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节 《嫁给纨绔世子爷》作者:浅浅浅可 文案: 双商在线白切黑美人女主x腹黑纨绔双面世子 白川舟是邺城人人皆知的纨绔世子爷,提笼逗雀,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可偏偏和楚府有上一辈定下的婚约。 作为最不受宠的养女楚引歌,就这样被塞进了花轿。 新婚当晚,两人心照不宣地各睡各的屋,金盏灯灭。哪知一个时辰后,双双在莺歌燕舞的勾栏院相遇了。 两人面面相觑。 楚引歌看他左拥右抱:新婚之夜来逛青楼,世子爷的纨绔也真是超出我想象。 白川舟看她一身男装:新婚之夜来逛青楼,世子妃的喜好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 若是此事传出,侯府的面子都要丢尽,两人决定互相包庇。 在互相包庇的日子里,两人越走越近。 不知从何时开始,楚引歌发现白川舟青楼也不逛了,雀也不逗了,倒是一有空就闲赋在家,跟在她身边。 直到一日,只见白川舟将她圈锢在墙角,桃花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低笑说着:阿楚,你要不要和哥哥试试? 楚引歌一脸警惕:怎么……试试? 白川舟贴近耳畔低语:假戏真做。 - 楚引歌是被领养的,她五岁那年就失了父母,死在了一场杀戮里。 为了调查真相,她从小寄人篱下于楚府,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纨绔世子爷,她本以为两人可以做一对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却不想这世子爷却越贴越近。 给她买最时兴的绸缎,送予她最上等的珠宝簪钗,哄她,宠她,守她,保护她。 这表面夫妻都要做到里子内去了。 待真相水落石出后,楚引歌毅然而然离开侯府,却被世子爷拉住皓腕,声色幽幽:“你咬我,用剑伤我,又在夜深时拿手触我,偷亲我——” 他在她耳边切齿:“这是玩够了,又想弃了我?” 阅读指南: 1.双c,1v1,甜文,先婚后爱,双向治愈,婚指得是定婚,从定婚开始就有感情线了。 2.世子爷有点病娇属性,表面纨绔内则清冷,又名《两相欢》,两人都有双面。 2.前期针锋相对,后期双向奔赴。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婚恋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引歌,白川舟 ┃ 配角:楚翎,宋誉,楚诗妍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假纨绔 立意:唯有爱不可辜负。 第1章 相逢时 仲夏疾风,骤雨滂沱。 整个邺城瞬时被拢在万顷烟波之中,宫内的通明灯火也被雨气氤氲裹挟,飘忽朦胧。 树影撕扯,揽月楼檐下的铃铛被风撞得伶仃,响声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同样被这暴雨打得七零八落的,还有在宫墙内道疾走的脚步声。 一个头戴黑纱帷幔,身着黑衣斗篷的女子捂着被剑刺所伤的左臂疾掠,皮开肉绽的血水混着如注的大雨不断地往下淌,她的左臂已受了多处剑伤,被雨水刺淋,更是疼痛难耐。 脚步越来越凌乱,前有揽月楼封路,后有金吾卫紧跟而上。 她垂眸,往宫墙下扫了一眼,火把如游龙般游跑,那是裹了油毡布的火把,纵使瓢泼也浇不灭,毫无疑问,她,楚引歌已经被四面的官兵围堵了。 “女贼往揽月楼去了!” 身后凌厉的发号声伴着惊雷炸响,滚滚而来。 左臂的撕.裂感如同被万千毒蛇侵噬,她唇色惨白,若再不找到出口,今夜恐会命丧此地了。 楚引歌咬牙加快脚步,避无可避,乌润的瞳眸也似沁了雨水,下了决心,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眼前揽月楼的菱花隔扇门。 大雨瞬息被隔阻在外。 一楼室内的四角点有烛火,借着火色,楚引歌推了推四面的槛窗,但皆是死窗! 也不知是何质地,她挥剑劈去,那窗棂竟是纹丝不动。 来不及细想,楚引歌左右环顾,空空荡荡,无藏身之处,她将目光锁向通往二楼的玉阶,有一半隐在晦暗阴影之中,像潜在黑暗中的张着血口的兽,引着她去。 楼外整齐有素的脚步声正逐渐靠近。 “那女贼正在里面!进去搜!” 说话的是金吾卫为首将领——楚翎楚将军,她身上的剑伤皆是拜他所赐。 别无他法,楚引歌不敢在一楼多作耽搁,往二楼轻步走去。 “楚将军万不可莽撞!这是娴贵妃的揽月楼,不得御令不得擅闯。若是那女贼不在其中,恐怕皇上会降罪啊!莫不让人先去通报一二?” 屋外纷至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驻。 “这一来一回,逆贼早跑了!” “可楚将军……” 楚引歌没继续分神往下听他们的争执,她得趁这些官兵踌躇之际,尽快找到出口。 毕竟那些官差会犹豫,但那楚将军可是个说破门就破门的主,他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 楚引歌了解他,她都能想象得到,那双剑眼星眼在发号施令时,是怎么的沁寒淡漠。 因为她称呼他一声阿兄。 楚翎是楚家的嫡长子,大夫人所生,从她五岁那年被二房赵姨娘领养至楚府,算下来,他们在屋檐下一同生活了十一年。 但所幸,他今夜交手时没认出她。 终归在他眼中,她是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提,在楚府白吃白喝的楚小姐,或许,她这个当初被赵姨娘随手一捡的沿街乞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地形图没错,揽月楼后就是金水河,她可以顺着河道游出宫外。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一扇窗,可以逃脱的窗。 二楼未燃灯,楚引歌陷在混沌的黑暗中。 她不知这里是否有高几矮坐,怕万一不慎碰到,弄出动静引来楚翎,只能小心小步往前。 室内阒静,她从雨夜中带来的潮气在泛滥。 因受了重伤,她的鼻息很是不稳,她不得不费力提气,缓步挪移,脚尖似是踢到了硬木,她用手触了触,应是一架雕花屏风。 她往屏风后头走去,屋外的雨势不减,她判着雨声方向,往窗边慢走。 一路上磕磕绊绊,茶几,矮凳,圆桌,都摸了个遍。 似又踢到了何物,她的脚尖下意识地往后缩,抬手往前小心地辨了辨,好似碰到一凸起的疙瘩。 嗯?这是何物? 饶是她活了十六年,也没碰到过如此怪异的东西。 她的柔指缓缓往上,是两片柔软的…… 嗯?! 指尖摩挲轻触确认,是薄凉的嘴唇! 她的惊呼被遏在咽喉。 这……这是个人? 楚引歌忙将手后撤,掀起轻纱,一片黑暗中,可以模糊看出眼前坐着个暗色轮廓,一动不动,那硬疙瘩是……她根据自己身上没有的部分猜测,应当是喉结罢。 还是个男人? 楚引歌僵在了原地,她虽能胆大到深夜闯皇宫禁地,但绝非有熊心豹胆在半夜摸男人。 她有些恍惚,这人被摸了还能一声不吭,莫不是死了? 那人始终未动,楚引歌搓热了手掌,将指尖缓缓靠近。 他的鼻息,温热。 喷洒在她的指上,带着些拂的痒,她忙将自己的手缩回。 在这遇到活着的人比死了的还可怕。 楚引歌不知这人不动声色坐了多久,在这夜色中观察她又有多久,但至少她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要么是皇亲国戚,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揽月楼。 要么就是武功盖世的高手,进入这宫内任何之地都如无人之境。 看这黑黝黝的周遭,且看这人能如此气定神闲,她更倾向于后者,若是皇亲贵胄,恐在她推门而至之时,就已经大声叫嚷了,哪会这般淡定从容? 这人,应当不简单。 心中有了判夺,楚引歌不敢唐突,低语求助道:“少侠救我。” 她隐了几分真音,喉间有浓重的血腥,听上去有些喑哑,竟像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完全不似她平日的声音。 这样也好,日后不会被声辨出,被她不小心摸过的男子,若在光天白日下相认,也是件窘事。 静默几瞬,坐着的人却低笑了声:“好,让本少侠想想怎么救。” 他的声色清润又低醇,如玉杯敲击,清泉流石,在黑暗中滋长的夏日缱绻,就像是来赴一场听雨宴,松松散散,带着点漫不经心。 楚引歌有些恍惚,少侠果然不凡,楼下有金吾卫索命,还能坐在这云淡风轻地和她调侃。 她等了几许,雨滴顺着衣衫溅落于地,滴答滴答,像是催命符,她实在有些着急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节 便开口轻问道:“少侠想得如何了?是要调虎离山还是欲擒故纵?” 她这一晚上被围剿得东奔西走,有些体力不支,只能催促道:“少侠,不瞒你说,我才刚与那金吾卫头领交过手,他的剑术了得,若此时不跑,恐是难以脱身。” “待雨停了罢,”那人依然不疾不徐地言笑道,“在雨天跑来跑去,甚脏。” “什……什么?” 楚引歌还没见过这么猖狂的贼,虽然这场雨来得的确不是时候,可谁能左右老天爷的心思呢。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推测,饶是再怎么武艺超群的人,这个时候,也该遁形了罢…… 除非,他真不是劳什子少侠! 而是得了皇上御令在此游玩的世家子弟! 只是不知有什么毛病,在这黑魆魆的地方坐着。 楼下的谈话似也在验证她的猜想—— “你们金吾卫怎么在这堵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女贼?哪有什么女贼,这楼上的可是靖海侯家的世子爷,得了皇上御令,今夜在这听风赏雨,扰了他的雅兴,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担着!” 原来是世子爷! 娴贵妃的亲弟弟,和楚家嫡女楚诗妍从小有婚约,楚引歌脑袋在飞快盘转,她不了解这个人,只是有耳闻是个纨绔子弟,难怪会说出如此轻浮的话,还在这逗弄她! 不待他回答,楚引歌已提剑抵在他的喉咙,声色喑哑:“救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既然不是同道中人,就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的了。 这世子爷倒是不惧,笑道:“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他的语气轻佻,带着点似有若无的不羁。 楚引歌不愿与他过多废话,将青玉剑顺势往前一耸,划破颈肤,混蒙的黑暗中,传来他的一声闷哼。 “和下面的人说,让他们走!” 她的声色此刻如滚过刀刃,利得骇人。 空气中流淌着新鲜的血腥气,潮而暖,分不清是来自她的左臂,还是他的颈侧。 她尚且还不会杀他,惹上靖海候府是件麻烦事,这样的游闲公子吓唬吓唬他得了。 “嗬,”那人没理会楚引歌的威胁,反倒将修指攀上她的手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触得正是她的伤口,“伤得不轻啊。” 血肉翻飞被他的五指轻轻拨.弄,楚引歌一时没能握着青玉剑,从手中脱落,她的喉间一哽,长剑正欲掉地之时,却被他一手握住剑柄。 剑的寒芒在向她靠近,其上的血腥味直冲入鼻,离她一寸之际,她翻动右腕,化掌为刀,正欲向他推去,腰间却被他的另一只手巧劲一勾,下一瞬,她整个人被牵制仰躺在榻。 他想得倒是周到,在她跌进软衾之时,还贴心地将她头上的帷幔随意一扔,一同抛掷的,还有她的青玉剑。 她的掌风断在空中,后脑勺陷入一片柔软之内。 楚引歌岂能甘心?迅速腾起。 男人的反应却更快,缚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将她牢牢地桎梏在他的身下。 散漫戏谑的声调漾入耳畔:“这么晚,小娘子来宫中所为何事?莫不是也来听风赏雨的罢。”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不同于屋外雨中的寒锐,让她想到了山林早间的薄阳,一点点地攀爬而上,清浅弥漫。 若是点了灯,叫不知情的旁人往屏风处一瞧,两人在榻上此刻如交颈的鸳鸯,还真有缠绵之意。 但楚引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液中的杀意在沸腾,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与一个男人靠得如此至近。 她双腿用劲,欲向上勾.缠他的腰肢,却被他的单膝压制,倏来忽往,一招一式皆被他巧妙化解。 也不知真是这个富家子弟功力了得,还是自己左臂的伤痛过甚,楚引歌竟半分动弹不得。 而那世子爷却还能游刃有余地抽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令她牙齿不自觉龃龉。 声色却是照常和煦:“小娘子想活命?” 第2章 咬颌伤 暴雨沿着纵横交错的歇山顶如注倾落,入河,珠花飞溅。 揽月楼室内如密不透风的暗网,谁也看不清谁,只能感受到彼此血腥的交织。 “谁指派的?偷的什么?嗯?” 白川舟依旧拧着她的下巴:老实交代,或许能救你一命。” 语气温吞,连气息也丝毫未变,温泽融融,若不是他手上要置她死地的劲道,楚引歌或许会疑心这只是一场偷香窃玉的私会。 “救……我,再告诉……你。” 她好不容易从酸胀的口中吐出这六字。 饶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她也要和他讨价还价。 白川舟失笑。 随之贴得更近,他似是在找什么,太近了,他的气息已如游蛇般在她的颈侧蜿蜒吐芯,“啪嗒”,如烛花爆裂之声,楚引歌的后脊梁一僵。 他用牙咬开了她衣襟的第一颗盘扣。 “你……你无耻,你要作甚!” “小娘子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人有个毛病,睚眦必报,你刚刚占尽我便宜,我自是要以牙还牙。” 占尽他便宜?楚引歌心里腹诽,若是他当时能吭一声,她能上手么? 左右动弹不得,她切齿道:“你若再敢动我,我明日就去烧了靖海侯府!” 白川舟还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威胁,甚有兴味:“行,届时本小爷再添把火,那侯府我早不想呆了。" 楚引歌失语。 他的齿尖像夜兽,在她湿漉漉的衣衫上游走,她的后背滚过阵阵颤栗,第二颗盘扣滚地。 咕噜噜地在木板上滚了几圈才消了声。 她的脑中彻底炸开,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不仅风流,还是个疯子。 他无所畏惧。 她只能寸寸退让。 “好,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偷了何物?我都说,你……你别动了,先把手松开。”她的声色哑着发颤。 那人似是很满意这样的回答,轻笑着说好,“你说。” 他的语气让人感觉很好说话,但钳握下巴的手又转瞬挪到她的手腕上,双手的力道加紧。 楚引歌忍着剑伤的剧痛,耐着性子不紧不慢道:“我去了藏书阁,偷了……” 话还未说完,闪电乍现,火树银花将整个黑夜撕裂,照亮大地。 也耀明了一瞬的揽月楼,那榻上的两人借着电光,分别看到了对方。 或许,世子爷并没有看清,他只看到身下的女子面上覆着蝴蝶面纱,在那背后有着极明极璨的眸光透出,能让人失神,他当时只觉那样嘶哑的嗓音,配这样的灿瞳,未免也太不配了些,但却来不及细想,下一瞬,他的下颌就传来剧痛。 楚引歌趁他愣神之际,猛一抬头,狠狠地咬了他。 纵使没有闪电,她也会在他不备之时咬他,只是这电火来得及时,帮了她大忙。 光亮转瞬即逝,黑暗再次席卷扑来。 她咬得毫不留情,新鲜的血液流入她的唇齿间,她不知道别人的血是什么滋味,他的血和他的气息很像,晨间薄阳,雨后破土的新芽,温热又清新。 和她在亮光下,看到的那一眼也很类似。刹那的流光瞬息,她看到他带笑的凤眸,修长且撩人,轻轻一抬就魅惑众生,琼鼻薄唇,十足的风流气,毫无正派之意。 她要牢牢记住这张痞坏的脸,就是他刚刚轻薄于她,一想到这,她下嘴就更狠了。 他的闷哼声溢出喉间,松了在她身上的桎梏,一把推开了她。 楚引歌趁势站起,她刚刚用余光看到榻边就有扇雕花窗棂。 她用十足的力一踹,该死,竟还是个死窗! 她气极,这不像个揽月楼,倒像个锁妖塔,处处都是围困。 这样大的动静自是惊扰了楼下还在争执的人。 “世子爷?世子爷?” 可那巧言善辩,嘴上功夫十分不错的世子爷此刻却在装聋作哑。 没得到答复,楼下两相对峙的冲突已迅速统一战线,转为担忧世子爷的担忧。 是楚翎发了话:“世子爷若有闪失,贵妃娘娘那不好交代,破门!” 已有脚步纷至而入,楚引歌心中发了慌,她不能被抓住,否则就会将楚府拉下水。 虽然她作为养女,这几年在楚家的境地不算太好,但至少能饱腹,没风餐露宿,就冲这一点,她也得知恩。 而眼下,能救她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纨绔世子爷了。 “世……世子,救我,求你,救救我。” 她的低声痛呜,不似作假,在这样残败的雨天中更显靡靡,竟有销魂夺魄之韵致。 她很聪明。 这让白川舟觉得有趣,似是这样才能配上无法忽视的炫灿,但他依然站在榻边抚着下颌,未发话。 楼下的脚步声在玉阶处停滞,显然他们在一楼未搜到任何,楚翎冲上喊道:“世子爷?” 与此同时,楚引歌拽了拽他的衣袖,这次她没说话,但示弱求饶的意味更显而易见。 那素素纤手拉着他的宽袍,一下又一下,如水波涟漪,潮气在室内泛滥晕开。 她能不顾一切和他生死相搏,又能在最后关头见风使舵,弃甲倒戈,这样的慧人,被抓进刑狱司倒是可惜了。 白川舟一把拽住她的纤指,贴耳道:“你既是认识楚翎,定知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他既已怀疑这处,无论我说什么,必会上来搜。” “所以倒不如,”他的吐息依然温润,但言词却沁了寒,扬声喝道:“楚将军,上来!” 楚引歌来不及惊呼,就传来身后帛裂之声,衣衫毫不费力地褪至香肩,楼梯间的脚步也在随踵而至。 他这种时候还想羞辱她!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节 楚引歌气恼,这人太过可恶,不救就说不救罢,倒不如一开始便让楚翎抓了她去,现在衣不蔽体,更是难堪。 她使了十二分的气力,将白川舟猛踹下榻,这一脚不轻,他倒地闷哼。 事已至此,楚引歌已不在乎再多一条“对世子爷大不敬”的罪证了,随手拉过一衾被覆身而卧。 刚上二楼的楚翎听到动静,加快脚步:“世子爷,你没事吧?” 白川舟没回答他,玩世不恭地站起,散笑道:“好乖乖,今夜怎这般凶悍。” 满是散漫,却说尽风流。 众人皆虎躯一震,脚下一顿,这世子爷半天不出声,原来是在忙逾墙钻穴一事。 在榻上的楚引歌更是一愣,她这才知道自己刚刚想错了,明白他想用何法救她了。 她顺势将素簪一抽,如瀑的青丝垂落,背对侧身,将受伤的左臂隐至被下。 一同盖住的,还有她的帷幔,她的剑。 倒真像是来赴一场听风赏雨宴。 随后而来的火把便透过雕花屏风照到这一幕,女子娇惰侧卧,清癯光滑的藕臂搭在被衾外头,楚楚俏媚的玉肩在青丝下若隐若现,曼妙窈窕的身姿掩在被衾里。 纵使看不尽全貌,也能让人在这一隅香.艳中心醉魂迷。 世子从屏风后头走出,衣衫不整,墨发散乱,俊颜绯红,轻揉着,垂首敛眸,脖颈上的剑伤落在阴影里让人难以察觉,但那下颌的牙齿印倒是更印证了这是一场乐不思蜀的幽会。 他冷声道:“看什么呢!我只说让楚将军一人上来。” 众人听闻,忙退了下去,火把如海潮般涌向一楼。 “楚将军,别来无恙啊,”白川舟无意地扯了扯衣领,懒散道,“深夜前来不会是来搅我和莺莺的局的罢?” 楚翎举着火把,垂眸道:“世子说笑,藏书阁有贼人闯入,楚某追至此失了踪迹。” “哦?这么说,楚将军是怀疑本小爷的娇莺莺是那女贼?” 这莺莺在邺城富有盛名,连楚引歌都有所耳闻,原名薛莺,是乐思楼的花魁,她对白川舟的纨绔印象也来自于此,还是楚诗妍告知她的,说是这世子爷壕掷万金买了花魁的破题儿夜。 她在楚引歌面前大声咒骂,这样的破烂男人,日后怎能成为她的夫君! 她在楚府也就楚诗妍这一个知己,知道此事后也气极,隔空对这个不自爱的男人破口大骂。 可今日,这烂男人虽手段不算高明,但确实帮了她,楚引歌暗叹,只是不知这些浪荡的话,落在楚翎耳中是什么滋味,毕竟楚府上下都知道,他这个阿兄极宠自己的胞妹楚诗妍。 楚翎扫了眼屏风,那玉臂光洁无伤,切齿冷言道:“不敢,是卑职判错。” “既是判错,还不快滚,”白川舟呵欠连天,“如此良辰美夜,被你们扫了本小爷的雅兴。” 楚翎辞别,但在离行前狠戾地丢下一句话:“白世子,你游戏人间,在下管不着,但若还妄想娶吾妹,就死了这条心。” 白川舟蹙了蹙眉,这才想起自己和楚家嫡女还有婚约,这人未来是他的小舅子,但现在他还顾不得这些。 他高声唤道:“立冬。” 楼梯上传来促步,掌灯垂首道:“世子爷。” 是刚刚在楼下和楚翎争执的小厮。 “将薛莺召来……” 楚引歌听不到后续低语,她借着微弱灯色环顾,这才发现抬头便是一幅夏日荷画,在那莲花盛绽有个闭合的天窗,与周遭浑然一体,若不躺在榻上,根本发觉不了。 要是个晴夜,将天窗一开,确实是个赏月的宝地。 他的娇莺莺会顶替她前来,楚引歌不再逗留,拢紧身上的碎条衣衫,冠戴好黑纱帷幔,拾剑一跃而起。 当! 白川舟只听飒利的窗破之声,他往屏风后头走去,大雨劈头盖脸从上空砸落,榻上早没了人影。 他俯身弯腰,从脚边捡起那两颗盘扣,似墨染的黑,他在手心掂量了两下。 立冬怔愣:“世子爷,您刚刚说的金创药还用拿么?” 白川舟将盘扣紧握掌心,想到那双一闪而过的灿眸,勾了勾唇:“晚了,蝴蝶已经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你咬我下巴,我咬你衣服,不咬不是一家人。 男主:二十一岁。 女主:十六岁。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跪谢。 第3章 惊鸿瞥 翌日,晴空万里,天是碧落般的蓝,昨夜种种,皆被大雨刷拭了去。 荀兰苑,楚引歌站在桌边布早膳,左臂受了伤,她抬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你不要觉得我苛责了你,”坐于上首的妇人王氏自然扫到了她的神情,拢了拢头上的珠钗,开口说道,“赵姨娘卧榻,就该由你来尽孝道,按照你的身分,等日后嫁了人,也是做妾的份,服侍当家主母还是早早习惯得好。” 楚引歌面色淡淡,没有反驳,扶稳滚粥的瓷碗,不动声色地将力都往右手使去。 待白瓷碗四平八稳放在王氏面前,楚诗妍气呼呼地从廊下走进来:“气煞我也,母亲,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 她抬眸,看到楚引歌站在一边,双手捧着朱漆托盘,一身寡素却依然挡不住的风姿绰约,特别是那柔润的眼睛,撩人的,漫不经心的,将人一瞧,便能勾了魂。 她忙过去,将她手中的托盘放下,吹着楚引歌的纤手,冲王氏埋怨道:“母亲,屋内下人这么多,何须要棠棠姐来布膳?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双手可是要用来执画笔的。” 棠棠,是楚引歌的闺名,她对于五岁前的记忆只有那一场杀戮,以及一个她没有姓的名,棠棠。 赵姨娘在街边捡了她之后,说棠棠就作为小名吧。 从此,她就成了赵姨娘的养女,冠之楚姓。 “这哪是我提的啊,”王氏瞥了楚引歌一眼,笑道:“你赵姨娘生了病,不放心下人伺候,棠姐儿就主动应下了,我自然不能辜负她们母女俩的忠心。” 这番话说得倒是好听,哪有人会天生喜欢服侍别人? 更何况,忠心这个词,实在让楚引歌听着很是不适,但她昨夜淋了雨受了伤,又一大早起来在这站着,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争执,也就随了王氏念去。 可楚诗妍天性纯真,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冲楚引歌眨了眨眼睛,后者举止得体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净手拾箸,大口吃着绣球酥。 王氏看向自己的女儿,眸中是掩不住的惯纵:“诗妍慢慢吃,你刚刚说要我给你做主,做何主?” 楚诗妍嘴里鼓鼓,刚想说却被呛噎,楚引歌将水送至她唇边,她忙大口喝下,才喘上气。 “你这孩子!” 王氏嗔怪地捋着她的背,但语气全然不似对楚引歌的刻薄,她对楚诗妍的责备,是带着宠溺的。 这是母亲对孩子天然的亲密。 楚引歌敛眸,退后至暗影,这样的母爱,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姓甚名甚,长相几何,只模糊记得那场杀戮开始时,有个女子对她大声嘶吼,泪如雨下:“棠棠,躲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她在那逼仄的狗洞里呆了整整一天,血河不断向她涌来,连天都变红了,外面声嘶力竭的呼救才渐渐褪去,她颤颤巍巍走出来,尸山遍野,那些平日里叫着父亲先生的学生都躺在地上。 血肉模糊,她哭着喊着,但却找不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马蹄阵阵,她以为那些人去而复返,就往后门跑走,跑了好远好远,几个乞丐看她衣衫破褛,可怜巴巴,带她一路流浪,来到了宣国的繁都——邺城。 之后就是在街边乞讨时,被赵姨娘所救,领回了楚府。 “就是那世子爷——” 楚引歌回了神。 楚诗妍提到这个就来气,愤愤道:“我刚刚碰到下值的哥哥,他说那世子爷昨晚跟花魁薛莺在揽月楼厮混了一晚,他狎妓都狎到宫中去了,现在闹得满城皆知。” “母亲,我再过三个月就及笄了,你们从小就和我说,我及笄之日就是靖海侯府提亲之时,”楚诗妍将箸一摔,“这样的烂菜叶,我嫁过去也是受罪!母亲,你快帮女儿想想办法啊。”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人见犹怜。 楚引歌的左臂隐隐犯疼,昨晚若不是为了帮她,他今日应当也不会受满城的指摘了,那世子爷似乎也没那么坏…… 王氏将楚诗妍揽过来,抱在怀中,心疼道:“虽说那靖海侯府是皇家侯爵,嫡女又入宫成了娴贵妃,得圣上宠幸,可出了这样一个不知礼数的逆子,终究是要落人口舌。更何况你父亲现在是礼部尚书,更看不惯这样荒唐的事,翎哥儿又是金吾卫首领,在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这门亲事他们自会替你定夺。” 楚诗妍的抽噎这才停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妍姐儿,纵使这门亲事不退,你过去也是做世子妃的,哪有受罪的道理?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那世子爷也就一时被迷了心,等上了年纪就知道正妻的好了。” 她剔了眼边上杵着的楚引歌,笑道,“这女人呐,成为当家主母,手持中馈,传宗接代才是大事,谁也不能将你看轻了去,不说远了,你看赵姨娘服侍你父亲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也失了宠,妾啊,怎么都越不过正妻去……” 这明里暗里都是在挖苦赵姨娘当初是以色惑了楚老爷的心,楚引歌听着不是滋味,可府里谁不知道,姨娘对楚老爷本就无意。 当初赵姨娘可是名动邺城的富商之女,而楚老爷那时只不过是个七品小官,无钱无势,想攀上姨娘家好为自己的官场铺路。 姨娘本有大把的青年才俊可以任选,可就在品诗会上,被这楚老爷和王氏用了一些腌渍手段将姨娘迷晕了,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之后无非就是被人看见楚老爷和姨娘苟且私会。 无法,赵姨娘这才不情不愿地入了楚府,楚老爷在官场上的平步青云也徐徐展开。 姨娘膝下无子,是因为她不想要和这样的渣滓有孩子,或许是楚老爷做贼心虚,心中有愧,才会纵容姨娘收养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楚引歌在儿时总看到姨娘捧着一碗中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一口闷。 那药黑乎乎的,看着就苦。 她怕姨娘生病了,担心她,后来渐渐懂事了才明白,那是避子汤。 后来皇上重士抑商,姨娘母家衰败,楚老爷也就不装了,连着几年都未再宠幸姨娘,而王氏就是从这时开始苛难姨娘,做规矩,连每月的月例银子都减至了大半。 但姨娘反倒松了口气,她说就是多听几句训话,多做几件小事,比喝避子汤好多了。 许是这汤药喝多了,姨娘的身体这些年每况愈下…… 楚引歌往前了几步,浅笑对王氏说道:“母亲说得是,只是不知若是外人知道堂堂楚家的妾侍却连郎中都看不起,药费付不起,会不会夸一句主母当得一手好家呢?” 这话说得讽刺。 还没等王氏反应过来,楚引歌欠身行礼:“我还要去画院当值,给姨娘赚药钱,就不耽误主母用膳了。” 说着便退了出去,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瓷碗落地之声,“好伶俐的口齿!在宣安画院才当了几天画师,就敢对我如此不敬!我看她这个贱婢养的东西要反了天了!妍姐儿!阿妍……你去哪?” 楚引歌听到后头有连串的脚步声,便停在廊下回头看,楚诗妍一个猛扑,令她连连退却,左臂撞到了廊柱,她倒吸了口气。 楚诗妍忙站稳,关切问道:“可是撞疼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节 “无碍,”楚引歌摆了摆手,“你追出来作甚?” 楚诗妍趁她张嘴之际,忙不迭地塞入绣球酥,扬眉说道:“你还未吃早膳吧?给你垫点肚子,母亲就是嘴碎,没有坏心,你别往心里去,那宣安画院,可是皇家宫廷画院,皇上一手创办,多少人十年寒窗都未考入,你却一举就中,奇才啊。” “棠棠,你都不知道,我现在走到哪都得说一句,邺城第一女画手是我家棠棠,可骄傲了。” 绣球酥香甜丝丝,楚引歌感受着层层脆酥化在唇齿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妹妹,眉眼弯弯,心里的郁结也消散了大半。 她虽看不上王氏的行事作风,但对于阿妍,她还是很喜欢的,这个阿妹,或许是从小被全府捧在掌心,笑起来都是甜的,善良天真,半分刻薄都不曾随王氏。 她轻捏了捏楚诗妍粉润的脸蛋,笑道:“又不叫棠棠姐,没大没小。” 楚诗妍知道刚刚那茬不愉悦的对话已被揭了去,面色倏尔轻松了不少,捧着楚引歌的纤指:“好好,我小心端着棠棠姐这国手嘞。”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影壁,青帷马车早已备好,驻在楚府门口。 “阿妍,就送到这儿吧,”楚引歌从身边的如春手中拿过白纱幕离,冠戴齐整,“天色还早,你早膳因我之故也没吃好,再回去吃点吧。” 楚诗妍又扭捏了几下,楚引歌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挑眉问道:“你送我出来,还另有企图?” “这都被棠棠姐看出来了,”楚诗妍面色红晕,扫了眼周遭,都是贴身丫鬟,这才从宽袖中拿出一信笺塞进她的袍内,低语道,“阿姐,这信你帮我交给画院里的宋誉。” 宋誉乃一介清寒,和楚引歌在去岁春闱时一同考入宣安画院,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她师父宋沂的儿子。 十余年间,宋沂教她绘画,还在无意当中,将她引见给了天池剑派的掌门左渊,习剑至今。 不过除了她师父和宋誉外,无人知道她会剑术。 可阿妍与这家人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楚引歌惊诧,“你怎么认识宋誉的?” “不就是那次,我送你去画院上值,”楚诗妍羞赧,红晕从脖颈漫到了耳朵尖,“在宫门处惊鸿一瞥,就一眼万年。” …… 这择夫标准倒是简洁明了,说白了,就是要好看的。 或许是和宋誉太熟悉了,楚引歌完全没觉着这人看一眼就能让人沦陷的地步,甚至都比不上…… 风驰电掣间,她的脑海中闪过那双漫不经心的修眸,痞坏又风流,喉间微哽,脱口而出道:“你要不要去看一眼世子爷?” 第4章 心上蝶 话说出口后,楚引歌就自觉失言了。 那人虽是救了她,但骨子里的放浪形骸却是没跑的,连咬个盘扣都沾染着潮腻的情.欲,这样的浪子,实在不是什么良婿。 她不该为了他的一时相助,而心软地帮他说好话。 楚引歌将信笺往袖内塞了塞,“算了,当我没说。” 声色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楚诗妍哪会放过她,眼神狡黠:“棠棠,你不对劲。” 她还从未在楚引歌的口中听她谈过任何男子,连名字都不曾有,今日却主动提及要她去看看世子爷,实属怪异。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到过那烂男人了?” 楚引歌往外走去,眸色平静:“没,不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虽不说后续如何,但你们现在毕竟有婚约,我这般帮你给其他男子递信,罪孽深重,佛祖是要怪罪的。” 这样的说辞,楚诗妍确实信的,她从没看过像楚引歌这般信佛的女子,平日里除了去画院上值,就是去天佑寺烧香拜佛。 本是烂漫活泼的豆蔻年华,也不知是不是被香火浸润久了,楚引歌身上是可见的清心寡欲。 楚诗妍不再疑心,随着她走向马车,边嗔怪道:“别打趣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桩婚事定得有多荒唐……” 说起来是挺荒唐离谱的,按照楚老爷年轻时的身家,根本高攀不上靖海侯府,所以渊源还是在上上一辈,楚老爷的爹,也就是楚诗妍的祖父,楚太爷。 那是个极心善的中医,那时天下动荡,战时连连,他就自发上战场,不收分两给战士们看病。 这也是好巧不巧,救了一将军姓白,将军被救活后,直捣黄.龙,摧锋陷阵,助先帝一连拿下六城,也被称为六城将军,宣国大一统了天下,这将军就被封为“靖海候”,在正一品之上,也就是世子爷的祖父。 老靖海侯爷感念楚太爷的相救之恩,便定下了楚府与靖海侯府的联姻。 因上一辈两家都是儿子,所以这婚约就落到了孙辈,楚诗妍和世子爷白川舟的身上。 “……那两位祖父倒是仙逝了,全然没问过我们愿不愿意,这盲婚哑嫁真是害苦我了。” 楚诗妍忿忿道,“既然那世子爷能眠花卧柳,不顾廉耻,那我自然也可以找俊俏小郎君。所以棠棠,你这不是罪孽深重,而是乐善好施,佛祖见了都得说一句我棠慈悲。” 楚引歌被逗乐,她闷笑了两声,原本清淡的面容染了笑意,眼尾微挑,如芍药绽开,和风起,娇俏地惹人心醉。 楚诗妍将她抱住,叹息道:“棠棠啊,你若是个男子多好,我就不用舍近求远了,天天缠着你这个小郎君。” 楚引歌敲了敲她的脑袋:“松手罢,小郎君得上值养家去了。” 两人又笑谈了两句才不舍离别,楚引歌踏上马车,正要轻掀车帘,却被一股大力握住左腕:“女贼!” 她轻嘶,辨声是楚翎。 楚引歌的笑容在面上凝滞。 她飞快思索,到底是哪一步让楚翎看出来了,顾不及疼痛,定神想着措词,站在一旁的楚诗妍先她开了口:“什么女贼!哥哥,这是棠棠,你办案迷糊了罢。” 楚引歌抬眸就见楚翎眼中的茫然,她轻启唇瓣,眼睫微颤:“阿兄。” 娇柔地仿若轻轻一捏就能折断了藕臂。 楚翎忙松开了手,带着歉意道:“抱歉,一时恍惚看错人了。” “无碍,阿兄不是刚下值?”楚引歌看着他一身青金石锦绣雪雁官袍,“这是又要进宫去?” 楚翎颔首:“昨晚藏书阁来了贼人,刚刚宫中差人来报,说是有点眉目了。” 楚引歌心里被蛰了一下,但依然不动声色地扭了扭手腕,面色无澜。 楚诗妍打着哈欠:“那刚好,棠棠要去画院,你们顺道,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车毂辘辘。 两人这还是第一次相对而坐。 楚翎垂眸,一眼就看到女子白皙皓腕上的红痕,是他刚刚抓握的,像白雪中的梅蕊,醒目夺人。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当下似能感受到她凝脂的暗香,在他的指尖上簇了把火,在心中灼烫了洞。 他捻了捻手指,挪开了眼:“在画院可好?” 楚引歌点了点头:“劳烦阿兄挂念,一切都好。”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车厢内很快陷入沉默。 许是昨晚没休息好,又或许是车内的况味暗暗,从窗缝吹来的热风又昏昏沉沉,楚引歌的脑袋有些晕乎。 楚翎再回头时,就发现她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呼吸浅浅。 一袭墨绿宫袍随风轻摆,上以金粉缀成祥云团纹,这是画院才配有的宫服,宣康帝钟爱书画,对宣安画院更是上心,亲自拟考题,招画士,定着装,金粉都是实打实的金子碾碎而成,一经录用,就可拿国家俸禄。 而楚引歌按照品阶来说,已属六品。 楚翎从没好好地看过这个妹妹,只是偶尔的点头之交,他比她高,每每遇上,他敛眸也只能看到她头上的发髻和低头时露出的纤细白颈。 很脆弱,和她的手腕一样,仿佛一掐就会断了气,但白到发光,像剥了壳的新鲜荔枝,净□□嫩。 这样轻柔的女子,他方才怎么会觉得和昨晚的女贼背影相似?真是如阿妍所说,迷糊了罢。 他又忍不住去看了眼对面手上的红印。 她就那样随意垂着手臂,柔弱无骨,软玉生香。 但却越看越触目惊心,这么细腻白净的玉肌上,不该有这样的痕迹,像是亵.渎了光。 楚翎的喉间有些发涩。 蝉鸣声燥,夏风拂侵。 他看到她的鬓发有些不安分,惹得她的羽睫颤了颤,他这才注意到她的睫毛很长,像蝶翼轻扇缱绻。 碎发仿若就在他的眼前飘荡。 楚翎的指尖的灼热感更甚。 他想帮她绾上那荡漾的青丝,可手抬起一半,他就顿住了。 她在哭。 无声的,悄然的,连眉头都不曾轻皱一下,可眼角的默泪,却惹人娇怜。 楚翎蜷了蜷自己的指尖。 他想到刚刚在马车外她的一声“阿兄”,柔眸含水,难道是自己弄疼她了? 他的心被风吹得有些乱。 马车一颠,楚引歌睁开了眼。 杏眸如一汪清泉水汽迷蒙,眼睫上挂着泪珠,余光感受到一道视线的注视,她没有一丝被审视了的慌乱,抹了抹眼角,举止恰如其分:“做了个梦,在阿兄前露悲了。” 楚翎道了声无碍,将手放于膝上,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原来是做了个梦,想是和赵姨娘有关吧,听闻她最近身子骨不太爽利。 两人一时无话,一直到宣极门分别时,楚翎才淡说道:“若有难处就来告知我。” 又觉不妥,补了一句:“都是一家人。” 言罢,就扼袖匆匆往养心殿走了。 楚引歌看着他的清癯背影,这是他们交谈最多的一次,虽然统共也没超过十句话,但已越过问安的范畴。 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臂,眸色渐暗,若他知道昨夜女贼是谁,恐怕就不会想和她是一家人了。 她梦到的是那场杀戮。 从五岁开始,她就没有家人了。 - 宣安画院。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节 “楚引歌,你和宋誉把手中的活停停,先去揽月楼看看,”画院詹事赵满说道,“说是昨晚雨太大,把天窗给冲了,丹青上的彩漆都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复。” 这其实不算个好差事,谁不知道揽月楼是娴贵妃的心头好,而贵妃娘娘是宣帝的心尖宠,若是没办妥,脑袋分家也属正常。 她和宋誉是新来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落在他们头上。 不过楚引歌倒是觉得这差事不错,毕竟那天窗是她踹的,由她来修复,倒也算是灭迹了,她也想顺便看看这揽月楼的窗棂是何质地。 宋誉更是无所可否,他是个画痴,无谓何处,只要是个能执笔画画的地方就可。 赵詹事还在碎语:“……听说窗破之前,楚将军正在抓小毛贼,结果撞上了世子爷和那花魁的拨云撩雨,世子爷好一顿呵斥,楚将军面子挂不住,都在传那天窗不是被大雨冲毁的,而是被将军踢坏的。” 楚引歌抿了抿唇,原来流言蜚语就是这样被传开的,倒不想楚翎替她背了这黑锅。 不过窗破之前……不都是她在那软塌上么? 她和世子哪拨云撩雨了…… 她的面色飞霞,在赵詹事走了后,还是一阵耳热,拿上漆料走出画院,宋誉气喘跟上,瞥了她一眼发红的耳尖,压声道:“你胆子还真大,敢踹那天窗。” 楚引歌未语,她昨晚从宫中逃出后,体力不济,先去了就近的宋家包扎伤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才回了楚府,宋家父子俩见她伤势不轻,自是盘问了几番,她对他们倒无所隐瞒,全盘托出。 所以宋誉知道昨晚宫中的小毛贼是她。 宋誉皱了皱眉,面露心疼。 他的眼神如小鹿般清澈,楚引歌不忍,“我不疼,你别难过……” 宋誉轻嗤,“谁心疼你了?我是心疼天窗上的那副丹青。” 楚引歌愣了愣。 宋誉一脸痛惜:“我看过揽月楼的图纸,那平棊【1】上临摹的是前内阁首辅谢昌的《赏莲图》,天窗隐在莲花之中,你竟然一脚将它踹坏了,暴殄天物啊。” 楚引歌被气笑:“我的命还没一幅画值钱是吧?何况还是临摹的。” “你的命怎能比得上那副画?”宋誉很是诧异地看着她,“那图的真迹早已不在,连临摹品都是价值万两,楚引歌,你说你就不能挑个另外的地方踢踹么?” “宋誉,”楚引歌也回呛道,“我死里逃生前还得斟酌在哪下脚是吧?我看你才是三天不踹,上房揭瓦了。” 两人你言我语,打打闹闹地走进揽月楼,他们从小到大就如此,见面就嚣闹,两个明明在外人面前都是不善言谈的人,特别是宋誉,在外人面前默然不语,但两人相处时,倒是欢闹。 “对了,”楚引歌走上二楼的玉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回头递给他,“接着。” 宋誉走在她后头,看着锦葵色的笺,浮香暗昧,诧异一瞬:“楚编修,你不会对在下有非分之想罢?” 楚引歌刚想言“宋编修想得挺美”,抬眸间却撞上了一双痞坏的修眸,话被噎在喉间。 那人在二楼的雕栏懒散地斜靠着,敛眸看向她,挑尽风流。 作者有话说: 平棊:指天花板。 宣安画院今日热搜:世子爷撩云拨雨【爆】 文中的宣安画院有参考北宋的翰林图画院,宋徽宗赵佶虽昏庸无道,但属实是个书画大拿,当时收了很多顶流画家,像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和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皆出自此图画院。 第5章 疑心起 琉璃屋顶破了个口,鸟雀围聚,喳喳取闹。 她和他的视线相撞。 白川舟愣了下,这双眼....... 他的眸光微动,扬眉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叫什么。” 似是无意,尽是散漫。 这世子爷还真喜欢在揽月楼呆着,楚引歌腹诽,昨晚他看到过她的眼睛,应该是有所怀疑。 但所幸她蒙了层蝴蝶面纱,应不至于看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他想以声辨人。 边上的立冬催促:“姑娘,世子爷在问你话呢。” 楚引歌垂眸浅笑,欠身行礼,声色婉转:“禀世子爷,宣安画院编修——楚引歌。” 如莺啼,似燕语,纤柔细软,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和昨晚的嘶哑迥然不同。 她垂首看地,面上落着小女子恰到好处的绯红,连细白脖颈上有落着淡淡桃色,一副初见人的羞怯,看上去乖巧得不像话。 哪有昨夜女贼的半分猖狂? 白川舟心下自觉认错了,但依然懒懒地靠在栏边,看着她,轻笑了声:“好名。” 他说得随意,笑得也漫不经心。 由气音凝成的笑,就像昨晚在她耳侧,轻漾入耳,楚引歌那时只觉轻佻,但现下配上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倒是十分微妙。 好像他长得这般秀俊不羁,就该配这样的旖旎恣意。 一身竹月直缀更衬得他唇红齿白,只是不知他这一大早来揽月楼所来何事。 楚引歌顶着他的目光,神态自若地往上走,莲步轻抬,娉婷婀娜,仪态轻盈,也不管宋誉在后头嫌弃的轻啧,钗未动步先起,墨绿官衫下摆轻晃,就那么一步步地矫揉造作的上了楼。 直到那直视探究不再放在她身上后,她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他应当是完全消除了对她的怀疑,哪个上房揭瓦的女贼会这样的走法。 立冬在一旁说道:“这天窗的彩绘被大雨毁得厉害,陛下命世子爷在此监工。劳二位画师辛苦,看看还有无补救可能。” 原来是被罚来监督。 楚引歌和宋誉上前,细细端详。 确实被踹得狠了些。 上面的沥粉贴金皆脱落了,本是青波的水漾也尽露灰胎,莲花残败,像是坍塌在枯田里,萧条颓靡。 天窗周遭细绘的荷叶也遭了殃,彩漆跌坠,都得重新上色。 这没有三五个月恐是修补不好。 楚引歌如实说,宋誉在一边痛惜:“揽月楼乃十一年前所建,总耗时五年,特别是平棊上的这副临摹谢师的《赏莲图》,老师傅动工了一年零八个月才绘制完成。” 宋誉一说起画,就仿若入了无人之境,喋喋不休:“看看这青绿之色,多么纯粹,听闻采用的颜料都和谢师在绢本上的一模一样,足以可以想象真迹是如何的恢宏大气,若是有生之年能看到谢师真迹,也不枉来人间一遭……” 楚引歌余光中见到世子爷玩世不恭的笑意早已褪去,眸色渐邃,她轻咳了几声。 谢昌的名讳在宫中是不允许被提及的,但楚引歌总听宋誉谈起,也就略知一二他的事迹。 谢昌少年得志,十五岁连中三元,十八岁就已是正四品中书舍人,一路助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宣帝登上皇位,二十四岁就位极人臣,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内阁首辅。 因和皇上趣味相投,极爱书画,他还曾担任尚书房的先生,皇子公主,包括娴贵妃——当时还未入后宫的靖海侯府家中嫡女白歆,都曾是他的学生。 可好景不长,二十九岁那年,皇上的一句“谢卿揽权过甚”的呵斥,将他贬至潮州流放,永世不得为官。 有人说,他在流放途中被皇上所杀,也有人说,他早想归隐田居才故意惹怒皇上,更有甚者,说皇上看上了谢首辅的学生白歆,但遭到了谢昌的反对……众说纷纭,本来只是个闲谈,谁曾想这些谈及过谢昌的人都在一晚上死了。 而谢昌所留下的画,也全数烧毁。 至此,宫中人人自危,谢昌的死活,成了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但白歆在谢昌被贬谪两年后,就入了后宫,且盛宠多年,成了当今的娴贵妃…… 似是更证实了那个荒谬的谣言,只是无人再敢提及。 只有宋誉这画痴,一心醉画,爱屋及乌,也不知从何处搜集到的谢昌的传言,还在这肆无忌惮地高声言谈,楚引歌见他未有停歇之势,忙在袖下掐了他一把,以眼神示意。 “咳咳,莫在世子前说闲话,该干活了。” 宋誉这才从《赏莲图》中回神,见还有世子爷和小厮在,惊觉不妥,面色惨白,致歉连连。 但白川舟却未想放过他。 缓步走近,敛眼半抬:“宋誉是吧?从哪里得知这么多的?” 凑近看,他的眼下有极深的青灰,应是昨晚没休息好落下的,眸底泛着淡淡的血丝,却更添了几分桀骜。 下颌小小的牙齿印整齐清晰,楚引歌挪开了眼。 “说话。” 宋誉往后退了两步,他皱了皱眉,却依然不言语,他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应该说,除了画之外的世界,他都不知道怎么去沟通。 “不说?”白川舟唇角微勾,“那就绑到陛下那去,立冬!” 楚引歌忙拦下,护在宋誉面前。 若真是抖到宣康帝面前,宋家就完了。 白川舟扫了眼,淡笑了声:“怎么?” “我来说。”楚引歌朱唇微启,“谢昌的事都是我告诉他的,还望世子爷莫怪在宋誉身上。” 白川舟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声音太娇,不像,眸色水汽盈盈,不像,可他还是会不自主地将眼前这个柔媚的女子与昨晚的那只雨蝶相比较。 或许是因为她水雾底下的,让人难以察觉到的坚韧。 他抬手,握上她纤弱的左臂,看着她,慢斯条理道:“哦?” 他捏得正是她的伤口处,没太使劲,若是寻常人不觉得这力道有甚么,但却足以让此刻的楚引歌冷汗涔涔,背后已是一片温湿。 楚引歌将差点脱口的惊呼,强咽在喉间。 她觉得楚诗妍说得对,这个烂男人实在不值得同情,亏她早上还在他未婚妻面前替他说好话。 她倒吸了口气,眼睫轻颤,眸色莹润秀澈,面不改色道:“世子爷,我还尚在闺中,你这样不顾及男女之防,将我们楚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白川舟挑了挑眉,见她面色丝毫无恙,只是娥眉稍蹙,这不是皮开肉绽会有的反应,而是一个纤弱女子被抓握疼了又不敢高声语的细微反抗。 她确实不是昨夜那雨蝶。 白川舟松了手:“说罢,你又是从何得知谢首辅的事。” 他退了两步,倚在栏边,姿态又复慵懒,好像刚刚那般所为只是不经意。 但楚引歌知道他方才又怀疑了她,她也不知道是何处露了破绽。 这人,并非像表面那么好对付。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节 宋誉在后头拉了拉她的衣袖,楚引歌轻拍了下他的手背,让他放心,这是他们多年的默契。 她定神细细斟酌措词。 白川舟垂眸,自是看到他们在袖下的小动作,低嗤了声:“在想怎么骗我?” 楚引歌摇了摇头:“非也,而是在想怎么说,能保护世子爷。” “什么?”白川舟挑眉看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复问道,“你要保护爷?” 他的喉侧还留有她刺的剑伤,细长的一道,却更添了几分不羁。 楚引歌垂眸颔首:“是,告知谢首辅消息的地方十分神秘,世子爷知道的话,恐会对您不利。” 她的面容沉肃,五官长得娇俏乖巧,能让人十足信服,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还要不要继续再听下去。 但白川舟可不会被轻易唬住。 越难的骨头,他啃得越欢。 他似笑非笑道:“说说看。” 眸中满是被勾起的兴味,他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门道。 楚引歌轻笑了声,还未开口,就听楼下有内侍来报:“世子爷可在?” 立冬应声。 内侍疾步上楼,气喘道:“世子爷,陛下在养心殿发雷庭之怒呢,您快行行好去看看罢。” “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藏书阁失窃的事。” 楚引歌眸色微动,垂首倾听。 内侍愁眉道:“说是暗室里的东西不见了,就听圣上对着楚将军一顿狂怒,说他连个窃贼都抓不住,殿内外跪了一片人。” 白川舟满不在乎地笑道:“陛下骂的是楚将军,他没抓到贼是他失职,我去凑什么热闹。” “可楚将军说昨晚雨停后,他返回藏书阁时,看到娴贵妃慌慌张张从里面出来,”内侍垂首,怯怯道,“现在贵妃娘娘正被陛下盘问呢。” 白川舟这才敛容,随内侍下了楼,抬脚时,他余光一扫,明显看到那墨绿的肩膀一松,他牵了牵嘴角:“楚引歌。” 楚引歌提气,回眸一笑,满脸写着“还有何贵干”的字样。 她的肤色白得扎眼,如一抔白雪抵抗着这炎炎烈日。 白川舟被这净白晃了眼,失笑了声,抵着上颚,不疾不徐道:“话没说完,我还会来找你,听你说怎么保护我。” 他的语调懒散,可气势却是迫人的。 又瞥了眼宋誉垂手握着的信,只觉这颜色俗气到让人难以忽视,语气冷了半分:“这三五个月.....还望二位在我跟前收敛些。” 言罢,就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待他走后,室内陷入了许久的沉闷。 一人拿着画刷补底灰,另一人在撩袖重新包扎伤口。 一时无话。 鸟雀也顿觉无聊,喳喳退了场。 宋誉抬头看了眼,方说道:“阿楚,是父亲。” 楚引歌还在想白川舟离开说的话,知道他误会她和宋誉的关系了,闻言愣了愣,思绪还没回神。 “是父亲告诉我谢昌的事,”宋誉带着歉意看着她,“父亲和谢师是密友,对不起,我刚刚不知如何和世子说。” 楚引歌摇了摇头:“你不说是对的。” 谁都知道不能和谢昌沾染半分,否则,就会莫名其妙地从这个人世间消失。 她有猜到这些辛秘史是师父告诉宋誉的,毕竟像宋誉这样以画为友的人,周围和他能说上话的也就她和师父了。 “不过你以后还是少提及谢昌的事罢,”楚引歌扼腕,画笔勾勒,“这人在宫中是禁忌。” 宋誉点头,又问道:“阿楚,若是世子爷当时继续问下去,你会怎么说?” “没想好,所幸内侍来了。”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敢诓他,”宋誉是真心实意地赞叹,“不过也是,你连藏书阁的暗室都敢去,那里是不是如传闻所说有很多机关啊?” 楚引歌的笔尖一顿。 “我不知道,暗室之物并非我所拿,”她抬眸看着宋誉,“我昨晚去的不是暗室。” 作者有话说: 楚引歌对白川舟:男女之防。 楚引歌对宋誉:送情书,打手背。 白川舟:.......驰名双标 第6章 黑衣人 相比眼前的彩绘,宋誉显然对楚引歌拿了何物兴致索然,浅聊几句,就失了话头,专注修修补补去了。 可楚引歌心里却是一团迷云。 她昨晚去藏书阁时,就听到屋顶有疾掠的脚步声,极其轻微,足以见得此人轻功极好,要不是她竖耳凝神,还不容易发现。 下一瞬,她往廊下一瞥,就看到一道高瘦迅疾的黑影从窗下倏尔闪过,她本着各偷各的盗义原则,就没去干扰。 哪想到这人倒是给她惹了不少麻烦。 此人不知去了何处,她只听“霹雳”一声巨响,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还没来得及细思,就听到金吾卫的高呼:“藏书阁有贼!”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袭来。 楚引歌心里腹诽此盗贼的轻功甚好,但盗窃技艺实属不精。 她撑栏一翻,往窗下一跳,哪想楚翎候在那里,她越过他的肩膀,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在其背后窜出,轻快地藏匿隐于黑夜中了。 他消失了,把她留在了这里。 似是在走前还回头往她这里瞧了一眼,之后就很是干脆地跑远了。 明明是他引发的骚动,却让她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之后就是她和楚翎的纠缠对招,以及突如其来的暴雨…… 现下细细觉出味来,那贼人昨晚应是去了暗室,触动了机关,才会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她感觉胸口一顿闷堵。 现下恐怕所有人都认为是女贼拿了暗室的东西,真是冤枉至极,她连暗室在哪都不知道,却还要替那人顶这么大一口黑锅。 她放下画笔,看向揽月楼的四处,极尽奢华。 左有一人之高的掐丝珐琅景泰蓝盆景,多镶南红玛瑙作花,右有铜镀金红宝石梅花盆栽,翡翠作叶,宝石作蕊,精雕细琢,纤秀华丽。 碧玺铺墙,豪奢华靡。 还好她昨晚虽磕磕绊绊,但也运气尚佳,没碰倒这两处宝贝,否则她现在就在刑狱司呆着了。 她用手触了触红漆窗棂,细看,才发现竟是铁作,且和碧玺有数不尽的银线相连。 难怪她昨晚无论用剑砍,还是用脚踹,窗皆纹丝未动,原来这些窗皆被牢牢地紧扣在墙。 她轻笑了声,倒真如昨夜她所想,这哪是个揽月楼,倒像极了至尊至贵的囚牢。 楚引歌看了眼乌木鎏金宝象缠枝软塌。 她的脑中突现那男人将她压制在身下的情景,调笑戏弄,轻笑缱绻,任她百般挣扎,劈掌绞杀,那人却能从容不迫地一一化解,令她动弹不得。 一个念头在心上陡然闪过。 楚引歌快步往前:“宋誉,你知道世子会武功么?” 宋誉还陷在画中,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举着笔刷,两眼茫然转头看着她。 背后是大开的出水芙蓉,他的墨绿衣袍纷飞,端坐其前,脸上沾了许铜蓝,眼神蒙了层雾气,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画手。 楚引歌摆了摆手,“罢了,问你也是白问。” “你帮我跟画院告几天假,这莲花要用大量的石绿,我去山上找孔雀石了。”她往楼下走去,想到什么又抬眸,笑意温润,“对了,那封信是我家阿妍写给你的,别忘了看。” 良久,宋誉才凝神,不对啊,他昨日才盘点过,画院的孔雀石还有足足三箩筐,用上十年都不足为虑。 阿楚这是在躲谁罢…… - 天佑寺,僧房内。 青鹤瓷九转博山炉内焚着香,青烟布绕,绵绵缕缕。 “剑师父,你一个练剑的,还整这么文雅,” 楚引歌被香气呛咳了两声,笑道,“不会是哪个小娘子送来的香吧?” 她刚伸手要拿桌上的荔枝,果盘就被挪走了。 左渊剔了她一眼,“我现在是出家人,哪有什么小娘子?” “ 楚引歌笑道:“剑师父,你算哪门子出家人。” 她从香炉底下的柜里摸索了片刻,不一会就拿出几个空酒罐放在桌上,“我可没见过喝酒的和尚。” “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中,”左渊忙放下果盘,将瓶罐收起:“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贱师父,贱师父地叫我,多不雅,你怎么叫那画画的,就怎么叫我。” 他说的教画画的,就是宋沂。 宋沂可比左渊严肃得多,若是勾线不到位,或是临摹得不满意,宋沂是真打手心,所以每次楚引歌见到宋沂时,总是乖巧地候在一侧,毕恭毕敬地叫着宋师。 她在宋沂面前可不敢造肆。 但左渊不同,他们的相识都和他人一样极富戏剧。 儿时,宋沂带着她和宋誉来天佑寺附近的山林采风绘景,结果有一和尚从古道上经过,看到她后,非说和她有眼缘,要教她习剑。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节 这个和尚就是左渊。 宋沂不同意,结果左渊就拿剑抵在他的颈侧,看向她:“要你师父还是跟我学剑?” 别无选择,楚引歌就开始跟左渊习剑,雷打不动地每隔七天,她必上天佑寺,明面上是烧香拜佛,实则是被迫学武。 而她也渐渐知道,这假和尚原是天池派的掌门,只是不知何故,退隐在这寺中。 按照左渊的说辞,江湖腻味,红尘勘破,幸得住持宽宏,容得他在这浊世还有一隅住地。 但楚引歌却觉得并非如此,若真是六根已净,就不会在深夜喝酒练剑。 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事,也有放不下的人。 可楚引歌无论如何逼问,他都未曾松口半分。 只是在前日醉酒时,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他们说她死了。” 她这才找到了契机...... 眼下,楚引歌剥了颗荔枝,白润入腹,满口香甜:“左掌门。” 她笑得灿烂,如旭日初升,令人一瞧,暖意肆散。 左渊指了指她:“你这个女娃娃别以为这样笑,我就不知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罢,又求我何事。” 楚引歌擦了擦指尖,从怀中将油布往桌上一放,冲左渊眨了下眼睛。 左渊狐疑。 拿起油布,打开一看,惊呼:“十二剑法!” 还没来得及细看,楚引歌就从他手中抢过:“师父,你别忘了你前天晚上醉酒后,说过的话。” “我说过什么?” “你说,”楚引歌清了清嗓音,模仿那晚左渊坐在树下的神色,手执酒杯,花叶簌簌,“——天语阁说她死了。我可不能告诉你她是谁。天语阁听说过没?啧,这都没听过?所谓天语,即替天言语,盘问天下要事,换言之,这江湖中所发生的事,没有天语阁不知道的。你想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想去?你若将皇城藏书阁中的十二剑法取来,我就带你去。” 楚引歌抖了抖书,笑颜盈盈凑近,“师父,书我可是拿到了,你也不能食言。” 她此生唯二愿。 一愿,赚钱养家,将赵姨娘奉养到老。 二愿,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父母是谁,得罪了何人,因何遭那场杀戮。 “好徒儿,那地不是你该去的。”左渊呷了口茶,眼神飘忽,“何况这醉酒后的话怎能作数?” “这么说你还想抵赖?”楚引歌佯装愠恼,将十二剑法抱在怀中,往外走,“我现在就去灶房把它烧了,左右对我而言无甚用。” 左渊见她就要开门,知道这小妮子倔起来还真是说不准,他忙拦了她,无奈道:“带你去,带你去,真拿你这个女娃娃没办法。” 楚引歌这才笑了。 “左掌门最好了。” 她眉眼一弯,梨涡轻显,仿若所有的烦心事皆随流云飘逝,与刚刚眉目冷淡的俨然两人。 “你呀,有事左掌门,无事贱师父。” 左渊睨了她一眼, “今夜亥时,烟驼胡同。” 楚引歌这才心满意足地将书交了出去,见他心疼地吹了吹十二剑法,如获珍宝揣于衣襟内,不禁问道:“师父,你见多识广,既然知道藏书阁里有这本剑法,那必然也知道那暗室里有什么罢。” “坏徒弟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就是昨夜我去藏书阁时,遇到了一个黑衣人……” 她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左渊,当然将揽月楼里发生的香.艳,一言含糊带过。 “……娴贵妃绝不可能是那黑衣人,那身高目测八尺左右,应是个男子。” “所以,你怀疑黑衣人是世子?”左渊思了片刻,摇头道,“不会是他,靖海侯府自从出了六城将军后,怕天家忌惮,就承诺三代内弃武修文,且皇帝还会时不时地派御医前去切脉,世子不可能会武功。” 楚引歌微怔。 世子不会武功,她却被他压制在榻动弹不得。 心下不知是惆怅还是不甘,没想到她被一个毫无功力的人挟制,那男人还在她耳边谈笑风生……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那黑衣人引来金吾卫,她一人相抵千人,进退失据,也不会受这样的重伤,也就不会被世子笑闹。 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是这可恶的黑衣人。 她忿忿道:“此盗贼甚是狡猾,若我再遇到他,非在他左右两臂砍伤数刀,以解心头之恨。也不知暗室里所藏何物,竟能引得皇帝如此看重,这十二剑法丢了也没听到有什么响。” 她拉了拉花和尚的衣摆,“师父,徒儿好奇。” 左渊瞅了眼她的指尖,这女娃娃从小就知道何时该柔,几许该刚,他对她就像老父亲对着闺女,这般撒娇怎么抵挡得住? 气笑道,“想知道暗室里藏有何物?” 楚引歌笑着点头,乖巧得不像话。 “哦,告诉你也可,但一本剑法只能换取一个秘密。想必今晚就不去天语阁了,”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瞥了她一眼,故弄玄虚道,“那暗室里藏有……” 作者有话说: 白川舟:我还会找你。 楚引歌:我跑得很远。 第7章 女发昏 楚引歌忙打住,“不听了,不听了。” 比起皇家秘辛,她还是更好奇自己的身世。 如脚底抹油般迅疾地挪到屋外,绿衫如蝶翼散开,在门后探出了个小脑袋,“剑师父,今夜不见不散。” 左渊挑了挑眉,暗骂自己确实是嘴贱,竟在她面前说了天语会,暗叹道,可再也不能在她跟前醉酒了,这女娃娃大了,不好糊弄了。 - 入夜,墨深似海。 楚府,素心苑西厢内,楚引歌端着铜盆,拿着温帕给赵姨娘细拭着脸。 她的精神头已不大好,双颊有些塌陷,面色灰暗,但见到楚引歌,还是会勉强说上几句话。 “棠棠,王氏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楚引歌摇头,浅笑:“姨娘别担心,我在画院当值,她纵使瞧不上我,也得顾着天家的颜面,不敢对我如何。” 她的眉眼如藏了一泓春水,声调温细,赵姨娘心中一软,“她没苛责你就好。” 又看着她已是姑娘家长开的娇俏模样,试问道:“棠棠,听闻宣安画院中有不少青年才俊,你可有相看中的?” 楚引歌将帕在盆里过了遍水,拧干擦着赵姨娘的手背,温言道:“姨娘,你忘了我及笄时同你说的话了?” 赵姨娘自然没忘。 去岁楚引歌及笄时,已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但棠棠却拉着她的衣摆,说不想嫁人,她那时看了几家,皆因棠棠是养女,不是入府为妾,就是二婚续弦,她想到自己的遭遇,自然也没看好,就想着再看看罢。 后来楚引歌考入宣安画院,又有一些人家派媒人来说亲,虽小家小户,与楚府不算门当户对,但嫁过去也算是正妻,可棠棠依然和她说,不想嫁人。 她以为是因为刚入官的缘故,棠棠应当有好些事要忙,这才又耽搁了过去。 现在觉出味来,她躺榻上惊起:“棠棠,你不会是想一世不婚罢?” 话音刚落就呛咳了好一阵,人如抖筛。 楚引歌忙去顺捋她的背,但双唇紧抿,未去否认赵姨娘的话。 赵姨娘急道:“不可!咳咳……你看看我这身体还能有几日好活?我还在,那王氏就已经将我们排挤至此地步,若我走了,你的处境就更艰难了,趁我还有些精力,姨娘从明日起,找媒人帮你相看城中公子可好?” 楚引歌摇了摇头:“姨娘,我想守着你。婚是女发昏,姻是女做囚,我不想嫁人。” 婚是女发昏,姻是女做囚。 赵姨娘悲从心来,她的多年婚姻被棠棠一语道破。 许是因为她的可凄,所以楚引歌才年纪轻轻就对婚姻失望,是她耽误了棠棠啊。 赵姨娘眼眶发烫,猛咳不止。 楚引歌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姨娘莫担心我,好好休养,我问过大夫,这病会好起来的,若真有那么一日……我自会从楚府离开。画院的俸银足以养活我自己了。” 赵姨娘看着她的神色极其认真,就知她早已筹划好一切。 这孩子打小就这样,看着文弱,但认定了事却是不回头。 她鼻尖发酸,道:“棠棠啊,女人孤身在世寸步难行,人言可畏,纵使发昏入囚,也可抵囚外的蜚短流长。” 楚引歌的手一顿,所以赵姨娘当初就为了阻那些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才入楚府当了妾。 但姨娘何错之有? 她只不过是受邀参加了一场诗会,却在豆蔻年华被人陷害,错得是楚老爷,可人们的闲谈笑语的都是轻浮的女人,仿若她才是众矢之的。 她的求救被人声鼎沸淹没。 她不得不入了囚,一入就是十五年。 赵姨娘慢慢闭上了眼,楚引歌默默将她眼角的泪擦了去,抱住了她:“阿娘,我本就没了生父生母,赤条条得来,也就不惧赤条条得走,所以哪怕不婚不嫁,遭人数落一世,我一点也不在乎。但我在乎你,阿娘再等等棠棠,待我攒够钱铺好路,就带你离开这囚牢,所以阿娘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赵姨娘在她怀中泣不成声,半晌,在她肩上点了点头。 她知道棠棠是在自缚枷锁,陪她一同自困于楚府。 她这么多年的慰藉,都来自这孱弱的肩膀。 这是她当初救棠棠的时候没想到的,那时正是她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时候,她受着一夜复一夜的折磨,喝着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何用。 直到看到街边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灰头土脸,嘴里啃着发霉的馒头,可眼神却是透亮清澈,她那一刻感受到了向上的生命力。 她将她带回了楚府,随口给个吃喝,她就如抽条的幼苗蓬勃生长,半年后她告诉她,我叫棠棠,你能带我去学画画么。 她问,为何要学画。 棠棠说,因为我的父亲很爱画母亲,我会画画就好像和他们在一起了。 虽然这话棠棠早已忘了,但她却记了十五年。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节 原来世上真有一世一双人的存在,但棠棠始终未和她提起过,自己的生父生母是怎么死的。 她不说,她也不会逼问。 她就带棠棠去拜师学了画,她托了母家的关系,才让宋沂收了徒,她也是暗中才知,这宋师父是前首辅谢昌的好友,画技了得,自谢昌被贬离邺后,他已是不常执笔,也不再收徒,只教自己的儿子宋誉。 但好在宋沂的妻子和母家大嫂是亲姐妹,好说歹说,宋沂这才收了棠棠。 她昏昏沉沉做着那几年母家兴盛的梦…… 楚引歌见赵姨娘睡沉了,这才恂恂退出了寝房,看天色已是不早,就匆忙赶去房内换夜行衣。 她为了夜中办事方便,从十岁之后,晚间就不让丫鬟贴身伺候了,让她们早早歇下。 但这回她刚戴好蝴蝶面纱,就听扣门响,如春在屋外说道:“小姐睡下了么?大少爷找您,已在偏厅等着了。” 楚翎找她? 他从未主动找过她,更何况是入了夜。 莫不是又怀疑她是女贼了罢? 楚引歌皱了皱眉头,回道:“好,我换身衣裳就去。” 她不得不将刚穿好的黑衣脱下,重新套了件浅碧碎花百褶罗裙,素白披帛,简单地绾了个发髻,素簪一支,快步往偏厅走去。 夜色转浓,星辰寥落,厅堂的灯火慵黄,照得人影修长。 楚引歌迈槛跨步,就见一魁梧男子坐于上首,不紧不慢地执杯啜茶,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缀,更衬得他身姿伟岸,楚翎的五官随楚老爷,冷峻奇秀,不苟言笑,多年的世家底蕴,倒显出他的一股清贵。 她上前欠身行礼:“阿兄找我何事?” 楚翎放下杯盏,敛眸看她:“揽月楼的那幅彩绘不好修复吧?” 他的声色听不出情绪。 难道是在试探? 楚引歌按捺心绪,温言答复:“雨势太大,毁得有些严重,得费点心。” 言罢就觉不对,楚翎怎么知道她去揽月楼了?这些都是画院内部的事务…… 她抬眸:“阿兄去画院找我了?” “嗯,”楚翎垂眸,呷了口茶,“下值路过,就进去了。” 路过?画院在外廷西路的北三所处,而他,楚引歌没记错的话,金吾卫都在内廷东路,养心殿附近当值。 这一个东,一个西,一个外,一个内,说起来怎么都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她看到他的耳尖有点微红。 一个大胆的想法陡然在楚引歌的脑海冒出:楚翎绕了那么远的路,不会是想接她下值一起回府吧? 她没拆穿,本想问问藏书阁女贼一事的着落,但她平日里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怕他认为是欲盖弥彰,就没说出口。 思忖片刻,她笑说道:“那彩绘脱色厉害,院里的材料不够,所以这几天我都得去山上找绿松石,不在画院。” “怎还要你去山上寻?画院就没个杂役?” 在楚翎眼中,画师只需做好画画本身,旁的皆可由他人代劳,何况是寻料这样的苦力。 但他溢于言表的关心,让楚引歌有些不适。 她笑了笑:“阿兄有所不知,这矿物有好有劣,若是等小役寻来至少得三五日,还得磨粉沥干,若是遇上不好的,又得重寻,那这些时日就白费了,倒不如我自己上山寻。” 楚翎看着她柔情似水,想着她那么纤细的指尖扒着那些灰土,山上又多藤蔓野枝,她那手腕轻轻一碰就见了红,若是被划到,还不得见了血?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他的心里却莫名忽地一疼。 更何况如果遇上那起了色胆的莽汉,她一个肩若削成,腰如束素的弱女子怎能反抗得了? “不可!”楚翎扬声,“我明日派两名护卫跟着你,纵使帮不了什么忙,但护在你身侧也能安心些。” 楚引歌暗暗叫苦,她上山还想去找剑师父呢,这有两个人跟着,还怎么堂而皇之地飞来飞去啊。 她不知楚翎是怎么了,好像从早间下马车后就有些反常,莫不是她的眼泪让他悲悯心大振了罢。 她忙周旋道:“阿兄不必,那矿地是天家的,本就有人看守,十分稳妥。” 不过她隐去了看守人是个老者,总在树下昏昏欲睡的身份,所以她才能来去自由。 她又和楚翎解释了几句,诸如矿地沿途皆有标记,不可被画院之外的旁人看到等等瞎话,后者才得以罢休。 天色已愈发昏沉,恐是过了她和左渊约定的时辰了,楚引歌往上首觑了眼,楚翎依旧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只是他的耳畔愈加发红。 蝉鸣渐息,楚引歌佯装困乏,打着哈欠,羽睫微敛,琥珀般的瞳眸浸润了层水雾,眉目缱绻。 “困了?”楚翎看了过来。 楚引歌捂嘴含着歉意笑了笑,她其实还是没太搞懂楚翎这趟来得用意,不会就只是跟她闲谈罢? “那就早早歇下罢。” 还真是跟她来闲话家常的?楚引歌压住心中的疑惑,欠身道:“是,阿兄也早些休息。” 话音刚落,就见刚刚握着瓷杯的修指伸在她面前,骨节分明,掌心上静躺着一个青瓷小瓶。 她抬眸望向他。 楚翎避开了眼神,只是红晕从颈侧漫上了耳后,像落日时的余晖,带着不可言喻的羞赧。 他低咳了声:“睡前抹在手腕上,指痕消得快些。” 作者有话说: 楚翎:她很柔弱,需要我保护。 楚引歌:他很异常,我得编瞎话。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跪谢了~ 第8章 天语阁 夜风潮腻,穿过半卷的细篾竹帘,吹得灯影重重。 人心也跟着飘忽悠荡。 楚翎走了有一会了,可楚引歌却在原地失神了片刻。 那青瓷小瓶的盖子上刻着“易健堂”,这是世家贵族专供的药房,用得都是精品药膳,就这么小小一瓶,恐就得五十两。 是她十个月的俸禄。 楚引歌心中有些苦涩,她哪有这么精贵,那指印睡一晚就会消了,哪还用涂什么膏药。 她现下才明白楚翎这晚来的意图,和她绕了这么多话,兜兜转转就是为了送出这个瓷瓶膏药。 他应当是还在对早间的事感到抱歉罢。 但依楚翎的性子,致歉的话是难以启齿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 他明明是在表达善意,可楚引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是一种怜悯,他们虽在同一屋檐下,可却是云泥之别。 她连五两的药钱都得省吃俭用一个月才可攒下来,而他出手就是五十两的玉膏,就为了给她消这几个若有若无的指印。 楚引歌换上夜行衣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心眼过于狭隘了? 楚翎他确实是没有恶意的,只不过想弥补愧疚罢了。 可若是他知道,他昨晚刺了她三剑,今早被皇帝在殿上大骂无能,他还会有这样的歉意么? 她这般想着,反倒是自己于心有愧了。 她毅然将青瓷小瓶放进了柜子的最里面,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还回去,否则被外人知道,落下“私相授受”的话柄于谁都不好。 边思边往外走,她迅疾地从楚府翻墙而出,这般晚去,还不定要被左渊怎么埋怨了。 可一靠近那追欢卖笑,楚引歌这才反过味来,烟驼胡同不就在华思楼的后头么? 一个正经的组织怎么可能开在烟花柳巷附近?! 这和尚不会是借机来喝花酒的罢? 她脚尖刚落地,就听到左渊的声色传来:“逆徒怎来得这么晚?” 楚引歌望过去,只见他着一身月白锦服,头束冠玉,双臂抱剑,气质儒雅地站在胡同的尽头。 她走过去,拽了拽:“哪弄的假发?还挺顺畅透亮。” 左渊拍打她的手背:“什么假发,这可是你师父剃度前的头发,小心碰着,珍藏十一年了。” 楚引歌忍不住笑出声:“剑师父,还真别说,你有头发还挺俊俏,能看得过去。不过不会是拉上我来喝花酒的罢。” “你就会揶揄我,”左渊轻嗤,“你不知那天语阁虽是迎天下人,问世间事。但却有'三不',一不让出家人进,二不问朝中事,三不准逗留到破晓。” 这倒是有点意思。 又听左渊说道:“不过你这一身黑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去问事,不是挑事。” “你徒儿好歹也是邺城第一女画师,总得挡人眼目些为好。” “啧,包袱真重,”左渊有节奏地扣着华思楼的后门,三拍两敲,道,“纵使你不带帷幔,面纱等物,待会也会有人给你我面具,这天语阁从不以真容示人。” 俄顷,门开。 一着彩衣委地,上綉凤尾暗纹的少女迎面出来,十指纤纤,白兔面具下美目流盼:“少侠可有玉牌?” 楚引歌看左渊递了个物什过去,上书“天池”二字。 那女子见了,交还玉牌,褔了褔身:“奴唤水影,二位随奴来。” 楚引歌和左渊跟随,步入抄手游廊,檐下六角宫灯高悬,两边挂满了的面具,或怒或嗔,但被幽黄灯火映照,都像被注入了灵魂,生动十分。 水影说道:“二位任选一个。” 楚引歌一眼就相中了黑蝴蝶缎制面具,上有浮雕羽翼,带着野性的放荡,蓬勃的恣意,仿若下一瞬就振翅飞于苍穹之中。 “这倒是比那蝴蝶面纱还要衬你。” 楚引歌带着面具偏了偏头,刚刚那话是从她师父口中说出来的,但声线已全然变了,颇有几分憨状和慵懒,倒是和他面上的猫脸面具极配。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节 原来这面具里有层特殊水膜,贴肤的同时还能变声。 这设计倒是巧妙得很,可想而见阁主的精思。 两人继续前行,踏过幽径,穿过竹林。 一墙之隔,似还能听到有人交谈:“世子爷这几日是来不了,听说被侯爷打得不轻呢。” “还不是他自己闯出来的祸,都敢在宫中狎妓,要我说,这邺城第一纨绔非世子爷莫属。” “听说皇上倒没想重罚他,只让他去揽月楼监工,但楚翎早看他不顺眼了,趁着众臣都在,掇着言官,狠狠地为了这事参了世子爷一本。这头娴贵妃还因暗室失窃的事跪着,那头世子爷又因风流被笑话,侯爷面子上挂不住,当场就扇了巴掌,回府后更是重杖三十,也是活该。" “侯爷早把他弃了,一个纨绔哪能撑起侯府门面?要我说,这侯府的定数还在他弟白川衍手上。" “不说侯府了,舒兄,你好了没?我快憋不住了。" ....... 这墙后头竟是华思楼的厕房。 原来两男的如厕也会闲谈,不过重杖三十落在身上,那人恐是半条命都要去了。 楚引歌垂眸。 抬眼间见左渊和水影已走至极远,匆忙跟上。 又跨了几个拱门,水影将他们领至一排破损的平房门口,言笑道:“面具共千两,二位贵主谁出银两。” 楚引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复问了遍:“几.....几钱?”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变声面具的缘故,声色竟是嘶哑的。 水影自是看出了不会是眼前这位出钱,转尔面向左渊,含笑道:“千两,蝴蝶面具九百九十两,这位贵主的一两,还有九两是带路费用。" 楚引歌指了指自己的脸:“这个要九百......九十两?” 声调愈发哑然。 她迅速盘算着,这得不吃不喝十六年才能买下一个面具,亏她刚刚在府中还在对楚翎的铺张嗤之以鼻,现下她竟不知不觉地花去了九百九十两,简直是打肿了自己的脸。 “是的贵主,您独具慧眼,选中了阁主亲手打造的面具。”水影安慰道,“您下趟来,就可以不用破费了,还可以继续带。” 这黑心阁怎么还可能有回头客?! 楚引歌看了眼师父。 “咳咳,爱徒,"左渊接到暗语,“我感觉此面具不太衬你,肤色更黑了,要不再去换一个?” 这改口倒是快,天黑成这样哪看得出肤色,仿若刚刚对这面具赞不绝口的不是他。 楚引歌却毫不犹豫地接下话口:“好!师父言之有理!" 两人丝毫不顾及有无颜面一事,天大地大银两最大,他们才不管是何方神圣做的,一唱一和就要往回走。 水影忙拦下:“天池派的掌门想不是第一次来了,应当知晓我们天语阁的规矩,拿走的东西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话毕,楚引歌就见他们的四面围上了三层暗卫,且内力极深,她若不是有点功力,恐怕都站不稳。 她凑近,对左渊说道:“师父,我们是来问事的,不是来挑事的。你先帮我垫垫,我日后还你。” 左渊觑了一眼自己的穷徒弟,这日后是何时恐就不好说了,估摸着得等到她坐上画院的掌院,才能还得起了。 但被这么多人围堵,且楚引歌左臂又有伤,还是花钱消灾来得快些,他不情不愿地从怀中,袖里,鞋底,假发中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银票,递给水影:“数数。” 这充满脚臭味的银子......水不影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 而那帮暗卫在左渊掏出银两的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影点得仔细,浅笑道:“刚好。” 她将面前的房门一推,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二位请进,水影告退。” 言罢就倏尔不见了。 楚引歌看着那扇年久失修的房门,轻啧:“这黑心阁主赚如此多银两,连个门都不舍得修,可见抠门。他莫不是将银两都花在雇暗卫上了?” 左渊将她一把提了进去,好气道:“你还敢说?要不是有你这样的冤大头,他能赚这么多?” 怒气从他的那憨懒的面具里出来时,已变为撒娇意味的嗔怪。 楚引歌忍不住笑出了声。 双脚一踏入房内,烛火四起,她还没来得及看看这破屋里的陈列,就有四名戴猛虎面具的壮汉不知从哪窜出,用黑带覆上了他们的双眼。 或是台阶,或是鹅石,七拐八转,楚引歌走得磕磕绊绊。 约莫一炷香后,风声退,水泠响,潺潺幽幽,淡香拂鼻。 她听到身侧的壮汉说道:“二位贵主,天语阁到了。” 楚引歌抬眸,琉璃亮光刺眼晃神,她用手挡了挡。 半晌,才得以适应,缓缓松了手,却怔愣在地。 她吞咽了一口,暗忖道:“这黑心阁主,有点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下章阁主来了嘿嘿~ 第9章 面具魂 楚引歌在来时就在想,这附近也没个宇榭楼阁,唯好的建筑也就华思楼,这天语阁不会就是个噱头吧? 走到那排破旧不堪的平房前,她更是失望,就这还好意思要求人家不逗留到破晓?谁稀罕...... 直到此刻,她方知是自己想错了。 替天问话的天语阁竟建在邺城地下! 足有三层,檐瓦均是璨碧琉璃,明珐华莲花纹,斑斓又不失雅致,精美不言而喻。再凑近看,上书“天语阁”三字,笔触凌厉,矫若惊龙,可见书写之人极具锋芒。 更令人拍手叫绝的是,楼阁的后头是悬水瀑布,整个天语阁仿若被架在洪流之中,好似云雾翻涌,抬头处,便是翡翠做的漫天繁星,天河夜转,银浦流云,倒真像话本中的神仙住所。 内敛清雅,极富美感。 黑心阁主的建筑工学,可称得上是她所见过之最。 踏着水路,步上白阶,堂内灯火通明,马上有带玉兔面具的小厮出门相迎,给他们一个木牌,上刻“井宿"。 小厮解释道:“天语阁每晚只接二十八客,先后顺序按照《淮南子》中的九野二十八星宿排列,二位贵主拿到的是'井宿',也就是第二十二位。” 他拉开一扇雅间的门:“还请贵主在这稍坐片刻。” 内有紫檀嵌掐丝珐琅六角灯燃着明明火烛,入目之处,皆是不俗之物。 楚引歌落坐,看着手中的木牌,这阁主倒是讲究,连等个位都有这么些虚架子。 少倾,小厮就捧上琼浆玉液,珍馐美馔,连瓜果都瞧着比外头的水润十分,皆是上品。 楚引歌吃了面具的亏,怕他们讹人讹得神出鬼没,便问上一句:“这些几钱几两?” 小厮笑道:“阁主说了,入了天语阁就是贵客,谈钱俗气,自是用物交换。" 用物交换? 楚引歌不解,还想追问,小厮已经关上了门。 她看向左渊。 剑师父已经拂袖把盏,这和尚遇上酒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师父,那小厮刚刚说得是何意?” 左渊给楚引歌也添了一杯:“天语阁替天开口,能知天下大小事。很重要的一点是——情报互换,所问者得拿所知的江湖大小事去交换自己想问的事。” “也就是说,我想知道生父母是谁,还得提供他们其他情报?” 左渊喝得不畅快,将面具取下,一口闷才觉爽利,笑道:“没错,至于这情报有没有价值还得他们来衡量。” 楚引歌从椅上腾地站起:“可我除了知晓画法,略懂剑法,哪还知江湖大小事?" “你不是知道谢首辅的事?”左渊半卧在榻,不疾不徐地说道,“这天语阁虽不过问朝中事,但有一人除外就是谢昌。阁主似是对谢首辅很感兴趣,凡是提供谢昌的信息,皆可交换。” 楚引歌这才坐下:“可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一知半解已比大多数人了解颇多了,阁主应当不会不买账。" 左渊又将酒杯往她面前递了递:“尝尝,这酒不醉人。” 楚引歌这才宽了心,手执酒盏,凑近拂闻,香甜却不腻,浅尝,似是掺了茉莉,满口馨香。 她也总算明白为何这里会有三不的界定,人间仙境,何人不想长待于此地?梦幻颓唐,耳根清净,远离俗世,无人干扰。 片刻,小厮扣门轻启:“贵主跟奴来。” 楚引歌随之。 回头看左渊却未挪半分,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自个去,自己在那啜酒赏景,好不自得。 这和尚果然是来喝花酒的....... 沿着玉梯,满墙高悬挂画,有水墨写意,笔韵高简,也有宫廷恢宏,章法稠密,一看就是大家所作。 楚引歌是以画画为营生的,自是大感兴趣,驻步想看看落款,是哪位高人所绘,却听到小厮促请:“贵主。” 她不得不跟着往上走,行至三楼,走至长廊的尽头,小厮摇了摇铃铛:“阁主,井宿到了。” 推门而至。 楚引歌缓行步入,烛火幽然,暗香涌动。 房内的三面皆是通顶的紫檀书架,架上是数不清的小抽屉,有些抽屉的把手前绑着红绳,有些没有。 另一面挂着一幅画帙,从笔触来看,应和楼道内的那些画同属一人。 虽说是人物画,但却是两人背影,一曼妙女子身着素衣,手牵一蹦跳小女孩往山上走,稚儿手中握着莲蓬,水滴蓬勃欲出。 淡墨微染,怡情悦性。 但楚引歌却浮起一丝莫名的情愫,抑哀抑悲,许是这里的氛围都太过迷魅了罢,连她都沾染了几分乱离。 不过这画放在这里颇有些诡谲怪诞,实在不甚相符,可想这阁主虽对建筑颇有心得,但对画上的造诣不深。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节 楚引歌再往前走了几步。 一人坐于长案前,脊梁挺直,玄衣锦袍,面上是个无表情的黑灰面具,扼袖添茶,淡说道:“坐。” 迫人的气场,扑面而来。 这应该就是那面具卖她九百九十两的黑心阁主罢。 不过巧得是,这人虽威势赫奕,但声色却和她一样,都是嘶哑的,想必他脸上的面具也是自己做的。 这倒是极大地消除了楚引歌的惶惶,她甚至还有心思观察起了旁的事物。 比如阁主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个男人的手,毕竟脸上都蒙了面具,唯手指方可琢磨。 风骨,修长,白皙如玉,肌骨匀亭,指节处微微泛着粉意,执杯洗盏,有道骨仙风之气。 确实好看。 就这双手捧颗葱都能被说成仙草了罢。 楚引歌不自主地舔了舔唇,看着那骨节分明的修指将杯茗置于她的面前,袖下的皓腕露了一小截,白得晃眼。 “贵主所问何事?” 楚引歌从他的手指上挪开了眼,装模作样地握盏呷了口,茶香四溢。 因对方实在太过肃然危坐,她也不由自主地端整腰板,温言道:“阁主,我所来是想求问父母是谁,自己是谁。” 想是来此地的人,除了问事就是寻人,男人听闻后依然从容不迫地洗盏,坦然自若。 声色淡淡:“用何交换?” “谢昌的生平可否?” 阁主微顿,缓缓放下杯盏:“哪段?" 这还有好几段?楚引歌压下心中疑惑,她从宋誉那里也只了解到谢昌贬谪前的那部分,如实告知。 阁主轻咳了几声,判这咳声,许是有沉疴顽症在身。 为了赚钱,这黑心阁主也还挺辛苦的,连命都不要了,也挺可怜。 静默几息,他酌了口清茶缓了缓:“这段,不新鲜了。” 也就是说,这情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楚引歌喉间一哽,马上收回了刚刚的同情。 不过也是,连左渊都知道这位阁主的癖好,旁人自也知道,那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早打听得明明白白,不过刚刚这人问得是“哪段”,那就意味着谢昌贬谪后必定没死,这消息对宋誉和宋沂来说,肯定得他们欢喜。 但此时楚引歌没法分心,她努力回想还有没有旁的新鲜事,可任她如何绞尽脑汁,也没有其他的好相报。 两人相坐无言。 对坐的男人似是也看穿了她的空想,丝毫不顾情面地晃动了下手中的铃铛:“下一位。" 这是在逐客了。 门外已有动静。 楚引歌心有不甘,费了这么大的一番周折才到这里,还没问清楚就要被驱逐,也太憋屈了。 这阁主既然这么喜欢画,她的脑袋闪现一法,忙说道:“等等。” 男人抬眸。 眸色平静,仿若深海,望向你时,如落满室清霜,寒意涔涔。 屋外的铃铛已响。 楚引歌与他对视:“我能拿到谢昌的《赏莲图》。” 这人既喜欢谢昌,又喜欢画,她何不将两者结合,这阁主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宋誉说过《赏莲图》早已没了真迹,宋沂也赞过她的笔法与谢昌几分相似,她若临摹一幅,凭这位阁主鉴画水准,应当也不会被发现罢。 果然在门动之时,男人冲屋外发了话:“等等。” 他看向楚引歌,相看几息,眸色闪过几丝讶然,尔后松了口:“何时送来?” 果不其然他对谢昌的画有兴趣。 楚引歌放松地啜了口茶,缓说道:“两个月。” 她又反客为主,笑道:“不过阁主,我可以将《赏莲图》送来,但我怎知你能不能帮到我?” 笑眼浮浅,黑蝶欲出,一剪长夜的温缱,于室内更添魅惑。 男人盯了她片刻,似是头回听到这样的挑衅,低笑了声。 浅浅的笑意太轻,那气音连面具都未识别出来,原身声线从面具底下溢出,竟是好听的少年低音,敲冰击玉,泉水叮咛。 楚引歌觉得自己魔怔了,竟觉得这低笑像极了世子爷。 她抬眼,不可能,两人虽眼型类似,但眸色太过迥然不同,一人风流多情,而眼前人虽笑着,眸底却未达笑意,静穆幽邃,如同深渊。 更何况白世子被打了三十重杖,估摸都下不了榻了。 笑声浮在空中,还未滚落,就被轻轻揭过。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寡淡,开口即哑声:“天语阁做得就是替天说话的事,老天爷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言下之意就是,天语阁若帮不上忙,那天下之大就没人能帮得了她了。 许是他的言辞太过自信,也或许是他的王者气场过于强大,让人不得不去信服,楚引歌没再多问,也无从选择,只能信他。 楚引歌眸色闪动,一饮而尽:“好,两月后我会再来。” 推门而出。 他在她后头漫说道:“也希望贵主不要打诳语。” 语气寒意津津,带着不言而喻的警告,刮肤刺骨,楚引歌心下一颤,明白若是骗了这阁主,凭他的本事,恐是不会让她好过。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未回身,佯装镇定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而屋内的男人此时也缓缓起了身,他目前的身体不适合久坐。垂眸间,见刚刚女子落座之下似是有黑色一物。 修指拾起,丝柔轻薄,竟是黑蝶面纱,本是冷涔涔的眸底如掷了石子般泛过涟漪。 在门开之际,他悄然地将面纱拢于袖中…… 而另一边掉了面纱的楚引歌还浑然未觉,下楼梯时,依然有小厮领路,但却没再催促,她驻步细看了看,如雷劈在地。 那些挂着的画署名皆是——谢昌。 她惨了。 难怪那阁主要在她临走前甩下警告。 她早该想到的,这人对谢昌这么狂热,必会收集他的画,只是她当时想起的是宋誉说的那些流言,画早被宣康帝全部烧到地下了。 她便没往这块想,现下看来,是到地下了,都被这阁主收纳了。 楚引歌眼眸一转,心下惊呼不妙,这黑心阁主不会在欲擒故纵,贼还捉贼吧? 那《赏莲图》莫不是也是在他手上? 楚引歌轻敲着自己的脑袋,回想他漫不经心的最后一句话,这分明就是淋漓尽致的警示。 心下更慌。 看这阁主的暗卫内力,想必要杀一个诳言乱语的人很是轻易。 两个月后莫非就是她的死期?! 待走出平房的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时,夜色已微微露白,不再如墨那般深沉。 可楚引歌的脑袋却愈发昏聩。 暗觉此事还得去找宋沂,毕竟师父是谢昌的密友,对谢师的笔法很是了解,纵使那幅《赏莲图》真迹真在阁主手中,她临摹一幅,佯装不知是假图送上,卖惨抵赖自己也是受骗者,这样阁主也不会拿她怎么着罢。 无非就是不帮她做事,加入天语阁黑名册罢了。 正思及,水影从檐下闪出。 将银票递过来,看向楚引歌,声色盈盈:“阁主有言,面具有魂,是它主动选择了贵主,这钱不该收。” 楚引歌诧异:“你是说阁主将这个价值千两的蝴蝶面具赠予我了?” 水影微微颔首。 左渊接过银票,正好九百九十两,更是忿忿:“你们这阁主是不是吃错药了,放着九百多两不赚,赚我这一两?” 水影浅笑:“阁主说与姑娘所谈甚欢,很是投缘,愿姑娘常来。” 楚引歌一脸狐疑,心下更是讶然,盘想了两人刚刚的交谈分明是话不投机,疑信参半,哪来的甚欢和投缘? 正欲开口,却见左渊转向她,眼神中填满了不争气,痛心疾首道: ——“逆徒,你.....你是不是用美人计了?” 作者有话说: 棠棠: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敢。 这一章大肥章,嘿嘿,给阁主排面。 下一章要算进榜单字数,所以明晚九点不更新,在周四零点更新,大家不要等哈,乖乖睡觉~周四白天看就可以啦。 第10章 冤家窄 这一问声如洪钟。 那些藏匿在各个角落的暗卫定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然楚引歌怎能感到周围气波的乱颤? 这些侍卫憋笑憋得倒也很是辛苦。 楚引歌顿觉窘迫,想让剑师父别瞎说,拽了拽左渊的衣摆。 未曾想他的三千青丝与袖面上的锦线勾缠,一扯,假发很是不争气地掉落,如一缕黑风洋洋洒洒在众人面前飘垂。 就在月落星沉之际,左渊头顶的光秃照亮了这一方寂静小道。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1节 ........ 静默几息。 秃如其来的画风,令在场的众人始料未及。 周遭空气都凝冻了瞬许,比之前更冷寂。 楚引歌率先反应过来,慌忙将假发拾起,抖了抖,替师父拢好。 水影敛了笑意,冷声道:“掌门已是出家人?” 一丝危险的气韵漾起。 天语阁的三大规矩之一就是出家人不可入内,左渊甩了甩自己的假发:“这几年吃咸了,脱发。” 但水影等人岂是这般好糊弄的。 楚引歌已感觉更强的气凝在逼近,她忙拖曳着自己师父如飓风般闪到华思楼门外,丢下一句:“水姑娘,和你家阁主说一声,好意我心领了,常来就不必了,两月后我来交画决不食言。” 水影欲派人去追,却被拦下。 见平房内信步走出一长身如玉的男子,乌发用一濯绛之色的丝带简单束着,背脊挺直,玄袍猎猎,虽带着无表情面具,却有让人难以忽视的震主之威,凛凛赫奕。 “阁主,” 水影作揖,“那天池掌门竟然是个....." 男人轻咳打断,眸色漆黑,哑声道:“他是个假和尚,不必理会。" “查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 翌日,天色熹微。 楚引歌已候在荀兰苑布膳,昨夜恍如隔世。 虽然她心中很是不愿在这侍奉,但若是她因王氏昨日早上的几句话置气不来的话,那姨娘就得拖着病身自己来了。 寄人篱下的人是没有选择的。 “呦,昨儿个不是还挺硬气的么?怎么今日就巴巴地赶来表忠心了?”王氏吹着鲍鱼粥,小口抿着,“不是我要说你,阿妍向着你是她善良,但你自己也得有分寸,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虽无父无母,是个弃儿,但好歹楚府养了你十一年,好吃好喝地待你,对你也算有恩罢,你怎还能跟我这个当家主母叫板.......” 弃儿,有恩.....好一顿数落。 可楚引歌前夜去宫中取十二剑法,昨晚又是去了趟天语阁,还未睡上两个时辰就立在这里伺候,头脑已是晕晕沉沉。 王氏的话,左耳朵还未进,右耳朵就已出,根本就无法思及她那翕动的嘴里吐出了什么话。 直到听到一声怒喝:“楚引歌!你竟还敢闭眼挑衅我!" 楚引歌被惊醒,撑了撑惺忪的眼皮,挑衅实在说不上,只是那叽里咕噜的碎碎念太过催眠,她这是在王氏的念叨中,站着入定了。 “母亲,抱歉......" 话音未落,“啪”,清脆狠戾,楚引歌的面上添了五道鲜红指印。 她怔忪了片刻,感知苏醒,脸颊上迎来了火辣辣的疼。 正从廊下有说有笑来用早膳的楚氏兄妹听到动静,忙冲进房内,一看到楚引歌脸上的红痕,又看了眼王氏还未垂下的手,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母亲,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先开口的竟不是楚诗妍,而是楚翎。 他端看着触目惊心的指痕,怒火直燃,叱道:“这屋里的下人都是瞎了么?不知道拦着?!” 偏袒,关心,不言而喻。 王氏蹙了蹙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又抬眼见翎哥儿的眼神望向楚引歌时满是疼惜。 她面色倏地白了一瞬,定了定神,笑说道:“翎哥儿,我知道你和妍姐儿都是心地良善之人。可你一上来就对母亲一顿指责,怎么不问问前因后果?” 边上的管事刘嬷嬷倒是会看眼色,上前添补道:“少爷,大小姐,这事本就是二姑娘有错在先,竟在夫人说话时睡了过去,如此大不敬,夫人这才......二姑娘这般不懂规矩,子不教父之过,这是会被外面的人说闲话的,丢得可是楚府的面,更何况老爷还是礼部尚书呢,夫人稍稍训斥下也是为二姑娘好啊。" 主仆俩一唱一和,一点漏洞都未曾有,任谁听了,都觉得是楚引歌犯了大错特错。 可她们却丝毫不提及王氏说了何等难听的话。 楚引歌垂眸静听,不曾有半分辩解。 楚诗妍心疼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道:“那也不能动手啊,母亲好好说便是。” 她对一旁的丫鬟说道:“将母亲妆奁上的那罐'易建堂'的膏药拿来。” “不用了,阿妍。”楚引歌摇了摇头,对王氏垂首道,“母亲教训得是,是我不知礼数,还请母亲勿伤心上火。" 上回王氏对她说了讽语,就被有心人传到赵姨娘耳中了,这回她若被传扇了巴掌,姨娘恐更是心伤,病情加重。 楚引歌双唇紧抿,面色淡淡说道:“我日后必会谨言慎行,还望母亲大人大量,将此事化了。” 王氏活了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楚引歌的用意,她无非不想让那姓赵的贱妾知道才服软罢了。 不过楚翎和楚诗妍都在,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笑道:“这是自然,一家人哪有仇。棠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和翎哥儿,妍姐儿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母亲也是一时心切,你能不怪罪母亲便好。还有母亲这丫鬟环伺,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有这份孝心就好,不用上赶着来尽孝,你若困了,就去小憩会罢。” 心慈面善,全然不似刚刚挑眉说她“弃儿”的模样,也不知是谁寅时不到,就派刘嬷嬷来叫她起床服侍。 她要在楚氏兄妹俩面前扮演她的好母亲。 楚引歌像咽了苍蝇一般恶心,不予多说,敛眸退下。 却又听王氏说道:“等等,看这小脸红的,刘嬷嬷,你的眼力见呢,还不快将那易健堂的玉膏拿来,让棠棠带着!” 声色振振。 楚引歌觉得腹腔呕腻感不住往上翻涌,若是收了这虚情假意,楚引歌怕是接下来的几晚都不得安眠,但若是不收,又会落下“二房不识好歹”的话柄。 她咬了咬唇,眸底是几不可察的隐忍,青衫幽兰,正欲开口,楚翎替她说了话:“母亲不必送了。” 王氏听言,想是刚刚自己多心了,翎哥儿怎么会对这贱婢有异样的情愫,笑道:“翎哥儿这就不懂事了,虽然棠棠不是母亲亲生,但也入了祖祠的,你也该当亲妹妹看待......" 话还没说完,楚翎就打断了:“我昨日送了一罐给棠棠。” 他看着眼前肤如凝脂的可人,脸上却生生落了红印,乖软纤弱,他的心口泛疼,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将眼前人揽于怀中的冲动。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对楚引歌温言道:“回去敷敷脸罢。” 语气温柔似水,连硬朗的眉眼都软和不少,哪见平日里的冷漠锐利。 这话霎时在屋内炸开了锅。 那些奴仆将目光看向楚引歌,少爷除了大小姐外,何曾送过东西给其他女子?也未曾听闻他和二姑娘有何交集,可现在却如此关心楚引歌,定是二房使了狐媚子术,皆是一副“二房要攀龙附凤”的斜睨神态。 这下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恐怕不出一个时辰,满府都要传出“二姑娘之所以还不嫁人,原来是存着要当大少奶奶的心”等流言。 楚引歌知道楚翎是好意,解她之困,但他不懂后宅闲言碎语都是这样传出的,这反倒会将她困陷更深。 王氏更是一记寒风扫过来。 远处晨钟敲响,撞碎晨辉,梵音空灵悠远。 楚引歌垂眸看着窗漏的光束,斟酌措词:“母亲,那膏药是阿兄托我给妍姐儿的,我本想今日拿给她,还没来得及。” 这话倒是说得通,众人的神色皆是一松,只是楚翎面上一沉,她在极力和他撇清关系。 “我现在就回房拿给妍姐儿。” 话毕,楚引歌再也待不下去,匆忙离开,楚诗妍眼看就要追出去,却被王氏拦下。 这些借口落在旁人耳中就翻篇了,但王氏可是摸爬滚打从七品芝麻官夫人坐到现在的尚书夫人,她到这时岂能看不出翎哥儿对那贱婢的男女之情? 楚翎还盯着门口离去的那道身影,王氏握拳,敛容扬声道:“翎哥儿和妍姐儿留下陪我用膳,其他人都出去。” 房门闭阖。 楚诗妍很尊母意,落坐后就大口喝着海鲜鲍鱼粥:“还是母亲这的早膳好吃,鲜美暖胃。” 但眼前的哥哥和母亲却是一口未动。 她捧着乌金釉瓷碗:“今日你们都好生奇怪,我一人吃着也没劲,再喝一口我就去看看棠棠如何了......" “别提她!” 王氏和楚翎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只是王氏厌恶提到楚引歌这个名字,听到就脏了耳,百般嫌弃,而楚翎是出于爱护,他知道母亲察觉到了。 楚诗妍怔怔:“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王氏冷哼一声,“你问问你哥哥心里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事。” 楚翎一想到楚引歌脸上的红痕,也寒了声:“昨日我已去信给父亲,让他今早从梁县回来后直奔靖海侯府,我会在府门口等他,给阿妍退亲......" 这哪是乌七八糟的事,简直大快人心,楚诗妍的唇角上扬,果然母亲说对了,父亲和哥哥对于婚事早有定夺,又猛喝了一大口鲜粥,但之后却越听越不对。 “.......阿妍及笄后,我也该成家了,届时会另寻它处开府,也请母亲这几个月对我未来夫人好一些,若是下次再让我看到,就休怪儿不顾母子之情了。” 声色是淬了冰的寒剑,敲骨剥髓。 言罢,楚翎就甩袍大步走了出去。 楚诗妍听得云里雾里,剥着虾迷迷糊糊问道:“未来夫人?母亲,哥哥这是要娶谁?” “还能娶谁?”王氏双手掩面,再也顾不上在儿女面前的风度,长哽道,“他要娶二房从街上捡的那个小贱婢!” 楚诗妍手中的红虾掉落,滚了一地的碎阳。 - 楚引歌让如春将膏药送到楚诗妍的院内,自己揽镜看了眼,脸上红得厉害,王氏扇过来时,那腕上玉镯又顺势剐蹭,竟有些血珠往外渗。 若不处理,恐会留疤,且左臂上也该换药了,便换了套浅水绿短襦长裙,戴上白纱帷幔出了府,直奔燕喜堂而去。 雨花巷口。 燕喜堂正对就是易健堂,同样是药铺,一个平民,一个名贵。 即便它们都是在一条街上,当面锣对面鼓的,但往两家店进出的穿衣打扮却截然不同,那易建堂的小厮穿得都比去燕喜堂买药的正主要光鲜几分。 眼下,易健堂门口停了辆华盖马车。 楚引歌扫了眼,装饰奢华考究,窗幔都镶金线暗纹,车厢外錾刻掐丝珐琅,铺张华靡,可想见内里更是豪奢。 不知里面坐着的是何等人物,易健堂的厮奴站满两排,点头哈腰,一盒盒药罐跟不要银两似地往马车上送。 那和楚翎送她的一样,皆是青瓷瓶,一罐五十两。 微风拂拨,白纱轻掀。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2节 楚引歌掂了掂手中的碎银,苦笑了番,迈进燕喜堂。 却不想右脚还未跨入,后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散漫又慵懒:“楚引歌,跑哪上值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很甜!明晚正常21点更新,之后都是正常点更新哈~ 希望天使们多多收藏,跪谢啦~ 第11章 愈伤痕 艳阳天,飞絮漫卷。 声色漾入耳畔,楚引歌的后脊梁一僵,原来那华盖马车里的人物是世子爷。 冤家路窄。 他不是被打了三十重杖么?怎能还能下榻? 楚引歌佯装耳背,脚步继续无畏往前。 “你再走?” 白川舟轻敲车壁,漫不经心道,“过来。” 声色淡淡。 楚引歌头皮一阵发麻,她本想避上几日,这世子爷每天有那么多风流债,没准过些时日,就忘了找她问谢昌一事,却未曾想竟是在这里碰上了。。 立冬已挪到她身边,笑脸盈盈:“楚编修,世子爷请你呢。” 楚引歌没法对立冬视而不见,对他轻轻颔首,装出一副弱柳扶风之状,轻踩莲步,走到那闪瞎眼的马车边,垂眸低嚅了声:“见过世子爷。” “楚引歌,不是告假去寻松绿石了么?”白川舟轻笑道,“怎么寻到药铺来了?莫不是在借机躲我罢?” 他昨日在养心殿的众人目睹之下,被亲爹扇了巴掌后,还挣扎着去揽月楼看看,这女人倒好,逃之夭夭。 楚引歌面上乖巧地摇了摇头。不过心里却想得是,她是在躲他, 她眼睫轻颤,亲启朱唇:“世子爷说笑,卑职寻松绿石是真,矿地都有进出名册,您翻阅便知,下官昨日真去了矿地。” 不过她只是去写了个名,和看守的老伯打了个照面,就是以防被人怀疑。 楚引歌垂着首,声色依然温软柔糯,仿若能掐出水,听得人骨酥心软。 白川舟低笑了声。 “那你来这燕喜堂又是为何,不会这里也有所谓的松绿石罢......" 话音还未落,蓬松的风晕开了轻纱,他就在刹那看到白皙娇颜上的五指红痕,还有一道淋淋血条,火红沸腾着。 白川舟的眉梢一拧,“怎么弄的?” 楚引歌抬眸,还没明白他是何意,白川舟就掀开了她的帷幔,“谁打的?" 他的嗓音发沉,全然无平日的嬉笑嗔闹。 可楚引歌并不想将家事在这人声鼎沸的大街上与一个不甚相熟的人详说,家丑不可外扬,她还是知道的。 纵使那也称不上家,但毕竟生活了十一年,她还是得为楚府保留一丝体面。 她将帷幔放下,温声细语:“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楚引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别人伸着手等着你撞?”白川舟清冷着声音道,“上来。” 马车围满了厮役,时不时地用余光扫向这里。 楚引歌没法,上了那阔气华贵的马车。 这才发现厢内并非是常规长椅靠背,而是细绒铺就的软塌,世子爷刚刚是全程撑着上身,趴在窗口边同她说话的。 他着一身轻薄的白绫禅衣,背后还隐隐泛出血雾,像冬日白雪中的惹眼的枝枝红梅,都过了一夜还在渗血,足以可以想到衫下的血肉模糊。 那一罐罐成箱送的膏药应当也是处理伤口的罢。 “这里没旁人,将帷幔摘了。” 许是白川舟太过惨烈,楚引歌没有多话,依言照做。 抬眸时才注意到他已撑手缓缓起身,双膝跪榻,喉中不自主地闷哼。 楚引歌忙扶了把:“世子爷都这样了,就好好歇歇罢,坐起来作甚?” “不说男女有别了?”白川舟觑了眼她握在臂上的纤指,扯了个淡笑,衣襟松松垮垮,衫下是可见的卉满张力的线条,往上是微滚的喉结,颈侧还留有那道剑痕,颜姿风流。 楚引歌收起目光,松了手,坐得远些,垂眸攥着自己的裙摆:“世子爷将衣衫拢好罢。” 白川舟见她耳根发红,哂笑了声。 随手拧开一个青瓶,“过来些,我够不着。” “您.....您这是要帮卑职上药?” 楚引歌诧异,挪近几许,他费这么大劲坐起来竟是想帮她抹药。 “不然呢,你自己又看不到。” 话是不假,她的确看不到自己的脸,可问题不在于此罢,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未深思,就见他已拿金匙挖了一勺,欲往她脸上抹。 楚引歌往边上躲了躲。 白川舟眼眉一挑,“怎么?” “世子爷,这罐是不是抹过你的.......嗯?” 楚引歌瞧他那青瓷瓶中的膏药已用至一半,就扫了眼他的后腰下方。 “你还嫌弃?”白川舟轻哂了声,“都是肌肤,还有贵贱之分?” 但却言不由衷地放下了小匙,新开了瓶,且换了把樊花暗纹银勺。 “抬起头。” 楚引歌微微仰脖,羽睫轻颤,直到那丝冰凉触到面颊上时,她才明白问题所在,这根本不在于她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脸,而在于不该由世子爷做这事。 他是天之骄子,而她只是六品小官,这活换成立冬来做,都要比他更合规矩些,何况他还是阿妍的未来夫君,这样属实不合礼数。 “我......" "别说话,都抹岔了。爷跪着难受,你少让我受点罪。" 楚引歌噤了声。 其实她完全可以推开他,即便她装柔弱,以他现在的残体,也不能将她压制得动弹不得,她完全可以逃下马车。 但她没有这样做,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心底可耻的渴望,渴望被照顾,被关怀。 那巴掌扇过来时痛么? 当然是痛的,可比起多年来仰人鼻息地活着,又显得不是那么痛。 这种滋味,楚翎和楚诗妍不会懂,他们生来就锦衣玉食,居于人上,不会体会这样的心境。姨娘会懂,但她同样会心疼,告诉她不过是徒增忧愁,所以她从不在姨娘面前露悲。 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她的忍气吞声,让她产生羞耻。 可眼前的人,他现下和她同样破碎,受了伤,血淋淋,泪斑斑,一身脊骨被打散。 听人说侯爷早对他不抱希望了,被生父活生生地嫌憎,楚引歌又找到了身份上的认同,他们都是弃儿。 他是锦衣玉食的弃儿,她是遭人嫌恶的弃儿。 她的眸底泛起了潮腻。 她可怜他,也可怜自己。 所以她没排斥他的悯恤,无论他是出自何目的,她在此刻都感受到了关怀。 还有点......说不上来的酥麻。 他的修指轻抬着她的下巴,指端温热,而另一只手的指腹却细细在她面上将玉膏轻柔抹匀,凉飕透骨。 冰火两重天,楚引歌的心也被往复煎熬着,仿若被炽灼烈火燃烧着的冰川。 她不得不转移这些来自他指尖的触感,视线往上,他的容颜全数映入眼帘。 从美学来审,他这张脸真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像破晓时匿于晨雾后的朝阳,几分暧昧,占尽风流,光影交织间,长睫微敛,凤眸轻抬,如蓝入海,卷起万丈浪潮,看向你时,千树花开。 看向你.....是了,他现在正挑笑注视着楚引歌:“口涎擦擦。” 楚引歌这才自己意识到自己盯得太长时间,连他离了手都未察觉。 慌忙垂下头,拿指尖抹了抹自己唇角,才发现又被白川舟戏弄了,哪有他说的口水...... 敷在脸上的玉膏染暗香,似还掺着些许他的气息。 她垂眼,往边上坐了坐道:“刚才失神了,世子爷别误会。” 白川舟轻笑了声。 “怕你那小郎君知道?” 他跪着不适,又趴伏在榻,束发松散,垂垂而落,抬头看她,颈下的肌白如玉。 楚引歌愣愣,才觉他说的小郎君是宋誉,毕竟他撞见她送信笺一事,还警告过他们收敛些...... 又听他懒懒说道:“此事不会外传,大可放心。你也别误会,爷就怜个香,惜场玉,你去燕喜堂也买不上什么好药,那小脸留疤可惜了。" 语调浮着风韵旖旎。 原来是怜香惜玉,果然是邺城第一风流,这样两个人都不用互相误会了。 楚引歌淡声说道:“卑职多谢世子爷。” “怎么被打的?说来听听,你好歹这几个月归我管,爷给你去讨个公道。” 他说得闲散,身上却有着襟怀坦率的张狂。 她终究还是与他是不同的。 “这是我的家事。”楚引歌垂眸,羽睫轻颤,“世子爷若无他事,卑职还得去矿场,先告退。” 她迅速收拢好自己的心绪,她面上可以装得比谁都柔弱,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心比谁都冷上几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3节 无论对谁,依赖皆不可过度。 楚引歌的指尖刚触到白纱帷幔,却被世子爷一把抓住皓腕:“这就想走?” 楚引歌凝眸看向他,面颊被扇的鲜红褪去,留有淡淡樱色,如施了粉红,杏眸如夏日星空,灿若星辰,如茫茫雾海中的扁舟,惹人不由得生出怜爱。 眉不点而黛,唇未描也红艳饱满。 特别是那段玉雕似的纤细白颈,明明看着纤柔,他的手掌稍用点力恐就会折断,却有着说不上的倔强。 白川舟松了手。 “你的家事我可以不管,不过我们之间的事得说清楚,”他直视着她,“忘了我上回说过的话了?” 她怎么会忘,他在揽月楼走前说——话没说完,我还会来找你。 可他何必说得这么暗昧......我们之间的事..... 连语气都勾着迷离。 楚引歌摇了摇头:“不敢忘。” “不敢忘,还敢躲我?”白川舟从鼻中哼出一声笑,“说说罢,从哪得知谢师的事。” 这迟来的问话还是来了。 “不是说怕说出组织,小爷我有杀身之祸么?”他两手托腮,压低了声音,“这里就我们两人,说罢。你若还是不放心......." 他从一旁扯过软衾,玩世不恭地挑眉,眼尾勾勒修长的弧线,浪荡得惊心动魄。 低笑着看向她:“我们也可以钻进被子,悄、悄、说。” 作者有话说: 悄、悄、说~嘿嘿 楚引歌:你别误会,我是个美术生,研究美学是我的职业。 世子爷:你别误会,我是个浪荡子,怜香惜玉是我的职守。 第12章 溺恩宠 蝉鸣聒噪。 楚引歌从小到大接触的人本就不多,能说得上话的男子一个手就能数过来,这还得刨去宋誉和宋沂两个不爱讲话的,楚翎说话正派,剑师父倒是话多,但说得不是剑法就是酒。 她何从男子口中听过如此轻浮的话? 哦,倒是也有过。 也是他。 上一回听到"占尽我便宜"等骚秽之词也是从此人口中吐出的。 这人的风流是信手拈来。 楚引歌不知怎么又想到那场偷香窃玉之行,越想越不堪,霎时,面红脑更烫,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可那人却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眼波中散敛放浪。 楚引歌颊如霞飞,心里暗自警醒自己此刻是楚家二姑娘,并非飞檐走壁的女剑客,定要忍住上手锁喉的冲动。 但思绪却独自神游,瞥向软衾上的金线暗纹,竟脱口而出道:“这么热的天,不怕捂出红痱么?” 言罢,她自己先蹙了蹙眉,这说得是什么浑话...... 此言一出,白川舟也愣了一瞬。 雪衣乌发,喉结微滚,她考虑得倒是周全。 见她已是面红颈赤,攒眉蹙额,忍不住逗趣。 他将冰丝衾一掀,眼尾上敛,对上她的视线,勾唇笑道,“那我们......试试?” 试试在被子里悄悄说,会不会长痱子。 他的指节闲散地捏着衾被,衣襟因刚刚略大的幅度更显松垮,垂发往里不老实地襟怀钻,更添了几丝禁.欲。 明明是一身素衣,却让人感觉皓月忘川,花繁遍地。 “不过这事若被你的小郎君......” “世子爷慎言,卑职并无此意。” 楚引歌一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避开眼神,打断道,“关于谢首辅一事,我可以如数告知。” 既然躲不了,就大方地告诉他就是,只不过..... 她定了定心,待面上的烫灼褪去,低声问: “不知世子爷可曾听闻过天语阁?" 天语阁阁主对谢昌了如指掌,她也料定世子爷肯定对这号组织也不相熟,一个绮襦纨绔吃穿不愁,身世清白,哪有要去过问天语阁的事? 这两人定没有交集。 果然她看白川舟浮在脸上的笑意一凝,眉头一皱。 日光寸寸,静默几息。 缓缓吐出两字:“未曾。” 楚引歌就知他身边皆是金镶玉裹之辈,平日所谈不是鲜衣骏马就是美婢鼓吹,怎会知晓这众妙之地。 便温言解释道:“这天语阁知晓天下大小事,阁主更是神通广大,对谢首辅一事如数家珍。” “这么说,楚编修能知晓如此多谢师一事,”白川舟慢悠悠地抬眸问道,“定和那天语阁阁主必是心腹之交罢?” “我哪有这个本事见到阁主。是我一密中好友,她乃黑蝶阁阁主,知我们这些学画之辈,对谢师崇敬得很,恰好她又和那天语阁阁主是莫逆之交,就从打听到了不少谢师的事,转告于我。” 楚引歌特意留了一手,没将自己和天语阁阁主串联在一块,以防这问题颇多的世子爷脑袋一热,要她引见天语阁阁主可就惨了。 无中生友可以挡住不少阻碍,虽然这黑蝶阁乃是她方才所建,全阁上下皆她一人。 “想不到楚编修身边还有这样的能人异士。” 白川舟勾唇笑道,“不过说到黑蝶,我倒是想到前夜宫中出现一女贼,脸蒙黑蝶面纱,不知和楚编修的这一好友有无干系?” 楚引歌猜到世子爷会提到这一出,她笑道:“这我倒是未知,她向来神出鬼没,四海为家,我也不知她每日的行程安排。而且凭一面纱就判是她,也太草率了罢。” 白川舟看她面色波澜不惊,问答皆有理有据,眸色平静无波,不慌不忙,且也不像之前那般动辄就面红耳热,一时间竟猜不准心中所想正确与否。 难道她真只是她,而那黑蝶另有其人? 他的眸色幽幽,轻哂道:“可爷还有一点不明,楚编修乃楚府的闺中姑娘,怎会认识此等江湖人士?" 楚引歌不疾不徐说道:“世子爷恐怕不知,我乃是楚府赵姨娘十一年前在街边所捡。在此之前,我父母早亡,行乞游街,而这黑蝶阁阁主和我一同乞讨为生,总角之好最难忘,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她和我说,这天语阁阁主为谢师痴醉,收集了许多谢师的音信。” “那这黑蝶阁阁主何在?” “卑职不知,她素是来去如风,从未谈及所住何处。” 言下之意就是,别想通过我找到黑蝶阁阁主。 楚引歌低眉垂眸,面不改色心不跳,所有的言辞听上去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她不过是楚府的一个被领养的小女,因好奇,向她的好友咨询了谢昌一事,而她的丐帮好友恰好和天语阁阁主相知有素,所以这谢昌的事与她无关。 但她总觉得这世子爷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加重了些,特别是她说到“阁主为谢师痴醉”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神色中有了剜骨的痕迹。 虽然还是那派缱绻含笑状,但却褪了风流,添了几许一探究竟的窥视。 白川舟换了只手支颐,半眯着眼:“既如此,你为何当时在揽月楼不肯明说?反倒要说些唬我之言?” 青丝散散,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敲着榻沿。 楚引歌这才注意到,原来世子爷的手指也很好看。 白净,修长,热浪下起舞的浮尘在指尖跳动,微微蜷曲,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榻边,带着漫不经意的慵懒。 漂亮得不像话。 仿若和昨夜握瓷杯的那手幻影重叠,楚引歌的心一颤,定了定神。 这世道,是每个男子的手都这么耐看养眼的么? 怎么她才细看了两个人,两个人的修指都这么骨节分明,灵气飘逸....... 楚引歌挪闪眼神:“禀世子爷,卑职不敢唬人。无论是黑蝶阁还是天语阁,皆是道上的组织,您是天之骄子,一来是怕污了您的耳,二来卑职是觉得您的矜贵之身,还是少与这些道上的来往为好。" 话罢,车厢内一时无言。 楚引歌直觉那道审视的视线一直未移,她手心微微出汗,经过前面几番过招,知道这世子爷虽懒散,但却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相反,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 若是他不信她所言,非得认为她和谢昌有何关联,将她抓入慎刑司关押也并非无可能。 碎阳从窗帷中透进,女子雪肤花貌,纤颈低垂,点点光斑,更衬玲珑剔透。 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到世子爷的低笑。 “巧言令色的小鬼。” 楚引歌一怔,这语气怎么这般......宠溺....... 仲夏的浮躁一波波地推向她,让人的心也变得乱腾腾起来。 她不能在这个车厢内呆下去了。 原来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竟是这般累人。 “今日好好养伤,赏你一日休,只是谢昌的事不可再往外多言,可知道了?” 他的语气温软,显得过于好说话了。 她有些不忍骗了他。 “是。”楚引歌乖巧答道,“卑职就先退下了。” “等等。” 似是扯动了伤口,白川舟轻嘶,喘咳了几声,艰难地缓缓撑起身,纤睫低垂,在苍白的脸上铺了层浅浅的阴影。 他从案几上拿过两玉膏丢给她,“一个给你,另一个给你那友人,若那女贼真是她,似是左臂受了伤,若不是,这两盒你自己留着用罢。" 楚引歌一时凝噎。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4节 他因救她被杖打三十,却还想着她的伤。 她还在这里骗他。 他好单纯。 她生平第一次对人产生了怜悯,他本性倒没那么坏,就是言辞孟浪了些。 下回去天佑寺给他祈个福罢,我棠慈悲。 就在她的纤指卸下钱袋之时,车壁被扣响:“世子爷可在车内?” 一道悦耳娇媚的声色漾入,脆如银铃,出谷黄莺。 这是世子爷的风流债罢。 “何事?” 白川舟懒懒地问道,但眼神却注视着楚引歌,见她似要拿出碎银,眉头轻皱。 楚引歌如坐针毡,眼下走也不是,不走在这偷听也不是,心下惶惶,听车外的声线愈发娇娇滴滴:“世子爷今晨走得这般急,在莺莺那落下了宝贝都未察觉。” 低回轻柔,娇中带着几分妖,媚中携着几分旖旎。 莺莺?华思楼的薛莺? 换言之,他昨晚被打成这样还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楚引歌收回了刚刚的怜悯,他哪需她的同情? 都是弃子,他大有温柔乡可去释怀。 她将碎银放置在案几上,压了声:“世子爷,今日多谢相助,这些散钱您收好,余下的卑职会慢慢还给您,告辞。” 言罢就一掀车帘,抬眸间就见一女子傅粉施朱,莲脸生春,香靥艳比花娇,想必就是传闻中花魁。 楚引歌微微点头行礼,跳下马车,脚步声渐远。 薛莺怔忪,同样在刚刚的一瞬打量了番楚引歌,心下诧异,她自诩是邺城第一美人,竟未料到这天下竟还有比她还要貌美的女子,且气度清绝,就刚刚那颔首之礼,何人见了不醉迷三分? “东西呢?” 白川舟的语气中颇带些不耐。 薛莺回神,这倒是令她更讶然,她何曾见过主上有这样的情绪? 他在她们面前向来古井无波,神情寡淡。 她往那女子的背影好奇地深看了两眼,回头见厢内再无他人,将手中的盒子递给白川舟,笑道:“主上这是动凡心了?” 白川舟觑了薛莺一眼,后者马上被寒波噤了声。 他打开锦盒,里面斜躺着那张黑蝶面纱,带着神秘与肃杀从盒中氤氲而出,那双藏匿在面纱下的灿瞳也在凝视着他。 他手指点了点,轻咳道:“她认识这个人。” 薛莺愕然:“刚刚的小姑娘竟会结识天语阁查不出来的人?” 水影查访了一夜都未果,只知天池派掌门隐居在天佑寺,而昨夜那姑娘是他收的关门弟子,至于姑娘的来龙去脉,生辰八字像被无形的大手刻意抹去般,半分都查不出来。 “等等,主上,你说,“薛莺敛起矫揉的声嗓,冷肃道,“这小姑娘会不会就是......” 她指了指那动人心魄的黑蝶。 白川舟摇头:“不会。” “我试探过几番,”他的语气颇为肯定,“她很单纯。” 作者有话说: 楚引歌:他好单纯。 白川舟:她很单纯。 第13章 蔷薇花 白川舟捻了捻指尖,端腹还有她的浮香,丝丝浸肤,他不由地喘咳了几声。 想到第一次试探时,就是捏着她的左臂,可她却连丝毫不吭声,若她真是那黑蝶女贼,这份定力非人难寻。 可刚刚他在帮她敷药时,她的眼底明显泛着克制的泪花,娇柔如易摧的蔷薇。 虽那白皙的娇颜上留了红印,但比起血肉翻飞的剑伤,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她连这样的疼痛都有呼之欲出的委屈,若真是纤臂受了重伤,怎还能忍受得了? 第二次试探,便是刚刚的对问。 她太镇定自若了。 白川舟接触众人,见众生相,凡是诓人者,皆会眼神回避,飘忽不定,或是有意无意地摸鼻,抑或是语气磕磕绊绊,声调时高时低。 可楚引歌却是对答如流,应答如响。 这不是在巧能善辩,她就是在以寻常的语气在叙述着。 语调软得能掐出水,如初雪飘落,又似清泉漾漾,听着很是舒服,和那女贼的声色未有丝毫相像之处。 连夸人都不会让人感觉突兀,飘风弗弗,润物无声,他虽说她巧言令色,但心里到底是熨帖的。 毕竟他在世人面前可是纨绔风流之辈,一掷千金为红颜,眠花醉柳,京中贵女谁见了不说一声脏啊。 只有她细柔说着他是天之骄子,矜贵之身。 语气诚恳地令人心头一软。 杏眸如晨露,就那样浅浅凝向你时,仿若山翠拂衣,让人很是信服她的所言所语。 他们本就是在街上不期而遇,她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神色自若地编出这么一大段瞎话,也算有能耐。 可每每他挑.逗她时,她又涩然如霞飞,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这样容易脸红的女子怎会编排这些? 她很单纯。 单纯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那黑蝶阁阁主竟哄骗她,她与天语阁阁主是好友。 可笑至极,这女人也未免太大言不惭了些,他们昨晚才见过第一面,不对,应是前夜藏书阁中是首次会面。 何曾是莫逆之交? 不过那女人倒是疯得很,深夜跑到森森皇城的藏书阁中只是为了盗本十二剑法,她若聪明些,就知这书籍在今岁年初,就已开放印刷给各大书肆,走入一家规模稍大的书肆皆可找到,何须冒性命之忧来取。 只是那女人动辄杀伐,恐也不会去书铺这等文人墨客常居之地。 不过倒是为他去暗室行了方便,还为他挡住了楚翎那帮人。 她受伤,他确实有责。 但她也同样刺伤了他,也咬了他。 这疯女人。 他在心底又再次对她的猖狂而感到惊嗐。 可在闪电乍现之下,她匿在黑蝶面纱后的眸光,清寒似剑,却像极了先生笔下的那双眼睛,让他不得不去联想她的身世。 所以他要查明这疯女人到底是谁。 薛莺不知主上在想什么,只看他那双幽冥冷淡的瞳眸愈发冷寂,令人脊骨生寒,长睫微垂,神色愈加寡欢。 她跟他那么久,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明明都是同一张脸,可他在世人面前敛尽风华,眉眼最为多情,解鞍欹枕,醉眠芳草,无忧少年郎。 在他们面前却是晦暗清冷,那双灿眸的芳菲全数褪去,只余深沉,眼下的一身白衫更显沁寒。 许是这才是他罢,不必惺惺作态言笑。 她问道:“主上是想通过此姑娘找到昨夜的那女子?" 白川舟应了声,疏淡道:“让水影查黑蝶阁。" 又想到刚刚坐在这仰头隐忍的蔷薇,添补了句:“也顺手查下,楚引歌在楚府受何人欺负。” 这是薛莺今早的第三回讶异,他们天语阁都开始承接这样的鸡毛蒜皮之事了? 何况要将手伸进楚将军的府内,并不算太顺手...... “主上,可这是后宅内院的.....” 白川舟一记眼风扫过。 她马上拢笑,声色又变得缱绻绵软:“华思楼作为主上最信赖的暗桩,定不负所望。" 薛莺没走多久,立冬匆匆赶来:“爷,出大事了,楚府来退婚了。” 白川舟的修指挪了挪碎银,思了一瞬,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好事。” 立冬惊诧,世子爷若是连姻亲都被退了,京中还有哪家高门大户的千金敢嫁给世子爷,怎么说是好事? 