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节 书名:《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作者:猫不皂 文案: 苗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沉睡十年,失去了全部记忆,只剩一张绝美容颜和一具病弱身体。 身旁有个神童一直对他关怀备至,非说他是自己的白月光,要与他共结连理。 苗笙冷酷脸:“你谁?跟你不熟!” 他对这个世间陌生得很,根本不想沾染情债,谁知阴差阳错地跟神童春宵一度,还怀了崽。 发生这种事,还不快跑! 游萧是汀州府远近闻名的神童,八岁起开始做生意,十年间构建起自己的商业帝国,还是武林最大情报机构唤笙楼楼主。 他本人武功高强,医术精湛,样貌更是出挑,眉心一点红痣,平添一抹矜贵之气。 可没人知道幼时他被父亲卖到南风馆,是苗笙带他历尽艰辛逃了出来,两人相依为命,浪迹天涯。 苗笙因故昏迷十年,游萧长大成人,对他的感情变了质。 从孺慕之思,变成了风情月意。 人终于醒了,游萧绝不会让这抹白月光从指间溜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 苗笙本以为逃跑计划十分顺利,谁知接连翻车,神童聪明但他也不傻,屡次识破游萧的障眼法和小心机。 他跑他追,俩人极致推拉。 苗笙这病弱还揣崽的身体实在不争气,时不时吐血昏厥、风寒发烧,外加孕肚疼痛,整个人就是朵寒风中的娇花。 为保小命安全,他只能让游萧跟着,毕竟他当下的主要目的,是寻找自己的身世。 相伴归相伴,他把界限划得分明。 苗笙约法三章:“别指望我会喜欢你;孩子出生后你带走;我俩一拍两散。” 游萧笑容温暖:“好,都听你的。” 打脸来得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区区几个月后,有个人就从百炼钢变成了绕指柔。 烛影摇红,宽大的拔步床里,苗笙把游萧逼到了床角,他那双本就多情的桃花眼中深情满满,看得人几乎要沉溺其中。 平素被迫克制的游萧哑着嗓子,轻轻抚摸他凸起的小腹,难耐道:“别这么看我,惹出火来你受不住。” “今非昔比,我被楼主调理得很好。”苗笙贴着他的唇,笑得恣意,“你忘了?怀上这崽的时候,还是我先动的手。” 聪明·腹黑·宠妻·忠犬·年下攻 暴躁·傲娇·病弱美人·白月光受 #情深小狼狗和他的表面清冷白月光 #某种意义上的破镜重圆 阅读指南: 1、受昏迷十年是躺在一个神奇冰棺里,外貌没变,醒来依旧26岁,攻18岁,8岁年龄差。他昏迷这么久,又失忆了,和攻完全没有当年所谓的甥舅情,这个关系早就不存在了,两人也没有血缘关系,只有攻偶尔调侃会叫他一两声。 2、攻是全能,受很聪明,两人天生默契。以感情线为主, 穿插受寻找身世和经历路上的支线剧情,逐步推进感情,故事轻松但不沙雕,主打一个温馨治愈、极度宠妻,崽崽结尾才生粗来。 3、排一下雷:受有过前任,也曾身陷风月之地,攻都知道,但毫不在意。 4、正文及正文番外六十多万字,后边还有个八万多字的平行空间番外,加起来才显得有点长~ 5、角色衍生自专栏文章《貌美恩公不对劲》第二卷 ,因此架构也沿袭了大曜朝的微机械朋克设定,架空朝代参考明朝,故事类型不同,无需补文。 内容标签: 生子 江湖 情有独钟 甜文 轻松 白月光 搜索关键字:主角:游萧,苗笙 ┃ 配角: ┃ 其它:甜文,生子,白月光 一句话简介:先揣崽后恋爱 立意:不惧困难,勇敢生活 第1章 一 醒来 晚春夏初,汀洲,云闲山庄。 梅花斋的院子里一片生机盎然,角落里的梅树绿意葱葱,旁边的花丛中百花盛放,有彩蝶飞舞其间,不大的院落漂亮得好似人间仙境。 几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拿着洒扫用具进进出出,家里的大少爷对这梅花斋的卫生情况非常在意,尤其是飞花轩,必须纤尘不染,她们每天早午晚至少打扫三遍。 汀洲靠海,尽管全年气温不会特别高,但日晒非常热情,扫院子的几个丫鬟很快被晒得小脸红扑扑的,争着抢着要去扫飞花轩,那间屋里堆满了冰块,凉快着呢! 三个小丫头一起推门进去,又一起把门关好,免得冰块被阳光晒化。 若是有人参观,定会觉得这飞花轩是个很奇怪的房间——里边除了摆放着冰块的铁车,什么家具都没有,一圈铁车拱卫中间一条长榻,榻上安放着一个透明的“棺材”,学名叫冰棺。 冰棺里躺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眉目如画,乌发漆黑,肌肤胜雪,身穿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袍,两手叠放在胸口,睡颜安详,唇角微微上翘,像是在笑。 这笑容一点也不诡异,倒是令人看了我见犹怜。 丫鬟们没着急打扫,将扫把放在一边,像看什么新鲜物事似地趴在冰棺上,眼巴巴地看着里边的男子。 “苗公子可真好看啊,睡着都是一副仙人模样,醒过来肯定更加俊秀。”黄衫丫鬟用手指隔着冰棺描摹他的模样。 她们每天都会看上好几遍,但还是为这人的绝世容颜感到震撼。 紫衫丫鬟叹了口气:“听说都睡了十年了,还能醒吗?大少爷巴巴等了这么久,真是不忍看他伤心。” “这么心疼大少爷,莫非你对他有什么心思?”旁边的粉衫丫鬟坏笑地撞了撞她的肩膀,促狭地说。 “有心思又如何?”紫衫丫鬟满不在乎地说,“咱们大少爷是整个汀州府一等一的才俊,论学识、论本事,论财富,谁能敌得过他去?哪个姑娘不喜欢?” 黄衫丫鬟无奈地说:“即便如此,大少爷也有他不能实现的心愿呐。”她敲了敲冰棺,“苗公子,起床啦!快点起啊!别让大少爷为你担心啦!” 另外两个小丫鬟见状,也开始噼里啪啦地去敲那冰棺表面,搞出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 “苗公子,睁开眼看看吧!” “十年啦,睡得腰不酸腿不疼吗?” “大少爷就要回来啦,你给他个惊喜多好呀!” 三人嘻嘻哈哈地敲打着,完全不怕被她们口中的大少爷责骂。 大少爷说了,整个梅花斋必须保持干净,但不用安静,越吵越好,要是有一天能把苗公子吵醒,每个人都有红包拿。 三个小丫鬟肆无忌惮地玩闹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准备拿扫帚干活。 谁知还没扫两下,粉衫丫鬟无意间往冰棺里扫了一眼,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嗷”地一声跳到了旁边紫衫丫鬟背上:“啊!”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苗公子他、他睁眼了!” 三个人齐齐望向冰棺中那俊美无俦的男子,只见那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轻轻转动,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小缝,立刻齐声叫了起来。 “苗公子醒了!” “啊啊啊啊,快去告诉老爷!” 