄灯后,虞子钰和李既演睡在床上,萧瑾睡在贵妃榻上。李既演在被子底下含糊亲她,咬她,虞子钰紧紧按住他的脑袋,低声警告:“我师弟还在这里呢,你别闹。” “他睡了。”李既演矮下身去,被子拱起一团。 虞子钰浑身一僵,暗骂李既演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只会吃女人的水儿。她抓住李既演的头发往外扯:“李既演,怪不得祖师娘不收你,你个风流贼子。” 李既演沉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你再出声,等会儿吵醒你师弟就好玩了。” 自从收萧瑾做师弟后,虞子钰和李既演李奉一直在赌气,也有些时日没弄过。眼下被他这么一含,丢盔弃甲,手伸上来捂住自己的脸,骂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磕磕绊绊道:“你,你轻点,别吵醒我师弟。” 又偏过头,朝睡在榻上的萧瑾心惊胆战地试探:“师弟,师弟,你睡着了吗?” 没得到任何回应。 “你看,我就说他睡着了吧。”李既演爬上来,贴着虞子钰的耳朵道。 萧瑾睁着眼,静静听着两人的声响。入夜了,屋里实在安静,他们的呼吸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柔柔的月光透过窗纸泻进来,他窥探到床上的起伏,看到虞子钰一只脚露出被子,一下一下晃着。 李既演一定是故意的,他想。 第65章 ◎变天◎ 小夫妻俩悠然腾升的禁忌感不谋而合, 诡异的刺激叫人血液沸腾。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5节 抵死纠缠,又不敢大开大合释放,咚咚心跳声要击溃胸腔, 又被压抑在锦被之下, 炙热的, 躁动不安的, 像闷在热气腾腾的蒸笼里。 虞子钰一直不敢露出头,整个人埋在厚被里,要窒息了。李既演扒开被子, 深夜的凉气鱼贯而入, 涌进被子里。他吻住呼吸喘喘的虞子钰, 往她嘴里渡了气:“别闷在被子里,透透不过气儿的。” “我, 李既演......我不行了, 我, 好像真的要成仙了。”她说话都带着潮气,一句话颤成几节。 “小声点,你的小师弟还在屋里呢。”李既演恶劣地提醒,他知道的, 萧瑾醒着,一直都醒着。 “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失策了, 怎么把他带屋里来了。”虞子钰追悔莫及,体验过禁忌的刺激后,又觉得束手束脚, 不够痛快。 李既演温热掌心贴在她额头, 擦掉满额的汗津:“小声点, 别说话了。” 两人弄到后半夜方休止。 萧瑾听到李既演下床的脚步声,昏暗中看到李既演搬过一扇屏风,挡在床前三四步远的位置,把他和他们隔成两个世界。 外头的天蒙蒙亮,传来稀稀疏疏声响,李既演往外看,赤着上身下床去撑开窗子一角。下雨了,檐下的灰砖地面湿漉漉一片。 他打了个哈欠,合上窗子又回到床上,把虞子钰搂在怀里,亲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下雨了,再睡会儿。” 虞子钰在睡梦中哼了两声,脸贴在他紧实胸膛蹭了蹭,找到舒服的姿势后,继续睡。 李既演给她掖被,脑子清醒了些,方才想起萧瑾还睡在屋里的贵妃榻上。他撩开纱账,从半透明的屏风看过去,能够看出萧瑾还没起。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李既演悄悄起床穿好衣服,绕过屏风走出来。萧瑾睡姿如他惯来的克己守礼,仰面躺着,薄被盖到胸口,平静得挑不出任何错。 李既演不声不响出去,洗漱后又端来水,准备等虞子钰醒后,帮她梳洗。他找出虞子钰的衣衫,坐在床边配套,终于是忍不住轻声开口:“醒了就起来呗,一直躺着干嘛。” 萧瑾顿了顿,起身无声无息叠好被子,之后走到窗口,眸色淡漠看向外头。 青荷早就起来,看到小姐闺房们开了,便过来问要不要梳洗,进门却看到这样的景象,自家小姐还躺在床上睡着,姑爷坐床边摆弄小姐的衣衫,三殿下背对屋里立在窗前。 屋里的气氛非同寻常。 青荷悄悄望了一圈屋子,看到贵妃榻上整齐叠放了一张被子,心中错愕,难不成小姐把三殿下带到屋里过夜?小姐这也太会玩了。 青荷乱七八糟猜一通,脸皮都要烧起来,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姑爷,可要洗漱?”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等会儿子钰醒了,我帮她梳洗就好。” “好,那奴婢先退下了。”青荷又看了一眼萧瑾的背影,也不知道要不要施礼打招呼,踌躇片刻,觉得实在是尴尬,速速离开了。 轻微的话语声,把虞子钰吵醒,她伸了个懒腰,还没睁眼手便往被子里摸,似乎在找什么。李既演放下手中衣衫,握住她的手,“别找了,你男人在这儿呢。” 虞子钰迷糊睁眼,小脸红扑扑的,嗓音有些低哑:“李既演,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屋里有外人在,我哪敢睡懒觉,不然你又要拿我和别人比,骂我烂泥扶不上墙。” 虞子钰刚睡醒,脑子还混沌:“哪里来的外人?” 李既演微微偏头,下巴一抬,指向窗口出萧瑾的背影:“你的小师弟啊。” 虞子钰惊坐起,大叫一声:“对哦,我师弟睡在这里呢。” 她什么都没穿,大红被子随她的动作滑落,露出半块雪白肩膀,李既演匆忙拉起被子裹住她。萧瑾转过身,眼神晦暗,看不出其中波澜,轻声道:“师姐,你醒了。” “师弟,我先穿衣服啊,你等等,等我穿好衣服再带你修炼。” “好。”萧瑾嘴角牵强扯起一丝笑容。 李既演从怀里摸出木梳,打理起虞子钰披在背上的墨色长发,怨道:“要穿衣服了,也要让他在这里看着?” 虞子钰也知道不合适,朝萧瑾道:“小师弟,你回避一下,师姐先穿衣服。” “好。”萧瑾出门去,在外头园中站着,细雨尚未停歇,落了他一肩膀的湿意。 虞子钰双手抬高,让李既演帮她穿肚兜,随后与他闲聊:“李既演,小师弟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你又给他脸色看了?” “......”李既演冤得很,“干我何事,明明是你把他带屋里来过夜,让他听我们恩爱,他才不高兴的。” “你说,他昨晚有没有听到我们干那事儿,要是听到了,我以后可如何端起师姐的威严。”虞子钰欲哭无泪,拉起李既演一只手,袖子卷上去,在筋骨结实的小臂上咬了一口,“都怪你,淫贼,一天到晚乱我道心。” 李既演朝她脑门弹了一下:“你自己道心不稳,有脸怪我?” “怪你,就是怪你。”虞子钰扑倒他,骑在他腰上,耀武扬威的,“你说你是不是个专门勾人的妖精,来吸我的精气?” “是,我就是妖精,道长快收了我。”李既演挺劲的腰身故意往上撞,颠得她身子一歪,倒在男人怀里。 两人你来我往打闹起来,笑声盈满屋子,传到外头萧瑾耳中。他拖着沉重脚步,往回移了几步,在门外道:“师姐,我还有事儿,先回一趟王府。” 没有多余的话,很快离开。 “师弟,你先别急啊,等我穿好衣服,陪你一起回去!” 虞子钰顿住和李既演玩闹的动作,萧瑾突如其来的疏冷,叫她思绪百转千折,有些惊着了。从小和萧瑾一同长大,他从来都是有应必答,永远知冷知热,永远善解人意。 怎么这会儿语气如此生硬了—— “完蛋了,小师弟肯定觉得我沉迷美色,懈怠修炼,让他失望了。”她从李既演身上挪开,拿过中衣胡乱往身上套。 李既演暗中得意,希望昨夜的温存,能让萧瑾知难而退。他想,纵使萧瑾对虞子钰一往情深,如今亲眼见着了昨夜的种种,看着意中人和别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翻云覆雨,还能再保持深情吗? 虞子钰吃过早饭,催李既演去军营,自己则是往荆王府而去。 萧瑾在书房,虞子钰进去后,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道德真经》,胸口内疚只增不减。师弟尽心尽力悟道,她这个做师姐的,竟然当着他的面和野男人苟合,着实狼心狗肺。 “师弟,你可真用功,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虞子钰坐在他前面,笑着道。 萧瑾放下书,白净匀称的指尖在纸面一下一下轻点,径直道:“我昨晚听到了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 “你和李既演在床上的声音。”萧瑾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在和虞子钰论道。 虞子钰涨红了脸,窘迫难当,摆摆手道:“你听错了,可能是外头妖魔的声音,别多想。” 萧瑾直直盯着她,视线炙热得可怕:“你说过,不管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是吗?” “当然了,我是你师姐,祖师娘让我教你悟道,我肯定要为你答疑解惑。”虞子钰信誓旦旦。 “你和李既演一起睡,很开心吗?”萧瑾突然问道。 虞子钰遮遮掩掩:“这种事情怎么能在外胡说,我只能告诉你,确实快活似神仙,其余的就不能说了。” 萧瑾指尖慢慢卷起书页一角把玩,“真羡慕你们能这么玩,我都还没玩过。” “等以后你成亲了就知道了,现在不要问太多,还没成亲不能想那种事儿,不吉利。”虞子钰抢过他的书,哗啦啦胡乱翻动,准备给他讲道。 虞子钰和萧瑾相处的时间越发密集,一碗水是永远不可能端平的,尤其还是对于虞子钰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一门心思放在小师弟身上,对于李既演自然是忽略了不少。 让李既演更为不安的是,原本虞家人对他这个女婿,赞不绝口。自从萧瑾拜为虞子钰的师弟后,虞家人这边反而对萧瑾热情了起来,对于萧瑾和虞子钰整日成双成对出入家门,毫无说教。 李既演管不了虞子钰,只能找虞家当家的,对虞凝英道:“子钰与三殿下这样下去,该有人说闲话了。” 虞凝英只是道:“回头娘帮你说说她。” 虞凝英也对萧瑾和宁远之间的权益交换知根知底,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全然不顾虞子钰的感受,不能平白无故将她强塞给萧瑾,来换取虞青黛和宁远的大道。 她找来虞子钰,母女俩关上门在屋里说贴心话,“子钰,你同阿娘说句真心话,你对李既演有几分真心?” “好多,我喜欢他。”虞子钰从袖口掏出一个竹叶编的草蚂蚱,放到母亲的头上,故意惊叫一声,“娘,大事不好了,有一只蚂蚱精跑你头上了。” 虞凝英一愣,当是有什么丑怪虫豸爬她头上来了,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喊道:“什么东西,你快拿下来!” 虞子钰抽出利剑,挑起活神活现的草蚂蚱,在虞凝英面前晃了晃,唇红齿白,笑得率真烂漫,“哈哈哈,被我骗到了吧,这是假的啦。” 虞凝英捏她的脸,对这个小女儿爱得紧,搂着她拍她的背:“娘的乖宝贝,怎么这么可爱哟。” 虞子钰又把草蚂蚱放到虞凝英缎织玉兰花纹锦衣衣摆上,“娘,你猜这个蚂蚱精是谁给我的?” “李既演?” “才不是,李既演笨手笨脚的,哪里会编这种精细小玩意呢,是我的小师弟给我编的了。” 虞凝英抬手帮她整理歪斜的金镶玉莲花簪,“这簪子不是娘给你买的吧,哪里来的?” 虞子钰对待衣服饰品,素来没有自己的审美,她只觉得道袍最好看。从小到大,她衣衫鞋履,各种首饰,皆由虞凝英一手操办。 虞凝英一眼辨出,如此的珍品发簪,不是虞府的东西。也不是李既演买的,李既演的品味,和虞子钰不相上下,应当不会选到这样的珍品。 虞子钰笑倒在母亲怀中,“当然是小师弟送的了。” 虞凝英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直:“闺女,告诉娘,李既演和小师弟,你最喜欢谁?” 虞子钰认真想了一会儿:“我最喜欢李奉。” “你呀你。”虞凝英敲敲她的脑门,如此,她也放心了许多,虞子钰对李既演感情并不深,玩玩而已,既然是玩,换个男人也是玩。 这场暗流涌动的利益中,最后牺牲掉的只有李既演而已。虞凝英对李既演,不免也有些内疚,刚开始撮合李既演和虞子钰,本就是为了要和李方廉联手,并非真心实意喜欢他这个女婿。 如今要将他推离虞子钰身边,也是利益所需。 所有人都是为了谋利,虞子钰也只是玩一玩他,答应跟他成婚最初也是为了让他“坏鬼胎”。到头来,动了真情的只有李既演一人。 想到这些,虞凝英轻叹一声,纵使愧疚,也没办法。这世间的恩恩怨怨,总要有人牺牲的。 —— 李既演一筹莫展,不免觉得孤立无援,似乎所有人都认同了虞子钰的“小师弟”,他变得可有可无。 同李方廉提过此事,李方廉也是爱答不理,似乎另有打算。 这日,他从军营归来,虞子钰又不在家,最后在荆王府找到她。她在院中,身上一片红艳鲜丽,凤冠霞帔批身,比那日与他成亲时还要姣丽夺目。 萧瑾居然也身着大红色婚服,站在她身边。 李既演心漏了半拍,冲进去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萧瑾看向他,什么也没说。李既演拳头握紧,眼眶猩红:“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虞子钰道:“你又小题大做了,这是小师弟给未来新娘子准备的嫁衣。他只是想让我帮他试试看,嫁衣是什么样子。” “虞子钰!他喜欢你,他在跟我抢你,你不知道吗?”李既演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扯开她身上的拖地广绫革金丝红袖衫,扔在地上。 “你!你真是不懂事,我穿什么衣服,何时轮到你指手划脚了,不懂事儿!”虞子钰也火冒三丈,“小师弟是第一天喜欢我吗?他是从小就喜欢我,你还没京城他就喜欢我了,你闹个什么?” 萧瑾捡起地上的外衫,裹在她身上,柔声道:“师姐,不吵了。他不喜欢的话,咱们去换掉吧。” 虞子钰指着李既演:“你看看,小师弟都比你懂事!” 萧瑾正欲带她走,李既演拦住不让,不知怎么的,两个男人莫名其妙打起来。虞子钰生怕伤及自己,连滚带爬逃到一旁。 两人你来我往,拳法攻伐猛烈,虞子钰在不远处看得心惊肉跳,猜想这两人是不是被妖魔附身了,怎么如此暴躁。 她手忙脚乱提起裙边往外跑,今日祖师娘刚好来虞府,她得去找祖师娘来降妖除魔。 萧瑾和李既演还打得不可开交,李既演咬牙切齿:“三殿下,你若爱她,之前为何不早早取她欢心,何必等到我与她成亲了,才来横刀夺爱,您不觉得可耻吗?”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6节 萧瑾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他一直都在尝试和虞子钰更进一步,何曾料到,李既演刚进京城一个月,虞子钰便答应成亲,这才彻底乱了他的方寸。 虞子钰带灵虚子到来时,二男都挂了彩,萧瑾躺在地上,嘴角渗了点血,不知伤势如何。 虞子钰扶起他,唤来灵虚子:“祖师娘,你快看看师弟,他怎么样了。” 灵虚子刚一蹲下,装模作样给他把脉。萧瑾悄悄将一块价值千金的玉佩塞给她,灵虚子到底是个人精,随即明了。 她装得惊愕:“怎么会如此!糟糕,实在是糟糕!” “祖师娘,你别吓我,小师弟怎么了?” 灵虚子言笑不苟:“他的三魂七魄被打掉了四魄,仙骨受损,伤及灵根,不妙啊!” 这话在虞子钰听来,比萧瑾死了还难受,“啊,仙骨受损,伤及灵根!这可如何是好,那祖师娘,小师弟以后还能修仙吗?” 灵虚子神色哀伤:“难说,唉,好好一个修仙小才,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子钰,告诉为师,是谁打的?” 虞子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哀嚎大哭:“是李既演和李奉。”她紧紧抱住怀里的萧瑾,“师弟,我对不住你啊,都怪我。我早知道李奉是个恶鬼,还色令智昏与他成亲,是我害了你!” 李既演揉揉手腕,他下手有轻重,觉得不可能伤及萧瑾筋骨。 可如今有灵虚子从中作梗,他是真百口莫辩。若论一般的伤,萧瑾是装的还是真负伤,找大夫来一验便知。 可说到仙骨、灵根这些弄虚作假的东西,还不是全凭灵虚子一张嘴。偏偏,虞子钰又对灵虚子深信不疑。 虞子钰抱着萧瑾不撒手,哭喊着:“师弟,是师姐对不住你,没管好自己的男人,让他出来胡作非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天下苍生。” 灵虚子被她吼得耳膜疼:“你消停点,先带师弟去疗伤。” 李既演自认倒霉,这次是真被萧瑾摆了一道。虞子钰又写了两封休书,闹着跟他和离,说他和李奉是一丘之貉,一个坏人一个恶鬼,她可不敢要这样的男人。 李既演抱着她哄了又哄,可惜嘴笨,对道家修仙的东西又知之甚少,如何都哄不好她。 两人闹得正僵,突然一则消息降至。 自从四个月前贼当叛乱,起义军冲进京城,端了老皇帝建在山谷中的丹殿,虞子钰又斩了太子的头之后。老皇帝神神叨叨继续琢磨炼丹,朝廷政事仅靠一些老臣艰难维持着。 如今传来消息,说边塞匈奴卷土重来,在漠北地区烧杀抢掠。驻守的士兵抵挡不住,请求朝廷派出将领去抗敌。 现在三殿下重伤在家,老臣们去找宁远共商塞外匈奴作乱一事。宁远手下兵权不小,由她来派兵最合适不过。 在众人期待中,宁远点名李既演。老臣们跟着附和,也决定让李既演出征。 李既演眼下两头难,虞子钰与他闹和离,他若是走了,就离定了。可他若不去,虽不是抗旨,因为毕竟不是皇上降旨,但也会受众人指责。 他去找宁远,问道:“公主,军中还有诸多将领,可否另派他人前去?” 宁远:“你在塞外多年,对那里的地形熟悉,你去最合适。” 他又找虞家父母,恳求他们,说自己想带虞子钰一同去塞外,并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虞子钰。虞家父母自然不同意。 局势紧急,李既演几乎是被众人逼走的,连李方廉都没为他说一句话。虞子钰红着眼把休书给他,下定决心要和离。 “娘子,等我回来!”他身着冷硬的军铠,翻身上马道。 “人鬼殊途,你坏事做尽,伤了小师弟,我不会等你的,我们已经和离了!”虞子钰背过身,手背抹着眼泪。 第66章 ◎第二春◎ 虞子钰爬上城墙, 遥视李既演离开的背影,她怨李既演不争气,她想要一个听话顺从的, 完美无缺的丈夫。可李既演竟因为吃醋打伤了小师弟, 叫她左右为难。 也怨自己御夫不周, 明明以前研究过御夫术的, 到头来却没把李既演教好,没让他做个贤夫。 郁郁寡欢回到荆王府,萧瑾还躺在床上, 面色惨白。祖师娘说他被伤及仙骨, 损了灵根, 伤势过重,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虞子钰坐在床边, 握萧瑾的手, 微凉掌心贴在自己的面颊, 两行清泪滚滚而下,鼻尖发红哽咽道:“小师弟,是师姐对不住你,师姐没管好自己的男人, 让他到处作乱。” 萧瑾嘴角勾起,笑意灿然, “那你和他和离了吗?” 虞子钰点头:“嗯, 终究是人鬼殊途,我已写了两封休书给他,从此分道扬镳, 再也不相见。” “怎么是两封?” 虞子钰哀伤过度, 向来绷直的后背轻轻颤动, “李既演和李奉都是我的夫君,如今要休,自然得一块儿休了,快刀斩乱麻。” 看她乌黑清亮的眸子蓄满了泪儿,萧瑾也疼惜,搂住她,掌心在她背上抚了抚,声音轻柔,“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一直都在。” 虞子钰抽泣了下:“好,再也不想李既演了,我们师姐弟俩好好悟道,咱们自己修仙。” 李既演这一走,虞子钰和萧瑾的关系越发亲密,她甚至偶尔留在荆王府过夜。萧瑾伤势好转后,二人更是形影不离。 朝廷政变也在风起云涌。 不知为何,许久不理朝政的老皇帝忽然降旨,让不满三岁的临昭公主——太子留下的唯一子嗣,即位登基,自己则尊奉为太上皇。 四个月前太子被虞子钰砍杀后,老皇帝立临昭公主为皇太孙,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可谁也没敢站出来质疑。众人不约而同默认,老皇帝成精了,谁也不敢惹他,搞不好要被他吃掉的。 登基大典上,小小孩童被裹上不合身的龙袍,坐在龙椅上吃桂花酥,不知是被朝拜的大臣,还是被面容扭曲的老皇帝吓到,哭得面红耳赤。 一场荒唐的登基大典偃旗息鼓。 老皇帝随手指了萧瑾,封他为摄政王,辅佐新皇持政。也并非老皇帝看中萧瑾,不过是萧瑾站得离他最近,又或者萧瑾长得比较顺眼,他顺手一指罢了。 得封摄政王后,萧瑾主动找到宁远,具自陈道表示,等他和虞子钰成亲后,带她前往北平封地,不再插手朝廷之事。 宁远略有担心,不过还是应下。她不想和萧瑾起冲突,双方起兵的话,受苦受难的只有老百姓。 老皇帝自封太上皇之后五日,便要迁往雷坞。 雷坞,乃三年前老皇帝差役十万民夫在离京城五十里远修建的院邸。占地四十余亩,内有宫室丹殿百余间,金玉珠宝充盈其中不知其数,仓库屯粮十年。 如今,雷坞将将筑成竣工半个月。 临昭公主登基翌日,老皇帝携两千甲士,四千宫女太监,装有金宝明珠、彩帛绫罗等二百余车,浩浩荡荡离开皇宫,朝雷坞方向迁去。 令众人后背发凉的是,老皇帝此次迁居,还带了一具森森白骨。 白骨表面上过了一层特殊的釉浆,用来防腐,骨架子至今被保养得极好。白骨架上里里外外穿戴整齐,穿的乃是当年皇后的织金红罗凤袍,骷髅头上戴有一顶龙凤珠翠冠。 白骨架被折摆成坐姿,固定在八肩竿步辇的辇座上,由八名力士抬着前进。 老皇帝在太监柳丙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在步辇侧边,他伛偻着腰身,一手撑拐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牵着白骨架垂落在辇沿的骨爪。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分道于两侧,一共恭送老皇帝迁去雷坞。 虞子钰和萧瑾站在一起,二人最近如胶似漆,虞子钰和离后成了独身,与萧瑾关系日益密切,去哪儿都如影随形。 “师弟,那步辇上的枯骨是何人?”虞子钰问道。 萧瑾:“皇后。” 对这个薨逝了二十多年的皇后,萧瑾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一二,毕竟他也没见过。 这位观容皇后,是老皇帝的原配妻子,老皇帝还是太子时,观容便是他的太子妃。老皇帝顺利登基后,观容顺理成章被封为皇后,还诞下嫡皇子。 据说,老皇帝与观容皇后年轻时也是一对壁人。 观容皇后聪慧灵透。老皇帝那时还没疯癫,乃意气风发的大雅君子,对观容一往情深,后宫里仅有观容一人。 夏日炎炎,老皇帝带观容前往庐山避暑,炎夏蛇虫出没频繁,观容在路上被一条过山风咬中。蛇毒剧烈,观容没捱过当晚,消香玉陨于半途。 观容死后,老皇帝举止逐渐怪诞起来,常常自言自语,对空时而狞笑,时而怒骂。 他没让观容下葬,而是找来道士做法要复活尸体。 复活不成,又将她的尸首存于冰棺放在养心殿。仲夏酷暑,冰棺也没法存尸,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宫人日日在养心殿点熏香驱蝇,苍蝇蚊虫还是嗡嗡作响。 老皇帝找来一名少女一名少男,割喉放血,用鲜血强行喂给观容的尸体,希望能复活。杀了几名壮年,亲自操刀挖心剖肝,将壮年的心肝移植到观容的尸体中。 尸体被他折腾得惨不忍睹,非但没复活,反而腐烂的速度愈加快。 实在没办法了,老皇帝只得剔除尸上的一堆腐肉,只留下森森白骨。白骨架用艾草烘干,刷上特制釉浆再暴晒,尸骨一直保存至今。 观容死后两年,他才开始选秀纳妃,夜夜宠幸。两年内,众多妃子先后生下十二名子嗣,老皇帝又开始戒性养生,拿自己的亲生骨肉炼丹。 为永葆青春,他研制换皮术,割下年仅四岁的九皇子的背部皮肤,又割下自己的脸皮,活生生将九皇子的皮肤,用针缝到自己脸上,最后整张脸溃烂,差点一命呜呼。 —— 声势浩大的队伍一路往雷坞方向去,虞子钰和萧瑾也跟在后面。 一直送老皇帝到达雷坞,众人日落西山才回京城。 虞子钰和萧瑾肩并肩挨着走,到达成贤街了,见她还不转道,便问:“子钰,你往哪儿走呢,不回家了?” 虞子钰抬头看空旷的街道,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半红着脸道:“我去小师弟家吃饭。” 虞元楚晃悠悠走到她面前:“你的小夫君刚出征,你就到别的男人家吃饭,这会不会不妥?” “我已经和李既演和离了,从此再无纠葛!”虞子钰被哥哥说得又羞又恼,干脆牵起萧瑾的手就走,“小师弟,我们走,不要理这个大嘴巴。” 在王府吃过饭,萧瑾送她回家。 两人并肩而行,萧瑾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有萤火虫飞过,他道:“你还记得吗,八岁那年,我带你去凤尾河摘莲蓬,也遇到了萤火虫。” “记得,那时候萤火虫可多了。” 虞子钰跃起来,想要抓住在空中一闪一闪的亮虫,脚下踉跄差点摔倒。萧瑾扶住她,顺势牵她的手,之后再也不放开。 虞子钰也不抽手,由她牵着,心里涩涩甜甜,“师弟,你还喜欢我吗?” “什么?”萧瑾停下步伐。 “我知道你以前喜欢我,那如今,你可还继续喜欢我?”虞子钰静静看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许久。 夏日虫鸣在耳边嗡嗡鸣,萧瑾手心都在冒汗,头顶灿烂星空叫他眩晕,“自然是一直喜欢,从没变过。” 虞子钰也在盘整自己的思绪,她和萧瑾一起长大,或多或少有某个阶段,她都曾经喜欢过萧瑾。在没有一意孤行修仙时,她曾考虑过嫁给萧瑾当他的王妃。 只是后来她痴迷修仙,而萧瑾只是个凡人,叫她暗暗失望,觉得萧瑾配不上她。 只好强行压下少女情愫,专心悟道。 可如今,萧瑾也拜了祖师娘为师,和她一同修仙。祖师娘还总是夸他悟性高,虽道行及不上她这个师姐,但也是个修仙小才,孺子可教也。 当了这么些时日的师姐弟,虞子钰隐约觉得曾经把她压下的情愫,似乎在破土而出。尤其李既演离开后,她整日心里空落落的,一见到萧瑾,空缺的位置又被补上了。 “师姐,你怎么了?”见她许久不出声,萧瑾问道。 虞子钰握他的手紧了些,明明漆黑街道只有二人,她还是怕人听到似的,虚掩着嘴问道:“师弟,你说一对夫妻若是和离了,要分开多久才能另寻新欢。”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7节 “这个......”萧瑾还在酝酿,不知该给出怎样的答案才能最得虞子钰的心。 虞子钰在素白宽袖底下悄悄掐指算着,算李既演究竟离开了多少时日,仔细数下来,李既演都走了十六天了。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难为情道:“十六天,你觉得够了吗?”眨眨眼睛,又补充道:“李既演离开了十六天了。” 萧瑾差点被她逗笑,强忍住笑意道:“够了吧,其实两天就差不多了。” 虞子钰觉得萧瑾的话可真合心意,笑出浅浅的小梨涡,“是的,差不多了,我才不要守活寡呢。” “你是什么意思?”萧瑾预感到虞子钰的态度了,心跳声砰砰加快,一声比一声躁动。 “先不告诉你,这是个秘密。”虞子钰牵他的手,一蹦一跳往虞府方向走去。 过了两天,她带萧瑾上山去道观,要找灵虚子指点迷津。 灵虚子懒得应付她,丢了本晦涩难懂的古书给她,让她自己悟,便要离开。 虞子钰追着她问:“祖师娘,小师弟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您给他把把脉,看他的灵根和仙骨修养好了没。” “好了个八成了。”灵虚子随口回道。 “您都没给他把脉,怎么就知道好了八成呢?”虞子钰小跑起来追她。 灵虚子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走出道观:“为师可以隔空把脉,方才给他把过了,你别再问了。” 虞子钰这才停下,佩服之意油然而生,慨然长叹:“隔空把脉,祖师娘越来越厉害了。” 在道观里研究了一会儿道籍,她打坐打得腿麻,朝萧瑾伸出手:“师弟,我带你去山上散步。” “好。” 攀至山顶,草丛还有些四处飘散的蒲公英。虞子钰记得当初她带李既演来上山散步,那时候恰逢初春,到处都是迎春花,如今已经是八月份了,夏日的蒲公英都快散完了。 她寻到一处适合打坐的平地,“师弟,来,坐这里。” 萧瑾坐到她身边,也没打坐,躺在草丛中半曲着腿,他握着虞子钰的手,把玩她白净的手指:“师姐,为何带我来散步?” “散步好玩,我最喜欢散步了。”虞子钰也躺下,扯了根绿草叼在嘴里,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 不知是谁先偏过头,视线相撞,夏日的热气裹住两人。萧瑾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不觉挪了一下身子,和她凑得更近,额头相抵,嘴唇都要贴在一起。 “可以吗?”他轻声问道,手搭在她的腰间。 “可以什么?”虞子钰面颊迅速爬满红晕。 “可以亲一下,师姐,我很爱你。” 虞子钰自己伸头,嘴唇贴了一下萧瑾的唇。这是萧瑾第一次感受到亲吻的触觉,很软,带着点湿湿的热气,他抱住虞子钰,身子紧贴,生涩地吮吸她的唇舌。 虞子钰被他亲得嘴唇发疼,难耐地别过头,摸着他的脸:“你别动,我教你,我很会的,我和李既演在一起时经常亲。” 萧瑾暂时摒开对李既演的嫌恶,抱得她更紧:“好,你教我。” 虞子钰很细心,如她平日教他打坐悟道一样,叫他微微张嘴,细柔地吻他。有了以前在李既演身上练到的技巧,轻松掌控了主动权。 两人亲了许久,虞子钰靠在萧瑾胸口微微喘气。一阵风拂过,飘来远处的桂花香,她轻声道:“你闻到了吗,是桂花,八月的桂花最香了,季夏就要过去了。” 萧瑾温热掌心被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抚:“你的第二春来了。” “讨厌!”虞子钰羞涩,抬起头来扯过一株蒲公英绒球,往他脸上吹。 萧瑾挥开四处散开的绒毛,托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三殿下,我喜欢上你了。”她爬下来抱住萧瑾的脖子,“以后你可不可以一直听我的话,我想要一个很听话很听话的夫君。” “好。”萧瑾侧头吻她耳尖,果然,李既演不过是他们情路中途的意外,他和虞子钰兜兜转转了一番,终于是在一起了。 第67章 ◎父女俩◎ 虞子钰提过竹编小椅, 紧挨灵犀子身侧坐下,明澈黑眸紧盯灵虚子剥板栗的动作。 一把双环铁剪被灵虚子扣在手中,剪刃往遍布利刺的外壳一插, 再一转压, 鞋尖踩住刺壳的一瓣, 几个圆润饱满的板栗显露出来。 灵虚子拨出板栗粒子, 看虞子钰呆呆的傻样,嗔怪催她:“快捡起来啊,呆头呆脑。” “哦。” 虞子钰捡起木棍, 划开堆积的刺壳, 挑出板栗丢进小竹筐, “祖师娘,我也想剥, 你把剪刀给我吧。” “你不会弄, 等会儿扎一手的刺就好玩了。” “真小气。”虞子钰只得托起下巴继续看灵虚子忙碌, 闲得发慌又问,“祖师娘,我若是和师弟在一起了,这算乱.伦吗?” 灵虚子哼笑一声:“还乱.伦, 他是你儿子?” “祖师娘,你个老不正经。我的意思是, 我和他是同门师姐弟, 我们在一起的话,会不会有违人伦,被世人不耻?” “一天天的, 想得可真多。”灵虚子手中剪刀飞快, 又剥出四五颗果粒, 无奈地催她,“捡啊,等会儿不想吃饭了?” “知道了,你别老是唠叨。”虞子钰挑出果粒,眼珠子转了转,“祖师娘,我决定和三殿下在一起了。” 灵虚子没什么反应,随口道:“跟他在一起干嘛,他能给你生孩子?” 说到这个,虞子钰略显失望,“不能,可李既演也没生出来呀,我都怀疑我之前是不是路子走错了,男人怎么会生孩子呢,终究是错付了。” “那你和三殿下在一起是为何,你移情别恋了?” 虞子钰摇摇头:“算不上移情别恋,倘若李既演和李奉真的能给我生个孩子,我还是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至于三殿下,跟他待一块儿我也开心啊。” 她思忖片刻,又道:“若李既演能当我的陪嫁小厮,同我一起嫁给三殿下,那是再好不过,只可惜他离开了。” “真能玩。”灵虚子剥好最后一颗板栗,捡起果粒丢进竹筐,拎着往厨房走去。 “玩一下而已,说不定过段日子我把三殿下玩腻了,又去找温束玩了呢。反正修仙修了快四年了,还没个长进,还不如逍遥享乐。” 灵虚子听得脚下一踉跄,附和她道:“你做事自有你的道理,为师管不着,玩得开心就好。” 灵虚子做了板栗炖鸡,香甜的板栗和浓郁鸡汤混在一起,师徒俩吃得满头大汗。 一大锅鸡汤被两人喝得一干二净,饭后满足摇着蒲扇扇风。 虞子钰在道观吃过晚饭,方下山。 萧瑾在山脚下等她,身穿一袭轻便素白长衫,郁郁葱葱的林木衬得他如俊冷谪仙。虞子钰心想,萧瑾真是仙子就好了,那她肯定对他比对李既演好一万倍。 她悄悄潜至他身后,抬手蒙住他的眼睛,故意压着嗓子粗声道:“好大的胆子,敢到我绝隐山来,不要命了?” 萧瑾手往回绕,转过身环住她的腰,薄唇在她脸上碰了碰:“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好,牵手。”虞子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萧瑾牵她,往城门方向走去。 当天晚上,虞子钰在王府过夜,她沐浴后趴在床上看《冲虚真经》,萧瑾坐在床沿,勾了半勺茉莉精油在掌心,微微搓热后,温柔抹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手才适合帮我抹头油,李既演那双糙手,上次差点把我的头发搓成抹枯草了。”虞子钰还在攻读经书,随口说道。 “以后不要再提他了。”萧瑾用一节红色发带,松松扎起她油亮的长发。 “他都到塞北去了,你还吃什么醋,小气鬼。” 萧瑾上了床,双手搭在她肩上帮她按揉,低头吻她耳朵:“子钰,我们成亲好不好,一辈子在一起。” “那你会给我怀个鬼胎吗?”虞子钰偏头问。 萧瑾漆黑眸子一僵,一时之间没能给她答案。 虞子钰脸上绽出笑容,挪动身子改为仰面躺着,语气带有轻微的释然:“跟你闹着玩的,李既演和李奉都生不出来,你怎么可能生得出。” 时至今日,她不禁丧气。 接二连三的努力,似乎都得不到回报。费尽心思叫李既演怀鬼胎,还是功亏一篑;想和祖师娘一同归隐山林修炼,也无果;千辛万苦跑到藏区最高的雪山找神仙,也没找到。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突破桎梏,得道成仙。 萧瑾搂她在怀里,亲在她额间,拉上被子盖住两人。 接下来几日,两人每日黏在一起。 虞青黛提醒妹妹:“若要行欢,且让三殿下先吃避子汤,知道了没,你可别不当回事,万一真着招了,受苦的可是你。” 虞子钰在院子里打坐,道:“我知道了,祖师娘都说了好多遍了,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再说了,我还没玩到那个程度呢,不着急。” 老皇帝迁居到雷坞后,原本就冷清的皇宫这下子更为寂寥。 尤其是后宫,十余名妃子零零散散住在自己的宫殿,也没什么可争,大家处得融洽,凑在一起玩牌九聊天,讨论老皇帝到底成没成精。 萧瑾擢升为摄政王之后,可自由出入皇宫,临昭公主才不满三岁,年幼懵懂无知,眼下整个朝廷快成了萧瑾的一言堂。 他下令修缮宫里的三清殿,三清殿原本就是老皇帝炼丹之所,修缮后俨然成了宛若仙界的道观。 果园药圃、奇花异草充斥于殿院。庙堂位于整个皇宫的中轴线,大大小小的道殿二十座,供奉有文昌帝君的文昌殿、供奉药王孙思邈、李时珍的药王殿、以及观音殿、娘娘殿、财神殿等等,共有二十五座神像。 这里景致幽雅,庙宇轩丽,墙上皆是道教图案的彩色壁画。 萧瑾说,把这三清殿送给虞子钰,让她以后在这里修仙悟道。虞子钰进去看了一番,欣喜难耐,乐不思蜀,泡在殿内不愿出来。 宁远和虞青黛却越发不安。 当初萧瑾承诺,和虞子钰在一起后,便不再插手朝廷政事,做个闲云野鹤的“闲王”。可他大力修缮皇宫的三清殿,而虞子钰对殿宇爱不释手,这和他之前的约定不免相悖。 宁远暗叹不好。 猜萧瑾可不仅仅是想要虞子钰这么简单,他这是想鱼和熊掌兼得。 遂下令让手中的势力做好准备,若萧瑾和虞子钰成亲后不愿让权,直接起兵攻之。当然,起兵是最后一个选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见血。 虞子钰爱极了这建在皇宫里的道观,皇宫本就建在龙脉之上,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聚集天地之精华,乃修仙绝妙之地。 荒废了一个多月的修仙大业,又被她重捡起来,每日踌躇满志在宫内打坐修炼,晓夜攻读古籍。 过于兴奋,以至于在萧瑾跟她表明想要成亲之时,她毫不犹豫答应。 搂住萧瑾亲了又亲:“三殿下,你可真是个妙人,帮我修这么个好道观,有你这样的贤夫相助,我定能成仙。” 萧瑾咬得她的唇儿水艳泛光:“为夫一定鼎力助你修仙,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他贴着她的耳廓低语,“夫君会让天底下的人都叫你天尊,没有人敢不认你这个神仙。” 这么个修仙宝地,虞子钰可不独享,心里还惦记着祖师娘。 把祖师娘带进宫,让她同自己一起修炼。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8节 灵虚子见到伟丽殿宇时,惊叹不止,夸虞子钰心地纯良,时时刻刻都想着师傅。 不过灵虚子进宫后,却没有下功夫修炼,而是整日和后宫几位娘娘打牌,赢了一袋又一袋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虞子钰怨她:“祖师娘,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个出家人。不勤于修炼也就罢了,还贪图钱财,如此下去,恐怕我的道行都要比你高了。” 灵虚子悠悠笑着,颠了颠钱袋:“打牌赢钱也是点石成金,你悟性不够啊。” 虞子钰不管她,继续修自己的道。 —— 李既演花了半个月的脚程,终于到达漠北。 却发现之前传回京城的消息,过于夸大了。确实有匈奴抢掠百姓的事儿,但充其量只能算一群流寇马匪,人数都不到五十。 这样的小贼寇,居然还让他“出征”,当真的杀鸡用牛刀,小题大做。 李既演到达的第一天,先带骑兵巡逻了一圈。他在边疆驻扎多年,经验老道,按照马蹄的痕迹,次日便全歼了那伙贼寇。 回到军营后,问下属陈彪:“这么点小事,还上报朝廷,谎报军情,该当何罪?” 陈彪头垂得很低,目光闪躲,支支吾吾不敢看李既演。 “我们以为是匈奴大举进攻,情急之下才让使马探驰书禀告。您没来之时,夜里东圩山那边鼓声阵阵,马嘶作响,我们以为匈奴在屯兵于山后呢。” 李既演心中有疑,但也没多怪。 没进京时,陈彪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事,感情甚笃,他也不好得责备。 之后几日,李既演带着手下到处巡逻,细细检查过各个要塞,巡察多个哨所的情况。又到各个村庄看了一番,过问民众生计。 十日后,觉得并无大事,便打算回京。 可陈彪几人却总有事阻他,不让他离开。一会儿说军粮短缺,一会儿说军心不稳,让李既演多在这里住些时日,带士兵们练一练,重振士气。 被一圈人好说歹说,李既演只好又留了三日,和陈彪一起带兵训练。 陈彪问道:“将军,听说你去进城后,娶了个媳妇儿,真的假的?” “真的。” “她长啥样呀,漂亮不?脾气大不大,听说京城的姑娘脾气特别大,老喜欢使唤人,你媳妇儿也是这样吗?” 李既演不苟言笑:“嗯。” 陈彪继续打探:“她对你凶不,可会骂你?” 李既演:“你问这些做什么?” 陈彪笑呵呵的:“我娘之前给我差信来,说给我相了个京城的姑娘,等明年我回去了,就跟人家姑娘处一处呢。” “我娘子不凶,别的姑娘我没了解过。”李既演抬腿便走。 三日后,他在收拾行李。 陈彪又火急火燎跑来:“将军,大事不好了,东圩山那边有狼烟滚滚,想必是匈奴在给别的部落报信,要向咱们开战呢!” 李既演领了一队骑兵前去查看,发现有个老头在用烟熏躲进地洞里的大沙鼠。 陈彪挠挠头道:“哎呀,白跑一趟,不过幸好不是匈奴烧狼烟,还好还好。” 