他挠了挠头:“爷,侯夫人在家急得打转,让您速回,那我们现在回府?” “不,进宫找娴贵妃去。” - 楚引歌从马车下来后,就往宋宅去了。 酷暑骄阳,池内的芰荷坠入热浪里,无精打采,打蔫儿颓垂着。 宋誉家就在池塘后头,过了桥便是。 宋沂开了门,见是她,淡淡地看了眼她手中的精致瓷瓶,又瞧见了她脸上的红扑,也没多问什么。 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只要不是像前夜那般血淋淋,湿漉漉站在他面前,会主动问上几句看你是否还有气,旁的你不说,他也不会多事。 可但凡是你有何疑难咨询他,他如若知晓,也从不藏着掖着,有问必答,所以宋誉才能从他口中套出那么多谢昌一事。 对于楚引歌来说,她虽从小怕宋沂的严苛,但倒是爱与这样性情的人打交道,不扭捏不造作,比在楚府自在许多。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5节 楚引歌掀开轻纱,甜甜地唤了声:“宋师父。” 徐步跨入。 这小宅是师父在宋誉考入宣安画院后置办的,为的是宋誉上下值方便,之前他们住在郊外,若是要卯时入宫,就得深夜起身收拾,这对于一个刚及冠的少年来说,太苛责了。 虽说这院子离宫城极近,但因简陋潮湿,尘泥渗漉,坐南朝北,过午已昏,且宅前的池中乃死水,于风水上乃大忌,没人敢住。 常年空置在这,师父入手此宅就没花多少银两。 搬入进来后,他们好好修葺了番,可避风雨,又植了些兰桂竹木于庭内,楚引歌还送了些卵石用以铺路,现下已算得上是一个清净之地。 她搬来小凳,乖巧地坐在劈柴的师父边,正欲开口《赏莲图》一事,却听宋沂竟先反常地挑起了话题:“引歌,你今年有十六了罢?" 楚引歌不知师父用意,顺势接话:“是,师父,和宋誉同岁。” 宋沂淡淡地应了声,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斟酌措词:“你和誉儿....我也是看着你们一起长大的。” 楚引歌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是大诧,向来不闲话的师父今日怎么聊起了家常? 又听他继续说道:“你今日所来的目的,为师能猜到几分。" 啊?楚引歌越听越迷糊,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师父怎能猜到? 师父继续劈着柴,但楚引歌见他耳廓发红,言辞间也有几分刻意:“昨夜我看宋誉在灯下看信笺,来回看了多次......” “他看了?” 楚引歌这下倒没旁的心思问其它的,这是她第一回做牵线人,难免有些兴奋,被扇的那面颊上的潮红又涌了上来,“宋誉觉得如何?” 宋沂抬眸一瞧她亮盈盈的瞳眸里闪着光,巴掌大的小脸蛋愈发得红彤彤,更确认心中所猜。 他就知道素来无休的她今日能告假前来,定是向他打听誉儿的心思的。 谁无年少喜欢过呢? 那般浓烈又潜踪的心意,光明正大的呼之欲出,又悄无声息的匿在心底。 欲说还休,欲说含羞。 每一个日暮晨曦都在重新相识。 尤其他们两个又是青梅竹马,还在一处上值,这等情分确实是常人难比。 他一看到引歌,就会想到誉儿昨晚挑灯看信,时而抿笑,时而攒眉,还执笔扬扬洒洒写了半日,圈了半日,这不是春心萌动还会是什么呢? 宋沂说道:“他应当是很满意罢。” “啊,”楚引歌也满心欢喜,“这便好,这便好。” 可一想到王氏的嘴脸,她又觉得两人困难重重,娇眉微蹙,不由担心:“可楚府那不太好过啊。" 宋沂自是想到这一点,他知引歌虽只是养女,但也入了族谱,算是楚家二小姐,楚老爷应当看不上他这样的小门小户。 可两个孩子的情意都到了这般地步,硬生生地拆散,他是不忍心的。 便咬了咬牙道:“引歌,这事还得你帮忙,今日回府后,你稍加打听聘礼一事,无论多少,师父都会尽力去办到,只是现在这小破落庭院比不上楚家的银屏金屋。” “师父何需妄自菲薄,这庭院寂静,桂影斑驳,十分精致。” 楚引歌宽慰道。 她未曾料到自己古板的宋师竟如此开明,这还是她第一回听到他讲如此多的话。 虽心中也知两人前路险阻艰难,还有世子爷那门联姻横在其中,更是难上加难。 但师父都鼓了士气,楚引歌更不能打击,“且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乎这等身外之物。宋誉现已是六品编修,凭他对画作的痴迷,定会鹏程万里,青云直上,何愁没有峻宇雕墙?” 宋沂劈柴的手一顿,轻叹道:“好孩子,那你看是西边那三间作为你们的婚房还是......” “等等,师父。” 楚引歌打断,神色一言难尽,抽了抽嘴角,“我.....我们?” 作者有话说: 被棠棠巧言令色哄骗过去的世子爷:有点智商,但不多。 第14章 惑疑云 楚引歌这才知道师父弄错了。 羞窘道:“师父,那并非我所写。” 她明显看到宋沂愣了愣,瞳眸里的光芒瞬息湮没,本就孱弱的脸上更白了几分,楚府除了她外,只剩下待嫁的嫡女楚诗妍了。 师父定也是想到了,更觉艰难了罢。 刚刚热烈的谈话瞬间高空坠落,缄口无言。 蛐蛐声浪聒耳,刺入耳畔,楚引歌心绪如麻。 她拿手扇着自己的脸:“师父,这事我们再问问宋誉的意思,咱一起想办法,先别愁。” 宋沂淡淡地应了声嗯,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更甚的寡言。 伴着沉默的是手起刀落的劈柴声。 沉重在两人之间回响,他们都在为宋誉担忧。 枝叶都被灼阳晒得卷起了边,楚引歌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师父,我遇到事了,"她将话锋一转,开门见山说道,“您可曾见过完整的《赏莲图》?” 那揽月楼平棊上的也只是画卷上的一角,听闻整张卷帙足有十二尺,她真要临摹,得找个见过全貌的。 宋沂劈柴的手一顿,抬眸看她,没问她具体遇到何事了,刚刚的言谈已然抽走了他的所有气力。 只是神色淡淡,说道:“见过。” 楚引歌将手中的瓷瓶往边上的小椅上一放,蹲下身,望着宋沂:“师父,我想复刻一幅,你帮帮我。” 宋沂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 绘画的人心思敏锐,楚引歌猜到师父许是怕执笔后伤情,毕竟这是他的密友,两人的感情定是情同手足,听闻从谢昌被贬之后,他就不常做画了。 她觉得惋惜。 幼时学画时,她拿着宋师曾经的丹青,一次次观摩,一遍遍摹状,只觉他的画技举世无双,大气磅礴,世间无出其右。 偶尔在他们的宣纸上点个神来之笔,楚引歌都要好好珍藏。 所以宋誉以谢昌为神,但她心中的画圣却是师父宋沂。 但在师娘前些年因病离世后,师父就彻底停了笔。 好友和爱妻的离去,让他彻底丧失了探求美好的欲望,楚引歌看着师父发白的鬓角,佝偻的背脊,他本该浮翠流丹的手却在这里劈柴做饭,囿于琐碎之间。 她时常会看到他握着墨笔半晌,又放下。 他也是想再画画的罢? 可空有一斛春,却不知该赠何人。 他也会在更漏月光下痛苦失眠罢? “师父,谢师或许并没有死。” 她想让师父再次命笔。 楚引歌看着他,重复道,“谢昌并没有死。” 柴劈岔了,宋沂的虎口裂了,血从缝中渗出,他不甚在意,也没抬头,继续手中的活,落落穆穆:“你从何得知?” 楚引歌见他并不排斥谈及谢昌,便将昨晚去天语阁之事一五一十地相告。 “......现下想来,阁主屋内的那幅卷帙应当也是谢师所画,母女俩的背影,往深山里走去,师父你说,会不会就是谢师的妻儿?” 楚引歌越分析越有可能。 “谢师虽被贬谪潮州,沦为平民,但想想他在那却收获美满,娶妻生子,也是美事一桩啊,师父这样想是不是也不那么郁郁寡欢了?" 她说得绘声绘形,口干舌燥。 可宋沂却无所反应,只是在那重复地用刀斧大力劈着柴,见她喉间冒火,递了杯茶水过去。 无所情绪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去趟潮州找到谢昌本人,求他当面再给你画一幅?” 楚引歌被呛咳,一拍脑门,猛然醒悟:“师父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就这去趟书肆查查,看看潮州离咱们邺城到底有多远。" 杯中的水花溅洒,落在被烈日晒的干涸裂地上,瞬息就被抽干,宋沂看那快要冒烟的大地看得出神。 豆蔻少女如风一样飞奔出门外,裙裾飞扬,又调皮地掂着脚立于门槛上,驻步回身,浅笑盈盈:“对了师父,看你虎口裂了,我留了罐玉膏放在桌上,记得擦啊。" 宋沂见她又如蝶般肆意地飘进了日光灿灿的热潮里。 偏头,案几上的精工巧制的瓷瓶一看就非俗品,又想到刚刚步步生风,言笑晏晏的女子,她这个年纪应当是这般明媚才对。 若她喜欢宋誉多好。 他刚刚有一瞬,是想拿起墨笔的,在言及婚房时,他想到的是为她和誉儿画张新婚像。 就像他给那个不可言说的好友绘的大婚图一般,那应当才是他这辈子最得意之作,新婚夫妇站在蓬户瓮牖前巧笑嫣兮。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新郎和新娘,郎才女貌,两人眸中倒映彼此,一片星光盖过了周遭的破落。 可他不可能再执笔了。 他看出来了,引歌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他的儿媳妇,她对誉儿没有爱慕之情。 他本就失了光泽的眸色愈发黯淡。 心腔内像扎了根刺,很早很早就扎在那里了,一呼一吸,上下蜷缩,穿透血肉。 刚刚其实还有话没说出口,也说不出口, ——谢昌死了,就在他面前死的。 — 日光融融。 楚引歌走到东巷书肆时,后背已是沁了层薄汗。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6节 这休沐一天,干的事倒不少。 她很少来书肆,并非不爱看书,反之,她笃学好古,熟读经史,只因楚老爷好面,楚府有一个偌大的书房,倒方便了她拜读古今。 王氏对这点上倒是对她不苛责,她秉着高门大户的嫡女总是要去做当家主母的,多读书无意,能识字就好,最重要的是要掌持中馈,所以她要求阿妍会女工,精算账。 看到楚引歌考上宣安画院时,她还在私下阴阳怪气道:“也就你呀,得出去和男人争讨个营生才能过活。” 她一想到王氏,心口就如塞了团棉花,堵塞难受。 她想辩解,通文识字,方能明大义,那不是和男人争讨,她靠自己赚来的钱活着,是作为一个人的体面。 可夏虫不可语冰,她若驳了王氏的话,除了让她变本加厉地奚落,也无法改变什么。 王氏若想凌驾于她,总能找到出气的理由。 那恶魔般的手不是今日才扬起的,而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她脸侧高悬,那片阴影早落在她的颊上了,揉捻着她的心。 只不过早间她总算寻到了她的错处,狠狠地扇了下来。 所以她想逃离那个楚府,待她查清自己的身世,她就带着姨娘逃得远远的。 垂眸间,她已找到一书中对潮州的注释:“多虫蚁,多流民,蛮烟瘴雨,距皇城三千里,地远山险,重峦叠嶂.....” 三千里.....楚引歌掐指一算,纵使是汗血宝马都得跑个半个月,若是寻常马车,光到潮州都得费时两个月。 但这样.....她跟阁主之约就过了。 况且她若真去了潮州,姨娘怎么办?她还困在那吃人的府中呢。 现下冷静想来,此法实属荒唐。 她踱着步,才反过味来。 师父的反应也很古怪,他若是真相信谢师还活着,听她那样说,纵是再怎么沉得住起,都不应该那么冷静。 他都能为谢昌封笔,怎么可能那么镇定呢。 除非,楚引歌抬眸,寒光乍现,师父早就知道并笃定谢师已死。 什么情况下,人会如此确信? 眼见为实。 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后背上热滚滚的汗已全数浸凉,如临冰窖。 谢昌是在师父面前死的。 她被自己的大胆荒谬的猜想吓到,不禁打了个冷颤,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一个好友会是在什么情况下在你面前死去呢? 病故?自刎?还是被杀? 楚引歌不敢深想。 但若是师父早知道谢昌已死,为什么还要说出“你去趟潮州”这样的话? 是玩笑么?还是打发她离开,不让她继续深问? 她猜不出师父的用意。 她感觉自从她去了天语阁后,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那阁主说——“这段,不新鲜了。” 她说的是贬谪前的一段,也就意味着谢昌贬谪后定还有波涛起伏的曲折,那他又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呢? 她其实从未想过参与他人的命运里,谢昌的死活对以前的她来说,就是一串过耳不过心的故事,或许会稍加嗟叹此人的怀才不遇,但也仅此而已。 但这几天这个名字一直在她身边萦绕,她要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何人,就绕不开谢昌。 她越深挖,越心惊,他的一生似乎并不能用简单的“怀才不遇”来概括。 人人爱他,人人却避之如讳。 “姑娘,这书还买么?” 一书肆小厮在边上促问道。 楚引歌回神,才发觉手中《九州录》被自己泛白的指节握得过紧而有些卷翘。 刚扬言欲说买,又想到自己空乏的钱袋,默默小心捋平,心虚道:“抱歉,我明日来买。” 那小厮从她手中拿走书,撇着嘴,睨了个白眼。 楚引歌讪讪往外走,心下忧愁《赏莲图》一事,却在堂中的热销书刊中的首列上扫到了十分眼熟的四个大字。 她的杏眸瞪圆,十二.....剑法??? 她快步上前,翻了几页,呼吸一窒,差点背过气去。 这和她又中剑伤,又被世子爷轻薄,又深夜水游,费了半条命才拿到的那本一模一样,连个字都不带差的! 她这两天还纳闷藏书阁少了本书怎么一点水花都没有,原道是这书早已公开,哪都能买到,根本不值一提。 真相总是让人落泪。 但转念一想,剑师父从不逛书肆,又深居寺里,恐也是不知这事罢。 她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世子爷,快楼上请,雅间上等的峨眉竹叶青早备好了。” 楚引歌眼皮一跳,这才注意白川舟正从屋外缓缓跨入,蝉衫麟带,舒袖盈风。 她匆匆地将剑法放下,乖巧温顺的楚家姑娘怎么可能对剑法感兴趣呢? 从边上随意捡了本书挡住了脸,侧偏过身。 心下暗道,这冤家,怎么还能一天中碰到两回? 可白川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似乎除了她,他还没见过有其他旁的女子能将一身粗布青衫穿出如此娉婷婀娜的风韵,站在那儿,似芙蕖亭亭净植,令人心生美好。 楚引歌只听脚步慢悠悠靠近,低眉垂眸,就见一双玄色锦靴在她足尖停驻。 她咬了咬唇,绣鞋里的脚趾忍不住蜷缩。 她踌躇是否要行礼之时,就听到他慢斯条理的说道:“楚编修闲暇之时还不忘博览群书,果然是我等纨绔之徒比不上的。” 楚引歌刚想谦虚,又听他从喉间溢出一声笑。 “只是不知楚编修竟对我们男子如此好奇。” 楚引歌眉头一皱,暗觉不妙,用余光扫了眼刚刚她拿过的那一列,中间空了个位置,应是她手中这本。 而左右两本的书封上均喜庆又醒目的飞扬着四个墨字,明晃晃地刺了她的眼,伤着她的心。 ——《壮阳要略》。 作者有话说: 畅销书,你值得拥有。 第15章 赏个脸 仲夏掐着玉蝉的咽喉,烙开嘶哑。 楚引歌只觉此时的自己就像那隐在斑驳树影后的夏蝉,早被人扼住喉颚,难以声辩。 这热销书属实是热得烫手了。 令她的指尖炽灼,放下也不是,不放下更说不去。 为何每每碰到这人,总会有还不如去寺庙青灯古佛过一世的脱俗想法。 僵持半瞬。 那骨节分明的修指将她掩在面前的书往下扯了扯,她的杏眸就这样暴露在他的面前。 她弯弯眼眸,见礼:“世子爷。” 很是乖巧甜柔。 “这么久才注意到我,这是.......”白川舟低笑了声,修指点了点书封,“看入迷了?” 他的唇角含笑,眼尾微敛带着漫不经心,长睫翦翦,如云锦晚霞起,散尽重重雾霭。 如果是个哑巴就好了。 楚引歌很是后悔,为何那晚没更狠一些,将他一剑割喉。 身边还有个很没有眼力见的书肆小厮,一听世子爷说有人看书看得入了迷,马上凑过来问她:“此书跌宕起伏,字字珠玑,姑娘也是品味非俗,好书遇伯乐,小的这就去给您包起来?” 她从他的眼神中览尽金钱迷醉,世俗腐朽,明明他之前只会冲她翻白眼。 但他能不能看一下书名再陈道推介? 这书字字珠玑她是信的,但跌宕起伏......这恐怕是做不到罢。 楚引歌看到面前人的笑意已是藏不住,她轻咳了两声,将书放回书架:“不必了。” 候在楼梯边等世子爷上楼的主事站在一边也看了许久,自觉察出了点门道,世子爷对此女不一般。 世子爷那可是一高兴就掷千金的主啊,虽说那些人私底下对他总是百般嗤笑,堂堂六城将军的孙辈竟是个纨绔,可明面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让他高兴,就是让自己的荷包高兴。 主事忙上去献殷勤:“姑娘别见怪,这小厮是新来的,这书自然....” 他看了眼书封,嘴角一抽,想不到此女子的品味这么独特,但话都开了头,总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将书重新塞回楚引歌手上,笑道:“姑娘既和世子爷是故交,就是我们东巷书肆的贵客,这书自然就赠予姑娘了。” 楚引歌手握荡手山芋,看着那扉页上还有一行看似不起眼又难以忽视的小字,“古法补肾论评注”。 可真是谢谢这帮二百五了。 世子爷看着她的耳根愈来愈红,似绯胭落霞,更难掩笑意。 他从她的手中抽走了书,修指提着书脊随意往边上一放,道:“快到日中了,楚编修若是无事,赏个脸陪爷用个膳?”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7节 楚引歌手一空,看出来他在替她解围,自是接了话茬,颔首浅笑:“卑职恭敬不如从命。” 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白川舟回头对那主事说道:“和你们家的掌柜说,爷午后再来逗鹦,今日不喝峨眉竹叶青,换成......" 他敛了眼边上垂眸的乖顺姑娘,扯了个淡笑:“换成东方美人。” 主事应声道是,点头哈腰将两位送至门口。 可这时乖顺姑娘心里却在轻哂,世子爷的日子真是悠闲,夜间风花雪月,白日提笼逗雀,连泡个茶都饱含柔情。 她一出了书肆,便欠身道:“多谢世子爷相助,卑职就不扰您用膳了。” 虽然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到来,她也不会陷入那般窘境,但该有的客套答谢,她还是得做足。 她手握白纱帷幔,刚转身,就被堵了个严实,生生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蓄满沉雄张力。 楚引歌早发现了这点,这人的肌理线条并不和他表面看上去的懒散,反之,极其紧致,像张蓄势待发的弓,富满生命力。 这在揽月楼时她就感受到了,他的臂膀修长,胸膛结实,只不过在早间的马车上时,更证实了这一点。 她并非要偷看,谁让他衣衫松松垮垮,那禅衣下的蓄满力量的肌腹,不想注意到都难。 楚引歌退了几步,抬眸,不解地望向他,为何要拦住她。 白川舟的眉目低垂,睫毛纤长,眼尾含笑上翘,像只狡黠的狐狸,眸中倒影着小小的她,清澈的瞳仁里绿衫如蝶翼般飞舞。 “我饿了,陪我。” 他用了自谦,没有用“爷”,语气很是认真,这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以为他刚刚只是帮她解围,原来他真是想找个人陪他用膳。 “世子爷,这恐不合礼数。” 楚引歌垂首,算起来,他若日后和阿妍成了婚,她还得尊称他为一声世子妹夫。 头晌马车的那出已是逾矩。 “可楚编修,你还欠着我银两,九十七两……”白川舟顿了顿,慢斯条理地说道,“六钱。” 他算得还真清楚,有零有整。 她第一次才知原来壕掷千金的富家子弟也会这么斤斤计较九十七两.....六钱。 败家子对欠债人倒是精打细算。 楚引歌敛眸,不卑不恭道:“是,世子爷放心,卑职会如数偿还,但这与午膳并无干系。” “怎会无关?”白川舟走近一步,“本来那两盒膏药就是送你的,可你非得要跟我见外,丢下碎银打发我就跑。” “你得补偿我。” 足尖相对,日光照彻,两道影子在地上陨落交缠,楚引歌眼睫轻颤,还是不明白为何她还要以陪他用膳一事补偿他,赔他钱不就好了。 他好像有点赖皮,又有些不讲道理。 但她的肚子倒是先明白了,早膳未食,又东奔西走了半晌,终在此刻偃旗息鼓,空鸣声在两人之间悠悠回转。 她怔愣,脸可见得红了,从脖颈直漫到耳后。 楚引歌忙冠上帷幔,此等窘迫,她也顾不上礼数,逃为上策。 可那人却想到了她空空的钱袋,娇颜泛血珠的五指印,旁人休沐都在家中歇息,她却宁愿流连于书肆,她的小郎君还在宫中上值。 想必即便是饿了,怕也没个填饱肚子的去处。 他轻拽住了她的衣袖,莞尔道:“楚编修,赏个脸,好不好。” 语气温润如玉,没有取笑她的腹鸣,也没有挑破她的困窘,而是以她的官职之名,这是她身上最引以为傲的头衔,放低姿态,对她说, ——赏个脸。 是他在几近讨好,摇着尾巴,哄求她一起用个膳。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还是很会啊~亲妈见了都不得不说一句:活该你有老婆。 傲娇只有一秒的世子爷: 上一秒:不行,你得补偿我。 下一秒:求求你赏个脸。 日常表白一下小天使们,我在后台看评论,哇塞!!姐妹们个个聪明又可爱,不会都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之作吧?!!! 第16章 求个亲 蝉鸣,蛐嚣。 炽滚的风裹着他的温柔,钻进了她的耳里,耳背滚烫。 他轻拽着她的衣袖,地上的影子也被拉扯着。 两团黑,也糅杂了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 楚引歌不由地想起早间立在马车前那个仙姿玉色,传闻给那花魁薛莺壕掷万金的贵公子哥大有人在,可唯世子爷可入香闺。 眉目多情,说话又拿捏的如此张弛有度,哪个姑娘的芳心能不被勾走? 她自觉自己此刻的神思是清醒的,定力也尚可,但他给予的这份尊重,却让她很难拒绝。 他大可以以世子之名要挟,她也不敢不从。 但他没有。 他在问她,向她示好。 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修养,他虽纨绔,却比她所见的大多数人要善良许多,他因救她而被杖责,被全城嘲讽,他没辩解,他跪膝给她涂药,谨慎又小心,他在她面前从不以身处高位而矜傲。 反之,他将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一个独立的,寻常的,有尊严的人,无关乎男人还是女人,只是当做一个人平等地去看待。 她有她的傲骨,可在楚府,面对王氏的阴阳怪气,她不得不作低眉之姿。 而他,却给了她作为人的体面。 她抬眼,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杏眸一弯,浅笑颔首:“好啊,卑职却之不恭。” 白川舟有一瞬间的失神,碧落云天之下,轻纱拂盈之内,她的瞳仁似琉璃珠般灵动通透,明若晨星。 笑起来真干净啊。 他非良人,他有他的打算,也素来不手软,但却在这一刹那迟疑,非得选她么?非得将她牵扯进来么? 可她的再次腹鸣没让他的迟疑持续地太久,他含笑看她:“走吧。” 夏浪暗涌,听涛楼雅间。 仆厮捧着佳肴美馔名册,笑着奉承道:“世子爷,这些都上一份?” 白川舟懒懒闲靠在圈椅,单手支颐,抬眉:“问她。” 一众仆厮又转向楚引歌。 她看了一圈册上菜肴,价格实乃咋舌,且她腹中无物,不喜油腻,点了最下一行,看向他:“卑职吃这个,世子爷呢?” 众厮诧然,面色各异,踌躇地看着世子爷。 白川舟失笑,来这城中数一数二的酒家,她就要了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她恐怕不知,这雅间要比她点的高上十倍不止。 可他却没多言,勾唇点了点头:“点得甚好,爷也来一碗。” 于是,他们在五百两的雅间吃着五两的阳春面,寡素得很,只飘着几缕菜叶。 但楚引歌却吃得很香。 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她小口耐心地吹着,氤氲而散,又重新聚拢,她的脸也被气流蒸得红扑扑,似彤云升,羽睫轻扇,煞是好看。 正逢盛夏,案桌玉瓶内掐着时令的重瓣菡萏,粉白娇嫩,但比起她来,也失了亮泽。 她看上去比芙蕖还多了几分娇柔。 白川舟突然又下了决心,选她,似乎也不错。 他也会待她很好。 她若爱吃这里的阳春面,他可以将这里的庖厨请到府上,日日做给她吃。 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从怀中抽出绸帕擦了擦鬓角的汗。 楚引歌扫了眼他跟前丝毫未动的面,猜到他许是不爱吃,而是为了将就她才点了这碗阳春面,手上一顿:“卑职帮您点几个菜罢?” “你们定亲了么?” 他没应她的问,而是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楚引歌愣忪,倏尔反应过来,他又将宋誉当成她的小郎君了,“没有。” 又添补了一句,“我们并非世子爷所想那样,他有心仪之人。” 她执玉匙舀了口汤,吹了吹,可一想到眼前人是阿妍的未来夫君,那宋誉....这两人的艰难,她轻叹了声,又放下了玉匙。 白川舟将她的神情拢入眼中:“你叹气是觉得惋惜?” “什么?” “他的心仪之人不是你。” “啊,不是,”楚引歌摇头,“我替他高兴,但怕他事与愿违。" “他和那个人无法在一起?” 楚引歌未曾料到他脑子转得这么快,通过她的只言片语就能判断大概,点了点头。 只是眼前人不知,宋誉和阿妍没法在一起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除了王氏,还有他的婚约。 白川舟忽而笑出声:“楚引歌,你还真爱操心。”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8节 楚引歌:“......” 她倒是觉得他爱操心,竟操心起了她的亲事,她不明他的意图,可能是但也不多问。 重拾玉匙,小口抿着汤。 听着他继续问道:“那你可曾想过与怎样的男子成亲?” “未曾,兴致索然。” 许是因为他将她当人来对待,她答得无所避讳。 她于楚府一隅,瞥见婚姻的真髓,似束缚的枷锁,羁勒的囚牢,女子在这方天地被困,被可怜的施舍,被迫循规蹈矩,被迫听天由命,她没有兴趣闯入这样的地界。 楚引歌听他半晌未语,抬眸见他微凝的眉,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太过惊世骇俗,冒犯到了他,“抱歉,世子爷,卑职.......说错话了。” “没有。” 白川舟只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说。 他记得白歆曾在他面前自哂过,自己虽然现在嫁给了这浊世中最脏秽不堪的男人,但在豆蔻年少时也曾做过梦,想嫁一举世无双,不染纤尘之人。 他以为每个女子都会存有这样的希冀,可见也有例外。 原来世上还存着为了自在,根本就不想嫁人的女子。 她明明看着那么柔弱,眸光似水,多走几步都会倒下的一个姑娘,却总是会迸发出跟她极其不符的力量。 “楚引歌,日后在我眼前,不必以卑职自居。” 白川舟见她的面已见底,从自己的碗中又添了几勺给她。 “改口。” 她看着他扼袖执筷,背脊稍稍坐直了些,若非骨节分明的修指下搅动的是一碗阳春面,她会以为他是在抚琴调弦。 原来他正经起来,风流气会削褪,端坐在那儿,多了种如鹤似松的清举,仿若从笋箨抽出的新竹,典则俊雅,郁芊洇润。 可正经不过一瞬,就见他塌坐下来,懒散地将碗推给她:“楚引歌,我从没见过哪个京中贵女这么能吃。" 楚引歌看着自己眼前又是满满一碗,驳道:“我根本吃不下这么多。” 白川舟一听,还成,改口用“我”了,嘴角几不可察地上勾了勾。 “你老实同我讲,考入宣安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官家的吃食吧?" 楚引歌:“......." 虽然是有这么一层缘由,官家府衙,包午膳,散值前还供有点心,她俸禄是少了点,可每日上值不愁吃,银两就可以攒下来,她很是珍惜这份工职。 但眼下被明晃晃地拆穿,她有些挂不住,辨道:“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活着呢?” “哦?”白川舟似笑非笑,“换言之,如果有个人能让你吃饱穿暖,不拘着你,你也会愿意同他成亲?” 这问题楚引歌之前没想过。 她顺着他的话,沉吟默思,如果她成亲后还能该上值就上值,不受夫家拘着,还能多个人知冷着热,有个地处遮风挡雨,想来还不错。 她呷了口汤,眸光倏地黯淡,摇了摇头:“不存在这样的人。” 她也知,以她的身份地位,不是续弦就是嫁过去当姨娘的,不被欺压就不错了,怎可能有这份自由? 倘若走了大运,做了正室,夫家纵使对她相敬如宾,也定不可能再让她抛头露面进宫上值,她晚上也不能再飞檐走壁,一身剑术无用武之地。 她早已认清,女人烦恼的源头就是男人,撇去男人,就无所烦忧。 白川舟望向她,夏风拂过她的鬓发,淡淡的暗香吹向他。 那香分不清是来自菡萏还是来自于她。 他笑了笑,还好她并非完全抗拒嫁人,只不过没找到可嫁之人罢了。 “同我成亲,你想如何造次都成。” 楚引歌闻言,猛被呛咳,忙用帕捂唇,面红耳赤,眼泪都被生生给逼了出来。 “什.....什么?” 他俯身,修指挑起她的下巴,拿过她手中的绸帕,拭去她眼角被咳出的泪。 “第一次求亲,不太熟练,多担待啊,世子夫人。” 作者有话说: 楚引歌内心独白:再也不来吃阳春面了! 白川舟内心独白:将这厨子请到府上,天天做阳春面给夫人吃~~ 笋箨(tuo),出自北周·庾信 《谢滕王赉巾启》,指笋皮。 第17章 当知晓 他.....他在跟她求亲?! 楚引歌抬眸,对上白川舟的视线,他的眼尾泛着红,绻着点玩世不恭,眼睑下铺着层泛泛的青,这是昨晚寻欢作乐遗留的痕迹罢。 且不说他这般纨绔,就说他身上背负的那道联姻,“世子爷莫说笑,你和阿妍......” “楚熹来退亲了。” 白川舟毫不顾忌地说着楚老爷的名讳,看着她满脸错愕,显然是并不知情。 “什....什么时候?” 夏风拂摆,鬓丝飘飞,他将她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 “早间。” 白川舟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语气很平淡,又重新坐下,懒懒地倚靠在圈椅上。 楚引歌的脑袋有些混沌,她其实是个极敏锐的人,她觉得日子就跟画画一样,由点到面,由表到里,抽茧剥丝就能看清。 但她此刻却是很迷糊,她不明白他向她求亲到底是何意。 她重新捋了捋思绪:“也就是说,楚府跟靖海侯府退了婚,但您现在却要娶我?” “您这是在.......报复楚府?” 通过这零碎的信息,她只能这般猜测,否则她实在想不出世子爷平白无故要娶她的理由。 白川舟闻言笑了一声:“谈不上报复,我想开府。” 哦,这么一说,她倒明白了一些,在宣国的世家贵族只有成了亲,才能另寻他处开府,否则只能和父母同住。 若他和阿妍退了婚,以他这轻世肆志的放荡,城内贵戚权门的千金恐怕没哪家会愿意与他攀亲,若要想勾上靖海侯府,那还不如找庶子白川衍联姻。 他这个世子爷既无前景,又浮浪不羁,早在青年才俊名册中被除名,何贵女愿嫁? 所以他这是想摆脱约束开府,但又因无人嫁他,才想娶的她? 这样一想,楚引歌有些胸闷。 她在他眼中只是个好摆弄的工具罢。 她站起,语气不善道:“抱歉,世子爷,卑职对于世子夫人的高位实在寡趣得很,而且楚老爷好面子,他既已退婚,必不会将我嫁于侯府,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白川舟看着她愤懑地戴上帷幔,正欲离去,不紧不慢道:“正因为楚熹好面子,他才会将主动你塞入花轿。” “什么?” 她惊诧回身,却见他将腰束松了松。 斥道: “你做甚?!” “抱歉,勒到伤口了。” 她这才瞧见他的脸色有多苍白,血色全无,应是极力忍痛了许久。 “你……” “放心,死不了。” 白川舟神情散漫,领口因腰带的扯动泛了松,锁骨半隐半露,一派恣意颓肆。 他想到她刚刚倏尔绷紧的脸色,戏谑道,“你怕什么?反正早晚都会是世子夫人,我也不急……” 这个登徒子! “为何?” 楚引歌想不明白,有口气堵在她的喉间上下游移,桎梏在咽,她打断道,“为何世子夫人一定会是我?” 他的面色稍恢复了些红润,不知从哪变出的糖饴,往上轻巧一抛,含在嘴里:“你回到楚府就明白了。” 日头渐渐西移,案桌上的两只碗并排靠着,菡萏的影子抔落在白瓷碗上,被牵得很长。 楚引歌望着那缕影子,思绪也被扯得凌乱,心火已是蹭蹭往上窜。 若白川舟所言非虚,她不明白,楚府不是和侯府退婚了么?为何他会那么肯定她会被塞入花轿? 为何她躲得远远的,不争不抢,自食其力,这些人还是要招惹她? 她站着没有动,眼眶却泛着酸涩。 还是不死心地问上一句:“按照世子爷所言,今日无论您说不说这桩事,我都要被嫁入侯府?” “是。” 他应得很是从容散漫,但却将楚引歌的火彻底地勾了上来,驰突到脑门,头疼欲裂,浑身的骨头都浸了屈辱,嗡嗡作响,往外叫嚣。 她的声音发着颤,攥紧了拳头,切齿扬声道:“既如此,世子爷刚刚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和我求亲?” 还不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任由处置,又作甚要唱这出求亲的戏码。 隔壁不知何人在听戏,咿咿呀呀的软语,更衬此处的荒唐。 白川舟重整腰束,衣冠齐整地走了过来,见她已是红了眼睛,眸底漫溢着不甘、忿愤、耻辱等等与她柔软之身悖违的情绪,却愈发让人催生怜惜疼爱。 他伸手扶正了她的帷幔。 “你要哭了?” “才没.....”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9节 话没说完,她的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饴,带着点薄荷的清凉,齿颊生香。 “因为我不想你嫁得太委屈。” 他微微弯腰,和她平视,一改纨绔流风,语气和煦诚恳,甚至有些请求她原谅的意味。 “你是我未来的夫人,应当是第一个知晓要与我成亲的这件事,而不是从旁人处被迫得知。” 她在袖下握紧的指节慢慢松开了,神情可见地软和下来,贝齿咬过的下唇起了血珠,仿若一朵正急骤绽开的血莲。 她对自己倒是够狠。 白川舟用指腹替她抹了去。 “我会重新开府,任你造次,想如何便如何。” 不知是不是糖饴化开后余出了甘甜,这句话莫名地将她的火泄了下去,所有的怨愤如退潮般从她身体里败降抽离,留下的是他指尖在她唇上的触感。 明明停留的时间很短,在呼吸之间瞬息即逝,可却让她的心颤了又颤。 她虽然还搞不懂为何他那么笃定她会成为世子夫人,但她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糖饴好不容易咽下,她瞥了一眼他重肃的月白腰带,下楼梯时,低声轻哂:“人模狗样。” 却不想被他听见了。 “什么?再来两碗?”白川舟歪了歪头,眼尾上勾,“楚编修,你看看京中除了世子爷,谁能养得起你.....” 楚引歌见他又复作混不吝的痞坏,不知怎么就笑出了声。 —— 等楚引歌回到楚府时,府上已是滚雷崩裂,炸开了锅。 楚诗妍哭哭啼啼地冲进素心苑,一把抱住了她:“棠棠,哥哥被抓走了......” 在她抽噎断续的哭声中,楚引歌渐渐理清了原委,原来楚府和靖海侯府的退亲退到一半,宫里就来了人,奉陛下之命,以对“娴贵妃之大不敬”为罪名,将楚翎扣押进了慎刑司。 楚引歌直觉和暗室失窃一事有关,问道:“阿兄怎么会和娴贵妃扯上关系?是暗室丢的东西找到了么?” “我不知道什么暗室,我什么都不懂,来人说哥哥捏造事实构陷娴贵妃,故意离间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情分,就将哥哥抓起来了.......” 楚诗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棠棠,你说怎么办啊,他们都说娴贵妃是陛下宠妃,得罪了她可是要被砍头的,哥哥会不会......” 她不敢再说下去,全身抖得厉害。 看来娴贵妃是洗脱了嫌疑,只是不知暗室里到底藏了什么,那黑衣人又是何人。 楚引歌将她拢在怀中,摇了摇头:“不会,父亲是礼部尚书,他向陛下求个饶,联合几位大人说些好话,哥哥过几天就被放出来了。” “真的?” 楚诗妍停下抽噎,看向她,见她眉眼盈盈,点了点头,心里的忐忑也渐渐平息,她觉得棠棠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只要她开口说没事,似乎就是真的没事。 但在阿妍走后,楚引歌想了许久,此事不会那么轻易解决。 既是天家亲自下的罪,谁还敢冒大不韪替楚府求情? 只怕楚家老爷现在是所求无门。 除非...... 楚引歌坐在铜镜前,眸光冷寂。 除非楚老爷去求侯府。 她现下已经能有几分明白,为何白川舟会说她是世子夫人了。 楚府和侯府的婚事未退成,楚熹最后一定会为了楚翎,舔脸以亲家之名,跪求侯府。 而这事,若由侯府出面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娴贵妃是侯府的嫡女,这事说大也大,朝臣无故挑衅帝妃情分,其罪该诛。 但说小其实也很小,不就是两口子吵了一架的事么,只要陛下和娴贵妃不计较了,楚翎自然就被释放了。 所以若联姻还在,楚府就是娴贵妃亲弟的亲家,这就和皇族都沾上了亲,楚翎就更不可能被定罪。 楚老爷必会极力挽回这门亲事。 但他好面子,让他跪求侯府已是大辱,怎还会让唯一的生女楚诗妍嫁给那纨绔? 他们下一步必会将她过继到王氏名下,以楚府长女的身份,顶替楚诗妍,将她塞入侯府的花轿。 楚引歌褪下裙衫,玉雕般的左臂上蜿蜒着几道凌乱的剑伤,触目惊心。 这些人必舍她去救楚翎。 这毫无疑问。 特别是王氏,恐怕巴不得将她送走,还能救下自己的儿子,何乐而不为? 她拿着玉膏往伤口上生硬地抹,额间已沁出了汗,汗滴寸寸往下落,但喉间却丝毫不肯吭一声。 又随意挖出一勺往脸上擦去,毫无规章。 她对自己全然没有那个人对她有耐心。 他的指端会熨帖抹平,来回轻压,像在抚触稀世珍宝。 楚引歌想到那人,不由得从鼻中哼出一声笑,明明自己后背伤痕累累,却还有闲心顾惜她的五指印? 这少爷,好像总喜欢做一些多此一举的事。 请她用膳也是,求亲也是。 他其实很聪明,从她脸上的五指印就能判出她在楚府不受宠,又推理出她会是楚府救楚翎的牺牲品。 所以才会对她说“你早晚会是世子夫人”这样的话,现下想来,与其说是调侃,更像是对她的暗示。 可他明知道她会被送入侯府,却还降尊纡贵地给她求了亲。 他说,怕她嫁得太委屈。 这听上去倒不像是从一个纨绔子弟口中吐出的话。 真稀奇,她好像总能从这浪荡子身上汲取到他人给不了的暖意。 楚引歌抹着药膏的手蓦然停了下来,端看前方,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弯弯,冷寂不知何时散去,眸光润泽。 笑得有些天真,有些傻。 楚引歌忙垂下头,这不是属于她的神情。 她将笑意敛了敛,让自己冷静,这些不过是富贵少爷的把戏罢了。 她将刚刚被打断的神思给扯了回来。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侯府的气度。 就冲楚家父子早间上门退亲,侯府颜面扫地,侯爷和侯夫人完全可以拒绝。 虽说那世子爷想娶高门贵女实属困难,但若降低门槛,凭着他的俊俏和侯府的家底,不愁没有小家碧玉往上凑。 所以即便楚老爷卑躬屈节,硬要将她往侯府上送,人家也可以全然不领情啊。 白川舟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会是.....他的夫人呢? 廊下走来急促的脚步声。 楚引歌拢好衣衫,就听门响:“二姑娘,老爷和夫人请您去正堂会客。” 会客? “谁来了?” “靖海候府的侯夫人来了。”如春讪讪道,“她说,来救小舅子,也来看看她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说: 侯夫人是个很有意思的婆婆~ 世子爷:重新开府,任你造次,想如何便如何。 楚引歌:我想上班赚钱,想练剑,想找宋誉斗嘴,想陪阿妍.... 世子爷抱起她,往屋内走去:不行,得想我。 第18章 掌中轻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楚引歌换了身葱黄素缎滚白边束腰裙,这是王氏送来的,且还遣刘嬷嬷带了话给她:“在侯夫人面前老实点。” 她理了理华繁裙边,眸光冷寒地走在廊下,想必侯夫人的到来也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吧? 这明明是阿妍的尺寸,穿在她身上,紧凑得很。 她平日里穿的都是宽衫松袍,行跨挪移都十分轻巧,若是四下无人,步履如飞,蹿房越脊都不在话下。 可这一身,她连喘气都费劲,步子稍迈得肆意些,似乎都能听到从丝裂崩盘之音。 她不得不小心小意,莲步轻移。 但她不解的是,这事不应该楚老爷巴巴跪求侯府么?怎么侯夫人这时候上赶着就来了? 这边的楚引歌正在苦思慢行,那边的堂内已陷入一片沉默。 坐于上首的侯夫人束发梳高髻,插有金累丝镶宝玉荷钗,后配点翠珍珠簪固发,一丝不苟,妆容端庄,富贵逼人。 但她已是第六次拿手抚鬓发,呷茶第十三次,她实在和这楚氏夫妇没话讲。 她是来看儿媳妇的,但这两人从她一进府就诉衷情,张口闭言皆是他们的儿子,丝毫不提及她的宝贝媳妇。 还是她笑言提出,“要不我们还是先见见人罢。” 这才将她的媳妇请了过来。 听到廊下的脚步声,侯夫人抬眸,见一女子娉婷婀娜地徐步走来,眉目流转,身段窈窕,自成风韵。 步子凌波,挪得是百媚尽生,背后是一川夕阳,满目锦瑟霞卷。 销魂夺魄。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0节 侯夫人这么多年来,参与各大宴会也算见识过不少美人,但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惨了,惨了,她那寒碜儿子是配不上这姑娘了。 高娶了。 女子欠身作礼,侯夫人忙走下来握住了她的纤指:“姑娘,是姓楚罢?” 楚引歌:“.......” 楚老爷:“........” 王氏:“......” 楚引歌点了点头,她正欲开口,却用余光扫到王氏手上的竹骨镯。 眸光一凛,那是姨娘的贴身之物! 可恶王氏,竟怕她在侯夫人面前不好好说话,拿此要挟,想必姨娘身边已是围满了王氏安插的人。 她当即噤了言。 “只要姓楚就行,”侯夫人拿出那纸婚约,目光依然含笑看着楚引歌,“这上面只写着楚氏和白氏联姻,也没说非得是嫡女。” 楚引歌诧异,想不到侯夫人的眼睛倒是尖锐,这都能看出她并非嫡女。 王氏也讶然了会,心里却略有得意,侯夫人可是见惯了高门贵女千金的做派,定是楚引歌小家小气被看出来了。 她就知道这捡来的贱婢是上不了台面的。 既然被拆穿,也就不用费力不讨好,将楚引歌过继到她名下了,她还嫌晦气呢。 王氏轻笑了声,添言道:“侯夫人真是好眼力啊,这是我们二房的,行为做派是拿不出手,但夫人是怎么通过短短几瞬就看出来的?您指点指点我。” 侯夫人觑了她一眼,鼻中冷哼了声。 转眼又笑着拍了拍楚引歌的手背,但语气却是怼着王氏:“就你那仪态相貌,能生出这么漂亮得体的孩子?” 王氏:“.......”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过于此罢。 楚引歌一愣,心蓦然腾空一松,端礼道:“楚引歌多谢侯夫人厚爱。但容小辈在此多言一句,楚府嫡女楚诗妍也长得仙姿玉貌,性情温顺。” 侯夫人听她这一说,更是欢喜。 那王氏的阴阳怪气实在刺耳,且信手拈来,想必这姑娘已在这样的言辞下活了十几年,但她却能不落尽下石,反而以德报怨,落落大方,由此窥见,心底良善,实属难得。 更是感叹,他的浪荡儿子属实高攀。 她有些难为情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你哥出了事,否则我们家哪能娶到这么好媳妇?早间你爹要死要活非得跟我们退婚,我又拦又阻,幸得贵妃娘娘与我心有灵犀,早不抓晚不抓竟在这时候让陛下将楚翎抓走了,这婚才没退成。” “回头我得带上那逆子去拜拜高香。” 多亏你哥出了事....... 这些词听上去心惊肉跳,侯夫人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喜形于色过于明显了些,敛容道:“抱歉,小舅子被抓走,我也心痛难捱的.....” 但夫人,咱难过时能不能将嘴角的笑意稍微压制一点啊。 楚引歌看着她笑脸盈盈的面容,又看向王氏和楚老爷沉得滴水的脸色,竟也有些跟着想笑。 她的心里倏尔轻松了许多。 楚老爷还是比王氏更稳重些,勉力撑出笑意:“引歌能入侯夫人的青眼,是咱们楚府的福气,那小儿之事,侯夫人那……” 侯夫人这才正声:“若是亲家,这忙肯定会帮,还得看引歌愿不愿意。” 王氏得此一言,松了口气,也不顾方才的窘态,喜笑眉开:“引歌能攀得高枝是她八世修来的福分,这怎能不愿意?看这孩子,笑得多开心,早乐开花了。” “贵妃娘娘那儿......”,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抬袖压声道,“都说娴贵妃孝顺,最听您的话。亲家母去提上一句,想来翎哥儿应当过几日就回府了罢?” 她在讨好,也在迫不及待地试探。 楚引歌看着竹骨镯在王氏手上荡悠,晃得扎眼。 他们满心眼都是楚翎,就这样将她卖给了侯府,但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多言,姨娘的命就在她的手上晃着。 虽然白川舟跟她提前预警过,虽然侯夫人对她赞誉有加,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喜爱,言辞间也毫无居高位的傲慢,但扑面而来的委屈,羞愧,耻辱还是汹涌席卷。 她不知道苟生求活的这一刻,会是这么难受与不堪。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进学,自力更生,谨言慎行,她只是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啊。 但十几年来立起的傲骨,就被他们轻飘飘的几句话打散,随意丢掷了出去。 轻贱如草屑,卑微如蝼蚁。 怎么求得自尊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她桎梏在喉,无法呼出,但面上却瞧不见什么,只是眸色更冷冽了些。 “孩子,委屈你了。” 她闻言,心头一颤,抬眸,见侯夫人没理会王氏的谄媚,而是正望着她。 “虽说世子的风评不大好,但他本性倒还真不坏,你若担心他日后寻花问柳,我向你保证,若他去一次,我就打断他一条腿。如此,你可愿意入侯府?” 楚引歌并不是一个容易情绪外泄的人,她可以将喜怒伪装地很好,连生活了十几年的姨娘都能被她骗过。 但眼前的妇人,却能察觉到她此刻正承受的所有不甘。 她知道侯夫人什么都看明白了,但她却没有刻意道出她的处境艰难,没有鄙夷她在楚府地位卑贱,而是说, “委屈你了。” 这句话莫名地让她想落泪,她此刻有些了解,为何纨绔世子爷会让她感觉良善,原是从侯夫人身上承来的。 他们将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相待。 在这一刹那,她萌生出了嫁给这样一家子似乎也不错的念头。 如果她最终都还是摆脱不了被嫁的命运,无法逃离被当棋子的献祭,那扎进这母子俩的生活中似乎不会那么痛苦。 她扫到楚老爷面上的焦急,看到王氏有意无意地点了点竹骨镯,她知道他们在等她说愿意,好去救楚翎的命。 她在心底哂笑,只有自己知道,她此刻是真正愿意的。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可以堂而皇之地摆脱这两个人。 楚引歌跪膝,双手加额:“引歌定不负侯夫人厚爱。” 待侯夫人心满意足离去后,刘嬷嬷凑到王氏身边:“夫人,这侯夫人我看是个好说话的主,这桩婚事倒便宜了那小贱婢,为何不让大小姐.....” “话说得敞亮谁不会啊,你看那世子爷前两天狎妓都到宫中去了,他的腿不还好好的。”王氏轻笑了声,“何况侯府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做主的?那二房才是个狠角,哼,你且瞧着吧,嫁过去有那贱婢苦头吃的。” - 东巷书肆二楼雅间。 白川舟的修指执着玉杯,呷了口茶,眸色淡淡:“还算尚可。” 对坐的男子笑侃道:“世子爷的这声尚可,指得是手中这盏东方美人呢,还是你即将过门的小美人?” 白川舟冷剔了他一眼。 “你别这样看我,我可是在二楼看得清清楚楚,你还上手拽人家姑娘衣袖了。” 他笑得有些乐不可支,“纨绔世子爷这是要收心了?看来以后我蹲华思楼的厕房得改说浪子回头的故事了。” 原道是那天楚引歌隔墙听到的话,也大都来自于此人口中,白川舟能臭名远扬,他舒爷做了不小的功劳。 “舒云帆,我只给你半个月。” 白川舟点了点他身后的四只鹦哥。 “半个月就让它们将这降罪书全背下来?白牧之,他们只是一群鸟禽,半个月能说得清'谢昌'二字就不错了。” “那你还有闲心?” 哦,舒云帆这才明白,这是怪他多管闲事了。 他笑道:“我是好奇,你这铁树也能开了花。” 话音刚落,眼风又横扫过来,寒气凛凛。 舒云帆一颤,忙将话锋一转,点了点案几上的降罪书,轻啧道:“这宣康帝也真够歹毒的,这么多罪名全安在谢先生身上了,还秘而不宣放在密室,再让史官一记,百年后的孙辈哪知真相,前辈怎么写就怎么评呗,这忠臣都能判成佞党了。” “牧之,你说这混账皇帝对谢昌是有多大恨意啊?” “不是恨,是嫉妒。” 舒云帆还没明白,就听门扣之声,立冬在外说道:“爷,侯夫人托我转您一句话。” 白川舟起身开门,淡问:“何话。” 立冬看了眼屋中的人,为难踌躇,欲言又止。 “呦,稀奇,你家爷何事对我见外过。” 白川舟嗯了一声,这是默许舒云帆的话了。 立冬得了令,便放开了胆:“侯夫人说,世子夫人柔情绰态,凹凸有致,楚腰纤细掌中轻,世子爷好褔......” “气”还没说出口,就被人点了哑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吃飞醋 暝色微醺,余晖斜洒。 从窗透进来,落在男人的俊颜上,一半金黄,一半昏暗,晦涩不明。 “不知分寸。” 他揉了揉自己的骨节,喉结微滚。 立冬好生委屈,这不是您让说的么?可被点了哑穴,他齿间龃龉,还保持着“气”的龇牙咧嘴状,乏软酸痛,额鬓须臾就冒了汗。 他忙用用眸光向舒云帆求援。 后者好笑,“看来侯夫人对小美人甚是满意啊,不过侯夫人是怎么想到你要娶那位的?” 白川舟蹙眉,她根本没那脑子,倒也不能这么说,她只是不屑想这些曲折迂回。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1节 他解了立冬的穴,扼要道:“母亲今日还去了何处?” “侯夫人去楚府前,在听涛楼和国公府的舒夫人听小曲,说是早间被世子爷的退婚伤了情,特请了梨园的班子去唱,但中途词没唱尽就散了.....” 立冬开了话匣,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堆,白川舟从中听到了“听涛楼”三字。 瞬间就明了。 他和楚引歌午间就是去听涛楼用的膳。 想必是被母亲看到了,她稍一盘访,就能知道这是楚府的二姑娘,所以连小曲都未听完,就杀去了楚府。 她根本就没有料到楚老爷日后必会为了楚翎主动上侯府的门,她想不到也不会去想这一层,自己先上赶着去了,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和他一起用膳的女子。 白川舟面色郁沉:“她就只跟你交代了一句话?” 必然不是,立冬想起出府前,侯夫人喜笑盈腮地往他怀里塞了两锭银子,说着:“若是舟哥儿听着高兴,你就继续往下说两句.....” 立冬怀揣着沉甸甸的银两,不知眼下世子爷这算不算得是高兴,明明脸色看着不善,但言辞中却透了丝让他往下多说几句的意味,他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皮痒了?” 立冬听言,吓得一哆嗦,忙交了底:“侯夫人说.....” “等等。” 白川舟又怕他不顾分寸说出似刚刚那般的虎.狼之词,他看向正竖耳展颜的那人,冷声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舒云帆被他喝得愣神,“这就跟我见外上了?” “世子夫人的事跟你何干。” “哦,世子夫人。” 舒云帆矫揉造作地重复了他的话,在白川舟没踹上他之前,提着鎏金鸟笼,笑着闪出了雅间:“有人有香媳妇,有人只有臭八哥。” 那四只鹦鹉倒是聪慧,学得极快,“香媳妇,香媳妇......”跟着吆喝,满廊散香。 白川舟沉声道:“舒云帆,两个月内它们还背不下降罪书,你就等着瞧。” 言罢,就大力阖上了房门。 立冬忍笑,见世子爷转了身,忙正色道:“侯夫人说她已经知道世子夫人的闺名,问爷想不想知。” 他没说想不想,呷了口茶,声色缓和:“叫什么?” 他直言了当地就要知道。 “侯夫人说.......自己的媳妇自个儿去问。” 立冬看主子爷明显被噎到,面容铁青地瞅着他,他忙摸了把怀中的银锭,才觉踏实。 “还有一句.....” “她话怎么这么多!” 立冬将脖子往后一缩,以为世子爷不想再听,正欲退下,却被喝住。 “让你走了?” 立冬觉得世子爷有些奇怪,这种怪异他说不上来。 白川舟做事向来干脆,从不拖泥带水,立冬极少看到他有这么绞缠的时候,似乎是想了解世子夫人的所有,但又怕侯夫人又说出什么戏弄之词。 原来大刀阔斧的世子爷也会矜矜小意。 半晌,才听到他续问道:“还说了什么?” “侯夫人说,世子爷头回请姑娘吃饭,”立冬垂眼,不敢看他神色,边往门处退,“就只请吃了阳春面,问爷寒不寒碜。” 言罢,他也没等主子的答复,带着两锭银子飞奔逃出了雅间,这钱赚得真是难,差点赔了性命。 残照将褪。 屋内静坐一人,影映西窗,仰尽杯中余茶,俄顷,于昏幽中呵出了声还算畅意的低笑。 - 翌日,楚引歌照常去画院上值。 她本以为自己即将出嫁,按照不成文的礼制,要留在家中备婚。 哪知侯夫人在临走前,拍着她的手说道:“引歌,男子入仕已属维艰,何乎女子?这编修之位来之不易,你就安心上值去罢。婚仪的大小事宜交予我,定让你顺顺心心,舒舒坦坦地出嫁。” 而楚府上下,也知道二姑娘是救出大少爷的关键,虽在暗中嗤笑她嫁给了纨绔,但表面上不得不敬。 只有赵姨娘得知后,两行清泪,直说是自己害了引歌,若非受她牵连,引歌完全可以逃出楚府。 楚引歌不得不违心道:“姨娘,其实我与世子爷见过几面,他与外界传闻不太一样,相貌堂堂,恭而有礼,并非膏粱之徒。” “当真?” 她浅笑颔首:“自然是真,我何曾骗过你?而且姨娘也曾受谣传之苦,理当知晓这流言蜚语害人,等您身体好些,我找个机会让你们见个面,您就知道了。” 姨娘这才松了口气,但楚引歌却上了心,她得和那浪荡子提前照会,让他这段时间少去柳陌花衢之地,多学恭而有礼之行。 这般细思着就走到了院内。 宋誉不在其中,想必已早早去了揽月楼,这人对画是真痴迷,若是宫中不下钥,恐怕他能十二个时辰都趴在画上修修补补。 楚引歌端着青石杵臼,内装有已捣成细粉的孔雀石,往院外走去。 她还没跨出宣极门,就见来人一席红袍华服,剑眉星目,端得是恣意桀骜,似从揽月楼的方向而来。 她敛眸欠身:“世子爷。” 白川舟眉头一拧,“都快过门了,作这些虚礼作甚?” 楚引歌双靥一红,若初绽蔷薇。 他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楚编修,昨日头回见未来婆婆,感觉如何?” 这不都是问婆婆见媳妇如何么,她还是头回听说问媳妇婆婆如何的。 楚引歌舒眉软眼,清音素言:“世子爷,这是在宫中,不可妄来。” 他双眸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宫中有条规不允新婚夫妻见面闲聊了?” “没,可我们.....” “没有就可以,”白川舟往她那走了一步,唇角微微翘起,“说说看。” 他离她是这样近。 楚引歌怕他又作出何狂妄之举,轻咬娇唇,低语道:“侯夫人很好。” “她人好,我就不好?” “嗯?” 楚引歌抬眼,不明白他和侯夫人比较个什么劲,但见他极其认真,便软声浅哄,“世子爷也很好。” “既如此,”白川舟缓缓眯起修眸,长睫低垂,刻意拖腔带调地问道,“你怎么只同她说了闺名,却不与我说?”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我狠起来连亲妈的醋都吃。 第20章 拜托我 咫尺几寸,他的气息仿若就在她的耳边轻轻拂过。 他们实在太近了啊。 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泛点苦和细微的醉。 可她又从中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酸味,那是来自他骨子里的,他这是在和侯夫人因她的闺名被谁先知而......吃醋? 吃醋,楚引歌被自己冒然浮现的词吓了一跳。 她转念又觉得不是,世子爷不过是不甘落于人后罢了。 他连婚事都得第一个告知于她,他说,“你是我未来的夫人.....” 所以恐怕他想知道闺名,也只是因为他得第一个知晓自己未来夫人的小字而已。 楚引歌往后退了一步,对上他的视线,轻启朱唇:“棠棠,卑......闺字棠棠。” 她记得他说过在他面前得改口,忙将卑职呑了回去。 她见白川舟似愣了下,尔后眉梢微抬,轻笑了声:“确实挺甜。” 楚引歌是受不了他这样笑的,漫不经心地就会勾人酥麻。 这是一种难以克制的滚颤,沿着后脊攀爬席卷,恍惚迷离,铭肌镂骨。 这和皮开肉绽的感受很类似,她的左臂在受伤时也经历过这般身心震荡。 但她不懂的是,需见血的活,他怎么无意一笑就能轻易做到。 待心绪平复,楚引歌才反应过来他似是误会了。 “啊,不是那个糖,”刚刚晃神久了,她有些着急,诗句脱口而出,“是棠梨树下香风来的那个棠。” 出言才觉不妥,他一个纨绔,怕是不知这样的诗词.......倒显得她在卖弄了。 楚引歌向来不喜在人前太过招摇,惹得他人难堪,刚想解释,手中忽地一轻。 就见他单掌接过她手上的杵臼,另一只手心向上,勾了勾唇:“写写。” 他倒是对自己的蒙昧坦然,掌心白熠熠地在她眼前展着。 阳光晃神,楚引歌半眯着眼,伸出食指,余指微蜷,笔画点勾在他盘曲的掌纹中穿梭。 “楚引歌,你故意的是不是?” “嗯?” 她刚落完“棠”的撇捺,就听白川舟的话笑着劈来。 “手打开。” 楚引歌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2节 他在她的掌心复写了个“棠”,极慢极轻,像沾了水的羽毛掠扫拂拭,惹得她发痒,忍不住想笑,羽睫轻扇,不知他又起了什么捉弄人的心思。 “世子爷这是在作甚?” “你刚刚可比我现在要更磨人。” 他慢悠悠地戏谑道,“世子夫人写个字都能差点要了爷的命。” “我.....我......” 她实在没法接他的话茬了。 白川舟见她耳根渐渐染了红,不知所措的羞赧,想说点什么却是说不上来,全然不似分析问题时口若悬河的楚引歌,双颊透粉,更添娇柔。 她好像很难招架得住这样的挑逗之词。 他忍不住想再欺欺她,正欲往前,却听甬道内喝声:“楚引歌,你怎么还在这儿?!宋编修都去上工大半天了!” 原是赵满赵詹事在拐角瞥见一角碧绿,没看到朱红墙边还站着一人,扬声斥道。 楚引歌趁此忙从世子爷手中拿过杵臼,“爷,我先走了,您自便。” 又想到还要和他交代事宜,跨过门槛伫立回身:“爷,下值后在宫门稍等片刻,我有片言相说。” 话罢,她就穿过宣极门跑远了。 暗香绿影,飘然而过。 白川舟莫名地想到了昨日那几声“香媳妇”,眼尾几不可察地砌了笑意,掌心有几丝痒,像落了片温软花瓣,挑着,挠着,勾着。 “世....世子爷!” 赵詹事走近,才看清门边还有一人,声音一抖,纱帽都往下落,他忙跪地接住。 白川舟敛笑拢掌,觑了他一眼,冷声道:“棠梨树下香风来上一句是什么?” 赵满闻言愕然,这爷刚刚是在和楚编修探讨诗词歌赋?他挠了挠头,一时没想得起来。 “野花似雪落何处,棠梨树下香风来。”白川舟理着云袖从他身边走过,哼哂道,“眼睛无用就罢了,连脑子也是枯株朽木。” 赵詹事:“......” 他这是怎么得罪这位祖宗了..... - 楚引歌走到揽月楼门口,如擂的心跳才逐渐平息。 这日后真要生活在一起还怎么了得?天天被他捉弄,她还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她得想个法子,跟他约法三章..... 踩阶上楼,抬头就看平棊上破损较大的几处的批灰打底半数已完成,接下来就是绘图设色,涂刷抹勾。 “宋编修这几日辛苦了啊,”楚引歌赞叹道,“宣安画院的第一劳作非汝莫属。” “少给我脸上贴金。”宋誉踩在木梯高处,脸上沾了斑驳漆料,“对了,世子爷刚走,我看应当是来找你的,碰到了?” 楚引歌心虚地唔了声。 宋誉忙放下画笔,神色紧张:“他是不是还在追问你谢师一事?没把你怎么样罢?” “倒是没怎么样。” 楚引歌爬上另一处木梯,以指腹沾了杵臼内的青琅轩色,轻触平棊上莲叶,细细抹匀,续说道:“就是和他定了个亲。” 话音刚落,一声惊愕的惨叫,是宋誉摔了下来。 “楚引歌,你是不是疯了?”他从地上爬起,“你就这样将自己卖给他了?” 他懊恼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怪我多嘴....” 楚引歌忙打断他的话:“不关乎你,谢师那块......我都混过去了,是楚府出了事。” 她边设色抹勾,边淡说着这两日发生的种种。 “......现下想来,虽然是因救楚翎而和侯府攀了亲,但其实对我来说却是个不错的归宿,待婚后,我另外置宅,将姨娘以投医为由给她迁出来,王氏是个畏强凌弱的,看在我是世子夫人的份上,她应当不敢多言。” “这么说,你和世子成亲,楚府是为了救楚翎,而你是为了权势?” 楚引歌想了想:“不光权势,我还可以收获自由,听世子爷的意思,我依然可以上值,可以出门,任凭....造次。” 她用了白川舟的话语,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赖,解了她当下所有的困境。 但宋誉却蹙眉沉思:“那世子爷娶你图什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女人?” 楚引歌:“......” 好像确实不对等得很。 “哦,世子爷说,他想开府。”她说得也不甚自信。 “也就是说,你拿他当个摆设,他拿你搭个伙,倒也算是互相利用,相须而行。” 楚引歌初听觉得这互为摆设的说辞是一语中的,但稍想了想,总隐隐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差失。 不过她来不及细思,扼袖压腕,抬眸问了他另一桩事:“宋誉,我记得你说过这平棊上的《赏莲图》是一老师傅所仿,那他必看过全貌罢?现在所在何处?” 婚事已了,她现下可以全心扑在生父母一事上。 “这我倒是没细问,父亲应当知晓,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楚引歌感激颔首,但想到师父对她的刻意打发,便嘱咐道:“你尽量问得随意些,别惹师父烦了。” 她还想问一问阿妍信笺,但见他爬上了屋顶,便歇了话头。 两人忙着手中的活计,时光晃晃,一日将尽。 薄暮冥冥,散值鼓声悠远。 楚引歌捶肩起身:“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你做个闲散的世子夫人不就行了,不就想睡到几时就几时?”宋誉拾掇,“人家对你又无所求。” “那岂能行,万一哪天世子爷醒悟,一纸婚约将我扫地出门,我届时无钱无职,凄凄惨惨。” “应当不会,”宋誉往楼梯处走了几步,“我午间休憩时细想,世子爷也是对你有所图的。” 楚引歌一愣:“如何说?” “你心思纯净,只贪权贵,旁的有眼如盲。而世子爷或许正需要对他无妄念之心的女子,婚后不受后院羁绊,这样他才能继续任情恣性。” “可真是谢谢您的盛赞嘞,”她剔了他一眼,气笑问道,“可无妄念之心的女子不是极多?” 宋誉摇了摇头:“少之甚少。我这两日斗胆端看了下世子爷,他的五官轮廓实在太过于优越,秋水如神玉为骨,极难不为之心动沦陷。” 楚引歌在后头笑着:“那你怎知我不会?” “你不敢,也没那本事。” 楚引歌:“......” 这是何意?怎叫没那本事?难道喜欢一个人还需要本事? 她刚想驳之,眼前的人却驻足,她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后背,轻嘶了声:“停下来作甚?” 他压了声:“你的摆设来了.....” 楚引歌踮脚,越过宋誉的肩头,跌进了一双缱绻煽诱的桃花眼眸中,嘴角噙笑,肩宽腰窄,懒懒地倚在门边。 他确实长得太优越了。 这可是画师宋誉说的,依着此借口,她多看了两眼。 鉴美,方可援笔成画。 不过她约在宫门交言片语,他怎么到这来了? 宋誉作揖行礼:“世子爷还有何事吩咐?” 她见他朝这边抬了抬眉,唇角勾了弯弧度:“哦,夫人苦苦拜托我散值来接她。” 嗯?!! 谁苦苦拜托他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接老婆下班好开心。 楚引歌:臭不要脸。 “野花似雪落何处,棠梨树下香风来。”出自薛逢《君不见》 “秋水如神玉为骨。”出自杜甫《徐卿二子歌》 第21章 掌中雀 他的言语中有着端倪可察的宠溺,掺了点拿她没法的纵容。 楚引歌语噎在喉,这个坏痞!她明明约他在宫门浅说几句,怎么就成他说得这副鬼样子了?! 宋誉则是一脸惊愕。 回身上下打量她一番,低声道:“想不到楚编修还是有点本事。” 楚引歌也压了声,苦涩道:“我真没有自甘堕落到如此田地,他造谣,他诽谤,他恶意诋毁。” “我怎么感觉世子爷看你的眼神很是深情......” “那你不觉得他那双桃花眼,看路边的狗都是如此深情么......” 两人顶着世子爷款款脉脉的眼神,沉声低语,缓步下阶。 哪知一到门侧,世子爷就不动声色地大步横插进两人之间,鼻中溢出一声笑:“宋编修和我家夫人进画院之前就是故交罢?” 他明明笑着,可宋誉却不禁打了个冷颤,自是捕捉到了“我家夫人”四字的讳莫如深。 不知为何,从头回见到世子爷时,他就有此爷极不好惹之感,他的风流浮于俊容之上,而在朗眉冷眼之下,藏着怎样的魂魄,他尚未可知。 早间他来到揽月楼时,却发现世子爷已在了,正抬眸看头顶的《赏莲图》,眸底掺着抱憾、惋惜、悲悯等种种不明之意,甚为专注,都未曾发现他。 那种神情他只在父亲谈及谢师之事时才看到过,他不解,为何花团锦簇的世子爷会在那一刻让他感到孤寂。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3节 世人皆言其纨绔,可他却还未见过哪个膏粱子弟能那么静静地赏作,负手而立,将自己都揉进了画中,如雨践风踏后的松木,脚下是一地燃烬的繁花,全然不似眼下的桀骜不羁。 他突然想到那写给他的信的女子,那时他还尚不知嫁给侯府的换了人,还以为这是她的未来夫君。 他当时就觉世子爷可惜了,要娶这么一个傻姑娘。 等得知楚引歌要嫁给世子爷后,他冷静下来后细想竟觉得这两人才是天作之合,一个满身剑术却装弱柳扶风,一个清冷之姿却佯流气放诞,看谁先撕裂对方的面具,倒是有趣。 “宋编修?” 宋誉忙垂袖回道:“师出同门,不甚相熟,仅此而已。” 楚引歌讶然,这个叛徒!白川舟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药,一句问话就将他们俩十年的情分化为“不甚相熟。” 宋誉又从袖中拿出一纸信笺交予她:“烦请楚编修将此信转交给那女子,转告一句,'我已逐句勾圈通读,还请姑娘详看。' ” “在下就不扰二位清谈了。” 楚引歌接过,才察这信纸不就是阿妍的么?她轻啧,这人能不能择另落笔,别这么抠搜? 她想出言讽哂,哪还能看到宋誉人影,只见另一人歪了歪头,侧目看她。 “夫人,该轮到我了罢?” 他的“夫人”唤的极顺口,懒懒散散的,长睫微垂,尾音上扬,眼笑眉舒都似在故意勾惹挑弄。 楚引歌将信拢于袖中,纠正道:“世子爷,我们还未成婚,还请忌语。” 这声夫人实属不妥,宫中规矩较多,若被有心人听了去,言官上奏,他恐怕又要被侯爷杖责一顿了。 “嗯,还未成婚,”白川舟半侧过身,牵唇笑道,“棠棠这是着急了?” “谁.....谁着急了?!” “你看你急得脸都红了,母亲今日已派媒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不日便会择定婚期告知楚府。” “......一天之内干了这么多事?侯夫人应当累坏了罢?” “我等夫人散值等得心力憔悴也累坏了。” “.......你正经些。” “好的,棠棠,但你的脸真的好红。” ........ 缦砖甬道,红袍绿衫衣摆勾卷,女子垂首敛眸,红了耳根,少年时不时侧耳低笑,余霞散绮,两缕影子映照朱墙,拉扯交织,更显暧昧不明。 凌霄爬上檐瓦,黄昏也一时贪恋,柔光晖晖,温柔到要命。 快到宫门时,楚引歌才从白川舟的插科打诨中想起正事,正欲开口,就听到极其逢迎的一声:“世子爷。” 她抬眸见到来人,忙正了心思,欠身作礼:“见过赵詹事。” 赵满瞥了她一眼,没理会,点头哈腰对白川舟笑道:“爷,卑职已知自己学识浅薄,今日特意恶补了番,绝不犯早间那样的错误,您考了楚编修何诗,我也定能说得上来。” 巴结世子爷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入贵妃娘娘的青眼。 宫中惯例,皇子满十岁时,举“成童礼”,可请画院的画师为自己和母亲画张像。 皇上膝下子嗣并不多,现存的除太子外,便是四皇子了,二皇子天花,三皇子高热,皆不满十岁就早殇了。 而再有一月,便是四皇子的十岁生辰。 画师若得幸,所作之画会载入史册,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大好良机,人人皆暗暗在卯劲。 所以画院碎表面一派祥和,但画师们早已往永凤殿或是侯府送礼了。 赵满自是认为楚引歌必为了此事才勾搭世子爷,而且还是青天白日,那他更不能甘于落后,堆笑道:“爷,《君不见》我已倒背如流,别说那棠梨树下香风来的上下句,还有....” “你在坐值时竟干着不相干的事?”白川舟面色发沉,眸光透寒,打断他的话,“看来是太闲了,我明日定去言官那参你一本,赵詹事好自为之。” 他的声色是可见的怒不可遏,拉着楚引歌就往宫门外的马车大步走去,留下涕零交替的赵满吹着甬道内骤降的冷风。 棠梨树下香风来? 楚引歌被牵着衣袖,衣袍猎猎,风将墙影吹得很长,她想着刚刚他们两人的对话,这不是她早上说得那一句诗么? 也就是说世子爷当时是熟知这句的,不仅这句,上下句,甚至整首都知。 可他还要她在他手心写字! 还说什么“写个字要了他的命”等调谑之词,他分明又在捉弄她! 他是不是觉得她太好欺负了?! 楚引歌驻步,右臂愤懑一甩,袖摆从他的掌心脱出。 白川舟回头看她,静静地凝了片刻:“委屈了?” “世子爷,我并非你手中的小雀,逗弄戏耍皆随你心意。” “还望爷莫再如此了。” 她语气冷森,长睫微敛,明显是发了恼。 半晌,却听他从鼻中散出一声低笑。 她愈加恼火,他看不出她动气了么?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从怀中掏出自己午间休憩时写的三张纸,塞到他怀里:“我知世子爷娶我只是为了开府,不瞒爷说,我想嫁您也只是为了有个庇护,既然是表面夫妻,这约法三章,还望爷得闲看看何处需要修缮。卑职先告退了。” 她欲绕过马车,却被他拉过手腕,她挣脱,他却愈发握得紧。 她抬眸看他,眸底腾升出怒火暮霭。 却听他哑然失笑道:“楚引歌,被男人追过么?” 楚引歌愣忪:“我......” 白川舟一把将她拉近,气息陡然迷失,一寸清冽,一寸苦涩。 他贴着她的耳侧,低语:“棠棠,在手心写字,并非戏耍,而是情趣,夫妻之道,为夫可慢慢教你。” 他的声色懒懒,嗓音低沉,似林籁泉韵,潺潺铮铮,令她的心颤了又颤。 夜幕低垂,重檐之下纱笼宫灯燃。 烛光洒落,白川舟将她的纤手展开,凝眸道:“你若心中不平,那就我来做你的掌中雀。” 他的指腹有些粗粝,和白净的脸庞截然不同,带着男人的野性和侵略,有种蓬勃的生气,在她的掌心处一笔一划地写着,似要将他的力量悉然尽数地填进她的生命里。 她听到心防崩裂瓦解之声,抽丝剥茧,逐步坍塌。 原来写个字真是能要命的,他倒没说错,是她狭隘了。 楚引歌根本就不知他在她的手心处写了什么,她只感觉掌纹沿途被他的指端燃了火,发了烫。 她忍不住蜷了蜷指尖。 他淙淙声色同时追来。 “牧之。” 原来他在她手心是这两个字。 白川舟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笑意慵懒:“你掌中之雀叫白牧之,可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哄老婆我最在行。 手把手教萌新老婆谈恋爱~ 第22章 我夫君 白川舟的眸底也染了冁然,长睫勾垂,绯袍玄带,在暗夜里,如一团勾魂的火,撩人于无意。 蝉鸣渐歇。 可楚引歌依然觉得耳边轰鸣,那是她的心跳。 她这才反过味来,为何觉得宋誉的那句“互为摆设”有差失,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摆设会说如此撩拨之词罢。 他们是那样近。 他的气息明明薄如轻烟,可她却觉能掀起万重云浪,沿着玉肌纹理,渗入透底,将她的心底搅得天翻地覆,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震颤。 夫妻之道就是这样让人.......喘不上气么。 恍惚又迷离。 “棠棠......” “嗯?” 她发觉自己连溢出一声轻音,都十分艰难。 “你是在憋气么?” 楚引歌这才明白自己为何有溺亡之感,竟是不自主地屏气慑息,她忙大口大口往喉咽倒灌夏风。 她实在太干净了啊,这夫妻之道才哪到哪....... 白川舟侧目看她,弯腰喘息,瘦瘦的身板裹在一身绿袍之中,娇柔婉弱,他都怕她的骨头被吹散了。 他又低头瞅了瞅她说得“约法三章”,没详看,确实是三章,但每张纸却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条例,在这昏黄烛火之下,没法详看。 但她的字写得极漂亮,一目望去,笔势舒展。 他不由去看她那双纤纤细指,柔弱无骨,怎么能握笔那么稳呢。 就那样白晃晃地在他眼前,让他的掌心燃了痒意,勾着人去牵。 可她就倏尔抬起了头,喘息未平,眼眸中还因陡然进气而泛着盈盈水光,娇眉微蹙。 “世子爷定做过众多女子的掌中雀才有此心得体会罢?” 她刚刚在呼吸间蓦然清醒,他这么懂“情趣”,想必撩拨过不少姑娘。 她直起腰时身形踉跄了下,见他的手似要来扶稳她,“啪”,沉重一声,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打了他。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4节 白川舟愣了瞬。 “登徒子!”楚引歌面红耳赤地跑远了。 她打得倒是不留情面,手背上瞬时就见了红,但对于常受棍杖之责的男人而言,就如小猫挠爪,娇嗔抚触。 登徒子? 他摩挲着手背,垂眸气笑,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低哄着姑娘,竟被骂成了登徒子。 真有她的。 站在不远处的立冬见世子夫人气呼呼地上了楚府的马车,他觉得侯夫人说得极对,世子爷也太寒碜了,去酒楼就请吃了两碗阳春面,眼下头回接姑娘下值,竟不送她回府? 忙上前提点关切:“爷,可要追?” “又收银子了?”白川舟冷眼觑他,“多事。” “.......” 立冬顿时缩了脖子,他也想跟着世子夫人跑了。 - 楚引歌回到楚府时,才知阿妍在昨日侯夫人来时,被王氏送去了母家。 如春与阿妍院中的洒扫丫鬟交好,稍一打听,阿妍竟是被敲晕,五花大绑捆上马车的。 楚引歌闻言,眸色震摇,尔后又黯了下来。 阿妍心性良善,恐怕是得知了侯夫人到来,想来阻拦她去会客,但却被自己的母亲塞进了马车。 王氏是个狠人,她要救儿子,对亲生女儿都能下狠手。 但细想了想,她这不也是在为生女筹谋么?城中哪个高门大家想让自己的千金嫁给一纨绔的。 楚引歌将怀中的锦葵信笺放入柜内,指尖一顿,宋誉和阿妍眼下虽没了世子爷联姻的阻界,但王氏是个趋炎附势的,必会嫌弃师父一家,他们俩怕是...... 咦? 她的眸光一扫,蝴蝶面纱哪去了? 那是剑师父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后来她才得知这面纱是他的小师妹用极细薄的天山织锦,手工染色所作,触感丝滑柔润,一寸一金。 他说,小师妹顽劣,总是夜半翻墙下山买酒,但为了掩人耳目,就做了这面纱遮颜,他怕她出事,总是偷偷跟着她后头,她发现后就甩给了他一幔,让他也挡挡。 但他觉得好笑,他怎么会戴这么女气的玩意?可却一直珍藏在身上。 直到那一次天山派遴选掌门,群雄逐鹿,待他血战三天夺得掌门之位时,他才发现小师妹在三天前下山就未回来过。 她留给他的,只有这一张旖旎的蝴蝶面纱。 可他却赠予了楚引歌,他说,你们匿在轻纱后的眼神很像,似清月高悬,璨若星辰。 她问过他,小师妹去哪了? 他没说。 但在前几天的酒醉后,他苦笑,天语阁说她死了。 他不肯言说谁死了,但楚引歌直觉是小师妹。 楚引歌翻箱倒柜找了半通,只看到那阁主赠予的黑蝶面具静躺,未瞧见半分面纱的影子。 这才惊觉,是真丢了。 她有些气恼自己的粗心大意,细思前夜所经之途,似有可能落在那天语阁了。 楚引歌换上一身爽利劲装,戴上黑蝶面具,于皎洁月色中,蹿房越脊,飞奔而行。 须臾,便到了烟驼胡同。 她学剑师父三拍两敲,木门“吱呀”轻启。 “是贵主啊。” 楚引歌略有窘迫,刚和人家撂下话语不会常来,这才刚过两日,就赶过来了。 所幸华思楼朝歌夜弦,隐去了这一处的惶窘,“水影姑娘,我掉了一面纱,不知是否有瞧见?” 楚引歌听她浅笑说道:“未曾,许是落在阁主那了?贵主不若自己去问问?” “可他不是在接客?” 楚引歌一时难以用言语描述阁主所做的事,但在这烟花柳巷说出“接客”一词,倒有了意味不明之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阁主有言,姑娘何时来,都可随意入,”水影笑道,“贵主请跟我来。” 楚引歌在后头轻舒了口气。 依然是壮汉蒙眼,曲折迂回,方来到天语阁。 虽说她已经来过一次,但依然被这别具手眼的精巧建筑所震撼,窗临瀑布,天可摘星,动人心魄。 只是建在这地下属实诡异了点。 她已驾轻就熟地候在雅间等待,也能淡定自如地举起酒杯,吟风弄月。 今日心绪愁闷,待嫁夫君风流,家中姐妹不在,珍惜之物丢失,实在是值得畅饮。 酒酿甘甜,像极了那人给的糖饴,入口时带点青涩,回甘后甜津津,香馥馥,余香满口。 那人,那个人,她说不出他的坏,可也没觉得他有多好。 所过之处,寥寥几句,便能勾得人卸了防。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风流痞子罢。 宋誉说他对她也有所图,图她的无妄念之心。 妄念是何?她理不清,只知他的撩拨似骨髓里呼啸的山洪,踏平长夜而来。 她躲不过。 一杯复一杯,楚引歌有些恍惚,看窗外水流的光晕蛊惑扑朔,她的脑袋晕沉。 似是过了许久,有人推门而近,哑声道:“你醉了。” 她抬眸,是那个仙风道骨,一尘不染的阁主,带着不露神色的面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竟亲自下来了。 “你骗人,师父说它不醉人。” 楚引歌将酒壶一抱,像个孩子般背过身,“休想喝我的。” 他相对而坐,给自己斟了杯茶,淡说道:“薄荷酿一杯似果,一杯若酒,若酒浅之人,三杯入喉必醉。” 窗外的水声泠泠。 醉了么?楚引歌从未沾过酒,不知醉是何种滋味。 只见他似没有要夺她的酒壶之意,就回了身,撑着脑袋,看着盏中摇摇晃晃的桃色,内映着一只跃然如生的黑蝶。 她伸出食指去触,却如镜中花,粼粼泛起涟漪。 “蝴蝶呢?飞到哪里去了?” 她敛眸间就瞧见了那双修长隽逸,骨节分明的手。 好白。 男人未语,想着方若的暗线呈报,凝着她执着地在案几上找寻黑蝶,忽而盯着他的手半晌不动。 她抬眼看他,醉酒后的眸光盈盈,糅杂着丝要干坏事的狡黠,不似那个执剑干脆的女贼了。 她的指尖触了触他的手背,带了点薄荷酿的湿意。 他握着杯茗的修指一顿。 楚引歌见他不恼,又谨慎小意地轻点了点,笑道:“你的手长得好像.....那个人啊。” 她的笑染了哑,撑着案几颤悠起身,拿着剑柄勾他的下巴,细看了他几瞬,讶然道:“看来我是真醉了,你的眼睛竟也有几分像他。” 男人两指将剑挪了半分,散散问道:“像谁?” 楚引歌勾了勾唇,眸色也染了醉意,极媚。 莞尔轻笑:“我夫君啊。”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撩动天,撩动地,总有一天会撩动老婆。 棠棠:渣男! 第23章 斥孟浪 星河迢迢,水韵涛涛,他抬首看她,黑蝶呼之欲出。 男人的喉结微滚:“你的夫君?” 他重复了她的话。 “嗯,他手好看,人嘛.......” 楚引歌轻笑了两声,正欲执盏,却被他一把夺过。 “脏。” 他另换一杯,弄盏之手翻转,如同在绾花,极赏心悦目。 她倒坐了下来,抱着青玉剑,细细忖思着他的手,想着若是执笔题字该是如何的行云流水。 他给她斟了茶,“继续说。” 楚引歌已然断了片,截然忘记继续要说什么,娇唇翕合,眸色茫然。 他好心提点:“你的夫君如何?” 她想到他刚刚的词,笑道:“他们也说他脏。”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5节 “他们说?那你说呢?” 楚引歌想到那人会帮她跪膝上药,也会懒懒地叫她楚编修,会轻声相哄,也会教她别太委屈,他骨子里的魂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良善干净。 摇头道:“他不脏,但他坏透了。” 楚引歌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百转后的苦涩之味让她轻皱眉头,她半眯着眼,气呼呼道:“你喝了我的酒,你也坏透了。” 她虽在埋怨,但语气却带着娇嗔,即便是变了声,软糯甜柔也显而易见。 男人低笑了声。 又听她问道:“你这么懂茶,应当喝过不少茶罢?” “嗯。” “那你听说过.....” 话说到一半,楚引歌的脑子又陷入混沌,神思迷醉,想不起来白川舟喝的那款茶叫何名称,只依稀记得个片段,书肆,他的眼神挂在她的身上,轻声嗫喏,茶的名讳极美。 她摇了摇头,企图记起那四个缥缈的字。 “东方美人?” 她听他嗓音低沉,恍惚地点了点头,不明他怎么知道她所想。 门在此时被扣响。 白川舟起了身开门,两袖垂立,听着侍从低语:“阁主,那个人正从暗道过来。” 他淡声吩咐:“知道了,来了后带她去二楼。” 侍从应是,便退下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白川舟转身就见她修长白皙的细颈仰着,举细柄银壶,往自己的嘴里不住地灌。 他走了过去,拿走她手中的银壶,晃了晃,稀松啷当,只剩了个底。 俯身,对上她迷蒙的眼神:“不听话。” 楚引歌闻言,竟笑出了声:“完了完了,你的语气也像极了他。” 说着伸手就要去抢他手中的银壶,踮脚去勾,双手在空中胡乱扑腾,却感觉身体陡然一轻。 她竟被他扛在肩上! 男人的大掌握着她的楚腰,娇小瘦柔,很是轻易地扛着就往外的楼梯上走。 似是太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全身血脉正往脑门冲突,周遭望去,全是谢昌的画,头足颠倒,山在天,地变蓝,这天地间都被倒置乾坤。 她在他的肩上颠簸。 愣了几瞬,又换了景。 走廊尽头的雅室内,楚引歌抬眼只能看到那张母女俩的背景画秩,这次看得更清楚了些,女子一手牵着小女孩,另一只手垂立在侧,云袖内的朱墨蝴蝶显了一角。 “唔,我的蝴蝶面纱,那是我的。” 她捶着男人的后背,双脚乱蹦。 可那人却未语,只听“咔嚓”声响,装满小抽屉的紫檀书柜缓缓移动。 这里竟还有个暗室。 她神思沉醉之际,就被他扔在了软衾之中,轰然陷入了一片柔软。 “你在这先睡会。” 话音刚落,门外的侍从摇铃:“阁主,人带到了。” 男人大步流星地迈了出去,月白衣袂消失在书柜阖上之时。 外面的声响一丝也不可闻,里间未燃灯,漆黑得渗人。 可楚引歌却不觉得怕,她只觉天旋地转,晕得厉害。 她闭了闭眼,鼻尖轻嗅,她闻到了极熟悉的木香。 泛着微苦和迷人的醉,像极了那人的气息。 她侧过身,这香气似是来自被衾,她觉得自己真是醉得过了头,连气味都行了差池。 但许是这榻太软,又许是她实在太累,掺着她认为幻想出来的木香,竟抱着软被,入了眠。 - 外间雅室。 白川舟坐在长案这侧,洗盏倒茶。 “娘娘不该来。” 娴贵妃穿着一身素服,简单地绾了个发髻,看着那幅画像,笑道:“这是你为谢师建的衣冠冢,我应该天天来,那个狗皇帝怎能想到谢师的墓竟在他的眼前,揽月楼之下。” 她转身凝着他,“那天,我趁你走后,在那密室仿了谢师的字迹,留了'天语'两字,你都不知那昏君后来发现后吓得当场打颤,直言是谢师追命来了。” 许多人知天语阁,只知天语是“替天开口”之意,但却不知这二字竟是谢昌提出的,是他劝诫陛下减杂税,轻筵席,重社稷时说的话:“天赐作君,理应爱民,替天为民言屈,宠绥四方,乃天之大义。” “天语”二字不仅是规劝,更是诫勉。 天赐作君,你是被上天选中的君主啊,这饱含了多厚重的人臣之情,他将自己的君主当做自己的天。 但却被昏君当成了心头刺,将累累莫须有的罪行强加给他,十一年前的家破人亡,七十八名弟子也被杀之,无人记得,无人给他们立碑,甚至,除寥寥几人外,都无人知晓。 白川舟垂眸,他那时才十岁,想起时,鼻尖依然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赶到已晚,只救活了谢先生一人,周遭一抔抔鲜血似残梅斑驳,冤魂不散,七尺躯殉将夕阳都染红了。 他仰头将杯中残茶饮尽。 “阿姐日后莫要冒险了,此等事交给臣弟来做就可。” “我只觉畅快。不过我不解得是,我们明明可以趁此将楚翎除掉,你为何又要将他放出,你明知道他可比昏君聪慧,出来必查天语阁一事。难道.....” 娴贵妃缓步走来,俯身看他,“你是真心想娶楚家那姑娘?” 白川舟未言,铜壶滴漏嘀嗒垂淌。 “时辰不早了。” 这是在赶客了,娴贵妃摇头笑了笑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刚扶上门,却听到低沉哑音:“阿姐,那姑娘叫楚引歌。” 娴贵妃指尖一顿,随后推门而出。 白川舟站在窗边,看那清丽身影隐在瀑布之中,水流照旧。 他回身按了机关,步子有些急切地进了暗室。 长信宫灯燃起,拂开幔帐,走向床榻,女子似是睡熟了,酣眠入梦,侧身抱着被衾,曲线玲珑,媚态自成。 白川舟倏尔放松,撩袍坐在榻边,静看了她一会。 方才她在楼下坐等时,他在楼上听暗线说,这天下有大大小小的阁,但却无一处叫黑蝶阁,说此话的人必然胡诌。 另一暗线同时来报,天佑寺的近五年最频繁拜佛的常客是楚家二姑娘。 星火良宵,残灯孤影。 他看着她脸上的黑蝶面具,沉吟片刻。 半晌,她似是左臂的伤口起了痒意,隔着衣袖挠不到根本,烦了燥了,两只小手竟兀自去松束腰带。 她的动作迅疾,他还没来得及阻拦,只听“啪嗒”一声,腰带已解,如石掷汪泉,清脆旖旎。 衣衫瞬间便松松垮垮,前襟锁骨半遮半显,似玉胜花娇,勾人采撷。 她还是挠不到,欲要再脱,白川舟忙按下了她的手。 却不想被女子反手一拍,明明双眸紧闭,嘴上倒是不饶人,怒斥道:“孟浪!” 手背见红,白川舟失笑,两只手今日都遭了责,左登徒子右孟浪。 喧嚣褪尽,夏蝉不言,连潺潺水声都失了语。 他扼袖压腕,修指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那娇颜上翩跹醉熏的黑蝶。 第24章 会暖榻(入v三合一) 蝶翼静躺, 墨色勾魂。 白川舟俯身,朝她挪进了几许,指尖带着夜间的寒, 触到了那呼之欲出的黑蝶。 谁料他的修指绕向她的耳后, 欲解绸带之时, 胸口却迎来重踹, 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大胆狂妄之徒!还敢摸我脸!” 白川舟:“.....” 他被她踹倒在榻尾,后背撞在紫檀横架上,杖责之处崩裂, 一时间竟没法撑手起得来。 白川舟索性懒懒地倚靠在后, 看向她。 不知她清醒与否,双眸倒是依旧紧阖,呼吸平稳, 可衣衫却是凌乱,经刚刚那一扯动,中衣更是从玉肩处滑落, 隐隐绰绰的雪圆玉峰在抱腹小衣内柔媚。 他长睫微垂, 指尖被捻了火。 白川舟挪开了视线,游移到她的左臂, 血痕蜿蜒, 她皮肤白皙, 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有些懊悔不该在那晚拨弄她的伤处, 那时她应是极痛罢。 这人定没有好好上药, 过了这么些时日, 早该开始结痂了, 可她那皮肉绽开处却依然往外渗着血。 左臂应是疼痒难忍, 她凶戾地抓挠着伤处,可喉中却不住地呼痛:“嘶,哪个混蛋又在伤我胳膊。” 白川舟失语,这女人原来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混蛋,他轻笑,确实是个小混蛋啊,竟能瞒他这么久。 白川舟强撑起了身,俯身挪向她,一面与春光周旋,怕触到不该触的地方,一面又抓握住她的双手,哄劝道:“别挠了,我给你上药。” 许是突降的男人之声低沉在耳,引起了她的警觉,竟蓦然睁开双眸。 蝴蝶面具之后是一片粲然澄澈的目色,亮如星辰,恍如初见。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6节 她凝了半瞬,喝声问道:“你是何人?” 看来还是醉着的,酒量如此之差竟还胆敢抱壶畅喝,实在不要命。 白川舟将她垂落的衣衫往上扯了扯,闲散反问道:“你说我是何人?” 楚引歌转了转头,看向四处,周遭陈列简单但不失典雅,一柜一书案,皆是上等的黄花梨木,长信宫灯,还有这张并无繁复雕花的紫檀床榻。 她不知道这是何地,但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寝屋,榻上还躺着个男人! 只是这地古怪,四处无窗无门,她直觉绝非是什么好地方。 神思迷蒙之际,楚引歌瞥见了榻边的青玉剑,脑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然抽出了长剑,直抵他喉:“登徒浪子!” 白川舟见状往一旁侧躺避之,可口中却失了笑,原来登徒子和孟浪结合,是登徒浪子。 她可真是可爱至极。 可楚引歌见他从容躲闪,还溢出低笑,更是羞恼十分,毫不留情,举剑便刺。 幔帐受了无妄之灾,满目所及皆是窟窿眼。 白川舟眸底含笑,静坐端看,这剑虽是裹着腾腾杀意,但已是醉得剑无章法。 而她自己更是衫带颓褪,玉肩皆显,长发松垂在肩,胸.脯因杂乱出气而上下起伏着,眼尾因醉意泛着红,柔情媚态尽俏。 连她在墙上的影子都是娉婷袅娜,风姿绰约。 但她却全然没有察觉,依旧执剑簌簌刺来,更有别样风韵。 好一副催情诱欲的美人舞剑图,活色天香。 白川舟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可指尖却止不住往她的面具靠近,他脑海中不住地浮现那女子受挑拨之词时垂眸脸红的样子。 他想看看面具下的她此刻的娇颜。 白川舟轻易地就躲过了她无序的剑击,与她愈靠愈近,只余几寸。 却不想她见已拦不过,竟破罐破摔,将青玉剑往地砖上一扔,空手向他的面上使来。 她竟想扒了他的面具。 白川舟偏头一歪,躲过了她狠戾抓挠。 他的袖袍往榻边一甩,楚引歌晃动了下身形,只觉强大的气波在室内徘徊,灯焰动颤,陡然熄灭。 暗色中,白川舟可以感受到她的纤纤柔荑正攀在他的面具之上。 她醉得有些急躁,又因一片漆黑,找不到他面具的拆卸之处,在他面上胡乱摩挲。 他趁机期身而上,她全然没反应过来,倏尔跌躺,手也落了空。 但楚引歌并没打算放过他,又想以肘为掌,击他肺腑,却不想两只手的皓腕先被他抓握住了。 白川舟伏在她的颈侧,绸带混着发丝在他鼻尖幽飘,他总算可以卸了她的面具了。 他张嘴就咬住了柔滑的绸带,再偏头一扯。 系带结松了,她轻呼偏头,蝴蝶面具跌落榻下之声在静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哒哒哒,不知滚到何处去了。 面具已摘,墨黑冥暗,他好想听听她的声音。 “怕么?” 黑夜中,她的听觉似是清醒了几分:“你是阁主?” 声色泠泠,婉转如莺,在这乌漆墨黑的暗色中,似风拂杨柳,低回轻柔。 啊,就是她。 他那时就是被她这样似水如歌的声音所骗,才认为那女贼不是她。 这小骗子啊。 白川舟这下彻底地松懈了下来,先前的诸多猜疑都落了实处,他酣笑了声:“是啊,怕么?” “你家的酒真好喝啊。” 娇音漾着酒香,听得人心都化了。 白川舟一愣怔,倒没料到楚引歌会这么说,看来是真不怕。 他又有些懊恼,这女人酒醉之后对所有男子都这么卸下心防的么?还能在榻上如此闲适地谈论此等琐碎之事? 刚刚的欣喜一扫而空,他的喉中泛了酸味,日后定不能让她在人前喝酒了。 却不想楚引歌趁他神思涣散之际,仰头撞上了他的面具,他轻呼,手一松,她的两手挣脱将他往后狠劲一推,踉跄地跑下了榻,外衫摇坠,褪至脚踝,她已不知那是从她身上垂落的,只觉碍事,将它踢至一边。 青玉剑在暗中泛着银光,楚引歌迅疾地拿起剑,头还是有点晕沉,赤足如踩棉花般,深一步浅一步地往榻处走去。 但她的剑倒是拿得极其稳当,目标明确,直刺榻上之人。 白川舟哑笑,她还是那个揽月楼咬他下颌的女贼啊,巧诈黠慧。 先以巧言诱之放松警惕,再发狠致命,打得人措手不及。 他能看清那么多人,却总是三番两次地上了她的当。 听她言道:“我已婚配,你不该辱我清白,这样我与夫君如何交代。” 她应是气极了,快如闪电,未有半分拖泥带水,剑剑露锋,杀机已显。 白川舟不知该不该欣喜她如此为夫家考虑,躲闪着楚引歌的飞剑,解释说道:“我并未动姑娘半分。” “那你为何和我躺一处榻上?师父还说阁主举世无双,我看是卑鄙龌龊,此等败类,我替天下人诛之。” ...... 她在怒斥,可白川舟听到的却是她的气息已经愈来愈乱,应是动了真气,经络不通,怕是伤口坼裂地更严重了。 这样下去恐会有性命之忧。 他蹙眉思虑,必须速战速决,赤足跳榻,那剑如游蛇般紧跟而来。 “你五岁那年.....” 话断在这儿,那青玉剑果然在空中一滞,在等待他的后语,白川舟趁机绕到她的身侧,在楚引歌的枕骨之下的脑海穴轻压了压。 只听“你无耻……”,怒音还未消,她就软了身,倒在了白川舟的怀中。 这一场激战才堪堪停歇。 白川舟喘了口气,将楚引歌拦腰抱起,小心慎意地将其置于榻上,重新燃了灯。 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看看她了,他的新嫁娘,他的小夫人,他的小骗子。 但他也骗了她,她不知阁主和世子爷都是他。 他失笑,两相扯平。 周遭都是被楚引歌损毁之地,捅成筛子的帐幔,软衾内的蚕丝纷飞,扬得遍布都是,可她躺在那儿,这残损朽败也成了满地繁花。 似白川舟想得那般,她的娇颜因酒意酡红,羞怯朦胧得迷人,未施脂粉,却依然眉黛青颦,未点绛唇也依然红得发艳,楚腰纤细掌中轻,母亲倒是没说错,他的确有福气。 可谁能想到在面具之下,在黑夜之中,她是如此的烈性,额头上有些泛青,想必是刚刚使了全力在撞他。 她确实如蔷薇,但却是一支长在夏日的野蔷薇,绿叶之下皆是荆棘,天生反骨又热烈。 他低笑了声,呵,和他倒是像。 白川舟缓缓褪下了她的素白中衣,内里只剩一件抱腹,上缀娇柔菡萏,两处花蕊微耸。 他的指尖一顿,那被火捻之感又浮涌了上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方寸尽乱。 但在见到那粉白抱腹前,白川舟可对天起誓,绝无企图之心,他只是心切于她的伤口。 可眼下他体内欲燃的燥热,不得不迫他承认,他对她有不小的企图。 他很少有说错话的时候,可他觉得刚刚那句话便错了。 他现在是动了她半分,且起了湿漉漉的妄念之心。 一盏孤灯。 白川舟敛了眼帘,起身从柜内取了一雅白瓷罐,里装的是祛疤的膏脂,他平复好心绪,才敢走到榻边。 神思归拢,他先用纱布止了血,玉濯般的修指细细为她涂抹着膏药,一寸一缕,极其耐心。 白川舟以为是可以受得住的,他向来自持,对情.欲无所念。 可从她体内传来的暗香却似云烟,若菡萏的枝蔓,将他缠绕束缚。 她明明就那样静躺着,什么都没做,可他就是动弹不得。 他避开了眼,只盯在她的玉臂处,可脑海中却在无意地勾勒她的形状,他被自己野蛮生长的邪祟吓了一跳。 白川舟再次起了身,这次他去的是暗室外,临窗静听了听水流之声,让自己的欲念在净水中洗濯,手执素杯,杯中斟满她皱眉说苦的不夜侯。 良久,他才回到暗室,复坐,继续上药。 可欲念怎能被控制住? 它会从各处逃窜,她的肌肤里,她的纤纤素手,她粉白抱腹的一角,甚至于她皮开肉绽的伤处,都是他欲念的豁口,全数汇集在他的心房。 起复多次,白川舟轻叹了口气,逃不过。 他将瓷罐瓶盖拢紧,置于一侧,静静凝视着她。 见她樱唇在孤灯下愈加娇艳,引着他,勾着他,诱着他去采撷。 他将面具摘下,露出眉目如画的俊容,可神色却不似平常的纨绔风流,而是极其竭诚。 微微俯身,“棠棠,我现在是以世子爷,你的夫君之名送你个定情之物,应当合情合法。” 他手心竟发着汗,潮腻润热。 再靠近几许,灯焰似笼了层迷离的光晕,他们已是极近,气息交织,白川舟的眸中染了情愫。 他摩挲着她的下巴,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敢在她唇边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吻,万般温柔。 他惊觉于她的绵软,竟比想象中还要香甜上几分。 他将衣衫捡起,一件又一件地替她穿好,唇上还有丝她的蜜香,白川舟忍不住轻笑:“棠棠好甜。”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7节 - 仲夏日头起得早,楚引歌醒来时,晨光已从雕花窗棂中斜射进来,斑驳了一地。 她坐起身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静思了会,只记得自己喝醉了酒,那阁主扛起她丢进一个极黑的屋子,之后她便睡了过去,就这样到了天亮。 可她又直觉这中间似少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情节,但任凭她怎么回想都是混沌一片。 楚引歌环顾四处,这是楚府的素心苑东厢,她的寝屋。 看来是那阁主将她送了回来,她缓缓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那阁主知道她是楚家二姑娘了? 可转念一想,这好像又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是说天语阁知天下事么,知道她是楚引歌倒也不稀奇,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掀楚引歌被下榻,还在努力回忆昨日种种,坐在铜镜前,刚半眯的眼眸又倏尔睁大。 她额头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青包?! 她自诩剑法不错,即便醉酒,以她的防范心不至于落人下风,这昨晚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 醉酒误事,她不住懊悔,日后断不可在外头喝任何果酿了,谁知道会不会如天语阁这般喝着甜津津,却是三杯下腹醉人。 今日已是起晚了,楚引歌打开衣橱,却见一物落在地上,是蝴蝶面纱。 是了,她昨晚去天语阁就是为了拿这个,弯腰拾起,抬眸间,见到了黑蝶面具,轰雷掣电间,她回忆起自己为何中大包的缘由。 对,是面具! 是她撞到了那阁主的面具! 那阁主道貌岸然,对她摸手又触脸,还与她共处一榻,图谋不轨,她当时气极,就略施小计,下了榻拿剑刺他。 之后....... 之后发生了何事,她就真得半分都记不起来了。 楚引歌忙低头看看自己,依然是昨夜出行时的一身劲装,身上也无痛感,连左臂的伤疼也好了许多,想来那阁主后来没对她如何,这倒是令她稍稍安心,应是被她的剑法震慑住了。 面具边上还躺着一纸,上写“两月之约勿忘,”她轻嗤,字写得倒漂亮,人却丧伦败行。 不过在晕倒前,那阁主似还说了句“你五岁那年.....” 五岁,对她而言,是人生的分水岭,家中来了不速之客,父母被杀,她不得不流浪逃亡。 这阁主既能说出这么关键的一个时间点,想必确实知道她的生父母是何人,这两月之约她还得去赴。 可他毕竟对她行为孟浪,断然不能独自去了,下回若去,还是得拉上剑师父,免得那阁主又起贼心色胆。 她迅速换了宫服,洗漱净面,给姨娘请过安后,就匆忙塞了口吃的往府外走去。 路过正堂庭院时,余光轻扫,担担绫罗珠宝摆在院中,那箱笼上书“白家”,这是侯府的迎亲礼罢,虽说是她的亲事,却这些翠玉明珠却和她没多大干系,她过了个眼,便急溜溜地上值去了。 无论成亲与否,她依然是那个为了每月五两银勤勉上工的小画师。 而今日宣安画院倒迎来了一桩大事。 娴贵妃要来钦点四皇子李诺“成童礼”的画师人选,众人早早地站成两列恭候贵妃娘娘驾临。 炙日烈风,画师们平日大多都在室内劳作,风吹不到日晒不着,骨软筋酥,这一久等,皆松了肩,垮了腰,交头私语。 “咦,这赵詹事不是早已垂涎这良机已久,怎么今日未瞧见?” “你还不知啊,赵詹事被世子爷掺了本,说他巴结权贵,早间就被罚到矿地清心寡欲去了,得一个月后方能回来呢。” “世子爷?可是那纨绔?他怎插手起我们画院的事?” “还不是院里有他的佳人,有人看到世子爷昨日接她下值呢。” ....... 后头已哄笑一团,楚引歌能感受到他们的眼神在她的后脊梁游弋打量,她压下不适,腰间挺直。 这宫里最兴闲言,她和世子爷的婚期尚未定,画院众人皆未知晓他们俩的关系,便有不少人以为是楚引歌利用职责之便在攀高枝儿,而那世子爷纨绔,想必是个来者不拒的主,两人走至一处,流言便发了芽,被风吹向四处,生根长出了纷杂的食人花。 他们的那一张张嘴就是食人花,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宋誉站在她身侧,自是将那些话听到了耳中,轻言安慰:“别理会,等这些人知道你是世子夫人后,还不定怎么来奉承你呢。” 楚引歌偏头,笑道:“那你先奉承奉承,让我高兴会。” 宋誉一听她还在拿自己打趣,就知她没放在心上,心里便松快了下来。 侧目看她,见她额头上起了一旖旎青包,也笑着戏言道:“世子夫人和世子爷昨日倒是激烈,我等羡煞。” 楚引歌觑了他一眼:“谁要和他如何.....” 她碰了碰自己的前额,轻嘶道:“别提了,最近总能受些无妄之灾,等休沐我得去天佑寺拜拜,佛祖近来都不关照我。” “在院门就能听到你们的叽叽喳喳,”掌院赵封迈步近来,他和赵詹事是父子,体态语气都极其相似,眼神往楚引歌一扫,“个别画师不要以为和世家子弟走得近就能胡作非为,这是大宣第一画院,不是街头闹市。楚编修,你说呢?” 窃窃私语的人众多,但掌院单点了楚引歌之名,且还阴戳戳地暗指,以公报私之意不言而喻。 一人被训,除宋誉外,众人偷笑。 楚引歌上前作揖行礼,垂眸道:“掌院说得是,卑职记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一声尖嗓清音:“贵妃娘娘到。” 众人忙闭口藏舌,整衣敛容。 楚引歌退回原处,低眉垂首,只听众环婢窸窸窣窣之声,随后垂袖站在两侧。 先头的那道声音变得悠长:“跪!” 众人皆跪地,“拜见贵妃娘娘!” 楚引歌用余光扫到裙摆上的缠枝花卉纹,锦纹瑰丽多彩,美若天上云霞,金线往上蔓延,勾着人的心思也不住向上,裙裾下,是一双织金绣鞋,绣面乃是四大名锦之首的云锦所绣,以金为底,上刺雪白雀羽,莲步轻移,那上面的羽毛似能轻盈地出离飞舞。 “勿须多礼,都起吧。” 她的声色也十分悦耳,漾入耳畔,沁人心扉。 楚引歌起了身,依然垂首,就见那雀羽飞到了她的眼前。 “素闻楚编修乃大宣第一女画师,本宫今日有幸来画院,自是得好好瞧瞧。”娴贵妃笑赞道,“抬头。” 楚引歌这才抬了眼,这是她进入宫中以来,头回见到后宫之人。 流云髻上斜插着鎏金银凤簪,耳挂翡翠碧玉坠,富贵华丽,但最难以忽略的是她的那双眼。 娴贵妃的眉目和世子爷的极像,应都承传侯夫人,凤眸多情,眼波流转已是千娇百媚。 难怪能盛宠多年,这般天人之姿,连她作为女子都觉目酣神醉。 许是和世子爷打交道久了,楚引歌对于娴贵妃倒是不怯,目光坦荡地任由她看着。 娴贵妃凝了半瞬,笑道:“想不到楚编修不仅丹青妙手,连模样也生的这般好,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小郎君。” 嗯?旁人若不知楚府和侯府定亲一事倒是人之常情,但娴贵妃作为世子爷的长姐,且传闻两人感情甚笃,不可能不知。 果然,楚引歌抬眸间就看着眼前人俏皮地眨了眨眼,就知她是故意调侃,这姐弟俩还真是.....一母所生,一脉相承。 她看着娴贵妃的双瞳剪水,像极了那个人勾惹她时的样子,蓦然红了脸,敛眸道:“贵妃娘娘过誉,卑职愧不敢当。” 赵掌院毕竟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脑子活泛,不似赵满那般鲁莽,他在一旁瞧见娴贵妃对楚引歌的青眼相看,恐怕这小编修真能攀上侯府,否则贵妃娘娘不可能特意瞧看她。 能在后宫爬上如此高位,最是知道礼数,贵妃娘娘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将楚引歌单拎出来,且画师以手为工,哪需要凝睇脸?这是在为世子爷相看罢。 他往前一步,笑道:“贵妃娘娘所言非虚,楚编修笔下生花,她春闱时的那副《卞山秋色图》到现在还广为传颂,工笔写意诸体兼备,得此画师,实乃画院之幸。” 曲意逢迎之态,全然不似方若训楚引歌时的那般刻薄状。 娴贵妃怎会不知他在刻意讨好,笑道:“赵掌院如此机警,若是令郎能习得半分,恐今日就不会在矿地了。” 她早间就听闻了世子爷去了御史台掺了赵满一事,就愈发好奇,她这个弟弟为了被人怀疑是故作纨绔,向来离宫中是非甚远,这是瞧上了怎样的一个可人,竟能为她出头到如此地步,现下一看,明白了几分,除了姣好的样貌,林下风致的气质是旁的女子比不了的。 娴贵妃见掌院面色发白,也不再顾他,对着众人言笑道:“诸位画师也不必拘礼,想必大家也知道本宫今日所来的意图,那就长话短说,成童礼是皇族大事,为了以示公平,本宫想了个法子,出题寻师,画作最佳者优胜,诸君有何疑惑,皆可问之。” 娴贵妃眉目盈盈,语气柔和,丝毫未有贵妃的架子,便有人放胆问道:“贵妃娘娘,那何人来判决?” 众人皆看向贵妃娘娘。 她扬唇道:“这是四皇子的成童礼,自是由四皇子来决断。” 众生哗然,四皇子才年仅十岁。 但楚引歌却觉此法甚妙,无论谁来评,所赢者皆会受到颇词,怀疑他送了礼,怀疑评判有把柄在他手上。唯有四皇子,年岁尚轻,正是仅凭自己的喜好做决断的年纪,不受他人干扰。 娘娘身边的太监站出:“现请诸君挪移画室,贵妃娘娘要公布考题。” 画室内,一人一案一宣纸。 只听娴贵妃柔声道:“开春时本宫随太后去净慈寺礼佛,在山脚下时,所见草木葱荣,绿波翻涌,寺庙隐在其中,此景生动难忘。遂今日就已‘深山藏古寺’为题,还劳烦诸位画师妙手,让本宫能再次大饱眼福。” 深山藏古寺,这倒是个好题,楚引歌提笔沉思,深山好画,古寺也易描,但症结在于“藏”这个字,画是显,藏是隐,以画绘藏,难上加难。 但好在时间充沛,娴贵妃给了一整日,毕竟画题不同于其他考题,还可翻阅经史子集,它得靠平日的积累,还有当下的灵醒才思。 娴贵妃吩咐在下值前会派人来收画卷后,便缓行离开了。 日渐西移,到了未时,离交卷只余两个时辰,楚引歌依然无所头绪,她觉得自己恐怕是要交白卷了。 她其实有许多想法,譬如古木参天中露出寺院红墙一角,譬如桑榆树影之内,寺院檐上有缕缕香火直入青天,但这些,她都认为不够“藏”。 楚引歌懒懒地坐在木椅上,执笔支颐看天,一碧万顷,云雀欢腾飞跃。 她蓦然地想到那人请她吃午膳的那一日,不知天是否也如今日这般蓝湛湛。想必是的,她记得地上有两道影子在靠近低语。 她想起他说,她的掌中雀叫白牧之。 楚引歌突然有些羞耻。 周围皆是笔墨香,宣纸沙沙作响,大家都在殚智竭力,她怎么能在考场上想这些琐碎? 她怎么能看到个碧天就能想到他? 对啊,她怎么看到蓝天就能想到他了呢,楚引歌忽而腰板坐直,她想明白了这题该如何去解了。 意会。 画画的精髓在于意会。 她不必去画古寺,只需画和尚,众人一看和尚就可想到古寺,这不就藏起来了么。 楚引歌卷袖压腕,手臂悬提,思若泉涌,下笔如有神,飞画如染翰。 终于在散值钟声响起之时,最后一笔落下,她长舒了口气,看着被笔酣墨饱浸染的宣纸,还算满意。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8节 “时辰到了,搁笔。” 慵懒的嗓音从画室门口传来,楚引歌一抬眸,那张俊美无瑕的容颜就撞进了她的瞳仁里。 他怎么来了? 周遭的视线或戏谑或调笑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看什么呢?楚编修脸上有花是不是?收卷!” 原来他是被贵妃娘娘派来收画卷的。 楚引歌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收个画卷都能这么矜傲,但好在那些人立马老实了许多,纷纷交卷。 和她“不甚相熟”的宋誉也起了身,低语道:“世子爷又来接夫人下值了,羡煞我也。” 在楚引歌的眼神横扫过来时,他早已逃之夭夭。 整个画室顷刻间只余她和他,昨日刚骂完他登徒子,面对他时,楚引歌不由得有些窘迫。 白川舟的修指扣了扣书案,似笑非笑道:“这位考生,你再不交卷,爷就先走了。” 他好像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楚引歌枕笔起身,向他走去。 余晖洒落,她将画卷放在他的手上。 他扫了眼,眸底是可见的钦赏,他的小夫人还真是画功精湛,技艺了得。 抬眸见她,愣了一瞬,忍不住轻笑:“还真是脸上有花。” 楚引歌失语,画室内没可照的铜镜,她见不到所谓的花在哪里,拿出雪白帕子往脸上胡乱擦着,白皙的娇颜瞬间被拭得泛了红。 “不是那.....” 他似是看不下去她对自己的粗心,取过她手中的绸帕,正欲去抹那被墨染的唇角,却不知怎么想到了昨晚的荒唐,还有那樱唇的触感,他从未尝过这么绵甜之物,酥嫩柔软。 白川舟的指腹有些发烫,喉结滚了滚,又将帕子重新塞回了她的手上,语气微沉,“自己来。” 敛眸低眉,佯装整理画卷,轻咳了两声:“在唇边,你轻点擦。” 楚引歌被这帕的一来一回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这爷怎么就突然正经了? 不忍辜负他的好心提点,这回楚引歌倒是没狠着劲,而是轻柔地擦着自己的唇,突然一顿,他不会被她骂了声登徒子,就想改邪归正了罢? 楚引歌抬眸看他,见他的耳根染了红,就像犯了错不谙世事的少年,她有些诧异,他竟会因她的一句话羞愧至此? 看来真是伤到他了。 “昨日出言不逊,世子爷别往心里去,”楚引歌歉然,“你人其实挺好的。” 白川舟见被她揩拭过后的娇唇更显妖娆,翕合微启,嫣如丹果,他的心绪更乱了。 昨日她对他说过那么些话,好听的,刺耳的,他根本不知她指得是哪一句出言不逊。 但从那绛唇中吐出的每一句话,他都往心里去了,昨夜的种种,他也往心里去了。 他听她又续哄道:“既然日后我们还要一起生活,这样摩擦必不可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像昨日那般能翻篇就翻篇罢。" “不行。” 白川舟剑眉轻皱,虽知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拿着画卷往外走去时,却难得带了点孩子气性,“不能翻篇。” 昨日对他而言,很特殊,他得将发生的所有,她的味道,她的柔软,她的香甜,都烙印在心上。 即便只有他一人记得,也不能翻篇。 楚引歌错愕,这......这怎么还哄不好了?! 她根本不知他此刻的气息都是凌乱的,只要一看到她的娇唇,邪欲就肆意地往外蔓延。 她跟了上去:“那我就不在世子爷面前晃荡了,卑职先行告退。” 却蓦然感到一沉,楚引歌的手中多了一半的画卷,且听他淡说道:“陪我去趟四皇子那儿。” “可评判官不能与考生相见,否则有贿赂之嫌。” 白川舟从鼻中溢出一丝笑,俯身看她,声色懒懒:“世子夫人,你可以舅母之名去看他啊。” 楚引歌语塞,这人又恢复了痞状,她刚刚就不该哄他。 “爷,这不妥,我还是......” 却被白川舟打断,只听他声色琅琅:“约法百章第一条,爷与吾乃是.......” 楚引歌忙单手捧卷,另一只纤手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话哽在掌中,好言道:“陪你,陪你。” 他的眉目在她的小手之上弯弯,眼尾狭长上挑,眸底有可察的红血丝,像只得逞的狐狸,多情妖魅。 话从她的柔荑中透出:“多谢夫人。” 他呼出的气息皆喷洒在她的掌心,似夏日纷飞的柳絮在她手心挠着。 她的心一动,忙松了手。 四皇子还在上学堂修课业,离宣安画院倒是不远,两人捧卷在甬道内走着,白川舟又不动声色地将她手中的画卷给接了过去。 “我可以自己……” “楚引歌,男子在逞能时莫要多言。” 她听罢,笑了笑,这才松了手,这人倒爱显现,不过这样倒是令她的左臂松快不少。 簇簇凌霄在宫墙上攀枝,从满目苍绿中显现,花影缤纷。 楚引歌想到他刚刚的朗声盈耳,问道:“世子爷是将约法三章都看完了?” “是啊,”白川舟哂笑,“楚引歌,你那何止三章,就是约法百章,如此多条例,侯府的家规都没这般繁复,爷的眼都看瞎了。” 哦,原来他眸底泛红,是在彻夜研读她写的章则啊。 楚引歌莫名心情大好,歪头侧目问道:“那爷可觉得哪条需修正?” “首条就错谬地离谱。” “如何说?” 白川舟又完整地背出了第一条,语气疏懒:“爷与吾乃互为利用,婚后,愿爷赐干净小室住所一间,不必华奢,可遮风挡雨,容一人居之。” 楚引歌一阵面热,她写得时候尚未觉得如何,怎么被他这么散漫一读,倒有些说不出味的怪异。 她硬着头皮问道:“世子爷觉何处不妥?” 白川舟驻步,站在她面前,“我觉都不妥。” 他往前凑近,“楚引歌,你知登徒子最会作甚么?”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宽袍,衣袂在晚风中吹动鼓起,仿若白日里见的流云,拂向她。 她的心咚咚作响,跳得有些过于快了,抬眸看白川舟,凌霄花瓣落在他的肩畔上,片片桔红更衬他的眉目翩翩。 原来他对于登徒子这个词这么耿耿于怀。 她又觉自己昨日是言重了,他其实对她很是不错,除了言辞孟浪了些,也不曾像阁主那样对她做出无耻狂妄之举。 她对他有些心软了。 明知他恐怕又会说出何戏谑之词,还是忍不住地轻问:“登徒子会....会作甚?” 她想不出登徒子和她要独住有何关联。 白川舟见她说这词之时,细颈又漫上了红,惹人更想欺一欺。 他近她几许,对上楚引歌的视线,深凝半晌。 尔后缓缓俯身,贴近她发烫的耳畔,声色已染了哑意:“会暖榻,夫人不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祝棠棠和世子爷七夕快乐,祝小天使们七夕快乐啊。 第25章 摸剑痕 ——“会暖榻, 夫人不想试试?” 白川舟身上的木香随着夏风拂倾,落在了她的心尖,还有他的衣摆, 轻轻擦过她垂袖的手背, 点点酥麻。 楚引歌觉得有一类人就是天生的坏痞, 比如他, 从骨子里就散溢着勾魂的阵法。 许是招架了多次,她已能稳稳地站在这听他戏谑,不腿软不发慌, 原来熟能生巧也适用于此。 总不能回回都落了下风, 楚引歌转了身,直视着他:“爷,暖榻也是夫妻之道么?” 她的眸色明亮, 身后是余霞绮丽,在她墨绿裙衫上镀了层淡淡的日辉,她站在光中, 不急不躁, 坦坦荡荡地看着他,用他教给她的话回怼他。 白川舟愣了一瞬, 忽而想到她在醉酒, 酩酊迷离时说得那句“我夫君啊”。 她应当是个很遵守契约盟誓之人, 一旦定了亲, 就将他归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这倒有趣。 白川舟低笑道:“楚编修长能耐了啊, 孺子可教也。” “可我们不是表面夫妻么?那暖榻恐怕不合适罢, 日后你若有喜欢.......” 楚引歌本想说“你若有喜欢的姑娘”, 可转念一想, 不用日后, 他这个纨绔,现在喜欢的姑娘应当也极多。 便改了口,“日后我若有心仪的男子,你开府的意图也已达成,我对你也不大中用,我们自是要分道扬镳。既如此,那不如从一开始便分房住为好,免得日后麻烦。”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白川舟气笑,“楚编修好谋略,未嫁进侯府就已想好改嫁之路。” 他刚刚还想她会不会因契约从一而终,看来是不会,她现在就在找退路了,这姑娘还真是能气人。 “亏爷对你这么好。” “我.......” “小白眼狼。” “.......” 楚引歌失语,怎么分房住就成小白眼狼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29节 何况不是他说得任凭造次,这怎么从第一条就开始造次不了? 说话不算话。 见他走远,楚引歌忙跟了上去,“好,那我们首条有待商榷,其余的条例呢?” “没看。”他的语气带点气恼。 “可爷刚刚不是说眼都看瞎了?” “嗯,”白川舟懒懒地应道,“看了第一条就痛彻心扉,小夫人竟嫌弃我至此地步,哭瞎了。” 原道是这般看......瞎了,这鬼话连篇的天是彻底地聊不下去了。 幸好尚学堂已在眼前,应是下了学,堂内很是安静,没有朗朗书声传出。 刚至门口,就听到一欢快清音:“世子舅舅!” 楚引歌抬眸,见来人剑眉星目,他没有延续侯府独有的多情眼眸,相反,他的眸色乌黑清澈,虽年岁尚轻,但已显露帝王之姿,站在那里,就已有了迫人的气势,只是在见到世子爷后,倒像是个孩子了,眉眼是可见的欢喜。 这就是近朱者赤罢,和世子爷呆一块,你根本没法严肃拘谨。 连她都能淡然处之地和他正经探讨夫妻之道,暖榻之礼,真真是被带歪了,学偏了。 见四皇子往她这里扫了眼,楚引歌忙欠身行礼:“四殿下。” 四皇子全心扑在他世子舅舅身上,没细看身边的人,只当是个宫婢,见舅舅手中捧着厚厚一摞画卷,面色郁沉:“你的规矩是教的?不谁知要替主子拿着么?” 楚引歌还未语,就听白川舟散漫地笑了声,残照余晖跃进他的漆眸里,更添了轻狂之态。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她的规矩啊,我教的。” 词中深意是满满的袒护。 又见白川舟将那叠画卷放在四皇子手中,嗓音慵散:“自己拿着,和你母妃说一声,不去她那用晚膳了,我得送你舅母回府。” 四皇子这才郑重其事地望了过来,他对女子好看与否还无所认知,只见楚引歌身着一袭墨绿宫袍,上缀金丝云团纹,便知是宣安画院的画师。 歉然问道:“舅母叫何名?” 楚引歌怕说了有作弊之嫌,正踌躇之际,就见世子爷冲她瞧了一眼,眸中有儏然笑意。 她倏尔就放松了下来。 白川舟微微俯身站在四皇子面前,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笑道:“殿下好好鉴画,画得最好的那张就有舅母之名。” 那语气是快要溢出的骄傲,好似在炫耀。 他有些大言不惭,甚至有些不要脸,他都没认真看其他人的画作,画院妙手高人众多,怎就认定她画的是最好的了? 可白川舟的声色大方真诚,不容置喙,让她也恍惚觉得她画得是那般好。 她好像有点喜欢他的.....不要脸。 - 回府路上,马车上的他倒是闲话寥寥,似是困极了,眸底漾了睡意,在她说完“爷休息会罢”,他就毫不客气地趴卧而眠了。 楚引歌这才想起白川舟的后背有伤一事,不禁疚愧,刚刚应当帮他分担点画卷的,想必他已是逞能忍痛走了一路。 黄昏熏醉,烟霞映帘。 快要落日的光细碎地落在白川舟的俊颜上,他的长睫轻颤。 楚引歌往窗边坐了坐,挡住了那扰人的光,他应是睡沉了,连呼吸都变浅了许多。 她这才敢细看他。 他的眉骨其实是深邃硬朗的,连下颌线都有几分凌厉,看起来威严得不可侵犯,但许是他醒时,总是不正经地笑着,这些刚韧也跟着变得柔和。 他的眼睑泛着青,楚引歌想起他眸底的猩红血丝,一看就是夜夜笙歌,买笑追欢留下的痕迹。 她的心里莫名地有些堵。 有时间寻花觅柳,却没工夫看她写的约法三章,看了第一条就说错得离谱,现下看来,就是他在为看不下去找借口开脱。 她挪了挪身,任凭光落在他脸上,好好晒晒他的厚颜。 却在低头垂眸间看到他手边压着的宣纸。 那不就是她写的约法守章么? 楚引歌轻轻地提着他的胳膊,竟一时没抬得起来。 他的肌肉线条极其紧实,蓄满力量,她不得不用两只手去托着,将其置于自己的膝上,再空出手去够那三张纸。 等将他的臂膀归置原位时,她觑了他一眼,白皙的玉容上带着点熟睡的绯红,很好,应当不是在装睡。 楚引歌低头看手中的纸,令她意外的是,他竟在密密麻麻的条例边上仔细评注了,每一条都有。 譬如她写道:“第二十三条,表面夫妻在府中距离需保持一尺开外。” 他评注:“极为不妥。” 又譬如她写着:“第四十五条,若是收到邀宴,夫妻双方为秉承良好口碑名声,需得一同前往。” 他评注:“尚可。” 诸如种种,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通,他也慷慨淋漓地评了一番。 甚至还有一条她写道:“若是爷有所爱,需纳妾,吾绝不干涉。” 他的笔锋与天语阁阁主的稳健截然相反,极随性,这一条就似是带着赌气评注:“小没良心。” “......” 这倒是和他方才说得那句“小白眼狼”异曲同工,她在他心里好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娘子。 全篇看下来,凡是府内涉及到不同吃不同住等之问题,他都是“极为不妥,删之”,但若是府外赴宴,他都评为“尚可”,甚至从那上扬的笔触中还能看出他的喜悦。 他的笔势就能看出他提笔时的心情几何,喜怒悲欢皆在笔画之中,情韵欲流。 楚引歌也算是看明白了,世子爷单纯良善,就是爱玩,还得让她带着他一同游玩。 但他好像还想和她同吃同住,楚引歌略一沉思也想通了,若是刚开府,偌大的府上除了丫鬟小厮,恐怕只有他和她两人,以他游戏人间的心性,这当是无趣得很。 她若再另择一院而住,他怕是要更郁悒了罢。 难怪他如此反对。 转念一想,其实住在一个院里也可,平日里听他打趣逗乐倒也解闷。 楚引歌将纸重新小心翼翼地放回他臂膀下,可真沉。 这体魄倒是极有练武天资,但听剑师父说,侯府自六城将军后三代内不能习武,真真是可惜了。 日落终于跌进了迢迢山海,车厢内余风情几两。 她在看他。 楚引歌抱膝,借着道路两旁时隐时现透出的灯火,看他的长睫卷而翘,薄唇勾弯而撩人,不知怎么就笑出了声。 这口是心非的家伙。 他明明将每一条例都认真地看完了,还心口不一地说没看。 马车颠颠,这是一天中最含糊的时刻,昼透进了夜,夜缠着昼,边界不分,暧昧不明。 楚引歌白日的理智也有几分被颠出了车外,她缓缓靠近了半许。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啊。 虽风流纨绔,但天真无邪,都不知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就敢娶她,会在四皇子面前夸她画画那般好,会认真看她所写的守章,会给予她尊重,会不想她嫁得太委屈。 他白皙的脖颈上还留有那道剑痕,虽淡了,但还是一偏头就能瞧见。 也不知他若知晓她就是那晚女贼作何感想,会不会恼羞成怒,当场和离。 若是如此,就随了他的愿,离就离罢,他已经帮她许多。 她突然想去碰碰那喉间的淡痕。 楚引歌被自己冷不丁冒出的荒诞想法吓了一跳,她的神志在告诫她不可以,不合规矩,成何体统。 可这想法却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摇曳生姿,她的指尖已经开始要远离她去流浪。 心底的声音又在催说,去碰碰罢,这样能将你的愧疚少上几分。 楚引歌被自己说服了,她对他确实有几分惭愧,那晚若不是遇到世子爷,恐怕她早已在慎刑司遭邢狱之罪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 深看了他一眼,应是没醒,车厢回荡的只有她乱蹦的心跳,咚咚之声响得厉害。 楚引歌小心翼翼地,诚惶诚恐地探出一指,屏气凝神,轻轻地、轻轻地覆在了那淡痕上。 其实已经淡到感受不到伤痕的凹凸了,指端传来的皆是他体肤的温热。 她沿着剑痕柔缓轻移,小指似还扫到了他的喉结。 这也是她在那晚磅礴雨夜中最先探摸之物,她与他结识竟是因为他的喉结。 楚引歌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又想起那时她触了后,他轻斥她占尽了他便宜。 其实那晚真没有,因为在黑灯瞎火中,她只想着逃命,哪想会碰他?只是无意碰触到罢了。 但今夜,倒好像有点乘其不备轻薄他的意味了。 楚引歌胸口隐烫,她觉得自己现在这般和那无耻阁主摸手触脸有何分别?乘人之危就轻薄人家。 她有些不耻,忙将手往后一缩。 却未料到被一滚烫的手掌抓握住皓腕,她心中大骇,做坏事竟被当场抓了包,明明她刚刚看他睡得那么沉。 楚引歌偏头看他,见他已睁开了眼。 眸底还泛着刚苏醒时的水雾朦胧,湿漉漉地看了过来。 声色也懒懒的,带点未醒透的嘶哑:“小白眼狼,想偷偷对哥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棠棠对阁主:卑鄙无耻,轻薄人家。 棠棠对世子爷:单纯良善,想同住只是想同我玩。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0节 世子爷:不,我只是想暖榻。 第26章 牵了手 车辘滚滚, 轧在青石板路上,门户高悬的灯笼烛火从车窗外落了进来。 斑驳光影跃在白川舟的脸上,一会明, 一会暗。 那声“哥哥”尽添不可名状的旖旎。 楚引歌跪膝看他的眼神迷离, 似还不甚清醒, 她哪还想再对他做什么, 该做的都做完了,她本就像撤手的,谁能想到被他抓了个现行。 她怀疑他根本就不知她之前干了什么, 便谎称道:“我看爷的颈侧停了只细蚊, 正欲拍之,爷就醒了。” 她听白川舟长长地“哦”了声,尾音上扬, 声色又轻又哑:“那可真是有劳楚编修了。” 看来他是信了。 楚引歌暗自吐了口气,转了转手腕,示意他可以松之, 却不想他竟在她的腕侧轻缓摩挲, 指腹的粗粝紧贴着她的肌肤,令她顿感颤栗。 “爷......爷这是在作甚?” 白川舟又轻柔地在她腕肌上下轻移, 慢悠悠地说道:“在学夫人拍蚊子。” 楚引歌这才恍然, 这人定是早醒了, 却在暗中不语, 他刚刚竟是在学她触摸剑痕的手法。 这坏痞! 暗色中, 楚引歌一阵面热, 今夜实在太灼人了些。 白川舟换成侧身支颐, 修手扣着她额皓腕将她轻轻往下一拉, 两人的距离陡然靠近。 体温腾升, 影影绰绰的灯火落在楚引歌的娇颜上,他看到她滴血般的耳垂,似笑非笑道: “夫人怎么对我喉间的这道痕如此感兴趣?” 他存了心要逗逗她。 她明显愣了一瞬。 却不想她反问道:“世子爷可习武?” “未曾。”他不明她问的意图。 楚引歌垂眸看他:“世子爷不曾习武,周遭的好友也定不是武人,那这剑痕定是眠花宿柳时哪个姐姐妹妹留下的罢。” 她顿了顿,好似娇嗔又带着埋怨:“爷玩得可真花。” 玩得真花....... 白川舟都差点要当场抚掌称绝了,他就喜欢她这股猾黠劲,明明是自己干的,却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说得有理有据,倒成了他的不是,好像他是个玩得花样百出的风流子弟。 这个小骗子。 又听楚引歌续道:“爷这些日子收敛些罢,待请期之日您也一同来楚府,我想带您见见赵姨娘。” 白川舟轻笑了声,牵着她的手腕倒是一直没放,不紧不慢地磨揉。 “想不到夫人竟如此大度,这都不计较。不瞒夫人说,这剑痕是你那好友黑蝶阁阁主留下的,我对她是一见钟情,夫人既这般体恤,那......” 他话锋一停,缓缓撑起身,近她几许,轻抬她的下巴,“我想娶完夫人后就将她抬进府里,棠棠觉得可好?” “你说她可会同意?” 距离近了,她还能看到他多情的眉眼言笑盈盈。 