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潮汐》 第1章 《特殊潮汐》作者:一只缇缇【完结+番外】 文案: 对陆小屿而言,司沈然的存在像未知的巨引源,而他是宇宙中游荡的尘埃,始终处于巨引源的引力拉扯范围,不知后果、不能自已地朝引力来源飞奔而去。 陆小屿x司沈然 第1章 天才和路痴 飞鸟归林,司沈然重返故土,受聘成为海市大学某实验室的一把手。 三十出头的他,以博导的身份,接连刷下各大媒体教育版的头条,作为一朵科研界的奇葩,注定成为经久的传奇。 传奇是个事儿妈、强迫症、工作狂。 海市都市报教育版的记者林诺这么认为。 他让实习生递出去采访提纲,司大教授送回来时从头到尾改了一遍,还改了错别字和病句,连使用错误的标点符号也用红笔圈了出来。 林记一度天真地认为,这位传奇人物只是工作态度认真。 多年来海市被人称作“学术沙漠”,仅有的两所大学里只有海市大学一所扛起高等教育大旗,堪堪挤进top30。 新上任领导班子终于痛定思痛,开始走起“科教兴市”路子,制订多样人才优惠政策,希望能借此引进人才。 司沈然便是目标人员中的一位。 市宣传部还特地立下规矩,要求各媒体对人才的报道必须阳光向上、充满正能量,为了激发孩子们探索科学的兴趣,还要求各媒体在报道时,应尽量将深奥枯燥的研究化繁为简,内容须写得生动诱人。 对此广大教育线的记者们表面上十分赞同,背后纷纷议论“宣传部又不干人事”。 记者大多是文科出身,对科研大佬们的研究内容,有时连研究的标题都看不明白,只能加班加点努力钻研苦读。 林诺放弃读懂司沈然的研究方向,判断了半天认为司沈然的研究可能与物理学中的磁力有关系,接着看司沈然的履历跟着老主编一起感慨。 这位年仅30岁就列序海市“朱雀”甲级人才称号的司教授,籍贯是京城,出生在海市,本科毕业于国内顶级学府t大,随后赴阿国直博,毕业时凭借博士期间发表的数篇高质量sci论文,迅速跃过博后和讲师阶段,直接被聘为s大的副教授,几年不到又升上教授,拿到了终身教职。 为迎接新引进人才,市宣传部特地在市中心的指定酒店召开了人才接待宴。 宴会前举办了小型交流会,邀请一群对科学充满无限向往的孩子,请司沈然给孩子们开了一场科普讲座。 讲座的主持正是林诺,他只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公平。 都说能量守恒,通常科研搞得好的人,即使长得好看,发量也可能不大行。 司沈然打破了大部分人的传统认知,此人发量充沛不说,就这脸出道当流量网红,估计能赚个钵满盆满。 只是性格令人无语。 比如说问他为什么选择回国,他说算不上正式回国,只是趁着学术休假回国歇一阵子。 问为什么选择海大,说因为钱多事少离家近。 问为什么选择科学研究作为职业,答因为做科研工作最轻松。 再问他对科学研究有什么看法,司教授沉吟道你这问题问得太泛了,毫无内涵,不好回答。 于是林子诺请他介绍一下他目前的主要研究,司沈然调侃说你是都市报,又不是学报,问学术问得太细不怕群众看不懂么。 林子诺脑门青筋暴起,捏着话筒的手蠢蠢欲动。 奈何座下是一群对科学充满憧憬、目光中闪烁着求知光芒的孩子,只能强行按压下心中想要揍人的冲动,心中默诵新闻从业者道德手册,不能以身试法殴打采访对象。 他脸上依旧挂着职业笑脸问道:“司教授,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是来自咱们都市报的小记者们,众所周知,您在阿国的s大大学仅花了五年时间就拿到了终身教职,这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成就与高度,那么您平常是如何学习的呢?” 司沈然推推金丝框平光眼镜,双手优雅交叠于胸前,语气相当平和,“既然你都说了,这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又何必问呢。不过要是孩子们好奇,我觉得也有必要和孩子们探讨一下如何花更少的时间,做出更多的成果。结论呢,” 林诺脸上挤出一个满怀期待的神情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我已经重复过许多次了,因为我是个天才。”司天才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 林诺愣住了,半晌迸出一个单音节,“啊?” 司天才看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戏谑,饶有兴致地观摩了林记者表情崩裂的全过程,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特别是在勤奋方面。” 底下的学生们都笑了,司天才开始讲自己作为天才的非人类作息。 林记被这位天才怄了一肚子火,又不想直面总编的咆哮,只好运用他多年来面对各路“牛鬼蛇神”练就的笔法功夫,将他的采访稿提炼升华,极尽可能地遣词造句,写了篇中规中矩的宣传报道交差。 他都能想象到司天才看到报纸后嘴角会扬起的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容。 仿佛在嘲笑“愚蠢的人类噢,你也只能到达这个高度了。” 一想到作为教育线的记者,想到将来免不了要再和他打交道,林诺决定以后只派实习记者对接。 司沈然兼职所在的海市大学是一所百年名校,有着相当多的研究所和实验室。 第2章 他接手的实验室刚挂牌不久,人数不多,他只同意代管两年,接下来的事打算之后再决定。 原先的负责人是领域内颇有声望的严老教授,在t大任教,退休后返聘至海大,是司沈然本科时的专业课老师。 年初严教授在家泡澡时昏倒,连夜送去了医院。 长年以来,严老吃饭喝酒从不忌口,熬夜潜心研究也是家常便饭,积年累月下来有了心血管疾病。 这一回病得不轻,在医院一躺就是大半个月,出来后在京城的疗养中心一直住着。 严教授思前想后,认为在专业领域耕耘一辈子,是时候该真正退休了,于是就向学校推荐了司沈然。 司沈然让家里司机把车停在学校正门前,打算步行进校园。 司机小曾本日第三次和他确认,“司教授,真的不用开进去吗?” 下车前司沈然扣上西装纽扣,抖了抖西装衣领,朝他挥挥手表示不用,颇为自信地跨出车门,独自走进学校,留给小曾一个潇洒背影。 小曾在司家工作时间不长,此前没见过司沈然,入职一年以来是给司太太开车。 司太太指定他当司沈然的专车司机后,管家刘叔给他打印了三张a4纸。 头一条写着“不可称他‘少爷’,需称呼‘司教授’。”后头跟着“喜爱散步,可是容易迷路。”等等诸多关于司沈然的注意事项。 司大教授自信的背影消失在正门后的校道,小曾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学校也不大,不至于迷路太久吧。 自信的司教授在偌大的校园迷路近一个小时。 司沈然没记住发小韩靖柏在电话中再三强调的“千万别听导航的走正门,现在要从西门进。”这一点。 海大是一所综合性大学,校园面积能和隔壁农业大学媲美。 司沈然在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和银杏树的遮挡下,跟着指示牌走了一会儿,渐渐发觉每栋楼似乎都长一个样,甚至连每个路口都长得像,不多时他就彻底迷失在了校园。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即使偶尔有人匆匆走过,司教授依然自信地认为还用不着问路。 他试着从手机地图找方向,再仰头看看天空,顺着太阳所在位置,想判断东南西北。 然而他在同一条路上来来回回绕了三趟,还是没能找着地方,地图上行政楼的方向,分明就是个大工地。 六月下旬,暑日渐长。空气中连浮尘都漫出热气,蝉鸣如海潮,一阵高过一阵,叫得人头疼。 燥热感一旦开始灼烧神经,会连带出烦躁,自认为极有耐心的司沈然,额头闷出来一层细汗,他脱下西装外套,不信邪地挽起袖子,接着找路。 然而又半小时过去,他似乎越走越偏僻,隔着马路瞧见了阳光下晒得明晃晃的鱼塘和农田,那里分明就是隔壁农大的校园。 此时此刻司沈然才不得不承认他迷路了,他懊恼地翻出手机,准备给发小打电话,再迎接他的嘲笑。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询问:“您是找不到路了吗?“ 来人语气温和,音色如早春初化的雪水,顺着山岩淙淙而来,夹杂着疏离感。 “不是,我——” 他转过身去,在浮起轻尘的燥动热浪中,对上一双黑绿瞳孔,脱口而出的否定消了音。 呱噪的蝉鸣渐渐沉下,司沈然有刹那的恍惚,仿佛透过他的双眼,看见了深空遥远的星云,颤动着久远的光芒。 第2章 高机动试验型小电驴 意识到自己的联想过于遥远,司沈然很快回过神来。 眼前的青年人头戴黑色安全帽,骑着黑色小电动,车框里放着帆布书包,小电动的车身贴着银色机器人脑袋贴纸,后头跟着“高机动试验型”几个硕大汉字。 他一身黑色长袖长裤,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露在安全帽外的脸颊瘦削且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司沈然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见过太多人和事,一时回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 但他确信他见过这双眼睛。 “我——”司沈然迟疑着伸出手在二人间来回比划,头一回用不大肯定的语气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问完司沈然有些后悔,这么说像极了在套近乎。 “没、没有吧。”这人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垂下眼,“您想去哪里?” “我想去行政楼,不知怎么走。” 男生转头指向身后,“临时行政楼在后头西门那边,离这有点远,步行过去要半个钟。正好我也要过去,您、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坐我车一起去。” “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的,顺路而已。” 男生说着摘下安全头盔,露出微卷的齐肩黑发,落下半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他拨起刘海,和细碎的头发一起拢至耳后,露出清瘦苍白的下颔。 他把安全帽递给司沈然,目光却落在他的衣领上,好像那里沾上了什么东西。 司沈然垂眼看看这头盔,又看看电动单车,再瞅一眼那有点不知所谓的贴纸,生理上有点抗拒。 他没坐过电动单车,因为有心理上的障碍。 心理障碍来源于高中室友。 当年高中室友韩靖柏从家里顺走电动自行车,和舍友一起,沿着海边大道开着疯玩,因为技术太差摔了个狗吃屎,韩靖柏为此还摔断了左手臂,吊着胳膊肘过完了高一。 第3章 还有幸见到吊着手的韩靖柏被他亲娘拿着扫把追着跑出了教学楼。 从此他对电动单车的印象便停留在“易使人骨折”这点上。 此时不知为何却有些蠢蠢欲动。 这人见他一直没接过头盔,以为他担心卫生问题,终于抬起眼,耐心地向他解释,“您放心,头盔经常消毒,挺干净的。” 要换作以前司大教授会礼貌拒绝,但这人眼神真诚至极,鬼使神差地他接过了头盔戴上,望着后座研究了一下,无师自通地跨坐上去,双脚恰好准确地放在了踏板上。他心想这学校路面平坦,和起起伏伏的海边大道不一样,他作为乘客很安全。 司沈然人高马大,坐下时小电动沉沉下坠,无可避免地贴上了这人的后背,鼻尖触及发丝,闻到淡淡的薄荷洗发水气味。 男生身形微微一僵,于是司沈然向后挪了挪,稍微分开些许距离。 这人微卷的长发挡住耳朵和脖颈,露出的耳尖微微泛红。 他身子向前一倾,两手向后摸到防晒衫的帽兜,抓起兜沿顺势往前朝头上一罩,把一头的热气笼进帽子里,随后开动电动车。 小电动开得还算平稳,偶尔遇到不平整的路面会颠簸,还会尽量绕过减速带。对司沈然来说,总体体验很新奇。 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夏初微热的风拂面而来,流动的空气驱散些许燥热,司沈然眯起眼,抬头看着随风舞动的梧桐叶,觉得细碎的阳光都变得可爱起来。 他主动打破沉默,问道,“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也许是因为他开口过于突然,前面的人气息一颤,明显是被吓了一跳,过一条减速带时直接冲了过去,车身猛烈一震,司沈然头一回感觉到了颠簸。 “我不是学生,算是老师吧。” “噢…这么年轻?” 这人磕巴道,“不是…我已经30了,不年轻了。” 原来和司沈然同年。 “机关的?” “不是,只是去行政楼找财务报账。”这人声音很好听,只是不知为何带了些丧气感。 司沈然的目光越过这人肩膀,落在他握着车把的手上,为了防晒,他的手大半缩在袖子里,只露出一部分在外面,也许是路面颠簸,他的手指像是在微微颤动。 “我看地图上,行政楼怎么是片工地?” 男生像是被开启了社交机关,开始滔滔不绝不绝介绍学校情况,“原先的行政楼拆了在重建,现在的行政办公的地方是暂时的,在西门边上,挺多人不知道,来我们学校就定位在正门,结果就迷路了。” “噢……”司沈然心里犯嘀咕,决定把锅推给擅自把车开到正门的司机。 “也不知为什么,行政楼都拆了好久了,导航还是没有改过来。” “是吗,拆了多久?” “拆了有两年了,不过新楼再有一年,也该盖好了。据说新楼是我们学校设计院设计的,特别大气好看……” 司沈然听人家一路介绍校园,听得津津有味,奈何小电驴速度很快,再远的路程也会到达终点,要下车了。 临时行政楼是借用的文学院新院楼,财务所在的会计中心在附楼,一左一右,院子中间还堆着正在施工的绿化土堆。 司沈然跟人道谢,男生摆摆手,连声说不客气,说完有些不自在地转头看了眼附楼,像是赶时间。于是司沈然朝他道别,转身要离开。 却又被男生叫住了。 司沈然挑眉,自认为相当帅气地转过身,目光深邃看向他,颇为深沉,“嗯?怎么了?” 这人把防晒衫的帽子拉下,指指自己的脑袋,诚恳地说:“头盔您得还我。要是被保安抓到校内不戴头盔驾驶电单车要通报批评。” “……” 要是此时海市都市报的林大记者在现场,一定会开开心心叫摄影师把司大教授因出糗而闹的大红脸给拍下来,还要360度无死角的多机位拍,留着以后当新闻配图。 然而出糗归出糗,司沈然依然保持着微笑,摘下头盔还给他,再次告别后,转身快步走进临时行政楼,楼里冷气十足,在保安炯炯注视的目光中,他从容不迫地穿上西装外套。 进电梯前司沈然扭头看眼外面,落地的玻璃幕墙外,陆小屿还在原地,他举着矿泉水瓶喝水,腮帮子鼓起,侧脸呆呆地望向这边。 司沈然忍俊不禁,朝他轻轻一挥手,最后表达了一次谢意。 第3章 喝绿茶吗? 刚出电梯门,司沈然被在电梯口等候许久的韩靖柏请进里屋,奉上好水好茶,只留下一个门屁股对着一干好奇人等。 韩老大接他过来,看围观群众的架势,啧啧直摇头,“你看看你,和以前一样招蜂引蝶的。本科那会儿那学姐叫什么来着,就那个大四的,被你拒绝了还给你抄情诗,写什么朝你海洋般的双眼投掷哀伤的网,妹的鸡皮疙瘩都掉一地。还好你出国了,不然整个t大都不消停。” 说着丢过来一份报纸副刊,转身去给他倒茶,“你看看,都市报又给你出了一期特刊,上一次什么时候,初中还是高中?” “应该是高中吧?”司教授抖开报纸,无甚兴趣地翻了翻,“更正你的说法,不是给我出的特集,”他敲敲纸面,“是给我们一群人出的特刊。” 韩靖柏看看特刊中间跨版的照片,赫然是司沈然演讲时神采奕奕的瞬间,摄影师就差把相机怼到他脸上了。他把茶杯放到司沈然面前,面无表情地问,“喝绿茶吗?” 第4章 听出他话外有话,司教授把报纸放到茶几上,皱着眉头把韩老大给他端过来的白瓷茶杯推到一边,“我不喝茶。” “你可真是越来越挑剔了,这可是我爷爷珍藏的太平猴魁。” 司沈然:“<a href=" target="_blank">民国的?” “就你这样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追你。” “都这个位置了,可不兴妒忌别人了。” 两人你来我往,韩老大败下阵来,骂骂咧咧地给他翻箱倒柜地找咖啡胶囊,“我妒忌个屁,老子结婚多少年了还妒忌你个老光棍?我们家都响应国家政策,二胎上幼儿园,三胎都要出生了。” “噢——”司教授拖长尾音,“小蕊也在咱们学校,她怎么今天不在吗?” “别小蕊小蕊地叫这么亲热,她在附幼。”韩靖柏想起来就气,他的爱人曹小蕊,也毕业于附中,当年不出意外也是迷司沈然的颜迷得不行,听说司沈然要回国入职海大,兴奋得几个晚上没睡好觉。 可算是打翻了韩靖柏一坛成年老醋。 “怎么不安排到跟你一个部门?” 韩靖柏翻了个白眼,“因为夫妻不能在同一个单位,我和她大学一毕业就领证了,你忘记了?” 他从柜底翻找出一盒不知哪年的咖啡胶囊,拆出来一个,用想象中按司沈然脑袋的力度狠狠按进咖啡机,拆下水箱到饮水机接水,忿忿道,“从小到大都摆脱不了你,你说说看你在s大干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国?嗯?当年是谁信誓旦旦说决不回老家会被押回去继承家业的?你说的话都被你自己吃了?” 韩靖柏嘴里碎碎念地骂着,似乎完全忘记此人还是他跟着一起挖回来的。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附小起一直到高中。 司沈然卡着7岁的时间点上一年级,随后跃过二、三年级,直接跳到四年级,和韩靖柏一个班。 后来学校劝说司沈然的父母,让司沈然再跳级,说以他的智力水平完全可以一路跳下去,肯定能念上大学的少年班。 司沈然的母亲坚决不同意,认为这样孩子没童年拒绝了。 读书时司沈然因为年纪比其他人小,显得更加乖巧。 孩子好看乖巧再加上特别聪明的脑子,和各种奥数比赛奖牌的加持,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是成绩好态度好长得又水灵的三好宝宝,和韩靖柏爱闯祸且脑子不大灵光的必须不一样。 然而韩靖柏心里十分清楚,这姓司的小时候虽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有千种人格,毒舌起来能气到人心梗,明明坏事大家一起做,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能全身而退,其他人挨罚就算了,还会被警告“不要带坏小然”。 例如高中时那个害他骨折挨揍的电动单车,起初就是司沈然突发奇想,说“在临海山道上骑车一定很惬意。”于是韩靖柏回家摸走了家里阿姨的买菜车。 司教授直面好友的指控,却没有半分的反省,他端起韩老大忙前忙后亲自为他做好的咖啡,说,“谢谢,你这什么牌子?” “…爱喝不喝你他妈怎么这么事儿,星爸爸的胶囊咖啡,老贵了这玩意财务不让报销,是我自费买的。” “财务报销制度这么严苛?”司教授手指顺着杯沿划了一圈,指腹搓磨几下,确认干净才肯抿一口,不甚中意地评价道,“行吧,凑合。” 看他这一套动作,韩靖柏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司教授把杯子放下,悠悠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不也有二胎吗。我弟来年都要上大学了。用不着我继承家业。” 万年独<a href=" target="_blank">生子就想要个兄弟姐妹的韩老大竖起了中指,“羽阳才多大,你就炫耀吧辣鸡。活该找不到对象。” 司沈然冷笑,“都是做正处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怎么带下属。” “可拉倒吧你,你妈天天跟我妈念叨,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连个正经对象都没有,她都担心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情感缺失症。” 从小司沈然的母亲便用这种担忧,他成年后更是份外关注他的情感生活,生怕他变成一个工作机器人,隔三岔五就要她的闺蜜搜罗各类单身人士。 司沈然:“她这又操的哪门子心,我又不是没有谈过。她朋友介绍的还少了?” 他过往三十年人生的经历里,拜司母的好友牵线所赐,也有过几段不长的交往历史,短到韩靖柏他们并不认为那是正儿八经的恋爱。 令人怀疑他只是单纯为了应付母亲了事。 这几段感情经历几乎过程都一模一样,交往对象先女后男,都是司沈然的母亲好友们特地介绍的对象。 经历过对司沈然一见钟情,深情告白,再对司沈然的忙碌和冷漠失望至极而告终,最长也不过坚持了一个月。 “是,你谈过,你上次那个华裔男朋友连发三条ins骂你,还用了中英法三种语言,说你这辈子不如同研究所和论文结婚,祝你在研究所里孤独终老。还说你这皮相这么好不要的话可以扒下来送给有心的人。最后祝你不止孤独终老,还将永远没朋友。” 又忍不住骂他,“您老要求也太高了吧,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司沈然已经想不起上一任是谁,他思索了片刻后终于记起两年前是有这么一号人物,“谢谢,姝君姐特地截了屏发我,法语部分还有翻译,你不用再复述了。” 第5章 那人是司母闺蜜的远房亲戚,具体做什么司沈然没记住,印象里似乎是个中法混血模特,是个热情开朗能说会道的男生,笑起来很甜,骨子里天生带着法国人的浪漫调调,他的表姐沈姝君特别喜欢。 沈姝君劝说可以先发展,可惜那时司沈然实在太忙,他连好好回复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男生喜欢拍照和写诗,会给他发大段的法文诗和照片,司沈然对文学向来不感冒,工作时不喜欢手机一直弹送信息,只能先回一句我法语不太好,内容过于复杂稍后再联系,然后抛之脑后成为失踪人口。 他把自己关进研究室闷头工作时,丝毫不介意外面花花世界多广阔,人际关系交流可有可无,没多久男生就干脆利落地提了分手,沈姝君倒是比他还惋惜。 再后来司沈然嫌麻烦,婉拒了几次母亲好友们的介绍,好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人尝试给他介绍了,只有司母还会经常念叨几句。 第4章 记得备点糖 韩靖柏摸摸下巴,琢磨了半天措辞,说,“姝君说你和以前一样,忙起来人就像消失了一样。说你态度不行。我心想你态度这几年好多了呀,他说你该学习如何去爱人,这对你们‘天才’来说可能比较困难,你可以先从简单的开始学起嘛。” 司沈然无甚兴趣地说,“别了,我受够了短信轰炸。” “我有时真好奇,你到底是能找个什么的人当对象。”韩靖柏摇摇头,“让我看看到底是哪路神通能收了你这挑剔的大少爷。” “人不一定非得找对象。”司沈然语气依旧平平,“太麻烦了。” “那就找个不麻烦的嘛。” “比如呢?” “小愿不是在群里说过吗,哪天你遇见个顺眼的不想开口怼的人,能不能改改你那性格,正经地跟人试试?” 小愿就是建议司沈然休息一段时间的高中舍友陈愿,出于对陈愿心理咨询师职业的尊重,司沈然认为舍友中只有陈愿的意见可以听取。 “我不想开口怼的人多了去了,我爸我妈不用说了,还有校长?” 韩靖柏嘴角抽搐,这人依旧油盐不进。 高中室友几人达成了共识:司沈然天生的只适合工作,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科研机器人,什么情啊爱的和他没有半分钱关系。 但是韩靖柏认为还是应该让这个机器人多多尝试,毕竟这么好的白菜,总不能砸手里了。 可惜这人脑回路就和常人不大一样。 高三时教导处主任让他给学弟学妹提些关于如何高效学习的建议。 司沈然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学习方法,底下的学弟学妹将他当成照亮前路的明灯,一个个都奋笔疾书做笔记,而司沈然最后总结说这方法你们不一定适用,因为我是个天才。 还劝大家多多注意身体。 天才的结论成功地打击了一众眼神里充满希望之光的学弟学妹,教导处主任趁他们的希望之光还没被打击彻底泯灭连忙抢麦散了会。 但天才确实有可以高傲的资本,反而让人觉得他的话好像很正确,既然是天才认定的事情,似乎不必验证,即是真理。 韩靖柏卡了好一会儿,无视他的抬扛,接着耐心道,“先从一块上下班开始。再循序渐进,比如下班后一起去超市买买菜煮晚饭,一起出门散散步吹吹晚风,有时间一块儿开车兜兜风,你要是感觉心里特舒坦,就可以考虑了。” “开车兜风?我家有司机为什么还要自己开车?” “不是——” “生活上有刘叔和秋姨在我觉得生活一切都很舒坦。对了,我和路易斯待在一起的时候最舒坦了。” 路易斯是司沈然在s大唯一的朋友,是一名天体物理学研究学者,去年年底因突发心梗去世。 刘叔是司沈然家的总管家,秋姨是一直照顾司沈然起居的阿姨。即使在司沈然在国外,他们也能将他的生活里里外外安排得十分妥当。 司沈然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说道,“而且这要怎么试,你以为这是带项目还是带学生做实验呢?准备一本实验日志,每天做做实验观察统计数据,得出结论,再定个课题期限,到期后数数成果,成果达标予以合格结题?” “你这人是对浪漫过敏还是纯属想杠?我说真的,能促进多巴胺分泌呢。我结婚的时候,当时看着小蕊穿着婚纱走来的时候,我的天呐…你能想象吗,就那种全世界都安静了,唯有你的眼前群星闪耀光芒的场景。”韩靖柏想起婚礼的场景,眼里都能沁出蜜来。 然而不解风情的王老五本人哼哼两声,反问道,“群星闪耀?” “是的!” “是不是还伴有紧张胸闷,心跳加速?” 韩靖柏“哟呵”一声,喜上眉稍:“你怎么知道?” “确定不是因为婚礼时间过长导致的低血糖?” 韩靖柏一口气闷在心口差点喘不上来。 “建议你以后口袋里准备些糖。早有研究表明,吃糖也能促进多巴胺分泌。你结婚时八成是因为没吃早餐,大脑缺乏能量,吃两块糖,效果是一样的。” “你……” “要记得如果长期有症状要早点去看医生,路易斯就是一直忽视了心脏问题,所以才突发心梗走的。” “我对路易斯的离世感到抱歉,但我现在是在说你…” 第6章 司沈然无情地打断他,“先别说我了,你快点把昨晚跟你说的资料拿给我。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讨论我要怎么发展感情生活的。” 韩老大腹诽一句,起身去开门,对着门外喊了声,“罗小琴,你过来。” “诶,韩处,来了,什么事?”门外坐着一个短发妹子,已等候了多时,听见韩靖柏喊人,应声站起来。 “拿着我昨天叫你整理的实验室人员资料过来,给司教授解释。” 罗小琴是应届生,刚入职没多久,一见笑眯眯的司沈然脸立时红了大半,话都说不利索,“司…司教授您好。” 打从司沈然从电梯走出来到现在,她仍处于震惊状态,感叹这人长得太好看了,和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没曾想还十分亲切,和想象中令人难以靠近的大牛模样全然不同。 由于被司沈然那“中看不中用的脸”吓唬住,她手里拿着实验室的人员材料,有点唯唯诺诺地靠在门边不太敢过来。 倒是司沈然,在别人办公室里却非常自在,指指身旁的单人沙发说,“小琴,你坐,同我说说咱们实验室的人员配置情况。” 韩老大心里怒骂这司沈然,变脸比变天还快,能瞬时分裂出一百二十种人格,像这种机关老干部的和蔼可亲人格他还是头一回见。 罗小琴原本还有点害怕,被司教授这亲切的口吻一缓,心态自然放松,将手中的材料递了过去。 “好的,司教授,这是实验室目前的人员配置,工程师序列有四人,教授序列有七人,还有六名研究员序列。另有合署人员有十多个,还有研究人员七人、实验员三人,还有几个博士后。” 韩靖柏笑道:“还有个博士后是你的同门师妹啊,也是本硕博都是t大的三朝元老。” 司沈然接过材料,快速将手中材料翻了一遍,耳边接收着罗小琴有些啰嗦的介绍,等把所有人的资料看完后,他将材料放在了桌上。 “人手太少了。正高就两人。” 司沈然下完结论,又问,“副教授里有四个是聘任制?” “因为实验室刚建没多久嘛,”韩靖柏说,“小琴,再详细说说。” 罗小琴快速解释,“目前在编的副高只有一人,另外三人中有两位还没过学术委员会,暂时作为合同制人员补充进来了。还有一位是外籍教师。” “行吧,”司沈然点点头,“我记得你们人事条例中第十三章 研究岗位第二十条上有明确规定,聘任制是三年到期,并且实行的是三五长制,此外的限制就是研究生的数量?” 罗小琴没想到他记那么清楚,各位老师能带研究生的数量,海市大学有着非常奇葩的计算方式,通常还能计算到小数点后两位。 这一点,几乎是老师们年年会跑来同人资处和研究生院争执的点,学校的要求本来就多,而聘任制则是近乎苛刻了。 “嗐,你还怕你学生不够吗?”韩靖柏问道,他让罗小琴先出去,单独和司沈然讨论人员设置。 “我怕这帮人有意见,不好好干活。” “这种事怎么可能,大不了三年后不跟他签了换人呗。” 司沈然挑眉,“你确定?要不把我也换了?” 韩靖柏气得直拍桌子,“你自己只肯签两年还好意思说,我先跟研院打声招呼总行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材料都给你看过了。” 司沈然记性很好,他对人脸盲,但对文字性材料有很强的记忆力,只不过是翻了一遍,已将所有人的基本信息记住了。 他将那打材料最后一页抽出来,放在最上面。 上头写着姓名陆小屿,岗位实验员,右上角附了一张不起眼的一寸白底证件照片。 照片上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刘海有些长,遮挡了眉眼显得有几分忧郁,眼神却是很干净。 司沈然看着这张证件照,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人…”碰巧是刚才骑着小电动捎他来行政楼的那个人。 第5章 从好奇开始 “陆小屿…” 司沈然翻看陆小屿的简历,内容很少,只有薄薄一页纸,简单写了教育经历和发表的代表性文章。 “是他呀,”韩靖柏伸过头来看了眼,“陆小屿怎么了?” 司沈然坦然说:“刚才我在学校找不到路,是他顺道捎我过来的。” “我就说要去接你,你还不肯,”韩靖柏“嗐”了一声,问:“你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我看见鱼塘和农田了,那是哪里?” 韩靖柏一拍大腿:“好家伙,你这都快走到北门隔壁大学农学院的试验田了。”他纳闷地摸摸头,又问,“你们实验室是在南门呀,陆小屿怎么能顺道遇见你?” 司沈然:“你问我,这我哪知道?” “他去那干嘛?” 司沈然想起来了,说:“说是去报账。” 韩靖柏脸上满是疑惑,“逗我吧,去报账能跑北门。该不会又是你的粉丝去堵你的吧?” 司沈然懒得和韩靖柏闲聊,原本只是想随意看看陆小屿的简历,却越看越仔细。 看着像个学生的陆小屿居然真的和司沈然同年,只比他小几个月。 普通二本,硕士学历,博士中退,博士念的还是t大。 实验室里三个实验员虽然都是硕士学历,他年纪最大,职称还是初级。 第7章 “30了博士毕不了业,还只是初级…实验室该不都是这样的人吧?” 韩靖柏以为司沈然嫌弃他,解释说,“30岁当实验员怎么了,现在国内那么卷,隔壁还有30多岁博士毕业当临时工的呢。” 说着韩靖柏似乎想起什么,摸摸下巴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人也是附中毕业,就低我们两届。” “低我们两届…” 司沈然忽然想起方才见到他时的熟悉感,恍然大悟,心想大约是学生时代有过接触吧。 “我们高中的时候跟他有过接触吗?” “你我可不知道啊,反正我是没有,连这个名字都是去年人家告诉我的,不对呀,你也在群里,军总那日和我们吃瓜,你没看见。” 高中室友群里总有各种八卦消息,有时一晚上过去能刷上几百条,司沈然向来没有多大兴趣去翻看聊天记录。 他皱着眉,目光在陆小屿简历“学术经历”最后“t大博士中退”一行停留片刻,“这还算半个t大校友。这人发的文章还不错,属于导师带得动的类型。你看博士期间发的这几篇,特别是这篇共一,研究方向很新颖,是n刊的子刊,影响因子也不错。从这几篇来看能力完全足够,怎么会不让毕业?” 这篇论文他见过,因为通讯作者是t大物院大佬级人物之一,曾教过司沈然基础理论课,他停顿思索片刻,脑子里蹦出一个人名:“米兰达…” “啥?”韩靖柏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米兰达?” 司沈然从记忆的深处挖出一件事,“前年我们中心的米兰达教授有个交换项目,当时米兰达给我看过一个人的学术简历,让我帮她过过眼,其他我不记得,但这篇论文我有点印象,只记得作者姓lu。” 司沈然抬眸看看韩靖柏,“据说当时是视频面试,米兰达挺满意他,只给他发了offer,后来他没来,米兰达还失望了好久,原来是博士中退了。” 韩靖柏忽然语气有些暧昧,“他…情况比较特殊,是主动中退的。不过这种事在t大早就司空见惯了,倒是没怎么闹起来。他人呢还是不错的。“说着韩靖柏顿了顿,”毕竟也能考进t大,能力肯定是有的,也很勤快。” 司沈然顺口问,“出什么事了?” 话问出口即刻又后悔了,因为韩靖柏表情变得着实诡异。 那神秘的表情,司沈然一看便知,这是他八卦时特有的神情,不由得微微蹙眉。 “就…就感情上那点事儿呗。”韩靖柏语气越发激动,他再一拍大腿,眉色飞舞地把事情说了。 据说是读博期间,有个研究员一直在追陆小屿,那研究员都四十了,人长得是相当帅气。对学生一直宣称是单身,其实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那研究员追了两年多,死活没追到手,后来不知怎的终于追上了。 研究员老婆发现老公出轨,气得二胎流产。她娘家有人任职某部委高层,让人把各酒店大堂视频和入住记录全找来了。 但陆小屿坚称那天晚上他都是在实验室通宵,结果还真有打卡记录和监控能作证。 “两边监控全是他,真是见鬼!但人不信啊,反复派人到学院去闹,还天天拉横幅放小喇叭喊麦。后来陆小屿就选择退学了。” 韩靖柏一口气说完,评价道,“别的不说,那个研究员副院长位置是没戏了,师风师德有问题啊。” “……”司沈然眉头从头皱到尾,“事情没查清楚,博士不念了?” “那可不是,再有一年就能参加答辩了,确实可惜。说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书都不想念了,听说连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他导师看不下去,请严老帮忙才安排了这个岗位。”见司沈然神情不悦,韩靖柏连忙说,“你要是真介意我就把他调出来,严老那里我去说。” “我不是介意这个,”司沈然皱着眉头,食指关节敲了敲简历,面无表情说,“为这种事情放弃读书就算了,这水平当个研究人员没什么太大问题,怎么会是实验员?”(注:现实国内一般情况下硕士学历就可以聘实验员,研究人员至少是要博士学历,这里是改动现实世界设定了) 韩靖柏见他无心吃瓜,颇觉无聊,只能老老实实一摊手,“这不差个博士学位吗?你不知道国内现在有多卷,正儿八经博士毕了业也不一定能进来,更何况他一中退博士,哪可能因为几篇论文就聘讲师研究员的。而且他自己也说了无所谓,你操的哪门子心。” “哦…”司沈然翻过他的简历,语气几分微妙,“差个博士学位?怎么某些硕士也能进来当副教授呢?” 闻言韩靖柏还有些疑惑,等想明白他指的是谁后,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说姝君姐啊,她不是搞艺术的嘛?油画系你还要招人家博士毕业生?” 司沈然挑起眉,没什么表情,韩靖柏无奈举双手作投降状,“我老实交代,美院新楼是她爸也就是你大舅捐的。” “哦——” “最近还捐了新美术馆。” 韩靖柏紧接着解释,“实验员这个岗位,各单位自己招就行,不占编也不需要经过学校审批,要不然就陆小屿的退学原因,网上一公示,万一人家要是闹过来,肯定进不来。” 他顿了顿,斟酌着语气说,“情况是比较特殊,这到底怎么回事也没个盖棺定论。你就让他干干行政的活,工资也就那么点。他人很踏实,据说严老和他爱人出差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接送孩子——” 第8章 司沈然正在看两个正高的学术简历,像是早已没在关心一个初级人员的事情,朝韩靖柏摆摆手,“再说吧。对了,你有给我准备助理人选吗?” 韩靖柏为难地摇摇头,“现在国内的情况,要么用自己的项目经费招自费人员,要么你们实验室找个人来顶,学校这边没法儿给你准备。” 心里吐槽道光您老人家这挑剔的毛病,我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选。 司沈然扬起眉,抬头轻飘飘地给了韩靖柏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立时韩靖柏读出其中的不满,但也只能无奈地摊开手,等待他的嘲讽。 果不其然,司沈然接着说:“福利待遇优渥?全方位服务引进人才?生活上给予贴心关怀?” 这些话都是当时韩靖柏给他发offer时特地打电话给他说的话,一时间又把韩靖柏噎住了。 “……”他忍不住腹诽并祝他当一辈子没人要的老光棍,后来想想觉得又好像单身如他所愿,便转而祝他立马有烂桃花缠身。 司沈然怼完韩靖柏,见他憋红了脸也找不到反击的话,一看就知心里正大骂他却又蹦不出词来,满意地低头码好简历,整整齐齐放在茶几,起身告辞。 韩靖柏没话找话故意说道,“你就先别担心工作的问题了。”韩靖柏又把话题拐回了之前,“好不容易回来,快奔四的人了,先解决个人问题好吧,真要遇上看得顺眼的人,真可以好好试试,不过可得上上心,别一条短信说看不懂就不回人家了。” 司沈然脚步一顿,手握在门把上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打量韩靖柏说,“你…这是收了我妈多大的好处?” 韩靖柏立刻举起双手否认,“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只是觉得吧你这皮相生得好,不找个对象浪费了。” “……”司沈然无语,他顿了一顿,又问,“你们界定‘顺眼’的标准,是从什么时间节点开始?” “啊?”韩靖柏也不太清楚,含糊地回答说,“大概就是从好奇开始吧。” “这话听着不像你的风格,”司沈然拆穿他:“这是小愿说的吧?” 韩靖柏哼了声:“是他说的又怎么样,我跟他那么熟了,难道不能借来用用吗?” 原本司沈然静悄悄来入职,韩靖柏怕他又迷路,索性亲自跟着他去各个职能部门办理报到手续。 结果在顶楼引起了轰动,最后连校长都惊动了,特地推了一个接待活动,请他上顶楼的会议室喝咖啡。 司沈然本想着办完入职直奔实验室,奈何校长过于热情,叫来一众学院的领导和大佬,浩浩荡荡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去接待餐厅吃了个午饭。 原本校长还想安排晚上举行接风宴,由于公务安排已经满了只好作罢。 吃过饭司沈然被拉着讨论了一个中午,终于能脱身。 他到实验室门口时,已近两点,正好到了下午办公时间。司沈然整整衣领后推门而入,险些与同时拉开门出来的人撞个正着。 陆小屿抬头,眼神“哗”地一亮,“不好意思…诶,是您呀。” 第6章 要扣绩效 原先的严老的主任办公室腾空了。 学校设备处听说司沈然来报道,让人赶紧将司沈然的办公设备送了过来,陆小屿接到通知,推着板车哼哧哼哧去一楼接收新的办公设备。 他心情雀跃,搬电脑时甚至没忍住哼了会儿曲子。 严老屋子里的排插接头处橡胶圈不知为何开裂,露出里头的电线,看起来既不雅观也不安全。他打算去楼下仓库找新排插,推门出去就正好撞上了司沈然。 他手扶在门把上,脸上泛起微红,脚步向后一顿,扭头转身朝实验室里面喊人,“杨、杨姐,司主任过来了。” 司沈然挑眉,“原来你认得我?” 陆小屿脸上笑容凝固了。 好在后头一个声音爽朗的大姐扯开嗓门,“嗐,陈院和黄院在群里早发了您和王校的合影,曹老还拍了您的大头照发了朋友圈,底下几百个赞,长您这模样的,估计全校都认得出喽。” 杨姐一看工位上还傻傻坐着两个人,走过去挨个拍后脑勺:“你们这些呆头鹅傻杵着干什么,赶紧起来迎接领导。”这两人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脸上都露出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陆小屿把门拉开了些,向后让了让,“主任请进。” “谢谢,”他跨进门,朝陆小屿伸出手道,“今天早上多亏有你,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司沈然。” 陆小屿又愣了一下,回握说道,“我、我叫陆小屿。” 陆小屿的手和他的脸一样,瘦削白晳,并不细腻,有几处细微的茧子,掌心微凉,司沈然轻轻一握随即松开,笑着说:“小屿,你好。” 实验室没什么人,有的老师编制挂在学院,不在实验室办公,通常只在上课时出现。 加之临近放假,许多人监考结束就走了,外籍老师更是自在,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很少出现。 司沈然先和在场的人挨个加了微信,加到陆小屿时匆匆看了眼他的头像,是一个白色机器人脑袋,坚着两根黄色天线,和他电动单车上的贴纸类似。 陆小屿和他加完微信,自动自觉去楼下库房,从杂乱的货架上找了个新排插,回来后进司沈然的屋子装电脑。 临近假期,司沈然决定还是在他屋子的外间开个简短的会议,他敲敲门叫陆小屿出来开会,陆小屿毛茸茸的脑袋从办公桌下探出来,手里拿着网线说马上就好。 第9章 等楼下的人陆续上来,陆小屿也装好电脑,但他手头没闲下来,杨姐吩咐他给主任泡茶。 他找出来严老的宝贝茶具准备泡茶。可他找了一圈也没找着茶叶,这才想起前几天实验室闹大耗子,公用储藏柜被耗子捣了老巢,所有食品都被杨姐扔了。 他手持白瓷茶壶想了想,从自己柜子里翻出一盒小黄标的红茶。 司沈然看他里里外外忙活许久,端上来的白瓷杯还挂着黄色茶包吊牌,原本想跟他说明他不喝茶,但见陆小屿眼中满是歉意地说,“主任,不好意思,实验室目前只有这个了。” 司沈然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目光,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示意他放下。 杨姐是实验室的办公室主任,她吩咐陆小屿把所里大小事务列表打印出来,事无巨细地把情况都汇报给司沈然,还把几个研究人员的研究方向、每个人的工作内容都大致地讲了。 司沈然听她汇报完工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让每个人单独发言简单介绍自己。 轮到陆小屿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说的很简单。 “我叫陆小屿,隔壁海市农大念的本硕,因为个人原因t大博士中退。去年参加工作,目前主要是带实验课和一些杂事,杨姐顾不上的地方我帮帮忙,研究方向其实在实验室的总体规划里并不是很一致,我主要是偏材料…” 陆小屿说话语速不快,吐字很清晰,他没有说自己博士中退的原因,却也没有避开中退这件事本身,讲到这里时,几个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司沈然。 司沈然静静地看着陆小屿。 他说得非常稀松平常,没有什么起伏,更遑论后悔或遗憾。司沈然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些别的神色,但什么也没有。 陆小屿很快地就说完了。司沈然拿着笔点点桌子,头一回斟酌了下语气,问道,“你…博士几年级退的学?” “二年级。” “中期过了?” “退学的时候结果还没出来,应该是过了。” “不打算继续念了?” 陆小屿说,“是的,中退手续已经走完了。” 司沈然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有点可惜,为什么不继续念?你的论文很好,完全能毕业。” “主要还是导师方向把握得准。” 司沈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作的努力同样重要。” 陆小屿没曾想司沈然会直接这么说,一时卡词不知怎么回答,嘴半张着不知开口说些什么,也没细想司沈然什么时候看过自己的论文。 “半途而废不是好习惯。” 他瞥见司沈然锁起眉头,神情变得严肃,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垂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见他垂下头,司沈然也就没继续追问,转而说道,“实验室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对了,你们今年谁报了青年项目?” 包括陆小屿在内,几个人举起手,司沈然转头问陆小屿,“报了哪个?” 陆小屿回他说,“只敢报市青,其他太难了。” 市青指的是海市的青年人才计划项目,用以资助青年科研人员,难度不高,钱也不多,却也并不容易获批。司沈然有些好笑地问,“既然要报青年人才项目,你还敢放弃博士学位?” 陆小屿忐忑地看着他,老老实实说,“严老说让我申报,他说年底考核要计分,不报的话要扣我半年的绩效。” 司沈然:“……” 这人也太实诚了。 他看向另外两个没举手的实验员接着问,“你们俩为什么不报,不怕扣绩效?” 其中一个实验员叫郑晨,他开口说,“我们当时都跟严老谈过,对我们来说难度有点高,全校实验员也没几个报的,光是专家推荐信就不好弄。比起我们小屿更适合做学术。严老也就同意了。” 他说的时候,另一个实验员轻声“哼”了一声,像是有几分不屑。 司沈然瞥那人一眼,在脑子里快速对比了一下另外几个人的简历,心道那倒也是,但没说出口。 一个和司沈然认识的副研究员,给司沈然递上实验室现有的项目清单,解释说实验室的项目不算少,在编老师还好,但几个实验员还得帮着给不同学院上基础实验课,工作量很大,确实没有时间做自己的科研。 清单打满几张a4纸,看起来量很大。他接过去粗略扫了眼,除了严老牵头的国家项目和一些子课题以外,都是一些奇怪的边角项目。 而严老牵头的项目,也能看得出来,是当初为挂牌硬凑过来的。 确实是非常佛系的实验室,符合司沈然想要休息一段时间的期望。 “数量的确不少,严老说省级以上的还是不多,希望大家还是能拼一下青年项目,毕竟都有年龄限制。” 他象征性地总结完,旋即一转话题,问杨姐,“严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杨姐转而看向陆小屿,“小屿,严老师这两天在家怎么样?” 陆小屿回过神来,说道,“严老师已经好多了,就是偶尔手脚容易些麻,医生说还有再发的风险,暂时不建议回来工作。杨老师昨天说先和严老到疗养院住一段时间。” 杨姐这才一拍脑袋,“哎,刚才忘记说了。杨老师早上发的消息了,昨天下午转进了文锦湾的疗养院,说随时都能去探望。小屿你家离得近,一会儿上那个什么欧拉超市买点他爱吃的大绿葡萄送过去,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第10章 陆小屿点点头,他知道那家疗养院大致所在,拿出手机搜索详细位置,“疗养院有没有具体的探视时间?” “没事儿,这疗养院8点前都能进去。就在湾东那个,你家那条山道一路过去,到了看见那两排别墅你就知道你到了,甭费心找了。司主任,小屿手头正好没什么事儿,现在就让他过去吧。” 司沈然点了点头。 陆小屿开始收拾东西,连声说道,“好的好的…” 司沈然突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啊?” 司沈然解释,“我回国后行程很满,还没来得及探望严老师。我们一会儿怎么过去,我叫…” 他正想说他能叫上家里司机过来,杨姐以为他想叫车,连声打断,“主任,不用叫车,小屿有车,他还熟路!小屿你注意点啊,带着领导走山路,晚上回来特别要小心,确保把领导安全送回家啊。” 司沈然想起陆小屿的那辆小电动,想象小电动爬山路的样子,脑海里突兀地浮现韩靖柏摔个狗吃屎的模样,但又想起陆小屿身上那股清爽薄荷的气味,不知怎的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竟然鬼使神差道,“没事,我回国后住的地方就是在文锦湾,也正巧在湾西。” 第7章 严禁停放电动自行车 前往湾西疗养院探视严老前,司沈然先参观了一番实验室。 实验室所在的理科三号楼新建投入使用没多久,一至四层划给了实验室,上面几层还没作安排,暂时空置。 一楼是仓库,一般由勤工助学的学生看着。 这周是考试周,只有一个早早考完期末考试的大三学生在看守仓库,她见司沈然一行进来,手机也不摸了,立马起身靠到了一边。 杨姐给司沈然简单介绍了一圈。 学生和陆小屿眨眨眼睛,兴奋地压低声音问道,“陆老师,这就是新来的主任?真的好帅呀。他叫什么呀?” 陆小屿赞同地点点头,“喊他司老师就成。” 又压低声音说,“早上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东西又放在地下车库了。” 学生说,“樊老师说不怕,仓库里面还有货架子没装好,新到的材料没地方放。让我们装好货架再搬。” 这明显不符合实验室的管理规定,但陆小屿也不想和樊天起争执,只能说,“好吧。最好暑假前都搬进来,不然假期里容易丢。” 学生点点头,显然没怎么听进去。 二楼是实验教室,三楼放了实验仪器,四楼是办公室,这个时间段到处空荡荡,没什么人气。 司沈然逛完实验室,跟众人告别,和陆小屿出发了。 理科三号楼的地理位置相当便利,后门仓库出来是地面停车场,一侧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人行通道。 司沈然还看到人行通道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临时警示牌:禁止在地下停车场停放电动自行车/严禁火种/严禁堆放货物等。 “……” 陆小屿带着司沈然走下人行道,解释道,“理三的停车场一直没有完工,电梯还到不了负一层,只能从人行道到隔壁理二下面的停车场。还好理二和理三的地下停车场都连在一起,不会太麻烦。” “嗯,为什么?” “说是没有预算了,具体也不清楚,反正就得明年才能接着修。”陆小屿下到人行通道拐角,那里有不少纸箱泡沫,被风雨打过后脏兮兮的,堆积在角落无人收拾。 他侧身示意司沈然小心,接着说,“司老师如果自己开车上班,可以先停地面,就是比较晒。” 司沈然环顾一圈,理二的停车场也没有完全峻工,车子不多。 他摇摇头,“倒不是关心这个,我想问问…”他语气停顿下来。 “什么?” 司沈然斟酌语气,“你那车,能停下面?” “啊?” 他指向停车场墙边硕大的红字,“不会被没收?” 陆小屿神情有点迷茫,看见墙上刷着鲜红一排大字“严禁停放电动自行车”。 他明白过来,莞尔笑道,“司老师,您误会了,刚才杨姐没说清楚。”说着从包里翻找出车钥匙,按下启动键。 面前一辆白色两厢小车闪闪车灯,解锁了。 “电单车我只在校内跑腿用,通勤还是开车,学校的确不让电单车停地下。” “噢,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陆小屿觉得他的新老板似乎有些失望。 陆小屿的车子非常干净,内部简洁,没有太多装饰,只在出风口挂了个香薰,弥漫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大众两厢车型对于司沈然高大的体型而言实在是有些太小了。 自从上车之后司沈然就一直皱着眉头,<a href=" target="_blank">空间太小,他有一种蜷缩在副驾的错觉。 陆小屿指指椅侧说,“司老师,您把座椅往后调一些吧,空间能大一点更舒服。” 司沈然伸手在车门处找了半天没找到调整座位的按键,又伸手去摸车座侧面的调节按扭,没找着调节按钮所在。 “不是,是手动的。”陆小屿说着靠过去,示意他手动调节座位的把手,他手握拳做了拉起的姿势,司沈然依然没明白。 陆小屿索性直接侧过身,越过大半个身子替司沈然拉起把手,领着司沈然找到座椅下的调节横杆,示意用横杆将座位向后推。 第11章 司沈然看着身前毛茸茸的脑袋,莫名地心情有些好。 他学着陆小屿的动作,伸手去拉把手,指尖触及陆小屿的手背,他手一抖,急忙缩了回去,重新坐回驾驶座上。 这一番折腾后副驾座位终于调整到合适位置,司沈然的腿部才略微轻松一些。 “接下来去哪?” “先去文锦湾商城,那有一家进口超市,严老爱吃那家的进口葡萄,个大又圆特别甜,就是贵了点。” “很贵的话能报销吗?”司沈然想起今天韩靖柏的吐槽,学校的财务制度似乎不能报销价格过高的物品。 “财务肯定是不让报销,之前严老住院,工会发的慰问补贴还剩下一些,加上之前实验室剩下的钱,应该是够的。” 车子有些闷热,陆小屿顺手转动中控面板上调节温度的旋扭,把空调温度调低一些,再调大风量,依然作用不大,吹出来的风并不怎么凉,“这车空调时好时坏,一直没送去修。” 司沈然脱下外套,陆小屿主动伸手问道,“先放后面?” 他点了点头,于是陆小屿顺手接过来,把西装外套顺着领子对折,捏着领子轻轻抖顺衣身,小心地放到后面。 他没有开导航,车子开出学校,打着转向灯,熟门熟路地朝文锦湾的方向奔驰而去。 路上司沈然说了句听说这一带变化很大,陆小屿像是再次被打开了话匣子。 文锦湾是海市著名的度假旅游景点,湾中有一道闻名全国的海岬,孤零零的灯塔立在海岬的尽头,是网红打卡胜地。 陆小屿是本地人,家在文锦湾位于半山腰的湾西村。 早年规划拆了湾东村建疗养院,后来计划西扩,湾西村也因此被拆迁得七七八八。 后来西扩规划中止,湾西村被征收的部分则建成了海大附中。 山下有大大小小无数的民宿酒店和临海酒吧一条街,一到暑假自驾进湾还得实行预约制单双号入湾。 一路上听陆小屿念叨这些,司沈然颇有兴趣,“这么看来,你家就在附中旁边?” “嗯,”陆小屿打着方向盘,一路朝湾西开,“学校后面不是还能望见一个像古庙的地方么?” 司沈然:“好像是有那么个地方。” “那是我外公家的宗祠,前两年外迁了。我小时候还经常去那里玩,现在都拆了。学校外面出来,就只剩下小吃街。” “严老住的疗养院在湾东,那时候开发商也想在湾西盖一批疗养别墅,后来没建成,建了附中,这个您应该听说过。” 司沈然确实没有听说过,他问道,“你又知我听说过?” “……” “我听韩靖柏说,你也是附中毕业的,我们读书的时候是不是见过?” 陆小屿卡壳了,“我——您和韩老师高我两届,其实我见过您几次,您估计没什么印象,那时您是海大附中那几年里惟一一个预保送t大的非高三学生。我入学那会儿您的照片一直贴在公告栏,我足足看了三年。” 司沈然回想起那张照片,他没什么表情发呆看着窗外,被学校挂在公告栏不知挂了多少年,很是社死。 那时他强烈要求取下那张照片,又不愿意重新拍一张,被班主任和教务处主任狠狠拒绝了。 他说:“那张照片把我照得像个面瘫。” 陆小屿轻声说,“才没有,那照片好多人入学的时候都会去打卡。听说还有人找学校要了底片,洗出来放在宿舍…” 司沈然疑惑,“那种东西放在宿舍干什么?” 陆小屿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就贴在书桌前,把您成学神,就那什么,考试前可能会…朝您祈祷考个好分数?” 学生时代的司沈然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当学神朝拜,想到那个画面,司沈然唇角忍不住抽搐,无可奈何地说,“真的假的?” “是真的,他们说还挺灵验的。今年附中还拿您打小广告,去市里各个初中招生。” “那得管他们要广告费。”司沈然顺口问了句,“那你呢,是不是也贴在床头?” 陆小屿苍白的脸上慢慢浮上一层红晕,他飞快地否定,“我那时不爱读书,成绩不好,所以没有贴。” 司沈然觉得有趣,“不爱读书还能考上t大的博士?”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你今早怎么会到北门?临时行政楼在文学院,是在东门吧。” 陆小屿一个晃神,险些蹭上右侧随意变道过来的公交车,立马一个急刹,脱口而出一句“卧槽!”,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爆了粗口,立刻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这车忽然别我,您、您刚才说什么?” 司沈然笑笑,他看看窗外,“没说什么,只是说这附近盖了好多高楼,和我们读书的时候不大一样了。” 第8章 这房子台风天还要去避难 商城在文锦湾旁的商业区,海市这几年房价飞涨,盖了不少楼盘,商圈内还有50层高的超高层公寓,中高层以上都是海景大平层,价格相当昂贵,因为离谱的单价还一度上过微博热搜。 每次路过这里,陆小屿都不免望着公寓感叹一番。 他打灯拐入商场的地下停车库,忍不住也开始念这里的房价,“文锦湾这几栋公寓可老贵了,比平均房价高出十多万呢。” 这一点司沈然很是赞成,“嗯,确实是很贵。” 第12章 陆小屿接着说,“是吧,这么贵的房子,还扛不了台风。去年刮台风的时候,住户还要去附中避难,在体育馆打地铺。买这么贵的房子台风天还要避难,您说好不好笑。” “还要避难?”司沈然头一回听说,跟着笑了。 陆小屿把车泊在负一层商场电梯前的停车位,熄火准备下车,“是的,高中的时候不也有几次台风来着吗,也有不少临海的渔民到咱们学校避难。不过那时这一带都还没拆迁。司教授,我们到了,您是在车上等我,还是跟我一块儿去呢?我很快就回来。” 司沈然看看时间,自然地解开安全带,“一起去吧,要不了多久。” 进口超市在商城负一层,价格比正常超市高出好几倍。 陆小屿轻车路熟,从停车场和商场接壤的门出来后,径直走向水果区。 这间超市没有散装按斤打称的水果,所有的水果都已包装妥帖打上了标签,有些放在绒布礼盒里,在绸纸和缎带包装下身价不菲。 绕了一圈,司沈然觉得价格似乎超过了他的常识,虽然活了三十年,他进超市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拍了张几张照片,原本想发给家中秋姨询问,想了想还是发到万年潜水不说话的高中宿舍群,“@韩子” “这个哈密瓜要900元,价格正常吗?” 又拍了盒橙子的标签,“8个橙子888。” 群里此时沉默着,没有人回复他。 高中宿舍群是司沈然除家族群外唯一的私人群,四个人里平常只有三个人很活跃,晚上还经常组队玩吃鸡游戏,连带着把宿舍名也改成了“组队连排上分群”,在司沈然一溜的国内学术群里特别突出。 宿舍群通常他也不说话,只有别人艾特他了,他才会特地点进去看一看。 陆小屿在葡萄货架前仔细地挑着,司沈然手里拿起一盒密瓜,“只买葡萄会不会太少了?再买点别的?” 这葡萄长相好看,份量却少得可怜。一盒葡萄,也就不到三十来颗,司沈然扫一眼就能数完。 陆小屿看了眼他手上的瓜,那标签上的价格明晃晃,他神色一僵,“司老师,这…瓜太贵了!” “贵吗?这瓜挺…挺圆的?” 陆小屿看了眼附近忙碌的售货员,压低声音道,“这价格在外头能买三十个了。咱买葡萄就行,其他水果工会慰问金剩下的钱都买不起。” “没关系,那就不用慰问金,今天我自费给严老买吧。”说着他把蜜瓜礼盒放进购物车。 群里依然没有人回应他,司沈然慢慢逛着看了一圈水果,又搬来两箱车厘子,才踱步回到陆小屿旁。 司沈然不爱吃太酸或太甜的水果,所以他对这种甜到发齁的葡萄向来不感兴趣。 “这里的水果,价格正常吗?”司沈然手指落在那箱价格近千的车厘子上,看向陆小屿,他正仰着头,举起两盒绿葡萄还在来回打量,炯炯目光透过透明包装恨不得能一个个葡萄仔细地审视。 超市的暖光源照亮他的脸颊,脸色不再苍白,认真注视葡萄的目光很是柔软。 他脑子里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韩靖柏白天的时候说的那番话,转念一想不由得骂韩靖柏。 “就这盒吧…啊,您刚说什么来着,这儿的水果?”陆小屿无奈地笑笑,“这里是海市最贵的超市,就是放眼全国也没有几个超市能超越了。” 离开商城,车子不紧不慢地往山上开。 山道和司沈然印象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路有些坑洼,陆小屿的小两厢底盘不高,抗震不好,稍微加点速车子就颠。司沈然容易撞到头,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抓住了车门上方的把手。 陆小屿看后视镜时暼见了,油门放缓了一些。 蜿蜒的山路向上开了十分钟,慢悠悠地路过湾西村的居民区,路过陆小屿家的白色小洋房,路过附中,绕着盘旋的公路,远远地还能瞧见山顶天文台的圆顶,最终他们到达疗养院。 时间已过下午四点,天穹顶部依然透着深蓝。太阳在天空偏西的地方挂着,依旧明晃晃的,晒得人目炫发晕。 上山的路上陆小屿依旧沿途看见什么就介绍什么,生怕司沈然错过一点风景。但司沈然并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和他聊上几句,他目光落到山道一侧的大海。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车子的空调彻底罢了工,司沈然热得不行。 为了不让司大教授被闷死,陆小屿默默打下车窗,温热的风几乎瞬间占据车厢,好歹有风,缓解了闷热。 护栏外,大海闪耀着光芒,辽远且宽阔,平和却依旧泛着未曾停止的波澜。 司沈然耳边是陆小屿温声细语的介绍,额角涔涔流下汗,海风扑面而来。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疗养院的停车场平台上。 熄火前陆小屿从车门的收纳里找出一盒抽纸,递给了司沈然,司沈然抽出两张,对折后擦去额头的汗。在陆小屿又要开口道歉前,说道,“这天气真热。” 疗养区整整齐齐地建了两排蓝顶白墙的别墅,半掩在山间的翠绿中。 两人向接待处的前台报了严老的名字,出示了身份证件。 一个接待领着他们,和两个帮他们搬运水果的工作人员,坐上园区的电瓶车前往严老所在的三号楼别墅。 一路上司沈然坐在前面,陆小屿坐在他身旁,没有尝试和他聊天。也许是有其他人在场,司沈然也没有说话兴致。 第13章 来的路上,陆小屿有种错觉,越到后面司沈然话越少,最后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其实司沈然单纯只是被热得无法思考,他无法想象陆小屿是如何做到,裹得那么严实坐在没开空调的车里,思绪还能转得飞快。 好在疗养院里温度适中,司沈然踏进来之后终于有种新生的感觉。 接待把他们送到门口就离开了,保姆出来将两人接了进去。 “黄阿姨好,”陆小屿和她打了声招呼,又问道,“晴晴也在?” 黄阿姨严老家的保姆,已经在严老家工作了三年,她笑着说,“晴晴还在她叔叔家住呢,这里不让小孩子进,她倒是想爷爷奶奶想得紧。” 司沈然问,“晴晴是?” “是严老的孙女。” 正好严老的夫人出来门厅接电话,她先朝陆小屿点了点头,见到司沈然似乎有些诧异,司沈然礼貌地喊了声,“杨老师好。” 严老的夫人朝他颔首致歉,说道,“小司也来了,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你们先上去吧,严老师在二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原来您认识杨老师呀,”陆小屿小声说,“我们一般管她喊师娘…” 司沈然面露不解,“为什么?” “因为阿莫,就是那个外籍教师,他喜欢看武侠剧,刚进实验室的时候非要这么喊她,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跟着一起叫了。” 陆小屿敲敲门,里头没有回应。他好像习惯了一样,直接推门进去。 在床上坐着的严老一见有人进来,慌忙把手里的东西帮床上一塞,腮帮子鼓鼓地还在努力往下咽。 “老师您别躲了,是我们。” 严老一看是他们,松了口气。 “你师娘平常一个电话都得半个小时,我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打开窗户散味道,端起杯子灌了口水,没料到杯中的是凉了的养生茶,苦得他直龇牙。 严老看见陆小屿手上的葡萄,眼神哗地被点亮了,“小屿,快快快,赶紧去洗,一会儿你师娘回来了估计吃不了几个。哎呀!这不是沈然吗!快坐快坐。” “严老师好,好久不见了,”司沈然大步走过来,“您现在身体如何?”他伸手想和严老握手,却被严老摆摆手拒绝,他从床头柜上拿了湿巾擦手,再将刚才慌忙中丢下床的零食捡起来和湿巾揉成团扔垃圾桶。 “我刚趁着你们师娘出去,想吃个卤鹌鹑蛋,沾得满手都是卤汁,实在不好意思,就不跟你握手了。” 司沈然笑了笑,坦然地收回手,在在一旁单人沙发上坐下,开始和严老讨论实验室建设的情况,陆小屿到洗手台前,洗净葡萄摆在盘子,搁在沙发前的小圆桌上。 严老在对着门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一口一个往嘴里扔葡萄,听司沈然讲话,眼神时不时瞄向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几句,“小屿,你也吃。”“你站着干嘛,快坐?”“沈然,你也快吃几颗,大老远的送过来多不容易。” 司沈然原先想和他严肃讨论关于实验室的未来发展事项,奈何这老爷子刚开始还和他正经聊上几句,后来就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绕来绕去就是不想谈论工作,后来干脆开始聊生活上的闲事,他也只好顺着严老的意,接过老爷子亲自递过来的葡萄拿在手里。 “那严老,您之后如何作打算呢?” “我?”严老嘿嘿一笑,往嘴里丢颗葡萄,“当然是光荣退休。本来我也是退休人员返聘的嘛,现在身体着实不行,吃不消喽。海市太闷热,以后打算搬去滇南住。” “那您放心,实验室我们会努力,保证顺利运转。项目也会认真做下去。” “嗐,我都退休了我还管这个啊,结不了项大不了撤项嘛,你不也是回来想好好休息一阵子嘛。”他笑眯眯地,拍拍陆小屿的背,“实验室里要我说担心什么,就是担心这孩子了。这孩子性格好,就是话太少了,有点闷。” 司沈然心里冒出一个问号,就这一路跟他唠嗑唠上来的陆小屿,居然还有人评价他“话太少了”? 忽然他想起来,今早韩靖柏也是这么评价陆小屿的。 “严老,我没事,您就别顾虑我了。” 陆小屿把杯子里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杯养生茶,一股子药味随着白雾飘出,严老瞬间先苦了脸,他瞄向门边,压低声说,“外面冰箱里应该有芝士桃桃乌<a href="" target="_blank">龙泡泡茶,早上学生来看我的时候买的,我想喝那个,就一口。” “您还是喝这个吧,那种桂花乌龙糖加得太多,不健康。” “学生点的无糖!” “师娘就在楼下打电话,随时可能上楼,我可不敢给您拿。“ “好吧,除了葡萄你没给我买点别的?” “带了带了,司老师还给您买了蜜瓜和车厘子,都在下面呢。” 陆小屿伸手比划出一个“四”,说,“车厘子还是4勾的呢。” 严老满脸褶子笑开了,心满意足道,“都是好孩子。”他脸上笑意一顿,疑惑道,“那怎么不直接都给我拿过来?” 陆小屿也迅速瞄了眼门口,低声反问,“您说呢?” 严老脸咻地垮了,孩子气地哼了一声,声音大了起来,“你们都是怕师娘,不怕我。” 正巧门被推开,师娘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进来,听见了这句,气笑了,“这怎么就说到我了?” 第14章 严老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师娘把茶杯递给司沈然和陆小屿,又顺手把葡萄收走,叹了口气,“小屿,他那个馋劲儿,给他买什么车厘子,你们实验室经费才多少,经费够么天天这么让他嚯嚯。” 陆小屿乖巧地说,“好的,师娘,我们以后少买。” 司沈然笑着说,“怪我,是我给要严老买的。” 他发话,师娘不好说什么,又嗅到空气里有零食的香气,看了眼垃圾桶,果不其然发现了卤蛋的包装纸,气得又想开骂,顾及司沈然和陆小屿在场,朝严老伸开手问,“你是要我找,还是自己交出来?” 严老眼睛瞪得老圆,不敢吱声,委屈巴巴地看着师娘,指了指床头的小柜子。 师娘从里面翻出来一包用档案袋伪装的零食袋子,里面的物什哗啦啦地倒出来,一桌子的辣条卤蛋柠檬凤爪,是上午学生探望他时带过来的。她摇了摇头,一股脑全没收了,“小屿,你就是说他不是中风,得的阿兹海默我都信。生病后就跟个小孩儿似的。” 司沈然没忍住,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被严老抓个正着,“沈然,你也笑话我?”司沈然立马止了笑,严肃地看着他道,“不,我没有。” “我看见你笑了。” “那是您看错了。” “你手上葡萄吃还是不吃,不吃给我。” 司沈然看了眼师娘,师娘微微眯起了眼,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想递葡萄的手缩了回来。 “当然,您再吃师娘要不高兴了。”司沈然说着把葡萄放进嘴里。 这种葡萄和印象中一样,糖度过高,甜度依旧超标,不知为何今天却觉得还挺清爽,他下意识地转过目光。 陆小屿看严老又委屈地转而去求师娘再给他吃多一颗,师娘端着葡萄,无奈地给他最后一颗,并再三强调“这是最后一颗了!” 陆小屿也忍不住也笑了,一个没防备,和司沈然对上了眼,两人眼里都来不及敛下笑意,他只得咳几声,迅速地转过脸。 司沈然只能看见他那红了的耳朵尖尖。 第9章 周六不上班 从疗养院出来已近黄昏,落日的光芒照在大海上,一片熔金碎浪。 热风吹拂脸颊,司沈然抬手遮荫,注视着陆小屿去取车的背影,嘴里还是那股子葡萄的甜味,。 陆小屿身上有种像海一样平和的力量,让躁动的时间线拉平放缓,明明早上才和他初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好多年。 司机小曾打来电话,问司沈然几点出校门,今晚司沈然回父母家吃晚饭,给他的弟弟过生日。 司沈然让他在公寓楼下等着,说先回去换件衣服。 等了一会儿,陆小屿的小白车开过来,停在坡道前。司沈然顺着坡道走过去,俯身钻进车里。 陆小屿不知道司沈然家住哪里,打开地图软件和蓝牙,手机连上车机<a href=" target="_blank">系统,自动播放旋律有点激烈的外语歌,陆小屿调小音量,问道,“司老师,您住湾西哪儿?我送您回去。” 