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声音》 你是我的声音 第1节 ?本书名称: 你是我的声音 本书作者: 喝豆奶的狼 文案: 临春幼时双耳失聪,没听过任何声音。 耳蜗开机的后几天,她在琴房按下钢琴的第一个键。 那是以她为名的谱子。 蒋以声在幼时胡乱写下的歌。 #山涧溪流和远道而来的风# 1.小太阳x大少爷 2.双向暗恋,双向救赎,双向奔赴 3.小镇故事,平淡流水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轻松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临春,蒋以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也是我的勇气。 立意:自强不息,努力活着 第1章 01 《你是我的声音》 文/喝豆奶的狼 2023/3/21 九月初,白露刚过。 最后一批知了拖着声音,把闷热一并延长,流水似的灌进人耳中去。 中午一点,阳光滚烫。 百货大街的招牌锈了半边,上面糊满了五颜六色的小广告。 四米多高的遮阳顶棚投下阴影,覆盖街道,还算干净。 各家商铺半拉着卷帘门暂时修业,像是降了半旗,沉默着悼念这个即将离去的夏天。 在一片怠倦的安静中,渐渐响起“哒哒”脚步声。 由远及近,混乱又急促。 穿了白裙的姑娘扎着马尾,被一只边牧牵着往前。 她的左臂间抱了两三课本,在跑过大街大门时放轻了脚步。 麻油铺子外趴着的小黄狗耳朵一竖,一个激灵站起身狂吠。 狗叫声很大,在空旷的街道上尤为震耳。边牧扭头看了一眼,丝毫没被挑衅。 “嘎吱”一声,竹编椅子受力发出声响。 铺子里探出半颗头发花白的脑袋,黄狗被迎头拍了一扇子,夹着尾巴老实了。 “哟,小春儿。” 临春刚巧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小姑娘眼仁一弯,笑出一嘴银牙。细碎的绒发扫过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净,带着点健康的粉红。 她攥着狗绳,挥挥手当打招呼。 老板把扇子稍抬回应,看对方没一会儿便消失在长街深处。 燥热在空气中流动出滚烫的痕迹,其中漂浮着灰尘,混了轻微霉味和一点点麻油香。 一同纳凉的环卫大叔嗑着瓜子,瞥了门外一眼,感叹道:“多好一姑娘,可惜是个哑巴。” “哑巴怎么了?”老板继续躺回他的晃椅上,说话慢慢悠悠,“不也活得挺好。” - 大街往里有条巷子,临春拐了几个弯,就快走到尽头。 屋檐探在肩膀上方,突然拱出一小块可以移动的阴影。 临春半仰头一看,瓦片上正走着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她冲它拍了拍手。 是阿黄。 阿黄垂了眼它那双金黄的竖瞳,继续翘着尾巴往前走。 左转的尽头,青砖阶梯红木窗。 门框边上挂了个过于直白的狂草招牌——旧书回收。 大概是过于随意导致风格突出,这家店铺就像是强行卡进来的一块拼图,和周围的画风格格不入。 ——总之不像是个能挣钱的店。 随着脚步声近,趴在店门口的藏獒站起身,扣在颈间的项圈乱响,“汪!”的一声口水四溅。 临春走到店门外,把边牧颈间的狗绳解开。她也不怕,拢着裙子蹲下和藏獒对视两秒,然后也摸摸这只大狗脑袋。 流了一嘴口水。 店门前没有遮阳,就这么片刻时间,临春光洁的额前蒸了一脑袋毛汗。 她站起身用手背一蹭,撩开门帘起身进屋。 书店不大,两层小楼,约有三十几个平方。 楼上生活区,楼下营业区,镇上店铺基本都是这种模式。 窗边的休息区摆了两套桌子,里面竖着书架。 书架之间隔着一米,采光还算不错。 柜台后面没人,休息区也没人。 临春轻手轻脚走进屋内,伸长脖子往里面瞅了两眼。 今天她来得实在是有些迟,顾伯应该已经在楼上午睡。 睡觉还大开着店门,也不怕遭贼。 她放轻脚步,去拿了门口的拖把和水桶。 压水井就在后门,邻着刚开辟出来的小菜园,方便浇菜。 临春躬身冲了把脸,顺便淋了淋两条白生生的胳膊。 水是地下的井水,浇在皮肤上很舒服。 拖地擦窗,整理书柜和散落在桌上的书籍。 小姑娘手脚利索,没一会儿就收拾完毕。 中午一点出头,距离上课还有四十多分钟。 她懒得再往家里来回跑,便拿了个马夹坐在店门边上,把风扇搬到自己对面,和那只藏獒一起“呼呼”的吹着。 雪白干净的膝盖上搭着语文课本,书页翻到了《滕王阁序》那一课。 书本边缘留白处的字迹清秀,于重要段落处画了个星号。 *背诵三四段。 临春垂眸盯着书本,在风扇摇头转向她时偶尔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掖在耳后。 姑娘家的手腕纤细,皮肤白皙,几乎和布料边缘混在了一起。可眉眼睫毛却又是浓重的黑,连带着那点垂下来的马尾末梢,软软挠着锁骨。除了唇上一点粉,临春整个人素得像张宣纸,上面落了寥寥墨色,也足够美得让人心惊。 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藏獒打起了呼噜,边牧也瘫在了地上。 临春盯着书本上的汉字,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坚持把段落顺了几遍,直到能够顺利背下,这才歪了脑袋抵着柜台迷迷糊糊地打盹。 风扇往右吹了一圈,又重新吹回来。 铁片有些老旧,每次转到最左边时总要“铿”一下,吵得趴在凳子边的边牧都忍不住竖了耳朵。 临春没睡着,但人有点迷糊。 膝上的书页被风吹开,新书纸脆,翻页时发出“哗啦”轻响。 她的脑子里上一秒还在上演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壮丽景色,下一秒就被那迎面而来的群鸟扑了一脸。 柔软的接触自小腿往上,直到膝盖。 临春猛地清醒,书本跌落在地。 边牧嘴巴一个开合,无声地叫了那么一下。 临春抬起目光,在屋外炙热的阳光中看到了个模糊人影。 来客人了。 - 这家书店开了不少年头,凭借着优秀的地理位置和佛系的经营手段,一个月难得来一个人。 所以作为店里八百年难得一见的顾客,临春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明显是有些惊讶的。 那是一个个头很高的男生。 黑t黑裤帆布鞋,脑袋上还卡了个能遮半张脸的鸭舌帽。 你是我的声音 第2节 对方双手插兜,抬抬下巴,隔着两米远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目光扫过临春身边的两只狗,似乎有些介意。 临春反应很快,连忙起身。 她一手捡起书本,另一只手掐过边牧的后脖颈,十分麻利地把狗关进笼子里。 门边的藏獒有链拴着,临春撩开门帘的同时用书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也就老实了。 等到两只狗都安静下来,男生这才走进店里。 看上去十六七岁,大也大不了多少。 对方嘴唇微动,说了句话。 他的唇很薄,说话时口型又轻又快,临春一时没读懂对方的唇语,目光下意识往上,撞上对方的视线。 临春微愣。 那是一双有些勾人的丹凤眼。 漆黑的眸中叠着帽檐遮挡下的阴影,对方下巴稍抬,能看见一小截浓黑的剑眉压于眉头。 眼睑细长,内勾外翘,可能是屋外炎热,让两颊染了些绯色,被雪白的皮肤一衬,活脱脱一只挠人心肺的狐狸。 这双眼睛对临春来说颇为熟悉。 可这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源头。 对方在问话后几秒未得到回复,目光在打量完这家小小的店铺后定格于临春瓷白干净的小脸上。 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临春意识到自己失态,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她转身从柜台拿出了一个练习本,翻到第一页,用手指了指最上面的一行,再连带着一根圆珠笔一起递给男生。 男生没接,只是把视线垂下,扫过本子上的那一行字。 【您好,我叫临春,在这里兼职。我的耳朵听不见,您有什么需求可以写下来,或者说慢一些,谢谢。】 男生微微一抬眉梢,又重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姑娘。 目光有意往耳廓看去,但仅仅只是轻飘飘地一瞥,便收了回来。 他抬手接过练习本,薄薄的一个,纸张不好,还有点毛边。 拿笔的动作有些懒散,慢慢悠悠地走到一边的柜台。 男生的个子有一点高,柜台对于临春来说是个正合适的高度,换成对方就要微微垮着肩膀。 他写完半句停了停,掀起眼皮打量了一下临春:“你多大?” 这句话说得很慢,口型也很标准,临春读懂后比了个手势。 {十七。} 男生得到了答案,先是点了头,随后又垂眸笑了一下。 那笑容又轻又急,转瞬即逝。临春总觉得是一种嘲讽似的轻蔑,让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的不自在。 男生搁了笔,把本子转过来,在柜台上推到临春面前。 【我找顾轻白。】 这行字很漂亮,不同于临春的工整清秀,是一种有棱有角的周正。 临春在字帖上看见过,是偏向于瘦金体那种放开了撇捺的大气。 她跟在后面回复。 【顾伯在午觉,一般下午两点才起。如果您有急事,我现在可以去喊他。】 男生看了眼通往书柜后的木制楼梯,微一摇头表示不用。 临春又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您可以留个联系方式,顾伯醒了会联系您。】 男生盯着那个敬词若有所思,拿起笔却没有立刻写下什么。 他的指骨修长,黑色的圆珠笔环绕着拇指转了一圈,又被稳当握进手心。 片刻后,他写下几个字,把笔横遮在字迹之上。 “谢谢。” 说完便转身离开。 懂礼貌的男生实在让人非常有好感。 临春把他送出店门,悄悄往外探了探身子。 对方插着兜,一人走在乱糟糟的小巷里。 太阳在男生的肩上镀了层金色的光晕,宽松的运动裤把那双腿拉成了一米八。 穿了一身黑,走大路上活脱脱一太阳能吸热板。 慢慢吞吞,也不嫌晒。 等到对方背影消失在一片堆积的杂物中,临春这才回店里,把压在本子上的笔拿开。 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跟明星似的十分嚣张地占了两行。 【蒋以声。】 第2章 02 桐绍这小破镇有子点太脏了。 竹丝扎成的扫帚有一人高,驼着背的老大爷在路边一手臂挥下去,雾蒙蒙地荡起一大蓬灰尘。 隔着五六米远,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蒋以声能咳老半天。 他有点灰尘过敏,在这个地方尤为受罪。 四下扫了一眼,大片田埂边上特立独行出一家杂货铺。 铺子是农村自建小二层,一楼方方正正,百平米的大小。 外墙上白色的腻子掉了大半,年代似乎有些久远。 老板正横在柜台边的躺椅上午睡,风扇“嗬啷嗬啷”摇着它那快要掉下来的扇叶。 碎了半边的玻璃柜里琳琅满目摆着香烟,门边还架了口香油大锅,里面黑黢黢地晃着刚炼出来的香油。 香油是桐绍本地油菜籽榨的,春天收获,夏天晾晒,七八月份正是榨油的时候。 蒋以声赶得巧,能吃着第一口新鲜。 只是浓稠的油香闻得他有点反胃,他在店门外犹豫再三,都没乐意进去。 “老孙!起来咯!” 扫马路的大爷在树荫下杵着扫帚,喊得老板脑袋往胸口一勾,抹了把脸赶紧坐起来。 “哎哟!哎哟!”他撑着躺椅上翻了个身,“我怎么又睡着啦!” 这边人方言不重,语调大多上扬,话说快了就跟唱歌似的,带着点自娱自乐的喜剧效果。 “有口罩吗?”蒋以声皱着眉问。 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让老板抬了下眼。 “有嘞!”他踩上二夹脚,“啪嗒啪嗒”往堆得满满当当的柜台里走,“要几个?” “一个,”蒋以声从兜里掏出张五块的纸币,“多少钱?” “两毛,”老板从抽屉嘎达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叠被压得皱皱巴巴的口罩。他看着搁在柜台上的纸币,“没零的吗?” 蒋以声用两根手指接过那个快要褪色的口罩,嫌弃地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不用找了。” 风扇转头吹过小臂,就连风都带着股黏湿湿的油腻感。 蒋以声几步走出小店,低头闻了闻。 “……” 口罩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被门口那锅香油腌入了味,蒋以声都没往脸上戴就扔进了垃圾桶。 到了家,张姨刚做完新房的大扫除。 蒋以声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冷水迎头冲下来,洗了一上午的烦闷浮躁。 他肩上搭着毛巾,半湿着头发回到卧室。 屋里灯光明亮,装修简单,地砖墙纸俱全,家具崭新一套。 这是蒋臻临时给他安排的住所,还算可以。 蒋以声拉开凳子,抬手懒散地擦了几下头发。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来自他的发小徐拓。 他回了通电话过去,把手机扔在桌上。 忙音响了一声,很快就被接通。 “声哥!声哥!”徐拓话里带笑,显然有些幸灾乐祸,“你还健在吗声哥!” 那边很吵,蒋以声拧着眉头把音量降到最低:“有事说事。” 徐拓收敛了声音,先是长吁短叹一通,然后扯了不少废话。最后回归重点,气急败坏地说:“今早上穆潋卿追着我问你在哪,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蒋以声淡声道:“没事挂了。” “别别别!”徐拓连声道,“我有点扛不住了,我能告诉她吗?” “不能。”蒋以声挂了电话。 他和徐拓是开裆裤时期认识的发小,穆潋卿是徐拓初中时从小混混手里面救下来的学妹。 你是我的声音 第3节 三个人平时走得近,有什么事也会互相商量着出出主意。 但蒋以声这次来桐绍谁也没告诉,要不是徐拓意外从长辈嘴里听了一耳朵,现在也没人烦他。 蒋以声烦躁地揉了把后颈脖,短短的发茬刷着掌心。 男生头发硬,蓄不住水,九月的气温一蒸,没一会儿人都口干舌燥。 他起身去客厅倒水,手机又进来一通电话。 对方姓李,是负责蒋以声学校安置方面的人。 桐绍一中新学期开学有几天,蒋以声其实已经来迟了。 李哥和他约好了时间,今天下午就得去学校报道。 蒋以声挂了电话,一脸烦躁。 他家老头不会真指望让他在这破地方上学吧? 再说高二有什么好上的… 椅子前脚微微翘起,蒋以声拉开抽屉,翻出一本旅游手册。 巴掌大的三叠纸,从高速休息点顺来的,上面介绍着附近知名景点,其中就有桐绍这个地方。 四朝古都,历史悠久;依山傍水,襟江带湖。 楚文化故乡,豆腐发源地,千年名城,邀您共游。 “……” 还千年名城,千年混成这个鬼样子。 真好意思打这个广告。 蒋以声随手把手册扔到桌上,空手停了几秒,再拿出底下的一个信封来。 粉蓝色的纯色信封,边缘带了点发黄的、老旧的折痕。 封口没封,拿在手里有一定分量,没有贴邮票、也没有戳邮章——这是一封没能寄出去的信。 信封正面有两行字。 第一行写着“小蝶”,大约是收信人。 第二行是地址,也就是刚才蒋以声去的那个书店。 挺莫名其妙的。 蒋以声对着地址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的确没来错地方,才将信封放回抽屉。 电话再次响起,是一串来自北京、没有备注的号码。 蒋以声扫了眼屏幕,又收回目光,硬是原地坐了半分多钟,这才磨磨唧唧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到了吗?”对方的语气似乎并不好。 “嗯。”蒋以声也没多和气。 “小李和你联系了吗?” “嗯。” “只有一年,别给我惹事。” “……嗯。” “你这是什么态度?”蒋臻压着声音,也一并压着怒火。 “我知道了,”蒋以声呼了口气,“还有事吗?” 几秒停顿后,电话被直接掐断。 尖锐的忙音钻人耳朵,刺得蒋以声眉头一皱。 他面色微沉,看着已挂断的通话记录,关掉手机。 - 与此同时,临春刚收拾完书本准备去学校。 顾轻白在今天起得晚,下楼时还带着点摇摇欲坠的睡意。 左右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在这小镇里被慢节奏的生活磨得有点显老。 鬓边的碎发白了一半,眉眼间也带着消散不开的疲惫。 大约是午觉做了个不好的梦,带着那个世界的记忆醒来,迷迷糊糊还没缓过来劲。 临春拿了柜台后的本子过去,指着上面的名字给他看。 在蒋以声十分嚣张的签名下面,有她早就写好的几串小字。 【他是以言哥哥的弟弟?】 【以言哥哥是不是也来了?】 在看到蒋以声的名字后,临春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小半年都没再来桐绍的蒋以言。 兄弟俩几乎长了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年岁上差了不少,导致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顾轻白垂下目光,眼珠微动,最后停在一处,定定地看了会儿。 男人站在一层阶梯上,又像没睡够似的,重新闭上眼睛。 微微弓着腰背,手掌按住栏杆。 在一声叹气后苍老得直不起背。 临春打着手语的手一顿,继而蜷了手指垂在裤边。 “走吧。” 她看到对方这么对她说。 “我再睡一会儿。” - 下午近两点,蒋以声来到新学校。 桐绍一中位于市中心,占地不大,寸土寸金。 “蒋同学这个成绩,别说是我们学校了,就算放在整个省份都可以算得上名次的。一班是我们年级最好的班级,这是班主任赵老师,她负责蒋同学这一年的学习生活…” 李哥正和校长在办公室洽谈,对方态度非常友好。 在高二这个节骨眼上借读一年其实也不容易,蒋臻估计往里面砸了不少才把他勉强塞进去。 蒋以声在旁边听了几句闲话觉得无聊,便出来透气。 三层的教学楼直面大门,站在走廊上几乎能俯视整个校区。 食堂是一栋的平层大瓦房,建在围墙边上,后门连着校外,甚至还圈了几头小猪。 而三层的宿舍堪称危房,走廊大通道上挂满五颜六色的被单,墙皮悬在半空中随风掉落。 篮球场简陋到只有水泥地面,就连操场上还旺盛地生长着半人多高的杂草。 要不是校园中随处可见打闹嬉戏的学生,蒋以声甚至觉得这里可以类比他以前玩的校园恐怖类游戏,环境诡异到可以原地拔起几个僵尸来烘托气氛。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地方穷成这样。 他再一次怀疑自己到底来没来对。 正在心里琢磨,突然瞥见层层绿叶中荡出一片白色的裙摆。 蒋以声斜了目光,看一抹跳脱的身影从学校大门外的梧桐下小跑而来。 是中午那个女孩。 她的手里还牵着那只边牧,进学校时拴在了门卫室后面的树上。 然后又单一个人,挨着道路边缘、顶着层层叠叠的树荫往里走。 临近上课的点,校园里学生很多。 临春时不时就要转头左右看看,混在人群里跟多动症似的,走也走不快。 这是个小哑巴。 蒋以声突然想起来。 小哑巴还来学校上课。 哑巴怎么上? 他盯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正无聊的神游,预备铃却在此时突然响起。 路上的学生大多往教学楼飞奔,临春看看左右,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李哥和赵老师一起从办公室出来,看起来入学顺利。 李哥;“我去帮你办个校园卡,你先跟赵老师去领教材。” 蒋以声“嗯”了一声,目光看向他的新班主任——一个大约三十多岁,吃得圆滚滚的女人。 “蒋以声同学,”赵老师的声音意外好听,“跟我来吧。” 赵老师的个头不高,目测才到他肩头。 两人一前一后没走几步,在楼梯间迎面撞上了抓着栏杆一步两层的临春。 蒋以声居高临下,看着小姑娘仰起来的小脸。 四目相对间,他似乎从那双眸中品到了一丝惊讶。 “我们班班长,临春。” 赵老师给身后的蒋以声介绍。 蒋以声眉梢一挑,没想到这个小哑巴居然还是班长。 同时,赵老师又给临春打了个手势。 临春看完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你是我的声音 第4节 蒋以声:“?” “她去给你搬凳子,”赵老师也跟着走下去,“你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临春同学,把事情写在纸上给她就好。” 蒋以声有些意外这对师生,但也没太表现出来:“嗯。” 高二正在学习的课本不多,基本都是一些零碎的选修。 赵老师递给他,蒋以声就接过来,七门课聚少成多,没一会儿手上就有一小摞。 “先就这些吧,练习册我再找课代表给你,”赵老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也快上课了,我带你去教室吧。” 蒋以声抱着那些书走在赵老师身后。 一班教室在二楼,出了楼梯间往左走两个教室才能到。 房间很小,长度只够开两个窗。 班里座位坐了一半,吵吵闹闹。 门有两个,前门开着后门锁着。 在前门的右上角边竖着个木板,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高二(1)班。 黑板是那种定死在墙上的老试黑色黑板,桌子是钉出来的木头双人桌,和椅子的材质一样,用久了就会“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纪律委员正在努力维持课前纪律,蒋以声走过教室后窗,从敞开的玻璃窗里看见讲台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临春正举着手臂在黑板上写些什么。 不知道是夏天阳光灿烂,还是黑板颜色太深,那一截胳膊白得发光,又冷得像杯冰水,冲散了整个教室的闷热。 蒋以声的脚步没停,视线紧接着扫过窗与窗之间的墙上的名言警句——不要懒懒散散的虚度生命。 有人大力地拍了几下桌子。 “上课了,都他妈闭嘴。” 是个男声,教室里的噪音明显小了不少。 蒋以声走过前窗,大概第一排的位置。 他的一只脚跨过门槛,转身正好和放下粉笔的临春对上目光。 少年背着光,轮廓被晕出一圈绒绒的金黄。 他的手里拿了几本书,有些随意。 不像转校生,像来遛弯的大爷。 蒋以声停在教室门口。 临春转身,在黑板写的大字旁拍了两下: “欢——迎——新——同——学——” 全班趴着的睡着的,拖长了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 隔着两米,台上台下,临春带头为蒋以声鼓起了掌。 掌声稀稀拉拉,很多人即兴敷衍,晕晕欲睡。 最最顶多掀起眼皮看蒋以声一眼,拄着腮帮,没什么反应。 只有讲台上那个听不见声儿的,用力把双手拍的啪啪直响。 像一棵精力旺盛的向日葵,是晚上能“唰”一下把花头从西边甩回东边的那种。 门口站着的蒋以声:“……” 短暂的尴尬后,他偏头笑了一声。 第3章 03 大概是蒋以声这张脸比较招人稀罕,进教室后班里女生明显坐直了几个。 赵老师让他做个自我介绍,蒋以声报了个名字,话也不多。 左右不过就走个形式,说完临春便带他往教室后排走去。 班里不挤,两边靠墙分别是双人座,中间四人坐在一起,余出两条走道。 全班一共三十三人,一排坐八个人,正好能做四排多出一个来。 蒋以声过来正好把人数凑了个双,让那一个被迫孤立出来的可怜孩子有了同桌。 教室后排那一个单独成排的双人桌挨着墙,靠窗的那边正摊着一本英语课本。 看其中夹着的水笔样式,主人应该还是个女生。 蒋以声把课本放在上面的同时,临春坐在了那个座位上。 “……?” 蒋以声个子高,坐哪儿都看得见。 再说这学于他可有可无的,听不听课其实也不重要。 就是临春这小姑娘…还没到他肩膀。 他心存疑惑,倒也没问什么。 弯腰拉开凳子坐下,把那一摞书塞进桌洞。 再抬头时对方递过来一张纸条,纸质粗糙,边缘发毛。 字有点儿洇水,不过不妨碍上面的句子工整。 【下课我带你去领练习册。】 蒋以声微一点头。 “哑巴吃春/药了?看见男的就往上贴。” 他突然听见有人笑着说了一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他们这一小片能听得见。 蒋以声抬眸看去。 隔了倒数第二排,刘家豪正侧着身子往后看。 男生驼着脊梁,坐没坐相,大概是这样调笑别人惯了,冷不丁对上一道冷峻锐利的目光,整个人都是一顿。 上课铃在这时打响。 老师走进教室,第一节 是化学课。 蒋以声拿出化学课本,按着老师的话翻到相应页面。 身边的人没有动静,扫一眼过去,临春在看摊开的那本英语书。 上课前起立问好,临春跟着人群也站起来。 蒋以声稍微低头意思了一下,余光却瞥见对方认真鞠了个大躬,脑袋都要贴桌子上了。 特别实诚。 蒋以声想到那棵傍晚“猛回头”的向日葵,唇角勾了抹笑。 化学老师开始讲课,临春头也不抬。 马尾从耳后绕过,微微枯黄的发梢搭在肩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颈后皮肤,被窗外阳光照得雪白一片。 她太瘦了,薄薄的皮肤被脊骨撑成起伏的弧线。 蒋以声收回目光,大概就明白这小哑巴的学习方式。 自学,还挺厉害。 - 一节化学课,临春背下来一页英语单词。 她用草稿本盖住中文意思,顺着边缘写下对应的文。 错了三个,还算可以。 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加深印象,书本上投下小片阴影。 桌椅碰撞发出轻微动静,临春抬头看讲台上老师已经不在,这才搁了笔,偏头看向蒋以声。 对方应该正在看她,临春猝不及防撞上蒋以声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下课铃怕是响了有一会儿。 她连忙起身,指指教室前门。 蒋以声合上课本,跟她一起出了教室。 一中教学楼是十几年前的老楼,走廊边生锈的栏杆外,又多焊了一层塑钢窗。 像铁笼子似的,把人都关在这个一米多宽的走廊上。 下课时间,女生成群结队往厕所跑,男生则七八个聚在一起,靠着走廊挤成一排。 眼睛往楼下看看,再往左右看看,仿佛一群待业街溜子,没什么闲事能干。 临春和蒋以声一前一走过他们面前,瞬间落过来好几道视线。 “哑巴来了。” 有男生笑着说了一句。 “大哥,快上。” 蒋以声扫了一眼身侧,看几个男生掩唇笑得猥琐。 “滚你妈的,”另外一个高个男生推了那人一把,“老子对哑巴没兴趣。” 那人嘻嘻笑了几声:“前阵子你还说要搞到手呢,是不是被拒了?” “操,是老子看不上她好吗?” 两人的打闹声落在身后,周围时不时就会投来几道异样的目光。 你是我的声音 第5节 临春听不见声,也不怎么在意。 她走路习惯靠边,眼睛看前看后,马尾左右乱甩。 忙得很。 上了三楼,她从口袋里掏出草稿本交给负责管理练习册的老师,上面事先写好了过来的目的。 老师认识临春,几眼扫过内容就把他们放进房间。 放置练习册的地方就是一个单独出来的教室,门边的桌子上零散地放着一些三角板、圆规之类的教具。 大摞大摞的练习册堆在地上,初中高中六个年级的都有。 其中有的还用绳子绑着,有的已经倒成一片。 有点脏,地上落了一层搁置久了的灰。 蒋以声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临春回头看他一眼,目光似在询问怎么回事。 蒋以声摆了摆手,偏头捂住了口鼻。 临春低头掏掏口袋,给他揪了一小截卫生纸。 蒋以声接过来,纸张很软,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 临春走到靠里面的位置,从高二年级那片分类里分别抽出三本练习册出来。 她能看出来这个大少爷多少有点讲究,也压根没准备让蒋以声动手。 自己闷头找了半天,最后还缺英语生物这两本。 这间教室窗子都关着,在里面呆几分钟都热得不行。 蒋以声拧着眉头,从隔壁高三那堆书里找到了那本英语必修三练习册。 他拿到临春身边晃了晃:“这个吗?” 临春还蹲在高二的那片书堆边,仰着脸看懂了他的唇语,点了点头。 上课铃响,蒋以声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临春按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躬身缓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指了指外面。 看眼神,像在询问。 蒋以声大概猜测问的是上课铃,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又一起回了教室。 这回已经上课,走廊上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临春走得比之前要快,蒋以声发现她总在靠墙一边,时不时就要用手去触碰一下墙壁。 像是个人习惯。 到教室时,生物老师已经在讲台上了。 屋里乱糟糟的,临春扣了两下门板,没被听见。 蒋以声站在她身后,喊了声报告,老师这才转过脸,让他们进来。 前门到最后一排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临春走到桌边脚步一顿,蒋以声在她身后,冷不丁地也停下来。 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板凳上用粉笔画了个王八壳。 旁边甚至还有一句骂人的话。 临春大步走去后窗,拿过上面晾着的抹布。 抹布还带了点水,几下就把粉笔的痕迹给擦掉了。 “上课了,都赶紧坐下。”生物老师在讲台上说。 临春没有听见,正低头用卫生纸给他擦干板凳上的水渍。 完事儿后又撕了一页草稿纸给他垫上。 蒋以声把练习册放在桌上,没多说什么。 只是目光扫过第二排刘家豪时,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有点洋洋得意,带着点不服的挑衅。 像个傻逼。 老师开始讲题,蒋以声把那叠练习册翻了翻,突然想到刚才缺的好像就是生物。 指尖百无聊赖地点了两下桌面,正准备直接摆烂时,桌边递过来一本练习册。 上面还附了一张纸条:【别理他们。】 练习册是临春的,对方还在那死磕她的英语单词, 蒋以声没跟她客气,连着纸条一起收过来。 很快,临春收到了回复。 上面两点一弯,蒋以声给她画了个笑脸。 临春盯着纸条看了会儿,视线上移,又去看蒋以声。 对方打开了她的练习册,指尖转着根笔,正垂眸听课。 少年人的鼻梁高挺,侧脸轮廓非常优秀。 垂下来的睫毛又密又长,漆黑一扇,乖巧搭在下眼睑上。 那双尾稍上扬的眼睛… 临春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然而就在她第三次抬眸时,却迎上蒋以声的眼睛。 对方双臂搁在桌上,毫不避讳、甚至堂而皇之地看回去。 临春被打得措手不及,十分狼狈地收回目光,重新盯回她的单词。 初秋温度还没降下来,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带了一股子燥热。 心跳在那一瞬间蹦错了节奏,像是舒缓的音乐中突然插进来一个突兀的高音。 临春抬手搓搓耳朵,那里一片通红。 - 临春又背了一节课的单词。 生物课下课后,她自己上楼去给蒋以声找剩下的那本练习册。 经过同层的几个班级,总是忍不住加快些脚步。 虽然耳朵听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并不友好的敌意。 而且隔壁三班前阵子竟然还有人拦了她告白,临春想想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忙活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她便去找老师反映情况。 低头刚写完一段话,身后似乎有人接近。 临春下意识地往一边躲开,回头看是班里的团委梁阙。 对方应该找老师有事,也没搭理她,径直去了隔壁办公桌。 临春反应完情况就准备回教室,下楼梯时梁阙几步追上她,也不说话,安静地走在她的身边。 他们俩是同学,也算是半个亲戚。 临春的姐姐和梁阙的堂哥结了婚,梁阙在学校也对临春多照顾点。 临春偏头看去,对他打了个手势。 {还好吗?} 梁阙瞥了一眼:“就那样。” {姐夫呢?} 梁阙:“刚回来。” 有个人在身边陪同,临春明显就放松许多。 她没再左右来回地查看周围,和梁阙对话时眼里还带了些许笑意。 {来我家里吃饭。} 临春伸着食指和中指,往嘴边拨了几下。 临春姐姐在镇里经营着一家小饭馆,姐夫则是一名警察。 两人平时各忙各的,都不怎么着家。 有时姐夫一个差能出十天半个月,姐姐就回家和两个妹妹一起住。 临春原本的意思是,如果姐夫有时间,可以一起来饭馆里吃饭。 只是手语能表达出来的东西非常有限,有时候只能演示出零碎的词语,其中连贯的意思还需要对方连蒙带猜。 不过梁阙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表达方式,语气淡淡的:“再说吧。” - 晚上放学,临春对蒋以声说明了八点还有个晚自习,并且给对方写了份时间表。 蒋以声道了谢,正准备走时又被拉住书包递过来一张纸条。 【他们欺负你,你告诉老师。】 蒋以声接过纸条,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下头。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前有一个多小时留给学生吃晚饭。 虽然食堂饭菜比较便也方便,但临春一般都会牵着边牧回自己家店里吃。 大姐开的饭馆不大,十几平的面积还得去了一半留给后厨。 店里只能摆两套桌椅,其他的都放在店外路边上。 你是我的声音 第6节 大姐只请了一个厨子,一个人兼职配菜和服务员,一到饭点就忙的昏天黑地。 不过今天店里生意不怎么样,外面的桌椅都空着。 家里最小的妹妹今年刚满十一,临冬蹦跶着出店门没走几步,见着临春兴奋地跑过去挽住她:“我刚要去迎你。” 大姐已经把饭菜给她们留好了,姐妹俩坐在外面闷头吃饭。 临春把大块的鸡肉挑给临冬,临冬又从自己碗里重新倒给她。 “大姐说你高二学习压力大,要吃好的。” 她嘴里含着饭,临春看口型看了个模模糊糊。 {瞎客气。} 她笑着又夹了回去。 {明年我再吃。} 吃完饭临春帮着收拾了几桌碗筷。 平时生意忙的时候她就多留一些时间帮忙,老师们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晚自习去晚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快走吧,”临夏拍了一把临春肩膀,“今天不忙,不用你干。” 临春侧了侧身子,对大姐比着手势:{姐夫回来了。} 临夏利索地收拾着碗筷,头也不抬:“嗯,我知道。” {周末姐夫带妹妹去医院吗?} “去。” {我想陪她一起。} “你在学校好好看书。” 临夏拒绝得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临春撅着嘴巴,怏怏不乐。 她把边牧送回书店,本想和顾伯说一说蒋以声的事。 但今天有点不巧,顾伯不在楼下。 可能是睡过头忘了,店门还大开着。 临春越来越怀疑顾伯是不是有老年痴呆。 藏獒的狗盆被舔个精光也没有后续,临春“哗啦哗啦”倒进去半盆狗粮,顺便也给边牧的满上。 临走前,她把书店大门关上。 走出几步,再回头看两眼,确定没出差错才放心离开。 到了学校已经快八点了,临春抓着扶手往上爬着楼梯。 出了楼梯间,她看见一班门口聚了不少人。虽然耳朵听不见声,但也能判断出应该是出了事。 她下意识就想到蒋以声,挨着墙大步走过去。 “没人说话?”蒋以声问。 一群男生挤在一起,在教室后排交头接耳。 刘家豪亦在其中,脸上还带着不屑的笑。 懒得问了。 蒋以声几步上前,从里面精确地揪住刘家豪的衣领往边上猛地一带。 他的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刘家豪直接被甩了个踉跄。 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被单独拎出来,让他在人群面前失尽了面子。 恼羞成怒下,刘家豪骂了句脏话,捏着拳头直接揍人。 临春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手脚并用冲进去拦。 梁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蒋以声侧了个身,迎着力道握住刘家豪的手腕,反向轻拧,瞬间响起一声惨叫。 左腿后移倒插进对方左脚前,蒋以声面无表情,拧着刘家豪的手腕把人“哐”一声绊进教室后那片糜子扫帚里。 一个狗吃屎的姿势顺利进窝,教室一角瞬间灰尘飞扬。 蒋以声从兜里拿出一截卫生纸,遮住口鼻。 他几乎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嫌弃地甩了甩手。 刚才还在叫嚣着的男生们瞬间老实下来。 连带着周围围观的群众一起,都变得十分安静。 蒋以声弯腰拎起自己被画的不堪入目的板凳,扔在刘家豪腿边。 “给我弄干净。” 第4章 04 蒋以声开学第一天就把自己的名声打响,那一记漂亮的反拧手腕加绊摔,把一中大半女生迷得七荤八素。 人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流言传进临春耳中时,已经变了个样子。 晚上临冬洗漱完毕,坐在被窝里问临春:“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刚开学就一打十,风里来雨里去,一点事都没有。” 这句话有点长,临春把纸笔递给了她。 临冬又把这句话写了一遍。 临春:“……” “真的假的?”临冬好奇道。 临春弯腰擦了擦脚:“没。” 她是聋子,但声带健全,能发出声音。 活了这么些年,临春也会通过学习口型和感受声带的震动来模拟发音。 只是她听不见,所以没法儿准确纠正。说出来的话和正常发音差了十万八千里,像是在嘴里含着颗大枣,音调平直,吐字不清,声音还有些难听。 临春平日里只和比较亲近的人说话,说的也都是一些简单的词汇。 临冬能听得懂,撇了撇嘴:“我都听说了,跟你一个班。” 临春没再理她,把洗脚水端去外面倒了。 她们住在饭馆边上的一间小平房里,房子不大,一室一厅。 屋内采光不好,平时照不进来多少光线。 不过卧室够宽,左墙抵着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平时临春和临冬两人睡一起。 右边是一张单人床,大姐要是不回家就睡这一个。 晚上气温不高,临夏在中午给她们换下了凉席,铺了层薄被。 临春展开毯子,给临冬肚子盖上,姐妹俩挤在一头睡觉。 关了灯,床头亮着一盏摇摇欲坠的小夜灯。 夜灯是个卡通蘑菇的样式,外面的塑料壳外灰扑扑的,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里面的灯泡是那种功率很小的钨丝灯泡,在晚上发出微弱的黄光。 “姐…黑?”临春含含糊糊地问。(注1) 临冬摇摇头:“姐夫回来了,大姐这几天都不在家。” 临春“唔”了一声,除了最开始的那个摇头之外,没太看懂临冬说了什么。 她今天有点困了,闭上眼脑子里还在想今天背的英语单词。 只是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劈了个叉,想到晚自习前的蒋以声。 少年神色冷峻动作利落,杀鸡儆猴般收拾一个,就把班里那群讨厌的男生全给镇住了。 分明是以言哥哥的弟弟,分明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又想到坐在钢琴前教她按下琴键的男人。 蒋以言向来温和,眸中永远蓄着淡淡的笑。即便面对一个怯懦的小聋子,他都能把人牵去钢琴边,告诉她听不见没关系,只要喜欢都可以弹一弹。 那时临春还小,琴房外漫天遍野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 蜜蜂忙碌,空气中满荡着春天的朝气,和对生命的热爱与渴望。 一如临春渴望听见那一道手指压低的琴键,到底是什么声音。 - 夜晚非常安静,临春在半梦半醒间陡然睁开眼睛。 今天没有月亮,屋里暗得可怕。 明亮的梦境轰然坍塌,临春茫然地“啊”了一声,心跳在一瞬间猛烈加剧。 临冬被她推搡着唤醒,耳边是临春嗯嗯啊啊急促的呼喊。 “怎么了?” 她拍开床边的灯,瞬间房间明亮如昼。 临春坐在床上,有点懵。 她的长发散在肩膀后背,蓬乱得有些狼狈。 “灯坏了?”临冬把那个小夜灯拿到跟前看看,“明天买个新的。” 临春看向临冬,疲惫地勾了勾唇。 她指指自己的眼睛:{我以为我瞎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7节 临冬叹了口气,拽着临春倒回床上:“怎么可能?” 临春也长长呼了口气,眼睛盯着那一盏明晃晃的大灯,又闭了闭。 她伸手把灯关了。 临冬支着上半身问:“怎么关啦?” 临春即便听不见也能想到对方说的什么,她拽了拽临冬的手臂,把人拉回身边。 夜里突然来了这么一段插曲,两人的睡意像蛋黄似的,被一筷子搅散。 临春侧身挨着临冬的小臂,感受到女孩子温热的皮肤和呼吸,刚才过快的心跳一点点恢复正常。 而临冬平躺了会儿,也侧身面朝她:“明天姐夫还来接我吗?” 临春回了回神,也握住临冬的手,安慰性地拍拍,没有说话。 临冬知道她听不见,不过本来也就没想着得到回应。 “我听有人说姐夫要和大姐离婚,我怕大姐离婚。” 临春感受到耳边呼出来的热气,抬手环住她的肩膀:“没…事。” “我总花他们的钱。”临冬哽咽着声音,把脸埋进临春的怀里,“我也不想去医院。” 女孩儿的肩膀很窄,蜷缩起来不过一拃宽。 临春轻轻捋着她的后背,感受着脊背传来的轻微颤抖。 “没…事,”她磕磕绊绊地重复着,“没…事。” “我上网查了,尿毒症都活不到十年,”临冬眼泪湿了一片枕头,吐出来呼吸带着水汽,“大姐带我去透析根本就是浪费钱…” 临春听不见,但多半也知道说的是什么。 能惹她们掉眼泪的事情统共就那几件,她没办法,只能抱紧妹妹,重复着安慰。 窄床薄被,两个温热的生命相互依偎。 她们是海中的溺水者,也是彼此唯一能抓住的的浮木。 飘飘摇摇,一夜难眠。 隔天,临春被枕边震动的闹钟叫醒。 床上只有她一人,临冬已经起来了。 家里的家具不多,基本都是二手柜子,和从废品站捡来后改造的桌椅。 临冬手巧,喜欢用毛线编一些垫子护具,或者巴掌大的针织玩偶。 门前桌边都挂着几个,给简陋的家里镶进去一些五颜六色的温暖。 客厅里放着一张木制八仙桌,上面搁着两小碗白米稀饭和一叠咸菜。 厨房里,临冬正在水池边踮着脚刷锅。 临春还没洗漱,乱糟糟顶着一头乌发。 她走过去,顺手把锅接过来,胯骨往旁边顶开临冬。 临冬脚跟踩实,甩甩手上的水笑着跑开了。 今天周六,一中高三正常上课。 临春过了个街道,刚好看见大姐和姐夫一起过来。 她的眼睛一亮,笑着小跑过去,和对方打了招呼。 “姐!夫!好!” 这三个字她喊得字正腔圆,私下里练了不少时间。 梁峻侧身朝她看过去。 男人身材魁梧,肩宽个高,长了一副不苟言笑的国字脸。 即便身上穿着便服,但腰背挺得直,一招眼看去就知道是个练家子的。 小镇地小人也不多,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和公安局打过交道。 梁峻在桐绍有点威信,临夏一个女人能把饭馆开起来,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 不过这样的男人,面对妻子的妹妹也还是非常和蔼的。 他手上还提着水果,对临春说:“慢点走。” “你跑什么?”临夏唠叨一句,再抬手替临春正了正衣领,“看车。” 两人关系好像还挺好,临春连忙点头:“嗯嗯。” “今天你自己在学校吃。”临夏塞给她一张十块的纸币。 临春偷偷看了眼梁峻,临夏又斥责道:“我给你钱你看他干什么?” 梁峻笑了笑:“拿着吧。” 和两人告别后,临春先顺路去了趟书店。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早,这个时候百货大街里的菜市刚起。 买菜卖菜的人来来往往,路边堆着的都是刚从菜地里过来的小摊小贩。 成捆的花生还沾着泥,南瓜辣椒都挂着水。 农村最不缺新鲜蔬菜,每个人嘴里吆喝着贩卖,热闹非凡。 只是临春最不喜欢走这样的路。 她听不见声,车铃或者喊声都听不见。 即便挨着路边走,前前后后都得注意,不然很容易就磕着碰着,自己被凶还不占理。 一路艰难到达书店,大门敞着,顾伯已经起了。 临春拉着边牧去后院溜达,意外看见顾伯正坐在他的小菜园里抽烟。 灰色的烟顺着头顶一蓬一蓬往上跳,晨风从远处吹来,散了那一抹暗色的雾。 边牧跑过去蹭他的小腿,顾轻白摸摸小狗脑袋,回头看她。 临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打着手势问:{怎么了?} 就这几天,她能看出来顾伯心情不好,就连平时不沾的烟酒如今都沾了一个。 顾轻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天已经亮了,可云里没光,看不见太阳。 厚重的云层叠在一起,被风推了又推,始终没被推开。 两人并肩发了会儿呆,顾伯偏头看向临春:“快七点了。” - 临春牵着边牧跑去学校,遇见路边卖茶叶蛋的老奶奶。 对方有点自来熟,看临春过来了,挥挥手招呼她,问要不要吃鸡蛋。 临春捏着兜里的钱,挪着步子过去。 人还没到跟前,卤料和茶包的咸香味就混在风里扑她一脸,鸡蛋卧在膝盖高的炭火小锅里,正“咕嘟咕嘟”炖得入味。 旁边另一个炉子上蒸着玉米和豆包,上面用塑料布和棉布盖了半截,以免落灰。 茶叶蛋五毛一个,临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舍得买。 她摇了摇头,又看老奶奶说了一句:“今天要下雨,你穿少啦!” 到了教室,临春拿出英语课本背单词。 半道上突然想到什么,又转头看看蒋以声的板凳。 虽然还是旧的,但的确换了一个。 昨天对方揍完人连晚自习都没上,应该也没被后续找麻烦。 正想得出神,却没发现正主已经走到了桌边。 蒋以声奇怪地看了临春一眼,似乎对她盯着自己的凳子发呆有些奇怪。 临春大清早就闹个大红脸,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能解释点什么。 好在蒋以声并未寻根究底,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就坐了下来。 临春尴尬得眼神乱飘,却惊讶地发现蒋以声搁在桌上的东西是四颗的茶叶蛋。 是香喷喷、热乎乎的茶叶蛋。 临春咽了口口水。 “咕咚”一声,她听不见。 蒋以声沉默片刻,尝试着把茶叶蛋往她那边推推。 临春瞪大眼睛,转头看着蒋以声。 像是十分不敢置信。 蒋以声:“……” 他干脆又把茶叶蛋重新拿回来。 临春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竟然盯着别人的早饭咽口水。 她决定不再去看。 然而早自习过去了,蒋以声没动那四个茶叶蛋。第一节课过去了,蒋以声还是没动那四个茶叶蛋。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茶叶蛋完全凉了下来。 临春实在忍不住,给他递过去一张纸条。 【你不吃吗?】 蒋以声看着那张纸条沉默。 临春:“……” 你是我的声音 第8节 两个人一起沉默。 “买多了,”蒋以声终于开口,“吃不掉。” 临春恍然大悟,又使劲地点点头。 蒋以声看看那四个用劣质塑料袋装着的、脏兮兮的茶叶蛋,又看看格外在意、不停询问的临春。 最终他拧着眉问:“你吃吗?” 临春慢半拍地表示不吃。 “你吃吧,”蒋以声直接把茶叶蛋放在她的面前,“我不吃凉的。” 第5章 05 临春本是想继续拒绝,但话还没写完,对方就被赵老师给叫走了。 她猜多半是刘家豪的事,对方那天晚上被放倒后就没来上课。 事实也的确如此。 赵老师单独把蒋以声叫去办公室,就为了这事儿能私下里解决。 虽然是刘家豪先惹事,但是把人打进医院的到底是蒋以声。对方家长不依不饶,最妥帖的方式就是赔点钱,互相道歉和解。 “不可能。”蒋以声拒绝得很彻底。 赵老师叹了口气,给他拉来板凳:“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聊一聊。” 蒋以声并没有坐那张凳子,语气反而更加生冷:“有事找我监护人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完全不把办公室里的老师放在眼里。 赵老师对着面前那张空荡荡的板凳,愣了愣神。 蒋以声很排斥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纯纯和稀泥的做法。 不过想这破地方的人素质也没多高,老师愿意拉张凳子和学生谈心可能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烦。 回到教室,临春还在和那四个茶叶蛋干瞪眼。 两个都没来得及打个照面,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临春紧跟其后也被找去了办公室。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有半个小时,一点都不耽误赵老师挨个找人。 作为班长,当老师和同学产生矛盾时,临春就担任起两者沟通的桥梁。 不过这次,桥梁有自己的看法。 临春:【这次是刘家豪先动的手,我亲眼看到的。】 赵老师:【他小腿骨折,进医院了,我得给他父母一个交代。】 临春:【所以蒋以声没错也要道歉吗?】 赵老师:【殴打同学没有错吗?】 临春:【刘家豪殴打过很多同学。】 赵老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这个班级她从高一就开始带,每一个人她都仔细了解过。 哪些同学喜欢惹事,哪些同学不爱计较,她作为班主任比谁都清楚。 赏罚并重,严慈相济。 经过一年多的磨合,她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把一个班的同学关系平衡下来,现在半路杀出来的插班生,又把按捺住的平静给搅浑了水。 这种靠着特权从天而降的少爷,基本都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蒋以声。 赵老师其实一点儿都不想要他来自己的班级。 赵老师:【刘家豪辱骂同学有错,蒋以声殴打同学也有错,双方都需要道歉,知道吗?】 临春原地憋了一会儿,皱着眉点了点头。 赵老师让她去劝劝蒋以声,临春走了一半,又折回来。 【可我还是觉得蒋以声没错。】 在临春看来,蒋以声属于正当防卫。 那一拳头他如果不接下来,指不定住院的就不是刘家豪了。 这世道谁弱谁有理,刘家豪欺负同学时没见着他卖惨,自己进医院了倒搬出父母来了。 临春回到教室,不知道怎么劝。 课桌左上角,四颗茶叶蛋还在那放着。 临春偏了偏头,蒋以声正垂眸一页一页翻着……嗯……她的练习册? 临春“唰”一下坐直了身子。 生物练习册的事,她好像给忘了。 趁着下课还有几分钟,她匆匆跑去楼上,询问练习册的事宜。 老师说新的练习册下星期才能到。 临春点点头,又原路返回。 路过三班门口,她侧身避开走廊上那群/交头接耳的男生,进班里拍拍李瑶瑶的肩膀。 李瑶瑶猛地回过头:“我去!吓我一跳!” 临春眼睛一弯,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李瑶瑶立刻明白,视线同时瞥了眼临春身后。 她像是护犊子似的站起身,拉住临春胳膊:“行,我送你回去。” - 午饭时间,临春刚收拾好书本,抬眼就看见李瑶瑶在门口向她招手。 李瑶瑶身材纤细,人也漂亮。 九月的天不冷不热,她穿了身粉色的超短裙,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整个人亮堂堂地往一班教室门口一站,引得路过同学纷纷侧目。 临春连忙拎着蒋以声给她的四个茶叶蛋,扶着桌边小跑过去。 在这个大多数同龄人都还面朝习题背朝书的高中时期,就已经超前地摒弃了厚重的刘海和圆框眼镜。 头发尾端微微烫卷了一些,精致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妆容。 临春和她是初中同学,高中分班后就不在一起。 李瑶瑶家远住校,平时都和室友一起吃饭。 偶尔临春不回家,李瑶瑶就撇下自己的室友来陪临春。 虽然俩人上了高中交集不多,但友谊没淡。 临春很珍惜能够接纳她缺陷的朋友,即便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 “哎,”李瑶瑶挽住临春胳膊,眼睛盯着教室里面,“听说你们班转来个帅哥。” 临春大致看懂了她的唇语,也跟李瑶瑶的目光着往教室后面看了一眼。 空了大半的教室里,蒋以声身体后倾,翘着凳子前腿,懒懒散散地玩着手机。 大少爷似乎不太乐意跟人接触,每次放学都会在教室里等个十来分钟,直到人群不再拥挤才慢悠悠站起身。 “是不是跟你旁边坐着的那个?”李瑶瑶问,“我看着脸生。” 临春把李瑶瑶的脑袋强行掰回前方,再把手上提着的茶叶蛋递过去。 “什么啊?”李瑶瑶不明所以地接过来。 临春用推推她的手臂:“吃!” 到了食堂,打饭坐下,临春用李瑶瑶的手机把茶叶蛋的来源打字出来给她看。 李瑶瑶嘴里还嚼着半个鸡蛋,笑得蛋黄都要喷出来了。 “他是不是想追你?”李瑶瑶兴奋地问道,“故意买茶叶蛋来勾引你?” 临春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像是不敢置信似的睁大眼睛。 李瑶瑶刚想重复,临春就连忙“嘘”了一声,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打字。 李瑶瑶“嗐!”了一声:“麻烦。” 她擦了擦手,在键盘上“啪啪”按了一通,再递给临春看。 【我看他就是想追你,故意买茶叶蛋勾引你。】 临春眼珠子差点没直接给瞪碗里,龇牙咧嘴一通之后,戳回三个字给李瑶瑶。 【别胡说。】 “谁胡说了,”李瑶瑶撇撇嘴,“他不吃茶叶蛋为什么还要买?你今天收下了,他明天指不定还买给你,男生那些手段不就这些。不过大帅哥愿意给你花钱,也算是有心,毕竟你们才认识没几天,以后慢慢交流。” 对方几里哇啦说了一通,临春看了前面几句就没再继续。 她低头用手机继续打字过去,脸上还带着不清不白的绯红。 【他只是不喜欢吃凉的。】 李瑶瑶:“好拙劣的借口。” 【他以后买了会趁热吃。】 “我不信。” 李瑶瑶刚要长段输出,临春连忙把手机在贴她脸上。 李瑶瑶哼了一声,拿过手机垂眸打字。 你是我的声音 第9节 “你呀,就对自己的小脸蛋太没自信啦,帅哥喜欢你又怎么样呢?说明他们不瞎。再说又不是没人追你,我们班的王凯杰最近还骚扰你吗?他要再找你你告诉我,我让我男朋友收拾她。” 她把话说完,字也打完了。 临春接过手机一看,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还真找你了?”李瑶瑶眉头一皱,“什么时候?” 临春把头摇成拨浪鼓。 “没有就好,”李瑶瑶拄着腮帮,把餐盘里的葱段挑出去,“我说你也买个手机,遇到什么事了还能给我打个电,本来就是个小哑巴了,到时候叫都叫不出来怎么办?” 临春盯着她看,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疑问。 李瑶瑶嫌弃两秒,又打字给她。 临春看完信息眼睛一弯,指着自己的喉咙“啊”了一声。 她其实还是能叫出来的。 “光叫就行啦?”李瑶瑶拍了下她的手,“跟你说正经的呢。” 临春撅着嘴,垂眸剥最后一颗茶叶蛋:“没…嘁…” “是没钱吧?”李瑶瑶纠正她的发音,还热心地重复一遍,“钱。” 临春:“嘁——” 李瑶瑶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喉管上,让临春感受发音时声带的震动:“钱!” “呸!”临春嫌她烦,推开李瑶瑶的手继续低头剥她的茶叶蛋。 “你还有脾气呢?”李瑶瑶也不生气,“等我下个月换新的,这个就送你。” 临春把茶叶蛋一分为二,蛋白放在李瑶瑶的餐盘里,没去看李瑶瑶说的什么话。 她家里其实有个旧手机,临夏买来给俩姐妹在家联系人用的。 临冬身体不好,临春平时就把手机放在她那,万一有个突发状况最起码还能拨个120。 想到临冬,临春嚼着鸡蛋的腮帮都慢了一些。 昨晚如果不是自己半夜惊醒,小丫头也不至于又哭一场。 今早眼睛还肿,就强打着精神给自己准备早餐。 虽说这个病对身体的负荷较低,但肾脏功能已经收到损伤无法治愈。 临冬现在的治疗不过也就是延缓病情,想要彻底根治,只能换肾。 可是肾/源哪有那么好找… 临春的午饭因为李瑶瑶的室友突发急事而提前告终。 她本想把临春送回教室,但临春还得出去遛狗,两人不得不在食堂门口分开。 “你走路慢点啊!”李瑶瑶临走还不放心,“有事找别人给我打电话。” 临春使劲点了点头。 她走去学校大门,门卫大爷刚给边牧喂了几根骨头,临春牵狗绳时对方还有些依依不舍。 临春乐得不行,摸摸他的脑袋,保安大爷也笑,说:“要不把狗给我养得了。” 他说得快,临春没看清楚,便停下来打手势询问。 保安大爷摆摆手,刚才说的不过是玩笑话。 一中虽说在市区,但桐绍人口不多,巴掌大的住宅区周围仍有许多耕地。 临春遛狗基本都会去路边的田埂里,也不用多久,来回十几分钟的事情。 今天天气不好,天上灰蒙蒙的,云雨要落不落。 边牧撒完尿在路边刨了刨,再扭头盯着临春,像是询问接下来去哪。 按理来说,遛完狗就应该回教室午休或者自习。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临春偏偏牵着狗去了附近街道。 早上那个卖茶叶蛋的奶奶现在还在。 不过,此刻她有新的客人。 “哎哟你怎么还没加衣服啊?现在的小年轻,一点都不注意身体!下午加个卦头,这个天哪有还穿短袖的嘛!” 小锅一米开外,蒋以声抿着唇瓣,进退两难。 他本来还以为对方只是卖个早饭,却没想到怎么桐绍的老人家在原地一卖一天连饭都不吃。 “搞个玉米吃吃,”老奶奶用塑料袋飞快地卷了根玉米,驮着背走到蒋以声面前,不由分说地塞给他,“拿在手里,暖和暖和。” 蒋以声后退半步避无可避,只好略微嫌弃地用一根手指头勾着塑料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非食品用的塑料袋…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黏糊糊的煮玉米… 可面对这么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又没法拒绝,只能接受。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那老奶奶却摆摆手:“可怜见的,裤子破个大洞还穿,先吃饱吧。” 蒋以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裤:“……” 他还是把钱给了对方。 强买强卖来一个玉米,蒋以声有点发愁。 不过这愁也没愁多久。 只是侧身一个抬眸,他看几米开外牵着狗的姑娘。 “……”蒋以声张了张嘴,“班长。” 临春瞪大眼睛,指指自己:“?” 蒋以声的目光落在她腿边蹲着的边牧:“。” 临春也跟着他低了下头,把边牧往右边蹬远点。 蒋以声又回头看了眼老奶奶,对方正低头倒腾她的茶叶蛋,没注意其他, 他快步走到临春的左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抬手把那根勾在他食指上的玉米递过去。 临春:“??” 蒋以声:“吃。” 从早上就开始堆积翻滚的云,在经过一上午的吹拂撕扯,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少年下巴微抬,迎着日光,能看见清晰的下颚折线。 临春愣了愣神,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蒋以声处理完东西,又瞥了眼直盯着他看的边牧,绕开两步,离开了。 刚出小炉的煮玉米,热得有点烫手。 临春抓在手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怎么热的…还给她啊? 第6章 06 临春午饭多吃了两个茶叶蛋,遛了一趟弯又被塞了根玉米。 中午学校少,走路没那么多需要注意。临春啃了一路,到教室先打了个嗝。 她脖子一缩,下意识捂住了嘴。 不过还好,班里没人。 就连整个教学楼都空荡荡的。 黑板还残留着最后一节课的板书,临春用塑料袋裹好剩下半截玉米,再拾起黑板擦擦干净。 天空彻底放晴了,敞开的窗子投进来被叶片切割后细碎的光。 粉笔灰飘进张牙舞爪地散进空气中,被临春轻轻扇动的手掌拂开。 她伸着胳膊,把黑板擦拿去窗外拍上面的粉尘。 绒布那面打在墙上,于安静的教学楼内发出“噗、噗”敦实又沉闷的响声。 她拍了几下,换了个方向,有意无意让边缘的金属固定板也一并磕在窗沿,发出“锵”一声较为尖锐的声音。 玩似的来回磕了几下,“噗噗锵锵”一通乱响。 感受着不同撞击带来的不同震感,想象着发出的响声有何不同。 声音不大,也不碍事。 擦完黑板,临春又把教室后的扫帚收拾了一遍。 最后,她翻开桌上的课本,继续背英语单词。 桐绍的经济落后,教育也相同进度,临春高一才接触英语。 相比于逻辑性较强的数学和理综,不能听读的语言类科目对于临春来说更有难度。 而英语也的确是她每次考试低于平均分数线的最大后腿,无论是语法还是阅读,都需要花上几倍的时间去询问和理解。 并且,高考的英语听力,还是目前为止不知道如何跨越的难关。 赵老师跟她说过,要么看口型代替听声音,要么就是需要佩戴助听器。 可临春先天全聋,普通的助听器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临夏之前也在医院替她问过相关事宜,临春这种情况只能植入人工耳蜗,价格也是目前负担不起的六位数。 不仅如此,后期保养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零零总总加在一起,都够给临冬换肾救命了。 临春浅浅呼了口气,垂眸翻过一页纸张。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节 她有时不想考虑这么多事,主要是考虑了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临冬的医药费已经是家里一个不小的负担,大姐开饭馆挣的钱大多都贴在了里面。 婆家有好几次对大姐补贴娘家表示不满,最近一年更是借着没有孩子撺掇着姐夫离婚另娶。 不过梁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平时出差也不在桐绍,那些闲言碎语越积越多,最后就落在了临春俩姐妹的耳朵里。 对于梁峻这个姐夫,临春还是很喜欢的。 当年两人结婚,临春不过十二岁。 她只记得一向冷峻不言的男人,和大姐结婚那天也红了眼眶。 对方从不抱怨临夏带着两个拖后腿的妹妹,反而对她和临冬关心有加。 包括之后送临冬去医院检查,每个星期的透析治疗,除了实在赶不回来,都会亲自过来接送。 和临冬一样,临春也怕大姐因为她们而离婚。 她们一个愧疚得在夜里偷偷抹眼泪。 另一个则一言不发,努力降让自己不成为第二个负累。 都太懂事了。 - 下午上课前,临春抵着书本眯了一会儿。 她睡也睡不着,桌子稍微一动人就立刻清醒过来。 梁阙敲敲她的桌子,食指一指楼上,意思赵老师找。 临春揉揉眼睛,鬓边碎发凌乱,光洁的额头被书本边缘压出一道红痕。 梁阙偏了偏眼,目光落在摊开在桌上的课本。 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单词,黑压压一片压着人神经。 临春站起来,个头刚到他的肩膀。 快到上课时间,教室里同学来了大半,闹闹哄哄。 睡觉的吵架的打闹的抄作业的,干什么的都有。 时不时还会有不老实的动作过大,半道上不长眼的冲出来。 临春一个小聋子,什么也听不见。她走在梁阙身边,梁阙就下意识护着她。 {早上看到姐夫了。} 临春探着身给他打手势。 梁阙点了个头,没说话。 {大姨还好吗?} 出了教室,临春继续问道。 梁阙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看不懂。” 临春瘪瘪嘴巴,把手背在身后。 梁阙这人性格很怪,平时不爱说话冷冷巴巴的,但临春被欺负时却也能出面护着。 临春知道对方照顾自己大多是姐夫的原因,所以对梁阙也不是特别敢亲近。 不过有梁阙在身边总是安心点,最起码在经过三班时那些讨厌的男生会收敛一些。 到了办公室,赵老师正在打电话。 临春在门口站了会儿,梁阙也没离开。 临春好奇:{你也找赵老师?} 梁阙看她一眼,微一点头。 临春嘴巴缩成一个“o”型,抬手在自己手心上写下一个字。 梁阙垂着视线,看出是个“蒋”。 他收回目光,又没理。 临春鼓了鼓腮帮,没再自找没趣。 几分钟后,赵老师打完电话,喊两人进办公室谈话。 事情还是蒋以声打人的事实,明早双方家长要来学校,赵老师特地询问一下两人劝说同学的进度。 临春:“……” 这么着急吗…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作为副班长,梁阙在刘家豪那边沟通的还挺顺利。 对方父母同意互相道歉,但需要蒋以声拿出一定的赔偿。 临春也明白,虽然这事是刘家豪惹出来的,但是当蒋以声率先拧了对方胳膊的那一刻,有理都成了没理。 毕竟按照规定来说,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可十七八岁的少年,谁能按住脾气? 临春本想为蒋以声辩解一二,但低头找纸笔时却见赵老师叹了口气,闭上眼按住眉心。 她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其他的难处,又或许只是被蒋以声的事弄得心烦意乱,没有带妆的面容显得格外疲惫。 赵老师作为老师,也不能只站在蒋以声这边。 不然一旦有了这个先例,学生们觉得在学校里打人没错,也跟着蒋以声有样学样,那班里就彻底没了规矩。 大人们思考问题更加理性,考虑的方面也更全面。 临春了解之后表示自己会在下午再和蒋以声沟通沟通。 出了办公室,临春跟在梁阙身后。 她低着头,心情有些低落。 其实这事怎么做都不太好,他们夹在蒋以声和刘家豪父母中间,两面受敌,里外不是人。 梁阙听到身后的叹息,风似的细细一溜。 他的视线往后飘了一些,看见姑娘家白皙手臂,很快又转回前方。 临春有时会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声音,本人也不会察觉。 比如叹息或者惊恐,下意识的尖叫和抽泣,他都知道。 “让让让——!” 背后炸雷似的响起一声吆喝,梁阙下意识回头,看有人往前拱着三把扫帚正在拖地。 对方撅着屁股猛冲,势有一路到头的样子。 他横跨半步让开道路,临春却闷头往前,丝毫没注意左右动作。 梁阙动了下唇,没说什么。 只是伸手握住临春的小臂,把人往自己身前带了一下。 临春往边上一个踉跄,诧异回头。 拖地的人风似的与她擦肩而过,继续“让让让”地往前方喊去。 姑娘家的皮肤柔软温热,梁阙皱了皱眉,很快放开。 临春缩了缩肩膀,往墙边靠靠。 弯弯拇指想表示感谢,但梁阙没再看她,径直走去了教室。 临春回到教室刚坐着板凳,蒋以声几乎是跟着她的后脚,也一并坐在了她旁边。 临春偏头眨了眨眼,想到赵老师的嘱托。 她托腮想了片刻,拿出草稿纸写下第一行字。 【我们可以聊聊吗?】 草稿本被推到桌子中间,蒋以声抬眼偏去目光。 他没写字,只是微一抬眉,拒绝了。 临春:“……” 她没想到会这样直接。 拿回草稿本思索几秒,觉得自己和蒋以声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矛盾,而且对方中午还给她买玉米吃,完全算得上比较友好。 要么就是写字不方便。 于是临春又加了一句。 【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能看懂唇语。】 她又把草稿本递过去,同时盯着蒋以声的嘴唇,生怕他突然说出一句话来。 那是一双很薄的唇。 临春记得听人说唇薄寡情,或者多情。 在她想象中,小说里那些抛妻弃子的渣男,又或者游戏人间的少爷,一般都有蒋以声这样的一副薄唇。 但的确好看。 她又想,渣男也得有资本。 突然,那片唇突然笑了。 预备铃骤然打响,教室依旧吵闹不堪。 纪律委员正在大声维持纪律,声音被淹没进嘈杂里,就用书本狠狠拍打桌面,“啪啪”直响。 铃声很长,得有十秒。 就在这鸡飞狗跳、插根蒲公英进教室都能被折腾得光了头的闹嚷中,蒋以声开口,无声地问她一句。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节 “好看吗?” - 临春耳朵红了一下午,课上依旧闷头看她自己的书。 蒋以声时不时瞟过去一眼,觉得好笑。 可能是小地方特有的淳朴,女孩子似乎都格外容易害羞。 临春这样的女生蒋以声不是没见过,或者说,他见过太多。 形形色色、有意无意往他身边凑的女生。 装出来的,可能也是原本的样子。 但一个小哑巴,还是个听不见声音的小哑巴,蒋以声没见过。 一个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听不见声音的小哑巴,蒋以声甚至觉得有些好奇。第一节生物课,他还看着临春的练习册。 小姑娘字迹清秀,已经超前写完了三分之二。 其中正确率近乎九成,错题旁边都会有红笔标注,应该是老师写的解题思路。 蒋以声开学这两天闲得无聊,基本都在看临春的练习册。 他其实挺惊讶这个落后的小镇高中对一个聋哑人的包容度,更惊讶于当事人竟然还真能跟的上学习进度,并且颇为优秀。 优秀到有些突兀。 临春干净得厉害,像山涧涓涓溪流。 柔软冰凉,澄澈清冽,平日里泠泠作响,也能润养一片土地。 可这股溪流偏想冲进三峡大坝,铁了头要去发电,就有点令人费解。 为什么? 蒋以声不明白。 他最后干脆拄着腮,无聊地看临春背单词。 初秋的阳光不算炙热,薄薄地在窗台洒下一片,印着晃动的树影。 老师正在讲台上分析果蝇的遗传性征,树杈图写满半张黑板,xxxy绕口令似的乱成一团。 临春的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最后干脆把下巴抵在桌上。 可即便如此,手上握着的笔却还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succession。 “……”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偏头看向蒋以声。 碎发遮眼,和卷翘的睫毛交错重叠。 少女眸中晃着零星光点,漆黑透亮。 她有点惊恐,又有点好奇,脑袋上的问号唰唰往下掉。 像是春天里意外窜上马路的小鹿,不知所措地原地兜了个圈。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蒋以声捏住指间转着的水笔。 临春的脸快要烧熟,双臂扣着脑袋重新把头转回去。 片刻后,她的桌子被叩了两下。 临春抬头,看见草稿本的左上角多出了一行字。 【谁教你这么背单词的?】 第7章 07 临春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底下乖乖跟上一句。 【许老师。】 许老师是一班的英语老师,他的课蒋以声今早刚听过。 整整两节连堂,混着方言的英语口语差点没把他直接送走。 蒋以声沉默两秒,又写下一句。 【结合文章背。】 【可是我词汇量太少了。】 【有多少?】 【去年才开始学英语。】 【?】 蒋以声头上的问号比几分钟前临春的还多。 片刻后,他扔了笔,示意临春继续背。 临春:“……” 蒋以声没想到这破地方竟然高中才开始学英语。 看来溪水发电前路漫漫… - 下午六点半高中部放学。 因为是星期六,今天没有晚自习。 蒋以声全身家当就一根水笔,他把笔帽扣紧算收拾好东西,顺便把那本生物练习册还给她的主人。 放学人多,他通常都在教室等一会儿再走。 然而没想到的是,临春踩着放学的铃声“刺啦”一声撕下来一张练习纸,对半一折递给了他。 蒋以声眉尾稍抬,这是一份写了半张练习纸的…信? 他的手臂搁在桌上,没接。 从小学开始,蒋以声收到的情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最初他还会因为好奇打开看看,不过很快就没那个耐心。 一页两页或者十来页,写的大多是一些不知所云的废话。 折好用精致的信封装着,外面贴上花里胡哨的贴纸,偶尔还会喷点香水。 但这种当着人面随手撕下来的,他算是第一次见。 随便得有点侮辱人了。 临春见蒋以声没接,茫然地抬手挠了挠鬓角。 然后她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连连摆手。 蒋以声干脆把腮一托,看临春低头展开纸张,打头的第一句话就是“蒋同学,关于刘家豪的事情我想与你说以下三点…” 哦,原来是这事。 蒋以声捏住纸张上方,从对方手里抽了过来。 他侧着身子,左边手臂搁在桌上。 右手平举拿着纸张,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内容。 蒋以声以前不知道在哪看到过,聋哑人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方式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们理解不了语调,也用不好语气词,一般有什么说什么,目的性强,说话也生硬。 但反观临春,大概是有好好读书的缘故,表达方式倒和正常人差不多。 这一张纸虽然字句中都偏向蒋以声,可最后还是扯东扯西,想尽一切方法劝他道歉。 即便说的…也不无道理。 蒋以声屈起食指抵着侧腮,轻轻“啧”了一声。 再抬头时,靠窗的少女正捧着半截玉米,吃得腮帮鼓鼓。 左右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还不忘盯几眼桌上摊着的英语课本,嘴里叽叽咕咕地念着不成话的声音。 蒋以声的目光从姑娘家那点挺翘的鼻尖移到她啃得干干净净的玉米棒子上。 玉米粒排列整齐,被银白小巧的牙齿“噌噌”咬掉一排,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 鹿吃玉米吗? 蒋以声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临春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又递给他一张纸条。 上面又写了一段话:【赔偿方面我会努力替你争取只赔偿医药费部分,道歉也只是走个表面形式,希望你可以体谅一下赵老师,她得顾着全班同学。】 蒋以声把这张纸条放在桌上,扭头看走廊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踩住自己板凳下的横杆,把椅子蹬进桌子下面。 临春吃完最后一口玉米,抬头看他。 蒋以声的视线又落回那根玉米上。 “……” 啃得真干净。 临春也看看自己手里的玉米,抬手缓慢握拳,弯了弯拇指。 “谢谢?”蒋以声问。 临春眨了下眼睛,又是点头。 迟钝地像只未开化的小兽。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节 两人对视片刻,蒋以声偏了偏脸,笑了出来。 少年肩宽腿长,站起来个头很高,脑袋上顶着白炽灯,给蓬松头发晕了层金黄的绒光。 他笑起来很好看,黑色的短袖显得皮肤很白,原本淡色的唇也稍微有了血色。 临春想到“唇红齿白”这个成语,像是专门形容蒋以声此时的样子。 只是此时她坐在矮凳上,这样仰视着看过去略有压迫感。 她握着玉米棒,愣了愣。 有脚步声从走廊响起,“哐哐哐”小跑着从这头砸到那头。 蒋以声慢半拍地发现自己在这浪费不少时间。 他敛了敛唇角,转身离开。 - 临冬每周六去医院通常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按着一般情况,临春应该去大姐家吃晚饭。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她一出学校就碰见校门外等着的临冬。 不过十岁的年纪,小丫头薄得像一片纸。 虽然努力抿唇忍着情绪,但依旧遮不住发红的眼眶。 临春牵着边牧过去,攥住她的手指:{怎么了?} 临冬瘪着嘴巴:“大娘去大姐家了。” 临春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们口中的大娘也就是大姐的婆婆徐凤娟,平时看着挺体面一小老太太,却满脑子写满了“重男轻女”“传宗接代”八个大字。 临夏结婚五年有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作为丈夫的梁峻都还没说些什么,她这个婆婆却率先闹上了天。 近几年徐凤娟为了抱孙子没少给临夏洗脑,平日里还总爱插手夫妻俩的事情。 没边界感的事儿做多了就容易招人反感,梁峻不在家时临夏就过来和两个妹妹一起住。 这种冷处理让婆媳关系越发紧张,到现在只要是两人凑一起绝对没好脸色。 大概是怕大人的矛盾波及临冬,所以才让对方先行离开。 “大姐和大姨又要吵架。”临冬耷拉着脑袋,忧心忡忡,“三姐,你说大姐不要宝宝,是不是因为我呀?” 临春还牵着狗,看不清临冬说的什么。 她探着身子,弯腰询问,临冬却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晚风吹过脸侧,卷起少女耳边碎发。 在临冬左耳后下方,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略浅于肤色的肉芽如树根盘桓错乱,又如蛛网蔓延覆盖,一路探进颈后乌黑的长发之中。 或许是感受到了有视线落下,临冬抬手飞快地拂了一下头发,重新遮住疤痕。 她依旧低着头,唇瓣微动。 “如果活着的是二姐…” 临春有意关注临冬的唇语,这话看得一字不落。 她先是一愣,猛地停下脚步,拽着临冬的胳膊往自己身前就是一扯。 临冬身子一歪,踉跄半步,眼底蓄上一层雾蒙蒙的泪。 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路边只剩下一些收摊的小贩。 两个姑娘面对面站在人行道旁边,腿边还乖乖蹲着一只边牧。 {二姐临走前说了什么?} 临春等了片刻,见临冬不吭声,板起脸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臂上。 力道很重,打得临冬又踉了一步。 {二姐临走前说了什么?} 她又对着临冬比划了一遍。 动作比之前要大,力度也重了几分。 临冬咬着下唇,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临春心倏地软了下了,她从兜里掏出纸巾,有些粗鲁地擦过临冬眼下。 鼻腔发酸,直冲眼底,嗓子眼里也发出临春自己听不见的细碎的轻哼。 可她依旧沉着脸,情绪和动作违和,看起来有些怪异。 临冬握住临春的手:“对不起…” 临春打开她的手背,再一次重复质问。 临冬喉咙发哽,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再开口时,虽然说话依旧磕磕绊绊,但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和力量:“二姐说、说好好…活着。” - 那还是十年前的冬天,临冬父母健在,家里有三个姐姐。 临夏、临秋、临春、临冬。 作为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父母对她最为照顾,姐姐们有好的东西也都紧着她吃。 临冬身体很差,先天性肾脏发育畸形。 每到周末,父母都会带她会去医院做检查。 临春比她好一点,先天聋哑。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好歹也不致命。 在外面临春怕添麻烦,一般都会留在家里。 她一人害怕,周末总会拉着临秋一起在家看书。 可偏偏那一天,临春没把人拉住,让临秋也跟了过去。 一家四口难得奢侈的打了辆小三轮——村里人自己用铁皮焊了个外壳,车上面能载三个人。 临秋抱着临冬和妈妈一起坐在后排,讨论着自己六月份即将参加的高考。 她的成绩优异,考出市区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有点担心大学的学费问题,想今年寒假出去打工。 妈妈劝她好好复习,大姐在外地找到了工作,钱的事不用临秋担心。 临秋下巴蹭着临冬发顶,闷声说高考完自己就成年了,也可以做家教挣点钱。 她还兴奋地计划着去投奔大姐,听说大城市家教往往薪酬很高。 妈妈笑她掉钱眼里,临秋哼哼两声,说以后像大姐学习,毕业后努力挣钱,承包临春和临冬的学费。 她们就像搭积木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拉着一个。 大的总是会累一点,不过没关系,等到小的顶上来了,大的也可以好好休息。 家人就是这样。 司机在前排直夸孩子懂事,就连一项寡言的父亲也轻笑出声。 临冬那时还小,对话听不太懂,但模模糊糊也能感觉到生活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大家都很开心。 即使没什么钱,说话也总是带笑。 她以为会越来越好。 然而下一秒,小三轮违规行驶,和一辆货车迎面相撞。 司机和父母当场身亡,临秋重伤被送进医院。 事故发生时,临冬被后排的临秋牢牢护住,除了背后留下大片烧伤,竟奇迹般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她成了三轮车上唯一的幸存者。 临夏人在外地,听到噩耗连夜赶回桐绍。 她们在桐绍没有亲戚,是梁峻跑前跑后处理事故,还给姐妹俩垫上了医药费。 临春一个十几岁的小聋子,没人告诉她怎么了。 她惊恐又无助,怕给人添乱,连话也不敢打听。 一个人摸到医院,抱着膝盖窝在走廊角落,守着自己的姐姐妹妹,寸步不离。 柔软的花枝还没来及抽条展叶,就被一场密不透风的大雪覆盖。 四姐妹中最有出息的那个,永远睡在了寒假前的冬夜。 心脏停掉的那一瞬间,仪器拖着尖锐的忙音,凌迟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医院走廊的灯光冰凉,墙上瓷砖都结了冻。 护士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只带了一句话。 是临秋弥留之际、唯一清醒时说的话。 “好好活着。” 你是我的声音 第13节 第8章 08 临春被临冬哭乱了阵脚。 虽然一路上都端着姐姐的架势,但回家后也偷偷抹了把眼泪。 临秋出事那年临冬不过三四岁的年纪,或许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清晰。 可临春却是实打实和对方生活了那么多年,今天突然想起,情绪汹涌不受控制。 她甚至忘了把边牧送回书店,每天一次的打扫卫生也抛在脑后。 大姐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临冬还饿着肚子。 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成一天的日常。 临春拍拍自己的脸,收拾好情绪。 她去厨房给临冬下了碗鸡蛋面条,叮嘱对方吃完把作业写了。 临冬跟她去了门边:“你不吃吗?” 临春弯腰牵过狗绳,比划道:{我吃过了。} 她中午吃的有点多,现在一点都不饿。 晚上七点半,天灰蒙蒙的,约莫着还有半小时就能完全暗下来。 临春跑过那条百货大街,摊位上还有几个老人家在摆摊卖菜。 家里的西红柿没了,她去挑了两个。 滚圆的西红柿还带着刚摘下来的蒂,个头比临春一个拳头还大。 两个不够一斤,卖家给她塞了一把小葱,临春还多要了个青辣椒。 拎着塑料袋跑去书店,顾伯正在门口扫地。 临春解开边牧的狗绳,放下蔬菜去接扫帚。 顾伯没让她拿,抬手指指柜台,上面像是搁了什么东西。 临春又过去看。 竟然是两个…豆沙包? 她不明所以地转身,眸中带了点疑惑。 顾伯冲临春抬抬下巴:“吃吧。” 顾伯有时会给临春买点零食,大多是饼干之类方便携带还能管饱的。 临春一般不会拿,得顾伯在她身边让她拿,她才会偶尔拿上一个带去学校吃。 不过豆沙包还是第一次。 临春捧着包子,揭开外面那层塑料袋。 豆沙包似乎已经搁了一段时间,袋子里面凝着的水蒸汽把最外边的面皮泡的有些发软。 但内馅还是热的,一口下去咬到一点豆沙,带着糯糯的甜味。 她边吃边走,准备去后院洗洗抹布把桌椅擦擦。 木门的合页有些涩了,推开时发出“吱”一道声响。 临春一只脚迈出门槛,余光扫到屋内一处光亮,突然整个人都是一顿。 她一口咽下嘴里的包子,急急收回那只脚。 书店一楼的琴房里,竟然亮着灯。 以言哥哥? 她有些惊喜,往店门外看了一眼,顾伯还在扫地。 临春包子吃了一半,用塑料袋随便裹裹拎在手里。 快步走到琴房门边,又刻意放轻脚步。 叩了叩门板,推门进去。 琴房很小,只够容纳那一架老旧的钢琴。 墙壁没做隔音,朝南留了半面墙的窗子。 外边是一片耕地,每到春天就会开满金黄的油菜花。 临春永远记得她第一次推开这扇门时,蒋以言在钢琴后侧了身子。 男人眼眸微弯,嘴角还嗪着笑。 “好漂亮的小姑娘。” 蒋以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临春,这小丫头都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尤其是现在,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会让人觉得有点傻。 “啊!”临春发出一道短暂的惊呼。 原本惊喜的目光在看到蒋以声的瞬间淡了下来,失落同时爬上眉梢,难受得连嘴巴都瘪了下去。 蒋以声的手指还搭在琴键上,把对方短短几秒内所有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要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点想把人当场掐死的暴躁。 “你认识我哥。” 这是一句肯定句。 临春眨了下眼,点点头。 钢琴上搁着一本薄薄的琴谱,上面是临春的笔迹。 谱子蒋以声很熟悉,他哥以前教他弹过。 很轻快的调子,就像是…春天。 蒋以声的目光下移,落在临春拎着的豆沙包上:“……” 临春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看看吃了一半的包子:“……” 她指指豆沙包,又指指蒋以声。 视线询问:你买的? 蒋以声已经不想回答了。 临春一天里吃了人家三次东西,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道了谢,讪讪地准备离开。 蒋以声:“等等。” 临春“吱”一声把门关上,走得头也不回。 蒋以声:“……” 行吧,小聋子。 他合上琴谱,用挡板压住。 再放下钢琴盖,起身时目光投向门边,临春刚才那一连串反应又在他脑海中回放一遍。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又很快被蒋以声否决干净。 临春和他同龄,十年前就一七八岁的小屁孩。蒋以言不至于、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孩… 越想越离谱。 他有些烦躁,出了琴房刚好撞上扫完地的顾轻白。 对方和蒋臻差不多的岁数,就是不怎么捯饬自己,有点显老。 加上穿着一身深色棉布衣裳,又开了家玄乎其神的书店,跟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似的,下一秒就能原地飞升。 浑身都藏着秘密。 顾轻白把扫帚放在门边,轻飘飘瞥了蒋以声一眼,绕去柜台后面干自己的事了。 蒋以声觉得这一眼多半带了点个人情绪。 但他的确不认识对方,最近也是第一次见。 可顾轻白就跟和他有仇似的,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不理他,倒也不赶他。 蒋以声在店里看书弹琴乱逛,自由得仿佛是自己家。 后院的木门半开,他插着兜晃过去,看见临春正蹲在手动压水井边啃包子。 怎么又在吃。 临春吃完一个豆沙包,人已经觉得撑了。 低头把另一个裹吧裹吧装起来就给临冬,身前突然感觉有人靠近。 她猛地抬头,对上蒋以声低垂着的视线。 不得不说,从某些角度来看,蒋以声和蒋以言长得实在是有些相像。 尤其是那双浅色的眼睛,笑起来像装了满世界的温柔。 而蒋以声却很不喜欢临春此时看他的目光。 和在学校里不一样,视线直直地过来,焦距却聚在别的地方。 像是通过他,去看别的事。 “看什么?”他问。 临春撑着膝盖站起身,把手里的豆沙包递过去。 蒋以声:“……” 你是我的声音 第14节 他才不吃这些东西。 临春被拒后蜷蜷手指,低头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硬壳本子,又摸摸另一个兜,摸出一根笔。 她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你和以言哥哥长得很像。】 很好,精准踩雷。 蒋以声浅浅翻个白眼。 临春看情况不对,又连忙补充一句。 【你更帅点。】 蒋以声都给看笑了。 临春也跟着眼睛一弯,笑出唇边两颗梨涡。 蒋以声一秒恢复严肃:“少来。” 【帅哥能屈能伸,给个面子,都是一个班的,咱们以和为贵?】 蒋以声:“……” 他逐渐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哑巴能当班长了。 就连这个时候都不忘劝他和刘家豪的破事。 临春收起本子,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强行确定完毕,临春把豆沙包往外套兜里一揣,拎着水桶去打水。 院子里还是手动的压水井,需要先倒一瓶引水进去才能压出水来。 蒋以声本来是想离开,但看临春倒腾那压水井“噗呲噗呲”半天没个动静,便忍不住停下来观摩接下来的流程。 然而就在他抱着双臂准备全程围观时,临春却意外冲他招招手,把压杆交到了蒋以声的手里。 蒋以声:“?” 莫名其妙开始当起了帮工。 男生力气比较大,没压几下水就上来了。 蒋以声第一次弄着玩意儿,甚至觉得还挺新鲜。 有人帮忙干活就舒服多了,临春不用反反复复压水涮洗,干脆把店里的拖把抹布全拿过来一并都给洗了。 蒋以声这水一压压了十来分钟,等反应过来天都快黑了。 他的长袖捋到手肘,屈着胳膊压在水井上方,躬身看正在干活的临春。 小姑娘块头不大,蹲着小小的一团。 窄瘦的肩膀怂着,马尾搭在锁骨上。 两条手臂细嫩白皙,干起活来却干净利落。 每一条抹布全都泡了洗洁精搓洗干净,整整齐齐码在水泥砌成的水池边上。 再接一大桶水,挨个涮洗干净。 “班长,”蒋以声闲得无聊,问她一句,“你知道小蝶是谁吗?” 临春头也没抬。 “不会是你吧?”蒋以声又问。 临春依旧低头洗着抹布。 “这书店有别的女人来吗?那老头不会叫小蝶吧?” 临春拧完最后一条抹布,突然抬起头。 蒋以声的问题戛然而止。 临春指指自己,眨眨眼睛,像是在问蒋以声是不是说话了。 蒋以声眉头一拧:“你能听见?” 临春摇摇头,甩甩手把水擦干净。 找来纸笔,给蒋以声写了一段话。 【我怕你无聊。】 哦,还知道他无聊。 【你说话慢一点,我能看懂。】 临春给他看完,又把小本子收起来。 蒋以声看她兜里露出来的一点塑料袋,于是问道:“你留着明天吃?” 临春摇摇头,思考两秒,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大概到胸口的高度。 蒋以声没看懂。 临春撇撇嘴,那表情仿佛在嫌他笨。 蒋以声无语片刻,看对方又不耐其烦地擦手,拿出本子。 【给我妹妹吃。】 还有个妹妹。 蒋以声若有所思,问道:“你有姐姐吗?” 临春点点头。 蒋以声顿了顿,又问:“多大?” 临春半张着嘴,想到了二姐。 蒋以声看得出临春的情绪在那一瞬间低落了下来。 但很快就重新恢复了正常。 她左手比划了一个“二”,右手比划一个“八”。 既然都问年龄了,问的应该是还在世的姐姐。 二十八岁。 蒋以声一怔,只比蒋以言小一岁。 “你姐姐叫什么?”他又问。 他这次话说的很快,临春没怎么看懂意思。 蒋以声懒得等她继续写字,掏出手机按下一串信息。 【你姐姐叫什么?】 他把手机倒过来递给临春,是最新款的触屏手机。 单是屏幕都快有李瑶瑶整个按键手机大,从头到尾都写着“我很贵”三个大字。 临春惶恐地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按着屏幕上的键盘。 【临夏。】 临夏? 蒋以声眉头紧了一下。 【有小名吗?】 【没有。】 他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再提问。 压水井因为太久没有人压,水流慢慢减小下来。 临春赶紧用矿泉水瓶接了一瓶引水放在旁边,再转身时看见蒋以声盯着自己若有所思。 她有些不明所以,打着手势问他怎么了。 蒋以声也没看懂,只是低头在手机上又敲下一行字。 【你跟我哥什么关系?】 第9章 09 临春在书店忙完一通,回家后发现大姐竟然也在。 对方刚煮了粥从厨房出来,甩甩手上的水珠,沉着脸坐在床边叠衣服。 临冬已经洗完脚上了床,她扯着身上的薄毯,给临春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大概就是闭嘴少说话。 临春立刻明白,把蔬菜放在灶台上就溜去洗漱。 只是晚上睡觉时难免乱想,蒋以声白天问她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 自己和蒋以言是什么关系。 临春其实也不知道。 朋友算不上,对方更多是把她当妹妹。 偶尔在书店遇见了,蒋以言就教她弹弹钢琴,跟她聊聊人生。 聊他的家庭,还有桐绍这个小镇外面的世界。 在这个小镇里,女孩儿大多被忽视。 大部分初中辍学去厂里打工,又或者到了法定年纪结婚生子。 能嫁一个有权有钱的男人,大概是是老一辈人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对女人一生最大的肯定。 你是我的声音 第15节 但大姐不这么觉得,大姐觉得女孩子也是要念大学的。 而蒋以言的态度比大姐更为强硬,觉得女孩子是一定要念大学的。 相比于男生来说,这个世界对女孩子更为苛刻,不管是学历还是能力,总要更好一点才会获得相同的回报。 更何况临春身上跟叠buff似的糊了一层又一层,想要靠自己走出这个小镇,只能加倍努力,拼命学习。 临春想走出去。 她想看看大姐口中闪烁着霓虹灯的夜景,也想去蒋以言说的白墙红瓦砌出来的大学。 她还想去宽敞明亮的教室,学习种类繁杂的专业。 那里食堂吃饭有补贴,校内申请可兼职。 学生与老师自己运作着一个小社会,没有歧视也没有欺凌。 她很想去。 临春趁大姐关灯前坐起了身。 “怎么了?”大姐的手按在床边,停了停。 临春摸到临冬放在枕头下的手机,按出一条信息递过去。 【你认识小蝶吗?】 大姐皱着眉头:“不认识。” 临春抿了抿唇,把手机拿回来。 “什么事?”大姐问。 临春摇摇头,拉过被子躺下:{朋友问的。} 大姐把灯拍灭,上床时还絮絮叨叨:“男的女的啊?别给我搞什么早恋。” 临冬听后“嗤”一声笑出来。 大姐隔着被子拍她的腿:“赶紧睡。” 隔天周末,临春起床时大姐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西红柿鸡蛋打卤面,红彤彤的一碗,还往上蒸着热气。 临春闷头吃完一碗,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要给临冬带的豆沙包。 她连忙翻找外套,哭丧着脸从兜里掏出来,包子已经被捂得有点变味。 “坏了就别吃了,”大姐随口说道,“下次少买点。” 临春试探着咬了一口,味道还不算太差。 可惜她只咬了那一口就被临冬夺过来扔掉了。 美好的一天从浪费一个包子开始坏心情。 临春闷闷不乐去了书店,牵着边牧在后院溜了一圈。 顾伯起得早,打了桶水正蹲在菜园子里浇菜。 临春和边牧一起过去,排排坐蹲在他的身边:“顾伯…” 她呜哝着声音,引得顾伯转身,再打手势问他:{你认识…} 小蝶两个字不知道怎么表达,临春双手比了个蝴蝶飞飞的动作。 顾伯原本挺高兴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不仅没说话,还把手上拿着的小盆里的水全给泼了。 临春:“……” 好像…有点不和谐。 顾伯的脾气向来很好,干什么事都慢慢妥妥的,临春从没见他动气。 也就是这两天,对方情绪波动似乎有点大。 临春虽然好奇,但也没敢多问。 她放完狗后清理了狗笼。 店里昨天晚上才打扫过,现在还很干净。 按着原本的计划,临春应该去学校自习。 但她今天却停在琴房门外,犹豫片刻后推门进去。 琴谱合上封面,被挡板压着。 蒋以声是个很懂礼貌的人,最起码用过的东西知道再放回原来的样子。 临春坐在钢琴凳上,打开盖板。 轻轻拿开挡板,翻开琴谱。 手指自然展开,搭在相应的琴键上。 她有点想蒋以言了。 另一边,蒋以声周末也起了个大早。 桌上还放着那一封信,昨晚他没忍住把信封打开了。 里面挺厚一叠,他本来还以为能从内容获得什么线索,但令人失望的是,打开后发现信封里全是照片。 风景照,从雪山到草原,一个人影都没有。 蒋以声有点不明白蒋以言在干嘛。 把他烦得在小镇上乱转。 本想去学校周围看看,但突然想到路上强买强卖的老太太。 蒋以声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的牛仔裤,特地换了条道走。 然而没想到老太太还是推着车的流动单位,两人在街道转角碰了个正着,巧得让蒋以声开始怀疑人生。 “可怜见的,”老太太看着他的裤子就犯愁,“冷不冷嘛?我给你缝上吧。” 蒋以声简直转身想跑。 老太太跟上他,给他手里塞了杯热豆浆。 顺便多嘴说上几句,村头的王傻子就是衣服破了不补,最后下雪冻死了的。 蒋以声:“……” 好累,笑不出来。 他握着那杯水似的豆浆没地方扔,下意识就想到临春。 小姑娘那嘴巴跟垃圾桶似的,给啥都吃。 脚步不自觉就往书店走。 穿过热闹的菜市,再拐进狭长的巷子 檐上有猫跟着走,黄金的竖瞳盯着他,眼睛瞪得老大。 蒋以声有点怂狗,但不怎么怕猫。 他微仰着脸,甚至很闲地停下来冲大胖橘瘪瘪嘴。 少年五官挺立,阳光从一侧打来,鼻梁另一侧就蒙上浅浅的阴影。 大橘猫也停下来,抻着脖子跟他干瞪眼。 突然,他听见断断续续的琴音。 蒋以声脚步一顿。 虽然节奏全错,轻重不分,但能听出旋律,是昨天他刚弹过的曲子。 蒋以声没再管猫,快步往书店走去。 临春按下最后一个琴键,把这首曲子从头到尾完整地弹奏下来。 蒋以言不来桐绍的话她一般不动这架钢琴。 一是因为琴贵怕弄坏,二是因为听不见声音,弹了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昨晚蒋以声的突然造访,让临春有些想念指尖按下琴键那一瞬间的触感。 很重,像是“铛”的一下。 一个由她制造出来的音符。 琴房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光影的细微变化惹得临春抬了头。 隔着半架钢琴,她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两人皆是一愣。 “怎么…”蒋以声有点懵。 聋子弹钢琴? 与昨天相同的场景,两人的位置却发生了变化。 蒋以声从最初的急切到突然的错愕,最终看着临春,不敢置信。 临春倏地收了手指,掌根撑了一下钢琴凳的边缘,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谁教你的?”蒋以声问。 临春动了动唇,低头去找自己随身带着的本子,却发现今天忘了带。 蒋以声还在看她,目光带着点疑惑。 她只好指指蒋以声,右手伸出中指贴于唇前,再改掌直立,在耳侧自后向前摆动。 像是怕对方听不懂,她甚至大致做出唇语,即便她说的“哥哥”并不明显。 你是我的声音 第16节 “我哥?”蒋以声还是猜出来了。 临春点了点头。 蒋以声学着刚才她的动作,把中指放在唇前,试探着问:“这是哥哥的意思?” 临春又重复一遍,着重在耳边摆了摆手。 严格来说,是男性的意思。 她平时不怎么打手语,主要是怕人听不懂嫌麻烦,也防止被人恶意曲解。 好在蒋以声没有深究,走到钢琴边顺手把豆浆递给她。 又给她??? 临春昨天吃了人家三顿,这次连连摆手,说什么都没有再接。 蒋以声眉梢一扬:“不要我扔了。” 临春拧着眉头,犹犹豫豫,还是接了过来。 蒋以声走到钢琴前坐下,像是在试这架钢琴是否正常,随手弹了一串琶音。 他有个小习惯,喜欢按黑键。 临春在旁边看着,动动手指,欲言又止。 蒋以声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给她:“打出来。” 临春把豆浆放在旁边的小桌,双手一起接过来。 手机刚解锁,屏幕桌面是一片蓝海。 一个个软件在水天相接处排列整齐,她不知道要点哪个。 蒋以声手指刚搭上琴键,突然想起什么,又把手机拿了过来:“忘了。” 他点开备忘录,又重新递回去。 手机也就巴掌大,临春双手捧着,这么一来一回难免和对方有些微的触碰。 蒋以声手指很冰,仅仅是一点指尖也能感受的到。 和蒋以言不一样。 “写啊。”蒋以声看临春发愣,提醒一句。 他翻了一页乐谱,尝试着弹了弹新的小节。 临春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花了半分钟才接上刚才的思路。 【以言哥哥说黑键声音好听。】 其实是一句废话,蒋以声看了之后也没做回答。 临春又打了一句。 【以言哥哥还好吗?】 琴音戛然而止,蒋以声的十指微拢,虚虚地搭在琴键上方。 静了几秒,他抬眸看着一边的少女,没有和往常一样用口型对话。 临春拿着手机,不明白气氛怎么突然就这么凝重。 片刻后,蒋以声收回目光。 他把手机拿过来,垂眸打了一行字。 【他在一个月前去世了。】 第10章 10 临春坐在后院田埂边的土地上,双臂环着膝盖,蘑菇似的缩成一团。 视线有些发直,愣愣地看着双脚之间的零碎的杂草,大脑一片空白。 泪水蓄在眼睛里,视线慢慢模糊。 睫毛轻轻一颤,大颗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个状态太糟了。 她都没敢自己回家。 蒋以声倚在院门边上,看着小姑娘缩成一团的背影。 临春情绪上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刚才拧着眉头从嗓子眼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嘤”,把蒋以声整个人都给听得一愣。 或许也是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临春没再等蒋以声继续说什么,缓过神就出了琴房。 她其实缓了挺长时间的,而且到现在为止还有点不能接受。 记忆中没病没灾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突然而来的噩耗,换谁都得缓个半天, 蒋以声明白这种感觉。 当初他接到消息时压根就没当真。 之后蒋臻连夜从国外赶回来时他也懵了许久。 碍着自己当初的感受,蒋以声说之前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临春。 但想想,都快成年的人了也没必要瞒着。 现在看来还不如瞒着。 蒋以声不知道临春对自己发出的声音有没有具体的概念,音量大小或者是音色种类。 虽然很不合适,但临春哭得实在是…很喜感。 闷着声呜呜哝哝了半天,突然哼唧一声,再抽抽两下,又继续呜呜哝哝,吸吸鼻涕。 像一台错频的收音机,乱七八糟什么声儿都往外蹦。 他第一次见这种宣泄情绪的状态,挺新奇的。 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自己这个心态有点不对。 蒋以声抓了把头发,侧身移开目光。 顾轻白在柜台后捡了两颗奶糖,去后院坐在临春的身边。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挨着,临春捏着糖果,终于忍不住嗷嗷大哭。 蒋以声又在书店里待了会儿,听临春哭声渐弱,准备离开。 只是要走没走掉,顾轻白让他把临春送回家。 蒋以声:“?” 他爹都没这么使唤过他。 本不想搭理,可对上临春的哭肿了的眼睛,顿了顿,还是停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米的距离。 蒋以声走在临春的侧后方,看对方低着头慢慢走着,时不时用指尖点一下路边的梧桐。 中午时分,路上不像早晚人少。 买菜的摆摊的,骑着自行车电动车,车铃“叮铃晃啷”乱响,路上走的全是人。 临春走得慢,又靠着边。 即便有蒋以声跟在后面,她也注意着左右来车。 两人全程没有对话,互相保持静止。 直到转过一个十字路口,临春停下脚步。 她又摸了摸兜,没摸着本子。 茫然地抬了头,看向蒋以声。 蒋以声了解,熟练地掏出手机递过去。 临春揉了揉鼻子,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再接过手机。 本想告诉蒋以声不用送了,不至于用手机这么大费周章。 可是当她拿到手机后,却又想问点别的。 【以言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蒋以声就站在她的身边,借着临春的手看了眼手机,点点头。 见蒋以声没接手机,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临春捧着手机,想问问出了什么事,但又不知道这样问合不合适。 蒋以声垂着眸,突然听见临春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轻哼。 原本抿着的嘴巴开始往外撇,呼吸也跟着一并拉长。 好像…要哭了。 蒋以声:“……” 好想走。 他没遇到过这种事,女孩儿在他面前掉眼泪要怎么哄。 也不是,他为什么就得哄。 蒋以声拒绝过不少向他示好的女生,也有被拒后当场哭鼻子的。 他最烦这种,走迟了甚至还会有人说他欺负女生。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 蒋以声看临春湿漉漉的睫毛,被凝成密不透风的小扇。 你是我的声音 第17节 她的皮肤白,眼皮浸在泪里,薄薄的一层,泛着不正常的粉。 眼睛都哭肿了。 蒋以声莫名有些烦躁,抬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伸手去拿手机。 而临春刚准备打字,两人默契得在同一时刻动了手指。 又同时停住。 临春连忙把手机还给蒋以声。 蒋以声压根没想着接。 于是手机在空中蹦跶一下,直直往地下掉。 临春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立刻弯腰去接。 那手机被她指尖一挑,飞去了道路正中。 临春还躬着上身,扑过去要捡。 一辆三轮车“哐当哐当”飞驰而过,蒋以声手疾眼快,抓住临春的后衣领往后一扯。 男生小臂肌肉结实,横托住对方后背。姑娘家的肩胛骨硌人,瘦得轻飘飘一片。 蒋以声几乎都没用多大的力气,等临春站稳后就立刻撤开。 临春双手扯着自己的上衣往下拽,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慌乱。 蒋以声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直接扯人衣服的行为有点儿不妥。 他的手指被烫过似的蜷进掌心:“不好意思。” 可惜临春并没那个精力去看这句道歉,她躲过三轮车后左右看看,跑去路中间把蒋以声的手机拿了回来。 “看着点。”蒋以声跟在她的身后,眉头有点皱了。 临春低头把手机正反两面全须全尾看了一遍,虽然屏幕没裂,但机身上的划痕明显,左上角甚至还瘪了一块。 她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蒋以声没有用手机壳的习惯,遇到这种情况就直接换一个。 手机也不贵,没什么要紧的。 只是临春这天塌下来的样子看得他想笑,就忍不住跟着逗逗对方。 “坏了?”蒋以声问。 临春摁开屏幕,把手机举到蒋以声的面前,像是让他查看。 她似乎是有点着急了,细细的眉毛拧成一团,就连鼻尖都急出了一层薄汗。 “没事,”蒋以声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别站路上。” 临春的魂跟那个手机一起被蒋以声装进了兜里。 她往路边走了几步,回过神后乱七八糟比划了一通。 蒋以声没懂,也懒得看了。 他伸出一根食指戳在临春肩头,把她转了个面向:“看路。” 临春走了两步,又扭头看蒋以声。 身后的少年似乎没怎么在意,抬抬下巴让她继续往前。 前面就是临夏的饭馆了。 今天周末,饭馆生意应该挺—— 临春脚步一顿,看到了坐在店门口的徐凤娟。 “造孽啊我们老梁家造孽啊,我这一把年纪了想抱个孙子怎么就这么难啊!我还能活几年啊!怎么就这么难啊——” 蒋以声抬眼看过去,一小老太太坐在膝盖高的马夹上撒泼,把人家饭店外吃饭的人都给嚎走几桌。 就算已经坐下的,也被吵得眉头紧拧,嫌弃地直翻白眼。 再低头,临春抹抹眼睛小跑过去,想扶那老太太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蒋以声皱皱眉,也跟过去。 “丢人啊!实在是丢人啊!”徐凤娟拍着膝盖大喊,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来,“我这张老脸都被丢尽了!丢尽了啊!” 临冬从饭店里跑出来,抓着临春的胳膊往店里拉。 蒋以声不知道这饭店是临春家的,也跟着往里走了两步。 临春跑去柜台拿纸笔。 临冬扭头看看蒋以声:“您预订的吗?” 蒋以声停停脚步:“?” 临冬又问:“还是吃饭?” 蒋以声:“……” 好在临春及时过来,把手上的本子拿给他看。 【修手机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纸张还是饭店里的点菜菜单,临冬扒着临春的手臂,好奇地踮脚看了一眼。 蒋以声插着兜,大概明白自己已经送到地方了。 “不用。”他转身离开。 临冬有点懵,但还是习惯性往外送了送:“哦,再见。” 饭店门口的徐凤娟大概是喊累了,正坐着中场休息。 蒋以声看她一眼,她也瞪回来:“看什么看!” 蒋以声:“……” 民风彪悍。 托这位老太太的福,饭馆中午的流水并不好。 店外的桌子甚至都没坐满,全被那间歇性的哀嚎给赶了个干干净净。 下午两点,厨师下了班。 临夏把后厨收拾干净,出门看临春和临冬一起刷洗碗碟。 徐凤娟今天的任务结束,已经离开了。 直径一米多的大圆盆里用皮管子灌着自来水,临夏搬了个凳子过去,三个人挨着大盆边上,都没吭声。 “晚上就别来了,”临夏说。 临冬“哦”了一声,歪着身子撞撞临春。 临春低着头正在想心思,冷不丁被打扰,抬眼看过去。 “晚上不来了。”临冬说。 临春点点头。 就徐凤娟闹成这样,晚上压根用不着他们帮忙。 三个人干活都利索,不到一小时就把碗筷收拾干净。 大姐留在店里配菜,临冬挽着临春回家午睡。 “刚才那是谁啊?”她八卦道。 临春眉头紧拧,五官皱巴到一起。 “好帅啊,”临冬又说,“我怎么都没见过他?” 临春捂上临冬的嘴:“嘘…” 她没什么心思看临冬说的话,但是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关于蒋以声。 手机的事,还有大姐的事。 临春算着自己攒的小金库,也不知道够不够赔。 “他追你吗?”临冬的声音闷在掌心里,“在店里时他总看你。” 临春撇开临冬,快步往家走去。 “你害羞啦?”临冬笑嘻嘻地问,“我觉得他有点喜欢你!” 第11章 11 临春回家后把自己攒的钱拿出来数数,也不知道够不够给蒋以声修手机。 她寻思着那手机也不是她一人摔的,能不能商量着让蒋以声也摊一点。 摊多少呢?临春心里也没个谱。 对方好心把手机给她打字,坏了还得自己修,没天理了。 要怪就怪她手上没个准,也就是蒋以声不跟她计较,换个难缠的这事儿都没完。 临冬睡在她身边,嘴里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临春心疼钱心疼得要命,被临冬左戳一下右戳一下,以为对方还在讲蒋以声的事儿,便皱着眉头回头,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背。 可没想到临冬竟红了眼。 临春愣了愣。 临冬本就难过,被临春这么一凶,原本蓄在眼眶里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临春这才发觉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钱,坐起身摸摸妹妹的头发。 “啊?”她发出一声语调上扬的询问。 你是我的声音 第18节 临冬抹掉眼泪,哭哭啼啼的问:“怎么办啊,大姐是不是要离婚?” 原来是因为大姐。 临春坐起身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劝。 要说徐凤娟这个人,几年前还讲点道理,大姐也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跟她说一说。 那时候梁峻也没有那么多的差要出,有他在中间两头应付,婆媳关系倒也没有如今那么恶劣。 也就最近几年,梁峻的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人也变得忙碌,除了双休都不怎么沾家里。 徐凤娟早就不满临夏没有孩子,三番五次劝说无果,干脆就直接在饭店门口撒泼。 以前就算有矛盾,到底也是自家人,把门关起来吵。 可现在徐凤娟直接在外面闹起来,把问题放在明面上,那就是当着全镇人的面打临夏的脸,是不准备要这个媳妇了。 她是铁了心想让梁峻离婚。 临春也不知道姐夫这回到底会这么选择。 {不会的。} 她只能安慰临冬,哄她睡觉。 可心里却惦记着这事儿,一中午也没睡着。 下午两点,临春准备去找大姐谈谈。 大姐正在后厨配菜,盘子挨着摆了一排。 临春把写好的纸拿过去,临夏手上的活没停,只是偏头扫了一眼:“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操心。” 临春抿了抿唇,比划道:{因为我们?} 临夏皱了眉头,语气也有点不好:“没事就回去看妹妹写作业,一天到晚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临春吃了个瘪,把饭馆外的地拖了一遍。 涮拖把时她又想到了蒋以言,原本烦躁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整个人难受得往外冒着苦水。 她回了家,闷被子里又哭一通。 临春平时遇着事情不轻易掉眼泪,这一哭直接把临冬给吓个够呛,还以为大姐真怎么着了,也哭着去饭店询问情况。 临夏刚打发完大的,小的又过来烦她。 气得她菜刀都抄起来了,骂骂咧咧赶临冬回去算小数除法。 等临冬回了家,临春也哭好了,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蔫蔫的不想讲话。 房子不大,她们分别趴在长桌的两头。 台灯只有一个,放在中间,照着两人老旧的课本。 临春难得没再背她的英语单词,而是在算一道导数大题。 她的笔芯很细,字母写得非常秀气,公式一排排推导下来,最后整合誊抄上试卷,写下最终答案。 临春的英语成绩有多拉垮,数学成绩就有多出众。 大概是天赋使然,在她自学完高中数学课程后,除了完成老师阶段性的作业,基本就没在数学科目上花什么功夫。 赵老师注意到临春的长处,也有意去培养她在这方面的能力。 高一时自掏腰包给她报了市里的奥数竞赛,可惜临春没法进行奥赛的赛前集中培训,最后无缘省赛。 虽然之后临春也尝试着自己学习奥赛相关内容,可是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占用时间。 课程上她还有从零开始的英语要顾及,所以干脆就放弃了参赛。 毕竟对于她们来说,高考才是能够改变一生的头等大事。 - 周一,临春揣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去了学校。 蒋以声还没来,她掏出英语书背单词。 大概是昨天哭得太久,导致她今早人有点飘。 脑子里昏昏沉沉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会儿是大姐一会儿是手机,还有就是蒋以言,临春一想到就鼻腔泛酸,多想一会儿能搁眼眶里蓄两大串眼泪。 太难受了。 蒋以声到教室就看见临春面朝窗外,晒咸鱼似的趴桌子上呜呜呜。 大清早阳光明媚的,就她心情不好,硬把自己折成好几段,也不嫌难受。 拉开凳子坐下,临春抹了把脸,转过身。 从口袋里抠抠搜搜拿出一小叠钱,往蒋以声那边递了递。 钱很碎,大部分都很旧。 纸币折痕很多,边缘发黄,按着面额大小整理好叠在一起,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什么都有。 蒋以声抬抬眉梢,没接。 他从桌洞里随机挑选一本课本拿出来装样子,没一会儿一张纸条从右边飘了过来:【放学我陪你去修手机?】 蒋以声没想出来自己手机那几道划痕要怎么修。 “不用,”他说,“别放心上。” 临春必然不能不放在心上,她犹豫片刻,从自己手里抽出一半的钱,整理好递给蒋以声。 蒋以声看一眼就给推回去了。 临春还是坚持给他。 她的指甲修剪齐平,由于经常刷洗东西,指甲缝非常干净。 这样来来回回不是事,蒋以声干脆从里面抽了一张勉强算新的十块纸币:“够了。” 临春动了动唇,僵持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钱又收回来。 就…十块啊… 窗外响起运动员进行曲,学校每个星期一的早自习都要进行升旗仪式。 只是校园可用面积太小,初高中六个年级组轮流出去升旗。 临春望窗外探了探头,这星期应该是高一组。 下星期就是高二,她得写演讲稿了。 临春起身关上窗户,广播声被隔在室外。 刚坐下,梁阙手指点在蒋以声的桌边:“赵老师找你。” 事还是刘家豪的事,对方母亲今早到了学校。 蒋以声这边来了个年轻男人,只说是家里长辈。 大概是私下里有过沟通,互相道歉进行得非常顺利。 刘家豪右边胳膊还挂在脖子上,闷着声先说了一句对不起。 蒋以声跟个看热闹的大爷似的,插着兜站在一边,轻飘飘接上一句:“不好意思啊,把你打成这样。” 临春站在他的对面,把这句话看得清清楚楚。 刘家豪的额角跳了两下。 赵老师见势不对,连忙开口:“刘家豪做错事在先,但蒋以声也不能在学校里和同学直接动手,两个人都有错。叫你们家长过来就是让你们和家长保证,这次吸取教训,以后绝不再犯。” 刘家豪面露不爽,但还是闷着声保证了。 蒋以声倒比他还要干脆,就连话说得都格外诚心:“我保证下次不在校园里和同学动手。” 临春留了个心眼子,回教室写了张纸条问梁阙。 【蒋以声刚才说“不在校园里和同学动手”?】 梁阙坐在凳子上,看了眼纸条,随便点了下头。 临春若有所思,转身要回座位。 可还没走一步,手臂却被作业本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对上梁阙的目光:“你很闲吗?” 临春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梁阙皱了皱眉:“少管别人的事。” 临春鼓了鼓腮,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她的确是想管闲事,主要是蒋以声把话说得…特别容易让人多想。 【你会在校园外和同学动手吗?】 蒋以声单手拄着腮,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桌边。 歪着头看身边的小哑巴,说出来的话带着笑:“我没说。” 临春从这个笑里品出一点点不对劲。 【你不会去找刘家豪的麻烦吧?】 蒋以声叹了口气,交叠着双臂躬身趴在桌上。 吵闹的教室里,两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肩膀隔着半米远的距离。 桌上三八线被黑色水笔描出厚厚的一厘米,蒋以声枕着手臂,笑着看向临春。 阳光落在少年额前零碎的发上,给眸底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他无声地做着口型:我爱和平。 - 放学后,临春牵着边牧去饭馆吃午饭。 你是我的声音 第19节 有些让人意外的是,今天饭馆没开门。 她隐约觉得不对,回家后发现大姐在家做的饭。 临冬拿着一把筷子在摆餐具,见临春回来后抿了抿唇,那意思临春立刻就明白了。 气氛不对,有事儿。 昨天徐凤娟在饭馆门口给人看笑话,临夏干脆就关了门。 到底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因为一时赌气和对方较劲,万一出了问题得不偿失。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梁峻回来,自己的妈自己收拾。 一顿饭吃的没人说话,临冬全程耷拉着脑袋,筷子一个劲的往碗里戳,也没吃下去多少。 临春掏掏口袋,掏出昨天顾伯给她的奶糖,塞了一个到她手上。 吃完饭,她如往常一样去书店打杂。 路上她总想着蒋以声早上的那个笑,觉得特别不靠谱。 像是藏了一堆坏心眼子,跟她糊里糊涂地打着哈哈。 脑子里纠结成一团,边牧牵着她往前走。 路过百货大街时,临春没有转进去。 边牧在门口停了停,自觉换了路线,往学校方向走去。 漫无目的地闲逛,临春有点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多余。 