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ng You》 第1章 第1章 海平面升起的时候,苏格兰正式进入冬季。很冷很干,一点也不湿润,反而是冰面上的寒霜散发出一缕缕不算干的湿气,走在面上脚会打滑。 圣诞节前夜,伊娃教授告诉所有即将选修下学期音乐课的同学,课程将被取代升级,换为另一种学习方式,而不是仅仅坐在教室听课打盹那样简单。 苏格兰当地学生相互讨论,早就组好小组决定迎接下一学期别样的音乐课。而这旁的阮亭,正在手机上跟跨时差国内好友狡辩芥末洋葱味的薯片就是坨屎。 【英国生产这种薯片就是给狗吃都不要。】 【哈哈。吃完随便找个人接吻看看。】 【鄙视你。你吃完给我 口,我的唧 唧都要裂开。】 【操,你好恶心!】 结束对话。阮亭甚至想一脚将地上被撕开正散发恶心洋葱味的薯片踹开。 谁会在课上吃这种东西。他很鄙夷地看身旁坐着的这位红毛男,往下瞅瞅——在开暖气的室内穿粉色短裤,紧身的,多余的肚皮随时要从衬衫内翻出来。感觉是个会在床上拼命撅屁 股的扫货。因为戴着眼镜,留络腮胡,有再次被反胃到。 “abel,下学期还选伊娃老师的课吗?” 坐左侧靠窗的molly此时敲他桌面,小声询问。 他也学她凑过去,小声说:“选个屁。” “为什么啊?” “她长得好像我二姨。” molly一脸莫名其妙。转头时喝了杯快要凉透的咖啡,马上苦着脸抱怨真难喝! 课后阮亭先去了趟图书馆,钻进图书馆的洗手间里,在第二道门前的机器随手刷了盒套,装口袋就往校外走了。 从校离公寓大约十五分钟步行。阮亭穿得刚买的马丁靴,踩在冰面上咯吱响。路过牧场时,他感到脖子冷,听见草原上的几只苏格兰羊直叫唤,就把藏在棉袄里的卫衣帽掏出来戴好了。 视线变窄,路旁的景象由大范围绿变成小范围白。羊也不叫了,他觉得它们叫得他直发 硬。 想去前方公交站台旁的tesco买些食材,上课时就想好了,大概是牛奶、面包、麦片这些完全不需要煮的,或许能够在微波炉随意转两圈。 结束一学期的课,相当于过年。他只想窝在屋里吹暖气,外面冷死了,苏格兰的冬天是个人出门都会冻死的程度,但屋内很热,穿t恤,穿短裤,穿凉拖,里外两种季节,他甚至会开暖气开窗户,让冷风透进屋来。 进tesco前踏过一堆雪,旁边露出个也不知是谁堆的小雪人,很小,大概一脚就可以踩扁。他玩心上来了,先是蹲下身用旁边的树根加了一笔鼻子,这个雪人的五官是残缺的,只有一双眼睛。他又加了嘴巴,嘴角往下拉,拉到底,拉到下巴。很好,它看起来很诡异,像会吃掉小孩的坏雪人。 过不久,他将那根树枝扔回原先的草堆里,站起身仔细端详雪人,突然一脚把它踢翻,小脑袋就从身上掉到雪堆里去了。滚啊滚。 他觉得好无趣。 一切在格拉斯哥这座鸟不生蛋的城市都显得很单调,下雪的世界很单调,阴冷的干燥的冬季,很令人失望。 买了冰凉的牛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流着水珠。又从柜台那儿随便抽了盒当地止痛药。牛奶瓶抓在手中很冰,也没戴手套,出门的手就要被冻成冰块。 第2章 小跑回去,经过无数栋完全说不清的小别墅,如同旧时代的英国城堡,但很新,院落里总要铺满草坪,还有的门口放一艘小船。阮亭想随时把它开走。 都快到公寓楼下了,他的手要冻成一块冻肉。转个弯的功夫,刚落脚就很突兀地踩到一块软软的东西。 奇怪的触感,像隔壁宿舍养的猫,抱在怀里软得像团泥,一碰它尾巴就马上连骨头都变坚硬。他低头看—— 啊……是个人。 一个穿黑色棉袄,脸朝下快要被雪闷死的男人。 因为很高,所有两条长腿都露在外面,只有脸庞被完全埋进去,露出后脑勺的几缕短发。 也不知倒了多久,但看起来还算有救。 阮亭波澜不惊的脸总算动了动。他用脚踢踢,喂两声,没什么反应,又踢对方的头,还是没反应。死了吧?可能奄奄一息。报警的话救护车来会多久?这里离医院很远,苏格兰效率这么低……他往前走了两步,跨过地上的身子,又走两步,顿住,忽然往回退,退到那人旁边了,就蹲下来空手拽那人后脑勺的头发。 脑袋被翻出一半来,露出很白的侧脸,面上全是雪,他拍打脸蛋,一下两下,到第五下,他感到那人的鼻息逐渐平稳。 还是个中国人。他难得产生怜悯心,就很快拍掉那人眼皮上的残雪,觉得事情稀奇古怪的。 正捧着面前男人的脸庞看,想从中看出点特别来。忽而后侧方驶来一辆车,速度极快,远光灯总算把没人的街道照亮,耀眼得令他什么也看不清。他暂时耳鸣,眯眼,白光变暗淡了,却毫无防备地被一下扑到了雪地里…… 他躺在地上,对着面前脸红红的耳朵红红的,但嘴是青的男人眨眨眼,再笑笑,说:“你醒啦?我救了你。” 那人歪头,长得很有特色的眼睛盯他看几秒,似乎在想他是谁,却很快对准他的嘴唇咬了上去。他正仰着脑袋,被口水呛到,被咬得很痛。挣扎了两下,对方劲很大,无果。他索性抓住那人的头发也回咬一口,最后咬疼了觉得很窒息,想吐,他用手边刚买的牛奶猛然砸向那人的脑袋,脆弱的牛奶瓶裂开,牛奶洒了他们浑身遍是。 没两秒,那人松开他,就又倒向一旁,但没晕,在雪堆里笑。阮亭爬起来,狠劲踹了他一脚,他就歪在一边弓了会身,最终笑累了,起身踉跄往前走,仿佛压根就没看见他,在梦游。还撞到了前方的一棵老树,又无声无息地避开了。 浑身是奶的阮亭看得直翻白眼,闻着奶味要吐了,气急败坏在后方给人扔牛奶瓶,雪上洒了一片奶,奶瓶由脚边滚到前头路牙再滚回来。他呸掉嘴里的血腥味,大声喊:“你他爹的别让我再看到你!孬种!”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防锁。收藏海星专栏谢谢了! 第2章 “往旁边去一点啊jessi。你亲到他的脸了,不需要这样近,你要掐住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jessi很不乐意地往后退退,摊手,“roe说会带我过节奏的。” cavin摇摇头,手中的扩音器放回桌面,从座椅上站起来了,助理忙举着伞走过场。他回顾四周看看,要了旁边另一位助理手中的剧本,略微扫一眼,抬头对jessi说:“你先休息,让matt试试。” jessi正贴在roe身旁,特意穿了件黑色连衣裙,闻言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涂满白色指甲油的手指开始拼命乱挥:“你在开玩笑吗?matt是男的没错吧?” “有什么关系吗?”cavin堵她话,满不在乎道,“你有性别歧视?” 这倒问住了她,jessi就急忙否认,过后捂住脸似乎在沉会儿气,忍不住往matt的方向瞟—— 对方正窝在不远的躺椅上休憩,裹着大棉袄,似完全陷进去。如若不仔细看,他就像凭空消失般找不到人,但脸很白,跟英国人肤色差不多了,嘴唇也红红的。看上去像会出现在大屏幕的电影明星,可是总喜欢戴帽子,把脸遮一半,令人捉摸不透。 jessi不想再纠结matt是否可以穿女装演电影,她几乎可以预料到matt穿后有多好看。 她离开roe的范围圈,头顶的扩音器随她离开而逐一撤离,摄像机也开始变换位置。她走向cavin,说:“matt不是科班出身,他监制的电影的确很特别,但没有经验可谈。” cavin刚好要助理喊matt醒来干活,听她这样讲,就浅笑:“你怎么知道呢?matt的电影当然他自己最了解。” “好吧好吧,我输给他了。” 期间有人在冰面上打滑摔了一跤,忽然就闹醒了李尧,也不需要助理喊他,便撑扶手站了起来。因为昨晚连夜赶工,都没怎么睡好,黑眼圈也格外明显。cavin对他招手,嘴上同时应着jessi的话:“你没有输。你可以在旁边观察,matt演女人很有一套。” 此话不由地令jessi好奇起来。 这旁的李尧戴针织帽低着脑袋,闻声微侧头,觉得自己可能依然在梦游。头痛欲绝,因为冷天睡着导致受了凉,呼吸也不太顺畅,似乎有些鼻塞。晃到cavin面前时,jessi才看清原先发觉他格外红的唇竟是破了一小块,都留了疤。 她很快问他怎么回事?李尧觉得说起话来嘴唇会酸,但不会痛。他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剧本,拿在手中翻几页纸,淡淡回道:“没事,不影响拍戏。” “我不是说戏的问题呀!”jessi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没有电影你会死吗matt?” 第3章 “不知道,可能吧。你把连衣裙借我一下,尺寸应该还算合适。” “……我刚买的新衣哎……” 不过jessi还是借给他了。她185的身高,英国女人特有的大骨架,刚好与李尧身材契合,但李尧有肌肉,会感到稍紧一些。好在这件连衣裙买得宽松,不算太贴身。 化妆师给他画了很淡的妆,他天生底子好,五官透股东方特有的柔刚,极特别的魅力加分点,戴好假发就一点也看不出违和来。 这部电影拍摄地取景格拉斯哥一座跨河长桥上,路人很少,又是冬天,几乎连鸽子也寥寥无几。 cavin要这种感觉,跟李尧的意见完全统一。工作人员将拍板拿在手中比划,上头贴着电影名:《失踪人口》。其他配角把剧本拿在手中开始阅读。故事讲女主四处寻找证据,破了五年前的旧案。而案件藏于一段三角恋之中。女主长时间难寻突破口,嫌疑犯却逍遥法外,未想最终近在眼前。 非常俗套的故事,拍摄手法采取片段式,时间线也不断切换。有些复杂,但需要极好的构图技巧。jessi主演,但她今天状态不佳,cavin总能挑出毛病来,李尧不过是拍段参照本,要她拷回家慢慢研究。 jessi的这件连衣裙就够李尧捯饬半天了,有些繁琐的拉链,不光从侧身拉上去,还有背后的一条,再是腰部的丝带。 李尧化妆出来后,穿平底鞋跟roe一般高,但cavin喜欢这样的身高差,认为艺术不能光从思维定势判断,女性怎么就必须比男性矮呢?她们是非常有力量的群体。 “matt需要在roe的脖子上咬出红印来,必须留下口红的颜色,你可以吗?” 李尧无所谓地耸肩:“没问题。”又拍了下对面roe的肩膀,roe仰起脑袋,露出脖颈上透白的肌肤,说来吧,我现在的脖子应该很好咬。 总之开起玩笑来不会太显尴尬。李尧不由分说贴上去,手掌马上包住对方的后脑勺,再向上滑向发顶,下巴微微上扬,露出好看的侧鼻与垂眸时的嘴角弧度,说:“你可以借我一支烟吗?”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却显得沙哑有特色。 “你抽哪种烟?我口袋里很多盒不重样的。” “不知道。你帮我选,我现在很急。” roe听得呼吸加速,抓起李尧的头发要亲他。李尧偏开头,开始不咸不淡地笑,却又凑过去像对待宝物一样点点对方的嘴。可腰下的手又伸进对方裤兜去掏烟盒,腿贴过去,肌肤相亲,roe开始脱衣服了。李尧浑身透着女人该有的妩媚,主动又很柔软地向后退退,腿一前一后来回走两下,脑袋不合时宜地耷拉着,仿佛在醉着酒听唱片,要跳起舞来。roe的衣服快要脱完了,要来扒他的,他靠过去,忽然用另一只藏刀的手捅进了roe的肚子里。 起身时还用舌尖轻碰roe的耳垂,对方浑身发麻,拼命挣扎拔刀却使不出劲来,抽搐得极为痛苦,靠墙的腿站不稳就滑了下去。 很冷,但浑身用力的两个人都在冒汗。李尧这时收回握住刀柄的手,笑得也倒在地上,黑色连衣裙铺满雪,捂住肚子,将沾满血的手不住地往布料上擦干净,愈擦愈多,甚至哭了起来…… “很好!matt!”cavin高兴坏了,小幅度拍手,叫停了摄影师,“你做得非常棒!就要这种感觉——”继而转头看向正照镜子的jessi,“——你看到没有?我需要你做到这样的自由发挥。” “……有些难……”jessi用小镜子拍打额头,还甚是心疼自己的这件新买的黑色连衣裙。事实上早已被李尧的出色表演折服。 cavin在机器前检查刚刚拍到的情节,回:“你难道没做过爱吗jessi?” “……我真希望你可以不会说话导演。” cavin哈哈大笑,看向正穿着满身是血的连衣裙往这旁走的李尧,不由地为能够找到这样的合作伙伴而感到开心。matt的确工作严谨,对于电影的每一帧都非常苛刻,认真检查完,又补了一些他自认为的漏洞,甚至妆花了疲到唇色发白。jessi全程无话可说。 “咔——” 结束上半场,李尧先去桥头那儿抽烟了。 将结束的这场戏是电影的最后半场,而前半场还未开拍。英国人拍戏的节奏跟国内很像,会先触景生情,觉得这景合适了就该演哪。李尧不喜欢按顺序来拍,像流水账般毫无节奏可言,不跳脱。事实上剧本他有参与部分改编,原著为cavin的朋友某天夜里突发奇想的灵感作品。其实他觉得夏天拍会更好。 因为冬天的苏格兰,像白开水一样单调无味。 作者有话说: 不专业的拍戏过程,下章主角再见面。 第3章 临近傍晚七点才陆续收工。苏格兰的冬天夜晚很长,下午四点时就已进入黑夜。cavin遂多加了两场夜戏,李尧坐在旁边观察指导。jessi现在已经能够演一些重要的戏份了,来回cut了三遍,过后要请李尧喝酒。 “谢谢。我现在想去抽根烟。”李尧回绝,独自去桥旁抽一根红希尔顿。 李尧抽烟时,没人会去打扰。况且他抽的红希尔顿味道太冲,剧组人抽不惯,尽管英国本地人也难抽这款当地浓烟。 他还未脱那件黑连衣裙,jessi说不要了,她穿并不好看,而且脏了不想洗。李尧索性在外披件棉袄,懒得多动,腿是光着的,但他不冷,很困。 第4章 此刻身处的这座在格拉斯哥并不算有名的桥,临近圣诞节也没有任何彩灯挂在上面。所以周围很暗,唯有他手中的烟头冒出一点一点的橘光。 还算安静。他把烟抽完就多待了会,差些又睡在雪堆里。抽烟并不能够提神,尼古丁含量过高反而令他疲惫,他的大脑在12个小时正常运转后会处于暂时待机状态,如同机器般需要修理。 好在远在200米以外忽而来了一群吵闹的大学生,总算将他要倒下去的身子闹醒。 大概三群不同肤色的学生穿礼服往这旁走来,可能隔壁教堂后方的酒吧今晚有舞会。 因为英国学校很爱搞这些毫无意义的联谊,即便深夜也能够照开无误。李尧对着湖面打了个哈欠,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放眼望向对面逐渐走来的零散几位学生。点烟,抽一口。 “……我不喜欢这种场合,好多人。” “伊娃教授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学期结束还要组织联谊。跳舞?我这辈子没这么屈辱过!” “有学分的啦,又不能白给。” 阮亭狠狠地对着雪地打了个喷嚏,又用脚跺了几块要碎的冰块。 “我想去抽根烟,你们先进去吧。” molly从小包里拿出一盒万宝路问他抽吗,还剩最后一支。他不客气地接过,掏火机点烟抽,一脸痞样地说molly今天看上去很像中国女菩萨。molly朝他吐舌头,骂他傻缺。 桥头靠近教堂有剧组刚收工,摄像师抗机器走过来时被桥头上的架子不小心撞了下。阮亭正抽着烟,随动静手臂微颤,烟灰抖到了西装裤上。他拍拍裤腿,冻得发抖的手指将烟嘴送进唇边猛吸一口,呼气,扭头往左边看,鞋底踩到一块厚厚的雪,咯吱——对上一双褐色的眼睛。 他用脚尖稍用力踢掉雪堆,蹭掉鞋底的积雪。那褐色眼睛的主人正将口中的烟呼出,飘到桥顶的灯上去,朝他目不转睛地看,阮亭歪歪脑袋,多瞧了几眼面前这位光着腿的黑发中国“女人”。 他原地来回晃了两圈,又遛到原点,吸两口烟抬头正面瞧对方——仍盯着他没讲话,烟快抽结束了。 间隙他手夹烟,朝那方皱皱鼻子,狠吸了口气,又马上打了声喷嚏。好浓的烟香,比芥末味薯片还要浓。 期间那人似乎要抽完烟了,原先懒散的站姿稍显笔直起来,外批的棉袄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黑色连衣裙的v字领。 阮亭蹲在了原地,把燃着的烟插在雪堆里,单手抓起一团雪拍一拍,忽然扔了出去,100米以外的桥对面。再捧一团,越过栏杆扔进河里,雪球擦过对面人的发丝,他急忙说抱歉,还用残留掌心的水抹了把脸。 那人偏开头,他捂了会儿嘴开始笑。脚旁的烟刚好燃到了烟蒂,被雪埋了进去,冒出一缕烟丝。 他嗅一嗅,见那人舔了舔唇,他很快咬到自己的手指,那人走了过来,v领角露出一块文身,他蹲在原地咬着手盯着,那人的光腿在他面前停住。他忽然问:“一晚上多少?” 李尧也随他同样蹲下身,分叉的裙摆落在雪地上,领口露出更多的肌肉线条。他往前倾斜,要挨过去时又退回去,说:“五百磅。” 阮亭眨眨眼,脱口而出:“挺便宜,你看起来起码1000起步。”腿有些麻,他撑了下地,两双手都陷进了雪堆里。又抬起眼往对方领口看,一定要看清楚那文身到底是什么样式。 对方就没讲话,大概在笑。他头朝下看不清脸,撑几下活动后,又问:“摸一下多少?” “五百。”这次倒回答得快。 他很快抬头,看清对方嘴角破掉已久的一块疤,那熟悉的眉眼与雪地完美融合在一起,像圣诞前夜的那场梦。他咽一咽口水,不可思议道:“摸一下也五百?” 那人把那支灭掉的烟从雪中拔了出来,捏在手中把玩,道:“你说我起码1000起步,核算过后的价格。” “靠……”敢情这人叫价看眼缘。 他往口袋里掏钱包,掏出500往他们之间晃,说你看好了,五百磅!然后将钱铺在雪上,伸手就要摸李尧的胸。李尧不为所动等着他摸上来。他在上头摸了两把,又换了方向摸到脖子,到下巴。李尧猛然抓住他手腕,说你摸错了。他说是吗,要加钱吗?他挣脱开李尧,又从钱包里掏出五百铺在原先的纸币上面,伸手摸李尧的假发,摸李尧的耳垂,再是继续往下的腰部、臀部,最后到达大腿。李尧就看着他摸来摸去一言未发。 他的手很凉,摸在皮肤上很痒很冰,李尧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过会儿,阮亭突然扒开他的领口往里看,终于见着那文身,文着两片粉色花瓣。他用指甲在上头蹭了两下,没头没脑地冒出话:“你喜欢穿女装啊?” 李尧闻言,抬手碰一碰他的下巴,轻轻用指节抬了一下,看清他的嘴角同样留有破掉的疤。李尧偏头将手中被捏扁的烟头重新放回雪堆里,回答:“你觉得恶心吗?” “不啊,你穿好看。” 李尧笑笑,用指腹摩挲对方唇角疤痕。须臾他收回手,捻起早已被雪侵湿的纸币自然揣进兜里,站起了身,拍掉裙摆的雪,说:“谢谢。” 阮亭也站起来,踢掉面前竖起的烟头,朝着李尧转过身的侧影问:“给亲吗?” 李尧回身时,他又掏出五百来。这时李尧选择待在原地没什么表情地看他把五百掏完,而后对他招一招手,阮亭就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了,待挨近,对方忽然毫无防备地抓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后发一把薅住,手劲依然很大,他快速挣扎,手臂乱挥,听那人冷声问喜欢吗? 第5章 简直不可理喻的一套动作。他被抓得很痛,仰着脑袋不住咳嗽,嘴里骂着喜欢你m b吊东西,又朝对方的右脸扇了一巴掌。 用劲过大,以致李尧稍稍松开他。他很快挣脱大口喘气,努力拍平褶皱的西装,转身对着雪地干呕了半天才扭回原地看过去,眼睛瞪大充了血丝,未想对方早已走远,过了桥抽了根烟,浓烟味又飘了过来。他似乎看清那人右脸被他扇过红红的印子,还有吐烟时仰了下头,露出凸起的喉结,忽而侧过头来,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他抓起地上的一块冰扔了过去,用力得往前踉跄,一面掏烟抽,抽得要吐,在桥边咳起来。 第4章 圣诞节结束两天,格拉斯哥整座城都被蒙上灼热的氛围。红绿相加的彩条布满各家店铺,queen street主干道被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拦截,树旁坐两三位自娱自乐的表演家,随便摆个摊开始弹奏。 这种气氛大概需要明年圣诞才能够以旧换新,持续一年之久。阮亭的课程二月才开始,圣诞假期间却仍被安排一堆修学分的任务,比如seminar之类的小课程,或者参加一些社团活动,总之忙得不停歇。 上周舞会结束时,他跟一位中国男生打了一架,起因记不清了,可能那人讲话时嘴很臭,或许进舞场前被骗了500磅。他们扭成一团,在教堂后院滚了几圈,周围没多少人看热闹,很静,他们呼吸交错骂骂咧咧,西装早就破了几块,裤裆也被撕破了洞,回宿舍路上阮亭只好夹着腿走,路人纷纷往他屁 股看,他脱掉西装外套围腰上,冻得嘴发紫,叼着根点着的烟哆哆嗦嗦,抽一口被呛到。molly憋了一路笑,分开时抱一抱他,他终于抽完那根一路没吸几口的烟,抱住她时将烟头对准她背后50米开外的垃圾桶弹了进去,并吸吸她耳旁的头发,问好香啊,什么牌子? molly松开他,直视他眼睛看几秒,要凑过来亲他,他浑身发抖,僵着胳膊将她推开,说你发 春啊?molly甩手给他一巴掌。 回宿舍后先冲了热水澡。英国房屋隔音效果极差,此刻已入深夜,冲澡时的热水器声响很大,大到住隔壁养猫的邻居开窗对他大骂fuck,他对准隔墙狠劲踹一脚,却痛得收了回去,还扯痛了将被打的脸庞。对门安静片刻,他就对着浴室镜子认真检查伤口,上次被咬痕迹仍在,留了疤,他马上对着镜面呸一口唾沫。 洗完回屋时从客厅拿了医药箱对照镜面消毒,半张脸肿了,疼得汗渍都冒出来。因为嘴唇很敏感,用棉棒轻触几下后,他的下 身都起了反应。低头瞅瞅裤裆,最终躺在客厅地毯上开始路,全身镜竖在他侧旁,他转头照镜子,张开嘴,动作幅度愈来愈大,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到地毯上。