李既演终于开诚布公问道:“陈彪,你为何一直阻我回京?” “啊,我没有啊,这不是正常巡逻吗。”陈彪演技拙劣,东张西望。 李既演翻身上马,拨马要走,陈彪藏不住事儿,心怀愧疚拉住马脖的套缨子:“将军,您别走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说清楚,我们今后还能做兄弟。” 陈彪迟疑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都护府那边下的指令,让我拖住您,不让您回京。” “知道了。” 李既演焦躁不安,回想起虞家人,还有李方廉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冷漠,再想起萧瑾对虞子钰的殷勤——他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随用随弃的棋子。 他强行要离开,军营里大多数人都与他出生入死,见他如此坚决,也没再阻拦。 回来途中并不顺利,各个驿站的馆驿似乎都认识他,以各种理由不让他换马,甚至劝他折返回漠北,说前方路塌了,不容通过。 他只得走小路。 在靠近秦州一处偏僻小径,听到丛林里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循声跑过去一看,发现是个只裹一层单褥的女婴,看样子只有四五个月大。 给孩子喂了点水,抱到附近村庄,问是谁家的孩子丢失了。 一个老妪重重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何大柱家的,这么狠心啊!居然直接扔在林子里,造孽啊!要遭报应的!” “为何要扔?”李既演轻轻晃动手臂,哄着孩子。 老妪道:“他们说这孩子是个祸害,出生那日发了洪涝,村里死了不少人。后来又克死了她爷爷奶奶,孩子她妈送丧时还摔断了手,她爹摔断了腿。他们今早把孩子扔林子里了,孩子在林子里哭了一早上呢,我在地里干活都能听见。” 李既演抱着孩子找到何大柱家。 女人吊着一只胳膊,哭着不说话。男人拄着拐杖骂骂咧咧:“这孩子谁爱要谁要,我可不敢要!晦气得很,养了她几个月,家里人死的死,伤的伤,怕不是个鬼胎转世!” “那你们是不要了?”李既演问。 “不要了,要不起!你从哪里捡的,就放哪里去!我们可不敢要!你当心点,可别被这玩意儿害死了。”男人挥起拐杖赶李既演走。 李既演从来不信鬼神,抱着孩子离开何大柱家。 在村里问过一番,花点钱买了一碗羊奶,喂给孩子。也不知如何处置,只能暂时带着孩子上路。 孩子有五个月大,一路上靠喂食米糊、羊奶、糖水等也还能勉强过活。 因带着孩子,他不能再单骑马了,雇了一辆马车。路过村庄时,便去问村中可有刚生孩子的妇人,若是有的话,花钱求人匀口奶给自家孩子。 最开始,他想的是找个富贵人家,问问人家是否要认养孩子,若相中个合适的人,他便把孩子给人家养。 可相看了几家后,总觉得不合适,也愈发舍不得这孩子。 他想起孩子她爹的话“这玩意儿不怕是鬼胎转世,谁爱要谁要!”——莫非,这是上天赐给他和虞子钰的孩子,李既演抱着孩子湿了眼眶,决定自己养着。 距离京城还有两日的脚程,却听说摄政王要成亲了。 李既演正在客栈里给孩子换尿布,听到走廊有人议起此事后,匆匆出来问:“摄政王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店小二:“还能是谁,他的青梅竹马虞家三小姐呗!我听说啊,虞三小姐之前嫁给李家的干儿子李既演。结果这李既演一天没个正行,背着虞三小姐流连花丛,虞家人哪能受得了这种气,一气之下和离了,李既演灰溜溜自己跑到漠北去了,哈哈哈!” 李既演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流言都是谁传出来的...... 他收拾行囊,用背带把孩子背在身前,迅速上了马车。 拿出新买的拨浪鼓,逗孩子玩,轻声道:“爹爹带你去找娘亲,娘亲那么好,不会不要我们父女俩的。” 越是靠近京城,关于摄政王和虞家三小姐婚事的流言越多,有说是李既演沾花惹草被虞家人摒弃的;也有说虞子钰和萧瑾早就暗中刁风弄月,这才故意逼走李既演。 李既演听得真真假假,认同的是,他确实是被逼走的。那时候大家都在逼他,好似他不去漠北,匈奴就要直接打到京城了。 —— 距离成亲还有两日。 萧瑾里里外外忙碌,夜里和虞子钰相拥,亲了亲她,“还有两日就入洞房了,我不会,到时你教我好不好?” “你听我的,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好了。” 尚未洞房,除了最后一步,两人亲密的事儿都做了不少,在被子里相拥亲吻。萧瑾甚至还帮她洗过澡。 虞子钰偶尔会在萧瑾眼里看到李既演的身影,她搂着萧瑾的脖子,道:“我给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好不好?” “什么名字?” 虞子钰笑容狡猾,目光如机灵的狐狸:“李既演,我叫你李既演。这个名字多好听。” “为何?”萧瑾明显不高兴。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虞子钰故意逗他玩儿,“好不好呀,我取的新名字多好听。” 萧瑾冷了脸:“你别这样子。” “不听话!”虞子钰也使起性子,放开他,滚进被子里不出声。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虞子钰拔高声音骂道:“每次都这样说!你总是不听话,我和李既演在一起时,李既演都能时常扮成李奉逗我开心,你怎么就不能扮成他人?叫你和我一起出家,你也不出,这就是你的言听计从?” 侍从在门口轻喊:“殿下,常大人他们都来了,已在宴厅等您。” “嗯。”萧瑾转头应了一声,拉起埋在被子中的虞子钰,“好了,不气了,夫君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虞子钰道:“那我要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酒洗头。” “胡闹。” 虞子钰红了眼睛:“我当初让李既演用茶洗头,他二话不说就照做了,你为什么不能?你要听话,要言听计从,不然我御夫无术,以后我们如何能长久?” 萧瑾嘴角抽搐:“谁教你这样御夫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酒洗头,让我跳到池子,叫我出家,叫我扮成李既演和你睡觉,这都是谁教你?” 对他的怒声质问,虞子钰眼眶通红。 “没人教我,我自己悟出来的!我就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夫君,这个要求过分吗?” 萧瑾咬咬牙,压下燥气,抱住她轻声安抚:“子钰,有些事情是不对的,没人可以一直听你的话。换做是李既演,若你让李既演扮成别的男人,他也不会答应的。” 虞子钰推开他。 “他哪里会不答应!我夸穿白衣的小倌儿好看,他就学人家穿白衣。我说他是泥腿子,比不上你,他就偷偷读书识字,遇到不懂的字还来问我。我说他那里丑,他就找药来洗,他能做到的,你怎么不能?” 萧瑾拿她没办法。握她的手亲在手背:“都听你的,全都听你的,别气了好不好。” 萧瑾到达宴厅,坐于主位,与几位朝中同僚聚饮。虞子钰躲在暗门,皱眉盯着屋内一举一动。 行酒数巡,萧瑾举高酒杯对众人道:“新帝年幼,不足以君天下。本王刚封摄政王,初理朝政,行事多有不足,还望各位共听调遣,同扶社稷。” 话毕,酒杯举过头顶淋下,淅淅沥沥的酒液浇了满头,而后把酒杯往地面一掷,白瓷玉杯摔了个粉碎。 众臣大惊,数目相对,张口结舌。 最会趋炎附势的太常丞发了个怔,连忙举起手中杯子,也淋了自己一脸的酒水,学萧瑾砸碎酒杯,大声道:“摄政王圣德贤明,我等誓死效忠!” 其余人面露异色,把这当成一场表忠心的仪式,也纷纷用酒水浇头,砸碎杯子,大喊“誓死效忠摄政王!” 虞子钰看完这场好戏,方才郁结的怨气才消了些许。 萧瑾以帕擦拭脸上的酒水,来到暗门后方,道:“高兴了吧,不会骗你的,会一直听你的话。”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79节 “这还差不多。”虞子钰朝他伸手,“走吧,带你去散步,去去你身上的酒味,熏死我了。” 第68章 ◎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两日后, 午后申时,李既演才匆匆抵达京城。 黑油城门上悬挂着红绸缎打成的喜带,今日摄政王成亲, 宴请全城, 所有客栈、饭馆设宴, 全由摄政王买单。 李既演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 先找到城中还在哺乳的妇人,问人家奶水是否还够,而后付过钱, 让妇人给自家闺女喂一口。 妇人看着面色蜡黄的孩子, 也是疼惜, 对李既演道:“我家孩子自己也吃不完,每日还得挤掉, 你要是找不到奶娘, 就带来我家吧, 我给孩子喂。” 李既演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另外帮忙准备一些孩子吃的米糊,自己晚些时候再过来。 他抱着孩子,头戴一顶斗笠, 面上半裹一方青灰粗布,往虞府所在街道而去。街上人头攒动, 喧声鼎沸, 不少人围在街道两侧,等着看摄政王来虞家接新娘子。 李既演一路将孩子护在怀里,艰难来到虞府对面。 虞家父母都身穿绮丽华服装, 双双站在府门前的踏道上招迎宾客, 朝中大半文武百官都来捧场。李方廉也来了, 身边还有一名俊俏小生跟着。 听到那小生管李方廉叫父亲时,李既演不可避免惘然。他不在了,对所有人毫无影响,没有人会在意他。他的妻子嫁给了别人,他的“父亲”也认了新的儿子。 怀里的孩子睡醒了,探头看外面的热闹,伸出小手要扯挂在树枝上的绢花。李既演抬高手臂一扯,摘下一朵红绸绢花给孩子玩。 旁边一仆人看李既演身穿粗麻布衣,头上还戴着斗笠,一身的风尘仆仆,故意怨道:“刚挂上去的花儿,又摘下来了,手真欠!” 李既演不声不吭,绢花重新挂上去,捡了地上的彩带给孩子玩。 不多时,萧瑾身穿金绣降红广袖吉服,头顶戴着束发紫金冠,策马前来接亲。李既演暗暗在想,他和虞子钰成亲时,也穿了差不多的的大红吉服。 在虞子钰眼里,究竟是萧瑾更俊,还是他? 论气质,他确实比不过萧瑾。可论相貌,他觉得自己可输不了。 俄顷,虞子钰出来了,她不盖红盖头,出来嚷嚷着不愿意坐花轿,要和萧瑾一同骑马。众人劝了她几句无果,只得随她去了。 她正欲上马,李既演看准时机,从人群中出来,摘在斗笠和面罩,什么话也不说,抱着红着眼看她。虞子钰大惊,朝他冲过来,萧瑾都没拉住她。 李既演抱着孩子离开,往右侧小巷闪去。虞子钰推开萧瑾,跑去追李既演,众人手忙脚乱跟着她。 没跑几步,喊住他:“李既演,你回来干什么?” 李既演转过身,神色哀伤,缄口无言。 虞子钰跑过去,惊愕看着他怀里的孩子:“这是谁的孩子?” “我们的。” “你生的?”虞子钰呆若木鸡,难以置信问道,“你真的可以生?是在哪里生的?” “路上生的。” 虞子钰泪如泉滴,轻轻接过孩子,问李既演:“是闺女吗?” “对。”李既演怕她抱不稳,一只手托住被褥底部。 “她长得和我很像,对不对?”虞子钰破涕为笑,看着孩子娇嫩的脸庞,之前一直颓废的修仙大业,此刻又烈烈作燃,李既演都生孩子了,她如何不能成仙。 孩子挣动了几下,上下嘴唇磨了磨,似乎饿了,咿呀哭起来。 虞子钰头一回接触这样稚嫩的幼儿,手足无措,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扯李既演的领口:“快快,闺女估计是饿了,快给她喂奶。” 李既演也愣了愣:“我没有奶。” 虞子钰焦躁摸索他的胸口,果然空空如也,又低头看自己,霎时急哭了:“我也没有奶水啊。我家闺女怎么这么命苦啊,爹娘都没有奶水喂养,这可如何是好!” 李既演轻轻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的,我有找了奶娘,孩子也可以喝羊奶和米糊的,我这一路过来都这么喂她。” “我可怜的娃儿......”虞子钰心疼不已,止不住地落泪。 萧瑾在后方看了他们一会儿,道:“子钰,我们该去拜堂了。” 虞子钰怀里抱着孩子,双眼通红回视萧瑾,又看向李既演,声泪俱下:“李既演,你真该死啊!有了孩子你还到处跑,有什么闪失叫我可怎么办!” “对不起,是我不好。” 李既演认准虞子钰放不下他,将孩子抱到自己的怀里,嗓音委屈又道,“你快去和三殿下拜堂成亲吧,别让人家等久了,以后有空多来看看咱闺女就好。”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吗!我去和三殿下商量,以后你和闺女就留在我身边,我带你们一同修仙。”虞子钰抓着李既演的手腕不放。 “不用管我,你喜欢三殿下,就去和他成亲吧,我没事。”李既演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 虞子钰泣数行下,看看李既演和孩子,再看看在巷口等待的萧瑾,哪边都割舍不下,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妆都哭花了,哀声道:“这事儿弄的,这不是让我左右为难吗。” 她拉着李既演,来到萧瑾前面,泣不成声道:“三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弃李既演和孩子不顾。” “孩子是谁的?”萧瑾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刚开始以为是李既演拿个假玩意儿来骗虞子钰,没成想居然还是个真婴儿。 李既演一脸负屈,低头站在虞子钰身侧,什么也不说。 虞子钰哽咽道:“是我和李既演的孩子,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个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你想怎么办?” 虞子钰进退无措,道:“这都有孩子了,我也不能弃了他们。要不以后让李既演和孩子留在我们身边吧,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儿。你这么知书达理,宽宏大度,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 萧瑾直言道,他怎么能接受让李既演留在他和虞子钰身边。若李既演真的能生孩子也就罢了,他可以爱屋及乌养着。可孩子都不知道是李既演不知道从哪里捡来,和虞子钰没有任何关系,他怎么能接受得了李既演带着孩子跟他们一起过日子? 虞子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气鬼,怨声道:“你又不听话了,这是我的孩子,你难道真忍心看我的孩子流浪在外?” 萧瑾退而求其次:“孩子留下,李既演离开。” 李既演扯了扯虞子钰的袖子:“不可能,我不会和孩子分开。” 虞子钰愁坏了,一个二个都不让她省心,脱下身上的绯红绣云革金丝外袍扔在地上,抱过李既演怀中的孩子:“李既演,你先随我来吧,这里太热了,咱们带孩子去屋里。” 她匆匆往前走,离开巷子又回到虞府,父母都不知这是个什么状况,见她抱着孩子更不敢多问,怕她一不留神摔着了孩子。 萧瑾对虞家人道:“先等等,我去劝劝她。” 到了屋中,虞子钰把孩子放在床上,解开孩子身上的被褥,“好闺女,闷坏了吧,这都出汗了,你爹到底是个糙汉,不会照顾孩子,把你包成这丑样,委屈你了。” 李既演和萧瑾都跟她进屋,李既演坐在床边,粗糙手指勾着孩子的小手,反驳道:“我会的,以前在军营,有好多孤童都是我们在照看。” “那也不一样啊,咱们的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同,是鬼胎,马虎不得。”虞子钰越看孩子越喜欢,她向来做事一头热,有了孩子便将今日的喜事抛之脑后了,任何事情都及不上这个孩子重要。 萧瑾在屋内等了许久,终于是开口:“子钰,该去拜堂了。” “不急,我闺女离不开我呢,我走了她要哭的。”虞子钰不把婚事放在心上,扭头对屋外喊,“娘,别张罗喜宴了,快进来看你孙女,你当姥姥了。” 得了虞子钰的叫唤,虞凝英和赵天钧方疾步进屋,虞青黛和虞元楚也一块儿进来,虞子钰转头做噤声手势:“小点声,别吓着我的小乖宝。” 虞凝英几人看着床上和虞子钰玩得乐呵的婴儿,面面相觑。 虞元楚瞠目结舌,在李既演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我的。” “放什么狗屁,你还真能生啊?” 李既演不再言语,目光转向挥着小手玩闹的孩子,手轻轻搭在虞子钰腰上,“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喜欢,太喜欢了,李既演,你辛苦了。”虞子钰又是喜极而泣,情不自禁捧住李既演的脸,连连亲在他的脸上,“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可真是禽兽,没有好好照顾你和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女。” “没事,回头是岸便好。” 虞凝英揉揉虞子钰肩头:“闺女,这亲你还成不?” “先拖后两天吧,我现在也走不开啊,孩子尚年幼,李既演刚生完孩子,又赶了那么久的路。我抛下他们父女,自己跑去成亲,我还是个人吗?”虞子钰又抱起孩子,对她扮鬼脸,逗得孩子直乐。 萧瑾擢升摄政王,这是大家之前都没料到,原本他和宁远的较量是旗鼓相当,可莫名其妙被封摄政王之后,其势力已经隐隐压过宁远。 当下虞家人也不得不看萧瑾的脸色,虞凝英尴尬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萧瑾望向虞子钰,许久没回话。 第69章 ◎被骗◎ 婚事因为李既演的突如其来被迫中止, 虞子钰逗孩子逗得不亦乐乎,根本没心思敷衍萧瑾。萧瑾问三日后重新拜堂可好,她嗯嗯答应, 没往心里去。 扭头看李既演:“宝宝何时才可以说话, 我想听她叫我娘亲。” “还早呢, 再等等。”李既演半搂住虞子钰的肩头。 亲密温馨的一家三人, 叫萧瑾看得双眸发痛,他早就知道的,虞子钰是个拿感情当儿戏的人, 她只在乎好不好玩, 不好玩了随时一脚踹开。 她答应和自己成亲, 不过因为他给她修了合乎心意的道观,让她觉得好玩, 他听她的话当着众人的面用酒洗头, 也符合她想要的玩乐。眼下, 李既演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孩子,让她觉得更好玩。 萧瑾只得下令,叫迎亲队伍都撤了。 他站在屋外, 听着虞子钰和李既演逗弄孩子的声音。直到孩子饿了,虞凝英叫人寻来奶娘, 和两个会带孩子的婆子, 让她们领孩子到另一个屋子喂奶,虞子钰和李既演才从屋里出来。 三人在院中,虞子钰和萧瑾身上吉服未换, 红得耀眼。 李既演风尘仆仆从塞外赶来, 还得照拂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照料婴儿可不轻巧, 孩子可不像大人按部就班一日三餐进食,白天醒着夜里睡觉。婴儿每一个时辰左右就得喂一次,食量得有度,不可过饱。 天气燥热,李既演也不敢给孩子喂搁置太久的食物,几乎每次孩子饿了,他都得现煮米糊,或煮羊奶。孩子尿了,得及时洗屁股更换尿布,生怕捂出痱子。 这么一遭蹉跎下来,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尤其在光鲜亮丽的虞子钰和萧瑾面前,站在碧瓦朱檐下的他,更显得格格不入,一脸饱经风霜的沧桑样子。 他怕虞子钰嫌他丑,遂要折返屋里去,打算换身衣裳。他当初和虞子钰成亲后,夜里多半都和虞子钰宿在虞府,他的衣物也有放在虞子钰的屋子。 “我回屋换身衣服。”他捏了捏虞子钰掌心,大步往屋里走。 速速进屋关上门,轻车熟路打开箱笼,原本他放在这里的衣物不翼而飞,一件不剩。箱中柜只有虞子钰满满当当的物件。 “媳妇儿,我衣服呢,你丢哪儿去了。”他撑开黄杨木门扉一角,询问虞子钰。 而院内只剩萧瑾,虞子钰又跑邻屋看孩子去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0节 听到李既演的问话,萧瑾沉步走过去,站在门前与他戾目而视,道:“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李既演装作听不懂,奋力推门要关上。萧瑾把住门框,两人你推我挤,毫不相让,都是身手不凡的习武之人,你来我往的僵持之下,雕画精致刻有八卦阵的门框碎裂。 李既演随即松手扶门。 这八卦门是虞子钰的宝贝,掷下重金跟灵虚子买的辟邪门。他扶起岌岌可危的门框,试图归回原位,可转轴处已裂开,怎么重整都还是摇摇欲坠。 萧瑾一脚踢开门走进去,目光阴戾盯着李既演:“你回来干什么?” 李既演还是不回话,默默摆弄更不堪重负的门框。 “李既演,我们聊聊。” “嗯。”李既演只回了一个字。 萧瑾竭尽全力按捺狂躁,尽量维护自己惯有的体面,“你要怎样才能离开?” “我不会离开。”李既演语气淡淡,总是爱答不理。 “孩子是谁的?”萧瑾又问。 “我的。” 萧瑾是真的很想把他打成和门框一个样,“你和她成亲时,我可没出来阻拦过,你这次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我也没想阻拦,是子钰自己来追我的。” 萧瑾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没法和李既演交流,也没法和虞子钰交流,这两人脑子都有奇异的逻辑,虞子钰是个疯癫的就不说了,李既演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还弄出孩子的戏码。 一阵怪诞的沉默后,李既演发觉没法修好门。只得转身进了里屋,继续在几个敞开的箱笼中翻找自己的衣物。 萧瑾道:“不用了,你放在这里的东西,都被我扔了。” “你凭什么!”李既演一直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起了汹涌。 “我不仅扔了你的衣服,还在这里留宿过。”萧瑾一步步逼近,指着宽大的拔步床,“在这张床上,就像你之前和她做的那样。” 李既演心里一暗,他猜想这或许是萧瑾的报复,报复那日萧瑾以小师弟的身份在这里过夜,萧瑾睡在榻上,而他就和虞子钰在床上翻云覆雨。 他气得发抖,拳头捏得关节摩擦作响,面上不显装得云淡风轻:“然后呢,她爱你吗?” 这话仿佛给了萧瑾闷头一棍。 他至今都无法坦荡地说虞子钰爱他。至始至终,他认为虞子钰最爱的依旧修仙,任凭虞青黛等人在她面前说他的好话,虞子钰还是无动于衷。而灵虚子满口胡诌他有仙骨灵根,虞子钰这才对他刮目相看。 他开始想退让了,是否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虞子钰所说的,留李既演在身边,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儿。 两个男人还在对峙,虞子钰喊声在外惊起:“谁把我的门踹坏了!” 屋里二人双双回头,萧瑾走过来道:“子钰,我现在叫人来修,别生气。”他这段日子被虞子钰蹉跎得没了脾气,她语气一不对,他便下意识酝酿歉意。 虞子钰赫然而怒:“这是祖师娘亲手给我做的八卦门,辟邪用的,你把它弄坏了,还有没有良心,你对得起祖师娘吗?” 李既演不想让虞子钰生气,也匆匆过来低声下气道:“媳妇儿,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弄坏的。” 虞子钰正欲朝他发火,转念一想,而后摆开笑脸,握李既演的手,在他手背拍了拍:“那就没事了,你刚生完孩子,多有疲惫,犯错也是难免,这次就不怪你了。” 她抬起李既演的手反复查看:“哎哟,这么结实的门都裂了,伤着你没有,可别受伤了,我要心疼死的。” “没事。”李既演搂住她的肩膀,臂膀圈住她往屋里走,“媳妇儿,我衣服呢,都找不到了。” 虞子钰知晓衣物是被萧瑾扔了。 她当时没阻,如同当初她和李既演在一起时,李既演若有若无对萧瑾的挑衅,她也故意装作不知。作为她的男人,总该有些权力拈酸吃醋的。 这会儿不想伤了李既演的心,掩话道:“哦,你的衣服啊,都旧了,我叫人扔了,打算给你做新的呢。” “你都要和别人成亲了,还想着给我做新衣?”李既演挑眉道。 “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还没成亲吗。行了行了,别多问,我差人去将军府给你送几件过来成了吧,小气鬼。”虞子钰絮絮叨叨,也翻出自己的一套藕粉裙衫。 她捧着一团衣衫,爬上床又探出头来叮嘱:“我要换衣服,你们可别偷看。”说完,嗖的一声放下床幔。 萧瑾和李既演面面相觑。 虞子钰速度极快,换掉婚服,掀开帐幔跳出来,拿出刀剑佩戴整齐就要离开。 李既演要去追她,她扭头阻拦:“别跟着我,我有要事,马上就回来,很快!你们在这里等我。” 她奔至前院,前来赴喜宴的宾客大部分都走了,只剩家丁在清理后续。 此事若是正常人家出的闹剧,恐怕沦为天大的笑柄,可这事儿的事主是虞子钰,众人嚼舌几句也就收锣罢鼓了——虞子钰这号癫子,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虞子钰差一侍卫,叫他速速进宫找还在打牌的祖师娘,让她立即回虞府。她自己则是跑往薛府找梅花精,还要去绣坊找格萨拉和次曲,邀请她们来看自己的好闺女。 薛维这边都还没接到虞家那边的消息,他正打算带装扮济楚的沈苑去虞家吃席呢。 见虞子钰冲进来,沈苑指着她,惊讶道:“虞子钰,你不是要成亲吗,怎么还不穿红色?” 虞子钰跑来拉她的手,朝斜阶下跑:“事出有变,我先不成亲了,带你去看个天大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沈苑脚步跟不上她,被她牵得踉跄。 虞子钰笑得前仰后合:“我有孩子了,是个很可爱的闺女,我带你去看她,很漂亮很可爱的。” “哇,好厉害,怎么会有的?”沈苑脑子没反应过来。 虞子钰声量低了些:“是我前夫生的,你要保密,不可宣扬。这世间的男子只有我前夫一人能生宝宝,不能说出去,不然别人会知道他身体里有个鬼怪。” 沈苑捂住自己的嘴:“哦,我不说我不说。” “走吧,我们再去找格萨拉,我带你们去看我的宝宝。” 虞凝英原本想让次曲和格萨拉在虞府里做事,次曲觉得在府上干些家务事儿根本不是干活,觉得自己是吃白饭的,甚是不好意思。虞凝英只得安排她们去了自家绣坊当绣工。 虞子钰拉沈苑去绣坊,找到次曲和格萨拉。带她们又返回虞府,薛维一直跟在她们身后。 到达虞府门口,灵虚子正好也到,虞子钰欣喜若狂:“今日可这是我的大喜之日,你们快随我来。” 见到屋中刚喝过奶的孩童,虞子钰趴在床边爱不释手,止不住炫耀:“你们快看,这是我闺女,和我长得像不像?” 灵虚子笑了笑:“像,跟你一样呆头呆脑。” 虞子钰扯灵虚子的道袍:“祖师娘,你快给你的徒孙取个名字吧,她还没有名字呢。” 李既演插话:“我已经取名了,叫虞路,她是我在路上捡的。” 话音刚落,虞子钰幽幽抬起头,眼神泛起异样:“你说什么,宝宝你是在路上捡的?” 萧瑾也早已换了婚服,这会儿站在虞子钰身侧,跟着虞子钰的话,加重语气道:“原来是在路上捡的。” 沈苑突然大笑:“虞子钰,你看我就说嘛,男人不会生孩子啦,你被骗了呢。” 第70章 ◎天变◎ 虞子钰心下甚疑怪, 一只臂膀半搂住孩子,一只手死扣李既演手腕,正颜厉色问道:“这孩子究竟是哪里来的, 你莫要欺我。” 李既演失悔不及, 暗怨自己多嘴。明明是个嘴笨的, 还不管好自己这张嘴, 多说多错。 他不太敢直视虞子钰清亮黑眸。故作板脸委眉,牙关紧咬抢抱过孩子,硬邦邦道:“你若嫌弃我们父女俩, 我带宝宝离开便是。” 他手势娴熟端抱孩子在怀里, 薄唇紧抿, 挤开人群离门而去。众人微惊,没好得拦他, 这孩子是他携来的, 左算右算都是他的孩子, 谁敢阻拦乱抢。 虞子钰站直身子,双眉拧起,不知在想什么。 而后她将屋里人都哄出去,只留下灵虚子在屋里密聊, 神秘兮兮问道:“祖师娘,您别具慧眼, 依您之见, 那孩子可是我的骨血?” “这个......” 灵虚子在心里编排,不知该如何糊弄虞子钰,说实话她个人不喜萧瑾, 这人太精明了, 她捞不着什么太大的好处。 虞子钰催道:“祖师娘, 您不是向来明决果断吗,怎么如今问您几个问题,您总是支支吾吾没主意,可是道行退化了?” 灵虚子提起拂尘敲她:“我又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如何给你指点迷津?” “您不是全知全能,无所不知吗?” 灵虚子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瞒得了虞子钰一辈子,自从去藏区回来后,虞子钰已经在怀疑修仙的真相,她不能再肆无忌惮对虞子钰胡说八道了。 如今说话也得收着了,得给自己留个回旋的余地,没有正面回话,而是反问她:“孩子不是你的,你就不要了?” 虞子钰猛然站起,大声嚷嚷:“祖师娘,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孩子不是我的种,还叫我养着。李既演守不住裤子,出去野混弄出个野娃来,还让我当冤大头?” 刚见到孩子时,她只顾着高兴了,现下迁思回虑,方觉得有诈。孩子如果是李既演鬼混出来的野种,那她还能留吗。 虞子钰越想越气,提刀就要出去:“这个王八蛋,趁我忙着成亲没心思管他,他就在外沾花惹草,叫我面子往哪里搁,大家都笑话我呢。” 灵虚子拉住她衣袖:“你消停点。退一万步说,你都与他和离了,他就算另寻新欢,也不干你的事,你管不着。” 灵虚子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虞子钰火冒三丈:“我怎么管不着?前夫也是夫,和离了他也得听我的,也得为我守身如玉!”她气声小了些,喃喃道,“万一哪天我要吃回头草呢......” 灵虚子“啧啧”两声:“真会御夫。” 李既演带孩子回将军府,暂时未详李方廉还认不认他这个儿子。 不过就算不认,将军府也是他的。他平虏将军的名号是自己亲赴血战数次拼来,将军府乃朝廷所赐,是他的私宅。 正好,回来的路上巧遇李方廉和另外几个大臣,李方廉身边领着一俊俏小生,便是李既演在虞府门口见到称李方廉为“父亲”的小生。 几个人见到李既演过来了,扯了扯李方廉的袖子。 李方廉看起来有些踌躇,似乎是不好意思面对李既演,他低声对旁白小生道:“李既演回来了,别当他的面喊我父亲,免得他心里不好受。” 小生颔首表示明了,没多言。 李方廉和几位大臣拜别,脸上带了点尬笑,小步来到李既演身边,故意道:“唉,既演,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回来了也不提前跟爹说一声。” “嗯。”李既演淡淡应一句,抱着孩子就要走。 李方廉匆匆跟他并肩走:“既演,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媳妇儿跟别的男人好上了,这事儿也不是爹故意不告诉你。爹有找了马探传信的,但塞北那么远,一时半会儿信也传不过去啊。” “无事。” 李既演稍稍侧目,看向李方廉花白的两鬓,不知道是否还能叫他父亲。李方廉的干儿子不止他一个,而他能一直留在李方廉身边,不过他长得有几分像李方廉早夭的那对儿女罢了。 李方廉看出他的心事,凑过去看他怀中的婴儿:“哟,这孩子究竟是哪里来的,我要当爷爷了。” 这一声“爷爷”让李既演没那么纠结,道:“父亲,这是我在路上捡的,以后想养着。”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1节 “想养就养呗。”李方廉早已没有亲生儿女,他不在乎李既演的这个孩子是不是捡来的,反正都跟他没有血脉关系。 两人没有太多话要说,李方廉只补充了句“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爹说。”而后带着他另一个干儿子走了。 李既演抱孩子进了将军府,已是掌灯时分,给孩子换过衣服,又喂了米糊,也不见虞子钰的到来。 虞子钰左思右想,还是舍不得孩子,她慢慢想开了些,男人怎么会生孩子呢。可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正如修仙一样,她也在怀疑这世间究竟有没有神仙,可不愿真正去面对。 她来到将军府,冲入李既演房里。 看到李既演坐在床沿逗孩子。她走过去,先是解下身上的刀剑搁在茶几上,才靠近孩子,故意呵斥李既演:“宝宝还这么小,你抱着她跑来跑去,真不怕摔着啊。” 李既演放下手中的拨浪鼓,问道:“你还和三殿下成亲吗?” “这是我的事儿,你别多问。” 虞子钰踢掉脚上软底金丝绣鞋,爬上床把孩子抱起来,笑着逗孩子,又严肃看向李既演,“这孩子就是你生的,知道没?以后再敢胡说什么路上捡来的,看我不收拾你。” “嗯,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再也不会说错话了。”李既演朝她坐近,手搭在她腰间,将她和孩子都半搂在自己怀里。 虞子钰心里总算是敞亮,抬头对他笑:“李既演,我们当父母了,你以后要做个好父亲,多多孝顺我们女儿,知道了吗?” “孝顺?”李既演摸不着头脑。 “就是孝顺,我们闺女是鬼胎,鬼胎可是轮回千年才能投胎的呢。这么算起来,这孩子还是咱们的祖宗呢。”虞子钰轻轻摇晃孩子,又爱又喜。 李既演被逗笑:“好,我们把她当祖宗。” 虞子钰调皮故意横眉:“不许叫她虞路,她不是路上捡的,她就是我们的宝宝。我已经给她取名了,叫虞恒道,你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叫虞恒道?” 虞子钰:“恒道,取自《道德真经》中的‘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取了这个名字,以后她长大了就可以跟着我一起修仙了。” “好,都听你的。” 孩子玩闹了许久,已是困乏,不知不觉睡了。 祝淑秋带了两名奶娘过来,对虞子钰道:“三小姐,大小姐让奴婢过来问问,可要让奶娘照顾孩子,还问您,今晚可要回虞府睡?” “回呀,我前夫和宝宝也和我一同回去。” 虞子钰跳下床,又抱起孩子:“走了,李既演,我都放下身段来哄你了,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嘛,快走快走。” “三殿下还在不在你家,再碰到他,他要骂我的。” 虞子钰:“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父女的,快走快走。” “那你别跟他成亲好不好?” 虞子钰仿佛肩负重任:“我自有分寸,我能处理好的,反正苦谁都不会苦了你和孩子,你就放心地跟着我吧!” 重新回到虞府,果真萧瑾还在等着。 看到虞子钰抱着孩子,李既演半搂着她进门那一刻,萧瑾还是怔住,这是他的新娘子,他本该今日和虞子钰成亲的,一切都被李既演搅乱了。 他走到虞子钰面前:“你是怎么想的?” 虞子钰把孩子交给李既演,语重心长拉萧瑾到一旁。 “这事儿闹的,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总不能不管李既演和孩子吧,毕竟是我的骨肉。你要是愿意,以后让李既演留在咱们身边,就如我之前说的,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儿。” “你真的很贪心,虞子钰。”萧瑾头一会儿用这种苛责的语气对虞子钰说话。 “难道你要让我把他们父女赶出去,做个不仁不义之辈吗?那可是鬼胎,好不容易怀上的鬼胎!鬼胎神力无穷,可助我悟道,我苦心修炼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成仙吗?等我成仙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也能跟着我呼风唤雨了,是你占了天大的便宜!” 萧瑾冷笑:“鬼胎,修炼?你真以为男人可以生孩子,真以为这世上有神仙?没有的,虞子钰,大家都在骗你,这世上没有神仙。” 这是萧瑾首次否认她的神仙论,虞子钰怒气腾腾,甩袖就要走:“冥顽不灵!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机会,你偏要如此愚昧,那就别怪我断情绝爱。” 萧瑾拉住她,指着站在不远处的灵虚子:“你问问你祖师娘,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有!我说有就有,我都看到了,看到了好多次!”虞子钰红了眼睛,被萧瑾刺激得欲哭。 “那你找到神仙了吗?你夜里爬到山上引天雷,你渡劫成功了吗,去雪山找神仙,找到了吗?世上没有神仙,也没有鬼胎,那孩子是李既演捡的,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萧瑾也看不下去了虞子钰这么执迷不悟了。 李既演拿一个捡来的孩子,就能将她骗得团团转,不惜为了这个孩子,毁了他们的婚事。 “不是捡来的!是李既演生的,我说是就是,就是他生的!”虞子钰吼道,要挣开他的手。 李既演听着他们的争吵,突然头痛欲裂。 李奉浑身一震方缓过神,前几日他出现过一次,也收到李既演留的纸条。他当然愿意收养这个孩子,觉得李既演这个主意太妙了,有了孩子还怕娘子朝三暮四吗。 李奉听着虞子钰和萧瑾的争吵,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匆匆把孩子塞给奶娘,跑过来拉虞子钰到自己怀中。 李奉牙尖嘴利对萧瑾骂道:“凡夫俗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这样的凡人,怎么知道我娘子的修仙大志?我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你也给她生个孩子试试看!” 虞子钰一愣:“李奉,你出来了?” 李奉喜极而泣,捧着虞子钰的脸亲了几口:“是我,娘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世上有神仙的,男人也能生孩子。我再给你生十个八个,看哪个王八蛋还敢反驳。” 虞子钰抱住他:“嗯,李奉还是你对我最好,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萧瑾已经隐约知道李既演也是有癔症的,他听说过这种癔症,一个人有两个人格,两个人格性情各有不同。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争不过李既演了,他一个人和两个人争,如何争得过。 李奉向来没脸没皮,拥着虞子钰朝内院方向走:“娘子,咱们该去歇息了,你别信他胡说。这孩子真是我生的,咱们去屋里,我同你好好讲讲我是如何生的。” “好,仔细讲一讲,我最爱听这个了。”虞子钰乐不可极,和李奉手牵手一起走。 萧瑾再次叫住她:“虞子钰,再问你一次,你要我,还是要李既演?” “谁都不要,我只要李奉,我喜欢李奉。”虞子钰随口一答,迫不及待拉李奉回屋,要听他讲述如何诞下鬼胎的惊险历程。 萧瑾也离开,他没回王府,而是直接进皇宫。如今他是摄政王,已经可以撰旨下令。 回到皇宫,召集手中武将团团围住御书房,又降旨命各大公臣进宫,在御书房当面发号出令。 “本王连夜召各位进宫,是有一言,诸公且静听。当初赤虎军起义,宁远屯兵于城外,拒不回宫救驾,让赤虎军攻入城中宫内,上欺天子,下虐黎庶,罪恶满盈。如今新帝年幼,宁远手中兵马重重,拒不愿交出兵权,怀有不轨之心,诸公觉得该当如何?” 众人不言语。 萧瑾接着道:“今日太上皇从雷坞传来圣令,直指宁远公主蓄意屯兵,乃反臣也。命我等庇护新帝,扶复大权,削夺宁远兵权,伏兵诛之。” “俱听摄政王调遣。”