然而当她走过校外的一个小巷,边牧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巷子深处。 第12章 12 巷子很窄,不过一人多宽的距离不,左右靠墙堆满了零零碎碎的杂物,得往里走个十几米才能通往后面的街道。 因为巷子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以及事故发生超高的频率,被一中的学生接地气的称为约架巷。 今天约架巷里似乎很热闹。 临春提了提边牧的狗绳,对方没再关注巷子,反而仰着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临春,像是再问她怎么不走了。 这的确是走不了。 临春在校门口左右看看,没什么人。 除了一家还开着门的文具店,但店里老板对小屁孩打架这事儿司空见惯,压根不会管。 可是贸然进去不太安全,特别是临春这种听不见声儿的小哑巴,平时基本都绕着闲事走。 可是蒋以声… 蒋以声的事怎么算闲事呢? 她牵着边牧飞奔回书店,蹲身卸了一边拴着藏獒的铁链。 顾伯不在楼下,估计又睡觉去了。 临春把藏獒的嘴巴擦擦,捧着对方毛茸茸的大脸呜里呜哝说了半天。 最后她撇下边牧牵着藏獒,一路小跑去了约架巷。 本想着无事最好有事制止,蒋以声在这边人生地不熟指不定被欺负。 可当临春扶着墙跌跌撞撞跑进去,却硬是停住了脚。 巷内肉眼可见范围内,横七竖八倒了三四个人。 蒋以声是唯一一个站着的,甚至还颇为悠闲地插着兜,用鞋尖拱了拱其中一人的小腿。 “继续啊?” 这句话临春没看太清,但不妨碍她此时觉得自己是傻子。 藏獒护在临春身前,嗓子眼里发出威胁的呼声,已然拉开战斗前的架势。 蒋以声有所察觉,往巷口这边抬了抬眼。 蒋以声:“……” 他收回了腿。 临春摸摸藏獒的脑袋让他放松,顺便又把狗绳牵紧了些。 她指指蒋以声,又指指巷子外。 蒋以声颌首,示意临春先走。 临春转身时还在担心地上躺着的人,下一秒他们就原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相互搀扶着从巷子那头跑路了。 临春:“唔。” 装的好像啊。 “来救我的?” 她偏头对上蒋以声笑着眼。 对方迈开几米,优雅地保持好距离。 临春知道他怕狗,特地把藏獒往自己的另一边拽了拽,没好意思点头。 蒋以声:“谢谢。” 中午的太阳很晒,临春踩着从叶片中洒下的零碎光斑,把他从头到尾看上一遍。 除了外套和裤脚沾了着泥灰,人好像是一点事都没有。 对面三四个人呢,有这么厉害吗? 临春心里犯嘀咕,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蒋以声没看懂这个手势,拿出手机让她打字,临春却摆手连连拒绝。 看样子是赔怕了。 蒋以声笑笑,收起手机。 两人在下个路口分开,临春目送对方远去。 蒋以声似乎很爱穿黑色,深色的长裤显得他个子很高。 也的确挺高的。 跟他说话都得抬着头,怎么着也有个一米八了。 临春正盯着那个背影发呆,可下一秒,对方却意外地转了个身,接住了她的视线。 蒋以声倒着走了两步,最后停在原地,说了句话。 因为距离太远,说出来的话临春并没看得太清。 她还以为蒋以声还有什么事情找她,便牵着藏獒过去。 蒋以声倒也没想到临春会过来,歪歪脑袋问他怎么了。 姑娘家的眼睛有些圆,瞳仁是很深的黑。 碎发搭在眉前,衬得额头皮肤很白。 一副不经世事的天真模样。 临春把狗绳背在身后腰,藏獒坐在她身后一米,眯着眼睛打量着蒋以声。 蒋以声嘴角噙了丝笑,微微俯身靠近了些:“我说——” 他说完这两个字顿了顿,又和课上一样只做了口型:你怎么、偷看我? - 临春去书店打扫完卫生后脸都是红的。 她用井水冲了好几遍才勉强消下爬上脸颊的燥热。 藏獒趴在门口打哈欠,掀掀眼皮看临春的目光似乎都多了一层揶揄。 临春蹲在他的身前,拍拍他的脑袋。 下午上学时,蒋以声换了身衣服。 临春从他的身后绕过,坐下后把目光投向窗外。 这次一定不看他。 她拿出英语课本开始背单词,没一会儿蒋以声却先递来纸条。 【我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临春偏了偏眼,蒋以声下巴抵着手臂,一副晕晕欲睡的模样。 她把纸条拿过来,写上长长一段话。 她和蒋以言的交集仅限书店,因为在临春的印象中蒋以言好像就没出现在镇上。 对方要么在书店里安安静静地看书,要么就在琴房里教她钢琴。 临春只知道他从很远的地方来,每次待个两三天就得回去。 再多的,就在闲聊中知道他家里有个弟弟,和自己一个岁数,钢琴也是他教的,学得没她好。 至于蒋以言是做什么工作、来这里干什么的,临春都不知道。 蒋以声盯着那句“钢琴学得没我好”,没忍住笑出声。 临春脸上也有点烧,用笔追加一句:【我已经知道他在哄我了。】 “我哥就这样。”蒋以声声音很轻。 他的思绪被蒋以言拉的很远,脸上的笑淡了不少。 临春攥着手里的笔,把少年的失落看在眼里。 你是我的声音 第20节 【小蝶是谁?】 她问道。 蒋以声耸了耸肩:“不知道。” 临春憋了憋,把草稿本收回来,以为蒋以声不愿意告诉她。 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临春起身把黑板给擦了。 赵老师意外出现在教室外,告诉她准备一下下星期的演讲稿。 她来得低调,闹嚷得班级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临春点头应下,她便转身离开了。 演讲稿写得很快,临春从初中写到高中,已经自成一个模板。 蒋以声饶有兴趣地扫去几眼,十分自然地伸手拿过临春的草稿本,在上面写下一句话。 【你怎么念?】 他挺好奇的。 临春看看自己的草稿本,拿过来放回桌洞里。 顺便给他打了个手势:{要你管?} 有情绪了。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临春把演讲稿交给赵老师。 赵老师顺便把一本生物练习册给她,让她给蒋以声。 临走时在临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赵老师蒋以声中午打架的事儿。 本应秉公执法的事儿,但…临春又开不了这个口。 要是蒋以声被欺负了,她肯定要报告老师给他找回公道。 但可是中午是蒋以声欺负别人…还打的人躺地上起不来… {怎么了?}赵老师打了个手势问她。 临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摇摇头回教室去了。 她尽量忽略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闷头往前。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用手指点了一下。 临春吓得一缩肩膀,回头一看是蒋以声。 对方从她手里拿过练习册,视线往走廊后瞥了一眼:“说你呢。” 临春从嗓子眼里细细哼了一声:“嗯。” “你知道?”蒋以声略微诧异。 自然是知道的。 她甚至可以想得出来那些人是怎么说她的。 “不生气?”蒋以声和她一起往教室走。 临春沉默片刻,缓慢地摇了摇。 蒋以声很轻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 说不生气是假,但是更多的是害怕。 临春因为聋哑,从小在学校就没少被欺负。 别人逗她笑她,甚至打她。 扯辫子扔书包都是小事,最怕的是有人假意和她做朋友,再曲解她的手语,惹来一系列麻烦。 她一肚子委屈和老师说,老师还嫌她烦,不想看她写下来的、密密麻麻的解释。 后来父母去世,家里的天塌了半边。 大姐一直担心临冬的病情,对临春鲜少关注。 临春也不抱怨,像是一只寄居蟹,把自己一点一点缩进找到的贝壳里。 少女磨平自己的棱角,也藏住初露的锋芒。 她不表达,也不沟通,下了课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最大的愿望是像大姐那样找个男朋友,再嫁个好人家。 藤曼再努力也只能顺着地面蔓延生长,她想有一棵可以攀附的大树,靠着对方汲取到一点点的阳光。 可即便是这样的愿望都很难实现。 谁会要一个哑巴。 十一二岁的年纪,是临春最难熬的两年。 不过后来,她遇见了蒋以言。 同年升入初中,又遇见了赵老师。 如果说蒋以言是临春的月亮,那赵老师就是她的太阳。 前者让临春知道了银河的广阔,后者给她以热烈的灿烂。 她抓住机会,拼命学习。 才明白没有谁是天生的藤曼,她想做大树,做笔直且强大的白杨。 只是树大难免招风,渐渐的,身边出现了很多负面的声音。 “哑巴怎么当班长?会不会耽误同学?” “聋子还能考第一?抄别人的吧!” “残疾就去上特殊学校啊?在这里坐着不是个笑话吗?” 临春也曾被这些声音打击到崩溃大哭,不想念书也不想出门。 是大姐挨个站在那些人家的楼下街口,对着街坊邻居指桑骂槐,把那一个个嘴碎的全骂回去。 事情闹大了,谁都知道这家两个病秧子一个疯婆子,谁碰谁倒霉。 不过也有交心的邻居过来劝大姐,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家里名声不好以后彩礼压得厉害。 临春也害怕,她怕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 她更怕大姐因为自己的事受影响,临夏已经到结婚的岁数了。 可大姐却无所谓:“嫁不出去就姐们三个搭伙过日子,怎么活都是一辈子。” 临春把这话写给蒋以言看,蒋以言笑得不行,说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这个有个性的“疯婆子”。 只是也就这么一说,两人一直也没找到机会碰面。 后来,在桐绍“声名狼藉”的大姐还是嫁人了。 对方还是个有家底子的男人,惹得不少人红眼。 家里有了梁峻这么个靠山,临春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只是有临冬的病情横在中间,临春更是不敢麻烦姐夫,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大姐担心。 前一阵子王凯杰突然找她谈恋爱,把她吓得不轻。 像对方这种学校里的混混头子,临春本是连拒绝都没那个资格。 坏了老大的面子,校里校外都一身的麻烦。 即便报告老师,再告诉姐夫,也不能避免放学路上被推一下打一下,一群男生凑在一起,掀了她裙子就哄笑着跑开。 临春那时候很害怕。 不过好在中间有李瑶瑶给她撑腰,连着她男朋友一起把事情压了下去,这才没了后续。 但临春在学校里碰到王凯杰还是难免尴尬,一般能避就避,避不了就耷拉着脑袋硬着头皮当没看见。 那些刺耳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到。 但他们知道临春听不到,所以越来越嚣张肆无忌惮。 蒋以声一天去几次厕所,几乎每次都能听见他们在压着声音调侃女生。 谁胖了谁瘦了,谁化的妆谁衣服丑。 除了临春,他们谈及临春完全不压着声音。 小哑巴耷拉着脑袋,人都快贴墙上了,那几个还能笑着嘴碎。 “她裙子是不是剪短了?” “穿这么骚,勾引你呢。” 蒋以声看着临春搭在小腿肚的裙摆,都想不出这句话怎么构思出来的。 本来是想礼貌的提醒一句,但心里的火气怎么就憋不住。 他直接拎过那个男生的衣领,掐着颈脖把人往墙上猛地一按。 走廊上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旁边的男生全都变了脸色,但却意外地没人去拦。 被掐的男生只能脚尖着地,手指抠着蒋以声箍在他咽喉的手掌。 可少年的手指牢如铸铁,憋得他满面通红。 “积点口德。” 蒋以声努力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听着比较平和。 “就是他。”旁边有人小声提醒。 另一个男生也反应过来:“中、中午那个…” “嗯,”蒋以声偏头礼貌回应,“就是我。” 感觉手里的挣扎越来越激烈,他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把手上的男生往左边猛地一甩。 你是我的声音 第21节 趁着对方弯腰猛咳时再随意勾了下脚,绊出去一个结实的平地摔。 “嘴别欠。” 蒋以声扫了周围一眼,慢悠悠地扔下三个字,这才转身,几步跟上走在前面的少女。 所有嘈杂的纷扰与混乱都被蒋以声挡在了身后。 临春听不见声音,也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胆子很小,被点了一下肩膀就吓得一抖。 问生不生气,也不生气。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过也无所谓。 第13章 13 蒋以声在走廊上的光辉事迹,临春放学才从李瑶瑶嘴里知道这件事。 她看对方绘声绘色把事情从头到尾描绘一遍,惊讶得晚饭都不想吃了。 临春伸出两个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意思是亲眼看见吗? 李瑶瑶一通疯狂点头:“当时张鹏说你…”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反正说得挺难听的,蒋以声一句话没说直接上手,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李瑶瑶话说得快,临冬看得半懂不懂,大致能猜出意思。 在她的印象里蒋以声还是个挺温和的人。 也不是,温和的人不会把四五个人撂在地上… “我姐妹当场就被迷得死死的,”李瑶瑶图穷匕见,“有他联系方式吗?给一个。” 临春张了张嘴,没听懂。 李瑶瑶在耳边比了个接电话的动作:“手——机——手机号——” 临春懂了。 “那你晚自习帮我要一下,”李瑶瑶揉揉临春巴掌大的小脸蛋,“小宝贝儿,姐姐请你吃烤肠。” 临春被迫举了根烤肠,人还有点不清醒。 另一只手刚从口袋里摸出根笔,李瑶瑶就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你是真不嫌麻烦。” 临春停了停,把手上的烤肠交给对方,这才两只手一起,郑重其事地捧过那个手机。 【蒋以声会不会被报复?】 蒋以声能为她出头临春还是挺意外的,毕竟满打满算他俩认识不过四五天。 而且那些话十二三岁的临春还会哭一哭,但十七八岁的临春唯一在意的一点只是怕惹麻烦。 初中时李瑶瑶因为给她出头就受了不少欺负,要是如今蒋以声为此反被报复,那临春就真的要愧疚到死。 李瑶瑶想了想:“应该不会。” 后面要说的话太多,她怕临春看不全,便拿过手机准备打字。 临春连忙抓紧,确定李瑶瑶要手机后才转交给她。 “你干嘛?”李瑶瑶不明所以。 临春撇撇嘴,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地下,然后双手一摊:“啪!” 拟声词说的还挺标准。 李瑶瑶被她逗乐了,一边打字一边说:“啪什么啪?怕摔了?摔了又不要你赔。” 临春把那根烤肠拿回来,趁热咬了一口。 李瑶瑶把手机给她,她垂眸看上面的字。 【下午王凯杰不在,张鹏一人翻不起什么花样,而且蒋以声中午和刘家豪的人打了一架,在我们学校已经出名了。我男朋友说他一打五没被近身,绝对练过,现在那些人一说搞蒋以声,都没人愿意。】 临春眨了眨眼,被一打五震惊到了。 缓了缓,才从这段话里读取到另一些信息:【中午是刘家豪的人?】 李瑶瑶点头:“是啊,蒋以声来学校第一天他就把人给惹了,还进了医院,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手贱。 临春心想。 闲的没事去画蒋以声的板凳,有病一样。 “行了,回家吃饭去吧,”李瑶瑶推推临春,“记得晚自习给我要电话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临春走之前买了根棒棒糖,准备晚上当谢礼给蒋以声,想想,又给临冬也挑了一个。 回家后意外发现姐夫竟然也在,临春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上前问了声好。 姐夫对她们两个妹妹向来和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来吃饭吧。” 大姐沉着脸,全程没什么表情。 临春吃完饭把棒棒糖给了临冬一支,临冬拽拽她的手指,轻声说:“我害怕。” 梁俊通常都是周末回来,今天回桐绍肯定有事发生。 临春心里也没什么底,但这也不是她能参合进去的事,只能象征性安慰临冬几句。 随后她去往常一样把边牧送回书店,再匆匆赶往教室。 蒋以声正在座位上写他的生物练习册。 可能是个头太高,桌椅相对于他有些不太配套,看书时总会不自觉微微驼着背。 临春在家看临冬驼背通常会一巴掌拍上去,蒋以声看得她手痒,但倒也没真胆大包天直接上手。 她拉开凳子坐下,把草稿本拿到英语书上放着。 吃了李瑶瑶一根烤肠,就记着别人的事。 但是要联系方式前临春还是得先道谢。 【你下午和三班的人起冲突了?】 蒋以声正玩着手里的笔,看到递过来的草稿本,手一伸在句末打了个勾。 临春:“……” 【谢谢你,但是以后别管他们。】 理由蒋以声猜得到,微一点头应下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这次和纸条一起推来的,是一根橙子味的真知棒。 蒋以声饶有兴趣地捡过来,捏在之间转了一圈,再装进兜里。 临春继续厚着脸皮,开始完成李瑶瑶给的任务。 【能不能给我你的手机号?我朋友想要。】 她觉得给别人联系方式还是要征求当事人同意,蒋以声如果不愿意,自己和李瑶瑶也有个交代。 果然,蒋以声不怎么乐意。 【什么朋友?】 【好朋友的朋友。】 【不给。】 临春:“。” 不给就算。 她继续背她的单词。 蒋以声撕开糖纸把棒棒糖叼进嘴里。 临春闻到橙子味扭头去看,一双眼睛睁大了些。 【晚自习不能吃东西。】 蒋以声“啊…”了一声:吃都吃了。 他现在格外喜欢和临春用唇语对话,不说出声音对方也能看懂,加了密似的,还比较方便。 临春拧着眉头。 在班长面前公然违纪,违纪物品还是她本人给的,老师抓到了得多尴尬。 【你嚼碎了。】 蒋以声无声地吐出一个“不”字。 临春真后悔给他买棒棒糖。 【老师会发现。】 蒋以声把棒棒糖换个腮帮继续含。 【我是班长。】 他盯着这四个字,笑出来。 临春恨不得直接上手把糖从蒋以声嘴里拽出来。 很浪费。 蒋以声捏着塑料签做了口型。 你是我的声音 第22节 【我再给你买。】 他又笑了,眼睛弯弯的,浅色的瞳仁里模糊映着一个人影,临春看的不太真切。 我要两个。 蒋以声比了一个剪刀手。 临春用草稿本把他的手指拍下去。 但也算是答应。 蒋以声心情不错,把生物练习册往后做了十来页。 晚自习后半场就有点闲不住,身子一低把练习册推到桌子中间,枕着手臂圈出一题,在题号旁边写下几个字:【不会写。】 那是一道伴性遗传大题。 临春不疑有他,把英语书移到一边,拿过草稿纸先列了一串家族系谱图。 【懂吗?】 蒋以声看着姑娘家娟秀就的字体,点了点头。 临春指着第一小问,在图谱上圈圈画画,再把需要注意的点用序号标好写在草稿纸上。 三小题下来,草稿纸密密麻麻写了快有小半张。 临春最后把纸撕下来,夹进蒋以声的练习册里。 还挺熟练的,讲题思路也很清晰。 蒋以声拄着腮把纸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觉得临春自学出来的底子还行。 【真的不给一下手机号吗?】 临春歪着头,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 蒋以声眯了眯眼睛,笑着回答:有对象。 - 晚自习放学,李瑶瑶扼腕叹息了一路,恨蒋以声这棵名草为什么这么早就有主。 其实临春还挺能理解的,蒋以声长得好家境也好,这种人没有女朋友才有点奇怪。 也不知道蒋以声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应该不是桐绍本地的。 正想着,李瑶瑶突然拽了一下临春的胳膊:“你同桌!” 临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蒋以声正听着电话,晃晃悠悠往校外走去。 “已经出来了,”蒋以声慢吞吞地说道,“等着。” 李瑶瑶拉着临春就跟过去。 【大少爷今天竟然走这么早,还是到校外去,肯定是见女朋友的啦!】 临春拿着李瑶瑶的手机,内心有点儿抗拒。 她们这样偷偷跟过去看,和偷窥有什么区别? “就一眼就一眼,”李瑶瑶连拉带拽,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让我康康哪样的女人能赢得太子殿下的青睐,好让我姐妹也彻底死了这颗心。” 两个姑娘就这么混在人群中一路跟过去。 校门外,一辆派头十足的跑车停在路边,车身漆黑蹭亮,看上去价格不菲。 “我靠大奔!”李瑶瑶张大嘴巴,“有钱!” 临春压根不懂,但是通过周围学生投去的目光也能感受到金钱的力量。 蒋以声走进了些,车门开了。 “大美女大美女大美女!”李瑶瑶激动地挽住临春的手臂。 然后,下来一个男生 李瑶瑶:“?” “声——哥!” 对方手臂一张就要拥抱,蒋以声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抵开:“别发癫。” 男生不仅不退开,反而拂开蒋以声的手,硬是抱了他一下:“我这哪是发癫,我这是想你。” 蒋以声嫌弃地皱眉:“快滚。” 他躬身上了车后座,男生也一并跟了进去。 豪车绝尘而去,留下李瑶瑶目瞪口呆。 “春、春儿,”她颤抖着抓住临春的手,“少爷真的跟你说他有女朋友吗?” 临春也没缓过神,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拿过李瑶瑶的手机,打字道:【他说的是,有对象。】 一行字打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输了输了,”李瑶瑶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从一开始咱们就输了。” 临春不明白以及怎么就和李瑶瑶成“咱们”了。 【少爷被流放到此,不会就是因为谈了个男朋友吧?】 临春的眼睛在看到“男朋友”那三个字时瞬间瞪得老大。 “你不会不知道吧?”李瑶瑶万分同情。 临春知道,但又不完全知道。 李瑶瑶可惜地摇了摇头:【你等会儿,我回家给你拿几本小说,可好看了…】 第14章 14 当晚,临春熬夜看了李瑶瑶塞给她的小说,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不仅仅是精神,还有□□。 隔天她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因为起得迟,去学校连边牧都没来得及牵。 蒋以声一进教室就看后排倒了一个,整个人脊梁垮了个彻底,跟马路上被轧了三天两夜的塑料袋似的,软趴趴地全往桌子上贴。 他放下手上的练习册,桌面的震动让临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额前的碎发被她压得有些嚣张,每一根都张牙舞爪地朝着他们自己的方向伸展。 晨光一照,有些发黄。 是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 蒋以声有点想笑。 临春回了回神,抬手把碎发掖在耳后。 再低头从兜里掏出两个真知棒,递给蒋以声。 一个草莓味,一个苹果味。 话是昨天晚上说的,糖是今天早上给的。 速度之快仿佛怕蒋以声讹上自己。 蒋以声垂眸看着那两支糖,想了想,没收。 “我要吃橙子味的。”他说。 临春愣愣,手指点了点糖果,再竖了个拇指,最后食指中指并拢,由外向内往嘴里拨了两下。 蒋以声看懂了,意思是这个好吃。 他学着临春刚才的动作,把第二个竖大拇指的动作换成摆摆手,意思是这个不好吃。 临春有些惊喜,然后笑了出来。 除了家人,其实很少人会和她打手语。 赵老师偶尔会一些简单的询问,李瑶瑶心血来潮学了一点就直接放弃。 这么多年临春已经习惯性看唇语,有时候一长串话看下来也挺累的。 【下午给你换。】 她写完话,把糖果收了起来了,准备下午给蒋以声换橙子味的。 然而没过一会儿,蒋以声又不安分了起来。 像昨晚那样,他把练习册推到桌子中间,双臂交叠往桌上一趴,手指点点圈出来的题目。 【班长,这题怎么写?】 临春:“……” 她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你真不会写?】 蒋以声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那笑容特别假。 蒋以声突然空降一班,临春作为班长,在赵老师那里简单了解过这个特殊的转校生。 从北京市重点下凡过来普度众生的少爷,主打的就是完美无瑕。 即便是有缺点,那也不会是“生物必修二练习册第三章第十二小题不会写”这种比较弱智且不正常的问题。 蒋以声怕是在故意考验她。 临春把解题思路一一写好,把纸递过去的同时问了些其他问题。 【你以前的作业也是这个难度吗?】 你是我的声音 第23节 蒋以声思考片刻:【差不多。】 毕竟教材大部分都一样,练习册也没什么区别。 【你高一期末考了多少?】 蒋以声眼皮一抬,这是查他呢。 【我成绩很差。】 临春:“……” 鬼信。 当初赵老师还专门和临春交代了,蒋以声成绩很好,眼界也比他们这种扎根小镇的孩子要宽阔,平时可以多多和对方交流,有助于成绩进步。 结果这么多天她压根都没问蒋以声什么,反倒是蒋以声,看完他的练习册还要问东问西。 虚假的很。 临春撇撇嘴,伸手在嘴前扇动几下。 蒋以声好奇道:“什么意思?” 临春在草稿本上写道:【假。】 - 中午放学,临春去了趟书店。 顾伯炖了大骨汤,香味弥漫,馋的门口的藏獒口水直流。 边牧没系狗绳,在临春腿边围着圈打转。 临春摸摸他的脑袋,先去后院和顾伯打了声招呼。 然后牵着狗狗一路回家,因为中途打了个岔,刚巧碰见走路走一半的蒋以声。 对方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男生,看样子是昨天的…男朋友。 昨天藏被窝里看的小说剧情突然涌进脑子里。 临春瞳孔十级地震,脚步和呼吸同时刹了车。 “这没有玩的,”蒋以声说话格外有耐心,“也没有吃的。” 徐拓像个猴子似的左右乱看:“我靠,这他妈大山里吧?我中午都没让阿姨做饭。” 蒋以声无奈:“那就饿着吧。” 徐拓简直不敢置信:“连个饭馆都没有?” 蒋以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饭馆倒是有…” 正犹豫着,边牧拽着个姑娘从他的身边“哒哒哒”跑过去。 蒋以声:“哎…” 临春没听见,跑得头也不回。 徐拓的目光也被临春吸引:“我靠,好嚣张?” 蒋大少爷也能有被人无视的一天。 蒋以声“嘶”了一声:“走吧。” 徐拓不明所以:“走哪?” 蒋以声看着姑娘家轻甩的马尾,不自觉跟上去:“请你吃饭啊。” - 临春跑回饭馆时临冬已经在店外的桌上等了有一会儿。 她把边牧在石墩上拴好,又去店里取了狗粮,洗了洗手赶紧去吃自己的饭。 虽然今天徐凤娟没来捣乱,不过饭馆工作日的生意也不是那么火爆。 店里有几桌客人,大姐的还在后厨忙活。 桌上摆了一盘炒菜,是临春爱吃的四季豆烧肉。 “你干嘛去了?”临冬把筷子递给临春,“我都准备去学校找你了。” 临春接过筷子,冲临冬比划:{好可怕。} 临冬咬着筷子:“怎么了?” 临春不知道怎么表达,干脆掏出兜里的纸笔,写给她看。 “男同竟在我身边?”临冬一字一句读出来,瞬间瞪大了眼睛,“谁啊!” 临春上一秒还在想不能暴露个人隐私,可下一秒她突然反应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些!} “请问…”徐拓略带抱歉地打断两人的交流,“这里能吃饭吗?” 临冬立刻放下筷子起身:“两位吗?里面还有桌。” 临春背后讨论别人正心虚呢,被临冬这突然起立吓了一跳。 她也赶紧跟着起来,准备去店里拿菜单。 只是好死不死回头一看,对上蒋以声笑着的目光。 她一口气差点没别过去。 吃饭的桌上还放着她刚才写过字的纸条,临春赶紧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 店里,徐拓看着冰柜里堆在一起的食材,又看看墙上有些发黄的菜品实物图。 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最后看着一个屁大点的小姑娘,正拿着记菜单眼巴巴地瞪着他点菜。 不点些什么简直就是犯罪。 “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招牌菜啊?” 看得出来,徐拓挺嫌弃这家店的。 虽然地面拖得干净,桌椅摆得也敞亮。 但是批了腻子的墙壁和怎么看都感觉有点油的小凳,徐拓怎么都坐不下去。 “就这几个吧。” 他胡乱在菜谱上点了几个。 “你们两个人吃五个菜是不是多了?”临冬问道。 徐拓张了张嘴:“你们还嫌点的多啊?”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临夏掀了后厨的布帘从里面出来。 她的手上还沾着水,随便往身前的围裙上蹭了两下,走到几人面前直接拿过临冬手里的记菜单:“两位有什么想吃的吗?” 徐拓把他刚才随便点的那几个又点了一遍。 “鲤鱼是两斤重的,今天刚捞过来比较新鲜,你们俩吃再加个炒菜就够了。” 徐拓没什么概念:“两斤重是多重?” 临夏磕巴了一下:“大概…” 她用手上的笔画了个圈:“这么大。” “哦,”徐拓了然,“那就再加个炒菜吧。” “喜欢吃什么?”临夏一边记鲈鱼一边跟他俩闲聊,“今天的四季豆挺新鲜的,喝酒吗?你们多大了?” 临春捧着饭碗,看蒋以声在店里的目光就没从大姐身上挪下来。 临夏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脸生的少年,只是稍微瞥了一眼就没再多看。 “姐!”临冬推了临春一下,“别看了!眼睛都看直了!” 临春眼睛立刻又瞪大了一圈,抬手往临冬脑袋上打。 “又是他哎!”临冬笑嘻嘻地说,“他是来找你的吗?” 临春死命摇了摇头。 “那他…”临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向店里,又猛地转回来,“他们两个…” 临春赶紧竖了根食指在唇前:“嘘!”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一时半会儿控制不好音量。 这一声嘘的方圆十米都能听到,成功地引起了好奇宝宝徐拓的注意。 “她们说什么呢?”徐拓看向临春吃饭的桌子,“咱们也在外面吃?” “都行。”蒋以声走出店门,十分自然地落座在了临春的对面。 临春、临冬:“?” 徐拓:“???” “那么多空桌你干嘛跟她们——”他最后一个“挤”字只发了前面声母的音,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动作麻利地闭上嘴坐在了蒋以声的身边,“这位置好,不晒不冷,刚刚好。” 临春端着碗就想跑。 “你是我姐的朋友吗?”临冬的屁股倒是做得很稳。 蒋以声一点头:“我是你姐的同学。” “哦~”临冬一个字哦的九曲十八弯,“同学啊!” 徐拓在一边“嗤嗤”的笑。 临冬看向徐拓:“那你跟他也是同学吗?” “不是,”蒋以声又说,“他是我朋友。” “同学比朋友亲。”徐拓冲临春比了个大拇指。 临春火烧屁股似的端着碗溜进店里。 “哎,”蒋以声有点烦躁,对徐拓说,“你能闭嘴吗?” 你是我的声音 第24节 菜很快端了上来,红烧鱼块香辣扑鼻,撒上一小撮香菜让人食欲大开。 徐拓的嫌弃在这一刻全都不作数,捧着碗吃上一口就连嚷嚷着好吃。 蒋以声先把餐具用滚水烫洗一遍,再慢条斯理地盛了半碗饭。 他似乎不太能吃辣,一块鱼就吃得鼻尖冒汗。 临春去给他们端炒菜,临夏叫住她:“你朋友?” 临春点了点头。 临夏 “嗯”了一声:“你再过来端个汤。” 店外面,临冬已经和两人吃到一起了。 三个也不知道凑一起说了什么,徐拓肉眼可见笑得开心。 临春垂了垂眸,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 人少的话她还可以看唇语和别人交流,人如果多起来,嘴巴就看不过来了。 吵吵闹闹不属于她,硬在里面待着就像是强行卡进卡槽的拼图。 别人难受她也难受。 没一会儿,甜汤做好了。 临春小心翼翼端过去,对临冬打手势:{这是送的。} 临冬把这话转述给两人。 徐拓笑得眼睛都快没了:“谢谢谢谢,这怎么好意思呢!” 临春也笑着摆摆手,双手掌心向上,微微俯了俯上身。 是不客气的意思。 边牧也吃完了饭,并且把小盘舔得比他脸都干净。 临春又给他舀了半碗,抱着膝盖蹲在一边看他继续干饭。 突然有阴影投来,临春仰头,是蒋以声。 少年俯视下来,像是头顶着阳光。 发丝散乱,有些刺眼。 她按着膝盖站起身,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蒋以声伸出一只手握拳,大拇指弯了弯。 是谢谢的意思。 第15章 15 今天饭馆生意不行,店里的几桌吃完临夏就让厨师去休息了。 她端了大盆去收拾餐具,临春看见了,就撇下正在说话的男生过来帮她一起。 临夏看了眼门口的少年,对方目送着临春进来。 虽然临春耳朵听不见,但性格和长相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即便平时在学校虽然有梁阙看着,但怎么说也是个男生,注意不到什么细节。 临夏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妈,不仅要操心经济问题,还的关心两个妹妹的身心健康。 特别是临春现在正值青春叛逆期,她就特别害怕对方搞早恋耽误学习。 再者,像临春这种聋哑人,万一遇到个坏心眼的…临夏简直不能往下想。 “只是朋友?”临夏问。 临春手上一顿,然后非常使劲地点了点头。 就像是怕被误解似的,下一秒脑袋就能直接点掉下来。 临夏知道临春懂事,但还是忍不住多唠叨一句:“高二了,好好学习。” 临春抿了抿唇,“嗯”了一声应下来。 餐具收拾得很快,临夏把大盆端去门口清洗。 徐拓这时候也吃完了饭,看见她们开了水龙头洗碗,就忍不住凑过去问一句:“能洗干净吗?” 临夏头也不抬:“洗完要送回场家消毒的。” 徐拓半懂不懂,也没再继续询问。 抓了抓后脑勺,回头却看蒋以声和临春一起,正捋着衣袖收拾他们刚吃完的碗筷。 临冬和徐拓一样非常自觉地没有过去,两人一高一低看了对方一眼:“你知道他们什么情况吗?” 临冬吞了口唾沫:“我觉得应该也没什么情况。” “不可能没情况,”徐拓摇摇头,“我哥们不正常。” 临冬试探着问:“他只是你哥们?” 徐拓转头看向她:“?” 临冬:“……” 另一边,临春把两个碗碟摞在一起,利落地收拾完桌上残渣。 蒋以声刚想帮忙,她就连忙阻止,几乎把手摇出残影。 “我靠!”徐拓突然骂骂咧咧,要往蒋以声那边走去。 临冬拽着他的衣摆,惊恐地央求:“求你了求你了,别说别说别说…” 临春端了一摞菜碟路过,奇怪地看了眼他俩。 “我靠声哥,”徐拓按着临冬的脑袋,还是说了,“她俩以为我们是一对。” 蒋以声:“……?” 有点儿突然。 “没事,”徐拓又在临冬头上揉了一把,“他肯定不生气。” “没,”蒋以声说,“我生气。” 临冬差点没哇一声哭出来。 徐拓也没想到,愣了愣:“你还介意这个?” 蒋以声微一点头:“品味被鄙视了。” 徐拓:“?” 临冬从徐拓的恶爪里抽出身来,也跑去大盆边洗碗了。 蒋以声看三个忙活,就没继续打扰。 回家路上,徐拓问的问题蒋以声基本都猜到了。 关于桐绍这个小镇,还有关于临春。 “就一小女孩。”蒋以声漫不经心地说。 “得了吧兄弟,”徐拓用手肘捅了一下对方,“你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蒋以声被他逗笑:“我什么样啊?” “长这么大就没见你乐意理过哪个女的。” “没,”蒋以声看向前方,“挺好奇的。” 徐拓不解:“好奇啥?没见过哑巴?” “没见过。” “我靠,”徐拓震惊了,“你不会是,那什么慕残吧?” 蒋以声有些意外,皱了皱眉:“滚。” 回了家,阿姨正在院子里浇花,这小院就是她家的,平日里照顾蒋以声的饮食起居连带着收拾家里。 徐拓那张嘴跟谁都能唠两句,把手往兜里一揣就去找阿姨聊天。 蒋以声没跟他一起,自己回了房间。 九月中下旬乱穿衣,桐绍气温高低不定,街上过夏天过冬天的都有。 蒋以声上星期还穿的短袖,这星期就套上了外套。 今天有点热。 他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徐拓刚好侃完了大山。 “我靠,我声儿,”他惊叹道,“这穷地方,你到底来干啥的?” 蒋以声肩上搭了条毛巾,擦擦半干不干的发:“怎么了?” “都说穷地方思想落后,特别重男轻女。那小哑巴家里姐妹四个,其中两个都有先天性遗传病,就这还生呢?” 蒋以声把手垂下:“嗯?” “那小哑巴排老三,先天聋哑,那小的是老四,肾脏不行,老二出车祸和父母一起去世了,今天给我们点菜的是老大。” 蒋以声顿了顿:“她有两个姐姐?” “啊?”徐拓不明白蒋以声怎么抓的重点,“我也是听阿姨说的,他们家的事镇上都知道。” 蒋以声若有所思。 “我真不明白,这些父母都不顾小孩的死活吗?为了生个男孩至于吗?一身的病让女孩儿怎么活?” 蒋以声插上吹风机,扫了眼门外喋喋不休抱怨着的徐拓:“管得挺多。” - 你是我的声音 第25节 临春的家庭蒋以声没刻意打听过。 主要原因是懒,对别人也没什么兴趣。 徐拓经常说他外热内冷,蒋以声不置可否。 或许说什么也无所谓。 蒋以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出了浴室看徐拓正在打视频电话。 “出来了出来了,”他一转凳子,把手机举向蒋以声的方向,“刚洗完澡,美男出浴图。” 蒋以声笑了一下:“穆敛卿?” 他看了眼镜头,手机的另一边是个姑娘,正笑得眉眼弯弯,往屏幕这儿凑。 “声哥!我可想死你了声哥!”穆敛卿大声地说。 蒋以声慢悠悠走到桌边,随手拿了瓶乳液在镜头前晃晃:“挺好用的,再买点。” “好嘞,马上双十一我给你囤一箱!”穆敛卿一口答应下来,再扒着屏幕问道,“话说声哥你跑哪儿去了?竟然带徐拓玩不带我!” “没什么好玩的,”蒋以声垂眸揉匀乳液,再略微嫌弃地往脸上拍了拍,“你来了会不习惯。” “你抹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好笑,”徐拓乐道,“受刑似的还非要弄。” “这里太干了,”蒋以声慢条斯理地搓了搓手背,“我很娇贵。” 徐拓:“……” - 当天下午,临春把换好的橙子味棒棒糖给蒋以声带过去。 并且手疾眼快地制止了对方立刻要拆了的动作。 {不能吃。} 她打着手语,双臂交叉态度强硬的比了个叉。 蒋以声略一点头,表示可以。 临春有些狐疑,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 蒋以声拿过她的笔记本:【但我想提一个问题。】 临春画了个问号。 【你有两个姐姐?】 临春微怔,随后点了点头。 【能和我说说另一个吗?】 临春盯着那一行字,像是率先陷入一段回忆。 蒋以声的表情不参调笑,临春停了许久,才重新握起笔。 【她已经去世快十年了。】 对于临秋,临春的大部分记忆已经开始模糊。 那场祸事来得太突然,出事时她才不到十岁。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写下来,蒋以声一一看过,对她道谢。 临春没有收起草稿本,反而继续写道: 【我也有个问题。】 【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些?】 陈年旧事就像是烙在她心头的一块疤痕,虽然被十年的时间缓慢治愈,但触碰时依旧会疼得心颤。 如果不是因为蒋以言,临春不会回答蒋以声的问题。 只是回答之后,也想知道原因。 【我想知道以言哥哥的事,我们等价交换。】 临春想知道蒋以言来桐绍的目的,想知道他去世的原因。 还有蒋以声,蒋以声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蒋以声指间横着水笔,手指搭在桌上,很久才点一下。 他突然笑了,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 【教你一个道理。】 临春:“?” 【在做交易前,不要率先把要交换的东西给别人。】 临春:“……” 【否则他们就会像我一样。】 【拒绝交易。】 - 临春有点生气。 但生气也没用。 除了把脸朝向窗外拒绝和蒋以声交流外,没别的反击方式。 蒋以声嘴里叼着棒棒糖,乐得没人管他。 书页哗哗翻过,课也不听。 晚上,徐拓又来找蒋以声吃饭。 两人又去了那家饭馆,相比于中午来说生意好了很多。 “姐,”徐拓进门就喊,“我又来了!” 临夏正收拾着一桌碗筷,扭头看到徐拓后也笑了一下:“小冬。” 临冬从里面桌屁颠屁颠跑出来,看到两人眼睛一弯:“哥哥,你又来啦!” 蒋以声跟在徐拓身后,店里左右看看,没见着临春。 “我姐姐应该在书店呢,”临冬非常懂事地提醒道,“她晚上有时候不回来。” 顾轻白有时候会让临春帮忙干点活,顺便就把人留在那里吃晚饭省的人来回跑。 蒋以声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俩换了个菜吃,特地说了少放点辣。 桌还是之前在外面的桌,蒋以声烫着餐具,全程无话。 “心情低落啊?”徐拓打趣道,“没见着人?” “滚,”蒋以声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徐拓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玩会儿,但这实在是太破了,指不定明天就走。” 两人在外面闲扯,大姐收拾完一桌碗筷后喊临冬去打扫。 “那两个哥哥来找三姐的吧,要叫三姐回来吗?”临冬问。 临夏瞥了她一眼:“生意该做就做,让她回来干嘛?” 临冬“唔”了一声,缩了缩肩膀。 晚上六点多,正是最忙的饭点。 不过今天生意依旧不景气,后厨里厨师一人就能忙活过来。 临夏端着碗出去洗,水龙头刚拧开没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就来了通电话。 她把手擦干净,看到是梁峻的来电后顿了顿,按下接听。 “我现在在忙。”她歪着头,把手机夹在侧脸和颈窝之间,“要说什么晚点再说。” 水流哗哗浇着餐具,临夏的眉头越皱越深:“下午我也要配菜啊,你妈要睡觉那就明早说,反正现在正在饭点,我没空。”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统共也没说几句,最后直接关掉了手机。 临冬刚给蒋以声上了盘菜,听到临夏的电话,呆呆地站在一边:“大姐…” “干嘛?”临夏一手泡沫,烦躁地抬头,“你吃饭去吧,我来弄。” “大姐,”临冬瘪着嘴巴,蹲在她的身边,“你去找姐夫吧,我把三姐叫回来,我们在店里就好。” “大人的事小孩别操心。”临夏用手肘把临冬往旁边赶赶,“吃你的饭。” 徐拓饶有兴趣地看这这姐俩说话:“这小孩真懂事。” 蒋以声低头吃着饭:“嗯。” “她之前说的是什么书店啊?你要去吗?” “不去。” “为什么不去?” “因为要带着你。” “……” 两盘炒菜吃了一半,蒋以声放下筷子。 就在他抽了张纸擦嘴的时候,路的那头突然闯过来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太太。 他认得,“民风彪悍”的那个。 “哎…”他想提醒徐拓一会儿收敛点。 果然,老太太人未到声先至:“姓临的你给我出来,今天你这个婚是离定了!” 徐拓一口肉末豆腐差点没把他呛死。 店里仅剩的两桌人纷纷扭头看热闹,临夏也放下手里的活,抬眼看过来。 你是我的声音 第26节 “拉架子请不动是吧!我亲自来找你!”徐凤娟气得满脸通红,“今儿我儿子也回来了,你别死皮赖脸还不想离婚,我告诉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梁家不要你这只不会下蛋的鸡!” “我靠!”徐拓眼珠子都快掉碗里了,“这什么情况我靠!?” “淡定,”蒋以声把板凳往后拉了拉,“也别靠了。” 面对一个老太太,他不打算替谁出头。 再说,饭店老板娘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样子。 不出蒋以声所料,临夏把自己的围裙一解扔在桌上,同样气势汹汹走出了店门。 “到底是我死赖着你们梁家是你儿子死赖着我!神经病啊在我这发什么疯?想一胎十个去后院找母猪,生一窝猪崽子挨个叫你奶!” 第16章 16 蒋以声看临夏干活麻利,就知道能开起一家饭馆的女人不是什么软柿子。 可即便一开始就有了心理准备,对方这一通骂还是让他有那么些些的震惊。 我靠,民风彪悍。 婆媳二人骂战一触即发,只是还没骂上几轮,梁峻匆匆赶到,把他妈给架走了。 临夏气得眼睛通红,抹了把脸就回了后厨。 临冬被徐拓拉到身后,抽了两张纸给她擦擦眼泪。 蒋以声七点半还有晚自习,他不准备在饭馆过多逗留。 侧过目光,徐拓还在安慰抹眼泪的临冬,往人家兜里塞了根糖。 橙子味的,真知棒。 蒋以声:“?” 他掏了掏口袋,空的。 “啧。”略有不满。 两人离开时,饭馆无论是老板还是客人,情绪都稳定了下来。 蒋以声还在为那一根棒棒糖耿耿于怀,路上都没搭理徐拓。 “跟你说话呢,”徐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冬说了,别告诉她姐。” 蒋以声“嗯”了一下,本来也没打算多这个嘴。 踩着点到的教室,临春正坐在座位上看书。 教室里还在吵闹,干什么的都有。 唯独后排那一小块地方,安静得仿佛卡了个玻璃罩子,把一切纷繁杂乱都给隔绝开来。 蒋以声想到徐拓的话,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松开。 他好像的确对这个小哑巴有着过多的关注,自然到要不是他人提醒都还没有注意。 可最初接近对方,也不过是想知道蒋以言在桐绍都跟哪些人接触,仅此而已。 小蝶可能是临夏,或者是临秋。 前者小了蒋以言一岁,后者小了蒋以言四岁。 虽然临夏的可能性比临秋要大一点,但是…他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会喜欢这么彪悍的女的吗? 蒋以声有点想不到。 而临秋已经去世,死无对证,这条线索到这就断了。 说实话,蒋以声也一头雾水。 他总觉得或许顾轻白知道点什么,毕竟这是他从蒋以言口中唯一听到过名字的人,两人关系必定匪浅,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多。 可顾轻白偏偏像是和他有仇,从他到这个镇子以来也没理过他哪怕只是一句话。 蒋以声都怀疑是不是他哥欠了顾轻白的钱。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他微微叹了口气。 - 今天晚自习蒋以声老实得厉害。 临春往他那边瞄了好几眼,男生垂眸看着课本,看得非常仔细。 后半节课他拿出练习本,停一会儿写一会儿。 等到快放学的时候纸张写满一半,蒋以声撕下来递给临春。 临春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开头有一行总结,她一目十行地看完。 【这是我自己的各科学习方法,尤其是英语,死背单词没什么用,听说你数学成绩不错,建议参加一些竞赛,国家级的证书对高考有帮助,需要的书籍我都列在下面,感兴趣的话酌情购买。】 蒋以声的字还是很好看,即便练习本的格子打得有些密集,但不妨碍撇捺有力,大气规整。 临春把纸张叠起来,对蒋以声比了个谢谢。 蒋以声合上笔帽,在指间转了一圈收回口袋。 下课铃声响起,班上同学开始骚动。 蒋以声依旧不急不缓地坐着,对临春无声地说一句“加油”。 - 临春晚上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蒋以声给她写的学习方法仔细看了一遍。 其中语文几乎没说,化学生物回归课本。 物理每一板块标注出了考试占比和课外扩展推荐。 数学则列举了很多省赛和国赛的考试时间,甚至大致罗列了每个比赛的考试内容,并且推荐了参考书籍。 临春看得都有些发愣,找了个空白的本子把那些书籍一一记下来。 最后是英语,蒋以声建议她花一个月去背《高考必备3500词》,背完之后系统学习简单语法,然后直接去刷各省真题。 临春甚至不知道《高考必备3500词》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真题”具体是个什么概念,但还是认认真真记了下来。 只是记完之后她又有点迷茫,不知道这些书要去哪买。 而且就算能买得到,到手肯定要好一笔费用,她手里是有点钱,但并不想用。 坐在桌前愁眉苦脸了一会儿,临春扭头才发现临冬已经躺下睡觉了。 大姐今天不在家,小丫头竟然那么老实。 她以为临冬是累了,于是也赶紧洗漱上床。 第二天早上,临春吃完早饭就去了书店。 她把自己抄写下来的辅导书给顾伯看,问对方能不能买到,要多少钱。 顾伯收了纸条,说看看。 临春先道了谢,再别别扭扭地表示,如果太贵了就只买一两本。 她牵着边牧去了学校,偶遇蒋以声正在路边买茶叶蛋。 老奶奶一边捞着茶叶蛋,一边又像是在说什么。 只是对方没了牙,嘴巴瘪瘪的看不清口型。 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蒋以声的余光扫到她,冲她勾了勾手指。 临春把边牧牵在背后,一点点挪了过去。 蒋以声买了四颗茶叶蛋,刚走开两步全都给了她。 临春有点奇怪。 他一手牵着狗,一手拿着鸡蛋,不怎么方便掏本子写字。 于是便伸出拇指和食指转了两下,接着双手张开手心向下,再翻转向上。 蒋以声没看懂。 “什么意思?”他问。 “啊…”临春本想用口型提示,但声带发出了声音,让她下意识地闭了嘴。 很难听,她不太想让蒋以声听见。 蒋以声拿出手机给她。 手机还是原来那个手机,划痕和磕碰都在。 临春心中有愧,连忙摆手没有去接。 蒋以声也不强求,只是自己打上一段话再拿给她看。 【你怎么总牵只狗?】 平时牵牵就算了,上学还要拴在学校里,蒋以声没见过。 临春抿了抿唇,低头看看跟在自己脚边的边牧。 她指指狗狗,再指指自己,随后伸出左手拇指,右手手掌微曲,半包裹住。 “它,保护,你?”蒋以声连蒙带猜,明白了意思。 临春连连点头。 蒋以声豁然开朗。 因为听不到声音,临春也听不到车辆鸣笛或者路人的吆喝,有时出一些突发状况,没有听力压根反应不过来。 而身边如果有一只狗的话,就会避免很多意外。 想的还挺周到。 你是我的声音 第27节 估摸着也是顾轻白让牵的。 想到这,蒋以声忍不住又看向临春。 【顾轻白是这个镇上的人吗?】 临春皱着眉头,想了想。 但她没有立刻回答。 两人并肩进了校门,边牧被拴在了保安室外。 临春把茶叶蛋让蒋以声拎着,自己掏出本子写了一段话。 【你又在问我问题吗?】 蒋以声摸摸下巴:“嘶…” 【等价交换,这次你先回答。】 - 蒋以声最终没有和临春达成交易。 顾轻白的事儿对他来说没那么大吸引。 临春本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拿捏到对方,结果却压根没抓住重点。 特别没劲。 她郁闷地剥茶叶蛋吃。 蒋以声看着她,倒也不觉得无聊。 临春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特地擦擦手写道:【你不吃为什么还总要买?】 “给你吃。”蒋以声笑着说。 临春差点没被蛋黄噎死,左右看看没人在意,这才心虚地往窗户那边缩了缩。 有男朋友还这么嚣张吗? 或许是因为有的是男朋友所以才对女孩子这样? 临春奇迹般的把思路理通,但是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要买给我吃?】 蒋以声想了想:“你太瘦了。” “……” 临春的确瘦,女孩子胃口小也吃不多。 但是这话从一个男生嘴里说出来,即便这个男生喜欢的是男孩子,也略微暧昧了些。 【你可以给徐拓吃,他也不胖。】 蒋以声看着“徐拓”两个字,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他怎么忘了,这小丫头还以为他俩是一对。 【不给他吃,就给你吃。】 蒋以声有意逗她玩。 临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使劲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做女小三! 可蒋以声继续写着。 【以后天天买,天天给你吃。】 - 临春被吓得不轻,对茶叶蛋都有了阴影。 她甚至连续几天都没敢往那老太太的摊子上走,就怕遇着蒋以声给她塞鸡蛋。 周末,顾伯去了趟市里,给临春买回来了英语单词书和真题。 临春给他钱他也没要,说从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临春特别开心。 拿着单词书就去阅读区看去了。 但仅持续了一会儿。 毕竟单词书换谁看都开心不起来。 她的头越背越低,人越背越颓,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好痛苦。 蒋以声一进店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他挑了挑眉,走过去看看临春压着的书本,是单词书。 伸手正准备去拿,临春在此时抬起头。 指尖擦过姑娘家的侧脸。 两人都愣了下。 蒋以声不动声色地蜷了下手指,把单词书拿了起来。 临春身体往后靠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微微抬眸,看见蒋以声食指修长,卡在书脊,忍不住想:好凉。 “发呆?”蒋以声把单词书在临春面前晃了一下。 临春回过神来,看向他的嘴巴。 “一天背十页,能行吧?” 临春又瞪大了眼睛:“啊?” 她语气词发音一向标准。 “十页,”蒋以声哗啦哗啦翻着书页,“a开头的,很多根本就不用背…” 临春微微仰着脸,看蒋以声低垂着的睫毛,像把浓密的小扇,搭着窗外金色的光。 “又发呆?”蒋以声干脆放下书本,“想什么呢?” 临春仗着蒋以声看不懂手语,干脆直接把心中所想比划了一通。 {为什么喜欢男的呢?} 然后让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蒋以声竟然回答了她:“我喜欢男的?” 临春吓得人都傻了。 “喜欢,”蒋以声做了一遍动作,“还有,哥哥…男的?” 临春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教过蒋以声这两个名词的手语。 连蒙带猜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 好想死。 她往后挪了挪屁股,整个人恨不得直接往墙上贴。 “以为我不懂?”蒋以声一手按着桌子,微微躬身看向快缩到桌子下面的临春,十分温和且有耐心地询问,“觉得我是同性恋?” 临春欲哭无泪,使劲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男的。”蒋以声几乎要凑到她面前,盯着那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笑里藏刀,“看懂了吗?” 临春屁股在板凳边往下秃噜,整个人差点没滑进桌子底下。 她扒拉着桌角,又忙不迭地点头。 “我喜欢女的。”蒋以声拿起桌上的单词书,在临春脑门上轻轻拍了拍。 他又笑,眼睛弯弯:“女的多可爱。” 第17章 17 蒋以声恐吓完毕,自己去琴房了。 临春扶着桌子爬起来,感觉自己还有点心肌梗塞。 分明笑得还挺、挺春风和煦的,怎么她就这么胆战心惊。 不过也怪她蠢,低估了大少爷一天能背十页英语单词的出众的学习能力。 真能背下来吗? 临春背得想死。 另一边,蒋以声把搁在钢琴上的琴谱打开,手指摆好键位,准备从第一首开始,全部过上一边。 曲子很熟悉,蒋以言都教过他,只是这架钢琴有点老旧,很多音压根不准。 他弹得浑身难受,也不敢贸然去调。 倒不是闲的没事来陶冶情操,只是小蝶的事太没有头绪,他过来想找找线索。 硬着头皮弹到最后一页,蒋以声的手指停了停。 这是一首他没学过的曲子。 尝试着熟悉了没几分钟,就已经可以按着节拍直接上手了。 可能为了教临春这个小聋子,所以这本琴谱都不是很难。 前面的曲子大多欢快,虽然节奏简单,但是跳音多,停顿少,尤其是临春弹得那一首,听着特别像她的名字——朝气蓬勃的春天。 你是我的声音 第28节 相比之下,最后一首难免有些与众不同,大段的连音让手掌几乎贴在了琴键上。 旋律连贯凄美,仿佛是一个故事结局,主人公在最后时刻难舍难分。 最后一小节结束,蒋以声把手指覆在琴键上,垂眸想象着蒋以言坐在这里时的样子。 两人差了十二岁,亲兄弟间算是比较大的年龄差。 蒋臻对待孩子一向严苛,蒋以声从有记忆起就开始被迫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 他几乎没有一个小孩该有的正常童年,更不明白母亲为何总对他冷眼相向。 在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家庭里,蒋以声所有的委屈和眼泪几乎都被这个哥哥一并收着。 他有点想他哥了。 “笃笃”两下叩门声,把蒋以声从纷杂的思绪中抽出神来。 顾轻白站在门外,看向蒋以声的目光晦涩难辨:“音不准,弹着不难受吗?” 这是顾轻白第一次开口,蒋以声有点儿受宠若惊。 他起身,看对方去柜台找来调音工具,原路折返。 “这琴我不太会调。” 毕竟少爷在家不至于自己调音,而且他音感也不怎么样,纯靠耳朵十有八九能把这琴调毁了。 但顾轻白没多搭理他,自己掀了琴盖,把橡皮塞往最左边的三根弦里一塞:“按。” 蒋以声:“……” 原来不是他调。 蒋以声按了两下音,感觉听不出来什么不同。 他哥说他音感差果然是真的。 临春被吸引过来,趴在门框上往里看。 蒋以声友好地冲她招招手,他正好闲的没事,想逗人玩。 “按个琴键你招惹她干嘛?”顾轻白抬了头,“下一个。” 蒋以声:“?” 这小老头是不是太嚣张了? 蒋以声耐着性子按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我哥他…” 顾轻白:“按。” 蒋以声:“……” 算了。 钢琴一共八十八个键,调音工作漫长又枯燥。 临春看得出他很无聊,正好拿了单词书来问口型。 蒋以声垂眸,看到单词边标注着一串乱七八糟的符号,问道:“这是什么?” 临春写道:【我用这个记口型。】 蒋以声尝试着读了一下,圈包含了所有o的音,而横线代表了所有yi的音。 还有一些比较复杂的,上下箭头和波浪线。 他指着波浪线问:“这是什么?” 临春按着自己的咽喉,给蒋以声现场表演了一下:“啊~” 能感受到声带震动的转折,大概就是音调里的第三声。 自己造的一套语言系统吗? 蒋以声心说还挺厉害。 两人相谈甚欢,顾轻白干脆把蒋以声挤一边去,自己边按边调。 蒋以声随手顺走了琴谱,拿去临春坐着的桌上。 打开还没看几眼,单词书送到了他的面前。 临春点点其中一个单词:abundant 蒋以声读了一遍。 临春记下口型,然后继续点下一个。 蒋以声想了想,把她手里的笔抽出来,在桌上找了两下草稿纸,也没找着。 他干脆把单词书直接拿过来。 临春提着板凳过来,把脑袋凑到蒋以声的身边。 单词下的“派生词”一栏,被蒋以声画了个圈。 书页最上方的空白处,他一点一点写给临春看。 【英语单词中的词根=汉字中的偏旁部首,懂吗?】 临春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记得老师说过,但也不是特别明白是什么意思。 【比如艹字头的字大多和植物有关,单词后缀带ant,大多和形容词有关。】 临春皱了皱眉,伸手点了点他写的“ant”,再用手指划了个问号。 蒋以声:“……” 他左手抚上自己额头,小声嘀咕一句:“这有什么不懂的。” 近一个小时,蒋以声给临春讲解了简单的词性和语法,因为是用手写,所以进度非常缓慢。 那一页单词书被他写的密密麻麻,临春甚至还跑去柜台拿了练习本,想让蒋以声继续写。 蒋以声都气笑了:【把我当免费家教?】 临春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给你买糖吃。】 她没接触过家教,脑子里没什么金钱概念。 蒋以声呼了口气,倒也没跟这小土鳖计较。 【手都快断了,得十根糖。】 临春眨了眨眼,犹犹豫豫,答应下来。 “你还想了会儿?”蒋以声用本子拍她脑门,咬牙切齿道,“我写这么多字在你心里还抵不过五块钱是吧!” 临春被打的眼睛一闭,笑着抱住脑袋,冲蒋以声比划着:{十五根!明天还来,行吗?} “什么意思?”蒋以声问。 大概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让临春总有一种蒋以声不同于其他男生的错觉。 他身上有蒋以言的影子。 临春抿了抿唇,手臂垂下放在桌上。 她敛了敛自己的笑,摇摇头。 开玩笑的。 窗子半开着,外面起了点风。 书页微微卷边,吹得水笔在桌上滚了半圈。 蒋以声额前的碎发被吹开一点,露出一截浓黑的眉。 少年的鼻梁高挺,显得他眼窝略深,轮廓分明。 他一条手臂搭在桌边,另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微微侧身坐着,面对着临春也面朝着窗外。 临春看向蒋以声,对他屈了屈手指。 {谢谢。} - 临春中午提前了一些回家,本是想去饭馆帮忙。 然而未曾想,正值周末饭点,餐馆竟然还没开门。 大姐也不在家,只留临冬一人在写作业。 “啊几呐?”临春含糊地问。注1 她把手上的书本放下,见临冬不答,弯腰看她的脸,小丫头眼眶通红,大概出了事。 {怎么了?}她打着手势问。 临冬抹了把眼泪:“大姐离婚了。” 临春一愣:“啊?!” 临冬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姐夫同意了。” 临春连忙把临冬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说实话这有些突然,临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大姐离婚了? 真就…离婚了? “都怪我,都是我,”临冬把脸埋进林春的怀里嚎啕大哭,“怎么办啊三姐,我不想治了,我不想大姐离婚…” 临春虽然听不见,但是能感受到临冬的哭声。 她也鼻腔一酸,眼睛瞬间湿了。 在这个小地方,离婚是件和结婚一样的大事。 唯一的区别就是男方可能并不会受到什么损失,反而女方则会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指指点点。 你是我的声音 第29节 而像临夏这样的“疯婆子”,和梁峻结婚那天就惹了一众红眼病,如今离了婚,正是看笑话的时候。 不过临夏不在意。 民政局门口,临夏呼了口气。 不知道是彻底解脱的痛快还是强忍不下的心痛。 也不重要了。 梁峻跟在她身后,看对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小夏,”他忍不住叫住她,“这些年委屈你了。” 临夏仿佛被狠狠拧了一下鼻根,酸得她没敢回头:“不委屈,是我要谢谢你。” 梁峻沉默片刻,又到:“小冬的病,我还是继续接她——” “不用了,”临夏回头,红着眼冲他笑了笑,“梁峻,别做烂好人。” 她绑着长发,衣袖半卷,像是永远都保持着一种“立刻干活”的状态,就连走路都带着风。 从二十出头,直到现在。 一点儿都没变。 “临夏,”梁峻突然抬脚,几步追上去,“你有一点在意过我吗?” 临夏拧了车把,驶上小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离婚当天,临夏就把饭馆给盘出去了。 她干什么向来风驰电掣,大概也是早就有所准备。 没有梁峻在后面撑着,一个女人家干饭馆肯定得被欺负。 人心难测得很,她不愿做落魄的弱者。 不过生意还是得干,临夏在一中校门口租了个巴掌大的店铺,准备学着大城市干奶茶生意。 当初结婚时临夏没带嫁妆,也没收梁家的彩礼。 这些年梁峻给临冬看病的确贴了不少钱,说实话临夏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起。 离婚后她净身出户,只带走了自己干饭馆这些年给临冬攒的医药费。 迫不得已挪出来一些当本金,临夏难受得一个人憋在出租房里落泪。 装修和加盟都要钱,大笔大笔的资金砸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水花。 那个周末家里气氛一度低沉到了极点,大姐在家时临春临冬都不敢说话。 “别担心,”临夏疲惫地捋了把头发,“有手有脚就不会吃不上饭。” 她看着两个妹妹,冲她们抬了抬手:“过来,给我抱抱。” - 周一,轮到高二年级组升旗。 临春作为年级代表在国旗下讲话。 这种活动蒋以声一般都不会参加,他不喜欢人群聚集的地方。 不过这次他实在想看看小哑巴怎么念稿,在好奇心地促使下还是跟着一起下了楼。 一中虽然学生不多,但操场更小。 而且校长看竟然还有空位,就让高三年级组也一并下来了。 两个年级加在一起,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 蒋以声身边几个男生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酸臭味。 他往另一边偏了偏脸,站了一会儿被熏得脑壳疼。 强忍着不适,等广播奏完国歌。 临春登台,把演讲稿交给赵老师,自己在一边打手语。 原来是找人帮着念。 蒋以声好奇心得到满足,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 转身从后排开溜,出队伍时刚巧撞上保洁大爷正在扫灰尘。 一人多高的扫帚用力一扬,直扑蒋以声的面门而来。 即便是涵养极高的少爷,此刻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 保洁大爷拄着扫帚:“咋还窜出个人。” 蒋以声捂住自己的口鼻,躬身咳得面红耳赤。 “啥?”保洁大爷没听懂,“你咋呛着了?” 蒋以声懒得跟他废话,径直走向公共厕所,弯腰拧开水龙头对着自己的鼻腔冲水。 他有轻微的灰尘过敏,方才直接对着脸来的一下,回去后身上估计得起疹子。 冷水湿了衣袖,碎发粘在皮肤上。 蒋以声在流水中呼气,又忍不住咳嗽,闭上眼去摸口袋里的纸巾,却突然被握住手腕,掌心里塞进来一团柔软。 男生湿透了的手掌按住水龙头后的墙壁,小臂上肌肉紧绷,青筋突起。 蒋以声呼吸急促,艰难地睁开眼睛往后看去。 临春的表情有些慌乱,把纸巾塞进他后又抬手试探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 她打着手势,着急地“啊”了一声,又低头把更多的卫生纸塞给他。 蒋以声下巴上还挂着水珠,嗓子里痒得厉害,连带着呼吸也有点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说话临春能不能看懂。 但懂不懂都得说。 “带我去医院。” 第18章 18 临春吓得不?轻, 直到把蒋以声送进学校旁的诊所,还有那么些惊魂未定。 “灰尘过敏,”蒋以声单手按在柜台, 咳得满脸通红, “不?严重, 但?是咳咳…” 虽然相较于之前咳得没那么剧烈,但?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呼吸道?连着嗓子,痒完之后?跟火燎一样, 一呼一吸都让人格外难受。 医生看蒋以?声湿了的袖子,问道:“已经清洗过了吗?” 蒋以?声点点头,哑着声说:“拿点药就行。” 临春跟个?小兔子似的, 一会儿?站他左边, 一会儿?又?跑去右边。 怕自己?凑近了碍事,可?走远了又?不?放心。 蒋以?声捂着嘴, 她也看不?见说了什么,临春还以?为有多严重, 眼眶都红了一圈。 其实蒋以?声灰尘过敏也不?是特别严重,除了雾霾天气都不?用太过担心。 可?能是桐绍这个?地方?天生跟他犯呛,从踩上这片土地开始,蒋以?声的呼吸道?就觉得不?舒服。 “你别着急, ”医生把药给了蒋以?声, 话却对着另一边说,“他没什么事。” 蒋以?声听到这话,才想起还跟来了个?尾巴。 拧着眉偏头看过去, 对上姑娘家红彤彤的眼睛,更像兔子了。 “哭什么?”他又?笑着咳了一声。 嗓音粗得厉害, 听着都剌耳朵。 不?过好在临春听不?到。 她只是半张着嘴,双手一起摸摸自己?的脸,摆摆手证明自己?没掉眼泪。 蒋以?声清了清嗓子,低头拆药盒。 临春拿了一次性水杯,去饮水机给他接来了一小杯温水。 “谢谢。” 蒋以?声坐在诊所休息区的塑料凳子上,把手心里的药片吞下去。 喉结上下活动,温水灌下去一杯,忍忍还是想咳。 临春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又?去接了一杯。 再回?头,看蒋以?声大岔着双腿,躬下上半身,把脸埋进掌心。 咳得头疼。 临春连忙过去蹲在他的身前,想像对待临冬一样拍一拍后?背。 但?少年体格比他大出一圈,她举着手臂几乎要高出自己?头顶。 也就这么一个?动作,临春突然意识到对蒋以?声和临冬不?太一样,她这样做实在是有点不?妥。 所以?只好又?悄悄收回?胳膊,手指点点对方?的小臂,把水给他。 蒋以?声的咳嗽闷在手心,从指缝中看见临春蹲着,小小的一团。 他又?有点想笑。 于是咳得更厉害了。 临春不?明所以?,脑袋上往下掉着问号。 大少爷怕不?是把脑子也给咳出来了,一副面红脖子粗的狼狈样,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是我的声音 第30节 她把温水塞进蒋以?声手里,示意他多喝点。 “你怎么就这么点啊?”蒋以?声用手比划了一下临春现?在的高度,尽量自己?说话平和一些,“再团团就没有了。” 临春把他的手打开,撑着膝盖站起来。 看来这人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准备回?去。 “别生气,”蒋以?声拽着临春的衣袖把人拉回?来,“坐会儿?。” 临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蒋以?声在这个?小诊所里坐着。 升旗仪式估计也结束了,赵老师看不?到他们指不?定要着急。 临春想想还是不?行,掏出本?子写下一行字。 【我回?去和赵老师说一声。】 “不?用,”蒋以?声把手机拿给她看,“我说过了。” 临春眨巴眨巴眼,蒋以?声在两分钟前给赵老师发过信息了。 【我要回?去上早自习。】 临春还是想回?去。 “哪这么热爱…咳咳,热爱学?习的。”蒋以?声买了袋口罩,确定没什么异味后?才戴在脸上 他往椅背上靠了一些:“英语单词背完了吗?” 问题问出去半天没有回?应,蒋以?声偏过脸去看临春,对方?也眨巴着眼睛看他,片刻后?低头写了几笔,把小本?子送到他的面前。 【你说话了吗?】 蒋以?声才意识到他带了口罩。 他捏住口罩下方?,过滤布从鼻尖划过,嗓子痒痒的,眼睛一弯又?想笑。 临春干脆把口罩又?给提了回?去。 蒋以?声愣了一下。 真的是…还没人敢招呼到他脸上。 【笑什么?】 临春问他。 蒋以?声眯了眯眼,屈起食指。 临春以?为他比了个?ok。 正疑惑呢,蒋以?声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 当天回?到学?校,蒋以?声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可?晚上猛一降温,不?仅喉咙难受,就连头也昏昏沉沉。 他还以?为是早上那一扫帚余力未散,晚上洗完澡吞了几片药就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闹钟猛然响起,声音宛如电锯般从他太阳穴那里捣了个?对穿。 张姨早饭做好了半天没人来吃,去蒋以?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对方?才顶着一头乱发,把自己?夹在门?缝中睡眼惺忪。 “张姨,有退烧药吗?” 蒋以?声吞了药片出门?上学?,出门?前给自己?戴上口罩。 他的两边脸颊起了一小片红疹,丑,还很痒。 不?过好在范围不?大,症状也不?严重,猛地看过去也就红了那么一块,口罩稍微遮一下什么也看不?出来。 “加件外套吧,”张姨追出了门?,把衣服递给他,“在学?校少吃凉的。” 蒋以?声微怔,抬手把衣服接过来:“谢谢。” 到了学?校,刚出楼梯间就看见临春正拎着垃圾桶出门?倒垃圾。 两人都靠着边走,隔着一米多宽的走廊无声地打了个?照面。 临春:“……” 她从蒋以?声那凌乱的头发和要死不?活的目光中察觉到对方?似乎状态不?佳。 “哐哐”倒完两桶垃圾,回?教室看蒋以?声背躬得像架桥,就搭在桌边和椅背之上。 临春过去点点他的肩膀,想问问人是否正常。 蒋以?声头也没抬,只是比了个?ok的手势。 临春有样学?样,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 蒋以?声:“……” 脑浆都给弹糊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早自习,耳边嗷嗷直叫的读书声小了许多。 只是没一会儿?肩膀又?被点了几下,蒋以?声抬起自己?重若千钧的脑袋,决定如果?临春还弹他脑瓜崩就把这小丫头扔垃圾桶里。 临春递过来一杯水。 蒋以?声:“……” 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发烧了?】临春把草稿本?给他看。 蒋以?声端着一次性纸杯,摘了口罩抿了口热水:“嗯。” 临春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右脸上一小块红疹:【你脸上红了。】 蒋以?声睨她一眼,淡淡道?:“我害羞。” 临春在草稿本?上画了一排句号。 然后?又?写道?:【昼夜温差大,你多穿点。】 小小年纪怎么讲话跟张姨似的。 蒋以?声拿起笔:【我跟这里犯呛。】 【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找你玩。】 临春:“……” 她把干脆草稿本?收回?来了。 蒋以?声抿唇笑了出来,把口罩重新带回?脸上。 下了课,临春拿空了的纸杯去赵老师办公室给蒋以?声倒热水。 “别去了,”蒋以?声拉下口罩,“不?渴。” 临春摇摇头,指了指杯子,比了个?拇指。 大概意思是:多喝热水。 蒋以?声按了下椅背,站起身:“一起。” 赵老师的办公室在楼上,要过去就得走半截走廊再上楼梯。 也就是说,必须经过三?班。 临春个?矮,仰着脸看蒋以?声,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 自从上一次蒋以?声为她出了个?头,三?班的那些男生明显收敛了许多。 而且临春本?就不?招惹他们,其实没什么好跟着的。 “走你的。”蒋以?声扯扯她的发梢,把人转了个?面向。 临春只好捧着水杯,出了教室。 蒋以?声把口罩往鼻梁上一提,双手插兜跟在她的身后?。 临春习惯性靠墙,现?在人都躲着她走。 一米多宽的走廊仿佛都成了星光大道?。 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种感受,临春算是明白了。 老师办公室有烧水壶,这次他们来的不?凑巧,水壶的热水倒完了。 临春拎着壶要去接水,蒋以?声不?耐烦地从她手里接过水壶,皱着眉出门?接水去了。 对于大少爷突如其来的热心,临春跟出办公室,还挺惊讶。 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赵老师打着手语问她:{你和他熟悉了吗?} 临春点点头。 赵老师蜷起手指,看着临春呆了几秒,又?问:{他怎么样?} 临春:{很好的人。} 赵老师笑了一下,但?临春总觉得这个?笑容不?是那么开心:{多向他学?习。} 临春点头。 蒋以?声拎着水壶回?来,顺便弯腰把电插上。 上课铃在此刻打响,他蹲着身,摘了口罩抬头问临春:“还要等它开吗?” 临春弯下腰,仔细看着蒋以?声脸上的红疹。 {严重了。} “什么?”蒋以?声看不?懂。 临春推推蒋以?声,跟他回?了教室。 蒋以?声屁股一挨板凳人就往桌上倒,脑子晕晕乎乎的,还得追着一只兔子往楼上跑。 你是我的声音 第31节 他有点儿?管不?住手,隔着口罩想往脸上挠。临春捏住他的一根手指头,使劲掰了回?来。 蒋以?声半阖着眼睛看过去。 【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临春眉头也拧起来。 这种红疹临冬也起过,她小时候花粉过敏,除了这种还会起风团之类的,又?疼又?痒。 蒋以?声叹了口气,写道?:【老毛病,不?用管。】 他以?前觉得北京空气质量不?好,结果?桐绍这小破地方?更差。 再加上夏末秋初温差过大,引发低烧其实也并不?意外。 大概是早上吃的两片退烧药,搞的整个?人都没精神,挺烦的,早知道?不?吃了。 临春放任蒋以?声熬了两节课,肉眼可?见对方?侧脸带着不?正常的红。 她去和赵老师报告了情况,强行把蒋以?声拉去了校外的诊所。 熟悉的地方?,挺好。 蒋以?声找了个?舒服的硬座,给自己?手背扎了一针。 “渴了,”他使唤临春得心应手,“倒点水喝。” 临春屁颠屁颠拿着水杯过去了。 赵老师:“……” 她半道?上从临春手里把水接了过来:“你先回?去吧。” 临春看了看蒋以?声,虽然不?是很放心,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老师把水递给蒋以?声,对方?道?了声谢。 诊所里没有其他病人,她端了个?凳子坐在蒋以?声左侧方?:“通知家里人来接你吧。” “不?用,”蒋以?声伸着两条长腿,人往后?仰靠着椅背,“您也不?用在这看着我,我吊完就回?去。” 他戴着口罩,额前的碎发盖着眉骨。 低烧烫的他眼尾有些发红,夹杂在一片乌黑之间,像极了另一个?人。 赵老师瞥开眼,没再吭声。 一瓶吊水打了有一个?小时,蒋以?声昏昏沉沉睡了几轮过去,走马灯似的做一些杂乱的梦。 一个?不?像家的家,在蒋以?言去世后?分崩离析。 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哭喊,一帧帧一幕幕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 孟雨柔因为伤心过度进了医院,要不?人二十四小时在身边看着,恐怕早就跟蒋以?言一起走了。 “妈,我也是你儿?子,”蒋以?声疑惑了十几年,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也是我儿?子?”孟雨柔披头散发,捧着蒋以?声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泪流满面。 她冰凉的手指擦过少年湿润的眼尾,颤抖着,突然不?正常地笑了起来:“言言啊,你回?来啦?” 她疯了。 口罩闷着红疹,脸上痒得厉害。 蒋以?声猛地偏头,在挣脱开自己?母亲双手的同?时一把扯掉口罩。 扎着针头的手连带着输液管在临春面前一晃而过,她瞪大了眼睛,看蒋以?声眉头紧皱,连呼吸都格外沉重。 她赶忙放下手上的单词书,抓住那只手腕重新拉了回?来。 蒋以?声下意识地回?挡,临春被抓住小臂往后?一推。 她的腿撞在板凳上,差点摔个?屁墩。 血液开始回?流,临春再一次抓住蒋以?声的手腕,按在一边的扶手上。 天花板上的白织灯直对着眼,蒋以?声抬手挡了一下。 眼珠转动,看到是临春,这才蓦地放松下来。 “几点了?” 嗓子火燎似的,哑得厉害。 临春比了几个?数字。 十点四十。 第三?节课刚下。 【赵老师第四节 课有课,我在这里看着你。】 蒋以?声“嗯”了一声,后?知后?觉闻到一股淡淡的苦味。 他用手指抹了下脸:“……” 药膏? 他看向临春。 临春低头掏掏口袋,拿出来一管莫匹罗星软膏。 “谁让你抹的?” 蒋以?声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些发沉。 他不?喜欢被人接触,尤其是在自己?未经同?意且无意识的情况下。 可?惜临春听不?出来,还一脸天真地指指医生。 严格来说,是她和医生一起抹的。 蒋以?声:“……” 算了,跟个?小哑巴生什么气。 他自己?拔了针管,看得临春目瞪口呆。 按着手背去买了包湿巾,然后?冷着脸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药膏。 临春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好心提醒着:【医生说抹一抹好得快。】 蒋以?声垂着睫,也不?去看她:“别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碰我。” 临春即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冷淡,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她原地懵了会儿?,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轻哼,攥着手里的软膏放进口袋。 这样的蒋以?声有点陌生。 临春去收拾蒋以?声用过的一次性水杯,再和护士打了声招呼,让对方?来回?收输液管。 蒋以?声用掉半包湿巾,也一并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缓了一会儿?,起伏不?定的情绪也静了下来。 临春又?给他倒了杯水,不?像之前那样递到手里,而是放在了桌上。 蒋以?声侧过去目光,对方?已经转身去了收银台。 没什么交流。 他喉结上下一滚,后?知后?觉到自己?似乎把梦里的情绪带进了现?实。 等临春去而复返,蒋以?声这才犹豫着出声:“我刚才…” 可?临春低着头,压根不?看他。 蒋以?声拽了一下临春的衣摆:“哎…” 临春瘪了瘪嘴,手指并拢,举于额际,然后?放下用小拇指在胸口点了几下。 蒋以?声虽然看不?懂,但?是通过第一个?动作多半猜得出来——她在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临春耷拉着脑袋,一直没看蒋以?声的嘴巴。 她想了想,在本?子上写道?:【医药费我给你垫上了,就当还你那十根棒棒糖,行吗?】 - 临春有点难过。 难过到她自己?都有点诧异。 蒋以?声这种连放学?都不?愿意跟别人挤着走的大少爷,不?喜欢被人碰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她怎么敢直接在对方?脸上涂药膏的? 这事儿?是她做的不?对。 可?是…临春想到早上她在蒋以?声脑袋后?面弹的那一个?脑瓜崩,少年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息,肩膀都跟着垮了一半。 是她的错觉吗? 或许是吧。 她的心绪混乱,参杂着酸涩和难过。 低头背单词书,看见被蒋以?声写满讲义的一页,心头猛地一跳,赶紧翻过去。 那之前的呢?也是错觉吗? 正想着,一张白纸越过三?八线推到了她的面前。 蒋以?声的字写在正中偏下,都不?用挪动视线,直接就能看见。 【生气了?】 临春眨了眨眼,心里“咕嘟咕嘟”冒着委屈。 她浅浅吸了口气,又?把那些泡泡一股脑都压了回?去。 【没有,这次是我做得不?对,在抹药前应该先询问你的意见,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32节 蒋以?声看着这串生疏到极致的回?复,抿了抿唇。 最后?一节课下课,临春收拾好课桌,准备把单词书拿回?去背。 刚起身,蒋以?声却捏住她的衣袖,又?把人给拉回?凳子上坐下了。 他摘了口罩:“等会儿?。” 临春不?知道?蒋以?声要做什么,但?也乖乖等了一会儿?。 偷偷瞥了一眼对方?的脸,红疹明显比早上淡了许多。 其实就该听医生的话,抹抹药膏还是有用的。 大概十分钟后?,走廊上哄闹的人流消失不?见,班里同?学?也基本?走得差不?多。 蒋以?声拿起笔,在临春那句回?复下写道?:【你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临春有点不?明白。 蒋以?声继续写道?:【我现?在想抹了。】 - 临春中午牵着边牧回?家,脑子还是晕的。 蒋以?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让她…再给他往脸上抹一次? 临春感觉自己?脸都要起红疹了。 而教室里,蒋以?声看着放在桌上的药膏,垂眸沉默。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脑子很乱,让他想起徐拓的话。 “你不?会是,那什么慕残吧?” 蒋以?声现?在想把对方?揪到面前打一拳。 可?对于临春,最初他的确是因为对方?聋哑而产生好奇。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掏出手机想搜索一下具体的概念。 但?浏览器都点开了,却又?实在打不?出那两个?字来。 不?该这样。 - 临夏最近忙着奶茶店的装潢,没空管她们姐俩。 临春回?家随便炒了个?菜,马马虎虎吃上一顿。 自从临夏和梁峻离婚后?,临冬一直都没什么精神。 她的胃口本?来就小,碗里的饭就那么两口,吃半天还得剩个?底。 “七。”临春指指她的碗。注1 临冬哭丧着脸,宛如受刑般往嘴里塞。 “啊啊啊啊啊啊?”临春用着自己?的腔调,一边打手语一边说出来:{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临冬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三?姐,我们去找姐夫吧?” 临春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临冬会有这种想法。 她皱了皱眉,走过去双手握住临冬肩膀,严肃地摇了摇头。 临冬咬着下唇,一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可?是…” 临春拇指擦过她的眼下,把人抱在怀里哄了哄:{好好学?习,少让大姐操心,以?后?赚钱给大姐花。} 临冬吸吸鼻子:“我还有以?后?吗?” 临春猛地一愣。 “我怕你们钱也花了,我也活不?了——” 临春抬手,对着临冬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临冬抽抽两下,不?说话了。 临冬缩着肩膀:“可?是——” 临春又?打她一巴掌。 临冬呜咽着,眼泪直直往下掉。 她哭了会儿?,再拉过临春的手,把脸埋在她的腹部。 “我心疼大姐…” 托临冬的福,临春今天的心情跌落谷底。 家里有个?负能量散发机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却能让人清醒。 ——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 也不?过是一个?多小时前的那些粉色泡泡,现?在“砰砰砰”全部碎了个?彻底。 临春甚至不?敢回?想,自己?都觉得丢人。 蒋以?声… 怎么可?能。 - 下午课前几分钟,蒋以?声日常踩点,拉开凳子坐下。 临春今天换了套数学?卷子写,因为背单词她总是会不?经意间分神。 大概是中午的对话太过暧昧,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下午四节课上下来愣是没有一句交流。 可?这种没有交流的沉默却让气氛更加奇怪。 像是反向证明了真有什么似的,摸不?清道?不?明,但?的确存在。 临春难受了一下午,终于熬到放学?。 她其实挺担心蒋以?声的烧有没有退下来,可?是一直都没勇气抬头去看一眼。 放学?铃响,蒋以?声刚把笔帽合上,临春“刷啦”一下站起来,拿着单词书闷头就往外走。 走廊上的人又?多又?挤,临春见缝插针,贴着墙缓慢移动。 她其实也不?爱第一时间出门?,这些人大多是去食堂抢饭的,走得快不?说,还喜欢横冲直撞。 但?是她又?实在害怕蒋以?声又?跟中午一样说点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或许就不?该回?复。 狭窄的楼梯间里塞满了人,临春挤在最边上,一步一步往下挪。 嘈杂的噪声中,有人闲扯:“梁阙,你哥是不?是离婚了?” 梁阙扫了对方?一眼,是三?班的王凯杰。 “少打歪主意。”他沉着脸警告。 “能打什么歪主意?”王凯杰笑笑,“人家有更牛逼的护着。” 梁阙没再搭理他。 只是王凯杰非要继续凑上去:“那个?蒋以?声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梁阙有些烦了:“你想搞他就去搞,别在我这阴阳怪气地试探。” “有你这句话就行,”王凯杰嘲讽似的笑笑,“别到时候你又?歪屁股。” 出了教学?楼,人群自然散开。 梁阙低头划着手机,突然被人点了下手臂。 临春走在他的身边,给他看本?子。 【王凯杰找你麻烦了吗?】 梁阙瞥她一眼,摇头。 临春松了口气,收起本?子。 之前王凯杰跟临春告白的事,虽然明面上是李瑶瑶压下来的,但?主要是因为梁阙表了态。 碍着对方?有个?警察哥哥,校里校外那些混混痞子一般都不?愿意跟梁阙起冲突。 王凯杰放学?和梁阙的那几句话,一是想看看他是否和蒋以?声交好,二就是试探梁阙还乐不?乐意再护着临春。 毕竟他哥离婚这事,闹得还挺丢人。 如果?梁阙没有表示,临春可?能就得遭殃。 也不?全是。 就算没了他,临春也有人护着。 思及至此,梁阙皱了皱眉:“离蒋以?声远点。” 临春瞪着一双大眼睛,不?明白。 梁阙面无表情:“他会被打。” “……” 临春脚步一顿,扭头就走。 梁阙回?头看了一眼,对方?瘦瘦小小的背影被逆着的人流撞了一下。 临春揉着肩头,在教学?楼下等了一会儿?。 直到放学?大军不?是那么拥挤,这才贴着墙往楼上走。 一班的人都忙着吃饭,教室今天走得干净。 你是我的声音 第33节 临春看后?门?开着,闷头就往里进。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小臂,把她给拽了出来。 临春诧异回?头,竟然是梁阙。 对方?给她比了个?“嘘”。 临春缓缓眨了下眼,立刻就明白了——教室里有情况。 她蹑手蹑脚趴门?框上往里看,最后?一排的座位边站了个?女生。 高高瘦瘦,穿了条短裙。 有点眼熟,应该是三?班的…段幸。 临春:“!” 李瑶瑶的朋友! 段幸位置很巧,三?点一线把蒋以?声遮了个?彻底。 临春只能看见男生微翘着前腿的板凳,还有那一条几乎要横跨整个?走道?的长腿。 要个?电话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难道?是…告白!? 梁阙拎着临春的卫衣帽子把人拽回?来。 临春一脸兴奋地晃晃梁阙的手臂,示意他往里看。 梁阙:“……” 就该放任这玩意儿?被撞死算了。 梁阙转身就走。 临春一路小跑,屁颠屁颠追上去。 半截走廊不?长,但?也有三?个?教室的长度。 蒋以?声被迫听了一通罗里吧嗦,皱着眉刚出后?门?,就看见走廊尽头两道?相伴而行的背影。 临春正追着梁阙,抬手胡乱比划。 少女马尾轻甩,是他没见过的活泼。 第19章 19 当听到梁阙说有人要堵蒋以声的时候, 临春下意识就觉得自己要告诉对方。 可晚上一顿饭吃下来,她又开始纠结自己要不要多这个嘴。 一方面,临春认为蒋以?声?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不管她提不提醒应该都吃不了什么亏。 另一方面, 她和蒋以声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尴尬, 贸然提醒的话就好像在关心对方。 “……” 她是班长,本来就应该关心同学。 临春拧着眉头,不太能说服自己。 好在当事人也没让她为难,蒋以?声?晚自习压根没来。 想想挺情理之中的, 毕竟生了病,也没必要来。 再说现在夏秋换季,气温有时降得厉害, 豌豆少爷扛不住寒流也不奇怪。 隔天, 蒋以?声?依旧没来上课。 整整一个上午,临春挺担心的。 赵老师把她和梁阙找过?去?, 班长和团委代表全班结伴去?探望一下新同学。 临春满口?答应,梁阙却蹙了蹙眉。 桐绍地方不大?, 每家?每户都能数得上名字。 一个学校的同学基本都住在这片,就算放了假也抬头不见低头见。 赵老师是个挺负责任的老师,学生病了都会去?看一看。 蒋以?声?虽然才转过?来没几天,但区别对待总不好。 今天本应该是她去?探望, 只是中午她碰巧有点事, 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班委的头上。 梁阙没有拒绝,临春还挺乐意。 两人一起买了把香蕉,水果店的柜台旁也卖零食。 临春盯着那一桶五颜六色的真知棒发呆, 老板看她那样,就把三毛的找零给她换了根棒棒糖。 临春:“……” 她摆摆手?, 但没拒绝掉。 愁眉苦脸到了地方,临春看着这几乎与他们镇上独立出来的两层小洋楼有些惊讶。 果然少爷就是少爷,小院里的菜种的都比他们地里的要青翠许多。 张姨知道?他们的来意后?把门打?开。 梁阙喊了声?“阿姨好”,临春微微弯了弯腰。 张姨非常和蔼:“来得不巧,小声?不在家?。” 梁阙把香蕉递过?去?:“这是班里同学一起买的,麻烦您转交给他。” 两个探望了个寂寞,只好交代完毕原路返回?。 小院院门是黑色的铁艺双开门,张姨关上时发出“吱”一声?轻微的声?响。 临春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院墙近乎两米,还在上面装了围栏和监控。 她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在桐绍见过?这种房子,像别墅一样,住着肯定舒服。 又想蒋以?声?那样的人,自然是住不惯她们家?的小屋,少爷嘛,什么都得是最好的。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回?头却撞上梁阙轻垂下来的目光。 临春下意识地躲闪目光,眨了几下眼又看了回?去?。 低头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她写道?:【谢谢你还愿意帮我。】 梁阙瞥开目光,不怎么理她,板着张脸像是被欠了八百万。 临春收好本子,乖乖走在少年身边。 虽然梁阙和她没有太多交情,但是两人从小相识,又在一个地方长大?。 因为同岁在学校偶尔交流,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知根知底。 和梁峻一样,梁阙也是个很好的人。 在梁峻离婚之后?也并没有对着临春撒气,又或者放着她不管。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梁峻的授意,但临春还是很感谢梁阙在学校的照顾。 “我让你离蒋以?声?远一点,”梁阙目视前方,淡淡道?,“你当没听见?” 临春鼓了鼓腮,有些为难。 她和蒋以?声?之间也不是她想离远点就能离远点的,对方闲的没事就去?书店,顾伯不赶人,她能怎么办? 再说了,蒋以?声?被王凯杰针对还是因为之前替自己出头,真要坐视不管那才让人心寒。 看得出临春的犹豫,梁阙冷着声?,又道?:“出了事没人捞你。” 临春耷拉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点头倒不是实打?实的应允,只是也明白了要和蒋以?声?保持距离。 但这次王凯杰的事情他的确不能袖手?旁观,等见到蒋以?声?还是要说一声?。 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两人本是要在这里分?开。 但梁阙却脚步一转,和临春走去?了一个方向。 临春笑眼弯弯,也不在意对方的臭脸,对他比了个谢谢。 梁阙当没看见。 昨天王凯杰才试探过?他,而且临春中午也没牵狗,左右不过?几步远的距离,送人回?去?也心安一些。 然而两人没走多远,却意外撞见了蒋以?声?。 口?罩和鸭舌帽把他的脸遮了个干净,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半阖着,一副蔫不啦叽没精神的样子。 他和徐拓一起,身边多跟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徐拓和女孩一起有说有笑,蒋以?声?插着兜走他们后?面一些,眼皮一抬看见临春,又扫了眼梁阙。 没吭声?。 徐拓认识临春,立刻招呼道?:“哎!临春,你家?饭馆怎么关门了啊!” 临春连忙低头拿出本子写道?:【换一家?店开。】 “真可惜,”徐拓叹了口?气,“老穆你没口?福了。” 穆敛卿耸了耸肩膀:“我又不能吃辣。” 她走到徐拓身边,看了眼临春:“怪可爱的。” 临春莫名其妙被夸了一句,抿唇笑笑,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偷偷瞄了眼穆敛卿,对方散着长发,面容清丽,一套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针织开衫。 开衫下摆还绣着粉色的小花儿,其精致程度不是桐绍街边的小店能买得到的。 临春揉揉鼻子,把自己脱了线的袖口?藏进掌心。 你是我的声音 第34节 接着穆敛卿又看向梁阙:“他是你男朋友吗?” 梁阙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临春也把手?摆出了残影。 “走了。”梁阙耐心耗尽,心情不佳。 擦肩而过?时,蒋以?声?把口?罩往鼻梁上提了提。 看起来心情状态更糟。 临春本想提醒一下蒋以?声?有关王凯杰的事,却被梁阙拎着帽子又给拽了回?来。 临春瘪着嘴巴,写道?:【如果不是因为我,蒋以?声?也不会被王凯杰找麻烦。】 梁阙似乎有些无语,掏出手?机低头打?字:【像他那样的出头鸟,就算不因为你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被找麻烦。】 但是临春还是难以?说服自己,低头写字的时候梁阙直接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 - 下午蒋以?声?依旧没来上课。 不过?他的位置没闲,一下课李瑶瑶就坐过?来和临春唠嗑。 【蒋以?声?女朋友哪儿的。】 临春看着这行字,有点疑问。 蒋以?声?…有女朋友? 【今中午我姐妹看见他和一个漂亮妹妹走在一起。】 漂亮妹妹… 估计是中午那个。 但还跟这个徐拓呢,也不能说就是女朋友啊? 【真的是女朋友吗?】临春问。 李瑶瑶肯定地点点头:【我姐妹昨天找他要联系方式,他说有女朋友。】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是“有对象”,是“有女朋友”。】 临春莫名有点想笑。 【你干嘛这么关注他?】 李瑶瑶眼睛一瞪:【咱们学校哪个女的不关注他?】 临春指指自己。 李瑶瑶气急败坏:【那是,他除了你谁也没理过?啊。】 临春有些沉默了。 【我觉得应该是他家?那边的吧,哎,我姐妹不死心,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了。】 还有什么机会? 临春五官都有些拧巴:【有机会做小…?】 她都没好意思写下去?。 “当然不是,”李瑶瑶脱口?而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临春把那张纸撕下来,折了几下装进口?袋,准备放学撕成几块再的那个扔掉。 “你个小木头,”李瑶瑶点点临春的脑袋,“我跟你说不明白。” 李瑶瑶说不明白,临春也听不明白。 她觉得“喜欢”多少带点个人主观,不是愿意去?改就能得到的东西?。 王八看绿豆还对上眼了呢,你说绿豆它哪有猪肉好。 再说蒋以?声?的女朋友… 能被蒋以?声?喜欢也不奇怪。 娇贵少爷就应该配千金小姐,蒋以?声?连这边的空气都过?敏,难不成还在这里换女朋友? 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 下午放学,临春牵着边牧去?书店。 这几天顾轻白收了一批旧书回?来,临春晚上帮他整理,有时候就直接在店里吃饭。 不过?今天多了个帮手?,蒋以?声?也在。 临春还挺惊讶的。 毕竟女朋友都来看他了,他还能把对方一个人放家?里。 蒋以?声?蹲在一堆旧书边上,抬眼扫了下临春,沉着脸,也没打?招呼。 也不知是不是带着病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阴郁。 他扒拉着那一堆旧书,把七零八落的封面和书页整理到一起,用纸条粘起来。 书页翻动时霉菌纷飞,他皱着眉偏了偏头,轻咳出声?。 {他感冒了。} 临春向顾轻白打?了个手?势,连忙接过?蒋以?声?手?里的书本。 顾轻白正抄着书名,冷哼一声?:“挺大?的病,你给他打?120吧。” 蒋以?声?:“……” “我哥真没欠你钱吗?”他忍不住问,“或者你们有什么不愉快?” 顾轻白依旧不答。 蒋以?声?一脑门的火。 临春整理好一本旧书,用纸条粘好送去?给顾轻白登记。 顺便也掏出纸笔,给蒋以?声?写下一段话。 【最近王凯杰可能会找你的麻烦,你这几天放学跟着人群走早一些。如果他们堵不到你,可能去?堵你的女朋友,你让她也注意一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会牵狗过?去?帮你的。】 蒋以?声?大?岔着膝盖蹲着,抬手?接过?纸条,皱着眉把这段话看完。 他的视线在“你的女朋友”这几个字上面多停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再放下纸条看向临春。 “我女朋友好看吗?” 临春顿了顿,使劲点了点头。 蒋以?声?嘴角一抽:“这么使劲干什么?” 临春写道?:【因为她很好看,你真是赚到啦!】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这么觉得,她甚至还颇为浮夸地竖了个大?拇指,和刚才的点头一起,上下晃了晃。 蒋以?声?深吸一口?气,笑得咬牙切齿。 闭了闭眼,感觉刚退不久的高烧又要卷土重来。 “哈哈,真想揍你。” 第20章 20 蒋以声那?两个“哈哈”读得生硬到顾轻白都忍不住抬了眼。 但临春听不到语气?, 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蒋以声还?在开?心,下一秒就要揍她。 而且对方的状态似乎真的有点不对,从中午, 从昨天开?始就有点儿?异常。 可能是脑子烧坏了。 临春往书堆另一边挪了挪, 没敢继续对话。 地上的旧书不多, 大概已经被蒋以声收拾完了。 临春只忙活了十来分钟,不太好意思留在书店吃晚饭。 她和顾伯打了招呼准备回家,梁阙刚好过来,找临春的。 没说要干什么, 只是喊她一起离开?。 蒋以声那?双烧红了的狐狸眼睛一眯,不爽地“啧”了一声。 梁阙也不避讳地接住这道视线,有意在临春出门时?用身?体挡住对方。 气?氛微妙。 “还?看呢, ”顾轻白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 “过来搬书。” 蒋以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任劳任怨把书搬过去:“我帮你干活, 你也给我钱吗?” 顾轻白没什么表情:“一个月两百。” “是不是太少了点?”蒋以声跟他讨价还?价,“你给那?小丫头也是这个价?” 顾轻白眼皮一抬, 从镜框上方看向蒋以声。 少年高高瘦瘦,举止得体,被家里人养得很好。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去看蒋以声。 说来也可笑,自己活这么大的年纪, 面对不了一个孩子。 他又?低头, 划掉抄错了的书名。 另一边,临春跟在梁阙身?后?,问他怎么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35节 梁阙直直往前走, 也不说话。 临春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多问。 她被送回家里, 临冬凑过来,也问她怎么了。 临春更奇怪了:{为什么这么问。} 临冬捧着饭碗:“梁阙哥哥刚才?来家里找你呢。” 跑来找自己?就为了送自己回家吃饭? 梁阙肯定有事,还?不告诉她,临春心里有点不安,准备晚自习的时?候再去问问。 只是就算问了梁阙也不一定就会直说,就在她纠结要怎么办时?,李瑶瑶从校门口?一个百米冲刺飞过来抓住她的肩膀,瞪着眼睛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春儿?,出大事了!” 临春向来胆小怕事,在学校里也老老实实。 一般情况下事情都跟她无关,只是这次有了例外。 蒋以声被人堵了。 就在今天晚上,约架巷里落了零星几滴血渍。 事情真相不知道过了多少长嘴,已经在一中被传得神?乎其神?。 枪打出头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走廊上掐别人脖领子,校外是要付出代价的。 临春魂都吓走一半。 “不过你不要担心,”李瑶瑶说话中途大喘气?,“他们被警察一锅端了。” 即便有警察叔叔插手,临春还?是非常担心。 她甚至都没来及向赵老师请假,跟李瑶瑶一起直奔当地派出所。 看到蒋以声的时?候,对方正闭着眼仰靠在等待区的那?一排塑料座椅上。 他的脸上还?带着口?罩,额前碎发乌黑,凌乱地搭在眉骨之上,遮住那?一双因低烧而微微发红的眼睛。 后?脑勺抵着墙上的瓷砖,肩膀无力地往下塌,整个人仿佛半昏迷一般没有精神?。 临春整个人僵在原地,卡在派出所的门框里,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喊叫。 蒋以声睫毛微动,费劲地眯出一条缝来,就看见临春蓄了两大汪眼泪,跑到他面前“哐哐”往地上砸。 “啊…”她想碰蒋以声,可探出去的手却又?在半空中缩回来。 慌乱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李瑶瑶,喉咙里冒出呜呜哝哝的声音,急得手脚都不协调。 蒋以声眉梢一抬,干脆闭上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李瑶瑶小跑过来,“你别急,有什么话你用手机打出来。” 蒋以声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还?知道关心自己,也不算是个白眼狼。 “告诉他女?朋友?”李瑶瑶为难了,“可是我不认识他女?朋友啊?” 蒋以声:“……” 无语了。 他睁开?眼,觉得自己眼皮都烫得慌。 “醒了!”李瑶瑶惊讶道。 临春立刻转身?,半哭半笑中露出一个异常扭曲的表情。 她把蒋以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好,没有伤口?。 “好丑。”蒋以声评价道。 临春憋着嘴巴,不止一次地想这个大少爷是不是脑子有病。 下一秒,对方熟练地使唤她:“给我倒杯水。” 临春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找一次性水杯了。 李瑶瑶在一边看的莫名其妙,蒋以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在这干什么?看着她。” 李瑶瑶:“哦哦哦!” 派出所的另一件办公室里,是这次事件的另一批人。 隔着走廊的窗子,临春特?地数了一下,抓到了四个。 王凯杰赫然在列。 而且每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挂着彩,仿佛他们才?是彼此?的互殴对象,和蒋以声没有一点关系。 双方家长到达的七七八八,其中穿着西服的男人临春见过。 当初蒋以声转来一中,就是对方来学校办的入学手续。 事情好像比她想象中要严肃许多。 正分心时?,李瑶瑶给她递过来一只一次性水杯。 临春吓了一跳,问她怎么过来了。 李瑶瑶指指蒋以声那?边,撇着嘴耸了耸肩。 蒋以声在生病,不是一杯热水就能?解决的事情。 她把水杯交给李瑶瑶,准备出门去买盒药回来。 派出所边上就有一家诊所,临春买了一盒退烧冲剂。 出门时?刚好看到徐拓和蒋以声女?朋友一起进了派出所,她跟在后?面,一并过去了。 “操,声哥你没事吧?”徐拓大步闯进休息室,按着蒋以声肩膀把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知道是哪帮孙子找的事儿?吗?老子帮你打回去。” 穆敛卿把徐拓往后?拉了拉:“你别吵他。” 蒋以声微微皱眉,“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穆敛卿微微躬身?,伸手想去探蒋以声的额头。 蒋以声偏了偏脸,不动声色地躲开?触碰:“没事。” 穆敛卿有些尴尬地收了手:“我去给你买点药。” 然而一转身?,临春拎着个塑料袋,把药递到了她的面前。 穆敛卿愣愣,反应过来冲临春笑道:“谢谢你。” “咋回事啊?”徐拓问向他唯一认识的临春,“我靠,哥们长这么大没受过这份委屈。” 蒋以声往徐拓腿上踹了一脚:“闭嘴。” 徐拓哼哧哼哧,跟头水牛似的坐边上生气?去了。 临春耷拉着脑袋,冲徐拓比了个“对不起”,转身?正准备对着蒋以声再比一个,却被他出声打断了:“水呢?” 临春扭头看看已经出去了的穆敛卿,指指门外。 蒋以声呼了口?气?,感觉自己脑仁气?得疼:“渴死了。” 临春像只被突然踹了一脚的兔子,连滚带爬跑出去。 在门卫室找到饮水机,接了半杯冷水后?再去倒热水。 “我来就好。”穆敛卿已经冲好了一杯冲剂,正用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吸管搅拌放凉。 临春掏出自己的本子,写道:【他说快渴死了。】 穆敛卿垂眸看了眼本子,又?抬头看了看临春。 视线停顿几秒,把手里的冲剂交到她的手上:“你帮我晾一会儿?,我去给他倒水。” 女?朋友发话了,临春自然是听的。 她傻傻地捧着那?杯冲剂,甚至伸手遮住杯口?,怕有灰落进去。 等了一会儿?,李瑶瑶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你在这干啥呢?晚自习要迟到了。” 临春这才?想起这事儿?,她还?没跟赵老师请假。 可是手里的退烧冲剂… “那?个就是她女?朋友吧,”李瑶瑶抻着脖子往外看,“都不用打听了,看那?衣服就贵得要死,绝对不是咱们桐绍的。” 临春抿了抿唇,对李瑶瑶打着手势:{她人很好。} “你看谁不好?”李瑶瑶笑嘻嘻地推推她,“快点快点,我们赶紧回去吧。” 临春临走前把冲剂交给了穆敛卿,休息区门口?给的,就没再进去和蒋以声告别。 只是要出派出所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巴掌大的窗户上,少女?背影纤细,微微侧身?时?能?看见手上捧着一杯温水。 那?是她倒的温水。 - 到了教室,临春心里面有些发堵。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连刷数学卷子都压不下去。 她总是会想到穆敛卿的笑。 还?有对方探过去,覆在蒋以声额头上的手。 李瑶瑶的话很对,像蒋以声这样的男生,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有女?朋友也挺正常。 而且人家女?朋友那?么好看,又?很有钱,成绩一定也好,而且还?能?听见声音,能?讲话。 临春越想越难过。 难过得连题目都写不下去了。 可是不应该这样。 她揉揉自己的眼睛,总觉得脸上似乎有一些发烫。 你是我的声音 第36节 某些隐秘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稍一细想就从心底涌出密密麻麻的羞耻。 是让她无地自容的笑话。 冰凉的自来水扑上脸颊,临春使劲搓搓了耳朵,弄得鬓边碎发湿了一片。 她的双手按在水池边,深深吸了几口?气?。 给自己做了各方面的心理?建设,这才?拍了拍脸,出了厕所。 梁阙正在门口?等她。 “你去派出所了?” 临春点了点头。 梁阙蹙起眉头:“我不是告诉你不要管他的事吗?” 临春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拿出本子写道:【以后?我会和他保持距离。】 她要远离蒋以声。 最起码,不要太近。 梁阙也没多说什么,和临春一起进了教室。 然而让临春意外的是,后?排的座位上,蒋以声竟然来上晚自习了。 对方依旧戴着口?罩,躬着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后?脑勺大概是在派出所的墙上靠久了,有点儿?炸毛。 教室很安静,蒋以声双臂放在桌上,正垂眸看桌上摊开?的一本生物书。 临春走到他的身?边,尽可能?放轻动作,拉开?凳子坐下。 她外套里的本子漏了一半出来,蒋以声微微侧身?,顺手拿了过来。 临春最初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蒋以声要干什么。 然而下一秒,刚写上去的一行字落入对方视线,临春这才?慌乱起来,伸手就要去抢。 她也的确抢到了。 蒋以声压根没防着她。 拿着本子的手因重心不稳,按在了蒋以声的大腿上。 临春心脏猛地跳到咽喉,手臂宛如?被烫一般,连带着整个人一起猛地缩了回去。 后?排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尤为突兀。 不过对这种“意外”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偶尔几个扭头看看,没被格外关注。 蒋以声重新转向前方,两侧咬肌骤然绷紧。 少年颈脖修长,喉结上下一滚,落进临春眼里。 她递过来一张纸条:【对不起。】 蒋以声抬手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 呼出来的热气?闷在口?罩里,蒸得他头昏脑胀。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 可能?是从临春要喊他女?朋友开?始,从她的不告而别开?始。 或许更早,她喜气?洋洋地夸穆敛卿好看开?始,从她和梁阙一起回家开?始。 蒋以声从不避讳感情,更善于剖析心理?。 自欺欺人向来是弱者的拿手好戏,他不屑,也不愿。 【跟我出来一趟。】 蒋以声写完这一行字,扔了手上的笔。 临春人还?在发懵,他就已经站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教室。 第21章 21 一中晚自习管得不严。 讲台上虽然坐着老师, 但基本也都低头弄自己的事情。 学生想上厕所之类的也不用举手?打报告,自己?出去自己?回来。 只要不是一去半小时没人影,老师也不会跟着你看你到底去了哪。 所以蒋以声的突然出门并没有引起班里的太大反应。 但临春却没有立刻跟上去。 倒不是她犹豫不想去, 只是像这样?一男一女一起出教?室难免会惹人说闲话。 蒋以声怎么说都是有女朋友的人… 其实?不应该和他单独出去。 有什?么话不能写下来吗?这样?搞得她进?退两难, 实?在尴尬。 犹豫了大概有五六分钟, 临春还是出了教?室。 走廊无人,地上铺着教?室里投出来的灯光,被窗户切成规整的矩形。 楼外的梧桐已有落叶,但树冠大部分依旧青翠。 像夏夜又不是夏夜, 晚风钻人颈脖,气温有点凉了。 临春左右看看,没有蒋以声的影子。 但出都出来了, 于是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教?学楼的厕所在走廊两端, 男女各一间。 走到尽头转个弯,外面是涮拖把的水池。 阳台是被封上的, 钢筋直接焊在窗户上,丑得不忍直视。 蒋以声单手?插兜, 随意地站在那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投在脸上,聚了一睫毛的霜。 他还以为她不会来。 这几分钟里,蒋以声也被凉风吹得稍微冷静了些?。 他发现自己?扔下一句话就走未免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毕竟临春上一秒还在跟别人保证会保持距离。 况且临春一个姑娘家, 在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镇上,真和自己?传出点不好的,以后等他走了, 肯定得被欺负。 等他走了… 蒋以声的思绪瞬间被时间拉远。 或许他就不应该冲动,为谁去鸣不平。 更?不该破坏这里原本的稳定, 使一切失衡。 毕竟他不会在这里。 而且很快就会离开。 他会离开。 蒋以声垂眸,把手?机里的一段文字删掉。 然后重新编辑,解释误会。 【她是我和徐拓的同校朋友,今天过来看我,仅此?而已。】 临春垂眸看完,有些?不知所措。 仅仅只是朋友? 所以不是女朋友? 意思大概是这个意思,她能看懂。 但临春不明白的是,蒋以声为什?么要单独把她叫出来,再对她说这么一句话。 像是特地向她汇报似的,带了些?捉摸不透的暧昧。 站在临春的立场来看,蒋以声和那个女孩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不关她的事。 更?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地告诉她。 思绪杂乱,临春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个哑巴,不能立刻表达。 她甚至原地装傻,反正她又不会说话。 蒋以声把手?机给她:【你有什?么想问的。】 临春后退半步,摇摇头。 细微的动作仿佛在两人之间画下鸿沟,蒋以声顿了顿,指尖微蜷。 他定定地看了临春两秒,然后打下一行字:【你回去吧。】 临春抿了抿唇,想走,却迈不开步子。 像是开了天眼一般,她突然清楚的明白每一个选择所对应的结果。 如果她走了,如果她走了的话… 或许就真的能够和蒋以声保持距离了。 挺简单一事儿,蒋以声估计也是看出了她的为难。 梯子递在了脚下,转身离开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可是临春看着对方微微泛红的指尖,却鬼使神差般伸手?拿过手?机。 就在蒋以声给她打的那行字后面,另起一行,写道:【你喝药了吗?】 你是我的声音 第37节 片刻的沉默后,回应她的是蒋以声从喉咙里叹出的一声轻笑。 少年背着初秋的月,给蓬松的发丝染上一层银白的冷光。 可他的眼底却又是热的,睫毛拢着虚无缥缈的光影,细看是个姑娘。 临春回过神来。 “不好喝。”蒋以声笑着说。 对方眉眼弯弯,脸颊带着病中的绯红。 临春只觉得头顶上“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 她在…问什?么? 蒋以声掏掏口袋,拿出一根真知棒。 三两下剥了糖纸,含在嘴里低头打字::【不支持钱物相抵,你还欠我九根糖。】 临春:“……” 那倒是把医药费还给她。 【你先?回去吧,我吹会儿风。】 蒋以声收起手?机,转身看向窗外。 临春走开两步,又回头看了看。 对方正目送她离开,一根糖棍被叼出了些?痞气。 见?临春回头,蒋以声挑了挑眉。 狭长狐狸眼藏在碎发下,被软和的月光一照,看得临春心头微跳,赶紧转回身子。 脚步逐渐放快,心脏也慢半拍地躁动起来。 临春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就连眨眼都能感觉到那份不应该属于她的热度。 刚才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通下来,细想压根也没几句对话。 她或许明白蒋以声为什?么要吹风,但是又怕自己?理解错误。 胡乱搓搓脑袋,却怎么都搓不走少年的含笑的眼睛。 整整一个小时,心乱了一个小时。 那天的晚自习,直到放学蒋以声都没回来。 桌上的生物课本摊开停在第七十五页,水笔孤零零地横放在中间。 教?室吵闹,不及心跳。 临春捡起蒋以声的水笔,扣上笔帽。 再将?卷起来的页脚抚平,合上书本,放进?桌洞里去。 - 隔天,临春又起迟了。 昨晚她失眠到半夜,天都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一小时。 起床时眼球仿佛被刀片生刮,现在头若千钧,抱着语文课本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鼻尖直往书里扎。 蒋以声在边上看得想笑,拿过她的草稿本写了话递过去。 【困了睡会儿,老师来了我喊你。】 临春使劲闭了闭眼,再睁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混乱的大脑让她的情感变得迟钝,想事情只能想到表面一层。 比如——为什?么蒋以声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这不公平。 蒋以声指间握着的笔转了半圈,抬手?用笔帽那头抵着临春的脑门,把那颗脑袋推得往后一仰。 脖子断了。 早自习的铃声打响,赵老师进?来插了个题外话。 九月底的月考在两天后的周末进?行,考完直接放十一长假,虽然也就三天。 这事儿赵老师提前在私下里和临春通知过,只是今天被拿出来这么一说,让她有点儿感慨。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好像开学都还是昨天的事儿。 新学期还来了个转校生。 她趴在桌上,歪着头偷看对方一眼。 少年眼睫低垂,让她想到昨晚。 心里乱成一团,再飞快地把脑袋埋进?了双臂之间。 - 临春没有在教?室睡觉的习惯,即便再困再累,趴着没一会儿就要被惊醒。 蒋以声看她反反复复好几次,脑袋一抬先?摸脸,看看自己?手?指头还在,劫后余生般松一口气。 挺奇怪的。 他伸去右手?,在桌角点了一下:“做噩梦了?” 