三个小丫鬟争先恐后地跑出门去。 冰棺里,苗公子那刚刚睁开的眼皮,“吧嗒”一下,又合了回去。 起初有意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反正他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吵,声音越来越清晰,搞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刚想睁眼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能嚎,谁知道被人“嗷”地一嗓子吓了一跳。 全身力气只够撩眼皮的,这么一吓,又给吓回去了,他再度坠入了沉沉黑暗中。 相比之前那种没有感觉的时候,这次的“黑暗”其实并不纯粹,他的脑壳里像是有些光怪陆离的画面,还有个小孩脆生脆气说话的声音,但是这些画面和声音他什么都抓不住,越使劲去想,脑壳越疼。 尽管还没醒,但苗公子已经开始跟自己生气。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是谁?我在哪儿? 这什么破地方,这么冷,冻死我了!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他好像有了些意识,听到有人交谈。 “大少爷,勺子都喂不进去,怎么办?”声音有点远,听起来像是丫鬟,不知道是不是那吵闹三人组当中的一个。 接着有个男子的声音从近处传来:“你先出去,我有办法。” 声音清脆好听,听起来很年轻。 小丫鬟应了一声,接着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 再接下来,苗笙感觉一个软软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嘴唇,有一个更软的东西在他唇缝中一扫,随之而来的,便是辛辣苦涩的药汤。 他口干舌燥,开始下意识地吮吸、吞咽,将第一口药汤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第二口迟迟不来,再来的时候,变成了汤匙。 没有刚才那样好使,但也行吧。 苗笙一口一口喝着汤药,喝得身体越发暖了些,等最后再没有勺子送过来,他便知道药喝完了。 接着有帕子在他唇角和颈间拭了拭,动作十分轻柔。 他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努力掀动眼皮,想看看是谁这么贴心。 苗公子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张极俊的脸。 此人年纪很轻,约莫十七八岁,线条凌厉英气,五官深邃,一双葡萄大眼神采飞扬,被周围烛火映衬得眸色极亮,此刻正盛满了欢喜之情,看起来无比鲜活。 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人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色美人痣,为他这张俊脸平添一抹难以言喻的风华。 啧,谁家孩子,可真好看。 他想问“你是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那少年却难掩激动的神色,兴奋道:“你终于醒了!”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 脱掉鞋,脚也伸进了他的被窝。 四舍五入,两人是搂着半靠在床上。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节 苗公子没有力气做表情,但是心里的脸已经裂开了。 什么情况? 这位是我什么人?这么不见外? 他不清楚是为什么,就算盖了厚厚的被子依旧浑身冰凉,眼角余光瞥见床的周围摆了不少炭盆,可他并感觉不到暖意。 仿佛那些热气永远穿不透他的皮肤。 但是这少年的怀抱就不一样了,肌肉很有弹性,靠上去柔软又暖和,刚被抱住没一会儿,热气就钻进了身体,非常舒服。 他辛苦地撩起眼皮向上看,见少年额头凝着亮晶晶的汗珠,看起来挺热,出了不少汗。 一粒汗珠沿着对方额头滑了下来,划过那高耸的鼻梁,带着被烛火映得发亮的光,从鼻尖跌落在了轮廓分明的薄唇上。 少年嘴唇轻轻一抿,沁出细细汗珠的喉结上下一动,这画面看起来…… 苗公子觉得自己脑浆子可能被冻住了,想不出合适的词来描绘。 发现自己被人“偷窥”,少年低头对上他的茫然的目光,双眼弯弯:“怎么这么看我?” 苗公子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少年热得满头大汗,但还是把被子拉上来,结结实实包裹住两人,唇角勾起淡淡笑意:“我是游萧,你以前叫我萧儿,或者小弦儿,这是你为我取的乳名。” “哦……”苗公子心想,我还给你取了乳名,那你以前岂不是很小? 他喃喃道:“我是你爹吗?” 游萧:“……” “你姓苗,我姓游,我俩自然不是父子。”他轻轻笑道,胸腔微震,震得苗公子跟着一起颤了颤,“你昏迷前二十六岁,但这十年里,你的容貌未改,依旧是二十六岁的模样,我现在已经十八了,咱们算是同龄人。” 苗公子没劲儿说话,但有力气腹诽——一睡十年,我把辈分睡没了?不然这娃得叫我一声“叔”。 他提了口气,才凑够一句话:“我是谁?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莫急,我全都告诉你。”游萧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娓娓道来,“你出身世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你家族中道败落,留你一个人闯荡江湖,之后却不小心误饮毒酒,失去了此前全部记忆。不过你别怕,此前记忆并不美好,忘却反而洒脱,从今往后,你便可以开心过新的生活。” “至于你的名字……”少年顿了顿,才道,“你叫苗寿安,字岁福。愿你长寿安宁,岁岁有福,再不遭受任何苦难的意思,好听吧?” 苗公子心里的脸再度裂开,真的吗?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什么苗寿安,听着跟半截入了土的老头子似的。” 有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一个刚毅,一个儒雅,刚毅的那位无奈道:“你叫苗笙,‘笙歌’的笙,萧儿净瞎叫。” 儒雅的那个笑道:“笙哥,萧儿给你改名是希望你好,别见怪。这些年他太惦记你了。” 听到这儿,苗笙松了口气。 他眼角努力上挑,想问这熊孩子为什么给自己取个老头名,对上游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有被戳破谎言的无奈,还有一些……嗯,深情? 苗笙虽然还没清醒,但是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刚进门的两人做了自我介绍,他俩是游萧的两位养父,刚毅的那位叫聂云汉,儒雅的叫卓应闲,听说跟自己也是故交。 