司沈然系好安全带,看了眼显示屏,是首外文歌,四个汉字“机动战士”他还能认出来,后面就是乱码一样的日语文字了。他报出一个地址,“文锦湾临海公寓,导航到正门就行。” 陆小屿跟着他念了一遍,按着屏幕的手指一顿,这里信号时好时坏,地图加载卡住了,“文锦湾临海公寓…这名字还挺耳熟的,原来您也住文锦湾呀。这怎么像在商城那边呢…” “是的,就在商城后面。”司沈然极为自然地补了一句,“台风天要避难的那个,我刚搬进去。” 陆小屿一愣,卡住的地图终于加载出来,明晃晃地提示他正是山脚下那个被他吐槽刮台风还要避难的贵得要死的公寓。 司沈然今天第三次见陆小屿那泛红的耳朵尖,这回陆小屿连脖子都红透了,手握着方向盘不知所措地看着手机屏幕。 “那个、我…”陆小屿无措地眨眨眼,回想自己到底吐槽了什么。 司沈然忍不住嘴角往上翘,“走吧,我晚上还有事情,得先回去一趟。” “噢——”,陆小屿回过神,迅速换档打灯踩油门,离开了疗养院。 半道上陆小屿一直想着该说些什么,想起严老刚才说过的话,那时他没好意思直接开口打断严老问。 “刚才严老说,你也是回来休息,这个是指的什么呀?” 来时车窗外是大海,去时只能看见青山和村落。司沈然目光从窗外挪回来,轻描淡写地说,“我申请了两年的学术休假,想回国来休息一段时间。” “哦…两年,好长时间。” “嗯。” 陆小屿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 也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从小学会察言观色,就如同母亲说“嗯”时,他能分辨出是否带着不耐烦,或是单纯的同意。 司沈然说“嗯”时,尾音语调沉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他想知道司沈然是因为什么事而难过,但他更害怕再说错话,不如沉默来得安全,万一精准踩中司沈然的雷点,该惹他讨厌了。 于是陆小屿选择了沉默。 司沈然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看眼屏幕,不是来电而是群消息,他没有管。 这个时间点山路上车不少,大多都是来接孩子的车辆,不怎么宽敞的山道塞得水泄不通,直至交警过来疏导,陆小屿才一点点挪着车,随着车流缓缓下山道。 第15章 不少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在慢腾腾挪动的车流间穿梭,提着行李箱奔向网约车,也有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走在人行道,去山下搭乘轻轨回家。 “和我们读书的时候一样,”司沈然看着一群打闹的男孩子跑过,扭头问陆小屿,“听说你给严老师做过助理的工作?” 陆小屿说:“替他接娃放学算不算?” “…我是指工作上的。” “哦,”陆小屿想了想,“那可太多了,我算得上是跟着严老一起来的实验室,好多材料是我写,其他杂事就更不用说了。” “英语水平怎么样?” “还行吧…去年严老国合的本子是我翻译的。” “你还帮严老接娃?” 陆小屿点点头,“就是他孙女晴晴。” 又补了一句,“还辅导她写作业。” 好不容易离开了堵塞路段,一路顺畅下了山,开到公寓楼下,车子打着双闪停靠路边。 天色已黯,背着光,陆小屿看不大清他的脸。 司沈然道谢下车,陆小屿突然想起什么,鼓起勇气问道,“司老师,咱们正好顺路,您明天怎么上班,我可以过来接您?” 忽然又想起这糟糕的空调,自己先愣住了,闭嘴垂下头。 司沈然手一顿,看了眼手机确认时间,说,“小屿,明天是周六,不上班。” 陆小屿尴尬地笑笑,“噢…那司老师,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司沈然关上门,转身进了公寓的大门。 司沈然独自住在公寓的顶层,能俯瞰整个文锦湾。 不远处辽阔的海面上散落几处星点渔火,湾向西延伸出去,远远的能看见海市最大的深水港,港口灯火明亮,大型的全自动机械架还在忙碌着卸货补货。 更远处,远洋货轮的光像幽夜中的萤火,驶向太平洋的深处。 他倚着阳台看了好一会儿,海风夹杂夏天湿热的潮汽,带着大海独有的平和气息,微微曛然。 海风吹得颇为惬意,他闭上眼,忽然想起车上陆小屿对这幢公寓的碎碎念,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又过了许久,他才转身走进更衣室,更衣室的风格和屋子保持高度一致,只有黑白灰棕四种色系。他从衣架中挑出一套深色的休闲服,卸下领带,这才想起来西装外套落在了陆小屿车上。 他手中握着手机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先不联系陆小屿,等周一再找他取。 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高中好友群里已经刷了一百多条信息。两个高中室友一直在感慨居司沈然居然会在上班时间去超市,一百多条信息里一大半是二人发的各种震惊表情包,而最新的一条就是韩靖柏发的。 韩子:???我就开了个会怎么错过了这么多? 韩子:不对,你和谁去的? 司沈然:听说那里的水果很贵,正常哈密瓜只要30块钱一个。 韩子:夭寿了,司大少爷居然会嫌贵的一天!@何何@愿 另外两个室友何辰军和陈愿这会儿没回话,韩靖柏一个人快乐地刷起了屏,看来最近人资处的工作量高度不饱和。 司沈然没有再理会他,他收起手机下楼,司机小曾在五分钟前发来消息,说已经在地下停车场里等他。 第10章 4k高清版片源 司沈然大学毕业后很少回海市。 高中毕业后他就离家北上,在t大念完本科后,到海外的大学直博,然后在那边工作,到现在十几年了。 他回国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参加各类学术论坛以外,大多时候是到京城探望祖父母。 司家的宅子靠近市中心,按祖母的心愿修了英式建筑,又按司沈然母亲的要求改成了极简风的内饰。 韩靖柏高中的时候来他家玩,评价他家房子和司沈然本人在气质上简直一模一样。 外表俊朗帅气看起来感情生活极度丰富,实则内心就是个性冷淡。 今天是他弟弟十五岁生日,因此即使遇到周五下班极度塞车的路况,他也赶了回来。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给弟弟过生日了,弟弟出生时他已经准备离家念大学,两人的交流基本上是靠视频电话,韩靖柏评价他们是“网友”兄弟。 屋子前院的草坪中央搭了棚子,用鲜花、气球和灯带布置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生日会现场。 他弟弟邀请了十来个同学,在宅子前上开草坪party。 同学们是周五放学后直接过来参加的生日会,没来得及换校服,弟弟和他不同,念的是私立国际学校,校服是英式的制服,比司沈然当年读书时的蓝白运动服好看多了。 刘叔走上前来,他已经在门前候了一会儿。 他按司沈然的习惯向他打了招呼,“司教授好,”然后将脚边一个硕大的袋子递给他,“这是您吩咐我准备的给小少爷的生日礼物,老爷和夫人都在西侧小客厅那里等您用餐。” 司沈然接过袋子,里面是一个沉甸甸的礼盒和一封生日红包,“谢谢刘叔,这是上个星期小阳说想要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来着?” “说是什么动画片儿里的角色的模型,还是限定版,全国只发售十个,得抽签才能买。小葛找了渠道买回来的,还欠了佩君小姐的人情。” 盒子用礼品纸包装得严实,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司沈然大约知道一些司羽阳的兴趣爱好,他的朋友圈几乎都是各种“二次元”的相关内容,甚至他本人也喜欢穿漫画里的人物的衣服玩cos,有一次漫展照片还出了圈,司父才象征性地教育了几句,让他读书期间不要玩得太过火。 第16章 司沈然无奈一笑,“小阳说他只想要这个?” 刘叔浅浅一笑,“可不是嘛,夫人说他那些漫画书和塑料玩具小人儿占了快两间书房,又说他上高中再玩儿这些浪费时间,希望他能收收心,不大让他碰呢。小少爷说如果是哥哥送的,妈妈总不会拦着了,就说要这个。” “行吧,他开心就好。” 他的弟弟司羽阳和他不大一样,脑子没他聪明,人却格外开朗,性格非常热情奔放。这次司沈然回国,最激动的莫过于他了。 “……”原本欢闹的一群小孩儿正叽叽喳喳地聊天,司沈然一走近所有人像是瞬间熄了火,都没了声响。 司羽阳先站了起来,高兴地大声喊,“是我哥,他回来了!”说着蹦蹦跳跳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司沈然, “小阳,生日快乐!”司沈然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小心点,不要摔倒了。” 司羽阳也完美继承父母的相貌,长得特别帅气,一双眉眼笑起来弯弯,性格特别开朗。 他接过礼物,抱着开心地跳了跳,佯装不知道礼物是什么,问道,“哥,你给我买了什么?” “你猜?”司沈然十分配合,“你一会儿打开来看就知道了。” “嘿嘿,谢谢哥哥!” 司羽阳忽地想起什么,又问,“哥,我刚听妈妈说你暑假还要回去?” “过两个星期还得回去一趟,项目组和学生在那边,时不时得回去看着。不过这两年大部分时间会留在海市。” 司羽阳乐得眉开眼笑,转身对同学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那个学霸哥哥,是s大的教授,现在也是海大的教授。” 司羽阳介绍他哥的时候眼里炯炯发光,他自己是个成绩没什么长进又不至于落魄到吊车尾的学渣预备役,而他哥则是小从家族的骄傲。 一伙儿人此起彼伏地喊起了哥哥好,司沈然也笑着打了招呼,“你们好好玩,我先进去和爸妈打声招呼。”打完了招呼,司沈然就转身回屋了。 “羽阳,你哥哥好帅呀!”一个男生忍不住叹道。几个女生忍不住附和,“是呀是呀,真的好帅呀。果然爸妈颜值高生出来的小孩儿颜值都不会低。”“诶,阳阳,你有嫂子了吗?” 司羽阳摇摇头,几个女生眼神都亮了,他接着说,“还没有呢,你们想什么呢,我哥都三十了。” 刚问他有没有嫂子的女生瞬间就失望了:“看不出来呀,我还以为就二十出头呢。” “二十出头也轮不到你,我哥他就不喜欢人类。” “啊?” “那他喜欢什么?” “因为妈妈说,他只喜欢他的工作。” 司沈然进门后碰见了照顾司家数年的保姆文姨,先和她打声招呼。 再顺手摸了把站在门厅橡木柜上趴着的长毛缅因,蓝眼睛的大猫长相霸气,开口却是一声软软的“喵”,反差相当大。 文姨笑眯眯地站在小客厅门口,向里头的人说说司教授回来了。 父母在桌前等候多时,文姨按了铃,让人把准备把菜端上桌。 几天没回家,母亲高兴得让管家把都市报特刊拿过来,递给他看。 “看看,沈然给孩子们的科普讲座《电影‘<a href=" target="_blank">星际之门’解读连接遥远时空的构造——虫洞》,哎呀呀,小然,你不是研究什么磁铁的嘛,怎么改行研究天文了吗?” 司沈然洗手回来,坐下时顺手拿过餐巾擦擦手,摇头说道,“这是路易斯生前准备给社区儿童的最后一场讲座,我替他完成心愿。” “讲座没有录像,但是录了新闻,”司母喊人,“秋姨,可以过来放新闻了。” 司沈然侧头看向秋姨,“放新闻,放什么新闻?” 秋姨让人把电视架推到桌前,手里拿着遥控器,给他们播放前几日的《海市晚间新闻播报》。 晚间新闻报道了人才引进座谈交流会的新闻,司沈然出镜了快十来秒钟。 新闻播放完毕,司母心满意足地评价道,“这多好看,老司,你说是不是,和大伯家的辰越比一样帅嘛。” 南风知我意 司沈然咳了两声,“妈,你这是特地录的视频?” 司母眨眨眼睛,“当然不是,还记得在新闻频道上班的那个陈阿姨吗,这是她特地给我拷出来的4k高清版片源。” 母亲满心欢喜接着说,“要不叫上小阳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来来看看。”说着要招呼人来。 司沈然断然拒绝,“这就不必了,他和同学们正玩得开心。” 闻言母亲也只好略略失望地看眼窗外,没有再坚持。 播完一遍,刘叔和家里阿姨们也闻讯而来,纷纷围过来,母亲非常高兴地重新放了一遍。 又是一顿夸,司沈然只得硬着头皮重新观摩了一遍自己的台上的模样,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朝秋姨说,“秋姨,把遥控器给我。” 秋姨有些不明所以,还是给他递上了遥控器。 他接过来,从他出现的画面往前倒了几秒,定格在扫过人群的空镜头。 背景有些模糊,也能认得出来,站在人群后的某位工作人员穿着今天的同款黑色防晒连帽衫,胸前挂着工作证,规规矩矩地双手交握身前,仰头看着前方,看不清表情。 第11章 只是万一 第17章 司沈然又重新回放了那几秒的视频。想起今天早上陆小屿的神情,心道这人假装不认识还真是装得挺像模像样的。 “妈,这个回头也给我拷一份。” 司母笑眯眯地连声说好,文姨推着汤进来,于是众人收的收,撤的撤,司沈然终于能吃上晚餐了。 司父问司沈然道,“新家住的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司沈然说,“不错,挺安静的。” 司母说,“秋姨说都收拾妥当了,你一个人住在那儿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回家。” 司父无奈地说,“他这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董老板拍着胸脯跟我说了,那里的安保系统就是一只蟑螂都放不进去。” 司母轻轻看他一眼,司父立马闭上嘴,司母转向司沈然,温声问道,“小然,你上次什么时候回国来着?” “沈然是过年的时候回来过吧?” “是的,”司沈然坦然道,“年初还回来过一次,在燕市开学会,顺道还去了趟京城探望爷爷奶奶。” 司父说:“既然回来了,暑假再去探望爷爷奶奶。” “可能时间上有些困难,下个月要回趟阿国,八月中才回来。” 司母忽然想起什么,说,“最近遇到姝君姐姐了吗?” “我今天刚入职,还没看见她。” 司父点点头,“得尽快姐姐打个招呼,不然太没礼貌。” “好,我周一去她学院正式打个招呼。” 母亲接话,“姝君说暑假要去南意,说是要游学采风。估计七月的展览结束就去。” “好的。” 不知司母的话哪里引起司父的好奇,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去南意游学?你哥肯让她去?” 母亲摇摇头说,“自然是不同意的,还在吵呢。” 她看向司沈然,眼神含着笑意,说道,“沈然,你知道吗,前阵子姝君交了个男朋友,你舅舅不大满意,这几天舅妈没少找我诉苦呢。” 司沈然摇摇头,“姝君姐没有和我说过这个事情。” 司父颇为不解,“你哥也真是,搞音乐的不也是搞艺术吗,难道他卖画儿的,就比人家卖唱的高级了?” “我家怎么就成卖画儿的了,”母亲笑着说,“他觉着姝君是打着游学的幌子要和男朋友出去玩,非要她暑假留在画廊一起做展,姝君脾气也犟,怎么说也说不听。。” 司父不大服气,“当年我俩处对象他不也嫌弃我来着嘛。说什么,司家做生意,光一身铜臭味没有半点艺术修养。算了算了,不说他了。” 母亲两手一拍,合掌笑眯眯打断他道,“情况不一样呀,既然都说算了,那过去的事也不提了。” 对外霸总形象的司父本质却是个妻管严,老婆开口要他不提旧事,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闭了嘴,低头吃饭。 母亲问了些司沈然工作上的问题,司沈然他都会耐心地回答,遇到他们听不懂的地方也会尽力解释。 司母对理工科一窍不通,但听司沈然聊他的研究时,还是会努力理解,即使完全听不明白,也会微微笑着点头。 这时司沈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司沈然微微皱起眉头,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擦嘴角,接通电话。 “喂,你好?” “喂,你好,是司老师吗?我是陆小屿。”电话那头陆小屿有些紧张的声音传过来,司沈然眉头一松,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在母亲诧异的目光里,他抬手表示歉意,起身走出了小客厅。 “是的,是小屿吗,怎么了?” 听到这个称呼陆小屿像是更紧张了,“那个,打、打扰您休息了。是这样的,我发现您的外套放在我车子后座上了,我给您送过去?” “没有关系,周一再拿给我吧。” “哦…好的。” “这种事情,微信上说就行。” 陆小屿怕他不高兴,又磕巴了,“噢,好、好的。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司沈然低声笑了笑,“没事的,周一见。” 挂断电话,他把陆小屿的号码添加进通讯录。 再回到餐桌上,父亲在埋头吃饭倒是没什么反应,母亲看眼他的神情有几分期待,“小然,你心情挺好,是谁呀?” 司沈然说,“实验室的同事,工作上的事情。” “噢…”母亲有点失望地收回目光,忍不住有些失望似的叹了口气,“唉。” 母亲欲言又止,一听她叹气,不想被卷进去的司父装作收到了工作信息,拿起手机目光炯炯有神,像是认真地在处理紧急工作。 司沈然明白她想说什么,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等待她开口。 果不其然司母喝了口白葡萄酒,开始感慨,“都三十岁了呀。什么时候能带个人回家,我一定亲自设计一套珠宝欢迎。” 放在以前,面对母亲这种感慨,司沈然大概率会表示无奈然后跳过这个话题。 “万一,”司沈然停顿一下,像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接着说,“这个人不喜欢珠宝呢?” 司母眼神一亮,立马改口,“那喜欢什么?跑车还是赛马?纯金的跑车我们工作室也不是不能做。” 司沈然的父母向来很开明,特别是珠宝设计出身的司母,有的时候更是开明过了头。 第18章 原先司母呼朋唤友,给司沈然介绍几个家世背景优秀的女孩,其中一个反而开导司沈然,让他认识到自己真正的取向,司母得知后又连夜联系闺蜜,接连介绍了十几个男孩。 那段时间司沈然收到的相亲照片,跟连连看似的排排列在他面前,司沈然只能借口工作太忙,回绝了大部分。 他和正看手机的父亲对视一眼,父亲目光闪烁,战术性地咳了两声,“咳咳,纯金太软了,啊不对,之前不是你闺蜜给介绍过几个吗?” “我原先看照片,觉得还都长得不错,可是,这脾气性格确实都不太好。”司母摇摇头,“之前馨馨介绍的那个小男生,骂人也太厉害了些。一看就知道不行的嘛。我看他的朋友圈,发的都是什么。骂人就算了,还多语种骂人。” “妈,那不叫朋友圈,那个叫ins——” “管它叫什么,反正都是过去式了,对嘛。那孩子到底喜欢什么?”司母接着追问,“是哪里人,多大了?哎呀真好,就怕你孤孤单单的。” “我刚说的是万一,”司沈然摊开两手,“只是万一。” 司母说,“我要求真不高,你好歹能带个活人回来就好,他喜欢什么都行,我们老司家什么都给他。你说是吧老司?” 父亲本想通过看手机装出忙于工作的样子,蓦地被点名只得放下手机,手机界面还没来得及关,“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我还不知道么,你怎么又开始刷短视频的直播了?是不是又要在直播间买东西,都不听我说话了。” 司父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都听到了。” “那我刚说的对不对?” 父亲心虚地关上手机,“都行都行,小然,就听你妈的,赶紧的。” “什么,你就没听进去,我刚明明说的是……” 晚饭结束后,父母拉上司沈然,去给司羽阳切蛋糕。 刘叔把宅子里的灯都关了,只留院子的装饰灯。 灯带闪烁如星辰,司沈然和他们一起陪弟弟唱完生日歌、切蛋糕,又聊了会儿天。 几个想去阿国念书的同学围着司沈然,咨询阿国的大学和专业。司沈然对本科留学不大了解,只能拣自己专业方面知道的事情说。 两兄弟的父母很好,吃完蛋糕后手拉手去旁边中心公园散步,说吃多了去散步消消食。 司沈然独自回到屋子,先去室内恒温游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才回到自己许久没回过的房间。 司沈然年初表示要回海市工作,随口说了句周末有时间可以回家住,于是司母把他的卧室重新装潢翻新,换了新的家具床品。 他洗完澡,换上了家居服。 再出来时发现手机上的消息又堆满,他拿毛巾搓着头发,站在窗前看消息。 三楼俯瞰院子一览无余,草坪依然热闹无比,司羽阳和他的同学们玩起了手持的烟花棒,烟雾里哔啪作响的火光四射。 草坪上年少的孩子们脸上笑容洋溢,无忧无虑地,在烟雾中挥舞烟火,司沈然沉默地看着烟火燃起,再化为灰烬散落,只有烟气残留在空中。 他对烟花印象不怎么深,他却记得五岁生日时,父母带他去游乐园玩,晚上的那场烟花秀。 司沈然出生在夏至,日照时间很长,是盛夏的起点,他本人性格倒是和这节气没什么相似之处。 相比起他,母亲玩得更开心。几乎每项他能玩的游乐设施,母亲都要父亲和他陪着,从早上入园一直玩到了晚上的烟火秀。 那时他已经困得不行,父亲背着双眼快眯上的他,和戴着米老鼠发箍的母亲一起,看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城堡上空绽开,烟花绚烂华丽,灯光秀璀璨夺目,周围的人在欢呼雀跃,他却无法感知到母亲的快乐,反而因为太困撑不下去,即使烟花炸开声响震天,他依旧闭上眼,睡着了。 最后他只记得父亲单手托着他,腾出来的手和母亲十指相扣,轻轻地摇晃,一起哼着那会儿时下流行的曲子,和人流一道慢慢离开游乐园,游乐园灯火渐行渐远,连同母亲的笑颜一起,变得非常遥远朦胧。 在国外时,他一天的时间只分为两部分,四个小时的睡眠和近二十个小时的工作。 工作就像是走在没有永远尽头的路上,他像上了发条的机械车,目地的永远是实验室,很少注意到工作之外的东西。 母亲工作很忙,但几乎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和他聊聊生活和工作,通常通话时间都维持不到一分钟,他们实在都太忙了。 直到一天,司沈然每每想起那日,觉得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灰暗的时刻。 他的好友路易斯,凌晨倒在研究室里,屋里两块白板都写满了推导公式,邮箱里堆满还未来得及回复的工作邮件,出差安排到了半年外,但人已经再无法睁开双眼。 好友在前不久,还在念叨着要和他外出,去徒步四处走走,或一同再去观星。 他意外离世那天早晨,他俩还在学校咖啡馆喝着咖啡讨论,就某位大神刚发表的最新成果争得面红耳赤。 争论到最后,路人都以为两人快吵架了,店长出来要打圆场,没想到两人相视一眼,紧接着哈哈大笑。 那是惟一能和他能达成某种默契的朋友。 路易斯常常对他说,“然,你应该去探寻你的生活,即使你认为它像一片荒原,但也不应让它如此无趣。” 第19章 司沈然那时只能无力地反驳,认为工作也属于生活的一部分,他认为工作就足够有趣了。 路易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人的生命看似漫长,却随时会戛然而止。 司沈然是无神论者,也不相信所有的轮回理论。 路易斯去世后他开始思考,当人类彻底闭上双眼,意识会奔向何方。如果人类的意识也随肉体的消失而湮灭,那他的人生,沉浸于工作中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后来他找高中舍友陈愿断断续续聊了几次,陈愿念心理学,在市人民医院精神科工作,还开了自己的工作室,经常在朋友圈转发心理学的相关内容。 司沈然不想引起父母过多的关注,索性找他聊了聊,陈愿性格很好,专业能力也很强,他并没有给司沈然讲过多的专业知识和名词,只是像个朋友一样聊天。 反倒是让司沈然释怀不少。 第12章 木质调香水 学校不少老师来加他微信,因为杨姐把他拉入了实验室群里和学校的各种工作群,一个个群翻下来看得司沈然脑仁疼,索性都设置成静音。 韩靖柏私聊他,“你是不是又没看群?” 高中宿舍群里聊了上百条,司沈然习惯性地无视,自然是懒得翻。 “周日几个附中的老同学说聚餐,去军总家新开的私房菜,司大教授赏个脸么?军总和小愿都去,你不是上个星期生日么,说给你补过生日。” 司沈然脖子上搭着浴巾,正擦着头发。 小范围的聚餐司沈然并不抗拒,但看明天的情况,似乎还要叫上不少司沈然不熟悉的人,他本想拒绝,但手指一转,在微信聊天界面一下拉,在今天新加名单里,看见了微信名“屿”。 “补过生日就算了,都是附中的人?” “是的,也算是给以前附中的同学们组个局啦,还有几个学弟会来。” 司沈然盯着他头像那个白色机器人脑袋分析了半天,认为额前竖起那两条黄色v字型是天线,司沈然以他在这方面浅薄的知识储备分析了半天,判断是个变形金刚。 点进对话框,陆小屿加他后给他发来问候和手机号码,司沈然还没来得及回复,先看他的朋友圈,背景是动态视频里,他背对着镜头,坐在防潮坝看夕阳下的大海。 司沈然觉得高中时一定见过他,却总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陆小屿的朋友圈半年可见,只有一条可见,是二月份下雪时在海边拍的简单视频,没有配语,看背景就是在文锦湾。 他只回复了陆小屿的问候。 再惜字如金地回韩靖柏道,“好。” 私房菜开在离市中心不远的闹市街旁,位于小巷的深处,是一栋民国时期建成的砖红色小洋楼。 小楼所在的巷子里还有几家住人的传统民居,庭院都种了桂花和藤树,这个季节紫藤的花期已结束,只有枝条垂挂在墙外。 小巷路窄,车子开不进去,小曾只能在巷口把司沈然放下,刘叔出门前吩咐他往车上装了两箱酒,司沈然不想再让他搬来搬去,索性用纸袋装了两瓶,自己拎着酒走进了巷子。 城市化的进程似乎还未浸染到此,司沈然慢悠悠地走着,丝毫不管是否将要迟到。 司沈然准点踏进包厢,围桌已坐满。韩靖柏接他过来,忍不住吐槽他说,“就等你了,慢慢吞吞的,说十二点开饭,你还真就掐着点来。” 说着嗅了嗅鼻子,“你这人今天还喷了香水,还是木质调的呢,司少爷好闷骚啊。” “没有喷香水,昨晚在家住,衣服熏了香。”司沈然也不客气,“你可以把时间定到十一点半。” 韩靖柏:“行吧,司少爷,我的错。”他说着,一边招呼服务员,“上菜吧,先上汤。” 司沈然坐下来后看了一圈,没有看见陆小屿。他微笑着和桌上的人打招呼,高中同学居多,还有几个眼生不认熟,听何辰军介绍说是高中比他们小几届的学弟,都在海市工作,韩靖柏就把他们叫过来了。 司沈然问:“小蕊怎么没来?” 韩靖柏警惕道,“你怎么天天就顾着问小蕊,我都怀疑你当年是不是真的看上我媳妇儿了。” 司沈然纳闷,“你不是说附中的同学聚餐么?” 韩靖柏说,“她预产期快到了,不让她来凑热闹。” 何辰军身边的陈愿问,“这回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小蕊说这回要开盲盒,没问。男孩女孩都一样。” 韩靖柏拉高嗓门,他举起杯子,嚷嚷道,“先别提这个了,来,先走一个,热烈欢迎青年英才司沈然回国,为祖国科学发展做出贡献。顺祝刚过生日的司沈然同志迈入奔四行列。” “不是中年英才吗?” “谁家三十岁是中年啊,呸呸呸不要拉低人群分龄标准。”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碰起了杯。 韩靖柏知道司沈然这人很难搞,他以往回国从不参加任何超过四人的聚餐,嫌浪费时间,最多和他们同宿舍的小聚。 即使是偶尔的小聚,也只喝一点红酒,还挑牌子,所以早就给他都准备妥帖了。司沈然也举起杯,抿了一口很是满意,“这酒味道不错。” “军总带的,这酒太贵,一支顶我大半年工资,我可出不起钱,你要谢就谢军总。” 第20章 何辰军笑笑,“沈然带的酒更好,等会儿别放过韩子,家里酒窖那么多都不肯带一支。” “嘿,那是我爷爷的藏品我哪敢动,下回有机会了我再给顺给你,这么小器。” 一个在附中工作的人问道,“学长,你现在回国,是确定在海大工作了吗?” 韩靖柏“啧”了一声,颇为嫌弃地说,“别喊学长,得喊人‘司教授’晓得伐。” 司沈然笑看他一眼,没搭这话茬,回那学弟说,“暂时吧,只和海大签了两年,未来还不知道。” 韩靖柏又插话道,“说不定哪天就加去继承家业了呢,对吧。” 何辰军打趣,“爹妈都家大业大,继承哪边都不好选,高校待着多好。” “主要是回去继承家业肯定被催婚,要我也不高兴。”有人开玩笑说道,另一个人嘲笑他,“你这么说,就不怕你媳妇说你啊。” 韩靖柏立马道,“还别说,我们司教授现在还单着呢,各位有什么好的都能介绍介绍。不过话说在前头,司教授眼光高,当媒人可能会被气死。” “要说介绍,”何辰军说,“那多了去了,连我妈都在帮人打听问,说小司是不是还单着呢,她说她那儿未婚青年个个都是高学历白富美,还有咱们附中的学妹呢。” 陈愿轻扯他的袖子,说道,“人刚回来,你先消停点,万一介绍了不靠谱的,把沈然吓回去了怎么办?” “说起来你们还记得以前,就xx届那个谁…”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先聊学生时代风云人物现在的情况,再开始聊国内外经济形势,又到行业发展,又到个人发展家中长短。 起初大家还能聊到一块儿,慢慢地开始各自聊各自的,屋里吵吵嚷嚷的,司沈然吃了几口菜,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聊天,偶尔被问起答上几句。 陈愿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韩靖柏道,“欸,韩子,你不是说沈然实验里室也有个姓陆的学弟吗,怎么没叫他?” 司沈然原本在沉默地喝汤,抬头看向韩靖柏。 正仰头闷酒的韩靖柏被一口酒呛进喉咙,咳得惊天动地,司沈然嫌弃地向后靠,伸长了手拿桌上擦手的湿毛巾递给他。 韩靖柏老半天才平复下来,磕磕巴巴地说,“你说陆小屿啊,诶,小李你没通知他吗?” 他转头问刚才喊司沈然学长的高瘦男生,小李推了推眼镜,从兜里翻出装模作样翻翻手机,“我昨晚在群里艾特了大家,他没有回复。应该是不来了吧。” 陈愿有些遗憾地说,“这样啊,可能有事儿吧。” 坐在小李旁边的伊凡凉凉嘲讽道,“李也,你该不是发错群了吧。” 小李再仔细看了眼微信,语气平和地说,“诶,不好意思了,还真发错群了,他不在这个小群,难怪没有回复。” “算了算了,没叫就没叫吧。”韩靖柏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看着司沈然说,“他那人就这样,不爱出来玩儿。我也只和他一块儿吃过一次饭,还是严老带着人才给面子来呢。听严老说他是社恐,就算出来吃饭,也是全程低着头看碟子看杯子,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也不爱说话。叫不叫都一样。” 此时桌上其他人听见这个名字,表情都变得神神秘秘起来。司沈然的唇角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直线,听他们七嘴八舌聊陆小屿。 “你说的是高中那个陆小屿?长得挺好看那个?” “哪里好看了,整个人阴沉沉的。” “他只是头发太长显得阴沉而已,你不知道,高中的时候多少女生喜欢他,说什么是丧系美少年。” “现在海大也不少人喜欢呢,他在bbs上还有cp楼呢。” “我听人说他有个双胞胎弟弟,人爱打扮,就特别好看,是ins上粉丝大几十万的美妆博主呢。还真别说,和国外那些混血模特比真不差。” “诶,你听说他被t大开除那事儿了么?” “什么情况?“ “我听说过,说有个学弟当三,人老婆找人在学院门前拿个喇叭喊,还来拉了横幅,就是他呀。” 韩靖柏摆了摆手,开口打断,“嗐,不信谣不传谣啊,他不是被开除的,是自己退的学。被开除了还能进海大,海大怕是要晚节不保。” 话是这么说,但一众吃瓜群众根本不信,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 “就那个情况和被开除有什么区别。闹出这么大的丑闻。” “他本硕不是隔壁农大么,好不容易考上t大,怎么说退就退了。” “听说现在他们实验室有个外国人在追他,好像还去外事处特地问了和我国公民办民事伴侣要准备什么文件。” “我也听说外事处的人说了,不过也不一定就指的是他嘛。那个老外本身就喜欢亚洲人,也就提前打听打听。” “肯定是他呀,那老外对他可殷勤了,俩人还一起逛漫展呢。” “你不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就听说经常晚上夜不归宿,还有人在湾西的酒吧街看到过他,听说爱泡吧,还爱化妆,很爱玩的。” 这一桌子热闹得连韩靖柏都难插话,他笑道,“嗐,都哪儿听来的,他真就一二次元社恐,刚还说人家丧系美少年呢,这会儿就说人泡吧化妆爱玩,不自相矛盾么,你们这都哪来的假新闻。” 光是陆小屿化妆泡吧这件事,就有点超出司沈然的想象力,毕竟印象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捂得相当严实。 第21章 “这我知道,”一个胖子说道,“他外公之前在湾西开了好几家餐饮店,我小时候去吃饭遇到过,他只是去店里帮忙的啦,我还见到他弟弟,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化妆那个肯定是他弟,刚那谁不是说了么,他在ins做美妆博主。” “他们双胞胎兄弟俩,”小李不屑一顾地说,“我和他俩一个初中小学,小时候好像还遇到过变态都上新闻了,两兄弟精神都不太正常。” 请问司沈然学长在哪个班? 司沈然越听越皱眉,本身对八卦也没什么兴趣,听到将来要一同共事的人的八卦更没什么益处。 他开始后悔答应来聚餐,正打算开口换个话题时,伊凡冷冷地打断了他们。 “李也,你说谁不正常。”伊凡推了推黑框眼镜,提高了声音,语气带了止不住的愤慨,原本聒噪的饭桌像冷水入沸锅,瞬间平静了下来,他接着说,“他就宅了一点而已,怎么就不正常了。 伊凡瞪着李也,毫不客气地说,“我就是外事处的,那个外国人明明来问的是工作签证,民事伴侣的事是闲聊的时候顺口提起罢了。那外国人有女朋友的好吧,人家是直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突突火力全开的伊凡,在众多前辈师兄面前,他也丝毫不紧张。 但他帅不过三秒,感受到来自司沈然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司沈然,语气弱下来,“陆小屿是我的好朋友,他这个人,真就是韩处说的那样,就是个二次元死宅。以前暑假旺季的时候,他去家里人开的店里帮帮忙而已。他当时就想考…考个好大学。” 韩靖柏还停留在李也抛出来的八卦上,疑惑地问,“刚说小时候被变态纠缠过,是不是当时那个双胞胎被拐的新闻?” 伊凡点点头,“就是那件事,他俩是受害者。” 说着伊凡白了李也一眼,持续输出,“他那时候才多大,自己都不记清了,还因此精神不正常,你脑补过头了吧!” 李也被他一顿怼,气得连怎么回复都不知道,只能干瞪眼。 司沈然眉头皱起,低声问韩靖柏,“什么事情?” 韩靖柏道,“记不大清了,就是有个神经病抓了几个小孩,关在家里当成娃娃来打扮,陆小屿两兄弟也是受害者。你上网搜搜,之前看一些营销号提到海市旧案还有提起。” “……”难以想象陆小屿曾有这样的经历,司沈然沉默了,打开手机搜索起关键词。 营销号向来听风是雨,为引人注目夸大其辞,写得耸人听闻,司沈然略略扫了眼夸张的报道,关掉了网站。 李也对伊凡开嘲道,“你说的二次元死宅,之前还有人在酒吧见过他在撩人,难道也是过去打工的?” 伊凡“呵呵”一声说,“他要能主动撩人,我现场给你表演吃手机。” 李也:“……” “好了好了,”陈愿温柔地拍拍伊凡道,“小伊说得对,我觉得好多事情都是捕风捉影,很容易产生谣言,”他给伊凡倒了杯茶,“别生气了。” 李也仍不服气,回呛,“那他t大的事情,总归是真的了吧?都自动退学了。” 餐桌另一头有人不同意了,“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正常人谈恋爱还能先上民政系统查查对方婚恋状况吗?难道不是错在那个研究员么?退学只能说明他就是个恋爱脑。” 终于抬头跟上吃瓜节奏的司沈然点点头,“附议,没必要为此放弃学业。” 那人来劲儿了,又把那研究员老婆家里的事重新给在场的人八了一遍,唏嘘道,“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太天真了。在t大那种官僚的地方,能上位做院长的,家里没点背景能撑起来么?” 刚那个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眼神一亮,“说起来,你们知道吗。陆小屿高中办入学手续的时候,是我接待的。” 他看了眼司沈然,认真琢磨措辞,“我对他印象很深刻,因为那年问同样问题的人很多,但基本都是女生,就他一个男生问。他交完所有材料,我问他,‘同学,关于学校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结果他就只问了我这一个问题。” 一旁的人听不下去,问道,“他问啥了,你说呀,别卖关子了。” “他问,‘学长,请问司沈然学长在哪个班?’” 韩靖柏闻言,一口茶水没忍住又噗地喷了出来,意识到前方是一桌子菜,于是头一歪—— 司沈然眼疾手快,在被他喷出的茶水祸害前,敏捷向后一躲,及时地举起餐布挡住脸。他身旁的何辰军手支在桌上撑着脸,正歪头看着他们。没个防备,被韩靖柏喷了一头一身,怒道:“卧槽,韩靖柏你今天什么毛病?怎么到处乱喷!” 韩靖柏连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这不头一回看司大教授跟着一起吃瓜么。大家吃饭啊吃饭。你今天这身衣服我赔你。” 好在何辰军今天下午原本打算去健身,短袖t袖外套了件外套,下车后没脱。他脱下湿了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陈愿抽了纸巾给何辰军擦脸,看他那精心打理的发型被茶水淋塌了还往下滴滴嗒嗒流,说道,“韩子,军总最贵的是这张脸,一会儿他该哭了。” “不就是一点茶水吗,你俩别这么小气行不行。我赔我赔,来来来走一个——” 司沈然淡定地拿过他的茶杯和酒杯放到转盘上,说,“我劝你什么都别喝了。不然这桌菜估计迟早都要变成汤。” 第22章 陈愿问那个胖子,“于晓芒,那你怎么回他的?” “那时打听司沈然的新生很多,问的人太多了,我都听烦了,在场这么多学姐学长的,全都只打听司沈然。那我肯定不乐意了,当然是假装凶巴巴地跟他讲,”于晓芒敛起笑容,摆出严肃的神情,“‘他在哪关你什么事,等你也考进t大,就知道他是哪个班的了。’结果这孩子,真就眼圈一红,小脸煞白煞白,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一桌人除了司沈然都笑了,司沈然脸上没有表情,韩靖柏见他不大高兴,连忙端起酒杯,开始新一轮干杯,原先的话题也揭过,酒桌又开始吵吵嚷嚷,话题中心不再围绕某一个人,聊些天南地北的事情。 一顿饭结束得比想象中来得快,司沈然吃得极没胃口,借口下午要回实验室写材料,于是众人各自离去。韩靖柏家在海大家属院,坐司沈然的车一起过去。 司机小曾敬业地开着车,韩靖柏摸着车身啧啧道,“你是不是还不会开车?” 司沈然坦然说,“会开,开得不多。而且我今天喝了酒。” 他本科毕业后出国前,在国内考了驾照。但着实没什么机会能自己开车,他的父母习惯于在生活上给他打点好衣食住行,似乎只要他想,连吃饭洗澡都可以有人伺候。 韩靖柏酒喝得有些多,靠着椅背闭目休息,司沈然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司沈然才开口,“下次如果有类似的聚餐,还是应该叫上陆小屿。” 又补充了一句,“也没必要叫那么多人。” “这次不是李也那小子没叫么…”韩靖柏微微睁开了眼,“嗯?”等他理解清楚司沈然话中意思后,好奇地探过头,“我说你今天怎么兴致不高呢,原来是因为他啊。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司沈然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上次你看简历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挺嫌弃他。” “那倒没有嫌弃他。”司沈然说,“谈不上,我觉得大家对他误解挺多。” 韩靖柏撇嘴,“是吗,不过他确实,性格有点古怪,可能真有什么心理问题。这个小愿比我们专业,不信你问问他,像陆小屿这种情况,小时候的遭遇对性格影响很大,心理不正常的太多了。” “是吗,我觉得他挺正常的。”司沈然语气平淡,没什么波澜。 韩靖柏想起什么,嘿嘿一笑,目光里带着几分暧昧,“今天于晓芒说的你没听见,人家高中的时候,哦不,有可能是从初中就开始<a href="" target="_blank">暗恋你了,等等——” 韩靖柏啧了声,打了个酒嗝,空调风一吹,味道散得整辆车都是,司沈然极为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前头司机小曾呼吸一窒,默默地降下两侧车窗,风呼啦啦地灌进来,车内气味也随之散去。 始作俑者像是忽然发现了新大陆,开心地大声嚷嚷:“你说,陆小屿是不是还对你有意思啊?” 司沈然面无表情地看看窗外,等气味散得差不多了,打上车窗,缓缓道,“这我怎么知道。” “我想起来了,他肯定有点那个意思。你还记得前几天市人才办举办的迎新会吗。嘿嘿——” “因为引进的人才里有外国人嘛,就是我们和外事处一起当的联络单位,本来说我们和外事处各出一名志愿者,后来我发现,外事处给的名单居然是陆小屿。” “哈哈哈,他肯定是,”韩靖柏铿锵有力地下结论,“冲着你去的哈哈哈,司沈然,恭喜你又多了一朵阴魂不散的烂桃花。” 司沈然挑眉看看这又凑过来的醉鬼,有点嫌弃地挪向窗边,不甚在意地说了句,“哦,是吗?” 韩靖柏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嘿嘿,司少爷,你要不就从了人家吧哈哈哈。” 司沈然没搭理他,目光落在了窗外,望见了同昨日下午一样闪耀着熠熠光芒的大海。 他低下头,打开手机,打开邮箱,找到自家基金会律师的邮箱地址,编了一封邮件发送过去。 这时正好陈愿给他发来微信:沈然,今天走的时候什么感觉你不大高兴? 司沈然回他:是吗,这么明显? 陈愿:军总也看出来了,是因为那个学弟吧。 司沈然:…为什么这么说? 陈愿:(笑脸)抱歉了,我不该提起他来。我不知道他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说得越起劲,你的脸色就越不对。 司沈然:我们以前见过他吗? 陈愿:我倒是对他没什么印象,你为什么这么说? 司沈然思索了片刻,把报道那天遇见了陆小屿、讲座现场拍到陆小屿的事简单跟陈愿说了一遍。 陈愿:可能不是巧合,但他应该没什么恶意。 司沈然打了几个字,又删了,只回了他三个字:也许吧。 第14章 白鸟与三花猫 陆小屿周末两天没出门,他的生活似乎依然一成不变。 他独自住在湾西村,在外公留下的白色小楼里。 院子坐落在村子外围,围墙大半爬满了凌霄藤蔓,房子原本是白漆,因为长年的日晒,已经褪色成米黄色。 父母离<a href="" target="_blank">婚后,父亲没带走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个,母亲索性带着两兄弟改了母姓。诱拐事件后,外公让母亲带着两兄弟回了娘家,后来高中时母亲带着弟弟移居南洋,很少回来。 第23章 周五加上司沈然的微信,陆小屿精神高度兴奋,给加班中的伊凡发了无数个感叹号。 不等伊凡来电咆哮,又打开手机静音模式,把自己关进书房日夜颠倒地做模型。 周日这一觉睡到近正午。 空调温度设定得很低,冷得陆小屿缩在被子里,醒来时恍惚以为在冬季。 脑子尚未清醒,意识似是还停留在梦境中。 他伸手在床头摸索半天,从床头和床垫的缝隙里摸出手机,眯着眼看时间。 除了陆小成的数个来电以外,还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海市考试院,前阵子他报考初中的笔试过了,考试院通知他准备材料审查。 微信上有很多工作的消息,在一堆消息里,表哥发来信息问他考试结果怎么样。 陆小屿撩起遮挡视线的头发,打算彻底醒了再认真回复。 昨晚他又梦到了高中。 这两年来他已经很少再梦到那时,梦里他依旧是那个没什么学习天赋,为追逐天才脚步夜夜练题到一两点的普通高中生。 又是那个阴沉沉的午后,附中教学楼的多功能厅里正开学习分享会。 那天天气很糟糕,天空云层低垂,黑压压地,雨时落时停,水汽沉沉闷进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学校多功能厅在一楼,屋里很暗,不得不开灯。 他准备了笔记本和录音笔,录下司沈然每一句话,记录如何学习的每一个要点。 直到最后一句,“当然你们不必完全学习我的方法,有时先天的差异,并不是后天能弥补的,大家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 教室里沙沙的记录声几乎是同时停下来,他也停下笔,抬头茫然地看向司沈然。 教导处主任反应过来,及时冲上台去抢了麦,尴尬地圆场道,“哎呀小司同学就是爱开玩笑,大家别信他哈哈哈,勤能补拙是肯定的……” 司沈然神色如常,无所谓地起身给他让开了位置。 散会后司沈然和教导处主任一道上楼,陆小屿跟在他们身后,听主任一路佯装生气地呵斥司沈然,司沈然敷衍地应付几句。 他快到教室时停下了脚步,司沈然恰好走过拐角,回头看了他一眼。 陆小屿对上他的视线,不由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司沈然。” 这大约是学生时代第二次和司沈然搭上话。 除了第一次遇见司沈然,大部分的时间里,只有陆小屿独自在他身后,热烈且小心地注视他。 因此陆小屿觉得司沈然肯定记不得这种不起眼的小事,虽然他印象深刻。 这一眼仿佛印刻在记忆的石碑上,多年后拓印数遍,画面仍旧清晰在目。 那时的司沈然个子很高,性格被迫变得很冷,因为抱着各种目的前来和他交谈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基本不怎么搭理不熟识的人。 在陆小屿看来,和他成为朋友,甚至只是他变成简单的点头之交,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对此伊凡只能摇摇头,骂他这是在搞地下追星工作,居然连跟偶像搭个话的胆子都没有。 那时候他的偶像因为被人念叨很久,神情很烦躁,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望过来看向陆小屿的目光很冷,没什么情绪,甚至有点空洞。他听见陆小屿喊他的名字,停下脚步,和陆小屿对上眼。 等了他几秒钟后,司沈然居然主动开口问他,虽然语气算不上友善,“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陆小屿垂下头,他的神经和脚一样被死死钉在原地,既无法思考,也动弹不行。 那头传来教导处主任呼唤司沈然的声音,司沈然没等来回应,又挪回了目光,接着往上走。 那冷凉的目光,陆小屿后来也见过几次。 在各类学会和论坛上,司沈然在台上的目光向来如此。 像是感知到他起床了,陆小成的电话几乎同时打了进来。 这一年来陆小成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陆小屿每次接起都是陆小成在撒娇道歉或者抱怨些琐碎的事情,陆小屿很不友善地标记了“境外诈骗电话”,但收效甚微,只能依赖手工拒接,让陆小成有事直接微信或qq说。 但今天不知为何,也许是人还在梦境里没完全醒过来,陆小屿接通了。 “哎哟哥哥,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你怎么现在才接!” 电话接通后,陆小成带着委屈的声音传过来,陆小屿瞬间后悔为什么没看清来电人。 “怎么了?” “是不是还在生我气了,哥哥对不起嘛。”陆小成在电话那头撒娇。 “我没生气,昨晚睡得比较晚,你还有别的事吗?” 陆小成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陆小屿听得想挂电话,他才切入主题,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给我发个简历好不好。” “你要我简历做什么?” “我跟你说噢,最近我们team和南洋这边的大学音乐学院有合作,团队里正好有个女生的叔叔在n大的物理学院教书,我跟他聊了聊,他说你要是愿意就过来,只要雅思能过7就行。” “过去做什么?” 陆小成气呼呼说道,“过来念完博士呀。我说你是t大学物理中退的,和他一个专业。他说可以发个简历给他看看,问题不大考个语言就行。” “陆小成,”陆小屿心平气和,喊他名字。 第24章 陆小成欢快地应了声,“欸,哥哥!” 陆小屿本想耐心解释,即使同为物理专业,研究领域也可能天差地别,又怕陆小成受打击,要找母亲哭诉,因此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再说吧,你先把教授的信息发过来。” “好的,哥哥,那你是不是,稍微有一点原谅我了?”陆小成满心期待地发问。 “我不生气,你别想太多。” “哦…”陆小成又换成委屈巴巴的声音,“好吧。那我有空的时候,能回去看你吗。” “嗯,”陆小屿说,“你想回来就回来吧。” 陆小成在电话那头又磨磨唧唧哼哼了半天,陆小屿不好挂断,只好用简单的“嗯”、“好”、“可以”、“不可以”几句话回他,半晌才能把电话挂了。 他盯着电话愣愣出神,室内空调风墙上时钟指针转动。 不久另一通电话打来,来电显示是“妈妈”,陆小屿看着来电,认命地接通。 一通电话打完,陆小屿很是心累,却也彻底没了睡意。 陆小成从他这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就会转而跟两人的妈妈撒娇,母亲当然是来电一顿说教,最后退一步的永远都是他。 他起身去刷牙洗脸,顺手把洗衣机里的衣服取出来,晾在院子的晾衣杆上,再用软胶水管给花花草草浇水。 靠着院子的外墙一侧,原本是外公搭的水泥台子,原先是用来放他心爱的盆栽。外公去世后,陆小屿不太会养盆栽,舅舅开车来把那几盆带走了,只剩下了台子。 天太热,陆小屿从屋里拿出一支冰棍,走到了盆栽台子前,靠坐在边缘,翘着脚吃冰棍。 天上鸟鸣声悠长,他顺着抬头望向空中,几枝凌霄花藤攀在围墙上,缝隙间窥见空中一大两小三只白鸟飞过,其中两只飞在前,后头那只小的远远地跟在。 微风吹过,他舒服得眯起眼,身体重心缓缓向后倒,晃荡着脚,直至后脑勺轻轻碰上了围墙。 一声猫叫从头顶传来,再睁开眼,一张盘子大的猫脸出现在视野里。 村里流浪的三花猫趴在围墙上,朝他又喵了一声,跳下围墙,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台子上,抬头懒洋洋地打个大哈欠,两只白手套前爪抻开,拱身伸个懒腰,继续窝着。 这只三花隔三岔五来他们家院子,时常在院门逗狗招鸟,快挨揍了就猛地蹿上围墙,得意洋洋喵喵几声,再飞速躲进院子里,胖成球的身躯异常矫健。 起初别人说这猫是村霸陆小屿还不大相信,直至亲眼撞见它欺负隔壁田园犬阿黄,从挑衅到胖揍最后灵活跑路一气呵成,令他震惊许久,从此相信这确实是一只村霸猫。 陆小屿快速撸了把三花猫背上的毛,在挨喵拳之前给村霸奉上一个猫罐头。 村霸嘴叼得很,陆小屿有空会给他做猫饭,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它开罐头。而罐头里,它不吃鱼肉以外的肉类,牛肉鸡肉罐头不管多贵都不肯吃。 它先是在罐沿处闻闻气味,今天是三文鱼罐头,它还算满意地喵喵叫几声,低头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三花吃罐头的时候是惟一陆小屿能正常上手撸它的时候。 天气还不错,陆小屿有一搭没一摸地抚着猫背,抬头再看向天空,空中的飞鸟没了踪迹,。 只有薄薄的一层云挡住正午的阳光,让它无法明晃晃地照着大地。 天空很蓝,意味着紫外线也很强。陆小屿对紫外线轻微的过敏,容易晒出小疹子,这个度实在不好掌握,所以阳光好的日子里,哪怕天气再热他都会穿上防晒衫。 山道上轰隆隆的马达声由远至近,不久一辆挂着黄牌的黑色重型摩托机车开至路口,利落拐进陆小屿家围墙前,透过铁门能看见驾驶员修长的腿点地,他麻利地熄火摘帽,帅气地甩了甩一头银灰的短发。 第15章 可观测宇宙 来人是他的表哥,个子很高,长相硬朗帅气,右脸颊处有一道淡淡的疤,因为喜欢冲浪一身肌肤晒成了小麦色,带着一股海风的气息,他穿着破洞白色背心黑色短裤,脚上踏着的人字拖,却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帅气。 陆小屿看见车子后面绑了一个白色保温箱,明白他是来给自己送吃的。 “屿仔,你在家啊!发你微信怎么不回复我。” “lim哥好。” “今早大船运回来好多海货,品质都很好,我爸让我拿些过来给你。你不要出来,我给你搬进去,小心等下又晒过敏。” 陆小屿拍拍还在干饭的三花的背部,三花猫早习惯了山道上各种机动车辆的噪音,呼噜呼噜吃着罐头,连头都没抬。 “谢谢lim哥,帮我谢谢舅舅。”陆小屿拉起连帽衫的帽子罩着脑袋,,去帮lim拆下绑着泡沫箱的绳子。 “他怕你一个人住,又不喜欢出门,周末就又不吃饭。” “我哪有…”陆小屿道,“谢谢啦。” lim“啧”了一声,不高兴地说,“一家人,说那么多谢干什么。” lim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伸手弹了弹陆小屿脑门,抱起泡沫箱子说,“鱼都拆好了,直接冰冻,可以放很久。蛏子和扇贝也是,这两天快点吃完,算了,我帮你分类吧。” 陆小屿倒是很想快些吃完,但每次舅舅让表哥送来的量都太多,他一个人吃不完,大多时候都是进了三花猫和隔壁胖橘的肚子里,有时候伊凡有空也会过来帮他解决一些。 第25章 lim把食材帮他搬进厨房,分门别类,放入冰箱和冰柜,随口问,“有水没?” 陆小屿点点头,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杯子,走到客厅给他倒水,“要加冰吗?” “不用,白开水就行。” 他倒完水,转身见lim站在餐桌前,心道大事不好。 餐桌上堆了几打都市报,正刊和特刊分开摆放,正是有司沈然采访的那期。 陆小屿跑遍了文锦湾十几家便利店,把那天的都市报都买了回来,还没来得及把全部特刊拆分出来,就这么混着暂时放在了餐桌上。 lim半杯水灌下去,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份特刊翻了翻。 “这人怎么和你床头照片上的那个人有点像,是同一个人吧?” “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他还是你高中同学?很帅啊,你这是买了多少份?” “…也就,”陆小屿含糊地说,“三十多份吧,他的演讲很有纪念意义…” lim毫不留情地戳穿,“有什么纪念意义,明明就是喜欢人家。” “我才没有。” “你就是喜欢他,还是从高中开始就喜欢。”lim无视他的否认,一目十行地看完报道内容,连连称赞说道,“这人叫司沈然啊,长得很像最近很火的那个偶像辰越嘛,该不会是同一个司家的人吧…还入职海大了。跟他告白啊?勇敢点,近水楼台,机会难得。” “是不是排队追他的人有点多,你害怕了?”lim放下报纸,习惯性地伸手摸摸他的头,一头卷发揉得更乱,“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不可能等人家来当入室抢劫犯嘛。” 忽然又想起什么,“呸呸呸”两声,“哥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心上。” 陆小屿倒是没在意lim说了什么,他两手只顾捂脑袋,不让lim像搓面团似的揉下去,顺手扒拉几下平整了,“都说了,我就只是崇拜他的科学造诣而已。” “高中的时候能有什么科学造诣?” 陆小屿嘴再硬,这回也噎得说不出话来。 “天天就知道关屋子里搞你的塑料小人。你跟他告白试试啊,说不定呢。“ “怎么可能。”陆小屿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算了吧,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去烦他。” “好了好了,”lim连忙说,“不说你啦,有空过来吃饭。” “工作很忙啦。” “你就不知道学学小成,有空多跟朋友和同事出去走走,去我那里也行,酒吧烧烤随你挑,哥还可以唱歌给你听,又不收你钱。” 想了想lim又摇摇头,叹气道,“算了,学谁都好,不要学小成。害人害己。”说完顺势搂过陆小屿的肩,趁机又揉乱他的头发,才心满意足地说,“哥先回去了。” 陆小屿索性放弃挣扎,顶着一头被抄过家似的鸡窝头,送lim出门去,lim长腿一跨,启动摩托车的发动机,马达声隆隆作响,他挥挥手,朝下山飞驰离去。 陆小屿拣出来的报纸正刊,拿塑料细绳捆好,拎出门,丢在垃圾回收站的纸制品回收垃圾点。 而那一沓特刊,他拿进了书房。 屋子里很满,却也收拾得整齐。一打报纸不知道放哪好,暂时放在书柜顶上,摆在了外祖父外祖母的结婚照旁边。 书房用展示柜隔成两间,里间放了一张单人床,伊凡过来玩时住过一两次,另一侧是他的工作间,用来当作隔断的玻璃柜子展示着他的成果,里面摆了不少大大小小高达模型。 坐下来之前,他看了眼手机。 伊凡陆续又发来好几条微信:我去,原来今早叫我来的聚餐是给司沈然接风,作为他的头号私生,陆小屿你居然没来? 伊凡:我去那个李也说你不在群里,他绝对故意的发错群的。 伊凡:你说,你是不是伪装成这个餐厅的服务员了? 伊凡:司沈然来了。 伊凡:近看他的颜也是真的能打,你的眼光果然高。 伊凡:他们居然聊到你,又拿以前的谣言说事。气死我了,明明是陆小成造的孽。 陆小屿:无所谓,你不要生气。 伊凡:你终于舍得出现了,这两天干什么去了,一直不回微信? 陆小屿拍了拍桌子给他。 桌子一侧泡沫棉上用长签插着喷灰的零件,面前是摆放凌乱的颜料盒。他抬头看了眼墙上,那里的网格上挂了不少工具。 伊凡:咋又开始拼了,精神头又不好了? 陆小屿:没,只是想拼而已。 认识他这么多年,伊凡知道陆小屿每当感到焦虑时,会一头扎进二次元的世界,逃避了现实世界。 而能把他一头从二次元拉回来的大概就是司沈然了。 陆小屿自然不认同他的观点,说他既然能给人判断心理问题,怎么不去当心理医生。 桌面杂乱的物件之间,挂着一张有些老旧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不怎么高兴的高中生,目光看向一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不大耐烦。 那照片上的人正是司沈然,这张照片陆小屿有好几张清晰版,都是高考前从别人丢弃的书纸堆里拣回来的。 海大附中是高考考场,高考前所有人都得清空个人物品。 陆小屿拎着清理出来的废旧试卷去扔垃圾时,前面几个女生扔掉的书里掉出来的司沈然照片,正是学校荣誉墙上挂的那张。 第26章 也不知她们都是从哪里弄到的高清版,比陆小屿翻拍再洗出来的效果好得多,那些照片和各种习题册试卷一道被随意丢在了书堆里。 陆小屿也不怕被其他人看见,人家前脚刚扔,他后脚当着女生们的面走过去,把几张照片都拣了起来,还拍了拍沾在上面的灰。 并礼貌地向人家女生客气地道了声谢。 相纸材质再坚实,即使过胶,十几年过去也已经褪色,陆小屿看着那照片发起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至少在研究生第一次参加学会之前,他只能通过这张照片中的司沈然,想象他的生活。 陆小屿本科没能考进t大,他在海市农大读完大一后转进了和司沈然相同的专业,研究生考试奋战了两年也没能进t大,最后认命地留在本校读研。 那时他已经准备放弃,司沈然像过于遥远的星系,早已在不在陆小屿的可观测宇宙范围之内。 直至硕士期间跟着导师参加了一次学会,偶然间再次见到了司沈然。 那年司沈然正巧是那场学会受邀作口头报告的嘉宾。 陆小屿从学会回来,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振旗鼓,开始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后来因缘巧合,博士时终于如愿以偿,进了t大。 此后便开始了到处搜集学会消息的日子,当然,他只搜集司沈然有可能参会的消息。 看了一会儿司沈然的照片,陆小屿唾弃自己像个没救的跟踪狂,心中生出一股自我厌弃之感。 伊凡一度怀疑他的司沈然狂热症是童年心理阴影的余波。 但其实他对小时候那场媒体形容为“惊心动魄”的绑架事件没什么印象。 那个怪人自称“人偶师”,对精致的洋娃娃抱着过于狂热的偏执,而这种畸形的情感在转移至长相可爱的幼童后更是一发不可拾。 陆小屿和陆小成就是被他追踪几年的倒霉蛋之一。 那时他和陆小成还没上小学,父母刚结束婚姻。父亲领到离婚证的当天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母亲等他俩睡着后回公司加班。 她总是工作很忙,忙到后悔结婚生子,陆小屿还记得小时候父母争吵的片段,父母相互指责对方没有尽到照看职责。 母亲哭诉育儿令她升职之路受阻。父亲也并不喜欢这对突如其来打乱人生计划的双胞胎,说如果有时间倒流的技术,他巴不得回到过去,绝不踏上这片土地一步,也因此两个孩子他一个都不打算要。 在父母双双离开公寓后,那个“人偶师”掐准了时间来访。 母亲前脚出门,他后脚进屋带走了兄弟俩。 为了找回他俩和失踪的儿童,全城警力出动,第二天中午不到接到了当事人父母的报案,把两兄弟接了回来。 当然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是后来外公轻描淡写说过几句,也许是他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对“人偶师”毫无印象,或说对整个诱拐事件毫无印象。 事件后他和陆小成一起接受了心理疏导,陆小成问题比较严重,一段时间里患上了失语症,陆小屿一直没出现什么问题,心理疏导师说心理问题也可能在那之后很久才会渐渐显露。 他不大认同。 第16章 拿张报名表 陆小屿回过神来,面前是拼好的高达机体骨架,手机屏幕依旧亮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 伊凡:司沈然帮你说话了,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他是个好人嘛。 陆小屿反复看了几遍“司沈然帮你说话了”,也不知道他帮自己说了些什么,想来也不过是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回复伊凡:他人一直很好,我知道的。 伊凡几乎是瞬间就回复他:你才跟他说过几句话?对他偶像滤镜太重了。 过了会伊凡又回他:别陷太深,他只和海大签了两年的兼职合同,听说只是学术休假,期满可能就回去了。 陆小屿看着对话框里伊凡发过来的信息,明白伊凡的意思。 却不知为什么,他试图觉得难过,心脏却好像只是单单地微微发酸,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陆小屿:我知道,他只是我的偶像而已。 伊凡:真的吗?你的偶像还单身噢。 陆小屿:……哦! 伊凡:他们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呢,你要不自告奋勇试试,我帮你拿张报名表,排队的话说不定两年后就轮到你面试了。 陆小屿:[猫猫生气.jpg]我接着干活,先不聊了。 伊凡给他发了一个信了你的鬼话.jpg表情包,又问道:你还没说,你物理老师的岗位笔试怎么样了? 陆小屿:过了。 伊凡丢过来一个恭喜的表情包,又补充说:不管能不能进,一定要去面试,知道了没有! 陆小屿:哦—— 伊凡:别只知道哦!!! 周一早上八点半,陆小屿一手拎着早餐,一手抱着司沈然的西装外套,准时踏进办公室,他脚下一滞,明显感觉到周遭空气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往日里这个点办公室都还没来人,即使有人来了,也是开开心心聚一起吃着早餐聊天瞎闹腾。 今天人倒是来了不少,都安份坐在自己工位上,要么静悄悄地吃早餐,要么已经开始敲键盘。 他嗅了嗅空气,鼻尖闻到浓郁的咖啡香气,与往常速溶咖啡的廉价气味完全不同,是咖啡店会散发的气味。 第27章 杨姐朝他挤挤眼,示意他身后的主任办公室。 陆小屿的办公桌靠近主任室,隔着大玻璃窗后就是主任办公室。 “主任来了?” “早来了,听阿姨说,”杨姐比划了个“七”的手势,小声地说,“七点半就到了。” 陆小屿把书包挂在办公桌旁,摘下降噪耳机,收进耳机盒里,微微愕然,“七点半,这么早?” 俩博士后凑过来,其中一个叫李灵芝的小声问,“我们以后都要这么早来吗?”另一个叫曹乐乐的以同样音量说,“这是要卷起来的节奏?” “不了吧,我起不来啊。” “七点半到岗谁起得来呀?” 李灵芝说:“七点半还算好的了,我听周老师说,今早六点不到司主任给他发了邮件,说是严老把一项子课题转给他了,他认为研究进度严重滞后,按每个人的分工做了新的甘特图,周老师转邮件给我的时候都附上了痛哭的表情包。我看了下邮件,中英双语,措辞非常严谨。” 周老师指的是李灵芝的博后导师,是实验室唯二在编的教授之一。 曹乐乐啧啧两声摇摇头,“给周老师点根蜡,我记得那个项目,周期不是挺长吗,开题之后就再没动过,去年就没考核了,严老总说再拖拖不怕。” 另外两个实验员的工位和陆小屿隔着过道,其中一个还没来。郑晨坐在椅子上滑过来,试图压低声音,食指在半空指着所有人绕了个圈,神神叨叨地说,“没别的,就是卷,新的卷王。就是要——卷死你们所有人。” “噗嗤。”周围一圈人忍不住笑了。 杨姐不赞成,嚷嚷道,“这是科学家夙兴夜寐的精神,要都像你和小樊这样,我们实验室还有救么?” 几人忙道,“嘘——杨姐你小点儿声。” “这不是还有小屿这样的吗?” “小屿也不可能这么早来呀,而且你问问他上次加班在什么时候。” “等等,”陆小屿秉承服务老板的宗旨,打断问道,“杨姐,还要给司老师泡茶吗?” 杨姐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说,“你没闻着咖啡味儿啊?人不爱喝茶。早上司主任来的时候,让人搬了一整套——”说着她双手比划了个动作,“一整套的咖啡设备,可精致了。仨黑西装模特似的大帅哥,戴着白手套,一个抬咖啡机,一个搬磨豆机,一个运纯净水,说我们大家都可以用。连水都是专门的牌子,老贵了。” 郑晨连声啧啧道:“看看人家,不只卷,还卷得相当有逼格,让不禁觉得有点装——” 他们看了眼隔着磨砂玻璃的主任室,屋里挂了卷轴帘,彻底挡住视线,连人影都透不出来。 郑晨眨了眨眼睛,指着玻璃门问,“这个我记得隔音效果非常好,是吧?” “是…吧?” 忽然内屋门被拉开,黑色的身影从里屋晃出来,郑晨吐吐舌头不敢接着说,立马滑着椅子回到自己的工位。 紧接着外间的玻璃门被拉开,司沈然踏出办公室,他身穿剪裁合身的浅色衬衫,袖子挽起整齐堆在手肘,和正在啃肉包子的陆小屿对上眼。 “主任早上好!”“主任早!”实验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候语。 陆小屿跟着喊了声,“司老师好。”说着起身把西装外套递给司沈然。 司沈然接过外套道声谢,环顾一眼四周,点了点头说,“各位早上好。”他目光重新投向陆小屿:“小屿你先把早餐吃完,以后早餐最好是到休息室吃。” 陆小屿乖巧地点点头,加快了吃包子的速度,狼吞虎咽,忽然他反应过来,“休息室?” 司沈然理所当然地指着对面的小办公室,“我在休息室放了咖啡机,配有说明书。大家想用随意,如果不会用可以问我。” “哦哦…好,好的。”他原本想说那屋子里虽然摆了零食柜子、冰箱和微波炉,沙发上还放着午休用的神奇宝贝抱枕和毯子,但那的的确确是个货真价实的会议室兼会客室。 司沈然满意一笑,他的目光落到郑晨身旁空着的工位,又抬头看了眼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钟,笑意敛起,微微皱起了眉。 曹乐乐瞥见了,连忙说,“主任,樊天他住的比较远,一般会晚半个小时。” 司沈然微微颔首,没有回话,转而问杨姐道,“今天学校的学期工作总结会议,我看邮件里要求各部门要派教师代表?之前派的是谁?” 杨姐道,“主任,上个学期严老带着小屿一块儿去的。” “好,那陆小屿你准备一下,十点半我们一起过去。你开车。” 陆小屿努力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忙说,“司老师,不用开车过去,会议地点就在隔壁小礼堂,走过去才五分钟,步行更方便。” “行,那我们一起走过去,”司沈然点点头,转身回屋前又像想起什么,转过身来说道,“这玻璃门隔音确实不太好,大家还是稍微注意一下。” 说完朝郑晨轻轻咧嘴一笑。 等玻璃门又关上,屋子里一群人面面相觑,一片寂静,紧接着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手机振动声。陆小屿和郑晨对视一眼,同时打开了电脑微信。 郑晨在实验室里几个人拉的小群都发了信息。 zc:居然能听得见! zc:苍天啊!!!我刚干了什么!!!我是不是要凉了啊啊啊! 第28章 zc:他那个笑容好可怕,是什么意思! zc:严老不是说什么都听不见的吗! 乐乐喝阔乐:严老的话你还敢信? 李灵灵:怕啥,你也就说了领导是卷王,还说他是有逼格的卷王,他一外国回来的估计还不知道啥意思么。他可能中文都不行,不是很小就出国了吗? 木易每文:不对啊,我咋听说是从小在国内长大的呢?乐乐你t大出来的,你晓得不?@乐乐喝阔乐 小屿:司老师和我一个高中的。 zc:??? 木易每文:??? 李灵灵:??? 乐乐喝阔乐:你们是在说司主任吗?他附中的呀。从小就在国内长大,和人力的韩处从小到大是校友。 zc:什么,居然是附中的?我只知道他是t大本科。 李灵灵:乐乐你知道不早说? 