一发过后好半天缓回神,伸长胳膊随意从桌上抽张纸巾开始擦,他把衣服都脱掉了,兴头上还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觉得不够,想做艾。 他陡然爬起身随意套了件棉袄往屋外走,晃晃悠悠地,完全没有目的地溜达,直到发现又回到molly扇他巴掌的地点,一头栽进了雪地里。 长达半小时的窒息时间,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路人当成尸体从地上捡起来扔掉,就抬起脑袋大口喘气几分钟,起身回家了。这次澡也没洗,裹着厚厚的棉被屈腿坐在火炉边,给molly打电话。 molly挂了三次,他再打,第五下时才被接起。 “你用的洗发水到底什么牌子的?”阮亭问。 那方沉默半分钟,他听自己呼吸很重,鼻涕流了下来便拿纸巾擦拭,过会儿molly就回道:“我家有多余的,你来我家吗?” “……啊,”阮亭伸懒腰扑倒在地毯上,说,“你带给我啊?”听起来倒略显撒娇。 “哦。”molly兴致缺缺,要挂电话。却被他很快接了话,问她,“周四社团活动你来吗?” “什么啊,发传单?”很明显不太情愿。 “不来我就一个人去了。” “……好吧,我会跟你说的。” 她等待两秒,听阮亭这方道了别,才挂电话。 发传单日清晨,阮亭早起晨波,又打了一发,听到门铃声时急急忙忙连拉链也忘了拉,提着裤带就去开门了,见到molly隐隐松了口气,molly上下看看他,捏着鼻子说好难闻! 他嘻嘻笑着躲进卫生间收拾,出来后问molly怎么来这么早?molly坐在沙发上,看对面的那块很大的全身镜,闻声将视线放回他脸上,指指将放在茶几上的洗发水,说送它来的。 “我不急用啊。”阮亭要给她倒杯咖啡,用咖啡机磨了许久,好半天才从厨房出来。 molly没理他,从包里抽出一打传单放她腿边,拍拍说:“很多份,可能要一天时间。伊娃教授说要全部发完,讲座定在下周五,宣传苏格兰文化。” 阮亭骂了句shit,拿起她腿旁的传单翻一翻——一张a4纸只被涂了一种苏格兰代表色,草绿背景,在冬季看起来略显冰凉。 活动从早晨九点开始,接近市中心地段,到场时已有不少学生换统一服装行动了。阮亭在厚厚的卫衣外套上活动t恤,非常大的scotland几个字母组合,印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愚蠢无比,还要面带笑容假模假式递传单。一上午过去,阮亭已经疲得瘫在旁边的木椅上。 nell过来拍拍他脑袋,问他吃什么,好像只有汉堡比较快。他仰面闭紧眼睛,说来一份鸡肉汉堡。nell好像应一句就走了,留有他一人仰躺在木椅上闭目养神,其实很冷,他戴着帽子鼻尖被冻红了,眉毛上似乎结了一层冰。 第6章 再次睁开眼,因为抗不住,可能下一秒会猝死在冬天的苏格兰里。视线模糊一阵,他揉揉眼睛,对面饭店出来两位一中一英的男士,其中英国男士点烟时问另一位要不要来一根,比划两下,那位笑拒,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希尔顿,抽一根叼嘴里,头戴针织帽,穿得很厚,又高又壮的样子抽起烟来攻击性十足,气质非凡。阮亭饶有兴趣地多看了会。 过半晌,英国男士紧一紧风衣往另一头走了。那位抽希尔顿抽得很慢,大概能抽半小时不动,好像完全不怕冷的样子。这期间阮亭都快要冻僵了,但他忘了这些外在因素。那人吸几口烟就迎面走过来,其实离得不远,那人抽烟时不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观察地上的雪,或者仅仅在发呆,并未注意到他。 待烟味渐浓了,阮亭对着前方吹了声口哨,不大不小,非常准确地捕捉到正迈步的李尧。 李尧叼着烟侧头看过来。他又吹了声口哨,接了两句话:“嘿帅哥!”对方的烟气从鼻腔里冒出来,他继续喊:“sorry,应该说美女?” 此刻如若从李尧的角度看,阮亭倒像个地痞流氓或者是流浪汉,瘫在木椅上穿得像个蠢货。被叫美女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倒是不穿女装时没人敢这样叫他。李尧就歪歪脑袋,盯阮亭看,等到烟快抽完了挪步逼近,对准对方仰起的脸喷了口烟,阮亭猛然咳起嗽,低头时看见李尧将烟换成另一只手夹着,抬头间隙那人就直起身低头看他,说:“巧啊。” 他眯眼笑一笑,伸手递过去手中的一张传单,那人接过,大致扫一眼,忽然将其揉成一团对准远处的垃圾桶扔了进去,百分百命中。阮亭愣愣,又抽一张出来。未想李尧掸掸烟灰,有一些落在了传单上,说没兴趣。折身要走了。阮亭登时站起身,从口袋里掏烟掏半天,一盒也没掏出来,只掏出一块打火机。李尧偏头看他,他将打火机叼嘴上,右手攥着传单,左手还在掏裤兜,皱起鼻子表情看上去很奇怪,又有些气鼓鼓。 李尧这时莞尔,从他嘴里将打火机夺过去,又很自然地掏出盒红希尔顿,在他面前晃一晃,说:“抽这个吗?” 即便红希尔顿的味道冲鼻,阮亭也回答说喜欢抽。 第5章 阮亭不喜欢骗子,很小的时候在校外买一块钱的棒棒糖,多花了五角,回家被爸爸打了两巴掌。 他时常被骗,因为长相看起来太好骗,这样解释似乎说得通。但好几次都像小孩一样不长记性。 那人用夺过他的那块打火机点上烟,往前走,呼出的烟气也往后跑,像针织帽上烧起来了冒着烟。抽烟时左手一下一下开关火机,噼啪噼啪,阮亭盯着对方手指动作,换来的那支红希尔顿已经被他咬扁了。手指也随那人动作开始在腿边敲打,揉皱了身穿的牛仔裤。 “不发了?”那人似乎累了,靠在离原先地点稍远的巷子口,墙上是一排艺术画。然后指指他棉袄外套口袋里的厚厚一卷传单。 阮亭摇头,说歇会,抽烟。晃两下正冒烟丝的希尔顿。那人抽烟时习惯性滚动喉结,讲话时嘴角旁露出浅浅的酒窝,问他话:“发到什么时候?” “发完就结束了。”他拍口袋。 对方就侧头望远处店铺的落地窗,没回话,发了会呆。待阮亭抽到最后一口烟,他问他叫什么是名字。 “阮亭。” “像女孩的名字。” 阮亭盯他的侧脸酒窝回不过神,愣会儿才恍然他在讲名字,原先好像脱口而出,此刻便移开视线揉揉发角,小声说:“是凉亭的亭。” 那人把头侧回来,对他笑笑,大约是回答“知道了”。他就马上接着问其名字。对方刚好抽完烟,掸完最后的烟灰侧身将烟头对准身后的墙壁写了两个字,一笔一划写了五秒:李尧。 “你跟我爸一个姓。”阮亭不自觉照着读两遍。 李尧浅笑:“姓李的全中国大约有9500万人,很正常。”好像查过资料似的,却一点也不夸张,又像在讲他这句不应该说。期间李尧团起脚旁的雪擦拭墙上的字,过会儿就被擦完了,将烟蒂扔进随处可见的垃圾桶,回身时路过阮亭身旁,用脚尖踢踢他的后脚跟,阮亭惊醒,发现自己盯对方很久,见那人现在正歪头看他。他慌忙说:“我跟我妈妈姓,她说姓阮的人少,走丢了比较好认领。”就一股脑说了好多。过后想想,对方压根没觉得随谁姓有多好奇。 只是他说出来了,一发不可收拾。李尧对于他讲的“好认领”感到好笑,笑了一分钟,靠在墙上弓着背,宽肩上掉了几片从房檐上落下的雪。 阮亭等他笑累了,自己也开始笑,就好像传播信号、击鼓花似地跟着笑了两分钟。 直到寒冷的苏格兰独有的冬风把他吹得哆嗦,他搓搓手,又搓搓脸,鼻头被揉了红,按压嘴角放松神经,抬眼间李尧低头在看手机了,手指动了两下回消息。他眨眨眼,问:“你做什么工作啊?” 李尧还是看着手机屏幕,回他:“玩。” “玩?” “嗯,就是玩。”李尧抬头,把视线落在他眼睛里,补充道,“随便玩。” 阮亭讲不出话来了,因为他想不到“玩”是种什么职业,是自由身,随便玩?恍惚间,李尧把手机装好走过来,稍稍离他有些距离,但上身前倾,说话声音又很近。 第7章 “喜欢什么就玩什么。”那人嘴角那酒窝又没了,变成嫩白的肌肤,“好奇吗?” 阮亭点头。李尧就直起身,用四根手指比了正方形,对准阮亭的正脸,咔嚓,他说:“就是拍电影咯。” 拍电影是玩吗?第一次听这种讲法。阮亭问他拍什么电影。他回答:“没人看的电影。” 因为看的人少,所以随便怎么拍,像玩一样。可以这样理解吧? “你是编剧吗?导演吗?还是演员?”阮亭又问了很多。 李尧觉得他好奇心过甚了,但也还是依次回答他,说都不是,说他看别人演。而后见阮亭眼神愈加迷离,他笑,补充说:“我拍正经电影。” 阮亭脸红了。还要再说些话,李尧拍拍身上的雪,抬腕看了眼手表,说不早了,要去工作。然后对阮亭比比时钟,说再见。阮亭问他还会来这边吗?他问他为什么? “我学校在那边。”阮亭指前方不远的很高的大钟楼。完全不搭边的话。 李尧侧头看一看,恍然后,夸他学校很厉害。又想到什么,继而道,“我家在旁边。”也同样不搭边。其实很巧。 阮亭颔首,说好。待李尧转身走出很远,大概距离此处两百米要转弯了,他蹲身从地上捡起一块雪团,很大很厚实,狠劲砸了过去。雪球呈抛物线精准落下。 前方传出咣当一声,雪球砸中李尧又滚到旁边的垃圾桶旁,撞出很大的声响。李尧的肩膀被砸出惯性往前倾斜,晃动两下后,他就偏过身看过来,阮亭又踢了块石子,滚到李尧脚下。李尧低头看看,依旧没讲话。阮亭这时才大声喊:“骗子!女装癖!神经病!” 对方便开始往这旁回头了,走过来时,阮亭使劲咽口水。李尧一面走路,一面笑他好记仇。 苏格兰的冬天太冷了,他看李尧的面容是模糊的,他的脸却开始发热,然后就大口喘气。其实自己也摸了爽,被骗了钱也没关系,他有钱。他不喜欢骗子,他讨厌长得好看的骗子。 长得好看的“骗子”突然离他很近,他气息混乱。对方却淡淡道:“我知道你,你救了我,还扇了我巴掌。” “……” “你是不是喜欢多管闲事?”李尧又问。 阮亭伸手过去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憋着口气,脸通红,力气却完全抵不过对方。李尧马上箍住他手腕,居高临下继续:“是不是很喜欢救人,钱很多?连对不起也不会说啊。” “……滚蛋……” 下一秒,他就被李尧按住额头,力气很大,他仰着脖子张开嘴,李尧就忽而低头咬住他,咬他上嘴唇、下嘴唇,他用脚踹,将其猛烈地往前推。李尧被推得后退两步,又很快贴上来,将他大力抵在墙上,他后脑勺被撞在石壁中,很痛,鼻腔泛起了酸意,李尧再次含住他嘴唇,按他额头的手却换方向到达他的后脑勺揉搓。 没力气了,他不住往下滑,脑中在冒星星。松开时,嘴唇似乎没了知觉,眼前一片黑,李尧伸手将掌心对准他正脸包裹住,手指很长又有些细微的老茧,蹭在他鼻尖痒痒的。他在指缝中见着李尧讲着话,浅浅的酒窝呈现,道:“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不喜欢你刚刚的态度。” 阮亭要说话,却只能咳嗽,他弓下腰咳,感觉嘴里都有了血,断断续续间,他小声道:“……什么……” “大学生都像你这样,态度不好吻技也差。”李尧掏出烟抽。 阮亭感到自己被侮辱了一番,非常不情愿地要反驳,但力气使不上,被咬的嘴唇讲话时上下打架,他转开头,哑声说:“我要抽烟,借我一支……”事实上,红希尔顿难抽得要死。 李尧倒没说什么,给他扔一支过去,他哆嗦点燃,大喘着气抽两口,抽得很凶,然后看对方好看的侧脸,半晌后,说:“……我会叫,床 技好。” 那人抽烟顿一顿,但还是继续抽两口,被逗笑了,鼻腔里喷出一缕烟丝,问他:“然后呢?” 他就盯着李尧没讲话。 “你要证明自己很厉害,的确很大学生。”李尧自己接过话,又显得在侮辱他,得罪所有大学生。却叼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进他的外套口袋里,离开时说,“我一般凌晨两点之后才回家,很长时间待在工作室,离家不远,很破的地方,你想来就来咯。” 搞不懂为什么要强调很破的地方,但阮亭没多想,捏住了外套口袋,说会去的。 李尧最后好像揉了把他的头发。不记得了,因为红希尔顿像英国人会抽的大 麻,令他神志不清,醉好几个小时不停歇。 第6章 再次见到李尧是两周之后的事了。 临近一月末,新学期即将开始,部分学生返校并为接下来新课程做准备,图书馆连座位也找不到,阮亭第一次见苏格兰这么多人。百年名校下周翻新,部分教学楼已被框上铁架,刚好为音乐系办公楼。阮亭主修的音乐课大概只能在主教学楼与其它专业学生挤一挤了。然而却将口袋中的名片忘得一干二净。 巧的是学校总体规模非常大,有些古建筑会作为拍摄背景常年出现于影视剧中。距离二月的前一周,阮亭撞见校园钟楼门口有剧组在取景拍戏。便站在不远处手拿一本参考书定在了原地,去图书馆的原计划似乎被打了乱。 事实上,即便苏格兰地理面积极小,演员可能随处可见,他也从未遇过剧组拍戏,并不能够想象拍戏的具体流程该是何样。国内大型横店影视城没去过,自小到大学音乐作曲,听起来貌似与影视搭了点边,其实为完全泾渭分明的两条不相交的线。 第8章 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留有很长的白胡子,白色头发,对着对讲机讲话。阮亭原本站一会就想走了,因为看不懂,演员穿奇怪的衣服,在满是雪的草地打闹滚爬,摄像师扛机器转镜头动作麻利且迅速,极其熟练。身旁有不少学生谈论指点,看热闹几分钟则纷纷离去。 今日天空总飘点雪,一片两片砸下来,很大的块头。阮亭吸吸鼻子,有一片落在他鼻尖上,他用食指轻轻捻去,捏在指间玩了两下,化了,手指湿哒哒的,而后扭身往前走了。 “ok,cut——”第一幕收工。 阮亭被男声吓一跳,肩膀颤抖往前不小心跨了一步,还差些踩到路牙,虚惊一场后要掏烟抽,间隙扭过头要看看后方的具体情况,却很快瞟见不远处雪堆旁正抽烟的李尧。并且穿了件开叉露腿短裙,上身又是件加厚卫衣,没戴假发,坐在雪堆里,腿伸得很长,脚踏一双黑色马丁靴,左手后撑仰头吐烟雾。导演喊他一句,他摆弄脖子上的单反,比一下,而后镜头对准对面大钟楼拍了张照。剧组大概是正式收工,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工具,李尧仍坐原地喷烟雾玩,又是不怕冷模样。 阮亭走过去,李尧大概感知到他的存在,侧仰头看他,抽口烟对他笑笑。他低头看一眼——完全裸露在外的开叉群摆被无意撩起,还露出黑色内裤边角,如若再盯紧些似乎能看见微微凸起。他连掏烟的手都在抖,不自觉地突然蹲下,双手包住一捧雪直接盖在了对方的光腿上,刚好遮住内裤角。还带了句话:“你冷不冷啊?” 事后才反应过来,僵在原地保持原有的姿势发懵。 果真效果明显。李尧闻言在那里笑开了,将烟掐灭在旁边的雪堆里,拍拍腿上的雪。很冰,腿也冻红了,感觉会得关节炎。阮亭这时想了些有的没的,李尧就伸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他扒拉几下脸上毫无防备被蹭到的雪,起身时李尧已经站了起来,用脚踩在他歪在一边的鞋上轻轻地蹭蹭。忽而听上方相机咔嚓一声,他揉眼皮见李尧手中单反镜头对着他,能够在镜面瞧见自己姿态扭曲。 见状他迅速爬起来,却一手撑在了石子上,痛得直叫唤,远处几位工作人员往这头望了。李尧笑得更凶,把镜头放下,对他说:“你看什么书呢?”用下巴努努地上躺着的那本书。 阮亭揉揉掌心,将书本拿起,拍拍上头的积雪,没看表壳就应了话:“写论文的参考书,讲音乐家的发展史。” “你学音乐?” “嗯,作曲。” 李尧点点头,然后对前方cavin吹了声口哨,低头时对他讲:“读书吧,我去忙了。” “你工作到几点?还是凌晨2点吗?”阮亭马上追问。 李尧回头看看他,思考片刻,大概在算时间,说应该吧。 “我想去找你的,但我最近好忙。”他又加话。 李尧笑了笑,酒窝渐深,说没关系,我也不是每天都在。 不是每天都在……阮亭愣愣,茫然地靠了过去,挨近后学上次李尧对他做的动作,用脚碰碰其后脚跟,继续问:“你拍摄都穿女装吗?不是看别人演吗?” “你好多问题啊……”李尧笑得弯腰,自然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声音由下往上飘,听起来非常有质感,“你要是实在好奇,去我家看我拍的电影怎么样?” “啊?”他后背瞬时僵硬。 “想看哪部就看哪部。”说了句绕口令,然后李尧抖一抖身子,继续,“我腿很冷,刚刚拍戏做了会配。真的很冷。”声音擦过阮亭的耳廓,暖烘烘的,痒痒的。直起身时比他高一公分,并且体型明显壮许多,令他感到片刻压抑。 ”你拍过很多电影?” “差不多吧。” 路口走过稀少几位学生,偏头往他这方随意看看就走了。苏格兰的雪是粉白的,落在地上会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斑,化成水后像沐浴露被揉搓的泡泡。 闻言阮亭喉结滚动,伸腿缠住李尧的光腿,用布料在上头蹭了好几下,仿佛能够摩擦生热。直到李尧被蹭痒了,推开他。他停下动作,问李尧要微信。李尧要他稍等,走到前方五十米被扔在雪堆里的一件棉袄旁,往口袋里掏出手机,而后转身对他招一招手,他跟了过去。李尧就将手机扔给他,叫他自己输。 小心翼翼接过手机后,阮亭发现李尧的手机是没上密码锁的,壁纸是手机自带山水图,却挑了最好看的一张。微信界面却几乎空空如也,唯有一条微信<a href=" target="_blank">系统通知躺在那儿。阮亭连输入微信号也忘了该点哪些键——对方的微信好像与任何一位中国人使用的都不同,仿佛就躺在手机里占用那么一丁点内存。因此他自然脱口而出问:“你平常用哪个软件聊天啊?”输入微信号的手停顿,怕多此一举。 李尧将穿好长裤,披上棉袄,短裙包在长裤外看上去毫无违和感。他听后感到诧异,似乎对于他的问题摸不清目的,又肯定了自己的确是用微信聊天。 “可是你微信都没有人啊……你是不是喜欢删对话框?” 说完,阮亭觉得自己多话了、越界了,眼巴巴地盯李尧的反应。倒是对方没多在意地回答他:“没删过。” 阮亭更懵了。虽觉得离谱,也还是输好id,递过手机时,不经意问道:“你不跟家里人聊天吗?” 第9章 问完,李尧大概懂他问话的意思了。了然地笑笑,接过手机时对他讲:“应该有吧。”又好像在模棱两可,并不想过多回答。 应该有吧……? 原本猜测李尧的家人是否健在,可对方又回答出接近肯定的答案,阮亭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稍稍落下。因此还要再接话说几句,李尧这时把手机揣兜里,却打断道:“我不聊天,找我的话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输微信号有什么用。 但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希尔顿抽,也递给阮亭一支,彼此点上火后,他说,“微信也可以,你应该是我列表里唯一的好友。”讲完自己也被说笑了,烟气从酒窝旁掠过去。使得阮亭狠狠地吸一口烟。 第7章 抽烟结束后,李尧走向剧组帮忙搬道具。阮亭想上前问他方才提到的去他家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具体时间。可走到一半就停住了。 其中一位女演员走向李尧身边主动与他攀谈,大概在讨论剧情走向。李尧嘴角酒窝渐浓,但始终保持距离,女演员比他矮一些,看起来骨架也不小,在他面前却娇小许多。谈笑间隙导演走过来,拍一拍李尧的肩膀,李尧后退一步站在导演与女演员范围圈之外,似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二位。对面人听得很认真,他说几句,继而在自己脸上比划两下,指一指前方正收拾化妆道具的化妆师。女演员闻言颔首,接着说两句话,惹笑了导演,而李尧只是浅浅笑一笑,抬头看了眼前方的钟楼。 这时间阮亭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还是决定先走。又忍不住再往李尧的方向看最后一眼,却未想刚好撞上对方的视线,他微怔,手指很快捏住书本表壳。 李尧起先该是随意看一圈瞟到他了,但盯一会就未移开目光。以为会对他讲什么话,但对方只是歪一歪头,对他做了打电话的手势,就很快转开头继续开始做收尾工作了。 这一瞬间,阮亭似乎还能闻到方才残留的红希尔顿烟香,他低头踢一踢脚边的积雪,马上沾满他运动鞋皮质表层。他又一次抬下巴看看要走的剧组,李尧站在最靠边也靠后,与一群人正往校外走。身穿的短裙依旧包在长裤外,看上去像时装周会走t台的模特。阮亭忽然觉得李尧是个非常适合抽希尔顿的人。 气质使然,如若是旁人穿女装,他会觉得很奇怪,甚至有些恶心,像人妖。但李尧的女装总令他说不清的心猿意马,其女装形象像嵌进骨子里似的,大概可以形容成:穿女装就该是这样的感觉。既柔又刚,没见过这样特别的人。 校内有不少跨性别学生,在英国很常见。他们穿女装留长发,化很浓的妆,但都没能够令阮亭觉得上瘾——一种类似于事后烟的瘾,抽时烟气从鼻腔里冒出来,顺着呼吸道通向大脑,而后是屏住呼吸窒息片刻的畅快。 阮亭在学校的好友不多,大多都在国内。这方除开molly,就是两三位并不算太熟的中国学生,有男有女。但并不结伴上课,除非必要的seminar课程。 他时常独自走在格拉斯哥的街道中,路过的店铺落地窗会将他身影映出不同的模样,他会侧头看一眼,再次向下一家店铺走去。漫无目的。 决定去找李尧又是一周之后。