他窝在少年怀里,疑惑地打量着两个男人,看他们举止亲昵,忍不住想,这是一对断袖吗? 奇怪,我为什么还记得什么叫断袖? 这失忆失得竟如此恰好,只忘了记忆,其他一切都还在。 对方怕影响他休息,没多说什么,说等他身体养好了,再细细将过往讲给他听,待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 只是游萧没挪地方,依旧结结实实地抱着他:“笙儿,你身子还虚,我抱着你睡,替你保暖。” 别扭是真别扭,暖和也是真暖和,苗笙两害相权取其轻,欣然接受。 眼神的事儿回头再说,毕竟我现在真的很冷。 听说游萧学了十年医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这些年来一直帮他照顾身体,现在自然也是亲手帮他煎药、施针,替他驱除体内寒气。 在冰棺躺了那么多年,因为低温得以维持生命,现在醒了过来,就得尽快恢复正常体温。 于是苗笙每天都要灌上几碗热性汤药,还要靠游萧向他体内输入内力,以保证血液循环加速,身体自行产生热气。 他对什么内力一窍不通,但是与这人面对面、手掌对手掌,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自己的掌心涌入,游走于浑身各处,的确感觉舒服得不行。 第一次医治完毕,被人抱着躺在被窝里,两两相望,尴尬翻倍。 苗笙没话找话,开始尬聊:“你还是个武林大侠?” 游萧看着他终于红润起来的脸颊,眸光闪烁,轻声道:“算是吧。” “哦。”苗笙又问,“多大的大侠?” 旁边收拾东西的小丫鬟快人快语:“大少爷是唤笙楼主!” 苗笙眼神疑惑:“什么楼?” “唤笙楼,‘呼唤笙儿快点醒来’的意思,是家茶楼。”游萧又露出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你以前总想开一家茶楼,但一直没腾出空,后来我们来到汀洲定居,我挣了些钱,就先把这茶楼开了起来。” 苗笙沉默片刻,说:“你是神医,又是大侠,还做生意?” 小小年纪生活这么充实吗? 游萧轻轻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苗笙:“……”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在吹牛,却感觉到他吹了一个很大的牛? -------------------- 游萧:现充本充。 苗笙:你到底怎么给我喂的药? ---------- 开文啦,之后还会一如既往地好好写,谢谢大家支持~ 第2章 二 晕倒 苗笙渐渐好转之后,游萧终于不再搂着他睡,这种尴尬的情况总算结束了。 他白天也不再昏昏沉沉,只要中午补一个午觉,其余时间都可以醒着。 于是这天,游萧说要带他去为他种的梅林,便用一辆素舆推着他,从山庄后门出去,上了半山腰。 时间已经进入盛夏,山中绿意浓稠,蝉声阵阵,更显清幽,而且更加凉爽。 苗笙还是怕冷,身上被人盖了厚厚的毯子。他看着满眼翠绿,并没有觉得心旷神怡。 毕竟失忆失得太彻底,感觉自己跟这人间毫无关系,还有一具不怎么好使的身体,着实让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他垮着一张俊脸,一路上一声不吭。 游萧年轻,但性子沉稳,话也不算多,只是偶尔介绍一下山中风景,到了梅林外,又跟他说了那些梅花树的品种。 少年说苗笙以前最喜欢梅花,才给他的院子取名叫“梅花斋”,还在半山腰给他种了一片梅林,说是等冬季到了,各色梅花次第开放,风景美得很。 可是苗笙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现在对梅花没什么感觉,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沉吟片刻,他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游公子,咱俩……到底什么关系?” 这阵子他头脑不清醒,关于过去的事没有多问,现在也该弄弄清楚。 至于称呼,尽管游萧一家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苗笙总觉得和他们没有那么亲近,他实在喊不出“萧儿”这两个字。 游萧听到他那么见外,眼眸中迅速划过一抹失望,但还是低头冲他温和地笑了笑,简简单单说:“你是我恩公。” “恩公?”苗笙讶异,“我吗?” “我五岁的时候被人卖到了南风馆,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梅园里有乘凉的石桌石凳,游萧坐在石凳上,与他面对面,笑盈盈地问:“还记得南风馆是做什么的吗?” 除了关于自己的事,这些没用的玩意苗笙都记得:“知道。我怎么从那儿救了你?我去那儿干什么?” 南风馆不是断袖们花天酒地的地方吗? 难道我…… “那时我还小,也不记得了。”游萧一脸诚恳的笑容,轻松避开这个问题,“只记得为了躲避他们护院的追杀,你抱着我跑了很久,历尽艰险才安稳下来,过了三年好日子,然后遇上了我阿爹和闲爹爹。” “闲爹爹与你少年时见过面,你们曾在同一家戏班子学唱戏,后来戏班子散了,你俩各奔东西,直到十年前才重逢。那会儿他帮我阿爹在查一件案子,是你收留了他们,最后案子破了,你却被坏人骗着喝下了毒酒,才睡了这么久。” 游萧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笑容无比温柔:“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等等,让我捋一捋。”苗笙忽略他满脸深情,很理性地问道,“我出身什么世家?” 游萧面露遗憾:“这我不清楚,是你自己说的。” “我一个人闯荡江湖,闯荡什么了?我会功夫?” “抱歉,十年前我还小,你没跟我提过,功夫你确实半点不懂。” “阿闲也不知道?” “他跟你分离很久,不甚了解。” 苗笙心情烦躁:“所以来回来去,十年前我的人生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谁都不知道是吧?” 游萧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你以前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情。” 苗笙:“……” 所以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这少年郎身上。 此人年轻英俊,气度不凡,一身锦衣华服,确实像是个富商家的少爷,完全不像什么唤笙楼主。 唤笙楼主这名,一听就是江湖浪子嘛! 苗笙捏了捏眉头:“你那个唤笙楼是做什么的?”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节 “这个啊。”游萧笑得灿烂,“搞情报的。” 苗笙一不留神,给自己眉心掐出个指甲印,心里火又起来了。 