临春呼吸略微急促,抬眼看过来,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老毛病,不绑着临冬睡不着。 毕竟是个小聋子,眼睛一闭上就剩个触觉能和外界有点联系。 不仅如此?,临春有事没事还喜欢做失明的噩梦,跟调节心态似的,让自己?平稳的人生多点刺激。 说白了就是害怕,困死了也不敢睡。 这种心态挺矫情的,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蒋以声似乎还有话说,手?指在桌上又是一点。 临春低着头,装没看见?。 中午放学,黑板没擦。 临春去讲台墨迹了有十来分钟,等到把黑板擦个干干净净,走廊上的人群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蒋以声踩着桌下的横杆,靠在椅背上看她忙活一通,再跟个兔子似的头也不回地从前门溜出去。 很认真地在跟他保持距离。 - 临春中午去了书店,旧书大部分已经被修复完成。 顾伯正在根据内容分类整理,临春还挺惊讶,没想到这些?书顾伯都看过。 好奇促使她也拿了一本翻看,纯英文的,是六十多年前的老书。 封面已经掉色到看不清图案,但里面的书页大多保持完好。 临春把它拿起来时掉落出一张发黄的纸片,她蹲身捡起来。 两行试表格,上面有着不同笔记的签名。 最近的一次是在十年前,而最早的一次,则要追溯到五十多年。 一本可以当爷爷的书。 临春把这张纸片拿给顾伯看。 “应该是图书馆里的书,”顾伯本是随口一说,但目光落在书脊上的英文时,话音微顿,又沉了几分,“你看看吧。” 临春张了张嘴,本想拒绝。 但是半道上突然想起蒋以声曾告诉她背单词要结合文章记忆,于是便点了点头。 顾伯给了她一支笔,临春在那张借阅卡的下一行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把借阅卡举起来看看,上面横跨了几十年的借阅记录给她一种收束时间线的奇妙感觉。 只可惜她词汇量有限,书名一共三个单词,她两个都认不得。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书。 帮忙收拾了书架,临春牵着边牧一路小跑回家。 大姐今天难得回来,问了临春昨晚打架的事儿。 临春没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都告诉了临夏。 大姐全程拧着眉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临春心里直打鼓,总怕对方误会了什?么,解释的话也多了起来。 临夏一边刷碗一边看她比划,最后叹了口气:“你还是离那些?人远一点。” 临春手?上一顿,放下双臂,听话地点点头。 “奶茶店开起来有的忙,你以后就别去书店了。租的铺子离一中近,我看着你也放心点。” 水流哗啦啦冲刷着碗碟,临春盯着一处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吭声。 “高?二高?三关键时期,也别乱跑了。”大姐把碗刷好,拧干抹布,“收收心思,好好念书。” - 中午去书店的路上,临春心情很差。 她其实?很喜欢在书店里的兼职,顾伯对她一直很好。 而且也是因为这里,她才能遇见?蒋以言。 坦然面对自己?的缺陷,知道要看书,还能弹钢琴。 书店之于小镇,仿佛是一片废墟中的桃花源,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和外面不一样?。 你是我的声音 第38节 也是在这里,她遇见?了蒋以声。 蒋以声。 大姐的叮嘱话里有话,临春听得出来。 她也明白,一年后的高?考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二姐和父母走后,家里全部都是大姐一人在扛。 以前至少还有姐夫,现在彻底只剩临夏一个。 临春年岁到了,就得帮着承担这个家的一部分责任。 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找到一个好的工作。 以后临冬治病或者?上学,她都得出一份力?。 像她们这样?生在小镇里的姑娘,只能寄托于那一场高?考。 不能出任何差错。 临春解开边牧的狗绳,又蹲身摸摸正在晒太阳的藏獒。 店里没人,顾伯估计在睡午觉。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翻涌的酸意。 撸起两边袖子,准备像往常一样?去后院接水干活。 却没想到转过一个书柜,在休息区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蒋以声坐在温软的阳光里,正垂眸看她中午刚借的旧书。 少年发丝蓬松,被镀上浅浅的暖色,连带着睫毛一起,勾了金色的边。 纸页卷曲,被修长的手?指翻去一页。 大概是听见?响动,他抬了抬眼,目光落在临春身上。 原本挺直的腰背蓦然一垮,蒋以声右手?拄着腮,歪着头看她。 临春微怔。 自从见?到蒋以声的第一天起,她就觉得在对方身上有一种慵懒的贵气。 就像干活的永远是仆人,少爷整天什?么都不用做,吃饱饭睡足觉往哪儿那么一歪,干一些?风花雪月的闲事。 不会抱怨工资不高?,也不用在意收成太少。 是隔绝于世俗外无欲无求的神仙,跟他们这群凡人是不一样?的。 “看得懂吗?”神仙点点书本,张嘴说话了。 临春微微回魂,经过桌边时顺便摇了摇头。 她不打算就在这和蒋以声说闲话,她还有事儿要做,没那个时间。 中午的太阳很好,晒得背上暖洋洋的。 临春把引水倒进?压水井,还没压两下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压杆端头。 她扭头一看,是蒋以声。 临春连忙摆手?拒绝,被蒋以声一巴掌打开。 男生劲大,水流嗖嗖往外出。 临春拿了水桶去接,蹲身涮洗抹布和拖把。 没一会儿蒋以声也捋起了袖子,往下压水时能看到男生清晰的小臂肌肉。 他抬起一只脚踩在压水井旁边的石墩上,微微躬身,看小姑娘利索的动作,轻轻“哎”了一声。 抬手?打了个响指,影子在临春的后脑勺上一闪而过。 临春抬头看他,手?里攥着水淋淋的抹布,搓洗动作没停。 蒋以声还是那个样?子,干活都带着点漫不经心。 像是在笑,可是笑得又有点儿让人心虚。 “躲我?” 第22章 22 临春装看不懂。 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大大的疑问。 蒋以声伸手捞了把水, 往她脸上就是一泼。 临春眼睛一咪,拎着抹布直接跳起来。 蒋以声乐得不行。 他脸上的红疹已经看不出来了,整个人也不像昨天那样病殃殃。 果然男生都有点欠儿?欠儿?的, 人一正常就开始到处惹事。 临春鼓了鼓腮, 重新蹲下洗抹布。 蒋以声用指尖沾了点水, 闲的没事往她脸上弹。 多少?有点大病。 临春挺想弹回去的,但?是她手里的抹布不干净,粘的水也脏,就没往少?爷金贵的脸上招呼。 气包儿?似的挪了挪屁股, 飞快把?抹布洗完,拎着桶就往回走。 蒋以声有些无奈地“哎”了一声,也跟着一并过去。 最近店里的活不多, 也就前几天来了批旧书, 所以地板要多打扫。 临春把?抹布在后院挨个晒好?,再进店里哼哧哧地闷头拖地。 蒋以声随机挑选了一条比较顺眼的抹布, 慢条斯理地把?桌子擦了一遍。 临春杵着拖把?看他,片刻后又去柜台, 写了段话过来。 【顾伯也雇你?了吗?】 蒋以声点头。 来了个抢饭碗的,临春心情复杂。 不过换个角度想,她这饭碗也端不了多久,蒋以声能顶替自己最起码不会给顾伯带来太大的麻烦。 临春叹了口气, 继续拖地去了。 中午一点多, 该干的活都已经干完了。 临春热一脑门汗,在柜台后用本子“呼啦呼啦”扇了半天,目光瞥到不远处坐着的男生, 这才意识到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自己都要和蒋以声同在店里。 这有点不太好?, 她决定去教室。 只是收拾好?东西准备牵狗离开时,蒋以声竟然也跟她一起出了店门。 这就…不太行了。 临春庆幸自己还没解开狗绳,脚后跟原地转了半圈,又装模做样地回去了。 可蒋以声也跟着回去了。 他甚至都懒得装模做样。 “……” 忍不了了。 临春拿出本子,写道:【你?要在店里吗?】 蒋以声直白到令人震惊:“看你?。” 什么?叫看她?! 玩尬的是吧。 临春没有憋了半天,又写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蒋以声眉梢微抬,点了点头。 按照临春原本的性格,有事儿?就说事儿?,有问题就解决。 她一向直来直去,喜欢把?事摊开了讲。 可是这次却莫名其妙地怂了。 不敢进屋,也不敢接话,全程主打的就是一个心虚,哪怕也不一定发生什么?。 蒋以声拿过她手里的本子,拿着一端,用另一端一拍临春后脑勺,把?人拍进了店里。 休息区刚擦过的方桌,两人面对?面坐着。 临春有点不太乐意,这种单独相处的感觉太奇怪了。 她坐得浑身?难受。 【聊聊?】蒋以声把?本子给她看。 临春摇摇头:【有什么?话可以在教室聊。】 蒋以声:【会耽误我学习。】 临春:“……” 怎么?好?意思的。 【我没有女朋友,你?怕什么??】 临春看到这三个字胳膊上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有没有女朋友她都很怕好?吗?! 你是我的声音 第39节 再说昨天穆敛卿的手都招呼到蒋以声脸上了,也没见这人有什么?应激反应。 现在说不是女朋友了,说不是就不是了吗? 【昨天她都摸你?的】 一时气愤冲昏了头,临春的“脸”字才写了一个月字旁,又突然反应过来。 她猛地把?这一行涂黑,笔尖摩擦发出“笃笃”钝响。 临春慌乱中抬眸,却对?上蒋以声弯弯的眸。 对?方叠着双臂,身?体前倾,把?那句话完完整整的收进眼底:“吃醋呀?” 临春用力到把?那页纸都给划破了。 “她没摸我哪儿?。” 临春拿起本子就走。 蒋以声手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临春猛地甩开。 她瞪着眼睛蹦出一米多远,把?手臂背到身?后,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整个人都处于一级警戒状态。 蒋以声双手举至耳侧,无辜道:“意外?。” 临春扭头就走。 蒋以声追着她走出几步,把?人挡在了店门口:“不开玩笑,我有事说。” 临春又被蒋以声给拎了回去。 她看对?方垂眸写下一段话,再把?笔搁在本子上递过来。 【你?当初是怎么?来这家书店的?】 临春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地拿起笔就要回答,却在笔尖落在纸上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抬头看看蒋以声,对?方拄着下巴看她。 临春干脆也拄起了腮帮,慢慢写道:【你?为?什么?来桐绍?】 挺好?的,学聪明了。 蒋以声这次似乎不准备隐瞒,率先跟她交代。 他来这里为?了找一个叫小蝶的女人,除了个不知道真名假名的昵称,没有任何线索。 【你?怎么?找到书店的?】临春又问。 蒋以声把?本子倒过去,点点他写下的第一行字。 你?来我往,问题总要挨个回答。 临春憋了憋:【赵老师推荐我来这边看书。】 她把?本子递过去,用笔头狠狠点了自己的问题。 蒋以声拿起笔,在拇指上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停在“赵老师”这三个字上看了有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写道:【我有一封信,书店是收信地址。】 信是他收拾蒋以言遗物时找到的,就大咧咧地搁在书房的桌上,没有刻意销毁。 也不知道是兄弟之?间?的感应,又或者是其他玄之?又玄的原因,蒋以声总觉得这是他哥故意让他看到的,也是他哥指引着他来到了这里。 【我还有个问题。】 临春把?本子竖起来给蒋以声看。 然后又跟着添上一句。 【以言哥哥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蒋以声沉默片刻,把?本子拿过来。 【他得病了,胃癌中晚期。】 临春眼睛一红,与蒋以声之?间?的僵持与暧昧在这一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怪不得对?方这么?久都没再来桐绍,她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眼见着小姑娘要掉眼泪,蒋以声微微蹙眉,握着水笔斟酌着着写些什么?。 但?犹豫许久,依然没能把?要说的话写出来。 写他哥走得没那么?痛苦? 写蒋以言根本不是病故。 这小破地方的人能接受自我终结吗?他怕把?事实告诉临春,对?方会受不了。 毕竟都这么?难了,她还在努力活着。 可是教她努力活着的人,却决意赴死。 蒋以声搁了笔。 临春鼻子堵得厉害,她拿出纸巾狠狠擤了擤。 再揉揉酸涩的眼眶,不动声色地把?泪抹在手上。 【能跟我说说你?吗?】 蒋以声推着本子的手臂一伸,整个人干脆就这么?趴在了桌上。 桌子比较宽,一米的距离足够临春正常书写。 她拿过水笔,不知道蒋以声想知道哪一方面。 其实蒋以声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单纯地想多了解一些临春的事情,比如她的父母、或者是她的耳朵。 可是等了会儿?,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说了件让他无比惊讶的事情。 【我是弃婴,放在爸妈家门口的。小冬也是,可能是因为?身?体有缺陷吧。】 蒋以声愣了愣,坐直了身?子。 【大姐和二姐是领养来的,因为?妈妈也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我以前家里那边,很多女孩子都会被扔掉。】 蒋以声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临春还在写。 【可能是收养了两个女孩,别人才会把?我和小冬放在爸爸妈妈家门口,但?家里养不了这么?多孩子,所以才搬来桐绍。】 【后来父母去世?,家里都是大姐撑着,她很累的。我也快成年了,以后要挣钱照顾小冬。】 一行行文字字迹清秀,可字里行间?仿佛都混杂着生活的血与泪。 世?间?愚蠢的偏见让她们她们生来不被爱。 甚至被辱骂、被遗弃。 被浑浑噩噩推入死亡,被妖魔化成怪谈里勾魂索命的女鬼。 可她们又的的确确来过这个世?界。 她们想活着,也都努力活着。 蒋以声看着临春,久久不语。 【就是这些。】 临春把?本子倒过来推给他。 她的心情有点低落。 倒不是因为?提及旧事,而?是又一次明白了自己和蒋以声的差距有多大。 是提醒对?方,也是告诫自己。 认清现实,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 那天之?后,蒋以声能明显的感觉到临春逐渐与他拉开距离。 要么?就是嗯嗯啊啊的敷衍,要么?就直接装没看见。 蒋以声知道原因,倒也没有生气。 只是他暂时也不知道怎么?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所以就这样随着对?方的意思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九月末的月考如期而?至。 考场按照成绩排序,蒋以声暂时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 临春照例坐在一考场门边第一个位置,认真做完所有试题。 几科结束后她去卫生间?,被不认识的女生拦下来,找她要蒋以声的联系方式。 临春的确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都还没有蒋以声的联系方式。 而?凭两人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可能再继续要来。 或许蒋以声也会和蒋以言一样默不作声地离开,此刻看他的每一眼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临春心里窝着酸。 - 十一小长假,大姐的奶茶店硬装结束。 砸进去的钱总算有了点样子,临冬兴奋地在里面忙来忙去。 前几天临春和顾伯说了奶茶店的事,顾伯也没在意,只是告诉她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 临春登时鼻子一酸,小声说着练习许久的“谢谢”。 因为?临夏在奶茶店里隔出来一个两平米的小房间?,地方很小,只够摆一张床。 她准备留给临春用来午睡。 你是我的声音 第40节 中午的饭早上做好?,带到店里吃也就不用回去。 路上的时间?省下来也有不少?,临春即将高?考,她得提前准备。 大批奶茶设备在假期运来,车子跑一趟运费要好?几百。 临夏为?了省钱,原材料就自己开三轮车去运。 这事儿?她没告诉别人,临春听不见声,临冬又年纪太小。 所以在路上出了事时,她一个人都喊不来。 三轮车翻了一半,好?在人没什么?大事。 临夏瘸着腿把?材料一一确定完毕,这才缓慢地蹲在了地上。 “让你?男人过来吧。”好?心的路人帮忙扶着她,“赶紧去医院看看。” “我有点晕。”她躬身?按着地面,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虚,“能帮我打120吗?” - 临春当时人在书店,正帮顾伯做大扫除。 蒋以声也在,他最近没事就喜欢来这边看看书。 巧的是那天临冬一人在家闲得无聊,也跟过来帮忙干活。 临夏一个电话打过来,临冬当即哭得满脸是泪。 到底是十岁的孩子,听见什么?就往外?说什么?。 临春看临冬说大姐出了车祸,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别乱,”蒋以声捞了一把?她的小臂,把?人扶起来后又拿过临冬手里的手机,“你?现在在哪?嗯,我带她们过去。” 虽然临夏并不太乐意临春和蒋以声走得太近,但?是眼下的情况,有个人带着过来的确让她安心许多。 交代好?两个妹妹,她关了手机,安静地坐在病床上。 视线直直地钉在床尾,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刚才医生对?她说的话。 “你?怀孕了,自己不知道吗?” 第23章 23 蒋以声打了辆车, 坐在副驾。 回头看后面的两个姑娘,临春拉着临冬的?手?,侧身给她?擦眼泪。 除了刚开始那猛一下的腿软, 临春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即便自己?眼圈通红, 还是忍着去安慰妹妹。 蒋以声收回目光。 医院还挺远, 打车比起步价还多出三块七。 蒋以声掏了十块过去,司机低头抠着钱包找三毛零钱。 那边车门“砰”的?一关,压根没想要。 到达病房,临冬扑在床边哇哇掉眼泪。 临春瘪着嘴, 强忍住情绪问临夏怎么了。 “没什么事,”临夏拍拍临冬的?脑袋,“别哭。” 临春抹了把眼泪, 把脸偏到另一边。 床头的?柜台放了几张检查单, 她?便拿过来看?。 “谢谢你了,”临夏抬头看?向蒋以声, “还专门跑一趟把她?们送来。” “不用谢,”蒋以声看?着临夏没有一点血色的?唇, 多了句嘴,“你还好?吗?” 临夏微愣,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崴了一下脚。” 蒋以声没有吭声。 通常这种情况, 越说没事就是越有事。 就凭这姐的?作风, 只?是崴一下脚压根不会来医院。 他走到临春身边,看?见对方手?里?拿着的?是验血的?单子。 上面三线试表格列着各项数据,临春看?不太懂。 她?扭头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刚想把单子递过去,大姐却中途截了个胡, 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化验单都给拿了过来。 “你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跟小冬一起把三轮车开回家。” 临春诧异地指指自己?,摸摸耳朵连忙摆手?。 她?耳朵听不见,开车上路那不是找死吗? “所以让小冬跟你一起,”临夏把手?里?的?检查单折了一折,随手?塞进床头的?抽屉里?,“你不要上大马路,就走路边慢慢地开,别人会避着你的?。” 临春如临大敌。 她?也明白材料不可?能在外面过夜,要早点运回家才好?,但是三轮车她?也就看?临夏开过,自己?突然就要被逼上路,还真的?有点… “我来吧,”一边的?蒋以声出了声,“那车好?开吗?” “不用,”临夏笑着拒绝,“让你跑这趟就挺过意?不去了,再说小春迟早有这么一下,这么大的?人也能干活了。” 临春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今天真的?谢谢你,”临夏继续对蒋以声说,“改明儿到姐店里?玩,姐请你喝奶茶。” 话说到这个地步,蒋以声也没必要硬帮这个忙。 临冬看?临春忧心忡忡,遍跑过去拉住临春的?手?:“三姐你别怕,我帮你看?着。” 临春被迫接下这个棘手?的?活,出了医院手?心都有点冒汗。 蒋以声跟在她?身后,突然伸过手?去,把手?机上搜索的?词条给她?看?。 【聋哑人可?以开三轮车吗?】 另起一行的?回答大号字体加粗强调:不可?以。 临春:“……” 她?停下脚步,看?着蒋以声。 “你姐胆子挺大,”蒋以声收了手?机,“钥匙给我。” 临春犹豫片刻,把钥匙递了过去。 临冬被牵着手?,瞪着两个大眼睛不吭声,蒋以声微微叹了口气:“走吧。” 三轮车停在医院里?面的?停车场,临夏给保安大爷递了包烟,对方就帮忙替她?看?着货。 车是电动三轮车,和电瓶车有点儿像,一拧把手?就能跑。 车厢里?放着成箱的?奶茶粉和茶叶包,纸盒装着,被松紧绳固定,排排放着有六箱。 蒋以声老司机一般坐上驾驶座,其实心里?也没什么谱。 毕竟三轮车他也没开过,这玩意?儿对他来说着实有点超前了。 临夏和临冬蹲坐在后面装东西的?车厢里?,两人扒着驾驶座后面的?栏杆,看?蒋以声在手?机上搜索电动三轮车的?教学视频。 “哥哥,”临冬忍不住探着身子,把车速拨成了慢挡,“你会开吗?” 蒋以声关掉手?机,沉默片刻:“已经会了。” 这个“已经”听得临春警铃大作。 她?企图临渊止步力挽狂澜,却未曾想蒋以声车把一拧,车后两人瞬间往后坐了个屁墩。 再一脚刹车,两人又?创了回去。 临春:“……” 要不今天珍惜生命算了。 “哥哥,”临冬哭丧着脸,“要不然…” “没事,”蒋以声淡定道,“这次真的?会了。” 医院停车场空旷,蒋以声在里?面龟爬似的?练了一会儿车。 按照教学视频学会了转弯、倒车、打灯等?一系列操作后,再贴着路边,以每秒不到五米的?速度均速前进。 好?在乡间小路车少人少,将近饭点人基本都在家里?吃饭。 蒋以声贴着路边缓缓往前挪,车身“嗬啷嗬啷”的?响着,感?觉随时都能散架。 临冬趴在车后面:“哥哥…” 车轮轧上石块,“哐当”颠了一下。 临春屁股一疼,车子停下来了。 坏了?她?往前探了探头。 “这什么破路?”蒋以声看?着前面坑坑洼洼黄泥路,声音有点儿发沉,“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临冬看?看?四周:“好?像…是的?。” 蒋以声把手?机扔给她?:“拿着。” 导航提示出正确路线,第一条先掉头。 掉头。 蒋以声在驾驶座停了片刻,想了想,又?把手?机拿了回来。 临春抻着脖子去看?,对方正在搜索:三轮车怎么掉头。 她?有点想笑。 你是我的声音 第41节 临冬愁眉苦脸,在后面给临春打手?势:{这样天黑了都到不了家。} 临春看?了眼正在琢磨的?蒋以声:{没办法?,等?着吧。} 好?在车子逐渐驶入正轨,这么晃荡了一路晃回了家。 临冬从车上跳下来,在窗户边摸到了钥匙,开门进屋。 蒋以声把车钥匙还给临春,顺便活动了一下自己?颠了一路的?屁股。 奶茶粉和茶包一箱也不重?,就是体积有点大。 临春临冬两人抬一个,刚放下就看?见蒋以声一人叠着抱两箱,蹲身把箱子放在她?们脚边。 “哇,”临冬惊讶道,“哥哥你好?厉害哦。” 蒋以声正低头搓着自己?的?衣服,闻声抬了头,把衣摆放下。 黑色t恤特别显灰,他的?小腹那里?脏了一片。 临春赶忙起身,跑到蒋以声面前抬了抬手?。 似乎是想急着帮他擦干净,但突然反应过来对方不是临冬,又?猛地把手?收回。 少爷怎么能干粗活! 干就干了还把衣服弄脏了! 她?有些无措的?原地转了一圈,去卫生间拿了毛巾过来。 姑娘家的?洗脸毛巾,橙色的?,印着小熊。 不是很大,用了很久,表面的?绒毛大多起球,看?着有些老旧。 “搬完再说吧。”蒋以声没接,继续搬箱子去了。 多了个年轻劳动力,三人很快把车上的?货都给运进了屋里?。 忙活完一圈,蒋以声热一脑门汗,在厨房的?水池边洗手?。 临春赶紧拿了毛巾过去,有点儿过意?不去。 蒋以声接过来,擦了擦手?。 临春弯了弯拇指:{谢谢。} “就这?”蒋以声也学着她?的?动作,“光点两下手?指头就行了?” 临春鼓了鼓腮,把毛巾接过来。 “哥哥,”临冬给捧着一个搪瓷杯过来,“喝茶。” 蒋以声垂了垂睫,刚想伸手?,却被临春抢先给拿了过来。 她?把水杯搁在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一次性?的?,这才倒了水重?新递给蒋以声。 临冬做错事般缩了缩脖子,大概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便灰溜溜地钻回屋子里?去。 “也不至于,”蒋以声接过杯子,“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事儿挺多。” 临春没好?意?思点头。 “心里?骂我呢,”蒋以声几口把水喝完,“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临春在本子上写道:【做饭给大姐送过去。】 “你做吗?”蒋以声看?向她?身后的?灶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临春会做饭他其实也不惊讶。 临春点点头,把毛巾接过来, 看?对方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她?试探性?地问:【一起吃吗?】 三轮车开了很久,已经过了饭点。 蒋以声因为?自己?都没吃晚饭,没道理现在还把人往外撵。 蒋以声借坡打滚,眉梢一抬:“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临春抿住笑,转身打开水龙头洗菜。 扫了眼自家的?灶台,虽然有点儿简陋,但是被打扫得非常干净。 窗台上的?快篓边还摆了簇野花,前几天临冬摘的?,养了几天还挺精神。 蒋以声就站在她?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今天吃什么?” - 另一边,临夏第无数次把手?机关掉。 她?屈着一边膝盖,躬身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呼吸急促微微发颤,偶尔直一下腰,抬手?把垂到面前的?长发捋到脑后。 快有两个小时,她?没想出要怎么办。 奶茶店投了那么多钱,不可?能不开。 创业开始是最艰难的?时候,留下这个孩子根本顾不过来。 要不然就告诉梁峻?生下来也算是对得起他。 可?是…临夏把手?覆在自己?的?小腹,鼻根酸涩。 哪个小孩愿意?生下来就没有妈妈。 打掉吗? 临夏深深吸了口气。 她?舍不得。 这是一个小生命,是…她?和梁峻的?孩子。 她?又?重?新划开熄了屏的?手?机。 打开通讯录,拇指悬在梁峻的?电话之上,久久点不下去。 她?已经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可?是… 她?养不起。 忙音在话筒里?响起,临夏低着头,长发遮脸。 她?想了无数种对面知道后的?反应,却未曾想“嘟”声之后电话接通,对面竟然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喂?你找谁?” 电话都打到人手?机上了能找谁? 临夏一时间愣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梁峻随后就把手?机拿了回来:“小夏?” 临夏动了动唇,大脑一片空白。 为?了避免自己?出丑,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医院很静,病房里?没人。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是梁峻的?名字。 临夏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自己?掌心,失声痛哭。 - 家里?有现擀的?面条,临春简单地做了锅豆角焖面。 桐邵这边口味重?,重?油重?盐不太健康,但绝对好?吃。 临冬闷头扒完面,抬眼看?见蒋以声托着腮看?临春继续在厨房忙活。 “哥哥,”她?丝毫没避讳,“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姐?” 蒋以声略微回魂,偏头看?向这小丫头:“很明显?” 临冬使劲点了点头。 神情凝重?倒有点临春的?影子。 “看?你像个好?人,我就不告诉大姐了。”临冬撅着嘴巴,“你可?不要欺负她?。” 蒋以声有点好?奇:“以前有人欺负她?吗?” 临冬又?使劲点了点头:“那个叫王凯杰的?…” 两人交头接耳一通,直到临春那边下好?了馄饨,才暂时中断了对话。 “下次再说。”蒋以声拍拍临冬的?小脑瓜子。 临冬“噢”了一声:“你还会来我家吗?” “来啊,”蒋以声笑道,“下次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临冬捧着下巴,兴奋道:“徐拓哥哥会来吗?我好?久没见着他啦!” 临春歪着脑袋直往他俩嘴巴上瞅:{你们在说什么?} 临冬及时翻译:“她?问我们在说什么。” “夸你呢,”蒋以声顺手?拎过临春手?上的?馄饨,“走吧,我送你过去。” 临春连忙把手?擦擦,快步跟上蒋以声的?脚步。 十月初,天黑得快。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自行车“嗬啷嗬啷”从他们身边驶过。 低功率的?路灯吊在电线杆上面,钨丝发出微弱的?黄光,将断未断。像极了桐邵这个小镇,已然是个垂垂老矣的?长者。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飞蛾绕在它的?旁边,孤零零的?一个,照亮了一小片路面。 乡间的?水泥路不干净,黄泥巴、塑料袋、谁家狗拉的?屎,都有。 你是我的声音 第42节 靠近田埂那边被车轮轧得坑坑洼洼,凹陷处还卡着潮湿的?泥巴,里?面还能长几簇野草来。 临春与蒋以声并肩隔着半米,步调相同。 她?好?几次看?向他那边,想把馄饨接过来,想表示“不用送”。 但又?明白即便说出来,蒋以声也不会听自己?的?话转身离开。 相比于两相无事的?前几天,今天的?蒋以声着实有些强势。 他也不藏着掖着,把关心直接摆在明面上,像无所畏惧的?斗士。 临春其实是害怕的?。 对于蒋以声,她?不知道如何拒绝。 蒋以声察觉到她?的?目光,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想说什么?” 临春站在原地打字过去:【不用送。】 临春虽然聋哑,但是出门注意?点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舍不得打车,一般都是坐公交。 提前在本子上写好?站名,递给售票员看?就行。 只?是有时晚上没灯,在碰到个耐心差点儿的?,就可?能会冲她?发点脾气。 临春其实也都习惯了。 蒋以声就知道她?要说这些,叹了口气:“说点别的?。” 临春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破旧的?公交站牌藏在路边的?树干间,所谓的?公交车站不过是水泥马路边上的?一个岔口。 落叶和泥巴堆积在绿化带的?边缘,蒋以声一路走过来,原本干净的?鞋子都脏了边缘。 他不应该在这儿。 最起码不该因为?自己?在这。 临春低头打字,把手?机给他看?:【你不用这么帮我。】 等?蒋以声看?完,又?接着说:【我没什么能给你。】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几乎像在卑微地恳求。 目光也一并垂下,不敢去看?蒋以声的?眼睛。 蒋以声太好?也太遥远,她?真的?不敢再继续靠近了。 临春捧着手?机,脑子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 她?不看?口型,拒绝交流。 手?机交还过去,想把馄饨再拿回来。 自作多情也好?,是个笑料也罢。 到此?为?止吧。 公交车的?车灯照过来,停在车站边“嗤”的?一声开了车门。 蒋以声一手?拎着馄饨,另一只?手?拎着临春,赶集似的?把人拽上了车。 “去市立医院,”他松开临春的?卫衣帽子,把对方搁在售票员的?面前,“两张票,她?付钱。” 第24章 24 蒋以声没做过几次公交车。 特别在这?个?狗啃一般的路面上, 公交车还飙出了时速八十的极限操作。 特殊的经历触发新鲜的毛病,蒋以声的少爷病又多了一项:晕车。 好在路程不远,到站时刚好够他忍到面色苍白虚汗直流。 两步迈下汽车, 蹲在路边直接枯萎。 高大的背影躬在那儿一大团, 仿佛头顶乌云, 还往下哗啦啦浇着?小雨。 临春把馄饨放在他的脚边,去小卖部卖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蒋以?声倒了?半瓶用来洗脸,偏头看临春紧张兮兮地蹲在旁边,又有点想笑?。 “是不是觉得?我事多。” 临春犹疑着?点了?下头。 蒋以?声抬手弹她一个?脑瓜崩:“还真敢点头。” 临春捂住脑门, 差点没直接给弹在地上坐着?。 “哎,小春?”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蒋以?声拧上瓶盖, 站起身来。 对方是个?二三十岁的女人?, 看向蒋以?声的同时拍了?下临春的肩膀,两人?应该认识。 临春:“!” 她睁圆了?眼睛, 开心地和那女人?搭了?手臂。 蒋以?声微一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再冲临春抬了?抬手, 示意?她先离开。 临春从见到熟人?的兴奋中缓过神来,看着?蒋以?声苍白的脸又有点进退两难。 “去吧。” 蒋以?声手机刚好来了?通电话,便转了?个?身垂眸接听。 “李哥。”他特地出了?车站,沿着?路边往前多走了?几步。 “办妥了?, ”李哥言简意?赅, “要把事情闹大吗?” “不用,”蒋以?声拎着?矿泉水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先这?样吧。” 而医院里?,临春正在被两个?女人?轮番审问。 “哎呀我看那小男孩儿还挺帅, 高高瘦瘦的,人?也礼貌。” 车站遇到的女人?是临夏的朋友,叫杨雯。 两人?一起打过几年的工,性格合得?来就一直处了?下去。 这?次是她听了?街坊邻居说的闲话,知道了?临夏在路上出事出了?院,刚下班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临夏吃着?馄饨,边听边笑?:“别瞎说,小春才多大。” 临春大概知道她们?在调侃自己,干脆转过身子不参与对话。 “这?个?年纪不正好谈恋爱嘛,”杨雯笑?得?不行,“不过你出事竟然?也不告诉我,真不够意?思。小春又不方便,你让她跑前跑后的,万一又出事怎么办?” 临夏打着?哈哈,避重就轻:“你这?乌鸦嘴,也盼我点好。” 她和杨雯认识那会儿,刚巧梁峻正在追她。 所以?这?人?基本是见证了?她和梁峻一路修成?正果,三人?没事一起吃饭吹牛,关系都挺好的。 临夏被送到医院后本是想喊个?朋友过来,但是医生只是问了?一句结没结婚,她隐约就知道了?话中意?思。 她挺怕杨雯知道自己怀孕后会直接告诉梁峻。 想来想去还是叫了?自己妹妹。 两人?由于工作原因也许久没见,杨雯嘴碎,在床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最后说上了?头,直接踢了?鞋子掀被上床。 把临春撵回了?家,准备在医院里?陪临夏一晚。 临春把碗洗了?,自己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晚上八点多,公交车上没几个?人?。 她买了?票,在颠簸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窗外天空黑得?彻底,一点星星没有,明天怕是要下雨。 瓷碗被双手护着?搁在大腿上,临春歪了?歪脑袋,额角抵着?车窗玻璃。 目光微斜,看窗外模糊的倒影在眼前飞速掠过。 不由自主会想到蒋以?声,护在碗沿的指尖都蜷了?几分。 找到了?“小蝶”之后对方应该就会离开,桐绍也不是一个?多让人?留恋的城市。 她连市区都还没有出过,画地为牢似的呆在这?里?。 临春咬了?口唇瓣,喉咙里?溢出一道轻哼。 使劲闭了?闭眼,像是告诫自己一般,对着?玻璃那边的倒影轻轻摇摇头。 - 隔天,临春起了?大早,做好早饭。 刚准备盛出来送去医院,临夏却在杨雯的搀扶下回来了?。 “哎哟慢点慢点慢点,”杨雯放下手上的拎着?的毛巾面盆,把临夏给架去了?床边坐下,“你看小春吓得?,我说你可真是乱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倒好,隔天就下地乱跑。” 临夏把单拐靠在一边:“拿着?劲呢,又没事。” 她的左脚打了?石膏,悬空着?蹦跶也不碍事。 “你一会跟我把这?些货运店里?去,”临夏目光清点着?家里?堆积着?的纸箱,还不忘使唤一下杨雯,“看咱家这?俩傻姑娘,东西?全往家里?搬。” “我啊?”杨雯摘了?肩上的小包,往屋外看了?看,“我还真没怎么开过三轮车”。 临夏笑?道:“好开得?很,小春都能从医院开回来。” “真的假的?”杨雯问向临春,“不得?了?了?,你还会开三轮车呢?” 你是我的声音 第43节 临春连忙摇头,冲大姐比手势:{我不能开车,昨天是他开回来的。} 临夏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别总麻烦人?家。” 杨雯又开始八卦起来,临春心情不佳,进屋把临冬摇起来吃饭。 四人?凑一起喝了?粥。 临夏想换身衣服,临春在屋里?帮她。 杨雯出门和临冬一起,倒腾那辆三轮车。 因为左脚打了?石膏,换裤子有点儿困难。 临夏在衣服堆里?扒拉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都没一条像样的裙子。 “唉,”她叹了?口气,“裤子就不换了?吧。” 临春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帮她换好,起身时眼圈又红了?。 “哭什么?”临夏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崴着?脚了?,看你矫情的。” 她撑着?床边站起身,拿过单拐拄在腋下。 刚往外蹦跶没几步,就听临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姐夫!” 临夏身子一僵。 小姑娘改不过来口,梁峻只是“嗯”了?一声:“你大姐回来了??” “回来了?,”临冬狗腿似的把他往屋里?引,“早上才回来,大姐她脚——” “临冬,”临夏皱着?眉,“哪来这?么多话。” 临冬登时闭了?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怎么了??”梁峻几步走到临夏面前,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你昨天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事,”临夏打断他的话,拄着?单拐往外走,“当时有点贫血,护士拿我手机打的。” 梁峻顿了?顿,再跟着?临夏一起走到三轮车边:“你还好吗?” “还行,”临夏笑?笑?,“这?不是让杨雯来了?吗?没事。” “你也不至于这?样,”一边的杨雯都看不下去,手指指着?屋里?对梁峻道,“你要闲的没事干就去物理?把箱子搬车上,我一会儿直接运店里?。” 梁峻看了?眼坐在驾驶座上的杨雯:“你会骑吗?” “学学不就会了?,”杨雯拍拍车把手,“有什么能难得?住我?” 梁峻转身去屋里?搬箱子,临夏却握住了?杨雯的小臂:“我跟他离过婚了?。” “离个?婚又不是结了?仇,”杨雯也不理?解,“梁峻对你一直不错,你干嘛这?么对他?” 临夏推开她的手臂:“你要偏着?他就别来我这?。” “哎哟!”杨雯逮着?临夏肩膀就是一拳,“你干嘛啊!人?一大早过来看你,招你惹你啦?” 梁峻搬着?纸箱去而复返,两人?的对话稍作暂停。 临夏心里?难忍酸涩,手不自觉地摸去小腹,不知道怎么和杨雯说。 “我真的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干嘛要和梁峻离婚,他那个?妈?你能吵不过?” “他妈六十多了?,我能天天跟她吵?” “梁峻不都在省城买房子了?吗?你又不愿意?搬过去住。” “小春上学怎么办?” “哎哟我的姐,”杨雯气得?直拍大腿,“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吗?!” 临夏压低了?声音:“我扔下俩个?小孩自己去过好日子?等我死?了?我都没脸见爸妈。” 两人?在那边嘀嘀咕咕,临春帮着?梁峻一起搬了?一个?箱子。 临冬嘴巴叭叭没停,凑在梁峻的身边:“姐夫,我最近特别能吃饭,身体?也好多了?。” 梁峻点点头:“过几天再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临冬又说,“我能感觉到,我真的非常好,也不用去医院。” 梁峻重新直起弯下的腰,伸手摸摸临冬的脑袋:“那就好。” 临春在一边也听不见,生怕临冬不懂事又说错什么话。 她在梁峻出门后拽了?下她的衣服,皱着?眉示意?她闭嘴。 “我只说了?我很好,”临冬一改刚才的笑?容,瘪着?嘴巴把脸埋进临春的怀里?,“这?样姐夫会不会就回来了??” - 最后三轮车还是梁峻开去的奶茶店。 他还是第?一次过来,把店里?店外都给看了?一遍。 店铺的前部分都装潢的挺精致,后半部分生活区还没硬装,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地。 “怎么样?”杨雯问道。 “还行,”梁峻握住窗户外上焊着?的钢筋,用力一拽,“就是——” “哗啦”一声,半腐败的木质窗框竟然?被他整个?扯了?下来。 梁峻:“……” 临夏:“……” 杨雯:“……” 灰尘混着?木屑扑了?他一脸,梁峻偏头呸了?一声,临夏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梁峻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把整个?窗框“哐啷”一声扔在屋外:“这?得?重新装个?塑钢窗。” 临夏没有说话。 “听见没?”杨雯及时活跃气氛,“大哥发话了?,装个?塑钢窗。” 临夏“嗯”了?一声,转身去收拾柜台内的东西?。 梁峻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喂,老王?” 临夏扭头看过去。 “一中这?儿,”梁峻估摸了?一下窗户的尺寸,“大概…一米五乘一米的。” “我自己会做,”临夏突然?出声打断他,“你还是别在我这?了?,省得?别人?说闲话。” 第25章 25 有杨雯陪着, 临春暂时没跟着大姐一起去奶茶店。 她去了趟书店,准备把昨天做了一半的大扫除结束。 本来还挺担心蒋以声会不会也在?,但这大少爷估计是一觉睡到大中午, 她把活儿做完都没见着人影。 其实这也挺好的。 上午十点多?, 她和顾伯交代完事情,十一之后奶茶店开起来自己应该就不会过?来了。 有点舍不得,心里酸酸的。 临春去了趟琴房,再摸过?两个?狗子。 最后?她带走了那本借来的英文书,出门时?盛夏已然不在?, 橘猫在?檐上跟了她一路, 最后?只得在?尽头看着对方单薄的背影拐进菜市, 消失于一片闹嚷之中。 回到家,大姐已经做好了午饭。 杨雯不在?, 估计已经回家了。 临冬踮着脚在?盛饭,临春连忙把书本放下过?去帮忙。 把饭端上了桌, 她坐下比划道:{我和顾伯说过?了。} 临夏坐在?桌边, 夹了一筷子豆芽:“也用不着这么?早,店里还没弄好。” 临冬捧着碗,小心翼翼地问:“姐夫下午还来吗?” 临夏手上一顿, 板着脸看向临冬:“懂事点,下次别叫姐夫。” 临冬眸中瞬间蓄上了眼泪, 低头吃饭也不敢说话?。 “听到了吗?”临夏声音发沉,隐约有些生?气。 眼泪掉进碗里, 临冬小小的“嗯”了一声。 下午,临春跟着大姐一起去奶茶店收拾卫生?。 中途王叔过?来安装塑钢窗, 她便泡好热茶等?在?柜台里,不去凑热闹添麻烦。 “哎呀钱给?过?了, ”王叔摆摆手,“晚一点我再过?来把玻璃装上就成。” 临夏也没说多?什么?,便送对方离开。 临春泡茶泡了个?寂寞,端去给?临夏喝。 临夏摇摇头,拧着眉像是十分不舒服:“你先在?这打扫,我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她捂住心口,偏头忍住了突如其来的恶心。 临春好奇探身:{怎么?了?} “没事,”临夏把手放下,也没看她,“天亮前?回家。” 大姐走后?,临春一人把店铺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王叔过?来装玻璃,她隔着几米在?旁边看。 再泡的茶被喝进人嘴里,临春把店里收拾收拾就回了家。 临冬给?她留了字条,说去了书店。 临春垂眸静了会儿,拉开凳子坐下。 你是我的声音 第44节 她拿出那本英文书籍,借了这么?久也没真看过?一次。 《romeo and juliet》 扉页单独写了一句话?——a rose is rose which by any other name will smell the same. 翻着词典艰难地读了一页,大姐率先回了家。 对方脸色不好,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临春好几次回头看她,最后?实在?忍不住坐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 临夏看向临春,疲惫地扯了扯唇角:“没事。” 这怎么?看都不像有事的样?子。 于是临春又比划道:{姐,我已经十七了,有事你告诉我。} 她没抱有太大希望,毕竟临夏性子烈,说什么?就是什么?。 照顾妹妹这近十年里,遇着事了也从来是自己?一个?人扛。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这次的临夏却拧拧鼻子,红了眼。 她低头盖住眼睛,也遮住了唇。 似乎说了些话?,临春没看见。 临夏把额头抵在?临春的肩头,第一次低低哭出了声。 - 假期最后?一天,临夏没去奶茶店。 她的脚还打着石膏,天不亮便准备出门。 临夏最近的行为有点反常,临春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她没吭声,等?临夏走后?便飞快起身跟在?了对方身后?。 临夏去了车站,坐了辆公交车。 临春咬咬牙拦了辆出租,指指前?面?的公交车,写好字递过?去:【跟着它。】 车子开了很远,花了临春十来块钱。 临夏在?一个?儿童乐园下了车,顺便买了份早饭边吃边走。 临春没明白临夏为什么?到这里来。 就算是去公园玩,那也太早了。 她不敢跟得太近,远远看见临夏检票进去,甚至还在?刚出摊的气球贩子那里买了颗氢气球。 米老鼠的图案,大大的脑袋悬在?空中。 临夏今天散着长发,低头发丝便遮住了侧脸。 她的另一只手覆上小腹,临春脑子里“嗡”的一声。 之前?的那些反应,还有儿童乐园。 临春大概明白了。 她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也有些不敢置信。 想要立刻通知梁峻,却又担心对方会不会不乐意。 毕竟,他们已经离婚了。 临夏拄着单拐往公园里走去,临春也赶紧买了票一并跟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公园里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 十一假期出来玩的人家并不少,父母带着孩子一起,处处可见欢乐的笑脸。 而临夏就在?公园广场里坐了一上午。 她面?色苍白,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从她面?前?跑过?的孩子。 人究竟能多?苦。 她四肢仿佛都没了力气,最后?连单拐都撑不起来。 飘在?空中的气球送给?了过?来关心她的女孩儿。 临夏摸摸对方扎着羊角辫的脑袋,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女孩儿有些奇怪,被随后?赶到的母亲匆匆带走了。 临近中午,临夏也没吃饭。 她又去了医院,停在?人来人往的门诊楼,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轻轻搓了搓。 临春躲在?墙边,愣愣地看着大门玻璃上贴的提示。 这是…妇产科,结合大姐最近的状态,她是要…… 心神震荡时?,临春几乎要冲上去拦住对方。 可惜在?迈开那一步前?,有人抓住了她的帽子,往后?就是一拉。 临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回头时?眼泪滑落,滴在?了身后?之人的手上。 蒋以声低头看看自己?虎口上的水滴,有点懵。 蒋、蒋以声? 临春贴墙站好。 “怎么?了?”蒋以声摘了口罩,担心道。 临春的眼泪夺眶而出,划过?脸颊聚在?下巴。 她使劲擦了把脸,再回头时?临夏已经不在?原地了。 “啊…”她几乎绝望地跑了过?去,穿过?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找不到临夏的背影。 “临春,”蒋以声握住她的小臂,把人拎到自己?身前?,强迫对方冷静下来,“跟我说怎么?了?” 临春拿出兜里的本子,边写边哭:【我要找大姐,她可能】 “可能”两个?字之后?,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了。 本子不过?巴掌大,被她的手指死死攥住,皱成一团。 蒋以声掏出手机:“你姐电话?多?少?” 临春立刻写下一串号码。 可就在?蒋以声要拨出去时?,临春突然捂住了他的手机。 手掌盖着屏幕,冰凉的指尖搭在?少年的手腕上。 两人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临春低着头,即便极力克制,但还是哭出了声。 抽泣混杂着粗重?的呼吸,从嗓子眼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姑娘家窄瘦的肩膀一耸一耸,上气不接下气。 蒋以声放下手机,连带着临春的手一并放下。 蜷起指尖,各自垂在?身侧。 良久,蒋以声从兜里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临春接过?来,狠狠擤了下鼻涕。 {怎么?了?}他竟然对她打了个?手势。 临春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医院的大厅人来人往,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忙自己?的事情。 只有他们站在?原地,呆愣愣地,不言不语。 “羊…”1临春微仰着头,冒出这么?个?发音不准的字来。 “羊?”蒋以声没太听懂,但尝试着翻译,“还是蒋?” 临春不明白两者的区别,只是红着眼,没再发出其他声音。 “蒋以声?”蒋以声又问。 他用食指指尖拨拨临春额前?的碎发,“如果叫我,我在?这。” 第26章 26 临春没有再继续去找临夏。 她出了门诊楼, 和蒋以声并肩坐在绿化区的小亭里。 起初的沉默之后?,她借来蒋以?声的手?机,给家里的临冬发去信息。 没告诉对方其他, 只是让不知情的临冬问问大姐在哪。 片刻后?, 临冬回了信息。 大姐说她在?外面忙, 具体忙什么没说。 临春愣愣地看完信息,删除记录后?再把手?机还给蒋以?声。 蒋以?声接过手?机,在?手?里翻了个面。 也没有立刻问怎么了。 不远处的门诊大楼人来人往,大门的玻璃上贴着楼层对应诊室, 三楼是妇产科,蒋以?声的目光顺着最底层往上走。 当初临夏瘸了腿却去做血常规时,他就隐约觉得不对。 只是那时没往具体方面想, 也不是他应该想的事。 你是我的声音 第45节 现在?… 临春抽了声鼻子。 蒋以?声垂下目光, 看对方哭红了的小巧鼻尖。 手?背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纸巾都攥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叹了口气, 把那张纸从对方的手?心里拿出来。 临春这才恍如?梦醒般抬起头。 她的睫毛上凝着水珠,一双眼睛泛红湿润, 像飘云牵雾的晚霞,晕着茫然和不知?所措。 “说说怎么了?”蒋以?声问她。 临春又低下头,抠了抠指甲,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用手?指指指对方。 蒋以?声反应了几秒, 这才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上方起的一小片疹子。 临春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又将衣袖放下:“过敏。” 这冤种地方, 来了半个多月人已经?快不行了。 临春认得这种疹子,临冬小时候也会起, 大姐给她抹了药就能好。 她本想告诉蒋以?声,但?又想着对方既然都来医院了,又怎么会买不到?药。 少爷的事轮不到?她操心。 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己家的事儿都忙不过来了。 想到?大姐,临春鼻根猛地一酸。 抬眸朝对面的门诊楼看去,刚憋回去的眼泪又顺着眼尾滑了出来。 脸边突然有温热的触碰,临春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手?掌按在?石凳边缘,侧身看过去。 蒋以?声垂眸,拇指搓了一下指尖的眼泪。像是微微愣神,又抬头看向临春:“跟我说说,怎么了?” 不是商量的口吻,更多的带了一些强硬。 临春咬了口下瓣,用衣袖狠狠擦擦眼睛。 她拿出本子,圆珠笔坏了,摁了半天。 蒋以?声把手?机递过去,备忘录已经?打开了。 临春吸吸鼻涕,视线都有些发虚。 接过手?机犹豫许久,这才一点一点打字,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她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不知?道求助谁。 下意识地和人倾诉,只剩下身边的蒋以?声。 打出最后?一行字,眼泪砸在?了屏幕上,又赶紧用手?指抹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以?声目光些微发沉。 其实这事他不好出声,但?现在?更不好沉默。 “你怎么想?”他问临春。 临春看着蒋以?声,怔了一会儿。 她怎么想。 这事说大了是一个生命,是临春和临冬的小外甥或者外甥女。 可说小了是临夏和梁峻夫妻间的事,现在?连夫妻都不是,只是临夏一个人的事。 大姐性格强势,做事风驰电掣,一向不容反驳。 加上父母去世后?,临春和临冬一直都依赖着对方生活,自然也没什么资格对临夏的选择指指点点。 她们爱大姐,也怕大姐。 习惯养成自然,临春知?道临夏选择放弃这个孩子,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可犹豫过后?,她还是捂住了蒋以?声的手?机——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听、不说、不看。 因为的确养不起,因为真的不能生。 因为一些羞于开口的生计问题,所以?默认让临夏的做法?,选择放弃掉这个生命。 临春抓着手?机用了些力气,指尖的血色褪尽,甲床发白。 “不被?期望出生,活着也是痛苦。” 蒋以?声呼了口气,又微微勾唇,把落在?临春眸中的目光收回,投向小亭外的天空。 他说得很?慢,口型也很?标准。 像是给临春的行为做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帮忙抚平了那些难以?面对的愧疚,顺便予以?认同。 只是这句话从众星捧月般的天之骄子口中说出,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不是这样的。】 【我能感觉到?大姐很?爱他,我和临冬也】 临春字没打全,手?指却停了下来。 他们都很?爱他,但?现在?在?干什么? “或许只是普通的检查。”蒋以?声说。 临春摇摇头。 就凭临夏一上午的所作所为,不可能的。 “那就去阻止。”蒋以?声站起身,低头看着临春,“说出你的想法?,再让她做出决定。” 临春微仰着脸,似乎还未从刚才的话里反应过来。 “说不定会改变什么,”蒋以?声双手?插兜,微微俯身,“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有时候,临春会觉得蒋以?声要比她高出一阶来。 倒不是身份地位上的,而是对方的行为与认知?,总是凌驾于她那一点狭窄的思想上。 该做什么,要怎么做,没有蒋以?声不知?道的。 少年依旧懒散,说话都带着慢悠悠的闲暇。 随便几个字、一句话,都能把人捞出固有思维,醍醐灌顶般明白做法?。 临春把手?机还给对方,闷头上了门诊楼。 临夏正拿着单子,和几个女人一起等在?走廊。 “耶!”临春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比划道,{回家。}注1 - 临夏只需等一场就轮到?她了。 她甚至已经?交完费用,买好了自己要用的药。 可临春那一截细溜溜的小胳膊,却偏偏一路把她拽了出去。 在?迈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里面的医生正在?喊她的名字。 临夏回了头,看着人来人往、差点吃掉自己的地方。 一旦离开,她就不敢再来了。 临冬正在?门口洗衣服,看两个姐姐神色不对,连忙放下手?上的活,也跟着起身进了屋里。 大门一关,几天堆建而成的心理?防线骤然崩塌。 临夏大力捂住嘴巴,跌坐在?地上。 她痛哭出声,却又及时遏制。 抽泣和喘息全部闷在?掌心,再被?房门隔绝,传不出去。 临春抱住她,轻轻捋着她的后?背。 临冬拿来纸巾,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忍不住和她们一起哭泣。 不大的小房子里,相依偎在?一起的三个生命。 于即将入冬的前夜,却暖得发烫。 - 隔天,十一小长假后?的开学第一天。 临春早上没去书店,所以?到?校较早。 月考的成绩贴在?学校大门的公告栏,她经?过时扫了一眼,第一名依旧是她。 这次英语依旧在?拖后?腿,别说是及格线了,就连对半开都做不到?。 虽然是年级第一,但?分数线也仅仅只是一本线左右,压根扒不上重点, 昨天大姐的事已经?让她一夜没睡,今天又是成绩暴击迎头一棒。 好在?此?刻人少,不用频繁的前后?观察。临春心里满当当装的都是事,上楼梯时贴着墙边慢吞吞地宛如?龟爬。 正想着以?后?怎么办时,楼梯口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临春脚步一顿,看过去竟然是王凯杰。 对方阴沉着脸,看上去心情格外不佳。 她往后?退了一个阶梯,下意识扭头就走。 结果对方直直追了过来,早上的晨光把人影子拉长,压过临春的整个身体。 就在?她吓得撒腿就跑时,王凯杰猛地扯过临春书包,往她手?上塞了一张作业纸,随后?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临春没接,那张纸在?空中荡了两下掉在?地上。 她惊魂未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走过去把纸捡了起来。 你是我的声音 第46节 上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临春怕被?人看到?,没来得及看,随便把纸张折了一折,先收进了口袋。 她快步走去自己班级,却意外发现后?门已经?开着。 走进教室,桌椅整齐排列,空无一人。 另一边的窗子已经?开了,晨光透过稀疏的叶片照进来,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细碎的灰尘。 黑板还被?人用湿抹布擦过,右下角写?着今天的两个值日生——临春、蒋以?声。 她认得那个字体。 感觉身后?来人,临春转头去看。 蒋以?声的手?指差一点点碰着她的肩膀,提前对上目光后?,忍不住笑了:“早。” 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拎着拖把,晨光给他的侧脸晕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蒋以?声笑起来很?好看,这么近的距离下,临春甚至还意外发现他勾起的唇角边落着两颗浅浅的梨涡。 临春动了动唇:“噢。” 教室门窄,蒋以?声用一根手?指头把临春往里推推:“我在?说早,你噢什么?” 带着点笑,不像责怪。 临春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拿出本子写?道:【我说的也是早。】 蒋以?声在?教室后?面拖地,大少爷纡尊降贵,动作还挺熟练。 临春走过去把本子给他看,他便双手?交叠按在?拖把杆上方,拄着拖把侧过身去:“噢,我错怪你了。” 临春笑笑,对他比了个“没关系”。 “没关系?”蒋以?声猜测道。 临春点头。 “没…关…系,”他用手?肘部分压着拖把杆的顶部,学着临春刚才的手?势,“这样?” 临春也跟着做了一遍,又点点头。 “还挺好记。”蒋以?声重新?握住拖把,“这样,你也学点东西。” 临春也拿过一根拖把,等着继续看蒋以?声说话。 “蒋。” 临春眨了眨眼,握着拖把的手?指紧了一些。 “蒋以?声。” 蒋以?声的声音很?轻,那抹淡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把每个字的口型都尽量做的标准。 临春看得出来,那是他的名字。 可学习发音不仅要看口型,还得感受声带震动。 她的视线落在?少年突起的喉结,只是一瞬,又立刻挪开。 为自己略微大胆的想法?羞愧两秒,临春低头,写?下两个字:【不学。】 第27章 27 因为班里人数单数, 所?以临春并没有参与每天两人一组的值日计划里。 但相应的,她?每天都?需要跟着?值日生一起,干一些倒垃圾擦黑板的零碎活。 其实这样并不划算。 两人轮一天, 一个月也就被轮到两次。 不?过临春作为班长, 不?介意多干点活。她?本就闲不?住, 这么忙来忙去也就这么忙活了?下?来。 但蒋以声这半个月看下?来,没觉得公平。 去找卫生委员问了?情况,主要是想自己也参加进班级劳动之中。于是卫生委员干脆就把他俩划成了?一组。 或许是觉得告不?告诉临春都?一样,所?以临春并没有被特地通知?。 事实证明也的确是, 她?每天干的活也差不?多就是值日生的量。 不?过对于蒋以声能积极参与卫生打扫这事儿,临春还挺稀奇的,毕竟大少爷在?家也不?像会干活的人。 “那不?是因为你吗?”蒋以声把实话当玩笑说。 临春先是一愣, 然后瘪了?瘪嘴, 强行不?把这话当回事。 因为放了?几天的假,教室的桌上落了?不?少浮灰。 临春拿着?抹布挨个擦过, 蒋以声把教室里的地拖好?,再拎着?拖把去拖走廊。 还有十来分钟上课, 已经有学生陆续到?校了?。 临春收拾好?讲桌,本想跟蒋以声一起再把走廊拖拖。 只是她?拿了?拖把还没出门,隔着?几列课桌,透过走廊的窗户看见有女生过来和对方?说话。 看背影, 像是三班的段幸。 临春缩缩脖子, 干脆在?教室多待了?一会儿,等人走后才出去。 一米多宽的走廊上,蒋以声继续拖着?最后一小块地方?,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临春装模作样地从另一头开始拖地,抬眼?往三班的方?向看看, 本想证实一下?是不?是段幸,结果好?巧不?巧,看见了?王凯杰。 她?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想起来对方?早上还给了?她?一张纸。 临春走到?靠墙边,把拖把杆搂在?怀里,从口袋里掏出纸张,低头慢慢地看。 【那事儿之后我就没为难过你,你告诉蒋以声,让他也别来为难我。】 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临春没怎么看懂。 正奇怪着?呢,身?后突然有阴影压来,她?下?意识把纸张揉成一团,慌里慌张揣进口袋。 “看什么呢?”蒋以声往她?身?前勾勾脑袋,“情书?” 他们距离有点儿近了?,临春的耳尖都?能感受到?少年灼热的呼吸。 她?赶紧低着?头躲开,脑子炸出一朵蘑菇云,人还有点慌张。 “真是情书?”蒋以声眉头微皱,跟上去问,“谁给你的?”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临春从走廊这边窜到?那边,使劲摇摇头。 “我不?信,给我看看。” 蒋以声伸手要抢,临春隔开他的手臂,把手揣进口袋里不?拿出来。 “你早恋。” 临春眼?睛一瞪,手指点点蒋以声,又指指刚才他和段幸一起站着?的地方?。 刚才还跟别的女生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现在?倒打一耙成她?早恋了?? 怎么敢的啊?! 蒋以声回头瞟了?一眼?,大概理解到?她?的意思。 眼?里带了?些笑,抬手捏住那根手指头。 姑娘家的手指温软,指腹略有些薄茧,大概是经常干活留下?来的。 临春像是被火灼了?指尖,忙不?迭地把手甩开。 蒋以声眼?睛一弯,笑了?出来。 走廊的人多了?起来,路过一班时会把目光投在?两人身?上。 临春脸上发烫,拎着?拖把“哐哐”回了?教室。 少女的马尾轻甩,脚步带着?些许慌乱。 蒋以声握着?拖把往身?边一杵,看落在?窗台肩上的阳光,把发丝照得微微发黄。 像顶着?一圈暖烘烘的绒毛。 特别可爱。 没过一会儿,蒋以声拖完地也跟着?进来,拉过凳子坐在?了?临春身?边。 今早是英语早自习,临春干脆趴在?桌上,立着?单词书把脸给卡上了?。 蒋以声拿笔在?书脊上戳了?一记,把临春给戳的往窗边歪了?歪。 少年声音带笑,混在?嘈杂的教室里也没人听见。 “躲什么躲。” - 临春一节早自习什么都?没看下?去。 她?拧着?身?子面朝窗外,捂着?滚烫的双颊一直在?想王凯杰纸条上说的事。 对方?和蒋以声因为打架的事进过派出所?,两个人私下?里还有较量也不?奇怪。 只不?过王凯杰被蒋以声为难,为什么要来给她?塞纸条? 她?和蒋以声很熟吗? 他们俩也没什么别的关系,王凯杰为什么会觉得蒋以声会听她?的话? 而且…一向在?学校里横着?走的王凯杰竟然也会服软,用递纸条的这种方?式求和? 所?以说蒋以声…他对人家干什么了?? 临春心里没底,把脸上的书拿下?来一些,偷偷往左边看去。 蒋以声把一张刚发下?来的英语报纸盖她?头上:“单词背几页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47节 临春摸着?脑袋把报纸拿过来,双手暂时放下?书本,比划了?三和六。 六十三?蒋以声只做了?口型。 临春摇摇头,重点把三放在?了?前面。 “三十六,”蒋以声都?给看笑了?,“一个多星期了?你就背了?三十六页?” 学霸似乎要开启嘲讽模式,临春赶紧把报纸展开夹进书里,又转向窗边叽里咕噜背单词去了?。 英语老师有时会在?早自习抽空听写,临春趁着?蒋以声垂眸写单词时又把脑袋拧回去。 她?没见过对方?背课后单词,可偏偏一通听写下?来全部都?会写。 蒋以声的英文和汉字一样好?看,字母之间还带着?略微讲究的花体?。 单词前标好?序号,几排下?来赏心悦目,格外好?看。 正盯得出神,蒋以声笔尖下?移,挪到?本子右下?角,写出来三个汉字。 【好?看吗?】 临春一愣,这可是听写本! 蒋以声不?在?意,只是指尖点点,示意她?回答。 临春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蒋以声指指自己。 临春:“?” 他又指指那三个字。 临春皱皱眉,还是不?明白。 我。 蒋以声笑着?做了?个口型。 临春的表情一僵。 然后又把脸转去了?窗子。 不?要脸。 - 由于蒋以声好?几次的打岔,临春好?几次想问问题都?又给噎了?回去。 等到?早自习下?课,各大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临春这才把写好?的话递过去。 【你私下?找了?王凯杰吗?】 蒋以声左手拄着?腮帮,懒洋洋地倚在?桌边,轻轻一点头。 作为班长,临春理应制止这种行为。 【你们之间有矛盾可以和老师家长沟通。】 蒋以声斜着?目光,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记。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临春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写。 【不?要私下?恐吓威胁。】 蒋以声大概是歪累了?,换了?个姿势,侧靠在?椅背。 看那神情,大概是压根没在?意。 临春点点纸张,对方?眉梢轻挑,不?为所?动。 【你不?答应的话,我会告诉赵老师。】 她?试图威胁。 蒋以声屈起食指抵在?太阳穴,看戏似的看着?她?,也没当回事。 临春多少能猜到?,这大少爷没什么怕的。 可蒋以声现在?是一班的人,万一和王凯杰在?校外发生了?什么,承担责任的是班主任。 她?想了?两节课,还是决定在?第二节 大课间把这件事告诉了?赵老师。 赵老师最近气色不?好?,淡妆都?遮不?住从眼?尾溢出的疲惫。 临春把写好?的本子给她?看后就有点儿后悔,果然,赵老师闭上眼?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整个上半身?都?躬了?下?去:“我知?道了?。” 临春听不?见声音,还傻傻地站在?一边。 过了?片刻,赵老师反应过来,又重新直起身?子,让她?回了?教室。 蒋以声是在?第三节 课被叫去办公室的。 临春课上和他打过招呼,所?以被叫去也没那么意外。 又或者说,叫过去正好?。 蒋以声去了?趟厕所?,直到?上课铃打响,这才溜达着?去了?楼上。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各自去教室上课,赵老师的位置比较靠内,他把门关上,再走过去。 “都?上课了?,”赵老师捋了?把额前的碎发,长舒一口气,“放学再过来吧。” 蒋以声不?仅没走,反而站定在?桌边:“老师,您是不?是认识我哥?” 赵老师浑身?一僵,继而缓慢地抬头:“怎么了??” “您是小蝶。” 即便赵老师姓名并不?带“蝶”字,但是基于刚才的反应,蒋以声基本已经确定下?来。 “你是我的学生,”赵老师呼了?口气,企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上,“说说你和王凯杰的事——” “我哥两个月前去世?了?,”蒋以声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放在?了?办公桌上,“这是我整理遗物时在?他桌上找到?的。” 话音划过大脑,赵老师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什么?” 蒋以声无所?谓把事情全部告诉她?:“胃癌晚期,他自己提前离开了?。” 赵老师视线发直,死死盯着?那一封蓝色的信封,像是被突然抽走了?精神,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放弃他,”蒋以声声音发冷,缓慢又残忍地陈述,“我第一次见我哥那么难过。”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直到?办公室的房门关闭,也没听见里面有一点动静。 已经上课了?,走廊传来整齐的读书声。 蒋以声插着?兜,一个人慢吞吞地下?楼。 事情比他想象中要简单,原本准备花费一年时间要做的事,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解决完毕。 他哥来桐绍是为了?见赵老师,后来被女方?分了?手。 因为依然放不?下?又不?好?再打扰,所?以改去了?书店。 临春可能只是蒋以言在?此途中的一个小小插曲,给一个耳朵听不?见的小女孩讲讲外面的世?界,也算打发时间。 二三两层的平台,蒋以声挨着?栏杆转身?。 临春握着?扶手正往上去,低站了?几个台阶。 她?仰着?脸,与蒋以声撞上视线。 接近正午,阳光从梯井上开的小窗照进来,有些刺眼?。 少年背着?光,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临春有一瞬间的愣神。 “怎么了?。”蒋以声走下?几步,停在?她?的面前。 临春低头飞快眨了?眨眼?,再重新抬起目光。 本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却不?想蒋以声等在?原地,像是要她?一个回答。 临春耷拉着?脑袋,拿出本子写道:【你和以言哥哥很像。】 短暂的沉默后,蒋以声垂着?睫毛:“是吗?” 不?像高兴的样子。 临春把本子放下?。 她?看见蒋以声勾了?勾唇,淡淡地笑了?:“我妈也这么觉得。” 第28章 28 这是临春第一次看蒋以声提及除了蒋以言以外的?家人?。 父母爱拿孩子比较,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以前也总说她像二姐,喜欢念书, 成绩好。 短暂的?一个晃神, 蒋以声错开她的肩膀走下楼去。 临春拧着身子看蒋以声的?背影, 跟上去几步,总觉得对?方情绪不佳。 她是老师让出来找蒋以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小报告惹着对?方生气了。 【你生气了吗?】 回到座位后?,临春小心翼翼地把草稿本推过去。 蒋以声正垂眸看书,斜了斜视线, 随手在?这句话后?面打了个勾。 临春抿了抿唇,把本子收回来。 虽然?这事?儿她没觉得自己有错,但惹蒋以声生气她心里也不痛快。 【你能跟王凯杰和解吗?】 蒋以声侧了侧身?, 作收托着下巴看她。 你是我的声音 第48节 临春小脸小嘴小鼻子, 倒是不太符合桐绍这边民风彪悍的?长相。有些刻板印象,不知道她是不是生在?江南的?水乡。 临春歪了歪脑袋。 蒋以声收回目光, 随便点了头。 他兴致不高?,最?后?一节课完全不在?状态。 能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时不时看他, 大概是在?想蒋以言。 中午放学,班级乱得像发?动?了政变。 蒋以声抬眸看满黑板乱七八糟的?板书,那些绕成一团的?字符像缠着他的?脑子,很烦。 他闭上眼睛。 临春放轻动?作退开?板凳, 去讲台把黑板擦了。 细碎的?粉笔灰飞扬在?阳光里, 她抬手在?面前扇了扇,转身?去窗口拍黑板擦时,在?一片单向人?流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好像是徐拓? 蒋以声没闭一会儿眼睛就被短信吵醒。 徐拓的?信息跟机关枪似的?, 几分钟内发?来一大串。 那边十一放七天,这人?闲得没事?干又来找他了。 他垂眸刚把锁屏划开?, 一串急促的?脚步哒哒跑他面前。 临春指指窗外,撅着嘴巴“嘘”了一声。 蒋以声把手机握进手心,仰着脸看她:“徐。” 临春挠挠耳边,跟着飞快地“嘘”了一声,转身?蹦跶回讲台边,继续拍自己的?黑板擦了。 她知道自己发?音不标准,改也改不过来。 徐拓催命的?电话打过来,刚接听就在?蒋以声耳边一炸:“声哥,你几楼啊!” 蒋以声轻拧着眉头:“二楼,最?左边。” 临春整理好讲台卫生,又去教室后?面准备倒垃圾。 蒋以声揉了团卷子,随手砸进里面。 临春转身?看他,少年的?手臂搭着椅背:“我来吧。” 下楼的?时候,学生已经没那么多了。 临春与徐拓在?楼梯口遇见,与他一起的?,还有穆潋卿。 “嗨,”穆潋卿大大方方与她打了招呼,“好巧呀。” 临春连忙冲她挥挥手,徐拓在?一旁也说了句什么,临春没有来得及看。 三人?不过擦肩,脚步都?没停留太久。 临春踩上阶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按着扶手偷偷转身?,刚好看见穆潋卿精致的?裙摆荡过走廊。 旁边路过的?男生也侧了目,看那双略带高?跟的?小皮鞋踩在?大理石砖的?地面上,发?出“笃笃”的?、不属于这个学校里学生的?装扮。 “卧槽,这哪班的??” “有点漂亮。” 临春扫了眼对?方的?嘴巴,大概也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快步下了几层楼梯,低头看看自己起了球的?长袖卫衣,抓住袖口往手心里藏了藏。 临夏的?奶茶店本应在?今天开?业。 只是被其他事?情耽搁,所以往后?推迟了几天。 玻璃门外的?卷闸门没完全拉上去,午饭是临夏早上做好带过来的?,临春到店里时已经热好了。 店里软装今早刚装修已经完毕,桌椅装饰都?是新的?。 今天是他们在?这里吃的?第一顿饭,同时也意味着开?始了新的?阶段。 “庆祝一下,”临夏专门调了三杯果茶,“小春好好学习,小冬好好吃饭,我好好挣钱。” 临冬笑得眼仁弯弯:“大姐,我也帮你赚钱。” 临春拿起那杯茉莉绿茶,凑近闻闻,感觉还挺香。 “试试,”临夏边说边打手势,“再喝喝小冬那个。” 临春没喝过几次饮料,一时也觉得新鲜。 和临冬吧唧吧唧交换着喝了几口,还是觉得简单的?清茶最?好喝。 临夏今天的?状态很好,头发?挽在?脑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临春摸摸她的?茶饮,问道:{冷的?可以吗?} 临夏笑着摇摇头:{不是冰的?,没那么严重。} 昨晚临冬睡着后?,她们姐妹俩聊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并?且不准备告诉梁峻。 虽然?接下来的?日子是可以预想的?艰难,但没人?愿意放弃这个生命。 日子总要过下去。 “帮你倒了两桶垃圾,喝杯奶茶不过分吧?” 店外传来说话声,临冬耳朵一竖,一听就知道是徐拓。 “徐拓哥哥。” “嚯!”徐拓弯着腰往里看,“这店你家开?的?啊?” 临春放下碗筷,走过去用杆子把卷闸门往上顶顶。 蒋以声和穆潋卿隔了徐拓两米,正站在?路边说话。 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蒋以声抬眸看了过来。 临春连忙躲开?那道视线,让徐拓进了门。 临冬跑过去给?他介绍店里的?饮品,徐拓左右看看,在?小丫头脑袋上拍了一拍:“你家这还没开?业吧?” “也没说卖啊,”临夏笑着套上围裙,进了柜台里,“想喝什么姐请你们,不过现在?只有红茶绿茶类的?。” “哎呀那谢谢姐,我可就不客气了,”徐拓笑得见牙不见眼,扭头对?身?后?两人?道,“老穆,你不是渴吗?过来看看?” 穆潋卿有点为难。 这家奶茶店的?牌子她没听过,看着也不像是连锁店。 心里那一关难过过去,她怕乱吃东西吃坏肚子。 “她减肥,不喝这个,”蒋以声走到徐拓身?边,“我要一杯绿茶,谢谢姐。” “那我也要这个吧,”徐拓说完笑着对?穆潋卿打趣,“你腿还没我胳膊粗,天天减什么肥?” 穆潋卿浅浅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你说话。” 临夏洗了手,转身?去做绿茶。 临春拿了装茶用的?塑料杯子,给?穆潋卿接了杯温水过来。 穆潋卿有些愣,说了声谢谢,把水接了过来。 “你俩真是瘦到一起去了,”徐拓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到一边站着的?临冬,又添了一句,“还有个小的?,更瘦。” 穆潋卿不是很乐意:“你话怎么这么多?” 蒋以声没参与两人?的?争吵。 他就站在?柜台边,看临春同样围着围裙,在?临夏身?边打下手。 两杯绿茶而已,其实用不着两个人?忙活。 临春也就洗洗用过的?器具,然?后?抹干净操作台,再把抹布洗了拧干。 柜台后?的?墙上挂着营业执照,还有三人?的?健康证。 蒋以声的?视线划过临夏的?小腹,很快挪开?。 临夏没收他们的?钱,徐拓谢了好几声才离开?。 穆敛卿捧着那杯水一直没喝,等到走远了一些,才去路边的?商店买了瓶矿泉水。 趁她暂时离开?,蒋以声问徐拓:“什么时候走?” 徐拓愣愣:“我今天才来?” 蒋以声:“她不习惯在?这。” 徐拓往穆敛卿那边看了一眼:“她自己要来的?。” 蒋以声抿了口茶:“过段时间我就回去了。” “啥?”徐拓惊讶道,“你的?事?干完了?” 蒋以声轻轻“嗯”了一下。 “这么快?”徐拓不解,“话说你来这破地方到底为什么?” “……” 几人?已经走远,临冬还在?门口探着身?子往外看。 “还看什么呢?”临夏问。 “那个姐姐,”临冬抬手在?空中乱划,不知道怎么形容,“香香的?,裙子也好看。” 临春睫毛一垂,咽下口中的?饭菜。 临夏笑了笑:“好好学习,你以后?也能穿好看的?裙子。” 临春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了筷子。 你是我的声音 第49节 奶茶店后?面隔出来的?生活区还没把床搬过来,临春趴在?桌子上睡了十几分钟,觉得越睡越累,干脆就起身?出了门。 她本来是想回教室看书的?,但走了一半被太阳刺得眼疼,干脆就折过方向,去了书店。 菜市场早就下了市,扫地大爷还没来得及清扫,地上乱七八糟都?是被踩烂的?发?黄菜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味,可能是家禽区的?鸡屎味道,又被麻油香混得冲鼻子。 橘猫阿黄在?巷子口接她,竖着尾巴陪她走了一段路,老远就能看见边牧扯着狗绳扒拉前爪。 临春蹲在?店门口,揉揉边牧的?小狗脑袋。 不知怎么,心底涌起大片大片的?难过。 她会想穆敛卿,想蒋以声。 想人?和人?果然?不一样,又拼了命不让自己这么想。 不想追根究底地找出导致这种心态的?原因,又或许早就知道因为什么。 边牧突然?扭头看向店里,临春也一并?仰起脸来。 蒋以声抬手托着一片门帘,站在?她的?身?边垂下眼睫。 只他一人?,书店一直都?很安静。 “在?这干什么?” - 徐拓和穆敛卿不知道去哪了,蒋以声没说,临春也没问。 顾伯不在?店里,她简单打扫了一下店里,放下扫帚时发?现蒋以声正靠在?桌边看她。 略微有些别扭,打手势问他怎么了。 蒋以声指指琴房,率先走了进去。 临春跟过去,停在?门口,没往里进。 蒋以声翻开?一页琴谱,是旋律最?欢快、也最?像春天的?那首。 “不进来?”蒋以声问。 临春扒着门边,摇摇头。 “哦,”他又垂下目光,“我要走了。” 临春愣了愣,不明白?这个“走”具体是什么意思。 又或许,是她看错了口型,压根不是这句话。 “啊…?”她有点懵。 蒋以声看向她,嘴角还带着那抹淡淡的?、随意的?笑:“就在?最?近吧。” 第29章 29 蒋以声下午没去上课, 座位空了四节课。 晚自习前,外面?的?天暗得比平时早。临夏刚把店后面生活区乱七八糟的?日用品收拾好,临春就回来了。 挨着学校开店的?确方便, 放学到吃饭统共也不过十分钟。 临冬放学得早, 已经帮着打扫了一会儿卫生。 桌上摆了一碟小菜, 就等临春着回来吃饭。 临夏解了腰上的?围裙,边走边对临春比划:{晚上带把伞,外面?要下雨。} 临春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天气?预报提醒明天有雨, 刚到晚上就开始呜呜吹风。 临春闷头吃面?,今天的?面?条里掺了中午的?一点剩菜,芹菜炒肉丝, 加了肉的?东西总是?好吃一点。 “三姐好像心情不好。”临冬悄悄对临夏说。 临夏端着碗:“你问问。” “算了吧…”临冬缩缩脖子, “她?肯定不告诉我。” 吃完晚饭,临春揣了一个橘子回了学校。 教室后排靠窗, 她?剥开橘子,摘了颗橘瓣放进嘴里。 很甜, 橘皮的?味道能醒困。 一整个下午,她?都没静得下心。 脑子里乱糟糟的?,时不时就会想起蒋以声中午在琴房说的?话。 其实临春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太理解那个“走”的?具体含义,她?没问, 蒋以声也没说。 只是?对方当时的?情绪太过明显, 临春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解释。 ——离开桐绍。 这不是?件奇怪的?事,蒋以声真留下来那才反常。 这个小镇每天都有人往外走, 也就临夏比较缺心眼,还?能闷头跑回来。 蒋以声来这没两?个月浑身?都是?毛病, 要走其实也挺正常。 只不过时间赶得有点紧,临春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也接受不过来。 晚上八点,晚自习开始。 大概是?天气?原因,班里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没有过来。 让人意外的?是?,赵老师也没到场。 一个班三十多个学生没人管,自习铃声响了许久,班里也没静下来。 年级主任跑来看了几眼,梁阙和纪委暂时管理了一下纪律。 将近九点,窗外风雨大作。 暴雨提前到来,本就没几片叶子的?梧桐被吹得东倒西歪。 闷雷滚滚,天边偶尔闪过一道银白,映得窗台有一瞬间的?雪白明亮。 班里大部分学生都在打闹,还?有一部分胆子大的?,悄悄跑去走廊踩水。 教室后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凉风灌进临春衣服里,初冬的?晚上有点冷。 她?抬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卡在脑袋上正准备继续背单词。 突然,头顶上的?白炽灯闪了两?下。 临春抬头去看,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临春整个人先是?一僵,然后抓着自己的?耳朵,上半身?慢慢伏在了桌子上。 “啊——” “哈哈哈——” 不止他?们一个教室,整栋教学楼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喊。 临春听?不见声音,但?感受得到桌子震动,也能猜出来同学的?反应。 睁大眼睛适应黑暗,慢慢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亮。 就在她?缓过劲来,慢慢放下手?臂时,左边肩膀突然被人从后轻轻一拍。临春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都贴上了墙壁。 是?梁阙。 因为一场意外停电,学校提前一个小时下了晚自习。 梁阙维持好班级秩序,在年级主任的?安排下有序出校。 他?没带伞,借了几个同学也没多出来的?。 正烦着,临春点点他?的?手?臂,递过去一张纸条。 【我们可?以一起打去店里,或者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回店里拿一把伞过来。】 梁阙看了眼临春手?上拿着的?伞——晴雨两?用的?折叠伞,目测伞面?不大。 “一起吧,”他?把临春手?里的?伞拿过来,“来回麻烦。” 梁阙很高,站在教室门口撑开雨伞。 临春卷了卷裤脚,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走得迟,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脚步被风声掩盖,雨水从走廊外斜着吹进来。 临春走在靠墙的?里侧,梁阙把伞压得低,她?基本没被淋到。 下课楼,大厅里的?穿堂风混着雨水,呼啸着迎面?扑来。 临春甚至往后踉跄半步,梁阙偏头看她?一眼,她?又连忙跟上。 室外的?雨势更大,临春挨着梁阙,肩膀偶尔会擦到对方的?手?肘。 豆大的?雨珠裹着劲风,噼里啪啦打在伞上,听?着声响像放炮仗。 梁阙刻意把伞柄倾斜,他?大半个肩膀湿了个透,水流顺着伞骨哗哗往下,临春也不能幸免。 好在要走的?路程不远,顶着大雨凑合过去。 店里此时还?亮着灯,临春举着手?臂小跑进去,梁阙站在台阶处撑伞,送她?进去再转身?离开。 “三姐回来啦!”临冬立刻站起来。 临春低头拎拎裤管,自大腿以下基本湿了个彻底。 “梁阙…哥哥?”临冬跑过来的?脚步一顿。 你是我的声音 第50节 临春扭头看了一眼,雨幕中仅剩一闪而过的?模糊背影。 “梁阙哥哥送你回来的??”临冬好奇地问。 临春点了点头,刚抬头准备往里走,却意外发?现店里还?有其他?客人。 不止一位,是?…三个。 蒋以声徐拓穆敛卿,开会似的?坐在小圆桌边,一个都没少。 临春:“……” 着实有点…意外了。 徐拓咬着吸管,冲临春挥了挥手?。 穆敛卿换了条短裤,起身?向?她?走来。 临春登时有点不知所措,视线都没敢往一边坐着的?蒋以声身?上落。 对方似乎也没怎么看她?,大少爷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垂眸刷着自己的?手?机。 穆敛卿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临春,点开的?备忘录里,有已经写好了的?一段话。 【突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但?是?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时间,和小冬一起,陪我在蒋以声家里住一晚。】 临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临冬在一边用手?语进行解释说明。 {雨把路淹了,接她?回家的?车辆进不来。女孩子一个人住在男生家里不方便,所以她?想让我们一起陪她?住一晚。} 临春大致明白了缘由,同样?以手?语向?临冬询问道:{大姐呢?她?怎么说?} {大姐说可?以,回家给我们拿换洗衣服去了。} 临春看看屋外的?雨:{现在回家?} 临冬摆摆手?:{他?们有车,大姐坐车回去拿。} 两?人对着就是?一通比划,穆敛卿在旁边啥也没懂。 她?求助似的?转身?往两?个男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徐拓走了过来:“咋说?” “三姐说当然可?以。”临冬立刻接上话。 临春嘴唇一抿,这话说出去,拒绝都没法儿拒绝了。 “我就说嘛,”徐拓冲穆敛卿一抬下巴,“小春儿人很好的?。” 一个略微亲昵的?称呼,蒋以声抬了眼。 但?很快,徐拓又补充一句:“跟声哥也熟。” 蒋以声:“。” 继续低头刷他?的?手?机。 车灯停在店外,临夏撑着伞小跑进店。 她?踩着拖鞋,把裤子卷上了膝盖,两?条小腿湿淋淋的?露在外面?,看见临春还?挺惊讶:“哟,回来这么早。” {停电了。} 临春过去扶她?,怕她?摔了。 “没事,”临夏拍拍临春的?手?背,“衣服都给你们拿好放车里了,今晚我在店里睡,正好不用来回跑。” 临春点点头,又去隔出来的?小房间摸摸被子,确定好不是?太薄,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行了,别让人等。”临夏按着临春肩膀,把人往外推推,“晚上带着小冬早点睡觉。” 临春甚至还?穿着条湿裤子,莫名?其妙就又被推搡着出去。 临冬很是?兴奋,被徐拓牵着小手?往外走。 司机下车,给穆敛卿撑了一把伞。 临春看着茫茫大雨,在门口原地转了半圈,看到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倚在门框边。 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拿了起来。 接着,她?想到了后面?还?有个蒋以声。 好死不死,对方走到了她?的?身?边,伞已经不好放下去了。 临春只好硬着头皮把伞递回去。 蒋以声看着门外的?大雨,握住伞柄。 临春准备去店里再找一把伞出来。 然而刚转了身?,还?没迈出一步,蒋以声抬起手?臂,拦住她?的?去路。 对方视线微垂,看着她?的?眼睛。 唇瓣微动,带着点随意和漫不经心。 “和我撑不了一把伞?” 第30章 30 店门到?汽车不过几米远的距离, 临春缩起肩膀,挨着蒋以声仿佛跑完了整个长征。 湿淋淋地坐进车里,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正局促着, 蒋以声递过来一包抽纸, 临春傻傻地双手接过来, 以为他要用。 蒋以声也的确抽了几张,把纸巾换到?她的手里。 临春才反应过来是?让她用。 她弯弯拇指道了谢,转身分几张给身边的临冬,然后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水渍。 低着头?, 膝盖乖乖并着,有点儿狼狈。 车子是?七人座的,空着副驾驶, 徐拓穆敛卿坐在前排, 临春被蒋以声?和临冬夹在中间。 车座柔软,她直着腰, 屁股压着边坐,都没敢把座椅坐全。 窗外大雨倾盆, 车内温暖舒适。 除了徐拓偶尔扭头?和临冬冒出几句话?来,其他里人都默契的保持着安静。 临春揪了几颗自己衣服上的毛球,捏在手里,也不知道扔在哪。 没精力去注意别人的嘴巴, 看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主要是?不敢看蒋以声?的, 这人最近她都不太敢看。 临春甚至有点儿庆幸自己是?个聋子,比如这时候只要把头?一低,就可以屏蔽掉周围的一切, 一直装傻。 雨天?车慢,沿着路边缓缓前进。 临冬趴着车窗往外看, 临春也跟着一起好奇。 本就模糊的雨幕隔着玻璃,全世界都像被罩进了塑料大棚。 远处的树影和近处的街道,无论?什么都只有一个大约的轮廓,感受得?到?存在,却无法窥探细节。 徐拓回?过头?,看向?的是?蒋以声?。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出声?。 临春顺着这道视线看过去,蒋以声?往后靠在椅背上,正闭目养神。 车内光线朦胧,不怎么亮。 少年鼻梁高挺,睫羽纤长。那么一小簇漆黑,被空气中的水分凝成密不透风的小扇,仿佛有重量一般轻轻覆在眼下,晕出一片淡淡的暗。 深色的外套湿了半边肩膀,上头?落了些淡淡的、微黄的光。 像是?泡进水里的满月,蒋以声?浸在着这水淋淋的光里,很安静,也很好看。 临春缓慢地眨了下眼。 低头?揉揉自己指尖捏着的毛球,一下,又一下。 车子在五六分钟后进入一家小院,院里设了停车位。 虽然只有一个顶棚,但打在车窗外的暴雨瞬间就收敛许多。 临春下了车,白辣辣的暴雨混着劲风打横吹来。 她眯着眼睛快步往前走,去副驾驶座上把衣服拿过来。 单薄的布鞋进了水,踩下去呲呲冒泡。 晚上冷风一吹,有些冷了。 张姨替他们开门,顺手接走了临春拿着的包裹。 厨房准备好了宵夜,临春和穆敛卿的房间被安排在一楼。 “晚上来点活动??”徐拓脱了外套,转身提议。 “什么活动??”穆敛卿皱着眉,“我得?先去洗澡。” “女生就是?麻烦,”徐拓又看向?蒋以声?,“声?哥,你呢?” 蒋以声?直直往楼上走:“先洗澡。” 徐拓:“……” 每个房间都配有独立卫生间,临春和临冬一间,也跟风洗了个澡。 淋浴房用玻璃门单独隔开,花洒水压很足,一点儿也不冷。 临冬很是?兴奋,半干着头?发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临春则把卫生间打扫了一遍,攥着两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洗衣粉。 门被扣了三声?,是?穆敛卿来找她们。 对方?换了身米白色的棉质睡衣,长袖长裤,很是?好看。 “要出来玩吗?”穆敛卿问。 你是我的声音 第51节 没等临春应答,临冬头?都点成了拨浪鼓:“玩!” 临春:“……” 她挠挠鬓角,不好意思的打着手势,让临冬问问洗衣粉在哪里。 “你把衣服放在脏衣篓里,张姨明早会过来收的。” 临春抿了抿唇,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特?别格格不入,只好点头?应下。 她明早就走了,打算把换洗衣服直接带回?店里。 “我能去找徐拓哥哥玩吗?”临冬扯扯临春的衣摆。 穆敛卿在等着,临春没法儿拒绝,只好暂时忽略大姐“早点睡觉”的叮嘱,又点了点头?。 临冬兴奋地跑了出去。 房门口只剩下她们两人。 穆敛卿没有要走的意思,临春便?转身请她进来。 【不好意思,有点麻烦你了。】 穆敛卿把手机递给临春,临春笑着摆了摆手,也拿出手机打字回?复。 【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和小冬还要被大雨淋一路回?家呢。】 穆敛读过信息,又抬眸看了临春好几眼。 眼前的少女穿着朴素眉眼弯弯,即便?聋哑,也比她想象中要开朗许多。 如果临春能听见声?音,或许会是?个非常招人喜欢的姑娘。 “你俩干嘛呢?”徐拓倚在门边,“啪啪”拍了两下门板,“等你们半天?了!” 客厅里,几乎覆盖了半面墙的显示屏正在播放一部老电影, 茶几上摆了一堆零食,临冬正拿着一袋薯片,坐在茶几下的地毯上“吧唧吧唧”吃得?正香。 蒋以声?也换了睡衣,窝在沙发的那头?,腰腹间盖了条薄毯,昏昏欲睡。 临春只是?扫过一眼便?没再?敢看。 她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弯腰拍拍临冬肩膀,让她晚上少吃一点。 “喝酒不?”徐拓问临春。 客厅光线有点暗,临春没看清他的口型。 “她不喝,”临冬替她回?答,“我三姐不会喝酒。” 蒋以声?动?了动?眼皮。 “果酒,没什么度数,”徐拓指指穆敛卿,又说,“她有时候也会喝点。” “别劝人喝酒。”蒋以声?声?音发哑,说完清了清嗓子。 穆敛卿扭头?看他,撇着嘴语气泛酸:“声?哥你真偏心?,他劝我喝酒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说。” 蒋以声?之前冲她一挑眉:“你酒量好。”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吗?”穆敛卿又道,“我看你就是?赤果果的偏心?,不,是?偏爱!” 蒋以声?不知可否,脸上只剩笑了。 两人离得?远,说的话?临春都看不见。 不过临冬暂时充当了翻译,把两人的对话?用手语打给她看。 临春登时揪住了自己的衣摆。 她用手机打字:【我们要睡觉了。】 临冬攥着薯片包装袋:【我能把这个吃完吗?】 临冬想吃的东西不多,临春想想还是?由她去了。 沙发很软,手掌按着边缘也能陷进去。 旁边的几人聊得?火热,临春掺不进去,也没想掺。 电影切换画面,光线明暗交叠。 好在影片下有字幕,让她不至于无所事事。 临春很少看电影,甚至于电视也很少看。 一是?没那个兴趣,二是?觉得?听不见声?音会很浪费。 她记得?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曾经带过她和二姐一起去看电影。 那时候临春还小,半懂不懂的,已经记不清内容是?什么。但很开心?,和家人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晚上九点多,临春拉着临冬回?房睡觉。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只是?没了雷电参与,少了傍晚时分那股凶神恶煞的气势。 临冬今晚疯个不轻,头?沾枕头?就睡觉去了。 临春躺在她的身边,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搁在床边的手机亮了。 临春还以为是?大姐找她有事,连忙划开屏幕。 她接到?一条信息,对方?有备注,是?“穆敛卿姐姐”。 大概是?临冬存的号码。 【睡了吗小春?我想跟你聊聊。】 临春坐起身,打开床头?的小灯。 【我有点睡不着,你要怎么聊?】 穆敛卿很快回?复过来:【你能来我房间吗?或者我过去?】 临春看了眼熟睡中的临冬,掀开被子下了床。 隔壁房间,穆敛卿还没有睡。 她拿了些零食进来,堆在书桌上招呼临春过来吃。 临春没什么胃口,但也拆了一袋饼干。 【谢谢你过来陪我,徐拓说得?挺对,你真是?个好人。】 这话?夸得?有点儿实在,临春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啦,我也是?碰巧睡不太着。】 两人挨着肩膀,用手机打字交流。 临春的翻盖机在穆敛卿的大屏手机面前略显小巧,穆敛卿拿过来看了几眼,觉得?还挺可爱。 她们有啥说啥,包括这部手机平时放在临冬那里。 临春的睡衣是?她自己做的,布料在菜市场的裁缝店扯的,一米只要几块钱。 等到?一袋饼干吃完,临春浅浅打了个哈欠,穆敛卿这才步入正题,先和临春做了个约定。 【我们接下来的话?,能不能别让蒋以声?知道?】 看到?熟悉的名字,临春顿了顿,应了下来。 【你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的吗?】 临春思索片刻,脑子里只有零星几个原因。 为了那封信?为了小蝶? 或者是?二姐?那应该不像。 【小蝶是?谁?】穆敛卿问。 临春摇摇头?。 【声?哥没跟你说吗?】 临春还是?摇头?。 就这点信息还是?她用临秋的事情交换得?到?的,蒋以声?那张嘴铁铸一般,从里面撬出一点东西都难。 “唉…”穆敛卿叹了口气,“声?哥对你都这样。” 临春歪歪脑袋,不明白穆敛卿为什么说这样一句话?。 【你是?不是?觉得?声?哥平时笑眯眯还挺平易近人的?】 临春:“……” 这个难说。 【其实他外热内冷,从陌生到?认识会觉得?容易,但认识久了就会发现他跟朋友很有距离感。】 其实临春也能感受到?一些。 蒋以声?这人性格不算太差,平时爱说话?也会说话?,认识起来的确容易。但认识之后,两人的关系也就只能停在“认识”这个层面。 蒋以声?从不跟人交心?,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就闭口不言。 临春家里的事都被他套了个干干净净,反而是?蒋以声?的事情,临春到?现在都摸不清头?脑。 【他说他要走了。】 穆敛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跟你说的?】 临春点点头?。 【没说点别的???】 别的…能说什么别的… 临春又摇摇头?。 “奇怪了…”穆敛卿托托自己的侧脸,“声?哥舍得?走吗?” 你是我的声音 第52节 临春把这话?看进眼里,心?里又忍不住“咯噔”一下。 她怕自己看错,又怕误解意思,干脆挪开视线,不去看了。 和穆敛卿聊了近一个小时,出门时已经快十点了。 临春握着手机回?自己房间,可路过客厅时去发现茶几上吃剩下的零食没人收拾。 一时间有点儿手痒,她拎着垃圾桶把东西给收拾了。 跪在地毯上整理好最后半袋薯片,临春按着茶几边缘起身,被沙发后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个半死。 蒋以声?“哎”了一声?,抬了抬手企图帮忙,却碍于隔着沙发不好上手。 临春一脚踢上茶几转角,瞬间疼得?五官扭曲,连蹦带跳窝地上蹲着去了。 “伤哪儿了?”蒋以声?拎了裤腿,蹲在她的身边。 临春握着自己的脚趾,跟个刺猬似的,连忙转过面向?,把脑门抵在茶几上死不吭声?。 “咔”一声?,穆敛卿开门查看情况。 蒋以声?抬起头?,和她对上目光。 “关门睡觉。” 蒋以声?语气温和,张嘴就是?一句友好提示。 穆敛卿:“……” 她抽了抽嘴角,“砰”一声?重新关上了门。 第31章 31 穆敛卿和蒋以声的对话临春并没听见, 但房门打?开时投过来的光线她能看见,也明白自?己此?时和蒋以声同在?客厅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顾不得脚趾剧痛,能站起来后就一瘸一拐往自己房间跑。 头?也不回地, 仿佛蒋以声能直接生吞活剥了她。 “哎。”蒋以声几步追上, 握住她的小臂, “我有话对你说。” 临春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吊着个手臂回头?依旧满脸惊恐:“啊?!” 蒋以声叹出一声轻笑,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话对你说。” 临春使劲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至于在?大晚上说。 而且, 为?什么还不松手?! 蒋以声有些无可?奈何:“你别跑。” 临春脑子乱糟糟的,贴墙站好?。 【我明天跟他们一起回北京。】 看完这条打?在?手机上的信息,临春心脏“嘎嘣”一下, 脚趾头?都不疼了。 她抬头?看向蒋以声, 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和不解。 回去之?后还会再来桐绍吗? 不是最近吗?怎么突然就在?明天。 蒋以声把手松开,临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也不动了。 她看见蒋以声动了嘴唇,大概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没看见, 又或者说,她慌乱到看不清。 窗外风雨大作,屋内一夜无眠。 隔天早上临春起了个大早,张姨正?在?厨房准备早饭。 她过去想帮点忙, 张姨见着她, 脸上笑出了花儿。 “哎呀小春,昨天是你把客厅都收拾了呀。”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自?己,临春揉揉鼻子, 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真是谢谢你了,我还想着今早收拾呢。” 临春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逾矩, 只是她在?这里吃了东西?,就不好?意思当?闲人。 洗完手帮忙剥了西?红柿,又去冰箱拿了几个速冻蒸饺。 小锅咕嘟咕嘟往上蒸着热气,今天的早饭很是丰富。 将近七点,临春把包子饺子端上餐桌。 回房间把临冬叫醒,再出门时刚好?撞见水洗似的蒋以声。 对方短袖短裤穿得清凉,膝盖手腕缠着护腕。 他站在?餐桌边,伸手捏了个蒸饺,仰头?扔进嘴里。 “哎我去,”徐拓也同样水洗似的从一楼的另一间房间出来,“神经病啊老蒋,大早上撸什么铁。” 蒋以声无视对方,鼓着腮帮和临春打?了个招呼:“早。” 临春慢半拍地冲他挥挥手,这才发?现那些水应该是汗。 真有精力。 临春七点还要上课,张姨给她装了点早饭带着路上吃。 临冬上课晚,留下来吃早饭。徐拓拍胸脯保证一会儿把人送学校去。 昨天湿透了的鞋子,今天已经被?烘干了。 临春在?玄关换好?鞋子,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心里想着是看临冬,但目光偏偏就落在?了蒋以声的身上。 其实她很想问昨天对方说了什么,只是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又怕得到想要的。 一路平安。 临春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打?开大门,撑起了雨伞。 - 临春是被?司机送去学校的,时间比较宽裕,她去了趟店里,把衣服放下。 紧赶慢赶到了班级,翻翻桌洞把作业交了。 “他是不来了吗?” 他们组收作业的小组长点点蒋以声的座位。 临春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应该是…不来了。 有些忙碌的早晨,临春原本还挺迟钝。 可?眼?下这么直白的一问,倒有点逼着她面对现实。 蒋以声今天就回北京去了。 而且没说回来。 信息一点一点在?她脑海中堆积,搭积木似的,终于罗列出了一个清晰明白的事实——她或许再也见不到蒋以声了。 - 离开桐绍时,蒋以声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靠在?车座后面,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灌木。 一望无际的田埂,空中架着电线。 灰扑扑的天空没有一点生气,就像这个小镇一般,让人提不起兴趣。 坐在?副驾的徐拓第四?次转身,忍不住开口:“真走了?” 穆敛卿把徐拓的脸推回去:“你别吵他。” 蒋以声干脆闭上眼?睛。 轿车开去高铁站,转去省会,坐上飞机。 在?这个小破地方,交通都变得十分困难。 回到北京已经是隔天。 蒋以声去了蒋以言留在?内环的别墅。 屋里还保留着原主人去之?前的样子,桌上地上都很干净,应该是一直有人打?扫。 蒋以声这两天一直在?想自?己该不该把那封信交给赵老师。 本来是确定的,但是他又有了疑问。 赵老师惊讶的神情不像伪装,知道噩耗后迟迟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也和自?己很像。 她很难过,蒋以声却没有多?痛快。 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蒋臻的电话打?过来。 蒋以声停了许久才接听,对方同往常一样,一副兴师问罪般的语气。 “你回北京了。” 蒋以声“嗯”了一声。 “疯够了就老实准备出国?。” “没有,”蒋以声直接了当?地说,“我过几天还回去。” 他说完,又及时补充:“而且我从没答应过你出国?。” 你是我的声音 第53节 话筒那边静了片刻,蒋以声在?等蒋臻挂电话。 “你托小李查了一家店铺的营业许可?。” “嗯,”他又爽快承认,“这应该不需要事先通知您。” 蒋臻声音冰冷:“顶着你老子的人脉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蒋以声轻笑一声:“爸,那家铺子本来就不合格。” 两人话题扯得有点歪,蒋臻电话也挂得有些猝不及防。 蒋以声看着通话记录呼了口气,把手机装回了口袋。 蒋以言家的阿姨知道了蒋以声回来,中午特地赶了半个市区,过来给他做饭。 对方是个命苦的寡妇,拖家带口来北京寻亲,却因为?一场车祸瘸了腿。 蒋以言好?心给她垫付了医药费,去世前又跟她签了长期合同,也算是一个月几千块钱养着她。 这阿姨说什么也不愿意,自?己出去打?工说要还蒋以言的债。 两头?都是好?心的人,蒋以声跟她一起吃饭,听对方掩面哭泣,说他哥是个多?好?多?好?的人。 蒋以声都知道。 “您去看看太太吧,”阿姨对蒋以声说,“当?妈的看看儿子,总是高兴的。” 虽然蒋以声的确要去看孟雨柔,但他并不觉得这是句对的话。 因为?孟雨柔看他时从来就没笑过。 这让他想起了书店里的顾伯,两人跟商量好?似的,就没给过他一点好?脸色。 奇怪的人又多?了一个。 医院门口,蒋以声买了束百合。 其实孟雨柔喜欢郁金香更多?一些,她平时在?家里也有种。 白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满满摆上一排,挺好?看的。 不过今天花店没货,店家推荐说百合安神。 这是蒋以声自?蒋以言去世后第一次看望自?己的妈妈。 场景挪去了医院,每一个单独上锁的病房。 屋里除了床没有什么家具,不到半平米的窗户从里面死死封住。 孟雨柔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光着脚,散着发?。 像一樽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台往外看。 蒋以声心上一疼。 也不知道是自?己难过还是为?他哥难过。 “咔哒”一声,房门开了锁。 蒋以声和两个护工一起进去,孟雨柔也慢慢转了头?。 母子再次相见,蒋以声想过无数种场景。 被?无视,甚至被?打?被?骂。 那些都无所?谓,因为?孟雨柔生病了。 原本她就待他不好?,现在?怎样就更没关系。 可?现实似乎总是离谱一些。 孟雨柔看见蒋以声,竟然起身朝他走过来,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蒋以声一愣,下意识地也环过对方肩膀。 一句“妈”卡在?喉咙,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喊出来,孟雨柔一声“言言”,让蒋以声浑身的血都结了冰。 “言言,你跑哪去了?”孟雨柔光着脚,仰着起下巴看着蒋以声,“你怎么都不来看我?这束花是送给我的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蒋以声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孟雨柔一愣,有那么瞬间的无措。接着,她眼?睛一弯,笑出泪来:“…太好?了。” 蒋以声顺着孟雨柔的错认,接下了自?己哥哥的身份。 他走进房间,弯腰找着踢到床下的拖鞋,再蹲身放在?对方脚边。 孟雨柔站在?原地,也不见她抬脚穿上。 “穿鞋,”蒋以声又重新蹲回去,轻轻握了一下女人的脚踝,“抬脚。” 孟雨柔听话地把脚抬起来。 蒋以声用手掌扫了一下脚底的灰尘,再把拖鞋给她穿上。 他听见从头?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抽泣。 蒋以声抬头?,按着膝盖站起来:“哭什么?” “好?乖好?乖。”孟雨柔拉着蒋以声的手指,也给他拍拍灰尘,同时低头?絮絮叨叨地念着,“你怎么这么乖啊?” 蒋以声抽了张纸给她擦擦眼?泪:“我一直都很乖。” 从小到大,只是她从未认真看过。 “好?乖好?乖…”孟雨柔还是重复着刚才的话,只是声音难掩哭腔,攥着蒋以声的指节不停流泪,“好?乖好?乖…” 蒋以声的到来让孟雨柔情绪稳定了不少,他学着蒋以言口吻,哄孟雨柔吃了点饭,又吃了药。 孟雨柔坐在?床边,摸摸蒋以声的衣服,问:“你穿得这么少,冷不冷啊?” 蒋以声看着女人关切的眼?睛,停了几秒,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同一屋檐下住了有十七年的母亲,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 对方从未有过的关心让蒋以声下意识抗拒,却同时又深陷其中。 他从没这么和孟雨柔这样相处过,但常识和经验让他大概知道,这才是正?常母子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临走时,孟雨柔跟着他到门口。 女人有些不舍,垂眸翻了翻蒋以声的衣袖,摸摸布料的厚度:“降温了,多?穿点。” 蒋以声拦下要关门的护工。 “妈,”他声音很轻很轻,停了许久,才接上一句,“你再叫我一声。” 孟雨柔也愣愣,她动了动唇,眼?睛里又笑出了泪:“言言。” 蒋以声也笑了,他觉得自?己可?笑。 喉结上下一滚,咽下满腔的委屈和不甘。 “嗯,我明天再来看你。” 第32章 32 蒋以声离开?后的第一个周末, 发下来的各科卷子和英语报纸已经快有一个练习册那?么厚了。 临春把他们按着时间顺序挨个叠好,整整齐齐搁在桌洞里。 赵老师这几天请假没来学校,临春也不知?道找谁问蒋以声的事情。 大姐的奶茶店这几天试营业, 生意并没有想象中的火爆。 可能是小镇的消费水平还?没到那?么高, 又或者是刚开?业没什么知?名度。临春原本还?想着过来帮忙, 结果店里临夏一人就能忙得过来。 不仅如此?,最近经?过三班时,她明显能感觉到那?群男生的视线不再停留于自己身?上。 校园里遇到王凯杰时,对方也会有意避开?她, 更别?提上前搭话了。 临春能猜到是蒋以声的原因,但也不知?道对方具体做了什么。 说来挺奇怪,蒋以声不过在这里住了不到两月, 可是好像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临春有时也会坐一坐自己座位旁的板凳, 翻一翻桌洞里留下来的课本。 蒋以声只在生物书上留下了痕迹,圈圈点点, 字迹很少。 她随便翻了翻,再拿出那?本单词书。 今天已经?背到六十三页了, 估摸着年前总能结束。 星期天下午半天假,临春在奶茶店里无所事?事?了一会儿?,被临夏赶去教室看书。 她磨磨蹭蹭不想去,中途改道去了书店。 顾伯正给他的小菜园子支篱笆, 临春正好过去帮忙扶着。 十几平的耕地?已经?翻好了土, 临春问?顾伯准备种什么。 “郁金香,”顾伯拢了拢手掌,“花瓣收着的, 很好看。” 他正好累了,便坐在旁边的田埂上招呼临春过来, 用手机搜了几张图片。 临春没见过这种花,但也觉得好看。 她比了个大拇指,顾伯也对她比了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等明年春天就能开?花,”顾伯收起手机,看向面前围起来的土地?,“到时候这边都是,风一吹呀,可漂亮了…” 阳光均匀地?洒在土壤上,亮晶晶的,带着最朴素的生机和力量。 临春抱着膝盖,吹着正午的暖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顾伯这特别?舒服,不管有什么烦心事?,只要来书店待一会儿?,心就能静下来。 就算想到蒋以声,更多的也是他说过的话。 单词要背,比赛要参加。小镇出身?本就对她高考不利,如果自己再不争取一点加分因素,也没有谁会捞她一把。 临春按照蒋以声给的书单询问?过数学老师,从中筛选出了比较有用的几本,拜托顾伯去市里的时候买一些回来。 你是我的声音 第54节 人总是要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 哪怕是一闪而?过的流星,也能暂时指引方向。 - 周三,奶茶店试营业结束,今天正式开?业。 门口摆了几束礼花,不过即便如此?,生意依旧不怎么景气。 流水虽然勉强能应付生活,但想要攒钱,就没那?么容易。 暂且不提临冬的病情,光是临夏怀着的孩子,一年后临春还?要交学费,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生意这样干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临夏这几天愁得整夜睡不着,又怕临春知?道后跟着自己一起犯愁耽误学习。 所以她基本不让临春待在店里,稍微有些空闲就把对方往教室里撵。 临春最近又不喜欢往教室里跑,看到蒋以声空了的书桌总会让她有点难受。 赵老师这几天重新回到学校里上课,只是她人更憔悴,也不愿跟人说话。临春都不忍心找她询问?,生怕打扰到她的课间休息。 所以这几天,临春等于变相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节奏,有事?没事?就往书店里跑。 不同的是顾伯现?在不怎么让她打扫,反而?时不时叮嘱临春多留些时间看看书。 单词书已经?背到一百多页了,临春闲暇时会把那?本英文原著带来书店,一边查着单词一边往下读。 这样的阅读方式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她其?实也没读下来几页。 有时候坐累了,或者心里烦,就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看向窗外。 后山的树木郁郁葱葱,好像一年四?季都不会枯黄。初冬的风有些干燥,带着一些梧桐絮,刮在人脸上惹得鼻腔痒痒。 大少爷在这里估计也会过敏吧。 她有一点点想蒋以声了。 突然,肩膀被人从后点了两下。 临春还?以为是顾伯,连忙直起身?子看去。 意料之外的高度,她甚至仰起了脸,看蒋以声把脸上的口罩拉去下巴:“睡觉呢?” - 满打满算一个星期,蒋以声又回来了。 而?且还?回来得…这么突然。 对方依旧黑衣黑裤,衬得人格外高瘦挺拔。 他的目光落在临春面前摊开?的单词书上:“背到第几页了?” 临春动了动唇,还?有点懵。 她还?是那?个老毛病,只要思绪飘一点,即便盯着对方嘴巴也看不懂话。 蒋以声拉开?她身?旁的椅子,顺便屈起食指,弹了临春一个脑瓜崩。 临春抬手捂住脑袋。 “还?知?道捂,”蒋以声伸手拿过搁在一边的书本,“继续背吧。” 临春回过神来,也看向那?本旧书。 蒋以声的手指搭在书页边缘,一目十行扫过上面的内容,翻去了下一页。 动作十分自然,自然得就好像从没离开?。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临春把写好的纸条推过去。 蒋以声微一挑眉,用手指在后面画了个问?号。 【你没有回北京吗?】 蒋以声拄着手肘,托了下下巴。 【我说了去一个星期就回来。】 临春:“?” 说了吗?还?是她健忘? 【在我家,那?天晚上。】 临春在脑海中疯狂翻找着记忆。 【你听完就回房间了。】 临春:“……”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用看的。 而?且看漏了。 临春捂着脸,像个虾仁一样弓起身?子趴桌上。 原来蒋以声跟自己说过了啊… 那?她这一星期都在难!过!些!什!么! “怎么了?”蒋以声饶有兴趣地?扯扯临春的衣袖。 临春使劲搓了把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摇摇头,干脆起身?