课程繁忙,外加最寒冷的冬季正式进入苏格兰,阮亭几乎窝在室内不愿出门。 当晚,他给李尧打了电话。李尧似乎很习惯于接电话,大概业务偏向沟通,或者说他的确不常发短信。他很快接起,问哪位。音色在话筒里听貌似与平常不太一样,质感分明。 上次校园偶遇当天,阮亭就在微信里问了李尧的电话号码,李尧只回了一串阿拉伯数字,再也没讲过话。阮亭也只好回了句谢谢,又加一句一定会给他打电话。 距离那时已过一周之久,忽然听见李尧并不算太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间传来,阮亭一时有些怔愣。也许停顿太久,李尧那方大概猜出了是他,便换成中文问他:“阮亭?” “……嗯,是我。” 李尧笑了笑,笑声又不太一样了,但阮亭能够想象出那脸颊两侧的酒窝。 “要来这边吗?” 未料到李尧直截了当回他,他马上有些没来由地脸红。他摸摸鼻子,这时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中,全身都陷了进去,闷着嗓子客气问他:“你在忙吗?” 李尧可能在走路,讲话尾音带颤:“我每天都忙。”似乎对于他的问话感到好笑。阮亭想到李尧讲过每晚工作到凌晨。但未等他接话,李尧又说,“我在工作室,很快结束拍摄。” 闻言阮亭立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却不小心将膝盖撞到了茶几角,捂着嘴忍痛,龇牙咧嘴中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铁锈味充满口腔时,他对着话筒哼唧一声。期间李尧都未加多言,等待他讲话,似乎走了几步路,周围又闹腾起来,听见他呻 吟出声,便呼吸几口,大概在笑。应该说是在忍笑,问他急什么。 阮亭这时已经感觉好多了,舌头也没先前那么酸辣,但他却伸出舌头对着空气哈几口气,含糊道:“大学生都这样,很莽撞。” 听上去像在记仇,又像调情。不过李尧不在意这些,也许正在忙中,他没接过话,而是另外回道:“我现在有点忙,想来的话可以直接进来,大门密码发你微信。” 说完,阮亭刚回答“好”,电话就被挂断了。 第10章 出门前,阮亭对着镜中的自己伸舌头看看,被咬破一块肉,他用西瓜霜涂上一层,生疼。接下来收到李尧的微信,发给他六位数密码锁,他揣好手机出门,又折了回来,戴了一顶针织帽,和围巾。却仍然被夜晚冷风灌得直哆嗦。 按照导航到地点,发现离宿舍并不远。格拉公交车到晚上八点就结束了,而且班次很少,地铁也不太通所有路线。但城市小,可能走几步就到达目的地,约莫二十分钟的样子。 阮亭站在店铺前上下仔细观察一番,难得能在偏离市中心但也算主干道的地段租到这样的房子——两家店铺面积,三层楼高,墙砖为砖红色,门口有两个巨大的欧式柱。但很奇怪的是,墙壁上的有些砖瓦已然破掉几块,看上去年代久远,牌坊上挂着几串不大的英文字母,简单易懂的studio,其中的字母u大概时间长了不太亮,还掉了末尾的一个点。他马上想到李尧跟他提过的“破地方”。不过是砖瓦旧了,也不算破。这样想就走了进去,推玻璃门前输好了密码锁。 进屋后瞬时被暖气烘热,他取下针织帽放进外套口袋,又将围巾松开挂在脖子上,左右看一圈,发现灯光很亮,放眼望去能够看清工作室的整体布局,但他唯一能总结的只有乱。所有设备乱七八糟放在角落,中间堆满桌椅,一点也不像办公的地方。大概真如李尧所说的“玩”。这工作室像闹着玩一样。阮亭走两步就马上打了声喷嚏。 他试着走上前,上了二楼台阶。一楼空旷旷的,到了二楼才逐渐有三位外国人在楼梯口谈心。他正往上看,见着那几位对上视线,他们也都瞟他一眼转头继续讲话。他张张嘴,侧身擦过身时闻到他们身上很浓的香水味。到走廊后,他发现路过的房间很多敞着门,屋内有些为电脑桌,有些装满类似于影棚之类的设备。 而且路过的工作人员大多装扮奇特,很多穿得极少,男生涂口红,偏紫色的,戴很多首饰,阮亭看不懂这种时尚。 他掏出手机想给李尧打电话,问他在哪。电话刚接通,李尧就要他来三楼,他通着话就小跑上去,到三楼入目便是很大的平层,被一堵非常大的落地玻璃隔开,玻璃外有人在拍戏,陆续一些人走来走去,看到他就点点头,他好像被融入了进去,也随着轻点头,恍惚间对话筒那方说他到了。李尧讲话断断续续的,模糊中要他来后方的一间木门房,然后电话就传来嘟音。阮亭拿开手机看一眼屏幕,确定不是信号问题就独自暗骂了一声。 他原先走到玻璃左侧了,闻言就环顾四周发现木门在右侧,便折了回去,中途撞到一位穿破洞裤的长发女生,那人忙说抱歉,声音却是音质低沉的男声。阮亭顿住,停在原地愣了两秒,回头看看,那人也刚好在看他,对他挑眉,还吹了声口哨。他登时被提了兴趣,不甘示弱,低头看向对方做得大概一只手也很难握住的双 乳,盯一会,挑衅般弹了下舌。 那人大笑,还要往上撩衣角了,他吐舌头,然后转头就推开了木门。 以为进去可能会见到正在工作或者休憩间的李尧,入眼却是很空的休息室,唯有一张床和靠墙的铁锈衣柜,李尧就站在衣柜旁脱裤子,嘴里叼根烟,红希尔顿味道马上充斥整间房,烟雾从李尧低头脱衣的下巴飘向吊灯,听见动静,李尧偏头看过来,眯眼注视片刻,又回过头继续脱,阮亭站在原地靠门处丝毫未动,但眼睛始终盯着李尧修长白皙的腿,以及被内裤藏起来的凸起。 最后脱到内裤,李尧提着布料边角直起身,内裤边刚好掉在胯骨处,他吸一口烟,走过来时烟气喷在阮亭的脸上。阮亭伸手摸一把他的胸,刚收回手,李尧立即抓住他的短发,一把薅到自己的胸前,被按压间,阮亭的神经几近麻木,耳旁传来快速的气流声,随即入目则是李尧伸过来的手指,将自己的内裤拉下,露出裸露的肌肤,然后告诉他:“给我 口。” 作者有话说: 没有具体直接跳过,最近严查,以后再说吧。 第8章 李尧的两根手指插进短发里,每一次动作都令阮亭感到很温和,后脑勺也逐渐酥麻,脑子昏昏沉沉的。差不多觉得自己要受不住了,李尧松开他,托起他的下巴,用拇指擦一擦他嘴边的唾液,说:“开玩笑呢,你好认真。” 阮亭把头彻底抬了起来,目视间,李尧似乎在笑,但酒窝并未呈现,而是拍拍他脑袋就提上了裤子。 “你不要了吗?”他后背抵门,声音还哑着。 “漱口吧。”李尧未接话,单手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扔给他,见他启开瓶盖了,另一只夹烟的手轻轻勾一勾他的腰带,道,“你想要啊,可是我现在好累。” 讲完阮亭恰好喝完一口水,李尧就接过,食指轻轻拍打他附在瓶身的手指,他触电般松开,李尧就着动作含一口,咽下时他能够看见对方突兀的喉结上闪现几滴水珠,流进衣领里。便也突兀地用食指捻掉那几滴水珠,对方就转过身去了。 “你平时都在这里工作吗?” 自讨没趣后,阮亭干脆坐在床边跟李尧讲话,问他一些来时就想问的问题。李尧手中那支烟早就抽完了,歪在衣柜边,手够到窗边的烟灰缸,懒散的样子看上去要随时倒向床上睡过去。 他揉揉额角,回答:“差不多,有时候要一天。” 第11章 “这里的人每个都穿的好怪。” 李尧仍在按摩额角,只是动作放缓了,问:“你觉得我奇怪吗?” 阮亭马上否定。 “那没什么怪的,反正都是人。”李尧又点一支开始抽了。 闻言阮亭没忍住笑出声,也跟着点一支烟,肩膀抽搐得点了半天,抽起来时烟味与李尧抽的那支希尔顿完全不同,香气被全数掩盖下去,但他抽得很舒服,几次都差些再度咬到自己舌尖。那里还有些酸疼,倒也无所谓了。 兴许笑得太过头,烟雾飘在空中呈现歪歪扭扭的过山车路线。李尧见状将下巴抬起,吐出一圈一圈的大小各不同的烟圈。烟圈与歪扭的烟丝缠绕在一起,从中间穿过,他这时伸手挥掉,说:“带你去逛逛?” “这儿?”阮亭正身,咽了口烟,呛到了,又马上灌了口方才的那瓶矿泉水。 可李尧已经穿好毛衣开始戴针织帽了,烟也早已被熄灭于窗台的烟灰缸内,闻言侧过头看他,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带你看雪景。” 阮亭喝水的东西骤停,懵了。 不管怎么说,格拉斯哥的夜晚的确很冷,而且有些路段冰面较多且滑。李尧走前从桌上顺了串车钥匙,阮亭紧跟其后以为是辆轿车或是越野之类的,直到对方带他去一楼的车棚,见到一辆不大的蓝色摩托车。 奇特的是,摩托车顶端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完全蒙住,加之机身被喷上非常没有规则的彩印,看上去有些个性,又不乏霸气。李尧或许经常骑它,且对于苏格兰的恶劣环境比较通透,因此在摩托本身上加了一些防护措施。 待李尧掀开玻璃罩扔在一边,阮亭还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字“操”。 起先李尧决定骑了,但见他仍像根柱子一般动也不动,便侧身开玩笑地扔给他钥匙,他惊觉,慌忙接住。这时,李尧对他笑笑:“你骑?” 他握紧钥匙,钥匙中的铁皮摩擦他的掌心,便干咽口水,说:“我不认路……” 李尧倒也不太惊讶,他率先上了摩托,戴好头盔却坐在后座,侧头对他道:“走吧,我给你当导航。” 顷刻间,阮亭听见车棚上落下一块很重的雪,哐当一声,就像此刻他的心脏剧烈地颤动又立即降落。戴好头盔后,插上钥匙转动发动,又扭身看一眼后方的李尧,欲言又止。李尧这时靠过来,手搭在他肩膀上,揉搓两下。使得他完全不受控制地握紧把手,忽然加速驶出车库。 格拉斯哥是座夜夜笙歌的城市。穿过主干道,途径中央火车站,皇后街火车站,到达克莱德河旁,围绕一圈能够看见教堂、学校、博物馆,任何蕴含英国特色的古建筑。 然而此刻的建筑顶被铺满一层厚厚的雪,时常又被忽而一瞬的雨浇化。现在是夜间十点,格拉斯哥没雨,苏格兰人喜欢在酒吧门口喝啤酒。李尧带的路很顺畅,没有弯弯绕绕的小巷口,阮亭第一次见克莱德河畔是热闹的。 尽管夜里寒冷,但仍有不少路人在桥旁散步。阮亭驰过时,有人望过来,因为摩托声音很大,在不算安静的河畔也极为刺耳。途中,李尧忽然伸手向前掀开阮亭的头盔挡风塑料板,阮亭只觉一阵寒风灌进他的头盔内,脸开始刺酸,继而脑袋又昏沉沉了。恍惚间,李尧伸直胳膊张开面向河畔,大喊一声。阮亭没听清,但他却突然也兴奋起来了。 他开始继续加速,身体前倾跟随大叫一句自己也听不懂的话。大约为苏格兰语,他在课间听molly讲过,但他不懂什么意思,因为molly经常提及,这时也不管说的什么话,一股脑全部大喊出来。 兴许动静过大,招来一些窝在角落的流浪汉给他们扔雪球。阮亭骑着摩托绕了几圈躲过去,还觉得很好玩,又绕了回去,再被砸。李尧始终静静的,趴在他后背却点了一支烟,抽几口,手伸到他嘴边要他也抽一口,他猛吸后,李尧又叼回嘴里开始闷闷地笑。 因此在这一片闹了太久,浪费了好几分钟。有时阮亭会通过后视镜看李尧,有好几次都被逮了正着,但李尧不会给反应,而是装作没看见,继续抽烟。 通过方才的路段,阮亭咽下红希尔顿飘来的烟香,须臾,李尧对着他耳旁大声说:“快点,警察来啦!” “什么——”他差点呛住。 李尧没回他,在后座使劲笑。 “我们会被抓吗?”他也笑。 “不知道啊,你觉得呢?” “我们会坐牢吗?” 李尧把抽完的烟蒂捏在指尖揉搓,再对准恰巧路过的垃圾桶扔进去,笑着笑着,阮亭以为他又不理他,决定再问出话来时,那人就陡然抓住他头盔两侧将它快速取下,阮亭觉得自己的鼻子被压扁又重新翘起来,不自觉打喷嚏,同时吓得急刹车。 可下一秒,李尧就将头盔扔了,扔到五十米以外的雪堆里,一会儿就不见了。见他停住,很不快地伸长胳膊越过他,并握住他方才不小心松开的把手,继而在他搞不清状况下将摩托驰了出去。而此刻被李尧双臂包裹住的阮亭,犹如僵硬的玩偶,感到冷风全数扑在他面上,却又觉得身上热热的。移动屁股时发现李尧却早已将头盔取下,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或许同样扔了出去,李尧的确能干得出来。他含糊开口道:“……不戴头盔,警察真的会抓我们吧。” 第12章 这样的姿势李尧偏头就可以碰到他,闻声睨他一眼,好笑道:“哪里有警察?” 他瞪大眼睛。 李尧见状,笑起声来,气息喷在他脸颊:“你真的好好玩,逗你也看不出来。” 没听人这样说过他,倒也不会羞耻了。阮亭低一低头,想喝水。 但李尧骑一会儿就让他接手了。因为他不管体型与李尧差多少,也仍是个非常健硕的男人,框在臂弯下令李尧感到肌肉酸痛。 这方李尧松开手时,摩托晃动几下,阮亭很快握住把手,匆忙间,李尧的嘴唇就不小心擦过他的脸颊,那上头立马就红透了,但李尧似乎觉得口感还不错,刚一分开,就真的偏头对准他的嘴亲了下去。 很快的一次。直到他们回归原先的姿势重新出发,飞驰于被灯火照成五彩斑斓的雪地之间,阮亭忍不住问李尧为什么亲他。 李尧靠在后备箱前,闭上眼,摇头,答:“不要问我这个问题,现在我答不上来。” 第9章 阮亭是家中的独子。中国传统家庭典范,因为家族音乐产业很大,可以说成音乐世家的程度,爸妈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他。 小时候学乐器,站在一排乐器面前,妈妈问他喜欢哪个。他指架子鼓,妈妈将他手拍下,说选钢琴吧。 好像所有的生活模式都是被迫完成的。 于是摩托开到废弃小型教堂门口时,阮亭还在想那个吻,想不明白了。他就不小心把摩托开进教堂里去了。 车身随之颤动两下,李尧感到奇怪,要站起身时,阮亭下车了,他按住对方的肩膀,叫他等会。然后开始低头挪动被卡在轮胎里的一颗石子。 “我不动你要抱我起来吗?” 动作间,李尧在他发顶问。他抬头看,李尧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似乎在嘲笑他对重量的一无所知。然后不等他回应,率先跳下车。他吓得没稳住车身,所幸李尧接过手,说:“我来吧。” 阮亭木愣地站在一旁,看上去并不能帮上忙。李尧很熟悉他的车,很快就将石子弄出了轮胎,用脚踢远,然后拍拍手,动作干净利落。以为他要继续出发,却侧身看了眼教堂上方的十字架,几百年前的破旧砖瓦早已生霉,铁门也生了锈。这时他扭头对阮亭说:“我以前来这拍过电影。” 阮亭指指黑漆漆的堂内,好奇问:“这儿吗?好像废弃很久了。” 李尧颔首,然后往前走两步。阮亭跟了上去,又问:“你来格拉好多年了吗?” 对方先是没回答,而是走到离最近的一块石雕旁,用手捻了一片上头的雪,再拍掉,石头上顿时显露一层青黑色。他皱鼻子,说:“差不多八年,我没认真算过。” “八年……”阮亭开始认真算时间,算自己的年龄,沉吟道,“八年前我还在上初中。” 李尧笑笑,没回话,却走进教堂里了。阮亭慌忙跟进去,周围瞬时一片黑,视网膜需要个把秒才能够适应环境,因此此刻的他需要慢慢地往里走,掏出手机要开手电。李尧忽地转身抓住他手腕,说别开。他顿住。这时间他听见室内悄悄的几声鸟叫,继而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李尧的眼睛很亮,再往上看,巨大的人形雕塑委实吓到了他,他惊呼一声,却惊觉一两只室内取暖的鸽子,猛然飞及他头顶,擦过发丝飞出窗外。他突然明白李尧为何叫他不能开手电。 李尧始终向前走,待他稍镇定后,侧身吹掉身旁座椅的灰尘,坐了上去,说:“这里会有鬼。” “……什么鬼……”他脖子都不敢动了。 “不知道,遇见再问它是哪种鬼。” 于是他马上了然李尧又在唬他。他干脆坐在左侧相隔李尧一条走道的座椅上,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右侧李尧的侧脸被教堂顶上一扇窗的窗花投射成了淡蓝色,但看上去更加魅惑迷人。他讲话时,那道蓝光顺着他唇瓣一点一点闪光,他回答:“你的脑袋瓜是不是每天想很多问题,好像总问不完。”而后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偏头解释道,“没有嫌你烦哦。”语气万分可爱。 阮亭听乐了。他干脆也学着样靠在椅背上,舒服地仰脖子。 教堂里的桌椅其实都是一排排的,排列整齐,前方连着排放书本的小桌,像老式电影院。但今天的这间有些旧了,桌椅上还渗着霉味,坐上去咯吱响。阮亭摇晃两下,整间屋都响彻杂声,而且抬头看又是非常大的雕塑,高高的,远远的。他想说点话,心里既害怕又空空的。 “那我干脆废话多说点好了。”他回道。 李尧饶有兴趣地等他讲下去。 他先掏支烟抽,抽两口后把围巾松开放左侧座椅上。 室内是冷的,而人是热的。讲话时喷出的雾气像火炉一般,瞬间就让这不大的教堂暖和起来。 “我说说我吧。我谈过三场恋爱,两场是女人,最后一次是男人。我妈是个强势的女人,我学钢琴被她打破过后脑勺。她说男女是世界平衡,结婚生子为人此生必经之路。不结婚不生子人生是不完整的。” 讲到这,他笑了。很轻的笑。这时李尧站了起来,伴随木椅的动静,走到他面前。他抬头看,刚好抽完一口,手递过去,李尧接过烟开始抽。 烟雾缭绕。他抹把脸,继续说: 第13章 “我以为我喜欢女人,直到有一次,我去公共浴场看男人洗澡,我有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英,我吓得回家看片,好多国家的,都是男女片。但我社不出来,我知道我可能喜欢男人了。” 李尧叼着烟摸他脸,他仰着脑袋,那人用不算稚嫩的掌心反复摩擦他的侧脸,围绕鬓角走了一圈。 他问李尧,你呢? 李尧另一只手夹烟,微微靠后,将手撑着背后的木桌上,回答:“很多吧。我在女朋友面前穿女装,把她吓跑了。” 他的声音在教堂里弯弯绕绕,带有回音。阮亭笑了,甚至笑得声音很大,面部表情又充满好奇,但未打断李尧的话。 “我以前没听说过同性恋。”李尧也跟着笑,把最后一口烟抽完,掐灭在质量属好的木桌上,“老一辈人称这个叫精神病,会被关精神病院,他们这么跟我说。后来网络普及我上网搜药,搜对女人英得起来的药。” 阮亭将一小粒灰尘不小心吞进喉咙里了。他忍着鼻腔的呛意,突然伸手。李尧没动。他玩笑道:“我以为你真不行呢。” 李尧倒没生气。这时继续摩挲他的侧脸,却顺着位置到达脖颈,再是锁骨,最后开始解他外套纽扣。 “你的手好凉啊。”他抓住李尧的手放嘴边轻轻碰碰,然后又将它放回衣领里,浑身抖一抖。 他开始脱裤子。李尧的衣服依然规整,但外套衣领已经被他抓皱了。 教堂里的耶稣看他们互相取暖,低头瞪大双眼。而阮亭的皮肤早就通红,即便教堂是冷的,冰凉的,黑漆漆的。他裤子掉在地上,要坐在椅子上,李尧却拍他将他翻过去趴好,说木椅会塌。他就大笑着趴好,伸手从掉落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扔给李尧。李尧盯着它一直笑。 “我随身戴……”他讲话断断续续,闷着声音,“我们学校的自动售卖机里的套要被我薅光了。我……每天路过都要拿一盒,不用也要买……你!” 李尧却笑得肚子痛,趴在他后背笑得更用力。 期间一片雪落在屋顶的玻璃上,那里能看见很大的十字架,十字架被月光折射为歪扭的十字。像五角星,像一把枪。 阮亭歪着脑袋偏头看它—— 基督教徒把破坏规则的人捆在十字架上,向全族人宣称要烧死他们。而现在这间教堂是废的,是没人看管的,任何人都可以进出、参观。没人敢惹怒神,他们在这里嚣张至极,却只能窝在黑暗里得以一片安宁。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版本被锁,换掉了 第10章 李尧的胸口有块文身,粉红色的两片花瓣。做的时候阮亭又不小心瞧见了,在上面啃了两下。不过李尧说疼,但他似乎不怕冷,光身子在外也不怕。阮亭私以为李尧是个没有温度的人。 为什么是两片花瓣,而不是中国人图吉利的三片?两片花瓣是什么花,没见过。粉红色的,听说加上颜料的文身最痛。 不过阮亭都没问,他爽完了,就抱着李尧的脖子不撒手。突然远处传来警车巡逻的响笛,他吓得蹦到椅子上去。李尧见他光屁 股笑得头很痛,现在堂内温度上来了,热得冒汗,又有几只不要脸的鸽子飞进来取暖。 不多时,警笛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阮亭这才放下心来,下来穿裤子。李尧的裤子已然拉好,还未等他提好就拉着他往外跑。他问怎么了怎么了?李尧回他:“警察马上又会折回来,这次没骗你。” 阮亭提着裤子跑步跌跌撞撞的,他拼命问他跟警察是同僚吗?认识过吗?在警察局上过班吗,还是进过局子?你好了解警察啊…… 李尧回头看看他,忽然松开他,他以为李尧被他问烦了,站在原地紧张兮兮,对方却折回教堂捡起地上被扔的垃圾,走回来时故意在他耳旁悄悄说,声音软泥泥的:“你裤子穿反了。” 闻言阮亭马上往下望,随即龇牙咧嘴跑出去,追上李尧,骂他骗子骗子!李尧哈哈大笑,开始骑摩托。阮亭很快跨坐上去。坐上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低头看裆,李尧飞速将摩托驰出教堂,他一头撞在了那人宽厚的后背上。 李尧说要带他去家里看电影,他欣然答应。 他们都没有戴头盔,头盔早被李尧这个精神病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他们的身上还流着汗,但已被寒风吹干。现在几点了呢,阮亭没看手机,从格拉目前的天空来看,大约住所隔壁的狗要吠了。 李尧骑得太快,阮亭感觉自己随时要呕在路边。所幸格拉是座不大的城市,不一会就到达地点。 