听听这像话吗! 游萧似乎明白他在气什么,好脾气地说:“你的身世太过久远,实在不好查,若你执意要查,我也可以帮你。” 苗笙烦躁地摆摆手:“再说吧。” 查也是我自己去查,没必要劳烦别人,以前的我谁都没告诉,万一的确不方便叫人知道呢? 希望这身体快点好起来,到时候赶紧告辞走人。 “笙儿,过几天我有时要处理,可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游萧歉意地说,“提前跟你说一声。” 苗笙心中大喜:“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待着挺好的。” 自从自己苏醒的时间长了,聂云汉与卓应闲每天也都会来看他,尤其是卓应闲,毕竟两人是故交。 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对方也无意提起过往,免得他难受。 但是这样一来,俩人就只能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这感觉实在太让人煎熬。 苗笙明白大家都是关心他的,可他不愿意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无话可说,仿佛这些都是自己的错。 这尴尬又无解的状况,真是令人暴躁。 游萧宠溺地轻抚他的后脑勺:“有什么想做的,尽管跟我说。” 苗笙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尴尬笑笑:“明白。” 之后几天,游萧确实没怎么出现,只是早晚过来看看他,除此之外全天都很忙。 苗笙觉得自己身子好了些,萌生了想下山转转的想法。 这云闲山庄在汀洲郊外,而他听说汀洲是大曜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而且,若是能适应这纷繁嘈杂的生活,说明自己就可以离开了。 但苗笙怕提出这事,游萧非要陪他,犹犹豫豫没敢说出口,整天只能在梅花斋里溜达。 这天,他坐在梅花斋院子的凉亭里百无聊赖地发愣,身旁站着个小丫鬟安静地陪着他。 突然半空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像是鸟儿拍打翅膀,又像衣衫翻飞,接着听小丫鬟“啊”了一声,他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少年出现在了自己身侧。 苗笙:“……” 差点绷不住说脏话。 “你是谁?” 他猜想应当不是坏人,这云闲山庄看上去没人管,但实际上前后都有守卫,聂云汉卓应闲两人也是高手,没人敢乱闯。 那少年身着灰色短打,梳着个简单的发髻,相貌很清秀,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冲他一乐,开口却是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我是平小红,师父让我来的。” “你师父是?”苗笙疑惑,“游公子?” 平小红点头道:“入室弟子,童叟无欺。”她看向旁边的小丫鬟,笑眯眯地说,“这位妹妹可以作证。” 小丫鬟连连点头:“小红姐是大少爷的徒弟。” 苗笙疑惑:“他让你来干什么?” “带你下山,去汀州府城转转。”平小红上下打量他,快人快语,“你真是比躺在那里还要好看,醒过来之后果然生动多了。” 这姑娘性子爽利不似常人,跟自己过往也没什么交集,苗笙和她相处起来倒是很自在。 平小红叫人准备好了马车,没带丫鬟,自己驾上车,带着苗笙很快出了云闲山庄,往府城方向奔去。 马车不大,但很华丽,里边铺好了竹席,竹席下边有软垫,坐着舒服又凉快,还贴心地准备了能遮掩容貌的帷帽。 苗笙一路撩帘看着窗外的风景,越发心情激动,是醒过来后第一次觉得轻松愉快。 突然间他也明白了游萧的好意,怕是对方已经感觉出来了自己的不自在,才找平小红来,不至于让自己总想起失忆的事,跟对面不相识的熟人相处时觉得难受。 还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你今年多大?”他靠在车厢门口,问外边驾车的平小红。 “十六啦!” “游公子才十八,都能当你师父了?” “他本事大,十四五岁的时候都有人抢着向他拜师。”平小红一条腿耷拉着,另一条腿曲起来,手里拉着马缰绳,得意道,“我可是他唯一的徒弟。” 苗笙问道:“你都跟他学什么?” “学功夫,做生意那些我学不来,我将来要闯荡江湖。”平小红意气风发,“要当一代女侠。” 一代女侠现在给苗笙当车夫,当得也挺乐呵,大路宽阔平整,马车不怎么颠簸,很快就到了府城外。 平小红跟守门的衙役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苗笙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汀州府城内确实热闹,不年不节的,街上行人往来如织,沿街小贩叫卖声不断,路两旁的商户都客似云来,从外边望去,茶馆、瓦舍、饭馆都满座。 “要去唤笙楼看看吗?”平小红突然问了苗笙一句。 如果这茶楼不是为自己所开的,苗笙确实想过去看看,但是跟那沉重的情意沾边,他就只想回避。 “不用,我随便看看就行。”顿了顿,他忍不住问,“唤笙楼应当不止是茶楼吧?” 平小红慢悠悠地晃着腿,笑嘻嘻地说:“表面就是个茶楼,顶层有办公地点,但平时也没什么人,只有值守的兄弟留在那里,大家都有工作在身,得出去打探消息——喏,那就是,你若不愿去,远远看一眼也成。” 苗笙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前看,果然看见一座五层高的建筑,外形看并不算华丽,倒是显得清幽,最外一圈都是露天围栏,每一层都坐满了客人。 “现在里边有说书的,唱曲儿的,热闹得很,你刚醒过来怕吵,不去也行。”平小红张望着路两边的的店铺,“想去哪儿跟我说,随时都能停。” 苗笙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有家书坊,连忙道:“就这儿停吧。” 他对别的没什么兴趣,一头钻进书坊,买了一堆话本,让老板包得严严实实地抱出来。 平小红看他抱着那一大摞,忍不住道:“给我,我帮你拿。” “不用,我拿得了。”苗笙很有自信。 谁知道他刚一出书坊大门,被刺眼的阳光一照,眼前一片绚烂的白,双腿一软,沉甸甸地向下坠去。 晕倒是晕倒,只是身体不听控制,苗笙并没有失去神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怀里的话本掉在地上,里边的一摞册子散落一地。 平小红及时扶住了他,面色没有半点惊慌,嘬唇作哨,“倏”地一声,声音尖锐刺耳。 苗笙连脖子都动不了,眼睛正对着碧蓝天空中那轮明亮的日头,眼前渐渐恍惚。 下一刻,一个极为潇洒的身影从天而降,逆着太阳光影落在他身边。 像是从天庭赶来搭救他的神仙。 “交给我。”熟悉的声音响起,熟悉的怀抱拥着他,苗笙无端安心了许多。 游萧将他打横抱起:“笙儿,别怕,我们马上回家。” 