楚引歌语塞,喉中一哽,这花花公子竟存了如此心思,世人都说他是邺城第一纨绔,她早知他不会如此老实。 心中忿忿,但面上不显,浅笑道:“我那友人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最不喜束缚,怕是此事不能成。” “这般倒是可惜了,虽那晚未瞧见全貌,但瞧着明眸应是个绝世佳人,”白川舟摩挲着她白润下巴,“夫人既如此宽宏豁达,不若做个良媒,将爷和这个美人搭根线?” 楚引歌切齿,莫名的心头泛酸,虽然那黑蝶阁阁主就是她本人,可眼前这人却是全然不知的,她还未嫁呢,他就想娶好另一个了。 她在约法守章里是说允他纳妾,可她还未过门呢,他是一点体面都不给她留了。 马车这时停了下来,只听立冬在外头说道:“世子夫人,楚府到了。” 楚引歌趁机挣脱了白川舟的束缚,走下马车垂眸道:“爷的话,卑职记在心上了,也请爷记得卑职所托。” 言罢,就头也不回地往楚府大门内走去。 白川舟手执车帘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郁愤远走,心头一紧,这恐怕是真玩花了,玩大了。 其实在她抚上他的颈侧时,他就醒了,那般轻柔,那般痒,他差点就受不住。 只不过他在想她会不会像他那般偷偷亲他,便等上一等,可身心煎熬了许久,等到的却是,她要将手撤了! 他这才抓住了她皓腕,极其玉润,一时舍不得放开。 白川舟捻了捻指腹。 “爷,世子夫人好像生气了,”立冬在一旁仰着头看着楚府大门被轰然紧闭,略带埋怨,小声嘀咕,“都说爷风流,怎这般不会哄姑娘。” 上回也是被气走的。 白川舟觑了他一眼:“但凡把车行慢些,我早哄好了。” 车帘被重重一甩,立冬讶然,世子爷可真能赖,这怎么还能怨上他了....... - 夜色冷寂。 楚引歌回到府上和姨娘一起用了晚膳,许是这几日王氏没有兴风作浪,姨娘的身体可见得好了起来,已能喝下满满的一碗粥,连气色也红润了许多。 在侯夫人来过之后,王氏便再未招唤她去跟前伺候了,毕竟她是交换楚翎的筹码。 “棠棠在外头受委屈了?” 楚引歌这才发现自己本想帮姨娘拭脸,却心不在焉地擦上了她的青丝。 她赶紧换了盆水,摇头强颜笑道:“哪来的委屈?姨娘莫担心,我在画院如鱼得水,还有人夸我的画好呢。” 话出口后,她立马噤言,怎么又说到那人上了。 赵姨娘毕竟经历的事比多,温言道:“不是画院,那便是婚事了。可是嫁给世子爷让棠棠感到憋屈了?” 楚引歌未料到姨娘能想到这处。 她是想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脱口而出,可这前因后果实在有些繁琐,且告诉姨娘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姨娘这才刚见好,不能再让她心疼了。 她摇了摇头:“世子爷很好,他还同我说要在请期之日来看您呢。” 随意扯了个谎道:“是今日办了场比试,我在苦思那个试题,应当还有更好的解法。” 赵姨娘见楚引歌神色淡淡,知她恐是不想让她牵念才如此说,这孩子就是这样,事事为他人考虑,却从不心疼自个儿。 她点了点对面的橱柜:“棠棠,你替姨娘将柜内的锦盒拿来。” 楚引歌照做,将柜里的黑漆描红长方锦盒置在姨娘膝上,那盒十分精致考究,盖面镶嵌鎏金,盒四面仙雀翼翼,极其别致。 只见姨娘缓缓轻启,楚引歌愕视。 里面竟是若干田产地契。 “姨娘,这是从何而来?” 她看着这个锦盒,应当是姨娘的嫁妆,楚引歌有些不解,若姨娘早早拿出,她们早可以逃离楚府,哪还需受王氏欺辱这么久。 赵姨娘缓缓说道:“今日我去了楚熹那里。” 楚引歌这就明白了。 这锦盒恐是一直被楚老爷和王氏霸占着,律法有言,嫁女妆奁应归女有。 换言之,嫁妆是人.妻人妾的私有财产,他们竟厚颜无耻到私吞姨娘的陪嫁之物。 但这锦盒被他们霸占多年,姨娘都未去求过他们,可在得知她的婚事后,却去了。 楚引歌猜到了赵姨娘的心思,哽咽道:“姨娘,你是不是为了我?” 赵姨娘温柔地摸着她的娇靥:“棠棠,我细想了想,嫁给侯府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世子爷对这点财物不会放在眼里,你拿着日后也有个傍身,不必吃人嘴短看人手软。姨娘知道你的婚姻委屈,姨娘没大用,也就只能帮棠棠做到这了。” 她只字不言拿到这锦盒的艰难,楚引歌两行清泪潸然落下,“你去求他们受刁难了罢?” “哪有,楚翎还在牢里,他们还有求于你,哪敢为难......” 话音还未落,楚引歌就掀开了被衾,赵姨娘的纤腿欲往边上躲去,却忍不住轻嘶。 楚引歌缓缓将她的裤腿缓缓卷起,那膝盖上是满目绀青,这是跪了多久。 她的泪止不住得落,心痛十分,她得尽快将姨娘带出府。 她遣了如春去她房中拿来“易健堂”的玉膏,细细地给她抹着:“姨娘,你看,这膏药也是那世子爷送的,他人不坏,你大可放心。” 就是爱惹草拈花,楚引歌敛眸。 赵姨娘见她言词恳恳,不似作假,这才稍稍宽了心。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楚引歌便伺候姨娘歇下了,拿着沉甸甸的锦盒回到房内,她的心也好似有了倚仗。 她也清醒了几分,他们本就是表面夫妻,他爱抬几个进府就抬几个便是,她作甚要为他患得患失,现下她有了笔不菲的嫁妆,更不用将他放在眼里。 但想是这般想,心却管不住,在榻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直到鸡鸣声响起,晨光熹微,楚引歌实在睡不着,索性起了,顶着泛青的眼圈去向姨娘请安。 刚走至西厢门口,就听到姨娘的笑声,她好久没听到她这么开怀地畅笑了。 楚引歌脚步一顿,问向垂门而站的奴从:“是阿妍回来了?” 那奴从还未答,就听里面另一道熟悉的声色响起:“……棠棠画得极好,她竟能想到用小和尚下山挑水去隐喻深山藏古寺,实乃人间妙手。如此出色,还是姨娘教导有方,是小辈高攀了。” 又听姨娘轻快地笑出了声。 边上的奴从这才讪讪答道:“是世子爷。” 楚引歌失语,缓步步入堂内。 抬眸间就见那人一身风清月白的广袖华衣,长发不似平日那般用玄带半绾,而是郑重其事地束了羊脂玉冠,多了几分贵气,他本就长得俊朗,眼下唇角的弧度微弯,更是让人目眩。 难怪屋内的奴从皆是垂首红了脸。 “棠棠起了?正等着你一起用膳,过来坐。”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1节 他可真是不甚客气,声色琅琅,全然当成自己府上那般自得,但他当着姨娘的面这样亲昵地唤她闺名,连她都不由得面红耳燥。 楚引歌慢慢挪移,正要坐在姨娘身侧,却未料被白川舟拉了过去:“你坐那挤着姨娘了,坐我边上。” 姨娘,叫得可真亲切,这是她的姨娘,又不是他的。 楚引歌心中轻嗤,抬眼就见姨娘颜笑深深地看着她,她忙坐下轻咳了两声。 她可是没忘昨日白川舟在车厢内说的种种,他虽是一口一个夫人,却早早存了纳妾的心,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往赵姨娘身边挪了挪,盛了碗清粥,声色温柔:“姨娘吃。” 尔后垂手放于膝上,一副乖巧状,刻意避开了那人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 却不想白川舟往她身侧轻移。 楚引歌欲再挪,手背上却忽然一沉,温热的触感瞬间散逸。 她的腰板倏尔挺直,后脊梁滚过一阵阵惊颤。 他在梨木圆桌下抓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窗外竹林簌簌,窗内的侍奴皆眼观鼻鼻观心,若是留心观察,便可看到桌下的一只手掌正紧握着一绵软柔荑。 楚引歌娥眉微蹙,瞪向白川舟,可那人的眸底是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欲挣脱,他却追之,在她的手心轻挠。 楚引歌忍不住嗳出了声,赵姨娘停箸望了过来,她杏眸弯了弯:“刚刚手上有细蚊,有些痒。” 姨娘倒没有起疑:“这后头就是竹林,蚊虫是挺多......” 楚引歌没听到后头的话,只看得姨娘的唇一翕一合,却完全听不清她的话,因白川舟的修指在缓缓地沿着她的手心,如藤蔓般攀着向上,直至十指紧扣才停歇。 她面上是可见的诧怔,还有几许慌乱。 又听到桌上轻扣了两声,楚引歌这才回神,是姨娘在说话:“棠棠?” 楚引歌这才发现自己盯着白川舟太久了,脸红地发烫,忙垂眸歉声道:“在姨娘面前失礼了,我是想问世子爷怎么来了?” 桌下是绞缠的十指,极牢极深,她愈想甩脱,他就愈紧紧桎梏。 桌上,白川舟却淡然浅笑地看着她,佯装无事发生,嗓音温煦清朗,反问道:“棠棠说我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终于牵上手了,撒花~ 明天上夹子了,有点紧张,来发发红包吧,此章留评掉落20个红包~ 注:深山藏古寺是参考了北宋翰林图画院的考题。 第27章 来敷药 她怎么能猜到他为何而来。 她是让他请期之日来, 谁能想到他才刚过鸡鸣就坐在这了,夜灯都还未燃尽,他这是去过了烟花柳巷就直奔楚府而来了罢。 楚引歌觑了白川舟一眼。 见他不似平常的散漫, 而是姿态端方, 后背笔直, 两袖宽风, 倒真像极了她与他嘱托的“恭而有礼,谦谦君子”,还那般含笑看她。 但他在桌下的手却极不老实, 拇指如蜻蜓点水般轻蹭着她的手背, 漫溢着撩拨,却又带着些许挑衅。 狭眸掠过一抹玩味之色,似在说, ”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来了。” 这人怎么能将两副面孔伪装地这般好? 楚引歌的心跳得极快,若被姨娘发现他们在案下牵手,也太不合礼数了。 她避而不谈他为何而来, 浅笑道:“爷既然来了, 就吃点罢。” 她的左手被牵制,但不妨碍右手执箸, 眉眼一弯看着他:“爷怎么不动筷?莫不是在嫌府内的膳食粗陋?” 她就不信她这般说, 他还能不将手松开。 果然姨娘看了过来:“可是不合世子口味?我让小厨房再重做一桌罢。” 其实这一桌珍馐也是在世子爷早间来的时候, 紧赶慢赶新鲜出锅的。她看着那玲珑水晶包、五福蓿糕、燕窝鸭條汤等精品略略皱眉, 小厨房的开支是由素心苑自个承担的, 这一顿棠棠得上工两个月才能赚回来。 她倒不是心疼钱财, 而是心疼棠棠。 如春正要撤菜, 却听世子爷说道:“佳肴甚好, 只不过棠棠还生我的气, 我尚不敢吃。” 语气中是可闻的委屈,还那样眼尾微勾,巴巴地看着楚引歌。 楚引歌语噎,不仅姨娘看着她,连周围的余光皆像细碎的尘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 他这口吻,倒像极了上准岳母家告状来了。 他怎么能这么无赖...... 姨娘殷切问道:“两人吵嘴了?难怪昨日看棠棠回来满脸惙惙。” “虽说你们也还尚未行天地之礼,但纳征已过,聘书和礼书皆已送至楚府,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了,这夫妻之间有磕磕绊绊也实属正常。” 又听世子爷笑说道:“姨娘说得极是,不过昨日是我不好。瞧棠棠这眼青的,应也是同我一样伤心,一夜未眠罢?” 楚引歌皮笑肉不笑,可真是要叩谢他了,真会击中要害,这天色尚未明,旁人本还未察觉,这下都望了过来。 她怀疑他就是故意这般说来引人注意。 果如所料,姨娘再次中计。 她见楚引歌眼睑下方青灰黯淡,眸底透着殷红血丝,心中惊诧,一人辗转难眠,一人清早登门,想不到两人的感情竟是这般好,看来这桩婚事还真算不得荒唐。 她心中欢喜又心疼,问道:“所为何事,至于气到现在?” 楚引歌张了张嘴未语,嗔看了白川舟一眼,且看他如何解释,若是姨娘知道这纨绔世子爷在她还未过门之前,就早已心存纳妾之心,恐不会这般好言相劝了。 她深掐了掐他的指背,但可惜她因画画之故,未留长甲,即便使上全力,也好似猫爪轻挠,反倒勾到人心里去了。 白川舟挑了挑眉,小夫人总是撩人不自知。 他轻笑了声,声色柔和:“无所大事,昨日送棠棠回来时,我犯困睡着了,棠棠好心,想拍我喉间小蚊,却被我抓疼了手,这才气坏了。” 屋内众人惊愕。 首先昨晚是世子爷送二姑娘回来的,感情甚笃,再次,二姑娘竟帮熟睡的世子爷拍蚊,温情蜜意,末后,马车内两手抓疼.....简直令人遐思联翩。 这哪是什么吵嘴,简直就是蜜里调油。 如春站在一侧,偷偷往桌下望去,瞧见那十指紧扣、交叠而缠的手,心中大喜,还冲赵姨娘点了点头,两人的感情果然如世子爷所言,唇不离腮。 楚引歌自是捕捉到了如春炙热的眼神,姨娘含蓄的笑意,倒真像坐实了她和世子爷情深似海。 她又去瞧那黑白颠倒的罪魁祸首,只见他又要轻启薄唇,不知又要说出何令人想入非非之词,忙笑道:“哪还气着,快吃罢,姨娘你也吃。” 那人摩挲着她的手背,莞尔:“棠棠真不气了?” 楚引歌从齿缝中吐出三字,强颜欢笑道:“不气了。” 白川舟勾了勾唇,这才恋恋松了手。 待早膳食毕,天色也还尚早,听姨娘说道:“这纳征之时,女方需得回礼,想必楚老爷和王夫人思子心切,定是将此步忘了。” 她唤道:“如春,将我妆奁里的玉璜取来。” 竹林晨间薄雾渐散,萋萋绿影,室内的奴从皆被清退。 楚引歌见姨娘掌心静躺着两块半圆形双鹤玉璜,上有玉钩,轻轻一扣,两玉璜又可变成一个圆玉佩。 她将玉璜一人一块放入白川舟和楚引歌手中,温声道:“此乃我母亲在吾出嫁前所赠,说是同心同佩,可惜我没遇到那个跟我同心之人。姨娘看你们情真意切,满心欢欣。” 又转向世子爷:“世子,棠棠日后就要交托于你了,姨娘斗胆问一句,你可保证此生与棠棠相敬如宾,绝不负她、欺她、辱她,以白头之约,至死不渝?” 她的言辞恳切,带着母亲对女儿的拳拳之枕,一片至诚。 可姨娘所求的人是一个日日朝歌夜弦的纨绔啊。 楚引歌敛眸,此人昨日还在马车上说她宽宏大度,问她抬妾意愿,这样的人怎可能同她白首不渝。 而且要这保证有何用,无论说什么,她和世子爷的婚事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楚引歌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角,周旋道:“阿娘,莫要为难世子爷罢,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却不想只听地颤了声。 她回头看,白川舟已撩袍跪在姨娘面前。 光从片片竹叶的罅隙中钻进,叶影斑驳落在他的风清月白的华袍上,皎如日星。 四下阒静。 她垂眸看他紧握玉璜,满脸虔诚,低冽的声色敲冰戛玉:“牧之定不负姨娘所托,与棠棠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护她、疼她、惜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振振之音,掷地有声。 楚引歌忽然感到胸口有一朵金莲沿着血脉在盛大涌开,她竟一时喘不上气,原来誓言的冲击力竟会这般强烈。 她仿若看到渲染而上的烟花,她就站在银树之下,任由这星星点点朝她砸来,她无法抵挡。 她知道白川舟定是为了哄骗姨娘开心才如此说,他惯会做人的,但确实是骗到姨娘了。 也骗到她了,一击即溃。 楚引歌眼帘微敛,收拢了自己凌乱的心。 赵姨娘已是乐得喜不自胜,忙虚扶让白川舟起身。 只听廊下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赵姨娘,棠棠是不是在你这儿?千万别让她嫁个那破烂世子!” 她应是刚回到府上直奔而来,跑得极快,后头有奔波追赶之声,“大小姐,您慢点!慢点!先去见过夫人再来罢。” 木门被轰然推开,楚引歌就见楚诗妍气喘吁吁地跃跑进来了。 她的目光只注意到了楚引歌,拍了拍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脯,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道:“棠棠,快......快给我水。” 楚引歌忙递了杯盏过去:“跑这么急作甚?” 楚诗妍仰头饮尽,拿手背一抹:“你都不知我是从外祖母家骑马逃出来的,我昨晚偷听到外祖父母说,那侯府已是来下过聘了,这风流臭男人动作倒快,你......” 她听棠棠重咳了几声,本想问她是不是因此事上火,但余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姨娘身边还有个挺身玉立的男人。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2节 深眉亮眼,眉目多情,似森魅。 她顿觉不妙,挡手轻问:“这人是......” 楚引歌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手掩,失笑了声,也用手掩唇,轻言道:“是你说的破烂世子,风流臭男人。”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楚诗妍便如鼢鼠般逃窜了门外,楚引歌忙追了出去,丢下一句:“爷在马车边等等卑职。” 屋内就剩赵姨娘和白川舟两人。 赵姨娘拢了笑意,面肃看着他:“我自知时日无多,还望世子爷给个准话,刚刚所言当真?” “绝无半分虚言。” 看了大半辈子的魑魅妖魔,她早看出世子爷并非表面那般放诞,便试探问道:“那你可知棠棠并非我所出,我曾用母家势力查过……” “我知她身世。” 白川舟稍作打断,声色沉如磐石,眸光深邃似渊,看着她,“我知她生父生母为何人。” 赵姨娘愣怔,“既如此,你可曾想过,她知道真相后该如何自处?你为何还敢娶她?” 他再次撩袍而跪,“姨娘,侯爷是侯爷,我是我。” “我以赤心在您面前起誓,无论棠棠对我如何,牧之定护她一世安愉。” - 白川舟从素心苑西厢出来后,在庭中驻步,看了眼东厢紧闭的门窗,那上面贴有她提笔写的“褔”字,红底黑墨,流风回雪。 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擅画画,可舞剑,还会写得一手好字。 他的小夫人,还真是了不起。 想是今年除夕,这样好看的字便会贴在自己的府上了罢,他可以和她一同写,一面窗贴她的,另一面窗敷他的,并排而立。 他的眸中是几不可察的浅笑,温柔似闪着粼粼的水波。 东厢屋内似有争执传出。 习武之人的听力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那楚诗妍咋咋呼呼,他停步了会,更是听得一清二楚:“……棠棠,你万不可嫁给那世子爷,你不知哥哥想娶你。前日我随外祖母去牢中看他,他尚未得知楚府要用你去换他,还拜托我多看着点别让母亲欺你,让我同你说,太子已允诺见他,你且等他出来。” 白川舟的神色一凛,眸色倏尔冷降。 楚翎? 共同生活了十一年,却有着这般心思。 嗬,腌渍。 他的心中不快,欲要再听楚引歌如何答复,却见一着圆领绿衫小奴笨拙地看着他,似是听赵姨娘唤过叫如春。 她说道:“世子爷,庭中只有一条路,府门往那儿走,奴带你去。” 她刚刚的眼神仿若是在看一个痴傻世子,只有一条路都不知如何走,白川舟轻啧,这呆头呆脑的劲,倒是和立冬有得一拼。 白川舟睨了眼那个“褔”字,信步往府外走去。 云雀在檐下叽喳,屋内却陷入了沉默。 楚引歌一时没反应过来:“……阿妍,你是说阿兄要娶我?” 楚诗妍颔首,语气肯定:“我去看他时,他还同我说让我留意下城中别业的地段,若是你得闲,让我们一同去选。” 楚引歌愣怔,尔后正色道:“阿妍,若是你再去牢中,便同他说清楚,我已与世子定了亲,让阿兄莫要再胡言。此事我也全当不知,莫要再提。” 且不说她对楚翎无半分男女之情,就论王氏是楚翎的生母,她就不会嫁给他,恐怕这也是王氏所愿。 楚引歌想通了许多,王氏如此迫切让她嫁入侯府的原因,除了要救楚翎外,就是知道了他的心思,王氏绝不可能允许她成为楚府的嫡媳,王氏得趁楚翎回来前,就将她送出楚府。 楚引歌哼笑了声,现下也是彻底地下定了决心,嫁入侯府,嫁给白川舟。 见楚诗妍还要再劝,她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我得去上值了,柜内有宋誉的回信,你且去拿。” 言罢,她便去净房换上了墨绿宫袍,直奔府外。 天光大亮,云蒸霞蔚。 楚引歌一掀绸缎车帘,就见一肌理健美的后背趴仰在榻,白川舟转头,淡淡地看了过来,她赶忙阖上车帘。 “你.....你怎么大白天地脱……脱……” 她面红耳赤,说不下去。 “伤口崩了,在上药。” 不知是不是因为疼得厉害,他的声色听起来恹恹颓靡的。 楚引歌沉吟,应是他跪地时崩裂的罢,那双膝跪地时的一声巨响,连她脚下都震了震。 时不时有轻嘶声从车内传来。 她垂眸,听得心惊胆颤,问道:“可是要让立冬来帮爷?” “我见姨娘似是腿脚不便,且有沉疴,让他去请易健堂的大夫了。” 楚引歌这才发现平日站在不远处的立冬没了身影,又惊诧于白川舟的敏锐,他这准女婿倒是做得到位。 暖阳照在她的娇颜上,柔柔的,并不算热,可她却是面烫得厉害,听着他从喉间溢出的闷哼,还有瓶瓶罐罐跌倒之声,想马车内定是一片狼藉。 她揪着自己的裙裾犹豫不定。 一想到这伤口崩裂似也有她之责,而且他还能想到为姨娘请医问诊,她不进去帮忙恐是说不过去。 半晌,楚引歌终是下定决心,咬了咬唇:“那我……” 话还未说完,就听里传来一声清冽之音:“好。” 作者有话说: 苦肉计之世子爷:色.诱成功。 请期:婚礼六礼之一。男家行聘之后﹐卜得吉日﹐使媒人赴女家告成婚日期。 第28章 摸郎腰 他的声色低醇清润, 如早春的溪涧叮咚悦耳,可这溪水似有些急了,这声“好”像是准备已久, 只待她开口。 这让楚引歌不得不怀疑, 她是否又中了他的圈套。 可话都说出口, 她也只能梗着脖子往马车上走。 不知是阳光逐渐变得灼热, 还是马车内的风情实在太过扎眼,楚引歌才刚跪膝,鬓角已沁了层薄汗。 如她所料, 那些瓶瓶罐罐皆歪斜倒在榻上, 她扶起,仔细看上面所书之功效。 但似是看得过久了些,躺着的人懒懒地歪头笑道:“你是在默诵么?” “啊......没......没有, 我怕抹错了。” 楚引歌抬袖,擦了擦额鬓的细汗,她的眼神闪躲, 实在不敢放在男子那精壮雄健的后背上。 这人明明看着清癯, 怎么衣衫之下的线条肌肉如此紧实。 楚引歌暗想,他这匀称的线条, 莫不是为那些姐姐妹妹们特意练的吧? 她敛眸, 只听白川舟慢悠悠地道:“随意罢。” 似是怕她又磨蹭, 他点了点她手中的绿瓷瓶, 不容置喙:“就这个。” 楚引歌颤颤地打开瓶塞, 却不住地想, 这就要上手摸男人了? 越思越觉口干舌燥, 喉咽像是要往外喷火。 她余光见案几上有银壶杯盏, 便将手中的瓷罐放下, 羞赧道:“爷,我先喝口茶水。” 白川舟等了半晌却等到了这一句,不禁哑然失笑。 喝口水,压压惊。 她没说后半句,但他却猜到了。 小夫人的胆子怎么忽大忽小,当初在揽月楼得知他是世子爷也敢往上刺剑,现今就让她抹个药,都能吓得脸白血色全无。 这看个后背都被惊成这样,成了婚后还怎么了得....... 白川舟双手垫在颌下,侧目看她,白皙的细颈半仰,素手执银杯,咕噜咕噜地往喉中灌,喝得过急了,茶水从她唇边溢出,沿着颈滑落,滚进那散溢幽香的衣襟之内,锁骨之下。 他想到那夜她的衣衫尽褪,只剩那件粉白抱腹,上缀的菡萏花蕊微耸静躺。 眼下,那滚落的水滴往蕊心处去了罢。 白川舟的漆眸暗沉了几许。 小夫人怎么连喝过水都能这么撩拨。 楚引歌擦了擦喉间的水滴,抬眼就撞见了那双桃花眼眸,目色幽幽,似还掺杂了些旁的,她看不清。 但她明白,若想再来一杯来蒙混,恐是不行了。 她拿过案几上的绿瓷瓶,才见他又转了回去,似还低笑了声。 楚引歌惴惴,暗道这立冬怎还不回来。 许是心中之愿被上天听到了,她刚挖了一勺置于掌心,就听立冬在马车外说道:“世子爷,已请易健堂的姜大夫瞧过了,说楚家二夫人膝伤好除,心病难医,但瞧二夫人的脉象有渐强趋势,若是好好调理,按他所配的药膳日夜煎服,尚有痊愈可能。” 这姜大夫曾是太医署的院判,致仕后又被邀于易健堂任职,因他看病极准,问诊一次需得千金。 楚引歌素闻他的高明,但因请不起他,就请了几个郎中来给姨娘看病,皆是摇头说是不好治,现如今得姜大夫的这句宽言,心下倏尔放松了不少。 她抬着双臂,喜笑颜开地冲外谢道:“这大热天,有劳立冬跑这一趟了。” 白川舟剑眉轻皱,回头瞅了一眼,她是不是谢错人了? 只听立冬在外“啊”了声,憨笑道:“夫人也在了?这是爷催促我去的,我没什么,都是爷想得周到。” 白川舟勾了勾唇,还算机灵,母亲的银子倒是没白花。 楚引歌这才又将目光放在了趴着的人身上,她自是不敢看他蓄满张力的裸.背,视线向上,这人的后脑勺都透着矜傲。 她也才发现他白川舟的左耳后有一点小痣,就在耳垂内侧,俏皮的,勾人的。 楚引歌长睫微垂。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3节 她当然知道立冬若是不得他吩咐,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但他实在帮她太多了,她觉得言谢太轻了。 她思忖了片刻,道:“爷,后日休沐,我请你吃饭罢。” 他轻笑:“哦,两碗阳春面?” 他又打趣她,楚引歌也笑了,顺着话调侃:“那爷来不来?” “怎能不来?棠棠第一回约我私会,喝杯水都值得去。” 怎么何事由他的唇舌一绕,都有了缱绻□□之味。 她没再接话,冲外扬声道:“立冬,你来……” 却被白川舟打断,低语道:“夫人莫不是想叫立冬来替我上药罢。” 他指了指窗外,慢条斯理:“楚编修再不去上值,恐怕是要迟了。” 马车边的立冬听到叫唤,在外垂袖问道:“夫人何事吩咐?” 那人则手撑着侧脸,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 楚引歌捻了捻指端的玉膏,咽下方才要说的话,对外说道:“你驱车罢,别误了点卯。” 车辘辚辚,幰幔晃悠。 这手上的药到了不得不上的地步,再无半分可推辞的借口。 他的后腰处有极长的数道红痕,逶迤蜿蜒,看着触目惊心,这侯爷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够狠的啊。 有两处起了脓疱,有坼裂之态,血水正往外冒着。 楚引歌提着气,以纱布轻拭,却未料到刚一碰到他的后背,身下的人倒是一颤。 “怎么了,可是疼?” 楚引歌有些紧张,她只给自己上过药,从未给他人抹过,更何乎还是个男人,怕是自己手重了。 白川舟闷哼了声,声色微哑:“无事,你继续。” 得此一言,楚引歌更是忐忑,怕是他碍着面子又在逞能,手下的动作更放轻了些。 她将纱布放至一侧,缓缓探出自己的掌心,往他的伤口轻揉慢捻。 当下,她倒是没有任何杂念,只是专注于手中一事,想着他帮她脸上敷药时也极其有耐心,她更应当如此。 楚引歌对自己都从没这般细致过。 可她的谨严细腻,对男人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那双小手就那般柔柔地抚着,似细柳轻扫,若淡月微照,飘飘然地在他的心尖上挠着。 白川舟怎能想到挖的坑埋得竟是自己。 这比重杖三十还折磨人。 柔荑酥软,绕指纤柔。 白川舟忍了好一会终是受不住,偏头轻笑了声, “是抹药不是摸腰啊棠棠。” 声色沉哑,尾音是刻意拖腔带调地上扬。 楚引歌还专注在伤口上,两手搭在他的窄腰两侧,看到他缓缓回头,那双眼似笑非笑地冲她眨了眨,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忙离了手,往后退了些许:“好.....好了,我是怕把爷弄疼了。” 白川舟起了身,拾起身边的衣衫,素色里衣,月白外袍,玉色腰带,当着她的面一件件地拢好。 楚引歌的眼神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盯着自己的手,玉膏的滑腻之上,还沾染着他的气息。 她其实并没有旁的心思,但被白川舟刚刚那么一说后,现下回想,确实是太过轻柔了。 她这下连自己的手都没法正视了。 这马车怎么行得是这般慢…… 突然一雪白帕子现在她眼下,她看他托着她的手背,擦拭着她满是膏药的手指,一根又一根,从指尾到指端,连指缝都顾到了。 楚引歌就这样看着,动也不敢动。 俄顷,白川舟开了口:“我以为你要同我退婚了。” 嗓音懒懒地,听不出情绪。 楚引歌一愣,“为何?” “你那姐妹不是说我是破烂世子?” 他没有提听到楚翎要娶她一事,擦完了一只手,又端起另一只纤纤素手仔细地擦着,语气中颇有几分委屈。 他最近似乎将这份委屈拿捏地极好,至少他看得出来,她很吃这一套。 果然楚引歌轻笑了声:“婚姻又非儿戏,我既在侯夫人面前说过愿意,就不会因旁人几句话动摇。”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差劲?” 虽然白川舟还记得她曾在那个喝醉的夜晚说过“他不脏”,但他还是想在摘了面具后,听她说一说。 他知道自己变得有些贪心。 楚引歌看着他极其认真地擦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他虽然有些傻,但好像对她的每一件事都很上心。 案几上还放着她写的约法三章,她刚刚喝水时便注意到了。 楚引歌笑了笑:“不会,世子爷很好,单纯良善,不必妄自菲薄。” 白川舟的修指一顿,单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评价他,身为世子,众人说他纨绔,父亲骂他门楣尽失,身为阁主,他曾将留至破晓还不肯走的醉酒之人丢至乱葬岗,看着野狗将那些人一口一口.活呑,有人评他为鬼魅,只敢在夜间行动,乖僻邪谬,不近人情。 无论何种身份,他都无法称得上是世人口中的良善。 他不是个好人,他很清楚。 白川舟低笑了声,拭着她的最后一根小指,继续单纯地问:“那婚后我们可以不要分院住么?” 声色清冽。 楚引歌早已想通了这点,笑着颔首:“可以啊,届时你住东屋,我住西屋……” “不,”白川舟将她的手放下,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我指得是住一个屋,睡一张榻,可好?” 他撩袍跪膝,身形立在车窗前,挡住了一大抔光。 可他的眼神却炙热十分,迫得楚引歌不敢直视。 这马车今日行得过于慢了。 “这,我……” 他靠近几许,周身的气势也随之逼近,如热浪拂面,声色也不似平若那般戏谑,倒是认真,不让她回避。 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他的这份认真掺了几分真心,怕他只是图新鲜,只是初为人夫的一时乍欢。 身下一颠,马车总算停驻了。 楚引歌推开了他,丢下一句“上值要迟了”,便落荒而逃。 马车内,白川舟长睫微垂,修指叠着帕子,喉结微滚,轻笑了声,看来对小夫人,还是不可操之过急了。 - 宣安画院内,楚引歌喘着粗气总算没错过点卯。 他们画院里的点卯与其它衙门官府不同。 因每个画师都不在一处上值,有些画师要去皇家寺院作壁画,有些要留在院内修复前人画作,像她和宋誉则是被分配到揽月楼修缮天綦彩绘,所以画师们平日里只需在竹简写上自己的名字,交予院门口的典籍即可,不必循规蹈矩地等着人来点卯。 可今日人员倒是齐整,应当是娴贵妃和四皇子要来公布“成童礼”画师,众人都聚在院内。 她猜得没错,没过多久,赵掌院便跨步近来:“都排好,都排好!四殿下已往这边来了,你们还这般喧哗,成何体统!” 好一顿训斥。 众人立马分成两列,那些好表现之人迅速占领第一列,楚引歌和宋誉皆被挤到二列的角落,这倒顺了她的心意。 楚引歌垂首低眉,觑了眼站在身侧的宋誉,低语道:“宋编修的脸色怎这般差?” 宋誉抬袖轻咳,未抬头,嗓音极沉:“父亲说,那老师傅很早便死了。” 楚引歌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那临摹《赏莲图》的人死了。 师父不肯插手此事,老画匠又仙逝了,她两条线都断了,这《赏莲图》是彻底的没戏,那阁主的警告似还尚在耳侧,“希望贵主不要打诳语。” 日光晃晃,楚引歌却寒意涔涔,且不说阁主周围的暗卫武力高强,就讲那无耻阁主自身内力就极其深厚,坐着便能令一丈之外的宫灯湮灭,她不禁身颤,生父母的死因还尚未可知,怕是要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现下她已定亲,不再是孑然一身,万一那卑鄙阁主又对世子爷下手怎么办。 但她至今不明白的是,那阁主明明对她触手摸脸,有所企图,怎后来又放过了她,还将她送回了楚府...... 不过转念一想,这做地下生意的,有几个是正常人呢?一时坏心,一时好心。 地下的阎王爷,黑白无常,马头罗刹......好像都不是人......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有人在说着她的名:“这两张画卷一张出自楚编修之手,一张出自宋编修之手........” 楚引歌抬眸,就见四皇子和娴贵妃早已来了,身旁还站着一世子爷,懒懒地倚靠在树下遮阳。 他没往她这处看,时不时和娴贵妃笑谈几句。 楚引歌也挪了眼神,继续听四皇子说道:“........两张皆是吾所爱,吾实在分不出哪张更胜一筹,遂用白条隐了画上姓名,除了楚编修和宋编修外,众君和母妃、舅舅皆有一票,由诸位选投,票高者为胜。” 他年纪虽小,但却音声如钟,言谈自若,气质安稳如山。 就像......就像他舅舅早间跪地说誓言时的那般从容笃定,但他舅舅现在好像有点在跟她置气,楚引歌敛眸。 身侧已有公公分发柳枝条,若是喜欢哪副,就在画卷旁的竹筒内投掷一枝。 楚引歌也细看了看宋誉的那幅,他们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她画得是小和尚挑担下山舀水,宋誉画得是老和尚背筐进山采药,皆未点墨古寺,却皆藏古寺。 从技法上来看,他们俩因同出一师,也如出一辙,不分伯仲。 果然进程过半,她和宋誉的竹筒内柳枝条一致,边上的小奴报着数,“六对六......”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4节 但从私心上,她更希望宋誉能赢,他若成为“成童礼”的画师,势必会名声大振,指不定在四皇子的生辰宴后,能连升官阶,那他和阿妍的婚事恐不会那么艰难了罢....... 骄阳炎炎。 在小奴仰头高声报到“十二对十二”时,众人的手上皆空,唯世子爷还未投。 大伙儿都往他那处望去。 楚引歌手心开始冒汗,这人清晨还在和姨娘说着她的画是那般好....... 但他好像还在为她在马车上的仓促逃跑而赌气,来了这么久,连个眼神都不曾递过来。 她很难去描述此刻的矛盾心境,怕他不投自己,又怕他投自己。 似乎他无论做如何选择,她都会失意。 患得患失啊楚引歌,她在心中暗叹,你真不该为了男人如此。 宋誉在一旁笑言:“楚编修,提前道贺,苟富贵勿相忘......” 楚引歌被逗乐,作揖谦逊:“彼此彼此。” 两人打趣倒是能解烦闷,但她唇角扬起时,似是见到白川舟往她这瞥了一眼。 楚引歌不知为何,忙心虚地敛了笑意。 看那人散诞闲适地摇着树枝,朝两幅画卷慢悠悠地走去。 他在画前细细端凝。 众人窃笑,一个膏粱子弟会懂什么画? 半晌,世子爷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小和尚那图:“这小孩笑得太高兴,晃到爷了......” 众人皆乐,就瞧见世子爷将树枝轻轻地往前一抛,稳稳地丢进了老和尚画卷的竹筒里。 小奴高声:“十三对十二,老和尚采药胜出!” 楚引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那小和尚笑得扬眉,怎么就碍到他眼了? 她怀疑他分明是在拿她的画暗喻她别笑得太开怀。 这落败理由实在憋屈。 但她向宋誉的道贺却是真心实意:“恭喜宋编修,贫贱之交莫忘。” 正当大家扬言要揭了白条看看是谁所作时,却听到世子爷向娴贵妃说道:“臣弟想向贵妃娘娘讨个赏。” 娴贵妃笑问,“牧之想要何赏?” “这小和尚喜庆,看着晃眼,但放在臣弟的婚府上却甚是合宜。” 众人还在怔愣世子爷的“婚府”一词,却见他将白条一揭,楚引歌三字赫然现于画作之上,白川舟用指腹摩挲轻移。 楚引歌心也似被抚,跟着颤了又颤。 只见那人眼眉上挑,直勾勾地向她望过来,嘴角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此画赐给我与世子夫人,楚编修可同意?”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众人面前暗戳戳地秀恩爱,真刺激。 棠棠:我夫君很单纯,我怕黑心阁主暗杀夫君。 第29章 他的吻 楚引歌被他的目光直视着。 众人的眸色也如潮水般涌向她, 除了几个知情人知道她和侯府已定了亲之外,其余人的目光中或悲悯,或笑谑, 或同情。 楚引歌自是知道那些人在同情什么, 他们觉得她和世子爷的关系不正当, 现如今却被世子爷带着挑衅般让她将画送给他和世子夫人, 简直是在往心窝子里戳刀。 可他们却不知世子夫人就是她。 等他们发现真相后就会知道现在自己的眸光有多愚蠢。 楚引歌有些想笑,也有些许暗爽,竟隐隐期待这些人知晓实情时后的反应。 先前的憋屈一扫而光, 楚引歌后知后觉反过味来, 白川舟是不是在昨日收卷时就发现这帮人对她的不善? 能如此不动声色地将人性玩弄于掌股之间...... 她越过众人抬眸看他,见他的眸色清澈,在阳光下似泛着淡琥珀色, 极其透亮,似不谙世事的鲜衣少年。 楚引歌摇头暗想,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么多呢?恐怕只是无心之举, 就想像平日那般戏弄戏弄她。 她轻笑, 倒是无心插柳了。 温言素音道:“承蒙世子爷厚爱,能看上拙作, 是卑职之幸。” “楚编修何须谦虚, 此等良墨, 我家夫人定看了欢欣。楚编修觉得这幅佳作放于寝屋可好?” 众人的一副看好戏之态更显于眼底, 这世子爷也太不留情面了些, 前日还送人楚编修下值, 昨日还被宫中奴婢撞见两人捧着画卷有说有笑, 这今日就玩腻了, 当着旧情人之面, 满口皆是“自家夫人”,言语中饱含款款宠溺。 只是不知这世子夫人是何等妙人,能引得世子爷这般挂念。 再看这楚编修也是个狠人,还能心平气定地答道:“拙作毕竟画得是和尚,置于寝屋未免太清心寡欲了点,世子爷不若挂于书房?” 世子爷朗声笑道:“甚好,楚编修心细如发,考虑得甚为妥帖。” ...... 站在一旁的四皇子看着两人的你言我语,垂眸低语:“母妃,舅舅应当很心悦舅母罢?” 娴贵妃笑道:“殿下不足十岁,哪懂何为心悦?” 四皇子这才显出些孩子心气来:“刚刚来的路上,儿臣想去抢舅舅袖中的糖,却听舅舅说这糖日后不能分予儿臣了,这是他用来哄媳妇的。他有了舅母就对儿臣这般小气。” 他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不过儿臣不明白的是,舅舅明明早知那小和尚图乃舅母所作,还在路上拿着看了许久,在院门才交还与我,怎么他还将柳枝投给了宋编修?” 娴贵妃未语,看着自己的弟弟眉目鲜活,眼中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全然不似在地下的凉薄。自谢先生死后,她就从没见他这么畅意过。 这倒是像个人了。 半晌,她才对四皇子说道:“因为你舅舅啊,想让舅母以世子夫人之名参加你的成童礼。” 并不仅仅是画院的画师,而是以他的夫人的身份参加他外甥的生辰宴。 这样才能狠狠地打今日这些看好戏的脸,他们现下戏谑的神态,恐在日后得知真相会暗打自己巴掌有眼不识泰山。 他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谢先生死了七年了,他在这七年内遵养时晦,人世间无谢师墓,他便在皇城之下替谢师修建了一座衣冠冢。 这墓冢之名叫天语阁。 世人只知他夜夜欢歌,却不知那邺城最大的欢场到处布着暗线,这七年来,牧之通过这些暗桩和天语阁的情报将官场里的秽恶皆拢了七七八八,锁在那一个个绑着红绳的小抽屉里。 他在等待时机,将这些踩过谢师的人的秽迹公诸于世,那昏君给谢师的降罪书,他要在每一条之下找到真正的始作俑者,让那昏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高楼倾,朝臣死。 他的复仇之路蛰藏了足足七年。 直到那个雨夜,藏书阁的暗室告破,她就知道他要开始动手了。 可他极少会在人前施谋,他真是半分委屈都不想她受着啊。 娴贵妃半眯着眼,笑言:“殿下说得没错,你舅舅确实极心悦你的舅母。” - 楚引歌虽未被选中“成童礼”的画师,但心中也是畅快十分。 特别是听到那些人在暗中议论:“世子爷都那样明晃晃地将世子夫人挂在嘴边,那楚编修还和世子爷走在一块,真是丢我们画院的颜面。” “听说世子爷和楚府嫡女从老一辈就有婚约,就等这嫡女及笄了,这楚编修好不要脸,竟公然和自己的妹夫搞在一起。” “她都已十六还未许配人家,恐怕早存了攀高枝的心。” …… 楚引歌却在甬道宫墙这头听得乐不可支。 身边的人斜睨看了她一眼,声色懒懒:“夫人就这般喜欢公然调情?” 楚引歌失语,怎么何事都能被他说得这么……荤? 又听他续道:“他们私下用如此秽语说你,不恼么?” 楚引歌摇了摇头,眸底是可见的畅快:“不恼。爷,你恐怕不懂,一时的让步是为了以退为进,待他们发现我就是世子夫人后还不定怎么懊悔呢。” 她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爷,我这才感受到如何将人打得既狠又毫不费力。” 白川舟见她的瞳仁是掬着星光的璀璨,樱唇在光下泛着水盈。 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他的舌尖抵了抵腮,眼尾上扬,他的小夫人还在这教他为人处世呢。 她骨子里的狠戾和他还真像,都喜欢放长线钓大鱼。 他轻笑,从袖中拿出一小糖,剥了糖纸,递到她唇边:“张嘴。” 楚引歌已能闻到薄荷糖饴的清甜,檀口微启,舌尖就感到了甜津津,香馥在唇齿间漾开。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眼角稍弯,俯身笑道:“赏我聪明的小夫人。” 那薄荷似在舌尖生了花,有点像天语阁的薄荷酿,带着迷醉。 楚引歌垂眸看着凌霄在宫墙上的花影摇曳生姿,思绪却随风飘到了别处。 他说小夫人时的嗓音,过分好听了啊。 她长睫微敛,抿了抿泛甜的唇,嘴角不受控地上弯。 只有落在地上的凌霄花瞧见了。 笑得那么甜。 - 可之后的两天,楚引歌就没再遇到这个称她为小夫人的男人了。 但他依然会让立冬来接她上下值,她莫名有些气恼,这算什么,撩完她就跑?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5节 不知他又去哪里孟浪了,又在称呼其它的小娘子为小夫人。 她想表现得不在意,可好像连立冬都发现了她的忿忿不平,在第二日送她下值时,温言道:“世子夫人勿恼,爷办大事去了。” 楚引歌轻哂了声,他整日提笼逗雀,莺歌燕舞,能有何大事。 他好像比她适应得更快“表面夫妻”这回事,和她在一块时装得关情脉脉,但平日里连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而她,却太过当真了些。 连听到旁人说到“夫人”一词时,心都会咚咚直跳,脑海中浮现那人薄唇微勾时的模样。 楚引歌的胸口如堵了团泡水的棉花,沉得提不起气。 她又不是整日无事做,她要上值,又要寻《赏莲图》下落,若是真找不到,还得同那阁主周璇周璇。 她也很忙,有很多很多的大事要做。 这般想着,堵塞感被冲淡不少,楚引歌回头对立冬淡声道:“回去告诉你家爷,侯府的马车太慢,日后妾身还是自个儿去罢,就不劳烦世子爷了。” 立冬看着夫人清妍背影,挠了挠头,这两夫妻实属难伺候,一个要他行车慢些,他这两日好不容易将马儿调.教地放慢了步调,另一个又嫌他过慢了。 他想到世子爷出门前的嘱咐,梗着脖子喊道:“夫人,爷说让您别忘了明日请他吃饭一事,他来接你。” 立冬看夫人的脚步明显一顿,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似听到了夫人“哼”了声。 他心震了震,还是让爷来哄夫人罢,他是看出来了,世子爷虽头回追姑娘,寒碜又暴脾气,但对待夫人倒是很有一套章法。 他牵着缰绳,侯夫人果然说得对,这两人是天赐的良缘…… 而这边楚引歌往素心苑的廊下走去时,就听到一声房内的哀嚎:“棠棠……” 她抬眸一看,阿妍鬓乱钗横,眼眶通红,明显是哭了许久,心中讶异:“这是怎么了?” 楚诗妍一把就将她拉进房内,阖上门,抱住了她:“呜呜……男人都是坏家伙,宋誉也一样。” “他如何了?他还让我同你说,已逐句通读,让你详看,我那日走得急,忘了告诉你了。” 而且师父都说宋誉还挑灯夜读,勾圈画点,这不是对阿妍挺上心的么? 但这一说,楚诗妍更是痛哭:“你先看看他写的回信罢。” 楚引歌一脸疑惑地展开,那信纸传来阅去,已是皱皱巴巴,薄如蝉翼,她捋了捋。 看了半刻,不禁笑出了声。 阿妍絮絮叨叨写了她见到宋誉的情形,从周围的景写到宋誉的人,词藻华丽,但就是……不甚符合常识。 比如她写河中鸳鸯唧唧,宋誉在下怼道,宫门边的河道水流湍急,鸳鸯早被水冲跑了,再譬如她写红豆树开了花,入骨相思知不知,宋誉圈注道,红豆树的花期在四月,现已仲夏,早谢了。 楚引歌笑意难掩:“你们这书信倒是有趣,我还从未见宋誉给其他女子回过信。” “棠棠,连你也取笑我,”楚诗妍撇了撇嘴,“其实一开始看到他的回信,我还挺高兴,至少我们说上话了,可刚刚我去街上买胭脂,恰巧碰到下值的他。” “他直言,不会喜欢胸无点墨的女子。我一急,说他那日分明多看了我两眼,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楚引歌好奇:“他如何回?” 楚诗妍捂脸,声色闷闷的:“他说他也实话相告,的确是多看了几眼,因他从没瞧见过绿齿,才瞧了瞧,想不到齿上的竟是菜叶。” 她懊恼地“啊”了声:“棠棠,丢脸至此,我不想活了呜呜。” 楚引歌拍着她的后背,又觉好笑:“他定是逗你呢,那日我就在你身侧,若是贝齿上真沾了菜叶,我岂会瞧不出来?” “真的?”楚诗妍抬眼,眸光又变得透亮,“可他为何要如此?” 楚引歌还未答复,就听她自言自语道:“他是不是以为我这样就断了念想?” 楚诗妍忽然就昂扬了斗志:“定是这个缘由,他自己都说了瞧了我两眼,定对我也有心意。可碍于门第,他不得不让我先斩断情思,他对我真是用心良苦。” 楚引歌:“……” 但她看着楚诗妍时雨时晴,满脸春色,不禁想到了自己。 是不是情念中的女子都如此,会因他无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词就变得患得患失,顾影自怜。 她心里的小人,何尝不是如阿妍这般疯疯癫癫? 又见阿妍抱住了她:“棠棠,定是我上封书信浅见薄识,宋誉说他喜有底蕴的姑娘,你读书多,帮帮我。” “可我倒觉得你那封更日常……” “不,”楚诗妍斩钉截铁道,“我不要日常,我要有文化。” 在她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从未写过情笺的楚引歌经过彻夜思虑,着墨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意绵绵的信笺—— “那日惊鸿一瞥,温山软水繁星万千,不及你眉眼半分,浮世三千,吾愿唯二,朝日晨光与卿之余生。” 楚引歌吹了吹笔墨,心里颇为满意,想不到自己也有风流才子的天赋。 今日休沐,她揉了揉睡意惺松的眼,想着等送予阿妍后,就回来再歇躺会,也不知那纨绔世子爷大事办得如何,今日何时来接她。 啧。 人家都是客随主便,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主随客便了,还得听他指挥,真矜傲。 因笔墨尚未干透,楚引歌就用指尖轻提,一夜未怎么睡,脑袋神游放空,眼神恍惚。 经过廊下拐角时,稍没注意,就和前来的一袭阑袍撞了个满怀。 信纸从她手中脱飞。 她忙低头道歉:“抱歉,我并非故意……” 眼神却随着信笺悠荡。 她没抬眼瞧眼前的人,只一心想着信笺万不能落于他人手中,心中着急,便径直地去追。 看信笺随风在地上打了几个旋,飘飘然落在后头的一龙凤绣鞋边,她眼瞧着一双丰腴富贵的手捡起了那情笺。 那手腕上的天水碧翡翠玉镯好似熟悉。 楚引歌清醒了几分,视线跟着玉腕向上,心也随之被提到了嗓子眼,如她所想,玉镯的主人正是侯夫人! 那信笺正稳稳地被她捏在手上! 这么一说,那刚刚同她相撞的…… 楚引歌回头,跌进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眸,不知他这两日办得是何大事,竟比之前更神清气朗了些。 他也正挑眉看她。 却听侯夫人的珠圆玉润的声色响起:“棠棠,这信可是写给世子爷的?” 楚引歌看向侯夫人,才瞧见她身边还有王氏和楚熹。 暖阳斜照,楚引歌的后脊梁陡然冒汗。 这信是阿妍托她写的,是阿妍想来复刻送给宋誉的,但这话万般不可在众人面前宣之于口。 她看着侯夫人的眸色满是期许,那信上也是她的字迹,若是说写给旁的男子恐是说不过去了。 楚引歌敛眸,露出小女子的娇羞状,低声嗫喏道:“是……写给世子爷的。” 待之后再跟白川舟解释罢。 免得让他误会,他自己逍遥两日,她却在这里写情诗解相思。 她可没那么闲,也没那么想他。 侯夫人一见楚引歌嫣然含笑,两颊如早春的桃花,含羞玉嫩,怎一个娇媚了得!心下更是欢喜,忙欢呼白川舟过来:“牧之,你媳妇给你写情笺了。” 楚引歌:“……” 身后的人便如风般从她身边经过,似还瞧了她一眼,尔后就拿着那信笺端看了番。 那王氏伸着脖子想瞅瞅,却未料世子爷极快地收拢,不动声色地将信笺塞入怀中。 王氏自讨没趣,讪讪笑道:“侯夫人,棠棠和世子爷还真是如胶似漆,世子爷也乖顺,前几日还来赵姨娘这用早膳,既然这两孩子如此情深,就把迎亲之日往前些罢。侯夫人觉得呢?” 原来侯夫人和世子爷今日是来请期的。 看来是定了几个日子,让他们来挑选,对于王氏和楚老爷来说,迎亲日定是越早越好,这样,楚翎才能越早回来。 侯夫人笑着往前走:“倒也不是不可……十月份和十一月份皆有好日,去正堂商定吧,棠棠刚好也在,就一同来拿拿主意。” 却不想,世子爷这时散散开了口:“母亲,儿腹有不适,想去如厕。” 侯夫人觑了他一眼,来时就见他磨蹭了半日,且早间也就见他喝了碗清粥,怎就好端端地腹痛了? 再看他面色红润,方恍然大悟,忙说道:“那就让棠棠领着去罢。” 这小儿,想和人家姑娘单独相处还要找如此拙劣的借口。 楚引歌听闻,正好她可与世子爷说道说道那信笺的来由,便欣然同意。 她引着白川舟往另一条近道上走,跨过石菖蒲,行过羽毛枫,走至假山前。 听他只在后头老实地跟着,也没平日的戏谑之语,想是腹痛难耐,便宽慰道:“穿过这一段石洞就到了,爷且再忍忍。” 他依然未语,唇线紧抿。 楚引歌想转移他的疼痛,就温言说道:“那信......” 话还未说完,她就感到腰侧被他的大掌揽过,抵在洞内的石壁上,他的另一只手在后头垫着,她没感到半分石壁的坚硬,只觉他的掌心滚烫。 周身皆被他清冽的气息包裹着。 楚引歌抬眸看他,光从假山的罅隙中透过,见他的眸底幽深,似还有几分兴味,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腰侧。 她心中一诧,白川舟根本就没有腹痛,莫不是他以为那情笺就是写给他的了罢。 她娇唇微张,面色绯红,忙开言解释:“那信是……” 白川舟期身而下,楚引歌感觉腰被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余话皆被他堵在了口中。 作者有话说: 下章来看亲亲。 世子爷:我不在,棠棠竟然这么想我,嗯,该赏。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6节 第30章 喜欢么 楚引歌愣怔, 一切都如此猝不及防,不明白事态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感知在一瞬间复苏,她能清晰地觉察到他的舌尖探入唇齿间, 带着极致的克制, 又缱绻着极度的温柔。 如夏日的泉水轻拍着脚背, 带着一丝凉, 一丝招惹,楚引歌在鞋中的脚趾忍不住微微蜷起,下意识向后挪了挪。 可身后就是石壁, 退无可退, 只觉白川舟将她的腰扣得更紧了。 蝉鸣声起,一切开始变得燥热,从他的手掌蔓延至他的舌尖, 都在燃着炙火,那丝凉瞬间被滚烫覆盖。 楚引歌的心底像被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拍打,颤栗滚滚。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双修长的手指, 骨节分明, 舞弄风月,可她未曾想过这风月今日竟成了她。 她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裙裾, 紧张地连眼都忘了闭, 杏眸瞪圆, 光影落在他的脸上, 楚引歌逆着光见他的眼睫低垂, 散漫溢出来, 迷离的桃花眼眸似染了情思, 眼尾泛着红。 她听到他低笑了声。 抬手覆上了她的眼:“棠棠, 专心些。”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意识也逐渐模糊,衔口吮舌,周身被男人的薄荷气息所占据,带着熏醉,切肤入骨,浸透她的每一寸。 半晌,假山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应是奴从经过。 楚引歌这才惊觉这是在何地,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她贝齿轻咬了下他的舌,拿下了他挡在眼前的手,光从石洞中穿过,他才堪堪松开。 但白川舟并未撤身,热息拂耳,透着哑音,低语道:“那日惊鸿一瞥,温山软水繁星万千,不及.....” 楚引歌耳根发红,一阵面热,忙捂住了他的嘴,她明明见他就看了眼,怎么就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了? 他这份聪明劲若花在读书着墨上,早已考取功名,云鹏万里了,何苦二十一岁还整日无所事事被人嘲。 楚引歌抬眸,两人的目光相撞。 白川舟的眉眼微弯,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手心:“古人诚不欺我。” “什么?” 她还尚未跟上他的思绪跳跃,不明他为何要如此说。 白川舟轻戳了戳她的纤纤柳腰,眸底含笑:“小别胜新婚,才两日不见,夫人就这般想我。” 她就知道他误会了!正经古话不见他说,这些含情脉脉之词倒是信手拈来。 楚引歌松了手,掌心的湿意未褪,她将手负于后背捏着,解释道:“其一我们还未新婚,其二那情笺也并非是写给世子爷的,而是.....” 她怕来往的人听到,便挡手低语:“而是阿妍托我所写,送给宋誉的。还望世子爷保守此秘密,也勿要自作多情。” 白川舟直盯着她,见她的娇唇一翕一合,嫣红夺目,水润涔涔,眼神因刚刚的一场亲密变得湿漉漉,潮乎乎,格外的动人摄魄。 他挪不开眼。 待楚引歌说完,他才拖长气音哦了声,随即压了声问道:“喜欢么?” “嗯?” 她被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弄得有些发懵。 白川舟俯身,指腹细细摩挲着刚刚吻过的唇,声线低沉又蛊惑:“方才的亲吻,夫人喜欢么?” 楚引歌失语。 他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她的解释啊。 白川舟的眸色清澈,对上她的视线,唇边漾开了笑意,笑起来像个祸水:“我很喜欢。” 他的手指还在她的唇上轻柔地抚触,楚引歌只感浪浪酥麻从唇角的这端捻过那端,她的手一时不知该放往何处,只能轻轻扣着身后石壁上的石屑。 见他的喉结微滚,目光也下移至她红艳勾魂的唇,嗓音又轻又哑:“想再来么?” 可恶,这坏家伙! 两日未见,不仅将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还在这里撩拨她! 楚引歌一张嘴就将他的指端狠狠咬住! 白川舟明显愣了一瞬,也不往外抽自己的手指,任由她咬着,还是那般含笑地看着她。 唇齿间有腥甜之感,楚引歌见他不气不恼,松了齿,瞪了他一眼,哼了声就往外跑开了。 白川舟轻笑了声,小夫人几日不见,脾气见长了些。 他抿了抿唇,果然她整个人都是甜的,棠棠,是双倍糖。 第一次接吻,想问问她满不满意,未曾料却被她咬了一口,她好像很喜欢咬他。 下颌,舌尖,手指。 等成婚后他也要试试咬咬她,但他才不会像她那样咬得这么狠。 他舍不得。 白川舟拿出怀中的情笺,擦着指腹的血珠,素白的纸瞬间被鲜红掩覆。 信上字墨的笔锋带着女子的柔软,那个端庄婉约的“卿”字,沾了血,撇捺间更显妖魅。 白川舟从假山走了出来,将情笺裹了个石块,往湖里随意一扔,看着它逐渐往下沉。 眸色邃深。 不是写给他的,那也不能写给其他人。 谁也不行。 - 正堂外,楚引歌在廊下停了片刻,她的口中还留有他的血味,她不知旁人的血是什么味道的,他的,她倒是尝过两次。 一次是他的下颌,一次是他的指端。 他的血极像他的气息,薄阳初升,带着似薄荷的清新,回甘后还沾点甜腻。 他的血是甜的。 楚引歌咬了咬唇,觉得自己这是疯了,竟然在回味一个人的血。 可她不去想他的血,就会想到他的吻。 胸口的滚烫太过于震撼,烟花炸裂,胸鼓雷鸣,来自四肢百骸的情.欲肆散让她失控,她不能允许自己再去想那个沾满了欲念的吻。 也不知是吻过多少姑娘,才能这般娴熟。 楚引歌心中轻嗤,整衣敛容之际,听到了后头懒散的脚步声。 她毕竟是帮人家引路的,总不能回来时将人弄丢了。 余光见他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她连眼神也不曾递过去一个,径直往堂内走去。 侯夫人正和王氏、楚熹在商定迎亲之日,看王氏的喜笑逐眉,应是选定好了,日子应该不远。 楚引歌猜得没错,她刚欠身行礼,就听王氏笑道:“这日子好啊,十月小阳春,十月初六多吉利。” 楚引歌总觉得这日子似有什么事,她正掐指算着,心下一惊。 听侯夫人向她问来,声色柔和:“棠棠,你觉得这日子如何?” 楚引歌福身,温言道:“侯夫人,十月初六会不会太赶了,离今日不足两月。” 她知道这十月初六定是最近的吉日,王氏才不会管什么吉不吉利,她只是盼着自己的儿能早早回来,自己理应不该在此时插话,否则王氏还不定之后有什么绊子等着朝她使呢。 果然王氏的寒波冷冷地斜睨了过来。 楚引歌垂眸,佯装不理会,毕竟这十月初六...... 却听世子爷漫不经心地笑说道:“这日子挺好。” 楚引歌抬眸看他,目光幽幽。 他心里想笑,他知道她为何要拒绝这一日。 十月初六,两月之约,是黑蝶阁阁主交画的日子,她得去赴天语阁阁主之约。 白川舟瞧着她的面色突变,心底生出玩味。 大婚日,看这个小骗子如何来赴约。 他佯装作态,抬手作揖:“三老费心了。” 侯夫人扫了他俩一眼,唇色都极其红艳,心里暗喜,想不到小儿还挺会来事,而楚引歌的推脱则被她当成了女儿家的矜持,都以诗诉衷肠,这两孩子确实是情意绵绵。 侯夫人走过去,将自己腕上的玉镯褪下,牵起楚引歌的手,仔细地套在她的皓腕上,笑道:“十月初六虽说是紧张了些,但既是两情相悦,早些不是更好么。” 楚引歌欲哭无泪,那情笺被误会大了,现都已被当成了两情相悦的佐证。 她柔声道:“侯夫人,我是怕您太过操劳,这不足两月需得准备过多之物,您平日里还得主持侯府中馈,这身体怎能吃得消?” 她的声色娇娇,见侯夫人面有动容,便大着胆子觑了桌上的红底竹简,纤纤素指点了点十一月十三:“夫人看不若这个?离十月初六也不远,还多了一个月准备,应当不会难那么着急。” 侯夫人其实最初选得就是这个日子,没想到年纪楚引歌尚轻,竟能思虑如此周全,一桩婚事大到婚服裁办,酒席摆宴,小到窗边的剪纸贴花,捧菜小奴,这一件件都得她去亲自过问,但在场的只有棠棠想到了,那王氏和楚熹巴不得越早越好,怎能顾及到她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侯夫人见楚引歌俏眉杏眼,娇颜红霞,似玉生香,越瞧越欢欣。 刚想附和她所说,白川舟却走上前来,难得正经地说道:“这十一月天都转寒了,届时棠棠穿婚服恐是冷了,还是十月初六这个日子更为合适。不过棠棠说得有理,母亲平日里的确过劳,左右我也无事,不若就将婚事交予儿,定办得妥帖。” 侯夫人未料到家中连扫帚倒了都不扶的小儿,竟打算操持自己的婚事,看来是对娶媳妇上心了。 他这猴急切切之状,她还是第一回瞧见。 这毕竟是小两口自个儿的婚事,既然世子爷三番两次地提了这个日子,侯夫人自然也就遂了他的意。 再看向楚引歌,听她的意思,可白川舟都将话说到如此份上,她自是无话可说。 王氏和楚熹更是猛夸着这日子一看就是龙凤呈祥,吉日良辰,小小世子定会在洞房花烛夜喜从天降。 楚引歌:“.......” 这两人为了尽快救楚翎出来,还真是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讲。 楚引歌转了转手腕,玉镯在她腕中晃荡,天水碧透着沁蓝,她心底的某处也跟着飘悠,就这样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了? 她剔了眼白川舟,见那人在听到“小小世子”时,耳根泛了红。 这人装什么纯情,刚刚在石壁里不还那样......还问她想不想再来。 他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眸光,冲她看来,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望着她,倏尔,他的眸底闪过几分兴致,弯了弯唇,多情的眼尾向上挑着,笑意里有几分无赖。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7节 他,他......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跟她唱反调,她说十一月十三,他偏说十月初六。 定是因为刚刚她咬了他。 小气鬼。 但却苦了她,十月初六,她得赴那黑心阁主之约啊。 《赏莲图》也拿不出来,人还去不成,这耍人耍得也太明显了些,那阁主的警告还犹在耳侧,不会大婚日的第二天就是她的祭日了吧? 一直将侯夫人和世子爷送出府,楚引歌还在失神想着即将的黑色初六日。 日光融融。 她转身回府,却听站在马车边的白川舟唤了她一声:“小夫人。” 楚引歌心下一惊,他不知这是在何地么,怎敢当众这般叫她。 往四下看去,侯夫人不知何时走了,连楚熹和王氏都早没了踪影,她这才舒了口气。 她往他那儿跑去,却听他低笑。 她嗔怪:“你还笑?这被人听见多不好。” “好的棠棠,”白川舟敏锐得抓住“被听见”三字,语气闲散,“那以后我在人后这么叫你,就我们俩,旁人听不见。” “......” “不过小夫人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楚引歌若说在想大婚日,定会被这人戏笑一番,她随意胡扯:“昨夜没睡好,犯困。” “又是想我想了一夜?” “......” 这人能不能要点脸啊?! 他这两日失踪倒是将脸皮更增厚了些,不知又是去哪个姐姐妹妹那里修炼回来的。 更何况他这个“又”字是从何说起,楚引歌现在满心思都放在十月初六这个日子上,便没去搭他的话,不甚好气地问道:“你还有何事?” 白川舟自是知道她在焦虑何事,心里好笑,目光定在她蹙起的娇眉上,他俯身,用指腹轻轻地揉着她的眉心:“棠棠莫不是忘了请我吃饭?” 楚引歌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了这茬,暂时从忧思中缓出,打算把午膳先应付过去,正欲开口,却被白川舟抬起了下巴。 视线相对,她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慢悠悠地道:“我发现夫人不称我为‘爷'了,甚好,这是提前适应新婚生活了?” “……” 他细细地轻抚着她白润的下颌,太娇嫩了,好像稍按得重些,就要被磨红了。 咬这不错。 白川舟喉结上下滚动,眼神半眯:“既适应了,就索性叫声'夫君'听听?” 这是什么歪理,还没等楚引歌义正言辞地拒绝,就见他靠近几许。 唇瓣贴过她的耳际,听他轻笑了声:“否则......礼尚往来,哥哥也要咬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好像等不到婚后就想咬她了。 第31章 要负责 白川舟的拇指还在摩挲着她的下颌, 粗粝的质感滑过。 楚引歌被迫半仰着头看他,凝视他多情的眉眼,耳听他浪荡的言词, 心里想得却是, 明明他后背完好之处手感细腻柔滑, 且看他平日里对自己的仔细, 按理说,他的指腹内不应该有薄茧。 可那一点来自指尖的粗糙,令细致的抚触更有了真实感, 也在提醒她, 这是她熟悉的茧。 因为她的指腹内也有,那是长期握剑柄后留下的。 这薄茧和干粗活的手茧不同,它极细, 若是不留心看根本注意不到,平日里也感觉不出来,只有落在皮肤细润之处时, 才能感到那点微妙的粗砾。 他白皙玉濯的手指有了这薄茧, 倒是更添了些欲,所经之处带起一阵酥麻。 这是不动声色的放纵。 “爷是在偷偷地练剑么?” 楚引歌看着他的眼睛, 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份情绪。 他的眸光明显闪了一瞬, 很快就被笑意盖了过去。 “楚编修难道不知侯府三代内都不可习武么?你这话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靖海侯爷明日就得去养心殿门口长跪。” 白川舟垂眸, 捏了捏她的脸颊, 声色懒懒, “还未过门就能让侯爷堵心, 这一点夫人还真是甚合我心意。” 他松了手, 小夫人确实聪慧, 剖玄析微,差点就瞒不住了。 他的语气中不乏调侃,也有对靖海侯爷的不屑,楚引歌不知白川舟为何对自己的父亲有着如此大的嫌恶,但他插科打诨的意图太过明显,她不想放过。 话直追而去:“可你指上有薄茧。” 白川舟轻哂:“夫人好天真,难道认为只有练剑才会有薄茧?” “那爷是怎么.....” “弹古琴磨的,朝夕不倦,日以继夜,”他将两手明晃晃地摊在楚引歌面前,语气轻佻,“可辛苦了,要不夫人吹吹?” “.......” 楚引歌就知道这人哪有半分正经? 亏她刚刚还在想,没准他真在偷偷练剑,内暗藏着一颗为将之心,名不显时心不朽,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毕竟他的外祖父可是以一敌万夫的“六城将军”,世子爷的骨子里也应该多多少少携骁勇善战之血脉罢,若如此,她倒是去央求剑师父来指点他一二。 可谁能想到他是为了练古琴才有的薄茧。 嗤。 他一个纨绔怎会爱好如此文人雅士之物,估摸着也是为了周围的燕燕莺莺才去练的,故作风雅罢了。 楚引歌看着那白如瓷玉的手指展在眼前,心里闷闷的,茧已是看不出来了,在阳光下反倒泛着微微的绯粉,更像个祸水。 “啪”,她重重地拍打了下他的掌心。 白川舟有些失神,不明白又是怎么惹到她了,在她的手落下之际,他的大掌就将她的小手牢牢裹住。 她在掌中挣扎,语气不善:“爷应当叫那些姐姐妹妹去吹。” 白川舟失笑,紧紧握住她不老实的小手,徐徐道:“夫人这是吃味了?” “少胡说,你松开我的手......” 楚引歌挣脱不过,看他握着她的手直往他的脸上碰触,让楚引歌想不到得是,他面上的雪肤竟比玉脂还润,还有仲夏天不常见的凉意,她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听他似笑非笑说道:“不过夫人这柔指上的薄茧倒是值得怀疑,而且旁人哪会第一时间就想到练剑?” 白川舟将她的手从脸颊撤下,细细把玩,“莫不是夫人才是隐藏的剑术高手罢?” 他琥珀色的瞳仁在日光下更浅了,看不出情绪,但语气中确实毫不掩饰地试探。 楚引歌未料到他反应这么快,玩火自焚,自掘坟墓,说得便是此刻的她罢。 “我这薄茧是画画留下的,平日里也没见世子爷执笔弄墨,才猜您是不是会舞剑,未料爷竟会弹古琴,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她说得言之凿凿,使力往外抽,却被他握得更紧。 白川舟还在细细揉搓着她的指腹,笑说道:“日后府上,我抚琴,夫人在旁作画,还真是美事一桩。不过夫人别以为这一打岔,我就会忘了刚刚所说。” 他的手一顿,桃花眼眸微弯看向她,语速很慢:“想好了么?是叫夫君还是,咬你?” 她明显感觉到他握在皓腕上的力道重了些。 他不会是要咬她的手罢? 极有可能,楚引歌的眸色一暗,她还记得他曾说过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当初她咬了他下颌,他就咬下了她衣襟上的盘扣,她刚刚将他的手指咬出了血,他不会...... 这疯子倒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想到他的唇边沾着她的血,她不禁心一抖,可在这苍天白日之下,叫夫君,她也实在是开不了口。 “棠棠!” 楚引歌一听声音,忙按下自己的手,顺带着将他握在腕上的手也压在了袖下。 回头看,是阿妍在唤她。 楚诗妍还在马车上,与他们稍有些许距离,从车窗内探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又唤了声棠棠。 楚引歌的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冲她打了个招呼。 但口中却切齿低语:“爷先松手,待会我们再好好商量。” 那人未语,但在袖下的袖下却是玩得更花了。 单手抓握着她的手背,拇指的指背却在她的掌心轻轻剐蹭,又酥又痒,令她控制不住地想笑。 眼看马车在树下停驻,楚诗妍从车上跳下,正往他们这侧小跑而来,楚引歌软了声音:“爷行行好,这让阿妍瞧见成何体统?” 那人还是未放手,这次改成了轻勾,用齐整的指甲往手心那么轻慢地勾了一下,又一下。 蝉鸣浓烈,不知名的果子落在了马车顶上,滚了几下,掉在地上,一半是日光,一半是树影。 可楚引歌当下已失了聪,目也盲,所有的感知皆在她的手心里,那寸寸轻勾,勾得她的心都痒了,腿发了软。 这坏家伙什么都不说,就是在逼她说,逼她作出抉择。 阿妍的脚步是越来越近,楚引歌忙说道:“可不可以有第三选择?” 他胡作非为的手总算停了下来,饶有兴味:“说说看。” “我给你写情笺,好不好?” 楚引歌看他对那封信反应那么剧烈,都没听到她的解释,就将她拉到石洞里.........料到他应当是喜欢这样的玩意。 她的声色在求饶时极软极柔,听得人心都会化了,白川舟从鼻中溢出一声笑,他之前有多少次被这声音迷惑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8节 小骗子。 不过这买卖,还成。 他很满意。 眼看阿妍就要跑到跟前,身后还有紧跟的刘嬷嬷和一众小厮,楚引歌的唇色发白,心往下沉,这还未过门,被这么多人当众看到牵手也太放荡了些。 难道真是自己赌错了? 正当阿妍停步的一刹,楚引歌才感到袖下的手中一轻,他松手了。 耳边是他用气音凝成的轻语:“三天。” 三天写出来交给他,时间倒还宽泛。 楚引歌撇了撇嘴,看眼前的阿妍气喘吁吁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似有很多话卡在咽喉里,正平息了些欲往外说,扫了身边的人一眼,又将话呑了回去。 恐是这些话不能当着白川舟的面说。 楚引歌偏头,笑中带着歉然:“爷,您去马车上稍等片刻罢,可以先想想中午去哪吃,我和阿妍讲几句就来。” 烈日骄阳,盛暑难耐。 楚引歌将楚诗妍引到树下,见离那辆豪奢马车有点距离,应是听不到了。 才开口问道:“阿妍,你可是去慎刑司了?” 楚诗妍惊诧:“棠棠怎么知道?” 楚引歌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奴从,“刘嬷嬷向来不离楚府,贴身伺候楚夫人,可她今日却跟着你,想必是楚夫人让你去看阿兄了罢?” 今日请期,王氏应是怕楚诗妍捣乱阻拦,特意支开了她。 楚诗妍点了点头,又听到棠棠对母亲的称呼带着疏离,她心中泛酸,“棠棠,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阿妍,别自责”,楚引歌拍了拍她的肩,“可是跟阿兄说了我定亲一事?” 楚诗妍一听,眼泪夺眶而出,摇了摇头,“哥哥那么壮实的一人瘦得只剩骨头了,可他满口问得都是你,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我不忍心告诉他。” “他还同我说,下次将你也一起带上,说是见到了你完好无损才踏实。” 楚诗妍抱住楚引歌:“棠棠,我求你去见见哥哥好不好,他好可怜。” 衣襟被泪晕湿了一大片,楚引歌拍着她的背,毅然拒绝:“阿妍,如果他拿我当妹妹,我去见他无可厚非。可我不能明知他对我存有这样的心思,还去见他,这是在害了他和我呀。” “可是哥哥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楚诗妍在她的肩上抽嗒,想到哥哥在牢中手缚镣铐,脚戴铁链,一挪步,那些刑具就稀里哗啦地响动,她的泪就不住地往下落。 “棠棠,你就去见见他吧,你就以妹妹的身份去见见他吧,让他在牢中活得不那么清苦。” “可......" “棠棠,阿妍不要你写情书了,用省下的时间去见见哥哥吧,就去看一面,求求你了。” ....... 阿妍的泪肆无忌惮地顺着她的脸颊,透过她的衣衫,落进她的心里。 楚引歌知道自己应该心更狠一些,可阿妍的哀求太过恳切,她对阿妍,实在是没有办法狠下心。 这个她在楚府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给了她许多慰藉。 她没法狠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拒绝她。 “好罢,等明日下值我去一趟。” 楚诗妍得此一言,才止了哭声,眼睫带着犹怜的泪珠,从袖中拿出两百两银票,忙塞进楚引歌的怀里。 “这是去慎刑司的打点,棠棠收下,你去看哥哥一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楚引歌看着手中的银票,苦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在马车上就猜到我会同意是罢?还在这跟我唱苦肉计。” “棠棠是世间最良善之人,”她擦了擦眼泪,眸光闪闪,“棠棠,在得知哥哥爱慕的人是你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惊喜,你做我的嫂嫂,我们又可以生活在一处了,我最爱的女子和我最爱的哥哥成了婚,生下一个我最爱的小侄女……” “阿妍”,楚引歌打断了她,“我已定亲,十月初六就要嫁入侯府,这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十月初六,楚诗妍听到日子怔了怔,这不是哥哥的生辰么。 但她没有说什么,羽睫轻眨,看来棠棠对哥哥确实无意,连他的生辰都不记得。也是,每年都是她提醒棠棠准备礼物,到时间了再一同送过去。 棠棠能记得她的生辰,姨娘的生辰,宋誉和宋师父的,她都会早早地准备生辰礼,她并不是记不住,只不过对哥哥无心罢了。 两人没再多言就分别了。 楚引歌将银票收好,走上马车,刚落坐就瞧见了对面的那张脸阴沉得能滴黑水,漆眸暗深。 她掀开车窗,看到刚刚所站的树下来了几个乘凉的老者,嘴巴张动,似在交谈,她侧耳倾听,依稀只能听到一两个字,尚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聊什么。 世子爷又不习武,应当更没法听清她和阿妍的谈话。 但面前的人满脸都是可见的怏怏不悦。 楚引歌狐疑,这是饿坏了? 她尝试问道:“爷想好去哪吃了么?” 他没答她的话,反冲外扬声道:“立冬,去兰陵胡同。” 兰陵胡同? 楚引歌想了想,邺城一百零八胡同,这兰陵胡同排在最适宜居住的首位,坊内绿树成荫,环境宜人,且私房佳肴的别院较多,是王公贵族们常去的场所。 可这得提前预定座位罢,他们这样冒然去,恐是会一场空。 楚引歌看了眼世子爷正淡漠从容地喝着茶,不由地猜测他早早定好了? 倒是有这可能,只是不知身上带得银两够不够,她揪着自己的衣摆,恐是要将阿妍的两百两拿出来先垫付了。 马车驶离街巷,马蹄嘚嘚地踩过地面,重复且单调。 白川舟开了口:“你们聊了什么?” 楚引歌一愣,他的语气中充盈着不满,正眼眉轻提地望向她。 那口吻好像……在审问。 楚引歌给自己斟了口茶水,隐去了部分,简而化之:“哦,阿妍去见了阿兄,我想着明日下值也去见见。” 阿兄……啧,叫得可真亲切,亲热,亲密。 白川舟的眸色深了几许,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你和楚翎关系很好?” “还行,我们交谈甚浅。” 楚引歌实话实说,她和楚翎本就没什么交集,除了一同坐过一次马车,他送了那罐玉膏之外,就没有过多的言谈,她至今都搞不明白,楚翎为何会想娶她。 但这话落在白川舟的耳里却是另一番遐思,交谈甚浅还能让人受牢狱之灾之苦时,心心念念地牵挂,这交谈深了还了得。 他轻哼了声。 楚引歌怕是自己听错了,直到下马车时,又听到了他哼了声,“明日下值我们一块去,去见见你的,阿、兄。” “阿兄”两字被他咬得有些重,带了点不可名状的咬牙切齿。 楚引歌觉得好笑,跟着他下了马车。 入眼的门匾上书“蔷薇居”二字,黑底金漆,盛气飒爽,威风凛凛,她以为这是什么私厨小院,但在右下方还有几个白底小字——“牧之 题。” “这是……” “婚宅。” 白川舟一把抓过落在他身后发懵的姑娘,指着门槛,语气有点凶巴巴:“站上去。” 楚引歌不明所以,但见他面色整肃,便依言照做。 门槛稍有些高,她垂眸低头,一手扶着木制镶金门框,另一手的皓腕被他握着,只觉腕上的力道有些重,有些疼了,但她尚不清楚他要干什么,没好意思说出口。 就那么生生地受着,可他的手掌不知为何变得滚烫。 好不容易站稳后,她刚要抬头,却见眼前的人略弯了腰,凑在她的跟前,她没法避让,唇就不经意地扫到了他的额头。 过程极短且促,仿若没有发生。 可唇上沾染的薄荷气息却不容置喙。 那一瞬间亲昵的触感,让楚引歌倏尔僵住,她抿了抿唇,燥热也在后知后觉地汹涌袭来。 她望向他。 白川舟依然是那样微微俯身和她平视,他的睫毛又长又密,语气带点漫不经心和理所当然。 “楚引歌,你在你家亲了我,就不可再肖想旁的男子了,什么阿兄阿弟都不行。” 楚引歌讷讷,怎么就成她亲他了,不是他自己故意靠过来的么…… 又见他唇角总算漾开了笑意:“亲了就得对人负责,知道没?”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我短暂地吃了会醋,还好老婆亲我了。 棠棠:??????? 第32章 讨回来 楚引歌看着白川舟的耳尖在微微染了红, 绻了点旎色。 原来羞赧的不只她一个。 他的耳朵好像更诚实些,能将那些不动声色的心思都剖于眼前。 她还记得上一次看他耳根发红,是他来收卷时想帮她擦唇角的墨汁, 可他莫名就将帕子丢给了她, 让她自己擦, 她那时以为白川舟是在介怀她斥他“登徒子”, 才羞愧到耳根沁了红。 但现下看来好像不是,他那时也在害羞?可楚引歌不明白,他那时在羞涩什么。 她又想起他发红的耳尖后面有颗小小的痣, 不知此刻是否在发着烫....... 楚引歌挪开了眼神, 淡说道:“过了请期,京兆府就有婚书留底,律法会对爷负责的, 我怎敢乱来。” 也就是说,他们从今日开始,从法上而言, 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39节 “那依夫人之意, 若无律法,就不想负责了?” “我......” 这话听着, 怎么感觉她像个提起裤子就走的负心汉,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行罢, 你不想负责的话, ”白川舟眼眉上挑, 琥珀瞳仁在背光处暗了些许, 唇角却落了笑意, “那爷就委屈些, 当个男宠也行。” “.......” “走, 带你的男宠去看看你家。” 她的男宠....... 楚引歌失语,这人好像总能将所有的话染上吊儿郎当。 她被牵着往府里走,绕过影壁,举目四顾,见佳木葱茏,大片大片的蔷薇花烂漫绽开,再进数步,步移景异,乃是客室厢房,宇榭楼台,从外看明明这院子不大,但未料到咫尺之内大有乾坤,闻着蔷薇暗香,令人如痴如醉。 她突然反应过来:“爷说这是我家?” 他还说了两次。 白川舟轻笑了声,将她带到书房里,松了手,从抽屉里拿出地契,光从窗外透近,楚引歌垂眸就赫然看到那光圈上浮着的“楚引歌”三字,她心里一怔。 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买来送你的,算你的嫁妆了。” 楚引歌想到立冬说世子爷这两日办大事去了,原来是来置办院落了。 她小声嘀咕:“爷这是何必呢。” “你也不用太感动。” 白川舟看她的眼睫微垂,眼睑下投了一片阴影,看不到眸底的情绪,不会是要哭了罢? 他有些慌,只见过她泪盈于眶时的模样,若是真嚎啕大哭该如何是好。 他坐在木椅上,给她斟了杯茶,试探地去转移注意:“棠棠觉得我们婚后是住熙园呢,还是梨园,抑或是阆园?” 楚引歌的指端还握着那张地契,明显没听到他的问题,抬眼看他,眸底是可见的担忧。 她的娇唇轻启:“可如果我们如果和离了,这处宅子该如何是好?” 他最近好像太过入戏了些罢。 他们是如何定下的婚,他又不是不知。说到底,他们只是表面夫妻,没必要将里子也做透了。换做寻常夫妻也大有和离的,更何况他们这样本就不牢固的,若他知晓她是个上天入地,爬屋跃脊的女剑客,恐是更难以接受。 侯府三代内不能有武人,自是包括媳妇。 所以若是日后真到了被拆穿的那一天,这婚纵使他不和离,自有侯爷会迫他离。 无论怎么看,他们这婚姻都像是过不到头的样子。 若是和离,根据大宣律法,“弃妻,畀之其财”,也就是说,妻子可以带走所有的嫁妆,夫家不能收走。 楚引歌呷了口茶:“爷,等午膳后,我们就去趟'经界所',将这宅子过户给爷。” 话音刚落,她就被白川舟一个大力拖拽,等她反应过来是,她坐在了他的修腿上。 凛冽的男人气息已陡然占据。 目光瞬息相撞。 他的视线下移,看着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因刚喝过茶水,还泛着水润,更显得红艳,愈发地扰人心智。 白川舟切齿道:“楚引歌,像你这么会气人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上回是听她说若是婚后遇到心仪的男子,这回又听她说和离,这人就是没想过好好跟他过一辈子。 楚引歌想站起来,却被他圈在怀中,他单手绕过她纤细的后腰,牢牢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另一只手却攀上了她的喉,修指扣着她的细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 她被迫仰头,见他的眸色深邃,桃花眼眸泛着波澜。 楚引歌心中瞬时金鼓雷鸣,知道恐是惹了他不快。 他该不会是要掐死她了罢? 瞧瞧这淡薄的夫妻情分,恐怕还未过门,就得先去官府将婚书要回来了。 他们恐怕是大宣史上未办婚宴就要和离的夫妻了罢。 不过想想也是,哪有在人家兴头上泼冷水的。他都准备了两天,又巴巴地说了两次“你家”,想必是很满意自己送的礼。 她这是扫了他的兴。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主。 楚引歌忙将地契放置一旁,但手却扶上了他的肩,看准他喉结上方的廉泉穴,若是他真要对她下杀手,她总得自保。 眼波流转,仰头直视着他的视线,巧笑嫣兮,话锋一换,:“爷还不饿么?要不先去用膳罢?还是去听涛楼,我带够钱了,爷可尽情......” “点”还未说出口,楚引歌就感觉自己的右唇被点了下。 不,确切地说是咬了一下。 迫她仰头,然后,带着狠戾的,惩戒的,宛如烙印般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一触即离。 他咬得也不疼,但后劲极大,那铺天盖地的薄荷气息竟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楚引歌愣神,手就软了,从他的肩畔滑了下去。 他这才看到她手腕的那一圈红痕,便起了身,拿了膏药细致涂抹,挑眉道:“楚引歌,你这张嘴除了气我就不会说声疼么?” 这一看就是被他握的,她的皮肤皙白,稍重些就会留印子,颇有点触目惊心。 他的指腹放柔了许多,但语气却依然有些不善:“下次再说和离,就对你不客气了。” 药涂罢,白川舟就起了身,大步往外迈去。 楚引歌触了触自己的脖颈,指尖又往上碰触到了发烫的唇,怔怔。 按照他的意思是,他咬了她,还算客气的了? 她跟了上去:“爷去哪?” “做饭。” “嗯?不是我请你吃饭么?” “所以是你做饭。” “.......” 他脚步迈得极大,楚引歌得小跑跟上:“可我不会做。” 虽说王氏苛责,但她和姨娘倒也未落到自己动手洗衣做饭的地步,而且素心苑的小厨房也是用她的俸禄扣着,她确实没进过灶房。 白川舟听闻,停了几瞬说道 :“行,那我做。” 又神色松散,懒懒地笑了声:“毕竟最近行情不好,什么都得会些。” 楚引歌没太听清,就见那抹玄蓝拐了个弯,她忙提着裙裾小跑了上去。 - 直到第二日在揽月楼磨法翠色粉末时,楚引歌看到那清绿之色,不由地想到昨日白川舟做的手打面,上面就飘着这般绿的青菜。 她又莫名地将他做饭前说的话拿出来咂摸,才反过味来,明白其意。 她猛然站起身,粉末洒落了一地。 行情.......男宠....... 他说的是最近男宠的行情不好,所以他什么都得会些,包括做饭。 这人怎么能那么堂而皇之地说着这般戏谑之词...... 楚引歌的面色蓦然就烧了起来,唇上被他咬过的地方也变得灼烫。 “楚引歌,昨日休沐,山上那老和尚来我家了。” 宋誉从梯子上下来,见到地上的狼藉,轻啧了声,又看到她面色发红,才觉不正常。 走过来看着她,关切问道:“起热症了?” 楚引歌摇了摇头,将那张妖魅众生的脸从脑袋中晃走。 接话问道:“剑师父说什么了?” 宋誉口中的老和尚就是左渊。 当初剑师父非得收她为徒,硬逼着她练剑,于她是痛苦一事,那时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剑师父却让她提水桶扎马步,爬树揭瓦,活脱脱地改了她本是内敛的性子,她很不满,但却让宋誉很羡慕。 他曾三番两次请求剑师父收他为徒,可剑师父就说和他没有眼缘。 宋誉气不过,就骂他是有眼无珠的老和尚。 这称呼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宋誉说道:“老和尚念叨你最近怎么都没去天佑寺,问你上哪快活去了,怎么都没带上他。” “......." “那你怎么说?”楚引歌收拾着地砖上细末,手上一顿,“你不会告诉他们我要嫁人一事了罢?” 宋誉摇头:“你不是想自己告诉他们么?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楚引歌这到觉察出宋誉的优点来,他不爱管闲事这点是将他们的友情延续至今的最根本原因。成亲一事总归是要让两个师父知道的,但就怕师父们知道她和一个浪荡子在一起后,打断她和他的腿。 她猜测剑师父不舍得打她,应当会去打世子爷的,但宋师父却是舍得打她的。 为了她和他的腿考虑,她决定能瞒一天是一天。 她将细末捧在手心,好奇问道:“那你怎么应付剑师父的?” “哦,我说你就照常上值,老和尚倒敏锐,问那下值呢?” 楚引歌也看向他,莫名觉得不妙,这人和宋师父一样,不爱管闲事却也不会撒谎。 “我就说你一下值就被人接走了,不知道去哪,他们又逼问我是谁,当时老和尚可是拿剑抵在我的喉上,”宋誉停顿,颇有点做了好事的骄傲,“但我誓死没告诉他们名字,就说,一个男人。” “宋誉,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兄。”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0节 还一个男人,他怎么不说一个年方二十一的男人。 楚引歌切齿地将手中的细末全抖在他身上,面上阴恻恻,冷笑了两声,“我剑法好,尽量一刀结束你的命,别怕师兄。” “.......” 宋誉忙用护住自己的咽喉:“楚剑客饶命,有个事你或许感兴趣。” “说。” “我早间去永凤宫的书房时,看到娘娘神色仓皇得在收拢一副画秩。” 因宋誉被选定为“成童礼”的画师,他得在成童礼之前的每一天,都去永凤宫给娴贵妃和四皇子作一幅画,以此来熟悉他们的一颦一笑,这样方能在生辰宴当天一个时辰内出画。 熟能生巧,贵在有恒,对于画师更是如此。 楚引歌垂手,隐隐约约心里有了猜测,眸色中带了认真:“什么画?” “《赏莲图》。” 宋誉说道,“我虽没看过全貌,但这么些天看这头顶上的莲已是极其熟悉技法,那画露了个荷叶边,我就敢肯定是谢师的真迹。” 楚引歌心下诧异,如果宋誉真没看错,那传闻会不会也有可能几分真? 传闻中谢师和娘娘的关系就不一般。 说他曾是娴贵妃的老师,但因阻拦皇上将她纳入后宫,谢师才会被贬谪,所有的字画皆被烧毁。 可现在娘娘的手中却有着最负盛名的《赏莲图》,这让传言倒有了几分真实。 不过对楚引歌而言,确实是个好消息,她本来对于生父生母死因一事已陷入绝望,现下又如枯树逢春,发荣滋长。 虽然她和娴贵妃不甚相熟,但她们共同认识,一个男人....... 楚引歌拍了拍手:“不错,饶你一命,再探再报。” 薄暮冥冥,下值钟声飘荡悠扬。 楚引歌和宋誉走至宫门,远远地就瞧见了那辆奢华的马车。 她其实有些奇怪,他能将“蔷薇居”那院落布置得典雅脱俗,怎么这马车天天显在人前的,却装饰地这么.......风骚? 就怕所驰骋之处不知道是他世子爷驾到似的。 宋誉用手肘戳了戳她,轻笑道:“一个男人。” “宋编修,你的命不要了是么?” 身边的人瞬间就如风般飘远了。 楚引歌轻啧,不知阿妍看中他何点了,性子无世子爷的那般意气风发,爽朗清举,样貌也全没世子爷那般眉清目秀,神玉为骨....... 见立冬跑上前来,她敛容,压了压向上的唇角。 “夫人,爷昨晚连夜去了织州,不一定能赶得回来,让我送您去慎刑司。” “织州?”楚引歌问道,“他去那里作甚?” 织州离邺城不算远,六百里地,但来行也得一天。 立冬笑了笑:“爷说那里的织云锦色泽鲜妍,天下一流,他算了算日子,再不赶着做婚服,恐是来不及,他便连夜赶过去了。” 织云锦寸锦寸金,寻常百姓穿不起,王公贵族用时都得斟酌几分,但因产量低,若是买不着,用次一等的苍锦也是极好的了。 楚引歌倒是没多想,只觉这纨绔对婚事确实有心,但也确实很闲,为了布料能特意跑一趟。 立冬又从袖中拿出一字条,很是神秘:“夫人,这是爷走之前让我交给您的。” 楚引歌怕他又说令人脸红之词,没好意思当面展开,上了马车,才敢徐徐看之。 上书只寥寥一语:“补偿我。” 龙飞凤舞,语气轻佻。 纵使只是看字,楚引歌已然能想到他说出此话时的那懒散口吻,漫不经心又充满蛊惑。 她一阵面热,将纸揉成一团,丢至一边。就买几块破布,还要补偿……他肯定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车轮辘辘,那纸团也跟着来回摆动。 在慎刑司门口停驻的那一刹那,楚引歌又将那字条抚平,悄悄地放于怀中…… 而另一边的白川舟其实并未去织州。 早在确定要娶楚引歌时,他就遣人去购置了上等的织云锦,那些锦缎此时正安稳地放在库房里。 他也想随她去慎刑司,见见那有非分之想的阿兄,但他此刻动不了。 他正单腿高悬,躺在天语阁暗室的榻上,纱布裹缠了数圈,依然有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渗出,可想见是极疼的。 痛感阵阵袭来,让他不由得想到昨夜那一顿鞭笞落下时的强烈感知。 他也觉得该打,从他知道楚引歌的身世时,他就知道这一顿打定是躲不了的。 而打他的不是旁人,是楚引歌的师父,谢师的密友——宋沂。 白川舟苦笑,他只是没想到宋沂会直接找到天语阁来。 在天快破晓之际,众人屏退之后,宋沂一棍就打在了他的膝弯处,令他直扑跪地。 宋沂颤举着手指着他,“你明知道她是谁,还要娶她?你怎么敢的啊!” “她的父亲死在谁手上?那七十八条人命又是被谁抹杀了去?啊?白牧之!你这个字是谁取的,你有没有良心!你有想过她得知真相后该怎么面对她自己?你非得让她也死在你父亲手上,你才甘心是么!” 白川舟不发一语,生生受着他在腿上的棍打,暗风从方砖渗上来,寒涔涔地直往他的膝骨里钻,那一刻他才觉天语阁的地砖过于冰凉了。 直到他的喉间涌出一口鲜血,如红蔷薇在砖上盛开,将那些冷风都逼堵进了暗缝里。 宋沂才气喘地将棍扔到一旁。 颤声高斥: “你明天就将这门婚事去退了!她不能嫁进侯府。” 白川舟抬头,忽道:“宋师,我起念娶她时并未知她是谢师之女,只是因为她是楚引歌。” 他用手背抹了把唇边的血,笑道:“我要娶她,只是因为她是楚引歌,是我白川舟爱慕之人,她不会死,我不会让她死。” “谢棠此生只会是吾妻,还请宋师重责!” …… 与侯爷的三十杖责不同,这一顿打让他觉得畅快畅意,特别是在宋师临走前说完“抽空让棠棠领回来吃顿饭”之后得到了全数疏解。 白川舟勉力撑起身,绕开圈圈纱布,腿上皮开肉绽的血口一触即抽搐,脚趾受不住疼般弯曲,全身的胫肉都跟着震颤,额头上冒出巨大的汗珠。 但他苍白的唇却在暗色里勾了勾。 啧,当她的男宠可真不容易。 白川舟的喉结轻滑,眸色黯深,他被打了哪里,就咬她哪里。 他得向她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睚眦必报的世子爷:咬这咬那。 第33章 怀疑你 慎刑司内。 甬路两侧是幽幽烛火, 似孱弱魂魄在招摇,因终年不见阳光,牢狱内泛着潮腻之味, 令人作呕。 楚引歌搓了搓鼻子, 转弯处摆满了各类令人头皮发麻的酷刑刑具, 森森阴气在地牢里横冲直撞。 一拐弯, 便是楚翎的囚牢。 他毕竟是金吾卫首领,即便关押,吃穿倒是不用愁, 牢内也会有狱役收拾, 不至于过于脏乱。 但在这样的环境呆上数日,最先摧残垮塌的不是身体,而是人的意志心性。 光是每日困于咫尺之间, 精气神就先给你消磨了大半。 楚引歌看向楚翎,确实如阿妍所说,瘦得不轻, 似嶙峋的玉雕, 形销骨立,但气色瞧着还行, 眸色清明。 她福身欠礼, 清音唤了声:“阿兄。” 一袭墨绿随着动作轻摆, 像只盎然的蝴蝶给这死气沉沉的牢狱中带来了一丝喘息的生机。 楚翎看着她秀靥清雅, 柳眉之下是那双令人魂牵梦绕的澄澈眼眸, 多日未提的唇角倒是显而易见地向上一弯:“棠棠来了。” 他的语气有些过于亲昵了, 楚引歌觉得不适, 但总得寒暄几句:“阿兄的身子可还吃得消?” “尚能承受, 让你们担心了。” 他猜她既能来见他, 必是阿妍去告知的,那想必他的心意,阿妍定也说了。 他就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镣铐哗啦啦地在囚牢中回荡,刺耳十分,他怕吓到楚引歌,马上就停了下来。 双手向下摆着,有些窘迫的局促。 他想告诉她,她能来看他,他的欢喜,可是他眼下的境遇,让他觉得有些难堪。 “抱歉,可是吓到你了?” 楚引歌笑了声:“阿兄,我没那么胆小。” 她怕他又要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倒不如先断了他的心思,便添言:”我快嫁为新妇了,没那么胆小。” 楚翎的瞳仁明显一缩,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快嫁人了,阿兄。” “为何?为何!”楚翎已顾不得刑具之响,走至她的面前,“可是母亲逼你的?定是她!我就知道她若得知我的心意,必会阻拦你我。” “还有那娴妃妖妇,她定与天语阁有着勾当,那暗室的'天语'二字定是她在装神弄鬼,她是故意让我撞见她的,她知道我会揭发她,她也知道我最近在调查天语阁,她想除掉我,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入狱。” 楚引歌有些惊讶,她倒不觉得娴贵妃有那么大的本事认识天语阁的人,毕竟一个身处深宫,一个藏匿在花街柳巷,怎么都凑不到一块。 她倒想起了那个雨夜前的黑影人,轻功了得,还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么一说,那几分黑心无耻道像极了天语阁阁主的做派。 也就是阁主盗走了暗室里的东西,并留下了“天语”两字,这做贼做得还真是明目张胆。 不过暗室的东西到底是何物,能让他亲自出马.......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1节 楚引歌在脑海中快速捋清思绪,压下心中疑惑,但面上不显,毕竟她若只是个七品编修或是楚家二姑娘,无论何种身份,都不应当知晓这些事。 看来楚翎是着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她浅笑了笑,好心提点:“阿兄,虽我听不大懂,但这毕竟尚在宫内,娴贵妃正是圣眷正浓之时,你这般大肆诳语,恐是不妥。” 楚翎自知失言,但听楚引歌如此关心,心下一暖:“棠棠,你且在母亲那再拖一拖,太子殿下已答应明日来见我,我马上就能出去了,出去我就.......” “阿兄不必等太子殿下就能出来了。” 楚引歌打断了他的话,她知道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等十月初六,阿兄就可以出狱了。” “十月初六?” “是,十月初六。” 楚引歌莞尔,“我和世子爷大婚之日。” 楚翎一愣,他脑子本就转得快,稍一思及就明白了,母亲和父亲定是去求了侯府,又不舍得让阿妍出嫁,就将棠棠塞进去。 他向后踉跄了几步,摇头道:“棠棠,你不可以嫁给那纨绔,你的一辈子会被他拖累的。” 他的喉间有血腥之气:“纵使.......纵使不嫁予我,你也不该受这样的糟蹋。” 他的棠棠,是多么美好啊,就那么笑着,都能让人心生温柔和怜意,即便他死在牢里,她也不该嫁给那游戏人间的风流浪子。 楚翎握住她的手腕,言辞振振:“棠棠,我不需要你来牺牲自己救我,我一个将军,尚不需要一个女人舍命来救我,我会有办法救自己出去。” 在甬道拐角处的白川舟懒懒地倚靠着墙听了半晌,哼笑了声,说得倒是大义,但他那办法倒不算光明正大啊,太子爱美色且在床笫一事上有怪癖,楚翎便托人送了若干的扬州瘦马送进了太子府,这才博得太子欢心,求得一见。 他轻嗤,这是赔了多少女子才得来的办法。 牢狱内阴风阵阵。 那铁链的冰凉贴着楚引歌的玉肌,沁寒刺骨,她挪开了楚翎的手,双目盈盈:“可是阿兄,我不觉得是牺牲啊。” “什么?” “阿兄,世子爷对我很好,我是愿意的。” 楚翎不敢相信自己所闻,眸光闪动,狠狠地揪着了楚引歌的衣袖,指节泛白,“楚引歌,你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她就那样笑着凝睇着他,“他单纯良善,对一个人好时,似会把整颗心都恨不得剖开给你看,和他呆在一块,我是自由的。” “你的意思是,你即便嫁给一个纨绔,也不肯等我出来娶你?” 楚引歌抬眸看他:“楚翎,这两者没有关系。纵使你还是楚将军,未受过牢狱之灾,我也不会嫁给你。” 她笑着,轻声说道:“纵使白川舟不是世子爷,但倘若遇上他,我还是会想嫁他。” “阿兄,你明白了?” 楚翎眼眸低垂,见她的眸色璨如星辰,双颊透粉,他想到了去岁冬天时的初雪,她不知从哪跑回来,在府门口见到刚下值的他,甜甜地唤了声阿兄。 也是这般眸光闪闪地说着初雪许愿最是灵验,阿兄不妨也试试。 尔后就见她双手合十,眼眸紧闭,嘴里喃喃道:希望自己来年能春闱高中。 他那时只觉小姑娘傻气,这万物都有定数,怎会因你的贪念而有所停留,该下的雪一场都不会少。 可她后来,竟真的得偿所愿进入宣安画院了。 这其实是一件极小的事,只不过这些小事在平日里被一件件惊心动魄的大事覆盖着,他以为很遥远了。 但却在此刻倏尔放大,所有撩拨心弦的蛛丝马迹都在放大,她那动人的眼眸,娇艳的檀口,那件毛绒绒的氅衣,还有一触即化的初雪,这些细节都在当下清晰可寻。 他的胸口被无名的手攥得紧紧的,痛得喘不上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为何没有在那场初雪时,许一个愿望,愿来年能娶心上人。 这样她是不是就会嫁给他了。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悔恨上头,楚翎变得有些怒不可遏,压低了声线:“他就这般好?值得你这般喜欢他?” 他不明白她和世子爷也不过认识半月,但他和她已经认识十一年了,明明......明明就是他先认识她的,明明就是他先要娶她的。 他抓握得用力,仿若下一瞬就要将她的藕臂折断。 楚引歌这才瞥见了拐角的那一抹月白。 她轻笑了声,眼眉不动声色地上弯:“是啊。” 是啊,他是这般好。 一声轻飘飘的是啊,让楚翎粲然的眸色瞬间瓦解,楚引歌看他的眸光蓦然就黯了下去。 如果这能让楚翎彻底死心,楚引歌觉得自己不妨将话说得更狠戾些:“阿兄日后也会有喜欢的姑娘,愿阿兄与未来嫂嫂也如这般两情相悦。” 这倒是她的肺腑之言,她一直把他当成阿兄相待,从未动过旁的心思,她也是衷心希望他能幸福。 但话落进楚翎耳中,却是拍心揪肺般的疼痛。 两、情、相、悦。 这是最动听的情话,也是最扎人的刺语。 楚翎猛一呛咳,神魂具乱,但手却未松,仿佛松手的一瞬,蝴蝶就要从掌心飞走了。 她不知道她让他死心,其实是在让他死。 “好一个两情相悦,楚引歌,好......好......” 楚翎的声色如低沉的夜风,带点冷寒的颤,但手中的力量却陡然加重,楚引歌疼得皱了皱眉。 下一瞬,就见楚翎头一偏,往地上呕出一口鲜血,有斑斑点点落在墨绿衫上,红得扎眼。 腥气散在阴风中,有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看着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小脸,他突然有了想将自己的血染在她唇上的冲动。 可下一瞬,他就感觉有一坚硬之物抵着他的胸口。 是楚引歌握紧的拳头。 他看到了她眸底的厌恶与反抗。 拐角处传来清润朗声:“两位,可以松手了罢。” 白川舟缓缓靠墙走出,月白的绸缎衣袍更衬少年的姿态闲雅,双手负背,嘴角微弯,笑如朗月入怀。 可谁也没瞧见他背后的掌中把玩的两颗石子,若是楚引歌未出手,这颗石子足以让楚翎废了双腿,此生都痊愈不了。 楚翎望了过去,楚引歌趁此松了桎梏,后退了几步,倚着牢栏喘着气。 白川舟未往前挪步,就那样闲散地倚着墙,唤来狱役开门,“你们慎刑司的牢犯现在都有此等待遇?在狱中还能和小美人拉拉扯扯?” 狱役颤颤巍巍解了锁:“爷,这不是楚将军的妹妹么?” “妹妹?” 白川舟眯了眯眼,对上楚翎的寒眸,冷笑了声,他可没见过对自己妹妹存有这样禽兽心思的哥哥。 但他没当外人的面将此话说出口,他得顾全他的小夫人的颜面。 他故作恍然大悟状,长长地拖着尾音:“奥,是妹妹啊。” 他就站着那儿,笑着对楚引歌先招了招手。 待楚引歌在他身边站定后,他恭敬地向楚翎做了个揖:“牧之携夫人拜见阿兄。” 这一声阿兄叫得可真讽刺啊。 囚牢再次落了锁,哗啦啦扯动着一大片情绪。 楚翎的眸底已是一片猩红,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子一耸,吐出一大滩鲜血。 “你宁做他妻?” 他这话虽是对楚引歌说,但却是看着她身边的那人,目光射寒星,冷如霜雪。 楚引歌还未答,就被白川舟拉至身后。 “十月初六,阿兄出狱,正好赶得上我和棠棠的婚宴,届时牧之定留着上座,和阿兄畅饮不醉不归,谢阿兄多年对吾妻的照拂之恩。” 他的声色温润清朗,仿若真是在极真诚地邀请对方来参加自己的大婚。 可在场的谁听不出来话里的暗讽。 楚引歌怀疑白川舟之所以站这么远,是怕被楚翎打死罢。 她偏头看他,唇角微勾,眼角轻佻,五官轮廓在幽昏的光线下半明半暗,更显露一丝平日里少有的冷漠,但那不可一世的矜傲却是更盛了。 他根本就不怕被楚翎打,他好像什么都不怕。 倏尔,楚引歌就要告辞,却感到自己的小拇指微动,被轻勾了住。 男人的气息陡然靠近,楚引歌突然紧张,这人会不会太狂妄了些,当着楚翎的面将自己的脸贴了过来。 这不是□□裸地挑衅么。 她即便没去看楚翎,都能感到那股锐利的精光在往他们两个身上扫视,燃燃的气焰在逼近,杀气腾腾。 楚引歌的腰背遽尔挺直。 她拽了拽白川舟的衣袖,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别做得太过。 楚翎还得出狱,他这般当面寻衅惹怒,就不怕出来被报复么。 可白川舟却按下了她的手,缓近几许,唇线贴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音漾入耳中: “你扶着我走,我腿折了。” “.......” 难怪他一直倚靠着墙,也不往他们那边走近,原来是腿折了,根本没法移步,动不了。 那他还摆出那目空一切的拽劲...... 楚引歌扶上了他的小臂,他也倒是不客气,半边重量压了下来,造得她好一个踉跄,差点两人都跌倒在地。 但这般拉扯的远走背影,落在楚翎眼中,却是另一番解读。 他冷似寒芒地看着这两人,好一个两情相悦。 十月初六,他的生辰,她的出嫁。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2节 是巧合还是故意?他冷哼了声。 指腹忽地传来刺痛之感,楚翎垂眸,在牢栏上的手指扎了根木刺,有点深,冒出了血珠,他用牙挑出,却未吐掉,而是混着嘴中血水嚼了嚼,吞咽而下。 那木刺的尖端似针经过口舌,划破他的喉道,腥甜之气再度涌上,他将今日的第三口鲜血吐出。 三抔鲜血,每一笔,他都会让白川舟血债血还。 - 楚引歌好不容易将白川舟拖进了马车里。 “爷,你这腿怎么回事啊?” 她接过他刚倒好的茶水,仰头一口饮尽。 白川舟拿出雪白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水渍,懒懒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回来的时候,被织锦城太多姑娘追着跑,跑断了。” “......” “我看上去有那么好骗么?”楚引歌被气笑,“裤腿卷上去让我看看。” 话说得太顺口,她自己先皱上了眉,和白川舟呆久了,好像这样的词说出来都成了顺其自然。 这是看男人的身体看上瘾了? 白川舟似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瞬,不过那腿上都是宋沂落下的棍打之伤,哪能让她瞧见。 他抱臂倚在引枕上,带点玩世不恭的笑:“楚引歌,虽然我知道你想借我受伤之名,正大光明地看我的身体,但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一件事.....” 他的话一顿,楚引歌一阵耳赤,谁想看他的身体了....... 这不是话赶话了么。 不过见他话语一停,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楚引歌也不想屈于人下,对上他的视线。 他们都是有过亲昵之人,虽然这之间有些许乌龙,让他误以为情笺是她所写,但总归那吻是真实发生了,他对于她而言,没甚么好怕,她就不信他还能变出什么花来。 更何况接下来她还要跟他聊聊《赏莲图》一事,哪能现在就被他的气势打压。 她的目光坦坦荡荡地回视着他,美目流盼:“怀疑什么?” 白川舟看她气焰嚣张,浑然不惧,轻笑了声,小夫人在他这里好像胆大了许多,不似最初那般青涩了。 他双手往案几上一撑,与她的距离骤然加近,慢悠悠地说道:“楚引歌,我怀疑.....” 他缓缓吐字,“你是不是馋我身子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棠棠:????还能如此不要脸,是我大意了。 注:“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出自《江城子》,宋 秦观。 第34章 要吻别 白川舟的睫翼浓密如蒲扇, 眼眸漆黑,放荡中漾着笑意,活脱脱一多情风流的妖孽。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将这样的虎狼之词说得坦然自若又理所当然的? 上回说她摸他的腰, 这回又说她馋他身子.......楚引歌莫名又想起他后背完美的线条, 蓄满张力似一拉满的弓, 不由得指尖滚烫。 又见他脱了履靴, 正准备撩起裤腿,似笑非笑:“行,毕竟是男宠, 还是得靠本事吃饭......” 他好像已经很顺其自然地将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了。 楚引歌忙制止, 将他卷起一小块的裤脚给撸了下来:“爷还是.....” 她的手搭在他的小腿上,一时没想好该如何说他这种自荐枕席的行为,言语停了停, 抬眸又见他直盯盯的眼神,便收回了手,轻吞慢吐道:“......矜持点罢。” 连起来就是, 爷还是矜持点罢。 白川舟好笑:“楚引歌, 你不觉得这话更适合你自己?” 他穿上金丝暗纹黑靴,漫不经心地笑道:“明明是你叫人家卷起裤脚, 现在又让我矜持些, 你说你是不是暴露了心中的挣扎?” “.......” 楚引歌不再去纠结他的腿伤, 但心中对他的伤处缘由已有了推测。 想他昨日还好好的, 今日就成这样, 中途不过去了趟织州, 想必就是骑马不甚摔下来了, 但这人惯会逞能, 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说, 就跟她在这插科打诨。 她心里轻哂,呵,男人这可怜的自尊心。 但她倒是想起了他托立冬给她的字条:“补偿我。” 这是在去织州前就预料到自己会从马背上摔落了? 看来世子爷对于自己的技艺不精尚且还有自知之明,但他自个儿摔倒,要她作甚么补偿,又不是她指使马这般做的........ 可真会讹人。 “想什么呢?” 白川舟轻点了点案几,楚引歌回神。 见他没提字条一事,她也就暂且搁浅,说到了另一要事上:“爷,我在想白日上值的事,跟您汇报下揽月楼平棊彩绘的修复进度罢?” 白川舟眼眉一挑,看了过来。 尚不明白她的话锋怎转得如此之快,见她的指尖略有些慌乱地搅着衣摆,稍一思及,就想通了。 车内常备湿帕,他擦了擦手,散漫道:“行,说说。” 楚引歌舔了舔自己干燥的下唇,“在我和宋编修的勤勉劳作下,着色已过三分又一,照目前之进程,若不出意外,应当在我们大婚前能修补完成。” “嗯,不错。” 白川舟洗盏玩杯,慢斯条理地道:“那依楚编修看,这之后会出什么......意外?” 楚引歌被他的眼神直视,这人实在是太敏锐了,讪讪笑道:“这意外提早来了.......” 白川舟不语,静听她继续说。 但楚引歌总觉得他的眼神逐渐有些冷,她咽了咽口水:“有一处损坏过于严重,只依稀看到一花瓣边,尚不明那原处是花骨朵还是花蕾,我和宋编修因未见过真正的《赏莲图》,探讨半日也难以定夺。” 她看着白川舟的脸色没甚么情绪,试探地说道:“若是能看看谢师的原画就好了,爷说这可如何是好。” 落日溪桥,残阳如血。 马车内陷入一时的沉默。 白川舟看着一卷残照光影落在楚引歌的娇靥上,她本就比旁的女子白皙,那弥漫的橘更在她的眼眸边上,眸色迷离,反倒添了几分媚迷,唇似樱红,这怎能让人坐怀不乱? 他想起她刚刚在狱中对楚翎说的那句“两情相悦”,想到她说得绵软的那声“是啊”, 想着她轻语说着:“倘若遇上他,我还是会想嫁他。” ........ 这些话,都是为了现在准备的罢。 她知道了《赏莲图》在娴贵妃那里,她想通过他拿到那幅画作。 她应该早发现他在拐角偷听了,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话哄他,就是为了此刻。 放长线钓大鱼,她这次钓得是他。 他又被她骗了。 他知道她一直在强调他们是表面夫妻,他以为她起码对他,至少有那么一点心动,才会在旁人面前说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 但她那是不过是想让楚翎死心罢了,又可以让他听到心生欢喜。 一石二鸟,好计策啊。 真是个小骗子。 半晌,白川舟低笑了声:“想看原画,这有何难?” 楚引歌抬眸,撞见了他的瞳仁,那刚刚的冷寒似是幻觉,已全数不再,又恢复了往常的清明柔光。 白川舟勾唇:“《赏莲图》就在贵妃娘娘的手上,我去跟阿姐借借。” 他知道,她应该早猜到他会如此说,但他还是甘愿走近她布下的圈套。 她在利用他,可他甘之如饴啊。 楚引歌愣愣:“会不会给世子爷添麻烦?毕竟这是谢师的遗画。” 她从宋誉说画在娘娘手上时,就想到了他。 她那时莫名就有股自信,他是会帮她的,但只不过没想到他会应下的如此爽快。 白川舟揉了揉她的脑袋:“天大地大,我和棠棠的婚事最大,可不能耽误我们的大婚。” 语气透着调侃轻松,笑意依然如意气风发的少年,唇角是清爽的甜,薄荷的香。 带着什么都不怕的一往直前,莽撞却生动。 楚引歌却突觉心酸,他怎么那么傻,就那么简单地相信了她的借口。 她就是干这个营生的,春闱第一女状元,看到笔触就可以看出是花蕾还是花骨朵了,怎么可能还要看原画的。 他虽然对她说过许多俏皮话,但她一直都清醒自持,这不过是纨绔浪子的揶揄罢了。 但当下,她却觉得这份揶揄中似带着几分真心,他有在真正地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来看待罢? 楚引歌突然有些懊恼,在他身上,自己的那些小把戏显得多么龌龊不堪。 虽然她在狱牢内说的话,是有一些特意讲给他听的,他这样好面子且单纯的人,偶然在背后听到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的好话,应当是很高兴的罢。 他们都说他并非良人,连楚翎都用不可思议语气质问她,“他就这般好?” 语气里是对世子爷显见的鄙夷和难以置信。 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良善。 可她确实觉得他很好,不比谁差人一等,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真诚,比伪君子要干净清白得多。 干净的灵魂是不会萎蔫的。 所以那一句“是啊”,是真真切切的。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3节 她想在外维护他的体面,他的自尊,他就应当是那样矜贵高傲,笑看风华不知愁。狂妄又坦然。 但两情相悦确实骗了人,她是对他有那么一点喜欢,但情就罢了。 将自己全权交付给另一个人,太过无畏了。 她这么多年都是小心谨慎地活着,无畏这个词离她很远。她最无畏的那次,就是之前去藏书阁偷那本剑法,只是想得到生父母的线索,才不得不无畏。 但动情的无畏太过浪漫,浪漫到荒唐。 这不属于她。 所以她对任何人都不会动情的,何来相悦? 哄他罢了。 不过他好像相信了她的情,能如此毫不犹豫地帮她。 借到《赏莲图》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她本计划趁热打铁,跟他提一提关于新婚之夜分房睡的事,这样在十月初六那晚,她就可以拿着画去赴黑心阁主之约。 可她现在看他清风明月的笑容,对他们的大婚很是翘盼,竟心起了愧意,她瞬间就泄了气。 等下一次再提罢。 马车在楚府门口停驻,楚引歌正欲掀车帘,却听他叫了一声棠棠。 她回头看他。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直接讲。” 白川舟懒懒地靠坐在车壁上,天色已晚,看不到他的情绪。 但在暗色中他轻笑了声,那温热的气息隔着几寸,楚引歌也能感受到。 可更灼人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他的嗓音低冽,潋滟动人:“因为我是你的掌中雀,这世上的任何事,我都会应你。” 你要《赏莲图》可以同我直接讲,而不必为了讨好他而说些两情相悦这等违心之词。 反正说与不说,他都会应她。 楚引歌这才明白他早已知道她是故意那般说的,更觉自己不堪了。 本想解释自己有些话是真心的,但这份真心好像和他的相比较,太过不值,更像欲盖弥彰的后补。 她眼睫轻垂,忙逃下了马车。 走至楚府门口,从来都不回头看的楚引歌似是心有感应,她转身,望进他的瞳心。 白川舟正掀着车帷,另一手随意搭在窗上看她,应是没想到她会回头,眉峰向上一挑。 楚引歌顶着他的目光缓缓走了过去。 行至车窗底下,抬眸看他。 他的眸色直白又炙热,修指轻抬着她的下巴:“怎么,要吻别?” 楚引歌笑出了声。 她本想来道个歉,觉得辜负了他对她的信任,她说那些话确实利用了他的善良,但现在看来好像没有必要了,他好像很能自愈。 “爷,是不是什么事都能同你讲?” “嗯,又想要什么?” 他好像很喜欢她的下巴,又在摩挲轻缓,但手法却是极度的轻柔细致。 楚引歌不得不承认,那薄茧的微妙摩擦,让她很舒服,她第一次没主动拒绝他的亲昵。 眼眉弯弯:“那情笺我可不可以不写了?” 白川舟没想到她会说这事,指尖一顿。 看她指了指自己的右唇:“爷,你看啊,昨天你是不是咬了我这里?” “那时你让我在叫你……嗯,和咬这两件事上择一,但我给了写情笺这一备选,你同意了,可之后在蔷薇居,你却不守规则,咬了我,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三天后不必给你情笺了?” 白川舟听她有理有据地分析,眉尾稍提:“说完了?” “嗯。” 单音刚落,楚引歌就感觉唇上一重,凌冽的薄荷气息席卷而来,又瞬间撤走。 她的左唇被咬了,滚烫中绻着欲。 “小夫人最近太得寸进尺了,这是惩戒。” 白川舟继续摩挲着她的下颌,动作比之前更是放肆,抹了抹刚咬过的唇角,带着不容分说的霸道:“不过算术颇精的我可以好心提醒夫人一句……” “距离交信,还有两天。” 不是三天。 “……” - 是夜。 素心苑东厢的寝屋,地上滚落了团团废纸,上或是寥寥一笔,或只写了个名,但皆被舍弃。 楚引歌坐在案几前,皱眉苦思冥想,她就不是太明白,为何白川舟对情笺执着于此。 可能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有什么罢,估计他身侧也没有姑娘给他写如此文雅之物。 其实说来也怪,虽说白川舟夜夜眠花宿柳,但楚引歌从未在他身上闻过脂粉气,相反,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薄荷明明是惹人清醒的味道,但沾染上他,却像掺了薄荷的酒,糅了些醉,似是薄荷酿…… 心下一颤。 毛笔从手中脱落,楚引歌回过神,心下暗忖这是在想什么呢,她垂眸,笔尖在纸上顿了个硕大的墨点,这张又废了。 她揉成一团,往身侧一扔,却被所来的人接了个满怀:“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楚引歌忙从楚诗妍手中拿过,牵着她坐下。 却听阿妍沮丧道:“棠棠,你自己被我们家害成,还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她以为楚引歌还在帮她写情笺。 楚引歌轻咳:“阿妍,这不是帮你的。” “嗯?”楚诗妍圆眼微瞪,看了上书的名,难以置信道,“这……这是写给那破烂世子的?” 楚引歌鸦睫低垂,没有否认。 “那传闻中都是真的?” “什么传闻?” 楚诗妍清了清嗓子,将这几日来府上谣传,世子爷对二姑娘情深似海的事告知了她。 “……虽然我看世子爷对你是还不错,不过我听说那男人对他的红颜薛莺可好了,夜夜包场,棠棠,你别陷得太深。” 楚诗妍一脸担忧地看着楚引歌,后者也是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蓦然想起那女子在马车前叫世子爷的娇撩,低回轻柔,愣了愣。 夜夜包场……她还记得那女子说他走得那般急,宝贝落在她那里都不知道。 他们的关系,应当是很好罢。 楚引歌的喉间一哽,缓缓说道:“我知道的阿妍,我们就是……逢场作戏。” “那就好,”楚诗妍舒了口气,“不过我看了几眼世子爷的样貌,虽比宋誉差了些,但还算看得过眼,身形也尚可,宽肩窄腰,手指修长。” 她凑近,咯咯笑道:“棠棠婚后定十分幸福。” 她的言辞隐晦,楚引歌不解,他的身材和她婚后是否幸福有何关联,楚诗妍趴在她的耳边,说了几语。 楚引歌的脸瞬间红如丹霞,她挠着楚诗妍的柳腰:“臭阿妍,你都还未及笄呢,这些哪学得啊?” 阿妍怕被她一挠,笑得停不下来:“这不是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母亲的意思是及笄就得定亲了,她已是请了教习嬷嬷教导我驭房中事。” “她可真够着急的,”楚引歌手停了下来,“那你学得时候不害怕么?” 她虽从未学过这些,但也并非全然不知,都说女子初次是极疼的。 “刚开始有点,但一想到是和宋誉”,楚诗妍面上笑意极粲,“我就不怕了。” 阿妍的及笄礼在三个月后,而四皇子的成童礼在一个月后,楚引歌只盼宋誉真能平步青云,这样两人方有走到一块的可能。 她暂时压下对阿妍婚事的担忧,捏了捏她的秀鼻:“你呀,真不害臊。” “嬷嬷给的书中都说了,红衫透,雪肌香,这都是人欲,没甚么好避讳的。” 楚引歌笑道:“你看这书倒是积极,你若平日里多读读诗词歌赋,也不至于写不出来几句酸文。” “好阿姐,”阿妍抱住她的软臂,撒娇道,“别取笑我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敛容:“棠棠,说到书,我昨日去了趟东巷书肆,听肆中小役窃语了一件事,和世子爷有关,对你还挺重要。” 楚引歌听到“东巷书肆”这四字时,眼眉一跳,她忽然想起允诺那小厮隔天要去买书,但因事情太多便忘了。 她那日是和世子爷一同离开的,不知道是不是因失诺被记恨上了。 楚引歌不动声色地淡问:“何事?” “他们在说,世子爷的……这里不太好。” 楚诗妍探出一指,很是神秘地轻戳楚引歌的腰腹。 楚引歌疑惑,娇眉微蹙,摸了摸她刚刚按的地方:“胃?” 见阿妍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两手各探出一指,往她的左、右腰侧都同时一戳。 “这里。” 楚引歌本就怕痒,被她的软指稍稍轻压,笑得乱颤。 但很快,她的笑容一凝,谁会有两个胃脏? 阿妍按的位置分明是,肾。 楚引歌的眼眉轻提,世子爷的肾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4节 大家还记得那本《壮阳要略》么~ hhhhh 小剧场: 世子爷:棠棠,我要和你交代一件事,我天天去华思楼没有干坏事,我是去上值。 棠棠挑眉:你这值非得夜间上? 世子爷:是。 棠棠思了一思:所以你是在......做......鸭? 世子爷:....... 棠棠:有传闻说你最近肾不好,你还是少接单罢。 世子爷一把将她抗在肩上,冷哼道:楚引歌,第一我没做鸭,第二,我肾好不好,你用用不就知道了? 寝屋的门被大力阖上...... 第35章 受得起 夜深如晦。 她们两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在深更半夜探讨一个男人的肾欠佳...... 属实是诡异了些。 不过楚引歌恐此事的传闻可能与自己有关, 便问上一问:“那几个肆役是如何说的?” “他们说,那天书肆来了一姑娘,娇容月貌之极, 当真如九天仙子, 世子爷当场就挪不开眼了, 请人姑娘去了酒楼......” 楚引歌眼睫低垂, 面上不显,但心中已是砰砰直跳,明明是那帮人拼命往她手上塞那书, 世子爷解了困, 怎么就被说成了一出风流韵事了...... 她不露声色地给自己斟茶,一口饮尽,才稳住心绪听楚诗妍续说。 “后来世子爷还返回了书肆, 将姑娘看过的书都买了回去,其中有一本叫什么《壮阳要略》,有个小厮推测说世子爷和姑娘可能是旧识, 那姑娘看着就有书卷气, 来书肆估计是来查阅如何治愈世子爷的隐疾......” 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楚引歌心下暗忖,她怎么可能是在查这个......必是那对她翻白眼的肆役造的谣, 但白川舟将她看过的书都买回去了? 楚引歌呷了口茶, 指尖转动。 楚诗妍说得口干, 也给自己添了杯水, 稍抿了口, 就直皱眉:“棠棠, 你怎么爱喝起茶了?好苦...” 楚引歌趁此转过了话题, “嗯, 阿妍, 你今夜来不会就只是想给我说这个罢?” 楚诗妍这才想起正事,从袖中拿出了几张银票,认真道:“棠棠,我这人糊涂愚钝,但再怎么个榆木脑袋,凡事想个几天也能想明白了。你这是替我在出嫁。” 她跪下,两行清泪直流:“棠棠,对不起,母亲和父亲将你陷于此境,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弥补你,这是我攒了多年的零用,还当了些首饰,留着给你傍身。” 楚引歌本以为她是来问今日见楚翎一事,未料到竟是来送钱,心下暖流涌现,忙将她扶起。 “阿妍,你不用替我感到愧疚,我细想了番,若是真逃不开婚嫁,那嫁给世子爷于我而言,已是极好的归宿。” 楚诗妍还是满脸担忧,将银票硬塞给她:“那世子爷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在书肆地撩拨姑娘,棠棠,你日后免不了要受好些委屈,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你收下,我能安心些。” 言罢,她就飞奔而出。 楚引歌握着银票,忙追出门,就见廊下的那姑娘回了头。 檐下的灯笼轻摆,暖光投在楚诗妍脸上,那烂漫的娇颜上泛起了笑,竟是少见的苦涩。 她的裙裾飘飞,轻语道:“棠棠,哥哥在狱中吐血了,传到了父亲的耳中。” 楚引歌怔怔,也就是说她去慎刑司一事被楚熹和王氏得知了,难怪阿妍能忍着好奇不过问她和楚翎谈了何事,原道是早知道了。 “棠棠,我好像好心办了坏事,”她苦笑道,“你别怪哥哥,他本就性子好强,之前也多次与我提过世子爷放诞不羁,可眼下喜欢的姑娘却被他最不看上的人娶走了,他不甘心,缓缓就好了。” 楚引歌不想过多谈论那个将她强硬抵在墙上的人,他的指节发白,用了狠劲,她那时在他的布血的瞳眸中看到的不止是不甘,还有愤懑。 他在愤怒她的不顺从。 他对她的或许不是喜欢,而是好摆布,在楚翎眼中,他们本就是不对等的罢。 如果没有白川舟,就因为他想要娶她,她就必须嫁给他了么? 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平等,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是不存在的,他也不会考虑她是否愿意。 可那个人会,会同她说,不想你嫁得太委屈。 楚引歌眸光微动。 所以即使没有王氏,即便他没有入狱,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楚将军,她宁愿赴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这些话她没有讲给阿妍听,她是他的亲妹妹,楚翎于她而言,是万丈光芒的倚仗。 她没必要去撕开裂口让阿妍看这血淋淋的不对等,更何况,阿妍太过天真,没看过这人世间的疮口,她也未必懂。 楚引歌缓缓走进,将银票放入她的手中,扯了个淡笑:“这些钱财还是留给自己罢,你若想和宋誉在一起,那这些日后总要用到。我这里不用担心,快去睡罢。” 言罢,她就往回走。 却听到身后带着哭腔的一声呜咽:“棠棠,你别怪哥哥,十月初六,是他的生辰。” 楚引歌扶在门上的指尖颤了一颤。 他的生辰日,她的解脱时。 她第一次觉得这日子选得好,确实是大吉。 羽睫低垂,但面上终究是没有过多情绪:“嗯,知道了,去睡罢。” 她推门而近,踏着御风而来的斑驳月影,看着地上那团团的废纸,东方美人的茶香在屋内四溢,她突然很想顺着当下的心意,给他写一封称不上情笺的书信。 夸夸他,他有多好。 - 之后的两天,楚引歌就每日上下值,立冬都会按时来接送她,但她一直没见到白川舟,不知道他又在忙什么。 也不知那幅《赏莲图》,他是否取到了。 她不由得猜测他是不是没借到,但因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就抹不开面子在她面前晃悠。 直到第二日的夕暮,立冬来接她时,满脸殷勤说道:“夫人,今日爷邀你回府上吃晚膳呢。” 楚引歌一听就明白了,这府上是蔷薇居。 她突然想到那会她说要请他吃饭,他还那般痞痞地调侃,“两碗阳春面?” 后来还不是吃了他手打的两碗面。 她噗嗤就笑出了声。 