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繁星》 《恋恋繁星》1 她转身向我看来, 只觉得漫天星辰全都入梦而来。 我不敢发出一点声息, 怕惊醒了梦, 也惊醒了自己——万梦星 悠悠青林,碧绿成阵。 远离城市的天空被溯风荡涤的干干净净,显得宁静悠远。 那些树祖祖辈辈扎根于此,大小颜色深浅不一,枝繁叶茂。老树黑色根部自地表凸起,龙蛇游走,像体表下的静脉。 地面落叶积年,又被雨水泡软发酵腐烂,一脚下去能到小腿肚。 一群鸟被什么惊到,腾的拍翅飞起。几片羽毛被风催落,带着温度和不舍悠悠盘旋飘落。这时一双脚打上面走过,白羽瞬间深陷泥潭,不复轻盈。 脚又抬起。 那是对小牛皮的深筒长靴,女用。迷彩裤收在系得很瘦的靴筒里,衬得踏过泥地的小腿修长笔直。 林子边缘停着辆越野,引擎盖落了层清灰,也不知停了多久。 她开门进驾驶位,摘了发圈,手指成梳发际拨了拨。后视镜中长发流泻而下,宛如一幅子夜染就的黑缎。 那是不能简单用长得好来形容的一个女人。 上苍在捏她时肯定不止开了门,他连窗都开了。 女人目光下移。 倒车镜挂了张平安符,有了年头,流苏泛白。一面绣平安,另一面透明塑封,因为逆光,一时看不清塑封下的内容。 女人想抓,将触不触又收回手。 她脸色不好,闭上眼。 车里很静,仿佛听到耳里血液流动。 ——雨声很大!打人脸上根本睁不开眼的那种大。狗在咆哮人在尖叫!黑夜中,倾山而出的泥石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奔流而来! 一瞬间就覆没头顶。 灵犀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透明液体争先恐后、沿杯口划出一道透亮流弧,最终停顿在颜色略浅的唇瓣上。 又休息了一会,灵犀平静了,点火驶离老林。 过了两小时,信号总算恢复,时不时进几条通知。 灵犀点开,低沉的男子音线充盈车厢。“到底参不参加,给个话。”灵犀实在想不起什么由头,电话响了。 “可算接电话了,找你可真不容易。”两句话纪年说出咬牙切齿的味道。刚把蓝牙耳机塞入耳就听到这句埋怨,灵犀一笑。“刚才信号不好,什么事?” 纪年那头噢了一声。“出任务了?国内还是国外?” “国内。” “巧了,我也在国内。”纪年话锋又绕回去。“这次有点离谱啊!半月前发你的信息都没回。” “哦。”没打算解释。 人际方面灵犀天赋异禀,几句就能把天聊死。又走的冰山路子,套句当年大学同学告白失败时的怨言。 要不看在绝世美女的份上,你这样的人挨谁谁搭理? 算起来,纪年是她从学生时代就极为罕见的老友了。 纪年又问,大学同学会参加不? 挺正常一句话,也不知碰到什么机关,灵犀沉默了。纪年也停顿了一会,过几秒续上。“刚巧程大爷结婚四十周年,大家又很多年没见,都说该聚一聚。” 程大爷是大学教授,他们班主任,情分不一样。灵犀一下想起那个特在乎发型的地中海人士。 纪年微微拔高音量叫她,灵犀从回忆赶回来,低嗯了声。那头显得很高兴。“答应了?那到时我接你。” 知道纪年误会那个嗯的含义了。灵犀本想拒绝,转念又想,同学会而已,不掉肉。“我有车,能自己来。” 纪年咂嘴,又指责她直的像九十度角。这样下去到底哪天能脱单?不知道他女神何诗逸来不来,听说她也没结婚。 听到这灵犀没绷住,又是一笑。 何诗逸是副院花,不少人心目中的女神。 怎么叫副院花呢?这还要说当年灵犀报道晚了一个月。那个月何诗逸风光无限,没成想灵犀一来直接拉走全院近一半男生的爱慕之心,院花成副的。 纪年作为何诗逸拥趸,为此还放话过要看灵犀到底怎么个冷艳法!在灵犀那做过好几桩蠢事,不提也罢。 灵犀转舵,车开进城乡结合部的混凝土路。“那正好努努力,争取抱得美人归。” “别说,我和何诗逸有默契!优秀的人就是容易剩下。” “嗯,不要脸见长。” 纪年连唉几声不干了。“我可是连你一起夸的。你倒好,开口就损人?” “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不知道大伙都变什么样。要是沉嘉树知道我们开同学会,肯定也想参加……” 灵犀握方向盘的手很稳。 整好窜过去只野狗,她一下踩住刹车,停在路中央。 鸟声、树声、风声、碧绿的田洼,偶尔几户红砖点缀其中,宛如一张山野挂画在眼前铺展开。 纪年敏锐的察觉到异样。“灵犀?”声音停了,听这头动静。 她目光旋转,落在平安符正面。 平安符正面是张照片,构图巧妙。主图是男人帮大狗洗澡,被人喊了声,他抬头冲镜头一笑,小鹿一样灵动。镜头角落的女孩更像不小心入境的路人,尖尖瓜子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漠然漂亮。 “对不起。”纪年音色低下来。 “嗯。”她缓过来,把变松的蓝牙往耳朵里按了按。 “我不该提。”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伤疤的良药,但不是每种伤都会被时间医好。 “没事。”挂掉电话灵犀朝路尽头开去。 一轮斜阳正发散着最终慵懒美丽的黄昏颜色,以致这一刻慢慢下坠的粉尘,也似染上了橘红的微光。 ** 车轮碾过的声音让细犬阿旺一下站起来。 越野车停在木栅栏外。 一座客栈,或者说民宿贴切些。三层小楼,一楼打通做饭厅和厨房,二三楼出租。房主是两母女,收拾的很干净。 灵犀一下车阿旺就绕到她腿边,亲热的用鼻尖拱着。 阿旺是只通体纯黑的狗。头部、躯体、四肢都不见一丝赘肉。脑袋又尖又细,脖子和头部的长度比例几乎一比一,是当地人看家狩猎的好手。 穿少数民族服饰的小姑娘听到动静跑出来,甜甜冲人喊了声阿姐。 灵犀正蹲那逗阿旺,见到人一笑。 她容貌侬丽,夜色加重了冷艳感,一笑更让人丢魂。 小姑娘一下脸涨红,耳朵发烫,说话都结巴了。“阿姐,灶上,给你留饭了。先吃饭还是放热水?” “不吃了。”灵犀站起来。她个高,足有一七多,站起来时小姑娘看她还要仰视。“那是先洗澡吗?我给你传热水。” “不用。” 说着经过小姑娘身旁,一阵似兰非兰的香气。女孩神色不舍和失望,她跟上去,又不敢跟太紧。“阿姐,那你是要走吗。” 客栈客人不多,一个月也接待不了几个,勉强温饱。 原来也不这样。 当年还算小有名气的景点,自打十年前一次自然灾害后,生意一落千丈。曾遍地开花的客栈早没几家在经营,年轻人泰半出去打工,要不是舍不得寡母,她也想走。 “嗯。”灵犀上了楼。 她行李不多,收拾起来也快。小姑娘在门口,想帮也没什么好帮的,犹犹豫豫问道。“阿姐,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记忆里阿姐总会来住段时间。短则一天,长则三四天。有时一年好几次,也有一整年都不来的。 而近几年也来的没以前那么勤了。 且每次都一个人,一来就进那片林子。就连村子最老的猎人说到那林子都直皱眉,阿姐却一点都不怕。 摸了摸小姑娘的脸,灵犀走到窗前。 眼前是那片延绵不断的密林。夜色中与白天大不相同,黑影幢幢,风起时呼声不断,像什么食人的怪兽。 窗棂下铺梦网摇曳,流苏柔曼。她勾起颊边的发丝,眉宇一片淡然。“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 很快到年底,同学会定在Y城某高档酒店。 灵犀结束了次海外任务,缓缓向Y城进发。 Y城临海,环城路下就是碧海银滩。 灵犀到时天朗气清,很多人带着孩子玩沙。算着时间还早,把车停路边,又点了杯不含酒精的软饮。 不单为了开车,出于职业道德她很少饮酒,怕手抖。就着碧海蓝天的安宁,灵犀站在沙滩某处远眺,顺便洗涤平时没空洗的情操。 微信里突然多出99条未读。原来她被拉进了同学群,为着同学会的事里面正踊跃的不得了。 ‘新拉进来的是谁?头像看不出啊。’ 灵犀微信头像还是原始那款,压根没换。 她滑过去,很快同学的发言就把这条顶的看不见了。又刷了几条朋友圈没意思,灵犀仰头喝了口饮料,看向远处连成一色的天际线。 海鸟在金鳞万点的水面掠起,鸣叫清脆。 风猎猎的,鼓的长发上下翻舞。 灵犀本就绝色,穿件格子衬衫都凹出了B家的风尚。几位单身男士摩拳擦掌,自以为不动声色,又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意图。 引起小小骚动的灵犀余光看到一辆自环城路驶来的车。 是款老式房车。 柠檬色漆,车灯大大的,滑稽中透着几分可爱。这辆车国内从未上市,国外现在都少见,早已是时代的眼泪。除了几部国外经典老电影里得见,也就充充拍照背景了。 灵犀站起来,视线随之升温。 她转头,眼看那辆车出现、往前、擦肩而过、即将消逝……她突然拔脚,跟着跑起来,连丢在路边的车都忘记。 沿着海岸线一路奔跑。 司机无意从镜子里看到有人在追,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停下。