苗笙心道,我没那么胆小,晕倒而已,早习惯了,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接下来,他听到耳边传来“喀啦啦”的声音,眼角余光瞥见有一对巨大的黑色双翅正在游萧背后缓缓展开。 下一刻,自己便被人抱着,直冲向天空! 苗笙:“……” 耳边有猎猎风声传来,他心中疯狂尖叫。 啊啊啊啊啊!谁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游萧,怕不是个蝙蝠精?! -------------------- 游萧:不叫“萧儿”也没关系,应该叫相公。 苗笙:呵。 第3章 三 喂药 苗笙并没尖叫多久,飞上天空没多久,他就彻底晕过去了。 被吓晕的。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回了自己床上,一睁眼便看见游萧守在床边。 “笙儿,你感觉怎么样?”一看见他,游萧英俊的眉眼便浮起笑意,“先别动,你身上有银针。” 苗笙低头看着自己被扎得像个刺猬,心头无名火起。 好好的大男人变成一朵娇花,风吹日晒全都怕,治了一个多月还是这个熊样,将来还能好吗?! 我还能感觉怎么样?!没用呗! 游萧见他抿唇不语,知道他心里自己跟自己生气,掌心盖住他的手背,温声安抚:“别着急,情况只是有反复罢了,再调理调理,总会好的。” 苗笙心里烦躁,闭上眼睛不吭声,不想理人。 游萧也没有再说话,片刻后苗笙听见他的脚步和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知道对方走了。 于是他轻轻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你想听什么话本?我给你念啊!”旁边突然传来平小红的声音。 苗笙被吓得一哆嗦,倏地睁开眼,看见小姑娘抱着胳膊,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怎么走路没动静?!”他眼睛紧张地转了转,“什么话本?” 平小红笑嘻嘻地坐在床边:“别装啦,看风月话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有点需求。” 说的什么怪话!苗笙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师父干什么去了?” “去看药煎得怎么样了。”平小红眨眨眼,促狭地说,“还以为是师父粘着你,没想到是你粘着师父。” 苗笙:“……” 他沉默片刻,再度岔开话题:“我们方才是怎么回来的?你师父怎么会、会有翅膀?”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节 “那是‘翅’啊,我们唤笙楼的秘密武器!”平小红得意道,“原本是聂老爷的义父发明的,曾经用在军中,后来朝廷不再使用,我师父把它稍加改造,不用轻功都能日行千里。但师父禁止大家白天使用,免得太过引人瞩目。” 她一边说,一边感叹:“啧啧,你是没看见,他抱着你从大街上直接飞走的场面,真是太壮观了!” 苗笙面无表情,心想,呵呵,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是吧? 平小红陪他闲坐了会儿,到底还是拿了一本风月话本给他念,好在他买的这些都比较正经,念出来不会太尴尬。 苗笙听着直犯困,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吱哟”一声,门开了,游萧端着煎好的药进来。 平小红愉快地放下话本:“我走啦!” “哎!”苗笙还没来得及拦住她,人就不见了。 游萧只是笑了笑,把药先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帮他把银针一枚枚取了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苗笙这会儿见着他,满肚子全是火气。 或许因为自己明明比对方年长许多,却像个没用的孩子似地整天被人照顾,与这年纪轻轻就大把成就的少年相比,简直相形见绌。 恨他过分优秀。 恨自己过分没用。 “笙儿,药煎好了,趁热喝吧。”游萧挽住苗笙的胳膊,想把他搀扶起来。 苗笙满心不爽,甩开他的手臂,转身背对着他:“喝了也没用,不喝了。” “治病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中间有反复也很正常,不必太过急躁。”游萧缓声道。 苗笙望着墙不吭声,脑子里有很多带着火气的话想说,但他努力忍了忍,毕竟人家对他挺好的,鞍前马后地护着,他不能说话伤害对方。 游萧按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笙儿,就算为了我,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少年语调中夹杂了一些央求的意味,显得可怜巴巴,更适合他现在的年龄,却跟他的身份不符。 其实根据这一个多月来的了解,苗笙知道他少年老成,轻易不会这么说话,在下人、下属面前威严更多一些;跟他两个养父交谈,虽然姿态低了些,但也是正常腔调,像是一个优秀成熟的长子模样。 但是跟自己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撒娇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是十年前的习惯? 苗笙听着心里一半不忍,一半不爽,翻身坐了起来。 “游公子,有件事我实在不吐不快。”他沉着脸,看着游萧,咬牙直言不讳,“以后你能不能别叫我‘笙儿’,毕竟我长你八岁,这称呼我听着很别扭。” 游萧望着他,满眼都是宠溺:“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苗笙避开他这奇怪的眼神:“十年前你怎么叫我?” “这……”游萧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属于少年人的狡黠,“那时候我叫你舅舅,可是以现在你我的年纪,恐怕不太适合。” 苗笙疑惑:“为什么叫我舅舅?” “当年是我爹卖了我,在我心里他是个坏人,我便不肯视你为父亲,你说要当我的娘家人,就让我叫你舅舅。”游萧凑近了他,笑得恣意,“我是不会叫你苗公子的,这样太见外了。” 苗笙一咬牙:“不然还是叫舅舅吧,我本来辈分就比你大。” “好。”游萧居然轻松地答应了,明亮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轻声道,“舅舅。” 原本他一心给苗笙取个“苗寿安”的名字,是想与那段不堪的过去彻底分割开来,再也不肯叫对方“舅舅”,也是因为心里有了别的打算,不想让这辈分产生阻碍。 但是方才听苗笙说了“舅舅”二字,却给他带来了新的灵感。 左右不是亲生的,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一个称呼又能如何呢?反倒另有一番亲昵的滋味。 