现在国内时间该是晚间十点,阮亭的妈妈在微信给他留了很多言,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震动范围波及到被他口袋贴后背的李尧,对方正要停摩托,感到幅度就扭头问他是什么?电话不接吗?他摇头,答不是电话,不想看。李尧没多问,约莫以为是他勾搭的哪位情人,或者觉得私人问题问也没必要。下车前,李尧还是开了口,说以为是跳 蛋,震得他腰疼。这次换做阮亭哈哈大笑。 李尧住在不大的公寓楼里,四层楼高,没有电梯,而且楼梯都老旧了,阮亭不敢碰栏杆上的铁,生怕稍微触一下就断了。 楼梯上的歪歪扭扭的,呈现环绕式向上。李尧家刚好在最高层四楼,像多走了两公里路。大概刚结束完野战,浑身酥麻,腿都是软的,走路使不上劲。李尧在后方托着他,他仰着背,对方嘲他不像大学生,像年过八十的老人。他嗅嗅鼻子,想说话,又闻到一股霉味、消毒水味。估算这栋公寓至少十九世纪往后建的。 第14章 他打喷嚏,李尧问他是不是有鼻炎。他点头,然后他们就到家门口了。 即便外面的环境多么糟糕,但李尧家内是格外整洁宽敞的。每个边角都挂着一张电影海报,什么类型都有:80年代香港电影,欧美好莱坞影片,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冷门文艺片。靠阳台的最后一间房是家庭影院,里面堆满摄影装备,这屋的海报又更是叫不上名的,大概为李尧自己所拍的电影。总之海报风格千奇百怪,像每回在时装周看到穿奇装异服的模特一样,阮亭不懂这样的审美。 李尧给他一瓶苏格兰自产气泡水,这味道他尝过,不太好喝,但他没说,因为李尧的冰箱内似乎只有这一瓶种类的。连口味也很奇特,阮亭启开瓶盖尝试喝一口,还是有被味道冲到。 李尧见他表情怪怪的,几乎猜到,不发一言就将他手中的那瓶只喝一口的气泡水拿走,随即走几步路到达半开放的茶水间,给他煮茶。英国红茶,加奶好喝。阮亭趴在煮茶机所放的台面上看他煮。叫他老英国人。 李尧动作间,笑笑,叫他别瞎说。他可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阮亭自然开玩笑。听罢就捂嘴,绕屋内转一圈,找来两筒随意被扔在床上的渔网袜。他开始试图穿上一筒,不会套,也套不进去。李尧正倒茶,抬眼皮看看,也没讲话。过一会,他就自个儿摔倒了,带着渔网袜摔到地毯上,没自觉疯狂地笑。李尧走过来,低头看他,说你别把我袜子扯破了。 阮亭怪叫:“你不关心我的屁股吗!” 李尧作势蹲下来摸他屁股,还打了两巴掌。阮亭感到很痒,顺着那人手指的轨迹,灼热又冰凉的轨迹,在地毯上打起了滚。然后他猛然将那双渔网袜扑在面上,狠劲闻一闻。半晌后,李尧才将它从他脸上拿下,入目便是对方轮廓分明的脸,他喉咙发紧,说:“阿尧哥,你的袜子好香啊,好像草木的味道。” 忽然称他为“阿尧”,李尧似乎并不惊讶。他低声撑在地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阮亭,距离一厘米处停留,嗅一嗅,说:“你是红茶味。” "加奶吗?" “随便你怎么想。” 阮亭又滚了两圈,再次滚到他面前停住,问他:“我们去看电影吧?你拍的电影。” 李尧盯他看两秒,起了身,率先进了那间屋。阮亭紧跟爬起来,先去解了手,折腾半晌进屋后,看见李尧在投影前的沙发上坐着抽烟,面前木圆桌放有一杯煮好的茶。他没在看投影,好像对着前方看别处,抽烟时没什么表情。 见他进屋后,侧头看看他,他就往那方走。这间屋跟别处的都不一样,像处在暗格里,因此路过一盒极大的玻璃缸时,他委实吓得一激灵——普通玻璃也就看一眼走掉了,这玻璃内并非满满一缸水放几条鱼,却是一只巨大的绿色蜥蜴,趴在一根树枝上闭眼睡觉。 目瞪后,阮亭盯它伫立许久,很难想象在苏格兰养热带的宠物会不会冬眠。他忍不住脸贴在玻璃上,一点也不怕,还隔着玻璃对它弹舌挑逗起来。李尧这时靠近来,摸他头发,手指弹一弹玻璃罩,那只蜥蜴动了爪子,睁开半只眼,听李尧叫它阿美。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敏感词被锁,在申请解冻了,可能会换掉以前的版本,不过差别不大,会有点奇怪。旧站论坛我也有更。 喜欢麻烦点收藏,施舍点海星给我,谢谢! 第11章 阿美在冬眠,李尧说它没出过家门。阮亭问他为什么叫阿美。李尧给它碗里放几只蚯蚓,有一只还留在他的食指爬动,钻进指甲缝又钻出来,他将它缓缓放进碗里,说它长得美啊。随即扭头对他轻笑,很快就移开,摸阿美嘴唇。 阮亭半身贴在玻璃缸也跟着笑,他伸手进去用指腹稍微蹭蹭阿美绿色的背,手背却与李尧的指尖不小心挨近相撞两下。随后李尧给阿美穿白色公主裙,阮亭只在公寓邻居家宠物狗身上见到过。原本李尧想将它托起来给阮亭仔细看看,但它太慵懒了,始终半闭双眼梦游中,他们只好不打扰它睡觉。 之后他们窝在沙发看电影。李尧拍过的电影都是片段式的,很杂,像记录片,单元剧一般,换来换去,看得云里雾里。 原先阮亭有些犯瞌睡了,捂着嘴巴要打哈欠,瞄一眼身旁撑着下巴的李尧,便很快直起身喝红茶,李尧感到动静看看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一支出来,叼嘴里问他借火。他也抽一支,抽自己的中华,给彼此点上火后,他吸吸鼻子,这时李尧忽然起身往投影方向走,他盯着李尧吸着烟的背影,烟丝全数往后飘,被五颜六色的灯光照成了模模糊糊的,他问李尧做什么。李尧把烟夹指间,给投影换dvd,而后跟他说换碟片。 “我没困啊……”阮亭挠鼻子。 李尧未理睬,放好碟片就回沙发坐好,继续抽烟。阮亭见投影画面从原先的蓝色变成黑色,再是突兀的大红,继而画面正中央呈现纯黑大写字母:《missing》。他照着读一遍,扭头问什么电影?李尧回他说是不会让他睡着的电影。 “哇,你还拍三级片啊!”阮亭手夹烟乐呵呵,“你出演了吗?” 李尧只笑没回他,而是对屏幕努努下巴,要他自己看。 他掸烟灰,往前仔细看,此刻入目出现白色小字,用中文写“李生辉导演”。“missing”的颜色开始变淡,由原先的黑色背景变为高楼、火车站,一秒后一辆火车急速驶来,撞入镜头中,画面带转,车厢内的一男一女正在做 爱。 第15章 影片背景拍摄于中国南方热带城市,颜色红绿为主,滤镜又是暖黄的。男女车厢做完画面又马上转到屋内,女主做完爱光着身吹风扇,浑身都是汗,男人在捧着碗吃方便面。女主转身时,阮亭看她胸口有块文身,是黑色的不认得的花,讲话声音偏粗,长得很漂亮,长发被身后的风扇吹起来,胡乱飞,飘到天花板上去了。男人还在吃面,女主望住他,然后一巴掌掀翻了他手里捧着的碗,男人的脸被洒得瞬间全是面,他低着头,再慢慢抬头看,眼里布满红血丝。画面又转到下一幕。 很莫名其妙,阮亭的眼睛始终盯住,总觉得这样的拍摄手法很像李尧之前给他看的电影风格,又不太一样。因为这片的影像很旧了,且与先前不同的便是城市的选择。李尧现在监制的电影都在苏格兰小范围,而这部却为燥热的中国南方。 “你要带我去哪呢?” “火车的尽头是海吗?” 电影的女声独白,火车向前开,女声也跟着讲了几句话,都是问话。没人回她,火车还在前行。 他们没将这部电影看完,中途他跟李尧又做了起来。李尧把他按在沙发上,他的脸被压得很痛,侧头时电影仍在放一些拼凑起来的镜头。他有些记不清剧情了,断断续续地被李尧摆弄,大概能记得的便是女主在火车上奔跑,跑了很多节车厢,最后跑累了,她发现浑身开始流血。 他被曹得失了神。抓着前方的茶几边,抬眼盯着投影,镜头安静五秒,他听到自己的银叫声,而后镜头爆炸,他浑身发抖,炸完,他听见邻居在旁边捶墙,跟他家一样隔音很不好。他便叫的更大声,盖过原本的声音,李尧在他身后掐他腰,疯狂抽差了好久。差完就笑他,捂住他的嘴。 他感到浑浑噩噩的。李尧揉他后脑勺的头发,投影的光换成绿色了——女主身后出现一位男孩,年龄非常小,还不会走路,女主把他护在身后,男孩睁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女主却在他面前倒了地。 这时阮亭在兴头上不小心踹掉了放在茶几上的投影遥控器。摔下的声音没盖过影片中的闹声,他高朝了,社经时听见影片里的许多声音在喊阿美。阿美阿美……他倒在沙发上,晕乎乎。感觉自己幻听了。 李尧在他耳旁喘气,手掌还贴在他后脑勺中,冒着汗。却在下一秒起身,离开时他顿感后背凉飕飕,他偏头看,李尧后背也流着汗,弯腰捡起遥控,对准投影关掉了影片。之后坐在一旁点烟抽,抽两口后,才偏头看他,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先洗澡。 阮亭先没回话,而是翻身正面朝他,慢慢半身靠在沙发背上。四周都变黑了,约莫天快亮,但窗帘是拉上的,李尧的脸庞不再被投影的灯光照成各种模样。他对李尧说:“我要看完。” “什么?” “刚刚的电影,我要看完。” 李尧又抽一口烟,说:“你要吃什么,我会做菜。” “给我看完,好吗?” “后面没意思了。” “那你放给我看干吗?你有病是不是?”语气不知觉就重了些。 李尧不讲话了,他没再抽手中那支烟,而是扭头盯着阮亭看,盯着看很久,久到阮亭大约能从他眼中捕捉到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是你不想看吧?”阮亭望住他眼睛,试探道,“你给我看之后你后悔了,你自己看不下去了,是吧?”其实自己完全没立场讲这句话,可仍是胸口闷闷地,不经过大脑地脱口而出了。 好像被戳中一样,李尧皱起眉。但又似乎并不全对,他把烟掐灭,伸手拿过遥控器,转而把它扔给他,说:“你看吧,没什么不能看的。” 阮亭盯着扔及他面前的遥控器未发一言,也没动作。李尧站起身,捡起散在地上的内裤,道:“看完把投影关好,我去洗澡。” “我不看了,谢谢你今天带我兜风。”阮亭也站起身,他开始穿内裤、穿外衣。穿戴好路过李尧身旁时抬头看一眼,就擦身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没有第三者没有白月光,之后会慢慢解释。攻不说是因为现在他们还没有到完全熟的程度,他本身就是一个精神有创伤的人。 最后,在河南的朋友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12章 苏格兰往北有一群耸立的高山,其实相比较国内的一些山怎么也不显高,却的确是英国最高耸的山了。那里的高地常年刮风下雨,看不见太阳,唯有的几次阳光投射,当地人会全部出门站在桥上拍摄太阳,大声呼喊,兴奋无比。 阮亭来英国前计划去那儿看看,可空不出时间,旅行团倒是找了许多,总撞上他开课的点。时间久了就似乎忘掉有这样的想法。而再一次想到高地,是离开李尧家的一周后,那晚他不小心将手机弄丢了。 原先以为一夜情对自己来说不足挂齿,直到连续一周的心神不宁,他像失了魂似地突然躲在卧室角落发起了呆,手要抓着个什么东西才行,结果不小心将白开水洒在脚上,烫伤了。去学校医务室稍微涂了一层烫伤膏,手机那晚就丢了。 molly打电话找不着他,去他家敲门,他正在客厅看电影,随便找的一部片。 其实上一次从李尧家赌气走了,回家后在互联网内搜“李生辉”这个名字,却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missing》也一无所获,那是李尧的私自珍藏,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的作品。molly就是这时候挤坐在他旁边,说他着魔了。 第16章 他翻了好半天客厅、卧室,手机就是丢了。接着安静窝在沙发梳理路线,到底丢在哪了……先前未丢之前觉得手机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现在却慌得仿佛世界要塌了,好像没了它,他就再也找不到李尧了。 他像在社交网络腾空消失一样,好些天都未登上微信,生活总围绕在上课、下课,没了手机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过三天后才被告知手机丢了在医务室,他着急忙慌去取,接过手机的下一秒就是看最新通话记录——有没有人给他打电话。结果当然是空空的,倒是妈妈打来微信语音,他没接到。他回过“放心”,再翻开记录时,发现李尧给他打过一通微信电话,大约在上周五,可时间过了好些天了,他很久都没有翻过微信。 他的心脏突突跳,闭了闭眼,没回,换方向点开了李尧的朋友圈,那里空空如也,却一眼见到那幅苏格兰高地背景图,看上去似乎为李尧自己拍的图,角度选的精美,像站在高处往下俯瞰,又仿佛躺在山顶往天上拍。他不由自主截了图,心情总算好了些,并在今晚记住了李尧的手机号码。 拿回手机的很久,他都忍不住点开李尧的微信看。看他那一条黑线穿过白板的头像,点开关掉,来回重复好几遍,再不小心看睡着。从而度过两周难熬的新课,终于在周五晚的酒会间,晕倒在了厕所里。 半小时后中国同学进门撒尿,一推门忽而掀起一阵风,入目即是阮亭脸朝下闷在地板砖上,像个死人。大家纷纷撞门闯出又折回,合力将他抬了起来。 被抬起没多久,连救护车也未来得及打,他就被一股热空调风吹醒了。众人只当他喝多,险些心肌梗塞,期间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间沙发上,好久了,他眼皮跳动慢慢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好冷啊,我想去热带国……” molly就坐他对面木椅上撑下巴看他,闻言紧一紧他的衣领,选择性无视他的疯言疯语,伸脚踹了他小腿一下。 “……去非洲好吗?”阮亭动也未动,自问自答,好像总要说点什么才行,继续嘟囔,“想去买象牙,看草裙舞。” “贩卖象牙犯法的,草裙舞早就过时了。”molly依次回他。只当他喝多发酒疯,先应着话。 他当然不理,接着说:“热带还有什么……你们有没有见过蜥蜴啊?绿色的。”他晃动脑袋,侧头看向左侧的英国男生,再移动角度偏头看向右侧的中国男生。 中国男生回答他:“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他摇摇头:“我嗓子干,想喝可乐。厕所太难闻了。我在雪地里救过一个人,他也快死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倒在那,今天我试了下,脸闷在下面喘不过气。” 又在讲胡话,而且一句中一定要带着两种不同的要素,molly听得直心酸,想给他盖屋内多余的外套。阮亭马上要弹坐起来,说不用,他想回家。 结果刚起身又瘫倒在沙发上,身体软软的,毫无力气。耷拉眼皮,又开始讲有的没的。这时身旁些许同学走了两波,剩下两三位熟一些的还在等他好转,围坐在沙发边听他扯东扯西。 他刚刚还在讲自己身体好,没过多久,又抱怨:“我会不会死啊?我胃好痛,快叫120……” “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想不通,想不通,太复杂了。” “我妈真的够烦的,我就不回去!” 他一直在讲中文,molly愈加听不太懂,勉强敷衍他。 “你起来吧,不是说要回家吗?” 阮亭忽然把脸埋进沙发缝里,闷着声音,气息从缝隙里漏出来:“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 “什么电话?” 他又没声了。molly翻白眼,心想懒得再多话,不想跟酒鬼置气。阮亭却在下一秒再次张口发话,手在裤兜里掏来掏去,要给她看,嘴里说着:“我手机呢,手机呢……没关系号码我记得我记得,01862338688。” 速度太快了。molly还在问:“什么啊?你再报一遍……你手机呢?哎呀你手别乱摸!” 然后他在她拍打胳膊时再次大声报出号码,并一直问记住了吗,要她现在打,不打就来不及了,他快死了。感觉要在沙发上吐出来,众人皆欲扶他去洗手间。 什么电话这么重要?molly当然想不通,但用自己手机打过去了。她起先漫不经心接起,做做样子,没料电话那方还真传来男声,问她哪位。 她刚要说是abel的朋友,阮亭突然从前方伸出长胳膊一把抓过她的手机,换贴他耳旁,气息不太平稳,小声叫着李尧的名字,说:“我手机丢了……丢了。” 那方的李尧说实话有些意外,但多少猜到半分,听他胡言乱语也并不觉得多奇怪,回道:“没关系,我手机号不会变。” 听罢阮亭的鼻子皱起来,酸酸的,他不依不饶:“但我找着了——你现在在哪呢?”他抬起头,molly带着其他两位男生早就出了包间,留他一人要钻进沙发缝隙里,窝成一团。 “在家,今天没工作。” “失业了啊?” 李尧在那头笑起来,顺他说是吧。 他脑门蹭蹭沙发靠背,说:“我带你出去玩吧?去高地喝威士忌,听风笛,穿格子裙。” “说的挺诱人。你喝酒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尧哥,那天也是,我总爱多管闲事,你也说过我呢,还惩罚我亲了我。” 第17章 “阮亭。”他叫他。他没理,继续说,“我们明天就订票吧?去高地要坐好久好久的车,又冷,你要带多些衣服——” “阮亭,你听我说。”李尧还是打断他,声音提上来一些,但音色依然像晨曦,暖洋柔和道,“你在格拉斯哥,没人会在意你的多管闲事,你很自由。” 原来在接他的话。 阮亭的心脏好像被暖气融化了,他捂住双眼:“我想见你。” 话筒那方没了动静。 “我很想见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正常更新,有事会在微博请假,或者在置顶评论区。 第13章 阮亭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种病,类似于很快陷入一段爱恋的病。这种病似乎只能够在苏格兰内生存,以往都未曾患过。药物已经不起作用。他第一次被苏格兰的冷风吹进幻境里去了。 用一通电话把李尧呼过来,他自己也没想到。李尧又穿得很少,单单一条牛仔裤,上身随意套上薄风衣,看上去瘦瘦高高,由远及近,好像要被一股寒风吹走。 在此前,molly不放心他,要开车送他回去。他站起身展示自己完全能够双腿走路,并且走得相当平稳。酒劲早过了,何况又晕了一阵,现在已然像个正常人,最后将molly推出了酒店。 molly走后,他用仅剩的硬币在自动售货机买了瓶冰可乐,刚拿出时冻得他直哆嗦,要双手捧着拧开瓶盖,但太想喝了,飞速喝掉半瓶,嘴唇也冻成了殷红色,浑身却热得强烈。他随地蹲在角口,撑起下巴望雪。李尧就是这时来接他的。 他那时想的是电话里李尧的声音。李尧听他讲完后低声笑了,他问他笑什么。李尧轻轻缓缓道来:“我第一次听别人对我说一起穿苏格兰裙跳舞。” 阮亭的眼前忽然被蒙上了一层雾。他喃喃自语,骂了句脏话,说他放屁。李尧反而问他在哪。他不受控制地回答出口,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搞不懂李尧的心思,猜不透李尧的想法,更别说想通李尧此刻的所作所为。他好像跟李尧做了个莫须有的约定,默契地等待屏幕熄灭后的时钟秒数走了好几圈。 李尧不是单独来接他的,走及他面前时是独自一人,但当他站起迎接后,才瞅见街那头停了辆皮卡,驾驶位却坐着另外一位年轻的中国男生。 他望一眼没多说话,李尧也未开口,他们就这样走到车旁,李尧帮他开车门间,他就转身往另一方向跑了。没过多久李尧就追上他,他带着微微的酒劲,手中抓着的冰可乐瓶身化了些许水滴,滴在他鞋尖上。这时李尧仍未开口讲话,倒是穿过他胳膊拿过那瓶可乐拧开喝了口,过后舒爽地呼口气,清嗓子说跑累了。阮亭发现那几滴水也同样滴在了李尧的马丁靴皮面上。他手脚无措地低着脑袋,听李尧把剩下的可乐都喝光了,然后单手提着空瓶子,问他跑去干吗,投胎啊。他忽然被说笑,肩膀耸动,李尧见他如此,伸腿轻轻踹他小腿肚,他一不稳就坐在了后头的雪堆里。 上一次被踹进雪堆也是这样,屁股感到雪融化后的冰凉,他忍不住笑得更大声。李尧低头看他数秒,将空瓶子扔他怀里,而后掏出烟抽,大约安静地抽了三口后,把抽一半的这支往下递给他。 阮亭先将嘴凑过去接,但姿势奇怪,又险些抽到筋,只好举手接过,间隙李尧感到好笑,踢踢他搭在地上的脚尖。他的脚随之晃一晃,才把烟叼嘴里抽,眼瞅着前方渐渐驶来一辆皮卡,远光灯照在李尧的后脑勺上,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微眯。他抽第二口时,皮卡驾驶位窗户摇下,李尧始终没回头。他抽第三口,吐烟雾,看看窗边露半张脸的中国男生,再看看已经掏出另一支开始抽的李尧,抬头道:“你跟他回去吧。” 李尧歪头,表情疑惑,但没问出声,仍是安静地抽烟。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嘴里叼着烟讲话也含含糊糊的:“他等你好久了,你不走吗?” 李尧这才回头看看,然后把还剩很长一截的烟掐掉,说:“不用管他。” “他是谁啊,你包养的小鲜肉?”阮亭假装抽烟。 闻言李尧开始掏全身上下的口袋,全部掏出来给他看,说:“我真的很穷,你包养我啊。” 