这个当口灵犀喘着气兴冲冲追上来。 趴在车窗前,大大的、朝气的笑容胀满司机的眼帘。 老实说,他从未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个等级的美人。这辈子能和这样的女人有所交集,够他吹嘘一生了。 “小姐?有什么事?” 看到里面的司机,那朵笑飞快的凝固。灵犀压下心底不知凡几的失望,缓慢摇头。 “遇着什么难事要我帮忙?”司机不禁脱口而出,又后悔语气唐突。 灵犀恢复了无表情。“对不起打搅,是我认错人。” ** 下午到了酒店,办理入住。 小前台眼神交换,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艳。作为六星级前台她们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可就连素着脸都这么绝色的,从业数年也就眼前这位了。 “灵犀,是灵犀吗?” 听到有人叫,灵犀转身。 来人穿着件白羊绒大衣,束得腰细细的,干练的沙宣发露出小巧下巴,一双清眸顾盼生辉。看起来没交集,又和记忆里另一个戴眼镜的影子重迭了。 “司徒悦?”她迟疑着,不描而红的唇形状姣好,艳感十足。 “还记着我呢!”司徒悦笑容满面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又咂嘴感叹:“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好看?不对!是比以前更好看。多了很多我说不出的味道!人比人得扔,看我都老了好多。” “悦姐您要是都得扔,我们这些人要去哪个垃圾场啊?”有人插嘴。 “哎呀!”司徒悦抚着脸,又介绍身后拿拉杆箱的女孩。“成天知道哄我!灵犀,那是我助理小姚。这是我大学室友,叫灵姐。” “灵姐好!”小姚报以大大的笑。 灵犀一颌首。 两人打完招呼,司徒悦又开口。“猜我怎么认出你的?” 她摇头。 “你啊,还和从前一样!光背影往这一戳就是宇宙中心。我从门口走来,这一路知道多少人偷看你吗?” 司徒悦调皮的歪着头,显得娇俏,明明三十的人了。她又亲热的挽住灵犀。“太久没联络了,好多话想告诉你。有空吗?我们聊聊?” 本来就是参加同学会的,灵犀欣然同意。 支走小姚走到门口。 视线一扫,不想在停车坪又看到那辆老房车。 灵犀知道是上午那辆,因为车牌一样。 《恋恋繁星》2 司徒悦也察觉到了。“喜欢那车吗?你等等。” 灵犀一半疑惑一半没明白。司徒悦打了个电话,还神秘的直冲她笑。没两分钟,车停在了门口。 开门时司机楞住了。 “老张,是我室友脸上有花吗,怎么眼都不眨?”作为灵犀的大学室友,司徒悦对此类调侃很有心得。 老张一下回过神来,脸涨的猪肝红。 司徒悦看完老张又看灵犀,有点小得意。“上去坐坐吗?” 原来是她的车。 世界果然小。 也没拒绝的必要,灵犀随她上了车。正反相对的座椅堆满软枕,坐进去跟掉进棉花堆一样。司徒悦捞了个在怀,舒服的窝着。“……辗转好几家,最后还是自己开了公司。万事开头难,现在勉强糊口吧。” 她简单讲了下这几年的经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灵犀不多话,偶尔几次开口都在点子上。司徒悦沿着她引导一路说下去,兴起时还做了几个手势。 一点星芒耀过。 灵犀托着腮,长发打手肘泄下去。眼神若有似无,打量对方无名指上那颗圆钻。 话说多了会口干,喝水时司徒悦偷偷把钻戒往手心推。“一直说我,要不说说你吧!这些年怎么样?” 房车并没开走,还在停车场。 灵犀朝不远处的越野车一扬下巴。“在那了。” “什么在那?”视野里就是辆普通越野,三十万不能再多了。 “我的全部家当。” 司徒悦笑容一窒。“开玩笑啊?”当年A省状元出身的人,大小奖项拿的手软,含金量比真金还金,怎么会? 灵犀并没跟着她笑,眉宇坦然。 再笑下去就显得勉强了,司徒悦听到自己极艰涩的声音。“难道……难道你还在找沉嘉树?” 信手拨过被空调吹乱的长发,灵犀微微地笑了。 和司徒悦简短聊过后回房补觉。 定的是晚宴,灵犀不急,虽然大部分人上午就到了。被窝里听到敲门声,爬起来开,记得没叫客房服务。 谁找她? 门一开,穿高定西装的青年大喇喇倚墙。他眼尾细长、略显轻佻。架鼻梁上的金丝框把那股味彻底升华,活脱脱刻出斯文败类四个大字! 看灵犀这个打扮纪年直挑眉。“你怎么还在睡?” 被吵醒的缘故,灵犀脸上还泛着淡白,嘴唇粉粉的。宽松大白T,牛仔短裤露出一截大长腿,很居家的样子。 “不睡觉做什么?”灵犀开了门往浴室走。 她长发编着麻花,走起路来身后甩啊甩。 敲了敲表,纪年找地方坐下,姿态比她还像个主人翁。“也不留点时间打扮打扮,还半小时就开席了。” “足够了。”灵犀在刷牙,满嘴泡,又指挥他把床边那条裙子拿来。 食指提溜那条礼服,他黑人问号表情。“等下就穿这?” 倒不是裙子难看。 就是太日常了,微收身的基本款。料子也一般,人家服务生的制服没准都比这个好。虽说人靓就是任性,也不好这么随便吧? 院花不要面子的吗? 说白了同学会就是大家展示自己成功与否的场合。不管男的女的,头发衣服搞起来,珠宝名表戴起来,总之就是营造我过的很好的氛围。 “迟到一会也不打紧,不然领你去买身新的。”纪年这么建议。 “钱多烧的?” 勾手拿走裙子,灵犀轻瞥一眼。 那一眼的风情要是用在外面,全场都得小鹿乱撞! 从浴室走来,她换好了衣服,又随手挑双平底鞋扶墙穿。麻花辫随手拆了,披散的发微卷,宛如清冷的丝绸滑落肩头。 她的脸小小的,让人联想到精致的SD娃娃。微敛的睫浓密无比,小刷子一样。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么普通的连衣裙都让她撑出了大牌感。 真是人比人得扔。 纪年语气带笑。“喂喂,裙子哪买的?我要是那老板,死活请你穿版,销量不愁。” 懒得理纪年的调侃,灵犀边走边挽了个髻。 “等等。”纪年几步上前,递过去支什么。“涂这个提升下气场?” 玻璃门前两人影相高绝。 灵犀不疑有他,接住一看笑了。“哪来的。” 一个男人随身带这个? “看秘书用的不错,叫她帮买了支。” “难为纪先生你百忙中还抽空关注这种东西。十基九紫,所以这才是你不婚的秘密?”她笑着戳了戳纪年的紫西装,缓缓旋出刷头。 是支棕色唇釉,嘟嘟的那种质底。她刷了一笔在虎口,触感冰凉,顺滑浓稠,晶体闪耀,可以想象涂在嘴上何等丰盈。 “还不错。”点评完她抽出纸巾慢慢的擦,虎口红彩被推开,一层晶耀细细铺在幼滑肌肤上,像白雪蘸梅,又像初雨落虹。 擦几次都擦不净索性作罢,灵犀将唇釉合上朝他抛回。 纪年接住后一脸懵。“不用?” 她回头,浅浅一笑很倾城。“你眼里,我还需要提升气场?” 还不够生人勿近的? “唉?用都用了,还给我算怎么回事?多不卫生。”纪年猛皱眉,嫌弃的很。 “又没擦嘴,喜欢的话你可以继续用。或者送何诗逸?”她耸耸肩,笑着拧门出去了。 同学会定的顶楼宴会大厅。 正热闹的一塌糊涂,乌泱泱几大桌。环形沙发坐了好几圈K歌发烧友,个个鬼哭狼嚎。一会《同桌的你》一会《今天你要嫁给我》的,悼念他们有过或根本没有过的青春。 灵犀不用说,绝对的焦点。 这几年纪年也修炼的越见骚包。人又齐整,走哪哪一堆异性侧目。这两人一起进的门大家都尖叫了,吹口哨的、拍桌子的,一如往昔少年。 “这不是我们金融新贵纪老板吗?居然和院花成一对啦,还捯饬这么帅。” “这小子真好事占尽,我们等下灌死他!” “对!还得给我们表演猪八戒背媳妇。” 纪年这些年手底下光公司就开了几间,还有一间说话要上市了。对应刚三十的年纪,一句新贵担得起。 “别别!真不是夫妻档。”纪年笑着挡住大家攻势,把灵犀拦身后。“我二皮脸怎么说都行,她是姑娘家脸皮薄。程远!你最近怎样?” 纪年找了个闹得最凶的人搭讪。他说话时眼睛很真诚,就像一直在关注你,让人不自觉交心。 “嗨!还不是做那个么。”那人和他勾肩搭背一边聊去了。 入社会近十年,青涩的同学们油滑很多,几句调侃拈手就来。索性纪年不是吃素的,几下太极把人绕回去不提。 灵犀本就冷艳挂,同学里朋友真没几个。 比不得纪年的长袖善舞,她找了角落坐下,身上自带冷冻气压。除了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男同学,一时也没人过去搭讪。 同学都在聊天,互相讲些经历,大多非富既贵。 他们是国内顶尖学府里最顶级的那批学生,动辄某省状元。因为学的金融,大部分从事的还是金融。专业上又刚好是国内顶端那一小撮,十个里面八个富,剩下两个是暴富。所以灵犀说自己全部家当是那辆车时,司徒悦才会吃惊成那样。 “灵犀。” “程教授。”灵犀站起来。 贴身缎面长裙流泄而下,显得身段曼妙高挑,毛估比教授还高一丢丢。虽然没人和她搭话,却不知道多少双眼在偷瞄,结没结婚一个样。 面前的是恩师程教授。