立冬看自家的世子夫人朱颜粲然,挠了挠头,小两口真是怪,和世子爷吃顿饭,还没吃上就这么开心了? 世子爷也是古怪,明明腿伤成那样,还要强撑着去伙房擀面,他看着和厨子擀出来也差不离,好心劝他歇会,谁曾想又被臭骂一顿,说他银子白领了,让他早日拿出来充公...... 爷确实寒碜小气,总是惦念着侯夫人给他的几锭银子。 楚引歌又想起一事,忙说道:“得先回趟楚府,还没和姨娘打声招呼......” “夫人莫急,世子爷早交代了人去禀,您安心随奴去罢。” 马蹄嘚嘚,步履从容,在柔和暮色中踏在回府的青石板路上,楚引歌生平第一次对用膳有了期待。 有人洗手作羹汤,在等她回府吃饭。 那是她的.......夫君。 楚引歌掀开车帘,看天际的彤云翻卷,她的唇角难以自制地上扬。 她之前最讨厌就是暮色四合,下值钟声响起之时,因为这就意味着她又要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看着王氏惺惺作态,听那些令人齿寒之语。 可她现在好像有点喜欢,这温柔的黄昏了。 马车穿过片片烟火流气,路过从从人声鼎沸,停在那被霞光流淌的“蔷薇居”的门口。 有个男子抱臂倚靠在门框上,懒懒地看着她下马车。 他今日穿了一身宝蓝销金云纹团花湖绸直缀,是一副居家装束,更添了几分清朗之意。 那腰间还有几点面粉,楚引歌过去帮他掸了掸,很是自然。 白川舟的眉眼轻提,轻捏着她指尖的软肉,懒散笑道:“我们家干活的回来了。” 活脱脱一在家等夫的小娇妻状。 楚引歌现已能对他的调侃处变不惊,唇角勾了勾,她也知道他走不了才靠着墙,便主动伸出胳膊扶他,但还是忍不住劝道:“爷,你下回能别骑马么?” “骑马?” “你这腿不是骑马摔的么?” 白川舟停了一瞬,也没想到其它好的借口,颔首道:“好,那以后骑马,夫人带着我。” 他倒是会占便宜。 “可我不会啊.......” “夫人怎么什么都不会。” 楚引歌一听此话,心生不乐意,刚要反驳,就听他慢斯条理道:“楚引歌,你说你除了五官长得绝色,画功了得,莺色婉转,敬老慈幼......” 他一直从门口说到了厅堂,“.......知情识趣等长处外,还会干什么。” 楚引歌已笑得乐不可支。 白川舟看她言笑晏晏,明艳如繁华绚丽烟花,身后的簇簇蔷薇都黯淡地失了色,他也不禁心里软塌塌的。 “楚引歌,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莫名地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楚引歌抬眸,就跌进了他的眸心中,璨若星辰,她唇角的笑意未收:“爷,你是不是总是拿这套哄姑娘们啊?” 她见他落坐后,才松手,笑着说:“这招还成,不过卑职可受不起这些雅词。听着像是媒人在说吉祥话,很是喜庆。” “.......”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5节 他口干舌燥,绞尽脑汁说了一路,就得到她的一句“很是喜庆”,白川舟被气笑:“夫人如此了解媒人,想必听过不少吉祥语罢?” 楚引歌净了手,又拿了温帕递给他:“是啊,及笄后就有很多媒人上门说亲了,她们将那些男子说得天花乱坠,可说到最后不是鳏夫续弦就是纳妾庶室,要不是有姨娘一直帮我拼死拦着,楚夫人早将我嫁出去了。” 她说得坦然,可是话落在他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白川舟垂眸擦着自己的手指,瞳孔微缩,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如意罢。 两人未再言语,这一顿面吃得很安静。 不过楚引歌上了一天值,是真饿了,倒没察觉白川舟的情绪有何不对劲。 再因他做得这手擀面确实美味,极有嚼劲,入口爽滑筋道,每根面条都裹着浓浓的茄汁,还知她喜食酸辣,淋了辣椒油,吃得很是过瘾。 她连吃了两碗,额间沁了薄汗,才停下来。 白川舟见状,将帕子递给她,又唤道:“立冬,往冰鉴再加些冰。” 楚引歌考虑到他满身伤口,不宜过寒,忙制止。 她擦了擦嘴,好奇问道:“爷,你为何会做面?” 按理说世子爷从小锦衣玉食,钟鼓馔玉,何须要自己动手?若是因趣味,那也做个一两回便罢了,但他这面做得比听涛楼的厨子做得还要劲道,想必是做惯了。 这问题她上回吃过就想问了,但那时还觉得冒昧,明明是她请人家吃饭,却是人家来做饭请她吃。但自从前日他与她说,任何事都可以直接讲,她也觉得日后总归要一起过日子,还是坦然些好。 只见白川舟看着她,眸色幽深:“你想听?” 楚引歌狐疑,这有什么听不得的?点了点头。 他的声色微沉了些,清冽低哑,带着说不住的克制,缓缓道来:“我曾经救过一个人,救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双目失明,喉中失语。我找到了一个破屋,但尚可躲避风雪,照顾了他三年又八个月,他也爱吃我做的面。” 楚引歌倒没想到还有这段渊源,饶有兴趣:“爷是在多大的时候救了他?” “十岁。” 楚引歌算了算,白川舟十岁时,她才五岁,正是经历了那场满门屠杀之时,死了那么多人....... 她眸色暗了黯,她又想到了那复而往返的嘚嘚马蹄,若是她不跑,恐怕自己也死在了那些人暴虐的剑下了罢。 不过转念一想,那一年也并非发生的都是坏事,至少还有一个少年在另一个地方救活了一个人,不是么? 楚引歌荒芜的心里落下了棵绿芽,或许,这人世间也并不是那么差劲。 “爷心善。”楚引歌真诚夸赞。 三年又八个月,也就是从白川舟十四岁之后就没再照顾他了,想必他是恢复康健离开了罢? “那他现在在何处?双目是否清明了些?可会说点话了?” 白川舟突然不敢对上她的视线,长睫微垂,墨黑的影盖住了他眼睑下的青灰:“先生在一年后已会与我开口言谈。但我尚不知先生是否双眸清明,因为他揭下了遮在眼目前的白绸带.......” 他顿了顿,“......是在死的那一天,我还没来得及问先生看不看得到我,他就倒下了。” 那不绣一物的白绸带从先生的手中脱落飘飞,最后落地,垂躺在他的身边,染了大片的红。 楚引歌怔愣,一阵悲凉,“他死了?” 她的心莫名绞痛,如溺在水中的失桎,连呼吸都搁浅了。 “他怎么会死?” 原来被救的人也不会长命百岁,世子爷都那么悉心照顾,但人好像都有它的命数。 白川舟缓缓抬头,唇线紧抿,声色泛了哑腔:“被侯爷杀了。” 靖海候爷,他的父亲....... 楚引歌见白川舟的眸底泛着几丝猩红,突然觉得自己露悲实在太过失态,世子爷应当是才是最难过的人罢。 他照顾了那么久,等到了那个人有所好转,却被自己的父亲杀了。 难怪第一回在揽月楼拔剑相待时,她说要去烧了靖海侯府,他很有兴味说回帮她添把火。 她那时以为他是戏谑,但现下想来恐怕是有几分认真。 他应当恨极了自己的父亲,毕竟他尊称那个人为先生。 楚引歌缓缓问道:“爷曾说会古琴,也是先生所教的么?” 她想将他从悲伤中拉离。 白川舟点了点头,望向她:“是,先生擅抚琴,精字画,懂古今,好像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楚引歌撇了撇嘴:“ 难怪爷说我什么都不会,原是见过了这样的高人,自然是将旁人不放在眼里了。” 白川舟一把将她拉过,坐于自己的腿上,在她腰间的力道加重,差点就将那句“你同你爹吃什么醋”脱口而出。 唇舌一转,语气懒懒:“我说了那么一大堆,怎么不闻你听见,反倒说我是媒人?” 他的面色闲散了下来,又恢复成了那个傲世轻物的世子爷。 楚引歌坐着心里直打怵,挪了挪自己的臀。 “楚引歌,你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不能轻易动么?” 她愣了一下,莫名想到阿妍昨晚跟她灌输的那些秽言秽语,娇靥瞬时面如霞飞。 楚引歌喉间发涩,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怕你腿疼......” 白川舟低笑了声:“我哪有这么娇弱。” 楚引歌未语,但心里却轻哼,他怎么没有?后腰伤口稍稍一崩就要抹药,方才从府门口走至这,明明可以倚着墙回来,还非得搭着她的胳膊,说自己腿疼就得人扶着才好受些。 雨天不喜溅水,喝茶前得亲自洗盏,早晚都得换一套袍衫,比姑娘家都麻烦,简直比庭院中的娇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我刚刚说得那些喜话,”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让她回神,“只哄过一个姑娘。” 楚引歌安静地看着他,她现在有点迷糊,一个姑娘是指她么? “何况,就冲你找夫君的眼光,”白川舟眼眉轻佻,声色清润道,“再矜贵的清词丽句,你都受得起,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我老婆天下最好。 第36章 万般柔 他的眼眸含笑, 澄澈得如一汪泉水,碧波可见,漾着一个小小的她。 楚引歌从没遇到过这般狂妄的人, 懒懒的笑着, 却有决千里之堤之勇, 刺长夜黑天之敢。 在落日消亡之际, 黑暗来临之前,告诉她,她受得起。 受得起。 这是多大的底气才敢呼出于口的词啊。 楚引歌的心颤了又颤, 但她分明感受到了自己心底某处被柔柔地拖起, 因他的这份底气,生长出了几分无畏。 白川舟垂眸看她,见她的眸光盈盈回望着他, 眼尾勾翘,说不出的魅惑。 他沉吟片刻,似有似无地拍着自己的衣襟, 很是为难道:“行罢, 爷委屈一下,毕竟饱暖思淫.欲......” “......” 谁.....谁淫.欲了?! 楚引歌轻咳, 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爷怎能这般不要脸?” 两人皆愣了一瞬。 白川舟饶有兴味地看她:“说说罢, 我在你心里是怎么个不要脸法?” “没.....不是, ”楚引歌决定不将话题放在淫.欲之上, 否则怎么都避不开他的不正经。 她说道, “爷夸人怎么就把自个儿也夸进去了?” 说什么“就冲你找夫君的眼光, ”这不就是在变相地夸炫自己么。 楚引歌轻声提醒:“爷, 这夫君可不是我找的, 是......” 她想说“是被迫才定的婚, 才有的夫君”,却被白川舟在腰间的手掌一揉搓,她本就怕痒,这一轻触就被痒得笑岔了,将话消在了喉间,变成了串串莺笑。 听白川舟说道:“楚引歌,你能不能解点风情?” “看来刚刚有个词得收回,”他面上煞有其事,但腰上的手指却未放过她,挠揉更是放肆,“知情识趣,我看你是半分全无。” 可见她笑得恣肆无忌,自己倒也跟着乐了。 他看着她在怀中眼眉弯弯,娇肢乱颤,鼻腔里时不时溢出似猫音般的轻哼,唇色殷红,那般勾魂。 白川舟的喉结轻滑地滚了滚,才明白原来饱暖思淫.欲的人是他。 再忍个月余罢。 楚引歌用了几分力道拿手推他,解脱了他的束缚,自己忙站起,跑到了门边,眸底因笑而泛着层水润,更是动人:“爷下回别这样了。” 她的声色还绻着笑意,软软糯糯,对他全无防备,可脸上却有“有本事你也跑过来”的狡黠。 白川舟瞳心一深,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撑起身,哑笑道:“行,不闹你了,去书房看看《赏莲图》。”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想得却是,知道了,怕痒。 两人穿过垂柳绿荫的花拱门,行至书房。 楚引歌一踏进屋内,最先见到的不是那幅《赏莲图》,而是她画的《小和尚挑水图》,正高悬在书案上方,樱桃木裱框,那淡然的棕黄更显小和尚笑意的明月清风。 确实是看着讨喜又大方。 她的唇角一弯,再看白玉书案上堆叠着一摞酒红折叶笺,楚引歌随意拿起一张打开看了眼,瞬间红了脸。 “云帆贤兄台鉴,谨定于大宣二十三年十月初六,新郎白川舟与新娘楚引歌喜结良缘,敬备喜宴,席设蔷薇居,望百忙中移贵趾,君之光临,当使寒舍蓬荜生辉,添新禧之瑞气,增美姻之佳音,万望勿辞。”[1] 原来是婚宴请帖。 想白川舟还真是对大婚上了心,这一笔一划皆出他之手,笔触和他在约法三章上的洋洋洒洒相比,有了很大的进步。 “棠棠有没有想请之客?” 身后传来他清冽的声线。 楚引歌回头:“可婚宴上的人员措置,不应当由双方父母亲安顿布设的么?”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6节 她心里的确有几个人选,可自古以来,这都是父母之命,哪有小辈说的道理? 白川舟轻笑了声,懒懒道:“哪有应不应当之说?这是我们大婚,添几个客还不行了?” “再则,是在蔷薇居设宴,自然由我们说了算。” 他说得很理直气壮,楚引歌也顺着话有了底气:“那可以邀请宋誉和师父么?他们人很好的,绝不会闹事。” 她本还想添上剑师父,但一想到他一来恐是会将白川舟的另一条好好的腿打断,而且一个和尚来参加婚宴,实属奇怪了些,她咽了咽口水,还是算了罢。 “行啊。” 白川舟说得很轻巧,可腿上却在隐隐生疼,他在心中苦笑,宋师确实挺好。 再打得狠些,腿都要废了。 他缓步挪到书案前,从字画缸中拿出一个靛蓝纻丝长锦盒,那上绣白鹤鸾鸟,一看便知里面装得定非俗物。 想必就是《赏莲图》。 楚引歌虽然对谢昌这人谈不上喜恶,对他都是道听途说,无法做过多评判,但自从在天语阁看过他的画之后,倒是知晓为何宋誉对他如此崇拜。 他笔下的画作笔韵高简,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多余,其画中的君子气馥于笔墨之中,洁净濯濯,不染纤尘。 眼下见白川舟缓缓将画卷展开,她的心中也难掩悸动。 这样举世的大家之作,一生能有几回见? 《赏莲图》画秩全长十二尺,一个案几都铺不开,楚引歌搬来了几个高椅接着,才将将全数展开。 楚引歌屏气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不敢错失一丝细节。 原来揽月楼平棊上的彩绘只是图上小小的一角,他们总是盛赞那接天莲叶的技法高妙,可比起眼下的这一浩繁壮丽的长卷来说,那一角又显得过于寻常了。 当她行至画中央之时,她的呼吸一滞。 与天语阁所见的干脆利落笔法不同,这幅《赏莲图》有了更多的绵绵之意。 也就是有了,情.欲。 画卷的轴心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斜风细雨之下,她素手撑着一把十六骨的油纸伞,伫立在石拱桥上,目看远方的水墨山河,一袭墨绿随风飘荡,那素白披帛如蝶翼翻卷。 驳岸边的菡萏都失了色,碧绿烟波,湖心起了雾气,一片氤氲。 似轻纱朦胧,气韵流动,每一处点墨都摄人心魄。 楚引歌小心地探出一指,点了点那曼妙的背影,但指尖却不敢触到她,抬眸问白川舟:这是谁?” 她想到了天语阁阁主屋内的那张母女背影图,这女子和那张母亲的背影太过相似。 白川舟看着她,懒懒说道:“以楚画师的敏锐觉得是谁?” “是他夫人,”楚引歌在脑中回想了下两者的背影,已经很肯定地确认,“这是谢师的夫人。” 白川舟轻笑了声:“可这幅赏莲图是谢师任职首辅期间所做的,他在为官期间没有娶妻。” 他凑近,对上她的视线:“楚编修的意思是,谢师在被贬为流民后,成了亲?” 他在步步引诱,带她去寻找真相。 楚引歌点了点头,只能这般推测,谢师娶了这画上的姑娘,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甜润美满。 但她还记得宋师父那日的意思是,谢师最后还是死了。 她的眸色一深,此事追究下去恐盘横交错,她本就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主,便不再去想这件事。 唯一点不解的是,“此画为何会在娴妃娘娘手上?” 从这图中就可以看出谢昌对此姑娘的关情脉脉,这确实是难得的佳作,但更像一幅定情画,纵使谢师死了,这画也应当在这女子的手中罢。 白川舟没想到她不继续往下问关于谢昌一事了,本被攥紧的心倏尔一松,那就再等等告诉她一切罢。 他将画秩慢慢卷起,声色慵懒,轻笑了声:“因为阿姐曾经一直以为这画上的女子是她。” 直到有一日她大哭跑进了母亲的房中,白川舟那时才五岁,正坐在木凳上数着糖,看她哭就递过去一粒糖,却被她推倒在一旁,那是阿姐第一次对他如此粗鲁,所以他的印象很是深刻,听着阿姐抱着母亲哭说着,“谢昌成亲了,就在那破房子里跟别的姑娘成了亲。” 这也是他第一次记住了谢昌的名字,知道了自己的阿姐爱上了一个比她年纪大了许多的男子。 而那一日,正是谢昌离开邺城的前一天。 他在卸下首辅之位,去潮州之前,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成了婚。 白川舟眼眸低垂,先生可能想给这个破烂不堪的城留下点美好的回忆罢。 “这么说,娴妃娘娘她,”楚引歌往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敢轻语问道,“真喜欢过谢师啊?” 她见过娴贵妃两面,一直觉得她端庄豁达,原来还藏着这般少女情怀,情爱这回事,好像不受控。 白川舟回神,点了点头。 看她一脸兴致勃勃又矜持克制的神态,觉得好笑:“欢喜这件事,并不丢人。” 楚引歌看他亮透的眼眸,心中一动,细细品咂他似是无意说的这句,欢喜并不丢人。 从来没有人这般跟她说过。 所以她在看到《赏莲图》的一瞬是有些失望的,那连每一根青丝都在透着绵绵情意,青山缠绵悱恻,大片大片的莲,无穷的荷,是难以掩盖的欢喜。 太过直白了。 谢昌明明最会以简驭繁,可他竟毫无掩饰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剖于人前。 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喜欢画上这姑娘。 但眼下听白川舟这么一说,她又对谢昌生了几分好感,他能将万物隐去,但却面对喜欢的姑娘时,不再动用任何技巧触法,只想告诉她,他贪婪又赤诚的全部。 那一层层难以启齿的欲啊,其实并不丢人。 她这才品出这画的味道来。 白川舟仔细将画卷放入锦盒之中,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你楚引歌喜欢爷,想尽一切办法占我便宜,这并不丢人,懂了?” “......” 这人怎么能这般厚颜无耻? 楚引歌不予与他争辩,欲去拿他手中的锦盒,可那锦盒却被手下一扣,牢牢抓握。 她看向他,见他眼眉轻提,修指轻屈在案几上点了点,神情闲散:“自觉点。” 这是何意? 楚引歌一时没转过弯,她看着那骨节分明的长指,如玉濯般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皱了皱眉。 这是要她色.诱,才能给了么? 他当初那么痛快地答应,就是为了现在? 楚引歌咬了下唇,一松,刚刚被咬的地方泛了点白。 但画就在眼前,这么多年,生父母的真相的万里路,就差这两步了,这时决不能气馁。 她在给自己心里鼓劲,虽然还没办婚宴,但诚然如白川舟之前所言,在律法上,他们下了聘书,已是名义上的夫妻,做什么都是合情合法的了。 楚引歌慢慢悠悠地探出一指,勾住了他轻点在案的食指,那不安分的修指倏地停了下来。 她第一次去握男人的手,虽然只是一个手指,但那从指间传递的男人的凛冽气息,从指腹攀爬而上,已令她心跳突颤。 眼神也不知放在何处,强装镇定道:“爷说罢,要怎么伺候。” 大有一副视死如归之状。 白川舟愣了一息。 随即轻笑了声,嘴角微翘,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四目相撞,楚引歌的心中更是忐忑。 他不动声色地用手背裹着了她其余指节,缓缓十指相扣,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她。 楚引歌不知是因他的眼神太过直白,还是指尖的触感太过炙烫,她的后脊背滚过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声线也有了颤音,含着一丝往日未闻的娇:“我还是觉得这不太好,毕竟尚未拜过天地,若是被人知晓......” 白川舟已是忍不住笑意,连胸腔都跟着震。 楚引歌这才惊觉上当了,她抽出手一个反掌拍在他的手背上,气恼道:“爷干嘛纵使戏弄我?” 她打得狠,白川舟本就皮肤皙白,手背瞬时就红了一片。 他倒是毫不在意,缓缓走过去,俯身看她:“生气了?” “我也没戏弄你啊。” 他想到她刚刚勾指的小动作,心里已是软得一塌糊涂,嘴角藏不住笑,“我是想告诉你,三天到了,自觉点。” 原来他是要她交出情笺。 是她自己误会了,楚引歌此刻觉得青灯古佛伴一生也很好,她忙从怀中将一张素笺递给他,佯装从容:“等我回去后再打开看。” “行,”白川舟看了眼,信纸背面透了点墨,丝丝墨香很是好闻,他勾了勾唇,将信细致地放入了怀中。 “再说,不是你伺候我,而是我来伺候你,知道了?” 他说得很认真,嗓音似金玉击缶,很是动听,倒真像是在行使......男宠的职责。 连“伺候”这么一个忍辱负重的词,都被他说得情.欲骚动。 刚刚的窘迫瞬时化为虚有,楚引歌突然理解了僧人还俗,青灯古佛怎能抵过万般柔? 他好像能将她之前认为的所有的不堪入目都一一打破,捧在她的眼前,告诉她,看,其实并没有那么糟。 他的不要脸......嗯,倒也算得上是一种本事。 楚引歌克制地压了下自己向上的嘴角,拿过案上的锦盒,瞅了眼外面的天已是昏昏沉沉,细思了思,还是决定将大婚夜分房睡的事等下回再说,他刚对她说这么温情的话,她就往他头上泼冷水,恐是心寒。 便欠身告辞:“爷,我看天色不早了,要不......” 哪知白川舟却贴了上来,勾着她方才去勾他的那个指端,将刚才的触感又捻了回来,薄茧细细摩挲着,他身上的薄荷气息将两人包裹,添了一身醉意。 楚引歌的指尖忍不住蜷缩了下,抬眸看他,眸底有几许迷离,不明他要作甚。 白川舟漆眸微敛,声色低柔,带着轻哄,顺着她的话说道:“要不,今晚伺候伺候?” 作者有话说: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7节 棠棠整天想的是嗯,我要跟他分房睡。 世子爷整天想的是忍忍,马上就能和老婆一起睡了。 第37章 唤夫君 窗外是乌蓝的天, 眼前是勾魂的眼。 他的嗓音带着丝丝挠挠的蛊惑,在暗浊的夜中,让人清醒的沉迷, 惝恍中沦陷。 楚引歌怀疑他在面里下了迷药, 不然她现在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发晕? 那指尖的温化作了一缕烟, 勾缠交叠, 让她看不见前路,就只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牵着她,哄着她, 勾着她。 十指扣上之时, 她听到了阿妍在耳边的声音:“棠棠,清醒点啊,他可是在华思楼夜夜笙歌的男子。” 楚引歌心头一颤, 薄雾尽散。 她回过神,推开了他:“改.....改日罢。” 直到坐到马车上,楚引歌反过味来, 她应该斥他一句登徒子, 抑或是骂他一声孟浪,怎会说出改日这样的话。 改日这个词太过含糊, 也太过暧昧。 掌中已出了汗, 潮乎乎的, 连心事也变得潮腻腻。 她攥紧了发烫的指尖, 仿若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秘密都捂在了自己的手心。 但唇角的笑意却如何都压不下去。 - 在楚引歌走后, 白川舟打开仔细将信笺读了若干遍, 才舍得收起。 他捻着自己的指腹, 那上面还有她若有似无的气息, 又不由地回想她今晚出人意料的动作, 真是可爱啊。 他最喜看她脸红,但她总是要对他很客气,刻意的疏远,唯有在逗她,才会春色潋滟,那一抹无人可见的柔心弱骨,似深夜偷偷绽放的蔷薇,让人一见就不发收拾地想再窥上一窥。 他倒真没想过今晚要对她干什么,只是想再看看她的羞涩,他都做好让她打另一只手的准备了,未曾想她竟没打他,丢下一句改日罢。 在她仓皇而逃的时候,他头回萌生了将那抹墨绿抓回来伺候的冲动。 原来她并非完全不愿。 他轻笑了声,眸底是泡得软绵的温柔。 白川舟按压了下墙上小和尚脸上的梨涡,图缓缓上移,一个方寸小洞展现眼前,里面静躺着一个小锦盒。 他取下,打开看了两眼,内里放着两颗漆黑盘扣和一叠纸。 白川舟又往里放了一张她写的情笺,和他写的素纸,那素纸上只有寥寥几语。 八月十八,小夫人怕痒,爱勾手指,不厌我。 和那叠纸一起挤着,锁进这个不为人知的盒子里。 月光倾泻。 白川舟已换了一身玄衣紧袍,像往常那般招摇进入华思楼,他在这邺城最大的风花雪月之地安插了不少暗线,薛莺便是其中之一。 只有这里,三教九流的人皆可进,且无任何规矩,可以肆意高谈任何事,也无人当真。 方便他将所有的暗线在此汇集。 白川舟又在数年前,派人以万金,同鸨母买下了后楼的那一排破屋和院子,与酣歌醉舞的华思楼以墙相隔。 鸨母曾好奇地差人来打听这些破屋做了何用,还搞得神神秘秘,用墙隔挡,在华思楼根本就听不到墙内传出的任何动静。可随着所派的人皆被杀之,且断了舌后,鸨母就拿着钱不再多言。 白川舟穿过情.欲纵横的回廊,懒懒地和那些膏粱子弟扯着笑,可眸底却是没有一丝温度。 进入薛莺房中,他便敛起了笑意。 薛莺上前,神色微凝,“阁主,方才狱中暗线来过,太子已见过楚翎,楚翎允诺,出狱后金吾卫会全权听候东宫差遣。” “知道了。” 白川舟淡回道,但转念一思,楚翎十月初六本来就会出狱,他又再求出狱是为何? 他的眸色凛寒,“楚翎想将出狱的日子的提前?” “是,阁主,他想十月初五出狱。说.......” 薛莺已能感到周身气氛逐渐冷冽,凛如霜雪,一想到那暗线的话,更是翻肠搅肚,没法再说下去。 “说什么了?”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迫,让人不敢不服从。 薛莺咬了咬牙:“那楚翎说十月初六便是他的妹妹的出嫁,他要亲自背着楚引歌送上花轿。” 通过牢狱的暗线,她也知楚翎对夫人存在的龌龊心思,这不是恶心人么。 白川舟的指节捏得煞白,冷哼了句“他也配?” 随后就按动了博古架的开关,往暗道里走去。 暗道的尽头便是天语阁。 从华思楼的正门是走不到天语阁的,但薛莺的屋里能。 所以去天语阁有两条路,一条是后门,一条便是暗道。 只不过这些年来这暗道只有他一人走而已。 四周黢黑幽静,暗道里的冷风从阴湿的土里钻出,他每一回走脚步都极快。 他是个极讨厌黑暗的人,这会让他一次次想到谢先生死的那一天,他被宋师抱在怀中,在那个乌漆墨黑的衣柜里,透过那道柜缝,看着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师父。 他想冲出去,但却被宋师紧紧抱在怀中,他知道,宋师是为了保护他,那为了权贵毫无人性的父亲,若是知道是自己照顾了谢昌这些年,恐怕会对他下毒手。 白川舟在那一刻才知自己的无能,他细心照料了将近四年的人,从尸骸重重之下救回来的人,就这样被一剑麾下。 在父亲走后,宋师才敢松了他,他冲了出去,谢昌一把握住他的手,在他掌间颤颤巍巍写着两字:“女儿。” 沾满了泥血。 白川舟那时才知先生还有一个女儿。 所以他才建了这座天语阁。 阿姐说他这是为谢师建得衣冠冢,但他知道不是,这是为谢师之女而建。 白川舟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谢师的人生轨迹,以此寻找有关他女儿的片段。 在他和楚引歌相遇之前,他已经了解到谢师的女儿在那场满门屠杀中并未死,她和谢师是那一场惨案中唯二的幸存。 她比他小五岁,从小跟着流浪奴一路到邺城。 之后就一直没有多大进展。 直到那晚揽月楼,蝴蝶面纱后的灿瞳,让他想到了谢师曾经作的一幅画,一个女子也是蒙着蝴蝶面纱,在昏黄灯下,剑尖挑着一个男子的下颌。 那个手执书卷,抬眸的男子便是谢师。 那画上的女子,白川舟想,应当就是谢夫人。 谢师的笔下没画过第二个女子。 白川舟在闪电之下看到的一刹那,被那粲然眸光直视,有过恍惚震惊,这眼神和谢夫人的眼神太过相似。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蝴蝶已飞走了。 他确定,这只蝴蝶便是谢师和谢夫人的遗珠。 他那时想,一定要找到她。 倒没有旁的心思,就是想在暗中派人保护她,至少不会再被父亲发现后枉死在剑下。 直到得知楚引歌便是谢师的女儿,是那只蝴蝶。 他才渐渐产生了旁的想法,那就由他来护她一世安愉。 白川舟第一回在这漆黑如墨的暗道,走得很慢很慢。 他的胸口发烫,想了许多。 想到了揽月楼她的锋芒,到此刻他也不觉得她那么疯,只觉这女人的一嗔一喜都能勾住人的心弦。 他还在想她会用什么办法逃离洞房花烛夜。 若是,她大婚夜前来赴约,他便带她也来走一走这暗道罢。 将她的一切,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告诉她,她姓谢,有个举世无双的父亲,还有个同她一样,用剑便能勾魂的母亲。 他们很相爱。 她和他也会很相爱。 - 之后的半个月,每晚睡前,楚引歌都会拿出《赏莲图》细细品鉴,她总觉这画带给她莫名的熟悉感。 她有时也感慨真不愧是名家之作,像她这般极少流泪的人,因多看几眼,竟也有想涕泣的冲动。 这一夜,她依然品着东方美人,赏着美图,想这谢昌其实还挺烂漫,能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情思展于人前,纷纷的欲在湖水微波上舞动。 这份率真,让她想到了白川舟。 他也是一个无所顾惮的人。 这些日子,他应当是一直在筹备婚宴事宜,并未来找她。但她和他虽未相见,可她身边无不是他的影子。 上下值,是他的惹眼马车,休沐日,是他派绣娘来量体裁衣,她以为就做喜服,哪知绣娘端来各色上等的绫罗绸缎,让她挑花案,说是世子爷有令,要给夫人春夏秋冬各备二十套新衣,其实春天和秋天都可倒替穿,何须要如此多? 但几个绣娘为难说是若夫人不依,她们的赏银都泡了汤,楚引歌不愿为难他人,只能老老实实地选了,从早挑到晚,看得是头昏眼花,几个绣娘才满意离去。 平日里,她去姨娘那里用个早膳,就听姨娘说着世子爷又送燕窝补品来了,或是指着妆奁笑说,世子爷用心,喏,时兴的口脂胭红,送完你还不忘送我这个老妪一份。 ...... 楚引歌摸了摸发热的脸颊,为夫者,做到这个份上,确实将她的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8节 她的目光渐渐落在谢夫人曼妙的背影上,由影判人,想必女子的气质非俗,也可想见谢师极爱自己的夫人,能画的如此美得让人心悸。 只是不知谢师死后,谢夫人如何了。 夏风轻拂,烛火一摇,杯盏在谢夫人的衣角上落了点阴影。 楚引歌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唇齿间的微涩感让她想到了那天在天语阁喝醉后,那个阁主也给她灌了茶,尔后将她倒挂在肩上,进入暗室前,她看到挂在墙上的那个母女的背影。 母亲的袖中也有似阴影的一角,但那不是影,而是...... 她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转身从柜内拿出剑师父给的面纱,手指却不住的颤抖,影落在画上,像飘飞的蝴蝶。 是了,那母亲垂袖下露出了一角,她的衣袖内藏着的是蝴蝶面纱。 那蝶纹,她没记错的话,和她手中的一模一样。 而剑师父曾说过,这是小师妹给他的,小师妹每回下山,都会用这面纱遮颜,也曾给过他一个,就是眼下这幔。 楚引歌咽了咽口水,也就是说,谢昌的夫人是剑师父的小师妹?! 她突然悲从心来。 剑师父醉酒那回,说他的小师妹死了,死了啊。 怎么会是如此结局呢,楚引歌不愿相信,她怀疑是自己记错了,这种感觉很强烈,她得去天语阁确认,那谢夫人的衣角肯定不是蝴蝶面纱,肯定是她记错了。 她当机立断,收起画卷,戴上蝴蝶面具,换上一身干练尽爽的夜行衣,在房脊上健步如飞,直奔华思楼的后门而去。 三扣两敲,依然是水影开的门。 还没待楚引歌开口,就听对方说道:“贵主,天语阁已从半月前闭阁了。” “闭阁?”楚引歌诧异,“那阁主答应的我的两月之约岂不作废了?” 她可是牺牲了色相,还主动勾了男人的手指,才费劲拿到的《赏莲图》,这黑心阁主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水影笑道:“贵主勿恼,阁主有言,在十月初六会静待姑娘来,姑娘想知道的一切,那一日均会有答案。” 看来想知道谢夫人是不是小师妹一事,今晚是没有着落了,只有等到十月初六,她倒是再仔细看看。 楚引歌正欲要走,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上一句:“水姑娘,你们这天语阁如此赚钱,为何要闭阁?” 水影脸上的玉兔面具泛着柔和的笑意,她温柔地看着楚引歌:“阁主说,他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 楚引歌走出了很久,才想到,既然那阁主已是闭阁,想必是不忙了,那何不与他说将两月之期往前提? 她又返了回去,却发现那悬在檐下的灯笼,已全数灭了烛火。 她从未见过这两盏灯火被灭,想必水姑娘也已下值,她将拍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咽了咽口水,罢了,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 十月初六就初六罢。 但不愿意麻烦他人,就会麻烦自己。 楚引歌在第二日下值后的马车上,已觉察到了这一点。 看着半月不见的男子,一身鸦青色素面刻丝直缀,眉如墨画,眼睑下的清灰都不复再,比之前更甚神清朗润,眸底含笑,有几分灼人。 她有些说不出口,大婚夜分房睡,似是残忍了些。 白川舟见她一直盯着他,眼眉轻挑:“小夫人想我了?” 虽模样更清越好看了些,但不要脸的程度还是一如既往。 楚引歌呷了口茶,掩饰慌乱:“爷别胡言。” “你刚刚分明是一副要将我拆骨入腹的眼神,”白川舟坐了过去,与她靠近几许,懒懒地笑,“终于把持不住了?” “……” 与此同时,马车遇小石块,颠簸起伏了几下。 只听世子爷从喉间溢出一声笑,上下打量着她:“想不到夫人竟喜欢刺激的。” “行罢,”他歪着头看她,慢悠悠道,“夫人想先拆我哪里?” 他的语调似笑非笑,神情慵懒,修眸稍提,带着任由她造作的暗示。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楚引歌抿了抿唇,这哪是要拆他,分明是他要拆她,拆她的心防。 为了防止他得寸进尺,这冷水到了不得不泼的地步。 “咳,世子爷”,楚引歌转身,对上他的视线,“我有事想跟你说。” 白川舟看她肃然,心中已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然几分,轻笑了声:“行,说罢,爷听着。” “爷,十月初六我睡西厢,你睡东厢,可好?” 她倒是直接,什么都不绕,就那么干脆地说之于口。 白川舟直盯着她几瞬,见她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心中竟有点闷堵,她就这么不想和他一起过洞房花烛?连个借口都不屑于找? 虽然他知道这日子是他定下的,但他本想着只要她说出任何一个理由,无论多离谱,他都会答应她分房睡。 反正那晚,她还是跟他待一块。 无非是换了个阁主身份和她待一夜罢了。 可这姑娘满脸就写着“就这件事”的磊落光明样,他突然有些好气,轻啧道:“楚引歌,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大婚夜你就要和我分房睡?” 楚引歌看他面色暗沉,想着这盆水果然泼得不轻,喉间被一噎,好像是过分了些。 她软了声音,随意扯了个借口:“爷,我得适应适应,毕竟我从来没和男子一同生活过,心怯惊惶……” 她的声色一软,便如同出谷黄莺,圆转自如,如风拂杨柳,听得人心都往下塌陷。 楚引歌还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摆,一下又一下。 嗯?! 她还撒娇……白川舟恨不得将心都捧给她,正欲答应,却见她抬起了他的右手,在他的修腕上套了圈红绳,上坠着一只精致的木雕小舟。 他长睫低垂,看着那只小舟轻晃,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红绳是我之前去天佑寺求的平安绳,住持开过光,我看爷总是受伤,有这红绳应当能稳当些。” 楚引歌见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这还不行么?! 看来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她咬了咬唇,小指勾了勾他的掌心,声色软软糯糯:“夫君,行不行啊?” 那落于手心的挠勾,似沾了水的羽毛轻轻扫荡,酥酥痒痒。 但都不及她的那一声甜糯的“夫君”,白川舟的脑子一轰。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的视线,漆眸黯深了几许,喉结微滚,说出的话已冒着哑火:“棠棠,再唤一次。” 作者有话说: 棠棠:手链白送了,手心也白勾了,早知道第一招就先用这个了…… 世子爷:今天好赚! 第38章 命给你 ——“棠棠, 再唤一次。” 他的声色低且哑,漾入耳畔,带着不可名状的魅欲, 烫得楚引歌的耳朵一阵酥麻。 她看向他, 她能感受到他的掌心炙热, 将她的脸也灼烧了起来, 但也能察觉到他的小心,似在捧着一易碎的琉璃,那般轻柔。 这样的珍重感, 让引歌鸦羽般的长睫忍不住颤了颤。 “小夫人, 你的脸烫到我手了。” 他又开始赖皮了,明明是他的掌心先将她烫灼的。 但他说完这句后,楚引歌确实感受到了比之前更炙的面热。 白川舟低笑着松了手。 她以为他要放过她了, 却未想他的掌心挪到了她的腰间,她的呼吸一滞。 见他缓缓俯身,轻咬着她发红的耳廓, 含糊不清:“乖, 再唤一次。” 不知是被他低蛊的那声“乖”,还是被他齿尖的轻磨所震颤, 楚引歌似被雷击, 整个人都僵着不敢动。 她不自觉地就抓住了白川舟放在腰侧的皓腕:“爷......” 想说让他别这样, 可他却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像刚刚那般叫我。”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霸道, 还有一丝轻哄, 让她再唤他一次夫君。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 泛着潮乎乎的湿, 楚引歌的后脊滚过一片麻意, 自己的身子在发软,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慌乱。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失控,指甲不自知地深深掐进他的皮肤里。 马车已经停驻了几息,但他的齿依然未松。 似乎唯有依他所言,才能将止住这样的失控,楚引歌的娇唇微启,轻声嗫喏:“夫君。” 话宣之于口,她一愣,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喉间溢出的声色,圆转娇媚,她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可他依然没放开她,她甚至感到白川舟落在耳廓的力道似还加重了些,她有些羞耻。 他的鸦青,她的墨绿,两道衣摆纠葛。 明明这车厢内不会有回声,可楚引歌总觉得刚刚的那声“夫君”在耳边一次次的回荡,所以他才愈发放肆。 她忙吞咽下口水,试图让自己的声色听上去正常些,用其他的话盖过:“行不行啊?” 似乎作用不大,嗓音还是娇滴滴的。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49节 白川舟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趴在她的颈窝,声线低哑:“行啊,命都给你。” 楚引歌推开了他,意乱心慌地跳下了马车。 白川舟饶有兴味地掀开车窗,看她的背影很是决绝,行至一半,似是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想到了什么,忽地转过脑袋。 四目在空中相撞。 她的面上有被识破的局促,娥眉微蹙,将手又垂落了下去,瞪了他一眼,就气呼呼地往府内走去。 微风一拂,她的青丝被吹起,那耳尖还泛着浓郁的胭脂红,倏尔,钻进大门里消失不见了。 他轻笑了声,小夫人真有意思啊。 立冬垂立在一侧,小眼觑了觑,见到了自家世子爷不值钱的嘴角,他照顾爷这十几年来,笑得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包括了对他的冷笑。 但世子爷遇到夫人后,但凡是有关夫人的一丝细微的事,唇角似乎就没阖上过。 就像今早他送世子夫人上值时,听到夫人随意问了一句“世子爷最近在忙什么。” 世子爷说过,夫人在途中说的任何话都得回来一一转述,他便将在这句话讲给世子爷听,哪知爷一听就开始捯饬自己,刮胡剪指甲,沐浴更衣,还推了国公府舒公子的午膳,他有些不明白问爷这是要作甚,世子爷没说。 到了日暮之时,立冬才知爷拾掇这么久,只是要和他一起来接夫人下值。 从宫门到楚府不过是一炷香的车程,世子爷为了这一炷香,竟忙活了一整天。 真是稀奇。 世子夫人已进入楚府了许久,但世子爷依然没有要动车的意向,这楚府大门都要被看穿了。 立冬在旁忍不住问道:“爷,我们现在回侯府还是蔷薇居?” 白川舟未作答,将衣袖往上卷了卷,他的皮肤极白,那红绳便显得格外醒目,小舟就在腕间轻摆。 立冬有些咋舌:“爷,这是世子夫人送的?” 白川舟见他总算注意到了,更将青袖往上一扯,将红绳彻底明晃晃地露了出来,嘴角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可言语依旧寥寥:“嗯,此事可禀告你的雇主。” 立冬怔愣,他的雇主?反应了会才明白,世子爷说得是靖海侯夫人。 “.......” 原来在楚府门口等半天,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手绳,然后借他之口,在侯夫人面前炫耀自己确实很有福气。 立冬心中恨恨,怎么他家的主子有了媳妇这么招人牙痒痒呢。 又听世子爷散漫说道: “去东巷书肆。” 得,这是得去舒爷面前显耀了。 书肆二楼,白川舟刚走过回廊,就听到一阵聒噪的鸟语,谢昌长谢昌短。 他勾了勾唇,推门而近,这些鹦哥倒是聪慧,见过几面就记住了,一见到他就扯着嗓子喊“香媳妇,香媳妇......” 白川舟倒也不恼,唇角含笑撩袍坐下。 “果然是要娶媳妇的人啊,这满面春风的,”舒云帆给他斟着茶,“连脾气都好了许多。” 白川舟呷了一口,那串红绳就在他抬手间,那么不经意地露出了一角。 “呦,稀奇,你什么时候爱戴这么矫作之物了?” 舒云帆见那上的小舟还有船舵,惟妙惟肖,想伸手去碰,还未触到却被他一掌狠狠打回。 白川舟慢斯条理道:“这可是开过光的,你的污手岂能随意乱碰?” 他打得极不留情,舒云帆嘶了许久,才明白过来:“白川舟,你今天过来,就想对我故意显摆你有个媳妇是不是?” “是啊。” 白川舟回答地毫不避讳,将手腕转了转,那小舟也在轻轻摇曳,悠悠道,“也并非故意显摆......” “主要是媳妇爱看我带着。” 舒云帆切齿痛心,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他非得揍他两拳,轻啧道:“白牧之,你真不要脸。” 但他倏尔又笑了,他这才觉察白川舟有了些许人味,这人味已经消失七年了。 他和白川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两人从小就皮,嬉闹打趣,爬树抓雀,翻墙钻洞,大人看了都头疼。 直到十岁那年,白川舟说她姐姐拜托他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救个人,他也想跟着一起去,哪个少年没有侠客梦? 可白川舟却说他不能去,两个人失踪会被大人发现,他已经告知了侯府这些日子住在国公府,要舒云帆替他瞒着。 白川舟说,侠客又并非得负剑走马,只要有满腔义胆就是侠士。 舒云帆就因为这一句应下了。 他买了个小厮天天穿着白川舟的衣裳在地里玩泥巴或者挂在树上摘叶子玩,也没人怀疑,侯府倒是放心,唯有侯夫人来唤过几次,送了几回衫袍,见是请不动也就不了了之。 那时唯有他自己知道,一诺千金重,自己每天守着的是怎么一个汹涌澎湃的秘密。 直到四个月后,白川舟一袭寒霜回来了。 他就发现他们不一样了。 虽然白川舟还是那样嬉笑逗趣,但他会在夜间捧书至天明,也从不在宁国府用膳,到了时辰就会回去,他以为是回侯府用膳,直到他有次在一小池边上抓蛐蛐,他看到白川舟从池后头的破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碗。 舒云帆那时才知原来白川舟去的那个很远的地方是潮州,他救的人叫谢昌。 他也明白了为何目不识丁的纨绔,从远方回来后会读书到破晓,因为白川舟想帮谢师平反,想帮那枉死的谢夫人和七十八名弟子平反。 他问白川舟,为何非得深夜看书,不能在人前执卷。 白川舟苦笑说,连你之前都觉得我看书奇怪,那些人看到不就更奇怪?我怕侯爷调查我,连累到谢师。 舒云帆心疼他天天眼底乌青,攒下银两,买下了这个东巷书肆,就是为了让白川舟想何时看就何时看。 东巷书肆开张的那天是白川舟的生辰,舒云帆很是兴奋去破屋请他,却在门口看到了一滩鲜红的血洒落了满地,那个被白川舟从很远的地方救回来的人死了。 他那个守了多年的汹涌澎湃的秘密在这一刻消亡,所有的潮水尽退,底下露出的是累累白骨。 从这一天开始,眼舒云帆见白川舟在人前更加放诞无忌,侯府被添上一片骂名,每有言官弹劾侯府,白川舟就要遭到侯爷的一顿毒打。 但白川舟从不喊一声疼,他从不将伤口展于人前,直到上月被杖责三十时,侯爷下了杀意,将他打得差点一命呼呜。 舒云帆将他拉回寝屋,才瞧见他身上的伤口,皮开肉绽。 可他却还要固执地自己上药,绝不让任何人碰他的身体。 之后白川舟依然未收敛半分,恣心纵欲。 可他在人后却是愈发寡言。 直到那天,舒云帆看到了白川舟邀着那个姑娘用膳,眼尾的笑意盎然,那个少年是那么鲜活地回来了。 ..... 他见那小舟晃了晃,宅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畅意地大笑重复:“白牧之,你真不要脸。” 白川舟眼眉轻提,又漫不经意地挽起了另一只袖子,那上面的指甲印很是“无意”地撞进了舒云帆的眼里。 浅浅的,小小的,却是极深,一看就是女人留下的,这香艳的令人遐思。 “白川舟!你还是不是个人!竟然给孤寡多年的兄弟看这个!” 舒云帆气极,猛灌了几口茶才平息,“不过你也太凶残了,真把人小姑娘......” 白川舟打断了他,淡淡说道:“是她差点要了我的命。” 见到舒云帆面色暗沉晦暝,他轻笑了声,心中很是酣适。 这才放下衣袖,从怀中拿出请帖,“首份,云帆兄收好。” 舒云帆这才脸色有所好转,也是郑重地双手接过那酒红折叶笺,轻笑道:“想不到我得牧之兄如此重视,竟放在首位。” 白川舟起了身,懒散地嗯了声就走了。 他往走廊上缓步挪步,摩挲着腕上的小舟,心里暗数“三、二、一"。 一字刚落,果然就听从雅间内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白川舟,你真是不要脸!竟然要首位拿到请涵之人需得备上八千八百八十八两白银,讨什么狗屁彩头,有你这么恬不知耻的无赖么!” “有这银子,我去娶媳妇岂不美哉!拿给你花,我是有何疯症!” “怒极!这酒宴不去也罢!” “......” 白川舟走至外间的马车,还能听到舒云帆开窗对他的破口怒骂,他牵了牵嘴角。 立冬抬眸往二楼看了几眼舒爷,嘀咕道:“舒爷平日里挺有风度的啊,这是怎么了?” 世子爷笑了,神态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欠,“找不到媳妇,受刺激了。” “......” —— 剩下的婚宴请帖,是在四殿下的成童礼发出去的。 楚引歌若是按照品阶是无法参加四殿下的生辰宴的,可在成童礼的前一天,她就收到了一封世子夫人亲启的邀函和一套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 她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参加成童礼。 这就是白川舟当初在两幅图中选宋誉的原因,他得让画院的人知道,她和他才不是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她是世子夫人,是他的夫人。 这一夜楚引歌没怎么睡好,毕竟是第一次以世子夫人的名讳参加这么隆重的场合。 或者说,从小到大,她没参加过这么正式的宴会,就偶尔阿妍会有几场诗会私宴,拉着她一起参加外,她很少会出门应酬。 待第二日去晨省时,楚引歌那眼睑底下的一片青灰令赵姨娘都心里一惊。 姨娘嗔怪道:“棠棠,你这般出门像什么样子?这可是国宴,你不为自己挣颜面,也要为世子爷博个面子啊。” 她招了招手:“来,姨娘给你上个妆。” 楚引歌本想说不必,上妆太过繁琐,拍些粉遮遮就行了,但看到姨娘的身子在姜大夫的调理下日渐好转,现下难得对她的这张脸有兴趣,就随她摆弄去罢。 哪知这一折腾摆弄,竟过去了一个时辰。 楚引歌仰着脑袋,有些心急:“姨娘,世子爷还在门口等着呢。” 如春在旁说道:“二姑娘莫急,刚刚世子爷遣人来问过,得知二姑娘正在状扮,他说那就慢慢来罢,姑娘家的事要紧。”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0节 楚引歌都能想到他那懒散含笑的模样,面色一热。 所幸脸上已被抹了腮红,倒遮盖了她的脸红。 如春看着自家主子柳叶细眉,玉肌剔透,被姨娘仔细状扮,更是恍若漫天柔光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似九天下凡的仙子,超凡脱俗。 忍不住夸赞:“二姑娘若是之前就能这般状扮,早嫁出去了。” 赵姨娘描着眉,笑道:“你这说话不过脑的小丫头,眼下这不是嫁得挺好的么。” 如春忙扇了下自己的嘴:“奴失言了。” 楚引歌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倒觉得她这般憨状和立冬倒是相配,她本不想从这个家中带走任何一物,眼下倒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可以带上。 又过了一刻,姨娘才松了手,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楚引歌从铜镜里看到了自己,她对于镜子里的那个明艳溢目的自己有些陌生。 竟逼得她不敢与自己对视。 赵姨娘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温柔说道:“棠棠,你从今日开始在众人面前就是世子夫人了,目光不可慌不可怯,知道了?” 楚引歌点了点头,又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她突然想起世子爷之前跟她说得那些瑰词,手中仿若执掌着一把无形的青云剑,灿瞳似星辰般清亮。 是啊,这就是她,她看镜中的姑娘嘴角微微上扬,就冲她找夫君的眼光,她受得起。 楚引歌脚步轻盈,往府门后等候已久的马车缓缓走去。 “爷,世子夫人好像会发光。” 立冬在旁低语,白川舟眼眸轻抬,看到她徐步向他而来,神色一怔。 俏丽若三春之桃,身姿窈窕婀娜,那身留仙裙轻摆,似云雾在她周身缭绕,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肤如凝脂,琼鼻秀挺,缱绻着几分幽清绝艳。 他的视线完全被她占据着,已听不到立冬在旁喋喋不休的夸赞之词。 白川舟的喉结滑动,她走的那一步步踩在他的命门上。 楚引歌就这样顶着他直白的目光,坦坦荡荡地上了马车。 “让爷久等......” “了”字还没说出口,楚引歌就感觉身子一轻,她惊呼了声,就被白川舟一把抱在了修腿上。 她有些猝不及防,抬首,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狭眸里已泛了情动,贴上她耳边的碎发,用唇瓣轻蹭着,声线极低:“楚引歌,要不我们今日大婚罢.......”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老婆太美了,忍不了了。 其实我也很喜欢舒云帆这个人哈哈哈哈哈。 第39章 去亲他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的颈侧, 触得楚引歌酥酥痒痒。 她忍不住想笑,不自觉地就向后微微仰起了头,却让男人寻到更好的侵略之地, 在她白皙的肩窝处流连。 他的动作似是怕惊动了她, 很轻很轻, 用鼻尖轻蹭, 似香炉中的余烟,袅袅虚幻。 楚引歌觉察有几丝绾发垂落,忙使了力推开他, 坐到了对面。 她拢了拢流云髻:“这都是姨娘花了一个多时辰弄的, 别弄乱了。” 她的语气很认真,但落人耳中,却带着几分嗔。 白川舟看着楚引歌的绛唇一抿, 宛转蛾眉,美得惊心动魄。 他的舌尖抵了抵腮,这姑娘可真能折磨人。 “奥”, 他往后懒懒地靠着, 眸底的旖旎泛情已被强行给压了下去,慢斯条理地问道, “所以夫人状扮这么久, 不是给我看的, 而是给其他人看的?” 楚引歌细想, 她今日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出席, 这状扮自然是震慑他人的。 她很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还很真心实意地添补了句:“爷明白就好。” “......” 楚引歌还往里挪了挪, 离他更远了几许, 唯恐他又来捣乱自己好不容易弄好的装束。 白川舟被气笑:“楚引歌, 你气我倒是在行。” 切齿道:“我看今日借四殿下的生辰宴,我们就将大婚宴办了,倒省了工夫。” 楚引歌还真琢磨了一下:“爷是不是最近缺钱了?” 白川舟挑眉看她,好整以暇看看她要如何说。 楚引歌眼波流转,替他细细分析:“爷重新开了府,那自是不能再向侯府伸手了,我前几次去蔷薇居,看偌大府邸,奴婢小厮唯寥寥几人......” 她瞥了眼他耐人寻味的眼神,忙找补,“我也不是需要那么多人服侍,但我会想爷是不是买不起奴役?再看今日,爷竟然想用四殿下之宴,直接省去婚宴的开支......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爷最近阮囊羞涩。” 白川舟看她煞有其事,小嘴一翕一合,倒乐了:“你觉得爷想今日大婚,是因为.....拮据?” 楚引歌虽不忍拆破男人的自尊,但毕竟两人日后要搭伙过日子,这家底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她微微颔首:“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爷给我少做几身衣裳,少买些脂粉口脂就能省下一大笔开支了。” “我偏不,”白川舟勾唇笑了笑,拖腔带调道,“爷就爱给媳妇买。” “......” “小没良心。” 楚引歌失语,怎么她要开源节流,就成没良心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是将钱财花在她身上,换成其他女子,恐也是高兴的,可她却冷语冰人,确实有点.....没良心了。 她心思一转:“那要不这样罢,爷也没个营生,这般坐吃山空定是不行,我将我的俸银拿出来充入私库,虽不多,但咬咬牙过过日子应当行。” 白川舟眉眼一挑,心中意外,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其实哪需要她拿出私钱的道理,光他这些年在天语阁赚得钱都已是几辈子都不愁吃穿,他还每年在外置办田产私宅,收收租就能供日常开支了。 但“过日子”这样充满烟火气的词从她的口中溢出来,是多么浪漫啊,缱绻着几分未来春秋皆可期,花月亦可盼的美好温情,令人暖意涌蓬。 白川舟看着她,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楚引歌,你这是想光明正大地养我啊?” “我.......” “行啊,”他的语气慵懒,可眸底是可见的温柔,“我乐意。” “......” 马蹄嘚嘚,两人皆未再言语,楚引歌已在认真思索在余后的日子里,如何将一份俸银拆成三份用了。 直到宫门外,马车一顿,白川舟从案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个小金钥,放到她手上。 “这是.......” “蔷薇居的库房钥匙,”白川舟散漫地说道,“你要养家,总得知道家底不是?” 他先下了马车,替她掀着车帘。 楚引歌本想婉拒,想这离大婚还有半月呢,这等贵重之物还是等进门后再交给她比较好,可想来他将钥匙都放得如此随意,想必那库房也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这还真是个败家子。 他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战线的的,每一分都得花在刀刃上,为了防止他在接下来的半月将余粮都奢靡而空,楚引歌默默地将小金玥放在自己随身的香荷中。 缓步往前走:“也行,等和离再还给爷。” 话音刚落,后颈就被轻捏,凛冽的男人气息陡然贴上,耳畔传来气音凝成的威胁:“想咬哪?” 楚引歌一愣,想起来一月前,他曾因她说了一次和离,就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如烙印的炙烫又席卷而来。 她舔了舔唇,将那灼热灭了几分,讪讪道:“爷听错了,我说的是等我进门后去看看。” 两人往甬道内走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色,是几位四品画师在交谈。 应当是还有点距离,但楚引歌毕竟是习武之人,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不是世子爷么?他身侧的那个姑娘是何人?看背影身段柳娇花媚,应是个妙人。” “世子爷那天不是说要成亲了?边上的莫不是世子夫人哟?” “可怜我们画院的楚编修了,整天被世子爷马车接送,谁不知道她就是莺莺燕燕里的一个?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野鸡变凤凰啊?” “谁说不是呢?我给她写了那么些书信,好言相劝让她别攀高枝,多看看身边人。” “高礼,我看那不是书信,是情笺吧?” ........ 身后是若有若无的哄笑。 白川舟侧目看她,眸色幽深:“情笺?” 楚引歌忙摇头否认,低语道:“他想娶我回去做二房。” 白川舟淡淡地嗯了声,记下了那个叫高礼的画师,敛了敛眸,长睫低垂。 那帮画师为了来看看世子爷身侧的女子是何许人也,脚程倒是快,没一会就追上了他们。 一看到是楚引歌,皆是面面相觑。 且那般流光溢彩的装扮,明艳地令人大气不敢出,他们当下已隐隐约约有了判断。 立冬不知从何处窜出,手捧着鲜妍的婚礼请帖,一一塞在他们手中。 打开笺帖,那上书墨笔“新娘楚引歌”令众人面色一惨,慌忙跪地,“拜见世子爷,拜见世子夫人。” 白川舟一身玄青袍衫,双手负背,微微偏身,含笑看向楚引歌:“他们之前对夫人如此不敬,夫人想如何处置?” 可楚引歌却盯着他看了许久,眉目如画,唇鼻似琢,他的眸色依然如不谙世事的少年那般清澈,可她才发觉,他恐怕没自己想象中那般单纯。 在画师们的话音刚落时,就能抓住“情笺”二字....... 一个未曾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将身后五十余尺开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1节 细节其实也有迹可循。 那天她和阿妍在树下言谈半日后,一上马车就见他的面色不佳,还问到她和楚翎的关系。 他分明就将她们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可眼下,她看着他的眉目,说不出话来。 因刚刚的对话中,他一说到情笺,她就否认解释,若她质问他,那同时也出卖了自己会习武一事。 而且这实在不是个盘根问底的好时机。 楚引歌从他的面上挪开了眼神,看身边跪了众人,这是她第一次因世子夫人的身份接受跪拜,也是第一次感到心底的苍凉,她看不清即将要嫁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这些画师们谄媚的嘴脸,一口一个世子夫人,竟令她厌恶不已,本以为有的畅快,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闷堵在怀。 她扯了扯嘴角,佯装镇定:“都是一个画院的,以后还要共事,都起来罢。” 言罢,她便转了身,独自往摆宴的青枫园林走去。 白川舟看着那抹月白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蹙了蹙眉,思了一息,古井无波的瞳眸瞬间激起千重卷浪,苦笑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 一听到有人对她示好,他就不由地恓惶,竟下意识地去问了她。 她这么聪慧,恐怕她已发现自己是习过武的罢。 她曾问过他指腹上的薄茧从何而来,他说是弹古琴所来。 这下恐怕是觉得自己骗了她吧。 他将自己的另一身份隐藏了这么多年,丝毫破绽未露,可在她面前,他实在无法隐藏心思,爱意在骨子里叫嚣,想毫无遗漏地了解她的一切,却一不小心地失了控。 白川舟扫了眼众人,淡问:“谁是高礼?” 半晌,有个高瘦的男子颤颤巍巍地举了手。 白川舟斜睨了他一眼,眸色寒若冰霜,轻嗤道:“就你还想肖想世子夫人?”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是你自己辞了还是我去言官那里参你一本,对世子夫人不敬呢?” 他虽语调散散,但气息极冷,令人栗栗危惧。 高礼浑身哆嗦,世子爷乃皇上的小舅子,都知道皇上对娴贵妃盛宠,连楚翎就冒犯了那么一句,都还关在大牢里,他爱屋及乌,这上言官那里一参,他的小命恐怕是要不保了。 “小的......小的现在就去辞官,马上.....马上走。” 高礼连滚带爬地跑远了,众人只见他跪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摊水渍,发着腥骚...... 上回是赵掌事,现在还在矿场风吹日晒地挖矿石,这回是高礼,被吓得尿了裤辞了官,皆因唐突了楚引歌。 原来是他们目浊,竟将凤凰当成了山鸡。 众人也才惊觉醒悟,世子爷原来不是山间的清风,而是峭壁上的楚地荆棘,若是犯他之禁,能将人狠狠扎透。 - 四殿下的生辰礼依照礼制,分成男女之席。 侯夫人一看楚引歌来了,见她三千青丝玲珑束起,薄施粉黛,美眸转盼流光,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心生欢喜万分。 忙摆手招呼:“来,棠棠,坐我边上,给我也沾沾美气。” 楚引歌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很是得体地作揖行礼:“侯夫人。” “我那傻儿子被你迷晕了罢?” 侯夫人贵气雍容,但说起话来,却让人感到亲切,丝毫未有距离感,这点……娴贵妃和世子爷倒是很好地承传了。 楚引歌敛眸,听她这么一问,面色微有发烫,矜持道:“侯夫人说笑。” “你都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天天派立冬婉转地来问我年轻女子喜好事宜,口脂是喜欢落日橘还是朝霞红,钗凤是镶翡翠还是银制花鸟……” 楚引歌眼睫颤了颤,她想到了妆奁前的那支落日橘和彩蝶嵌珠碧玉簪子,她觉得口有些干,听侯夫人续说。 “……半月前还让立冬转告我他收到了一礼,我当时不屑,谁没收到过礼似的,第二日,世子爷难得回府用膳,一个劲的里外话都是侯府真热,我还纳闷伏天都过了,哪会热了,这一抬眼,就看他挽着袖子,在那显摆呢。” 楚引歌自然知道他在显摆什么,她送他的那串扁舟红绳。 “……他连腰间戴块玉佩都嫌女气,现在却挂着一红绳,我看了眼,那小舟雕得精妙绝伦,连那船舷的波纹都丝丝入扣,属实佩服,问他这邺城中还有手如此精巧的师傅?” 侯夫人讲得绘声绘色,楚引歌按捺不住好奇:“他如何说?” 侯夫人想到就想笑:“棠棠,你都不知他当时那副得瑟的嘴脸,语气很欠,说,有啊,我家独一份的楚师傅……” 听得楚引歌是面红耳赤,她都能想到他那皙白的修腕,清瘦干净的骨节上悬荡着那只小舟,口中更燥了。 所幸娴贵妃来了,她朝她们这含笑看了一眼,眼波流转:“皇后娘娘刚刚差人来禀,凤体不适,就不前来了。在坐的女眷也都是本宫熟知之人,感念各位为了四殿下的生辰辛苦前来,本宫敬薄酒一杯,愿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她举起杯盏,以袖相挡,仰头饮尽,众人皆站起应和,举杯喝下。 这是宫仪,所以高门贵女从小也会练习小酌,就是为了这样的场合不怯。 楚引歌虽不会饮酒,但也照做,头杯入腹,倒是不醉人,甜丝滑润,还带着一点茉莉香,很是好喝。 侯夫人知道以楚府王氏那般的刻薄,楚引歌恐是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怕是酒力清浅。 便在边上轻语:“棠棠,这香魂虽适口,但多饮易醉,莫要贪杯,若真醉了就让宫婢领你去客房休息啊,尽兴最要紧。” 楚引歌乖巧地点了点头,有不远处的几个妇人唤侯夫人已久,浅笑说道:“夫人快去罢,莫担心我。” “保不定都是问你的事,”侯夫人嗔笑道,“那帮人精,我先过去会会她们。” 待侯夫人走后,楚引歌还在想世子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好像她之前眼中和侯夫人口中的无所差别,都是极其纯粹的一鲜衣少年。 可他分明是习武的,之前为什么骗她呢? 楚引歌胡思乱想,口就渴了,心就燥了,就不由自主地斟起了酒杯,仿若这般才能将心中的嘈杂给捋顺。 她又觉得他其实也没犯滔天大罪,她不也瞒着他,她会剑术么? 而且他们家族三代内本就不能习武,若是他练武一事被有心人得知,恐会有灭顶之灾,少一个得知,就少一分危险,隐瞒,或许是为了自保…… 可他为何要骗她会弹琴呢? 念头迭次,酒盏一杯复一杯,等侯夫人转完一圈回来后,楚引歌已是娇颜酡红,眼神痴醉中透着迷离的娇软。 侯夫人心中一惊:这要是被傻儿子看到怕是把持不住了…… 她忙唤了婢女:“温碗醒酒汤,送世子夫人去厢房休息罢。” 楚引歌还算能站稳,就这样一步一缓跟着宫婢往外走,流溪对岸的林间便是男席,沙沙叶响,混着悠悠琴声。 似暖光缓缓流泻,每一弦音清脆点醉,水起波澜,浮动暗香。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纵是她这样不懂琴的人,也闻得心神安明,“何人在弹琴?” 婢女作答:“禀夫人,是世子爷,每年四殿下的生辰宴,爷都会助兴一曲……” 那香似变成了凛冽的薄荷香味,暗漾疏影,楚引歌跟着婢女走着,但眼神却一直看着对岸。 风一过,林间影绰绰,她一抬眸,就见那身玄青横琴膝上,修指拨动,原来他真得会弹古琴,并未诓她。 她曾听闻,抚琴者,需辨音,听力本就比常人敏锐,是她误会他了。 他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琴声陡然一停,桃花眼眸望了过来。 四目在空中相撞,万籁咸寂。 若是平日里,楚引歌是没有勇气和他这么直白的眼神直视的,但今日许是真醉了,她却目不转晴地盯着他看,目色酣惑又痴软。 楚引歌就见白川舟迫不及待地淌溪而来,虽然水很浅,但足以湿了靴。 他是个极爱洁净之人,这对他已是莫大的忍受了,她看他腕间的红绳露出了一角,小舟轻晃。 晃得她迷了眼,乱了心。 他的靴履滴沥着水,站在她的面前,见她两颊泛着桃色,唇瓣潋滟,轻柔问道:“喝醉了?” “嗯。” “那我送你回去罢?” 他的语气温软,带着轻哄,漾入耳畔如斯沉缓,楚引歌却愈发愧疚。 她早间不该撇下他就走的,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猜忌就给人判罪呢? 楚引歌觉得自己应当是清醒的,至少还能道歉:“抱歉,我……” 可手中的指尖却是不受控地抓过白川舟的玄青衣襟,她仿若游离在身体之外,看着自己踮着脚跟,月白衣帛从臂中滑落,逶迤在地。 缓缓靠上,直勾勾地锁视着他的薄唇,听她自己对他吐字清晰地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喝醉了的棠棠管不住自己了~ 第40章 我不会 白川舟的眸色漆黑, 长睫微敛,他自然知道楚引歌是什么意思。 ——“亲了就得对人负责,知道么?” 这还是他教给她的。 她现下跟他说会对他负责的潜下之意就是, 她要亲他。 那时他只是调侃之意, 却未想被她听进心里去了, 白川舟的唇角弯了好看的弧度, 看来多说还是有用。 她的指尖因酒醉泛着粉红,眼神朦胧,却一直盯着他的唇, 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更让人心颤地是, 女子的嗓音甜甜糯糯,酒之香魂,已沁肤入骨, 连声色都娇软得不像话。 白川舟的喉结上下轻滑。 声线已是泛了哑:“楚引歌,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揪着他的衣襟往下拽了拽,紧紧地缠在他的胸前, 眼神痴醉。 可语气却是不容置辩:“知道。”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2节 那衣帛已彻底地垂落于地, 盖住了两人缠络的影子,月白之下, 谁也不是那么清白。 白川舟收起了平日的懒散, 眼眸已浓郁得如化不开的墨:“我并不想乘人之危, 若你清醒后还对我......” “可我想”, 楚引歌打断了他的话, 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眸光氤氲水波, “我想乘人之危。” 她的语气明明是想威慑的, 可脱之于口时, 声音是颤着的,呼吸起伏,听上去就像撒娇。 白川舟愣了一瞬,失神中,就有绵软的唇瓣贴了上来。 带着些许凉意,是这初秋的第一抹凉,但却解不了渴,灭不了燥,反将炙燃得更旺。 楚引歌就那么轻轻地酌着他的唇,技法生疏,明明纯情地未沾染任何勾人的手段,可就撩拨起了他的兵荒马乱,呼吸尽碎。 半晌,她似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凶巴巴地说道:“不张嘴,我就要咬你了。” 气息尽洒在他的唇边,荡漾着酒香,让他的灼烫变得愈发难捱。 白川舟倒乐了,这是天下头一份因自己的吻技生涩而怪罪对方的姑娘罢? 他的碎发在眼前轻拂,唇边掠过笑,拦膝一把将她横抱起,望向她酥软的眸心,诱哄道:“行,到马车上再咬。” 水滴沿途落了满地。 对岸的人早因白川舟弃琴就将眼神挪了过来,一女子伫溪而立,臻首娥眉,清眸流盼,云鬓花颜金步摇,两颊香腮一笑似芙蓉初绽,众人皆屏息,纷纷猜测是哪家的姑娘。 直到白川舟趟水过溪,才似反应过来,原道是世子夫人。 他们在岸边翘首,却只看到男子高大的身躯挡在眼前,只有女子那垂摆的月白衣帛惹人遐思。 良久,白川舟抱着温香软玉离去,那衣帛却被秋风一吹,拂向了对岸。 几个顽劣的富家少年郎争相去抢,越过花丛,穿过高树,却被一身着明黄蟒袍,头束金冠的男子给拿了去。 少年郎颤微跪地:“太子殿下。” “滚!” 少年郎退下,太子捻了捻手中滑腻的丝帛,凑鼻相闻,那上面还有女子的暗香,一时间就令他小腹酸涨。 他又想到了那女子在溪边的曼妙身影,冷笑了声,怪道让那楚翎在大牢中都还心心念念着,原来是个绝世美人。 啧,楚翎在十月初五出狱,这恐怕不是为了送自家妹妹出嫁这么简单罢。 他的笑中有了色意,罢了罢了,念在他手上有金吾卫,这小美人就先给他享用吧。 太子在心中暗忖,等当上了皇帝,这美人妹妹是谁的还不定呢,白川舟那等纨绔,有此娇妻简直是暴殄天物了。 他唤来内侍,目露色气:“去,将这衣帛送入东宫,传孤令,哪个美人能用这衣帛将自己最快绑起来,今夜孤就宠幸谁。” - 马车内,清风徐徐。 后劲袭来,楚引歌恍惚中在想,这酒叫香魂果然没错,所有矜持的意志皆被湮灭,唯剩魂中对欲念的贪婪。 她跨坐在他的怀里,指尖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轻蹭,缓缓下移,眸心迷离,“别再去华思楼了好不好?” 白川舟轻笑,嗓音又闷又低:“我去那儿,没干坏事。” 楚引歌明显不信,点了点他滚动的喉结,声色又柔又软:“骗子。” 长睫半阖,她的动作实在太过磨人,像是无声的诱.惑。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眸深似渊,浓稠且隐晦,声线泛哑:“不是说要咬我?” “我不会,”她有些泄气,“就不咬了。” 楚引歌被自己打击到,兴致缺缺,正欲起身,却被男人握住了细腰,不容她退却。 “哥哥教你。” 白川舟在她腰间的力道加重,将她的纤纤素手绕到他的颈后,覆上她的唇瓣,凉意不复,温热逐渐变得滚炙。 舌尖撑开她的贝齿,酒香在唇齿间游荡,一丝一毫未放过,似要将她的醉给勾过来。 楚引歌有些喘不上气。 可他却未想放过她,薄荷气息霸道横行地钻进她的唇齿间,愈发张狂。 薄茧的粗粝触上玉肌,令她不住地眼睫轻颤,头微微仰起,若破茧而出的蝶。 香舌温缠。 他似是不满足于此,渐渐往下,埋首她的香肩玉颈之中,流连游弋。 直到那指端触到了雪白玉圆的外廓,他的脑中闪过阵阵白光。 一声低咛从楚引歌的喉间溢出。 娇绵似猫音。 白川舟才从意乱情迷中生生抽离,松开了她。 他看她的娇唇红艳似血,羽睫轻颤,暗骂自己今日确实没做个人,人姑娘酒醉就趁虚而入,实属不该。 白川舟的指腹还残留那绵软的手感,他轻捏了捏她的两颊,声色嘶哑:“忍忍。” 话虽是对着她说的,但明显是讲给自己听的。 楚引歌本就晕沉,这被吻得更是迷糊,身子骨软软得靠着他,摩挲着他水润的唇。 很是认真地说道:“我刚刚亲了你,会对你负责的。” 白川舟气笑:“成,爷记一辈子了。” 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冬敲了敲车壁,彷徨失措:“世子爷,四殿下突然上吐下泻,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太医已赶过去了,贵妃娘娘乱了心神,让您也一同过去。” 白川舟听闻,眸色一凛,对外冷声道:“知道了,你先将夫人送回去。” 他低头望向楚引歌,鼻尖轻蹭着她的额,眸底的温柔溢出,轻声低哄:“好好睡一觉,等我来找你。” 楚引歌懵懂地点了点头。 在马车的颠来簸去中睡沉了...... 翌日酒醒。 楚引歌起身,动了动自己的肩颈,似是好久没睡得这般香甜。 她寻履下榻,缓缓走至铜镜前,按照惯例,先给自己的左臂上药,虽是已然大好了,将寝衣往下一扯,颈侧荒谬的红痕宛然在目。 楚引歌愣了愣神。 又凑近铜镜细看,男人清隽俊容泛了情动,埋首于肩的画面一一袭来。 她的脸颊瞬间滚烫,暗骂白川舟风流痞子! 那香魂不似天语阁的薄荷酿,酒后记忆会变得模糊,相反,这香魂虽也易醉,但醉后发生过何事,却是能同魂魄的苏醒也渐渐清晰。 随着回忆的层见叠出般地闪过,楚引歌这声风流痞子是越发骂不出口。 好像是她先说要对他负责的,然后在他义正言辞说不想乘人之危后,她又好死不活地添上一句,我想。 楚引歌双手掩面,这还怎么活啊? 她清心寡欲了十六年,竟然因几杯薄酒,就被色相诱心,主动吻了男人?! 虽然他抚琴膝上确实很好看,可这绝对不是蛊惑她的理由啊。 楚引歌斟酌了番,定是侯夫人在宴上一个劲地对她说着那傻儿子的痴心,才让她看到他时多了层怜爱,这母子俩就是惑人于无形中。 她本想和他道歉,可他的那薄唇却在那一刻透着水波的光,润朗朗的,看上去极其好吃,让她没能把持得住,一时间动了世俗的贪念。 罪哉罪哉! 果然酒实乃太误事了,轻易就能破了人的欲望,给灵魂解了束缚。 事不过三,下次万般不可再饮酒了。 楚引歌暗下决心,往脖颈上拍了几层细粉,但还是难掩印迹,换成高襟竖领,挡得严严实实才出了门。 她还记得白川舟在她昏睡前说过会来找她,看府门口的那辆华盖马车早已恭候。 她惶恐地轻掀车帘,却发现男人并未坐在车中。 楚引歌长舒了口气。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更像是个风流客,没得到时满口好话哄着,说对他负责,酒梦初醒后,就不敢见那多情的眸。 但她确实还没想好,如何同他说昨日的那场欢愉是临时起意。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纨绔,真心难负,她纵使是有了心思,也不想让自己先在人前落败。 他不在,不用当面对峙,也是好事一桩。 让她倏尔轻松了下来。 楚引歌坐稳后,还是客气地问上了一句:“世子爷还未起吧?” 立冬在外,声色略有悲切:“禀夫人,四殿下从昨个晚上就开始昏迷,爷守在边上,一夜未睡。” 楚引歌心下一惊,想起世子爷昨日在马车上被急召进宫,忙问道:“太医可说了是何之症?” “太医言,摸殿下之脉为雀啄脉,此脉象乃中毒之症,但昨日宴上之食,皆用银针探过,却未见有发黑之变。” 一时间气氛沉默。 原本她觉得轻快的马蹄嘚嘚此刻听入耳,也觉得闷钝许多。 楚引歌一直到了揽月楼还想着此事,看到宋誉的面色不佳,估计也在琢磨这事。 “四殿下中毒了。” “我听闻了。” 宋誉苦笑道:“就在我给殿下和贵妃娘娘落下最后一笔之时,四殿下突倒在我的脚边,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来了很多人,他很快就被宫奴抬走了。” 他没说的是,四殿下被抬走了,他的画却无人问津,宣纸在林间簌簌纷扬,他一张张拾起,像是在拾起自己可怜的自尊。 他倒不是在乎功名之人,而是一件你努力了很久的事,到头来,却无端被迫销声匿迹,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能轻易接受的事。 楚引歌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是听懂了他的不甘心,拍了拍他的肩:“等四殿下好了,自然就记起你来了,我们吃着人家的俸禄,自是为人家干活的,只有主子好了,我们才能好。” “嗯,”宋誉淡淡点头,但面色难掩哀恸,“我早间听闻,殿下这毒若是七日内不解,恐是难撑过去。” 这确实是个噩耗,主子在被画完人像之后若真如传闻七日后命绝,那这画师会被认为是不祥之人,会被赐去殉葬。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3节 楚引歌全身抖了一抖:“先别自己吓自己,四殿下福大命大,定能撑过去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没有底气,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相谈寥寥。 四殿下依然没有好信传来,皇上已下御旨,聘万金昭天下名医前来会诊。 大夫来来去去,宫中的闲言碎语也愈起愈烈,说宋誉给四皇子画得是遗像,锁魂的像。 连白川舟都接连四天未出现,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但这一次却失了言,说过来找她却连个话都不曾带给她。 四殿下恐怕是凶多吉少。 下值钟声响起,又一天要过去了。 乌云在天际翻卷,滚雷碾过风雨欲来的苍穹。 楚引歌看着宋誉那张面色惨灰的脸,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想哭就哭吧。” 宋誉眸底腥红看着她:“你怎么不鼓励我,说些我肯定不会死之类的吉祥话。” “因为我不敢保证。” 楚引歌很诚实,毕竟连谢昌这样位极首辅之贤臣,都能说贬就被贬,说被杀就被杀,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小画师。 她从不爱说大话,所言皆发自肺腑:“但皇上若真下杀令,我会去跪着替你求上一求。” 宋誉气笑:“楚引歌,你可真能气人,我没被皇上下杀令,恐怕就要被你气死了,世子爷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楚引歌也笑:“他也总是这么说我。” 说她气人,可没回说完她之后,总要在她身上讨点好处。 笑着笑着鼻尖就莫名泛酸。 也不知他有没有按时吃饭,眼睑底下刚散的清灰是不是又覆上了,她有点想念他的薄荷气息了。 明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可多日不见,心念又都是他。 情字难解,她算是体会到了。 “你想情郎想哭了?”宋誉不屑,“想就去见,哭又解决不了任何事。” 楚引歌摇了摇头,那酒后失态已是她头一遭的大胆,清醒时她是万般不敢这样做的。 更何况现在正是四殿下的病重时刻,他应当分不出旁的心思,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是啊,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楚引歌蹲在他面前,“可宋誉啊,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就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她知道他的泪在心里憋了许久了,从四殿下倒下那一天,闲言碎语四起之时,他就憋着了。 宋誉本就是一个极其纯粹之人,一心扑在画画上,可如今却被自己的热爱所累,他心里定不好受。 楚引歌见他眼眶又红了:“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她走出揽月楼时,雷声轰鸣叠加,闪电骤降,将灰白的宫中一角撕裂分割成两片,随之的一声炸雷,把楼上的哭声也震得稀碎。 楚引歌抬头望,在这宫墙之内,生如蝼蚁,命似纸薄,纵使如四殿下这般尊贵,照样在生辰宴上被盘算。 除太子外,还没有一个皇子活过了十岁。这是巧合么? 纵然答案昭昭在目,但没有证据,无人敢问。 她想到了那个眸色乌黑清澈的少年,问她舅母何名,又会在生辰宴见到她时,眼眸极粲地唤她一声舅母,声色清越说等她和舅舅有了小世子,他来教小世子习字。 那么明媚的少年郎啊,正当年少,本该轰轰烈烈,不惧岁长,眼下却生死未卜……楚引歌说不出四皇子和宋誉的人生,谁更令人哀婉。 但她知道,无人有罪,谁都无辜。 一滴雨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她拿指尖抹去,长睫忍不住轻颤。 她在等第二滴雨,但却未随之而来,眼前出现了一把玄黑的二十四骨伞,盖住了灰白的苍穹,挡住了骤降的急雨。 楚引歌听到了那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如千军万马从云端急速奔来。 耳边传来一声许久未闻的哑音,清冷寒冽:“世子夫人。” 楚引歌心下一诧。 蓦然间觉寒意迫人,敛眸转向他,他还是一身玄衣紧袍,身姿挺得笔直,如松似鹤,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扇柄。 修长,极白。 她盯着他的修指看了一会,实在和世子爷的手太像了,连手背上凸出的青筋都很相似。 可他的腕上没有红绳,没有轻晃的扁扁小舟。 她抬眼,望向那面具之下的冷峻漆眸,声色听不出情绪:“阁主怎么来宫里了?”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大求放过,什么都没有了。 世子爷:换个马甲谈恋爱。 第41章 您贵姓 二十四骨伞外大雨狂澜, 不远处还有一列金吾卫虎视眈眈地看着。 伞内,她和他相对而站。 雨水顺着伞骨倾泻,替他们隔挡了那些人的视线。 这是他们在天语阁外的第一次相见, 不对, 楚引歌想了想, 应是第二次。 按照楚翎所言, 那晚藏书阁暗室的黑衣人是他,天语阁阁主。 那她在那晚也是见过他的,还记得他临走前, 回头看了她一眼, 也是这样浓墨都化不开的眼神。 “来救四殿下。” 他的嗓音从变声面具透出,泛着哑,“伞拿好。” 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迫人气场, 明明是好意,却透着疏离。 他不是不问朝中事么?怎么会好心来救皇子? 楚引歌思忖,想以他开天语阁锱铢必争的黑心买卖, 定是为了这万金而来。 不过往裨益上思虑, 他是天语阁阁主,知晓天下大小事, 虽然他是为钱财而来, 但说不定四殿下真能被他所救。 这样四殿下不会死, 宋誉也就不用死。 但楚引歌好奇另一件事, 问道:“阁主, 你从藏书阁暗室偷了皇帝的贵重之物, 这般堂而皇之地进宫, 不怕被抓么?”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 他寡淡的眸底听她如此一问, 竟有几丝笑意,虽转瞬即逝。 “拿着。”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固执地将二十四骨伞往前一耸,逼她去拿。 楚引歌看他的阔肩已湿。 她没接:“阁主从这走到永凤殿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若淋了雨进去,湿意近身,恐会加重殿下病情。” 他看着她,沉默了会,抓起了她的皓腕,将伞柄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手上。 “你这人怎么......” “拿好。” 他打断了她的轻斥扬声,玄黑骨伞稳稳地落在她掌心时,他很快就脱了手。 转身就要走近雨帘中。 “阁主,等等。” 楚引歌叫住了他,将伞往他头顶上撑了撑,“你能不能帮我给世子爷带句话?” 她有些拿不准阁主会不会应下,毕竟要他帮忙,得以物换物。 她摸了摸自己的香荷,咬牙道:“我给你三两银子,行不?” 他转了身,望向她的瞳心:“什么话?” 她忙单手卸荷包,却被他制止:“不用。” 他的话总是很少,但却带着王者的凌人气势,楚引歌便不再执着,缩回了手。 刚要张嘴,可面对眼前人的冷酷,楚引歌有点说不出口,而且她想到这人冷冰冰的哑音传递给世子爷,恐是温情全被破坏。 “阁主,等我一下。” 她将伞放置他的手上,跑进揽月楼,雨中还有她雀跃的娇音,“就一会,很快。” 楚引歌飞奔而上,墨绿衣摆淌着水,在玉阶上旋转,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见宋誉还蹲在那里为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呜咽,她突觉好笑:“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真丢人。” 宋誉愣神,哭声停歇。 抬眼见她的手中不停,在宣纸上急速地写着什么,而又疾快地跑下了楼。 他才回过味来,这不是她说得想哭就哭,不丢人的么,怎么一转眼就改词了? ...... 楚引歌跑下楼梯才发现阁主已走到了揽月楼门口,她平复了下呼吸,可胸口还是因急促而略有起伏。 伞下的男人挪开了眼,那指腹上曾经一触即离的绵软让他记忆犹新,他将手负在身后,不动声色。 “阁主,你帮我将这张字条交给世子爷。” 楚引歌将宣纸叠得四四方方,对他展颜一笑,“若是四殿下真得您所救,还烦请阁主大驾寒舍蔷薇居,于十月初六参加我与世子爷的婚宴。” 男人眸色闪过讶然,很快就趋于平静,淡淡地抬起眼皮,干脆拒绝:“不去。” 楚引歌笑道:“阁主是怕世子爷不同意罢?这请阁主放心,爷为人慷慨大方,您救了他的小外甥,他定会邀您去的。” 男人失语,无言以对。 他接过她手中的纸,谨慎地放在怀中后,将伞轻置于她的脚边,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入磅礴的大雨里。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4节 玄靴就那样丝毫不避讳地踩在水坑中,雨脚溅起,像飞动的银线。 楚引歌敛了敛眸。 他和世子爷根本就不一样,世子爷最厌雨天出门,极恶雨水,但阁主却好像不在乎。 雷声轰鸣,似千仗敲铿,震耳欲聋。 可他的每一步却走得丝毫不受干扰,云淡风轻,衣衫已全数湿透,可见衫下躯体的肌肉结实,宽肩窄腰,在这天地倒灌的雨注里贲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力量,但却不见半分落魄,似流落凡尘的谪仙,步入这明暗无辄的人间。 宋誉从二楼跑下,一眼就看到了那滴沥雨水的玄黑骨伞,连一把伞都透着生人勿进的凛冽,他抬眸,看到了那个在雨中的清冷背影。 “那是......” “阁主,”楚引歌解释道,“天语阁阁主。” “他来干什么?” “说是给四殿下看病。” 宋誉反应了一会,愣神问道:“这么说,我不会死了?” 楚引歌笑着点了点头:“恭喜宋编修保住小命一条。” 宋誉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楚引歌:“棠棠,我不会死了,本来我以为得独留父亲在世,他又是那么孤苦的一人,哪怕吃不起饭,也绝不折腰卖画,我怕他等我死后就......” 我怕他等我死后就饿死了,躺尸在家中几个月,也无人发现。 他不敢再说不下去,胡思乱想之中却是将她越抱越紧。 楚引歌有些喘不上气:“咳......宋编修,你先别担心师父,先担心担心我,我快要被勒死了。” 宋誉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情之中,没听到她在怀中告急,却突觉手臂一疼,迫得他松了手。 他一摸,左臂湿透。 抬眼又见那男子并未转身,但他身后的雨水如箭簇般锋利向他袭来,快且促,宋誉来不及反应,只觉寒意逼近,疼痛一击,右臂也全湿了。 连楚引歌都有些惊诧,看着那个依然往前闲庭信步的男子,她知道阁主的内力深厚,但不知他竟高深道如此地步,不动用一招一式,就用指腹轻绾,就能使雨水任其摆布,难怪他不怕被抓,如此功力,何人能耐得了他。 “这阁主作甚要攻击我......”待那男人拐入转角,不见踪影,宋誉才敢小声嘀咕。 他垂着两乏软的手臂,眼眉轻皱,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楚编修,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罢?” 楚引歌不置可否。 宋誉在旁分析:“那阁主明明可以直接去永凤殿,却还要绕路来给你送伞,宁愿自己淋着大雨去,刚刚就因为我抱了你,他才攻袭我。” 他下了结论:“这阁主保不定是看上你了。” 楚引歌无言,但也想到了这一点,而且这阁主还曾经趁她酒醉时对她触手摸脸,不像世子爷,她凑上去,他还要拒之,说不想乘人之危。 两相人品,立见高下。 更何况阁主知天晓地,都称她世子夫人了,定是也知道她十月初六与世子爷大婚一事,可他还对她这般示好,说难听些,就是在觊觎他人之妻。 啧,这阁主的心思真脏。 宋誉就抱了抱她,他就行如此之举,那他会不会对世子爷起谋害之心? 楚引歌有些后怕,又开始后悔因刚刚的一时兴起,将字条就那么放心大胆地交给了他,但木已成舟,恐是也追不上他了。 不过这是在宫中,他应当会有所忌惮。 楚引歌拿起伞,声色带着暴雨的冷寒:“宋誉,这个男人的品性比不上世子爷......我们得小心些。”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心存期冀,希望那阁主能守诺,将字条交给白川舟,最好也能带些话出来,这样她可以知道白川舟的近况。 所以她在第二日早间,在宣极门迎面碰到阁主时,并未避让,反倒是说服了自己,迎了上去。 “阁主。” 男人抬眼,深不可测的漆眸直盯着她,他的眼神有种不可名状的贪婪。 楚引歌挪了眼,欠身行礼:“四殿下可有好转?” “醒了。” 阁主的语调很平淡,甚至有些冷漠,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少,但短短两字令楚引歌高悬几日的心倏尔解了绑。 他确实有回春之术的本事,四殿下昏迷数日,天下名医皆束手无措,他仅用了一夜的工夫,便有了好转。 楚引歌追问道:“气色可还好?” “稍调理,便无所大碍。” 他的声线嘶哑,但听着稳重沉寂,听着令人很是信服,他能说无所大碍想必四殿下已脱离危险。 楚引歌松了口气,彻底地放下了心。 她便问起了另一件事,但面对男人凛如霜雪的面具,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欲言又止,面起羞赧,见男人未走,似是在等着她说,便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世子爷可好?” 男人未语,垂眸从袖中拿出一素白信笺交给她。 眸底泛着几不可察的一丝笑,抬眼间已是不见,无人察觉。 “世子爷的回信。” 他的语调分明未沾染任何温情,但许是今日阳光甚好,天清明朗,也许是世子爷的三字,楚引歌竟觉得这话透着暖烘烘的和煦,令她心头一暖。 楚引歌视如珍宝般接过信,一迭声地道谢:“多谢阁主。” 她很想打开看看,但男人送了信,却并未移开半步,就那样挺立地站在她面前,她总不能当人面展信。 便委婉说着告辞:“阁主定有要事相忙,我就不过多打扰了。” 言罢,就越过他,欲往揽月楼走去,却听身后的一声哑音传来:“世子夫人今日无信相送?” 楚引歌回了身,惊诧他这是送信送上瘾了? 但听他这么一说,她也就顺梯子爬,不甚客气地挥挥手中的信,笑说道:“我得看看爷写了什么,阁主若不嫌麻烦,等下值时来揽月楼取罢,有劳阁主了。” 男人微微颔首,未再逗留,转身离去。 日光倾洒,楚引歌看着那玄袍背后绣有山石,玄蛇攀缠石上,张口怒嘶,极其狰狞,和他一样,令人望而却步。 她眯了眯眼,手执他送她的信,上面还留有男人的温度,心里想着,这阁主好像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冷血,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堪。 待那袭玄色不见,楚引歌才缓缓展开手中的信纸,似有似无的薄荷气息从字墨字语中溢出,红晕漫上脖颈。 她在看到纸上墨字后,就瞬间红了脸。 明明她留给他的字条是十分正经的话:“按时饭否?眠否?勿思虑过度,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好。” 可他却答非所问,全然漠视了她的话,纸笺里放了一片艳妍的蔷薇花瓣,有鲜红汁水流出,染透了笺上的墨,配上他的字,更添魅惑之意。 那上洋洋洒洒地书写着: “想吻我的棠。” 楚引歌站在日头里,寥寥一语太过直白,所有的心思在烈日下都无处所藏。 她的后脊滚过阵阵颤栗。 那字形翩跹,似他勾唇的笑,她都能想到他微抿的弧线,贴耳时的气音,明目张胆地对她说:“想吻我的棠。” 楚引歌舔了舔唇,那几日前酒醉后的余甘似又复上,带着永劫沉沦的侵占,至死方休。 脖颈处荒唐的红痕明明已消散,但此刻被他的短短五字又仿若解除了封印,那人带着欲的吻埋首颈窝,历历在目。 情似蛊似毒,绵绵入肌。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五个字给围困了。 —— 之后的几天,永凤殿不断有佳音传出,四殿下能进食了,能起身了,能坐上半日了,一日好过一日。 而阁主好像很喜欢送信,每日下值来接过楚引歌手中的书笺,上值就给她送来世子爷的回札。 而那人在信笺中答非所问,楚引歌总得避着人才敢展开,那是他们两人的私语。 她问他,有无看到今日的云,带了点桃花粉彤,煞是好看。 他便问有她那日醺醉时好看么?若无,那他看她就够了。 她对他说,宫墙的凌霄花谢了。 他却说,那也不妨碍他想她。 ...... 她问他,阁主是否有欺他,暗器伤他,拿雨甩他。 这他倒是好好答了,说了一大堆阁主的溢美之词,还在结末处让她不要对阁主有偏见,他是世间最好的人。 楚引歌失语,她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就没和他说阁主有几分恋慕她的意思。 虽然这阁主近日是成了香饽饽,而且皇上还放话,因阁主对四殿下有救命之恩,暗室失窃一事便不予追究,且被封为上座。 但楚引歌未想到白川舟竟如此袒护阁主。 也不怪乎楚引歌多想,她在拐角撞见过几回宫里尚衣局,尚食局等女官给阁主递信,可那阁主非但不领情,还当着人的面前,将信笺撕碎,哑音狠绝:“再送就别要手了。” 吓得那些女官纷纷落荒而逃,但总有一些胆大的女子,琢磨着既然信笺不可送,就送些香荷绣帕之物,以表心意。 可他却厌恶地一挥袖,将那些香荷绣帕扬到了高树上。 可这阁主却对她的信笺丝毫不拒,还帮她传送,有一次,她是在心里过意不去,想送他三两银子以示感谢。 可他却看着她说:“我要那个香荷。” 他睨傲万物,对其他女子的心意漠然视之,可却偏偏要她腰间的香荷。 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心。 他明晃晃地摊着手心,掌心纹路向她展开,漆眸似浓稠的墨就那样直视着她,她没法,只得将香荷给了他。 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说,那香荷是如春绣的,主仆两人绣工都不算好,放到集市上也卖不了几文钱。 三两银子就可以买上许多这样的香荷了。 她见他那般执着,说不出口。 大婚的前七天,上值钟声响起,他又准点地出现在了宣极门。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5节 楚引歌像往常般接过他手中的世子爷的信,放入襟怀,眉眼弯弯:“这些日子辛苦阁主了,夕暮时不必来了。” 他似有诧异,连向来波澜不惊的语气都添了些惊愕,“怎么?” 看起来他真的很热衷于做牵线人,楚引歌心道。 “初六大婚,我告了一月假,从明日起就不来上值了。” 她唇角浅扬,“也劳烦阁主跟世子爷通禀一声,这几日我就不给他写字笺了。” 男人颔首敛睫,笑意沉没于眸底,悄无声息。 楚引歌转身离开,却听阁主叫住了她:“夫人。” 声线依然清哑,她知道他是在称呼她,立冬有时说快了也就略了世子二字,直接以夫人相称,但却丝毫不会让人遐思。 可眼前的人的语气却不算清白,似在占她便宜。 她回了头,娇眉微蹙,“阁主还有何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躯似山般挡在她的面前。 他轻笑了声。 这是楚引歌第一次在宫里听到他的笑,被变声面具传递而出,有些枯哑,不算太好听。 可她又记起了她去天语阁见他那回,他也低低地笑了声,但那笑比今日更轻,未被面具识别,是清冽朗润的少年音。 她敛了敛眸,在想一个少年郎为何要整日以面具示人。 他垂眸看着她,一字一字清晰说道:“一愿新婚燕尔,二愿鸾凤和鸣,三愿白首齐眉。” 声色平和,可以听出说得极其真诚。 楚引歌心中一颤,倒未曾想他会如此衷心祝福她和世子爷的婚事。 她此刻觉得之前的自己将他想得太小人了,还是得邀请他来参加这大婚。 她猜测他上次那般义正言辞地拒绝,就是因为不够正式,想想也是,都不给一封请柬,只以口头相约,对一个阁主而言,实在是过于草率了些。 楚引歌望向他:“阁主,这么多日都不曾问过您.......” 她莞尔道:“您贵姓?” 眼前的人愣住,楚引歌在他向来从容自若的眸底看到了几许凌乱。 还有少见的失措。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 关于我老婆天天想让我以宾客身份,参加她的婚礼。 第42章 来救她 日光晃得刺眼, 楚引歌半仰着头,眼眶有些发酸,垂首时, 视线对上他的被高襟半遮半掩的喉结。 她很清晰地看到那凸起的喉结往上滑动了下, 带着欲言又止, 又落进了衣襟里。 他的玉颈很白, 虽然他将自己裹得严实,但从他曝于人前的部分,如手, 如颈侧, 都莹白如雪,可以想见那被层层衣衫包裹之下,应当也是白洁如玉。 楚引歌觉得有些不合适, 但想到衣襟下的白,她就想到了世子爷。 明明这两人是如此的不同,可她一见到阁主, 就会想他, 可能真是太久没见到他了。 那人姓白,她见过他精壮的后背, 魅惑的后腰, 也瞥见过他那无意的前襟松垮, 显出清瘦好看的锁骨, 深得仿若能装下万顷长情。 他倒是人如其名, 凡是她所见之处, 都是白得透亮。 她在心中暗想, 阁主, 不会也姓白罢? 良久, 楚引歌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她想起阁主对那些女官说过的恶狠狠的“再送就别要手了”,她突然就不想问了。 怕他下一句就是“再问就别要嘴了。” 她觉得他说得出来,也做得到。 楚引歌已失去了问他的兴趣,那请柬上就写天语阁阁主也不错,没必要写上姓。 就在她在斟酌告辞之言,头顶传来哑音。 “姓谢。” 她抬眼,竟对他不姓白半是松气半是失望,似要确认自己没听错:“谢?” 男人颔首,重复道:“谢。” 眸底带着难得的几丝散漫望向她:“入赘的。” 他用这种眼神看她时,楚引歌总有想摘他面具的冲动,可在他说“入赘”之后就荡然无存。 她盯着那离去的玄袍懵怔了会,阁主成亲了? 那他还要她的香荷,他的夫人不会生气? 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驻了步,姓谢? 他那满阁收集的都是谢昌的画作,又是个入赘的。 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所有的偶然都在指向必然。 阁主,不会是谢昌的女婿吧? 也就是说,谢昌死了,剑师父的小师妹死了,但他们的女儿没有死,好好长大,嫁给了阁主。 楚引歌突觉欣慰,这人间已经太残酷,但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死。 她这才展笺,这恐怕是他们在大婚前的最后一次传信了。 意外地是,他这次没有说些俏皮话,而是作了一副画。 是他跪膝替她的脸上涂药的那一次的景,可能是时间紧迫,也可能就是故意的,他没画他自己,也没画药瓶,而是只画了她。 画她半仰着头,长睫卷而翘,娇唇微张,泪盈于眶,双颊微红,青丝微拂。 她只记得那时的她刚挨过王氏的巴掌,心中有着无法言语的羞耻,一时没有拒绝他对她的悯恤,上了他的马车。 可.....可她不该是这般妩媚的姿态罢? 分明当时是正经上药,但被他勾勒一画,竟多了几分风流韵事之味,那芳香寸缕沿着笔墨都要溢出来。 这画上的女子也太不像她了,抬眸万种风情,似撒娇求哄的狐狸精,她怎会如此勾魂摄魄? 连楚引歌自己看了都心颤了颤。 不禁怀疑,难道她在他面前难道真是这副......鬼模样? 这问题直接影响了楚引歌今日的上工情绪,不过好在平棊上的彩绘已到了收尾阶段,这又是她婚前的最后一天上值,可以允许自己偷偷懒。 她趁宋誉去画院拿漆桶的时候,又忍不住将他画的她拿出来看。 其实,画得还挺好看。 楚引歌勾了勾唇,原来她在他心里这般可见尤怜。 看得出神,连宋誉上台阶的脚步声都为未所闻。 “这是哪位大师所作?” 宋誉一把拿过她手中的画,“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是哪位名师画的美人落泪图?这神态绝哉!” 倏尔他就发现了不对,对比了下楚引歌:“楚编修,我怎么看你和这画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啊?” 楚引歌从他手中夺过,塞回袖中:“小女不才,画上的正是在下,神态绝哉。” 宋誉失语,沉吟片刻:“这眼神放在你身上多少有点矫情造作了,你这挥剑就能卸了男人的腿的女子,还会......哭?” 楚引歌哼笑:“宋誉,我只会卸了你的腿。” 两人逗嘴半天,宋誉又回到画上:“这是世子爷画的?这工笔比画院的那几个四品画师还要绰绰有余。” 他又想起了一事,摩挲着下巴:“楚编修,你还记不记得那会我俩比拼,世子爷是最后一投......这么说来,他事实上极懂画?” 那世子爷就不可能看不出那图上他的瑕疵,但世子爷却还是将柳枝投给了他。 宋誉心一动,世子爷或许不仅仅是想为楚引歌正名,更是想帮他,让他能有个出人投地的机会。 “世子爷.....倒没有想象中那么纨绔,”宋誉一时感念,“他这画技是谁教的?” “他有个很厉害的师父,听闻抚琴作画都信手拈来,不过仙鹤了。” 楚引歌说得惋惜,宋誉便忍住了没继续往下问师父姓甚名谁,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想。 她勾完最后一笔,拍了拍手,笑道:“完工,我要开始休假了。” 宋誉见她走下了台阶,叫住了她:“楚引歌。” 楚引歌抬眸看他,这应该是她大婚前最后一面了。 他的眼睑下有很浓重的灰白,可以瞧见是连续几夜皆未睡好。 她想,宋誉可能还在为四殿下担忧罢,但她没忍心戳破他的胆小。 忖度中,从上迎面砸来一个红封,掂着很有分量。 宋誉趴在栏上,笑得真心实意:“和世子爷早生小世子啊。” 楚引歌当场就打开了红封。 “楚引歌,”上头的声音顿变尖锐,“有你这样当着人面清点礼金的么?”! “那你说说这些钱怎么来的?” 她抖了抖红封里的六百六十六两银票,满脸质问,两人太知根知底了,她对宋家有多少家底一清二楚。 “去接了私活,给那些富商画了几幅,还算值钱。” “你不要命了!” 宫廷画师若是被上头在外接了私活,是要入狱的。 宋誉笑道:“好歹也是你的娘家人了,总不能给你丢人。”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6节 楚引歌眼眶发红,原来他眼睑下的青灰是赚份子钱去了,难怪看他今日握的画笔都是抖的,想必这些日子夜夜画到天明。 她飞奔跑上,墨绿衣衫如蝶翼散开,抱住了他:“宋誉,等你成亲,我也送你个大的。” “行啊,我等着。” 宋誉闷笑,拍了拍她,轻语道,“婚后和白川舟好好过日子啊。” 话音刚落,楚引歌就感到自己的手背上一片湿意,是他的泪在不断砸落。 “一个大男人,哭什......” 楚引歌说不下去,她的喉间哽咽。 他第一次直言世子爷的名讳,是因为他在此刻没把他当做主子来待,而是当做是她的夫君来对待。 他说的是,楚引歌和白川舟要好好过日子。 楚引歌的泪夺眶而出。 比起楚翎而言,宋誉才更像她年长一岁的兄长,他们从小打打闹闹,插科打诨,没个正行,但对于她的出嫁,明明那么怕死的一个人,却因怕给她丢人,冒死接私活去赚礼金。 还会舍不得,舍不得到落泪。 - 大婚的前一天,楚府变得热闹非凡,鼓吹喧阗。 倒不是为了楚引歌的婚事做准备,而是为了迎楚翎出狱回府。 楚引歌站在阿妍身边,看那人跨过火盆,眼神凌厉如刀锋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瞬后,才步入庭中。 楚翎比她上回在狱中见到时要有气色得多,楚引歌敛眸,可能是受到太子的庇护了罢,听闻他这一次能早回来一天,是东宫去向皇上开的恩,且官复原职。 王氏对于楚翎能因祸得福,攀上东宫一事欢天喜地,特在听涛楼设了晚宴,而楚引歌因第二日大婚,身份不便就不予参与了。 这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偌大的府内唯剩些小厮奴婢,楚引歌趁着清净,在这生活了十一年的府邸闲逛了圈。 其实有很多角落,她都没踏足过,曲径竹林,流水桥拱......她才发现少了那些不想到的人后,楚府还尚有几分雅趣。 楚引歌走到那处假山,脚步顿了顿,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泛起了笑意。 她走进,后背倚靠在石壁上,落日从她身后的壁上的小洞穿过,她想到了那日的世子爷。 多情的桃花眼眸在吻她的一刹动了情,眼尾泛着勾人的红,稍一思及,都让她的后背忍不住绷直。 想到他的低笑,想到他覆上她的眼,让她专心点。 想起那场亲密时,周围还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像极了一场偷香窃玉的幽会。 她给他写了那么多字条,谈及得皆是日常,却无一说过她的心境。 但楚引歌此刻站在这余霞烘托的假山内,因为思念,对他有点动心。 好像,不止一点。 烟起时风落,她用手触着这嶙峋凹凸的石壁,也让自己的心事起伏,这个做过坏事的空间,不用借着酒醉,也能让她的想法变得逐渐大胆。 她想咬着他的耳骨,吐气告诉他,想吻他。 就像他总是这般顽劣逗她一般,她很好奇,他会如何。 楚引歌轻笑了声,面热出卖了她不算纯良的心思。 明日,他们就要成亲了...... 好像只要想到他,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欢愉。 可当楚引歌转过身,触及到那狠戾的眼神时,面上的笑意却瞬间凝住:“你怎么会在这?” 楚翎站在假山洞口,他的身躯魁伟挡住了入.口的光。 他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淡,原来她也是会那样明媚地笑的,犹带岭梅香。 他一直以为的楚引歌性子寡素,原来,只是在他面前而已。 他在出狱后短短几个时辰,听闻了太多她和世子爷温情蜜意的事,从母亲口中,从阿妍嘴里,从各道听途说中。 她会给他写情笺,他会来接送她上下值,他们在四殿下生辰宴隔岸缱绻相望..... 太多关于她和他,都让楚翎嫉妒到发狂。 他在听涛楼实在待不下去,以身体不适早早离席,就是想来找她。 他看她在假山中痴痴地笑,但她眸中所有的灿烂在见到他后,丝毫不吝啬地一并收回,连点余晖的温情都不曾有。 楚翎的黑眸暗涌着惊涛骇浪,直盯着她:“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宁做他妻?” 这是他在狱中的问她的最后一问,她还未回答就被白川舟护在身后。 他想听她亲口说。 楚引歌站在原地,没动。 楚翎还带着一丝希冀,哑声克制道:“你若不愿,我可以明日去抢婚。” 楚引歌摇摇头,轻笑了两声,只觉他错得离谱,她那日明明将话说得那般清楚,他还在这装聋作哑。 她目光坚定道:“阿兄说错了,不是宁做,而是愿做。” 宁做是带着不甘和屈辱,可她未有半分不甘。 “我愿做世子爷的妻。” 她的声线清婉,落在楚翎的耳里却是字字铿锵,他感到自己的心被片片撕裂,切肤刺骨的疼袭来,痛不欲生。 他缓缓走进,额角的青筋骤跳,面色若寒冬时檐下的冰凌,一瞥就令人寒颤。 楚引歌靠后,眸光无畏不惮地对上他的视线。 负在身后的手生生地从壁上扣下了一石块,攥于掌心,她上次见识到了他的疯,她得保全自己。 “楚引歌。” 他两手瞬间掐住她的下颌,力道大的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瞬间涨红了脸,差点握不紧手上的石。 “你只能是我的。” 他的另一手掌迅速覆上了她的束腰,动作很蛮就要往下扯,眸光牢牢地锁视着她。 与此同时,楚引歌咬牙将手中的石往他的头击去,却被他的头一偏,落在他的颈侧,一道锋利的血痕瞬间显于眼前。 他没想到她的狠厉,她下巴处的手稍松,楚引歌趁空,往他的腿上狠厉一踹,听到他的一声闷哼。 她飞快往洞外跑去。 却被他从后头拦腰抱住,贴耳切齿道:“楚引歌,你的第一滴血只能是我的,那个纨绔他不配。” 楚引歌只觉恶心。 她用手肘往他的胸膛使力捶去,另一手的石块往他的身上狠劲砸,却被他一把抓握过手腕,丢至一旁。 但两人的力道又过于悬殊,楚翎将她牢牢禁锢在怀,另一手抓握住她的衣襟。 楚引歌只听身后衣帛裂开之声。 她的脑子轰鸣,眼眶泛红:“楚翎,你无耻!” 她的脚不断踹于他的膝上,可身后的人却陷入了要将她一同下地狱的狂,大力撕着她的裙裾,玉杵般的修腿尽现,愈发撩拨起男人的征服欲。 楚引歌咬了咬牙:“楚翎,你想想阿妍!你是他的倚仗,她知道你现在这样,她会怎么想!” 男人愣神,一时止了手。 楚引歌趁这一时机,以全身之力往他的□□凶狠一踢,她只闻得一声钻心刺骨的惨叫,楚翎弓背,松了束缚。 楚引歌忙往外跑,因刚刚使了全力,她的腿一时发软,跌跌撞撞,她离洞口的光愈来愈近时,却被脚下的石一绊,趴伏在地。 身上的衣襟破损,她身上的粉白抱腹隐现,香肩毕露,玉腿孱弱地往前挪。 楚翎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靠近。 于他而言,这是一场屈服的驯养,他要打落她身上的锋芒。 她扑倒在地曼妙玲珑的曲线,隐在心衣下的雪脯随着移动而轻颤,衣衫凌乱,楚翎的眸色燃火,这样才像他楚楚可怜的棠棠。 他这次定然不会放过她。 白川舟欠他的三抔血,第一抔,他要从心心念念嫁那纨绔的新娘上取,这样才过瘾。 日落西沉,黑夜惶惶。 楚引歌看着楚翎目露婪色,她双手往洞外爬去,她为了大婚养的甲全裂断了,指缝里皆是细末般的泥,掌心处被石头磨出道道斑驳血痕,她已无所顾及疼痛。 她要逃,要逃得远远的。 她从未在这一刻如此讨厌天黑,厌恶楚府。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躯落在她的头顶之上,她往边上哆嗦地躲了躲。 她又听到一声踢踹之音,随之而来的是倒地痛呻,那是楚翎发出的。 楚引歌的余光扫到玄色一角,那衣摆上有熟悉的山石,吐信的漆蛇,楚引歌满是泥淖的双手,一把就握住了蛇的七寸。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色从头顶传来,漾入耳畔,她缓缓抬眸,泪夺眶而出。 楚引歌也是第一次觉得他脸上的冷冰冰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此刻看上去是那么温暖生动。 “阁主。” 楚引歌哽咽。 她不知他怎么就来了,像个救世的神明在这一瞬从天而降,将这黑天都照得亮如白昼,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他将自己的外袍覆于她不断发颤的身躯之上,拦腰将她抱起,轻声安抚:“夫人莫怕,我在。” 声线会通过面具变成哑音,可她分明听出来,他在面具之下已是哑声 ,极其低沉。 她原谅他这次又逾矩了,没有叫她世子夫人,而是又直呼夫人。 他的臂膀极具力量,似要通过这样贲发的张力让她感到安心。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7节 楚引歌见他望向楚翎时,那宛如深幽的眸底尽是压抑的怒气,她猜想,他会为她报仇的。 她倏尔就不怕了,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将自己所剖露的所有都盖得严严实实,甚至将手都塞了进去,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发抖。 “天语阁?” 楚翎难以置信看着他将她拥在怀中,两人熟稔得明显是见过多次,她宁让一个阁主抱,却连他碰一下都要抵触。 他眼里的阴鸷已弥漫到四肢百骸:“楚引歌,你还和天语阁阁主有一腿?真有本事!” “来人!” 楚翎一声喝下,假山瞬间站满了黑衣暗卫,“将这对狗男女拿下,送到侯府去,让那纨绔看看他明日要娶的是什么货色!” 阁主低语:“抱紧我。” 楚引歌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保命再说,牢牢攀着他的肩,只觉她的后背一松,从他的手中似飞出了一阵风,围堵上前的暗卫顷刻闷哼倒地。 夜色如墨,楚引歌看不清那些暗卫是受何暗器所伤,只闻一股浓稠的血腥在暗色中涌动,良久不散。 没有暗卫再敢往前,皆护在楚翎身边。 不远处有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楚引歌拉了拉他的衣襟,颤着音道:“阿妍他们回来了,走……走……” 男人听罢,点地飞旋,倏尔就到了屋顶之上,蹿房越脊,待远离楚府檐瓦上后,稳稳而立,玄袍猎猎作响。 “你怎么会来救我?” “立冬一直在关注楚翎的动向,见他提早从听涛楼走了,便来宫中禀报了。” 楚引歌微微颔首,那就是世子爷让他来的。 原来世子爷才是神明背后的睁眼罗刹,慷慨地将光撒向她。 男人望向怀中不断抖颤的小夫人,眸色暗沉:“我们去天语阁?” “不,不要.....”楚引歌摇了摇头,唇色发白,“将我送到蔷薇居。” 她当下好想,好想见到世子爷。 她太冷了,得去碰一碰光。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得我好心疼女鹅,下一章写些甜甜的~ 第43章 我的棠 楚引歌蜷缩在蔷薇居的榻上, 麻木地听着阁主似主人一般跟立冬吩咐着,备热水,金创药, 服侍的人。 几个词从她耳里穿过, 又从她另一只耳穿出。 她用力闻着被衾上熟悉的薄荷气息, 想将这样的味道在她遍体鳞伤的骨架里肆意生长。 她又见到阁主在榻边蹲下, 对她说,世子爷很快就会从宫中回来了,莫怕。 他的语气很是确定。 楚引歌点了点头, 她现下的心境似乎已无波澜, 还镇定地和他道谢:“今夜给阁主添麻烦了,明日晚上我会去赴约的,阁主尽早回罢, 莫让家中夫人等急了。” 她的语气得体又疏离,听不出什么情绪。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起的手又放下, 转身离开。 他的外袍还在她身上, 就那样穿着素白中衣走出了房门,楚引歌翕合了嘴, 却没有叫住他, 刚刚的致谢已抽离了她所有力气。 外衫等洗净后再还给他罢, 她现在急需这么一件衣冠来蔽体。 楚引歌听着净房内窸窸窣窣地提水倒水声, 烛光微晃。 又听到立冬在外说道, “夫人, 水备好了, 我唤小满来给您净身?” 楚引歌刻意保持冷静, 扬声道:“不用, 我不喜人服侍,你们退下罢,明日还有得忙,快去歇下罢。” 立冬细听着夫人的动静,语调和往常一样,没有过多波折,风平浪静,他心稍安便应声退下了。 楚引歌觉得眼睛有些发涩,想闭闭眼,可一阖上,都是那个禽兽不堪的画面。 她将被衾往上拉,让那薄荷气息盖着了眼,捂住了耳,可她还是在被里忍不住簌簌颤抖。 那衣帛撕扯之声依然在耳边,一声叠过一声。 将她撕成了碎片,扬向那场红艳似血的残照里。 楚引歌陷入了自己昏暗的错乱中,连木门的吱呀声都未听到。 一双修手打开了被衾,突降的光线让她眯了眯眼,她忍不住瑟缩。 “棠棠别怕,是我。” 他的语气很轻柔,却将她从沉重得喘不上气的回忆里抽离。 楚引歌怔了会,看清了眼前人精致的五官轮廓,但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是牧之么?” 他将她搂进怀中,抱得极紧,声线泛哑:“是,我是白牧之,你的掌中雀。” 男人凛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占据。 所有强撑的意识在他话音刚落之后,就瞬间松散垮塌。 楚引歌轰然恸哭。 她的胸腔里发出一阵隐忍已久的哭声,委屈、愤怒、屈辱等种种情绪都没完没了得如潮般将她盖过来。 他身上散发的暖意在不断将她包裹,楚引歌的双手揽上他的腰,收紧。 她太渴望这样的温暖了。 “白川舟,我好恨那个人啊。” 楚引歌泣不成声,“他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对我?” “我从来无存害他之心,他为何要这般辱我?” “白川舟,他用他的右手将我的衣裳撕毁,我当时好恨自己是个女子,躲不了,推不开。” ....... 白川舟轻拍着她的后背,静静听着她的阐述,听她的恨意,她的自责,她的懊悔。 等她的嚎啕大哭逐渐转为抽泣,他开始吻啄她的泪。 轻轻地,轻轻地,视若珍宝般,似西山岭的风,揽月楼上的月,天佑寺的香,蔷薇居的叶,将她无地自处的魂魄给寻了回来。 他的吻,温柔地不像话。 他双手轻捧着她的两颊,待她的眼神重新有了神,他对上她的视线,极其挚诚:“我的棠,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受苦了。” 她的泪倏尔又落了下来。 无声的,就像有人翻山越岭,穿过皑皑风雪而来,理解了她所有的苦楚,抱着她,对她说,受苦了。 白川舟的眸光似星辰,热忱熠熠,嗓音清越:“棠棠,那个禽兽才是罪魁祸首,你什么错都没有,不要自责,不要悲戚,你该是这世上最矜傲的女子。” “棠棠,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是个女子,是这般独一无二的女子。” 他就那么一字一字地对她讲,你没有错,你作为女子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 楚引歌颤了颤嘴唇,喉中呜咽,瓦解的碎片在一片片重新拼凑,落了灰的魂也被重扫涤荡,身体透射进了点微光,他在教她爱自己。 她的舟,她的光,她的清风明月。 他吻去她长睫挂着的泪珠,一次次轻唤着她的名,楚引歌,楚引歌...... 声色似敲金戛玉,将她不断拉近,她绷紧僵直的身体因他的温柔,也逐渐放软。 他的吻太轻了,又痒又酥,她的长睫禁不住地轻抖。 她听他低声道:“楚引歌,你今日很勇敢。” 在他口中,她并非是那个在地上爬着的困兽,而像是一个披荆斩棘的逐光勇士,那身褴褛成了一身戎装。 “谢谢你今天那么勇敢,保护了我的棠。” 她又忍不住落泪了。 他说,她很勇敢,保护了自己。 就像他对她说受得起那般,好像在他眼中,她无论做什么都值得褒奖。 她的体温在回升,感官在苏醒,也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楚引歌开了口,声色极哑:“白川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他吻上了她的唇,将她的酸涩吞咽腹中,与之前的席卷不同,这一次他格外,格外温柔,似初雪的绵软,却有着行走于寒冬中勇气。 他贴着她的唇瓣,字节蹦在唇齿间,有些含糊不清:“我的棠永远,永远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姑娘。” 可楚引歌却听清了。 她的眼角落下泪来。 混着眼泪,她跪坐直起身,玄袍从肩上滑落,她环过他的颈,加深了这个吻。 香舌勾.缠。 她在此刻不想去表面夫妻的道义,也不去想来日的风沙,无论他是虚情还是有几分真心,她在当下只想去撞上这簇光。 良久,两人才松开。 她说:“我想沐浴。” 白川舟点了点头,擦去她唇边的水渍,将她拦腰抱到浴桶的木阶上,见她不再落泪,手掌轻抚着她的头:“我就坐在净房外等你,有事叫我。” 他刚转身,就被楚引歌抓住了衣摆。 她的柔指紧紧攥着那抹月白,抬头看他:“牧之,别.....走,别走。” 她的鬓发凌乱,一双水雾潋滟的杏眸将人望着时,说不出的妩媚。 白川舟的喉结微滚,漆眸幽深:“楚引歌,清醒着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引歌就那样抓握着他的衣角,她现在不想让自己一个人,她怕自己又被黑压压的回忆剪得七零八落。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8节 娇唇因方才的亲吻而显得愈发红艳,就那样望着她。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想要我和一起洗?” 她摇了摇头,咬着唇道:“你搬个圆椅来,背对着我坐。” “成,看来是清醒着。”白川舟听她吩咐,垂眸看她,气笑道,“楚引歌,你可真能折磨爷。” 背对着听泠泠水声,这实在是一件考验心智的事。 但他还是照做了,撩袍背坐,两修腿大喇喇地伸着,逗着手中的小舟,刻意不去听那哗啦作响的水声。 可光烛晃悠,落在翠香屏风上的剪影袅娜,那纤臂轻抬,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就盯着那影子看,她在一次次地撩水,擦着她的藕臂。 他闭了闭眼,心中默念大悲咒,但眼睛一闭,听觉更清晰了起来。 嘀嗒嘀嗒,他甚至能听到那水滴从她的臂上落下的声音,溅起的水花,泛起圈圈涟漪。 大悲咒都束缚不了他的妄念。 所有的滚烫都是那么真实,心神在血肉中游来荡去。 他终是开了口,声线尽哑:“楚引歌,说点话。” 楚引歌抬头看他的背影,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本是散漫坐着的姿态已变成了脊梁挺直。 那耳尖泛着旎色的红。 她愣了愣:“说什么?” “什么都好。” 楚引歌拿过薄荷胰子,在自己的青丝上打着泡沫,这味道和他身上的好像,她的周体都被清爽包围,心也彻底地安下,才想到明日大婚,她今晚不顾后果地前来,但该要面对的问题还是没法逃避。 “爷,净完身我不想回楚府。” “嗯,没想让你回去。” “可明日大婚.....” “你从宋家出嫁,我让立冬去装点了,你待会好好在这睡上一觉。” 他的声色逐渐变得清朗,“等寅时,我送你过去。” 楚引歌不去想这一场婚仪会如何仓促,只要不回楚府就好,就好。 她点了点头,但想到他背着身看不到,轻声说道:“爷,谢谢你。” 谢谢他让阁主来救她,谢谢他那么呵护她,谢谢他将一切都打理地不用她操心。 白川舟轻笑了声:“楚引歌,你就这样谢我啊,让我坐在这听美人戏水,你这哪是谢,分明是在......” 他顿了顿,“煎熬我。” 楚引歌听着想笑,将水甩在他的背后。 白川舟感觉到后衣襟的湿意,知道她已放松了下来,不恼反笑:“愈发放肆了。” “给爷降降火,别熬坏了。” 她难得的使坏,透着一股狡黠和俏皮,说不出的讨喜。 “这样降不了火。” 他连人带椅往后挪了两步,慢斯条理地笑说道:“鸳鸯浴或许可以。” ...... 这个色痞! “你这人,你这人......” “我怎么?” 他的语气透着坏劲,非逼着她说。 楚引歌羞红了脸:“我不同你说了,我洗好了。” 到这时,她才发现,刚刚匆忙,竟忘了将换洗衣物带进来,她看着地上的一堆破烂衣衫,不想再穿出去换,只好喃喃开口:“爷.......” “怎么,夫人细想后,也觉得鸳鸯浴不错了?” 他闲散笑道,“行,我今夜就牺牲色相,满足一下夫人。” “不,不,”楚引歌气笑,又有点难以启齿,细若蚊鸣,“爷,你能帮我找一套寝衣么?” 她的声色一轻,就说不出的软,在这水汽弥漫的净房里更添春意。 白川舟的喉结上下轻滑,原来这折腾人的考验还未结束,他去过那么多次华思楼,听过种种惹人遐思的娇音,向来都嗤之以鼻,他在未遇到楚引歌之前,觉得自己此生和欲都沾不上边。 可身后的人,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觉得足以催情生欲。 她低低柔柔的声色似能勾魂,轻易就能将他的心神彻底拨乱。 “成。” 过了好一会,白川舟才拿着一套素白寝衣从屏风绕进来。 一眼就看到她的莹白香肩浮在水面之上,粒粒饱.满的水珠悬在肩畔,濡润柔滑。 唯一不合时宜的是,上留有的红痕。 他蹙了蹙眉:“擦这么狠作甚?都红了。” 楚引歌受不了他眼下这样直白的关心,她抬起皙白如玉的手臂:“爷,你将寝衣给我。” “可你不用先起来擦干么?” “你看着我,我怎么擦干?” 四目相对。 白川舟这才觉自己盯着那红痕看了太久,忙将寝衣放在刚刚自己坐过圆椅上,迈步出去。 他站在屏风后头,听着那窸窸窣窣的衣料之声,他的眼眸微敛。 “你......” 白川舟听到她说了个你字后,久久未再出声。 问道:“怎么?” 寝衣的大小是绣娘量体而做的,应当合适,她新做的衣物虽和他的置于一处衣橱,但他拿出时,特意展开比对,不是他的尺寸,应当也没拿错。 莫不是腿还软着,晕倒了罢? 他忙转过身,见她是站着的,应当是没晕。 可屏风上的那道妍姿艳质的侧影,香壑微耸,楚腰纤细,身段玲珑,令他实在无法坐怀不乱。 这实在是太过磨人的一个夜晚。 “你......”楚引歌开口,语气有些窘迫,“你忘了帮我拿心衣。” 啊,白川舟忘了姑娘和男子还有这一件小衣的差异,他的脸渐渐烧了起来,又回到衣橱。 和寝衣不同的是,绣娘们定是想让小两口尽情体会鱼水之欢,这心衣的样式之多,色泽之丰富,让他看花了眼。 