乐乐喝阔乐: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呀,而且不只是附中噢,他是从附幼读起的,听说他还是附幼的国际部,小学还跳了两级。 李灵灵:附幼国际部,是那个入园费就得三十多万、连教拼音的老师都是国内top10硕士起步的国际部? 小屿:是的。 zc:我去,那韩处也是?韩处家居然也这么有钱,看不出来。 木易每文:韩处他爷爷90<a href=" target="_blank">年代初是海大一把手,你说他进个国际部能要多少钱? zc:司主任要是听见了…那我凉了,小屿你是附中的吧?那语文水平可能比我还强。 小屿:他没参加高考。不过语文会考148,扣掉的两分是作文卷面分。 zc:你怎么记这么清楚……我谢谢你告诉我啊,主任校友。等等…所以严老一直说听不见… 乐乐喝阔乐:八成是诓你的。这玻璃能隔什么音,肯定全都听见了。 zc:啊啊啊啊啊啊!!!我以前还说要给严老养的金鱼喂辣椒酱,他是不是也听见了? 木易每文:…… 小屿:…… 李灵灵:所以那两条狮子头真的是你弄死的? zc:怎么可能!我没有放辣椒酱好吗,那是阿莫换水的时候冲下马桶的。 amor发了条语音:大家豪哇,泥们在说窝什么! zc:等等,我好像还说过严老的发际线秃到可以赏月光了,啊啊啊,这就是我去年年终奖只有小屿三分之一的原因吗??? 乐乐喝阔乐:我劝你自行离职。 木易每文:我劝你自行离职。 李灵灵:我劝你自行离职。 小屿:…… 李灵灵:陆小屿你破坏队型! 乐乐:不过别担心,听说他最多干两年。 zc:我去,两年还不多吗??? 微信上还在热热闹闹的聊着,陆小屿关掉微信,戴上耳机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工作。他们几个实验员除了实验课以外,还各自负担了实验室额外的工作。 办公室的行政仅有杨姐一人,她是从学院借调过来的干部,年纪比年轻教师大了一轮,自然而然地行政杂活都分给了他们,郑晨还算轻松,负责行政和人事,另一个实验员樊天则负责采购,时常被烦人的流程逼得在办公室骂街,有时还直接撂挑子不管,最后杨姐只能让陆小屿来收尾。 陆小屿接手的额外工作是教务和财务的工作。 期末工作量巨大,要赶在暑假前报销各类费用,这一块儿工作量实在太大,陆小屿一天中的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 第17章 薄荷糖 司沈然安静地在陆小屿身后等待,陆小屿没有发现。 坐他对面的杨姐在看书,抬头注意到了司沈然,伸手拿铅笔敲了敲两人办公桌之间的档板,指指他的身后。 陆小屿从满屏报错中绝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望向杨姐,经她提醒才发现司沈然一直站在身后。 司沈然拿着笔记本,温和地朝他微笑,歪过头示意是否可以出发。 仍没回过神来的陆小屿先被司沈然歪头的笑容蛊红了脸,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我看你一心一意工作,没忍心打扰你。” “不、不好意思,没有注意时间。”时钟已近35分,陆小屿开始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穿上外套戴上鸭舌帽。 “没事,走吧。你带上工卡,结束后直接去吃饭吧。” “好的。”陆小屿想象司沈然坐在他对面吃饭时的样子,嘴角没压住向上扬了扬,司沈然正好瞧见了,陆小屿迅速移开目光,战术性地摸摸鼻头。 等两人前后脚离开办公室,压抑了一早上的郑晨终于在工位上捂着脑袋哀嚎,“啊啊啊,怎么办!”他幽怨地抬起头,看了眼坐在对面朝他啧啧摇头的李灵芝,“你说,刚司主任看我的时候是不是眼睛里剜刀片似的。” 一旁曹乐乐摇摇头,“你想多了,主任从头到尾都没在看你。” 她和李灵芝相视神秘一笑,露出直男郑晨无法理解的表情。 郑晨:“???” 小礼堂紧靠理科三号楼,中间隔着一条两侧停满车辆的狭窄校道。 夏日的日头高照,高大梧桐挡住暴晒的阳光,树梢吹下来的风稍稍驱散夏日的闷热。闻见阳光的气味,陆小屿压实了帽沿。 司沈然问他,“怕晒黑?” “不怕,”陆小屿缩回手,“只是对紫外线过敏,晒多了会起红疹子。” 第29章 “那是得防着点。”司沈然说。 两人说着话,拐过理三一楼的走廊,马路对面,高大的梧桐树影后露出纯白色的礼堂。 陆小屿指着礼堂道,“司老师,就在那里。” 司沈然转头朝陆小屿笑了笑,“还真的很近。” 陆小屿和他也就半步之遥,如此近距离地对上司沈然的笑脸,大脑没来得及处理信号,呼吸节奏被打乱。 好在司沈然很快就转过身去,像是没有发现陆小屿的异常。 他跟在司沈然的身后,周遭的声音被他的背影和气息彻底淹没。 年初时严老病倒后没多久,就有传闻说学校要从海外挖一位大牛来接管实验室,后来杨姐代替严老去开人事会议,回来后在群里公布说新来的主任叫司沈然。 那天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实验室里其他人在闲聊,讨论新来的主任年轻、优秀且帅气。他坐在电脑前,戴上耳机试图避开他们的讨论,却处理不了任何工作。 如同那时一样,陆小屿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深深地呼吸,努力平复过快的心跳。 这个点路上很多车,大多都是从其他校区赶过来开会的老师,排队开往地下车库的车流把原本就狭窄的校道堵得水泄不通。 隔着马路,司沈然遇见了熟人。 他的表姐沈姝君正好从车上下来。她的个子很高,脸上精致妆容被硕大的墨镜遮去一大半,只有鲜艳的唇色格外惹眼。 司沈然脸色一亮,扭头朝他说,“小屿,我遇见熟人了,过去打个招呼。” 沈姝君也看见了他,停下脚步,单手摘下墨镜,她长了张标准的东方鹅蛋脸,带点婴儿肥的脸上露几分不悦。 她在司沈然开口前抢先打了招呼,还特地在“司”字上咬了重音。 “司——老师,您好。真是好久不见呀。听说您来我们学校了,还没来得及跟打声招呼呢。” 司沈然头一回看懂了他表姐的神情,沈姝君笑语盈盈地看着他,随后压低声音威胁,“你要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我姐,我就宰了你。” 他也只好说:“沈老师,没能及时跟您打声招呼,真的抱歉了。” “你没我微信?”沈姝君嗤笑,佯装白了他一眼,戴好墨镜,把手中的太阳伞递给他。 司沈然接过她的伞,绅士地替她撑伞,沈姝君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手,两人就这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并排走向礼堂。 陆小屿透过洋伞的边缘,看见司沈然带着温柔笑意的侧脸,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司沈然。 他低下了头,慢吞吞地走着。 身后有人喊他“小屿!” 陆小屿转过头,后头伊凡快步追了上来,“你也是教师代表吗,咱俩一起?” 前方的两人已经拐进礼堂前面的引道,正聊得开心,司沈然收起伞,沈姝君也正好松开挽着他的手。 陆小屿把视线缩回来,说道,“你也来开会?” “那是沈姝君吧,”伊凡好奇地打量,“上学期才来,是油画系的副教授,真的和传说中一样,好漂亮啊。” “噢,”陆小屿压了压鸭舌帽。 “他俩这是啥关系,刚见面咋直接挽上了呢?” “不知道。” “估计以前就认识了。”伊凡说,“家里都是有钱人。” 两人进了礼堂,司沈然和沈姝君被人领着坐在了前排中间的位置,陆小屿和伊凡就在靠窗侧找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 “家里给美院直接捐了一栋楼。”伊凡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艺术世家,全国大半的画廊和她家都有关系。她家给学校捐楼后,艺院直接聘了副教授职位。” “噢。”陆小屿心里塞进来一团棉花,闷闷的发堵,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能无甚兴趣似地应和了一声,没有发表评论。 伊凡像是没有看出来,接着兴致勃勃地说,“听说司沈然的母亲也是做艺术相关工作,估计是认识吧…” 陆小屿自动屏蔽伊凡在他身旁哇啦哇啦说的话,转头看眼窗外。 礼堂外是艺术学院的院子,造景特别漂亮,庭院种了绣球和月季,开着蓝紫花的绣球花丛近人高,开得连成一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向窗外,在任何一个季节都像是一幅巨幅风景画。 陆小屿忍住自己想往司沈然那边看过去的心思,一心一意盯着窗外发起了呆。 任伊凡在他耳边念叨。 伊凡知道陆小屿的心思,他去陆小屿家的次数不少,自然也看见了他贴在桌前那张司沈然的照片。 刚开始陆小屿还会敷衍地找张风景明信片挡在上面,有次伊凡亲眼见明信片连带着不干胶贴一起脱落,露出后面司沈然的照片,陆小屿也索性不装了。 当年陆小屿高考分数进不了t大,第1志愿共4个平行校,每个学校能填报6个专业,陆小屿犟了一口气非要填京城的高校,剩下三个平行校紧紧绕着t大,按距离远近来填报,不出意外全都落榜。 原本分数能稳进海大,最后只得补档进了海市农大。 伊凡当时就恨铁不成钢,看陆小屿辛辛苦苦念了三年书,最后以一本分数录进二本院校。 伊凡和陆小屿在一个很普通的义务教育学校念的初中,那个学校升学率很一般,基本上一半的人毕业后会分流进入职高,仅有四分之一的人能考上普通高中。 第30章 陆小屿母亲因为工作的原因,将要远赴南洋,带上两兄弟一起,为他们俩提前联系好了南洋的国际高中,准备让两兄弟初中一毕业就过去。 那时的陆小屿不用中考,对学习很是懈怠。他对于人生本就没什么大的期盼和规划,日子过得一向糊里糊涂,他几乎每日都泡在漫画和动画片的世界里。 初二那年的暑假,伊凡强行拉着在家宅着看漫画的陆小屿去海大附中的开放日。 这件事能在伊凡的“人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榜单”排进前三。 因为在那天,陆小屿第一次见到了司沈然。 附中的开放日,司沈然被拉过去做志愿者,给初三的考生和家长们当导游,负责讲解化学实验室。 前一天晚上陆小屿熬夜看漫画,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早上七点被伊凡从家里拉出来时也没吃早饭。 他俩在海大附中的实验楼前和许多初中生还有家长一起排队,等待分拨参观。 轮到他们时伊凡忽地说肚子疼,冲进了厕所,陆小屿只得独自坐在楼梯口等他。 他那时又困又饿,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嘈杂,大脑深处不断地涌出来烦躁情绪。 他只想回家,回到他的小屋子里,恶狠狠地补一觉,傍晚起来再接着啃没看完的长篇连载漫画。 然而他不能,只能紧紧地抱着膝盖,埋着脑袋发呆。 昏昏欲睡间听见有人喊他,“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陆小屿抬起头,迎着光看见了司沈然。 身后陈愿探出头喊他,“司沈然,刘老师叫你快点过来。” 司沈然眼皮都没抬,应了声,接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很是平淡地问他,“你要去医务室吗?” 陆小屿摇摇头,语气虚弱,“没事,就是有点困…可能是睡太少又没吃早餐吧…” 司沈然从口袋里翻出来一颗薄荷糖,一个热情过头的家长听完司沈然的讲解后硬塞在他手里。 司沈然不爱吃糖,只能先放进了口袋。 “吃块糖吧,”司沈然把薄荷糖递给他,“学习不要太拼了,注意休息。” “啊…谢谢。”陆小屿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连声道谢。 在他看来,司沈然几乎是顶着圣光离开的。 那颗薄荷糖效用很大,至少让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不少。 后来陆小屿混在一大群家长群里,呆呆地跟在司沈然后面,心思完全跟着他,离开化学实验室时甚至一度想等下一拨家长,再听一遍,是伊凡拽着他离开。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就迷了眼。 即使穿着义工的红色<a href="" target="_blank">马甲背心,也无法抵消他的颜值半分。 陆小屿逛了一天的校园,别的没记住,只记住司沈然的姓名。 那天之后,陆小屿不肯跟着他母亲去南洋,他要参加中考,还要考海大附中。 原本工作繁忙的母亲自然是气极败坏,开口怒斥的情景陆小屿一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就如同五岁那个事件后,母亲抱着陆小成不断指责他的模样。 陆小屿不回嘴,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在更小的时候,父母天天吵架,外公劝不住,后来懒得管。弟弟陆小成听见父母吵架就会哭,父母有时烦起来谁也不搭理他,只有陆小屿过来牵弟弟的手把他带回屋子,给他放动画片,拆糖喂他哄他开心。 他不愿意去南洋,陆小成自然也吵着不肯去。 可不论母亲怎么说,他依然死犟不肯松口,也不肯说明原由。 最后是外公出来安慰了一番,说小孩子舍不得朋友很正常。留在海市念书也没有问题,他会负责照顾陆小屿。 母亲嘲笑陆小屿,说以他的成绩可能连附中的门把都摸不着。 好在外公不这么认为,万般无奈之下,母亲也只能同意让他参加中考,但如果没考上附中,就必须去南洋。 打从那天起,陆小屿再没碰过屋子里的手办,也没再光顾漫画租借店,每日勤勤恳恳从早念书念到深夜,还让外公给自己找了家教,愣是把不上不下的成绩给赶了上去。 中考时发挥超常,就这样吊着车尾考进了附中。 放榜前他焦虑得好几日没有睡觉,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一口气跑到了伊凡家里。 那也是伊凡头一回见到兴高采烈的陆小屿,整个人好像终于有了点生气。 然而他这点生气,似乎也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第18章 人还是景 会场里人员进场完毕,校长上台发言,陆小屿充耳不闻,伊凡捅了捅他,“快看,已经有照片出来啦!” 陆小屿这才从回过神来,“什么照片?” “学生记者团拍的,”他扬扬头示意前方不远处,“司沈然这侧脸拍得真好看。” 伊凡在学校外事处工作,常年混迹在各学生群中,学生记者特地给司沈然和沈姝君拍了几张特写照,发在了伊凡蹲点的一个宣传工作群中。 这群瞬间炸了锅,纷纷打听这是哪两位老师,到后来竟有人开始拉郎嗑cp。 “学校bbs上都开始盖cp楼了,叫‘司君不见’,哦唷,你看看,有人评论‘脑补出一部大学校园言情剧’,这些孩子都在想什么噢。”伊凡有些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人说司沈然长得像最近很火的那个男团的偶像辰越,你看他俩这照片,确实有点像。” 第31章 陆小屿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帖子页面里有人放了一张明星的舞台照,评价道,“不像。” 又斩钉截铁地说,“他没司老师帅。” 伊凡:“……” 爱豆的照片精修过头,陆小屿评价:“不像这个次元的人类。” 陆小屿向上翻了cp楼的帖子,是司沈然和沈姝君的照片,“这套图发我。” “什么?” 陆小屿又重复了一遍,“这套图给我。” “我想要…” “可以。” 伊凡试探地说:“你架子上那只战损牛?” 陆小屿毫不迟疑:“可以。” 陆小屿书房架子上那只战损涂装的牛高达,已经炒成天价,光本体就接近陆小屿两个月的工资。 伊凡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想陆小屿居然签应得那么干脆。 他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晚上请我吃饭吧。那只牛你借我摆两天拍拍照就行。” “送你了,但是以后有照片都要发给我。” “不了,放家里,昭昭又得骂我,说我玩物丧志。”伊凡说,“也就几张照片的事,就是raw格式的我都给你要过来。” 沈姝君入职时间比司沈然要早,大约半年前就来了,入职前家里先给海大捐了一栋新宿舍楼。 司沈然感慨,“不愧是舅舅。” 沈姝君白他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没想到这都能让他背上一口锅,司沈然有些莫名其妙。 沈姝君从包里翻出化妆镜,仔细地察看脸上有没有卡粉出油,一边嫌弃地说道,“每次我爸去你们家,小姑父就差把‘我家出了一位大学教授’这句话做成横幅挂你家大门上了。” 说着翻了个大白眼。 “所以你抛弃艺术家理想,来高校磨灭意志?” 沈姝君打量完毕,颇为满意,接着说,“倒也不全是,本来我是来避一避的,我爸说要不跟着他一起管画廊,要不找份体面点的工作,不然——” 司沈然了然,“不然要你赶紧结婚嫁人?” 沈姝君手一摊,“可不是么。我自己找的他们不满意,天天给我瞎安排,都是些不学好的富二代,一个两个跟大头蒜似的,去国外混个文凭就把自己当水仙了,外语都说不顺溜几句。” “你呢,姑姑不催你?” 司沈然没回答,接着问:“怎么不考虑接手画廊?” 沈姝君出身艺术世家,与普通人相比,确实有较高的艺术造诣,但在家族这一辈中,上有作为设计名家的哥哥,下有知名画家的弟弟,还有一个出圈了的超火漫画家妹妹,只有她这不上不下的水平,接手管理家族事业最为合适。 “你说呢,那是——” 司沈然再次预测到了她想说的话:“充满铜臭的艺术家就不再是艺术家了?所以你躲到高校来就是为了能接着搞艺术。” “我爸老说我画的不行,是卖临摹画的水平。气死我了。” “好在我们院长看了我的画,说我还是能教一教学生,给我发了offer。我爸这楼一捐,副高职称就有了。他俩还商量说新宿舍一定要叫‘姝君馆’,真是怕我不够出名。” 司沈然脑补外墙上“姝君馆”三个大字,忍不住笑了,他偏过头去,掩饰笑意。 窗外阳光正好,台上校长依旧哇啦哇啦地给台下人汇报这一学期的工作,从招生一路讲到就业,顺带给新入职的老师画一画大饼。 司沈然侧着头,隔着人群,捕捉到了陆小屿的身影。 陆小屿歪着头看窗外的风景,正看得入迷,司沈然顺着他望的方向,望见了窗外的景色,确实美丽。 “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沈姝君问他,顺着司沈然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随口问道,“看人还是看景啊?” 司沈然道,“跟你没关系。” 沈姝君的目光也落在陆小屿身上,“那个戴黑帽子今天跟你一块儿来的,你们实验室的学生?” “不是,他是实验老师。” “哦——”沈姝君视线转回来,随口说,“这孩子长得挺标致的呀,头发长也挡不住这小脸,就今天他看你的眼神,你祸害人家了?” 司沈然有些无奈地说,“我从没祸害过什么人。” “是是是,都是人家死缠烂大上赶着被你祸害。毕竟你是一天只有四小时睡眠,其他时候都在兢兢业业为伟大科学事业奋斗的大忙人呢。” “……” 沈姝君见他头一回没反驳,哎哟一声,又忍不住侧过头打量几眼,“不得了了呀,这人什么来头。” “只是普通同事,还是我的下属。”司沈然说:“你动静别太大。” 台上校长终于画完大饼,工作会议结束,沈姝君说,“中午一块儿吃个饭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嗯——?” “司教授,中午赏脸一起吃午饭,可以吗?” “好的,沈老师。”司沈然等她收拾东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陆小屿正好也看过来,司沈然笑着朝他挥挥了手。 沈姝君忍不住瞄了几眼,打趣他,“哟,‘普通同事’。” 司沈然没搭话,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是律师发过来的文件。 海大的咖啡厅靠近国内高校必备的一片绿汪汪湖水,景色还算雅致,司沈然挺满意,静静等沈姝君开口。 第32章 沈姝君手握着柠檬水斟酌许久,终于说,“姑姑有没有同你说,我最近谈了个对象。” 司沈然点头,“提了一嘴。” 沈姝君像是泄了气,说道,“有没有说你大舅不同意这件事?” “嗯,说了。不过我妈说应该问题不大。” 沈姝君的脸彻底垮下来,“问题可大了。” “怎么会,我爸说当年他们俩结婚,舅舅一开始也不满意。” “不一样啊,”沈姝君说,“差别大了去了,那时我爸反对,是因为姑姑在念大学。” 司沈然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他挺惊异,“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沈姝君嘴角颤动,“司大少爷,您前几日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吧,姑姑和姑父今年才五十出头,猜猜看他们多大年纪生的你?” “……” 她叹了叹气,“姑父家里多有钱啊,你爷爷随便挥挥手,袖口掉出来的金屑都能把我全家埋了。当时你进s大,你爷爷怕你太辛苦,给捐了多少钱定向给你当研究基金?就这经济实力,我爸能说个不字?” “那笔钱走捐赠教育基金可以合理避税。”司沈然安慰被低气压笼罩的表姐道,“爱情不应简单用金钱来衡量。” “那可不,姑父当时为了姑姑,京城也不待了,考来了海大,毕业后还直接请调来了偏远的南方分公司,别人<a href=" target="_blank">豪门惯例是九子夺嫡,你爹是为爱奔天涯,多感人啊。”沈姝君头疼,“我是这么想,但我爸不这么想。现在他可是要打断我的腿啊。” 听沈姝君这么说,司沈然倒是有点好奇了,“不是说也是个艺术创作者吗,不要太悲观。” 沈姝君嘴角扯动几下,凉凉道,“姑姑是这么跟你说的?‘艺术创作者’?” 司沈然肯定地点头,“声乐歌唱家。” 沈姝君问,“听过‘heaven bay’(天堂湾)这个乐队吗?” 司沈然:“没有。” 沈姝君打开某站app,翻出来一个播放量近千万的视频,放在司沈然面前,“喏,你看看。” 是乐队在闪烁着迷幻灯光的舞台上演出的演唱live视频,乐队人员穿在镭光扫射里甩着头,银发主唱抱着麦在低声怒吼,底下群魔乱舞,举着手机在挥动。 这大概就是司沈然曾经最害怕的演出场景,用他好友路易斯的话形容,这就是典型的“使一切有序走向无序的熵增过程”。 等到画面定到贝斯手身上时,沈姝君点了暂停,道:“就是他了。” 司沈然看着画面上那个狂野地扬起一头长发,定格在仰头嚎叫瞬间的贝斯手。 贝斯手穿了件黑色背心,露出大半胸肌和一侧大花臂。 司沈然拉着进度条来回拖动,皱着眉观察一番,自认为客观地说,“还是主唱更帅一些。” 这贝斯手看起来年纪不小,司沈然没说出口。 沈姝君不乐意了,“谁让你看主唱了,周末出来见一面,我带你见见他。” “找我有什么用,”司沈然拆穿她,“不如直接带回家让舅舅见一见?” “你帮我看看行不行,”沈姝君蔫了,“我现在就不能跟我爸提这事儿。吵了这么久,我一直强调这回是认真在谈的,我爸除了反对没别的意见,我也有点怀疑我自己的决定了。” 司沈然瞅瞅她手机屏幕上疯狂甩着头发的贝斯手,心道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这俩人再不般配的了,话到嘴边自然是没说出口,“周末再说吧,你让他约个地方,我们见一面。” “你说说我爸,他连佩君去画漫画都能忍,怎么就不能忍他呢?” “舅舅对职业和家庭的考量不一样,”司沈然随口问了句,“那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没曾想沈姝君来劲儿了,司沈然被迫听完了表姐的爱情故事。 学术派听恋爱脑的故事听得脑袋发胀,一顿饭吃完,时间已过一点,司沈然没有回午休房,在艺术学院的路口和沈姝君告别,转弯回了办公室,准备接着上午未完成的工作,顺便看看律师发来的文件。 实验室的行政办公室中午关着灯,屋里没有人。 司沈然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休息室也没有人。 他拿着马克杯,推门而入。 室内比想象中昏暗,卷轴窗帘降至最底部,只有两侧微微透出一些光。 昏暗的室内,陆小屿蜷身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张黄色毯子,戴着皮卡丘的眼罩在睡午觉,眼罩下露出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像是睡得不安稳。 “……” 时间似乎再次停止流动,眼前的房间、沙发和躺在上面的陆小屿如同被定格在相框里,仿佛只要司沈然不动,他眼前的一切就将永恒静止。 脑中想法过于奇异,他迟疑了大约两秒钟,摇了摇头,决定退出去。 不料此时陆小屿醒过来,他推开眼罩坐起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怀里的皮卡丘抱枕,迷茫地看向门口。 眼神交错,时间也重新流动。 “司老师…”他的目光落到马克杯上,“您…您是来接咖啡的吧…我…” “抱歉,不知道你在里面。”司沈然那发胀的脑门缓和不少,他轻声说,“你接着睡吧。我下午再喝。” 说完他带着歉意地微微一笑,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陆小屿抱着皮卡丘抱枕,门关上后只能听见司沈然走远的声音,不多时进了自己屋子,玻璃门关上后屋里恢复平静。 第33章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呜呜吹出的风声,还有陆小屿的心跳声。 他抱着抱枕,像只鸵鸟一样,脑袋深深埋进枕头。 第19章 郁金香拉花 司沈然回到屋里,打开电脑查看邮件。 他前两天委托基金会的律师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当年陆小屿两兄弟遭诱拐的事件案情并不复杂,绑架陆小屿兄弟俩的人有重度精神障碍,常年无业,靠父母的养老金生活。 因为从小喜欢收集各种人偶,给自己起了网名叫“人偶师”,成天研究如何拐走人类幼崽,除了两兄弟外还拐走另一名幼童。 两兄弟读幼儿园小班时,曾一起出演了幼儿园改编的童话小短剧,兄弟俩穿上小洋装,分别扮演爱丽丝和贝尔,在社区公园的露天小剧场表演。 那人碰巧路过看见,跟踪了兄弟俩好久。 两兄弟父母离婚后由母亲照顾,晚上母亲去公司加班,留两兄弟在公寓睡觉。 那人半夜来敲门,自称是父亲的好友,陆小屿就开了门。 监控镜头下人偶师抱着熟睡的陆小成,牵着陆小屿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公寓。直至第二日早上五点,两人的母亲加完班回来,才发现两兄弟失踪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令人唏嘘了。 “人偶师”的父母正巧去“人偶师”的住所,发现三个被拐幼童,赶紧报了警。警方接到报警立刻去了现场。和买早餐回来的“人偶师”打了个照面,那人精神失控,持刀砍伤了父母,最后当着孩子们的面被警方击毙。 两兄弟只是被换上了洋装,打扮成洋娃娃,没受到实质性的侵害,精神上多少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哥哥陆小屿据说对诱拐事件记忆全无,而弟弟则是患上了失语症。 司沈然抱着手臂一目十行看完了邮件,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回复律师声谢谢,并且点了删除。 他打开微信,给陈愿发了一句:童年发生重大事件会导致人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这是真的吗? 陈愿午睡刚起,看见司沈然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消息刚发出去,他理解了司沈然的意思:你这是还在研究学弟的事? 司沈然:是的。 陈愿发过来一张开心的笑脸,问道:虽然你好像在侵犯他人隐私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但我可以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吗? 司沈然这回没有琢磨很久,回了四个字:只是好奇。 门的另一头陆小屿是再也睡不着了,他干瞪着眼,大脑不受控地捕捉外头的动静,一直到下午起床闹钟响起,他起身快速收拾好,回到工位上。 两点一过,司沈然再次从办公室出来,踏进休息室。 陆小屿听见里面咖啡机启动,机器轰轰声响开始预热,磨豆机紧跟着呜隆隆响起,不久咖啡豆的香气弥漫,扩散在空气里。 司沈然从休息室里探出头,隔着几排工位问他,“小屿,喝咖啡吗?” 陆小屿腾地站了起来,“喝,我、我喝!” “别紧张,只是一杯咖啡。”司沈然笑了笑,“拿上你的杯子过来。” “好…好的。”陆小屿杯子里装着上午没喝完的水,他匆匆奔去茶水间把水倒了,又匆匆跑回来。 这是陆小屿头一回近距离看人操作咖啡机,他进入屋子时,机器预热完毕,司沈然也用布粉器压好粉,把手柄卡在了冲煮器上,朝陆小屿伸出手。 陆小屿一愣,连忙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他现在用的杯子是以前去同人展买本子送的周边,杯身是个可爱的蓝发萝莉,司沈然看了眼,头一回觉得这种在他看来带着“幼稚”标签的周边颇为可爱。 萃取完咖啡,司沈然把萝莉陶瓷杯放在桌上,从冰箱里取出鲜牛奶倒进拿铁杯,用蒸汽棒打了圈奶泡。 “看看我的手艺生疏了没有。”他拿起陆小屿的杯子,微微倾斜,动作利落地画出郁金香叶图案。 “啊…” “有点歪,”司沈然不大满意,把拉完花的陶瓷杯递给他,“第一次给别人拉花,业务不熟练。” “谢谢司老师。”陆小屿接过来抿了口,结果被苦得皱起了眉,一句卧槽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司沈然见他的表情,忍俊不禁,贴心地把黄糖收纳盒推到他面前,“加点糖吧,这款豆子苦味会比较重。” “谢谢司老师。”他看着司沈然,心里有点飘飘然,拆了黄糖包有点犹豫,倒进杯中会破坏拉花,可是不加糖就跟喝中药一样。 他有点舍不得破坏这拉花,思量半天还是没有加糖。 一抬眼,司沈然给自己做了杯黑咖,没有加奶,端着咖啡杯靠在窗前,出神地看着窗外。 陆小屿愣怔地看他的背影,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回到了办公室。陆小屿恋恋不舍地再望了一眼,没有惊动他,脚步虚浮地走回了自己的工位,先给这杯咖啡多角度拍了照片留念,又端着咖啡傻笑,郑晨撞见了,问他,“小屿,你傻乐什么呢?” 陆小屿开心地“嘻嘻”笑了两声,在郑晨的注视下坐下来干活。 咖啡漫出的苦味堪比中药,换作以前陆小屿根本不可能碰。 一下午他像是打了鸡血,也不知是咖啡因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做咖啡的人起了作用,心脏飚速直奔一百八。 第34章 午觉只睡了一半,他却丝毫没有困意,他先是奋战实验管理系统,再和财务系统死磕,可惜正要走完最后一个步骤时,电脑彻底崩了。 因为有人在qq上给他一口气发送了二十多条消息。 海大建校至今,开展信息化工作也有数年。大大小小系统不少,大多运行十年有余,更新迭代过几次,由于数据库过于庞大,流程过于复杂,越更新越难用。 某些系统甚至发展到人神共愤的境地,例如财务系统,光是报账填写步骤就多得令人发指,每一步都能将电脑卡得怀疑人生,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无数次令陆小屿抓狂。 陆小屿好不容易跑完一单的步骤,在提交页面盯着一直打转的图标,脑子有一瞬放空了。 左下角qq的头像疯狂振动,陆小屿瞥了眼,显示伊凡给他发来图片文件,他下意识地点击伊凡的头像,电脑瞬间卡死。 连系统页面中心原本在打转的图标也不动了。 “……” 系统破归破,实验室的办公电脑也着实不行,陆小屿用的电脑还是学院好几年前淘汰下来的机器。双方谁也带不动谁,陆小屿只能看着岿然不动的电脑界面,叹了口气,揉揉酸涩的眼睛,捂住了脑袋。 郑晨听见他叹气,歪过头来,也有气无力地问他,“小屿,怎么了,是被实验系统虐了还是财务系统?” “唉…电脑又崩了。”他推开键盘,正想吐槽几句,想起司沈然在屋里,怕自己的吐槽声打扰到他,没继续说下去。 郑晨正巧在实验课系统登记,也被卡顿的实验管理系统和教务系统虐了一个下午,天晓得同样的内容海大居然要分两个系统来填。 他绝望地摇摇头,“咱们学校到底资金是多么不足,竟然都是同一个供应商做的破烂系统,数据居然还没对接。” 曹乐乐面容呆滞地探过脑袋,说道,“我看明明是钱太多了,开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系统。” 一群人的怨气在空中转着蚊香圈圈形成数个低气压。 在低气压合并形成巨大的情绪风暴前,一个高大身影猛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实验室惟一的外国人,阿莫大步踏进了办公室,打破了午后的沉寂,带着奇怪口音欢快地大声说,“呀——嚯!!!大家下午豪啊!” 第20章 阿莫 实验室众人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纷纷和阿莫打了个都没什么精神的招呼。 杨姐起身抻了抻腰腿,问他,“阿莫,这个时间,你怎么过来了?” “我放假准备回国,想和大家一起吃个散伙饭。” “散伙饭?”郑晨从呆滞状态中惊醒,惊道,“你要离职了?” 阿莫惊恐地摇摇头,“噢,怎么可能,我可舍不得泥蒙!特别是小屿。” “……”众人无语,阿莫中文水平发挥根据本人心情时好时坏,时常乱用新学词汇,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以至于连本科生都纷纷强烈要求他用英文上课。 “小屿!”阿莫寒暄一圈后,脸上带着笑意,径直朝陆小屿走来,从他身旁空余的工位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泥有空嘛!” 陆小屿早已被各类系统折磨得没了脾气,咖啡因的劲儿消散得差不多,他向后靠在椅背,不想再看电脑一眼。 往常阿莫找他是为了练练中文口语或者约他出去玩之类的,陆小屿工作量大,通常会委婉地拒绝他的唠嗑申请。 今天正巧电脑卡死,陆小屿半点工作的心情也无,他点点头,耐心地听他说话。 阿莫其实汉语水平很高,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偶尔会特地换成外国人特有的腔调,“今天我收到s大那边学会论坛的邀请,八月可以再去卡市噢!窝们这次可以顺便去塞州,那边有环球和迪士尼,还有赌场。我给你参会手册。” “你要去?什么时间?”陆小屿接过参会手册,他翻翻册子,没有找到具体时间。 陆小屿以为他是找自己安排出差,伸手从桌前的一堆文具里翻出便贴纸,撕下一张,又抄起放在一沓报账单上的圆珠笔,顺手拿起桌上的日历,翻到八月那一页,接着说,“八月去的话,现在申请签证时间应该来得及…”他想了想,“不对,你不用办阿国的签证。” “nonono,我是想邀请你和我一起。那边说窝可以带一个助理,酒店食宿都提供,窝第一个就想起你!泥知道今年阿米利卡国最大的漫展在哪吗?就在卡市!时间还正好。”阿莫双手一击,蓝色的瞳孔闪闪发光,“窝们可以先开会,然后去环球玩,再去漫展,可以组队去买周边。” 陆小屿原本只是被折磨得有点心累,听到卡市心里咯噔一下。 他消化了老半天,反应过来阿莫是在约他暑期一起去阿国,打着公务出差的名义去玩,没曾想阿莫还大大咧咧地当众说出来。 陆小屿怕被司沈然听见,憋了老半天只憋出了个“啊?”字。 “okok,窝用英语再跟你说一遍。” “不,不用了,”陆小屿的手按在圆珠笔帽上,无意识地反复按动,他看看四周,其他人完全没在意,他瞟了眼身后,抬手示意阿莫打住,“我听明白了。” “那盆友!一起去哇,窝记得泥也有签证?除了机票酒店其他的可以走窝的项目经费哇!算起来,泥只用出机票滴钱,拉磨划算不走一趟嘛。” 第35章 陆小屿心里吐槽这机票钱对他来说就贵上天了,暑期票假更贵,往返一趟接近两个月工资。 他按着圆珠笔笔帽的手停了下来,勾勾手让阿莫凑过来,指了指身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阿莫,新主任来了,你声音小一些。” 阿莫一脸的疑惑,等他终于听懂了,开心地大声吆喝:“噢噢!窝们来新老板了?” 陆小屿这下是真的头疼了,因为他听见内屋玻璃门被拉开,司沈然走出来的脚步声。 阿莫起身,热情地迎上去和司沈然伸手打招呼,外国人口音自动切换成标准普通话“司主任你好哇,久仰大名。我是阿莫多·迪·法比奥·格罗索,你称呼我为‘阿莫’就好。” 司沈然回握他的手,“你好,阿莫。我是司沈然。” 不知怎么的,阿莫觉着这新来的主任手劲还挺大。 司沈然的英文水平比阿莫的中文好很多,两人一开始还能用中文沟通,讨论专业问题时,司沈然干脆换成了英文。 忽地阿莫又换回了中文,非常激动地说,“几年前卡市的学会,我见过您的发表,当时您刚进s大,那一年我印象非常深刻。今年的学会,我和小屿都前去倾听了您的巨作,真是如五雷轰顶,印象深刻!” “是吗?”司沈然没有纠正阿莫的成语使用问题,他看了眼陆小屿,陆小屿正努力假装在填报系统,似乎并没有听他们说话。 但那电脑屏幕任他怎么操作依然岿然不动,很明显是卡机状态。 司沈然见状忍俊不禁,转过头来接着和阿莫说话。 “是的!毕竟在您的研究领域,像您这么出色的人发量都不多了,当天发表的人里,就您特别好看,发量特别多。” “……”司沈然脸上浮起的笑容一僵。 办公室里传来了不明显的低笑声,陆小屿装不下去了,抚住额头看向一边,和忍着笑的郑晨对视,交换了个眼神。 两个人默契地摇了摇头。 阿莫自然是没理解到众人笑容的含义,反而笑眯眯地问陆小屿:“小屿,你说我说的对吧!” “啊?” 杨姐出来打岔,“那个司主任,还有阿莫,下周五有空吗,咱们之前定好了团建去沿海步道散步,晚上顺便一块儿吃个饭?” 司沈然还没说话,阿莫眼神一亮,手舞足蹈,口音又转回外国人模式,“窝知道有个地方!就在前面海滩那边,那家店超级好吃,老板还很帅会弹吉他,唱歌恨好听!” 郑晨好奇地探过头,“吃什么的?” “有海鲜,还有烧烤,老板会唱锅撒,还长得帅,说窝过去刷脸可以给窝打九折。” “是熟人啊,那正好呀。” 听他的形容,陆小屿脑海里又警铃大作,阿莫找的店八成是lim在海边开的那家店。 以前他以紫外线过敏为由,拒绝各类团建活动。但这次如果司沈然去,他当然也想跟着去。琢磨着哪怕不能一起拍合照,能悄悄拍他几张背影也挺好。 阿莫拍拍陆小屿的肩,“小屿,一起去嘛!” 杨姐啧了一声,“这去不去的,不得先问问领导么。司主任,您怎么看?” “下周五下午,”司沈然看了眼手机,工作备忘录上那日空空如也,并没有安排,他爽快地应承下来,“当然可以,晚上就让我请客吧。” 阿莫嘿嘿一笑说,“那我下次再请大家吃?” 实验室里众人欢呼,在欢呼声中,阿莫又问了一遍陆小屿,“小屿,你来嘛。” 陆小屿回头,和微笑的司沈然对上眼,心跳瞬时飚上一百八,脑子里想的八百个拒绝聚会的理由统统消失不见踪影。他立马挪开眼,在阿莫关切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好耶!窝马上和老板订座,窝加了塔的围信!”阿莫说着开开心心出门要预定位置,杨姐在他后面追着喊,“下周,下周你着什么急啊!” 到点下班,陆小屿心跳依旧没恢复正常水平,他匆忙收拾好背包,不等电脑恢复正常,关了显示器,头一个冲出办公室。 本想接了伊凡就走,伊凡所在的外事处今天工作量比较多,他稍稍被绊住,等到他下班赶来,陆小屿已经停车在路边神情呆滞地等了好久。 “什么事情,表情这么诡异?”伊凡一进车坐下,他把陆小屿的包放到后排,坐下后又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本小册子,他懒得再丢到后排,索性拿在手上。 “他们今天都在讨论教育局春招补录的考试,新城区的面试说是在下周,你的呢?” 陆小屿报的区面试时间要迟一些,“北山区比新城区的晚,也在七月。” “都拖到这个时候了还叫春招,该叫夏招了。” 时间总体上来看还算轻松,伊凡坐下后发现这座椅和平常不大一样,他调整好座椅,随口问道,“副驾谁坐过了,调这么靠后。” 陆小屿清清了嗓子,“没有吧。” “下午qq上给你发了好多司沈然的照片,你收到了吗,” 陆小屿起步慢慢在校道上开着,说:“还没,下午太忙了,还有十二个报账单等着我。阿莫还来了一趟,根本没时间看。” 伊凡哟呵,“您可真是劳模,就财务那个破活还不丢出去。说起来,照片拍得他俩真的很有cp感啊。bbs上都盖高楼了。” 第36章 陆小屿:“哦。” 伊凡又说:“不要太伤心了。” 陆小屿面无表情地说:“你看我哪里像伤心了?” 校门外车流量并不大,陆小屿缓缓打着灯出门右转,踩下油门准备加速。伊凡忽地“诶”了一声,“那不司沈然和沈老师吗?” 第21章 斯托卡行为 陆小屿心里一惊,脚底一个急刹,安全带差点没把伊凡勒死,他顺着伊凡的目光看向窗外。 大众小两厢的车身过于低矮,驾驶员的角度望出去只能看见一辆纯黑车身的mvp。 “对不起对不起…”他脚松开刹车,换到油门重新起步,瞄了几眼后视镜。 余光里一辆黑色的埃尔法打着双闪,停靠在校门的临时停车点,沈姝君和司沈然有说有笑地前后脚上了车。 “真是郎才女貌,”伊凡感慨道,“人说不定就只是去吃顿饭…别难过啊,小屿,塌房不算什么的。我跟你说我当初追的那个甜甜圈女孩…” “你怎么老劝我不要太难过,”陆小屿听他又要提多年前追的女团,连忙打断他说,“我都说了我不难过。”他再瞟眼后视镜,黑色埃尔法已经启动,顺着车流慢慢摸过来,和陆小屿的小白车并肩停着等红灯。 “啧啧啧,”伊凡扒着门框看看那全黑的车身,“这有保姆车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司机都好帅。” 埃尔法的司机戴着黑色墨镜,面容冷峻,居高临下地望过来,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车里,司沈然目光也正好从白色大众上转回来,对司机说,“小刘,先把我送回公寓,再送表姐回家。” 司机高冷的神情瞬间垮下来,他默默咽下眼泪,“好的,司教授,还有那个,我是小曾,不是小刘。” 沈姝君不高兴了,“为什么不先送我回去?怎么,不想和姐姐多说说话是吗?小曾,先去东山小苑。” 司沈然也确实不想再听沈姝君跟她念叨恋爱的苦恼事,“姐姐,我看地图了,你家在东边,不顺路。而且回我家才不到五公里,去你那足足三十五公里,晚高峰来回要差不多两个小时,我晚上还要和那边开会。” “我不管,你得先送我到家,不然我就和姑姑说你没有礼数,怠慢表姐,让她批评你。” 司沈然目光落到窗外,幽幽叹口气,“小曾,先去送表姐吧。” “好的少爷。” 绿灯亮起,白色大众打着灯左拐走了,陆小屿在后视镜里,只瞥见埃尔法的车尾灯。他没什么表情,伊凡只觉得他脸上的笑意似乎散尽了。 他摸摸鼻子,不知怎么安慰陆小屿,只得翻翻手上的册子,没话找找说。 “诶,你要去参加学会,签证还来得及吗?” “我有阿国的十年签,不用办签证。”陆小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上车多,他们所在的车道还算通畅,两边车道上不少车想别过来,陆小屿脚下油门踩得轰轰响,杜绝了所有加塞,“不过我不去,机票太贵了。。” “有十年签就方便多了,能说走就走。”伊凡翻开册子,“第二天有司沈然做报告,你也不去?” “什么?”大众终于挪到了到路口,陆小屿见绿灯开始闪烁,前车却被左转的车辆堵在路口动弹不得,索性直接急刹了车,安全带差点没再次把伊凡带走。 错过了这个绿灯要足足等上三分钟,后面的车子气得长按喇叭,车窗探出个<a href="" target="_blank">大叔的脑袋怒吼为什么不走。 陆小屿打下窗,探出头对后头冷酷地喊:“哔也没用,前面都走不了。” 伊凡拍了拍他的手臂劝他:“算了算了,下次我开车,不然我怕我活不到目的地。” “对不起啊。”陆小屿打上车窗,毫无歉意对伊凡说。 他从伊凡手里拿过参会手册,今天阿莫给他手册的时候他并未留意,此时才发现,司沈然确确实实作为嘉宾做特邀报告。 “咋的,你还真想去?你七月要面试诶。” “时间错开了,这个会在八月。就算去也不会耽误面试。”陆小屿道,“晚上我看看机票价格。” 闻言伊凡在手机上翻了翻价格,无奈道,“劝你不要去,从海市走单程都要八千了。而且他现在认得你了,到时你怎么解释?况且,”伊凡指着会务页面,“参会费700刀呢快赶上你一个月工资了。” “阿莫邀请我一起去,我只需要付机票钱,应该是够的。” 说着他又补充道,“如果从香市走廉航只要两千八。” 言下之意似乎打定主意要去。 听他这么说,伊凡血压直线升高,忍不住开始数落,“你数过吗?自打你读博到现在,追着他跑了多少场会议了?最贵的是北欧艾兰德市那次吧,你转乘了仨机场飞了快二十个小时,结果还坐在最后一排连司沈然的脸都没看清。” “我带了长焦相机,拍到了正脸。”陆小屿振振有词。 “不许顶嘴,”伊凡怒道,“说起来那次你护照搞丢,人差点回不来。你跑这么多场,只为见他一次,人家连你的脸都没记住。你这是什么斯托卡行为?” 在伊凡看来,他的行为和狂热的追星族无异,全世界追着他的公开行程跑。 陆小屿正义凛然:“我这是追逐知识的脚步。” “呵呵,你一做材料的,跑去天体物理学的年会上追逐磁约束的知识?还有,上上个星期你去接待宴的现场当志愿者,也是为了追逐知识的脚步?” 第37章 陆小屿哽住了,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像个斯托卡。 伊凡气得脑门生烟,后悔答应给他发照片,“你别那么死脑筋了,要么直接打住换个人追,要么跟他告个白,被拒绝了再换个人换个追。干脆一点,你这都三十岁了,还在这自己跟自己耗个什么劲儿啊。” “喜欢也不一定要追,”陆小屿低头看方向盘:“万一附中的其他人知道了,还会给他带来困扰。” “我的乖乖,我都跟你说了,学一学你弟陆小成,他ins上粉丝都几十万了,你俩明明同一套基因。你好好收拾收拾,别整天搞得像个阿宅。” 陆小屿想起高中时曾在放学后的哪里撞见过高年级的学姐堵司沈然告白。学姐是美术艺考生,气质成熟,格子校服半裙改成超迷你短裙,头发烫成原宿系的花红柳绿,化着浓厚的妆容。 海大附中校风一向开放,校内别说收手机,连wifi热点都无偿24小时向师生开放。 但像学姐打扮得那么前卫的还是极少数,这位学姐艺高人胆大,据说被拒多次却愈战愈勇,最后连其他高中的人都知道了。 他从未告诉过伊凡,那日被堵在楼梯口的司沈然无奈的语气。 那学姐一直在追问司沈然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司沈然最后叹口气说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喜欢脑子比我聪明的。你上次月考的成绩实在忍不惨睹啊,有空不如多看看书。” 话说得难听,学姐也终于放弃了。 司沈然和同班同学一道走回教室,陆小屿跟在后面,不经意地听见同学嘲笑司沈然,说找他告白的人这么多,要不是校门挡着估计外校的都能过来。司沈然语气里几分烦躁说,“太烦了,这些人,有这个精力好好学习不行吗。” 眼前红灯转绿,他从未觉得哪次红绿灯如此漫长。他回过神,一脚油门蹿出去,起步速度甚至超过旁边的电动车。 伊凡脑子一嗡,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连忙道“喂,你别激动,我就这么一说,陆小屿!你开慢点!!!” 车子超速开进文锦湾,陆小屿熟练地和各类车辆抢道,脚下油门依旧踩得轰轰响,大有把这辆1.5l的小排量两厢开出6.0t的架势来。 车子路过商城时他趁机抬头看眼公寓,虽然不知道司沈然住的哪栋,但好像就这么看一眼,心理上与他的距离更近一步。 直至车子拐上了进湾的柏油山道,车速才终于降了下来,伊凡一颗扑通扑通跳乱跳的小心脏终于得以平稳,死攥着车顶拉手的手终于堪堪松开,“我说你也好歹听进去劝。” “噢。”陆小屿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 又说,“我没想怎么样。” 接着有点委屈似的,“怎么看看都不行了吗,我就不能做个简单的npc了?” 无解的循环。 伊凡只能叹口气,摇摇头。 每次他自以为的劝解,陆小屿听到最后,就会像这样自暴自弃。 正如陆小屿的一直以来的人生,毫无章法,漫无目的,也不听人劝,你说多了他反而更丧。 只有在追逐司沈然这件事情上,似乎他对人生产生了正面积极的效应。至少每次参加完各种学会或论坛,见到司沈然本人后,那股子丧气能消失很久不出现。 在伊凡看来,陆小屿对司沈然抱有一种与生而来的狂热与天然的自卑感,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追得上司沈然,也十分认命,但暗地里却不认输。 这种狂热大多时候正面影响多于负面,至少它让陆小屿考上了附中,考进了t大,甚至一度拿到了s大博后的offer。 “我这是追逐科学…”这回连陆小屿自己也编不下去了。 “我看像是追逐科学家的斯托卡,”伊凡彻底被他这模样气得血压线一路高走,忍不住念叨他,“这回他一个大活人都变到了你面前,你怎么还这样?” 陆小屿听他这说法,觉得挺好笑,“这只是巧合,他来不来海大,和我没有关系。我的名声不太好,他没有必要和我牵扯上什么关系。” “你说啥?”伊凡简直怒火要攻心,开始当教育家,“什么叫你名声不好,陆小成造的孽关你什么事?你为了他连博士都不读了,还被导师当成恋爱脑,你至于吗。” “至于,”陆小屿快速瞟他一眼,“当年如果不是我,小成也不用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你那破心理负担还要背多久,五岁时候的事还要背负一辈子?谁五岁的时候没干过点脑残事?” “程度不同。”前车开得慢,陆小屿左右扫视一眼后视镜,加速变道超了车,轻描淡写地说:“谁让我当时开了门。” 第22章 惰性气体 伊凡心里翻了个白眼,骂街的话到嘴边没说出口,改问道,“算了,今晚吃什么,我们去海鲜街吃?” “不用,我哥给我送了好多海鲜,还没吃完。” “可以啊。”伊凡清楚他家做海鲜生意,还开了饮食店。陆小屿打小在店里帮忙,早早地学会了烧菜,顿时来了兴趣,“我能点餐么?” 陆小屿歪头想了想:“你先看看我哥给我带了什么,我没仔细看。说是跟着大船回来的,好像有海蟹蛏子吹筒仔之类的,还有些鱼吧,放冷冻了,口感可能没有新鲜的好。” 伊凡眼神哗地一亮,口水都快流下来,“那肯定好吃…做个酱爆吹筒仔?姜葱炒蟹?再整个盐焗海鲜拼盘?我还想喝虾蟹砂锅粥,上次你给我做的宵夜,比路边大排档做的还好吃。” 第38章 “我谢谢你夸我。” “还有之前的花蛤蒜蓉粉丝煲和生蚝花螺煲,”伊凡砸巴砸巴嘴,似回味道,“小屿,要不我改改性向,你跟我过算了。” “……” 自信直男伊凡魅惑一笑,“怎么样?小爷我也是个潜力股。” “谢邀,不了。”陆小屿在自家车库前停下,车库感应到车牌,自动升起了卷帘门,他打着转向灯倒车进自家车库,接着说,“我怕昭昭姐打我。” 昭昭姐是伊凡交往两年的女朋友林昭昭,硕士毕业后在市人民医院当了两年的规培生,因为工作太累,索性又重返校园,念了生物工程,现在跟着导师在海大做博士后。 林昭昭揍起人来力道毫不含糊。 恋爱多年伊凡依旧怕她,只能讪讪笑笑,摸了摸头。 书房展示柜最上面放着一排高达模型,陆小屿打开展示柜的灯带,每台模型的上方亮起顶光灯,最帅气的还是中间那个能自动爆甲的独角兽高达,看得伊凡啧啧称奇。 这几只是陆小屿去年退学后,闷在屋子里宅了几个月的成果。 他那时既沮丧又焦虑,严重时连着几天无法入眠。 伊凡和lim都希望他能去看看心理医生,陆小屿不愿意。 伊凡想着总不是个事儿,林昭昭说得找些其他事情让他转移注意力,于是伊凡研究了半天,给他买了模型制作的工具,连哄带骗让他帮着拼一个。 结果真就一头扎进去,上手后很快进阶了,掌握各种制作技能,焦虑的毛病也减轻了不少。 伊凡看上的那架模型摆在最中间,陆小屿戴上蓝色丁腈手套,从柜子里翻出盒子和黑色泡沫板,准备拆解装箱。 伊凡知道陆小屿收拾起来没有个把钟头搞不完,拉住他往外走,“不急不急,不是有海鲜吗,先做饭吃吧。” 冷柜里存货确实多,有虾蟹贝类,他甚至发现了一条冷冻东星斑。陆小屿原本还担心一冰箱的海鲜吃不完,有了伊凡怕是不用发愁了。 陆小屿思索片刻,决定好晚上的菜单,从冰箱里取出食材,挨个清洗干净放进备菜盆。 厨房的窗朝西面,窗户不大,房子地势比院子高一些,越过围墙能远远地看见海平面。 日落的阳光撒进来,照得厨房金黄一片,陆小屿在落日包裹中,镶上一层温柔的金光,像是在闪闪发亮。 纵然是铁直的直男伊凡,也觉得这一瞬间过于美好,忍不住掏出了手机。 厨房的窗台外传来几声喵喵叫,是三花闻见海腥味跑了过来。 陆小屿从顶柜里拿出小鱼干,先逗着撸了把猫,转身先给它做猫饭。 伊凡见那三花,第一反应,“是肥三花呀!”说着伸手也想撸上几把。 三花立马变了脸,鱼干也不吃了,朝他咧嘴哈气,伸爪就挠他,伊凡好在有经验,灵活躲开了。 “哎呦,又不让摸。”伊凡阴阳怪气道,“你这凶巴巴的猫,又来蹭饭吃,还敢这么哈人。” 三花怒目瞪着伊凡。 “…”陆小屿瞟他一眼,不忘撸完猫先洗个手,语气无奈,“忘记脸上被它挠三道疤了吗,还敢摸?” “那是之前它不认识人家嘛。” “认识它也不让,连lim哥也摸不了。” 陆小屿从冰箱里翻找,拣出两条银鲳,洗干净了放蒸锅里,又放进去两个鸡蛋到蒸锅的水里。 溏淉篜里 伊凡有点看不明白这是什么菜式,好奇地问,“这…这是煮的什么,是给我煮的?” 陆小屿:“不,给三花的猫饭。” “噢…” 他照指指备菜区,“这些才是你的。” 以往陆小屿想让伊凡打下手,切切姜葱蒜配料,奈何伊凡是个妈宝男,十指没沾过阳春水,连菜刀都不会用,最多能收拾桌子。 上一回陆小屿炒菜发现没有小葱,伊凡非自告奋勇,要去院子里摘一把,岂料这人最后薅了把韭菜回来,在陆小屿鄙视的目光中,非要指韭为葱。 这回陆小屿做饭放弃使唤他,于是他先是拿着手机对着三花一顿猛拍,后来又对着陆小屿做的菜拍了半天,对着成品找光线和角度拍,彻底放下了要“帮把手”的念头。 陆小屿端着煮好的丝瓜沙白汤上桌,米饭也盛好递到伊凡面前了,他依然还在修图。 “伊凡,海鲜要趁热吃。” “好,马上…”伊凡终于修完图,匆匆发了朋友圈后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拿汤勺盛汤,“煮这么多,等下可以打包带回去吗?” “海鲜过餐带回去不好吃了。”陆小屿指指桌子:“你记得洗碗,垃圾也一起倒了。” “嘿嘿,那必须的。”伊凡盛完汤,尝了一口赞叹道,“好鲜呀,你的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他环顾一圈,紧接着风扫残云般开动,边吃边举着手给陆小屿比大拇指,嘴里塞满了食物还要努力对陆小屿说,“好吃。” 光吃海鲜伊凡觉得还不过瘾,自助动手从冰箱里拿出一排啤酒。 两人爱好差不多,聊天内容无非就是新番动画更新,主角脸又崩了,谁家漫画又开连载,哪部漫画恢复连载没两天又变天坑,据传作者又回去打麻将了。 聊着天,陆小屿的手也伸向啤酒。 伊凡把啤酒推到一旁,远离陆小屿,委婉劝道,“你要不还是别喝酒了吧。” 第39章 陆小屿酒量不太行,两罐下肚大脑就能卡顿停机。 然而他一向人菜瘾大,伸手拿酒的动作幅度再大一些,大手一挥把半打啤酒都划进他的势力范围。 “我在自己家喝,怕什么。” 伊凡“啧”了一声,先发了免责声明,“是你自己要喝的啊,等下喝醉了别赖我。明天上班头痛也别找我。” 陆小屿:“我喝不醉,只是喝多了犯困而已。让我睡一觉就好。” 伊凡:“……” 他放在桌旁的手机“嗡”地响起震动,没有太在意,伊凡似无意地看了一眼,低下了头。紧接着又连续震动起来,他瞥了眼屏幕,显示是阿莫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陆小屿把手机推远了一些。 “你不看看?万一实验室有什么急事呢。” 说着轮到他的手机开始嗡嗡振动,有人给他打了微信电话。 伊凡瞄了眼屏幕,“昭昭来电话了。”他没戴一次性手套,手上沾满了油,只好用小拇指接通视频电话,女朋友林昭昭生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质问他说,:“伊凡,你去陆小屿家吃饭不带我?” “你不是说晚上要去游泳吗?” “那不是没别的安排吗?”林昭昭道,“就你和陆小屿两个人?” 伊凡也顾不上手上有油没油了,抓起手机给反转摄像头:“来来来,跟小屿打个招呼。” 陆小屿不甚雅观地打了个酒嗝,和林昭昭打招呼:“学姐你好。” “小屿,好久不见。” 伊凡说,“宝贝儿你看,确实没别人,就我和小屿,请领导放心。” 林昭昭轻嗤一声,“谁稀罕管你啊,我想的是没吃上小屿做的海鲜。” 伊凡:“哦…” “怎么又在喝酒了,小屿不是两杯就倒吗?” 伊凡戏瘾上身,中气十足地先叹口气:“唉…” “懂了,又在为情所困了,你好好开导他吧。” 陆小屿满脸不解地看向伊凡:“???” 什么叫又在为情所困?他觉得自己可能酒喝得确实有点上头,听错了。 伊凡和林昭昭又说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看着他俩这恋爱多年的黏糊劲儿,陆小屿从前还有些羡慕,现在只觉得麻木,他打开第二罐啤酒,依旧没有理会桌边还在震的手机。 伊凡挂了电话,也顺着最后林昭昭的话头说,“你昭昭姐说了,人司同志都回国了,你也稍微试一试嘛。” 大约是觉得他们的想法好笑,陆小屿自嘲一笑,“我谁啊,月老庙我开的吗?” 伊凡叹口气,“昭昭还说你指不定能追到人高岭之花呢。我看这次和昭昭打赌我赢定了,除非人司沈然主动,不然都带不动你。” “哦…那昭昭赢了,你们赌什么?” “昭昭…你还指望她能赢?你丫就一惰性气体。” 陆小屿不高兴了,“怎么昭昭姐就不能赢了,她要是赢了怎么说?” 伊凡仔细观察陆小屿的状况,显然他已有醉意,于是拿着筷子的手在两人之间比划,“那我俩按她的要求去漫展出一次cos。” 脑子已经向浆糊发展的陆小屿二话不说,把啤酒罐子往桌上一怼,怼出气吞万里山河海浪涛涛的气势,“一言为定!我出恩奇都,你出金闪——闪,神话礼装那套。” “我去,那套露得有点多啊,我这啤酒肚怕被人挂墙头。” 第23章 普朗克长度 陆小屿那气势像大浪拍上了岸,仅雄伟了最后一刻,瞬息就没了动静,倒在桌上歪头看手机。 “有人找?” 捂着脑袋的陆小屿抽了抽鼻子摇摇头,他熟练地打开ins,翻小号关注的主页,把手机屏幕转向伊凡,说,“你看。” “看啥?”伊凡探过头。 屏幕上是个有着几万粉丝的混血华裔主页,伊凡问,“这谁?” “他前男友。”说着陆小屿又把手机缩回来,翻到下一个账号,又同样把屏幕转过去,怼到他面前,“这他前前男友。” “嗯…”伊凡皱眉,这个账户页面上全是各类美术作品,惟有头像是个脸被手挡了一大半的女生,“这红指甲…应该是个妹子吧?” 陆小屿蹙着眉把手缩回来,看了眼道,“噢,这个isabella是他表姐…这个,我说的是这个,这个叫louis的男模。”说着他翻给伊凡看。 “你怎么连人家前男友的ins账号都知道?不愧是司沈然的痴汉,啧啧。” “你说错啦!” “哪里说错了?” “是前男友们。” “……陆小屿你还真是喝多了。” “还记得艾兰德那场吗?”陆小屿收回了手机,“帮我联系到拿错护照学生的外国人,正好认识他。” “这都是什么孽缘…”伊凡啧啧称奇。 陆小屿微微扬起脸,无不羡慕地搓了搓脸,“如果我是他们就好了。” “…你也想成为前男友们中的一员吗?” 这话说的,陆小屿却很是心动,脸上浮现笑意,伊凡看他傻笑的模样,无语至极。 陆小屿哼哼叽叽,“你知道普朗克长度么。” 伊凡当然不记得,也只能应付地学他哼哼两声。 “哈!你高中物理课没认真听…”陆小屿接着说,伸出两指捏合,“普朗克长度是物质最小的长度,是1.6乘以10的负35次方米,是物质不可再分割的长度…不对,这不是重点。” 第40章 “我的世界对他而言,就像小于普朗克长度以下的世界发生的事情,对于普朗克长度以上的世界来说无法产生任何影响,甚至无法感知…” 伊凡算是听明白陆小屿要表达的意思了,他“嗐”了一声,再次变身教育家,“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你怕不是姓叶叫叶公吧,司沈然这条龙自己跑到你面前了,你还在这唉呀呀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实在不行哥哥给你找个心理医生聊聊吧。” 陆小屿撅起嘴,不高兴地歪过脑袋,不愿意搭理他。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接连好几条消息弹出来。 “有人找你,不怕实验室有工作?我听说司沈然早上六点都能给人安排工作。” “不怕,是他们在聊天,”说着,陆小屿看了眼屏幕,“是阿莫在发语音,不用担心,阿莫别说晚上工作了,他到点就下班,从不谈工作。” “那他现在找你八成就是有什么急事了。” 酒气上头,陆小屿打了个哈欠,眼神放空地望着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估计是找我说参加学会的事。” “他也挺帅的,之前那么热情我也以为他想追你,”伊凡评价道,“没想到他是直的,不然你和他在一起多好,论坛上有人嗑你俩cp你知道不,cp名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我看过那个贴子,还挺好嗑。” “别什么都嗑,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他女朋友在北山开了家瑜伽馆,阿莫年前就求婚了。我可不想再被人堵在校门口出不去。”陆小屿眨眨有些沉重的眼皮,手机震得次数太多,陆小屿放下啤酒,不耐烦点开阿莫给他私发的一堆语音。 amor:嘿! amor:嘿!嘿!嘿! amor:你居然! amor:会做饭!!! amor:看起来很棒[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amor:我也好想吃! 小屿:? amor:噢窝亲耐的盆友哇,泥妹有看部门工作群嘛? 小屿:还没。 阿莫:那泥憋看聊! 伊凡听阿莫的语音,口音一如既往,让他没忍住笑出声来,伊凡连忙捂了嘴。 陆小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醉眼迷蒙问道,“你干了什么?” 伊凡有些心虚,借口说口渴,自行起身去找水喝。 实验室的群和小群都已有不少未读,他先打开部门群,十分钟前郑晨发了一张朋友圈截图,接着发了两条文字信息。 郑晨:我了个去,小屿,你还有这厨艺?不错嘛,连人带菜,一起打包到锅锅家来。 过了两分钟后,郑晨又说:各位,对不起,我发错群了。 杨姐出来缓和气氛:小屿这水平看起来和饭店差不多了啊。 紧接着司沈然回了一句:手艺看起来确实不错。 下面amor跟着无厘头地来了一句:神莫是锅锅呀? 陆小屿点开那张截图,脑子里“嗡”地一声,脸瞬时红透了。 那个朋友圈是伊凡在开饭前发的,配图九宫图,把他做的菜拍了个遍,中间一张是陆小屿给三花做猫饭时偷拍的,他那半长不长的头发扎起,在后脑勺绑了个小揪,夕阳照在他侧脸,格外温柔,伊凡配上文字:帅哥下厨,前排招亲。p.s.没有一只海鲜能活着离开我家小屿的厨房。 “……”陆小屿打开朋友圈,伊凡发的朋友圈下,几十号人点赞,其中赫然就有司沈然的头像。 “伊凡,你——” 伊凡喝口水,拿出手机看看,“你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八十多个赞,还有人问你是哪个学院的想认识一下,好几个人来打听你哟。啧啧,你们家司教授也点赞了呢,他还评论了,‘这猫真可爱’。” 陆小屿也翻到了那条评论,“你有什么毛病?”却忍不住盯着那句评论傻笑起来,顺手截了图。 “干什么,我就只是发个朋友圈,放心,我有分组的。炫耀我有个厨艺高超的好友,怎么了?” “你这叫分了组?”陆小屿无语了,“算了随你,无所谓。” 他点开小群,不出意外又炸锅了,郑晨在里面哀嚎了快十分钟。 陆小屿发了个自闭.jpg,忽地他想起来问,“你怎么也有司沈然微信?” 伊凡自己也奇怪,“就那天聚餐嘛,结束后司沈然就加我了,都说他很高冷,我看并没有。” 陆小屿喝多了,他是那种不吵不闹自觉找床倒头大睡的类型。 在家时只要喝到他开始犯困,会二话不说进屋找床,脱干净躺床上睡得不醒人事。 伊凡深知此人酒后只想上床睡觉,只要找到了床,睡熟后就算拿着扩音器在他耳边喊也不会有反应,自动自觉收拾干净餐桌,拎着垃圾准备麻利走人。 陆小屿家离村子湿垃圾集中投放处不远,他把厨余垃圾丢进专用垃圾桶,和墙上的三花猫对上眼。三花猫目中闪过三道刀光,嘴里骂骂咧咧,伊凡早看不惯它这作威作福的模样,对着三花做了个鬼脸。 三花立时炸了毛,战火一触即发,人猫对喵老半天,形势依然水火不容。 正巧有路人经过,望着这人猫大战的眼神像在瞅一对神经病。 伊凡和路人对上眼,尴尬得连忙转身走了,留三花胜利者般在身后对着他哈气。 第二天陆小屿起得很早,酒后的清晨脑袋一向沉重,他先去洗了个澡。 第41章 他昨夜睡姿不佳,落枕睡了一夜,浑身不舒服,眼皮还猛跳个不停。 他自认为是缺钙,路过村口包子铺买早餐时特地拿了支高钙牛奶,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不详预感。 不祥预感在到达办公室后不久便成为现实。 这天他如往常,把早餐放到桌旁,顺手先打开了显示屏。 除非遇上寒暑假,陆小屿可以一学期不关机,只关显示屏。 正巧司沈然从他的办公间走出来喊人,“陆小屿,你…” 话还没说出口便自动消了音。 他的目光落在陆小屿的显示屏,没曾想先和自己的照片打了个照面。 陆小屿抬头起,显示屏上,一张硕大的司沈然近景照片占据了大半屏幕,原本因为宿醉的脑子唰地像代码被按了删除清空键,彻底无法运行了。 是昨天伊凡给他发过来的图片,当时电脑死机,他懒得管,直接关掉显示屏幕回家,没想到这电脑经过一晚上居然又活了过来。 第24章 速溶咖啡 “……” “……” 两人面面相觑,司沈然也忘记自己原本要干什么,短暂惊讶之后,微微扬起眉,等陆小屿解释。 陆小屿一时之间尴尬得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看着这照片谁也没开口。 好在郑晨从茶水间接完水,端着茶杯回来,瞅两人僵持着都没动,好奇地探过脑袋,大声嚷嚷道,“诶,这不是昨天公众号的图么?拍得主任可真帅气。” 闻言杨姐也凑过头来,往下翻看几张,“来来,我看看,照片确实拍得不错,小屿,图片都存起来,以后宣传实验室的时候肯定可以用上。” “哦…”司沈然点点头,居然就信了,还跟着杨姐看了几张,“不错,就存第三张吧。 等他看完了照片,又对陆小屿说,“小屿,人资处的韩处过来了,你准备些咖啡送过来。” 陆小屿一头的冷汗,连忙点头说,“噢噢,好的。” 司沈然温声问他,“咖啡机,会用了吗?” 陆小屿摇摇头,“还、还没学会,刚买了速溶,可以吗?“ 司沈然没再说什么,他点点头,进了屋子。 韩靖柏今天来找司沈然,明面上是为了实验室招人的事情,其实单纯想来找他唠嗑。 他头一回来理三楼,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因为停车场还没装修,连个指示牌都没有,他绕了半天没找着电梯,最后摸着人行通道找上来。 “这地下车库一直没修好,听说去年刮台风还给淹了几台车子。” 司沈然进来带上门,“听陆小屿说是没有经费了。” “那可不是,陈校想把00年代翻新的楼都拆了,全都盖新的。拆拆建建快三年。今年又一口气拆了三栋宿舍楼,市里哪舍得一下拨这么多钱,肉疼着呢。” 韩靖柏吐槽完,见司沈然嘴角轻轻扬起的弧度,又一副要开始嘲笑的表情,只能撇撇嘴等他开口。 果不其然,司沈然悠悠地说:“‘科技兴市’?‘大力投入高等教育支出’?就这?” “不一样,这就纯纯搞基建,真要大力投入,不如先给把老师们的薪水都涨上去。” “韩处长倒是挺体恤民情。” “那必须的,”韩靖柏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嘲讽,“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你这,怎么样?还习惯吧。” “我才来几天,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听说你早上七点半就来工作了,不是说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吗?” 司沈然疑惑道,“七点半来…很早?我之前都是六点开始工作。” 韩靖柏回想他高中时的非人类作息,一拱手:“失敬,打扰了。” 海大附中早读从七点二十开始,晚上十点半熄灯。 司沈然不同,他晚上十二点睡觉,凌晨四点自然醒,雷打不动的作息。 附中住宿是四人间,为了不吵醒其他人,起床后司沈然会安静地在床下书桌前看书,直到起床铃声响。 这人还不睡午觉,中午吃完午饭就去理化实验室自习,精神却比晚上睡够七个小时中午还要睡一个小时午觉的韩靖柏好多了。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司沈然成绩一骑绝尘,理科和英语全满分,就语文作文被扣了两分,总分和第二名拉开了一道天堑。 附中是海市最好的高中之一,都是各区初中尖子生,司沈然的成绩导致一帮尖子生疯了魔,打了鸡血似的,纷纷模仿他早上四点起来用功学习。 结果自然是起了负作用,有人因为睡眠不足还差点住院了。 好在司沈然住不来集体生活,第二个月开始他就申请走读,从此再没住过宿。 然而他逆天的成绩也没变,此后附中学生讨论排名时,默认先把司沈然排除,否则努力争第二的感觉没什么太大意义,反而容易让人丧失斗志。 韩靖柏说,“你不是吵着要个助理吗?除了给你们定的新岗以外,学校准备收集一波校内转岗,你有没有这个需求?” 说话间,陆小屿端着托盘进来,盘中两杯速溶咖啡,进来见到韩靖柏先问好,“韩处好。” 韩靖柏露出自认为相当和善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小屿呀,你好,好久不见,工作感觉怎么样?” 陆小屿把马克杯放在茶几上,礼貌地说,“谢谢韩处关心,我会好好加油的。” 第42章 韩靖柏笑着说,“工作习惯了就好,有问题可以多找前辈问问,大家都是附中出来的,不要拘谨。” 司沈然看了眼韩靖柏,说道,“小屿,谢谢了。” 