阮亭才笑出来,擦过他走过去拍拍驾驶位的铁门,打了声招呼。那人的头发被染成紫色,古龙水味浓烈,下唇瓣有块唇钉,鼻环也套在右侧鼻翼上。他看得愣住。那人说他叫路路,工作室的群众演员,阮亭还要再说什么,路路就探头对前方的李尧说,他还有一小时要去上班了。李尧点头。阮亭好奇问他这样晚上夜班啊。路路嘻嘻笑着说是啊,意味深长地瞟了眼他的裤裆,说服务班。阮亭知道是哪种班了。 李尧要路路送他先回家,他没让,偏要跟着李尧,这会儿又像个粘人精了,路路直笑他跟方才跑掉的他判若两人。 路路在车上跟坐副驾的李尧搭话,李尧总是很认真地答一些工作上的问题。阮亭就趴在椅背上听他们交谈。过后他们安静下来,他问路路,李尧去不去上夜班。路路大笑说,李尧要是上夜班,他要花大价钱。阮亭附和,想到李尧穿裙子在夜场跳舞,裙摆飘起来,掠过他的鼻尖,他闻到了黑鸦*香。 二十分钟后,路路送他们到一家店铺门口,李尧先下车,阮亭才随上,问他去哪。李尧说去给阿美买吃的。 第18章 这种比喻着实逗笑他了。他跟李尧进店,很晚了也还在开着门。店主是新加坡人,会讲中文,卖的都是一些昆虫之类的,或者是木头雕塑。阮亭转了一圈,饶有兴趣地站在一座木雕前观看伫立于其尖角的一只鹦鹉,它会学人讲话。 阮亭说:“你丫的。” 鹦鹉应:“你丫的。” 阮亭说:“我是猪。” 鹦鹉应:“我是猪。” 阮亭哈哈大笑。直到李尧挑了些昆虫从储物间出来,他都要将鹦鹉说恼火了,恨不得用尖嘴戳他脑门。未想鹦鹉见到李尧,飞到他肩膀上,乖乖地闭上嘴。李尧这时伸手顺它毛,给它喂了只小虫。阮亭新奇极了,对着鹦鹉做了个鬼脸,鹦鹉大叫飞到房梁上,李尧被他逗得撑着台面笑。 交完钱李尧就提着塑料袋带他往马路那方走,约莫800米便到家。他这时看看天空的云——英国的云像一团团棉花糖,天空总是被压很低,好像在发顶上走。冬天的黑夜极长,比国内长很多个小时,所以这一夜会一路走到头,永远都是暗的。 李尧在他旁边走,没抽烟了,但身上有淡淡的烟草香,是与其他人身上都不同的烟香,红希尔顿的香味也不及。他又想到了黑鸦*。 不多时,他觉得口干舌燥的,好像酒后口渴才将将上来。他舔舔嘴唇,叫了声李尧的名字。李尧偏头看他,冷风将他鼻尖吹得红红的,阮亭想上去亲一口。可他只是保持往前走的走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一热的事,话语在喉咙间转了一圈就又消失了。 然而李尧却接过了话,问他饿不饿。他捂肚子,说有点。李尧说他家只有一袋面包。阮亭想说没关系,也不是很饿。李尧就没再看他了,而是往前继续走着,他的话就被骤然卡在了中途。他干咽口水,有些局促,却未料半晌后,李尧在他左侧说道:“我喜欢跟特别的人在一起,你很特别,跟你在一起的确很舒服,但我现在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讲得直令他的心脏不由收紧:原来李尧早就猜到了…… 他蠕动嘴唇,低着脑袋半分钟才冒出话来。李尧就安静地等待他说出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你再特别一下不好吗?” 很快的。 “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小孩。”李尧似乎盯着他,不自觉笑开,“你到底看上我哪里啊?”似乎想不通。 阮亭也想不通,他也第一次喜欢上只做过仅仅两次爱的人。他再次看向低空云朵,语气稍显轻松道:“我也讲不清,就喜欢了。我就是有点毛病,我能不能追你?” 脱口而出的话,讲完就后悔了,风还吹得他很冷。以为李尧觉得他魔怔了,却笑问:“你要怎么追我,我很难追的。” “那我就每天追,追到你哪天找不见我突然就想我了。” 李尧此刻表现出大受震惊的样子,开玩笑说:“你这种方法很好哎,我会做噩梦吧。” 这倒令阮亭也跟着笑,突然轻松地笑,整个人舒服地送下紧绷的后背肌肉,笑着笑着,大概是先前紧张忽而得到释放,感到胃里倏然翻腾,便很快弯腰捂住嘴干呕了两声。即便如此,也还是未收住笑,捂会嘴又止不住在指缝间笑漏风。 李尧见状,开始拍他背,很轻地拍了两下,说:“你这样要怎么追我啊。”语气中带有笑意,一幅孩子模样。阮亭不禁动容。 第14章 李尧卧室的床很软,趴在上面会陷下去,他似乎很爱这种软塌塌的东西,譬如沙发是像棉花一般被海绵包围,令人喘不过气。或者阮亭被他叉入时半张脸都埋在了床单里,才得空偏头看床头柜的彩色海报,全红版,他被曹得晃晃荡荡,还是能看出那红色偏为勃艮第红。 他社经时李尧问他看什么,他实在讲不出话来,视线始终放在前方那张奇特的海报上。李尧还偏要问他话,仿佛一定要他在被曹时讲出断断续续不成句的话才能够开心。李尧说:“你喜欢跟我做 爱,不喜欢我。” “……不是……的。”他要反驳,结果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了,拼命咳嗽。 李尧就笑,继续道:“因为被我曹得爽,所以喜欢是不是?”他被用力得都快哭出来,反而是李尧还在继续,他又刚好在社经,整个人都红透了,抽搐间才梗着脖子摇头说不是……他还要再说话,被对方低笑声掩盖,他心脏仿佛飞到天花板上去,他社了,李尧这时摸他们相接处,说他好色,叫的好大声。 他舔嘴唇,干咽口水,声音都叫哑了。 怪谁啊,他心里埋怨道,但表情完全是满足的模样。李尧去卫生间拿毛巾,他就半坐起来看他宽厚背影,用哑音说:“我们是二夜情了,我不是喜欢一夜情,我喜欢你……”音调却低低的,提不上劲来。 李尧倒是脚步未停,接话的音从前往后飘过来,他笑笑:“听过了,你要对我表白多少次啊。” 又是这句话,很不甘心。阮亭气鼓鼓地一股脑站起来跟上他,却还是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而后灰头土脸自个儿爬起来。 清理完就一起窝在床头看电影,这次李尧换了部名电影:《堕落天使》。爱港片都看过,王家卫那时候导演的片子滤镜都是红黄绿的,李尧也爱用这种色调。 其实他们根本没在看,完全是放着电影背景音,在互相给对方说些有趣的事。 第19章 李尧对他说,这里的房屋风很大,夜晚时风声会讲话,在屋外叽叽喳喳,听上去倒有些诡异,他听得直冒冷汗。李尧见他眼珠瞪大,笑他,那酒窝被蓝光染成了很漂亮的彩片,他盯出神了,李尧这时问他见过彩色的雪吗? 他摇摇头,李尧就站起身走到前方柜子里拿出单反,边调试边坐回床头,过五秒给他看镜头里的彩色的雪——的确是彩色的,像一道彩虹,刚刚好投射在鹅毛大雪上。 阮亭笑着说挺美,眼角弯起来。李尧说,在这里会经常遇到,下大雪时带他去看彩虹。 “你以前住在南方吗?”阮亭问他。 他似乎略显惊讶,回他怎么知道呢。阮亭就低笑,说你好像很喜欢雪,其实北方经常见。 李尧就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讲话,他被盯得有些局促,害羞起来了,但也还是继续说下去,下巴稍稍低着,说:“南方是不是很潮湿,每次看你穿很少,会得关节炎……” 李尧浅笑,仍是保持看他的姿势,间隙抽了一支烟,给他递一支,他接过去没要火点,叼在嘴里干咽口水。他们各自坐床一边,李尧的烟还是抽得很慢,讲话语速也轻慢地,道:“我们那儿没下过雪,气压很低,空气是湿的,风吹在脸上很热。” 闻言阮亭也不再纠结“关节炎”的问题,而是趴在床头好奇得腿翘起来,说他可不是,他看雪长大的,他们那儿的风吹在脸上是刺骨的,很疼。 他左侧的李尧咬着过滤嘴笑了声,没接过话,转而看向前方屏幕内的电影画面——李嘉欣披着头发,刘海遮住眼睛,抽着烟。 以为他要这样安静地看下去,却下一秒突然说他有个姐姐也住过北方,回家时的脸都被吹红了。 起先阮亭被他语句说笑了,拍着自己脸蛋说胡扯,他就很白。李尧也就静静地笑,却根本看不出眼底的笑意。过会儿就意识起来李尧讲话中夹杂的信息,便很快直起身,问:“你还有姐姐啊?” 此刻的李尧没在抽烟了,却仍是叼着过滤嘴,那上头的烟丝早就燃尽了,他说是啊,她还演过小电影呢。 阮亭就嘻嘻笑,伸头够上李尧的手臂,要将自己嘴里那根没点的烟点上火。李尧见状安静地给他点,他问他姐姐是不是也很漂亮? 李尧说他不喜欢长得太漂亮的,因为好看的人都活的短。 阮亭不信,他反驳说“红颜薄命”这样的讲法就是丑人传出来的。说他也很好看,一定能活到百岁。 “太夸张了。”李尧忍不住笑他。 这时阮亭掸烟灰,听李尧笑后,说:“我姐姐是个利用美貌获取名利的人,小时候带我去片场玩,她穿印花裙,在片场周围跟每个男人谈笑,女人都喜欢她。我四岁时,她从家里跑出去带我上火车,我爸追上时她爬到火车顶看风景,我当时正在看窗外,她就从车顶跳了下来。”讲完他的表情波澜不惊,而补充道,“我很羡慕她,想死就死,根本不在乎旁人。” 可这方的阮亭早已不小心将烟灰洒在手臂上,疼得直发抖,却仍是保持原有的状态。李尧就是这时捡起单反对着他的面容拍了张照,说他表情很好笑。 回过神的阮亭匆忙抖动手臂上落下的烟灰,愈拍愈难受,最后爬到李尧跟前,抬起脑袋对着镜头说:“我们继续做 爱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真的写什么都不行,想着这本写成这样别写了。我这个速度也是够慢的,对不起各位。 大家也要特别注意眼睛,我最近得了角膜炎,不能长时间看屏幕了。 第15章 阮亭回家前带走了那盘市场上买不到的《missing》碟片,却在回家路上摔了一跤,把碟片上的塑料壳摔成了两半,他拍掉上面的雪,回家小心翼翼地拿胶带缠了三圈。 可带回家就没时间看了,刚巧学校月中有考试,那碟片就一次也没拿出来看过。 跟李尧再次见面又是半个月之后,说是要追,可总见不到面,对方又不好发微信,打电话讲几句就要挂了。李尧最近在完成一部悬疑片,没时间讲电话。 阮亭的家庭不复杂,父母尚在,家住大栋别墅,衣食无忧。抛开父母的传统观念影响至深,也从未感受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及无能为力的人生。 而李尧轻描淡写的一段陈述,令他每每都陷入失眠之中。好像人生来就不太能够完全共情,那不是自己的人生,没办法感同身受对方是何种模样生活。大概是当时难过,过几日又忘掉一些细节吃喝玩乐了。 上一次与妈妈通电话还在讲回国该去哪工作,要不要跟爸爸去学院再次深造。现在又开始纠结起来。 事实上来英国前就规划好的人生目标,似乎在此刻不太明确了。可能会想,英国的音乐也不错,不及国内那般竞争大。不过是少了父母的支持,独自在异国闯一番罢了。 可这些也仅仅是空想,就像人的大脑会分泌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随时会想东想西、胡思乱想。譬如今日听闻一件令自己犹豫万分的事,可能次日就忘掉了,发现事情也没那么重要。 不重要的事情有很多,可一定要除开要去工作室找李尧。 半月后的周五,他就忍不住去找他了。工作室没去过几回,倒是熟门熟路起来,进门密码也输得很快,一路向前还遇见了见过一次面的路路。路路今日戴很大的吊坠耳环,化浓妆,对他说不巧啊,又要急着去工作。他将手中带给李尧的当地有名的蛋糕分给他一块,说记得吃晚饭。 第20章 路路兴奋不已,提着蛋糕匆忙亲了他的脸,还留了口红印,他笑得捂脸。路路走后他就顶着口红印上了楼,因为没有镜子擦不干净。但路过的工作人员也豪不在意,倒是对他的外形议论纷纷。几位穿超短裤,正照着镜子涂口红,讲起话来: “这是谁?新来的演员?看上去好大啊,一晚上很贵吧?” “matt的马子啦,好正哦!屁股又圆又翘。” “matt?怎么会突然冒出个马子来,他平时谁都不要的。” “他当然看不上你啦。” “滚啊贱人。” 阮亭经过他们时对他们吐吐舌头,说过奖啦。然后歪头对准其中一人手中的化妆镜抹掉了脸上残留的口红印,嬉笑走掉。身后一位穿粉红上衣的英国人正涂口红,见状就不小心将口红涂到了脸上,匆匆看一眼镜子,马上惊声尖叫,继而跟身旁人吵了起来。 他走得快,哪管后面叽喳地打闹声,不一会就到最上层的拍摄间。很快入眼便是巨大的玻璃墙,李尧正靠在监视器旁边吹暖风,穿女士t恤外加阔腿牛仔裤,风将他的粉红假发吹了起来,吹起几根细细的粉红色。他仰着脖子,亮晶晶的闪片被白炽灯照得一闪一闪,变成紫色、蓝色、绿色,各种颜色转换。然后刚好瞥见他进来了,对他笑一笑。阮亭突然很想舔一口他的酒窝。 李尧对他招招手,他连忙掏出手机,很快就收到这几天以来李尧发给他唯一的一条微信: 【我还有场戏要拍,等一下哦。】 真是奇怪的人……阮亭想,发微信的语气这么可爱,但脱离网络又冷冰冰的,好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在跟他讲话。 他沉吟,就不小心点了“亲亲”表情发过去了。 “……” 撤回不了了,只好加一句:【不是说自己不拍吗……】然后透过玻璃看李尧的粉色头发被暖风吹得乱糟糟的,左手在拿着对讲机说着话,好像在对前方正拍摄的男演员交代细节,右手却很慢地敲打字,大概是一分钟后才发过来:【剧组没人我会替。】 好寒酸的剧组…… 阮亭打字比他快多了,就立刻回道:【……那我去房间等你,我买了蛋糕!】 结果当然是李尧没再回过来,只是隔着玻璃看他一眼,就将手机放回了桌面。阮亭将走之时又忍不住透过玻璃见他忙工作的姿态,匆忙略过才回身进屋。觉得好像留在原地也看不懂,甚至带不了任何变化。 他觉得他应该学些关于电影方面的知识,比如可以静下心来观看李尧工作时的模样。可他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连电影都不会空出时间去看。 果真是很难能够相处的两个人。阮亭把蛋糕轻轻地放在了书桌上,又半身趴在上头开始抽烟,眼睛望向窗户外的一棵树。 英国的树好像永远也不会死,极度耐寒。寒气将玻璃窗蒙上一层薄雾,视线也愈来愈模糊。阮亭没抽多少口就看不见树了,他整个半身都趴在桌子上,眼睛瞪得很大,觉得冷飕飕的,接近后背起凉意时,一只鸟就飞过来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的玻璃窗上,他马上惊得汗流浃背,好半天才回过神。过一会,他的烟终于抽完,李尧下一秒便推门进来,说了进门来的第一句话:“好困啊。” 讲第二句前走及他面前,脑袋一垂就自然搭他肩膀上了。粉红色假发也没取,软软地拂他鼻尖,很痒。他很意外,咽两下口水,听李尧说第二句话:“让我靠会,我想睡觉了。”而后却稍稍抬起额头将下巴搭在上头,附他耳旁要烟抽:“给我来一根啊。”声音低低的。 令阮亭掏烟的手开始不太稳,总抖不出一根出来,肩膀被压得很死,总之在李尧笑看他的眼神逼迫下,总算抖出一根,很快放进对方嘴里。李尧就靠在他身上抽起烟来,一点也不见外。阮亭觉得自己的衣服要烧起来了。 他没见过这样令他神志不清的人,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逃不掉了。 第16章 李尧的前半个南方生活还存有姐姐的记忆。他姐姐叫李美玲,当时取女孩名儿都要加个“玲”字,不用翻字典,随随便便就给取了,反正这字流行,取出来倍有牌面。 这事是李尧亲口跟阮亭讲的,此前阮亭问他,电影拍摄累吗,你真的好喜欢它。他就开始顺理成章地讲故事了。 说故事时,他正在吃阮亭带给他的小蛋糕,边夸好吃边讲故事。一面还对他露出酒窝笑,阮亭就只顾着盯他酒窝看了,顺道抽了口烟。还觉得这事蹊跷了,李尧竟开口跟他讲他自己的故事要他听,大概二夜情的确给自己增了层档次,他不小心就抽了半包烟。 李尧说事时语速慢悠悠的,要咀嚼完嘴里的蛋糕才接着说。 他说他父亲曾是个军队里修电路的士兵,后来在家门口开了家电器修理店。母亲是办公室搞文事的,总之不穷也不富,普通工薪家庭。 那个年代没人愿意搞传媒,传媒活被讲得一文不值。他姐姐李美玲说自己要演戏时,她父亲把她关在家,不给她饭吃。李尧那时已经会讲话了,就往门缝里塞薯片。也不知道他姐姐何时逃出去的,他贴门睡一晚醒来,发现屋内早就没动静了。 这事闹很大,登了报纸,全家人都找不着她。后来不过两个月,李美玲给家里寄了封信,说自己早就进组拍戏了。拍的是谁的戏呢,就是她叔叔,也就是她爸爸亲弟弟李生辉的戏。 第21章 李生辉这个人从小就不老实,家里人要他当兵,他偏不肯,不学他哥哥没出息,就跑去北京深造学导戏去了,没想还真拍了两部电影出来,就是没人看,几个人拼了个小工作室随便拍着玩的。李尧这点的确像他叔叔。 家里人一听李美玲跑剧组了,还是亲戚的剧组,没辙,干脆让她演完再说,都摆手不管了。李尧那时就跑去看她演戏。她没跑多远,还在南方,就是比他们住得更南的地方,热得很。 李尧见过她拍了许多场景戏,见过她把角色演活了,天赋了得,他也喜欢待在剧组,剧组人都好,给他吃的喝的,还教他怎么拍电影,闹着玩。可好景不长,李美玲把这戏刚杀青,就走不出来了。她入戏了。 李美玲从小没感受过爱,她这么跟李尧说的。李尧那时还太小,听不太懂。李美玲演完电影很想问,想问火车到底往哪开,它到底有没有到达海? 谁知道呢,李生辉自己也不知道,他估计连这层都没想到,大概就是写出来爽爽的。可李美玲在意了,她总在问,总想不通。她长得那么漂亮,像电影里那样,好多人追她,男人女人都追她,可她最后都会独自远游,独自踏上旅途。原先跟她在火车做爱的男人,她丢下了,跑向一节又一节的车厢,寻找另一个,再接着独自跑掉。 她不知道怎么了,像电影里一样,她也变成了那样。 李尧说有种很奇怪的病,是每天幻想自己可以到达非常遥远的地方,或者待在高处动也不想动,就是想眺望,想要更远更高。 他的姐姐带他上火车逃跑时,他就已经感受到这样的高处了。他也深入进了电影里,像电影里那样,这节车厢会一直走,一直往前开,他的姐姐会在下一秒丢掉他,扔掉枷锁,然后带着笑容倒地,像电影那样,他的姐姐从火车顶上跳了下去。 李尧把蛋糕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笑着问他要了支烟。 阮亭回家就去看电影,看的就是《missing》。实际上有猜测过这部电影的名字为何取的如此甜腻,电影都看一半了,一点也看不出甜来。后来去问李尧,李尧说,电影名都是瞎起的。他可不信。他认为李尧在堵他话。因此就不问了,改去自个儿搜意思,打开英语词典搜出来第一个意思就是“失去”,好像先前思维定势总以为“missing”只会有想念。自己也不是文艺的人,哪能想到一词多义上去。 电影后面就开始讲女主死了,那辆火车始终前行,一直往隧道尽头开,可总见不到头,永远都在暗处,车厢里唯有微弱的暖光灯,还有几颗灯泡早碎了、灭了。进入隧道后,这部电影就结束了。 尽头是什么?——不知道。没人能答得上来。 看完电影后,他坐在原地大约待了两个多小时,一动不动。烟也忘了抽了,又重新拿起遥控将电影倒退,再品一遍结尾,品一遍人物关系。自然看不懂,他这个没电影细胞,可能只能够学学音乐的伪艺术生,连这种拍摄手法也叫不出名称来。他就是想再看看,看看这位叫阿美的女孩,看看她有多么美,多么人如其名的美。 再回看一遍就看清许多细节了,比如阿美身后的男孩长大后好眼熟,比如电影结束把镜头推向女主倒地望向火车尽头的眼睛,是与李尧及其相像有特色的眼型。 比如,电影演员表出现前的最后谢幕环节,两行白色的小字—— “感谢演员李美玲为电影行业的热情奉献,谨此部纪念她生前唯一所深爱的作品。” 第17章 李尧理想中的世界是多元化的。李美玲死前跟他讲,演戏时,人就变成了好多角,什么类型都有,可以过各种人的生活,她爱这样的生活。大家都是多元的、多层面的,过着一些人没办法尝试的一段经历。可李尧不想演,他想拍。他想把那些多元人的世界拍出来给过着单一生活的人看,他想将李美玲说的生活放大给全世界看看。 李尧的电影全世界看不了,他只能放给自己看,放给身边熟悉的人看,懂他的人看。熟悉他的人可能不懂他,不晓得他拍的是什么,猜不透,好像没人能懂他。他说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拍电影这种听上去文艺实则讨不到半分好处的活,就是拿来消耗时间的。因此他拍别人都看不懂的电影,只拍令自己开心的电影。 阮亭再一次见到他,又是过了一周。原先要将dvd还给他的,但赶上了deadline,一切都像晚了一步,李尧已经去伦敦三天了。 听说他去拍《失踪人口》的最后一部分,大概需要大场面:人物的追逐,车水马龙的喧嚣。李尧走得无声无息的,一条消息也没发。阮亭有些失望,有些无措。实际上,李尧前天给他发了一封邮件,是《missing》的电影海报:模糊的火车疾驰倒影,玻璃窗映上红光,轨道是歪曲的,天空又是深蓝的,恰好飞过来一只鸟。最后署名“by matt”。 看上去是新修的海报,整张dvd也全部翻新了。碟片是新的,但影像是旧的,李美玲是过去的。原先有旧版海报,那个年代刚流行虚化效果,因此只有一辆模糊的火车,背景是大红色。而李尧加了点别的东西在里面,比方说深蓝得有些超现实的天空,一只无意闯进镜头里的飞鸟。 阮亭把海报保存了下来。 伦敦的信号真的很差,李尧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他以为李尧在伦敦换号码了,或者说,李尧这个人本该是跳脱的,抓不住的,不是自己能够驾驭的。 