早已褪去当年的严肃,又生的胖,像个笑眯眯的吉祥物。程教授作了个坐下的手势。“最近怎样?” 这是同学会的标准开场。 “挺好。”灵犀不擅长聊天,要是纪年来答,最少能扩列出八百字的范文。 程教授也知道她这人不擅言辞,继续起头。“我听纪年那小子讲,你现在从事的好像不是本专业?” 纪年是个会来事的。逢年过节拜见恩师不说,还把些假装解不开的事送老人家面前逗个闷子。要不是程教授膝下不是女儿,早把纪年收了。 “是,我加入了救援队。”非盈利纯人道主义那种。 说来体面,其实危险,尤其她还是个女人。 程教授顿了顿。“当年你成绩那么优异,我没想过你会从事非本专业,不觉得可惜?” 最终进入顶尖学府的顶尖学生,一般不是努力型。这类天赋型学生大多从小目标明确,不会轻易更改。像灵犀这样中途改变的实在凤毛麟角,一个系挑不出十个。 灵犀专注看着程教授。“不可惜,我现在的工作更有意义。” 程教授也在看她,等她的如何更有意义。可灵犀已经住了嘴,聊到这又没得聊了,高冷本冷。 还好程教授没尴尬多久。 除了几个实在赶不来的,差不多齐了。他和师母被请到首席,由纪年几个会来事又混得好的发言,准备开宴。 那厢首席一堆人让坐,你上座我下座的推个没完,中国人的传统糟粕在这时表现的一比那啥。 灵犀被安排在侧席,左边是室友司徒悦。因为大家都想坐,右位反而暂时空出来,好几个男同学虎视眈眈。 纪年被拉在程教授那张台说话,就有人不开眼的占了。 “好久不见灵犀,你喝酒还是果汁?”那男同学人模狗样,打算帮她整理餐具展示展示绅士风度,突然一阵芒刺在背。 一回头!纪年正站在他背后,一脸阳光灿烂,笑的那对细眸都眯起来。 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没白来。男同学立刻福至心灵,一边讪着,那谁谁,我坐你身边!一边和纪年招手自己走了。 灵犀自顾自擦碗。中袖里露出一截皓腕,白晃晃的,扎眼极了。那么细!纪年想自己一手能抓两个。 “帮我也擦擦?”他试探着问。 灵犀多看他一眼都嫌。“长手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要别人肯定摸着鼻子该干嘛干嘛了,纪年倒被冷冻惯了,又撒娇卖痴。“我不嘛!”导致坐他右边的同学一脸恶寒。 灵犀不动纪年只得自己来,末尾还不忘狗腿地替她倒饮料。热菜冷菜一道道的上,大家车轱辘敬酒,终于传到灵犀这,她准备喝几口饮料对付对付。 “我这白酒耶!”那几个男同学起哄。 “不行不行,你得喝白的!哪怕一口呢。”说着又让侍应拿来干净杯子,倒了一小口酒摆桌上。“看我们诚意足吧!你喝这一小口就行,咱们喝这么多。” 他们把自己的杯和那新杯摆一起,满杯和杯底相差悬殊。 纪年想围魏救赵都不行,好些人在那起哄。 “你小子老帮灵犀干嘛?刚才说不是对象的你忘啦。” “就是!休想英雄救美。” 纪年脸上挂笑,脑子已经飞快过了一万个怎么把酒挡了的方法。 猪队友灵犀却伸了手。 她一饮而尽,杯口朝下做了没养鱼的手势。大伙都乐了,还有开口酸纪年的。“看把你罗嗦的,院花多干脆。” 纪年笑容一窒,复又笑。 按中国的酒桌规矩,一旦喝了第一口,别人的敬酒就得来者不拒。否则就是厚此薄彼,看不起敬酒那个。他就是有心都再插不进手。 一番无差别喝下来,虽然都一小口,积少成多也有了大半杯。 灵犀脸上挂上了两舵娇粉,真芙蓉带雨、初荷落虹。对比其他女同学的化妆品堆砌,美的那叫个霸道!定力差的都不敢多看,怕丢丑。她每喝一口那头就有男同学嚎叫一声,直到把这关过了,那伙人才转攻下个目标。 她刚坐下,纪年就递来热毛巾。他抿着唇,表情有点负气。“干嘛逞强?你又不能喝,多和他们扯几句就行了。” 灵犀擦完脸又擦手,嘴唇潮潮的,蔷薇粉色。“懒得费唇舌。” 还是一贯的冷酷。 纪年不说话了,帮她布菜。 如果是沉嘉树呢?他帮你挡酒还这么说吗? 要是灵犀听到纪年内心这句,肯定毫不犹豫地答。还用问吗?我连别人敬他的都一起喝了。 《恋恋繁星》3 酒宴泰半,有人笑着笑着哭了。 “一杯敬过去,一杯敬未来,一杯敬灵犀。”那人端着酒杯走来,脸上血喷一样的红,脚步虚浮,旁边同学赶紧把人扶住。 系里本就男多女少。灵犀又是压倒性的美艳存在,不夸张的说,在场一半以上异性都暗恋过她。 纪年不着痕迹把灵犀挡住,起身架住那人。“少喝点,我带你去醒酒。” 那男同学接连挥手,西装下摆都炸褶了。“别拦我!我要说,灵犀!灵犀……” 和那男同学交好的人连连朝纪年和灵犀点头。“醉了,真醉了。别往心里去,我领他出去。” 喝醉的人却格外劲大,竟挥开架住他的那几个。 他脚步虚浮的晃几晃,要哭不哭嚷着:“我不出去!灵犀,灵犀啊!你知道,当年我有,多喜欢你吗?有多喜欢吗?你怎么,就那么难追呢!是不是,是不是……” 他伸手想抓灵犀,却被纪年一把捉住胳膊。 “是不是你也嫌我当初没钱,你们女人是不是都一样势力眼?莫欺少年穷,我现在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他哭了。 有人替他解释。 这人过得不幸福,创业低谷时女友跟有钱的跑了。现在富了也懒得找了,分不清楚那些贴上来的爱的是人还是钱。 说是和灵犀告白,其实是一股子怨气作怪,借题发挥罢了。 几个心软的女同学听到这个缘由,还湿了眼。 纪年一听,肺都气炸了。 “灵犀对不起啊!”那人的朋友努力架着他想退出去。 正主倒没说什么,纪年脸阴的厉害。关灵犀毛事?是她抛弃他?真是搞不清状况,活该被甩。 “不要,不要出去!”那人还在挣扎,显然他朋友搞不定。 “走!我领你和那女的说清楚,她在外面等你。”纪年张口就来,一句话说的那人乖乖跟出去。 不得不服! 这头纪年把人骗出去,回来时在走廊拐角看到了灵犀。 她背对自己拂窗而立。 缎面连衣裙束得她腰很细,仿佛一掐能断。挽起的发髻经过半夜松散了,几络随风寂寞翻舞。 纪年心一动,走了来。“这么冷,站这干嘛。” 带体温的西装落在肩上,她转头,看人时眼睛雾蒙蒙的。“里面太热,出来醒醒酒。” 纪年的毒舌和目光的温柔不成正比。“不能喝还喝,你说你刚才逞哪门强?” 灵犀没答。 一时相顾无言。 这厢司徒悦走出来,拿着电话,奶声奶气的童音从听筒飘来。似乎是孩子一直哭,司徒悦心疼坏了。“不哭不哭,妈妈明晚就到家。” 孩子不依不挠的,司徒悦只得耐性子哄。走到拐角,一眼看到灵犀纪年并肩而立,金童玉女般,下意识松掉了电话。 纪年也看到她,一笑正准备开口,被司徒悦堵回来。“先前还不认呢!我说你干嘛替灵犀挡酒,原来如此。” 她一脸‘被我逮到吧’的俏皮神情,又看向灵犀。“好了,我是真为你高兴!不用再担心你了,真的。” 灵犀摩挲着手臂,猜她应该误会了自己和纪年。 纪年想解释,司徒悦又摆手制止。“别解释,我懂!你们继续。”她又回头对灵犀笑,眼睛亮晶晶的,回去了。 走廊的两人维持原来姿势。 月色皎洁,灵犀的侧颜被打上银白的融光。看的纪年喉咙隐隐作痒,随即取出支烟背着她点燃。 “介意吗?”他回头。 “你点着了才问?” 纪年不作声,凑到嘴边吸了口。他只吸了一口,余下在指尖燃烧,青烟刚溢出就被寒风吹散于无形。 慢慢的,烟草燃到尽头,纪年也打破了平静。“有件事压在心底很多年,想开口时机没成熟,今天我不打算再等了。” 她瞥他一眼。“决定和我断交了?” 冷面笑匠! 纪年啼笑皆非,好不容易攒的气氛被她破坏。“断你妹啊断!” 他顿了顿,眼角笑纹慢慢敛了。“刚才同学和司徒悦误会我们,其实我心里很开心。” 她沉默不言。 “灵犀。”该怎么和她说呢?直白的讲,就是想牵她的手,敬各方来宾的酒。 “喝醉了?”灵犀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她朋友不多,不想这个都失去。 “没有。”纪年轻轻握住灵犀手腕。好细,果然一手能抓两个!他进一步将她挤到自己和窗户间。 微闭着眼,感受灵犀的体温,带酒气的清香扑面,令人窒息的暧昧。 突然接近的体温让灵犀眉头轻蹙,他握住自己的手在发烫。“真的没醉?” 她还是这句,让人反感。 今晚纪年就没喝上两口酒,此刻却有了几分微醺。他又凑近了些,近在她耳边。“我是清醒的。十年,这十年你画地为牢,我也心疼了你十年……” “大可不必。”灵犀打断他,如水的眸透着纪年那张情动的脸。“我挺好。”再说那怎么能叫画地为牢呢? 她一字一句,疏离冷漠。 怎么做到的?几个字就能做到杀人诛心。 纪年早做好被拒的准备,可没想到这简短的几个字会让他难受至此。一把将她揉进怀中,纪年手指和呼吸同样颤抖。 “能不能让我说完?我是认真的!” 他当然认真的! 他等了她十年,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无常。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再等下去,母亲一年前得了癌,国内外都看过,结果不佳。