众人纷纷道,大家都知道萧瑾和宁远之间必有一战,这个争端如何都躲不过。 这时。 太子少师赵浦贤上前道:“当初起义军攻入皇宫时,有太监宫女看到,是虞子钰斩了太子的头!众人之前碍于宁远的势力,皆不敢提及此事。老臣为太子之师,如今也要为太子讨个公道。虞子钰斩杀太子,这是何等罪恶滔天,虞家当满门抄斩!” 赵浦贤作为太子的老师,太子虽昏庸只知玩乐,但待他这个老师极好,他必须要为太子报仇雪恨。 且他与虞家有过节,须得趁这个机会,彻底除了虞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虞子钰斩太子头颅一事,其实也早在文武百官中传来,只是大家都不敢言语罢了。 众人对虞家日益强大的势力早已嫉恨,眼下颇为赞同赵浦贤的话,纷纷跟着道:“既要护佑新帝,太子之死也得算个清楚。” “太子不是虞子钰杀的。” 萧瑾撩下这么一句,而后开始排兵布阵,下令今夜便围剿宁远的公主府。 第71章 ◎诱惑◎ 李奉口如悬河讲述自己生孩子的惊奇历险, 虞子钰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那日我正抵达秦州,骑马从远掖峰东侧的驿道经过。明明万里无云的天, 忽而雷雨惊变, 飞沙走石, 天边有七彩祥云铺设云层。我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 有东西在动,似有三昧真火在体内燃烧。” 虞子钰盘腿坐在床上,托起下巴听着, 满脸倾慕, “然后呢, 你就把宝宝生出来了吗?” 李奉手一揽,把她搂抱在怀中, 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低头吻她额间。 继续道:“我没有产道, 自然是生不出来。便记起你当初所说的拆剖而产,我拿起刀在肚子上一划,顿时黑气腾升,转眼间散出的黑气聚集在一起, 最后凝成婴儿,我们的宝宝就这么来的。” 虞子钰听罢, 拍手叫好:“厉害, 太厉害了,夫君辛苦你了。” 她伸手拉扯李奉的腰封,扯开衣衫要看他腹部伤势。什么伤痕也没留下, 紧实的腹部肌肉纹理线条流畅, 块状分明。 虞子钰在腹肌上摸了个遍:“你割哪里了, 伤好得这么快?” 李奉随手指了一处:“就是这里,我道行可不浅,几日后便好了。” “厉害,着实厉害。怪不得能把萧瑾的仙骨都打断了,李奉,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提到萧瑾,李奉又不高兴了,故意闷着脸。 “这个罪名我可不认,萧瑾是李既演打的,可不是我打的。我虽武艺超群,道行高深,但娘子都教过我了,要做个仁义君子,我心里都记着呢,怎么会随便打人呢。” 他这满口甜言,叫虞子钰听得心里暖烘烘的,果然还是李奉最听话。 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亲:“李奉,如今不管是情情爱爱,还是世间险恶,我都经历了不少,到头来还是发觉你最好。” 李奉心驰神荡,抱住虞子钰爱不释手:“娘子,只有我才是最好的。你别和萧瑾成亲好不好,有我和李既演照顾你就够了。” “好,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的,我定不辜负你们。”虞子钰也抱紧了他。 二人相拥而眠,虞子钰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记挂着孩子,蹑手蹑脚起来,要去对屋看孩子。 刚出屋子,却见空中连续三支火弩划破漆黑夜幕。她认得出,夜间三支火弩连射,这是北衙六军的军火信。 她爬上院中的老槐树,遥视远处情况。 今夜月明如昼,月光昏昏白白照耀各处屋顶,虞子钰清楚看到有星星点点的人影跳跃在远处房顶之上,直奔公主的方向。 再往远了看,位于城南左右神武军的军营,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动,也是向公主府所在街道进发。他们似乎是要突袭,动静并不大,四周也没有马蹄声。 虞子钰爬下树,直奔姐姐的屋子。推开窗子跳进去,却不见虞青黛,床上的锦被缎褥摆列规整,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喊了几声,也不见有姐姐的回应。 虞子钰又跑到父母的屋前,拍门叫喊:“娘,姐姐呢,姐姐去哪里了?” 虞凝英觉浅,先醒过来,合衣来开门:“子钰,你怎么了?” “姐姐呢,我去她屋里找,没找到她。” “哦,她去公主府了,说今晚在那儿留宿。”虞凝英见她焦急的样子,回头喊话丈夫,“老赵,快起来。” 赵天钧从里屋出来,睡眼朦胧:“子钰,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2节 虞子钰指向夜空:“我刚刚看到有三支火弩连发,还看到城南神武军出动了,神武军不是归三殿下管吗,怎么都出来了?” 赵天钧大惊,忙问:“李既演呢,快叫李既演过来!” “李既演不在。” 赵天钧:“他回将军府了?” 虞子钰摇头:“不是,现在是李奉占着身子呢,李奉就在我屋里睡着。” “快叫他过来!” “哦。”虞子钰往自己屋里跑。 赵天钧和虞凝英急急掌灯。赵天钧来到前院,爬上望风台看去,果真看到有军队在城内移动,匆匆派侍卫去公主府送信。 虞子钰也把李奉叫醒,带他来到父母跟前,李奉眉眼带笑拱手作揖,倒是嘴甜:“爹,娘,叫我来有何吩咐?” 赵天钧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李既演,哦,不是,李奉。算了算了,不管你是李奉还是李既演,赶紧回龙武军军营点将排兵,去公主府支援,听从宁远的调遣。” “爹,这是怎么了,我不会带兵啊,这是李既演的活儿。”李奉平日吊儿郎当的,现在还弄不清楚情况。 赵天钧头都大了,以为李奉的存在是虞子钰发癫编造。这会儿看李奉的眼神,才惊觉李奉和李既演,真的是不同的两人。 他只得问虞子钰:“你能不能让李既演出来?” 虞子钰知道情况紧急,抬手往李奉右脸扇了一巴掌,严肃道:“让李既演出来!” 李奉捂住脸,委屈楚楚:“刚才还说此生不辜负我,现在又打我,虞子钰,你不是人,狼心狗肺!” 虞子钰又给了他一巴掌:“先让李既演出来。”这次出手的力气极大,李奉被一巴掌打翻在地。 李奉愤怒委屈并存,脸上火辣辣的疼,顷刻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阵模糊。 李既演一睁眼,看着虞父虞母和虞子钰,低声道:“你打李奉了?” “李既演,你出来了?”虞子钰欣喜不已。 “嗯。” 虞子钰摸摸他的脸:“不疼啊,我都没用力。你先听我说,公主那边需要你去支援,你快去军营召集兵马,前往公主府听她指令。” 李既演看向赵天钧,询问情况。 赵天钧道:“估计是三殿下坐不住了,城南的神武军都过来了,此事不小,你快些去吧。” “好。”李既演正欲走,又转过头在虞子钰耳边道,“以后也对李奉好点,他也挺不容易。”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两个我一样爱,快走吧。” 李既演又对虞凝英道:“子钰和孩子就拜托你们了,我先去召集兵马。” 李既演离开后,虞子钰跑到孩子的屋中,孩子还在睡,两个奶娘轮番值夜照顾孩子。虞子钰守在摇篮边上,对虞凝英道:“娘,我也去找姐姐吧,你好好照顾你孙女。” 虞凝英不可能让虞子钰离开,上次虞子钰去乌斯藏找神仙,吓得她至今心有余悸。当下外头这么乱,哪里还敢让虞子钰乱跑。 虞凝英按住她:“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就跟在娘身边。” 见虞子钰眼神忽闪,不知在琢磨什么。 虞凝英又搬出孩子来:“小孙女这么小,还是鬼胎,鬼胎万一有什么异常,我们这些凡人怎么应付得了。还是得你留在这儿守着孩子才行。” 这话戳中虞子钰的心:“娘说得对,那我留下。” 这一夜,外面火焰张天。 萧瑾假传太上皇的圣令,借以“清君侧”的名义,领兵直攻宁远的公主府。同时派兵要捉拿宁远一方的势力,太尉李方廉、中书令房植、御史大夫林鲁等人。 在萧瑾半个月前大肆修缮皇宫内的三清殿,改成道观让虞子钰入住修炼时,宁远便觉得不对劲,暗中点兵布将,做好和萧瑾对战的准备。 只是李既演带着孩子回归,坏了萧瑾的婚事,这一出宁远实属没料到。 她原定是,倘若萧瑾婚后既要虞子钰,又要江山,她便举兵夺权。只是不曾想,今日婚事一毁,萧瑾竟直接围攻公主府。 李既演带兵赶到公主府时,萧瑾的部队已将公主府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四面如铁桶。 他领兵伏在暗处,无法和宁远联系,心急如焚,正考虑要不要杀出一条血路进去。公主府内却传出消息,说是宁远已投降,愿认罪任审。 萧瑾领着几位公臣,站在公主府大门前的踏道上。 太子少师赵浦贤道:“宁远,你蓄意屯兵,图谋不轨,摄政王如今奉太上皇圣令以正天下,还不快束手就擒!” 宁远没看赵浦贤,直面萧瑾,道:“本宫愿降。只是若要交出兵权,还得请父皇来定论。父皇还健在,我将兵权交于你,恐怕不适合。” “那便派人去雷坞将父皇请来。”萧瑾道。 这时,虞青黛早已乔装打扮从暗门离开公主府,李既演很快注意到她,上前拦她:“大小姐,此事当如何?” “我正要去找你,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虞青黛惊道。 “子钰让我来的。”李既演指了指身后的暗巷,“因不知这里头情况怎样,我命龙武卫五千在营中待命,只带了五十名步兵先行过来探风。” 虞青黛:“你先领兵回军营,待卯时左右,天亮了,你注意看公主府的方向。公主府点起黄色烟雾,你再领军攻进来。公主府内有三千羽林军,到时与你里应外合,共同对抗萧瑾。” “我与房大人、林大人等出城去,按公主之令举兵先占领金陵、燕平、固城,再沿着温明河南下夺城。”她拿出一份地图给李既演,“这是京城内的一些布兵图和暗道,等天亮后你听从公主的吩咐即可。” “嗯。”李既演接过地图,“子钰呢,虞府那边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自有安排,只要子钰跟我爹娘身边,就不会出事。” 虞青黛骑上马,带领两名自己的心腹暗卫出城去,摸黑来到城外,灵虚子城外官道上拦住她:“虞大小姐,可要贫道相助?” “多谢祖师娘,随我一同走吧!” 灵虚子骑上自己的马,策马跟在虞青黛身边。 天一破晓,萧瑾这边还没派人去请来老皇帝。宁远在府内放出信号弹,李既演收到信号,带领五千龙武卫直奔公主府。 宁远领羽林军与萧瑾的神武军开战,李既演带兵前来助战,二者打得不可开交。 京城内,萧瑾的兵力占据上风,最后宁远和李既演暂且杀出重围退城,驻扎到城外三十里处的桐镇。 虞子钰和家里人在宁远早已的安排下,连夜离城,也来到桐镇。 接下来连续五日,宁远和李既演带兵时而逼近城门,欲有夺城之意。然萧瑾要派兵出来迎战时,宁远和李既演又退兵。 一连几日,把萧瑾搞得疲乏不已,欲战不得,欲止不得。 而这时,连续有军报上奏:“殿下,金陵的监门将军带兵投于宁远公主麾下,金陵已失守!” “报,殿下,燕平城刺史投向宁远公主,城门已经挂上宁字旗了!虞青黛和李方廉正带领骑兵往固城方向去,固城恐怕也要失守。” 萧瑾折断手中狼毫笔,怪不得宁远要退出京城,原来是要将他困在京城中,好先夺取外面的城池。 而他也不知道,宁远这些年到底策反了多少个州长官刺史。如今她号令一出,虞青黛带兵一到,大半刺史都不战而降,自动挂上宁字旗了。 “北平情况如何?”萧瑾问道。 探子:“北平尚未有异,虞青黛等人一路向南,估计是先要夺南方。” 萧瑾:“雷坞那边呢,太上皇如何了?” 探子:“太上皇藏于坞内不出,不知在里头干什么。另外,虞子钰的祖师娘灵虚子带有兵马,集结在雷坞右侧的永安山上,不知是不是要攻打雷坞。” 萧瑾指尖轻点案桌,又问:“可有打探到虞子钰在何处?” 探子:“虞家人都在桐镇,与宁远公主在一起。” 萧瑾想了想,叫来几个心腹。 吩咐道:“找几个人乔装打扮,到桐镇散布谣言,说在龙首山上金光乍现,有神仙骑着金龙降落山首,要寻找传世圣人传授仙术。一定要保证虞子钰听到谣言。” 要抓到虞子钰,也只有用神仙引诱她了。这是她唯一抵抗不住的诱惑。 第72章 ◎温存◎ 李既演半夜回来, 虞子钰已经睡了,他到后院用冷水冲了澡,披着一袭绸白中衣回屋。季夏至尾, 热气未散, 屋里闷得很。 桐镇不比在城里舒坦, 蚊虫多, 气候又湿又闷。这处宅院在镇上算得上乘了,可还是霉味四处盈溢。 虞凝英和虞元楚都有些受不住,好在虞子钰常年修仙, 吃得苦, 心智坚毅, 也不见她喊过累。 李既演坐在床沿,端视她的睡颜。 虞子钰侧躺在被褥中, 脸压在荞麦枕上, 压出半边红印子。额前碎发浸了湿汗, 黏糊在光洁额头上,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 李既演轻轻撩开黏在她脸上的碎发,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给她扇风。清风拂面,脸上热气散去, 虞子钰在梦中似乎舒服了不好,饱润嘴唇动了动, 糯声呓语:“不要走, 等等我......” 李既演凑下去听,亲亲她耳廓,柔声问:“让谁别走?” 虞子钰动了动, 抱住烟霞色薄被, 道:“神仙, 神仙等等我。” 李既演忍俊不禁,还当是几日不见了,虞子钰会在梦里喊他呢。果不其然,这人心里就没有男人,一心只想成仙。 他脱下身上中衣,赤着上身上了床,摆弄了一下她的睡姿,让她枕在自己胸口。他刚用冷水冲过澡,皮肤还带着凉意,虞子钰贪凉,好似抱住块除热的凉石,手脚拼命往他身上缠。 李既演粗糙掌心一下一下抚在她的后背,拨开她淡紫色寝衣,解开挂在脖子上的肚兜细带,低头看下去,目光炙热得要化为实体。 他怕扰醒她,不敢大动手脚,只是盯着看。 觉得她身上哪哪儿都美,处处都想含在口中细细品味。相反的,虞子钰却总是嫌他丑,嫌他带着老茧的手心粗糙,嫌他那里不够白,烧火棍似的,嫌他早上起来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 她最讨厌他的胡茬,清晨摸到他下巴上的硬刺,便要骂他丑,骂他是臭男人。被骂了几次后,他只得每日早上趁她没醒先行起来,悄悄刮了胡子,再回到床上接着睡。 如此,虞子钰醒来后,看到他面容白净,才会搂着他叫夫君。 李既演看了她一会儿,握起她的手,一根一根莹洁指尖被他亲吻。动作轻柔,虞子钰还是被弄醒了,她睁了眼也没生气,刚醒来眼眸蒙了一层水光,嗓音哑哑的:“李既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李既演托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拖,这下子抱了个满满当当,心满意足。 “可有受伤?”她在他身上摸索,生怕他落了伤自己忍着,不愿说出来。 “没有,不用担心。” 虞子钰趴在他身上,喜迎眉梢讲起方才自己做的梦,描述的绘声绘色,仿佛不是做的梦,而是真见到了神仙。李既演漆黑深瞳盈满爱意,静静听她的夸大其词,继而搂得她更紧。 “什么时候你喜欢我,也能像喜欢神仙一样就好了。” 虞子钰指尖点他脑门:“怎么总是这么贪心?你要这样想,你不过是个凡人,我都还能看上你,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李既演笑了:“好,谢谢你看上我。”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3节 他埋首在虞子钰颈间,皮肤上的凉意渐渐褪去,燥热取而代之。从那日他被众人逼去漠北,到带着孩子回来截了虞子钰和萧瑾的婚事,再到跟着宁远起兵,已经将近两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都没和心爱的媳妇儿亲热过,这会儿有点儿发情的意思。 虞子钰嫌弃他身上热,推开他,自己滚到床的里侧:“太热了,别抱着我。” 李既演拿过蒲扇,又黏上来:“那我给你扇扇。”他撩开她半挂在肩头的寝衣,蒲扇幽幽扇风。 “淫贼。”虞子钰知道他的心思,不轻不重骂了一句,“避子汤呢,你喝了吗?” “哦,还没。” 虞子钰气恼,往他腰间掐了一把:“药都没喝,还敢动手动脚,你不要命啦?” “我现在去煎药,你等等。”李既演抓起自己的雪白中衣胡乱套上,就要下床。 虞子钰也跟着要下去:“我也一起去。” “你在这里等我就行,我马上就好。”李既演按住她。 虞子钰坐在床沿伸出腿:“我想跟你待一块儿说说话嘛。” 李既演心都叫她揉碎,化成一滩蜜水,半跪在地上给她穿鞋,“媳妇儿,你可真是我的心肝宝贝儿。” 虞子钰向来喜欢欺负他,抬起脚贴到他下巴前,发号施令:“亲我的脚。” “调皮。”李既演握住她的脚,挠在脚心。虞子钰笑得前仰后合,倒在被子上。李既演不再闹她,脚心脚背都吻了一下,“可以穿鞋了吗,还是要继续亲?” “让你亲你就亲啊?以后不许亲我的脚!”虞子钰收回脚,动作娴熟在床上盘坐。 “那不穿鞋了,我抱着你去好不好?” 虞子钰伸出手:“好,那你背我,不准让我的脚沾地,不然我就罚你。” 李既演摸不透她的脑回路,但还是照办,虞子钰的要求本来就奇奇怪怪,叫他当众用茶水洗头,叫他跳进河里,叫他生孩子——她本就是个怪人,他愿意俯首称臣。 他背起虞子钰,往厨房走去。 小心翼翼将她放在竹椅上,脱下身上仅有的雪白中衣铺在地上,让她踩着。自己赤着上身起火煎药。 小火灶上水雾腾腾,药已经煮开了,轻微苦涩味充斥整个灶房。李既演坐在椅子上,把她抱在怀里,把玩她的手指。 “你为何会答应和三殿下成亲?”李既演终于得空,问出这个抓心挠肝的问题。 虞子钰今晚兴致高,总喜欢逗他,故意道:“因为他那里比你好看。” 李既演下颌线绷紧,不可否置,他会在意虞子钰和萧瑾是否同过房,会难受,每每想到都会不甚其苦。他是个爱吃醋的男人,连李奉的醋都要吃,更何况萧瑾。 可难受归难受,他不可能因为这个和虞子钰闹别扭,他最为担忧的是,萧瑾若与她同房了,可有吃避子汤。他怕萧瑾那样精明,会故意让虞子钰怀上身孕。 他摆正虞子钰懒懒散散的身子,敛去笑意,肃声问道:“宝贝儿,认真和夫君说,你到底睡没睡萧瑾?” “睡了。”虞子钰还在嘻嘻哈哈,两只手捧着李既演的脸往中间挤,弄成滑稽的鬼脸。 李既演有预料过这个答案,可听到时还是心里狠狠一抽,喉结上下滚动,压住妒恨:“他喝避子汤没有?” “没有。” 李既演急了,要抱起她出门,想找大夫来把把脉,看是否会中招。虞子钰拍打他的手臂,让他重新坐下:“只是抱着睡觉了,没有做的,我又不是不懂。” “只是抱着睡?” “对呀,我们说好的,要等到洞房花烛夜才可以洞房。”她手指戳李既演胸口,“结果你抱个宝宝回来,把一切都弄砸了。” 李既演脸贴在她肩上笑:“对不住大小姐了,你的新郎官跑了,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你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我把你休了,你也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虞子钰傲气道。 “嗯,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永远是你干干净净的好夫君。” 两人又继续聊起萧瑾,李既演问她,萧瑾是使了什么勾魂术法,才让她答应成亲。 “我叫他当着大家的面用酒洗头,他洗了,我觉得他听话,就答应成亲了。” 虞子钰愤愤不平,又在埋怨:“没想到他只是听一点而已,又不是全部听,你带孩子回来后,我叫他心胸宽广些,以后留你和孩子在身边,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儿,他硬是不答应。这样不听话的男人,哪个敢要哦。” 李既演随着她的话,神气十足迎合:“就是,我娘子是天降圣人,他一个凡人还不听话,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谁敢要。换做是我,若他给你生了个孩子,我肯定亲自去迎他进门呢。” “对呀,还是你和李奉最好。” 李既演纠正:“我比李奉好。” 时辰差不多了,李既演放下虞子钰,去看火灶上的砂锅,药已经煎好。倒出药汁,使劲儿吹,微微凉了些,一口饮下。 虞子钰体贴地提醒:“夫君,你小心些,别急,小心烫着。” 李既演一擦嘴,回来手臂抄过她腿弯,横抱起来,一句话也不让她说,堵住她的唇,嘴里的苦涩药味顺着温热舌尖,捣鼓到她嘴里。虞子钰不喜药味,双眉拧紧,嗓子里哼哼低吟表示不满。 李既演抱着她,一路亲着回了屋里,放在床上,伏在她身上还在亲。手一扯过床幔,将浓烈的炽热都困在一方小天地里,极致缠绵。 —— 虞子钰是被李既演吻醒的,外头鸡鸣响起,鼓声直躁,她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和公主去攻城了?” “是的,不用担心,还没到真正大举进攻的时候,我们只是要将他困在城里,消耗他的兵力而已。”李既演还没穿上军甲,赤着上身抱她,偎偎依依,哪哪儿都要摸一摸揉一揉,爱极了她。 虞子钰抬头道:“李既演,如果你们抓住了萧瑾,会杀了他吗?” 她心里七上八下,扶持公主夺得皇位,是虞家人共同的目标,是姐姐十几年来的抱负,也是父母的期望。皇位只有一个,如今打到了这个局面,必是你死我活。 她自然是全力站在姐姐和公主这边,可一想到要是萧瑾要死了,她也会难过,会不舍。 “你不想要他死,是吗?”李既演亲在她的脸颊。 “我不知道。”虞子钰摇摇头,“我若是神仙就好了,神仙无忧无虑,肯定不会被这些情念烦恼。” 李既演最看不得她忧愁,他希望她能一直快乐,真的像神仙一样逍遥自在,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把他抓来,听你处置,让你玩,好不好?” 虞子钰转忧为喜:“好,李既演,你太懂我了。” “亲夫君一下,夫君要走了。”李既演朝她探出舌尖。 虞子钰一口咬上去,吻得依依不舍。 离开前,李既演一遍又一遍嘱咐她:“可不许乱跑,好好待在这里,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等夫君回来了再带你去,可以吗?” 虞子钰之前接二连三离家出走,真叫他怕了。 “我不乱跑,咱们的闺女还在家里呢,我不会乱走的。” “真乖,夫君估计要晚上才回来,到时给你带好吃的。”他重重亲了虞子钰几口,才不得不离去。 李既演走后,虞子钰又睡了个回笼觉。她醒来时,母亲和几个奶娘正在院子里逗孩子,她也过去和孩子玩了一会儿。 之后上街查看情况,她如今也忧国忧民,觉得自己是大宣的紫微星,得替公主察视民情。虞凝英叫了两名暗卫跟着她,随她去了。 桐镇已经是宁远的地盘,大量士兵驻扎在此地。萧瑾的军队没法靠近这里,这个小镇照旧安静祥和。 虞子钰在街边吃馄饨,旁边乔装打扮的货郎看准机会,故作神秘兮兮对身边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龙首山上有神仙降落,还是骑着金龙来的。” 旁人一脸惊奇:“神仙降落?真的假的,细细说来!” “肯定是真的!我和我媳妇儿都看到了,就在皇宫东侧,龙首山就是皇宫所在龙脉的龙头。前天晚上山上金光闪闪,亮了一个时辰呢,还有不少人捡到了龙鳞。” 虞子钰当即坐不住,馄饨也不吃了,凑上前:“说得详细些,是怎样的金龙,怎样的神仙?” 跟在虞子钰不远处的暗卫,朝同伴一摊手:“唉,小姐又要上当受骗了。” 同伴眉目冷峻,挤开人群上前,将虞子钰护在自己身前,道:“小姐,乱世多有谣言,我这边消息灵通,从未听说过此事,不要信他们,咱们走吧。”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虞子钰半信半疑,不忍离去。 暗卫剑鞘一挡,隔开拥挤的人群,握住她手腕将她拉出人潮:“小姐,先回家吧,夫人还等着你回家用午饭呢。” 虞子钰最近听话了许多,只好先跟着暗卫走。回到家吃过午饭,她在屋里心痒难耐,满脑子都是货郎的话。 对母亲道:“娘,我去东街那边吃碗馄饨,吃完就回来!”遂跑出院子。 两个暗卫手脚敏捷跟上。 虞子钰来到馄饨摊,那货郎还在,她匆匆问道:“龙首山上的神仙是怎么回事,再跟我说一遍!” 货郎笑容意味深长,对旁人咬耳朵:“你看,我就说吧,她一定会回来追根问底的。” 第73章 ◎好久不见◎ 虞子钰担心身后两个不识相的暗卫来捣乱, 假意挑选买货担里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手掌半掩着嘴,东掩西遮打探消息:“到底是何方神仙降落了, 此事当真?” 货郎也压低声量:“听说是太上老君, 就落在龙首山山头, 说要寻传世圣人教授仙术呢。” “传世圣人, 岂不是指我?”虞子钰心道,心脏在胸腔狂跃,要跳出嗓子眼。今下宁远公主举兵夺权, 大宣国祚风云翻覆, 国祚大变, 神仙降世指点江山也是理所当然。 虞子钰迫不及待道:“神仙可有透露,传世圣人究竟是何人?” “这个呀, 我可就不知道咯。” 虞子钰追问:“神仙还在龙首山吗, 走了没?” “肯定没走啊, 还没找到传世圣人,神仙怎么会离开。” 虞子钰跻身到旁侧馄饨摊子,点上一碗馄饨。身后两个暗卫靠近她,眼神凌厉竖立在后方。她又另点了两碗馄饨, 叫两名暗卫坐下同桌而食。 两名暗卫,一名叫尚洺, 一名叫尚源。虞子钰离家出走去了藏区后, 虞母托付宁远从羽林军里精挑细选出的好手,专门跟在虞子钰身边保她周全。 尚源性子豁然,坐在虞子钰对面, 剥了个茶叶蛋, “小姐, 你要不要?” “不要,你自己吃吧,我都吃两碗了。”虞子钰也不饿,折返复回主要是打听龙首山神仙事件,这会儿心事重重,更没胃口。 她问道:“我娘怎么同你们交代的,叫你们时刻寸步不离盯着我?” 尚源笑着:“哪里是盯着,是让我们保护您呢。” 虞子钰抿抿嘴:“那便是我去哪里,你们就跟着去哪里?” 尚源:“正是。” 不苟言笑的尚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小姐,属下一直帮公主打探各方消息,龙首山之事却从未听说过,小姐不要轻信谣言。” “我没信。”虞子钰推馄饨到他面前,“吃吧,吃完我们回家去。” “小姐,属下不饿。”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4节 虞子钰端起自己的碗:“不饿也吃,陪我一起吃,我一个人吃着孤单。” 尚洺这才拿起汤匙。 虞子钰捉耳挠腮过了两天,日日如坐针毡,连念静心咒都没办法稳住心神。神仙降世这个诱惑对她来说,实在太大,根本无法抵抗。 思来想去,虞子钰决定亲自去龙首山看一眼,可尚洺尚源看她看得紧,得先想法子甩开他们两个。 她去了一趟宅院后方的库房,库房存有大量军器粮食和草药,外头由宁远手下士兵把门。虞子钰到库房前,对把门人道:“我来巡查军器的存用,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把门人也知道虞子钰的性情,这个疯小姐每日肩负重担到处查岗,把门人没当回事,开了库房的门让虞子钰进去。 虞子钰迅速在库房的草药架上找到蒙汗药,藏了一包在袖子里,故意在库房里有鼻子有眼逛了一圈,出来点点头,拍了拍把门人肩头,赞赏道:“嗯,不错,辛苦你们了,我会在公主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的。” 把门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多谢三小姐。” 夜里,虞子钰沏了一壶茶,打开房门对在门口当值的尚洺尚源道:“你们两个,进来陪我玩。” “玩什么?”尚源一滞,没明白虞子钰的意思。 “就是陪我玩,我一个人太无趣了,快进来了。”虞子钰抓住尚洺的手腕,要将他往屋子里拉。 “三小姐,让姑爷知道了就不好了。”尚源紧张道,他家姑爷善妒人尽皆知,前几日还阴阳怪气让他们二人注意分寸呢。 “知道又怎么样,我是你们主子,还是李既演是你们主子,快进来!”虞子钰索性踏出门,推着尚洺往里头,把尚源也拉上。 关上门,叫他们同自己盘坐在案桌前,上头放满累积杂乱的道家典籍,她塞了本《太平经》给尚洺,给尚源一本《文始真经》。 “你们两个念给我听,我自己看得都困了。” “谁先念?”尚源皱眉翻看手中晦涩的字据。 “尚洺吧,尚洺先念两页,你再念两页,一个接着一个,不要停。” 尚洺摊开第一页念起来,二人和李既演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声线低沉但不含糊,很好听。念完两页后,他看向虞子钰,眼神询问是否可以。 “好棒好棒!尚洺,你真的太棒了,念得好好,李既演都不识几个字,每次叫他念书给我听都磕磕绊绊的,讨厌死了。”虞子钰拍手称赞。 尚洺耳垂微红,利落眉棱没那么冷硬了,声音也柔了些,“以后小姐想听书了,可以随时吩咐属下。” “好好好,真是好孩子。”虞子钰又点点一旁尚源的书面,“该你了,快点,我要不停地听才会悟道成功。” 尚源看了尚洺一眼,疑惑道:“尚洺,你脸红什么?” 尚洺身板挺正,没说话。 虞子钰催尚源:“别多管闲事,快快念书给我听。”,尚源只得言听计从念起手中《文始真经》。 虞子钰折腾了两人近半个时辰,叫他们不停念书,自已不厌其烦撑起下巴听,倒是津津有味。尚源终于是挺不住了,哀求道:“小姐,停会儿吧,嗓子都要冒烟了。” “你呢,你还可以吗?”虞子钰别脸看尚洺。 “还行。”能听得出他的嗓子也有些哑了。 虞子钰雀跃给两人倒茶,端起茶杯杵到尚洺嘴边:“快喝茶,喝完了继续念给我听,以后咱们三个一起成仙。” 尚洺和尚源嗓子干得厉害,在虞子钰一脸笑意中,接连喝了两杯茶。药性猛烈,二人堪堪灌下第二杯,倒桌不起。 “你们怎么喝醉了呀,喝茶都能喝醉,道行不够哟。”虞子钰笑声清脆,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势不可挡。 她不敢让二男就这么光明正大躺在正屋,费了不少力气,一个个将他们拖到自己的床上,再盖上被子,造成自己在屋中睡着的假象。 利索在自己身上绑上刀剑,她的功夫没到正经武夫的地步,但也不是糊弄人的花拳绣腿。步伐轻快避开值夜的士兵,绕到后院翻墙出去。 到外头的马厩,牵出一匹汗血军马,翻身跃上,策马奔入漆漆夜幕中。她必须去一趟龙首山探个究竟,神仙到底还在不在。 不去探一番,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从藏区回来后,虞子钰都很乖,虞凝英夜里也忙着帮宁远筹备军粮,没起疑虞子钰这边的状况。直到后半夜,李既演回来了。 已有两日未见,他想虞子钰得紧,进屋直奔床边,床上鼓鼓囊囊。李既演视觉敏锐,借着昏暗月光分辨出,被子底下是有两个身躯躺在里头。 心狠狠一怔,掀开被子一角,见到尚洺的脸庞时,差点没背过气,不假思索抽出长剑:“贱人,谁给你的胆子爬到小姐床上!” 尚洺昏睡得彻底,没任何动静。 李既演长剑一挑,挑起整张被子甩到地上,却见床上不仅是尚洺,还有尚源。两人上衣松松垮垮,十分不端庄。李既演脑子一下子炸开,若虞子钰对他不满要偷腥,偷一个也就算了,居然一下子偷两个! 他恨不得当场大卸八块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奸夫。 稍稍冷静下来,方觉得不太可能,弯身拍了拍尚洺的脸,惊觉不对劲儿,这人应当是被下迷药了。 李既演点了灯,屋里亮堂起来,他唤来手下将尚洺尚源弄醒,询问之下,尚源只道:“小姐叫我们念书给她听,而后给我们喝了茶,我就不记得了。” 尚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冷静道:“她应当是去龙首山了,三日前她在街上听闻有神仙降落在龙首山,回来后一直怅然若失。” 李既演下颌绷紧,牙关紧咬。 实在不知他究竟该如何才能留住虞子钰,还以为这些日子虞子钰对修仙的热情减淡了许多。结果到头来,她还是认不清现实,一句闲言碎语都能把她勾走。 去禀了虞凝英,虞凝英落泪自责,心急如焚,内疚自己没看好虞子钰。 李既演道:“我去找,龙首山距离此处不远,应当能找回她。” 龙首山位于皇宫东侧,于京城外围,桐镇离京城不过三十里地。从桐镇去龙首山都比去京城更近。 虞子钰策马飞奔,她有宁远的军情地图,按照地图的路线,轻松绕开路上几个关卡。 不出一个时辰,到龙首山山脚下。 打起灯笼,弃马徒步上山,龙首山地势平缓,不过是个小山包。她越往上走,便见到有闪闪亮光在远处忽明忽暗,心里激动难耐,猜想是不是神仙在等她。 抵达山顶,在一簇烛光中,见到身穿一袭白衣长衫的男子背影,男子衣袂飘飘站在灯火阑珊处,如遗世独立的缥缈谪仙。 “你是神仙吗?”虞子钰在后方喊。 萧瑾转过身,朝她笑,“我的新娘子,好久不见。” 虞子钰下意识往后退:“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你要找谁?”萧瑾紧步上前,握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我来找神仙,神仙不在,我就走了。” 萧瑾掌心下滑,扣住她的手:“跟我走,我知道神仙在哪里。” “你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虞子钰嘴里嘟囔,还在埋怨之前萧瑾否认她的神仙论。 “跟我来,会让你开心的。”萧瑾半拥住她的肩膀,带她往前走。 第74章 ◎“子钰死了”◎ 虞子钰搞不清楚状况, 但也知晓当今局势,宁远和萧瑾处于对立,势如水火, 她不该和萧瑾混在一起。 她推开萧瑾, 就要往山下跑。 萧瑾再次拉住她, 劲实双臂圈住她胳膊, 旋即掰过她的身子,让她正面自己。低下头去吻她,气息仓皇急切, 唇舌拨弄要顶开她紧闭的嘴唇。 虞子钰的惊叫噎在嗓子眼, 呜呜低吟, 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却被他的大掌箍得动弹不能。萧瑾一只手钳住她两只手腕, 按压在身后, 一只手覆在她后腰往里按, 让她贴紧自己。 虞子钰受不住他的猛势,欲喘不上气儿来,要张嘴呼吸,被萧瑾逮住机会乘虚而入, 舌尖探进去吻得狂热。 直至被虞子钰咬得舌尖出了血,萧瑾才松开一只手, 掐住她的两腮, 叫她没法再咬,继续吻她。虞子钰羞愤至极,发髻都乱了, 她呜咽着叫了声“李既演”。 萧瑾这才松开她:“你说什么?” 虞子钰擦了一把下巴上收不住的津液, 她气得团团转。 自己一个天降圣人, 居然被萧瑾一个凡夫俗子强亲。她之前也和萧瑾亲过抱过,但那都是她自愿,这小子如今越来越嚣张了,竟然如此不尊重她。 她推了萧瑾一把,手指掐住他淡红薄唇,掐出血来:“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对我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子钰,是我不好。”他紧扣虞子钰的手腕,在她掌心吻了吻。 “淫贼,全都是淫贼!”虞子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萧瑾,“贱人,你给我跪下,跪下磕头道歉!” 萧瑾毫不犹豫依言,在她面前跪下,“子钰,你也该想想我,我们大婚当日,李既演一回来你就弃了我,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对于此事虞子钰也有些内疚,不过还是要给自己找补,手指直戳萧瑾脑门:“那你怎么不替我想想,李既演带着孩子回来,我若不管他们父女俩,我还是个人吗?我叫你心胸宽广些,以后多双筷子给李既演,你又不愿意,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你怎么不替我想想?” “孩子是你的吗,虞子钰,你真的相信孩子是李既演生的?” 这话再次直击虞子钰心口处摇摇欲坠的支撑。 她其实清楚,孩子不可能是李既演生的,但她要如何面对这个真相,如何面对这世间没有神仙的真相。 男人不能生孩子,凡人不可修仙,一切逆天而行都是假的。李既演生孩子是假的,修道是假的,家里人都在骗她,祖师娘也在骗她。 她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不远万里去找神仙,她在慢慢揭开真相。可她还是宁愿稀里糊涂做个梦中人,也不愿意面对世上无神的残酷真相。 她泪珠直落,小腿发软,颓废瘫坐在地,扯着萧瑾的衣领打他,哭声嘶哑固执,“就是我的孩子,就是李既演生的,我说是就是,你不要反驳我,不许反驳我。” 双目蓄满湿意,眼泪汪汪看着萧瑾,“不许反驳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反驳我,好不好?” 萧瑾拥住将近崩溃的她,吻在她额间,“好,不反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子钰哭了很久,靠在萧瑾怀里问他:“真的有神仙降落在这里是不是,不是谣言对不对,真的有神仙对不对?” ——她知道的,从上山后见到萧瑾那一刻,就知道神仙降落这个谣言可能是萧瑾引诱她过来的骗局,她不笨,可她也不想承认。 “嗯,不是谣言,真的有神仙。”萧瑾声音很沉。 待虞子钰缓过了些,想要走,萧瑾却不让。两人推搡拉扯,虞子钰又要闹起来,萧瑾拿起一块沾了迷药的布蒙她口鼻,虞子钰很快瘫软无力。 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荆王府,萧瑾就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抚平手中湿帕,擦在她脸上,柔声道:“醒了啊,先洗漱,咱们再去吃饭。” 虞子钰摸摸自己的嘴,警惕道:“你没有偷偷亲我吧,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亲我,不然我要生气的。” “没有,昨夜是我不好,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虞子钰也没说原谅,闷闷不乐下床洗漱。 用过饭,萧瑾带乔装打扮的她来到城墙,俯视底下芸芸众生。这段时日战乱,百姓也不得安生,局势未定之下,大部分人都不敢留在城内,各自收拾细软逃命去。 虞子钰天生带有悲悯众生的神性,她一心修仙除了为自己的执着,也想造福万物。她想无所不能,永恒不灭,想成为神仙庇佑天下苍生百姓。 萧瑾握住她的手,道:“看到了吧,这场战乱让多少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你一直说你是天降圣人,是大宣的紫微星,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虞子钰问心有愧,支支吾吾道:“我每天都在法事,保佑公主快些当上皇帝。公主那么好的人,她当了君主,肯定会对百姓好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宁远最后是否得权,百姓现在经受的苦难都是真实的,不是吗?”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5节 虞子钰低下头,几根手指搅在一起,默声许久。 萧瑾双手握住她的肩,让她转正,“子钰,你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立马投降不再和宁远争,这场斗争很快就可以结束。你是天降圣人,这点责任都不愿替百姓们担吗?” 虞子钰恍然抬起头来:“我和你在一起,你就投降,让公主当皇帝?” “嗯。” 萧瑾原本以为虞子钰会郁郁寡欢。 不成想,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喜欢这种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众人的戏码,仿佛自己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救世主,这是她的责任。