第22章 伦敦是座扔把沙到地上,一粒也会砸到人的城市,跟格拉完全相反的领域。阮亭是第二次来伦敦,第一次是从国内转机时途径它,飞机落了次脚。而这次他出了机场,还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堵车。伦敦的灯光也比格拉美,比格拉亮。但建筑又神奇地设计重合,阴冷冷的。 没有预兆地跑来伦敦,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莽撞,很幼稚,像只不要脸的舔狗。 ——也许他只需要个理由到处转转,给自己多得的假期加上点色彩。 这样认为也不错。 接着当然是给李尧打电话。这次终于是接通了,大概同在一座城市,信号不会太差。 李尧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笑着说一定要带他在伦敦玩两天。 伦敦玩的地方很多吧?他想着。李尧就要挂电话忙着拍戏了,挂之前,他听见李尧那方的人声忽而嘈杂开始大声呼喊——有人拍到伦敦眼放烟花。 李尧这时笑了,点了支烟,淡淡地说好冷,像漫不经心对着话筒吐了口气。阮亭贴在话筒的左耳嗡嗡的,烟花声把所有人的音都淹没了,他却能听见李尧对着还未挂断的话筒讲话。 李尧对他说:“来看烟花吗?这里离你很近,如果你赶得上,我可以请你喝杯热咖啡。” 伦敦比苏格兰还是要暖一些,可入夜后也仍是冷得刺骨。阮亭往外跑的时候,寒风直往耳里钻,脑袋也是冰的,因为根本忘掉戴帽子。 他的左手仍抓着手机,李尧在听他对着话筒呼气,他能够捕捉到话筒那方烟花的爆炸声中李尧那微不足道地小动作——吸烟、吐烟,然后又开始笑。笑烟花的美,笑周围人跟疯子一般闹腾,笑自己站在冷风中打电话……总之,阮亭完全想象得到他淡出酒窝的模样。因此开始不要命地跑出了酒店走廊,却在转角处一头撞在了透明的厚玻璃上。 “……” 有些吃痛,再慢慢揉搓被撞痛的额头,听李尧放声笑了半分钟,就像一根羽毛在他耳里挠痒痒般对他讲:“欸,我又不会跑掉。”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最近停更的原因。首先工作方面换了新环境,仍在适应,非常忙。然后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现在是恢复更新,也休整了一段时间。但这本还会更得较慢。对等待已久的各位深表歉意,也感谢大家依然在坚持阅读、喜爱,谢谢! 第18章 李尧带他看伦敦桥上伫立的几只白鸟,带他穿过地铁口看侧面的烟花。烟花这边人好多,有时他肩头会撞到李尧的左肩上,那人会侧头看看他,问他要不要拉手。还未等他回答,手腕就被牵住,是轻轻地圈着,把他往外带,因为周围都好挤,他们都属骨架较大的男性,哪怕在欧洲人面前也足够强壮,因此只得侧身走。有时李尧会跟他挨着走,有时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了,眼前是烟花的绽放、李尧的针织帽,以及对方单手点烟对他笑。 他们穿过伦敦眼周围的很多桥洞,有流浪汉扔他们酒瓶,他就大笑躲开。李尧总是牵着他,好像早已忘却这样的姿态,好像总觉得他会丢,认为牵上他会快乐许多。 阮亭喝了两杯热咖啡,是伦敦的一家当地咖啡店,用很小的纸杯装满的。李尧将他的那杯也给他喝,履行了他来之前的诺言。 这家热咖啡不好喝,他想,不过咖啡味很浓,纸杯也极为特色、好看,是李尧喜欢的。 他喝咖啡夜晚依然能够睡得着,咖啡因对他不太管用。他有些渴,喝了两杯后,抹抹嘴,想买瓶矿泉水。他们便又重新穿过刚刚的桥洞,再次被流浪汉扔酒瓶,不过这回流浪汉认得他们了,还给他们哼首英文歌。这次换做李尧大笑。 李尧今天穿得很好看。不知是今日心情还不错,或是他们太久未见,他总能发现李尧身上的好多被喜爱的点。 烟花绽放的范围很大,因此在烟花的闹腾中,他们干脆在桥洞口抽烟,却都被冻得瑟缩着肩膀发着抖。阮亭点了一分钟的烟,嘴唇是哆嗦的。这方的李尧却点得很快,大约过往这样点的次数很多,点完后插兜瞧他,他被看得不好意思,拿打火机挡着脸,火苗差些烧到鼻尖,却烤得他暖烘烘的,一不小心就点着火了。他吸一口,抬眼看李尧,发现对方早就看别处了,不再看他,可仍是能见着那人嘴角有些笑意,大概是瞧他点了半晌烟,没忍住。 他们跟周围的任何一位观众都是不同的,他们不看烟花,他们在看河面。河面上倒映五彩的烟花,波澜中有两只白鸟飞过,老远仍能听着流浪汉将那英文歌唱结尾了。 他开始看李尧抽的泛橘光的烟头。 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他们好似有许多重合的点,有些神经,有点放纵,像两根生长不同的藤蔓,缠来绕去,生长到一起。可互相吸收营养时,就不均衡了。 此时李尧没再牵他,他弹弹烟灰,有些灰落在他的球鞋上。风很大,他把眼睛眯起来望住前方在河水上洗脚的白鸟,那流浪汉唱的歌不太好听,却讲究声调。李尧也弹弹烟灰,但烟灰是飘到远方去的。随后,他顺着那轨迹,望了两圈,最终在李尧继续抽的动作间,抬手捏了把对方的屁股。李尧被烟呛了下,扭头看他。 他吐舌头,抽着笑。流浪汉把歌唱完了。 李尧掐烟时,烟花只剩最后一朵了,绽放间把他的鼻梁照得红彤彤的,但有一些微表情,比方说转身凑过来时酒窝显了出来,好看的眼睛盯着阮亭的瞳孔、鼻尖。周围没有人,桥洞这儿该是刺骨寒冷,而阮亭热了起来,他被李尧亲得发蒙,唇瓣都被完全包住,忍不了伸手轻抓对方的后脑勺,快要将其针织帽拽掉。 第23章 他不想松,李尧也没打算松。他想要李尧的呼吸,想要烟花落下后的星点,想要跳进泰晤士河死掉。 他把李尧困进了自己的呼吸里,李尧退不开,走不了,他拼命咬着,最终仍是输给了自己的肺活量,倒是李尧轻松得很,笑看他。 接着,他咽口水,用巡游在他俩之间的音调道:“……你喜欢拍戏,喜欢演戏。现在也陪我演吗?” 听闻,李尧眨了眨眼,好奇问:“哪种戏?” “爱得死去活来的戏。” 李尧忍不住笑,说好啊,你演的好吗? 他点点头,顺着话又不要脸地问:“多演几个月吧?” 对方就没讲话。却并非沉默,而是将将进入这突如其来的戏剧中,默认起来。 阮亭见他喉结微动,马上凑过去继续跟他接吻。 把这部戏演下去吧。阮亭想,可他的演技真的好差。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 第19章 回苏格兰的火车上,李尧没跟剧组一起,拉着阮亭在车厢来回穿梭。火车上没什么人,阮亭想到电影里女主散着秀发光着脚开心地在火车里到处奔走,好多人行注目礼。可这里是安静的,没有人在意你到底在发疯;谁会藏在座椅上接吻;谁的脚没有穿鞋;谁长得很漂亮。 到李尧家,阮亭就莫名其妙开始笑,然后平躺在被沙发压过两角的地毯上呼吸、喘气。李尧没管他,让他笑,并且自己往卧室走,一面脱衣服,脱到只剩内裤,身上的腹肌、腿部线条全部露了出来。阮亭仰着脑袋看,再转个身趴在地上看。李尧这时看看他,笑一笑,弯腰从被丢下的牛仔裤里掏出盒希尔顿,低头凑近点上火后随手把牛仔裤扔了,开始往阮亭方向来,中途狠狠吸了两口烟。 紧接着,阮亭的脑袋随他由前往左。他蹲下,给张着嘴的阮亭也吸两口。阮亭吸得很慢,像品尝<a href=" target="_blank">美食一般一点一点把烟味往呼吸道、往肺里吸。吸完又开始笑,笑得也开始脱衣服。 李尧接过烟,笑问他是不是“磕”嗨了。像英国人吸大麻在大街上睡觉。 他摇头点头,再摇头,其实觉得这红希尔顿跟大麻没什么两样了,都好冲,反正都是他抽不了的那种。然后也脱得只剩下内裤,嘴上讲着他想尿尿。但就是不起来。 旁边静两秒,接着是站起来的动静,过一会儿,一瓶塑料矿泉水瓶扔到他面前,还跳了两下砸到了他的额角,他吃痛,盯着将静下来的矿泉水瓶停住笑,没一会,他就拿过去塞进裤裆里。 很快,他的内裤就被脱掉,李尧把他拖到卫生间开始做。 李尧家的卫生间大概只能容下两人,再多一人可能会将其挤塌。所以他是贴在墙上的,面部几乎扭曲,兴头上了还用牙磕墙壁上的花纹,李尧就用手捂住他的嘴,他便闷着气,差些在卫生间内缺氧死去。 他们浑身是汗,出来后他随便裹着件李尧的旧衣服,衣袖只套一半,半穿着摇晃着跑出来,跑到李尧的卧室看墙上的海报。李尧或许真的认为他像吸了大麻似地疯狂,像喝了瓶伏特加完全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可他清楚得很,他的世界是平衡的,不是摇摆的,他眼睛所到的范围是李尧拍过的海报,是刚刚做的时候,李尧用力捂住他的嘴告诉他,他是被热情裹挟的艺术品,他是李尧镜头下的唯一在卧室里穿着对方旧衣服的角色。 是渐入佳境的“演员”,是演技精湛的艺术家。 接着,他们互相递烟抽烟,抽得满屋子全是烟气。李尧靠在床头抽,抽完被他拿过去咬在嘴里继续抽。他趴在对方的腿上,在这一瞬间,他们达成了共识,达成了默契,谁也没讲话,就是做完后抽几口烟。 他的衣服穿得很奇怪,但李尧貌似很喜欢,一直看着他笑,并且给他拍了很多张抽烟的照片,还有动态的短视频。在李尧的镜头下,他的脸是变幻莫测的,有时模糊得看不清容貌,有时却能清楚地判断每一根发丝。他的每一帧表情都在朦胧中看不透彻,烟丝从他一缕发间穿过,他眯起眼。 拍完,李尧把他手中的烟接过抽两口,间隙他翻了会照片、视频,然后将腿伸直,说:“你拍我比较好看。” 闻言,李尧掸烟灰,回答:“你比镜头里好看。” 阮亭听了连声笑,继续接过掸好烟灰的半支烟,却怎么也吸不进去,便笑称:“你拍女人更好看。” 李尧就吐着烟丝看他,等他讲下去。他夹烟,转个身,继续讲,“你拍的女人都很漂亮,很神秘,像你一样。” 对方被说笑,道:“我是女人啊。” “你像你姐姐。” 李尧这时伸手抚摸他的鼻尖,接烟后,单手把烟掐烟灰缸,没讲话。他就接着说,“我看电影的时候在想,如果某天我走了,你会不会把我也拍成电影录进光盘里。” 那方停几秒,又开始抚摸他的脸颊。他凑近蹭一蹭,再次说道,“因为你姐姐才拍的电影吗?” 他的脸颊被抚摸得很舒服,但他的脚好像是冰凉的。他听李尧耐心回答:“当然不是。” 他点点头:“好像人都喜欢事出有因,觉得你越惨越会做什么。” 李尧笑笑:“我姐没死,我也会拍电影。” 他仰头:“你会一直拍下去吗?” 对方还在看他。他问,“你会回南方继续拍夏天的故事吗?”他喜欢李尧汗湿的背心,躲在夏天炎热的遮阳伞下拍戏。中国的太阳比英国的更暖和、更热情,把李尧的背心浸湿,脖颈在滴汗。 第24章 李尧这才抚摸他的嘴唇,干脆地回答:“不会。” 他眨眨眼,微启唇用舌尖舔对方的手指,舔到烟苦。他又眨眨眼,说:“南方会下雪吗?” “有时会。” 他侧头看墙上的海报:“那就拍冬天的故事。南方的冬天一定比英国的好看。” 李尧没回答了。 他撇开头,再眨眼时,发现却连眼睫毛都是酸的。 作者有话说: 听说今天忌断更,所以一定要上来更一章。 第20章 抽第二包烟时,阮亭说了自己上学时的故事。那是一段不怎么美好,却每每想起值得回忆的经历。那故事太长了,一时半会讲不完,阮亭就分了三段跟他讲,就是讲的太碎了,自个儿都记不住。 一旁的李尧什么话也没问,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讲完。这个人总能用自己的眼睛说话,阮亭想。接着,李尧兴致来了,趴回床边,从床头柜翻出一张老式胶卷,侧过身摆弄给阮亭看。阮亭见着那胶卷被放进旁边的相机里,然后李尧就把照片一一点开,他凑上去,看到:一个小男孩穿着粉红裙子,对着镜头笑,接着,红裙子一角被他拉起来,他开始侧过脑袋,羞涩的低着头,要躺在沙发上。阮亭被照片迷住了,那男孩穿着他姐姐的衣服,被各种摆造型。 照片看到一半,阮亭还想看,可李尧就把相机合上了,阮亭嚷嚷着要看,李尧无奈,就把相机扔给他,却一面从抽屉里翻出一瓶橘色药瓶,跟他讲,胶卷里还有一段他拍过的小电影。 “什么样的?” 阮亭忍不住搭话。 “吃人的。” 李尧回答。 阮亭咕哝两声,开始摆弄相机,找出那部小短片。这相机很旧了,却很大,将屏幕放在床头足够当成ipad。阮亭没见过这款相机,应该是李尧从国外的纪念品小店淘的。即便它老旧,却可以完整放出胶卷里的视频,不过画质堪忧,倒显得模糊透着美感。 就这样,阮亭扭头看一眼歪靠在床头的李尧,对方也看着他,然后晃一晃手中的药品,抛物线般扔给他,间隙自己吞咽一颗,没就水,直接咬碎,咯吱咯吱,看上去很特别。阮亭接过,也学着送一颗进嘴,生咽下时差些卡住,咳了两下总算顺过气了,过后才看看这瓶紫色药丸,晃晃,笑了。 “你怎么私藏好东西才舍得拿出来?” 李尧开始点烟抽:“小屁孩。” “呸。” 阮亭用脚尖重重勾了对方的内裤角,弹两下,而后翻身继续看相机里的短片。 此时短片已然进行到画面中的礁石被海水冲刷了数次,片中唯一出现的男孩抱着一盒精致的正方形盒子坐在礁石上,他一下下摆动悬浮的双脚,用不大的力气艰难地掰开盒子,接着从中抽出一袋装满白灰的透明塑料袋,放在阳光下照了照,那白灰就像被光洒过暖柔的沙粒。阮亭的视线开始趋向模糊了。他看着那男孩一遍遍将白灰撒向大海,那白灰从上往下随着惯性被海风吹出弧状,飘向各个地方——那男孩的发顶,那男孩的脸颊,那男孩脚下的礁石,以及前方的大海。 阮亭知道那是什么了。李尧在表达一种放肆的美,真实的可怕的美。总之,阮亭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他眨眨眼,脑袋里的画面开始旋转,开始出现散光,开始五彩缤纷起来。 “matt,你家天花板在转哎……”开始直呼对方的英文名。 “你嗑嗨了。” 是啊,他确实嗑嗨了,像个小孩子,不停地翻来覆去。李尧无奈,把床头柜的那盒最后一支烟递给他抽。 他开始趴在相机上盯着看。屏幕离他的双目很近,李尧就抓住他后脑勺的发,一把将他拉回视力安全距离。他没管,换种姿势继续看—— 男孩开始带男同学到家里来做客。他们会打牌,会玩游戏机,会亲嘴。直到男孩穿上衣柜里的连衣裙,那些男孩都跑了。 这时,阮亭有点想吐。也许他没吃过这款“维他命”,第一次尝试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捂着嘴要往床下跳,好在李尧接住了他,他愣了愣,然后停在了半空。接着,他抬头,四目相对,李尧笑出声。笑的很开心,因为笑声已经掩盖了相机里的声音。阮亭也开始笑,蹲在床脚笑。 他们似乎都嗨了。李尧比他要正常得多,啊不,李尧怎么能用正常来形容呢。想到这,阮亭笑得更狂妄了。 不多时,阮亭学着短片里的男孩,将烟灰缸里的烟灰也一遍遍撒开,撒得到处遍是。李尧的胳膊、胸口、发丝都被他撒上了灰尘。对方没抱怨,没制止,却歪在床头柜旁上下扔药瓶玩,眼睛望着他。 阮亭也想玩,他接过去,只是没接稳,药瓶掉下去了,在地毯上滚了几圈,还撒了两颗。李尧这才开始直起身,故意地、疯狂地揉他的脑袋。情境之下,阮亭侧头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胳膊上。很痛,他能感觉到,但李尧似乎感受不到,手上动作也未停。过很久他才松口,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他害怕地,又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李尧才一掌盖住他的脸:“你真的会吃人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文中提到的维他命是正常药物,情节需要,小孩子不要模仿。 第21章 “如果人能吃人,世上还有人类吗?” 第25章 “那谁做最后一个剩下的人?” 阮亭摇摇头:“不知道。” 李尧笑。 如果剩下最后两位,应该会互相残杀,双双死去。 李尧的22岁并不是那么敞快。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本,背着书包低着头漫步回家的小道,这才不是他的生活,简直是放屁。 抗着相机,叼着烟,淋雨走在皇后街,顺便绕着柱子踏几步舞,才是他的胡乱人生。 cavin总说,没人需要懂你。他22岁才懂。那时苏格兰的细雨把他淋得浑身发抖,cavin牵着路路的手在旁边大笑,他抹了把脸,cavin就过来抱一抱他,对他讲,生活愉快。接着转过身,开始跟路路在大雨滂沱中接吻。他站在旁边开始笑。 路过的同龄大学生,抽着大麻假装无所畏惧,擦身而过时却上下打量他们,即便李尧手里夹的是一根极普通的红希尔顿。 每日中午,他总会在格拉学生午休的点,去钟楼下面坐个把小时。感受校园的日光被钟声扰乱而斜射到他发顶的温度。 到了30,他的认知里就只有时间了。生活好不好大概无所谓,时间过的快与慢才是他唯一感知现实的途径。 今天日子过得还算快,那心情是舒畅的。如若过得不舒服,一天都在煎熬。很长一段时间,李尧都在煎熬,都在尽量推着时间走。他没有生活,平白的像白开水。直到今年最冷的雪天,阮亭告诉他,他穿裙子能够被花上500英镑。 李尧又像几分钟前那样点上另外一根烟。 五分钟后,屋外轰隆一声巨响,隔壁男女老少匆匆逃窜,一下聚集小道外,叽叽喳喳。李尧闻声扒开百叶窗的一角,却见鲜血流在寒冷的冰面上,顺着血渍便是躺在石子路上已经接近死亡的男人。 这个男人倒在他的屋外,面朝他车库里的摩托,而摩托已被大火笼罩,冒着灰烟。李尧走过去时,那男人已经闭上了双眼,太阳穴被凹进一块大窟窿。 警察赶到时,阮亭就跟在警车后头踩着刚借来的自行车,见到李尧便迅速扔下两轮车,跌跌撞撞奔过去,喘着气说死人了! “你认识啊?”李尧慢吞吞地抽第三根烟,身体被阮亭拉扯得有些晃。 “他是我同学……” 闻言,李尧摸一摸他的头,烟灰随抖动掉到他鼻尖上。 “你在发抖。”李尧肯定道。 “他死了啊……”阮亭都快哭了。 “没事不怕不怕。” 阮亭一下的把刚要掉的泪珠止住了,不可思议重复道:“他是我同学啊!” 李尧就继续摸他脑袋,说知道啦知道啦,他把我摩托都烧坏了。 “哪儿呢?”阮亭看过去——摩托连空壳都碎了,灭成灰烬了,“他怎么死的?” 李尧用手指比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嘣! “凶手呢?” “跑咯。” 这下阮亭捋明白了。一个到处纵火的男人,偶遇了一次枪击。李尧得自己支付修理费。 前后连在一起,他又开始可怜李尧了。那个倒下的男人连最后一口气也没有扛住,被救护车抬走,于是警察把李尧家的外围全部包围起来,顺道带他做了笔录。李尧一直在抽烟,抽了很多根,阮亭没细数,但他看出烟瘾来了,也想抽,可今天走的急,没带身上。李尧也没问他怎么来的,为什么刚巧在警车后头。他不过是路过学校听到枪声,学生跑的时候,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他看看李尧家的方向,很近,可赶过去的时候,又觉得好长,好远。 “这里经常发生枪击案吗?”阮亭忍不住问道。 “不会,这里很安全。”警察回答。 哪里安全……他嘀咕。警察听不懂中文,偏头看看他。 这是他第一次来当地警局,很狭小的地方。李尧还在里面做笔录。不一会,陆续一些人走出来了,他有些等害怕了。他想到那位躺在一滩鲜血里的他的男同学,这是他第一次面见死人。不对,他小学时,也有一位男同学死在他面前,口吐白沫,心脏病发作。越想越害怕,他想出去抽烟。他没有烟,他掏来掏去,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到口袋里的烟盒。这时在他身旁的警察见他紧张的动作,便询问他还好吗? 他嘴里应着还好还好,可手还在动作。最后,警察递给了他一支烟。他像救命稻草般迅速把烟狠狠吸进肺里,吸进脑袋里。警察在旁边笑,摇摇头,也拍拍他的背。 他抽得脑袋昏昏。李尧也是这时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一位警察,他们聊得很好,笑容满面。他见阮亭把烟都吸烬了,边笑边过来趁机从对方指尖拿过那支烟,便在眼前比了比——万宝路,太甜了。他还是抽进嘴里,舌尖碰到被阮亭咬扁了的烟蒂,然后闷声笑笑,对阮亭说,你胆子真小。 阮亭就死盯着他。 他摇摇头,拿开烟,吐着烟雾,捧住阮亭的双颊,当着很多人的面,亲在了对方的脸颊上。 轻轻地一下,又很快松开。侧身对警察解释说,“kid.” 阮亭给他竖中指,眼睛却湿润润的。 晚上,他梦到李尧倒在他面前,浑身是血,他哭着去抱他,忽然,李尧睁开眼,伸手抹了一把鲜血印到他脸上,他吓得打嗝,李尧笑哈哈。他怕死,李尧不怕死。 他们就像命中注定一般,两个完全不同的星球撞到了一起,然后开始坠落。火光砸在他们脸上,他们迎面笑哈哈。可身体已经被炸成了碎片,已经死无全尸。 第26章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22章 因为命案,阮亭的学校被停了两天课。他决定去做点事。他去了趟苏格兰通往英格兰最南边的海边,坐了次每日往返唯有一趟的绿皮火车。 英国的绿皮火车是古老的,是带有一股腐朽味的。 2012年的时候,他随母亲去过一趟西藏,坐的也是绿皮火车。那辆火车很干净,是不多的绿皮,每座桌面都铺有一张白色的桌布。