准备离开?。 和蒋以声呆在一起脑子就要爆炸,更何况一个书店就他们两个人,还?是早点溜了算了。 可未曾想,坐在外侧的蒋以声一伸手臂,干脆把人拦了下来:“我来了你就走?” 临春急着离开?,没看到这句话。 她把蒋以声的手臂往下按按,按不动,便从另一张桌子边上绕过去。 蒋以声叹了口气,直接站起身?,把路给堵住了:“你走什么?” 临春往后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 垂着目光不去看蒋以声说话,重新窝在桌边坐下,耷拉着脑袋背单词去了。 蒋以声有种莫名其?妙的挫败。 他写了话,递到临春跟前。 临春脑袋一缩,转身?恨不得把自己怼墙里面。 嘴里叽叽咕咕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蒋以声又听不懂。 临春是个小聋子,如果她本人不想主动接收信息,别?人就没法继续传达。 要么就强行把她的脸转过来,扒拉着眼皮子让她看,但那?多多少少有点神经?病了。 自己的存在已经?让人觉得不适,蒋以声自认为也没必要杵在这里干扰对方。 他把面前书本合上放回原处,起身?先离开?了。 店门外的藏獒已经?认识他了,看蒋以声进出店时,嗓子里不再发出呜呜的低声威胁。 边牧看看店里又看看店外,大概是关心他的小主人有没有危险。 今天阳光正好,屋檐上重新长出橘猫。 不过蒋以声今天没心情去逗他,只是慢悠悠地?晃过小巷。 菜市场刚被清扫干净,空气中的灰尘被阳光照出明亮的痕迹。 蒋以声把口罩重新戴回脸上,心里估摸着这小破地?方的pm2.5最起码50朝上。 真要命。 - 下午上课时,临春踩着上课铃才到教室。 蒋以声正数着自己这一星期欠下的卷子,一共四?十张。 挺好的,凑个整。 刚数完,从里面掉下来一个粉色的信封。 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临春脚边。 她硬着头皮,把信捡起来还?给蒋以声。 “这什么?”蒋以声捏着信封,故意问?她。 临春瞪大眼睛,冲着对方摇了摇头。 “你给我的?”蒋以声又问?。 临春干脆脸一转向着窗,装傻充愣当没看见。 这就没意思了。 信封上的字体不是临春的,蒋以声干脆扔进桌洞就没拆。 片刻后开?始上课,临春不得不把身?子坐正回来。 蒋以声掏掏桌洞,又重新拿出那?一封信,拆开?之后一点一点慢慢看起来。 临春往那?边斜了斜目光,姑娘家娟秀的小字写满了一整张纸。 隔壁四?班的,两天前鬼鬼祟祟跑到他们教室,原来是为了塞情书。 临春五官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招蜂引蝶。 蒋以声看完之后,把信纸叠起来。 他一点没见外,拿过临春的草稿本。 你是我的声音 第55节 【想谈恋爱了。】 临春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把这一页纸撕下来,团吧团吧扔自己桌洞里。 蒋以声笑得不行,又再下一张纸上继续写道:【给我介绍一个吧。】 临春:“……” 她看向蒋以声,对方正眯着笑眼,捧着脸等她接下来的反应。 临春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最后拿起笔,跟在那?一句话下面写上。 【你想得美。】 第33章 33 临春发现蒋以声喜欢逗她。 有事没事就秃噜两句找打的话, 然后再欠欠儿地笑。 她自己也?有毛病,蒋以声?走的?时候心?心?念念,路过他的书桌都要多看一眼。 可现在人回来了, 反倒想方设法躲着他。 上课躲下课也?躲, 不敢去顾伯那里, 就在奶茶店窝着。 大姐又总赶她出去,一来二去只能?在教室里看?书。 可这书,没?那么好看?。 而且蒋以声?有时候来得早,教室里没?上课, 两人一起坐着就显得格外尴尬。 临春能?跑就跑。 十月中旬,赵老师宣布秋季运动会在一星期后的?周末举行。 沸沸扬扬传了快有半个多月的?消息终于尘埃落定,和它一同下来的?, 还有每个人都得选上两项的?报名表。 临春看?到没?人报的?女子1500, 恨不得直接跪下来给体委磕一个。 “没?办法啊班长?,”体委委屈巴巴地说, “有事班委冲啊。” 临春精神?上磕完头,在自己的?表格上填上女子1500和踢毽子, 闭着眼,视死如归般交给了体委。 “你还能?跑一千五?”蒋以声?还真是小看?了临春这纸糊似的?小身板。 临春趴在桌上,都懒得写字,直接比划道:{没?办法, 总要有人报名。} “比划的?什么?”蒋以声?问。 临春只好又拿笔给他写了一遍。 “教我手语怎么样?”蒋以声?提议。 临春摇摇头。 懒得教。 蒋以声?“啧”了一声?:“友好互助知道吗?” 临春把?单词书挡在自己面前, 挪着屁股又面壁思过去了。 蒋以声?抬手,揪住临春的?马尾往后轻轻拽了拽:“不理我?!” 临春拧着身子,用单词本推他。 高中的?教室里从不缺打闹的?学生, 临春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大概是蒋以声?实在手欠,正?好惹着她生气。 又或者是心?情不好, 权当要跑一千五前的?热身。 可当对方屈起手指抵住太阳穴,歪着身子冲她笑时,那点儿气就没?了。 “头发乱了。”蒋以声?点点自己的?鬓边。 少年眸中清亮,落了冬天冰晶一样的?光。 让人清醒着下陷。 - 隔天体育课,老师针对每个人报的?项目安排了训练。 跳高跳远之类的?组团去跳,田径类的?就自己去跑。 临春绕着操场跑了有十来分钟,虽然成绩一如既往的?拉,但好歹是从头到尾跑了下来。 她撑着膝盖喘匀了气,再沿着路边慢慢走。 结果走着走着,意外看?见操场边,蒋以声?正?和段幸站一起说话。 “哎我春儿,”李瑶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把?临春搂住,“你同桌怎么又回来了?” 临春赶紧收回目光当没?看?见:“啊?” “啊什么啊?”李瑶瑶捏她的?脸,“蒋以声?,他是分手了吗?” 临春含糊着“嗯嗯”两声?,只想赶紧跑路。 李瑶瑶在后面跟着她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蒋以声?报了跳远和短跑,他嫌沙坑太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跑步。 跑也?不是那么想跑,跑出一身汗还得坐着上课。 闲得浑身难受,本想去招惹临春。 只是步子还没?迈过去,半道上反而被人截了胡。 礼貌性应付三两句,转身看?见临春被李瑶瑶追着跑。 “你上次说你有女朋友了,是骗我的?吧。”段幸问。 蒋以声?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 “也?不至于道歉,”段幸掂了掂脚,“但你拒绝我能?不能?用真实的?理由?” “我有喜欢的?人了,”蒋以声?这次的?理由非常真,“我在追她,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制造误会。” - 蒋以声?有个暗恋对象,这消息无论落在谁耳朵里都十分炸裂。 李瑶瑶趁着中午放学,跑奶茶店里打探消息。 临春听后第一反应是穆敛卿。 “他之前说是女朋友的?那个?” 临春也?不清楚。 李瑶瑶抱着杯奶茶跟她一起犯愁。 “话说,你觉不觉得他暗恋你?” “……” 临春手里的?白开水差点烫手上。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李瑶瑶凑过去看?她的?脸,一边看?一边用手机打字。 【蒋以声?从不跟其?他女生讲话哎,开学这几?个月跟他表白的?女生没?五十也?有十个吧,他理都不理的?。】 临春被吓到:{这么多?!} “何止啊!”李瑶瑶继续打字。 【从我这里要电话的?就有好几?个了,不止咱们一中,还有隔壁的?三中和十中。】 临春:“……” 招蜂引蝶都引到外校去了。 【我看?你同桌也?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渣男,他如果有别的?暗恋对象,还能?跟你那样呀?】 跟她那样?跟她哪样了?! 临春捂住眼睛,不再去看?李瑶瑶的?手机。 “逃避没?有用!”李瑶瑶使出吃奶的?劲去掰她的?手,“听姐一句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两人在用餐区较劲,临春差点没?被李瑶瑶硬生生从板凳上薅下来。 临冬好奇地跑来围观,临春从耳尖一路红到脖颈,挣扎着起身捂住了她的?嘴。 李瑶瑶的?想法太大胆了,她看?一眼都觉得烧得慌。 火急火燎拿过对方手机,噼里啪啦打完字便出了门。 【不可能?的?,别瞎说。】 临春一路小跑去了书店。 今天顾伯买了种子回来,正?在弯腰地里播种。 她心?里乱成一团,也?没?准备上去帮忙。 只是抿住了胸腔里沸腾着的?情绪,双臂环住膝盖,安静地坐在了田边。 顾伯扭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临春吸吸鼻子,按了按自己酸涩的?眼睛。 等到一排种子栽种完毕,顾伯溜达回来,问上一句“怎么了?” 临春盯着自己的?鞋尖,摇摇头。 不过是这一会儿工夫,她把?最?近的?所有难事都想了一遍。 结果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无措,已经不在意蒋以声?怎么样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56节 她站起身,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再跑回店里,把?写好的?纸张拿出来给顾伯看?。 【我能?继续在这里打扫卫生吗?】 顾伯点了点头:“不忙就过来吧。” 临春笑着比了个“谢谢”,转身屁颠颠就去拎拖把?了。 - 其?实像李瑶瑶这样,把?临春和某个男生强行扯在一起,以前不是没?有过。 王凯杰想追她的?时候,就有人明?里暗里造他们的?谣。 谈恋爱啊,或者牵了手之类的?。 临春那会儿很怕这种传言被临夏听见,怕临夏又以为她被欺负,来学校给她讨公道。 越是张扬不收敛,就越弄的?人尽皆知被议论。 和王凯杰是这样,和蒋以声?更是这样。 她不想自己被困扰,更不想蒋以声?遭遇同样的?事。 所以开始和对方保持距离,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刀切”的?刻意。 该说话时也?说,大大方方,不躲不避。 只是蒋以声?有时没?事找事,她能?不搭理就不搭理。 空下来的?时间背背单词,蒋以声?看?她认真看?书,也?不会过多打扰。 连续两天,他们之间的?互动少了许多。 临春自认为恢复原状,每天牵着边牧往返于教室、书店、奶茶店之间 来回跑,忙颠颠的?。 晚上,顾伯在地里浇水。 临春提了半桶水,中途被蒋以声?截道拎过去。 她吓了一跳,停了一秒再乖乖跟上去。 “种的?什么?”蒋以声?放下水桶。 顾伯蹲在地上看?肥,没?搭理他。 蒋以声?自讨没?趣,又回临春身边。 临春立刻就要走。 他轻叹一声?,拉住她的?卫衣:“别躲了。” 临春手脚并用往前挣,蒋以声?顺着她的?力气,也?跟着一起往店里去。 “坐。”他拉开两张凳子,用眼神?示意临春过来。 临春双脚被水泥焊在地上似的?,走哪儿都不合适。 桌上还放着那本看?了一半的?英文原著,蒋以声?随手翻翻,重新合上。 他拿出手机,垂眸打出一行字。 【下个月数学竞赛找到队友了吗?】 临春心?里一个咯噔,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蒋以声?又拍拍椅背。 临春如负千钧,慢慢吞吞磨蹭过去。 说来凄惨,下个月的?数学竞赛需要两人小组完成,临春找了好几?个,都没?人愿意跟她组队。 毕竟她没?有任何经验,也?不方便团队交流。 按照以前,临春大概率不会参加。 但今非昔比,她又很馋那一笔奖金,迟迟不愿意放弃。 她想给临夏买点好的?补补身体,最?近睡觉都想着怎么搞钱。 【你要跟我组队吗?】 临春撅着个嘴巴,苦大仇深地问。 蒋以声?点点自己的?侧脸:【我考虑考虑。】 临春立刻痛苦面具:【不用了。】 她拽着本子一角,企图收回来。 可蒋以声?放下手臂,手指压在了上面。 【说说,最?近怎么了?】 临春拧着眉头,闭上眼睛抓抓脑门。 怎么了,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 分明?有一大堆事,可是缺还能?纠结蒋以声?。 【你为什么总是问我?我已经告诉你很多事情了,可是你根本都没?告诉过我有关于你的?事。】 临春写完这话又觉得后悔,伸着手臂把?本子推得老远,整个人趴在桌上,恨不得直接“哐哐”给桌子来两个响头。 【你不告诉也?没?关系啦…我也?没?什么想】 她还没?写完,手中的?笔就被抽走了。 【我找到小蝶了。】 临春“唰”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找到了,那蒋以声?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我告诉了她我哥去世?的?事情,她很难过,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蒋以声?一边想一边写,每一句话都写得很慢。 【之前那一星期,我回去看?了我母亲,她把?我认成我哥了。】 【我和我哥很像吗?】 他抬头看?向临春,像在同时询问。 临春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点了头。 她当初差点把?正?在弹琴的?蒋以声?误认为蒋以言,这哥俩从外貌上来说,也?是挺像的?。 虽然蒋以言比蒋以声?多了几?分温和与沉稳,但年岁放在那里,或许十七岁的?蒋以言也?像蒋以声?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也?像?】 蒋以声?勾唇笑了笑。 笑容很轻,很快又垂了睫,继续写下去。 【可能?真的?很像。】 临春摇摇头。 她拿过蒋以声?手里的?笔,接着那行字写下去。 【你和以言哥哥有些地方的?确很像。但我知道,你是蒋以声?。】 有点礼貌但不多,娇气又臭屁的?大少爷。 会有点像其?他人,但绝对不是其?他人。 第34章 34 趁着晚上?这会儿功夫, 临春逮着蒋以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可能碍于她刚才的抱怨,蒋以声基本?都回答了。 临春得偿所愿,有一点小小的心虚。 【还有什么想问的。】 蒋以声嘴角噙了丝笑, 水笔在他拇指上?转了一圈, 放在临春面?前。 临春摇摇头, 把本?子收回来。 没了没了,再问就要出事了。 然而本?子收到一半,却重?新被蒋以声给拿回了桌上?。 【你姐姐怎么样了?】 强行把对话?进行了下去。 临春不好?直接走人,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问题。 临夏怀了孕和没怀一样, 店里做生意家里干家务一样不落。 主要还是店里不怎么忙,冬天?不像夏天?,一天?一换衣服, 而且他们平时?也不怎么着家, 临春最近想参加竞赛,一是为了高考, 给自?己加点经验,二是为了奖金, 想挣点钱给大姐买好?吃的补充营养。 而且她大学的学费,都想自?己攒攒。 琐碎的小事说也说不完,临春写写停停,最后放下笔乖乖坐着, 等蒋以声接下来的提问。 可蒋以声却单手拄着下巴, 陷入沉思。 【怎么了…】 临春写这三个字尤其的慢,一如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蒋以声摇摇头:“在想事情。” 你是我的声音 第57节 【想什么?】她又问。 蒋以声的手指点在桌上?:“我自?己的事。” 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临春就没继续询问。 顾伯浇水回来, 天?色已经暗了。 书店没开大灯,屋里拢着昏黄模糊的光。 顾伯一巴掌拍亮一排白织灯, 往他俩坐着的桌边扫了眼视线。 临春瞬间原地?起立,那表情,仿佛是被父母抓到偷偷摸摸搞早恋的小孩。 蒋以声偏头笑了笑。 晚上?快八点,圆月高悬。 最近都是大晴天?,就连月亮都亮得晃眼。 如水般的月光洒了一地?,落在他们的肩头发尾。 蒋以声和临春并肩走着,地?上?的影子像水面?上?的浮萍,轻飘飘落在他们的前面?。 临春比蒋以声矮了一个头,影子也是矮的。 不仅矮,还瘦了一圈。她盯着影子看了会儿,再抬头看看身边的蒋以声。 小巷里很安静,菜市场也没有人。 蒋以声正低头看她,抬手在临春脑袋上?比了比。 “小矮子。” - 周日?中午放学,赵老师把临春喊去办公室。 事情是奥数竞赛的事,蒋以声也报了名,并且想和临春组队。 赵老师特地?问问临春的意见,临春抠着手指纠结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 赵老师微微皱了皱眉。 她把报名表递给临春一份,在对方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把人叫住。 随便?找了张纸,他犹豫再三,只写下了一句话?。 【快高三了,要好?好?学习。】 临春看得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了办公室,她把表格折了一折。 楼梯口处正好?迎面?碰上?去办公室的梁阙,他垂眸扫了一眼临春手上?拿着的报名表,停了脚步。 “你报名了吗?” 临春点点头。 “你和谁一组?”梁阙又问。 临春做了个口型,是“蒋”这个字。 梁阙目光微沉,却也没表露出来,稍微点了个头,和临春错开去了办公室。 报了奥赛后,临春在数学上?花的时?间就多了一些。 她参加不了学校组织的补习班,只能对着题库和历年真题生啃。 让她意外的是蒋以声也没去,大少?爷日?常嚣张,做什么都不按章法。 临春无论在教室还是在书店,总会碰上?蒋以声。 很难不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临春想过这个问题,答案也显而易见。 只是一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肥皂泡似的飘在空中,稍微触及就会轰然破碎。 她没问过蒋以声什么,蒋以声也没解释。 偶尔会看看临春做完的试卷,把错题拎出来写好?解题思路再递回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单方面?的补习关系,直到有一天?,李瑶瑶突然来奶茶店里问临春:“你在和你同桌谈恋爱吗?” 临春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们都传你俩偷偷约会哎…” 临春把头摇出残影,几秒的功夫脑子都有点晕。 李瑶瑶撇撇嘴:“不过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吧…” 临春捂住李瑶瑶的嘴。 “不说了不说了,”李瑶瑶手脚并用挣扎着,“说正事儿!之前你让我问的买头发的人,我帮你问到了。” 她挣开临春,掏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从?段幸那儿要来的,但是我还没拨过去确定。” 临春皱着眉,点点手机让她把话?打?出来。 “麻烦精。”李瑶瑶边抱怨边打?字。 【段幸说这人有点儿奇怪,剪头发还带着个人拍视频,她当时?觉得不太舒服,就没卖。不过这人收头发价格是真的高,不看长短和发质,愿意卖就五百。】 五百块。 价格使人心动。 【确定吗?确定我就打?电话?过去问了?】 临春点点头,特地?把李瑶瑶拉出奶茶店,走远点省得被临夏听见。 “但是段幸说最好?别找这人…”李瑶瑶咕哝几句,还是把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边的男人答应得非常干脆,但是要临春的一张照片。 李瑶瑶特不能理?解:“你收头发要照片干什么?” 那边含糊其辞:“看看发质。” “你收头发不是不看发质吗?” “那发质好?总比不好?强啊!” 李瑶瑶眉头紧拧,最后约定了一个见面?的日?期。 【说好?了?】临春把小本?本?给她看。 李瑶瑶点点头:“但是有点怪…” 正说着,临春突然整个人往她身后一缩,挨着墙躲了起来。 “咋滴了?”李瑶瑶下意识抬头挺胸挡住她。 可下一秒,临春转身就跑,头都不回一路扎进店里。 李瑶瑶:“……” 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惊慌。 “哈喽美女。” 身后有人搭讪,李瑶瑶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个子挺高一男生,好?像在哪见过。 随后,她见到对方身后跟着的蒋以声,记忆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这不就是上?次派出所遇见的蒋以声的朋友嘛! “哈喽帅哥。” 她也友好?地?把招呼打?回去。 “徐拓,小春儿的朋友。” “哦,李瑶瑶。” “老远就听见你在这举着手机吵架,咋了,谁欺负你们了?” 李瑶瑶无语:“没吵架,你想多了。” “她要卖头发?”蒋以声插了句嘴。 李瑶瑶卡了个壳:“你这不是听见了吗?” 蒋以声不置可否。 “其实我不太想让她卖头发的。”李瑶瑶揉揉鼻子,叹了口气。 徐拓精准的捕捉到她的低落:“怎么说?” “可能是我多想了,就是有点奇怪。” - 奶茶店里,临春心虚地?拖着地?。 徐拓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小冬”,店里埋头写作业的临冬瞬间蹦了起来。 “徐拓哥哥!” “哎!”徐拓走进店里,笑着搓搓小丫头的小脸。 临春往门口看看,蒋以声戴着口罩,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拖地?呢?” 两个男生个子都高,这么并排站着,几乎要把店门外的光挡了个严实。 临春随便?“嗯”了一声,往里拖地?去了。 “好?冷淡,”徐拓笑着拍拍蒋以声的肩膀,又搓了一下临冬的头发,“看这个小的,傻乎乎的就知道笑。” 临冬气呼呼地?鼓起腮帮。 你是我的声音 第58节 两人各点了杯茶,和李瑶瑶一起坐在店内的休息区闲聊。 午饭后的时?间,店里没人。 “姐,”徐拓对柜台后的临夏道,“你这生意还不如继续干饭店呢。” 临夏笑着说:“饭店太累人了,干不了。” “我还想带人来吃你的红烧鱼呢,”徐拓把身体转回来,对着李瑶瑶说,“我姐烧的红烧鱼那是真好?吃。” 临夏倒也给面?子,直接道:“有机会姐单独做给你吃。” 徐拓这种社牛走哪儿都不缺朋友,跟临夏掰扯完又跟李瑶瑶聊到了一起,临冬在旁边时?不时?插一句嘴。 那边三人打?的火热,这边三人安静如鸡。 蒋以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绿茶,意外和临春对上?目光后,开口无声地?询问:卷子写完了吗? 临春没想到这人在这时?候还能督促自?己刷题,只好?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临冬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对着蒋以声歪了歪脑袋。 蒋以声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只是今天?比较沉默,目光时?不时?落在临春绑在脑后的发上?。 徐拓在店里看了看,又跑柜台前跟临夏唠嗑:“姐,你怎么不印点传单发啊?” 临夏一边切着柠檬,一边回答:“小地?方,要不了传单。” 桐绍这个地?方也就这么大,菜市场新开辟出一处摊位,街坊邻居都能知道。 当初奶茶店开业,阵仗也不小,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小地?方也要啊,”徐拓倚在点单牌前,用手指点点上?面?的饮品,“做活动打?个折,班级购买有优惠,声哥他们不是要运动会了吗,柠檬水都能做团购啊。” 临夏手上?一顿。 “我早上?来这边看见附近新开了家商场,搭了舞台像是要搞什么表演,你可以让小春儿去问问,需不需要饮品券之类的,我们那儿经常这么搞。” 临冬趴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饮品券是什么?” “就是兑换券吧,”徐拓又揉揉临冬的脑袋,“商家有时?会拉赞助商,你们可以把兑换券便?宜点卖给他,他们当奖品发放,拿到兑换券的人就会按照地?址过来兑换饮品,主打?的就是一个强买强卖。” 临夏若有所思:“这些我倒是没想过。” 徐拓捧着临冬的小脑瓜子搓了搓:“姐,你让小春儿去问问呗,薄利多销,也算是给咱们店打?广告了。” 临春拉着李瑶瑶指指柜台,李瑶瑶把对话?打?字给临春看。 临春大致知道了徐拓的提议,觉得可行,也愿意过去试试。 “这种还是要多想想,”临夏把柠檬片密封装好?,“我会好?好?考虑。” 徐拓比了个ok的手势:“姐你信我,准没错。” 临春让李瑶瑶把徐拓说的都打?字给自?己看。 李瑶瑶一个脑子就那么大,冥思苦想只复述了大半,临春拿本?子一一记下。 下午上?课前,她还在盘算赞助商怎么实行。 跑去问徐拓,结果对方正玩手机游戏,把她撵去蒋以声那边。 蒋以声低头看着手机,不是很有空的样子。 而且,当着李瑶瑶、徐拓还有大姐的面?去找蒋以声,是不是有点儿太嚣张了。 临春憋了一中午没吱声,在下午上?课时?终于忍不住给蒋以声递过去了草稿本?。 【关于徐拓中午说的兑换券,是哪个商场?】 蒋以声掌根托着侧腮,手指点在眼尾。 一下,又一下。 他磨磨蹭蹭拿起笔,酝酿几秒,写道。 【想起我了?】 临春:“……” 【中午看都不看我的。】 “……” 好?大的怨气。 【写点我爱听的。】 临春趴在桌上?,憋了半天?没憋出个屁。 正在草稿纸上?胡乱画圈圈,她的肩膀从?后被人点了两下。 梁阙面?色不佳:“老师找。” 临春一个激灵站起来,把写了字的草稿本?垫在课本?下面?。 她跑得快,兔子似的贴着墙蹦跶走了。 梁阙站在原地?没动,等人出去后伸手去翻临春放在桌上?的课本?。 蒋以声直接把书按住。 双方都用了力气,课本?在桌上?打?了个转,终究是没能拿起来。 两人一站一坐,视线相?交,谁都没给对方好?脸色。 “出来一趟。”梁阙收了手。 蒋以声微一抬眉,按着椅背跟他出去。 教学楼最边上?的阳台,梁阙说话?没再遮掩。 “王凯杰家的店是你搞的鬼。” 蒋以声瞥了眼教学楼外的梧桐树,随便?“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全在空气中飞扬的梧桐絮,琢磨着要不要回去拿个口罩。 可未曾想,就在抬手捂住口鼻的同时?,梁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近后压着声音:“离临春远点。” 蒋以声:“……” 他捂着嘴巴,忍不住干咳一声。 “不太行,”蒋以声握紧梁阙手腕,掐住关节往外一挣,“不过你放心,我对她没有恶意。” 梁阙腕间一麻,短暂的诧异后立刻反擒对方双臂。 两人身材相?仿,又都收着手脚,一来二去间谁都没占上?风。 “她只是个聋子,”梁阙压抑着怒火,“没什么值得你探究的。” “话?不能这么说,”蒋以声箍着对方的手臂,把人重?重?抵在墙上?,“贬低一个女生是你喜欢她的方式吗?” 梁阙微怔。 “我并不想和你产生矛盾,”蒋以声慢慢卸下手上?的力气,把话?说得不紧不慢,“你我一样,公平竞争。” 第35章 35 教学楼靠边种的?全是梧桐, 要不是知道梁阙没什么坏心眼,蒋以声真怀疑对方是故意带他过去的?。 而临春也挺纳闷,自己去办公室听赵老师说了一下运动会的?流程, 回来就看蒋以声戴着口罩咳得昏天黑地。 【你还好吗?】她歪着头问。 蒋以声拄着手臂, 闷头咳走了半条命。 正疑惑着, 梁阙放下小半杯温水,轻飘飘瞥了一眼临春,转身?离开了。 临春:“?” 什么鬼?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她一头雾水,把一次性水杯端过来, 拍拍蒋以声的?手臂:“喝!” 蒋以声掀起眼皮,眼尾都带着高热的?红色:“说话了?” 临春撇撇嘴,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能?贫。 看着大少爷喝下半杯水, 她起身?把窗户关上。 再?拿过桌上的?草稿本在?旁边扇了扇风, 蒋以声缓了半天的?才?缓过来劲。 【要去看医生?吗?】 蒋以声摇摇头。 他把口罩重新戴好,拿过草稿本, 在?上面写道。 【明天中午我带你去找商家?,你想个方案出来给我看。】 临春张了张嘴:“啊?” 什么方案, 她有点不明白。 “学傻了吗?”蒋以声吐槽一句。 他思考片刻,翻开一页新的?草稿纸,在?上面标上序号。 【1.不同?购买数量所对应的?饮品最低价位 2.优惠券可以安排的?套餐或者折扣 3.热卖商品可以考虑捆绑销售 4.参与活动最大金额(看情况报高或报低)】 蒋以声列下四条,还没停笔, 手指点着纸张, 想想又添了几个字。 【仅供参考。】 临春接宝似的?把草稿本接过来,对着蒋以声屈了半天的?大拇指。 你是我的声音 第59节 总是重复一个动作,会显得人很傻。 蒋以声把她的?手指头拍开:“投放广告的?成本太大, 不过少量的?宣传单可以考虑。” 说完,又道:“这些都是徐拓的?想法, 你要谢就去找他。” 临春“啊?”了一声,不是很信。 “红烧鱼?”蒋以声笑笑。 临春比了个大拇指:“吃!” - 晚上,临春把蒋以声列举出来的?四条建议都润色具体了不少,再?拿去和临夏讨论。 临夏沉默着看完,摇了摇头。 【饮品价格就算给低也低不到哪儿去,商场做活动也不会发这么好的?奖品。】 临春不这么觉得。 【前一阵子不是还有抽奖送冰箱的?吗?】 临夏无奈地笑了笑。 【一千张抽奖券里能?不能?有一张冰箱都不一定,而且大多数都是被预定出去的?,怎么可能?让别人抽到?】 【况且冰箱比奶茶要更加吸引顾客,找我们?买一百张奶茶券远不如两?台电风扇当?奖品的?效果好。】 临春愣了愣,这些她倒是没想到。 【你那几个朋友给你支的?招吧?】 临夏叹了口气,继续写道:【他们?有钱,五块十块不当?回事,在?大城市里的?确行得通。可是放在?小地方不行的?,没有商家?会设置这么贵的?奖品。】 临春想了一下午的?提议被一一否决,最后仅剩下打折促销还算现实。 她有些挫败,坐在?床边闷着不说话。 临夏起身?洗漱:“店里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你有那时?间想东想西,不如多写几道数学题。” 临冬拍拍临春的?肩膀稍作安慰。 {可我想试试。} 临春站起来,跟到临夏身?边。 她把写着饮品最低价格的?那页给临夏看。 {我可以用这个价格去和商场那边合作吗?} 临夏看着临春,最终还是松了口:“想去就去吧。” - 隔天周日,只上半天的?自习。 临春起了个大早,先去了书店帮顾伯打扫卫生?。 牵着边牧往学校跑的?时?候天还没亮,她在?小路边看见了正在?老?奶奶的?摊子前买早饭的?蒋以声。 真巧。 临春蹦跶着跑过去,用脚把边牧往旁边蹬了蹬。 蒋以声侧过目光,把热玉米随手递给她一根,自己拎了两?个茶叶蛋。 临春本以为是让自己搭把手接着,却没想到对方转身?往学校走,压根没想着要回来。 “啊…”临春把玉米递过去。 边牧探着小狗脑袋往蒋以声腿边凑,蒋以声一听那狗鼻子“嗤嗤”的?声音就脑仁疼。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临春把狗拉开一点,觉得特别好笑,忍不住掏出本子。 【他很乖,不咬人的?。】 蒋以声摇摇头:“那也不行。” 边牧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躲闪,也不一个劲的?往蒋以声跟前凑。 原本走在?前面的?小狗,现在?跟在?了后面,垂着尾巴,怪委屈的?。 临春一手拿笔,一手托着纸,手腕间还挂了条狗绳,写起字来其实挺费劲的?。 【你为什么会怕狗?】 这事得追溯到蒋以声的?童年时?期,说起来其实挺丢人的?。 “小时?候掉下水沟里了,有条狗盯了我一晚上。” 临春:“……” 一晚上是什么鬼啊? 【叔叔阿姨没有找你吗?】 蒋以声笑笑:“可能?没找到吧。” 他看向前方,表情随意。 田埂尽头是起伏的?山脉,晨光破开云雾,倚着浅灰色的?天空一点一点托起太阳。 蒋以声抬手捏住临春的?一点发尾,很快放下。 到了奶茶店,两?人分开。 店里的?卷闸门半拉着,临夏正在?后场泡茶叶。 临春把边牧拴在?生?活区,拿了抹布把桌椅柜台都擦了一遍。 “买的?早饭?”临夏装茶时?看到了桌上用食品袋包着的?玉米。 临春动作微顿,把手里的?抹布叠了一叠,含糊地应下来。 接近上课时?间,陆陆续续有学生?过来买奶茶。 临春被临夏催促着离开,到教室时?蒋以声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她从?他身?后绕过,手指点点少年修长的?颈脖。 恶作剧似的?捉弄一下,却没想到下一秒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蒋以声的?手指冰凉,像过了冷水一样。 修长的?指节生?生?扣住她的?手背,干燥的?寒冷顺着皮肤流经血管。 蒋以声慢半拍地睁开一只眼睛,装模作样道:“谁?” - 临春一整个上午都缩着手。 不仅缩着手,也想缩着头。 蒋以声正拧着眉头看她写的?几个方案,看着看着还有点想翻白眼。 “太贵了。”他把草稿本放回去。 临春拧巴着脸,这的?确是大姐给的?最低价了。 蒋以声:“应该谈不来。” 临春扒着桌边犯愁:【最低得多少?】 “不知道,”蒋以声说,“这看商家?。” 中午放学,徐拓和穆潋卿在?学校外等着。 他们?让司机开的?车来,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蒋以声眯了眯眼:“装。” 徐拓笑嘻嘻的?:“装也是你装。” 隔着车窗,蒋以声看见后排放着的?蛋糕。 “……” 徐拓双臂一张:“surprise!” 蒋以声躲开他的?拥抱:“你真闲。” 他们?提前跟临夏打了招呼,放学连饭都没吃就准备直奔商场。 临春走近才?发现临冬也跟着一起,小丫头异常兴奋,围着徐拓问东问西。 “啊?”临春指指临冬。 他们?可是出去谈生?意的?,还要带小孩吗? “带着吧,”蒋以声说,“出去玩。” 临春躬身?上车,脑子里还在?琢磨刚才?是不是在?蒋以声嘴里看见个“玩”字。 结果身?体刚探进车里,就看到后座放了个蛋糕。 “……” 身?体没脑子转得快,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下了。 她转身?指指蒋以声,有点儿惊讶。 蒋以声食指推推她的?脑袋:“往里坐。” 临春莫名其妙往里挤了一个位置。 “今天是谁的?生?日呀?”临冬问道。 徐拓指指后面:“后排寿星。” 今天竟然是蒋以声的?生?日。 临春扶着蛋糕,人还有点懵。 “哥们?特地翘课过来给你庆生?,”徐拓扒着车座往后看,“感动不?” 你是我的声音 第60节 蒋以声闭着眼敷衍:“嗯嗯感动。” 穆潋卿撇撇嘴,当?场拆穿徐拓:“要不是我提醒他压根不记得…” “哎哎哎,”徐拓又转身?去和穆敛卿吵嘴,“别拆我台啊!” 车辆平稳启动,蒋以声的?手臂越过临春,把蛋糕拿过来放在?自己膝上。 等对方坐好后掏出手机,打出一行字递给临春。 【这事我不知道,你随意,别紧张。】 临春捧着手机坐立不安。 没有人空手去别人生?日宴的?,而且不止她一个,还带着临冬。 徐拓和穆敛卿和蒋以声的?关系好可以忽略这一步,但他们?满打满算认识不过一个月,还没亲近到那个地步。 而且…她也不应该和蒋以声这样。 【要不然我还是下车吧?】 【不去上场了?】蒋以声问。 临春耷拉着脑袋,没有吭声。 【吃完饭让徐拓带你去找商家?,回去后请我们?喝果茶吧。】 临春抿了抿唇,暂且默认下来。 到了地方,几人一起去了家?餐厅。 中规中矩吃了顿饭,蛋糕切了也没吃完。 临春本想着饭后给蒋以声买个礼物,结果徐拓直接把她带去了即将?要开业的?商场,了解对方一系列的?开业庆祝活动。 这边离一中算不上远但也不近,临春溜达一圈,觉得在?这打广告性价比不高。 要商量也就只能?往兑换券上说,一方面是做了宣传,另一方面也算是薄利多销。 只是兑换券得对方先买下来,说实话临春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因为最重要的?一点,她不会说话。 没办法沟通也没办法交流,仅仅只能?通过一份方案,对方还不一定有耐心看下去。 昨晚她有多雄心壮志,今天就有多自卑沮丧。 临门一脚了,甚至还有点胆怯。 临春的?自卑大多在?初中以前,不敢出头不敢冒尖,更别提和别人交流。 高中后稍微改善了一些,但也仅限于校园内或者熟悉的?人。 真正和外界交流,这次可以说是第一次。 正因如此,临夏才?会一口答应她带着临冬一起。 换句话说,也压根没指望临春能?够成功。 徐拓带着临冬去买冰淇淋,穆敛卿回头问临春要哪一个口味。 临春摇摇头,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吃东西。 垂头丧气站在?原地,蒋以声把手机递到她的?面前。 【害怕了?】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看了会儿那三个字。 随后目光上移,又对上蒋以声的?视线。 周末的?商场人来人往,脚步不停。 可把人看进眼睛里,全世界安静得又仿佛只他一个。 临春点了下头。 蒋以声伸过去手,握拳朝下,像是攥着什么。 临春不明所以,抬手去接。 五指展开,蒋以声给她一团空气。 临春有些迷惑。 “寿星的?好运,”蒋以声拍拍她的?手心,“给你了。” 第36章 36 经过一系列的踢皮球, 临春从商场这头跑到那头,唯一一个愿意浪费时间?了解的,对方说话很快, 临春有点读不懂他的唇语。 徐拓和穆敛卿一个交流一个打字, 把意思?传达给临春, 但因为效率太慢,半道夭折。 “这些人能不能有点耐心啊?”徐拓稍微有些暴躁,“我特么?话都没说完呢!” “不是他们没有耐心,是我们太浪费时间。”穆潋卿关掉手机, 轻叹口气,“最好是小春和我们其中一人说明?白,再让我们过来谈。” 徐拓立刻问道:“你谈?” 穆潋卿瞪了瞪眼:“你怎么?不谈?” 那边两?人正在吵吵, 这边临春把报价单折了一折, 装进口袋。 临冬拉着她的手问要不要再问问,临春摇摇头, 比划说先去买个礼物吧。 临冬又敲敲地问:你有钱吗? 临春点点头。 “你们小姐妹俩打啥暗语呢?”徐拓从后?面包住临冬的小脑瓜子搓了搓。 临冬仰着脸,和徐拓悄悄咬耳朵。 “哦~”徐拓一抬下巴, 冲穆敛卿使了个眼色,“你们女的一起吧。” 穆敛卿撇撇嘴,挽着临春和他们两?人分开。 临冬屁颠屁颠地跟过去,徐拓拽都没拽住。 “她们去哪?”蒋以声问。 徐拓一点没遮掩:“给你买礼物。” “谁买?” “老穆能给你买吗?她买你要吗?” “……” 也是。 看?着三个女生?拐进人群, 蒋以声换了个话题:“你挺喜欢那小孩。” “还行吧, ”徐拓挨着蒋以声慢吞吞往前走,“就觉得?可怜。” 懂事的小孩总是格外让人心疼。 他不好可怜临春,所以就可怜临冬去了。 “你呢, 也觉得?可怜吗?”徐拓话外有话。 蒋以声瞥他一眼:“滚。” 应该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并且否定了。 主要是态度还不怎么?好。 浅浅的试探失败后?,徐拓抓了把头发:“我觉得?临春这样下去根本谈不了。” 蒋以声“嗯”了一声。 徐拓:“?” “你这是啥意思??你就‘嗯’?” 蒋以声:“猜到了。” 两?人拐进一家咖啡店, 点了两?杯饮品,再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不是,”徐拓看?起来要比蒋以声要暴躁,“你觉得?不行还让她来啊?” 蒋以声点开手机,慢条斯理道:“来给我过生?日啊。” 徐拓:“你不是不乐意过生?日吗?” 蒋以声轻笑着:“看?人。” “……” 徐拓知道在开玩笑,也懒得?跟他生?气。 就是一时不想搭理,给过去一个嫌弃地表情,左右看?了看?这简陋的小店。 十几块一杯的咖啡对这个小镇来说可能太过奢侈,即便今天是周末,店里也只?有寥寥几人。 他闲不下来,看?蒋以声戳手机便凑过去看?:“跟谁聊天呢?” 屏幕顶头是一个陌生?的备注,徐拓又缩了回?来:“真稀奇,我还以为是临春。对了,她微信我还没加,你推给我。” “她没有。”蒋以声说。 “没有?回?头我给她注册一个。” 蒋以声叹了口气:“没有手机。” “啊?”徐拓诧异道,“手机怎么?没有?交一百块钱话费都能送一个。” 蒋以声瞥他一眼:“大少?爷。” 徐拓:“啊?” 蒋以声叹了口气:“一百块呢。” 你是我的声音 第61节 另一边,穆敛卿帮临春挑选礼物。 也不算,她一边挑一边劝,想让临春别买了。 【我和徐拓给他过了这么?多年生?日,也没见收过礼物,你就算买了也是浪费钱。】 临春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买不买是自己的事,收不收是蒋以声的事。 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的事得?做好。 【没必要的,买就见外了。而?且他什么?都不缺,你买的东西也不一定瞧得?上。】 临春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看?到最后?几个字后?就没再坚持。 她缓慢地点点头,攥着临冬的手紧了些。 走了几步,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不太对,穆潋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买的他也嫌弃。” “啊?”临冬有些惊讶,“他是不是什么?都嫌弃?” “嗯嗯,”穆敛卿特别肯定地点点头,“我以前送过他礼物,然后?被退回?来说不要。” “为什么?呀?”临冬又问。 穆敛卿:“徐拓说他是不想回?礼,嫌麻烦。” 临冬没太听懂意思?,疑惑着挠挠鬓角,还是把说的话用手语打给临春看?。 临春弯弯拇指,给穆敛卿比了个“谢谢”。 “我姐说谢谢你。”临冬补充道。 穆敛卿抿了抿唇:“没什么?可谢的。” 商场不大,逛一圈下来还没二?十分钟。 临春给临冬买了半袋子水果硬糖,不同口味堆在玻璃格里,猛一看?过去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 小孩儿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临冬看?得?挪不开眼,临春就给她称了一点。 挺贵的,花了她十块钱。 临冬分了两?颗给穆敛卿,和徐拓碰头后?又继续分给他和蒋以声。 “半天就买了袋糖?”徐拓接过来扔嘴里,“嘎嘣”两?下就给嚼没了。 临冬看?得?一愣,掏掏口袋准备再给他一颗。 蒋以声把自己那颗给了徐拓:“别吃人小孩东西。” “啊?”徐拓人还有点傻,“你不吃啊?” 下午三四点,几人坐车回?去。 临冬把脸转向?窗外,尽量不去看?身边的蒋以声。 空着手给别人过生?日她还是第一次,但是真要买什么?,的确也没什么?能买的。 而?且要是送了,对方还得?回?回?来。 蒋以声送的东西,她也不一定收得?起。 一来二?去的更麻烦,干脆就这样吧。 虽然挺厚脸皮的,但是穆敛卿也说了,蒋以声不收礼物。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给自己找借口,突然,蒋以声把手机递到她的身边。 临春微微一惊,抬手接了过来。 屏幕上有一句话:【我的礼物呢?】 - 临春回?奶茶店琢磨了半个小时,最后?和临冬讨论完毕,去商场买了一小罐硬糖当做礼物。 罐装比袋装要贵,连着糖一起有三十块。 临春狠狠肉痛了一把,可一想到是送给蒋以声,又觉得?不亏。 回?家的路上,临冬给蒋以声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正在书店,一时半会?儿没准备离开。 临冬:{加油!相信自己!} 临春:“……” 她又不是去干嘛。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但真拐进巷子,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下午时分,虽然天还亮着,但已经没有正午那般灼热。 蒋以声正坐在书店的休息区,垂眸看?桌上摊开的书本——是临春前不久带来这边的英文原著。 大概是听见门口动静,他抬眸看?过来。 少?年的视线向?来淡漠,不喜不悲,鲜少?有情绪流出?。 即便看?到临春,勾起唇边一丝笑意,可那种疏离感依旧存在,就像是…笑不进心底。 临春把糖给他。 掏出?兜里的本子,上面有写好的一句话:【很便宜,你不用放在心上。】 一罐橙色的糖,临春记得?蒋以声爱吃橙子味。 “谢谢。”蒋以声冲临春弯弯拇指。 临春吸了口气,比划道:{生?日快乐。} 应该是十七岁生?日。 蒋以声笑着看?她:“什么?意思??” 临春把那四个字写出?来。 “嗯,”蒋以声拧开糖罐,倒出?两?颗分给临春,“还行,挺快乐的。” 临春捏过他掌心里的糖块,含进嘴里。 石块似的硬糖,有点冰,没那么?腻。 蒋以声把靠窗的板凳拉开,示意临春坐进来。 临春左右看?看?,顾伯不在,这才心虚地坐在对方身边。 蒋以声拿出?一部手机和折了两?折的纸张,在临春的本子上写道:【穆敛卿留给你的,纸上是开机密码。】 临春指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 【她说自己做错了一件事,用手机向?你赔礼道歉。】 临春更奇怪了。 她摇摇头,把手机又推回?去。 蒋以声没接:“她回?北京了。” 临春还是没拿。 蒋以声把糖罐揣进兜里,合上面前看?了一半的书本。 退开板凳站起来,又及时转身按住临春的脑袋。 手指扣在发顶发顶,把对方重新给摁了回?去。 姑娘家的发丝很软,挠着他的指腹。 蒋以声轻轻一拍:“别为难我。” 临春的手指按着桌边,仰头看?他。 蒋以声收回?手,在她眼前挡了一下:“也别这么?看?我。” 临春低头揉揉眼睛,顺便搓搓脸颊。 耳尖红得?滴血,一路染去颈脖。 蒋以声转身离开,临春这才展开那张放在手机上的纸。 【小春,抱歉我中午对你撒谎了,你买的礼物蒋以声应该很喜欢。送他点什么?吧,他会?很高兴的。】 临春攥着纸张,突然起身追出?书店。 蒋以声还没走出?几米,正仰着头逗屋檐上的那只?胖橘。 边牧蹭着临春的腿,蒋以声也看?过来。 “怎么?了?”他问。 临春有些木讷地低头,把那张纸重新折回?去。 刚才脑子一热就冲了出?来,具体干嘛的自己也不知道。 就想问问,蒋以声有没有高兴一点。 “喵~” 橘猫抻着脖子,叫了一声。 “叫什么?,”蒋以声重新看?回?去,“又不下来。” 小巷破旧,黄昏的余晖落满屋檐。 她喜欢的少?年,正笑着逗一只?肥猫。 “喵喵。” 第37章 37 临春觉得蒋以声逗猫的时候还挺可爱。 你是我的声音 第62节 有一种明知故犯的傻。 虽然这种认知和十分钟前?有些相悖, 但?他本人就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整体,把一切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融合得十分巧妙。 笑?的时候很轻,生气也是不动声色。 心里想的事情从不?说出口, 每天看着很闲, 但?做事都有目的性。 比如今晚…就像是在书?店里等她。 “电话卡我办了一张, 你先?用着。” 临春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说那部手机。 蒋以声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笑?笑?,转身离开。 临春和?檐上?的橘猫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也学着蒋以声刚才“啊啊”了两下。 橘猫瞥她几眼,头回给?她一个屁股。 临春:“……” 穆敛卿给?她留的手机很新,看起来压根没?换多长时间。 临春给?自己做了一路心理建设, 才自己窝被子里悄悄开机。 可惜当晚就被临夏抓包, 只会老实交代了手机来由。 其实对于穆敛卿为什么送她手机,临春也不?是特别?清楚。 说是撒谎, 但?也没?觉得有被欺骗。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蒋以声,好像都乱得摸不?着头绪。 她自觉来路不?正, 耷拉着脑袋有点心虚。 临夏反而?没?说什么,让她留着爱惜一点。 {有电话卡吗?}临夏问。 临春点点头。 {你办的?} 临春酝酿几秒,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羊…” 临夏想想也知道了:“你跟他走的挺近。” 临春一缩脖子,不?敢说话。 她抿了抿唇, 想想还是表示:{我会把手机还给?他的。} 临夏:{你不?是已经接受了吗?是那个女孩儿给?你的, 拿就拿着吧。} 临春:{总觉得有点不?太好。} 临夏:{记得回礼就好。} 临春“喔”了一声,想到自己买给?蒋以声的水果糖。 也应该给?穆敛卿送点什么。 晚上?睡觉,临夏把两人安排上?床, 自己去店里睡。 临春搁在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亮,她杵着手肘起身, 看到显示栏弹出蒋以声的名字。 临冬也凑过来看,被按着脑袋推到一边。 她背过身对着墙壁,把被子蒙过头,悄悄点开。 蒋以声:【睡了吗?】 临冬扒着她的后背凑上?来,呼吸呼了她一后脖颈。 临春弓着身子,把手机往心口藏。 两人胡乱闹了一通,她踩着床沿去临夏的床上?去睡。 呼吸闷在四周,凝成灼热的空气。 临春闭了闭眼理好情绪,重新点开手机。 光标在对话框里一闪一闪,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回复什么。 脑子里乱乱的什么都想,心跳敲着肋骨,反复看那一个名字。 心底爬了蚂蚁似的,翻来覆去的痒。 “啪”的一下,房间大灯突然被拍开。 临冬跳到临春身上?,压着她比划:{三姐!你谈恋爱!} 临春瞪大眼睛,赶紧摇头否认。 临冬鼓鼓腮帮,用标准口型道:“谈恋爱恋爱恋爱恋爱~” 临春捂她的嘴,临冬笑?着倒在床上?。 闹了一通重新躺下,临春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抬手覆在心口,心境和?之前?略有不?同?。 等到临冬睡着,她重新点开手机。 和?信息发来时已经隔了十来分钟,临春犹豫片刻,没?有回复。 隔天大早,天还没?亮。 临春牵着边牧去学校,皱着眉想了一路的借口。 昨晚那条短信到现在都没?被回复,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看着有点可怜。 跟教室里的蒋以声一样。 临春挠挠头,用手臂挡开对方?的目光。 刻意的动作难免尴尬,坐下之后尴尬加倍。 教室里闹闹哄哄,基本都在埋头赶昨天的作业。 临春的作业不?知道被谁拿去抄了,组长跑来问她要了一次,她也不?太清楚。 桌洞里的单词书?进度快有三分之一,临春装做没?看到蒋以声偏过来的视线,微微侧身朝着窗口,开始背单词。 今天的天气还行,梧桐絮絮在晨光里乱飞。 临春起身把窗户关上?,前?排的男生说了句热,重新给?打?开了。 桌上?推来一张纸,蒋以声手指点点边角,歪头看向临春。 【没?用手机?】 临春摇摇头,但?觉得意思不?对,又点点头。 蒋以声没?明白,她拿起笔,写?道:【用了。】 “哦,”蒋以声托着腮,“用了,但?没?理我。” 前?排的同?学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他俩。 临春:“……” 一定要进行这么尴尬的对话吗? 好在蒋以声没?强行等一个解释,叹了口气后换了个话题。 “手机给?我。” 临春掏掏兜,把手机拿给?他。 蒋以声轻车熟路地点开备忘录,开启语音输入,对着尾部的话筒说了句话。 临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屏幕上?自动跳出一句话来:【以后要回复我的信息。】 先?看到字句后理解意思。 临春很快就心虚了起来。 【选中文字也可以语音朗读。】 蒋以声教会她这两个功能,再把手机还给?临春。 临春没?想到手机还能有这个用处,当即双手捧过来,把刚才几条信息看了好几遍。 她把手机对着蒋以声,人工语音毫无感情的朗读道:“谢谢你。” 蒋以声笑?笑?:{不?客气。} 比的是手语,在临春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临春揉揉脑袋,笑?眯了眼睛。 有了语音转换,最大的受益人大概就是李瑶瑶。 她终于可以不?用给?临春打?出一大串字来,想说什么噼里啪啦地录音,出来的文字基本也都正确。 用这种方?式,两人交流变得更加方?便?。 临春和?李瑶瑶说了奶茶店兑换券的事情,打?算让对方?当这个推销中介。 李瑶瑶本就外向,也愿意帮这个忙,俩姑娘琢磨了一中午,放学直奔商场堵人。 连着几天碰壁,压根没?人搭理。 就算有人愿意听一听,还是因为价格问题直接否定。 临春又回去和?临夏谈最低价。 两边跑来跑去,腿累心也累。 李瑶瑶那一星期都萎靡不?振,加上?体育课还要训练项目,随时都可能撂挑子不?干。 临夏笑?她还真把这件事当真了。 临春嘴巴撅老高,就是不?信邪。 终于,在运动会的前?两天,商场那边有了回应。 你是我的声音 第63节 奶茶兑换券可接受,但?只能先?定五十张,看看顾客的反响。 至于具体的安排,希望能和?店长直接商量。 那时临春刚放了晚自习,收拾书?本时习惯性拿出手机看一眼。 结果坐在座位上?盯着那条短信愣了半天。 蒋以声抬抬眼,看身边的小?姑娘一动不?动,搭在桌上?的左手默默握成了拳头。 他在她的手指边点了一下:“怎么?” 临春看着他,慢慢睁大眼睛,把手机竖在蒋以声的面前?。 谈成了! - 当晚,临春回家把这事儿告诉了临夏。 临夏思考片刻,也答应会好好和?对方?商量价格上?的问题。 五十张券,虽然数量少但?好歹是开了个头,临春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捧着手机和?李瑶瑶絮絮叨叨发了一串信息。 【蒋以声怎么说?】李瑶瑶问。 临春的手指顿了顿:【为什么问他?】 【这主意是他给?你出的啊。】 【是徐拓出的?】 【差不?多就是蒋以声吧?我都不?信徐拓能有这个智商。还有你的手机,我也怀疑压根就是蒋以声让穆什么给?你的。】 临春愣愣,连打?字都忘了。 【还给?你充好话费办好卡,教你怎么用语音,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讲真,要我我就上?,好男人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临春半天不?知道回复什么。 最后只说了句“睡了”就把手机关了。 - 临春一夜没?睡多久,脑子里反反复复琢磨的都是李瑶瑶昨晚说的那些话。 不?是没?有道理,但?深想总有点危险。 明明不?久前?还决定最好远离,可不?知不?觉就又重新凑在了一起。 温水煮青蛙似的,发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至于上?不?上?那根本不?可能,临春甚至还在犹豫要不?要及时止损。 可这样的话,算不?算恩将仇报… 学校里,临春走在路边头脑风暴。 李瑶瑶火箭似的冲过来,从后面一把把人抱住:“春儿!” 临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拍了她几下:{吓死我了!} “跟你说个事。”李瑶瑶掏出手机打?字。 【收头发那人今中午过来,我叫着蒋以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临春盯着信息看了半天,表情逐渐崩塌,比刚才还要惊恐。 她夺过李瑶瑶的手机,埋头打?字问道:【你叫了蒋以声??!!!!!】 李瑶瑶点点头。 临春指指着那条信息,情绪一如那一排感叹号般炸裂。 “他让我告诉他的啊,”李瑶瑶十分不?解,“你们事先?没?商量好吗?” 临春:“……” 她压根就没?告诉蒋以声,怎么这人啥事都能插上?一脚。 “那估计是担心你,”李瑶瑶撇撇嘴,“看嘛,多好的男人,要我早就上?了。” “上??!”临春好看的细眉拧成一团,半天憋出这么个字来。 李瑶瑶“噗嗤”一声笑?开了,点点头,肯定道:“上?!” 临春:“啊?!!” 李瑶瑶:“上?你同?桌啊!” “……” 短暂的沉默后,李瑶瑶觉得身后有人靠近。 下意识回过头,蒋以声刚好从她身边经过。 “教点好的。” 第38章 38 有?这么个朋友是临春的福气。 让她今天恨不得把脸皮裹裹收进口袋里再去教室。 而最后一排, 蒋以声和往常一样靠着椅背看书。 等临春在座位上坐下了,再杵着手肘托下巴看她。 临春:“……” 默默地?转向窗口不说话。 中午放学,临春书本一合卡点跑路。 李瑶瑶比她出来得早, 被拉着手腕小跑下楼。 “哎?”李瑶瑶频频回头, “你同桌呢?” 临春摆摆手, 示意赶紧走。 收头发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今天特地?骑了辆摩托来学校接她。 李瑶瑶一眼看过去就很不靠谱,走近了对方竟然?还让她们上车。 “去哪?”李瑶瑶不解道?,“剪头发还得看地?点吗?” 男人直接无视她的话, 上下打量了临春一眼:“就你是吧?上来吧。” “等等,”李瑶瑶挡住临春,“去哪?你没说啊。” 男人不悦道?:“头发得找专门的师傅剪, 那么高的价格不是白出的。” 学生大批大批往外涌, 临春怕临夏发现,只得暂时同意他的要求。 李瑶瑶也跟着一起, 三人挤一辆摩托,有?点难受。 不过好在路程不远, 男人把车停在了一家招待所外。 有?点儿出乎临春的意料。 她本以为会?是理发店之类的地?方,最起码亮亮堂堂,大门开着,进去也不害怕。 可是这…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 男人看出她们的迟疑, 边停车边说道?:“就在一楼, 一进门的房间。” 李瑶瑶冲临春撇撇嘴,觉得这地?方不太行。 “怎么卖头发还要进招待所里剪?你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说这些?。” 男人无视李瑶瑶的询问,只是催着她们往里进:“我不是说了专门过来收。” “但也没说在招待所里收啊?”李瑶瑶拉着临春往外站, “我们不进去,你让师傅出来剪, 不然?我们就不卖了。” 这有?点儿奇怪了,李瑶瑶想起段幸给她的忠告,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男人果然?变了脸色:“房都开好了你说不卖就不卖?你们要是不进去,就把来回车费给我付了。” 李瑶瑶登时有?点不乐意:“在哪里剪不都一样?头发卖,但是不去房间里面,有?问题吗?” 临春拉住李瑶瑶:【我们报警吧。】 李瑶瑶立刻对男人道?:“那不行咱们报警呗!” 正僵持着,招待所里又走出来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把临春围住,看起来面色不佳:“报警?你报什么警?” 临春握着手机,被吓得后退两步。 “怎么着?!强买强卖?”李瑶瑶给自己男朋友打了电话,“欺负我们两个女的喊不来人是吧!” 站在他们前边的男人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力气有?点大了,李瑶瑶惊叫一声,往后退开几步。 临春生怕李瑶瑶和他们起冲突,自己挡在前面,用手机打字表示愿意出来回的车费。 “一人一百,”男人把手机握在手里,“不然?就用手机抵。” 李瑶瑶气红了脸,刚想骂人,就被临春制止了。 对方狮子大开口,她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低头掏出五十块钱纸币,刚想问问能不能先抵着,男人手疾眼快,直接给扯了过去。 “三百,一毛钱也不能——啊!” 话音未落,那只拿了钱的手就被人从一边握住。 李瑶瑶被吓得一惊,连带着临春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啊啊啊…”男人惨叫着松开手指。 李瑶瑶惊喜道?:“校草!” 临春诧异地?抬起头,看蒋以声抽回那五十块钱,重新递给了她。 你是我的声音 第64节 临春还没来得及接。 “你他妈的…” 剩下两个男人一拥而上。 李瑶瑶搂着临春躲到一边,蒋以声反方向一折手腕,先解决掉手里攥着的那个。 随后侧身躲过对方迎面而来的拳头,再抬臂一手肘磕在第二个男人的颈后。 对方脸朝下一个踉跄,蒋以声甚至弯腰捞了一把,顺便拿过李瑶瑶的手机。 动?作行云流水没一点拖沓,直接让第三个人生生停下了脚步,没敢再往上冲。 “我去,”李瑶瑶忍不住感叹,“牛逼啊!” 蒋以声抬了下眼,临春扣着李瑶瑶的手臂,像是还在愣神?。 他动?作微顿,看向同样在愣神?的第三个人。 可能是自己的两个同伙都倒下了,他犹豫片刻,也闭着眼往上冲。 蒋以声象征性顿了顿,结结实实挨下对方一拳。 正要欢呼的李瑶瑶:“……” 临春挣开李瑶瑶,跑过去抓住蒋以声的胳膊拉着人往外跑。 跑了几步想起后面还有?个人,又赶紧回头让李瑶瑶赶紧跟上。 蒋以声抿住笑意,被一个不到他肩膀的姑娘拽着往前跑。 李瑶瑶跟在他们身后,把这人怪异的表情尽收眼底。 闭着眼跑出一段距离,临春掌心?都开始冒汗。 蒋以声不急不喘,就是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临春微愣,往蒋以声面前凑凑。 看到对方破了的唇角,退开半步,红着眼去商店买水。 李瑶瑶有?点迷惑:“你故意的吧?” 蒋以声掀掀眼皮:“什么?” 李瑶瑶:“我看见你笑了。” 蒋以声扬了扬她的手机:“这样才算互殴。” “哎哟,哎哟哟,”李瑶瑶狗腿子似的低头哈腰拿过来,给蒋以声比了个“ok”的手势,“您牛,不打扰,溜了啊!” 蒋以声礼貌一笑:“回见。” 临春买了矿泉水回来,路边只剩蒋以声一人。 她拧开瓶盖递过去,左右看看,没见着李瑶瑶。 蒋以声洗了洗手,用拇指一揩唇角:“嘶…” 临春瞬间拧紧了眉头,忍不住按住他的小臂,踮着脚企图看清伤口。 蒋以声垂着睫毛,手指让开一点,给看她。 两人离得有?点儿近了,能感受到轻微的呼吸。 蒋以声皮肤白,唇色也很淡,所以一旦破了伤口就比较明显,鲜红鲜红的,像折了一角的深色彩纸,临春看着心?疼。 {对不起。}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但想着对方不一定看懂,于是又拿出手机写道?:【我们去医院。】 “不用,”蒋以声拧上瓶盖,“破皮而已。” 临春摇摇头,还是想带他去医院看看。 “这边没事,就是手疼,”蒋以声把右手伸到临春面前,“打到骨头了。” 临春垂眸看到略微泛红的指关?节,又抬头看看蒋以声,不知道?他想让自己做什么。 握着?揉揉? 不…不太好吧… 可是蒋以声又不把手收回去,这样僵持着两人都挺尴尬。 于是临春极不情愿地?伸了手,在那一块关?节处轻轻碰了碰。 有?点痒。 蒋以声偏头叹出一声笑,在口袋里摸到那张五十块钱,再掏出来递过去。 “把头发卖给我吧。” 临春读懂他的唇语,酸涩从喉间直冲眼底。 蒋以声拿出手机打字:【不过现在有?点短,大概这么长,先替我养着。】 他在临春腰前比划了一下。 临春揉掉眼里的水雾,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 她接过那皱巴巴地?五十块钱,攥紧掌心?:【五十块?】 “哪这么便宜,”蒋以声在她发顶上拍了一拍,“先欠着吧。” - 因?为蒋以声的出面,卖头发这事儿没了后续。 临春也没敢告诉大姐,一整个中午都怕那几个男人跑回来报复李瑶瑶和蒋以声。 尤其是蒋以声。 毕竟大少爷破了嘴角,这罪孽可太深重了。 临春特地?去校外的诊所买了碘伏和创口贴,准备看看什么能用就用什么。 下午上课时,七零八碎拎了一小塑料袋,蒋以声都给看乐了。 他偏了偏脸,把伤口给临春看:“再慢点就愈合了。” 唇边的伤口是快愈合了,但是一中午过去,侧脸反倒像青是了一块。 临春伸手,用食指点点。 都没敢用一点力气,生怕弄疼了豌豆少爷。 “哎,”蒋以声挠挠那块地?方,“痒。” 手指相互触碰,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灌了临春一手心?。 猛地?一蜷手指,她像是被烫一样,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凑过去。 目光短距离相撞,能看清蒋以声浅色瞳仁里的倒影。 刚过正午,阳光灿烂。 蒋以声的眼皮很薄,叠出薄薄的褶,一路延伸至眼尾,往上轻轻挑着。 临春有?些?愣神?,被那一抹笑晃了眼睛。 “好看吗?” 她看蒋以声捧着下巴,懒懒地?问。 美色当头,色令智昏。 鬼使神?差的,临春点点头。 过去的记忆翻涌,她精确的捕捉到相似的场景。 初见时的书店,蒋以声这双狭长的狐狸眼睛,只看一眼就忘不掉。 那是一种慵懒随意,又略带攻击性的目光。 和现在一样。 “好看啊?”蒋以声手指点点自己的眼尾,看起来心?情愉悦,“那多?看看。” 第39章 39 临春有点崩溃, 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忽略蒋以声的存在了?。 李瑶瑶说这叫坠入爱河,于是临春更崩溃了?。 临春:【我要高考的,我要学习。】 李瑶瑶:【谈恋爱也能学习啊, 我不就是?】 临春看着李瑶瑶沉默。 李瑶瑶心虚:【年级一百开外吃你家大米了??】 临春:“……” 完了?。 公共体育课上, 她俩挨着肩坐在草坪上晒太阳。 就是晒得人?有点萎, 心情还?有点沉重?。 【之前收头?发的事儿我问了?段幸,她说没?关系,她也是这样中途跑了?的。】 临春一提到这事就头?疼,要不是蒋以声跟着她们过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搞钱还?得慢慢来, 比起提高物质条件,还?是少给大姐制造精神?刺激。 【不过你和校草到底什么情况?】 临春还?没?接受得了?这个新称呼。 【我听有人?说你俩谈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65节 临春把头?摇成?残影。 李瑶瑶恨铁不成?钢:【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临春拿着毽子起身,准备再踢七八十?来个。 李瑶瑶痛心疾首:“你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吗?咱们狼多肉少啊!” 临春移开视线, 不去看她。 【你看看你又来这一出!你不看是不是!不看的话我下次也不理你了?!】 临春立刻痛苦面?具:【怎么可能!】 李瑶瑶:【怎么不可能?!】 临春:【他会走的。】 李瑶瑶:【什么时候走?】 临春下意识地想:找到小蝶之后。 可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她很快又记起来,蒋以声好?像跟她说过, 已经找到小蝶了?。 所以…怎么还?留在这? 临春其实也不太清楚。 或许在一中交了?一年的学费,所以不想浪费? 有点扯。 临春只想着他或许有别的事情。 - 运动会前一天, 临夏和商场方敲定了?五十?张奶茶兑换券的方案。 成?年人?的工作交涉,后续工作都不用临春操心。 她为也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运动会在周末如期举行?。 每年运动会的时间选的都很好?,哪怕前几天连着下雨, 也会在当天散去乌云。 今天也是一样, 气温都比平日里高了?一些。 第一天上午没?有临春的项目,她帮着安排好?班级补给站后,和体委等一干同学坐在草坪上等着比赛开始。 临春靠着桌边, 找了?块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并膝坐下,从兜里拿出那本翻卷了?边的单词书?。 以前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英语上, 以后还?得分出一点给数学。 报了?名的奥赛在年底,临春没?办法参加下个月的补习班,只能自学生啃题库。 看的相关书?籍是蒋以声推荐的,内容都是课本知识点的延伸,虽然看得很慢,但一点一点琢磨,基本都能看懂。 背单词还?不如算数学,最起码还?有个头?。 临春苦恼地扯了?扯头?发。 专注于一件事时往往会忽略周围环境。 临春只顾写低头?背单词,蒋以声走到她的身后都没?有察觉。 身侧光影变化,她猝然抬头?。 蒋以声低了?一边膝盖,蹲在她的身边。 已经快入冬的季节,对方身上还?穿着短袖。 少年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微微隆起,是独属于十?七八岁的青涩。 临春只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蒋以声把手里的号码牌递过去,背过身用拇指点点身后。 临春反应片刻,这才按开别针,捏住蒋以声后背的一点衣料,轻轻别住。 蒋以声颈脖修长,低头?时能看见凸起的颈骨。 一节一节,延伸至衣领以下。 临春松开手,用单词本戳戳他的后背。 蒋以声转过来,同样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跳高,去看吗?” 临春往后一仰头?,掏出手机打字:【你不是只有跳远和短跑吗?】 “没?人?报名过去凑数,”蒋以声指指左边方向,“一会儿开始。” 临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 蒋以声撑起膝盖,手掌在她头?顶上按了?一下。 周围很安静,太阳晒得她浑身发烫。 临春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应该也伴随着几声毫不避讳的议论。 临春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尽量侧身避开那些人?的目光。 操场上人?来人?往,她一人?落单其实挺不安全。只是找来找去没?看着李瑶瑶的影子,而蒋以声那赛就要开始,临春犹豫片刻,想想还?是一人?过去了?。 跳高安排在操场的一角,三层垫子加几根杆,占用不了?多大的场地。 不过出乎临春意料的是,也就这一小块地方,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她在外面?徘徊半天也没?挤进去,猜测是不是蒋以声的原因。 下一秒,突然躁动的人?群就告诉了?她答案。 蒋以声上场了?。 临春踮着脚,像一颗镶在土里的小豆芽,随着周围的人?左右摆动。 蒋以声起跳前扫了?眼四周,没?看见淹没?在人?群里的临春。 初始高度只有一米三五,蒋以声按照裁判的指示弧线助跑,然后…停在了?原地。 垫子有点脏,大少爷估计是犯了?少爷病,仗着自己腿长,脚一抬直接迈过去了?。 裁判:“……” 观众:“……” 临春多少也有点无语。 这应该不是正常跳高应该有的动作。 但成?绩有效。 下一轮,蒋以声让裁判把高度抬到一米七。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那垫子太脏,少跳一次是一次。 裁判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秒怀疑。 但还?是把杆高上调了?。 临春不是很明白?自己都要仰头?看着的横杆要怎么跳过去。 她踮着脚,忍不住往里挤。 蒋以声退开几米,弧线助跑背越式成?功越过横杆。 他甚至还?穿着长裤,后仰时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随后摔进垫子里,被蓬起的灰尘呛得一咳嗽。 在这个小破学校,别说跳过标准线了?,就连正确的背越式步骤,都没?几个人?知道。 前面?几个选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摔成?什么狗样的都有。 所以当蒋以声这么标准的一套动作下来,别说是围观群众了?,就连裁判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现?场大多女生,欢呼震耳欲聋。 即便是临春这个小聋子,都能感受到瞬间被点爆的气氛。 不过她更多的是担心蒋以声会不会过敏。 豌豆少爷娇贵得很,指不定一会儿起一脸疹子进医院。 来看跳高的人?越来越多,临春仗着自己个头?小,拨开人?群往里钻。 只是还?没?来得及钻进去,就被人?扣住手臂,拔萝卜似的重?新拉了?出来。 她茫然地回头?一看,是梁阙。 “你凑什么热闹?”对方面?色不佳,看起来不太高兴。 临春指指里面?,掏出手机打字道:【垫子太脏了?,蒋以声灰尘过敏。】 梁阙嗤笑一声:“哪这么矫情。” 临春挺想来一句“他就这么矫情”,但碍于梁阙似乎有些不耐烦,没?再继续对话。 “手机不便宜,”梁阙低头?又问,“哪来的?” 临春老实回答:【一个朋友借我用的。】 “蒋以声?” 【一个女生,也是他的朋友。】 梁阙没?再说话。 人?群似乎又发出一道惊呼,梁阙也同时往场地内抬了?抬视线。 蒋以声第三跳,杆子抬到了?一米八。 这已经超过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水准,教练眼里冒光,仿佛从一片菜地里挖出了?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蒋以声拧着眉头?,脸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助跑后越过横杆,他提前捂住口鼻,在第一时间撑起了?身。 “成?绩有效,下一杆。” 你是我的声音 第66节 临春终于挤了?进来,拧开矿泉水给蒋以声递过去。 现?场起哄的起哄,唏嘘的唏嘘。 “个人?最好?成?绩,”蒋以声搓了?把脸,“不跳了?。” 公共厕所外,蒋以声躬身把身体能冲洗到的部?位都洗了?一遍。 他想过垫子脏,但没?想过那么脏。 就跟有人?往上倒泥灰似的,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班长,我能请个假吗?” 临春摇摇头?,又点点头?。 按理来说,运动会举办期间是不允许离校的。 可是蒋以声这样…很难让人?不担心他会在学校里会发生什么。 【可是出校要赵老师签过字的请假条。】 “没?事,”蒋以声往后捋了?把额前的碎发,“你准了?就行?。” 他单手按在水池边,露出光洁的额头?。 白?色的短袖湿了?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蒋以声五官立体,鼻梁高挺,显得眼窝较深。 平时眉骨上垂着碎发,修饰掉一些攻击感,所以此刻猛地一看,倒真有点心上一击的惊艳。 慵懒的狐狸也会狩猎。 临春心跳漏了?几拍。 她垂眸,打字时按错好?几个键。 【你要怎么出去。】 蒋以声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珠:“带你见识见识。” - 最原始的方法通常最为好?用,蒋以声蹲在墙头?向临春伸手的时候,她拒绝了?。 “不上来?”蒋以声笑着问。 临春依旧摇头?。 蒋以声也不强求:“那我下去了??” 快两米的围墙,临春有点担心。 动了?动唇,也说不出什么。 “我回家洗个澡,”蒋以声干脆岔着膝盖蹲在墙上,“你回去吧,别担心。” 临春看看左右,指指教学楼,觉得还?是找赵老师签个请假条比较好?。 只是这一回头?差点没?把她吓死。 梁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就在她的身后。 “哎,”蒋以声声音都有点哑了?,“你别吓着她。” 梁阙微微仰头?:“你自己违纪还?想带她翻墙?” 蒋以声干笑一声:“她又不跟我。” 梁阙面?无表情。 临春在他俩中间,一会儿看蒋以声一会儿看梁阙,谁说话她都想看,结果两头?都没?看全。 “走了?。”蒋以声一撑墙沿,翻身跳下去。 临春心上一紧,下意识都跟着掂了?脚。 她转身看向梁阙,指指墙外。 “告诉她我很好?。”蒋以声的声音从校外幽幽传来。 梁阙舌尖抵了?抵侧腮,甚至有点想笑。 等到脚步渐远,他才压低声音问临春:“你现?在是在谈恋爱吗?” 临春有点懵,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说自己。 “你以为他真喜欢你?” 第40章 40 梁阙一句当头棒喝, 也让临春直面自己一直不愿正视的问题。 她垂眸想了想,郑重地?摇摇头。 【我没有谈恋爱。】 简单的几个字,手机拿过去给?梁阙看了, 收回来自己又看了一遍。 也不?会谈恋爱。 最起码现在不?会, 也不?和蒋以?声。 - 运动会的第一天上午在十?一点半结束。 因为天气热的原因, 奶茶店的柠檬水销量不?错。 临夏一人当八个人忙,临春到?店后赶紧系上围裙去后台切柠檬。 班级团购打折,量越多折扣越大。 几个班一起拼的也有,临春中午都没来得及扒几口饭, 就这么低头切了半箱柠檬。 脖子都要?断了。 忙到?放学后快一个小时,那阵人流才慢慢消减。 临夏抽空吃一口饭,柜台里的制冰器发出一道?声响, 她就连忙端着碗去检查有没有漏水。 临春抬了头, 怕临夏被冻着,放下碗也跟着过去。 临夏摆摆手让她坐回去:{赶紧吃饭, 吃完了提前做一些预备着。} 临春几口把饭扒完,准备把剩下的柠檬都给?切了。 手刚拿上刀, 临夏过来问她:{兑换券的事你?怎么谈的?} 临春想了想:{我喊了李瑶瑶一起去。} 临夏若有所思,人都转过去半个身子,又?重新转了回来:{就你?们俩?} 临春点点头。 {蒋以?声没跟着?} 突然被问到?蒋以?声,临春先?是一顿, 然后慢半拍地?摇摇头。 临夏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临春刚收回来的思绪又?有点飞。 她想到?上午梁阙说?的话, 吸吸鼻子,心脏像泡在柠檬里,酸得不?成样子。 不?知怎么, 她觉得临夏刚才看她的目光别有深意。 这种略带审视的视线盯得她浑身不?舒服,像是犯错一般, 满是不?信任。 可?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她从没觉得蒋以?声会喜欢自己,也从没想让蒋以?声喜欢自己。 没什么好喜欢的。 临春用衣袖蹭了一下鼻子。 还是有点难过,便放下刀洗了把脸。 兜里手机提示收到?信息,对方是造成所有坏情绪的罪魁祸首。 蒋以?声:【我过敏了:(】 临春心烦意乱,把手机合上,没有回复。 - 下午临春有踢毽子的项目,不?过在三四点,不?是很急。 店里在两点多时又?迎来一大波顾客,好在她们早有准备,勉强应付得过来。 临春走时拎了几杯柠檬水,给?梁阙留了一杯,再去三班分给?李瑶瑶。 她没见着蒋以?声的人影,对方下午有一百米跑,不?过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结束了。 “我的春儿!”李瑶瑶一把抱住她,“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我?出大事了晓得不?!” 临春把李瑶瑶扒拉开,她刚才都没看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李瑶瑶拉着她就往教学楼那边走:“有人和蒋以?声告白了。” 这句看得清楚,临春脚步一顿,拼命往后挣扎。 这关她什么事啊?! 李瑶瑶回头:“不?是段幸。” 不?是段幸也不?关她的事! “你?不?去看看吗?”李瑶瑶问。 临春挣开她的手,转身跑回自己班级的休息区。 你是我的声音 第67节 她给?梁阙留的那杯柠檬水被别的男生拿走,临春过去询问,对方说?是梁阙让他喝的。 那也没关系。 临春点点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踢毽子。 “她怎么给?梁阙带柠檬水?”坐在桌子上的男生问道?,“追人吗?” 喝柠檬水的男生瞥了临春一眼,咬着吸管不?屑地?说?:“梁阙能看得上?”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柠檬水被人用力一捏,从吸管涌出灌他一嘴。 “草!”男生猛地?回头,看到?对方是蒋以?声后又?有点哑火。 蒋以?声戴着口罩,把溅到?手背上的柠檬水往他身上抹抹:“多喝点。” 也没人应答。 蒋以?声从桌上顺了瓶矿泉水,拧开洗洗手。 他朝临春走过去,对方正全神?贯注地?踢毽子。 视线随着动作一上一下,余光瞥见蒋以?声,个数中断在六十?九。 临春弯腰把毽子捡起来。 起身就想走。 蒋以?声捏住她的后衣领把人拽回来:“怎么不?看信息?” 临春视线乱飞,装作看不?懂的样子。 有人向他俩投来目光,蒋以?声在哪都是惹人注意的焦点。 临春扯回自己的衣领,转身闷头离开。 蒋以?声停在原地?,没有强留。 踢毽子在最后几场,下午四点一刻,到?了临春的场次。 一组五人,计时老师开始倒数。 李瑶瑶在一边比着手势,三二一之后与同组选手一起抛了毽子。 听不?见声音其实可?以?屏蔽掉很多干扰,临春专心盯着毽子,是她们小组第一。 优胜者继续加赛争夺名次,临春最后取得了高中组第二的好名次。 奖状在比赛后即写即发,临春卷着奖状离开。 下午五点多,天也快暗了。 操场上的人稀稀拉拉,各班也都在收拾喝剩下的矿泉水,把桌椅板凳搬回教室。 他们班的补给?站还有人躬身在那坐着,几个女生站在他的一边,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那人没接。 临春避开人群小跑过去,刚准备看看哪里需要?帮忙,却发现坐着的竟然是蒋以?声。 女生里有段幸,还有几个不?太熟悉的… 她们有人拿水有人拿纸,前后左右快把蒋以?声给?围起来了。 可?能…她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临春定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蒋以?声侧了侧目光,视线落在临春的身上,一动不?动,略带威胁。 嘴唇微动,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了句:过来。 临春挪着灌了铅的双腿,把自己搬过去几米距离。 她看看蒋以?声的侧脸,虽然红了一点,但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蒋以?声有片刻的无语,干脆捋起半截衣袖,露出小臂上的小片红疹。 豌豆少爷果然娇贵,灰是扑哪儿哪儿过敏。 临春硬着头皮,把蒋以?声从那几个女孩儿跟前领了出去。 诊所里,医生开了点药。 一种口服,一种外用,外用药膏和临春上次给?他抹的是同一种。 蒋以?声三下五除二把药膏给?拆了。 临春点点他的手臂,又?点点药膏。 蒋以?声干脆把药膏给?她,脱了外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临春:“……” 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 她低头拧开药膏,也跟过去坐下。 临春还记得上一次给?蒋以?声涂药,对方反把她凶了一顿。 这会儿倒是情景重现了,心里多多少少带着点怨气。 【我能涂药吗?】临春打字问。 蒋以?声从这几个字里体会到?了些微的情绪。 他拿过临春手里的手机:“涂。” 临春鼓鼓腮帮,这才拧开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他的手臂上。 【中午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临春错开目光,不?去看手机。 【梁阙跟你?说?了什么?】 临春伸手想把手机拿回来。 蒋以?声手臂一举,她够不?着。 “你?不?能讲点理,”蒋以?声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不?沟通,单方面冷着我。” 临春有点懵,被这句“冷着我”给?说?得心里一酸。 她抿着唇,把脑袋低下来。 【怎么了?】 临春摇摇头。 【我给?你?惹麻烦了?】 涂完一小片的红疹,临春低着头,拿过蒋以?声手里的手机,转身离开。 - 奶茶店忙完一个饭点,临春晚上没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点饭,她回家洗完澡后刷了张数学卷子。 选填错了三个,有点多了。 屋外弯月如钩,明晃晃的悬在夜空。 临春盯着试卷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看到?李瑶瑶发来的信息,问她是不?是当着段幸的面把蒋以?声带走了。 蒋以?声,又?是蒋以?声。 蒋以?声在她手机里打的字还没删除,一句句看下来能感受到?对方的委屈。 换谁都委屈。 但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坐在桌前翻了翻信息记录,心里窝得实在难受。 临春把试卷折好收起来,起身去了书店。 顾伯正在院里倒腾他的郁金香,临春蹲在田边看芽,身后突然有阴影覆过来。 她下意识仰头去看,却被对方按了下头顶,差点歪地?里去。 蒋以?声拎着半桶水,搁在顾轻白的手边。 原来他也在… 临春立刻站起身来,她还是回奶茶店切柠檬吧。 可?惜,奶茶店竟然关了门。 临春简直诧异。 她在门口给?大姐发信息,大姐只是说?晚上有点事让她赶紧回家睡觉。 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临春发完信息,在原地?站了会儿。 大姐总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她们。 自己快十?八了,肩上也能扛事儿。 大姐不?让她操心这鸡零狗碎的事情,也就是不?想耽误她学习。 自己就算不?分担困难吧,最起码也不?应该制造困难。 叛逆期什么的还是算了。 她就老老实实的,一直安分到?更年期。 月光如冷霜般洒落一地?,有瘦长的身影靠近,停在她的脚边。 临春回过神?来,朝影子方向抬头看去,蒋以?声站在那里,低头点着手机。 手机震动两下,有新的信息。 蒋以?声:【为什么不?理我?】 你是我的声音 第68节 临春睫毛一颤,飞快眨了眨眼。 整理好情绪,装作平时一般走到?蒋以?声面前,把手机竖给?他看。 【没有不?理你?,只不?过最近事情有点多。】 “什么事?”蒋以?声问, 临春低头打字:【我要?学习。】 她和蒋以?声不?一样,她要?学习。 那些暧昧的心思,朦胧的悸动,可?能换个人都可?以?去追求拥有,可?她不?行。 她不?能贪玩,不?能任性,只能心无旁骛,破釜沉舟。 第41章 41 临春回到家时只有临冬一人, 小姑娘捧着刚勾完的针织太阳花给她看。 临春兴趣怏怏:{大姐呢?} 临冬:{不知道,她让我们先睡。} 临春点点头,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 再一头栽在床上, 用?被子蒙过脑袋。 “怎么?啦?”临冬和探着脑袋往她脸跟前凑。 临春卷着被子滚了一圈, 没搭理她。 也就十几分钟前,她在奶茶店前好像也没说什么?,但又好像说了很多。 蒋以声那么?聪明,应该懂自己的意思?。 这算拒绝吗? 临春自己也不太清楚。 其实这两个字大?概就不应该安在她和蒋以声的之间, 毕竟对方也没真表达过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三姐!”临冬大?力掀开被子,“你怎么?啦!” 临春用?手臂抱住脑袋,久久没有吭声。 晚上九点多, 临春洗漱完毕, 换了睡衣准备睡觉。 屋外传来脚步声响,坐在床上的临冬“唰”一下就支起了身子。 “大?姐回来了。” 她趿着拖鞋, 跑去?开门。 回来的的确是临夏,而且还气得?不轻。 “关门。”她双眼通红, 话中掺着沙哑。 说完反手摘了自己肩上的背包,走去?厨房躬身洗了把脸。 临冬跟过去?查看?,临春也下了床。 “大?姐,怎么?了?”临冬小心翼翼地问。 临夏扯过一张纸巾擤了鼻涕:“你们睡你们的。” 话音刚落, 窗外突然晃过几道刺眼灯光。 尖锐的叫骂声由远及近, 临冬听不真切,惊恐地看?向?临夏。 临夏把临冬往里面?屋推:“小春,你带妹妹睡觉。” 临春揽过临冬的肩膀, 抱住妹妹脑袋的同时担心地看?着临夏。 “没事,”临夏抹了把脸上的水渍, 安慰道,“我都习惯了。” 屋外的人聚集过来,临春让临冬给姐夫打电话。 “嗯,是、是大?姨。”临冬眼泪直往下掉,哽着声断断续续地说,“她带了好多人来,大?姐现在一个人、一个人在外面?…” 临夏那个难缠的前婆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就算她离了婚都一路纠缠到现在。 临春从窗户缝隙往外看?,徐凤娟似乎正在屋外叫骂着。 {她们在吵什么??}临春问临冬。 临冬抽泣着比划:{大?姨说大?姐是杀人犯。} “杀人犯——都来看?杀人犯啊——!姓临的杀我孙儿!你全家不得?好死!” 徐凤娟坐在地上连哭带骂,惹得?左邻右舍都纷纷出?来查看?情况。 临夏不逞多让,指着她大?骂:“有本事让警察来抓我!没本事就给我滚!老不要脸的,我杀的就是你孙子!” 徐凤娟一听这话彻底破防,手脚并用?爬起身,推开身边拦着的人就要来跟临夏拼命。 临春赶紧挡在临夏身前,临夏扯过她的手臂又把人拉回身后:“让你看?着妹妹!” 临春急得?都要哭了:{你还怀着孕!} 临夏紧皱着眉,攥住她的小细胳膊往屋里一推:“赶紧给我进去?!” 临春扣着门框,硬撑在那里不动。 临夏打她骂她都不进去?,倔得?就像一头小驴。 徐凤娟被人拦着,也打不着人,直接气得?瘫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家做了什么?孽哟!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梁啊我对不起你!我不活了,你带我走吧!” “妈!”梁阙拨开人群蹲在徐凤娟面?前,“你干什么?呢!” “你有个小侄儿啊!”徐凤娟抓着梁阙的衣服痛苦道,“我怎么?对得?起你爸啊!” “妈你起来!”梁阙拉着徐凤娟起身,“跟我回家!” 周围人纷纷劝架,不轻不重说几句和稀泥的闲话。 徐凤娟发了疯谁都呛,说这家死了人,那家不要脸。 临夏转身回房,见临春还扒在门口,气得?往她肩膀打了一巴掌。 临春眼圈通红,咬着牙不吭声。 可?就在她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时,徐凤娟突然像疯了一样,周围人吵一圈还不过瘾,气上头杀了个回马枪,径直冲着临夏奔了过来。 临春下意识去?拦,人都没反应过来,一记响亮的巴掌直接把她给打懵了。 临夏也愣了一秒,当场扬手就要把这巴掌打回去?。 梁阙冲上去?一把抱住徐凤娟,用?身体挡住临夏,“嫂子,我——” 临夏一巴掌甩在梁阙脸上,气得?扯着徐凤娟的头发就往回抓:“老不死的东西!你敢打我妹?” “大?姐!”临冬从屋里跑出?来,死死抱住临夏的腰,“姐你别?打了!” 临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人还懵懵的,自己掉着眼泪也不知道,迷迷糊糊下就去?拉临夏:“耶…” 闹剧升级成一场混战,最终梁阙把徐凤娟抱回了家。 临夏把门一关,蹲坐在门后抱头痛哭。 哭也没有声音,硬咬牙憋着浑身发抖。 临冬跪在一边捋着她的后背,临冬拿来卫生纸,还端过来一杯热水。 临夏摸摸临春肿起来的半边脸颊,心疼得?直掉眼泪。 临春咬着下唇,也伸手摸摸临夏的小腹:“耶…”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临夏的宝宝还在不在。 临夏脸色苍白?,把脸上的碎发全部捋到后面?:“小冬,给你雯雯姐打个电话。” 她按着墙壁,慢慢起身。 临春掺着她一条手臂,把人扶去?小凳上缓缓坐下。 “大?姐,”临冬举着手机蹲在她的身边,“你怎么?了?” 几声忙音之后,电话那头被接通。 临夏拿过手机贴在耳侧,声音虚弱到有些漂浮:“你快过来,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 临夏当晚直接住了院,梁峻连夜赶回桐绍,被杨雯拦在病房外就差没扇他耳光。 “你能不能管好你妈?临夏哪天被她整死了我一点都不奇怪!” 梁峻开了几小时的车,熬得?双眼猩红:“她还好吗?” “好的话能躺医院里?”杨雯压着声音,怒道,“你有时间回家问你妈!别?进去?给她添堵了。” 梁峻往病房里看?了两眼,转身走出?几步,又忍不住折返回来,哑着声问:“她怀孕了。” 杨雯冷冷看?他一眼:“怀了也被你妈折腾没了。” 病房里,临夏还没睡。 见杨雯回来,她开口道:“你吓他干什么??” “我生气,”杨雯压着火,“怎么??你心疼啊?” 临夏皱眉瞥她一眼,懒得?吵。 梁峻这一路肯定开快车回来的,熬夜人本来就不清醒,万一再给急道哪儿去?,路上出?事故谁都没好处。 杨雯坐在床边,还有点愤愤不平:“不如就说你孩子掉了,气死那老太婆。” 临夏打断她:“少说几句吧。” 暂时安静几秒,护士过来给临夏送药。 你是我的声音 第69节 她之前怒火攻心加上营养不良,送进医院时差点小产。 杨雯气得?没把梁峻的八辈祖宗全骂一遍。 好在检查后只是虚惊一场,临夏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其他,只觉得?疲惫。 “我说夏儿,”杨雯给她端来一杯温水送药,“你和梁峻真没可?能了?” 临夏仰头吞下药片:“嗯。” “他刚才那样,挺着急的。” “急孩子吧。” “也是…”杨雯拧巴着一张脸,突然又笑出?来,“你说你要生个闺女,他们家会不会不认?” 临夏也跟着笑:“我管他们认不认…” 与此同时,医院外。 回家拿日用?品的临春和临冬和梁峻撞了个正着。 临冬还傻乎乎的想去?和梁峻哭诉,临春拉着她的胳膊往后一拽,摇了摇头。 梁峻看?出?两个小姑娘的疏远,也没硬上前强求什么?。 他掏出?钱包,拿出?几张钞票折起来塞进临冬的口袋:“给你大?姐买点好的吃。” 临春抬手遮住自己那半张脸,没让梁峻看?见。 “姐…”等梁峻离开后,临冬从兜里那处那一卷钱,递给临春。 临春垂眸看?着那卷钱,虽然心里觉得?不能要,可?是刚才梁峻那样的神?情,她实在不忍心硬把钱还回去?。 临春:{你先拿着吧。} 临冬把钱仔细收进兜里,再抬头对临春比划:{大?姐有宝宝了,我们能不能劝他们重新结婚?} 临春摇摇头。 临冬:{为什么??} 十岁的小孩想问题总是比较单一,临春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解释。 {姐夫很喜欢大?姐的。}临冬还在坚持着劝她,{只是大?姨讨厌一点。} 临春摆摆手:{结婚有很多问题的,只是喜欢也不行。} 临冬:{什么?问题?} 临冬抬了抬手,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出?来。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喜欢的确就够了。 但两个人要是结婚,那就得?拖家带口,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 那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破事,都需要消耗感情去?磨合。 临春能感受到,大?姐对姐夫的感情就是在结婚之后,被徐凤娟给一点一点磨没了的。 {所?以你才不答应蒋以声哥哥吗?} 临春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临冬。 临冬挠挠鬓角,发觉自己话说漏了:{是徐拓哥哥说的。} 临春站在住院部前的走廊边,转头看?向?外边的绿化。 酸涩从心口冒泡似的往上涌着,咕嘟咕嘟,酸倒了鼻根。 她抬手,用?袖口使劲蹭了一下鼻子。 {这种话不要说第二次。} {他们不是我们该认识的人。} 第42章 42 晚上, 等?到杨雯走后,临夏并没有像医生建议的住院观察一晚。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就?不想花那?一百来块钱的床位费。 临夏犯起轴来犟得很, 临春压根拦不住, 只好重新收拾东西回去。 好?在带过来的东西也不是很多?, 一塑料袋能?拎回去,全是些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临冬还在坚持:“大姐,医生说你要住院观察。” 临夏顺走自己床位下的垃圾, 都没把她当?回事:“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临冬又道:“那?三姐是大人,她也不让你走。” “大人个屁,一个个毛都没长齐呢就?大人, ”临夏伸手去接临春手里的塑料袋, “我来拎。” 临春撤了撤手,没给她。 住院部的晚上有些冷清, 白炽灯照着地砖,像是冻上一层薄冰。 双开玻璃门大敞着, 临春被迎面的夜风吹得一眯眼?,她看见?楼下正对着的路边,有一点橘色的火光。 梁峻碾了手上的烟,站起身。 临夏错开目光, 侧身离开。 临近午夜, 最后一班公交车卡着时间到站,车上没人,座位全都空着。 梁峻也跟着她们上来, 掏了半天口袋,没找着零钱。 临冬小跑过去, 给他刷了卡。 临夏扭头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田间的乡道狭窄颠簸,汽车老旧,发出“嗬啷嗬啷”即将散架的声响。 梁峻坐在最末,于一片昏暗中盯着那?个死不服输的背影。 说不出的难受。 回到家,临夏无视身后的男人,直接关上了门。 临冬还想扒着窗户往外看,被临夏推进屋里,拉上窗帘。 临春把手上的日用品放去卫生间,点开手机,看到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李瑶瑶发来的,问她在哪。 都这个点了,能?发信息过来应该是知道点什么。 想想也不奇怪,桐绍就?这么大点地方,徐凤娟闹出那?么一出惊天动地的笑话,刚好?给每家每户当?睡前故事。 反正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她都习惯了。 临春给李瑶瑶报了平安,一抬头就?被临夏用热毛巾捂住了左脸。 “别人打你还给她脸打?我这么大人需要你挡前面?” 话说的一点不客气,但动作很轻,热气扑了临春一脸。 她抬手按住毛巾,临夏转身又去收拾床铺。 一边的临冬推推她的手臂:{有人敲门。} 但临夏不为?所动。 临春给临冬擦了擦脸,顺手再把毛巾给她。 大姐躬身按着床边,半天直不起腰。 {我带小冬睡觉。}临春对她比划道。 临夏按了按眼?睛,就?当?没看见?这句话。 夜很深了,临冬趴在窗边掀窗帘,看梁峻还在门口。 临春把她的脑袋按进被窝,没一会儿临夏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外套出了门。 临冬把手伸出被子:{他们会和好?吗?} 临春摇摇头:{不知道。} 其实对于梁峻,两人都是喜欢的。 临春有时候会思?考自己这种想法是因为?梁峻真的好?,还是受到周围人的影响,觉得女?人总要有个家。 屋外争吵越发激烈,临冬撑着身子起来:{他们在吵架。} 临春摸摸她的脑袋:{你先睡。} 临冬不放心地看看门外,还是听?话的睡觉去了。 只是睡也睡不着,她掖着被子,大概是听?到了些什么,在枕头下面摸到手机,打字道:【为?什么大姐不和姐夫去市里?】 临春动了动唇,不知道怎么说。 为?什么不去。 因为?有她们两个拖累。 徐凤娟这样的人无药可救,不能?沟通只能?远离。 梁峻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结婚后就?计划着在市里买房,商量着让临夏跟他一起搬过去。 临夏吃得了苦,人又能?干,不管在哪都能?养活自己。 可她养活不了临春和临冬。 不说临冬的医药费和其他,单论临春,市里的入学资格就?难以获得。 梁峻已经帮了她很多?,她不可能?一味地索取。 徐凤娟早就?对她不满,这说到底是娘家的事情。 这些事临冬可能?不懂,但临春明白。 你是我的声音 第70节 临春把被子蒙过头顶,临东推她,她也不吭声。 如果自己大个两岁,去上了大学,临夏或许也会带着临冬去市里闯闯。 如果二姐还在,现在应该也能?分担一些压力。 如果父母还在,大姐身后有人撑腰,也不至于什么事都忍气吞声,小心翼翼。 如果自己冻死在那?个冬天,如果家里只有大姐二姐。 或许这就?是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父母也到了享福的年纪。 为?什么好?人总是受苦,坏人毫无负担。 为?什么有人生而不养,十几年来逍遥法外。 就?因为?她是女?孩,身体?有缺陷。 那?为?什么非要生下来。 临春银牙咬碎,眼?泪浸在枕头里。 她想起二姐在世时,村里有一老汉说女?孩儿不如男孩讨喜,除了讨点礼钱没有用处。 临秋不如临夏泼辣,但也有一身傲骨。 起初她还跟那?些人吵一吵,后来就?不再搭理?了。 “一定要走出去。” 这是临秋对临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一定一定要走出去。” - 临夏和梁峻没谈拢,回家时手脚冷得像冰。 屋里还亮着夜灯,她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坐下。 临春拄着手肘起身,用另一只手给熟睡的临冬盖好?被子。 临夏脱了外套:{快点睡觉。} 临春干脆坐了起来:{姐,我们谈谈。} 临夏拧着眉头,把她的手指拍开:{睡觉。} 临春直接比划道:{你和姐夫去市里吧。} 临夏站在床边,偏了偏眼?。 临春拿出手机,打了字递过去:【我会在这边照顾妹妹,你每个月给我们一点生活费就?行。】 临夏把手机拿过来关掉,随便扔在床头,自己掀被子睡觉去了。 她面朝着墙,给临春一道沉默的背影。 虽然不怎么高大,但永远在那?。 - 临春一晚几乎没睡,隔天又起了个大早。 临冬还没醒,临夏已经去店里忙活。 桌上给她们留了稀饭和咸菜,还热着。 临春突然意识到,她今天早上还有比赛项目。 紧赶慢赶来到学校,脑子昏昏沉沉的,人还没有清醒。 他们班的休息区围着坐了几个男生,脑袋凑一起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体?委拿着时间表过来,让临春赶紧去找裁判预先报道。 她把揣在兜里的号码牌拿出来,托同?班的女?生帮她别上。 女?生看到她的侧脸,诧异道:“你的脸…” 临春皮肤本来就?白,那?几根手指印在她脸上尤其明显。 昨晚那?一巴掌余力尤在,虽然不像最初那?样红刺疼发肿,但凑近仍然能?看到有轻微指痕。 临春抬手理?了下鬓边的碎发,尴尬地摇摇头。 比赛前十几分钟,临春报道完毕,在跑道边做拉伸准备工作。 转身摆手间视线乱飞,意外瞥见?段幸和蒋以声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正在操场边聊天。 临春连忙收回目光。 转了个身,弯腰摸自己鞋尖。 说实话,她状态不太行。 昨天折腾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来临冬都肿着个眼?泡。 李瑶瑶早就?看她脸色不好?,特地从教室拿来一小袋面包。 临春也的确是饿了,坐在草坪边上就?着矿泉水小口小口地吃。 “不能?跑就?别跑了吧。”李瑶瑶有些担心。 临春摇摇头:{没关系。} 操场人来人往,偶尔有人看向临春。 李瑶瑶偏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动了动唇,好?几次欲言又止。 【姐夫昨天回来了,应该没事。】 临春在手机上打字,指尖停了停,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称呼梁峻。 只是已经喊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词来代替。 她把手机给李瑶瑶看后又重新拿了回来。李瑶瑶还以为?她还要继续打字,于是把脑袋跟过去看。 临春删掉那?条信息,也一并删掉了李瑶瑶的联系方式。 “删我干嘛?”李瑶瑶伸手阻拦。 临春把她的手推开一点:【我准备把手机还给蒋以声。】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不管是穆敛卿还是徐拓,都应该一视同?仁。 虽然他们很好?很好?,但这份好?不该属于自己。 李瑶瑶有些不解,也掏出手机打字回应:【你是不是有点极端啊?就?算…就?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朋友总可以吧?】 做朋友…像梁阙李瑶瑶这样的朋友吗? 临春想到蒋以声撑着侧脸的轻笑,觉得还是不一样。 “一天天的想这么多?。”李瑶瑶戳着手机,又写?了一大段话。 【是他追你又不是你追他,你要真是长得丑,王凯杰能?刚跟你告白?蒋以声不就?有点钱吗?又能?怎么样?你家开店的,怕什么?】 临春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喉间咽不下去的哽咽冲进鼻腔,酸得她视线模糊。 {不是的。} 临春使劲按按眼?睛,再接着比划道:{王凯杰只是好?奇我是个残疾人。} 一声哨响,上一轮的比赛成?绩也统计完毕。 裁判按着号码牌安排跑道,念到临春的序号,李瑶瑶举着手大喊“到了到了”,把她塞进了跑道中间。 操场四百米一圈,一千五跑下来选手得废了一半。 临春体?能?还行,高一也曾被迫参加过这个项目,虽然没得到什么名次,但好?歹能?完完整整的跑完全程。 这次也一样,她按照自己的节奏,跑完就?算胜利。 比赛开始,她稍微落后。 选定一个节奏相同?的同?学,跟在对方身后保持速度就?好?。 然而一圈下来,重新路过起跑线,蒋以声没再继续和其他女?生说话,反而站在跑道边,握拳屈肘,往里收了一下。 是加油的意思?。 临春被灼了视线,忙不迭地收回目光。 脚步跟着呼吸一起乱了几分,在接下来的半圈里怎么调整都没回来。 也回不来了。 眼?看着前面的同?学越来越远,临春口鼻一起呼吸,冷空气剌得喉管生疼。 小腹逐渐开始疼痛,每迈出一步,踩在地上的感觉也十分轻浮。 她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跑偏的状态,尖锐的风刃几乎要捅进她的大脑。 所有人的嘴巴都在动,应该有很大的声音。 耳边的寂静在此时显得格外怪异,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的异于常人。 “聋子还能?上学啊?” “你喊她傻子她听?不见?。” “你听?到她说话了吗?好?难听?。” “她以后会不会像傻子媳妇那?样生六个小哑巴?” “谁会娶她啊哈哈哈哈哈——” 一声惊呼后,临春猛地扑在地上。 李瑶瑶尖叫一声要往上冲,被旁边的老师拦了下来。 她的身后还有正在跑步的同?学,其他老师第一时间把人扶下跑道。 “还能?跑吗?”老师问临春。 你是我的声音 第71节 “我来我来,”李瑶瑶趁着跑道没人赶紧挤过去,小声解释道,“她听?不见?。” 临春被人捞着胳膊搀去凳子上坐下,头是重的腿是疼的。 心脏嘭嘭直跳,打得她胸口也带着点难受。 眼?前光影乱晃,稍微看看就?晕,她隐约知道李瑶瑶就?在身边,手掌下意识就?往有人的地方搭。 有人托住了她。 很凉的一双手,干燥,像冬天的风。 嘴唇抵住杯沿,微甜的温水润湿口舌。 临春喝下半杯葡萄糖水,视线聚拢,看见?蹲在她面前的蒋以声。 少年发丝乌黑蓬松,搭在额前,衬得眉眼?精致。 淡色的唇瓣张合,说了句话,她也没看懂。 随着缓慢的清醒,双膝钝痛传进大脑,连筋带骨般挫她脑子。 临春慢半拍地把手收回来,指尖灰扑扑的,带着点血迹。 “会有点疼,”蒋以声用棉签蘸了些碘伏,抬头对李瑶瑶说,“你扶着她。” 可下一秒,他的手被临春推开。 临春挨着李瑶瑶站起来,不由分说就?要走。 李瑶瑶也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喊道:“让让让让。” 膝盖很疼,走一步都疼得牙齿打颤。 李瑶瑶双臂一起,吃力地架着她往前走,几步之后觉得还是背着临春比较好?。 正想着怎么调整姿势,突然有一只手臂拉住临春,弯腰抄起膝窝,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四周围观群众齐齐发出一道惊呼,李瑶瑶也吓了一跳,对方竟然是梁阙。 “你…”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蒋以声,“他…” 梁阙一声不吭,抱着临春往校外走去。 “我去…”李瑶瑶连忙跟上去,“梁阙你出息了还?!” “别说了。”梁阙打断她的话。 李瑶瑶本想再吐槽两句,却?在下一秒噤了声。 聋子听?不见?自己的哭声,只能?压抑着抽泣,把呼啸着的情绪转化为?急促呼吸。 临春紧紧攥着梁阙心口的衣料,满脸是泪。 第43章 43 和长大后的临春不一样, 刚被捡回家时?,她很吵。 豆丁点大的小娃娃,整日整夜地哭, 怎么哄也都不好。 后?来长大一点, 其他小孩牙牙学语的年纪, 她还不会?说话。 但她的声?带正常,开心时?会?笑,难过了会?哭,受到惊吓会?尖叫, 情绪上头了停都停不下来。 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个?笨孩子,没多在意。 直到某天发?现她对巨大的声?音也毫无反应,这才去医院检查, 发?现关键问题。 临春是?个?先天聋哑的小孩。 上帝对这个?苹果宝宝尤为偏爱, 投下人?间时?多啃了两口。 临春爸妈没了解过这方面,懵了几天, 不过也没打算放弃。 特殊教育学校本来也计划着去上,可几千的学费让这个?不富裕的家庭望而却?步。 临春上不了幼儿园, 就在家里跟着姐姐认字。 她反应慢,学东西也很慢,慢到临秋都有点嫌弃她。 但她得到了来自妈妈的很多很多的爱。 妈妈在一家玩偶场工作,小小的临春就搬着板凳坐在机器旁边。 十几台缝纫机发?出“吭哧吭哧”吵人?的声?响, 她也听不见, 用小剪刀帮忙剪掉针脚处的细碎线头。 等到下班,妈妈骑着自行车带临春回家。 路边的小麦郁郁葱葱,她搂着妈妈的腰, 看树顶掠过夕阳,天边烧红一片。 临春被家人?保护着长大, 认字之后?也会?积极的写字和他们沟通。 她正视自己的缺陷,也不刻意隐瞒。 就像爸妈说的那样,她只是?耳朵听不见。 不管和同学相处,还是?和老师交流,都抱着十二万分的友善与真?诚。 但换来的只是?明晃晃的嘲笑,还有几近越界的欺凌。 临春的父母去学校沟通过很多次,老师的态度却?不冷不热,最后?干脆劝他们给临春退学算了。 “小孩听不懂课,跟被人?交流都困难。继续在教室里不管是?她还是?其他同学,都会?被受到影响。” 到底是?怕麻烦,也不想管事情?。 不是?所?有的人?好心,愿意花费自己的时?间去接纳一个?聋哑人?。 临春三?年级的时?候差一点就退学了。 可那么小的孩子,不上学又能去干什么。 是?临秋坚决反对,咬着牙要把?妹妹教出一个?样子。 自学课程一开始很难,知识点要一点一点写出来解释给临春看。 临春认得字还不是?很多,理解能力也总别着根筋,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她无数次想过放弃,和大姐一样出去打工。 但临秋一次一次重新?把?她揪回来,骂过也打过,最后?还是?往她手里塞上铅笔,就算是?哭也要让她继续念书。 临春小时?候不懂为什么,直到临秋去世依旧不懂。 那年她十岁,遇见了赵老师。 菜市街狭窄曲折的长巷之后?,还没她脚踝高的边牧幼崽发?出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声?。 春天的油菜花开满田野,黄绿色蔓延去天边,哪里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样貌。 她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门板,探身走进去。 - “啪嗒——” 厚重的门帘落下,相互拍打发?出声?响。 书店里暗着灯,顾伯还在小院里倒腾。 临春在院门口看了几眼,没见着蒋以声?,这才走过去。 她的膝盖还涂着碘伏,虽然还没好全,不过基本都是?擦伤,伤口在膝盖骨偏下方一些,走动幅度只要不是?太大都不影响。 郁金香刚种进去,连个?芽尖儿都见不着。 临春手掌都破了皮,水桶拎着费劲,便重新?回到了店里,把?地扫了扫。 奶茶店下午送来了制作完成的兑换券,需要临夏这边再加工一茬送回去。 具体?的卡片临春看了,四杯一张卡,店名和地址都印在上面,弄得还挺好看。 挺让人?高兴一件事的。 就是?,暂时?高兴不起来。 扫完地,她有些无所?事事,坐在桌边看了几页书,心里装着事,也没看进去。 转头推开琴房的门,窗户关着,琴身洒了一片银白的月光。 临春把?灯打开,掀起琴盖。 谱子合着,她随手翻到自己熟悉的那首曲子。 手指搭在上面,想到了蒋以言。 或许这次还有更多,她想到了蒋以声?。 发?了会?儿呆,又把?手收回来。 出了琴房,临春回头把?门关上。 她和顾伯打个?招呼准备回家,出小院时?看边牧在门口狂甩尾巴,猜想是?来了客人?。 她探头看去,刚好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临春有一瞬间的窘迫,眼神?上下飘忽半天才勉强定下来。 晚上有些冷,蒋以声?换了件外套。 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显得好看。 对方脚步渐近,临春慌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蒋以声?步子稍停,在她面前微微抬眉,像是?不解。 单一个?动作,没有带笑,临春就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浓烈的疏离感。 她低着头,不敢与蒋以声?对视,只是?摇摇头,把?手机又往前递了递。 可出乎意料的,几秒之后?,蒋以声?把?手机接了过来。 他十分随意地装进外套口袋,像是?顺手接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继续往店里走去。 你是我的声音 第72节 - 十一月底,北京。 蒋臻年底回国,和蒋以声?吃了顿晚饭。 父子间的氛围不算友好,两人?全程黑脸,话都没说一句。 于蒋以声?而言,蒋臻给他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纯纯负面情?绪,看到就没什么好心情?。 从小到大快二十年都这样,父亲对自己严格到变态,不达到要求非打即骂。 有时?蒋以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蒋臻的亲儿子。 或者按照他哥的标准,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工具人?,创造出第二个?蒋以言。 小时?候喜欢想东想西,长大了就懒得想了。 蒋以声?吃完饭,把?筷子横在碗上。 按着规矩,他得等着蒋臻起身,自己才能离开。 可惜,今天蒋臻并不那么着急。 管家把?一份厚重的通知书放在他的手边。 蒋以声?目光微斜,呼了口气。 “过了年去英国。”蒋臻撂下这么一句话。 蒋以声?退开凳子起身,打算直接离开。 蒋臻搁下手上的银筷,和瓷盘碰撞发?出一声?轻响:“由不得你。” 男人?的面容冷峻,声?色低沉,是?手握大权的上位者形象,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蒋以声?出了客厅,没再说话。 隔天,蒋以声?去了趟医院。 那地方更像是?一家私人?护理院,离市区很远,人?少地方大,四面环山,很是?安静。 蒋以声?在车里闭了会?儿眼睛,头有点晕。 司机停车后?回头喊他,声?音不大,蒋以声?抵了抵额角,隔着车窗,抬眼看见一家花店。 店门似乎刚开,大捧的花束还带着露水。 店家是?个?年轻姑娘,问蒋以声?是?要去探望谁。 一声?“妈妈”像是?烫嘴,他顿了半天也没开出来这个?口。 店家见他欲言又止,于是?猜测到:“女朋友吗?” 蒋以声?微微愣神?,笑着摇了摇头。 最后?他买了一束白色的郁金香,进了医院听护工说孟雨柔这一个?月情?绪稳定了不少,不仅没发?疯大叫,甚至还要了些毛线,开始织起了东西。 “昨天太太知道您要过来,开心得不得了,一早就等着了。” 蒋以声?脚步微顿,朝着护工偏过脸:“我?” 护工面露尴尬,又急着解释:“儿子,我说您儿子要来了,她也听不太懂。” 蒋以声?瞥向窗外,不再说话。 病房里的孟雨柔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自从精神?稳定之后?,她的居住环境也宽敞了许多。 见蒋以声?进来,她放下手中?针线,高高兴兴地接过花束:“哎呀,真?漂亮。” 那一瞬间,对方正常得让蒋以声?心上一跳。 “你去哪了?”孟雨柔捧着花束,微仰着脸去看蒋以声?,“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蒋以声?扯了扯唇角,有点不适应这个?对他如此亲昵的母亲:“我在外面上学。” “在哪上学?” “南边,一个?小地方。” 他没必要对一个?病人?隐瞒,和孟雨柔的对话反而更加放松。 孟雨柔在钩花边的薄毯,黄绿配色,清新?好看。 蒋以声?搬了个?小凳,坐在藤椅旁边,帮她一圈圈绕着毛线,说上一些有的没的。 “你见过郁金香田吗?”孟雨柔问,“特别大的那种。” “没有,”蒋以声?抬起头,被阳光照的一眯眼,“是?什么样的?” “很漂亮,像洒在绿丝绒里的珍珠,一颗一颗,捡不完。” 蒋以声?笑了笑,突然想起顾伯在后?院里种了一片郁金香。 可惜,他本来是?可以看到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孟雨柔突然俯下身去看蒋以声?的脸。 淡淡的香味让蒋以声?有些排斥,他微微往后?仰了仰:“有吗?” “有,”孟雨柔伸手摸摸蒋以声?的头发?,“怎么了?” 女人?手指柔软仿若无骨,在他的发?顶抚过,一根根发?丝都窜着麻。 蒋以声?本就不爱与人?触碰,虽然极力克制,但后?颈依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毛线团掉在脚边,线头散了。 蒋以声?低下头,俯身捡起毛线时?不动声?色地躲开。 咬肌紧绷着,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喉中?忍不住的痒,他掩唇轻咳一声?,说了句“抱歉”,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 冷水浇过脸颊,蒋以声?捋了把?头发?。 双臂撑在洗脸池两侧,耸着肩胛骨,长长舒了口气。 对于孟雨柔的突然亲近,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特别是?今天,从护工那里开始,就刻意模糊掉了他和蒋以言的名字。 蒋以声?明明知道孟雨柔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着他哥。 可当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着你,对你说话,却?又忍不住让人?以为是?在对着自己。 蒋以声?不想成为第二个?蒋以言,却?在孟雨柔的面前理所?应当地顶替掉对方的位置。 母亲的温柔从不属于他。 “怎么头发?都湿了?”孟雨柔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年底入冬,最近越来越冷了。” 蒋以声?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纸巾,低头擦着手指上的水。 “我给你织了个?围巾,”孟雨柔献宝似地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团深灰色的围巾来,“你冬天带着,风吹也不冷。” 蒋以声?手指轻颤,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下一秒孟雨柔踮着脚,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蒋以声?扣住她的手腕,细细的一点,用力都怕给折断了。 想质问一句“我是?谁”,却?在开口之前陡然放弃。 他扯了扯唇,把?围巾摘下来叠好:“出去再围。” 孟雨柔点了点头:“刚才我们说到哪了?你能和我说说你的事吗?” 两人?一起走去阳台,蒋以声?坐在那个?矮凳上,拿起绕了一半的毛线团。 如果是?蒋以言,此刻会?说点什么呢? 正常的母子闲聊,儿子会?和母亲分享什么事呢? 蒋以声?思考片刻,开口道:“我去了一个?叫桐绍的小镇,那里环境很糟糕。菜市场的尽头有一家书店,我在那里教了一个?耳朵听不见的小女孩弹钢琴。” 或许这些话蒋以言对孟雨柔说过。 或许孟雨柔也知道一些蒋以言的事情?。 蒋以声?长睫微锤,盛了今早金灿灿的晨光。 他像是?在笑,但表情?很轻,转瞬即逝。 “我还认识了一个?女孩。” “但我们没能在一起。” 第44章 44 蒋以声陪着孟雨柔絮絮叨叨了一上午, 突然?发现自己在桐绍不过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少?。 期间,他尽量以蒋以言的视角来叙述日常。 只是有时会不自觉的跑偏, 时间和逻辑都对不上。 他说那一家奇怪的书店和刚种下去的郁金香田。 孟雨柔也不知道到?底听不听得懂, 但听得很认真。 她时不时会因为听蒋以?声说话而停下手里的针线活。 视线落在近处, 目光却随着思绪飘远,聚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什么颜色的花?”她突然?好奇问道。 “不清楚。”这事儿蒋以?声没特别询问过。 孟雨柔点点头,拉住毛线扯了一截。 