她是大宣的紫微星,救百姓于水火中自然是义不容辞。 为了拯救苍生,别说是萧瑾了,就算叫她和一名恶鬼在一起,她也愿意。更何况萧瑾也不算坏,还是她的青梅竹马。 她问道:“那可以也让李既演在我们身边吗,我想要他和我们一起。” “不行,你以为救国救民这么容易?要想救大义,总得牺牲点什么。” 虞子钰肩膀垮下:“那好吧,希望李既演不要怨我,我这也是为国为民才舍了他。” “那你亲我一下。”萧瑾侧过脸。 虞子钰要凑近,却又收回嘴,“你昨晚让我不高兴了,我现在不怎么喜欢你了。才不想亲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萧瑾牵她的手下了城墙。 接下来几日,萧瑾叫人悄悄把虞子钰送离京城,藏在城外一处山庄里。而后对宁远投降,交出所有兵权,连北平的封地也不要,说以后归隐田园,不再过问世事。 宁远亲自与他面谈,见他双眼通红、面色苍白的模样,问道:“萧瑾,你到底怎么了?” 萧瑾哀切得可怕:“子钰死了,我还有什么可争的。” “子钰死了?”向来稳重的宁远也坐不住了,整个人恍惚了下,声线颤得厉害,“你到底在说什么!” 五日前,她接到虞凝英的消息,说是虞子钰给两名暗卫下了迷药,夜里跑出去找神仙,之后再也没回来。她这边派了不少精兵出去和李既演找人,把整个龙首山都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虞子钰离家找神仙的次数不少,即使上次跑到藏区,都还能回来,这次宁远并没有多大担忧,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可万万没想到,竟在萧瑾这里得知虞子钰的死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宁远冷声道。 萧瑾叫人抬上来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宁远走过去看,尸体身上有肉的地方几乎被咬烂了,头颅几乎只剩下头骨。尸体上挂着一件被撕咬得七零八碎的紫衫,那是虞子钰离开前穿的衣衫。 萧瑾又叫人呈上来一柄银色长剑,一把黑漆弯刀,这是虞子钰常年不离身的刀剑,她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睡着也要抱着。 “知道你们去龙首山找她后,我也派人去找了。今早在山后方的悬崖寻到她的尸体,按悬崖的痕迹来看,她应当是摔下悬崖,坠入下方的河流,河里的食人鲳将她的尸体咬成这般模样。”萧瑾说话时哭腔明显,悲痛欲绝。 宁远无法接受这个说辞,当即出去。 她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虞青黛,而是对虞青黛道:“带上几个人,咱们再去一趟龙首山。” 李既演几夜没合眼,双眼布满血丝跟在后方,问道:“公主,有子钰的消息了吗?” “再等等。” 宁远带虞青黛、李既演等人一路上山,来到距离龙首山隔着一处山涧的悬崖。朝下看去,崖底河水湍急,浪花不断击打在河中凸起的巨石上。 “再下去看看。”宁远又道。 这里没有路,一帮人艰难劈草前进,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崖底的河岸,宁远下令道:“找一只活物来。” 侍卫往四周寻找,他们箭法精准,很快射中一只野猪带回来给宁远。宁远抽出匕首在野猪尸体上划下一块血淋淋的肉,丢往河中。 起初河面没什么动静,然片刻后,“啪”的一声河面泛起水花,一群鱼被血腥味吸引,急速游过来争相咬那块野猪肉。 “打一条上来,用兜网捞,小心些。”宁远又道。 侍卫扯弓拉弦往河中射去,射中一条成人巴掌大的鱼,而后用兜网打捞上来。 那鱼背部黑褐色,双腮至腹部呈暗红,双眼深红色,可怖的是口中有一排锯齿形的锋利牙齿。 宁远喃喃道:“此处居然真的有食人鲳。” “公主,到底怎么了?”虞青黛昨日刚从外地赶来,家里人告知她虞子钰又不见了,她忙得脚不沾地,直至今早接到萧瑾要投降的消息,才稍稍轻松了些。 宁远扶住虞青黛的肩膀,道:“青黛,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要冷静。” “公主,你说。”虞青黛不免更慌,她跟随宁远这么久以来,她的性情宁远一清二楚,这是头一回宁远叫她冷静。 “萧瑾同我说,子钰摔下悬崖死了。他那里还有一具尸体,尸体被食人鲳咬得血肉模糊,他说是子钰的尸体,我尚不知真假。” 虞青黛只觉得晴天霹雳,差点没站稳,宁远及时扶住她,“青黛,这只是萧瑾的一面说辞,子钰那么聪明,她连藏区的雪山都一人独闯过,说不定这是萧瑾的圈套。” 虞青黛尽量稳住心神,“先回去,我要看看尸体。” 李既演一直站在她们身边,什么也不说,眼睛刺痛得想流泪,不禁咬破自己的嘴唇,尝到满口的血腥味他才回过神。 “你还好吗?”宁远看向他,问道。 李既演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子钰死了——光是听到这四个字,都叫他心如刀割生不如死。她怎么会死呢,她不可能会死的,她是神仙啊,神仙怎么会死。 第75章 ◎棺材◎ 众人再次回城, 萧瑾已经解散了城中所有防御,连皇宫都没人把守。一些原本隔岸观火的官员,纷纷见风使舵, 投了宁远帐下。 来到荆王府, 萧瑾遣散了大部分家仆, 使人搬来一口棺材, 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放了进去。 李既演第一个冲进去,站在黑漆棺材面前,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目光狠厉看向萧瑾:“这是怎么回事?” 萧瑾同样面无血色, 别过脸无力躲开李既演凶戾的眼神, 语气颓丧得没有一丝生气,“她已经走了。” 他走过来, 双目猩红狞视李既演的脸, 哑声质问:“李既演, 都是你害了她,明知她胆大妄为总爱乱跑,有了那么多次前车之鉴,你还不看好她。” 萧瑾的每一句话, 矢石如雨砸在李既演心口,他仿佛枯木朽株, 无法也无力与萧瑾争辩。宽厚掌心往棺盖上一推, 打开棺材。 里面的尸体几乎没了人形,五脏六腑都没了,四肢骸骨上的皮肉全都咬烂, 五官更是难以分辨真面目。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尸体上破烂褴褛的紫衫, 是虞子钰的衣服。左手手腕尚还挂着些皮肉,腕上套有一对镶金玉镯,是成亲时他送给虞子钰的,虞子钰还特地让灵虚子给玉镯开了光。 尸首实在是惨烈,李既演不忍再看,覆手阖上棺盖,坚决道:“不是她。” 他往回走,虞青黛和宁远这时才赶到。他握着剑的手一抬,拦住虞青黛,道:“别看了,不是她。” 虞青黛执意要去看,李既演不堪再见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信,更不愿面对虞子钰死了的可能。大步出门去,他还要去找虞子钰,虞子钰不可能会死的。 虞青黛看了棺材里的尸体,浑浑噩噩随宁远离开,去了公主府。 她不敢告诉爹娘,一下子手足无措。 前些日子接连南下占领城池,乏累过度,如今这个噩耗如黑云压顶,折断了她的气力。当即发了高烧,一病不起。 宁远也不好得告知虞家父母,只得先把虞青黛留在公主府照料,再派精兵随李既演前去找虞子钰,同时接手收拾萧瑾留下残局。 夜里,萧瑾一身夜行黑衣,悄悄潜至城外山庄。 此山庄原是老皇帝所建造,后来嫌风水不好,便荒废了。如今前院杂草丛生,灰尘四落。萧瑾不敢动静太大,只是叫人简单收拾了里院的两间房出来。 虞子钰趴在床上看《黄帝阴符经》。 萧瑾利索从后窗跳进来,轻手轻脚匿迹至她身后,抬手蒙住她的眼睛,嘴唇贴着她耳廓,“猜猜,是谁来了?” “李既演?”虞子钰太想李既演了,看书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 萧瑾松了手,坐在床沿,把她抱在腿上,屈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也没有生气,只是道:“说好了的,以后不准提李既演。” “我想要李既演。” 虞子钰元气消殆,苦闷日趋攀升,两只手攀住萧瑾的脖子,埋怨道,“拯救苍生太累了,我不想拯救了。我想和爹娘,姐姐还有哥哥在一起,也想和李既演和李奉在一起。” 萧瑾不厌其烦开导她:“你不想成仙了吗,这次你救了那么多民众,阻止了战乱,这是天大的功德。立下这样的大功德,成仙指日可待。” 虞子钰并没有转忧为喜,道:“倘若成仙了,就不能和家里人见面,不能和李既演见面,也见不到祖师娘了,这仙不成也罢。” 萧瑾握起她的手,亲在手背,“成仙了便无所不能,可腾云驾雾日行三万里,到时可呼风唤雨,还怕不能和家人团聚吗?” 虞子钰无从反驳,可还是轻松不起来。 萧瑾抱着她,亲在她额角,“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出家,云游四海去找神仙吗?这次我陪你去好不好,想去哪里都可以。” 虞子钰的丧气消散了些,声音轻盈起来:“那我们去找蓬莱仙岛,传说蓬莱仙岛是神仙居所,我早就想去找一找了。” “好,都听你的,再过十日咱们就出发。” 虞子钰眼皮又垂下:“那可以先去和爹娘告别吗,爹娘会担心我的。” “再说吧。”萧瑾敷衍道。 两人宿在一张床上过夜,虞子钰躺在萧瑾怀里,左右睡不着。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想李既演,小声在萧瑾胸口处抽泣。 萧瑾温热掌心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要我的刀剑。”虞子钰哽咽道。 萧瑾拖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吻她红红的嘴,笑道:“和夫君洞房,就把刀剑还给你。” “下贱东西!”虞子钰唾骂。 萧瑾抱得她更紧:“没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次日一早。 萧瑾又回到京城,叫人给虞青黛传口信,说天气闷热,尸首保存不了几时,他们不管的话,他就自己下葬了。 虞青黛只好叫人去把尸首接回来。 眼下的天气确实闷热,虞青黛不忍看着尸骨腐烂后被苍蝇围着转悠,这才不得已禀知父母。倘若这尸体真的是虞子钰的,到底是要焚了再葬,还是先入土为安,还是得和爹娘商量。 虞凝英听到这个消息,哀痛欲绝晕了过去。 赵天钧同样茹泣吞悲,久久缓不过来神。 一贯游手好闲的虞元楚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嚣张跋扈的妹妹,竟然如此突然离世,他带领兵马再次上山找人。 雷坞。 老皇帝抱着观容皇后的森森白骨,日夜不离。对宁远和萧瑾的斗争充耳不闻。 直至一名老道士前来禀报:“太上皇,尸解成仙之法已备好,何日开始做法?” 老皇帝叫来太监柳丙,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6节 柳丙:“回太上皇,摄政王已伏降,南下大半城池都入了宁远公主麾下,宁远公主怕是要得了这江山了。” “小丫头片子倒是厉害,那便祝她坐拥万里江山,做个好君王吧。”老皇帝笑了笑。 他近几日吃了不少补药,脸色红润,从榻上起身,摆弄着长长的袖子,“对了,虞子钰那些药引呢,该重新收回来了。” 柳丙:“都关起来了,就差虞子钰和沈苑了。沈苑倒是好抓,傻子一个,给几颗糖就诱出来了。只是虞子钰被摄政王送到城外的梅庄,对外假称她死了,梅庄侍卫把守重重,要抓她出来,怕是得废些力气。” 老皇帝拍桌怒骂:“这种事情还需来朝朕诉苦,一个疯子都抓不住,要你何用?你也想随朕一起成仙?” “不敢不敢,奴才这就派人去抓虞子钰。”柳丙弯腰退下。 又过了两日,虞家人还是毫无虞子钰的音信,又不知萧瑾给的那副尸体,究竟是不是虞子钰,只得先从简下葬,不然再耽误下去尸体都要臭了。 萧瑾来到虞府参加丧事,日落了正欲离去时,碰到李既演从山上回来了。 看着摆放在前院的棺材,李既演踩着一路的纸钱,嘶声喊道:“谁让你们下葬的,这不是你们家小姐!” 萧瑾走到李既演面前,轻声道:“节哀吧,她已经走了。” 李既演猛地掐住萧瑾的脖子,“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你把她藏哪里去了,她还活着,你把她还回来!” 萧瑾掰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要是真爱她,何不殉情,好好陪她走一遭?” 说完,便离开了。 生怕有人跟着,他等天黑了才穿上夜行衣。绕了不少路,确保没人跟着了,才前往梅庄。 刚到外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今夜乌云层层,星光隐晦,倾盆大雨欲从天边压境而来。萧瑾徒然心里七上八下,踏入山庄内,原本安插在这里的影卫一个不见,地上布满交横错乱的尸体。 每个影卫皆被割喉,泥路上都浸饱了血水,踩上去滋滋作响。 萧瑾冲入虞子钰住的屋子,三名侍卫的尸体横在屋中,虞子钰已经不见了。 整座山庄无一人生还,做饭的厨子,伺候虞子钰起居的两名丫鬟,也都被割喉。就连养在后院的一条黑狗,几只信鸽,全被抹了脖子。 萧瑾几乎站不住,想不出这是谁干的。 不可能是李既演,李既演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就算得知是自己把虞子钰藏在这里,也不可能迁怒众人,大杀四方。 * 虞子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伸手往四面摸索,发觉自己似乎被困在一个四方的盒子里。 她没法起身,空间实在太小,只能两只手用力往上撑,但撑不开上方的板面,“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萧瑾,你个王八蛋,你在干什么!” 这时,一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孩子,别敲了,这棺材你推不动的。” “皇上?”虞子钰旋即辨认出这是老皇帝的声音。 “你不是想成仙吗,朕寻了个尸解成仙的法子,等咱们在这里死了之后,就能羽化登仙了。”老皇帝咯咯笑着,尤为渗人。 “你把我关在棺材里了?”虞子钰往身旁摸索,摸到老皇帝有些温热的手,又摸到几节似骨骼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啊,老不死的,你放我出去!” “朕,观容,还有你。”老皇帝道。 虞子钰方才想起,观容皇后的尸骨一直被老皇帝保存着。她哭喊着敲打四壁,腿拼命往上蹬,“让我出去,我不成仙了,我不要成仙!” “道心不稳。”老皇帝哼了一声,任由虞子钰在棺材里摸爬滚打。 棺材里的空间逼仄,虞子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手摸索。 摸到观容皇后的白骨就和她肩并肩躺着,老皇帝躺在观容皇后另一侧,身上似乎穿着金缕玉衣,外壳极其坚硬。 虞子钰摸上去,两只手胡乱在老皇帝的金缕玉衣上乱扯,“老畜生,你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不要成仙了。” “别闹了,棺材已经封死了,你越闹越喘不过气儿来。”老皇帝躺得笔直,对虞子钰的厮打置之不理。 “我杀了你,老贱人!” 虞子钰不断摸,想掐住老皇帝的脖子,可他脖子上也有编织成筒状的玉片裹着,根本掐不动。 她不停推上方的棺材盖,哭得撕心裂肺,在末路绝境时人总会绝望地求助孕育自己的母亲,“娘,你快来救我,娘!你快来!” 虞凝英这些日子哭得双眼红肿,夜夜辗转难眠。 今夜她实在累得撑不住,才勉强睡下。却做了个噩梦,梦到虞子钰被困于尸山血海,身旁是森森恶鬼在撕咬她,她恶鬼环绕中不停喊娘。 虞凝英惊醒,痛哭出声,心口像是被什么利爪狠狠一抓,推着身侧的赵天钧:“老赵,咱们快去救子钰,子钰没死,她在等我去救她呢!” “你梦到什么了?” 虞凝英双手掩着脸:“梦到子钰被一群狰狞恶鬼围着咬,她哭得厉害,浑身是血,叫我去救她。” 赵天钧擦掉自己的眼泪,轻轻拍她的背:“你觉得萧瑾送来的那尸体,真的是子钰吗?” “不是,肯定不是!子钰兴许被困在哪个地方了,等着咱们去救她呢。她不会死的,她是神仙啊。”虞凝英掩面而哭。 第76章 ◎我不成仙了◎ 虞子钰不停在棺材里摸索, 和老皇帝打起来。 空间狭窄,她翻身爬去打老皇帝,将观容皇后的骸骨压断, 发出咔嚓咔嚓的悚人声响。 老皇帝听到骨骼断裂声, 勃然大怒, 气竭形枯的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棺材里本来就窒闷, 虞子钰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老皇帝的金缕玉衣武装到手腕,她想要往他手臂上掐打,只能摸到光滑的硬片。慌乱之下, 她死死掰住老皇帝的手指, 一根一根手指往后折。 耄耋老人骨头脆, 虞子钰这么一掰,接连折断了他四根手指。 “虞子钰, 你个混账东西!”老皇帝痛得大叫, 鸦叫的嘶喊在棺材里炸开, 震得虞子钰耳膜轰鸣。 她一鼓作气,趁势追击,死死钳住老皇帝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指头全部折断。 “虞子钰, 朕要杀了你!”老皇帝和她扭打在一起,观容皇后的骸骨在两人的厮打之中, 不断被撞断, “我的刀呢!” 虞子钰下意识往腰间掏摸,想要找自己的刀剑。腰间空空,方才想起她的刀剑都被萧瑾拿走了, 不由得叫骂:“萧瑾你个贱人, 当真要害苦我了!” 老皇帝咯咯狞笑:“嘿嘿, 没有刀剑了吧,看你还怎么砍朕的脑袋。” “没有刀剑,我照样能杀你!”虞子钰透不过气,脑子嗡嗡作响,接连抱住老皇帝的脑袋往棺壁上撞。 老骨头到底没虞子钰年轻力壮,接连殴打之下,逐渐没了动静。 虞子钰暂时放开他,艰难翻身在棺材里辗转。猜想如果老皇帝是要尸解成仙,那棺材就不可能彻底封死。 道教修仙派中,魏晋时期有一派认为,神仙有三:天仙、地仙、尸解仙。 故而衍生出一种叫做“尸解成仙”的法子——施摆法事,人躺在棺材里,等着尸体解化之后,灵魂托付在一物而遗世升天,这托付之物通常是衣服、剑、或者是手杖。 死后为了让“托付之物”可以离开棺材,修道之人都要在棺材上预留一个小洞。 虞子钰前两年最魔怔之时,也曾试过尸解成仙的法子,把自己关进棺材里想要遗弃肉身而仙去。被祖师娘看到后,罚她抄了两本经书。 她不断在棺材里摸索。 果真找到一处漏洞。在棺材的前端回板上有个纸糊的小洞,约莫拳头大小,她将小洞桶开,口鼻贴上去,这才得以吸了口新鲜的气儿。 稍稍缓过劲儿来,再把眼睛贴上去看外面的情况。 外头光线昏暗,仅有的光源是放在四壁凹槽处的夜明珠,周遭有规律地横放着不少棺材。虞子钰对着洞口大喊:“有人吗,有没有人,快来帮帮我!” 本来不抱希望,结果话音刚落,却立刻有了回应:“虞子钰?” “你是谁?”虞子钰回道。 “我是梅花精啊,你在哪里?”沈苑在墓穴里打转张望,也没看到虞子钰在哪里。 虞子钰不停拍打棺壁,大喊道:“梅花精,我在这里,在棺材里!你快回来。” 沈苑顺声来到虞子钰所在的棺材旁,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人,“虞子钰,你在哪里哦,我都看不到。” “笨蛋,我被关在里面了,你到前方来,这里有个小洞,我把手伸出来了,你过来看。” 沈苑绕到棺材前方,看到回板的小洞口探出一只手,她蹲下来握住虞子钰的手,“这是你的手吗?不要怕,我拉你出来。” 沈苑奋力这么一拉,虞子钰的头撞在回板上,她大叫:“傻不傻啊你,这么个小洞怎么能拉我出去,你想办法帮我打开棺盖。” “哦。”沈苑后知后觉放开虞子钰的手,尝试着推了推上方的棺盖,“好重哦,我推不动,太重了。” 虞子钰蜷在棺材里,四肢酸痛不已,问道:“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我醒来就在这里了,也是躺在棺材里面。”沈苑又蹲下来,对着洞口和虞子钰说话。 “那你是怎么从棺材里出来的?”虞子钰连忙问。 “很简单啊,一推开就出来啦。”沈苑东张西望,“我想去找蝴蝶,你快出来我们一起去找蝴蝶好不好?” 虞子钰在里头急得团团转:“找什么蝴蝶,先救我出去,你再试试能不能把棺盖推开。” 沈苑又试了几下,没能推动,丧气道:“虞子钰,太重了,我推不动。” “那你出去外头找找,找人来救我出去。” “哦。”沈苑走了十来步,又扭头问虞子钰,“虞子钰,这里好多门,我要走哪个门呀?” 虞子钰无可奈何,只能道:“算了,你先回来后,别出去了,省得走丢了。” 沈苑坐在棺材前面,趴下去看那拳头大小的洞口,眼睛贴上去,“你要不要吃馒头?” “哪里有馒头?” 沈苑塞了个白面馒头进来:“门口那里有,还有好多果子,花生瓜子和蜜饯呢,我都吃了好多,还有酒,但是我不能喝酒,夫君说不可以喝酒。” “是贡品吗?”虞子钰咬了一口馒头问道。 “什么是贡品?” “你真的太傻了,算了,你再去拿几个果子来给我,我都饿了。” “哦。”沈苑动作很快,把衣摆卷起来兜成兜,装了不少点心和果子过来,一个一个塞进棺材里给虞子钰。 虞子钰趴在棺材里,指尖艰难地剥了几个龙眼来吃。嗓喉干涩得厉害,咽一下口水似乎都在漏风,她太渴了:“不是说有酒吗,拿酒来,我喝两口。” 沈苑脑袋晃得发髻上的步摇叮叮作响,严词拒绝:“不可以,不能喝酒。” 担心拒绝了虞子钰,会毁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又匆匆补上一句,“就算你是神仙也不可以喝酒,神仙只能喝琼浆玉露。”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7节 虞子钰笑了笑:“我又不是神仙。” 这时,她察觉到身边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这股香味从她刚醒来时便闻到,只是没回想起究竟是什么味。这味道,她在乌斯藏时闻到过,是蜜蜡!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虞子钰如此想,丢掉手里的龙眼,对沈苑喊道:“梅花精,外头有蜡烛吗,你快去拿一只蜡烛来给我!” “没有蜡烛,但有油灯,你要吗?” 虞子钰喜逐颜开:“要,只要能烧的东西就成。” 沈苑到外头的供台端来一盏油灯,灯盘小巧别致,刚好能够通过小洞塞进棺材。 虞子钰举着灯在棺材内艰难挪动身子,正如她所猜,棺盖和棺墙是用蜜蜡封起来的。 蜜蜡遇火则融,她用油灯沿着棺盖和棺墙一路烫过去,很快棺材里乌烟瘴气。她快要透不过气,只得先停下,爬到小洞口喘气。 而后递出油灯,对沈苑道:“梅花精,你在外面烧,沿着棺盖边缘烧,不过小心点,别把这个棺材都给烧着,把我也给烧死了。” “烧了你就能出来吗?”沈苑举起油灯跃跃欲试。 “棺盖是用蜜蜡封死的,你把蜜蜡烧化了,咱俩再一起使劲儿估计可以推开棺盖。”虞子钰气喘吁吁道。 “蜜蜡是什么?”沈苑学而不倦追问。 虞子钰歪斜着身子,找到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你个大笨蛋,什么都不懂。你先烧吧,别问了。等我出去了要当个教书道士,专门教你这样的笨蛋。” “那你不修仙了吗?” 虞子钰长长叹气:“修个屁,我不要成仙了。” 成仙就要离开父母,离开祖师娘,还要和老皇帝一起关在棺材里,那这仙不修也罢。 沈苑脑子愚笨,但也没到痴傻的程度。她依照虞子钰的意思,用油灯沿着棺材盖边缘一路烧去,蜜蜡化成条状滴下,凝在棺材板上。 烧了一圈,虞子钰再从里面用力推棺盖时,已经有些松动。她让沈苑在外配合她,两人一起推,奈何这棺盖是海松木,又厚又重。 两人反复推了许久,还是没办法推开。 “虞子钰,我好累哦,我都想睡觉了。”沈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贴着洞口说话。 “你先歇会儿,我再想想办法。” 她趴了一会儿,灵机一动,喊道:“梅花精,你去找找,可有木棍或是铁棍之类的,要结实点。” “隔壁有好多东西,我去找找。” 很快,沈苑带回来一根一臂长的铜棍,上头雕有飞龙绕梁,是一根小的盘龙柱。虞子钰让沈苑把盘龙柱一端顺着洞口伸进棺材里,再叫她坐在外端往下压。 如此,依靠杠杆重量,撬开了棺盖一丝缝隙,虞子钰在里头双手往上撑加以施力,“快要好了,梅花精,你再用力。” “我都没有力气了。”沈苑养尊处优,从小没干过活儿,累了便想坐下休息。 “那你别按了,你去找东西来压,等我出去了我就带你去找蝴蝶。”虞子钰焦急道。 听到虞子钰要带她去找蝴蝶,沈苑也有了干劲儿,去外头拖来几块木板,压在铜棍另一端。整个人再坐到木板上,用自身重量往下压,终于成功撬开棺材板。 虞子钰爬出来大喘气:“我果真是圣人转世,这样都死不了。” 她转头看棺材里的状况,观容皇后的骨架大部分都碎了,老皇帝浑身套着金缕玉衣,面色苍白,头歪着躺在棺材里。 “他死了吗?”沈苑指着老皇帝。 “死了,咱们快走。”虞子钰一手握起泛光的夜明珠,一手牵起沈苑的手,朝外走去。 这应当算是一个墓室,除了老皇帝那口大棺材之外,周围还布有十来口普通木棺,虞子钰问道:“你不是说你醒来也在棺材里吗,是在哪个?” 沈苑带虞子钰进入耳室,跑到石门处,指着抵在门缝的木棺:“我就是在这里,然后就爬出来了。” 虞子钰过去查看。 发觉石门上有机关,应该是劳工把棺材搬进来后,沈苑被关的那口棺材正好停在石门处,估计是位置没放好,石门压上来时撞开了棺盖,沈苑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你真是傻人有傻福。”虞子钰敲敲她的脑袋道。 “我才不傻。” 木棺的棺材不像老皇帝的棺椁那么重。 虞子钰一口棺材一口棺材地掀开,查看里面的情况。里面全都是熟面孔,都是之前她在寻生宗里遇到的那些癫子。 那时她和祖师娘将他们救出来,安置在宁远公主的军营。 宁远叫人联络这些癫子的家人,能送回的救送回,送不回去的,便在城外简易盖了一排屋舍,暂时让他们住下,并找大夫来医治开药。 没成想,这些癫子又被老皇帝重新抓回来了。 虞子钰检查遍所有的棺材,人全都死了,是被关在棺材里活活憋死的,她问沈苑:“你出来多久了?” “不知道,好久了,我走了好久,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才过去找你的。” 虞子钰牵着沈苑的手,一路顺着墓道走。 随处可见各种张牙舞爪的壁画。这个墓区像是临时加急挖凿出来,并没有多大,也没有彻底封死。 岔道也不多,地上还有工匠离开的脚印,虞子钰顺着脚印一路走,进入最接近出口的墓室。她着急着走,没注意头顶的动静。 却是沈苑拉住她,指着上方:“虞子钰,好多大蝴蝶,你快看。” 她抬头望去,见到上方吊着五个道士,道士们身穿宽大道袍,道袍上画满扭曲符咒。 虞子钰很快看到灵虚子熟悉的道袍,她眼睛蓦然睁大,崩溃哭喊:“祖师娘!” 道士们被吊死在上方,垂落的脚尖距离地面足有一丈之高,虞子钰跳起来都够不到祖师娘垂落的衣摆。 “祖师娘!”她魂惊魄落大喊,想找路往上爬,可墓室四面光滑,根本爬不上去。 沈苑反应迟钝,呆滞看着虞子钰失控大哭,后知后觉跪下来道:“虞子钰,你踩在我的背上,这样就可以上去了。” 虞子钰没犹豫,踩着沈苑的背伸手往上够,只是抓住灵虚子的一只鞋,沈苑气力不足,二人纷纷栽倒在地。虞子钰捧着黑布鞋哭得撕心裂肺,“祖师娘,祖师娘死了......” “那怎么办啊?”沈苑坐在一旁问道。 “先出去找人!”她将黑布鞋塞到自己胸口,朝左侧墓道跑出去,沈苑也急忙跟在她身后。 墓道还没封死,两人跑出来后,正通山腰一处林子。虞子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得先往山脚下跑。 沈苑跑在她身后,摔了好几次。 两人一直走到日头高照,终于来到大路,路上也没什么人影。虞子钰扶住崴脚的沈苑,哭得双眼通红,嘴里不停重复:“祖师娘死了,我这次要是救不回她,我也不活了。” “她变成蝴蝶了。”沈苑喃喃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虞子钰淌着泪往前,不断看四周的景象,发现此处正是雷坞附近,那便离京城不远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遇到一匹带鞍的军马,应当是这几日战乱而遗失的军马。她牵住缰绳,自己利索先上去,又对沈苑伸手:“快上来。” “我们去哪里?” “回城里,找人去救祖师娘。” 沈苑:“不去找蝴蝶了吗?” “祖师娘都死了,你还想着找蝴蝶!真是不懂事,快上来!”虞子钰大喊道,沈苑被她吓着,只好先上马。 两人同骑一匹马,奔向京城。 京城后一路直奔虞府,路上几个行人见到马背上的虞子钰,疑惑不止:“虞家的疯小姐,不是死了吗,都办了丧事了,怎么又回来了?” 虞子钰策马到达虞府,在大门口跳下来,门口侍卫大惊:“小姐?你,你还活着?” 虞子钰没空理会,只是指向马背上的沈苑:“去把梅花精接下来!” “哦。”侍卫只好先去把沈苑抱下。 虞子钰冲进府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快帮帮我!帮我去救祖师娘,祖师娘被吊死了!” 虞凝英在灵堂里抹泪,祝淑秋跛着脚跑来:“夫人,夫人!三小姐没死,三小姐回来了!” 虞凝英赫然转身站起,跑出门来:“子钰?子钰在哪里?” 一个脏兮兮的身影扑到她怀里,差点将她撞倒:“娘,你快帮我,祖师娘死了,被皇上吊在墓室里,你快帮我!” 虞凝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紧紧抱住她,声泪俱下,“子钰,娘的乖宝儿,你要吓死娘了,娘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可祖师娘死了。”虞子钰东张西望,“姐姐呢,叫姐姐出来,让姐姐和我一起去救祖师娘!” “你姐姐、你爹、你哥哥,还有公主他们全都进宫去了。”虞凝英死死按住她的手,生怕她再次跑走。 “进宫干什么?” 虞凝英:“太上皇从雷坞回来了,说要新立储君,叫所有官员都去听令。” “太上皇?”虞子钰听得满腹疑团,老皇帝不是被她在棺材里打死了吗,她握紧拳头,“失策!这个老畜生居然没死,我就应该把他的头砸烂了再回来的,他何时回来的?” “也就一炷香之前,子钰,你在说什么?” 虞子钰看向灵堂摆放的刀剑,邪猖笑容越扩越大,“娘,我有办法救祖师娘了,找不到神仙,那我自己炼丹。” 她放开母亲,跑进灵堂提起自己的黑漆弯刀,又跑出来,“娘,我进宫一趟取个药引,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她情绪崩溃到极致,眼睛通红提刀跑出府门,而后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向皇宫而去。虞凝英拦不住她,只好叫侍卫尚洺尚源骑马去追她。 马蹄飞腾,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宫门。 虞子钰下马提刀跑进去,把手的羽林军并不拦她。虞子钰皇权特许,可携刀剑进宫,这是太上皇之前下的特令。 尚洺和尚源被羽林军挡在门口,不让进去。 虞子钰在宫道中狂奔,横冲直撞往宣政殿,一路上所有的侍卫都不拦她,这是她的特权。 宣政殿内。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人不人鬼不鬼,脸上伤口触目惊心,十根手指全被掰断,无助地耷拉着。 底下群臣皆大气不敢出,低头看脚尖。宁远和萧瑾站在最前方,虞青黛、李既演、赵天钧、李方廉等人都站在宁远身后。 谁也没想到,如今大半城池都被宁远占据,萧瑾也伏降了,一切似乎都成了定局。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皇帝却突然回宫,说要口传遗诏,叫众人来接旨。 “朕不过是在雷坞忙碌了几日,你们就把江山搞成这个样子,不过也罢了。”他想要摆手,发觉手抬不起来,手指都被虞子钰掰断了。 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你们知道,朕这手是怎么回事吗?都是虞家的虞子钰干的,朕欲要带她成仙,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却砸碎了观容的骸骨,还要杀了朕!” 他动了动几乎缩成一团的身躯,头上为数不多的几缕白发终于是撑不住帝冕,纯金帝冕从头上掉下,慢慢滚下龙椅。 “宁远,荆王,你们好大的胆子!朕还没死呢,你们就争得你死我活,全都该死!全都该给朕陪葬!” 他晃晃悠悠叫来太监柳丙,在前方案桌上摊开圣旨。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8节 “虞子钰处车裂,虞家满门抄斩,诛杀九族!宁远公主萧甄处以绞刑,公主府抄斩!荆王萧瑾处以绞刑,荆王府抄斩!太尉李方廉处凌迟,满门抄斩,诛九族。少师赵浦贤处绞刑,满门抄斩,诛九族......” 老皇帝一连串念下来,朝廷之上三分之二的臣子都被他下令满门抄斩诛九族。 死亡名单如此之多,大家反而不怕了。 老皇帝幽幽狞笑:“有些人别急着窃喜,朕还没念完呢。中书令房城善处绞刑,满门抄斩,诛九族......” 正念着,一道灰蓝身影冲入殿中。虞子钰提着刀进来,刀尖在划在殿中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宁远、虞青黛、李既演、萧瑾几人一同看向她,李既演跑过去:“我就知道你没死,你是神仙,不会死的!” “我不是神仙。”虞子钰一把推开他,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提刀冲上龙椅,一刀砍下老皇帝的头。 整个宣政殿的文武百官皆是惊心骇神,瞠目结舌!有几个胆小的吓得双腿发软。谁也不敢想,虞子钰会在大殿之上,当着所有的人面杀了老皇帝。 不是刺杀,而是一刀斩头。 老皇帝的头滚下搭垛台阶,柳丙惊声尖叫:“虞子钰!虞子钰,你怎么敢,来人啊,虞子钰刺杀圣上!快来人!” 殿内一团糟,众人惊愕之后,开始喧声鼎沸。虞子钰却跑下来抱住老皇帝的头,冲出殿门,又往三清殿的方向跑去。 一群人目瞪口哆,竟是手足无措,尖叫呼声不绝于耳。 不知谁喊了一句“头啊,太上皇的头啊,快追回来!”,而后众人挨肩叠背,连滚带爬追在虞子钰身后,不少人被挤得摔在地上。 虞子钰抱着头颅不放,鲜血洒了一地。 李既演也被众人挤得无法动弹,他一脚蹬在殿侧的梁柱上,跳出拥挤人潮,身姿轻盈跃到前方来,“子钰,你先把头放下!” 虞子钰充耳不闻,继续抱着头颅跑。 群臣方寸大乱,宫内羽林军同样惊愕失色,在后面追着,竟没人敢真的上前抢夺虞子钰怀里的头颅。 众人眼睁睁看着虞子钰跑进三清殿,把头颅丢入木盆大小的捣药舂桶。 她又爬到上方,砍断连接着石制药杵的绳索,百斤重的石杵砸落下来,直直砸进舂桶,把老皇帝的脑袋砸了个粉碎,血水骨肉碾成泥。 虞子钰在丹殿内看了看。 跑到料房找来朱砂粉、五石散、硝石、蕨叶、金粉全部倒进舂桶,撸起袖子要自己炼丹。 丹殿门口围着几个羽林军,大家紧张地咽口水,不太敢上前。李既演挤开人群终于赶到,冲过去抱住虞子钰的腰,将她往后拖了拖。 “你在干什么?” “我要炼丹,我要救祖师娘!祖师娘又死了,这次神仙也救不了她了。”虞子钰挣扎着哭喊。 “祖师娘没死,她没死!”李既演双臂收紧,脸色煞白紧紧按住她。 他也不知道灵虚子情况如何,昨日灵虚子刚从外地返京,她看了一眼萧瑾送来的那具尸首,又去找萧瑾密谈了几句。而后说自己去一趟雷坞,就再也没回来。 第77章 ◎一切都是假的◎ 宁远等人也赶了过来, 阻止了虞子钰要用老皇帝头颅炼丹的荒唐行径。 虞子钰被李既演抱着不放,虞青黛只得暂时和李既演打配合,诓骗她祖师娘还没死。 虞子钰方才消停了些。 宁远叫人移开舂桶里的石杵, 想取出老皇帝的头颅,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 此刻舂桶里脑浆血肉混杂的样子, 也令她不禁作呕。 匆匆移开目光,吩咐属下:“找个木匣来。” “是。” 一个太监两股战战翻出一个暗红木匣递给宁远,“殿下, 您要的东西。” 宁远强忍不适, 亲自攥紧铁铲, 一点一点铲出舂桶里的肉泥骨碎。 当下是最好的机会,她要名正言顺登位, 那就该由她来给老皇帝料理后事, 作好面子上的功夫, 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较于前朝前帝,老皇帝也不算真的暴君。 至少在他还没沉迷追求长生之前,还算得个贤君。他御驾亲征多次杀退外敌,巩固边防;兴修水利, 减少赋税,与民修养;制定律法, 整顿贪腐。 只是后来痴迷追求长生, 一昧炼丹不理朝政,拿亲生骨肉当药引,研制换皮术、飞天术等怪诞邪行, 才使世人多诟病, 又惧又恨。 宁远铲出所有泥肉, 装进木匣里,对众人道:“回宣政殿!” 虞子钰抽开被李既演拤住的手,跑到宁远身边,双眼含泪,心酸抱屈低声道:“公主,祖师娘要是死了,我可要用这头炼丹救她的。” 宁远掌心浅浅在她背上拍了拍,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先给姐姐用一用,晚些时候再给你拿去炼丹。” “那好吧。”虞子钰抹掉滴如珠的湿泪,拖起小步退回李既演身侧。 李既演不知从哪里搜觅来一条红绸布,将自己和虞子钰的手腕紧紧缚在一起,系了死结。虞子钰低头凝眸:“你这是干什么?” “从今往后,我得把你绑在身边,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半步。”李既演扣住她的手,捏得死紧,手心都出汗了。 “那我上茅房怎么办?”虞子钰掐他糙宽的掌心。 “我陪你上。” 虞子钰昂首抬下巴:“那你上茅房了,我才不要跟你去,恶心死了。” “日后再说。”李既演偏头亲在她额角。 一众人重返宣政殿,老皇帝的无头尸被几个老太监搬下龙椅,正摆于大殿中央,盖上一层金黄布帛。太监们围在无头尸两侧,瑟瑟发抖惧不敢言语。 宁远端着装有老皇帝头颅碎肉的木匣,站到尸体前方,声音附了点微不足道的哀切,“太上皇驾崩!” 群臣俱静,噤若寒蝉。 无一人出面指摘弑君的罪魁祸首,老皇帝念的那一遭诛九族名单,已经提前给虞子钰洗脱了罪名。大家都在盼着老皇帝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而死在虞子钰手中是最为合适。 在很多人看来,虞子钰和老皇帝都是一类人,痴迷修道,癫狂不定。 且虞子钰先前和老皇帝关系要好,两人痴痴癫癫,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再者,是老皇帝特权准许虞子钰携刀剑自由进宫,若没有皇权特许,虞子钰提刀冲入宫门时,铁定被羽林军拦住。 这一切,只能算是因果循环了。 赵天钧看准时机,朝前大步一迈,跪在宁远三步之远处,声腔浑重而有力。 “太上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宁远公主树恩天下,海内仰望。愿请宁远公主登立为帝,以君天下。我等一听遵命,力扶社稷,安天下兴黎庶。” 李方廉也紧接着跪下:“愿请宁远公主登立为帝,以君天下!” 众人频频耳畔低语,不少人也跪下表明态度,还有些人犹豫不决。 这时,萧瑾也跪下:“臣愿一听遵命。” 一直和宁远势如水火,共夺帝位的萧瑾也跪下,那便代表宁远最后一个敌手已彻底束手屈服。如此,一切已是定局。 众人皆跪,纷纷道:“愿请宁远公主登立为帝,以君天下!” 宁远放下手中木匣,接于老皇帝的无头尸上,而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站到龙椅跟前俯视群臣:“太上皇驾崩,天下缟素尽国丧十五日。十五日后本宫登基,重立新纲,兴邦立事致治天下,诸位可有异议否?” 群臣一呼百应:“臣等无异议,恭听圣令。” 大局已定,便是清算旧账了。 