对着韩靖柏还能正常应付几句的陆小屿卡了卡词:“司、司老师,不客气,您有事就叫我。” “嗯,你出去吧。” 陆小屿拿着托盘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韩靖柏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琢磨着说,“我看陆小屿就挺好的,就让他来当你助理呀。” 司沈然摇摇头,摆了摆手,“他不行吧。” “为什么啊?这人做事应该挺细心的,”他端起杯子闻了闻咖啡,啧啧两声,“这不就是速溶吗,还以为你喝的能有多高级。” 陆小屿关门时听见韩靖柏的提议,最后只隐约听见了司沈然那句不行,原本一颗颇为雀跃的心,瞬间又掉下谷底,心口微微有些发酸,再想想也没什么,拿着早餐去了会议室。 “为什么不行?”韩靖柏道,“按于胖子说的,估计高中开始就是你的迷弟了。给你打工,肯定很上心。” “嗯,他工作很细心,也很有条理。” “不过,”韩靖柏看了眼玻璃门,确认已经关严实了,才低声说,“要是真像他们说的,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有点心理问题,还是得小心为上,你看,他一跟你说话就卡壳,脸红的呀,这还不明显嘛,万一——” 司沈然凉凉地瞟他一眼,“他那时候还那么小,五岁都不大记事,能有什么心理问题,我说你们一个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不要每天都么嘴碎。” 韩靖柏被他这一顿说,不恼反开心地说,“诶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说,沈然,你这是去查过了吧,我都没听说过他几岁被拐的。” 司沈然大方承认,“是又怎么样。” “不是,你查他是几个意思?” “出于好奇。” “我们先商量正事,”司沈然习惯性地端起咖啡,凑近了才想起是速溶,又放回了桌上,“实验室招聘的事情。” “行行行,”韩靖柏哈哈笑道,“你可真会说笑,逗我很好玩,我才不上你的当。” “……”司沈然没搭腔,只挑了挑眉。 “实验室其他的岗位很好解决,马上又要开启秋招了,你昨晚上发过来的需求分析我看了没有问题,至于你的助理,完全可以走个内部招人的流程嘛,”韩靖柏说着又拐回去,笑得一脸猥琐,“其实陆小屿能力可以的。” 司沈然坦然,“他工作能力不错,人也勤快。但手头工作太多,我认为他没有时间兼任助理。而且…” “而且个锤子,可以内部转岗的呀。转了岗,他就不用再做实验室的工作了。” 司沈然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在韩靖柏灼灼的目光中问道,“什么流程?” 韩靖柏手一拍膝盖,“就我说的内部招人嘛。你发需求,这两天我们发内部转岗通知,到时有人投简历,我们收集了再转发给你,你自己筛。有合适的走转岗就行。打个比方哈,比如陆小屿投个简历,你觉得可以,他就可以转岗了,但合同的性质没有变,两年后可以再转回实验员的岗位。” 司沈然皱眉道,“这种形式可行吗?” 韩靖柏道,“怎么不可行,你要设定什么条件,博士以上吗?” “那倒不用,”对司沈然而言助理工作硕士学历即可,但他依旧补了一句,“万一招到其他人,干不了多久又想转岗回去。” “比起学历更要担心助理的身心健康吧,”韩靖柏吐槽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据他所知,司沈然在s大做学术,高峰期一天能工作20个小时,风雨无阻,比工厂机器还耐用。 他的助理在凌晨接到他的电话是常事,也好在他不止一个助理,三个助理为此特地拉了一个专门的工作群,24小时全天候待机。 当得知司沈然未来两年的工作重心不在s大时,三个助理喜悦得抱头痛哭。 “知道什么?” “没什么,司老板。”韩靖柏掏出手机,翻到某个社交软件的页面,“你在s大的助理里头,有一个华人吧?” 司沈然无语,“…艾莉又写小作文骂我了?” “那倒没有,”韩靖柏饱含怜爱的目光看着屏幕,“只是发了些感慨,说在你手下干了半年,每天过得都跟赶硕士论文一样累。” 司沈然简直莫名其妙,“硕士论文有什么可累的?” 当年被硕士毕业论文折磨得差点延毕的韩靖柏:“……” 司沈然绕回到原来的话题,执着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干不了多久就转岗了呢?” “那就重新招啊,”韩靖柏又自说自话道,“不过要我说,陆小屿孩子心理素质不行,你司大少爷魅力无力,到时候啪地被你拒绝,受不了打击离职,我跟严老可不好交待,你要不还是换个人选。” “你又再胡说八道什么。” “不过你要是看他顺眼了,也许你俩还真能试试,毕竟他多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那个研究员说不定还是你的替身。” 头一回韩靖柏收到来自司沈然的白眼,笑得快直不起身。 “要是担心他有什么心理毛病,可以找陈愿一起商量一下,心理方面他还是比我们专业得多。” 第43章 司沈然自然没告诉韩靖柏,他找陈愿咨询过了。 他自认为只是单纯好奇,想侧面了解这种事件后的心理创伤。 那天陈愿说,“沈然,军总说你对陆小屿的关注度,似乎超过了普通学长学弟、上司下属的范畴,我也这么认为,你不觉得自己对他太好奇了吗?” 然而司沈然关注点跑偏:“军总为什么会知道?” 何辰军即刻发过来一条语音,“家里的ipad登了小愿的生活微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登陆游戏时不小心看见的。” 司沈然:“……” 几日后,内网上发出公告通知,多个中心和实验室联合在内网招聘转岗人员,司沈然的助理岗位也在其中。不多时公告信息在全校大大小小群里疯转。 一时间附件下载量惊人。 伊凡正在摸鱼,他找认识的朋友要到了北山教育局的以往面试材料,还从各大社交软件上搜罗了不少面试经验,连着内网招聘截图一起发给陆小屿,逗他:你想不想报名? 忙里偷闲的陆小屿把面试材料先丢到了一边,他登陆学校内网,找到相关通知,下载了附件,盯着岗位名称和要求略略扫了一遍,脑子里冒出感性和理性两个小人做斗争,面上回伊凡道:晚上回家再看看。 伊凡恨铁不成钢,发过来一个猫猫咆哮的表情包:什么叫再看看?你不要忘记下个月中就要面试了,就剩下两个星期,有时间不如多准备面试,北山区教育局的面试据说是全市难度最高。 陆小屿:我知道。 伊凡:你知道什么啊,我看你就是没听进去,有空赶紧报个面试班,再去把头发剪了,买套好点的西装。给面试官留下好的印象。 陆小屿:我有西装呀,不用买。 伊凡:!!!哥哥,你那是海大附中的礼服!!!上面还有校徽!!!十多年了还在穿!!! 陆小屿:可是衣服还没坏,校徽可以拆下来的啊。好嘛,西装这周末就去买。去哪里买比较好? 伊凡发过来一张摸摸猫头的表情包,回他:问你昭昭姐了,她说去文锦湾的商城,里面有一家轻奢品牌旗下的西服店最近在打折,款式好看,质量不错。我们跟你一起去,给你当个参谋?顺便我也想买件衬衫。 陆小屿想起司沈然就住商城那里,心想也不大可能这么凑巧,遇见的概率应该不高,司沈然也不太像是会逛商城的人。 于是答应了伊凡。 作为多年的好友,伊凡是真的替陆小屿发愁,三十岁的人,没有抱着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终日游离于现实之外,做着无用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和实验室签署的是临时合同,不管分配的课程是多么基础的实验课,或是多杂乱的行政事务,他也觉得没有什么所谓,就这么随波逐流地活着。 这次初中物理教师是市教育局的春招补招,伊凡撺掇着先给他报了名,稳定,有编制,工资也比现在高许多。 最重要的是,彻底离开了和研究相关的岗位,有了稳定的新生活,他的焦虑也许就能真正平息,至于司沈然,没了再继续追逐下去的借口,渐渐的大约就能彻底放弃了。 这是伊凡的私心,他没明说,陆小屿不用猜也清楚,但他想这也许能将他从无望的窒息中解脱,不管是以何种方式,陆小屿打心底又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快点到来。 第25章 阿屿仔 不过几天时间,人资处的邮箱被陆陆续续的调岗申请塞得满满当当。 这速度破了以往以来任何一次调岗申请记录。 韩靖柏站在罗小琴身后,看着刷屏的调岗申请,里面有男有女,男生比例居然也不低,涵盖全校各单位,连食堂都有人报名,清一色都是报的司沈然助理岗位,他抱臂摇头感概:“这才几天啊,真是个祸害啊…” 周五上午,将近午餐时分,祸害本人收到来自韩靖柏的打包邮件。 今天司沈然没有去午休房,他让小曾给他送饭到办公室。 他一上午的线上会议,连办公室门都没迈出去,小曾也没打扰他,在外间给他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好不容易线上会议结束,司沈然趁着空档吃午饭,顺便过了一遍的简历,给在睡午觉的韩靖柏打了个电话,语气严肃表示都不行。 韩靖柏在电话那头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时间,正午一点,忍不住吐槽道,“哥哥,你是不知道国内的人类是需要午休的吗?” 司沈然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我忘了你习惯午睡。” “你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吧?”韩靖柏吐血,“是哪里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几十份简历你只扫一眼就说不行,不筛几个来面试看看吗?” 司沈然难得有些烦躁,沉吟少顷,“简历再多收几天。我下午跟着实验室去海边散步,下周回来再说。”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韩靖柏脑子还有些迷糊,脱口而出问,“该不会是陆小屿没报名吧?”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盲音,静悄悄的,司沈然耐着性子,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韩靖柏反而清醒不少,他坐起身子说道,“你想他报名直接找他说嘛。” 司沈然解释说:“综合这些简历来看,我确实觉得他很合适。” 韩靖柏这回来了精神,“那你给我打什么电话,你要是真想人家来给你当助理,自己开口问问,他不就坐在你办公室外头吗,不过给你当助理也没编制,就咱们学校给临时工开的这点工资,我要是他我赶紧走。” 第44章 闻言司沈然冷笑一声,说:“是吗?我先挂了。” 天气相当好,实验室众人按原计划,下午两点一过,乘坐预定好的中巴前往海滨公园。 陆小屿从头到脚都被帽子口罩防晒衫和长裤裹得很严实,一上车他先环顾四周,司沈然不在车上,他坐私家车过去,约定在海滨公园的入口汇合。 李灵芝不想听郑晨叨叨,和曹乐乐坐在了一块儿,郑晨一个人坐在他们后面,伸手招呼他坐到旁边,轮到陆小屿听他念叨了一路。 学校车队的中巴车上了年纪,皮质座位泛起皮,车子顶上空调老旧,一股子柴油味,行车时还吱嘎吱嘎作响。 郑晨说话语速很快,在各类话题间跳跃,陆小屿没听一会儿跟着吱嘎作响的空调声走了神。 放空的时候陆小屿容易想起司沈然,他想起看过的有关司沈然的所有采访,知道他的兴趣爱好之一是徒步,知道他最喜欢的路线是阿国东海岸的某条山海相间的路线,只是他没什么时间去徒步。 终于等郑晨也唠叨累了,探头插进李灵芝和曹乐乐的谈话。 陆小屿低头翻开手机看看,微信上各种家族群、学会群和模型群热热闹闹地聊天,但没有他想参与的话题。 昨晚由于精神亢奋没有睡好,今天午觉也没睡——办公室的人说懒得回去了,在休息室玩了一个中午的狼人杀,一会儿还得走上几个小时,他现在只想补个觉。 郑晨和前面说着话,又转过头来,“诶,小屿,主任招助理你报名了吗?这个岗位到期不续还能转回来,可以缓两年不上课。” 内网转岗信息出来的当天晚上,他在家把表格下载填好,放在电脑桌面正中央,盯着发了一个晚上的呆,脑子里嗡嗡的都是伊凡碎碎念,他安慰自己只是随意填个表格,不会发出去。 “你报名了?” 郑晨面露苦色:“我哪敢啊,主任每次看我虽然都是笑眯眯的,但都很吓人。而且就他那个作息时间,我跑还来不及呢。” 前头李灵芝说:“就两年而已,上面还写了司氏教育基金会会有额外的补贴,也不知道能有多少。” 曹乐乐也转过头来,“听说主任只在我们这干两年,还是兼职性质的,时间到了还得回阿国去。” 李灵芝:“可以这么干吗?原单位能同意?” “人家那可不是原单位,是现单位,听人事罗小琴说他是在学术休假呢。” “能休两年?” 曹乐乐笑了:“你家要是也能给你捐一个亿搞科研,校长别说给你放两年假了,他能在校史馆给你立个长生牌位,就是把你供到退休都成。” “一个亿???”郑晨震惊了,“这踏马干点啥不好,扔大学研究理论物理不跟打水漂似的?” 曹乐乐道,“单位还是刀呢。都上新闻了。” 陆小屿小声地插话,“他也不是纯理论…” “这汇率算下来,啧啧啧,”郑晨无比羡慕道,“是我就躺平不努力了,说起来,主任有对象没?” 曹乐乐说,“听说是没有,怎么的,你要给主任介绍对象啊?” 陆小屿扭头看看窗外,不打算再试图跟上他们的话题。 “不过说起来,小屿,我看主任挺喜欢你的,你可以报名试试助理嘛。”郑晨转过头来对陆小屿说,“我看办公室有什么事主任都是直接找你了。” “可是…” 郑晨扬起眉“哦嚯”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大牌的嘛。” “别说这个了,”曹乐乐伸过脑袋,岔开话题,“小屿,你这是头一回和我们出来玩儿吧?” “是啊,你以前都不出来。”郑晨说着,给众人分发瓜子棒棒糖等小零食,又拆了包薯片分发,四周响起噶吱啃薯片的声音,“你那过敏症好了?” 陆小屿捏着郑晨派发的棒棒糖,想了半天塞进了口袋,“倒也不是很严重,就是晒多了会起些疹子。” “我小时候芒果过敏,吃了就是疯狂长疹子,身上嘴巴上都是,可太痛苦了。” “那你长大怎么就好了?” “好没好不知道,反正不敢再吃,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过敏。” “那我给你买个试试…” 中巴车上了年纪,开起来慢悠悠的,他们一行人慢慢聊着天,陆小屿又走起了神。 车子抵达海滨公园时,司沈然已经在入口的树阴下,坐在木椅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陆小屿隔着人群瞅见司沈然,见他被人群围住,索性向后避让,压了压帽檐。 杨姐见状揪住他拉过去,“小屿,拍团建合照你跑那么远干嘛!” 陆小屿:“……” 好不容易闹哄哄的一群人在海滨公园门口雕塑前合完影,陆小屿磨磨蹭蹭地抱着手机跟在众人后面,等杨姐把合影发到群里,第一时间下载保存完毕后,才追上去。 海滨公园有一条15公里长的步道,他们计划由西向东,晚餐时分正好走到位于湾西村的餐馆。 这一路能看见落日,沿路还有许多打卡点和网红小吃店,其中有一家据说味道一绝但和服务成反比的糖水铺。 一群年轻人跃跃欲试,用手机打开定位导航位置琢磨许久。 郑晨在地图上搜到地点,拉着李灵芝先去探店。 陆小屿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口袋里慢吞吞地跟在队伍的后方。 第45章 栈道之外,浪花中翻腾着白点,不少人趁潮起潮落冲浪,沙滩上满是游客。 众人吵吵嚷嚷地走上栈道,陆小屿就静静地跟着司沈然,距离不远不近,偶尔会停下来拍拍大海,再接着往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阿莫从后踩着单车追上来,欢快地喊了一声,“小屿!” 陆小屿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往旁边躲开,余光瞥见司沈然也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和杨姐一道接着往前走了。 阿莫一个急刹,堪堪在他刚才的位置刹住,差点撞上前面的曹乐乐,“要不要一起去呀?” “去哪里?” “学会!” “又是学会,”一旁的曹乐乐无奈了,“你们可真是学会狂人啊。” “泥怎么能这么说小屿,他也就去过一场。” “那是跟你只去过一场,”曹乐乐笑道,“前年他连艾兰德那场都奔过去了,那场得中转三趟航班呢。” “哇噢!那场是天文学的年会吧?”阿莫夸张地吆喝,“那场太偏了。” “是啊,我记得小屿还搞丢了护照?差点人在北欧都回不来了。” 陆小屿心虚地看眼栈道外,假装没听见阿莫的话,挪回目光时,看见司沈然正好停下来拍大海。 曹乐乐电话响起,郑晨来电话,说他们到琳记甜品了,让他们快过去,他请大家喝糖水。 陆小屿还没反应过来:“啊?哪家琳记?” 远远的一侧商铺前,郑晨和李灵芝朝他们招招手。 阿莫问,“怎么了?” 陆小屿:“没什么,他们想吃甜品,我们就不凑热闹了…” 他刚想说算了他不去,前方司沈然也朝郑晨挥挥手,大步朝着他们走去。 阿莫两眼放着光,不容陆小屿拒绝,拉着他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辞,说这家店虽然网评味道很好,但评价里都说老板娘脾气很诡异。 网红店除了味道正宗以外,出名的还有老板娘糟糕的脾气。 比如现下,虽然门口挂着“冷气开放,正在营业”,然而老板娘说和老板吵架,这会儿懒得卖,让他们去别家吃甜品。 郑晨正巧撞上了老板娘的枪口,被一顿炮轰了出来。 陆小屿站在门外,听他们说着原委。 他往里头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店里没有客人。 李灵芝目睹了郑晨被赶出来的合程,啧啧称奇,说十次来,这甜品店有八次关着门,一次甜品卖完了,这次倒是没卖完,却不卖了,也不知道老板如何能挣钱。 曹乐乐凉凉补了句人不靠开店赚钱,本地人都是躺着收租。 陆小屿心里叹气,所以这是特地来找不痛快的吗? 有人提议要不换家甜品店。 陆小屿不自觉地看了眼司沈然的侧脸,他正隔着玻璃门打量店内,像是很有兴趣。 “司老师,你想吃吗?”陆小屿低声问他。 “还是挺想试一试,以前念书的时候没什么兴趣,后来没有时间。” 陆小屿“哦”了一声,他慢吞吞地走前去,摘下帽子口罩,敲了两下玻璃门,朝里头坐在前台的老板娘挥手打招呼。 老板娘原本正趴在柜台上刷手机,门外叽叽喳喳的像三千只鸭子下水太扰人清闲,实在烦得很,听见有人敲玻璃门,她不耐烦地抬起头。 她眨了眨眼睛,望见了朝她挥手的陆小屿。。 陆小屿脸上努力摆出来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老板娘一下激动了,从柜台走出来,拉开玻璃门探出半个身子,用海市本地话喊他,“阿屿仔!是阿屿仔吧?” 第26章 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 老板娘一声吆喝,令三千鸭子齐齐噤声,瞬间安静,几双眼齐齐射向陆小屿,只剩郑晨一只摸不着头脑,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嘎?” 老板娘热情地跑出来,“你来了啊,快进来,这么热的天气,舅妈给你打碗绿豆汤吃。” 说着抓住陆小屿的手就往店里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强行做买卖。 陆小屿不是头一回感受到同事们的灼灼目光,他没看见司沈然嘴角微微上翘,硬着头皮乖乖打招呼,“舅妈好。” 老板娘指着外头众人问他,“这些都是你同事?” 陆小屿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 原本冷漠无情又怨妇的老板娘态度360度大转变,表演一场大变活人,瞬间积极又热情,仿佛刚才满脸横肉气呼呼赶人出去的另有其人,“哎呀,这么热的天气,各位老师站在门口做什么,都进来吧,你们随便吃,不收你们钱!” 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玻璃门,门上铃铛叮啷作响,老板娘拽着陆小屿小臂,将他一把推进店,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琳记甜品店店面不大,九十年代复古风格,铺着黑白菱形格子瓷砖,进门靠墙一排墨绿皮卡座,中间是几张纯黑色圆桌座位,几张雕花铁艺椅倒扣在桌上,墙上并列挂着实木菜单木牌也全都反扣,露出无字的一面。 整家店方方正正,收拾得很干净,不是犄角旮旯里硬挤出来的店面。 老板娘异常热情,堂食玻璃柜里摆了两层点心,厨房里有做好的冰粉和绿豆汤,老板娘指挥陆小屿和郑晨两人,抬出来两大锅糖水,配着各类小料碟子,让他们自己随意,然后挂出“今日已完售”的牌子,彻底不打算做生意了。 第46章 陆小屿小时候也曾来甜品店里帮忙,熟悉流程。自动自觉洗手戴口罩,当起服务员角色,里里外外给他们张罗。 他就像是夜市卖冰粉的小哥,熟练地打一碗冰粉,挨个问想要什么配料。 司沈然觉得有趣,朝陆小屿道,“我来帮你吧。”他拿起装冰粉的大勺子,站在他旁边,众人一见这架势哪敢让领导来帮忙,纷纷表示要替他。 司沈然当然不肯让:“你们就别和我抢了,我从小就想试试,一直没机会。”他这么说,众人也只好作罢,转而每人取了碗乖乖排起了队。 司沈然朝陆小屿笑笑,“小屿,我们加油。” 陆小屿看他一眼,手抖撒了大碗冰粉在外头,手忙脚乱地找抹布和垃圾桶。 好在郑晨他们几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吃什么点心好,除了司沈然倒是没人没注意。 等陆小屿收拾干净,两人正式开始合作分发冰粉,郑晨排到跟前,司沈然笑眯眯地给打他打了碗冰粉,郑晨脸上僵硬地咧起唇角,说了声“谢谢主任”后,快步到陆小屿前,让他加小料。 老板娘看了会儿,干脆上手帮他们打绿豆汤。 十来号人,一会儿打完了,司沈然给自己和陆小屿各打了碗冰粉,递给他。 “你看什么好吃给我配什么。” 陆小屿结巴了,“那、那就先配红糖、桂花酱和山楂碎吧,这样搭配好吃。” 司沈然说好,静静地等他选完小料,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老板娘又给众人从玻璃柜里拿出点心,陆小屿送到桌前分发完,才终于闲下来。舅妈见他闲下来,用本地话单方面和他唠起嗑。 先是抱怨他舅舅,说有台风预报还依旧要驾船出海,完全不顾及家人的感受。 “我说现在台风季,现在出海,两个星期后才回来,你是要开到台风眼里去吗?我叫他去了就别回来,他还骂我,说我讲话不吉利…” 这些事情陆小屿从小听到大,舅舅舅妈天天吵,结婚快四十年,也吵了四十年,似乎没有一天和平的日子。 舅妈想起来他考试院笔试过了,问他面试准备得怎么样。 陆小屿心里一惊,他不知道司沈然听不听得懂本地话,但他知道在场有几个也是海市本地人,舅妈也察觉自己问错话,话锋一转开始念叨外孙读书不认真。 郑晨和樊天他们几个人坐在柜台前的卡座,原本还在聊天,听得老板娘的提问都愣了,相互对视一眼。 樊天不知是否故意地说,“我看过公示名单,小屿北山区那边的初中物理教师考试过了笔试,马上就要面试了。” 郑晨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闭麦,他见司沈然似乎没有听见,仍和杨姐正讨论说着什么,没想他压低声音,却说得很难听,“你们说他这形象能过么?” 郑晨翻了个白眼,“吃你的吧话这么多。” 曹乐乐平常就烦他,笑嘻嘻地故意问他道,“说起来樊哥,你笔试怎么样?过了吗?” 这回轮到樊天翻白眼,也不管司沈然在场,“咣当”一声扔下汤勺,直接摔门走了。 郑晨佯装生气,大声地说曹乐乐,“乐乐你怎么回事,要团结同事,怎么能戳人家肺管子?” 杨姐和司沈然在他们后面,听见动静,杨姐离得近,转头问他们怎么了,李灵芝回道,“没什么,他急着上厕所。” 一行人吃了小半个钟,吹够了空调,杨姐给郑晨使使眼色,郑晨领会到意图,起身到前台准备扫码付钱,老板娘一个箭步过来,把二维码立牌往桌上一扣,挡得结结实实。 她扬起眉,充满江湖气息地说道,“小帅哥,说了请你们吃就不收一分钱,都是阿屿的同事,平时谢谢你们照顾他。” 郑晨正义凛然:“那不行,钱肯定要给的,我算过账,要两百多呢。” 老板娘嘿嘿冷笑,举起大拇着朝外一指,“这条街,一直到湾东村,你去打听打听,多少个店铺是我蓉姨的,”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手势,“八十八间铺头。我差你这两百块钱?” 头一回见到包租婆气势的郑晨彻底震惊了。 陆小屿扶额,“舅、舅妈我们先走了。谢谢你。”他说着一把拉过僵硬的郑晨,“快走吧。” “这么快就走了吗,舅妈给你装点绿豆汤回去喝啊!”包租婆秒变回关爱外甥的舅妈,追着他道,“我给阿林打了电话,叫他过来接你。外面太阳这么晒,你出去做死噢!等下过敏发疹子…哎呀呀,阿屿仔你作什么跑这么快噢!” 不远处陆小屿一溜烟跑出三里地外,舅妈只能摇摇头,“哎呀呀,这孩子。” 一转头见司沈然在她身后,眼神一亮,“哎呀,我听他们喊你主任,你是他领导吧?” 司沈然点点头,“目前是的。” 老板娘说普通话时,带着海市文锦一带的口音,听起来温温婉婉,倒是和说方言时自带的霸气感截然不同。 她笑起来眉尾满是褶皱,对司沈然说,“主任麻烦你多多照顾一下陆小屿,他很听话的。” 司沈然浅笑着说:“好的。”他抬头望了眼天空,阳光依旧耀眼,又问她,“您有遮阳伞吗?” “有有有”,老板娘想起什么,从柜台下拖出一个大纸箱,里面满满一箱深蓝色大伞,“前几天我儿子刚送过来的,不要客气。” 第47章 又问其他人要不要。 不知为何曹乐乐和李灵芝几个人见到伞乐疯了,又不太好意思要的样子,老板娘硬气地给每人塞了一把,“都是阿屿的同事,就不要和我客气啦,有空常来玩,给你们打折!” “谢谢、谢谢。”几人拿了伞,纷纷向老板道谢。 司沈然也朝老板娘道了谢,拿起伞大步走出去。 陆小屿和郑晨正聊着天,见司沈然走过来,郑晨反应极为迅速地,像耗子见了猫一般,打个哈哈飞速蹿出老远。 司沈然走到陆小屿身边,打开大伞,罩在两人头顶。 “一起?” 陆小屿抬头看了眼伞,“啊”了一声,见是司沈然在撑伞,放缓了脚步。 “…阿屿仔?” 陆小屿脸腾地烧起燎原之势,“那个、那个是家里人用本地话叫的小名。” 司沈然逗开心了,心满意足地说,“把口罩摘下来吧,天气很热,会捂出汗。” “好…”陆小屿拉下口罩挡在下巴,司沈然没再说什么,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说也奇怪,一群叽叽喳喳路过的高中生,朝两人比划了个爱心手势。 更奇怪的是,陆小屿极为敷衍地也回了个比心手势,司沈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陆小屿却没和他解释。 过了一会儿,司沈然开口,“我最近在招助理。” “嗯…” “工作量会有些大,但韩靖柏说,可以转岗。” “啊?”陆小屿一愣,脱口而出。 “你可以投个简历试试,出于公平起见还是需要走面试流程。”司沈然头一回自己开口招人,业务相当不熟练,语速飞快地说,“只需要负责我在国内的工作,不过,经常需要去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需要注意着装礼仪,当然这部分也会有补贴。” 陆小屿说,“可是,我现在的工作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两天提交了实验室的规划,已经与人资处商议好了,会有新的实验员与行政人员补充进实验室。” “我…” “陆小屿,你可以考虑考虑,除学校工资外,司氏的教育基金会另外给你发放补贴。” “好的,我今晚…”冷不丁地旁边山道上响起轰鸣声,他脸色骤变,一把抓住伞柄,往轰鸣声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怎么了?”司沈然疑惑道。 摩托车的声音轰隆隆碾过,又朝远方奔驰远去,陆小屿听着马达声渐行渐远,才松口气,微微颤抖的手松开伞柄,刚才他的指尖碰到了司沈然的手,触感鲜明。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迎面而来几个人,一见他们撑的伞纷纷笑了,因为他们也撑着同样的伞。 他们纷纷朝陆小屿和司沈然比心道,“你们也喜欢heaven bay吗?” 陆小屿熟练地比心敷衍,“是是是,最喜欢lim了。他最帅。”几个妹子满意得笑了,说道“没错”,有人不太赞同,反驳说,“alec才是颜值支柱好吧,他只是不刮胡子。” “他就算刮胡子也没有lim长满络腮胡子帅好吧。” “屁咧,alec小时候的照片你们看过吗…” 几人争着alec和lim到底谁是颜值担当,七嘴八舌地走了。走过去老远,隐约听见他们不知为了什么事激动得爆发出笑声。 司沈然歪头看向他:“?” “lim是谁?alec又是?” “heaven bay乐队的主唱,”陆小屿道,“喏,刚领头那个男生,左臂上还纹了他们四个的名字,看来都是老粉。” “怎么会问我们这个问题?” 陆小屿眨眨眼,伸手指向头上大伞。 司沈然一脸疑惑,陆小屿放低伞面,上头硕大的四个剪影脑袋,一行银色大字占了一半的伞面:heaven bay “你舅妈也是粉丝?” “…不算吧。” “这个乐队在前面的一个餐厅驻点,有时周五会在湾西沙滩演出,不过只能唱到十点。” heaven bay是本土乐队,人气极高,演出时也会带上其他乐队一起,连带着捧红了好几个乐队。 “为什么只能唱到十点?” 陆小屿回道:“因为《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 司沈然忍不住轻轻笑了。 第27章 劳动保护法 阿莫说的那个很弹吉他唱歌很好听的老板,正是他的表哥lim,大名陆林,是乐队heaven bay的吉他手兼主唱。他在文锦湾开了一家叫“天堂湾西”的混合风格餐厅,既有酒吧又有烧烤,人气非常旺。 近年来heaven bay不少原创曲子在网络上走红,趁热发了几张专辑,主唱逆天的颜值加持下,新专只要发行必定霸榜。 今天有沙滩live,陆小屿以为陆林不在店中,没想到刚踏进餐厅,一眼就看见了陆林。 他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加上极为俊美帅气的长相,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阿莫挥舞双手和他打招呼,陆林大步走过来,随手和阿莫一击掌,开心地揽过陆小屿,用海市本地话说,“屿仔,你过来不同哥哥讲一声,刚才接我妈电话去找你,找了你一路都没看到。”说着坏笑地伸手揉乱他头发。 司沈然站在陆小屿身旁,他眼中笑意敛去,想说些什么,也想伸手拉过陆小屿,可见这人一幅与陆小屿相识熟稔的模样,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第48章 陆小屿头发没躲过一劫还是被他揉得乱七八糟,有点气极败坏地护着脑袋,用海市本地话道说,“lim哥,不要摸了。我同事都在看了。” 海市话调子婉转,司沈然听在耳中,觉得像是在撒娇。 后头紧跟着的曹乐乐和李灵芝相视震惊,“我的天?” “本人,是本人!!!”李灵芝激动得声音不自觉抬高两个八度,和曹乐乐双手紧握激动地蹦起来:“是陆林本人!好帅!!!” 陆林揽着陆小屿的手没松开,他接着说,“原来你真的是带同事过来玩,我还以为我妈说笑呢,来来来。”然后朝旁边的服务员说,“将二楼露台收拾一下,今天我弟过来了。” 陆小屿在实验室一干人好奇的目光里,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社死,他硬着头皮干笑两声,小声地说,“这是我哥哥。” 陆林和众人打完招呼,目光在司沈然身上一顿,司沈然迎上他的目光,露出招牌微笑。 起先陆林还有些疑惑,忽然眼神一亮,他认出了司沈然,偏过头小声地问陆小屿,“诶,屿仔,那不是——” “lim哥,我们先上去吧。”陆小屿怕他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连忙连拖带拽推着他往楼上走。 “噢…”陆林跟着他走,眼含笑意戏谑道,“莫急啊,到时同哥讲讲。” 陆小屿感觉司沈然像是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二楼露台位置最佳,黄昏时能看见外面落日海景,也是live演出时最好的观看位置,都是留座的vip席。 一群人闹闹哄哄地走上二楼,奔至露台后所有人不由得惊呼。 霞光映照下海面泛着温暖的金黄,远处的落日半隐入云层,格外的温柔。 陆林给他们挪出来最好的位置,把预留座位的牌子拿走放到后面一张小圆桌上。 见他拿走留座牌,陆小屿颇为担心地看了他一眼,“lim哥,这个位置…” 陆林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笑了笑说,“没事,他一个人不用坐这么大的位置。” 落日景色过于美丽,众人落座前纷纷掏出手机,司沈然也没例外,拍了两张落日。后来不知谁撺掇,轮流和陆林拍起合照来。 一番闹腾,众人在座位上坐下,李灵芝和曹乐乐对视一眼,又神秘一笑,把外头两个位置留给了司沈然和陆小屿。 陆林居然也跟着坐在一块儿,大大方方地招呼,“各位老师,你们叫我阿lim就行。小屿是我弟弟,今天他第一次带同事过来吃饭,点菜随意,千万不要客气。” 一直跟着他的服务员给他们递上菜单,阿莫拿过点单的平板电脑,几个人凑在一起开始点菜。 阿莫不光汉语说得很溜,点起菜来也熟门熟路,上来先点了几十串烤腰花和羊肉串,再点了凉拌皮蛋和拌猪耳。 “阿莫,你越来越重口了啊。”郑晨啧啧称奇,“一个老外都敢点皮蛋吃了。” 阿莫得意洋洋,“这叫入乡随俗嘛。” 服务员端上来餐前小吃,陆林亲自给他们摆上,“屿仔,你早点跟哥哥说,我今天关店就招待你们一桌。” 陆小屿下意识地扭头看看身后的座位,好在那依旧空荡荡没有人入座。回头来见司沈然几分好奇地看着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回陆林说,“lim哥,不用的,我们吃不了多少。” “你跟哥哥客气什么,”说着转向点餐的那边,对阿莫说,“阿莫,今天的虾姑和海虾都很好,你上次来没吃到盐焗虾姑和芝士焗虾,今晚任你们吃。” 阿莫点点头,“那就点这个…” 郑晨拦下他乱点菜谱的手,“啧,阿莫,这个不是,你看不懂汉字就不要乱按。” “这里明明有个‘虾’字,图片上也是只虾!lim,你快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那头吵吵嚷嚷,这边却沉默下来,只剩他和司沈然两个人,司沈然在回复微信消息,没有说话。 陆小屿搓着手,目光看向栏外。 黄昏落日时分,太阳已近地平线,像浸了油的咸蛋黄,黄澄澄的煞是诱人,陆小屿心里默念着咸蛋黄,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的颤动。 司沈然回复完微信,见陆小屿在发呆,手在他面前挥挥,对他说道,“小屿,你不一起点菜吗,想吃什么?” 陆小屿思绪倏地抽回,猛地看向司沈然,“噢,没事,我哥在,他会点的” 司沈然问,“是你亲哥哥?” 落日余晖撒在司沈然的肩头、脸颊和头发,夕阳仿佛落入司沈然眼中,陆小屿和他两目相照,痴痴地望进他眼中的夕阳。 “嗯,小屿?” 陆小屿回过神来,他飞快地挪开目光,“噢,不是,那个…” 陆林凑过来及时救了场,“不是亲哥,是他亲表哥。这位大帅哥,我在报纸上见过你,请问你是他——” 陆小屿怕他说漏嘴,头一回嘴比脑子转得快,连忙说,“lim哥,这是我们实验室新上任的负责人司主任,他刚从阿国回来,我们今晚就是想聚一聚。” “啊,主任你好。”lim索性从隔壁桌拉过一把椅子在他们身旁坐下,“久仰大名啊,报纸上看过你,也听我们家小屿提起过好多次,您是今年刚回的国?” “lim哥…” “是的,”司沈然心情似乎变得很好,“听说你们乐队人气很高,我们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很多粉丝。” 第49章 陆林摆摆手说,“也就是瞎唱几首歌而已,跟你们这些大科学家比算不上什么,你们才是真正给社会做贡献的人,你说对吧,小屿?” “啊?嗯,是的…” “他乱讲!”阿莫伸过头来,“那不是瞎唱歌,上次巡回演唱的现场明明就唱得非常好,我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跟阿莫一起点菜点得脑门发胀的郑晨怒了,一把拽住他,“痛哭流涕之前先点菜,不要瞎聊天。” 阿莫瞬间缩回了脑袋。 陆林但笑不语,他又伸手想揉陆小屿脑袋,陆小屿反射性地护住了脑袋,陆林只能改为拍拍陆小屿的肩膀,说:“我先去下去看看,你们有什么要吃的直接找服务员。” 陆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司沈然伸手拿过柠檬水,轻声说,“你周日下午有时间没?” “啊?” 司沈然喝了口柠檬水,觉得有些微苦,“有些文件需要严老签字,下周物院的学会,你的导师白学诚教授也要来,严老想让我叫上你一块儿和他吃个饭。” “白老师已经来了吗?”陆小屿怔愣了一下,他目光投向桌面,脸上血色似乎渐渐在消失。 “来了,在严老家住着,”司沈然见他情绪似乎不好,又说,“你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就说派你出差了。” “要去的,哪能不见导师,”陆小屿说,又问,“下周严老会去参会吗?” “他不去,就我和白教授会去,你想参加吗?” “白老师要做报告吗?” “不做,主要过来开会。” 于是陆小屿摇了摇头,“下周期末工作很多,我就不去了。” 司沈然侧头看着他,问道,“听曹乐乐说,前年那场北欧的学会,你也去了。” “是的。”陆小屿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试图让手抖得不明显,“原来刚才您听见了啊…” “去听了哪几场?” 陆小屿想了想,说了个日期。 到北欧飞行时间过长,只能听司沈然做报告的那天的场次。 “艾兰德主场主要都是天体物理研究。” 确实,艾兰德那场学会是区域天体物理学家的年会,司沈然是因为司氏教育基金会作为主要资助方特邀他过去做报告。而就连这个特邀报告的主题也与他八竿子打不着边,陆小屿搓手搓半天,都快搓出火星来,索性缩进了袖子。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闷闷的,没什么精神的回答,“我…就是比较感兴趣。” 司沈然笑了笑,“对天文学感兴趣?我小时候也很感兴趣,高一的时候还参加过一段时间天文社的活动,后来发现好没劲。” “为什么?” “因为天文台只在白天开放,老师到点也是要下班的,所以除了观测太阳黑子什么也做不了。每次天文社的活动,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计算太阳黑子的面积。” 司沈然说着摇摇头,陆小屿想象那个画面,脑补十几岁的司沈然一脸郁闷的样子。 “后来进了s大的物理所,我一直想要所里修一个小型天文台。然后一直被否决。” 陆小屿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呀?” “事务局坚决不同意。说是因为《劳动保护法》,规定了八小时工作制。” 陆小屿噗嗤一声乐了,“不是弹性工作吗,仪器也不都是到点就下班的呀。” 司沈然耸耸肩,佯作遗憾道,“没办法,所里的人拒绝了。说是杜绝一切让事务局同事加班的可能性。” 第28章 冰啤酒 几个没有参加徒步活动的老师,晚餐前从市区出发,陆续到达,其中有一个副教授和司沈然同属严老国家项目的课题组,坐下来后一直抓着司沈然讨论,开始聊他的研究工作,陆小屿知道这不是司沈然的研究领域,但他依然兴致勃勃地和那个副教授讨论了快二十分钟,直至下个老师过来。 事实上,陆小屿非常清楚司沈然并非某个领域的专才,他是多个领域的通才,和每位老师的聊天都能谈笑风生,在学术上没有分毫的吃力。 就这样,每到一个老师,陆小屿就挪个位置,渐渐挪到里面靠栏杆的位置,菜陆续送上,陆小屿插不上话,只能一直低着头吃饭。 天色渐暗,室外亮起几盏高流明的大灯。 沙滩上也亮起了灯,乐队的助理过去调试灯光,已经有不少年轻人聚集,坐在前排的椅子上吹着夜风等开场。 今晚的live虽说heaven bay是主场,但lim一直认为要前浪带后浪,除了他们还有不少小乐队会出来热场。 一个民谣乐队上台,三人组合就着晚风唱起了民谣。 陆小屿安安静静地吃饭,身后沙滩传来的男声有些沙哑,唱原创的民谣曲子,带着复古的年代感,是时下流行的怀旧风格。 主唱在副歌结束后,抱起手风琴弹了段轻快的即兴。 司沈然似乎被这手风琴的乐声吸引,他转过头看去,但他没能看太久,因为原本和他说话的老师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陆小屿抬起头,悄悄看一眼司沈然和人聊天时的侧脸, 阿莫和郑晨他们在喝啤酒唠嗑,在聊国庆出行的计划。 期间不知是谁给陆小屿塞了支矮瓶啤酒,原本没打算喝酒的陆小屿,还是接过了一瓶。 啤酒与海风一向是很好的搭档,陆小屿喝了小半支后,跟着这支欢快的民谣乐队打起了节拍。 第50章 他听见杨姐说要回老家探望年迈又不愿离开故土到南方生活的母亲,郑晨他们则约好了一起去东港市的某乐园,阿莫则又重提了一次打算和陆小屿一起到阿国出差参加学会的意愿。说着阿莫又要坐到陆小屿身旁,跟他聊参加学会的行程。 李灵芝看出陆小屿对去学会的兴致似乎并不高,把烤串推到他面前,“阿莫,你刚追加的四十串儿还没吃完,先别和小屿唠了。” “朵少?”阿莫吃惊地看着那山一般的肉串,满世界找起订单小票:“窝点错了,窝明明点的是四个啊!” 陆小屿低着头,耳边嘈杂的声音里,捕捉到司沈然略微低沉的温柔嗓音。 忽地心里又莫名有些烦躁,为什么这些老师整整一周都不来实验室,现在一见面就热烈讨论最新研究进展,还有些人明明对项目不上心,还非要抓着他说个没完。 今晚点的是白啤,度数不高,冰过后口感很是清爽,不知不觉间他喝完了两瓶。 曹乐乐无意间看见,推了推他,劝说道,“小屿别喝太多,一会儿醉倒了怎么办?” 陆小屿无所谓,“我哥在这,他会把我送回去的,你们放心。” 如果说陆小屿对司沈然毫无抵抗力,那除司沈然之外,他缺乏抵抗力还有啤酒。 曹乐乐还想说些什么,郑晨“啪”地一声又放过来一瓶开了盖的啤酒:“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乐乐你别阻止他!” 李灵芝连忙给他挡了回去,“你跟阿莫喝去,别来灌小屿了。” 陆小屿已有几分醉意,却依旧伸手接过冰凉的啤酒瓶子,“没事,喝一点不会醉的。” 他一人闷头喝酒,耳边一直是热热闹闹的交谈声,他托着一侧脸,闭上了双眼,感受夜风的吹拂。 众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天,有人问司沈然会在海大待多少时间,司沈然说目前暂定是两年,又有人聊着聊着,喝了点小酒上了头,问起司沈然是否单身。 陆小屿耳朵敏锐地竖了起来,司沈然摇摇头说没有,众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喔”声起哄,又有人斗胆发问他和美院的沈姝君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沈然笑了笑,说是好朋友,又有人开始说不信。 陆小屿能精准地将司沈然的声音从多重环境里捕捉分离提取出来,在脑中形成单一音轨,大脑自动启动刻录功能,掌管记忆的海马体化身为大容量光盘,定向且清晰地,收集到了司沈然讨论的每一个话题,甚至每句话。 伊凡曾好气又好笑地说他:“别人只记学习方法,你连他骂人都记那么清楚,你是欠虐吗。” 七点半一过,楼下人群沸腾了。 陆小屿喝得有点醉眼朦胧,没看见身材高大的男子风尘仆仆匆匆而来,路过他们桌时停下脚步,看见陆小屿的毛茸茸脑袋,皱紧了眉头。 司沈然察觉到他的眼神,抬起眼和那男子对视,男子有些烦躁地撇开目光,走到他们身后唯一的空座上坐下。 沙滩上的台子亮起射灯,heaven bay登台了。 主唱脚上踏着人字拖,只穿了件宽松黑色背心和短裤。他帅气地甩甩头发,无数粉丝同时尖叫起来。 “阿lim!是阿lim啊!”前排的粉丝疯狂地喊他的名字,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隔着两三米远都能把唾沫星子喷到台上,“lim!!!阿林我爱你啊啊啊!!!” lim先试了试弦,又喂喂两声试麦,朝陆小屿的方向扬扬下巴,说道,“今晚我家人来听我唱歌,大家矜持一点好不好。” heaven bay的风格和民谣迥异,是偏流行的摇滚风格。lim开场先唱了一首节奏欢快的歌,是最近在热门榜上高居不下的一首流行曲,沙滩气氛瞬间轰燃,变得格外炽烈,live变成了大合唱,连隔壁大排档的老板娘都拿着锅勺出来一起嗨。 陆小屿歪着脑袋,头跟着这首曲子的节奏一点一点,下一秒就像是要睡过去。 “他们乐队人气真高。”不知什么时候,司沈然坐到了他身旁。陆小屿快要眯上的眼睛陡然睁开,人也坐直起来,他甩甩脑袋,清醒不少。 “你哥就是主唱啊。” 陆小屿点点头,“嗯,他本名叫陆林。那几个都是他多年好友,哦不对,除了阿ken哥。” “阿ken哥。” “就是那个贝斯手,”陆小屿说,“他以前是别的乐队的,可惜解散了。我哥他们当时正好缺贝斯,他就加入了。” “我哥十三岁就组了这个乐队,队里人来来去去,现在的成员基本是大学的时候固定的。大学毕业后,原来那个贝斯手出事了。阿ken哥那时的老婆也不让他在乐队活动,说再玩乐队,”陆小屿眯起眼,举起一只手指,“就离婚!” 司沈然了然地“哦”了一声,“确实,这个梦想很难坚持下来。” “阿ken哥当时也快三十了,听人说啊,他老婆也跟他说再玩乐队就离婚,还把他放在家里的贝斯吉他连着几箱原创demo都扔了。阿ken哥半夜追着垃圾车去垃圾场拣了一宿,demo找回来一些,但是贝斯和吉他都没了,他就离了。” 司沈然这才捕捉到重点:“你说的那个阿ken…他结过婚?” “是啊,都已经有两个小孩了,都快上初中了吧。不过他还是在追梦想。也不知道是太天真,还是太愚蠢。lim哥说乐队另外三个坚持了下来,阿ken和他们一样,不管人生的结局怎么样,大家都很勇敢……那个贝斯手他叫什么名来着…” 第51章 司沈然震惊了:“贝斯手阿ken有两个孩子?” 第29章 白房子 “嗯…”酒精逐渐麻痹大脑,陆小屿和前贝斯手的名字扛上了,来回掰手指数,“架子鼓是阿ray哥,键盘手是alec,贝斯手阿ken,阿ken哥年纪比他们大噢。本来的乐队都要回老家结婚—— 司沈然:“……” 乐队唱了几首歌后,换上一个摇滚爵士纯乐队上台。 司沈然这桌吃得差不多,研究人员大多是社恐,不喜欢这种环境,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师在live开场后就回家了,算算时间也该散场。 这个点酒吧里全是人。 司沈然头一回来这么热闹的地方,硬着头皮挤向收银台,好在他个子足够高,不然就这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群都难找方向。 “真…真热闹。”杨姐在人潮中艰难地挤下楼梯,她转头看看有些犯困的小屿,“小屿你今晚喝太多了,你要不先在店里休息一会儿?郑晨谁让你给他喝这么多的?” 郑晨义正言辞道,“我只给了他最开始的那一瓶,而且是阿莫先动的手。” 阿莫浅蓝的瞳孔透着无辜地说,“神马叫先动的手?” 杨姐一巴掌拍郑晨后脑勺上,“我都看见你给他酒了。你就坐他旁边,怎么不看着他点儿啊。你负责把人给我送回去!” “嗷?”郑晨抬头看着吧台前方的电视屏幕,那里在转播live现场。 杨姐一掌力道不小,他捂着脑袋有点为难地看了眼李灵芝,她和曹乐乐想去外头听现场,说道,“要不再等一会儿,灵芝和乐乐她们想听完再走。” 李灵芝点点头,说道,“要不让小屿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就送他回去。我们也得早点回去喂猫呢。” 陆小屿清醒了些,他习惯性地往四周瞟了瞟,追踪系统没有找见司沈然,以为他已经走了,索性往吧台旁的小沙发上放松地一瘫,手背搭着额头说,“没事的,你们不用管我,我不是很醉,在这里等我哥就行,他唱完了会送我。” 杨姐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又在嗡嗡作响,烦躁地说,“我得先走了,我爱人在外头等我,说交警来了。小屿应该不怕,毕竟他哥哥的店,各位下周见。” 众人和她挥手告别,杨姐匆匆出去了。剩下四人看陆小屿靠着沙发闭眼休憩的模样面面相觑,调酒师安慰他们说道,“小屿在这里等他哥哥,没有问题的,你们快出去听演出吧。” 郑晨还有点犹豫,“不行啊,躺在这里,万一有人踩到他怎么办?” 调酒师打包票,“没事,还有我呢。” 众人闻言也就都放了心,几人高高兴兴出去了。 那头司沈然差些没让涌动的人潮挤出店,好不容易到了收银台跟前,服务员却告诉他不用结账,服务员笑咪咪地说:“我们老板说了,以后你们同事过来,只要说是他弟弟的同事,都可以给打八折。” 服务员一脸坚持,司沈然也只得放弃,他转过身,郑晨他们正好出门去,挥手和他道别。 司沈然没见着陆小屿,皱起眉头问,“陆小屿呢?” 郑晨指了指吧台方向,“噢,在那儿休息呢。他说一会儿他哥送他回去,我们先去听歌。” 沙滩上lim唱高兴了,直接脱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紧实的小麦色肌肉,下面粉丝瞬时暴沸,疯狂的尖叫声隔着玻璃门都令人震耳欲聋。 司机小曾挤过人群推门而入,一身黑西装白手套,身形高大像个保镖,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问,“司教授,咱们回去?” 司沈然转头看了眼吧台,正想吩咐司机稍等,他想送陆小屿回去:“小曾你……” 只见几个黑色身影挡在陆小屿身前,他脸色微沉,大步走过去。 宋远行下楼时见陆小屿靠着沙发闭目休息,以为他喝得烂醉,心火不由烧起,走过去啪啪拍打两下他的脸,“陆小屿,能耐啊你,喝这么多,一会儿又要你哥照顾你。” 他下手的力道并不轻,陆小屿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嘟囔着说,“是远行哥啊…” 宋远行身形高大,声音也低沉,神色极为不悦,活像陆小屿欠了他钱,他是来讨债的,“你哥没空管你,快起来,我派人送你回去。” 陆小屿瘪瘪嘴:“哦…” 宋远行伸手朝后挥挥,两个黑衣人走上前来,不耐烦地说,“把他送上车。” 陆小屿正要拒绝,然而黑衣人不待他开口,两人上来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就将他从沙发上提起来。 “我自己能走。”他挣扎着想松开,俩黑衣人只得更用力制住,更像欠债人被债主逮住。 调酒师放下手头在擦拭的玻璃杯,笑着劝道,“宋总温柔些,一会儿伤着小屿老板该跟你生气了。” 宋远行懒得给他眼神,冷淡地说,“你话太多。”他抬头看眼屏幕,正巧镜头扫过舞台上,lim光着上半身,露出小麦色肌肉匀称的上半身,他的腰身极窄,引得台下尖叫声和口哨声疯响。他一手抓着话筒一手挥舞脱下的白背心,正在兴头上。 宋远行立时血压噌地爆了表,脑仁突突地疼,转身就要出门,却撞上了正好过来的司沈然。 面前这人目光比他还冷,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宋远行个子很高,能和司沈然平视,没好气地说,“想干什么跟你有关系?” 第52章 “放开他。” “你谁啊你?” “我说,放开他。”司沈然脸色阴沉,“相同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我他妈没时间搭理你,”宋远行又看眼屏幕,lim唱开心了,甩着背心扔向了人群,他想撞开司沈然,没想司沈然看着不壮,运动外套下肌肉紧实,宋远行手肘怼上去竟纹丝不动。 司机小曾连忙上来,挡在了二人中间。 这倒是让宋远行觉得有意思起来,他脸色变得更难看,“来找架打是吧?” 陆小屿迷糊中抬起头看见这一幕,吓得酒醒一半,连声喊道,“别、别别打架!主任这是我宋哥,宋哥,他、他是我们实验室新来的老大,你不用担心我,我、我哥,”他说话不太利索,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别气我哥,我哥他不知道我们今天忽然那么多人过来。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回去。” “谁他妈想管你。”宋远行吼了一声,恶狠狠瞪司沈然一眼,挥手示意保镖松手,极度烦躁地推开小曾,“都给我滚。”说着大步流星地冲出酒吧大门,几个保镖和助理面面相觑,追了出去。 “我没事儿的,你、你不要和哥哥吵架知道吧,他会伤心的。”陆小屿还不知道人走了,搓搓脸想清醒些,好不容易站着又快要倒下去了,司沈然长腿一迈,伸手扶着他,“陆小屿,你没事吧?” 方才剑拔弩张,调酒师以为双方会大打出手,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大气不敢喘,抓着手机想要悄悄叫安保,现在才忙替宋远行解释道,“这位帅哥,没事儿的,您是和陆小屿一块儿来吧?刚才那是他哥哥的朋友,只是担心他罢了。” 司沈然眼中的狠厉早已消失,恢复寻常儒雅模样,他朝调酒师点点头,真挚且礼貌地说:“这样吗。吓到你了吧,非常抱歉。” 小曾保持职业精神,伸手想要替司沈然扶陆小屿,司沈然摇摇头,示意不必,一路扶着陆小屿上车。 埃尔法一路向东上山,陆小屿上车后规规矩矩地坐着,车子还没开出路口,他头一歪睡了过去。 陆小屿之前给司沈然指过他家的白房子,于是司大教授信心满满,交代小曾说到了陆小屿的家会提醒他停车。 结果车子一路往东,过了村子,司沈然还没提示。 车子离居民区越来越远,又渐渐开进山路,小曾只得打着双闪靠边停车,回头看司沈然。 司沈然抱着手臂,目光深沉地看着窗外,转过头对上小曾的目光,严肃地说,“天太黑了,没认出来。” 小曾想起刘叔给他打印的司沈然注意事项里,写着“路痴”的那项,旁边还打了括号写着“高度自尊”,看了眼在他旁边座椅上睡得死沉的陆小屿,把找场外援助的选项咽回肚中,问道:“那…”那不如叫醒他问问看? 然而司沈然没有开口,似乎并不想打扰他睡觉。 司沈然看眼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他依稀记得陆小屿家是一栋很复古的漂亮白房子。但在夜色掩映下,这附近居民区的房子长得一模一样。 过了会儿,小曾又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送到集团酒店去。刘叔交代过,说您有朋友过来玩,可以直接送去沿海路那家,说比较新,设施很全。” 陆小屿睡过一茬,睁开眼醒了。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说道,“还没到吗。”他看眼窗外,远处灯塔的光扫射海面,他说,“噢,走、走过了” 司沈然淡定地说,“没事,小屿,你跟小曾说说你家在哪。咱们掉头回去就好。” 埃尔法重新起步掉头,朝山下奔去。 陆小屿努力睁着双眼,还是没抵挡住酒意,头一歪,又快睡去。 好在小曾开得慢,司沈然时不时拍拍陆小屿,让他抬头认家。 不多时终于到了他家。一幢米白房子,路灯的光昏黄无力,他家淹没在黑暗里,与山林融为一体。 司沈然把锅推给黑夜和路灯,感慨难怪他刚才没认出来。 陆小屿和司沈然道谢,他下车后,小曾按了自动门的开关,门嘀嘀两声缓缓关合。 “等等,我送他进去吧。万一在院子里睡着不太好。”司沈然突然说道,解开了安全带。 第30章 此猫凶猛 晚上风很大,海风一如往既,带来海洋温热气息。 换句话说,这风能吹得人上头,所以陆小屿走得慢,他身形摇晃,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司沈然快步跟上去,伸手虚挡在他身后,陆小屿疑惑地转头,望见是他,咧嘴开心地笑了,泛红的脸慢慢地在夜风中烧成一只水煮虾。 好在路灯澄黄,光线黯淡,看不出来。 “我送你进屋吧。”司沈然跟着他走上门前台阶,声控灯却没有亮起,只有路灯将将照亮这一隅。 陆小屿脑袋往铁门上一戳,发烫的额头靠着冰凉的花艺门,温度降下,感觉舒服不少,他伸手摸到键盘,闭眼熟练地按大门密码。 然而大门上密码锁任他如何按,毫无反应。 他睁开眼,努力聚焦在密码锁的屏幕,那里一处漆黑,不管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酒壮怂人胆,他索性拉过司沈然的手,嘟囔道,“帮…帮我按密码,‘0621’,我怎么按不开。” 司沈然伸手替他按了密码,依旧没有动静,说,“小屿,这锁没电了。” 第53章 围墙跳上来一只三花,盯着司沈然仔细打量,似乎在判断敌我势力孰强孰弱。 见没人都没搭理自己,它往大门墩子上一跃,再沉甸甸地落在台阶上。 听见动静,陆小屿扭头看见它,朝三花嘿嘿一笑,“呀,小村霸又来了呀。” 司沈然说:“还有心情管猫,看来不是很醉。” “我没醉啊。司老师,你回去吧,好晚了,等下…我从车库进…”陆小屿说着脚下被台阶一绊,差点摔个狗吃屎。司沈然眼急手快,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人捞回来。 “谢…谢谢你噢,真是个好人!” “不会喝酒,下次就不要喝这么多。” 三花猫踱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又从台阶上跳石墩子,歪歪脑袋,纯良无害地看着他们,还撒娇地“喵”了一声,尾音既长还带点颤音。 “你家猫?挺胖的。”司沈然被这猫的良善表情所欺骗,伸手想去撸一把,“叫什么名字?” “叫村霸呀…”陆小屿见他想摸村霸,脑海里闪现伊凡脸上鲜红的三道杠,连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不要——” 司沈然只不过想摸一把,疑惑地看看他,“怎么了?” 大约是酒精的作用,陆小屿攥紧了他的手,手心滚烫炽热,那烫人的温度灼烧相连的皮肤,将他那加快的脉搏熔为一体。 夜风中司沈然清楚地意识到,他自己的心率正在发生变化。 始作俑者并未察觉,大着舌头试图解释,“不不不…它很危险,很凶猛!”说着转头对三花叨叨:“你!不许抓他,不然我再也不给你开新罐头,猫饭也没有了!听到没有!” 三花乖巧地一歪头:“喵?” 司沈然的手也垂在半空:“啊?”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人畜无害温驯纯良,三花迈着轻巧猫步向前两步,后脑勺顺势往司沈然掌心一拱,自助地蹭起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这胖猫,司沈然手心触及一片温热柔软,疑惑地说:“危险?” 三花满足地眯起一双琥珀眼,还舒服得打起呼噜。 陆小屿缩回手,讪讪地摸摸鼻子。 司沈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凶猛。” 陆小屿指着这没节操的三花,忿忿地说,“真是只见人下菜碟的家伙,你就贪图美色…” 他趔趄几步,走到车库前,想打开车库的卷帘门,没想到车库门也纹丝不动。 “你家主人…刚说什么来着?”司沈然问三花,“是夸我么” 三花被撸得正舒服,呼噜几声应付。 在车库也吃了闭门羹的陆小屿迷茫地又走回大门,嘴里絮絮叨叨念着怎么打不开呢,说着爬上栏杆要攀爬围墙。 司沈然撸够了猫,一抬眼见这酒鬼单脚踩在栏杆墩子上伸手扒墙,感受到了什么叫“吓得魂飞魄散”,连拉带拽地把人拉了下来。 “太危险了,这墙不矮,万一摔骨折了怎么办。” “怎么,猫跳得,我人就跳不得,我还不信了…”陆小屿强词夺理,他眼前一黑,酒精像在脑子里畅游的恶龙,折腾得翻江倒海,他念了几句,“猫能跳我也能…” 这醉鬼借着酒疯,顺势往司沈然怀里一倒,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像奔波的船只进了港,安静了。 司沈然没有推开他。 陆小屿仰起头,喊他的名字:“司沈然。” 这一声连名带姓,喊得司沈然哑然,陆小屿仰起的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十分清醒。 幽暗的路灯下,他的眼神干净、纯粹,令人难以挪开双眼。 他又唤了一声,“司沈然。” 醉意重现,他重心不稳,又有向下滑的趋势。 司沈然双手从他腋下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轻声问:“怎么了?” 酒鬼凑上前来,气息近在眼前,努力地睁大双眼,打量着司沈然的脸,表情严肃且认真,“你知道吗…” 这人酒后行为难测,司沈然轻轻咳了一声,“嗯?” 紧接着陆小屿伸出双手,“啪哒”一声裹上司沈然的脸颊,嘿嘿一笑,“你…真好看,嘿嘿嘿。” 酒鬼耍流氓,这次得寸进尺,搂着他的脖子,埋头蹭了蹭脖颈,紧接着踮脚贴上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那是一句若有似无的告白,近乎耳语的音量。 酒鬼重新倒在他怀里,也听不见他失速的心率。 司沈然没有回应,他静静地抱着陆小屿,不一会儿传来轻微的鼾声,陆小屿又睡着了。 司沈然只能连抱带拖,打算先带回车上。 小曾下了车,开了陆小屿一侧的车门,帮着把他扶上了车。 他目睹了过程,略略尴尬地问道,“司教授,要不叫个开锁的过来?” 司沈然摇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他一个喝醉了的人没有意识,你就让人把他家给撬了?” “要不还是去集团酒店?” 车子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司沈然皱眉考虑良久,说道,“算了,去我那儿吧,我那里有客房。你跟秋姨说有客人,明早过来时多准备一份早餐。” 三花又跳回了墙头,它还没被撸够本,有些遗憾地喵喵叫几声,一双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看着他们开走。 “这猫真肥…”小曾啧啧叹道。 第54章 司沈然打开手机地图,给陆小屿家位置做好标记,侧头见那三花已不在墙头,他对小曾说,“出发吧。” 小曾点点头,先给秋姨发了短信,朝山下而去。 抵达临海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陆小屿依然毫无要醒的迹象,中途司沈然担心他是不是呼吸骤停,忍不住伸手探到他鼻下确认呼吸。 小曾泊好车,下车帮司沈然抬人。 司沈然突然道,“我带他上去就行,你回家吧,时间挺晚了。”说着接手扶过陆小屿,小曾手里一空,腾出手来看了眼手机,说道,“秋姐问加一份的早餐是中式还是西式。” “和我一样就行,”司沈然想了想还是说,“还是要清淡的吧,粥什么的,他喝多了酒,怕胃疼。” 此刻陆小屿彻底醉得像跟没骨头的软体动物,偶尔还会摇摇晃晃地想挣脱他自己走几步。 司沈然扶得有些费力,不得已司沈然最后只得把他像扛麻袋一样扛起来。 即使他长期锻炼身体,偶尔还打打拳击,多少有些力气,可陆小屿身高近一米八,司沈然扛了会儿还是觉得挺沉。 电梯进进出出,遇见零星几个人,大多奇怪地看他一眼,司沈然只能回以礼貌一笑。心里开始后悔没有听小曾地送他去酒店,但若真是送他去了酒店,母亲能把陆小屿查个底朝天,还得占用不少精力和她解释。 他进门脱了鞋,穿过玄关,扛着陆小屿进了仅有的一间客房,放倒在床上。 屋子的空调开得有点冷, 沾床的瞬间陆小屿奇迹般地微微睁开眼,他坐起来垂着头。 司沈然以为他醒了,解释说,“抱歉,你喝醉了,你家门禁没电了,所以…” 这醉鬼晃了晃头,歪七扭八地站起来,拍了拍被子,只说了一个字,“床!” “什么?” “再见!” 说完陆小屿推着不明所以的司沈然,把他轰出了客房,狠狠地把房门摔上。 从小没吃过闭门羹的司沈然在门口沉默了。 里头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后,又恢复一片安静。 司沈然深呼吸一口气,敲敲门,“陆小屿?” 门后一片死寂,半点声音也无。他再敲了敲,“我进来了?” 司沈然推门而入,屋里亮起一盏昏暗的感应小夜灯。 客厅的灯照进屋中,勉强可见衣服裤子散了一地,人已经裹进被子里,卷成一个巨大的茧,只露出半个脑袋,睡得深沉。 司沈然自认为有轻微洁癖,倒吸了口冷气,关上了门。 二十秒后又忍不住推开,把一地的裤子衣服拣了起来。 他把脏衣服拿到盥洗室,对着洗烘套机研究半天,决定寻求场外救援,他给秋姨发了条微信:洗衣机怎么开? 秋姨在十秒后发来一条语音:少爷,你那里的洗衣机是声控的。 第31章 横向比较 陆小屿到家之后按往常惯例清扫屋子,整理房间,洗晒床品。 等所有家务做完,他才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桌面中央的那个内部调岗的申请表格,开始认真想邮件的措词。 这封应聘邮件他想了足足一天,才在晚上睡前发送出去。 翌日。 早上九点半,陆小屿从村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滑行下山,准时出现在湾西商城。 伊凡和林昭昭在商场一楼麦当劳吃早餐,两人坐在室外桌前黏在一块儿等他。 伊凡给陆小屿点了早餐,把纸袋递给他,“昭昭给你约的托尼老师还有十五分钟到,你快点吃,吃完带你去剪头发。” “啊?”陆小屿坐在他俩对面,毫无自己答应过伊凡理发的记忆,有点发懵地看着他俩,“不是来买西装的吗。” 伊凡一见他这眼神就明白怎么回事,利落地从口袋抽出手机:“你可别想抵赖,我可是有聊天记录的。”” 陆小屿今天后脑勺扎了个揪揪,两边鬓发拨到耳边,才注意到刘海过长有些扎眼睛。 “确实该剪了。”陆小屿喃喃道,他想起昨天下午司沈然说的话,如果成为他的助理,需要出入较正式的场合,那么自己现在的发型肯定不行。 林昭昭预约的理发店开得早,跟着商场开门时间营业,陆小屿理发,她也约了做头发护理。只剩伊凡一个人,无所事事在外头沙发上等两人。 陆小屿很久没有进理发店剪发,他习惯自己在家解决,不管剪成什么样,第二天他都能坦然出门,哪怕顶着狗啃过的刘海,也毫无压力。 对此伊凡非常无语,认为他这是恃帅行凶,他常向林昭昭感慨陆小屿短发时整个人气质升华,加上那张俊脸颜值不输海大历届校草。 也许是那狗啃刘海造成的视觉冲突过于强烈,手握本地数家理发店vip卡的林昭昭深表怀疑,她多次邀请陆小屿理发无果。这次终于能如愿,看看伊凡宣称能媲美校草的庐山真面目。 庐山本人倒是没什么所谓,托尼老师非常有耐心,没有嫌弃他那头野草般旺盛的卷发,亲手给他洗头做头部按摩,轻声细语地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托尼按摩头部的手法力道合适,陆小屿脑门被揉得昏昏欲睡,随口说,“剪短就好。” “大概多短呢?” “就…剪这么一点点就好。”陆小屿睁开眼,从篷布下伸出一只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了个几乎快要贴上的距离。 第55章 “别听他的,”伊凡坐在他后边,他原本在打游戏,半道挂了回主城等复活,溜达着走过来嚷嚷,“他马上就要面试了,就这一头狮子鬃毛,教育局的老古董能当场气得心梗塞。要清爽到足够见面试官的程度。” 一个小时后,瘫在沙发快睡着的伊凡终于等来理完头发的陆小屿。 正好林昭昭做完护理,正抬着手欣赏自己前两天刚做的美甲,见到陆小屿时惊叹一声:“哇哦。” 她从未见过陆小屿短发的样子,忍不住感叹,“帅哥你谁,伊凡还真没说错。” 说着又补了一句,“确实很帅” 鲜少听到赞美的陆小屿耳根微热。 “我就说吧,他好好打扮,那是能屠海大bbs颜值讨论版的。” 陆小屿:“我谢你啊。” 伊凡起身,熟练地和他勾肩搭背,“谢我干什么,你该谢昭昭啊。她办的卡。” 陆小屿这才想起来,连忙掏出手机,找开林昭昭的微信准备给她转钱,“昭昭姐,多少钱我转你。” 林昭昭手指卷着长发,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你这就小零头,不用给我,走吧,姐带你去挑西装。” 陆小屿连忙说,“这不好吧…”刚才他看过价目表,普通托尼洗剪吹一套下来也快四百了,刚才那位好像还是总监级别的托尼,算下来要近小一千。 伊凡拉着他往外走,“走吧走吧,她去年过年在这里充了六位数的钱,到现在还剩一大半呢。富婆的世界我们不懂。” 闻言轮到陆小屿震惊了,掰手指确认了一遍六位数是什么单位,难怪这家服务态度这么好,端茶倒水不算还带嘘寒问暖的,原来都是钞能力。 “那个,”陆小屿迟疑道,“打折的西装店?” 一眼看穿陆小屿心思的富婆林昭昭对他邪魅一笑,“怎么,你怕了吗?” 陆小屿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只在某批发网站买衣服,能穿到天荒地老。 看他瑟瑟发抖,林昭昭安慰说,“没事,这家店真的不贵,说是轻奢品牌,其实经常打折,说是平价店也不为过。” 听了这话,陆小屿没有半点安心。 因为“平价”的西装店开在商城的二楼,在某l、某c和某g等高奢店包围之下,显然不太可能平价得起来。 全店里外胡桃色实木装潢,大门框装饰着古典雕花,高端洋气上档次。陆小屿经过那实木玻璃窗格往里略略扫了一圈,心里咯噔一声开始七上八下。 好在门口摆出来“on sale”的牌子,陆小屿先是警惕地翻了几件西装的价格牌,计算折后价格后才略略安心。 看他这小心翼翼心算的模样,伊凡好气又好笑,“陆小屿你出息呢?快挑衣服,你昭昭姐能害你不成。” 但陆小屿实在磨叽,转了几圈愣是一件没选好。 林昭昭看不下去,她在店里转了两圈,手上拿了几身,递给陆小屿。 “面试的话主要还是考虑深色,这套深灰色的不错…还有这套,这套,这几套你都试试。你身高有180吗?” 陆小屿接过衣服抱在怀里,老实地说,“没到,只有178。” “没事,这几个是修身版型,180也能穿。”林昭昭每看上一套,就把衣服递给他二人,很快两人手上堆了一摞,陆小屿逛着逛着有几分走神,除了高中校服,他只见过司沈然穿西装,所以看见的每一套西装,都能让他脑补司沈然穿上的样子。 林昭昭抱臂环顾卖场一圈,有些不太满意地摇摇头,回头看见伊凡和陆小屿各抱一摞西装跟在她后面,陆小屿的脑瓜子明显不知神游去了何方,登时被这俩不上道的给气着了,怒道,“你俩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试。” 伊凡一哆嗦,连忙推着陆小屿进了试衣间。 