手指穿插在针线之间,织了一半的纹路, 又抬头接着说。 你是我的声音 第73节 “等那片花开?,替我采一束回来。” - 陪孟雨柔用过午饭,刚出?医院就?接到?了徐拓的电话。 对方专门找了个?场子, 为蒋大少?爷接风洗尘。 蒋以?声和徐拓一静一动, 在“玩”这方面最合不来,他本?想?推辞, 但想?到?穆敛卿的手机在自己这里,于是让徐拓把对方也一起?叫着。 “改明儿再叫她吧, ”徐拓压着声音,“今儿我有个?重要?的客人。” 徐拓约好的地方是一家茶馆,蒋以?声还挺意外。 门口的迎宾小姐拉开?大门,询问了姓氏后引着他往里去。 店内面积很大, 装潢讲究。 穿过曲折长廊, 最后停在一条溪流旁的隔间。 竹制的滑移门很薄,蒋以?声轻扣两下,把门打开?。 红木小几花纹精致, 上面正烹着清茶。 徐拓托着下巴,对着一盘残棋愁眉苦脸。 坐他对面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对方笑纹很重,偏头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蒋以?声微微愣神,继而低头轻声道:“邵爷爷。” - 邵老爷子是国内肝胆内科的领军人物,和蒋以?声爷爷有过一段交情。 虽然?现在已经从一线退下,但在圈里依旧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 蒋以?声上一次见邵老还是小学,那时他爷爷还在世,偶尔带他去邵老家的小院里喝茶遛弯。 算起?来也有五六年没见,记忆里的满头黑发已然?花白。 邵老招呼蒋以?声坐下,把对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真是一点没变。” 徐拓话多嘴利,嘚吧嘚吧说起?了蒋以?声的这几年。 话匣子一旦打开?难收得住,蒋以?声插不上嘴,就?坐在一边斟茶倒水。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和徐拓的确没变。 以?前蒋以?声曾和徐拓一起?去邵老家里,徐拓嘴碎手还欠,没少?砸邵老收藏的瓷器。 那时七八岁的年纪狗都嫌,邵老没少?拿蒋以?声对比徐拓,说他稳重,让徐拓好好学学。 这么多年,徐拓也没学会蒋以?声的性格。但调皮点的小孩似乎更招人喜欢,几句话就?能把邵老逗得咯咯直笑。 蒋以?声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对方去世前一晚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唠了点家常,让他别整天跟个?老头子似的,多和朋友出?去玩玩。 当时蒋以?声没太?在意,却不想?这是他老人家留给自己最后的遗言。 “你少?跟我耍小心眼子,”邵老隔空点了下徐拓,“公事公办,还有你搞不成的事儿?” “天塌下来有邵哥顶着!”徐拓连忙接话,“我就?给您一家子鞍前马后了!” 马屁吹得啪啪直响,两人一起?送邵老离开?。 “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兄弟俩重新回到?包厢,蒋以?声的茶还剩一半,一股脑倒给徐拓。 徐拓送老爷子走的时候嘴皮子都快说干了,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就?仰头喝了干净。 “没事,邵老跟我熟,”徐拓摆摆手,累得话都不想?说一句,“而且我也没找他。” 徐拓哪敢直接劳烦这尊大佛,他之前找的是邵老的孙子。 对方比他们大个?六岁,已经脱离这群小屁孩的玩乐范畴。 徐拓中午在电话里提到?这么个?人物,蒋以?声大概就?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专业不是那么对口,但肾脏肝胆差不多,大概是临冬的事。 “我看小冬第一眼就?觉得投缘,左右不过几十万的事儿,顶多我爸问一嘴。” “她们知道吗?”蒋以?声问。 “谁?夏姐?”徐拓啧了下嘴,“我压根就?没告诉她。” 对于他们来说,一张手术费不过是少?买几个?玩具,少?吃几顿饭的事。 可对于那一家子,忙活到?找到?肾/源都不一定攒得齐手术费。 “我本?来找邵哥想?问问能不能搞个?特殊,结果他说全国排队还把我骂了一顿。之后我想?,先把这边安排好,万一医院那边有了消息,小冬也不至于因为凑不起?钱错过去。这都人命关天的事儿,大不了以?后慢慢还我呗。” 临冬的病情还没那么严重,□□的事反而不急,主要?是手术在哪动刀,以?及后续一系列的治疗。 蒋以?声转了转瓷杯,沉声道:“肾/源不好等。” 徐拓笑笑,手臂交叠压住桌边,前倾着身体讳莫如深道:“那就?去找。” 蒋以?声目光微抬。 “我查到?了小冬出?生的医院。” - 十一月初,奥赛初赛就?在明天。 但和临春一小组的蒋以?声已经有四天半没来学校了。 她趁今天大课间的时候去问过赵老师,赵老师那边只说了蒋以?声请了假,具体回校时间不清楚。 或许没有回校时间。 毕竟大少?爷在那边没什么缺的。 她等放学的人流过去,将蒋以?声堆满课桌的试卷折好收起?来。 有没做的,也有做过的。 上周周考小测试,蒋以?声的数学成绩刚刚及格,考得还没她好。 临春觉得自己的竞赛多半要?黄。 她临走时没背书包,在楼梯转角处刚好遇见从楼上下来的梁阙。 因为上次运动会的事儿,学校里风言风语传了不少?。 两人这会儿见面多少?有些尴尬,临春冲他笑笑,搭着扶手低头下楼。 意外的是,梁阙几步追上来,停在临春身边,拿出?手机打字。 【你姐的孩子还在吗?】 临春偏了偏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哥对你不差。】 临春抿了抿唇,加快脚步往校门走去。 梁阙眉头紧皱,伸手抓住了临春的手腕:“你就?当是上次运动会,我帮你的答谢。” 临春五指微蜷,摇了摇头。 如果让梁家人知道孩子还在,徐凤娟一定还会来闹的。 这兄弟俩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临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和伤害了。 {以?后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对不起?。} 临春后退着挣开?梁阙的桎梏,转身没走开?几步,又被对方抓住。 “她真怀孕了就?和我哥复婚,我妈肯定不会再说什么——” “干啥呢——?” 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梁阙的话,保卫科的保安大爷刚站起?身,见已经有人打抱不平,又“敦”得坐了回去。 “三姐!”临冬一路小跑过来,炮弹似的炸在临春身边。 临春扭头看过去,惊讶地半张着嘴。 徐拓?! 梁阙阴沉着脸,扔掉临春的手腕,自己离开?了。 “还挺拽?”徐拓和梁阙对视半秒,觉得身心都变得不爽起?来,“妈的,这小子…” “他欺负你?”徐拓问。 临春下意识后退半步,摇头躲开?目光。 徐拓捋了半边衣袖:“我怎么就?这么想?打他…” 顶着太?阳到?了店里,休息区零零散散坐着学生,不是很多。 今天是星期五,奶茶店的兑换券在昨天开?始发放。 临夏特地多进了一倍的原料屯在家里,防止到?时候供不应求,奖品不能正常领取。 临春也早早做了准备,煮了一早上的奶茶,中午都没打算去顾伯那里。 结果生意却没想?象中的火爆。 隐约有些失落,但可能和兑换券发放的数量有关。 临春走进店里,看到?穆潋卿的那一瞬间心跳陡然?加快,可视角转换露出?对面的座位,小圆桌边只坐了穆潋卿一人。 临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失落浓郁到?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蒋以?声不在。 “嗨,”穆潋卿和临春打了个?招呼,“还记得我吗?” - 临春第一次脱离蒋以?声去见他的两个?朋友。 你是我的声音 第74节 但不可否认的是,穆潋卿和徐拓都是很好的人。 “你和声哥吵架了吧?”徐拓问。 临春看了一半就?别开?眼,心虚地盯着穆潋卿,就?当自己没看见。 徐拓意味深长地“嘶”了一声。 穆潋卿这次过来是把手机重新给临春,她已经换了新手机也用不到?旧的,顺便?在奶茶店薅了临冬钩的两朵太?阳花当报酬。 “这种手工针织品在网上还卖的挺贵的,一朵怎么着也得五六块钱呢。” 临冬一听到?钱就?来了劲:“网上是哪里?我在家里钩了很多,可以?去卖吗?” 穆潋卿和徐拓面面相觑:“应该…可以?吧?” 他们中午就?跟着临冬回了趟家,参观了一下其他的针织品。 穆潋卿挨个?拍了照,发进她的小姐妹群里公开?出?售。 没一会儿,临冬的那些库存就?被抢购一空。 临春总觉得不好,想?中途制止却被徐拓拉了回来。 【让她觉得自己有点用吧。】 临春鼻腔一酸,低头没再吭声。 - 家里的针织品全部都被临冬薅下来,用塑料袋打包好装给穆潋卿带回去。 穆潋卿一一计算好价格,拿了一百块纸币给临冬。 临冬屁颠屁颠跑去床边,在枕头下面打开?装零钱的饼干盒,数了十五块钱找给穆潋卿。 “第一笔生意,”穆潋卿摸摸临冬的脑袋,“不错不错。” 临冬抓着铁盒,忍不住低头抹了把眼泪。 当晚,她用这笔钱给临夏买了一罐奶粉。 临春陪她一起?去超市里选的,孕妇专用,补钙的。 姐俩在家乐呵得不行?,临冬扒拉扒拉自己剩下的一点钱,想?让临春明天再陪自己去集市买些毛线回来。 临春这才想?起?自己明天还有比赛,和蒋以?声一起?的比赛。 对方到?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参加了。 不过不管蒋以?声参不参加,自己也都得去一趟,反正初赛只是笔试,就?当见见世面刷一刷题。 临春抱着这种摆烂的心态,第二天在学校操场集合。 参赛的学生有十来个?,统一穿着校服站在车边说话。 临春随便?扫了一眼人群,没有蒋以?声。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但难免还是有些沮丧。 她呼了口气,尽量把这种不该出?现的情绪压在心底,从口袋里掏出?单词书,低头背单词。 七点五十分,老师点名上车。 临春是第一个?点的,她上车时车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辆大巴车很大,至少?三十座。 她有时候会晕车,所以?坐在了第一排司机后面靠窗的位置。 扣上安全带,随手拉开?窗帘,再费劲地去掰那扇车窗。 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小,还是车窗损坏,临春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掰不开?。 赵老师不在身边,她搓搓自己通红的手指,决定放弃。 然?而下一秒,隔着车窗,却意外瞥见了慢悠悠走过来蒋以?声。 对方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身校服,蓝白配色穿得她差点没认出?来。 临春大惊失色,甚至还条件反射地把窗帘“哗啦”一声给拉上了。 她扭头看见正往车里进的同?学,又忙不迭把脸转回去,脑门抵着玻璃。 就?在她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并企图消失在车里时,身后的椅背突然?被人往后按了一下。 临春慌乱地睁开?眼睛,看蒋以?声伸手撩开?窗帘,手指扣着车窗开?关,把窗户开?了条小缝。 少?年身材高大,即便?微微躬身,也留出?足够大的空间。 洗衣液淡淡的香味绕着鼻尖,蒋以?声收回手的瞬间,临春甚至看见对方修剪平齐的指甲。 车上空着一半,明明那么多座位。 蒋以?声为什么要?坐她身边。 临春揪着衣袖,那些os的话都还没脑补完成。 只见对方重新直起?身子,走去了后排坐下。 “……” 汽车启动,驶出?操场时有轻微的颠簸。 临春脑袋在车窗上一磕,心里仿佛坐了回云霄飞车。 “轰”一下飞了起?来。 又“哐”一下猛砸下去。 就?像此刻“哐当哐当”左右乱晃的大巴车,仿佛在下一秒就?能原地解体,摔个?稀巴烂。 第45章 45 大巴停停走走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抵达市一中。 车辆停在校门口?,随行老师下车和保安交流。 临春撩起窗帘,从小小的车窗一角往外看。 重点高中的大门横跨几十米, 旁边的绿化带都带着造型。 校内人来人往, 黑红、军绿, 各种颜色的校服都有。 临春一扫眼看过去,不仅有一中本校的,像二中四中这种市内拔尖的中学也都来了?不少人。 她情不自禁理了?理自己的校服衣领。 她上?一次出桐绍还是十几年前,父母还在时一家?人出来陪临冬看病。 后来也就偶尔赶赶庙会, 像现在这样热闹的场景还真?没见过几回?。 虽然他们学校初赛也就来了?十几个,人数比不上?这些好学校,但行为举止最起码不能给母校抹黑。 下车时快九点, 老师带他们熟悉了?考场后原地解散。 临春背着灰扑扑的书包, 跟在她们学校几个女生之后去教学楼内的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九点半才?开始考试,时间还很宽裕。 走廊上?, 男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临春没见着蒋以声。 其实蒋以声这人也挺闷的, 在他们班都待几个月了?,也没个搭伴一起走路的朋友。 想到这,临春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待了?一年不还也没有。 她憋了?口?气, 掏出之前整理好的做题思路, 看了?几行也看不下去。 什么事牵扯到蒋以声就特别让人烦躁。 这个人就特别让人烦躁。 临春站得心烦意乱,干脆出了?教学楼,走走路就当放松心情。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 最后停在楼下的公?告栏旁。 踮着脚,抻长脖子去看几天前高三的一模考试成绩。 虽然进考场时, 临春已经被教室内的多媒体显示板震惊到了?。 但那顶多是硬件,没那么深刻。 可现在,她看到前几名那几近满分?的模考成绩,这才?感到由内到外的震撼。 怎么会有人英语考149? 临春看来这多少有点离谱。 而英语考149的同时数学考满分?。 甚至有点匪夷所思了?。 她感到不可思议,盯着看了?有好一会儿,然后低头掏出手机,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举着拍了?张照。 巨大的实力差异,让临春想起高一时赵老师曾让她出去参加竞赛,说桐绍一中教育水平有限,让她把?目光放得长远开阔一点。 而那时候临春也不是很懂,只觉得自己跟不上?又耽误时间,压根就没细想这之间的差别。 真?有人能厉害成这样吗? - 九点半开始笔试,临春和蒋以声没在一个考场。 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她卡着点把?题目做完,觉得初赛的题目竟然还挺简单。 中午校方?食堂提供免费的午饭,凭准考证就能去排队领取。 临春考场的老师干活麻利,手上?卷子没一会儿就整理好放他们离开。 提前出了?考场,学校里的人还不算多。 临春绕过好几栋教学楼,惊讶于?市一中校园范围的同时才?匆匆找到食堂。 你是我的声音 第75节 耽误了?一点儿时间,食堂里面已经开始排队了?。 比较庆幸的是,学校里提示标语很多,临春按照箭头指示排队,很快就在打饭窗口?领到了?自己的一份饭。 荤素搭配,看上?去还挺好吃。更重要?的是,在用餐区的旁边,还有牛奶和水果的发放地点。 临春端着餐盘过去,被分?到一个橘子和一盒牛奶。 她把?橘子和牛奶装进兜里准备带回?去给临冬,自己单独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一边背单词一边吃饭。 老师给他们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十二点十分?得点名,临春不敢磨蹭,生怕耽误了?时间。 结果等她吃完饭的时候还有同校同学姗姗来迟,打饭窗口?寥寥几人,蒋以声身边跟着两?个女生,看校服应该是四中的学生。 隔着几米远,两?人意外对上?目光。 只是短暂的一瞬,临春连忙收回?视线,匆匆放下餐盘离开了?。 回?到大巴车旁,司机和老师都不在。 临春在操场边上?找了?个小台阶坐着,低头没背上?几个单词就想到蒋以声刚才?的样子。 校服里就穿了?件单褂,这么冷的天还得要?把?拉链敞着耍帅。 走哪儿身边都得跟几个女孩儿,人形挂件似的,招蜂引蝶。 临春捧着下巴,眉头拧得老高。 可蒋以声长得好看,人也温和,这样的男生好像无论?在哪,身边都会围着女生。 所以临春一直觉得,要?不是自己聋哑,蒋以声估摸着也不会注意到她。 虽然她人的确不错,但总碍着点什么。 就好像小时候本来不愿意跟她一起玩的小孩儿,专门为了?听她一声难听的发音跑来跟她做朋友。 猎奇心理嘛,临春知道?。 小地方?人少,包容度也不高,整个镇子上?的聋哑人大概只她一个,所以好奇也正常。 面对那些善意或者恶意的疑问,临春向来都是保持距离,不接纳也不排斥。 有些人只是一时兴起,看她不做反应后很快就没了?兴趣。 可临春不太能接受蒋以声也是这样的心态。 哪怕他可能不是。 - 初赛成绩出来的很快,隔了?一天周末,星期一就拿到了?晋级名单。 临春蒋以声这一组以桐绍一中断层第一、全市小组总分?第七的成绩直接晋级到了?省赛。 这不是临春的正常水平,自己几经几两?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而事实的确如此,蒋以声满分?的试卷把?他的队友拉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高度。 临春:“……” 这无疑让两?人本就尴尬的关系更加微妙。 临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是想退赛的。 或许以前真?的会退。 但现在也就想想,想完之后就得想省赛怎么办。 市一中已经让她目瞪口?呆了?,省重点那又会是什么样的。 临秋小时候让她走出去,是不是就是这种意义上?的走出去? 那一句空洞的话,在此刻仿佛具体成了?某一件事,就像是十二月份的省赛,然后全国赛。 一步步的,这么走出去。 临春有点儿晃神,迷迷糊糊回?到班级。 蒋以声的座位依旧空着,桌上?的卷子快要?堆成一座小山。 临春站在桌边发了?会呆,拿起最上?面的那张,按着时间顺序替他整理好。 弯腰放回?桌洞时,她看见里面卷着两?份奖状。 运动会跳高和一百米跑第一名。 - 蒋以声周一旷了?回?课,和徐拓一起去了?趟临冬的亲生父母家?。 地方?不远,就在本市。 对方?开着一家?小卖部,看起来经济条件不是很好。 “这夫妻俩之后又生了?个儿子,也是肾病,”徐拓手臂带着车窗边缘,看着小店发出一声嗤笑,“真?搞不懂这些人,以为生个儿子就能替他们传宗接代?了??能不能活过他们还不一定呢。” “嘴上?留德。”蒋以声幽幽道?。 他们没有贸然拜访,这次过来只是看看情况。 临走时,两?人去小卖部买了?瓶水,老板听他们说的普通话,把?价格往高报了?五毛钱。 徐拓没说什么,直接付了?款。 上?车后,他把?水往杂物兜里一扔:“是我最喜欢的结果。” 穷得没底线,用钱好解决。 只要?给得够多,别说肾了?,命指不定都能给。 蒋以声瞥了?他一眼:“别惊动徐叔,这事我来。” 其实蒋以声也有关注临冬的病情,但是动作没徐拓这么快。 其次也是因为他的重心没放在临冬身上?,询问的大多都是关于?临春耳蜗的事。 “其实小春儿这不太好弄。小冬的问题比较严重,只要?安排好了?,就算她本人不乐意,夏姐也会把?人摁上?手术台。但小春儿的耳蜗可有可无,你乐意给她不一定乐意收。” 徐拓嘚吧嘚吧说一堆,说的都是蒋以声知道?的废话。 临春之前的态度已经算是明确的拒绝,他要?是再往上?贴着实有点不太体面。 说白了?还是要?面子,蒋以声活这么大还没这么受挫过。 “她拒绝我了?。” “啊?!”徐拓惊讶之后恍然大悟,“我就说你俩有事儿,之前在奶茶店我一提你小春儿那脸能夸差一下拉老长。” 蒋以声不耐烦地看过来:“她有这么烦我?” 徐拓乐得不行,立刻充当起狗头军师:“兄弟,相信我,烦也是一种关注。” 蒋以声:“滚。” 徐拓还想继续拉蒋以声深入讨论?,可惜中途被对方?的一通电话打断。 来电人是赵老师,问蒋以声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明天。”蒋以声顺便又给自己请了?半天的假。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赵老师的声音传来:“下午就来上?课,不然让你家?长给我打电话。” 蒋以声:“……” 电话挂得猝不及防,一点都没给他留情面。 蒋以声还真?想就这么再旷个一下午,到时候让蒋臻和赵老师通通电话,看两?人会不会隔着网线打起来。 还真?有点乐。 正想着,手机里突然进了?一条信息。 蒋以声没多在意,随手划开屏幕。 【临春:最近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哟哟哟,”徐拓歪着身子看到信息,登时笑得一脸荡漾,“看嘛,烦着烦着指不定就想聊聊了?,女孩子嘛,都有点小脾气,哄哄就好了?。” 蒋以声很轻的“啧”了?一声,把?手机往自己身前侧了?侧。 “不看你的!”徐拓一脸嫌弃,“谈个小破恋爱整的跟都稀罕似的。” 蒋以声心情不错,就连刚才?请假被拒都没那么在意了?。 他点开回?复的对话框,思索片刻,却又关掉了?手机。 徐拓好奇:“怎么不回?复人家??” 蒋以声淡声道?:“我也有小脾气。” 第46章 46 临春的信息没被回复, 以为蒋以声不乐意理她。 难过?纠结了一个中午,也明白之前的事的确是自己不对。 她觉得用短信道歉太过?轻浮,面对面说明会比较郑重, 但没想过对方压根没给她这么个机会。 自己作死也怪不得别人。 有些灰心, 下午去学校时也蔫蔫的耷拉着脑袋。 结果从教室后门进去时意外?发现那空了许久的座位上, 竟然坐了个人?。 蒋以声回来了。 临春脚步一顿,莫名有些拘谨。 之?前见不?着心里总惦记,现在见着了又有些不?知所措。她硬着头皮走去座位上坐下,斜眼看对方已经?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近半页的解题步骤。 临春忍不?住又往左边看了看。 蒋以声停了笔。 你是我的声音 第76节 临春:“……” 她尴尬地一缩头, 抬手五指并拢举于额头,然后下移伸出小?指,点了点胸口, 是?对不?起的意思。 她的掌心似乎还有未愈合的擦伤, 少女眼眸晶亮,是?不?忍拒绝的认真。 蒋以声幽幽看她一眼, 没做出任何反应。 就是?中途断了思路,半天才反应过?来, 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班里同学来了大半,时不?时会有目光落在教室后排一角。 临春从桌洞里拿出奥数的辅导用书?,闷头看了几页。 想想还是?拿出草稿纸写上话,等蒋以声停笔的空档, 连同之?前回忆出来的初赛试卷一起推去了他?的面前。 【之?前的事是?我过?分了, 对不?起。但是?省赛我们还是?一组,我想问问你有关考试的事。】 蒋以声动作稍停,看了片刻后抬手把那一张回忆版的试卷拿了过?来。 临春最初就是?想来看看题目, 所以在考试时刻意记下了具体数字。每一题下面都有对应的解题步骤,只是?后两题只有一半, 她没全写出来。 蒋以声依旧没说话,只是?大概浏览了临春的解题思路,从后往前划掉几行,再接着她的步骤把题目完全解开。 临春拿到修改后的试卷,比了个“谢谢”,自己闷头琢磨去了。 还真就来问问题的。 蒋以声气?结。 挺想揪着这?小?丫头的耳朵问一句是?不?是?没良心,但对方抠着手指头理思路,又没忍心打扰。 徐拓几小?时前的忠告还在耳边回荡,有小?脾气?的男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 蒋以声抿了抿唇,抬眼看过?去。 临春察觉到身侧的目光,也悄咪咪转了脑袋,做贼似的接住这?道视线。 “……” 或许应该说些什么。 可惜临春是?个小?哑巴,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没秃噜出一句话来。 她低头拿过?草稿本:【初赛试题我有两道题没做出来,想问问你。】 蒋以声拧着眉,看看这?句话,又看看临春。 聊…题目? 上课铃响,纪委维持纪律,他?也懒得继续纠结其他?,只是?把面前的草稿纸随便?一折夹进书?里。 算了。 - 和蒋以声的相处不?应该这?么平静,最起码在临春的计划里,一点都不?和平。 她想过?道歉的一百零八种方式来应对蒋大少爷的怒火,却未曾想对方格外?淡定,甚至还能帮她解两道奥赛题。 像是?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她不?仅要道歉,还要道谢。 如果不?是?蒋以声满分拉了她一把,肯定不?能直接进省赛。 只是?对着当事人?,临春总觉得别扭。心里想好的话都写在纸上了,递过?去又怕蒋以声懒得看,嫌麻烦。 哑巴交流真的很吃亏,表达个意思还得对方主动去接受。 人?这?种生物有时特别口不?对心,分明不?乐意看她写的东西,却又总在口头上敷衍。 两边有了信息差,就容易产生误会。 临春也怕和蒋以声产生误会,更怕对方嫌弃她不?会说话。 主要是?嫌弃她不?会说话。 事情烦糟糟地堆在脑子里,无时不?刻都在叫嚣着一个事实——蒋以声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说喜欢吧临春有点羞于往上想。 蒋以声成绩好能带她进省赛,长得帅家里还有钱。 实力和经?济上的差异容易让人?联想到物质方面的需求,因此?这?份在意多?了点不?清不?楚的目的。 临春有时也怀疑自己,和蒋以声认识不?过?几个月怎么就能扯上喜欢。 但是?又一琢磨,一堆矮子冒出来个吴彦祖,任谁都想选他?当将?军。 也不?能怪她。 在逻辑上自圆其说,临春觉得好像也没之?前那么心虚。 而且这?几个月给蒋以声塞情书?递纸条的小?姑娘也不?少,估计对方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蹲在书?店门口给边牧的狗碗加满狗粮。 商场的兑换券在周末已经?分发出去,但是?生意却意外?的没那么火爆。 临春在奶茶店也就上下学的时间忙活一阵子,到了晚上就跑来书?店这?边打扫卫生。 顾伯最近很关注他?的花田,整天就差把自己也给种地里去。 临春坐在休息区望窗外?看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试卷来,找了本草稿本开始写解题步骤。 答案还是?下午蒋以声写给她的,思路非常惊艳,简直就站在临春读的十几年书?上扇她的脸。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教育差距还是?很大的,最起码这?种方法,临春见都没见过?。 低头写完最后一行公式,余光瞥见身侧有光影微动。 她下意识地抬头,蒋以声已经?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 没一点避讳,就坐在临春的身边。 临春立刻垂下目光,就连握着笔的指尖一并往手心里蜷了蜷。 蒋以声手上卷了一套卷子,随手放在临春面前。 临春凑过?去一看,是?打印出来的近年奥赛真题。 年份都很新,六道大题,题型和初赛的一样?。 “先写前四道。” 蒋以声的手指点在第四题上,又撕了临春的一张草稿纸过?来。 他?甚至都没带笔,摸了两下外?套口袋,又去柜台翻找。 临春闷头做题,没管他?。 蒋以声也在写题目,但半个多?小?时就写完了。 他?没打扰临春,伸手拿过?桌上的英文原著,时不?时翻过?去一页。 一小?时多?几分钟,临春把四道题目演算完毕。 蒋以声一手拄着侧腮,另一只手扽了扽纸张,老太太穿针眼似的,皱着眉一目十行地把步骤看完了。 都做对了,还挺牛。 蒋以声抬眸,对上临春亮晶晶的眼睛。 本来还想继续有的“小?脾气?”在胸膛打了个转,被那流露出来的干净的期待给融成一团团暖意,心口憋了会儿,浑身都通畅。 蒋以声把那张纸一折,打了下临春的额头。 临春闭了闭眼,抬手把草稿纸摘下来。 她右手伸出拇指,向旁移动一下,眼睛看着蒋以声,是?在询问。 {对吗?} 一秒后,她似乎又明白对方大概不?懂手语的意思,于是?准备拿笔写下来。 可蒋以声却也抬了手,五指收拢往下一抓,再重复了临春刚才的动作。 {全对。} 临春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蒋以声屈起食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他?把圆珠笔的笔芯摁回去,刚才写了半页的草稿纸是?剩下两题的解题步骤。 留给临春回家写。 临春珍而重之?地把答案叠起来装进口袋,蒋以声把书?本放回原处,起身离开。 十一月的月初,屋外?新月如钩。 临春忙不?迭地收拾好卷子,匆匆和顾伯打了招呼,小?跑着冲出书?店。 蒋以声还在逗猫,再长巷里慢悠悠地走着。 临春的步子放慢些许,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迈开脚步,追去了对方身边。 {谢谢。} 她抿着唇,是?很真诚的道谢。 蒋以声微微勾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来。 临春接了过?来。 橙子味的真知棒。 蒋以声自己也有一个,几下拆开包装,嘴里叼着。 他?走得很慢很慢,拿出手机,轻点着屏幕。 临春收到了一条信息。 【蒋以声:数学底子不?错,以后想学这?个吗?】 你是我的声音 第77节 临春看完信息也,又看看蒋以声。 两个人?并肩走路还发信息,有点儿微妙。 蒋以声抬抬下巴,示意她这?样?交流。 临春点开输入框,半天一个字没写出来。 她能想到最远的“以后”,大概就只是?一年半之?后的高考。 至于以后能学什么,想学什么,她甚至都没有个具体的概念。 未来好像全部浓缩成一个六百来分的数字,而数字能给她换来什么,不?知道。 【临春:学计算机。】 【蒋以声:为什么?】 【临春:容易找工作。】 蒋以声微微抬眉,和檐上的橘猫一起停在原地。 巷道悠长,青砖灰瓦把天空切割出狭长的一段。 临春困在里面,只知道月凉如水,看不?见满天繁星。 【蒋以声:有想去的大学吗?】 临春低着头,手机都快捧到她的脸跟前。 有是?有,只是?对于她来说不?是?很好考。 【临春:有,但是?不?一定考得上。】 【蒋以声:哪个城市?】 临春缩缩脑袋,把手机放下。 这?些问题好像,有点儿超纲了。 她就算祖坟冒青烟也考不?到到北京去,而蒋以声竞赛满分的实力也不?该留在这?里。 或许是?她想多?了,或许蒋以声也就只是?问问。 但是?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她现在好像已经?误会了。 握着的手机提醒有未读信息,临春却装进口袋,没准备再继续看。 她冲蒋以声指指前方,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可惜前脚刚迈出一步,后脚就被人?揪住衣领。 蒋以声抓小?鸡似的把临春拎回自己面前,竖着手机强迫她看屏幕。 【你跟梁阙怎么回事?】 临春直接把眼睛一闭,原地装瞎。 蒋以声差点没给气?笑了。 “睁眼。”他?轻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后脑勺。 临春往回扯着自己的衣领,右眼眯缝出一条缝来,又赶紧闭上了。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打打闹闹跑过?一个菜市。 最后蒋以声还是?没犟过?临春,在她脑袋上摁了一下,放人?跑开了。 临春一路小?跑回家,卷子捂在胸口。 完全无视屋里正在写作业的临冬,一头扎进自己的床上。 发丝上似乎还残留着分开时对方的体温,临春胡乱摸了一下脑袋,感觉自己行为变态。 “怎么啦?”临冬八卦地凑过?来。 手机又收到了新的信息,临春钻进被子里,看着那一小?片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蒋以声:不?许早恋。】 第47章 47 桐绍一入冬, 气温就垂直往下掉。 临春感觉前几天自己好像还穿着单褂,今天?早起临夏就让她套袄子了。 提前?晒好的衣服带着股蓬松的阳光味道,临春里面穿了件毛衣, 原本还是?敞着怀的, 出门被?冷风一吹, 登时就把扣子给扣上了。 顾伯最近早上起得晚,临春通常都是?下午过去,蒋以声晚饭后都会过去看书,闲得没事还能给她讲几道题。 临春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 疯狂进步。 同时?,她的单词本在十一月中旬正?式结束。 只是?有了奥数在其中横插一脚,就难免有些背着后面的忘着前?面的。 临春近几天?睡眠不足, 记忆力似乎也有所下降。 她打算把单词再从头?到尾复习一遍, 正?琢磨着要怎么?安排时?间,却出了档意外。 当派出所的警察找到奶茶店时?, 临春还以为是?梁峻的同事找大姐有事。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是?找自己的。 简单问了几句, 有关半个多月前?李瑶瑶给她联系的卖头?发的事。 临春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只是?稍许犹豫,没有说出蒋以声来。 等到警察走后,临夏又重复质问。 她妹妹那点?小心思, 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 {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临夏表情不悦。 临春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我只是?和他一起参加了比赛。} {之前?不是?比过了吗?} {那只是?初赛而已。} 这几天?临春晚上熬夜刷题补进度,白天?就去找蒋以声问错题,睡眠时?间被?她压榨到不足六小时?, 再不结束比赛人估计就要崩溃。 临夏将信将疑,但?仍然有些不放心:{马上就高三了,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数。} 临春动了动唇,本想为自己近期的行为辩解一二。 可手都抬了起来,却又垂下目光,沉默着应允。 也的确是?要有数的。 - 像这样的叮嘱,临春感觉自己听过好几百遍,鬼打墙似的,是?个人都要跟她说一遍。 当天?下午晚饭后,警察又来了趟奶茶店,把临春带去派出所指认犯人。 原来那两个人不光骗了临春,还骗了不少其他的女孩。 其中有得了手的,对方?发现后报了警。警察循着线索顺藤摸瓜,这才找到临春。 至于具体骗了什么?,警察没具体说明,临春就没有追问。 大姐在奶茶店走不开,让临冬陪着临春一起。 姐妹俩一起到了派出所,结果还碰见了蒋以声。 蒋大少爷半个月前?一打三的光辉事迹还是?被?路人抖落了出来,这会儿正?坐在办工作前?做笔录。 女警听出他口音不像本地人,就多聊了几句。 “北京人到桐绍来念书,还真稀奇。” 这话落在临冬耳朵里,好奇地问临春是?什么?意思。 小孩不懂但?临春明白,她只是?按了按临冬的肩膀,让她保持安静。 等临春单独指认完犯人,出来时?没看见临冬。 蒋以声正?在大厅里等她,见人出来后和身边的民警打了声招呼,走过去把临春领了出来。 “小冬先回去了,”蒋以声边说边走,“我跟你一起去书店。” 临春鼓鼓腮帮,虽然她今晚的确要去顾伯那里,可是?总觉得好像被?拿捏住了行程。 有点?儿别扭。 “你们?这快递站在哪?”蒋以声在手机上划拉出一个地点?,“能?带个路吗?” 临春不知道什么?快递站,但?是?她认得蒋以声要去的那条街。 半个月前?她还欠对方?一个人情,现在拒绝实在是?说不过去。 离派出所不远,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蒋以声从站内拎了一黑塑料袋东西出来,临春低头?盯着看,似乎非常好奇。 “网上买的,”蒋以声解释道,“就像穆潋卿之前?卖小冬勾出来的针织花。” 临春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字问道:【你买的什么??】 蒋以声笑笑,却不急着回答:“好东西。” 两人格外默契地一同往书店方?向走去,临春跟在他身边,依旧好奇:【什么?好东西?】 到了书店,蒋以声拆了快递。 “好东西”在院里堆了一小摞,大蒜头?似的,还带着土。 蒋以声岔开膝盖,蹲在土地田埂边,随手拿了一个“蒜头?”,拇指搓掉上面半干的泥土。 另一只手点?点?手机,打出一行字发给临春。 【这是?一种花的种球,叫伯利恒之星。】 你是我的声音 第78节 【白色的六瓣小花,很?好看。】 他发完信息就开始挑选种球,临春握着手机,也凑过去看热闹。 “这个怎么?样?”蒋以声拿了个大个的问临春。 临春摇摇头?,她怎么?会知道。 顾伯拎着水桶路过,看几眼又离开。 临春不太好意思一直和蒋以声呆在一起,便起身跟着顾伯过去帮他浇水。 种下去的郁金香还没有动静,忙活一阵回来,看蒋以声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几个花盆,正?在筛土拌肥准备种植。 顾伯看着他那挖了个坑的田,忍不住道:“谁让你挖我地了?” 蒋以声头?也不抬:“一会儿给您填好。” 临春抿着唇,扭头?看看顾伯一脸不耐烦地进了屋。 小老头?最近脾气有点?暴躁,往常处事不惊的性格遇见蒋以声好像就容易炸毛。 但?以临春的了解,顾伯愿意由着蒋以声乱来,多半也是?默认对方?的行为,本质上还是?愿意惯着的。 就是?不怎么?给对方?好脸色,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她觉得奇怪,就去问了蒋以声。 “我也很?纳闷,”蒋以声耸了耸肩,“我第?一天?来这他好像就不待见我。” 临春摇摇头?:【顾伯应该也很?喜欢你,不然不会让你铲他的地的。】 蒋以声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字:“也?” 临春看看手机上的信息,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大少爷看样子又要开始逗她,干脆早点?溜之大吉。 “回来。” 蒋以声拉住她的衣摆,又把人拽了回来。 “帮我拌土。” 临春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见了小铁铲,便拿过来蹲在旁边慢吞吞地拌着土壤。 她低着头?,视线盯着一处不乱看。 放了学的天?已经暗下来了,冬天?的夜越来越长,她起身把小院屋檐处的灯打开。 昏黄的钨丝灯没那么?明亮,本就微弱的光线被?他俩投下的身影又挡了个结实。 蒋以声种下三颗种球,起身接了壶水,举着把土浇透。 临春歪着脑袋和他一起看盆底,等孔洞处显出湿润,这才移开目光。 只是?眼珠转动,下意识接住另一道视线。 蒋以声放下手臂,微垂的眸中还带着浅淡笑意。 临春“唰”一下站起了身。 她有些局促,摸摸自己的脸,又把手放下。 低头?看对方?一幅气定神闲压根无所谓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反应剧烈,反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蒸包子争口气,她又重新蹲下,继续拌自己面前?的那堆土。 有手掌在她视线中一晃而过,临春抬眼看过去,蒋以声正?拿起第?二个花盆:“你喜欢什么?花?” 临春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字道:【油菜花。】 “为什么??” 【能?榨油。】 蒋以声笑了笑,用手拢起一捧土壤埋住种球:“还有呢?” 临春把铲子递给他,蒋以声没要。 【菜市街后面有一片向日葵田,夏天?开花,很?好看。】 向日葵也能?榨油,那片田是?香油店老板家的。 临春要在向日葵成熟时?过去帮忙,对方?能?掰几个葵花籽盘给她带回家剥瓜子吃。 “向日葵…”蒋以声自言自语般轻声道,“还都跟吃有关。” 临春没看到他的口型,歪着脑袋用眼神询问。 蒋以声抬了抬手臂,露出自己的外套口袋。 这个动作有点?突然,临春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对方?是?要让她掏口袋。 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勇于伸手,掏出两根棒棒糖来。 蒋以声又用下巴指指,临春手指僵硬地把包装纸剥开,手一抬塞进蒋以声的嘴巴里。 蒋以声眼睛一眯乐得不行:“另一个你吃。” 临春脸上滚烫,脑子里都在想临夏不久前?曾告诫自己的话。 她又站起身,愧疚感在心口万马奔腾拦都拦不住。 总觉得刚才的动作有点?越界。 {我去学校了。} 临春比划了这么?一句话,不管蒋以声看不看得懂,头?也不回地赶紧离开了。 - 临春一晚上在派出所和书店里净没干正?事儿。 现在回到教?室,这才有了点?学习上的紧迫感。 她这几天?重心都放在了课外,课堂上的作业和知识点?没能?同步复习巩固,已经欠了好几天?的进度。 今天?这个晚自□□得补上来一点?。 最好是?全部补完。 按照大姐的人生?信条,人总要逼一逼才能?做成事情。 卡着晚自习开始的点?,蒋以声晃晃悠悠往位置上一坐,随手捞了张白天?发下来的试卷,看上几眼,没什么?写?的必要。 今天?看自习的老师通常都得迟到个半小时?,班里暂时?还是?纪委在维持纪律。 临春整理了几遍脑子都没看进去数学,只好躬身往桌上一趴,先抱着单词书死啃,脸都要埋进去了。 蒋以声托着腮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捏着单词书的书脊,把人从里面给拔了出来。 临春梦游似的一个激灵,瞪着蒋以声的眼皮很?快失去支撑,慢慢耷拉下去。 “回家睡觉吧。” 临春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还能?再战八百回合。 她去拿自己的单词本,蒋以声抬高手臂不给她。 “效率低不如去休息。” 临春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在脸边比了个大拇指。 蒋以声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临春往后一仰,仿佛随时?能?原地去世。 困意总是?会在翻开课本的那一刻猛烈袭来,不管是?学渣学霸还是?学神,总是?不能?抵抗身体传来的最本能?的睡意。 太困了。 就在临春昏昏沉沉,却又挣扎着保持清醒时?,蒋以声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晚自习刚开始教?室还没那么?安静,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事,也不去关心后排到底少没少人。 临春被?蒋以声攥着手腕,走过落满月光的走廊。 夜风裹了冬天?的寒,在穿过教?学楼大厅时?迎面扑了她一脸。 脚步匆忙得有些杂乱,和她的心跳一样琐碎又剧烈。 少年宽阔的肩膀,还有清冷的玉兰香。 临春抬起另一只手,也握住了蒋以声的手腕。 她不知道要去哪,但?哪都不重要。 第48章 48 临春做了十来年好学生, 没觉得自己?会逃课。 而?且出于刻板印象,也?不觉得蒋以声能有多出格。 所以当对方蹬着踩着的墙角反向一蹬,飞身翻上两米高的墙头时?, 临春人?都?傻了。 “上来。” 蒋以声蹲在上边, 冲临春伸了手?。 临春摇摇头, 这双漂亮的爪子她实在不敢接。 冷风差不多把人?吹精神了,来回走一圈也?该回去了。 她大概是猪油蒙心困出幻觉,竟然还真能跟着蒋以声一起胡乱来。 {我要回去了。} 临春仰头和蒋以声打着手?语,隔了些距离, 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 就算是一个上厕所的时?间,十来分钟也?足够了。 暂时?放飞自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是我的声音 第79节 她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没走出两步身子一僵, “唰唰”一连好几步退到围墙边上。 梁阙怎么出了教学楼?! 而?且要命的是,对方直直地往他们这边过来, 墙角连带左右一起卡死,绕都?绕不过去。 活像是奔着她过来的。 临春慌乱地把周围看了一圈, 最后?仰头对上蒋以声的视线。 对方似笑非笑,还饶有兴趣地看了眼不远处隐约走来的人?影,开着事不关己?的玩笑话:“找你的?” 临春挨着墙壁连拉带拽,被蒋以声握住手?腕, 一个用力拽了上来。 男生力气大得吓人?, 临春脚一踩空,只觉得被人?拎着两条手?臂提上墙头,都?还没稳住身子又被抄着膝窝直接翻了过去。 下?意识地想尖叫, 却在嘴巴张开的瞬间一把捂住。 一声闷响,蒋以声稳当落地, 临春手?忙脚乱扑腾下?来,又被人?捉着手?腕往前?拉。 追上来了。 蒋以声指指围墙里,用口型无声道?。 临春拔腿就跑,蒋以声轻笑一声,在后?面?跟上。 - 九十两月的农忙时?间后?,居民大多都?闲了下?来。 晚饭之后?跳跳广场舞,再搞搞小夜市,生活都?挺多姿多彩的。 临春见怪不怪,她向来避着人?群,也?不爱凑那份热闹。 只是路径一处地方,蒋以声颇为好奇,手?指勾着她的卫衣帽子,问远处亮着光的建筑:“那是什么?” 临春顺着方向看去,那是他们县最近修缮的古城墙。 桐绍靠近淮河,地处南北交界之间。 往前?数个几千年,不少?重要战役在此打响,也?算是个兵家必争之地。 近几年桐绍调转方向,似乎在发展旅游业,修桥修路的同时?也?修复了古城墙等一干古建筑。 临春在这生活,自然知道?不少?桐绍的历史?。 只是她没逛过古城墙,因?为那边人?多,显得热闹,她听不见,就不爱去。 “去看看?”蒋以声提议。 临春不太想去看。 她想去书店,那里还存着自己?做了一半的数学题。 可面?对蒋以声,却总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 半推半就过去,路走了一半才反应过来。 其实不该过来。 临春挨着路边,频繁偏头观察周围人?来人?往。 他们没有直接爬上城墙,而?是隔着几米在路边逛了些许。 虽然只是路过,但那些吵闹的笑脸依旧刺着临春的眼睛。 越是靠近,就越忍不住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表达方式,可以快速又准取地传达出自己?所想的意思。 声音是另一种?文字,她没接触过。 可能是最近的疲惫放大了负面?情绪,又或者在蒋以声面?前?总是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太好。 临春只是陪蒋以声象征性地走了一圈便直接去了书店。 失落从眼睛里往外满溢,蒋以声垂着眸,把姑娘家的倦怠尽收眼底。 动?了动?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陪临春走过那一条相对繁华些的街道?,看满地月光清凉,映着他们的影子。 书店里更为安静,顾伯搬了个小马夹在院子里看花。 虽然临春不知道?花在哪儿,但也?没打扰对方的雅兴。 晚自习没有结束,她不好回学校更不好回家。 正纠结着怎么给赵老师发信息请假,蒋以声拎着一袋花肥路过休息区,站在桌边捡起桌上的笔,半垮着肩膀写下?一句话。 【请过假了,和赵老师说身体不舒服,你送我去的医院。】 临春看着蒋以声,瘪瘪嘴。 李瑶瑶说的真没错,长得好看的都?会骗人?。 蒋以声把笔放下?,下?巴指指后?院。 临春当没看见,拍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把剩下?的半张试卷做了。 后?两题压轴,还是挺难的,临春花了近一个小时?,思路跟上人?写着写着也?就清醒了不少?。 试卷答案还是蒋以声写给她的,两人?的思路大致相同。 只是相比于临春写的,蒋以声写的解题格式更加清晰标准。 可能是特地写给她看的参考步骤,又或者是想得更加全面?具体。临春会刻意模仿对方的答题模板,最后?再全部遮上,规规矩矩重写一遍。 她挺好奇蒋以声模考成绩会是什么样的分数段,应该要比他们市一中好,上个清北应该不是问题。 清北啊。 想想都?觉得遥远。 临春把一张卷子彻底整理消化完成,已经晚上近九点。 蒋以声还在院子里忙活,挨着休息区的窗户,摆了五六个湿淋淋的花盆。 向来金贵的大少?爷卷了衣袖,手?指上也?沾着泥巴。 临春弯腰捡起一边的铲子过去帮忙,把最后?几颗又小又蔫的种?球种?下?去。 “不一定活。”蒋以声说。 临春没注意看这句话,依旧认真地把土填好,用铲子拍拍最上面?,像是给临冬盖被子时?下?意识的动?作。 她抬头时?,蒋以声正在看她。 两人?挨得很近,少?年的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临春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像广袤宇宙中一颗黯淡的星,唯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些残缺的坑洼。 倒不如继续不起眼。 她退开些许,尴尬地站起身,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顾伯。 目光心虚地飘了一圈,最后?抛下?蒋以声过去问候他老人?家了。 蒋以声倒也?没多介意,只是重复着之前?的工作,把临春种?好的那盆种?球浇透了水,放在了窗台之下?。 书店里忙活一通,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间,蒋以声已经在书店门?口等着她。 边牧已经熟悉了这个常客,摇着尾巴冲对方撒娇。 这要换成临春高低得蹲下?来撸几把小狗脑袋,但蒋以声这个怕狗人?士还是稍微躲开一些。 虽然不像之前?那么排斥,但还是有所避忌。 临春赶紧过去,把边牧往店里赶赶。 另一边的藏獒掀起眼皮看他们离开,书店的门?帘起了又落,“啪嗒”一下?,又是夜里的长巷,临春不久前?和蒋以声走过。 月凉如水,人?影绰绰。 临春垂眸盯着脚下?的路,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走在飘忽的不确定中。 “猫呢?”蒋以声微微抬头,在她前?方倒退着走。 临春置若罔闻,低着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蒋以声停顿片刻,脚步放慢了一些,又道?:“临春。” 依旧无人?回应。 其实这才是他们相处时?最常见的情形。 虽然临春一旦和他人?在一起就会格外注意对方的嘴巴,生怕看漏了别人?说话。 但最近蒋以声发现这小姑娘和自己?一起时?,都?不怎么敢看着他。 两人?步调相错,前?后?拉开一段距离。 临春慢半拍地发现,这才转身,略带犹疑。 {怎么了?} 蒋以声指了指屋檐,右手?在左手?手?背上摸摸。 意思是:{猫呢?} 临春惊讶之余抬了抬眼,空荡荡的屋檐上面?架着弯月。 蒋以声学了手?语,但也?不知道?学了多少?。 临春尽量用简单的动?作表达意思,把手?枕在脸侧,闭上眼歪了歪。 {在睡觉。} 蒋以声看懂了她的意思,又问道?:{有家吗?} 他本是想问有没有猫窝,但可惜词汇量有限,只能选一个相近的意思。 临春点头:{有。} 这种?感觉很奇妙,临春从未和家人?之外的朋友用手?语对话过这么久的时?间。 虽然内容简单像是废话,但这样自然而?然的交流,会让她有一种?和对话者并无区别的错觉。 两人?并肩走过长巷,菜市里顶棚遮了月光。 你是我的声音 第80节 今天的路灯暗了几盏,临春能感受到蒋以声些微的靠近。 {我怕黑。} 蒋以声指指自己?,轻拍胸口,又并拢两指在头发上摸了一下?。 临春并不排斥对方的接近,甚至怀疑地摇了摇头,有些不信。 蒋以声笑了笑,并不急于解释。 他们几乎挨着肩膀,临春矮了蒋以声一个脑袋,稍微偏点目光,能看见男生的黑色的外套衣料,叠着里面?卫衣的帽子,压在肩后?。 淡淡的清冷玉兰香,是不属于这个小镇的味道?。 像蒋以声一样,是自北向南,远道?而?来的风。 临春低头,拿出手?机。 他们走出菜市街的大门?,踩进薄凉的月光里。 蒋以声的身上浸了一层银白,看临春突然停住脚步。 手?机屏幕刺眼,即映得人?眸底星亮。 临春发送信息,抬头看他。 【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回北边,回本应该属于蒋以声的地方。 蒋以声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屈着手?指,微微抵了抵鼻尖。 思考片刻,他打字回复。 【明年吧,我还有些事没做完。】 明年。 临春点了点头,比她预想中要久上许多。 这话她其实不该问,但问也?就问了,总好过自己?闷着纠结。 至于蒋以声还有什么事,她就不准备再得寸进尺了。 反正都?要走的。 她自己?也?一样。 临春收起手?机,低头踢开脚下?的石子。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她瞥向侧后?方,蒋以声正盯着屏幕,单手?打字。 【我有一个做耳鼻喉方面?研究的医生朋友,近几年他一直在找符合条件的聋哑人?进行人?工耳蜗的适配。我回北京时?把你的情况和他简单说了一下?,他很感兴趣。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助他做一下?课题研究?】 一段较长的文字,临春愣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起初的兴奋与激动?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消失。 临春大致知道?了蒋以声的意思,再返回头琢磨其中的句子,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缓过神来。 {这是你、没做完的事吗?} 她半张着嘴,愣愣地问。 可能是比划得有点快,蒋以声没看太明白。 他先是点了下?头,又打字回复道?:【先天重度全聋比较罕见,治愈率低,愿意接受治疗的患者很少?。他想争取你的同意,我就来当说客。】 临春抿着下?唇,连呼吸都?有些发颤。 她努力平复好情绪,可依旧没能控制住发出细微的轻哼。 像猫叫一样,从嗓子里溢出的尖锐的声响。 蒋以声当没听见,也?没准备立刻得到她的答复。 【你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如果?检查合格,我朋友会负担大部分医疗费用。】 临春脑子乱糟糟一团,已经想不了太多事情。 她轻轻点了下?头,提线木偶般继续往前?走。 分明是个撞大运的好消息。 如果?检查合格,是件互利双赢的好事。 可是偏偏她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一点残缺被几段话放大至无数倍,越是不想面?对,就越是被提到面?前?。 临春知道?一味逃避并非良策,只是唯独想要避开蒋以声。 只避开蒋以声。 可是如果?不是蒋以声,她根本没有机会。 临春停下?脚步,打字问道?:【如果?我同意,你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蒋以声没想到对方会关注到这一方面?,但按着逻辑来说,也?差不多。 他在桐绍本就没什么事做。 临春垂眸思考片刻,再看着蒋以声,点了点头。 蒋以声微微蹙眉:“你想让我回去?” 说不上想不想,这也?不是她能想的事。 蒋以声不属于这里,更不该被她耽误。 临春指尖划着屏幕,蒋以声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前?,低头看她一笔一划,格外认真地写着。 【我想帮到你。】 第49章 49 有关蒋以声提到的人工耳蜗的事, 临春脑子一热就给同意了。 回家后她搬着小凳在外面晒了好一会儿月亮,夜风吹得她手脚冰凉,这才有点缓过劲来。 如果检查合格, 对方承担大部分医疗费。 可那剩下小部分她能承担得起吗? 临冬的病先不提, 临夏以后?生了宝宝也需要一笔开支。 家里就算有钱给她去北京检查再配耳蜗, 那肯定也是从临夏从自己身上硬省下?来的。 大姐已经很辛苦了,临春不想再让她费心伤神。 但是烦就烦在自己只图一时嘴快答应了蒋以声。 她的确愿意帮忙。对方是蒋以声的朋友,临春这个小聋子愿意积极配合接受各种治疗。 可?主观上的愿意并没有用,她没钱, 硬件上不支持。 或许蒋以声都没想到她能穷成这样子,以至于别人伸手帮她,她都没能力握过去。 像陷进?一潭烂泥, 让本就不好开口的原因更加难以启齿。 临春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明情况, 让蒋以声不产生额外的误会,明白她的意愿和难处。 她不奢望在没有付出的情况下?得到好处, 出于那一点小小的自尊,不想让蒋以声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和退让。 自己在泥里挣扎, 何必弄得别人一身脏。 - 临春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隔天?起床仿佛妖怪成精。面?容憔悴满眼血丝,被灿烂的晨光当头?一照,几乎可?以原地去世。 李瑶瑶没什么眼力劲, 在校门口一个猛虎扑食从背后?兜住她。 临春吓了一跳, 腿脚一软差点没直接坐在地上。 手机被举到她面?前,临春握住李瑶瑶的手臂,看见屏幕上是一则当地新?闻。 标题长而复杂, 官话一堆,她大致浏览了一下?新?闻内容, 被其后?的犯罪嫌疑人的打码图片点醒了困意。 这不就是—— “是他是他就是他,”李瑶瑶快速抢答道,“我之前还奇怪呢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现在知?道了,他们?是拍女孩子剪头?发的小视频卖给那些变态的!” 临春有点懵,从短暂的清醒转变为另一段不解。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买这种东西。 李瑶瑶耸耸肩:“谁知?道变态怎么想。” 这事儿的确无解,就像临春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的耳朵感兴趣。 到了教室,她还在想早上那则新?闻。 低头?打开手机,正?搜索着同城新?闻,身边有阴影靠近,临春还没反应过来,被蒋以声用手轻抵了下?脑袋:“大早上玩手机。” 对方拎了两个茶叶蛋,搁在她的桌上。 临春仿佛被抓了小辫子,“嗖”地一下?收了回手。 蒋以声轻笑:“看什么呢?” 临春把手机关掉塞进?桌洞,闷头?把脸往书里扎。 蒋以声没在座位坐下?,手指点了下?桌子边缘,往教室前走去。 临春举着单词书,遮了半边脸,看对方在讲桌上顺手捡了根粉笔,走去黑板右下?角写着什么。 他的个子很高,这样写字要稍微低着头?。 温和的晨光落在他的发上,发尾蓬松,像镀了一层淡色的暖黄。 你是我的声音 第81节 片刻后?,蒋以声侧身离开,临春看见黑板的右下?角写着他们?的名字。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今天?是他俩值日?。 “……” 她给忘了。 趁着还没上课,临春先把教室扫一遍。 蒋以声涮了拖把回来,顺着她扫好的地方再拖干净。 两人配合默契,速度相同,没一会儿就把教室内的卫生结束。 蒋以声出门去拖走廊,临春把角落的扫帚收拾整齐,再拖着齐腰高的垃圾桶去倒垃圾。 虽说垃圾桶边缘也还行,但到底是垃圾桶,怎么都不干净。 在以前这些向来是临春的活,有时值日?生偷懒,她就多干一些。蒋以声这样金贵怕脏的少?爷,她干脆没知?会对方,自己默默把事儿做了。 教学楼单层的垃圾桶不远,临春挨着走廊边往前拖。 只是半道上突然被人在后?面?接了一手,她诧异地回过脸,看蒋以声还握着拖把,单手便把垃圾桶拉到了自己身后?。 没说什么,也没嫌脏,就这么往前走。 临春快步跟上去,蒋以声随手把拖把给他。 有人帮忙就省些力气?,倒垃圾的时候临春不用再费力地把垃圾桶提起来。 蒋以声捋起衣袖,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肌肉,稍稍抬手就把垃圾全倒了出去。 少?年的力气?总是更大一些,用力时能看见手背隐约凸起的血管。 临春错开目光,莫名想起那晚被蒋以声握着手腕拉上围墙,细枝末节的记忆已经模糊,只剩事情始末大概的轮廓。 尽是些出格的事。 - 早上上课时,临春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把蒋以声昨天?提到的事告诉对方。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她打算大课间前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就直接说。 真?诚永远是最?打动人,一句“没有钱”可?以省去很多其他。 而蒋以声听后?也就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没什么别的反应,临春尴尬地脚趾抠地。 【我没想着全部免费,但这一小部分我的确也负担不起。如果可?以等?一等?,一年后?我上了大学后?自己挣钱再去做手术。】 蒋以声托着腮看完这条短信,想想,回复道。 【可?以,我替你?转达一下?。】 临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隐约觉得过于随意,在她看来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两句话翻页了?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全部落在蒋以声眼里。 他只是笑笑,安慰道:【你?的情况我也只是随口和他一说,并没有抱有太大希望。】 临春了然,连连点头?。 但同时又生出了许多失落。 蒋以声并没有接“她大学之后?”的话,差不多也就拒绝了这样离谱的请求。 毕竟没有医生等?着患者的先例,这世上那么多人求医无门,是她有点儿异想天?开。 只是这么多年,好像还是临春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接触到关于耳蜗的事情。 明晃晃的希望在那,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没能力、够不着,当意料之中的结果出现时,又不可?避免的难过。 “怎么了?”蒋以声似乎没有察觉出她那些额外的情绪。 临春连忙抿出一点笑来,摇了摇头?。 - 中午放学,蒋以声手上题目算了一半,准备把黑板擦完再离开。 临春有点躲他,别别扭扭乱瞟半天?,最?后?先他一步去了讲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黑板擦干净后?就从前门火速逃离。 蒋以声搁了笔,唇边浮起淡淡的笑。 如往常般回了家,路上他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询问关于手术方面?的问题。 张姨已经做好了饭在家里等?他,只是餐桌边意外有个不速之客。 蒋以声在玄关停了脚步。 徐拓:“……” 兄弟俩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视几秒,蒋以声从对方微皱的眉头?和格外反常的安静中察觉到一丝不好的苗头?。 “声哥…” 徐拓满怀愧疚的一个称呼,蒋以声基本上就心里有数了。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 饭桌上正?好说事儿,蒋以声一顿饭吃下?来也就把事情给听了个全乎。 意料之中是临冬手术的事儿,然而他没想到,徐拓竟然胆大到直接去找了临冬的生父。 “之前说先两万去检查,合适的话再给五万做手术。我想过他们?会中途反悔,其实?十万以内我都能接受,但我他妈没想到他第二天?就反悔,狮子大开口找我要五十万。” 蒋以声沉默片刻:“你?动粗了?” 徐拓浑身针扎似的难受:“我就是吓吓他们?…”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人类的底线,活这么大没见过这种无赖。临冬说到底都是对方的亲生女儿,难道他就没有一点愧疚?! 不仅如此,还堂而皇之地开口找徐拓要钱,气?得徐拓软的不行来硬的,找了当地的人去店里威胁,准备一毛钱也不给对方。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想直接找去临冬家里,要不是徐拓的人中间拦了一手,这事儿指不定就捅到了临夏面?前。 “他竟然知?道小冬住哪儿,他知?道小冬是他女儿。”徐拓声音发哑,说话都慢了许多,“这么多年,真?有这种父亲吗?” 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以为碰到个唯利是图地就能用钱把事儿办了。 可?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有人打破道德底线,当一个全头?全尾的畜生。 蒋以声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现在呢?他什么情况?” 徐拓烦躁地搓了把脑袋:“给了他几千块钱,暂时安分。” 可?惜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事情没解决,临冬的生父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能打破姐妹三个平静的生活。 而且五十万对徐拓来说,虽然也不是拿不出来,可?这个数字大概率得惊动他爸,没一个合理的去向瞒不过去。 “别想了,”蒋以声打断他的思路,“顺着他五百万都不行。” 徐拓欲言又止,最?后?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话来:“可?不顺着,他去找小冬怎么办?” 蒋以声闭了闭眼,没想出什么办法:“先缓着吧。” “哎!”徐拓靠着椅背,仰头?大声道,“我难受得要死!!!” “这事你?别管了,”蒋以声站起身,在徐拓肩上按了一下?,“以后?干什么事知?会我一声。” “成…”徐拓沮丧道,“需要帮什么忙你?可?千万别自己来,算我一份,出钱出力还是可?以的。” 蒋以声冷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徐拓弱弱道,“再强调一遍,您可?别自己来。” 蒋以声回过神,淡淡道:“再说吧。” 第50章 50 十一月底, 离高二的第三次月考还差几天。 临春从奥赛题库里拔出头来,终于?开始复习最近一个多月的课本知识。 模拟卷掐点做了几套,成绩平平无奇, 加起来也就六百出头。 其中英语惨不忍睹, 完形填空是?重?灾区, 统共就没对几个。 虽然她这次的确没看懂文章,但这正确率也过分感人了。 临春对着?答案复盘,心?情郁闷到一口气三个叹。 旁边的蒋以声听着?了声儿,便随手把她的卷子拿过来。 结果看了没几秒自己都笑了。 临春脸上发红, 把试卷又拿回来。 她这蹩脚的英语实在是?稀烂,都不好意思被蒋以声看见。 蒋以声用拇指压着?唇角,把笑抿住, 在试卷旁边写道:【单词背完了吗?】 临春迟疑着?点点头。 【也忘了不少吧。】 临春:“……” 真有?你的。 看临春表情变化是?件很快乐的事, 蒋以声眸中笑意止不住,顺着?眼尾往外满溢。 少年浓眉长眸, 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唇角上钩, 显出那一颗浅浅的梨涡。 临春连忙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让自己正常一些。 蒋以声手上没停,继续写道:【再过几遍就好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82节 临春迟疑地点点头。 再过几遍就能冲一百四? 再过一百遍也冲不了吧? 有?时候临春都很疑惑,真有?人英语能考近满分?那些题目一个个都是?独立出来的, 什么样的水平能全部做对。 到底是?她没有?见识, 浅塘里的小鱼遇着?海上的风浪怕不是?要直接拍死?。 想到这儿,她瞄了眼身边的蒋以声。 蒋以声侧身托腮,像是?等?她说话。 临春眨了眨眼, 按住桌上草稿纸:【你的成绩应该很好。】 蒋以声闭闭眼睛,睫毛搭着?下眼睑, 算是?点头。 【但你上次月考分数不是?很高。】 蒋以声勾了勾唇。 临春被他笑得有?点昏头。 有?什么…好笑的。 她记得期中考都没在前排看见蒋以声的名字,当时没多在意,可现在想想实在有?点反常。 好歹是?大城市来的大少爷,竞赛能力强基本功也不会差。就算在省里排不上什么名次,他们这小破学?校应该还是?可以的。 总之不应该这样默默无闻。 想是?这么想,但蒋以声却没给出临春想要的答复。 对方似乎一直这样,面对问?题答非所问?,像是?团吧团吧重?新抛给提问?的人。 蒋以声:【想让我考高分?】 临春倒也没这么想。 她只是?好奇149分的英语试卷,试探着?问?了问?唯一可能做到的人。 而蒋以声似乎也看出她的意图,从桌洞里翻出一叠英语试题出来。 崭新崭新的模拟卷,发下来就没被动过。蒋以声随便翻了几页,挑了张居中的撕下来。 晚自习还有?四十多分钟,蒋以声紧赶慢赶,挨着?下课铃前把题目做完。 临春第一眼便看见那一篇斜体?英文,每个单词都写得整齐漂亮,像字帖似的,平平整整,不出一丝差错。 应该是?一种统一的字体?,可惜她不知道。 临春指指试卷:{好看。} 她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换得蒋以声浅浅的笑。对方把参考答案递给她:“批改下。” 铃响后?几分钟,临春把试卷批改完毕。 除去听力和作?文,没有?错误。 她有?点儿惊讶,特地看了看试卷编号。 第六套卷子,全对。 值日生关好窗户,让他们走前锁门。 蒋以声应了一声,抬头却见梁阙正站在座位旁,沉着?脸看他俩。 看他,还有?他旁边沉迷于?试卷的临春。 蒋以声大方让他看着?,不躲不藏。 两人视线撞在空中,于?安静的教室里无声较量。 直到临春从手里那份完美的试卷里回过神来,才?意外看见梁阙铁青着?的脸。 出于?莫名的心?虚,她心?里“咯噔”一下。 左右看看四周,教室已经空了。 窗外月色清凉,气氛有?些诡异,临春把卷子叠进单词本里,一溜烟跑了。 奶茶店里,临冬已经在后?面的生活区睡下了。 门口的卷闸门拉了一半,临夏正在清点最近兑换的奶茶券。 距离分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本以为会忙上一阵子,结果收到的兑换券还不及发出去的五分之一。 可能是?大部分人随手扔了,没把这个当回事。又可能是?桐绍这个小镇压根对奶茶就没兴趣。 只是?免费的东西没人来领,临夏这边收了钱的,左思右想都觉得蹊跷,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想多了挺闹心?。 临春到奶茶店时正是?临夏最烦的时候,姐妹俩隔着?柜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品出一点不同于?平常的异样。 “怎么了?”临夏问?。 临春装瞎,溜去后?面晃醒睡着?了的临冬。 临夏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收拾收拾,三人一起回了家。 临春进屋第一件事就去书桌边上开?了灯。 蒋以声的试卷被折了好几折,那篇漂亮的英文里有?了多余的折痕,临春看着?甚至有?点儿心?疼。 满分的卷子,临春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按照蒋以声的实力,听力大概是?全对的,作?文象征性扣个一分,也就是?149分的成绩。 更何况这作?文写得…一分不扣也可能。 临春琢磨完客观题就开?始琢磨主观题,翻了半天词典把文章意思弄懂,发现蒋以声写的压根就不是?这个题目。 没有?介绍自己的家乡,而是?介绍了自己喜欢的季节。 他喜欢春天,因为春天充满生命,万物?复苏。 临春最开?始还挺郁闷,觉得蒋以声也不至于?审不清题目。但慢慢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就从她的脑海中呼啸而过。 火山爆发似的,“呼啦”一下,把她整个人都给烫傻了。 春、春天… 临春“啪”的一声把圈子夹回了书里。 动静很大,惹得家里另外两个人都朝她看去。 临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 就当回鸵鸟吧。 - 隔天,临春特地提前了二十来分钟,神游似的飘进教室。 那张卷子还在她的口袋里,趁着?蒋以声还没到教室,赶紧展开?了夹进那套卷子里。 整个上午,闷头背单词放无事发生。 就是?总是?走神,控制不住乱想。 那篇作?文里的一些单词和句子都用不着?她反复去背,只是?昨晚那匆匆一瞥,就很烙进她脑子里似的,忘都忘不掉。 蒋以声说喜欢春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春天。 临春趴在桌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手臂被点两下,蒋以声投来关心?的目光。 临春双手捂脸,从指缝中悄咪咪看他。 早读课叽哩哇啦吵得很,蒋以声也不着?急,立着?课本,直勾勾地回望过去。 半分钟后?,临春趴下,宣布失败。 蒋以声笑着?扯扯她的马尾,把写好的草稿本递过去。 【我的医生朋友知道了你的难处,想和你本人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临春原本还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看到这一行字“唰”的一下瞬间坐直了身子。 她指指自己,满眼的惊喜和不敢置信。 蒋以声笑着?点头。 这个反应挺好,看着?就有?朝气。 像田埂里盛放着?的向日葵,一天到头迎着?太阳,从东到西,在夜晚一个猛扎甩回头,熬过一个黑夜,又是?灿烂的明天。 第51章 51 当天中午, 临春注册了自己的微信号,给蒋以声那位医生朋友发去了好友申请。 她?有点儿紧张,抓着手机等待对方通过。 蒋以声觉得好笑, 把临春的手机拿过来, 指尖点点屏幕, 输进去?自己的账号。 屏幕上弹出新的对话框,蒋以声的头像是一只三花小猫。 临春拿回手机,诧异地抬了下眼。 “可爱吧。”蒋以声把临春的备注改掉。 临春点点头,再点开头像大图看?了看?。 这猫脸上黑一块黄一块, 还真?是…丑得清奇。 原来蒋以声还养过猫,怪不得跟书店外的大橘相处融洽。 你是我的声音 第83节 只?是这猫左看?右看?都土得很,她?还以为蒋大少爷会养什么名贵品种。 放学回了店里, 正是中午忙碌的时候 临春围上围裙洗手, 看?柜台后压着两张商场新年活动的兑换券。 生意太忙,她?只?顾着匆匆看?上两眼, 便连忙煮黑糖珍珠去?了。 忙过中午一点,午饭吃得清淡。 临夏吃几口对付完自己, 拿了手机去?后门打电话去?了。 临冬起?身,跟过去?泡了杯牛奶。 临春边吃边点开手机,发现自己的好友申请刚在两分钟前通过。 她?差点没一口噎着,连忙放下筷子, 双手端着手机回复信息。 临冬绕一圈回来, 好奇地探了个头:“姐…你?在干嘛?” 临春连忙盖住手机,慌得转过身去?。 她?端着饭碗跑去?另一边,对方?的信息也回复了过来。 蒋以声的朋友姓邵, 问了些临春的个人?情?况。 临春脊背紧绷,信息发得十分正规, 无处不透露着紧张。 几句话说下来邵医生倒先有些绷不住,让临春放松些,就当朋友说说话。 临春用凉水搓了两把脸都没法?儿把对方?当朋友,最后,对方?建议临春来北京做个检查,至于费用方?面,得和?她?的监护人?谈。 临春想知?道一个具体的数额,好考虑是否告诉临夏。 但耳蜗的手术复杂,也不是单方?面就能?一口确定?费用的事儿。 临春左右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办。 事情?又回到了最初,她?盯着窗外的梧桐发呆。 枯叶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空气中错综复杂地蔓延盘桓。 一如她?的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应对。 有心事也看?不下去?书,扭头瞧见蒋以声正靠着椅背悠闲地玩手机。 察觉到她?的目光,蒋以声手上稍停,瞥她?一眼,又带着笑。 蒋以声:看?什么? 老师还在上课,他只?做了口型。 临春不知?情?,下意识往讲台上瞄了一眼,慢吞吞拿出草稿本。 水笔已经握在手里,只?是斟酌半晌,也没写出什么字来。 最后还是蒋以声伸过去?手,写道:【不急。】 - 虽然说着不急,但也不能?真?就把事情?拖着。 临春想了一下午也没做出个决断,回店里扒了几口晚饭,生怕临夏看?出自己的异样。 想说出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晚上也就放学那一会儿人?多?,只?要过了时间点,也就稀稀拉拉几个顾客。 柜台后,临夏趁着一点空档,正用笔算着什么。 临春心虚地过去?瞄上一眼,新制作的兑换券已经送到了临夏这边。 当初去?谈的生意还蛮成功,就是有点太成功,超乎了她?的意料。 第一波兑换券送出去?后都还没全部收回来,商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第二波的购买,说奇怪也挺奇怪的。 正想着,临夏突然抬头看?向她?。 临春抬手挠挠鬓角,准备开溜去?上晚自习,可惜没能?溜掉,大姐一招手就把人?给喊了回来。 临夏手里还握着圆珠笔,比划道:{最近是不是要考试了?} 临春点点头,十一月底他们有月考。 {最近还跟那几个男生一起?玩吗?} 临春心上一惊,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一百八十度转到了蒋以声那里。 原本纠结的话彻底说不出口,她?随便应付过去?,忙不迭地去?了学校。 晚上七点多?,校园里只?剩下他们高中部。 临春贴着墙走到教室后门,晚自习还差几分钟。蒋以声已经坐在后排,看?样子正写着什么。 桌椅初高中通用,有点小了。少年手长腿长,窝在一处有点施展不开。 猛一看?过去?甚至有点违和?,就像蒋以声这个人?一样,本不该在这。 身侧有人?经过,临春下意识往门边躲了躲。 再抬头时,蒋以声的桌边站着个女生,对方?手里拿着书本,似乎在问他问题。 像是三班的段幸。 临春抠着门边,没有进去?。 蒋以声这个人?,平时在教室话少但存在感高,稍微有什么动静都能?惹得小片人?侧目。 不仅仅是他们班的人?,甚至整个年级都比较出名。有些胆小的女生会悄悄关注,胆大的就过来主动制造些机会,问点问题或者聊些闲话。 蒋以声做什么事都淡淡的,别人?找他搭话就礼貌性应上两句,但也就是两句,多?了就不怎么搭理。 可他又不会表现出厌烦或者困扰,温柔得恰到好处,却偏偏生出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大概是临春见多?了咋咋呼呼的男生,脑子里的水晃起?来跟他说话声一样大。 蒋以声跟那些人?不太一样,他像被?泡进了水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得有点儿虚假。 分明也就十六七岁,性格却沉稳得像个老头,也不知?道他爸妈是怎么养出来的,算好还是不好。 正想着,段幸抬手拢了下长发,走去?了临春的位置上坐下。 蒋以声微微偏头往那边看?去?,像是有所交流。 临春有些诧异,却也没贸然进去?打扰。 晚自习请假也是常有的事,她?一人?去?了书店,把留在那里英语卷子又刷了一套。 阅读灯吊在桌子上方?,照出一小块小小的光亮。 临春理顺了答案给的范文,一句一句背诵默写。 她?写英文很慢,每一个字母都保持着同样的大小高度。 书面整洁对主观题的分数影响很大,临春写不来蒋以声那样的花体,只?能?一笔一划地写小学生字体。 她?记性好,背东西很快。 至于听力部分就暂时空着,三十分的题目,按着全部是c的答案对下来,只?得了六分。 临春把答案翻过,没有再看?。 对于高考英语听力,她?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办。 之前听赵老师说可以看?口型答题,但后来又说取消了,得自己佩戴助听器。 至于没钱买的考生,那可能?就不归教育局管。 所以这次耳蜗的事儿,临春是非常想争取的。就算不为自己,单是一年后的高考,她?只?想考个高一点的分数。 有时候临春都在想,如果大姐没怀孕,指不定?咬咬牙就说了。 可家里有事儿,还挺多?。每每看?到临夏在店里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她?就怎么都开不了那个口。 这么多?年,自己像个吸血虫一样趴在大姐身上,把对方?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拖散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往前走,什么时候才能?拽着大姐、拽着小妹往前走。 有时候会发疯了的想长大。 身边有阴影靠近,临春以为是顾伯,抬眼看?去?。 蒋以声来得不动声色,连门口两条狗狗都没惊动。临春愣了会儿神?,把手上的卷子折起?来夹进书里。 {怎么没去?学校?} 蒋以声在他对面坐下,手语还有些别扭。 临春连蒙带猜能?知?道意思,抬了抬手上的试卷,意思是卷子在这。 快到下课的时间,她?不打算久留。临春蓦地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纸笔,准备回去?。 “又躲我。”蒋以声看?着她?。 临春错开目光当没看?见,她?走得急,两根水笔夹在卷子里没裹住,一路滚去?蒋以声的脚边。 蒋以声弯腰捡起?来。 “在不高兴?”他问。 临春摇摇头,伸手拿笔,蒋以声却没给她?。 蒋以声轻叹:“什么事都憋心里对身体不好。” 临春看?得到那一声微微的叹息,没想着反驳,却有别的话说:{你?呢?} 蒋以声眉梢微抬:“我?” 临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蒋以声有些想笑:“我怎么了?” 多?么具体的感觉临春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出于直觉,她?总觉得蒋以声也挺憋的。 但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在憋也憋不到哪去?,左右不是她?瞎操的心。 {没什么。} 你是我的声音 第84节 临春礼貌笑笑,尽量让自己也和?对方?一样波澜不惊。 但保持情?绪稳定?属实有点困难,她?转身后表情?很快垮了下来。 趴在自己窝里的边牧起?身送她?离开,临春照例摸摸小狗脑袋,添了狗粮再离开。 走过水洗似的长巷,屋檐上的橘猫脊背披着一身潋滟水光,在地上投出一小块移动的阴影。 临春微仰着头,目光随着对方?肥嘟嘟的身子挪去?了身后跟着的人?。 蒋以声双手插兜,不紧不慢,送她?回家。 也不说话,也没动作,临春看?了他好几眼,两人?跟赌气似的,隔着两米远装陌生人?。 这是…生气了? 菜市场的大棚里没那么亮,蔬菜和?泥土的味道很重,混着微微的菜籽油香。 临春也不知?道自己和?蒋以声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同学?或者朋友。但她?也明白,一般同学不会这样,最起?码梁阙不会。 {你?什么时候走?}她?转身问道。 蒋以声很轻地笑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大概是真?生气了,都不跟她?比划手语。 {就是问问。}临春心虚到没敢回头。 她?又重新看?向地面,等同于拒绝再次交流。 蒋以声点在她?的后脑勺上,往前轻轻推了一下。 临春捂着脑袋,惊讶地回过头。 蒋以声语气很淡:“想我走?” 临春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垂眸思考片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需要解释的话太多?,临春如果不是个哑巴,或许还能?随口说上几句。 可有些东西,一旦认真?编写整理,想得就多?。想多?了就会发现压根没法?儿表达。 比如她?觉得蒋以声就不该待在桐绍,这个连自己都想离开的地方?。 “好,”蒋以声面无表情?,“那我明天就走。” 第52章 52 蒋以声说走临春是信的, 但是明天走她又不太信。 这句赌气的话说出来多半就有点闹情绪,临春停下脚步,重新转头看向对方。 大少爷虽然不高兴但也没真的离开?, 月光拉长两人的影子, 长长短短地追逐, 再一同融进?转弯处的阴影。 临春:{不信。} 蒋以声拍开?她的手,抬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小店面。 临春家的饭馆盘给了别人,开?了有小半个月, 生意不怎么样?,平时也不干晚场,现在就已经关门了。 店后面就是临春家, 蒋以声把?人送到这也不准备再往里。 临春走几步回过头, 看少年双手插兜,浸在阴影里, 就这么静静站着,目送她离去。 夜很凉了, 临春抬手往外摆摆。 蒋以声后退半步,发顶盛上一点?月光。像是一定要看她回家,就守在那。 临春一瞬的恍惚,转身快步离开?。 临冬听见门外动静, 早早就去给临春开?门。 大姐最近孕期不适, 回来得也早,见临春这时候才到家,于?是责备了几句。 临春把?带回来的卷子整理好, 临睡前给大姐和了杯牛奶,赶紧洗漱上床。 等到灯都关上, 她才想起?来关于?耳蜗的事。 在被窝里爬起?来,借着夜灯看到临夏躺下的身影,临春又不知道要怎么提起?这事儿。 临冬也跟着撑起?手肘,问临春怎么了。 临春摇摇头,重新躺下。 临冬摸摸她的手臂,紧紧挨着她睡觉。 临春闭上眼,总会想起?离开?时蒋以声隐在屋檐下的身影。 她甚至还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同样?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或许更有底气一点?,也就能开?口说出?来了吧。 隔天临春早起?发现手机上有条未读信息。 接收时间是昨天晚上,蒋以声发来的,简单几个字,说自己到家了。 临春那时候估计正在洗漱,手机震动没有察觉,直到隔了一晚上她才看见。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过去,临冬扒着她的胳膊踮脚看了一眼。临春连忙把?手机关掉,临冬瞪着眼睛,跑去和大姐打小报告去了。 小孩就这样?,好的时候恨不得跟你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简直就是一耳报神?,什么都往大人那里秃噜。 “三姐谈恋爱了。”临冬乐滋滋地说。 临夏抬手给了她一脑瓜子:“别瞎说。” “真的,”临冬捂着脑袋,“昨晚我看见那个哥哥送三姐回来的。” 临春刚洗漱完,从?厕所出?来临夏也给她一脑瓜子。 心虚使然,临春赶紧收拾收拾去书店了。 路上,她又打开?蒋以声发来的短信。 六点?出?头,也不知道大少爷醒没醒,一夜过去,耳蜗的事也得有个交代。她也努力了,但实在是说不出?口,要不就算了,算了算了。 清晨很凉,临春抱着书本穿过菜市后的长巷,额前都沾了薄薄一层雾。 屋檐上的橘猫随着她一路过去,边牧的碗里已经新添上了半碗狗粮。 蒋以声来得比她早,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临春趴着窗框往外看,远处的山脉还遮着太阳。 蒋以声手上还拿着葫芦水瓢,蹲身捏碎了半湿的土块。大概是听见声响,撑着膝盖站起?来看她。 “早。” 蒋以声弯腰拎起?田埂边的小桶,去井边接水。 临春也跟着过去,把?抹布和拖把?一并?洗了。 打扫卫生的活要不了多?久,临春带着单词本来的,原计划是再店里背会儿书。 只是现在多?了个蒋以声,书店里着实就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对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蹲在后院朝一片土地发呆。 但什么事挨着蒋以声就会变得复杂,临春要解释的事太多?,干脆拿出?手机,把?那条信息当着对方的面回了过去。 临春:【这条信息我今天早上才看到。】 蒋以声保持着原来蹲姿,窝在一团跟条小狗似的:【噢。】 他回复完毕,把?手机往兜里一装,起?身回学校。 就…噢?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蒋以声走后临春正好可以背背单词。 但这一个“噢”明显带着个人情绪,临春反应了半天连忙跟出?去,走半路想起?来自己单词本没带,又赶紧折回去拿。 追了一条巷子把?人追上,菜市场已经忙碌了起?来。 这时候的蔬菜新鲜,叶片上还挂着清晨的露水。大爷大妈摩肩接踵,背着挎包选购食材。他们时不时停下和摊贩们讨价还价,遇见熟人大声打着招呼。 临春平时最怕过这样?的场景,像是随时都能发生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按着平时她都是贴着菜市场最边上的店铺门口走,只是今天有蒋以声在,走边上就容易走散了。 哄男生她实在没什么经验,只知道事情越放越糟,问题要第一时间解决。 虽然也不知道大少爷在生什么气,但跟过去总是没错的。 临春侧身躲过挑选蔬菜的阿姨,被打闹着乱跑的小孩撞了一个踉跄。 蒋以声回头看她,似乎皱了下眉。临春连忙跟过去,刚想表示抱歉,下一秒却被对方直接握住了手腕。 隔着厚厚的衣袖,少年手指纤长,也握得住。 她能感到手腕有明显的收束,那股力量拉着她往前,同时稍稍放慢了脚步。 蒋以声的后背宽阔,在一片安静地拥挤中开?辟出?一小块安全区域。 临春脚步混乱,被他攥着,跌跌撞撞走出?菜市。 快到七点?,天亮了。 - 临春一早闹了个大红脸,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男生牵过手,虽然也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牵手,但…但就是不行。 火急火燎甩开?蒋以声,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失礼。 可蒋以声似乎没多?在意,整个人在一边看她着急上火,仿佛连刚才的气都消了不少。 甚至…还带着点?笑。 还笑?! 你是我的声音 第85节 临春眼珠子差点?没给瞪出?来。 “不是,”蒋以声象征性地掩了掩唇,重新调整好面部?表情,“我没在笑你。” 这话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临春扭头就走。 蒋以声追上几步捏住她的衣袖:“哎。” 临春拍开?他的手。 蒋以声笑着走在她身边:“对不起?。” 还算真诚的道歉,临春听得有点?心虚。 她本就没什么火,相比之下更多?的是羞。再者,当她看见蒋以声笑得眼睛弯弯,可能那点?仅剩的脾气都给消了。 和徐拓的没心没肺不一样?,蒋以声难得这样?笑。 虽然表情依旧很淡,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骗不了人。 临春边走边比划:{你很少这么笑。} 蒋以声微敛唇角,倒也不去反驳。 临春抿了抿唇,没再把?话题继续下去。 两人并?肩走着,凉风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 蒋以声高了临春一个脑袋,俯视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姑娘家小巧的鼻尖。 大概是天冷的,冻得皮肤发红。 他把?手在临春面前随便一招,吸引过来对方目光后,用口型问道:昨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临春张了张嘴,连步子都不自觉停了一停。 蒋以声能明显看出?她眼里满溢出?的失落,不用听回答基本也就知道了答案。 【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昨晚认真想过了,目前不打算动手术。】 临春用手机发的短信,一字一句都很认真。 蒋以声稍微有些意外:【你告诉她们了吗?】 临春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为什么?”蒋以声问。 临春耷拉着脑袋,在屏幕上敲敲点?点?。 为什么?因为实在没钱啊。 临冬要治病,大姐要生产,她们两个都是个顶个的急事儿,关乎人命的。而自己都聋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年两年。 她把?原因大致说了一些,贫穷让人有着说不出?的羞耻。 可面对蒋以声,临春不想有欺骗和隐瞒。 蒋以声:【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临春看着蒋以声的信息,深深吸了口气。 这让她想起?当初大姐准备打胎那会儿,蒋以声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只是有些问题,不是告不告诉的问题。 临春:【大姐会同意的。】 蒋以声不由?得抬了下眉。 临春:【所以不能告诉。】 她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甚至还扯出?一丝被逼无奈地苦笑。 蒋以声偏了偏眼,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走过街道,遇见那位摆摊的老婆婆。 对方招呼着他们吃早饭,蒋以声过去买了根玉米,随手递给临春。 “为什么总要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自作主张。” “和我父母一样?。” 蒋以声说得很快,又没有开?口前的预兆。临春捧着玉米,往蒋以声面前探着脑袋。 她把?口型看得半半拉拉,意思连蒙带猜也没明白多?少。 蒋以声的表情严肃得可怕,临春只在最后模糊看到一个“父母”的字眼,不由?得会想到蒋以言。 她记得蒋以言提到自己母亲时,眼里总是带笑的。 为什么同一对父母,会把?两个孩子养成完全不同的样?子呢? 或许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蒋以声这样?肯定是不会撒娇的。 她手里还拎着玉米,试探着递到蒋以声面前。 “我不吃。”蒋以声说。 临春放下手臂,思考两秒,掏掏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 蒋以声没接。 左哄右哄哄不好了,眼见着再拖下去就得迟到,临春只好拿出?手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是不是你在出?钱让我做手术啊?】 蒋以声:“。” 不知道说些什么。 临春脸上一红:【如果不是你也别笑我自作多?情。】 她惯不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含沙射影地暗示询问。 这次算是歪打正着,还真让临春给蒙对了。 蒋以声有些挫败,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收起?手机,侧身躲开?临春往学校走去。 临春吃了个瘪,越想越觉得丢人。她使劲搓搓发烫的耳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好意思问出?那么一句的。 “快点?。” 蒋以声转身后退着走了几步,临春耷拉着脑袋跟过去。 “手术很麻烦,”蒋以声漫不经心道,“我没那么闲。” 第53章 53 十一月底, 蒋以声不仅没走,还准点参加了高二的第三次月考。 成绩在次日公布,临春特?地找了蒋以声的排名, 不高?不低一百出头。 而对方八十三的英语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什么不好好考试?】临春不解。 蒋以声依旧托着下巴, 懒洋洋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没必要。” 几?乎断层的分数, 绝对优异的成绩,的确没必要在这个小地方刷存在感?。 临春:【可你为什么要带我竞赛?】 蒋以声偏眼看她,眸中带笑。跟看自己闺女似的,有着一点说不出的慈祥和宠溺:“你不是想去?” 临春:“……” 算了, 低头刷题。 省赛的题目有难度,临春自学起来很是吃力。 有些问题怎么都不明白,钻牛角尖似的越想越迷糊。 然而就这样她也没去问蒋以声。 不是不好意?思, 就是说不出来的别扭。可能是心里下意?识地避嫌, 但?怎么说两人都是队友,学不会到时候还得拖人后腿。 临春这匹孤狼一个人单打独斗惯了, 现在要考虑到小组,组员还是蒋以声, 几?个buff叠满了,还真有点不知道?把力往哪使。 她在这边郁闷纠结,蒋以声那边也不太平安。 十二月刚开个头,徐拓就往桐绍跑了好几?个来回。 蒋以声做事果断干脆不像他?那样拖泥带水, 徐拓心软, 又担心做得太过。 “主要是怕连累你,”徐拓自责得直扯头发,“那些人跟狗皮膏药似的, 粘谁身上都惹一身腥。” 蒋以声刚打印出几?分模拟卷,垂眸边看边评论?道?:“操不完的心。” 徐拓忧心忡忡:“我就是怕…” “你帮我做件事。”蒋以声打断他?。 “什么事?” “让邵哥来桐绍。” 他?口中的邵哥是邵老爷子的小儿?子, 也是之前?联系临春的医生。 虽然差着辈分,但?年?龄差得不多,徐拓和蒋以声私下都喊对方哥。 近几?年?对方工作,和这帮小孩拉开了距离,没以前?那么熟络,但?关系还是有的。 徐拓和邵家走的近一些,一些话也好说一点。 “哈?!”徐拓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哪有那么大的脸!” 蒋以声把试卷对半一折:“拜。” 好像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你是我的声音 第86节 “你要给小春儿?治耳朵也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吧?” 蒋以声干脆把眼一闭,拒绝交流。 徐拓骂骂咧咧几?句没有效果,干脆也往沙发靠背上一仰,装死睡觉。 蒋以声:“哎…” 徐拓听到声音,立刻坐起身来:“啊?” 两人对视片刻,徐拓的目光由询问转成疑问。 蒋以声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徐拓一头雾水:“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特?别喜欢笑。” “是吗?”蒋以声手肘压着桌边,侧身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 徐拓:“什么事?” 蒋以声:“临春有时候会不看我。” “???”徐拓不能理解,“这算什么事?” “她不看我我就不能跟她交流了,我不能去掰她的脸。” 徐拓憋了憋:“或许你可以。” 蒋以声不知可否。 沉默几?秒,徐拓小心翼翼地问:“你来真的?” 蒋以声反问:“怎么算真?” 徐拓干脆道?:“结婚呗。” 蒋以声失笑,目光却垂在一个地方。 他?缓缓收敛表情,像平日里淡淡的模样:“太远了。” - 为了不拖蒋以声的后腿,临春空出了课本的学习时间,全心全意?投入竞赛题海中去。 只是题目永远刷不完,不管做了多少真题卷,总会有各种各样刁钻古怪的偏题难题等着她。 蒋以声对此的解释是:【选拔类考试就是这样。】 想像月考一样掌握住所?有题型怕是有点难度,竞赛题考得就是现场随机应变。 临春简直大呼救命。 蒋以声还挺喜欢看临春吃瘪,像拄着腮看一条小鱼慢慢游进大海。 会被彩虹惊艳,也会有风浪打压,临春身上有股子韧劲,羽翼丰满只是时间问题。 她会走出去。 - 十二月底,桐绍在冬至迎来了一场大雪。 浩浩荡荡下了一夜,白茫茫盖住了整个桐绍。 瑞雪兆丰年?,村里还有人专门放了炮。 临夏昨天开始身体就有点不舒服,今早直接没起来床。 临春以为她是累了嗜睡,做好早饭去了学校。 临冬起得晚一些,给临夏量了体温,都挺正常。 临夏怕小孩儿?担心只是说困,等临冬出门上学后才赶紧去了医院。 几?项检查下来是虚惊一场,医生叮嘱她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 临夏在耳朵里过一遍,没往心里记。 她甚至临走前?还逛了趟书店,听着店主介绍半懂不懂地给临春买了几?套卷子回来。 这些年?她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更为病弱的临冬身上,近两年?连过冬的衣服好像都没给临春买过。 小女孩十来岁花一样的年?纪,总是爱打扮的。 临夏又给临春买了身衣裳,拎着袋子提回家,象征性地给自己冲了杯牛奶。 临冬的病不容乐观,透析停了几?个月,过完年?得重新往医院跑。 好在奶茶店生意?稳步上升,兑换券也赚了不少,存款应付应付眼下还是可以的。 就是愁以后,临春要念大学,还要多养个小孩子。 到时候肯定要走的,梁峻他?妈知道?自己生了个孩子肯定得闹。 到时候指不定又给镇上来一出精彩的好戏。 想想就烦。 一堆琐事堆积成整个生活,柴米油盐占据了临夏的世界。 其实她也不知道?能扛多久,但?日子总要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半个上午很快忙活过去,马上就要到放学的点,临夏提前?做了些奶茶堆在柜台,一会儿?有得忙。 可还没等到下课铃响,却意?外到来一位不速之客。 原本该在邻市的梁峻出现得突然,临夏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她说话都有点卡顿,“你怎么来了?” 梁峻满面憔悴,看得出最近过得不好。 不过这些也不是临夏该管的事儿?。 “我们聊聊。” 临夏面露难色:“一会儿?放学了。” 梁峻垂眸扫了眼柜台上一些还未摆放的奶茶,直接上手:“我帮你。” “不用?了,”临夏连忙把那几?杯奶茶拿来,“我这儿?…要健康证的。” 她其实想说这样不太合适,会被人嚼舌根子。 但?转念一想这些话也不该直接说出来,惹得两人都难堪。 “嗯,”梁峻退开一些,看着临夏,“我能坐会吗?” 临夏转身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随便吧。” 临春放学一向出来得晚,进店里就围上围裙进后台帮忙。 生意?好也就好那么半个小时,等到放学的人潮过去,店里慢慢也就冷清了下来。 临春直到吃饭时才惊讶地发现临冬身边怎么坐了个熟人。 “耶!夫!”她惊喜地喊出声。 临夏突然转头瞪她一眼,临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是…也叫不出来哥哥啊… “你管小孩叫什么。”梁峻说。 “有事吗?”临夏算着今上午的账单,低头把算盘拨得噼啪直响,“说完了回家吃饭吧。” 梁峻起身,重新走到柜台前?:“我们单独说。” 临夏抬了抬眼:“没什么需要单独说的。” 梁峻也不强求,只是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腹部。 不到三个月,孕肚还没显怀。 临夏意?识到他?的视线,很快侧过身子。 梁峻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本眼睛慢慢地红了。 “临夏…” “不是你的。”临夏压着声音。 梁峻动了动唇,扯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临夏撇开眼,把账本胡乱收起来:“我妹看着呢,有什么事以后说吧。” 梁峻后退半步,在柜台上搁下一串钥匙:“我在家里等你。” 那是临夏的钥匙,钥匙扣还是和梁峻一对的,搬家时她没带走。 回忆涌入脑海,心中难免苦涩,临夏抬头不着痕迹地抹掉眼泪,洗了手再去吃饭。 - 省赛安排在周末,预报晚上有雪。 临春穿上临夏刚给她买的新羽绒服,里面罩了两件毛衣一个背心,主打的就是圆滚滚看着有福。 桐绍一中就那几?个独苗,校长专门租了个面包车给送去考场。 临春有点晕车,额角抵着车窗“哐哐”撞了一路也不嫌疼。 好在天冷,下车吹了会儿?冷风人就精神了起来。 临春把鼻尖冻得通红,惹得蒋以声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穿得跟个福娃似的,土得让人想笑。 稍微的笑意?带动胸腔震动,蒋以声嗓子痒痒,偏头咳了几?声。 近几?天气温降得厉害,他?大概是有些受凉。 又或者他?跟这地方八辈子犯呛,没安分几?个月就得进一趟医院。 不过身体情况并不影响考试,这些题目对蒋以声来说还算简单。 他?做完试卷,也懒得检查,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子,去校外买了热水和感?冒药。 你是我的声音 第87节 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蒋以声硬是在小诊所?坐了半小时,想等考试结束回来和临春一起吃饭。 可铃响之后,考试结束,临春和梁阙并肩从教学楼内出来,两人一个比划一个看,似乎交流得还挺开心。 蒋以声感?觉自己头顶冒火。 他?气得午饭都没吃,一通电话把自家司机喊来准备回家。 路边等车时,还特?别恼人地碰见这两人一起出来吃饭。 临春看见蒋以声,便跑过来询问:{吃饭吗?} 梁阙就站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等她。 蒋以声眯了眯眼:“不吃。” 说完还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临春连忙给他?递纸巾。 {你感?冒了?} 蒋以声皱皱眉,没怎么看懂。 临春又掏出手机打字给他?看。 蒋以声随便“嗯”了一声,也不管临春听不听得到。 【我去和带队老师说一声,让你先回去。】 也不关心几?句。 “嗯。”蒋以声依旧是不爽地应了一句。 汽车停靠在路边,蒋以声也没知会一声,就这么直接抬脚迈过绿化?带。 司机早就下车,绕过车尾替他?开门。 黑色轿车流畅华丽,和他?们从学校坐过来的破面包车压根不在一个层次。 临春呆愣愣地看着刚才的一通流程,再目送轿车飞驰而去。 阶级上无法?跨越的的鸿沟在那一刻无比清晰,强大的距离感?像阵风似的席卷了所?有感?官。 横在她面前?的绿化?带分明那么窄,窄到蒋以声抬脚就能跨过去——可自己却怎么都不行。 挫败和自卑在同一时刻于心底翻涌,又或许是因为考试时没做出来的最后一题。 临春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为什么会如此之大,左右不过是…走了个蒋以声。 正发着呆,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手。 梁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朝左边做了个手势。 {走吧。} 临春这才定了定神,转身快步跟上。 校外的店铺门口,挤着许多排队买饭的学生。 几?块钱的炒面两分钟一盘,锅边都沾着黑乎乎的酱油。 她又像是回到了现实。 只是尽管如此,临春脑海中还是存留着蒋以声坐进车内时紧皱的眉头。他?捂住了口鼻,像是用?力咳嗽了几?声。 啊…有钱人也会感?冒啊。 第54章 54 元旦前的大雪下了两天两夜。 整个桐绍银装素裹, 绵延的山脉隐在漫天遍野的晨雾里,你遮我掩,虚虚实实。 临春起得早, 穿得也厚, 去书店的路上呼了一路的团雾, 脚踩进积雪,发出“咯吱吱”敦实的?响声。 她和顾伯一起把店外的积雪扫开,清理?出一块空地。 边牧在脚踝高的?大雪里飞奔撒欢,临春拍拍手唤她过来, 又?被甩了一脸的?冰凉。 快要上课的?点?,天还没亮起来。 被冰封的?小镇似乎比往常还要宁静,临春揣着誊抄的?单词条, 被小狗牵着走过田边树下。 经过校门外的?奶茶店, 大姐倒了杯热水给她。 玻璃杯外面是毛线钩的?保温套,临春拿在手里, 暖和和的?。 到教室时班里还没来几个人,临春把?值日生的?名字写?在黑板角落, 再把?后排堆了两天的?垃圾倒了。 忙活完她就坐下来背单词,直到教室开始闹嚷,前?排嬉笑打闹时撞到她的?桌子。 早自己铃响还差一分钟,蒋以声要迟到了。 - 另一边, 蒋以声从沉重的?梦中惊醒。 屋里漆黑一片, 高耸肮脏的?沟渠仿佛还夹在他的?两边。 簌簌的?流水和诡异的?脚步萦绕在耳,混着凄厉的?犬吠,利刃般刺进他的?耳膜。 蒋以声把?手从被子里探出去, “啪”一声拍开了灯。 光亮刺眼。 蒋以声把?小臂遮在眼前?,缓慢适应那一阵眩晕感。 夜灯坏了, 他头痛欲裂。 - 早自习下课,临春也没见着蒋以声的?人影。 作为班长,她有?义务跑一趟楼上去和班主?任报告。 蒋以声请了病假,其实临春早就想?到,对方从不无故旷课,不来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是出于一点?私心,她想?从赵老师这里打探点?消息。 【需要去探望吗?】临春把?小本子竖给赵老师看。 毕竟之前?蒋以声生病时她和梁阙也去看望过。 赵老师扶了扶额:“再说吧。” 回?到教室,临春心里还惦记着生了病的?蒋以声。 桌洞里的?手机摸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大课间发了条短信过去。 简单的?询问,也并没有?得到回?复。 联想?到前?几天两人并不愉快的?分别?,临春更加失落了些。 心里总像是有?口气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 中午放学,奶茶店人满为患。 临春到店里就系上围裙去后台帮忙,等到那一阵学生过去,意外发现徐拓竟然在角落教临冬做题。 临春从保温桶里拎出午饭,对着大姐惊讶地睁大了眼。 临夏忙完最后一个客人,转身用抹布擦干净台面。 她干活利落,随手接过临春手上的?饭盒,把?盖全给掀了。 大姐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临春默默退后,本想?原地开溜,但中途被临夏抓住后衣领,拎小鸡似的?给拎了回?来。 柜台后拍了张纸,临春探身去看。 【下午请个假去医院做检查。】 临春愣了愣。 临夏给临冬端上饭菜,整个人没什么表情。 临春攥着纸张追过去,只是碍于徐拓在场,不好直接询问。 “小春儿,”徐拓笑眯眯地冲她一招手,“你是不是才看见我?” 临春摇摇头,垂眸把?手上的?纸折了一折。 事关蒋以声?还是徐拓? 又?或者…只是普通的?检查。 临夏没说。 碗筷摆在桌边,临春坐下吃饭。 徐拓临走带了杯果茶,人都走到门口了,又?被临春追上。 【蒋以声还好吗?】 她把?手上的?纸给徐拓看。 徐拓眼仁一弯笑出来:“挺好的?,就是快烧到四十?度而已。” 临春半张着嘴,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询问。 徐拓拿出手机打字:【可严重了,发烧躺了一上午。】 这话真假未知,临春微一愣神。 徐拓又?写?道:【我带你去看看?】 临春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午饭时间登门多没礼貌,即便?要去也另找个时间。 你是我的声音 第88节 “唉,”徐拓叹了口气,“真难。” 追小姑娘,真难。 目送徐拓离开后,临春折返回?店。 临春把?手上的?纸张展开放在大姐面前?,问道:{是什么检查吗?} 临夏指间还夹着筷子,抬手指指自己的?耳朵,非常随意地说:“也快高考了,给你装个耳蜗。” - 下午,临春去了趟市立医院。 一套检查下来得不少钱,说实话,她不是特别?想?去。 只是临夏压根不给她机会拒绝,等到下午上学的?那阵客源过去,就直接带临春去了医院。 大姐做事向来如?此,就算反抗,最后也只能落得一场臭骂。 临春老老实实跟在大姐身后,做了一些常规检查。 原本的?忐忑不安逐渐被临夏稳定?的?情绪安抚,临春握着手机,终于在回?程的?汽车上把?编辑好的?信息拿给临夏。 【为什么突然做检查?】 她有?点?心虚,不知道临夏知道些什么,也没敢提蒋以声。 临夏叹了口气,拿过手机回?复道:【高考听力得听,前?几年就想?带你来了。】 临春小心翼翼地回?复:【可是耳蜗很贵。】 临夏:【这些事小孩不用操心。】 如?以往一般,临夏总把?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肩上。 好像问题都不是问题,在她这里什么都能解决。 可是不能这样。 她们根本没办法。 临春握住她的?手指,摇了摇头。 {就算不听听力,我也能考上大学。} - 从医院回?来,时间还早,临春去了趟书店。 因为天冷,店里门窗都关着,顾伯没在楼下,她就没继续打扰。 蒋以声种的?花被收进屋里,临春按按土壤,有?些湿润,不知道需不需要浇水。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发给蒋以声的?信息依旧没有?回?复。 点?开朋友圈,徐拓晒了张表情迷离的?自拍。 蒋以声在底下回?复:【本来就烦。】 临春:“……” 有?什么烦的?。 而且他分明看到了信息,为什么也不回?信息。 烦她吗?临春有?点?憋得慌。 自从上次奥赛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奇奇怪怪。 说是吵架吧也并没有?,可的?确又?生疏了许多,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种捉摸不透的?事想?多了脑壳疼。 临春关掉手机,临走前?给藏獒加了狗粮,再去店外的?屋檐下踮着脚去找檐上的?橘猫。 雪花松软,被阳光折射出晶亮的?色彩。 临春没找到猫,便?随手团了把?雪。 她在想?要不要去看望蒋以声。 想?去,但又?怕不合适。 怎么就生病了呢? 在临春的?意识里,没衣服穿才会生病。 小时候爸妈把?她养得很好,从来也没有?生过病。 后来家里出了事,临夏照顾妹妹难免疏漏,临春衣服穿少了也不吭声,生病也是因为在教室里冻了一上午。 生病的?滋味不好受,一瓶吊针下来得五六十?。 临春心疼钱,后来就不敢生病。 冬天的?衣服少,她就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 也不管好不好看,结结实实把?自己包成个球。 像现在这样,丑得很。 所以还是…不去了吧。 临春团出一个巴掌大的?雪人,用树枝给它装上两条胳膊。 蹲身放在墙角,又?觉得形单影只,于是又?团出来一个。 天凉雪冷,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刚收拢在唇边呼了口气,视野左侧突然出现一个物?件,吓得临春往旁边一歪,结结实实做了个屁墩。 她一手按在地上,仰头看去。 眸中的?惊慌还未消散,但很快就被惊喜取代。 蒋以声很是无奈,把?手上的?暖宝宝收了回?来。 似乎是误解了临春的?条件反射,他刻意保持了距离,有?些冷眼相看的?意思。 临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蒋以声的?确是病了,即便?带着口罩也能看出眼里浓浓的?疲惫。 他穿得很厚,黑色的?羽绒服跟裹了条睡袋似的?,甚至手上还娇弱地拿了个浅绿色的?暖宝宝,上面印着毛茸茸的?卡通小熊,乍一看不像是蒋以声会买的?东西。 蒋以声没有?吭声,把?暖宝宝塞进临春怀里。 不容拒绝地态度,转身往书店走去。 临春双手一起捧着暖宝宝,像捧着个宝贝似的?小跑着跟过去。 {顾伯不在店里。} 蒋以声拉下口罩,偏了偏脸:“看不懂。” 话里带了点?情绪,可临春也听不出来。 她只看见对方因为高热而泛红的?脸,还有?那双隐于雾气中狭长的?眸。 好像真的?很严重。 {你还好吗?} 临春跟进店里,比划着问道。 蒋以声重新把?口罩戴上,“嗯”了一声。 临春也看不到。 她茫然地站在店门口,等蒋以声照看完那几盆花回?来,仍然杵在原处。 店里没灯,并不亮堂,临春把?手上的?暖宝宝重新塞回?蒋以声的?怀里,觉得委屈。 {你在生气吗?生我的?气?} 她手上比得快,也不管蒋以声看不看的?懂。 就像蒋以声说话,也不管她懂不懂。 蒋以声摘了口罩:“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临春鼻子一酸,难过一阵阵的?从心底里往外涌。 那些她难以解决的?问题,尴尬两难的?困境,放在蒋以声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 自卑逐渐蔓延,在心里遮天蔽日。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随便?比划了个“再见”,整理?好情绪,转身离开。 第55章 55 从书店离开, 临春赶上了最后一节物理课。 老师正在订正刚发下来的周考卷,蒋以声桌上堆了?一堆铺开的纸张,也没?人整理。 最上面是刚发下来的, 临春扫了?一眼, 七十六分, 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 装得挺好。 手?机收到信息,蒋以声回了个唉声叹气的表情包。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就生出许多不满。 少?爷的情绪捉摸不定,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脾气大得很。 她从医院里出来本来就已经够烦了?,还得分出点精力去哄人。再说,她压根不明白自己哪儿错了?, 就算哄也不知道怎么哄。 突然, 她的课桌往后一顿,前排的男生转过身, 略微诧异地?看着她。 临春茫然抬头,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你摔本子声音很大。】 你是我的声音 第89节 另一个女生把写了?字的草稿本竖在临春面?前。 临春头皮一麻, 恨不得把头砸进课桌里。 她默默举手?,比了?个“对?不起?”的手?势。 前排的同学板凳一荡坐了?回去,临春双臂一叠,把脸埋了?进去。 - 晚上放学, 不到七点的天已经暗了?。 班里空荡荡的, 不剩几人。 窗外雪地?里的欢呼打?闹震耳欲聋,却都与她无关。 临春的数学题解了?一半,算废了?半页草稿, 思路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难受的要命。 她正杵着左手?揪自己的头发,突然“嗒”一声,桌角落下一个小巧的玻璃罐。 一罐橙色的糖豆,临春看着眼熟,顺着上面?的手?臂仰头看过去,蒋以声依旧是那副口罩打?扮。 她突然想起?来,这罐糖是她送给蒋以声的生日礼物。 临春不自觉坐直身子。 蒋以声拉开凳子坐下,拧开瓶盖,放在临春手?边。 临春:“……” 楼梯递到脸跟前了?,不下实在是有点不太好,临春展开掌心,接过一颗糖豆。 橙子味的硬糖,舌尖一抿就能吃得满口甜腻。 蒋以声自己没?吃,把瓶盖盖好装进口袋,从桌上扒拉出纸笔,下一秒开始原地?卖惨。 【生病很难受。】 临春:“……” 倒也不用这样。 【现在还没?退烧。】 为了?更加凸显病号的可怜,蒋以声拉下脸上的口罩,把自己那颗快要蒸着热气的脑袋往桌上一放。 乌发杂乱,从发丝间能看见发红的耳尖。蒋以声弓着背,有气无力地?往临春面?前探了?探身子。 像顾伯家的藏獒,吓了?临春一跳。 蒋以声伸手?拿过桌上的水笔,指尖扒拉来一张纸,一点一点写下临春正在纠结的题目。 等?他写完了?解题步骤,搁下笔,把草稿往临春面?前一推,像完成任务般可怜巴巴地?说:“我的小灯坏了?,你知道哪里有卖吗?” - 晚自习前有将?近一小时的晚饭时间,临春和大姐打?了?招呼,直接带蒋以声去买夜灯。 菜市场旁有一个批发市场,她有时会过来买一些文具和日常用品。 其中有一家灯具店,临春自己的夜灯就是在这里买的。 “小鸡小鸭小蘑菇,什么都有,多好看。” 店家拿了?个砖头大的插板过来,挨个介绍上面?插着的小夜灯的花色。 小镇的物价便宜,最贵的也就五块钱。 蒋以声挑挑拣拣,好像都不怎么满意?。 最后他看向临春,示意?她过来替自己挑选。 临春挑了?朵小黄花,配着绿叶,还挺好看。 打?开开关,灯光是暗暗的暖黄色,像团萤火似的,拢着那一块小小的花朵塑料壳。 蒋以声笑?了?:“那就这个吧。” 临春本以为蒋以声挺难讲话,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就给同意?了?。 “这是什么花?”蒋以声问。 临春皱着眉头,不知道。 这种简单线条勾成的花朵图案,也不是就一定能叫的出名字。 蒋以声付了?钱,把小夜灯装进兜里:“有一种小黄花,叫迎春花。” 临春先是一愣,对?上蒋以声的眼睛,缓了?几秒,这才比划着问:{什么?} 蒋以声笑?着看她。 她转身回学校。 装傻。 临春其实知道迎春花。 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桐绍的路边有很多。 野草似的胡乱疯长?,杂乱无章,顺着灌木往上爬。 每到二三月份,冬末春初,柔软的枝条抽条开来,上面?就坠上一朵朵黄色的小花。 临春家以前有个花池,在门边窗下用篱笆圈出细长?的一条。 里面?