这些年来,老皇帝不理朝政沉迷求长生,底下有一群官宦走狗相助。官宦十二常侍素来帮老皇帝炼丹,阿谀谄媚,哄得老皇帝喜笑颜开。 仗着老皇帝的宠爱,十二常侍欺上瞒下,结党营私,卖官害民作威作福,群臣苦这帮宦官久已。 宁远下令,命赵天钧和大都督周兆凤一同带兵前往雷坞,捉拿十二常侍。 李方廉见此次正是立功出气的好时机,他当初也被那群宦官坑害了不少,遂主动请缨:“公主,老臣请求领兵与尚书一同前往雷坞,活抓十二常侍!” 宁远颔首准许。 “多谢公主!”李方廉冲去揪扯李既演的衣袖,兴致冲冲,“儿子,跟爹一块儿讨贼去!” 李既演却不愿,婉拒道:“爹,子钰刚回来,我想先照顾她。” 李方廉尚未回话,虞子钰先行道:“李大人,我也要去雷坞,祖师娘还在雷坞呢,我得去救她。” “好,儿媳妇,咱们走。” 李既演只得同虞子钰,跟随大部队一起前往雷坞。 方到雷坞河畔对岸,隔着白水粼粼的河面望去,只见雷坞内火焰张天,黑烟铺地,层楼叠榭皆是黑烟袅袅。众人匆忙去救火,抓到一名太监和宫女,二人乔装打扮,行囊鼓满背着不少东西。 李方廉拨马追上去,擒住那太监,一看竟然是柳丙。 原来老皇帝被虞子钰斩杀之后,柳丙便到后宫找他的相好尤娇,小两口先行来到雷坞掠窃老皇帝留在这里的金银财宝,打算潜逃离开。 “柳丙啊,如今太上皇崩了,你这条死狗还想逃到哪里去?”李方廉跳下马,一柄铁脊剑戟直抵他喉咙。 柳丙抱住尤娇跪下来,哭得涕泪淋漓,“太尉饶命啊,奴才也是听命行事罢了。当初倒卖军粮一事,乃胡虎所为,胡虎现在正在钱库里捞财呢,大人擒贼先擒王,何必为难我一个死太监呢。” “你一个死太监,临跑前还带个相好,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 李方廉势必要出口恶气。 当初他带着李既演在塞外抗敌,军饷捉襟见肘,驰书与朝廷请求下拨军粮,却迟迟等不到回应。战士们几乎是饿肚子打仗,只能吃些野菜糟糠果腹。 战后才得知,老皇帝早已下发大量军器粮食,差人送来支援。结果暗地里被柳丙等十二常侍,私吞了这批军器粮食,拿去倒卖了。 李方廉怒气冲冲回京要讨个公正,但老皇帝一门心思炼丹,昏昏欲睡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仅仅下令打了柳丙二十个板子,便敷衍了事。 柳丙不由得握紧尤娇的手,哭嚎道:“她是我妹妹,我们兄妹俩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切都是听令行事,还请大人饶命!” “先捆起来,日后等公主论罪处置!”李方廉下令道。 虞子钰上前问道:“柳丙,这里为何会起火,我祖师娘呢?” 柳丙和盘托出:“太上皇要尸解成仙,要十八名药引一同关进棺材陪葬,还吊死了五名道士用来祭祀。你祖师娘也被吊死了,就挂在墓室里呢。” 他爬过来抱住虞子钰的腿。 “三小姐救救奴才吧,当初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寻生宗,奴才对您多有照顾。太上皇要用您炼丹时,还是奴才一再劝解,太上皇才往后拖一拖的。这次奴才也想救您,只可惜奴才力微言轻,没法阻止太上皇啊。” 虞子钰抓起他的衣领:“快带我去墓室。” 穿过重重楼台亭阁,从一地下通道进入墓室,墓道里也起了火。柳丙说,这火是老皇帝自己放的,老皇帝不知怎么的,尸解之法做完不久,便自己从墓室里气势汹汹跑出来。 柳丙小声问虞子钰:“三小姐,太上皇说您把他的手指全掰断了,还砸了观容皇后的骸骨,这是真的吗?” “真的。”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89节 柳丙:“三小姐,您是不是成仙了?当时棺材都封死了,你可真神通广大啊!”说着他要跪下,殷勤地讨好虞子钰,“神仙,三小姐您可真是无所不能的大神仙!” “不要叫我神仙,我不是神仙。”虞子钰道。 兜兜转转一圈,来到吊着道士的墓室。 这里已经被烧得墙壁发黑,墓室里原本摆放的纸钱、金帛绸缎等化为灰烬,原本五名被吊着的道士尸体也落到地面,尸体被烧得焦黑,无法分辨面容。 “祖师娘,哪一个是祖师娘啊!”虞子钰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悲痛欲绝晕了过去。 李既演先背她离开,带她回虞府。 她昏睡了一夜,次日晌午才哭着醒来,询问之下,众人才知道她失踪的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萧瑾散布神仙降落的谣言诱骗她前往龙首山,而后以“拯救苍生”为理由,哄她和自己私奔。将她藏于皇城外的梅庄,再诓骗大家她死了,还找了个死囚的尸首伪装成她。 老皇帝的探兵一直在关注虞子钰的去向,随时准备抓她回去当药引。老皇帝要施行尸解成仙之法,直接叫人去梅庄抓来虞子钰。 虞子钰在棺材里绝地反击,逃出生天。她以为把老皇帝按死在棺材里了,结果老皇帝没死透,醒来后一气之下烧了整个雷坞。 又叫人快马加鞭送他回宫,以立遗诏为由召群臣进宫,打算诛杀所有和虞子钰有关联的人以泄愤。这时,虞子钰提刀入宫,斩了老皇帝的头,想要用他的头炼丹救祖师娘...... 李既演抱着她,默默听完,什么话也不说。 直到众人都离开虞子钰的房间了,他方才背过身抹眼泪,每一次虞子钰遇险,他都不在身边。她被关在棺材里时,他都一无所知。 虞子钰也是情绪低落,躲在被子里流泪,不知该如何救祖师娘。 大家都跟她说,祖师娘没死,祖师娘去外地了,柳丙后面也改口说祖师娘没死,是逃走了。 可是她清楚,他们是在骗她,她亲眼看到祖师娘的道袍飘在墓室里,她还扯下吊尸脚上的黑布鞋,那是祖师娘的鞋子,她知道的。 越想越痛心,所有人都在骗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家里人给她包下绝隐山,让她在山上杀妖除魔,骗她说她是最厉害的仙人;老皇帝骗她说,她是大宣的紫微星;李既演骗她说,他可以生孩子;萧瑾也骗她,让她抛弃家人拯救苍生...... 每个人都在骗她。 “我成不了仙,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如果有神仙,祖师娘根本不会死。”虞子钰在被子里喃语。 李既演侧躺着抱她,夫妻俩抱头痛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修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再也不相信神仙了。”虞子钰哭着道。 “对不起。”李既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一直抱着她。 虞子钰原本想用老皇帝的头来炼丹,可还是放弃了,祖师娘的尸体都烧焦了,炼出丹药来又给谁吃呢。 她浑浑噩噩过着,茶饭不思。跑到道观等待,希望祖师娘能够回来。 月黑风高夜,她坐在道观的偏殿里,李既演也陪着她,她恍惚之间见到祖师娘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的阴阳眼开了,看到了祖师娘的魂魄。 刚一跑出去,发觉似乎是幻象。 这个时候,她才隐隐约约分辨出现实和幻象,她以前常常把这二者搞混,她靠吃蘑菇产生幻象,来当做是看到了妖魔鬼怪。 虞子钰决定最后试一次,她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阴阳眼。 她和李既演睡在道观的禅房。 夜里她悄悄起来,来到前院,在惨白月光透照之下,手中匕首泛起寒光。她指尖抚过自己的额头,用匕首划开眉心,手指顺着裂开的皮肉往下按摸——没有摸到任何圆状体。 以前祖师娘对她说的,阴阳眼是藏在眉心皮肉底下,是个圆圆的东西,和眼睛一模一样。 李既演摸到身旁一空,急速滚下床跑出来,见到虞子钰脸上全是血,眉心划开了一条口子。大雨促促滂沱而来,急骤如山倒,雨水倾盆泼下,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冲过去夺过虞子钰手里的短刃,一把丢开,“你要干什么!” 雨水冲掉她脸上的血,她瘫在李既演怀中,仰面哭泣,“李既演,我没有阴阳眼,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阴阳眼是假的,神仙是假的,鬼胎是假的,所有都是假的。” 李既演横抱起她回廊下:“我是真的。” 她抱住李既演,头埋在他怀里哭:“我以后再也不修炼了。” “好,你别不要我就好。” 李既演在道观里找到一些灵虚子备留的金创药,给她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雨停了,又背她下山回到虞府。 第二日,虞子钰没再闹着去道观,把屋里的修道典籍都搬出来,叫人挪到仓库,说再也不修仙了。 父母原先最是盼着她能够醒悟,可她如今醒悟了,却是郁郁寡欢,闷着不说话,把爹娘也跟着心疼。 虞凝英愁苦满容,对丈夫道:“要不咱们再给她找个师傅,继续骗她算了,修仙是假的,可她好歹是开心的。” “再等等看吧。”赵天钧道。 虞子钰将所有修道秘籍、除鬼法器、符箓纸钱等都搬出来丢掉那日,一个道士进了虞府,悄悄站在她身后许久,终于道:“以后不修仙了?” “不修,再也不修了,都是假的!”虞子钰下意识回道。 忽而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扭过头一看,居然是灵虚子。虞子钰瞳眸收缩,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冲过去抱住灵虚子,喊道:“你是人是鬼?” “你都不信鬼神了,你说我是人是鬼?” 虞子钰摸她光滑温热的脸,又捶她的肩膀,哭声嘶哑:“你别叫灵虚子了,你干脆叫死去活来得了!每次都这样,死去又活过来,把我也折磨得死去活来。” “别扯我衣服。”灵虚子不喜欢拉拉扯扯,往后退几步,跟她拉开点距离。 “你到底怎么回事?”虞子钰哭着问。 灵虚子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假模假样,“就许你死里逃生,不许为师金蝉脱壳?” 那日老皇帝火烧雷坞时,她就逃了。 夜里偷偷来看过虞子钰一次,看到虞子钰开始质疑修仙的真假。她索性躲了几日,让虞子钰以为她真的死了,借此机会让她彻底醒悟,她也不想再骗她了。 “祖师娘,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神仙?”虞子钰红着眼看她。 “你都有答案了,何必来问我。” 虞子钰突然笑了,如释重负,“这么久了,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去引天雷渡劫,在坟地里睡觉,去了很远的雪山,又被关在棺材里......” “你比为师想象的还厉害。”灵虚子送给她一把软刀,可以卷起来藏在腰间,“以后不用整日背着刀剑了,用这把来对付坏人即可。” 说完,灵虚子就要离开。 “祖师娘,你要去哪里?”虞子钰追着问。 “云游四海。”她这些年骗了不少人,骗了不少钱财,也该游走四方做些善事了。 虞子钰没去追,目送灵虚子离开,“祖师娘,你一定要常来看我,你还是我师傅!” “知道了。” 没一会儿,沈苑和薛维也来看她,沈苑眉开眼笑跑到虞子钰跟前:“虞子钰,你今天好些了没?” “沈苑,你用过午饭了吗?”虞子钰一本正经道。 沈苑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不叫我梅花精了呀?” “你不是梅花精,你是沈苑,这世上没有妖精。”虞子钰耸耸肩,往旁侧簇拥开放的秋菊看去,几只菜粉蝶扑闪着翅膀停在花瓣上。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捻住一只,带回来给沈苑,“给你抓蝴蝶了,但你只能玩一下,就要把它放走,不可以杀生,知道了吗?” “你还记得给我抓蝴蝶呀。”沈苑双手捧起虞子钰手上的菜粉蝶,掌心虚空合起,眼睛贴到两只大拇指的缝隙处往里看,“蝴蝶在我的手里,好神奇。” “好了,快点放它走,蝴蝶不能成精,它寿命很短,快放它出去玩吧。”虞子钰催道。 “好吧。”沈苑摊开掌心,菜粉蝶扑腾双翅,一晃一晃飞到花丛里。 等沈苑和薛维也离开,李奉才阴着脸从老槐树后方走出,走到虞子钰身后抱住她的腰,低头下巴抵在她肩头,拈酸吃醋:“还给人家抓蝴蝶,也没见你送过我什么东西。” “我昨天不是送了你一个香囊了么?” 李奉使坏地捏她腰间软肉,“那是给李既演的,哪里是给我!你偏心,只送李既演东西,我一样都没有。” 虞子钰从地上捡起一片槐叶,插在他头顶发间,“送你一片绿叶。” 作者有话说: 嘿嘿,这本差不多进入尾声了,下本可能会写《溺爱期》,又或者大家想看专栏里的哪本? 第78章 ◎醉生梦死◎ 两人往里走, 进入屋中。 虞子钰仰面躺在床上,如清潭的双眸少了往日一意孤行的莽撞,更多的是清明了然。李奉半跪在地上, 垂头躬亲褪下她绣着月蓝色云纹的缎鞋, 松解足上的素雪罗袜。 闻察李奉在玩她的脚, 还亲她脚背, 呼出的热气拂得她发痒,绷直小腿踢出去,“李奉, 你别老干这种不三不四的, 且放尊重些。” 李奉闻言发了个怔, 双眼睖睁松开她的脚,爬上来近近看她, “何来不尊重, 玩一下怎么了。” “你老是亲了我的脚, 又来亲我的脸,不尊重我。” “我去洗一下嘴。”李奉利索跳下床,离门朝后院去。 不多时,顶着张湿漉漉的脸回来, 压上虞子钰的身子,英拔奕奕的俊脸贴到她眼前, “嘴洗了, 脸也洗了,手也洗了,尊重你得很呢。” 虞子钰懒懒抬起眼皮, 莹白掌心覆上男人的脸颊, “李奉, 我不修仙了,你还喜欢我不?”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最喜欢我家小钰宝了。”李奉在她颈间蹭,耳鬓厮磨,抱她翻了个身叫她压在自己身上,“媳妇儿骑在夫君身上好厉害,真棒。” 虞子钰笑逐颜开,趴下来捧着李奉的脸亲,“跟你在一起可真好玩。” “我好玩,还是李既演好玩?” “都好玩,有你们两个就好玩。” 虞子钰似梦初醒,知道自己为何对李既演盛情难却了。因为李既演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术法,而是真真切切有两个意识,这是旁人都及不上李既演的点。 放弃了修仙,虞子钰一时之间日子没了渴盼,茫然不知所措。 如今宁远已登基,虞青黛在她身边担任内书舍人兼内相,负责掌传宣诏命,起草诏令,忙得不可开交。 虞元楚继续在翰林院执事学士,也没多大志向,仗势倚情混日子,和祝淑秋缱绻羡爱,嚷嚷着要成亲。虞凝英让其先缓一缓,想着先找大夫给祝淑秋治疗腿疾了再议亲事。 萧瑾前来虞家为之前的事表歉意,表示自己甘愿受罚。虞家人都看向虞子钰,问询她的意思。 事已至此,虞子钰懒得再计较,摆摆手叫他离开。 虞子钰晃荡在家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打发日子。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0节 她决定从今以后恣意纵乐,活个醉生梦死。可如何纵乐,如何逍遥,她是一点儿也不懂,修仙修了这么多年,早忘了寻常人的贪欲是什么。 琢磨了一番。 她跑到京城最靡丽的馆楼,点了上好金浆玉醴,喝得个稀里糊涂。 没骨头似的靠在铺着拜毯绸褥的矮榻上,一只手斜斜托起下巴。雪腮嫣红,眼角迷离看着戏台上涂粉抹脂的武生挥剑弄枪。 锣声绕梁,几曲戏罢了,外头已经是月明星灿。时候不早了不少听客退席离场,曲终人散,只有虞子钰还醉眼朦胧等着下一场。 梨园班主从后台来到虞子钰席前,两眼带笑:“三小姐,您还要听吗?” “听啊,再来一场。” 班主呈上戏单本子:“三小姐,这儿可就只剩您一人了,您自个儿点戏吧,想听什么,给您安排。” 虞子钰悠哉意懒,闲闲翻看戏单目录,点了一场《书生遇仙记》。 箫声悠扬,桴鼓相应,书生羽衣蹁跹登台,步伐飞扬,眼波流转,一开口清越嗓音响遏行云。虞子钰听得如痴如醉,指尖随着书生唱声的韵律不疾不徐在桌面轻点。 李既演这几日公务缠身,碌碌处理好军营中各种琐杂事项后,从军中出来已经是亥时。 外头月色溶溶,星光寥寥。 他疾步赶至城南小街一家馄饨店,店主等了他许久,见他过来了才匆匆捏面皮裹馅料,添柴起水煮馄饨,对李既演道:“将军,今日可是忙多了,这么晚才来。” “确实忙。”李既演坐到狭促的木桌前,扯起袖子擦拭额前细汗。 “又是包了带走?”店主又问。 李既演颔首:“嗯,带回去给我媳妇儿吃,她晚上就爱吃这个。” 店主煮好一碗馄饨,倒进汤盅里,盅口盖上一层油布,再拧上罐盖,装进食盒递给李既演:“将军,好了。” “多谢。”李既演付了钱,往虞家方向走去。 屋中空无一人,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未曾翻动过,李既演放下食盒喊了几声,也不见有回应。连虞子钰的贴身丫鬟青荷也不知去向。 李既演霎时被吓到。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如今每回回家见不着虞子钰了,总要提心吊胆,惊悸不安地杂念四起,惶惶猜想虞子钰是不是又去找神仙了,又离家出走了。 都不敢细思,想多了便是心颤魂飞,提心在口怕得不行。 他跑出房门,惶遽奔至虞凝英和赵天钧的屋外,站于檐下扣响门扉:“娘,子钰去哪里了?” 虞凝英出来开门,“既演,你回来了啊。子钰听戏去了还没回来呢,尚源尚洺都跟着她呢,刚差人去问过了,说她还在听曲儿不愿回来。” “去哪里听戏了?”李既演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弛了些。 “凌福楼,她这几日迷上那儿的戏班子了,我说请戏班子来府中搭台唱给她听,她也不愿,偏偏得出去听。早出晚归的不着家,迷得不得了。”虞凝英絮絮叨叨怨道。 “娘,我知道了,您早些歇息吧,我去接她回来。”李既演转身欲走。 虞凝英招手在后头叮嘱:“既演,她性子倔,你就受些委屈了,好好劝她,可别强行拉她回来,不然她又要恼。” “娘,您放心吧,我不惹她生气。”李既演腿长步快,很快消失夜幕中。 虞子钰贪杯喝了不少,听戏听着听着,酒酣耳热趴在矮桌上,欲睡不睡。扮演书生的戏子步履雅致离台,来到她身边,见她一直趴在案上,担忧道:“三小姐,您可是醉了?” “没......没醉。”虞子钰照旧趴着不动,打了个酒嗝。 戏子倒了杯凉茶给她,“喝这么多酒,难受了吧,喝点茶缓一缓就回家去,明儿再来,明儿我给您排一出《八仙过海》,您肯定喜欢。” “现在就排吧,我想听。”虞子钰脸埋在臂弯中,闷声懒懒嗫喏道。 “您都睡着了,还怎么听呀。”戏子嗓音极为悦耳,专门练过的,少年的清澈和成年的黯沉参半,甚是勾人。 “我没睡,我闭着眼睛听呢,你继续唱。”虞子钰手指软绵绵在怀里掏,掏出干瘪的钱袋来,低低笑起,“哎,钱用光了,还想给你打赏呢。” 戏子轻柔帮她拢了拢铺在背上的凌乱乌发,“不用赏,姑娘日日来听我的戏,我已是心满意足。光是瞧着姑娘坐在这儿,我心里都高兴。” “那你继续唱吧,我听着,明早再带赏钱来给你。” 虞子钰抻了一下腰身,脑袋从臂弯抬起,换了个姿势。继续歪斜趴在胳膊上,露出半边被压出红印的脸。 戏子脱下身上的外袍,披盖住她的背,“三小姐,当心着凉。”而后往后堂去了。 他洗卸掉满面厚妆,露出清俊的脸容,轻装从简着了身白衣出来,坐到虞子钰身边,“三小姐,您不回家了吗?” “不着急,我还要听戏呢。”虞子钰眼睛略略睁了条缝,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 “三小姐不记得我了,开春时,虞夫人叫我和几个小倌儿进府,让我们给您开开眼界呢。”他清冽明眸淡淡,本来难堪一件事儿,他如此轻松脱口而出,倒不显得羞臊了。 虞子钰记起了。 开春时李既演刚来她家提亲不久,她让李既演脱了裤子给她看,结果被那东西骇住了。回头朝母亲哭诉,万分嫌弃李既演那里丑,不愿嫁给他。 母亲找了几个小倌儿过来,脱裤子给她一一检验,告诉她男人那东西都一个样,只有大小之分,没什么丑不丑的。 “是你呀,我当时不懂事,你别放心上。”虞子钰因醉酒而绯红的面颊,红得更厉害了,转而道,“你不当小倌儿了,跑来唱戏了?” “我本就卖艺不卖身,那时东家也是听说我还是个童男,才使我去虞府给您看的。当小倌儿也不是我本意,后来攒够钱赎身了,便来投身戏班了。”他手法娴熟重新沏茶,推杯到虞子钰跟前。 虞子钰点点头:“嗯,不错,回头是岸了。我呀,如今也是回头是岸,不修仙了。” 她扭头看外头的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不早了。” 虞子钰嘟囔道:“不早也不晚,还能再坐会儿。” “三小姐,您是和李将军有嫌隙了吗,怎么日日泡在这戏楼里,也不回家去。” “没有,我在家无事可做就来听戏了......”虞子钰头晕脑胀,趴在案桌上哼哼,“对了,你叫什么名儿?” “商年。” 李既演一进戏楼,私下无人,台上也早已收锣罢鼓。只见虞子钰红着脸醉醺醺瘫坐在台下矮榻中,旁边一俏生美男扶着她的肩,轻声细语不知在说什么。 李既演记忆奇佳,一眼认出那男子就是当初脱裤子给虞子钰看的小倌儿,虞子钰当初的话犹在耳畔“全都和李既演一样丑,也就穿白衣那个好看一点点。” 他冲过去,风驰电掣揪住商年的后衣领,将他一把甩开,低声骂了句:“贱人。” 虞子钰抬起脸来,眯着眼睛瞧过去,“李既演,你怎么来了?” 李既演扯去她身上披着的戏袍,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哑声问道:“他勾引你了?” 虞子钰呆滞稍许,“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他的脸:“粗俗,怎么这么说人家,我好好来听戏呢,你别揣测我。” “没揣测你,揣测那贱人呢,先回家。”他弯身把虞子钰背起,面色不善剜了商年一眼,“别异想天开,管好自己。” 虞子钰趴在李既演背上,手从他胸前滑过,摸到腰间取下钱袋,钱袋都丢给商年,“赏你的,我说话算话,绝无戏言。” 出了戏楼,虞子钰才问道:“你方才是不是骂商年了,别骂人家,人家唱戏好听着呢,我爱听。” “没骂他,我问他愿不愿进门做小伺候你,他说不愿,我也没法子。”李既演抱着她的腿颠了颠,“你天天来听戏,从早听到晚,也不腻?” “不腻,就要天天听。我修仙的时候天天修,如今决心玩乐,也要天天玩,每天都要玩,每天都要来听戏喝酒。” “听戏不好玩。” 虞子钰偏头亲他:“那你说什么好玩,说出来,我要玩。” “晚上一起睡觉才好玩。”李既演扭头,跟她正好对了嘴儿。 “那我们去床上玩。” 见着李既演背着虞子钰回府了,家里人也安心了些。一进屋里,虞子钰反手锁门,搂住李既演的脖子亲上去,唇舌相磨,迫不及待褪下衣物。 李既演将她压在门上,叫她站着,自己伏跪钻进她裙摆底下。虞子钰手指抠住门扉上的雕纹,又哭又哼,眼泪直流,“李既演,你漱口了没,没漱口不能吃,不尊重我。” 李既演动作一顿,钻出裙摆,胸腔里闷笑了声。去端起茶几上的凉壶,灌了一嘴的水,漱了口又回来跪下,“漱了,尊重你呢。” 虞子钰手摸下去,取下他的发冠,指尖伸进如墨发间,“你吃吧。” 月满花香,屋外劲风吹得庭院的老槐树飒飒作响,许久后李既演起了身,握住她的指尖一路亲上来,真率赤忱道:“好吃。” “呆子,再去漱口,不然不许亲我。” 李既演又去漱口,再次回来抱她到床上,夜里叫了好几次水。 虞子钰固执韧劲的性子并不因放弃修仙而改变,她追求玩乐的方式延续了当年修仙的惊人毅力。 听戏就猛听,不分昼夜地听,往死里听。 追求床笫之事也如法炮制,胡搅蛮缠不愿下床。李既演年轻气盛,光是看一眼媳妇儿的俏脸都口干舌燥,自然是乐在其中。 虞子钰尚且保持几分清明,觉得她和李既演白日也翻云,夜里也覆雨,生怕府里的人说闲话。连母亲都暗中提醒她,要克制些,凡事过度了对身体不好。 “李既演,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弄如何,在我家束手束脚的,不痛快。”她半裸着堆雪似的肩,趴在李既演身上意犹未尽提议。 李既演愿意跟着她醉生梦死,从不敢驳她的意见,他头脑纯真没读过什么书,觉得“尊重”便是言听计从。 “那去将军府吧,将军府没几个人。” “也好,咱们去将军府住几日,没日没夜享乐,做神仙。”她吻住李既演淡红的薄唇,亲得难舍难分。 同母亲说过一声,虞子钰便和李既演去了将军府。 两人给府中大部分仆人放了假,整日在屋里胡闹。夜里酣战了几场,李既演抱着她,亲她软乎的脸蛋,“媳妇儿,咱们是不是玩得太过了?要不要缓几日?” “不要,就要玩,一直玩。”虞子钰精疲力竭,靠在李既演胸口睡去。 七日后,虞子钰尝到放纵的苦果,慢慢挪着步子,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浑身酸痛,走路都得扶墙。李既演端了一碗粥过来,见她扶着墙走路,放下粥跑过来扶她。 “哪里不舒服?” 虞子钰苦着脸:“腿好软,像面条一样。” “我就说嘛,不能过度,你还非要,不给你还闹腾。”李既演横抱起她,回屋放床上。 虞子钰摸摸他的腿:“你的腿软不软?” 李既演低头亲她:“不软,哪里都不软。” “这个不好玩,玩腻了,我要玩别的东西。”她扯过被子蒙住脸,哼哼唧唧不让李既演碰她。 她凡事都要做到极端,纵欲过后开始禁欲,禁得彻彻底底。 不知怎么的,又迷上钓鱼。带上长长短短的钓竿,大大小小的浮钩,扎个小竹椅能在河边猫上一整天,入夜了还要抛竿甩钩,家也不想回。 尚洺和尚源跟在她后面,过来劝她:“小姐,天都黑了,咱们先回家去,明早再来行不?” “不要,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钓。”虞子钰执拗道,端着钓竿不动如钟,视线如箭紧盯粼粼水面。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1节 第79章 ◎夜钓◎ 鹅毛做的浮子在水面轻晃, 虞子钰打起灯笼看过去,果真有异样。 鱼钩底下的力道扯得钓竿往下压,她紧握竿棍, 心里乐开了花——力度不小, 这次钓到个大的了! 她起身往回扯竿, 迅速收丝线。上钩的东西劲儿不小, 她起身过于心急,被钓竿那头的力量牵动,脚下不稳, 一头栽进水里。 离她最近的尚洺飞奔过来, 眼疾手快将她从水草杂生的河洼处捞出。虞子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撸起袖子,卷起裤腿, 捡起钓竿塞尚洺手里, 叮嘱他:“你在这儿持竿别动, 我到水里去捞。” 尚洺又拉她回来,“小姐,不至于,不就是一条鱼吗?” “什么不至于, 我钓了一天了,好不容易钓到的, 想带回去煮鱼汤喝呢。” 尚洺两只手托住她的腰, 施力把她两脚腾空抱到岸处干燥的空地上,“我去,你别乱来, 当心摔着。” “你会水吗?”虞子钰担忧道。 “会。”尚洺解开腰间的佩剑搁地上, 朝蹲在另一个方向的尚源哈喊话, “尚源,你过来看着小姐。” 尚源飞快从林子里蹿出,身手利索举步如飞跑来,看到虞子钰这一身狼狈泥泞,旋即吓坏了,“小姐,你怎么搞的,冷死了吧,把湿衣服脱下,穿我的。” “没事,不冷,别总是大惊小怪,我忙着钓鱼呢。”虞子钰摆摆手,又探头往涟涟河面看去,“尚洺,你别下去了,让我去吧,反正我都湿成泥汤了。” 尚洺已经褪下上衣,露出精壮颀伟的身体,流畅劲实的肌肉线条在如昼明月的映照下,更显得骁勇勃勃。 他浑身肌肉绷紧,如一尾活鱼跃入水中,朝鹅毛浮子方向轻捷游去。虞子钰在岸边捏了把汗,屏气凝神盯住河面的动静。 很快,尚洺游到浮子处,水花激溅,炸出“哗啦啦”的响声。他赤着上身钻出河面,两只手死死掐住一条黑褐草鱼。 鱼儿在他手中挣动得厉害,个头不小,约莫有六七斤。 虞子钰欢喜亢奋,这是她钓了六天以来,头一遭钓到这么大的。她几乎跳起来,手舞足蹈,扬手奋臂大呼:“好大的鱼!尚洺,你按住它,我这就来接你!” “小姐,别下来,我马上就回去。” 尚洺一只手抓着鱼,两条长腿摆划,以极快的速度上了岸。虞子钰纵情欢笑,提来木桶:“快快快,放进去让我瞧一瞧。” 草鱼被尚洺放入桶中,虞子钰双臂环抱着桶沿,爱不释手:“太好了,明天可以吃鱼了!我要喝鱼头汤。” 尚源道:“就算不来钓,府中厨房里多的是,您要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吩咐一声就是了。” “买的哪有自己钓的好吃。” 虞子钰两只手摸进桶里,庆赏无厌地把玩草鱼。乐而忘返,转过身拿起鱼竿准备继续起钓,浑然不觉夜色越发浓稠,早忘了归家。 “小姐,衣裳都湿了,咱们先回去,明早再来。”尚洺扶住她,一手握住钓竿尾端的丝线,不让她抛竿。 “你们要是熬不住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钓。”虞子钰执拗不已。 “小姐,你衣服都湿了。” “我又不冷。”虞子钰蹲在灯笼旁边,熟练拿起鱼饵串钩。 尚洺只好道:“小姐,我知道城外小河村那边,有个垂钓的好去处,不光有草鱼,还有鲤鱼、翘嘴鱼、牛尾巴、狗鱼这些呢。” 虞子钰眼睛一亮,将满是泥泞的裤腿卷得更高,露出紧实匀称的小腿,跃跃欲试握住尚洺的手腕:“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去夜钓,钓它一个晚上。” “明儿再去,现在太晚了,你衣服还湿了,再不回去要受病的。” 在尚洺和尚源的轮番劝说之下,虞子钰退而求其次,答应先回府换衣服,打算换好了再去小河村。 * 李既演从军营回到虞府,又找不着虞子钰,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去钓鱼了。他轻叹嘀咕:“怎么又去钓鱼了,白天钓也就算了,怎么天黑了都不回来。” 他到马厩牵了匹汗血宝马,骑马出城,往虞子钰垂钓的凤尾河南段河区而去。 河流南段这块地方是渔者垂钓最常来的地方,李既演轻松找到虞子钰的蹲窝据点,大半夜也就只有一处地方还亮着光线。 他下马,把马拴在柳树下,步行前进至光亮处。看到尚源蹲在草窝里整理杂七杂八的丝线和钓竿,却不见虞子钰和尚洺的身影。 “子钰呢。”李既演阔步来到他面前。 尚源正哼着小曲儿呢,被乍现的李既演吓了一跳,“姑,姑爷,您怎么来了?”他扭头朝后方的林子喊话,“小姐,快出来,姑爷找您来了!” 李既演往郁郁葱葱的林子看去,只隐约看到草丛中的灯笼一灯如豆,若明若暗。 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从密林传来,虞子钰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穿着尚洺宽大的黑色玄纹中衣跑出,一边走边匆忙系腰带,“李既演,你也来钓鱼啊?” 随即,尚洺赤着上身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拎着她的青衫。 李既演耳膜轰鸣,头都要炸开:“你们在干什么!” “穿衣服啊。”虞子钰脚上也穿着尚洺的黑靴,靴子不合脚,她走得踉踉跄跄,“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嘛?” “我倒是要问你,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李既演眯起眼睛看赤着上身的尚洺,气恼之下杂念四起,虞子钰前段日子拉着他日夜纵乐,浪荡得要命,忽然之间又禁欲禁得一干二净——莫非,她是在外头吃饱了,这才在他面前清心寡欲? 虞子钰踩着不合脚的靴子,走到他面前来:“我还能干什么,钓鱼咯。” “钓鱼还要脱衣服,是你钓鱼,还是鱼钓你?”李既演拉过她,搂住她的腰身,顺手拢起她披散的长发。 “我栽河里了,衣服全湿了,尚洺就让我先穿他的。”虞子钰打了个寒颤,往李既演怀里缩了缩。 李既演夺过尚洺手里的青衫,抖了抖,确实是湿透了,他朝尚洺冷哼道:“谢了。” 还是受不了虞子钰光着身子穿另一个男人的衣服,李既演又带她到林子里,脱下自己的里衣和中衣给她换上,摸了摸她的裤子:“裤子也都湿了。” “嗯,这是我自己的裤子。”李既演蹲下,扒下她的裤子,“湿了就不穿了,就这么光着吧,衣摆裹住就行,咱们骑马回去,很快的。” “我不想光屁股,湿的也能穿,将就将就吧。” 李既演正要想办法,他也不能脱下自己的裤子给虞子钰,光着他还怎么驭马。这时,尚洺的声音隔着半人高的草丛传来,“姑爷,这里还有条毯子。” 毯子是虞子钰带来打算垫在竹椅上坐的,但钓鱼钓得太入神,都忘记这茬了。 “嗯。”李既演剥开草叶,露出一条缝伸出手来接毯子。 用毯子裹住虞子钰的下半身,这才横抱着她出来。 一路骑马回到虞府,见着虞子钰这湿淋淋的模样,虞凝英赶紧叫人备热水给她沐浴。 虞子钰欣喜若狂同母亲报喜:“娘,我钓到了一条很大的草鱼,有脸盆那么大呢,我拿给你看。”她挣动着要从李既演怀中下来,想去提过尚源手里的水桶给母亲看鱼。 李既演横抱着她不放,嘴唇贴着她耳朵道:“还光着屁股呢,不怕人看到?” 虞子钰后知后觉,瘪瘪嘴对母亲说:“娘,我先去换衣服,你自己看桶里吧,钓的鱼都在里头呢。” “好,你快去吧。” 整个身子浸在雾气氤氲的热水中,虞子钰舒服得眯起了眼:“真舒服,比在河边蹲着舒服多了。” 李既演将帕巾往热水里投了投,捞出拧干往她身上擦洗:“今晚做不做神仙?” “不做,都说了我禁欲,玩腻了没意思。”她双手捧起水,朝李既演脸上泼,嬉皮笑脸,“给你降降火。” 李既演眯起眼睛,嗤笑:“哼,我看你是在外头偷吃了,才跟我禁欲的。” 第80章 ◎逍遥◎ 给她洗完澡, 李既演用薄被裹住她,放她到床上。再褪了自己的衣物,进入浴桶擦洗还身子。虞子钰趴在枕头上百无聊赖看他, “李既演, 你怎么总是用我的洗澡水洗自己?” 李既演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癖习, 颇受虞子钰鄙嫌。李既演总爱用她洗过的洗澡水沐身, 回回都是在屋里帮她洗净后,再自己进浴桶里洗,水也不换。 “难道还不给我用, 倒了多浪费。”李既演乐在其中, 察觉不出虞子钰的嫌弃。 虞子钰翻了身, 努努嘴,两只白如凝脂的手臂从薄被里抽出, 无聊地举起来晾着, 摆弄床头垂落的帘幔床帐, “用别人的洗澡水,脏死了。” 李既演暗生屈意,气声弱怯,“才不脏......况且我在这里洗了, 等会儿还去净室再冲一遍水呢。” “那你为何不干脆去净室里洗?” “想先用你用过的水洗一遍。”李既演低声喃语,“我又没用旁人的洗澡水, 只是用你的。” “你可真是塞外来的泥腿子, 用我的洗澡水,吃我的剩饭,一点儿也不尊重我。” 李既演被她的逻辑噎住, “怎么就不尊重你了?” “就是不尊重我, 旁人知道我给自家男人吃剩饭, 不知在背后如何编排我,说闲话呢。” 李既演略微掀起眼皮,笑意在干净的眼角眉梢漾开,“不会,他们只会夸你御夫有术。” “就会油嘴滑舌。” 李既演洗过后,倒掉浴桶里凉透的水,又去净室冲过一遍身子,胡乱披裹一袭外衫回来。虞子钰正假寐,趴在枕头上,一身温热肌肤还隐隐散发着水气。 李既演爬上床,剥开她身上的薄被,顺着肩头一寸寸吻下去,舌尖灵活挑逗。虞子钰扯他的头发,推开他,“不要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吃了?”李既演摆正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嗯。”虞子钰抿着嘴笑。 李既演眼睛徒然睁大,焦怒和妒意像游鱼在河中吹起的水泡,一下子连串的在心底咕噜咕噜涌出来。他硬生生咽下满腔苦水,嗓子涩哑:“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晚呀,就在河边草丛里,不都被你抓到了吗。” 李既演摸不透她是真,还是故意逗弄他。 她前段日子孟浪得过分,不停地要,大清早往他脸上坐,在院里赏花时兴致来了,也要叫他跪下钻她裙底去。甚至嫌在虞府束手束脚不够她闹,带着他回将军府关上大门,没日没夜地弄。 对于这种事儿,李既演是星火燎原,越弄越想弄,绝不可能说今日馋了个饱,明日后日就索然无味。如吃饭一样,不可能今日吃饱了,明日就不吃了。 他难以理解,不相信体会了种种妙处的虞子钰,会禁欲禁得如此干脆。 说不定她是真在外头偷吃了——这个念头,前几日就在李既演脑海中闪现过。 “真的是尚洺?”他问道。 虞子钰笑得狡黠,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对呀,在我手下做事的侍卫,就他长得最俊了。” “他勾的你?”李既演手劲儿绷紧,死死揪住被子一角。 “是啊。”虞子钰搂住他脖子,让他也窝进被子里来,“所以你想怎样?”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不能仗着家里人和我都这么疼你,就胡作非为。”李既演敢肯定,倘若虞父虞母知道虞子钰偷人了,绝不会怪她,估计是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人对她的放纵溺爱,几乎什么底线。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2节 虞子钰无所畏惧乐呵着:“我爹娘都说可以玩,你怎么就不能宽容宽容?” 李既演嘴角抽了抽,眼神黯淡下来,背过身去,“至少,至少你别玩得这么光明正大,别让我知道,这样很伤人。” 虞子钰笑容猖狂,故意俯过身去,趴在他耳边嚣张得很,“就是要光明正大,就是要让你知道,明儿我就带尚洺来咱们屋里一块儿睡。” 李既演愤懑更甚,这种事儿虞子钰可是干过的。 她当初就堂而皇之带萧瑾来屋里过夜,还美其名曰是保护小师弟。这种事儿经历过一次,李既演再也不想体会了,情敌招摇过市进门,他面子里子往哪儿搁呢。 “你要带他来,我就睡别的屋去。”李既演忍不住抽泣,委屈无处可诉。 虞子钰大笑出声,在他耳廓上亲了亲,“骗你的了,是我摔河里了,才与他换衣服的。” “你怎么这么爱钓鱼。”李既演翻过身,满腹委屈,头往她胸口埋,“咱们玩点别的,别再去钓鱼了好不好,求你了。” 除去对尚洺的妒意,李既演也对虞子钰垂钓之狂热感到担忧。 她白日去钓着玩一玩也还情有可原,可如今痴迷到这等程度,白日钓,夜里也要钓。今晚还摔河里了。 大半夜的栽在河里,如果尚洺和尚源有所疏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就爱钓,我最喜欢钓鱼。”虞子钰搂住他的头,固执道。 “你前些日子还说最喜欢上床呢,现在怎么不上呢?” 虞子钰抱住他在床上滚了一圈,骑在他身上,“也喜欢呢,你快亲我吧。” 李既演的郁闷总算是拨云见日,挺起身亲她,“娘子待我可真好,娘子心里还有我。” 有十来日没干这档子事了,二人干柴烈火,难舍难分至后半夜方歇下。李既演本以为虞子钰又愿意开荤了,可能是腻了垂钓,心里也安心不少。 天未亮,鸡鸣未响,虞子钰便迫不及待起床。 生怕李既演又唠叨,她没敢声喧吵。偷偷摸摸起来穿衣穿鞋,心里还记挂着要去钓鱼,尤其昨夜尚洺透过声,说城外小河村有条河,河里有草鱼、鲤鱼、翘嘴鱼、牛尾巴、狗鱼等多样鱼类,是个垂钓的好去处。 她挂念了一晚上,就盼着今日天亮了去小河村钓呢。 悄悄出了屋子,来到后院侍卫的营舍。 侍卫的营舍是四人住一屋,虞子钰蹑手蹑足,提起一盏灯笼来到尚洺所住的屋子。摸索至屋外西侧窗边,她记得尚洺的床铺就在此处。 轻轻扣响窗棂,小声叫唤:“尚洺,你醒了吗,天亮了,该起来了,咱们去小河村钓鱼。” 尚洺警惕性极强,霎时清醒,急疾推开木窗。虞子钰站在墙角下,灯笼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星眸皓齿,笑容如花似月,朝他招手:“快起来了,该去钓鱼了。” 瞧着她面若桃花的玉姿,尚洺不由得略微愣怔,回过神后匆匆别过脸,“小姐,您起这么早?” 虞子钰笑道:“这不是赶着去钓鱼吗,咱们去早点,占个好钓点。” “好,马上来了。” “嗯,我在屋外等你,也叫一下尚源吧。不过他要是起不来就算了,咱俩自己去。”虞子钰探过头,想要往屋里看。 屋里睡的全是男人,尚洺不好得让她看,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小姐,稍等,我马上好。” “好嘞,快点啊。” 