已被下最后通牒,临终愿望是看他结婚。他不甘心,想最后搏一搏,如果失败,就相亲结婚让母亲放心。 他深吸一气,眼睛看着她一刻不离。 纪年缓缓矮下去,单膝而跪,虔诚认真。他托着丝绒盒,声音格外坚定。“嫁给我,灵犀。你要的我会全部给你。” 丝绒盒内里是枚跃动的钻戒,流光四溢,盈盈摇曳。说来,这是他几年前就在国外定制的款,寓意女方灵动奔跑,而他将用一生来追随,不是束缚。 纪年踌躇满志,却也怕被拒。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工作成果。 可往往就是灵犀简单一句话都能让他患得患失,连平时微信的几个字回复,都让他翻来覆去的猜这猜那,过度解读。 潜意识里希望她每个眼神都含着情愫,每个字都别有深意。 暗恋就是这回事。 小心翼翼,怕被察觉也希望被察觉。 然后,纪年就听到了她的声音。仿佛万籁俱静,只剩她的声音。还有那轻扑在脸上的呼吸,带有不知名香气。 “你今晚喝了多少?” 如一根针掉到地面,震耳发聩!又像什么裂了,一地碎片再拣不起。 她还是在装傻。 纪年战栗着。 灵犀绕过他想走。 纪年飞快起身,抓住她胳膊,将人带进怀中。手臂紧勒她锁骨,脸贴在那微凉柔软的肌肤上。脑子一嗡一嗡的,入堕梦中,钻戒什么时候从盒里滚下去也不知道。 早知道她会拒绝的。 却没想到真的发生,会这么这么难以接受! 他的脸深深埋进她颈项,眼热热的,胸口更痛的快要窒息。“为什么?我哪比不了沉嘉树。” 有句话叫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纪年觉得挺浪漫就记住了,却不知下一句是海底月捞不起,心上人不可及。 “你当然比不了沉嘉树。” 灵犀是个极端残酷的人。转身看他,同样眼角泛红,却给人冰冷刺骨的感觉。“因为你们从不在一个位置上。” 毫无歉意!冷酷无比。可这就是他爱的灵犀。纪年和她相对而立,手指脱了力,声音渐低。“真无情。” 灵犀不作声。 这次纪年没挽留她,徒剩一地落寞。 ** 自从做了救援,灵犀很多年没碰酒了。 第二天醒来果然宿醉严重,头痛欲裂,她决意出门吹风。虽说同学会举行两天,灵犀自问并不是非出席的重要角色,走就走了,没必要通知谁。 Y城临海,怎么开车都绕不开海岸线,灵犀驾车乱逛。带着咸意的风穿过车窗扑脸上,阵阵发凉。 沙滩上孩子尖叫着互相拨水,看的人不自主露出微笑。 到了人烟稀少处,灵犀停车脱了鞋朝沙滩走去。不知是穿的单薄还是人单薄,她像张纸片,立在海岸边缘,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卷走。 她远眺着。 绑着简单麻花辫,丝巾系住,风吹得它在胸前胡乱翩跹,似一副水墨画卷。 风实在大,她随手挡了下。 哪知丝巾被拂落,一下子卷起飞入海天间。几经沉浮,最终落在不远的海面,随怒波荡漾翻涌。下意识地,灵犀往海里走了几步想抓住那即将飘远的丝巾。水一下漫到小腿肚,冰凉刺骨。 “灵犀!” 谁在叫她?这怎么会有人认识她?灵犀狐疑着转头,海水也淹到了腰。 远处,是纪年脸色苍白的几步冲来。 他奔入海中,猛地将人抱起。 沙滩上海水稀里哗啦往下流,留下一圈一圈湿痕。 灵犀被塞进车里。纪年拿了所有能取暖的堆她身边,暖气开最大,还蹲车门那不停搓她快没知觉的腿。 “你往海里走什么?你干什么?”他有些语无伦次,唇色比灵犀的还白上几分。“我说你不接受就不接受,犯得上寻死?” 他害怕是自己提醒她,让她去做十年前就想做的事。 盯着他专注替自己揉腿的动作,灵犀微觉异样,轻把湿发勾在耳后。“我只是想捡回头绳。” 不冷吗?明明他也湿透了。 纪年脸色这下更难看了,一个没忍住,破口大骂。“怕不是有病?头绳几个钱?丢了不能再买?信不信我给你买上个千万条,让你戴到吐!” “千万条,那我的车摆不下。”灵犀笑了,冲淡了那股自带的冷漠。“就随随便便买个百八十条好了,反正你有钱。” “我现在就下单!当我不敢是怎么的?”纪年恶狠狠的抬眼。见到那抹笑,也不知怎地,什么怨气都消了。 昨晚他变卦了几百次。 一会是以后干脆再也别见了,省得烦心。一会决定,嬉皮笑脸把这页揭过去。一会又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厚着脸皮继续追好了,什么失败就相亲结婚的计划算个球! 辗转反侧的好不容易等天亮,纪年洗漱一新。 看她驾车下意识就跟了来,刚那一幕让他肝胆欲裂,上次有这感觉还是沉嘉树出事那会。 窗外有人在探头探脑。 可能是动静闹太大,真被误会了。几拨人轮流来敲窗,不得已纪年只得一一做出解答,才算散了。 等他解释完,一个湿乎乎抱枕丢来,灵犀笑骂。“叫你大惊小怪。” 纪年束手立在那,目光自她的脸缓缓扫过。“只要你没事,我不怕误会。” 她笑容渐收。 ** 出了这档子事,灵犀本就对同学会兴致缺缺。同事发来任务后,连夜就跑了,自己也不知在躲什么。 这次的救援地点是尼泊尔某山脉。 一队外国驴友爬山,雪山天气变幻莫测。一场暴雪后就失去了所有人踪迹,因为事态紧急,灵犀和七八个同事直接空降。地毯式的搜索不现实,没那么充足人手,而在这分散无疑自寻死路。 一行人就沿着沿途留下的微弱信息一路找,从白天到夜晚。其实这白天和夜晚相差无几,明亮纯白的雪给人种身在永昼的错觉。 吃过干粮搭了两帐篷休息,因为此行只灵犀一个女的,所以她的棚里就只有她。灵犀把板砖似的手机掏出来,果然太冷开不了机。 睡袋里简单睡一觉,醒来外面还是亮的。 当然也是错觉。 灵犀穿好所有装备,戴上护目镜才走出来。 这是处相对平坦的窝风口,但也有一千多米海拔。在苍凉的雪山俯瞰风景,只会让人感叹自身过于渺小。 天空澄清如洗,繁星万千,晶烁熠熠,穿越了千万光年来到眼前。 “吃点?” 带队的美国人劳伦斯撕了牛肉干递给灵犀,这个时间段是他守夜。 “谢谢。” 灵犀接来咬了口,不太对劲,硬邦邦的。仰头灌了口热水,含化了才咽下。 拿着热水袋她走到最尖端一点,眼看荒冷的风卷起千堆雪,无形化作了有形,视野辽阔、收尽眼底。 《恋恋繁星》4 “……O tidings of fort and joy. From God our heavenly Father……” 有些走调的男音在唱着什么。 凝神一听,是劳伦斯在唱一首关于圣子的歌。在这雪山上,不待传播几米远,就被寒风吹散无形。 救援是枯燥乏味的,也算苦中作乐。 她靠在窝风位置,咬了口肉干。日子就是这么庸常,却有些细碎的小事,如太阳破碎的光芒洒在肩上。 又过了一会,休整好的队员一个个出来了,打完招呼开始了救援。出任务时他们彼此很少说话,这是为了保存体力。 顺着渺茫迹象一点点探索,终在某低洼的地势找到那群驴友。个个面部呆滞,看到救援时像看到了神迹。 当然没全活下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死人太寻常了。 死了女友的驴友绝不肯放手,意见发生了僵持。“不行,我不能把她留在这!最起码我要带她回家。” 驴友们都在劝。 雪上行走本就难,更别提背冻得梆硬的尸体下山。然而他哭的太惨了,缺氧脸都发青。都觉得残酷,可现实没办法,总不能为了死人赔上全部。 救援队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要冷静些,等他们自行处理。 但事情貌似没那么快解决,铅色的云压下来,眼看又要下雪,多停一会就有多一会的危险。 灵犀慢慢吃完最后一口干粮,踩雪来到那人身后。 聚力手一横劈。 脖后的剧痛叫人下意识转头,那人瞪大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咚地砸入雪中,大字状晕过去。 解决。 队友训练有素的把晕掉那个背起,堪称一气呵成,直看得几个驴友瞠目结舌。远处界限之内的雪山旷远晖宏,队长劳伦斯呵出一口白白的雾,伸手一比。 意思是,下山! 从雪山背面下山是一天后的事。 救援队到达预定宾馆,板砖一样硬的电话总算有了信号。被打爆了,短短几天,近百个来电通知,全是纪年。 毫无来由的疯狂。 灵犀摘了护目镜和登山帽,卷曲的发泻下,昏黄光线里漾着一层浅晕。 电话又响了,还是纪年!灵犀点开免提,男音焦灼。“怎么才接?速来JD镇。这有个小孩特别特别特别像沉嘉树。” 一连用了三个特别,可见已经像到无法让人错认的地步。 灵犀脱手套的手僵住,几秒后恢复平静。“那又怎样。” 还能是他转世? 说来很诡异,灵犀不信命,按说她该信的。 灵犀身世挺惨,襁褓时就被扔在师父道观门口,父母不详。是老道士一口口米汤喂着才活下来。她来时没名没姓,身上连张纸片都没,更别提什么证明身份的值钱物什。 灵犀二字是老道士取的道号。 无姓。 她小时候,套句村头张二虎的话,一眼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张二虎其人,道观附近村子的孩子王。 