白川舟又回到了屏风后头,认真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碧青、鹅黄、绯红、白......” 楚引歌的耳骨已热得发烫,打断他:“就白的罢。” “可白的那件.....” “爷别说了,快去拿吧。” 她实在还没镇定到赤身站在这儿,跟他相隔一个屏风,探讨该选哪件心衣。 给了具体指示,他这次回来得很快,修指从屏风后探过来,手提着那件纤白小衣。 烛灯轻晃,屏风两边站着他和她。 窗边早已贴好的喜字被水汽氤氲,灯火垂落,镀了层浮盈的暗昧。 楚引歌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提着一件巴掌大的小衣,忙接了过来。 指尖的凉意不小心触到了他,听他说道:“快点穿,夜间寒,别着凉了。” 她低低地嗯了声,展开那雪白小衣,这才知道他刚刚那未言尽的话后续是什么。 可白的这件心衣,系带是在胸前的..... 楚引歌的呼吸一滞。 与此同时,白川舟在外问道:“要不,我再重新.....” “不.....不用不用,这件挺好。” 这个夜晚对白川舟而言很难熬,对楚引歌也如是。 她可不想再经历新一轮的选择...... 楚引歌第一次穿这样的心衣,琢磨了一会才穿上,待她从屏风后头走出时,才发现男子早已不见。 她莫名有些心慌:“世子爷?” 寝屋内传来他的应声。 楚引歌缓步踏进,就看到白川舟已将榻上的衾单都换了一套。 她心下诧异:“爷这也会?” 说出才觉失言,他照顾他一个失明的人将近四年,想必什么都得自己来。 白川舟从架上取下长巾,替她拢着还未干透的湿发,笑着说:“我会的可多了,之前不是同夫人说过?” 他的语气透着不正经,楚引歌倏尔就想到了他之前说得,会暖榻。 她拿过他手中的长巾,自己擦着,面色薄红:“你就不能说些正经话?” 她其实丝毫未有旖旎之意,可殊不知,刚出浴的她粉面桃腮,还将那眼眉一挑,更显万种风情。 白川舟呼吸暗抑,这姑娘知不知道他是个男人。 楚引歌坐到榻上,歪着脑袋,细细擦着自己的青丝,“爷,我心情舒缓很多,今日多谢你。”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59节 白川舟看着那秀发落下的水渍,洇了她胸前的那一寸天地,薄衫下的心衣隐隐现着,那系带的形似有似无地透着。 他顿觉口干舌燥。 楚引歌简单地绾了个低髻,松松垮垮地垂落在左肩,低垂的发丝往衣襟内钻了进去,更引人遐思。 她还在致谢:“爷的那些话,对我很受用,虽然也不知你对多少姑娘说过这些宽慰人的话......” “只有你一个。” 白川舟打断了她的话,快步而来,抵着她的脚尖,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只有你一个,我也没有帮旁的姑娘拿过寝衣,里裤......” 他停了一瞬,“还有小衣。” 没有就没有罢,倒也不用说得如此直白,楚引歌心里怪他总是这样没个正行。 但他的眼神过于滚热,她一时没能招架得住他迫人的气势,蓦然后仰,纤手无意地向前,却揪住了他的衣襟,两人一起跌躺进刚换的被衾里。 那上有阳光曝晒后遗留的暖意,此刻还多了些燥。 四目相撞。 白川舟弯了下唇,勾着她散乱在榻的墨发,轻笑了声:“行,原来夫人今晚是这个意思。” 她.....她什么意思?她明明什么意思都没有。 烛火噼里响了声,爆开了烛花,却崩开了躺在榻上的两人心中的悸动。 白川舟舔了舔干燥的唇,眸色幽幽,对上她懵怔的视线,似笑非笑徐缓说道,“我好奇......” 她的面如霞飞,下意识顺着他问:"好奇什么?” 他将那缕墨丝轻柔地别在她的耳后,指端因墨丝的凉意也添了点冷,触在她的耳骨上,楚引歌不禁颤了颤。 白川舟缓缓贴耳,声色又轻又哑:“好奇夫人的心衣是怎么个挺好法......” 作者有话说: 昨日有些虐,今日就早点发甜甜的啦,让大家早早来吃糖~爱你们 心衣,抱腹,小衣皆表示胸衣。 第44章 很满意 他低哑的声线摩挲于耳际, 呼出的热气在楚引歌的心尖上走了一遭,极其酥麻。 心衣...... 楚引歌想到了那件巴掌大的小衣,只在匈前有个根极细的系带, 只要轻轻一抽系结, 两侧的玉圆香壑就会展于眼前。 这人怎么能说出如此浑的话! 楚引歌又羞又恼, 她一手挡住了他的薄唇, 另一纤纤素手护在自己的身前。 “不许好奇!” 她的杏眸微嗔。 烛火昏黄,她这般双眸含春的模样,落在男人的眼中, 竟有了一种欲拒还迎的滋味。 鼻尖是她刚沐浴后的清香, 是和他一样的薄荷气息。 他在她的掌下低笑,呵出的气如花瓣轻蹭而过。 楚引歌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白川舟耐人寻味地打量着她,不语。 楚引歌松了胸前的手, 挠着他的腰间,“在笑什么啊?” 白川舟其实并不怕痒,但被她俏皮的动作打动, 眸底的笑意更甚。 “我在笑夫人捂错了地方, ”他的话从她的指缝中吐出,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懒散, “不应该捂我的眼睛么?” 楚引歌尚不明白他之意, 直到他的指尖从她洇着水渍的前襟滑过, “都透了。” 言下之意, 他都看到她衫下的心衣。 都、透、了、 楚引歌轻叫一声, 可被衾皆被压在身下, 周身无可遮挡之物, 情急之中, 她一把抱住了他。 相贴, 相拥。 她紧紧缠着他,略带赌气:“这样你就看不到了。” 白川舟一怔。 他只觉被绵软包围,嗅入鼻内的皆是她的香。 所有的杂念都被摒弃,可下一瞬,是比之更甚的妄念袭来。 香纱屏风上的袅娜倩影,若隐若现的心衣的系带,她的媚眼如丝嗔着他的不正经......今夜的种种都如走马观灯般在脑中上演。 大悲咒早已废弛,她才是他的妄念溯源,是他的清规佛语。 “棠棠,你知不知道这样......”白川舟的手搂着她的纤腰,但却不敢更往前一步。 他缓缓吐字,“......我很难受。” 他怕再进一步,把自己点燃了。 楚引歌在环上他的颈时,已觉不妥,当时明明和他说分房睡的原因是,还不适应和男子同榻而眠。 可眼下,两人这般相拥,还是她主动的,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楚引歌刚想松手,又听到他说很难受,还没开口问,下一息,她就知道他为何难受了。 “你.....” 在她休沐的这七天,阿妍天天来她房中,将那些嬷嬷教给她的,又全数无一遗漏地交给楚引歌。 阿妍说,棠棠比她更需要这些。 所以在阿妍的孜孜教诲下,楚引歌在这七天内,心智成长不少,眼下她自然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她想低头看看,她有些好奇。 头顶却传来白川舟的哑声:“抬头。” 他的声色有着难以掩饰的克制,还有一丝羞窘。 他不让她低头去看。 他为何会羞窘?楚引歌一直觉得,白川舟这样夜夜笙歌的纨绔,应早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明明该害羞的是她才对啊。 可当下,却是他在羞怯赧然。 “你日日去华思楼,”楚引歌离他远了些,抬眸看他,“没有.....这样过么?” 她的眸色望向他时,有些同情。 她猜他之前不太行,所以一直没这样过,今晚他恐怕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可以的,所以又惊又羞。 这是她对他当下的羞怯,作出的唯一觉得合理的推测。 她的同情,有对他的,还有薛莺的。 这事不太行的话,受苦的恐怕还是姑娘。 白川舟有些失语,他垂眸看她,鬓角因难忍沁出了层薄汗,气笑道,“我没和其他姑娘躺过一张榻。” 所以不存在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也从未发生过。 话说多了,好像就会越来越当真。 他说,只哄过一个姑娘。 他说,没帮别的姑娘拿过寝衣。 他说,没和其他姑娘躺过一张榻。 楚引歌的心动了动,她看着他那漂亮至极的琥珀瞳仁,倒不像是在说谎。 原来不是不行。 她问道:“那你去华思楼都干什么?” 那个销金窟一夜千金,总不会是人傻钱多,纯败家去了罢? 他捏了捏她透粉的双颊:“你总会知道的,但现在,我得去冲个凉。” 温香软玉在怀,这折磨比在净房里听她泠泠的撩水声更勾人心魂。 他全身已烫得如烙铁般滚炙,根本没法平心在这和她躺在这里闲谈。 她赶紧松开了他,看他穿上靴履,又对外的立冬喊着,准备冰水。 楚引歌觉得他有点可怜,明晚的大婚夜也没有洞房花烛,她还瞒着他与其他男子相见,虽然是干正事,但想起来还是有些心虚,现下还忍得那么辛苦...... 又或许是窗上的喜字高悬,喜烛早已备在榻边,入目皆是红彤彤的喜像,这一切和大婚夜又有何分别。 楚引歌咬了咬牙,攥着他的衣摆:“我这几日从阿妍给的书中,学到了不少夫妻之道,要不要,我帮你......” 白川舟回头看她,眸色渐邃,讳莫如深。 面对他阴晦不明的眸光,她反倒有些仓皇地解释起来,“这个天用冰水冲凉,恐会染风寒,明日大婚还得宴会那么多宾客,后日还得回见长辈,大后日又得回门,都......” “好。” 她还没说完,就听他的应声。 他倒没有急着坐下,而是仔仔细细地净了手,卸了外袍,才重新上榻,对上她的视线,又认真地重复了一次,“好。” 但她此刻还未觉得如何,就像她对那处滚烫好奇,也仅仅是好奇,并没产生任何色.欲,她之前在天佑寺,听悠悠佛经,讲到《贤愚经》上说:欲者,如心意缠缚,甚于牢狱。 她只是想到白川舟此刻的心境如困守牢狱,她想帮他,就像他帮过她很多,帮她将楚府带出来一样,她也只是想帮他从欲牢中走出,仅此而已。 但当被衾陷下一半,他的体温在靠近,周身的气流都在燥热叫嚣,楚引歌才觉紧张。 她的手缓缓贴近白川舟的中衣,眸光盈盈,轻声问他:“你害怕么?” 她看似在问他,实则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0节 她又想起来那经上的首句,欲者,譬如盛火,烧于山泽,蔓延滋甚。 她本是想救他,但眼下的情形,恐是要将自己也搭进去。 此时,屋外的立冬唤道:“爷,冰水安置好了。” 楚引歌缩回了手,在他耳边低语坦白,“爷,我怕了,你去冲凉罢。” “不怕我风寒了?” “我眼下觉得风寒也有裨益,大婚可以挡酒,后日晨省可以当托辞,大后日回门......” 他将她揽过来,轻啄了下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晚了。” 白川舟扬声对外说道:“将冰水倒了。” 这是不留退路了。 他已不容她退却。 白川舟握着楚引歌的手往自己这儿探,声色慵懒又透着迷醉:“我来看看夫人是否学有所成。” 窗外的蔷薇花香,寥寥月色,皆不及盛火之下的目色恳恳。 他扣着她的手游弋。 书中到底讲了些什么早已不记得了,楚引歌的神思恍惚。 热气喷洒在她的耳骨上,同时漾入的还有他低抑的一声声,棠棠。 楚引歌从没听过有人将她的小字念得如此迷恋。 让她想到了那一场场他来接她下值时的夕暮,她舍不得的落日余霞。 她的思绪在飘荡,纤指有些酸麻了,脑袋愈发昏沉。 她不晓得帮人竟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比练剑还要累上几分。 似乎是过了很久,久到烛火尽灭,室内昏昏。 楚引歌才听到一声闷哼:“小夫人......” 她被猛然惊醒,两眼迷糊着。 但感受到掌心拢着些许潮腻,她舒了口气。 终于可以安心睡了。 白川舟下榻,重新燃了灯。 将她的手指根根擦净后,去了净房将自己冲洗了番,出来时,榻上的姑娘似是累极了,已睡得很熟,呼吸匀匀,羽睫轻颤,睡容清妩。 他想到她刚刚在怀中迷迷糊糊地说着让他接下来的日子别乱花钱,整月休沐,是拿不到俸禄的,他就觉得好笑。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一姑娘。 还多次嗔怪怎么还没好,那轻柔的语气入耳,说不出的娇媚。 明明是她说要帮他的,但最先退缩的也是她。 白川舟牵过她的小手看了看,掌心处应是被假山内的石硕磨到,有几条血痕,他细细地给她上着药。 一想到她趴伏在地时的瑟缩模样,他就恨不得将那个畜生一脚踹死,但让他就这样死,似乎也太便宜他了。 白川舟又轻轻掀了被,撩起她的寝裤,如羊脂玉般的玉腿上也有几道伤,他皱了皱眉,心被狠狠刺痛,她在地上爬的时候,肯定很疼。 可从他抱她回来,她就未谈及过自己身上的疼。 她长得像谢夫人,但性子却像极了谢先生,痛而不言,风骨铮铮。 只有在心痛得难以忍受之时,才拉了拉他的衣角,让他别走。 白川舟给她小心地敷着药,又端起她的脚腕细查看了下,有无扭伤。 待一切安妥,天已转为灰蓝。 在戴上面具前,他吻了她柔软的左唇角,眸色是化不开的温柔:“小夫人,你是我此生唯念的善......” 这样的话,太过矫情了,连白川舟这样不正经惯了的人,都没法当着她的面说出口。 因为这是实话啊。 爱意太满,他怕她又往后退。 他也知道,她对他尚存顾虑,不敢将真心相付,但没关系,他走向她就好了。 走向他的善。 - 今晚的夜真够漫长的。 楚翎孤坐在榻上迎来了自己的第二十二个生辰,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要嫁人了。 在那天语阁阁主带走楚引歌后不久,世子爷就派人来松了信,明日不从楚府出嫁了,而是从宋家出嫁,还将赵姨娘接走了。 全府上下惊诧,不明发生了何事,母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没说什么,就让人将喜字撤了。 只有阿妍傻傻地跑来质问他,是不是他欺负棠棠了,才把棠棠气走了。 楚翎没有回复她,而是走回了自己的院中,不燃一灯一盏,坐在榻上独酌。 欺负? 楚翎觉得那不能说是欺负,他只是太想占有她了。 她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啊,可为何她看到他的眼神,那么害怕。 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在他还没有入狱前,她会甜甜地叫他阿兄,时而碰到,会问他近来上值可辛苦,还会同阿妍一起送他生辰礼。 她明明对他是有情的。 是那可恶的娴贵妃让他入了狱,一切才变了。 是那纨绔的花言巧语让她迷了眼。 楚翎猛喝了一口,白氏姐弟都该死,都得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突然,窗外有阵阵劲风闪过,他抓起身边的御龙刀走出一看,院中竟已倒下了数个黑衣死士,和傍晚在假山前倒下的那批死法一样,连反应的时间都不曾有,皆是喉间中暗器一命归阴。 楚翎的眼睛微眯,瞳孔紧缩,环视着周身的一花一木。 良久,草未曾动。 但他感受到了强大的内力在靠近。 楚翎哼笑:“楚引歌还真是好本事,想不到阁主在宫中短短几日就被勾走了魂。” 话音刚落,就听两声破空之音,他的膝弯就如中了利箭,面部疼得扭曲,噗通跪地。 “你有本事出来,躲在背后算什么男人?” 一阵冷冽的快风扫过他的眼前。 楚翎抬眸,就见一身着玄袍的男子带着一阴森面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满眼是睥睨傲然之色。 “阁主找错了人了吧,楚引歌要嫁的又不是我,你今日该找的是世子爷。” 楚翎往地上淬了一口,冷笑道,“阁主不应该感谢我么?给了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但令我想不通的是,阁主竟对楚府这么熟悉,莫不是,夜夜和我那二妹妹苟且罢。” 白川舟冷冷地看着他,眸色如九天寒冰,冷淡疏离,扣了两个响指,瞬间,楚翎左右两侧四个虎背熊腰的彪壮大汉。 楚翎轻哂:“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他算准了眼前人不敢杀他,也不敢对他如何,四皇子尚未痊愈,阁主还得进宫,他虽还尚未查清这阁主为何要如此全力帮四皇子救治,唯一可以猜测的是,阁主想辅助四皇子上位。 毕竟在背后拿捏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皇帝比自己做皇帝要省事许多。 这是楚翎对他的推测,所以在东宫和四皇子的党派之间,阁主选择了四皇子。 可若他楚翎死了,那阁主就是在与整个东宫和金吾卫为敌,纵使阁主能独善其身,但四皇子之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阁主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算不准这点。 带着面具的男人冷笑了声,整个人透着凛冽可怖的气息,掐着他的下颌:“我不会杀你。” 楚翎确实猜准了,可下一句话却让他后脊梁畏寒。 “因为有些罪,得活着受更有意思。” 楚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几丝玩味,他滚过不好的预感:“你要如何?” 他抡动右臂,手里的御龙刀向白川舟猛然劈去,刀锋带着放手一搏的威厉,裹挟劲风呼呼作响。 白川舟往后退了几步,凌厉地甩出长鞭呼啸而出,将他的大刀奋力一卷,连带着楚翎都拉拽到了一边,趴伏在地。 楚翎这才觉察到阁主的狠戾,他站不起来,嘴唇发抖,不断喊着来人,来人,可眼下这偌大的楚府彷如陷入死寂,听不到人声。 “你到底要如何?” 这次他带着颤音。 白川舟走向他,淡说道:“想你这样的畜生也生不出什么好后代.....” 他看向那几个大汉,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抛出了几个字:“那就断根罢。” 白川舟刚走出楚府大门,就听到了惨烈的一声嘶音,响彻云霄,府中被清茶迷昏的人霎时惊醒,纷纷跑向楚翎的院中,所有的惊呼恸哭升入半空,将天都喊亮了。 他没兴趣再听下去了,快寅时了。 今日是十月初六,好日子,宜嫁娶。 他得去唤棠棠起床了。 - 昨晚折腾得太久,楚引歌被送上去宋家的马车时,还迷迷糊糊。 行至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白川舟同她在耳边说了什么。 他其实从叫醒她时,就絮絮叨叨念了许多,倒不像成亲的,而像是要送她出嫁的老父亲。 “喜服都送到宋家了,赞礼和绞面嬷嬷都候在那里了。” “在开脸之前,记得吃点东西,不然一天下来会饿。”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1节 “待会是宋誉背你上花轿,他看着瘦弱,但能把立冬背起来,应当是不会将你摔着。” “我就不送你过去了,等我来......” ....... 楚引歌当时做了个止的动作。 她本就才睡了几个时辰,又在这里听他念叨,一个头有两个大,十分不耐将他推出了寝屋,换上了摆在榻边早已准备好的宵衣,这是出阁前向父母亲长辈拜别时才会穿的黑丝服,他倒是将所有的细节都顾全到了。 只不过她早已没了生父母,而姨娘还在楚府,她今日恐怕只能给宋师父端茶了。 待懵懵懂懂地走到马车边上时,白川舟在她耳边轻语问:“对夫君,还满意么?” 楚引歌当时以为他说得是婚仪的种种安排,点了点头:“挺满意的。” 他确实做得有条不紊,丝毫不见凌乱。 “嗯,”白川舟捻了捻她的耳垂,轻笑着说,“昨夜夫人的手法高超,为夫也很满意。” 她剔了他一眼,不明白不是在说婚仪的事么,怎么就说到昨夜上去了? 楚引歌上了马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直到此刻才反过味来,倏尔杏眸瞪圆,一阵面热,他问她是否满意,不会问得是...... 尺寸罢?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大真的没有了...... 立冬:好不容易搬来的冰水,又要倒了,我真是栓q…… 第45章 大婚日 这个色痞! 楚引歌的右掌心发起烫来, 耳边似还残留着他余烬的喘息,她像干了坏事一样局促地将手放于身后。 但转念一想,马车里也没他人, 又将右手对着窗帷透进来的光端详了一会, 嘴角已是压不下去的笑意。 还是......挺满意的罢。 马车辘辘, 踏在日出朝霞之际, 云蒸霞蔚,晨光从黑暗脱胎而出,十月初六, 这的确是个好日子。 特别是当楚引歌在宋宅门口看到赵姨娘时, 她的泪夺眶而出。 提着黑纱宵衣,踩着软绵的红绒毯,楚引歌迈步奔向她, 若说昨夜那般不顾后果地逃出来,她心中最放心不下的恐怕就是姨娘了。 想不到世子爷将这个也想到了。 “棠棠不哭,”赵姨娘拍着她的背, “今日是出阁日, 应当开心,我家棠棠要成为世子夫人了。” 话虽如此说, 可姨娘的喉间也是哽咽的。 身边的赞礼是惯常操持高门大户的婚仪的, 见母女俩在这舍不得, 在一旁不慌不乱地笑说道:“待会世子夫人还得敬茶呢, 到时可以和赵姨娘说上好一会话, 现在快往里请罢, 开脸嬷嬷等着了。” 赵姨娘抹了抹眼角, 温柔笑道:“瞧我, 见到棠棠心都乱了, 走,世子爷对你可真是顶顶用心了。” 楚引歌本以为姨娘是在给白川舟撑面子,才在人前这么说,可一踏进宋宅,她才知道,此言非虚。 卵石路皆铺上了绵柔的红绒毯,轻踏而上,如踩云端,路两侧的兰桂竹木皆挂着喜袋,喜灯笼垂于灯下,窗上贴满了欢庆的喜字,更绝得是,本是柴房的西屋已被收拾地焕然一新,缀以喜帐的紫檀贵妃榻,贴着小喜字的黄花梨木凳,装满胭脂水粉的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等种种,皆是一应俱全。 入目之物,均为上等,比她在楚府的闺房内用得都要好得多。 楚引歌有些难以置信,这竟是一夜添置完成的......世子爷确实是用心竭力了。 开脸嬷嬷端着一碗汤圆,喜笑晏晏:“夫人,世子爷怕你饿着,早派人来吩咐过,让夫人记得用早膳。” 房内站满了各嬷嬷奴婢,一听这话,都在痴痴地笑,赞礼在旁也笑说吉祥话:“这汤圆看着圆实,看来世子爷是想和夫人生个圆滚滚的小世子呦。” 众人皆乐,一时间好不热闹。 楚引歌面红耳赤,忙接过来,她本想就吃两口,可顶着这些殷殷切切的眼神,那眸光中都流露着一种期待,似乎她能不能生下小世子跟这碗汤圆至关重要。 不得已,她只能全数吃完。 众人欢呼,楚引歌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这一厢喜闹,也到了开脸的吉时。 开脸是一项和闺阁的自己说告别的顶重要仪式,去净脸颊上那层薄薄的细微绒毛,修齐鬓角,就不再是黄毛丫头,而是正式成为新妇了。 嬷嬷手执两根红长棉线,线在指尖绷直,紧贴着楚引歌面颊,在她的娇颜上快速绞滚起来,一下,又一下,崩裂声声敲击着心脏,随着面上的绒毛不断绞净,她也在与过去的自己走向割舍。 赞礼在旁配合着嬷嬷的动作,喜词不绝如缕:“上敬天恩祖德,中愿夫妻恩爱,下弹本支百世。” 明明面上的知觉是疼的,但楚引歌却觉得此刻的时光很是温情,这里所有的人,都在衷心祝福她和世子爷的姻缘。 成亲罢,就去成亲吧。 她心里的声音在告诉她,这或许不算太坏,甚至还有些尽兴。 约莫一香燃尽之时,崩裂之声才停下,楚引歌已觉面烫十分。 她被推到明镜前,姨娘扶着她的肩,端看镜中的她,比之更甚的白皙水润,笑说道:“世间又多了个好看的小媳妇了。” 楚引歌眼圈有些发红,“娘。” 如果说与过去分别,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应当就是赵姨娘了。 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姨娘却给了她这一生所有的宠溺。 姨娘永远都在偏向她。 “莫哭,哭肿了眼就世子爷要怪我了,”姨娘拿过热毛巾给楚引歌敷脸,“姨娘给你上妆。” 眉是弯弯的柳叶,唇是端庄又不失柔媚的绛红,面如桃瓣,远望,皎若初晨朝霞,近看,灼若芙蕖渌波。【1】 连赞礼都忍不住惊叹:“老奴操持过这么多贵戚权门的昏礼,见过深闺中的不少千金出嫁,也算见过世面,但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新妇。” 房内的小奴婢也敞开了夸赞。 楚引歌在一片喧闹中,想到了她上回被姨娘这般好好装扮后,还未坐稳马车,就被那人一把拉到修腿上,用唇瓣蹭着她,说“要不我们大婚”那样的浑话。 她的嘴角含笑,今日他们真的大婚了,她有些期待他看到她今日妆容后有何反应了。 “世子夫人这一笑,老奴都要骨头酥了,”开脸嬷嬷在一旁笑说道,“世子爷真是有福了。” 场面很是喧欢。 还是赞礼控制了局况,笑言:“我们再看下去,世子爷恐要吃味了,现下,新妇得去厅堂给长辈敬茶了。” 楚引歌被簇拥缓步走近厅堂,姨娘和宋师父已落坐于上首,而宋誉坐于右下首。 楚引歌嗔了他一眼,“宋编修怎么也敢坐下当我长辈?” 姨娘看着他俩见面就掐,笑说了句这孩子,“今日誉儿是背你上花轿的,你敬他一杯茶,唤他一声阿兄。” 宋誉有了赵姨娘撑腰,也是难得占回年长一岁的便宜,放肆笑道:“上茶吧,引歌妹妹。” 楚引歌将茶端至他手上,因算不得是长辈便不用下跪,走近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她也忍不住鼻头泛酸。 宋誉微微偏过身,将茶一饮而尽:“楚引歌,你看你多赚,一杯茶换了一个长兄。” 他的喉间已是哽咽:“那长兄就祝你和世子爷和和顺顺,若真是委屈了,就回这儿了,你从宋家出嫁,就是我永远的妹妹,我再是怕世子爷,做了你的阿兄,也会将你挡在后头,不过最近我们家顶粗的那棍子不知去哪了,待我再准备一根替你备着。” 这一番话听得楚引歌又哭又笑。 她怕花了妆,强忍泪水,走到宋沂面前,捧茶跪下:“宋师父,谢师父多年的教导栽培之恩。” 宋沂扶她起来:“棠棠,为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正如誉刚刚所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 楚引歌感觉掌心被塞了张字条,她看师父冲她点了点头,她稍一思及,就知定是剑师父写给她的。 她将字条往袖内拢了拢。 走向赵姨娘跪叩:“多谢姨娘多年的养育之恩,将我一直当亲生女儿般体贴呵护。” 姨娘从座上起身,半蹲将她抱住:“因为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楚引歌再也绷不住了,两行清泪簌簌而下,她环抱住姨娘,想到小时候刚被姨娘捡回去的那会,她见谁都惶恐戚戚,晚上也不敢自己水,姨娘就这样柔柔的手掌轻拍着她,给她讲很多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 她已不记得自己的生母是什么模样,只知道从那时起,她心中母亲的模样都是长姨娘这样的。 “棠棠啊,”赵姨娘轻柔地唤着她,“你不知道娘有多感谢你,感谢你来到我身边,带给姨娘那么多的欢愉。” 楚引歌泣不成声。 “姨娘很高兴,能看到你出嫁,只要你过得好,姨娘就别无所求了。” 她盼了这一刻盼了那么多年,盼到了那个可以和棠棠执手偕老的男子,虽然她在心中隐约预见她和世子爷未来会遇到的风波,但当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在她面前跪下,那般铁骨铮铮地以赤心起誓,无论棠棠待他如何,他定会护她一世安愉。 她信了。 放眼望去,确实是没有比世子爷更适合棠棠的夫君了。 待会见长辈之后,楚引歌又回房重上了次妆,换上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吉服,鬟堆金凤丝,耳垂明月珰,腰间环佩,彩绣辉煌。 这一身装束是掩不住的光彩溢人,更添仪态风情,嬷嬷将红盖头盖上前,仔细嘱咐道:“无论对外多好奇,夫人万万不可自己掀了这盖头,自己在花轿中也不可。” 楚引歌应是,盖头垂落,四方皆是红,她只瞧见了那晃悠的流苏。 忽而,外头响起了丝竹管弦之音,一阵喧闹:“世子爷来接新娘子了。” 楚引歌坐在黄梨木凳上,看不到盖头之外的景象,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这时也难免心生紧张,双手扣在膝上,见裙裾上金线绣的鸾鸟眼睛,那璀璨的眸光直盯得她心中阵阵发慌。 外面的欢声笑意不断,姨娘在楚引歌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往菱花窗外看,笑说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看我家姑爷倒配得上这两仙句,姨娘平生还未瞧见过这么郎艳独绝的新郎官呢。” 楚引歌一听姨娘难得调笑,心也不那么慌乱了:“姨娘也学世子爷那般孟浪了。” 赵姨娘浅笑:“等晚上洞房花烛,你仔细瞧瞧是不是姨娘说的这样,若有半句虚言,等三朝回门,你再同姨娘说道说道。” 楚引歌一阵面热。 应是还有一同接亲的,那声色楚引歌听着有点耳熟:“各位姐姐妹妹,今儿个世子爷大婚,他昨晚掏空了家底换了这几麻袋的碎银利是,都赏给大家伙了,让新娘快出来罢,新郎都等不及了。” 众人皆乐,楚引歌一时没想起来这声音在哪听过。 “云帆你可得说清楚,”又听到那人散漫地笑着,“是掏空了舒国公府的家底,不是我的,免得我媳妇一听,不嫁了。” 他懒懒地调侃道:“爷可有得是钱。”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2节 在场的人都被逗得乐不可支。 在盖头下的楚引歌也唇角上扬,好像有他在,任何事都不必手忙脚乱,都是那么欢快。 原来来接亲的是舒国公府的,想必是舒云帆,她在请柬上看到过他的名字,可她在什么地方会听到过他的声音呢? 还未想透,就听门吱呀一声,“楚编修,上路吧。” 是欠揍的宋誉,什么叫上路..... 楚引歌走过去捶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宋誉蹲下,也笑道:“这才对嘛,大婚就要开开心心的。” 楚引歌趴伏在他的背上,有些感慨,他们是从小长大的玩伴,这一天,他送她出嫁。 不由道:“谢谢你啊,阿兄。” “别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不给钱了,”宋誉稳稳地握着她的膝弯,“我都打听过了,人家小舅子都是要收钱的。” 楚引歌笑了笑,还未回答,又听他说道:“我就换种方式收,你看你那么轻,去世子爷家好好养养,多长些肉,就算收钱了。” 楚引歌刚擦干的泪又要忍不住落了。 宋家小门小户,还没走几步,红绒毯就到了尽头。 尽头处停着龙凤红花轿,白川舟就站在轿边。 “以后跟世子爷好好过日子啊。”宋誉将她放下,轻语道。 尔后将楚引歌交给白川舟,眼眶湿润,“被她打虽然挺疼的,但棠棠是个好姑娘,爷要好好珍惜。” 白川舟握过楚引歌的纤纤柔荑,拍了拍宋誉的肩,“放心。” 这一声换做任何人说都有点大言不惭的意味,但他说却丝毫不会让人有说大话的感觉,白川舟似乎天生就是有这份底气和矜傲。 楚引歌虽看不到,但她已能想到他说这话时上挑的眉眼,嘴角含笑的云淡风轻模样,她就莫名心安。 白川舟单手撩起轿帘,将她送进了轿内。 待楚引歌坐稳后,白川舟依然没放开她的手,楚引歌稍重地握了握,盖头流苏底下,她可以看到他骨节分明的修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背,示意他别误了吉时。 白川舟唇角轻牵,眸色温柔,声色极其清越,似金石击缶,带着显见的欣愉:“棠棠,带你回家了。” - 绕城一周得用上大半日,因白川舟早在座椅上垫了层软柔的细绒毯,楚引歌并未觉得腰酸背疼,反倒很是舒适。 她展开宋师父塞给她的字条,猜得没错,确实是剑师父写的,那字歪歪扭扭:“已见过孽徒夫君,见腿已断,心甚安,样貌俊朗,与汝还算相配,嫁了罢。” 楚引歌弯了弯唇,剑师父已经见过世子爷了?估计是悄悄的,世子爷腿断的时候见的罢? 她又有些庆幸白川舟当时从马上摔落断了腿,否则若是剑师父去见他时腿还好好的,那恐怕就不是腿折那么简单了。 楚引歌想到今日他也是骑着马,下意识地掀了窗幔,才想到自己罩着红盖头,也看不到,便缩回了手。 行在轿边的白川舟驭着高头大马,见她探出了个脑袋,又缩了回去,问道:“怎么了?” “我是怕你从马上掉下来,”楚引歌倒是实诚。 白川舟蹙了蹙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傻姑娘将宋沂打他那一顿的腿伤,以为是他从马上跌落而下。 “行,我尽量好好驾马,”他唇瓣含笑,“只要没人抢亲,我不会下马。” 说到抢亲,楚引歌莫名想到了那个人,她竟有些心慌。 “爷,昨日的那人万一来.......” 她没再说下去,以楚翎的处事,应当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她现下比起抢亲更怕的是,他来闹婚。 “他啊,”白川舟眯了眯眼,声色慵懒,“恐是起不来了榻了。” “啊?” “阁主给他的生辰送了份大礼,现在应当还沉浸在大礼当中呢。” “是何大礼?”楚引歌愣怔,“不会被阁主杀了罢?” 楚翎死了她倒是觉得罪有应得,可他背后是东宫,若他死了,那阁主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阁主哪会是这么莽撞的人,”白川舟漫不经心地说道,“让他少了二两肉,下不来榻罢了。” 楚引歌倒没去细思这二两肉是从哪少的,只以为是打斗了一番,皮肉剐蹭实属正常。 “可爷,我有一事不明,阁主为何这么听你的话?” 白川舟低笑了声:“那我可是托夫人的福......” 楚引歌不是很明白,想要继续往下听他说,却听破竹声响,立冬的声色漾入耳畔:“来了!来了!” 到蔷薇居了。 周围应是来了不少人,楚引歌只听得人声鼎沸,爆竹声响,礼乐齐奏。 喜轿没有立马停下,而是由轿夫们抬着跨过火盆之后,才稳稳当当地落在府门口。 俄顷,轿帘掀开,楚引歌手中被塞了根红缎,她知道另一端正被白川舟握着,红缎被轻轻往前拽了拽,她在盖头下轻笑。 轿外已铺满了长长的一红绒毯,从府门一直到正堂。 楚引歌被仆妇扶出来,往前走了几步,鼻尖嗅入薄荷气息,仆妇松了手,白川舟应当就在她的半寸之内, 他牵着她往府内走去,周围的声嚣逐渐远去,眼前唯剩手中的这根红缎。 牵着他和她。 楚引歌在所有的色彩中其实最不喜红,觉得它太张扬太浓烈,她承载不了这般炽热的艳色。 可当下,她却爱上了这浓重如飞舞的烈火,将心动至死方休。 “棠棠,想知道阁主为什么听我的话么?” 楚引歌回神,听他续说着刚刚未完的话,淡淡地应了声嗯。 白川舟偏头看了看她,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将红缎在手中绕了几圈,将她拽近了,慢斯条理地缓声说道:“因为阁主同我说,他心仪你,他还说,他表现得很是明显......” 白川舟顿了顿,声线低醇,“夫人难道丝毫未有所察觉?” 楚引歌的心一颤,一时没能握紧手中的红缎......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日常逗逗媳妇。 “皎若初晨朝霞,灼若芙蕖渌波。”参考《洛神赋》。 亲迎习俗查阅了《风雅宋》、《通典》、《诗经大雅》,但也有部分是私设,请勿太考究。 第46章 温柔乡 红缎飘飞。 白川舟一把握住, 重新塞回她的手里,轻柔地摩挲着楚引歌凝脂般的指背,眸底的笑意更深了。 慢悠悠地轻语道:“夫人这手, 要像昨晚那样拿稳啊。” 楚引歌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时已是面色发烫, 他好像经历昨晚之后, 言词间更肆无忌惮了。 但昨晚不是他握着她的手去探寻的么,那滚烫一触就将她的掌心灼热,她当时倏尔就要缩回手, 却被他牢牢禁锢在大掌之中。 明明就.....不是她自己拿稳的。 所幸红盖头罩着, 外界也看不到她红彤彤的娇靥,只当是新娘羞俏,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红缎。 不过令站在红绒毯两侧的观礼众人诧异的是, 原来那嚣张得不可一世的世子爷,望向新娘时,笑起来竟会如和风霁月般温润。 有个小丫头在一边软糯嚷嚷道:“母亲, 等我长大了, 也要嫁给世子爷这样俊俏的少年郎。” 童言无忌,当即引得大家欢笑, 有人笑问她, “你这个小娃娃还尚是垂髫之龄, 懂什么俊俏啊。” 立即有旁人反驳:“我看这丫头倒是很有眼光, 今日这新郎官风姿堂堂, 恐是天下也找不出比之更卓绝的男子了。” 又是一片语笑喧阗, 热闹十足。 楚引歌之前听姨娘说的时候还觉她是在安抚她的紧张慌乱, 但眼下听道两边的宾客这样说, 倒是生了几分好奇, 看看她的夫君今日有多鲜眉亮眼。 她一路跟着白川舟步入厅堂。 她就看到眼前的两双鞋履,均是锦缎所织,想必上首坐着的是侯爷和侯夫人。 赞礼高声,一叩天地之礼,二跪高堂之仪,三行夫妻之对拜。 三叩首之后,侯夫人忙说道:“牧之,快将棠棠请到寝屋坐下歇歇,这从天不亮到现在已是够累的了。” 楚引歌听到她的喉中有哽咽,心头一暖,侯夫人的热忱是真真切切的。 待他们走后,侯夫人又拉过要跟上的舒云帆嘱咐:“别再去洞房闹了,世子爷二十一才好不容易娶上媳妇,你帮他多挡着点酒,等你成亲,我给你包个大的。” 舒云帆笑道:“世子爷昨儿个就嘱咐了,他心疼媳妇,让我们谁都别去闹呢。” ...... 白川舟将楚引歌送到了熙园的寝屋。 周围的思乐声响才逐渐消弭,但屋内还是聚了不少年轻女眷,都是来看新郎挑盖头的。 赞礼把摆着金秤杆的托盘送到白川舟面前,笑说:“世子爷请。” 见他拿稳,又开始念着喜词:“一挑挑得吉祥如意,二挑挑得恩爱白头,三挑......” 白川舟根本就听不到赞礼之言,只见那红绸布下的流苏在他跟前晃啊晃,勾得他心痒,没等喜词说完,就用金秤杆轻掀了红盖头—— 楚引歌微怔的瞳仁撞进了他的视线。 赞礼都愣了片刻,笑道:“新郎这是急了,那老奴就退下了。” 她拿着侯夫人早已塞给她的喜糖利是,都分给了屋里的女眷,将众人皆带了出去。 这火红的洞房只剩下了他和她。 门被阖上时,还能听到那些女眷离开时的私语:“想不到新娘这么好看,貌比九天神女.......” 楚引歌一偏头,就见白川舟定定地瞅着她,“怎....”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3节 她的唇边被迅速落下一吻,随即听到他笑道:“确实好看。” 又见他起了身,端起银壶,斟了两小杯,一杯端给她,“合卺酒。” 楚引歌闻了闻,杯中散着淡香,她绕过他的小臂,两人仰头饮尽。 这味道竟是.......薄荷酿?! 薄荷酿一杯不醉人,这倒不会影响她今晚办事,只是不知他竟和阁主熟悉到了这个地步,连千金难买的薄荷酿都主动相赠。 楚引歌又想起白川舟在红绒毯上说的话,他是托了她的福,阁主心仪她,才会爱屋及乌,听他的话...... 她放下杯盏,揪住了白川舟的衣摆,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和那阁主没有什么,我对他并无半点心思......” 话还未说完,白川舟又覆上了她的娇唇,可这一次却并未点到为止,热气沿着面颊一路磨舐到了耳骨,眉间,鼻梁,随后又吻上了唇,颇有种拆骨吞腹的意味,在她的唇齿间席卷,她有些晕了。 她记得那阁主说过,一杯似果,一杯若酒,若酒浅之人,三杯入喉必醉。 那他们这般交缠,应当也只能算两杯罢,怎么就会如醉意上涌,晕眩到神思迷离。 白川舟将她一把抱起,置于喜榻之上,凤冠被跌落在衾,她的脑袋明明应当轻快不少,可却随着他不闲着的手,而变得更是恍惚。 他有些不耐地解着她颌下的攀扣,许是太过繁复,他不得不离了唇,垂眸去端看她的扣。 他的墨睫低垂,眼尾泛着亲昵后的红,一身深沉绯罗蹙金双团喜吉服更衬得他面目清朗爽举,确实对得起姨娘的郎艳独绝,倒是没有诓她。 楚引歌握住了他解攀扣的手。 白川舟抬眸看她。 “爷,”楚引歌的声色低哑,眸中散着离不去的水雾,“前面的宾客总不能怠慢了。” 他的眼神清澈,就那么看着她,竟透着几分委屈。 可手中却未停,”啪嗒”,第一颗攀扣被解,似小石子落进水里,水花飞溅,在楚引歌的心里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随着而来的是第二颗,第三颗.......他倒是越来越娴熟了,修指轻而易举地就探进了她的中衣里。 他的薄茧游弋造访,令她柔润的玉肌起了栗。 她抓不住他的手腕,反倒被他另一手扣住,她还是好奇,为何他不是习武之人,力量能如此之大。 但她问不出来了,娇唇已被他复而堵上。 酒香在齿尖再度漾开,和他身上的薄荷气息重合,让她分不清是酒醉还是他让她醉了。 这方咫尺天地唯剩她和他。 这般下去,恐是今夜都得在这榻上一醉方休了。 白川舟又嫌喜服厚重,揽起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在她背下的吉服一抽,随手丟掷在了地上,本铺在榻上寓意“早生贵子”的花生、桂圆、莲子、红枣等四样也随之滚落,发出嗒嗒之清响。 可还有不少没跟着一起掉落,没了喜服垫着,楚引歌感到后背的凹凸不适,忍不住攀着白川舟的肩,颤声连连:“硌、硌......” 白川舟还没反应过来,眸色幽深,喉结上下轻滑,声色已是又轻又哑:“叫我什么?” 他以为是叫他了“哥哥。” 楚引歌勾着他的颈,觉得有些好笑:“榻上有东西,硌到我了。” 旖旎顷刻间一哄而散。 白川舟将她抱起,这才留意到她身下的种种喜食,他将她放在高椅上,自己走过去将榻上清理干净。 楚引歌晃动着自己的双纤,侧目看着他的背影,身上的绣金祥云也跟着他的移动轻挪,和旁人做这般琐事不同,白川舟做起此类事来,很是赏心悦目,就和他抚琴喝茶没有过多分别,游刃有余,有种儒雅之意。 可能是手过分好看了罢,所以让人忽略了他在做何事,只是看着他的手,就能让人愉悦。 可这般一想,就不由得想到他这好看的手刚刚的流连,她的身上不免得起了燥,喝了几杯清茶才缓下。 白川舟已走至她面前,擦了擦她唇边的水渍,刚要开口,就听外面有声色喊着:“白牧之,天还没黑透呢,我顶不住了,你再不出来陪喝两杯,人家都以为我是新郎官了啊。” 是舒云帆。 屋外没有守夜的侍从,这是楚引歌当初要求分房睡时顺口和他提的,所以脚步声就格外清晰。 楚引歌抿唇笑了笑,“快去罢。” 可他却未动,抬着她的下颌,眸色漆黑看着她:“你叫我一声我就去。” 楚引歌觉得好笑,倒也顺着他:“白川舟。” 可他还是未挪,指腹摩挲她的唇。 “白牧之?” 他捏着她的下巴,轻啄了她一口,不动半分。 屋外的脚步声在靠近:“牧之,你再不出来,我可跟大家伙说你睡下了啊。” 可眼前的人却勾过她的腰,楚引歌又唤他夫君,他依然未移一寸。 这动作是循序渐进,再不出去,恐是又得抱到榻上了。 楚引歌也有些着急了,哪有新郎不陪宾客的道理,说出去都要羞死了。 她轻踢了踢他的腿,“爷,咱别闹,你先去前院,我先想想,等我想到再叫行不行?” “行啊,你仔细想想,”白川舟扣着她的柳腰,唇角微勾,“不过之后可不是唤一声那么简单。” “那是......” “二十声。” 楚引歌还尚未想清他到底想听到她叫他什么,但听那脚步声往外远去,她忙不迭地将他往外推:“成,成,别说二十声,五十声都行,您快去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白川舟的嘴角上牵。 “嗯,”她应着,推着他往外走,又提醒他,“爷,待会喝完酒可别走错屋子,您答应我之事,莫忘了。” 白川舟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便迈步而出,唇边是几不可察的笑意。 楚引歌听着他追上了舒云帆,两人的对话若有若无地飘来。 她倚着门框,细听了番。 先是舒云帆说道:“差点以为你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白川舟低笑:“是差点走不出来了。” “呦呦,我刚刚在酒席上可是听闻嫂子仙姿佚貌,新郎官性急得将大家都从屋里轰了出来,我还不信,以你这向来镇定自若的性子还会干这事?看来是真的啊。” “嗯,”白川舟倒是毫不避讳地承认,尔后懒懒说道,“不过有一点他们没说到——” 他扯了个淡笑:“你嫂子对我也挺把持不住的,这才没走得出来。” ....... 楚引歌没再听下去,手背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这人怎么这般不要脸啊! 她压下自己的唇角,但笑意就是藏不住,想到方才两人在榻上的缱绻,这才后知后觉地兴过味来,他莫不是要让她叫.....哥哥罢? 楚引歌有些失语,还是她自己主动说了五十声...... 她双手捂脸,好丢人啊! 楚引歌冷静了一会,没准世子爷喝一晚上就将此事忘了呢...... 她稳了心绪,当下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今晚还有正事要办。 所幸姨娘将她在楚府的所有私物都用箱笼装好,和她今早出嫁一并带了过来,因此她也就不用再回楚府拿《赏莲图》了。 眼下天色尚早,前院高朋满座,来的宾客当中不乏武将,楚引歌的轻功不算太好,怕会发现她的踪迹,还不是出发的好时机。 楚引歌先仔细地卸了妆,又从箱笼中找到上锁的小箱,那里装有几件夜行衣,还好她平日谨慎,每次用完都会上锁,倒也不会有人发现。 仔细穿戴整齐后,还不忘拿上些许银两,是给水影姑娘的引路费,一通下来,她腹中空空,又悠哉悠哉地吃了些花生桂圆之物垫饥,听外面仍然喧嚣得很。 饱暖便困乏,昨夜又被折腾许久,而眼前又有铺得齐整的床榻,她没忍住,爬上榻小憩眯神。 楚引歌在这厢休息,另一边的侯夫人却是没闲得下来。 她嘱托着侯府的暗卫,“将蔷薇居的前院、后院和几个侧门堵了,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浪子再去华思楼。” 她方才还在众贵妇讲着自己的儿媳妇有多可人,世子爷有多心疼世子夫人,连洞房都打招呼不让去闹。 却不想二房林姨娘就在边上轻嗤:“心疼?夫人还是少为世子开脱了吧?本来我是不想在这大好的日子扫您的兴,可您这太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哪个心疼自己媳妇的会在大婚前几日还去华思楼啊,我可是听说世子爷这些日子还是天天不落地去包那薛莺的夜呢。” 在桌的众人皆不敢言,还是舒国公夫人笑道:“林姨娘恐是不知道内情,都是我那犬子夜夜笙歌,喝得酩酊烂醉,世子爷是去捞他的。” 这事就被匆匆揭过了。 但在侯夫人心里却落下了根刺,她哪能让新过门的媳妇受这委屈,便唤来立冬询问可有此事。 立冬支支吾吾,他总不能对夫人说世子爷天天去华思楼是去收取情报,便咬牙点了点头。 侯夫人怒从心来,她总不能在大婚夜将新郎官打一顿,只好回侯府后,召集院中暗卫,“若是发现可疑,马上回来禀报。” - 待楚引歌听到熙园庭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时,已是戌时。 她懵糊地睁开了眼,四下漆黑,倏尔,蓦然从床上弹起,糟了晚了,她还得去赴阁主的约。 刚拿起《赏莲图》,蹑手蹑脚地走至窗下,就听外头的立冬说道:“爷,走错了,喜房在这儿。” 他们的脚步声往她这里走来。 楚引歌的心被提到嗓子眼,又听脚步一顿,白川舟说道:“不对......不对,夫人让我躺到另一个厢房。” 他似是酒醉得厉害,声色慵懒,带了点憨态。 喝醉酒还能想着对她的承诺,还挺守信。 脚步声远了,来来往往的人服侍他躺下后,楚引歌就看对面的厢房金盏灯灭,仆奴退去,熙园陷入一片寂静。 楚引歌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些。 她飞快地出屋阖门,双足一顿,身轻如燕,腾空稳稳地跃在房脊之上,往后门行去,迅疾消失在夜色中。 只不过她不知的是,这一幕被对面厢房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也被潜藏在后院的暗卫察觉。 “报,侯夫人!熙园有个黑衣人蹿房越脊而逃!” 黑衣人?还蹿房越脊? 侯夫人娇额微蹙,白川舟什么时候学的武功?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4节 她定神,这个之后再考究,现下的根结是他大婚夜要上哪儿去,他现在是将棠棠自个儿丢在新房了?! 一想到自己娇弱的儿媳妇独守空房,恐是躲在被中娇滴滴地哭,侯夫人心疼不止,更是怒不可遏,命令道:“管他黑衣白衣,都给我抓回蔷薇居。” 没一会,暗卫再来呈报。 “这么快就抓回来了?” 暗卫摇了摇头,面色讪讪:“禀夫人,还在追踪。不过又有个黑衣人从熙园跃出,比上一个轻功更好,小的都追不上.....” 侯夫人两眼瞪圆,怎么又有一个?! 她扶额,觉得定是有什么环节有了纰漏,沉住气:“此事万万不可让侯爷得知,再探再报,看看会不会有第三个.....” 夜色如墨,月如钩。 楚引歌已驾轻就熟地来到华思楼后门,正是三拍两敲之时,后头就有脚步声从胡同的入口紧追而来。 离她还稍许有些距离,应是没看清她的身影,扬声喊着:“爷,别跑了,我们是侯夫人暗卫。” 楚引歌一听是侯府的,更是惊诧,眼见门还不开,身后是死墙,人影却越来越近,她心下一横,纵跃如飞,跨过了木门。 那满是面具的廊庑已不再,唯剩一看不到底的竹林长廊和眼前的一堵墙,楚引歌想到了那些功力深厚的壮汉,不敢贸然闯进那长廊。 身后是敲门声,楚引歌一咬牙,翻墙而过,墙后便是华思楼……茅房。 这烟花柳巷倒是连茅厕都焚着淡香,极其雅致,还有一莲花木门相挡,楚引歌本想进去避避,却不想手刚放上门边,就见一男子开门而出。 四目相对,那男子一见她手中握剑,头戴一鬼魅蝴蝶面具,被吓得当场跪地:“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将身上的银两都给你,都给你。” 楚引歌稍一思及,想到了个正大光明的逃出之策,哑声从面具溢出:“脱衣。” 而本是要给楚引歌开门的水影听到了暗卫之声,怕暗卫找到此处,暗叫不好,将门上了铁链死锁。 将才走到长廊尽头,就听墙后头的两人对话,想是世子夫人往华思楼去了,赶忙去禀告了前脚刚到的阁主。 楚引歌换上了一身石青杭绸直缀,束了高发,更显身形清癯,容貌如画,难掩一股浓郁的书卷之气。 她手执一长锦盒,绕过九曲廊,穿过层层金帐,倒不像是来眠花宿柳的,而是来赴一场风花雪月之约,引得众人侧目。 许是她身边尚未有女子相陪,一些今晚未有客的妓子便大着胆子往她身上靠,婀娜生香,醺风迷醉,楚引歌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牵唇含笑,一一教养有度地摆手推拒。 这一笑更是如翩翩少年,星眸亮眉,那些见惯了公子哥的姑娘们竟也一时双霞如飞,欢喜得很,须臾,投怀送抱者愈来愈多,竟挡了她的去路。 楚引歌暗暗叫苦,正欲开口,却在抬眼间,越过这重重的薄衫香肩,撞进了那双熟悉多情的桃花眼眸。 此时那人正眼尾上挑,耐人寻味地盯着她看。 作者有话说: 棠棠:…… 侯夫人才是为这个家操碎心的人hhhh 第47章 叫哥哥 楚引歌心头一跳。 这人此时不应该在熙园酣眠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已换下喜服,穿得一身月白银丝暗竹纹圆领袍,左手边是媚眼如丝的薛莺, 右手站着个清冷美人, 在这意乱情迷的烟柳之地, 他嘴角噙笑, 更像是个浪荡闲客,占尽风流。 面上的酒醉似是褪去了,也或许那时便是装醉的罢, 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今夜要来华思楼纵肆了罢, 只不过她给了他一个足以正当光明逛青楼的借口。 晚间的那场榻上厮磨在此刻想起,更觉荒唐了些。 她怎么就能相信他对她是有真心的? 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吧? 楚引歌她见白川舟抬了抬手,她身侧的姑娘们皆已如潮水般退去。 莺歌燕语绕耳, 但长廊上唯剩她和他两人面面相觑,对立而站。 白川舟逐渐往她这里走近,衣摆翩翩。 许是因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楚引歌心下已无半分慌乱, 反倒十分镇定。 她素来是头脑清醒的,也从来不相信落棋无悔, 这一生有这么多瞬间, 怎会没有后悔之时?但这有什么可怕, 大不了掀了棋盘重来。 就像眼前的男子, 是她选的夫君, 既不能再装恩爱, 那就好好做个表面夫妻也并非不可。 在他只余她半寸之际, 楚引歌轻哂:“新婚之夜来逛青楼, 世子爷的纨绔也真是超出我想象, 也对,娶到手后就不必装虚情假意了。” 白川舟本是想牵着她去走走那地道,告诉她的身世,这本该是个互诉衷肠的美好夜晚,可眼下听她这么一愤怼,再看她一身英挺男装,也不知是从哪个男子身上的扒下来的,还散着些许脂粉气,心中莫名起了酸意。 眸色幽深:“那世子夫人呢?这身男袍又是从何而来?” 他揽过她的腰,贴耳缓声道:“夫人不也是新婚之夜来逛青楼?这喜好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彼此彼此,”楚引歌以锦盒格挡,挣脱了他的桎梏,她冷静道,“什么只哄过一个姑娘,未同女子睡一张榻,都是鬼话。” “白川舟,现在我也不想考究这些,就全当你赐了我场空欢喜。你另开府的目的也达成,我也会做好你的白夫人,以后就收起那些假惺惺的言词,无需浪费在我身上了。” 她话说得狠绝,走得也断然,白川舟想抓住她的皓腕,却被她眼疾手快地用锦盒为掌,想是气极了,力道是丝毫未收,重锤在他的肘节上。 白川舟怕她伤着自己,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如果楚引歌但凡能分半分心思出来,便会察觉到他们周身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涌动,挡住了周遭厢房的窗棂,可楚引歌完全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未感受到。 她头也不回,抱着锦盒决绝而走。 白川舟一拂袖,窗牖四开,看客们探出脑袋,才发现那小郎君已走,皆歇了看戏的心。 薛莺和水影上前,“主上,侯夫人暗卫已撤,没再追上。” 他微微颔首,想是母亲已发现他和棠棠皆会习武一事了,待明日还不定有何责问。 又往前看到那抹石青离去的背影,眸色深邃,这本该是准备已久互诉衷肠的夜晚,却闹得不欢而散。 似是更糟,她刚刚的眼神摆明了就要跟他浊泾清渭。 薛莺顺着白川舟的眸光往外看了眼,眸波流转,宽慰道:“主上,人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回府坐下好好聊聊,夫人心善,了解了您的苦衷,保不齐两人比之前更甜如蜜呢。” 说着自个儿就笑出了声,如铃音串串,本是极悦耳的,但在清冷的水影和从骨子里就透出寒意的阁主面前,倒很是突兀,她有些窘迫地收了笑。 水影问道:“你见过哪对新婚夫妻在青楼吵架能和的?” 她原本是问得极其真诚,但因声色淡漠,而显得格外疏离。 只不过平日常戴玉兔面具在后门迎客,出声婉转悠扬,骗了不少人,薛莺也是难得听她真声,一愣,脱口而出:“这还真没有。” 白川舟的面色更冷峻了,下颌线显露了几分凛冽,板着脸斜睨了她们两眼,大步流星地出了华思楼。 抬眸见立冬的马车行远,还能听他问道:“夫人真不等等世子爷么?” 那姑娘声色冷厉:“你看看你是载他还是载我。” ....... 结果显然,立冬都弃了他。 扬起的尘土皆往他身侧滚滚袭来,白川舟轻啧了声,这一个个养了十几年的人,因她一来,都倒戈了。 回到熙园,天色刚刚擦亮,透着灰蓝,月还未下,皎皎空中孤挂。 白川舟往婚房觑了眼,不见烛影晃动,似是里间未有波澜。 他蓦然想到了那会帮她脸上敷药,瓷白的小脸上落着鲜红的五指印,她的泪盈于眶,那般极度隐忍委屈的克制,让他当下想起,心就摇摇欲坠的疼。 她不会是在房内偷偷哭罢? 白川舟快步走至门前,轻唤:“棠棠?” 没有声响。 他往里推了推,门上了闩,像是在防着谁。 白川舟苦笑,但里面实在太安静了。 他又唤了几声,还是不见响动。 他有些难得的慌乱,见边上的窗牖留着小缝,尚未上绡,他抬手一掀,跃窗而入。 榻上一女子侧身而卧,纤腰袅袅,青丝铺落了满席,他走近后才发现,她是睡沉了。 似是回来后还沐过浴,从她体内溢着淡淡的清冽之香,很是好闻。 白川舟失笑,他以为她会被气哭,但她好像已很是坦然,说了狠绝的话,转身就洗净睡觉,丝毫不见伤感。 见她这般安眠,他又觉气凝于胸,她对他是不在乎罢,这时他又真恨不得将她吻醒,去看看她的眸色迷离,去听听她喉间时不时溢出的令人销魂的低咛。她的双手攀附在他颈后时,身子骨说不出的软,腕间的玉镯会下滑进她的宽袖里,抵着他的上臂晃啊晃,晃得他只想将她在掌间揉碎。 可当下,他听她呼吸绵长,又舍不得了。 所有的念想瞬间都偃旗息鼓,他只想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他深知自己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川舟寻了一椅坐下,端过她的纤纤素手,手心的划痕浅了些,他仔细上了药,又如之前般,轻柔地卷起她的长裤,吹着膝盖上的伤口,敷着玉膏。 楚引歌便是在这时醒的,腿上玉膏的凉意令她颤了颤,但随即而来的是他掌间的温热,他动作很轻缓温柔,就那么心无杂念地给她涂抹着药。 可她的心却乱了。 今夜与阁主失约,她也无心再去,只能再与他另约时间,只是不知他有无动怒。楚引歌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个心大之人,凡是她觉得迈不过的坎,觉得睡上一觉总会想到应对之策。 长大一日便多了一日的智。 可眼下白川舟在给她伤口上药,她其实应该推开他的,但不知是那掌心的温热太打动人,还是他的动作或许呵护,她丝毫未动。 并未一把推开他。 但她也尚未有与他续话的打算,继续装睡,可身上的颤热却是真实的,她极力去压制从心上生出的燥。 过了许久,久到楚引歌都恍惚身边是否还有人在,明明裤腿早已放下,可她却听闻脚步声,她一直紧阖双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 直到他的气息陡然从她身后靠近,他竟是在床边看了她那么久....... 楚引歌的呼吸一滞,莫名紧张,不知他要作甚,只觉玉颈后侧有一绵软薄唇贴上,但稍触即离,唯留片刻的湿意,丝丝滑滑,却将她滂沱难逃。 又听到他的低声自语:“第二个吻......” 楚引歌的墨睫轻颤,不明白他是何意,他们之前不是吻过多次,怎么就是......第二个? 她的心抖得厉害,才闻得他的脚步渐远,从房内离开。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5节 良久,她才睁开了眼,看着绣着金凤鸾鸟的喜帐,和鸣勾缠。她身上不知何处,在隐隐扯着疼。 她不明白他这又是何必。 明明在柳巷都亲眼见了,他大婚夜都赶着去陪着花魁,话都说透了,又何必再来给她上药,说些暧昧不分的话。 情薄之人,又何必来装深情。 - 翌日因要去侯府见长辈,新婚夫妇不可晚起。 楚引歌被唤醒时,睁眼就见到那张嘴角噙笑的俊容,这人是不用休息的么...... 身后已是鱼贯的仆妇和侍女候着她穿衣洗漱。 “昨晚睡得可好?” 他倒是问得大方,但屋里的下人昨夜皆未再熙园伺候,都以为世子夫人和世子爷在一处,这般堂然问起,竟叫人浮想联翩,难免耳热。 楚引歌轻剔了他一眼,但又不好当着众人驳他的面,点了点头:“爷出去等我罢,我要换衣了。” 谁料他竟接过丫鬟手中的衣衫,漫不经心地含笑道:“我来伺候夫人。” 楚引歌诧异,低语道:“这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奥,夫人可是害羞了?”白川舟扬了扬手,“都退下罢。” 顷刻间,屋内就剩下她和他。 他还真走上前来,很是从容不迫地来给她宽衣。 楚引歌这才觉察不对劲来,她的本意明明是这么多人看着,让他不要闹笑,哪是要他伺候的意思? 她怎么觉得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 故意唤来这么多人,好让她难以拒绝。 白川舟的修指已勾上她素色寝衣的系结,轻轻一抽,楚引歌忙拢紧,略带薄怒,“你也出去,我自己来。” “这下人们都在外面候着,皆知我要帮夫人换衣,“白川舟方寸不乱地牵过她的柔指,“我这时候被赶出去,岂不是让人猜忌我们夫妻不和?” 楚引歌头脑渐渐清明,推开了他的手掌,哼斥道:“那你昨夜逛青楼和花魁共度春宵之时,怎么没考虑过夫妻不和?” “那夫人呢?”他揽过她的腰,圈固在怀,不让她有逃走的余地,“夫人说着是与我生分想要分榻而眠,转身便去了花柳之地,这又是为何?” 楚引歌一时失语,她总不能说是去会见阁主,昨日还跟他解释与那阁主无半分纠葛,但这大婚夜就去赴人家之约,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也不是没想过告知白川舟,自己生父母被害一事,可死的人太多了啊,那满院子都是血,尸横遍野,恐是会吓到他这个两袖清风的富家子弟。 更何况事情也尚未明朗,她自己还不知道真相呢,怕是给他引来杀身之祸,还是越少人得知越好,打算等水落石出之时,再告诉他。 “我那是有正事相办,”楚引歌垂眸,下意识地拿过他手中的衣裳,义正言辞道,“可同你的不一样。” 白川舟见她对他心有保留,还不肯告知,便也顺着话道:“那夫人岂知我并非是正事相办?” 他目色恳恳,“我与薛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我去那烟花柳巷也并非办拈花惹草之事,你若不信,我可将她唤来,你听听她如何说。” 楚引歌问道:“那你是何正事?” “夫人告知,我便倾言相说。” 白川舟见她手中有了它物,更是方便他宽衣,看她愣神,就将她的寝衣褪去,唯剩一件鹅黄抱腹,雪色如玉的细颈和香肩展于眼前,心衣拢起的玉圆呼之欲出,诱人忍不住掠夺。 楚引歌看着瘦弱,但每一寸都长在她该有的地方,楚腰蛴领,冰肌玉骨。 所以侯夫人见到的第一眼便说世子爷好福气还真是未说错。 白川舟扣着她的腰,热气拂面,“还生气么?” 楚引歌心中的愁绪随着他的解释莫名就消弭了大半,她盯着看了他片刻,明知道花言巧语最是不可轻信,但他的声色太过确之凿凿了,实在很难不让人信服。 而且人的心,岂是想管就能管得住的,哪怕他现在只是在哄她,她的心都因这份轻哄,而甘之如饴。 她清楚此刻自己的傻气,甚至十分清醒,可她是甘愿走近他的泥淖的。 但她的面上不显,娇靥淡漠,还有要将他推开之意:“我先换衣.....” 却被白川舟一把拦腰抱起,她轻呼了声,就被他置于榻上,他的修指勾过她颈后的系带。 廊下还站着不少奴仆,楚引歌忙握住他的手:“爷,别闹……” 白川舟漆黑的瞳眸凝着她,“还气么?” 见她不语,低头埋首于她的颈侧,轻柔的吻游弋落下,他的修指似有要探入抱腹之意。 楚引歌受不住痒,也经不起他这般撩.拨,抓握住他不安分的手,笑着求饶:“不气了不气了,快起罢,让人听着闹笑话。” 但这好不容易才和好,白川舟一时难以克制,磨舐着她的耳垂:“那我们就动静轻点。” 这话怎么听都不正经。 楚引歌的肤上起了一片麻意,话都有些颤着 ,带着嗔怪:“白川舟……” “嗯?”他的声色泛了哑,“该叫我什么?” 楚引歌愣忪,马上反应了过来,但未想到一场酒席之后他还记得,五十声…… 这得从天亮唤到天黑了罢…… 楚引歌的余光扫到天际已泛亮,晨光熹微,再不起恐是要晚了,更何况廊下那么多人候在那儿。 将羞怯丢至一边,咬唇问道:“那我唤一声就起,行么?” 她的娇音已软得不像话。 男人埋在她的颈窝,含糊不清地嗯了声,但掌间却泛着愈来愈炙的烫意,所拂之处,皆掠起了声势浩荡的叫嚣的渴。 楚引歌抿唇,她的柔指紧紧拽着他的衣摆,在他耳边轻语:“牧之……哥哥……” 她的声色在情动之时会变得格外娇翠欲滴,这一唤,更是软媚得,听得男人的骨头都化了。 白川舟微微凝滞,眸色浓重如雾,更想将她在此凌.乱。 他勾着她的力道加重,单掌握住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另一手绕到她的玉颈后,骨节分明的修指将那鹅黄的系带往上轻轻一挑—— 抱腹散落。 作者有话说: 棠棠:以后再也不敢瞎喊了…… 世子爷:结婚真好!!! 第48章 收敛些 马车辘辘, 天色碧空如洗,日头从昭昭星野之中腾出,已是大亮。 楚引歌掀着窗帷, 瞥过头不去理对面那人。 “不是说不气了么?”白川舟斟茶看她, 慢斯条理笑道, “莫不是棠棠要在这唤我......”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想得美。” 她一想到他方才在榻上的轻浮之举, 就一阵面热。 说好唤一声哥哥便起,谁曾想他竟将抱腹拆了,雪白的玉圆香壑赫然抖于眼前。 楚引歌羞赧, 伸手去挡, 但拥挤之后的绵柔更生春情,白川舟毫不费力地将她的手拿下。 他们之间总是力量悬殊的。 但当时他握住她手后,倒并未做什么, 而是静静地欣赏了片刻,羽睫之下的瞳仁里是说不出的温柔。 一缕晨阳透进了菱花窗牖,楚引歌偏头去看, 那窗贴着喜鹊衔枝被照得熠熠生辉。 “牧之, 该起了,母亲还在等着我们一起用早膳呢。” 可她未听到他的回答, 而是感觉自己的绵软被轻含衔住, 他成了榻上的雀。 唇齿间磨着舐着, 令她的肌上起了阵阵的悸。 他似乎很喜欢她唤他哥哥, 一遍复一遍地要她唤。 莺啼呢喃, 香帐旎色。 还是楚引歌先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修指已隔着薄丝绸衫, 抚上她玉杵般的双纤, 再这般唤下去, 颇有种烈火欲燃之势,今日恐是去不成侯府了。 她使了些力才将白川舟推开,眼尾是可见的泛情的红。 她亲了亲他的眼,重新拾起鹅黄抱腹拢上:“ 还是我自个儿穿罢......” 若是他来穿,怕是这衣衫一天都穿不起来了。 白川舟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略略颔首,但似还未从厮磨中抽离出来,声线喑哑得厉害:“我去趟净室。” 他起了身,虽衣袍齐整,但已褶皱巴巴,她让他等等,白川舟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楚引歌拢了中衣下榻,从衣柜里重新拿了套宝蓝底鸦青色刻丝宽袖袍递给他:“别多想。” “夫人知我想什么了?” 他细长的凤眼抬起,眼眸深邃,又开始无赖起来。 楚引歌将他往屏风后头推,“少贫,快去洗罢。” 须臾,净房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楚引歌拍了拍自己绯红的双颊,也在这泠泠之声中冠衫带履,今日得见长辈,她穿了一身流彩暗花云锦绛红裙衫,既和白川舟的相配,又不失端庄。 待两人梳洗妆饰完毕后,已是霞光万道,明光瓦亮。 …… 楚引歌看着他,嗔怪道:“都是你,都这般晚了,还不定被大家在背后怎么编排。” “编排我们新婚燕尔,编排我们鱼水和谐,” 白川舟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掌心,那双澄澈的清眸塞满了她,“这不挺好……” 白川舟的瞳心泛着少见的琥珀色,在日光下显得颇为透亮,可眼角微弯,像藏着把温柔的钩子,更有多情之味。 “歪理。”楚引歌被盯得面热,轻嗔道,“不许看!” 他在她的手心低笑,热气更甚,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夫人好不讲道理,又是捂嘴不让说,又是不让看……”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6节 白川舟的眸中闪过狡诡之色,手放下杯盏,揽过她的腰:“什么都不让,那就只能动手了。” 他的修指勾着她的束带,一圈一圈地绞着又松开,她可真是怕了他了。 楚引歌的手离了他的唇,如小兔般迅疾地从他怀中钻出,转坐于他的对面,端过他刚斟的茶:“爷还是做个君子吧。” 君子动口不动手,免得他动起手来没完没了。 白川舟唇角轻牵,声色慵懒:“爷都成亲了还要做什么君子。” 他重新换盏执杯:“夫人同我还生分么?” 这话实在让人难以接话,说生分,他早已言明自己不是君子,保不齐又要做何不生分之举。 说不生分,那今晚定是躲不过去同榻了。想到那日光是帮他,就已至天色薄明,这真共枕同眠,恐是整晚都不用睡了。 明日一早还得回门见姨娘呢,总不能这般不成体统了。 楚引歌垂眸,见他的小指有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割刺,应是新伤,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在那处花柳之地留下的…… 她眼波灵动,反问道:“爷今晚不用去华思楼办正事了?” “嗯,不用。” “爷办得是何事?连我都不能告知么?” 白川舟看了她一眼,唇角含笑:“那夫人昨日又是去办得何事?” 这倒是成了个死局,若她不说,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有自己的秘密。 楚引歌一思:“行罢,我不问爷了。但以后我说了,你也得告诉我,成么?” 白川舟啜茗,略略颔首。 抬眼见楚引歌一脸如释重负状,心下了然,她是想揭过他刚刚的问话,这一偷梁换柱走得妙。 “夫人不正面回答,我就权当暗许了。” 他轻轻笑出声,深邃的漆眸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瞳心里,“我今晚过来。” 白川舟的声色绻着百般蛊惑,诱得楚引歌又羞又恼,她本以为避着他的问题,就可以盖过去了,谁曾想又被他挑起说了。 而且这言辞直白坦荡,让人连拒绝的余地都不曾有,她这时再说生分更有欲盖弥彰之嫌。 撇去他不正经的声色,他的说话之道丝毫未像纨绔之人所说,兜兜转转就能将人绕进去,你都不知是何曾中了他的计。 这倒是像熟读百书后,将所学全用在旁道上了。 楚引歌敛了眼睫,轻语道:“那你得保证可不能像今日这般晚了。” 白川舟本以为她会拒之,听她如此说,稍稍一愣,心底的某处似是烟火绽放,盛大且绚烂。 他缓了缓,笑道:“成,我尽量收敛。” “……” 马车到侯府时,天已晌过大半。 楚引歌头回上靖海侯府就晚了,心下着急,对周遭的阶柳庭花,雕栏玉砌皆视而不见,拽着懒懒散散的白川舟,一心跟在吴管家身后,只盼着快些。 好不容易来到向槿堂,早已坐了一圈人。楚引歌抬头望去,一眼就瞧见了坐于上首的雍容华锦的侯夫人,正含笑晏晏看着他们。但眼睑泛了些青灰,想是昨夜没睡好。 而在她之侧,那面色暗沉也难掩虎威之气的应当就是靖海侯爷了。 而坐于下首穿着一袭霞彩千色绮云裙,眉眼上挑看着她,风韵犹存的应当就是二夫人林姨娘了。 不知是不是因第一次相见的缘故,楚引歌对这威显霸气的公公没来由得有些怕,她也是才发现白川舟不笑之时,眼眸竟像极了侯爷,只不过他对她,总是笑着的。 楚引歌不自觉地就揪住了白川舟的衣袖。 白川舟一直知道她有这个小动作,每次有害怕或者有所求之事时,她都会轻轻地拽着他的衣摆,这是她所剩不多的软弱,但却让他很是欢喜。 他希望她别总靠自己,也可以在慌乱的七上八下时想到依靠他。 但未曾料到她一见到那人就会害怕。 白川舟看向侯爷的眸中闪过一丝深凛之色,反掌握过她的小手,以示安抚。 随后牵着她大步迈向上座,懒洋洋地应付了两声:“母亲,父亲。” 楚引歌就见侯爷一直盯着他们的十指交扣,这在长辈面前是不合礼数的,但许因顾及她是新妇,欲言又止。 但公公不说,楚引歌不能当做不知,见状,松了白川舟的手,捧上茶,也一同柔声唤道:“父亲,母亲。” 侯夫人高兴地应着,忙不迭地捧过茶杯,呷了口,笑言:“棠棠捧过的茶,味道都要比旁的都要香许多。” 白川舟在一边勾了勾唇。 侯爷未语,端茶后饮之,面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反倒是林姨娘,从楚引歌手中接过茶后,轻啧:“茶都凉了啊……” 言罢就放置一旁,扬唇,可眸底却未见笑意:“世子夫人别见怪,你刚进门不了解,我这人毛病多,胃寒,饮不了凉茶。” 楚引歌从小就听惯了王氏的阴阳怪气之语,眼下自是立马明白了,这哪是嫌茶凉,这是嫌他们来晚了。 更何况偌大的侯府,光茶水间就有数十人上值,怎会让茶凉,她刚刚端茶时,手背微触杯壁,明明就是温的。 这是在小媳妇面前立下马威了,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可楚引歌并不想一进门就挑起事端,她之前就是个不喜欢惹事的性子,倒不是怕,而是觉得麻烦。 唯在白川舟面前才会放肆许多。 这茶不喝便不喝了罢,反正也不一起生活,往后也就井水不犯河水,楚引歌正要往后退,却不想白川舟向前走了两步,再次握紧她的手,站在她身边。 慢斯条理地说道:“林姨娘嫌茶凉?那好办,侯府难道还喝不起热茶不成。立冬!” 立冬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早已听闻堂内动静,得令忙从茶水间拎来一水壶,递给世子爷。 白川舟重新拿了个白瓷杯,沏茶,捧至她面前:“本世子亲自斟的茶,姨娘不赏脸品一口么?” 那滚茶冒着腾腾热气,一看就是刚烧沸的水所泡,喝上一小口,恐怕就要在喉间褪层皮。 林姨娘惊诧,她的确是想给楚引歌吃瘪,这新媳妇不好受,那正牌婆婆侯夫人的面上就不光彩,她乐得看这场面。 哪想到白川舟会来出这个头? 在楚引歌未过门前,林姨娘也曾让母家的几个桃夭柳媚的侄女来侯府小住,都说世子爷纨绔风流,她也曾撞见几回他天亮才从烟花柳巷归来。 她本想这少爷能收了自己的侄女,男人嘛,色.欲一起,什么都好拿捏了。 只要世子爷身边是她林姨娘的人,那侯府日后的家产岂不都是川衍的了……她打得是一手好算盘,举办了多场私宴,哪想到这几个侄女都纷纷碰壁。 说是世子爷瞧都不瞧上一眼,去斟酒,世子爷就轻哂:“什么货色都敢跟爷碰杯?” 甚至到后来,世子爷都推拒了她的私宴,轻佻说是没一个能看的,话说得浪荡,人转眼就钻进了华思楼。 林姨娘本来以为这世子爷娶楚府的二小姐是奉侯夫人之命,不得已而为之。 可眼下,倒有些不像了。 “林姨娘这架子好大,”白川舟又往前递了一递,目露寒光,凛若霜雪,“连侯府长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林姨娘从未被一个人的眼神所吓到过,哪怕是侯爷那般瞧着就威严的人,她都未曾怕过,可当下,她却心惊胆裂,不敢不从。 她颤颤地接过杯,刚一触,世子爷就松了手,她没拿稳杯托,茶水溅出,烫到了林姨娘的手背,她惊呼一声,整个茶杯都跌碎在地,细缦方砖上滋滋地冒着热烟。 只见林姨娘两眼含泪,娇滴滴地瞅着侯爷看,还时不时地用丝帕擦着自己的手背,那柔弱模样,人见犹怜。 侯爷正要开口,却未想被侯夫人抢了先,添油加醋道:“林姨娘还真是不将世子爷放在眼里,连他主动沏的茶都敢摔了,这不是故意让他在媳妇面前丢人么。” “棠棠,家中有些人不懂规矩,没吓到你罢?” 楚引歌摇了摇头,早已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母子俩为她出头,一唱一和,那杯盏是白川舟有意提前抽手的,最后都成了林姨娘的不是了,她心中竟有种……畅爽之意。 世人皆轻视她好拿乔,但世子爷和侯夫人却挡在她的前面,教她别太委屈。 她想起自己每回的隐忍,换来的只是更深的憋闷,但此刻,她却是心下轻快。 于睚眦必报中,窥见一扁舟,借此突破桎牢,青山灼灼,纵情跋涉。 楚引歌又听侯夫人笑道:“这茶我和侯爷都喝下了,不知林姨娘是在拿乔个什么劲,莫不是起了当家做主的心了罢?” 她虽笑着,但凤目中早已是一片冰冷,不怒自威。 林姨娘看向靖海侯爷,泪盈于睫,娇声道:“侯爷,您倒是说句话呀,您看看这母子俩欺负人都欺负到您头上来了,这茶杯根本就不是.......” 侯爷扬起来手,喝道:“够了!” “这点小事在这闹得没完,媳妇才刚过门,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他看向楚引歌,见她面色未有波澜,处之泰然,本以为非楚府嫡女,想仪态总是差了点,一进门时的小动作他也是瞧见了。 可从事中才能瞧出一个人来,眼下这一闹腾,才觉出这小姑娘的从容镇定来,若是换作旁的十六七岁的女子,刚进门就见到这一架势,恐是早已面如土色,可她却是晏然自若,比绝大数京中贵女的仪容风姿还要好上许多。 靖海侯爷面色缓和了些,“听闻你在宣安画师当值?” 楚引歌颔首,温声道:“媳妇不才,是编修之位。” “这般年岁就做到编修,日后定大有宏图。女儿家不必拘泥于锅灶后院,深闺之中,有一技之长也是极好的,为官不易,女子进仕就更是步履维艰,日后若遇难事皆可来找上侯府。” 楚引歌倒没想到靖海侯爷对女子为官的态度这么开明,眼下对他的害怕消弭了不少。 两人又欢谈了几句,靖海候爷的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反倒是白川舟的眸色愈发浓郁,似化不开的墨。 半晌,靖海候爷呷了口茶,对楚引歌说道:“你们新开了府,牧之又是个不着调的,要你辛苦操持,今日午膳就留在这里罢,也同你母亲多说会话。” 楚引歌点了点头,心中满盈,她虽没见过生母,但却从姨娘那里得到了满满的母爱,可父亲却是缺失的。 楚老爷从未像靖海候爷这般,问她的课业,画院人事,生活琐碎,还提出很多中肯的意见,不迫人,却如沐春风般能让人醍醐灌顶,与她想象中的父亲,第一次有了重合。 只是她的余光扫向边上的白川舟时,才发现他的面色并不是太好看,黑得发沉。 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就见靖海候爷起了身往外走去,朗声道,“牧之,你同我来书房。” 靖海侯爷将白川舟带走了,似是将她的热闹也一并抽了去, 好在侯夫人向来不会冷场,对楚引歌向来欢喜十分,方若又听到她和侯爷的二人对话,更是目显钦佩:“棠棠,能让侯爷点头称赞的女子不多,除了我之外,就只见他夸过你。” 楚引歌看了眼林姨娘,不免有些局促。 只闻得一声轻嗤:“这女子啊,学问做得再好不还是要生儿育女?我可是听闻昨日世子爷又去眠花宿柳了呢,这大婚夜.....” 林姨娘轻笑了两声,望向楚引歌,目露轻蔑:“没圆房罢?” 这堂内除了她们三人,还有诸多丫鬟仆妇,廊下也不知还有多少竖耳倾听的耳。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7节 楚引歌按捺心中栖惶,在外怎么都得护着世子爷的名头的,淡笑道:“洞房花烛,世子爷怎么会去那般地界?林姨娘听错了罢?” 日头晃晃从堂外落了进来,都已经是秋日了,也不知为何还是这么热,心都跟着起了燥。 只见林姨娘捂唇低笑了声,远山眉黛,眼眸轻弯,她的模样是称得上数一数二的美,可说出来的话却有绝不放过她的架势,似要将刚刚的憋屈都向她讨回来。 她打量了番楚引歌,扬了高声,摆明了要让堂内所有人听到:“那交代验身的元帕呢?怎还不见你拿出来?” 楚引歌心一颤,她将这事给忘了。 她望向侯夫人,见她也面色一紧,刚想开口辩解,就听林姨娘咄咄追问道:“新妇上门第一件事就是看帕子,不会是......” 她的眸中闪过一抹鄙夷之意:“.......真没圆房罢?” 作者有话说: 很多人并不是非黑即白,侯爷这个人很难用好坏去定义。 第49章 教教我 堂内一时阒静, 皆是在屏气凝神,等看笑话者有之,想策略者有之。 楚引歌望向林姨娘, 见她的瞳心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还轻轻睨扫着坐在上首的侯夫人, 那表情似在说“这就是你说的恩爱疼人”。 她都能想象得到, 待走出这个厅堂后,这桩事又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引歌淡笑道:“是我不懂规矩了,我本来以为这帕子只需母亲一人所看即可, 不曾想还得给姨娘过目。” 这句话很好的避过了林姨娘之问, 又含蓄地表明了昨日的圆房之举,且这元帕是给当家主母看的,不是闲杂人等都可来掺说的。 众人讶异, 这才知晓楚引歌并非是好拿捏的。 她会反击,只是之前不屑罢了。 侯夫人笑着添言:“棠棠说得极是。这站了大半日了,快坐下歇歇罢。” 这是有意将话头揭过去了。 楚引歌心下一松, 刚坐下, 就听林姨娘轻笑:“这新媳妇不懂规矩,夫人主掌中馈二十多年, 还不懂后院章则么?新妇不拿出元帕看看, 谁知道是不是完璧之身啊?” 侯夫人面色大变, 拍着桌子, 怒喝道:“林姨娘, 你还要不要点脸?!这些话是随口乱说的么?!” 林姨娘反倒更是气焰猖狂, 嘴角轻勾:“我这不也是为侯府想么.....莫不是被我说到痛处了罢。刚刚我听这小媳妇和老爷闲谈就不对劲, 那画院都是男儿, 这天天呆一块.....” 她没再说下去, 低笑了几声代过,虽是娇如浸蜜,但却听着刺耳十分,那话下之意不言而喻。 楚引歌揪着自己的衣角,喉间一哽,这帕子若是今天不拿出来,恐是要坐实她的这些空口胡言了。 饶是她再怎么镇定,此刻倒也有几分慌张,这是在辱她清白,可她却拿不出证据,说再多也是苍白。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廊下闲听的鸟雀,楚引歌抬头看,是立冬。 他没跟在世子爷身侧么? 只见立冬手执意小锦盒,气喘地跑到楚引歌面前:“世子夫人,这是爷让我拿给你的,还说他糊涂了,早间你没衣袋,将这个额锦盒放在他那儿,说好进候府后给您,刚刚却忘了拿给您了。” 楚引歌打过那个精巧的牙雕锦盒,长睫微敛,掩盖了眸底划过的一丝讶然。 她轻轻阖上,抬眸颔首:“跟爷说,辛苦他拿一路了。” 立冬应是便退下了。 楚引歌将锦盒替给侯夫人,声色清琅如珠玉,唤了声:“母亲。” 林姨娘起身,挪步凑近看了眼,那帕子褶皱,一看就是折腾不轻,上还落了块小小胭红,寓意着大礼已成。 什么没圆房,什么并非完璧之身,都因这块帕子不攻自破。 只有楚引歌没起身靠前,她垂眸看着方砖上的茶渍,那茶叶早已被清理了,只是还留有余些水迹没干透,就那么一小块,和那帕子上的差不多。 她的眼睫轻颤,那并不是她的血,她想到了今早在马车上瞧见的,那人小指上的伤痕...... 当时不觉得有多明显,可现下想来,那玉濯皙白的指腹留着的那道伤,却是格外醒目,也不知他划开自己的手时,疼不疼。 他什么都没说,但却什么都替她考虑到了。 楚引歌顿觉口干舌燥,呷了口清茶,才消了些心中的潋滟光华。 林姨娘自讨没趣,摇着团扇正欲离去,却听侯夫人斥道:“林姨娘,这事就这么算了?” “那夫人还想如何?”她转过身,媚眼如丝,不紧不慢问道。 “做错事该如何做,都还需要我还教你么?”侯夫人声色犀利,眼神也是少见的锐利,“和棠棠道歉,否则你休想走出这个门!” 堂门突现几个婆子站于两侧。 林姨娘落于人下,被这么一呵斥,只能挪步走到楚引歌面前:“世子夫人,我也是为侯府着急,一时口快,没遮拦了些,我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直了些,没有恶意的,你也就别往心里去了。” 楚引歌抬眸看她,有些人便是这样,欺辱了别人后,轻飘飘来一句心直口快,便仿佛能掩盖所有的错处,王氏如此,林姨娘也是如此。 其实哪有所谓的心直口快,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罢了。 楚引歌嘴角微扬,眉梢处的冷漠清晰可见:“不好意思啊林姨娘,我往心里去了。” 世子爷和侯夫人都这般帮她了,她也不能任人捻园揉扁,毫无自尊可言。 她抬眸看向林姨娘,目露清寒:“我从不信刀子嘴豆腐心,我只知道,刀子嘴就是刀子心。还请林姨娘日后好自为之。” 眼前的女子明显被怔得说不出话来,面色陡然一白,忿忿离去。 待她走后,楚引歌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似是说重了,这刚过门的第一天就在婆婆面前如此厉害....... 她用手背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却听到侯夫人轻柔的一声来。 楚引歌走上前去时,侯夫人已屏退了众人,满目柔光:“心里好受些了?” 她点了点头,十足的舒坦。 侯夫人握过她的手笑道:“这才是我们侯府的媳妇,被骂了就要还口,被打了就扇回去。像林姨娘那样的人,没理都要同她争上三分,得理就更不必饶了她。” 侯夫人的声色温润,经她这么一说,楚引歌心中很是熨帖。以前她和赵姨娘寄人篱下时,他们总是能忍则忍,有理都不吭声,可委屈自己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不知好歹的猖狂。 直到认识世子爷之后,她也是才知道,活得肆意,笑得洒脱,反正她都,受得起。 楚引歌对侯夫人道谢,但又不想欺骗她:“母亲,昨晚我和世子爷......” 侯夫人拍着她的手,笑言打断:“我知道。” 侯夫人知道她和世子爷并未圆房。 这点楚引歌倒是不意外,侯夫人昨夜派了那么多暗卫守在蔷薇居,她跑到华思楼后门时,因夜色昏暗,还被当成了世子爷,想必侯夫人也定以为是白川舟去了青楼罢。 不过也不用以为,他的确也去了的。 只见侯夫人将锦盒递交给她,面慈笑道,“世子爷能对你用心到这个地步,小世子,小郡主我是不担心的。” 她昨晚的确没睡好,在蔷薇居没有跳出第三个黑衣人后,她就将跟踪的暗卫撤了,原来白川舟和棠棠都是会武功的。 虽不知他们为何要一前一后穿夜行衣飞檐走壁,许是小两口的情趣,她也没有深究,谁还没有年轻过呢,想她和侯爷那时刚成婚并未新开府,而是同公婆同住,侯爷怕动静太大,也是有那么几晚非得约她在外过夜...... 侯夫人看着眼前的可人,想到自己一夜未睡,倒不是因他们的隐瞒,而是担心日后的隐患。 侯府三代内皆不可习武,否则就会被游街斩杀,这是世子爷的外祖父六城将军和先帝立下的承诺。 侯夫人揪心她儿子和儿媳啊。 她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多张大额银票:“棠棠,我知道那些聘礼定是被王氏和楚老爷拿走的,这是我的私己,你拿着。” 楚引歌推脱,“母亲,这不可,我们都成了小家,哪还能再用您的银两......” “傻孩子,”侯夫人硬塞给她,“你们成了小家,也还是我的孩子啊。” “棠棠,你不是有一个月的假么,用这些钱跟世子爷出去走走,若是在哪个县城呆得舒服,就在那里买个宅子多住些日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楚引歌是否有听懂,就是让他们能走多远就走都远。 这墙内外都可能有耳,她不能说得太明白,这事万不可被侯爷知道,否则以他那个忠君的性子,恐是会将自己的儿子和媳妇亲自押到大牢里去。 楚引歌倒是听明白了一些,她看着手中的张张千两银票,轻声低语道:“母亲这是让我们离开邺城?” 侯夫人点了点头。 “母亲知道我会武......” 楚引歌当即就被她捂住了嘴:“傻孩子。” 侯夫人用眼神警惕地示意四处,屋外的光慢慢透进来,落着斑驳的树影,迷蒙墨色一片,微微可见窜动的人影。 楚引歌心下了然,这是怕属垣有耳,她颔首。 所以侯夫人是知道她会轻功,昨晚去了华思楼一事?! 可这个善良的妇人却什么都没过问,而是给她了一大笔钱。 这下楚引歌都明白了,侯夫人是担心她会武一事暴露,恐怕有性命之忧,才让他们离开。 她眼眶发红,泪盈于眶,羽睫上挂着摇摇欲坠泪珠,莹然动人。 楚引歌觉得自己是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善解人意的婆婆。 她会习武,大婚夜还跑到青楼,女工刺绣样样拿不出手......这随便一桩事拿出来,都得遭他人诟病,可侯夫人知道后,却连半句斥责都无,还担心她的性命不保,将自己的体己拿出来给她。 楚引歌噗通跪地,双手加额:“棠棠谢母亲恩德。” 侯夫人忙将她扶起,“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实诚,这跪得地都震了,牧之若知道,又得怪我。” 她俯下身,给楚引歌轻拍着膝上的灰,“我看得出来,世子爷对你十分钟意,我还未见过他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呢,我此生之愿,就是你们能好好过,别的也无欲无求了。” 楚引歌垂眸,看她弯着腰,丰润的双手掸去尘灰,她的心中每一处罅隙都像被外头的日光填满。 她忍不住轻轻地抱住了侯夫人:“母亲,谢谢你,可是棠棠余事还未了尽,尚不能离开此地。” 侯夫人没问她何事,用那双绵软的柔荑拍着她的背,声色让人很踏实:“那就等了了再去,这段时间若得闲,多和牧之来陪我吃吃饭,等真决定要走,要记得和我来告个别。” 楚引歌趴在她的肩头顿首,她心中的当家主母就如侯夫人,说话做事坦坦荡荡,对小辈又不乏温柔,与你说着话时,四肢百骸都充溢着暖意。 既有不伤他人的礼仪教养,也有不被他人伤害的锋芒气场。 此时,堂外迈进一串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用回头看,楚引歌就知那是世子爷。 “呦,新鲜。” 这懒懒的声色一漾进耳畔,楚引歌的唇角就控制不住地勾了起来,她松开了侯夫人,转身看他。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8节 就见他散散地倚在门框边盯着她瞧,散散地说道:“过来,也抱抱我。” 白川舟的眼眉上挑,眼眸带着欢喜,可声色却是十足的玩世不恭。 楚引歌顿觉窘迫。 倒是随之而来的侯爷踹了他小腿一脚:“刚抄的礼法,又忘了?没有规矩。” 原来侯爷将白川舟叫走,是罚他去了,想是上午的十指紧扣让侯爷觉得不得体...... 楚引歌的眼睫低垂,又见侯爷迈了进来,声色明显和缓了许多,对她说道:“来用膳吧。” 这对儿子和对媳妇的差距彰明较著,侯夫人在边上忍不住笑了,对外扬声:“布菜。” 随即就同侯爷一起进了隔间。 楚引歌抬眸,看白川舟脸色阴晦,也笑出了声,走近道:“去吃饭吧,世子爷。” “你以后少同那老家伙讲话,离他远些。” 楚引歌抿唇笑道:“怎么连父亲的醋也吃啊。” 白川舟刚想言明这不是吃醋,而是她不该跟那老家伙走得太近....... 她的手就端起了他的右手,在他的小指的伤处轻轻地落下了个吻,温柔细致,似晨间荷叶上滚动的露珠,让人的心思也变得摇摇欲坠,柔软万分。 明明一触即离,但那暗香似能透过伤缝,植在荒芜的血脉里,开出花来。 见楚引歌月儿般笑眯眯的眼看向他,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很是满足:“白川舟,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幸福,父亲,母亲,还有你,都让我觉得我有了个家。” 白川舟微微愣神,他不想说了。 蒙在鼓里的痛苦和清醒真相之后的痛苦,哪个会更难受一些? 白川舟不知,但他眼下看着楚引歌明媚的娇靥,听着她说幸福,他知道她现下虽不知真相,但过得很是欢愉。 他以前觉得真相很重要,但从未想过若是真相让人失了这幸福感,还有意义么? 让她知道真相也太残忍了些,白川舟轻抚着她言笑弯弯的眼尾,也冲她笑了笑,他是最舍不得她哭的。 若能让她一辈子这般开心地活着,那也挺好。 -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除却白川舟总动不动盯着她看,给她舀汤,夹菜,在桌下勾勾她的衣摆外,倒也无所事端。 饭食好后,侯夫人去小憩,侯爷进宫处理公务,楚引歌这才松了心,跟着白川舟在府内转逛。 杨柳周垂,甬路相衔,移步换景,抄手游廊曲转,飞檐青瓦垂拱,整个府邸的气度彰显无遗,雍容端方。 走得有些乏了,白川舟牵过楚引歌的手:“去我院里歇歇罢。” 世子爷的院子在东北角,是府内最为幽静之处,院落内的盆景皆被修剪得齐整有度。 楚引歌走进厢房,可见的富丽堂皇。精致翠幕,紫檀雕刻的书案,如玉肌般的绣毯,逶迤倾泻的水晶珠帘,夺人眼目。 唯不见书册。 楚引歌轻笑:“爷怎么在蔷薇居的书房买了那么些书?” 这儿却不见一本书,莫不是要在她面前装...... “夫人不是爱看书?”白川舟声音散漫,“《壮阳要略》也是有的,前日夫人帮我时,也说是看过书,想不到夫人的涉猎如此广泛,为夫明日就让立冬多买几本避火图来......” 楚引歌早已脸红耳赤,早知道不开这个头了,一听到他说避火图,忙打断:“别别,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看。” 白川舟一看她娇颜绯红,勾唇笑了,她就好像小猫,刚想伸出爪子狠挠,稍一逗,就收爪鸣金收兵,可爱得紧。 楚引歌往四周瞅去,她以为像他这样的纨绔少爷,定是奴仆诸多,瞧那林姨娘走的时候,廊下簇拥脚步声哗啦啦地响动一片。 但白川舟庭院内除了几个洒扫的,也没其他的小厮,更未见婢女,和蔷薇居的一样少,出门在外,也就立冬这一个贴身侍卫。她本以为他是搬入新府,买不起奴婢,但现下看来,他只是不喜他人服侍罢了。 她看了他一眼。 白川舟斜倚在贵妃榻上,慵音轻语:“有话要问?” 楚引歌搓了搓鼻子,举止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问了出来:“爷之前有过几个通房?” 她是不信他二十一了还未有通房,连楚翎在十七时,都有了两个通房丫鬟。但走进来一路上,没看到一个女子,也有可能是在他成婚后,将那些丫头打发到其他院里了。 只有有了子嗣的通房丫鬟才能被抬成姨娘。 白川舟弯了唇,眸色黯深,招手道:“夫人过来,我同你说。” 楚引歌心里不适,这有几个通房还得凑那么近才能告知么?莫不是有十个八个.......说出来觉得羞愧罢? 她走过去两步,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袖袂,满脸淡然:“你说。” 可心里还是如压了块巨石般喘不上气。 谁知他上来就轻拍下她后腰之下的圆润,虽不重,却是满含色.欲,反问道:“夫人觉得我有几个?” “我哪知道?” 不说便不说罢,还要打她的臀,楚引歌气恼欲走,腰肢却倏尔一紧,她轻呼,脚就离了地,一转眼,就被跌躺在绣毯铺就的榻上。 白川舟从上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她,她今日是精心装扮过的,胭脂粉黛,唇色盈透,诱人采撷。 再往下看,那玉颈纤长,肤在这流光溢彩的室内似簌簌而下的初雪,让人恨不得一尝再尝。 他体会过那样细腻的口感,但更让人难以自持的是,初雪下如白玉般的香壑。 白川舟逐渐靠近,修指从她的宽袖轻而易举地探到了玉圆香壑。 楚引歌瞪他,抓握住他的皓腕,“白牧之,这还是在侯府......” …… 白川舟视线升温,贴耳道:“那夫人知不知道二十一年都没有过交.欢的男子是会憋出病的......” 楚引歌一愣,反应过来:“爷不曾有过通房?” “是啊。” 热气从耳骨这儿攀延到了面颊,酥酥麻麻,白川舟的另一手勾着她的腰带,十分不要脸地好学道,“夫人看得书多,教教为夫——” 修指轻揉慢捻,气音呵耳:“——这第一步该如何。”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学海无涯...... 棠棠:信你的邪...... 第50章 玩了水 秋日午后的暖阳慢悠转着, 添浮了层黄橙橙的光影,总带着让人想沦陷的惰意。 慢捻勾起的消磨,在楚引歌的玉肌上起了阵阵的颤。 她想制止, 但又不得不说她好喜欢他的温柔, 柔化了她的界限。 这让她有些难为情。 “你这不就是第一步了么?”楚引歌的声线先出卖了她, 那么娇, 那么媚,“你明明......” “明明什么?” 他对上她的视线,那眼里的直白填得一清二楚, 柔情在他的瞳心里辗转成了多情, 似添着几分烫,他还是在逗问她,明明什么。 她的声如蚊叮咛, 可他还是听得明白,“你明明什么都会,还要我教......就是在看我笑话。” 不知是哪句取悦了他, 白川舟不可遏制的笑出了声, 眼尾是可见的欢愉。 楚引歌的心跳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 他的眸中不知何时增了几分动.情的潮意,将她箍得更紧:“棠棠, 要不要和哥哥试试?” “怎么......试试?” “你说呢。” 他的修指随着他的反问更放肆了些, 在逐步瓦解她的绸衫, 也在土崩她的心防。 白川舟午间陪着侯夫人喝了几杯甜酒酿, 她怀疑他有些醉了, 不然为何那碎浪在他的眸中翻涌地那么汹? 差点要掀翻了她的防备。 他眼下才更像昨夜的新郎。 楚引歌的声色也像泡在水里, 发了软, 可柔软的纤指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那些仆奴的窃语, 爷也听到了罢?” 他们一路沿途走来, 或是墙角,抑是在花丛青松背后,总能听到那些蜚言,说世子爷对世子夫人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哪会有真心。 假戏装佯,是浪荡子最擅长的把戏不是么。 楚引歌听到自己问出了声。 她不可避免地在乎他在大婚夜去了青楼一事,饶是她翻来覆去地否认,要去相信他所说,他是去办正事,可随着那些嘀嘀咕咕的私议,她就想到了他那日的左拥右抱,那从心里长出来的藤蔓让她疼,她没法不去想,也没法装作若无其事。 纵使她心中有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想,但她没法在眼下问出来,毕竟也只是怀疑罢了,因为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所以在尚未有明确的线索前,她不敢孤注一掷地开口,和他言明自己心中所猜。 或者说她还尚未有勇气去揭露臆测,如果白川舟真是那人,那人说自己是入赘的,夫人姓谢,那她不就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所以她只能迂回地用这样拙劣的借口去制止这一场晦暗不明的暧昧。 “爷如果只是想同我做做假戏,那就到这,适可而止罢。” 她不愿意这么轻易就缴械投降,但她的声色带着可闻的醋意,就像覆没前的苟延残息。 楚引歌欲起身,却被白川舟一把揽过,重新跌落进那软塌塌的被衾,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逐渐靠近,薄荷气息汹涌袭来,他的眼皮轻颤,似因她的话搭了点怒意。 他盯着她看了良久,漆眸更深了几许,她以为他会骂她。 可并没有。 那凛冽的气息在下一瞬就强势地在她的唇齿间席卷,含糊不清地斥责着她:“小白眼狼。” 楚引歌有些想哭,她知道自己早已没出息地沦陷。 不该怪秋日,也不该怪暖阳,而是怪她自己的心软。 无论他是谁,无论她的生父母是谁,也不去想他若是真是那个人,为何不对她坦白,在此刻什么都忘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69节 她只知道他们当下的心跳重合,那咚咚咚的跳动,在这间唯剩他和她的咫尺天地,铺落了满室。 “我只有你,无论是曾经还是日后,都只有你。你若是怕假戏......” 他眼尾稍稍耷拉着,泛着点红,“那我们就假戏真做。” 一下一下轻啄着她的嘴角,不疾不徐地反复问着行不行。 楚引歌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了。 紧张后知后觉地袭涌,这样的带着欲的亲吻,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变得僵硬,柔声商量:“中途能喊停么?” 她在书中看到过,说是会疼。 白川舟的鬓角已沁了层薄汗,大概也是难耐罢,但听到她这般说,他还是笑着点头,将她的手绕到他的后颈:“成,紧着你。” 他好像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修指游弋,不紧不慢,让人没法割舍的欢欣。 她甚至觉得他过于贴心了,在她迷迷糊糊之际,还伏在她的耳骨边,慢斯条理地问着:“用手?” 他的声色像滚过砂砾的车轮,恣哑驶入楚引歌的耳畔,不管不顾地要将她拉进滚滚烟尘之中:“还是用嘴?” 这个秋日的午后,过于燥热了些。 但楚引歌根本没法思考是天气的燥,还是她被撩起的热。 只是不得不说的是,因为他的温柔,楚引歌觉得自己被很好地呵护着。 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罢,因为他举止的似水柔情,她再次为他小小地心动了下,似乎又找到了可以原谅他不坦白的借口。 人总能为自己找到心动的理由,只要你想,连他呼出的气息都会觉得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楚引歌的余光看斑驳的光影从墙的一侧移动到另一侧,他也没有急于解决自己的难忍,而是时不时地问她,安愉么? 在一场单方面的尽兴之后,他见天色不早了,且看她有些乏,没等她喊停,就舍不得了,命人收拾了净室。 楚引歌葱白的手虚浮着浴桶的边沿,听着他在外头和立冬吩咐着:“去阿姐的院里要一套新的裙衫,就说世子夫人玩水湿了袍......” 楚引歌往水下沉了沉。 将自己的发烫的脸浸润在没有罅隙的水波之中,刚刚哪是她在玩水,分明就是他在玩。 离了当时的那层恍惚,才听到了心中的兵荒马乱。 楚引歌没洗多久,就见白川舟拿了替换的衣物进来,她没敢正视他,背过了身:“爷放在衣架上罢。” “不用我帮你穿?” “快出去罢......” 她的声色愈来愈低。 “行,”白川舟的唇角微勾,嘴上应着,但却站着没动,瞥见她柔润香肩上的红痕,“看着怪疼的.......” 楚引歌背着身,突觉肩上有触凉意,她回头嗔瞪他,怕他又胡作非为。 白川舟将手收了回来,笑着轻捏着她的秀鼻:“细皮嫩肉的小家伙。” 还不是他的杰作。 可他的语气太过宠溺,楚引歌说不出话来。 只好拿水泼他,白川舟才笑着离开,边小声嘀咕:“没有棠棠的水好玩......” 这人! 她的面色又红了个彻底。 等楚引歌沐浴完之后,白川舟也冲个了凉,两人都换了身衣衫于夕暮才从西南角的院子走出。 本来她还答应侯夫人留下用晚膳,但刚刚她一照铜镜,那颈侧的红痕怎么都遮挡不住,都在明摆着他下午在这处的流连消磨,这般去见长辈,也太没有规矩了,还是作罢。 两人并肩走在出府的抄手游廊,余霞散绮,周围的厮役来往,垂首叫着世子爷世子夫人。 楚引歌虽面上镇定,但手却不甚自然的挡着,可又不想表现地太明显,一会儿摸摸自己的锁骨,一会触触后颈。 白川舟走在她身边乐了:“这就是欲盖弥彰之法么?” 楚引歌愣了一下,才发现因为她这动那动的,那些本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侧的女婢倒都看了过来,皆往她遮挡之处瞅着。 甚至还有眼力见的女使拿来团扇:“世子夫人,府内的绿植苗圃过多,恐是有蚊蝇。” 楚引歌羞窘地接过那上綉观音莲的团扇,这是将她颈侧的痕迹当成蚊子咬的了,她又不好解释,讪讪地笑了笑,“多谢了。” 白川舟在边上已是笑得乐不可支,月白的宽袖随着他胸腔的震颤也在抖动,摩挲着她的手背。 楚引歌带着怨气嗔怪:“怪谁啊?还在这儿笑。” 他揽过她的腰:“怪我,怪我。” “下回轻点。”用着两人才能听到的气音,手捻着她的耳垂,“伺候的还成么?” 楚引歌愣怔,看他抬起的手正是在贵妃榻上用过的,她拿团扇轻捶着他的肩,双颊霞飞。 落在旁人眼中,两人在余晖中的剪影,说不出的亲昵缱绻。 没走两步,白川舟突然顿步,摸了摸自己的袖中,面色难得的焦急。 “怎么了?” “我有东西可能落在净房了。”白川舟没摸到从楚引歌手上拐来的香荷,“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走。” 楚引歌点了点头,不知他丢了何物这么慌乱,就见他大迈步地离开了,晚风吹鼓了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她摇着团扇坐在廊庑的栏椅上,盯着他的后背怔怔地看了几眼,那人和他实在有些像。 白川舟不笑时很像侯爷,多情的眸被敛了去,眉眼显现的锋芒倒与阁主有了叠迭。 楚引歌心下比较两人,他们的手指都很修长,臂膀都很有力量。只不过世子爷向来懒懒散散,身形也没有那般挺括,而且他素来穿得洁净又不失张扬,衣橱里鲜少有深沉之色的袍衫,更不喜在雨天奔走。 可楚引歌还能想到那阁主交给她骨伞时,走进滂沱大雨的决绝,丝毫未带有半分犹豫,可即便在雨中,也难掩王者气势。 何况阁主从来不会说这不正经之词,他的话极少。 他们像,又那么不像。 待白川舟的身影彻底从灰墙消散不见后,楚引歌才挪开了眼。 她看着四处的好光景,朱栏下是湖水茫茫,不远处有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在残阳下,竹叶随光转动,落于水面之上,泛着粼粼的波光,似摇曳成一缕缕的惊鸿舞。 她和白川舟饭后去过那片竹林,白川舟说他儿时效仿侠客,在林中抚琴,但那会琴技生疏,他没拨动几个音,就将林中的云雀皆吓跑了,又弹了几个音,把蛐蛐都吓得乱蹦。 虽有夸大之意,但他说得有意思,楚引歌当下看着那被镀了层金光的竹叶,想着他的童趣,不禁掩扇笑。 他现在挑弦拨琴愈发不像个侠客,倒像足了个风流客了。 楚引歌眉笑晏晏,抬眸间却见一着云缎白底玄袍的男子从那竹林中走出,素冠束乌发,面色清寒。 她一怔,见他的手上握着她的香荷,那是天语阁阁主非得要的,上面粗拙的绣工也分不清绣的是鸳鸯还是水鸭,线条乱勾,整个邺城都找不到第二家。 楚引歌心下一颤。 那个男子似是看到了她,将香荷匆匆塞入袖中,往抄手游廊下走来。 他越往前,楚引歌看得越清,他和侯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不怒自威,眉眼暗波涌,眸底似深渊,和阁主好像,眼光射寒星,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迫势。 白川舟和白川衍,一个看着就多情风流,一个瞧着就冷酷无情。 他们除了那双眼很是相似之外,其他的都无相像之处。 楚引歌手中的团扇不知何时掉落的,从朱栏的空隙中跌滑,飘在湖面上,摇摆晃动。 她之前心里的猜想在见到白川衍的这一刻都被彻底推翻了。 那男子走至她的面前,双手作揖:“长嫂。” 声色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楚引歌没听过阁主真正的声音,只闻得一两声的低笑,是和缓温醇的少年音。 她点了点头,佯装镇定,“你是川衍吧?” 白川衍颔首,他不知为何楚引歌要这般神色考究地盯着他看,似是有点不甘心。 “你从何回来?” “宫中下值。” “四皇子可还好?” 白川衍任职于兵部侍郎,他不懂她为何要问他四皇子一事,或许是她入了侯府,四殿下算起来也是她的外甥了,白川衍恰在下值时听到了那么几句殿下近况,便一一作答。 “尚有起色,已能入学堂听上半日。” 楚引歌有些发颤,她现下确定了几分,恐怕白川衍真是阁主,有她的香荷在前,这眼下又对四殿下的情况了如指掌,且话少,玄袍,漆眸似墨这都能一一对上,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有过怀疑白川舟是阁主的,毕竟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阁主曾说夫人姓谢,楚引歌推断出他的夫人是谢昌之女。 若白川舟真是阁主,那楚引歌的身世就被揭了谜底。 意味着她的生父是谢昌,她的生母是剑师父的师妹,他们都死于她五岁那年。 可若真是如此,那场鲜血万顷的灭门就不会简单,稍一思及,就不可避免得与养心殿高坐龙椅的人联系起来。 天子一怒,伏尸便野。 所以她不敢当面问白川舟真相,似乎只要不宣之于口,她就可以暂且当不知。 烂在骨子里的秘密,她尚且无法承担得知它的力量。 她很能正视自己的退缩与胆小,哪有那么多所向披靡的人啊,她想再等上一等,等到有万全之策后再去问白川舟。 但眼下,这一切都推翻了。 白川衍才是阁主。 那么她的生父母可能就是茫茫众生中的慵者,这让楚引歌有几分如释重负。 谢昌的苦,她尚不能承受,她只是一宵小之辈,孤如蝼蚁,她若真是谢昌之女,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在这世间。 该扬起手中的刀还是执笔怒问,这两条路都荆棘丛生,尽头也极有可能是深渊,她老实说,不敢走。 但谢昌若真是她的父亲,她定做不到隔岸观火,她是看过累累白骨的人呐,那一抔一抔如梅花绽放的鲜血肆意横流,哪怕再不敢,她也要举着颤颤巍巍的手,一步一叩地高声呼天子,问父亲何故被贬,何故被杀,何故罪至满门抄斩,总不能枉死,总不能枉死啊。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0节 楚引歌有些庆幸,还好她不是。 还好白川衍才是阁主。 所以阁主那么听世子爷的话,是因为阁主是他的弟弟的缘故罢。 并不是阁主欢喜她,而是因为她是他的嫂嫂,才有多加照拂。 楚引歌这般想着,往前了一步,直盯着他,问道:“川衍可曾娶妻?” 她得再确认一下,虽然她也知这是冒昧的,虽然已经有那么多条线索表明他就是阁主,可楚引歌做事向来谨慎,她从不莽进。 她得确认他就是。 白川衍眸色幽幽,他不明这新嫂嫂意图何为,但她的瞳仁泛着璨光,面颊上被黄昏的晚霞托着,羽睫轻颤,昨日大婚他在酒席上就听闻世子夫人极美,眼下这般凑近瞧,确实是明眸善睐,環姿艳逸。 他一时忘记了回答,也忘了离开。 只是当他不言语时,那眸中就更沉静了。 这让楚引歌又确认上了几分,她致歉道:“抱歉,川衍,嫂嫂失礼了。可.....” “尚未娶妻。” 楚引歌心下咯噔了一下,但阁主之前说有夫人了啊.......当然也不排除他诓她。 除了这一点外,白川衍和阁主都能一一对上。 “连通房都不曾有么?” 她还不死心,眼下唯一的猜测就是,谢昌的女儿命途多舛,成了侯府的丫鬟,入了白川衍的院子。 白川衍愈发疑惑,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奇,可在她灿然的眸色逼视下,没法不回答,他挪了眼神,长睫微垂,就瞧见到了那玉颈之下的旖色 他知道这是什么,目光顿了顿,又觉自己无礼了,复而对上她的视线,认真答道:“有一......” 与此这时,白川衍余光扫到了站在廊下抱臂闲看的白川舟,他从未见过自己心慵意懒的哥哥对他有过这般虎视眈眈的眼神,话便生生地断在空中了。 纵使没听到整句,但楚引歌也知道了他有一个通房,这般跟阁主的信息都大差不差地对上了。 她松了口气,若是白川衍是阁主,那她生父母的事就好办了,就不用再去天语阁寻他,哪天趁他休沐,将《赏莲图》给他,就可以问到生父母的死因了。 “那你哪天休沐,我再来找.....” 楚引歌这才察觉白川衍的面色不对,背后也似有道极浓烈的目光在锁视着她。 她缓缓转过身去,就见到了世子爷嘴角微微上翘,似笑不笑状。 他的眸底未见丝毫的笑意,在他们两人之间打量着,楚引歌竟有些莫名地心虚。 但她又想了一想,她有何好心怯的,她只是在正大光明地调查一些事罢了。 这般思及,楚引歌挺直了腰板,目光坦坦荡荡地回视了过去。 冷不丁地听他语气极其不善地说道:“你们两个......挺熟啊?” 作者有话说: 他吃醋了。 白川衍不是坏人~ 第51章 喝醉了 一小片将烬的夕阳落在白川舟的俊容上, 弥漫的橘橙,看着更多了几分狷狂。 他信步走了过来,牵过楚引歌的手, 捏着她柔润的手背, 很有宣示阵地的意味。 扫到了那扇随湖水荡漾的团扇, 轻嗤了声, 竟紧张到连扇子都掉了。 他懒懒问道:“你们之前认识?” 楚引歌看到白川舟不知何时拉下了脸,忙摇了摇头解释道:“头回跟川衍碰面,便多聊了几句。” 随即反应过来, 白川舟怕是不知白川衍是阁主? 毕竟白川衍得隐瞒自己会武一事, 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他才要以面具示人。 他为四殿下医治,并非为了财, 因殿下也算得上是他的外甥。 他拒绝那些女官的信笺香荷,却帮她和世子爷传信,因为他们是他的哥哥嫂嫂。 他非得要她的香荷, 可能也只是因为她非得给他银两, 他过意不去。 ...... 楚引歌恍然,这些种种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 倒都合理了起来。 她眼下更是确认了, 白川衍就是阁主。 白川衍从未被女子这样直盯着瞧过, 她对他的若有所思让他有些心慌, 作揖道:“哥哥嫂子慢逛, 我还有公务要忙, 先回院了。” 楚引歌看着那身玄袍离去, 若有所思。 “就那么好看?” 白川舟将她的脸掰正, 香荷的丢失让他更多了些闷, 语气发沉,“长得比我还好看?” 楚引歌回神,对上他的视线,见他的眸心跃着怒火,才知自己盯着太久了。 她翕动了嘴巴,但那人好像真的生气了,松了她的手,甩袖就大步往前走。 上了马车,白川舟也未理她,空气如凝固般的寒,诡异地沉默着。 楚引歌觑了他一眼,见他下颌线冷峻料峭,面上也丝毫没了笑意,显得清冷至极,更有锋锐之感。 他这是吃味了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更亲密了些,见到他的薄怒,她竟丝毫未怕,甚至还有些想笑,原来纨绔世子爷吃味,会一个人生闷气。 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哄哄他,刚想开口,却见他倚靠在车壁阖上了狭眸。 楚引歌将要说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行罢,那就谁都不理谁。 回蔷薇居的落日余晖还是那么绚烂,但楚引歌第一回无心观赏。 进府后,白川舟出于习惯去牵上她的手,可手伸到一半,又握了握拳,双手负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晚膳虽有各式珍馐,但两人均食之无味,也就草草了事。 只在入熙园时,楚引歌听到他淡淡地说了句:“我今晚不过来了。” 楚引歌愣了下,这是真气着了罢? 她很是从容地点了点头,眉眼一弯:“好,爷早点休息。” 白川舟听闻,眸色又寒了几许,眼尾彻底地耷拉了下来,转身就进了屋,门被关得震天响,那气势恨不得在她耳边大声说,他生气了。 与他淡得如清水的语调截然相反。 檐下的鸟窝都被颤得簌簌往下落土。 这明年春日又得重建了罢。 楚引歌勾了勾唇,倒没有及时回寝屋,而是去了书房。 她记得白川舟说过账本在书架下的抽屉里,她得将侯夫人给的银票记上,打开账本,她倒是讶然了下。 本以为像白川舟这样的少爷,亲自管理府邸,账目恐怕东一笔西一出的,但眼下这账目条理清晰,每一笔支出收纳都写得明明白白,最为诧愕的是,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且不说田产数百亩,光是商铺都占了一条街,这岂不是靠收租就可过余生? 原来世子爷在迎亲说的那句“爷有的是钱”不是作假,他确实可以很有底气地说这句话。 楚引歌压了下不可遏制上扬的唇角,但半晌,看着那一串串的数字,她又笑出了声。 而她在这厢一笔笔算着每年的进意,那厢世子爷在问立冬,世子夫人去哪了,可是有半分伤心。 立冬立马去书房瞅了眼,只见慵黄烛火下,世子夫人捧着账本,扒着算盘笑得异常开怀,杏眼都弯成了月牙状,大婚日他都未见夫人这般酣畅大笑。 他一想到世子爷的目光宛如刀刃,就不禁哆嗦,便隐去了八分实情,回禀道:“夫人在书房看账目,看不大出表情。” 看账本? 白川舟的眼帘微垂,对立冬吩咐道:“将桌上的桂花酥点心给夫人送去。她晚上吃得不多,该饿了。” 立冬应是,刚要出去,却不曾想世子爷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自己推开了门。 立冬忐忑,只能祈祷夫人在世子爷到达前,笑声能收敛些,可谁知,他们的脚步刚踏出熙园的拱门,就在青松下听到了那串如铃铛般的酣笑。 白川舟的唇角微微下压,剑眉如墨描,透着几分冷意,回头看他:“这就是你说得看不出表情?” 听听这毫不顾忌的笑声就能想到她现在面上的神态是如何的明媚肆意,神采飞扬了。 真行。 先是一直盯着其他男子看得目不转睛,后又在这乐得自在,白川舟只觉有口气堵在胸膛,上不来下不去,喉咙哽塞。 他将托盘往地上一摔,重返厢房,轻哂:“拿酒。” - 待楚引歌心满意足地查看完账本,抬眸看到置于墙角的铜壶滴漏,这才惊觉竟过去了那么久。 她本想待她记上那笔银票后,就去哄哄白川舟,未曾想一时被这黄白之物蒙蔽了双眼,坐在椅上已过去了四个时辰。 但不得不说,数银两真是件令人欢愉的事,特别是数......自家的钱财。 待走出书房时,她回头看了眼,月色清喜下,小和尚笑得豁朗,倒是很应景。 楚引歌唇角轻轻的笑,迈出门槛,抬眼就是满眼星光,身后是家缠万贯,房中是心仪之人,公公婆婆护她疼她。 在这一刻,楚引歌内心充满虔诚,她彻底被这些粗枝末叶的温情打动。 她觉得老天爷还是偏爱她的,那些在楚府受尽刁难的日子在眼下,都驯化成了她掌中的清润星辉。 夜风拂过了她的发尾,楚引歌踩着桂花酥的残渣踏进了熙园。 她望向西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廊檐下的几只六角宫灯在暗色中泛着幽光,庭院前的蔷薇花被照得添了层朦胧,墨影铺地,更显清致。 楚引歌往前走了两步,正欲抬手问他睡没睡,又想起一事,再次出了熙园。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1节 白川舟在窗下看着她走近,他虽是泛了醉意,但那袭青衫裙裾的曼妙身影还是认得的,在月色清照下,她的五官轮廓更如流风回雪,似踏月而来的神女,增了几许娇媚之意。 他不由得想到午后,指尖搅捣潮腻,但眼却看着她,那迷离的眸心透着柔莹,玉圆软软起伏,柔情绰态,愈发勾着他去欺。 白川舟静悄悄地踱步至门后,薄唇微扯,想她一敲门,他就将她拦腰抱进屋里,他都能想象得到她会轻呼一声,然后含嗔带怨地看着他,明明是杏眸,但她眼尾上挑时,总有说不出的蛊魅。 他等了一等,等到的却不是叩门声,而是她急迅离去的脚步声。 哒哒哒,跑得可真快。 白川舟愣忪一瞬,搭在门框上的手垂了下来,眸光倏尔喑暗。 呵,小没良心。 他一直知道她是个决绝的人,她对他可能有几分动情,但也并不是非他不可罢。 她一直想做的是表面夫妻,是他不管不顾地要将她拉进来。 但凡他往后退一步,这段婚姻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她看向白川衍的眼神,那么认真,认真到他当时就想将白川衍撕碎。 她还问白川衍是否娶妻,是否有通房,若不是白川衍发现了他,她是不是还会接着问,能不能接受仅成婚一日便和离的女子....... 啧。 白川舟不想再往下琢磨了。 他手执薄荷酿,仰头一饮而尽,喉肺辛甜,撩得咽喉发痛,任凭酒酿圈揽进他的四肢百骸,汩汩地冒着酒意。 他从未放纵地让自己醉过,但这回他想做个饮酒俗人。 白川舟轻嗤了声,不知是在嗤笑她的冷心冷面还是嗤笑他自己的一厢错付。 这下是彻底地醉了...... 楚引歌推开西厢的房门时,迎面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那么浓,像是整个屋子都要醉了。 她借着屋外的光,重新给房内燃了烛火。 才瞧见白川舟靴履未脱就躺仰在榻上,两腿散散地垂在榻外。 他的面色潮红,脚边是横七竖八的酒罐,连衣物都未更换就那般躺在那儿,身上的衣衫满是褶皱巴巴,似蜿蜒的树皮。 世子爷啊,那可是沾了点泥就要换衣衫的人。 楚引歌还是头回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时刻。 她吩咐立冬打来热水,看他的面色一惊,想必世子爷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你去歇下吧,剩下的我来。” 楚引歌从他的手中拿过热帕。 等立冬阖门离开,她走了过去,细细地帮他擦着脸,看他的长睫轻颤,表情不是太畅意,明明醉着,但眉头依然是紧锁着。 她很少见他皱眉,俯身拿指尖替他捋平。 楚引歌的纤指轻轻地揉着,好似有些作用,他的眉渐渐舒缓了。 手中的帕凉意贴着指骨,她松了手,打算重新过次温水,却不想刚从榻上起身,就被他扣住了手腕:“别走。” 他的声线泛着喑哑。 他的力道有些大,她晃了晃,才稳了身形。 楚引歌回头,看他睁开了眼,但依然醉意惺忪,眸底显着点红相,意识应当不是很清醒。 她听他说道:“陪我,别走。” 他可能以为她是要出这件屋子罢,楚引歌摇晃了下手中的帕子,“凉了,我去温下。” 白川舟半撑起身,蛮横地将帕子往边上一扔,抓过她的另一只手,“别走。” 楚引歌被他双手箍着坐下,许是感知到了她那被凉帕浸透的寒意,他将她的手如珍宝般揣进自己的怀里。 但语气却像是憋了一夏的雷雨前夕:“你喜欢白川衍?” 她还没来得回答,又听到他续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的眸色有层水雾,透着几不可察的脆弱,却在月色下,被她瞧得一清二楚。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么仔细地端凝,似要将她狠狠看透,但他的手心却发起了烫,将她也一同灼着。 “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又重复了次,楚引歌怀疑他是不是没那么醉,不然他的吐字为何那么清晰。 “你明明给我写过情笺,对我说,看到天边的云会想起我,闻到路边蔷薇的花香会想起我,吃到阳春面会想起我......” “对我说,两相乍见之欢,同气相求,日后久处不厌,彼此担待......” 白川舟的声色低哑,“我以为那就是欢喜。” 他的烫灼更甚了,对上她的视线,似要将她所有的心思都想看得分明。 突然将她的手推了出去,苦笑道:“不是,都不是,那是我求来的欢喜。” 楚引歌鼻尖泛酸,手中的烫意在这凉薄的空中很快冷却下来。 白川舟重新躺落在榻上,可眼神却直盯着她:“你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想要吻你。” 他的身影孤寂,楚引歌未挪半寸。 “你走吧,我不碰你,”白川舟先阖上了眼,“等你想清自己的心意前,我都不会碰你。” 楚引歌索性拿了个圈椅坐下,看着他。 白川舟的醉意泛上,说着胡话:“这世间比白川衍长得好看的男子多得是,你若想要,明日我就让立冬去找.....” “好啊。” 楚引歌没等他说完,她就满口答应,她已知道他要说什么。 就见他倏尔又睁开了眼,眸心蹿着怒火,扶上了她的脖颈,嘴上说着狠话:“楚引歌,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可恨的女人!” 但手劲却像捧了羽毛,轻柔地,像是无声诉说着舍不得,舍不得掐她。 他手心的烫意袭来,腕间的红绳小舟在她的喉侧轻轻剐蹭。 蹭得楚引歌的心一片酥痒,一晃一晃,将她燃着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热度,依着他的热量,她才敢做一些事。 比如,亲他。 楚引歌靠近,在他的唇角轻轻地落下了个吻,眸光闪动地看着他。 那眸底不知又藏着什么坏心思的狡黠。 白川舟因这个吻酒醒了几分,他所有的怒气也都因这个轻轻绵绵的吻,吹散了。 他就是对她毫无应对之策,只要她勾勾手,笑一笑,他就丢盔弃甲,心悦诚服。 楚引歌笑道:“好啊,你帮我去找。” “你......” 听到她的话,白川舟又想轻斥,却被她抚上喉结的手,生生地阻断了。 她的纤指柔弱无骨,就那般柔柔地触着,捉不住天边的云,捧不起穹顶上的月,却轻易地握住了他的命。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轻滑,眸色翻涌。 楚引歌的手指划过曾经拿剑刺伤他的那道疤上,虽然现下已完全看不出来那里曾经被青云剑伤过,但她还是碰得很小心。 她抬眸问他:“这里疼么?” 白川舟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反应慢了几息,又听她问道:“我刺向你的时候......” 她点了点他冷玉般的侧颈:“是不是很疼?” 楚引歌又挪到他的下颌,“我咬你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疼啊?” 白川舟眸色一怔,呼吸凝滞,嗓音低沉浑厚:“你看到那个锦盒了?” 楚引歌点了点头,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他早已得知,她就是那晚揽月楼的女剑客。 她方才跑出熙园,是想到她画的小和尚没有痣,可她在月色下回眸看那副画时,小和尚的鼻尖有点不易察觉的黑点。 她觉得不对劲,又返回了书房。 燃了烛火,却并未发现小和尚鼻头上的小痣,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待吹灭了烛火,她想走出之际,回了次眸。 在清冷月光下,她又看到了那个小黑点。 楚引歌往黑点上一碰,被吓了跳,只见那幅《深山藏古寺》图缓缓上移,半息,里面显出一个锦盒来。 虽然她知世子爷将此物藏得这么隐蔽,定是他的宝贝,这般偷窥,不合道义。 但开都开了,她本想端详下锦盒的四面,却看到顶面云锦织就的蔷薇花上绣着三个字:“我的棠。” 这个锦盒竟和她有关。 她便忍不住动手打开了铜扣,她当即目怔口呆。 盒子里摆满了她所赠予他的情笺,字条,和......两颗黑色的攀扣。 楚引歌一眼就认出了,是她的。 是在倾盆大雨夜,他们的初次相见,被他咬开的。 她以为攀扣被滚到不知何处了,没想到被他收起来了。 他在盒上写着“我的棠”,很明显知道了那晚的女剑客就是她。 楚引歌又想起那回在马车上,他说被黑蝶阁阁主划了一剑,一见钟情,要娶她,想必那时就已知道她就是黑蝶阁阁主,才故意调侃她。 亏她当时还吃了顿莫名其妙的醋。 不过话又说会来,他明知道她会武,是那晚刺伤他的人,他还敢娶她,还在她面前只字不提,他和侯夫人一样,想到的都是为她好。 他说,他只有她,无论是曾经还是日后,都只有她。 在看到这个锦盒后,她没法不相信,没法不自作多情地认为,她就是他的穷途末路。 月色隐逃,烛火摇曳。 楚引歌看向白川舟漆黑的瞳眸,莞尔一笑:“夫君明日便去找比你更好看的男子,若能找到,我就......”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2节 没待她说完,那人就扶着她的玉颈,发狠地吻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家准时来哦~我怕被..... 第52章 潮起落 白川舟将他的醉放肆地, 不管不顾地塞给了她。 唇被褫夺,颠倒浮生。 楚引歌感觉灯影在被拉扯,晃动地厉害, 她也被酿了浓烈的醉意。 不过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像在惩罚她说得那些不中听的话, 唇角被咬得嘶嘶拉拉的疼, 舌尖都是一片麻意。 他的指腹擦去了她唇瓣上的水渍,本就红艳似血,被吻过后, 更是如滴着晨珠的鲜妍红蔷薇, 诱人采撷。 楚引歌的眸色潋滟,握住了他的手,含笑道:“不是说不碰我?” “谁让你那般看我, ”白川舟的眼尾泛着红,声色低哑,“警告过你的。” ——别那么看我, 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楚引歌蓦然笑出了声, 这人酒醉后还是这么无赖。 “那我走?” 她偏偏就得在他的底线边缘挣扎跳动。 白川舟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就将她拉拽过来, 紧拥在怀, 语气发着狠:“哪儿也不许去。” “不是说, 在我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意......” “改了。”他趴伏在她的颈窝侧, 眸色覆上一抹幽深, 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心意只能是我。” 热气拂向她的耳廓, 有些赌气, 有些蛮不讲理的霸道。 楚引歌勾唇, 就是想逗他:“爷不去帮我找比你更俊俏的男子了?” 谁让白川舟总是戏逗她,明明早知道她就是那夜的女剑客,他却毫不显露,亏她还总在他面前装弱柳扶风,不尚武力。 若是她今夜未察那个锦盒,恐怕也不知他对她的良苦用心。 楚引歌就是想欺他,转身勾住他的颈,眸色淌落了满天的星辰,“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事不宜迟,要不现在就让立冬去找找看罢。” “有出息了啊,楚引歌。” 白川舟对上她的视线,这才看到了她瞳心中的俏皮,捏了下她的双颊透粉的脸蛋,本是紧绷的脸忍不住笑了。 