尚洺叫醒睡在对面床铺的尚源,道:“快起来,小姐让我们随她去钓鱼呢。” 尚源皱眉揉眼:“又去钓鱼,这么早?” “别问了,快起来,小姐在屋外等着呢。”尚洺利落穿好自己的衣服,熟稔地束发带冠。 尚源一把掀开被子,大吃一惊:“已经在屋外等了?我的天呀,小姐这精力,可真是天赋异禀,谁能比得过她呀!” 屋里另外两个侍卫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也是让慨然长叹:“比靠打鱼谋生的渔夫还勤劳,小姐这干劲儿,不干点大事儿真是可惜了。” 尚洺道:“玩乐也是大事,她开心就好。” 尚洺和尚源急速收拾妥当,出门来到外头的庭院。虞子钰早已将五花八门的钓具都准备好,就放在院子里,竹制鱼竿、鹅毛和荻梗做的浮子漂、骨制鱼钩、铁制鱼钩、线轮、丝线、抄网...... 尚洺来到她面前,蹲下帮她整理钓具,又看了一眼昏暗天边,“小姐,会不会太早了,要不咱们等天亮了,用过早饭再走吧。” “没事儿,我带了大饼呢,吃点大饼就成。” “好吧。” 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尚洺将长短不一的钓竿捆在一起,扛在肩上。尚源用竹篓背起鱼钩、丝线、浮子漂等杂项。虞子钰则是手提着木桶,等着去装鱼。 正要出门,忽而想起没告知父母。如今她再也不会悄无声息偷偷离家了,怕爹娘会忧心。 放下手中之物,对尚洺尚源道:“我去告诉我娘一声,你们先等等。” 她跑到父母屋外,敲门喊话:“娘,我去钓鱼了啊,别担心,晚上就回来,尚洺和尚源都跟着我呢。” 虞凝英听到声响,迷迷糊糊醒来,披上衣服来开门,“乖乖,天都没亮,你上哪儿钓鱼去?” “去城外的小河村,我走了啊,今晚钓条大鱼回来做水煮鱼!”话音刚落,她又跑了。 赵天钧在后面喊话:“子钰,你这么早去钓鱼?” 虞凝英摇摇头,阖上门走回来,长吁短叹:“唉,她已经走了。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就迷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钓金子呢。” 赵天钧掀开被子让她躺进来:“随她吧,总比修仙来得好。” 李既演一觉醒来,身边空无一人,丫鬟来告知他,虞子钰已经出去钓鱼了。他问道:“可是带了尚洺出去的?” 丫鬟点头:“是,听尚洺同屋的侍卫说,天还没亮,小姐便自己去叫尚洺起床了。” “亲自去叫人起床,她倒是勤快得很。”李既演咬牙切齿,昨晚在他身上尽兴了,一大早又带小白脸去钓鱼了,她当真逍遥。 第81章 ◎小白脸◎ 三人没有骑马, 徒步背着钓具出城。在城门处遇上把门兵,士兵认得虞子钰,笑道:“三小姐, 这么早出城, 又去山上杀妖啊?” 想起自己当年“威风凛凛”的事迹, 虞子钰赧然发窘, 喃喃道:“我去钓鱼呢,不修仙了。” “这么早去钓鱼,您可真勤快。” “嗯呢, 不同你说了, 先走了啊, 晚上若是钓得多了,回来送你一条。”虞子钰推着尚洺, “走走走, 时候不早了。” 士兵目送她远去:“好嘞, 三小姐您慢些。” 出城门往南面的官道疾走前行,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到达小河村。又顺着阡陌小路行进发,很快来到尚洺所说的河道。 河面足有两丈宽,是条大河。 清晨凉气缭绕, 河岸繁茂草丛比及成人的小腿,晶透露珠挂在草叶上摇摇欲落。虞子钰奔过去, 露珠沾湿衣摆, 站到河边探身朝河里看。 她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研精覃思,下足了功夫琢磨学习,垂钓也是如此。 这些日子不光是身体力行开钓, 也求知若渴问询钓友, 下苦功夫攻习垂钓技巧。 一条河里有没有鱼, 有什么鱼,如何甄选钓点,这都是有讲究的。 河水过于清澈或过于浑浊,水面呈墨绿色、灰白色的,底下一般没有鱼。河面是黄褐色,能看到河底有水草,水草还不能太整齐,须得是错落不一,这底下才会有鱼。 还可以通过气泡分辨鱼的种类。 通常来说,河面浮现大气泡且接着一串小气泡,说明底下有草鱼;若有连串且大小相似的气泡,伴有泡团和水浑的话,则是有鲤鱼在活动;若有连续两个大小不一的气泡相连浮出,水里大概率有鲫鱼...... 虞子眼探八方。 除了看河面的动静,还得环顾四下,查看四周有没有水鸭、白鹭等的踪迹,水鸟常以河中小鱼小虾为食,顺应它们的足迹寻觅,大致就能找出哪块儿区域的鱼最为丰富。 她沿着河边,拄着一根竹棍一路看一路寻,还得注意闻水面的味道,河里鱼多的话,是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的。 终于,摸索出一处合适的钓点。 她踩开茂密的香蒲,压出一小片空地来,朝尚洺和尚源挥手;“快来这里,就在这里钓!” 二人提起杂七杂八的钓具而来,尚洺拿出小马扎让她坐,用弯刀削开杂草,清出更大的空地。 虞子钰从竹篮里取出各种鱼饵,钓鲫鱼以蚯蚓为饵、钓鲤鱼和青鱼以玉米面蒸的窝头为饵、钓草鱼以蚂蚱和芦苇芯为饵......钓不同的鱼得用不同的鱼饵,这都是有讲究的。 观察了水情,猜测底下可能会有鲤鱼,虞子钰掰出一点窝头装钩,挂上鹅毛浮子漂。叫尚洺尚源让开,她准备抛竿。 抛竿也有门路,根据风向地形,有过头抛、正抛、侧甩等。虞子钰采用比较稳妥的正抛,正面将鱼线抛出去。 之后小心坐下来,对尚洺和尚源做噤声手势:“小声点,我开始钓了,你们别出声。” 鱼很敏感,稍稍一点儿声音都能吓跑它们,在垂钓时须得尽量保持安静。除此之外,若太阳出来了,最好调整位置,避免让自己的影子投在河边,鱼儿遇着黑影了,也会吓跑。 虞子钰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开钓后寂然不动,紧紧盯着河面。 尚洺让尚源去村里买了几个包子过来,给虞子钰当早饭。虞子钰简单咬了两口就不吃了。 * 李既演决心去探一探虞子钰钓鱼的细情。上午去了一趟军营,将待办事项安排妥当,用过午饭便往城外的小河村去了。 寻了没多久,很快找到虞子钰的窝点。 他慢慢靠近,只见虞子钰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持竿。尚洺紧挨她坐着给她喂饭,他手里端着一碗蛋炒饭,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虞子钰,温声问道:“要喝汤吗?” “好。”虞子钰声音极低。 尚洺用帕子给她擦了嘴,放下炒饭,又端起一小碗鸡汤,汤匙舀起一小口,自己喝了一口试温,这才喂给虞子钰:“不烫了,可以喝了。” 李既演站在草丛中脸色愈发阴沉,再也看不下去了,怪不得这么喜欢出来钓鱼,还老是不让他跟着,原来是有小白脸给喂饭擦嘴呢。 “虞子钰,你可真逍遥。” 他从草丛里走出。 虞子钰一惊,手上一抖,转过身来:“李既演,你不好好在军营当值,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虞子钰探头往河里看,原本靠近的鱼儿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怕了,她气恼转过头朝李既演发火:“你个不成器的,把我的鱼都吓跑了,赶紧回家去,别在这里碍着我!” “我碍着你什么了,碍着你吃饭了,碍着你和野男人勾搭了?” 李既演心里难受得紧,他平常吃她的剩饭,都要被她絮絮叨叨嫌弃好久。尚洺给她喂汤时,先抿了一口再喂她,也不见她嫌弃。 “懒得理你,就知道坏我好事儿。”虞子钰又背过身,继续持竿盯住河面。 李既演走过来,瞪了一眼尚洺,尚洺知晓惹不起这位主儿,匆匆让开位置。李既演端起地上还剩下大半碗的炒饭,端起来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 虞子钰也在赌气,嘴巴紧闭不愿吃。 “我喂的就不吃,小白脸喂的才吃,是吗?”李既演冷声道。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3节 “你赶紧回家去,别影响我钓鱼。” 李既演也委屈,坐了会儿见虞子钰还是对他爱答不理,赌气回家去了。 他先是找到赵天钧,借着公事的由头搭了话,慢慢将话头转到虞子钰身上来,道:“子钰总是不着家,天天出去钓鱼,我方才去找了她,还被她骂了。” “子钰这性子,确实难搞。”赵天钧捋捋胡须,故作深思许久,婉言道,“既演,子钰宁愿整日跑出去钓鱼,也不愿回来跟你待在一块儿,是不是你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李既演接不住话,灰溜溜离开。 又去找了虞凝英,诉同样的苦。 虞凝英笑得轻松:“她喜欢钓鱼,你陪她出去钓呗。” 李既演:“军营还有公务,我不可能日日陪着她。且她钓得也太过了,早出晚归,夜里都不愿归家。吃饭时都舍不得放下鱼竿,让尚洺给她喂饭呢。” 虞凝英点头:“尚洺这孩子不错,不愧是公主府那边送来的人,粗中有细。有他跟在子钰身边照顾她,你就放心吧。” 李既演再次无言以对。 第82章 ◎嚣张◎ 李既演左右为难, 处处碰壁,虞家人对虞子钰之纵容,无人能及。找岳父岳母讲理, 果真行不通, 偏他还是个嘴笨的, 不善言辞, 更难以替自己讨公道。 深思熟虑过一遭,这种卖苦讨怜的事儿,似乎只能让李奉出手。 不知是他的病情趋于稳定了还是什么原因, 他和李奉互换的间隔越发规律, 当然, 还是他占据身子的时间多,李奉平均三天出现一次, 通常只一个晚上。 他算了算日子, 今晚李奉应当要出来了。 回屋里铺纸研墨, 提笔一字一划给李奉写字条:“娘子痴迷钓鱼,尚洺乘虚而入引诱她,你看着办。” 写好字条塞进腰封之下,自己在屋里生闷气, 暗怨虞子钰喜新厌旧,朝三暮四没良心。 李奉一睁眼, 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风流眼尾一挑, 旋即又晦暗下来,耷拉着个脸,抬手差点给自己右侧脸颊打一巴掌。心中暗骂李既演个不成器的窝囊废, 自己跑屋里睡觉, 也不去陪媳妇儿, 当真可恶! 缓过心绪,习以成性摸索腰间,查看李既演那小子是否给自己留言。 于腰封下扯出一张麻纸,看过纸上一竖扭曲的草体:“娘子痴迷钓鱼,尚洺乘虚而入引诱她,你看着办。” 李奉怒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来,如被雷劈,什么蝇营狗苟的东西,也敢来攀高枝勾搭他的女人。他指尖揉皱字条,愤愤掷扔,推开门急躁奔出去。 逮住院中一个正要去浆衣的家仆,眉眼压低如黑云压顶,咬牙切齿问道:“我媳妇儿还去哪里了?” 家仆被他这浪潮淹小舟的戾气骇住,霎时之间滞愣,没反应过来,糊口道:“你媳妇儿?” “不是我媳妇儿,难道还是你媳妇儿?”李奉本就结郁重重,小厮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小厮抱汗:“小姐钓鱼去了。” “去哪里钓鱼了?” 小厮:“小河村啊,您晌午不是刚去找过她吗?” 李奉拂袖一挥,气势汹汹出府。 一路策马飞疾,到达小河村已是日落西山,黄昏如画在天边晕开灿烂光景。李奉问了几个耕田的农人,总算是找到虞子钰和她的两个小白脸。 他们蹲在一处河滩上,在滩地低洼处堆柴生火,几只巴掌大的草鱼被处理干净,架在火上烤,发出呲呲起油爆声。 一旁龟裂成纹的石板上,有五六个小碗装着细盐、油酱、梅汁、生姜汁、豆豉等。再瞥眼另一侧的小桌板,圆口漆盘上有洗净的紫晶萄、金柑扁橘、小青枣。 李奉见此场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不仅是迷于钓鱼,如今干脆家都不想回了,在这青青河边烤鱼时,倒是自在快活。 虞子钰捧着一篮子红绿斑驳的饼子榴从河边走来,篮子还在滴水,将她水青衣摆浸湿成墨绿色了。 尚洺放下手中的烤架,过去接她,轻声怨道:“都说让我洗了,你还自己去弄,衣服都湿了。” 捻字造句间,早已没有主仆之分,亲密得叫李奉牙根发酸。 他擎开半人高的蒲草,眉尾掀起,冷笑道:“娘子好大的兴致。不过有些人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跟在主子身边仗势倚情,没几日便拎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刻薄尖酸的语气如惊鸟腾起,虞子钰、尚洺、尚源都看了过去。虞子钰眉间微蹙,拉下脸来,闷声没好气道:“李既演,你又来干什么?” “我若是不来,不正好成全了你们。” 虞子钰步子蹭蹭往前迈,坐到火堆旁摆弄烤架,橘黄明亮的火焰盈盈映射在她脸上,光亮与阴影一闪一闪跳跃在她白净面庞上。 她无所谓地摇头,“阴阳怪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奉跨步走来,脊背绷得挺直,河滩上干枯的草叶在鞋底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既演愿意委曲求全,我可受不了这种气。一个奴才也敢勾搭主子,好不要脸。” “你是李奉?”虞子钰抬起脸,迎面盯视他黑漆漆的瞳眸,只是觑了他一眼又别开目光,“你说话放尊重些,我今日高兴,可不想教训你。” “教训我?”李奉的傲气很快消融于袅袅烟气中,有些失控地指着尚洺,“你要为了他来教训我?” 虞子钰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 他站到虞子钰身侧,闻着浓香馥郁的烤鱼味,暂时移开话题,“在这荒山野岭烤鱼吃,是谁出的馊主意,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我出的主意,怎么了?” 李奉张天的气焰到底还是没撑起来。 蹲在虞子钰身边,拉起她的手,不停摸她手背,“宝贝儿,家里人到底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宁愿在这种地方烤鱼吃,也不愿回家舒舒服服地吃。” “你想多了,在这里烤鱼吃多好玩啊,钓完就烤着吃,多新鲜。”虞子钰举起木叉,将烤得焦黄的鱼凑到李奉跟前,“你闻一闻,香不香?” “香。”看她笑得率真,李奉也不好扰她的兴致,接过木叉重新放回烤架上,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在她脸颊亲了又亲,“真喜欢你,我家媳妇儿可真能干。” “要不你辞官,以后陪我钓鱼吧,咱们游走四方,以天为被地为庐,看遍世间美景。”虞子钰搂着他的脖子,提议道。 李奉毫不犹豫满口答应:“好,都听娘子的,以后咱们做一对快活的野鸳鸯。” 他是个不要脸皮的,轻佻得很,把虞子钰紧紧箍在怀里,近近地朝她伸出半寸舌尖,卖娇煽惑,“鱼还没熟呢,吃一吃夫君的舌头。” “不要脸,还有人呢。” 虞子钰拿起一颗石榴,剥开皮壳,里头果粒饱满,通红诱人。 她捻出几颗饱润的果粒,贴在李奉唇上碾,朱红汁水迸出,把他的薄唇染得红红,得意地开怀大笑,“夫君,你的嘴巴红红的,什么时候涂的胭脂呀?” 李奉一路过来的燥气,在她的滑稽逗笑中溃不成军。舔净甜津的果汁,径直吃上虞子钰的嘴,呼吸沉沉,嗓子里隐隐流出难耐低哑的哼声,亲得难舍难分。 尚洺和尚源刻意别过脸,当做看不到。 见尚洺折柴时,力度极大,尚源明白同伴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意,拍拍他肩头提醒:“早跟你说了,别动这种歪心思,到头来苦的是自己,咱家姑爷有多嘚瑟,你又不是不知道。” 尚洺半晌不动声,确实是他过于得意忘形,没有自知之明。 虞子钰只是将他当成贴身侍卫而已,他不该抱有这样的心思,即使她牵过他的手,即使她穿过他的衣物,即使同骑一匹马时,她靠过他的怀中...... “你还好吧?”尚源推了推他。 “无事。” 尚洺默默折好枯柴,又去翻弄火堆上的烤鱼,暗暗瞧了一眼偎偎依依的李奉和虞子钰。李奉还在亲她,虞子钰半推半就,在他怀里跟他打闹,俨然一对蜜里调油的小夫妻。 “小姐,鱼烤好了。”尚洺低声道。 李奉一记不善目光冷冷扫过,恃宠而骄,得意张扬,“烤好了就取来啊,难道还让小姐自己动手吗?” 虞子钰从他怀里挣出,还是坐在他腿上,但分开了些,手往他左脸上轻轻拍了拍,“你很嚣张嘛李奉,我的人,何时轮到你打骂了?” “你的人?你的什么人啊,我骂他了吗,让他处理烤鱼而已。”李奉也有点儿不服气。 “就是不准你骂他们两个,他们是我的钓友。” 李奉:“那他们骂我呢?” “他们不会骂人,他们品行端正,比你好多了。”虞子钰一本正经道。 李奉自讨没趣,埋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好,夫君错了,再也不敢了,娘子原谅我。” “这还差不多。” 有了李奉缠着,虞子钰吃完烤鱼便收工回去。 夜里李奉缠得紧,小狗似的在她身上拱,活像要发情。虞子钰觉得李奉是最不要脸的,为了求欢什么话都说,什么事儿都做,跪在床下亲她的脚,两眼巴巴地看着他。 直到她可怜他了,才让他上床,给他点甜头 “媳妇儿,我可真喜欢你,以后你别带尚洺和尚源出去了,我明日就辞官,日日陪你出去玩。”他扑上来,咬开虞子钰的衣领。 “不,还要带他们,他们懂事得很呢,是我的得力干将。” “我也是得力干将,娘子干我吧。” 烛光一圈圈晃荡,垂落的床帐摇个不停,屋外万籁俱静,屋内琴瑟和鸣。 一场云歇雨收,虞子钰睡着了,李奉轻轻咬她耳朵,“娘子,娘子,你睡了?” 没动静—— 李奉笑得邪肆,他才是虞子钰正儿八经的夫君,李既演那个窝囊废不敢干的事儿,还得他出手才行。这个家若是没有他,估计得散了。 他悄无声息穿好衣物,轻手轻脚离开屋子,踩着月光往后院侍卫的营舍而去,步伐潇洒恣意。寻至尚洺所住的四人屋,在廊下喊话:“尚洺,出来,本将军有事要吩咐你。” 常年训练有素,尚洺很快携着剑出来,拱手施礼:“姑爷。” 李奉都懒得看他,将他领至簇拥开放的牵牛花花架后方。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把玩手上的白玉扳指,幽幽道:“尚洺,你最近很嚣张啊。” 第83章 (已修) ◎完蛋了◎ 尚洺低头缄口不言, 他弄不太懂李既演和李奉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虞子钰提及过,李既演患有癔症,身体里有两个人。 他只是知道, 同李既演比起来, 李奉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蛮横矫情, 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没本事还喜欢托大,品行有待考究。 可似乎虞子钰还偏偏喜欢李奉这调性, 即便李奉肆意妄为, 她也装瞎。 “问你话呢, 哑巴了?” 李奉眯起眼,幽深黑眸流出不好惹的气息, 阴恻恻的, 活像恶贯满盈的恶毒主人在睚眦必报, 蓄意为难家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4节 “属下不敢。”冷阴的沉默后,尚洺不急不缓吐出几个字。 李奉眼底的醋意妒意涌动狂发,低低冷哼,“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仗着自己脸皮有几分俏色,就不知天高地厚勾搭主子, 贱人。” 尚洺不再回话。 李奉掸了掸一尘不染的广袖, 下巴抬起,傲气邪妄,“明日你去左龙武军处报道, 日后在我手下做事。” 尚洺不与他争辩, 李奉这个人蛮不讲理, 跟他阐明讲理不过是徒劳。 且他也不可能会听李奉的调遣,他原在公主手下效力,后来被调来虞府,听从虞凝英的吩咐,当任虞子钰的贴身侍卫。 于情于理,不管是李既演亦或李奉,都没资格调派他。 “听到了没,明早收拾好东西,我亲自押你去军营,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尚洺木然颔首:“是,将军。” “行了,回去吧。” 李奉抱臂大步往回走,觉得自己技高一筹,锋不可当。三言两语摆出正夫的气场,便叫这小白脸战战兢兢,如缩头乌龟屁都不敢放。 他风风光光折返卧房,褪下外衫,扑上床把虞子钰揉到自己怀里,捏着她的脸亲出声响来,“我的好媳妇,好娘子,夫君疼死你了,爱你爱得要死。” 虞子钰睡得正香,好梦被李奉搅断,睁开眼不满地要打他,“你发疯啊,滚开。” 李奉赶紧把她搂怀里,轻轻拍她的背,柔声哄她,“是夫君不好,宝宝快快睡觉吧。” 虞子钰闭上眼睛,再也没出声。 翌日,李既演醒来身边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李奉解决了尚洺的事儿没有,乏累摸索腰间,找到李奉留下的字条,一竖狂放的草书:“已处理,照顾好娘子。” 他刚看完字条,虞子钰怒气冲冲的声音破入屋内,“李奉,你好大的胆子,不知天高地厚!你有何资格调派尚洺,他是我的侍卫。” 李既演捏捏眉心,掀开被子,正欲穿鞋。 虞子钰冲进来:“你昨晚去找尚洺了?” “是李奉,不是我。”李既演赶紧表明身份,绝不替李奉黑背锅。 虞子钰不吃这套:“什么李奉李既演,我看就是你给自己开脱的借口,李奉也是你身体里出来的,他做的事情,你也得担责!” “行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既演拉她的手,在她手背亲了亲。 “尚洺说,昨晚你去找他了,要调他去军营。” 李既演委屈巴巴看着她,“不是我,是李奉,我没有做错事情。” “反正就是你,尚洺是我的侍卫,他得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保护我。你不能对他指手画脚,不能赶走他。” 虞子钰对自己的物品有种难以言喻的强烈占有欲,尚洺是她的人,谁也不能染指,李既演和李奉也是她的人,也得听话。 李既演拉她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那我吃醋怎么办,你对他那么好,我心里难受。” 虞子钰点点他脑门,一句安慰也没有,只是发号施令:“不准吃醋,不准难受,我要你开开心心的,每天都开心,像我一样开心。” “可你把心分给别人了,我开心不起来。” 虞子钰丧起脸,垂头萎靡不振,额头重重磕在他肩膀,几根指尖揪着他的领口,扭拧出残花印子,不管不顾地强硬道:“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不准你不开心,你必须每天对我笑脸相迎。” 含怨说完,又抬起头来。 她两只手按住李既演的嘴角往两边扯,压开滑稽的笑脸,“就是这样,我要你每天都笑。” 李既演牵强地荡开笑意:“好,为夫遵命,每天都笑给我的宝贝看。” 虞子钰的烦闷一扫而光,捧着他的脸,左右脸颊印上柔软的吻,“这才对,我虞子钰的男人最听话了。好了,你的漂亮娘子要出去钓鱼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不许不开心。” 她从男人腿上跳下,一溜烟飞出屋子,雀跃地去找尚洺。 “我们去钓鱼吧,我已经教训李既演了,他赶不走你,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尚洺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虞子钰的爱恋,他那点心事本就见不得光。不敢,也不能和李既演争,只想默默守护她,一辈子做她的侍卫。 “好,走吧,去钓鱼。”他提起钓具,迎着虞子钰往前走。 尚源在后方摇摇头,也跟在后面。 李既演原本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去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他越是忍让越是煎熬。他和虞子钰在一起还不到一年,炙热的情愫每日只增不减,远远没达到细水长流的温吞。 他想,或许再过个十年,等年轻的燥气消退,他变得更沉稳,也许那个时候他可以一叶蔽目搪塞自己,容许虞子钰摇摆于红杏枝头。 可现在不行。 现在他对虞子钰的爱过于热烈,容不得半点沙子,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表述自己对虞子钰的渴望。 几日后,虞子钰钓鱼的热情消退了些,也去钓,不过午后就回来了。她也没钓到多少鱼,钓到小的都会放生,大的才带回家。 她精力出奇旺盛,开始打算养鱼。 虞府后院花圃旁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池塘,她跑去折腾母亲,“娘,我要在池塘里养鱼,您就答应我吧,我真的想养鱼。” 虞凝英是个雅致极高的人,府上的楼台亭榭,院落雅舍,假山花草,池塘雨亭都是她构筑打样。整个虞府飞阁流丹,雕甍画栋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一方小池塘都是用从金陵运来的白大理石砌成。 她实在是舍不得让虞子钰作乱。 在她肩头揉了揉道:“池子也有鱼啊,那么好看的锦鲤,你好好养着呗。” 虞子钰扯她袖子撒娇:“不要锦鲤,我要养草鱼,虾,还有田螺。娘,你就答应我吧,我真的真的想养。” “那娘重新给你找个池子好不好,找个大的,你想养什么都行。” 赵天钧在一旁道:“她想养就养呗,把池子给她吧,她都要哭了,多可怜。” “娘,我真的要哭了,我就想在家里养,把池子给我吧。”虞子钰惯会撒娇,虞凝英又疼她,最后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同意了。 虞子钰乐开了花,自己撸起袖子上阵,带上尚洺和尚源先去清理池中花草。 池子里分成几块,养着芙蓉莲、碗莲、睡莲、还有水丁香,每一样花卉都是虞凝英精挑细选出来的。虞子钰放了满池子的水,花儿全拔了,要把这里弄成专门养鱼养虾的鱼塘。 碗莲花期六月到九月,虞府的花养护得好。眼下十月份了,还有几株碗莲摇摇曳曳未凋零,在池中开得粉白,娇媚醉色。 虞子钰摘下一朵绽得艳丽的莲花,别在尚洺耳上,自己捂着嘴笑:“簪花郎,这样你就成簪花郎了。” 尚洺笑而不语,取下花朵,柄杆捻在指尖,又别到她歪斜的云鬓。 尚源在一旁卷起裤腿,狂撸翠绿荷叶,不经意间瞥见垂柳后边的李既演,条条绿绦之下映得李既演神色更加昏暗。 他不想看到虞子钰和李既演争吵,忙忙头凑过来故意道:“小姐,怎么只给尚洺簪花,我呢,我也要。” 虞子钰灿然一笑,莲花摘下,塞到他领口,“给你,别在胸口上,你就成新郎官了。” “嘿嘿,我不当新郎官,我只当小姐最得力的侍卫,守本分得很呢。”最后的守本分三个字咬得极重,暗自提醒尚洺,要适可而止摆成自己的位置。 说完,他再觑视垂柳后方,李既演已不见了踪影。 李既演回了将军府。 他想,或许该找个清净的地方疗慰自己的心伤,去外面散散心,不再看虞子钰和尚洺眉目传情,眼不见心不烦。 李方廉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份黄文敕牒,见李既演屋门半掩,经过廊下时探过头唤道:“既演,你回来了?” 李既演仰躺在床上黯然伤神,听到声响,惊坐起慌忙回话:“是的,父亲。” 李方廉推门而入:“你不去虞府陪虞子钰玩?” “她不带我玩。”李既演嘀咕了一句,从床上下来扶正衣领,“父亲,这敕牒是?皇上有吩咐吗。” 李方廉没正面回话,而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你眼睛怎么红了?”。 李既演别过脸,不让他看,“无事。” “你大白天在屋里躺着作甚,眼睛都睡红了,我一天到晚忙得要死,也不知道帮帮我。 ”李方廉抱怨几句,打开手中敕牒,“突厥可汗来朝觐,已经到秦州了,皇上命我带一队人马去接他们呢。” 他催着李既演:“你现在去军营,挑选两百名骑兵,要高大威武,长得俊俏些。马也要健马,漂漂亮亮的,我明日得整装齐发去接突厥可汗。” “嗯,知道了。” 李既演去了军营,依令挑选出两百名威风凛凛的精兵,下发崭新戎装,叫他们整理好军容,明日随李方廉去接人。 天黑后,李既演离开军营,在通向虞府和将军府的岔道口凝眸遥视,竟不知该如何选择,今晚究竟要去哪里睡。 想了一番,鞋尖还是不可控地转向虞府。 屋里不见人影,他又往后院的池塘去。 虞子钰还带着尚洺尚源掌灯清理池塘,忙得团团转。仿佛她就靠这个鱼塘谋生,不把鱼养好,一整个虞家就要跟着她饿肚子似的。 她也不使唤其他家丁,自己领着尚洺尚源忙碌,裤腿卷高在池里拔草,活像田间的老农。 李既演站到岸处,蹲下来道:“就不能明日再挖吗,也不着急这一刻。” 虞子钰头也不抬,铲出一条半臂长的泥藕,奋力扔到岸上,“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做事不能懒,一打算好了就得动手。” 李既演脱下外衫,也打算下去帮她,却被她阻拦:“你别下来了,这儿水冷得很,你也不会弄,别下来。” “你关心我呀?”虞子钰难得的体恤,李既演受用不已,胸口暖意股股流涌,说话都变娇了。 “我何时不关心你。”虞子钰继续干活,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你吃饭了没,我去给你煮点吃的。”李既演探过身子,大手掰过她的脑袋,在满是泥水的脸上亲了亲。 “嗯,去吧。” 李既演到了厨房,府里人都吃过饭了,厨娘已经收拾残羹。厨娘道:“姑爷,您还没吃啊,我给您弄点吧?” “不用,我在军营吃过了。子钰叫我来给她煮点吃的,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吧。” 李既演温和笑着,他总喜欢说虞子钰使唤他做事,即便不是虞子钰下令,他也爱这么说,媳妇儿我来做饭,媳妇儿让我给她泡点茶,媳妇儿叫我折两朵花回去......总有说不清的黏情蜜意。 他清点一遍厨房的食材,虞子钰平日不挑食,吃什么都香。 炒了个木须肉,色味俱全,鲜香适中;鱼头豆腐汤,用的是虞子钰钓来的鲫鱼,汤汁浓白,汁美柔嫩;葱花煎蛋,色泽金黄,微焦而不糊,蛋香四溢;还有一道红烧肉,酱香浓郁,外焦里嫩。 忙碌了半个时辰做好四个菜,全都端到屋里去,再返回池塘叫虞子钰回来吃。 池塘岸边两盏油灯还在亮着,一明一晦,亮得细弱。池子里空无一人,问过宿值的的护卫,“子钰去哪里了?” 护卫道:“她带尚洺他们两个去后院膳堂用饭了。” “去膳堂用饭?”李既演眉头紧皱,后院膳堂是家丁们用饭的地方。 步履匆匆赶到膳堂。 只见虞子钰、尚洺、尚源坐在正堂中央的长横桌边上。一陶锅架搁于桌面,底下还有一小盆炭火。锅内热汤滚滚,荤肉素菜一股脑在里头煮着,香味四溢。 虞子钰吃得不亦乐乎,满头大汗。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5节 尚源狼吞虎咽,热烫的菜吹了吹就塞嘴里,被烫得只哈气。尚洺倒是不怎么吃,一直顾着虞子钰,夹起菜吹凉了,再放虞子钰碗里。 虞子钰嘴唇红彤彤,对他仰起脸,“擦嘴。” 尚洺浅笑,熟稔地拿起锦帕,细心擦拭她嘴角汤汁,“慢点吃,吃太快肚子不舒服呢。” 李既演长身玉立,寂寂无闻看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身影融于冥冥夜色中。 虞子钰吃了个饱,晃悠悠回寝屋。屋内漆黑一片,声响全无,她自己去点了灯,这才看到正屋的檀桌上摆放着四样菜,都凉透了。 再往里屋一瞧,李既演朝里侧躺,无声无息,呼吸的起伏都被隐蔽不显。 “李既演,你把饭端屋里来干什么,你又不吃。” 李既演听到声音,眼睛还是闭着,泪痕细细蜿蜒入鬓角,半晌才道:“没胃口,就不吃了。” “不吃你还端屋里来,一大股味儿。”虞子钰去撑开窗,瑟瑟秋风灌入屋里,凉意丝丝缕缕浸透李既演的四肢百骸。 虞子钰拿筷子扒拉了几下桌上的菜,简单尝几口就撂下筷子,“全冷了,油都结块了,还怎么吃啊。” “你不是吃过了吗?”李既演声音温吞,缓慢说道。 “是啊,我带尚洺和尚源在膳堂吃的,吃的暖锅呢,热死我了。”她移步至床边,褪下外衣,拉开箱笼找衣物,又往屋后的净室去沐浴。 等她洗过澡回来,桌上的饭菜都不见了,李既演还是躺在床上。 “饭呢,你收拾了?” “嗯,拿到后厨去了。” 虞子钰和着绸白中衣爬上床,腿一伸往他腰上跨过,跻身到里侧,使劲儿抢占被子,“你挪外面去点,我要睡里面。” 李既演身子不动,埋头往她怀里钻,哑声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他声音更低了,浓烈的委屈都要溢出来。 虞子钰不当回事,两只手顺着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用他的腹肌暖手,随口道:“你就是闲得慌。” * 李既演一早去军营,先去找到李方廉,“父亲,我也跟您一同去秦州迎接突厥可汗吧。” “你不在家陪虞子钰玩?我听说她要在家里挖鱼塘养鱼,你不留下帮她,她不骂你?”李方廉也看不懂李既演的哀伤。 李既演重复昨日的话:“她不带我一起玩。” “行吧,你快去换军装,打扮得俊一点,让突厥那帮蛮人看看咱们大宣的威风。” 李既演如今晋升为武二品的骠骑将军,戎装内衬刺绣威狮,外头着细鳞甲明光铠,腰间配上一把长柄陌刀,英姿焕发,不怒而威。 李既演走了五日,虞子钰都没察觉到。她一心埋头苦干打造自己的鱼塘,只当李既演在将军府过夜而已,不曾注意到他前去秦州了。 五日后,她清理完整个鱼塘。 带上驴车前往城外的小河村,要去运河里的淤泥回来填塘。赶着三辆驴车回途,尚未到城内,只听到马蹄声哒哒声异常密集。 再一看,一大队人马自官道浩浩汤汤行过,五颜六色的绣旗迎风纷飞。不同服饰的士兵走于两侧,将里头的高车驷马围得严严实实。 一城兵赶来对虞子钰道:“三小姐,突厥的可汗来朝觐,现在得封路呢。得等突厥的队伍都进城了,您的驴车才能进去。” 说着,城兵皱了皱鼻子,看了一眼虞子钰的三辆驴车,“三小姐,要不咱们先把车赶到林子里去,这淤泥味儿太重了,惊扰了外邦可就不好了。” “行吧。”虞子钰这才想起来,前日听姐姐说过,突厥人要来了。 她带着尚洺尚源,还有马夫把驴车赶到小树林里。等了一会儿,心生好奇想去凑热闹,扯着尚洺的胳膊:“我们去看突厥人,我想看突厥人!” “好。” 马夫在林子里照看驴车,尚洺和尚源带虞子钰绕过小路,爬上城墙的烽火台。循下望去,四驾齐驱的香车宝骑,绫罗金帛垂摆,鲜车怒马纷华靡丽,好不招摇。 “突厥人可真讲究排场,这阵仗比皇上的游行大典还张扬。”虞子钰嘀咕道。 看了片刻,却见到李既演也在浩气四塞的队伍中,他身着明光铠,骑着高头骏马行于一辆香车侧边,目不斜视,整肃凛然。 “李既演怎么跟突厥人混到一起了?”她惊讶不已。 尚洺道:“姑爷五日前随李太尉往秦州方向去接突厥的进朝队伍了。” 虞子钰更是错愕,李既演偷偷跑了五天了,她竟然丝毫未察,怒从心起:“这人这么搞的,离家五日都不告诉自家媳妇儿一声。到底把没把我放在眼里,有他这样当丈夫的吗?” 尚源耸耸肩:“姑爷走了五日,小姐您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不对,您也没将他放眼里啊。” 虞子钰被他戳中心思,梗着脖子心虚反驳:“他一天到晚到处鬼混,我哪里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我忙着养鱼呢。” 这时,长安街上的队伍徐徐停下。 轩敞车厢里先后下来几个人。 为首的络腮胡中年壮汉便是突厥可汗,他身穿草原银白长袍,衣摆袖口皆有一圈褐色毛绒。长发编成几缕辫子索头,戴着一个毛绒边皮帽,脚穿褐色长靴,显得异常刚猛。 再往后看—— 后一辆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李既演利落从马背跃下,于街道侧边微微弯身站着。车厢里出来个形貌昳丽的年轻女子,从装扮上来看,应当是突厥的公主。 突厥公主打扮庄重,神色淡淡,踩着马奴的背从车上下来。 虞子钰看得是头疼脑热,气得团团转,破口大骂。 “淫贼,李既演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淫贼,反了天了。怪不得偷偷出门不告诉我,原来是接突厥来的公主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人家公主金枝玉叶,怎会看上他个泥腿子!” 尚洺看向她:“你在生气吗?” 虞子钰鞋尖重重踢在清晰平整的砖缝上。 “我当然气!李既演,你真不是人。我在家辛辛苦苦在家挖鱼塘养鱼,席不暇暖,他倒是好,腆着这张老脸给人家公主献殷勤。我现在就回家休了他,看看公主要不要他这个上门弃夫!” 尚源稍稍扶住踉跄的她,叹气道:“小姐,您也别太气了,我瞧姑爷也没有逾矩啊。” “他若没藏歪心思,怎会去接突厥公主了,也不告知我一声?藏着掖着,就是有猫腻!”虞子钰还在愤愤不平。 “告不告知不都一个样吧,反正他都走五天了,您是一点儿也没发觉。” 虞子钰剜了他一眼,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耳朵:“尚源,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净帮李既演说话,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没没没,是我嘴贱,该掌嘴!姑爷不知道天高地厚,咱们现在就去给他点颜色瞧瞧,看他还敢不敢嚣张!”尚源夸张地迎合她。 虞子钰咬咬嘴唇,且还能分得清孰轻孰重,“先不急,突厥朝觐可是大事,咱们不能搅乱队伍。再说家丑不可外扬,等今晚他回来了,我再关上门收拾他。” 她眯起眼往下看,灼灼视线紧盯李既演劲拔的身躯。 李既演站在突厥公主身后,一直送她到队伍最前方,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转头扫视一圈,目光对上站在城墙上的虞子钰。 他视力奇佳,远视也能看清虞子钰即将迸发的怒容。 虞子钰和他隔空对视,抬起手,警告性地遥遥指了指他。李既演浑身一颤,冷汗直冒。 突厥公主细伽兰见李既演面色有异,笑着问道:“李将军,你怎么了?” 李既演轻轻摇头,心道——完蛋了。 第84章 (已修) ◎离了算了◎ 李既演看着虞子钰, 心里没了底,他向来总是这样,虞子钰表情一变, 不管是谁对谁错, 他都开始酝酿道歉。这次不辞而别, 是他闹过最大的脾气了。 送突厥队伍进入皇宫, 李既演紧赶慢赶回虞府,却没找到虞子钰。家里人说虞子钰方才回来过一趟,又去小河村运淤泥了。 他问虞子钰的丫鬟青荷:“我走的这几日, 子钰可曾问过?” 青荷自己也不知李既演去秦州接突厥的队伍了, 惊愕道:“您去哪里了, 奴婢昨晚问小姐,姑爷您回不回来睡, 小姐还说您在将军府呢。” 李既演缓缓吐出一口气, 眼底霎时木然。果真他离开了五日, 虞子钰一无所闻,都不曾发觉他不在了。 他即刻出城,浑浑噩噩往小河村去。 他不声不响离开秦州,本就在和虞子钰赌气, 想闹一闹脾气。可虞子钰竟是忽视他到这个地步,他离开了这么些天, 她都没发现。 来到小河村, 见到虞子钰领着几个村民在挖淤泥,他徐徐走到她身后,“娘子。” “干什么。” 他一靠近河边时, 虞子钰便察觉到了, 她不想理他, 觉得他在外勾三搭四,学坏了,不是当初那个为了讨她开心,就用茶洗头,找药来美白裤.裆的单纯男人了。 李既演握住她手里的铲子,“我离开五天了,很想你。” “再也别回来才好,去找突厥公主吧,看她要不要你。”虞子钰还在赌气。 李既演暗自欣慰:“你在吃醋吗,你还是在乎我是不是。” “不在乎了,你太讨厌了,快让开,我忙着呢。” 李既演猛地抱住她,有力的臂膀环住她整个人,“你是在气我偷偷离开不提前和你说吗?” “淫贼。”虞子钰唾骂道。 李既演抱住她不放:“哪里是淫贼了,我只是偷偷离开两天,又不是去玩,你当初还天天离家出走呢,去了乌斯藏那么远的地方,还带回来个温束......” “我耳朵疼。”虞子钰打断他的话。 李既演没明白她说什么,转头看她的耳廓,指尖捏了捏圆润耳垂,“怎么会耳朵疼,是不是进水了?” “听你讲话我耳朵疼。”虞子钰奋力推他,“看到你的脸,我眼睛也疼,你离我远点。” “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就离开。”