而现在通往海边的这辆英国绿皮,它是黄色的桌布,是红色的桌椅,坐上去有点硬。 在火车上,他没空观赏途经的风景。他喜欢听绿皮火车咣当咣当的滚轮声,喜欢听拉鸣声。那是一种对无知世界的喧嚣,是对前方未知的呐喊。现在距离世界末日应该还早,他决定为自己未来可能会突然随之消失的念头留下点痕迹。 他打开邮箱,发至草稿箱。 他写:“matt,我终于知道李美玲坐的火车该是什么样,虽然不及中国的绿皮那么真实,却都有腐烂的味道,还有通往大海的咸湿。 我不晓得火车到底多高,但我借助台阶趴在车顶上看了许久,它是令人兴奋的。 没人不喜欢大海,带着向往的心情坐在上头,我好像更喜欢这个世界。 2年前我坐在前往苏格兰的飞机上,乘机员告诉我英国没有夏天,我很失落。现在我坐在凉飕飕的火车顶上,我更想念冬天。” 不多时,这篇永远不会被发出去的邮件悄悄地躺进了他的存稿里。 当晚,阮亭拍了许多大海的照片发给李尧,有黑色的,有绿色的,有日出时的橘色。阮亭坐在礁石上,周围没有人,他有些害怕。他抽了根烟,慢慢躺在石头上面。他穿的很厚,夜晚的海浪声把他的耳朵吹得很痒,风通过声响变成实体。 李尧的短信总来的不快不慢,他这样写:“英国的石礁下面有鬼魂,大海是他们的聚居地。” 又来这套!可每回阮亭都当真,还真被吓到了,马上借力弹跳到旁边的沙滩上,边走边愤愤敲字:“我讨厌你!” “哈哈。”李尧回他。 他想了想,又坐了下来,继续发:“你刚刚吓到我了,你要完成我几个愿望!” “说说看。”那边回。 嗯……他想一想,开始敲字,姿态放得很正,后背的凉意都未曾察觉,英国海边的妖风把他吹得像个妖怪。 “第一个愿望—— 我想看高地的太阳。” 李尧难得耐心等他消息,对话框顶端始终都是[正在输入中],使得阮亭敲的字仿佛永远得到回应,每一个字落在框里都是跳跃的。他好开心。 哈,但是高地哪有这么容易遇到太阳。 他继续:“我会作曲,为你做首歌。这是第二个愿望。” 到底是谁的愿望啊。阮亭有些想笑,反而真的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勾起嘴角。他又打字:“第三个——”他看看顶上的[正在输入中]放心地接着,“跟我去教堂陪牧师谈谈心。” 李尧估计在那头要笑死了。 他无所谓,还在敲:“别急别急,我还有第四个。拍你想拍的电影,不对不对这是你的愿望……”他发两个哭哭emoji表情,“那给我拍两组照片好不好?” 这时正在输入中那五个字很快排列组合揉成一团落在阮亭的这句话下面。李尧似乎一定要在这句下面回答:“当然可以。” 见此,阮亭开心得笑,一仰头躺在石礁上,背磕得好疼,也笑得开心。他把手机直直得抻到正面,仰面想,哪管李尧答应的是哪句话,他都要膨胀疯掉。 短信发得手发烫,一点也不凉了。前方是一望无际黑色的海,黑色得很深,似有猛兽藏在里头,随时冒出头吓坏他。 他不算平静地望着,心跳突突。 阮亭似乎相信他可以永远跟李尧这样不清不楚,发热般地演下去。 翌日路上,他发现火车是不会有尽头的。它往这头跑,又往那头奔,它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它的节奏是永恒的,它的时间是不固定的,它怎么会停下。 人们操控它,它操控不了自己。可这趟火车会一直到这片海来,它穿过海平面升起的太阳,穿过海鸥飞行的路线,它的无尽头轨迹的终点是大海。 “哥,我还想再认识你很多年。” 他写道。 作者有话说: 喝多了,明天没有,后天见。 第23章 阮亭经过几座与格拉相近的城市,说城市不太准确,应是村庄、小镇。 它们互相离得很近,却讲不同的方言。苏格兰语像贵族喝醉酒讲胡话,这些小镇上的苏格兰人像隐居在这里的富贵人。 这几天molly给他打过两次电话,问他玩的怎样,他笑着说一个人的旅行总是充满惊喜,如果有她陪会更好,molly嗔骂他,晓得他又讲屁话。molly还说那位死去的同学是他们系的高材生,留博条件也完全符合,不知为何爱上了纵火,可能吃了药。她还讲到枪杀他的那位抢手,也是学校里的学生,从家里的抽屉偷出的一把唯有一颗子弹的枪,精准地对上那位同学的太阳穴,并且跑后的第二天,自了首。molly停顿,才继续说,可他们是一对似乎在相爱的情侣。 她用了似乎。接着她就没讲下去了。她以为阮亭会惊讶,会表现出不可置信的情绪。可对方只是顿顿,说好可惜。 第27章 相爱也会互相残杀的不是吗。阮亭想这么回,但他知道,molly已经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李美玲,也许死亡是在一个无法挽留的阶段里最痛快的决定。 当晚,他马不停蹄回程,回到他那间公寓。隔壁邻居家养的杜宾早就窝在院落的小房子里睡觉,而听见他用脚步踢踏石子路的动静,不怎么情愿地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阮亭跟它打了声招呼,拐进房间。 回屋先将手机充上电,瘫坐在床与地毯之间,望着天花板的不算明亮的灯光。英国似乎永远都没有明亮的白,是屋内的暖光,加上灰蒙蒙的天。他倏然起身,坐及电脑旁,打开了只有完成assignment才会点开的编曲软件,决定完成李尧答应他的第二个愿望。 凌晨时分,他取下耳机,面见屏幕里的一串串上下起伏的如山峦般节奏,他真的好想李尧家门外的歪曲的、费劲的楼梯。不出意外,现在外面正冷气直钻鼻腔,往后的很长时间都会感受英国特有的草木味的晚风,以及拥有不确定的酸味。 他将耳机一推,抓起手机奔出门外。 要开始变暖了。上一次他被molly在公寓楼下甩巴掌正是最冷的冬天,那天雪也不见多大,但他一股脑钻进雪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刺骨。他闷着被冻红的鼻头,抓着一打宣传海报看李尧在他面前抽烟,把烟都喷他面上去了。他戴着针织帽和厚厚的围巾,寻着李尧告诉他的工作室地址然后输好密码,带着无限的好奇踏进李尧的世界。 没想刚才想这么多,他在距离李尧家200米的地方碰见了三四位不同的人,其中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穿着休闲的牛仔外套,熟悉的马丁靴,像早已预料到一样,偏身瞧见他,对他笑着打了声招呼。他看见李尧的手挥一挥,说:“来了,这里。” 好像事先通过通过话联络好似的。可阮亭根本没跟他讲过自己要来,完全就是不小心碰见,对方却表现得这样自然。他不自觉踹踹路过的灯柱。 “是你啊,abel?”路路第一个探头过来。好像只记得他的英文名。不过阮亭看见他新染的金色头发还是多看了几眼,同样打了声招呼,点点头应道。路路声音变了,变得更细柔,他没多在想。而身旁的李尧轻轻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嘴角的酒窝呈现。阮亭想上去舔两口。 他想迫不及待跟李尧多说几句话。大概一周多时间没见,却不由陌生了许多,莫名的气氛在他俩之间回流。但李尧总是游刃有余,搭在他肩膀的手稍微勾起他今天别在耳阔上的耳夹。好痒。他动一动,稍稍躲避,不过幅度不大,耳朵却很烫很红。这让周围人不得不看过来。他才发现除路路之外的其他人。 有一面之缘的cavin导演,因为在学校钟楼下见过,当时只顾着看李尧的裙子,没来得及跟旁人打招呼。cavin的头发留很长,胡子也长许多,也更花白。不过听李尧说,他也没多老,天生白发多。 陆陆续续过来跟他搭话的有jessi,在这样冷的天还穿着短裙的女人,是他们剧组的女演员,身高将近他,却并不壮硕。说话声音好听,甜甜的。攀过来搂住他腰给他脸颊一个浅浅的亲吻,英国人特有的打招呼方式,用脸颊贴一贴彼此。他偏头看一看李尧,李尧的手没拿下来,还是笑着。 他们都很热情,还有工作室的其他穿着各种风格,却都不怕冷的男人们。有的上身穿露脐装,下身却大棉裤,或者长皮靴;有的下身穿超短裤与拖鞋,上身却套羽绒服。他们并不吵,却都在跟他讲话,聊他们刚刚从李尧家出来,准备去喝酒。也没问他要不要一起,自来熟一般就认定他一定会去,推着他往前走。李尧的手从没放下来过,一直在听他们讲话,偶尔涉及阮亭的知识盲区,比如他们用英文说的太快,不太懂的名词,会凑过来跟他解释。 他们的耳饰很多,挂在耳朵里的各个角落。他们说着说着就跑在马路上。这时的凌晨已然空无一人,唯有他们像热情的飞鸟穿梭格拉的巷口,放飞灵魂。 他们带他去他们所熟知的酒馆,那里是他每逢经过都不会多注意的废旧房楼。跟李尧的工作室不同的,却是西班牙建筑,黄漆表层,牌坊却是藏青蓝,上面写西班牙文,他看不懂,不过他们没跟他解释,就一下将他拽进去,下好几层台阶,又不像利物浦洞穴酒吧那样弯弯绕绕,是怎样的呢,是这间酒馆就该这样进入的感觉。 被他们推搡间,李尧从他身后搂上他,手臂刚好卡在他喉结,他顿顿,那些闹腾的路路他们都被他擦身错过,他跟李尧拉下队伍几厘米,然后李尧在他耳旁问他玩的怎么样? 他缩一下脖子,又立马用下巴蹭蹭对方的手背,说不怎么样。因为心惊胆战的。还想再说两句,他们就被其他人拉开门帘的动静分神,那里是一条通往音乐的深巷。 老板是西班牙人,英语讲的很流利,却好快,阮亭听得有些吃力,不过都是cavin点单。他点了许多黑啤,还有两瓶700ml的威士忌。他们开始聊开。 周围人不多,不过也将这间小酒馆充斥得满满当当。桌椅是非常随意的摆放,老板是随性的人,前方是驻唱台,凌晨驻唱乐队都留着过长的卷发,摆弄自己的乐器,唱的好奇特。 杯影交错间,他歪在墙角听歌,听路路他们笑,感受李尧在他身边偶尔喝酒的动作。 第28章 路路一直叫他小a,用他变柔的嗓音讲许多黄色笑话,jessi总会笑骂他。cavin在旁边喝酒,偶尔伸手抹一把他嘴角的啤酒沫。阮亭捧着厚重的酒杯悄悄问李尧,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李尧笑笑,说奇怪的关系。哪种奇怪?李尧说,“谈过分过现在是合作伙伴。” “啊……”他嘴张大。李尧瞬间笑开了。 路路大概晓得他们在讲他,挥着手用中文说小a小a,你觉得我哪里不一样? 另一位叫david的红发英国男孩会中文,听见笑他搔首弄姿。路路马上接话,他就是在骚啊,接着对阮亭比了下手势——一只手指往下勾,说他现在是女孩子啦。 阮亭的嘴张得更大了。李尧顺一顺他后脑勺的头发。 他们拍着路路的背,说路路的愿望实现啦,他要开开心心的生活哦。他不自觉地也加入阵营中。 路路好开心,好像喝醉一样,一直叫他小a,问他学什么音乐?他说古典乐,但也涉及摇滚。他认真回。 “摇滚古典乐!我喜欢!”jessi拍桌。忙不迭问他为什么学音乐呢。阮亭说因为家族产业,然后停顿。jessi看看他,又看看李尧,说音乐世家呀。他点点头。 不过jessi很快又开始另一个话题,问他还有多久毕业,他说一年多。对每个问题都一一回答。 这是阮亭从未涉及的领域。他像一个陌生的,小心翼翼的小人,如空气般,不知所措地挤进这些奔放的泡泡。他的泡泡是那颗最容易破的,最不大也最暗的。然后慢慢,他就与那些彩色的泡泡们融在了一起,飘到好高好高的天上。 第24章 他们酒量很好,只有阮亭喝醉了,但也不是特别醉,至少没有丢脸到随地呕吐。他们喝到凌晨4点,警车在这条巷子响了一夜。 阮亭会音乐这件事在他们之间反复传开,纷纷要拉着他上来演奏。阮亭只会电子琴,吉他倒是能拨两根弦,就是难听。好在大家都醉在其中,这时老板握着一瓶啤酒也凑热闹来了。 他只好象征性地用电子琴弹几段音符,眼前花花的,恍惚间仿佛能看见蝴蝶从他指尖飞走。 路路兴奋地把酒杯里的威士忌洒出些许,绕着驻唱台转圈,仰头大唱。他不晓得阮亭弹的是什么曲,但他音乐细胞还算不错,跟着哼起来。过不久,cavin也被他拉过来跳。灯光好暗,阮亭几乎忘了这是间酒馆,哪有多亮的光。 路路和cavin互相拉着手,又像朋友又似情人。而李尧总是第一个鼓掌,直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无忧无虑的夜晚。 阮亭明白,不仅仅是李尧的朋友,这里的人们都跟他不一样。红发男孩david不过跟他差不多年纪,却早已离家,跟随cavin团队玩摄影。jessi演好多年戏了,从小学到如今,中间辍了学,但总演不出头,她只演自己想演的剧本。最反差的是路路,看则放荡不羁,却曾为剑大硕士,实在另他震惊。这是david偷偷凑他耳旁跟他讲的。那时候,他正在看李尧握酒杯的手,好适合弹钢琴,拨吉他,打架子鼓,只要是能放大手的乐器都行。 那李尧呢? 他跟molly和他的一些并不算太熟,却比李尧他们见面次数更多的同学们在一起时,又是另一种感觉,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在学校里,他可以放肆,但不能太放纵。玩音乐的时候可以被骄纵一些,但学习是严肃的,学校是庄严的。而路路,cavin,jessi,david以及好多好多他叫不上名的男孩女孩们,他们似乎没有所谓的规矩,他们不需要上学,不需要早起或早睡,他们只需要在今天累了就不拍戏,不累就喝酒熬通宵,整晚也不睡觉。这就是他们的泡泡。可泡泡是容易碎的,那阮亭的泡泡融时间久了也破了,所以他好像有那么一瞬的格格不入。 他也喜欢疯狂,他甚至在格拉上学的前些年都过得很自我,也很不痛快,很闷很燥。直到李尧拉他走进来看看他的世界。可是李尧的世界是复杂的,缤纷多彩的,也会有灰暗,不太能见光的。他突然发现,李尧太适合这样的世界了。他就该在这里,做他的所谓的没人看的电影,玩他的摄像机,养一只在热带国家才会养的蜥蜴。然而呢,阮亭想到李尧的家乡,他问过李尧南方的雪。他似乎明白,李尧才不该回那狗屁的南方,那里已然不是他的世界,那里已经无他生存之地。 想到这,他的眼睛好酸。像早期他不爱吃的芥末洋葱味薯片,熏得他双眼发麻。他可能喝多了,不知为何坐在电子琴的三角椅上,这是驻唱台的角落,他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低着脑袋,情绪到达前所未有的低谷。 “阿迈要不要再喝两杯?”耳边响起路路的话,有些远,被叫的李尧没说话,路路好像在说两句话,走远。 路路这样叫李尧,用中文说出阿迈总有些性感。阮亭轻轻在嘴里嘀咕出阿迈,他重复了两遍,唇齿上下打架。 “你叫我?” 他马上抬头。李尧正半弯着腰看他,倚在他面前的电子琴键旁,嘴角是浅浅的酒窝。 他又很快低头捂住脸。李尧应该醉了,他感到发顶被一双宽大的掌心充满热度地抚摸。他控制不住肩膀发抖,又喊阿迈哥。他喜欢这个称呼。 李尧就这样安静地不断地抚摸他的毛发,似乎低头看着他。这只手或许未充满任何情绪,不过是将他视为小孩一般,平复他的状态。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阮亭想,倘若让他放弃自己不值一提的情感放任对方自由,他大概会选择妥协。他本就是在英国度过虚晃时光的学生,这一时的、毫无计划的一腔热忱,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第29章 “阿迈哥,以后我会成为大音乐家,信不信?” “所以才哭成这样?” “哈哈,我太激动了——哎你不许再喊我小孩!” “嗯,大小孩,给我来根烟?” “大小孩没烟!” “那你刚刚抽的是什么?” “寂寞。” 李尧笑得肚子痛。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这本将会稳定日更,有时会隔日,一直到完结为止。这篇不长,很快结束。 我不觉得这本会很悲伤,但也不会是he,只是想写两个不同背景完全不可能相见的人就这样撞在一起,定格成他们这辈子的一段美好的回忆。 感谢还在等的你们。 第25章 格拉的冬天很长,大概到夏天才会有春天的暖意。阮亭总觉得近两年的格拉愈加暖和了,距离上一次下大雪好像已过半载。他并不多爱下雪,北方长大的孩子最常见的就是雪,何况遭遇暴风雪,那里总会停电,他没有多想要这种与他而言糟糕的天。 走两步就到李尧家了。他很想念这里的旋转楼梯,即便年代已久发出奇怪的咯吱声,但踩在上面总有些实感,他会不由想起魔法世界。 外面已经完全亮天,夏令时的英国白天总比夜晚多。这样的温度不需要开暖气,房屋里总会暖哄哄的。他熟门熟路地跟在李尧身后,踩着对方落下的看不见的脚印。 李尧总会在进门后给他泡杯茶,然后进屋给阿美喂食。随后他会任由阮亭在自己的房屋里随意走动,并换件干净的衣服。阮亭也同样换身李尧给他的一件还算合身的居家服,嗅着李尧的味道,舒服地窝在沙发上翻阅李尧拍过很多照片的相册。 有时他们干脆在门口开始做艾,有时李尧只会捧着他的脸。他会用额头蹭李尧的下巴,那里是淡淡的胡茬。奇怪的是,李尧从未拒绝过他的很多举动。这样模糊的状态好像他们在谈恋爱,可只有他知道,李尧从未亲口说过爱。 他今天喝得有些多,加之将将哭过,脑袋昏沉沉。进房之后他就跟在李尧身后寸步不离,李尧也不多言,任由他好几次差些踩到他后脚跟。只有在给他红茶时,才转身对着他。红茶的温度瞬间将他燃烧起来,他吸吸鼻子。 李尧这时往阿美的方向走,中途点了支烟,抽一口后回手递给他,他接过。好苦。 阿美已经不再冬眠,比以往要活跃很多,趴在树干上眨着漂亮的双眼,嘴里发出咕噜的声音。 “阿迈哥,它好像越来越胖了。” “你喜欢这个称呼啊,”李尧打开投影,整个放音间响起欢快的声音,他手夹着他另点的烟,倚在cd机旁的碟片柜,白光将他的脸照得很美,“为什么呢?”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不同的昵称问阮亭。阮亭透过阿美的玻璃罩看他的一举一动,总透着说不清的性感,脱口而出道:“亲切,性感。” 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确实不合适,但李尧笑了,不过没露出酒窝,透过这么厚的玻璃阮亭也瞧见了。他看李尧手夹的烟快烧没了,不过最后一口时还是被对方叼回嘴里,咬着烟嘴靠到沙发上,闷闷的声音:“过来坐,大音乐家。” 也许在互相调戏,总要说个对方的特别出来。李尧的这句话把阮亭的脸都说红了,就这样坐到上一次他们做艾的地方。 窗外已经亮透了,可这间没有窗户,是隐蔽的空间。但多少能听见院落的打闹,英国的房屋隔音真的好差。 李尧已经很久没放过电影了,有时他拍的那些电影很长,阮亭会窝在这里看好久都不动弹。今天李尧兴致来潮,不由让他些许兴奋,加上酒精的作用,他感觉自己在飘。 然而今天放的电影没有名称,没有引入眼帘的大字,他以为又是所谓的李尧拍电影套路,名称总会充满惊喜地冒出来。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名儿,直到在半小时后,他看到了屏幕中的李尧。 在投影里看见李尧带给他的冲击让他差些坐不稳。与以往看李尧拍的电影不同,他心里仿似有条线,在此刻立即被打了结。 “这是什么时候的?”他立马扭头。 被问话的主人公此刻随意歪在一角,慢悠悠回答:“还没接触导戏的时候。”同时也看过来,看着他的眼睛,“cavin那时候还不太会拍,这部只有不到80分钟。” 阮亭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忍不住盯着屏幕里的画面,忽然听到那里的李尧说了几句中文,便惊讶道:“你还会演戏,我没看过……”后面的话被他吞进嗓子里,他只想专心看电影。因为屏幕里的画面开始进入剧情了。 男人叫金,是李尧的角色。他不是主角,却有相当重的戏份。 金刚刚从一所破旧的仓库出来,与其说走出来,不如讲他是落荒而逃,但不准确,是有些停顿在里头的。他手里握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远处看不仔细,但是能看他表情并不慌张,却茫然。 李尧这里演得很好,也很叫人带入。不一会电影里的主角出现,开始闪回。 一对英国的父子到郊外旅游,不小心撞见一名美丽的女人正在河边哭泣。他们悄然走过去,询问女人,安抚女人,却在当晚将女人失手杀害。父子俩往很深的山里逃亡,跑到山腰处,却见一座教堂遗留于此,他们走进,命运般的,一个婴儿躺在耶稣的脚下。 第31章 不过很快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伸手轻而易举地圈住阮亭放在沙发旁的手腕,就着这样的动作微微弓着背,讲:“走吧,带我去听听看。” “听……?”阮亭简直脱口而出,被拉起来的时候一个不稳差些又跌坐回沙发,却被李尧稳稳地拉了回来。李尧比他高一些,低头看他时,这样被拉近的距离使他们的呼吸都融在一起。他呼吸一滞。接着李尧把他拉出房间,拉出客厅,走到玄关,从衣架上随便取下两件外套,给他套上,也给自己套上,又拉着他出了大门。他们一路奔下旋转楼梯,像默契般都不再问,李尧一直都圈住他的手腕没松开。他们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件睡衣,外面也没有多冷了,可很快就下了雨,这多雨的英国又开始雨蒙蒙。 李尧的摩托车已经被烧毁了,于是他们就这样在细雨中小跑。他们一夜未睡,身上还残留着烟味酒味,可这个味道并不难闻,因为在他前方半步远距离的李尧身上总散发出淡淡的木香,那是他常用的香水,风吹过时,好像更浓了些。 