喉结轻滑:“找不到了,下辈子吧。” 他的唇边扬起时有着刀快落下的畅意,千重浪,万丈澜,皆被他一笑掀起,搅乱她心中的满池烟荷。 楚引歌看着他,抓住了他的衣摆,学着他的语气道:“成,那我认栽。”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却给了他胡作非为的默许。 白川舟的掌心炙了烫,落在哪处,哪处就溺了妄念。 话音刚落,她的腰带就被松散,外衫尽褪,云鬓松垮,被他轻巧往前一推,满头青丝如绸锦般铺了满榻,散开的衣襟下隐约露着细软的粉白抱腹的系带。 他拨过她被薄汗浸透的鬓发,别在耳后,轻柔地抚过她迷离的眼眸,声色喑哑,在这涨潮的夜里诱着蛊惑:“怕夫人说我不公平,提前说——” 他顿了顿,带着钩子的多情眉眼因染了欲,添了几分恣肆,更像个千年祸害。 俯身,在她如玉的颈侧轻啄,一点点挪移。 “——这回可喊不了停了。” 楚引歌知道躲不过去了,轻轻地唔了声。 她向来坦荡,而且自诩早已在书中看过,觉得不就是那么回事么,并没有过多的扭捏。 但当她的手真正触到他脊骨上的涔涔汗意时,她莫名有些心慌意乱,原来方知此事须躬行,那纸上墨笔根本就没有言明这烛火是乱颤的,也不会说男人的汗也会催情生燥。 楚引歌想颤巍问他可以偃旗息鼓么,可又想到他提前对她进了预警,喊不了停了。 这个人实在太过了解她。 她换了另一个问,仰颈,声色娇软:“爷......” “嗯?” “你会一直这般呵我,疼我,护我么?” 她以前从未想过依赖旁人,那是太过冒险的,依赖入瘾,就会有产生无休止的妄念,也一直觉得这句话愚昧,将满心都给予另一个人,不就是任人鱼肉么。 所以她从不敢将自己的真心贸然地交托出去。 可肌.肤相亲真是个荒唐的词啊。 它能生生地将这种桎梏打破,让你不自主地就想将手中的灯交由他,心甘情愿地犯傻,由他领路,跟随他,带去哪都行。 让她在眼下问出这么傻里傻气的话,这让矢在弦上的男人怎么答呢。 说会是必然,但又有几分可信,她该收回这句话的,可她还是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夜影溶溶,襟怀半落,两团盈软已被他舐吮良久,只听他含糊地嘀嘀咕咕回了句。 楚引歌没来得及听清,想要问他说了什么。 但她来不及问,下一瞬,双纤就被搭上了他的肩,她的杏眸泛起了水汽。 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中,看向他的长睫轻敛,眸底漆黑的像住着一片深海,她没见过海,但书上说:“海,其色深而晦也。” 她想,再是深晦恐也比不上他,看上一眼,就要将她彻底沉没了。 夜深如墨。 尤云殢雨,试与更番纵,且往五云深处住,锦衾绣幌从容,楚引歌在影影坠坠中才想到白川舟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两相乍见之欢,同气相求,日后久处不厌,彼此担待,至此一生,矢志不渝。” 她喉间微哽,许是因为疼,也许是因为他的话,两两参半。 白川舟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安抚:“一会儿就好。” 她就像浮在海上的游木,在没完没了的沉浮中昏昏睡了过去。 他的一会儿太过漫长了。 月儿西斜,天已蒙蒙亮。 喝醉的人醒了,未喝的人醉了,灯影不再浮乱,那个踏着月色而来的仙子在白川舟身边已陷入混沌。 白川舟下榻,重新打了温水,给楚引歌仔细擦拭一番后,许是伺候地过于舒服,她睡得更沉了。 他轻笑,坐在榻边看她,曼妙玲珑的曲线,皎皎如天际的月,那黑绸锦一般的三千青丝,刚刚跟他的勾缠在一起,细细碎碎。 白川舟给她盖好了衾被,自己也躺了进去。 她的意识不甚清醒,但却软乎乎地贴了上来,白川舟刚揽过她不足一握的柳腰,就倏尔被她拿开了。 楚引歌皓腕上的玉镯泛着凉意,和她的手一起钻进他的寝袖,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 声色有些哑,喃喃着不要了。 许是欺得有些惨了。 白川舟轻笑了声,将她重新勾进自己的怀中,“安心睡罢,不闹你了。” 她的手这才柔柔地搭在他的腹上,往他身侧靠上来。 似是因他好不容易放她睡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鸦羽般的浓睫如蝶翼般颤了颤,光润玉颜。 白川舟始终未睡,方才他还是克.制了的,倒不想竟将她累垮了。 这软萌小猫就是这样,挑衅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但嚣张不了几时,就摇摇尾巴说怕了。 他挑起她的一绺青丝,缠绕在自己的修指上,一圈复一圈,每个手指都绕了过去,绕满了,又松开.......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时不时地侧目看她,嘴角是压不下的笑意。 她终于是他的了,他的棠,他的糖。 没过多久,院外的打更声传来,竟是卯时了。 他还未睡,就该起了,白川舟没舍得叫醒身边的人,自己弓腰轻手轻脚地下了榻,落下了层层叠叠的床幔。 又将院内准备洒扫的,服侍的皆摆手让他们离开,熙园一派皆是静悄悄。 楚引歌做了一个很深的梦。 她虽贪恋睡觉,但其实是鲜少做梦的,太虚无缥缈了。 心思重的人是很难入梦的。 可今夜她入了个稀奇古怪的梦境里。 梦里并未出现她,而是一名男子在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上走着,男子着一身月白衣袍,如烟岚云岫的谪仙,道边的景色怡人,暗香浮动。 也不知是何香,泛着几丝甜腻。 那个男子她在梦中感觉很熟悉,但她一时忘了他叫什么。 只见男子在一朵野蔷薇前蹲下,那蔷薇还未开,但色泽妖冶,男子很有耐心,就在那里等着,不急不恼,偶尔嗅嗅,或用手抚触。 直到忽至的大雨倾盆,蔷薇在雨中乱颤,男子这才摘下花,小心地护在自己的怀中,感受着它的每一次吐息,待它徐徐绽开。 他将那些碰撞的雨珠都轻柔地吻了去。 这个梦真怪。 怪到楚引歌都能听到蔷薇舒展的声音,仿若,她就是那朵泛着甜腻的野蔷薇。 她悠悠醒来时,见四周黢黑,以为天色尚早,翻了个身,才发现边上无人。 楚引歌欲坐起,刚撑手又不由自主地跌落了回去,实在是......腰酸肩乏。 她抬起无力的手,探出两指打开床幔,阳光从罅隙中透进,瞬间亮闪了楚引歌的眼睛,她半眯了眼,用了点力将床幔彻底拉开。 天色竟是如此亮了。 糟糕,今日还要回门呢。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3节 楚引歌不得不强撑着起身,似是听到动静,院里才开始有了声响,仆妇们拿着裙衫,盆帕鱼贯而入。 这回,她没有见到那个人。 “世子爷呢?” 她实在是抬不起手臂,头回让人替她服侍着。 给楚引歌穿衣的是小满,她还待嫁闺中,虽也懂规矩,但看到世子夫人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时,也一时染红了脸。 她给楚引歌系好结带,轻声说道:“禀夫人,世子爷已去楚府送礼了。交代过我们,夫人若醒了,先吃点东西填肚子,他将礼送到后再回来接您。” 楚引歌一愣,“他先去了?” 小满点了点头:“世子爷天刚擦亮便起了,还让我们都别扰到夫人。” 天刚擦亮....... 那不就是整夜未睡么。 她忙梳洗一番后,便吩咐道:“先不吃了,备马车.....算了,还是备马罢,我现在就去楚府。” “你那身子骨骑马,恐是要被颠碎了。” 她抬眸间,就见白川舟一袭象牙白阔袖暗纹竹纹袍衫地迈了进来,他的面色倒不像整宿未睡的人,满面春风,唇角含笑,眸光温柔,难掩贵气风流。 他的语气宠溺,众仆婢皆面红地退下下去。 楚引歌也觉面热:“我哪有那么弱.....” 白川舟将她的发钗扶正,凑在她的耳边很是歉意地说道:“咬破了些,夫人还是坐马车罢。” 楚引歌懵怔,随即反应过来,轻捶着他。 “上过药了,”白川舟轻笑,“头回我也很紧张,不知轻重,夫人体谅。” 倒不知她睡着的这几个时辰,他竟做了这么多事,还给她敷了药。 “以后还是我自己来.....”楚引歌羞红了脸,往屋外走着。 “这点小忙为夫还是帮得上的,”白川舟牵过她的手,很是好心,“以后我们就一同探究.....” “谁要跟你一同探究这个。” “那夫人是想跟谁探究?” “我没有要跟旁人探究.....” “哦,那还是同我。” 楚引歌见他眉眼弯弯,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她怎么感觉自己又被他绕进去了。 白川舟笑,慢悠悠地说道,“后来看夫人也挺享受的,不是么。” ...... 楚引歌还是在他的胁迫之下,用了早膳,直到快晌午才总算出了门。 上马车时,她的脚还是发软,似踩在棉花上,竟一时没能踩上马凳,幸亏被白川舟在身后扶稳。 他的手掌放于她的腰侧,推抚上了马车,轻笑道:“慢慢走,小心些。” “你还笑?”楚引歌落坐轻嗔,“也不知昨晚是谁不小.....” 她想说是“不知昨晚是谁不小心对我”,可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就已被白川舟打断:“是啊。” “是不小。”他慢悠悠的笑说道,“夫人可还算欢喜?” 这人的言词是越发无所忌惮了。 楚引歌瞪他,轻语:“爷收敛些罢,立冬还在外面呢。” 话音刚落,就听立冬扬声道:“夫人,我听不见的。” “......” 这可真没看出来是听不见的状态。 白川舟被逗乐,慢斯条理道:“他年纪不小了,总要娶媳妇的。” “谢谢爷。” 立冬在外挥着马鞭,一听娶媳妇就在外头傻乐,又想到自己刚同夫人说听不见,忙闭了嘴。 “......” 不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怎么世子爷这么狡狯,随从竟这么傻呆..... 马车压碾着青石板路,白川舟没等到她的回话,坐了过来,贴耳道:“总得让为夫知道棠棠满不满意吧?” 慵懒的声色漾入耳际,楚引歌面上发了臊,但那人箍着她的腰,似乎是不听到回复便不会作罢。 马蹄哒哒,在车轮碾到石子晃动之时,楚引歌点了点头,轻语说了个字:“可。” 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就瞥过了脸。 白川舟嘴角噙笑,见她面色绯红,最是爱她这般模样。 更想戏逗:“夫人刚刚是在回味?” 所以才答得如此之慢。 楚引歌之前就对他的调侃颇招架不住,眼下见他更是有燎原之势,就上手搓磨着他的脸,佯装怒意:“不许再说了。” 白川舟勾过她的腰,一个巧劲提到自己的修腿上:“那什么时候可以说?晚上?榻上?还是衾被里?” “夫人给个准话,”他挑起了淡笑,“为夫定好好遵从。” 楚引歌看他这副无赖状气得牙痒痒,柔指往他的宽袖里挠去。 白川舟倒是不怕痒,只觉她这般孩子般的举动令他心情欢畅,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同棠棠说过,坐在这个位置不可以乱动的么?” 楚引歌微怔,随即感觉不对,心中咯噔一跳,面色一热,忙坐回他身边,推了推白川舟:“我不乱碰了,你也坐回去。” 见她咬唇,娇媚如画,白川舟眸底的情绪渐浓,想到她昨夜如玉的肩颈雪脯,眼睫垂敛,也觉不能在她身侧继续坐了,唇角一勾,相对而坐。 缓了须臾,楚引歌想到一事,眸色柔和地看着他:“爷,你早间见到姨娘了?” “嗯。” “姨娘可曾问起我怎没一同去?” 白川舟呷着茶,面容舒展:“问了。” “那爷如何说的?” 白川舟抬眸,笑道:“新婚燕尔,姨娘都是过来人,自是理解。” 楚引歌失语,她以为他至少会跟姨娘胡扯个什么借口,哪知只用新婚燕尔便顶替过去了,姨娘最是守规矩之人,哪有新妇睡到日上三竿回门的,见到她定是少不了一顿轻斥。 她暂且放下此事,又问:“爷,我想在外给姨娘另置一小宅,你可同意?” 小宅的银两她倒是有,只是要从楚府将姨娘迁出来,得和楚老爷开这个口,她若是说,怕是会引起楚老爷的勃然大怒,但若是世子爷前去说,恐是会能成。 届时以姨娘的看病为由,在外置宅,隔三五日住上一住,再慢慢地将姨娘从楚府彻底摆脱了。 但只不过让新女婿上门就干涉楚府内宅一事,楚引歌怕他不同意。 她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爷看出来了,世子爷并非是个多管闲事之人。 果然她看白川舟蹙眉。 楚引歌揪了揪他的衣袖,眸光莹润:“下回我同你一起探究。” 低糯的字尖轻轻柔柔地勾在了男人的心上,“成么?” 白川舟琥珀的瞳眸掠过笑意,慢斯条理地说道:“这怎么还带引.诱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我犹豫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想到,姨娘会不会并非愿搬出来。” “嗯?” 白川舟捏着她的柔指,对上她的视线,轻缓说道:“今晨我去的早,看到楚老爷在素心苑用早膳。” 素心苑是她和赵姨娘的院子,楚老爷不会平白无故地来用膳的,除非...... 楚引歌凝着黛眉,好半晌,才问出了口:“爷的意思是,昨晚楚老爷是在姨娘那里过的夜?”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还想要 车辘辚辚, 驶过青石板路,老街旧巷,不远处便是楚府。 白川舟还未答, 楚引歌就先自行否认:“这不可能。” 她有些激动无状地抓握住他的手指, “牧之, 这中间定有什么隐情, 姨娘......姨娘不可能和那人.......” 姨娘痛恨了楚老爷这么多年,她怎么会突然愿意?这定是有什么她所不知情的。 白川舟若有所思,牵过楚引歌的手, 安抚轻语道:“棠棠, 冷静些,等问过姨娘罢。” 他将她方才因急切而垂落的发丝绾到她的耳后,眸色温柔地望着她:“若是姨娘想搬出来, 就住到蔷薇居罢,姨娘一个人住总归太孤寂了。” 能住到蔷薇居是再好不过了,楚引歌只是没想到白川舟会这么豁朗, 能允许自己的妻子和母亲同住, 若是换成寻常夫家,恐是要责怪她不守规矩了。 见白川舟的修眸黑亮如漆, 浮动着柔和的光, 眉梢好看地扬起, 像极了清风明月, 无事可愁的少年郎。 楚引歌的心中的某处像被海浪冲刷, 不停地往下陷, 软塌塌的。 她没忍住, 过去一个满扑, 抱住了他的劲腰,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愈发像个孩子了,以前碰到她就要被她怒目,现在倒是自己会往上扑了.......白川舟一念至此,唇角轻牵,回抱了她,很轻很软,像在拥着一阵风。 刚迈进楚府,楚引歌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寻常,似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连阿妍都不见身影,平常连下值都要在门口等着她,甜甜地叫着棠棠,叽叽喳喳说着一天的趣事,这么几天不见,她竟没出现在府门口,真是不对劲。 往素心苑走了没两步,姨娘先笑着迎出来了。 楚引歌见她一袭牡丹薄水烟飞鸟描花缎裙,面施粉黛,身段纤细,满身明艳,朱唇微微勾起笑看着,跟在她之后,是楚老爷。 楚翎其实和楚老爷长得十分相似,皆是墨色刀眉,身形挺拔,如苍山翠柏,目露朗星。若是不考究这两人的品性,定被表象误判为堂堂君子。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4节 但其实皆为自私自利之徒。 楚引歌心诧,姨娘这是...... 她的羽睫微敛,不过感情的事谁能说得准,她以为自己不会成婚,还不是入了侯府?她以为自己不会爱一个人,但心是管不住的。 这各中滋味,只有自个儿才能咂摸得透,旁人说不得,劝不得。 “棠棠,怎么这个时辰才到?”赵姨娘挥了挥手,招呼她过去,“姑爷都先来过一趟了。” 今日回门,白川舟是作为女婿的身份踏府的,也就不以世子爷相称。 楚引歌忙过去,握住了姨娘绵软的柔荑,这才发现她眼角的泪花。 她也不禁鼻头泛酸:“是棠棠不懂事了。” 又看向一侧的楚老爷,唤了声:“父亲。” 楚引歌很少和楚老爷有照面,若非必要也极少称呼他为父亲,偶有在宫中相遇,也是叫上一声“楚尚书”。 父亲这个词,她始终觉得他担待不起。 楚老爷微微颔首:“都进屋聊吧。” 四人入了厅堂,白川舟和她交换了眼神,楚引歌心下会意。 趁他拉楚老爷饮茶闲谈之际,楚引歌将姨娘挪到了西边的暖阁中。 两人刚一坐定,楚引歌就急切问道:“姨娘是不是被楚老爷胁迫了?” 赵姨娘眸光闪闪,轻拍着她的手:“傻孩子,姨娘无事。你不在,姨娘总得找人说说话啊。” 楚引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见赵姨娘面色柔和,精气神儿也比之前有了些许朝蓬,倒松了口气。 “那姨娘,可还要同棠棠搬出去住?”楚引歌眉眼一弯,“牧之说姨娘若不想在楚府呆着,可搬到蔷薇居与我们同住。” 赵姨娘纤纤素手拨着龙眼皮,听闻此话,一顿,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转瞬即逝,尔后笑道:“哪能去叨扰你们小两口?” “姨娘在楚府一切都好。” 她继续剥着斑驳的皮,龙眼露出半透明的果.肉,看着就白嫩多汁,诱人得很,她将龙眼塞进楚引歌的嘴里,“棠棠不是瞧见了,姨娘没什么不好的。” 楚引歌的唇齿间满口迸发甜汁,齿颊生香,吐出了小核,刚想问道王氏是否有刁难,却听姨娘笑着问道:“姑爷对你可还好?” 楚引歌点了点头:“他办事很周到,并不像外界说得那般纨绔。” “我瞧着是比过世间大多男子了,早间搬了一马车的回门礼,吓了我一跳。” 赵姨娘手中不停,声色温柔,“但我瞧着姑爷清瘦,那上头.....可还和谐?对你可体贴?” 楚引歌愣了愣,未曾想向来正经的姨娘竟会问她这样的问题,脸色倏尔飞红。 想到昨晚他脊背上硬朗的力量,猿臂蜂腰,胸膛厚实,衣衫下的他可是一点都不清瘦...... 越想,她的面容就热上几分,拿过姨娘手中剥落了一半的龙眼,垂眸咬了一口:“爷一切...都很好,姨娘放心。” 赵姨娘端看楚引歌眸色潋滟,似一汪清泉般澄澈,羞赧的娇靥更是动人,才不见几天,竟出挑得愈发明艳,棠棠今日只点了绛唇,却是美得荡魂摄魄,想确实被世子爷照顾得极妥帖。 她心下放心许多。 “那就好,”赵姨娘拿过一侧的温帕替她擦着本汁水黏糊的手,唇角含笑,“看来不久就要有小世子了。” 楚引歌再是怎么从容,也不过是十六的韶龄,禁不起姨娘这般调笑,她收回了手,轻嗔道:“娘......” 赵姨娘知她羞了,知她万事皆好,也不再多问,将话题揭了过去,闲谈了几句,就见白川舟一身和风霁月地迈入屋中。 楚引歌看了他一眼,许是因方才姨娘的问,莫名就想到昨夜行事时,他眼眸动情的模样,黑得如化不开的墨...... 她刚褪下的烫又缠覆而上,偏偏白川舟这时站了过来:“怎脸红成这样?” 他含笑道:“莫不是正在跟姨娘讲我的坏话罢?” 楚引歌剥了颗龙眼堵住了他的口,“我们自是讲女儿家的事,你有何事可讲。” 白川舟满嘴瞬时香甜,那饱满浓汁在唇齿间漾开,像极了榻上盛开的那两团盈软。 他本不爱吃龙眼这般甜腻之果物,但许是她投喂的,竟头回觉得这甜倒是能甜到心里去了。 赵姨娘笑看着这两人郎才女貌地站一处,一颦一笑间,眉目皆为情,胜却人间无数,她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款款起身,垂眸捋了捋裙裾,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微笑道:“我去看看午膳备得如何,你们在这先歇歇,过一盏茶就可过来了。” 姨娘刚走,白川舟见四下无人,就将楚引歌拉起,抱在自己的怀中落坐。 楚引歌轻呼,“白川舟,这还是在楚府呢!” 他把玩着她的腰带,眉眼轻扬,慢悠悠道:“姨娘不是让我们歇歇?” “还想吃。” 楚引歌假装嗔怒:“爷不也有手?” “你喂得比较甜。” 她一听,嘴角藏不住笑意,嘴上虽还说着他分明就想奴役她,但手上已诚实地帮他剥落了颗龙眼,果肉圆润,似白到透亮的珍珠,放进他嘴里时,他却瞬时轻吮下她柔软的指尖。 他舌尖像放了火种,将她的指腹烫得酥麻,她忙抽手,瞅了眼四下,轻咬红唇:“你怎么还这样.....” 这是令楚引歌时刻紧绷的楚府,她可不愿让人看到她和他的亲昵。 白川舟揽腰垂眸看她,她明明今日未施水粉,可眼下雪白的肌肤上却似染上了层胭脂红,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更是诱他去亲。 原来她不看他时,他也会想吻她。 楚引歌刚想推他起身,就被他衔住了唇瓣,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措手不及,还是齿尖的香甜让她一时忘了这是楚府,她被牢牢地定在他的修腿上。 他有力的唇舌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贝齿,可见的热意在沸腾。 她不明白,为何他每次的吻都像是蓄谋已久,无论在何地何时,只要他是唇贴上之时,顷刻就能将她的所有防备都卸下。 是他的技法太好,还是她实在太容易被他攻略? 她不自觉就在他的怀中瘫软,她此时又在庆幸挂在他的身上,被他扶着,不至于溃败成水。 廊下传来脚步声,楚引歌这才惊觉这是在何地,瞬间回神,轻咬了下他的舌尖。 待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都能用余光看到那婢女从廊庑的拐角走来,她着急地捶着他的肩,他才低笑着松开了她。 楚引歌忙从他腿上弹跳站直,那婢女刚好到屋门口,说道:“世子爷,世子夫人,该用午膳了。” 明知道婢女不会抬头,楚引歌还是心虚地面容绯红,怎么每回和他在楚府亲吻就跟私幽一样,婚前在假山,婚后在这暖阁也如此。 白川舟倒是镇定自若地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楚引歌看了一眼他的唇,扯了扯他的衣袖,许是刚亲吻过,眸色水盈盈的,像蒙了层雾气,停留在他的两片柔软上。 白川舟驻步,扫了那个婢女一眼,无声用唇语问她:“还想要?” 他问得很是认真,倒不想竟被她狠狠地瞪了,凶巴巴拿着绣帕给他擦着唇,似要用力抹去什么似的,走出门前塞到他手上,白川舟这才看到帕上的点点胭红…… 原来不是还想要,而是沾了她的口脂了,看她刚刚那表情,定是又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心里必在轻斥他的不正经了…… 但他方才确实是以为她还意犹未尽的。 白川舟轻笑了声,好看的眸子里满是碎星,粲然夺目,他将帕子叠得整齐,仔细收进宽袖里,大步追上了她。 午膳因有楚老爷在,楚引歌拘束了些,又刚吃了早饭,腹中不饿,也就寥寥扒了几口,便停了箸。 她看楚老爷给姨娘夹着菜,可能是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在楚引歌心中太过刻板,眼下他对姨娘的亲密,就莫名觉得虚假,可看姨娘没说什么,她也缄口不谈。 良言难劝,更何况是碰上情爱,楚引歌自己都尚不曾搞懂自己为何会爱上一个纨绔,他们说他轻佻,玩世不恭,可她却觉只他真诚,坦坦荡荡。 所以欢喜,是最不讲道理的一件事。 只要姨娘是甘之如饴的,那她也会发自肺腑地感到欢愉。 楚引歌转向他处,看了一圈的仆奴,才觉少了什么,问道:“姨娘,如春去哪了?” 赵姨娘敛眸,眼神略显飘忽,用帕擦了嘴道:“如春家中母亲病了,回去几天。” 这个插曲很快就从楚引歌心上一扫而过,午膳过后,立冬便急冲冲地跑来跟世子爷在一旁耳语了几句。 白川舟歉然:“四殿下想见我,恐是得进宫一趟了。” 楚老爷和赵姨娘将他们送至府门。 白川舟想先送楚引歌回蔷薇居,但因宣宫和蔷薇居是两条相反的路,且楚引歌看他面色是难得可见的焦急,想必四殿下那儿情况不是太妙,也知他对这个外甥的疼爱,便牵着他的手说道:“让姨娘再安排一辆马车便是,你先去吧,殿下要紧。” “不差绕这一会路......” “啊呀!”楚引歌推着他往马车上走,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家还是认识的,还不至于丢了。” 白川舟听她这啊呀的娇声,倒笑了,可不还是小孩? “立冬,你留下,送世子夫人回府。”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她,留下了立冬,自己在楚府马厩选了匹通体黝黑的良马,楚老爷在边上说这匹尚有烈性,恐有危险。 白川舟没理会,唇角微勾,翻身而上,深深看了楚引歌一眼后,双腿狠狠紧夹马腹,马吼长嘶,便如旋风掠过,随即向前疾驰而去。 少年那被风吹鼓的月白衣袍,猎猎作响,鲜衣怒马,仿若是坐骑天生的主人,好一个恣意少年郎。 楚引歌看得怔神,想不到他的马骑得是这般好。 那他之前的腿伤必定不是从马背上摔下的......又是从何而来? 楚引歌若有所思,只听姨娘在边上感慨:“世子爷郎艳独绝,姨娘没说错罢?” 她这才回神,羞赧道:“哪有姨娘说得这般好......” “这还不好啊,”姨娘笑说,“恐是天下找不出更好的了。” “您这是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欢喜。” 赵姨娘被逗笑,又吩咐身后的婢女拿了两个朱漆彩绘木箱送上了马车。 楚引歌看着箱子精致,好奇:“箱子里是何物?” 赵姨娘牵着她的手,笑意温柔:“这些天闲来无事,便起手给小世子,小郡主缝的小肚兜小袜,你回去看看。” 边上的楚老爷看了姨娘一眼,眉头蹙了蹙。 楚引歌本就红了的脸,眼下更臊了:“姨娘这么早准备这些作甚?还不定何时有呢……” “你们这般相亲,总归会有的,”赵姨娘笑着笑着,眸中就泛起了泪花,“想你那会也就那么点大,一转眼就嫁了人,马上也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楚引歌被说得伤感,想用帕抹去她眼角的泪,才想到绣帕给白川舟擦完薄唇后,就没收回来,便用衣角给姨娘拭了去,“我会常回来看姨娘的。” 赵姨娘点了点头。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5节 又闲谈了几句,想是姨娘要午间小憩,楚引歌也就不再多逗留,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了好远,她掀开窗帷回头看,还是看到姨娘站在原处未进府,冲她招着手,带着极深极深的眷恋...... 楚引歌打开其中之一的小箱,活泼可爱的虎头鞋,绣着大福的红色小肚兜,还有一些色彩各异的小衫小裤,都是精致小小的,十分可人,我在手上,她的心就不住地怦怦直跳,她和世子爷的小娃娃...... 她的秀眸里荡漾着笑意,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又翻了翻,看到了个红封利是。 楚引歌先头以为是姨娘放的,打开一看,是一千八百八十八两,背后誊写小字:“祝棠棠和世子爷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 这是阿妍的字迹,歪歪曲曲,但确实是一笔一划,想是落笔时是极认真的。 今日去楚府,她总觉得心中一跳一跳的,哪哪都透着不对劲,特别是阿妍。 楚引歌掀开车帘:“立冬,去楚府后门。” 不往前门走了,免得又惊动姨娘,她总得自己去了解发生了何事。 后门唯一个小厮把守着,刚过晌午,正打着瞌睡,一看到楚引歌,忙称呼:“二姑娘。” 后又觉不对,改口道:“世子夫人。” 楚引歌无所谓这些虚礼,对他说道:“我来之事不必声张,我找大小姐问些事就走。” 她又吩咐立冬在门口等她片刻,她去去就回。 立冬暗忖夫人找楚府大小姐,他在一旁听也不是太好,应也不会有何危险,便乖巧地和小厮站在一处,点了点头。 楚引歌以前在楚府时,夜半总走后门的道去找剑师父,所以对这一块也算驾轻就熟,穿过一片花园就是阿妍的院了。 如今时节,庭下正开木芙蓉,袅袅纤枝淡淡红。 微风轻拂,携卷着芙蓉淡香,许是这两日太过温情,楚引歌觉得这花香中都掺着甜蜜....... 沿着小道,楚引歌刚拐进一烟壶状拱门,就突觉边上一大力握紧了她的胳膊将她拽至青松影后,她惊呼了声。 抬眸望去,他的发束尽散,一泻而下,多了几分疏狂,暗影中,只见他薄唇似锋,双眸颓然猩红,略一挑眉,寒芒锐利尽现。 竟是楚翎!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意中人 楚引歌骇愕。 方才的木芙花香, 此刻如同蜘蛛网将她缠裹,禁锢原地。 她的喉间失桎,想喊却喊不出来。 楚翎向来端方, 饶是在府中, 也从不披头散发, 但才三天不见, 他佯装的君子之仪也全然不见,只剩乖张。 “楚引歌!楚引歌!” 他捏握着她纤细的藕臂,力道之大似要将此折断, 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玉颈, 一次次地叫着她的名,极狠极恨。 声色低哑,“我真恨你!楚引歌!” “阁主为你打抱不平, 白川舟娶你为妻,你跟他们都有关系,却唯独要与我撇清关系!我真恨你!” 楚翎的嗓音愈发嘶喑, 像是来自地狱的暗风, 不断地用言语拷问她。 “我楚翎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你!” 他的瞳眸中蹿着火焰,不断升温, 目色灼灼地紧紧盯着她, 但面色却愈发苍白羸弱。 楚引歌咽喉被狠狠掐住, 已是说不出话, 面色涨得通红, 进出的气都在变得稀薄, 头晕目眩, 她不住地拍打着他的手, 只觉他的掌心越来越炙烫。 “你.....你......你生病了。” 她好不容易从挤塞的喉中缓缓憋吐出了这四个字。 少刻, 她的脖中一松。 楚引歌忙退后了两步,扶着青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在关心我?” 楚翎的语气倏尔变得小心翼翼,眸中掠过一丝惊异,“你对我,也没有那么不在乎是不是?” 他欲要靠近,却在下一瞬,被楚引歌用随手捡的树枝直抵胸膛。 “别靠近我。” 她的喉间漫过一丝腥甜,但说出的话却是铮铮铿锵,“你再往前一步,这树枝就会穿破你的心脏,我不是在说笑!” 她的裙衫在风中飘荡,像只摇摇欲坠的彩蝶,可目色却那般坚韧与嫌恶,楚翎可以确定,在他没走之前,她不会让自己倒下。 他哂笑了声,就知道她不会关心他的,但他就是无法放弃执念,他以为,她起码对他会有那么那一丝丝的留恋。 原来是他想多了。 楚翎看了眼她的手稳稳当当,不像是在举着树枝,倒像是握着一把透着寒光的剑,力道坚毅。 楚翎的眸色冷凛,略一试探,以手化掌格挡,那树枝却刃如秋霜,迅疾地削下他的一角衣摆,顷刻又重新抵至他的心尖,动作流畅利落,不过一息之内。 所料的没错,他哼笑:“倒不想我的二妹妹竟会习武!真是惊喜!” 他往前走了一步,只听衣帛崩裂之声,树枝尖锐,穿破他的肌理,汩汩的血从枝尖漫开,像条扭曲的红蛇,从他的身体里逃窜而出。 “那纨绔世子爷可曾知道你会这些?” 楚翎的脸色更发苍白,但被她所刺,这感觉让他畅快,那天.....若是她能好好顺从,他不至于将她辱成那般,他定会好好疼她。 可这几日一闭上眼,就是她在地上簌簌发抖之状,那玉杵般的双纤被石块磨出的伤痕历历在目,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心痛。 所以被她伤上一剑,他觉得从头到脚的酣畅。 楚翎欲再往前,眼睛却直盯向她,看她是否会收手,是否会为他心软。 可楚引歌眸色冷寒,见他脚步缓行,动作也丝毫未收,喝声道:“楚翎,你叫我妹妹,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从你对我行那般荒唐一事,我们就已割席断义。” “是么?” 楚翎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步,嘴角噙笑:“侯府三代内不可习武,你那风流夫君若是得知你有此剑术,怕是要第一时间舍了你,我等你来求我。” “这世上只有我不会弃你。” 又向前了一步,衣襟上的血愈来愈艳,染透了他的整片象牙白,像在白雪上盛开的凛冽寒梅,周身散发着难言的阴郁之气。 “楚翎,你未免将我的夫君想得太懦弱了。” 楚引歌轻哂,迎上他的目光,“从那日起,你在我心中就已不再是个男人。有什么资格和我的夫君做比较?!” “你给我住口!” 楚引歌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楚翎的伤痛,竟令他面色倏尔一变,一口鲜血吐在了青松影下,双唇微张,咽喉里滚动着含糊不清的哑声。 他那惨白的面孔在乌发下更是衬得毫无血色,楚引歌注意到他的裤腿上染着血,似从衫下的腿上而来。 世子爷说他少了二两肉....... 风驰电掣间,一个念头直击楚引歌脑海,她翕动着唇,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楚诗妍和王氏的声音从拱门的另一头传来:“哥哥你在哪儿!”“翎哥儿!” 满含呜咽哭腔,悲痛之感连吹来的风都变得阴恻恻。 楚翎一把就将那沾满鲜血的树枝从体内拔了出来,丢在一处,踉踉跄跄地走向楚引歌,推她,声色尽哑:“你快走!” “别让母亲看到你!” 楚引歌眼下已了解楚府出了何事,知道王氏若看到她单独在此地,恐是会将楚翎这伤算在她头上,不会罢休。 但她未曾想楚翎竟会帮她,他恨她如此,不应该趁机让王氏狠狠剥她一层皮么? 她看不懂楚翎,怕他又有诈。 “快走!”他在低声嘶吼。 他帮她之心不似作假。 楚引歌想到她刚刚说他不是男人时,楚翎动怒狠戾之气..... 她并非是个落井下石的人,虽对他那日的不轨感到十分不耻,也绝不原谅,但也只是觉得他行为上不配做个男人,却从未想过在残缺上讽刺他。 他已为他的行若狗彘之举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事已至此,就没必要再对他身体的残损凋敝进行嘲谑了。 所以在从楚翎身边匆匆经过时,楚引歌还是低声说了句抱歉,好好养伤。 楚翎一愣,眸光微动,想伸手抓住那抹善良的鹅黄,但她早已跑远了,裙袂翻飞。 他扶着墙缓缓跌躺在地,面容苍白如纸,听着妹妹和母亲的急切呼喊,他没出声,薄唇紧抿,她称那个浪子是她的夫君,甚至不让他说她夫君的半分不好。 呵,夫君,如此亲昵。 亲昵到令人发狂。 他好恨她。 他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在叫嚣,将她揉碎,将她撕毁,是她害他到如此田地,这残败不全的浊躯令他一辈子都无法娶妻了。 可又何碍,他想娶的姑娘早已嫁为他人妇,从知道自己的心意开始,他就没想过再娶旁人。 楚翎的眼眸悄然阖上。 他好恨她,可他却依然.......舍不得杀她。 - 夜静更阑,白川舟尚未归府。 楚引歌沐浴完后,从铜镜中仰颈看自己,烛火轻晃,那五道红痕赫然显露,她虽已敷上药膏,但指印实在太过深刻,还泛着青紫。 这若被世子爷看到,恐又会掀起风波。 她想起今日从楚府后门出来时,立冬那惊慌失措的神情,都快哭了,嘴里一直嘟囔着:“死定了死定了,世子爷要杀了我。” 还是她安抚他了一会,他才镇定下来,还非常大张旗鼓地将她拉到易健堂,将正在午休的姜大夫扰起,弄得她好像得了什么疑难重症,哭笑不得。 姜大夫虽一开始有不满,但得知是世子夫人受伤,倒笑道:“难怪立冬要紧张了,这世子爷放在心尖上的人,掉根头发都要心疼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6节 他拿出一堆早已准备好的玉膏,“世子爷前几天说他媳妇总受伤,让我调配一些膏药备用。” 楚引歌有些羞赧,但想起一事,在拿药的时候顺势问道:“姜大夫,爷前段时间的腿伤也用这个药膏敷的么?” 姜大夫捋着胡须,笑着否认:“那哪能啊,他那不太一样,被人拿棍子打的,骨都折了,也不知是多粗的棍棒能被打成这样……” 白川舟的腿折不是从马背上摔落,竟是被人打的,楚引歌敛眸。 灯影重重,在她的眼睑下落了层清灰阴翳,她坐在铜镜前若有所思。 良久,楚引歌才款款起身,找了件圆袍交衽寝衣裹上,只要将脖颈往里缩缩,再及时将火烛吹灭,世子爷应是发现不了。 姜大夫说过一晚就会好很多。 楚引歌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转到这儿想到白川舟的腿是被何人打的,转到那头想到阁主对楚翎的惩戒,可能也是受了白川舟之命,这狠劲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不过被人明目张胆地偏爱,这种心里的充盈倒是她从未有过的。 这间室内皆是白川舟的气息,就和他的人一样,豪橫霸道地,刮肤刺髓地,占据她所有的心腔。 楚引歌实在睡不着,索性就起了身,本打算执笔作画,却在余光扫到挂在盆架上的帕,心思一动,唤来小满,找来叵萝,在灯下绣起帕来。 她今日给白川舟擦唇的绸帕是如春绣的,她其实并不想让他贴身带着,楚引歌在灯影下暗笑自己升起的小小的妒意和占有。 以前她认为绸帕都是要用的,无论谁绣不都是要用来擦手擦汗的么,还有何不同。 当下,她才觉味,是不同的。这不在于用与不用,而在于针勾起时,想到的都是他,密密缝里都是心意。 这是隐晦的迷恋,却教人痴迷其中。 风调月清,一针一线将夜色拉长。 白川舟行至熙园时,只觉阒静,以为棠棠已睡,将脚步放得更轻了。 却见西厢窗棂上,有一窈窕女子的剪影,他不由得止了步,细细地看。 乌发低垂,姿姿媚媚,她的纤纤玉指时而抬起,玉颈纤长,雪脯玉圆微微起伏,体如轻风,娴静犹如花照水。 白川舟的眼眸半眯,喉结上下轻滑,连个影子都美得这般不真实,似有暗香缓缓从窗影流出,钻进他的鼻息,勾着他的魂魄。 他缓步迈入,也不知楚引歌在绣何物,如此专注,连他进屋了都未发现。 他端详了一会,像是杂乱的野草,又像是藤绕的蓠芭,实在是很难分辨。 也不知为何都是用同样的手,画画能巧夺天工,绣的花草却是令人曲解难认。 白川舟靠近了些细瞅,却不想楚引歌余光扫到窗上的影,吓一大跳,“呀”了声,手指就被针戳破了皮,豆大的血珠冒出。 白川舟忙将她的手接过,放在唇上将血珠吮去。 楚引歌惊魂未定,拍着胸脯,嗔怪道:“爷走路怎么都不出声?” 白川舟的薄唇上染着她的血,在慵黄的烛火下,更显妖冶。 他看着她,眼尾浮动笑意:“我看夫人绣得专注,没惹打扰。” “那绣得可好?”她举起花绷子问道。 “好看。” 他是看着她的娇靥说的。 但楚引歌一听这话,本有些犯困的惰意立马消散了,如秋水的杏眼闪着潋滟的光,“那爷说说这是绣得何物?” 白川舟没想到给自己挖了这深坑,他刚刚仔细端详都没看出来,眼下被她这样含情瞧着,唇色娇艳,思绪早已迷糊,更是想不出任何。 他捧起她的脸,轻柔地贴上了她的唇。 楚引歌没等到回复,倒被他夺了吻,心痒难耐,非逼着他说,哪想略一张唇,更让他得了空,刚开始的细细碎碎,愈发地张狂起来。 气息交织,呼吸都乱了。 炙滚在脉搏中炸裂,所有的火种都烙在了骨子里。 可楚引歌脖颈受了伤,被他这样捧着仰颈,她更是愈发得嘶疼。 但又怕被他看出端疑,她没法中止,只好攀着他的肩,缓缓起身,迫他松了手,她勾住他的后颈,踮着脚尖,玉颈的疼痛才有所缓解。 哪知白川舟以为她是吻得动情,松手后挪到了她的后腰之下,将她一个巧劲托举,挂在了自己的身上,诱得他吻得更深。 楚引歌心中暗暗叫苦,怎么还不停下?!她的脖颈受不了太多的碾转。 只好在唇齿间含糊不清的说道:“唔......牧之......亲亲其它地方好不好呀?” 她的声色且酥且软,又是头回提这样的要求,惹得白川舟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他将她拥环得极紧,松了唇舌,琥珀色的撩人眸色带了些微醺,声线已是哑到极致:“等我去洗个澡......” 楚引歌好不容易被松了桎梏,玉颈少了些压力,但她又怕被他看到,只好趴在他的颈窝,懒懒地点了点头:“我去帮你拿寝衣。” 但她的这般乖巧,落在男人眼里,更是俏媚,惹得他起了满身的燥。 白川舟轻拨出她的发簪,三千乌丝尽散,垂落腰间,他的指尖陷入她的秀发,懒懒道:“棠棠同我一起洗。” 楚引歌蹙眉,净室内的烛火如昼,这一同在浴桶里,颈上的伤肯定会被发现的。 她摇了摇头,声色更是软糯:“不要,我都洗过了,在榻上等你。” 白川舟见她坚决,没再逗她,一时松了手。 所幸屋内的灯火昏黄,楚引歌又一直垂首敛眸,直到白川舟拿着素白寝衣去了净室,也没起疑。 楚引歌松了口气。 刚坐榻上,就听净房里噗通噗通的水声,这不是撩水之音,像是何物倒入水中,她忙问道:“怎么了?牧之?” 里面没再传出任何声响。 楚引歌心下一紧,他这么晚回来,必是疲倦,这不会是在净房内摔倒了? “牧之?夫君?” 她赶忙下榻,拢紧衣衫往净室快走了两步,还是未听到他的声音。 楚引歌一慌,心咚咚乱跳,忙绕过屏风,净房内却未见他影,浴桶里沉着她刚刚替给他的寝衣,白晃晃地漂浮在水面之上。 可人呢? 她复要转身去寻,却被揽腰抱起,楚引歌轻呼,就跌落进贲满力量的胸怀,她抬眸就看到了那双顽劣的眼眸,轻嗔道:“去哪了啊?吓死我了。” 白川舟挑眉,刚想言笑,可垂眸间就瞧见了她玉颈上的指痕,青紫一片,似垂落的硝烟,触目惊心。 他的脑中一嗡,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赶时兴 楚引歌见他的墨睫低垂, 漆黑的瞳眸转瞬跌落寒潭,清冷至极,目光在她的颈侧打量, 暗叫不好, 用手遮掩。 白川舟压了压怒气, 语气是可见的心疼:“周围护着的人呢?立冬干什么吃的, 让你伤成这样!” 扬声就要唤立冬来质问。 楚引歌忙制止,搂着他如玉的颈,声色娇柔:“已经去姜大夫那里上过药了, 也就看着可怖, 实则不疼了。” 白川舟皱眉,她的肌肤皙白细嫩,稍一碰就会留下印痕, 所以他都尽量小心,可这颈上绀青骇绿,那五指印似是揪着他的心, 愈看愈觉胸口窒闷。 楚引歌见他似有不罢休之势, 贴上他的唇,轻轻落下一吻:“大晚上的安生些罢。” 她鲜少主动, 稍给他一点甜就能令他心中温烫。 难怪方才那般迫切, 想是脖颈不适了, 白川舟气笑, “怎么就成我不安生了?” 他将她从净房内抱出, 小心地置于榻上, 将他们两人的楠枕对调, 让她的玉颈能少受点力, 可声线却染着威慑:“别乱动, 洗完澡再同你算账。” 楚引歌心里觉得好笑,这是将她当小娃娃养了,哪有这么矜贵......但看他仓皇焦躁,只好眨眨眼睛,配合地点了点头。 他给她拢好衾被,才又进了净室。 水声泠泠,楚引歌倒安下心来,想到他刚刚那般紧张,忍不住嘴角微勾。 也是奇怪,本来是觉得颈侧有些疼的,但被汹涌的爱意裹着,竟真的不觉疼痛。 好像他一回来,什么都变得美妙,月辉都不再清冷,而变得温柔至极,彻底松懈,连困意都席卷而上。 但哪知他洗得倒是快,她刚一阖上眼,就觉被衾里泛起了凉意,他刚浸过水的肌如水滑的鱼般贴了上来,刺得她打了一寒颤。 楚引歌的柔荑不小心触上他的肌理,就蓦然惊醒:“爷怎么...怎么没穿寝衣?” “待会不是也要褪去?”白川舟半眯着狭眸,轻描淡写道,“何必多此一举。” 随即又勾起一缕青丝,绕指缠玩,声色慵懒:“说说罢,伤怎么来的。” 楚引歌往他的怀里钻,闷闷道:“我也刺了那人的胸口,两厢抵过,夫君就莫要多问了。” 她的绵软不自知地紧贴着他,她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就紧紧抱着他,但未曾想她眼下这举止正如拨雨撩云般,让男人想到了白日那鲜嫩多汁的龙眼,圆润皙白。 白川舟的舌尖抵了抵上颚。 “避重就轻,”他舍不得将她拉来,但这样一来,本想威慑她的话倒添了几分柔情,“伤你如此,哪能轻饶了他?碎尸都不为过。” 楚引歌在他怀中咯咯地笑,惹得他的胸膛也跟着颤:“爷又不习武,怎说出的话这么有气势?到头来不还是要拜托阁主去制服......” 白川舟手中一顿,稍思就反应过来,眸色凛寒:“这是楚翎弄的?” 她必定是去见过楚翎,知道了他的伤,才会说出“阁主制服”这样话。 楚引歌想不到他这么敏捷,言语一个小破绽就被他揪住了,若是他能将心思用在正道上,恐是那些老谋深算的朝官都得惧他三分。 她咬了咬唇,只好坦白,就省去了部分过激的言词,将午后的经历长话短说:“.......楚翎也算吸取教训,后头王氏来寻,他还替我挡了挡。夫君莫要再管此事了,我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且我今日伤他不轻,这事就到此作罢。” 白川舟垂眸看她,羽睫下的眉目流盼,明艳得不可方物,心中一软,但瞥见颈上的那青紫,想到她今日所受之罪,他心中淤塞,哪能这么轻易饶了那个畜生。 楚引歌环着他精窄的腰腹,声色轻柔:“何况每次都要阁主出马.....” 她的纤手拂触之处,皆是健硕,蕴含少年朝气的美感,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莫名就红了脸,可却依然不想作罢。 声音更是低喃:“都已经欠他过多的人情了,人家毕竟也是有头有脸之人物,我稍有闪失,就将他唤来,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有什么,”白川舟轻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他应做的份,夫人要天上的星,他都能摘来。” “哪有应不应做的?”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7节 楚引歌止了手,觉得世子爷也太把阁主的礼义当成了理所当然了,哪能一次次地麻烦人家。 她之前觉得世子爷颖悟绝伦,处事张弛有度,从婚事操办到回礼之节,皆操办得井然有序,考虑周全。 但他却唯独对阁主的态度太过随意,在她眼中,过于得寸进尺了。 她抬眸看白川舟,提点道:“爷,我们也不能将阁主的客气当......” 话说到一半,她蹙了蹙眉,突然想到什么,不对,世子爷处事圆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接受他人之好。 “怎么不说了?” 白川舟轻捻着她的耳垂,流淌着丝丝暗昧,慢斯条理道,“棠棠不说,那我就继续说了啊。” 他觉得对她也甚么好隐瞒的,而且她每每谈论起阁主,都是一副无比尊尚的神态,他倒想看看当她得知阁主就是他时,会有何神态。 晚风从窗缝里渗入,轻浮掠动纱帐,白川舟的指尖逐渐落到她的芳泽唇瓣之上,如玉微凉,细细摩挲那抹红艳。 慢说道:“其实阁主就是.......” “其实阁主就是川衍,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楚引歌抢过了他的话,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接受他人之好呢,只有可能他早知道川衍是阁主,是自己的弟弟,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将阁主挥之即来,呼之即去,还开些奇奇怪怪的玩笑话。 她长舒了口气,趴在他的怀中,丝毫未见白川舟眸底的错愕,重新揽上了他的腰:“早知你是知晓这事,我也就不用辛苦瞒着了。你当初还说不认识天语阁阁主,想必那时还不放心我罢?” 白川舟翕张着薄唇,喉间微哽,什么也说不出来,倒不曾想她能错得这么离谱。 楚引歌声色松弛了许多,续道:“不过也是,我那时也诓你,说是黑蝶阁阁主与天语阁阁主相识,才得知了谢昌一事,其实哪有什么黑蝶阁阁主,就是我呀,只不过我一直不知天语阁阁主竟是川衍。” 白川舟轻轻地唔了声,敛了眼帘,嗓音低哑:“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阁主?” “就是昨日去侯府.....” 楚引歌眼下也没什么好瞒他的了,就将自己如何通过一个香荷抽茧剥丝、剖玄析微地判断川衍是阁主。 从衣着,眼眸、身形、话少等多个层面一一作了分析,越讲越起劲,还起身动手比划,阁主和川衍的种种相似可疑之处,有理有据,绘声绘色,眉目传神。 白川舟撑手半侧,看她眉如翠羽,齿如含贝,十分动人,听得是额角轻抽,似笑非笑。 待烛火燃至大半,楚引歌才叙述终了,口干舌燥,一口仰尽杯中水。 纤腰玉带,丹唇逐笑重新上了榻。 白川舟用指腹擦去她唇角的水渍,慢斯条理道:“夫人去画院做编修倒是屈才了.......” 他忍不住失笑:“这等追根查源之能,应是去大理寺的,乃大宣第一女狄国公矣。” 楚引歌想不到他竟能佩服到拿她与唐代宰相狄仁杰相比,讪讪笑了,声色柔和:“我哪有夫君想得这般好...狄公是‘海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我倒爱看他的传记,也就略学一二皮毛。” 她倒是谦虚,但这略学一二也学得偏了些...... 白川舟见她清眸流波,双颊透粉,为自己的侦查之才很是自豪,他也一时不忍拆穿,就让川衍暂且当着阁主罢,估计他就是在竹林捡到的那香荷,竟被棠棠误会得这么深。 只是那不知是鸳鸯还是水鸭的香荷他得要回来。 他的指尖梳着她的秀发,散漫说道:“也就是说川衍现在手上有夫人的贴身之物?” “那个香荷啊,”楚引歌眉眼一弯,“那是如春绣的,还有今日给夫君擦唇用的绸帕也不是我绣的......” 白川舟眸色一清,原道如此,那香荷不要也罢。 他揽过她的纤腰,眸色恳恳:“所以你方才在灯下绣的是送给我的?” 他的眼尾蕴含情思,绵绵幽幽,楚引歌被看得羞红了娇靥,点了点头,声若蚊咛:“我想夫君的贴身之物,还是用我绣的比较好。” 她难得的占有私欲,令白川舟的心中大动,眸底邃如深渊,五官锐利尽褪,将多情勾到了极致,俯身,轻柔地衔住了她的唇。 夜色将颓,星子摇坠。 楚引歌眼神痴离,她本还想问问白川舟到底有没有认出她绣的是什么,但这样的温存实在让人太过贪恋,仿若能将所有的声息都颠沛进对方的四肢百骸里,透了骨般的无惧末路。 她不想问了,看不看得出来有何要紧,他也只能用她的。 是霸道了些,但她看他,对她的专横也挺受用的。 他绕过她的后颈,单手就解了绯红系带,他现在是越来越娴熟了。 楚引歌只觉陡然一松,但很快就被他游移的修指所覆满。 他又轻而易举地将抱腹从衣襟下摆抽了出来,许是系带碰到了伤痕,她轻嘶了声。 白川舟注意到了,离了唇舌,指尖轻碰了碰她的颈侧:“可是疼?” 没等楚引歌回话,他就直起了身,她今日受伤了,他本是没打算碰她的,说那些话也只是调侃之意,但一旦染上她的气息,就容易昏聩。 明明眼尾还泛着欲念的猩红,白川舟却替她拢紧了衣衫,将她的发绾到耳后,嗓音低哑:“你先睡,我去趟净房。” 楚引歌愣神,这怎么还中途喊停的。 白川舟掀了衾被,准备下榻,就觉一小猫爪轻轻挠着他的后脊。 “姨娘今日送了我很多小世子小郡主的玩意......” 他回头看她,眼眸似化不开的浓墨,从衾被里握住了她的脚踝,未语,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小娃娃的衣物也赶时兴,得趁早不趁晚.....” 楚引歌的媚眼如丝,长发如黑绸缎铺陈在榻,连夜色都比不上的黑,如水墨画般,深深的,深深的,就将人不自知地勾陷了进去。 他低笑了声,将她拉了下来,靠近她的耳骨,呼吸发沉,声色低惑:“成,那我们就生一个。” 气息丝丝缕缕,靡靡绵密。 白川舟顾着她的颈伤,没像往常那般流连于香肩,而是将阵地彻底转移到了另一檀口。 低吮浅吸,不胜之状,令楚引歌忍不住紧紧抓握边上的锦衾,她就不该招惹他的。 他才是最懂抽茧剥丝之人。 徐徐将她呑攫,绕檀口香津,婪酣绞缠。 再逐步瓦解她的城池,待城垣地动不已,池中水倾泻,他再不疾不徐地掠夺,似运筹帷幄的将领,将她的兵荒马乱窥得一清二楚,复浅又复深,随着纱帐来回颤漾。 清月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场携云握雨之后,满室生香。 楚引歌累乏,又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 这一回她梦到的是今日的回门。 如果说昨日的梦带着十足的甜,那今夜的梦境却是掺着万分的苦。 明明白日去楚府是艳阳高照,但梦中却是灰冷乌沉,似有要下瓢泊大雨之势。 一切还是照常,她和白川舟进门见了姨娘,用了午膳,但诡异的是,梦中的姨娘面如死灰,眼睑下泛着不寻常的青,连笑意都不曾有,与她十分疏落。 饭后,白川舟还是匆匆驾马进宫,楚引歌从姨娘手中接过那两箱孩童衣物,上了回府的马车。 可车辘刚起了没几步,楚引歌就听到车外凄厉的一声:“棠棠!” 是姨娘之音,声嘶力竭之喊,令她心颤不止。 她忙掀开车帷回头看,只见楚老爷正狠狠地掐着姨娘的脖颈,青筋毕露,姨娘的双眼充血,面色苍白,身形僵硬。 楚引歌忙让立冬停车,可立冬却似听不见,马车愈行愈快,在青石板路上迅疾飞驰,她要跳车,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固定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她的心如刀绞般,眼见自己和姨娘越来越远,看姨娘逐渐变得血肉模糊。 大声恸哭:“姨娘,姨娘......” 一声惊雷。 楚引歌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被白川舟紧紧拥怀,唤着一声又一声的棠棠。 楚引歌恍然还在梦里,一时没停下抽噎,“牧之,牧之,姨娘她被楚府害死了......” 白川舟轻拍着她的背,声色柔得像根羽毛:“宝做噩梦了?别怕,梦都是反的。” 她这才有些回神,半梦半醒,恍惚想着,只是梦么。 她看向窗外,天还未明,灰蒙蒙的,和梦中的景倒有些像,她懵懵问道:“牧之,你刚刚听到打雷声了么?” 白川舟拿来温帕,擦着涕泗横流,她的长睫还挂着泪,睡眼惺忪,更觉娇柔,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他将楚引歌揽入怀中,眼睫低垂,低语道:“未曾,是棠棠的梦中罢。” 她轻呼了口气,是啊,都秋日了,怎还会有雷,是做梦罢,姨娘昨日都光鲜亮丽,精气神也尚好,都是自己过思罢了。 “担心姨娘的话,接她过来小住几天。” 白川舟话音刚落,一声撼天动地的闷雷直劈而下,屋外也是乌云滚滚。 他一愣,秋打雷冬半收,遍地是贼,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楚引歌忙抱紧了他,颤着音道:“牧之,你听到了么?” 白川舟还未答,就听立冬疾速奔来:“世子爷,世子夫人,楚府有个叫如春的婢女求见。” 如春?姨娘不是说她回家了么......楚引歌心下已觉不妙,脸色瞬间惨白,仓皇失措,连鞋都顾不得就要往外跑。 白川舟将她刚触地的玉足拢于怀中,对外扬声道:“将如春带进来!” “冷静些,”他将一件件的衣衫替她穿戴齐整,语气轻缓安抚,“姨娘不会有事的。” 楚引歌点点头,可眼泪就像泄洪般,不自主地往下淌,眼眶很快就泛了红,她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她素来能将情绪掩得极好。 可她就是知道,她是不会无缘无故做这般荒诞的梦的。 待如春满身褴褛,一脸泥泞,跌跌撞撞跑进屋时,楚引歌彻底决堤。 她佯装镇定,可声色呜咽,身体都是抖颤的:“如春,你母亲的病好些了么?” “二姑娘,我娘十年前就走了......” 如春拼命摇头,跪在楚引歌面前,嘴唇似旱了一夏的田地那般干裂,成串的泪珠簌簌往下滚落,“赵姨娘她.....她......自缢了!” 滂沱大雨,汹涌地,轰然地,从苍穹青冥之上滔滔灌下来。 第56章 她的愿 玄色骨伞, 一身缟素。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8节 楚引歌隔着雨帘,看楚府檐牙下那两盏晃动的白灯笼,目露清寒。 在奔来的路上, 她已经听如春痛哭中讲述了姨娘这几天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大婚那日, 楚翎失了子孙根, 楚府没了后, 王氏又已上了年纪,极难怀上,可楚府不能绝嗣, 王氏和楚老爷便把主意落在赵姨娘身上。 姨娘满心欢喜地从宋宅回到楚府, 却被彻底当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 姨娘不从,他们便下药灌她,让她失了心智。 她本就是被辱才被迫嫁入楚府, 未曾料到,在十几年后,还是被用同样的方式被欺, 被凌, 将她彻头彻尾地撕裂。 第二日,姨娘让如春准备避子汤, 却不想被王氏发现, 一碗摔碎不说, 还将如春打入柴房, 放下狠话:赵氏一日无子, 如春就一日不能放出。 第三日, 楚引歌回门。当晚姨娘以月信在身为由, 避开了楚老爷, 在房中以一根白绫自缢, 直到清晨才被发现,楚府大乱,如春趁机破了柴房,跑了出来。 ...... 楚引歌牙齿龃龉,十指握拳。 远处天佑寺的钟声悲悯撞响,一声,一声,从滂沱大雨中推过来,她的心也被撞得七零八碎,胀痛地不堪言状。 难怪姨娘昨日打扮得如此光鲜,她是想让楚引歌看到自己最好的姿态离世。 也难怪,那日的楚老爷几乎寸步不离姨娘,怕她说错话罢。 楚熹实在太不了解姨娘了。骄傲如她,她已是心灰意冷,一心赴死之状,就不会再告诉楚引歌任何她的遭遇。 这是她的不耻,不耻于旁人道。 她活着受非人折磨,万般欺辱,唯有一死,体面离世,这是姨娘的果敢和无畏。 在这个囚了她一辈子的牢笼里,以一人骨枯的杀伐,无声地,抵挡着她被遭受的□□。 姨娘也曾巧笑倩盼,到如今,却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楚引歌缓步自灵棚,她要将姨娘带回家,她的魂魄不该桎梏在这肮脏不堪的地方。 姨娘托梦于她,也是这样想的吧? 这临时搭的灵棚就在小偏厅门口,丧幡翻飞,被大雨淋得污迹斑斑,看得出来很是仓促,连香烛都极少,袅袅缕缕,似稍大一点的风就要将它吹灭了。 楚引歌眸底闪过冷寒,抬眸就瞧到了那个大大的“奠”字,顿时眼眶发涨,全身如坠冰窖,一层层黑白将她覆盖。 她越过贡品,一把就将姨娘的牌位捧于怀中。 对着身侧的白川舟说道:“牧之,麻烦你.......麻烦你,帮我将姨娘的棺木送去蔷薇居,在那里给她设个灵堂。” 她的声色出奇地冷静,镇定自若地吩咐着,甚至都没有流泪,可白川舟却看到她的面色惨白至极,全身在不住地抖颤。 白川舟揽过她的肩时,才惊觉她的身体寒得彻骨,咂得人寒从心起。 他嘱咐如春去拿件薄氅来,又命立冬去找些稳重的人,尽快将姨娘抬走。 “棠棠......”一声哀转女音从边上传来。 楚引歌偏头,这才发现楚诗妍一直跪在旁烧着纸钱元宝,烟气呛得人眉眼发涨。 她怔怔地看着那簇烟团燃尽,没有任何情绪:“是阿妍啊。” “棠棠.....”楚诗妍跪膝扑到她的脚底,痛哭流涕,“父亲请的吹班哀乐马上就到了,这下着大雨,就别挪姨娘了。” “别和我提那个畜生!” 楚引歌的眼眶愈来愈红,连眼白都泛着红血丝,听得出来她在尽量克制,“他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于我而言,他就是杀母仇人。” “阿妍,我知道你和楚熹,王氏并非同类,但眼下我实在没法镇静,我实在做不到将你和他们割舍开来,我做不到那么无私。” “我知道,我知道,”楚诗妍猛然抱住她,泪水串串往下落,浸透了她的素白丧衣,“棠棠,你恨我吧!恨我吧,这让我心里能好受些,是我们楚府对不起你和姨娘,棠棠.......对不起......” 楚引歌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她想将阿妍推开,可手抬到一半,就垂下了,她又有何错…… “往这儿走,就在前面。” 听到楚老爷的声音,楚引歌蓦然睁开眼,将楚诗妍拉至一旁,目光似刃如秋霜的刀锋,直直地看着楚熹,恨不得将他片片凌迟。 一帮奏哀乐的人跟在他的身后,穿着黑色袍衫,像是末路上镣响的呜咽。 明明是他将姨娘逼死的,他还要为她奏乐,可笑,可笑啊。 “棠棠,世子爷,你们怎么来.....” 话还未说完,如春就拿着薄氅过来,楚老爷面色一变,指着她喝道:“是你去通风报信的?!” 楚引歌往前一步,冷笑道:“你打算瞒我到何时?安灵七日后?姨娘下葬?还是想瞒一世?” 她的眉眼冷峭:“楚熹!是你将姨娘害死的!是你!这帮吹班留着给你自己吹吧!” “住口!” 楚熹怒道,“妾室自缢本是晦气,我还顾念旧情,好心设了灵棚,换做旁人,早是一席草篾卷着丢出去了!你有何资格指摘我!” “无耻!你无耻!”楚引歌的呼吸不可抑制的越来越急促,“楚熹,你这个龌龊小人,今日我就要将姨娘带走,我和你们楚府势不两立!” “楚引歌,你有没有良心!她是我的二夫人,凭何能将她带走!我养你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杂种十几年.....” 话还没说完,“砰”一声,楚熹就被脚力狠劲地踹飞在一旁。 白川舟半眯着眼,周身尽是冷冽之气,声色极冰:“说谁杂种呢!” 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袍,看到立冬正带着数个壮汉堵在那帮吹班后头,喝道:“磨蹭什么!搬!” “你们要干什么!” 楚熹捂着胸口,被楚诗妍搀扶起身,一看那些壮汉阖上棺木,裹上层层白布,就要往外抬,他怒声道:“楚引歌,你好大的胆子!” “我好大的胆子?”楚引歌走到他的面前,“我胆子再大哪有你的大,楚熹!你将姨娘活活逼死了!” “逼死?”王氏从拐角走来,哂笑道,“生儿育女是她的本分,她的职责,好吃好喝地待她,是她自己自寻死路,我们何错之有!” “你们将棺木搬走,置楚府的颜面何在!赵婧进了楚府的门,就是楚府的人,做鬼也得给我呆在楚.....” “啪”的一声,王氏的脸上被扇了一耳光。 楚引歌的手停在空中,满脸嫌恶,咬牙切齿道:“你不配叫姨娘的名!你不配!” 她浑身发抖,怀中的牌位也跟着颤,她怕摔了,给了白川舟,声色尽哑:“牧之,我的手脏了,你接着娘。” 言罢,她就大步走进暴雨中,如注的雨水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她也跟着白幡在空中摇摇晃晃。 身后王氏的声音骂骂咧咧,但她知道白川舟会替她做好一切,便丝毫未犹豫往外走,步伐扯得极大,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她怕自己再多呆一刻,就要吐出鲜血。 这些令人作呕的嘴脸,她实在不想再多看一眼。 还未到楚府门口,楚引歌的头顶上就多了一把伞。 她以为是牧之,但看衣角却是一身玄色,她的脑袋已是昏沉,但也知道牧之今日穿的是一身素白,而且他还得顾全姨娘的棺椁,恐不会这么快跟上。 她抬首,冷漠地看着那双狭眸,咽喉涌上一股腥甜,嗓声嘶哑:“你也要来教训我?” 是楚翎。 “我现在没力气同你周旋,你如果想杀了我,就动手好了,我也是贱命一条,没了姨娘,也早没有我。” 大颗大颗的雨珠从她的脸上落下,泛着刺骨的寒意。 她见他未语,面色极淡地绕过他身边,径直往前走去。 楚翎却握住她的藕臂,将伞塞入她的手中:“楚引歌,姨娘已逝,节哀顺变。” 可未曾想他一碰上她,楚引歌就如惊弓之鸟,一把就将玄伞挥甩在雨中,挪得极远,冷目灼灼地看着他:“你现在来当什么好人!” 她的衣衫湿透,在雨中显得十分单薄,仿若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惊雷滚,顷风震。 她在雨中有些站不稳,呕出一大抔鲜血来,猩红得骇目惊心,顺着雨水蜿蜒逶迤转到他的脚下。 楚翎踏着血水,往前走了两步,又听楚引歌冷冷续道:“别过来!你们每个人都让我觉得恶心!特别是你,特别是你!楚翎,我恨透你了!” 他顿了脚步,她的眸色恨不得将他,将楚府碎尸万段。 那血水将他牢牢禁锢在地,他移不了步,看她踉踉跄跄地走向世子爷的马车,他的心如刀绞般搅疼起来。 他弯腰,用指腹捻着她的血,在指纹上打着转。 楚翎惨笑,这一抔血,太苦了啊。 - 白川舟一上马车就见楚引歌晕在厢内,他的眸色一凛:“棠棠……棠棠!” 没有任何回应。 他忙将牌位妥善地放在案几上,抱起楚引歌,才发觉她浑身烫得厉害,唇角还有未干涸的鲜血,他将她湿透的衣衫尽褪,用车内的衾被裹住她,还觉不够,又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最外面,将她紧紧地拢于怀中。 马车在雨天不好走,颠簸乱晃,楚引歌未醒,但眉头却微蹙。 “行得稳些!”白川舟冲外扬声道,“回府后将易健堂的姜大夫去请来。” 白川舟紧抱着她,贴着她的额头,不住地哆嗦。 “是。”立冬应道,他从未见世子爷有如此慌神之时,声色竟是颤的。 ...... 还好,楚引歌喝下两剂药之后,在酉时就清醒了,应该说,她是强撑着自己醒过来。 走出屋外,雨已停,夜已黑,没有明月星子,苍穹如晦,似能把人吞噬的深渊。 她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以前她以为遇到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能有应对之策。 还是年少无知啊,有些事是就是无能为力的,睡得再久也改变不了,姨娘没了,就真的没了。 楚引歌疾步去了灵堂。 白幡祭幛围在两侧,短短半日还搭了座素彩牌楼,也就是“灵龛”,供桌上摆满香炉,花筒,鲜果,糕点..... 五福蓿糕是堆叠得最多的......楚引歌的眸色一动,世子爷的心思其实细腻,在婚前他来吃早膳那会,姨娘多吃了两块这个,他就记在心里了。 灯火如昼,仿若将深夜的魑魅都挡在了灵堂之外。 楚引歌刚踏入,就闻到了从内传来的淡淡香烛气。 她的鼻尖泛酸,若是她来操持,恐是也没法像他这般将灵堂布置得有条不紊。 缓步迈进,她还未看到他,就听到了清冽之音:“娘,牧之答应您的都记着呢,我会照顾好棠棠的.....”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79节 在一阵弥漫的烟气中,楚引歌看到了他正在烧纸,许是感受到了目光,白川舟抬眸望了过来。 她没忍住,两行清泪簌簌而下,他在替她守灵,他同她一样,叫了娘。 姨娘没说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那些在楚府强撑着未流的泪,在这一刻,汹涌而来,楚引歌哭得难以遏制。 在白川舟面前,她可以没有任何防备,完完全全地将自己托付于他。 ....... 安灵七日,楚引歌就夜以继日地守在姨娘棺木跪了七日。 身边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嘴唇翕动,似在跟她说着话,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她也知道白川舟一直陪在她身边,灵堂布置,亲友吊唁,僧道诵经.....他都打点得尽然有序。 他比她更像是姨娘从小养大的孩子,她好想跟他道声谢。 可楚引歌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所有的话都在那场大雨中消弭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在姨娘身侧,未离半寸,陪她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七日。 宋誉来悼念的时候,被白川舟清癯的身形吓了一跳:“世子爷怎么这么几天就痩了这么多?” 立冬在旁,满脸愁容说道:“世子夫人不进食,爷也没胃口,两人就都......”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宋誉蹙眉,“我去劝劝看。” 立冬刚想劝阻,却被一旁的白川舟拦下:“让他试试。” 宋誉半跪至楚引歌面前,看她虽一身缟素,却若春梅绽雪,柔弱无骨更添春华,但目光却失了神。 她那双顾盼神飞的杏眸,已满是红血丝。 宋誉说道:“楚引歌,你知道你和世子爷大婚那天,姨娘向你的宋师父许了个愿么?” 楚引歌听闻果然猛然回头,看着是他,声音很轻:“什么愿?” “你听听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宋誉不忍看她布血的瞳眸,转脸看向边上的香炉道,“你先吃点东西,我就告诉你。” 楚引歌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川舟深深地看了宋誉一眼,随后忙命人备了各式小菜,糕点,怕她多日不进食吃太油腻,恐是胃脏受不了,就吩咐煮了些软糯肉糜粥。 楚引歌盯着那碗剁得碎碎的肉糜白粥,手不住地颤抖,说了这么些天来的第一句话:“以前我风寒脑热时,姨娘也总煮这样的粥.....” 她想接过来,可白川舟却将汤匙递到她的唇边,“你手上没力,别烫着了。” 宋誉看楚引歌吃了一口又一口,又瞅向端勺那人的含情凝涕,想到这几日宫中阁主也不在,他心下了然,牵了牵唇,默默离开了。 待楚引歌吃完一碗,才发现宋誉已走,她这才反应过来,姨娘怎么会跟宋师父许愿呢,宋誉必是为了让她吃下东西,诓她罢了。 但转念一想,万一呢? 万一姨娘真有什么心愿未了呢? 秉着这样虚无缥缈的想法,她倒有了信念,在没问清楚之前不能倒下,即使……即使姨娘没有心愿,她也想听听。 听听在那日大婚,她被世子爷接回蔷薇居后,姨娘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说那些话又是何种语气,是眉飞色舞还是娇眉微嗔……多琐碎的都行,她都爱听。 她就想证明,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姨娘,也曾那么鲜活地开心过。 人呐,但凡有点执念,即便是料峭寒风,也能稳稳地护着手中苟延残喘的灯,不至于灭了。 楚引歌就靠这丝执念坚持好好吃饭,这令白川舟松气的同时,又很是嫉妒宋誉。 这是他第一回承认,他歆羡,他们相处了十余年,宋誉太清楚她的软肋在何处了。 那些他没法参与的空白,他很嫉妒。 之后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下葬也很顺利,白川舟早安排了暗卫守在沿途的道上,若是有楚府的人来,一律丢到乱葬岗去。 待从墓地回来,楚引歌就忙不迭地赶去了宋宅,宋誉上值去了,唯宋沂在家。 “宋师父,姨娘跟你许了何愿么?” 宋沂看了眼白川舟。 其实姨娘怎会冲他开口,确实是宋誉诓她,只不过后来白川舟来说了此事,“棠棠必定不死心,宋师就想个罢,让她别这么作践自己了,我看着心疼,知道为难宋师了,牧之欠您一个人情,日后宋师想要什么,牧之定都能办到。” 眼下,楚引歌见宋沂未语,双眸立马没了星光,“我就知道是宋誉故意这么说的......” 她双手掩面,喉间哽咽:“为什么要拿这个骗我.....为什么.....” 看她如此,白川舟的心仿佛被猛地扎了个口子,望向宋沂,目含悲恳之色。 “赵姨娘的确同我说了件事,”宋沂不擅扯谎,他劈着柴,眼眸低垂,“不知算不算许愿。” 楚引歌望向他,眸底泛着潮,眼睫垂泪,将坠未坠。 “姨娘说,等你有了小娃娃,能不能让我起笔给你们作幅画像。”他的声色淡淡,“当时只以为她是看你大婚顺口说的,眼下想来,她恐是早已有了决判。” 这倒是像姨娘会说的话。 楚引歌谢过宋师,拉过世子爷就往马车上走。 白川舟倒未料到宋师护如此说,但看她似又有了精气神,心下一松。 哪想到她一上车就开始扒他的衣衫,泪滚滚而落,冰凉的唇胡乱地贴上他。 白川舟马上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目光深沉,低眉轻喝:“楚引歌。” “我.....我想有个小世子,小郡主,”她泪湿了满脸,“我想实现姨娘的愿,我对不起她.....我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将她接出来......明明回门那天我可以......我对不起她......” 她清浅的呼吸带着寒意喷向他的颈侧,蛮横地扯开他的衣襟,显出如玉的锁骨来。 细致如瓷,半明半隐。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我允你 她的手贴上时带着彻骨的寒, 沦肌浃髓。 令白川舟都不由地心颤。 他将楚引歌拉远了些,未语,瞳仁幽寂地看向她。 “这么多年, 我什么都没替姨娘做过.....” 她的杏眸已是一片水雾, 看不清他眼中压制的怒气, 他将她拉远, 她就不管不顾地扒开他的修指,“姨娘的心愿未了.....我要帮她实现.....” “楚引歌!” 白川舟的面色沉得能滴墨,第一回扬声训斥她, “你不是最痛恨当传宗接代的工具?眼下为了姨娘的愿这样作践自己, 是在辱你还是辱我!” 她揪着他的衣襟,停了手,咬着唇, 泪簌簌而落。 白川舟见她如此,呼吸一窒,顿觉语气过重了, 将她的双手捧于怀中。 半晌, 缓声说道:“你几日未眠,现在需要静养。只要我们相亲, 孩子总会有的。” 他从袖中剥了颗薄荷糖, 喂进她嘴里:“棠棠, 你这十余年做了姨娘的子女, 做得很好, 我不知道旁人是如何做子女的, 单跟我比, 就好很多......你没有亏欠任何人。” 清爽的甜香在楚引歌的唇齿间漫开, 将她的浊气吞噬了大半, 她的心神渐渐平复下来。 她眼底的雾气逐渐散去,抬眼望向白川舟。 他正低头整理衣冠,五官轮廓瘦削,修指轻抬,骨节分明,敛个衣袂都似在调风弄月,他好像做何事都这么不疾不徐,游刃有余。 刚刚那般是真急了,她还是头回见他对她这样气懆。 但楚引歌知道,他只是想教她别自谴、自惭、自辱。 他总能教她许多事,教她别委屈,教她睚眦必报,教她不怯不自辱,拾起她骨子里的傲气。 他虽懒散于世人之前,可她却觉他的脊梁挺得比谁都直。 阳光从后方斜照而来,落在他的肩上,就像给他镀了层金箔,照得人世间都亮了。 她以前觉得光遥不可及,可眼下看来不全然,触手就是。 马车辘辘。 白川舟整衣敛袂,他心里比谁都想跟她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是不该是这样的时刻,不该是她因他人的意愿将自己的身态放低,她是野蔷薇,就该活得恣意,不该被任何诉求捆绑拘束。 他刚平完玉带,就突感唇上一轻,似有片花瓣轻轻柔柔地落在唇角。 白川舟微微一怔,就见她的眸中的暖意轻泛,不似刚刚那般狼藉了。 她又凑上如蜻蜓点水般吻在他的嘴角,跪膝在他面前,喉间微哽:“即便没有姨娘的愿,我也是欢喜同你有个孩子的。” 白川舟的手一顿,看她的面容清润,眼尾因刚刚的落泪还泛着些红,更显旎色,他的喉结微动,心动了动,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时候,他应当放她回去安生歇息的,但她这样看着他,他还是没忍住将娇躯揽腰贴近。 声色低哑得发昏,摩挲着耳际:“在这?” 楚引歌没作答,她被他拥在怀中,稍触就感到了衣衫下的温热,她本是没有热乎气的手逐渐也有了暖意,不仅是手,再多靠近一分,这暖阳溢进了整个身子骨儿,让她更不想松开。 他是她这世上唯一的光了。 温香软玉在怀,白川舟掀帘看了眼窗外,对立冬哑着声色说道:“去两里外的紫竹林,到了之后,你下车。” 立冬不明所以,紫竹林早已被世子爷买下,是他之前常练武之地,但有了天语阁之后,爷去那里就少了。 刚刚他似有听到世子爷和夫人在车中的争执....... 忙劝道:“爷别冲动,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犯不着用武力啊。” “驭好你的马。” “是。” “再多说一句,刿舌。” ....... 楚引歌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她只想和光再贴进一步,她所有的暖意都似被那场大雨浇灭了,眼下她就想紧紧地靠着这层滚炙,将她的寒从心里给仄出来。 她突觉外面的天光似是暗了下来,唯车厢内还扬着熠辉。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0节 竹海翻涌,林浪叠层。 白川舟被缠得起了燥。 马车一停,他就屈膝跪榻,托着她的腰将她缓缓放在软衾上,褪去她的素衫,解开了她的抱腹,在竹影重重的清光中,她的玉肌洁净如玉,像极了开着一树的白玉堂,徐徐绽放着。 一树白云堂,满枝白蔷薇,柔嫩地让人想揉碎在手里,捻得支离。 白川舟的手背上青筋突起,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脉的喧嚷。 可他却比之前的以往每回都要来得更温柔得多,他轻啄着她的肌,缓慢又绵软。 楚引歌感觉那层光对她进行着吮舐,自上而下,极其轻柔,将她的每一厘阴霾进行扫掠,将炙灼一点点渗透进她的每一缕气息中。 这是一场来自光的洗礼,让她彻底地过去的自己挥手而别,从今往后,她的生活里就没有姨娘了。 这明明是他最温良的一回,但楚引歌却哭得比每回都凶,哭得让人心怜。 她想推开光。 她不想被温暖了,她想自己冷冷的呆着,在回忆的苦涩里,她能感觉到姨娘还在。 可她刚缩回手,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掌给抓拽了回去,不由分说,肆无忌惮地拥着她,紧着她,还将她疼着。 但她感觉回忆离她愈来愈远,姨娘也渐渐模糊,楚引歌狠狠地咬着他的肩,他没躲,就让她潸潸泪下,润透了他的整个肩头。 她需要一个宣泄,一场彻底的哭。 白川舟听她在啜泣中问他:“爷现在不觉我在辱你了?” “你不自辱就不是在辱我。” 他的呼吸有些重,落在她的耳廓上,起了一片酥意,“何况,我允你辱我,也允你亏欠我。” 楚引歌的眸底氲起了潮,她的脉络里重染了新生的绿。 他说,“你不亏欠任何人,但我允你亏欠我。” 很霸道,但却让楚引歌很动情,他这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啊,桀骜不驯,无所畏惮,竟在她面前如此卑微。 允她辱他。 楚引歌在疼焮中感受到光的救赎,还有治愈。 她觉得书中说得不对,那些避火图中总强调在行这桩事时,女子的百般委身,取悦讨好。 但她从世子爷对她的轻柔中逐渐明白,爱.欲是欢喜善行。 两个人有爱,才能相亲,方能掀起情浪,否则就是在自辱,也是在辱枕边人。 浪还未平,楚引歌已神迷意夺地睡了过去,她太久没睡个好觉,这阵阵滚栗让她彻底地松懈了下来。 天色已近日跌。 白川舟拥着楚引歌躺了好一会,周围阒静,唯竹影落在窗帷上,簌簌翻卷。 怀中人睡得昏沉,他亲了亲她的眼角,但倏尔,白川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烫意愈来愈不寻常。 他将她的衣衫尽数穿齐,掀帘,“立冬,驾车,去易健堂!” - 姜大夫摸着楚引歌的脉象,皱了皱眉,轻啧。 白川舟心紧了紧,“怎么?” 他就知道她这些天就是强撑过来的,靠着那两剂药一直撑到了现在,白川舟看着她的恬淡睡颜,懊悔不已,他就不该那么莽撞,在这个时候去累她。 他将她枕在自己的臂弯中,时不时去测她的鼻息:“可还会醒来?” 姜大夫的眸底掠过一丝惊诧,他还是头回见这小子这么慌张,前几个月,被侯爷打得差点下不了地,皮开肉绽,都不见他吭一声的,眼下自己的媳妇只是晕过去,声音都抖了。 他收起药箱,刚欲开口,就见世子爷面色一白:“这是没法治了?” 姜大夫心下觉得有趣,看他向来处变不惊的眸色有了惧意,也不逗他了,笑道:“世子爷放心罢,世子夫人是习武之身,筋骨顽健,她就是累乏晕过去了。” 白川舟有疑:“那夫人这烫意.....” “亏你还跟老夫学了几日医,”姜大夫背起药箱,“悲则心系急,热气在中,藏于肤下,散了就消退了,对夫人也是好事。” 白川舟这才长舒了口气,关心则乱,他确实是乱了心。 “你这小子.....”姜大夫嗤笑他难得的不稳重,“我的问诊千金一次,你能不能别每回拿这样的小事叨扰我?” “她的事就是大事。” 姜大夫愣愣,想不到侯府竟出了个情痴,轻笑了声。 尔又想起一事,敛了敛容,“过半月皇上又得派御医来了罢?” 皇上始终不放心侯府,毕竟他们身上淌着的是六城将军的血脉,若习武造反,恐是轻易就能将邺城侵占了,所以宣康帝每逢三个月就要派御医来把脉,看侯府儿郎是否偷偷习武。 白川舟颔首。 姜大夫从怀中拿出一黑瓷小罐,“以前那副药性过大,我看你的肤越来越白,应是和它的毒性有关。又新调另副,在把脉前服下一粒,应也能压下内力,不易察觉。” “这个就没毒性了?”白川舟转着瓷瓶,面白如玉,衬得那双桃花眼更是浪荡。 “也有,不过你有了良人,能纾解了。” 姜大夫捋着胡须,看他有些不明,指点道,“小世子在不远矣。” 白川舟失语。 这配得是解药还是媚.药? 虽然这老家伙说楚引歌筋骨顽健,但他每每听到她如猫音般的低咛,就觉得柔弱无骨,纤秾地,轻轻一折就断了,他可不敢太造肆。 白川舟打开瓷瓶闻了闻,还成,药性不算过旺,应是缓和无碍的。 姜大夫在离开前,又觑了眼他的怀中人,意有所指:“夫人这般累乏,恐还跟世子爷脱不了干系。” 语重心长地说道:“侯生还是克制点好。” 白川舟反应过来时,姜大夫已不见踪迹。 他盯着楚引歌手上的红痕,若有所思,他已经尽可能温柔,但还是避不可免地留下印记。 可见还是小夫人太弱了,得好好养养她。 ....... 楚引歌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天五夜,待醒来时,浑身神清气爽,四肢百骸舒展,似重生了般畅意。 可她刚一伸懒腰,就听到身边的一沉音:“醒了?” 低哑如风沙滚砾,她一回头,就见世子爷蹙眉,胡子拉渣,眸底起了层猩红,楚引歌吓了一跳,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么邋遢的时候。 每回见他,面容清爽不说,衣袍连个褶都不曾有。 眼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衣袂都不知皱了几折了。 “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跌落进他的怀抱,“你再敢一声不吭晕过去试试。” 楚引歌觉得好笑,怎么这么专横,谁晕过去前还打声招呼啊? 但她还是他轻拍着的背。 又听他闷闷道:“那姜老头还说你筋骨顽健,我看就是他医术不湛,哪有人一晕就是这么多日的。” 楚引歌反应了一会,才明了世子爷口中的姜老头恐是姜大夫。 她笑出了声,这恐怕是世上第一人说姜大夫医术不精了罢。 “有什么想吃的没?” 楚引歌认真想了想,虽然觉得恐怕太过操劳他,但还是忍不住说,“手擀面.....” “楚引歌,我发现你还真不客气,”白川舟在她的颈窝轻哂,“守了你五天,还指唤爷做这个。” “那换一个也成.....” “不成,就吃这个。” 楚引歌暗笑,看罢看罢,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嘴上虽是责备,但听到她要吃他做的手擀面,心中明明很欢喜。 她其实刚醒,并没有多大胃口,可一看到那裹着浓郁茄汁的面,瞬间来了兴致,只不过白川舟怕她伤着胃,将辣椒油,胡椒粉等一并收了起来。 楚引歌吃了几筷,还是觉得少了些口感,趁他去沐浴净身之际,命立冬去拿这些佐料。 可立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爷让我守着夫人,我可一步不敢离了,何况爷交代过,夫人刚醒,不可食过油过腻。” 可人就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愈能想念那酸辣滋味。 楚引歌眼波流转,搁下筷,“立冬,我问你,你觉得世子爷对我好么?” “那可不么?简直就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立冬这脑子比不上世子爷,还未发现入了陷阱,滔滔不绝道,“夫人这五日来恐怕不知,爷天天将姜大夫请来,说是您若七日内不醒,他就去将易健堂砸了。” 他吸吸鼻子,低声道,“爷那脾气,也就在夫人面前温顺的跟个猫似的。” 楚引歌听立冬这比拟,不禁眉梢轻弯,笑道:“既如此,我若心情不好,世子爷是不是更难过?” “那是自然。” “可我没了辣酱,就会心绪不佳,所以,”她冲立冬扬了扬唇,“知道怎么做了?” 立冬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可我不能离夫人半寸啊。” “行,那我就多走几步,陪你去拿,这样就不算你离开。” “夫人比世子爷和顺多了。” 楚引歌听着夸赞,笑而不语。 但当立冬看着夫人就着辣酱大快朵颐地吃着面条时,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是中了夫人的圈套。 可夫人吃得心满意足,整张脸都明着粲然笑意时,他又不忍心收了,她还直夸他是得力助师,从来没见过这么忠心又会办事的人了,在一声声的夸赞之中,立冬迷失了自己。 世子爷从来没这样夸过他,不是让他闭嘴就是刿舌。 另一大满足感是来自于夫人身边的丫鬟如春那嫉妒的眼神,更是开怀。 楚引歌嗦着面,看着这两人明枪暗斗的目光交汇,忍不住窃笑,这两人倒是傻到一处去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1节 她刚停箸,就听屋外的脚步声疾速而来,世子爷来了。 立冬和如春皆赶忙上前一步,但还是被后者收了辣酱,拢进袖中,又将碗筷收拾干净,退出屋时,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了立冬一眼。 楚引歌想笑,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拿着绣帕不疾不徐地擦着唇,看世子爷和如春擦肩而过。 “好吃罢?” 如春一闪而掠,白川舟只匆匆地扫了眼,见是空碗,放下心来,散漫问道,“这小奴见到我怎么跑这么快?” 楚引歌压下笑意,一本正经道:“爷这几天都没给他们好脸色看罢?许是怕您呢。” “怕我?” 白川舟懒懒坐下,想到这几天确实面色灰沉,点了点头,觑了眼边上垂站的立冬,看他目光闪躲,“你也怕我?” 立冬帮夫人干了坏事,一时心虚,忙往外走:“我去给如春指路,她刚来,老迷路。” 白川舟愣忪,倒不曾想自己竟恐怖如斯,令众人惧矣,旁人怕就怕罢,但棠棠...... 他转脸看向楚引歌,眼眸低垂,嗓音低柔:“你也会怕我么?” “我怎么会怕爷?”楚引歌浅笑,“爷不乱来,我就不怕。” 她的本意是怕他砸易健堂,动不动召唤阁主等这样的乱来,但白川舟明显误会了。 他低低地哦了声,尾音上扬。 清风几许,带着他刚沐浴后的清冽吹向她,他的眉梢轻佻,掺了些漫不经心的撩,将她勾过来,双掌扶着她纤软的柳腰。 轻捻把玩,声色低惑,比薄荷酿还醉人:“这样的乱来?” 作者有话说: 日常撒糖篇~ 大家的每一条留言我都有认真看,非常感动,也很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呀~爱大家!!! 第58章 不要脸 ——“这样的.....乱来?” 白川舟的手下移, 在她的臀上轻拍了下,那双桃花眼幽深,隐含暗昧不分的笑意。 他定是又乱想了, 楚引歌拉过他的手, 打了下他的掌心, 轻嗔:“风流痞子。” 他扯了个淡笑, 笑得那么轻,可眼神却那么沉,绻着烫, 显得格外不清不白。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怎么?”他靠近了些, 眼睫低垂,在她耳边呵气,“你也会忍不住想吻我?” “……会忍不住想打你。” 楚引歌说完就笑了, 她才不像他那么不要脸,把心里话全滚出来。 她的眸底潋滟,这一笑似破了云层的光, 倾泻而下, 一扫消沉了十余天新宅的灰暗。 白川舟也跟着勾了唇角。 不过楚引歌倒有件正事要与他商议,她敛容道:“爷, 根据大宣律法, 父母之丧, 解官居服, 居家六月方□□任。” 她看向他, “姨娘虽并非我生母, 但她于我而言, 与生母无异, 所以这六个月我不好再进宫上值了。” “应当如此。”白川舟颔首, 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她的顾虑,轻笑了声,“怕为夫养不起你?” “那倒不是。” 她好歹是看过家底的人,那每年进项光靠收租就可度日了,养百个她都绰绰有余。 但她还是另有顾虑。 楚引歌细细说来:“爷如今也是成婚的人,一个男子没个营生做活,整日提笼都雀,游手好闲总说不过去,日后真有了小世子,去到学堂,别人家的说起来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兵部侍郎,翰林院学士的,而小世子只能说自己的父亲是个浪子。” 不知为何,每每听她说到小娃娃,白川舟的心就会软塌地不像样,似被扯了个豁口,在里面填满了棉花,不断地往下陷。 “你还真操心。”白川舟一个巧劲将她勾上自己的修腿上,声色慵懒,“我们家不是有门面?邺城第一女画师多响亮。” “你不怕别人说你吃软饭啊?” “吃得香。” 楚引歌看他满脸骄傲,嘴角的笑意也压不住,但还是耐心劝抚:“那也不成,我听着难受。爷会抚琴,画画之水准虽比我差一点,但也能过眼,且头脑不差,若是能拾起书,没准还能中个进士呢。” “我在你心中这么好?”白川舟的眼底满含宠溺,散漫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占尽便宜了?” 占尽便宜...... 楚引歌记得头回他也这么说,那时觉得他好不要脸,眼下想了想,身形体貌,品行为人,她好像是占尽了便宜。 她也不掩饰,眸色潋滟,笑说道:“是啊,所以这么好的夫君,我想昭告于天下,让大家看看我嫁了个多好的人。” 娇靥是挡不住的芳华,“你去找个营生,别荒度年少,行不?” 她穿得是家居常服,一身宽袖素白裙裾,笑得明媚,香腮薄雪,更让人有爱怜之姿,白川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应下了。 真是勾魂术啊。 他抵了抵腮帮,修指很轻易地从云袖中滑进,却被楚引歌握住了皓腕,“爷,葬后三十六日方可除服,那日……已是不敬,会被神明怪罪的,这些天就别了。” 说起那日,那个香汗融融的马车就不可避免地剖于两人的回忆里,纵使什么都不说,只要谈及“那日”两字就塞满了色气。 白川舟的喉结上下轻滑。 “那日怎不见你怕?”白川舟的修指再往上,“都破戒了,神明早不管我们了。” 这是什么无赖话....楚引歌死命扯着他的手腕,面色变得有些着急。 白川舟看她红了脸,没再逗她,失笑地收了手。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通报:“世子爷,舒国公府的大公子求见。” 楚引歌一听,刚要起身,就被白川舟一把拉了回去,她抽手,他却攥得更紧。 她身子贴靠着他,看着他羽睫下漆黑的瞳仁,低语道:“有客等着呢。” 白川舟低头,手掌扶着后脑勺,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绸缪弄舌,唇上起了一片麻意。 “白牧之,怎么都不出来迎客啊?” 舒云帆向来和白川舟不分彼此,还没等那小厮回禀完,自己就已经踏入院中。 楚引歌听着脚步靠近,可眼前人还在唇齿间逗引她的舌,惹她咬不到,她慌忙拍打着他。 “怎么都不说话?”舒云帆对着身边的小厮说道,“你确定世子爷在府上?” 小厮颔首。 那停顿了半息的脚步声又响起,往屋里缓缓走来。 楚引歌心下着急,掐了把他的腰,白川舟低笑,吮了下她的唇,才松了她:“这地方可不能胡掐。” 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嗓音低漫,贴耳道:“我问了神明,亲亲夫人,他是不会怪罪的。” 坏痞子……楚引歌心里轻骂,忙站直了身,敛衣整容。 不一会儿,舒云帆就跨了进来。 “嫂子也在啊,”他跟楚引歌打了声招呼,又捶了捶白川舟,“怎么不吱声?就这样招待替你挡酒的好兄弟?” “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 楚引歌觑了眼白川舟,但有客人在,不好对他如何,笑道:“你们慢聊,我去泡茶。” 待出了屋,楚引歌才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她总觉得舒云帆的声音熟悉,必定是在何处听过,她边想边往茶水间走去…… 暮色四合,熙园东厢的小花厅内。 “嫂子的气色看着还行啊,比那日我来吊唁时好了不少。”舒云帆撩袍坐下,“还是你有福气,美眷在身,我什么时候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啊?” 白川舟轻笑:“娶上媳妇不难,但想要娶上我媳妇这样的,你可得光棍一辈子了。” “啧啧,”舒云帆瞧不上他一脸得意,轻嗤,“你说你要不是世子爷,能娶上嫂夫人?” “要不是这个词在我这里不成立,她只能是我媳妇。”白川舟眼尾稍扬,说不出的轻狂,“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扯家常罢?” 舒云帆敛眸,正色道:“鹦哥都训练成了,谢昌的降罪书已能倒背如流,待你命下,满城都会知道这狗皇帝对谢师做的恶行,你打算何时行动。” “缓几日罢。” “计划有变?” “先解决楚熹,他在礼部尚书之位呆太久了。” “动礼部是个破口,可如今楚府已在东宫麾下,你要动他的位置,恐怕会牵连过深啊,”舒云帆心一动,“你是想替嫂夫人.....” 这会儿,楚引歌捧着黑漆托盘,浅笑步入,茶香四溢。 舒云帆止了话,满脸谄媚道:“多谢嫂夫人。” 白川舟呷了一口,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反倒是舒云帆尝了口,笑道:“这茶清口,不过嫂夫人恐怕不知,牧之像极了老者做派,最喜醇厚之感,像东方美人,不夜侯,发酵越重,他越欢喜,这茶恐是淡了。” 楚引歌未语,笑了笑,继续斟茶。 立冬忍不住喜笑眉开地解释:“几位主子在,容小的多嘴几句,方才我正要泡东方美人,是世子夫人止了我,说是爷的脾胃不算好,入秋了,再喝这样的陈茶恐更伤胃,还是换清风使这样的鲜茶比较好。” 舒云帆顿觉茶不香了,从心底就歆羡道:“果然家里还是得有一个女主人。” 白川舟不置可否,眉梢轻挑,嘴角牵了牵,又多喝了几口。 稍一抬袖,那腕间的小舟轻晃,更像是在明目张胆地宣示着有女主人的甜头裨益。 舒云帆简直没眼看,倒是对楚引歌好一顿夸赞:“嫂夫人秀外慧中,才高行洁,实乃牧之之幸。” “舒公子别取笑我了,”楚引歌听他赞誉,出于礼节,自是也得客气几句,“您才是神清骨秀,温如晨阳,有汝之友,才是夫君之幸。” 白川舟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将彼此都夸上天了,特别是楚引歌,他还从未听她这样称赞一个男子,很是真心,他的面色愈发冷漠。 所幸楚引歌看到他的眸如寒潭之冰,不禁后脊一凉,忙另起了话:“舒公子这么了解世子爷,是牧之从小的玩伴?” “可不么?这人从小就淘,”舒云帆调侃道,“带着我们爬树下河,冬天都不闲着,有回领我们上山,恰好碰到一帮劫匪拦着几个妇孺,我们都想着先去禀报官府,他倒好,折了根树枝就敢往里冲,我们见他都上了,自也不能怯了,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2节 他抿了口茶,继续半眯眼说道:“但还成,冲牧之这不要命的劲,倒是将那帮妇孺都救了出来。有个老太太就将自己的孙子推给了世子爷,说是家中孩子太多了,纵使活着怕也养不起,牧之就收了,谁曾想这一养就这么多年。” 楚引歌似有感召,转头看向立冬,后者点了点头,“爷救我那天正是立冬。” 她的心一动,原来白牧之自小就是个心善的人啊。 救人于水火之中,救立冬,救他说的那个师父,还有救她。 他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狂妄地不可一世。 “不过嫂子别看白牧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舒云帆声色清脆,笑道,“我看他倒是怕你的很,你沉睡的这几日,我来探望,他都不让我上门,说是我的生肖与你相冲,要笑掉大牙,他什么时候痴信过这些?” 白川舟轻咳,“喝茶还堵不上你的嘴?” 楚引歌看他的耳尖染了点红,原来天地不怕的人有了软肋,也会心智失离。 她看他们还有正事相谈,不予过多打扰,闲谈了几句就退下了。 白川舟往窗外看了眼,那抹娉婷袅娜的素白步入月拱门之中,花影层层,将她也裹了进去。 “更想娶媳妇了,”舒云帆叹气,“牧之,你把那八千八百八十八两还给我罢,我现在身无分文,除了长得比你俊俏外,无钱无权的。” 白川舟轻蔑地笑了声:“国公府是没镜子么?” 他浅啜清茗,顿觉舌根都生了香:“何况我们家的财款都由夫人说了算,所以和我哭穷无用。” “你这个妻奴!罢了罢了,不过你要怎么动礼部尚书之位?” “进宫。” “然后?” “谋而篡之。”白川舟面色淡淡,但眸中掠过一抹温柔之色,笑道,“我媳妇让我去干个营生,我看这个官位不错。礼坏乐崩,先将礼扶正,尔后顺水推舟,替谢师平反。” 舒云帆满眼震惊:“你疯了!牧之!你要以什么身份进宫?阁主?你打算怎么将楚熹拉下来?更何况你在宫中整日晃着,不怕被楚翎一把摘了面具?!” 他拍案而起,踱步道:“不妥不妥!太冒险了。水影说前两天奉你之命,半夜将王氏的十根手指插了银针,左右手都已作废,楚翎已怀疑到阁主和嫂夫人的关系了,现在正在全力调查天语阁,你眼下又要去坐上他老子的位置,不是自投罗网么?!” “你怎么这么聒噪?” 白川舟不紧不慢喝着茶,“凭楚翎现在的功力,他连我的衣袖都碰不到,更何乎面具?你也太高看他了。” “你还嫌我聒噪?!”舒云帆气极,“是,楚翎定是打不过你。可你知不知道你若真当上了礼部尚书,那就是在与整个东宫抗衡,你一人之力能抵得了东宫?” “楚熹这老家伙我看着太不顺眼必要除去。” 舒云帆看他又是那副傲世轻物状,气不打一处来:“白川舟!你不是怕嫂子么?你就不怕你万一出什么事,她怎么办。” “没有万一。若真有,她是我选定的世子夫人,独活于世的胆魄还是有的。” 白川舟想到她揪着他衣摆时楚楚动人之姿,那双瞳眸水润地让他的心变得湿漉漉,笑了声,“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她胆子倒也不算太大,所以我没死前,你不许对她说任何字。” 省得她跟着担惊受怕。 “你给她爹平反,为她冒险进宫铲除楚熹,还不让她知道?!我怎么会跟你这样的情痴做兄弟?” 舒云帆将杯盏中的茶一口饮尽,再清口的茶喝多了也有涩味,丝丝密密的苦冲进了他的骨。 “你眼下是不打算将阁主的身份告诉她了?能瞒几时啊!白牧之!” “六个月。” “什么?” “六个月内我会铲除楚氏一族,东宫余党,替谢师平反,扶四殿下为东宫之主,这天下也该换血了。” 白川舟给他添茶,“若顺利,我就将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她。” 舒云帆心被揪起:“若不顺呢。” 白川舟低笑,说得漫不经心:“那就歃血祭天,大丈夫岂可苟安慵懦?” “我真他娘的想替嫂子揍你!” 以前年少,舒云帆天真无知替他家人瞒了四个月的行踪,让他去潮州救人,现在又得帮他瞒嫂夫人…… 可舒云帆却拿他没法,白川舟生来就是将士,流着六城将军的血脉,桀骜隐忍,怎可真心甘做风流浪子? 他也只能在言辞上刺激白牧之,切齿道,“和你做兄弟,我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白川舟听他这么说,倒是一笑,心下明了,若真是不顺,云帆也会替他终了身后事的。 和他做兄弟,还真是造了八世的福,但白川舟没说出口,肉麻的话他从不说。 除非……除非碰上楚引歌。 舒云帆几乎呵斥:“你就不怕这六个月内,嫂夫人去侯府问白川衍阁主一事?不怕拆穿啊?” 白川舟托盏轻笑:“她不会的。” 以楚引歌的秉性,她最怕给人添麻烦,寻常人居丧期间都不会串门,恐添晦气,楚引歌就更不会了,她其实心极细,知道侯夫人和林姨娘不对付,就更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母亲生事,留下话柄。 所以白川舟断定,她在服丧期,是不会上侯府的。 侯爷杀了谢师一事已成事实,所以他得趁这六个月将该办的事办了,希望她在得知真相时,能看在他的功劳上,对他……不要那么狠心。 “白牧之,你就是个疯子!” 白川舟未否认,在临走前从怀中掏出了个碎银子,塞给他。 “又想做什么?” “给你买镜子。”白川舟懒散笑说道。 “……” 楚引歌出门相送时,就见舒云帆愤愤离去,马车都气恼地东倒西歪,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要到钱,恼羞成怒了。”白川舟唇角微勾。 “啊……”楚引歌轻呼,若有所思,她已经记起舒云帆的声音在何处耳闻的了。 她本是犹豫要不要告诉白川舟,一听这话,忍不住开口:“爷,我并非要有意挑拨离间,但恐是你遇人不淑了。” 她经历了楚府这一遭,自知人心最是难测,不可不提防。 白川舟展眉,倒是好奇了:“棠棠此话怎讲?” “我不是同你说过头回去天语阁的事么?”她掩唇凑近,“在路上隔墙听到有两人诋毁你,其中一人就是他!” 她还能想起舒云帆抨击地难听——“一个纨绔哪能撑起侯府门面?” 楚引歌咬唇,恨恨:“我看爷的声誉有一半尽毁在此人口中了,明明就有才有貌有学识,被说得如此不堪,爷该谨防身边小人啊。” 白川舟不禁想笑,还真是孩子心性,自己喜欢的人,就恨不得让旁人也看到他的万般好.......但他因她的这份孩童赤忱,倒是惬怀得很。 又听她问道:“爷欠他钱了?” “不曾,”白川舟眉梢轻弯,“他想把礼金要回去,被我义正言辞地拒了。” “啊......虽然他给得是多了些,但这行为未免也太不耻了。” 难怪她方才进去斟茶时,舒云帆要对她那般客气,竟源于如此。 “所以夫人不能光看一个人的神清骨秀,温如晨阳,就觉得他志洁行芳。” 这些词.....不都是她刚刚用来形容舒云帆的么? 她分心想着事,就没留神足下玉阶,一时踏空,心下一惊,背往后仰时,只觉倏尔撞进一个硬朗结实的怀抱,还未喘口气,就听地上响起咕噜咕噜的滚动之音。 她偏头一看,是一黑瓷小瓶跌落在地,似从白川舟云袖中飞出。 白川舟想去捡,可又怕她跌倒,一手还扶着她的腰,比不上怀中人的动作迅疾。 楚引歌拾起小瓶,见他要来夺,更觉有鬼,忙用手格挡,白川舟不能显出半分武力,化了几掌,就见她双脚点地,飞旋至檐上。 还真是耍赖,见他知她有武功在身之后,愈发恃宠而骄了。 没法,白川舟只能沉住气,在檐下仰首看她。 楚引歌轻笑,见他向来晏然自若的面色上闪过一丝慌乱,倒是难得。 她打量端详,只见黑瓶散着神秘之气,上书着“药无力”三个鎏金大字。 楚引歌浓睫轻眨,眼尾轻勾,垂眸看他:“不解释解释?” 作者有话说: 日常撒糖篇~ 第59章 定情物 白川舟半眯着眼看她, 黄昏的余霞在她的身后漾开,夺目炫彩,素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自己飞檐走壁惯了, 向来觉得房屋脊梁如履平地, 但见她站在崎岖不平的瓦片上, 竟头回觉得这房檐是这么高, 仿若要与天融合了,看得他的心直发慌。 白川舟顿觉口干,冲楚引歌招了招手:“别摔着了, 先下来。” “你先说清楚, 药无力,要谁无力?” 楚引歌摇着瓷瓶,她曾听闻上一代的簪缨世家的贵族子弟闲来无事, 以服用五食散为乐。 服下后会感到五内感知开明,一度风靡传开,连文人雅士都追捧而上, 飘飘欲仙不说, 还会一时间体力生猛......但若停了,精气神会迅速萎懈, 神貌呆滞。 可这玩意食之便会上瘾, 服用几年后, 根本伤尽, 浑身无力, 长满毒痈, 后背皆是烂肉, 痛不欲生而死。 太多绮襦纨绔年纪轻轻就因此没了命。 谢昌为官期间就大力销毁五食散, 焚之烧之, 若是还有不良人兜售,一律按律当斩,力度之大,令人畏寒,这才将五食散之风彻底退去。 楚引歌听着这个瓷瓶内的动静,应不是散、粉之状,难道是制成丸状了? 这些纨绔之辈爱玩,且看这注明怪异,她更觉猜测可能。 更何况.....他在榻上的精力实在太好了些,翻来覆去,不折腾上大半天都歇不了。 她不得不怀疑。 楚引歌冷肃看他:“爷不说清楚,我就不下来。” 白川舟自然不能说是吃了就没内力,他扯了个谎:“是治脾胃的。” “真的?”楚引歌不信,“那它怎么这样写?”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3节 “姜大夫用来警示我的,”白川舟看她身板单薄,被风一吹,像是摇摇欲坠的花瓣,心紧了紧,走近了几步,“说是吃多了会浑身无力。” 原来是这样的药无力,楚引歌这才放下心来,姜大夫一世良医,应也不会帮世子爷干这样荒唐的事。 “药给你,”她将瓷瓶抛给他,自己却大喇喇地坐下了,浅笑说道,“我发现檐上的风景不错,先不下去了。” 她的眸色灵动俏皮,摆明就是在欺负他不会轻功。 成。 白川舟径直往府内走去。 楚引歌也不知他去倒腾什么了,半晌不见他出来,还真是将她晾在屋顶上了,自觉无趣,就想下去了。 哪知刚一起身,就见白川舟搬来一梯子,架梯而上,两手攀着,不一会儿就上了瓦。 连爬个梯都这么好看。 “爷还真有办法,”楚引歌笑道,“我还想你求我带你上来呢。” “想得美。” 两人坐在房顶上,看整个蔷薇居被残照晕染成了金麦色,绿枝扶着夕阳,浅浅摇摆,各色蔷薇渐渐半颓,散着迟末的香气,氤氲在日暮的风烟之中。 楚引歌靠在白川舟的肩上,忍不住轻叹:“云尽山色暝,这里可真美啊。” “不是这里。” “嗯?” “是我们家,再说一次。” “真霸道。” “再说一次。” “我们家真美。” 白川舟这才提了唇角,大掌缠紧她的细腰,“我媳妇也美。” 他的语气骄溢,在这落得满幕金黄之中泛滥,像一只轻软蝴蝶在她的心尖停留,媳妇,听上去亲密又缠绵。 楚引歌紧紧地贴靠着他,“你也再说一次。” “什么?”他故意问。 “你说。” 白川舟轻笑了声,歪头咬着她的耳骨,低低地唤着:“媳妇,我的媳妇。” 热气又酥又痒,楚引歌不禁就笑出了声:“真好听。” 我们的家,我的媳妇,他总是很专横,不管不顾地塞进来,将她的心的每一寸嫌隙都占得满满的,恣意率性,变成他的。 可无妨啊,反正他是她的。 白川舟凑得更近了,细嗅着她的玉颈,声色低惑:“媳妇叫得更好听。” 楚引歌尚是不明,又觉颈侧湿濡,听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三十一天。” 她这才反应过来,离除服还有三十一天...... “色痞!”楚引歌轻推了推他,“爷怎么满脑子只想这档事?” “是只想和你有这档事。”白川舟只觉她散着馥郁的甜香,怎么都闻不够,从他创建天语阁,他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眼下,他竟有了那么一丝怕死。 低笑问道,“棠棠,如果我哪一天死了,你会去找其他男子成亲么?”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随口闲谈。” 楚引歌以为是黄昏给向来志骄气盈的世子爷都添了伤感,也没想太多,看着远处那缕即将下沉的暮色,坚定说道:“不会。” 白川舟听她这么斩钉截铁地回答,心里既心酸又感动,刚想开口,就听她说道:“成亲也就这么一回事,没什么意思。” 她似是很认真地思索了番,随后笑得粲然:“若真是有那么一天,那我就拿着爷留下的钱,远走他乡,养几个面首伺候我。” “你可真是将我的身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是爷说得么,别让自己过得太委屈。” 楚引歌长睫轻颤,“我很听人劝的。” 白川舟越听越恼,还听她将自己搬出来,忽然气得失笑,“还能看得上别人?” 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十足的无辜:“人生嘛,怎么都是过,将就也能过下去。” “真浑啊,楚引歌,”他的眉眼冷峭,狠狠地咬着她的唇,“你这个小混球,就没见过比你更嚣张的女人。” 看着那么小只,娇娇弱弱的,血液里比谁都反骨。 她擦着他唇瓣上的水渍:“所以别死,好好活着,好吗?” 楚引歌突然放软的语气,乌黑如墨的瞳眸泛着盈盈水波,白川舟的心微动,将她扯进怀中,低下头,将唇贴了上去。 但他的动作很轻柔,耐心地描着她温热的唇瓣,待她抑不住溢出声时,他微冷的舌轻而易举地撬着她的齿贝,细细碎碎地啃噬。 夜幕将垂未垂。 日暮逐渐融合黑夜,分界变得不再清明,拉扯不清,就如他们的吻,交错如丝雨,身后是满目斑斓盛大的落日。 良久,天完完全全地黑了。 白川舟才松开她,笑道:“还成,吻了这么多次,终于学会喘气了。” 他的声色低哑,在暗色中更显迷离微醺。 楚引歌听他笑话她,轻捶着他的肩,他故意轻嘶。 “我哪有用力.......” “上回被你咬的,忘了?”白川舟捻着她愈来愈烫的耳垂,知道她想起来了,凑耳低语,“真狠,下回换另一边咬。” 楚引歌见他又不正经了,起了神,看到一边的梯子,忍不住揶揄道:“爷慢慢爬梯子,小心摔着,我先行一步。” 谁知白川舟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跳,随后又过去将那梯子踢翻在地。 众仆奴本识趣地回屋各做各的事,一听到声响都围了出来。 立冬一看木梯倒在地上,忙要扶起,就听自家的世子爷很不要脸地说道:“我从没体会过飞的感觉,夫人带我下去。” 立冬的额角抽了抽,谁飞得会有世子爷多?整日蹿房越脊,腾空跃起就能蹿到二三十尺之上,他默默将梯子又放倒了。 “我没带过人啊,”楚引歌看着离地高度,咽了咽口水,指示如春,“将梯子扶起来......” 可众人本就是世子爷训练出来的,自是能看懂他的眼色,拉着立冬和如春识相地离开了。 “诶诶,别走啊......”楚引歌揉着眉心,看向身边一脸淡定从容的白川舟,“我没带人飞过,怕把爷摔了......” “我有办法。” 白川舟走过来,紧紧地贴抱着她,“这样是不是不怕被摔了?” 楚引歌被缠得喘不上气,“松松,松松。” 可他就是十足的无赖,蹭着她蓬软的发,语气十足的可怜:“爷怕摔。” 还添了句:“求你。” 楚引歌乐了,也不知方才是谁说的想得美。 她被他搅得心软,就任由他贴着自己:“怕了你了。” 最后倒是没摔着,还十足的稳当,但楚引歌却是心慌不已,总怕他在空中会掉下去,这带着人不如自个自在,她喘着气,双颊红润说道:“以后不带你了。” “那不行,”白川舟修指轻怕着她的后背,帮她捋气,慢斯条理地说道,“总不能所有的双人活动都废除了罢?” “.......” “不过棠棠,你现在喘气的这样子像是我们刚......” “闭嘴,别说话。” - 翌日,白川舟还真天不亮就出门了,说是找营生去了。 楚引歌倒是清闲了下来,居丧期间,她怕给人添晦气,连门都不出。 但她素来就是个爱宅家的,曾经休沐时,不是和姨娘呆在一起就是去天佑寺呆上一整天,所有她倒没觉得有多烦闷。 早起手抄了份《地藏菩萨本愿经》,愿姨娘能早日转世,最好.....最好是能成为她的孩子。 午间因世子爷不在,毫无管束,她倒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吃起辣酱,辣酥酥的真是下饭,她连吃了两碗白润米饭,才歇箸。 饭后小憩一会,见风清日朗,又在庭中拾起了花绷子,继续绣那未完的绣帕,连如春看到后,都说小姐的手艺长进不少,能将兰草绣得栩栩如生。 可她分明绣的是茶花...... 楚引歌不服气,又让小满看看是什么。 小满倒是自信:“这不是一眼就知道了,夫人是想考我?” 她瞅了眼两人恳恳的目色,眉眼轻提,“这是藤蔓,对不对?” 楚引歌看着自己的绣帕,这些枝绿欲滴的茶叶怎么就能当成乱长的藤蔓。 她的倔意起了,放话府中若是有人能认出她所绣,就赏赐五两银子。 众仆皆跃跃而试,有说是雏菊,有言是垂败的柳枝,甚至还有说是水草的…… 楚引歌更沮丧了,谁会将水草绣在帕上?! 残阳夕照,白川舟回来的时候正巧是众人猜尽之时,楚引歌士气大振,她可记得他曾说过“绣的好看”这一事。 她将他拉过来:“夫君,你来说说这是何物?” 白川舟想不到自己还是避不开那帕,轻咳:“这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我听听你们都猜了些什么荒唐之物。” 众说纷纭。 楚引歌越听双颊越羞窘,忙止了众人,而身边的男子已是笑得乐不可支,胸膛都跟着震颤。 “停!听听世子爷的,”楚引歌眼下算是明白了,这人根本也不知道她绣了什么,故意让大家说,以便排除错解。诡计多端的世子爷! 她抱臂,冷哼道:“来,你来说说。”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4节 她已是死心,看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白川舟唇角含笑,微微倾身,轻刮了下她的秀鼻:“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夫人绣的是茶花吧?” “夫君还真看出来了?”楚引歌诧异,一时喜不自禁,想抱抱他,但碍于众人在场,伸到一半的手又垂落在身侧。 可谁知他将她揽了过去,声色慵懒:“想抱就抱,谁能拦你。” “有人在呢。” “我们走,我们走。”众人起哄,“夫人别忘了给世子爷五两银子呦。” 楚引歌的脸更红了,白川舟垂眸,见她的耳根都烧了起来,直漫溢到玉颈,似是还在不断往下延烫...... 他最是喜看她的羞赧之姿,畅意笑道:“立冬去库房拿钱,谢各位陪夫人逗趣解闷,人人都赏十两银子。” 立冬忙不迭地应是,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挠挠头:“夫人,钥匙在您那儿呢。” 众人乐得乱颤,瞧瞧,这府上还是由世子夫人说了算呢。 一时语笑喧阗,好不热闹。 楚引歌也乐了,从香荷里拿出钥匙递给了他。 待各仆奴领了赏美滋滋离开后,楚引歌才看向白川舟,羽睫轻眨:“你真是看出来的?” 白川舟不语,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他没看出来,只是懂她罢了。 知他喜茶,既是绣给他的,那绣纹总是与茶有关。 总归他是猜对了,楚引歌就没过多纠结此问,笑道:“今日可是顺利?” “嗯,”白川舟牵着她的手进了厢房,“娴贵妃给我在礼部找个活计,在礼部司授予乐官琴艺。” “礼部?!” 楚引歌惊愕,果然是同人不同命,世子爷即便找个活干,起点都要比她的高得多。 但随即她又想到什么,“可楚熹不是礼部尚书么?他会不会给你穿小鞋啊?” “很快就不是了。” “那是谁?” “阁主,”白川舟细捻着她的柔指,捏揉把玩,“皇上赏他救四皇子一命之恩,问他要何赏赐,他要了礼部尚书职位。” 楚引歌惊诧,“皇上能这么轻易答应?” 礼部掌礼乐、章制之宜,接待各番薯、异国贡使,管科举应试,是国中之重,六部之首,这么一个关键之位定是众臣虎视眈眈,可不好坐。 “他不得不答应,阁主手上有楚熹贪赃纳贿之证,而且,这些贿款有部分还是入了皇上自己的私库。” 白川舟笑道,“若是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皇上就要遭世人唾骂了,就看他是要保楚熹还是保这礼部尚书之位。” 也就是说,皇上眼下之策,就是弃楚熹,让位礼部尚书给阁主,才能将他贪墨的证据销毁。 楚引歌的肩抖了抖,“想不到阁主这么厉害,还能威胁皇上。可纵使皇上愿意,文武百官呢?那些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不仅是楚熹,凡是有劣迹的官员,阁主手上都有把柄。” 楚引歌心悦诚服:“幸好川衍是我们亲戚,尚能苟安于世。” 白川舟每回听到她说川衍是阁主时的那种钦佩之情,自然流露景仰倾慕之色,心中就有淤堵之气。 他掐了掐她的后颈:“你对川衍......” “怎么还吃味呀,”楚引歌打断,将绣帕方正叠好,塞进他的怀中,声色软糯,“定情之物给你了,安心了罢。” 她的眼尾微挑,又轻又灵,且柔且媚,美艳地风情万种,颦笑抬眸,皆是美人风骨。 白川舟的喉结微动,逼出体内的燥郁,缓了缓,拍了下她紧致的臀,缓缓说道:“还有三十天。” “......” 接下来的几日,白川舟依然早出晚归,真真像极了安稳过日子的人。 楚引歌心喜,午间还是一餐不拉地食用辣酱,且有越吃越欢之势,从每餐一勺增至每餐三勺,午后的绣物也跟着往险难上挑战,从帕子渐渐到了袜子,里裤等真正的贴身之物,她也觉出了些刺绣之乐。 这晚,世子爷在净房沐浴,楚引歌眼下无聊,又拿起笸箩,继续完善绣到一半的袜履。 突觉腹胃似被撞击一痛,刚开始还是阵疼,她还不甚在意,以为吃得过多胀气,但随后就开始疼得丝密,连针线都现了重影,豆大的汗珠从额间鬓角往下落,滴在袜上,晕染了织锦。 “牧之......” 她疼得捂住了胃,唇色惨白,低喃唤着,“牧之.....” 但她的声色实在太轻,水声泠泠,白川舟并未听到。 楚引歌想挪到榻上躺着缓缓,偏头看到了牧之褪下的宝蓝外袍,正松垮搭在梨花交椅上,与之放在一起的,还有那透着玄妙之色的黑瓷瓶。 她记得牧之说那是治脾胃的。 昏慵烛火下,黑瓷瓶泛着诡异的光,诱着楚引歌去拿。 她只觉此时胃中似有万千蚂蚁吞噬般的疼,身上出了层层叠叠的汗,衣衫已湿透。 瓷瓶离得不算远,楚引歌一够手,就拿到了那个小罐。 她咬了咬唇,没力就没力罢,总比疼死要强。 她怕药效不够,一狠心,倒了两颗,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 第60章 知真相 夜色混沌, 烛火摇曳。 已入了秋,晚间多有凉意,可楚引歌却觉体内不断涌上灼烧之感。 胃的疼痛都被压.制了下去, 反噬而上的是另一失魂的炙烫, 这入秋的夜, 莫名地热了, 燥了。 楚引歌将青丝用绸带轻绾,低垂在肩,雪色寝衣松扯垮了些, 还觉不够, 又开了支摘窗,凉丝丝的风伏在脸畔上,心中的热意才消散一点。 白川舟绕屏风而出,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擦头发的手不禁一顿。 只见楚引歌阖眼仰颈,晚风轻拂, 依然吹不落她娇靥上的红馥馥, 鬓发散散耷拉着,偶有乱出的发随风扫在玉颈上, 更添颓美。 襟怀半落, 莹润香肩半隐半现, 玉圆饱.满的隆耸, 寝裤堆卷至膝弯, 跪坐在交椅上, 双纤皙白, 在月色下明目张胆地勾人心魄。 风情流转。 他的眸色渐渐幽深。 她本是想在丧祭期间和他分房睡, 还是他好说歹说, 她才勉强接受同榻不同衾,可眼下,这简直是在磨其心智。 比那时在净房听她沐浴还折磨,这是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一寸都不让碰。 楚引歌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睁眼,回头看向他,四目在空中相撞。 “夫君。” 她的声色娇糯,眸底泛着水光潋滟,璨若早春露光,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碰了,白川舟竟是觉得今夜的棠棠比任何一晚都要来得柔情绰态。 他不敢上前,怕自己会忍不住,抿着发干的唇:“怎么还不睡?” 声色已是哑得不清晰。 “总觉得今晚好热,在这吹吹风。” 白川舟倒了杯水,大口饮尽,但燥意已起,他怕再呆在这里,今夜就躲不掉了。 “别吹太久,当心着凉,”他放下杯盏,喉结轻滑,“我去西厢睡。” “为何?” 楚引歌的眼神黏在他身上,她缓缓走过去,不知是不是离了窗的缘故,每往前走一步,灼人之意又滚滚袭来。 可当她手一触到他时,又觉舒缓好多。 他刚沐浴完后的清爽让她渴望贴近,那时来自骨子里对他的饥,每靠近一分,就能解一分的渴。 “别走。” 楚引歌的眸色迷离,含情凝涕望着他,白川舟的喉结滚动。 他俯身,声色变得轻柔许多:“喝酒了?” 可她的周身并未有酒气。 楚引歌看着他鸦羽般的长睫微垂,眼中似有星落大海,她觉得今晚的他比以往都要更清雅。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想一头栽进他的身子里。 她勾上他的后颈:“我想你留下。” 失控在蔓延,所有的清醒都在她的瞳仁里淹没。 白川舟将她拦腰抱起,低哑着声,意味深长:“想我了?” 他将她放置在榻上,未干透的发还滴落着水珠,透进楚引歌的衣衫,令她不由地颤了颤,可那一点凉意似久逢甘露,她不由地抓拽着他的衣襟,往她这边更靠近几许。 他惊讶于她今夜的主动,轻抚着她沁汗的鬓发,懒懒笑道:“不怕神明怪罪了?” “怕。” 楚引歌很是坦诚,但她又清晰地感知到对他的欲远远抵消了对神明的惧,她想到了恐是药的问题,但那是姜大夫制的,怎么会有假? 她想许是药性因人而异,于世子爷是无力,于她就是火气大罢...... 她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将肆意奔放的内火从身体里驱逐出来,这滋味并不能说是痛苦,更像是想从他身上索取极乐。 如火上细烤,唯有触到他才能灭了火。 “可我想你。”她扯开他的衣襟,“现在就想。” 只这一句,白川舟就被彻底驯服,他落下纱帐,贴上渴望已久的唇瓣。 “那就别怕,神明不会怪罪乖小孩,只会怪罪我这个浪荡子。” 烛火被晚风吹灭。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5节 月如梭,红尘碾,树影斑驳,两道剪影交织叠缠,在彼此的颈窝搁浅。 她实在是过于主动反常了些。 竟解了发间的丝绦带将他的双手覆起,说是惩戒他之前对她太过于霸道。 白川舟就纹丝未动,笑看着她,见楚引歌浓密的青丝翻涌,眼眸湿润,美得动人心魄。 她的腰肢纤柔,不堪一握,但因练武,又有着旁的女子未有的韧劲,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在几息后败下阵来。 月笼轻纱。 楚引歌俯身,趴在他的颈侧喘着说:“你来。” 可她却忘了松绑他。 还好那绦带束得散,白川舟琥珀的瞳眸早已被染上了红相的妄念,他唇角轻提,用牙一咬,绦带落在掌中。 双掌扶住她柔韧的腰肢,抱着她转了个身,凑在她耳边轻问:“还记得我曾经给你写过一张字条么。” 楚引歌顺着他的话思,他写过那么多含着情愫的字笺,她不知他说得是哪张。 白川舟吮着她的耳骨:“补偿我。” 楚引歌迷糊中想到了那张字条,是他让立冬拿给她的,她还不明这是何意,只觉双眸一片漆黑,她心下一惊,忙攀住他紧绷的脊背。 他用掌中的丝绦覆上了她的眼。 黑魆魆,魂荡荡。 双纤被啮噬,每一寸都被他吮舐着,黑暗之中所有的知觉都被放大,她才知道之前觉得他体力旺盛,竟还是收着来的。 这一回,他没有收敛,所有的意图都摆明要将她拆腹呑骨。 几乎没让她歇着,炙灼在不断翻来覆去中逐渐消散,直到她趴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 待他终于放她去睡时,晨光熹微,还像往常那样,重新燃起灯为她擦拭时,这才发现的楚引歌脸色苍白得厉害。 白川舟慌了神,心下懊悔,怕是自己玩过火了。 抚上她的额头,倒是不烫,见她的嘴唇翕动,忙凑过去听。 她的声色低喃:“混蛋!那是什么破药,胃又疼了......” 楚引歌想说更多,何曾想到这药对胃疼丝毫未有用,刚刚是被压.制罢了,现下火一散,又开始疼了,而四肢竟逐渐无力。 她隐隐察觉内力像是被克在体内。 楚引歌心里轻嗤,这药功效全无,毒性倒一堆。 但方才消耗体力过大,她来不及多问,竟在疼痛中昏昏然,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白川舟一愣,这才知道她今夜为何反常,竟是将黑瓷瓶里的药当成了胃药,殊不知那药中掺了些致幻的成分...... 他忙让立冬去请了姜大夫来。 “夫人脾胃尚未恢复,却食用了过多的辛辣之物,才导致的胃气阻滞,容老夫给她开个方子按时服用就可。” 姜大夫打着哈欠,觑了眼垂立的少年郎,“不过世子爷,老夫还是得提醒几句,饶是夫人筋骨强健,也没这个折腾法。” 白川舟轻哂:“还不是你那破药,这就是你说的药性温和?” “这药都是因人而异,我看即便世子夫人不服用,爷.....” 姜大夫看到他的眸色邃冷,将剩下的话都吞了下去。 他另起了话头:“这药会抑制三天的内力,夫人刚刚可有怀疑?” 白川舟想到她趴在他的肩上泫然落泪,只说疼,并未谈及内力一事,摇头:“应是不曾。” “那你有想过世子夫人醒来后该做何解释?” 白川舟未语,揉了揉眉心,姜大夫看他少见的束手无策,知他烦闷,也不多加打扰,告辞退下。 ....... 楚引歌醒来时,窗外已是明光锃亮,天朗气清。 胃也不那么难受了。 她只依稀记得在睡梦时,有双温热的手掌扶起她喝了药,她嫌苦想拒之,那人声色温柔,细细劝慰,还给她吃了颗薄荷糖,夸她好乖。 楚引歌的唇角轻咧,没听见世子爷的声响,想是上值去了,她在榻上又躺了会。 她坐起,饥肠辘辘,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昨晚那些画面如跑马观花般从脑中一一闪过,她渐渐羞红了脸,他哪来这么多的花样... 四肢还是无力,楚引歌暗忖定是被欺惨的缘故,吃点东西就会好了罢。 她换了身常服,洗漱完毕后,如春就捧着早膳进来了。 “小满呢?”楚引歌喝着清粥,问道。 往常她一醒,小满就拿好衣裳在她身侧服侍了,比如春要机警得多。 “小满姐和立冬都被世子爷罚了。” “罚?” “嗯,说是他们不顾念夫人的身体,害夫人腹痛,就将他们罚到紫竹林找竹茧去了,说是竹茧治虚寒胃疼,回来给夫人入药煎服。” 楚引歌握勺的手一顿, “竹茧本就难寻,紫竹林又这么大……” 话还未说完,如春就噗通跪下。 “这是作甚?” “我本该一同受罚,但爷说我是夫人的人,应当由夫人处置。” 楚引歌将她扶起,“这么点小事说什么罚不罚的,我没那么金贵......” 如春摇头:“世子爷说了,夫人的事就无小事,不能有任何闪失。” 楚引歌乐了:“什么时候跟你们说的?” “今晨,训了我们好一通呢,原来世子爷板起脸来这么可怕,我都被吓得汗衫湿透。” “胆子真小,不罚你,”楚引歌捏了捏她的脸,“行了,将碗筷收了,我去趟紫竹林。” 葳蕤翠绿,林海涛涛。 楚引歌全程坐在马车上都觉得气有些喘,她逐渐反应过来,体内真气似被压制了。 待下了马车,走几步路,更是脚底虚浮,差点摔落,还好小满和立冬忙过来将她扶稳。 “夫人,没事罢?” 楚引歌摆了摆手,她本想来帮他们的,可眼下恐是帮不成了。 她已是确认,内力被禁锢,所有的武力皆被封印,想是和昨晚的药丸有关。 她纵使再怎么愚钝,也明白过来,那分明就不是治脾胃之药。 他要遏抑内力…… 楚引歌想佯装若无其事,却见立冬似有探寻之意,她就顺势说道:“早起就觉无力,眼下尽是真气被扼,不知怎么回事。” 立冬拿出早有准备的说辞:“今晨天刚擦亮时,夫人服用了一剂治胃疼的药,我听姜大夫和世子爷说过,此药恐会抑其内力,不过三天后就会恢复了。” “原来如此。” 楚引歌故作恍然大悟状,要不是昨晚她就隐隐觉内力四散,没来得及多问,眼下恐是信了这说辞。 想必白川舟早已想到她会来问立冬了吧,可是他也不想想,立冬哪回将这么长串的话说得如此流利过,明显就是提前备好的。 楚引歌眼下已是完全确认无误,白川舟必是习武之人,且有可能身手不凡。 她笑道,“爷有个黑瓷瓶,说是治脾胃的,我昨晚服用了两粒,想不到竟一点用都没有,倒是能有飘然之意,我怀疑是五食散,爷不会每次去烟花柳巷带着这个罢?” 她的双眸灵动,样子像极了争风吃醋的小娘子,似是完全信服了立冬的说辞,是煎服的中药抑制了内力,而非那黑瓷瓶的药丸。 立冬想起世子爷今早临走前所说夫人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其中之一就有这个,他就像早已预判题解的考生,神气扬扬。 “世子夫人多虑,夫人也知二少爷是阁主一事了吧?世子爷去华思楼都是去二少爷那里,并非眠花宿柳。” 立冬转动着眼眸,侃侃而谈,“夫人学识高,应当也知药都是因人而异,许是对世子爷有用,对夫人无用呢。” 很好,搬出了二少爷白川衍,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一套套的简直是天衣无缝。 楚引歌含笑点头,“有道理,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可得多帮我看着点世子爷。” 她又瞅了眼空空竹筐,“可要帮忙?” 小满忙将她送上马车:“夫人好好歇息就是在帮我们了。” 楚引歌没推脱,可一转脸,笑意就耷拉了下来。 她在马车上望着远处的青山沉思,他有许多事瞒着她,还伙同身边人瞒她,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人的秘密。 青楼办事,会武,腿伤…… 所有的细节都变得有迹可循。 如果她没记错,在亲迎日那天,他从宋宅接走她时,听到宋师在一旁说了句:“白牧之,好好对棠棠。” 