西服店对面是一家半开放的星巴克。 这个点店里稀稀拉拉,店里只坐了几桌客人,店外人更少。 靠着外侧商场走道一桌,司沈然已经等了快小半个小时。 他依照约定,十点半准时踏进咖啡店,沈姝君发来信息说可能会迟到一小会儿,司沈然只好耐着性子等。 一杯咖啡见底,人还没来。他倒也无所谓,打开平板,接收学生发来的邮件。看了几篇修改过后的报告,看得他眉头皱出井字纹。 沈姝君到的时候司沈然正好在叹气。 “沈然,让你等这么久,生气了?” 她今天打扮得依然十分精致,挽着身形高大的男友阿ken,和昨晚见到的阿ken不大一样。 也许是要来见女友家里人,他收敛起舞台上狂野姿态,一头杂乱长发束在脑后,身穿<a href="" target="_blank">港风宽松黑底短袖花衬衫,手臂处露出花臂,纹的是龙尾上盛开的大片芍药。 司沈然把触控笔放下,舒展眉头,笑着起身说,“姝君姐,你来了。我刚在看学生的进展报告呢。” 沈姝君了然,甜甜笑了,“难怪这么生气。” 司沈然朝她身旁的阿ken伸出手,“你好,我是司沈然。” 阿ken伸手回握司沈然,“你好,我是葛煅,叫我阿ken就行。” 两人坐下后,沈姝君依然笑着替他说,“昨天乐队有沙滩live活动,歌迷太热情,阿ken他们唱到很晚,所以今早迟到了,实在是抱歉。” 听沈姝君这么小心翼翼的解释,不禁令他怀疑人如果恋爱脑起来,是不是连性格都会变。 第56章 司沈然想象若是大舅,别说等二十分钟了,没有早到五分钟就是对方极不重视的体现,怕能当场甩手离去。 “没事,反正今天也是周末。也差不多到饭点,中午一起吃个饭?我让秋姨在纳曼订了位置。” 纳曼是文锦湾一家出名的米其林一星餐厅,主打东洋风。 “这…” “今天恐怕不行,”阿ken直接拒绝,“中午我得跟孩子们吃饭。” 一瞬间沈姝君的脸色僵住了,她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看司沈然的表情,没想到司沈然依旧淡定。 她扭头看了看前台,果断选择了可耻却有用的逃避,“我去看看有什么甜点,你们先聊吧。”说着起身去了前台。 “我跟前妻不欢而散,孩子抚养权归她,我只有周六能见到他们。” 倒是没曾想他一上来就是摊牌,也省得司沈然旁敲侧击。 只是不知沈姝君的父亲要是知道这个情况,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定得上速效救心丸了。 司沈然直接问道,“恕我失礼,你之前结过婚?” “我今年都40了,结过婚有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阿ken不甚在意地说,“和姝君在一起之前,我跟她强调过很多次。” 几日前沈姝君就同司沈然说过,一开始便是沈姝君对他一见钟情,倒追了大半年才在一起。 “倒也不奇怪,”司沈然又问,“冒昧问一下,为什么离婚呢?” “因为我。”阿ken无奈地说,“前妻不支持我做乐队,她觉得不是份正经职业。我那时收入很低,有时连续几个月都没有工作,根本养不起她和孩子,整个家都靠她工作的收入来支撑,她连产假都没能正常休完。” 阿ken低下头,“确实是我的问题,她是学心理学的,跟我讲一个叫马什么的人提出的理论,说我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证,凭什么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梦想,可惜我那时听不进去。我的脑子里只有乐队,所以最后她跟我掰了。” 司沈然点点头,“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 “大概就是那个吧,”阿ken苦笑,“那时家里都入不敷出了,也没有固定的live演出地点,辗转到处演出,经常说取消就取消,相当狼狈,只是我一直不肯认命。” “马斯洛晚年也承认,他自己的理论其实并不能阐释所有人的行为,比如说殉道者和英雄。” 阿ken摇摇头,“我没那么高贵,现实里太多琐碎的事情,而我只是想找个能令自己开心的地方躲进去。” “那确实跟姝君姐在一块儿,不用担心现实的问题。” “沈然!”沈姝君回来,正好听见司沈然这句,有些气愤,“你怎能这么说话?” 阿ken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抚她说,“他也没说错。” 紧接着他又向司沈然解释说,“我现在的情况好很多了,乐队这两年有了些人气,唱片销量很好,也在全国开了巡展,可以保证姝君生活质量不会下降。” “沈然也不能这么说话,我都跟你们说过,艺术的事情,不能单纯地用金钱来衡量,爱也是。” “姝君,家人担心是很正常的。” 司沈然摆摆手,坦然说道,“你们误会了,我是按舅舅的标准在评价。这不是你的要求么?”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气愤的沈姝君垮了脸,转而发愁,她把托盘放在矮几上,坐下来,忧愁地说,“怎么办呀。” 阿ken低声安慰道,“你之前不是说,沈然的父母在一起时,你爸爸也反对得很厉害么?” 一听这话,沈姝君更愁了,哀声叹气,压根儿不想接他的话茬,托腮苦恼地看着面前的咖啡和甜点。 司沈然眨眨眼,委婉地说,“情况不大一样,不具备横向比较的条件。” “是吗,”阿ken像是不太在意,他的目光越过商场中空的区域,落到对面,轻轻地叹了口气。 忽地他看见了什么,不太确定地多看几眼,“诶…” “怎么了?”沈姝君歪过脑袋,顺着他的目光落到对面的西装店,“看见什么人了吗?” 阿ken眯着眼,像是有些疑惑地说,“好像看见lim的弟弟了。” 沈姝君诧异地问:“lim还有弟弟?” “嗯,他有一对双胞胎弟弟,” 沈姝君脸色转阴为晴,:“这人有点眼熟啊…” 司沈然跟着也转过头去,一眼就望见了陆小燙淉屿。 第32章 “相亲饭” 陆小屿走后,司沈然跟陈愿聊了许久。 他说了陆小屿酒后告白的事,又说他酒醒后什么也不记得。 陈愿看他微信发来的内容,字里行间里几分纠结。 陈愿问他:那你开口问了吗? 司沈然说没有,因为他也不清楚该说些什么,或说他该做些什么。为避免尴尬,索性假装无事发生。只是他头一回觉得有什么要从脑海里呼之欲出,然而一闪而过的念头模糊且朦胧,找寻不到确切的答案。 陈愿回了一个笑脸,看久了像是在嘲讽他。 半晌发来一句:那你想怎么做呢? 司沈然回复:不知道。 陈愿:那换个思路,跟你告白的人那么多,你这次为什么会在意? 司沈然仔细想了很久,回道:不一样,这次很特殊。 第57章 昨天告别时,还扎着小辫儿有几分丧气的人,今天剪了清爽的短发,正好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对着店铺中间的大镜子来回照。他身上换了一套深蓝色西装,显得人腰细腿长,笑起来时原本带着的那点丧气一扫而空,显得人阳光帅气。 旁边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有些羞赧地转过去像是辩解。 司沈然眼前一亮,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被沈姝君抓个正着。 “他…”沈姝君认出来了,“不是你们实验室那个人吗?” “嗯?” “肯定是他吧?” “他之前头发都长成那样了,你怎么能认出来?” “我学画肖像的时候你还在你家后花园玩泥巴呢,就几根刘海还想挡住一个人的骨相?” “姝君姐,这都快五十米开外了。” 沈姝君了然,暧昧地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旁边那个给他扣袖扣的,是他女朋友?” “不知道。”司沈然看见一个女生给他扣好袖扣,又拍平胸口褶皱,“也许是店员?” “说吧,他到底叫什么?” 司沈然保持沉默,并不回话。 “哥哥的话,应该是叫陆小屿吧…他剪头发了。”阿ken说,“弟弟叫陆小成,从小生活在国外,很少回来。” 沈姝君托着下巴,更好奇了,“双胞胎?怎么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呀?” 阿ken说,“具体没问,不清楚。” 沈姝君转而问司沈然,“你知道么?” “不知道。” 西服店里陆小屿换回原来的衣服,买完单后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司沈然的目光也从远处挪回来。 阿ken看了眼手机,起身说,“我小孩下补习班了,我去接他们。先走一步。” 沈姝君点点头,朝他说,“那我们晚上见。” 阿ken只留给她一个挥手的背影。 西服店里人来人往,有人驻足旁观陆小屿试穿效果作参考,于是在试了两套后,陆小屿迅速刷卡买了其中深蓝色的四件套,说什么也不肯再试第三套。 “我看那套深灰色斜纹的也很不错,配深绿的领带好看。”林昭昭话里几分惋惜。 作为一名合格的社恐,陆小屿平生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成为人群焦点,被人围观跟上刑没什么区别,他拉着两人说,“走吧走吧,我不要绿色。我请你们喝点东西吧,对面有家星巴克。” 林昭昭忍不住拉着他碎碎念,劝说未果,很是郁闷,问就是某四位数平台物美价廉,之前衣服买多了估计未来十年都用不着换,西装什么的有个两套换着穿就行。 “陆小屿,我求你了,下次陪你学姐逛街买衣服吧,不然回去她指定是念叨我。”伊凡在后头听得脑壳疼。 绕过电梯后,陆小屿脚步一滞,林昭昭和伊凡跟着停下来。 “怎么了,小屿?” 陆小屿和坐在编绳布艺椅上的司沈然对上眼,又一次心跳差点骤停,脑子嘴巴双双卡壳了。 “司…老师?”他看看对面坐着的沈姝君,原来雀跃的心情瞬间平复。 司沈然淡然地和他点点头,“小屿。” 伊凡“诶”了声,“司教授...您也在这啊。” 司沈然目光落在林昭昭拉着陆小屿的手臂上,“这么巧…陆小屿,你剪头发了?” 不知怎的,林昭昭突然福至心灵,迅速松开陆小屿,拉过伊凡的手说,“那个,小屿,忽然想起来我和伊凡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咱们回聊啊。” “啊?我…不是,那个…午饭…”伊凡还想挣扎,被林昭昭一掌拍在脑门儿,终于消停了,任她连拖带拽拉走了。 “你闭嘴。”林昭昭拖着他走出老远,“那个不就是小屿暗恋多年的对象吗?真人比照片上的还帅啊。” 伊凡揉了揉脑袋,回头看眼陆小屿的背影,怒道,“你管这叫暗恋,你看他那见人就走不动路的模样,两只眼睛恨不得长他身上!这不赤裸裸的明恋吗?路过一条狗都能看出来,嘿,真没出息的玩意儿。” 那头沈姝君伸手理了理一头卷发,“沈然,我中午也有别的安排,先走一步,咱们晚上接着聊。”她加重说“接着聊”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司沈然淡定地点点头,“那我们晚上再讨论。” “嗯。”沈姝君拿起包,起身的时候看了眼陆小屿,沈姝君眼心里暗夸一句长得好俊俏,嘴角不由得露出姨母笑,低头看看司沈然,朝他挑了挑眉。 司沈然再次假装信号接收器发收故障,连个敷衍的笑都懒得给。 沈姝君拎包果断走了,留下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陆小屿努力在想说些什么,他紧张地捏着西服店纸袋的绳子,不知说些什么好。 要等他主动开口,他怕是能直接抱着纸袋跑了。 司沈然心里默默叹口气,说道:“头发剪得不错。” 陆小屿不大好意思地摸摸头,“会不会剪得太短了。” “不会,很精神。”司沈然看了眼时间,主动开口说,“中午一起吃饭?正好下午一起去严老家。” 陆小屿大脑终于又开始运转了,只是内存不大够,他连声道,“这…不,那个,我。” “中午有事?” “没、没有。” “那走吧,”司沈然心情忽然变好,他起身说,“本来约了姝…姝君老师吃饭,现在你也看见了,她有事先走了。” 第58章 说着他站起来,收好平板电脑,拿在手上,“附近有家米其林餐厅。就当我感谢你了。” 陆小屿还是没有回应过来,“啊?…谢什么?” “之前开学的那天坐你的小电车,还没能好好谢你。” 陆小屿忙说,“不是,真不用谢,我就顺、顺路。” 他顺路两个字说得心虚,司沈然笑了笑,没有拆穿。 两个人一起走出商城,穿过步行街道走向餐厅。 这个周末商场在举办庙会主题活动,小吃车摆满了两边,两人从中间穿过去,陆小屿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两声。 好在人声鼎沸,司沈然好奇地打量着各种小吃摊,并没有听见。 “你喜欢吃生食吗?” 陆小屿摇摇头,“不太爱吃。” 司沈然转头看向他,“这么巧,我也是。” 那家叫纳曼的餐厅以贵闻名,常年占据贵且难排的榜首,热度话题居高不下。 燙淉 陆小屿很少出来吃饭,他前几年光顾着念书,不爱社交,对食材新鲜程度要求又高,外出吃饭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司沈然开口邀请他去吃饭,就算他把地点选在屠宰场,陆小屿都会二话不说跟着去。 纳曼在步行街的一头,靠近临街的地方,独占了一整栋小楼。 外头日光正好,里面却有几分幽暗禅意。 小院用烧过的深色杉木栅栏遮挡,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模样。院中还摆了竹筒流水,竹筒收集满水后会沉沉下坠,“咚”地一声敲击在下方的石头上。 店内装潢处处彰显低调的高级,是那种把海鲜做得贵且量少的店,陆小屿直觉自己不属于这里。 店员迎上来,问是否有预定,司沈然报上预约信息,对方非常恭敬地将他们带去了包间。 待他们入座后,一个像是经理模样的人进来,把当天的手写菜单给他们二人递上来,司沈然从头看到尾,随口问了句,“现在有鳗鱼了吗?” 经理点点头,“虽然还没到最佳的季节,但是已经有供货了。” 司沈然道,“那上两份鳗鱼饭,其他除了生食看着上吧。” 坐在对面的陆小屿盯着这手写的当日菜单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字是非常好看的小楷,结尾处还有主厨的名字和印章。 上面没有写价格,光这点陆小屿就有些坐不住。 司沈然回复完消息,把手机一扣,开口说,“昨晚韩靖柏把你的转岗申请发我了,我看了,稍微问你点问题不介意吧?不算正式的面试。” 陆小屿紧张得在桌下搓搓手,点了点头。 司沈然像个面试官似的开始提问。 陆小屿自己的研究其实没什么进展,他入职海大后精力都用在实验课和行政杂务上,严老从不卷下属,实验室众人基本都是到点下班,他回家无所事事,晚上时间基本用于倒腾模型,所以也只能干巴巴地讲几句。 几个问题下来,把他那点自知浅薄的学术知识储备调查了个底朝天。 陆小屿觉得他那严谨的态度,像极了陆小屿博士入学考试时的t大面试官,当时有一个面试官不太看得上陆小屿本科学校,甚至在看简历时直接发出了嗤笑声。 只是司沈然并没有面试官的那种不屑,他语气相当平和,还会赞同地点点头。 木门拉开,两名店员各捧一个食盒进来,轻声向他们介绍盒子里的内容,是今天的主菜鳗鱼饭。 陆小屿眼巴巴地朝店员看去,脑子里的小人分裂成两个,一个小人仍期待继续拉近和司沈然的关系,却又不想他再多问学术的问题,另一个小人犯馋,魂都快被鳗鱼饭勾走了。 这家店的鳗鱼饭和寻常店里卖的半成品不一样,是现宰的鳗鱼用炭火现烤制成。掀开盖后烤制的香气扑面而来,腹开烤制的鱼肉整齐码放在米饭上,特制料汁混合着油脂浸透饭粒,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司沈然像是看出来他那犯馋小人的心思,就没再提问,说先吃饭吧,陆小屿暗暗松口气,也不知自己回答得如何。但他也无暇顾及了,毕竟眼前的鳗鱼饭闪闪发着诱人的光。 司沈然觉得他望向鳗鱼饭的时候,眼睛也跟着一起闪闪发光。 他忽地想起什么,看着陆小屿,似笑非笑地说,“听说你这周日要相亲,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吃相亲饭?” 第33章 平行志愿 陆小屿一口味噌汤没能好好咽下去,卡在喉咙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来,匆匆拿了纸巾捂住口鼻,咳了好一会儿。 司沈然再一次见到脸红得快冒烟的陆小屿,嘴角的弧度又不自觉地往上拉高。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吃相亲饭?” 陆小屿连忙摇头,飞快地否认,“没有的事,那天是郑晨瞎起哄,我只是顺着他的话随便说的。” “是吗。” 不知怎么的,陆小屿觉得司沈然心情很好。 司沈然不笑的时候有点冷,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陆小屿无法挪开眼,他看着司沈然含着笑意的模样,心脏也跟着愉悦地蹦跶加速,连鳗鱼饭都忘在了一边。 司沈然一抬头就看见陆小屿望着他发呆,脸上带着几分傻气,收敛起戏弄的笑意,真诚问道,“看我干什么,不喜欢吃鳗鱼我让他们做其他菜。” “不是,”陆小屿马上挪开了目光,“我很喜欢,小时候过年外公会给我做豆豉蒸白鳗,特别好吃。” 第59章 陆小屿想起去世好几年的外公,语气有几分感伤,“但没有像这样烤、烤,烤出来气味很香。” 司沈然筷子一顿,问他,“之前看伊凡的朋友圈,你会做饭,是你外公教你的吗?” “嗯,”陆小屿低下头,“我外公开了一家海鲜大排挡,小时候我去店里帮手,人少的时候,他就会教我做饭。“ 司沈然问,“豆豉蒸白鳗,是怎么做的?” “就,就很家常的做法,切成段加上调料和豆豉一起上锅蒸熟,很简单但是特别好吃。” 他接着说,“鳗鱼是很神秘的物种,人类到现在仍无法进行人工养殖,因为好吃还变成濒危动物了。” 陆小屿在许多人的评价里,都是话不多,有时因为反应不够快还显得有几分木讷。然而在对上司沈然时,他大脑皮层在某些时刻,活跃程度能提一个数量级,表达欲前所未有地高。 一激动之下,他给司沈然说了鳗鱼从出生到洄游的过程。 这大约是他还小的时候曾幻想过的场景,只是场地不大一样。 在他曾有过的匮乏幻想中,只不过是和司沈然在哪个汉堡快餐店吃薯条喝可乐,或是盛夏时在哪家糖水铺子喝绿豆沙吃凉粉。 然后司沈然给他补补物理或数学。 他有些懊恼,今天穿的是一身纯黑t恤裤子,实在是和这家店不入。好在理了发,至少不会过于邋里邋遢。 不过司沈然从头到尾都没太在意,毕竟这也不是一次重要会面或约会,更像是一场漫不经心的偶遇。 他很有耐心地听陆小屿讲了老半天鳗鱼的生长过程,从柳叶鳗成长至黄鳗,以及鳗鱼神秘的不为人知的回溯繁殖旅程,不由得问,“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我大学有个室友读的水产养殖专业,他交换去过东洋的大学,特别喜欢那边的鱼类养殖技术,回来之后一直跟我们反反复复说,所以就记住了。” “水产养殖…”司沈然想起来陆小屿本科考的是农学,大二才转的应用物理,“想起来了,你最初念的是农学。怎么转专业了?” 陆小屿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 一瞬间他的记忆又被拉回填报志愿的那个下午,那大约是他认识伊凡以来,伊凡最生气的时候。 然而司沈然在等着他回答,他的意识又倏地回到了现实。 “我…我滑档了,补录的农大。” 滑档补录进海市农大念农业,司沈然不解地问,“当时排位是多少?” 陆小屿幽幽叹了口气,比出三根手指,“三千多。” 过了这么多年,司沈然没参加高考,却依然记得当年韩靖柏的排位,他当年排全省五千多,堪堪过了海大最低分数线。 而排位三千多都能进海大不错的专业了,司沈然更是不可思议,“你当时第一志愿填的什么?” 陆小屿声音弱了下来,“t大。” 海市所在的省是高考大省,想进t大,排位过百都没戏。 “高考是平行志愿吧,”司沈然道,“我记得好像能填四个学校,另外三个填的什么?” 陆小屿数出另外三个高校,也在京城,离t大非常近,几乎都是步行能到的距离,排位长年保持在两千名以内,曾有几年滑至三千。 当时选学校的时候几乎无人关心,陆小屿家一向放养,从不鸡娃。弟弟陆小成比陆小屿聪明,从小成绩也更好,最后根据个人喜好选了弗国的艺术院校。 得知他高考分数还不错并且不会去南洋上学后,他妈妈在电话那头没什么热情地说了声恭喜就挂了电话,转了一笔奖金到他户头,再没过问。 外公和舅舅挺高兴的,但高兴归高兴,也没什么人在意他念什么学校,后来听他说上了农大,也是高高兴兴地摆了场酒席请全村人吃饭,说是祠堂出的第五个大学生,村里人也乐呵呵,拼命给他手里塞红包,仿佛只要好好读书本身就是值得夸赞的事情。 滑档补录这件事,似乎只有伊凡一人捶胸顿足,足足半个月没搭理他。 陆小屿不说话,司沈然也半天没吭声。 司沈然之前和陈愿讨论过关于陆小屿的多种“偶然”,陈愿认为是巧合,司沈然也就认为可能是他自我意识过剩。 但他很想问这么填报的原因,脑子里却闪过陈愿的一句反问:你为什么会在意? 陆小屿低头扒拉两口饭,抬头看了眼司沈然皱着眉头的神情,不知怎么的,觉得他的神情似乎有点不悦。 “你…”司沈然话锋一转,“上午是特地和伊凡过来买西装的?” “是的,”陆小屿说,“他俩有事,先走了。” “刚才那个女孩…” “是伊凡的女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陆小屿没等他发问,连忙说。 司沈然又说,“做我的助理可能会有点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小屿脱口而出,“我不怕累的,我很能熬夜。” “不需要你熬夜。”司沈然道,“陆小屿...你还有兴趣接着念博士吗?” 陆小屿不说话了,他对念完博士这件事情,早没有执念。 按伊凡的话来说,陆小屿当初念博士,单纯就是为了追星,这一点他从来不否认。 司沈然看着他,又说,“你还记得米兰达教授吗?米兰达·阿夫纳。” 第60章 午饭后,司沈然给司机打电话,让他送来车钥匙。 两人又穿过长长的小食街往回走,司沈然看两眼小吃摊,依旧十分感兴趣。 “我车开得少,手生,你怕不怕?”司沈然侧头问他,陆小屿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摇了摇头,别说是他开的车,即使现在他一时兴起要去学开飞机陆小屿也敢坐。 司沈然的车是一辆纯黑色suv,在公寓专属车库的众多花里胡哨车子里倒是显得很低调。 这车子的牌子陆小屿倒是见过,以前宋远行来接lim的时候开过这个牌子的轿车。 对陆小屿看来,车子都没什么两样,拿到驾照后舅舅一家想送他一辆车,问他喜欢什么,他最后要了舅妈淘汰下来放在车库里吃灰的大众小两厢车。 等上了车,陆小屿趁着司沈然研究导航,给lim发了条信息:哥,以前远行哥来接你,开的是什么车? lim秒回道:他开过很多,你问的车什么车标,是想要买车了吗? 小屿:路上看到有一辆,好漂亮,像是字母8长了两个小翅膀。 lim学着他发来一个猫猫震惊.jpg表情包:乖乖咧,人家中间那是字母b,这牌子有点贵,你喜欢哪款,什么颜色,哥哥给你定一台。 能和偶像开同款车这种事,陆小屿确实心动。于是他百度了车型,看见了价格,怒回lim道:我才不要!!!这玩意儿卖这么贵,是能开上天吗!!! 司沈然开了导航,看陆小屿手速飞快激动回信息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 陆小屿冷静下来说,“没什么,和我哥聊天而已。” 第34章 专属相册 严老家在的别墅区在背靠森林公园,安静得似乎只有山林鸟叫声。住户大都是退休和各类养病、养生人士。 据保姆黄阿姨说严老和白教授两人正在书房里下棋,杨老师在一楼儿童学习屋给孙女辅导数学作业。 司沈然问,“严老怎么不在疗养院多住一段时间呢?” 黄阿姨笑着说,“这不,马上晴晴要期末考了,老人家就想着回来能看着点。” 保姆带着两人走向二楼书房,众人脚步放得极轻,能听见一楼书房里杨老师声音越来越高,一度穿透了门板。 司沈然转头小声问陆小屿,“严老孙女几年级。” 比起严老,陆小屿更害怕师娘,不敢作声,只敢比划出三根手指。 “初三?”司沈然问,“还是高三?” “不是…”陆小屿压低了声音,“是小学三年级。” “……”司沈然震惊,“国内小学三年级数学这么难了?” 倒也不是因为司沈然对国内义务教育情况掌握不到位,而是因为杨老师退休前任教t大数理学院应用数学系。 连杨老师都无法教明白的题目,想必有着相当高的难度。 严老和白教授一盘棋正在中盘,严老涨红着脸,抱手紧盯棋盘,两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肯让谁。就是司沈然和陆小屿进屋了,两人稍微打了声招呼,白教授看见陆小屿,皱起眉头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小屿,头发剪了啊,精神多了。” 说完又集中精力到棋局上来,两人你来我往要拼出个高低。 司沈然和陆小屿只好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静静等二人,保姆给二人倒了茶,带上门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楼下由远至近地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杨老师一把推开门,平常温文尔雅的形象全无,喊道,“严庭,你们老严家这孩子我是教不了了!” 她看见乖巧坐在沙发上的司陆二人组,神情倏地变柔和,“是沈然和小陆呀,什么时候过来的?” “杨老师好。”二人和她打招呼,严老听见杨老师连名带姓喊自己,心知大事不妙,连忙站起身来。 杨老师眼一瞪,“你还有时间下棋,去,去看看你孙女作业。一道题我讲三遍还是听不懂,怎么就能这么笨。” “小学三年级能有多难,我们家小晴那么聪明,你多讲两遍肯定就听懂了。” “你去!你给我去讲!说得倒轻松。” 司沈然和陆小屿对视一眼,想笑又不大敢笑。 白教授起身当和事佬,拉着严老,“老严,走,先去看一眼。” 司沈然很上道地说,“没事儿,我们一起去帮这孩子看看问题在哪里。” 严老咳嗽两声,“小司和小屿好不容易来看我——诶,我这头还是有点儿晕啊。” 杨老师怒火值达到顶点,顺手抄起桌上的报纸卷成纸筒,指着门,几乎是压着嗓子吼,“快!去!” 严老不敢再多说,跟着白教授赶紧下楼,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找回面子,“你一个高等数学教了三十年的人都教不会,怎么可能?还要出动我和老白,加上沈然三个教授,你真是‘高射炮打蚊子’——” “你再罗里吧嗦说多一句,”杨老师在楼梯上举起了报纸筒,冷冷扫视他说,“我现在就给你演示什么叫‘高射炮打蚊子’。” 严老立刻闭上了嘴。 严老和杨老师的孙女叫严小晴,父母是高级工程师常年外派驻扎在西非,驻地政局动荡,夫妻俩不舍得女儿跟过去颠簸,一直是由爷爷奶奶带在身边。 严老对着孙女,只是个普通的溺爱孙辈的爷爷。 而严小晴也只是个没有继承到父母、祖父母辈智商的普通人。 第61章 这一点陆小屿在他带严小晴写作业的时候了解得非常清楚,严小晴和他当年笨得不相伯仲。 她的书房很大,严老甚至为她做了两面的书墙。 书桌旁侧放着一个白板。白板上是杨老师的讲解,简单且重复的内容写满了板书,但是这小女孩盯着作业本,见严老进来后,苦着的小脸更是一瘪,像根儿蔫了的葱似的,委屈地说,“爷爷,这道题我还是不会。” 白教授一看那作业本,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心口假装不舒服,倒在了一旁椅子上。 严老气得踹他,“你不帮忙就别占着茅坑,赶紧起来!”说着他飞速看眼门外,见自家夫人已经气得回了她的书房,高兴地拉过陆小屿,“小屿啊,你给她再讲讲题啊,顺便看看她还落下什么作业没写。我和老白先把棋下完,好嘛。”又对司沈然说,“沈然,你一会儿上来,我十步以内一定让白老师认输,你文件都带齐了吧。” “都带了。” “嘿,你个老严——”白教授不服气,吹胡子瞪眼要反击,严老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两人偷偷摸摸地爬上楼,俩臭棋篓子接着斗棋去了。 书桌前的严小晴拉着陆小屿的手,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小屿哥哥,快教教我呀。”陆小屿只得硬着头皮坐在了她旁边。 另一边司沈然撑着书桌角,居高临下地看她的作业本,想看看究竟是多么难的题目能把杨老师气成那个样子。 他小学跳级,没有读过三年级,不知道三年级竟有这么难的数学知识点。 也许是奥数题,他出国后曾读过报道,说国内中小学的奥数题目越来越难,解法极为刁钻,令人闻风丧胆,和二十年前的难度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 她的铅笔指着的地方,赫然写着“12x12=” 司沈然内心震撼不已地打出一个问号:“?” 他看向白板,杨老师至少写了四种方法,涂改多次,最后的笔迹都透着暴躁。 陆小屿也看到了白板,“我看看啊,奶奶已经给你讲了算式法、分解法…你都没听懂?” 严小晴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听不懂,好难呀。” “那——这——”陆小屿挠了挠头,突然灵机一动。 他小时候数学也一度差得让老师差点化身狂战士,当时另一个老师给他们班代课,讲了一种别致的方法。 “晴晴,我们用画线法试试。” “画线?” “嗯,就像这样,”陆小屿拿过草稿纸,先竖着画了三条线,左边的一条离右边的两条要远一些,“左边这一条代表12中的1,右边这两条就是12中的2…” 接着他在三条竖线上又同样画了三条横线,“这样,然后我们来数交叉点。” 他拿过铅笔把图上交叉的点都圈出来,“你看,左上角这个有1个点,这个你单独拿出来记作百位数,右下角这里有4个点,这里是个位数,然后你看,”他把右下角和左下角圈出来,“这两个地方加起来是4个点,放在中间当十位数。” “这样写出来就是——” “144!”晴晴喊出来。 一道题讲完,晴晴试着算了下面一道,答案果然依旧正确,晴晴哭丧的神情瞬间阴转晴,高兴得蹦起来。 陆小屿终于如释重负,“那接下来的题目,你就可以自己照这个方法算了。” “只要数点点吗,这好简单呀,”她也终于注意到站在她和陆小屿身后的人,“你是…” “什么?” 晴晴歪着头,打量司沈然,忽然高兴地大喊:“你就是小屿哥哥手机里那个人,他手机里好多你的照片!” 陆小屿反应迅速,立刻否认:“晴晴,你别胡说!”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陆小屿,陆小屿情急之下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是一个叫辰越的爱豆。” 晴晴撅起嘴开始回忆,“你没有说过呀。” 司沈然疑惑地问道,“爱…豆?” “就是偶、偶像的意思。” 司沈然直视着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的偶像是辰越啊。” “才不是——” 陆小屿一把捞过严小晴夹在腋下,紧紧捂住她的嘴,一字一顿道,“就是辰越,我跟小晴说过。” “唔——” 去年陆小屿帮着接送了几天严小晴,严小晴不能单独坐副驾,在他后座无聊的时候就会一直大声唱歌或者喊叫,或者踹他座椅玩,大概有那么几次,为了让她稍微安静下来,陆小屿把手机递给了她。 然而他忘记了,现在的孩子使用电子产品的能力,远远高于他那个年代。 遖鳯獨傢 不知怎么的,严小晴胡乱按一气,打开相册,翻到了司沈然的专属相册。 “哥哥,你这个文件夹写的‘ssr’是什么意思呀。” 陆小屿来不及说一句:“别乱翻我的手机。” 严小晴也不管陆小屿开的是国道还是高速,直接把手机怼到他脸前,“这个哥哥是谁噢,长得好帅!” 司沈然嘴角止不住欢喜的笑意,他说,“我先上去找严老了,小屿,你陪孩子写写作业吧。” 陆小屿看他脸上那种淡淡的笑意,大气不敢出,脸色憋得通红。 直至司沈然脚步声消失在二楼,他这脸色都没转过来。 第62章 他松开严小晴,这孩子抱着手臂坐在座位上,神情古灵精怪说道,“就是他吧,明明是这个哥哥。” “这辈份搞岔了,你得喊他叔。”仔细一想好像严小晴一直以来喊的他“小屿哥哥”,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毛病。 “我不管,你要是答应给我买巧克力蛋糕,我就不揭穿你。” 陆小屿败下阵来,“姑奶奶,我们能不能别再提这件事了。” “所以是真的喽?” “假的。”陆小屿从一旁的书包里拿出她的书本,“来吧,你先把数学写了,就用我刚才教你的方法,我先看看你还有什么作业。”心里吐槽这孩子不好好学习,脑子里不知天天在想什么。 严小晴撇撇嘴,在草稿纸上开始画线,没数出来两道题,又歪过脑袋发问,“小屿哥哥为什么要放那么多他的照片在手机里呀。” 陆小屿仰天长啸道,“祖宗诶,求求你忘了这件事吧。” “巧克力蛋糕?” “买!买!买!我给你买还不成吗!” 第35章 你比他好看 上大学后,陆小屿没当过家教。 在给严小晴补习之前,陆小屿从来都不知道辅导功课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他小时候害怕母亲的责骂,放学后回到家会自觉写作业,不会也瞎写。 然而母亲一直没怎么关心过他和陆小成的学习情况,她总是很忙,家长会都是让外公去参加,辅导功课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外公倒是会在他学习的时候进来送水果和宵夜,并劝他不要看太晚,对眼睛不好。 严小晴这孩子落下许多作业不说,写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一会儿要吃水果,一会儿吵着要玩平板电脑,被陆小屿狠狠拒绝后一度要罢学,陆小屿只得威胁她要是不写,就去把奶奶请回来,严小晴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动笔。 直至黄昏,严小晴还没写完所有的复习作业。 楼上谈完事情,司沈然先下楼来,他望了眼客厅,没有看见人。于是敲了敲儿童书房的门,推门看见陆小屿一脸认真教严小晴英语,十分诧异,“小学作业这么多吗?” 陆小屿有些生无可恋:“倒不是多,是一点都没做。” 身后跟着的严老刚赢了棋局,高高兴兴地背着手走进来,翻看了桌上的作业本,“这不挺好的嘛,这些都写完了,我看你算得基本都没问题,你奶奶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严小晴一看爷爷进来,嘴一瘪,把笔丢在作业本上哭诉,“小屿哥哥说不写完就不让玩,还要告诉奶奶,我的手好酸噢,我不想写了。” “哎呦呦,”严老心疼地捧着严小晴的手,给她吹吹,“我的乖孙孙哟,累坏了吧,快去吃点小饼干吧。” “没错,我好累的!”严小晴点点头,从椅子跳下来,飞快地跑了。 司沈然轻声对陆小屿说,“小屿,你也喝口水休息一下,看了她一下午,你也辛苦了。” 严老目光在他俩之间提溜一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又背着手要走出房门,出去之前转过头说,“你俩今晚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老白过来,今晚你们师娘说做了卤水。” 晚饭一开始吃的还算和谐,陆小屿怕严小晴一发疯又开始胡说八道,好在这孩子为了巧克力蛋糕特别能忍。 直到白教授喝了两杯,问陆小屿:“最近怎么样?” 陆小屿坐司沈然身旁白教授对面,一晚上垂着头安静吃饭,什么也不敢说,听导师发问,回道工作一切都还好。 白教授道,“问你工作了吗,我是问你最近有没有跟着实验室的人好好做研究。” 严老正和司沈然说话,听见了,过来拍拍白教授的肩,“做了,我那不是还有项目吗。” “做的什么项目?这一年来我看他一篇文章都没发。” “发了,你没看见。”严老打圆场说,“我还不清楚么。” 白教授瞥他眼说,“姓严的你少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问,“那个...姓舒的说是前段时间离婚了,还有来烦过你吗?” 他提起这个,严老不好再发话,索性转过头,要接着和司沈然说话。 然而司沈然却侧着脸在看陆小屿。 陆小屿脸上血色渐渐褪尽,他垂着眉眼,轻声说,“拉黑了,早没有联系了。” 他是想随口应付,但听在白教授耳里像是几分遗憾,白教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后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准备告别回去了。 白教授今晚借住严老家,和严老一起送两人出门。他似乎还在生气,背着手时不是瞄陆小屿几眼,待到了停车场,才又语重心长地说,“小屿,以后做事情要擦亮眼,不管是学习、做研究还是谈恋爱,都一样。有些事过去了就该放下,生活还是要继续,只有学习是绝不能轻易放弃的。” 陆小屿看了眼前面和严老走在一起的司沈然,小声地说,“我知道的。” 严老听见了转过头来,“嗐,老白,你就别唠叨他了,小屿在我那,我退休了,还有沈然帮我盯着呢,是吧,沈然。” 司沈然不明所以,直觉是在说陆小屿博士中退的事,他还是点了点头。 白教授连声叹气摇摇头,转而拍拍司沈然的肩,同他说了几句,就转身进屋了。 第63章 从别墅区出来,天色已经全黑,别墅区光污染没有市区严重,仰头能看见不少闪烁的星星,陆小屿上车前抬头多看了几眼。 两人上了车,司沈然设置导航,“我先送你回去吧。” 和来时一样,电台在播音乐,只是现在放的是怀旧主题,十几年前流行过的老歌。 “你…”司沈然原本想问博士中退和那个舒姓研究员的事情,转念一想问道,“晴晴说你的手机里有辰越的照片,是哪个辰越?” 其实陆小屿也不是很清楚叫辰越的这个明星,到底在演艺圈做什么的,只是听伊凡说过,随口应付道,“是个演员?好像还是男团的偶像?” “……”司沈然幽幽地说,“他是歌手,辰越是他的艺名,他的原名虽然也叫这个,但他姓司。司辰越。” 陆小屿噎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司沈然也没让他接,他补了一句,“是我的堂弟,确实有人说我们俩长得像,合照的时候我都避免和他站一起。” 作为司沈然资深多年的颜控,陆小屿非常不认同这个说法,他不假思索道:“你们俩一点都不像,我觉得司老师你、你比他好看多了。” 山路上只有间隔老远的昏黄路灯,司沈然的脸就在路灯间时明时灭,听到这句话,他说道,“是吗,你不是他的粉丝?他听了肯定难过。” 音乐台放的曲子到了副歌部分,声音略略能盖住两人的说话声,陆小屿侧着头,看他那被路灯照亮时分外柔和的侧脸,又扭过头去,在明起明灭的灯光里数着飞速掠过的路灯,趁副歌到高潮部分时低声喃喃说了句,“不是,我不是他的粉丝。” 司沈然听见了。 “不是他粉丝为什么要放他的照片在手机里?”他反问。 陆小屿呼吸变得微微急促,嘴唇轻轻颤抖着,有什么话脱之欲出,但理性紧紧攫住他的心脏,渐渐的呼吸平缓,副歌后的旋律高亢,很好地掩盖了他微小的变化,他选择了沉默。 台风天可以去你家避难吗? 司沈然敏锐地察觉到陆小屿的情绪变化,他看了眼导航,靠边停下来,更改了导航终点。 车子没有走高速,而是开进山路,拐了个弯向西而行,沉沉夜色中只有路灯。 陆小屿的心半刻也无法平静,他紧紧抓着安全带,坐姿比铅笔还直,不知道司沈然下一句话会说些什么。 车子绕过山路,抵达高处的终点,是海市地势最高的观景台。 山道上稀稀拉拉几点车灯闪过,周日的晚上,登山步行的人接连下山,观景台上已经没有人。 电台广播的音乐时间过了,温柔的女声开始播放晚间新闻。 司沈然打下车窗,熄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下车前还挺满意地说:“我居然没有迷路。” 陆小屿愣住了:“啊?” “这里看到的海市夜景据说能在全国排进前十,我想过来看看好久了。” 观景台向南侧能望见文锦湾全景,向西望去,如平原一般的海市一览无余。远处还能瞥见轻轨跨海段在黑沉沉的海面上驶过,像是电影《千与千寻》里的海上列车。 夜景璀璨,美得能令人呼吸一窒,陆小屿也松开安全带,下车跟在司沈然身后。 司沈然靠着木制栏杆,猎猎山风拂过,他那没有打理的刘海被风吹散,衣袖灌进了风。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问陆小屿,“好看吗?” “嗯?”陆小屿在他身后,隔了有好几步,趁着昏暗光线看着他的侧脸正入迷,忽地被他这么一问,不知道司沈然指的是什么,无意识地又捏紧了衣角,“什、什么?” “夜景不好看吗,站这么远,”司沈然靠在栏杆上的身体直起来,转过大半个身子单手搭在栏杆上,朝他招招手,“过来一起看呀。” “噢噢…”陆小屿连声抱歉,“不好意思,我、我马上。”他说着快步向前,站在了司沈然身旁。 城市的光太亮,即使空中没什么云,能看到的星星也远远不如郊外来得多,司沈然望着天空,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星星好少。” “北斗七星还是能看见的…顺着斗柄能找到牧夫座的大角,然后往南再偏东一些方向,要是天气再好点,应该能看见心宿二。” “好厉害,”陆小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从小到大只认得出北极星,大部分时候连北斗七星都找不到。 “你是指哪方面?” “能记住星星的方位。” 司沈然低下头,“是我一个朋友教我的,我跟着他出去观星这么多次,也只认得出来这几颗。还好我们都在北半球。要是换成南半球,又是睁眼瞎。” 陆小屿目光从心宿二的方向挪回来,正巧看见司沈然的失落,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很重要的朋友?” “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路易斯。”司沈然点点头,呼出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几分,“他走了之后,以后也没有人带我去观星了。” “你别太难过了…”陆小屿以为是哪个前男友,他脑海里迅速搜索一番和司沈然相关的人,想起那个网名里有路易斯的混血男模,没想到那个天天秀奢侈品的男模居然也喜欢天文。 或许人家的那些po图只是工作吧,他看着司沈然,不自禁地轻声说,“如果你想找人陪你去观星,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第64章 理智提醒他这么说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说了,他咬了咬唇,有些忐忑地等待司沈然的回复。 那山风像是把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在一阵长得略些尴尬的沉默后,司沈然嘴角浮现笑意,“真的?你也会看星星?” 陆小屿老实交代,“不会,我只会认北极星。” 司沈然笑意更深,还憋着几分坏意,像是随意地说道,“那你观的什么星,去数星星吗?” “也不单纯是…”陆小屿也不恼,“每次看天空,就会想,星星的光经过了这么多年才到我们的眼里,可能是几百万年前、几十万年前,就觉得不可思议。” 司沈然说,“确实不可思议,人类的文明时期不过须臾,他们却像永远在那里。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仰望的这一切都会消失,宇宙有起点,必然也会有终点。只是时间过于漫长,对于人类来说即是永恒,一切都会归于虚无。” 沉默半晌,两人靠着栏杆没再说话,司沈然又问道,“你好点了吗?” “什么?”陆小屿托着下巴,转过头看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司沈然,远比记忆中的松弛、轻快。在陆小屿看来,他永远像上好发条的机械表,指针转动一丝不苟,而这次遇见的司沈然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这才是现实中的他吧,陆小屿这么想。 “自从白老师说了那些话后,你情绪就不太对劲。是博士中退的事情吗。” “没什么。”陆小屿说,“白老师每次见我都要说一次。” “那刚才在车上是为了什么,看上去好像很难过,手也在发抖,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有、有吗?” 司沈然似笑非笑,陆小屿懊恼地偏过头,死活不承认,“刚才是空调太冷了。” “是吗。”司沈然脸上笑意更深,使着坏心眼凑近打量着他的神情。 呼呼而来的山风扬起陆小屿的刘海,吹得凌乱,细碎的头发打在眉间,有些扎眼,他眯起眼拨开刘海,再睁眼时,司沈然的脸已近在咫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轻声问,“你是在怕我吧,我能感觉到,你看到我就会变得紧张。” “我不是…” 司沈然眯起了眼,收起了笑意,他的目光深沉如夜色,给人深情的错觉。像有什么怂恿陆小屿开口,说些应景的话,但他的嘴唇颤动几下,依旧没能开得了口。 山风放缓了速度,呼吸近在可闻,距离近得能在瞳孔里看见彼此,只需再向前贴近一些,陆小屿这么想着,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地响起。 风的流速恢复了正常,司沈然率先偏过了头,示意他接电话。 是lim打来的电话。 lim问他在不在家,打算给他送些新鲜的海货,大约一个小时后到。 陆小屿轻声说他在外面,很快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他看向司沈然,他正望着远处的大海出神。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吹了会儿风,司沈然才转过身,轻声说道,“回去吧,我送你回家。” 车载广播在播报新闻,已经到了天气预报环节。 “目前南太平洋新生成三个热带低压,预计其中有两个将在未来一周内生成台风,先后影响我国东部地区和南部地区…” 司沈然忽然开口说,“要刮台风了。” “嗯。” “如果我们公寓需要避难,”司沈然扭动音量键,电台广播的声音小了一些,他轻轻咳了一声,又说道,“我可以到你家去吗?” 陆小屿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什么?” 司沈然又清清了嗓子,重复了一遍,“刮台风的时候,可以去你家避难吗?” “可、可以,当然可以。”陆小屿脸颊一热,抓着安全带的手再次开始发抖,他使了点力气,试图镇压这双不听使唤的手,然而作用不大。 “会不会打扰到你家里人?” “不会,我现在一个人住,”陆小屿有些语无伦次,“我们村很安全的,只要台风不是正面登陆海市都不用担心。我们家也非常安全,外公当年重修房子的时候就是照着抗洪抗风最高规格来建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司沈然说着,脸上挂着笑意,又说,“到时我会自带口粮。” 陆小屿沉浸在他的笑容里,根本挪不开眼,这笑容平和温柔,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触手可及,然而理智再一次成功地拦截了陆小屿那些过于不现实的想法。 他只希望时间能停止流动,即使不能,他也懊恼自己的眼睛不具备摄影摄像功能,不能永恒保存这一刻。但他也没觉得有多可惜,将司沈然的神情永久印刻在他的灵魂里这件事,对陆小屿来说并没有很难。 世事总不能如愿,一如时间的指向永远朝前。 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车子打着转向灯靠边停下,窗外是熟悉的街景。陆小屿心里有些不舍,时间过得太快,却只能和他道谢告别。 司沈然忽然喊陆小屿的名字,“小屿。” “嗯?”陆小屿不解地看着他,他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手一顿,速度慢了下来,心跳莫名加快。 “还有几件事情,想问问你…” 恰好手机铃声响起,中控屏上显示有电话打电来,陆小屿下意识看了一眼,显示来电是“姝君姐”。 时间已过晚上九点,这个点沈姝君很少会给司沈然打电话,他皱起眉头,没有多想点了接通,“喂,怎么了?” 第65章 电话那头传来沈姝君略带不悦的声音,“沈然你怎么不在家呀?人去哪儿了?” 拉郎配的cp楼就应该被取缔 司沈然只顾得上和陆小屿说声再见,车门就“啪”地一声关上了。 “姐姐,你去我家干嘛?” 沈姝君反应极为迅速,“刚才那是谁?” “…”司沈然叹口气,看着陆小屿逃也似的飞快地开了大门钻进去,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是谁。” “你该不会今天一整天都在和那孩子在一块儿吧?” 司沈然说,“他和我同年,你还是喊他名字吧。” “陆小屿居然三十了?我的天,他用的什么牌子护肤品,你让他把名字发我,姐姐要买空。” 司沈然:“……” 沈姝君没有临海公寓的门禁钥匙,在公寓二楼的接待室等来司沈然。她说晚上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想在他这待一晚。 司沈然换了鞋,走向厨房,“喝水还是咖啡?” “当然喝水,谁晚上喝咖啡。” 司沈然没接话,他给沈姝君接了杯水,给自己简单做了杯手冲。沈姝君参观完客厅,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刷手机,问他说,“今天见到了ken,你感觉怎么样?” 司沈然微微蹙眉,“你确定你想好了,就是这个人了?” “就他了,”沈姝君说,“过两天开展,到时还得请姑姑替我看看。”说着她起身,“今晚我能睡你这儿的客房吗?” 司沈然拒绝,“不大方便,一会儿我让小曾送你去酒店。” “你有什么不方便,就你一个人住,”沈姝君不大高兴:“行吧,帮我订个套房我要住几天,还有明天记得顺道接我去上班。小曾在楼下吗?” “他还没到,要从市里宅子那里赶过来。” 沈姝君好奇地问,“那刚才谁开的车,不对啊…你今天开车了?等等,你居然会开车?” “我开车有什么奇怪的,”司沈然说,“我18岁就会开车了。” “所以,”沈姝君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开始捋顺思路,“今天,你和陆小屿开车出去,晚上把他送回家去的?” “有什么问题?” “你还敢问什么问题,既然你会开车,”沈姝君怒道,“为什么非要让司机过来?你直接送我就好了呀。” 司沈然望眼墙上的时钟:“小曾还有十分钟到地库。” 沈姝君“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转而一脸八卦地问,“你跟那个小屿,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告诉过你,就是实验室的同事吗。” “这同事可不简单啊。”沈姝君阴阳怪气,“能让司大少爷亲自开车送的能是一般同事吗?我估计你都没开车送过姑妈吧?这是到哪一步了,姑妈知道了吗?” 司沈然无奈说,“八字没一撇,别跟我妈乱说。” “哦唷,这么久了还八字没一撇,你确定人家看上你了吗。” 闻言司沈然轻笑出声,他握着咖啡杯,拇指摩挲着马克杯的杯身,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在沈姝君看来极为讨打的笑容。 司沈然好不容易打发走表姐,屋子里安静下来。 高中宿舍群又在刷屏聊天,司沈然点开了陈愿的私聊窗口。 陆小屿关上屋子的门,山道上轰鸣的声浪渐行渐远,陆小屿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黑暗反而带来了慰藉。 他没有开灯,就这么静静地待在玄关。 他心中燃起的一点小火苗,被刚才沈姝君的一通电话浇得一干二净。 比起那堵在心口的难过,倒是有点庆幸,他复盘今日的言行,没有头脑一时发热,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屋子里很暗,他的心像在灶头上烧了天的沸水熄了火,在黑暗中渐渐降温。 打破寂静的是伊凡的来信,叮咣一声把陆小屿快游离至三界之外的魂招了回来,吓得他一激灵,开了灯,世界重新亮起,他从包里翻出手机。 伊凡:小屿,今天怎么样? 伊凡:你昭昭姐让我问的。 小屿:…没什么。 伊凡:? 伊凡发来视频通话请求,陆小屿思索几秒后还是接通了,伊凡带着耳麦的大脸怼在了屏幕上,很明显是一边玩游戏一边打来视频电话。 “你家那边咋这么暗,”伊凡问:“你俩连咖啡都没一起喝一杯吗?” 伊凡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为了防止他发散思维,陆小屿快简略地报完下午的行程,“他请我吃了顿饭,然后下午我们一起去了严老家,晚上他送我回来的。” 伊凡面露惊喜,“噢——是他们家那个像黑社会大哥的司机?” “他不在,是司沈然开的车——”话一出陆小屿就后悔了,果不其然伊凡头上小灯泡一亮,思维已经发散到不知哪个系外星系去了。 “司沈然‘亲自’开的车?”伊凡咬重“亲自”二字,“我是不是在不久之后能在bbs上看到你和司沈然的cp高楼了?你俩都单身,我觉得这个楼可以盖,要不我来给你们摇cp大旗吧。” 像这种在高校论坛公然搞拉郎配的cp楼就应该被取缔,陆小屿心里吐槽,面上十分淡定地说,“说什么胡话,路上沈老师来了电话,说在家等他了,人估计是真的一对,你别乱说话了。” 伊凡失望了,“哦…原来他取向真的可男可女啊。”还不忘安慰陆小屿说,“别难过啊,没啥大不了的。” 第66章 “我难过什么,人家郎才女貌多般配,我觉得很开心。” 伊凡“呵呵”冷笑,“你开心个鬼咧,我看你都快哭出来了。” “……”陆小屿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人的心路历程就是这么不可控,他郁闷地说,“我想去医院看看,帮我问昭昭姐有什么好建议。” 林昭昭探过头来,“哟,你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对着他太容易紧张,一紧张就要发抖。他今天看出来了。” 林昭昭:“这不正常现象吗?” “没那么简单吧,八成是跟他男神出去一趟,孩子出现幻觉了。”伊凡调侃说,“是幻想你俩去海边哪里单独吹海风看星星了,还是幻想他跟你告白了,说出来让我乐乐。” 陆小屿想起观景台上那个无限接近于亲吻的对视,脑子放空了一下,居认承认了,“确实可能是臆想症。” 其实伊凡原本想说司沈然说不定早看出来了,只不过对他有好感的人估计能从海市的东海岸排到西海岸,里头估计一大半的人看见他都是这个反应,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林昭昭说道,“那你这情况如果只是单单对着司沈然发抖,看外科也没有用,不想去精神科,找个心理咨询师先谈谈。” “不是,咱说认真的,我之前说过多少次,你都没上心,怎么这回你就想着去看看了。” 陆小屿想了想,简单地和他说了司沈然想让他做助理的事,要当人家助理,心理状态总得健康。 这回轮到伊凡不淡定了,“你还真想去给他当助理啊?教育局面试,不去啦?” 陆小屿说,“这助理也就干个两年,两年后再考嘛。” 伊凡叹口气,“你说你图什么呢,这你可得好好想清楚,考编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年行情好,过两年可不一定了。” “可是他开口,我拒绝不了。”陆小屿咬了咬牙,头一回主动承认,“我确实可能心理不太正常,说不定…” 伊凡连忙打住他,“瞎说什么,你一点毛病没有。这事儿怪我,当年就不该非要你跟我去开放日。你要是现在人在南洋,说不定开心多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伊凡宁可陆小屿在家看漫画玩塑料小人直至人长蘑菇,都不会再强行拉着他去附中的开放日,当时他还美其名曰要带他感受全市最好高中的美好学习氛围,试图点亮他学习方面的技能点,没曾想这技能点点得歪歪的,还闹心。 他想了想,翻了微信好友列表,嘴上念念有辞:“你还真别说,我这儿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天天在朋友圈发各种心理健康小贴士,还是我们高中的学长,人帅脾气好,只不过也认识你男神,你介意吗?” 陆小屿头点得特么坚决,“非常介意,绝对不可以。” 伊凡:“没事儿,那让昭昭帮着一块儿找找。你心理压力也别太大了,喜欢一个人是正常的事情。” 隔着视频陆小屿又跟他聊了会儿,挂完电话,陆小屿看了眼微信,司沈然给他发了条很简单的微信:我到家了,明天见。 陆小屿连忙回复:明天见。 等待片刻,微信没有了动静。门外,安静的山道上响起摩托车马达声。 lim给他送来海货,离开之前,陆小屿喊住了他,语气小心翼翼。 “哥,你有认识的心理咨询师吗?” 陆林朋友圈子比他广,认识的人多,粗略回忆一番,想起阿ken的前妻是大学心理老师,“我可以帮你问问她,你能告诉我怎么了,严重吗?” 陆小屿没有明说,他摇摇头,只说是最近压力过大想找人聊聊,陆林觉得诧异,小的时候陆小屿看过心理咨询,很排斥,看了几次后不肯再去。 怎么看这次的主动就医和多年前的余波没什么关系,陆林直觉八成和他那个上司有些关系,陆林摸摸他的头,没有多问。 陆林走后,他回卧室收拾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 衣柜靠墙,只需稍稍侧头,便能看见床头柜上摆的相框,那是张司沈然高中时的照片,陆小屿余光瞥见了,拿衣服的动作停顿下来,静静地看着相框里那个不怎么耐烦的男孩子的侧脸。 或许是因为之前司沈然过于遥远,即使通过七拐八拐的方式知道他谈恋爱了,失落几天也觉得没什么。 但不知为何,这次连时间流速都产生了变化,而且度过的每一秒钟都伴随着酸涩,一想到明天去到办公室还会遇见,未来相处时间似乎变得和宇宙尽头一样漫长,陆小屿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把手中的t恤卷好夹在腋下,走过去默默地扣上了相框。 陆小屿碎碎念道,“平常心,平常心。” 念了一会儿,索性把相框塞进了床头柜里。 第39章 我喜欢一个人好多年 陆林速度比想象中来得快,ken的前妻收到陆林的消息后,介绍了可以匿名的心理指导。 周一早上,陆小屿一头清爽发型出现在办公室,众人纷纷称奇,表示实验室的平均颜值因为这个发型又拉高到了新台阶。 郑晨逮着他他八卦了老半天,大声问他周日相亲饭吃得如何,办公室众人都在,司沈然端着咖啡杯驻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陆小屿脑门烧得快冒烟,只能打个马虎眼翻篇。 这天陆小屿没有开车去上班,他下午请假,坐上轻轨去了市里。 第67章 海市中心商业区与其他城市不同,沿着海岸线高大的写字楼蜿蜒成片,在cbd一侧,靠近沿海公路的方向,是一片高级住宅区和生活区域。生活区的一角,有一栋不起眼的商用小洋房,建于民国时期,几经修缮已不再住人。 洋房的一楼是家法式风格的咖啡馆,工作日下午没什么客人。从中间的木楼梯上到二楼,是一家名为“心原”的心理咨询室。 咨询师身穿纯白卫衣,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翻看手边一本外文书,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周身莹润暖白光晕,只一眼便能让人浮躁的心安定。 看到他后,那人先是轻轻一笑,朝他身后瞧了瞧,没有看到其他人,于是问了声,“老师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陆小屿局促地点点头。 助理端来茶和点心,放在两人面前的小茶几上。 陈愿和她说了声谢谢,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说话声音如同春日吹过原野的风那样轻柔。 “我的老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孩子呢。” 陈愿对他说。 坐在他对面的陆小屿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有些局促地说,“我已经工作了。“ 助理跟在他后面进来,递上一本笔记,是整理的量表信息。 今天来做咨询的客人是陈愿本科专业课老师介绍的,说只是想简单的聊聊天。 电话里说得过于含糊,陈愿听了半天,以为老师的意思是说哪个青春期的小孩为情所困。 当即有点想推托。 毕竟他给高中同学做义务疏导,时常得分析到半夜。 但又是老师所托,陈愿周一下午原本是休假,也就见缝插针地安排进来咨询。 “噢,我以为你还在念书。”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小屿颇为不自在,“不过咨询费按照你们的收费标准给就好。” “那我们就先简单地聊聊天吧。”陈愿一目十行看完,把笔记本合上放在了一边,“你先喝茶。” “好、好的,谢谢…”陆小屿端起骨瓷杯,这杯身是紫色鸢尾花的图案,十分雅致。 陈愿也端起杯子,吹了吹杯中的茶水,抿了一口,笑着说道,“你现在也挺紧张,但是并没有发抖。” 这红茶与陆小屿寻常喝过的红茶味道不同,带着特殊的花果香气,还微微发甜,也许是热红茶的效用,又或许是陈愿的笑容颇有亲和力,陆小屿奇迹般地没再紧张,“只有特殊情况会发生。” “特殊情况下会发抖,能具体说说看是什么时候吗?” 陆小屿停顿了片刻,陈愿也没追问,只是安静地喝茶,他选中一块布朗尼,侧过银色叉子斜了一角,尝了一口,“今天的布朗尼好吃,你也来试试?” “谢谢。”陆小屿也学着他,叉了块儿布朗尼出来,确实味道很好,“很好吃。” 陈愿放下叉子,很是满意,“是楼下咖啡馆送上来的,他们家的甜点师很专业,咖啡却不太行。” 两人安安静静吃了会儿下午茶,陆小屿才开口说,“特珠情况,就是,我…” 他接着说,“我喜欢一个人好多年。”微微停顿后补充道:“和我一样,也是个男生。” “有多久呢?” “十五岁开始吧,十几年了。”陆小屿说,“光是和他说话,就会紧张。距离稍微近一点,心跳就快得不行,然后手就会发抖,感觉呼吸不过来。” 陈愿惊讶地问,“是一直这样?” “也不是,以前虽然喜欢他,但他人不在国内,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今年六月他回国后,来了我们单位,相处期间才发现。” 陈愿眨眨眼,直觉这剧情发展得别样眼熟。 陆小屿接着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好友说我这是叶公好龙。” 陈愿点点头,说道,“这种特定情况产生的心理原因,大多和压力相关。从你的测验看来,你是小时候开始就有焦虑的症状?” 陆小屿终于不大情愿地点点头,“也、也不算吧。” “跟我说说你们家的事情,爸爸妈妈呀或是兄弟姐妹呀,什么都可以。” 陈愿常年接待的咨询对象大多是儿童,说话时也不自觉会带上和孩子说话时特有的口吻。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爸爸是外籍,离婚后回国了,然后就没再联系过。” 父母离婚导致儿童产生心理问题直至成年也无法痊愈的案例非常多,这种离婚后彻底消失的父亲也不常见,陈愿也是头一回接触,不由得问道,“你爸爸,从来没有联系过你们?” 陆小屿摇摇头,“没有,妈妈说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小孩,我们俩的出生就是意外。他走了之后,妈妈丢掉了他所有的照片,估计他现在就是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 “那就说说妈妈和弟弟吧。” “我弟弟他和我是双胞胎,他只比我晚半分钟出生,却得叫我哥哥。”陆小屿说着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他和我妈现在生活在一起,我高中的时候他们移民去了国外。” 这剧情越发熟悉,陈愿内心都快要泛起涛天大浪,面上依旧古井不波,目光中甚至带上几分慈爱,“他们出国没带上你?” “不是,”陆小屿老老实实说,“本来是要带我一起去,我拒绝了。” 陈愿手托着下巴,“为什么?” 第68章 陆小屿手搭在后肩,揉了把脖子,不大自在地看了眼窗外,声音低下去不少,说道,“因为遇见了他。” 略去学校和姓名,陆小屿简单说了当年好友带他去附中的开放日遇见司沈然的那一幕。 “那…”陈愿话锋一转,“你的妈妈,没有因为这个事情生气?” “她很生气,”陆小屿说,“但她没有太多的精力花费在我身上,原本就对我没抱什么期望,也不太喜欢我。”说着他自嘲一笑,“虽然大家都说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陈愿笑了,“这话听上去是真的,但不论如何,让孩子感受到父母不喜欢自己的情绪,实际就是一种伤害。” “有很多家长不知道,哪怕是他们的一句话,都能孩子造成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这种影响甚至可能伴随终身。 陆小屿摇摇头,“或许我本身就不讨人喜欢吧。因为小的时候的事,害得我弟弟一直有心理阴影…”他想起那个事件,紧紧地抿起嘴唇,不知如何开始说起比较好。 他久久沉默,一壶红茶两人慢慢喝得见了底。 陈愿知道陆小屿能对他说这么多已到极限,再聊下去只会造成精神负担,于是说,“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需要吃药吗?” “只是聊聊天,又没毛病,吃什么药?” 陆小屿起身已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问道?“…下次聊天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同一时间可以吗?” 陆小屿说,“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近黄昏时分,已是垂垂日落。 回程陆小屿坐了轻轨,返程线路沿海岸线而行,有一段在海里,是有名的旅游观光线路。 陆小屿选了列车最后一节车厢,他占了车门旁最佳风景观赏位置,安静地看着外面掠过的大海。 海面翻滚着雪白的浪花,日光自车窗玻璃折射而入,暖黄的光笼罩在车厢,陆小屿望着海鸟从远处掠过,心情很舒缓,连呼吸都轻盈了几分。 景色太美,他拍了段视频,发了朋友圈。 陆林很快发来消息:看完了? 陆小屿:看完了,对了,哥,你怎么和医生说的呀,为什么他以为我是个小孩子? 陆林:哦,因为我是这么跟她说的。 陆林甩过来一张截图,他和ken的前妻说:cherry,帮忙找个心理医生,我家小孩儿感情不顺,想找专业人士聊聊,他想匿名。 cherry的回复更是简洁:ok,lim。 陆小屿:哥,我三十了,还有感情不顺是怎么回事! 陆林发来的语音振聋发聩:你就是八十了在我这儿也是个小屁孩儿!!! 手机上弹出司沈然的消息,陆小屿匆匆给陆林回复了一条吐舌头的表情包,心跳加着速打开司沈然的聊天框。 他今天请假用的理由是家人生病住院,委托他去医院帮忙,司沈然听了什么也没细问就给他批了假。见他发了朋友圈,于是过来问问。 司沈然:你家人怎么样了? 陆小屿心虚地回复: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司沈然: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陆小屿还在琢磨着怎么回复,司沈然又发来一条:不要靠车门那么近,注意防晒。 这四个字看得陆小屿心头酸软,给他回复了一个用力点头的表情包。 第40章 “国际生” 周二的学会是几个学院联合举办的一个小范围的会议,司沈然一大早先来了办公室处理邮件。 直至同样要去参加学会的老师找过来,问实验室的人他在不在。 众人目光齐唰唰地看向了陆小屿,他只得起身,进去前先敲了敲门,司沈然应了一声。 “司老师,杜老师过来找您一块儿去物院开会。” “今天上午的讲座有空还是可以去听一听。”司沈然已经在做出门的准备,他原本袖子撸起堆在肘间,顺平后扣上袖扣,从落地挂衣架上取下西装穿上,整了整衣领。 他自己不上台,陆小屿自然没有兴趣去听别人报告,加之中午约了人,借口工作说,“有几个班的期末成绩还没计算完。” 听完开幕致辞,和几位同领域不同方向的同侪聊了聊前沿研究,准备换会场听报告。 一转身遇见了老熟人,各自笑着握握手,司沈然率先打了个招呼:“樊教授,好久不见。” 樊润觉皮笑肉不笑地松了手,两个人的座位不巧被排在一起,他也只能坐下,说:“司教授,听闻你回国发展了,对祖国的科研事业情深至此真是令人动容。” 在司沈然就读t大期间,此人曾在t大做博后,两人惟一的交集是相同的导师,大部分时间是樊润觉在实验室对这个初生牛犊各种挑刺不满。 可人家发文的速度和质量在本科时期就已经能和他相提并论,本科二年级就获批了国字头的青年基础研究项目。 令樊润觉不得不服气,他辛辛苦苦熬夜都快熬秃了头才能达成的成就,司沈然似乎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而且这人一出场,他物理系系草、物理学院院草以及导师最爱学生的名头就彻底被迫转让了。 后来博后出站,他申请s大的职位未果,去了南洋发展。司沈然不仅硕博连读,还跳过博后阶段直接留校在s大任教。 第69章 这人甚至能三天两头上新闻。 司沈然很是谦虚地说:“兼职而已,谈不上有什么令人动容的。” “……”樊润觉笑容僵住了,司沈然并不在意,反而问道,“听说樊教授最近跨专业,开始做工程,改做类人类反应机械了?” 樊润觉头上冒汗,硬着头皮说,“谈不上跨专业研究。就是底下学生做了些机械手臂,离应用还差老远。” “不,可不能妄自菲薄。”司沈然似笑非笑地说,“听说灵活程度能达到剥香蕉皮了?那确实是个重大突破,值得庆贺。” 樊润觉只能尴尬地笑笑,“哈哈,司教授,你说笑了。” 他知道司沈然记仇,但不知道他居然能记这么久远的仇。 当年司沈然很早便锋芒毕露,导师分外爱才,很喜欢司沈然,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一个刚进大学的本科生,无论有多高的天赋,短时间内想要有什么成就几乎不可能,别说发sci文章,就连参会口头报告也不容易。 然而这位司天才从大一开始,就连着发一区论文,别人是导师带着学生发论文,他到了本科后期是送导师做通讯。(此处注:现实世界不可能。