于是他便爽快地这么喊了,语气意味深长。 这两个字像是在他舌尖缠绕了一圈才被吐出来,原本平平无奇的称呼被他叫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苗笙不由自主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觉得有些迷惑——为什么这么怪? 游萧看着他迷惘的表情,脸上笑意更甚,轻轻拨了拨他披在肩膀上的黑发,端过一旁的药汤:“喝吧,不然就要凉了。” “不想喝。”苗笙满心不爽,身子也没什么劲,一股轴劲儿涌上来,“喝得嘴里难受,还没用,我不喝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下出溜,想回到被窝里去。 本来已经不害冷了,这会儿又觉得凉飕飕的,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凉气,难受。 游萧一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下滑的趋势,低声央求:“舅舅,听话。” 苗笙:“……” 听听你这是跟舅舅说话的语气吗?! “既然唤我一声‘舅舅’,那就听我的话。”苗笙对上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今天不想喝,你放开我。” 游萧目光在他红唇上逡巡,神情冷淡了下来:“真不喝?” “不喝!”尽管苗笙嘴上斩钉截铁,但是看着他失去笑意的神情,心里突然有点发虚。 游萧垂眸不语,像是在想什么,并没有放开他的肩膀。 苗笙轻轻挣了一挣:“那现在松开我吧。” “舅舅,抱歉了。”游萧对他笑了笑。 苗笙觉得这笑容一点歉意都没有,倒像是要干什么坏事。 果然,下一刻,游萧单手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药,然后偏头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将满口苦涩药汁渡了进来! 苗笙:“!!”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双唇一片麻木,失去了所有知觉。 游萧却并没有停下,又喝了一口药,这次他坐得更近了些,松开了苗笙的手,轻轻掐住对方的下巴,逼迫他张开嘴,再度将双唇贴了上去。 “笙哥——” 卓应闲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与他形影不离的聂云汉,两人看见这副画面,双双石化。 饶是他们见过大世面,也没见过这么一出。 何止见,想都不敢想。 聂云汉登时惊了:“萧儿,你在干什么?!” 游萧丝毫没有被人撞破的尴尬,好整以暇地盯着苗笙:“喂药。” 苗笙终于从呆滞的状态反应过来,脸烧得厉害,双手推开了他:“我、我自己、自己喝。” 他劈手从游萧手里夺过那碗药,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得太急,药液从他唇角溢了出来,顺着下颌流到了颈间,沿着上下滑动的喉结流到了平直而突出的锁骨,又继续往下边更深处滴落,打湿了纯白色的里衣,领口的布料被洇湿了一块。 游萧目光落在他领口处,眸色闪烁。 苗笙没看见这一幕,聂云汉与卓应闲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俩人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转头去看游萧。 “喝完了,我想休息一会儿。”苗笙把碗塞回游萧手里,抬手蹭了蹭湿乎乎的脖子,出溜到被窝里,把自己裹得像要过冬。 游萧笑了笑:“那你睡会儿,稍后我过来给你送饭。” 苗笙把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不用了,我不想——”他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喂药场景,连忙改口,“我不饿,就觉得累,想多睡会儿,你不要来吵我。” “好的,舅舅。”游萧乖巧应道。 聂云汉狐疑地给了卓应闲一个眼神:什么情况,他不是早就不肯再叫舅舅了吗? 卓应闲无奈回应: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哪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游萧端着碗站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两位爹爹,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咱们先出去,别打扰舅舅休息。” 苗笙躲在被窝里,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到他们出去后把门关上,才松了口气。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脑子里全是方才游萧那张俊脸贴上来的画面,还有双唇相触的感觉。 软得那么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他冒出了一身汗,赶紧把身上的被子蹬开,轻轻晃着脑袋,想把那一幕赶出脑海。 太要命了,这孩子真是无法无天! 看看这是该对舅舅做的事吗?! 他无端想起来自己刚苏醒那天,想起那个软软的,喂自己喝药的“东西”,登时浑身一激灵。 这小混球,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苗笙又羞又臊,在床上翻来覆去,扭得像条蚯蚓,怎么都睡不着,干脆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披上外袍,想去听听游萧那个“解释”。 自己是当事人,总有听的权利! 不知道游萧要在哪里解释,苗笙先往云闲山庄主院方向走,谁知刚走了半路,就听见了交谈声。 少年清脆的声音透过花园郁郁葱葱的树木与花丛,直直地撞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只当了我三年‘舅舅’,我对他早就不是甥舅之情,而是风情月意。” “原本他沉睡不醒,就只能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郎朗月光,现在他终于醒了过来,就是我的心头血,掌上珠。” “我要与他共结连理,白首不离!” -------------------- 苗笙:被你们断袖吓晕。 第4章 四 话本 花园里,游萧郑重地跪在两位父亲面前,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聂云汉与卓应闲坐在石凳上,两人面面相觑,不能说震撼吧,但也实在是意想不到。