那时沉浸在语笑喧哗之中,被巨大的甜津津迷了神志,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但眼下想来,师父纵使知道白川舟的字是牧之,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 唤得太熟稔了。 她不得不怀疑,他们之前就认识。 回忆就像一张蜘网,稍一牵动就能丝丝缕缕想到许多粗枝末节。 宋誉说,“我们家顶粗的那根棍子不知道去哪了……” 姜大夫说,“也不知是多粗的棍棒能被打成这样……” 白川舟说,“补偿我。” …… 太多的巧合串在一起,就不会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而师父平生最在乎三人,师母,宋誉,谢昌。 师母不可能与世子爷有交集,宋誉看着也不像之前就认识世子爷,那宋师和白川舟的纽带唯有——谢昌。 楚引歌的眸底浮动一抹冷寒,对外扬声说道:“去宋宅。”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6节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双手却止不住地发颤。 白川舟说,“我曾经救过一个人,满身是血,双目失明,喉中失语,寻一破屋避之。” 他说,“擅抚琴,精字画,懂古今,没有什么不会。” 他说,“我救他那年,十岁。” 他说,“被侯爷杀了。” …… 他救的是谢昌。 他说,“你以后少同侯爷讲话,离他远些。” 楚引歌咬紧了唇。 师父打折了他的腿也是因为,他要娶谢昌之女罢? 所有的真相都已昭然若揭。 再睁眼时,远处青山不再,换成了池塘青苔,马车一停,楚引歌掀开车帘,看到了漆门上还尚未撕下的喜字,夺目鲜妍,红得刺眼。 许久,她无力地对车夫摆了摆手:“回府罢。” 车轮滚滚,楚引歌不知该如何面对白川舟。 该质问他么?问他明知道她是谢昌之女,为何还要娶她,还眼睁睁地看她叫杀父仇人父亲? 还是该问他装得累不累?要瞒她这么久,这么多事,很辛苦吧? 她觉唇齿间漾开一股腥甜,胃又抽疼起来。 “欸,世子爷今日回来得这么早?”车夫在外疑惑道。 楚引歌松开了齿,用手背抹了把唇上血,马车一顿,金帷车帘就被掀开,光线漫了进来。 她抬眸,跌撞进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凤尾缱着钩子,含着笑意,惑人心神。 十足的风流纨绔。 楚引歌看着这张神意自若的脸,恨得心痒,牙齿龃龉,刚想开口,就见前头的马车下来一着玄袍,戴面具之人,她眸色微敛,心下一思,将话全数咽了回去。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白川舟一眼,倏尔眉眼轻弯,对所来之人甜糯地唤了声,“阁主。” 作者有话说: 棠棠:演戏,谁怕谁。 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第61章 我知道 声色娇脆, 如飘风弗弗,似淮水汤汤,低回轻柔。 听得人心都化了。 眼前的两人皆是一怔。 楚引歌心下腹诽, 真是好样的世子爷, 他恐怕也知她在怀疑他是阁主一事了罢? 为了排除自己是阁主的怀疑, 将川衍都搭上了, 造了这么大的架势来骗她。 前脚有立冬对答如流,后脚就将阁主请如府中,缜密如斯, 滴水不漏。 殊不知他越这样, 在她眼中,越是欲盖弥彰。 他其实有很多破绽,除了腿折, 还有第一次的相遇。 若她没记错,他那天在揽月楼穿得是烟墨玄色衣衫,估计是去了藏书阁还没时间换吧。 之后她就没见过他穿过这么深色的衫袍。 这些蛛丝马迹, 都端倪可察, 哪有那么多巧合和意外?都是凿凿可据。 只不过是自己不愿承认,故意避之罢了。 楚引歌手轻搭在白川舟伸出的掌心之上, 下了马车, 但正待他要握紧之时, 她就极快地松了手。 白川舟眼眉微提, 歪头看她。 楚引歌面上言笑自如, 轻嗔:“阁主在呢。” 又对信步而来的白川衍说道:“阁主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白川舟倒没有怀疑, 她在人前总是拘束的, 捻了捻指尖, 负手而背, 散漫代答道:“我请来的,庆阁主当上礼部尚书。” “是么?”楚引歌向前拽了拽白川衍的衣角,“恭喜你了。” 这细小的动作自然也分毫不差地落入两人的眼中。 白川衍身形一震,觑了眼白川舟,见他的眸底笑意已转为丝丝冷漠,冷如刀刃,白川衍忙后退了两步。 楚引歌故作惊愕,松了手:“抱歉,一时开心,失礼了,快进府罢。” 一路上,楚引歌不断对白川衍介绍着蔷薇居的布局花景,还与他聊几次去天语阁的事,言笑晏晏。 白川衍只能点点头,这些哥哥都没告知,他没法细说,怕露出破绽。 刚在厅堂坐下,楚引歌就对他嘘寒问暖:“阁主,我都知道你是川衍了,就将面具摘了罢,不捂得慌么。” 白川衍确实是大汗淋漓,倒不是被捂闷的,而是被白川舟现下阴沉滴墨的面色吓的。 他今日下值刚出宫门时,就被两壮汉带到华思楼的雅间,他本不喜红粉青楼之地,正欲挣扎,却瞧见阁主正坐其中。 他近日见闻了阁主的雷霆手段,礼部尚书楚熹的下马,工部尚书的辞官,揭示东宫牵扯的几桩人命,太子被禁足,皆与眼前人有关.......他一个个小小侍郎,不知所犯何事,正心颤着,未曾想面具摘下来时,竟是自己的纨绔哥哥白川舟。 白川舟要他帮个忙,假扮阁主,蒙骗长嫂。 他这才知道,为何长嫂初次见他时的反应那么奇怪,原来是认错了人。 白川舟更是允诺,事成之后会助他进御史台,任御史中丞。他欣喜雀跃,这是他从小的愿景,拨乱反正,明辨正罔,只不过父亲说御史台干的都是得罪人的脏活累活,让他入兵部,当尚书,夺兵权,他素来听父亲的话,只能将自己的私愿放在心中。 可现在有这个机会摆在眼前,他自是欣然同意。 本以为假扮阁主这桩事很简单,可谁曾想长嫂似乎对阁主格外热情,连他都感觉到了。 楚引歌在旁续劝道:“府中也没旁人,不必遮得这么严实,面具摘了罢。” 白川衍抬眸向哥哥示意,后者沉色颔首。 他这才摘了面具,脸涨的通红,鬓发都乱了。 楚引歌拿出绣帕,故意往后头的白川舟那里看了一眼,又忙收了手,吩咐道:“立冬,去打盆水来,给川衍净净脸。” 好啊,白川舟薄淡的唇角掀起一丝冷笑,看来若是他不在,她还想主动上手了。 他知她对阁主景仰,倒不曾想到了这般喜不自禁的地步。 白川舟在旁呷茶,只觉今日的清风使苦得很,涩味极浓,直让人皱眉。 待白川衍整衣敛容一番后,又听楚引歌笑问道:“川衍,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这当上礼部尚书的话,兵部侍郎不是空缺了么?这不会被人发现?” “这不是长嫂该担心的事。” 楚引歌一愣,这语气倒是像极了阁主,她心下腹诽,看来还为骗她,训练了一番。 她笑道:“是长嫂逾矩了。” 楚引歌款款起身:“我去看看今日晚膳备了何菜,你们慢聊。” 待她走后,白川衍才舒了口气,这是哥哥教他这样回话的,若是遇到没法作答的事,说这句就行,长嫂还在居丧期间,没法进宫考证。 他转脸看向白川舟:“哥,你为何不让嫂子知道你就是.....”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男人的声色凌冽,眼底透着深不可测的幽寒之色,即便不带上面具,那迫人的王者气息也令人胆颤,和阁主在朝堂上扫视群雄的气场完全无二。 白川衍心下一颤,止了话,另说起一事:“哥,近来父亲身体不算太好,你若得闲去看看他罢。” 父亲素来看不上兄长的风流做派,动辄就拿皮鞭抽打,杖棍捶敲,可哥哥明明就有经世之才,他心中隐隐为他叫屈。 “三个月后是父亲的生辰,你会来的吧?” 三个月的事现在说个什么劲...... 白川舟眉头一拧,“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白川衍讪讪闭上了嘴,实在没法怪他不冷静。每每他看到阁主孤身挺脊立于朝堂之上时,就心潮澎湃,两语拨千斤,甩确凿之证,高斥头枕黄金的贪官,怒喝毫无一用的言官。 轻狂地不可一世。 将这腐烂的朝堂剜下了一层又一层的腐肉,白川衍与所有人一样,惧怕他的威严,可与他人不同的是,他心中翻涌的兴奋。 这就是他想成为的人啊。 胸中山河,大风泱泱,大潮滂滂,少年自当挺直脊梁,击水三千,纵有狂风平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 可谁能想到,阁主竟是他的哥哥。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偷偷地觑了白川舟一眼,忍不住又说:“哥,待我做了御史中丞,就做你的左膀右臂,执笔还他人公道,鸣不平之事,不畏强权,高呼直谏,恪守不渝。” 这次白川舟倒未反驳,淡淡地应了声嗯。 虽白川衍是临时而来,但晚膳备得很齐全,可见楚引歌是废了心思的。 白川舟却越吃越不是滋味,尝了几筷就歇了箸。 这些菜肴明显是仿照了天语阁的,白灼象拔蚌、上汤焗海参、木瓜炖雪蛤、蜜汁叉烧、椰汁冰糖燕窝等珍馐,虽口味不似相同,但观感上没有多大差别,想是楚引歌特意讨好阁主的。 她还在一旁问白川衍:“可还合胃口?” 秀眸闪闪,似碎星点点,满眼都是期待。 “长嫂有心了。” “比不上你的天语阁,也就学了个皮毛。” 白川衍扒着饭,不再多说。 楚引歌注意到身边的男子冷目灼灼的眸光,佯装没察觉,净手剥着龙眼。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7节 素手翻动,满满一盘,就当白川舟以为是剥给他,想伸手触时,楚引歌却轻怕着他的手背,眼尾轻勾:“阁主好不容易来家中一趟,还没吃呢。” 她将瓷碗放在白川衍面前:“川衍等吃完饭,食些龙眼,解解腻罢。” 白川舟实在忍不住,冷笑了声:“夫人对川衍还真是无微不至。” “因为川衍是阁主嘛,”楚引歌没有否认她的关心,笑道,“阁主多次救我于水火之中,难得来家中,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 “是么?这么说谁是阁主,夫人就对谁格外在意?” “牧之这话说的......不是你将阁主请到家中来庆他得礼部尚书之位的么?”楚引歌故意生气,“怎么还怪上我了?” 白川衍闻到了极大的酸味,忙将碗筷搁下,“多谢长嫂今日款待,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行告退。” 楚引歌也没多留,与白川舟将他送至府门口,突然想起一事,对他面露难色:“夫君,你能不能避避?我有件私事想同阁主说。” 白川舟看着她对川衍的眷恋,心中窒闷,双拳握于袖下,皙白的手背上青筋尽出,他恨不得当场告知她,他才是阁主,但谢师尚未翻案,他还尚不能告知。 白川舟定定地看着她明媚笑意,半晌,松了拳,扯了下嘴角,艰难吐字:“成。” 他转身走入府中,步子扯得极大,月白衣角被带得翻飞。 楚引歌失神了一瞬,听到白川衍问道:“长嫂还有何事?” “我曾经有块帕子给你,现下想来,实在不妥,阁主能将帕子还于我么?” 白川衍愣怔,按照哥哥所言,长嫂恐是会在最后问生父生母一事,但未曾想竟是要帕子。 他倒是未犹豫,从袖中交由给她。 “多谢阁主。” 待白川衍的马车离了好远,消失在瞳眸之中,楚引歌才回身,走上玉阶,细细嗅着帕子上的味道。 她唇角微勾,没有薄荷气息。 而那日从楚翎手中救出之时,阁主将她抱在怀中时,周遭尽是凌冽的薄荷清爽,和白川舟身上一样。 更何况今日接触下来,川衍作为阁主的漏洞马脚实乃过多,她轻啧,技艺不精。 “楚引歌!” 她抬眸,就见白川舟跨步而来,想是忍很久了吧? 他一把将她手中的帕子扔到了地上,明显气极,“你知不知臊?在这里闻他的帕?” “阁主在我心中地位自然与旁人不同。” 楚引歌笑着从地上拾起帕,轻拍慢掸,凝视着他的眼,“若牧之是阁主就好了,这样我也不用将两个男人放在心上了。” 白川舟没料到她竟能将这样的话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他紧拽着她的手,抵在墙边,眸光似冬夜寒星:“你的意思是,你心中还有川衍?!” 楚引歌能感觉他在腕间的力道在加重,生生的疼,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了。 她轻笑了声:“我的意思是,我心中还有阁主。” 秋日的残照总是红得凄入肝脾。 楚引歌另一手细细抚上他的唇角,这张嘴说了那么多动人的话,却不肯跟她讲真话,她摩挲着他的薄唇,轻笑道:“别怪我这么诚实,我说过同气相求,那总得对夫君坦诚不是么?” 她的语气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却听得白川舟体内真气乱窜,气血翻涌,她的眸色还是那么柔和,却对他说着这般残忍的话,她眼下的阁主不就是白川衍么?!这不就是在说将川衍放在心上? “什么时候对他动的心?” “谁?” “白川衍,”他的语气一顿,“也就是阁主。” 楚引歌看着他一直含笑的眼眸,此时寒冷如冰,和阁主还真是无所二致,她心里嗤笑自己愚钝,这么多,这么多的细节都被她忽略了。 她笑了声:“今天。” “你说什么?” “今天动的心。” 她一直是对白川舟动的情啊,直到今天,确认他就是阁主之后,想到他救她,想到他那么爱洁净之人,却将伞塞到她手上,自己毫无顾虑踏入雨水之中,任泥注飞溅,想到 他断了楚翎的子孙根,拉楚熹下马,也都是为了她罢? 心是管不住的。 如果阁主是旁人,或者说真是川衍,她也只是多了些敬仰,可阁主和世子爷都是他——白川舟,她不可避免地为他动心,动情,无可救药。 但楚引歌不会原谅他。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还要娶她,让她跪在杀父仇人面前,叫一声父亲。 他对她太残忍了。 楚引歌的心像被划了个口子,见他的面色已是怒不可遏,他定是以为自己对白川衍动心了罢。 她才不要解释,就是得让他痛,让他难受,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对她诚实。 她扭动着手腕,双眸泛起了水雾,“牧之,你弄疼我了。” 白川舟长睫微敛,目光扫向她,看着这个可恶的人,让他恨得牙痒,可他却丝毫没有办法,他松了手,并没有放她走,反而更贴近了几步,将她禁锢在怀中。 “为什么?”他疼得心肺具裂,青筋暴突,可他还是哑着声问她,“为什么要对他动心。” 语气甚至还掺着忍气吞声。 楚引歌的面色波澜不变,但眸中却湿润地如同一泓泉水,淡淡地说着:“哪有为什么,心又管不住。” 白川舟似被一击,全身瞬间没了力气,好一个管不住心。 就像他明知道他是最不该娶她的人,可怎么办,管不住心啊。 白川舟的双肩松垮了下来,他的夫人爱上了别人,却对他说管不住心,他曾经有多爱她的反骨,现如今就有多恨她的反骨。 他看着楚引歌丝毫不见忏意的脸色,眸光潋滟,轻笑了声:“很好,好的很,不愧是我的世子夫人,心中有旁人都能说得如此坦荡。” 他抬眼看了看天,晚霞依旧,房檐依旧,前些日子还在对他说,别死,好好活着,满目皆是他的人,没隔几天,转脸就说心中有了别人。 白川舟的额角微微抽跳,什么深情不古,两相不厌,都是谎言。 他盯着她美得动魄的娇靥,好想将她揉碎,但他看了许久,还是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无言地转身回了府。 楚引歌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泪就那么落了下来,无声的,悄无声息的,砸在手中的帕上。 那绣着鸳鸯的绣帕,变成了两只若即若离的水鸭。 - 接下来的两月,白川舟每天都早出晚归。 他应是很忙吧,连坊中都有了他的传闻,譬如礼部又颁布新政了,凡是年满五岁稚儿无论男女,皆要入学,束脩由官府承担;譬如阁主又将吏部尚书那个大贪官拉下马,又譬如阁主已成邺城男子标杆,女子心仪首选...... 楚引歌都是在每日用早膳时听如春说的。 她知道,凭白川舟的头脑,确实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他向来素洁,想是连感情都如此,他是容不得她心中有另一个男人的,所以从那天不欢而散后,他们就心照不宣地分房睡了。 但她也知道,白川舟在每天出门之前,都会在她床边站着看好久,有一回,她以为他走了,睁开眼时,才发现他还在纱帐边垂眸看她。 天色薄明,他应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睁开眼,面上一怔。 他们就看着彼此,什么也没说。 直到半晌,白川舟才开口问她,“手腕还疼么。” 他的语气太轻柔了,差点让她落下泪来。 她摇了摇头,看他转身阖上门,脚步渐行渐远,才将伸出被外的手给收回,他的眸色隐忍得让人心疼,她是有想抱抱他的。 楚引歌在这半月内也并非什么都不做,她的内力已恢复,早已可以身轻如飞。 在白川舟走后,她有时会跟着他,怕被发现,她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看他去了烟驼胡同,有两个姑娘会相迎,正是她大婚日撞见的那两人。 一个是薛莺,另一个,她从身形相断,猜是水影。 看她们禀报着种种事宜,隔得太远,她听不清,只看到她们的小嘴翕合,将白川舟迎进去,从华思楼后门出来时已换成阁主装束。 呵,真是辛苦啊。 她有时会趁此空档,去薛莺房内。 楚引歌想他之前夜夜包场,总是有原因的罢。 所幸她的头脑也不笨,很快就发现了那条通道,竟是能一路到天语阁的暗室。 暗道无灯,她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带上了火折,在灰椒的墙上刻着字,她在想,他什么时候能发现,她来过。 她也在想,他什么时候能对她诚实,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 风尘萧瑟,暄气渐消,府中的蔷薇早已谢了,竟就这般入了冬。 “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还分房睡呢,”如春坐在廊下缝着袜履,“这样下去,也不知何时才有小世子。” 小满摇头:“之前感情如胶似漆,也不知发生何事,竟闹得这么多天都不讲话。” “欸,这袜怎么湿了......” “下雪了,是下雪了!”小满欢欣地冲进东厢,“夫人,下初雪了。” 楚引歌放下书卷,往窗外望去,玲珑剔透的雪花自高空飘然而落,恰似琼瑰碎屑,纷纷扬扬,落在已颓的蔷薇枝上,倒像是复活了,落了满枝的白云堂。 她沉寂了多日的心莫名也跟着跳动。 她想到有一回她和白川舟在榻上厮磨,他咬着她的耳骨,轻笑:“棠棠,你好白,好像一朵白云堂。” “白玉堂是何花?” 他未答,醉心啃噬,拉着她下沉缠绵。 还是她后来想起,在书中翻阅,白蔷薇,谓之白玉堂。 楚引歌不知怎么,明明看的是初雪蒙蒙,脑中想到却是雨水涟涟。 他的指骨如玉,他的多情眉目,他的后背紧绷,他的喘气闷哼。 她的心跳得愈发快了,她好想他。 楚引歌忙叫小满过来:“去给立冬传个话,让世子爷速回,我有事同他说。”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8节 他不知如何对她开口真相,那就由她说罢,告诉他,她早知道他是阁主了。 告诉他,侯爷是侯爷,他是他,她在这几个月早想通了,就冲她照顾她生父的三年零八个月,她都要感谢他。 告诉他,她自始至终动心动情的只有白川舟。 告诉他,她留了这么多线索给他,他还没发现,真笨。 楚引歌拢了件明黄缠枝牡丹薄氅,站在府门口,搓着手,不住地往外张望。 如春让她去边上的耳房里等,里有炭火,暖和得很,可她哪等得及啊,她想第一眼看到就抱住他。 少刻,初雪已铺地成银,风更凛冽了。 楚引歌跺着脚,耳朵冻得通红,往手心呵气,扑扑往外冒,瞬间就染上了寒意,可唇角的笑意却是掩不住。 马蹄哒哒,大地震颤,愈来愈近,楚引歌心喜,往拐角望去,嘴角却僵在半空。 “楚引歌,好久不见,”所来之人提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剑眉星目,透着几分冷意,“不对,得叫你谢棠了,你恐怕还不知自己是谢昌之女罢?” 楚引歌看着楚翎带着数十个披甲戴胄的侍卫,心下已明他的来意,从她得知自己是谢昌之女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狗皇帝是不会放过她的,只不过这一日来得竟是这么早,她以为自己能在蔷薇居过个春节。 她轻哂:“抓我一个女子还需动用楚将军这么多兵马?楚将军高看我了。” 楚引歌看着疾速奔来的白川舟,他定是换装费了点时,不然他就会赶在楚翎之前了。 他的脸上,发间,衣袍落满了雪,雪白的仙鹤大氅更衬眉目如画,棱角分明的脸上古井无波,清冷孤绝。 她想白川舟定是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奔来的,倒不见他的气喘,而是他的坐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马尾巴翻搅着雪粉,急促且躁动,累得够呛。 楚引歌笑容复而扬起。 白川舟自是看到边上的一圈人,刚想问楚翎所来何事,但却被楚引歌扬手打断。 她走到他的马前,笑意明媚,在雪中,眸底更是澄澈透亮,纤指摆了摆,示意他俯身。 白川舟眉梢轻提,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她这样开颜笑了,他的眸色也不禁变得温和柔软,不明她之意却依言照做。 楚引歌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淡香沁骨,她在他的耳边轻呵:“笨世子,我早知道自己是谢棠了。” 怀中人的后脊明显一僵。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们不能一起吃月饼,但看得是同一个月亮,中秋节快乐哦,小天使们。 第62章 共白头 新雪初霁。 白川舟氅袍上的雪往她的脖颈上钻, 惹得楚引歌忍不住缩了缩脖,可他身上的温热让她不舍松手。 她多久没抱过他了啊。 这具每一寸肌理都卉满张力的身体,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每一处伤的走向, 也在暗中去调查他受伤的来源, 多半是被侯爷打的, 三天一小打, 五天一大打。 楚引歌也在这两月逐渐明白为何他要装纨绔,为了气侯爷罢。 他恨自己的父亲杀了谢师,可是他没法狠心对侯爷如何, 只能自苦自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打得身无完肤,他才心安理得, 苟活于世。 这个傻子。 楚引歌的眼眶泛湿:“笨世子。” 他的喉结微滚:“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请川衍来吃饭的那天。” 白川舟一怔,原来她那日就知道他是阁主了啊,原来她那天是故意气他。 难怪在他问何时对川衍动的心时, 她要反驳是对阁主动心。 他那时还不明所以, 总以为对她而言,川衍和阁主不是一个人么。 原来她那天就什么都知道了。 眼下想来她是在对他说, 即便知道了真相, 我还是会管不住心对你动情。 这个小混球。 他跳下马, 一把将她揽入氅中, 声色低哑:“楚引歌, 你就是个混蛋。” 她在他怀中轻轻的笑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在用力的破开皮肉, 将她裹挟。 “不是爷教我睚眦必报?” 他非得瞒她, 还伙同那么多人骗她, 那她就将计就计,让他也难受。 白川舟眸色翻涌,抱得极紧,力道大得恨不得将她揉碎在骨子里,“你就会欺负我。” 她被抱得喘不上气,伸手搂紧了他的腰,眼眶渐渐红了。 寒风猎猎,红缨枪上的流苏簌簌作响。 周围看呆了的将领们这时才纷纷醒过神来,虽然他们素闻世子爷纨绔,但也未曾想在府门口就能瞧见这香艳一幕,这抱得这么紧,还怎么抓人,纷纷看向楚翎。 “谢棠!” 楚翎看着两人缱绻,握着缰绳的手掌被裂疼,他从怀中掏出玉牌,冷喝道,“奉皇上私谕,召你速去养心殿,问前朝旧臣一事。带走!” 侍卫们得令,纷纷下马。 白川舟将楚引歌护在身后,黑眸幽深:“到底是问还是审,楚将军不妨明说。” “我们只是奉命前来,还望世子爷让开,否则,一律以大不敬定罪!” “呵,大不敬,小爷我就没对谁敬过。” 白川舟紧紧地握拽着楚引歌的手,嘴角噙笑,眼尾泛着薄薄的红,端得是恣意不羁:“要带走吾妻,先从爷身上过!” “大胆逆子!” 一黑马冒雪前来,楚引歌往声音望去,正见来人满目刺骨也望着她,心里咯噔一下,是侯爷。 侯爷眼帘垂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谢棠,皇上有令,命你前往养心殿一叙。” “白盛清!她可是你的儿媳妇!什么一叙,不过就是以刑相逼,谢师已死,无法认罪,你们就逼他的女儿,逼他的骨肉认莫须有的罪!” 白川舟看着他,气血滚涌,“谢昌有何罪?谢棠又有何罪?你们要这样紧逼谢师一家,连他唯一的骨肉都不放过。” “逆子住口!” “我为何要住口?我为吾妻伸冤为何要住口?” 白川舟松了楚引歌的手,脱下雪白氅袍给她系紧,走向侯爷,目露寒光。 “哦,忘了,皇帝是被今早在宫门前的几只鹦鹉弄怕了罢?过不了多久,全城就会知道谢昌贬至潮州后,招办学堂,授立世之道,慕名弟子愈来愈多,甚至还有藩国来请谢师讲学,皇帝怕谢师威望过甚,守地称王,一封降罪书迫谢师认罪,谢师不从,便杀了满门,屠了七十八条生命,这就是你护的君王!” “那几只鹦鹉胡言乱语,连你这个孽子也跟着胡言!” 他一巴掌扇在白川舟的脸上,“纨绔浪子,满口昏话,来人,将这不孝子押进侯府!” “侯爷且慢!” 楚翎驭马缓步前来,寒眸冷厉,掠过一丝探寻之色,“世子爷这么了解谢昌,那几只鹦鹉莫不就是世子爷放的罢?” 白川舟还未答,就听身后的清冷之音响起:“那几只鹦鹉是我放的,和世子爷没有关系,是我想为父亲翻案。” 楚引歌往前走了几步,她在一旁渐渐知了全貌,有人在宫门放了鹦鹉,说了谢昌无辜被害一事。 这鹦鹉定是白川舟放的。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了生父生母死因,功高震主,深得民心,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相隔千里也不放过。 楚引歌的柔指轻轻抚触着白川舟的脸上的五指印,红得刺眼,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记得抹药,是白瓷那罐,可别用黑瓷那罐了,进宫没准还能见到四皇子和娴贵妃呢,好久没见,也怪想的。” 白川舟眉间一蹙,看着她的眸色,一愣。 这才明白楚引歌的话中意,她特意提到黑瓷瓶,那个能封内力的药丸,就是在提醒他,眼下千万别冲动,泄露他是阁主一事。 他将要劈出去的锐锋掌力默默地化为无形。 是啊,他可以硬拼将棠棠救走,远走高飞,可还有困在宫中的四皇子和阿姐,他们就如笼中之鸟,之前四殿下的中毒就是前车之鉴,他和棠棠可以走,可他们却逃不了。 这两个月的肃清都将付诸东流。 楚引歌见他目色垂敛,眸中含着隐忍悲痛,知他已明白她的意思,轻推开他,提镫上马。 白川舟拽着她的马缰不让走,眸底猩红,侯爷的皮鞭抽在他的身上,瞬间划开了他的衣袍,血肉翻飞,扬声高喝逆子松手,可他却站立未动。 雪落得更大了,落在那一道道剜着的血口上,似在撒盐,她听到了他的闷哼。 血腥弥漫,楚引歌看着他的下颌桀骜,鼻头发酸,一点一点掰开了他的指。 他头顶覆着的那层薄雪,她没舍得拍落,目色晶莹宛如秋水,朱唇一点在雪中更似红梅娇艳,一笑胜春华—— “莫难过,和世子爷一同淋过雪,也算共过白头了。” - 宫门下马,楚引歌见到了那几只鹦鹉倒在了血泊之中,不远处还有一些听热闹的民众被官府捂嘴拖走了。 在皑皑白雪上,那些血似半挂红霞,艳得刺目,唯剩一鹦哥尚未死绝,口中还喃着词:“.....谢昌传授巫术,蛊惑民心,妖言惑众,勾结外番。实属十恶不赦!满门抄......” 斩还未说,就被楚翎割了喉。 楚引歌敛眸,这是降罪书里的内容吧,还真是什么罪名都往她的父亲上安。 她跪下,朝这八只鹦哥拜了三拜。 揽月楼的金铃在寒风中撞得破碎,她起身时,身形不稳,边上的楚翎欲要来搀,被她的寒彻的眼神踉跄逼退。 楚引歌缓步跨进宫城,回头看了眼那些鹦鹉,还好,他们和父亲一样,是死在宫外的,而不是在宫中,不至于脏了身。 养心殿内。 侯爷在一旁垂首道:“皇上,谢棠已带到。” 他的声色已全然不似几月前对待儿媳妇那般慈柔了。 侯爷与白川舟入仕之道迥然不同,侯爷忠的是君,无论皇上做过多荒唐的事,残害忠良也罢,贪墨银饷也好,君为臣纲,他始终忠于君主。 可白川舟忠的是心。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89节 在侯爷眼中,她眼下就是谢棠,谢昌之女,皇上要除之人,而不是他的儿媳妇。 亏她,亏她还跪着叫他一声父亲。 楚引歌轻笑,真狠啊,送走了他的亲爹,还要来送走她。 皇上从堆叠的奏章中抬眸看向她,目若悬珠,似要从她身上看到故人,但半天未语。 侯爷在旁轻斥:“见到圣下还不下跪?” 楚引歌沉默不言,他们其实是见过面的,在楚引歌春闱夺魁之时,皇上夸赞她年轻有为,乃邺城第一女画师。 那时他是君,她是臣,臣跪于君王,理所应当。 可眼下,他是杀她谢氏一族的元凶,她跪不下去,低不了头。 楚引歌直视天颜,面上丝毫未惧,淡说道:“要杀要剐尽管来,但父亲没认的罪,我也不会认。” 浩气清英,这份气节确实像极了谢昌。 皇上看着她的那双明眸漆亮,忽然大笑了起来,挥退了众人。 侯爷和楚翎走前都看了楚引歌一眼,方阖上了门。 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前香烟缭绕,在两人之间轻拂。 “你长得不像你父亲,但脾性倒是像极,倔。” 皇上扼袖提腕,在纸上游龙行走,不知在写着什么,嘴角含笑:“你莫慌,朕今日诏你来,不是让你认罪的。” 楚引歌原以为他上来就会逼她认罪,倒未想他与她讲起了父亲。 “年少时,走在前头替朕劈浪,扶朕上位,后出新政,为朕摆平冗官,再后来啊,朕让他入内阁,当首辅,可他的锋芒太过盛了,群臣拜得皆是他不是我,所以朕就将他贬了,君与臣,不就是这点事,没甚么新鲜,但朕还是想同你说清楚,不是朕要赶走他,是这朝堂容不得他了。”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似在说着一件很寻常的陈年旧事。 “他倒是这么多年来,朕唯一能看上的臣子,哦,现在的阁主倒也算得上一位,他们啊,都不忠于朕,忠的是自己,平生持傲骨,意气旁斜出。” 楚引歌听到这儿,心下一惊,恐怕这狗皇帝今日诏她来,并非是为了让她认罪,而是为了引出阁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本来以为阁主是他的儿子,两人的行事作风实乃过像,就派人查谢昌和阁主,倒未曾想,阁主的生平无迹可寻,竟将你翻出来了。” 楚引歌已觉不妙,恐是她和牧之都想错了。 她的声不由地发颤:“你到底想干什么?” “凭楚编修的头脑,应当想到了罢?”皇上歇了笔,目含内蕴,“听闻你和阁主走得近,这臣子没点软肋,朕害怕啊。” 他拿起刚刚写的字,展于她面前,上题“底”字。 “很简单,朕要你亲手揭下他的面具,让朕看看,他是人是鬼。” “不可能。” 楚引歌颅内滚裂,“你想都别想。” “揭下他的面具或者杀了他,选一个,事成后,朕亲自替你给谢师翻案。” 他的眸露冷寒,“你总不想自己的父亲尸骨未寒,在千年后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罢。” “你错了。” “你说什么?” 楚引歌轻笑,仰头提声:“你错了。我父亲生来铁骨铮铮,他没做错一件事,自是无惧身后名。” 她往前走了两步,“反倒是你,今日八只鹦哥虽被杀亡,但明日全城百姓定知晓父亲被害一事,你太小看民心民意了,你可以捂住他们的嘴,却捂不住他们的心,绑不住他们戳你脊梁骨的手脚!” “放肆!” “你不信,就看着瞧罢,阁主没错,父亲没错,他们清清白白,不肯卑身任人捻,敢以腔怒焚众言,不像你是行尸走肉的败骨昏君!” “住口!” 皇上看着这张脸,瞳眸璨得如同灼日,竟灼得他挪开了眼,他冲外厉喝:“楚翎进来。” 他指着楚引歌的眉心:“将她带上轩辕台,金吾十八弓箭手就位。” 楚翎身躯一震。 女子却双肩倏尔一松,笑得坦荡:“死有何惧,我这条命本该十一年前就该了结。” “朕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 皇上走到她跟前,盯着她,“去礼部请尚书来轩辕台观礼!听闻他对你用情至深,朕倒要看看,阁主是会选择你的命还是选自己的命。” 楚引歌瞳眸一缩。 “你做不出抉择无妨,那就由他来选!” ....... 雨雪霏霏。 楚引歌走出养心殿时,看到宋誉跪在殿前,他着一袭墨绿官袍,背挺得板正,似在漫天大雪中长出的翠竹,舒朗秀雅。 她想起几月前,他有性命之忧时,她曾对他说,“若皇上真下杀令,我会跪着替你求上一求。” 他当时还被气笑。 但未曾想,她没替他求上,如今竟是他替她跪地相求。 楚引歌正欲抬步往他那里走去,却被楚翎提住后领,轻喝道:“陛下正在气头上,你若不想置他于死地,就别去见他,他顶多是被当成你的同僚在求情,而不至于被顺藤摸瓜抓到宋师一脉。” 楚引歌一愣,宋师是父亲的密友,这狗皇帝都能将父亲的弟子斩于麾下,必是不会放过他的友人。 她觑了他一眼:“为何帮我。” 楚翎松了手,垂眸深深地凝她:“我以为你很清楚。” 她之前并不算清楚,就像她不明白那日他为何要替她挡着王氏,姨娘自缢那天,他为何要给她伞,但她已经历男欢女爱,这眼神让她清楚了。 楚引歌不再多言,见宋誉浑身都落满了雪,耳朵冻得通红,指骨泛着圈圈的浓郁的红,那可是握画笔的手啊,她低恳道:“帮我给他送把伞罢,我见不得他这样。” 楚翎对周侧的金吾卫交代了几句。 待走了很远,楚引歌才敢回眸看,见有人撑着骨伞站在宋誉身侧,他望了过来,她冲他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默契,他应该能明白她为何不过去。 她见他已慢慢撑地起身,似是跪久了腿脚酸麻,还未站稳,又摔在了雪里,像是化在雪地里的绿泥,她不忍再看,往轩辕台走去。 皓色远迷庭砌,楚引歌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宫瓦皆被覆上层雪,她在去年初雪许的愿,恐是要在今年初雪了结了。 她刚拢紧身上的仙鹤氅袍,就被楚翎手上塞入一弓箭。 “你还有何话想说?” 楚翎手拿着棉布,看样还要堵上她的嘴。 周围的宫墙上站在皇上和侯爷,还有各大朝臣,十八弓箭手已就位,这是邺城箭无虚发的最强箭手,她也有所耳闻,现如今都对准了她。 “你别怕,皇上今日将你召来,目的不是你,而是阁主,这些弓箭手也是为阁主而设。” 楚引歌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早知道我是谢棠了吧?” 楚翎没否认,应了声是。 阁主害他母亲十指全废,父亲入狱自尽,还害他成了这副鬼样子,他恨得咬牙切齿,而这些,都是因楚引歌而起,所以他去调查了她到底是谁,能得阁主这样重视。 直到他在一月前,知道阁主对谢昌十分景仰,他顺着谢昌这线查下去,查到楚引歌就是谢昌之女——谢棠。 他知道阁主对谢昌必有动作,终于等到了今早的八只鹦鹉,他知道机会来了,这才禀明陛下谢昌之女还活着一事,这鹦鹉恐是谢棠放出的。 “你在利用我抓阁主......哈,你不敢和阁主正面交锋,就利用我.......” 楚引歌嘴角含笑,但却落满轻蔑,“你这个宵小鼠辈,无能之徒!永远都比不上......” 楚翎扣着她的下颌,将棉布塞入了她的口中,目光凛寒:“比不上谁?你的好夫君?还是你的好阁主?楚引歌,你以为我像皇帝那么蠢,还不知阁主是谁么?!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他微微俯身,半眯着眼,在她的耳边轻语:“我就是利用你,将他引出来,让他的面具揭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害我家破人亡,我让他赔上一个侯府又如何?!” 楚引歌身形一凛,楚翎什么都知道......若是让皇上知道白川舟就是阁主,光会武一条已是死罪,这两月他又在朝中树敌太多,挡了多少贪位慕禄之人的道,侯府也会因此彻底遭殃。 楚翎借皇上之手利用了她,不仅是想拉阁主下马,还想将整个侯府跟着陪葬。 今日这局,只要白川舟来,就是死局。 “不过你放心,我舍不得伤害你。你是谢棠也好,楚引歌也罢,都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色勾着笑意,却让楚引歌后脊滚颤,一阵恶寒。 她杏眸瞪他,抬腿发力,用膝骨往他的腿上狠戾撞去,却被他一闪躲扑空。 “别动,你的好郎君来了。” 楚引歌瞬间散了力。 楚翎将她转过身,迫她抬眸,楚引歌看所来之人一身墨袍,气场孤清,面带那张诡异的无表情面具,漆眸似出鞘利剑,散发着锋锐孤傲之势,宛若夜鹰,盛气凌人,但看到她的眉眼后,掠过一丝柔和之色。 这抹一闪而过的温柔,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与此同时,楚翎握紧她手中的弓箭,抬高,对准白川舟,在她耳边轻哂:“手别颤啊谢棠。”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虐过就没有虐点了~因为要将上一代的恩怨了结。 不肯卑身任人捻,敢以腔怒焚众言。来自摘抄,忘了出自何处了。 第63章 他没死 寒风刺骨, 雪落湿阶。 楚引歌腕间无力,她的喉间失桎,眼角飞红, 眸底氤氲着水雾, 冲着白川舟拼命地摇着头。 他不该来。 宫墙上的朝臣素闻世子夫人皎若晨阳, 灼若芙蕖, 现下一看这泪盈于眶之状,姿姿媚媚,果然是倾国倾城, 一时难以挪开眼。 连皇帝都在一旁对侯爷笑说道:“白爱卿这儿媳才貌兼全, 妍姿艳质,今日朕若将她杀了,世子爷恐是要怪罪朕这个姐夫了。” “她是谢棠, 罪臣之女,犬子有眼如盲,不识罪女, 还望陛下莫怪罪, 老臣已将竖子关押至府中,禁足百日, 侯府对陛下全无二心。”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0节 白盛清眼帘微敛, 语气不卑不亢, 一番说辞讲得是进退有度, 三言两语就撇清了世子爷和谢棠的关系, 表明忠贞, 侯府能本支百世, 兴盛不衰还是有缘由的。 但他言语下对世子爷隐含的保护却是呼之欲出, 谁说侯爷对世子爷弃之度外, 未必见得,侯爷最是心疼此长子。 皇上半眯着眼,目含精光,良久,才笑道:“老丈人不用如此紧张,侯府忠心,朕自是明白。” 他拍了拍侯爷的肩,“不过朕就喜欢你这样的藏拙,若是所有的臣子都像白爱卿这样大智若愚,内秀藏巧,朕也不至于夜不能寐,担惊受怕。本以为去了个谢昌,谁知又冒出个阁主,还真是头疼。” “陛下。” 宫墙下的高呼,音声如钟,众人望去。 那醇厚的哑音如破空之响传来,孤傲清绝:“陛下命臣来观何礼?” “阁主恐怕还不知罢,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谢昌之女——谢棠,素闻你们交情不浅,朕让你来送她最后一程。” 皇帝居高傲视,笑道,“不过这样死也太无趣了些,朕给过她选择,她不要,那朕就让阁主选。” 玉尘坠天地,寒鸦在宫瓦上嘶吠,整个宫阙都在陷入沉寂,只闻吠嚣。 “朕一直好奇阁主面具之下到底是何许人也,你若摘下面具,朕就饶她一命。” 皇帝说着不由地笑了,“连朕都觉自己太宽纵你们了。” 白川舟看着狗皇帝身边的侯爷,那背后是四皇子,阿姐,母亲和整个侯府,又往前看着楚引歌,她身上依然裹着他的仙鹤氅袍,对她来说,氅衣太大了些,都拖到了地,但衬得她更加娇柔。 珠钗别乌发,那是他送予她的彩蝶嵌珠碧玉簪,他还记得当时送了几支让母亲去选,母亲说棠棠带这个必定好看,眼下一瞧,美人香骨,如遗珠碎玉,气质濯濯。 他的修指微蜷,他多想抽出她的发簪,将她抱于软衾榻上,让那三千青丝如绸缎般铺落满床,和她缠绵至方休。 “棠棠,别哭啊。” 他从未在人前见她哭得这么悲痛过,梨花带雨,更见犹怜,他忍不住蹙眉,“别在这帮畜生面前哭,不值当。” 白川舟看到她手中的弓箭,知道这狗皇帝还给了楚引歌另一种选择,杀了他。 宽纵?真是个好说辞,好借口啊,若是她对他动了手,狗皇帝必对外扬言,是谢昌余党杀了阁主,谢棠必死,若是她不动手,那十八弓箭手早已虎视眈眈,齐齐对准了她。 今日这局,对他是死局,对她也亦然。 雪落得更大了。 “难得见办事冷酷狠绝的阁主如此犹豫不定,这天也下个没完,朕也冷了,就替你们做个了断罢。” 皇上周身透着帝王之气,从身边的弓箭手上拿过□□,塞到侯爷手中:“当初那封降罪书就是侯爷远赴潮州送去的,这还有余党未清,侯爷得负责罢?” 白盛清的双肩一颤,雪花从他身上簌簌抖落,鬓角白得分不清是染的霜雪还是爬上的沧桑白发。 “你杀了她!世子娶罪臣之女之过,朕就不予追究。” “可臣......尚不能武,恐会伤及楚将军。”白盛清手提□□,腰背佝偻更低,都要埋到雪里去了。 “尚不能武,呵,”皇帝笑道,“但朕有耳闻侯爷是会拉弓的。六城将军之子,年少时驽箭离弦,矢无虚发,只不过后来才自断经脉,但基本功总不至于忘了吧?” “老臣多年不曾握弓,怕是......” “你想抗命不成!”皇上喝声打断,厉起一道,“朕要你将弓箭抬起来!对准高台那人!” 白盛清的背脊一寒。 楚引歌看向宫墙之上,如今是十九道箭矢对准了她。 风声萧萧,揽月楼上的金铃乱晃,不断撞向悬链,楚引歌在那里上工时,听过许多次它的声响,清脆泠泠,全然不似今日这般聒耳刺痛,刿目怵心。 楚引歌心头倏尔一松,是她来终止这场死局也好。 只是泪痕被冷风吹干后,生生的疼裂。 皇上看她一副视死如归之状,觉得甚是有趣,“那我们就一箭箭的来,侯爷上第一箭!朕数三个数,三——” 楚引歌紧咬着棉布,狠狠地瞪着他,那卷明黄袍角翻涌,气势磅礴的沧龙图腾却盖不住他身上的秽恶,这个昏君,她就祝他不得好死。 “二——” “等等!” 哑声在雪中劈来。 众人向白川舟望去,他的眸色化成了她熟知的玩世不恭。 不! 不要! 楚引歌知道他要做什么,拼命冲他摇头,她死不足惜,可这大宣还等着他携领众臣河清海晏,四海昇平,不该由奸臣当道,暴君当政。 泪痕又被串串清泪覆盖,她的发鬓散了,发簪落进了雪里,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可那上缀的碧玉却闪晃了他的眼。 “楚引歌,谁要与你淋雪共白头。”白川舟轻笑,语气轻挑,却朗声阵阵,似要让所有的人都听到。 骨节分明的修指,一手扶着面具,另一手解着后头的绸带,抬手间,腕间那红绳艳得刺眼,小舟在雪中晃啊晃。 不要,不要! 楚引歌喉间呜咽。 “——我要同你......” 他的面具还未摘,话音未落,一箭簇之音划破天际,穿云裂石,响彻轩辕台,直刺台下之人。 楚引歌眼睁睁地看着白川舟在她眼前倒下,万顷寒晶,雪势溟溟,那抹玄色仰躺在雪中,很快,温热的血腥味滚滚而来。 楚引歌只觉脑中轰鸣。 众人皆乱了,叽叽喳喳嚷成一片,却无人上前。 楚引歌目露寒光,她根本听不到周遭之声,也根本不知这箭是何人所放,她只知,自己要疯了,这里的每个人都该陪葬。 她脚风凌厉,往楚翎的胯.下的要害之处猛然踢去,楚翎未有准备,且残缺还尚在恢复,一阵闷哼嘶痛,松手,往后踉跄倒去。 楚引歌趁此,握紧弓箭,狠厉拉满弓,虎口震裂,箭簇呼啸而出,裹挟着阵阵凛冽寒风朝皇帝飞滚。 “陛下小心!” 此起彼伏的呼叫却挡不住凌空之箭,皇上正在怒斥身边的侯爷,转身时已晚,箭直穿他的胸膛,轰然倒下。 一时天昏地暗,人声鼎沸。 楚引歌将口中的棉布扔至一旁,忙跑向那抹玄色,一把将白川舟抱在怀中。 她哆哆嗦嗦地探着他的鼻息,尚有温热。 “来人,来人!救救他......救救他.....” 楚引歌声泪俱下,抬头嘶吼道:“他还没死.....救救他!快来人啊!” 可无人在意,人人都在关心皇帝死活。 白川舟伸手抹了把她的泪,嘴角噙笑:“别哭,爷的话还没说完呢。” “等你好.....等你好了,我们慢慢说.....” 他却不管不顾地拉下她的脖颈,“我就要说。” 他还是那么霸道,那么不要脸。 楚引歌满面凄怆。 他咬着她的耳骨,气息已微弱恹恹,可还是那么不正经:“我想说,谁要与你......淋雪共白头,爷要同你.....日日厮磨夜夜缠绵至白头。” “风流痞子.....”楚引歌恸哭,泣不成声。 她轻骂过他那么多次的风流痞子,每一回都是含笑的,只有这回是涕泗横流。 雪势倒是渐渐小了,但他的温度却越来越低,她脱下氅袍,披在他的身上紧紧裹着他。 白川舟听她一言,低笑了声。 他没什么力气了,勾着她后颈的手落了下来,身子也有些软乏:“那老家伙还算有点......眼力见,还没摘下面具就认出我了,保住了侯府,保住了四皇子,阿姐,母亲,川衍....呵....” 楚引歌这才知道那箭是侯爷放的。 “棠棠......对不起啊,说好要护你一世安愉,恐怕.....恐怕做不到了.....” “白牧之!我不允许,不允许!你不准......不准死......” 楚引歌哭得肩背乱颤,青发被雪淋湿了,搅混贴在娇靥上,狼狈不堪。 白川舟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别养面首.....青倌男宠最是无情,找个好人家过日子......我看宋誉不错......” “你混蛋!白牧之.....你这个混蛋......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雪竟渐渐地停了,金铃声止了哀鸣。 可紧跟而来的,却是十二声老钟之响,悠悠荡荡,响彻邺城。 此乃国丧,皇帝驾崩了。 白川舟脑子混沌,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本细游的呼吸蓦然急促:“棠棠......你....杀了皇帝?” 楚引歌还未答,一双暗纹黑靴停在她的面前,声色低沉:“谢棠犯弑君之罪,关进慎刑司,等候发落!” 她抬眸看,是侯爷。 她和白川舟被所来的侍卫一把拉扯开,楚引歌反手拽住侯爷的衣摆,匍匐在地:“求你救救他!他还没死,求你别杀他,救救他!” “棠棠......你别求他......” 白川舟仰面躺在雪地之上,声若游丝,但依然透着可见的傲气。 “你别说话!”楚引歌哀痛欲绝,膝行跪在侯爷面前,颤着音,“求你......求你看在母亲的面上,救他.......” 白盛清看着雪地上的这两人寒酸落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们大婚日着喜庆红服,语笑喧阗,檀郎谢女跪在他面前叫得那声父亲。 他以为是纨绔配弱娇,结果却是贤能阁主娶谢昌之女。 是自己看走了眼。 他在官场纵横几十年,还是头一回看走眼。 白盛清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良久才睁眼,眸底已是浪静风恬。 “把谢棠带走!” 他转了身往外走去。 楚引歌被三五个精兵拖拽紧跟,“不,不要......求你救救他.....”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1节 她的声色尖锐,如方才在空中相撞的金铃,凄凄厉厉。 她回头看,那身玄色被遗弃在雪地之中,孤茕独立,一抹金光穿破云层,洒照在他的身上,似镀了层粲箔,氅袍上的白鹤宛若要乘光而去,一并带走的,还有那个嘴角勾笑,眉目多情,不可一世的少年郎。 “不要!”楚引歌大骇,再也受不住,恸哭昏厥。 - 慎刑司内。 楚引歌醒来时,周遭黢黑,唯破陋木桌点着一枚豆灯。 她转了转头,半晌,才反应自己身处何地。 ——“楚引歌,我才不要与你淋雪共白头,我要同你日日厮磨、夜夜缠绵至白头。” 她的眼泪又从眼角滑落。 楚引歌抬手正欲抹脸,才觉腕间沉重,竟是上了铁镣,全身乏力,一坐起,就跌滚至榻下。 脚腕也扣了铁链,磨的腿骨生疼。 她缓缓地爬到牢栏,说出话时才觉喉间干疼,声色喑哑:“有人么?有人在么?” 一守夜牢役匆忙跑过来:“小的叫方明,世子夫人有何吩咐?” “你可知世......阁主是否还活着?” “这小奴倒不知,”那牢役挠了挠头,“只听说御史中丞将他背走了。” “御史中丞?范大人?” “啊....不,不是,”牢役年方不过十六七,头次被这么粲然的眸色盯着,有些语无伦次。 “夫人恐怕还不知,上月中旬范大人因徇私舞弊下马,阁主力荐侯府的二少爷白川衍上位,本以为他是兵部侍郎哪会纠察官邪,谁曾想他上来就办了几件大案,令众人皆刮目相看,他和阁主走得倒是近.....” 川衍......楚引歌眼帘微敛。 难怪皇上这么着急除去阁主,礼部是六部之首,而御史台又是三司之联,才过两月,这两大衙门都已被阁主钳制,不怪乎外人眼红。 不过御史府在宫外,离轩辕台较远,若是无人通风报信,恐是得到第二日上朝才能闻到今日之事。 当时站在宫墙的皆是二品以上官员,且这帮人恨不得阁主死,谁还会去给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传话? 只有可能是侯爷。 楚引歌揪着自己的衣摆,唇线紧抿,他到底是将牧之带回家了。 牢役许是守夜烦闷,见世子夫人也爱听,还在絮叨:“......但这箭是侯爷放的,都说他和阁主不对付,总是意见相左,在朝堂上吵起来都是常事,现在御史中丞还将阁主带入侯府,恐是府内一派腥风血雨......” “小明。” 听他还未言尽,楚引歌打断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方明乍听这称呼,还有些不习惯,红了脸:“世子夫人但说无妨。” 楚引歌从腰间取下香荷,铁镣震颤地晃动,不断摩擦着她的皮肤,发红发烫。 她好不容易才将里面所有的银两倒给了他:“你能不能明日一早将白川衍白大人请来,我有话问他。” “夫人,小奴身份低位,恐是递不进去话啊。” 烛火昏慵。 楚引歌一思,将香荷也递给他,这是如春绣的,和那帕子上的鸳鸯如出一辙,川衍看到应会明白。 “你将这香荷给侯府管家,让他交由二少爷.......” 这一夜,是楚引歌活这么大最煎熬的一晚。 她手握玉璜,看着那微弱的灯烛飘曳,忽闪忽灭,就同她的心忽上忽下。 来自各个囚牢歇斯底里的呐喊,哭泣颤抖,哀鸿遍野,盘踞在楚引歌的太阳穴。 她这时却没有哭。 因为侯爷让川衍将他带回家了。 她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亲人还活着的时候是不能哭丧的,不然会把他的魂火给浇灭。 她虽不迷信,每回上天佑寺也从不拜佛烧香,但当下,她倒想愚昧一回,愿意相信这句话。 她就这样虔诚地觉得,只要她这一晚不哭,他就不会死。 楚引歌甚至觉得白川舟的命像极了眼前的这豆灯,被四面八方砖缝里钻出来的暗风,吹得支离破碎,在这烦嚣的夜里仓惶乱窜。 她心下一紧,慌忙起身,抬手围成圈,将灯火护在掌心之内,看着它逐渐安稳,心也渐渐平复躁动。 天明。 楚引歌听到方明交班之声,迟来的钝痛又袭来,每一瞬都像在等待凌迟。 终于,有脚步声愈来愈近。 她还在护着灯,纵使她知结局早已定在来的人的口中,可她依然未动分毫,双手抬着,腕上的铁链压了她一夜,早已磨裂了她的皮,冰凉的锈紧贴着她的血肉。 皮开肉绽,疼得麻木。 牢门被打开,楚引歌抬眸,见来人所着素裳,头带素冠,心下一惊,手上就失了力,灯烛被掀翻在地,那灯实在太弱,在草木上扑腾了几下就灭了。 她看着那滚落的莲花灯盏,眼眶又泛起了红,强忍着不在眼前人落泪。 “这是你母亲给你带的被褥衣衫。”侯爷迈步进来。 后面紧跟着的白川衍将衾被置于榻上,唤了声长嫂。 “我……” 楚引歌开口,才觉喉间已哽咽,原来要落泪的时候,总有一处会哭的。 侯爷看了她一眼,“川衍你先出去,我同你长嫂说几句话。” “父亲。” “出去!” 白川衍不情不愿地正欲要走,却被楚引歌拽住衣袖,声色凄哀:“川衍,他……” “出去!” 一声高喝让她缩了手,白川衍看着楚引歌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迈步出了牢房。 室内昏暗。 她的肩背轻颤,屈膝跪下,“侯爷,求你告诉我,他……他……” 她不想求他,可她不得不求他,她的心肺疼得快炸裂了,五内俱崩,都不敢说出死这个字。 “你昨日刺帝之勇丢哪去了!” 楚引歌吸着鼻子,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睛像葬身在无尽的海里,崩不住往下落。 白盛清见她抬袖的手腕上血肉翻卷,还不知能不能再执画笔,呼吸一滞,这个女子没为自己流过一滴泪,都给他那不肖之子了。 他坐下,将手平搭在膝上,看她半晌,才道:“他没死。” 作者有话说: 侯爷这个人吧,心比嘴软。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太坏的人,伴君如伴虎几十年,每行一步,他有太多要考量的了,是臣,是主,是丈夫,是父亲。 第64章 她的光 ——“他没死。” 白盛清说的没什么情绪, 可楚引歌的全身却抑制不住地抖颤,连话都说得哆嗦:“他还活着?” 她怕自己听错,还想再确认一下, 膝行到他的脚边, 脚腕上的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之声, 惊耳骇目。 双目泫泪, 却似漫天星辰,熠熠灵动,让白盛清想到了谢昌的夫人。 十一年前的屠门, 院中人杀进后, 金吾卫问是否搜家,寻有无可漏之人。 他正欲下令搜,却被一匍匐在地的女子死死地拽住了袍角, 他垂眸望去。 她的一袭白衣滚占了大抔大抔的血,满头青丝垂落搅缠,沾满了泥泞与血渍, 那么狼狈, 但那双眼眸却澄净分明,如春梅绽雪, 水遮雾绕, 眸底泛着红, 不发一语地望着他。 紧紧地揪握着他的衣摆, 指节发狠。 他心一悸, 院中一定还有人。 白盛清扫视了一圈, 弓箭之人最善察细微之物, 他瞥向了角落那个小小的狗洞, 有抹水粉鞋尖露在外面很块又缩了回去, 他挪开眼。 “搜!” 女子的眼神倏尔变得凄厉,似要爬起跟他拼命,但却连地都撑不起来,十指里嵌满了灰土泥垢。 白盛清见有侍卫往狗洞走去,他顾不得和脚边的女子周旋,掀袍走去。 “你去屋里搜,这里我来查。” 他背对深站在树荫底下,高大身影刚好挡住了身后的狗洞。 他看到那双灿瞳渐渐变得柔和,泪珠从眼角滚滚而落,缓缓阖上了眼。 ....... 眼下的这双瞳眸和记忆中有了重叠。 “是,还活着,但尚在昏迷。”白盛清缓缓道,“他还不能死。” 楚引歌的提心吊胆在这一瞬顷刻松解,没有哪一句话比这更值得庆幸了,牧之尚未死。 她也听明白了侯爷的话中意,牧之不能死,盛世未到,侯爷不会让阁主死。 她喉间一哽,话语也说得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幸事......幸事......至矣尽矣。” “幸事?谢棠,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弑君之罪,将在五日后斩首示众?” 楚引歌这才醒神,侯爷这身素袍是为国丧所穿,是她刚刚意乱心慌,误以为是...... 她轻笑了声,语气已是彻底松懈了下来:“我这条贱命早在十一年前就该随父母亲去了,尚不足惜,能替他们杀了狗皇帝,我已是心满意足。”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2节 她又想到了什么:“不对,父亲曾被世子救,又多活了三年零八个月......” 楚引歌看了看眼前人,不再说下去,可手却不自知地握紧了拳。 “你父亲是我杀的,你家满门,七十八条生命都是我亲眼看着斩于麾下的。” 侯爷望向她,眸色无波,语气也没见起伏,坦荡到让楚引歌失语。 白日青天,她抬眸越过他的肩头,可以看到墙外的阳光明媚,是个好天啊。 可墙内的囚房里却布满死亡的沉闷气息。 楚引歌从得知自己的父亲是谢昌那日开始,就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曾教导她处世为官之道,告诉她女儿家不必拘泥于深闺之中,夸赞她日后必有所作为的人。 他那么像一个父亲,可却亲手杀死了她真正的父亲。 明明该是他羞愧的,可他却那么坦荡,反倒是她看着他在灰地上从容的影子,举手无措。 半晌,才听侯爷问道:“你不想杀了我么?” 楚引歌沉思,她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抬头笑了笑,眸底划过一丝悲凉,“我恨你,但.....并不想杀你。” 这是实话。 “狗皇帝要我父亲死,即便不是你奉命去杀,也是旁人。你若不从,跟着被毁的是侯府上下几百条人命,我恨你害我家破人亡,但我不想杀你。” 许是她的眸色过忧刺伤了白盛清,让他生平第一次想解释,这解释或许不仅仅是对于谢棠,还有那双趴在脚边的秀眸。 “当初杀你父亲,是娴贵妃给我出的主意。” “什么?” “先皇没那么蠢,他对我防了一手,在灭了你家满门后,他第二日就去找人寻谢昌的尸体,他当时就已猜忌娴贵妃会派人去救你父亲,顺藤摸瓜,发现了牧之。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谢昌,而是让牧之养着,另一边,他又开始着手建揽月楼。” 楚引歌惊骇,她猛然想起那揽月楼四处皆是死窗,她第一回进入时就觉怪异,为何极尽豪奢华靡的揽月楼却无通风之口,原来竟是宣康帝为父亲准备的囚牢。 父亲活了三年零八个月,而她记得宋誉说过,揽月楼花三年所建,老师傅又用八个月绘制了《采莲图》,全部完工也刚好是三年零八个月...... 她不由地靠到墙边抱膝,好让自己不那么身寒,可双肩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疼痛绕盈。 听侯爷续道:“直到揽月楼建成那日,宣康帝才让我去将谢昌带来,我这才知他还活着一事。刚走到宫门,娴贵妃就密派送来一份文册,里面尽数是先皇要对你父亲在揽月楼行的酷刑。” 白盛清没有具体提文册上的酷刑是何,但他想到时已然眸色发冷,其中有一条竟是每逢月圆之日,带娴贵妃去二楼卧榻承鱼水之欢,命谢昌坐于一楼听之。 纵使时隔多年,他依然感到睚眦欲裂。 一念至此,他的双拳不自知地握紧,缓了缓不平的心绪,良久才道:“娴贵妃在文册的最后写了个一字,我知她是何意,她不想让你父亲再受折磨了,让我一刀给他个痛快。” 楚引歌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你父亲是个好儿郎,也是个好官,骨子里有傲气,一生清清白白,是我等仰望追及之人。” 他的声色微起波澜,言词恳切,已年近六十,但双眸依然神采奕奕,一身素袍,衬得风骨孤立。 楚引歌鼻头一酸,含泪问道:“那皇上没对您和牧之.......” 她察觉到方才侯爷提到酷刑时,脖颈青筋暴突,他虽没说是哪些,但楚引歌已能想到七七八八,这样的手段卑劣的狗皇帝,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皇上本是想将我和牧之关押至慎刑司,但被娴贵妃以死相逼,”白盛清的眸色柔缓,“说来也巧,娴贵妃在那日被查出有孕,也就是后来的昌乐公主,谢昌已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昌乐公主.....就是传闻中在宣康帝抱着长大最得宠的小姑娘,楚引歌的羽睫轻颤,但还未活过三岁就死了,这宫中龌龊,最是可怜幼儿命。 “只不过皇上怀疑牧之会有不臣之心,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着他,见他长宿于青楼寻花问柳,游手好闲,扶不起来了,就渐渐放过他了。” 日光渐渐拢进,洒在方桌上,窗上的道道栅栏斜影,斑驳了楚引歌的眼。 “所以您动不动打他,也是为了做给狗皇帝看是么?” 白盛清望向她,所处囚狱之中,却不见丝毫胆怯惊慌,他的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叹果然是谢昌之女,这才智灵性恐是连男子都不及。 他没有回她的话。 但这在楚引歌眼中就是默认了,她双肩展平:“那侯爷为何不同世子爷解释?他如此恨你......” “这个竖子小儿不也没同我说他是阁主一事么!” 白盛清向来语气平缓,凡事宠辱不惊,唯有说到白川舟时才气急,猛拍方桌,又怒骂了句,“不知轻重。” 楚引歌看着那栅栏之影都随之震颤跳动,不知怎么,就莫名笑了,冤家父子。 她微微仰着脸,眼眉弯弯,藏着释然的笑意,似染了一方晨光的秋水,潋滟生姿。 不怪乎侯夫人天天在他耳边说自己的儿媳多么可人,牧之多么有福,两人郎才女貌,生出来的小娃娃还不定多么好看呢。 白盛清敛容,寒声道:“你和那个逆子一样,命在旦夕,怎还能笑得出来?” 楚引歌跪地,双手加额:“谢侯爷告知我真相,谢棠死而无憾。唯......唯愿二老身体康健,保重安康。” 光斜照在她弯着的脊梁之上,身骨铿然,不惧头破血流。 那瘦弱的腕间皮.肉翻卷,都快看得到骨了,白盛清不忍再看。 他从来做何事都不为人道,今日已是多说太多了。 撩袍起身,迈步而去:“你母亲还给你带了些药,记得抹。” 楚引歌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再也受不住,膝行抱住牢栏,声泪俱下:“父亲。” 白盛清的身形一顿,驻步垂立。 “父亲,同我跟母亲说,谢棠不孝,今生恐难以报答她对我的好,愿来世能做母女还恩。” 她跪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声,一声在走廊回荡,似古寺钟鸣,伴着颤动的铁镣之音,声声催人泪。 白川衍不忍心,正欲开口,却听边上的父亲对狱吏说道:“将她的铁链解了。” “可新帝那儿......” “就说是我允的。” 话落,白盛清就大步走出慎刑司。 - 在这五天内,来过宋誉,也来过阿妍。 他们不是一同来的。 宋誉的腿脚在那个雪天跪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可身姿倒是比之前更挺拔了。 他带来了一幅热闹不俗的画,是她和世子爷大婚之日的场景,宋誉背着她走在红绒地毯上,世子爷一袭绯罗蹙金双团喜吉服,嘴角含笑,清朗独绝,可多情的眉目却柔溺地紧盯着宋誉背上之人。 “我就说这人看什么都深情,你看他瞅个红盖头都温情脉脉。” 楚引歌细细地摩挲着他的眉目,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比画上的红绸布还要红艳上几分。 那是因为红盖头底下是她啊,宋誉拿出帕子递给楚引歌,故作嫌弃:“楚编修这眼睛都肿得跟青桃似的,再哭怕是要瞎了。” “这可是你师父给你画的。” 楚引歌忙抹了眼泪去:“想不到死前还能见到师父大作,也算死而无憾了。” 她笑道:“我要将它带到刑场上,死前再看最后一眼,刀落下来也不觉疼了。” 声色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 可这是斩首啊。 宋誉想安慰却是无从下口。 他没坐多久就走了,可一到慎刑司门口就凄哀地恸哭,哀声遍司。 楚引歌自是听到了,喉间哽咽,但却摇了摇头笑着自语:“这个胆小的宋编修,都不敢当着我的面哭.......” 楚诗妍是在行刑的前一日来的。 形销骨立,楚引歌差点都没认出来。 “棠棠......” 但一开口的语气还是未变,上来就扑抱住了她。 楚引歌缓缓抬起手回抱,正欲开口,却听她在耳边轻柔说道,“棠棠,我已买通狱吏离开一盏茶,我们赶紧将衣裳对换,你逃出去后找个地方好好替我活着。” 楚引歌一愣,将她拥紧了。 “傻阿妍,明天是你哥送我上刑场,他怎会连你我都分不出来?” 楚诗妍摇头:“他知我计划,默认了,不然怎么准我来看你?” “你哥要你替我上刑场?” “也是我自愿的,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母亲成这样还要将我塞进高门大户去,哥哥也不人不鬼的,我好痛苦啊棠棠。” 楚引歌娇额微蹙。 一把将她推开,轻斥道:“别跟着你哥一起发疯,人活着才有希望。你不是有那些银票?从楚府逃出去,活下去。” “你痛苦是因为周围都是让你痛苦的人,远离他们,替我那一份日子有声有色地过着,多尝几串糖葫芦,多看几场烟火,看到喜欢的男子就写情诗,遇到恶劣之人就骂他臭烂白菜......” 楚诗妍掩面痛哭,明明年初的时候她们还相拥一团,叽喳笑闹,怎么到了年尾就分崩离析了。 “再有三日就是除夕了罢?纵使今年不顺意,那阿姐就祝你明年顺意,后年遂心,往后的年年都称心快意。” “阿姐,可我一个人怕......” “我希望我做鬼也来找你啊,”楚引歌轻笑,“那你不是更怕了。” 楚诗妍破涕,但却笑不出来,她一想到棠棠明天就要被斩首,眼泪就跟决了堤。 一盏茶很快而过,两人没再多说。 在临走前,楚诗妍给楚引歌的手中放了把匕首,“阿姐,我听他们说你一箭就刺穿了皇帝的胸膛,想你定是有武功,我两日前去看过斩首,刽子手身边无他人,若是......若是有可能,你就杀了那个刽子手,逃出来......” 楚引歌想还给她,却不想狱吏来了,只能将匕首塞进袖中,她的心中一阵温滚。 楚诗妍向来怕血,但却还为了她去看腥秽淋淋的刑场。 楚引歌在灯下看着精致匕首,恐是只能用来切果物,饶是她武力再高,这把小刀,恐也只能在刽子手身上划道口子罢了。 她轻笑了声,笑着笑着,不由地喉咙哽塞。 这个人间,仔细嚼嚼,还真是令人......贪恋啊。 腊月二十七,冬决日。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3节 天气晴好,本来除夕前后是不予动刑的,怕有晦气,楚引歌听方明说是太后和皇后逼着新帝下旨。 这几天过得倒不算无趣,这守夜的小役与她讲了许多宫中的见闻。 楚翎来提囚时,就见楚引歌在和一狱役道谢。 他敛睫,她好像对谁都很好,除了对他,但仔细想想,她......对他也有过温情时刻。 为了这一点点的温存,他不惜让阿妍替她处刑,他没办法看她死。 他当然也想到,她必然会拒绝。 楚翎走上前,看向楚引歌:“你还有什么愿未了?” “还真有。” 她难得对他笑了笑,一身崭新白衫更衬得她的皮肤宛若染了一方霜雪的玉。 他的心蓦然就疼了。 楚引歌从袖中拿出匕首交给他:“替我谢谢阿妍的好意。” 他没想到是这个,心肺辛辣,望着她:“你自己没什么愿么?” 楚引歌摇了摇头,又笑道:“有一愿,希望楚将军在我死后对阁主好一些。” 楚翎一怔,颅内炸裂,她到死都还想着那人,但看她的眸色清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走吧。” - 楚引歌已好久没晒到阳光了,面对自己的死,她还是有一点怕,但看在风清日朗上,她将心中那一点点惧给驱赶了。 这么好的天,不该哭丧着脸,她轻绾起袖,被刑具磨损的伤口展在光下,暖烘烘的,也仿若在渐渐愈合。 只是楚引歌没想到,刑台周侧站满了老百姓,越聚越拢。 见她一来,纷纷跪下,高呼:“谢首辅一生襟怀坦白,正直无私,谢首辅之女灭的是昏君,不该杀!” 她此生跪过求过许多人,为姨娘跪过楚熹王氏,为牧之跪过侯爷。 但却极少人为她跪过,昔日的牧之跪于姨娘前许诺,那日的宋誉跪于殿前为她求情。 可今日却是密密匝匝的百姓为她而跪,她的肩膀一颤,鼻息滚烫。 她就知道,那些人可以杀她父亲,杀父亲的弟子,杀八只鹦哥,却杀不死人心,捂不住百姓的嘴。 长街巷陌,拥聚起是当世烟火,散落开是人间公道。 楚引歌说不出话来,伏身,屈膝跪下,向百姓深深地叩了一首。 计时香已断,差役在旁喝道:“时辰到!尔等再敢狂吠,也一并与谢棠当众问斩。” 众人不理会,依然高声扬呼。 楚引歌忍不住落泪,死亦何惧,惧得是承受不住这沉甸甸的民心啊。 “嗖嗖嗖——”,箭矢厉声,一阵阵破空之音响彻云际,刺向人群,不断有人失声倒下。 她抬眸往四处望去,是趴伏在周遭的十八弓箭手,金吾卫在旁严阵以待。 这帮人......这帮人连百姓都不放过。 她咬紧了唇,步上台阶,走向高约十余尺的刑台,嘶喊出声:“大家先止口,让谢棠安心去,灵有所安,天理昭昭,尚存公道,定会有后人察察为明。” 人群中闭了声,但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随之是一片的啜泣,接连绵绵。 “行斩!” 楚引歌被迫屈膝跪下,垂首看向地面,身旁刽子手执刀之响霍霍。 阳光晒到后颈处时,暖暖的,今日这天真好,她想,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了。 不,不该是这句,楚引歌在心中强行换了另一句。 两厢乍见之欢,同气相求,日后久处不厌,彼此担待,矢志不渝。 她的眸底通红,她听说人死后到了阴曹地府会改面相,她要牢牢记住这句话,等着白川舟跟她相认。 刀落下之际,楚引歌只听到身边大汉一声惨叫,大刀被甩落一侧。 众人高呼:“走水了!走水了!快救人!” 她转了转脖,才看到边上不知被何人投掷了四五个火把,那刽子手全身是火,满地打滚,所过之处皆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势之高之烈,让楚引歌都看不到邢台下的百姓,可令她诧异的是,明明离得那么近,她也觉热浪扑面,但这火竟烧不到她的身上。 似也有百姓烫伤,不断传来惨叫嘶痛声。 楚引歌正不解,缓缓看向自己的素白衣袍,却突觉膝下塌陷,从高台上不断往下坠,她惊呼一声,紧闭双眼,事发突然,她还来不及运气,就已跌落进一个肌骨硬朗的胸膛,铁臂有力地拥环着她。 凛冽的薄荷清香瞬间将她席卷,怒放的生命力贯穿脊骨,她的心头砰砰震动。 她的舟,她的光,她的神明。 “几日不见,小夫人想我了没?” 世子爷的声色懒懒,可楚引歌的鼻腔却刹那酸潮,泪不自知地就滚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最爱世子爷~ 第65章 亲了我 他的脸清瘦了许多, 还泛着尚未恢复的苍白,墨发素冠,不见丝毫凌乱, 更衬得五官似白玉, 年少端方。 楚引歌好像许久许久没有看过他的眉眼了, 还是那么玩世不恭, 不可一世,却柔溺着一个小小的她。 她在他怀中轻颤着,泣不成声。 “哭包棠。” 白川舟的声色低哑, 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臂膀紧紧拥着她,“先带你出去。” 这刑台下是用二十四根柱子撑起的空地,火势迅速席卷, 噼里啪啦的木材爆裂,接二连三的闷响声震耳欲聋,不住往他们身边落下, 烈火冲天而上。 轰隆一声巨响。 楚引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虬髯壮汉刽子手从高台塌陷处跌落倒在她面前, 块状肌理已烧成了碳色,她不由地一慌, 抓握住他的肩畔。 但很快, 楚引歌就发现他们饶是径直穿过火场, 这火也烧不到他们身上。 她直觉症结应是衣裳, 她刚刚跪在刑台时, 那些烈火也烧不了她。 素衣被衾都是侯爷送来的, 楚引歌眼睫低垂, 也就是说, 侯爷那时就想好要救她, 却还口不择言地吓唬她快要死了...... 这父子俩其实很像,都是行动大过言语之人。 白川舟抱着楚引歌快步穿梭在刑台之下,虽不怕火,但也怕浓烟呛鼻,木柱倒塌。 他的步伐迅如闪电,几步就已在高台之边,眼下守在刑台边上的司马侍卫早已被火势虎啸吓得躲得极远,唯有几个救火的士兵提着水桶被迫往前冲着,白川舟见准时机,双脚一点地,身轻如燕,身影窜进高台边的大樟树上。 日光清浅,暖风轻拂,楚引歌被护在怀中,他虽面上瘦削了不少,但浑身上下的雄浑张力却依然充盈饱满,飞旋直上,顷刻就稳稳停落在了一粗壮枝杈。 “怎么样?夫君带你飞的感觉可好?是不是比夫人自己飞要轻快许多?” 他的嘴角漫笑,羽睫微垂,慢斯条理地说道:“棠棠该换个武学师父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调笑。 楚引歌轻嗔睨他,但见他的嘴角含笑,她也忍不住地跟着勾唇。 “怎么光笑不说话?” 他的语气带勾,有点像在撒娇。 她对他的撒娇没什么办法,从第三次见面他轻哄她一起用膳就没什么办法。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问他,但眼下她撇去了那些冗问,而是勾住他的颈,直言道:“天天想,夜夜想,想同你日日厮磨至白头,牧之师父。” 眸色水盈,娇唇娇艳欲滴,日光从树叶的罅隙中透在她的娇靥上,如影似幻,让人不敢逼视,怕一眼就沉迷。 白川舟喉咙干涩,眸光幽深,这不是缠绵的好时候,周围有巡视的司马,明日是先皇大敛,他作为世子得在宫门跪拜,不能出来过久,可他被她诱得受不住。 低头就衔住了她的唇:“爷想你想得快疯了。” 话已哑得说不清。 周遭是明火滚滚,野风携着浓烟翻卷,他们隐在众人之上相吻,隐秘又张狂。 唇齿碾转,香舌勾绕。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漫夺的吻带着温滚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缠着她越吻越深,她的后脊滚过一片麻意,骨缝都酥酸,她在他怀中瘫软,溃败成水。 衣袍猎猎,樟叶簌簌作响。 气息交织相融,他的,她的。 任人声鼎沸,喧嚣沸腾,他们在这方寸将暗昧说透,将荒诞言尽。 “谢棠!谢棠!” 楚引歌听到有人唤她,猛然回过神来,双手轻捶了下他的肩。 白川舟贪恋地吮了下她绵软的下唇,才放了她,可琥珀瞳眸还是直白地看着她,带着烫。 “谢棠!” 凄厉之声,他们俩都听到了,楚引歌心头一颤,这是楚翎的声音。 她以为是被发现了。 歪头往下望去,楚引歌才看到楚翎冲进了火场,低头不断找着她。 “欸,那是谁?” 她注意到在楚翎的不远处,有个服饰同她一样的女子仰躺在地,可见的是,那白袍上已是火苗乱窜。 “那是老家伙准备的,是从乱葬岗拖来的。我醒来时正听到他和川衍在密谋救你,你身上特制的衣裳,刑场大火,不远处的马车皆是他们的计划.....” 楚引歌从他怀里起身,往边上望去,在一胡同处停着辆朴质素雅、毫不起眼的马车。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4节 她想到那个清晨,侯爷一身清霜,斥她死到临头怎能还笑得出来。 其实.....其实从那会就已为她铺好求生的路了。 楚引歌的长睫轻颤,喉咙哽塞。 “不好.....”白川舟眸色一凛。 他看着楚翎将那个女子抗在肩上,白川舟还真没想到这人会不顾性命之忧......他们计划中官吏定会清点死伤人数,届时“谢棠”早已烧得面目全非,这事也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谁曾想那人竟不要命地扑灭“谢棠”身上的火舌,要不了多久,他定会发现那女子是替身。 这将他们的计划都打破了。 白川舟沉吟片刻,动作迅疾,抱起楚引歌就往马车奔去。 立冬一身素袍,满目含泪,她冲他点了点头。 他将她塞进车厢内,眸色微沉:“棠棠,你先去天语阁,等我来找你,外面无论有何风吹雨动都不要出来。” 楚引歌颔首,却发现他的前襟被大抔的血染透。 她一把拉住了他,颤着音道:“牧之.....牧之,你流血了。” “老家伙的弓箭刺得太深,”白川舟低骂了几句。 所幸现在是国丧,他和立冬穿得都是素衫,他钻进车厢内对调上了立冬的丧服。 他胸口旁的纱布已被血润湿,她看他要自己换药,楚引歌挪过去按住了他的手,他一顿,漆眸望着她,放由她来。 纱布被轻揭,那如铜板大小的箭伤剖于眼前,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看着都疼,他定是从救她就扯动了伤口,想必忍了许久。 楚引歌脑中的弦崩一下就断了,鼻息酸涩。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落泪,只会让他更放心不下。 她的柔指为他止血缠布,声色低哑问道:“爷下一步打算如何?” “去刑场。” 楚引歌一怔,抬眸对上他深沉的朗眸,四目相撞,微微一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能让楚翎和那些人发现那具女尸是替身,否则今日的计划都作废了。 她虽不知白川舟会如何做,但她想他总是有办法的。 楚引歌的动作加快了些,虽然,她是那么舍不得和他分开,可她不得不放他走。 整衣束腰,她好像从未为他做过这些事,想不到第一回竟是理丧服。 白衣黑发,没有一丝点缀,胡渣冒了茬,不在光下细看还瞧不出来,倒不显邋遢,更衬下颌的锋利张扬了几分,浊世独立,翩翩绝尘,郎艳独绝。 她忍不住捧起白川舟的脸,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唇角,胡渣有些刺肤,却让她的身上轻颤,滚过一阵阵战栗。 她有些迷恋他的气息:“保护好自己。” 衣袖滑到了臂弯处,白川舟垂眸见就看到了她腕间因铁镣磨损的於伤。 他的喉间一哽,眸似化不开的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伤痕,想她在牢里定是吃了不少苦,他中箭这么些日都没轻嘶过一声,可一看到她受伤,那铁箭搅进皮.肉里的感知复苏,似划开的不是他的胸口,而是他的心。 白川舟的眉一拧,心疼地难以言说。 可时间不多,他知道自己该走了,来不及多语,只能尽数咽下。 细细的吻落在她纤弱的皓腕上: “你也是,天语阁暗室的书架上有治疗於伤的药,等我。” 话落,白川舟就掀帘没了影。 马车在胡同里蹿奔,楚引歌的心也被颠簸得七零八落。 窗帷被抖得翻飞,她往外望去,白幡高扬哀乐鸣奏,她的泪也无声地落了下来。 - 楚引歌在天语阁呆了两日。 这里灯烛长明,不知昼夜,她只能通过每天水影和薛莺来送餐食,判断时辰。 国丧期间,禁止宴乐,华思楼也停了,所有的暗桩暗报也没法正常出入,这两人倒闲了下来,天天陪楚引歌逗趣解闷。 那面墙上的小抽屉装满了朝中百官的信息,系着小红绳的表示里藏贪官贿臣的凿凿之证,未系的,可能是清白,也可能是还未发现。 她们就从墙的一端讲到墙的另一端,薛莺是个能说会道的,嗓音又如百灵圆转,含娇细语,那些秽事经她口中一绕,倒也妙趣横生。 水影不擅说话,楚引歌刚开始接触还诧异这怎么和后门迎客时截然不同,直到每每到点,水影都会提醒她,该吃点水果,该睡觉了,声色冷漠疏离,但绝对能将主子交代的事丝毫不落地办妥。 她也才明白为何会让水影在后门引客了。 有她们在身侧,日子倒是不闷,可楚引歌心却愈来愈慌。 她只要一问到白川舟之事,这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不是说消息递不进来,就是吹嘘阁主乃旷世逸才,让她放心,不会有事。 可楚引歌太了解白牧之了,她的掌中小雀,若是无事,早扑腾飞过来了。 她的心中惴惴难安,但又怕自己出去给他添麻烦,许是他好不容易摆平,她若被抓,那所有人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两日,整整二十四个时辰,他都没来。 她决定再等上一日,明日除夕,那些当差巡逻的总会松懈许多了罢。 可第三日白川舟没来,白歆——娴贵妃却来了。 当时水影又来报点,声色颇冷:“世子夫人,该歇下了。” 但她自己也发现态度过于寒漠,添了句:“可要听睡前话本?” 楚引歌诧异,转脸看她,水影的眉心英气,面目清冷,黑沉沉的瞳仁冰凉,只是白皙的耳尖染了些红,倒是和她主子一个样。 楚引歌浅笑:“你讲?” 水影刚想说薛莺会讲,可抬眸间就见窗外的悬水瀑布走来一娉婷身姿,她作揖:“娴贵妃来了。” 楚引歌转身看着那抹素白从水帘之中珊珊而来,虚空落泉千仞直,她这才知道天语阁竟还有暗道是通往宫中的。 水影斟茶之后就退下了。 娴贵妃依然端庄盛气,一身纨素也遮不住天生的华贵,楚引歌欠身行礼:“长姐。” 她没有唤她娴太妃,而是一声阿姐,弦外之音不言而喻,她想知道她的弟弟——白川舟如何了。 白歆握住她的纤纤素手,声色柔缓:“棠棠受苦了啊,你先别着急,容我同你慢慢说。” 原来那日楚翎等人正在对“谢棠”灭火,火灭了大半,人群中就有一男子猛冲而上,抱住女尸,哭喊着夫人死得好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男子就拦腰抱起女尸直奔火势熊熊的刑台上,高呼要与世子夫人一同殉情。 那男子就是世子爷,人群一阵唏嘘恸哭。 楚翎醒过神来时,两人早已在火海之中了,火势比之更大,炽热的烈焰冲天而上,无人再敢上前。 牧之还真是出奇制胜,楚引歌啜了口茶,幸好他的衣......不对,他的衣裳和立冬的换了啊。 他又这些日子没来..... 她的手猛不丁地一抖,瓷杯具裂,在地上四分五碎,水渍洇了满地。 楚引歌瞬间面色苍白,嘴唇颤栗,喉中失桎,半天发不出声,膝行到娴贵妃身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神恳恳,艰难从口中吐出“牧之”二字。 白歆一看楚引歌这般六神无主,轻叹了口气,这两人还真是孽缘。 那人一睁眼,自己还动不了,非得让她来告知一声他无事。 “你放心,他无大碍,不然我也不会来。”白歆拍着楚引歌的手说道,“就是呛了点浓烟昏昏沉沉。还好父亲和川衍及时赶到,将他救了出来。” “那个女尸.....” “被烧得面目全非,辨不得是谁了。” 换言之,在世人眼中,谢棠已死。 楚引歌瞬间就松下了气,双肩逐渐展平,一袭月白裙裾铺落在细缦方砖上,蛾眉螓首,仰颈爽气一笑,悬水倾泻之音在耳边滔滔。 这个睡前话本,不算太差。 她抬眸,见娴贵妃似还有话要说,便等了一等。 半晌,楚引歌见她娇唇翕合,欲言又止,心里已猜到何事,但还是笑说道:“长姐有话但说无妨,只要牧之无事,我什么都承受得起。” “棠棠啊,”白歆也席地而坐,面色为难,“你也知如今依然奸臣当道,新帝昏庸桀纣,且贪欲美色,比先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朝堂还需要牧之,需要阁主和侯府。” 她坐近了些,将话也说得更敞亮了:“但依牧之的性子,他若完全苏醒势必会将你接回蔷薇居,我信府上之人口风极紧,可就怕万一 .....” 楚引歌岂会不明白,她若被发现,整个侯府上下几百口人会因私藏罪犯而丧命,甚至四皇子和娴贵妃都要跟着遭殃了。 雁鱼灯烛辉煌夺目,抽屉墙上映现两绰约女子相对而坐的影子,袅娜生烟。 少倾,其一娉影跪伏:“谢棠明白。谢棠能苟活于世已是大恩,虽不能给大宣盛世添砖加瓦,但也绝不能给你们再添麻烦,我......我会找一地隐姓埋名,安稳过日,遥祝,” 她抬眸,目光坚韧且从容:“遥祝四皇子早日登位,还复大宣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白歆抹泪,将她双臂托起。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长姐没甚么好相送于你,这些银票给你做傍身之用,”她将厚沉的一沓塞进楚引歌手中,“长姐替你看着牧之,若有莺莺燕燕往他身上凑,长姐先除之。” 楚引歌手中沉甸甸的,她确实需要银两,但她知道新帝执政,她们在宫中的日子必定步履维艰,更需要打点,便抽了其上两张放入怀中,其他的全数还给了她。 “这么多银票放身上不安全,我尚有作画一技之长,应当能养活自己,莫担心。” 两人一阵推诿,白歆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时间不早,她不好久留,起身离去时,她看着眼前这个通情达理到令人心疼的姑娘,喉中哽咽,忍不住抱了抱楚引歌:“长姐定早日接你回来。” 墙上的身影少了一个,另一缕影垂立不动了许久。 楚引歌缓缓伸出两手,做了个云雀的影,轻笑道:“小云雀,除夕了。” 她看了良久,还是决定去跟他说一声“新岁欢愉。” 水影和薛莺不知娴贵妃和世子夫人说了什么,只听她说阁主无事了,两人皆欢欣雀跃,一路护送她到蔷薇居门口。 “今晚我就不回天语阁了,你们回罢。” 她们以为楚引歌是要歇在府中,便颔首离去。 夜阑俱寂,银辉倾洒,虽还在国丧,但毕竟除夕,房舍内灯火点点,朦胧半透,令人心生柔软。 楚引歌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只是想来看看他,双足一顿,腾空跃起,不一会儿就来到熙园。 立冬和如春在东厢的廊下闲谈守岁,那白川舟定在里面。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5节 她从后窗跳入,抬眸就看到了躺在榻上之人,她缓缓踱步过去。 他的呼吸极浅,睡颜安静,鸦羽般的长睫微卷,如新月生晕,在眼睑下方投了片小小的阴影,楚引歌忍不住用手轻轻抚触他的眉眼。 无论看过多少次,她都会感叹,怎么会有长得如此俊俏之人,撩人心怀。 这就是她的夫君啊。 今日不许燃烟花庆祝,但声声“新岁了”还是漾入耳中。 楚引歌的嘴角上扬,微微俯身,在他的唇边印上一吻:“哥哥,新禧长乐。” 她的纤指从上至下,又触过他的鼻梁、他的腮颊、他的薄唇。 良久,她的鼻头泛酸,咽喉滞噎:“哥哥,新禧长乐,不止今年,没有我的年年也如是。” 天色熹微,起了灰蓝,楚引歌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平复了下气息,替白川舟掖了掖被角,正欲起身,却觉灯烛一晃,腕间的力道一重,将她扯定在榻边。 他醒了。 “要去哪?” 他的声线低哑,但却有抑制的薄怒。 楚引歌转脸望向他,眼皮微耷,应是还不甚清醒。 “你在做梦,”她用另一没被制约住的手拂过他的眼,“我是梦中人。” “在说什么傻话?”他紧紧握过她的另一手,眸色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又想去干何见不得人的事?” 她抿唇轻语,长睫微敛:“我得离开一阵子,会暗中给你寄信的......” 呵,小混球。 白川舟轻哂。 他缓缓坐直身,面色惨白,声色幽幽:“楚引歌,你咬我,用剑伤我,又在夜深时拿手触我,偷亲我,这一笔笔账还没算清——” 烛火噼里响了声,烛芯结了个喜庆的烛花,楚引歌心忖,爆烛花是个吉兆,这实在是无与伦比之夜。 但她却心底发虚,听他在耳边切齿:“这是玩够了,又想弃了我?” 作者有话说: 文案都写完了~ 第66章 他要来 窗外嚷色欢喧, 掩盖了厢室内砰砰乱跳的心音。 楚引歌抬眸看向白川舟的面容,雪色寝衣烘衬他的五官轮廓渐邃,棱角分明, 漆眸带了层薄愠, 似寒风料峭, 将她明明白白瞧着, 让她无处遁形。 他恐怕是这新岁伊始第一个......生气的人了吧? “我没想弃你,就是离开一段时日。” 楚引歌是受不住他这样的逼视的,太过夺目了。 她挪开眼神, 盯着榻边乱晃的烛火, 温言道,“你们废了这么大劲将我救出,我自是不能拖后腿, 出去先避避.....” 话音还未落,白川舟就倾身而上,轻咬了下她的唇角, 一瞬即离。 楚引歌的脑中一轰, 今夜明明未燃爆竹,但她觉无数烟火在她眼前迸发, 火树银花, 璨若繁星, 余下的话都消弭在火光之下。 他的突袭太撩人心性了。 白川舟咬得不用力, 却留下了点点的刺痛, 楚引歌抿了抿, 这疼是从心里漫开的。 “哪儿也不许去。” 他的长睫低垂, 声色低哑且闷, 携着浓浓的委屈, 近乎无赖。 一点也不像那个在轩辕台朝她威风凛凛,轻世傲物走来的阁主,和两月前在屋檐上要让她带着他飞,哄说着“求你”的那个浪子倒是一模一样,连语气都如出一辙。 哪儿也不许去,求你。 楚引歌只觉此刻的心里宛若那个被熊熊烈火燃烧的刑台,瞬间塌陷,每一寸的念想都在噼里啪啦作响。 “我会护好你的。” 白川舟看向她,在月色下肤如凝脂,他的白蔷薇,不禁一把将她揽过,趴伏在她的肩窝,“爷是男人,尚不用女人来自保。” 楚引歌听着动情,可她也知道一个“护”字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他已为她涉险多次,只要她在这,他的半只脚就是陷在死亡泥潭里的。 她必须走,他才能在朝堂上毫无掣肘,长风破浪。 而不是再度被迫迈入轩辕台。 楚引歌这时才觉出他的浪,因一个女子剥衣剖心,裹缚自茧,舍一切,弃一切,只为护住她。 她的双手环抱上他的后脊,似一张蓄满力量的弓,随时能挡在她面前,一声令下,驽箭离弦。 可她,不要他做这样的牺牲。 这侯府的上下几百口人的命都不该因她的贪念在这浮世高悬,从被火场救出的一刹,她就知道,她活下来是赌上了多少条人命。 她不要日日愧疚地在此地苟活。 她要走。 楚引歌轻笑了声:“好,爷大病未愈,先好好睡上一觉,余话等明日再讲。” “不走了?那你陪我一.....” 他的语气带着可见的欣喜,可话音还未落,就被她在后背的狠厉一掌劈晕了。 若换成平日,楚引歌哪能打得过他,只不过他受的重箭还未痊愈,又呛了浓烟,方才听她似被劝服,心下一松,被她得逞了。 但或许,他本就对她毫无防备。 楚引歌的肩头猛然一沉,她甩了甩手,方才确实太过用力了些,腕间新结的痂被崩裂了。 她无暇顾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柔缓地将他侧身置于榻,慢慢卷起他的衣摆,几月前的三十杖棍的余痕还尚能洞见,现如今又多添了一道劈掌。 一股酸潮直冲鼻腔,她差点落下泪来,楚引歌俯身长睫轻颤,在他后背的伤处落下一吻,极柔,极柔。 都说百炼成钢也架不住绕指柔,但依她看,绕指柔能怎抵住跨万丈深渊的鲜衣少年郎。 晨曦破晓,她的泪终究还是顺着眼角落在那道劈掌之上,她在心中填满了他的名字,牧之哥哥,千禧长乐,如若不能,就愿你凡事万安。 ...... 天色清亮,云蒸霞蔚。 白川舟蓦然惊醒,他迅速撑起身,晃了晃脑袋,看向四处,早已没了楚引歌的身影。 “立冬!” 他双足落地,墨发垂落至膝,衣襟稍散,桀骜之气萦绕,看向奔着赶来的人,语气凛冽,“夫人呢?” “夫人?” 立冬挠了挠头,“世子爷,夫人不是还在天语阁么?要不卑职将她.....” 话还未说完,他余光一掠,就扫到案几上的那串金灿:“咦?这不是库房的钥匙?夫人回来了?” 白川舟未语,抬眸看他,眼梢泛红,冷如寒霜。 立冬面色一变,噗通跪地。 与此同时,廊庑下的如春发出疑叹:“欸,这窗......” 白川舟本不是爱听闲话之人,但今日似是心有所动,闻声,轻掀眼皮,往窗上望去。 庭中风静,光辉流溅。 那窗上贴了张斗方的红宣纸,上书“褔”字,笔酣墨饱,流风回雪。 他沉默地盯看了许久,透映的红渐渐染润了他的眼。 - 楚引歌在离开邺城前,先去了天佑寺。 她已经许久都没见过剑师父了。 不过他倒是对她丝毫未留恋,让她走得越远越好。 “剑师父,你可真没良心。” 她边说着,边吃着他为她早早就准备好的桂花酥,“你知道我会来?” “这可是我给自己准备吃的,都新岁了,还不让我吃点好的?” 楚引歌没拆穿他的谎话,他素来只爱喝酒,不爱吃甜食,她早看到柜子里放着大摞大摞的糕点,定是天天都备上了一份,若是她没来,他就分给那些小和尚。 她轻咬一口,唇颊生香,轻笑道:“若是我那天被斩首,师父这些不都白备了?” 左渊眸色一黯,“那日刑场.......其实我也在。” 如果白川舟没出手,那他会劫刑场,总不能连师妹的女儿都护不住。 这倒是令楚引歌诧异:“那怎么没见到你?” 他觑了她一眼,抿了口酒,哂道:“你想想那周围有何躲藏之处?” 刑台周侧......楚引歌思了一思,猛然呛咳,只有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樟树了。 她的脸被噎涨得通红,灌下一大碗水才断断续续说道:“师.....师父,你站在我们....上面?” “是啊,躲得隐蔽,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过脑了。” 左渊当时就见一闪影钻进高台之下,炽火乱窜,众人皆看不清里面的形势,但他在高树却看得分明,楚引歌从高台跌落。 他当时想等都等了,就看看她完完整整地出来再走罢。 谁曾想这两人竟上了树,还卿卿我我如胶似漆,这让他这个出家人情何以堪,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阖眼非礼勿视。 左渊啜了口酒,轻哼:“倒是也听到了一些话,什么逆徒要换个武学师父......” 一股酸味。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6节 楚引歌早已面红耳赤,忙劝哄道:“他是我夫君嘛,夫妻之间总得说点好听的,不过我的左师父天下无敌,无人能及。” 可一想到她和白川舟的亲昵被师父看得透透的,红晕从玉颈爬到耳根。 此地已不宜久留。 她忙起了身:“你怎么还偷看偷听,你这个出家人好不正经,我要去住持那里揭发你。” 匆匆拿上自己的行囊,正欲离去,却被左渊拽住,从往她的怀中塞了大摞打包好的桂花酥:“早点回来,不够吃就写信给我,师父给你寄过去。” 他的眸光慈善,颇有种小徒长大成人的宽慰。 楚引歌的鼻头泛酸,不忍再看,可嘴中却是倔强:“给这么多哪吃得完?” 话是这么说,但却丝毫未有客气,手提糕点,转身离去。 她故作轻松往外走,不敢回头,她知道左渊一直在身后跟着她。 古寺清幽,余钟磐音。 到寺门时,楚引歌的脚步一顿,背着身举手潇洒地挥了挥青玉剑,可声色已哽咽:“左师父,后会有期啊。” 话罢,她就飞快跑下了山。 身后的人仰头饮尽残酒,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 白云苍狗,一晃五年。 扈州,沉香绣铺内。 “白掌柜,今日要去苏府给大少爷量体裁衣,莫忘了。” 楚引歌正执银线勾梭,对外一笑,声色软和,“晓得了。” 她离开邺城已五年零六个月,最先她去了潮州——父亲被贬之地,也是她五岁前生活的地方。 当时在她一路奔往的途中,她就听闻因“谢棠”一死,众多文人被彻底激怒,联名上书,游街示众,还谢师一家清白,再加阁主施压,朝廷败下阵,替谢昌正名,为七十八条生命竖墓碑。 白川舟派人的脚程比她快,或许他早已想到她会去,所以在她找到父亲生前的书院时,就在后山上看到了满目的衣冠冢。 天为枕,地为席,白幡为帐,漫天飞扬。 那山正是天语阁悬挂的母女背景图里的山,小道依旧,可身侧的母亲不在,是她独自上的山。 沉冤终得雪,山河伴长明。 她细细擦了遍每一个墓碑,在父亲和母亲的合墓前,屈膝跪下,叩了三首。 尔后她就去了隔壁清城,本想卖画为生,谁曾想第一幅画就有人问她这是不是宫廷画法,吓得她钱都没收,连夜离城。 再往南走了几城,她在苏城遇到一绣坊招学徒,管吃管住,正合她意,她就顺势改名为白玉堂,在绣坊呆了一年半载还算学有小成。 刚要正式转为绣娘,本以为会在绣坊长做,却恰逢遇到宫中选姑苏绣娘,她又吓得连夜离城,但因绣坊的师父们都对她很和善,她心中过意不去,留下了一千银票才离去。 这前两年她一路南下,一路亏钱,她决定换个风水,往东走了走。 就来到了眼下的扈州,用手中仅剩的钱财盘下了现在的这个门铺。 而这苏府的大少爷正是门铺老客。 “白掌柜,这苏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店里的绣工品秋滚着针,间或用针擦擦鬓发,眼眸含笑说道,“有几回您去进布缎,上店里来,我说我替他量衣,他就推脱不肯的。” 扈州的口音比之邺城的软绵细柔,调侃都听着是在卖俏。 楚引歌呆了几年也逐渐入乡随俗,软了嗓子,笑道:“阿秋莫要胡言,这苏府乃城中第一富商,苏公子又是长子,岂是你我随意嚼舌根之人,你看着铺子些,我去苏府了。” 骄阳似火。 品秋就看着自家掌柜着一身月白栀子花纹蜀锦裙裾,肤白胜雪,身姿娉婷婀娜,素手拎着绣盒往门外走去,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 她摇头轻叹:“白掌柜真是美而不自知,我都看馋了......” 而另一边,楚引歌刚到苏府门口,就看到一样貌清秀俊雅的男子冲她招了招手,身姿挺拔,笑容明媚,如兰玉树。 楚引歌快走了两步:“外头阳光这么晒,苏公子在府中等着我便是。” “我又收到了邺城的一些情报消息,想迫切与你分享。” 苏觅笑着拿过她手中的绣盒,迎她进府,“瞧把你累的,快进去歇歇。” 是了,楚引歌来见他,很主要的缘由是能获得邺城的最新境况。 但除此,苏觅于她而言,还有知遇之恩。 她如今是掌柜,可以选择不出门,一般量体的活也都交给了品秋去做。 但唯有苏觅是不同的。 因他也是她门铺的第一个客人。当时她初来乍到,在这个偌大的城还未扎根,旁人也不会轻易信她,也是赶巧,她正值关门之际,苏觅要去对面茶楼见客,却在下马车时不慎摔了,沾了土,只能到她的沉香绣铺救救急。 她当机生智,将尘土晕开,依着土绣梅枝,又绣上点点红梅,若不细看,宛若一枝寒梅白玉条,含苞待放之状,似还暗香浮动。 苏觅那回见客没有见丑,反被问家中绣娘在何请的,这梅花绣刺得如此惟妙惟俏。 之后,沉香绣铺就名声大振,苏觅也开始只从她那里定衣。 而更令楚引歌诧异的是,她第一回上门给苏觅量尺时,在他的书房看到了宋誉的画。 她当时太过惊愕,以至于脱口问出:“苏公子和宋编修有故交?” 但苏觅竟说自己不知这幅画是何人所作,是在阁主清肃贪腐行动中,一奸商被抓,大量的墨宝被竞拍,他看着此画不错,就购置了。 楚引歌一听就明白了,这恐怕是之前宋誉为了给她攒礼金时,接私活画的。 她以为此事就这样过了,没想过了几天,苏觅竟上门将宋誉的近期之事同她说,还带来了个好信,宋誉当上掌院了。 也是从那时起,苏觅就知楚引歌是邺城人,欢喜听邺城大小之事,他就派人去搜拢,时不时讲给她听。 所以从这一点上,楚引歌还是很感谢苏觅的,他仗义,善良,纯粹。 这几点其实和宋誉很像,但许是从小锦衣玉食,又比之多了些天生的贵气从容。 寿樟修竹,闲坐庭院,小池凉风徐来,拂去了夏日的几丝燥热,顿觉快意酣清。 苏觅给楚引歌斟茶:“白掌柜的生意愈发好了罢?去了几回都不见人。” 这里没人知道她是楚引歌,是谢棠,都以为她叫白玉堂,称呼她为白掌柜。 她浅笑作揖:“全仰仗苏公子赏脸。” 她不笑时妍丽冷艳,但一笑时,人如其名,眉目间宛若素然绽放的一树白玉堂,美得惊心摄魄,且这三年又长开了些,曲线玲珑有致比他初识时更艳绝。 苏觅顿时口干舌燥。 她还没喝,他作为主人倒是连饮三杯,才将喉间的干涩退去。 “对了,要同你说说邺城的,有两桩大事,”苏觅清了清嗓,柔声道,“宋掌院拟了文书,消息应当很快就传至天下,宣安画院欲开一美学大赛,招能人画师,头筹者赏黄金千两,赐掌事之位,前二、前三者赐编修之位。” “这是宫里缺人了?”楚引歌轻笑了声,“苏公子,这桩于我而言是闲事,可不算大事。” “白掌柜别谦虚了,我可听品秋说了,你们铺上悬挂的那幅悬水瀑布图是你作的。” 他将杯盏往她眼前递进了些,“我虽不懂画技,但也觉赏心悦目,看后身心舒畅,和我书房里宋掌院的那幅不相上下,我倒是鼓励你去参加。” 盏中清茶飘浮。 楚引歌扬唇未接此茬,另起了话头:“另一桩呢?” 她捧杯浅茗,甘冽熟悉之气在唇齿间漾开,瞬间一愣,“这茶?” “好喝罢?”苏觅挽袖,洗盏弄杯,“这就是我要同你说得第二件事。” 他的眉梢轻提,“这茶叫清风使,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阁主不日要来扈州,他现在可是百姓心中除恶扬善的英豪。听闻他极爱饮此茶,届时我定要将他请上府来品品。” 话音刚落,楚引歌手中的杯盏闻声一抖,碎裂在地,块块瓷片映射这她陡然苍白的娇靥。 茶香四溢,糅碎进叫嚣的骨,所有的知觉都变得汹涌。 她的声色也是难得的不稳,话都问得抖颤哆嗦:“你说谁要来?”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没有虐点啦~撒糖开始! 第67章 是牧之 竹风习习。 苏觅讶然, 认识眼前的姑娘以来,他从未看她如此惊慌失措过。 他向来不多过问她在邺城过往,但这回却是好奇了, 下意识问了句:“白掌柜和阁主有渊源?” 楚引歌这才确认自己未曾听错, 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掩下浮动的心绪, 淡声解释:“他无意中帮过几回。” 毕竟已被苏觅看出她的反常,若是否认,反倒是欲盖弥彰, 倒不如大方承认。 果然苏觅本是探寻之意的眼神散去, 颔首说道:“听闻阁主轻财好施,帮过不少人,不仅是白掌柜, 连我家两年前来的一小奴,都说她差点被卖入烟花柳巷之地,是阁主路过救了她, 都是受了阁主恩泽.......欸, 你的手有无受伤?” 这话题就这样轻轻地揭过去了。 楚引歌摇了摇头:“不曾。” 她垂眸看着地上玉洁剔透的碎瓷,知道定价值不菲。 歉然道:“抱歉, 这是骨瓷罢?稍后我让品秋送银钱过来。” “你也太见外了。” 但苏觅也知晓她凡事都与人分得清清楚楚, 饶是他也不例外, 虽是对他与旁人会稍显不同, 但那份疏离却从未消失过, 他能感觉得到。 便粲然说道:“你要过意不去, 就在十日后来苏府参加晚宴罢, 六月二十三, 我的生辰。” 这是给她台阶下了, 楚引歌来扈州这几年都不曾参加过私宴,她本就不喜人多,但见他眸色清润,掠过期待之色,便点头应下。 茶喝得不尽然,楚引歌起身给苏觅量体。 从肩点到肘点,从前颈到后颈,她向来办事专注认真,长睫垂敛,每量一处,就用炭笔仔细记下。 可站着的苏觅却是心猿意马,他尚未娶妻,也不曾有过通房,可他二十一了,自然明白心中的酥麻是因为什么。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7节 她的发香淡淡,却如蚁蚀骨。 苏觅不知自己是何时对楚引歌动的心,但定不是第一次,虽然他也承认,她是美得倾人城,可他年少时云游四海见过不少美人,明白皮相不过是一层空囊。 许是一回回他与她讲述阁主革新派和楚翎守旧派之间的党争时,她总能一针见血,切中时弊地指出事情要害罢。 她的言词中从不偏袒谁,不像他完全无脑支持变革,她也会提出新政之法中的弊端。 她是聪明睿智的,这让苏觅觉得她的皮相也在变得具体丰富起来,不再是一层空囊,在这之下,还包裹着浓墨的生命力,洒脱的魂魄。 每多接触一回,他更觉她美得灵动风情。 她是他的倾心,也是他的绝唱。 阳光从竹叶的罅隙中透穿,她在低头记录数,脸颊许是因晒泛起了薄粉,宛若新鲜透水的蜜桃,他忍不住想抱她。 可双手伸至一半,又怕唐突了她,便缓缓抬高,将手挡在了她的头顶上。 楚引歌突觉一片阴影覆上,抬眼看到他叠加的手,笑道:“这是作甚?” “帮你挡阳光,”苏觅轻咳,另起了话头,“你可知阁主为何而来?” 他只有将注意不放在她身上,才能逼退肆意燃起的燥。 所以每回,她给他量体时,他总与她闲谈邺城之事。 “为何?” 楚引歌没发现他的异样,让他把手平举,??帛布尺从他的腋下穿过。 有些痒,有些酥,苏觅抑下心中之感,笑道:“阁主这几年以农为本,薄赋敛,轻租税,厉行节约,完善科举,知人善任,文有白川衍,舒云帆,宋誉等臣,武有卉旅卫,听闻个个都是壮汉,以一敌百,实力早已压下楚翎一派,新帝之权早已被架空,不多日扶正靖王是迟早的事.....可内乱多久,必会引来外患。” 他转了个身,扭头同她说道:“暗报来禀,隋国已下战书,若是我们宣国不进贡,就要大举攻袭。” 楚引歌的手一顿,沉吟片刻,顺着他的话说道:“可我朝目前国力不稳,若是兵戎相见,刚有所起色的田制变法又得功亏一篑,受苦的都是百姓。” 她眉梢轻提,笑了笑:“所以阁主要去隋国游说,阻止战争,而去往隋国必途径扈州,对罢?” 眸色碧波荡漾,涟漪粼粼。 苏觅吞咽了下口水,挪开了眼,点头称赞:“白掌柜慧极,道头便知了尾,当个绣娘屈才了。” “苏公子过誉了。” 楚引歌收起绣盒,在心中踌躇了小半天,临走前总算将盘旋多时的话问出:“苏公子可知阁主几日到?” “据探报,应是六月底。” 苏觅将她送至马车上,“你是想当面谢阁主?届时我请你一同过来,听闻他识人采谏,若是得知一女子能对新政有如此深的洞彻通解,定会大加赞赏。” 楚引歌一愣,看到他身后攀墙的凌霄花又开了,朵朵妍灿,鲜艳绮丽。 和记忆中朱红墙琉璃瓦上盛开的无所二致,各地的凌霄花都长得相同,不同的是人。 他们曾在凌霄之下红了耳根,亲喃昵语,余晖暖风,温柔地不像话,他接她下值,旁若无人的唤她夫人,调笑她怎么脸又红了。 她确实好想他啊。 但也知道他现在正是关键时期,靖王——也就是曾经的四皇子上位,就差临门一脚,而这一脚或许就是此次异国游说,若能成,必能民心鼓舞,士气大振。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他见面。 楚引歌浅笑摇头:“你也知我并不喜见.....外人,恐看到阁主会心怯,多谢苏公子好意了。” 苏觅见状,就没再坚持,只是他也捕捉到她方才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没多想,只道人人都有一个心向往之,就如他对阁主也心从敬畏,她的落寞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绣娘身份罢,这样一思,反倒令他更是心疼。 轮毂滚滚,在他眼前不断远去,可那小鹿般的澄澈眼神在他脑中却烙上了印。 苏觅心下决定,在生辰日当天对她剖白。 这样,她就以他夫人的身份见阁主,就不会自愧弗如了罢。 而另一边的楚引歌根本不知苏觅的打算,她不可避免地又乱了分寸。 她没有心情再回铺子,而是径直去了郊边,回到了自己的私宅——“暮居”。 只要每回听到他的消息,她的情绪就在劫难逃,而这一次听闻他要来,更是心跳乱颤,所有的理智都被掀了口。 木芙蓉,白蔷薇,她在自己的小宅院中种了这两种花,她们似也知晓他要来了,徐徐绽放,香气飘溢。 这里地处虽偏远了些,但胜在周遭清幽,无人相扰,楚引歌一眼相中,在三年前购置打理,让她呆着很是自在。 她放下绣盒,换了套居家裙裾,宽松疏垮,衫下隐透,更衬肤如凝脂。 轻挽衣袖,想看会书,或是作幅画,来掩盖心中决堤的欲念。 但似乎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字里行间是他,墨晕笔触是他。 楚引歌烦闷地将狼毫一摔,所幸从地窖里抱出一坛薄荷酿。 这是她自己酿的,她每年都会酝醪几坛,她本就不擅厨艺,最先酿的一坛差点将她送走,一口抿下,冲味直顶脑穴,她整整昏睡了三天。 但勤能补拙,就跟她之前不擅刺绣,多学多缝也就会了,为了薄荷酿,她也去酒匠那里求教了些时日,虽口味还大有偏差,比不上天语阁的清冽,但已能入口了。 最让楚引歌有意外之喜的是,若是平日躺下,她是无梦的,但每回醺醉,她就能看到他了。 是了,她饮酒不是为了消愁,而是为了让思念有个宣泄口,可以在梦中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与他承欢。 尤其是今岁除夕,那种真实感犹为强烈。 可翌日,榻边依然是空荡荡。 楚引歌知道这些都是梦境,他的笑意晏晏,他的眉梢缱绻,都是虚幻,是酒意织就的风花雪月,但又有何妨? 庄生梦蝶,谁知当下繁华是不是泡影。 她只是想他了,想他入梦来。 - 六月二十三,苏府大少爷生辰,府门口车马骈阗,送礼祝贺,好不热闹。 楚引歌只是个小铺掌柜,马车停在最末。 她本就不爱喧欢,这一看人潮如市,更是额角抽疼,便想着将贺礼送给门口迎宾的苏觅之后就走。 谁曾想她才刚下马车,苏觅就看到了,一袭绯衫,笑意灼灼地疾步而来。 周遭的宾客眼神在他俩身上跳荡,暗昧狡黠,而这时的苏觅又邀她进府,说是有话相说,她不想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了台,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依然是修竹苑,青枝葱茏。 不过这里离厅堂远了,倒是将雀喧鸠聚的繁杂消散了许多,清净朗然。 “苏公子。” 楚引歌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他,笑言:“这是我作的拙画,还望莫嫌弃。” 苏觅接过,更觉沉甸。 他抚着锦盒上的金丝银线,上綉青碧松柏,苍翠欲滴,十分逼真,柏叶似也能迎风翻飞。 他心下颤动。 又听楚引歌问道:“今日门庭若市,宾客云集,苏公子还有得忙,有何事不能等到日后说?” “可我不想再听你叫我苏公子了。” 楚引歌一愣:“为何?” “因为我想娶你,玉堂,”苏觅不想再等,他垂眸望向她,“此生固短,无你何欢,你可愿意嫁入苏府,与我双栖共赴此生?” 静风朗日,流云阒静。 楚引歌突觉脑中空白,她以为他又要同她说邺城的近况,倒没想到他竟要说此事。 可误打误撞走到修竹苑拱门后的白川舟却听得冷意四起,眸色幽寒。 他提早来了。 今日早间刚进城就收到了苏府邀函,说是家中私宴,毕竟是扈州第一商富,他还想与苏老爷洽谈田地租税一事,就应邀了。 不曾想刚从苏老爷书房走出,随意逛逛,就听到了魂牵梦萦之声,他的脚步一顿。 抬眸,他的眉轻挑。 竹荫之下,他的小夫人手捧一宝蓝锦盒,长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用素簪轻绾,清清爽爽,不施粉黛,却杏脸桃腮,轻点绛唇,更显娇艳。 一身水红轻纱,已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玲珑曼妙的身姿在风中摇曳,凹凸有致,妖冶生蛊。 他被定在原地,深深凝望着她,他的小夫人,长得更有风韵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到她给苏家大少爷作了幅画。 他心下一沉,她可从未给他作过画! 书房挂着那副还是她考场作的。 他知道偷听私语是极不耻的,可他在她面前早已无处遁形,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听着苏觅向她表明心迹。 他是恨不得将冲上前去,带她一走了之,可他纹丝不动,任由心如刀绞,他想听她怎么说。 竹叶簌簌。 “可是苏觅,我有夫君了啊。” 楚引歌的声色娇软,在扈州呆久了,变得更加细细柔柔的,从他的心尖如羽毛轻扫,眸色的冷冰瞬间支离破碎,化成一汪泉水。 “什……什么?”苏觅难以置信,“可是我从未见到你……” 楚引歌从怀中拿出半块玉璜,笑道:“这是我们的信物,他手上也有半块。” “还有这个,是他给我作的画像。” 楚引歌展开的正是白川舟画的那张上药落泪图,他倒没想到她时刻揣在怀里,嘴角不受控地扬起。 苏觅细瞧,眸色闪动,如果说她用玉璜这等死物还可以眶他,那眼前的画作却是怎么也骗不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白玉堂。 是在心爱之人面前的白玉堂。 眼角垂泪,宛若半颓的杏花,似在求哄,柔柔的,软软的,人见犹怜。 可从苏觅认识她以来,“脆弱”这个词就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她独立坚定,与人疏淡寞离,从不过分亲近。 他从来不知,她原来也会有这么小女儿情态的时候。 “白掌柜的夫君可是……”苏觅的喉中苦涩,“宋掌院?”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8节 他还记得她第一回进他书房时就认出了宋掌院的画,可见熟稔。 而眼前的这画的技法也是不俗。 “不是他,”楚引歌笑了声,将画方方正正叠好,欠身作礼,“苏公子若无他事,我就先走了,生辰快乐。” 她落落大方笑着离开了,反倒是苏觅,抱着锦盒,心中苦涩。 白川舟眸色逐渐平静,刚回身走了两步,就听后头的苏觅从拱门走了过来,叫了他一声。 他略略点头,但却是排斥再多言。 可苏觅刚经历一场起落,心情跌宕,想着阁主所处的事比他应多得多,许是能从他那里获得安慰,便黯然殇魂问道:“阁主可有被人拒绝过?是怎么排解的?” 白川舟觑了他一眼,哑声道:“未曾。” “……” 见他失魂落魄,又添补了句:“我和我夫人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话罢,便挥袖大步流星地走了。 衣袂飘飘,苏觅只觉心中更堵了,这人世间的伤心人好像就他一个…… 夏日的光总是曜得人眼睛发花。 就像楚引歌似在街上看到了水影,但一闪而过,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可楚引歌刚回到绣铺,就听到了品秋的嗷嗷乱叫:“白掌柜,刚刚我们铺子来了个美人,好清冷,好孤傲,我好喜欢!说得第一句话就是画不错,那低音嗓也好好听!除了你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好看的。” 楚引歌这就知道方才不是自己看错了,这种种特质应该就是水影。 她的心一颤,他难道也来了?不过不是说六月底么?许是让水影提早来办事罢…… 她的长睫微敛,轻轻唔了声,没有显出任何情绪:“没买什么?” “掌柜,你可真是钻进钱眼里了,”品秋埋怨,“这样的美人姐姐来我们铺子,是我们赚到好不好。” 楚引歌轻轻扫了她一眼:“桥头王家的新婚吉服送过去了?钱夫人定的留仙裙绣好了?我看你真是闲得发慌。” 品秋见她对此话题无所兴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忙活去了。可只有楚引歌知道,她心中已掀起波涛巨浪。 水影不会无意来的,她既然知道了这铺子,那他是不是也早知道了?他没准真来了,会不会也和水影一样,进来冲她说一句这画不错…… 一念之此,楚引歌打发品秋出去送吉服了,自己又去隔壁买了水粉胭脂,略施妆容,在铺里时而坐立往外望,时而起身踱步。 可直到日暮西斜,楚引歌也没能等到他,她的心也渐渐冷息。 是夜,暴雨忽至。 烛火昏昏,楚引歌捧着酒盏,眼神迷离看着窗外,这雨和初遇他时一样大。 那也是个仲夏夜啊。 她抿了一口,嗤笑自己怎么还和五年前的小姑娘一样,一遇上他的事就方寸尽乱,竟因心中的胡思等了他大半日。 楚引歌斜倚在榻上,轻纱从香肩滑落至臂弯,将杯中酒全数饮尽,薄荷果香在唇齿间蹦哒,紧跟其后的是浓郁的酒涩。 她皱了皱眉,好苦,他到底是怎么把薄荷酿做得那么甘润的? 夜风涌动,屋内的烛火“啪嗒”被吹灭。 “连你都欺负我。” 她语气柔媚,跌跌撞撞地走向案几,重新燃了灯。 醉眼惺忪,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榻上的白川舟,没有面具,一袭月白,如和风霁月,挑眉看着她。 楚引歌知道自己定是又醉了。 她恍恍惚惚地走向他,轻点着他的秀鼻,声色是见怪不怪的习以为常:“你又来了。” 白川舟眉心一跳,将她一把拉到怀中,坐于他的修腿上,长指游弋在她的连绵玉颈,散漫问道:“我是谁?” “是牧之啊。” 她的眸色潋滟,纤指划过他如刀削般的下颌,姣唇轻启,复道:“是我的牧之。” 白川舟的呼吸渐促,她在惑他。 他凑近,吮舐着她的耳垂,修指将她的寝裾往上堆叠,声线已低哑:“还有谁欺负你?” “你啊。” 他一顿,却在这瞬间被她扑倒在榻。 楚引歌趴伏在他的身上,轻咬着他的唇角,眸底泛红:“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嗓音软酥酥,听上去已是委屈得不行:“就你总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 看看棠棠第二天一早发现他还在是何反应……哈哈哈哈 第68章 你很会 窗外雨声潺潺, 屋内情绵旎旎。 白川舟冒雨前来,身上沾了不少雨水,又被楚引歌紧紧贴着, 那层衣衫更是黏湿, 似落水的蝉翼一般薄, 也就更能感受她贴伏的绵柔。 他的后背不自觉的绷直。 掀起眼帘看她, 她的小脸因酒醉染晕上了红馥,媚眼生丝,小嘴嘟嘟地控诉着他的坏, 她的委屈。 原来她喝酒是为了想看到他啊。 他的眸色滚着烫, 直白又浓烈,轻笑了声:“小酒鬼。” 语气中是满满的宠溺。 楚引歌只觉今夜梦中的白川舟有些不一样,他多情的眼眉, 他不正经的薄唇,他滑动的喉结都很具象。 她怀疑是今夜的酒饮得过分多了。 她扯开了他半湿的衣襟,又松了他的玉带, 小手游弋, 细细密密的吻温柔又绵软地落了上去。 他有些难忍,但又一时臣服于她的主动。 醉酒后的她总是有些不一样, 他任由她造次。 从他的耳垂, 到颈后, 到肩畔, 又到上下轻滑的喉......她蓦然停下。 楚引歌又难过了, 两手搂着他的劲腰, 嘟囔低喃:“你明天早上不要走好不好?每次醒来看到榻边空荡荡, 我就得伤心整整......” 还未说完, 她就打了个小嗝, 薄荷冽香。 他忍不住被她的可爱笑出了声,胸腔也跟着轻轻震颤。 她捂住了他的嘴,佯怒嗔他,不让他笑,续道:“我就得伤心整整三刻,才能起床。” 白川舟以为她不说伤心三天,一天总要有的罢,谁知才伤心三刻..... 他好气又好笑,她都不知他在她离开后,心伤了多久,蔷薇居的目之所及,屋檐,书房,熙园......哪哪都是她。 蔷薇开了又谢,落了满袖,却再无白玉堂。 白川舟一个巧劲就将她翻转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襟怀半落,她的眸光秋水盈盈,肤如映雪,玉圆雪.脯若隐若现。 整整五年,他的小姑娘长开了,它们也长大不少。 白川舟的眸色渐邃,方才的撩已让他情难自控。 “小混球,说好的来信呢?” 连只言片语都没收到。 楚引歌的神色怔怔,醉着酒呢,不知是听清了还是迷糊了。 他等了半晌,没等到她的回复,低头咬住了抱腹的系带,轻一歪头,松散,他胡乱地将其甩在地上。 埋进柔润的玉圆之中。 楚引歌的眼神迷蒙,似梦似幻,如影如沫,她抬手轻抚着他的墨发,声色低迷,“我写了。” 白川舟一怔,抬首看她。 “不是用笔,是用酒。” 楚引歌的眸底蓄起了泪,“一坛薄荷酿,一封寄君信,可惜你明早就走了,不然我可以带你去地窖看看我给你写了多少封信。” 欲念肆意,潮湿在泛滥。 白川舟抓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声线哑得厉害:“我不走了。” 尾音是慵懒的,与她心中的声音第一次有了契合。 楚引歌望向他的眸心,深沉的蓝,她掉进了一片海里,逃不出来。 低吟细碎地散在了滂沱大雨中。 那久违的丝丝密密的疼将楚引歌缠绕,可很快就被推上了云端,意识早已弥散,此刻已是混沌,唯一清醒的是,他清冽的气息。 她不由地玉颈后仰,已不着寸缕,真真乖乖地任他欺负了。 烛灯半残。 楚引歌醉眼惺忪,她看着挂在墙上的画,随着震幅晃晃悠悠,那是她搬入暮居的第一年画的,是落日。 是她和白川舟坐在蔷薇居的房檐上相吻时的落日。 夕阳残照,余霞成绮,云尽山色暝,他们的家被晕染成了金麦色,慵缱在迟末的风烟里。 只是她记得她画得没这么松乱,眼下看,竟散得鸦飞鹊乱,天翻地覆,什么都在晃,连那个画框都像是摇摇欲坠。 “怎么还有心思看画?” 她听到低漾的呵气,眸色迷氲地转头看向他,鬓角的汗落在她的眼皮上,她的长睫微垂,随后就被不容置喙地一顶。 楚引歌忍不住溢出娇嘤,一双白皙赛霜的藕臂紧紧攀着他的肩,梦中人今夜过分真实了。 她哭得满脸是泪,连连吟泣。 在他还没放她之前,她就已是累乏地阖上了眼。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99节 梦中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小室内的烛光落得七零八碎。 翌日卯时未到,院中透着雨后的寂静,白川舟才刚闭上眼,就听到了门响。 他蹙了蹙眉,转脸看向熟睡的楚引歌,娇靥红润,气息平稳,如月华拂笼在身,睡得极沉,这还有得睡呢。 “咚咚”门再次响起。 白川舟披了件外袍,散散束了腰带,蹑手蹑脚地出了屋,这扈州也没人见过邺城世子爷的相貌,所以他倒是坦坦荡荡地开了门。 竟是苏觅。 白川舟挑眉看他。 苏觅未曾想院中走出的是一个俊俏男子,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看了四处,这里就这一间宅院,应是没走错,惊诧道:“你是?” “你想找谁。” 他的声色似敲金戛玉,偏偏又透着威迫,双臂交叠,懒懒地斜靠在门边望着他,就已是夺目得令人不敢逼视。 苏觅还没反应过来,就挪开了眼,视线下移却看到了他衣襟松垮,卉满张力的肌理上落着深深浅浅的落着指甲划痕,还有暗昧不清的红痕。 这是...... 他的脑中凌乱,被怔在原地:“你昨晚一直在白掌柜这儿?” “是啊,怎么……”白川舟慵懒地笑着,“你要追我夫人?” 苏觅惊愕。 他昨天跟她剖白被拒后,他回去细想,觉得自己是冲动鲁莽了,应当留下她一起用宴的,懊悔了一夜,知晓她向来早起,就想着同她一起用朝食赔礼,顺便......探探她夫君是否还活着一事。 毕竟他这五年来就从没见过她的夫君,谁家的男人会将这样美若天仙的夫人置于外头,还一人辛苦操持店铺。 她这五年有多辛苦,他是知道的,从最初差点亏损闭店,到后来活多了却受到其他绣铺的排挤,直到她的绣工过硬才止住了那些蜚语....种种件件,她都是一人扛过来的。 直到昨天之前,他就从未想过她是成过亲的,思了一晚,他觉得她的夫君许已不在人世,所以她才会从邺城独身来到扈州。 可谁曾想,她的夫君就这样站在他的眼前。 “你真是她的......” 苏觅还是难以置信。 白川舟眉梢一提,“棠棠还睡着,要不你等她醒了问问?” 堂堂......他叫得如此熟稔并亲密,苏觅还有何不信,从见到他第一眼那令人脸红的床笫之迹,就该信的。 只是他不知他口中的堂和白川舟口中的棠并不是同一个字。 棠棠,是白川舟的糖。 “不,不用,冒昧打扰了,你让她好好休息。” 苏觅转身就要走,却被白川舟叫住了。 “苏家公子。” 苏觅愣愣,下意识地回了头,他不知眼前人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的,猜测是白掌柜告诉他的罢。 但他的眸光太过耀眼,饶是苏觅见惯富家子弟,也未曾有一男子和他可以比肩,天生带来的贵气风流。 白川舟倒是对他做了个揖,语气很是诚恳:“这些年多谢苏公子对家中夫人的照拂,牧之感激不尽。” 天色薄明。 他腰带上的半块玉璜闪到了苏觅的眼,和楚引歌的那半块明显是来自一处,这的确就是她的夫君。 苏觅轻叹了口气,他并非是个不知礼数之人,在得知她有夫君还清晨来敲门,确实是.....逾矩了。 苏觅也回身作揖:“是苏觅越礼了,你.....好好珍惜她罢。” 言罢,他就落荒而逃。 白川舟看了眼,缓步进院,瞧见了小院中的木芙蓉在竞相开放,花簇锦攒,他踱步过去,才发现边上还种了些白蔷薇,散着幽冷的清香。 和她极像,看着柔弱无骨,在角落里默默无闻,可一溢出香味,就能掀起深海波涛,这满园的花都黯然失色。 白玉堂,白家人,冠之夫姓,她倒是会娶个好名。 白川舟的眸色瞬间染上了暖意,低笑了声。 在蔷薇的后头,有个小矮门,他顺着光线拿余光一扫,怔愣在地。 那是一个未锁门的地窖,漆门半掩。 白川舟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坛子。 他不确定有多少个。 但记得她昨晚说,一坛薄荷酿,一封寄君信。 白川舟俯身走了进去,借着浅浅清辉,他点着那些开了封的坛。 一、二、三......他数得很认真,阳光却照到他的眸中湿漉漉。 一共是二十二坛。 二十二封寄君信。 他心中算了下,刚好每年四封,时序更替,春夏秋冬。 白川舟的心倏尔就疼了。 她每个季节,都在想他,都想给他写封信。 他的姑娘啊,将情书四散在酒里。 薄荷香气扑鼻,他知道自己此生都要栽在她手上了。 良久,白川舟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楚引歌还睡着,微光丝丝缕缕映在她的面容上,黛眉如画,长睫轻颤,玉肌透亮,似染了一方傲雪,双唇泛红,艳如桃瓣,妩媚生姿,令他的心中柔情翻腾。 白川舟瞬间松乏,这些年他没怎么睡过安稳觉,但只要看到她,就能让他顷刻间松弛下来。 他又躺进了被衾,修指轻抚着她浓密如绸缎的青丝,又想到方才的空酒坛,他捻了捻她细柔的耳垂,稍用了点力道,以示惩戒:“小酒鬼。” 楚引歌实在睡得太沉了,她只觉梦中被蜜蜂轻蛰了下,眼皮丝毫未抬,往边上钻去,似还很温暖,越贴越近。 白川舟看着她靠上来,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低笑了声,将她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腰腹上,将她拥紧,也一并躺下了。 他想,他对她总是自私的,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日上三竿,骄阳炎炎。 楚引歌觉得身上汗涔涔,仿若是抱着一个火炉,烫灼得很,逼得她一个劲地出汗。 她缓缓睁开了眼。 呆了一瞬,又赶紧闭上。 是....是还在梦中么?怎么梦中人还在?! 她屏气凝神,再一次睁开时,与白川舟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四目相对。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中有疑惑,不解,试探,那人也同她一样长睫轻眨,闪过几丝玩味、从容、坦然。 楚引歌欲往后退去,他倒是没拦,只不过她后退一步他就挪进一步,床榻本就不大,楚引歌的后背很快就抵到榻上的木雕花,退无可退。 白川舟怕那木制雕花硌到她,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两人还是那么看着彼此。 一时相顾无言。 窗外的云雀叽叽喳喳叫得欢腾,蔷薇的花香怒绽,散溢在每一寸空气里,让人沉溺。 楚引歌不动声色,但心中已是方寸大乱。 她的指尖蜷了蜷,那指端之下硬朗的触感十分真实,他的眼尾带着多情的钩子,也十足的当真。 白川舟就那么含笑地看着她。 “小夫人,早啊。” 他的声线带着未醒透的酥哑,令楚引歌的后脊滚过一阵颤意。 “你是真的世子爷么?” 她的鼻腔泛酸,轻语问道,“是我的牧之么?” 白川舟轻笑,与她额间相抵,“是啊,是你的牧之。” 似枯木起峥嵘,冬雪遇初春,百转千回,踏着千山万水而来,告诉她,是你的牧之。 楚引歌喉间一哽,一把将他拢紧,“你怎么就悄悄的来了?” “谁悄悄的了?”白川舟觉得好笑,“我不是让水影上你铺子那去了?” 楚引歌这才醒神,原来他让水影故意去绣铺,就是想告诉她,他来了。 白川舟漫不经心地拍了下她后腰之下的圆润,声色散漫:“小酒鬼,一来就看到你在喝酒。” 被他这么一说,昨晚的画面就如走马观灯般在她的脑中逐幅放送,但许是因酒醉后的迟钝,这景慢了些,最先出现的是她对他细啄的啃。 楚引歌“啊”了声,将被衾掀高,盖过了自己的脸,五年不见,她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昨晚......” 白川舟将她从软衾中提了出来,眼尾轻佻:“怎么?不想负责?” 他又开始没个正行。 楚引歌的脸倏尔就红了,双霞纷飞,他最喜就是她眼下这般羞涩灵动的模样,知晓她还不甚清醒,下定主意逗逗她。 “我对你......” “嗯。” 他的这声应答像是坐实了她对他的不轨,修指挑起她的一绺墨发把玩,慢斯条理说道,“很激烈。” 虽然是自家夫君,但听到这么坦荡又实诚的回复,实在让楚引歌心绪难平。 可她这时又断了片,那走马灯就跟卡壳了似的,只记得她的唇轻触了他的喉结,之后就是空白了。 楚引歌有点难以启齿,但又好奇后续之事,身子稍稍一动,酸麻感倾覆来袭,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后干了什么。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0节 杏眸微圆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不会......” 白川舟把被衾一掀,将自己的衣襟往下拉了拉,那星星点点的红痕剖于她的眼前。 雪泥鸿爪,抵赖不了。 他的声色还缱了点委屈,眼巴巴地瞅着她:“你很会。” 热浪拂耳,楚引歌已是羞愧难当,她的柔指细细抚上那些印痕,多得她都数不过来,每一条都在昭示着她的如渴如饥。 她拿着手指又轻掐了一道,那弯弯的形状确实和他身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没有那么深。 “嘿,你这小混球.....”白川舟轻笑道,“还要确认啊?” 楚引歌将他的衣襟拢好,讪讪地笑了两声,如履薄冰问道:“疼么?你怎么不反抗?” “啊.....光顾着坐享其成了。” 白川舟埋在她的颈窝,修指已从她的轻纱游进,声色低惑,“要不棠棠再来一次,我试试如何反抗。” 第69章 小色鬼 ——“要不棠棠再来一次, 我试试如何反抗。” 日光浮浅,透过幔纱轻帐,靡靡袅袅。 他的指尖滚着欲, 轻柔游弋。 楚引歌颤着音问道:“夫君今日无事?” 她以为白川舟应当是很忙的。 均田制新政的实施, 虽让人人都有良田可种, 农民百姓逐渐摆脱豪门贵胄的控制, 但同时也极大剥削了富商权贵的地位,而那些豪强必定会向官府施压。 她能想到,那些官衙得知他来, 定然会找他大吐苦水。 “不必与那些人周旋么?” 温热的呼吸在她的颈侧盘旋, 他轻笑:“看来夫人没少打听我啊,是同苏家少爷打探的?” 暖风滚,热浪拂, 日头高悬。 “夫君知道苏觅?” “怎会不知?”白川舟厮磨着她的耳骨,“一不小心就撞见了夫人的桃花运,双栖共赴此生。” 他轻哂, “看来无论夫人多大, 都有二十一岁的男子喜欢。” 这话带有浓浓的醋意。 楚引歌一愣,他原是偷听到苏觅和她求亲了啊, 二十一岁的男子......他们那年相遇时, 他也恰逢二十又一。 她暗笑:“夫君怎会去苏府?” “去看看想娶你的人家有多厚的家底。” 他又在调侃, 但楚引歌稍稍一思就明白了。 白川舟最先去的不是扈州府而是第一富商的苏宅, 恐也是为了均田制, 打蛇打七寸, 若是能将苏老爷拉拢, 那其他富商权门也就顺势笼络了, 反对之声自然而然就消弭了。 楚引歌暗叹他的足智多谋, 虽不知他是用何法说服苏老爷,但想他能同她这般心无旁骛地调笑,睡到日上三竿,应是将问题解决地差不多了。 她的心下一松,也顺着话揶揄道:“苏府的家底嘛,据我这几年的观察,应是比世子爷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反悔.......” “楚引歌,皮又痒了是不是。” 她听到他的切齿,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才不害怕他生气呢,相反,她看到他轻蹙的眉川,就会想按捺不住地想窃笑。 可她的唇角还没咧开,身上却是一凉,顷刻间,又是身无寸缕。 “欸.....世子爷,这可是青天白日.....” 白川舟也仿着她的语气,吊儿郎当道:“欸.....小夫人,这可还是在榻上.....” 他好讨厌! 楚引歌咬唇,本就与他的力量悬殊,去扣他的修腕反而添了股欲拒还迎之意,而且他的修指如鱼得水,根本就滑溜得抓不住。 他还在低低地笑,笑她拿他没法。 可当他一碰上她的柔细腰肢,楚引歌那断片的记忆像被触发,昨夜的种种又复而记起。 他的精力实在太充沛了,也极其知道她的敏.感何在,他根本无需反抗,之后全程就是他的主导。 她都怀疑白川舟这五年到底学了些什么,他闲暇之余是不是都在苦心钻研夫妻之道?怎么花样比之前还多。 画面到了最后,是她在泣不成声的求饶,一哽一咽,低咛都逐渐变得破碎。 所有的始末,都一清二楚。 楚引歌总算扣握住了他的修腕,佯装气恼:“你诓我,昨晚分明就是你......你……我......” 她话头一起,可想到那令人脸红的种种,说到中途又支支吾吾,五年前跟他平视心无旁骛探讨夫妻之道的勇气,早已通过时日打磨得烟消云散。 她的心怦怦乱蹦,娇靥浮现了一抹嫣红。 可他却偏偏还要逗她。 “我怎么?你怎么?”白川舟的修指上游,散漫地笑问道,“怎么不说了?” 像是好脾气的情人呢喃,诱着哄。 但指腹已是不老实地覆上两团玉圆的娇红,轻轻的磨揉,慢慢的捻转,令楚引歌不胜其状,战栗四起。 他就是非要她说。 楚引歌更是支支吾吾:“你……你……” 他在耳边惑她:“嗯?” “风流痞子……”她颤着音,听上去如同一缕水烟,连轻斥都变得幽飘飘。 白川舟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唇角轻勾,更要坐实风流,掌心聚而又松开,低笑了声:“宝长大了啊。” 声线迷哑,十足的浪荡不恭。 楚引歌一愣,但随着他的捏挲,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她羞赧,熟悉的气息流连在耳际,引得她更是面烫,连素来肤如霜雪的玉颈都漫起了一片绯红。 五年,她以为自己早已不是那个稚嫩青涩的小姑娘了,她都到了当初他遇到她时的这个年纪,二十又一,这实在是个不容易动心的年龄了。 在他没来之前,她曾想过他对她的动情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为何就非她不可。 可眼下楚引歌通过自己的心迹明白,原来能让人变得不可理喻的,除了酒,还有偏爱。 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又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女,羞怯又腼腆,经不起他随意的撩,就已是心动万千。 宛若仲夏夜的海浪,潮起潮落,深得见不到底,永不停歇,野风从胸膛穿过,水波就,连了天。 白川舟的体温在不受控地往上堆砌,从手心传递过来,灼烫了她,幔帐内的两颗心跳开始变得荒唐。 她的脚趾忍不住地蜷缩了起来。 “累么?” 他细柔的吻落在她的颈侧,呼吸也逐渐加重,却依然在温柔地问她,“还受得住?” 空中沉淀的欲在肆意弥漫。 楚引歌轻轻地嗯了声,不知是在回答累,还是在说受得住。 但她的纤纤素手不经意间勾上了他的后颈,这一小小动作替她将没说的话一一诉尽。 她想要他。 白川舟的气息陡然一滞,倾身而上,上挑的凤尾已透着动了情的红。 “咕咕”两声,打破了旖旎风情,燎原之点点星火被生生扑灭。 在没开始之前,她的肚子先败了北。 白川舟低笑了两声,咽喉似滚了沙粒般嘶哑,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先伺候它,想吃什么?” 楚引歌有些羞窘,勾着他的手还没放下,小声低喃:“不吃也不碍事……” 白川舟愣了一下,尔后掐了掐她的小脸,在她耳边厮磨:“怕你呆会没力气了。” 楚引歌还怔着呢,他就起了。 可衣衫昨日淋了雨,还未完全干透,穿在身上有点黏潮,他蹙了蹙眉,被她察觉到了。 她也拢了件素衫下了榻,从衣柜翻找了套宽松的寝衣递给他。 那是她刚学绣工时想给自己做的,结果版型不对不说,连尺寸都大了几个码,但毕竟是第一套衣裳,她不舍得丢。 白川舟接过,边穿边打量着她身上的一片青紫,他挠了挠眉心,好像……太用力了些。 低声嘀咕:“还有几式没试呢,这小身板不知还能不能承得住。” 楚引歌正在看他穿衣,听此一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得呆会没力气是何意,她就知道他这几年定在偷闲看些莫名其妙的。 她一个猛扑,抱住了他,伸手钻进他的宽袖中,掐了他一把,眼波流转,轻嗔道:“浪荡子。” 他轻笑,揽过她的腰肢:“再勾我,这早膳的手打面看来是用不成了……” 手打面!天知道她想吃这一口想得快疯了! 楚引歌忙松了手,眸色如春晓,流光溢彩地望着他。 白川舟被她眼巴巴的眼神逗乐,捻着她的耳垂,笑道:“手打面做得好吃,会有奖励么?” 楚引歌一想到那劲道香喷的面条,再添以肥瘦相间的卤肉,酸辣浇汁,切的细细的葱末撒在上面,她就难以抑制地吞咽下口水,凭着想象就能闻到香气飘鼻,鲜美弹牙。 美食当前,还有何不能答应? 更何况她知晓他心中在盘算什么,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轻语:“哥哥要今日不走,那我也不去铺子了,饭后陪哥哥探讨那几式可好?” 她的声色柔媚,圆润婉转,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勾人心魂。 白川舟闷哼,身上又起了反应,深吸了口气,才堪堪稳住心绪,再在她身边多呆一瞬,恐怕这一天的食都吃不成了。 他微微俯身,轻咬下她的唇:“小混球。”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1节 话罢,白川舟就往庖厨大步迈去,走得极快,半刻都耽误不得。 楚引歌在后头不禁莞尔。 身上黏腻得很,她趁他做饭间隙沐浴净身,还难得拿出了蔷薇花露,攫取数匙入掌,拭面拍体抹匀,清香入鼻。 连她都觉得自己刻意了些,可他是她的夫君嘛,用点心思......她自己也是欢喜的。 她正在挑衣,却听到门响。 “掌柜在家么?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没来铺子?” 糟了,是品秋。 楚引歌赶紧穿了身芽黄轻绡羽纱裙,快步而出,却见白川舟已和品秋聊上了。 她迈出门时,就听到白川舟说着:“......嗯,我是你家掌柜的夫君。” 语气极其引以为傲。 “啊,你不会在骗我吧.....” 品秋看着眼前的男子虽是相貌堂堂,但穿得却是不甚正经,瞧那线头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说不上到底是寝衣还是外袍,想是家境贫寒,仗着面容俊俏来吃掌柜的软饭。 “我们掌柜的可同我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少信男人的话,能多活二十年,而且来我们铺子说是我家掌柜夫君的,这些年数下来没有是个也有八个,你骗不了我,掌柜人呢?” “你们家掌柜真这么说的?” 他的语气立马就宕沉了下来。 “是啊,她还说.....唔唔唔......” 楚引歌已一个飞步捂住了品秋的嘴,面色尴窘地笑了笑。 那是去岁中秋前后,品秋在绣铺里老是心不在焉,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楚引歌本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可看她将张三的小儿衣衫送到了李四小女家,金线银线乱勾,极大影响了铺中生意,这才开口问她发生了何事。 这个小丫头当时嚎啕大哭,楚引歌也才得知原来是因一个男子。年少的喜欢,总是热烈又急遽的,品秋也不例外,和桥尾裁缝店家的儿子在桥上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少年说等裁缝铺在桥头也开上了一家,就娶她。 品秋等啊等,没等到他的诺言实现,反而等到了裁缝铺的闭门,少年入赘娶了另一家鸢云绣铺的女儿。 品秋本就是个大大咧咧之人,这心动的野风,刮过也就过去了。 何曾想有一日在茶楼送衣,就听那少年在隔间说道:“就那沉香绣铺的小绣娘,我没成婚前整天追着我死缠烂打,我也是有手艺的人,哪能看得上她?当时放话,若是她家的白掌柜同我成亲,我就纳她为妾......” 品秋怒火攻心,她当时好想冲进包厢用椅子将他砸烂,可那厢房里都是男子,且她怕对自家绣铺的声誉不好,这才隐忍了下来。 楚引歌得知后,就随口说了这句——“少信男人的话,能多活二十年。” 带着品秋,上了鸢云绣铺的门,狠狠地揍了那男子一顿,出了好一通恶气。 本来这事要上官府,但一来是那男子口无遮拦,二来苏觅出头将此事压了下来,也就不了了之。 这事一过,扈州城的人知道,白掌柜性烈,也动不得。 谁曾想,眼下品秋竟拿出了这句话...... 楚引歌悻悻介绍:“品秋,这是我的夫君,你得叫姐夫,他的话你得信。” 品秋咂舌,脸被涨得通红。 楚引歌这才松了手。 品秋忙作揖:“俊俏姐夫在上,方才多有得罪,小女口无遮掩,请多见谅海涵。” 她又小声嘟囔:“掌柜,咱姐夫怎么穿得这么寒碜?” 楚引歌一阵面热,总不能说是自己缝的,太砸招牌了,也轻语道:“你姐夫刚从异地回来.....” 品秋听闻,立马了然,果然是没赚到钱,回来吃软饭来了,手上的锅铲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白川舟哂笑了声:“品秋是吧,你家掌柜还说什么了?” 楚引歌可不敢让她再继续说了,忙推着她往门外撵:“去绣铺拿那套月白竹纹暗绣成衣来。” 门栓一紧,总算是将品秋鄙夷又惋惜的目光驱逐在外。 烈日赫炎。 这么一折腾,楚引歌的额间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正欲抬手擦擦,却被白川舟一把握住。 花露清香丝丝浮浮漾开。 白川舟眉梢轻提,“十个八个我就暂且不追究了,先说说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逐渐靠近,衣衫本就松垮,一俯身,锁骨之下的肌理尽显,还有.....她留在上面的红痕印记。 “所以在夫人心中,为夫是什么鬼。” 楚引歌望向他,五官更分明清晰,琥珀瞳仁在日光下澄澈清浅,诱人沉迷。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色鬼。” 两人皆愣。 白川舟轻笑,看向她的喉间,含笑低语:“怎么看夫人更像啊......小、色、鬼。”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留言都好好玩,鞠躬致谢~ 今天有聚会,就少更了一些~有时间会尽量多更的,月底左右会正文完结,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0章 回家说 他又凑近了些。 眼眉低垂, 鼻尖嗅到的都是她淡淡的甜香,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腔。 白川舟的声色低惑,调侃道:“小色鬼这五年越发会勾魂的, 难怪会有十个八个来冒认夫君。” 她看他的的喉结轻滑, 目光怎么看不算太清白。 楚引歌笑了, 原来这里的色鬼不止一个。 她轻划着他的颈侧, “这里的剑伤一点都看不到了。” “都五年多了,哪能......” 话还未说完,白川舟就感到咽喉一窒, 她偏着脑袋, 在轻吻着他的喉结,所有的声嚣都戛然而止。 手中的锅铲都不受控地掉落在地,扬起了灰。 这是他五年多以来第一次的失控, 或者说,从昨晚开始,他的心轨就已晕得不知转向, 只想驶向她。 他不自知地屏气凝神, 大气都不敢出。 如同无数烟花在脑中崩裂,落下星星点点, 火树银花, 绚丽夺目。 楚引歌听到了他的闷哼, 他的耳根泛了红。 她赶紧从地上捡起了锅铲, 跑到庖厨门口, 见他转过身, 仿着他的语气, 俏皮说道:“怎么, 五年过去还不会在亲吻时喘气么?” 怕他来抓她, 倏尔就钻进屋里去了。 这小混球...... 白川舟看着那抹芽黄转而不见,轻笑着出了声。 楚引歌终于吃上了那心心念念的茄汁手擀面,她自己不大会做饭,但会在庖房中常备辣椒酱和番柿。 这让她觉得家里还有点烟火气。 这么些年,她也就只能做个清水汤面,而番柿就当零嘴空口吃了。 “家中人都还好么?” 她在白川舟给他打第二碗时的空隙才有空问话。 “父亲还是老样子,倒是母亲最先并不知情,以为你真在刑场被烧死了。” 白川舟将茄汁浓郁的满满一大碗面放到她的面前,“哭了大半个多月,还给你去寺里点长明灯,还要去请巫师通灵,问问你有没有未了的心愿,父亲不得已才告知了她真相。” 楚引歌的手一顿,这些话听起来又心酸又好笑,侯夫人是真将她当亲女儿待了,她心中一阵酸涩。 但更令她诧异的是,牧之竟叫了侯爷父亲。 “你知道侯爷杀我父亲是情非得已......” 楚引歌拾起一筷,滋溜进嘴,唇齿间贲满了醇浓的酱汁,食之一口,鲜香够味,整个灵魂都在震颤,着实好吃。 白川舟的话也随着酸辣漾入耳际:“他那些事我岂会不知?但他拿着降罪书眼睁睁地看着七十八忠良被害是真。” 所以白盛清在年少的他眼中就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他明明知狗皇帝做得没有人性,可他却依然顺从了,他知道他想保住侯府,可那七十八条命就该陨在天地间,无人问津么。 白川舟也曾看到过白盛清深夜在竹林饮酒射箭,竹叶簌簌,他能一箭就射中叶心,可他却不敢示于人前。 他也曾上前谏言,父亲若觉陛下枉杀忠良,就不妨联合朝中...... 当时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盛清对准箭心,那是他第一次在侯爷眼中看到杀意:“逆子!”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叫过他父亲。 白川舟的眸色幽深,话锋一转:“但直到轩辕台.....” “轩辕台?” 楚引歌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停了箸。 “嗯,轩辕台,我差点被他杀了的那一天。” 白川舟低哂,替她擦了擦嘴,续道:“他的箭法好,真想杀我就不会有失误。” “所以那天,侯爷是有意射偏的?” “是,不仅如此,”白川舟抬起她的十指在日光下看,纤巧细柔,“棠棠那回应当是第一次握弓吧?头回射箭就能让人一命呜呼,这也未免将狗皇帝看得太弱了些。” 楚引歌的眸色微动。 确实,她在狱中也觉此事蹊跷得很。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2节 甚至到了扈州后,苏觅得知她习武,还约她去练箭射靶,可楚引歌连圆红心都极少射中。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一箭将狗皇帝身亡命殒,实属是上天偏爱的运气。 可眼下经白川舟这么一提醒,她也越想越不对劲,而皇帝身边就是侯爷。 “牧之的意思.....” “是,父亲在狗皇帝被你击中倒下之后,又徒手将铁箭一贯到底,从前胸直穿后背,先皇这才彻底命丧黄泉。” 楚引歌惊愕,双手微颤,捧不起一抔阳光。 是侯爷亲手将她的生父之仇报了,但他来狱中看她时,却只字未提。 “是父亲告诉你的么?” 白川舟摇了摇头,他轻笑:“那人做了何事都不会解释。” 还是他派人掘了狗皇帝的棺椁,一个无心无义无家国之人,不配正寝裹尸。 白川舟将他扔进了乱葬岗,却发现他的胸上的箭口比寻常要大的多,应是人为往里狠厉捅进,这才知道,那人忍辱负重了一辈子,爬到了狗皇帝身边的目的,就是找准时机杀他。 天亮回去,他披着晨光跪在那人面前,叫了他一声父亲。 这个称呼太遥远了,以至于当时的彼此都没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还是侯爷拍了拍他的肩:“比起你这声,我更想听儿媳叫我。” 这个老家伙,手上没乐□□,却会往他的心窝里扎。 白川舟将楚引歌抱于修腿上,蹭着她的侧脸:“等我从隋国回来,就同我一起回家吧?” “眼下时机成熟么?” 楚引歌何尝不想与他厮守,可他们就差最后一程了,她若眼下回去,万一被发现谢棠还在世,新帝必会大做文章,一切都功亏一篑。 “五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差。” 白川舟环抱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后:“一息一瞬都差,你都不知这五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都不知,在每年除夕,他都会来看她,在榻边坐上一夜,但他连发丝都不敢碰到,怕自己一碰就会思入骨髓,控制不住。 可今年的除夕,她喝着酒就嚎啕大哭,口中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牧之,牧之,垂肩青丝乱拂,眼睫上挂满了泪珠。 他心如刀剜,鲜血汩汩,他没忍住过去抱了她。 黄粱一梦,良宵苦短。 当她熟睡后,他就走了。 她是除夕离开他的,那他就年年除夕奔她而来,可她不知。 “我五年前说过会护好你,五年后也是如此。” 他的话很有力量,就和他的怀抱一样,屋外已是蝉鸣四起,可楚引歌却一点都不觉燥,抱着他,心中十分明快。 “你知不知道我偷偷回过邺城?” “什么?” 这倒是令白川舟始料未及,将她拉开了些,深深凝视着她。 “在两年前的生辰日,我躲在蔷薇居门口的树旁,想着就看你一眼,作为我的生辰礼。” 但不知是不是上天都觉得她太过贪婪了,她守了整整一天,都没等到他。 “后来我回扈州后听苏觅说,七月十八那天,均田令下施,一封一封世家贵族的弹劾上奏,阁主此后半月都被困在宫中处理。” 楚引歌捧起他的脸,望着他:“辛苦了啊,我的小云雀。” “你这个.....” 白川舟有些好气想骂她小混球,但没斥得出口。 他看着这个令人心疼的傻姑娘,明明赶赴千里只为看他一眼,人没瞧见却还在这里疼惜他。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对你很残忍。” 让她孤零零得来,孤零零得回。 楚引歌摇头,这五年的时光,让她完完整整地重新拥有了自己,不寄人篱下,靠自己丰衣足食,自立门户,虽然也会有七零八落的情绪,但不受愧于任何人。 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呼吸潮润:“牧之,不要难过。你教会了我睚眦必报,教我有委屈不要受着,教我勇敢.....所以我这五年因你的话,过得很好,很自在。” 白川舟有些哽咽。 他活了二十六年,遇多凶险的风浪,都不曾落泪,但现在竟因她的几句柔软的话,眼眶泛起了雾气。 “牧之啊。” “嗯?” “我有点喜欢你。” “只是有点?” 他握着她的腰肢,凹陷就是他的形状,仿若烙上了印。 楚引歌觉得有些痒,咯咯笑道:“好罢,是很多......是很多很多......牧之,你看过海么?” “未曾。” 楚引歌轻笑了声:“我从青城一路到扈州的时候,经过一地,叫做中山洲,那里有片海泽,极深极广,看不到边,等你空了,我带你一起去看好不好?” 他绾着她的鬓发,语气轻柔:“不害怕么?” “不怕。” 楚引歌摇头,笑道:“因为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对你的喜欢就有那么多。” 《尔雅》中古人声训:“海者,晦暗无知也。 ”认为这海是晦涩恐惧的,可楚引歌却觉得像极了她对牧之的爱慕,一头扎进,逃不出来。 而她也并不想再逃出那片蓝。 午后懒懒,他们躺在榻上的竹箪上,温情地讲了许多话,大多数是楚引歌说着,白川舟时不时地应着。 就像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夫妻,闲谈着日常,午间小憩。 热浪翻涌,浮光落影,在墙上一片斑驳。 白川舟的声音渐渐细若蚊鸣,直到阖上了眼。 楚引歌轻笑,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身侧看他,双纤不自知地轻晃。 他定是许多天没好好睡了,眼睑之下是一片青灰。 想想也是,苏觅的情报极少出错,按他所言,白川舟应是月底才能到的,这足足提早了七天。 白川舟这一路上定是兼程而进,楚引歌勾了勾唇,容她自作多情地猜测,他也是想尽早看到她的吧? 五年不见,他的五官轮廓更是有棱有角,锋锐了不少,闭着眼时,英气十足,但掀起眼皮看她时,那双多情溺人的瞳仁却是丝毫未变。 衣衫微敞,如玉般的锁骨展于眼前,楚引歌不自觉地就往里掠去,他的肌理比以前更结实了,她不由得想到昨晚他气血翻涌的模样。 不能再想下去了。 楚引歌的面上一片赤红,连身子都变得酥软娇柔,言念君子,乱她心曲。 她马上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刚开院门想去趟果铺,就见品秋送来了衣裳。 她翘首看:“掌柜,姐夫呢?” 楚引歌接过月白衣袍,脸色绯红:“睡下了。” 大白日不干活,也不找个营生,还在这里睡大觉,品秋更觉这姐夫是个来吃软饭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鞭笞鞭笞掌柜。 楚引歌一看她要开口,用手抵在唇间,轻语:“你姐夫难得睡沉,我将衣裳去放一下,你陪我去买个瓜。” 品秋实乃想象自家掌柜有了男人之后怎会这般小女人了,连小碎步都透着欢欣,定是被那细皮嫩肉的小子迷晕了。 楚引歌进屋后,看他躺在她的榻上,呼吸浅浅,心中一片柔软。 走过去在他额间印上一吻,才轻手轻脚离开。 刚关上院门,品秋就撸起袖子,大肆盘查:“家住何方?年龄几何?可有情史?” 楚引歌忍不住笑了,边走边答:“邺城,二十六,不曾。” “邺城?这么说他是跟阁主一起来的?” “你还知道阁主?”楚引歌诧异。 “现在全城还有谁不知阁主啊。” 品秋倒着走同她说,“他在苏宅呆了一日,苏老爷已将所有的良田都低价卖给了官府,而衙门下令,家中凡是十五岁以上的不论男女都可去领田,日后只需交一成的税,若是种植高产头筹者,经验收后,不仅有五百赏银,还可当种植讲师,讲得好官府还有钱奖励。” 这倒是对百姓大有裨益。 楚引歌问:“那苏老爷为何会低价卖?” “听闻是和阁主达成了什么约定.....但这个我也不甚了解。” 品秋挠了挠头,“苏老爷名下有纺织、药膳等两大生意,我猜测估计是日后给宫中供货?不过这件事总归是对老百姓有好处,欸欸......不对,我们是在讨论你家男人。” 楚引歌轻笑,这个小绣娘虽年纪尚轻,但是头脑却是不笨的,即便她回了邺城,这绣铺也定会被她盘得风生水起。 她很有底气地问道:“我家男人怎么了?” “掌柜不是说绝不能被外貌迷惑么?” 楚引歌觉得好笑:“你是认为我被他的俊俏迷惑了?” “不然呢,他也就相貌能同您相配......” 品秋将掌柜往树荫下拉了拉,“这年头在阁主治理下,学识好的去考取功名也能养家,学识不好的找个营生尚能吃饭。但瞧姐夫身上穿的很是寒碜,想是连温饱都成问题。” 那套寝衣确实线头多了些,布料次了些,版型差了些,但也没这么不堪罢。 楚引歌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垂,随后好奇问道:“那你觉得哪个男子能与你家掌柜相配?” “嗯.....” 品秋倒还真是认真一思:“起先我觉得苏家少爷不错,学识相貌都与您可抵,但昨日清晨,我在街上见到阁主骑马进城,腰板笔直,身姿凛凛,虽带面具,但王者气息丝毫未减,后又听闻他进程第一天就做了这么多事,觉得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掌柜。” “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好?” 楚引歌笑侃道,“你就不怕阁主摘下面具,脸奇丑无比么?”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3节 “掌柜不是同我说过,有才而性缓,有智而气和。阁主有才有智,即便是丑脸也定是看得入眼的。” 楚引歌轻笑:“将我的话记得倒是清楚,不过你说得没错,阁主确实长得很俊俏,貌比潘安,乃天下第一美男子。” 品秋两眼放光:“掌柜见过?” 她向来知晓掌柜有通天的本事,什么都能摆平,所以她说见过阁主,她倒是不稀奇,就是有些好奇。 “我就知道阁主定是清举,那眉毛,那鼻子长什么样啊?快同我说说。” “嗯......就长你姐夫那个样。” “嘁.....掌柜,你就吹吧。” 品秋又想了想,笑道:“不过掌柜你还别说,若是阁主真有姐夫那么丰神俊朗,恐怕全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之倾狂了。” 余晖浮浅,楚引歌踏着光的罅隙,笑得酣畅。 好像.....是赚到了。 - 悠悠斜阳,残照温柔,将白日的灼气都散了尽。 楚引歌买了个西瓜,这在扈州是金贵之物,并不算太好买到,她走了三家果铺才寻得。 她双手环着绿灿灿的大瓜,走在回暮居的田间小道上,脚下是马鞭草,目之所及是肥沃稻禾,水野里还有胖硕的鸭子嘎嘎叫,十足畅意。 迎面一着月白菖蒲纹杭绸直缀的男子,剑眉入鬓,面目俊美,举止洒脱,踩着暮色,闲雅走来。 她就知道他穿这身定是合适。 “这是谁家的俊秀小郎君?” 白川舟单手将瓜接过,另一手轻剐蹭着她的秀鼻,声色清冽:“你家的。” 楚引歌的杏眸带笑,藕臂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臂弯,问道:“夫君提早了这么些时日来扈州,是不是可以停歇两天?” “嗯,四日后启程去隋国。” 白川舟歪头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日我就去夫人的铺子上呆着,看看那十个八个的假夫君都有谁。” 这事算是揭不过去了。 楚引歌的面上羞窘,“别听品秋瞎说,况且在绣铺度日多无趣。” “行,那就听夫人的,”他懒懒散散地笑着,“在榻上呆着。” 这人!好不要脸! “谁.....谁说在榻上了,”楚引歌一阵面热,赶紧盘算了起来,“明日我就带你去泛舟看接天荷叶,后日请你去戏院听吴侬软语的评弹,大后日.....” “等等。” 白川舟笑着打断,倒没想到她安排地这么迅疾,眉梢一提,在她耳边轻问:“夫人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楚引歌一愣,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滚着烫意,立马明白了过来,他的几式...... 晚风都没法纾解的燥热在四肢百骸中散溢,所幸的是这小道的尽头只有她的暮居,也无人看到她的脸有多红。 她垂着首,声若游蚊:“别在外头说这些。” 话音刚落,楚引歌就感觉腰肢被一拦,身子陡然一轻,忽地,她被他单手悬空扛在了肩上。 她突觉头重脚轻,地在旋转,麦苗在扑扑地往下长,一切都在神魂颠倒。 远处有几个在田间干活的农夫瞅了过来,扯着嗓子笑道:“小两口真是恩爱呦。” 小道上没人,可田野里却有操作农活的百姓呀,听言都望了过来。 楚引歌羞愧难当,轻呼:“白川舟,你快将我放下!” “这不是夫人所想?既然不能在外头探究......” 他的单掌极有力地稳握着她的细柔楚腰,顺移轻拍了下她的臀,低笑道,“那我们就快快回家,细细探讨。” 作者有话说: 日常篇~ 第71章 别起了 晚风夕阳, 落霞明。 身侧是人间山河,绿田凫鸭,男子像个玩世不恭的悍匪喜滋滋地一手捧瓜, 一手扛着心爱的姑娘, 走在回家的小道上。 哪有半分像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沉静威严的阁主大人? 楚引歌的裙摆随风飘飘, 不断轻扫到他的腕间, 像以前每次承欢时,他腕上的红绳小舟轻晃,让人的心一点点痒起来。 血红残阳让人也变得血脉偾张。 白川舟踹门而进, 在木桌放下瓜, 将他的小夫人打横抱起,一把丢进柔软的被衾里。 楚引歌只觉身后塌陷,白净的脸变得红馥馥的, 脑袋被转得昏沉,杏眸圆瞪:“白川舟!” 话音刚落,就被他覆身吻了下唇角:“只能在榻上这么叫我, 在外得叫我夫君, 知道没?小混球。” 他的漆眸黑沉沉的,带着彰明昭著的侵略, 又啄了下她的唇, 暗昧不明地问道:“饿么?” 明明还未天黑, 可楚引歌却觉四处都暗了下来, 唯有床幔轻纱在随风轻拂, 蔷薇花露在空气中变得浓郁。 连她都闻着醉神。 楚引歌没应他的话, 直盯着他, 反问:“你还有力气?” 白川舟一愣, 随即就松解了她的束带, 滚炙的掌心揉缠着她的月要窝,勾唇轻笑:“死在你的榻上也值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浑。 楚引歌的耳尖发烫,声色不知不觉就软了:“色鬼。” “认了。” 他的亲吻在她颈后追索,声线也变得含糊不清,丝毫不否认自己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修指轻移,迅速将她的裙裾褪了个净,勾着她的抱腹带子往下拉,楚引歌的呼吸变得促急。 游弋下探,不急不躁,像是在她柔滑的双纤上拨弹古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蹦得欢腾。 楚引歌迷迷糊糊地想起,白川舟的古琴确实弹得极好,但她这么些年好像就听过一回,还戛然而止了。 她莞尔一笑:“大后日.....哥哥在院中弹一天的古琴给我听罢。”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如云如瀑的墨发,将她柔软的身揉进怀里,倏尔,抱着她一起翻了个身,怕她的膝下跪着难受,垫了个软靠枕。 他的手划过她滑嫩的玉肌,似能掐出水来,眸色幽深,半晌才缓缓吐出好字,低头吻她。 顷刻尤云殢雨,谁也顾不上再说什么。 正所谓,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 白川舟自认自己并非是个重.欲之人,他在未遇到楚引歌之前,日日从华思楼穿廊而过,听着那些娇娥连连,心中无所波澜。 可只要一沾染上她,什么戒律都破了,她就是他的清规。 万丈深渊就万丈深渊罢,他只想要和她一同沉沦。 “我的棠.....”他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唤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嗓音低哑,声声绞缠,将她困囿。 她翻涌不出他眼中的海,掀起轮番的惊涛骇浪。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楚引歌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是说不出话,她踹了踹身旁的罪魁祸首。 白川舟顺势握住了她滑柔的脚踝,轻笑:“这是还要?” 楚引歌轻推着他:“混球。” 她的声色实在太哑了些,但却莫名愉悦了他,白川舟将她揽进怀中:“刚好,大小混球一家。” 晚间有些凉意,他随意扯过件薄被覆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上,将她搂得极紧,轻笑:“棠棠什么时候生个小小混球?” 楚引歌的心一动。 又听他续道:“舒云帆那家伙天天带着他家闺女在我面前显。” 语气中可以听出不乏羡慕。 “牧之也喜欢女孩么?”楚引歌笑问。 “嗯,像你一样。” 楚引歌忽然又想到姨娘给她做过一箱奁的娃娃小衫,她不禁问:“那个小箱......”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接了话:“都在,你的东西,都在。” 楚引歌沉默了,他太了解她的所思所想了。 她想他这几年定是比她过得要艰难,若是她生活在一处每每都有他气息的地方,却唯独没有他,她可能会疯吧。 她转了话头:“宋誉还好么?他可知我还活着?可娶了亲?” “宋掌院啊,没人告诉他你还活着一事。” 白川舟眯着狭眸,回忆道:“可有一回岁末的宫宴上,有人碰杯问他何时成亲,他说,'等吾妹归',那些人便真以为他有个亲妹妹,还问他年方几何,他笑说妹妹已经成婚,我等她回来,是因她说好在我成婚时,要给加倍的礼金'。” 当时众人喧笑,当他只是推辞成亲的借口,可只有白川舟知道,宋誉并未说笑,他说的妹妹是谢棠。 他在等她平安归。 纵使他和棠棠已成婚多年,但她和宋誉的情意默契还是好到让他嫉妒。 楚引歌鼻头泛酸,轻骂了声这人。 “那阿妍呢?” 若说楚府还有什么让她挂念的,那就只有她了,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她是否还守着宋誉。 “阿妍?”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4节 白川舟皱眉重复,他的脑中明显已忘了此人是谁。 “楚诗妍,就是......楚翎的妹妹。” 白川舟从脑中搜刮了好久,才找了点印象:“你离开后,她去了易健堂跟姜大夫学医,第二年姜大夫云游四海,也将她带上了,就未再听闻。” 这倒是个好信,她没再执着,将所有的都放下了,楚引歌心一松,就觉肩头有湿意,是他的吻落了下来。 她倒吸了口凉气,才刚缓和呢,轻嗔:“牧之。” “嗯?”他应得含糊。 “你知道楚翎早识破你就是世子爷了么?” 白川舟一顿,旎色的气氛被吹散,停下看她。 “在轩辕台他就告诉我了。” 楚引歌望着他,看来楚翎并未拆穿这件事,“他这些年没给你使绊子?” 白川舟摇头,“你走了后,他倒是规矩,除了政见不合,倒没找茬。” 而且弑君罪人不可立墓碑,何况棠棠也没真死,白川舟派人将火场的那具尸体骨骸找个地方葬了。 可过了几天,暗线禀报,楚翎竟给那无名冢立了碑墓,还隔三差五去放上水果糕点。 “他对你倒是情深。” 白川舟捻着她的耳垂,“只是他太不了解你了。” 水果从不买龙眼,糕点从不拿桂花酥,他实在瞧不上楚翎,自以为是的深情,怎么看都是一厢情愿。 所以他只嫉妒宋誉,他对棠棠是知根知底的熟悉,谁也代替不了,他嫉妒也没办法。 “主上。” 院中传来声响,是水影,听上去是难得少见的急切。 白川舟深吸了一口她颈侧的香气,令人沉溺,竟一时不想动弹。 “快起来.....”楚引歌拿手挡他,“别让水影等着了。” 他轻笑了声,起身穿衣,走前轻吻在她的额间,笑侃道:“别起了,等我回来。” 楚引歌拿眼瞪他。 白川舟笑着出了门。 天色愈发得黑,似有透不过气的闷。 楚引歌还是翻坐起身,她轻叹了口气,看来楚翎还是守了承诺,并未为难牧之。 她下榻寻鞋,燃了灯烛,这么晚了,总得留水影吃顿便饭。 下午的那身衣衫已是被他扯皱得没法再穿,她换了身素色绣蝶裙,刚切好西瓜,就见他们推门而进。 白川舟的面色还是如常,他向来能隐事,但水影的脸色却不是太好,素来冷漠清淡的娇靥此时竟变得阴沉沉的。 “怎么了?” 楚引歌心下一跳,递了块西瓜给她,“果铺掌柜说这瓜可甜了,尝尝。” 水影接过,道了声谢夫人,却只是捧着,没动。 楚引歌转脸看向白川舟:“发生何事了?” “隋国那里发生了点意外,”他握过她的柔指,“我得提早走了。” 他的眸色翻涌,但却没具体说是何事。 楚引歌也没再往下问,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提早是指现在么?” 白川舟未语,就是承认了。 楚引歌没再多说,眉眼弯弯:“那吃完瓜再走罢,跑了三个果铺呢,这么大的一个,我一人不知要吃到何时,坏了怪可惜的。” 但眸底的失落却是掩盖不了。 白川舟心倏尔一疼,往院中打了三个响指,瞬间落下七八个壮汉。 “过来吃瓜。” 楚引歌好气又好笑。 人一多倒是吃得畅意,顷刻就将大瓜解决了,那些虬髯大汉还细心地清理了瓜皮。 月落乌啼,夜凉如洗。 楚引歌本来想说这么晚就留下吧,等天亮再出发,但见他们个个面容肃静,知晓定是发生了重事,话到了口边又咽下。 “水影在这里护着你。” 白川舟在院门口勾过她的腰,让她紧紧贴靠着自己:“等我回来。” “牧之,我能同你一起去么?” 白川舟愣怔,立马摇头:“那里太危险了.....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听到没。” 他又开始变得霸道了。 楚引歌没出声。 白川舟松了手,眼眸低垂看着她,声色威迫:“听到了?” “可我会武,也能护好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要眼睁睁地看你去涉险,我实在.....我实在做不到。” 楚引歌说得有些哽咽,“而且到了隋国,就更没人知道我是谢棠了,我就悄悄跟在你身后,绝不让人发现。” “不行!” 白川舟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隋国虞城是个比邺城还危险的地方,我们前些日子派去的所有的暗探都被暗杀,我不能带你去冒险。” 楚引歌这才知道为何水影的面色灰白,天语阁的暗探在邺城布防了几年也没被发现,但如今安插才几日就在异国全军覆没,虞城确实凶险。 她抬眸看着他的眸色深幽,只好妥协下来:“那水影别留在我这里,跟着你好么?还有这些壮汉你都带走,我会放心些。” 楚引歌拽着他的衣袖,目光恳恳:“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没有危险。” 白川舟盯看了她半晌,才点头。 她吸了吸鼻:“一定要平安。” “会的。” 白川舟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从昨晚到现在我过得很开心,小夫人。” 他的声色似敲金戛玉,楚引歌眼眶发胀,险些落下泪来。 她在院门站了好久,看着他衣袂猎猎远去,消失,周遭的蝉鸣也入夜消了音。 她往院内走,收起了他已干的玄袍,她是穿着她绣缝的衣裳走的。 楚引歌将玄袍叠好,那上面还有他的清清淡淡的薄荷清香,她的鼻腔酸潮,将玄袍和她的裙裾放在一个柜中。 所有的喧闹都被他带走了,比之前更甚的安静,太静了,却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吸了口气。 她才不要听他的话。 她每天都会练剑,轻功也大有精进,她才不要在这傻傻地天天担心受怕。 她要去,偷偷跟着他。 一念至此,楚引歌随即就收拾了个包裹,拿上青玉剑,夺门而出。 离开扈州之前,她去了趟苏宅。 苏觅看她一身利落打扮,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装束,像个意气风发的侠女,他也是才知,原来他完全不了解她,昨日的求亲确实是唐突了。 他问道:“你这是要同.....他远走了?” 时间紧迫,楚引歌没去点明苏觅如何口中的“他”,想是他也去找过她,见过白川舟了。 她从怀中拿出绣铺地契:“是,我要离开了,这个麻烦苏公子明日替我给品秋。” 苏觅接过,见她的眸色清澈,连月光都失了亮色,他的心尖一颤。 楚引歌作揖道:“还希望苏公子能多多照拂品秋,她头脑聪慧,但是个没心眼的丫头,我担心她吃亏。” “好。” 苏觅点了点头,见她转身就要走,不禁嘱咐:“玉堂,要幸福。” 楚引歌笑了,冲他摆了摆手:“谢谢你啊苏觅,我其实不叫白玉堂,我叫——谢棠,江湖再见。” 言罢,她双足点地,倏尔就没了影。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真名,苏觅苦笑,她从不涂花露,可她今日却散着淡香,整个人像极了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女。 他的脚步一顿,地契从手中脱落,谢棠,谢昌之女,原来没死。 苏觅仰天看着弦月,难怪扈州锁不住她。 - 从扈州到隋国虞城,骑马需要足足一月。 楚引歌暗中跟着白川舟,所幸他是以阁主之名去的虞城,带着面具,一路上的队伍都极其扎眼,所到之处,皆会受百姓高呼,她隐在其中,并不算难事。 但可以看出他们的焦急,日夜兼程,脚程极快,如果不是考虑到马受不住,怕是他们都不会休息。 在行了十日左右,就到了两国关戍的交界之地。 天色已黑,楚引歌见白川舟等人在一家驿站停歇,往常她都住在邻近酒家,但这交界地处荒芜,放眼望去,只有眼下这家可以歇脚的地方。 这家驿馆不大,等楚引歌进去询问时,客房全部被订满了。 她倒是可以在户外将就一晚,可楚引歌当下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脑子发热跟来,竟忘了还有通关文牒这回事。 她得找水影商议,看看明日能不能将她悄悄塞进队伍里。 夜幕低垂。 楚引歌隐在树端,一一望过去,根据窗影判屋中人数,水影是戎行中的唯一姑娘,必是单独一间。 她眼眶发酸,总算在二楼的最西处寻到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5节 恰在此时,水影似是嫌热,踱步至窗边开了窗,楚引歌找准时机,足尖在树枝轻巧借力,一个箭步就破窗而入。 水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捂住了嘴:“是我。” 烛火惶惶。 水影点了点头,楚引歌这才松了手,说明来意。 “可主上若是知道夫人.......” “我都跟了一路了,你们不还是没发现?” 楚引歌在树上蹲守太久,露出的腕上皆是被蚊叮咬的大包,她受不住地挠了挠,“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她皮肤本就十分皙白,这被她一抓挠,纤??藕臂上的红就更醒目了,水影不忍:“我给夫人备水净身吧。” 楚引歌点了点头,想到沐浴完后还得去野外呆一宿,这地的蚊蚁多,恐是一晚过去,体无完肤了。 便想着都已经开了口,所幸更厚颜些,舔脸道:“今晚我同水影一起睡,好么。” 眼前的姑娘一愣,略略颔首就出门备水了,耳尖还绻了点红。 楚引歌莞尔,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害羞啊。 谁都多了五年的岁月,但好像遇到彼此时,谁都没变。 千千晚星,灼灼月光。 烟波香暖,楚引歌在沐浴时,水影也没闲着,跑出去寻了些艾草,她想着在屋内的角角落落熏艾香,虫蚁便不会钻出来,夫人就能睡个好觉。 她虽不擅言辞,但跟着阁主多年,倒也学会了照顾人。 天语阁春撒花,夏熏艾,秋修葺,冬焚香。 她正往楼梯上走着,恰逢阁主开门。 水影垂目:“主上。” 白川舟正要出门找黑伦石,他曾在书中考到过此石的介绍,在宣、隋交界的山洞里,藏有黑伦石,水滴不穿,风吹不化,被誉为天地长久,只是不好找罢了。 他想去碰碰运气,她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的,若能寻得,倒能逗她开怀。 白川舟点了点头,从水影身边经过,嗅到了一丝她的味道。 他以为是自己魔怔了,往下走了几步。 不对,他的眉梢轻拧,脚步一顿。 “等等。” 白川舟站定,抬眸看向水影,目色瞬间就寒了下来:“你手里的艾草怎么回事?” “禀主上,这里的蚊虫过多......” 白川舟已走了上来,周身携卷着压迫的气势,轻喝道:“说实话。” 他熟悉他培养的每一个下属,水影对自己向来不上心,跟他外出这么久,何曾见她怕过虫蚁? 而这么多年能让她操心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她人呢?” 白川舟拿过她手中的艾草,面有愠色:“不说就回邺城去。” 面对阁主的凛冽气魄,水影的双肩压得更低,话都不禁开始抖颤:“夫人......夫人正在沐浴。”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点,就是棠棠和世子爷出国旅游了~ 第72章 第二页 净室内, 暖雾缭绕。 楚引歌想着水影方才的装束许是还没沐浴,没多太耽搁,大致地洗净后就从浴桶里出来了。 正在换贴身里衣, 却突觉腹涌热流, 恰在此时, 外门有被打开的声响。 “水影回来了?”楚引歌的声色被蒙了层水雾, 娇柔软糯,“我行囊里有月事带,帮我拿一下好么?” 白川舟的身形一顿。 他将艾草不动声色地放置在长案上, 打开一侧的宝蓝行囊, 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 楚引歌等了半晌,只闻动静,心下诧异, 虽然放得隐蔽了些,但她包裹里统共也没多少物件,即便全部抖落, 也应当寻得了。 她只好温声提醒:“水影, 在裹着的红布里。” 总算听到了脚步声,极轻极轻。 楚引歌背对着半透屏风, 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双纤间, 衣带半松半落, 香肩隐现, 尽态极妍。 修指勾着月事带的系带从身后递了过来, 她接握住, 正想道谢, 余光却扫到这分明是一男子的手, 惊呼踉跄, 转身就撞进了白川舟的胸膛。 她慌忙穿戴好月事带,去够木架上的里裤,嗔怪道:“怎么都不发出声音?” 白川舟掀起眼帘看她,香娇玉嫩,眸色潋滟,玉圆雪.脯被一粉白抱腹裹着,垂首时若隐若现,玉肌上冒着墨发低落的水珠往微耸的雪渠里延伸,双纤皙白修长。 她什么都没做,就是站在那里,对他而言已是撩拨。 白川舟的喉结上下轻滑,先伸手一步拿过雪色长裤,单手举高,垂眸看她:“不解释解释,怎么在这?” 楚引歌伸手去够,可这人就是存心不让她拿到,晃来晃去,她攀着他的双肩踮脚,轻语道:“夫君别闹了,先让我把衣裳穿好,再同你说。” 脸已是红得透彻。 白川舟本想轻斥她胡闹,但见她现在羞窘状,又忍不住轻笑,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怎么还这般害羞,你身上哪一寸我没见过?” 话是这样说,但被他在烛火通明的当下,直白地瞧着总是让她难为情的。 所幸屋子不大,出了净室就是寝屋,白川用一薄衾给她盖好,又拿来巾帕缓缓拭着她未干透的乌发。 “水影被你赶走了?” “嗯,你来了不跟我睡还想跟其他人睡?” 他的语气不算太和善,可这话说得奇怪了点。 楚引歌辩驳道:“水影是姑娘,我同她睡一处也没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是你夫君,”白川舟加重语调,“夫妻就得一起睡,懂了?” 楚引歌转脸看他,见他素来清风霁月的俊容上难得气呼呼的模样,煞是可爱,忍不住在他的左脸上亲了一口。 “别以为用了美人计,你偷偷跟来的这回事就过了。” 可他的眸底分明爬上了笑意。 楚引歌勾唇,在他的右脸上又吮了一口,藕臂攀缠上他的颈,诱哄:“这样,可以过了么?” 羽睫轻颤,杏眸湿润,世子爷本就拿她没法,刚刚也不过想威慑下她,可她对他一撒娇,男人只觉心都化了,天上的月都要捧献给她。 他将她往后轻轻一推,手撑在她的两侧,眸色讳深,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吐出两字:“淘气。” 明明是轻斥,却满含宠爱。 她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楚引歌轻笑,借着他颈侧的力,微微抬首,和他额间相抵:“夫君天下第一好。” “溜须拍马。” “夫君不喜欢么?” “哼。” 楚引歌听到这低哼,笑得乱颤,两团绵软盈圆贴着他,也跟着起伏轻抖。 白川舟的呼吸一窒,桃花眼眸刹那迷离。 可她来了月信,他动她不得.....他闭了闭眼。 声色低哑:“小混球,你就磨我吧。” 他的气息灼热,等楚引歌反应过来时,白川舟已经松开了她,下榻用烛火点艾草。 楚引歌趴伏在榻边,墨发低垂,她看着他在角角落落熏艾,不禁莞尔。 “夫君,明天我还是隐在队伍中罢,这样于你比较方便。” “我有办法,你别操心。” 白川舟弯腰,眸被烟熏得通红,可依然仔细不错过每个地缝,他方才见她的腕上有不少被蚊虫叮咬的包和枝条划痕,想是这几日跟在他们后头,吃了不少苦头。 刚起了话头:“夫人的轻功愈发好了,这几天都住......” 抬眸就发现她已经阖上了眼,睡沉了。 他将艾叶的火星扑灭,缓缓走了过去。 轻帐半垂,光影浮浅。 她的脸色有着倦意,想是累乏了许久。 墨发还是湿着的就睡了,真是个小孩,也不知她这五年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白川舟继续给她擦着长发,一缕一缕在他指尖缠绕,见她睡颜恬静,悠悠荡荡的清香钻进他的鼻端,散溢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轻笑,怎么会有人能这么轻易地就将他拿捏住了。 灯昏指钝,他对世人皆无耐心,可唯独对她,他欢喜听她闲话家常,也欢喜替她做着这些粗枝常事。 世间情动,不过是走不出她的三千青丝。 - 翌日。 仲夏天色亮得早,云雀喈喈。 楚引歌动了动眼皮,每每来月信时,她虽不腹痛,但小肚还是会有寒意,特别是到了秋冬,得常备手炉捂肚腹。 可眼下她只觉小腹暖烘烘的,她逐渐从混沌中苏醒,转头就看到了白川舟。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6节 而她的腹上搭着他温热的手掌。 楚引歌的心一动,暖意横流,她往他的怀里钻着,双手绕过他的劲腰,声色低糯:“有个会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在她钻过来的时候就醒了。 他的唇角牵了牵,嗓音轻哑:“楚引歌,你臊不臊?” 楚引歌将他搂得更紧,“我不臊,是有人说他会暖榻的。” 二十一岁的他对她说—— “会暖榻,夫人想不想试试。” 二十一岁的她应了他—— “有个会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笑道:“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怎就记得这句了?” 他轻捻着她柔软的耳垂,“和你说亲了就得对人负责,你怎么不记得?” “我记得啊。” “那你还撩完我就跑,一跑就是五年,小没良心。” “我......我.....”楚引歌轻啄了着他的下颌,“那时候没办法嘛,若能说服隋国不宣战,我就随你回邺城。” “真的?”白川舟一喜,“怎么改主意了?” 他十余天前问她,她还放心不下,怕耽误他。 楚引歌趴到他身上,触着他的宽肩窄腰,眸光闪闪望着他,认真说道:“我受不了再和你分开了。” 那天晚上他离开扈州时,她很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如刀割,分离的滋味是这样的难熬。 她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惶恐怕事的小姑娘了,她信他能护她,也信她能护好自己,在四皇子未上位之前,不会让人识破自己就是谢棠。 楚引歌在这几天的旅途中,已想明白,大不了她就去天佑寺呆一段时间,只要......只要能与他近一些。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她要圆满,要满心欢喜,不要再与他分开。 似所有的沉嚣都落了地,白川舟将她拥得极紧极紧,埋在她的颈窝,缓了好一会笑出了声:“等我们也生个闺女天天去舒府前显显。” 楚引歌失笑:“爷就这点出息。” 此时门响。 “主上,马车已备好,何时出发?” 马车?楚引歌微微一思,就瞬间了然,想是他心疼她,才特意备的。 白川舟冲外扬声道:“吩咐众将士,在此地歇......”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对门外说道:“水影,对大家说照常卯时一刻出发。” 屋外的声色一顿,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川舟用指尖轻勾了下她的腰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掌心:“肚子不难受么?” 昨晚他出去了一趟,深夜才上榻,进了被衾才发觉她的小腹冰寒,捂到天色薄明才转暖。 “可以歇几天的。” 楚引歌摇了摇头,她极懂分寸,不可耽误她的正事,松了手道:“不难受,就是寒了些罢了,过了昨晚,今天就会好多了。” “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她起身穿衣,笑道,“我才没么矜贵呢。” 白川舟没出声,下榻将鞋履替她放在眼前,自己迅速地穿衣敛容就出门了。 等楚引歌洗漱完毕后,他已从屋外迈步进来,手中拿了个水囊替给她。 声色轻柔:“你是世子妃,阁主夫人,就该矜贵些,你夫君乐意伺候。” 楚引歌心尖一颤。 水囊温滚,隔着外层牛皮,放在小腹上,暖意肆意横生。 楚引歌眼睫低垂,瞧见桌上还放着一个蝴蝶面具,虽比不上在天语阁他赠她的那个华美,但用得是绚丽翎毛,倒是精致。 她拾起:“这是?” 白川舟给她戴上:“昨晚做的,你就以阁主夫人身份同我一起通关。” 他细细端看了番。 面具一戴,更衬她的瞳仁粲然,似淬了满眸的宝翠,光辉夺目,他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几眼。 可楚引歌却担忧:“可此事若是被邺城朝中得知你突然有了夫人,他们会不会怀疑.....” “这有什么,就回信一封,说在途中偶遇黑蝶阁阁主,一见钟情,喜结良缘,定了终身,他们指不定还要恭贺我这个阁主总算成亲,有了把柄。” 他轻笑了声,眉目朗朗,揽过她的柳腰:“只是父亲和母亲听闻恐怕要被气坏,要为他家儿媳打抱不平了,届时还请世子夫人替我表清白。” 楚引歌没想到他还记得当初她信手拈来的黑蝶阁阁主一事,眼波流转。 清了清喉咙,绛唇一翘:“成,我就同母亲说你要抬黑蝶阁阁主做姨娘......” 话未说完,就被白川舟摘下了面具,俯身贴上了她的唇瓣,含吮轻咬。 楚引歌推着他,却被他箍拥地更紧,吻得更深,她只能从喉中溢出几声低呜,时辰快到了。 水囊的温热将两人的体温更滚上了一层,空气中的情.念氤氲。 她不知他怎么就这么会亲吻,轻易就能勾得人心魂破碎。 她不禁软了骨,渐渐忘情,要永久漾溺在他的温柔里了。 须臾,门被轻扣,带着犹豫的不得已的打断,传来唯唯诺诺的声色:“主上,时辰到了。” 楚引歌这才醒神,忙将他推开,双唇被吮得愈发娇艳,理着自己的衣襟,小声嘟囔:“真会下蛊。” 他扯了下嘴角,用指腹擦过她唇边的水渍,给她戴好面具,牵着她的柔手大步往外走去。 - 通关倒是顺利。 他们一路向东,没怎么停留,马不停蹄地行了九日,来到了虞城的邻城——沛城。 从这过去虞城,也不过三日行程,白川舟心疼楚引歌一路颠簸,就进了此城歇下。 沛城是隋国的第二大城,且不设宵禁,到了夜间依然灯火通明,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皆充满吆喝商贩,熙来攘往,繁华喧闹。 楚引歌坐在驿馆窗边,看着街上的人烟稠密,饶是她这般不爱凑热闹的人,也被这里的氛围打动。 不过她再仔细一瞧,发现人人手中都拿着小木桶,里面装满了水,见到来人就互泼。 这倒是古怪,她从未见过。 楚引歌好奇问道:“牧之,你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听闻今日是这里的祈福节,凡是被水洒之人,皆会落上福祉,洒得越多,身上的福也就越多。” 白川舟将她拉起,坐在自己的修腿上,唇角轻弯,“棠棠想去么?” 楚引歌双眸发亮,听闻就从他的腿上跳起来要去寻小桶,裙裾飘飞,又转身问他:“你陪我去么?” 他们好像都没一同逛过街,更确切地说,他一个世子爷向来锦衣玉食,应当也不用亲自上街买什么罢。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一同参加。 她的眼睫轻颤,杏眸忽闪忽闪,这哪像个二十有一的大人了,分明还是个顽劣的小姑娘。 白川舟轻笑:“行啊,那你今晚也得陪我.....” 他走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楚引歌的脸立马变得绯红,轻嗔睨他:“不要,上回膝都跪着瘀青了,你还说你最疼我。” 上回?那也是在扈州的事了。 白川舟扣着她的手,诱哄:“那待会我们上街多买几个软枕如何?或者仿那避火图上的第二页.....” 楚引歌一听到避火图,马上妥协,“好好,还是买软枕罢。” 这避火图是在途中买的。 他看她在马车上坐得无聊,路过一小城,给她买了些书和孩童的九连环、鲁班锁等小玩意消闷。 书却不是什么正经书,白川舟还美其名曰增进夫妻感情。 她本不打算看,那日实在枯寂,刚打来还未细瞧就被他逮了个正着,恰好是第二页,还被他调侃想不到棠棠喜欢难度大的....... 白川舟见她的耳尖都红了,不再逗她,让水影找了两小木桶,装满了水。 他们没戴面具,换了一身月白衣袍出了驿馆。 这里的人只知阁主和其夫人整天带着面具示人,也不知面具之下长何模样,倒方便他们的闲逛。 可谁知,他们在街上还没走几步,就被猛冲上的人潮撞得跌跌撞撞。 楚引歌为了护住木桶的水,无意中松了白川舟的手,两人被巨大的人波冲散。 楚引歌就看到许许多多的少女朝白川舟蜂拥而至,往他身上洒在水,她努了努嘴,想朝他走去,可人海将他们越挡越远。 甚至还有少年朝她泼水,她也入乡随俗,为了以示尊重,也朝他泼了点。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人朝她洒水。 而白川舟则在远处被推搡,阴沉着脸,看她被挨肩叠背的少男簇拥,玩得不亦乐乎。 眸色愈发暗幽。 若有人往他身上泼水,他轻轻拂袖,反洒对方一身,来往几回,那些少女觉无趣,没人敢往他衣上泼。 他的神色淡淡,往中心笑得开怀的姑娘缓步走去。 突然,一水箭从白川舟的斜后方远射而来,他的注意力全在楚引歌身上,直到箭风临近,他才有察觉,眸光一凛,飞旋后转,那水箭恰好不偏不倚正中他心腔。 “啪嗒”,水袋破裂。 白川舟一声闷哼,满襟皆湿。 他极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眉头微皱。 一张布帛从水袋中掉落,白川舟心中隐觉不妙,迅速展开,也不知是用何墨写的字,竟然丝毫未散,字迹端方:“想救谢棠,今夜亥时三刻,榭芳亭。” 白川舟心头一紧,赶忙回身,举目望去,却未见那抹月白,双拳微颤。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7节 ——棠棠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点,放心~ 第73章 想不到 周围人声鼎沸。 白川舟却觉头疼欲裂。 他人生中从未有过这么慌神的时刻, 饶是轩辕台上,她只要在他的视线里,他就有信心护她生命无忧。 可眼下, 楚引歌就在他三丈内消失了。 白川舟的唇线抿直, 脸色惨白, 手中的布帛捏得极紧, 此人不仅武力高深,还对他们知根知底,知道楚引歌就是谢棠。 可他对此人竟然毫无所知。 先前派来的二十暗探也是无缘无故地消失, 一点音讯都探查不到。 这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白川舟闭了闭眼, 思绪凌乱,心像被什么狠狠揪着,在沸反盈天的人群里, 承受着一场呼啸而来的撕心裂肺。 良久,他才深吸了口气,面上已归为平静, 只是眸光在这七月的仲夏却冷寒得似化不开的冰, 抬步往驿馆走去。 是夜,亥时三刻。 白川舟着一袭蛇踞磐石玄袍, 周身气势乖张威逼, 领路的小厮被吓得头都不敢抬, 边抖边颤才将他带到榭芳亭。 亭中早有一男子闲坐斟茶, 鸦青衣袂翻飞, 举手投足间自如不迫。 白川舟撩袍落坐对面, 开口直奔来意:“棠棠在哪?” “阁主与传闻中不一样啊, ”男子轻笑了声, “不是说端方自若?怎么抓了个人就急成这样了。” 他神色清淡, 添茶道:“先喝口清风使,我尽下地主之谊。” “韩靳,隋国太子,岁二十七,暗探名狼牙卫,最深的爪牙深藏在皇帝身侧......还用我再继续说么?” 白川舟不予与他废话,声色冷厉,“将谢棠交出来,这些情报我不会泄露,我也懒得参与隋国的政事,否则明日一早,它就会出现在你父皇的奏章中。” 皎皎月光,树影叠层,斜洒亭内一片斑驳。 韩靳的眸中掠过几丝讶然,但很快一闪而过,捋袖笑道:“看来还是小看世子爷了,短短几个时辰就将孤打探得一清二楚。” 他呷了一口,声色清冽:“可即便如此,孤还是不能放人。” 语气却是十分的讨嫌。 白川舟瞳眸紧缩,此人连他是世子爷都知道。 他的眸光一厉,倏尔站起,右手翻转,“刷”得抽出一短刀横削而去,弹指的功夫,刀身已在韩靳喉间咫尺。 韩靳面色未变,稳坐在圆椅上齐齐往后退去,以手化掌格挡,可白川舟出手过恨,所带的凛冽寒风,呼呼作响直击而来,他闪躲了几个回合,还是败下阵来,连连后退了几步,圆椅后背直抵亭栏,他被震荡了下。 抬首时,只觉喉侧一寒。 刀已滑落在他的颈上,且有往深的意味。 白川舟已是忍无可忍,牙齿龃龉,垂眸冷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谢棠在哪?” 喉间已出血,韩靳却连眉都未曾皱一下,面色淡然得令人咋舌。 他缓缓说道:“谢棠无事,你放心,阁主只要帮孤一个忙,事成后,她自会稳妥回来。” “现在刀下的是你,你还敢威胁我?” “阁主不敢杀孤。”韩靳的修眸轻提,“你已经派人将孤下榻的宅院找了一通,也没找到谢姑娘不是么?” 他扯了个淡笑:“你杀了孤,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这实在是个极难应付的对手。 他知道你的软肋,且精准击中,纵使他在你的刀下,你也不得不听命于他。 沉默半晌,白川舟切齿,松了手。 他端起杯盏,一口咽下,苦涩之感在唇齿间漾开。 韩靳从袖中拿出巾帕抵着喉间,重新坐于案桌前,打趣道:“阁主不怕我下毒?” 白川舟轻哼:“你打不过我,周围又不设暗卫,且你有求于我,这事看起来只有我能办,说明从我进来就没想让我死。” 他又给自己斟了满杯,“说罢,何事。” “阁主果然才思敏捷,”韩靳叩了叩茶桌,抬眸看他,“不急,你坐下孤同你慢慢说。” 他看了眼帕上的血,透了几层,笑道:“阁主还是狠。” “我没空听你闲扯。” 白川舟重新落坐,人也稍稍松弛了些,此人既对他有所求,那想必棠棠还是安全的。 虫鸣嗡嗡,就是不知今夜她会不会被蚊叮包。 可白川舟一看到眼前人不紧不慢的姿态,心中冒火,索性摘了面具,眼梢轻蹙:“帮什么忙?” 韩靳将帕叠放置一侧,双手撑着案桌,向前一寸,打量了他一番,眼眉盛满清风明月,却隐透君王之气。 慢斯条理说道:“我想要阁主帮我杀个人。” 白川舟望向他不语,目色渐邃。 狼牙卫能不动声色地将棠棠在他的眼皮底下抓走,又能干掉他的暗探,这样的一支狠戾队伍,还有何人杀不得? 他的心下渐渐有了判断。 “想必世子爷已猜到了谁,”韩靳点了点头,声色无波无澜,“是孤的父皇。” 虽然白川舟早已有了预判,但听他这么直白说出来,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勾了勾唇,声线冷漠:“太子殿下未免高看我了,我此行前来隋国,是为了讲和,不是挑战。” “孤自是知道世子爷的抱负,均田令才刚被宣国百姓接受,此时引战,对宣国定是国力大损。” 韩靳笑了笑,“孤同你一样都不想兵戎相见,苦的都是百姓,不仅是宣国的,还有隋国的。可若是父皇活着一日,宣、隋两国就定会短兵相接。” 他喉间的血已凝,月圆之下,宛若神仙中人,资神端严。 “父皇并不看好孤,他想借由此战,三弟为将,待赢了战役,正大光明扶三弟入主东宫。” 他的语气虽轻描淡写,但短短几言,就可以看出他这些年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 白川舟并无心参与他国皇位之争,但韩靳的坦荡,倒是打动了他。 他的态度缓和了几分:“所以太子殿下想让我在谈判时对你皇帝下手?” 韩靳颔首。 白川舟轻哂:“殿下好计谋啊,我犯了弑君之罪,殿下却登上皇位,我怎知你会不会反悔?” 他的修指叩了叩案桌,“届时我的夫人未回,你又发动战争,爷岂不是一场空?殿下不觉得这笔买卖......我亏大发了么?” “世子爷是怕孤言而无信?” “没错,”白川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口说无凭,你要我如何信你。” 凉凉晚风,寥寥水波。 韩靳从怀中掏出一黑罐瓷瓶,上书“药无力”三字递给他,白川舟的神色一凛,“你怎么会有.....” “姜老是隋国人,是孤母后一族。” 韩靳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些年他为孤所用,一直递着宣国的情报。” 所以他才会对白川舟和谢棠之事一清二楚。 “宣康帝在位时,孤曾想若你的阁主身份被揭穿,就让姜老将你带到隋国,你有经世之才,孤想同你共创大业。” 韩靳轻笑,“未曾料贵夫人竟将宣康帝一箭击穿.....于此,姜老已没必要再留宣国,我就让他回来了。” 白川舟不曾想在他周身多年的姜大夫竟是隋国暗探。 “太子殿下用人水准之高,在下佩服。” 他放下黑瓷瓶,轻蔑地笑了,“爷此生极少看错人,姜老倒是一个。” 这样想来,棠棠呆在姜大夫身侧,他倒是不会伤害她。 可韩靳却缓缓吐字:“姜老在前岁仙逝了。” 白川舟的眸光微闪,他想到那个动不动揶揄他的小老头,本想斥责的话又瞬间化散了。 “无病无痛,走得很安详。” 韩靳转着黑瓶,眼睫低垂,“他在临走前,同我说,你是他见过最有谢师之骨的少年儿郎,轻狂傲物,却从不落败笔。” 他的语气中有压.制的微哽。 白川舟该愤怒的,姜老为眼前的人在他身边蛰伏这么多年,可他对于那个只要他一生病比谁都着急的小老头,实难下砭口。 他当初将谢师带回邺城,也是亏小老头救治,才保得谢师多活了三年零八个月,这些年,若是没有他调配药方,他会武一事恐早已被宣康帝发现,也就没有后续的平反了。 所以于公于私,姜老还是对他有恩的。 “太子殿下现在告诉我这些,只会让我更觉你居心叵测。” 白川舟轻嗤:“你不会是想用姜老的故人这种戏码来说服我罢?” 夜深更阑,万籁阒静。 韩靳摇头,犹豫了片刻,方才说出:“姜老有个小徒弟,名叫.....楚诗妍,此人是贵夫人曾经的妹妹,世子爷可有印象?”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川舟有些不耐,但见他从坐下就风轻云淡的面容竟掠过几丝局促,连动刀时,他都不曾闪过波澜,可眼下在提起“楚诗妍”时,竟眸色微动。 他对他人的情爱之事素来没兴趣,但此时也隐隐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挑了挑眉:“你想娶宣国人?”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8节 “是,”韩靳没有回避,目色恳恳,“孤想娶她为妻。” 白川舟这才兴过味来,隋、宣两国虽然多年不曾开战,但向来泾渭分明,连商贸都不曾互通,更别说异族成亲,一个当今太子想立异国女子为妃,最先反对的必是皇家,被废东宫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孤要当皇上,一来阻止两国开战,二来同你商议,两国融通一事,商贸、姻亲皆可自由。” 韩靳坦诚道:“孤要光明正大地娶她。” 白川舟一思,这倒并不是坏事,若是真能开辟一条商业通路,倒可以促进宣国财贸的发展。 他浅啜了一口清风使,明明已是放凉了,却觉出滋味来,清香漫溢。 “可进隋国皇宫,这周身都不可携带武器,我怎能动得了手?” 韩靳一听,就知他应下了,双肩缓缓展平:“听闻世子爷琴艺高超,届时还请您浅弹一曲,古琴内藏有鸩羽针,中针者不会当即倒下,待三日鸠毒尽漫全身,即会毒发身亡。” 白川舟心下明了,三日后他自是脱离嫌疑,而韩靳又可名正言顺地上位,这法子倒是不错。 “既然你早知有此法,为何还非得让我来?” “世子爷有所不知,此鸠羽针极难制,世间珍贵,仅有三枚,得击中心腔上的气户穴才能有效。” 韩靳抚了抚袖,“不瞒世子爷,我们有过行动,但此前两枚均已作废,仅剩余下一枚,不敢再妄试。” 此忙对白川舟而言,有益无损。 天色渐渐翻起了鱼肚白,打更声在院外响起,已是寅时。 白川舟饮尽杯中残茶:“我的夫人?” “贵夫人和阿妍在一处,自是无虞,待事成之后,即会送至世子爷身边,勿需担心。” 韩靳见他起了身,也款款起身恭送:“还有那些暗探,孤并未动,只是抓起来罢了,现下已经回到世子爷所处的驿馆,就是为了引你们尽快赶来。” 他浅笑道:“为了让你们不错过祈福节。” 他说得是你们,而不是你。 白川舟带面具的手微微一顿,“如果内子不曾一起来,这场祈福节殿下不是打错算盘了?” “不。” 韩靳唇角轻扬,“贵夫人会来,她都能为世子爷杀先皇,得知你要赴险,定会跟来。” 他的语气和柔,却透着内敛的自信。 此人对人心揣度的透彻连白川舟都暗叹自愧不如,他不再久留,作揖行礼。 “姜老还是说错了,我不还是在太子殿下这里败了笔?” 他的声色低哑:“韩太子有此谋略,隋国定会海清河晏,四季太平。” 韩靳同以揖礼相待:“世子爷过誉了,你若还想有其他赏赐,孤定将办妥。” 白川舟摆了摆手,洒脱地往亭外走去。 可走了没两步,他突然想起一事,回身问道:“那布帛上用得是黑伦石磨出的墨罢?还请殿下给我几块,就当此事的报酬了。” - 另一边的楚引歌此时正去往虞城的路上,而同她一道在马车上的,还有楚诗妍。 深夜冥冥。 楚引歌一路上听了这几年阿妍的境况和被拐来的缘由,最是惊诧于姜老的隐藏不漏,“姜大夫竟是......隋国人?” “我也没想到,他说要云游四海,问我要不要一同,我就傻傻地跟来了,不曾想他竟将我直接带进了隋国。” 阿妍抱着楚引歌的藕臂,声色柔糯,“外人都以为我是姜老的女儿,因在姜老身边带了几年,识些药膳,又有些余钱,我在虞城开了间药铺为生。” 楚引歌其实还是挺为她高兴的,能从楚府大胆走出来,还自力更生,这的确令她没有想到。 但在听闻她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后,又不免担心:“那个人大你七岁,位高权重,且能让姜老听命,又能在牧之眼皮底下将我劫走,心机颇深,我怕你玩不过他。” 楚引歌不是个爱操心的,当初见阿妍给宋誉写情笺,她还帮忙传递,因她觉得爱慕之心最是公平,何须泯灭。 但眼下,阿妍是在异国他乡,独身一人,那人的身份又是东宫太子,若再成为一国之主,真娶了阿妍,她就得一辈子困囿于深宫之中。 楚引歌不得不为之担忧。 “我同他说了,他若真想娶我,就得上我们宣国提亲,明媒正娶,六礼之制均不可少,告知全天下,他娶的是个宣国姑娘。” 楚诗妍神采奕奕,“若是他做不到,也就罢了,我自己过也挺开心的。” 楚引歌见她秀眸闪烁,宛若正在盛绽的莲花,确实成了有主见的姑娘了,心下一松,不再多言。 三日之后,她们来到了虞城。 楚诗妍只同她说开了间药铺,楚引歌以为是街上的小门店,直到站在门口,才知自己浅薄了。 竟是整整一条街,名为——“妍药街”,长街上下两层皆为药铺,上挂匾额金漆黑字——“妍药铺。” 一进门厅,就可以闻到各药膳的清香,厮役、药掌皆停下手中的活计,“妍掌柜。” 声若洪钟。 楚引歌惊诧不止。 再随楚诗妍步上台阶,二楼游廊一道分成了个个隔间,每个房间上有木牌,分别书写“大方脉科”,“妇人科”,“正骨科”,“针灸科”......统共有十三科。 每个隔间门口均有病患拿小牌等位,尽然有序,隔间内有郎中坐诊。 楚诗妍一一介绍着:“这些大夫不是从太医院致仕下来的,就是通过科考嫌宫中赚得少被我挖进来的。” “太厉害了,”楚引歌满心佩服,又有几分感动,笑道,“士别五年,刮目相看。” 她真的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 “这都是你在狱中的那席话激励了我,”楚诗妍眉眼弯弯,也笑了,“你当初对我说,你痛苦是因为周围都是让你痛苦的人,远离他们,还让我好好替你活下去。” 她想起那段话,眸底不由泛了层泪:“第二日,我真以为你被烧死了,就想着一定要替你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现在可是承载两人的生命。” 直到她来到隋国后,无意听闻到太子和姜老的对话,才知棠棠没死。 “我当时喜极而泣,就想哪天一定要将你请来看看,你曾经给过我多大的鼓舞。” 她拉过楚引歌的纤纤素手,推开一隔间的木门,将她的手置于脉枕上,笑说道:“让我瞅瞅小世子来了没?” 楚引歌轻嗔:“刚走的月信,何来小世子?” 楚诗妍只瞧她琼鼻红唇,一双明眸勾魂摄魄,雪.脯微耸,身段曼妙,比五年前美得更明艳,连她看了都忍不住轻咽口水,何乎世子爷? 她蓦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日,从书肆听闻世子爷的轶事,书肆名早已忘了一干二净,流传之言倒是记得清楚,不免蹙眉,不会真如传闻中所言吧? 楚诗妍清了清嗓子,看向楚引歌,柔声道:“阿姐,我现在是大夫,你可不要讳病忌医啊,老实同我讲,你用过之后感觉,姐夫……是不是不行?” 楚引歌一愣,用过...... 还未想到如何做答,阿妍对“不行”的添言补充直追而来。 语气很是正经:“譬如一夜几回。” 作者有话说: 棠棠:关于我妹妹和外国人相爱,并且在国外开了家医院这回事,我很羡慕 世子爷挑眉:说清楚是羡慕开医院还是羡慕爱上外国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于中医:古代从元代开始就有分十三科:大方脉、杂医、小方脉、风、产、眼、口齿、咽喉、正骨、金疮肿、针灸、祝由、禁。 大方脉就是看成人的疾病,相当于现在的内科吧。 本文架空,勿太考究~ 第74章 当舞姬 这实在让人极难回答。 楚引歌羞怯, 经由阿妍一问,蓦然想到此前与白川舟缠绵的种种,娇靥愈发烫灼, 双颊透粉, 似绽雪香梅般惹眼。 “阿姐怎么做了世子夫人这么些年, 还这般娇羞?” 楚诗妍笑着望向她, “怀妊生子乃人之常事,和我还有何不好意思?若非世子爷真有何隐疾?” 见棠棠还是不语,她提笔就要下方子:“回头让姐夫按时喝下, 定让他生龙活虎......” 楚引歌忙摇头摆手, 夺去她手中的墨笔。 声色犹如蚊吟:“我没法应答是因为没数过......最后都是我先睡着了......” 话中意不言而喻。 楚诗妍一怔,愕然道:“姐夫都有......二十六了罢?” 还这般生猛......那看来是她多虑了。 “阿姐莫怪我着急,实在是姜老在临走前的那段时间天天嘴上嘀咕, 也不知那小子的娃娃长啥样。” 她轻笑:“姜老虽是隋国暗探,但在世子爷身侧也呆十几年了,在走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世子爷, 说活了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他了。说世子爷这孩子面上淡漠, 可心眼实诚着呢,认定了一个人, 满腹真心都会交托出去, 他受之有愧啊。” 楚引歌的心一动。 那个人确实如此, 对一个人好时, 如噼里啪啦的山火燃得人心灼热, 但他对她, 连脸上的淡漠都未曾有半分, 总是要凑上来贴着她, 棠棠长, 棠棠短...... 她忍不住唇角牵了牵。 “阿姐这是想到姐夫了罢。” 楚诗妍看她脸上砌起了笑意,从一旁的斗柜中拿出一本书,重新提笔,“来,我给你圈圈重点,哪几个体姿能让我的小侄快快到来。” ....... 待从妍药铺出来时,日头已是高涨,炙到人背上已是辣酥酥的。 楚引歌站在门口等阿妍,不知是被暖阳晒的,还是被阿妍方才的事无巨细给交代的,已是面红耳赤。 不过阿妍倒是不含揶揄地跟她认真分析房中之术,还引经据典,说早在唐代就出了《大乐赋》,在此事上不仅男子可享受乐趣,同样提倡女子也要得到欢愉。 她像极了敦敦善导的医者,不掺和任何的偏见和调侃,还教导楚引歌行事过后的洁净。 在听闻都是世子爷擦拭之后,楚诗妍这才完全放心下来,笑着说了句不错。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09节 恰好药厮有事上来寻她,楚引歌这才脱了身。 她等了片刻,见街对岸挂着“香饮子”的幌子,商贩吆喝着“乳糖浇尝一口,骨头都要酥一块;蜜沙冰来一碗,从内到外透心凉呦”。 楚引歌放眼望去,那冰沙上浇上一层蜂蜜,淋上香郁的玫瑰卤,再添了勺豆沙,看上去诱人十足。 几个姑娘已围在摊子前笑闹打趣地点着冷饮。 这天愈热,枝头的蝉鸣叫得愈欢,那冰沙就显得越清凉,越让人垂涎欲滴。 楚引歌吞咽下口水,见阿妍还未下来,便径直往小贩那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就被拦下:“阁主夫人要去何处?” 楚引歌看向眼前人,浓眉星眼,倒是面生,不过垂眸看到那人身上有狼牙的图腾,知道这是太子的人,她这几天和阿妍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有穿着这样狼牙图腾的玄衣暗卫紧跟。 在世子爷没完成任务前,他们是不会放她和他相见的,也不会让她随意走动。 楚引歌指了指樟树下的那个商贩,杏眸微弯,笑道:“我就去买碗蜜沙冰。” “卑职去买。” 那人话不多说,几步就跨到摊前,顷刻就捧着满满一杯到她的面前,还贴心地加了白嫩的龙眼肉。 楚引歌心下诧异:“你们太子将我和世子爷调查得还真清楚,连我喜好龙眼都知道。” 那人眸光暗暗,他其实根本不知她喜好什么,只知她是阁主夫人,淡淡地应了个嗯,没再多说,像往常般隐退在见不到的地处。 楚引歌先用舌尖轻钩了口,先是被冰得有些咋舌,尔后紧紧跟上的是余香满齿,确实骨都要酥了,她又迫不及待地舀了几大勺,果肉绵软,蜂蜜甜柔,冰沙爽口,唇齿间被几层滋味糅杂,甜津津的,这也......太好吃了! “欸.....你还在么?” 话音刚落,先前的那个男子就倏尔站在她眼前,垂敛看她。 楚引歌用绣帕抹了抹唇角,“我还想买杯给......” 她的余光扫到了那狼牙图腾,凭她多年对颜色的敏锐,眼前狼牙与她之前见的银白不一样,这是酂白,虽然很细微,但酂白比银白会添一丝柔黄。 不对,此人不对劲。 她突觉头晕目眩,眼前人恍惚地摇摆成了几重影。 她狠厉地将冰沙往地上一摔,切齿道:“你……不是狼牙卫。” 可话出口,已是绵软无力。 撑墙踉踉跄跄就要往铺里走,却被男子拦腰抱起。 楚引歌朝他劈掌而去,却被他一手握住。 “阁主夫人洞察力不错。” 男子往她的颈上一拍,见她彻底晕了过去,眉眼一挑,“但......晚了。” - 蝉嚣燥燥,热浪滚滚。 楚诗妍在得知楚引歌不见了,瞬间瘫软坐地,慌得如枝头上叫不出声的蝉,缓了好一阵忙让人往宫中递信给太子。 韩靳在收到消息前,正在绥殿立一侧看白川舟和父皇弈棋。 “进贡一事已是朕对不开战的妥协。” 隋国皇帝笑道,将围在黑子内的白子尽数收入手心,“阁主还年轻,做人不要过于得寸进尺。” 白川舟清淡一笑,缓下白子。 毫不斟酌,落于“簧”点,围成“金柜角”,皇帝的面色一变,眸色微凛,黑子已是大势已去。 “陛下,莫要顾此失彼啊,”白川舟往后一靠,懒懒说道,“进贡,进攻,皆不可取。” 他呷了口茶,“别届时因小失大,满盘皆输。” 语气虽是闲散,但言词中的威逼却是坦荡直白。 天气本就热,皇帝又输了棋,怒火直冲而上,开口斥责:“阁主好大的语气!朕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黑子赢,还是白子赢!” 韩靳在旁忙劝道,“父皇息怒,阁主所言的是棋局,绝无半分对父皇不敬之意。” “太子倒是会奉承。” 皇上鄙夷地觑了他眼,“朕也乏了,也请阁主回去后再想想朕的话,对宣国这样的弱国而言,已是恩赐了,今日晚宴朕希望听到阁主主动献上城池之言。” 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高人一等,睥睨不屑。 白川舟正欲驳之,被韩靳拦下:“那孩儿带阁主在宫中逛逛,先行告退。” 两人退下没多久,隋国皇帝身侧的贴身王公公来禀:“陛下,太子派人来禀,阁主反思棋盘不敬,想在晚宴上抚琴一曲以表歉意。” 隋国皇帝眉眼一展,哼笑:“这阁主朕看也没何本事,说什么经世之才第一少年,刚才不还是沉不住气,这宣国看来是没什么人了,派个抚琴乐子就敢来当使者......” ...... 另一边走在甬道内的韩靳双肩一松,作揖谢道:“阁主这招实在是妙,孤着实佩服。” 原来方才是两人在皇帝面前唱了个双簧,演了通戏。 白川舟怕冒然提出要在晚宴上弹曲太过刻意,会引起怀疑,倒不如先引起皇上的怒意,然后再借口抚琴自愧,在隋帝面前,他就是个面上爱说大话,面下立马认怂的年轻小辈。 白川舟唇角轻勾:“太子殿下刚刚的唯诺之躯也是演得极好。” 两人皆会心酣畅一笑。 “投契者,棋逢对手,无合者,见招拆招。” 韩靳眉眼如墨,含笑道,“阁主是孤这么多年来所遇最为投契一人,待事成后,还望阁主能在隋国多呆些时日,让孤尽尽东道之谊。” 白川舟还未答,就见韩靳的贴身侍卫崔六迅疾跑来,面色极其难看,且朝他为难得看了一眼。 他向来识趣,先往前走去。 这宫墙没有好看的凌霄垂柳,他还记得宣宫那人站在花下,娇靥红馥馥的模样...... 唇角抑制不住地轻提,可上扬到一半,白川舟却在无意中听到后头说到“阁主夫人”四字,虽是极其轻微,但他绝不可能听错。 身形快如闪电,一弹指就来到了韩靳身侧,他看向崔六,眸色浓郁地似化不开的墨:“你再说一次,阁主夫人怎么了?” “世子爷,你先冷静......”韩靳宽慰道。 “我要听他说。” 语气冰寒得令人肝胆欲碎。 崔六看了眼韩靳,后者闭眼点了点头,他才垂首低语:“禀阁主,狼牙卫混进细作,阁主夫人不见了,卑职已命人暗中全城搜捕,尚未....发现下落。” 白川舟转脸看向韩靳:“韩靳,这就是你说得护她周全?” 他疾步往宫外走去,眸底已泛红丝,声色冷戾:“若是我夫人有何不测,爷就让整个隋国跟着陪葬!” —— 朱窗紧阖,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落日余晖从罅缝中透进,倾洒在紫檀床榻上。 楚引歌的娇容上落了满叶的斑驳。 她的眼皮动了动,突然听到有讲话声,又赶紧闭阖双眼佯睡。 “这里面关的女人是谁呀?我看是咱们三殿下亲自抱回来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嘞。” “阁主夫人。” “殿下怎么这么重口味,人家再是倾国倾城,也已为人妻,哪能拐来做媳妇。” “你不懂,这是鱼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算了,和你这蠢驴也说不明白,你莫要多问了,只要记得今日晚宴一过,让她在这里关上三天,我们就都跟着殿下喝汤吃肉了。” …… 三殿下? 听声音这两人应当在门口,楚引歌缓缓睁开眼,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 这两人的话说得含糊,模棱两可,楚引歌只能不断在脑中梳理。 根据这几日的阿妍所言,三殿下是和太子争夺皇位的关键人选,而刚刚那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眸光一闪,稍微一思,什么都明白了。 整件事情并不复杂。 今日晚宴定是太子和白川舟实施计划的刺杀,三日后隋国皇上死。 而这时三殿下可以利用她在他手上,胁迫白川舟说出此次计划,承认太子弑君弑父。太子必会被群臣攻之下马,之后就是三殿下顺理成章上位。 难怪说她是鱼饵…… 先是利用太子除去皇上,再是利用她威逼白川舟,除去太子,这三殿下确实运筹千里。 太子若除,那牧之作为帮凶下场定会更惨。 楚引歌浑身一哆嗦。 她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绝不能,绝不能被人当筹码利用。 她的视线往四处巡视,檀木飞檐,玉石墙板,珠翠做帘幕,金粉为柱础,极尽奢华。 不难猜测,这应当是三殿下的宫殿。 阿妍说过,隋国五子夺嫡,多年暗流汹涌,二皇子被斗死后,四皇子和五皇子才觉后怕,纷纷往后退,娶妻生子生活美满。 只剩下太子和三皇子天天内.斗,这一斗就是二十多年,两人都是孤寡。 三皇子未娶妻的话就还未分府,也就是还尚在宫中。 楚引歌心下一叹,这皇子宅院已是难出,往外是宫廷深深,定更是戒备森严,插翅难飞,她怎么逃出宫? 风起绡动。 等等,今晚有宫宴啊!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往宫中走,只要宴上与牧之相会,三殿下所布下的局不攻自破。 他休想拿她做饵! 可双手双脚被缠覆的绳捆得太紧,楚引歌根本挣脱不开。 她越动,腕间被绳磨得越疼,那五年前被铁镣损得皮肉开绽之感又扑面而来。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10节 楚引歌咬了咬牙,抑下自己喉间的哽咽,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必须得找个锋利之物将绳子割裂…… 她的眼波轻转,想到一招。 楚引歌半仰着颈,让自己的墨发与枕箪摩擦,半晌,终于发髻一松,簪子掉落在枕上。 她屏气凝神,将身子缓缓转动,直到掌心握到发簪,又慢慢地用簪磨着绳。 残照渐渐西下,一抹残红。 楚引歌被光照得刺眼,眼角不禁落泪,她半眯着眼,额间沁出了层薄汗。 “啪嗒”,绳散。 她小心地撑起身,一面观察着屋外动静,一面解着脚间绑绳,还算顺利。 “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啊。” “不过是里面的女人醒了吧?我进去瞧瞧。” 糟糕,有人要进来。 楚引歌忙躺下,将发簪反手握于掌心中。 刚躺好,门被打开,脚步声愈来愈近,站在她身边停留。 “唇红齿白,真是美啊……我就偷偷地摸一下,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楚引歌的呼吸凝滞。 男人的气息在逐渐贴近,她手中的发簪越握越紧。 突然,那人的手一顿,低声嘀咕:“欸?这绳子怎么散了?” 楚引歌蓦然睁眼,秀眸灿若晨光,手中发簪朝他的喉间直捅而去,疾如雷电,男人的惊叫还没呼出,就已咽了气。 可动静还是引起来门口另一人的注意,他转身回眸,刚说了个“你……” 楚引歌就如疾电之光出现在他跟前,沾血的发簪直刺他的心腔,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那人睁着大眼在她面前轰然倒地。 瞬息间,两人均死于她的发簪下。 楚引歌从男子身上拔出彩蝶凤簪,用男子的衣衫抹净血迹,这是牧之给她买的,她不舍得丢。 她又重新抓了个简单的发髻,以簪绾之。 暮气已渐渐消散下去,天际蓝得不太分明。 她得尽快从三皇子的宫殿逃出去。 楚引歌倚墙疾速在廊庑下奔走,可殿内的把守太严,还未出院,每走十步,就有护卫把守。 硬闯看来是不行的,她躲在花窗下,看到低眉垂首的宫女屈膝而行,心生一计。 她等了等,总算等到一个独行的婢女,后掌将其拍晕后,麻利地与之交换了衣裳。 一袭桃红右衽宽绣锦缎,现在她就是隋宫的一个小小宫女,很轻而易举地就出了殿门。 但对于晚宴宫殿,楚引歌又不甚了解,她只能往宫道边行边摸索,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恰逢此时,一老嬷嬷从岔路走来。 她听那嬷嬷对身边小奴焦急道:“皇上临时要会跳平沙落雁的舞女,礼乐司的舞姬皆编排了另一只舞,哪还能找到。” “赵嬷嬷,要不去后宫问问?那些才人......” “那哪能行?”嬷嬷出言打断,轻斥道,“这是给宣国阁主的古曲伴舞,让吾国的嫔妃相伴有失体统,去打听打听礼乐司的学徒中有没有人会此舞的。” 阁主的平沙落雁...... 楚引歌的眼眸闪闪,机会来了! 她倏尔挪步到嬷嬷面前,声色低柔:“赵嬷嬷,方才无意听到您正找伴舞之人,小奴不才,正会平沙落雁一舞,不妨让我试试,解嬷嬷之忧?” 嬷嬷眼睛微眯,她在宫里多年,这些宫女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就是想借这样的漏网机会上位,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千般袅娜,万般旖旎,宜嗔宜喜春风面,色若春晓之花,倒是绝美。 “你是哪个宫中的?”嬷嬷问道。 楚引歌温声作答:“禀嬷嬷,是三殿下宫里的。” 难怪她没见过,赵嬷嬷点了点头,三殿下最是谨慎,连小奴怒都是亲自筛选,从不假借于他人,没见过倒是正常了。 不过是三殿下宫中的人,那用起来倒是放心多了。 赵嬷嬷睨她一眼:“跟我来。” 至此,楚引歌的心中才好似落下一大石,松了口气,可没人瞧见,她在云袖下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 但当楚引歌看到那件布料极省,只有手掌大小的艳丽舞服时,哆嗦的不仅仅是手,还有她的全身和狂跳不止的心。 她都能想到若是她穿这一薄薄布身出入宫宴,恐是世子爷的眼神就要活活将她当场凌迟了。 楚引歌的杏眸圆瞪。 声色止不住地颤,尚存一丝希冀的语气复问道:“赵嬷嬷,没拿错罢?这确定是舞服,而不是擦脸的巾帕?!” 作者有话说: 好的,下一章的世子爷将会见到自己的夫人……来伴舞~ 第75章 留我么 晚宴的喧闹已是漫了过来。 赵嬷嬷将手中的舞服一抖, 上綉的菡萏金丝,晃到了楚引歌的眼。 嬷嬷在她身上比对了番,眸色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你呀, 今晚就要一登龙门了。” “可.....” 楚引歌还欲多言, 有个头盘黑髻的宫婢就急冲冲地跑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冲赵嬷嬷说道:“舞姬寻得了么?快上场了, 可耽误不得。” 嬷嬷忙将楚引歌推至眼前。 “怎么还未换衣裳?” 宫婢蹙眉,径直就将她领进空屋,还未等楚引歌反应过来迅速剥褪了她的宫裙, 套上齐襦舞服。 那玉圆雪.脯被束紧, 半隐半现,裙裾只达膝弯之上,双纤更是修长皙白, 丰肌秀骨,宛若从画中走出的娉婷神女展现在眼前。 她点了点头:“倒是个美人胚子。你记得待会上场,就在陛下眼前舞, 最好......” 宫婢凑近嘱咐:“最好能挡住阁主的视线。” “这是为何?” “这不是为了让你能被陛下看清, ”宫婢觑了她一眼,“你得宠了, 我们这些宫人啊都会有赏。” 楚引歌心下一跳。 事情恐怕没她说得这般简单, 听赵嬷嬷说隋帝是临时加的舞姬, 现在又让她挡在阁主面前, 那皇帝定是察觉或是听到了什么, 阻挡牧之他们的计划。 他是让舞姬替他挡针。 楚引歌将计就计, 佯装单纯, 面上起了羞赧, 低语问道:“姐姐, 这真能得宠啊?要不再绾个面纱罢,犹抱琵琶半遮面......” 宫婢一听,见此姑娘确实天真,心思都放在勾男人的身上,还不知自己恐怕要被当成活靶子,笑道:“这是再好不过,你且等等,我去寻来。” 楚引歌见她一走,忙扯了刚刚褪下的桃绯宫裙,用发簪割裁,顷刻间做了件半裙围系在腰间,堪堪挡住了双纤。 她还想再将裸背遮一遮,可门被推开。 宫婢手中拿着的面纱一顿:“你怎么......也行,魅惑中不失优雅,改得挺好,想不到你对付男人还挺有两把刷子。” 她的语气中不乏可惜,若是此姑娘有福就好了,轻叹了口气:“快随我走罢。” 楚引歌失语,她本意是想掩蔽一番,难道还弄巧成拙了? 她的脑中不断闪现白川舟浓郁如墨的眼神,全身不禁抖颤。 没法,楚引歌蒙上烟罗面纱跟着宫婢往康悦宫走去。 浮华璀璨,月影氤氲。 楚引歌没想到第一次有始有终听牧之的古琴抚曲是在这样的时刻。 当第一个音弦掠过黑夜时,她缓步轻移挪至他的身后,看着他如松如鹤挺拔的劲背,心中暗喜,终于和他相会了。 虽然宫婢再三嘱咐,要她站在陛下跟前舞,可她怎么会听呢。 她就是要站在牧之身后,助他顺顺当当地完成刺杀计划。 但随着她的款款到来,全场的呼吸一滞,顿时安静了下来。 玉颈修美优雅,背后的胛骨呼之欲出,长明的月光洒落,楚引歌整个人都覆在月色之下,宛若妩媚多姿的鸿鹄,只觉高贵。 还未舞动,已是柔情万种。 那一层纱巾更添了朦胧旖旎之味,一刹那,盛夏的晚风都变得风情千千,在场众人无不屏息。 楚引歌抬眸间,看到了那个将她拐走的男子,眉梢一提,漾着得意。 三皇子这才醒神,这神女竟是阁主夫人!她竟然逃出来了! 他的眸色一暗,顿时慌神,她的出现,意味着他所有的计谋都作废了。 他想制止,刚轻呼父王,可已然来不及,那声低呼被奏乐掩盖了过去。 白川舟自是感受到自舞姬进场后,所有的男子目光皆往他的身后看去,他本就对女色不甚感兴趣,看着这一张张垂涎欲滴的嘴脸,他心中轻嗤,这帮人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倾国倾城。 他在方才过去的两个时辰已查到棠棠藏在三殿下的宫中,可宫殿本就难进,而韩啸的殿中更是如铁桶般严丝合缝,连狼牙卫都没法侵入。 只能趁韩啸在晚宴上,让太子以东宫之令强行闯入。 不出意外,待晚宴结束,应当能救出棠棠。 白川舟敛下眼帘,稳了稳心绪。 他的修指轻拨琴弦,连串音节迸发而出,一带白沙,蒙蒙如霜,云霄渺若烟云,顷刻云程万里,天际飞鸣。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11节 身后的女子随着乐曲如鸿雁翩翩起舞,手势百变,飘然若仙,舞态生风,轻移莲步,袅娜腰肢温更柔。 流风回雪,极尽典雅。 众人都看得心神荡漾,连皇上都一时看痴,竟忘了她的职责。 可只有楚引歌知道,她哪会软舞,她只会舞剑,只是被这紧薄衣裳束缚,施展不开,连刚硬的剑舞都变得柔媚百态。 平沙落雁三起三落,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在第三起时,楚引歌的余光扫到白川舟的修指抚到古琴上的仙人肩,明白他是要行动了。 可抬眸间就见三皇子一直紧盯牧之的手,且有要站起阻止之势,心下一沉,纤指一掀面纱,往他的面上拂去,越过白川舟,舞到了他的面前。 韩啸被突如其来的香纱盖脸,眉头紧拧。 “叮”一声,极其极其轻微的鸠羽针已然矢出,若非习武多年之人,根本听不到。 一切都晚了,韩啸咬牙。 楚引歌眼波轻转,将香帕收回,见三殿下面色阴沉,她忍不住轻笑,一切都成了。 在场诸位没想到面纱之下的娇靥更是艳丽,伴着妙曲,更是痴醉。 只是这三落的弦音轰然不稳,引吭哀鸣,似金戈铁马急遽本来,混杂寒冰料峭塞入耳畔,五内五感皆像被冻在冰窖,令人在这仲夏夜都瑟瑟发抖,眼胀酸涩。 众人不得不捂耳闭眼,以减痛苦之意。 楚引歌也不禁一个激灵,停下舞步,转身看向抚琴之人,那人的眸光冷寒,直白地紧盯着她。 琴弦越拨越快,金刀裂帛,音音斩落,隋帝连连喊停,白川舟这才停手,疾奏之后落入虚空。 三落渐息。 在众人睁眼前,楚引歌身上陡然落上了一件玄色外袍,她紧紧地拢好,可依然能看出玲珑线条,傲人身姿。 这回落在她身上的,还多了一道深沉目光。 楚引歌莫名心虚,避开了他的眼神,心跳得厉害,怕是待会回去少不得一顿责骂了。 “好曲好舞,”隋帝大笑,看到舞姬身上盖了阁主的外衫,揶揄道,“阁主最后气息不稳是不是也迷上了我们大隋的舞姬?” 他拍手鼓掌:“来,小舞姬,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话音刚落,白川舟就起了身,走至楚引歌身边,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哑声笑道:“夫人顽劣,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皆愣,这百媚千娇的姑娘竟是阁主夫人,再看向那个带着奇特面具的男人时,皆是艳羡。 一时议论纷纷。 白川舟趁此喧闹,在楚引歌的耳侧切齿道:“小混球,今晚这笔账回去后好好算算。” 楚引歌心一颤。 她压低声色:“夫君,能不能提前说说怎么算......” 白川舟没再作声,可置于腰眼的力道却在不断加重。 楚引歌吞咽了下口水,寒毛直竖,心里闪过不祥预感,今夜恐是在劫难逃。 ...... 隋帝见美艳舞姬竟是阁主夫人顿觉无趣,温香软玉落了空,他的脑袋也莫名突突地疼,曲罢后就命人散了场。 晚宴至此落下帷幕。 极少人知道,浪静风恬之下的晚宴,藏着一场暗涌的刺杀。 回去的马车上,白川舟始终沉默不语。 车轮辘辘。 楚引歌拽了拽他的衣角,声色软糯:“生气了?” 白川舟不作声。 楚引歌抬起手腕,展在他的面前:“被绳子磨疼了。” 语气尽显委屈。 白川舟淡淡地掀起眼皮,虽然没说话,但还是抬起她的柔荑,轻柔地吹了又吹。 腕间的绳痕还是触目惊心,他这才开口:“回去抹药。” 楚引歌见状,一把扑向他:“总算理我了啊。” “哼。” “我以后再也不好奇了。” 若不是因为好奇祈福节,好奇冰沙的滋味,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拐了,这个地方的确如白川舟所说,这是个充满危险的地界,到处都是掳人的人牙子。 楚引歌吸了吸鼻子:“在没离开隋国之前,我一定紧紧挂在夫君身上,不生气了好嘛?” 她的眸色潋滟,如一汪澄澈泉水,让人的心都不禁变得软塌塌的。 “现在就挂着。” 白川舟的语气虽然还阴郁,但面容的沉色却再也绷不住了。 一个巧劲,将楚引歌坐在自己的修腿上,手从宽袍里钻进去,稳稳地按在她的柔腰上,掌心的温热贴着玉肌,总算触到的真实。 他望向她的瞳心,将她揽进怀中,嘴上却狠狠说道:“你这个疯女人。” 就这样不管不顾出现在宫宴中,他生气不是因为她的好奇,而是她涉险从韩啸殿中跑出来,又闯入晚宴,这中间的每一道,稍有不慎,都有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热气喷洒在耳骨,楚引歌只觉冤枉,“我只是想快点来找你。” 怎么还骂她,楚引歌越想越委屈,杀人她没哭,被那些不善意的目光打量时她没哭,但被白川舟轻轻一骂,鼻腔就泛了酸楚。 “我怕你涉险啊,”楚引歌豆大的泪珠往下落,用力将他推开,“我只想快点来找你,你还骂我。” 可眼前的人如山一般将她箍得极牢,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愈发委屈起来:“你放开我,白川舟,今晚我去找阿妍,不同你一起睡。” “不许去。” “我就去!你还骂我,还同我生气..... 是我故意想将自己弄丢的么,我也不想的啊.......” 楚引歌的喉间呜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但却将这几天的憋屈一股脑都酣畅说出,趴在他的肩头哭得抽噎:“......你都不知,那人的血喷在我的手背上时,我有多害怕,你还要同我生气!我不想再理你了。” 马车早已停驻在驿馆门口。 白川舟就静静地听着她的恐惧、屈辱、不平和愤怒,直到她言罢,他才敛眸,淡淡说道:“我只是不想那些人看你。” 楚引歌一噎。 她全程披着他的外袍,差点忘了自己里面穿了怎样的一身短装艳裳,她倏尔脸变得绯红。 “这样的衣只能给我一人看。” 他的语气夹杂着浓浓的酸味,埋在她的颈窝,冷哼了声,“你是我的小夫人,他们都不许那样看你。” 那些贪婪的眼神,像一个个候猎的野兽,他现在回想起来,真想将那双双眼睛剜下来,他想占有她,也想自己被她所占。 楚引歌羽睫轻眨。 原来他一晚上的不高兴是在吃味。 “他们都在看你跳舞,就我跟个傻子似的。” 白川舟说得有些委屈了,他知道这样的话听上去都极蠢,他也已经许多年不曾袒露自己的软弱,可怎么办,怎么办呢,在她面前,他早已高墙坍塌,□□。 他在她的面前,无论如何狡辩,都像个傻子。 楚引歌语凝。 她勾住了他的颈,轻声道:“那也不算什么舞,就是剑师父教我的池山派剑法,我瞎比划的。” 白川舟撇了撇嘴。 “以后我就只比划给你一人看好不好?” 他总说她像个小孩,但楚引歌觉得,他在她面前,也没有多大啊,只要哄一哄,她就感受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抑不住了。 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今晚.....” 话未说透,等着她答。 楚引歌垂眸,咬着他的耳朵低语:“今晚和夫君一同睡,留我么?” 如莺啭,如泉咽,声色娇纯至极。 白川舟的喉结轻滑,瞳孔一缩,拦腰抱起她出了马车,几个箭步就到了房内,一把将门闩栓紧。 他将她放下,楚引歌刚想往里走,藕臂却被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抵在门后。 他的漆眸里酝着浓烈的火花,灼得楚引歌无法对视。 她正欲低头,却被他轻抬下巴,下一瞬,就被男人柔软唇瓣发狠地啃.咬着,夺掠着。 直到她的喉间溢出一声低柔的轻嘶。 那吻才转为丝丝密密的轻啄,细细描着她娇嫩的唇瓣,方才有多不耐此刻就有多温致,诱着她逐渐放软。 他的修指也不停歇,解了外袍的攀扣,本就是他的衣,白川舟熟悉得很,极快就褪了去。 更可恶的是,他还迅疾地松了那桃绯半裙,皙白双纤显现。 他往前贴近了一步,紧紧靠着她,修指在腻滑的玉肌游弋。 今夜彻底在劫难逃。 他低语了句,话在唇齿间缠得含糊,但楚引歌还是听清了,心下一抖。 极轻且哑,却透着不可名状的蛊惑,他说—— “该算账了,小混球。” 第76章 两相欢 ——“该算账了, 小混球。”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12节 夜色低迷蒙昧,到处腾升着被捆缚的欲.念。 “算账前......夫君能再单独为我抚琴一曲么?” 楚引歌半仰着颈,余光扫到了悬在墙上的桐木古琴, 轻咬了下他的唇:“只为我, 行么。” 她听过两回他的弹拨, 一次是在四皇子的生辰宴, 一次就是在今晚,但都不算太顺利,两回皆因为她, 或是断了, 或是起伏过大,都不算完整。 她想听完好的一曲,只属于她的。 可白川舟的手还停在她的腰窝处, 炙灼得很,显然不太想就此离开。 漆眸深深地凝着她。 楚引歌一看他巴巴的眼神,就忍不住轻笑:“夫君会弹《两相欢》么?” 她的羽睫轻扇, 低声说道:“我会跳这支舞。听到名字觉得投契就跟着评弹院老板娘学的, 从未再人前跳过,只跳给夫君一人看可好?” 她的眸色太过温柔, 也太过娇媚, 这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态, 可在她的娇靥上, 却是相得映彰, 浑然天成。 白川舟的脑子一嗡, 想到了“娇矜”一词, 她坦荡又直白地对他邀约, 不再囚于规矩教条里, 完全不似五年前那样动不动就拿“不合礼数”吓唬他了,她已然从楚府养女的身份里完全跳脱出来了。 她眼下,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她自己。 可面上的绯红又不失女儿家的羞怯,她的爱是浓烈又充满诗意的,太过诱惑,太过勾人。 白川舟哑笑,他的小夫人恐怕不知道吧,媚而不自知的风情,才是对男人的绝杀。 他抿了抿发干的唇,脑中早已混沌,像个提线木偶,听着她的发号施令照做。 她此刻是他的将。 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依言取下了那把桐木古琴。 白川舟的修指骨节分明,一琴抚而溪山夜月,二指挥而花起绿葳,三弦拨而相见甚欢。 可他丝毫未看自己的琴,眼睛一直紧紧跟随楚引歌的翩翩舞动。 她的肩颈线条被衬得优越迷人,像只高雅的天鹅,脚尖踩碎朵朵月光做的花,沿着她皙白脚踝攀援,修长双纤旋转漂浮,与风裁尘,仙气飘飘。 他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都忘了自己有没有在抚琴,耳边浑然听不到音曲,只有眼前在黑夜起舞的姑娘,一眼惊鸿。 曲毕,楚引歌停了下来,眼中满是欢愉,转身望他,正欲开口问跳得好么,却被他滚炙的眸光生生地顿在喉中。 四目相对,爆裂无声。 情.欲在万籁寂依华静中野肆横生,他先开了口,却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过来,给你擦擦汗。” 极其温柔,让楚引歌觉得他的意图只是擦汗。 楚引歌缓步轻移,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帕,微微一愣,竟是她五年前绣的茶花帕。 眼下看,确实糟糕。 “你还留着啊?”作为一个绣铺掌柜,她有些难为情。 他将她勾坐到腿上,仔细擦着她鬓角的香汗:“你的东西都在的。” 白川舟失笑:“你统共也没给我留几样,我自然得好好收着。” 这话说得有些心酸又落寞,楚引歌的心倏尔揪疼。 “那我明日.....不,”她想起他这五年每每拿出这条绣帕定会被人偷偷嘲笑,忙改了口,“现在吧,现在我就去给你多绣几帕,我绣得可快了,几个弹指间就能绣成......” 说着就要从他怀中跳起找笸箩针线。 “先给我生个孩子吧,棠。”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修指轻而易举地就探到了双纤间的亵绊里,轻轻地捻,声线低哑,“行么?” 楚引歌被搵得双颊透粉,他明明就在不老实,却还要问她。 她抿了抿唇。 白川舟将她转了个身,美背尽显。 他的吻落于其上,细细密密,宛若衔着馥郁盛绽的白蔷薇般呵护轻柔。 身侧就是桐木古琴,楚引歌没稳住,不禁往前微微一倒,趴伏在了琴弦上,“绷”,弦音在屋内回响,余音不断。 “牧之,先去净室,水会凉......” 她正欲起身,可他却将她箍得更紧。 “夫人放心,驿馆净室里是温汤之水。” 他触糅着两团玉圆,嗓音低哑:“常温,不会凉。” 另一手掌也未离修纤,缓缓拨开两侧的遮掩,掌心已落满了潮腻。 月色倾洒,衣帛声裂。 晚月下的浮光,浮光下的他和她照映,春意在这个炙得滚热的仲夏夜肆意涌溢。 弦音开始变得此起彼伏。 楚引歌恍惚细听,觉得竟像极了他们初见在宫中的暴雨之声。 回忆如同叠嶂,如果没记错,那一天和今日一样,也是七月十七。 伊始还只是乌云滚滚,空气闷抑,他们在藏书阁相看一眼,尔后豆大的雨点落在了她的帷帽上,发出嗒嗒之响,迫她走进了揽月楼,随之滂沱之音愈来愈低,如雄狮怒吼,扯碎了整个夜幕,他们在屏风内互相试探。 凌云戛玉,弦音如同那晚的天气,交替奏鸣,竞相激越。 还好这整个驿馆都早已被白川舟包下,无人来谴责,否则这调不成调,曲不像曲的谱,被旁人听去真当是贻笑大方,羞愧万分。 她禁不住落泪。 半晌,弦音蓦然猛得一沉,他闷哼了声,古琴被掀翻在地。 “咣”得一响,今晚的第二首曲被生生地掐断了,楚引歌的脑中突现一白光,宛若暴雨之夜的那道闪电,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充盈之感袭来。 月轮之下,墨发尽散。 他抱着她久久都没有动,这样的温存让他不想动弹。 良久,白川舟才拦腰抱起她,走进净室。 一面走一面还笑问:“夫人是喜欢夫君弹得《两相欢》还是喜欢自己弹的《两相欢》?” 她已没了力气,掀起眼帘觑了他两眼。 可他就是要逗她,“怎么不说?” 懒懒笑道:“不说的话,那为夫就要教你怎么在水中弹《鸳鸯欢》了啊。” 今夜看来是要跟弹曲过不去了。 楚引歌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弹古琴,这代价太过惨重。 她见他有不说不放了她的架势,咬唇轻语:“都喜欢。” “是么?”白川舟眉峰一挑,慢斯条理道,“既然选不出来,那再给夫人弹两曲,好好选选。” 语气无赖得要命。 楚引歌瞪他,他更是笑得乱颤,俯身贴上了她气呼呼的小嘴。 长夜漫漫,曲终已是薄明。 - 翌日,日头高挂。 楚引歌刚想翻个身,酸乏卷卷袭来,她轻嘶了声,才觉自己已然哑得说不上话。 “醒了?” 而造成此事的元凶还在嬉皮笑脸地问道,“早膳想吃什么?” “哼。” 楚引歌背过身,不想理他,明明说好再弹两曲,可他一路从净室到楠木榻上,轻哄着她不知弹了几曲,赖皮狡诈! 白川舟轻笑,将她揽过怀中,“可是疼?我帮你看看?” 楚引歌忙推开了他,“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敢?”白川舟没放开她,唇角牵了牵,“我最听夫人的话了。” 胡言! 昨晚她泣声连连的时候,他哪听她的话了。 楚引歌正欲开口驳之,却觉额间润湿,他落下一吻:“棠棠生辰快乐,早膳想吃什么?” 七月十八,是她的生辰。 难怪他昨晚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在她耳边轻语别睡,再坚持一柱香。 可她那时已陷入混沌,只觉这人得寸进尺,捂嘴不让他多言。 原来他是想同她过生辰啊。 他们是在弹曲的进程中过的。 “你怎么昨晚不同我说?”楚引歌轻嗔,语气略带埋怨。 “我说了啊,”白川舟捻了捻她的耳垂,笑得懒散,“可你一直捂着我的嘴,还让我别说话。” 是了,她当时还以为他又在她的掌心中囫囵说什么不正经之词。 楚引歌辨道,“谁能想到你行事时还能想到我的生辰,不都是在专心……” 她没继续往下说,脸变得通红。 “嗯?”白川舟笑道,“这么说来,夫人是在极其专心地——” 他话一顿,凑在她的耳边,闲笑:“享受?” 极其专心地享受…… 楚引歌语噎,红晕从玉颈上烧漫,一大早就被作弄得面如霞飞。 她不打算与他再继续辩驳,反正从他们认识至今,她就没说过他,但她也知晓他的弱点了。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13节 纱幔随风轻摆。 楚引歌眼波流转,纤纤素手攀上了他的肩,语气轻软:“我想到早膳吃什么了,有点繁琐,不知夫君乐不乐意。” “说说看。” 白川舟挑起她的一缕墨发,勾在自己的指尖缠玩,这是他百玩不厌的小乐趣。 楚引歌慢慢靠近他的耳廓,浅浅低语呢喃了句。 声色柔媚。 白川舟的呼吸陡然一促,墨发从他的手中飞落,眸光遽尔变深:“确定?” “嗯,我想试试。” “不累?” 楚引歌摇了摇头,咬唇看他:“你快躺平罢,闭上眼。” 白川舟犹豫了会,片刻后还是依言照做。 淡淡的香气从他的脸上拂过,刚刚在掌间把玩的青丝墨发缓缓下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紧张。 虽然他们对彼此都很是熟悉,但棠棠主动提出用自己的檀口还是头回,他本怕到时候吓到她,想拒之,但念在今日是她的生日,还是应下来了。 白川舟唇线紧抿,被衾掀了一半,能感觉到乌发从他的肌理扫过,后背不自觉地绷紧。 楚引歌轻笑,她早已下了榻,看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她拿着绣帕继续轻扫,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放轻松。” 她缓缓地穿好他早已为她备好的衣裳,嘴中却还是念念有词地逗着他:“要开始喽。” “嗯,你紧张就告诉我。” 可他的眉头紧皱着,眼睫长而卷,落在眼睑上扑了层淡淡的阴影,连耳根都蜷着红,无一不在表明他的心慌意乱。 明明就是他更紧张吧? 白川舟等了许久,连紧绷都逐渐展平,倏尔听到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缓缓睁开眼,转脸就看到趴在榻边捂嘴投乐的楚引歌。 “牧之,你好可爱。” 她还穿戴整齐了,原来刚刚是在拿他逗趣。 呵,这小混球。 白川舟的舌尖抵了低腮,狭眸半眯:“夫人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说着就要抓握她的皓腕,却被楚引歌一个轻巧地闪躲过,她还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坐起身,不着寸缕。 白川舟掀了层薄被覆上:“顽劣。” “谁让夫君总逗我。”楚引歌笑道。 见他要够手拿椅上的衣物,她一个眼疾手快,将其拿走,冲他吐了吐舌,面色狡黠。 “将衣裳给我。”白川舟诱哄,“待会给你买蜜沙冰吃。” “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夫君这招也太拙劣,”楚引歌轻笑,“除非你答应我,今夜放我好好睡觉,我就给你。” “再说吧。” “嗯?” “......这昨晚看你睡得不也挺好?”白川舟挑眉,见她拿着玄袍又往后退了几步,只好妥协,“成,就今晚。” 就今晚?楚引歌脑子一转,那不就预示明晚会被欺得惨? 她握着筹码,笑道:“牧之,要不来个君子协议吧,一候中选两日,每回不得超过两次,怎样?” 五天为一候,也就是说五天内只能选两日,白川舟蹙眉,这怎么能够? 他讨价还价道:“四天。” 又顿了顿,“每回,四次。” 楚引歌咋舌,他怎么能面不红心不跳和她这样说,怎么不直接说满一候。 她将他的衣袍拿到窗边,威胁看他:“不行,得按照我的来,不然你今天就别想穿衣了。” 白川舟眸光一凛,眉梢轻提。 须臾,他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说话算数?” “嗯,算数,你要饿坏了罢?快将衣裳给我,我们一同吃朝食去。” 楚引歌这才满意地走过去,将衣服递给白川舟,却不曾想,他猛一拽,顺着衣襟就要将她拉拽进怀,楚引歌暗叫不妙,仓惶往外逃脱,可他的力量向来不容置喙,稍一使劲,就用紧实的臂膀将她紧紧桎梏。 “小混球,敢逗我了啊。” 楚引歌望着他深幽的瞳仁,感觉周身危险之味熊熊而生,方才在窗边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小指轻抚着他的臂弯,声色软糯:“夫君,今日我生辰,你是不是得依着我啊?” 白川舟看她弃甲投戈倒是快,忍不住失笑:“可以啊,你戏弄我一事,我既往不咎,就当给你的生辰解个闷,但——” 楚引歌刚歇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有个但字,表示前面所言皆为废话,她吞咽了下口水,尽力佯装无助地看着他。 白川舟低笑,语气很是霸道:“但君子协议,得按我说的来。” 他轻咬着她的耳骨,笑得无赖又懒散:“而且四次的前缀是不少于。” 作者有话说: 日常撒糖,明天将最后一点剧情走完就正文完结了~小世子会放在番外里,再次鞠躬致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爱大家~ 第77章 两相欢(完结) “不少于?” 楚引歌转脸看向他, 见他前额碎发凌乱,眸底盛满晨光,闪着玩世不恭的淘气。 和记忆中的顽劣少年一模一样, 哪有五年蹉跎的痕迹。 她轻掐上他的脸, 狠狠揉搓:“世子爷好不要脸。” “我不要脸,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白川舟倒是诚实, 还好脾气地任由她搓揉,笑得赖皮,“而且只对小夫人不要脸。” 这人怎么能将这么欠的话都说得如此坦荡。 可缀在他眼尾眉梢的爱意太过动人, 所有的情意都在乖张漾开, 令人不觉心跳如擂,明明是他不要脸,可脸红的却往往是她。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 只要看他,她的小心思就无处遁形。 但她却想一直溺在他的眼神里,一点都不想动。 楚引歌伏在他的身畔凑近, 白川舟含笑轻捧起她的脸, 让她看得更清楚。 他们在她二十二岁生辰的早晨,什么都没做, 只是相顾。 锁在彼此的眼里, 具体又汹涌。 良久, 门响。 传来水影清冽的声音:“主上, 夫人, 东宫来禀, 太子有重事相议。” 白川舟对外应道:“好, 知道了。” 但还是未挪眼神, 修眸明灿灿的, 怎么看她也不够。 楚引歌像个孩童般,向前轻撞了下他的额头:“起了。” 白川舟嘴角微翘,起身穿衣,他的健硕肌理在日光下像镀了层光,卉满力量,可穿着衣袍时却很是挺拔清瘦,怎么衣衫下的线条如此完美,每一寸都不偏不倚,结实有力。 楚引歌不免吞咽下口水,却恰被他扭头察觉,抓了个现行。 “小色鬼。”白川舟挑眉揶揄。 楚引歌从榻上跳起,捋了捋衣袖,垂眸狡辩:“我那是饿了,夫君莫要自作多情。” 说着就往门走去。 他洗漱完就一个箭步从后面跟上,十指相扣,一手推开门,歪头笑:“少耍赖,昨晚我就听见你在咽......”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耳根刷得就红了。 虽然他说得倒也没错,昨夜在浴桶里时,她忍不住触了触他的匀实铁肌,她以为水声泠泠能盖过自己的吞咽声,谁能想到他还真听到了,但这人怎么能堂而皇之说出来。 门口还站着水影呢。 白川舟显然也注意到了水影,但以往她禀完事就离开了,不知为何今日一直守在门口,眉梢轻蹙:“还有事?” 被小手挡着,声色也闷闷的,显得不耐,楚引歌忙松了手,掌心潮热。 却不想水影竟走到她的面前,从背后拿出一个小木盒,面色绯红:“夫人,生辰快乐。” 楚引歌微微一惊,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又听水影娇羞续道;“这里面是黑伦石,是我在宣、隋山洞里寻得的,水滴不穿,风吹不化,誉为天长地久石,愿夫人和阁主也长长久久。” 楚引歌心下一动,她自然听闻过这黑伦石,说是若碾碎压.制成墨,写的字连水都晕不开,她可太喜欢了。 她一把抱住了水影,“谢谢你水影,这真是我收到最用心的生辰礼......” 白川舟的胸口发烫,被藏有黑伦石的锦囊不断碦着,他心生窒闷,怎么他带出来的手下连送的礼都想得一样? 他还想今晚送她,谁曾想被水影捷足先登了,而且他的是太子殿下送的,她是自己寻的,这就更没法送出了。 他剔了眼木盒,要不是在宣、隋交界那夜他做了一晚的面具,这些黑伦石恐怕水影是捡不到的。 眼前两人还紧紧相拥,棠棠还在一个劲地说着感谢之言,水影已是嘴角咧上了天,本来这些甜得让人心化的词和这个拥抱都是他的。 一念至此,白川舟的胸口更是堵滞,罢了罢了,他在夜间还准备了一出好戏,幸好做了两手打算...... 语气微沉:“别抱了,太子那里不还又要事?赶紧用完早膳去东宫吧。” 两人这才恋恋分开,楚引歌觑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女孩子的醋都吃?! - 两相欢/嫁给纨绔世子爷 第114节 楚引歌怕耽搁太子的要事,匆匆吃了几口,就拉着白川舟上了马车,紧赶慢赶到了东宫,而且太子知根知底,他们也就舍了面具。 一进宫门,就听到鼓吹喧阗。 阿妍从一旁的门口蹿出来,向楚引歌抛洒鲜花:“棠棠,生辰快乐。” 原来东宫的要事竟是帮她办生辰宴。 “礼乐起,说祝词。” 夏风回荡着悠悠袅袅的乐曲。 身着宫服的女婢站在两旁,面带笑容,满口都是吉祥语,她每走一步,就被塞上一样贵礼,绫罗绸缎,华美珠宝,还给她带上花冠,说着妙语,逗得她合不拢嘴。 还将她引到水池边,池水漫漫,波光粼粼。 楚引歌尚不明所以,可白川舟却暗道不妙,水影在身侧轻问:“主上,这是不是同您天刚两亮,就去后湾准备的那出撞了......” 话音刚落,就突闻池中一阵巨响,几根水柱直射上天,喷珠溅玉,状如瀑布,倏尔几根水柱又散若飞雪。 实乃壮阔奇伟,这样的盛景令在场诸位都不免发出惊叹。 只有白川舟在旁一言不发,面色郁沉,这怎么准备了两个生辰礼,两个都能撞上?! 热浪滚滚的仲夏被水风凉凉消减了不少燥意。 “阿妍,这也太隆重了。” 楚引歌并不算是个爱赶热闹场子的人,但这么用心地准备,她还是大受感动,“谢谢你,阿妍,这真是我见过最竭诚的生辰礼......” 一个是最用心,这一个是最竭诚......白川舟气促。 楚诗妍笑着摆手:“我没这么好的点子,这些都是殿下的主意,他在我去岁生辰的时候做了这出水戏,今日又稍加了些许改良。” “太子殿下?” 楚引歌虽尚未见过韩靳,但从他的行事作风来看,既能说服白川舟一同合作,又能吃定自小就目光如炬的阿妍,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正说着,韩靳着一身锦衣绣袍款步前来,神清气朗,举止高贵。 最讨喜的是他的开言:“阿姐,生辰快乐。” 如敲冰击缶,拂开阵阵热风,直击人的心腔。 白川舟抱臂睥睨,漆眸深深凝他。 “姐夫。”韩靳双手作揖。 又凑在他身边轻问,“姐夫的脸色怎么不太好?是昨夜没睡好?” “被你恶心的,”一声声的姐夫叫得白川舟寒毛直抖,他冷笑了声:“你再不给我好好说话,别怪我再拿剑刺你。” 眼前的水花纷飞,白川舟看得气恼,切齿低语道:“你怎么没同我说准备了这个?” “我都听闻了昨晚宫宴上的事。” 韩靳昨夜回东宫后,暗探就同他讲了阁主自看到阁主夫人,眼睛就没离开过,幸好阁主夫人是在他后面跳舞的,否则昨晚的刺杀恐是难成。 他轻笑:“我看你对阿姐毫无抵制力,怕你将这惊喜提早同阿姐说了。” 这阿姐叫得可真顺畅,白川舟听着尖锐,拿剑柄抵着他的胸腔,威胁道:“不许叫她阿姐,叫谢棠。” 可楚引歌却对这声阿姐颇为受用,且看他举止不凡,转脸笑道:“太子殿下,我作为阿妍的长辈,今日趁我在,择日不如撞日,不妨商讨商讨你和阿妍的婚事罢?” 韩靳听闻,忙不迭地跑到她身边,十分恭维:“阿姐果然所思所虑比我们这些小辈要深远,那去厅堂议议吧?” 白川舟就走在他们三人的身后,看着他们言笑晏晏,茕然一身的孤影更显落寞。 水影从宫墙飞越至他的身侧,气喘道:“主上,后湾的掌柜说机关都布置好了,已经撤不了,水戏无论看不看到点就会演,五千两银子必须照收......” “给他吧,”白川舟摆手淡说道,“但这事别让夫人知道了。” 花了大价钱却还撞了生辰礼,算是白瞎了。 “那主上打算送何作为夫人的生辰礼?” 白川舟淡扫了她一眼。 水影难得懂了世故,替他分忧,“我那里还有几块长相不太尽善的黑伦石,主上拿去雕磨应当还可以用.....” 白川舟的胸口又开始有点疼,他将怀中的锦囊丢给她,狠狠说道:“今日你最好别再出现我的面前。” 水影打开一看,黑黢黢的,眸色一变,瞬间了然,倏尔就滚得没了影。 白川舟心中烦闷,走了两步,想到了方才水影说得雕磨...... 他摩挲着下颌,有了主意。 在东宫用了午膳后,白川舟和韩靳就被隋帝叫走了,楚引歌昨夜没怎么休息好,与阿妍闲话了几句,就回了驿馆休息。 醒来时,窗外薄暮冥冥。 楚引歌起身坐在窗边,打开木盒,对着夕阳看着这一块块的黑伦石,纹理纵横,但在光下,却呈着透色,剔透温润。 所谓好的石头“痩漏生奇,玲珑生巧”,着实微妙。 可放下后,她又觉得怅然若失,支颐看着远山,牧之还没送她生辰礼呢。 不过他忙,许是也没功夫筹备...... 楚引歌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门响,水影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将她拉起:“夫人快走,隋帝突然陷入昏迷,三殿下备了精兵冲进宫中造反,宫里已乱作一团,我们快走。” “那牧之呢?”楚引歌被拖拽下了楼梯,“牧之是不是还在宫中?” “主上放消息出来,让我带你去城外的嵛净山等他。” 水影将她塞进一辆拱厢马车里,神色焦灼:“怕三殿下又来人将您掳走,夫人你忍忍。” 楚引歌坐定,才知水影让她忍什么,这马车的窗皆被黑布遮罩,且丝毫风不透,想必都已被钉死。 这倒是没什么,她就是怕白川舟有生命之忧。 她在一片漆黑中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裙摆,感受着马车碾过青石板路,似是上了山,极其颠簸,左摇右晃,跌宕不稳。 行了大概两炷香,马车才堪堪停下。 楚引歌下车时,天色已黑,身后是林浪重重,眼前可俯瞰整个虞城。 她眯了眯眼,那个灯火通明的就是宫殿了吧,也不知牧之如何了。 水影说道:“夫人,今夜恐要在这过夜了,我去找些柴火,您在这等我。” 楚引歌点了点头。 夜幕愈发低垂,楚引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城,脑中不断浮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她拢紧了自己。 许久,她隐隐觉得不对,水影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楚引歌低呼:“水影。” 阵阵回声旷远,只闻几只鸟振翅之音,未听见应答。 “水影!” 楚引歌怕她遇上了什么豺狼虎豹,心下有些慌,“你在哪里?” 只觉风声呼呼,还是万籁阒静,更觉凄凉,怎么好不容易过个正常点的生辰遇到了宫变。 “水影,听得到我说话么?”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空中噼里啪啦的巨响,回身一看,漫天烟花就在虞城的苍穹之上燃起。 似麦浪,如金雪,火树银花,绚丽夺目,千千万万朵,砸在她心上。 她正懵怔,往前走了两步,却没瞧见脚下的石块,不禁一滑,还未踉跄,就跌入了温热的怀抱。 “生辰快乐啊,小夫人。” 楚引歌抬眼,对上了那双恣意的桃花眼眸,倏尔眼眶就红了。 白川舟揽腰将她扶正:“怎么还哭了?” 楚引歌看他一身清风霁月,越发委屈:“你知不知道我有担心你?你怎么拿这事骗人?白川舟,你就是混蛋!” 白川舟将她一把揉进怀中,低声解释:“我没骗你,只不过韩靳早已听到风声,午时三殿下刚要起兵造反就被拿下了,太子这下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那你受伤了没?” “没有。”白川舟缓缓拍着她的背,“再同你说个好信,楚翎将新帝杀了。” “楚翎?”楚引歌顿住了哭腔,诧异道,“他们不是一伙的么?怎么?” 白川舟娓娓道来,他午后收到暗报,在他还没走几天,新帝就耐不住寂寞,在宫中整日莺歌燕舞,荒淫无道,楚翎独揽大权,将那些进谏奏折通通视而不见,若还有人执意进谏,则关押慎刑司,导致一段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众臣大气都不敢喘。 结果有一日新帝喝得酩酊大醉,左拥右抱之时,就收到了阁主在途中娶妻的消息,新帝大乐,说从前总听闻阁主对谢昌之女念念不忘,还不是那么回事。 说到兴起他又遣人拿出了一条披帛,对楚翎说这披帛就是谢棠的,陪他了许多年,筛选了不少女人,越说越亢奋。 却不想被楚翎当场一剑封喉。 四殿下靖王立马以弑君之罪缉拿他,楚翎一路奔出宫外,不知踪影,前几日才在一座无名碑前找了他的尸骸,边上还有那条素白披帛。 那无名碑正是白川舟命人给冒替谢棠的女子造的。 楚引歌听完,沉默了片刻,有些唏嘘:“.....他也挺可怜。” 她不想去谴责他生前的是与非,那些苦楚的日子都旧了,她只是觉得他可怜。 生前爱错了人,死前认错了人。 她还记得那时在狱中对他说过的话,“愿阿兄寻得一心仪姑娘,与嫂嫂两情相悦。” 楚引歌还是想将同样的祝福送给下一世的楚翎。 希望他来世能活得安愉,别再做个可怜人。 烟火炫灿,道道飞驰。 白川舟将她身子掰正,“再不看,五千两银子又要白花了,可怜的就是我了。” 楚引歌吸了吸鼻子,才反应过来,娇眉轻蹙:“又?” 这一不小心说落了嘴,白川舟拉她坐下,指了指山脚后湾,撇撇嘴道:“那里的水戏就是又。” 滔天烟火,烂漫水戏,逐风追月,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