不过后来灵犀来了,王就换人了。 灵犀胆子贼大,个性又冷的不像孩子。靠着在师父那偷学的草药知识,敢带山下村子的孩子一起采药识药。有计划有组织的卖药捣腾,又和收药的交涉定约。她口齿干脆,逻辑清晰,也把收药的唬的一愣一愣。 跟她混的个个有钱,为此大家都对她深感服气。 再后来她学龄了,手里又有积蓄。就送自己去村子和其他孩子一起读书,老道士嘴上骂,心里还是安慰的。没准道观还能培养出大学生呢。 没想到她超额完成任务! 灵犀考上全镇乃至全县没一人能考上的顶端学府、顶端学院!带着乡亲和小伙伴们给的祝福和土特产,踏上了征程。 她在道观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却从不信奉那套。 被人遗弃的她只信自己,长得像沉嘉树就能是沉嘉树?灵犀比谁都明白,十年前他就埋在那座陨石坑了。 世上怎会再有沉嘉树。 纪年的声音再次携着电流传来,兹拉兹拉的。像小时候看的十四寸电视,山里信号不好,要拍几下才能恢复正常。 “孩子现在还在我这,怎么决定?” 她望向窗外披着金光的雪山。 缥缈的思绪如残翼的蝴蝶,殉着寒光冷冷化去。 “你看着办吧。” 喉咙发紧。 灵犀在自来水那接了杯水。尼泊尔水质硬,杯底结了层水垢。把电话挂了,她一仰头,苦水饮尽。 ** 第二天晚上,搭载灵犀的国际航班降落于JD镇。 说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接到纪年电话,灵犀辗转半夜,还是决定打包回国。纪年一开门,她就挟着阵尼泊尔的风雪进来。 “以为你真不来了,正准备把孩子送走。”她来的没一点预警,纪年先是怔住,又笑了,缓缓说起怎么遇上这孩子的事。 这周纪年来这城市公干。 没想到就这么巧,在路边捡到这流浪孩子!震惊之余暂时把人带到酒店,深思熟虑才联系了灵犀。 拂开门帘水晶串,灵犀走到里间,肩上还背着大大的登山包。 细细吧唧声来自沙发上吃薯片的小孩。也就四五岁,眼睛黑的像大葡萄,盘腿坐着,细软的短发搭在耳边,看似乖乖巧巧。 “你是谁。”她定定望着那小孩,用对待成人的态度和口吻。 小孩抬起头,意外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他不好奇也不害怕,垂头继续吃,一点都不想搭理。 纪年跟进来,环胸靠一边。“问他什么都不答,身上也没特殊标记或电话。要不是考虑让你看一眼,早送警局了。这几天估计他家里人都找他找疯了。” 说着他一努嘴。“很像对不对?” 尤其神韵。 “也没多像。一般,送孩子去警局吧。”她放下了登山包,说话四平八稳,平平淡淡,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其实收包的手都在轻微的抖。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纪年晃荡荡双手插口袋,进卫生间换了身行头,胳膊弯还揽着件骚包风衣。“走吧。我们送他去警局,稍带吃点东西。” 她来这么急,应该还没顾上吃饭。 灵犀点头同意,面上不露一丝多余表情。只要她想,总有方法把自己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任谁都发现不了。 两人领着心不甘情不愿小孩下了楼,一阵吵闹从前台传来。 “就看一眼!有人说看到我儿子进了你们酒店就再没出来。” 大堂经理陪笑,却不肯叫那穿羊绒大衣的女人进来。“真对不起,我们不能随便打搅客人。如果您孩子丢了,报警不是更好吗?” 也不是他们心肠硬。 而是开酒店本就鱼龙混杂,要是谁都说丢了孩子要进他酒店搜房间,以后还要不要打开门做生意了。 “别求他。妈!我们报警好了。”她身边一个身高几乎赶上她的男孩皱着眉,态度很不耐。 “不行,报警会把事闹大。”女人立刻否决。 纪年定定看了会,了解来龙去脉才理着外套走下。闹哄哄的,没成想还是个熟人。他捡了个孩子,她就丢了个孩子,这么巧? “司徒悦?你孩子丢了?”他挑眉。 看到仿佛从天而降的纪年,司徒悦的反应却是胆怯。 她拉紧身边男孩,显得无所适从。 纪年往她旁边一看,眉头皱起。要说他捡的这个像沉嘉树,不如说司徒悦身边那个更像,简直沉嘉树本树。 “孩子你的?”纪年说的是他牵的这个。 果然那娃发作了,挣脱了他,哭着扑过去大喊妈妈!答案很明显。 “怎么回事?”灵犀在纪年身后探出头。 因为刚下飞机,她还是那套尼泊尔穿来的面包服。帽衫裹在头上,卷发散乱肩头。如果别人穿这样那就是犀利哥! 但在灵犀来,就变成了复古风尚。 视觉冲击巨大。 司徒悦活见鬼一样瞪着他两。话不说了,儿子也不要了,直接落荒而逃。就跟真见鬼一样。 黑色的皇冠在前面蛇行。 纪年驱车在后面追,副座是一脸懵的灵犀。 后座还坐着半大小子和四岁男娃,被他们妈忘记的小哥两。 大的那个在教训小的,小的眼里憋着两泡泪。小手攥着衣摆,被哥哥骂了,也十分有种的不哭出声。 纪年分神听了两句。 小的也挺不省心,爸爸不带他去吃KFC就离家出走? 灵犀在倒后镜看这对吵闹的小哥俩,被种奇怪的感觉掬住了。太像了,就像孩童和少年时代的沉嘉树。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们的父亲长什么样。 皇冠开车没技巧。也许是太慌,几次都差点出事,一路惊吓连连!好在纪年还是追上了,连闯两次红绿灯的结果。 大半个小时,穿了半个城,司徒悦的车停在某小区门口。纪年他们进不去了,停了车摘了安全带,正准备和灵犀说什么。 小区的路灯下,仿佛云烟幻化出的男人打断纪年所想说的全部。 略显苍白的脸,精灵般柔和的五官,眉宇间一派安然。他的气质已经修炼的十足温柔,就像黄昏与白天过渡时的夕阳残照。 那人轻轻接住扑去的司徒悦,眉眼温柔,拂过她慌乱时掉落的发,细细问着什么。司徒悦在他怀中颤抖,接连摇头。 距离了几十米,纪年哪听清他们说什么。 他皱着眉,意识到什么后愣住,梦醒般看向副驾的灵犀。“这是怎么回事啊?” 灵犀也是懵的。 她同样睁着浓黑的眸看向那。目光怔怔,谁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两个孩子下车,匆匆跑到灯下男女身旁。那人表情惊讶,不赞许又担忧,最后还是化作浓浓的慈爱。 怎么看都是无懈可击的一家四口大团圆结局。 纪年越看越火大,嘴角痉挛的抽搐着!他下车,神色不明的朝这一家子走去。 “沉嘉树!” 纪年高喊了一声。 男人正轻拍妻子肩膀,她吓得不轻。抬头望向来者不善的陌生人,嗓音嘶哑且带疑惑。“你是?” 纪年皱眉站定,脸色复杂。“你装不认识我?” 男人楞住。 没来由地质问太古怪,他将怀里肥墩墩沉甸甸的小儿子放下。“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的话。” 纪年眉锋紧蹙,上下打量。突然抓住他的手!男人细瘦的腕上有道尖锐利器留下的疤,看来有些年头了。 男人略感意外,抿着发白的唇倒也没说什么。 纪年细详后质问。“还有什么话说?这疤是大三时我和你打架留下的,别装了!这两孩子怎么回事?和司徒悦生的?你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造成什么后果?” 他的咄咄态度终于逼得男人皱眉。 司徒悦更颤的像片秋风落叶。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在十年前生过场病,后来很多事就不记得了。请不要吓到我太太。感谢你帮我找到小孩。” “……”就他么离谱!纪年气极反笑的。 男人也不生气,只默默朝他一点头,揽着孩子妻子进了小区。 纪年牙齿紧咬着。 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幕已经超出他的全部认知,他需要给自己点时间来梳理。 满脑的问号简直要冲破天际。 纪年回头,正对上那双幽幽如堕梦中的眸。那张从来冷艳的脸此刻苍白安静,秀美的像景德镇瓷器上的粉采。 一半心思为她心疼,一半心思为这一连串的不可思议,纪年伸手指着。“他人就站在那!刚为什么不质问他!” 灵犀被问得一怔,几秒后,一抹令人心疼的笑浮上脸庞。“还有什么好问的,他都说他不是我的嘉树了。” ** 一小时后,灵犀出现在市区的某间咖啡厅。 她生得太美,昏黄的咖啡馆都因为她而整个明亮起来。司徒悦左右环顾进了门,一看到她就红了眼。 灵犀面无表情抽出纸巾递给她。 “谢谢你肯来见我。” 这场会面是司徒悦主动找灵犀的,她也知道自己欠灵犀一个解释。两人找了个安静角落坐下。司徒悦窝在沙发软软的靠垫里,哭的抽抽的,鼻尖都红了。 “……你被挖出来后,我偷偷回去找了他……” “雨太大,救援都撤了,我不甘心!所以又自己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把他挖出来。