李既演握她的手,亲在她的手背,凑近了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可是我心里难受,那天我给你做饭了,你也不回来吃,跟着别人去膳堂吃,还让别人给你擦嘴。” “那是我的事儿,你少管我。” 两人在岸边搂搂抱抱闹别扭,尚洺尚源带着几个帮工装好三桶淤泥,朝虞子钰道:“小姐,可以回去了。” 虞子钰想咬李既演肩膀,可他穿着厚重明光铠,无处下口,看来看去,一口咬在他的唇上,咬出了血,闷声愤然道:“不准你跟我一起走,和你一起走我脚疼。” 李既演舔舔唇上的血珠,还是跟着她,“不跟你在一起,我浑身都疼。” 当天晚上,虞父虞母,虞青黛、虞元楚都进宫参加突厥可汗的迎接宴,虞子钰说自己头疼推辞不去。 她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揣摩要如何惩治李既演。李既演不听话,坏了她的心情,何等滔天大罪。 李既演端了一盆泡有艾叶的热水进来,艾草味儿浓郁馨香,盈满整个屋子。他半跪在床边,掀开被子缓缓掀起薄被一角,握住虞子钰的脚腕拉过来,浸入木盆中,不轻不重捏脚底穴位。 虞子钰执拗道:“别以为洗个脚我就能原谅你。”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6节 “就算你不原谅我,我也会给你洗脚。” 虞子钰:“我不要你了,你收拾包袱去找突厥公主吧,再也别回来。” “人家看不上我,嫌我是有妇之夫。” 李既演还是留在虞府过夜,躺在虞子钰身边,强硬把她留在怀里。 第二天,虞青黛来找她,说让她梳洗打扮一番去陪细伽兰公主逛一逛,带公主熟悉熟悉大宣的风土人情。 虞子钰蹲在池塘边,心里憋着火:“让李既演去,李既演那个贱种喜欢勾三搭四,让他去。” “你跟他吵架了?”虞青黛一头雾水。 虞子钰站起来,两只手比划着,愤气填胸控诉李既演的罪行:“他偷偷去接突厥公主不告诉我。这么不知分寸的男人,谁敢要哦,你敢吗,反正我是不要。” “他不声不响去秦州,还不是你忽略他得太过分了,他走了五日你一点儿也没发现。” 虞子钰捡起块小石子扔进河中,“谁知道他在路上有没有背着我乱搞。” 虞青黛:“子钰,告诉姐姐,你是不是真喜欢尚洺,喜新厌旧了?” “才不是呢,我可没这么说。” 虞青黛搂着她的肩:“好了,那你去问问细伽兰公主,问问她李既演可有勾搭她,若是有,姐姐替你出面帮你和李既演和离。” 虞子钰不情不愿换了衣物,随虞青黛进宫。 进入细伽兰公主暂住的承芳殿,虞子钰怏怏不乐行了个礼仪,虞青黛大方同细伽兰介绍虞子钰:“公主,这是我妹妹虞子钰,与您同龄,今日让她带您在皇宫里游玩,明日再去外街。” 细伽兰五官深邃,是个明艳的俏丽美人,她对虞青黛点头,遂看向虞子钰,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我见过你,昨日你站在城墙上。” “嗯,我也在城墙上看你,你们的马车可真豪华。”在她示意下,虞子钰盘腿坐到她身边。 一下午的时间,虞子钰同李既演闹别扭的郁气烟消云散,她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 她看上了细伽兰从突厥带来的一把弯刀。 刀柄以十字架护手,缠有金丝,还贴有金银薄片,刀柄端面镶嵌有一块玉髓红棕玛瑙,质地很纯,色泽莹润。刀鞘以鎏金凸雕狼王图腾,做工极为精细,巧夺天工。 刀面是曲面刃,这是虞子钰从未见过的,大宣本土的刀和剑都是直面刃,虞子钰从未见过这样的刀式。 她爱不释手摸了又摸,问细伽兰:“公主,你们那儿一把这样的刀,卖多少钱?” “不卖,这把刀提天底下独一无二,是我爷爷找突厥最好的匠师打造,那位匠师已经不在人世了。” 虞子钰站起来,将弯刀别在自己腰间,在细伽兰跟前走了一圈,“我这样威不威风?” “威风。”细伽兰抿着嘴笑。 虞子钰两眼亮晶晶,坐下来往她身侧凑近,“公主,您把这刀卖给我呗,多少钱都行。” 细伽兰下巴抬高:“不卖。” “那好吧,还给你。”虞子钰依依不舍把刀还给她。 虞子钰陪细伽兰公主一行人在皇宫转悠,礼部堂官滔滔不绝与细伽兰讲解皇宫的艺术造诣,介绍御花园里奇花异草的培育方式,还带她去了藏书阁,表尽地主之谊。 虞子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细伽兰挂在腰间的突厥弯刀。 她实在忍不住,开溜跑去御书房,宁远正和突厥可汗谈论两国事宜,虞青黛,还另外两名文官也在里头。 她等在门外,熬到屋里谈话结束。 礼部侍郎送走可汗,虞子钰这才冲进去,扯着虞青黛的袖子撒娇使性:“阿姐,你知不知道细伽兰公主有一把很好看的刀,我好想要呀。” “你问问她,看她愿不愿送你,咱们再回送她别的东西。” 虞子钰摇头:“不愿,她说那把刀天下独一无二,不送人,也不卖。” “那可怎么办?”虞青黛也没法子。 “阿姐,你那么厉害,想想办法好不好,我太喜欢了,真的好像要。”虞子钰两眼含泪,可怜兮兮,又去求宁远,“皇上,您这么厉害,连龙位都能坐稳,您肯定有法子,帮帮我。” 宁远哭笑不得:“你现在不钓鱼了,光想着要刀?” “不钓了,我想要突厥弯刀,你们帮帮我。”虞子钰都要哭了。 用晚宴时,宁远旁敲侧击问了细伽兰,细伽兰还是那句话,弯刀是她的至宝,不卖也不送人。宁远只能叫人带虞子钰去皇宫的剑库,让她想什么就挑。 虞子钰在库房摸索了一圈,镶嵌宝石的匕首、玉雕花直剑、锋芒毕露的刺刀......每一样都是绝世珍品,可她就是看不上,满心思都是细伽兰手上那把突厥弯刀。 用过晚宴,她又在承芳殿逗留,盘腿坐在团花棉纱毯上,把玩那把突厥弯刀,称赞不置,心痒难挠。 直到细伽兰都要歇息了,她恋恋不舍把弯刀还给人家,三步一回头出了殿门。 李既演站在殿外等她,虞子钰看到他后,骂了句“淫贼”,遂低头举步如飞朝前走。李既演追上她,拉住她的手,“你问公主了没,我可有勾搭过她?” “别跟我说这些,我心里难受。” “为何难受?” 虞子钰停下脚步,捶打李既演胸口,“我看上了一样东西,可是得不到,我好难受的,饭都吃不下。” “你看上什么了?” “反正不是你。”虞子钰烦闷难解,拿李既演撒气,掐他的手,“都怪你,如果你不去把细伽兰他们接来,我也不会看到那把刀,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你喜欢她那把突厥弯刀?” 李既演到秦州接应突厥队伍时,第一眼也注意到细伽兰那把刀,不管是宝石镶嵌,亦或凸雕图腾,还是泛寒光的曲面刃,都堪称精品,不可多得的稀世之珍。 “我是喜欢,但又不是我的。”虞子钰愁得腮帮子鼓鼓的,郁郁寡欢。 “我想想办法。”李既演搂住她,亲在她额间。 虞子钰接下来几日,都跟在细伽兰身边形影不离,为的是能摸一摸心心念念的弯刀。她以帮细伽兰拎刀为由,悄悄把刀别在自己腰间,心里乐开了花。 终于,细伽兰高兴了,让她将弯刀带回家睡一晚,不过第二天还要带回皇宫还给她。 虞子钰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她回到虞府,叫爹娘都来看这把绝世宝刀。 赵天钧见她这么喜欢,找来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铸剑师,询问能否造一把一模一样的。 铸剑师看了又看,摇摇头:“这种曲面刃咱们做不了,只有突厥那边的铸剑师有这样的手艺。” 听罢,虞子钰愁得差点掉泪。 她爱什么都爱到极致,喜欢这把弯刀的热情,也如她沉迷修仙、沉迷听戏听得日夜颠倒、钓鱼钓到夜不归宿的程度。 突厥来朝觐,只暂住十五日就要返程。时日越来越近,虞子钰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一圈。 李既演暗地里求了一次细伽兰,能不能把刀卖给他,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细伽兰看着他的脸,忽而问道:“你是虞子钰的夫君?” “是的,公主。” 细伽兰拿着刀在手中摆弄,“你跟我回突厥,我就把刀送给她。” “公主说笑了。”李既演弯身施礼,慢慢退出殿门。 距离突厥的队伍打道回府还有两日,虞子钰窝在承芳殿不愿回家,秉烛端详弯刀刀鞘上的纹路。她蠢蠢欲动,甚至打算和细伽兰去一趟突厥,找当地的铸剑师打造一把一样的曲面刃弯刀。 细伽兰道:“就算你随我回突厥,也造不出一模一样的刀,这刀举世无双,再也没人能造得出来。” 虞子钰耷拉着脑袋,愁苦萦绕周身。 细伽兰坐下来,搭着她的肩,“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拥有这把刀,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的!”虞子钰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满口答应。 细伽兰指尖轻轻划了一下她白净的脸颊,“你用李既演来换刀,把李既演给我,我把刀送你。” 虞子钰攸地瞪大双眸,舌桥不下,半晌后才迟疑道:“李既演那个贱人,能值这把刀?” “值的,他长得很好。虽然我在突厥那边也有几个面首,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 虞子钰抱着刀在殿内来回踱步,终于是咬牙应下:“好,我换。可他不愿跟你走,那可怎么办?” “你先跟他决裂,之后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法子。” 虞子钰鬼鬼祟祟看向殿外,李既演还在外面等着,修长身影映在窗上,她小声道:“公主,我明日就找借口和离。不过您别让李既演知道我拿他换刀,我心里过意不去。” “知道。” 虞子钰心跳如雷,安慰自己,她这是为李既演的前途着想,李既演高攀上突厥公主,比跟她这个养鱼佬混在一起有前途多了,他凭借这张俊脸,跟了突厥公主肯定能飞黄腾达。 这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她没敢让李既演知道此事,把心爱的弯刀藏在怀里,腰带系上死结,藏得严严实实,“公主,我便先带刀回去了,明日就和李既演和离决裂。” “嗯,若没和离成的话,你可要把刀还给我的。” 虞子钰咧嘴笑:“我办事儿您还不放心啊。” 她揣刀走出殿门,故意对站在殿外的李既演横眉冷对,“天天就守在这里,喜欢公主就去跟家人说啊,让她带你回突厥,我也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定会成全你们。” “一天到晚就胡说,我又不是守着她,是在等你呢。”李既演一手提着灯笼,一只手去牵她。 走了没几步,发觉虞子钰一直弓着腰,姿势有些怪异,疑惑道:“你怎么了,不舒服?我背你吧。” “不用,刚才吃多了,岔气呢。”虞子钰一手捂着腹部,弯刀冷硬的触感隔着衣面传来,让她喜不自胜。 “你怀里藏着什么?”李既演紧盯她。 “能藏什么啊,我肚子不舒服,快走快走,先回家去。”虞子钰不停催他。 李既演想了想,手伸去摸她的腰间,狐疑惊愕道:“你该不会是偷了公主的刀吧?” 虞子钰重重打掉他的手,故意红了眼睛,演技逼真,“真没想到你竟这样想我,同为夫妻,你如此恶意揣测我,这日子如何还过得下去!离了算了!” 李既演被她弄得慌了神,扯起袖子擦她的脸,“夫君开玩笑的,别哭哦,咱们先回家。” 第85章 ◎卖夫换刀◎ 虞子钰没和李既演多费口舌, 两只手捂住怀中藏着的弯刀,脚底快得要蹭出火星。 一回到虞府,她催李既演去净室备洗澡水。她贼头贼脑爬上轩敞的拔步床, 挪到靠墙的最里侧, 一层一层掀开厚实被褥, 跪在床上解腰带, 想取出弯刀。 奈何她方才腰带打了个死结,刀柄坠穗也用绳子绑住,打死结缠在腰上。这会儿越急越乱, 腰封、腰带、坠穗越解越紧, 虞子钰急得满头大汗, 不曾注意到李既演进了屋。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7节 “媳妇儿,没有桂花味的澡豆了, 今晚用木棉花胰子洗好不好?”李既演进屋, 见虞子钰跪在床里侧, 弓着腰,神色慌张不知在干什么。 他阔步走去,敛去笑意,面色变得沉重, “你是不是偷公主的刀了?” “没有!就会污蔑我!”虞子钰干脆趴下,捂住怀里的刀。 李既演坐到床沿, 手伸过去摸她的背, 语重心长:“宝宝,再喜欢也不能偷的,先把刀给我。我在想办法了, 金陵有个叫赵努的铸剑师手底下有一把绝世名剑, 叫青龙剑, 我差人去买了,说不定我们用青龙剑跟公主换刀,她可能会同意。” “我没偷刀,你有本事现在派人进宫问一问,看公主的刀还在不在!”虞子钰又急又委屈,声音都在发抖。 “那你在藏什么?”李既演两只手握住她的肩,想让她翻过身。 虞子钰悄悄掩好外衫,转过来仰躺,“你看到我偷刀了吗,一张嘴就瞎说,我只是肚子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了,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李既演摸摸她的小腹,转头要走。 “你老是污蔑我偷刀,我吃了一肚子的气才不舒服的。”虞子钰转过脸不看她。 “我只是怕你做错事。”李既演摸摸她的脸,低头吻她,虞子钰对那把突厥弯刀的热情太高涨了,今晚从细伽兰的殿内出来后,又鬼鬼祟祟,他生怕虞子钰真会一时迷糊偷了刀。 “热水备好没,我要沐浴呢。”虞子钰转移话题。 “还没好呢,我只是来问你,用木棉花胰子洗好不好?”李既演眼睛还是止不住往她怀里盯。 虞子钰一只手推他,“那你快去弄好热水,我脱了衣服就过去,快点。” 李既演心里存疑,但还是走了。 虞子钰伸头在后面叮嘱:“把门关上,别让人进来,我脱衣服呢。” “知道了。” 听到屋门阖上的吱呀声,虞子钰才匆匆起来,直接翻出剪子剪断腰带,拿出心爱的宝刀,眼含热泪亲了两口,嘴里不停道:“乖宝贝,你可是我把李既演卖了换来的,以后乖乖跟在我身边,我带你除恶扬善,做个济世大侠。” 她将弯刀藏到被褥最底下的羊毛床毡下方,方才下床褪去外衫,只合着中衣前往屋后净室。 李既演站在浴桶后方,还在调水温,热气雾里,他清澈俊朗的眉目更让虞子钰怜爱。 “夫君,辛苦你了。”她双手搭在李既演的肩,亲了他一口。 她进入浴桶,浑身被热水包裹,舒服得眯上眼睛,她抬手摸了摸李既演的脸,“你也进来吧。” 李既演受宠若惊,他心里有很多浪漫的渴望,比如想和虞子钰一起洗澡,泡在水里鸳鸯戏水,缠缠绵绵。可虞子钰从不让,说他是大老粗,不能跟她一起洗。他只能厚着脸皮用虞子钰的洗澡水洗,解解馋。 “我也进去?”他着实惊讶,不确定地再次问道。 “不想进来就算了。” “想的,我想的!”他以极快的速度脱衣,几乎是手忙脚乱,衣带都被他扯断了。 进入浴桶中,拉过虞子钰的腿,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身上,脸和脖子在热气蒸腾下一块儿红了起来,羞涩低声唤她,“娘子。” 一想到和离后,李既演就要被突厥公主带走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可那把突厥弯刀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她难以割舍。抱住李既演,和他胸口抵着胸口,“李既演,我有一件事情做得不太好,但也不算什么大错,你原谅我。” “什么事?”李既演愈发担心,虞子钰是不是真的偷细伽兰的刀了。 虞子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不准问,你只需原谅我就好了。” “好,我原谅你,娘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李既演放心不下,但虞子钰不愿说,他也不好得多问。 两人相拥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回到床上,虞子钰嘴里絮絮叨叨,抱着李既演亲了又亲:“李既演,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傻乎乎的,知道了吗?” “你说什么呢。”李既演掌心一下一下抚过她光滑的背部。 “没什么,我说梦话呢,我睡着啦。”她狡猾一笑,往床里侧挪了挪身子。那把弯刀就藏在被褥底下,一想到这个,虞子钰幸福得快要眩晕。 李既演整晚辗转反侧,心神不宁。一大早上虞子钰还没醒,他便起来了,骗虞子钰说他去街上买包子,而后一个人进宫去找细伽兰。 他得去问问细伽兰,刀还在不在。 虞子钰做事过于痴迷,他就怕虞子钰一时失智走了歪路,偷偷拿了细伽兰的刀。他得亲自去问,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对虞子钰名声不好。 问过细伽兰,细伽兰道,刀还在她那里。 如此,李既演总算是放心下来,又道:“公主,卑职认识金陵一名铸剑师,他手上有一把青龙剑,也是绝世珍品,堪称天下第一名剑。不知若用那把青龙剑,换公主的弯刀,公主可愿意?” “我说过了,只有一个条件,你同我回突厥,我才把刀送给虞子钰。”细伽兰神情自若道。 “卑职已是虞子钰的丈夫,此生定不会离开她。”李既演弯腰施礼,利落退出宫殿。 回到虞府,却是一片鸡飞狗跳。虞子钰带着几个丫鬟在屋里收拾东西,将李既演所有衣服用匣子装好,全摆在屋外,扬言要和离,气势汹汹吵着日子过不下去了。 虞凝英来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心虚,涨红了脸:“过不下去就是过不下去了,夫妻分分合合不是正常吗,娘,你别管,我就要和李既演和离。” 李既演跑上来:“昨晚不是好好的吗?”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我们和离,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分道扬镳,再也不相见。”她从屋里抱出李既演的几件寝衣,板着脸塞他怀里,“给你,你回将军府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眼睛疼。” “要和离你也得给我个理由吧。”李既演木然站在原地,搞不懂虞子钰在闹哪一出。 “你偷偷跑去接突厥的朝觐队伍,不先与我商量,这就是大错,一点儿也不听话,我不要你了。” 虞子钰还想编排其它理由,脑子一下子阻滞,想不出借口,只能抛出口头禅,敷衍道: “我做事自有分寸,你就别管了。” 李既演也在赌气:“你要赶我走,还让我别管,这叫有分寸?你何时有过分寸?” 虞子钰梗着脖子和他叫嚷:“就是有分寸!我做事就是有我的道理,你别和我吵,一吵架我的头都要疼死了。”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下前两章,把男主扶公主的情节删掉了。 之前写男主和公主有接触,是想为后面子钰把男主卖了换刀的情节做铺垫,经过大家的提醒,我自己梳理了一下剧情,也觉得扶公主下马车这个情节不合适且没必要,所以删掉了。 写作就是这样,有时候工作忙了只能在半夜匆匆赶稿,为了赶剧情进度和时间,写完没来得及校正剧情就发了,可能会写出一些雷点出来,非常感谢大家的提醒,希望在大家的监督下,以后的作品越来越完善。 第86章 ◎负心◎ 虞子钰将李既演所有衣物、日杂用具都收拾出来, 闹着要和离。李既演不动声色看着她,她丢出一件,他便搬回屋里一件。 虞子钰叫来几个粗壮家仆, 差他们直接把李既演的东西搬出虞府, 送到将军府去。 虞元楚听闻此事, 促忙促急赶来看热闹, 半倚靠在廊下望柱,悠悠道:“我的好妹妹,你这又是在闹哪样, 你把李既演赶走, 是想让谁进房?” 虞子钰瞪了他一眼:“你别添乱。” 屋里的物件从日出东山, 一直搬到日头当顶。 李既演留置于虞府的东西,全部被虞子钰给清了个干净。她又跑屋中铺纸研磨, 忍着泪撰下一封和离书, 拿给李既演, 叫他签字按押。 李既演看她隐忍的哭意,心里不忍,道:“明明是你要赶我走,怎么搞得这样委屈, 像逼不得已似的。” 就是逼不得已——虞子钰在心中怨道。 她也舍不得李既演,可她实在钟爱那把突厥弯刀, 视如拱璧, 割舍不下。怪就只怪这世间难有两全其美之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你要赶我走,也得让我知晓缘由吧。”李既演高大的身躯定在她面前, 从菱花粗格窗投进来的日辉, 朗照在他背上, 映下一方黑影。 虞子钰心弦都要拧成一条绳了,愁肠百结,小脸闷着,眼底的委屈都要溢出来,“没有理由,不准你再问了,你要体谅我。” “你不说出原因,我怎么体谅你?” 虞子钰固执道:“我不管,反正你就要体谅我,要理解我。”她抬起头来,两只手捧住李既演的脸,两眼泪汪汪的,一字一句郑重道,“李既演,你要听话,好吗。” 李既演最看不得她委屈,纵使心中百般无奈,此时也不得不先哄她,“嗯,我听话。” 他拿着和离书,在虞子钰的驱赶下,步伐沉重回到将军府。 虞子钰轰走虞元楚和看热闹的仆人,关上屋门,插上门闩。爬上床小心翼翼掀开被褥,把藏在最底层的突厥弯刀取出来,两只手捧起,几乎要热泪盈眶。 这把绝世宝刀就要归她了。 对李既演的愧疚和不舍,在看到这把刀之时,顷刻间化为灰烬。即使心里还是放不下李既演,但她相信,只要有这把刀作陪,往后没有李既演在身边的漫漫长夜,也不会有多孤单。 她在屋里玩刀许久,快如闪电抽出弯刀,又手势娴熟急速入鞘,拔刀入鞘,入鞘拔刀,来来回回玩了二三十回也不腻,玩得不亦乐乎。 丫鬟青荷在屋外一直听到“锃锃锃”的拔刀出鞘清响声,不免担心虞子钰又故技重施在屋里修炼,敲门问道:“小姐,这屋里什么声音啊?” 虞子钰身子一僵,速速把刀藏回原位,理正衣袖,这才出来开门:“没什么,我练口技呢。” 她吹着口哨走出去。 和家人一起用午饭,家里人问她为何要和离,她也不过是以一句“我做事自有分寸”给搪塞过去。 用过饭,听说虞青黛要进宫,她也要一起,说要去找细伽兰一起玩。 来到承芳殿,虞子钰也不敢大声张扬,只是伏在细伽兰耳边,偷偷告知她:“我说到做到,和李既演和离了,把他赶出去,让他回将军府了。” 细伽兰满意地点点头,道:“后天我同父亲回程,你们的朝廷也会派一支队伍出使突厥,等会儿我让我父亲去和皇上请求,让李既演随出使队伍一起走,等他到了突厥,我自有办法留住他。” 虞子钰来回踱步,心有不安,生怕李既演去了突厥后会过得不好,坐到细伽兰面前:“公主,到时候您要如何留住他,该不会是要把他关起来吧?” “怎么会呢,你放心,定不会少他吃穿的。” 虞子钰又问:“那他跟您到了突厥,您会不会给他名分,哪天您厌倦了他,会不会放他回来?” 细伽兰被她的问题搞得头疼,推过一杯热茶给她,“舍不得他的话,把刀还给我,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 虞子钰耸耸肩,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假装不在意,“我舍得的,只是我与他夫妻情分一场,若他去了突厥过得不好,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细伽兰摆弄手里的茶滤,对中原人的沏茶文化很感兴趣。 虞子钰拿起茶夹,夹起茶壶的盖碗,用茶匙量了点敬亭绿雪毛尖丢进沸水中,旁敲侧击期望细伽兰对李既演好点。 “公主,李既演这个人武将出身,有点笨,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吩咐他,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嘴笨,不会说漂亮话,若是顶撞了公主,还请公主网开一面......” 细伽兰打断她的话:“我会对他好的。” 李既演在将军府待了一下午,他的衣物日杂全被虞府家仆搬来,一并累在府内正厅里。李方廉回来时,见正厅堆了这么多东西,各式衣衫、鞋靴、盆栽......甚至还有一床被子。 “既演,这是干什么?”李方廉大声喊道。 李既演无精打采从自己屋里出来,“爹,我等会儿就收拾。” 李既演蹲下扯了扯被捆成条卷的大红被子,问道:“这不是你成亲时,送到虞家的那床被子吗,怎么带回来了?” “没事,和子钰闹了点别扭,过几日就好了。” 李方廉恍然大悟:“哦,你这是被虞子钰赶出虞府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8节 李既演弯身收拾满地的狼藉,也不言语。 李方廉长长叹了口气。 “也好,本来你和虞子钰成亲,是你娶她,又不是你去虞府做上门女婿。你天天住在虞府,外人都问我,你儿子是不是倒插门啊,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现在虞子钰把你赶回来了,你就好好守在将军府,等你从突厥回来后去把虞子钰哄回将军府住着,如此才合规矩。” 李既演低头收拾东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抓住最后的重点:“什么叫等我从突厥回来?” 李方廉这才想起正事,捋捋胡须。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皇上说要外派使节前去突厥拜谒,以安两国邦交。已经定了鸿胪寺卿孙大人,还有少卿常大人作为使臣。此外还需要一名武将领护军随去,暂且定你了。” 李既演手上动作一顿:“我?是皇上定的?” 李方廉点头:“听皇上说是突厥人那边要求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应当是大都护府那边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就点了你。” 李既演越想越不对。 李方廉接着道:“不过我看皇上的意思,也不是非要你去。只是突厥可汗那边提了这么个要求,皇上便把话传到我这儿来。你若不想去,去和虞子钰撒撒娇,依照虞家和皇上的关系,估计也能换个人替你。” 李既演想起细伽兰之前说过的话,让他跟了她,她便把弯刀送给虞子钰。 他急速起身,朝府门冲去。 没有声张,而是偷偷从虞家后院翻墙进去。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天黑了,他蹑手蹑足靠近虞子钰的屋子,隐隐听到屋里有拔剑的清脆声响。 悄无声息来到后屋的窗子,指尖捅破窗纸,只见虞子钰在屋内玩刀,扫、劈、拨、削、掠耍得行云流水,独自一人玩得乐此不疲。 而她手里那把刀,赫然是细伽兰的突厥弯刀。 李既演尚还不清楚,这把刀是虞子钰偷来的,还是和细伽兰做了什么交易。正当他想进去问个究竟,好巧不巧,虞青黛突然进屋了。 虞子钰玩得太入迷,没来及收刀,被虞青黛撞了个正着。 “阿姐,你怎么来了?”她掩耳盗铃地把刀藏到身后。 虞青黛走到她面前:“下人说,你屋里总是有刀剑的响声,姐姐怕你又在屋里搞玄幻道术呢,便过来看一看。” “没有,我玩一玩而已。”虞子钰心虚,脸红了起来。 虞青黛一眼认出这把刀,是细伽兰的突厥弯刀,她错愕以为是虞子钰一时鬼迷心窍,偷了细伽兰的刀,恼道:“子钰,这刀哪里来的?” “我,我......”虞子钰眼见瞒不过去,含糊道,“公主送我的。” “真的?我想方设法打探了数次,细伽兰都不松口,说这刀不送人,也不卖,怎么就突然送你了。” “就是送我了。”虞子钰越说越小声,刀刃收鞘,紧紧抱着不放手。 虞青黛看她如此心虚胆怯,更是误以为是她偷的,伸手握住鞘尾,“子钰,你听姐姐说,再喜欢也不能偷。先把刀给我,咱们去和公主认错,过后姐姐会找最好的匠师再给你打造一把。” “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东西......”她委屈得很,豆大眼泪砸落在刀鞘上。 虞青黛扶她坐到贵妃榻上,“那你和姐姐说清楚,刀是怎么来的。” “细伽兰送我的。”她低下头,愧疚得不敢看虞青黛的眼睛。 “告诉姐姐实情好吗,不管出了什么事,姐姐都能替你摆平。” 虞子钰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卖夫换刀这事儿,着实不光彩,也对不起李既演。可她着实喜欢这把刀,太想要了,才不得已牺牲李既演。 这件事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口,叫她透不过气。 眼下忍不住哭出声,靠在虞青黛肩上和盘托出:“是我拿李既演跟细伽兰换的刀,细伽兰喜欢李既演,她说只要我和李既演分开,她就把刀送给我。” 虞青黛甚是吃惊,虞子钰每回做出的事儿,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你今早闹着和李既演和离,就是因为此事?” “嗯。”虞子钰泪眼婆娑,笨拙地给自己找补,“阿姐,我这也是为李既演好,李既演跟了公主,比跟我有前途。他长得那么英俊,去了突厥说不定细伽兰封他为驸马,从此平步青云了呢。” “你这事儿办的。”虞青黛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虞子钰匆忙道:“我都跟细伽兰谈好了,她不会亏待李既演的。这事儿一举两得,我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刀,李既演也能前途无量。” “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前途。”虞青黛捏捏她的手,“我知道了,我得去同爹娘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这事儿我自己就能做主。李既演是我的人,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虞青黛扶她上床,帮她掖好被子,叮嘱道:“时候不早,你得歇息了,别总是玩刀了啊。” “不玩,我抱着睡呢。”虞子钰紧紧将宝刀抱在怀里。 虞青黛走后,李既演半天还回不过神来,好似凭空被一桶彻骨寒的冰水从头浇了个透,木在原地没法思考。 无法接受虞子钰把他卖了换一把刀,无法接受一把刀竟比他还重要。 第87章 ◎一别两宽◎ 白月溶溶, 李既演坐在石阶上许久,虫鸣声愈发密集,夜里的凉气也愈发重。他倾耳细听, 仔细注意听屋内响动。 虞青黛走后, 屋内罩子灯暗了几盏, 只剩一挑小烛灯还在荧荧亮着。 屋里已悄寂良久, 李既演以为虞子钰睡下了。结果不过半盏茶功夫过后,房内清冽脆响声又突兀响起——是拔刀出鞘的声音。 他起身透过窗纸小洞看进去,虞子钰又在屋里玩刀, 她把刀鞘挂在腰间, 趾高气扬走几步, 瞬息千里抽刀,挥向跳动的烛灯火舌。 动作迅捷, 刀面横削火舌, 焰光暗成半截, 有要熄灭的趋势。但稍略等了一会儿,又烈烈复燃,火焰恢复如常。 虞子钰抿着嘴笑,独自玩起了砍烛火的游戏, 直到蜡柱燃得只剩大拇指的高度,她才拿起雪白绸帕擦拭发烫的刀面。 她像个深藏不露的隐士大侠, 坐在红木太师椅上, 一只脚半曲起撑着,江湖气势拿捏得十足。一边幽幽擦刀,一边沉着嗓子哑声道:“孽障,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还不快束手就擒。” 李既演一愣,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虞子钰在自言自语闹着玩,还是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正想着,“嗖”的一声,泛着冷光的刀尖破窗而出,卡在窗格上。李既演心有余悸,若是他离得近些,恐怕刀尖就直插他的脸了。 虞子钰疾跑过来,握住刀柄抽回刀,一脚踢开窗子,“何人在此放肆?” “你男人。”李既演探过头,趁虞子钰不备之际,往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淫贼,李既演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淫贼!”虞子钰提刀跳出窗子,刀面架在李既演脖子上,“我们都和离了,你还敢亲我,不要命了!” “我都听到了。”李既演定立不动,深深盯着她的眼睛,夜色昏暗,他却能看到虞子钰脸上的闪躲,心虚的,愧疚的,任何细微的情绪都无处可逃。 虞子钰愧意疯涨,硬着头皮道:“你来什么?” “你把我卖给细伽兰换刀,是这样吗?” 虞子钰收回刀,挠挠头,摇头晃脑叽叽咕咕爬回窗子,“什么乱七八糟,罗里吧嗦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既演紧随其后跃进窗子,随她来到床边。 虞子钰踢了绣花软底鞋,跳上床,把刀抱在怀里假寐:“我要睡觉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咱们和离了,你别钻我屋里,免得让旁人嚼舌根,谤咱俩是奸夫淫.妇呢。” “你决定好了吗?”李既演坐在床沿,手搭在她肩头,指尖挑琴似的隔着衣服在她肌肤上跳动,让她感知自己的存在。 虞子钰假意恼怒:“大字不识一个,话都说不清楚,谁知道你在说什么哦。” “你决定好了,要用我换刀?” 虞子钰极力狡辩:“你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哪里拿你换刀了,我同你和离就不是因为这事儿。刀是细伽兰见我聪明绝顶,觉得宝刀就该配人才,才把刀送给我的。” 李既演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刀鞘往外扯,“我方才在屋外听着呢,你说得明明白白,就是要把我卖到突厥去。” 他力气大,趁着虞子钰气恼松懈之时,把刀抢出来。 虞子钰气急败坏,踢开被子和他夺刀,你拉我扯推搡起来。她心里藏不住事儿,又红了眼睛。 “既然你都听到了,为何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都说了,你和我在一起没前途,只能一辈子蹉跎混吃等死。可去了突厥,万一你把细伽兰哄高兴了,她让你当了驸马,以后你便能飞黄腾达,享尽荣华富贵。” 她抢不过李既演,委屈狂发。 背过身抹眼泪,倒打一耙哽咽道:“我这都是为你好,你非但不体谅我,还说我把你卖了。咱们好歹夫妻一场,你非得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伤我的心。” 听她不停歇的抽泣,李既演心都化了,只好先把刀还给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事儿确实是你做得不对。” “哪里不对,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还千叮咛万嘱咐让细伽兰好好待你。”她抱住刀,转过来泪眼婆娑,“你以为我心里没有你吗,我爱着你呢,若不是为了你的前途,我能忍痛割爱吗!” “你是为了刀,还是为了我的前途,你心里清楚。”他握住虞子钰的手,在她手背亲了亲,“什么叫为我好,都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没有你在我身边,这算什么前途。” 他把虞子钰拉到自己怀里,掌心擦拭她满脸泪珠,“虞子钰,我三年前就见过你了,那时我第一次进京,在花灯会上见到你,就喜欢你了。我们俩的亲事不是联姻,是我求父亲来你家提亲的。” 虞子钰心里也动容,左右难以抉择,趴在李既演怀里痛哭:“李既演,我们小两口怎么这么惨,两情相悦却不能长久,真是天妒有情人。” “什么话,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辈子相依相守,永不分开。” 虞子钰哭哭啼啼,攥着手里的刀不放,爱不释手,“我爱你,可我也想要刀啊。” “我和刀只能选一个,你要选什么?” 李既演也不想这么逼她,可他终究无法接受虞子钰卖夫换刀的行径。他是她的丈夫,陪伴她一生的人,和她夜里亲热的人,她就为了一个心仪的玩具,把他送给别的女人了。 李既演此话一出,虞子钰心里就有了答案,她想要刀。 她顾及李既演的情绪,不想如此绝情地伤他的心。抱住他,周旋迂回道:“我心里有你的,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可是这把刀......这把刀是我的命啊。” 她开始胡诌:“我找人算过命了,说我今年气运弱,恐有大难,需要一把宝刀护体方能渡过大劫。这刀与我有缘,是能保我安康的法宝。我也挺不容易的,你体谅体谅我。” 李既演暗叹,虞子钰还真不愧是灵虚子的徒弟,把灵虚子的巧舌如簧学得一套一套的。 “你不说不相信神仙了吗,怎么还信算命这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哽咽了下,往李既演怀里靠紧,“只能说咱俩有缘无分,世间难有两全之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弃了你,我心里又何尝不难过,你别再说这些伤人的话了。” 李既演沉吟半晌,扶住她的肩,让她抬起头来:“娘子,咱们先把刀还给公主吧,日后夫君再找法子给你弄一把一模一样的。” 见李既演如此不理解她,虞子钰也恼了,掐他大腿。 “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好说歹说你也听不进去。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得到喜欢的刀,你今后也能平步青云,何乐而不为呢。” 李既演声线发颤,也带了点哭腔,“你要了刀,从今以后我们形同陌路,分道扬镳,你可想好了?” 虞子钰捶了他一拳:“矫情玩意儿,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这刀天下只此一把,可我以后人生还长呢,和你分离我自然伤心,可我还有尚洺,温束也在京城里,又不是非你不可。” 李既演怔住,直愣愣看了她许久。 忽而之间,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徒然被卸了力,他艰难咽了口唾沫,最终道:“哦,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虞子钰也不忍心见他这般痛心,内疚地缓和了语气,手掌覆在他脸颊上,“你别想太多了,我也并非什么狼心狗肺之辈,日后得空了,我会去突厥看你的。” 她抱着刀再次躺下来,拉过被子一直盖到脖子处,“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不出意外,你后天就要和公主走了。”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99节 李既演站起来,静静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考虑,若明天过后你执意不愿把刀还给公主,我们此生便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说得这么严重干什么,强词夺理。”虞子钰嘟囔着。 李既演神情寥落走出去,轻轻替她将门窗都关好。 虞子钰一晚上没怎么睡,可还是精神奕奕。 次日一早起身穿戴完毕,迫不及待将弯刀佩在腰间。走起路来腰背绷得扳直,耀武扬威的,像骄傲的孔雀。 她佩着弯刀去主院厅堂与父母用早饭,遇到在门口和祝淑秋说话的虞元楚,故意抬高下巴,按刀大摇大摆走过二人跟前,傲性嚣张地哼了一声。 如她所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佩戴的弯刀吸引。 虞元楚扯住她垂落身侧的云纹散线流苏,“你这刀哪里来的,该不会是偷了公主的吧。” “无知小人,就会揣测我。”虞子钰昂首挺胸走进去。 父母同样忧心忡忡看向她腰间的刀,虞子钰也不藏着掖着了,坦坦荡荡明说:“公主送我的。” 昨晚虞青黛已同父母说过,细伽兰看上李既演,虞子钰卖夫换刀一事。 