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聂云汉厉声道。 这个养子从小就主意大,做生意、学医术、研究机关、涉足武林,一步一步都有自己的规划,也确实没出过错,但他们一直担心,这孩子太过聪明,将来会走上歪路。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节 提心吊胆十年过来,当年聪慧无双的小男娃,转眼变成了丰神俊朗的行业翘楚,人没长歪,性子也没歪,是个坦坦荡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谁承想在这事儿上给了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卓应闲禁不住愧疚:“你从未对别的男子有过什么——莫非是受了我俩的影响?” “当然不是!”游萧连忙道,“萧儿是天生如此,两位爹爹千万别多想。” 聂云汉安抚地拍拍卓应闲的肩膀,又问游萧:“你如何确定?” “情意在心中,我自然能分辨。”少年低下头,“而且,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春梦,梦到的是他的脸。此后次次都是他,我便再没有疑问。” 聂云汉跟卓应闲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游萧见多识广,又医术精湛,这方面肯定不会出错,他俩都是断袖,有过类似的心路历程,自然也就不再怀疑。 “可笙哥已经失忆,身体又在冰棺里待了十年,不知道有什么改变。”卓应闲忧心忡忡,“万一他现在不是断袖,或者最终都不能中意你,你要怎么办?” 聂云汉意味深长:“对,如果白月光永远只能是白月光,他变不成你的心头血、掌中珠,你有何打算?萧儿,人不是生意,不是你那些武林事务,不是你只要够聪明、够努力就能得到的。” “若是如此,我定不会勉强。”游萧轻声道,“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幸福。” 苗笙没有听见后边这些话,他听到“春梦”两个字就吓软了腿,悄无声息地离开。 躺回床上他还有些心惊肉跳,琢磨着该怎么办。 喜欢我?难怪总是那种眼神看我。 可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苗笙心里闷得慌,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谁有心思跟你风情月意?! 我、我也不是断袖吧? 难道我以前是? 原本寄人篱下就很别扭,现在知道游萧对自己还有这样的心思,苗笙更待不住,只希望身体能够尽快好起来,别动不动就晕倒,到时候就抓紧走,麻溜走,将这自己承担不起的浓情厚意甩在身后。 接下来一段日子,他有意躲着游萧,虽然感觉身子骨比之前强健一些,但还是常常借口自己不舒服,不想见人,躲在房间里止步不出。 何止见这位神童,苗笙觉得自己都没脸见人家两位养父。 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模样确实够周正——卓应闲已经算是貌美,自己比对方还要好看,一双桃花眼眸色潋滟,翠眉蝉鬓,鼻梁高挺,双唇红润饱满,是天生的好颜色。 要说苏醒之后有什么顺心的,也就是这具皮囊了。 然而他现在也有二十六岁,若是算上那十年,足足三十六,如何与一个比自己小一半的男子谈什么感情? 这不是欺负人吗?! 真是让人糟心。 好在聂云汉两人本来也很少打扰他,游萧近日事忙,也觉察出他的别扭,每每都是来看一眼便离开,甚至连平小红都不来了,大家都很有默契,给了他足够的独处时间。 然而这天睡醒午觉,苗笙一睁眼,便看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醒了,立刻笑成两弯小月牙。 这是聂云汉和卓应闲的义女,向竹月,她有个双胞胎哥哥,名叫向鹤云,俩人才十岁,是聂云汉同袍兄弟的遗腹子,算是游萧的幼弟幼妹。 “笙哥哥,你醒啦?!”向竹月笑嘻嘻地说。 尽管听说自己当年救过五岁的游萧,但现在失去记忆的苗笙不觉得自己对人类幼崽有什么兴趣,甚至还觉得有点可怕。 十岁,叽叽喳喳,精力旺盛,小脑瓜里装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 难以招架。 不管以前怎么样,既然重新活过,这辈子我绝不要孩子! 苗笙打算借睡遁,闭上眼睛假装继续睡觉,谁知道一双黏糊糊的小手直接糊上了自己的脸,要去扒他的眼皮。 小姑娘锲而不舍:“笙哥哥,你都睡了那么久了,别再睡啦!我有好东西你看不看?!” 苗笙:“……”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什么好东西。” 小活猴子已经爬上了他的胸口,窸窸窣窣掏出一本册子,满脸神秘:“是关于我大哥的新话本!” 苗笙皱起眉:“你才认识几个字?” “认得不少,但还不全。”向竹月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他们都不让我看,我偷偷找来,你念给我听吧。” 这小家伙,还挺会找人的。 苗笙拿过她手里那本册子,一看封面,简直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这一年,我成了唤笙楼主掌中娇》?! 这是谁取的名字?这么刺激! 他翻看书页看了看,内容比话本名字还要直接,插图更是少儿不宜。 向竹月还在期待:“笙哥哥,念啊,你是不是不识字?” 苗笙清了清嗓子:“这本不好看,没什么可念的。” “不好看吗?”向竹月干脆跳下床,拽着他的袖子,“我带你再去偷一本。” 片刻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了藏书斋门口。 这里无人看守,推门就能进,迎面全是书香气,里面一排一排全是书架,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书册,天文地理,医学百科,包罗万象。 向竹月扯着苗笙的袍子把他拽到了一个隐蔽角落,指指上边被吊起来木柜:“都在上边。” 看这离地面的距离,就是防小孩的。 苗笙抬手打开柜子,看到琳琅满目、风月香艳的各类话本,名字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皮发紧。 《唤笙楼主的风流情债》、《心只为你燃,游大侠请放肆爱》、《因为爱,甘心为他脱掉法衣》、《当我成为唤笙楼主的贴身侍妾》…… 苗笙拿着这些话本的手微微颤抖,低头对上向竹月充满期待的大眼睛:“这些你都看过?” “没有啊,越是不让看才越想看嘛!”向竹月满脸憧憬,“方才那本不好看,那你挑一本给我念吧。” 苗笙心情复杂,看向眼前无知女童,沉吟道:“我那里有几本,不如给你念那些?” “是关于我大哥的吗?”向竹月道,“不是的话我不看。” 苗笙额角抽了抽:“为何?” “我就想看看他们怎么写我大哥的呀!” 苗笙无奈地叹了口气,望向附近书架,被上边的书名吸引了注意。 《起底经商神童游萧的成功秘诀》,《十年时间,他把万客楼开遍大曜》,《游大侠的机关秘技》…… 看起来像是正经书。 