大佬就是大佬,大佬不需要本科生给他通讯) “确实是个重大突破,值得庆贺。”这句话樊润觉不记是在什么场景下对司沈然说的了,只记得当时只是为了让司沈然难堪。 当时司沈然只是笑了笑,坦然接受这阴阳怪气的恭喜,没想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原封不动送回来。 好在有同门的一个教授凑了过来,邀请他二人一道共进午餐,“樊教授、司教授,中午如果有空,可以一起 吃顿饭,几位t大过来的同仁说可以聚个餐。” 司沈然客气地回绝了,说中午有约。 樊润觉此时分外感谢某个执意帮他约了午饭局的人,也开口拒绝,“不了,你们吃吧,我中午有约了,有学生想来我这读博,”他这么说着,还挺高兴,“这次主要就是借着学会的名义过来看看。” 他有点欲盖弥彰似地,特地补了一句,“算是国际生了。” 司沈然手托着下巴,了然道,“招国际生,还得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的,想必肯定是不得了的人才了。” 樊润觉只能打哈哈,“别人拜托的,身不由己。” 司沈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正好报告开始,他再没有和樊润觉说话。 工作狂领导不在,理三的实验室办公室又恢复了一片详和摸鱼状态,郑晨甚至开始分发瓜子汽水小面包。 热闹程度一度又回到严老在时,一群人11点刚过就纷纷奔向了学校各大饭堂。 曹乐乐激动得说多日以来想吃第三食堂的黄焖鸡,司沈然在办公室时没人敢提前走,三食离得远,黄焖鸡饭还限量,她总是抢不上,今天终于能吃上了。 众人浩浩荡荡出发要去三食,陆小屿借口有约,等人走了悄悄去车里拿熨烫好的衬衫和西裤,又悄悄回到三楼,趁没人去厕所换上。 陆小成已经把行程给陆小屿安排得明明白白,催他和樊教授约了时间,中午在学校西餐厅约见一面,先聊聊专业情况。 这事儿整得陆小屿烦躁情绪直线飙升,只得尽力克制住不断外涌的焦虑情绪。 他换好衣服从厕所出来,迎面撞上不出从哪里冒出来的郑晨。 心里顿时一咯噔,暗叫不妙,他明明记得刚才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郑晨看他一身西装的打扮,厕所也不去了,跟着陆小屿一路回了办公室。 “小屿,你这是被主任传染了?” 陆小屿收拾好东西,解释说,“中午要去见个大佬,得穿正式点。” 郑晨来劲儿了,“什么大佬值得你穿这么正式,这衣服不便宜吧,”他说着上手翻了翻他衬衫领,“是不是打完折最便宜也得两千多那家?” 陆小屿苦着脸,肉疼地点点头,“是真的好贵,半个月工资都没了。” 郑晨从座位上顺手又抄起一把瓜子,嗑得嘎嘎作响,倚在陆小屿工位的挡板,扬了扬下巴,“老实交代,哪家的大佬,干什么滴,该不是你家里人让你相亲那位吧?” “南洋来的一位教授,”陆小屿脱下运动鞋,打开提前放在桌下的鞋盒子,里头是一双暂新的哑光皮鞋。他换上皮鞋,苦恼地说,“都四十多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提相亲这茬了,到时再跟你说。” “南洋来的教授?”郑晨瞬间脑补出一部家庭伦理剧,佯装惊讶地说,“该不是!你继父?” “快住脑,”陆小屿怕他接着胡乱脑补,直接说道,“家里介绍的导师,我妈妈都六十了。” 郑晨反而有些失望了,“哦…”过了几秒钟他又回过神来,声音高了八度,“不是,你要去南洋读博?” “没这个打算,”陆小屿拔下连着充电线的插头,确认一眼手机电量,又看看微信,群里李灵芝在找郑晨,除此之外没什么重要信息,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这几年他的方向变了,而且我也没想读博。” “哦…” “你怎么还在这里,灵芝她们十分钟前就说在一楼等你了。” “我去!”郑晨这才想起来,惨叫一声把瓜子往陆小屿桌下垃圾桶一扔,百米冲刺般加速冲了出去。 樊润觉抵达西餐厅时,陆小屿已经提前在这里占好了座位。 第70章 他选的是靠窗卡座,位于一颗高大绿植后方。 高大的天堂鸟近两米高,完美地挡住来往的视线。 陆小屿心里计算了一下,这里碰到同事尤其是司沈然的概率非常低,西餐厅距离理二和理三楼都不近。 从来没有人在食堂见过司沈然。 因为他几乎不在饭堂吃午饭,学校给他安排了一间校内午休公寓。据说他们家每天有人送食盒过去。 所以今天陆小屿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不会在西餐厅遇见他。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毕竟樊润觉也是t大毕业,两人认识的可能性不低,加之今日学会,司沈然和其他人一起来咖啡厅的概率也不低。 但仔细一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在咖啡厅遇见司沈然。 樊润觉远远地看见卡座上的陆小屿,和前几日收到简历上的证件照上那刘海快盖住眼睛的人截然不同,眼前这人清爽干净,很是明朗。 “你就是小屿吧?”樊润觉一扫早上的晦气,笑眯眯地站在了陆小屿面前。 陆小屿原本在刷手机,他见到樊润觉过来,立马放下了手机,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樊教授好。” “你好你好,快坐吧,你等很久了吧。” “还好,我也刚到没多久。” “你和小成兄弟俩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樊润觉四十出头,当年也曾是t大应物学院的院草,笑起来时依然帅气,只是眉尾掩不住几道笑纹,正如陆小成评价,没有发福也没有秃头,保养得相当不错。 服务员端过来柠檬水瓶,给樊润觉倒了一杯。 “我们是双胞胎,所以确实长得像。” 樊润觉笑呵呵地,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听小成说,你在国内长大,他可难过了,你怎么不和他一起来南洋生活,这次要是你能顺利来南洋,以后你们兄弟俩也能相互照应。” “啊?”陆小屿人不算敏锐,有时候还相当迟钝,但樊润觉的话加之脸上可称之为讨好的笑容,也多多少少听出来一些不对,“小成他怎么和您说这个?” 樊润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成本来也想和我一起来,可惜接了工作去欧洲。他怕你这回又不肯去南洋,听说你要在这边考什么初中老师的岗位,可是非常地担心你啊。” “非常感谢您过来给我这个面谈的机会,”陆小屿心里腹诽陆小成,面上客气道,“是有这个打算,比起继续念书,我可能更适合去初中当物理老师,而且…” 樊润觉再次打断他,“听我说,去初中教书肯定不如来我那里——” “樊教授,原来你和人约在了这里?” 那盆高大的天堂鸟绿植盆栽并没有多大的遮挡效果,司沈然出现在他们桌旁,脚下一滞,愣在了原地。 因为陆小屿和他对上了眼。 “陆小屿?你怎么在这里?”他惊讶地看着陆小屿,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 你申请紫外线免疫了吗? 司沈然身旁站着沈姝君,西餐厅给他俩预留了位置,正巧就在陆小屿千挑万选的位置旁。 沈姝君没有注意到诡异的氛围,反倒笑眯眯地挥手和陆小屿打招呼。 “我…” 樊润觉好奇地打量他俩,“小屿是你…” 司沈然:“是我高中的学弟。他就是你说的那位‘国际生’?” “什么国际生,不是——” 樊润觉连忙说,“原来如此,司教授,你也该好好劝劝你学弟,博士读一半不念完,就想图个安逸去初中当物理老师,这怎么能行呢。” “放弃博士学位确实可惜,不过,”司沈然皱起了眉头,问道,“去初中当物理老师?” “可不是么…”樊润觉想接着说下去,陆小屿忙打断:“樊教授,司老师还是我实验室的主任。” 樊润觉轻轻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闭嘴了。 司沈然起初困惑、不解,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看着陆小屿,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 陆小屿什么也没说。 见他没开口,司沈然没有接着问下去,他和樊润觉简单交谈了几句,再望向陆小屿时,目光很凉,没什么温度,随后和沈姝君一起走向他们预定的位置。 陆小屿觉得司沈然好像很失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樊润觉悄声地安慰他,说司沈然出了名的苛刻,在他手下做事不如趁早来南洋。 “offer这个东西嘛,只要你雅思成绩过了,我肯定给你。不过也不怕,”樊润觉掏心掏肺,“只要你来南洋,你跟小成我都好好照顾。” 西餐厅人多,一顿午饭等了好久,待匆匆吃完结账时,司沈然那桌已经坐了其他人。 陆小屿和樊润觉在西餐厅门口告别,他希望自己这辈子最好不要再碰见他,然而樊教授到不这么觉得,他朝陆小屿眨了眨眼,真诚地说,“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在南洋再次见面。” 陆小屿只觉得头要开始疼了,赶紧和他说了再见。 正午时分全世界都放缓了呼吸,也许是台风将至,闷热笼罩整个海市。整个校园昏昏欲睡,就连树稍间的蝉都消停了,只偶尔有气无力吱两声。 天气炎热,陆小屿没有戴防晒的帽子口罩,在树阴下慢慢踱向理三楼,他脑海里一直是司沈然那个冰凉凉的眼神。 第71章 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和那天观景台上的截然不同,那日的司沈然像是他的美好幻想。 司沈然可能在生气,也许还很失望,认为他欺骗了自己。 周六晚上他发出的那封思忖许久的调岗申请邮件里,还十分诚恳地写了想成为司沈然助理的理由。(这封邮件韩靖柏看了之后决定将其划入情书一类) 那时的他内心雀跃,然而并不清楚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别无选择,前一天司沈然朝他发出了邀请,他便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司沈然的吸引力过大,只要稍稍靠近,便会有超乎寻常的潮汐力。 所以读博也好,应聘助理也好,似乎都没有什么正常的理由,也并非出自合理的人生规划,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这个巨大的,拥有无限魔力的引力源。 行至半路,陆小屿抬头望着交叠的梧桐树杈,零散破碎的阳光透过叶间撒落,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树影。 阳光很强烈,即使隔着树叶,从缝隙中窥见依旧耀眼,直视久了刺眼。 明明是很晴朗的天气。 但世界却像布满了阴霾,沉沉地压在他心头。 如果能摆脱引力的束缚就好了。 他的世界将再无波澜,重归于平静。 陆小屿闭上了双眼。 陆小屿这么想。 他就这么站在树下看着天空发起了呆。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你好,同学?”一个黑衣女子从身后轻轻拍了拍陆小屿的手臂,走到了他的身前。陆小屿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叫他的人。 “同学,我想去艺术学院的展厅,但是我走了好久都找不到,你能告诉我怎么走吗?” 黑衣女人看上去四十岁出头,一身黑色连衣裙,头上戴着黑色的大檐礼帽,化着干净的妆面,笑着说话时眉眼弯弯,带起几分皱纹,却让人十分亲切。 她伸手在陆小屿面前挥了挥,“哈啰?” 陆小屿这才回过神来,“噢,您是要去艺术学院对吧?” “是的,”黑衣女人说,“我来看展览,没想到这学校这么大,就迷路了。” “我带您去吧,也正好顺路,就在前面不远了。” “好呀,谢谢你。” 这黑衣女人眼眉几分熟悉,但陆小屿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他沉默地朝前走,这人挽着包跟在他身旁,一路欣赏校园的景色,极为自然地问道,“你读几年级呀?” “我不是学生,是老师。” “那你岂不是要上课,”黑衣女人微微讶异,“不会耽误你上课吧!” “不会,这个学期的课已经结束了。” 黑衣女人感慨道,“这么年轻就是海大的老师呀?还长得这么好看。” 陆小屿耳根子微微发热,忙摆手道,“您说笑了。” “你看,你还很心善帮我找路。我家孩子今年也刚入职海大,我想着再找不到路,就让他来接我。” “您家孩子是来的哪个学院?” “哎呀呀,”黑衣女子仔细回想,不无遗憾地说,“名字太长了,没有记住。我做珠宝的,孩子研究的东西实在太深奥,看不明白也听不懂,有时他跟我讨论他的工作,我连他是不是在混水摸鱼诓我都不知道。” 陆小屿低头轻声笑了,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对他一向冷淡,说出口的话通常没什么温情可言,和眼前这黑衣女人截然相反。 他不无羡慕地说,“怎么会,有您这么温柔的妈妈,您的孩子肯定不会骗您。” 黑衣女人满意地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嘛,年轻人多笑一笑。刚才苦着脸看天,看起来好难过。” 远远的,艺术学院的钟楼在梧桐叶间露出一角,陆小屿问道,“您的展览是在哪个厅,艺术学院有三幢楼,结构有些复杂,不太好找。” 黑衣女子从包包侧面找出邀请函递给陆小屿,“艺术学院二号楼梵高厅,这是在哪?” 陆小屿接过来大致地扫了一眼,是艺术学院和市里美术馆联合承办的主题展。他的目光停留在抬头,上面写着:“沈婉如女士敬启”。 人如其名一般温婉的气质。 “我带您去吧,这个厅位置有些特珠,在钟楼后面,从错层的小广场穿过去,不太好找。” 沈婉如点点头,“感激不尽,开幕式两点半,迟到了怕是惭愧。” 绕过小礼堂和艺术学院那油画般的庭院,穿过钟楼,抵达在另一侧的二号楼。 离开庇荫处,阳光直愣愣地,倾斜直下,令人生起皮肤被灼烧的错觉。 好在楼前上小广场的台阶已有展板,工作人员在指引观展人员入场。 远远的人群中一眼能瞧见司沈然,他袖子卷起,脱下的西装背手搭在后肩,垂着头正倾听站在他身侧的沈姝君说话,脸上表情看不大清楚。 直至走近了才看见他脸上是带着温和的笑,一时间不知是羡慕还是什么情绪又翻涌而上,陆小屿停下了脚步。 沈姝君望着他们这边,忽地嫣然一笑,朝他们喊了一声什么,脸上露出俏皮的表情,穿着小高跟一路小跑过来。 “呀,姝君。”沈婉如抱住和她差不多高的沈姝君,两人亲昵地贴了贴脸颊,“今天真漂亮。” 沈姝君回了句什么陆小屿没听清,因为司沈然也看见了他,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目光似乎变回了多年前那个阴沉午后,在教学楼楼梯偶然对视的那个冷冷的带着几分凉意的样子。 第72章 他看向了沈婉如,规规矩矩地喊道,“妈,你来了,我刚还在和姝君姐说要不要去接你。” 沈婉如笑道,“没让助理跟着我就迷路了,是这孩子送我过来的。” 司沈然转过手腕看眼时间,语气异常微妙,“陆小屿。” 陆小屿老老实实打招呼,“司老师好。” 沈婉如还挺高兴,“你们认识呀,一个单位的?” 司沈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说道,“上班时间,你这是又兼职出来做好人好事了?” 陆小屿一愣,脸色渐渐发白。 听他这么说话,沈婉如颇为不满地说,“小然,怎么能这么说话。是我主动向他问的路,你应该谢谢他才是。” 陆小屿连忙道,“主任,抱歉,我、我没注意到上班时间到了,我先回去了。”说着朝沈婉如点点头,转身匆匆走了。 “姑妈,我们先进去吧,马上就开始了。”沈姝君说着,朝司沈然使了使眼色。司沈然望向陆小屿的背影,面无表情地大步跟了上去。 “陆小屿。”司沈然腿长,两三步就跟上了,陆小屿没想到他会跟过来,有些忐忑地停下来等他。 司沈然看他那幅样子,日光照得脸上皮肤在反光,心里叹了口气,问,“你今天申请紫外线免疫了?” “什么?” “先拿外套挡着,”司沈然说着,抖了抖手里的西装外套,抻开了往他头上兜头一罩,“不是紫外线过敏吗,这么晒不怕长疹子。” 陆小屿手忙脚乱地接住西装,“我…天气太热,就忘了。” 确实很热,西装笼在头上,隔绝阳光的直射,但闷热感却加重了。 然而陆小屿无所谓闷热不闷热了。 “走吧,”司沈然回头看眼母亲和沈姝君,沈姝君嘴角勾起一种说不明的微笑看着他俩,母亲脸上也挂着同样的笑容,还伸手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回过头来说,“下午学会还有报告,我还要去理二,一起走吧。” “哦…” “刚才…”并肩前行一段路,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下来。 司沈然谦让,“你先说吧。” 陆小屿问道,“刚才那位是你的母亲?” “是我妈妈。”司沈然直截了当地说。 “哦…这样。”陆小屿:“好年轻呀。” “你只想问这个?” 陆小屿点点头。 两人顺着校道又静静地走了一会儿,眼见快到理三楼,司沈然知道再等他开口不大可能了,说道,“刚才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谢谢你给我妈妈带路。她对方向不是很敏感。” “我…” “但是,陆小屿,今天中午的事情我需要跟你说,你就算要念博士,也不应该是找樊润觉,他这几年的研究太散,带的课题变化过快,也没有拿到什么研究经费,这对学生的发展并不好,他现在偏向工程技术,和你的方向简直是南辕北辙。我之前跟你讨论过的阿夫纳教授是更好的选择。” “其实我、我不想再念博士了。” 这话刚出口,陆小屿就后悔了,因为他能察觉到,司沈然似乎更不悦了。 空气像是骤然降至冰点,刚放晴的天空又被西伯利亚高压占领了。 “为什么?”司沈然非常不理解,“你在t大顺利念下去就能毕业,本身就不应该轻易放弃。谈个恋爱受伤打击有这么大吗?” 两人穿过马路,到了理三楼下,理三楼有一段路是走廊,遮住了阳光,陆小屿把司沈然的西装挽在了臂间。 “不是的,和这个没有关系。” 陆小屿想解释,但不知说些什么,索性闭紧了嘴不说话了,他扭头看向理三一层的玻璃窗,司沈然没什么表情,微微抬头看着前方。 他在电梯间前面停下来,转过身来试图解释说,“樊教授是我弟弟在南洋给我联系的,他不了解我的专业,觉得只要是理科都大差不差。我很早就跟他说过,我不想念了,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才选择退学。但是他一直都不听…” 这话不知戳中司沈然哪根神经,他越发生硬地回道,“陆小屿,这些事情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是你的人生选择,跟别人没有关系。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要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但是你要想清楚,自己想做的到底是什么。你懂我意思吗?” 陆小屿不是很懂,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 “我没有想推卸给别人,”他不知道司沈然那股无名之火从哪冒出来,接着说,“我知道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自己的事情自己把握清楚就行,你上去吧。” “哦…” 司沈然刚才的一番话堵在心口,陆小屿心里五味杂陈,只能说,“那我先上去了…” “回来。”司沈然叫住他。 “嗯?” 司沈然自认为冷酷地指了指他的臂弯,“我的西装,还我。” 司沈然飞阿国的行程通过微信群告知了实验室的众人。 就连迟钝的郑晨都能看出来,司沈然心情不好。 以前找他签字还会礼貌性一笑,现在则是冷淡地点点头,签完后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出主任办公室,隔着大洋接着飚英文。 郑晨瑟瑟发抖,拿着签了字的文件,逃难似的飞奔出主任办公室。 第73章 zc:你们知道吗,他不知道在帮人改什么东西,语速好快,我只听懂了句话,他说那人写的东西是‘劈死噢夫西特’。说你自己看看自己写的东西,水平连我家洗衣机的ai都比不上。@小屿,你和主任熟,你知道他最近咋了吗,男生应该不会有生理期吧? 小屿:? zc:你们说这在阿国不算霸凌自己的学生嘛! 小屿:…… zc:说起来,你怎么就精神了两天,最近又变得丧丧的了,打起精神来啊兄弟! 李灵芝忍不住了,私聊他说:不会安慰别人就闭麦。 那天之后陆小屿在微信和司沈然又解释了一番,然而司大教授是个大忙人,只回他一句,“好的”,再没下文。陆小屿也就不敢给再发。 司沈然工作的时间愈发长,早上来得很早,晚上十点以后人还在办公室,完全不像是暑假前最后一周的工作时间。 期末实验室安全检查通报上,他的大名被挂在最前面,让人不忍直视。 司沈然也没想到整改事项能比化工学院还多,实管部的妹子亲自把整改单送过来,他接过来时带着微笑礼貌道谢,妹子被他的笑容蛊惑,脸上泛起微红,连声道不客气。 实管部的人离开,司沈然紧接着黑脸进了办公室,花了半个小时重新梳理分工,把整改单上的问题和人一一对应,并要求什么时候整改完什么时候放暑假。 细枝末节到令人发指,惹得办公室一片哀鸿遍野,当然,众人也不敢当面抱怨,只能在小群里疯狂刷屏哀嚎。 今天司沈然被学院邀请去当评委,不在办公室,众人终于松了口气,纷纷猜测司沈然这几日平静下隐藏的狂躁到底是真实还是错觉。 郑晨摇摇头,判断道,“肯定是表白被拒了。” 曹乐乐呵呵一笑,“拉倒吧,就是你被灵芝甩了,主任都不可能被人拒绝,谁能抵挡得住他啊。” 郑晨对着窗户照照,扬起头来努力露出下颌线,摸了把头发,发出直男的深刻质疑:“他有那么帅吗?难道能有我帅?” 曹乐乐翻了个白眼:“高下立判好嘛。” 两人趁着低气压不在,好好地斗了一番嘴,直至李灵芝被他俩烦得不行,叫停了这场斗争,让他们赶紧干活。 连韩靖柏也感觉到司沈然哪里不太对劲,他给司沈然打来电话,询问实验室扩充人员面试的安排。 没想到开口就被司沈然没好气地怼回去,“没时间。” 韩靖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我的祖宗,你不是缺人吗?还有陆小屿的申请我发你了,你有空处理一下啊,不天天吵着没助理么。“ “我最近没空。“ “那等你有空吧,我们这回先面实验室的行政秘书,倒也不算很重要。” “行政你掌眼就行,我就不看了。我这周日就回阿国,学生整出来一堆幺蛾子,再不回去该毕不了业了。”司沈然叹气,“估计八月中学会结束了再回来吧,有什么事下学期再说。” “就不能八月份再回去吗,合着您就回国一个月啊?” “有问题?不是放暑假吗?” “哪敢有问题噢,您老人家也用不着值班,不好过不容易学术假了,怎么不出去走走。” 司沈然显然不想闲聊下去,他和韩靖柏说话的功夫,已经回复了几封邮件,“我懒行了吧。” 韩靖柏啧啧摇头,“我说你该不是也被国内卷的气氛搞抑郁了吧,有心理问题就不要讳疾忌医,去找小愿看看,咱在市人民医院可算是有人的,去找他还不用挂号,还能刷医保。我听说他那个私人诊所按小时计费,可贵了。” 司沈然:“……” “不过我看你也就是少爷脾气…” 司沈然打断他,“我跟小愿聊过了,他确实很专业。” “小愿当然专业啦,”韩靖柏倒吸一口冷气说,“等等你说什么???你真的已经发展到要看心理医生了吗?我们学校好像还没有卷到这个程度吧?” “没有,”司沈然冷冷地说,“我自己的问题。” 韩靖柏没听明白,“什么?” 司沈然:“不说了,我还有工作。” 韩靖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挂断了司沈然电话后迅速给陈愿打去了电话。 陈愿这日正好轮休,在自己的咨询室里窝着看书,接通韩靖柏电话的同时,收到了司沈然的微信:别理韩子。 于是秉持心理咨询师的职业操守,陈愿从头到尾什么也没透露,不管韩靖柏怎么问,陈愿都绕个弯拐过去。失望至极的韩靖柏只能铩羽而归。 陈愿来敲司沈然:发生了什么事吗? 司沈然:没什么。 司沈然:你知道自己提出的理论被人证伪的感觉吗? 陈愿:似乎不是很懂。 司沈然:我也不懂。 陈愿:啊? 司沈然: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肯继续念博士,那个研究员对他的影响这么深吗。 过了半晌,陈愿发来一条语音:沈然,所以你是在吃醋呀? 第42章 脑电波交流 出发前一天晚上,司沈然回了趟家,和父母弟弟一起吃晚饭。司羽阳刚结束一个学期的课程,将要飞往欧洲参加暑期夏校课程,对餐桌上的各类话题都提不起兴趣,悄悄在桌下用手机发着信息。 第74章 司母见了忍不住含笑打趣他,“怎么,就去一个月还舍不得?” 心思被戳破,司羽阳瘪瘪嘴说,“妈,你该说是足足一个月呢。” 吃完晚饭,他一溜烟就没了人影。司父有工作要处理,进了书房,而司母说想去散散步,只有司沈然陪着。 盛夏的花园里没有人,蝉鸣和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相交,混杂在夏夜里很是热闹,他们穿过了拱形花廊,一直走到了院子尽头的池塘。 “小然,你的情绪不太对,是怎么了?” 那日沈婉如观展结束,晚上兴奋地给他打了电话询问后来的情况,司沈然没多说,把话题拐到了其他地方。 池塘边种了紫色鸢尾花,沈婉如率先坐在池边的木椅上,司沈然也跟着坐下来,伸手拨弄鸢尾花下的叶片,“没什么,妈妈,不要担心。” “倒不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沈婉如说,“你这模样和那天见到的那孩子一样。” “那孩子?” “嗯。”沈婉如笑道,“姝君说他的名字叫小屿。” “怎么你和姝君姐都叫他‘那孩子’,他明明和我同岁。” “居然也三十了?” “你俩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司沈然摸摸鼻子,“…哪来的架吵。” “那就是你欺负人家了?” 司沈然手探过椅背去扒拉着鸢尾花瓣,“我们两个之间什么也没有,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儿子。” “那不可能。”沈婉如斩钉截铁,“姝君也这么说,他看见你时的神情可不一般,我能看得出来,有点惭愧,还怪委屈的。” “他有什么好惭愧的。”他下手力气太重,好好的花瓣被他揪下来两瓣,散落在了地面,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妈…” “嗯?”沈婉如看他这纠结的模样,“怎么了?” “人什么时候能进化得更全面,能完控制自身的一切行为、思想和意识。并且所有人都能理解对方的行为和意识。” 沈婉如从他手底下解救出那朵只剩一瓣的鸢尾花,说,“那不是人类,那是科幻小说里的外星人。” 见他不说话,沈婉如笑眯眯地接着说,“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想那么多。” “妈,我也才三十。” “对,你‘才’三十,也是个孩子。”沈婉如说,“小阳今年才多大都谈第三任女朋友了,你还好意思说。” “什么?”司沈然震惊,“你们不管管?” “有什么好管的。”沈婉如说,“你之前怕我们担心,随意瞎糊弄,我管你了吗?” “……” “你们两兄弟真是两个极端啊,要是能平均一下该多好。”见他又想祸害那丛鸢尾,沈婉如拉着他起身,往木桥上去,靠着栏杆看水中的睡莲。 几尾锦鲤打着转,在莲叶底下游走,她从桥头的鱼食箱里取出一包鱼食,零散撒了一把到池子里,接着说,“虽然比起外星人,人类确实笨了一些。就算人类擅长使用工具,但没有办法完全认知事物,特别是自我认知,更别说他人的行为和意识了。你看,鲤鱼过来,你知道它是在索食,但是就像现在,我们聊了这么久,我也不明白你在愁些什么。” “很多,”司沈然郁闷地说,“人的心思还真难猜,令人难以捉摸。” “……”沈婉如怜爱地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头,司沈然个子很高,她得伸直了手才能够到,“你俩这是想光靠脑电波来交流吗?多大年纪了,人家不开口,你不会去问吗?” “我不是——”司大教授头一回被说得哑口无言,索性从母亲手里拿了把鱼食,开始喂鱼。 然而司沈然并不知道如何控制食量,大把大把地往池塘里撒,看得沈婉如开始替鱼担忧。 “外星人沟通可以通过神经触角还是脑电波什么的,”沈婉如温声道,“人类沟通可不行,你从小到大习惯了主动,但有的时候你必须知道,不是任其随意发展,就能得到自己想的答案的。” “而且就算你去问了,也不一定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如果你不踏出这一步,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是什么。” 散完步后司沈然没有在家住下,而是回了临海公寓。他拒绝了秋姨的帮忙,打算自己收拾行李。 朋友圈里刷到艺术学院的展览已结束,沈姝君发了九宫格配图,配文字“南法见。” 他点了个赞,又回到微信群,祝他旅途顺利的队型已经结束,静悄悄的没有人再说话。 沈姝君发过来语音请求,司沈然接通了,他单手拿着手机,走进衣帽间,挑了几件衣物拿出来。 “沈然,听姑姑说你这两天要回去了?” “嗯,周日飞,八月中回来。” “周日?怎么这么着急,”沈姝君停顿了两秒后,发来一个链接,“明天晚上开始要刮台风,你确定你走得了?” 她发过来的是一则台风的新闻,标题赫然写着“14级风力!今夏头号台风周末来袭”。 “我明天早上走,来得及。” “你在干嘛呢?” “收拾行李,”司沈然语气淡淡的,手上收拾衣服的动作没停,“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姑姑在我爸面前说了什么,我爸同意我和葛锻单独去南法了。” 第75章 “前两天不还反对吗?为此你还离家出走了。” “要不怎么说姑姑厉害呢。也许我爸本质就是个妹控,姑姑好像还拉你出来当反面教材来着,我爸听了之后就同意了。” 司沈然脸都快黑了。 他生硬地对沈姝君说,“……我祝你一路顺风。” 沈姝君笑得开心,她想起什么,说道,“ken他打听到一件事,关于陆小屿的。” 司沈然手里折衣服的动作放缓,索性扔到一边,靠着床尾凳坐下,简洁利落道:“你说。” “晚上和他们乐队的人吃饭,他哥哥lim说,他从t大退学是为了他弟弟。怎么样,有兴趣听我唠唠吗?” 第43章 是夏至日 周日下午,几场间歇的暴雨后刮起了大风。 沉沉乌云之下的世界阴沉可怕,陆小屿毫无干劲地收拾院子,把散落的各种工具收进工具间,固定好花架,又将种了些小葱大蒜的花盆搬进院子里的收纳间,以免台风登陆后吹跑了。 电视台挂上台风橙色警报,陆小屿清楚很快就会换成红色警报,到明天下午才会解除。于是午饭后他还出了趟门,去山脚的菜市场买菜囤货。 回到家后实在无聊,看见厨房台子上放着网购没开箱的咖啡摩卡壶套装,又忍不住拆了箱,照着网上的教程磨了咖啡豆,学习用摩卡壶配电陶炉煮咖啡。 上次在司沈然家看见摩卡壶后,他就下了单,这种壶看起来操作最简单,价格也比较低。 应该比办公室那台咖啡机简单多了。 然而头一回煮就翻了车,因为粉放得太多,温度和时间都没控制好,摩卡壶沸腾后开始啸叫,咖啡液飞溅出来,褐色液体带着一股子焦味,泼得四处都是。 陆小屿无奈地看一屋子狼藉,苦着脸拔了电线,想发火又不知这火从何发起,索性任那一团糟在原地。 他打开厨房的窗户,狂风裹挟着海的湿气瞬间灌进屋,试图冲散他的焦躁,却只有屋里的焦味散了许多。 厨房的窗台很宽大,可以让他抱紧膝盖坐在上面,看暗沉沉的大海,远处黑色浪涛翻涌,像透了他糟糕的心情。 正当他又要陷入无数次自我反省中时,铃声突兀响起,一把将他拽回了现实世界。 是屋子的门铃响了。 那门铃声多年没响起,清脆的铃声让人背后汗毛“唰”地竖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厨房通向院子的侧门,房子除了大门,就只有这扇侧门,侧门上了锁,关得好好的。 他“砰”地关上窗,把风和海的气息关在外头,干脆地落了锁。 他记不清下午回来时是否锁了门,屋子的门铃响,意味着有人打开了大门,越过院子,站在了屋前。 幼年对那次事件的回忆,陆小屿记得最清楚的只有母亲怀里紧抱着陆小成,歇斯底里地朝他喊,“你为什么要开门。” 除此之外陆小屿什么也不记得,五岁的孩子已有自我认知和记忆,他却连模糊的记忆也没有。 他只记得前一天晚上,母亲工作出门去了,他很困却要陪陆小成玩游戏,后来迷糊中抱着陆小成睡着了,再醒来时已在警车上,周围十分嘈杂吵闹,警笛声呜啦呜啦地叫,母亲抱着一直在哭的陆小成坐在他身边。 门铃声再次响起。 要去开门—— 陆小屿坐在窗台等了好一会儿,怦怦猛跳的心脏才稍稍降下速度,跳下窗台,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前查看门禁监视器。 门外,司沈然一身休闲条纹衬衫和短裤,看着手里的手机,单侧肩上挂着背包,在风中站在门前。 陆小屿手忙脚乱地开了门,诧异地问,“司、司老师,你怎么来了。航班怎么办?” “台风,取消了。”司沈然发型已被风吹得凌乱,他微微一笑,晃了晃手机说,“管家让我们去附中体育馆打地铺,我不想去,可以在你家避避难吗?我给你打了电话,还在门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我,所以就擅自进来了。” 下午出门到家之后,他就不记得把手机随手扔在了哪里。 “没、没关系,我没看手机,抱歉。” 陆小屿侧身让司沈然进来,给他拿了双拖鞋,司沈然把车钥匙放在玄关的木柜上,利落地换上了人字拖。 “我车停外头没有关系吧?” “停在哪里了?”陆小屿走出门外张望。 原来他进门的时候没有发现大门被落下的树枝卡住了,没有关严实,难怪司沈然能直接走进来。 他的那辆黑色添越,停在门外大树下,缩在车库前,一大半的车身轧在了人行道上。 “要不开进车库里来吧,”陆小屿看着被大风快吹得一边倒的树冠,把卡住大门的树枝抽出来扔到一边,说道,“被树枝刮到就不好了。” 说着他转身从院子里进入了车库,打开了卷帘门。 依言司沈然在玄关放下了背包,拎起车钥匙出去倒车入库。陆小屿的车库正好能放下两台车,车库里只停放了陆小屿的白色大众两厢小车,比起来添越体型巨大,将将好停进去。 车库门缓缓降下,猛烈的风吹得卷帘门哐哐响,院子的门“咣当”一声被大风关上了。留陆小屿和司沈然在门外面面相觑。 司沈然动作自然地按下了大门的密码,门滴滴两声后,解锁了。 第76章 陆小屿疑惑地张了张嘴,没问出口。 司沈然解释说,“你还记得上星期你喝醉酒吗?密码是送你回来的时候你告诉我的,0621,这是——” 陆小屿学会了抢答,“这是夏至。” 司沈然狡黠地眨眨眼睛,“是的,是夏至日。” 外头的风太大,陆小屿脑子一热推开门,先司沈然一步进了院子。 司沈然嘴角挂着笑,跟在他后面进屋。 时间已过傍晚六点,陆小屿今天只吃了一顿早午餐,他问司沈然,“司老师,晚上想吃什么。” “我带了些食材,今天早上秋姨送来的,可是我不会处理。”他从门外抱起食材的两个环保购物子,递给陆小屿。 陆小屿接过来,还挺沉。下面的袋子里装了一个白色空运箱,里头裹了干冰袋。 一条处理干净的鳗鱼放在冰袋间,陆小屿目测这重量至少超过五斤了。 ban “……”陆小屿抬头望着司沈然,他无辜地眨眨眼,“随手拿的。” 陆小屿接着看另一个袋子,除了两块厚切牛排,其他都是日常的食材,袋子的深处还翻出来一瓶蛋黄酱和一支炼乳:“……” 司沈然头顶此时天线全开,捕捉到他的面部微表情,问道,“是拿错了吗,这两样没什么用?” 陆小屿摇摇头,含糊地说,“不,可能用得上。” 再往下翻,拿出来两根蜡烛和烛台,陆小屿:“这...” 司沈然说,“这是秋姨放进去的。” 陆小屿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抱着整个袋子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摩卡壶暴沸喷射的痕迹还在,地板、台面、连橱柜底部都有。陆小屿只能硬着头皮先收拾这一片狼藉。 司沈然靠在厨房门口,环顾这灾后现场,觉得挺不可思议。 陆小屿一边擦着台面解释说,“我只是想喝杯摩卡。” 司沈然说:“我可以给你做。” “不用了。”陆小屿说,又觉得这么说好像过于生硬,解释道,“那个,太,太晚了,现在喝了咖啡,晚上会睡不着。” “那明天给你做。” “好…” 陆小屿打开冰箱清点食材,又看向台面上那个白色的箱子,拿起装了牛排的盒子晃晃,陆小屿会做很多菜式,但不会做西餐,他小心地问,“晚上…吃烤肉?鳗鱼是想烤着吃还是蒸着吃?” 以往秋姨做饭从不询问司沈然的意见,他从小到大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的欲念,家里人做什么就吃什么。 他试探着说,“一半…一半?” 陆小屿说好,又问,“司老师,有忌口吗?” 司沈然摇摇头,“不吃鹅肝和蜗牛算吗。” “……”陆小屿看了眼自己下午买的香菇青菜土豆,还有冰箱冷冻室里的那些海鲜。心想非常好,完美避开了司沈然的雷区。 他略略算了算,从洗碗机里数出一摞碟子。 “需要帮忙吗?”司沈然晃进来,在他身后晃悠,“看起来工作量很大。” 这话听起来份外熟悉,伊凡也说过。 但估计这两人的厨房战斗力在同一水平。 “不用,很快的,司老师要不看会儿电视?”陆小屿想委婉拒绝,司沈然头顶的天线接收器绕了个弯,只肯接收他说的话的一半。 “我可以削萝卜皮,这个我会。”说着司沈然主动拎起一根带泥胡萝卜,取下刀架上挂着的削皮刀,凑在洗手池边上开始削皮。 陆小屿目光落在他那握着削皮刀的修长手指,动作确实熟练,熟练到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司沈然见他发愣,“胡萝卜不需要削皮?” “不是,”陆小屿收回目光,开始洗菜,“这是带泥的胡萝卜,先洗一下再削,不容易弄脏手。” “是吗,”司沈然挤到他旁边,陆小屿让了半截身子,“那我冲一冲。” 司沈然穿的是长袖衬衫,水溅湿袖口,他想拉起袖子,奈何两只手都湿了,只得拿着萝卜,朝陆小屿面前伸手,说道,“帮我捋袖子。” 陆小屿在摘白菜,他眨了眨眼,放下白菜,在擦手巾上擦干手上沾着的水,给司沈然卷袖口。 司沈然看着垂头认真解开袖扣翻折袖子的陆小屿,他的睫毛微颤,脸色微红,指尖却冰凉凉的,还在颤抖。 “怎么了,很冷吗?”司沈然说,“你在发抖。” 陆小屿点点头,快速把两个袖子翻折上去,扭头匆匆往外走,边走边说道,“空调开太低了,我穿个外套。” 说着回了卧室,再出来时身上又是那件经典的陆小屿式防晒衣。 司沈然削完胡萝卜的皮,放进备菜篮,慢条斯理地洗着手,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小屿,你不是怕冷吧?” 陆小屿手一抖,手中的白菜柄子被捏碎了,“什么?” 司沈然关了水龙头,手撑在台沿,看陆小屿不安地搓着手里的白菜,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人,于是尽量放缓了语气问,“有些事情,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巧合…” 厨房窗台外跳上来一只落汤猫,挠着窗户喵喵叫。 第44章 台风天捡猫记 动静太大,司沈然转过身认出来那只三花,“你家猫回来了,这窗子怎么开?” 第77章 陆小屿松了口气,他把手中快被搓烂的白菜放在一边,绕过司沈然打开了窗户。 三花被阵雨淋得一身湿透,急躁地蹿了进来,抖落一身的水,它在窗外时便一直声嘶力竭地喊叫,奈何被风声盖住大半。 “是肚子饿了吗?”司沈然见三花跳下窗台,一直在陆小屿脚边打转,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看着不像,我去给它拿个罐头。”陆小屿从顶柜里找出一个罐头,打开了放在窗台上。三花却不理会,咬着他的裤脚往外拉。 陆小屿头一回见它急成这模样,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三花急切地喵喵叫几声,又跳上窗台要往外走, 它走到窗外,转头见陆小屿没有跟过来,凄咧地叫几声,转回来跳下了窗台,绕着司沈然打了个转,跳上窗台,泪汪汪地看着司沈然。 “好像…”司沈然和陆小屿对视,“在叫我们出去?” “嗯…”陆小屿打开了厨房通往院子的门,外面刮起了大风,台风登陆前奏的阵雨停歇,他喃喃自语道,“估计要下暴雨,我去看看吧。” 司沈然看看天,“这台风天,你确定要出去。” “没事儿,不走远。”陆小屿说着,找出来一把大伞,“三花从来没有这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你一起去。”司沈然进屋拿了自己手机,跟着三花出了门,三花激动地一口气蹿上院墙,翻了出去,在另一头喵喵地叫个不停。 “我俩不会翻墙啊笨蛋,”陆小屿念叨,三花又蹿上墙,朝他们不满地叫几声,陆小屿只好哄它,“好好好,我们两脚兽啥也不会,我们才是笨蛋。但是笨蛋只能走大门。” 三花哼哼,跟着他们一起从大门出去。三花沿着人行道急切地走在两人前面,时不时转过身来喵喵几声。 入夜了,村子里今晚灯火通明,路上没有一个人。 三花拐进一条小路,在两户人家的屋后,有一条小道铺了青石台阶,通向一座小土坡的坡顶,坡顶是一座修了护坡墙的平台,是村里人夏天纳凉休闲的地方。 台阶一侧亮起的昏暗路灯,狂风吹得枝叶拍打着路灯,闪烁不已。 “这个时候上山,不太安全吧?”陆小屿停下脚步,抬头看眼天空,天上滚滚而过的巨大云层预示随时将来暴雨。 三花已经蹦出了老远,见陆小屿停下来又奔回来,抗议的喵声连天,盖过了风声,堪比海大盛夏的蝉声。 “去看看吧,”司沈然说,“台风要凌晨才登陆。” 陆小屿点了点头,跟着三花往小山坡上走去。 山坡不高,走了三段台阶就到了小平台,这里迎着风口,能远眺大海,刚登上去,陆小屿被狂风吹得差点睁不开眼,平台上的路灯还挂着节庆时挂上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一棵碗大粗细的树被狂风吹得半腰折断倒在地上,沿着护坡墙枝叶散落了一地,不少被吹下了山坡,陆小屿踩在断枝上,脚下打滑,好在后面跟的司沈然及时扶了他一把。 “噢,谢谢司老师。” “不客气。” 风力越来越强,司沈然被吹得也好不到哪去,相当狼狈。 三花没再往前走,它绕着倒在地上的树冠转了几圈,索性停在了那。路灯光线不足,司沈然打开手机的背光,照亮了三花面前的一隅。 树冠下隐隐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三花似乎就是引导着他们为它而来。 “那是什么?”陆小屿想直接过去查看,司沈然拦住了他,从他手里拿过雨伞,轻声说,“小心点,不要过去。”说着,他用长柄的雨伞尖,翻开了繁茂的枝叶。 那下面是一只猫,在雨水和污泥的双重冲刷下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毛色,像是只白猫,眼睛至死都瞪得浑圆。 陆小屿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 三花低下脑袋,哀戚地喵喵叫唤,陆小屿蹲下身,伸手触碰猫的脖子,冰冷僵硬,早已没有了气息。 “是三花的好朋友吧,”司沈然跟着也蹲了下来,“还有气吗?” 陆小屿难过地摇了摇头,他转而对三花温柔地说,“不要太难过,今天太危险了,明天台风过了,我帮你给它找个地方好好埋了,好不好?” 他说话间,几声更为微弱的猫叫声从已死去的母猫身下传来,司沈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像是生命之火快要熄灭的叫声,他翻开遮挡住僵硬冰冷身躯的枝条,拨开叶丛,果然,母猫身下还藏着一只小团子。 是一只眼睛尚未睁开的幼猫。 两人的心像是被什么揪起。 陆小屿捧起那个颤颤巍巍在寻找热源的小家伙,小奶猫还没他一只手掌大,高高仰起的头从他虎口里钻出,闭眼嗷嗷直叫。 他眼圈微微一红,“救救它吧?”他看着司沈然,“司老师,我们救救它吧?” 司沈然在母猫的尸体周围又翻了一圈,确认没有其它的奶猫。 他在昏暗灯光下和陆小屿对视,从他手里接过小奶猫,说了声,“好。” 陆小屿脱下外套,裹起死去的母猫,用袖子打结后当成提手,打算一起带回去,等天晴了找地方埋葬。他记得李灵芝养了猫,于是给她打去电话,咨询怎么救活一只失去母亲、在风雨里吹了不知多久的、尚未睁眼的幼猫。 没曾想电话那头是郑晨先接了电话,一听他在这种天气外出捡猫,先教育了他一番:“台风天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居然跑出去救小奶猫???” 第78章 陆小屿不敢说多说,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又被郑晨好一顿叨叨,李灵芝听不下去,和陆小屿说注意事项。 一旁司沈然单手托着猫,简单搜索了救助指南。 几个帖子说幼猫容易失温,失温容易冻死,于是他脱下休闲衬衫,把猫崽子小心地裹在里面,仔细地包起来。 陆小屿打完电话,转头就见司沈然只穿一件打底白t,用捧新生儿的姿势,把那团衬衫裹着的幼猫贴在了胸前。 小奶猫的脑袋露了一半在外面,已经不叫了,紧紧地依偎在他胸前,大约是有了安全感,睡得正酣。 不知为何,司沈然这个样子像极了新生儿的爸爸,抱着刚出生没几天就生病的宝宝在急诊室焦灼地候诊。 陆小屿脑子里只蹦出来这个形容。 “网上说了,要给幼猫保温。”司沈然说,“现在温度最高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类了。” “我、我给它找点羊奶,”陆小屿又卡了子弹壳,“村里应该好多人家有,我、我们先下去。” “嗯,这里风太大了。” “好好。”陆小屿捡起伞,低头在村子的群里发求羊奶的信息,一边朝山下走吧。 司沈然提醒说,“下山不要看手机,容易摔跤。” 陆小屿说了声“好”,乖乖地收起手机,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帮着司沈然照亮地上的台阶。 天色更暗,开始下起豆大的雨,打在地上啪哒啪哒,陆小屿撑开伞,遮在两人头顶。 长柄伞下空间并不小,但毕竟是两个成男子,遮阳可能还行,遮雨总归是有些局促。 因为担心雨水打湿司沈然肩头,陆小屿将伞的大半挡在了司沈然头上。 雨势越来越大,像是从四面八方吹进伞里。 司沈然抬头看眼伞,没有开口,他腾出一只手,揽过陆小屿肩膀带进伞下,一摸他的肩头已经湿透了。 司沈然语气平淡地说,“雨太大了,我们俩挤挤。” 他的动作非常自然,语气也轻飘飘地,好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陆小屿心头一颤,浑身上下立时僵硬,像个机械人偶似的,被司沈然半抱着走到村子路旁的告示栏下。 “等雨小一些再走吧。”司沈然说。 “嗯。”陆小屿有种手臂与肩背相接触的地方烧起一片连天野火的错觉,大伞斜着向外,伞下空间狭小,司沈然的呼吸近在耳边。好在他手机震动起来,接通后用本地话温声细语地讲了几句,最后说了声谢谢挂断了。 “那个,我七叔公他们家的小孙子,之前养了几只兔子,还剩下半罐羊奶粉,说可以给我们,”陆小屿说着,握着手机的手指了指前方,“他们家就在前面。” 整个湾西村几乎都姓陆,多少都带着远近亲缘关系,这个七叔公和陆小屿一家大约是远房的远房了,却依然很热心。 陆小屿手机又开始躁动地响,是lim打过来的,本就绷着的陆小屿更紧张了。 滂沱的雨声里,司沈然依稀能听见lim的咆哮,“陆小屿,刮台风呢,你上哪里去捡猫崽子啊?” 这一声吼振聋发聩,lim用足了十成功力,他在村里的微信群里看见陆小屿说捡到一只猫崽,问谁家有羊奶,当即被气得不行。 “lim哥,就在观景台那里,它妈妈死掉了,好可怜的…”陆小屿声音越说越小,几乎快被雨打伞顶的声音盖过去,他把手机稍稍挪得离耳朵远了些。 “谁带你去的啊?” “就是那只三花猫。” lim气得再次提高音量,“再这样下次刮台风,我去接你过来,哪里都别去,三十岁人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赶紧回去。” “好嘛,七叔公家有羊奶粉,我拿完就回去。” “到家发条信息给我,听见没?” 陆小屿连声应着,终于挂了电话,松了口气。 司沈然问他,“你哥哥他们也住村子里?” 也许是说话是下意识地靠近了一些,陆小屿只觉那微沉悦耳的声音贴在耳旁,伴随着呼吸时吐纳的气息。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陆小屿,又绷紧了后背。 “他、舅…舅舅家很早就没住这边了,他们在文锦湾买了房子,哥哥住得更远些,在市里。” 这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很快就由暴雨转成零星小雨,雨势转小,两人离开了避雨的告示栏。 路途不长,他们走得很慢。 司沈然却没松手。 七叔婆家不远,她打着大伞站在自家院中,把羊奶粉罐和喂食的小件物什装在了塑料带里,从栏杆之间递给他,“阿屿仔,这么大风小心点噢,快回去,不要在外面了。” 路灯的光线不甚明亮,七叔婆看不大清楚伞下的另一个人,“是阿林吗,担心弟弟一个人过来了噢,怎么不跟叔婆打招呼。” “不是的,”陆小屿解释,“是我同事。” 司沈然从伞下微微弯下腰,露出半张脸,“七叔婆你好,我是小屿的同事,过来避台风的。” 七叔婆惊呼,“哦唷唷,你好你好,屿仔的同事这么帅吗。欢迎多多来我们村玩噢!”说着还回头朝屋里喊人,“老头你快出来看看,屿仔带朋友仔回来了,比阿林还好看!” “谢谢叔婆,我们先走了。”陆小屿赶紧带着司沈然走了,司沈然闷闷地笑了几声,佯装没听懂,问道,“刚才你七叔婆,说的是什么?” 第79章 陆小屿磕磕巴巴地解释,“就说我带朋友回来了,说、说你长得比我哥好看。” “是吗。”司沈然满意了。 第45章 今天开始养猫 陆小屿找了个纸箱子,把母猫的尸体放进去,暂时安置在门外的收纳间。 进屋后才想起没给陆林报平安,赶紧先发了微信过去,说已经到家请他不要担心。 三花跟着他溜达进屋子,像是个监工在屋子里转悠,监督两位人类奶爸照顾猫崽,身上的雨水甩都甩不干净,滴溜了一地。 他找出来一条干净毛巾,先把三花从头搓到尾,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司沈然在场,它竟然全程没有挣扎,敢怒不敢言。 “这三花是公的还是母的?”司沈然问道。 三花喵了一声,挣脱开陆小屿,跳上茶几转了个身,骄傲地仰起屁股,露出两颗猫蛋蛋来。 “…”陆小屿和司沈然对视一眼,怀疑这猫成精了。 “是它的宝宝?”司沈然又问。 陆小屿:“不可能。” 三花长长地“喵嗷”了一声,表示质疑。 陆小屿指出问题所在,“你是三花。” “所以?白猫和这个花色生不出橘色?” “不是,司老师,你没有看过名侦探<a href="" target="_blank">柯南吗?” “死神小学生?” “就是他,他说过的,”陆小屿说,“三花的公猫染色体异常,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喵???”这是陆小屿头一回听见一只猫能发出二声的“喵”音。 三花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震惊得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见此情此景,为了安慰精神受伤的三花,陆小屿同情地给它拿来进口猫罐头,三花有了罐头,也不管这娃崽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开始大快朵颐。 奶猫依偎在司沈然怀中,贴着皱巴巴的衬衫里睡得香,司沈然用双手托着,一放下就嗷嗷开始喊,闭着眼四处找热源,喵声之大几乎令人有种产生回音的错觉。 陆小屿泡好羊奶,麻烦司沈然再次担当奶爸角色,拿着迷你小奶瓶,喂嗷嗷待哺的小奶猫。 趁司沈然喂猫,他里外翻了一遍屋子,从杂物间搬出来一台小太阳,又找出一个用来装杂物了的小脸盆,擦干净后铺上干净的毛巾,又从冬季的衣柜里找出一条柔软的羊绒毛衣围作一团,照李灵芝说的放进脸盆做成的临时猫窝,放在茶几上,最后贴心地打开了小太阳。 他从书房里拿了蓝色的外科手套,看见司沈然好奇的目光,陆小屿主动解释说,“做模型用的。” “什么模型?” “就书房的高达模型,一会儿可以带你去看看。” 小奶猫喝饱了,在衬衫里舒服地抻抻身子,陆小屿戴上手套,小心地把它从司沈然的膝上的衬衫里捧出来,打算把它放进临时猫窝里。 司沈然叫住他,就着陆小屿的手,给小奶猫拍了几张照片。 陆小屿耐心等他拍完,问了声“可以了吗?” 司沈然点了点头。 陆小屿把小奶猫放在平铺的羊绒毛衣上,小奶猫抻开前爪,舒服地蹭了两下,又睡着了。他用羊绒毛衣将它包裹起来,掖了掖衣角。 一翻折腾后已近八点,司沈然打底的白t上沾了泥,先去洗澡换衣服。 趁司沈然洗澡,陆小屿快手快脚地准备好晚饭食材,等他洗完澡出来时,食材已经准备好,一个卡式炉烤盘放在餐桌的中央。 陆小屿正在和人视频通话。 李灵芝担心他照顾不好小奶猫,让郑晨给他打来了视频电话,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小屿,灵芝说想看看你冒着被风刮跑的危险捡回来的小猫。” 陆小屿拿着手机走到茶几前,给他俩看在羊绒毛衣里睡得正酣的小奶猫,三花见状凑过来,嗅嗅了手机,又跳落地上追小虫子玩。 “灵芝,你看,我给它开了暖气,不会有问题吧?” 李灵芝说,“没有问题,就是别靠太近,毛容易烤糊。” 紧接着她又摇摇头,语气里几分惋惜,“这太小了,不好养活。” “我看看,这花色咋看起来以后像个橘猫啊?” “应该就是只橘猫。” “这跟只黄毛大耗子似的,瘦不啦叽的好丑。” 李灵芝白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人家只是只小奶猫好吧。” “就是,”陆小屿伸手戳了戳小奶猫的脸,小奶猫动了动,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声音柔了不止八个度,“哪有很丑,明明很可爱。” 身后传来拖鞋趿地的脚步声,陆小屿没来得及找个由头挂断电话,司沈然的声音已然传来,“小屿,你家吹风机放在哪里?” 视频画面里两个原本在研究奶猫的人怔了怔,陆小屿也愣住了,郑晨率先反应过来,试探地打招呼说,“是阿lim哥?” 李灵芝小声道,“不是吧,这个声音不是lim的,他的声音我就是死了也能带进坟墓里。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郑晨也压低了声音,“不是阿lim哥的话,那这个野男人是谁!!!”他不知道即使压低了声音,陆小屿这边听得依然十分清楚。 “你不要乱说——” 野男人走过来,从身后凑近陆小屿的手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翻转相机”的按钮。 第80章 于是郑、李二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上司的一张帅脸出现。 “郑晨、灵芝,是我。”司沈然头发没有干,靠近时带来潮湿气息,和陆小屿同款的洗发水的薄荷气味分子散在空气,钻进陆小屿的鼻腔。 “卧——”郑晨倒吸一口冷气,硬生生地把一句卧槽吞了回去,“主任,晚上好!” 陆小屿解释说道,“司老师是过来避难的,他住的地方太高了,高楼刮台风时会发生共振,不安全。” “哦哦!”郑晨点头如捣蒜,并真挚地提议,“主任,下次也可以来我们家避难,我们家有三个房间,也很安全。” 司沈然笑了笑,说道,“好的,那到时就去麻烦你们。” 李灵芝一把推开不上道的郑晨,“那个,小屿快给主任找吹风机吧,感冒就不好了,我们就那什么先不打扰了啊,再见。” 说着二话不说挂断了视频电话。 “那个,司老师,我去拿吹风机。”陆小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站起身来,从自己的卧室里拿了吹风机递给司沈然,“刚才郑晨就是瞎说话,您别介意。” “他说什么了,我没有听清。”司沈然笑了笑,接过吹风机去卫生间。 风雨声挡在玻璃外,陆小屿家果真像他所说,防风级别很高,关了门窗,几乎再听不见。 烤箱叮当响,鳗鱼烤好,陆小屿端出来,又进厨房盛了两碗米饭。出来时见司沈然按照教程,用桌上的烤盘试着烤了几块牛肉,不出意外糊了。 他没发现肉已经烤焦,看着手机,说,“秋姨联系了一家宠物医院。” “嗯?” “我把照片发给医生看,说这么小的奶猫,离开母猫很难养活。”司沈然说着看了眼茶几上的奶猫,“那家医院正好有流浪猫生了猫崽,如果能接受它,可以帮着奶到满月。明天台风过了就派人来接它。” “啊?”陆小屿也望过去,奶猫很小,缩在毛衣里,连猫耳朵都没露出来,他只能点点头,语气却有几分不舍得,“好吧。” “你想养它吗?”司沈然问。 “我…”他点点头,正想说他想养。 他的手机叮咚连着响了几声,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是伊凡,他连着发了一连串的感叹号给他。 这人八成是吃了什么假药,陆小屿心里这么判断着。 伊凡:是你吧!!! 伊凡:!!!!!!!!!!!!!!!!! 伊凡:!!!!!!!!!!!!!!!!! 陆小屿回他:什么? 伊凡:司沈然居然发朋友圈了!!!那不是你家吗?那个茶几角!那个蓝手套! 伊凡:不是你家我把手机吃了!!! 陆小屿赶紧打开了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司沈然发的,他刚才手捧着奶猫的照片,没有配文字。 下面跟着几十号赞,连严老都点了赞。 底下韩靖柏留言:你家什么时候养猫了? 司沈然回他:今天开始。 第46章 司沈然式告白 陆小屿回复伊凡时好几次输错,写写删删才发出去一条:台风了,他来避难。 伊凡:我信你个鬼!!!!!!!!!!! 陆小屿闻见焦味,回他一句:不聊了,在烤肉。 就关了手机,赶忙从司沈然的手里解救牛肉。 “怎么了?”司沈然见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好奇地问。 “没事,”陆小屿随口说,“是伊凡,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噢,”司沈然接着说,“医生说,先会检查一下它身体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一般一个月就可以断奶,断奶之后就可以接回来了。” 陆小屿只能点头说好,心里想的却是不知司沈然会不会想养这只猫,如果他要养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小奶猫是他一路抱在怀里带回来的,如果不是司沈然胸口的热量估计奶猫也要凉透了,而且第一口奶也是司沈然喂的,理应他有优先养猫权,如果算奶爸顺位那司沈然必定是一号,他只能排到奶爸二号。 思绪一度跟着不受控制地发散,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能和他一起养就好了。 “小屿?”司沈然喊他,陆小屿才从胡思乱想中清醒,“怎么了,你刚又走神了。” 也许他解救及时,这顿烤肉司沈然吃得津津有味,饭后司沈然学着一起收拾桌子碗筷,连锅带碗一道放进了洗碗机。 陆小屿洗完澡出来时,司沈然正在餐桌上回复邮件,奶猫仍然在睡,只有三花在屋子里跑酷,不知追着哪来的小虫子乱跑。 好在司沈然工作时雷打都听不见,自带屏蔽。等他工作忙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陆小屿换好了书房兼客卧的床品三件套,带司沈然进了客卧。 客卧整体比主卧要大,只是中间用展示柜和书柜隔出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显得卧室部分小了不少。 司沈然看着这小熊床单,有点无奈。 “是、床单太幼稚了?”陆小屿努力回忆家中是否还有适合这张儿童床的床单。 司沈然:“不是,你看。”说着他躺了下来。 这是一米二乘一米九的单人床,身高一米九的司沈然躺下来,小腿一大半露在了外面,他还特地抬起了腿示意给陆小屿看。 “……” 第81章 这倒是陆小屿没有想到的地方。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睡、睡我屋吧。”陆小屿磕磕巴巴地说着,“床单也是、刚、刚换的。我来睡客房。” 司沈然倒是不介意,他说了声“好”,起身路过展示柜,颇有兴趣地看里面的模型,“好多模型,之前看头像也是这个,我以为是变形金刚。” “嗯,”陆小屿见他打量着柜子顶层的高达,给他打开了照明灯,“这些是高达模型,是我的兴趣吧。” 司沈然扭头看了眼工作台,那里有一个仅组装了骨架的半成品,诧异地问,“都是你自己做的?” “算是吧,”陆小屿从柜顶取下一个盒子,“零部件是现成,我就是把它们拼起来。” 盒子里是没来得及拼的板件,司沈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说道,“倒是挺大工程,我还以为是像乐高的拼法。” 陆小屿收起盒子,他没有看司沈然的表情。 要是司沈然认为他在玩物丧志,恐怕他明天就能把这一堆模型打包全送到伊凡家去。 然而司沈然并没有这个想法,他慢慢踱步参观完了这一溜模型,指着一个紫色的机体说,“这个……”他停顿下来,定定地看着它。 陆小屿说,“这个不是高达,是动画片eva里的初号机。” “我知道,我很小的时候看过。” “司老师也看动画片?” “我不看,说来话长了,你呢?喜欢看?” “小的时候喜欢,那个时候有专门租借漫画书和动画dvd的书店,看过好多。后来要中考了,就没怎么看过,戒掉了。”陆小屿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我弟弟也喜欢,”司沈然想起弟弟,不由莞尔一笑,“他现在上高中了,还是很喜欢看,我爸妈都有点头疼呢,老是担心他上瘾。你能戒掉,很了不起。” “啊?”陆小屿咬了咬嘴唇,委婉地说,“那个时候就想考附中,我成绩不太行,再不努力就没有书读了。” 司沈然看着展示柜里的模型,像是随意地问,“为什么,这么喜欢附中吗?”海市那么多高中,读不了附中还能考别的,怎么会没有书读。 只有老天爷和伊凡晓得他哪里是因为喜欢附中,陆小屿也没那个胆子承认。 “嗯…因为离家近,早上可以七点半起床。”陆小屿那容易宕机的大脑难得重新运转,胡诌说着蹩脚的理由,“可以走读,晚上回家也安全…”他说着说着,头低垂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小,屋子里一片寂静。 司沈然看着他,眸中映着展示柜的灯光微微闪烁,沉默半晌,他终于打破了沉默,“所有的理论都有一个置信度百分比,没有100%成立的因果性,只有概率的相关性。每当出现新的实验证据,置信度将会被更新,或高或低。” “什么?” “这是——” 司沈然话没能说完,三花嗷嗷地追着什么跑进客卧,脚底快得像踩了风火轮,陆小屿拉着司沈然往后躲开。紧接着它一路蹿上了书柜,才看清原来追的是一只大扑棱蛾子,它撞翻了几个相框,推倒了一沓报纸,从柜顶散落下来一大半。 终于在另一半报纸也要掉落前,将蛾子按在了书柜顶上,三花发出了胜利的喵叫声。 司沈然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报纸,弯腰要去捡,陆小屿比他更快一步,挡在他的前面,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捡报纸,“我来收拾吧,司老师快去休息。” 三花从书柜顶上跳下来,绕着陆小屿走了几步,开始伸头去蹭他的腿。 司沈然认出来了,那几份报纸全都是那天的特刊。 他从身后捞过三花,拎着他的两只前爪一把抱起,“这是你今天第二次打断我了,我有事要跟你主人好好商量。去好好看娃。” 说着把猫丢出客卧门外,好好地关上了门。 趁他拎猫出门的空隙,陆小屿收拾好了地上的报纸,潦草地放回了原处,司沈然凭借身高优势,伸手按住了那沓报纸。 “这是贝叶斯主义的核心内容。” 司沈然脸挨得很近,他按着报纸的手轻轻从他手底抽出来一份报纸,抖开来,看着自己的跨版相片,说道,“我一直认为,太多的事情,也许只是概率上的巧合。” “什、什么巧合?” “陆小屿,我想了很久,”司沈然收起那沓报纸,放回了原处,“根据实验结果去推测原因事实的概率,确实有用,且科学。但会令人患得患失,因为概率,只能说明无限接近100%的概率。“ “所以我想换种方式,“屋子里的光线过于偏暖,司沈然的脸微微发热,他头一回堵人干表白的事,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某种意义上已然和陆小屿同频,他的语速放缓,“我能确定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你愿不愿意——“ 司沈然顿了顿,接着说,“——和我在一起试试?” 第47章 加块方糖? 屋子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陆小屿又一次大脑过载,呆若木鸡。 实在是不怨司沈然,一时之间陆小屿只觉得是自己发了臆症。 司沈然接着说,“你不用马上给我答案,我可以等等……陆小屿?“他在陆小屿面前挥挥了手,喊他的名字。 陆小屿回过神,轻声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第82章 他的眼神很纯粹,像秋夜的月光润了一层雾气。司沈然呼吸一滞,他拉起陆小屿微微发颤的手,环着他的腰将人拉近,低声说,“是真的,陆小屿,你答应吗?” 陆小屿认真地点点头。 司沈然低下头来,陆小屿忍不住将下巴轻贴上他的肩膀,闭上了眼。 “小屿,转过头来。“司沈然微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像有着海妖之歌的魔力。 侧过头去时,迎接他的是司沈然轻柔的亲吻。 他的吻像蝴蝶停落,轻巧无声, 陆小屿像做了一个梦,清醒后仍在司沈然的怀抱,手依旧颤抖不已,甚至连呼吸都越来越沉重,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栗。 客厅传来奶猫的叫声,陆小屿听见动静,像是奶猫醒了,在四处找奶喝。 “我、我去喂猫了。司老师、你、你先睡我那个房间吧。“陆小屿退开一步,他没有抬头看司沈然,匆匆推门出去。 怀中一空,人已经跑了,司沈然也是头一回主动亲人,心神还在激荡没有平复,没有跟着一块儿出去。 书柜上被三花猫撞翻的是陆小屿外公外婆的结婚照,镜头里新人笑意盎然,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司沈然将那些相框扶正,重新摆整齐。 陆小屿的卧室不大,除了一张床和衣柜以外,没有别的家具,窗帘到床单都选的深灰色,整洁且干净,司沈然进屋后翻了翻床头放着的几本书,是初中自然科学课的教材。 课本很新,没什么翻动的痕迹。司沈然略微翻了翻,就放回了原处。 他拎起枕头立起靠在床头,回复微信的消息。 群里韩靖柏因为他的朋友圈,一整个晚上都在大惊小怪,问他去了哪里。 陈愿来私敲他:你家院子捡猫了? 司沈然:不是,我在陆小屿家。 陈愿:怎么样,一切顺利吧? 司沈然:他很紧张,对上我的时候会颤抖。 陈愿发过来一个擦汗无语的表情包:人紧张的时候发抖是正常的,你不要想太多。 司沈然:哦。 陈愿:你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不要太心急。 司沈然叹气起身,轻轻推开了卧室门。 客厅只开了落地阅读灯,陆小屿怕光线会透过门缝照进屋,还调了最低档。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陆小屿背对着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正给小奶猫喂奶。 他继续回陈愿:我确实有点急。 陈愿:??? 司沈然: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喜欢一个人,想要拥抱、触碰和亲吻。 这句话发完,陈愿没回复,司沈然想再多发一句“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有过”,没想到却发不过去了。 下一秒显示何辰军拉了一个三人的小群,群名还改为“司沈然恋爱咨询室”,并发了一句:“以后你俩聊天我得看着,沈然,我知道你是个斯文人,但也不要大半夜给小愿发*话。” 司沈然:什么是骚话?我只是在陈述个人感受,而且对象又不是小愿。 何辰军发过来一个积攒多时的“如何恋爱大礼包”压缩包:拿去,好好学习。 陈愿:…何辰军你再拿平板窥屏试试??? 何辰军:要不是我看了聊天内容,我还以为沈然找你是有什么别的目的,看看你自己说的话,司沈然你的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司沈然:我必须强调,我原本只是想找小愿了解一些心理咨询专业上的事情。 何辰军:那要按小时付费,你占着我老婆那么多时间怎么算? 司沈然:微信还是支付宝? 何辰军:司大少爷回趟国都学会用支付宝啦,那就支付宝吧,就他手机号。 司沈然:成交。 三十秒后陈愿的支付宝弹出来一条到账消息。 陈愿数着1后面跟着的好几个零,忍不住扶额:你俩够了… 何辰军:欢迎下次光临。小愿把钱收好,到时给他当结婚礼金包回去。 陈愿受不了他们俩:何辰军你就在书房为什么要跟我发微信,你再不过来今晚就睡书房吧!!! 凌晨四点,司沈然准时睁开了眼。 台风绕过了海市,已从更南的省份登陆,风力已过峰值。 司沈然洗漱完出来,发现陆小屿没有睡在客房,而是睡在了客厅。 小奶猫需要两个小时起来喂一次奶,他索性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他家沙发是深灰色宜家的折叠沙发床,拉开床架放下沙发背可以变成一张单人床。 陆小屿铺了一层毯子在上面,面朝里趴着,身上环着夏被,怀里搂着一个抱枕睡得正酣。 茶几上放着陆小屿的手机,设定的喂奶时间到了,嗡嗡嗡地开始振动。 司沈然顺手帮他按掉了。 小奶猫乍醒未醒,动了动四肢,反倒是窝在脸盆旁的三花见他过来,抬起头困顿地“喵”了一声,又倒下去继续睡。 