阮亭跟在不远,眼前的场景若隐若现,脑海中不断闪过好多片段,好像从那间破旧的仓库逃了出来,一路狂奔,哪管雨多大,打在发顶上的温度多凉。他笑了起来,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问:“你相信童话吗?” 李尧回头看一眼他,露出嘴角酒窝:“不相信。” 阮亭把下巴藏进外套衣领里,低低地笑。 李尧也许有一颗童真的心,他这样想过。即便李尧的房间是暗的,微信朋友圈是空的,头像是黑的,但他的内心一定是充满五颜六色的。能在这样下着雨,马上太阳露出头的格拉斯哥,拉着他向未知的街道奔走,心里藏着的大概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光怪陆离的童话世界。 他发现李尧把他拉到他学校附近了,这里有家音像店,他来过好几回,但从没真的买过一张唱片。李尧跟老板不算太熟,却是互相打招呼的程度。李尧带着他推门进去时,老旧的铃铛响两声。老板正低头玩弄手中古玩,抬头见李尧,简单打了声招呼,李尧随意问候两句,就把阮亭带到楼上去。老板在身后继续玩手中的物件。 前方有二楼阁楼,阮亭之前没注意过,他很好奇这时间的音像店也开了门,不过李尧跟老板的对话自然到他似乎经常来这边玩。 因此在上一半台阶时阮亭忍不住问李尧是不是经常来,看上去熟门熟路。 直到他们移步一台只有阮亭在学校音像室才能遇见的大屏幕电脑前,他愣愣地看,李尧才开口,这时已经松开他的手,说:“路路认识这家老板的爱人,电影里的曲会找他做。” 阮亭才反应过来——老板的爱人是位小有名气的作曲家。这倒让他略显惊讶,还在想接下来要说的话,李尧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块干毛巾,带着肥皂的香味,轻轻搭在了他的发顶,刚刚淋过雨的脑袋瞬间暖和起来。李尧只给了他一块,自己却湿着发坐在了电脑前。即便阮亭见他额前滴水的性感模样,仍是不忍心,凑上去将毛巾递给了他。李尧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太在意地接过,倒是未多问,擦了两下就还给了他。阮亭没法,把毛巾搭在肩上,他觉得李尧会再需要,可能现在李尧喜欢淋完雨的感觉,李尧就是这样的人,不按常理出牌。 这时他也跟着坐在李尧旁边,李尧没看他,却出声询问他:“跟你用的差的多吗?”指电脑。 阮亭眨眼的时候,眼睛好酸,睫毛上有一滴水珠,他晃晃脑袋,很快摆手:“这台已经很精致了,我用的挺简陋的……”讲完他顿住,因为李尧正侧头看过来,难得见这样温柔的看他笑,他一时被迷住了。 “那你要不要教我,abel老师?”李尧笑着问。 这样专属于李尧的语气使得阮亭的目光好久都没从他脸上移开,直到李尧额前又滴下一滴水珠,才让他立马缓过神,连声道,教,怎么教都好。这怎么会拒绝,哪有什么要不要啊。 他的手放在鼠标上是抖的。惹得李尧一直在笑,问他要不要吃上次的维他命,看上去需要嗑一两颗。他知道李尧又在逗他,难免更害羞,脸都红透了。 紧张的情绪直到打开音乐软件,那些音轨像他生命的脑电波,早已刻进骨血里。 李尧学东西很快,大概艺术细胞是相通的。阮亭先用了一首并不算多难的生日歌当作样本,告诉他怎么放,放在哪条轨迹上,熟悉后再加一些其他的伴奏,让这首生日歌带点摇滚。 神奇的是,即便自己通宵导致的脑袋空空,但一讲到音乐,一见到李尧专注的侧脸,阮亭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妈以前要我弹钢琴,我不爱弹,她就打我,还把我考过级的证书都撕成好几页,事后自己心疼,又重新黏了回去。”阮亭一面点鼠标,讲道。 李尧这时正撑着下巴盯他放在鼠标上的手,话语也懒洋洋的:“现在呢?” 他指的是钢琴,阮亭一下就听出来了。他摇头:“还是不爱,爱不起来。” 李尧没讲话。 阮亭继续讲,这时音轨上的生日歌加上了强力的节奏,跟他的话凑巧地卡上了点:“但是不爱的东西永远都会伴随自己,我总是这样想。喜欢的会走,爱的都不长,只有不爱的才是最久的。” 生日歌在音轨上播出不一样的旋律,意外有趣。李尧把手自然地放在他握鼠标的手背上,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生日歌马上变换成另一种风格。没想李尧已经掌握如何变奏了。 第32章 “那你还相信童话吗?”李尧慢悠悠地说。 阮亭不知为何很想反驳这句话,他想说他其实不相信的,只是那一瞬间看见李尧隔着手臂的距离牵着他的手,他盯着背影晃神了。可就这一停顿,让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他隔了数秒才回复:“我是想活在童话里的,你知道吗哥,我以前的朋友都说我家有钱,住的也是城堡一样的别墅,可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像童话里的任何人,连侍卫都不是。”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终他沉默,不知道该说哪些话了。事后他想,也许他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是在机械地回答李尧的问话。 这时电脑已经黑屏了,原来他们都在说话的缝隙间未曾碰过鼠标,使得电脑像沉睡一般长眠。 身旁的李尧侧过来,把阮亭肩上的毛巾兜起来,揉在对方的发顶上,那里是细软的触感。李尧说话时的声音很低,跟他的动作一点也不符合,“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其实真的很穷。” 阮亭愣一愣,并非因他话语,而是李尧离他这样近的距离,第一次给他擦头发。他好半晌才应,语调却软绵绵的,他瞬间有些嫌弃自己装,“那天你接我,跟我讲过你穷得养不起我。”可能原话不是这样,但他记得很清楚,只要是李尧讲过的话,他都记得很清。 李尧不自觉笑开,手上的动作没停,但阮亭能感受到他的手在他脑袋上的震颤,以及李尧喷出的气息,柔和地拂过他的脸颊,他始终盯着对方的酒窝。 “你不需要我来养,没人必须任何人去养,我在跟你开玩笑。”李尧说。 阮亭当然清楚李尧讲到的玩笑是指养他,也清楚李尧对于人的个体概念非常明确且严肃。可他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哪怕李尧穷得电影都做不下去,在英国乞讨为生,他也可以陪伴他一起完成。他不知道李尧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平日里喜欢逗他的性子怎么就严肃了下来。 可想下一秒李尧再一次开口:“我没有特别的爱好,也没讨厌过什么,所以也不会给自己多加一段没必要的感情。”他讲到这,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阮亭怀疑他到底在不在跟他讲话,有没有一点难过。 “所以我还是想,你别太在乎我了。”李尧末了接着说道。 阮亭没出声。 楼下似乎走进一些客人,他们在挑选唱片,皮鞋磨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滑音。阮亭几乎听见他面前的电脑在放已经播完的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他给这两句加了合成器音轨,像旷野里漫步的仿真人。 李尧的动作终于停了,把他头发擦得很干,然后隔着毛巾拍一拍他的脑袋,像醉酒后沉默地拍着他一样。阮亭张一张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李尧站了起来,他把今天跟阮亭一起完成的音频下载了下来,并传至他的邮箱,侧身时,对着还坐在原位的阮亭,用很柔的低音说:“阮亭,你需要从现在起不去想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快到结尾所以一直卡文,这两天没有发,后期会是断断续续隔日多点。 今天的李尧真的非常温柔,我第一次写他温柔的样子,但讲的话一点也不温柔。温柔刀吧大概是。 以及他的身世,前面有一章隐晦写过,你们应该读出来是哪了。 第27章 阮亭在千禧桥上等了半个小时molly了,烟都抽三根,molly才慢吞吞地挎着她那大红色小皮包嘻嘻笑迎面走来。桥上游人寥寥,molly的小皮鞋踩在桥面上发出哒哒哒的音,很是清晰。阮亭抓抓头发,说你快点! “哎呀呀,伊娃教授肯定会迟到啦!”molly捂着脸,用中文发出前三个语气词。阮亭没理她,自顾自插兜就往前走。molly追上来,却跟不上他长腿的步伐,哼哧着,好奇地发问:“你快说说你的那位中国男人吧!” 阮亭还在闷头往前走。 “叫什么呢?哦我记起来了!你用我手机打过电话,我看看我看看,”她打开皮包掏手机的动作不太利索,掏半天,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还真有!018……哎呀怎么拨过去了——”手机被从手中猛然夺走,她嘴还没闭合,见阮亭盯着根本没解锁的手机屏幕发愣,她马上大笑,“哈哈哈abel你太可爱啦!” 阮亭恶狠狠地将手机放回她手里。 伊娃教授约见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早一分钟到她都不会出现在办公室。英国人对时间的概念非常严谨,可以迟但绝不会早。秒钟刚擦过十二,伊娃教授就抱着电脑面带微笑出现在办公室走廊。阮亭跟molly被分到一组,毕设在即,有一些样本数据需要与教授沟通再做决定。因此这场谈话会耽误很长时间,结束出办公区走廊,发现天还未黑。molly想去买杯咖啡,就拐到另一头教学楼里的costa。 这学校音乐系的楼层偏新,不像别栋老旧发霉。新的走廊边挂满一幅幅作品,有摄影有油画也有人物像,还有柱子旁的一架钢琴,有学生坐在那儿弹《c小调第八奏鸣曲》的第三乐章。阮亭在等molly买咖啡,倚在收银台边玩手机。这时molly已经刷过卡了,咖啡还有一会,也同样等在这里。 “你知道这首曲为什么又叫《悲怆》吗?”molly问他,面朝钢琴。 阮亭想也没想答:“你又要套我什么话?” molly马上泄气:“你好不懂情调啊……”虽然这样讲,但还是把自问自答起来,“很奇怪的是,贝多芬在创作这首时还没有之后的悲惨人生,却把这首叫做悲怆,”她想一想,问,“所以你相信因果轮回吗?” 第34章 李尧在他上方叹了口气,“多在乎自己没错啊。” 阮亭吸吸鼻子,“那我多自私啊……” “自私又不是错。” 是啊。阮亭无话可说。 克莱德河上的冰早就化了,寒冬也离他而去。水面上有几只鸳鸯,时不时发出不太好听的叫音。鸳鸯在抖动翅膀时,羽毛会落到河水里,随后被风吹得转两圈,再一次落向岸边的草簇间。就像李尧的手掌心,总是热烫的,却不会多停留,它会落向任何地方,但一定不是同一个地方。 “格拉斯哥的冬天一点也不长。”他也学着molly的样子在石墩上跳来跳去,蹦到崎岖不平的时候,身体会稍微倾斜,但不会倒,李尧在他旁边插着兜走路,没点烟,今天的李尧身上只有淡淡的木香,“才没多久就热了,你冷不冷啊?”他还是把这句问出来了。 李尧向前方正中场休息的cavin打了招呼,然后侧头对他笑,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话有多矛盾。不过他还是象征性地搓搓自己的胳膊,装出很冷的样子,“好热好热。” 阮亭被逗得在石墩上东倒西歪。 南方人讲话都这样吗,还是只有李尧这样。讲话声音很低哑,但讲的话又像撒娇,喜欢用叠字,尾音会上扬,但有时候却很冷淡,用一种厌世的态度讲出可爱的话。 路路在那头看见他了,很是激动地对他拼命招手,嘴唇开合,口型在叫他小a,一起喝酒呀! 阮亭垫着脚也向他挥手。他们彼此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都好开心。阮亭拉一拉李尧的裙摆,说走吧!李尧抬脚踢踢他的脚踝,但他一点都没感到疼。 剧组还要两个多小时才收工,阮亭要回宿舍准备论文了,但cavin喜欢喝黑啤,上次在酒吧阮亭见识过,因此这二十分钟的中场休息,他们倒是在桥边开起了小型party。 无论演员或是工作人员,无人不捧着被塑料杯装的黑啤,欢呼跳跃。阮亭决定多停留一会。摄像机把他们的镜头都录了下来,有人开着英伦摇滚的手机音乐,他们都如同河岸边的金黄落叶,随风飘舞。他们会将路面装饰成英国特有的色彩,环卫工人路见摇摇头,就是怎么也不会清扫。 路路一直搂着阮亭的肩膀笑,时而在他耳边唱两句歌词,阮亭说他可以去当歌手了,唱得真好听。路路就亲亲他的脸颊,时而安静地带着他趴在桥边看河面的鸳鸯。 “小a,我希望明年找到我的真命天子!” 阮亭对着鸳鸯吹了声口哨,“你不爱cavin了吗?” 路路睁大眼睛,“呸呸呸!”阮亭也学他呸呸呸。 忽而红希尔顿的烟香飘到他鼻腔,他深深吸一口,像烟瘾犯了马上皱着鼻子转过身,李尧倚在桥边抽烟。他只是在抽烟,不做任何动作,不讲任何话。此刻天色暗下去,桥上的彩灯剪影落在他的鼻尖上,睫毛上,侧脸上,抽的红希尔顿上。李尧与那群人,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如同另一个时空穿越来的仙女。对,仙女。李尧身上的半身裙就这样飘啊飘。 李尧偏头看看他。他想到第一次遇见李尧时候的眼睛。 不敢看这双眼,那里分明未曾有吸引人的山川,美丽的人物,却总要他掉落其间,心脏怦然一跳。他害怕李尧,也对他思之如狂。他有点热。 格拉斯哥暖春了。 “阿迈哥,你还记得我给你的500磅吗?”阮亭越过路路的肩膀,趴在那儿对仿佛另一个时空的李尧小声喊。 李尧像读懂他的心思,烟将他的眼睛熏得眯起来,“要我脱衣服吗?” 阮亭咯咯笑,一口灌光杯里的黑啤,开始掏口袋,“我现在还是会随时装500!”接着,他炫耀一般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英镑,拿在手中数啊数,50,50,50,50……数到第十张,他像大佬一样甩手腕,钱就在他指间滑来滑去。不仅惹到身旁的路路瞪大双眼直呼他好豪,也惹得周围人都好奇般凑过来要摸他口袋里还有多少现金。 李尧在不远处叼着烟闷声笑。 七岁时,阮亭的妈妈坐在钢琴边,捧着本红皮书,他没看清书名。那是个冬天,妈妈肩膀随意搭着一条羊毛披肩,要给他读他听不懂的书。她读:“……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作者有话说: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第28章 阮亭仰着头,脑袋狠狠抵在墙上,一遍又一遍,被撞得脑袋昏花。他望着宿舍房顶的天花板,上面因灯光的作用出现不太规则的光圈。他不断说着话:“为什么这么冷啊,”又说,“西伯利亚会不会也这么冷……”讲完他把额头抵在李尧的肩膀,被撞得反复往下滑,额前全是汗,他手掐紧对方后背应该很痛。 李尧就着姿势把他扶到窗前,那里半开一条缝,李尧就把他抵在玻璃边开始揉他后脑勺的头发。阮亭从不掩饰自己的声音,于是隔壁邻居又开始踢墙,具体咒骂哪些内容,阮亭没太听清了。李尧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很心悸,他听李尧在他耳旁笑,大概笑邻居骂人很有一套,阮亭早就听惯了,跟着笑了两声,很快又被更深的动作打断。他反复听李尧的呼吸,以及闷声笑的时候,柔软得要把他淹没。 第35章 不多时,他感到窗户缝的凉风吹进来,他一缩脖子。他干脆往后一倒,把窗户完全撞开了。李尧看着他往后下腰,半身已出了窗的姿态,低头碰他腹部被一下一下突起的肌肤,然后更用力的幢机。阮亭好痒,把眼闭起来。 邻居家的杜宾叫了好几声,阮亭终于冷了,便又重回李尧的怀里,趴在肩头,断断续续道:“阿迈哥……我想听故事……”他想听李尧讲话,讲得越多越好,最好一直在他耳边讲不停。 李尧有一会没说话,只是动作稍微停顿,阮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李尧就突然用力,他一时没受住,大叫起来,恍惚间听李尧哑着音说:“西伯利亚的狼只有孤身行动的时候才会更有力量,”他将嘴唇贴到他耳尖,动作不停,“并不是传统意义的群居动物。” 阮亭一面要他慢点,还要回他话,额前的汗更密集了,“然后呢……它们会有伴侣吗,会——”他话都没讲完,李尧订得他说不出话来。 没想李尧笑起来,说:“我瞎编的。” 阮亭马上要作势咬他,却忽然换成毫无章法地亲他的脸,鼻尖,嘴角,胡乱亲一通,然后喘着气抬头,说:“……再多给我编一些好吗?” 李尧看了他许久,粗糙的手指摩挲他的耳畔,没再接过话,也没再讲其它故事。 阮亭的这间宿舍flat设施很齐全,算在格拉都还不错的公寓。与李尧家不同的是,这间flat装修较新,是学校为学生打造的统一住房。可阮亭更喜欢李尧家的老旧气息,任何一处都透着英国特有的古老及神秘感。 他们在此间做了好久,阮亭记不得多少次了,总之做完他只想睡觉。但他没睡,他不想睡,也不敢睡,光是看李尧在他这间宿舍随意抽根烟,都会让他挪不开眼。李尧每次抽烟都会递给他,好像早已成了习惯,但他知道,李尧不喜欢闻别的烟味,上次抽了口他的万宝路就不太开心它的甜味,于是在屋里出现其它的烟味会让他不愉快。不过阮亭也抽惯红希尔顿了,他想要是他以后成了瘾,戒不掉了,以后还能不能适应没有红希尔顿的环境。想到这,他把烟狠狠吸入肺里,感到喉咙往下都出现疼痛的不适感,才呼出烟气,呢喃说,“以前我喜欢看西方神话故事集,我妈妈读给我听的书我听不明白,所以我就自己找书看。我爸有个好大好大的书柜,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百科全书,我被那些装点怪异的书壳吸引,那上面都在讲西方的神以及宗教。我不喜欢看宗教,但我喜欢看神。我发现希腊神话有许多神都因为爱情甘愿沦为恶魔,他们很奇怪,对吧。” 并不是问句,他好像就是说给自己听。他知道,他跟李尧倘若都甘愿成为恶魔,可不过多久,也会因很多种因素而渐行渐远,没有爱情可言,是比爱情还要痛苦的关系。 李尧靠在床头抽烟,抽得很慢,阮亭每一次看他抽烟都会觉得很特别。因为有时他会抽得好慢,像品尝烟味,阮亭问他为什么抽这样慢,他会说想看烟烧得慢点。阮亭就呆愣愣静默好久。 这次李尧躺在他这张单人床上,他们挤在一起,浑身都是汗,李尧慢慢抽着烟,并没有回答他。不过他们之间的氛围是和谐的,哪怕都不出声,也能感受到弥漫于空气的温暖。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想通了,他跟李尧是没有未来的,李尧的心他永远都得不到。有时候他又觉得不甘心,明明他们可以很好的在一起玩耍,在一起做艾,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年龄,还是家庭,还是社会关系。所以他又想死缠烂打,又想贴上去主动求爱。可每到自己快要贴近时,就被他另一个思想打断掉了,因为他想要李尧永远都忘不掉他。像报复一般得不到他。 他扭头看李尧,李尧感受他的视线也看过来。他说:“如果我走了,你就会一直记住我,就像当初对你说,追到你烦然后突然消失,你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一样。” 这时的李尧已经没再抽烟了。闻言他笑一下,说:“我会做噩梦吧?” 他用了与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回答。 阮亭也学着那一次的样子开始笑,然后重新望向暗黄的天花板。 很快,李尧起身下床,趴到窗台,往下望片刻。他的身上只穿了条牛仔裤,拉链半开,随意挂在胯骨上,落露的背部还有细细一层薄汗,被凉风吹得快要干,可他永远都不会冷,静静地看向楼下的某处讲不清方向的地方。 过一会,阮亭以为他要这样睡过去,李尧才慢悠悠开口:“楼下的蔷薇开了,你要不要来看?”却始终低头的姿态,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并没有因为问话而看向阮亭。 阮亭怔愣没多久就下床随他趴至窗台,学他的样子看向大概往西南方向的一栋别墅,以及种满蔷薇的花园,那里的蔷薇粉色偏多,确实格外美丽,一簇簇盘延于围栏之上,或泥土之间。那是安德丽娅阿姨家的花园,除了蔷薇,还有一艘遗落许久也早已落灰的帆船。帆船不大,在这样的花园里却显得格外显眼,可李尧只看到了蔷薇。因此阮亭又指指后面的那栋,说那里还有一只杜宾,每天就只知道叫。 李尧并未随他的动作看过去,他也早就发现那只杜宾,现在正像保镖一样警觉地半蹲在墙角四处张望。这时杜宾朝他看过来,他也转头看着杜宾,语气懒洋洋的:“我们吓一吓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