的迎春花盛开时,那条花枝就垂在她的面?前。 襁褓里巴掌大的婴儿被厚实的棉被包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抹明黄。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后,屋主人折返回来,心疼地?把她抱起?,她便有了?家。 - 元旦三天小长?假,临夏关了?店门,带临春和临冬一起?去了?趟北京。 她们坐的是老旧的绿皮火车,空气中混杂着酸菜泡面?的味道和二手?烟。 冷气开得很大,临夏带了?条毯子,展开披在两个妹妹的身上。 她们从早到晚,“哐当哐当”创了?快有一天,直到晚上才到达火车站。 临春摘了?背包刚过安检,却意?外在接站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耶…”她急忙去拽大姐的衣服,转头看向那人所在的地?方。 “姐夫!”临冬惊喜地?瞪大眼睛。 临夏倒也不再让她改口,只是拉着临春,朝梁峻走?去。 和两个小孩挨个打?了?招呼,梁峻接过临夏手?上的行李箱,目光下意?识落在她的肚子上,又很快收回:“还好吗?” “还好,”临夏相比之前要和善许多,“你什么时候到的?” “才到没?多久,”梁峻说话时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我先带你们去宾馆。” 宾馆离车站还挺远,梁峻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这才到了?地?方。 医院就在旁边,走?路几分钟就能到达。周边是生活区,饭馆和商店都很多。 两人应该是事先说好的,并肩在前台交了?身份证,领了?两张房卡。 房间是双人间,梁峻住在她们隔壁。 放下行李时,他摸摸临冬的脑袋,看向其中一张床:“你和三姐挤挤。” 临冬使劲点了?点头。 “你也不用也住在这,”临夏把洗漱用品用包里拿出来,在卫生间边忙边说,“这一晚上这么贵。” “还好,”梁峻帮她捡起?掉在洗手?台上的毛巾,“正好也带你去做个检查。” 两人说的话都被临冬翻译给临春看。 临春多多少?少?就明白大姐为了?她又不得不去依靠梁峻。 临夏越是自然,她就越是难受。 这种感觉临冬还不懂,乐呵呵地?以为大姐和姐夫有可能会和好。 临春笑?着应和她几句,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 隔天,临夏和梁峻先带着临春去五官科做了?检查,单独和医生沟通有关耳蜗的事宜。 吃完午饭,下午又带着临冬去了?肾内科。 透析需要三个半小时,针管从手?肘内侧刺进去,在上面?留下一个滞留针。 临冬瘦得让护士找不到血管,不过她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不停攥着拳头又放开,企图让自己的血液更加活跃一点。 国内几近顶尖的医院里,无论?是治疗手?段还是器械都比桐绍好上许多。 短暂的喜悦之后,又插进去一段矛盾又揪心的难过。 临夏去趟卫生间的功夫,被里面?浓重的酒精味熏得干呕。 她趴在水池边上,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和那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一样,歇斯底里的哭出声。 “抱歉。”她听见梁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爱人身体好像不舒服,您能帮我扶她出来吗?” - 晚饭之后,临春在酒店房间里带临冬睡觉。 临夏收拾了?一下东西,叮嘱他们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许打?理。 临春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大姐得抽空去处理和梁峻之间的事。 只是临到对?方出门,临春还是不放心的追过去比划道:{姐,我想跟你说说话。} 临夏似乎疲惫到不想说话:{回来再说。} 你是我的声音 第90节 临春没?再坚持。 随着房门落锁的一声轻响,床上的临冬一股脑坐起?了?身。 刚透析完的身体没?什么精神,一张小脸没?丁点血色。 {他们会和好吗?} 临春摇摇头:{不知道。} 临冬坚信:{姐夫知道大姐有宝宝,肯定会和好。} 临春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只是手?抬在胸前,想想又放下了?。 用孩子吗…大姐应该最不愿意?吧。 她坐在床边,勾了?勾唇,哄小孩似的点点头,让临冬早点睡觉。 临冬躺下,盖好被子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兴冲冲地?比划道:{徐拓哥哥说要带我去玩。} 临春突然想起?,徐拓蒋以声的家就在北京。 只是想到了?也没?什么用。 晚上,等?到临冬睡下,临夏还没?回来。 临春给大姐发了?信息,退出时看到蒋以声的对?话框,犹豫许久,点了?进去。 文字删删改改,编辑了?许久。 最后咬咬牙,点击发送。 【我去了?北京。】 她掩耳盗铃般关掉手?机,没?过几秒,对?方的信息回复过来。 【去那干什么?】 临春先在编辑框里输入“大姐来陪我配耳蜗”,想想又删掉,只是发了?个“看病”过去。 【想家了?,帮我带一只烤鸭回来。】 临春手?指一顿,有些诧异。 【让徐拓付钱。】 【谢谢。】 第56章 56 由于?蒋以声的?委托, 临春不?得不答应徐拓一起出去买烤鸭。 能出去玩,临冬自然很是高兴。 不?过临春没那份闲心,她只不过不好拒绝蒋以声的请求。 因为临冬需要透析, 周期较长, 所以来之前临春多请了三天的假。 一路折腾, 好不?容易出个省份,临夏本就有意在北京玩一玩。所以一听说她们自己和朋友出去,也只是叮嘱临春好好照顾妹妹,该花钱的?地方不?能省着。 临春点头应下, 正好在也让临夏能休息休息,最?起码和梁峻单独相处一会儿。 自己大姐的?性格她了解,要真和梁峻表面上?那么生疏, 这次来北京也不?会去通知对方。 两人结婚这么多年, 过的?一直都挺和谐。唯一的?矛盾也就是双方家庭,梁峻那个妈妈, 还有自己和临冬。 其实算起来,老人家想抱孙子也没什?么大错, 如果临夏没有她们两个拖后腿,指不?定?已经有自己的?孩子,过着一家三口正常人的?生活。 又?或者没有成家,单凭临夏那份能吃苦的?毅力, 在大城市也会过得?不?错。 主要还是她和临冬, 几乎毁了大姐整个人生。 下午,临春带着临冬和徐拓成功碰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穆潋卿。 对方穿了件米色的?毛呢外套, 里面是一条坠着蕾丝的?白色长裙。 正午的?天上?艳阳高照,不?是很冷。 “你好呀, 小春。”她和临春打完招呼,再看向临冬,“还有妹妹。” 临春比了手势,临冬挽着临春的?手臂,替她翻译:“我姐也说你好!” 四人几月没见,却一点儿没生疏,说说笑?笑?一路,去往约定?好的?景点。 今天不?是节假日?,游客相比于?之前几天不?是很多。 临春没什?么心思去玩,虽然她对桐绍以外的?世界很是好奇,可心事太重,总显得?心不?在焉。 她有时会在一个景点简介牌前停住,认真去看上?面记载的?故事。 有时简介牌还会根据经典具体内容做成不?同?的?形状,包括周围的?垃圾桶、广告牌,路边的?商贩,还有很多很多。 越是了解,就越能发现桐绍的?贫瘠和落后。 她开?始明白临夏当?初打工为什?么执意要出省,也明白了为什?么临秋一直都告诉她要走出去。 还有,这是蒋以声长大的?地方。 十几年的?时间,他分明见过更好的?世界。 公园的?观赏湖边,徐拓带临冬坐船。 一张船票很贵,临春没舍得?一起上?去。 穆潋卿在岸上?陪她,两人在路边找了个长凳坐下。 “我有点晕船,”她从小包里掏出饼干递给临春,“再说那船也没什?么好坐的?。” 临春拿出手机,打字回复:【主要是船票太贵啦。】 “嗯嗯,”穆潋卿点点头,“还不?如买点好吃的?。” 两人坐着吃了会儿饼干,在星星点点的?树荫下晒太阳。 穆潋卿的?普通话似乎非常标准,说话时口型也容易看清。 出于?礼貌,临春一直都在意着她的?动作,生怕漏掉每一句话,让人觉得?失礼。 可穆潋卿吃着吃着,也拿出了手机,和临春发起了短信。 【你和蒋以声还好吗?】 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把临春给问懵了。 她低头看看手机,再抬头看看穆潋卿,整个人傻傻的?,不?知道这要怎么回答。 穆潋卿眨了眨眼,像是也有点不?理解。 缓了几秒,这才?感叹道:“你们还没…” 还没怎么样,临春没敢往下想。 “哎哟,”穆潋卿捂住自己的?嘴巴,惊讶道,“为什?么啊?” 临春坐得?浑身难受,不?自觉站了起来。 穆潋卿连忙跟着一起,凑过来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别介意!” 临春连忙摇头,这没什?么介意的?。 只是提到蒋以声,她就有点条件反射,还有点严重过敏。 她对着穆潋卿摆摆手,想了想,还是用手机发过去信息:【我不?介意,没关系。】 垃圾桶在几米开?外,她们走过去扔了饼干的?包装袋。 观光船还有一些时间才?靠岸,穆潋卿挽着临春,指给她看远处的?风筝。 穆潋卿很尊重临春的?意思,没再提蒋以声。 可沉默下来之后,临春反而一直想着有关蒋以声的?一切。 【蒋以声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问穆潋卿。 穆潋卿收到信息,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暖暖的?阳光下,她点着屏幕,似乎想起开?心的?事。 【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难走近的?朋友。】 穆潋卿和蒋以声认识于?初中?,其实也谈不?上?认识。 徐拓在一群小混混手里救下同?班的?穆潋卿,蒋以声在一旁,也只是隔着老远冷冷地看着。 后来穆潋卿和徐拓成了朋友,生日?聚会之类出去玩的?时候,就喜欢再捎上?蒋以声。 所以从一开?始,穆潋卿和蒋以声之间的?交流并没有很多。 【当?时那些欺负我的?人,以为只有徐拓罩着我,所以当?徐拓有阵子离开?时,他们又?来找我报复。】 这次是蒋以声替她出了头,甚至要比徐拓更加狠戾干脆。 为首的?几个直接被?送进了医院,而也是因为事情闹大,穆潋卿遭受的?校园暴力才?被?家长重视起来。 蒋以声家里因此赔了不?少钱,不?过他似乎不?怎么在意,也没有找穆潋卿赔偿。 他还像以前一样沉默,有徐拓在时,自动变成人群里的?影子。 只是在穆潋卿这里,蒋以声不?再是一个“顺带捎着”的?朋友了。 “……” 这是临春第一次了解蒋以声的?过去。 说实话,穆潋卿口中?的?男生和她认识的?蒋以声有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比如说,蒋以声去救女孩子她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主要是救完了,临春总觉得?对方得?欠兮兮说上?一句调侃的?话,把人逗笑?了,然后再去做其他。 她没告诉穆潋卿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错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91节 【蒋以声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有礼貌,也温和,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但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就是怎么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临春知道这种?感觉。 就像她告诉过蒋以声自己所有的?事,可是却对蒋以声的?过去一无?所知。 哪怕来到他长大的?城市,也被?满目的?高楼、交错的?道路搅得?晕头转向。 她好像和蒋以声很近,但好像又?很远。 她不?了解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去了解。 - 逛了一下午的?景点,晚饭时,徐拓带她们去吃烤鸭。 临春正好去给蒋以声买一份带走,她不?打算真让徐拓花钱,毕竟最?近的?奥赛蒋以声帮了她很多,回赠一些礼物也是应该的?。 趁着徐拓点菜的?功夫,临春自己去询问了打包的?价格。 一套烤鸭的?价格比她想象中?贵了几倍,临春看到价格表时惊讶地张了张嘴。 她犹豫着摸摸兜里的?钱,最?后咬咬牙还是买了。 “你怎么自己买了啊?”徐拓“蹭”一下站起来,“付钱了吗?让他们记在这桌。” 临春摆摆手表示不?用,徐拓觉得?不?行,坚持把买烤鸭的?钱还给临春。 “声哥交代过我,不?然他得?生气。” 临冬看徐拓表情严肃,弱弱地问一句:“真的?吗?” “别怕,”穆潋卿笑?着安慰,“他性格很好,这些小事从不?生气的?。” 临春顿了顿,对这句“从不?生气”抱有怀疑。 也就在元旦前几天,蒋以声还跟她生气呢。 小事不?生气,难不?成是大事? 她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往穆潋卿那边靠靠,给她发了条短信。 【蒋以声遇到什?么事才?会生气?】 穆潋卿抵着下巴思考片刻:【我只见过他生过一次气。】 【初中?他救我那次。】 临春瞬间瞪圆了眼睛。 这么严重吗? 所以那时候的?蒋以声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穆潋卿看出点端倪来:【怎么了?他对你发过脾气?】 临春也不?想骗人,便点头承认:【突然不?理人,发信息也不?回。】 穆潋卿眉头一拧,脸上?浮现出一种?非常怪异的?表情。 临春往前看看自己的?几条信息,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就这么突然吗?】 【很突然。】 穆潋卿详细地了解了一下当?天的?经过,和临春一问一答,一直说到晚饭上?桌。 “不?应该啊。”穆潋卿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后她琢磨半天,发给临春信息:【你是不?是和别的?男生一起玩了?】 临春吓了一跳,使劲摇摇头。 只是摇完了,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梁阙的?样子。 临春:“……” 不?对,肯定?不?是那样。 吃完晚饭,临春还在回想着那一天发生的?事,还有穆潋卿告诉她的?话。 【他是不?是…吃醋了?】 临春脑子一团乱。 可那天她好像的?确是和梁阙一起出来的?。 手臂被?晃了两下,她身边的?临冬仰着头,奇怪地看着她。 临冬:{你怎么了?} 临春不?知道怎么回答,动手把临冬的?脑袋转去一边。 回到房间,临夏问她们玩的?怎么样。 临冬过去跟她絮叨今天的?见闻,临春握着手机坐在床边,有点魂不?守舍。 突然,手机震了震,蒋以声发来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临春回复了“明天晚上?”,信息气泡发出去,对方备注显示正在输入中?。 想到穆潋卿的?假设,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玩得?开?心吗?】 临春抿着唇,在输入框里输入“开?心”,但想想又?删掉,输入“穆潋卿也来了”,又?删掉,继续输入“之前的?奥赛”。 “呀!” 临冬突然扑上?临春肩膀,把正在打字的?她吓得?一个哆嗦。 拇指碰到发送键,“之前的?奥赛”五个大字已经发出去了。 临春反应过来大呼救命,连忙长按气泡把信息撤回。 可惜的?是,蒋以声已经看到了。 【奥赛怎么了?】 第57章 57 元旦后上不了几天的课就得期末考, 考完基本也就?放了寒假。 临春参加的奥数比赛卡在假期前,她松了口气,最起码不会耽误蒋以声回家。 说起回家…蒋以声应该不会在这边过年。 所以寒假之后, 还会回来吗? 临春不清楚, 但是这也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期末考也就?几?天后的事情, 她最近忙东忙西心绪不定,课本上的知识都没怎么复习。 特别是英语。 这几?天,临春走哪儿都揣着她的单词书,只要人闲下来就?往角落里一扎, 嘴里哼哼唧唧念着谁也不懂的声儿。 她辞去了书店的兼职,不过偶尔也会过去帮帮忙。 蒋以声似乎接替了她的工作,只是少爷难免金贵一些, 也就?只是浇浇花、拖拖地, 没什么别的活了。 星期六的晚上放学早,临春在奶茶店忙完那一阵, 带了两根临夏煮的甜玉米去书店。 顾伯在地里倒腾他的郁金香。 最近天气入冬,花芽反倒窜出了土壤。 临春还挺稀奇这种耐寒的花朵, 刚准备踩着田垄过去看看,结果?就?看见小屋窗下还坐着另一个人。 蒋以声今天也在,他如往常一样,对?着几?盆花盆犯愁。 看见临春, 他抬了下头。 临春连忙收起目光, 屁颠屁颠跑去顾伯那边分了根玉米,又勉为其难地回来,搬过路边的小马夹坐下, 再分给蒋以声一根。 她其实还没吃晚饭,但少爷的口粮不好亏待。 蒋以声没立刻接, 临春怕他误会,打手势解释道:{我家做的。} 虽然蒋以声看着很?好说话,但这人毛病多得很?。 以前不吃路边婆婆的早餐,回回往临春手上递,多半是嫌弃。 蒋以声站起身,举了下自己沾了泥土的指尖。 临春让开半步,扭头看他去抽水机旁洗了洗手。 蒋以声种的小花也发了芽,叫什么临春大脑短路给忘了,但她隐约记得是个挺特别的名字。 【天鹅绒。】 蒋以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出三个字。 这种小花还有个比较接地气的中文名。 临春觉得也挺好听?。 她把玉米递给他,蒋以声顿了顿,扔了树枝又去洗了趟手。 临春蹲在墙边“嗤嗤”地笑?。 “笑?话我?” 蒋以声去而?复返,在她脑袋上一按,随手接过那根玉米,“啪”一下掰成了两段。 他把前头那端递给临春,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低头先咬一口。 {你饿了?}临春问他。 {还行,嘴闲。}蒋以声比划。 手语的流畅沟通让临春有点意外,她想起蒋以声之前就?说过在学,只是…学得还挺好。 你是我的声音 第92节 临春试着跟他继续交流:{它什么时候开花?} 蒋以声用手指拨弄了它的小叶:{四月或六月,天暖一些吧。} 六七点多天黑得快,临春吃完半根玉米的功夫就?得亮灯了。 顾伯回房时顺道打开了窗外的小灯,临春拧着身子,才发觉自己和蒋以声在这边絮絮叨叨了半天全落在他老人家的眼?里。 不是来书店干活的么,怎么还聊上了? 她脸上有点烧,起身想回店里,却因为口袋里滑落的单词书又止住了脚步。 蒋以声抬手接住书本,拿到自己面前翻了翻。 从上面标注的符号来看,应该是背完了。 不过这都几?月份了,按理?来说早该背完了。 蒋以声拍拍临春的小马夹,示意她重新坐下。 {临时检查。} 他翻了两页都没找到能?用手语比划出来的单词,陡然发现这不仅是检查临春,还检查他自己。 蒋以声的手语词汇没那么丰富,能?比划出来的都是一些高?频常用的名词。 这些书上都标了重点,临春坐在他的身边,低头用手机打出来,全都回答对?了。 “还行。”蒋以声合上书本,“能?考及格了。” 他抬眸看去,恰巧对?上临春的目光。 对?方似乎还在等他的下一个单词,眨巴了一下眼?睛,又意识到应该结束了。 他们板凳坐得矮,马夹竖起来也没膝盖高?。刚才检查单词,蒋以声难免会查看临春的字母拼写,他们坐得又近,膝盖隔着厚厚的棉衣挨在一起,也没人察觉。 {你之前问我奥赛,是——} 蒋以声问了一半,只听?头顶“吱”的一声,窗子从里面关上。 细微的阴影变化,惊得临春骤然起身,拎着马夹进?了店里。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拿走自己的单词书,蒋以声轻笑?一声,也跟着过去。 - 一月底,期末考试结束就?是寒假。 最后一场考完,出考场时不过下午五点。 她先去了奶茶店,临夏这几?天茶都泡得不多,现在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都不需要临春再过去帮忙。 {考得怎么样?}临夏抽空问她。 临春感觉考得还行,尤其是英语,觉得怎么样也得九十多分。 她把柜台清扫干净,扫了眼?店里,没见着临冬的影子。 问了临夏才知道,对?方被梁峻带去医院透析了。 自从月初从北京回来,临夏和梁峻之间?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保持距离。 这一个月梁峻没少往家里寄东西,月底更是直接回了桐邵,隔三差五带临冬去医院。 临夏默许了对?方的行为,临春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一个耳蜗从预定到落地,所花费的精力?和金钱都不是她们可以承担的,而?且临夏还怀着孕…三个多月,已?经有些显怀了。 临春不清楚这样是好是坏。 但也轮不到她去定义。 她没那么多时间?,期末考后没几?天就?是奥数比赛,而?下一场大概率就?是临春能?参加的最后一场。 毕竟实力?放在那里,她也不可能?学几?个月直接拿金牌。 不过这样的成绩临春已?经非常满足,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再考好一点。 由于?已?经放了寒假,考试的当天是各班班主任带着学生过去的。 一班也就?去了临春和蒋以声,大早上的时间?,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统共也没几?个人。 临春和蒋以声坐在一起,他们前排就?是赵老师。 这样的座位布局多少有点奇怪,到底是当着老师的面,临春有那么一点点的局促。 其实她一开始是想和赵老师坐一起的。 只不过赵老师率先坐在了单人座,临春下意识就?被蒋以声推着往前走。 屁股挨着板凳,也不敢挪位置,临春还记得蒋以声晕车,特地从书包侧兜里抠出一个橘子给他。 二月初的早上还很?冷,车窗都关着,蒋以声坐在临春身边靠窗的位置,剥开橘皮分了一片还给临春。 他的食指点点脑袋,歪着身子和临春比着手语。 {你晕车吗?} 临春摇摇头。 她今早吃饱了饭,车里也没特殊味道,单是颠簸还不足以让她晕车。 蒋以声闭了闭眼?,自己抵着车窗眯了会儿。 去市一中的路程坐公交得有一个小时。 车子很?破,在石子路上哐哐直颠,临春一直惦记着蒋以声的晕车问题,从上车开始就?时不时往他那里看看。 上午的太阳出来了,浅浅的光仿佛都是不带温度的蓝色,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洒了少年满身霜。 蒋以声穿了件类似于?冲锋衣的黑色厚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抵在下巴。 她想到了之前穆潋卿说的、蒋以声身上的距离感,其实现在就?能?特别清晰的感觉到,好像眼?前这个人连太阳都暖不起来,就?算说话很?温和,但还是冰冰的。 正想得出神,蒋以声突然抬了手。 临春来不及收回视线,被对?方弹了个脑瓜崩。 他抬手想比划什么,只是话到手边忘了“偷”要怎么表达,干脆就?这么歪着身子,用口型问道:偷看我? 如他所想,临春立刻转过身子,再也不看了。 逗得很?。 - 比赛持续了一上午,题目明显上升了一个难度,临春发挥的不是很?好。 出考场时她耷拉着脑袋,脑子里还在想最后一道试题,她竟然一点思路都没有。 刷了这么多题仿佛白刷,估摸着这次会被题刷。 她挨着边走,还在愣神,没注意到走廊上疾跑的男生,一边嘴上喊着“让让让”,一边拨开人群朝他这边撞过来。 周围的人纷纷回头散开,等到临春发现大家的动作时,再回头已?经晚了。 男生狰狞着五官冲向她,宛如从天而?降一般直逼面门不可逆转。 临春吓得后退半步,可惜她本就?贴着墙边,退已?经无路可退。 电光火石间?,有人抓住她的手臂猛地一拉,临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不受控地扑向另一个方向。 鼻梁不知道磕在了哪里,那一瞬间?的酸意直冲眼?睛,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临春疼得“啊”了一声,发出一道略微尖锐的痛呼。 蒋以声握住临春的小臂,把人往后拉开一段距离,临春这才泪眼?婆娑地发现,刚才她撞进?了蒋以声的怀里。 “你他妈聋啊!”飞奔而?来的男生破口大骂,“死?人一样动都不动!” 周围同学瞬间?散开,生怕给自己惹着什么麻烦。 临春赶紧侧身面对?墙壁,用袖口把眼?泪胡乱擦掉。 蒋以声抽出一张纸巾按在临春指尖,握着她的肩头把人放在墙边站好,这才几?步上前,一把揪起了男生的衣领。 围观群众“哇”一声,连路都不想走了。 临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转身拉住蒋以声的衣角,使?劲冲他摆手。 可蒋以声置若罔闻。 他嗓音压得极低,但藏不住怒意:“向她道歉。” 第58章 58 聚集的学生造成拥堵, 惊动了老师。 在由远及近的呵斥声中,蒋以声把男生就近扯进教室,“哐”一声砸在了讲台上。 临春从攥着蒋以声衣角, 再到抱住他的胳膊。她生怕蒋以声一个冲动把人揍了, 事情就真严重了。 很快, 赵老师匆忙赶来,在理?清楚缘由之后也没等到对方的道歉。 按理?来说走廊上本?就不该那?样跑动,可男生咬定是临春自己?不躲,被撞了也是活该。 这种事临春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她压根就没想着要什么道歉,也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被人道歉。在市一中,她或许更觉得是自己?碍事, 打扰到了别人。 双方谁也不让步, 那?男生蹬鼻子上脸,嚷嚷着大不了去报警。 市里的人本?就看不起这种小镇上过来的穷学生, 再加上桐绍一中也就来了个赵老师。一个女人而已,压根不放在眼里。 “学生又没受伤, 报警有什么用?都?快到饭点了,去吃饭吧。” 校领导推搡着他们离开,蒋以声沉着脸,一言不发。 临春攥着他的袖口, 混乱间手指碰到手心。她心上一惊, 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却被蒋以声用力握了一把。 走廊上,男生刚出教室, 蒋以声几步跟上去,对着后腰就是一脚。 男生双膝跪地, 发出惨叫。“噗通”一声,即便隔着衣裤,却好像也听见了一道闷响。 蒋以声回头看身?后呆滞的几个人:“现在可以报警了吗?” 你是我的声音 第93节 - 时隔几月,临春又一次坐在了派出所里。 事情因?她而起,可是现在好像就她一个外人。 市一中的校领导、赵老师、男生的母亲,还有不久前匆匆赶到的、十?分眼熟的西装男人。 她的目光不住的扫视着屋里的任何一人,发现那?个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男人,还是上次来派出所帮蒋以声处理?事情的人。 真快啊,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事发地点。 蒋以声坐在方桌旁听他们和警察交谈。他很悠闲,甚至还有时间分一分神看向临春。 下一秒,他起身?,走到临春身?边坐下。 把人踹进医院了还真跟个没事人一样。 临春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大耳刮子抽他。 蒋以声没什么表情,也是懒得比划。他掏出手机,简单打了些字,说明情况让临春安心。 人虽然进了医院,但应该不是大事。 双方家长都?在扯皮,不道歉那?就都?别道歉。 临春拧着眉,不明白这人做错事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 她想起上次自己?被骗去卖头发那?会儿,还有上上次被人堵在约架巷那?会儿,这位大爷来这边也没多久的时间,因?为打架都?进三次派出所了。 再混的小混混也不至于吧。 “什么眼神?”蒋以声被临春给看乐了。 可能是突然发现的事实让临春有点迷茫,她看向蒋以声,这个在她心里一直情绪稳定甚至还有点温和的…人。 或许并不这样。 {我第一次见因?为打架进三次派出所的人。} 临春比得有点快,蒋以声一时理?解不来,直接攥住了她的指尖。 姑娘家的手指很软,就是有点凉。跟块冰豆花似的,再用点劲都?能给捏散了。 临春忙不迭抽开自己?的手,缩进衣袖里。 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事情很快结束,男生的母亲向临春道歉,而蒋以声赔了男生的医药费。 那?点钱对蒋以声来说不算什么,临春知道。但这并不等于自己?可以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她在出派出所之前去问了警察叔叔需要赔偿的数额,可惜对方也不清楚,说要看医院那?边怎么说。 “你是不能说话?吗?”一边女警好奇问道。 临春碰碰自己?耳朵,也摆了摆手。 “哎呀,”女警感叹道,“怪不得呢,这么护着。” 谁护着谁,也没提个人名,但临春脑子里跟做完形填空似的,直接给补上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道别之后转身?离开。 可未曾想,蒋以声就在门口等她。 临春把询问的纸张折了一折装进口袋,低着头从他身?前走过。 蒋以声的手在她面?前挥了一道:“怎么样?”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忍一忍就能过的事,折腾得都?快过了午饭的点。 她摇了摇头,感觉非常不好。 蒋以声也不恼,只?是抬手,又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先吃饭吧。” 中午十?二点,赵老师带着两人去了家小餐馆。 李哥停好车后也跟着过来,四人一起吃了顿饭。 回桐绍时正好坐了李哥的顺风车,蒋以声坐在前排,把后座六个两个女性。 临春额角挨着车窗,昏昏欲睡,才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学校放了寒假,奶茶店关门已经有了几天。 临夏最近在收拾三人的行?李,赶在过年之前,他们还得去一趟北京。 {中午怎么了?} 临夏打着手语问临春。 临春抠着手指,犹豫片刻,摆摆手表示没事。 之前她怕大姐担心,只?是发了信息说有事耽搁不回家吃饭。 原本?是想到家之后再把赔钱的事告诉大姐,可是有关于钱,那?话?就跟长了刺似的,卡在喉咙里进退两难。 最后,她也只?是拿出自己?偷偷攒下的钱,联系蒋以声去了书店。 到地方时蒋以声正在窗台那?一排花盆浇水。 少?年拿着水壶,斜靠在窗边,阳光洒了他一身?细碎的金黄。 窗口作框,山峦为景。 蒋以声的眼睛隐在发丝投下的阴影里,给明亮的画面?添了一抹安静的灰。 他看见了临春,便停下手上的活。手肘撑在窗台上,微微垮起一边肩膀,隔了道窗,勾起一边唇角。 懒洋洋地,笑容里带着一点慵懒的痞气。 临春连忙收回视线。 {有事?} 蒋以声比划着问。 临春走到店内窗边的小桌前,一条腿屈着搭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 临夏怀孕后,她的小金库大多拿去买了营养奶粉,剩下的也不多,只?有四五百。 虽然这些根本?不足以垫付那?个男生的医药费,但再多的临春也的确拿不出来了。 过几天她们得去北京,在那?边又是干什么都?要钱。 蒋以声盯着临春看了片刻,并没有把钱收下。 不过他把钱包拿了过来,是一个巴掌大的针织手工品,草莓形状,顶头还带着两片绿色的叶片。 人名不好比划,蒋以声便开口问道:“小冬做的?” 临春点点头。 他左右看看那?钱包,又扔给临春:{让她给我做一个。} 临春没让他等,直接把钱拿出来递过去。 只?是蒋以声都?伸手去接了,她又觉得不妥,拿回来重新把钱塞了进去。 “不要你的钱。”蒋以声都?被她逗笑了,“天天在意这个,不如多给我点好脸色。” 这句话?有点长,临春看不太?清。 她伸着脑袋,做了个“重复”的手势。 都?快从窗户里面?探出来了,蒋以声抬手,用手指和中指抵住她的脑门往里轻轻一推:“我不在意钱。” 临春双手按住窗框,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捏着手里的钱包,我不知道该不该给。 蒋以声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便换了个方式:{如果你想答谢我,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蒋以声认真想了一会儿,还特地掏出手机,点开和临春的对话?框,写下一条信息。 【你和梁阙什么关系?】 看到这行?字的那?一瞬间,临春的瞳孔内突发十?级地震。 她甚至紧张到下意识地后退,因?为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了凳子上。 蒋以声不急不慢,双臂往窗台上一叠,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临春摇摇头。 “摇头?”蒋以声按住她的脑袋,“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临春拍开那?只?讨厌的手臂:{不许乱讲话?!} “讲什么?”蒋以声把这段手语看得一知半解,“我有讲什么吗?” 气得临春直打字:【什么都?没有!】 自己?最近已经刻意和梁阙保持距离了,为什么蒋以声还会问她? 再怎么样都?是同班同学,又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当仇人。 不过蒋以声明显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垂眸看到这条信息,脸上笑意加深了许多。 临春坐在凳子上,后知后觉自己?被对方带跑了偏。 慌忙着去自证,却忽略了最开始在意的点。 和梁阙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让她再一次想到了穆潋卿说过的话?。 蒋以声,在吃醋。 他在在意,甚至介意。 介意自己?和其他男生的关系。 你是我的声音 第94节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自己?? 手机收到信息,打断临春的思路。 是蒋以声发来的:【我明天回北京了。】 放假这么久,他也该回去。 临春想到自己?年前的行?程,便回复道:【我过几天也会去北京。】 【去做什么?】 【小冬去透析,和我的耳朵。】 她不自觉摸摸耳朵,耳蜗相关临春也查过不少?,知道一旦手术的话?,会把相应的设备移植在她的皮下。 【会听到声音吗?】 【不知道。】 声音这个词太?过空洞,临春到现在也没感受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把手伸出窗外,探进那?一抹热烈的阳光中。 有风穿过指间,裹着干燥的寒意。 她看小冬说,风是有声音的。 和阳光一样随处可见、抓不住摸不着的风,竟然有声音。 指尖左右来回扇动,是表示“风”的动作。 临春看向蒋以声:{风是什么声音?} 蒋以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临春的指尖就这么一直扇啊扇啊,直到蒋以声忍不住抬手,把它们全部握住。 还是那?么凉。 临春身?子一僵,想把手收回来。 可是蒋以声握得很紧,压根不准备放。 “我要做的事情结束了。” 第59章 59 一月的最后两天, 临春又一次到达北京。 和上次一样,梁峻在火车站接她们。 只是她们这次没住酒店,而是被安排在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出租房。 房子离医院很近, 也很干净, 应该是新租没多久。 里?面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足够她们三个、甚至加上梁峻都住得进去。 临春帮着临夏整理行李,心里?有一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预感。 休整一晚,隔天就去了医院。 临夏先?把临冬在透析室安排好,趁着中?间?三四个小时的空档, 又带临春去五官科做了复查。 主?任的办公室来回跑了几个,临春站在一边,除了被人时不时拨拨耳朵, 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这次的时间?稍微有些长, 快十一点的时候,梁峻也来了, 夫妻俩并肩坐着,临春看到他用手?托了一下临夏的后腰。 等到临冬透析快结束时, 三人一起回到了等候区。 临夏略显疲惫,告诉临春她的耳蜗手?术确定下来在三天后进行。 临春得知消息后在原地愣了半分多钟,她不敢置信,先?是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拉住临夏的手?臂, 又使劲摇了摇头。 她以为她们来北京主?要是为了临冬的透析,顺便查一查自?己的身体。 高考还有一年半,她其实根本不着急。 而且, 耳蜗有这么?随便就能手?术吗? 那么?多钱要从哪里?来?就算是有梁峻帮忙,可还有临冬呢?还有大姐的宝宝呢? 临春不可能只顾自?己装瞎看不见这些, 她不愿意做手?术,甚至开始抗拒。 “哎…”临夏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难受得弓起了身子。 临春吓得连忙撒了手?。 梁峻及时揽住临春的肩膀,在她背后抚上两下:“还好吗?” “没…呕…”临夏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干呕瞬间?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她捂住自?己的嘴踉跄着起身,梁峻架住她的手?臂,把人扶出了等待区。 好在卫生间?就在附近,临夏在垃圾桶前呕了几下,心里?一阵阵的反胃,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昨晚就没睡好,今早起得又早。 马不停蹄跑了一上午,让孕期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脆弱。 医院的消毒水味实在难闻,临夏早在一个小时前就有点头晕恶心,要不是梁峻中?途赶来,还真不一定能撑到现在。 “你?逞什么?能?”梁峻拧开水杯递过去,心疼得眼睛发红,“我给?你?找个床位,你?先?睡一会?儿。” 临夏喝了口水,稍微好一点便扭头往回看:“我怎么?听见护士喊小冬名字了?” 梁峻把人扶起来,尽量让临夏靠着自?己:“小春在那呢。” “她一个小聋子,”临夏推推梁峻,“你?赶紧去。” 临春其实压根没在等候区,她怕临夏有事,直接跟了过来。 梁峻扶着临夏出卫生间?时她就连忙连忙迎上去递了纸巾,梁峻把临夏给?临春扶着,自?己不放心看了好几眼,这才?匆忙往透析室那边跑去。 “耶…” 临春一张嘴就想哭,这么?想了,眼泪珠子就跟不要钱的往下掉。 {我不想做手?术,太贵了,没有钱。} 临夏心软一片,给?临春擦擦眼泪。 {有钱的,医院有救助申请,花不了多少钱。} 临春还是摇头,觉得这话时临夏哄她的。 “真的真的,”临夏把人揽进怀里?拍拍后背,“行了啊你?妹要出来了,咱赶紧过去吧。” - 临春手?术被安得相当儿戏,甚至下午办理好住院手?续后她还有些不能接受。 护士给?她绑了手?环,让她从今晚开始节食。临春低着头,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临夏拨开她两鬓的碎发,指尖划过发根,从耳后勾出一撮头发。 {一会?儿把两边头发剃了。} 临春微微睁大眼睛。 {剃一点点,}临夏笑着摸摸她的脸,{很快就长回来了。} 临春思绪回笼,才?懂得剃头发是要把植入耳蜗的位置暴露出来。 也是那一刻,她才?终于缓慢地接受了这件板上钉钉的事——那个在几天前还非常遥远、甚至是她曾放弃过的事情。 植入人工耳蜗。 她要听见了。 - 下午,临夏去陪临冬看病。 临春一下午都在病房里?呆着,护士有时会?过来抽血或者吊针。 她坐在床边看窗外沉下去的天空,脑子有点空。 等会?儿吃完饭临夏得带她去剃头发,耳后边推平一片,要多丑有多丑。 临春不怕丑,也愿意剃。 只是在此之前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头发在十月的秋季运动会?上卖给?了蒋以声?的。 现在要剃了,是不是应该和对方说一声?。 可是…怎么?说呢。 蒋以声?现在应该在家里?,他家离医院近不近… 也不是就着急想见他,只是头发剪下来,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 自?己收起来就好。 等到开学?了在说。 可是蒋以声?还会?再回桐绍吗? 他要做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 所以蒋以声?到底要做什么?。 临春想不到。 她划开手?机,点进蒋以声?的对话框。 两人的信息停留在昨天的问候,蒋以声?问她到没到北京,临春说到了。 又为什么?要问呢。 她烦躁地把手?机关掉,一分钟后又重新打?开。 你是我的声音 第95节 如此重复几次后,一条信息进来,震动吓了临春一跳。 蒋以声?:【在干什么??】 想起她来了。 临春把手?机关掉塞进枕头下,闲的没事,出去上了个厕所。 有医生路过走廊,顺道叮嘱她明天尽量去理发,过了十二点不要再吃饭。 临春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 再次回到病房,临春总觉得刚才?的医生有点眼熟,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却又说不清在哪见过。 磨蹭了有十来分钟,临春这才?拿出手?机。 蒋以声?的信息又多了一条:【不理人?】 唇角抿了丝笑,很快又重新垂了下来。 临春盘腿坐在病床上,斟酌再三,回复了句废话:【没有。】 蒋以声?回了个思考的猪头表情包,底下跟了一句:【在医院?】 临春:【嗯,你?呢?】 她不知道回复什么?,却又有很多话想说。 关于她即将要剪的头发,还有即将要动的手?术。 蒋以声?:【在收拾东西,明早去看望我妈妈。】 这还是临春第一次听蒋以声?提及父母,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要用“看望”这个词汇。 临春:【阿姨不在家里?吗?】 蒋以声?:【她生病了,寄住在疗养院。】 聊天涉及到的内容似乎有点儿超纲,临春不了解蒋以声?的家庭氛围,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展开这个话题。 她原本想换一个“头发”的话题,只是打?出来的字还停留在输入框里?,对方倒是先?发了信息过来。 【一起吗?】 临春盯着这条信息愣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一起?怎么?样的一起? 一起干什么??看望蒋以声?的妈妈? 是蒋以声?疯了还是她疯了? 还是算了吧! 临春急得龇牙咧嘴,怎么?拒绝都觉得不太委婉。 输入框里?的内容删了一茬又一茬,最后她干脆停了下来,看着蒋以声?的上条信息发呆。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好像也没在开玩笑。 临春:【为什么??】 【不知道。】 【我想她会?喜欢你?。】 - 因为蒋以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临春推迟了一天剪发。 她向医生争取来了明天早上半天的活动时间?,手?术在三天后,倒是不耽误。 临夏问她去哪,临春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这样反常的行为让人很不放心,临夏以为临春想离开,便不许她走。 无法,临春只好告知详情。 她本以为临夏会?依旧阻拦,毕竟从认识蒋以声?开始,临夏就反复叮嘱自?己好好学?习别动心思。 可出乎意料的是,临夏听后却只是沉默片刻,继而默许了这一行为。 甚至在第二天一大早,临夏还塞给?了临春五百块钱,让她买点牛奶或者礼盒一并带过去。 {出门别省,该花的都花。} 临春低着头,把钱在手?心里?卷起来。 她提前下课楼,本想去楼下超市买箱牛奶,却没想到蒋以声?来得比她还早,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今天天气很冷,他穿着黑色连帽衫,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 蒋以声?身材高挑,宽肩长腿,行走的衣架就算披个麻袋,那都是养眼的。 临春停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呼出的雾气有些重了,跟团迷烟似的糊住她的眼睛,差点都看不见蒋以声?。 不过还好,蒋以声?向她走了过来。 对方颈脖上戴了条看起来很暖和的针织围巾,临春多看了一眼,他便把围巾取下来,系在她的脖子上。 {好冷。}蒋以声?笑着比划。 临春慢半拍地垂下眸,往后仰了仰脑袋,企图让自?己的口鼻离这条围巾远一点。 围巾这个东西…还是…挺私人的。 毕竟是护着脸的,仿佛还沾着蒋以声?身上的味道。 心脏从看见他的那一刻就跳个不停。 噗通噗通,震得肋骨生疼。 他们并肩走在路边,沿街的包子铺里?包子刚好出笼。 蒸汽在那一瞬间?弥漫,散进冬天冰凉的空气中?。 模糊,又突然清晰。 蒋以声?抬手?刚比了个“吃”,却见临春目不斜视,直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压根没往他这里?看。 对方呆愣得有点可爱,甚至开始同?手?同?脚。 “哎…”他轻叹一声?,追上半步握住临春的手?,“在这呢。” 第60章 60 馅肉包子?汁水很多, 临春一口咬下去兜了她一手汤。 还好?包子?不烫,蒋以声抽了两张纸巾按在她的手上,眼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临春耳尖发红, 飞快把手擦干, 他们得?快点吃饭, 一会儿还有将近一小时的车程。 {吃过…} 蒋以声腮帮鼓鼓,比划了一半,大概是想不起怎么表示,干脆直接开口。 “吃过豆汁儿吗?” 临春摇了摇头。 “噢, ”蒋以声低头笑笑,“改天?带你去吃。” 笑容不正经,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临春将信将疑地喝了口豆浆, 北京的豆浆很淡, 没有桐绍的甜。 地铁站就?在早餐摊旁边,因为挨着医院, 所以7出入的人一直很多。 临春和蒋以声现在最边上,那?里没有顶棚遮挡, 可以晒晒二月初早上的太阳。 他们等的公交车去往郊区,班次少,四十分钟才?有一班。 卡着时间?,应该在十分钟或到。 说?实话, 临春有点紧张, 不仅仅是接下来会见到蒋以声的妈妈,还有现在站在蒋以声的身边。 周围人群来来往往,脚步匆匆, 大多是去往不远处的医院。 他们和临春一样,来自于不同?的地方, 汇聚在这里,各有各的事情。 没有墙边街角细碎的闲话,也没有早市上吆喝着的问好?,这个陌生的城市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彩色玻璃,华丽而又坚硬,随时都会碰撞,随时都会受伤。 可这又是蒋以声长大的地方,十七年前的某一天?,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小小婴儿呱呱坠地。 蒋以声的妈妈,又会是什?么样呢? - 公交车比预期要?早几分钟到,车上人不多,但一眼扫过去座位几乎都被坐满了。 临春个头不高,握住椅背后的扶手。 蒋以声抬手直接握住挂着吊环的横杆,甚至手肘都还屈着。 跟他们一同?上车的人率先抢到位置,临春看到对方手上提着的礼盒,突然意识到自己没买东西。 她慌乱转身,然而却为时已晚,车门早已关闭。 窗外的商店还贴着促销海报,在临春的注目下向后飞驰而去。 临春微仰着脸,对站在她侧后方的蒋以声比划道:{我要?买些什?么。} {不用,}蒋以声拍了一下她活蹦乱跳的手指,{什?么都不缺。} 这是缺不缺的事儿吗?! 无论是看望病人还是长辈,空着手去都太没礼貌了。 两?人并肩站着,一高一低,临春拧着眉头,眼神坚决地看着他。 你是我的声音 第96节 蒋以声率先妥协,抬手点了下她的眉心:{那?就?买束花吧。} 两?人对话间?,车子?到达下一站,蒋以声身后的单人座空了。 他横跨一步迈过去,顺便把临春给拎过来。 临春只觉得?自己后衣领被扯了下,顺着停车时的惯性走出去以后就?被摁在了凳子?上。 她茫然地抬头,看蒋以声一只手按着靠背,另一只手握着吊环,站在她的座位旁边几乎以一个保护性的姿势圈出这一块安全区域。 哪怕车子?停稳后旁边又多出了几个空位,对方却依旧站着,没有过去。 按道理,临春应该提醒他让他去坐一会儿,可不知为什?么,她又觉得?蒋以声肯定也看得?见。 不过是不想?坐罢了。 临春偏头看向窗外,双手搁在大腿上,十指搅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 没办法,和蒋以声一起?总是这样。 呼了口气,鸵鸟似的把脖子?往里缩缩。 真是一点儿都不矜持。 - 到了地方,临春在医院附近的花店里买了束郁金香。 这是蒋以声妈妈最喜欢的花,很容易让她想?起?顾伯在后院里种的那?一片花田。 临春不提还好?,一提这茬蒋以声倒是想?起?来,孟雨柔曾经还让他带一枝回来。 都是郁金香,挺巧的。 进了医院,临春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还给蒋以声。 毕竟是长辈面前…还是不要?过于嚣张了。 临春:{很暖和,谢谢你。} 蒋以声接过围巾,自然而然地接上话茬:{我妈织的。} 临春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比划些什?么,蒋以声又继续道:{给我哥的。} 临春抬了一半的手顿了顿,又给放下去了。 提到蒋以言,心情难免会有些失落。她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蒋以言来,印象中对方似乎提起?过他的母亲,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 医院不大,但很安静。环境很好?,能看见中心的公园里有人遛弯。 临春捧着花束,跟在蒋以声的身后,很快来到病房。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紧张在这一瞬间?达到最高,她下意识地往蒋以声身后靠了靠,但很快意识到两?人距离过近,又拉远一些。 蒋以声把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安抚性的拍了拍:{没关系,她很好?相处。} 临春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门开后,病房里轻悄悄的。 孟雨柔坐在最里面的墙边,竹编的藤椅上坠下来一条羊绒小毯,另一边正盖在她的腹部。 自从蒋以声上次过来看她,孟雨柔的病情大幅度好?转,到现在生活基本可以自理,情绪也非常稳定。 只要?没人打扰,不受刺激,她几乎和正常人无异。 大概是听见响声,她转回头看。 原本漠然的脸上瞬间?爬上笑容,她放下手上的针线,站起?身来。 “你怎么来了?” 蒋以声没有事先和护工打招呼,这次来得?比较突然。 他抿出一丝笑来:“放寒假了。” 和孟雨柔的热情比起?来,蒋以声可以算是有些冷漠。 不过即便如此,不丝毫不影响两?人接下来的相处方式。 临春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又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蒋以声侧开一些,露出身后的临春,和孟雨柔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她叫临春。” {阿姨好?!} 临春认真比划了手势,躬身向孟雨柔鞠了一躬,把手上的花束递过去。 孟雨柔微微睁大了眼睛,接过花束的同?时惊讶地看向蒋以声。 “她就?是我上次和您提到的女生,”蒋以声勾唇笑了笑,“我带她来看看您。” 临春一门心思?都在看孟雨柔,生怕漏掉长辈说?的话。 这反倒让蒋以声没了顾忌,什?么话就?这么直接往外秃噜。 孟雨柔呆愣片刻,慢半拍地点点头。 她看着临春,不过片刻功夫,眸中竟然蓄上一层薄薄的泪。 雾蒙蒙的,像山间?弥漫着的湿漉漉的水汽。 临春一下慌了神。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蒋以声,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妈妈情绪波动会这么大。 {她把你人成别人了。} 蒋以声像是在笑,可笑容略显僵硬,不及眼底。 临春看得?一头雾水,一点没明白什?么意思?。 可惜孟雨柔拉她进屋坐下,没能再和蒋以声继续交流下去。 病房里除了床铺和桌椅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就?连水果都是中途切好?用塑料盘子?临时送过来的。 临春在里面坐了没一会儿,唯一的感觉就?是压抑。 窗户太小了,开得?还那?么高。 装潢避开了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就?连卫生间?的门都只有一半,随时可供检查。 她知道,这是防止病人自寻短见。 可是这样,又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她的心情不好?,却还要?强行压着,表面上尽量笑得?毫无破绽,和孟雨柔聊一些学校的日常琐事。 蒋以声在她们之间?充当翻译,兢兢业业了半小时。 两?个女人间?的话题琐碎到书店里的两?条狗叫什?么名字,他并不会比划“边牧”和“藏獒”这两?个品种,一时间?麻木得?没有丝毫感情。 {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蒋以声干脆放飞自我。 临春顿了顿,转头看向他:{你认真的?} 蒋以声点头。 临春怀疑自己。 刚才?孟雨柔的口型好?像不是这个问题。 {你骗我?} {没有。} {阿姨的口型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 “……”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你们在说?什?么?”孟雨柔忍不住插了句嘴。 蒋以声战术性喝水:“没什?么。” 于是孟雨柔又笑盈盈地看向临春。 她刚才?的问题是边牧为什?么要?叫那?个名儿。 临春被盯得?小脸通红,十分无助。 她看看蒋以声,又看看孟雨柔,没人理她。 自我纠结了半天?,她抬手对着蒋以声比了个“没有”。 “是吗?”蒋以声慢条斯理地放下水杯,这回连装都不装,“我不信。” 怎么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你爱信不信! 临春瞪他。 蒋以声:“你怎么在我妈面前撒谎?” 临春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惊恐,使劲摇了摇头。 蒋以声拖长声音“嗯”了一声:“那?再给你一次机会。” 临春恨不得?把那?个水杯直接卡蒋以声头上,干脆直接掏出手机打字给孟雨柔看:【阿姨,他乱翻译!】 孟雨柔瞪圆了眼睛,然后低头遮住自己的嘴唇,轻轻笑了出来。 - 早上十点半,临春准备离开。 蒋以声的妈妈比她想?象中要?温和得?多,两?人说?说?笑笑甚至都有点舍不得?分开。 你是我的声音 第97节 孟雨柔承诺也会给临春织条围巾,等开学时会让蒋以声带去桐绍。 临春鼻子?一酸,抹了把眼泪。这样她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妈妈,那?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出了医院,临春还有点没缓过来。 她在车站耷拉着脑袋,不看蒋以声,不想?和他交流。 蒋以声一开始还有事没事惹她一下。 拽拽头发,踢踢鞋尖。幼儿园的小孩才?会干这种幼稚的行为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当这一通小动作都宣布没用时,他叹了口气,没再继续。 临春自己郁闷了许久,不仅是她想?起?自己的妈妈,还有蒋以声明显不愿告诉她的事情。 也不是说?一定就?要?知道。 只是…他明明都知道那?么多她的事。 快到晌午的阳光很热,没一会儿就?晒得?临春发顶发烫。 她这才?抬头,意外发现身边的蒋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郊区空空荡荡,偌大的车站仅她一人。 慌乱瞬间?充斥着心口,临春刚摸到兜里的手机,却见车站广告牌后面突然冒出一束花来。 是橙黄色的向日葵,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明艳得?有些耀眼。 临春吓了她一跳,愣在原地,看那?束向日葵后面又探出蒋以声的半个脑袋。 对方把花束塞进她的怀里,微微躬身,用大拇指在自己唇前划了道弧。 “别不开心。” 两?人离得?似乎有些近了,近到在那?一瞬间?,临春都能感受得?到蒋以声平和的呼吸。 她打了个激灵,把花猛地塞回对方怀里。 蒋以声单手拢着花束,倒是也不在意。 临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原地转了面向,背对着蒋以声站好?。 那?害羞的模样仿佛被火燎过全身,惹得?蒋以声蓦然失笑。 手机收到信息,他拿出来点开查看。 【别想?讨好?我。】 【你都不和我说?你的事情。】 蒋以声唇角的笑意加深,忍不住揉了把临春的后脑勺。 临春皱着眉头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见蒋以声说?:“想?知道我哥的事吗?” “他去世之后,我妈就?把我当成了他。” 第61章 61 蒋以言的事情临春大多知道, 蒋以声之前一直要找的小蝶,其实就是赵老师。 两人在桐绍相爱,却又因为某些原因分开, 不久后蒋以言郁郁而终, 就是这?样。 至于蒋以声, 从小到大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家里父母不合,没人管他。 蒋以声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是被逼着优秀,没人在意他的想法,那这?也并?不重要。 除了蒋以言。 其实在此?之前, 受到周围人的影响,蒋以声和蒋以言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母亲的偏爱足以让一个孩子?嫉妒得发疯,直到现在蒋以声都不明白为什么?孟雨柔要这?样不加遮掩的区别对待。 他被母亲漠视, 被父亲训斥, 没有自己的时间,有的只是没有尽头的训练、和永远奢求不来的夸奖。 然而即便如此?, 蒋以声也没有抱怨与憎恨,他下意识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 以哥哥为目标,觉得只要做得足够好,总能?得到父母的注目。 可?事情并?不是这?样。 他根本无人关注。 四岁那年?,蒋以声在院子?里捡到一只快要被冻死的小奶猫。 他瞒着家里的阿姨把?猫抱了回去, 也真的救了下来。 但孟雨柔猫毛过敏, 蒋臻便让人把?猫扔了出去。 等到蒋以声知道时已经?是晚上九十点?钟,他在房间坐了半个多小时,第?一次违背父亲, 偷偷跑了出去。 好像是件很酷的事情,按理来说不应该那么?狼狈。 只是那时候的蒋以声太小了, 小到掉进沟里都爬不出来。 那是小区某户人家新挖的蓄水渠,前几天刚下过雨,两边是湿漉漉的泥土,压根爬不上去。 蒋以声抱着喵喵直叫的小猫,蹲在沟里缩成?一团。 污浊的凉水浸透他的鞋袜,阴冷顺着脚心爬到心口。 不仅如此?,水沟的上面还有一只狂吠不止的野狗。 仿佛嘴都伸到了他的耳边,口水粘腻,四处飞溅。 没人找他,除了那只狗世界安静得不成?样子?。 人小时候不成?熟的内心,还有若隐若现的中二病,让蒋以声觉得自己和怀里那只猫一样可?怜。 可?怜到就这?么?死在夜里也无人发觉。 出于某些可?以不要的信念,蒋以声硬是不求援也不呼喊,这?么?一声不吭地在坑里坐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蒋以言回家发现弟弟没了,连忙喊上人整个小区地找,终于在蒋以声彻底黑化前把?他从水沟里捞了出来。 此?后,蒋以声大病一场,听见狗叫浑身发怵。 再后来,整个家里他只在意蒋以言。 即便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情都觉得可?笑,但小孩有小孩的思维,那时候下定了的决心,坚持到现在依旧没改。 他们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两人并?肩,用手机打的字。 因为内容太多、看?了太多时间的手机屏幕,讲完之后蒋以声都有点?头晕。 临春意外?发现其中很多事情她都看?着眼熟,随后慢半拍地发现,以前蒋以声半开着玩笑说出口的话,竟然都是真的。 那些幼年?时落下的伤,很痛很痛。 但人长大后再看?时,不过也就是一道疤。 时间推着蒋以声前进,也缓慢治愈着他的过去。 把?过去笑着当玩笑说出口,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大。 只是这?种成?长太让人心疼。 临春终于明白当初蒋以声为什么?会特别刻意地问她和蒋以言像不像。 可?能?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出来,只是不知道问谁,也不想得到答案。 临春关掉手机,偏过脸看?蒋以声闭着眼睛,把?头抵在车窗玻璃上。 可?能?是晕车,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累了。 只是司机把?车开得猛,两下转角漂移,又把?他给甩了回来。 东倒西歪反复几下,蒋以声干脆借着惯性?,不要脸地一歪身子?,倒在了临春肩头。 额角挨上小小的一点?,虚虚地点?在那似的,没压上什么?重量。 临春身子?一僵,倒也没有拒绝。 只是她这?小矮子?肩膀实在低得可?怜,蒋以声这?么?歪个十来分钟,脖子?估计要断。 他正想坐直身子?,却率先突然感觉脑袋下的肩膀往前提了几分距离。 临春坐着身子?,抬头挺胸,努力让两人的身高缩短差距。 公交又一次停靠在站边,临春抬手挡了一下蒋以声的额头,以防他往前滑落下来。 凉凉的触感,姑娘家的手指间仿佛还沾着花香。 睫毛微颤,他轻轻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临春怀里那一把?开得热烈的鲜花。 这?是蒋以声第?一次送女孩子?花,花店里的小姐姐还奇怪他早上不是才买了一束。 “给…嗯。” 他本想说给女朋友,但是又觉得不好这?么?造谣。 好在花店小姐姐见多识广,一看?就看?破他的欲言又止。 “还没追上?” 蒋以声揉了下鼻尖,眼底只剩淡淡的笑。 “她喜欢什么?颜色?” “黄色。” “向日葵怎么?样?” “可?以。” 他赶着要,花束也没做多大。 店家小姐姐配了洋甘菊和白中桔梗,还贴心地挨个把?花语告诉对方。 “记得告诉她哦,包你能?追到!” 回想到这?,蒋以声叹出一声笑来,临春也听不得见。 你是我的声音 第98节 她只感受到那一瞬间突然加重的呼吸,像鼓点?一般,直接砸进了心里。 - 中午,蒋以声本想带临春去吃些北京比较有名的饭馆,只是临春饭前提出aa,他便就近在路边随便选了一家。 点?了三个炒菜,两人都没有喝汤的习惯。 蒋以声似乎很爱吃鱼,临春便多吃了些其他的菜。 出门时日头正暖,街边树木茂密,在路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临春告诉蒋以声自己要做手术的事,还有她下午估计就要去剪头发了。 “行,剪吧,又不是剪完。” 蒋以声看?着临春鬓边的碎发,盯了几秒后忍不住抬手想拨一拨。 只是临春不太配合,那只手还没到她面前她就后仰了老大一段距离。 蒋以声差点?没给气乐了。 “不给碰?”他并?起四指在临春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不许动。” 临春躲一下,被蒋以声揪住衣领,又扯了回来。 她手里还拿着那束花,像极了约会时正在打闹的情侣。 旁边店铺外?的服务员在分发菜单,递到临春手上时道:“情侣八折哦~” 临春愣了愣神,蒋以声怂恿着她要不要再吃一顿。 她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沿着路边,一路走回医院。 还是早上约好的楼下,临春和蒋以声摆摆手告别,可?谁也没先行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可?能?蒋以声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但总有人要先行离开。 往来人群暂时遮住视线,身后几步就是楼梯。 临春后退着转身,两阶一步跑上去。 “临春。” 熙熙攘攘的人群过去,无人答应。 - 临春当天下午剃了头发,晚上住进病房开始断食。 发型有点?丑,她把?长发散下来,倒是也能?遮挡一二。 她把?蒋以声送给她的花拆下来找了个塑料瓶插上,摆在病床边,一睁眼就能?看?得到。 二月三日,手术被安排在早上。 虽然做了全麻,但手术时长很短,一个小时后就被送回了病房。 临春一个脑袋被裹得严严实实,活像顶了一圈棉被,左右都不能?动弹。 剩余的麻药让她昏昏欲睡,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有人拍她的脸,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能?看?见临冬焦急的样子?。 她想抬手比个手势,可?是却怎么?都挪不动胳膊。 努力之后并?没有什么?用,临春便彻底放弃闭眼睡觉去了。 虽然期间屡次被临冬打醒,但术后可?能?出现的发烧呕吐等症状都没发生。 她按着流程吸氧、吊针、做检查,三天后恢复得非常不错,拍了ct,确定了耳蜗植入位置正确。 隔天,临春可?以出院了。 二月七日,正值除夕。 蒋以声送给临春的花只剩下那一只向日葵依旧□□,她便把?那只花连着行李一并?带回了家。 临冬还要继续治疗,她们打算在北京过年?。 午饭简单吃上一吃,下午她们准备一起出去逛街买年?货。 临春把?头发散下,遮住耳后还贴着的纱布。 只要没什么?大幅度的动作,这?么?静静坐着是一点?看?不出来。 临冬欣喜:{还好你当初没有把?头发卖掉。} 临春愣了会儿神,像是想到了什么?。 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又笑了笑。 下午,临春陪大姐上街。 明明都到了除夕,街上店铺关门的却很少。 这?里物?价贵得吓人,临春什么?也不敢买,买了也不会要。 路过一家宠物?店,她看?橱窗里放着吸引客人的猫猫狗狗,其中一只和书店房檐上的大橘很像,便拍了照片发给了蒋以声。 很快,她收到了回复。 【在哪?】 临春抬头看?看?,把?那家宠物?店的名字发给对方。 【我去找你。】 临春瞪大眼睛,没想到一张图片能?把?蒋以声本人给招来。 临冬从前面折回来挽住临春的手臂,示意她赶紧追上,临春手里还握着手机,本想阻止蒋以声过来,可?是却在最?后一秒犹豫了。 {你和大姐去吧,我在这?等一个朋友。} {朋友?}临冬抻着脖子?往临春的手机上瞅,{谁啊?} 临春收起手机,嫌弃地把?她推前推推。 “大姐——”临冬屁颠屁颠跑过去,“三姐又要约会去啦!” 临春听不见临冬说了什么?,但看?得见临冬的嬉皮笑脸。 她知道这?小屁孩肯定没说什么?好话,而且大多还和蒋以声有关。 不过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临春自然也明白,她和蒋以声有点?太近了。 其实正常的男女生之间不应该这?么?亲密。 可?是… 蒋以声说话从不这?样,简单、或者说突兀。 这?么?着急见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临春有点?担心,发信息让他路上慢点?。 蒋以声没再回复,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大约二十分钟,等在店外?的临春看?见了小跑过来的蒋以声。 他穿的外?套看?起来很薄,虽然正值中午,但好歹也是冬天。 蒋以声皱着眉,还没站定脚步就解了自己的围巾给临春围上:“怎么?不进店里等?” 二月的天冷,这?么?站着干等,把?小姑娘的鼻尖都给冻红了。 临春刚做完手术,万一感冒了都不是小事。 蒋以声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都没提醒一句。 临春自己倒不在意,她的脸被遮了大半,自己抬手把?围巾扒拉下来掖去下巴:{怎么?了?} 她能?看?得出来蒋以声脸色并?不是很好,好像…心情也不是很好。 “先找个地方吧,”蒋以声避开临春的目光,转身看?向这?一溜街道,发现不远处有家咖啡店,“我们去——” 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目光下垂,见临春拉住他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怎么?了?} 满心的焦虑像悬于心口的巨石,在这?一刻轰然落地。 堆积在心底的灰尘四起,迷雾般充斥着整个胸腔。蒋以声静静地停在原地,等那一阵灰尘落下,恢复往常。 可?临春却低下了头,卷翘的长睫覆在眼下,遮住本不该有的情绪。 她试探着轻轻攥了一下蒋以声的指尖。 好凉。 第62章 62 这?是?临春第一次主动去拉男孩子的手。 严格意义上说, 这?种接触程度或许只能算是?“碰”。 攥了?一下立刻放手,蒋以声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四目相?对间,临春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 和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关系, 她就是?觉得蒋以声穿得少, 大概会冷, 所以下意识就去攥了?一下手指。 就和她攥临冬、攥李瑶瑶是?一个概念。 但很明显,这?两者并不是?一个东西。 她先鬼迷心窍,然后迷途知返。 眼神乱飞,盯着两边空气看得起劲。 你是我的声音 第99节 蒋以声动了?动唇, 欲言又?止。 他把刚被握过的手指蜷进?掌心,转了?个面向。 “先找个地方吧。” 临春跟着蒋以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店里开着暖气,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音乐, 混着咖啡豆淡淡的苦香。 可能是?除夕的缘故, 客人很少,零散地坐在软座沙发上, 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临春暗暗打量了?一圈,装潢典雅很有格调, 精致得仿佛到处贴着金子,磕着个墙角她都赔不起的程度。 或许这?种店面对的顾客根本就不是?她这?一个阶层的人,临春看了?眼柜台前的价格表,虽然表面保持淡定但瞳孔已?经?开始地震了?。 一杯咖啡抵得过她一星期的饭钱。 蒋以声问她喝什么, 临春连忙摇头。 开玩笑, 根本喝不起。 蒋以声顿了?顿,视线扫过价格单,倒也没有强行按头让人喝。 他点?了?一杯咖啡一杯热可可, 买单时交代了?十分钟后再制作。 这?些是?给一会儿要?来的徐拓和穆潋卿的,蒋以声在外面没什么喝东西的习惯。 只是?当他余光扫过临春, 对方站在一边,似乎有些局促。 想着干坐着可能会比较尴尬,蒋以声稍微侧了?侧身,又?多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份草莓轻芝蛋糕。 “饮品现在做吧,”蒋以声改了?主?意,“谢谢。” 两人一起走到一张圆桌边坐下,蒋以声端着那块小蛋糕,放在了?临春面前。 {送的。}蒋以声顺手替她撕开包装着的塑料勺。 临春半信半疑地接过小勺,有点?不敢相?信竟然能送这?么一块精致的蛋糕。 蒋以声解释道:“买得多。” 恰巧此?时店员叫号,蒋以声又?起身折返两次,把三杯饮品端了?过来。 临春瞪大眼睛看他端来这?么多。 “一会儿徐拓和穆潋卿过来。” 蒋以声拿出手机,低头划拉两下。 临春还挺惊喜:{什么时候来?} 蒋以声:“二十分钟后吧。” 也不知道是?第一次见面时被服务员说了?句“情侣八折”,还是?刚才临春二话不说攥了?他的指尖。两人之后的相?处多了?不少生疏,临春走路上都要?多跟蒋以声保持一米距离。 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方式跟卡着脖子似的让人难受,蒋以声干脆就把徐拓和穆潋卿都拉过来,最起码轻松一些。 {你让徐拓给你带件衣服。}临春提醒道。 蒋以声顿了?顿,装作不经?意间“哦”了?一声。 他给徐拓发了?信息,顺便把临春拉近他们三人的讨论组。 徐拓:【哟,您老不会裸奔着呢吧?】 穆潋卿:【?正常点?。】 徐拓:【开玩笑,我折回?去一趟,你等会我@穆潋卿。】 穆潋卿:【我还没出门呢。】 蒋以声:【不急。】 穆潋卿:【小春儿你进?来啦!】 徐拓:【约会叫俩电灯泡是?你们的情趣吗?】 穆潋卿:【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临春本来还想在群里打声招呼,徐拓这?句话一说出来瞬间就堵住了?她的嘴。 她把手机关掉,尴尬地脚趾抠地,刚才那条信息蒋以声肯定也是?看到了?,也没见他说些什么。 临春坐立难安,手上捏着勺子,也舍不得往蛋糕上戳。 蒋以声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吸引到临春的视线后又?点?点?自己的鬓角。 临春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什么时候能听见?} {十五天后。} 她现在只是?把耳蜗的内机植入皮下,要?真正听到声音,还得等到半个月后再去医院开机。 在此?期间她就在北京住着,一方面是?因为来回?车票太贵,另一方面是?临冬还要?在这?里透析。 等到耳蜗开机适应之后,元宵节过完,学校应该也上课了?。 临春还记得蒋以声说过,他要?做的事情结束了?,所以新年?之后,他也会回?去吗?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临春心里有事,一根塑料勺都快被她折劈了?了?个边。 蒋以声一手握着咖啡,另一只手杵在桌上托着下颚:“怎么不吃?” 临春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叉了?蛋糕的边角。 奶油入口即化,吃进?嘴里能尝到酸甜的草莓果酱。 她偏头看向窗外的街景,只一眼就收回?目光。 多年?来的习惯让临春尽可能多的注意别人的嘴巴,以免对方说话她没能观察到,进?而?造成一系列的误会。 蒋以声:{看我做什么?} 临春咽下口中的蛋糕:{你和家人吵架了?吗?} 蒋以声没有遮掩,点?了?点?头。 这?是?个挺容易猜的问题,但在他们这?个年?纪却?不是?那么想承认。 蒋以声跟他老子不对付了?这?么年?,吵就吵了?,还把事情折腾到临春面前让人姑娘给看出来,他仔细想想都觉得有点?丢人。 临春:{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蒋以声目光稍低,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着说些什么,大概率是?想糊弄过去。 果然,片刻后他摇摇头:{没什么。} 话题因一方不配合而?中断,临春抿了?抿唇,又?叉下了?一块蛋糕。 不说拉到,说了?她还要?想办法安慰他。 只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酸涩。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过界,可在蒋以声那里,自己却?依旧不被信任。 察觉到临春的失落,蒋以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救两人间岌岌可危的气氛。 在此?之前,蒋臻几?次三番催他去国外,蒋以声置若罔闻,压根不当回?事。 那时候蒋以言留存的信件未被寄出,他有不得不去桐绍的理由。 可眼下,却?是?找不到其他借口再回?到桐绍。 蒋以声也知道,在自己胡闹的这?半年?里,蒋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他,一部分原因是?蒋以声的突然离世,另一部分的原因也是?自己从未作出任何忤逆蒋臻的事情。 偶尔一次可以适当放一放,但总的方向歪不得,蒋以声终究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可是?不想回?去。 他看着小口吃蛋糕的临春,对方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能隐约看到包裹着伤口的纱布。 耳蜗开机之后的几?个月才是?真正适应这?个世界的关键期。 她可能会头晕恶心,也可能会高烧不退,可能会持续耳鸣分贝不减,被蚊虫的振翅声吵得不能入眠。 蒋以声不放心。 正想得出神,临春突然放下手上的勺子。 她双手搁在大腿上,先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蒋以声,认真询问:{你下学期还会回?来上课吗?} 她比划的是?“回?来”,没说地名,但两人想的却?都是?一个地方。 蒋以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沉默蔓延的几?秒,答案已?然明了?。 临春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失落在眼底堆积,没法遮掩。 蒋以声偏头看向窗外,街上行人步履匆匆,阳光热烈。 大概二十分钟后,徐拓和穆潋卿一起到达店内。 两人屁股刚一挨凳子就觉得不对,尤其是?穆潋卿,出于女生敏锐的察觉,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你们吵架了??】她给临春发信息。 临春看了?穆潋卿一眼,唇线抿得老长,却?还是?如实回?答:【嗯。】 穆潋卿非常不厚道地扶额笑了?出来。 “怎么了??”徐拓天真地问。 “没事儿,”穆潋卿挽着临春的手,“我跟小春儿去趟卫生间。” 女生手拉手上厕所是?件非常容易加深友谊的事。 一路上穆潋卿的小脑瓜和临春的凑在一起,用手机互相?八卦吐槽。 【的确挺过分的,过来找你还不告诉你。你怎么不质问他?】 临春面露难色:【他本来心情就不好。】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0节 她之和穆潋卿说了?一半,没提年?后蒋以声回?不回?桐绍的事情。 这?事儿是?蒋以声自己的事,他怎么选择临春都不该在背后评头论足。 再说,桐绍本就不是?个好地方。 【蒋以声爸爸很严肃,我和徐拓都怕见着他。蒋以声的妈妈也是?,我从来没见过她和蒋以声说话,也不笑。】 临春愣愣,这?和她见过的蒋以声妈妈有点?儿不太一样。 【你见过阿姨?】穆潋卿有些诧异。 临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穆潋卿惊讶之余小声感叹:“他还真喜欢你啊…” 临春看清了?对方的口型,却?移开目光,装我没有看见。 其实当蒋以声向临春提出看望自己母亲时,临春就能感受的到对于蒋以声来说,自己可能是?有些特殊的。 可这?份特殊,仅仅只是?在那一个小小的桐绍,是?在李瑶瑶、或者其他女生之间的特殊。 但这?份特殊并没有什么重量。 就像梁阙曾经?警告过她——“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 她也想不通蒋以声会喜欢自己的哪里。 可她又?在下一秒收到穆潋卿的信息。 【我没见过蒋以声这?么对过一个女生。】 【你要?不要?撒娇试试?】 - 临近晚饭,一行四人遛弯到一处广场。 这?边正在进?行公益性的民?俗文化演出,徐拓爱凑热闹,挤进?最里面看。 穆潋卿和临春一起,觉得自己有点?电灯泡。 她用手肘戳戳临春,向蒋以声那边挑眉示意后原地开溜。 临春一个脑子劈两半,一边站着梁阙,一边站着穆潋卿,两人手里拿着同一根绳,拔河似的你来我往,锯得她天灵盖都快要?被掀开。 正痛苦着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身后有人突然挤了?下她。 临春往前踉跄半步,蒋以声握住她的小臂稳住身形,皱着眉挡在她的身后,用身体替她隔开一小片安全空间。 后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快被围起来了?。 {还看吗?}蒋以声松开临春的手,{人有点?多。} 临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又?或者说她这?种体质不愿给人添麻烦。 可是?此?刻在人群中,她却?站定了?步子,摇了?摇头。 周围好像很热闹,有人往上蹦着想看清里面的表演。 应该也很吵,不知道有没有放鞭炮。 临冬说过年?就应该热热闹闹的,和每年?春天要?赶的庙会一样,大街上人挤着人,耳边音乐声说话声什么都有。 {你喜欢热闹吗?}临春仰着脸问蒋以声。 蒋以声:{还行。} 蒋以声其实也不爱凑热闹,他只是?看临春不想走,所以自己也不先开那个口。 临春点?了?下头,随后又?抬了?抬手,指向蒋以声。 可是?只有这?一个动作,也就卡在了?这?里。 你大学考哪里? 临春想问这?个问题。 蒋以声不该再回?桐绍,那他要?去哪里? 高考前的一年?半其实也无所谓,主?要?是?高考结束的未来四年?会在哪里? 临春其实很怕,她怕蒋以声指指原地。 优秀的少年?理应留在最发达的城市,上最顶尖的大学。 这?是?临春能想到的完美人生,蒋以声没道理放着不走。 可这?只会让她的提问变得无比可笑。 她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对方的尾巴,就算万分之一几?率蒋以声愿意回?头,临春也不愿对方站在原地等她。 天生的差距是?补不上的。 临春从没觉得这?样无力。 “说不出口就别说了?。” 蒋以声摘掉临春停在半空中的手,虚虚包住五指,垂在身侧。 临春本以为对方只是?这?么一顺手,却?没想到手臂都垂下来好一会儿了?,握着她的手掌并没有松开。 “手真凉。” 蒋以声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也不管临春什么态度,周围人看不看见,就这?么极其自然地把那只手揣进?自己的口袋。 临春大脑宕机,仿佛“轰”一声在头顶炸开一朵粉色的蘑菇云。 她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只是?动动手指而?已?,却?换得蒋以声低头威胁:“不许动。” 临春:“……” 怎么还能来强的。 她涨得满脸通,拼命把手给抽回?来了?。 心跳轰然雷动,她这?个聋子都能听得几?分从骨骼上传来的节拍。 蒋以声的眸中带着略微的惊讶,临春的疏离和防备打得他不知所措。 停了?会儿,蒋以声收起刚才的玩笑:“抱歉。” 他或许有点?自我感觉良好了?。 临春蜷起手指,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想了?想,手指碰了?碰蒋以声的袖口。 {没关系。} 其实她也没那么介意。 就只是?…稍微介意,一点?点?,一点?点?点?。 蒋以声抿了?抿唇,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牵一会儿。” 他这?话一说自己都想笑了?。 “小气鬼。” 第63章 63 别人出来遛弯说说笑笑和和气气。 蒋以声和临春出来遛弯, 外?套兜里明里暗里掰起了手腕。 关键是蒋以声还没掰过这小丫头,结果出来后两人面面相觑,气?得蒋以声咬牙切齿, 恨不得直接吞了对方。 广场上的演出稍歇, 周围人群四散开来, 临春四处寻找穆潋卿,看到人就一溜烟直接跑了过去。 徐拓认识临春这几个月第一次看这小聋子?跑这么快,跟烧了一屁股火似的,脸都憋的通红。 “怎么样?”徐拓笑嘻嘻地在蒋以声胸口抵了一拳头。 蒋以声把他的手挡开,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得,没戏,”徐拓一怂肩膀, “要急死太监咯。” - 深冬的天黑得快, 刚过五点就照不到太阳了。 各家各户的年夜饭差不多都准备完毕,穆潋卿和徐拓都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最?多半小时后就得离开。 他们还差一点距离就绕湖一圈,再走一段路就是?地铁站了。 临春特地留意着的, 蒋以声一直没碰手机。 可能不用家里人喊,他也不太想吃这顿年夜饭。 “小春儿?,小春儿?。” 穆潋卿连喊了两声没被搭理,便拍拍临春的肩:“问你呢, 你大学准备考哪里?” 临春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 先是?下意识看向蒋以声。对方目光在湖面上落得很远,她又忙不迭的收回来。 {不知道。} “翻译呢,”徐拓拽拽蒋以声, “看看,说啥了。” “不知道。”蒋以声说。 徐拓这个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你看了吗你就不知道。” “小春儿?说的不知道。”穆潋卿气?恼地拍了徐拓一巴掌, “你别说话行不行!” 临春拿出手机,打了字发群里。 【我的成绩不是?很好,尽量会上好一点的大学。】 穆潋卿:【大概有哪些大学是?可能的?或者你心?仪的?】 临春想了想:【我还没了解。】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1节 其实他们省内的大学也没几所好的,临春原本的目标是?考个市里的普通一本,离开桐绍这个地方,也靠近大姐的新家。 只是?临夏离了婚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好,她的目标暂时搁浅,暂时还没刷新。 和蒋以声比的确有些简陋,但这已经是?临春用尽全?力所能去的最?远的路了。 【声哥呢?】穆潋卿在群里问。 蒋以声:【不知道。】 徐拓啧了一声:“国?内大学他还不是?随便挑?” 穆潋卿边打字边说:“那?也总要挑一个吧?” “声哥不是?要出国?吗?”徐拓随口问道。 蒋以声和穆潋卿的步子?皆是?一顿。 “啊?”穆潋卿转头看向蒋以声,“你真去吗?” 徐拓在蒋以声身边替他回答:“蒋叔硬让他去他也没办法啊。” 蒋以声微微皱眉:“能闭嘴吗?” “你没告诉她吗?”徐拓瞥了眼旁边走着的临春,对方一直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她听不见。” 蒋以声的眉头蹙得更深:“别这样。” 徐拓低低地“哦”了一声:“我错了。” 对话在此中?断,气?氛有些微妙。 穆潋卿及时开启新的话题:“那?有没有感兴趣的专业?我发群里了,我们在群里聊嘛!” 临春率先回答了:【计算机。】 徐拓挺惊讶的:【你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临春:【听说好找工作。】 徐拓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腮帮子?一鼓没什么话说了。 穆潋卿:【我想学小语种,但我妈不让我学。】 徐拓:【那?你学什么?】 穆潋卿:【金融吧。】 徐拓:【挺好,将?来继承家产。】 穆潋卿有些气?恼,发了个暴打猪猪的表情包。 临春意外?发现这和上次蒋以声发给她的表情包还是?一套的。 从头到尾,蒋以声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像个遛弯大爷似的,这么插着兜,一路走过来,只是?看看。 地铁站外?形,四人两两作别。 目送着徐拓和穆潋卿离开,临春歪头看着蒋以声:{你呢?} 蒋以声也学着她把头一歪:“送你啊。” 临春眼睛一弯,笑了出来。 六点出头,路边的店铺亮起了灯。 街上的行人裹着厚重的棉衣脚步匆匆,还在外?面的大多都在往家里赶。 越往医院那?边走,人反倒越多了起来。 路边的餐馆关了不少,仅剩的几家生意火爆,等?候的客人站满了店内。 临春路过时扫了一眼,门边的桌上零零散散堆着打包用的塑料袋。 有几个人端着饭盒正?在打包,约莫是?旁边医院的病人家属,他们微皱着眉,动作匆忙,没有笑意。 如果不是?临夏租了房子?,她们此时应该也在其中?。 这个陌生又严苛的城市,总让临春想起桐绍。 想抬眼可见的山脉,也想随处可见的麦田。 还有推着早餐车的婆婆、麻油铺的老板、檐上的橘猫和围着她打转的狗狗。 她想起菜市场后面那?条青石板拼成的狭长的巷道,书店大门的两旁此刻应该被顾伯挂上了红灯笼。 以及,当她蹲在墙角团雪人时,转身可见的蒋以声。 “……” 可惜,这个以后不一定在。 过完最?后一个路口,门店只剩下零星几个。 斑马线看起来湿漉漉的,临春踩在人行道上,抬头发现似乎是?下起了雪。 竟然下雪了。 她惊喜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蒋以声,正?好撞上对方微垂的目光。 蒋以声眨了下眼,睫毛轻覆下来,在下眼睑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他看着临春,没有移开视线。 少年依旧是?初见时的样貌,那?双好看的眼睛被晚间的凉意染上了一丝微红。 他的皮肤白,红的地方就特别显眼,像是?真的被冻得不轻,回家就要生病。 大少爷可太容易生病了。 临春收回目光。 她往前走,步子?加快了许多。 左右看得频繁一些,搭在耳廓上的长发散开,有雪落在上面。 凉飕飕的。 蒋以声想替她把长发拨回去,只是?手探出些距离,却又在中?途停了动作。 呼出的团雾瞬间消散,那?双手五指微蜷,还没来得及再收回去,却被临春抬手撞了个正?着。 她诧异地转头,刚巧看见蒋以声把手收回。 有些尴尬,临春低下头,随便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雪花纷纷扬扬,如柳絮般簌簌落下。 路灯亮了,还有它两边挂着的大红灯笼。 像是?提醒着人们快点回家。 蒋以声把临春送到单元楼的门口,楼梯间没有路灯,他在楼下看着临春进去。 临春转身走开几步,回头看他。 蒋以声冲外?一推四指,示意她赶快上去。 他没站在光里,本就暗色的衣服快要融进那?片阴影里。 这次分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临春有点难过,舍不得。 再联系总要有个借口,她找不到,也没法儿?找。 蒋以声是?遥远又荒诞的梦境,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走近就醒了。 也走不近。 可她刚这么想着,阴影里的那?道身影却向前一步,停在楼道的门槛前。 临春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间她突然意识到,蒋以声的围巾还在自?己脖子?上。 一个很好的理由。 她顺理成章地折返回去,蒋以声似乎也略微有些诧异。 临春麻利地摘了围巾递给递给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蒋以声停了几秒才缓慢抬手,把围巾拿了过来。 毛线上还残留着体温,他没急着围上。 临春指指楼上,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老楼里暗得很,阴阴凉凉的,像是?随时都能窜出个鬼来。 蒋以声微微点了下头,临春抿着唇,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不知哪儿?的烟火,短暂地尖鸣后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彩光。 地面上光影骤变,“啪”的一声,洒下无数晶亮的拖尾。 临春蓦地回头。 她似乎看到蒋以声说了一句话。 嘴巴在动,但看不清具体内容。 “你想我回去吗?” 蒋以声又重复了一遍。 临春怔在原地。 她看清了。 “你想我就回去。” - 蒋以声临分别的两句话让临春一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 她没有回复,也不敢询问。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2节 不过蒋以声也没硬逼着她给个答复。 只是?说,回去想想。 想想,怎么想。 这似乎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旦做出回应,就要承担接下来相应的所有后果。 临春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担不下来。 这事儿?左右都跟她无关,蒋以声这么大一个人,该有自?己的想法。 手机信息突突直冒信息,徐拓和穆潋卿两人能聊出999+。 临春刚端完一盘菜上桌,空出手刷了会儿?手机。 他们正?在吐槽即将?开始的春晚,徐拓说肯定不好看。 蒋以声参与?对话:【还行。】 这名字烫眼,临春心?上一跳。 临夏刚巧出来,放筷子?的时候搭了她一眼。 临春心?虚,没敢对视。 厨房里临冬正?在盛饭,临夏过去拦了一道,让她出去吃饭。 愧疚和心?疼像密密麻麻的针尖,一排排扎进她的心?里。 临春关掉手机,倒扣在桌上。 - 春晚即将?开始,临春临冬两人并肩坐着,用手机看春晚。 小太阳放在桌下暖着双脚,腿上盖着随便买来的棉绒薄毯。 临夏只做了三道菜,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们几人吃饱。 最?开始的几首歌舞也就那?样,每年跟粘贴复制似的花团锦簇五颜六色。 临春心?里有事,看不进去。 {这个节目好无聊。}临冬摇摇头表示不满。 临春抚着她的背,尽量让临冬靠在自?己身上:{我觉得还好。} 临冬在临春的肩窝里仰起脸:“三姐。” 临春感受到她的吐息,垂眸看过去:“?” 临冬抬手摸摸临春的头发:{你不高兴。} 临春视线发直,生硬地从临冬的脸上挪开。 她看向手机,春晚的直播镜头转向观众席,每个人都穿了一身红,笑容满面地拍着手。 新年嘛,高高兴兴才好。 {没有。}临春勾唇笑笑。 临冬:{你和蒋以声哥哥吵架了吗?} 临春把临冬的手指头掰进掌心?里握住。 不想说话。 手机进来一条信息,临春眼皮一跳。 临冬抢先一步点开,是?蒋以声发过来的。 【吃饭了吗?】 “哇——”临冬笑得眼仁弯弯,“三姐谈恋爱啦!” 一句话把桌边的临夏直接听得抬起了头。 临春慌乱地抢夺手机,关掉软件。 她有点生气?,来没来得及发火,却见临夏匆忙起身握住临冬的手臂。 “碰到了?”临夏说着就去解临冬的衣扣。 临冬苍白着唇,疼出了眼泪。 临春后知后觉,连忙放下手机帮忙查看情况。 她不小心?碰到了临冬手臂上的滞留针,血出得厉害,染红了一片里衣。 “拿上钥匙钱包。” 临夏抱起临冬,往医院赶去。 临春指尖还沾了些血,原地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就跟着出去。 屋外?冷风“呼啦”一下灌进脖颈,流水似的把她淋了个透彻。她冻清醒了些,又匆忙折返回屋,拿上了钥匙和钱包,一并追了上去。 第64章 64 临冬没什么大碍, 只是流血让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 检查完后她有点头晕,难受得睁不开眼。 临夏把人?背回去,喂了些药就哄着睡觉了。 临春怕她怕半夜发烧, 一直守在床边。 临冬虚虚实实地躺了一会儿, 也睡不着。 她?累得动?动?手指头都?难, 只能偏过脸看向?临春,可怜巴巴地做着口型:姐,对不起。 她?不过是想逗临春开心。 临春握着临冬的手,咬着唇, 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 临冬用?力?地扣住她?的手指,也就几秒,很快没劲了。 临夏洗完衣服回来, 手里还拿着临春之前落在桌上的手机。 她?拍拍临春的肩膀, 把手机递过去:“好了,不哭了。” 临春用?袖口抹了把脸,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信息提示已到上限。 点开看,还是那个讨论组。 临春把手机关掉。 再抬头, 临夏正?看着她?。 临春飞快眨了几下眼睛,五指扣住手机的边缘。 临夏:{下午去找谁了?} 临春抿了抿唇,放下手机老实交代。 临夏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她?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抬手小?心地摸了摸临春的耳朵。 {大姐不是不让你有朋友, 但是——} 临春按住了临夏的手。 她?眼睛很红,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哝哝的哭泣声,低头时长发盖住了五官, 看不清任何表情。 片刻后,临春抹了把脸。 {我没有谈恋爱。}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 脸上眼泪擦了又掉,划出几道水淋淋的泪痕。 {我一直记着二姐的话,会好好学习,好好考试。} 她?想起了临秋,想起了爸妈。 临夏为了两?个妹妹,连自己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折腾散了。 怀了孕还在店里忙前忙后,放个假还来北京流水般的花钱。 单是临冬这半个多?月的透析都?价格不菲,更别提自己的耳蜗手术。 全程手术下来怎么也得二三十万,这些钱只有可能是梁峻拿出来的。 临夏都?离婚了,她?那么骄傲一个人?,连怀孕都?不肯服软求和。 可是偏偏为了自己。 但自己都?干了什么。 临春控制不住,轻轻哭出了声。 每一次抽泣都?像吸了无数刀片入肺,划得她?心脏生疼。 临夏抹掉她?脸上的泪:{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已经十七了,也快成年了。大姐不求你以后出人?头地,赚很多?钱,但是你要明白,你做的每一个选择,都?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一旦选错了,路会很难走?。} 除夕夜的窗外正?盛开着灿烂的烟火,明灭一瞬,光亮照在巴掌大的窗框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过滤网,过滤掉那些没缘由的喜悦和快乐,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安静,和明晃晃的绝望。 临春盯着床单一角,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她?点了点头。 {知道了。} - 同一时间,蒋以声正?在客厅里和孟雨柔一起看春晚。 屋内没开大灯,有点暗。 孟雨柔还织着毛线,时不时抬手往耳后掖一下散下来的碎发。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3节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完全把蒋以声错认为是蒋以言,孟雨柔近几个月精神状态越来越好,日常与人?交流也没有障碍。 过年时蒋臻特地把人?接回家里,只是相比于在医院,她?对蒋以声的态度要冷漠许多?。 不过蒋以声也并不在意。 蒋臻一分钟前从楼上下来,坐在几步远的沙发另一边。 三人?没挨在一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默契地保持沉默。 电视里,观众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镜头给到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蒋以声的视线直直定格在某一像素,觉得这个家就像是披着华丽皮草的尸骨,表面光鲜亮丽幸福美?满,其实内里早就蛆虫横生,发烂发臭。 手机在此时收到信息,“叮”地一声,突兀到让其他两?人?都?偏了目光。 浆糊一般的情绪在那一刻被清点出一片空白,蒋以声垂眸打开手机。 信息是临春发来的,只是内容和预想中的并不相同。 【你去哪里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他保持着一个动?作?看了许久,直到电视里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这才微抿了下唇,把手机反扣进掌心。 这个世界都?他妈要坏了。 蒋以声蓦地站起了身。 蒋臻眉梢微抬:“坐下。”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蒋以声咬肌紧绷,停顿两?秒,却并未如他所愿坐回原位。 蒋以言去世后他与蒋臻的父子关系一度非常尴尬,就像是两?艘停泊再岸的船只,没了绳索的牵引,稍有一些风浪就会分崩离析。 蒋以声卡在一个边缘,如同一个在风里绷紧鱼线的风筝,也正?因如此,蒋臻才能默许他这些日子的胡闹,没有阻挠。 他怕那根鱼线彻底断掉,所以比如各退一步,想暂时安分。 “你妈妈好不容易回家,多?陪陪她?。”蒋臻往后轻靠,说话不急不缓。 孟雨柔低头织她?的毛线,连电视都?不看了。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甚至能听见钟摆走?动?时发出“哒、哒”清脆又轻巧的脚步。 “把灯打开。”蒋臻又道。 一道带有指令意味的简单短句,男人?的声线如同编写好的程序一般传进蒋以声的耳朵里。 类似的话他听过很多?,连名带姓地喊他,简明扼要地让他去做某件事情,或者意识到什么问?题。 从小?到大,蒋以声从未忤逆过蒋臻。他是蒋臻精心调整出来的机器,接受进命令后如实实行。 蒋以声走?到墙边,把大灯打开。 客厅蓦地一亮,孟雨柔微微皱眉。 “坐下。”蒋臻重复之前的话。 蒋以声重新?坐回沙发上。 电视里的春晚刚结束了一个小?品,主持人?正?在走?台本,很快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歌舞表演。 随着欢快的音乐响起,所有的一切好像重新?倒回了十分钟前。 无形的飓风席卷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后吞噬一切。除了岸边被浪花轻轻拍打的礁石,无人?知道那时的凶险。 海面无波,月朗风清。 抱着自欺欺人?的侥幸,蒋以声再次打开手机。 字符刺眼,看得他心疼。 这不对。 仿佛事件重现,他再一次起身,却没像之前那样停在原地不动?。 大门不过十几米远,蒋以声步子迈得大,右手刚握住门把,只听身后一声爆喝:“站住!” 蒋以声脚步一僵。 蒋臻面色凝重:“你又要去找谁?” 相同的戏码在中午已经上演过一次,蒋以声午饭后的不告而别蒋臻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除夕夜里,不可能还继续放任下去。 蒋以声转身看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蒋臻直接无视他的问?题:“回来。” 蒋以声不为所动?。 两?人?僵持不下,周遭气氛降至冰点。 突然,孟雨柔有了动?作?。 她?把粗棒木针放在一边,刚织好的围巾被拦腰折了两?折。 茶几下放着之前就准备好的粉色纸袋,孟雨柔仔细将围巾装了进去,站起身走?向?蒋以声。 “拿去给她?吧。” 孟雨柔轻轻笑着,就像完全不知道刚才父子二人?的争执。 蒋以声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 他单手拿过纸袋,瞥了眼蒋臻,对方对此没有反应。 短暂的相视后,孟雨柔推推他的手臂:“去吧。” 蒋以声抿了下唇,转身拧开门把,头也不回的走?进夜色中去。 月光洒在门外的庭廊,雪花飘飘荡荡,落在孟雨柔展开的掌心。 她?停在那里看蒋以声离去,少年背影挺拔,有几分成人?模样。 “你什么时候这么惯着他了。”蒋臻淡淡道。 孟雨柔回头,依旧只是笑笑:“你别说话。” 第65章 65 晚上十一点半, 最后一个压轴小品结束,临冬笑得直咳嗽。 临春端来温水给她顺顺,临夏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三?人一起挤在一米二的小床上, 被子?盖在?胸口, 小小的手机发烫, 正在?播放今年?的春晚。 临冬虽然疲惫但没有困意,躺了半天睡不着觉,就?干脆眯着眼睛一起守夜。 快到十二点,临夏接到一通电话?, 不用想就?知道是梁峻打来的。 临春和临冬相视一笑,把手机还给大姐,也不看?春晚了。 临夏叹了口气?, 起身?去外屋接电话?了。 {大姐和姐夫会和好吗?}临冬问。 临春摇摇头:{不知道。}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 选到春晚直播,只是临冬没那个心思去看?, 纠结了一会让,还是忍不住问:{三?姐…} 临春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她大概能猜到临冬想问什么, 但没必要。 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外面的雪下大了,风敲着玻璃,呼呼作响。 临冬靠在?临春肩头, 呼出深深浅浅的热气?, 紧紧握住她的手指。 寒冷被拦在?屋外,她们藏进大姐的臂弯,要不了几?年?, 就?该临春护着临冬了。 临春偏过脸,摸摸临冬的头发。家人都在?身?边, 就?这样吧。 - 最后两个节目看?得人昏昏沉沉,《难忘今宵》熟悉旋律响起时,临春收到了李瑶瑶的新年?祝福。 她正盯着屏幕发呆,没过几?秒,又收到了穆潋卿的。 徐拓也在?群里发了新年?祝福,虽然看?这就?像是粘贴复制来的。 但最起码…也是出了声的。 临春飞快退出软件,连回复都没有回复。 她把手机交给临冬,起身?想去洗把脸。 “三?姐!”临冬坐直身?子?喊她,可临春却置若罔闻,没有转身?。 - 冷水刺骨,逼退眸中热意。 临春关掉水龙头,指尖被冻得通红。 一直在?窗边打电话?的大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侧,一言不发地拉过临春手腕,把她带去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 窗户开着,有雪花混着夜风吹进来。 临春一头雾水,顺着临夏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起初她并未在?茫茫雪中发现什么,直到马路对面某一树荫下走?出小片阴影,昏黄的路灯照着在?那人发顶,临春这才猛地一怔,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临夏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身?回屋。 临春反应过来,下意识去追对方的脚步。 可里屋的门早她一步,率先关上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4节 临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刚才还压回去的眼泪不受控的往外满溢,顺着脸颊流去下巴,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衣服上。 是蒋以声。 - 临近午夜,街道上空无一人。 偶尔会有车辆疾驰而过,混着雪声,能听见远处狂欢的呼喊。 远处的烟火绽开一朵又一朵,蒋以声的手上拎着孟雨柔给他的围巾。 分明一切都顺理?成章,可他手机上编辑好的信息到最后也没发出去。 大概知道别有目的,又或者是私心使然。 蒋以声在?雪地里站了快两个小时,也没明白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他动了动身?体,拍掉肩上细碎的雪花。 呼出来的热气?瞬间凝成团雾,在?下一个瞬间又骤然消失不见。 蒋以声微仰下巴,对着飘雪轻叹一声。 然而等到雾气?散尽,却看?见道路对面漆黑的小道里跑出来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姑娘。 他停了一秒确定来人真实,恍惚间带了些浅浅的不敢置信。 隔着一条马路和茫茫雪幕,蒋以声抬脚走?过斑马线,停在?那一处绿灯下。 临春散着长发,眼睛通红,像只兔子?。 巴掌大的脸上泪痕犹在?,应该是被袖口使劲蹭过,那红便顺着皮肤染了一片,连带着鼻尖和嘴唇,整个人都红彤彤的。 蒋以声勾唇笑了。 “我妈让我拿给你。” 蒋以声出来得急,穿得甚至都算单薄。 他在?雪中站了许久,嘴唇苍白得没什么血色。 临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眼泪就?兜不住从眼眶里掉下来。 视线模糊一片,短暂地温热后又重新清晰。 她微微蜷缩手指,继而紧握,再抬头时皱起眉,坚决地摇了摇头。 蒋以声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的睫毛很长,上面落了片雪花。 一低头,被风吹落下来。 蒋以声弯腰把纸袋放在?了临春脚边。 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唇边笑容很淡:“新年?快乐。” 他走?得干脆,连头也不回。 只是没走?几?步远处又亮起烟火,蒋以声抬头看?过去,视线便定格在?天空之上。 真冷啊。 - 半个月后的二月十四,是临春耳蜗开机的日子?。 时间暂定在?十点,穆潋卿特地赶来医院陪同。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兴奋,临春还好,她甚至今早早起时还刷了一张英语试卷。 细微的电流经过人体,临春扶着自己的耳廓,忍住那针扎似密密麻麻的疼。 几?分钟的调试时间,身?体里传来的声响让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外界传来的声音。直到坐在?她对面的医生?猛一拍手,临春整个人一抖,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 一道模糊的闷响,和动作同时出现。 临春捂住耳朵,被临夏轻轻环住肩膀。 这时,她才发现身?边的人都掉了眼泪,穆潋卿用手机拍下这难得的一幕,笑着对临春比了个耶。 开机过程比临春想象中的要快,这个有声的世界却没想象中那么精彩。 所有的声音最初就?像被泡进了水里,听得并不真切,随后而来的是无休止的耳鸣,以及各种尖锐的声音。 临春一开始尚能忍受,但时间一久就?有些被吵的头晕脑胀。 她暂时取下外机,做进一步的调试。 重复几?次之后,达到了目前最佳的状态——但也仅限于?临春所能感受到的最佳状态。 重度耳聋患者没听过声音,所以无法正确判断外界声音的清晰程度。 直到调试的最后,临春也只能简单的分辨出音量的不同,无法辨别音色,更别提听懂说话?了。 然而单单是那一点模糊的声音,就?足以让临春暂时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未来隐约有了轮廓。 她信天道酬勤,这次到她努力。 - 等到临春耳蜗开机完全结束,穆潋卿婉拒了同她们一起吃饭的邀请。 她说着要去地铁站坐车回家,可出了医院,却折去了别的道路,走?进一家可算高档的餐厅。 三?楼的单人包间内,蒋以声戴着口罩,正在?看?穆潋卿半小时前发给他的视频。 “哟,探子?回来了。”徐拓打趣道。 “滚蛋,”穆潋卿冲他撇撇嘴,“菜呢?你们不饿吗?” “五分钟前刚让上菜,”徐拓贴心地给她递过去碗筷,“大小姐请上座。” 话?音刚落,服务员叩响门板,陆续开始上菜。 蒋以声没那个胃口,看?完视频就?坐着发呆,压根没动筷子?。 “唉,”徐拓叹了口气?,对蒋以声说,“生?着病呢,多少吃点。” 蒋以声收了收神,轻轻“嗯”了一声。 “声哥怎么说?”穆潋卿插了句嘴,“决定出国了吗?” 蒋以声把口罩拉去下巴,露出略微发红的鼻尖:“……应该。” 他高热刚退不久,说话?时嗓音还带着沉沉的沙哑。 徐拓一听就?皱了眉头,抬眼看?了好几?次蒋以声,话?都到嘴边上了,硬是被穆潋卿桌下一脚又给踢了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和徐拓到时候送送你。” 蒋以声抿了口热茶:“看?情况。” 连个具体日期都没有。 指不定到时候连个告别都没有。 徐拓闷头扒了几?口菜,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不会偷偷就?走?了吧?” 蒋以声斜他一眼,不急不慢:“舍不得?” 徐拓恨不得直接摔了筷子?:“那可太?舍不得了!” 蒋以声垂着睫毛,很轻地笑了一下。 穆潋卿肩膀一塌,说话?也随意了几?分:“我们三?人的小群你都不怎么讲话?,等出国之后多少活跃一些,透露点消息吧。” 徐拓话?不过脑子?:“已?经四人小群了。” 穆潋卿:“……” 蒋以声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看?向徐拓,似乎因此想到什么:“我不该拉她进群。” “别别别,”徐拓吓得直摆手,“你别在?这阴阳怪气?我。” 蒋以声又笑了。 话?题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蒋以声似乎也没那么敏感,到一点就?着的地步。 徐拓试探性地得寸进尺,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声哥,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蒋以声夹了片嫩牛肉,放进碗里不急着吃。 “你别多嘴。” “我不多嘴啊!”徐拓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告诉她的话?,自己会好受一点。” 牛肉有点辣,杭椒应该很正宗。 蒋以声偏头轻轻咳了一声,穆潋卿给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兑着热的喝。”她提醒说。 玻璃杯磕碰在?大理?石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徐拓又被无视,气?得猛扒了两口饭,吃得两腮满满。 “走?就?走?吧,又不是不回来,”穆潋卿及时打着圆场,换了个话?题,“小春儿他们过几?天就?回去了,徐拓你要不要再去看?看?小冬?她最近透析感觉身?体弱了不少。” “我昨天才去过,”徐拓嘟囔着说,“小冬本来就?瘦,也不是透析透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穆潋卿胃口小,菜几?乎都进了徐拓的肚子?。 而蒋以声,早早就?放下了筷子?,不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手机。 徐拓把嘴一擦,歪着身?子?凑过去看?上一眼,还是刚才穆潋卿发来的视频。 “我他妈真是服了,几?步远的路非要在?这看?。” 他无视掉蒋以声投来的目光,干脆豁出去了。 “我不信临春乐意让你离开,就?算她不知道耳蜗的事,也不知道兑换券的事。” “蒋以声,你看?不出来吗?她不敢,你也怂?”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5节 第66章 66 二月底, 离开学没剩几天。 临春的耳蜗经过小半个月的调试,已经能够通过声音来判断声源方向。 虽然期间也坚持做听力测试,但由于这么多年处于全聋状态, 也完全理解不?了语言含义。 这是一项需要用时间堆出来的持久战, 临春也没想着在短短几天内有什么阶段性的突破, 她的心态还算稳定,这次来医院是和医生做最后的交流。 房子租期将近,她们打算明天就回桐绍。 空出这一下午的时间,临夏和梁峻带准备带着两个妹妹在北京随便转转。 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 她们不?带算花钱,就在大街上走走。 看看宽阔的马路、高耸的建筑、精致的商店,还有上班时间如同大军过江一般等待着绿灯通行的过马路的行人。 这里?稀疏平常的场景, 在桐绍都难能一见。 像井底的青蛙偶然窥以?天光, 惊讶感叹之?余,只剩浓浓的失落与自卑。 当被梁峻问及要不?要试着考这边的大学时, 那份自卑达到了顶峰。 临春摇摇头,她考不?上。 即便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但仅凭她现?在的成绩,也得?算是奇迹了。 临夏瞪了梁峻一眼:“考这么远干什么?省内就行,路费都便宜点。” 梁峻自知?失言,低头笑笑:“那有什么感兴趣的专业?” 临冬替她抢答:“三姐想学计算机。” “挺好的, ”梁峻点点头, “热门专业。” 之?后换了话题,临春就没怎么在意。 耳朵里?白噪音不?断,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吵闹。 只是有点可惜。 这么久了, 没听见过蒋以?声的声音。 - 临春离开北京那天,徐拓和穆潋卿来火车站送行。 徐拓给临冬买了一大袋零食, 穆潋卿也舍不?得?地拉着临春的手。 他们默契地没提蒋以?声,但在视线相对的欲言又?止间,却又?都明白什么。 “下次来北京记得?提前告诉我!”穆潋卿朝临春使劲挥了挥手。 临春转身看向她,视线在下一秒越过对方头顶,往后定格在一点虚无缥缈的空景。 她重重点了头,努力?勾起一抹笑。 还能有下次吗? - 一天的火车坐得?人头晕眼花,再?次回到桐绍这个小镇时天已经黑了。 她们匆忙赶回家,随便下了点面条就算晚饭。 李瑶瑶顶着夜风跑来看望临春,兴奋地凑在书桌边帮她练听力?。 “我还以?为直接就能听见呢,”李瑶瑶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差别嘛!” 临春捂住她的嘴:“没…” 至少现?在她的发音稍微准了一些,虽然还是有点不?分音调,但一些简单的单字还是可以?被分辨出来的。 “那你和蒋以?声怎么样?了?”李瑶瑶握住临春手掌,眉毛挑挑,满脸八卦,“这次去北京,他陪你没有?” 临春脸上的一点笑容瞬间僵住了。 李瑶瑶发现?不?对,也收起刚才那副样?子:“怎么了…” 这事儿不?好说,临春沉默着转身看书,李瑶瑶就没再?继续追问。 隔天,她去了顾伯那里?。 书店沉寂了有一段日子,不?过还算干净,应该是顾伯有在打扫收拾。 临春蹲身和门边的两条狗狗好好玩闹了一通,边牧摇着尾巴,前爪扒拉在她的身上,用额头顶她。 听狗狗汪汪直叫,口型和声音在脑子里?对得?上号。 “汪汪汪!” 她学着同样?的声音叫回去,换得?店里?一道笑声。 临春抬头看过去,顾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边。 他的目光停在临春耳后的耳蜗外机上,垂着眸,看得?非常仔细。 临春站起来,顾轻白也一起抬了头。 和寻常人的好奇不?一样?,顾伯看见耳蜗倒显得?十?分淡定。 “感觉怎么样??”他问。 临春比了个大拇指,十?分郑重地一点头:“好!” 顾伯笑了:“那就好。”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去柜台,收拾后面的搁着的账本?。 临春去了后院,洗了拖把和抹布,把店内卫生打扫了一遍。 路过窗台时,她看见桌上摆着的一排花盆。 外面天冷,原本?放在窗台的都给挪进了屋里?。 小小的绿芽已经窜出枝叶,长在那一团大根茎上,丑得?像是大蒜冒叶。 有那么一瞬间,把临春给看笑了。 忙碌半天避无可避,她只好过去查看土壤湿度。 不?过看样?子这几盆花被顾伯照顾得?很好,目前也不?用浇水。 平常看顾伯很嫌弃蒋以?声似的,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想到蒋以?声,临春动作停了一停。 她的视线很直,静静地盯了会儿那几盆花,随后便收回目光。 - 把卫生打扫干净,临春把拖把都归于原处。 时间还早,她去窗边坐下,之?前没看完的英文?原著还放在那里?。 临春许久没翻,打开时回忆上涌,又?