万幸他还活着!但他身体垮了。医生说他不能再受刺激,又失了忆,我骗他,我是他女友。” “后来我们结婚生子,大学微信群我一直忍着不加,就是不敢知道你的事。” “但今年的同学会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想知道你走出来没有。我过的很幸福,所以我希望你也幸福,这样我才能好过点。” 司徒悦的解释断断续续,夹杂在软弱的哭声中。“对不起,我偷走属于你的东西,我是个贼!但能不能别恨我。” 《恋恋繁星》5 哭着哭着,她准备给灵犀跪下了。当年灵犀和沉嘉树恋爱,作为室友,其实司徒悦也暗恋他。 但她性格内向,根本不敢付之行动,更别说对手还是神一般存在的灵犀。 如果不是那年他们系组织野营,忽然遇到山体滑坡,灵犀和沉嘉树几人一起掉进深坑,她想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到他身边。 当年这事闹的太大了。 见了国内各大媒体,热度好几天才消退。 “你确实对不起我。”温暖的手扶住司徒悦,灵犀脸上一贯的冷淡。“但换个方向,如果没有你,沉嘉树将永不存在。说到这,其实我该谢你。” 司徒悦被搀起,迎上灵犀平静的目光,再度泣不成声。灵犀朝窗外司徒悦开来的房车望去。“那车是他的吗。” 同学会那天就该猜到的。上学时翻杂志,她说过喜欢这类车,布置温馨,以后全家一起出去旅游还挺方便。她是弃婴,嘴里不说,其实渴望家庭。没想到他失忆了,还记得当年她随口说的话,虽然它现在服役的对象不是自己。 司徒悦沿着她视线轻一点头,神情苦涩。“是。他无意在浏览器发现这款房车,就非它不可。” 和沉嘉树一起后,生活中处处是灵犀留下的痕迹。虽然他并不记得她,却总是做出当年一起约定过的事。这辆车应该也是灵犀和他之间的某个小约定吧。司徒悦苦涩极了,但她自决定骗他,就得一路骗到底。 手指轻轻划过咖啡杯圆润的杯耳,酸楚在灵犀心中一圈圈加深,她近乎自虐的问着。“这些年你们很幸福?” 靠近桌子的那只手动了动。司徒悦脸色微妙,几分涩然,但也有甜蜜:“他对我挺好。”除了把她当成灵犀的替身而不自知,已经无懈可击。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滚出了眼眶,灵犀仰头把它们逼回去,放下纸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司徒悦胡乱一点头,脸上泪痕未干。 咖啡馆门推开,杂沓的人声和汽车的鸣笛穿越而来。门口奔驰降下车窗,露出张戴着金丝眼镜的清隽脸庞。 “上车。”他这么说。 带咖啡香的女人坐到副驾。 “司徒悦怎么编的,当年是怎么回事。”纪年勾着唇,说话不很客气。 灵犀沉默。 “没出息,我来会会她。这些年你白白的等,不是她几句轻飘飘的解释能平的!还有那个家伙,他们都欠了你。”纪年解了安全带就下车,不等灵犀阻止。 司徒悦眼红红从咖啡馆走出来,立在风里。 “司徒悦!”纪年高喊一声。 她狐疑的回头,眼还是肿的。 “你们说了什么?”他问她。 司徒悦捂着嘴,眼泪又流出来,哭着摇头。 皇冠于此时停在对面马路。 高大瘦弱的男人下车,几步过来,寒风挟得他额发微颤。因为身体不好,开了大半个小时的车对他来说也是负担。沉嘉树皱着俊秀的眉,牵住还在哭的妻子,冲纪年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完没了。” “你开车来了?不是叫你不要劳累吗?”司徒悦吃惊地看向追来的丈夫。搀住他,自责心疼的厉害。 自打沉嘉树出院,他不能久站,不能久坐,甚至连躺着都痛苦。如果不是瞒不住,她都不想被他知道小儿子不见了!她爱他,爱的无法自拔!做个坏女人都甘之如饴。 纪年用一种看把戏的目光看这对夫妻,不自主地嗤笑。“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是这女的骗了你?还是你们一起在装?” “纪年!”清冷似梵音的女声制止了纪年接下去的话。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那连帽衫黑面包服的冷艳女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沉嘉树目光狐疑。“你们认识我?” 是过了一辈子还是一秒钟? 为什么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存在。 穿着面包服的女人还是站在奔驰车边,一步也没动。 时间的流逝似乎只存在旁边呼啸而过的汽车中。沉嘉树不知何时攥住手心。与她的对视,让胸口像被重重锤了一际,痛的厉害,也震颤的厉害。 一个淡淡的笑在她脸上浮现。 “没什么,我们只是路过的陌生人。现在要走了,纪年上车。”她的声音很低,像月光穿过织物的纹理。说到陌生人时,更轻的像要融化。 沉嘉树费解的看着这女人,他自己也在讶异着,这完全没来由地莫名心悸。 闻言,纪年上了车,引擎发动,自夫妻身边缓慢滑过。 他们随着车的移动转移视线。 沉嘉树看不到的身后,司徒悦泪如雨下,她张了张唇,冲灵犀无声说了几个字。口型分明是‘对不起’和‘谢谢’。 ** 夕阳潋滟,给原始的密林镀上一层暖色。 张牙舞爪的树木,都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可怕。陨石撞击造成的深坑直达地底,曾经火烧四野的痕迹已被密密的树木遮掩严实。 苍茫林海间走过一道黑色身影。 一小畖一小畖的雪堆,打上面踩过就是一个黑脚印。灵犀背着大大的行军包,步行到这个她来过数遍的深坑。 密布的小树胀满眼帘,她扶着其中一株静静站立着。 如云似荼的树冠枝丫披离着流星般的点点微光。她久久望着那天坑的深处,简直就要变成那棵树的一部分。 一阵接一阵的风声,吹得树叶飒飒,连成一片汹涌的浪潮。 “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敢跟你没完没了!”谁的声音在这一瞬响起,惊得树顶的鸟腾的飞起。 灵犀迄今为止的人生经验里,还从未被人以这样的口吻喝止过。 她回头,正对上那微挑的凤眼。 瞳孔深如午夜。 肌肤白皙健康。 穿着过膝的迷彩外套,他骨架大,个也高。站在离她不足十米的地方,应该是从车里直接跑来的。连个专业装备都没有,限量版球鞋沾满了泥。 很狼狈。 狼狈的完全不像个商业精英。 虽然平时也锻炼,但绝没有灵犀这样过硬的丛林经验,所以时间差差了几小时,纪年才找到她。 冲他轻轻一笑。“放心,我不会。” 最难的日子都已经熬过去。 刚出事那会,她有一万个办法寻死,都在最后关头住手。她连死都不怕,怕什么活着?这条命从被沉嘉树推出来时,就不再属于灵犀她本人。 纪年被噎回来,一动不动站在那。 “那你来这干嘛!你明知道他已经不在这了。”他喘着气,眉毛紧蹙,一手指向遥远的某一方。 沉嘉树早就不在这了,他生活在千里之外。有了妻子,甚至有了孩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却让灵犀停滞不前。 算什么呢这十年? 它们不止是灵犀最好的十年,也是他最好的十年。灵犀为了他耗这么久,一个女人还能有多少这样的十年? “因为他对我的爱在这。如果没他的那一推,我又怎么会在这缅怀伤风?是真的庆幸他活着,如果他的命只是用这区区十年等待来换的话,我赚了。” 她的眼光始终没有和纪年相遇。 手指在空中凌虚一摸,好像对面站着的是那个二十岁,还和她是恋人的沉嘉树,目光柔和的叫人发抖。 “那你倒是去找他啊!在这缅怀什么劲?不就结婚吗?不就生孩子吗?你不能把他抢回来?灵犀你就这点魄力啊!” 停顿了几秒。 她轻摇头。“我不会的。” 他幸福就可以了。至于这幸福是谁给他的,不重要。因为沉嘉树是那么好的人,他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你是不是傻啊?鬼知道他们说的真的假的?是不是两人早就暗度陈仓好上了,只骗你这傻子!”纪年忍不住了。 “就算是吧。就算他们是骗我的吧。但就冲他救了我一条命,结几次婚都应该。” 纪年气笑了。 他穿的像个少年,一笑更像个少年。“可以啊!你变这么透彻我都不敢认了,果然是修道人士!既然他结几次婚都该,你还在这干嘛?吹一肚子冷风是管饱?” 她视线默默转向他。“那你呢。” “?” “我到这是缅怀我的爱情和过去的,你为什么会在这。” 信手一拨被风拂乱的刘海,纪年卡壳了。 难得!这么能言善辩的男人,却在这里无语了。 她却不肯轻易让他揭过,眉毛微挑。“怎么不说?” “行了行了,知道你想笑话我。想笑就笑吧!算我爱管闲事不行吗?”纪年不满的咕哝着。 就不该告白。 