虞凝英问道:“李既演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 虞子钰端起一碗粥,大口喝起来。 “我办事你们还不放心吗,昨晚他来找我,我同他把话说开了,苦口婆心去劝了他一番。他也觉得我说得有理,愿意随公主去突厥了。” 家里人半信半疑,又找人去将军府探李既演的口风。李既演闭口不谈,不愿回应。 虞子钰一整天在府里显摆,胡乱舞刀,将花园里几株小树砍得七零八落。上午玩累了,下午又去和母亲待一块儿。 虞凝英之前找了几个神医给祝淑秋治腿,今下总算是好得差不多,走起路来已无异样。 虞元楚是铁了心要娶她,虞凝英也点了头,不再计较祝淑秋小寡妇的身份。她打算自己动手给祝淑秋缝制嫁衣,这几日穿针引线忙得不行。 虞子钰坐在母亲身边,明晃晃的刀搁在自己膝盖上,撑起下巴看虞凝英和绣娘摆弄大红绸布。 看到她们要剪裁布料时,大喊道:“放着我来,我用刀帮你们割。” “这么大的刀哪里割得成,娘用剪子呢,乖,别捣乱。”虞凝英道。 “娘,让我来嘛,我的刀很锋利的,保证不会割坏。”她信手拈来对母亲撒娇,娇气得很,“娘,我想玩,给我玩嘛。” “好好好,让你来。”虞凝英将绸布压出一条折痕,指引着她,“沿着这条线割,可别割歪了啊。” 虞子钰手极稳,沿着折痕慢慢割开布料,不偏不倚,割得边线平整,骄傲地邀功:“看,我厉害吧,娘,我是不是你最棒的孩子?” 虞凝英眉眼带笑,溺宠地捏捏她的脸蛋:“谁能有我家子钰厉害哟。” 虞子钰一下午都跟着母亲和绣娘们泡在屋里,用来之不易的宝刀帮她们割布切棉线,其乐无穷。 直到掌灯时分,李既演遽然出现在门口,一绣娘“哎呀”了一声,“姑爷,您怎么来了?” 虞子钰略略觑了一眼李既演,又回过头帮母亲扶着卷棚,一句话也不说。虞凝英碰碰她的膝盖,示意她李既演来了,她也装作不知道。 李既演怅然若失进门,站到她跟前,轻声开口:“还是不愿意把刀还给公主吗?” 虞子钰头也不抬,执拗道:“不还,这是我的。” “知道了。”李既演转身出去,洒下一地落寞。 作者有话说: 《溺爱期》先发了一章给大家试阅,感兴趣的可以去瞧一瞧,嘿嘿。 第88章 ◎分离一个月◎ 大清早朝露未消, 外面鼓声直噪,虞子钰还没起床,头从软绵被子里伸出来, 朝外大喊:“吵什么吵,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丫鬟青荷早已醒来, 在外帮虞子钰准备洗漱用具, 回道:“小姐,是突厥可汗他们走了,外头的仪仗队正给他们送行呢。” “哦, 突厥人就爱显摆。”虞子钰抱着怀里的刀, 翻了个身, “青荷,你别在外面候着了, 我还要睡呢, 我醒了再叫你。” “好。”青荷在廊下走了没几步, 又折返,趴在窗棂小声道,“小姐,听说姑爷也要随鸿胪寺的使臣一同去突厥, 您不去送送他吗?” 虞子钰脑子滞住,睡意全无, 摸了怀里的刀一会儿, 坚决道:“我都跟他和离了,还送什么送,以后不准叫他姑爷, 他不是我夫君了。” “哦。” 虞子钰在床上来回滚, 摊煎饼似的, 终于还是起来,洗漱完毕,慢吞吞去饭厅。饭厅里只有虞凝英、祝淑秋、虞元楚三人,虞青黛和赵天钧都去为突厥可汗饯行了。 虞子钰心情低落,一声不吭耷拉着个脸坐在自己的位置,解下佩在腰间的弯刀,“啪”一声重重横在桌面上,埋头大口喝粥。 虞元楚剥了个茶叶蛋,放到祝淑秋碗里,瞥了虞子钰一眼,淡讽道:“卖夫换刀倒是高兴,如今人家真的走了,你又后悔,朝我们发火有个屁用,你也就这点出息。” 虞子钰满腹愁闷,被虞元楚这么一说,更为委屈,用力一拍桌面:“谁说我后悔,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再来一次我照样选刀,李既演哪里比得上这绝世宝刀!” “你那脸色,还说不后悔,笑死人咯。”虞元楚嘴欠,就爱惹恼虞子钰。祝淑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别说了。 虞子钰哭丧着脸朝母亲告状,“娘,你看他,又欺负我。” 虞凝英假意瞪虞元楚,“元楚,你老惹妹妹干什么,都要成亲的人,还这么不懂事儿。” 虞元楚摇头晃脑喝粥,在祝淑秋耳旁道:“吃完了咱们赶紧撤,这老妹正经历丧夫之痛,见咱们这么恩爱,等会儿拿咱俩开刀呢。” “你说什么!”虞子钰作势要拔刀相向。 “没说什么,我学你念咒语呢,元始德光太上玄皇无量天尊。”虞元楚恶劣地说完,匆匆拉起祝淑秋,跑得没影。 “娘,虞元楚天天欺负我,你都不帮我!”虞子钰说完,突然趴在桌上大放悲声,哭声夸张,把虞凝英弄得手足无措。 “你要不要去送送李既演?”虞凝英轻拍她的背,柔声哄道。 “不去,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只要我的宝刀。”她口是心非道。 哭了片刻,直起身子擦干眼泪,站起来重新把弯刀佩在腰间,“娘,我吃饱了,出去散散步。”她风风火火走到门口,又扭头、掩耳盗铃道,“我可不是去送李既演哦,我只是去散步而已。” 她一路跑出虞府,尚洺尚源也跟在她身后。 来到街上,听说突厥队伍此刻已到城门了,她疾步如飞去追,遥遥望见队伍的尾端。又爬上城墙,站到望台朝下看去。 李既演身穿铠甲,如他那日接突厥队伍进城时一样,明明一模一样的装扮,却不如当初的威风,整个人精气神全无,像个雕刻精致的木偶被套在铠甲中,冰凉寂寥。 他似乎有种神力,能够轻而易举感受到虞子钰的存在,冥冥中有种感觉——虞子钰在看他。毫不犹豫转头回视,一眼盯住在城墙上的虞子钰。 两人隔空对望,看了许久,李既演如溺水人在濒死之际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希望虞子钰留住他,只要她吱一声,他就会勒马返回奔向她。 可虞子钰什么也不做,半点声音没出,只是一直看着他。右手按刀不动,生怕贼人来抢她的刀似的。 马蹄声不断,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虞子钰的影子在眼中变得模糊了,李既演才回正身子,握紧缰绳向前看。 “你不舍得他走,对吗?”尚洺的声音忽然响起。 “谁说我舍不得了,李既演这个小东西,走得越远越好,净会给我添麻烦。”虞子钰跑下石阶,噔噔噔往下走,坡度不小的阶子她也能走得飞快又稳当。 * 一个月后,虞元楚终于要娶祝淑秋进门。 整个虞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也有些闲言碎语,说虞家门庭赫奕、重金兼紫,却让自家儿子娶了个乡下来小村妇,还是嫁过人的寡妇,门不当户不对的,是不是另有隐情。 虞府上上下下也不理这些蜚短流长,按照最风光的成亲礼准备着,忙得不亦乐乎。 次曲和格萨拉回京之后,一直在虞家的绣坊做工,听说虞府有喜事了,也来帮忙。 京城风水养人,虞凝英念及次曲和格萨拉对虞子钰有过救命之恩,私下对这藏族母女多有照料。倘若没有次曲和格萨拉,虞子钰一人在藏区的雪山乱蹿找神仙,定是凶多吉少。 次曲和格萨拉在藏区过得着实苦,如今在京城日子安宁下来,肤色没那么黝黑了,格萨拉不再如之前瘦巴巴的,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次曲脸上的饱经沧桑逐渐褪去,年轻了许多。 虞子钰和她们母女俩有着过命的交情,见她们进府了,她满心欢喜给母女俩展示她的宝刀,还给二人表演了一套灵虚子以前教过的刀法。 她指着刀柄上的红宝石,得意洋洋挑眉道:“你们知道这宝石是什么吗,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这可是突厥那边特有的红棕玛瑙,这么纯的玛瑙,价值连城呢!” 次曲和格萨拉没见过世面,虞子钰说什么她们信什么,次曲道:“这天下第一的宝刀,应当很贵吧,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呀?” 虞子钰愣了愣,又想起李既演,眼里的光暗淡了些,刀收入鞘,推着母女俩往前走:“你们不用知道这个,太贵了,我可不敢说价钱,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在祝淑秋和虞元楚的婚房里,虞凝英正在帮祝淑秋试穿嫁衣。 虞子钰带着沈苑和格萨拉,玩蒙眼抓人的游戏。 她将一张红盖头盖在自己头上,去抓沈苑和格萨拉,谁被抓到了谁就要罚喝酒。格萨拉不太敢作乱,只是轻盈躲开虞子钰的抓捕。沈苑个脑子不正常的,碰上喜欢发癫的虞子钰,二人在屋内你追我跑,弄得鸡飞狗跳。 虞青黛从外头进来,便看到屋内一片狼藉,帷帐扯得东倒西歪,椅子全倒了,刚挂上梁柱的大红喜结扔得到处都是,花生红枣洒了满地。 “娘,您怎么让她们玩成这模样,这可是元楚和秋娘的新房。”虞青黛小心迈开腿,避开地上的红绸布。 虞凝英忙着给祝淑秋梳发,回头扫了一眼,无奈道:“娘也没法了,你管管她们吧。子钰,别闹了,瞧你把这里给弄的,这是你嫂子的新房呢,干嘛呀这是。” 祝淑秋小声道:“夫人,没事的,让她们玩吧,等会儿也要重新打扫的。”未过门,她还不敢改口管虞凝英叫娘。 虞青黛扶起四脚朝天的椅子,叫住蒙着盖头的虞子钰,“子钰,把盖头还回来,不能这么玩。” 格萨拉驻足弯腰,赶紧将纷乱的喜字贴纸都捡起来。 沈苑嘻嘻哈哈追着虞子钰跑,她反应迟钝,笑了一会儿才发觉好像做错事儿了,扯住虞子钰的衣角,“虞子钰,你姐姐生气了哦,不能玩了。” 虞子钰停下来,取下红盖头,手指顶着当手绢转,“这不是秋娘的红盖头,这是我之前成亲时的那张。” “那也不能在屋里这么玩,看你们把屋里闹成什么样了。” “我会打扫!”沈苑跳出来道,跑去从屋外抱来一把扫帚,“虞子钰,我们来玩扫帚。” “好了好了,别玩这个,你不会扫,叫佣人来弄。”虞青黛耐着性子哄她。 虞子钰挽住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往外走,“格萨拉,梅花精,我们不在这里玩了,我们去外面玩扫叶子的游戏。” 三人离开了屋子,总算是清静了不少。 她们来到庭院的老槐树下,沈苑和格萨拉一人拿着一把扫帚在扫落叶。虞子钰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叫沈苑和格萨拉朝她扔叶子,她要挥刀砍落叶。 薛维过来找沈苑,觉得虞子钰这玩法过于危险,他把沈苑拉到自己身边,也叫格萨拉离虞子钰远些,道:“三小姐,这刀太利了,不能这么玩,小心伤到人。” “才不会,我才不像梅花精一样笨蛋。”虞子钰无所谓道。 看着薛维紧握沈苑的手,虞子钰没来的心烦,她现在就看不得人恩爱。遂把刀收好,说要带着沈苑和格萨拉去吃蜜饯,薛维怕沈苑会受伤,不远不近跟着她们。 三人蹲在花坛边吃糖桔饼,虞子钰暗暗扫了一眼不远处亭子里的薛维,凑过去和沈苑咬耳朵:“你跟你夫君在一起开心吗?”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00节 “开心呀。”沈苑用力点头。 虞子钰觉得嘴里的糖桔饼没了甜味,故意道:“我觉得有夫君一点也不好,所以我不要李既演了,现在一个人玩得逍遥自在。” “你不是有三个夫君吗,没了一个还有两个呢。”沈苑天真道。 虞子钰一摊手:“没了,一个都没了。李既演和李奉去了突厥,萧瑾去了北平,我现在过得可快乐了。” 沈苑不知在想什么,而后道:“那我也要和离,你和格萨拉都没有夫君,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我也要和你们一样。” “这样不好吧......”格萨拉小声劝阻。 “好的好的,这样很好!我这就去和离,以后我们三个人一起逍遥自在。”沈苑捏着糖桔饼跑回去找薛维,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什么,薛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既演一路按兵不动,随细伽兰来到突厥。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直到进了城,细伽兰才道:“虞子钰把你送给我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李既演面无表情:“大宣律法,禁止略卖人口。” “那你还跟着我千里迢迢过来。”细伽兰笑道。 李既演:“卑职来突厥,是有要事相办,并非来给公主当面首。” 随后,他到前方和随行的使臣浅言几句,便独自一人离开。他得去打听突厥的铸刀师,要铸一把和虞子钰手里一模一样的弯刀,曲面刃的弯刀只有突厥的铸刀师能做,这也是他来突厥的要事。 等铸好新刀后,再回去和虞子钰换,将细伽兰的那把原物归还。这是结束闹剧的最好法子。 见他离开,细伽兰也不拦着,她只是看上李既演这张脸,还没到真喜欢的程度,犯不着去哄他。便只派人暗中跟住他。 第89章 ◎相互寻找◎ 喜事办得热热闹闹, 锣鼓喧天。 聘礼虞凝英是按照官家的六抬来准备,束帛彩绸八十二匹、金钗钿合三十件、璧玉六块、五谷为稻、黍、稷、麦、菽各二十斗,黄酒十二坛, 马两匹。 念及祝淑秋娘家自小对祝淑秋也没什么照拂, 祝淑秋守寡回娘家后, 连个暂歇处都没。她随虞元楚来到虞府做佣人大半年了, 也从未见娘家人来看过她。 虞凝英便将聘礼折开,金钗钿合、壁玉等叫祝淑秋自己留着当压箱钱,束帛彩绸给祝淑秋裁成了四十来件新衣。只将剩下的五谷、黄酒、马匹, 还有二十匹布帛, 两对金镯子送到祝家去。 不过光光是这么些东西, 已够在乡下的祝家两年的吃穿用度了,他们自然不敢还张口要什么。况且, 祝家也没法给祝淑秋备上什么拿得出手的嫁妆。 只做了一床合欢被、一个鸳鸯枕、一双绣花鞋, 猎了一对大雁送来。 祝淑秋往上有两位哥哥, 一姐姐。两位哥哥祝圆和祝方,都带着自家媳妇儿过来,穿了鲜亮的衣衫,想必是怕自家几个灰头土脸的土娃子来会丢了面, 便没带孩子过来。 祝淑秋的姐姐祝莲春早已嫁人。 比起同村的姑娘,她运气还算好, 嫁了隔壁村的教书先生, 日子不算清苦,不用整天在泥地里汗流浃背。前两年刚生了个姑娘,粉雕玉琢的, 这会儿扎着两个丸子头, 一身红粉小袄子, 水灵灵地靠在母亲腿侧。 祝家所在村庄离京城有半天的路程,村中的泥屋瓦房简陋,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虞凝英同祝淑秋和虞元楚商量后。 索性也不让祝淑秋回娘家待嫁了,免了接亲的流程,直接让她待在虞府梳妆打扮,吉时到了就拜堂。不然要是回祝家待嫁,一身嫁衣从家门口走出来,都得沾一层泥。 祝莲春和两个弟弟约好一块儿过来。 轩敞大气的虞府大门跟前,虞元楚头戴红冠,身前绑的大红花在迎客,虞家父母也都站在外头,府上热热闹闹。 只是一纵喜气笑脸中,一娇俏姑娘握着一把弯刀,一会儿抽出一会儿收鞘,摆着脸略有不高兴,感觉要杀人。 祝莲春和两位弟弟第一次来到这种大户人家,畏首畏尾,见门口那姑娘一直摆着脸,犹犹豫豫不太敢进去。 祝圆掩面捂嘴小声问祝莲春:“姐,那是虞家三小姐虞子钰吧,我听说她杀了好多人,专门砍人脑袋呢,可怕得很。” 祝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止,我听说先皇和先太子的头全是她砍下来的,可疯得很呢。” 祝莲春瞪了两个弟弟一眼,呵斥道:“别乱说话,我们好不容易来看一次秋娘,今日又是她的大喜之日,不可胡说。” 两人低下头闭嘴了。 虞元楚越过人群,看到祝莲春姐弟几人后,忙对她们招手:“大姐,两位哥哥,你们可算是来了。” 他一拍虞子钰的肩,警告道,“今儿是你哥的大喜之日,别玩刀了。弄出血光之灾来,跟你拼命。” “少管我。”虞子钰闷声闷气道。 她心里不高兴,有些想念李既演,怨李既演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她哥哥的大喜之日,他都不回来看看,怕不是在突厥乐不思蜀了。 “天天摆着张脸,也不知道谁惹你了。”虞元楚嘀咕两句,笑着走下踏阶去迎祝莲春等人。 虞子钰在高朋满座中晃悠,一会儿抿几口甜酒,一会儿吃几口菜,花生往空中抛,用嘴去接,笙歌鼎沸,欢腾喧天,她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拜堂过后,新娘子去了新房等着,新郎在外应酒。 虞子钰路过新房,看到祝莲春在和祝淑秋谈话。 祝莲春给了祝淑秋一对玉镯子,“秋娘,虞家家大业大,想必规矩繁琐,咱们布衣出身,若你在这儿受了委屈,就回去找姐姐。姐姐家算不上富足,但也有几块薄田,几间闲屋,能容得下你。” “姐,虞夫人和老爷为人宽和,虞大小姐和三小姐也都是好人,元楚待我也极好,不必担心。”她把玉镯子塞祝莲春手里,“你攒点钱也不容易,这镯子我不能要。” “你拿着,你姐夫有个朋友干走商的,这是他从朋友哪儿买,没多贵。听说是突厥那边的玉呢,你看这质地多纯。” 听到“突厥”二字,虞子钰又是愁水泛滥。 不过很快敛去愁色,逮着机会就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宝刀,提刀进入,“我这把刀也是突厥的,是天下第一宝刀。” 她横刀在祝莲春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祝莲春吓得不轻,又连连摆出笑容来,欲起身和虞子钰行礼。虞子钰按住她,掀开衣摆威风八面坐下,“不必拘谨,你是我嫂子的姐姐,也是我亲戚。我虽能耐不小,但不摆架子,叫我子钰就行。” “子钰。”祝莲春看着虞子钰手中寒光泛泛的刀面,心生忌惮。 虞子钰指着祝淑秋手里的玉镯,“嫂子,这是突厥的玉?拿来我帮你鉴鉴真假。” 祝淑秋把玉镯递给她。 虞子钰捏着玉镯抵在刀柄,和刀柄端口镶嵌的红玛瑙做对比,有模有样地端视,抚触,最后一本正经下结论:“嗯,是真的,和我刀上的红玛瑙差不多,是真货。” 她把玉镯子还给祝淑秋,又趾高气扬扛着刀出去。 祝莲春一头雾水,问祝淑秋:“她进来,就是为了验这镯子。” 祝淑秋笑道:“不是,她是为了跟你炫耀她的刀呢。自从突厥公主送了她这把刀后,她整日都佩着,吃饭睡觉都不离身。” “真是个奇人,对了,李将军呢,不是说她嫁给了从塞外回来的那个将军了吗?” 祝淑秋:“他呀,到突厥去了。” “怎么到突厥去了,该不会又要打仗了?”祝莲春不免担心。 “不是战事,是陪使臣去的。”她也听虞元楚说过,虞子钰卖夫换刀一事,但这是虞家的私事儿,她也不好得外扬,避开话题问起祝莲春在乡下的生计。 虞子钰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折腾起自己的鱼塘。 虞元楚和祝淑秋成亲后,恩爱有加,蜜里调油地过日子,走路都得牵个小手。虞子钰愈发看不得旁人恩爱,每每见着虞元楚给祝淑秋抛媚眼,她都得骂两句伤风败俗。 几日后,她在街上闲逛,却遇着温束了。 自她从藏区回来后,就没再见到温束,她上前抓住他,“温束,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你?” 温束别别扭扭:“我,我那啥......我不是喜欢你吗,你老说你有三个夫君,我以为你们玩得挺大的,就想着加入你们。后来才知道你夫君只有李既演一个人,还是明媒正娶的。我家人怕我干出什么丢人的事儿,就让我回苏州商会帮忙,后来又四处战乱,我就没机会回来看你。” 听着温束这么说,虞子钰也有些脸红,“那都是我瞎说的,我一个丈夫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温束稀里糊涂。 “嗯,就是一个都没有,我和李既演和离了,他已经去突厥了。” 温束眼睛一亮,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好啊,离得好,真好。”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养鱼,还在弄鱼塘呢。” 温束:“新皇革故鼎新,说今后女子也可以当官,我还以为你要当官呢。” “我现在先不当,以后我喜欢了再当。”虞子钰上下打量他,反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啊,还是继续做走商,我们家一直都干这个。这不我哥他们又准备去西域了。” 虞子钰:“又要去,那你们一年去几次?” “两到三次。” 虞子钰和温束进茶馆吃茶,两人聊起当初同路的趣事。 虞子钰突然后悔把李既演送给细伽兰了,她想知道李既演过得怎么样。她决定突袭去看看李既演过得如何。 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如果李既演宁死不屈不愿从细伽兰,她尚还考虑给他一个机会,敬他有几分情义:若他乐不思蜀跟了细伽兰,那她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如此轻易被权贵所诱,算什么大将军,她要替皇上去讨伐这个贼寇,清处奸佞。 “你哥哥他们何时去西域,从哪里出发?”虞子钰问温束。 “后日,从咸阳走。” 虞子钰回想了一下路线,“他们是不是还经过秦州,我明日出发往秦州的,应该能和他们遇上吧?” “能是能,不过你要去秦州干什么?” 虞子钰:“我去突厥,得经过秦州,此去路途遥远,我想和商队一起走。” “你又要去找神仙?”温束下意识脱口而出。 虞子钰脸一红:“才不是,我要去惩恶扬善。” 温束:“那我陪你去。” 虞子钰如今不再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她先回去告知父母,她要去突厥一趟,虞青黛问她去突厥做什么,她道:“我有事要做。” “去找李既演?李既演这会儿跟着公主吃香喝辣,估计要成驸马咯。”虞元楚幸灾乐祸。 虞子钰瞪他:“谁说我去找他,我是去学突厥弯刀曲面刃的锻造,等我学成归来,我就开个铁铺子,专门铸刀。” 虞元楚不以为然,低声对身旁的祝淑秋道:“媳妇儿,你看我说过了吧,她办事一头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听戏听得天昏地暗,不出十天就腻了,钓鱼也是如此,现在她玩腻了这刀,又后悔了,想找李既演了。” 虞子钰耳朵尖,抽刀架在虞元楚脖子上,“胡说八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你最好说到做到。” 虞青黛制止兄妹俩的争吵:“元楚,你别刺激她。”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01节 虞子钰的决定向来不可撼动,她执意要去突厥,家里人只好给她备马,配上一队二十人的侍卫随她一同出发。 从京城北上往突厥,有半个月的脚程,温束也随同虞子钰一块儿去。 半个月后,虞子钰到达突厥境内,找到当初出使突厥的使臣。使臣却告诉她,李既演走了,去哪里他们也不太清楚。 “是不是和细伽兰公主在一起呢?” “不知,他说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虞子钰又去找到细伽兰,细伽兰却说她也不知道李既演到底去哪里了。虞子钰在王宫内焦躁走来走去,试探着问:“公主,李既演从了您吗?” “你自己去问他。”细伽兰和一名颇为英俊的男子在下棋,似乎对李既演离开一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那李既演到底去哪里了呢?”虞子钰又问。 那男子替细伽兰回话:“都说了不知,你一直问干什么。” “驸马,不得无礼。”细伽兰淡声道。 虞子钰暗自心惊,这男子居然是细伽兰的驸马,此男怨气如此重,该不会是和李既演争风吃醋,害了李既演吧。李既演傻乎乎的,只会舞枪弄棒,真被陷害了,他估计只能束手就擒。 正当虞子钰这边抓心挠肝时。 李既演早已找匠师,铸好了一把和细伽兰那把一模一样的弯刀。 他开诚布公和细伽兰讲明,他来突厥不过是为了铸刀,现在便回去和虞子钰交换,将细伽兰原本那把刀带回来物归原主。 细伽兰似乎正在和自己驸马闹别扭,据说这驸马善妒,将细伽兰的侍郎逼走了不少。细伽兰没空管李既演,骂了几句他不识抬举,便让他走了。 李既演带上新铸好的刀,一路南下回大宣。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回到虞府,径直闯入虞子钰的寝屋,却不见人影,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丫鬟青荷过来见到李既演,惊讶道:“姑爷,您怎么回来了?” “子钰呢?” 青荷:“小姐走了。” 李既演面色晦暗:“去哪里了?” 青荷不太清楚内幕,只是道:“好像是和温公子去西域了,听说先去秦州和温家的商队汇合,再继续西上呢。” “温束?”李既演眉头紧拧。 “正是。” 李既演又去找虞青黛,细问之下才知道,虞子钰不是去的西域,而是去突厥了,只是和温家的商队同路,一块儿走而已。 李既演追悔莫及,其实他在路上就遇到过温家的商队,但急着赶路没多加注意,竟是这样和虞子钰在路上错过了。 “阿姐,子钰可说过,她去突厥是为何?” 虞青黛:“是去找你呢,她如今玩腻了刀,又想起你的好了。既演,子钰这性子你也知道,遇着喜欢的东西了,便迷得神魂颠倒,其实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你的。” “阿姐,我知道的,我再去一趟突厥找她。”李既演一口水都没喝上,又出了门。 第90章 ◎完结◎ 虞子钰和温束一直在突厥打听李既演的消息, 问了一遭才知道李既演应当是离开突厥了。 她在客栈气得不轻:“这人真的是,总跑来跑去,不听话, 等找到他, 看我不收拾他一顿!” 温束道:“找到他了, 你还要跟他和好?” “谁说和好了, 我只是来这里玩而已。” 她索性不找李既演了,带着温束和尚洺尚源在突厥都城——双河城内乱逛。她这个人极易被新鲜玩意儿吸引,很快将注意力放在突厥特产的各种稀奇小物件上, 暂且抛却对李既演的怨气。 如今已到十二月。 突厥接连几日都在下雪, 虞子钰不怕冷, 披着貂皮大氅出去玩。 突厥的食物多以烤肉为主,香料鲜美, 量很大, 一碗马奶酒比虞子钰的脸还大。虞子钰倒是喜欢这里的食物, 有滋有味,在白雪如盐的冷天里,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烤肉,身子都暖和起来。 来突厥将近一个月后, 她胖了快十斤,脸都圆了一圈。 这日和温束去胡街上乱逛, 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回到客栈时,细雪堆满肩头。突厥的房屋为了挡风御寒,以灰色石碉房为主, 碉房客栈在蒙蒙雪絮中瞧不清真面目。 虞子钰回来时, 漆黑在高穹漫开, 天要黑了。 马灯挂在客栈前方的旗帜下方,灯光一圈一圈涣散,绣旗影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走动。 在这人影中,有一杆黑影略有不同,身板挺直,魁岸颀长,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风,带毛绒的兜帽盖在头上,露出若隐若现的半边侧面,如一座被冻僵的雕塑。 虞子钰觉得那黑影有说不出的熟悉。 正当她迁延观望之际,黑影朝她扑过来,两只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她,那人的兜帽黑漆漆压下来,不顾她的惊慌,吻住她。 唇瓣很凉,舌尖却是热的,横冲直撞地吻着,吮得虞子钰舌根发麻,她怀里抱着的一包刀切糕落了一地。 温束冲过来,正欲扯开黑披风男人,虞子钰却捧住男人的脸,又惊又喜:“李既演,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好累的。” “对不起。” 李既演搂住她不放,又亲亲她长了不少肉的脸,“给你看样东西。” 他拉虞子钰到马灯下方,解下背上用暗红绒布包裹的长条木盒。木盒放雪地上,弹开备扣,里面是一把精致弯刀,和细伽兰那把别无二致,甚至颜色更为鲜亮。 他取出刀,拔刀出鞘,在鎏金狼图腾的刀锷处,还刻有一个小小的“钰”字。 “这个字是我自己刻的。”他羞涩地看向虞子钰,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夸赞。 虞子钰拿过刀,握住刀柄在手中掂了掂,新刀的手感甚至比细伽兰那把还要好。细伽兰那把刀,是以骑兵的用刀方式打造,刀柄稍微向下弯,虞子钰却不太习惯使用这样的刀柄。 李既演打造的这把新刀,摒去突厥骑兵的施力方式,改为更适合中原人的握刀手法,更得虞子钰的心意。 “喜欢,我好喜欢!李既演,你把它给我好不好?”虞子钰大喜过望。 “就是给你的,专门为你打造的。”李既演拥着她往客栈里走,“先进去,太冷了。” 尚洺在后方默默捡起虞子钰方才掉落的刀切糕点,跟了上去。温束挠挠头,心说,这李既演怎么又回来了。 虞子钰带李既演进自己的房间,摘下他的兜帽,才发现他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眼底乌青,疲惫又沧桑。 “李既演,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细伽兰对你不好吗?” 李既演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我都没和细伽兰说过几句话。我来突厥铸好刀后,急急忙忙回去,回到京城才知道你来突厥了,又赶忙回来,一路折腾,难免疲累。” “怪不得找不到你,你可真是傻死了。”虞子钰站起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李既演搂抱她的腰,在她小腹处蹭了蹭,“媳妇儿,咱们把细伽兰那把刀还回去,以后你玩这把新的好不好。” 看李既演这饱经风霜的模样,虞子钰愧疚腾升。 不过还是习惯性嘴硬给自己找补,低头亲在李既演的额间,“李既演,我不是有意拿你换刀的,我只是想考验考验你,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理解。” 虞子钰匆匆道:“你走了之后,我也记挂着你,茶饭不思呢。你可以问问尚洺他们,真的。” 李既演忍俊不禁,原本对虞子钰也颇有怨气,想着造好新刀给虞子钰了,便故意整日郁郁寡欢,让她知道自己的心被伤得透彻,再也不会快乐。 可分别了这么一个来月,一见到她,他为数不多的傲气便一败如水,再也硬气不起来。虞子钰就是有这样的天赋,时刻折磨他的心,又让他欲罢不能。 他托抱起虞子钰的腰,抱着她往床边走。对虞子钰的体量了然于心,能够明显感觉得出来,虞子钰比之前重了不少。 放躺到床上,一层一层剥开她身上厚实的袄子,摸摸她腰间软肉,确实是长胖了,唇角上扬:“茶饭不思?” 虞子钰“噗嗤”笑出声,捂住脸在床上乱滚,“这里的烤全羊好好吃,比任何地方的都要好吃,你吃过没有?” “没有。” 李既演还真没吃过,连突厥可汗设宴招待使臣,他都没赴宴。一到达突厥,马不停蹄去打听铸刀师,打造好新刀后,又披星戴月回去找虞子钰。 一路下来,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虞子钰搂住他的脖子:“马奶酒也很好喝,还有刀切糕,明天我带你去吃。” “好。”李既演摸摸她的脸,“明日我们先去把刀还给公主,再出去玩,好吗?” “好呀。” 这里沐浴不方便,李既演只用热水给自己和虞子钰擦过一遍身子就躺下,虞子钰靠在他胸口,抬头看他。 他真的瘦了很多,下颌线条更加锋利明显,带了点稳重成熟的味道。 虞子钰摸他下巴,一片光滑,“你怎么还用空刮胡子?” 李既演握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捏着,指尖吃进嘴里,“再忙也得刮,你骂我是是臭男人怎么办?” “臭男人,就是臭男人。”虞子钰嬉皮笑脸。 李既演粗糙大手在她背后轻抚,欲焰喧沸,干燥的嘴唇在她耳边磨,叼着她圆润耳垂吮。虞子钰仰长脖子低吟:“不能,李既演,你没有吃药,不可以弄。” “不弄,坐我脸上来。”他微阖着眼,喉结滚动,声音潮热。 * 翌日一早,李既演睁开眼,怀里空荡荡的,温存暖意不知去向。 半撑起身子,掀起床帐一角,探身抬眼看过去,见到虞子钰盘腿坐在矮桌前,如墨顺滑长发披散在背上,她身上只合了件淡蓝棉袄,正兴趣盎然把玩新刀。 李既演光脚从床上下来,蹑足至她身后,蹲下来从后头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更喜欢刀,还是更喜欢我。” “都喜欢。” 李既演有些吃味,“更喜欢刀吧,不是你说的吗,区区一个男人,如何比得上绝世宝刀。” 虞子钰俏皮地吐舌头,摇头晃脑装作不知道,“不知道是谁说的,你不准污蔑我。” 李既演挠她痒痒,手伸进衣服里揉她。 在屋里闹了会儿,吃了突厥这里特色包子当早饭,两人前往王宫找细伽兰还刀。 细伽兰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还了刀,虞子钰和李既演还不急回中原,两人在此地游玩了好几日才回去。 这次回去不再急着赶路,一行人停下步伐慢悠悠地走。 温束自己想开了,坦坦荡荡接受虞子钰和李既演复合了,这条路他熟,自己做东,带虞子钰他们游山玩水。 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第102节 一行人走得慢,回到京城这日便是除夕。 京城里也下了雪,风刮得紧,雪花纷纷扬扬覆了整座虞府。下雪之后,路面冻滑,寒风呼啸,虞子钰是个爱惜牲畜的,她没舍得骑马,很多时候都是牵着马走。 府中早已挂上大红灯笼,红对联贴起来,正在准备年夜饭。 虞子钰披着厚厚的木兰青大氅,把马缰递给门口的家丁,让他们送去马厩喂食,自己冲进了府中。 “娘,我回来了!” 她只在半个月前给家里飞鸽传书通过一次信,说是自己要一路游玩回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年,让家里人不用担心她。 “娘,我回来了!”虞子钰踏过薄薄一层积雪,迎风冒雪小跑起来。 她的大声叫嚷没引来母亲,而是书房廊下一名身穿暗红道袍,三十多岁的女子转过身来看她。照旧的冷眼冷眉,眼神极为锐利,如匿了一把锋利的刀。 虞子钰简直不敢相信灵虚子回来了,喜极而泣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祖师娘,我还以为再也不见不到你了呢!” “我又不是死了,怎会见不到。”灵虚子不喜欢虞子钰这种撒娇的搂抱,一板一眼拍拍她的肩,而后跟她拉开距离,“近来过得如何?” “不好也不坏,祖师娘,您下次出去带上我吧,我也要和您云游四海,到处吃喝玩乐。” 灵虚子:“为师哪里是吃喝玩乐,是有要事呢。” “您还在修仙呀,你可比我有毅力多了,我现在都不修了。”虞子钰见她衣衫单薄,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灵虚子要脱掉,被虞子钰给按住,“你穿着,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么少,年纪也不小了,还总是不注意,再过几年要得风湿的。” 灵虚子被她说得还有几分无地自容,没再推却。 虞凝英、赵天钧、虞元楚、祝淑秋闻悉虞子钰回来了,急急忙忙出来迎她,拉着她上下左右地瞧,见她毫发无伤了,这才放心。 “姐姐呢?”虞子钰问道。 虞凝英:“进宫去了,她说今晚要和皇上在宫里吃年夜饭,晚些才回来。” 一家人聊了片刻,李既演对虞凝英道:“娘,我想去带我爹来一起吃年夜饭。”李既演心里知道,李方廉最惧怕孤独,每每到这种万家灯火团圆时刻,总是暗自叹气。 虞凝英道:“娘已经叫人去请他了,他说他自己带着府上的人包饺子,就不过来了。” “我去请他。”李既演去和虞子钰低语几句,便前往太尉府而去了。 没多久,李既演和李方廉一块儿过来。 李既演提着一方食盒站在他身后,李方廉一进来便笑,对虞家父母道:“哎呀,我都说我不来了,既演非得拉我来。我自己包了些饺子,两位亲家,等会儿你们都尝尝啊。” 次曲和格萨拉也被虞凝英叫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年夜饭,吃到后半段,虞青黛也从宫里回来了。 饭后,虞子钰拉着灵虚子讲话,问她今后的打算。 自不修仙了,灵虚子也离开后,虞子钰总觉得生活没了主心骨,听戏、钓鱼、养鱼、玩刀也只算一时乐,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到底还是认灵虚子这个师傅,希望灵虚子能给自己指点迷津,给点人生指导。或者,灵虚子在干什么,她也想学着干什么。 这一聊才得知,灵虚子云游四方这小半年,还是在看书悟道,专研炼丹。 炼着炼着,琢磨出一种烈性更强的火.药,她自己试制了火器,颇有成效。这次回来便是将这火.药配方和火器技艺献给宁远,望能谋求一官半职。 宁远准备让她就职军器人匠提举司,年后担任提举一职,专研火.药和火器。 虞子钰听得一愣一愣,“祖师娘,你不是炼丹吗,怎么又炼火.药呢?” 灵虚子一敲她脑门:“火.药就是道士炼丹弄出来的东西,这是为师的老本行了。” 虞子钰听罢,忽而觉得自己有了方向,撸起袖子跃跃欲试,“祖师娘,以后您带我干吧,我给您打下手。” “好,咱们师徒俩继续修道炼丹。”灵虚子满意地点点头。 当天晚上,虞子钰抱着李既演亲了许久,说了自己的规划,以后要跟着灵虚子研制火.药,制造火器。 “那你还要我吗?”李既演就怕虞子钰沉湎于新事物了,一时痴迷过度,又要断情绝爱, “怎么会呢,咱们一辈子在一起。”虞子钰用被子扑住他,和他在被子底下亲嘴。 雪一直在下,纷纷漫天如柳絮。 初七这日,虞子钰醒来,隐隐约约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以为是丫鬟青荷,便道:“青荷,你不用候着,太冷了,赶紧回去睡吧,别管我。” 映在窗格明瓦上的黑影也不回应她,只是站了会儿便离开了。 虞子钰跨过李既演,跳下床,李既演迷迷糊糊问道:“你干嘛去?” “上茅房。” “我陪你去。”李既演作势要起身。 虞子钰踩着鞋边跑边道:“上个茅房有什么好陪的,你躺着,别让被窝冷了,我回来还要睡呢。” 她冲出门,纷飞雪花中隐隐见着一个披着素锦披风的背影,身量高大修长,是个男人,男人往后门走去,很快消失在呼呼风雪中。 虞子钰在原地愣了愣,目光转向那人影方才站着的窗前,走过去看,发现窗台上放了一支金簪。 她想起来,这金簪是以前萧瑾送的。 她那日戴在头上进宫找灵虚子,在三清殿门口碰到太监柳丙,和柳丙闲聊着一并进殿门。柳丙说怕她磕着脑袋,进门时便抬手护着她的头,之后簪子就不见了。 捻起沾着雪花的金簪,虞子钰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身影确实是萧瑾。 李既演等了一会儿,没见虞子钰回来,披了件外衣去找她,发现她站在窗台前,手里拿着金簪不知在想什么。 “媳妇儿,你在干什么呢?”他过来,将外衣披在她身上。 虞子钰把金簪藏进袖子,推着李既演:“我要上茅房,你快陪我去。” “刚才不是说不让陪吗?” 虞子钰跳上他的背,“我现在又想让你陪了,你敢不听话?” 李既演笑起来,“听呢,最听你的话了。” 用过早饭后,虞子钰私下问了虞青黛,才知道真的是萧瑾回来了,他是昨晚入夜了才到的京城,给宁远递了几本北平政要的折子,今早又走了。 虞子钰将金簪藏进首饰盒最底下,没再多问,拉着李既演去打雪仗。 院子里积雪棉厚,两人玩够了打雪仗,又开始堆雪屋,雪屋随着笑声堆得越来越高。虞子钰牵着李既演的手在雪地里散步。 李既演一直盯着虞子钰看,四周呼啸的寒风甚冷,他眼里却是骤升的烈火燎原。 他永远记得,他和虞子钰在料峭初春散步,在大雪纷飞里悠悠而行。 永远记得,虞子钰做过的所有事情,在大雨中去山顶引雷,夜以继日秉烛观书,无畏无惧睡在墓地里,去最高的雪山找神仙,被困在棺材里死里逃生,利落斩下天子的头颅。 虞子钰所经历的磨砺,所踏过的路,都是化为炙热的风扑向他。 他想,若世间真的有神灵,一定是虞子钰的模样。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