很快合上。 环顾整个书店,不?知?不?觉中已经满是蒋以?声的影子。 书柜前、书桌旁、窗台下、田埂间,好像闭一闭眼,都能感觉到有个蹲在那儿摆弄花盆的少年。 “分离”这个字眼后知?后觉撞进心里?,在北京的火车站临春甚至都没现?在这样?感叹。 可能是小时候经历过巨大且惨烈万分的“死别”,导致面对这种“生离”时,总觉得?还会有重逢的一天。 然而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或者是距离的逐渐拉大,临春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即便两个人都好好地活着,分别前的最后一面,也可能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蒋以?声挑了个好日子。 除夕的雪夜,多有记忆点。 - 三月一号,桐绍一中正式开学。 临春早上去报了个道,交个作业走完流程也就回去了。 她带着帽子,又?散了长发,特地遮住了耳蜗外机,看上去还是之?前听不?见的小哑巴。 只是少女到了一定年岁,四肢五官如柳枝般抽条生长。 临春五官清秀本?就生得?可爱,只是以?前不?怎么打扮,向来梳着马尾,如今散下长发,倒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点梁阙深有体会,从小到大他背地里?替临春警告过不?少心术不?正的小混蛋,对方不?敢太过放肆,但时不?时也会明面上犯个贱。 比如李瑶瑶班里?的王凯杰,和梁阙打过不?少次照面。 只是对方现?在意外的老实,走廊上见着临春都侧身让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折了寿。 梁阙猜测多半是蒋以?声,却也没在新学期见着他。 教室后排的又?只剩临春一个,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刚上高中时,临春一旦遇见了什么事情,都会避开人群,过来找他。 她上一次找他,好像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久远到梁阙都想不?起来。 - 开学有一个星期,三月七日是临春的生日。 其实这一天只是她被捡回家的日子,真要说出生日,估计要往前推上一两个月。 临春不?在意这些。 生下她的人只留给了她一张小小的薄被,甚至不?足以?在冬天御寒。 生日或者死期,也就是那几分钟的事情。 所以?当那扇门开了,她便迎来了新生。 今天才是她的生日。 卡着零点,她收到了好几条祝福。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6节 穆潋卿在几天前快递过来一条连衣裙,裙子很漂亮,临春怕贵,也怕回不?起礼。 穆潋卿不?在意那些,当天和临春聊了许多。 聊开学、补课、朋友之?间的矛盾。 这个话题发散开来,时不?时也会提及徐拓。 临春好几次想要问蒋以?声相关,只是字都打进对话框里?,却没什么胆子发出去。 即便知?道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在她们互道晚安准备睡觉时,穆潋卿却意外又?发来信息。 【蒋以?声要去国外了,明天的飞机,你来送他吗?】 临春一夜未眠。 早上四点,临夏起床去奶茶店制备奶茶。 临春也跟着起来,去厨房准备用隔天的剩饭煮粥。 {又?吵得?睡不?着?}临夏皱着眉。 耳蜗适应的原因?,有时到了晚上,耳鸣就会吵得?临春睡不?着觉 临春今天精神不?好,眸底布满血。 她摇了摇头,不?想让临夏担心。 临夏叹了口气?,也不?好责备:{我来吧。} 她接过临春手里?的锅子,煮了锅鸡蛋面。 冬天的早上很冷,面条吃进肚子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跟我去店里?还是在家睡一会儿?} 临春准备去店里?帮忙,只是她的面吃的太慢,临夏没继续等她。 “吱”一声,铁门从里?面被打开。 临夏肩上背着挎包,想想还在转过身:“生日快乐。” 临春听见声音,抬眼看过去。 临夏笑笑:“长寿面吃完,睡一觉再?去学校吧。” - 临春睡不?着,打开手机看见穆潋卿的短信还没被回复。 其实也不?是故意不?回复的,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一直在想一句合适的回答。 可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回复变得?越来越艰难。 直到现?在,她连打开对话框的勇气?都没了。 临冬还没醒,临春没打算叫她。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临春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淡粉色的纸袋。 是蒋以?声在除夕夜里?放在她脚边的那个,临春拿回来后就没动过。 只是今天是她的生日,许个愿望应该也不?碍事。 咬咬牙,临春把围巾拿出来。 浅米色的粗针毛线,和蒋以?声那条灰色的围巾似乎是一个针法。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双手捧着靠近面前,最后躬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毛线里?。 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蒋以?声妈妈身上的味道。 她也见不?着那位阿姨了。 酸涩直冲眼底,临春长长呼了口气?,起身走进屋外还未散进的晨雾中去。 围巾柔软地环在颈脖,也一并收拢起扬起的长发。 临春如往常一般抱着书本?,一人穿过尚未苏醒的街道。 菜市场已经开始活跃,百货大街外板车载满蔬菜,吆喝着往里?进。 巷道狭长深远,檐上的橘猫踩着崭新的白霜,陪她一起左转走向尽头。 模糊的声音里?有一阵格外突兀,原来是边牧跑出来迎接。 临春小跑几步迎上去,爱惜地解了自己?的围巾收好,再?蹲身摸摸小狗脑袋。 只要不?去想,一切不?过是倒回最初。 她留不?住一阵远道而来的风,就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路。 临春推开店门,笑着和柜台后的顾伯打招呼。 “唔伯!” 她才学的词汇,今天特地拿来炫耀。 顾伯抬眼看去,笑着回应:“早上好,生日快乐。” 临春惊喜地睁大眼睛:{谢谢!} 这么多年了,顾伯还是第一次记得?她的生日。 顾伯扫了眼店内,又?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账本?:“桌上有东西?,去看看吧。” 竟然还有礼物? 这可太惊喜了。 临春屁颠屁颠跑过去,见桌上摆了个精致的礼盒。 a4纸大小,半尺多高,原色木制礼盒,猜不?出是什么。 但是做工高级得?很贵,应该是她收不?起的礼物。 临春把围巾在书本?上放好,琢磨了半天都没敢打开。 她又?折返回柜台,确定了一遍。 顾伯点点头,说是那个没错。 临春满头直冒问号。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拆了那份礼物。 硫酸纸的覆盖下,是一个长而瘦的三棱锥。 临春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来,三棱锥的底部镶着一块透明玻璃,往里?看一片漆黑。 说明书垫在底下,这是一个万花筒,名叫…伯利恒之?星。 临春一愣。 恰巧此时,晨光乍现?。 青绿色的光芒在镜内一闪而过,像条灵巧的青蛇,重新滑进无边的暗里?。 临春看向窗外,绵延的山峦上薄雾散尽,正好洒进几缕阳光。 思索片刻,她抬手把三棱锥对准太阳。 镜中骤然明亮,五彩斑斓。 第67章 67 临春记得, 桌上这几盆“蒜头”也叫伯利恒之星。 这个名字有些拗口,她花了好些时间才彻底记住。 只是没有想过一名多用,再见到时?是另一样物?件。 随着太阳攀升, 阳光更加明亮, 镜中的世界也越发璀璨夺目。 临春有些着迷, 呆愣了片刻,但很快清醒。 她垂下目光,小心地把万花筒放下,盖上?盒子?, 恢复原样。 虽然是件礼物?,但似乎过于贵重?,临春没拿回?去, 只是收在了书?店柜台后的书?架, 想着如果有一天蒋以声回?来还能还给他。 顾伯掀掀眼皮看临春,临春面无表情。 她的目光发直, 拒绝沟通,也不管顾伯是什么态度, 仅仅只是放下东西?就转身回?去了。 时?间不早,她抱起桌上?书?本,准备去学校。 边牧绊着她的脚下,临春余光扫过院门右侧, 暖黄色的阳光照在琴房一角。 木门上?了年纪, 看上?去有些破旧。临春脚步停了一停,继而转身向那里走去。 上?一次触摸琴键好像还没到冬天,她以前?想蒋以言的时?候会到这里随便弹一弹。 听不听得见也没关系, 反正蒋以言不在这,随心所欲。 单纯发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 琴谱立在面前?,临春没有去翻。 她的目光定在琴键的某处,空洞又遥远。 那段本应轻快的旋律在她指间又急又燥,临春压根没顾及节奏,赶鸭子?上?架似的一股脑往前?冲。 音符搅合在一起,在耳朵里团成?一堆浆糊。 临春眼睛通红,睁得老?大,努力兜住眼眶里的温热,眼泪却依旧滴滴答答掉在手背上?。 最后的休止符无限延长至这个荒诞的春天。 她低头小声地哭,能听见自?己细碎的抽泣。 自?己好像好久都没想蒋以言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7节 那束推着她往前?走的光,似乎已经变了个样子?。 突然,耳边传来间隔短暂的闷响,像是叩门的声音。 临春转头向声源看去,下一秒呆在原地,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蒋以声倚在琴房门框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的脖子?上?甚至还围着和临春相同款式的围巾,这么静静地看了会儿她哭红的眼睛,目光复杂。 半晌,他笑了:“哭什么?” “……” 蒋以声跟个鬼一样出现在书?店,临春以为自?己哭出了幻觉。 直到人蓦然靠近,她才慌乱地按着琴键“噌”一下站起来。 “铛——” 钢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她下巴还聚着泪珠,蒋以声食指随手抹了一道?,温温热热。 这是个姑娘为他流的眼泪。 应该…是为他? “你没在想我哥吧?”蒋以声很坏气氛。 “……” 临春仿佛听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甚至都没有去回?答。 她拿过搁在凳子?上?的围巾和书?本,后退着绕过蒋以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伤心了一半突然被人强行打断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因为一旦回?想起之前?种种,会觉得自?己有一种小脑缺失般的智障。 最起码临春觉得自?己哭得挺蠢。 她抹了一路的眼泪,避着人群到了教室,还没闷头在凳子?上?坐上?一会儿,她那缺了小半个月的同桌便慢悠悠地跟来了。 蒋以声的突然出现吸引了班里大多数人的目光,毕竟最后一排的椅子?都给挪走了,现在人怎么又给回?来了? “班长,”蒋以声捏住临春的衣袖,往外拽拽,“我凳子?呢?” - 早自?习前?几分钟,赵老?师来了趟教室。 对于蒋以声的到来,她似乎也有些诧异。但她很快安排好了座位,先让对方坐下上?课。 只是蒋以声手上?空空,桌上?也空空,临春不得不分出自?己的课本和纸笔给他。 蒋以声心安理得接过来,还不忘说?上?一句谢谢。 临春抿了抿唇,正低头继续刷自?己的题目。第一节课下课,李瑶瑶发来信息询问蒋以声的事。 其实临春也不是很清楚蒋以声突然回?到桐绍是因为什么,或者说?她也不敢细想,因为今天这个日子?实在是太凑巧了。 李瑶瑶:【会不会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越说?越糟,临春直接关了手机。 左手边坐着的蒋以声正垂眸看着她的习题册,一页一页翻过去,很是认真。 偶尔班里会有人跟他打声招呼,他抬头礼貌地回?应,疏离又有分寸。 除夕那晚的雪夜,决绝没有回?头的转身。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等到熬了一节课过去,大课间是高?二组做广播体操。 李瑶瑶从隔壁教室窜过来,溜到临春座位边热情地和蒋以声打了个招呼。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蒋以声笑笑:“没这么说?过。” 体委催着大家穿上?校服出去做操,已经在讲台上?吆喝开?了。 蒋以声空着手来啥也没带,偏头看向临春,眸中带着些许的无辜:“没带校服怎么办?” 李瑶瑶也看向临春。 临春低头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s码对于蒋以声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过牵强。 “你不会想脱衣服给他穿吧?”李瑶瑶在一边得吧开?了,“他男的哎,能穿女的衣服吗?” 临春:“……” 倒也不至于说?得这样直白。 “你们干啥呢?还不出去?”体委开?始催他们。 “他没穿校服。”李瑶瑶大声说?道?。 “没穿校服也去,站在队伍最后边。” 李瑶瑶冲蒋以声耸了下肩:“快点吧,大少爷。” 蒋以声拿了桌洞里的围巾,浅灰色的,随便系在颈上?。 临春偏了下脸,没拿自?己的。 今天晴天,但是风大。 广播里放着舒缓的歌曲,操场上?的学生三两结伴,打打闹闹。 临春和李瑶瑶一起小跑着过去,风吹散她的长发,露出耳后边那一小片短短的发茬。 但很快,她用手把头发压了回?来,紧紧贴在耳朵上?。 低头想避开?他人视线,只是双手抱头的动作怪异,反倒惹人注意。 临春尝试着把手放下,但那些目光依旧追随,窃窃私语。 她去得晚,站在女生队列的最后一个。 身边就是梁阙,对方斜了一眼。临春抬眼与他对视一瞬,又低头把长发往耳边理了理。 广播体操的伴奏响起,临春高?举双手,认真做操。 她早上?没戴帽子?,其实不应该再不戴围巾。 但现在后悔也迟了,被看见少一片头发其实也没什么,丑就丑了,反正会长出来。 第三个小节后需要转身,虽然临春不停安慰自?己,但真快到那一节还是会怕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又去整理自?己的长发,摸摸耳后确定有没有被完全遮挡。 突然,有东西?在她眼前?掠过。 手背同时?触碰到柔软,临春猛一抬头,身后的蒋以声把手收回?。 她的肩上?搭了条米色的围巾。 临春愣了一愣,低头飞快把围巾系好。 她的长发大部?分被乖乖收好,只剩脑袋后面的几簇还跳脱着往外,在围巾之上?拢起一个小小的鼓包。 蒋以声捏住那一点发丝,往里掖了掖。 广播里铿锵有力地数着节拍,临春和所有同学一并?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身后的少年。 他的脖子?上?空空荡荡,并?没有戴那条浅灰色的围巾。 蒋以声扫了眼周围,这才慢悠悠地也转过去。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动作,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声音很轻,但他们离得很近。 临春听到了。 - 广播体操结束后,校长宣布今晚放学高?三组举行百日誓师大会,其他年级组也可以来操场观看。 临春听不清内容,站在原地发呆。 本来听无所事事的,但因为蒋以声站在她的身后,又变得紧张起来。 鼓起勇气,临春回?头看了一眼。 蒋以声正视前?方,视线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只是临春回?了头,他便垂下眸,两人对上?目光,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通知结束,周围同学突然走动。 临春低下头,手指攥着袖口,掌心都有些冒汗。 她向蒋以声比了个“谢谢”,快步擦过他的身侧离开?。 呼出的热气蓄在围巾里,柔软的毛线蹭着脸颊。 临春抬手搓搓自?己发烫的耳朵,在艳阳高?照的暖冬里总是想起那晚的雪夜。 当初不要的礼物?,现在倒是戴了出来。 围巾过了蒋以声的手,跟火燎过似的,临春进了教学楼就给摘了。 班里同学陆续回?了教室,嘴里还在讨论今天晚上?的百日誓师。 赵老?师跟来教室通知了临春一声,建议她晚上?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百日誓师,也就是指高?三生在高?考前?一百天时?举行的一次全校性大型师生会议。具体内容大概是校领导发表演讲,给学生加油打气,再表扬表扬优等生,树立榜样,最后对未来一百天的学习和生活集体宣誓,算是一碗非常浓郁的鸡汤。 临春明白赵老?师的意思?,因为明年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很有可能就是她。 这是桐绍一中第一次举行这个仪式,严格来说?已经有点迟了。 小地方干什么都慢,能举办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赵老?师走后,临春翻开?生物?课本,背上?面零碎的知识点。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8节 时?间过得真快,自?己都快高?三了。 还有一年就是高?考,她马上?就要走到二姐的前?面。 高?考能考多少分。 未来又会去哪里。 北京繁华的街道?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临春垂了下脑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收起发散开?来的思?绪。 然而没过半分钟,她身边的凳子?被人拉开?。 蒋以声坐下之后,临春好不容易重?新集中的精神“啪”一下散了一地。 她的目光微斜,看见对方横放在桌边的手臂。 蒋以声手里还握着她的圆珠笔,从不知道?谁的手里接过一张草稿纸。 题目读了两秒,很快写出答案。 临春视线微抬,是他们班的一个女生。 “上?学期就听说?你奥数成?绩好,原来是真的。” 蒋以声笑笑:“还行。” “太谦虚了,”女生笑着说?,“你可是领着我们班长进决赛的人。” 蒋以声唇角放平了些,但说?话依旧很有礼貌:“她用不着我领。” 临春竞赛成?绩在平均线上?,队友不拖后腿应该也是能晋级的。 只是蒋以声的高?分让她稳了一点而已。 女生吃了个瘪,瞥了临春一眼,匆匆离开?了。 上?课铃响,蒋以声偏过目光,恰巧撞上?临春的视线。 临春飞快眨了眨眼,把周围空气全都看了一遍。 她低着头,但书?上?的字却怎么都不忘脑子?里进。 感受到依旧被目光注视,她又为难地抬起头,蒋以声微侧着身,杵着左臂托着腮,就这么大大方方看着她。 上?午的阳光落在他的肩上?,给蓬松的头发边缘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蒋以声长睫微垂,覆上?幽深如海的眸。他的视线似乎定格在很远,透过临春,不知道?看的什么。 临春被盯得浑身难受。 {有事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没事,”蒋以声勾起唇,“我就是在想…” 他话说?一半,停了停。 再张嘴时?,只有口型,没有声音。 ——你什么时?候能这样没负担地看我。 第68章 68 晚上放学, 临春先去奶茶店和大姐打了招呼。 她换了个帽子,用馒头夹了点菜,套着?食品袋带去学校边看边吃。 教学楼里没人, 可?能都去操场凑热闹了。 临春只能听见广播里呜里呜哝的音乐, 有人说话也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去现场感受热情不如在教室看清流程,最起码没那么吵。 吵。 临春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切身实地的感受到这个字眼是什么意思。 只要带上耳蜗外机,耳朵里就永远都会?有声音。她一开始还挺享受, 一个人坐着?拍巴掌就为了那一声响,但后来?就有点受不了了,特别是晚上, 不摘耳蜗简直睡不了觉。 她每晚都会?和?临冬做听力练习, 十以内的数字除了四七十以外基本能够分辨。 不过?照着?这样的进度,英语听力大概依旧得拖后腿, 但这并不算是太大的打击,最起码比全?部涂c就对一个要好上许多。 未来?逐渐清晰, 好像只要努力就会?天道酬勤。 临春站在走廊上,低头把食品袋打开,咬了口馒头。 高三生按着?班级分类整齐站在操场上,校长正在国?旗下讲话, 呜呜哝哝的, 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临春之前搜了几篇百日誓师的演讲稿,大概也能猜到是内容。 她写过?太多这玩意儿了,公式化的东西, 也没什么好听的。 大姐今天烧了肉炒四季豆,五花肉切的很大, 临春一口咬住冰山一角,从馒头里叼出来?一整大块。 她用食指抵住肉块,把那一整个吃进嘴里,腮帮鼓得满满的,嘴角还沾着?些油渍。 左右看看走廊没人,又?悄咪咪嘬了口手指尖。 蒋以声抱着?双臂,靠在教室后门给看笑了。 临春听见声响猝然回头,那么大一个人就站在她的身后,像鬼似的突然冒出来?。 她眼珠子都快瞪掉地上了。 蒋以声走到她的身边,手掌扣在栏杆上,也一并往下看。 临春抬头看着?他,嘴里含着?的肉都忘了嚼。 想说些什么,但的确没话。 她好像单方?面和?蒋以声筑起高墙,除夕的雪夜横亘在两人之间,却只有临春一人纠结难受。 “听得懂吗?”蒋以声冷不丁问上一句。 临春听见声响,扭头像身旁看去。 蒋以声已经说完话了,薄薄的嘴唇抿着?,也低下头来?看她。 两人离得不近,中间甚至还能侧身站进来?一个人,只是在那一瞬,临春却看见蒋以声眸中卷起的淡淡难过?,仿佛是海平面上被风吹起的那一小片涟漪,就连浪花都激不起来?,很快被其他混乱的情?绪带过?。 少年眉眼浓郁,像化不开的墨。 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问你呢。”蒋以声微微弯起眼睛,“傻了?” 临春回过?神来?,一手拿着?馒头,另一只手比划着?问:{什么?} 蒋以声朝楼下抬抬下巴:“听得懂吗?” 临春摇了摇头。 “在说废话。”蒋以声又?看向楼下。 临春眨了下眼,一并把目光挪去操场。 她手里的馒头都忘了吃,等反应过?来?也没了胃口。临春低头用塑料袋把馒头包起来?装进口袋,突然想到早上的那个万花筒,嘴唇抿了一抿,小心翼翼地看了蒋以声一眼,对方?看着?楼下,没有反应。 少年侧脸线条凌厉,轮廓优秀,晚风吹过?他的发梢,碎发贴着?额角。 临春心跳慢了一拍,手指蜷缩进掌心,就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她记得在初中那会?儿,班里流行看言情?小说。李瑶瑶被里面的男主迷得七荤八素,说是个女的都会?爱上那样的男生,非拽着?临春要她一起看。 临春慕名看了几页,被男主的一声“丫头”看得狂搓胳膊。她不死心,翻到最后,又?被那一句“用命爱你”直接痛苦面具。 李瑶瑶说她不懂爱情?,临春想自?己也不用懂那玩意儿。 过?去的十七年她像老僧入定似的只想着?学习,从来?也没有过?李瑶瑶形容的那种“心脏怦怦跳,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感觉——她也以为自?己以后肯定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打脸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认识蒋以声不过?也就半年时间,单是对方?勾唇笑上一下,就足以让临春的眼神乱飞心脏狂跳。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非常不好,临春拧了下眉,想离蒋以声再远一点。 然而没等她迈开一步,台下话筒交递,广播里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破音声响。 那道声音犹如利刃一般扎进临春的耳朵,疼得她膝窝一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有手便覆上了她的耳朵。 临春往后踉跄半步,肩膀撞上结实的胸膛。她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又?飞速弹起来?,火燎似的靠在一边的栏杆上。 蒋以声放下双臂:“还好吗?” 临春捂着?自?己的耳朵,摇摇头,又?点点头。 刚才那一道声音虽然很尖但是很短,一下子过?去了,其实也没那么痛苦。 遭就遭在它没有预兆,猝不及防,临春第一次听见这种声音,有点反应不过?来?。 然而现在反应过?来?了,她更是不知所?措。 不过?蒋以声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走到刚才他站的地方?,继续看下面的仪式。 师生都发过?言,现在是集体宣誓的时间。 临春盯着?楼下乌泱泱的人群,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握拳举起的右手好像格外严肃,用最后的这一百天赌上了未来?。 她的高二也就剩一百天了。 稀奇得很,分明也就刚开学。 时间过?得太快了,稍稍不留意,身边的人就换了一批又?一批。 也就在昨天,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蒋以声,可?现在,这个人就这么全?须全?尾地站在她的身边。 想起昨晚穆潋卿的信息,临春斟酌再三,转头看向蒋以声:{听说你要出国?。} 蒋以声思考片刻,微一点头。 临春好奇:{为什么在这?} 蒋以声侧了身,懒懒地倚着?栏杆:“有事没办完。” 临春:{什么事?} 她记得之前蒋以声分明说事情?办完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109节 蒋以声随口敷衍她:“大事。” 临春鼓了鼓腮,继续去看楼下。 没一会?儿,她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信息是蒋以声发来?的。 【高中我会?在这,但高考得回北京。】 临春双手握着?手机,抬头看了眼蒋以声,见对方?握着?手机,又?很快低下。 像是被确定过?了一样,这信息的确是蒋以声自?己发过?来?的。她有点高兴,得努力抿着?唇瓣才能抑住上扬的唇角。 “不高兴?”蒋以声微微躬身,笑着?逗她。 临春脸上一红,往边上躲开半步。蒋以声“啧”了一声:“我怎么不受欢迎啊?” 他闹腾得很,又?笑得开心。临春本想离他远点,却被对方?带得也一并高兴起来?。 百日誓师大会?已经结束,操场上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开。 走廊已经开始有同学走动,临春咬了口唇瓣,转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坐下了不少人。 临春也不知道刚才蒋以声捂她耳朵时有没有人看见,她往后跌的时候似乎靠进了蒋以声的怀里——应该是怀里,她记得自?己撞到了对方?的胸膛。 那时候的临春实在没精力注意太多,事情?结束后好一会?儿,才开始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在脑海中拼凑出刚才发生过?的画面。 耳尖发痒,临春抬手挠了一下。 - 赶着?百日誓师的热度还没降下来?,大家都一脑门干劲觉得自?己可?以逆天改命的时候,赵老师在黑板上挂了张白?布,晚自?习给他们?放了部电影。 电影很长,将近三个小时。讲述了三个主人公在追求自?己梦想的过?程中,面对家庭、社会?和?教育体制的压力,最终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和?价值观的故事。【注】 蒋以声看过?这部电影,觉得拿来?教室放还挺有意义。 只是他知道结局难免无聊,有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身边的临春。 电影有字幕,临春看得懂。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去看一部电影,所?以非常珍惜,看得也很仔细。 等到电影结束时已经稍稍过?了放学的点,只是班里一个人都没走,看完后也是长久的安静。 大家似乎都有些明白?赵老师的用心良苦,教室外圆月高照,他们?收拾文?具回家。像拿起自?己的武器,养精蓄锐后时刻准备奔赴战场。 临春还没从电影的剧情?里走出来?,手上缓慢撕下一张英语试卷,眼神却定格在桌上一点,许久没有挪开。 班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蒋以声没东西收拾也没有离开,整个人就这么懒洋洋地杵着?下巴,跟樽大佛似的歪在那歪着?。 临春把卷子折了一折,偏头看他,有些好奇。 蒋以声刚想说话,桌前却突然走近一道身影。 梁阙阴沉着?脸,手指指腹压在蒋以声的课桌一角。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相撞。一边的临春愣是察觉出了一丝火药味,下意识找了个离得近的拉住衣袖。 蒋以声目光一顿,整个人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而梁阙似乎也没想到临春会?和?蒋以声之间有这么一下,当即愣在原地,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有事?”蒋以声一挑眉稍,心情?不错。 梁阙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临春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临春“噌”一下站了起来?,立刻追了上去。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但是不妨碍她感受到梁阙特别的生气。 有些人越是生气,越是忍着?。 在临春印象中梁阙从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而且还是她都不知道因为什么的情?况下。死也要死个明白?,不然晚上睡不安稳。 她一路追下教学楼,在门口拉住梁阙的衣摆。 梁阙是真气急了,非常粗暴地甩开了她。 临春往旁边踉跄半步,差点跌倒,但还是坚持跟过?去,头铁非要问一个为什么。 梁阙大步走开十几米,然后突然转身,压着?声音用力道:“你跟他谈了?” 临春脑子一懵,条件反射就摇头。 “我他妈都看见了,”梁阙额角暴起青筋,每一个字都像是被他咬过?一遍再吐出来?,“百日誓师的时候,走廊上,你们?两。” 临春愣在原地,花一秒时间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你对得起你姐吗?你跟他谈什么啊你考得去北京吗?你认清现实行不行?!” 临春都快看不清梁阙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安静的校园内,路灯发出朦胧的白?光。 他们?隔着?一步远的距离,临春往后退了一步,就又?多出一步远。 梁阙咬肌紧绷,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握着?本要送给她的礼物,可?好像再也送不出去了。 临春目光冰冷,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就这样慢慢后退。直到眼眶兜不住眼泪,她转身抹了把脸,快步消失在楼梯间的转角处。 第69章 69 下过晚自?习的教学楼非常安静, 临春上楼时?能听见自己凌乱的脚步和喘息。 她急切地想回去拿走自?己的试卷,可?刚出楼梯口却意外发现教室关了灯。 只是这灯关得没那么全乎,玻璃窗后晃着丁点的烛光, 在漆黑的夜里宛如一团小雾, 这样稳稳地亮在那里。 后门没关, 临春扶着门框,用袖口使劲擦了?擦脸,大口呼吸让自己的气喘匀了?。 等到?情绪稳定下来,她这才把教室里的灯重新打开, 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教室里空无一人,最后一排靠窗的桌子上放了?一块做工精致的蛋糕。 蛋糕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点缀着奶油挤成的黄色小花, 中间插了?一根蜡烛, 打火机下压着一张明黄色的便利贴。 【生日快乐:)】 简单的祝福后面跟着一个笑脸,字迹工整笔画敞开, 一看就是出自?蒋以声之手。 这种又土又没创意?的惊喜冲散了?刚才的失落,临春鼻根酸涩, 使劲揉了?揉眼睛。 她记得父母还在世时?,自?己每次生日时?都会有一块蛋糕,盘子似的那么大,一人一块, 刚够他们一家分完。 后来出了?意?外, 临夏也照常给她过过生日,但蛋糕很贵,第二年临春就没再让买了?。不仅是她, 临冬也是一样,生日时?吃一碗长寿面, 中午做些好吃的菜,也就这么囫囵过去了?。 临春已经习惯了?,也没怨过谁。 只是时?隔多年,突然有了?自?己的一块蛋糕,她想起小时?候被一家人围着许愿,便捡起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闭上眼睛,十指交握,许了?个愿望。 希望家人身体健康,自?己学业顺利,希望可?以考上好的大学,最好…考去北京。 她睁开眼睛,却没有吹灭那点平稳燃烧的蜡烛。 暖黄色的烛光在白炽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黯淡,晚风轻轻拂过,跳动的火光拢着临春湿润的眉眼,睫毛凝成漆黑的小簇。 梁阙刚才的话如烙痕般印在她的心?底,即便努力忽视也依旧没法忘记。 她不是不明白这巨大的差异,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明白就可?以。 - 三月底,还差几天就是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临春今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顾伯那里打扫卫生。 她最近在奶茶店帮忙,有小半月没来书店。 其?实主要也是避嫌,不太想和蒋以声有太多的独处时?间。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她也不是那么在意?梁阙的感?受,只是每每想到?蒋以声,临春总是会不自?觉的比较他们之间悬殊的家庭,心?情很容易变得失落。 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失落个什么东西。 窗台上的“蒜球”自?雪后仿佛打了?激素般往上猛窜,临春常看常新,每次来都能?看见新的样子。 指节宽的叶片伸展出来,嫩绿的小枝藏在中间,春天来了?,万物欣欣向荣,一切都在蓬勃发?展。 临春给花浇了?水,打扫完卫生后牵着边牧往学校走。 同样的菜市街,她不再从边上绕小路,而?是直接从过道之间走。 吆喝声、叫卖声、扯闲话、唠家常,那些杂乱的声音落进临春的耳朵,在早上显得格外热闹富有朝气。 临春有时?会耐着性子从一堆杂音中分辨出几句对话,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对上口型就会很开心?。有时?也会觉得吵得头疼,特别是心?情烦躁时?,直接摘了?耳蜗,世界又是一片清净。 而?蒋以声,好像也就真的在桐绍念起了?高中。 不像上学期那样吊儿郎当,每天课上拿出自?己的书本?,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临春看过蒋以声的书,大部分是大学教材,有几个还是英文版本?,上面图表纷繁杂乱,她唯一看的懂得就是阿拉伯数字。 “这是编程,你学计算机以后也会学到?。” 临春挠挠侧脸,没看懂蒋以声说的是什么。 然而?当蒋以声企图给她讲解一二时?,临春又连连摆手,觉得浪费时?间,大学的东西大学再学算了?。 “还没有心?仪的大学吗?”蒋以声翻过一页书本?,不经意?间问道。 临春沉默下来,笔头戳着自?己下巴,盯着蒋以声的手指发?呆。 心?仪的大学太多了?,考不考的上才是真问题。 “清北上交都挺好,”蒋以声顿了?顿,继续道,“中科大也还行,你考这个应该没问题。”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0节 临春听完直接瞪圆了?眼。 好歹是他们省的唯一的985,她自?己都没敢想,到?蒋以声嘴里就像很好考一样。 “相信自?己。”蒋以声勾起一边唇角。 临春撇撇嘴,感?觉这人故意?在逗自?己。 “飞机两?小时?,高铁四小时?,”蒋以声划拉着手机,自?言自?语,“还好。” “啊?”临春皱着眉,没听懂。 “让你好好学习,”蒋以声关掉手机,顺手把手上的书本?按在她的头顶,“接个电话。” 徐拓的电话,在大晚上打过来,多半有事。 蒋以声起身时?笑容微收,走到?教室外接听后,面色渐渐就沉了?下来。 “声哥,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徐拓痛苦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怎么能?有人这样啊…” 蒋以声看着走廊外沉沉夜色,微叹了?口气:“我现在过去。” 蒋以声接个电话就没再回来,纪委记了?他一笔,准备报告给赵老师。 临春暂时?把这事压了?下来,趁着还没放学给蒋以声发?信息让他赶紧回来。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只是临下课前来了?趟教室。 {你去哪了??}临春皱着眉问。 “回了?趟家,”蒋以声从口袋里拿出两?根棒棒糖放在桌上,“给你带的。” 临春:“……” “有点事,”蒋以声见临春不要,自?己拿了?一个撕开咬进嘴里,“今天早退,别告诉老师。” 临春觉得不对,想拉住他的衣摆,可?惜对方走得太急,没能?拉住。 - 晚上十一点,桐绍邻市。 蒋以声到?地方时?已经接近午夜,逼仄的瓦房内灯光晦暗,靠近门口的地方站满了?高大的男人。 徐拓在中间坐着个塑料凳子,见到?蒋以声立刻站了?起来。 “声哥。” 再不来他就快要疯了?。 蒋以声扫了?眼周围:“都先?出去吧。” 徐拓立刻重复道:“都出去。” 很快,屋里空了?不少?。 除去蒋以声和徐拓,还有一个矮瘦的男人。对方坐在一个脚踝高的马夹上,整个背部佝偻着,几乎要缩进他身后的墙里。 蒋以声提了?提裤腿,屈起单膝蹲在他的面前:“叔,别太欺负人。” 那男人骨瘦嶙峋,眼窝凹陷,脸上仿佛只罩了?层黢黑的皮肤,看起人来目光笔直,如僵尸一般格外吓人。 “五十万,一分不少?。” 他嘴里秃噜出这么一句话来,僵硬地转动颈脖,拒绝沟通。 跟这种无赖讲不了?道理。 蒋以声站起身,和徐拓一起出了?房子。 “妈的,我都想报警了?,”徐拓气得声音发?抖,“不给就要去小冬家里闹,你说他有什么可?闹的?配型压根配不上,不过就是去体检过而?已。这算敲诈勒索吧?他是不是疯了??” 从最开始的十几万到?现在的五十万,已经不是徐拓单方面想叫停就可?以的事了?。 这群人见钱眼开,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 “先?不急,”蒋以声安慰徐拓,又看了?眼旁边守着的男人,“你让他们都回去吧。” 徐拓不放心?:“那里面怎么办?” 蒋以声淡淡道:“还不至于。” 他又进了?屋子,男人瞥他一眼,移开目光。 蒋以声重新蹲在了?对方面前。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上面是某一小学放学时?的场景,其?中一个胖胖的男孩在画面中间。 “你儿子成绩不错。” 蒋以声勾了?勾唇,玩笑般说道。 明亮的屏幕照亮那一小片地方,男人先?是一愣,随后抓过手机狠狠摔在墙上。 “啪”一声巨响,蒋以声不怒反笑。 “你敢动他?!”男人怒吼道。 “敢啊,”蒋以声俯身逼近,压低了?声音。 那是来自?上位者的绝对压制,又带了?些似有若无的随心?所欲,“你试试?” - 当晚,蒋以声就在当地找了?个地方住下。 徐拓跟他一屋,对半小时?前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 “咱们这算威胁恐吓吗?” “算,”蒋以声已经躺下了?,“报警吧。” 徐拓:“……不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 “没办法。” “也是…”徐拓抓抓头发?,“不过你真打算对他儿子做什么吗?” 蒋以声思考片刻:“找他同学打他一顿。” 徐拓:“……我真服了?。” 刚才在瓦房里蒋以声说话时?徐拓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现在当事人告诉他顶多是小学生互殴,这两?者差距也太大了?。 上床关灯,徐拓翻了?个身,还是忍不住问:“万一他还是闹去桐绍了?怎么办?” “不会的,”蒋以声说,“他就一个儿子。” “儿子哪有钱好,”徐拓撇撇嘴,“那种人没底线的,万一想要钱不要儿子呢?” “他闹起来就拿不到?钱。” “也是。” 夜深了?,蒋以声也有点困。 就在他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徐拓又开始了?。 “蒋以声,你还挺狠。” “……” “你真想搞他儿子吧?” “嗯。” “啊?” “把他儿子嘴缝上。” “……” 第70章 70 蒋以声旷了半节晚自习, 隔天?上午还没来上课。 临春能瞒个晚自习,但瞒不了这么久,去?办公室告诉了赵老?师才知?道蒋以声今天请了半天的假。 神神秘秘的, 不知道搞什么鬼。 临春一直惦记这个事儿, 午饭吃完了闲不住, 就去?了书店一趟。 桐绍春秋短,冬夏长。三月刚过,正?午的阳光热烈,春天?仿佛都跟着一起翻了个篇。 花田经?过一个冬季已经?郁郁葱葱, 花茎直直朝向天?空,顶着含苞待放的花朵。暮春的风拂过叶片,你推我攘, 摇摇晃晃。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 顾伯坐在田垄之上,平静地看着这一片蓬勃生机。 边牧跟在临春的脚后, 陪她一起停在顾伯身边。 蒋以声不在书店,其实也是意料中的事。 书店内空荡荡的, 很久没有新书进来了。 临春其实想过高考后自己不能经?常过来打?扫,顾伯会?不会?觉得孤单。 但想多了就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或许顾伯更喜欢一个人时的感?觉。 这同?样的孤独感?让临春想到了蒋以声妈妈,对方在病房的窗下?独自一人看向窗外时似乎也是这样。说不出在看什么, 就是往远了看, 无边无际。 {蒋以声的妈妈也喜欢郁金香。} 顾伯偏偏眼,停了几秒,却没有说话。 临春等了半天?还以为对方有话要说, 结果这么没头没尾的,还以为是自己提到了蒋以声的原因。 于是她便没再多嘴, 回店里打?扫卫生。 只是扫了一半,顾伯折回店里,随便坐在桌边,看向她:“你见过蒋以声妈妈?” 临春不知?道顾伯为什么会?和自己聊这个,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1节 {我去?医院探望她了。} 顾伯懂点手语但不多,他眉头微蹙,抓住其中关键的字眼:“医院?” 在临春印象里,顾伯的话很少?。 只有蒋以言来的时候,才会?或多或少?会?说上一些。 不过大概也因为她是个哑巴的原因,和顾伯其实很少?像这样纯粹的聊天?。 他们拿来纸笔,顾轻白问着,临春答着。 她把那天?早上的所?见所?闻都复述出来,不知?不觉写满了一张张。顾伯停了笔,视线定格在某一个字上,许久没有动作。 临春其实觉得挺奇怪,只是顾伯的表情似乎并?不允许她问太多。 直到她下?午离开,仍看见桌边坐着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向淡然没所?谓的顾伯微微躬了些腰,他像是拿起了纸,凑近再看看,看看那些已经?看过了的字。 - 三月底,新学期第一次月考如期而至。 这是临春第一次正?式参与英语听力的考试,虽然全程听下?来也没懂几句,但好?歹能涂一涂答题卡,算是一种精神胜利法。 下?午五点,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临春整理好?文具除了考场,一抬眼就看见半倚在走廊旁的蒋以声。 对方正?和两?个女生交谈,见她出来后便笑着结束了对话。 临春左右看看,似乎没人等他。转身要走,被蒋以声拉住衣袖。 “等我啊。” 他的声音浸了水,湿淋淋地钻进临春耳朵里。 临春搓了下?耳廓,回头看他。蒋以声松开了手,走在她的身边。 “穆潋卿来了。” 临春有些惊讶:{现在?} 蒋以声点点头:“还有徐拓,应该已经?去?找小?冬了。” 他们并?肩而行,在人群里走过。 教学楼外的光荣榜上贴着上学期期末考前五名的照片,蒋以声习惯性偏头扫上一眼。 临春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回头,收回视线时又恰巧撞上蒋以声垂下?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临春眨了下?眼,率先看向前方。蒋以声勾起唇角,微微探身:“照片好?像换了。” 临春抬起头,蒋以声拇指指指身后,用口型重复一遍。 临春用手机回答:【期中和期末考后会?换。】 桐绍一中的老?规矩,一学期换两?次光荣榜,全凭成绩排高低。 临春向来稳居第一,所?以照片两?月一换,没什么稀奇的。 蒋以声:【个性宣言呢?】 临春:【我随便选的…】 临春的确是随便选的,名言警句学校里贴的到处都是,她当时随便瞟了一眼,填的就是他们走廊上挂着的那个。 “写什么都行?”蒋以声来了兴趣。 临春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写什么?} 如果蒋以声要好?好?考试,上榜应该没问题。 可蒋以声却只是笑笑:“到时候说吧。” - 出了学校,没走几步就到了奶茶店。 临春急着见穆潋卿,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梁阙竟然也在其中。 徐拓眉头拧得老?高,看起来已经?忍了很久。 “跟我出来。”梁阙对临春扔下?这么一句便出了奶茶店。 临春抿了抿唇,放下?考试用具,还是跟了过去?。 徐拓追上去?想拦,半道上被蒋以声拦腰兜了回来。 临冬在一旁不明?所?以:“三姐和梁阙哥哥怎么啦?” 蒋以声看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另一边,梁阙停在了路边。 这里离奶茶店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再往前就是附近的住宅区,没什么学生。 临春停在两?步远外,沉默着没有开口。 之前她和梁阙不欢而散之后,其实两?人到现在还没和好?。只是对于梁阙,临春记不起仇,对方如果找她,她也是一定会?给予回应的。 梁阙拿出手机,给临春发了几张图片, 临春皱着眉点开来看,是截屏下?来的聊天?记录。 梁阙:【有朋友告诉我,有人报警蒋以声威胁勒索他人,已经?去?派出所?做笔录了。】 临春眼睛瞬间睁大,摇头表示绝不相信。 她不明?白梁阙为什么会?对蒋以声这么大的恶意,不仅几次三番让自己远离,现在更是杜撰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蒋以声威胁勒索?他什么东西得不到,还需要去?威胁勒索才可以? “我哥在哪上班你不是不清楚吧?”梁阙问道,“还是你跟我去?邻市验证一下?真伪?” 临春依旧不信。 梁阙咬肌紧绷,怒极反笑:“他说什么你都听,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是不是疯了?” 见梁阙如此笃定,临春心里也没什么底。但这件事到底是蒋以声的事情,只听一面之词去?定义什么显然不太应该。 {我会?问他。}临春比划道。 梁阙五指攥拳,逼近一步:“有什么可问的?!” 这句声音很大,临春吓了一跳。她的眼眶红了一圈,还没来及做出反应,肩膀被人从后按了一下?,蒋以声停在她身后,看向梁阙很是无奈。 “你小?声点。” 临春低头揉揉眼睛,逼退眸中泪意。 倒不是被梁阙吓到掉眼泪,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梁阙总要用这种方式与自己沟通,暴躁到不按照他的意思来就绝对不行。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你要不要先回去??”蒋以声偏头对临春说。 临春吸了吸鼻子,看了梁阙一眼,转身回了店里。 梁阙不待见蒋以声,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只是刚走出几步被对方拦住去?路,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彼此眸中都带着几分打?量。 “听我一句,”蒋以声语气平缓,好?言相劝,“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梁阙眯起眼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昭然若揭的事,还偏偏在这里打?哑谜。 这可能就是十六七岁的青涩,与不想面对的失败。 可蒋以声偏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大大方方说出来给梁阙听。 “临春很可爱也很优秀,成绩好?还很上进,我也很喜欢。但她是个人,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我不介意你喜欢她,但是请你尊重她。” 第71章 71 蒋以声回到奶茶店, 临春和穆潋卿正凑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见他?回来了,临春便过来,兔子似的一双红眼睛, 还没开口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先吃饭吧, ”蒋以声用食指把她垂在身前的长?发拨到耳后?, “吃完一定跟你说。” 临春揣着心事,饭吃得很快,徐拓带着临冬出去玩,穆潋卿也跟过去。 蒋以声和临春去了书店, 晚间的菜市很安静,他?们?并?肩而行,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梁阙, 临春并?不是说完全不信。 如果这?事放在以前, 哪怕只?早上半年,她是会无条件听从梁阙的话的。因为梁阙不会害她, 这?是临春自?小到大打心眼里的认识。对方明里暗里护了自?己这?么多年,实在不应该抱有怀疑或直接反驳。 只?是蒋以声… 临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面?前的门帘被?人单手撩起, 临春微仰起脸,见蒋以声垂眸看她。 她没看见口型,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蒋以声轻笑一声, 往店里抬抬下巴。 边牧跑来临春的脚边打转, 透过桌边的窗,她看见屋外大片花田。 相比于上次见,已经有不少花开了。 月光洒落一地, 给绿叶镀上白霜,暗夜里有一点明亮的橘黄, 微弱的光若隐若现,萤火虫似的映出即将四散的烟雾。 这?是临春第一次见顾伯抽烟。 或许遇到了什么难事。对于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她心里没缘由地难过。 “在想什么?”蒋以声问。 临春收回视线,蒋以声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2节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蒋以声面?前晃晃。 低头打字,用信息对话。 临春:【我?在想我?不应该那样?对梁阙。】 蒋以声:【为什么?】 临春:【他?对我?很好。】 蒋以声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杵在桌边,指背抵着下巴。 看着临春发来的信息沉默两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梁阙在临春心里的分量,从某些方面?来说,可能临春看重对方要?超过自?己。 这?是十几年的时间堆积而成?的依赖,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事实。蒋以声没打算就梁阙这?个?问题和临春做过多的讨论,即便讨论,自?己也不应该以现在这?个?身份。 蒋以声:【和你说一件事,你可能会生气。】 跟着这?条信息后?面?,他?发了两个?痛哭流涕的熊猫。 临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临春:【你真威胁恐吓了?】 蒋以声双手合十,闭上眼杵着胳膊虔诚地拜了一拜:“听我?狡辩。” 临春:“……” 这?事儿到了梁阙那里,糊弄怕是不行。撒谎还得一个?一个?去圆,蒋以声没那个?精力,打算直接坦白。 虽然这?事儿传到蒋以声耳朵里已经成?了定局,但他?也没准备把这?口锅全让徐拓一个?人背。左右都是他?们?在桐绍惹出来的事,即便出于好心,但给别人添了麻烦,错误也得认。 他?想到哪说到哪,一条条信息发过去,临春慢慢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她先是有些不敢置信,后?来逐渐麻木,最后?趋于平静。 蒋以声倒是有些惊讶于临春的情绪管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接收这?么多的信息,也就是表情变了几变,没其他?什么反应。 【徐拓在店外等着,怕你生气,没敢进来。】 临春惊讶地朝店外探了探身,没见着人,她狐疑地站起来,刚想出去察看,徐拓自?己撩开门帘进来了。 隔着一大段距离,徐拓双手合十举于头顶,先给临春鞠躬拜了三拜。 “姐我?错了!” 临春连忙摆手,慌乱地看向蒋以声,用手语示意他?说点什么。 “没怪你。”蒋以声呼了口气。 徐拓这?么大的架势他?甚至有点想笑。 一个?窟窿暂时堵在临春这?,虽然她没怪任何人,但是心里还是有气的。 她气得是临春的生父,气那一家人跌破底线的无耻。 人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这?世上好人很多,但坏人也不少。 虽然说这?事是徐拓起的头,但怎么说也是出于好心,临春没想到徐拓对临冬这?么好,一时半会儿还有点眼眶发酸。 【知道就知道,没关系的,你不要?干违法的事。】 蒋以声眼底拢了层淡淡的笑:“嗯。” 临春喂了狗,又去院里和顾伯打了招呼。 顾伯淡淡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她身边的蒋以声。 蒋以声本?以为只?是顺道瞥他?一眼,可却不知为什么,那道目光迟缓得有些沉重。 临走?前,蒋以声忍不住问:“有事吗?” 顾伯收回视线,缓慢地摇了摇头。 离开书店时,蒋以声回头看了眼竖在门边的破旧招牌。 “顾伯一直一个?人吗?” 临春看着他?,点点头。 太早的时候临春也不清楚,反正这?几年除了蒋以言也没什么人来过这?里。 顾伯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临春前几天还在想,自?己高考离开后?书店会不会太冷清了。 然而转念一想,没有家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要?是遇到像临冬生父那样?的人,狗皮膏药似的黏上,还不如没有。 临春低着头,心里不是滋味。 尤其是对方又有了个?儿子,她就觉得这?世界特别不公平。 “怎么了?”蒋以声微微躬身,探着脑袋看她的脸。 临春偏过头不让他?看,抬手用袖口使劲揉揉眼睛。 蒋以声拿出纸巾递给她。 临春摇摇头,她又没哭。 {小冬爸爸扔掉自?己的小孩,能告他?坐牢吗?} 临春在书里看过,父母对孩子有抚养义务,不履行义务是违法,遗弃婴儿犯了遗弃罪,严格算起来是要?坐牢的。 蒋以声愣了愣,没想到临春会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 而这?个?问题也着实把他?问住了,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可以,”蒋以声斟字酌句,把话说的非常慢,“但是很难。” 遗弃罪的立案非常困难,公安和法院踢皮球就得拖上好一段时间。而且一旦起诉,律师费也是一个?不容忽略的花销,面?对一桩不知道能不能赢下的官司,可能钱花了也只?是听个?响。 平心而论,临春也舍不得。 {律师自?己打官司呢?要?钱吗?} 蒋以声不确定地摇摇头。 这?方面?他?没接触过,问细了其实也不清楚。 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学法。” 临春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思考几秒:{可以当律师吗?} 蒋以声比不好手语,于是便打字回答:【法务、法官,或者?考公都可以。】 这?有些触及到临春未知的部分,她有些惊讶:【还能当法官啊?】 蒋以声随手百度,扫了几眼再总结给临春:【法硕毕业,过了法考和省考还需要?实习年限。】 临春捧着手机,停下脚步。她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低头陷入沉思。 蒋以声在她左前方侧身等她:【想学法吗?】 临春抬头,眼底是一片无知的茫然;{听不见可以学吗?} 蒋以声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只?是耸了下肩:“不知道。” 相比于计算机,学法更需要?与人沟通,听力和表达都很重要?。 他?是可以随便指一个?方向让临春往前,但又怕指错了地方,害喜欢的姑娘撞了南墙。 他?们?不过高二,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选择。 临春不急,蒋以声也不急。 - 四月初,第一次月考成?绩仅隔了一个?周末就出来了。临春依旧断层第一,但是明显在和第二名拉大距离。 同一星期,上学期奥数竞赛的奖金也发了下来。 赵老师特地找了个?红包装给临春,一并?来的还有证书和奖状。 临春当天中午就去母婴店给大姐买了营养奶粉,又给宝宝买了玩具。 她不敢买差的,几个?小东西几乎把奖金都给花完。 吃完午饭后?她去书店想跟顾伯分享喜讯,只?是书店难得关门,就连两条狗狗都不知去向。 临春猫着腰往店里看,屋内空荡荡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顾伯大概是外出,不过锁了门也是罕见。 无法,只?好原路返回。 下午上学路上,李瑶瑶飞奔过来挽住她的手臂,问临春要?不要?一起去赶一星期后?的庙会。 桐绍这?边的传统,每年农历三月十五都会在四顶山举行传统庙会。 临春不信道,也不信神,赶热闹去过几次,无非就是人挤着人,吃吃小吃,再买买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赶的。 “有蒋以声哦,”李瑶瑶冲她一挑眉,“去不去?” 临春顿了一顿,但依旧坚定:“不。”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蒋以声应该不喜欢这?边的庙会,毕竟小地方,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好看。 蒋以声会去?李瑶瑶多半是骗她。 “不许说不,”李瑶瑶捏住她的嘴巴,眼睛一眯笑得荡漾,“我?已经通知他?了,他?来你也来,一个?都不许跑。” 临春摘掉李瑶瑶的手,惊讶地比划道:{他?真的去?} “当然,”李瑶瑶又揉揉临春肉乎乎的小脸,“你去的话他?肯定去呀!” 临春被?她揉得五官乱飞,但还是坚持闭着眼比划:{我?没说去!} 可惜她说的没用,到了教室一问蒋以声,对方长?长?“嗯”了一声:“我?还通知了徐拓和穆潋卿。” 临春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很无聊的。} 相比于北京的富丽繁华,桐绍的庙会真没什么好赶的。 匆匆忙忙过来,指不定会失望。 上课铃打响,蒋以声抽了张纸写道:【听说奶奶庙很灵。】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3节 临春诧异:【你还信这?个??】 蒋以声:【心诚则灵。】 临春忍不住笑了。 她总觉得蒋以声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是在逗她。 【去不去?】蒋以声又问。 他?把草稿纸推过去,见临春不搭理,就在后?面?加了个?问号。 临春捡起笔,也在后?面?加问号。 蒋以声偏头看着她笑,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片,余光落在他?的眉角发梢,晕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显得整个?人温暖又放松。 临春记得他?的眼睛,长?睫覆盖住那一抹微弯,眸底笑意却越发清晰,像海面?上跃动着的波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第72章 72 今年的庙会临春原本没打算去, 但是李瑶瑶喊上了?蒋以声,蒋以声又叫来了?徐拓,徐拓顺便带上临冬, 大手拉小手几乎快组成了一个旅行团。 临冬从北京回来后就没怎么出去玩过, 一听要赶庙会大晚上都睡不着觉。 临春酌情考虑了一下, 决定还是跟着去。 不过碍于大姐一人在家不太合适,她和临冬顶多傍晚时去玩一会儿,至于午夜上山祈福之类还是算了?。 李瑶瑶说他们也?没?那精力?,主打的就是一个快速好友见面会。 临春当时还挺疑惑, 觉得李瑶瑶见他们也?不至于这么隆重。 结果真到了?地方她才发现李瑶瑶不仅仅只叫了?他们几个,还有一大帮子?人。 穆潋卿明显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不少男生上去询问联系方式, 吓得她直往徐拓后面躲, 最后干脆把手臂一挽,他俩装成一对。 徐拓嘴角一抽, 被穆潋卿整个架走。 临冬跟在他们身后,走出两步回头不放心地看临春一眼。 蒋以声十分识相地往临春身后迈出一步, 抬手对临冬比了?个ok,临冬眼睛一弯,蹦跶着去找徐拓了?。 临春抬了?抬头,脖子?转半圈看到了?身后的蒋以声。 “干嘛。”她含糊着说话。 蒋以声低头回答:“玩呀。” 两人身高差了?不少, 蒋以声肩膀宽阔, 几乎能将临春包裹进怀里。 这一声低语像是从头顶传来,临春下?意识捂了?下?脑袋。 “玩呀~”李瑶瑶酸溜溜地说上一句,贼兮兮地跑开了?。 蒋以声瞥一眼她离开的背影, 很轻地笑了?一下?。 临春理了?理自己垂在肩上的长发,把脸偏向另一边。 一个大团说散就散, 各自找到玩伴后就结伴溜达。 临春莫名?其?妙就和蒋以声组了?队,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人都走没?了?。 {就我们?}临春左右看看,两眼茫然。 蒋以声抿着丝笑,随着人群慢慢往前走:“不然呢?” 不然他为什么会来。 临春探了?探身,去看他的嘴巴。 长发垂在身前,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忍么?” “嗯?”蒋以声抬了?下?眉,但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 临春认真重复:“忍么。” 蒋以声不耐其?烦:“什么。” 他们走过山下?的小路,街边的摊贩。 套圈射击捞金鱼,都是一些乡下?小玩意儿。 不少大人领着自家小孩,走一路玩一路。 蒋以声手痒也?想去套个圈,被临春扯着衣摆直摇头。 塑料圈就那么点大,压根套不住什么东西?。 射击用的玩具枪也?被调整过,很难射中气球。 这些玩意儿骗骗小孩图一乐,像他们都这么大了?,实在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些地方。 临春一本正经和蒋以声打着手语,众目睽睽下?说老板的坏话。 “你?们玩不玩?”老板忍不住道,“不玩让让,别挡着我摊子?。” 临春脖子?一缩,拉着蒋以声的衣袖赶紧把人牵走。 蒋以声笑得眼睛弯弯,在人群中顺势握住她的指尖。 她飞快地回了?下?头,想抽回手指却没?有成功。 耳尖红成一片,很快染去了?眉梢脸颊。蒋以声快步追到她的身边,手指交握于身侧,他们的小臂隔着衣料贴在一起,在一片热闹间保持静止。 长发被晚风吹起,露出小巧精致的耳朵。 她本来就白,耳廓薄薄那么一片,透光似的,像块温软的玉。 蒋以声记得临春以前都是扎着马尾,把所有头发一丝不苟全梳在后面,只留额前细碎的绒毛。 那时候的临春跟朵向日葵似的,虽然是个小哑巴,但整天都有着用不完的精气神。 后来做了?耳蜗手术,长发便放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者是恋爱滤镜,现在的临春更像是三四月盛开的迎春花,柔软的花瓣里也?藏着坚韧,也?终将随着春风抽条生长。 烧烤摊上的炭火爆裂,火星随风散进空气中。 蒋以声垂着视线,目光温柔。可能是刚才临春没?有拒绝的触碰,让他觉得所有的争取和努力?都足够值得。 两人又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娃娃摊前。 红蓝白三色彩条布上堆着零零散散的小娃娃引人注目,棚子?里更是堆放着几个一米多高的大型娃娃,吸引了?一众女孩子?的目光。 蒋以声觉得那头粉粉嫩嫩的猪很可爱,特别像上课时偷偷打盹的临春。 他简单阅读了?贴在棚子?上的游戏规则,当即就找了?个凳子?坐下?。 “等着,”他一捋衣袖,“这个肯定行。” 摊主二话不说递上了?纸笔,临春端过一个凳子?坐在旁边,看蒋以声修长的手指握住铅笔,在纸上写下?第一个数字。 这是一个没?什么营养的娱乐项目,阿拉伯数字从1写到500,不出错就能抱走最大的娃娃。 “一,”临春跟着念,“呀,撒,七,唔…” 蒋以声手上放慢了?速度:“进步挺快。” “不…”临春摇摇头,又比划道,{不标准。}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平时就这么练吗?”蒋以声停了?笔,看着她问,“一二三四?” 临春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喉咙,感受声带震动:“一…呀…” “二。”蒋以声纠正她的发音。 “呀。”临春努力?学习。 蒋以声乐了?,拉过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咽喉处:“二。” 临春蜷着手指,停了?几秒才用指尖触碰到那一小块皮肤。少年的咽喉处有着不同于女生的凸起,出声时的震动像过了?电,连带着后脑勺都阵阵发麻。 她的手腕还被握着,蒋以声呼出的温热如?滚水般过了?手背。那一瞬间临春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暂停一瞬后狂跳不止,随着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撞击肋骨,都有点疼。 临春猛地收手,动作?突兀到让蒋以声发觉自己僭越。 他捡起笔,片刻后又停下?来:“我唐突了?。” 临春双臂抱着膝盖,无措地看向他。 少女浓稠的睫毛轻颤,如?蝴蝶振翅,又像晕不开的墨,泡着那沉沉的目光,在蒋以声的眸中掀起飓风,遮天蔽日。 刚停下?来的心跳陡然又起,蒋以声难得有一瞬的失神。他懵了?一秒,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纸张,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写错了?。” 据摊主吐槽,这是他遇见过写得最少一个就出错的客人。 小年轻心浮气躁,女朋友又在身边,玩这个多半是要吃亏。 蒋以声点头赞同,再看看临春:“你?打扰我。” 临春冒出一脑袋问号。 “这次认真了?。”他决定再来一次。 人一旦上头就会斗志满满,这次蒋以声一气呵成,成功拿下?了?那头粉嫩的猪。 临春最初不是很想收下?这个礼物,摊主随即提出可以折现,蒋以声觉得那也?可行。 只是折现的金额未免太低,临春别别扭扭又扯扯他的衣摆,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其?实娃娃挺好的,只是有点太大了?,抱着乱逛会显得人脑子?不好。 他们找了?块人少的地方,坐着等徐拓他们疯好了?回来。 城墙外?的湖边,水面映着彩灯。 那头猪被临春抱着抱着,就去了?蒋以声的怀里。 她双手按在栏杆上,探身看水里的鱼。 蒋以声也?跟着她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鱼。”临春说了?一句。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4节 “鱼。”蒋以声也?跟上一句。 她像在逗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听蒋以声说完后龇牙一笑。 {不好听。}临春捂住自己的脸。 蒋以声故意逗她:“我啊?” 临春连忙摇头,指指自己。 虽然带了?耳蜗也?能听见声音,但她的发音依旧奇怪,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医生的建议是多读多讲,临春平日里只是在家和临冬说说,也?挺怕别人笑话她。 “不难听。”蒋以声没?有一点介意,“多说一说。” 临春抿着唇,不自觉笑出来。 “笑。”蒋以声也?笑。 临春学他的话:“叫!” “错了?,是笑。” 临春撇撇嘴,又小声的“叫”了?几次,怎么都改不过来,好像也?还一样。 蒋以声靠在栏杆上,看着她捂住脸颊自言自语,忍不住喊她一声:“临春。” 临春抬了?头。 和徐拓不一样,蒋以声喜欢连名?带姓地喊她。 少了?份亲昵多了?点正式,就好像接下?来要说什么正式的话一样,得有个隆重一点的开头。 “生日礼物为什么不要?” 临春低头思考两秒,拿出手机。 【应该很贵重。】 “贵重就不要?” 临春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蒋以声叹出一声笑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袋。 纸袋很薄,软得发皱,里面装了?一个稍硬的薄片,像是照片。 “刚洗的,”蒋以声夹在两指之间,左右晃晃,“分你?一个。” 临春垂眸定定看上几秒,抬手把纸袋接过来。当即想拆,却被蒋以声打住了?。 他似乎也?有犹豫,但纠结半天,还是按下?她的手背:“回家看吧。” 两人在湖边吹着夜风,等到和徐拓碰头时已经接近十点。 几人看见蒋以声怀里的猪都先发出一声爆笑,最终“扛猪”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临冬的头上。 “你?们真行,”徐拓从后面帮着托了?一把,“她还没?猪高呢!” 蒋以声笑着走过去搭了?把手:“那倒也?不至于。” 两个男生走在前面,穆潋卿挽着临春,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真羡慕你?啊。” 临春看着蒋以声的背影,也?歪歪脑袋,跟她贴贴:“嗯。” - 回家后,临冬抱着猪在床上打滚。 临春坐在桌前,从口袋里拿出蒋以声给的照片。 之前赶庙会时她还挺好奇拍了?什么,可现在真要打开了?,倒莫名?生出点紧张。 “姐,”临冬不知什么时候窜到她的身后,“这是什么?” 临春吓了?一跳,赶紧把照片塞回口袋。 “咦…”临冬撇撇嘴,“我不看就是了?。” 临夏洗漱回来,好奇问了?一句:“什么?” 临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摇了?摇头,双手揣兜赶紧出了?里屋。 去往常一样,接水刷牙,洗脸泡脚。 临春并?膝坐在矮凳上,躬着身悄咪咪展开那张照片。 热水蒸腾着水汽,把莹白的脚趾烫得粉红。 临春手肘支在大腿上,左脚搓搓右脚,心口仿佛也?被滚水烫了?一般,满涨发痒。 照片像素不高,定格在暮春的傍晚。 人群往来,灯光黯淡。少年一手握笔,躬身坐下?,目光直直,正盯着她发呆。 黑发糊了?一片,却也?能见发红的耳尖。 那时的临春只记得自己心如?鼓擂,可敲打肋骨的心跳,不仅只她一声。 第73章 73 四月末, 梁峻把临夏带回家吃了顿饭。 大概是碍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徐凤娟对她客气了不少。 梁阙早早下桌出门,不知道去哪。 直到一桌上?只剩三人, 这才开始真正的鸿门宴。 按着梁峻的意思, 孩子要生?, 婚也得复。 可徐凤娟差点想?法,觉得孩子肯定得生?,但这婚复不复,得看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 临夏长叹一口气, 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她不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看桌上?的母子为了此事?冷脸争吵。 半个多小时过去,她有点累。 梁峻看出临夏的不适, 决定先送她回家。 傍晚还算凉爽, 桐绍乡间的小路凹凸不平,临夏把手放在小腹,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梁峻走在她的左边,替她挡挡路上?的小车:“我妈那边你不用?操心, 等小春毕业了我们?带小冬去市里住,那边离医院也近一点,透析也方便。至于这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好, 好好生?下来, 好好过日子。” 临夏垂眸看着路面,笑了笑:“咱们?现实点吧,梁峻。你妈容不下我, 我也没精力?跟她闹了。这要是个男孩你抱回去,女?孩就给我养吧。” 放在梁家也不会?被宠爱的女?孩, 不如自己放在身边。 梁峻停了脚步,临夏回头看他。 他没有回应,只是眸中凄凉,弥漫着绝望的雾。 同一时刻,学校外的奶茶店。 周末的时间,店内没多少客人,临春刚和临冬吃完晚饭,两人在柜台里做听?力?练习。 梁阙出现得有点猝不及防,临春愣了一愣,反应过来错开了视线。 梁阙黑着张脸,像被欠了八百万。 “梁阙哥哥,”临冬把手臂搁在柜台上?,惊讶道,“你怎么来了?我大姐去你家里了,你们?没吃饭吗?” “嗯,”梁阙停在店门处,并没有继续往里,“知道。” 僵持着的气氛有点尴尬,临春拿着笔,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梁阙对蒋以声的敌意已经到了让她无法理解的程度,而?且之间和梁阙还有未处理完的矛盾。虽然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但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是有点勉强。 再加上?临春更怕梁阙又怼着脸来上?一通说教,所以干脆就这样互不搭理的好。 反正?走也走不掉,也不可能把这么个店交给临冬一人看着。 临冬察觉到不对:“你们?…吵架啦?” 梁阙咬紧后槽牙,静静地盯着临春,只是许久没有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怎么啦?”临冬小跑到店门口,看梁阙离开的背影。 临春皱着眉,把拿张纸在手里折了好几折。 “姐,”临冬转过身,“你和梁阙哥哥生?什么气啊?” 临春抬头看向她,轻轻咬起唇瓣,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快步追出了店门。 梁阙没走多远,临春很快就把人追上?。 她的整张脸都拧巴着,抬手拦住了对方。 其实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但主动求和更说不出口。 眼下临夏很有可能和梁峻复婚,自己实在不太好与梁阙结上?梁子。临春知道、也不想?和梁阙继续这样下去,可之前的事?也不觉得就是自己错了。 而?且…她和蒋以声之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定义,更别提和梁阙说了。 临春肩膀一塌,叹了口气。 “走走吧。”梁阙率先开口。 临夏回头看了眼店里,过去把最外面的卷闸门拉下来一半,再和临冬交代一下后又回到梁阙身边。 {去哪?}她问。 梁阙看向身侧马路:“随便。” 自从高二?开学以后,梁阙就觉得自己和临春越来越远。 或者也可以换一种说法——自从蒋以声出现以后。 一想?到蒋以声,他的眉头就忍不住蹙起来。 “你和蒋以声…”梁阙顿了顿,“我听?李瑶瑶说了。”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5节 临春往前微微探着身子,在看完梁阙的口型后仍有一些迷惑:“啥?” 梁阙垂眸,对于这么一个字正?腔圆的疑问还有点儿诧异:“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临春差不多也反应过来梁阙的意思。 和蒋以声的事?…无非就是那些。 想?到之前梁阙说的那些话,临春还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不该跟我道歉吗?} 梁阙一挑眉稍:“什么?” 临春撇撇嘴,不怎么乐意。 “我之前说的,你回去有好好想?想?吗?” 临春看见梁阙说话就想?捂住他的嘴,干脆直接拿出手机:【你打字。】 梁阙:“……” 他顿了顿,听?话地拿出手机。 梁阙这个人,性格不坏,但就是爹味太重?。 临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从小到大被梁峻给压得有点过头,所以年纪轻轻就拉着一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模样,看到谁都想?上?去教训两句。 特?别是自己,特?别与蒋以声有关。 临春都有点怀疑梁阙是不是把自己当闺女?养,不好好学习简直像要他的命。 【我和蒋以声什么都没有,他是我同桌教我题目,仅此而?已。】 临春把这条信息发出去时,有那么小小的心虚。 如果之前赶庙会?的事?都没有发生?的话,那的确是这样。 梁阙瞥倒也没有真信:【你年纪小,以后就知道了。】 临春瞥他一眼,质疑道:【你跟我同岁。】 梁阙:【我比你懂得多。】 临春:【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梁阙把手机装进兜里,没再说话了。 两人沿着马路边走,路上?恰巧遇到了临夏。 双方交换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妹妹,各自领回家去了。 {你跟他要去哪?}临夏问。 临春老实回答:{不知道,他说想?要走走。} 临夏皱了皱眉,揽过临春肩膀:{以后别让妹妹一人。} 临春点了点头:{知道了。} - 晚上?,临春在奶茶店关门后去了趟书?店。 店门依旧关着,顾伯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四月初书?店就一直关着,顾伯平时除了买书?也不怎么离开桐绍,这次一趟远门竟然出了这么久。 可能是家里有事?,或者是其他原因,临春想?起了蒋以言,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她绕去店后面的那块油菜地,想?翻进院子里给郁金香浇点水。 这种齐腰高的篱笆防君子不防小人,只是临春身高不足以支撑她轻松进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缺口,扶着篱笆刚迈进去一条腿,花田突然站起身一个人影。 天有点黑,夕阳将落未落,绕了一山腰的晚霞。 对方背着光,看不清样子,临春吓了一跳,手一滑没撑住,直接跨坐在上?面。 屁股硌得生?疼,龇牙咧嘴间听?见一声很低的笑。 蒋以声手上?沾着泥土的小铲都还没放下,走到田边向她伸出手去。 临春搭着对方结实的手臂,废了点劲也没踩着地方。 正?低头查看脚下情况,突然有身影猝然逼近。临春猛地抬头,人还没反应过案例,蒋以声拉过她的手腕,小臂穿过腋下,竟然就这么给她举下来了。 临春一双杏眼瞪得老大,脚尖落地后登时退出去好几步。 {你怎么在这?}她企图转移一下话题。 蒋以声替她踩掉脚边杂草,胡乱平出一片尚能容脚的地方。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心情似乎不错。转头看了眼这片花田,半开玩笑着说:“来偷花。” 郁金香盛放在傍晚,有的含苞未放,有的已经垂了花头。 蒋以声已经挖了几棵出来,挺尸似的惨兮兮地放在路边。 临春正?蹲身在看,蒋以声给她发了信息过来。 【之前和顾伯打了招呼,我妈想?要几棵。】 临春点头,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蒋以声指指书?店的后窗:“搬几个花盆来。” 伯利恒之星并不是每颗都有发芽,蒋以声前几天过来移了盆,空出两个花盆正?好用?来移栽郁金香。 临春跟着顾伯也懂一些种植。她找小铲挖了新鲜的营养土,又拎了桶水过来一并放在田边。 蒋以声挖的郁金香都是带着花苞的,估计再过两天也就开了。 两人就这么蹲在田边,凑一起把花种好,再去抽水井旁把手洗净。 中途起了玩心,蒋以声张开手指弹了临春一脸的水花。 她闭着眼躲,再佯装恼怒地瞪他。 “当初就看你在这洗抹布,”蒋以声笑着说,“那么小,我还以为是初中生?。”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桐绍的时候,连喘口气都要过敏。 这破地方哪哪都不好,会?让人联想?到“贫地处刁民”。 也的确不少“刁民”。 “我明天回北京一趟,”蒋以声伸手,指指自己脸上?一处,“这里有灰。” 临春往后缩缩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去探望阿姨吗?} 蒋以声点了下头:“我爸突然找我。” 蒋以声家的事?临春不好多问,她只好也跟着点头:{路上?小心。} 抽水井已经停了,但仍有细细的水流断断续续从出水口处流出。 临春踩着那一小片水光,里面映着晚霞最后的明亮。她身后是随风轻荡的白色郁金香,像极了这么个人。虽然柔软,但足够坚定。 蒋以声抬手,遮住了临春的视线。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动作,愣了一愣。 蒋以声似乎说了句什么,临春没有听?清。 她急急忙忙压下去那只手掌,入眼是少年唇角勾起的一抹淡笑。 {你说什么?}她问。 蒋以声突然靠近了些,临春下意识的后仰,但很快停住。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眸中有明明灭灭的影子,像海像云,也像自己。 蒋以声用?拇指抹掉她脸上?那抹顽固的泥灰。 少年指腹温热,在光洁的皮肤上?停留一瞬。 “我很快回来。” 第74章 74 蒋以声离开是在四月末, 临春以为就像他?说得,很快就会回来。 可从?那天之后的一个星期却都没见着蒋以声的影子。 五一小长假,临春去问了穆潋卿和徐拓, 两人一脸懵逼, 甚至还反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临春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蒋以声回北京都会找两人聚一聚, 即便不找也不至于这样一点没有动?静。 再?说…临春没好意思把蒋以声临走前的那句话说出?来。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说很快回来结果就是小半个月都不回,以后这人说话都不想信了。 临春在心里?嘀嘀咕咕地抱怨,但每天还是会溜去顾伯的小院里?给花田浇水。 蒋以声种的伯利恒之星在换盆之后长势喜人, 每天都是一个样。临春干脆搬了两盆在奶茶店方便照顾,惹得临冬时不时就蹲那儿研究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五一小长假结束的前一晚,临春拿着练习册去教室自?习。 让她意外的是最后一排空了小半个月的座位上, 竟然坐着个人。 蒋以声回来了? 她有点着急, 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小跑过去探着身子认真看了看, 如假包换,的确是蒋以声没错。 {你去哪了?} 临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手上的书本都没放下来就开始比划着询问。 蒋以声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他?手上还握着笔,同样侧过目光,只是看着临春。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6节 两人目光相接, 停了片刻。 临春慢半拍地看见他?眸底的血丝和眼下淡青, 微乱的发丝也没打理,无一不透露着浓浓的疲惫。 时间在那一秒似乎被无限延长,他?们?俩停在这里?。 哪怕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就知道了有事情发生。 临春很慢地眨了下眼,低头抠抠手指, 让自?己?不那么?急躁。 蒋以声也垂了睫毛,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眉头蹙起一瞬,又很快松展开来。 {还好吗?}临春有点担心。 蒋以声勾了勾唇:{还好。} 一整个晚自?习,临春怕影响到?蒋以声的情绪都没有同他?说话。 只是努力想集中的精神却总是集中不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东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蒋以声的身上。 想问他?爸爸找他?什么?事,妈妈身体怎么?样。 想问问离开这么?久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连条信息都没有发给她。 终于,捱到?放学。 临春故意放慢了动?作,和蒋以声一起坐在后排。可惜没等一会儿,梁阙走过桌边,停了脚步。临春抬头与他?对视,对方面露不悦:“过来。” “哒”的一声,蒋以声把之间的水笔按在课桌。 与这一声一同起立的,还有临春。 她的书本还放在桌上,就这么?退开凳子从?后面绕过,推着梁阙的后背一路把人给推出?了教室。 “你又跟他?一起?”梁阙在楼梯口压着声音问。 临春摆了摆手:{我问问他?。} “问什么??”梁阙抓住临春的手腕,“你跟我回去。” 临春手指一蜷,猛地收回手臂。 可惜梁阙力气太大?,她这样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距离放学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走廊上仍有零星几个同学。 在这个男女?生肩并?肩一起走路都会被人背后说几句的学校里?,梁阙这样的动?作的确有点儿过界。 {放开!}临春皱着眉,低头去掰对方的手指。 她回头看了眼走廊,怕路过的同学看到?,更?怕教室里?的蒋以声看到?。 可梁阙却怎么?也不放开,甚至强行?带着临春往楼梯的方向走了几步。 “梁!”临春急得喊出?一个姓氏来。 梁阙动?作一僵,临春趁机挣脱开,后退一步抵在墙上。 “你一定要等他?吗?”梁阙问。 这个问题没有一不一定的说法,临春和蒋以声也并?非就得在今天讲话。 可是梁阙刚才的行?为太让人窝火,临春顺着他?的思路比了个“一定”,再?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进了教室,蒋以声偏头看她。 临春站在门口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重新走到?座位上坐好。 班里?只剩了两个值日生,一个在扫地,另一个不在教室。 她和蒋以声就这么?坐在后排,扫地的同学时不时瞥他?们?一眼,甚至还躲着他?们?,格外奇怪。 临春突然也觉得自?己?和蒋以声这样坐着有点突兀,她拿着书本,别扭地站起来。 下一秒,蒋以声也一并?起身,他?握住临春的手,一如那天在庙会上一样。 初夏的风卷进长廊,扑在临春脸上,裹着蒋以声身上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柔顺的长发被扬起一瞬,露出?耳后稍长的发茬。她顾不上遮掩,被身前的少年?拉着往前。 蒋以声的个头很高,临春需要仰起下巴才能看见对方肩背,很宽,能遮住一点走廊的灯光。他?的手也很大?,几乎把她的手都握进了掌心,少年?骨骼坚硬,硬邦邦的硌着她的手指。 临春心脏直跳,和呼吸一起缴成一根结实的麻绳,横穿过她的耳道,一来一回磨着她的耳朵。 “砰——砰——” 好吵。 教学楼后空无一人,月光如水,路灯亮着朦胧的光。 梧桐叶层层叠叠,映得地上一片树影婆娑。 临春手上一松,夜风把凉意送进掌心。 她下意识攥了下手指,低头看到?晃在脚底的一抹阴影。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她猛地抬头,蒋以声靠得很近。 临春眼睛瞪得老大?。 “我…”蒋以声一开口就顿住,看着临春轻抿了下唇。 他?的皮肤很白,唇色更?淡,红色退潮般在唇上涨落,此消彼长。 临春眼里?仿佛被火星燎过,滚烫灼热。呼吸具象成雾,弥漫周身,她想开口,却对上身前人的目光。 阴影覆盖下来,在眼底倒进一滩星河,蒋以声微微俯身,贴近临春耳边。 “我要走了。”他?哑着声音,有些痛苦。 临春钉在原地,不敢乱动?。 “对不起,我也不想。” 蒋以声的呼吸拂在她的颈边,酥酥麻麻,汗毛风吹麦浪似的往前倒。 临春能听见声音,但听不懂。她有点着急,轻轻侧过脸,鼻尖却意外蹭过对方的耳廓,和凌乱的碎发一起,感受到?丁点陌生的吐息。 蒋以声按在她的身后,退开一些距离。 指尖抵在墙上,继而握紧成拳,他?挺想抱抱面前的姑娘,只是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臂。 “我过几天去英国,”蒋以声怕临春看不清楚,一边打着手语一边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临春呆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 下个月?不是说好了只有高考回去?怎么?就下个月了? 她脑子里?没有去英国的概念,那里?太远了,无论是距离,还是其他?,都太远了。 “你能等等我吗?”蒋以声几乎是恳求着握住她的肩头,“等一等,等我…回来。” 临春下意识地点头,做决定不经过大?脑。 她甚至不知道要等多久,怎么?个等法,只是蒋以声要求,她就答应。 可蒋以声要的不是这种答案,他?微微蹙眉,茫然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不生气吗?” 临春摇摇头。 “为什么??” 临春垂眸思考片刻:{那是好事。} 做父亲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再?说她本就不觉得蒋以声该留在桐绍。 喉结上下一滚,蒋以声站直身子。 月光洒满肩膀,临春觉得难受极了。 她指指天空,借着时间晚的借口从?他?身前溜走。 安静的校园里?仅剩她一人的脚步,“哒哒哒”,急促又匆忙。 晚上,临春没去奶茶店,直接回了家里?。 她早早洗漱完毕,在大?姐回来之前就躺下了。 一米二的小床,她面朝着墙蜷缩在一起墙。 闭上眼总觉得蒋以声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还有他?的味道,和触碰耳廓时的温度。 他?们?没这么?近过。 近到?有那么?一瞬间,临春还以为在他?怀里?。 她捂住了眼睛。 可是蒋以声要走了。 分明说好不会走的,为什么?突然就要走。 过几天,是八九天,还是一两天? 英国在哪里??这个比北京还远地方,她这辈子好像都追不过去。 一夜怪梦频生,隔天临春醒时精疲力尽。 天还没有亮起来,灰蒙蒙的,屋外堆满了云。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阵雨,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临春换了件衣服,短袖长裙,她自?己?裁布做的。 进出?门时想起没有带伞,于是回屋又拿了一个。 她没去书店,今天也用不着她浇水。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不过也不重要。 五一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班里?吵吵闹闹,光是收作业就得催上好一会儿。 临春把今天的值日生写在黑板上,如往常一般再?去教室后面倒垃圾。 垃圾桶很大?,她后退着拖去教室后门时,打进来的晨光被遮了一瞬。临春回过头,蒋以声站在她的身后,低头拎过垃圾桶的另一边,整个拖去了走廊。 她跟在他?的身后,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忆。 蒋以声把垃圾倒进垃圾桶里?,少年?手臂鼓起肌肉,和坚硬的骨头叠在一起,是张扬着的青涩。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7节 临春喉间一哽,蒋以声转过身来,她依旧停在原地。 走廊人来人往,声音嘈嘈杂杂。 片刻后,她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多久?】 许久没有得到?回复,临春放下手机,怯生生地抬头。 蒋以声抬了手,临春没看懂。直到?对方动?了唇,轻声说了出?来。她看懂了口型,是五年?。 - 蒋以声需要出?国五年?,连带着本科一并?读了。 临春没想到?会那么?久,缓了两节课依旧没缓出?个具体的概念。 窗外黄云压境,天黑得厉害。 大?课间的广播体操被取消了,大?家都聚在走廊里?,讨论着这雨大?概得什么?时候下。 临春在背单词,这已经是她过的第三遍。 前几页的纸张上,还留着蒋以声给她写的备注以及记忆方法。 他?来桐绍不到?一年?,也留下了不少东西。 但真要离开时,又怕记忆太少,怕不够深刻,怕被时间消磨,怕回头没人等待。 暴雨降至,临春起身关?上窗子。 蒋以声勾住她的小指,但很快就被挣脱开来。 仿佛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三节课后,小李来学校办理退学手续。 蒋以声去了趟办公室,屋里?只有赵老师一人。 “为什么?放弃我哥?” 他?直白地问她,也希望得到?一个直白的回答。 这个地方有什么?好,值得蒋以言一辈子都放不下。 赵老师停了手上的笔,目光依旧定格在面前的书本。她的语气平平,像在讲述一则故事。 “我没有放弃他?。” - 放学,临春飞快收拾好东西离开。 她难得走在最前面,刚好碰到?飞奔出?来的李瑶瑶。 “我的春儿!”她大?喊着抱住临春,“咋了?走这么?急?” 临春回头刚想比划,只是下意识地开口,唇上却接到?了自?己?的眼泪。 她愣了愣,抬起的手刚好抹了把脸。是温热的泪。 ——蒋以声要走了。 她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话。 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中,也没人听懂。 第75章 75 蒋以声回家后饭菜已经上桌, 阿姨最近饭做得早,他吃完就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用手臂压住眼睛。和赵老师的谈话在脑海回响, 那是他除递信那天外第一次提到蒋以言。 这到底是他哥的事, 蒋以声其实不应该参与太多, 到底是谁放弃谁,都跟他没关?系。 可是…他多少有点替蒋以言不甘心。 谈不上责备,顶多只?是质问?,蒋以声就是想让赵老师知道?, 被放弃后的蒋以言有多痛苦。 然而事情反转的猝不及防,他没想到竟然是蒋以言主动?离开。 蒋以声其实不太明白。 手机收到信息,他撑起身体?查看内容。 徐拓发来的, 问?他关?于出国的事。蒋以声看着就烦, 把?手机随便?扔在桌上。 昨晚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勉强睡上一会儿, 强打着精神去了教室,临春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蒋以声有时候会想, 那些?细腻而隐密的念头?,是不是只?是自己才有。这样小镇上的姑娘,会不会太天真,太单纯, 有些?事她不懂, 稀里糊涂,也就跟着自己胡乱来。 要把?话?说?得有多明白。 不是假设,也不能?试探。 那朵小花比他想象中要脆弱许多, 蒋以声在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要怎么爱惜。 挺蠢的。 - 回到店里,临春的难过后知后觉, 都快过了一天一夜,这才终于有了点情绪上的波动?。 午间暴雨如注,她红着眼睛,看玻璃外的世界被水浇灌,模糊一片。 对?于蒋以声的事,她并不知道?要采取什么行动?。 坚决地回应他自己会等,又或者崩溃地质问?为什么要走?。 只?是左右想想都不恰当,五年太久了,他们?认识才不到一年。 更何况,她只?是个聋子。 临春摘了耳蜗,泄了气一般颓废地倒在单人床上。 店里开了空调,她有点冷。随便?摸了条薄毯,胡乱盖在腹部?。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临冬把?她推醒。 下午一点四十,该上课了。 临春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忘了个精光。她的心情不是很好,连带着头?也很晕,临夏给她冲了杯感冒冲剂,临春闭着眼睛喝完了,这才匆忙走?去上课。 可却没见着蒋以声。 临春无法形容在铃响前的那十几分钟。 焦躁、担心、难过、失落。所有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甜咸酸辣苦五味齐全。 她无比希望蒋以声可以下一秒出现在教室后门,怕对?方口中的“过几天”就是今天。 她一遍遍的翻着手机,完全停不下课,也学不了习。 头?越来越晕,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生病,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二节 课下课,被同学发现送去了医院。 她踩着水,肩膀被雨浸湿一片。 低烧三十八度二,医生说?大概是着凉了。 临春不想挂吊针,吃了药自己回家睡觉。 可她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像幻灯片似的在她眼前播放,过去这一年间的总总,时间回溯至那一个炎热的初秋。 临春坐在书店门口,膝上摊着书本,晕晕欲睡。 有客人来了,站在远处,鸭舌帽的阴影盖住了大半张脸,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双好看的眸。他写下他的名字,嚣张地占了两行。是蒋以声。 临春从梦中惊醒,心脏在那一刻跳的厉害。 她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被挖掉一块,空落落的,跟缺了点什么一样。 低烧未退,她身上尽是些?粘腻的汗。 临春洗了个澡,换上长?袖睡裙。 打开窗子,屋外的雨已经?停了。 镇上一天饱雨,空气里含满了水分,灰扑扑的光仿佛隔了层虚无缥缈的雾气,整个世界清清凉凉,一切都浸了水,变得湿漉漉的。 临春被迎面来的寒气吹了个哆嗦,这个月份温差大得厉害,本以为都到了夏天,可气温骤降,只?消一天就好似回到前几月的初春。 她重新把?窗户关?上,回屋批了件校服外套,在书桌上翻翻找找,拿出一本合适的练习册开始刷题。 可能?是生病了脑子不好,解题磕磕绊绊,越写越烦。 她搁了笔,想给自己弄点吃的,转身却看见衣柜里塞成一团的粉色猪猪玩偶。 原本是搁在床上的,临冬睡觉喜欢抱着。 只?是地方小有点碍事,后来就塞进衣柜里了。 临春把?玩偶拿出来抱进怀里,脸埋了进去,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去想。 可心底的难过一波接着一波,海浪似的“啪”一声打在她的心上,力道?很大,生疼生疼。她坐回凳子上,那份汹涌的难过逐渐平息,心里的海水漫过口鼻,一点点剥夺氧气,缓慢窒息,心如刀绞。 临春四肢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走?去门边。 来时撑的伞就立在一旁,她拿起来,把?门打开。 空气中细细密密的水珠随着冷风扑她一脸,临春抬抬下巴,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 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来得这样巧妙刚合时宜。 天比平时暗的要早,“啪嗒啪嗒”,拖鞋踩进浅浅的水坑,在临春的小腿肚上甩了一小串泥点子。她没有在意,依旧踏着满地的落叶残枝,急匆匆地往前走?。 她的呼吸灼热,随着小跑时的颠簸轻轻喘着。 依旧是那个狭长?的巷道?,只?是没了檐上的橘猫,也没了迎她的小狗。 书店的门露了道?缝隙,临春心上一跳,快步上前。 “吱”一声,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8节 屋里的灯开了一盏,幽暗的黄色暖光。临春听见突兀的乐音,便?绕过书柜走?去琴房。 她许久没来这个地方,空气好似都蒙了灰。 半掩着的房门后,声音越来越大。临春把?手搭在门把?上,听得短暂地停歇,这才屈起指节,轻轻叩了叩门。 钢琴后坐着个人影,有一瞬间临春想起了蒋以言。 她嗅了下鼻子,眼睛酸胀,泪意上涌。 蒋以声垂下手臂,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她。 两人隔了几步远,视线交汇在空中。 千言万语全堆在心口,堵着了嗓子,又难以开口。 “过来。”蒋以声突然笑道?。 他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留了半边钢琴凳给临春。 临春走?过去,停在钢琴边。 蒋以声捏住她的衣袖,把?人牵到身边坐下。 他翻过一页琴谱,是最后那首以《春》命名的小调。 “我哥有没有告诉你?,这首歌是我写的。” 临春有些?诧异,呆呆地看向他,不知所措。 蒋以声拿出手机,打字道?:【那时我上初中,刚学完乐理,我哥让我写段旋律交作业,题目就是…春。】 时空仿佛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发生了扭曲,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临春还记得自己在钢琴前练习时,蒋以言在旁边用手打着节拍,一下一下,全靠强行记忆。 那时的临春还不知道?,这段旋律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蒋以声:【你?觉得这个谱子怎么样?】 临春接过手机:【很轻快。】 蒋以声点头?:【像你?一样。】 临春眨了下眼。 蒋以声笑了。 他转身看向琴房窗外,微仰起脸,乌压压的天快压人脸上。 郁金香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东倒西歪,花田一片狼藉,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临春低头?盯着琴键,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直到有风吹过,临春低低打了个喷嚏,蒋以声身体?往后仰了一些?,侧过脸看她。 “你?生病了。”他的声音很轻。 临春低头?揉揉鼻子,没吭声算是默认。 蒋以声起身,把?搁在旁边凳子上的外套拿过来。 他下意识地拎起肩部?把?衣料抖开,只?是对?上临春的视线,又重新合起衣服,递到她的面前。 临春缩了缩肩,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她低头?坐在那里,双臂抱在小腹,蒋以声犹豫片刻,还是把?衣服展开,罩在她的肩上。 “我给你?倒杯水。”蒋以声说?。 临春看着他走?出琴房,也站起来把?肩上外套往里收收。 书店里灯多亮了几盏,临春看到窗边摆放着的花盆,这才想到她来这里的目的。 还好,花盆都被及时收了进来,相比于外面的郁金香,总体?还算健康。 身边有阴影逼近,临春转过身,蒋以声递给她一杯温水。 “冷不冷?”他又去把?窗户关?上。 临春垂眸抿了口水,觉得他有点太过紧张了。 【只?是低烧。】她把?手机拿给他看。 蒋以声的睫毛浓密,在眸中投下墨黑的阴影。他拿过手机,不小心触碰到姑娘家的手指。临春往回缩了手,在这个稍微密闭的空间里,不逃开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送你?回家。】 蒋以声交还了手机,去柜台把?灯关?掉。 临春也跟着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摆。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曾经?的,未来的。很多很多。 只?是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开口,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要求,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她茫然、无助、胆怯、自卑。 她像路边的野草,勃勃生机但灰头?土脸。 打不死压不倒,但是很丑、残缺、不好看。 眼底涌起酸涩,睫毛兜不住水珠。她低头?看到捧着的温水荡起一圈涟漪,眼下有温热的触感,蒋以声的拇指指腹润湿一片。 “别躲我。” 他的声音萦绕在耳,蛊惑般啃噬人心。 临春咬住唇瓣,任凭那根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擦过。 瓷白的小脸有着高于体?温的热度,随着触碰摧枯拉朽似的蔓延开来。 蒋以声呼了口气,拿过她的手机。 备忘录里有语音输入,他的发音标准,同步出来一字不差。 【可能?是我昨天说?得不够清楚,我想再向你?争取一下。】 【我虽然离开五年,但节假日都会回来。毕业后我会回国,到时候你?也刚好毕业,我们?在一起,行不行?】 字符随着声音的缓慢推移,一点一点显示在手机屏幕之上。 临春心跳震耳,在看到最后几句时睫毛猛地一颤。她后退半步,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明白这个“在一起”到底代表着什么。 光标还在屏幕上闪烁,所有的无言汇成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脚步凌乱。手上的水杯跌落在地,碎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蒋以声抓住她的手腕,指骨硌着关?节,没控制好力道?,疼得她回头?猛一皱眉。 他又立刻松开。 “临春!” 他追去店门外,临春被细密的雨帘挡住了去路。 “回来,”蒋以声把?门打开,“你?在生病。” 临春的伞放在店里,她也不想再回去拿。 这雨不大,雾蒙蒙的,其实淋不湿人。 她侧身把?外套取下,双手一起交还给蒋以声。 夏雨阵阵,雨势大了。 蒋以声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把?外套重新披在临春身上。 她那么瘦,那么薄,被冷风一吹就会生病。低烧也足够让他心疼。 “进来。”蒋以声攥着她的手,想拉她进店里。 可临春不愿,她泪流满面,拼命挣开他的桎梏。踉跄着后退,“哐”一声靠在门板上。 檐上滴着雨水,被风斜吹进她的领口。临春打了个哆嗦,碎发贴着她的额头?,乌黑与瓷白相称,立在暮色之中,仿佛随时都会碎开。 “为什么拒绝?”蒋以声再次逼近,扣住她的手腕,“不喜欢我吗?” 天黑了下来,屋檐遮住了大部?分亮光。 向来骄傲的少年红了眼,把?不甘心的质问?宣之于口:“我知道?你?要学习,所以我从没提过。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念想,让我把?心放进肚子里,过好这五年。” 他的手指有力,虽克制着力道?,却依旧硌得她生疼。 临春看着他的嘴唇,脑子乱糟糟的,完全读不出相应的唇语。蒋以声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她有点害怕。 “你?喜欢我吗?”蒋以声把?人拉近,另一只?手包住姑娘家微颤的肩头?,“拒绝的话?,说?不喜欢就好。” 临春手臂屈在身前,又不得不去抵住他的胸口。 专属于男性的气息逼近,陌生而又热烈。她没接触过这些?,害怕地推他打他,不愿意看他。 可那只?手柔弱无骨,打在身上只?有酥酥麻麻的痒。 蒋以声把?临春抱进怀里,双臂收紧,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蓬勃的心跳一下一下敲打肋骨。 他俯身把?脸埋进她的发间,少女柔软的气息,带着股清甜的味道?,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在无数次偷偷捏住她的发梢开始。 “喜欢我吧,”蒋以声轻轻念着,“我不想一个人。” 第76章 76 蒋以声走的那天, 把书店的钥匙留在了奶茶店。 临春请了两天的假在家,错过?了最后一面。 病好后她回到教室,最后一排又只是剩下那一个位置。 蒋以声离开得?突然, 班里同学议论纷纷。时不时有些女同学找临春打听?消息, 临春木着个脸, 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的手机备忘录里还?存着蒋以声读出来的那段话,一字一句,临春悄悄拿出来看了很多次。 李瑶瑶不是很明白临春为什?么要这样,分明就很喜欢, 却非要弄得?都不开心。 你是我的声音 第119节 临春也不去解释。 她只是偶尔会去书店,帮顾伯打扫一下卫生。 窗台的花盆被?蒋以声全部带走了,只剩下临春之前搬去奶茶店的那几盆, 像是她偷来的一样。 店里也不再营业, 临春挺想那两只狗狗。 随着学业的加重,她静不下心的时候会来书店里看书。 雨后的晴天有一种清澈透明的美, 她闲时从柜台后拿出那个万花筒,坐在窗台边借着阳光看里面绚烂的世?界。 五月末, 徐拓来了趟桐绍,他递给临春一张机票,市区机场到北京的车程,是明天下午的班次。 她下机的地?方, 蒋以声明天会在那里离开。 “去送送他吧, ”徐拓话中?带了些恳求,“你点个头,我带你去。” 临春想了一下午, 最终还?是拒绝了。 前一天晚上,徐拓离开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他的性格开朗, 一向是笑着的,这是临春第一次见他有了情绪。因?为她的决定,为蒋以声生的气。 “你会后悔的。”徐拓神情淡淡。 临春错开目光,低下了头。 - 【她不来。】 蒋以声收到徐拓的消息时刚看着蒋臻吃下药。 简单的三个字,多少带点情绪。 他手里还?端着水杯,在床边顿了顿,随后把杯子放下。 “怎么了?”蒋臻苍白着唇,轻声问道。 蒋以声垂着睫:“没?事。” 蒋臻微微皱了下眉,这种稍微敷衍的态度他不是特别满意。 不过?他也没?继续追问,只是不愿躺下,就这么坐在床上跟他耗着。 蒋以声坐在床边,略微疲惫:“爸爸。” 他看上去有一阵子没?打理自己。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垂在了鼻梁上。眼底的血丝更严重了些,还?有下颚的胡渣,隐约可见青涩。 他勾了勾唇,笑容苦涩:“您其实?不至于把我送去国外。” 蒋臻面容冷峻:“我送你出去是让你去学点东西。” “和?我哥一样吗?”蒋以声盯着自己的手指,淡声道,“我如果是妈妈,也会恨你。” 他似乎豁然开朗,又长长呼了口气。偏头看向蒋臻:“还?有恨我。” 一直横梗在父子间的高山轰然倒塌,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陡的深渊。 半个月的时间,蒋以声这么多年所构筑的世?界几乎被?毁了个彻底。他的父母、他的兄弟,甚至他爱的姑娘,一一离他而去。 “我一直都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对我。现?在知道了,我不怪她。” “我和?你那么像,她恨不得?掐死我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甚至带了点笑。 “当初我哥,你也是这样逼他的吧?” 半个月前退学时,蒋以声曾去办公室找过?赵老师。 两人简短地?聊了些过?去的琐事,发现?双方的视角有一些差错。 蒋以言并不是认识了赵老师而去书店。 他是在书店里认识了赵老师。 蒋以言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到桐绍这个小地?方,蒋以声最开始想不明白。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消失半个多月的孟雨柔回来了。 而让蒋以声震惊的是,与她一同站在蒋家客厅的,还?有顾轻白。 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明白了。 郁金香和?花田,或许从一开始就并不是巧合。 顾轻白是蒋以言的生父。 - 那张机票徐拓没?带走,就这么留在了临春的手里。 她在晚间夜起,偷偷拿出来看。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外屋的门边一言不发。 只是看,能看好一会儿?。 临冬抱着薄毯过?来,盖在她的肩头。然后蹲在临春的身边,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并起的膝盖上。 “姐,你去吧。”她闷着声说。 临春听?不懂,也不想应答。 一夜未眠,临春坐得?胃里胀气。 她慢慢站起身,大姐还?没?醒。 可能是孕妇嗜睡,最近临夏早上越来越起不来。 奶茶店里雇了个临时工,专门早晚去煮奶茶。徐凤娟也转了性子,时不时拎着补品和?高汤来家里探望。 临夏照单全收,也没?对方一个好脸。 其实?徐凤娟这样低声下气也就为了临夏的一个肚子,等到孩子生下来,估计又要换另一幅嘴脸。 这个道理临冬都明白,更别提临春。只是暂时的和?平也没?必要闹翻,大人的事情她也不用?插手。 她趁着还?早,把粥煮好。 再切好临夏爱吃的酱黄瓜,拌上香油放进冰箱里。 一通忙活下来,天空微亮,泛起小片的鱼肚白。 临春睡不着,便随便收拾了自己,准备去书店一趟。 她带着那张机票,想放进那个万花筒的盒子里。眼不见心不静,或许让蒋以声的东西离自己远点,就不会总是想起他。 只是不太凑巧,临春刚出门没?走几步,迎面遇见了拎着保温桶的梁阙。 对方短袖短裤穿得?清凉,似乎正晨跑路过?。 “我妈让我带的。”他把保温桶递到临春面前。 临春“哦”了一声,双手一起接了过?来。抬手比了个“谢谢”,再转身回去。 把汤放回餐桌再出门时,梁阙双臂抱胸等在路边,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临春歪着脑袋过?去:{怎么了?} “你去学校?”梁阙问。 临春摇摇头:{去书店。} 梁阙眉头一皱:“又找蒋以声?” 临春愣了愣:{他走了。} 梁阙没?想到蒋以声真的会走,他以为对方大概会像蒋以言那样,阴魂不散似的时不时就回一趟桐绍。 对于这个话题,临春实?在提不起兴趣,她也不想深究蒋以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回答完梁阙的几个问题后就闷头往前走。 “你怎么了?”梁阙几步追过?去,在她小臂上拦了一道。 临春如惊弓之鸟,猛地?缩回手臂。她的动作又急又快,转身时两眼发黑,那一瞬间头重脚轻,不受控地?往路边踉跄几步。 梁阙手疾眼快,抓住她的手臂,临春虚出一脑门薄汗,吓了梁阙一跳。 “喂!临春!”他揽住临春肩膀,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匆匆忙忙想跑回家,却在半路被?临春抓住胸前衣料,说什?么都不愿意。 {头晕。} 她白着唇,努力比划出来。 {糖。} “什?么?”梁阙看不懂。 “糖。”临春含糊的说道。 自从昨晚他就没?怎么吃饭,这会儿?大概是有点低血糖。 梁阙又连忙跑去路边的早餐摊,给临春买了一杯热豆浆。 他自己多加了很多糖,临春一口喝下去,腻得?头皮都发麻。 趁着她喝豆浆的时候,梁阙又跑去小店里买了一兜糖果过?来,托在掌心里给临春挑。 花花绿绿一堆糖果,偏就单单没?有橘子味的棒棒糖。 临春坐着小凳,咬着吸管,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把梁阙都给看傻了。 “你哭什?么?”他收起糖果,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临春抹了把脸,睁着她的兔子眼说瞎话:{没?有。} 梁阙:“……” 短暂的沉默后,他多少也猜到了些。 “至于么?” 临春摇头。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0节 不至于,但是眼泪控制不住。 可能是这几天天气太差了,她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既然走了就别想了,他要是真喜欢你也不会走。” 临春盯着梁阙,只想把他的嘴给堵上。 不安慰她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落井下石。 可梁阙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我说的不对吗?” 临春握着豆浆起身离开。 梁阙怕临春又会晕倒,便拎着两根油条不耐烦地?跟过?去。 六点刚过?,菜市刚才开张。 临春绕过?板车人群,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往里走去。 她的步子快了很多,或许当事人还?没?有察觉。 梁阙跟在临春身后,甚至有一种快要追不上她的错觉。 “你怎么有书店钥匙?”梁阙许久没?来,看哪都奇怪,“那两只狗呢?” 临春转头看他的嘴巴,梁阙皱着眉:“你来这干什?么?” 两人一起进了店里,临春把灯打开,去柜台后取下装有万花筒的礼盒。 梁阙手臂搭在柜台上,半倚着身子看过?去。临春把机票折好,和?说明书放在一起。 托梁阙的福,她的动作很快,并不能停在这里睹物思人。 “那是什?么?”梁阙问。 临春不回答,把礼盒装好重新放回原位。 梁阙也不恼,手指勾着油条,递到临春面前:“吃了。” 临春比了“谢谢”,接过?来剥开塑料袋咬了一口。 她接下来还?要浇花、锄地?、打扫卫生。 要是再晕的话那可太丢人了。 临春拿了小桶,去后院接了点水。抹布晒了几天,挂在晾绳上像风干了的咸鱼,临春摘果子似的把它?们扔进桶里,只是还?没?来得?及湿好水拿出来,就看见梁阙站在窗边,指间还?夹着她刚安顿好的机票。 “为什?么不去?”隔着一张窗户,梁阙问道,“他给你买的吧?” “啊!”临春气到乱叫,{你怎么可以动我的东西?} “看不懂,”梁阙拍开她乱扑腾的小手,“现?在去市里还?能来得?及。” 临春动作一顿,突然就安静下来。 她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梁阙。这种自以为是的男生,果然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瞪什?么?”梁阙眉头一拧,没?好气道,“我是为了你着想。”