自打出了这档破事,纪年心态直接崩了,近两天根本没睡过觉。无数次建立打破,再建立再打破。 一阖眼就会想到灵犀,怕她吃闷亏,怕她出事,怕她……这两天四十八小时,纪年做了无数决策,其中就包括去查司徒悦的鬼解释。 结果让人无奈极了。 纪年甚至坏心的偷想过,沉嘉树是装的就好了,司徒悦是说谎就好了。只要证明了这两人在玩心眼,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搞他们了!好歹给灵犀个交代。 可他们居然没说谎。 真他妈无语。 纪年无法再放任下去。 他像痴汉一样尾随她,就怕她受不了打击。从头到尾没收拾过自己,满脑子都是这三个人,这对他这样聪明又风骚的人,实在是平生少见。 把他的失语看在眼里。几秒后,灵犀从深坑顶端走下,经过他身边时,回头。“走吧。” “?” “不是说冷风不管饱吗?”她视线定定,嘴角微微翘起。“我请你吃管饱的。要,还是不要?” 那种淡定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她眼中只有你一个。 让人瞬间忘乎所以…… ** 卡嚓,大门指纹锁开的声音。 纪年扯开紧缚脖子的领带进来,又随手往旁边衣帽架扔去。他手白,灯光照皮肤上更是白的醒目。 这是纪年的单身公寓,作为个小老板,他名下有好几处房产。这公寓平时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换洗的一个地而已。 此刻。 他抬起头。 客厅的懒人沙发上倚着个人在看电视,她一手托腮,一手百无聊赖的换台。看他进来,淡淡开口。“回来了。” “……” “平时你都回来的这么晚?” 纪年的公寓在市中心,别看窗外灯红酒绿,其实这会已经半夜两点。 无言的望她一眼,纪年在隔壁沙发一屁股坐下,两手平展椅背,头后仰,沉沉吐出一口气。“早上给你做的东西吃了没?” 她哦了一声,语气平常。“蛋包饭还行,排骨咸了。纪年,你手艺不怎么样。不如点外卖。” 纪年太阳穴微跳,瞪她一眼。 “没有批评就没有进步。”她盘腿坐起,很没坐相。 “进你妹!有没有半点自觉?以为在我家做客呢!”纪年阴沉沉的,牙齿搓搓,三句话说出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味道。 淅淅索索的,灵犀一回头。 她举起手,瘦腕上一条小拇指粗的金属链条穿着,终点是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又瘦又细,静脉浅蓝,诱人想直接啃上去。 “你生什么气,给我戴上这个的不是你?”她轻轻拉住脖上银环,似笑非笑。 这话一出,纪年脸上的血色消失了。 尴尬的抬脚往厨房走。 名为厨房,就是客厅拐角一个长吧台。这间公寓除了承重墙,能打通的都打通了,一整个巨大空间,视觉效果很不错。 水槽里这会扔满盘子,碗,积攒一天的存货,灵犀当然不可能洗,君子远庖厨。纪年二话不说卷起袖子。 金融他玩的转,刷碗照样溜。 “不然就买个洗碗机吧。”灵犀走来接了杯水,慢慢喝着。 “要你管。”纪年瞥了她一眼。灵犀穿着宽大的家居服,长发用根仙鹤破云的丝带系起,垂在一侧。 这丝带是他买的。 买了整整一柜子,天天换花样都不成问题。 纪年又看了她一眼。二眼又三眼,四眼又五眼,直到视线完全柔和下来。他看灵犀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 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纪年眼里出灵犀。 纪年家是标准的年轻人的家。他不做饭,也不会做饭,厨具菜谱都是现买的。 一周前,他把灵犀绑架到家里。 起因是灵犀之前的一次救援任务。 当时她把个外国驴友打晕,后来这人就恨上灵犀,他把女友不能带下山的责任全算灵犀头上。莫名其妙的脑回路。纪年气个半死,要不是杀人犯法,高低要雇凶取他狗命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灵犀在国外差点被这人一枪打死,不过总算命大,遇到了巡警。是纪年亲自把灵犀从大使馆领回来,他一辈子记得她那个模样。当时她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有细微擦伤,见到他也只笑了笑。 他也一辈子记得自己接到大使馆那个电话时的恐惧。 颤的连门锁都拧不开。 那种恐惧,他永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恋恋繁星》end 纪年甚至不敢细想。那一枪,如果没有巡警,她会被打中吗。她会就这样消失吗。她会不会早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灵犀是孤儿,户口本上只她一个,老道士也在前几年仙去了。 纪年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就变成这样。 他再不敢放任她去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其实也不算正经囚禁,纪年留了电话给灵犀,白天他出去时,只要她想,随时能报警。 纪年洗完碗搁水槽沥水,又泵了洗手液洗手。 她把水杯给他,目光示意他洗。 纪年没好气的接来。洗好的杯子和盘子亲亲热热挨一起,从开始的哩哩啰啰滴水,到半天才滴一颗。 又是一颗水珠要掉不掉的凝结在杯底。 他以为它会落下,它却不够份量,掉不下来。 灵犀喂了一声。她声线如常,好像他不是囚禁她。她身上也没那个环和铁链。“什么时候让我走?同事发两次任务了。” 纪年双手撑水槽上,抬眼望向她。目光发狠,像藏了什么食人的兽。“走?”他笑了一声。“搞清自己现在的状况了吗?” 这是几天来第一次触碰这个话题。 她就站在他身侧。他个高,一大片阴影遮在她头顶。几抹碎片似的漏光,蝴蝶一样栖息在她脸上。 光影的错乱让人心神不定。 他迟疑着,伸手想捉住那些蝴蝶。要碰不碰时,停在她颊前一公分的位置。灵犀一动不动盯着他,目光淡极了。 纪年轻咳一声。转而落在她身上链子,那缠着几根她的发,他帮她捻走了。 就算到了这地步,他依旧可以不越雷池。明知道已经这样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两人今后变成陌生人,再不来往。 陌生人。 再不来往。 光想到会变成这种关系,纪年就一阵头疼。妈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想那么远干嘛呢?纪年逃避心态十足。 他的手刚才不小心碰到她。多像捧着嫩黄绒毛的雏鸟啊!又像握着颗柔软滚烫的心。只能感受,却什么都不敢做。 “纪年?”灵犀喊了他一声。 “老实待着吧。”视线狼狈的撤开。纪年去洗澡了,浴室门磨砂的,朦胧映出里头劲瘦高大的身影。 灵犀忆起刚才纪年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好像谁欺负了他。 纪年心里是怨灵犀的,又有点恨她,洗澡时负了气,故意磨蹭半小时才出来。 他在给她时间睡着。 这一周灵犀都睡他的床,枕他的枕头。纪年觉得自己就是变态,他甚至想变成她躺的那张床。 这么一想,纪年怨气更重了。 啪的推开浴室门,往床边看去,不在。视线一扫,她也不在沙发上。“灵犀?”他微微提高音量,眸色发慌。 屋子就这么大,她却凭空消失了。 终于逃了!? “我在这。” 区区三个字让人心脏恢复悦动。 纪年目光下扫,她好死不死坐浴室旁地板上,是他的视觉盲区。双手捂着肚子,脸上有抹奇怪的红潮。 “唉,你怎么了?”他心一乱,忙摸她的额。难道是病了? 最近国内疫情肆起,大家谈虎色变。 不烫。 灵犀也没躲。 他的手没全擦干,还氤氲着潮气。那层潮气染在她额上,微微发亮。“小姐你坐这干什么?” 他家的沙发也不是摆设! 灵犀目光略闪了闪。 “说话啊。” “来姨妈了。”她瞥了他一眼,余光如水。 纪年怔住,脸上也跟着飞上一抹古怪红晕,紧跟着嚷道。“那你还坐地上!?”他毋庸置疑的把人拽起往床上领。 “别,会弄脏床单。”灵犀轻微挣扎。他以为她为什么不肯在床上和沙发上?还不是怕搞脏了。 “你给我别动!”纪年打断她。他忙叨叨的,一会倒热水,一会把暖气打高。大冬天的,搞得公寓热气朝天。 “想热死谁?”在他再一次帮她盖好被子时,灵犀终于没忍住。 “我做错什么了?”纪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记得自己老妈来月经时就很怕冷啊。 灵犀闭眼不搭理他了。 纪年倒是很习惯她的不搭理,手机上搜索一通。“我出去一下。”说完这句,他风般卷出公寓。 灵犀不知道他干嘛去。 