司沈然学陆小屿的样子冲泡好羊奶,捞起小奶猫放在怀里,把奶瓶放在了它面前。小奶猫伸着爪子,凑着闻见奶香,张嘴追着咬上奶嘴。 它的身上暖烘烘的,是小太阳留下的余温,捧在手里十分舒服。 司沈然靠着沙发床的边缘轻轻坐下,尽量克制动静,下沉的沙发床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噶声。好在人没有被吵醒,陆小屿抱着抱枕转了个身,一脚踹开了夏被。 第83章 陆小屿穿着黑色短袖t恤和短裤,睡得七仰八叉。 司沈然看眼他的睡相,让奶猫趴在自己腿上,修长的食中二指托起奶猫的脑袋,掌心抵住奶瓶,腾出来一只手,拉过被陆小屿踹远的夏被,重新盖在了他身上。 陆小屿的手落在夏被外,司沈然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掌心,手上的几处茧子大约就是来自屋里那堆模型了。 司沈然摇了摇头,把这爪子塞进了被窝里。 没过多久,茶几上手机又开始嗡嗡嗡叫,闹钟只是被延迟,并没有彻底关闭。 从十点到早上八点,陆小屿设置了六个闹钟。 “……” 司沈然关闭剩下的闹钟,手指向上滑动退出时,不小心划开了后台,上一个使用的app是相册,缩略图是他朋友圈发的照片。 他的目光定在那缩略图上,心中天人交战片刻,终究还是点开来,那张缩略图收录在一个叫“ssr”的人像相册里。 几十张照片,全是他,时间从学生时代一直跨到前两天。 只是不知为何其中夹杂了一张辰越的照片。 司沈然眉头一皱,嘴角的弧度绷直了,这回倒是没怎么迟疑,他默默地地点了删除键。 陆小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外头天色昏暗,大雨淹没了整座城市。 这昏暗光线令人有还在清晨的错觉,他坐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近正午十二点,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上一次给小奶猫喂奶是夜里两点,相隔近十个小时,小奶猫怕是要饿死了。 奶猫不在脸盆里,三花也不见了踪影,吓得他连爬带滚下了沙发,屋子里很安静哪里也没有猫叫声,只有书房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陆小屿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书房门。 司沈然坐在工作台前,桌上仅有的一块空处放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正在开视频会议——周末两天他要分别和硕士和博士生开组会。 今天是和硕士生的组会,视频里除了司沈然和助教,还有几名学生。见陆小屿开门进来,他按了闭麦键,调侃说道,“你终于醒了,比猫儿还能睡。” “那个、宝宝——啊呸不是,那个小猫不见了。” 司沈然转过椅子,羊绒毛衣铺在他的腿上,奶猫在他腿上趴着,司沈然手指尖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奶猫舒服地眯着眼,张开了爪子。三花睡在桌旁的纸箱里,呼噜声均匀。 “在我这里呢。” “噢,”陆小屿松了口气,懊恼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昨晚似乎还做了个相当美好的梦,陆小屿还挺开心。 “没事。”司沈然说,“等我一下。”他转回屏幕,敛起温柔笑意,打开麦克风用英语一顿输出,语气平和却极为严厉地,把大洋另一头的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吩咐助教下一周的工作事项,在陆小屿瞠目结舌的目光里切断了视频。 他扣下笔记本屏幕,用毛衣把奶猫一裹,轻松地拎起,抱在怀里。 陆小屿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问,“你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司沈然抱着猫起身朝外走,说道,“我看你冰箱里有包子和鸡蛋,上锅蒸了一些,温在锅里,可惜你一直没醒。” 三花原本在睡觉,听见动静也起身,伸了个懒腰甩甩脑袋,跳下纸箱,跟在司沈然身后,喵喵欢快地叫了两声。 陆小屿面露惊讶,一句你居然会用蒸锅差点脱口而出,生生憋了回去。 司沈然把奶猫放回脸盆里,扭头看见陆小屿神情震惊愣在原地,说道,“我只是不会用烘干机,蒸包子和煮泡面这种基本的生活操作我还是很熟练的。” “哦。”陆小屿不太相信,也不敢反驳。 “不信你去锅里看看。”司沈然像是读懂他的心思,无奈地说,“快刷牙去。” 陆小屿得了令,飞快地跑向了厕所。 “你吃不吃蛋炒饭?”陆小屿刷完牙准备做午饭,冰箱里食材很多,甚至还有昨晚没吃完的米饭,“我再做个…砂锅鳗鱼煲?” 司沈然正在研究陆小屿买的咖啡豆子,点点头,“我都可以。” 他家只有这一袋随手买的豆子,和附送的方糖一起放在柜子里,除此之外连袋速溶咖啡也没有。 早上因为担心磨豆子的声音会吵醒陆小屿,司沈然忍住了没有煮咖啡。 “我能煮咖啡吗?” “当、当然没有问题。” 陆小屿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剩饭和鸡蛋放到一边备着,从橱柜里拿出磨豆机、电陶炉和摩卡壶摆在台上,“但是我家只有这些。” “都是刚买的?” 陆小屿点点头,“我还没学会怎么用,昨天才弄得到处都是。” “我来煮吧。”司沈然想起昨天那个灾难一般的厨房,“其实不难的,掌握好火候就好。” 使用摩卡壶煮咖啡不如咖啡机来得智能,新手容易翻车,需要多次尝试,从豆子的种类到豆子研磨的程度,都需要积累一定的经验。 当年司沈然头一回用摩卡壶也造成咖啡喷溅事件,但没陆小屿造得厉害。他许久没操作,好在没忘记摩卡壶的使用方法,磨豆装盒上炉,等咖啡液扑扑地开始涌出时关闭电源打开了盖子,仅用底部的余温继续煮着咖啡。 萃取出来的咖啡流入壶中,他还有闲暇用抹布擦拭台面上散落下的咖啡粉。 第84章 动作一派优雅。 陆小屿从碗柜里找出两只杯子摆在台上。 咖啡液已萃取得差不多,气味很浓郁,整间屋子都是咖啡的香气。 司沈然把深褐色的咖啡液分别倒进两个杯子里,“尝尝?”他说着,拿起杯子递给了陆小屿,然后拆开附送的方糖盒子,是一个法国的咖啡方糖品牌,和寻常切得四四方的方糖不同,这家的方糖有些不太规则。 司沈然拿了一块尝了尝,味道倒是没什么区别。 陆小屿买的时候只是挑了个贵的牌子下单,那天他在司沈然家没有看见咖啡豆的牌子,他家的咖啡都被整整齐齐分装进了玻璃制的咖啡罐子里。他只能抓瞎似的下单,这家豆子的价格快赶上整个摩卡壶设备的钱了。 他接过杯子,咖啡的气味很浓郁,颜色异常地深,他试着尝了一口。 非常的苦。 带着酸味的苦盖过了香气,仅这一口酸涩就直入灵魂深处,从舌尖一路苦到了天灵盖。 比他小时候喝过的中药还难喝。 “我加点牛奶试试。”陆小屿深深地皱起眉,打开冰箱想找牛奶。 却被司沈然拦下了,他宽大的手掌按在冰箱门上,语气极为自然地说,“没了,早上被我喝光了。” 陆小屿眨眨水亮的眼睛,有点委屈地说了声,“哦。” “很苦吗?”司沈然向他走近,陆小屿下意识地跟着往后退,直至靠在了墙上,司沈然依然没停下,反而把杯子从他手中拿走,放在了一边,“苦就不喝了。” 陆小屿点了点头,“很苦。” “要不要…加块方糖?”司沈然离得很近,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带着能操控人类灵魂的魔法,陆小屿顺着他的话无意识地点点头。 “好…” 距离已经近到几乎能看清司沈然居家服扣子上的花纹。 司沈然伸手扣着他的下巴微微抬起,一个轻柔的吻印在陆小屿唇上,与苦涩咖啡截然不同的,方糖的清甜被推入唇间。 第48章 你俩的cp楼人气好高 “甜吗?”司沈然没松开他,大拇指撇去他唇上的咖啡渍,“本来你买的豆子萃取出来的咖啡容易苦。” 这一动作显然对陆小屿而言冲击力过强,他手颤抖着,脑子乱成一团乱麻。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昨晚司沈然的表白和那个吻,发生在真实世界,并不是梦境,也不是平行宇宙。 司沈然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他的眼里全是笑意,直白且又愉悦地对陆小屿说,“陆小屿,你还没说,甜吗?” “甜…甜的。”想明白这是现实世界的陆小屿浑身上下发颤,司沈然微微愕然,他向后退一步,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小屿?” “我、我,我去缓一缓…”陆小屿轻推开他,一口气打开大门,走到了门廊。 大风吹得瞬间脑子清爽许多,呼吸也似乎平顺下来,雨还在下,只是雨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他离如帘的雨水仅有一步只遥,脑子里只有冲进雨里,感受一下雨水冲刷的念头。 也许冲进去瞬间会发现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梦境,他这么想。 就在他真要让这个念头成真、向外踏出一步时。 “小屿,”司沈然喊住了他。 他走前一步,陆小屿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似乎又开始加重,于是司沈然没再向前,他伸手拉过陆小屿的一只手,那可怜的右手几乎同时又开始不听使唤地颤动。 陆小屿想把这手缩回来,然而司沈然握得很紧,他脑子里飞速转了许多想说的话,心想好像还是急不得,最后开口道,“我肚子饿了。” 陆小屿的手奇迹般地停止颤动,他微微一愣,抬眼看着司沈然连忙说,“我、我也饿了,我马上做饭。” 司沈然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他看着陆小屿时,眼神份外温柔,“好。” 他牵着陆小屿进了屋子,走进了厨房。陆小屿情绪平复了许多,手虽依然微微发抖,却没再像昨晚和刚才那么剧烈。 这顿饭大约是陆小屿下厨以来做得最认真的一顿,司沈然静静地靠在门边,看着他做饭,给陈愿发去了条信息:他紧张时发抖有些严重。 陈愿: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 司沈然:没干什么,又亲了他一次,反应比昨晚还强烈。 陈愿:有多强烈? 司沈然:就是浑身颤抖,甚至有点呼吸过度,到外头吹了会儿风才好。 陈愿:…你确定他是只对着你这样吧?如果他紧张的时候就这样,搞不好是特发性震颤,这是生理性疾病,这辈子都治不好的。 司沈然:应该是只对我这样。 两个人简单吃了顿午饭,饭后司沈然收了碗筷,陆小屿原本想上手帮忙,被司沈然拦了下来。 司沈然端着碟子进了厨房,正好手机响起,电话那头的人似是有什么急事,司沈然脸色变得沉重。 挂了电话,陆小屿有些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家里人来电话,说我爷爷生病了,”司沈然说道,“我得去京城看看他。” 司沈然的爷爷住在京城,是报纸金融版的常客,陆小屿不必特意了解,也只知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不过应该不用太担心,往年也经常这样,把我们都叫过去,结果爷爷就是感冒而已。”司沈然想起以往的几次乌龙事件,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85章 等他收拾好碗筷,客厅里陆小屿正望着小奶猫在发呆,司沈然在他身旁坐下,说道,“宠物店派人来接它了。” 陆小屿点点头,脸盆里那只奶猫还在呼呼大睡,外头雨势明显小了不少,但他不无担忧,“还在下雨,他们要不晚些再过来?” “我也这么说,”司沈然说,“院长说没问题,已经在路上了。比起下雨他更担心这只奶猫。因为我俩都是新手,说什么喂养不当容易呛奶得肺炎。” “他们店在哪里,如果很远的话要不还是等雨停吧。” “也在湾西。” 陆小屿打开地图app,简单搜索了一圈,“湾西有五六家呢…” 司沈然把地址发给他说,“商城外的步行街上,有一家专门的猫科医院,是那家店。” 这家医院开业时还有不少人觉得好奇,宠物医院的数量众多,但专门的猫科医院比较罕见,一度以为开业不久会支撑不下去。 结果倒是越开越旺,起初只是简单给猫看看病,做做绝育,后来规模扩大,开始承接猫咪美容服务,连城东都有人送猫主子上门。 “这家…”陆小屿看了眼那贵得离谱的价格和评价,居然是成正比的关系,又点开院长的履历,“这人是海市农大毕业的学长噢,是隔壁动物医学院临床兽医学…那很专业了…”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还有点失望的样子?” “我不是,我没有。”陆小屿说,“我就是…有点担心它。” 司沈然好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猫各有命。你先好好担心你自己,我在你床头看见了教师资格考试证的教材,你是真的打算当初中老师?” 陆小屿老实回答:“我、我进面试了。” “嗯?”司沈然问他,“什么时候面试?” “本来是昨天,”陆小屿说,“台风天取消了。” 司沈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所以你这头发和西装都是为了昨天的面试?” 陆小屿观察他的神情,司沈然脸上并没有不悦,遂老实交代,“伊凡说头发太长,不够精神,教育局的领导们不喜欢。” “该不会说是他让你报的名吧?” 陆小屿不搓手了,迅速道,“是的,还是他帮我报的名。” “……”司沈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陆小屿天生带着惰性气质,没有人推他,似乎能一直在原地打转。 陆小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没有想把责任推卸给什么人,真的。我知道每个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好在陆小屿家的大门铃声恰好聒噪且欢快地响起来,陆小屿心里松了口气,朝门外走去。 于是两人顺势跳过话题,司沈然转而看了眼手机,“来得还挺快。” 院长带着助手两人趁着雨势越来越小驱车前来,停在了陆小屿家口。 雨势转瞬小了不少,陆小屿出门接二人时只在下毛毛雨,只有风力依旧强盛。 院长腋下夹着工具箱,手上提着一个套了防雨布的航空箱,助手替他打着大伞,院长腾出一只手来先和陆小屿握了握手,“你就是司沈然先生?” “不是的,他在屋里。”陆小屿说。 “请问贵姓?” “我姓陆。” “陆先生好,带我们进去吧,我先看看小猫的情况。” 进屋后二人先套上了鞋套,径直走向了奶猫,给奶猫做简单的检查,陆小屿给二人倒了水,放在了茶几的空处,不敢惊扰他们,只敢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屏住呼吸等待。 “整体挺健康,”院长戴着金丝半框的眼镜,熟练地把小奶猫翻来覆去地观察一番,“有没有给它洗过澡?” “没有,”司沈然说,“太小了,不敢洗。” 陆小屿忙接话,“是的,就简单擦了擦。” “那它身上还挺干净,没有跳蚤,回去再查一查抗体,问题不大。”院长把奶猫放回盆中,起身站起,目光在司沈然和陆小屿身上打了个转,看向司沈然,“您是司沈然先生?” “我就是司沈然。”司沈然伸出手,和他浅浅一握,“太谢谢您,特地过来接它。” “您才是客气了,姝君小姐发话了,我们肯定要服务到位。”院长笑眯眯的,示意助手把小猫放进航空箱,“那小猫我们先带走,您要是有时间,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店里看看环境。” 听见院长提起沈姝君的名字,陆小屿心里一紧,他这才想起司沈然和沈姝君之间还有不寻常的关系。 然而不等他失落,又眼巴巴地看着奶猫被放进航空箱。 小猫醒过来开始声嘶力竭地喵喵叫。陆小屿看得心疼,他期待地看向司沈然,轻声问,“司老师,可以去看看吗?” “想去?”司沈然问。 陆小屿点头,“想。” 司沈然对院长说,“你们先过去,一会儿我们到店里去,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宠物医院里毛孩子多,院长和助理像阵风似的,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目送两人出门后,陆小屿问道,“是我开车还是?” 司沈然说,“我开吧,傍晚航班恢复,我得出发去京城看我爷爷。” “哦…”陆小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敢开口问,一路上垂着头,像只耷拉下耳朵没什么精神的小动物,广播里正播报本次台风登陆后对南方省份造成的巨大影响,又说新生成的八号台风正在靠近,双台风系统将控制南方地区,雨量会暴增。 第86章 司沈然听了一会儿广播,把音量扭小了,忍不住开口问陆小屿道,“怎么了?” 他突然开口,陆小屿怔愣一下,说,“没怎么…刚才院长说的姝君,是沈老师吗?” “嗯。” “那个,你和沈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陆小屿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问。 司沈然疑惑了,“我和她怎么了吗?” “就、就学校bbs上那个,你俩的cp楼,人气好高。” 学校有bbs这件事情司沈然都未曾关心过,只是陆小屿提起来,他的语气越发疑惑,“cp什么意思,cp楼又是什么?” “就、就是英语‘couple’的缩写…你俩的cp还有代称。” 前方跳转黄灯闪烁,车子停下,纵然司沈然智商逻辑都在线,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理解陆小屿的意思,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着他,“所以,你们一直以为我和沈姝君是一对……恋人?” 他的语气生硬,不悦的情绪在逐渐累积,陆小屿默默点点头,见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马上又摇摇头。 然而晚了,司沈然已经被气得发笑,接近语无伦次,“我——她是我表姐!” 他咬重了“表姐”两个字,着重强调两人是亲戚关系,又说,“她有男朋友,就是你哥乐队里打鼓的那个ken。还有什么bbs的cp楼,不对,陆小屿,我刚跟你告完白,你既然还以为我和她在一起,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一脚踏两船的人吗?” “也、也不是…”陆小屿此时才想起司沈然的母亲也姓沈,脑门上那双看不见的、耷拉许久的耳朵似乎抖了抖支棱了起来。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怼天怼地的司大少爷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闷成内伤,暗自后悔不迭,当初就不该答应沈姝君隐瞒亲戚关系,“那天我妈妈来了,沈姝君一直在喊她姑妈。” “我没听见…”陆小屿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没什么诚意地说,“你别生气,”他好歹脑子灵光了一回,补充说,“那时你很生气,我满脑子都在想你,根本没有听她说了什么。” 奇迹般地,司沈然听见那句“满脑子都在想你”后,一肚子闷气神奇般地烟消云散,对他的解释终于感觉满意,嘴上却不依不饶,“你满脑子在想我?我看你是满脑子想着怎么气我。” 陆小屿耳朵发红,小声地问,“那、那你昨晚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什么话,全都是假的。”司沈然没好气地说。 “啊?”陆小屿脸色一僵,失望地垮下脸,“噢…好吧。” “这时候你又信了,那天实验室一起吃饭,我就说过了,沈姝君只是我朋友,你怎么又不信?” “我喝多了,没有听清。”陆小屿只好试着哄他,“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司沈然听起来相当委屈,但好在司大少爷比想象中好哄,真就没再生气。 第49章 影响家庭和谐 猫科专门医院里,院长给奶猫做完了筛查,结果显示奶猫没有携带病毒。 院长让收留的猫妈妈试着闻了闻它的气味,然而猫妈妈并不是很愿意接纳这个不知何来的小生命,院长折腾太久,猫妈反倒被折腾烦了,开始朝院长哈气。 这只猫妈妈是附近好心人喂养的流浪猫,生了一窝崽子后被喂养人抓过来,说等小猫满月就做绝育。它生的四只小猫都是狸花,已经睁开了眼,只比小奶猫要大一些,是开始闹腾的年纪,这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显然格格不入。 院长左思右想,索性把奶猫放在猫妈妈的猫砂盆里滚了滚,沾染上猫妈的气味后,又试着放进猫窝,这回猫妈妈没再排斥奶猫,奶猫也终于喝上了奶。 陆小屿在铁笼前看着小猫们,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黄秃秃的小奶猫,明明众奶猫里最弱小,却依旧挤在了最前面,张牙舞爪地抢奶喝,四爪并用摁在另一只比它大了一圈的小狸花脸上,奋力阻止小狸花凑过来。 猫妈也没理会,它懒洋洋地,一脸生无可恋地打了个哈欠,低头随意舔了舔它的脑瓜子。 司沈然在院长的带领下参观了一圈猫科医院的设备,医院设施完善,人员也都很专业,还有专门的猫科vip病房,和专门的流浪猫崽救助室。司沈然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走到陆上屿身后,“怎么样,孩子还好吧?” “嗯,”陆小屿挺开心,“猫妈妈没有嫌弃它,还给它舔毛。” “那就好。”司沈然看着那小奶猫拼命抢奶的模样,也笑了,“这样它妈妈在天堂也能安息了。雨停了,一会儿我们先去把猫妈妈埋了?” “你不是要赶飞机吗,我来就好。” 临走时陆小屿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奶猫,院长说满月就能接回来,让他不要过于担心。 院长拿过来奶猫的宠物病历档案,问两人道,“猫猫打算叫什么名字呢?” 两人对视,司沈然试探着开口,“阿屿仔?” “啊?”陆小屿乍一听以为他是在喊自己的小名,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想给奶猫起这个名字,果断摇头拒绝,“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以后绝育了,我会被我哥还有伊凡笑死。” 司沈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好,那你给宝宝起个名吧。” 听见司沈然说“宝宝”两个字,陆小屿忍不住傻呵呵地笑了,他想了想,在病历档案封面“宠物爱称”一栏工工整整写下“皮卡丘”三个字。 第87章 “皮卡丘?” “嗯!” “挺可爱的,是那只会发高压电的黄毛耗子?”司沈然问。 “司老师也看过神奇宝贝?” “小时候家里人给我放过,我比较喜欢里面那个粉红色爱唱歌的小胖球。” “啊,那个是胖丁。” 从宠物店出来,天已放晴,他俩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眼天空,灰色云层间透出清澈的蓝,阳光从其间照出,一时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风依旧飒飒地吹。 陆小屿先低下了头,问道,“司老师,晚上几点的飞机?” 司沈然自然而然地拉他的手,牵着他朝阴凉地方走去。 “说是七点左右恢复出港。”他看着陆小屿,问道,“你暑假什么安排?” 两人在步行街朝着商城公寓慢慢地走着。 到了公寓大门前,一辆黑色埃尔法停在路边,司机小曾已在等候,看他俩牵着手走过来,墨镜下的双眼射出熊熊的八卦之火。 陆小屿大约明白了司沈然的意思,他停下脚步。 “我在京城最多待一个星期,然后得去卡市了。大概八月中回来。”司沈然看他那恋恋不舍又不敢说出来的模样,“一会儿我让基金会的人联系你,有事你找他们。等你值完班,可以来阿国找我。” 司沈然拉过陆小屿,飞快地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司机先送你回去。” 陆小屿呼吸一顿,尚未作出反应,司沈然已然离他半步远,见人这回倒是没再发抖,只是很是不舍地看着他。最后司沈然没忍住揉了把陆小屿的头发,心道难怪陆林喜欢摸他脑门,确实手感良好,“不想去卡市,也可以乖乖等我回来。” “想、想的。”陆小屿的手微微颤抖,尝试着伸手去拉在司沈然的手腕,很快就放了下来,问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机场吗?” “往返要差不多两个小时,太累了,你先回家吧。” 通往机场的路上,司沈然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景色,给韩靖柏打了电话:“韩子。” “稀奇噢,司大少爷主动给我打电话。” 司沈然没搭腔,他直接问,“海大是不是有个论坛,里面我和沈姝君的cp楼是怎么回事?” 韩靖柏说,“cp楼啊,bbs上乱七八糟的cp楼多了去了。这个得本人去联系管理员删贴,你就直接用工号和密码登进去,私信管理员让他给你删楼。” “可以把网址发我吗?” 他语音刚落,韩靖柏发来了网址,“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删楼了,你的cp楼算少的啦,目前只有你和姝君姐的楼。” 司沈然只回了一个字“好”,就将电话挂了,他打开bbs,找了半天,终于在“海大鱼塘”里找到了“司君不见”这个已刷了上千帖的高楼。 楼里有几百张各类活动时他和沈姝君的合影照,几乎每一层楼的回复都是语言贫乏地在“啊啊啊啊啊”。 他花了近十分钟才爬完这栋cp楼,私信管理员:你好,我申请删除“司君不见”这个话题帖子。 管理员是计院大三的宅男,几乎天天泡在bbs里,立刻回复道:请问你是本人? 司沈然回复:是的。 管理员:哦哦,好的,我确认了一下,噢!!!您确实是本人。 司沈然使用的id是他校园网的实名认证账号,甚至头像都是证件照,一看便知道是本人。 管理员:可以冒昧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求删除帖子吗?是不是肖像权的原因? 司沈然:原来你们也知道有肖像权这回事啊?我还以为海大没有法学院呢。 管理员一头冷汗唰唰直流,只能先道歉:非常抱歉,司老师,这只是同学们自发po图而已,请您见谅,我马上删除帖子。 司沈然:嗯,请删掉,影响我家庭和谐了。也跟同学们说一声,大家应以学业为重。 管理员震惊了有半分钟后,才连忙回道:好的好的,马上给您删除。 那带着“爆帖”小尾巴的cp楼在重新刷新后果然显示“帖子已删除不可见”。司沈然心满意足地要退出bbs,目光不慎看见一行“摸鱼cp高糖合集”。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帖子,看见第一张图就愣住了,这是阿莫和陆小屿的cp楼,这楼虽然热度没有他和沈姝君的高,但也盖了高楼。 第一张是陆小屿和阿莫去漫展的照片,阿莫出了一个精灵族的cos,他身材高挑,加之血统优势,出的精灵类角色特别贴合,和陆小屿合影的照片下不少人嗑生嗑死。 司沈然:“……” 这学校还能不能管管这种侵犯他人肖像权的行为了! 他发了微信给陆小屿:“你的校园网账号和密码能发我吗?” 陆小屿什么也没问,马上发了过来,司沈然登陆了他的账号,又给管理员发去了相同删楼要求。 管理员:陆老师您好呀,能麻烦您告知为什么忽然间要求删楼吗? 陆小屿:没什么原因,影响家庭关系和谐了。 管理员:…… 第50章 这天时地利人和 周一下午,陆小屿翘了值班,去了陈愿的心理咨询室。 两人约在了咨询室楼下的咖啡店。 这个时间点店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名店员,从他们俩进店落座,到扫码点餐,全程没有任何交谈,自动自觉地端上咖啡和甜品,随后窝进了厨房,没再出来。 第88章 陈愿嗜甜,对甜品毫无抵抗力,他什么也没问陆小屿,津津有味地吃着松饼。 “这家的松饼搭配的奶油不是很甜,但是松饼再配上香草冰激凌,味道真是一绝。”陈愿说着用刀叉取了块松饼到陆小屿的碟子上,“尝尝看?” 松饼烤得色泽金黄,入口松软嫩滑,混合奶油和冰激凌后口感更是香甜,陆小屿试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 “是吧。”陈愿又吃了一块松饼,才开口问,“这个星期感觉如何。” 陆小屿下意识地看了看玻璃门,陈愿顺着他的目光,说道,“今天下午我们俩包场了,店员是个聋哑人,你放心,不会有别人。” “啊?” 陈愿笑弯了眉眼,“这咖啡店是我爱人开的,他知道我爱吃甜食但血糖又偏高,索性开在咨询室的楼下。说是可以更好地控制摄糖量。” “所以,这个星期感觉如何?” 陆小屿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简单地说了情况。 “哇,恭喜呀!不过嘛,在我看来,你只是有点过度紧张而已,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陈愿兴致勃勃地吃完松饼,紧接着翻看菜单,想要再点一份什么。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好像在做梦。等意识到是现实的时候,反而想逃避。特别是不知为什么,会一直发抖。” “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太一样,简而言之就是你容易多想,放松一些。”陈愿用手机扫码下单,速度之快一气呵成。 店员从厨房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站到他们桌前。 陈愿指着菜单上的舒芙蕾,比划了手语,店员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比划了一通。 “怎么了,是做不了的意思吗?”陆小屿问。 “不是,”陈愿苦着脸说,“他说,我爱人说我这几日糖分超标,今天只能吃一碟松饼。” 说着他灵机一动,又朝店员比划着,说,“我不吃,他吃。”说着手语也一道指向了陆小屿。 店员迟疑了一会儿,只得点点头,又认真的比划了几下。 “这是同意了?” “嗯,他要我答应他绝对不能吃。” 陈愿只得苦笑着同意,“行吧,一会儿趁他不注意让我吃点。” 见他点了头,店员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才进厨房下单。 “我弟弟也喜欢吃甜食,”陆小屿想起自己弟弟,“他小时候爱吃,哭起来我得给他拆糖吃,有时哭一次要拆半盒瑞士糖来哄。” “当哥哥的永远要多费心思。”陈愿说,“你才比他早多久出生。” “早三分钟,”陆小屿说,“也不完全是因为我是哥哥吧。我欠他很多,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还清。” “娘胎里营养抢多了?” “不是…”陆小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记忆又将他拉扯回多年前的那个诱拐事件,他眼神纯粹干净,却像背负有千斤重量,他轻声说道,“我…开错了一道门。” 陈愿脸上的笑意敛去,听他讲了那个孤单的黑夜里,陆小屿因为给陌生人开门,导致两兄弟被诱拐的事件,还提到弟弟因为这次事件还患上了失语症。 “明明是我开的,生病的却是他,我却没有任何问题。” 长年积累的自责已是习惯,也因此无论陆小成如何作天作地,陆小屿也不会要求他承担任何后果,只因当年的他,错误地打开了那扇门。 故事说完,舒芙蕾送上桌,陈愿没注意到。 他端着咖啡的手像是凝固在半空,脑子也有那么一会儿的运转停滞,脑子里只有一个感慨:完犊子,这人居然真的是陆小屿。 他却依旧抱了一丝侥幸,希望海市是双胞胎诱拐案频发地。 陆小屿见他的模样,不由叹口气,“对不起,是不是有些太沉重了?” 陈愿心中的感慨转瞬既视,放下咖啡杯,拿起了银叉子,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 “哪里重了,”陆小屿讶异,“这是正常的吧。” “当然不正常,”陈愿瞄了眼厨房,店员叉着手臂,目光灼灼地在盯稍,他拿叉子挖舒芙蕾的心只得先按下,“你那时才五岁,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你不该开门。” “是我的错。”陆小屿拿起小银勺,无意识地搅拌咖啡,“妈妈说我也是理所当然。” “她怎么说的你?” 陆小屿回忆了一下,其实也不大记得母亲歇斯底里时具体说了什么,只得简单地说,“就、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也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在警车上,她抱着弟弟哭得很凶,一直在质问我为什么要开门,还说——”说着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你怎么能这么讨人厌’。” “不容易啊,五岁记到现在。”陈愿皱着眉说,“在那之后,相同的话你妈妈对你说过很多次吧?” 陆小屿点点头,“后来就算是陆小成做错事,她也是统统当成我做的训一顿。” 那时陆小成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失语症的毛病却依旧时好坏,他也只能认下来,“但如果不是我,弟弟也不会生病。” “…”陈愿百思不得其解,扔出一个问题,“五岁的孩子,还是两个,没有任何成年人监护的情况下独自留在家里过夜睡觉。我听说在某些国家父母是会被报警抓进去并失去扶养权?” 第89章 “是吧…”多年来陆小屿只活在自责中,灵魂像是一拆为二,其中一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断地模仿着母亲的语气,指责着另一个自己。 “一个成年人没有尽好自己的责任,却让她的孩子来背负自责,这怎么看都不合理,你没想过吗?” “不是…妈妈她确实很忙…”陆小屿越说越无力,索性闭上嘴。 陈愿失语地笑了,二十多年前哪有人会注意到这种案件中监护人的失责,最多责怪两句。 “你——我小时候走失过,家里带我出去玩儿,我追着别人家的小狗跑了。我爸找到我时都急哭了,他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笨’。” 陆小屿抬起头看他,陈愿接着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是真的笨,跟家人出门哪里也不敢去,甚至小伙伴邀请我去他们家里玩我也不敢,我那时很害怕离开家。我的潜意识一直在重复我爸那句‘你很笨’。” “那后来是怎么好的?” “后来嘛,想想笨就笨嘛,老提醒自己的缺点不会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所以不去想就好。” 说着他拿起叉子挖了块舒芙蕾,自然而然地塞进嘴里。造成陆小屿焦虑的原因,陈愿心想绕不过这件事,但比起这对双生子,也许他俩的母亲才应该是接受心理疏导的那个人。 厨房门口传来“咔嚓”一声,店员小哥拿着手机拍下了陈愿吃舒芙蕾的现场。 陈愿心头一惊,叉子还没离开嘴,只得郁闷地把嘴里的舒芙蕾吞了,站起来朝店员一通比划。小哥神情极为严肃,两手交叉,朝他比了个大大的“叉”。 不一会儿,陈愿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当响了一声,高中宿舍小群弹出一条信息,何辰军发了一张照片,紧接着说:你们看看,小愿餐二血糖都破八了,还吃呢。 紧接着韩靖柏发了一连串的问号:小愿你怎么陆小屿在一块儿喝下午茶???他居然剪头发了??? 陈愿关了音量,一脸惨不忍睹地将疯狂震动的手机调到睡眠模式放在了一边。 “怎么了吗?”陆小屿见他脸色不大妙,问道。 “没什么,”陈愿说着,他无奈地看向厨房,“他把照片发给我爱人了,正训我呢。” 听了他的话,陆小屿脸色轻松不少,莞尔道,“怎么还带告状的。” “可不是么。”陈愿佯装生气,“我爱人可不好哄,当年他以为我暗恋别人,吃了两年的醋。” “那最后是…” 陈愿想起吵吵闹闹的高中时代,几分怀念,“那当然只有我主动一些了。那时不知因为什么事,他已经好久不搭我了,有天学校组织舞会,大家都在传他送了校花回寝室,回到宿舍也不搭理我,就顾着看手机,”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他总是止不住唇角的笑意,“我就抓过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书桌前——” 陆小屿认真听着听着,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你爱人也是男的呀?” 陈愿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陆小屿像是终于找到学习的方向,两眼冒星星,就差拿出个本本来记录了,他见陈愿没接着说下去,遂问道,“然后呢?” “当然是亲他呀。”他手上比划着,“你想想他一个一米八的又高又壮的体育生,我当时其实也不能完全肯定,万一都是我的错觉,他对我没那方面想法,一拳就能把我揍飞。” “那还好,”陆小屿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有挨揍。” 陈愿笑着说,“他要是真没不喜欢我,从我抓他衣领那会儿就上手了,我见他没反应,眼神还特别委屈,自然是可以‘肆无忌惮’了。” 陆小屿也笑得眉眼弯弯,这种愉快的高中生活是他未体验过的,但光听他的生动描述,也能想象得出来。 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会儿天,临走时陆小屿问道,“对了…那个怎么收费?上次的钱也没有付。” 陈愿打开手机,显示司沈然给他打来好几个电话,均没接通,“不用了,已经有人付过了。” “噢,”陆小屿说,“是lim哥付过了啊…” 回去的路上,陆小屿收到陆林的消息,原来陆林以为他放暑假一直在家,没有事先联系,来了他家。 “小屿,你不在家?” 陆小屿回复,“lim哥,我今天来学校值班了,马上回家。” “那我先进屋等你。” “哥,你要是忙就先放着吧,我还得半个小时呢。” 陆林今天很清闲,不仅等陆小屿下班,还准备给陆小屿烧菜。 陆小屿踩着共享单车爬坡回来,听见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 陆林叼着烟,身上套着他的围裙,手起刀落,刀工相当熟练,瞟他一眼,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开车,我看见车放车库里。” “下午去了趟市里,找咨询师聊了会儿天。”陆小屿放下包,“他还请我喝了下午茶。” “是吗?”陆林乐了,“看来还是去晚了。” 陆小屿换好家居服,也跟着进厨房打下手,抗议道,“哥,不要一边抽烟一边烧菜,等下菜里都是灰。” “没点呢,你怎么比宋大少爷还难伺候。” “谁敢和他比,我才没有。”陆小屿也进了厨房,洗干净手后也上手开始帮忙。 陆林把叼着的烟扔到垃圾桶里,说道,“我早戒啦,抽烟对嗓子不好。” 第90章 陆小屿嘀咕说,“才不信你,肯定是宋远行不让你抽。” “哟嗬,敢跟哥拌嘴了,谁给你的勇气?” 兄弟俩好久没一起吃饭,陆林心情很好,他本就比陆小屿讲究吃穿用度,空闲时候几乎每日下厨研究三餐食谱,加上伴侣宋远行嘴刁得很,练得的厨艺比陆小屿好多了。 难得他亲自下厨,陆小屿主动给他打下手,两人配合迅速,不久就吃上了晚饭。 “哥,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自从乐队走红,陆林就几乎没什么私人时间,前段时间也总是在全国各地开live,偶有闲暇也被宋远行占去。陆林道,“他回英国处理一些事务,本来我也一起去,但最近狗仔蹲得紧,我又跟他吵了几天架,索性不去了。” “你俩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会吵架?” “天天吵,你不知道他有多气人。” “不,我知道。”陆小屿斩钉截铁地说,“他以前说话可伤人了,浑身长了刺儿似的,像只刺猬。” 陆林“噗嗤”一声哈哈大笑,“哈哈哈就他还刺猬,刺猬多可爱他也配,他那个体型应该说像只豪猪才对。” “远行哥知道你这么编排他,不得气死。”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陆林心情大好,问他,“你家那位哪儿去了?” 陆小屿脸涨得通红,“什么、什么那位,他不是,你别瞎说。” 陆林逗他:“我瞎说?昨天七叔婆跟我说了,有个帅气的同事和你在一块,是谁呀?” 陆小屿遇上司沈然的事,就容易吃螺丝钉,他再次强调,“司老师是、是来避难的。” 陆林嘿嘿坏笑道,“可别说他真的只是来你家避难,那个司沈然家里家大业大。” “你怎么知道的…”陆小屿不大服气。 陆林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傻弟弟啊,他爷爷可是司文瑜啊。” “说起来,司家可是司文瑜话事,这人手腕铁血,相当严厉,可是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人。” “听说了。” “司沈然的父亲是他的幺子,在海市的地皮多到能盖自家酒店了,人根本不差避难的地方,也就你这么好骗。还信人家是特地过来避难的吗?” 听他这么说,陆小屿的脸憋得更红了,嗑嗑巴巴地说,“那、也不是…”他声音小了下来,原先能和陆林你来我往过招的能力像是消失,彻底成了一个小结巴。 陆林显然察觉到他的变化,饶有兴趣地说,“脸红成这样,跟人家做什么了?” 陆小屿放下筷子,手搓了把脸,“你别想歪了,我俩什么都没做。他就、就…” 闻言陆林失望至极,无语道,“不会吧,你俩三十多的成年男子,他特地跑我们这山旮旯的村子来,家里又没别人,”他使着筷子指向天转而指向地板,最后指了指陆小屿,“有这天时地利人和,这都五十章了你俩还什么都没干?” 陆小屿想起自己那糟糕的反应,努力憋出一句,“还是有的,他亲我了。”说着比划出三根手指,“三次。” “然后呢?” “就这样了。” 陆林:“……这么纯情的吗?” 陆小屿望眼天,幽幽地说,“哥,我估计还得再多看几次心理咨询师。” “我寻思你俩这情况不是看心理医生,恐怕还是得看外科。”陆林笑着说道。 “哥,我是说真的。”陆小屿说,“我手就会抖,还会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抖。” “发抖而已很严重?”陆林放下筷子,面露疑惑说,“正常人头一遭谈恋爱不都这样?何况还是暗恋多年的对象,换我我能抖成筛子。” 他又问,“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陆小屿不解,“什么?” “你和那个司沈然。” “就…”陆小屿想起他那几个前任,垂下了头,“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陆林夹菜的手又一顿,“什么意思,你这老大不小了,还打算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哥。”陆小屿喊他,陆林眉毛一抽动,“别,你别这么叫我。” “上一次你这么叫我,是要说你退学的事,我告你啊陆小屿,别整那些幺蛾子,他要不是真心实意地和你谈,咱也不稀罕,不管他们家什么豪门大户,咱不伺候。” 陆小屿低垂的头没敢抬起,过了许久才轻声说,“哥,如果是他的话,没有关系的。” “那不行,”陆林看他那不争气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小心我把他家大门给拆了。” 第51章 说多了怕他烦我 几辆黑色suv先后驶入京城某大型综合医院的地下车库,停在住院部专属梯前。 两辆车前后脚下来几人,司沈然下车时看眼手机,没有新消息,他将手机收回西装口袋中,一抬眼,与同样刚下车的辰越打了个照面。 “呦,沈然哥,好久不见了。”司辰越个头和他相似,长相也相近,不细看的话像极了孪生双子,只是和司沈然温文尔雅的气质不同,司辰越笑起来时带了几分痞气。 “辰越,还是好大阵仗。”司沈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刚才外面大马路上挤得水泄不通,铁骑都来了好几辆。” “哥哥说笑了,是来等候老爷子消息的媒体朋友。” 第91章 “是吗。”司沈然没有拆穿他,语气淡然。他望见司辰越身后跟下来一位青年,戴着细框的眼镜,很是斯文秀气,不禁眉头微皱,“不是说,今天只能让家里人来么?” 地下车库人来人往,已有粉丝不顾医院重地,悄悄摸进来,远处闪光灯频频闪起,司辰越随手将手机递给那人,撩了把头发“哥哥想到哪里去了,这是我的新助理。” 闪光灯闪起的地方传来粉丝的尖叫声,司沈然摇摇头,暗叫失策,早知也以助理身份将人骗过来,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似笑非笑对他说,“只带一位助理,倒不像是你的作风了。” 司辰越轻笑,话里话外像是有所指,“那可比不上哥哥。” 大伯父家的管家匆匆过来,“哎呦两位少爷,可别再这儿聊天了,赶紧上去吧。” 司沈然点点头,走在了前面,问管家说,“爷爷到底怎么了?我问我妈妈,也说都还不清楚。” 管家无奈地看了眼四周,确认都是自己人才说了个大概。 二人的祖父司文瑜年过80,感染风寒后一直久咳不愈,来医院检查发现肺上多发结节,其中有个毛玻璃结节查出来是恶性,是早期。 司文瑜就这么匆匆住进医院,趁着身体还硬朗,把众人召集回来,打算正式退休,交待好身后事,彻底隐退。 司沈然到达住院层时,司文瑜的孙辈基本都来了,司羽阳靠在等候室无聊地刷着手机,他原本在伊国研学,接到母亲的来电又匆匆回来,时差觉都没睡,吃过午饭就被揪了过来,正困得快要打盹。 他一见司沈然,目光一亮,再看清他身后的司辰越,更是兴奋得困意全然消失,激动地喊,“哥!还有辰越哥,好久不见了!!!” 司沈然瞥见大伯家的另几个人坐在沙发上,礼貌地朝他们先微笑颔首致意,没想到司辰越连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无视他们,反倒是笑眯眯地先和司羽阳打了声招呼。 病房里司文瑜正在气定神闲地泡茶喝,他看向众人,面色很是红润,精神也矍铄,目光跳过牵着孩子的长孙和长孙媳妇,问身边人说,“天越呢?” 身边一个中年人垂头耳语,说司天越被事务所绊,还需一两日才能赶回来。 老爷子知是要紧事,点了点头,先喊了司沈然的名字,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沈然,你过来,不是说在阿国开会吗?” “爷爷,您身体怎么样?” 司沈然走上前来,司文瑜握着他的手,反而问道,“飞过来很累吧?” “不累,我从海市来的,昨日台风,去卡市的飞机取消了。” 老爷子笑呵呵地,拉着他的手再亲切地问了几句,才转身去和其他人说话。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愿受罪,医生说高龄患者代谢缓慢,所患的肺癌类型本身进程也不快,可以进行观察。司文瑜住了几天院,决定还是出院过清闲日子。 紧接着司文瑜叫过来司辰越,语气颇为严厉地让他不要再出花边新闻,好好耕耘事业,司辰越这会儿倒是嚣张气焰全无,乖巧孝顺地点头答应着,司文瑜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他。 一群人闹哄哄地来,探视完又走了,剩下司沈然被老爷子留下,两人到楼下花园里散步。 司氏一族自古行商,却很重视教育,到司文瑜这一代更是如此。 到他的孙辈虽然最差也念了大学,却只有司沈然在教育线上一路高歌猛进,还拿到了终身教职。 司沈然从小读书就好,也因此从小就受到司文瑜的喜爱,当年祖父曾一度想将他接到京城到自己身边养着,司沈然的母亲不舍得,只能将转而接了司辰越到身边,没曾想养出来一个混世小魔王。 “沈然,家里的事情我要交代清楚,你和天越,都要留一段时间。”老爷子背着手,在林阴*上慢慢走着,“家族里这些孙辈里,也就你能沉下心来钻研学术。天越以后要挑大梁,注定是劳碌工作命;辰越我就不说了本科能顺利念完都是奇迹。至于翎越家两口子,成日无所事事,生的那两个小辈,怕也不是能静心学习的料子。” 司翎越正是他的长孙,已经育有一子一女,夫妻俩没有正经工作,靠信托基金生活。至于二人的子女,司沈然没怎么见过,宽慰爷爷说,“他们年纪还小,看不出来的。” 祖父看他一眼说,“你年纪倒是不小了,我听他们说,你最近谈了一个?怎么不带过来给爷爷见一见。” 司沈然知道司文瑜消息灵通,倒是没想到能传得如此迅速。 “嗯,”司沈然坦然点头,“刚在一起。” 祖父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婉如倒是不用再过度担心了。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司沈然:“安静,话不多。等过段时间带过来给爷爷见见。” “等什么,让他现在就来。”司文瑜佯装不悦,“要不我派人去接他。” “他这两天还得在实验室值班。” “那让他过两天来。” “过两天海市又刮台风,今年夏天台风很多,威力不小,不想让他出门到处跑。” 司文瑜背着手,乐呵呵地笑得很是开心,心道孙子也终于学会开始心疼人了。忽地想起什么,问道,“这孩子,念到什么学历了?” 司沈然一愣,没想到爷爷还要查学历,只能老实说,“念到博士了,在t大念的,没念完退学了。” 第92章 “怎么回事?” “发生了一些事情,算是被家里人连累了吧。” “那退什么学,糊涂!”司文瑜眼一瞪,“t大这么好的学校,说退学就退学,你要好好教育他。” 司沈然两手一摊:“说了,只是说多了怕他烦我。” “这种大是大非上可不能耳根子软。”司文瑜说着话锋一转,“沈然,教育基金我打算全权交给你,我还留了些钱,到时一并会转给基金会…” “爷爷,我真的用不上。” 司文瑜笑了,“你当是完全给你的么?你自己在学术上能登峰造极就可以了?教育基金本身成立的目的,不是单纯资助你一个人的,你得学会去帮助人。” 说着他拍了拍司沈然的后背,“先解决那孩子读书的问题,要好好念完书才能大有作为。” 司沈然想起陆小屿那逃避学习的神情,无奈地笑了,“好的,一定让他好好学习。” 他说的“留了一些钱”,几日后律师公布数额时再次震惊了全家人。 他几乎将个人毕生所有积蓄都留给了司氏教育基金会,而他手持的集团股份和权力,大多都留给了二儿子的遗腹子司天越。 律师念完这份生前遗嘱,在场除了老大一家,都还算平静。司沈然的大伯母妆容精致,脸色却比锅底还黑。然而老爷子威名在前,她当面半个字儿都不敢说。 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之一,便是生下司家的长子,儿子早早结婚,又生下了长孙,早以为握紧了司家的命脉。 然而司老爷子不看重这些,大儿子老实能力却不足,除了生的孩子多以外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有最小的离经叛道,脱离了家里独自在<a href=" target="_blank">娱乐圈闯荡,至少闯出来一些名堂。 司天越在家宴前匆匆赶到,他风尘仆仆而来,身上仍穿着商务西装。 他是遗腹子,和母亲在外漂泊几年才接回司家,反倒是最沉得气最吃得了苦的那个,加上超群的能力,深得司文瑜喜爱。 晚饭结束后司老爷子说累了,挥挥手说先回去休息,司沈然与司天越许久没见,在门口站着简单聊天。司羽阳拉了爹妈的手一道,说是去院子看看,半路上司父遇见司辰越,说公司里好多元老的家属是他的粉丝,拿了一沓签名纸让他签名。 司辰越平常对着司沈然能横鼻子竖眼睛,对上小叔倒是很敬重,二话不说开启复印模式。 待老爷子一走,大伯母把包往桌上一摔,“哐当”一声让众人都注目。她怒瞪一眼全程没有说话的大伯父,拿起包往外走。路过院子的小道,见司羽阳挽着母亲的手在撒娇,放缓了脚步冷冷地“哼”了一声。 沈婉如转头,朝她温声说,“嫂子这么快就回去了?” 大伯母浮上假笑,“是呀,天晚了,得回去照顾两个小孩,去了医院,不知是撞了什么邪,这几天不肯吃也不肯睡。我怕家里阿姨照顾不过来。” “嫂子辛苦,翎越的两个孩子都十分可爱,想来也是带得好。” “那可不,”大伯母说,“不像你,现在小阳也大了,轻松多了吧。听说小然也找了一个,是个小男生?” “嗯。”沈婉如礼貌地笑了笑,大家族几乎没有秘密,她没再说别的。 “弟妹可得好好把把关了,我们家可不比其他,小打小闹的可以,那些不三不四的可不能带进门来。可别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她说时特地咬重“不三不四”这四个字。 沈婉如面上仍挂着礼貌的笑容,她根本不打算开口,只微笑地看着她,像看一只可怜虫。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台阶处传来,司沈然说,“伯母,这些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大伯母脸色在院子地灯的映衬下煞白,她不敢找司沈然麻烦,拎着包直接走了。 祖父此次确诊是重病,司沈然打算留京几日多陪伴他,留宿在主宅。 他原先打算过完一周先回趟海市,与陆小屿过个周末再飞卡市。 奈何今天南方却接连刮起台风,双台风系统影响下航路难通,也回不去。 两人分别几日,司沈然已经习惯每日早上晚上给陆小屿打电话。 司沈然嘱咐他台风来时没事不要外出,实验室若没有什么工作,让大家都不必再去。 陆小屿口头上应承得好好,挂了电话就出门去值班。 这日早上司沈然和祖父前往市郊高尔夫球场,老爷子喜欢打球,难得有机会挥杆,总是夹杂着各种公事与私事,总无法单纯简单地打一场痛快球。 这回病后交代清楚身后事,再不顾谁满意与否,先携杆玩一场。 天气正好,司文瑜坐在摆渡车上吹着小风高高兴兴,哼着小曲儿。 司沈然没来由几分心慌,多看几眼手机。 顺便往实验室群里分享台风天的安全指南。 司文瑜揶揄他,说实在舍不得要不别陪他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糟老头子,赶紧回去。 “我看你是临阵想逃跑,沈然,你看起来高高大大的,运动细胞未必有我好。” 对话框结束在陆小屿乖巧点头的表情包,司沈然接下老爷子的嘲笑,面色不改道,“爷爷,激将法对我来说没有用。” 老爷子哼哼两声以示不屑,正了正帽子,“那看我今天打你个落花流水。” 司沈然心中不安依旧,摆渡车到了场地,球童下车替他们搬器材,老爷子挑了一个顺手的球杆,司沈然接过球童选的一支,朝外走了两步,打算给陆小屿再打个电话。 第93章 屏幕那头信号不好,陆小屿接通后画面一直卡顿不动,他像是在室外,噪音倒是没有延迟,夹杂着风雨声,听得异常刺耳,画面什么一闪而过,司沈然脸色一变,“陆小屿,你人在哪?” 手机跌落在地上,视野停在灰蒙蒙的天空,闪过的东西是狂风中来回晃动的枝桠,司沈然又呼唤几声,才有人拾过手机。 半张雨水混着血的脸出现在了画面里。 第52章 保护国有资产 今年的第八号台风正好在东侧海域盘旋,受大陆高压的影响已在原地打了两日的转。 这次的台风风势不输上一次,清早就下起了暴雨,电视台也挂上了台风警告最高级别。 早上接司沈然电话后,陆小屿就已通知其他人,除了他今日都不必再来实验室。 暑期有校方人员巡查各实验室,放假前就已排好时间表,虽然都是走个形式,但总归要让人过来签了字再说,所以检查这天陆小屿还是出了门,驱车赶往学校。 路面已有积水,他不敢开下地库,将车子停在了地面。 车子才停稳,有通知短信发来,说台风天危险,本日的实验室巡查推迟至下周。 通知来得太晚,他极度无语,打算起程回家。 正好有人来私信他:陆老师,您在学校吗? 是实验室的大四女生,保研本校后依然留在实验室工作。 陆小屿:我在实验室楼下。什么事情? 事情倒是不严重,上周到了一批耗材,樊天让学生先放在理三停车场没有搬进仓库,这回台风据说降水量很是可怕,理三停车场尚未完工,极有可能会水淹车库。 陆小屿想了想并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让住北区的学生再跑一趟实验室,于是安慰着说没关系他在实验室楼下,可以顺手把耗材搬回仓库里。 放下手机,车窗外已是苡橋狂风暴雨,雨刮开启了全自动高速摇摆模式,陆小屿没想那么多,车子熄火下车,冒雨匆匆跑下了人防通道的楼梯。 果不其然,四个大纸箱子就放在地库地上,理三的地库已经一些积水,好在这四个纸箱包了塑料膜,还没被水渗透打湿。他一起摞起两箱,心想只需跑两趟便可完成。 箱子虽大,却意外地轻。陆小屿把两个箱子搬出地面时,甚至担心会被大风刮跑。 雨势过大,他走了没两步被雨水糊了一脸,只能匆忙冲进楼里,仓库钥匙在办公室的保险柜,只得先搬上三楼,放在办公室里。 外头雨大得像坏了的消防栓,大地在一片白茫茫的雨浪中鬼哭狼嚎。 陆小屿深吸一口气,实验室的大群里司沈然发了台风天安全指南,底下跟了几个“点赞”表情,陆小屿也附和着发了相同的表情包, 消息刚发出去,司沈然立刻私他:你现在在哪。 陆小屿:在办公室楼下,刚接到通知检查今天不来了,我马上回去。 司沈然:好。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到家给我发消息。 陆小屿发了一张【猫猫乖巧点头.jpg】表情包,收起手机又冲出了雨幕。 然而这次他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 前几日人防通道旁才种下移栽的道行树,树高根却尚浅,园艺工人只来得及用木棍子简单支愣,完全无法抵御台风风力。 狂风将大树扯倒,连根带起后重重倒下。 陆小屿搬着剩下的两箱纸箱正好在往台阶上走,迎面被大树倒下的树冠扫来,和粗大的枝桠撞个正着,他像被人一拳揍翻,一路翻滚跌下台阶,好在纸箱不重,即使砸在身上也没有痛感,但他却一头重重撞上散落在拐角处摞起来的杂物。 当即眼前一黑,剧痛令他几乎昏死过去,陆小屿额角被划破一道口子,眼睛不知是血水还是雨水相混,糊得睁不开眼。通道拐角处不避雨,暴雨兜头而来,淋得他发昏,想站起来都做不到。 手机在疯狂震动,迷糊中他接通了微信电话,司沈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他在混乱中从地上摸到手机,屏幕快碎成了万花筒,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句话,人便直愣愣地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陆小屿的意识在巨浪中沉浮,耳边雨声风声呼啸,从未停歇,有时沉入无边的黑暗梦境,有时又半是清醒,雨一直没停,从小到大的人和事走了一轮,透过雨帘还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父亲,站在那诱拐犯的身后。 父亲和诱拐犯一样,像是老式电影里的过场人物,模糊不清,双双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陆小屿吓得一激灵,转身匆匆跑进雨中,跑了许久转身,才发现原来那是他家。 跑着跑着,他才想起陆小成还在家里,只能边跑边哭,他不敢再转身回去,哪怕只是看一眼。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呼喊他的名字,迷蒙中陆小屿睁开眼,却维持不了多久,又重新睡去。 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雨声已经停了。 他躺在床上,头顶是纯白的天花板,窗边有日光照进来,被薄纱窗帘挡去了大半。 他脑中尚是空白,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直至床头仪器定时嘀嘀叫,陆小屿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医院,他转过头,望见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司沈然正拿平板电脑,皱着眉头在看新闻。 陆小屿动了动手,一张口喊他,声音带着沙哑,“司沈然。” 第94章 司沈然紧皱的眉头终于几分缓和,“小屿,你终于醒了?” 陆小屿撑着手坐起来,动作起猛了,才发觉头沉沉地发昏,还隐隐作痛。 “嘶…” “感觉到疼了?”司沈然把平板电脑放到茶几上,“不要起来,躺回去。医生说你还可能有脑震荡。”说着他扶着陆小屿的背,又让他躺下来。 “这里…”陆小屿伸手摸摸头,他的头上包裹了纱网,额头往上的位置还覆着纱布,“这里疼。” 司沈然口气凉凉的,“能不疼吗?缝了好几针,血流了一地。” “昨天晚上还烧了一晚上。” “哦…”陆小屿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见他似乎并没有很生气,于是试探着伸出手,拉住他垂在护栏内的手问,“实验室没被学校通报吧?” 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宽慰或是道歉的话,没想到一开口竟然担心实验室是不是被通报,令他觉得好气又好笑,他拿起平板电脑,打开学校的新闻网站:“你上头条了,我给你念念啊,‘不畏强风,我校教师勇护国有资产’。” 陆小屿:“啊?”他嘴唇微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医生说你醒了差不多就能出院,我去找他谈谈,你再休息会儿。” 陆小屿躺倒在床,心里琢磨起司沈然刚才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有人推开病房门,大步走了进来,lim说:“醒了啊,倒霉蛋?” “lim哥?” lim把床边护栏打下来,靠着床坐下,“还记得你哥哥我吗?” “我没失忆,你是我lim哥。” lim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是真不记得了。”他摸摸陆小屿的额头,“烧退了,看来没什么问题了。” “我怎么了?” “没怎么。”lim难得目光中带着怜爱地看着他,看得陆小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林想起什么,啧啧称奇,“你这男朋友不错嘛,台风飞机高铁都停了,从京城开车开了十多个小时赶回来。” “胡说什么。”陆小屿脸上一热,苍白皮肤覆上血色。 陆林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我爸过来的时候,问他是什么人,他自己这么说的。” 闻言陆小屿没忍住,露出嘿嘿傻笑,又掩饰地扭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陆林说,“看来用不着我去拆他家大门了。”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陆林浑身上下包裹得很是严实,此时摘了口罩,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拉下口罩在嘴里叼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陆小屿被台风吹断的大树刮倒,从地库台阶跌下,摔了个头破血流,好在慌乱间接通了司沈然的来电,不久就被前来寻人的保安找到,连忙送来了医院。 “他要是没打那个视频电话,估计被人发现的时候——”陆林伸手抹了把脖子,“都凉了。” “没这么严重,就只是摔跤而已。”陆小屿坐起来,“嘶——”他动作幅度有些大,扯得伤口有些疼,头闷闷得还发晕。 “是吗?”陆林凉凉地说,“昨天烧糊涂了,抱着我一直哭还记得吗?” “什么?” “我妈都快你吓死咯,你淋了雨,发起了高烧,见谁都哭着道歉。你家司老师还找了一院脑专科医生过来看,你哭着让人家快走,”陆林看着他,“真不记得了?” 陆小屿摇头,他咽了咽口水,问道,“我…没伤着人家吧?” “哪能让你伤着人家呀,也还好没什么事,说只是高烧烧糊涂了。” “啊?”陆小屿脸垮下来,“我…我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听出来了。”陆林无奈地说。 陆小屿抱着他的手痛哭,重复说着“小成对不起”。 陆小屿把被子拉高,一度想学鸵鸟把头埋进去,叹口长气说丢死人了。陆林拍拍他的背,“这还不是最丢脸的。” 听他这么说,陆小屿抬头茫然问,“还有更丢人的?” 陆林神神秘秘一笑,说再讲下去怕刺激他再来一回,不肯说,只问他,“你再多去几次心理咨询,看能不能把你这心结给解喽。” 陆小屿才想起来感谢他:“哥,你帮我付了咨询费是吗?” 陆林想了想,疑惑地说道,“没有啊。” 头上伤口没什么大碍,陆小屿意识也完全清醒,司沈然和医生沟通后,又观察了一天,第二天早起办理了出院。 车子停在陆小屿家外,司沈然没有熄火,这一路他什么也没说,陆小屿说什么,他最多应一声。再迟钝的人也能感知到他的不悦。 陆小屿吃不准他到底气成什么样,只是脑袋沉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该不会成为司沈然有史以来最快分手的前任吧。 “愣着干嘛,下车。到家了。”司沈然打破沉默说道,听起来就像送了个普通朋友到家,让人赶紧下车,免得回程遇上晚高峰似的。 “司沈然,”陆小屿心里犯怵,他解开安全带却不肯开车门,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不是很生气?” 司沈然扭头静静看他,见他那副将丧未丧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倒显得像是他做错了什么,心里只得幽幽叹气,开口说道,“你不把车库门打开,我怎么把车倒进去?” 陆小屿咻地抬起头来,依然是小心翼翼,“你真没生气?” 第95章 司沈然冷笑:“气死过一轮了,快点去开车库门,你还要在这里等多久?赶紧进去躺着。” 秋姨每日准点过来,给他和司沈然准备一日三餐。 医生说恢复期需减少用眼用脑,多卧床休息。 对于卧床休息陆小屿还是很激动,毕竟每天晚上司沈然会在他身旁躺下,光是这点就能让他兴奋得难以入睡,翻来覆去地睁眼打量确认,直到司沈然说再不好好睡觉就去沙发,他才消停。 但是白天手机平板电脑都被司沈然没收,模型也不让碰,让他觉得非常难熬了。 司沈然白天工作忙,却坚持在家办公。 陆小屿实在无聊至极,美其名曰起来活动,实则跑去厨房和家里惟一一个愿意搭理他的人聊天。 他想顺便学习秋姨做饭的技能,一直以来他只会做中餐,西餐一窃不通,而秋姨手艺能中西结合,堪比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大厨。 可惜他没能看多久,又被司沈然从厨房揪出来,塞回了被窝里。 吃过午饭后,司沈然盯着他自己爬上床。 受不了这么每天躺着,陆小屿窝在被子里不到十分钟,又悄悄起了床。房门开着没有关,陆小屿踮起脚轻轻摸了出去,好在书房门错开,厨房门紧闭,谁也没发现他。 手机在饭桌上,陆小屿顺手抄起,一溜烟奔去院子,在门口台阶上坐着,微信上众多慰问的信息他还没来得及回复。 伊凡两天前问他:看到新闻了,你出院没? 陆小屿:出了出了,刚出。 伊凡回复得很迅速:咋这么久才回复。脑瓜子没摔傻吧? 陆小屿:手机被收了,不让我用,说要休息。 伊凡:lim哥管这么严啊! 陆小屿不敢回复了,只能回复了一个【猫猫祟祟.jpg】表情包。 他抬头打量了一圈院子,台风走后日头高照,连着暴晒几日,不远处他种下的花花草草们蔫了一片,花盆里的小葱苗已成干草,他顿时坐不住了。 午后阳光过晒,其实并不适合浇水,但就目前这些植物无精打采的模样来看,陆小屿也管不上许多,从院子洗手池里拉了软胶管。 动静比他想象中大,水龙头刚开没多久,司沈然抱着手出现在门厅,抱手靠墙静静地望着他。陆小屿扭头和他对视,呵呵地干笑两声,把胶管递给司沈然,趁他没发作又快速跑回了房间,顺便带上了房门。 司沈然摇摇头,给他浇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秋姨收拾好屋子,乐呵呵地准备回一趟主宅,路过院子看见司沈然在浇水,忍不住捂嘴笑,司沈然看见了,也没恼,和她招招手说再见。 院子里的凌霄花长得茂盛,隐隐有向主屋发起进攻的攻势。司沈然母亲最不喜欢便是这种藤蔓植物,以前对司沈然说过这种植物的危害,说多年前娘家院落里地栽过一枝,爬了主屋半壁墙面,春来和院中月季一道花开满墙,热闹至极,可凌霄蔓藤格外强势,绞杀不少月季藤蔓。 后来再想移除,栽种些温和植物就难了。即使连根拔除后,院中不知哪里总会冒出来一枝凌霄苗。家中园丁再不得安生。 司沈然心道好在陆小屿家种的是盆栽。 大门前有车子停下,司沈然关了水龙头,朝门外望去。 有人朝着陆小屿家走来。 第53章 是我开的门 嘀嘀四声落键音响起,大门解锁,一个青年推开了门。 门外的青年一头雾粉色短发,见到司沈然后格外诧异,推门的手凝固在半空,粉色啫喱似的嘴唇微微张合,忽然恍然大悟,说道:“你…就是那个姓司的?” 来人相貌与陆小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声带发音区的位置选得比陆小屿高。 不必猜测,甚至不必确认,司沈然嘴角挂上一个自认为友好的微笑,朝他伸出手:“你好,你是小屿的弟弟,陆小成?” 陆小成和司沈然握了手,笑得很灿烂,“是呀,我也认识你好久了,你就是他挂墙头上的那个人啊。” 司沈然:“?” 陆小成暧昧地眨眨眼眼,“怎么,哥哥没有跟你说吗?” 秋姨每天会做些甜品点心,其中有一样司康饼陆小屿特别喜欢,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决定起来找甜品吃。 