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蒋以声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喜欢的前提是尊重,自己也应该不介意别人喜欢她。 “想去就去,别留遗憾。” 临春眨了下眼,眸中?涨潮似的蓄上水汽。可她偏偏有股子拧不弯的脾气,抬手狠狠擦一下眼睛,用?力的比划:{不想。} “你不是喜欢他?” 临春狠狠咬一口唇瓣,不明白梁阙干嘛要这样咄咄逼人。 梁阙大概也知道自己僭越,转身进屋,把那张机票归还?原位。 只是这一次他看到那个万花筒,手指擦过?表面,是厚重的金属质感?。 他猜测是蒋以声的东西。 梁阙其实?也不知道临春在别扭什?么。虽然出于私心,他甚至期望蒋以声一去不回。可当临春掉眼泪的时候,他又觉得?心里发堵。 烦躁间,他把合上万花筒的礼盒,把它?重新放回柜台后的书架上。 那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纷繁杂乱,什?么都有。梁阙随便瞥了一眼,却意外发现?了一抹熟悉的绿色。 他皱着眉,弯腰将那一小片东西捡起,很意外,是临夏奶茶店的兑换券。 - 六点半刚过?,临春把地?拖完,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梁阙端了两个小凳出来,坐在书店的后门门边,冲她招了招手。 临春晾好拖把,走了过?去。 “聊聊。”梁阙拍拍凳子。 临春狐疑地?坐下:{聊什?么?} 梁阙:“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临春站起来就要走。 梁阙抓着她的手臂重新把人给拽了回来。 “觉得?他不喜欢你?” 临春低着头抠手指,说实?话,和?一个男生聊这种话题还?是挺难以开口的。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字。好歹对方还?给她买了油条豆浆,就当是还?早上那个人情。 【他不适合我。】 梁阙身体微微倾斜,看皱了眉。 【而且大姐不让我高考前谈恋爱。】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不能和?蒋以声在一起的一千个理由,可最直接也最关键的,还?是家庭上的天差地?别。 小地?方的姑娘头脑简单,谈恋爱差不多就奔着结婚。 梁峻那么喜欢临夏,但牵扯到家人依旧护不周全。 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两个家庭的事,临春没?有信心能让蒋以声的父母满意,她也不想去尝试,增加自己家庭的负担。 【他可能也没?那么喜欢我,认识没?到一年,很快就忘了。】 这个世?界那么大,总有蒋以声没?见过?的更好的风景。 他们这个年纪,别说是五年,五个月不见都难以维持双方关系。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能让人念念不忘。 【我不想做他的负担。】 风就该自由自在,一往无前。 不需要归宿,也不用?回头。 他吹过?桐绍就好,知道那里有一朵小花,正迎着他盛开。 “可我觉得?他挺喜欢你。” 梁阙面无表情地?打断临春。 话音刚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摞崭新的奶茶店兑换券。 临春瞬间睁大了眼睛,把东西接过?来:{你怎么有?} 不仅有,还?这么多。 按道理来说兑换券都过?去小半年了,不应该这么新。 “柜台下面有一堆。”梁阙说。 临春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小跑着进了店里。 她想起以前统计兑换券时大姐总是紧拧着眉。 发出去的多收回来的少,准备了很多的原料压根换不出去,她们还?以为是桐绍这边的人不爱喝奶茶。 这样只赚不赔的生意着实?蹊跷,临夏只合作了两次就没?再继续。 原来那些发出去的兑换券都在这里。 “唔伯…”临春下意识地?说。 但中?途她又停住了,不可能是顾伯。 “羊…” 她的发音还?不标准,蒋这个姓太难读了。 “还?有你的耳蜗,”梁阙把一份文件袋递给临春,“在最里面。” 那是一份医院的资料,里面不仅有她做过?的全部检查结果,还?有她所佩戴的耳蜗的厂家、型号、保修时限,零零碎碎的发/票夹在纸张里。临春一时懵了,掉了一地?。 梁阙蹲身捡起地?上的资料:“他给你配的耳蜗?” 不是!是医院正好有实?验名额,是临夏让梁峻拿的钱! 温热的泪划过?脸颊,她却连说服自己都无能为力。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去吧,或者给他打个电话。”梁阙垂下眸,“别让我再劝了。” 临春吸了吸鼻子,把那些资料全部收起来。 她把书店的钥匙留给梁阙,自己飞奔跑回家里,临夏刚要去奶茶店。 “姐!”她把那包资料一股脑塞进临夏怀里,取下耳后的耳蜗,焦急地?指了指,{是蒋以声吗?} 她把手语最简化,问得?驴头不对马嘴。 可临夏偏偏懂了意思。她甚至都没?打开文件袋,单是看见耳蜗,整个人就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间,一切都明了起来。 眼泪汹涌而下,临春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1节 她蹲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把脸埋进双臂之间放声大哭。 第77章 77 梁阙在店外等了约有十?来分钟, 临近上课的点,果然看见临春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指间夹着机票举高,临春伸了手去够, 没够着。 “大姐让你去?”梁阙问。 临春抿了抿唇, 这事儿她没告诉临夏。 梁阙叹了口气, 把机票交到临春手里:“我送你去市里,你让他在机场接你。” 临春虽然配了耳蜗能?听见声音,但目前也做不到与人正常沟通。 既然没告诉大姐,那?梁阙也不能?让临春这么个小哑巴一人跑那?么远。 临春有点惊讶, 看着梁阙不敢置信。 “看什?么?”梁阙不满地蹙眉,“需要我打字给你看?” 临春摇摇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梁阙现?在有点不太?一样。突然变得那?么讨厌, 又突然变得那?么好了起来。 {谢谢。}她?狐疑地打着手势, 又往远处指指学?校。 梁阙抬头看了一眼:“旷了。” 虽然嘴上耍帅说着旷课,但梁阙还是给赵老?师打电话请了假。 借口随便找一个, 反正双方谁都不会当真。 他们搭乘了去市区最早班的高铁,临春在路上斟酌了半个多?小时, 才给蒋以声发出去一条短信。 【我会把机票用掉,你什?么时候走?】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反复确定这条消息并没有什?么错误与不妥。 梁阙在旁边瞥了一眼:“至于么?” 临春转过脸看他,在嘴巴前打横转了转食指。 {说什?么?} 梁阙坐得比她?高, 看过来的目光略带俯视。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话到嘴边,碍于路过的乘务员,又闭上了嘴。 临春没有追问?, 把手机开开合合,垂眸等待消息。 梁阙扭头看向?另一边的乘客, 只?是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他的视线游离不定,最后微微侧过一些,身体后靠在了椅背之上。 临春耳后的头发约有一指长,是个尴尬的长度,她?把长发盖在外边,再用卡子一并卡住短发。 姑娘家的发卡倒也没那?么精致,几?块钱的东西,金属发卡外面套个浅蓝色的塑料壳,学?校里的女生几?乎人手一个,像是临春会买的小东西。 视线下移,在少女滚圆的肩头停了一瞬,延伸的余光瞥见锁骨,蝴蝶般轻柔的舒展开。梁阙喉结上下一股,飞快眨了下眼,转移目光。 走前临春专门回家换了套裙子,怎么说呢,不像是她?穿的。倒不是说面料精致做工讲究,不像是平价的衣裙,而是相比于临春日常的穿着设计有些大胆。 衣领稍大,袖口紧收,露出少女大片姣好的皮肤,梁阙看到时愣了一愣,直到临春压着长发跑到他的身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怎么了?}临春有些迟疑地比划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梁阙轻咳一声,转身道:“走吧。” 列车平稳行驶,还有半小时就到达地方,临春不知道多?少次打开手机,发的信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失落和迷茫一时间涌上心头,她?反复确定信号问?题,确定信息已经成功送达。 蒋以声大概有事,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去回她?。 正望着窗外出神,手机突然接到信息。 临春如兔子般差点从座位谈起,划开手机一看是梁阙的信息。 【给他朋友发信息。】 她?转头,表情瞬间失落了下来。 梁阙眼皮一耷,微一皱眉,似乎略带不爽。 临春其实不太?想告诉徐拓,毕竟自己昨天还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过对方。 只?是…蒋以声如果真的在忙,那?也没别的办法。 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梁阙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过去想做什?么?】 临春顿了顿,这个问?题倒真的问?住了她?。 去了机场,然后呢?送蒋以声离开,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其实临春自己都还没想好。 在徐拓来送机票的时候,她?想了一个下午,把所有的事情,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衡量利弊,最后才决定还是不要去。 可是当看到兑换券和耳蜗发/票之后,她?大脑里的数据像是被全部清零,痛哭之后只?剩下蒋以声。 蒋以声。 蒋以声蒋以声。 只?是想见蒋以声,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以至于到底为什?么而想,她?也不知道。 说喜欢?最后一刻没那?个必要。 说谢谢?又不是单纯地只?想说句谢谢。 她?想的事情太?大胆,也太?荒谬,脑子里过一遍都要默默自责,更别提宣之于口。 她?只?是告别,体面又礼貌的告别。 还有道谢,诚意又感激的道谢。 - 中?午,蒋以声在医院陪蒋臻吃饭。 过去的事一点点揭开,仿佛拿走遮羞布一般,所有人性的丑恶全部暴露在外。 蒋以声从最开始对孟雨柔的质疑与愤怒,到如今的理解和麻木。 而面对蒋臻,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情绪的起伏。 这是他唯一的亲人。 “没什?么事我就不回来了,您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蒋臻正低头喝汤,听后抬了抬眼,看向?蒋以声停顿几?秒,放下了汤勺。 他长叹一口气,难得放轻了声音:“让你出去,没不让你回来。” 蒋以声摆弄着手机,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片刻后又突然回过神,把账号退出关闭。然后看向?蒋臻:“爸,我需要一点时间。” 或许放在以前,蒋以声那?仇视一切的中?二病恨不得让世界毁灭。 他不喜欢蒋臻,不喜欢孟雨柔,更不喜欢这个表面光鲜亮丽实则破败不堪的家。蒋以言没了,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可是现?在,他却勾唇,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但我会回来的。” 蒋以声需要时间去消耗掉一些事情,尽量理解、也尽量尝试着去原谅自己的父亲。 最后再试着接纳他。 蒋以声开始明白,为什?么蒋以言会先一步放弃。 他在爱情与家人之间做出了选择,最后回到了孟雨柔的身边。 或许也有一份原因,可能?也连带着蒋臻和蒋以声,但那?也不重要了。 他的家在这,他就不会走远。 “我家在这。” - 下午,司机送蒋以声去机场。 路上,他接到了徐拓的电话。 “喂?声哥你在干嘛?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没?” 蒋以声轻轻“嗯”了一声,很淡,一如他现?在的心情,波澜不惊。 “小春就在北京呢,你见不见?” 蒋以声看着车窗外往后飞速掠过的灌木丛,沉默良久。 “要不你给个登机口和航班?”徐拓妥协道,“来都来了,别这样啊!” “算了。”蒋以声说。 “什?么玩意儿??”徐拓大声质问?,“你他妈在说什?么?!” “你带她?回去。”蒋以声依旧语气平淡,“就这样。” “嘟”一声忙音,蒋以声挂断了电话。 “卧槽?”徐拓傻了。 临春大概能?从他的表情中?猜到些什?么,在一旁也急红了眼了。 “昨天让你来你不来,”徐拓也憋一肚子情绪,“我就说你会后悔!” 临春把唇咬得发白:{对不起。} 她?无措地站在机场外,守在入口踮着脚往里看。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2节 徐拓烦躁地走来走去,打了几?个电话也无济于事。 “别看了。”他拽着临春的手臂把人拉回来,“声哥登机不走这儿?。” 他没去解释vip通道,知道即便自己真带着临春去把人堵到了,但蒋以声不想见的人,见了面也只?会更难过。 “你真现?实,”徐拓和临春走到客车停靠处,“知道声哥给你买了耳蜗才过来。” 临春心里一疼,低头的瞬间掉了眼泪。徐拓登时噤声,也难受地拧起了眉:“我…这只?是我的想法。” 他一时情绪上头,只?顾着替自己兄弟打抱不平,却也忽略了临春的感受。 姑娘家一个人跑来北京,怎么说也是不容易的。 “我喊穆潋卿过来。”徐拓拿出手机,“你来一趟北京,我们玩几?天再回去吧。” 临春看着地面,没听见徐拓说的什?么。 突然,远处传来轰鸣,临春转身,看向?天空。 一架航班刚起飞不久,在天空中?把云层划出漂亮的拖尾。 徐拓也不自觉放下手机,和临春一起抬头迎向?刺眼的太?阳。 “声哥是这个航班吗?” 徐拓抛出个问?题,也没人回答。 临春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直到那?架飞机化作小小的一点,消失在天空尽头。 - 临春没有像徐拓说的那?样,在北京玩上几?天再回来。 她?只?是在机场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大概的时间过去,给临夏发了信息,如实说明了今天的一切。 临夏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临春转了两千块钱。 想玩就玩几?天,不想玩就回来,她?去市里接。 临春定了六点多?的机票,那?时候特价,比较便宜。 “真的不玩会儿??”徐拓有点儿?心虚,“你别生我的气,穆潋卿也赶过来了。” 临春摇摇头,把和穆潋卿的聊天记录给徐拓看,十?分钟前她?就让对方不用过来了。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难过的?”徐拓不解,“你对声哥真就一点都没意思?” 临春低下头,没有回答。 她?点开和蒋以声的对话框,里面有她?发过去的一大串信息。 有的是她?在路上写?的,有的是她?等在机场写?的。 蒋以声一个字都没有回复,也不知道看没看见。 其实不止徐拓,临春自己都很诧异。 送蒋以声离开,在这时间点,她?竟然这么的平静。 平静地看着天空,看着太?阳,看着人人都想挤破头来的城市。 这个蒋以声长大的城市,她?在这里,又送走了他。 不是说没有难过,而是这难过太?深太?重,像蛀虫一般啃食掉其他的情绪,一个人空了躯壳,开始变得麻木呆滞。 事情本?就应该这样,可是心底的钝痛又如何解释。 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是徐拓来时就该同意过来,还是再早些回应那?个拥抱。 又或许是花田里的交谈,水井旁的打闹。 还是盛夏的书店里,她?递给他的那?一张纸。 蒋以声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 像迎面吹来一阵凉风,触碰的那?一刻就已经错过。 【路上小心,祝你一切顺利。】 点击发送,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信息。 其实没什?么。 临春想。 去吧,去更好的地方。 风嘛,就该这样。 第78章 78 蒋以声离开后, 临春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每天帮忙照顾奶茶店,上课,时不时去医院陪临冬透析, 再偶尔去书房打扫。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学业和?家人都有顾及。 很快, 第三次月考的成绩排名贴了出来。 临春路过公告栏时随便看了一眼,第一名不?出意外?是她的名字。 其实这种排名表没什么新意,临春见怪不?怪,也不?是每次都看。 只是高?二后多了个?蒋以声, 她每个?月的一次恶趣味,想看看这人又故意装着考了多少分。 蒋以声每次都能固定在第一页的最?后几个?,中等偏上的名次。 最?初临春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徒有其表, 现在反而明白, 控分似乎比认真考试要?更难一点。 她又想起蒋以声,这个?名字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中投下?的一颗石子, 在那一刻激起跳跃的水花,听见清脆的声响。可?随着水波逐渐扩散消失, 这段插曲也随之消散。 临春垂了视线,快步离开。 - 六月底,入了夏。 今年教育局管得?严,暑假一律不?许补课。 临夏的预产期就在最?近, 临春早早放假回家, 也方便照顾。 她最?近接了个?兼职,帮外?面的辅导机构批改作业。 这份工作是赵老师给她找的,不?用沟通说话?, 每天到点了去辅导机构拿点卷子回家,随时随地都能批改。 不?过薪水不?是很多, 但临春已?经非常满足了。 至于北京那边,临春依旧和?徐拓穆潋卿保持联系。 时不?时也在四人小群里说几句话?。徐拓来桐绍找过几次临冬,临春去北京复查时也找过他?们吃饭。 但可?惜的是,和?临春一样?,他?们两人都联系不?上蒋以声。 在科技发达的现在,如果能断联到这种程度,那只能是一方不?愿联系。 对此临春心知肚明,她甚至觉得?可?能是自己牵扯到了徐拓穆潋卿,所以在之后就沉寂下?来,直到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话?。 七月,临夏顺利产下?一个?男婴,徐凤娟高?兴疯了,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说要?搞个?喜宴,办他?个?一天一夜。 临夏累得?睁不?开眼,梁峻陪在床边,她问他?高?不?高?兴。 梁峻眼里含泪:“高?兴。” 临夏疲惫地笑笑:“我也高?兴。” 她高?兴是个?男婴,这世?界上少了一个?受苦的女孩。 - 再后来,八月份,顾伯回来了。 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孟雨柔。 临春当时人在书店,第一眼看过去没反应过来,惊喜之余刚准备喊阿姨,却在中途突然顿住了。 她嘴巴还张着,整个?人傻在原地。 这是,蒋以声的妈妈。 “小春,”孟雨柔微笑着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 郁金香田被临春照顾死了不?少,现在终于重新被顾伯接手,她甚至还松了口气。 只是面对孟雨柔,临春还有点不?太适应,一想到对方是蒋以声的妈妈,她就哪哪都很别扭。 这个?夏天,临春知道很多的事,她重新梳理了蒋以声来到桐绍的前后时间?,发现一切好似冥冥中注定一般——孟雨柔来到这里,蒋以言来到这里,蒋以声来到这里。 他?们从高?楼林立中逃离,在田边树下?遇见灿烂的美景。 只是世?事无常,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孟雨柔轻声说。 她其实并不?愿意生?下?第二个?孩子——一个?不?被爱着的、毫无意义的生?命。 她既恨又爱,矛盾又痛苦。 她怕看见那张脸,怕他?骨子里流的血,但又永远记得?孩子牙牙学语时喊出来的那一声妈妈。 蒋以声失踪那一夜,她一个?人疯了一样?去找。 她想他?永远别回来,又怕他?永远不?回来。 她找到他?在水沟里被冻的瑟瑟发抖,却还是后退半步,打电话?给了蒋以言。 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企图让对方替自己去爱弟弟。 所以在蒋以言过世?后,孟雨柔才那么难以接受。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3节 她与这个?世?界的链接断了,她所有的希望和?爱仿佛在那一刻也一并断了。 可?是蒋以声还叫她妈妈。 他?眼圈通红,一字一句沉声质问:“我也是你的孩子。” 于是她连爱他?都要?罩上一层假面,疯疯癫癫,真真假假,尽力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临春心里难受,沉默良久。 半晌,她拿出手机,打字给孟雨柔看。 【您织的围巾他?都有戴。】 【他?说过,您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 九月,开学前几天。 临春端了个?小凳,坐在书店门?口午睡。 风扇嗡嗡作响,她能听见轻微脚步。 摘下?卡在脸上的书本,店外?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 她忙不?迭站起来,书本跌在地上。 对方单手撩了门?帘,探身进来:“有快递。” 心跳在几秒内坐了趟过山车,临春平复好心情,签收了快递。 收信人是顾伯,拆封时临春在场。 里面只有一张风景明信片,上面盖着邮戳,和?一行随手的祝福语。 “蒋以声”三个?字落在右下?角的结尾,嚣张地占了两格。 一如去年。 顾伯转手递给临春。 临春连连摆手,落荒而逃。 - 高?三的学业很重,临春几乎每天都把自己闷在教室,就连书店都很少再去。 经济稳定后,临夏给她报了语训课,临春的英语成绩稳步上升,听力也逐渐没那么离谱。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年末,临春去北京复查。 她本想着过年了蒋以声可?能会回来,可?见了穆潋卿才知道这么久了对方压根没有消息。 大?半年的时间?,只有一张明信片和?他?有关。 倒也不?是坏事。 隔年二月,百日誓师。 临春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她早就写好了演讲稿,在上台前抬头看了眼教学楼最?边上的那一处走廊。 她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揣着馒头夹肉,和?蒋以声站在那里并肩聊天。 话?题交递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差点蹦进他?的怀里。 但此时,临春身边站着的是赵老师。 她单手扶着她的手臂,在让学生?上台时轻轻推了临春肩膀。 这一次上台,并没有赵老师替她念稿。 临春发音模糊,晦涩难懂,虽然认真听还是能听懂大?概,但一开口还是惹得?一阵嬉笑。 她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一字一句接着念了下?去。 渐渐的,笑声小了。 到后来,只剩话?筒里坚定而又有力的声音。 “我的目标院校,是中国政法大?学。我要?成为一名法律工作者,为所有贫苦、勤劳、努力的女性争取她们应得?的利益。” “我,桐绍一中高?三学生?,在此宣誓——” “未来一百天,我将拼出青春无悔。百炼成钢,打造人生?新篇章。” - 临春高?考前几天,家里都紧张坏了。 临夏怕打扰到她,吃过饭的碗都等她不?在的时候洗。 但临春心态挺平常,还能闲得?没事去书店遛弯。 她喜欢坐在窗边把蒋以声送她的万花筒拿出来,时不?时看一看,视线定格在其中某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对方温和?的笑容。 孟雨柔端来西瓜,两人经常会说上几句。 有时话?题绕到蒋以声的身上,孟雨柔还能问问两人的恋爱细节。 临春吓得?直摆手,她和?蒋以声清清白白。 说完了又觉得?可?惜,唯一一次的拥抱竟然还是她推开的。 “下?次再见到的时候要?把他?带回来哦。”孟雨柔笑着打趣,但说完又敛了敛眸,“我也…好久不?见他?了。” 临春咬了口西瓜,没有应声。 - 六月七日,高?考如约而至。 临春发挥正常,考完没有估分,在家昏天黑地睡了几天。 同学找她出去毕业聚餐,无非就是吃吃饭喝喝酒。 梁阙那天喝了很多,最?后还是被人送上的车。 “他?喜欢你很久了。”有一个?女同学凑近了对临春说。 “不?,”临春摇摇头,努力回复她,“妹妹。” 就当他?把自己当妹妹。 - 成绩下?来是在六月底,临春还在辅导机构批改试卷,临夏就率先替她查到了分数。 成绩不?出意外?,挺高?的,足够上她的目标院校。 辛苦没有白费。 填志愿那天,赵老师和?临春在办公室里谈了会儿心。 她这个?分数其实还可?以去更好一点的学校,比如他?们省唯一的985。 两者一个?偏向于社会科学,一个?偏向于理工科研。 临春的理综优秀,再加上交流困难,其实更适合后者。 当然,她只是给出另一个?选项,最?终决定的还是临春自己。 临春摇摇头,还是坚持原先的想法。 而且,她还有私心。 “我想…去…北京。” 临春一边说话?一边打手势,虽然现在发音依旧模糊,但足够交流。 赵老师沉默片刻,似乎也是懂了什么。她点头:“那以后加油。” 临春笑着应下?,处理好事宜后转身离开。 只是在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她又停住脚步,犹豫片刻,重新走向赵老师。 “赵老师…”她打着手势,也拖着声音问,“你能不?能,和?我…见一个?人?” 此时是下?班的点,赵老师欣然同意:“谁呀?” 临春抿了抿唇:“以言…哥哥…的妈妈。” - 通知书在七月送达,新学期在九月开始。 临夏替临春收拾了一个?圆鼓鼓的书包,和?一个?大?腿高?的行李箱。她还没见过大?学,准备带着临冬跟过去看看。 梁峻本来也想跟着,但梁阙在同一时间?入学,他?得?顾着那边。 高?铁站外?,两拨人在门?口分别。 “女娃跑那么远也不?知道干什么哦,”徐凤娟抱着她的孙子酸溜溜地说风凉话?,“咱们阙阙就搁边上,多好啊。” “行了吧妈,”梁阙翻了个?白眼,“我也考不?到北京。” 那边母子俩叽叽喳喳吵起来,这边梁峻叮嘱着临夏注意的事项。 “行了又不?是小孩,”临夏推推他?,“走了走了。” 列车还有一段时间?到站,他?们得?先进去。 临春握着行李箱,回头再看一下?桐绍的树木和?蓝天。 “姐,”临冬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你舍不?得??” 这个?巴掌大?的县城,无论是经济还是教育都十?分落后的县城,破旧又贫穷,却满载着自己和?蒋以声的所有记忆。 “嗯,”她一点头,“舍不?得?。” 舍不?得?,还是要?走。 去更好的地方,迎那道风。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4节 第79章 79 临春的学业在克服了听障后过分顺利。 当然, 和她平时一头扎进图书馆半夜才能爬出来的规律作息也有一定联系。 大学四年?几近满分的专业课考试让她保研北大,这?个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学校,竟然也就这?么在七月份接到了录取通知?书。 很高兴。 临春约穆潋卿出去, 这?些天难得放松一会儿。 她在大四上半学期过了法考, 保研后的一年?里跟着导师私下接活, 大钱没有小钱不断,小金库已经鼓鼓囊囊,已经到了不买点什么说不过去的程度。 四年?时间,足够让一个单薄的姑娘抽条生长到现在这?个聪慧明?艳的模样。 不过她五官本就生得漂亮, 长大后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明?艳。白色短袖配阔腿牛仔裤,略微松弛的穿搭, 露出半截舒展的锁骨和纤长的手臂。她瘦, 但又很健康,皮肤被太阳晒过, 白里透着健康的粉色。 “有点儿晒,”穆潋卿撑着伞还不嫌够, “我?们就近吃点吧。” “醒,”临春挽着穆潋卿的胳膊,“我?记得附近有家湘菜馆还可以。” 她的口语已经流畅到丝毫听不出与平常人有什么区别,女孩儿扎着低马尾, 大大方方露出耳后的人工耳蜗。 这?些年?在临春身上改变最大的或许就是这?股自?信的劲头, 好?像没什么是她拿不准的东西?。 两人在一家湘菜馆坐下,临春能?吃辣,率先点了几个红彤彤的菜式。 聊天总那几个话题, 抛去学业除外,就剩家人、朋友, 和爱情?。 “蒋以声呢?”临春喝了口水,“有消息吗?” 大学前两年?,临春还挺避讳这?个名字,平时不怎么问起,一旦需要提及,也是用个代词勉强糊弄过去。 她和蒋以声的联系仅限于每年?一次的明?信片,寄件地址遍布全球各地,范围广阔到临春怀疑蒋以声是不是去野外探险。 但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逼近,“蒋以声”这?三个字似乎也不是那么烫嘴,徐拓有一次喝完酒在街边怒骂了蒋以声两个小时,胆大到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给问候了一边。 也就是那一次,临春大概给听脱敏了,从此之后就敢直呼其名,没一点虚的。 “又问又问,”穆潋卿有被无语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妈。” “这?不是第五年?了嘛,”临春拿出手机,气?不打一处来,“徐拓天天不理我?,他不会把我?屏蔽了?” “一天问八百遍,”穆潋卿说,“他不是说了有消息就告诉你吗?” “我?都不信他了,”临春说,“他们哥俩好?,指不定一起不告诉我?。” 高三加上大学,足以证明?蒋以声是个记仇鬼。 五年?时间,这?人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跟人间蒸发似的,别说是徐拓穆潋卿了,就连他亲生爹妈都没什么消息。 临春有时候也挺怕对?方被国?外的花花渐欲迷人眼,但躺床上想?了想?,觉得应该不至于。 不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蒋以声应该也不会那么没追求。 饭吃到一半,手机有信息进来。 临春放下筷子,竟然是梁阙的。 【在哪?】 临春对?着吃到一半的饭菜拍了张照:【干饭。】 “谁啊?”穆潋卿问。 临春随口回答:“梁阙。” “哦,我?还以为?是你师兄。” 临春抬了抬眼:“他回家了。” 新的环境,新的朋友圈。 虽然老朋友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新朋友总会随着时间源源不断地涌进生活。 手机上,梁阙发来一个定位,是她的学校,没说其他。 临春撇撇嘴。 “咋了?”穆潋卿八卦得很。 “他最近毕业旅行,现在游我?这?儿了,”临春飞快给梁阙回了信息,“昨天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还说不一定,结果今天就到地方了,可真行。” 穆潋卿笑了一声:“指不定她昨天就到了。” 临春停了一停,发现似乎有这?种可能?性?。 “那你们聚?”穆潋卿说,“我?无所?谓。” “饭先吃完,”临春关掉手机,“让他等着。” 不同于高中的不冷不热,大学后临春和梁阙关系要更亲近一些。 严格来说应该是大二时期,临春被同学骚扰,闹去警局,惊动了梁峻。梁阙不知?道怎么从他哥那里听到消息,直接买了车票过来,抢在所?有人前面到了地方把人打了一顿。 当时临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还处于“梁阙怎么会过来找我?”这?种极度震惊中。 这?就导致之后梁阙问什么她说什么,最后他指着一个男生问是不是这?个人,临春点了下头。 梁阙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揍。 临春:“!” 很惊讶,很刺激,很懵逼。 一群人上去拉架都无济于事,临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梁阙的腰,仅凭一人之力生生把这?个暴怒中的男人给扯了出来。 虽然事后还赔钱赔钱该记过记过,但这?一架在专业里打出了点动静。梁阙身材高挑长相出众,没几个月就来学校里混个脸熟,再加上临春向来抵触男生示好?,不少人就把他当成临春的“编外男友”,导致她接下来的两年?身边都挺安静。 即便事后当事人哭笑不得,解释对?方顶多算是自?己哥哥,也没人在意。 久而久之,她也懒得解释。 临春达到学校已经下午三点,梁阙抱着手臂,十分不满:“我?以为?你说的是吃完晚饭。” “三点多哪来的晚饭,”临春明?眸皓齿,笑出一嘴银牙,“谁让你突然过来,我?都放了穆潋卿鸽子。” 梁阙眼皮一掀:“那你去找她。” “得了便宜还卖乖,”临春瞪他一眼,“我?随时都能?约她。” 北京能?玩的地方他们几乎都跑过一遍,需要预约的地方当天也不能?去。 临春回了趟寝室,补了下妆。同屋的室友回来,笑着问她是不是男朋友来了。 “都说了不是,”临春轻轻拍她一下。 室友啧啧称奇:“你们这?暧昧期挺久啊!” 临春无奈翻了个白眼:“算了,不跟你说。” 她踩着单鞋下去,梁阙在宿舍楼下等她。 临春小跑着到他身边,和平日里小情?侣下楼相见时的流程一模一样。 但不是的,临春在心里叹一口气?。 梁阙应该也知?道。 “我?刚才看见你室友了。”梁阙边走边说。 临春好?奇:“你们打招呼了?” “没有,”梁阙面无表情?,“她看见我?笑了。” 临春无语:“那还不是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梁阙冷笑一声。 “我?们关系太复杂了,都懒得解释。” 梁阙偏了偏脸:“复杂?” 临春在脑子里算亲属关系图:“你是我?的…小叔子?还是单纯的弟弟?” 梁阙嘴角一抽:“叫哥。” 临春嘻嘻一笑。 两人个平常一样在学校周围逛逛,到了饭点随便找家路边摊子吃饭。 聊天提及以后,临春拿出她北大的校园卡:“以后参观不需要排队啦!” 梁阙讪笑:“你就为?这??” “当然不是。”临春把卡收回。 虽然没有继续说着原因,但梁阙手上一顿,却也知?道。 “他回来了吗?” “没有。” “有消息吗?” “没…” “能?回来吗?” “…别问了。” 梁阙:“他不回来你就这?样?” 临春挫败地戳着碗里的面条:“怎么着就那样吧。” 蒋以声回不回来她这?个大学不还是要上,研究生不还是要读,写不完的数据报告和案例评析,跑不完的流程和难对?付的法院工作人员。 算了,想?想?都烦。 吃完面,天色还早,临春懒得走了,准备看部电影。 只是出来碰巧遇见同门师兄,她有些惊讶,老远就打招呼。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5节 “师兄!你不是回家了吗?” “有点儿事,推迟了。” 纪宇清的视线扫过姑娘家身边的男生,两人视线相撞,彼此脸上都挂上丁点礼貌微笑:“又和哥哥出来玩?” 哥哥。 咬字挺重。 “去看电影,”临春笑着说,“老板好?不容易放我?假,跑一天了都。” “行,那你们去吧,”纪宇清也没多什么,只是分开前又转头叮嘱,“电影院冷气?一般比较足,注意别感冒了。” “没事儿,”临春冲他挥挥手,“我?贼抗冻。” 双方分开后,没走出几步远,梁阙回头看了一眼:“还追你呢?” “没了,”临春揉揉鼻子,“现在是好?朋友。” “好?朋友,”梁阙冷哼一声,“放屁。” 结束电影时已经是晚上,临春手里还端着半杯奶茶,梁阙送她回了学校。 “明?天你就走吗?”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 “看我?室友。” 毕业旅行,得跟团走。 临春点点头,嘱咐一句路上小心便进了寝室。 等电梯的空档,她拿出挎包里的手机,锁屏显示有好?几条未读信息,半小时前,都是穆潋卿发来的。 临春和别人一起时没有频繁看手机的习惯,直到现在才把它点开。 “叮——” 电梯到站。 可临春停在电梯前,一动不动。 【蒋以声回来了,在徐拓那。】 【我?过去估计要有一会儿,小区地址我?先发你。】 【[位置]】 电梯门重新合上,临春转头就走。 几步之后,她甚至开始跑起来。 齐腰的长发被风带起,在出门时不小心擦碰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女生。 “对?不起。”临春慌乱的道歉,头也不回。 宿舍外,梁阙还没走远,他几步追上临春,拉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蒋、蒋以声回来了。”她匆匆偏了下脸,说话含糊不清。 游移不定的目光里充斥着多变且复杂的情?绪,震惊、慌张和明?显的迫不及待。 她急急忙忙地甩手,梁阙下意识松开,目送临春直直地往学校大门跑去。 他很久没见她有过这?样剧烈的情?绪。 像是一瞬间回到了五年?前。 那个卡着塑料发卡的女孩第一次旷课,忐忑不安地捏着一张机票,踩着时间赶去车站。 这?一次,她应该会见到想?见的人。 也是真的,不会回来。 第80章 80 临春出校门后打车过去, 大概十来分钟就到了地方。 这是个内环别墅区,进去门禁很严,她输了穆潋卿给的密码, 在?迷宫似的小区转了半天, 最后还是巡查的管理人员带她过去的。 停在?门口, 临春没立刻按门铃,她停了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着。 当时收到?信息时非常匆忙,她其实应该换件像样的衣服。虽然短袖长裤也并没不妥, 见蒋以声也不需要那么庄重,可是有一些?小小的在?意,少女?暗搓搓的心思, 总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一点, 尤其去见喜欢的人。 而一旁的管理人员看?她半天没有动静,警惕地也跟着多停留了一会儿。 临春那边还在?原地罚站天人交战, 旁边的人却先他一步按响了门铃。 临春猛地抬起头。 话筒那边是一个阿姨,问?了临春的名字后就挂了通话。 临春抿了下唇, 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报了名字。 她有些?忐忑,不自觉抬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帆布包。 院内很快有了动静,院内的大门被突然打开?,鞋子踩在?木质阶梯上面?, 发出夯实的闷响。 徐拓还穿着室内拖鞋, 在?铁艺院门里看?见临春,眼睛瞪得老大:“我去,你怎么?来?了?” 明显两人认识, 旁边的物业随即离开?。 “蒋以声回来?了?”临春往前一步,徐拓打开?院门。 “老穆跟你说的?”徐拓抓了把头发, “哎,先说好,我没想着瞒你。” 临春本想着往里走,听徐拓这么?说,硬是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偏头看?向对方,轻咬着下唇,有点儿委屈:“他不让你说。” 其实这种情况临春不是没有想过,甚至这样似乎更加合理。 虽然之后临春还是自己跑去了北京,但当初拒绝和徐拓一起过去时,就已经伤了蒋以声的心。 徐拓自觉说错了话,及时补救:“声哥也没这个意思。” 有一瞬间,临春是想离开?的。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三层小楼,双脚灌了水泥似的,迈不开?步子。 这么?多年,两千多天,每每想到?蒋以声,临春总是会避开?那些?不好的负面?情绪,鼓励自己,也努力拉低心理防线,准备应对着各种各样的情况。 她怕临到?最后自己率先放弃,没有胆量,不敢面?对。就像现在?这样,分明心墙高垒,却连进门的勇气都少之又少。 不该这样。 “先进去吧,”徐拓转身进屋,“我们弄烧烤呢,他在?三楼休息。” 一楼的小院里摆了几?个烧烤架,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正玩得热火朝天。看?见徐拓领了个姑娘进来?,都嗷嗷着起哄。 “别理他们,”徐拓说,“以前的一些?朋友。” 他们穿过大厅,按下电梯上行键,在?自己上去喊蒋以声下来?还是把临春送上去之间做了个选择,最后决定他们俩的事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参与,和临春叮嘱几?句就打算原地开?溜。 “蒋以声今早才下飞机,在?屋里倒了快一天的时差,晚上才起没一会儿,下楼吃了点东西又回去了。” “不是我瞒着你啊,我以为他会联系你,这事儿我不好掺和,你懂吧。” 临春明白,如果蒋以声不乐意见她,徐拓这一通知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当初徐拓在?机场时吃过这个亏,没道理抛弃多年兄弟和她一条心。 临春也没怪过他。 她只是有点担心,自己贸然上楼会不会打扰到?蒋以声休息,毕竟长时间乘坐交通工具还挺累人的。 很轻的一声“叮”,电梯到?站。 透明的轿厢停靠一楼,里面?立着一个高挑的人影。 即便?没有看?清面?容,但只消一眼,就能让临春心跳漏了半拍,连呼吸都忍不住发颤。 双开?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的男人稍一抬眼,连带着眉梢也跟着扬了半分。他穿着随意,白t短裤,双手插兜,半阖着眼,浑身上下围着的困意还没消散。 五年未见,蒋以声高了不少。男人皮肤白净,宽肩阔背,脸部?线条凌厉,弯折有角。大概是前一秒还在?睡觉,额前碎发遮在?眉前,略微柔软,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漆黑的眸浸在?里面?,如海般幽深,像蛰伏的豹。 几?分颓懒几?分锋利,记忆中?的少年也终是变了个样子。 这扑面?而来?的陌生感打得临春措手不及,她的眼眶在?那一瞬间红了,避无可避。 徐拓在?旁边挤眉弄眼,嘴巴努努临春,准备原地开?溜。 蒋以声侧身走出电梯:“等会,我饿了。” 对于临春的出现,他似乎没多大反应。留住徐拓后才偏头和她对上视线,像是礼貌地照顾到?对方,勾唇笑笑:“好久不见。” 临春立刻把头低下,睫毛在?那一刻眨得飞快,茫然几?秒不知所?措。她稍偏了偏脸,强行逼退眸中?热意身,僵硬地勾起唇角,再次抬头:“好久不见。” 蒋以声眸中?不掩惊讶:“变化挺大。” 这四个字仿佛洪水泄闸般冲进她的脑海,几?乎把曾经的所?有记忆一并给撞了出来?。 临春本想接话,和蒋以声一样保持这种随意的状态。可她实在?没那个能力,嘴巴张了又合,像是突然又变回了哑巴,不知道怎么?出声,怎么?说话。 “那什么?,不是饿了吗?”徐拓及时岔开?话题,“小春儿,你吃饭了吗?” 临春跟在?徐拓身侧,点了点头。 老友般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三人一起走回客厅。 “要不再吃点?”徐拓尴尬得脚趾扣地,“声哥也吃点?都…都吃点?” 蒋以声偏头笑了:“你什么?毛病。” 徐拓双手一摊:“出去吃烤肉?还是让阿姨临时做点?” “烤肉太?腻了,”蒋以声眉头微皱,以前的少爷病一点没少,“就早上那虾饺还不错。” 徐拓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找阿姨。 蒋以声拉开?餐凳坐下,看?临春站在?一边,便?也替她拉开?身边一张:“别拘着,随便?坐。”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6节 临春应了一声,把帆布包摘下来?放在?凳子上,规规矩矩坐在?蒋以声的身边。 她微微侧目,能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和有些?微青色的胡渣。他的下颚折线干净利落,耳后头发推成短短的一茬,蒋以声褪去了以前的那份少年气,身上散发着的,是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沉稳与慵懒。 足以让临春再次感受到?这份陌生。 “还要什么?自己说啊,”徐拓叮嘱阿姨完毕,从他们身后一闪而过,“我嗨去了。” 落地门是隔音的,开?启时有明显的吵闹声。 但当门锁相扣,发出“哒”一声,那些?热闹和疯狂,又完美地被阻隔在?了屋外。 屋里静悄悄的,之余暖黄色的暗光,以及远处厨房里传来?的细微的做饭声响。 临春蜷起食指,虚握成拳,低着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这种场合她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遍,她该说些?什么?,无论是道歉还是道谢,最起码蒋以声就在?这,他能听见。 “我…” 临春尝试着开?口,抬头看?见蒋以声正点着手机。 一闪而过的手机屏幕,像是个聊天窗口,临春思路猝然被打断,半张着嘴呆愣片刻,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蒋以声关了手机,把一角抵在?桌上:“我现在?说话你完全能理解是吗?” 临春认真点了下头:“我也可以说话。” “嗯,”蒋以声似乎颇为满意,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低头看?了眼,“一会穆潋卿过来?,你们两个女?生一起,可以出去玩玩。” 他手指微抬,指了下院外,临春扭头看?了一眼,只是“嗯”了一声,找不出理由拒绝。 几?句话的功夫,阿姨端上了两碟虾饺和小米粥,临春惊讶于竟然也有自己的份,蒋以声安慰道:“不想吃就不吃,没关系。” 临春虽然吃过晚饭,但一碗粥还是能喝的下去。 她拿过勺子,低头喝了一口,里面?放了些?糖,有点甜。 临春再次思考如何开?启话题,可一抬头,蒋以声又在?刷着手机。 这次是朋友圈,甚至还评论了一条。 对方一系列的的自然让临春不知所?措,她开?始重新思考和蒋以声的相处方式,是不是应该像对方这样,普通平淡,好像过去在?桐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即便?那些?记忆深深印在?她的脑海。 可转念一想,那些?事情确有发生,但没道理就一定记得,五年那么?长的时间,其中?也可能发生过其他更令人忘怀的事情,像深色覆盖浅色,过去和现在?,谁比谁浓艳也说不准。 临春低下头,心底蔓延苦涩。 原本以为自己实打实的敢冲,绝对会去面?对,但事情真的到?了面?前,却连开?口都身不由己。 她喝着甜粥,鼻根酸涩,大脑一片混乱,连握着勺柄的手指都轻轻发抖。 搁了勺子,勺柄磕在?碗沿,发出尴尬的碰撞声,临春又重新拿起来?。 突然,蒋以声开?了口:“暑假怎么?没回家?” 临春忽如梦醒,抬头时嗅了下鼻子:“帮导师做课题。” “在?哪个学校?” “法大。” 铁勺搅着米粥,蒋以声沉默片刻,淡淡道:“还真学了法。” 每一个动作?、每一道语气,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是关系平平,礼貌疏离。 可每一句话却又都在?提及过去,敲打回忆,说着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往事。 ——律师打官司呢?要钱吗? ——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学法。 “我只是…”临春抿了抿唇,“想学。” “挺好的,”蒋以声笑笑,“我没几?个律师朋友。” 朋友。 临春一愣。 这句话像是一根削尖了的毒刺,猛地扎在?这个时间节点,就在?此时,就在?这里,突如其来?的关系定位,也确定了两人的相处模式。 他们的确是朋友,没什么?问?题。 可只是朋友,却也不对。 临春下唇微颤,又死死咬住。 铃声突然响起,临春趁机转身,低头从包里拿手机。 她快步走到?窗边接听,梁阙问?她到?没到?地方,什么?时候回来?。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稍微一张嘴就掉了下来?。 临春低头抹掉泪水,深深吸了口气,说自己一会儿就回去。 她的声音沙哑,自认为没什么?问?题,但一听就带了哭腔,还压着情绪。 梁阙额角一跳,就连蒋以声都忍不住抬了眸。 “你在?哪?”梁阙压着火气,“我现在?过去。” - 挂了电话,临春原地罚站了几?分钟,等整理好情绪,才回去把小米粥喝完。 她没等阿姨过来?,自己把碗筷送回厨房,原本想洗掉,中?途被阿姨拦住。 蒋以声吃饭很慢,还坐在?那里,临春又到?他的身边,重新坐下。 “蒋以声。” 蒋以声抬了睫。 “我一直都想谢谢你。” 临春双手搁在?腿上,膝盖并拢,坐得笔直。 她咬着唇,每说一句都有认真思考:“兑换券,还有耳蜗的事,我都知道了。” “嗯。”蒋以声嚼着虾饺,轻声应了一下。 “我…”临春盯着纹路漂亮的大理石桌面?,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道,“那得不少钱,我不能让你出。” 蒋以声咽了口米粥,迟疑道:“你要还给我吗?” “是,”临春磕磕绊绊地回复,“但是我现在?、现在?没那么?多钱,只能还一半。” 蒋以声垂眸看?着晶莹剔透的虾饺,只是“哦”了一声。 这反应太?过冷淡,临春还未说出口的话像鱼刺般哽在?嗓子里,出不来?也咽不下。 “怎么?付?”蒋以声问?。 临春回过神:“都可以。” 蒋以声问?完之后又去吃饭,临春原地发了会儿愣,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里有十万左右,密码是…” 话说一半,临春突然卡住了。 当初设置密码…她用的是蒋以声的生日。 蒋以声瞥她一眼,并没有催着询问?。 临春咽了口唾沫,重新把银行卡收回去:“我转账给你。” 蒋以声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态。 “你哪来?这么?多钱?” “奖学金,比赛奖金,兼职攒的。 北京不比桐绍那破烂地方,这边发展好,机会也多。临春把一小时掰成四小时用,只要想要钱那绝对能挣到?。 蒋以声睫毛微垂,神色稍缓。 “这么?忙。” “嗯。” “没谈个男朋友?” 临春眼皮一跳。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延长,如忙音般刺耳,提神醒脑。 沉默蔓延,连搅动的汤勺都停了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阿姨从厨房出来?接听,穆潋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阿姨,麻烦给我们开?一下门。” 我们? 临春扭头往门边看?去。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匆忙掏出手机,临春看?到?了梁阙发来?的信息。 【出来?。】 第81章 81 穆潋卿在小区门口遇见梁阙, 顺道就把?人给带了进来。 虽然她本人也不是特别乐意,但对方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她没敢拒绝。 于是事?情往尴尬的方向发展, 他们和?临春徐拓几人打了个照面。 还好蒋以声没来凑这个热闹, 不然得更离谱。 “你真?是不得了, ”徐拓看着穆潋卿,生无可?恋,“还给我来个双响炮。”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7节 梁阙懒得理他,只是沉着脸等临春过?来, 走?得头也不回。 “那我先走?了。”临春和?徐拓挥挥手。 “怎么这样啊?”穆潋卿可?惜道,“我来你就走??” 没办法,梁阙在北京, 今天不赶巧。 回学校的路上, 梁阙跟个火箭炮似的也不吭声,只顾着闷着头往前冲。 临春跟在后面心不在焉, 低头把?自己的手机开开合合,一直没等到蒋以声通过?她的好友请求。 临走?时要个手机号也正常, 存号码时微信推荐好友也很正常,毕竟她得还钱,也不能只是嘴上说说。 只是蒋以声有点?讨厌,手机明明在他手里, 还偏偏吊人胃口就不同意。弄得她好像上赶着求他一样, 虽然…事?实好像的确这样。 学校门口,梁阙没再送临春进去。 她六神无主地往前走?,半道上被梁阙握住手臂拽回来。 “他和?你说了什么?” 临春吸吸鼻子, 偏过?目光。 “没什么。” 她有一点?委屈,又有一点?难过?。 和?蒋以声的碰面临春从五年前就开始想, 想过?一千一万种可?能。 她想过?蒋以声会爱她会恨她,会对她冷漠,恶言相向。甚至连对方拖家带口生个孩子都想过?了,却就是没想能这样的友好平淡。 平淡到那一场在夏雨中、在屋檐下?的拥抱都仿佛是一场短暂的梦境。他们真?的只是老同学、老朋友,笑着聊聊过?去,最后交换一下?以后并不会用到的联系方式。 走?个过?场,无人在意。 “一定得是他吗?”梁阙轻声问道。 临春脚步没停,直直地盯着前方地面,看落叶被风卷起,推背般跌跌撞撞往前。 她不知道这个“一定”是什么程度的肯定。 但这么多?年,除了蒋以声,她没想过?别人。 - 临春当?晚回宿舍后,先是在床上躺着愣了会儿神。 回想起半小时前和?蒋以声相处的种种,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 这种错乱的精神状态通常出现在她的大考之前,临春心里难受,干脆洗完澡上床睡觉。 在桐绍时的记忆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掠过?,即便过?去五年她还清晰地记得。 蒋以声模糊的质问,轻声的恳求,少年骨骼坚硬,用力时硌得她身上生疼。 临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指尖压着眼?睛,使劲按了按。她有些庆幸已?经放了暑假,寝室只有她一人在这,不必强忍着情绪。 只是这么多?年的想念突然决堤,在独处的夜里宛如蚂蚁啃噬,负面情绪被放大无数倍。 一夜难眠。 隔天醒来已?经七点?多?,对于临春来说算是起得晚。 她的眼?睛发肿,眼?下?乌青,披头散发,仿佛水鬼投胎。强撑着身体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爆炸似的数字,全是未读信息。 开学前的暑假,准研究生当?狗使唤。临春两个学校都有未完成的项目,时不时就会被突然拉进一些临时创建的讨论组。 有老师在的,名字能像个样,最起码知道是哪个学校什么项目,群里备注也都改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但要是同学私下?里拉的小组,那就比较随意,名字花里胡哨,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临春一般都自己做好群名备注,以防出现认错群组的乌龙事?件。 今天也是一样,她一边点?开讨论组清空未读信息,一边根据其?中聊天内容备注好新的群名。 其?中研二的师姐提前给临春腾出了宿舍,差不多?今天就可?以搬去北大校区。 临春礼貌回复表示谢意,表明自己会收拾好东西?在这两天尽快搬过?去。 她有点?轻微的强迫症,看到那些数字红点?一点?一点?慢慢变少,心里也渐渐舒坦下?来。 然而,就在拉到最底时,一个陌生的头像的右上方坠着个红色的数字1。 当?时临春脑子还不清醒,点?进去看了看。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临春:“……” 皱眉反应片刻后,她“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信息显示在晚上十点?半,距临春发送好友请求迟了将近三个小时。 蒋以声。 临春看着对话框发了会儿呆,随后点?开蒋以声的头像,似乎是随手拍的一处海景。 她给保存下?来,又去朋友圈里溜达一遍,结果?一条动态都没有,就连背景图都是系统默认的。 蒋以声古朴得像四?五十岁,网一断就是大隐于市的神仙高人。 临春返回对话框界面,除了张头像没有寻找到任何一丝对方这五年生活的零碎信息。 她看了眼?时间,不确定对方醒没醒,便放下?手机先去洗漱。 本来盘算着先做口语练习再去考虑别的事?,但蒋以声的信息放在那里,临春连刷个牙都心不在焉。回到桌前先拿手机,虽然差几分钟才到八点?,但实在是忍不住,点?开输入框,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字句删删改改,最后化繁为简,归于朴素。 【我是临春。】 她发完信息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爬上床挺了会儿尸。 只是时间不长,半分钟后又重新爬下?来,看信息没被回复,又握着手机继续躺床上。 抱着被子翻来覆去滚了半小时,口语没练,文书没写,材料没分类,卷宗没整理。她很少这样单纯的浪费时间,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八点?四?十多?。 临春下?床化妆,准备去图书馆干活。 发肿的眼?睛用冰勺子敷了好一会儿都没消下?去,她干脆放弃治疗,随便描了眉就出门了。 路上,她抓着手机几步一看。 想着要不要再发一条过?去,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最后,她给李瑶瑶发了信息。 【啊?他还真?回来了?】 【嫌弃.jpg】 【你们复合啦?】 “复合”这个词似乎用不到临春和?蒋以声的身上,她想起昨天两人的朋友关系,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一瞬间的失落,她关掉手机,努力不想。 整个上午,临春工作效率极低。 她时不时地走?神,看手机地频率比过?去几天加起来还多?。 蒋以声一直没有回复,应该也就不会回复了。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桌对面突然坐下?一人,临春抬眼?看去,是纪宇清。 她坐在可?以读写的走?廊里,有时有熟人经过?,偶尔会打声招呼。 “师兄?”临春把?手机放下?,“你怎么还在学校?” 纪宇清抬了抬手上的卷宗,勾唇笑笑:“临时通知,最近都走?不掉。” 临春缩缩脖子:“真?可?怕…” 好好的假期说没就没,果?然研究生研究牲,廉价劳动力在校内。 “还好你读研不在本校,不会被我的导师摧残。” 临春苦笑,也拿起桌上堆叠着的文档:“已?经被隔壁摧残一年了,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宇清抵了抵唇,低头轻笑出声:“别在这凡尔赛啊,隔壁也不是人人都能去。” 临春笑嘻嘻地拍马屁:“还不是师兄教得好。” 原本她是计划是留在本校深造,也是纪宇清建议她可?以争取学校保研名额,这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两人关系匪浅,可?以对方是临春在大学时遇见的贵人。 “少来,”纪宇清无奈,“中午一起吃饭吗?” 临春咬了咬唇,垂下?视线:“我今天想一个人呆着。” 她拒绝得干脆,纪宇清很有分寸感地换了一个话题。 “怎么了?” “没…” “你哥呢?”纪宇清又问。 “他…”提到梁阙,临春不由得想起昨天分别时对方的神情,她鼓鼓腮帮,难免有些失落,“走?了。” “走?了?” “他毕业旅行,和?室友一起的。” 临春似乎并不想过?多?提及梁阙,视线偏向另一边,回避问题。 纪宇清猜测:“你哥惹你生气?” “不是…”临春多?少有些尴尬,“和?他没关系。” “那是什么事??”纪宇清好奇道,“连我都不说。” 三番五次地提问着实有些唐突,正常来说纪宇清干不出来这事?儿。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8节 临春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但碍于以往的交情并没介意。 “私事?,”她只是歪歪脑袋,“你懂的。” 纪宇清抬了抬眉。 作为直系学长,临春和?纪宇清在院内社团认识。 那时大一刚入学,临春发音模糊,还在上语训课。老师让她积极参加各种活动,多?与人交流。 可?她又不是个外?向的性格,人群里不知道怎么插话,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 纪宇清作为社长,过?来同被冷落的社员搭话,一来二去熟悉起来,发现竟还是一个院系的。 学业上有了交集,生活上也逐渐靠近,临春在大学四?年间受到了纪宇清的不少帮助。 学长和?学妹,好像就应该这样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但聪明人从不把?告白当?冲锋的号角,纪宇清几番试探没有结果?,便一直保持着好友关系,直到现在。 “哦,”纪宇清讳莫如深,“我暗恋对象有暗恋对象了?” “求求你!”临春双手合十放于额前,整个上半身快要贴在桌上,“放过?我!” 纪宇清笑得不行,干脆就把?这个板凳给做住了:“说说,想听。” 临春拒绝:“我不想说。” 纪宇清:“为什么?” “他不是谈资。” - 下?午,临春在寝室打包行李。 就像她中午说的,没有多?少东西?。 资料都有电子版,其?他大部分都堆在工作室。穿的衣服也只有几件基础款,临春不爱买衣服,这方面她比较抠搜。 手来收取无非就是一些日常用品,洗衣液卫生纸之类的。 前一段时间毕业生大甩卖,她跟捡破烂似的低价收了不少东西?。 胡乱打包塞成一团,东借借西?借借,凑了几个行李包,剩下?一些电子产品在书包里随身带着,其?中仅剩的贵重物品,大概就是蒋以声送她的那个万花筒了。 临春坐在一片狼藉中,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 屋里的光线没有屋外?明亮,但镜中世界依旧璀璨耀眼?。她转动筒身,图案随着动作发生变化,看久了有点?头晕,整个人仿佛栽进了另一个世界。 她闭了会儿眼?,看向窗台。 手工瓷盆里种着一株生长旺盛的草植,它的花期刚过?,是蒋以声留给她的伯利恒之星。 临春在每月的生理期时,会特别特别想蒋以声。 可?能那几天感情比较充沛,能想得浑身难受,什么事?都做不了,一个人坐在窗台边上,看着这盆花掉眼?泪。 她的室友从最初的惊讶到见怪不怪,大概也明白临春这四?年拒绝掉所有追求对象的原因。 不过?临春从未开口提及蒋以声这个人,倒不是不愿回忆,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段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情愫,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无法被她单方面定义。 临春一直都想问问蒋以声,那时屋檐下?的拥抱,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只是没有机会,在她拒绝他之后。 “……” 也并不是。 临春把?万花筒收进盒里,拿出手机,点?开和?蒋以声的对话框。 这不是机会吗?他都同意好友请求了。 【在吗?】 接着上一条自我介绍,她又给蒋以声发去信息。 一分钟过?去,依旧没被回复。 不过?没关系,临春啃啃自己的食指指甲。 只要不出现红色感叹号,应该…都没关系。 追人嘛,不丢人。 蒋以声还问她谈没谈男朋友呢。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临春低着头,还在输入框里打字:我今天搬寝室,好朋友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蒋以声那边有了回应。 很高冷,很不屑,一个问号,没有其?他。 第82章 82 临春随口一问, 其?实没指望蒋以声真的能答应。 这顶多是个借口,眼下随便?找的,用来?开启话题。 不过的确是成功了。 蒋以声这一个问号跟里程碑似的, 宣布着从0到1质的飞跃, 接下来?的1到100, 就得看临春一点一点努力才能完成的了。 蒋以声:【搬寝室?】 临春:【我?在北大读研,今天从法大搬过去。】 蒋以声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很明显压根就没打?听临春这些年?的事情,哪怕都回来?了, 徐拓穆潋卿都在身边,问一句都没问。 她不免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 蒋以声应该回国也没有多久, 追着人问她的情况大概也不现实。毕竟自己也没追着问蒋以声的,他俩这样挺公平。 蒋以声:【怎么搬?】 临春:【叫了出?租。】 蒋以声:【没人帮?】 临春:【没人帮。】 睁着眼说瞎话也不是不行。 但可能?是她的瞎话说得有点明显, 蒋以声在之后?就没有回复。 临春本?来?计划一下午都用来?收拾行李,现在提前完成任务倒有点不知道干什么。 一人放空起来?就会想东想西, 她往上翻了翻仅有的几条聊天记录,在想是不是哪一句说错了话,让蒋以声不太想理她。 这种滋味不是很好受,临春没体会过, 但是懂。所以对于对她示好的男生, 她向来?也是有话说话,直白明了地拒绝。之后?想做朋友就继续做朋友,不想做朋友她也不缺那一个。 只可惜现在身份置换, 蒋以声并不像临春这样,她等得心急, 难受得想原地撒泼。终于,对方的信息发?了回来?。 【几点。】 - 北京的夏季白昼长?得可怕,不到晚上八点天都黑不下来?。 临春约了蒋以声六点过来?,是想先请他吃顿晚饭。作为搬寝室的答谢,当然,也带了点私心。 妆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她昨晚没有睡好,今天气色实在糟糕。 临春抱着化妆包在卫生间里捣鼓半天,脸洗了又洗,最后?决定和早上一样,简单梳个马尾,稍微点缀一下就行。 至于衣着…到底是去干活的,还是t恤牛仔裤来?的比较方便?。 晚上饭点,学?校里陆续有人出?来?。 临春等在约定好的地方,紧张得来?回踱步,有两个留校的学?妹们路过看见,还跑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临春看了看表,深吸一口气。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蒋以声真能?过来?,直到现在也还有些不可思议。 手机突然接到信息,是纪宇清的。 【怎么在南门站着?不搬寝室了?】 临春吓了一跳,抬头瞪圆了眼睛,就怕对方突然出?现给她惊吓。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目光惊慌失措,直接和走到跟前的蒋以声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问。 鸭舌帽的阴影投在脸上,蒋以声穿了一身黑,短袖长?裤,露出?小臂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他没有背包,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像是这里的熟客一般,一路溜达过来?的。 临春站直身子,飞快摇了摇头:“没事。” 关?掉手机,暂时?没功夫去管其?他。 临春带蒋以声进了学?校,不急着搬东西,先随便?逛逛。 蒋以声没来?过这,话也不多,安静地走在临春身侧,听她介绍学?校里比较有名的景点和有趣的地方。 他们从大门往里逆向行走,路上遇着不少熟人,笑?着和临春打?招呼,顺便?好奇地瞥一眼她身边走着的陌生男人。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也的确应该这样。 临春就像是被压在泥土下的种子,只要给予足够的水分阳光,总有破土而生的一天。 蒋以声想过,他想过很多次。 他曾拉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他比谁都希望临春得偿所愿,成为更好的人。 可即便?如此,真到了这么一天,蒋以声却觉得眼下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大概是原来?的小哑巴突然能?够流利的介绍自己的校园,又或者是原本?没什么朋友的临春好像全世界都认识。 分开的这几年?里,临春成长?的速度远远超乎了蒋以声的预期,那一只依偎在他身边的小鸟,终于有一天被熬出?雄鹰的翅膀。 她的羽翼足够丰满,可是却和自己无关?。 你是我的声音 第129节 “先…吃饭吧。”临春停下脚步。 刚才她说了一圈都没被搭理,看向蒋以声却发?现对方视线虚落在前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蒋以声稍稍回神,垂眸看眼前的姑娘。 临春被她盯得心里发?怵,手指挠挠鬓边:“怎么了?” 蒋以声动了动唇,片刻才道:“话说得很清楚。” 临春许久没听到这样的夸奖。 这让她想起了纪宇清。 小孩学?话还得几年?,临春的发?音练成这样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虽然说上大学?之前她已经装了有一年?半的耳蜗,但那时?刚接触声音,起步慢,一直都在调整和适应。 直到高中毕业才能?说一些简单的词汇用来?维持日常交流。 而临春真正开口去说、去练的时?候,应该是在大一大二这两年?。 她的发?音很烂,就算蒋以声安慰过她,但其?实临春心里明白。 有缺陷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她这么觉得,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 一个新的环境,想要闭着嘴融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于是临春把自己放进人群中,抿着唇,开了口。 与高中不同,大学?有着令人惊讶的包容,临春的缺陷不仅没人嘲笑?,反倒会吸引别人注意?,到她这儿善意?地问东问西。 那时?临春乐意?与人交流,以为所有人都只是对她的耳蜗感兴趣。 但小镇上的姑娘身体纤细,面容清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唇红齿白,仿若山涧潺潺溪流,清亮美丽。她凭着漂亮的脸蛋频繁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又因为连着两学?期拿了国家一等奖学?金而声名大噪。 追她的男孩很多很多,临春都礼貌地拒绝,保持好分寸。 除了纪宇清。 纪宇清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时?刻在线。 他高了临春一个年?级,在专业课上有着先天的优势,而生活中又善于观察,会照顾人,很多时?候临春会遇到一些摆脱不了的麻烦,大多是他出?面摆平。 这可以算是第一个真正接近临春的人,甚至比她的室友还要更早一些。 但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纪宇清很像蒋以声。 不是样貌上的像,是性格上、眼界上、处理问题的方法,以及对待她的态度。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对临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临春最初并未察觉,而是在与纪宇清接触很久才猛然发?现的。 那时?她喝醉了,全桌都起哄让纪宇清单独送她回去。 甚至就连同寝室友,都推推临春,让她从了。 只有纪宇清,也就是当事人,问了她愿不愿意?。 那天临春哭了个稀里哗啦,非常突然的,没人知道为什么。 - 和蒋以声在食堂吃完饭,临春站在门口的三层阶梯上,给出?租车司机打?了电话。 对方过来?需要二十来?分钟,到地方还得让她来?校门口接进来?。 临春对蒋以声耸耸肩,原话转告。 蒋以声倒是不急,慢悠悠地:“早不打?。” 临春理不直气也壮:“他之前说随叫随到。” “换一个呢?” “这是我?师姐以前法律援助帮助过的司机师傅,他收我?钱便?宜。” 蒋以声“嗯”了一声。 临春皱着眉看他:“你怎么这么没耐心。” 蒋以声的少爷病真是一点没变。 小姑娘微微瞪了瞪眼,相比于土里土气的高中更加精致可爱。 蒋以声的唇角想压没压住,装作咳嗽的样子偏头清了清嗓子。 食堂门口并不凉快,临春觉得他们在这里晒夕阳就像傻子:“去…我?宿舍?还是在食堂等?” “宿舍让男生进?”蒋以声问。 “宿管阿姨都认识我?了,我?也提前跟她打?过招呼。” “怎么说的。” “说到时?候有男生…过来?。” 临春和人说话时?保留了以前的习惯,总爱盯着对方的嘴唇看。 她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其?实换个人也不觉得别扭,就是蒋以声,临春一看他的嘴唇,脑子就跟生了锈似的,吐露出?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像是做好休整,才能?接着讲下去。 “平时?没男生来?吗?” 临春诧异道:“当然没有!我?们女寝管得很严的。” “哦,”蒋以声装作不经意?道,“我?说的是楼下。” 临春反应片刻,似乎懂了一些。 这应该是每个大学?的通病,大学?寝室、尤其?是女生寝室门口,每到晚上就会变成情侣幽会的胜地。 临春时?常卡着关?门的点回来?,黑黢黢的门口全是腻在一起的小情侣们,扫雷似的,几步撞见一对,吻得难舍难分。 “我?没男朋友。”临春说完看了蒋以声一眼。 蒋以声眉梢微抬,似有若无地勾了唇角,很快,临春没太看清。 他转身,回到食堂里。 临春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追上去磕磕绊绊地问:“你、你呢?” 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一些特别的人。 蒋以声答非所问:“食堂几点关?门?” 临春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憋了憋:“十一点。” 食堂里有空调,吃饭的人也不多。 两人在门边就近坐下,临春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厚重的塑料门帘被撩起,落下时?脚步稍停。 临春正想着要继续和蒋以声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声音熟悉到让她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师、师兄?” 纪宇清站在一步远的位置,冲蒋以声礼貌地微一颌首。 然后?他看向临春,语气温和:“前几个月的结案的资料我?发?给你了,这几天整理好,走之前交给老师吧。” “哦!”临春转身,背站得很直,“你发?我?哪儿了?我?怎么没收到啊?” “微信,”纪宇清晃晃自己手里的手机,“给你发?信息也不回,吃饭了吗?” 上一秒还说着正事,下一秒就有点跑偏。 临春顾及着旁边还坐了个大活人,简单和纪宇清说了几句就告别了。 她没敢看蒋以声的表情,坐回作为后?打?开手机,把纪宇清发?来?的文件先给接收存进云端里。 返回去的同时?,纪宇清发?来?信息。 【在约会吗?】 临春手忙脚乱关?掉对话框。 再抬头,蒋以声正看着她。 “我?…”临春下意?识地看了看纪宇清离开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我?直系师兄。” 蒋以声语气平淡,话里听不出?喜怒:“他很关?心你。” “我?们…呃…关?系还行。”临春磕磕绊绊地说完,觉得自己越描越黑。 果然,蒋以声没有再开口。 他只是依旧看着临春,手臂搁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他在追你?” 临春张了张嘴,一口气提上来?,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思考片刻,她也把双臂交叠搁在桌上。 “以前有人告诉过我?一个道理。” “在做交易前,不要率先把要交易的东西给对方。” 蒋以声:“……” 挺好的,这么多年?,活学?活用了。 临春抿着嘴巴,有点儿委屈:“你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第83章 83 两人对视着沉默, 临春没等到蒋以声的回答,反而等来了出租车司机的电话?。 她握着手机出了食堂,蒋以声一并跟去校门口迎接。 保安大爷看了临春的校园卡后放车进去, 她报了宿舍位置, 两人跟车一并?过?去。 可能碍于刚才的问题, 蒋以声和她都有些尴尬。 你是我的声音 第130节 临春不知道自己这样强行询问应不应该,毕竟他们分开这么久,而相处也就不到一年。 她或许应该等一等。 等那份陌生感消失之?后?,再尝试着接触。 - 到达宿舍楼时太阳将落未落, 阳光已经没那么晒了。 临春的行李被打包成三个大?件,一包被子、一包衣服、一包零碎的日用品。 的确不多,蒋以声努努力一人都能给拎楼下去。 不过?临春能跑能跳, 倒也不至于让他一人挨累。她背着书包, 用手臂钩住其中的一袋衣服,甚至还?能空出手来, 去端阳台的那盆花。 临春突然顿住。 她把这茬给忘了。 蒋以声的花,她不仅养着, 还?带来了北京。 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事,无论深究还?是敷衍,都挺容易找到借口。 几秒犹豫时间,临春在拿还?是不拿之?间选择了后?者。 反正她今天?不交这边宿舍的钥匙, 明天?再回来拿也不是不行。万一路上让蒋以声认出他的花来, 还?得胡诹出个理由,说的人难受,听的人也难受。 她拉上窗帘, 也一并?把阳台的门关上,临走时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寝室, 是她和五个女孩一起住了四年的地方。 “那个,”蒋以声停在门边,冲正对面的窗台抬抬下巴,“不拿了吗?” 临春脚步一顿,顺着他的视线转了脑袋。 在确定蒋以声说的是那盆花之?后?,她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过?去把瓷盆抱在怀里。 虽然这棵伯利恒之?星和之?前的“蒜头”相比外形上差远了,但应该是做贼心虚,一路上她总觉得蒋以声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临春把头垂得很低,生怕他冷不丁问出一些尴尬的问题,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等到下楼行李装车,蒋以声没让临春动手,和司机一起把东西?塞进后?备箱。 临春左看右看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放花盆,干脆就继续这么抱着,一会儿直接带上车。 两个学?校的距离不近,出租得开上好一会儿。 蒋以声似乎住在附近,其实?也没必要跑那么远。 “你?…”临春在车边磨蹭,“你?不用去吧。” “上车。”蒋以声没跟她废话?。 两人颇有默契地坐在了后?排,导航开启,汽车平稳启动。 临春腿上搁着花盆,觉得自己特傻。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总有一分钟能把话?题落这上面。 果不其然,车子刚出校门,蒋以声就开口了。 “它?开花了吗?” 临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郁郁葱葱:“开了。” “好看吗?” “好看。” 白色的小花,炸开之?后?一整根就像棉花糖似的,临春每年都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照上传朋友圈。 “就剩这一棵了?”蒋以声又问。 “不是,”临春怯生生地看向他,“已经泛在家里滥了…” 植物生长就要分盆,五年时间,能让原来的三盆变成三十盆。 临春舍不得扔,也不愿意卖,身边邻居朋友能送的都送了,临夏还?在阳台上替她养了一大?堆。 蒋以声垂眸笑?了,睫毛覆了下来,用食指拨了拨舒展开的叶片。 临春心跳陡然加速,目光落在面前微微蜷起的手指。他记得蒋以声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无论是握笔还?是弹奏,屈起舒展都非常好看。 “还?住在那吗?”蒋以声问。 临春摇头:“搬去市里了。” 她高考后?,临夏就关了奶茶店,带着临冬搬去了市里。 那里医疗条件较好,透析也方便,梁峻由于工作原因不常在家,临夏重?操旧业开了个面馆,平时带带孩子,忙忙事业。 “大?姐生了个儿子,已经…嗯…”临春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这么高了。” 他们难得提及过?去,那段一起在桐绍的日子。 拥有相同的回忆瞬间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临春说了蒋以声走之?后?的林林总总,有关学?校的,还?有书店的。 提到书店,临春想到了孟雨柔。 她不知道蒋以声对于这个妈妈的态度,所以便中途岔开了话?题。 “之?后?我去机场了,可是你?不见我。是生气了吗?” 蒋以声看向窗外,许久没有回应。 “因为我没有立刻答应徐拓吗?但那时我连话?都不会讲。” 临春低头盯着叶片上的某一脉络,自言自语般,说话?声音越来越轻。 车内一片沉默,只剩前面空调吹着冷风,“嗡嗡嗡嗡”。 - 到了地方,蒋以声先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 临春付了钱,连道了好几声谢谢。 她抱着花盆,先去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入住信息。 新宿舍在十楼,进门刷校园卡就可以。 研究生院比较奢侈,两人间还?带独卫,比临春在法大?的居住条件好的简直不是一星半点。 “之?前校外交流我有来过?这边,看了宿舍之?后?觉得这研非考不可。” 蒋以声叹出一声轻笑?:“出息。” 临春小声嘀咕:“我没出息。” 差十来分钟到九点,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虽然正值暑假,但留校同学?居多,蒋以声没有久留,把行李送上去之?后?就和临春一起出了宿舍。 晚上起了点风,吹着舒服,适合散步。 “你?要回去吗?”临春问。 “都行。”蒋以声说。 他们并?肩走在路边,不知道去哪儿,也没有目的。 临春好心提醒:“你?要回去现在回去吧,晚了没车。” 蒋以声瞥她一眼:“那我走了。” 临春“哦”了一声,眉头突然皱起来:“那你?过?来干嘛啊?打车都要一小时,来回折腾不累吗?” “累,”蒋以声说,“我没想到你?就请我吃顿食堂。” 一提到这茬临春那火气可就上来了:“我要带你?去学?校里的小餐馆你?不去,现在又怪我。” 蒋以声唇边带笑?,略微调侃:“去了就见不着你?师兄了。” 临春:“……” 这话?可太灵性?了。 “我和他没什么。” 这似乎已经是临春第二次这么解释。 同一个人,还?记蒋以声心上了。 “这么在意?” 一句话?把蒋以声给说笑?了。 “我没有恋爱哦,”临春低头盯着地面,看棕色的石砖拼凑出的小路,“也没有过?什么。” 她率先坦白,不想猜来猜去,纠结难受。 如果蒋以声真有什么也无所谓,反正她自己一直这样,从穆潋卿和徐拓那里应该也能打听一二。 说多深情倒也不至于,只是年少时遇见了太惊艳的人,导致之?后?看谁都像清水般平平无奇了。 他们走到小路的尽头,远处灯暗,竹林郁郁葱葱。 临春转身想原路返回,蒋以声脚步没停,两人简单的打了个照面。 “回去了。”临春说。 蒋以声顺着她的意思来。 两人的影子晕在脚下,模模糊糊,看不出形状。 临春沉默后?,蒋以声就没再说话?,他们往宿舍走去,路程一点点的缩短。 很久很久以前,在临春和蒋以声没那么熟的时候,穆潋卿就偷偷告诉过?她,蒋以声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 那时候临春只觉得蒋以声性?格很好,人又温和,虽然做事稍微暴躁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有什么距离感。 但后?来,越了解越发觉,其实?蒋以声是个挺孤独的人,他是容易接近,但到了一定的距离后?,就再难往前。 那是他给自己划下的安全距离。 人之?所以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的,情绪化非常正常,懂得发泄也是自救的方式。 蒋以声他做事一向规矩,也足够尊重?别人,克己是因为生疏,压抑久了并?非好事。 一如现在这样。 你是我的声音 第131节 宿舍门下,临春停了脚步。 “我走了。”她提了提肩膀,浅浅呼了口气,“你?就没话?跟我说吗?” 蒋以声动了动唇,先是垂了目光,像是思考片刻,很快又看向临春:“我九月要回去。” “啊?”临春一时半会儿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蒋以声顿了顿,“还?有学?业。” 大?脑在那一刻突然宕机,临春花了点时间才回过?神?来:“哦,那是应该回去。” 她点点头,走出两步冲蒋以声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临春和蒋以声的联系停在了这天?晚上。 很突然的见面,很突然的分别。 但她很快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几天?后?恢复到正常作息。 处理好法大?这边余下的资料,发给导师后?又给纪宇清的邮箱备份了一份。 很快,他收到了纪宇清的信息。 纪宇清:【什么时候走?】 临春:【明天?。】 都已经七月下旬,别人的暑假过?了四分之?一,临春的还?没开始。 她定了明天?下午的车票,回家直接能吃晚饭了。 纪宇清:【今晚有时间吗?课题组请你?吃饭。】 纪宇清:【带上你?那位朋友,一起认识认识?】 临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位朋友”指的是谁。 临春:【你?误会了。什么时间,我一人过?去。】 纪宇清:【是吗?那我请你?喝酒。】 临春:【行。】 临春笑?笑?,什么都瞒不过?纪宇清。 - 晚上,临春回了母校,和课题组一行人碰头。 其实?当初她保研成功后?就请了组里吃饭,今天?算是被请回来,是别离饭也是庆功宴。 能来的都是平时和临春玩得好的,纪宇清喊的人,不带出错。 就过?三巡,大?家喝起来之?后?话?题也放飞了。 其中一个女生谈到前几天?的事情,对着临春痛心疾首。 “那天?真吓我一跳,你?和一个男的走一起,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我去,走路上都没敢过?去打招呼。” 临春笑?着夹菜吃:“就一起走路。” “走路跟走路不一样。”那人坚持道。 临春低着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总有人忍不住八卦:“怎么就不一样了?” 那个女生思索着开口:“说不好,就感觉,小春有点害羞吧?” “哎,”临春打断她,“换个话?题。” 纪宇清拿着自己的酒杯过?来和临春的磕了一下:“陪你?喝。” 旁边的女生们还?在窃窃私语着蒋以声的样貌气质,临春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灌下半杯啤酒。 这些年她也学?会了喝酒,就是酒量不怎么好,不超过?三瓶人就得倒。 “醉了能送你?吗?”纪宇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临春抵着额角,轻轻摇了摇头:“师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晚饭过?后?,大?部分人直接回了学?校,临春住得远,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 她喝得不多,没到醉得程度,就是脑子有点发懵,很大?概率要晕车。 一时冲动后?患无穷,今天?就不该喝那杯酒。 “我送你?吧。”纪宇清停在她的身侧。 “不用,”临春笑?笑?,“直达车,丢不了。” 她站在路灯下,顶着一圈金色的暖光,薄薄瘦瘦一个人,低头看向地面,站得不太稳当,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最?后?一次,”纪宇清说,“以后?离得远了,也帮不上了。” 临春鼻子一酸,眼眶也有些发红:“师兄,我心里难受。”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蒋以声难过?,却是这是她第一次向他人诉说。 前几天?她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吃顿饭还?要重?新破防。 怎么就这么不顺心。 纪宇清递给她一张纸:“还?要再喝点吗?” 临春吸吸鼻子:“你?要把我灌醉吗?” “不放心我。” 临春摇摇头。 纪宇清不强求:“那让我送你?回去。” “喝酒吧,”临春呼了口气,“我有朋友在这,晚上去她那睡。” 纪宇清笑?着问“男的女的?” 临春瞪他一眼:“当然是女的!” 两人去了烧烤摊,纪宇清去拿串,临春坐在位置上给穆潋卿发消息。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你?跟谁一起呢?】 临春:【我师兄。】 穆潋卿似乎很是惊讶:【你?师兄????】 【你?们孤男寡女的,吃饭还?喝酒?】 临春忍不住揉揉鼻子:【很熟的,没事儿。】 穆潋卿:【……】 临春:【哎呀!行不行嘛!】 穆潋卿:【行,地址发我,到时候我开车过?去接你?。】 临春笑?着咬咬下唇:【爱你?,么么哒。】 纪宇清拿了几瓶啤酒过?来:“笑?得这么开心?” “喝白的,”临春放下手机,站了起来,“我朋友一会儿过?来接我。” 纪宇清笑?着跟过?去:“放飞自我了?” “也不是,”临春说,“喝啤酒会胖的。” 暑假时期,时间又晚,店里没什么人。 烧烤很快上来,自然混着辣椒,香味扑鼻。 临春和纪宇清很多共同话?题,聊到什么都能扯上半天?。 很快,酒瓶见底,临春拄着下巴,脸颊爬上绯红。 “要不说说你?那暗恋对象?” “不要。” 纪宇清啧了一声:“这么宝贝啊?” “嗯。”临春点头,夸张道,“那可不。” “那能让我知道自己输在哪吗?” “时间吧。” “怎么说?” “我太早遇见他了。” 临春不着痕迹地揩去眼角湿意。 其实?这么多年,她从一个小镇姑娘成长到现在的独当一面,纪宇清的陪伴不可或缺。 她的第一次犯错,第一次失落,第一次与人吵架,甚至到了动手的地步。 这四年太久,临春成长很快。 纪宇清在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 可有些事情不讲道理的。 双开玻璃门从外面拉开,穿堂风卷着夏夜的闷热从临春身后?灌了进来。 纪宇清下意识地抬眼,却在下一秒定住了目光。 临春茫然地转过?头。 蒋以声刚好把门关上。 她的眸中还?蓄着泪,一张小脸被酒气蒸得通红。 蒋以声微微蹙眉。 临春猛地把脸转回来。 你是我的声音 第132节 因为太过?用力,眼前黑了一瞬。 她双臂柱在桌上,用手捂住了脸。 “巧了,”纪宇清站起身,“一起吃点吗?” “不用,”蒋以声走到桌边,“我送你?回去。” 纪宇清耸了耸肩,对着临春打趣道:“来接你?的朋友怎么有点像男生?” “我还?没吃好呢,”临春抹了把脸,看也没看身边的人。她垂着眸,自顾自地拿起一串烧烤,“一会儿穆潋卿会来,不用你?送。” 第84章 84 原本的两人局还?挺随意和谐, 在中途插进第三人后变得有点陌生拧巴。 临春不走,蒋以声就等她。 烤串一根根减少,酒杯里一滴不剩。 吃无可吃了, 穆潋卿还没来。 应该也不会?来了。 临春撑着桌边站起来, 身体?摇摇晃晃。 两人同时伸手去扶, 她对着手心一人给?了一巴掌。 “恭喜你俩,”临春笑嘻嘻地?说,“牵手成功!” 蒋以声:“……” 纪宇清也跟着笑:“喝醉了?” “没,”临春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拍了拍, “一点点。” “快一瓶了都,”纪宇清抽了张纸给?她,“回去又得吐。” 临春擦擦嘴, 眼?睛还?是笑眯眯的:“我已经不是大?一时的那个我啦!” 蒋以声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完全没有别人插话的份。 他麻木到没有表情,等对话结束后?握住临春手腕。 临春皱眉挣开, 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你干嘛?” “倒也不用这么心急,”纪宇清拿了盒牛奶, 插好吸管给?临春递了过去,“我也不会?让你带她走的。”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蒋以声偏过目光,语气不善:“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临春拄着脑门闷头喝牛奶, 暂时不管身边纷杂, 沉浸在自己天旋地?转的酒鬼世界。 “坐会?儿吧,”纪宇清脸上依旧带笑,“我得等她的女生朋友过来, 又或者你把她的女生朋友喊来。我可是和一群人打了包票,小春从我这儿走的, 我得确保她足够安全。” 蒋以声的眉头在听见?那一句“小春”后?明显皱了起来,但对方一段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 可是远近亲疏在这一刻也同时凸显出来,他想带走临春,还?得过纪宇清那一关。 他是她四年的师兄,而他只是许久不见?的…朋友? 蒋以声额角跳了一跳,但也按耐住脾气,给?穆潋卿打了个电话。 “喂?声哥。” 蒋以声把电话递给?纪宇清。 “喂,”纪宇清大?方接过,“你好,我是临春的师兄。” “啊…”穆潋卿又半秒的卡壳,“师兄好!” 纪宇清没半点废话:“我觉得你还?是过来一下吧。” 穆潋卿结结巴巴:“我…我这儿有事。” “那你给?我你家?地?址?我送临春回去。” “啊?这多不好意思?啊,我那什么,让我朋友去接了,我们三个人玩的特别好,没关系的。” “我不认识他,”纪宇清看向蒋以声,“可能不太行。” 穆潋卿停了几秒:“哦…那那那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麻烦了。”纪宇清把手机还?给?蒋以声。 两人目光相接,纪宇清的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意。 蒋以声眯了眯眼?,总觉得这笑真是熟悉的让人厌烦。 “你在家?,我送她过去。” 蒋以声和穆潋卿说完两句,挂了电话,再对纪宇清道:“你跟着。” 说罢,蒋以声躬身把临春打横抱起,姑娘家?身体?软得像滩水,下意识推他肩膀,但中途又突然止住。 纪宇清倏地?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干什么?” 蒋以声置若罔闻,大?步走出店铺。 车子?停在路边,临春酒劲上头,已经有点不省人事。 蒋以声把她放在车后?座躺下,微微探身进去,把抱枕垫在她的脑后?。 临春眉头紧拧,睡得很不踏实,又或许她根本没有睡觉,只是酒精麻痹大?脑,醉得头晕目眩睁不开眼?。 车里冷气未散,蒋以声又拿了薄毯盖在腹部,确认过对方没硌着屈着,这才放心地?从车后?排出来,关上车门。 只是在这最后?一步,身旁的人抬手扣住车门,把他拦住了。 “我坐后?面。”纪宇清终于?没了之前的礼貌,眸中渐露不悦,在看向蒋以声时尤为明显,“她喝多了会?吐。” 蒋以声没跟他争,只想着快点把临春送去穆潋卿那休息。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不会?那么在意。 “师兄,我想吐。” 纪宇清把套好垃圾袋的小垃圾桶放在她脸边:“歪着头吐。” 临春枕着纪宇清的大?腿,歪头停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她闭着眼?,好似梦呓般喃喃道。 纪宇清没听太清,躬身询问:“什么?” 临春没有再答。 车里载着个醉鬼,蒋以声车速没开太快,十来分钟的路程也比较近,穆潋卿在门口等他们,惊讶地?看着纪宇清抱着临春下车。 “卧室怎么走?”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穆潋卿懵了一会?儿,赶紧往屋里引路。 蒋以声没跟过去,他等在车旁,单手拢着火机,低头点了根烟。 二楼的卧室亮起了灯,淡灰色的烟雾袅袅而起,很快就?消失在晚风之中。 很快,纪宇清下了楼。 蒋以声的烟刚抽半根,随手掐了:“我送你回去。” 纪宇清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汽车驶出小区,两人之间充斥着诡异的沉默。 路口一分钟的红灯,纪宇清目视前方:“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蒋以声盯着红灯倒数的秒数,不说话。 “不至于?,”纪宇清嗤笑一声,“别这么自卑。” 蒋以声偏头看他。 纪宇清表情略带挑衅:“聊天而已,不敢?” 绿灯亮起,蒋以声踩下油门:“高中。” “青梅竹马?” “认识一年。” “一年?”纪宇清似乎不太相信。 蒋以声没有继续聊天。 他并没有被这种低端的激将法给?激怒,只是面对纪宇清,只要对方别总拉着那一张笑脸,他还?是挺愿意用平常心对待。 毕竟是临春的师兄,不用多说也知道这四年肯定对临春照顾有加。 校门外,蒋以声拉起手刹。 纪宇清摘了安全带,却没急着下车:“咱俩应该也见?不到第二面,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为什么拒绝她?” 蒋以声沉默许久:“我没拒绝她。” - 回去的路上,蒋以声给?穆潋卿打了电话。 临春在纪宇清走后?就?吐了一通,现?在勉强给?扶上了床。只是看起来非常难受,不像能安心睡好觉的样子?。 “你来吧,”穆潋卿轻声道,“她哭了。” 蒋以声后?悔自己半小时前抽的那根烟,临进门时低头闻了好几下自己的上衣,确定过没有烟味后?才进去。 屋里开了冷气,盖的是稍厚一些的蚕丝被。 临春睡觉很老实,像只猫一样乖乖蜷缩在床边。 窗帘拉着,小夜灯发出暖黄色的光。 你是我的声音 第133节 蒋以声走过去,干脆就?这么屈膝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好乖。 他抬手,却只敢压在蓬起的被褥上。 临春的眼?皮通红,像被用力?揉过似的。睫毛还?湿着,被残留的泪水凝成漆黑的一小撮,安静的覆盖在眼?下,模糊可见?几道泪痕。 额前有碎发掉下来,蒋以声轻轻替她捋回去,指尖不小心触及到皮肤,临春薄薄的眼?皮下略微滚动,睫毛轻颤,茫然地?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蒋以声嗓音发哑。 临春的视线发虚,焦距不定。 她皱了皱眉,努力?让自己清明一些。 “蒋以声。” 三个字念得字正腔圆,就?像多少次临春想他的时候,私下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只为了再见?时可以喊上一声。 “我好想你啊。” 眼?泪不受控地?溢出,越过鼻梁,大?颗大?颗地?掉在被褥上。 临春鼻尖通红,不住地?吸鼻子?。她窝在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蒋以声替她擦掉眼?泪,指腹潮湿一片。 姑娘家?嘴唇殷红,呼出的热气拂他在皮肤上,烫得蒋以声指尖微颤。 “我也很想你。” 他轻轻靠近,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临春没有拒绝,直到两人额头相抵,能从彼此的眼?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不见?我?” “害怕。” “怕什么?” “怕你说…谢谢。” 十七岁的年纪太骄傲,不愿意接受除了“喜欢”外的所有感情。 蒋以声那时还?不知道五年有多难熬,他以为只要走得了无牵挂,就?可以真的了无牵挂。 “大?混蛋。”临春说。 “嗯,”蒋以声拇指指腹擦着她的眼?下,“我是。” 她伸过去手臂,攀住他的颈脖。 蒋以声微微躬身,把脸贴在她湿漉漉的鬓角。 临春还?在哭,从嗓子?眼?里溢出细微的哽咽。蒋以声轻轻抚过她柔顺的发,能感受到对方起伏的胸口,和灼热的呼吸。 她哭湿了他的脖颈,哪里都是温热的泪。堆积多年的情绪一旦爆发,宛若缺口的堤坝,瞬间决堤。 蒋以声把人抱紧,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气息和悸动。 “对不起。” - 隔天临春醒来已是中午,遮光窗帘拉得严实,给?人一种还?没天亮的错觉。 她一睁开眼?头疼欲裂,只能暂时闭上回忆起昨夜种种,心跳缓慢有力?,一下一下敲击肋骨。 她是喝醉,但没断片。和蒋以声说的话都还?记得,且记忆尤为清晰。 临春抬起胳膊,用小臂压住眼?睛。 卫生间里已经备好了一次性洗漱用品,昨天的衣服已经洗好放在床边。她身上穿着穆潋卿的睡衣,换下来后?放进脏衣篓里。 卧室都在二楼,穆潋卿一个住在这里,平时没有外人。 临春以前也借住过不少次,对这里颇为熟稔。 “你醒啦!” 一楼的大?厅里,穆潋卿正歪在沙发上等待午饭,见?临春下了楼,便?坐起身冲她招了招手。 “我还?在想午饭做好后?你要是再不醒就?上去喊你呢。” 临春坐在她的身边,人还?有点不清醒。嗓子?仿佛被车轮碾过似的,沙哑无比:“我下午的车票回家?,还?得去学校收拾东西。” “我昨天听你师兄说了,”穆潋卿分给?她一块西瓜,“不过不着急,声哥送你去呗,指哪打哪。” 提及蒋以声,临春有那么一瞬间的丧气:“他走了吗?” “没啊,”穆潋卿指指厨房,“今天阿姨没来,他做的饭。” 第85章 85 午饭四菜一汤, 有荤有素。 原本一身少爷病地蒋以声竟然还能下厨做饭,临春还?挺惊讶的?。 没人会在原地踏步,无论是她还?是蒋以声, 时间推着?所?有人往前走, 久别后的重逢都仿若新生。 “吃饱啦!”穆潋卿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我午睡去了,你们慢慢吃。” 她跑得贼快,意图明?显到没人拆穿。 蒋以声偏了偏目光,在收到穆潋卿示意的?眼?神后垂眸笑了。 盛了碗汤, 放在临春手边,她昨天把胃吐了个精光,现在刚好饿了。 “你不吃吗?”临抬了抬眼?。 蒋以声笑笑:“饿不着?厨子。” 两人对话正常, 气氛微妙。客厅安静, 时不时会有筷身相撞的?声音。 对于自己昨天哭哭啼啼的?样子,临春其实有点不太好意思说话。果然喝酒误事, 脑子里有什么嘴巴直接往外?蹦,万一蒋以声有了别的?情况, 她这丢脸都丢到桐绍去了。 有别的?情况… 虽然临春有时候会把事情往坏处想,但真要丰富细节,其实她也想不出蒋以声会有别的?情况。 “下午几点的?车。”蒋以声问。 临春:“三?点。”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宿醉让她还?有点晕头转向。 蒋以声察觉到她的?不适:“会晕车吧。” 临春低头喝汤:“没关系。” 吃完饭, 蒋以声送临春回学校, 中午的?太阳很晒,在车上避无可避。 临春坐在副驾驶,时不时会搓一下手臂。 蒋以声把车停在路边:“去后面坐吧。” 临春摇摇头:“就这样。” 不知为何?, 两人指尖似乎比之前见面还?要疏离,临春没了原来那份活泼劲, 总是盯着?一处发呆,萎靡不振。 蒋以声不急着?启动车子,转头看?她:“最近在放暑假,九月开学,我还?有一年?毕业。” 临春抱着?双臂,垂了垂眸,停了片刻,再看?向他:“你读博了?” 蒋以声顿了顿:“读研。” 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他这几年?进度和?临春差不多。 主?要没那么强烈的?求知欲,这几年?蒋以声天南地北地跑,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学的?什么专业?” “地质。” 临春惊讶地瞪圆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地质?” 蒋以声轻笑一声,方向左转,驶入车道:“想不到?” “那可太想不到了…我以为你会和?穆潋卿一样学金融或者什么。” 毕竟家族企业在那,一代?代?的?总要接手。 “我哥学的?,回来给我爸打工,没意思。” “学地质有意思吗?” “还?行?,就是有时候会比较累。” 蒋以声曾看?过蒋以言给赵老师的?那封信,里面一些风景照,似乎并没什么信息。 直到后来,他随着?导师一起?出野外?,徒步几千多米的?海拔到达山顶,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看?清晨的?日出。 他拍下照片,想起?喜欢的?姑娘,用回忆描摹样貌,再带着?这份心?情,继续去下一个地方。 “刚去的?时候比较叛逆,成绩没跟上去,后来和?徐拓联系后就好一点。” 临春抓住重点:“你和?徐拓有联系?” 蒋以声:“……嗯。” “什么时候?” “第二年?。” 临春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我不让他告诉你。”蒋以声主?动背锅,“主?要是当时证件被我爸扣了,回不来。” 提及这几年?的?事,蒋以声其实挺不愿开口。 可能是这么多年?克己守礼有些压抑,又或者是异国他乡没人认识,蒋以声这么多年?的?情绪化和?不理智几乎都在那两年?发泄了个干净。 你是我的声音 第134节 “后来听说你考来了北京,稍微好受一点。” 临春这些年?的?变化蒋以声一直都有关注,他喜欢的?姑娘太过耀眼?,甚至于不需要通过徐拓,直接在网上就能搜到相应的?文章。 她学了法,他很惊讶。 “那你之前干嘛还?问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蒋以声思考片刻:“不想表现的?太过关注。” 临春:“?” 蒋以声:“被甩很丢人。” “……” 沉默又一次蔓延开来,临春想起?昨天醉时含糊的?对话。 “当年?,你以为我是去感谢你的?。” 蒋以声故作轻松:“总之不会是告白。” 那的?确不会,临春心?道。 “我的?确是去感谢你的?。” 蒋以声无语:“不必。” “不过当时很惊讶,我以为我的?耳蜗是姐夫买的?。” 临春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耳后的?耳蜗外?机:“你什么时候就这么准备了?” “忘了,”蒋以声对具体的?日期也很模糊,“主?要是有熟人,弄这东西比较方便。” 如果不是梁阙碰巧翻到那个文件袋,或许这个秘密就会一直在顾伯那里保存下去。 不过也是冥冥注定,如果蒋以声不走,也不会把东西寄存在书店里。 “但我没有甩你。”临春更正语句,“我只是,一开始没去送你。” 蒋以声很快接话:“你把我推开了。” 回忆猛然退到那个雨天,临春喉间一哽,耳尖发热。 “可我没同意。” 他们那时不过十七岁,在室外?堂而皇之地拥抱才奇怪吧! 路口红灯,蒋以声踩下刹车看?向她:“没人拥抱前会询问,你也一样。” 临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扯到了他的?身上,等到汽车缓缓起?步,她逐渐回味过来,脸“噌”一下就红了。 “那你推开。” 蒋以声轻笑:“怎么可能。” - 到了学校刚一点出头,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临春小?跑上楼,把已经收拾好的?书包背上。人都已经快出寝室了,想想又折返回去,洗了把脸,把眉毛描了描。 她天生体毛轻,就连眉毛都是淡淡的?,平时在学校里不怎么在意,但凡出了校门第一件事就是把眉毛画了。 电梯里,正好遇见即将同门的?师姐,对方看?她一身装备,忍不住问:“你不三?点多的?车吗?怎么还?没走?” 学校到机场高铁得坐两小?时,但她这时候走好像的?确是有一点点迟了。 “我朋友送我。”临春向来有啥说啥。 师姐给了她一个“我懂了”的?眼?神:“男朋友?” 临春艰难道:“也不是。” 师姐又明?白了:“暧昧期?” 电梯此时到站,临春尴尬地笑笑,没有回答。 上一趟楼没有多久,蒋以声这边划拉了几下手机人就下来了。 “包放后座吧,”他接过临春的?包,转身丢去了后排,“就带这点东西?” “八月就回来了,”临春低头扣上安全?带,“这边的?项目已经接上了,导师就给我放了半个月。” “累吗?” “还?好,钱多。” 蒋以声无奈地笑笑:“钱多…” 临春点开手机确定了一下班次,蒋以声也开始导航。 语音播报路程长度及所?需要的?公里数,临春意外?发现开车去的?话不用绕路,半个小?时就能到地方。 “有点早,”临春说,“我三?点的?车。” 蒋以声怎么样都行?:“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不了,”临春看?车子都驶入主?路,也不再去费那个事,“太热了,早到车站你也早点回去。” 蒋以声瞥她一眼?:“不太想回去。”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临春也不接这句话茬。 或许高中的?时候还?能小?鹿乱撞一会儿,现在看?到蒋以声就只想打爆他的?脑壳。 到了车站,临春拿出银行?卡扣在车前:“密码卡号后六位,剩下的?我会尽快还?给你。” 她抿了抿唇,摘了安全?带下车。 七月的?北京热得让人心?慌,临春顶着?太阳走上一段,皮肤就被晒得满头大汗。 她刷了身份证过安检,去对应的?候车区域,找到一处空位坐下。 手机上,临冬发来信息,问她晕没晕车。 按理说临春现在应该在地铁上,她便回复过去,说还?好。 莫名有些别扭,不想让临冬知道蒋以声的?事情。 而且…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返回列表,和?蒋以声的?对话已经被其他信息刷去了非常靠后的?位置。 临春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几天前。她有些茫然,又点开头像,盯着?茫茫一片蓝色的?海域,想自己昨晚和?蒋以声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突然,有人落座在她身侧,临春下意识抬头,一袋零食落在她的?腿上。 “那是圣艾夫斯,一个临海小?镇。” 临春连忙关掉自己的?手机。 蒋以声只是勾了勾唇,并不介意。 “那边的?沙滩很美,傍晚的?夕阳会把一切都变成黄金。” 临春愣愣地听他说完:“你怎么能进来?” 蒋以声拧开手上的?矿泉水:“我买了最近的?车票。” 临春:“……” 有钱也不能这样浪费。 “本来想和?你一起?回去的?,但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放一放。” 临春垂眸,从袋子里扒拉出一根棒棒糖出来。 蒋以声也探过去手,在里面翻翻找找,也拿了一根。 “以前总觉得你什么都不懂,但现在想想,你也二十多了。” 临春低头撕着?糖纸,半天都没撕开。 蒋以声递过去一根剥好了棒棒糖:“应该能分清友情…和?爱情。” 临春抬头看?向他。 “我为五年?前的?误解和?你道歉。” 临春吸吸鼻子,把那根糖从蒋以声的?手里拿过来,再把自己撕了一半的?递回去:“没误解,我那时也的?确想跟你道谢。” “现在呢?”蒋以声问。 临春含着?棒棒糖:“什么。” 蒋以声拿出那张银行?卡:“只是道谢吗?” 临春鼻根一酸。 “干嘛什么话都让我说?你自己没长嘴吗?” 蒋以声轻笑出声。 “我之前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你偏要——” “我喜欢你。”蒋以声轻声打断她的?话,“你能等等我吗?” 第86章 86 临春临上车前蒋以声抱了她一下, 就?像很多小情侣分开时那样?,抱着揉揉后脑勺,贴在耳边说一些悄悄话。 不过蒋以声没说, 他偏头用唇瓣贴了贴她的头发。 “上车给我发信息, 下车也发。” 临春疑惑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高中同学?”蒋以声迟疑两秒, “可以抱的那种。” 临春气得捶他:“你?最好把这些年?都交代一遍。” “嗯,”蒋以声又抱她一下,“回头给你?做个ppt汇报总结。” 你是我的声音 第135节 到了时间检票,进站口的长?队缓慢检票进站。 蒋以声看了一眼, 临时起意:“不能明天走吗?” 临春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狠下心来?:“不能。” 蒋以声单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眼下, 略微失落:“哦。” 公共场合, 这种接触对于临春来?说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她往后躲了躲,摘掉蒋以声的手:“很多人。” 蒋以声放开她:“去吧。” 再闸机前刷了身份证进站, 因为进得稍微迟一些,身后已经没什么人了。 突然,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候车室,蒋以声还站在那里。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他高挑的身形尤为显眼, 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就?在那里一直等着,见她回头了,便抬手挥了挥。 酸涩从喉间上涌, 眼眶在那一瞬间红了。 她好像所有感情都能慢个半拍,才意识到曾经哪个错过的少?年?又重新?站在了身边。 眼泪掉下来?的前一刻, 临春转身走进车站。 - 到家时六点出头,临夏在家做好了晚饭。 临冬刚结束中考,成绩不错,有意在家学点东西,问起临春来?没完没了。 期间蒋以声的信息发来?好几条,临春边听?边回复他:【已经到家了。】 “你?听?我说话了吗?”临冬把眼睛直往她手机上瞅,“你?在跟谁聊天?” 临春把手机一收:“听?着呢。” “还不给看!”临冬起劲了,“有情况!” 临春笑着躲进厨房,大姐还在盛最后的骨汤。 “三姐谈恋爱了!”临冬直接告状,说完就?跑。 临夏当个乐子听?:“那不是挺好。” 临春从橱柜里拿出碗筷,打开电饭煲盛饭:“姐,蒋以声回来?了。” 临夏手上动?作一停,偏头看向临春:“什么时候?” “前几天吧,”临春语气轻松,“我在北京遇着他了。” 临夏顿了顿:“那你?们?…” “我把我攒的钱都给他了。” “……” 临春端着两碗饭,对临夏笑出一嘴银牙:“然后谈恋爱了。” 对于临春的恋爱,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临夏只?是私下里叮嘱几句,又给她转了点钱,临春没要。 难得的休假,临春闲不下来?,她本想着出去找点家教之类的兼职,但因为任教时间太短而四处碰壁。 几番周折下来?也没剩几天,临春买了大清早回桐绍的票,想去看看故人。 顾伯的书店还在开着,小院里的花田扎起了遮阳布。 周围开垦出好几块小菜园,里面的水果?蔬菜郁郁葱葱,什么都有。 孟雨柔摘了地里唯一的宝贝西瓜来?招待临春,一刀切下去汁水四溢。 临春拍了张照片发给蒋以声,那边大概在忙,没有回复。 赵老师有时会来?这里坐会儿,偶尔会和临春撞见。 两人聊聊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 没了师生的身份约束,赵老师会告诉临春一些蒋以言的事?。 成年?人的世界里爱情并不是全部,他要顾及他的家人和事?业,她也不愿委屈自己成为附庸。两人分开只?有遗憾,没有对错。 晚饭吃得早,临春还得赶最后一班车。 孟雨柔亲自下厨,就?用的他们?下午刚摘的蔬果?。 临春刚盛上一碗饭,蒋以声的视频打了过来?。 对方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她赶紧出了厨房,去书店的窗边接听?。 “在哪?”蒋以声问。 “回了桐绍,在顾伯这。”临春动?了动?手机,让他看到自己身后背景。 孟雨柔隔着一个房间喊她吃饭,临春抬头应了一声,对蒋以声道:“是阿姨。” 蒋以声没有过多情绪变化,只?是跟着催促她一句:“去吃饭吧。” 挂掉视频,临春在窗边发了一小会儿呆。 蒋以声和孟雨柔似乎还有心结未解,要是以前,这是他们?母子间的事?情,临春没什么立场参与?,但现在身份有了些微妙的转变,或许…也可以参与?一下。 回去的路上,临春和蒋以声提及了孟雨柔的事?情。 她说的很委婉,只?是问他以后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回来?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蒋以声回复的很快:【可以。】 临春想了想:【为了陪我吗?】 蒋以声:【是。】 他不隐瞒,绝对诚实。 为了临春,而并非其他。 - 八月份,临春回了北京。 蒋以声来?车站接她,出口处一眼瞧见,冲她张开手臂。 周围人潮涌动?,临春觉得不太合适,只?是她身后突然冲出个女生,扔了行李箱一个熊抱就?给扑他男朋友怀里了。 气氛影响,她象征性地也去抱抱,以为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可当蒋以声的气息随着一个拥抱覆过来?时,临春却静静地站在那里,乖乖地让他抱了好一会儿。 “怎么没动?静?”蒋以声松开一点,低头看她,“傻了?” “有点…”临春推推他的胸口,再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有点别扭。” 蒋以声摘下临春肩上的背包,顺便签住她的手:“那习惯习惯。” “习惯什么?” “和男朋友正常相处。” 临春第一次谈恋爱,对男朋友这个头衔有点陌生。 独处时忍不住会想,思绪发散开来?,对应的是蒋以声的名字。 时不时低头笑笑,快乐得没有理由。 她的生活似乎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该干的活逐日增加,该跑的路一点没少?。 只?是目前还没开学,所有的一切都没正式开工,临春偶尔会偷个小懒,和蒋以声出去逛逛周边的景点。 不到一个星期,人基本到齐,大一级的师兄师姐们?私下里组织聚餐,一顿晚饭吃下来?,所有人都放开了不少?。 临春因为保研的关系,早在一年?前就?和一些师姐熟络,男生们?在那边端着酒杯称兄道弟,女生们?则在另一边凑一起聊聊八卦。 其中一个和临春住一层宿舍的学姐问她道:“听?说你?刚来?我们?这儿就?被追走了,哪个院的大才子?这不成法大公敌了?” “没没没,”临春连忙压住她的话茬,“不是我们?学校的。” “哪儿的?隔壁?” “也不是,他在国外念书。” “怪不得啊,这些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说大学怎么能不谈恋爱呢,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看看啊。” 临春技术性应下:“有空一定。” 一个话题过去,她没继续参与?。 盛了点汤,低头一口一口喝着。 其实临春很少?和周围人提及蒋以声,一方面是还没到那么熟,另一方面是有点心虚,怕再失去。 这种相当矫情的想法被她死死压在心底,可能是对方回来?的太快太好,会让人有些患得患失。 今天天黑得早,一顿饭都还没吃完,外面就?下起了雨。 北京八月多雨,通常来?得快走得也快,低压低到一定程度,雨云撑不住,就?对着地面狂轰乱炸一通。等个一时半会儿结束后,空气里充满了水分,整个世界都清凉了起来?。 蒋以声是这时候过来?接临春的。 他撑着伞,微斜的伞面遮挡住脸部轮廓,之余一个路灯下挺拔的身影。 临春隔着餐厅的落地窗,老远就?看见了他。可惜饭局还没结束,擅自离席有些失了礼貌。蒋以声也不催促,只?说外面空气很好,他在这站一会儿,等着也不算亏。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有几个师兄喝高了就?开始吹牛,所有人陪他一起坐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临春如坐针毡,几次三番想要离开。 倒是蒋以声劝她多吃点,要是她看得着急,自己就?去附近找个咖啡店坐会儿。 这让临春想到了过去。 【我第二次来?北京的时候,你?带我去的咖啡店。】 她记得里面的东西很贵,抵得上她好几天的饭钱,蒋以声骗她说咖啡买得多送蛋糕,结果?她还真?信了。 直到一年?多以后,临春重新?去了那个地方,才发现那一小块蛋糕贵得吓人,也不可能促销赠送。 蒋以声的温柔都很安静,如果?不特别留意或许都不会被察觉到。 临春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