纪年工作挺忙,这一周他在家的时候,有时半夜会接到电话,连夜就去处理。他是这么忙的人,哪来的时间经常打电话给她? 又是几分钟,门锁滴滴乱响。 是纪年回来了。 他没穿外套,外头那么冷,就裹着那身家居服出去了,连条围巾都没有,冻得唇发白。他提了一大兜子东西,一件件往外收拾。 浅粉,浅兰的包装纸。原来是卫生棉,日,夜用都有。“你看用哪种。要是不对,我重新买过。”他头都不抬,说着又翻出盒黑糖来。 灵犀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那杯黑糖水在床头悠悠冒热气,纪年则在到处找插头,捣鼓刚买的电热水袋。 他长这么大没搞过这些,显得有点笨拙。 灵犀仰在床上。 也不知道他碰到什么,轻嘶了一声。 灵犀眼尖,看他虎口上有个小裂,正往外不急不予的渗着细珠。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忍了几秒没忍住,床头柜的药箱翻开。 “过来。”她拍身边。 纪年莫名其妙。 她已经不说话了,只用目光示意他。 纪年跟只大狗似的过来坐好。 “怎么弄伤的?” “不知道。”纪年乖得要命,伸出手来给她。眼巴巴的,瞳孔近乎纯黑,汉人很少有这么黑的眼珠,像两簇跳动的深火。 灵犀耐心十足。 不去管他的灼热视线。 先用棉签一点点沾去半干的血珠,又攒了些消毒水抹匀,最后才撕开创口贴的两边胶纸贴上。 明亮的灯光飞在她专注的脸上。 刹那间有点令人恍惚,纪年仿佛被光芒灼伤,眼睛都忘了眨。 “不疼是不是?” 还在发呆,突然就听到她的问句。 “是不是不疼。”她把剩余的消毒水创可贴放进药箱,伸手搁回床头柜。“擦药还笑成这样。” “啊?我在笑吗?”他禁不住抱怨。 “你不在笑吗。”她抬眸。 纪年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唇角咧开,可不是在笑。 也不是故意笑的。 但就是忍不住,只觉得忍不住。 只要看到她,想起她,感受她,和她说话,哪怕是闻着她的气息,就有一种新鲜的喜悦。如春风中青草的香气,如夏季绿叶上清凉的雨水,无声无息,润泽心田。 “灵犀。”他的喉结动了动。 “?” 他目光软下来,隐藏着近乎迷茫的怜惜感。 “……” “可以吻你吗?” “可以吗?”贴创可贴的手微颤,轻轻覆来。 灵犀只觉得眼前暗下来。 像无意踩空了楼梯,心脏漏跳一拍。下一秒,一个蝶翼似的触碰停在了她额上。它凉凉的,软软的。那么不经意的扇过,让人心中直发痒。 “灵犀,我喜欢你。好喜欢,快喜欢死了。”他贴近她的耳廓,声音细弱的快要听不见。“一直,一直都喜欢。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 语言真是人世间最真挚美好的东西。 一句喜欢你,就比其他似是而非来的暧昧直击心扉。 灵犀双目不能视物,只觉得一层不知名的微颤晕染开。“灵犀,我不想放手。别让我放手行不行?” 他撤去了遮住灵犀的手。 她的视线里,现出了那张俊秀年轻的面庞,目光逐渐迷离。“我和你说这些,吓到你了没。” “……” “囚禁你,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灵犀,这周有过一次类似恨我的情绪吗?”他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以视线为尺,轻吻每一寸他不可触碰的地方。 “刚才吻你,想推开吗?” “呵。”他轻笑了一声。“连被你反感的价值都没有。我就是个路人?朋友这种东西,双向的才叫朋友。可是,一直是我单方面在输出。哪天我厌倦了,不再找你,这段关系是不是就戛然而止。” 那笑法太自嘲了。 令人心脏撕裂的疼痛,又像尖刀在五脏六腑搅。明明已经难受的说不出话,还是强露出那样的笑容。 他总是埋怨灵犀对沉嘉树执迷不悟,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对灵犀执迷不悟? 表露出来的,对于藏在心底的,只是冰山一角。 已经不知道怎么诉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良久。 或许是几秒后。 “纪年。”微哑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淅淅索索的链条声音,温润的手自他眶下抚过。这个举措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头顶,破开混沌,照亮了整个世界。 “你是在怪我吗?”怪她冷漠?可她并不是冷漠,她只是习惯沉默。流露出感情,对于内敛寡言的她,是件很难的事。 不等他回答,冷淡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说你囚禁了我。可在我眼中,你没有。” 看吧。 就连囚禁她都没当回事!还真是如假包换的路人甲啊。 纪年苦笑了。 “别这么笑,不适合你。”灵犀声音轻轻。明明不是她爱的嘉树,但他所说的每句话,她都会真的听进去。 对于他监禁的缘由,不是不懂。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对她好。 纪年。 纪年。 她的手轻抬起,放在他肩上,那么凉。她目光专注,安静倒映他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黑?” “还有你的厨艺。根本不会做饭,却每天都做三菜一汤。” “你很用心的在照顾我。” “喂,不会做饭不用说出来吧。”纪年尴尬的打断。 灵犀笑了。 笑的很动人,令人恍惚的美丽。她扬着首,下巴尖尖的,小小的,像片荷花。“自打你上次向我求婚,就时不时会想起你来。有时觉得你好笑,有时也觉得你可爱。” 这么说也许不精确,其实她总会时不时想起他,在求婚前。 虽然次数不多。在她还没留意的时候,已经无意识的想起过数次。他的求婚只是让这一切都浮出了水面。 “……” “纪年。”她取下他鼻梁上的金丝框。 像一股电流窜进脑子,从头皮酥麻到尾椎。 “纪年。”她又一次叫他的名字,握住他的手,带着它贴近自己。“它跳的很快。” 纪年已经彻底失语了,他无言的惊望她的手,感受她主动的触摸。手下则是她有力而温暖的心跳。 “纪年,这样胡乱的跳是什么?对于路人,它不会乱成这样。”她凑近了他。纪年是近视,看着她的脸,滤镜似的貌若天仙。 “纪年。莫名其妙的想起你,这种感觉又是什么?对于路人,我不会。” 她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晕红,仿佛夏日的莲瓣,从洁白的花尖透出脉脉的颜色来,无法形容的动人。 “纪年。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路人会令我变这样?” 他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侵袭。 无法克制的心动。 下秒,她蓦地感到一阵温暖。手腕被一只大手用力拉住,推进床板,后背瞬间抵着软包墙壁,身前一人紧贴来,垂首朝她贴近。 那股温暖更深了,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其中。 灵犀没有避。 他却在离她不过一公分的距离停住,灼热呼吸喷洒在脖子,两人气息彼此纠缠不放。他眸色那样深,黑的像要把她吞吃入骨。 “别哄我,你别哄我,我会当真的。我真的会当真。”他呼吸急促,声音哑的不像话,带着浓浓的压抑。 她反向扣住他的腰,揽住,拉近。嘴唇轻红,春色无边。“可以的。” “可以当真。” 因为这本来就是真的。 他一动不动盯着她,似乎在思考她的话,又似乎是发呆。 她却猛然吻上他的唇。 天地在这一刻也寂静了。 好像无数的花苞在耳边齐齐开放。 那一刻,纪年的心跳被时间无限放缓,每一个跳动间,都是他熟悉的眉,是他熟悉的眼,是她的呼吸。 开始纪年还只是诧异,但后来他很快反应过来。 在她唇上,肌肤上,每一寸攻城掠地。 灵犀不动声色的揽紧他。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一声更比一声响。耳朵里有微微的轰鸣,仿佛是血管不胜负荷,从心脏开始蔓延膨胀。 灯光映着纪年的模样。 明明不是沉嘉树,却让她如斯心乱,像枯燥已久的海绵忽然吸饱了水,变得柔软的不可思议。 原来,感情也像植物一样。 需要在土壤里栽培,每天细心的浇水,施肥捉虫,它才会随着时间一枝一蔓生长,直至丰盈茂密。 ——填满整个胸膛。 End 2023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