他听见院中有人说话,以为是陆林来探望。 匆匆打开门后看见院子里的司沈然和陆小成。 陆小屿愣了一下,讶异地说,“小成,你怎么回来了?” “哥哥——”陆小成脸上快步过来给他一个拥抱,“阿lim哥说你摔伤了头,情况挺严重。你头发都剪了。” 额角连头皮缝了针,陆小屿被推了平头,此时脑门上还贴着纱布,看得陆小成满脸心疼,“我上一份工作结束,就赶紧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很疼呀,什么时候可以拆线?” “还好,没事了,再过几天就能拆了。”陆小屿望向他身后,没有其他人,“妈妈没有一起回来?” “妈妈本来想和我一起回来,但是新店开张她走不开,又听说你出院了,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不回来了。” “哦,”陆小屿有些失望,“先进屋吧。” 陆小成没有带行李箱,他在市里的酒店订了房,只是过来坐坐。 多年没有回来,陆小成倒也没把自己当客人,陆小屿说想吃甜点,他到厨房将秋姨做好的甜品拿了出来,秋姨还准备了英式点心架。 第96章 陆小成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高高兴兴地帮忙摆盘。 司沈然煮了咖啡,又单独给陆小屿热了杯牛奶,三人在餐桌前坐下来吃下午茶。 陆小成说,“哥,你上次写信拒绝樊教授,他还难过了好一阵。” “所以说,”陆小屿就着牛奶啃司康,说道,“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 说完偷偷看了眼司沈然。 司沈然在喝咖啡,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陆小屿轻扯他的衣袖,小声嘀咕说,“你看,就是他给我找的嘛。” 司沈然脸上没绷住,他放下马克杯和平板,捏了捏陆小屿的手心,说道,“好,是我误会了。” 陆小成手里端着白色的咖啡马克杯,有些迟疑地喊他,“哥…” 他这么喊陆小屿时尾音会拖得很长,语调还会轻轻长扬。 “怎么了?”陆小屿一听他这么喊自己,顿时提高警惕说,“陆小成你有事说事,不要这么喊我。” “lim哥说你住院的时候高烧说胡话,”他目光落在一旁的点心架上,“翻来覆去只有两句话。” “他说我一直在道歉,”陆小屿好奇地问,“我说什么了?”他手肘推了下司沈然,“你知道吗?” 司沈然摇摇头,他那时在路上,是真不知道陆小屿说了什么糊话。 “也没有一直在道歉吧,有一句是司沈然我好喜欢你什么之类的,”陆小成说着,瞅了眼司沈然,“总之一直在给你对象告白。” 闻言陆小屿瞬间石化,从头到脚红成一只水煮虾,司沈然也用胳膊肘推他,揶揄道,“这么喜欢我怎么从来不当面说呀。” 陆小屿任自己头顶冒蒸汽,没敢看司沈然,半晌才接着问,“啊…那我还说什么了?“ “另一句是,‘陆小成,对不起’。” 他没等陆小屿接话,又接着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哥哥,我不知道你一直这么介意这件事。” 陆小屿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司沈然却不大清楚,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目光躲闪开,试图掩饰情绪,垂下了头,开口轻声说,“没有,确实这个是我的问题…” 司沈然能感觉到他的难过,脸上笑意掩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不是的,哥哥。”陆小成眼底有些泛红,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不是你的错,当时是我开的门。” 司沈然和陆小屿同时抬起了头。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爸爸走之前和妈妈最后一次吵架吗?” 那时的记忆早已模糊,陆小屿摇摇头,父母吵架次数太多,内容他是真的不记得。 陆小成露出苦笑,他记得很清楚,甚至那次吵架的对话细节,他都记得。 原本罗曼蒂克的生活最终一地鸡毛收场,歇斯底里的母亲指责冷漠的父亲不负责任,离婚协议上白纸黑字,两个孩子父亲一个都不愿意要。母亲痛诉她的人生都被育儿毁了,父亲却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爸爸那时指着你——”陆小成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他说‘行啊,那我今晚带这个走。’” “那时妈妈区分我俩的方法,就是换上不同颜色的裤子,你的裤子都是绿色系,我的都是红色系。爸爸走了之后我以为他晚上会回来,会真的把你带走,所以等你睡着了,我和你换了裤子。” 警方从物业调出的监控里,开门的孩子是双胞胎中穿了绿色裤子的那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二人的母亲才断定是陆小屿开的门。 陆小屿嘴唇翕动,欲言又止,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司沈然神情也变得凝重,搭着他肩头的手微微收紧了。 “你那、那时,你为什么不说呢?” “妈妈她太凶了。”陆小屿泛红的眼底蒙上一层水光,哽咽着说,“我真的太害怕了。” 双胞胎解救回来,在警车里母亲不断地责骂陆小屿的景象,让想开口的陆小成失去了坦白的勇气。 他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害怕那责骂会转而落到自己的身上,只能紧紧地闭上嘴。 这也是后来他罹患失语症的真正原因。 许久,屋子里三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空气变得有千斤巨石重,沉沉的,压得陆小屿胸口发闷。 他手止不住地开始颤动,问道,“你跟妈妈说了吗?” 陆小成点了点头,他的眼角的泪落下来,终于还是哭出来。 “那、那妈妈怎么说?”陆小屿忍不住追问,他想要镇定下来,努力平顺呼吸。司沈然揽着他轻抚,试图安慰他。 但收效似乎甚微。 他更急切地又问了一句,“陆小成,你快说,妈妈说了什么吗?” “妈妈说,”陆小成抽了张纸巾抹把眼泪,目光有些闪烁,“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在意这些事情。” 陆小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怔怔地看着陆小成,眼里透出来难以置信的失望。紧接着他呼吸渐重,什么都来不及说,猛地起身冲向了厕所。 躯体已替他做出了反应,陆小屿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 司沈然跟着他进了厕所,却也只能轻拍他的背,试图能让他平顺下来。 陆小成也跟了过来,他靠着厕所门,手里捏着面巾纸揉搓着,不知所措地说,“哥,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第97章 然而陆小屿无法控制生理恶心感,他吐无可吐,只能干呕。 陆小成还想接着说什么,司沈然看不下去,伸手制止他,“够了,陆小成,你先不要说了。去倒杯热水给你哥缓缓吧。” “噢噢,好、好的。”陆小成只能转身奔去厨房。 他一走,陆小屿没再恶心,他头昏脑胀,脱了力坐在地上,脑子里像有一台高频振动机在嗡嗡嗡地运转。 司沈然陪着他坐了下来,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陆小成端水进来,司沈然接过来,哄他漱了口,问道,“好些了没,还想吐吗?” 陆小屿脑子阵阵胀痛,他轻声说,“司沈然,我的头好难受,不想呆在这里。” “那我带你去临海公寓好不好?” 陆小屿点了点头,看着司沈然,虚弱却认真地说,“司沈然,谢谢你。” 司沈然扶他站起来,他对陆小成说,“小屿头部受了伤,现在不太能受刺激,我带他到我那里去养养伤,等他好点了再说吧。” 两人出门去,陆小成在陆小屿身后轻声重复着道歉,陆小屿摆摆手说没事,却没再多看他一眼,坐上了车子副驾。 三花不知从哪出现,从副驾窗子跳进车厢,像尊大佛似的蹲在后排座位。司沈然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和陆小成告别,驱车离开了陆小屿家。 为了能在满月时迎接奶猫回来,司沈然提前在公寓里准备好了一套养猫装备。 除了幼猫粮三花吃不了,其他倒是都能用上了。 陆小屿时常坐在阳台的高脚凳上趴着高桌望着大海和天空发呆。 面对司沈然担心的目光,他却坚持自己没有问题,只是头还有点难受。晚上司沈然为了陪他,会早早地跟着一起睡,陆小屿也没有前几天的兴奋感,有时背过身去,睡着了还能听他在梦里抽噎几声。 这日差点没将司沈然魂都吓没。 他不过是起了大早到公寓健身房去游泳。 秋姨正在厨房做早餐,她没发现陆小屿大清早浑浑噩噩起来,在客厅抱着枕头躺了一会儿后,又不知怎地去了阳台,爬上了高桌。 高桌只比玻璃护栏矮一点,他就这么撑着桌子,探出半个身子抬头望天。 像在自家院子的盆栽台子上望天一样。 秋姨一回头,见他在阳台上探出了头,吓得差点把锅甩出去。 正好司沈然回来,他伸手轻轻制止了秋姨的动作,慢慢走向了阳台。 陆小屿仰头,空中没有白鸟飞过,高空有鹰隼盘旋,他晃着脚,头慢慢向后倒,期待着如印象中一般,撞上围墙。 “陆小屿。”司沈然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他回过神,面前司沈然朝他伸出手说,“快下来吧,公寓水管坏了,要停水几天,我带你回家去。” 陆小屿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只是看着司沈然伸过来的手,没有多想握住了。司沈然将他拉下高桌,一把抱住了,带进屋里。 出门的时候朝秋姨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找人过来将阳台封起来。 陆小屿听见了,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没事的,就上去坐坐,你封阳台干什么。” 司沈然义正言辞:“我做了功课,养猫必须封阳台。” 半道上陆小屿看这街景也不像是往自己家走,才想起来问,“不是回家吗,这是去哪?” 司沈然车子都已开出去快十公里,再有一段路就要到目的地,他望了眼后视镜,语气很是平淡,“是我家,我父母家。” “啊???”陆小屿脑子终于转了过来,“我、什么,你父母知道了?” “魂儿终于回来啦?”司沈然好笑地看他一眼,“咱俩的事,我们全家都知道了。” 陆小屿一个激灵,试探地问,“你、你爷爷也知道?” 司沈然点点头,“他知道呀,怎么了。” 又补了一句,“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接着念博士。” 陆小屿抓着安全带,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第54章 幸运的事 司沈然父亲出差,弟弟去研学,家中只有妈妈在,沈婉如工作也忙,通常到家也是大半夜,陆小屿到司宅住了两天,还没有打过照面。 比起陆小屿,三花倒是更自在,只消大半天便熟悉了环境,原住民的缅因猫性格好,没怎么搭理它,不久三花就开始在院子里撒了欢。 陆小屿不敢到处乱逛,像只跟屁虫只敢粘在司沈然身后。 然而司沈然的工作比想象中来得多,虽然他对外宣称在休假,工作上的事情是一个都不落。 他总是在开各种组会研讨会,除了学校的工作,作为司氏的门面之一,还被他爷爷指定代表司氏的教育基金会代言人,经常得飞各处参加各类活动。 他不在家,陆小屿就窝在屋里不敢出门。 等有空见到司沈然的家人,已是第三天的清晨。 这天司沈然要外出,他提溜着陆小屿下楼吃早饭,碰见了早起的沈婉如。 正巧碰上周末,沈婉如难得起这么早,她有时周末会在家里开青年艺术家沙龙,邀请艺术领域里不同方向的青年艺术家到家里来做客,交流新近的作品和心得。 今天也准备了沙龙,安排在了下午,沈婉如早起准备给沙龙做些纸杯蛋糕。 第98章 见到陆小屿后笑眯眯地和他打了招呼,问他住得习不习惯。 司沈然将陆小屿丢给亲妈看着,出门去了。 沈婉如很贴心,她领着陆小屿先逛了一圈屋子,从画室、书房到各类收藏室,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 起先陆小屿还有几分紧张,三层楼逛下来神经松懈不少,还能和沈婉如有说有笑,三楼最后一间房,是司沈然幼年时住的房间,后来改成了书房。 沈婉如给他翻看旧照片相册,陆小屿拿起一本有些年份的旧相册翻开,是司沈然孩提时的照片,第一面是他刚出生时印的小脚丫照片,还有他的满月照。 “好…好可爱。”陆小屿说。 沈婉如探过手来翻过去两页,说:“这张更可爱。” 她手指落下之处赫然一张穿着小红肚兜的小胖子百日照,照片里的小胖子还不大高兴,臭着脸地看着镜头。旁边写有金色小楷:“沈然百日纪念”。 陆小屿“噗哧”一声笑出来,“没想到司老师居然照过这样的照片。我可以照个相留纪念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反正这房间他又没说不让进。”沈婉如说着,还帮他调整好了拍摄角度,方便他拍照。等他拍完一张,又帮着给他翻找其他的相片。 两人就这么坐在沙发前,一边翻看,一边听沈婉如说他念书时的糗事。 “小屿,你别沈然这一幅自在优雅的模样,当年他在阿国,说要尝试独立生活,结果顿顿吃速食食品,过了两天,秋姨实在担心,上门给他收拾屋子。才发现噢,他用微波炉热鸡蛋,结果鸡蛋爆炸了。” “其实他小的时候,我和他爸爸很担心他,”沈婉如翻开他的小学纪念手册,感慨说道,“他很聪明,小时候学走路学说话都很快,早教的时候读书认字也不用怎么教,一学就会,就是一直对身边的事物没什么大的反应。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说他对唱唱跳跳玩游戏都没有兴趣,什么活动也不参与,就坐在一边翻画册。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当时的阿姨给他放了动画片,阿姨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动画片,画面很血腥吓人,是个机器人还是什么的,在吃另一个机器人,我都快被吓哭了,他睁着眼眨都不眨,晚上该吃吃该睡睡,连噩梦都只有我做了。” “我生孩子生得很早,没有参照物,以为小孩都这样安安静静的,也觉得挺好,后来朋友生了小孩,渐渐得很羡慕他们。她们的小孩虽说哭闹得厉害,但很会撒娇。” 两人翻得快,翻完初中纪念册,又拿起了他高中毕业册。 “现在好多了,“沈婉如脸上挂着舒心的笑,“我总是相信,人生不会永远处于孤独的状态,在不同的阶段会遇到不同的人,从而有所改变。他能遇到你,是一件幸运的事。” 陆小屿脸微热,“您说反了吧,是我能遇见他很幸运,他很温柔,有耐心,还有爱心,学术能力也很强…” “哈哈,”沈婉如说,“我还是头一回听人说他温柔有耐心,你知道都市报记者怎么评价他吗,说他‘是个事儿精、强迫症和工作狂’。” 沈婉如翻着他的高中毕业纪念册,一边啧啧感叹,翻到开了其中一页,陆小屿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 “是他高中室友的合照。”沈婉如将照片从相册的塑料膜里取出来,照片的背景正是司家这座宅子,“应该是有一年来我家做客的合照。那是他唯一一次带同学回来。听小然说你也是附中的,比他小两届,你有认识的吗?” “这个是韩处吧,现在我们学校,我认识他。”画面上四个人,其中有个人手肘打了绷带吊着,陆小屿能认出来是韩靖柏,另外两人中,有一个陆小屿看得十分面熟,“这人我见过,是…” 沈婉如倒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人是陈愿。” 陆小屿愣住了,“他…他现在是…” “他现在是市人民医院精神科的医生,听说也在外面自己开了心理咨询室。”沈婉如说,“至于另一个孩子,没什么印象了。” 司沈然回来时,三花正叼了东西过来要送给陆小屿,它这几日在院子里混成了小霸王,天天往屋子里给陆小屿捎东西。 等看清是什么后陆小屿一口气从后院跑到了前厅,一见到司沈然,也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冲上去直接一个树熊抱,挂在了他身上。 “司沈然,救命啊,有蛇啊!!!” 司沈然双手抱住他,侧过身去看眼三花。 原来三花不知从哪个草丛堆里抓到一只小蛇,拍晕了叼回来,陆小屿起初不知道它嘴里是什么,还凑近了看,直至发现还在扭动的小蛇,登时魂被吓没了。 司沈然无奈地瞪了三花一眼,三花委屈地叼着倒霉蛇跑出了房子。 但树熊屿拒绝从他身上下来,反而搂得更紧了,嘴里还念叨着这猫怕是不能要了。 于是司沈然只能将人从一楼连抱带扛带回了三楼。 他能明显感觉到,陆小屿精神好多了。 精神好了些,陆小屿晚上又开始在床上翻开覆去不好好睡觉,主动给他看了相册里翻拍的百日照,还将白天沈婉如说的关于他的糗事告诉了司沈然,一边说一边哈哈哈地大笑。司沈然受不了,将人按倒一阵挠。陆小屿不服接着闹腾,司沈然索性将人亲了个七荤八素,终于将他的精神耗费得七七八八,整个人陷入倦怠中,昏昏欲睡。 第99章 为避免擦枪走火,让这脑震荡患者病情加重,司沈然及时刹了车,调暗阅读灯,手里拿着平板和笔,准备处理邮件再休息。 陆小屿闭着眼睛,忽然来了一句,“陈愿是你的高中室友?” 司沈然“嗯”了一声,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你在找他做心理治疗,我也是偶然间知道的,具体内容没有问。” 陆小屿困顿中坚持睁开眼,“司沈然,谢谢你。” “怎么又谢我?” 陆小屿眼皮打着架,喃喃道,“很多,能喜欢上你真的是太好了。” 第55章 陈愿教的 到了八月,司沈然要前往阿国,学会的报告已定下来多时,不能轻易翘掉。 陆小屿拆线也有一段时间,医生评估后说问题不大,注意多休息即可。 两人越过大洋抵达彼岸时已经是晚上。 卡市机场近几年翻修扩充过,到达大厅很宽阔,来自不同国家肤色各异的人来来往往。 刚下公务机,便用人过来领着他们走了快速通道,他们在人群中穿行,司沈然走得不快, 这是陆小屿第二次来到卡市,上次来时正念博士一年级,也是暑假。 他只身一人来卡市参加主题类似的学会。十四个小时的飞行,孤独地来,孤独地去,旅程终点并没有人等他,只有他的一厢情愿。 此刻光是和司沈然坐在同一辆商务车上,陆小屿就觉得不真实,仿佛到了平行时空。 车上空调开得低,上车后,司沈然自然地打开笔记本,又开始忙碌工作,陆小屿没有打扰他,默默地坐在他旁边,在他啪哒啪哒敲键盘的声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直至车子到了目的地,司沈然轻轻摇醒他,他才从困顿中苏醒,眼皮却依旧难以睁开。 “小屿,到了,上去睡。” 陆小屿没睡醒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想在他的声音里沉睡。 他终于艰难清醒,身上盖着一张柔软毛毯,不知什么时候司沈然给他盖上的,还好好地掖实了被角。 司沈然在阿国并没有购置物业,以往长期住在卡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套房,门童见到他已是相当熟稔。麻利地过来先帮他们运行李上楼。 电梯没有别人,原本两人站的还有一步距离,陆小屿哈欠连天,捂着嘴连打了两个,司沈然怕他头一歪又睡着,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问道,“我让厨房做了宵夜,一会儿就送上来。” “好噢。”陆小屿终于清醒了些。 “我的报告在明天上午,下午结束后,晚上有个晚宴,和我一起去?” “好…” 正巧电梯抵达所在楼层,叮咚一声,司沈然终于再次牵起他,走向走廊尽头的套间。 门开了,玄关光线并不明朗,司沈然解开西装外套,挂在玄关架子上,接着说“明天再忙一天,后天我们出去玩,我让严律都安排好了。我们先去阿卡山看今年的英仙座流星,接下来到麦市去,订了海边小屋,可以住两天,还能出海。但是出海有点危险,我们就在海边逛逛,好吗。” 司沈然的声音低沉好听,陆小屿彻底清醒了,眼前的人弯着腰在脱鞋,昏暗光线里脸离得很近,他不知怎地想起陈愿说的话,扯着他的领带将人拉过来,“啪”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司沈然一愣,随后“噗嗤”笑了,搂着他的腰拉近,扣着他的后脑勺,和他接了个浅浅的吻,一吻终了,他语气温柔地说,“这又是哪里学来的?” “陈愿教的。”陆小屿被亲得晕头转向,觉得还没亲够本,立刻将陈愿出卖了,司沈然用鼻尖亲昵地碰了碰他的,眼神胶着几乎能看见瞳孔中对方的身影。 正当气氛正美好,一声“咔嚓”,清脆至极的咬苹果声将两人从独处的空间拉回地球表面,两人转过头去,会客厅处探出的四个脑袋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又“唰”地齐齐缩了回去。 陆小屿脑子一时又过了载,不知现在假装昏厥过去是否合时谊,但司沈然并没有松开手,他搂着陆小屿走到了会客厅。 司沈然的三名助理和基金会的严律师正襟危坐在会客厅的会议桌前,各自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正努力敲字。 “你们四个怎么在这里?”司沈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这么晚了。” 严律师淡淡看他一眼,手底依旧没停下敲键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看见,“司教授,昨天给你发了邮件,有几份文件今晚必须处理完毕。”他强调,“要你的亲笔签名。“ “还有明天晚上要敲定的合同还有地方有待商榷,我改完再回去。” 助理中方才啃苹果的那个是位华裔,名叫艾莉,她只能尴尬地笑笑,“那个司教授,我在核对明天的ppt,很快就好,您要是没空明早再看?” “您明天晚上的发言稿我刚拟好了,和m大那边主办方沟通过,有些地方需要修改。” 另一位助理罗曼神情也十分认真:“我——那个,前天那个举报助教的学生,学校这边在征求您处理意见,我在回复呢。” 司沈然点点头,“好,你们接着改吧。”他揽着陆小屿,带着他去了卧房,“小屿,你先洗澡休息一会儿,夜宵来了我叫你。” 陆小屿点点头,冲进卧室,干脆利落地关了门。 第100章 司沈然回到会客厅,在会议桌前方坐下,顺手拿过桌上备着的笔,敲了敲桌子说,“明天晚上的晚宴结束后,就是我的假期时间了,有什么事今天都解决完吧。说吧,谁先来。” 四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严律咳了声,“司教授,我先来吧。” 他这开始汇报,时间便流逝得飞快,一个小时后,客房门铃响起,门外传来一声“room service.” 司沈然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墙上投影的ppt,挥手示意让艾莉去拿,艾莉连忙起身奔出去,酒店的侍应生推着小车进来,艾莉和他轻声沟通几句,过来朝他说,“司教授,您点的宵夜龙虾烩面和中式云吞送过来了,我请陆老师出来吃?” 司沈然快速扫完这页ppt,起身说,“不用,我去叫他。” 他推开门进屋,屋子里灯光昏暗,非常安静,只有空调新风工作时轻微的声响。陆小屿已经洗完澡,换上黑色t恤和短裤,在床上抱着一个枕头睡得正酣。 屋子里只开了床头一盏台灯,他弓着腰,半张脸埋在枕间,呼吸平缓,还没有完全睡熟。 司沈然跟着也放缓了呼吸,突然只觉得心底分外柔软。 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悄然退出,轻轻地带上门,回到了会客厅,对众人说,“他睡着了,这宵夜大家一起吃吧。” 艾莉弱弱地举起手,“老大,可以打包带走吗?” 司沈然面容冷酷地说,“可以,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除了要我签字的材料,其他的今天就先不看了。” 众人得了令,终于收拾一番,各自离开。 早晨陆小屿睁开眼,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在嗡嗡振动,吵得人不能安宁。 时间快到八点,他翻了个身,摸索着抓到他的手机。 是伊凡发来的消息:你到了吗?人呢??? 伊凡:我去,不会脑震荡半路晕倒了吧? 伊凡:hello??? 陆小屿揉了揉眼眼,给他回复:我到酒店了,昨天晚上太困,忘记给你报平安了。 伊凡:你那儿几点了,学会开始没有? 屋子里一片昏暗,时间陆小屿意识终于清醒,他抓着手机,起身拉开床帘,阳光从窗外卡市林立的高楼间照射进来,天光早已大亮。 手机又一振,伊凡:见到司沈然了吗? 陆小屿还是没敢跟伊凡坦白,他打算等伊凡度假回来,找个时间正式和他见面说,最好能带上司沈然一起,免得被伊凡当成臆症病发扭送精神病院。 半小时前司沈然发来微信说先去会场,并留下助理艾莉的方式,说等他起了就联系她。陆小屿往床上一倒,睡在司沈然睡过的那一侧,回伊凡:今天还没有。 又补充说:很快就能见到了。[小猫开心.jpg] 艾莉开来一辆白色奔驰小敞篷,开心地朝陆小屿拍拍副驾座椅,热情地说,“陆老师早上好,请上车。” “你好,叫我小屿就好。”阿国是右舵行驶,他先前来的那次全程坐的公共交通,没有坐过副驾的位置,这回倒是体验了一把新奇。 “好的,你可以叫我艾莉。” “你是华人?” “嗯,父母那辈搬来的。” 出发时间遇上早高峰,车在高架上塞了许久,随着大流缓缓地下桥,又在隧道里塞得纹丝不动。 隔壁车趁着堵车,一直试图搭讪艾莉,艾莉礼貌地聊了两句,受不了升起了顶篷。 陆小屿低头在给回司沈然信息,学会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司沈然听了一段报告后,给他发来消息:出门了吗? 小屿:嗯,艾莉来接我了。 司沈然:吃早餐了没有,你也可以再晚一些出门,现在路上堵。 小屿:吃过了,早餐送到了房里。而且不能再晚了,会错过你的报告。 司沈然:你很想听?我可以晚上回去专门给你讲一场。 小屿:[猫猫无语.jpg]今天的我是醉翁! 司沈然:…… 车子顶篷合拢,隔离嘈杂的外界,也终于能听清车载音箱放的是法语歌,节奏轻快且明朗。这漫长的塞车路,艾莉倒是一点没觉得急躁,反倒和陆小屿聊起来,“小屿,你和老大是怎么认识的呀?” “司老师是我高中学长。” 艾莉眼神一亮,涂了大红指甲油的手按在胸前,无比期待地说,“所以,是久别重逢、破镜重圆文学?” 陆小屿不看网络小说,没听说过这种文学分类,但不妨碍他理解到位,“不是,是…追星成功?” “噢——”艾莉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喜欢辰越?”说着她单手握着方向盘,在缓缓挪动的车流里,在屏幕上找到了辰越所在男团的歌单,“所以这是替身文学?” “当然不是。” “他俩是亲戚呢,不过要我说,还是司老大帅一点。” 这点陆小屿非常同意,对艾莉的好感值直线上升了。 陆小屿抵达会场的时候,司沈然已经开始了报告。他只能悄悄溜进会场,随意找了位置坐下。会场规模不小,能容纳三百人的会场几乎坐满了人,他从后门溜进来时司沈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显是注意到他,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快了。 坐他旁边的是一个棕发白人,他看了眼陆小屿一眼,像是不大确定,又看了几眼。 第101章 直至陆小屿感受到身旁频频而来的目光,于是放下手机,转过了头,那白人激动地说,“噢,是yu吗?” the heat death 陆小屿立刻想起来了,“盖尔?”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朋友,两年多了吧?”盖尔开心地笑着,和陆小屿握手。 “嗯,是的。” 前年陆小屿折腾飞去艾兰德,那时他快近一年没有司沈然的消息,当得知艾兰德天体物理年会上他要做报告,当即定了行程。 后来在前台匆忙入住时,和其他入住的弗国留学生混淆了护照,第二天临走时才发现。 那时他的航班还有四个小时便要起飞,而那留学生不知去了哪里。 酒店只说对方仅是外出,尚未退房,他可以再等等。 陆小屿在前台沙发坐着干着急,却茫然无措。酒店外暴雪袭来,可见度几乎为零,航班延误,不管如何他都只能等到第二天才能出发。 他只身一人而来,在场所有人除了司沈然他谁都不认识,然而司沈然他也只是单方面认识,他也不敢冲进晚宴去请他帮忙。 那时正好路过的盖尔注意到失落的陆小屿,主动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正巧他在弗国同所大学教书,仅发了一条群消息便找着了人。 那人跟着大部队去了附近驱车往返也需要两个小时的滑雪场,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困在了半路,只能折回返程,最终在大半夜的时候,陆小屿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护照。 那时气温很低,酒店室内虽然开了暖气,门口人来人往,温度不高。盖尔很好心地请他喝了两壶热茶,陪他拿回护照后给他叫来计程车,直至把他送上车。 两人当时互相加了ins,回国后偶尔还会打个招呼聊聊天,后来聊天次数减少,渐渐的只有陆小屿会给他的ins动态点赞,陆小屿从不发动态,他点完赞后盖尔会来打声招呼,两人简单聊上几句。 “盖尔,早知道会遇到你,就给你带些中国的特产来了,好可惜啊。” “噢,不必客气,下次可不要把护照再弄错了。”盖尔咧嘴笑着说,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没有穿西装,只穿了休闲的t恤和短裤,看上去就像阿国普通的大学男生,“你这次来卡市,也是为了听司教授的报告?” 陆小屿点点头,盖尔说,“等他做一次报告可不容易,你可真是有耐力,博士毕业了吗?” “出了一些意外,没有毕业,退学了。” “那现在工作了?” “暂时nan风dui佳在高校做实验教学人员。” “那太遗憾了,”盖尔翻开他的笔记本,从里面找出来一张名片,“这是我们所另外一个老师的名片,他最近在招博士生,如果你还有兴趣接着做二维材料相关研究可以找他,”他语气降低,颇为遗憾地说,“你知道的,我是研究恒星系统动力的,材料方面我完全不懂,但这个老师人很不错。也许你用得上。” “好…”陆小屿收下名片,“谢谢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司沈然的报告结束,盖尔一溜烟跑了,他要去另一个会场。 这场报告结束,不少人围着司沈然聊最新的研究。司沈然看眼陆小屿的方向,他远远地站在人群外等着,直到所有人都散开,司沈然找到机会终于走到了陆小屿身旁。 他问陆小屿,“刚才坐你旁边那个外国人,你们认识?” “盖尔?”陆小屿挪开了视线,不知为何有几分心虚地说,“以前参加学会的时候认识的。” 司沈然没再问,转而说,“小屿,他们准备了茶歇,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刚才陆小屿路过会场中心时看见了茶歇区,摆设精致,还顺道拍了张图发给陈愿。 陈愿发回了一张【猫猫流口水.jpg】。 拍照时茶歇区空空如也,除了摆小食甜点的工作人员,没有别人。 此刻则人山人海,围着茶歇的圆形小高桌前,三三两两站着聊天讨论。 司沈然原只想和陆小屿安静待着,不料他俩拿了吃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的桌子,就有人靠了过来。来人都是找司沈然,不一会儿陆小屿再次被挤到了另一侧,等他吃完再去拿完一份回来,不大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他只能端着碟子,在一旁安静地吃蛋糕,思绪神游到了光年外,回到了多年前。 情绪克制、保持疏离,不管在哪都熠熠生辉,这是多年来他对司沈然的印象总结,即使此时司沈然只想吃茶点,依旧温和地对待每一个来与他讨论学术的人。 司沈然喊他时陆小屿神思还没回归,他只得再喊一遍,见陆小屿仍无反应,索性走过来,把他带到一个女性面前。 “小屿,抱歉人真的太多了。” “没、没关系,怎么了,司老师?” “这是阿夫纳教授,你还记得她吗?”司沈然说,“你以前投过她合作交流项目。” 陆小屿一见她便想起来了,毕竟是他曾经的视频面试官,是位上了年纪却仍保持优雅美丽仪态的女性,“记得,您、您好,阿夫纳教授。” “您好,”米兰达·阿夫纳面露几分惊奇,“刚才然跟我说到你,我还在想你在哪里,原来就在他身后呀。” 轮到陆小屿开始了社交,除了阿夫纳,还有一位当时的面试官,这人听闻拒了交流项目offer的真人本尊在此,也上前来。 第102章 另一边找司沈然讨论的人依旧不少,但他牵着陆小屿的手没再放开。 直至午餐这情况一直都没能转变,自助餐吃下来,饭没吃上多少,只在新闻和论文上见过的大佬倒是见了很多。 吃完饭原本一点开始下午的报告,司沈然拉着陆小屿,直接翘了。 “我们接下来的学会不接着听了吗?” “不听了,”司沈然说,“我们去逛逛校园。” 八月天气正好。 s大的草坪茵绿,校道上人很多,三五群大多是暑期来校访问参观的中学生,顺着校道前往学校的自然博物馆等场馆。 司沈然和他慢慢走着,穿越林荫,走到一个蓝顶纯白三层建筑前,不少学生身着各国制服,站在门外等候入场。 门口告示板上写着:“此天文博物馆纪念s.h和voyager 1,不朽的宇宙先驱探索者。” 作为本校员工,司沈然头一回规规矩矩戴上工牌,领着陆小屿在众目睽睽下走员工通道进馆。馆内分为探测器馆、宇宙馆和体验区几个展区,馆内人流控制得当,每个展区人不多。 初入职s大时,司沈然来过一次,后来此馆翻新,新增体验区,他没时间来看,只听人说配合vr效果绝佳。 入馆时工作人员给两人派发体验票,预约半小时后的场次。 探测器馆的变化不大,原先大多是模型,现在多了光影效果,加深纵深感。内容虽变化不大,司沈然饶有兴趣地挨个看过去,在逛完探测器馆时接到严律的电话。 严大律师在电话那头语气稳重,“司教授,请问您先在方便吗?” “不太方便,怎么了?”司沈然走到两个展区的相接走廊,停下来接电话。 “r.m集团的两位理事今天正好也在s大,想和您聊聊,问您能否来学院会议室一趟。” “我没有空啊,小律。”司沈然颇为苦恼地说,“我现在很忙,你跟两位理事说声对不起,今晚咱们就能见面了。” 严律压低了声音用中文咬牙切齿问:“您忙什么呢?学会那边说您中午吃完饭就溜了。” “在天文馆呢,忙着跟对象逛校园。” “好的,司教授,那您先忙,再见。”严律毕恭毕敬挂了电话,面露歉意对另外两人说,“非常抱歉,司教授因为工作的原因,现在赶不过来。” r.m的两个理事连声道,“理解理解,工作优先。” 司沈然挂完电话,陆小屿问他,“是不是有重要工作,要不要回去?” “当然不了,”司沈然说,“理论上我今天的工作上午就结束了,下午的没预约,可以不干。走,我们去下一个馆。” 宇宙馆变化相对于探测器馆则大多了。天文馆预算充足,一掷千金,引进了各类大小屏幕,从地面、墙壁到穹顶,一路走过整个宇宙的编年史仿佛就地演化一遍。 展区还设有交感体验区,陆小屿被这瑰丽的色彩吸引,等小屋子里,排在前面的中学生体验完,他走上前去。 这一区域的主题是“宇宙终结史”,展示的是宇宙学史上几种著名的宇宙终结学说。 陆小屿伸出手掌,在光影的指引下,在一众宇宙终结命运里,选择了“the heat death”(热寂)。 屋子黑下来,管理员阖上门,一片漆黑中只留他和司沈然。 陆小屿紧紧地握住了司沈然的手,等待着开始。 一道机械女声开始讲解理论的来源,随着她的解说,五彩斑斓的光影亮起,展现出不断变幻成长的宇宙画面。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如果是一个封闭孤立的系统,熵只会随着时间的箭头朝前而增加。直至宇宙的熵达到最大值,所有的能量转化为热能,宇宙的一切事物的温度到达了热平衡,再没有维持继续运动的能量,达到了“永恒的死寂”。 陆小屿伸出的手定在半空,直至环绕的屏幕演示至结尾,陷入最后的黑暗,他屏住了呼吸。 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种终结方式,然而另外几种“the big collapse”(大坍缩)、“the big rip”(大撕裂)光名字陆小屿也不想看。 第57章 一证换一证 展区外已有人在排队等候,陆小屿想了想,决定不再纠结,和司沈然一前一后出了展区。 接下来的体验区他已然没有了心情,再瑰丽的色彩也法将他从方才的画面里解救出来,他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后的虚无。 司沈然似乎看出来了,陆小屿一直遖峯低着头,心情有些消沉。 他向来很有耐心,放缓了脚步慢慢和他一道走出了天文馆。馆外排队等候的人依然众多,下楼梯时陆小屿走神,险些被打闹的中学生撞到,司沈然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拉过他堪堪侧过身躲过去。 手腕皮肤相接处依旧一片滚烫,陆小屿清晰地感觉到,那火苗温热地燃烧,司沈然没怎么用力,也没有放开。 陆小屿任那火苗吞吞吐吐地烧了会儿,只是现在的他,不会再发抖,他的内心一片平和,像风吹过夏日的草场。 直至走了一会儿,他手腕轻动,转而向上,握住司沈然的手掌,司沈然的手指顺势扒开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紧紧相扣。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沿着绿茵道慢慢地走,八月午后燥热,掌心处微微沁汗,但谁也没有先松开。 第103章 “吃雪糕吗?”司沈然问他,“想吃什么口味的?” 临街上有卖冰激凌热狗的小餐车,餐车前挂着手绘菜单,隔着玻璃窗能看见不同口味的冰激凌格子,五彩斑斓。 陆小屿认真研究了半天菜单,最后指着某处说,“我要薄荷巧克力口味的。” “……你…确定?”司沈然迟疑地问。 “嗯,就要这个。” 司沈然买回来两杯冰激凌,两人并排坐在餐车旁的石凳上,各抱一杯挖着吃。 包裹在巧克力外壳下的薄荷冰激凌的颜色鲜艳,挖开后陆小屿尝了一口,明白了司沈然方才为何迟疑。 他幽幽地叹一声气,司沈然看他一眼,只能看到个颇为沮丧的脑壳,觉得几分好笑,没曾想他看个展览都能沮丧。 “怎么了,这么担心宇宙的命运?”司沈然手肘碰了碰陆小屿的,“这个学说有一百多年历史,基本已经被反驳得千疮百孔了。” “不光是这样。”陆小屿声音有些沉闷,他看着远处高大的写字楼,飞鸟追逐其间,落在离他们不远的电线杆上。那里孤独地立着一幢米白色建筑,门口高大的罗马柱下稀稀拉拉站着人,成双成队的。 “只是不管是哪种理论,宇宙好像都摆脱不了衰老和死亡的命运,时间好像没有意义。” “世界万物都躲不开,时间本身没有尺度,永恒也只是过客。这不是自然科学问题,这是哲学问题。”司沈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哪里?”陆小屿好奇地问道。 “是市政厅。” “市政府?” “不大一样。”司沈然说,“也差不多。” “噢…” 两名男子从市政厅出来,在门口相拥,呼啦啦围过来一圈好友,高兴地欢呼着什么。陆小屿更好奇了,看着他们的方向眼都不眨,生怕错过什么。 紧接着两人众人的祝福里,在午后懒洋洋的阳光下,大大方方地接了个法式深吻。 “原来是民政局啊…”陆小屿恍然大悟,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不愧是阿国,真是民风开放。” 那对新婚夫夫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庆祝着,陆小屿的目光追随远去,语气带着几分艳羡地说,“真好啊…这就是人生吧。” 司沈然问,“看这么入神?冰激凌不吃了,一会儿该化了。” “不是,两个男生结婚,头一回见。” “有这么新奇吗?”司沈然平日里路过,偶尔也见过几次,并未觉得有奇特,陆小屿却看得目不转睛,都移不开视线,便逗他,“能有薄荷味的冰激凌新奇?” 陆小屿不大服气,硬着头皮说,“谁说的,薄荷味很好吃,口感非常清爽,很适合夏天吃。”说着连挖两勺一口闷了。 “是吗?”司沈然看他嘴硬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浓,“我也想试试。” 说着他的脸凑近陆小屿,这木头脑袋还没什么反应,还在看远处热闹的人群,司沈然只得凑前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他的嘴角,评价道,“像薄荷味牙膏。“ “……“陆小屿只能老实承认,他说的没错。 他的目光依旧粘在那对刚领了证的夫夫上没动弹,想象着哪天要是也能和他们一样,该有多好。 司沈然读懂了他眼神中愿望,他清了清嗓子,“你也想领证?” 陆小屿下意识地点点头,他没说话,但脸上露出的期许已经出卖了他。 “和谁领?以后和我领怎么样,不过,”司沈然佯装正经,“这事儿我爷爷说了算。“ 陆小屿茫然地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他说什么了?” “司家人结婚,要一证换一证,“司沈然似乎有些遗憾地说,”得用博士毕业证来换。“ 陆小屿终于燃起斗志:“……阿夫纳教授今天是不是说,她还在招生来着?” 第58章 一颗薄荷糖 关于宇宙和时间的终极哲学问题还没来得及深入探讨,两人坐在石凳上看民政局前人来人往,有人欢欢喜喜,有人悲悲戚戚,还没等两人看尽人生百态,秘书三人组电话打过来,司沈然要准备赴慈善晚宴,只能拉着他离开。 司沈然挂完电话,慢悠悠地牵着陆小屿又从校园这头逛至那头,才在艾莉的电话轰炸里回到酒店。 晚上的慈善晚宴设在城郊的一家庄园酒店,万一赶上下班高峰期,怕是要迟到。艾莉再三催促,两人才赶着高峰期到来前离开了酒店。 司沈然一身藏蓝戗驳领双排扣西服,和陆小屿那套深蓝色西装颜色极为相近,两人走在一块分外和谐。陆小屿没说,司沈然从更衣室出来时,他心尖微颤,呼吸一滞。 他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两个去市政厅结婚的男子,也是这样一身得体的正装。 艾莉在一旁幽幽叹道,“老大真的是帅得惨绝人寰啊。” 司沈然看她一眼,“你的中文造诣快赶上我们实验室的阿莫了。” 艾莉还挺高兴,问陆小屿,“阿莫,你们那个阿莫是谁?老大这是在夸我中文好?” 陆小屿:“……” 晚宴规模不小,主办方简单讲了几句后邀请各家基金会的代表发言。司沈然也上台发言了,内容大致就是司氏教育基金将会持续关注全球贫困地区孩童的辍学问题。 他要应酬的人太多,像白天一样,陆小屿一个人端着碟子在会场瞎逛。这个庄园占地很大,今晚的宴会占据了整个庄园主楼的一层。 第104章 没曾想还没走多远,居然再一次遇到了盖尔。 他换上一身黑色西装,还做了发型,整个人高大俊朗,相当帅气。 “yu!”盖尔喊住他,“你怎么也来了。” 陆小屿看清来人,余光不自觉瞟了眼不远处的司沈然,说道,“我跟上司一起来的。” “你的上司?”盖尔好奇道,“你不是在大学工作?” “是的,”陆小屿说,“我现在的上司是司沈然。” “噢?” “上司?”司沈然不知何时出现,他搭上陆小屿的后背,“你就这么跟别人介绍我?” 说着朝盖尔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司沈然。” 盖尔回握,“你好,我是盖尔·布莱克斯通,司教授,我们曾有幸见过几次。” “是吗?”司沈然抱歉地笑了笑。 盖尔露出两排大白牙,“上一次还见到姝君,她现在怎么样?” 司沈然依旧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只能客套地回道,“她现在很好,谢谢关心。” 接着他问,“那你和小屿又是怎么认识的?” “前年艾兰德认识的,”盖尔说,“他的护照被酒店人员弄混了,滞留在酒店去不了机场,差点错过航班。正好拿错护照的学生是我们大学的,我就随手帮了个小忙。” 说着他又像想起什么,“说来也凑巧,那时你也在酒店,正好是学会晚餐时间,可惜还不认识屿。不然就能帮上忙了,他一个人在前台,被告知只能等拿错护照的人回来,都快哭了呢。” “是吗,”司沈然搭在陆小屿后背上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那当时真是感谢您了。” “不客气,屿,一会儿他们要跳舞,你要是想跳可以来找我。”说着他朝陆小屿挤了挤眼,又想起什么,对司沈然说,“今天他也来了,不知道你们见过面了么。” 司沈然皱着眉,“谁?” “就在那里呀。”盖尔指着不远处一个金发白西装青年低声说了个名字,陆小屿没太听清,他的目光被那人吸引过去。 正是ins上那个混血模特路易斯,司沈然的前男友之一。 也许是陆小屿的错觉,盖尔走了之后,司沈然似乎又有些不悦,他不笑时目光会变得很冷。陆小屿吃不准他是为了什么事情不高兴,于是也不太敢说话,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夜色更浓,屋子里灯光变得柔和,乐队奏起欢快的舞曲,成双成队的人到舞池里跳起社交舞。司沈然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陆小屿站在他身后,不知在张望什么,他伸出手邀请,“小屿,跳支舞吗?” 外围还是能看见几个拿着相机来回走动的摄影师,不知是记者还是自媒体人员。 陆小屿瞥见他们,犹豫地说,“还是算了吧,我也不会跳。” 其实司沈然也只会跳一种,他没说什么,伸出的手缩回,垂下在身侧,没有再进一步劝说。 直至晚宴结束,他的情绪似乎也没好起来,在返程的路上没怎么说话,像是在走神。直至出了电梯,陆小屿开口问他,“司沈然,你怎么了?” “…”直至回到了屋里,司沈然才问他,“今天他说的艾兰德那场学会,是天体物理那场?” “嗯,就是那场,我就是在那场会认识的盖尔。”陆小屿被他这莫名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司沈然的研究和盖尔八杆子打不着边,不知到底气的是什么。 但细想来,他俩的交集也只可能有一个人了。 于是陆小屿壮着胆子问,“你今晚不高兴…是因为路易斯的关系?” “和路易斯有什么关系?”司沈然没好气道,“我问你,艾兰德那场,除了我,会场你还认识谁吗?” 陆小屿摇摇头,“没有了,我是自己去的。” “你丢了护照之后,到晚餐区来找我帮忙,是有多困难?” “啊?” “陆小屿,你那个时候认识我吧?你过来说你是附中的也好,是t大的学弟也可以,或者你什么都不必多说,只说你一个中国人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丢了护照,为什么不敢来找我?” “不是…那时我也没想到该怎么办,你别生气了。” “陆小屿,你不用哄我。”司沈然脱了外套扔到一边,看起来却仍是不高兴。他在吧台洗了手,给陆小屿接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我不是在气你,我是在气我自己,是不是过去的我过于傲慢,让你觉得甚至在那种时候都不敢开口。” “不是这样的,你不傲慢,你一直都很温柔。”陆小屿坐在了他身旁,望着手中的玻璃杯,那杯子折射出吧台暖黄的光,温声说道,“司老师,你可能不记得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十五年前,你给了我一颗糖。” 说着他抬起头,朝司沈然露出微笑。 听他乍这么一说,司沈然确实没什么印象,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人家送过糖吃。 “什么时候的事?” “十五岁的时候,那时我初二,你高一。那天是附中的开放日,我在楼梯上坐着等人,你以为我身体不舒服来着。” 司沈然在回忆中搜刮一番,终于想起来这么一件事,“你…是当时那个坐在台阶上哭的小孩儿?” “我没在哭。”陆小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我前一天晚上熬夜看漫画,没睡好而已。你怎么会以为我在哭?” 第105章 司沈然思索着,他着实不大记得了,“记不清了,以为你是中考失利,进不了附中,所以才会在台阶上坐着抹眼泪。”他又想起初见时陆小屿否认两人曾见过面的事,质问,“我就说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你还说没有。” “我那时的成绩来说,的确考不上附中,”陆小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妈妈准备带我和弟弟一起去南洋了,我原本不需要中考。去附中的开放日也只是为了陪伊凡去看看。” “那你最后怎么没去南洋?”司沈然问。 陆小屿的理由见不得光,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委婉地说,“因为你给我了一颗薄荷糖。” “你去艾兰德那场会,和我有关对吧。”司沈然终于问出口,陆小屿做的许多事情看似孤立,但最后的证据几乎都指向一点。 “嗯。”陆小屿很少直视自己长期以来不正常的行为轨迹,但简单剖析,也不过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罢了,“我那时选理科,想考去t大,都是因为想靠近你,能看看也好。原本以为没机会了,后来知道你会去一些学会做报告,我就经常报名参加学会和论坛。” 陆小屿俩大拇指快将那光面玻璃杯搓出火来,声音倒是越来越小,“我不敢找你,只是因为心思不正,动机不纯。所以我才不敢麻烦你。那时我想,看看你就好,但要真的晃到你面前去,你要是记得我是谁,猜得到我心思,怕你嫌我烦。以后再见面就难了。” “主要是怕你发现,我是个异想天开的神经病跟踪狂…” 司沈然听他这么说自己,不由莞尔,“那倒不至于,只是听起来傻里傻气的。” “是的…”他说,“我也这么觉得,考上t大就好难,还退学了。本来拿到s大的offer还挺开心,想着离偶像能更进一步,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哪里失败了,”司沈然把水杯放到吧台上,打开手机,播放一首轻柔舞曲,起身站在陆小屿面前,再次邀请他,“我教你跳舞吧,虽然我也只会这一种。” 他确实只会跳一种,舞步单一重复,陆小屿很快就学会了。 跳了一会儿舞,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接了一个漫长的吻,如同夏日淋漓的午后大雨,打湿了飞鸟的翅膀。 雨后的土地一片泥泞,烈日重新照耀世界,空气里翻涌着夏日热切的气息。 第59章 我爱你,陆小屿(完结) 严律推开司沈然房门的时候,时针将将指向“6”。 时间尚早,司沈然却已从酒店泳池锻炼回来,喊陆小屿起床叫不醒,只能先自己收拾行李,半道出来喝咖啡。 严律看眼时间,“确定这么早出发?” “车呢?” “在楼下了,就你俩去,能行吗?”严律把车钥匙放在桌面,摸摸头说,“就你一个人开?” “跟着导航走就行,我就带他去观星,你们担心什么。” 严律心道你说呢,又不好驳司大教授的面子,只能委婉地说,“车上有准备户外移动电源和卫星电话,使用指南也附上了,有什么事联系我。” “……”司沈然点点头,“阿卡山我去过几次,不会迷路的。” “行吧,”严律想起什么,又说道,“阿卡山那边的管家问,今天晚上山上气温可能会比较低,他们会准备一些暖和的食物,问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以往去阿卡山,晚上不外乎就是些烤肉配炖汤,司沈然也没什么特别想,说了声无所谓。 卡市一路向西南,驾车十小时能到海拔2000米左右的阿卡山,那里有私人的观星点,是司沈然以前和路易斯以及他的几个好友常去的地方。 司沈然打算带着陆小屿一路自驾西行南下,直至麦市的黄金海岸,在那里住几天就回国。 这行程一路算下来近两千公里,司沈然相当有自信。秘书三人组和严律并不这么认为,司沈然是个路痴,四个人讨论半天后得出决定在车上放了定位器,实时观察老板的走向。 事实证明导航正确的情况下,司沈然并不会迷路。 昨晚宴会结束时间本就晚,回来后两人聊开了之后又黏黏糊糊大半夜,陆小屿直至上车了还在揉眼睛,一路睡到了快正午。 一张肖邦全集的cd来回放了两遍,他才转醒,撑着手发懵地看着窗外,掠过棕色沙石的大地,植被稀疏,只有不远处稀稀拉拉坐落几幢房子。 “你终于醒了。”司沈然笑了,“想休息会儿吗?” 陆小屿坐直了身体,抓了抓头发问他,“你累不累,要不换我开吧。” 司沈然余光见他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说道:“你有国际驾照?” 陆小屿这才想起来他们在阿国,小声说,“没有…” “那还是我开吧。”司沈然说,“我记得再往前开一会儿有个小镇,可以歇脚休息会儿,但只有快餐店。” 小镇面积不大,果不其然只有一家快餐店,陆小屿在简陋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出来后司沈然已经点好两份汉堡套餐,坐在座位上朝他挥挥手。 司沈然划拉手机,高中宿舍群里韩靖柏和何辰军聊了很多条,他没看内容。 一个多小时前陈愿发来消息:怎么样,在阿国玩得开心吗? 司沈然回道:非常好,我带他出来旅游了。 陈愿也马上回他:那就好。 第106章 何辰军冒出来一句: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吃瓜.jpg] 司沈然:先不说了,我要开车了。 何辰军:喂喂喂别走啊。 车子行走在阿卡山路上,陆小屿头一回来观星,心中几分雀跃。这个点正值日落,浅紫的空中已能看见数点繁星,观星的木屋尚有些距离,司沈然说到了晚上关灯后几乎能和黑暗融为一体。 陆小屿望着日落的方向看了许久,天空分外晴朗,连一丝云也无,只有落日直直地朝地平线坠下。 司沈然见他出神,找了个观景台停车。 车子停稳后,熄火下车。观景台没有栏杆,两人并肩在车前,安静地看着落日最终没入地面,橙光消失,大地渐渐隐入黑暗,两颗亮星在落日消失处闪耀。 陆小屿深深地呼吸一口,又缓缓吐出来。 “怎么了?” “只是在想,”陆小屿悄悄地往他身旁靠了靠,抬手指着那两颗星星,说道,“星辰离得好远,光子不知走了多少年,才抵达到我们的眼睛。” “唔…”司沈然抬手搭上陆小屿的肩,轻轻地搂着他,颇为遗憾地说,“那你可能会失望了,那俩是金星和水星,反射的太阳光从远地点过来,也就…十来分钟?” “啊?”陆小屿难得想文艺一次,不由得大失所望。 司沈然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搂着陆小屿的手往上,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走吧,我们快到了。” 山顶风凉,陆小屿仍是一身单薄短袖,再下车后山风一吹,浑身瑟缩着起了鸡皮疙瘩。 “快进屋,”司沈然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收拾一下,先吃晚饭。” 木屋很宽敞,是复式结构,设施齐全,桌上保温箱里放了晚餐的热菜,冷盘用保鲜纸包好了放在冰箱里。一旁保温锅里还温着红酒果茶,打开盖子后,浓烈的酒香伴着果香溢出。 两人稍微收拾后,坐下来吃晚饭。 晚餐的热菜是意面和罗宋汤,配生菜沙拉,西式简餐。 司沈然从桌上拿起一份说明书,略略翻了翻,“卧室的天花板能打开,可以直接躺在床上看星星。” 他笑了笑,说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可以打开。晚上可以试试。” “以前?”陆小屿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是…什么时候?” “嗯,和路易斯他们来过几次。”司沈然说着,把说明书放回了原处。 陆小屿脸上笑意一僵,手里的叉子卷着意粉,有些食不知味。他没接着问,到底和路易斯来过这里多少次,这些事情好像不必他在意,却又无法克制地往意识里钻。 屋子客厅的角落放置了一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天文望远镜,陆小屿问要不要搬出去,司沈然摇摇头,“今天主要还是拍流星,用不上。” 陆小屿还想帮着做些什么,司沈然说都准备好了,让他先去洗漱。 院子里准备了沙发躺椅和暖炉子,入夜风更凉,司沈然把那锅温着的红酒果茶也端了出来,架在暖炉上温着。 三脚架和单反放在后备箱,他也一并拿出来,架住了对准东南方向。。 星辰渐亮。这一带远离东部城市聚集地,加上遮挡角度低于20度,肉眼便能看见淡淡的一道银河出现在天际,缓缓升起。 “哇——”陆小屿洗完澡,头发没擦干披着毛巾就跑了出来,仰头望见苍穹之上无数闪耀的星星,不由叹道,“好漂亮。” 他走到司沈然身旁,看着他捣鼓相机的参数,好奇地也凑过头去。 司沈然按完快门,习惯性地想揉他脑门,却被一头潮气沾湿了手,“小屿,你头发太湿了。” “不会吧,头发这么短,风这么大,一会儿就干了,不用吹的。”陆小屿说着,还想凑前了看他拍延时的画面,没等他靠近,司沈然从他肩上抽过毛巾,盖在他头上开始搓他的脑袋,“这还在滴水呢,头上伤口才好多久?当心以后留下病根。” 说完半搂半抱,拖着人回到屋子,把人按在了梳妆台前。 陆小屿头发接近平头,吹过后暖烘烘,司沈然摸了两下,感觉彻底吹干了才心满意足,又给他裹了层羊毛披肩,才拉着人重新回到院子, 院子里相机还在录相,天空中淡淡的银心已经位移了一些距离,陆小屿没拍过星空摄影,好奇问道,“是不是没拍到?” “不会,用了赤道仪。”司沈然说,“这是路易斯教我的。” “噢…”陆小屿静静地看他摆弄相机,摸摸鼻头,到暖炉前舀了碗红酒果茶,捧着碗小口啜饮,过了许久才开口,“那个路易斯…你们也是过来一起观星?” “是的,”司沈然调整好参数,按下了快门,“我本来对拍星星没什么兴趣,是他教我的。” “噢…” “他拍出来的银河,还拿过几次天文台摄影奖。”司沈然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查找星图,“以前觉得拍星很浪费时间,但和他出来拍几次,觉得还挺有趣的。” “他兴趣爱好还挺广泛的。”陆小屿幽幽评价道。 司沈然轻笑一声,“这哪是他的兴趣爱好呀,他这辈子的精力,都花在头顶这片星空上了。” 一碗果酒喝得快见底,陆小屿拿叉子叉果酒里的水果吃,果酒时间煮得长,已吃不出叉上的是苹果还是梨。 第107章 “他那时每个周末都能去学校附近各个观星点拍星星,回来后找学生给他处理照片,一张一张地选。刚开始我还不太理解,后来才知道拍星空得叠加曝光,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拍的。” 陆小屿吃完杯子里的水果,又倒了一碗。 “本来今年英仙座的流星雨,也是跟他约好了要一起来看,结果天不遂人愿,”司沈然坐在躺椅旁的木椅上,放下手上的平板,抬眼看眼天空,“人生总是有些不能如意的遗憾。” 陆小屿心里空落落地,这果酒气息香甜,却也没法让他的心快乐起来,他的目光在脚边游移,声音很轻地问,“你这么喜欢他吗?” “什么?”司沈然眨眨眼,疑惑地看向垂着脑袋的陆小屿,“我喜欢谁?” “你还是可以和他一起来看的,”陆小屿咬着嘴唇,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憋出来似的发闷,“昨天不还遇见他了么,他还更新了ins。” 司沈然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他放下了平板,认真的地看着他,问道,“小屿,你说的路易斯,是哪一个路易斯?” 陆小屿放下碗,他翻出手机,打开了ins,翻到路易斯的页面递到他面前,“就你的前男友…那个主业是模特的路易斯啊,没想到他对天文也这么感兴趣。” 他说话时,连呼出的气都泛着果酒的酸。 司沈然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但他皱着的眉头松开,又拿起了平板,打开学校的官网,“如果你关注s大物院的官网,可以看到路易斯·怀特教授的讣告,他于去年十二月离世,享年87岁。”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司沈然接着说,“你以为是昨晚那个路易斯?” 陆小屿盯着屏幕,呆若木鸡地点点头,见司沈然似乎不大高兴,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我,对不起啊。” 司沈然脸色倒是没变,语气淡然地说,“是我没有解释清楚,让你误会了,是我抱歉才对。” 说着,他站了起来,披肩滑落,夜里凉风一吹,陆小屿一个哆嗦吹清醒了,连声说,“不不不,司沈然,你别、别生气,那个我不是…” 司沈然表现得过于平静,他接着摆弄相机,似乎真的没在意,陆小屿跟了过去,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司沈然,你看着我。” 司沈然坐在三脚架前的高脚凳上,一腿支在凳子下方的横档,一脚点地,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陆小屿的目光很严肃,“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在你面前提的路易斯,是我的前男友?” “是我理解错了…” “不是,我看上去就是那种会不断地在喜欢的人面前提前任的人吗,陆小屿,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司沈然再次感到了憋成内伤的窘迫。但他就连发起火来,也仅仅是提高了声线,“我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之前的关系。” 陆小屿敏锐地捕捉到了司沈然话里那句“喜欢的人”,心里那点酸气小委屈消失无踪,他伸手拉他手臂,“你、你别生气了,是我想错了。我不知道是你的好朋友路易斯,你一定很难过吧,不要难过了,以后我都来陪你观星,只要你愿意。” 司沈然说,“你以后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不要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 陆小屿自下往上地伸开双手,给了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背。 很久之后,他仰起头看他,一双眸子印着星光,清澈透亮,像极了苍穹之上流转的星河。 被那双星光浸染的瞳孔吸引,司沈然本想再叨叨他几句,话头停在了唇边。 这一刻,浮尘定格,万籁俱寂。 他伸手把陆小屿揽入怀里,问道,“你说说看,你怎么知道这个路易斯就是我前男友?你还找到了他的ins?” 陆小屿试图躲过他的这一番诘问,然后司沈然侧过头问他,“嗯,陆小屿同学,怎么发现的,你是开侦探所了吗?” “我、我网上冲浪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说着他抬起头,余光瞥见一颗流星高速划过,连忙松开司沈然,仰起头指着天空说,“快看,有流星!是不是英仙座流星开始了?” 他说着走回沙发前,掩饰似的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果酒。 “流星每天晚上都有。现在英仙座还在地平线下,要到11点以后才升上来。”司沈然也跟着下了高脚凳,他走到陆小屿跟前,按住了他的手,将那碗果酒倒回了温锅中,“别喝了。” 司沈然说完,拉着他倒在沙发上,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低声道,“今夜那么长,喝醉了怎么办?“ 陆小屿感受到他的体温,喃喃说道,“没有…我不会喝醉。“ 司沈然轻声笑了,他低下了头,亲吻陆小屿。 陆小屿望着司沈然那在风中飞舞的发丝后璀璨的银河和星辰,像是绕起了圈圈,梵高的星空似乎变成了现实,亿万年的时光抵不过眼眸一瞬的颤动,连同灵魂都变得份外宁静。 许久后,宇宙重新开始流动,风声里一句告白。 陆小屿听见司沈然说,“我爱你,陆小屿。” 第60章 番外、我在时间的尽头等你 那场祸及深远的大疫将将结束的那个月,司家上下也没能幸免,陆陆续续病倒。 司沈然是全家第一个倒下的人,他从外地出差回来后就倒下了。 原本陆小屿要和他一起出差,司沈然怕他在外地被感染,没有让他跟着,只身一人前往。 第108章 回来的路上司沈然就感觉不大舒服,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到家一测体温,已经近39度了。 他担心传染给其他人,搬去了客房住。 紧接着司机和文姨、探视时没戴口罩的司父也跟着倒下,再接下来几个轮班的钟点工人也病倒告假,最后司家上下就只剩下陆小屿和司母沈婉如两人毫无症状。 沈婉如从小到大没照顾过人,在娘家时就是备受宠爱的老幺,婚后不必说,俩孩子都是家里阿姨照顾着长大。 但所有人都病倒,也只能让金贵的设计师之手拿起家务活什,学着照顾一大家子。 好在陆小屿会做饭,每日给一家子人做好饭后,戴上口罩负责照看司沈然。 家庭医生来看过,众人的症状各有不同,都不算特别严重,吃了特效药,让每日多喝水多休息,再烧起来了就吃退烧药。 司沈然反复高烧三日,终于也捱了过去。只是咳得非常厉害,平常说话是温雅的嗓音已变成了粗哑的公鸭叫,索性闭嘴,能不开口就不说话。听见有人推开客房的门,他总是第一时间戴上口罩,陆小屿想多留一会儿就摇头,挥手示意他快快出去,不要被他传染了。 弄得陆小屿好一阵失落,毕竟司沈然看上去那么难受,他想静静地抱着他,也许能给他些安慰。 文姨症状最轻,烧了几日后迅速好转,拖着病体接过了陆小屿做饭的活。 因为陆小屿也病了。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发起了高烧,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喉咙火烧火燎,嗓子眼儿疼得像长满了溃疡,难受得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抱着被子埋起头,烧得神志不清。 让他吃退烧药还不大肯,说喝水都觉得喉咙眼疼。 文姨给司沈然送饭时,司沈然见换了人,问陆小屿呢,文姨跟他简单说了情况,司沈然当即回了卧室,哄着陆小屿屿好说歹说吃了药。 可他的温度却一直居高不下,有那么一会儿甚至开始说胡话。 司沈然大病初愈,拖着虚弱的的身体照顾他,给他打了温水擦拭身体物理降温,晚上睡觉隔两个小时就起来给他测体温,折腾了几日,温度终于降了下去。 陆小屿好起来的时候,已近春节,海市下起了大雪。有天早晨醒来,症状奇迹般消失大半,只有喉咙还有些疼。 司沈然不在身边,被窝里一如既往还留有余温。 细碎的风雪声从阳台那边传进屋里,带起一阵寒意。 玻璃门外传来轻轻的咳嗽声,陆小屿披上床尾凳上放着的珊瑚绒袍子,拉开了阳台前的落地窗帘。 年前阳台封了窗,玻璃门都关上了,司沈然穿着同款珊瑚绒家居服,看着庭院。 “司沈然,”陆小屿打开阳台门跨出去,揉揉眼睛,还有些困顿,“你不冷吗?” 阳台有取暖器,虽然温度没有室内高,辐射范围也暖烘烘的,司沈然转过身来,看到他很惊讶,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小屿,你怎么出来了。”司沈然声音依然有些哑,他几步上前,将人一把搂住进了屋子,“外头不够暖和,别出来了。” 陆小屿环着他的腰,没好利索的身体被阳台风一吹,冷得直发晕,他嘟囔道,“可是你也在外面。” “好,我不出去了。”司沈然抱着他钻进被窝,躺下来将人搂在怀里,顺带着咳了两声,方才他开窗透了会儿气,这会儿冷热交替,气管遭受不住,咳得停不下来。 早上文姨过来温上了小吊梨汤,温在恒温煮锅里。 陆小屿听他咳得厉害,伸手给他拍背也止不住,爬起来给他倒了一碗,司沈然靠着床头喝了大半,咳嗽才好了些。 陆小屿怕冷,屋子里暖气开得太高,司沈然又见外头下雪,想出去透透气。不曾想这冷风吹留下了小毛病,司沈然还没怎么在意。 直至多年后,暮年时病痛来袭,这陈年老毛病给病魔添了把柴火,司沈然倒下后再没能起来。 陆小屿让人扶着到病房去见他最后一面,他身上连了许多仪器,还戴了呼吸面罩,虚弱得几乎整日都在睡,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看见陆小屿时,他睁大了双眼,陆小屿眼里泪水着打转,朝他伸出了手,司沈然握得很紧,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望向那清澈一如既往的眼睛。 “小屿,别哭。”司沈然另一只手输着液,吃力地抬起,轻轻擦拭着他的眼角。 陆小屿腿脚也不太好了,他坐在床边,想靠在他怀中却担心又会压到各种维持他生命的线,司沈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他拉入怀中,像无数次深夜里揽他入怀,相依偎着,他伸手最后一次抚摸陆小屿的苍苍银发,声音越来越低,“小屿,别难过,我在时间的尽头等你。” 那晚上陆小屿沉入深海般的梦境,再没醒来。 他在无光无声的黑暗里走着,没有方向,失去重力,在一条仅能感知到时间流逝的路上走了不知多久。他想哼哼几声,让自己不那么孤独,但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被困在了一场噩梦里,只有永恒的黑夜如影相随。 这场噩梦漫长得令人绝望,时间像遗忘之海,反复冲刷洗去记忆,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失去所有五感,只有麻木地,如机械般朝着时间的指向走,直至时间的指向也消失,只剩漫无边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