他伸手取下最上面的一册:“你大哥还会机关?” 向竹月乖巧点头:“大哥会得可多啦!小时候我就玩过他做的机关人偶,聂伯伯也会用‘翅’带我飞。” 苗笙心想,哦,那对翅,算是机关秘技了。 “坐,我念这本给你听。”他一个转身,把另一本《论游萧的数重身份》塞在了《游大侠今天爱我了吗》里边。 俩人盘腿靠着书架坐在地上,苗笙用自己最令人发困的黏糊嗓音念了起来。 十岁小丫头还是很好骗的,向竹月瞪着眼听了半天,没听出哪里不对,倒是把自己听困了,靠着书架滑落到地面,香甜地睡了过去。 藏书阁阴凉,苗笙脱掉外袍把她包裹住,自己则继续看书,把“数重身份”看完,了解了神童到底有多神之后,他把颤抖的手,伸向了风月话本。 他觉得自己可能以前就喜欢看话本,不然怎么进了城看见书坊就想进去。 那天买的几本都看完了,没想到这里还有宝藏。 他翻了翻这些“不正经”的,别说,这话本作者虽然名字起得烂,但文笔真不错,描写栩栩如生,气氛刻画入木三分,看得人心潮澎湃,手不释卷。 看完一本,还想看另一本。 但这几本,都是断袖的故事。 苗笙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沉迷小黄书,时间匆匆过,当他听到藏书斋大门“吱哟”一声打开的时候,脑子都有点迷瞪。 恍惚中,他看见一位翩翩少年郎快步走进来,转眼就到了他面前,俊美的面庞上写满担忧,跟话本里描述的人完美重合。 里面写的修长笔直的腿,柔韧有力的腰,火热又凉薄的唇,迷人又销魂的眼,尽数在眼前。 活生生的。 “笙儿,怎么坐在地上。”游萧看见裹着苗笙外袍、躺在另一边呼呼大睡的妹妹,糟心地叹了口气,“向竹月!” 小丫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见自家大哥满脸怒意,装着迷迷糊糊,嘟囔着“哎呀我怎么在这里,一定是梦游过来的”,迅速爬起来跑了。 游萧蹲下捡起地面上的外袍,拍去灰尘,裹在苗笙身上,从他手里拿过看了一半的话本,看见封面上那令人羞耻的标题,神情滞了一滞。 苗笙回过神来,此时就是很尴尬,非常尴尬,白皙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游萧轻笑一声,把书放回吊柜里,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向外走去:“你体内寒气未清,怎么能坐在地上。” “啊……下回注意。”苗笙脑子有点乱,慌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第一反应,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这么抱,很羞耻,上回是晕倒,但这回没有必要。 然而接下来,他莫名想起了话本里的描写—— “游大侠”有力的臂膀,“肌肉微微隆起,汗涔涔的,在烛火下微微闪着光”。 苗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要了命了。 -------------------- 苗笙:霸道楼主爱上我。 游萧:我哪里霸道了? 苗笙:请问你是怎么喂我喝的药? 游萧:那明明是情非得已……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节 第5章 五 猛药 以前要抱也就抱了,虽然是奇怪了点,但苗笙可以假装不在意,毕竟自己病病歪歪,没什么好逞强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游萧的心意,就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因此现在他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僵硬,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绷紧。 苗笙考虑过挣扎,但游萧肯定不会放他下来,别看这娃年纪轻轻,却有主意得狠,想想上次“喂药”事件,他还羞得不行。 院子里每走几步就能遇上一个下人,下人都要和他们打招呼,从藏书斋到他的梅花斋,没多远的路,却比他和向竹月来的时候要慢了许多。 游萧抱着自己走这么一会儿都不气喘,步速却怎么这么慢?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苗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往外,会跟下人们看对眼,尴尬;往里,就会对上游萧那深情款款的目光,尴尬加倍。 唉,还是忍一忍吧。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脑袋向后一垂,闭上了眼。 游萧望着苗笙不由自主轻轻颤抖的眼皮,和同样跟着颤啊颤的睫毛,忍不住又笑了。 现在的笙儿,竟是如此可爱。 多年前,他总是不开心,明明一张漂亮的脸,却整日写满了哀怨,甚至是癫狂,当时自己虽然年幼,但也总是为他担忧。 现在总算好了,一切从头来过,我不会让那些烦恼再找上你。 进了梅花斋的主人房,游萧把苗笙小心翼翼放在了床铺上,给他盖上被子。 苗笙现在不害冷了,方才倒是因为尴尬起了一身薄汗,睁开眼睛,自认为不着痕迹地把被子往外掀了掀。 游萧注意到他这动作,眼皮一撩:“热了吗?”他握住对方细瘦的手腕号脉,“体内是否还觉得寒凉?” 苗笙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他从醒来就没正常过,哪知道正常应该是什么样子。 “还行吧。”他敷衍道,现在其实很想自己待会儿。 游萧松开他的手腕,手伸进被子里,掌心覆盖住他的小腹:“丹田处是热的还是冷的?这几日可有晨举——” “没有!”苗笙觉得自己的脸皮快被烧穿了,把他的手扒拉开,连连把被子往身上拉,“我很寒,寒得很!无缘无故怎么会那样!” 虽说这几天每日晨起确实有那么一些反应,方才看那些话本也有一点受到感染,但被人这么直接问到脸上,实在难以招架。 “我是你的大夫,你有什么症状定要告诉我。”游萧无奈,“那是男子身体正常反应,没必要忌讳。” 苗笙把脸埋在了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你不是神医吗?我身体什么情况,你号脉不就知道了。” “断症要讲究望闻问切,切脉只是其中的一个步骤。”游萧掏出汗巾,轻轻帮他拭去额角的汗液,温声道,“还需病人配合,说出自己哪里不舒服。” 苗笙躲了躲,下颌缩进被窝:“我觉得我还寒呢,出汗也是冷汗。” “也有这个可能。”游萧沉吟道,“毕竟你在冰棺里十年,体质与常人有所不同。” 苗笙点点头:“嗯嗯,就是就是。” 游萧叹了口气:“看来热性汤药还要继续服用,今日你坐在地上又沾染了寒气,需要酌情加量。” “嗯嗯,都听你的。” “今夜睡前,我再为你用内力疏导血脉,将热气多推送进你体内些。” 苗笙:“……” 原本这个方法挺好,感觉到热气在自己的体内四处游走非常舒服,他最喜欢这么治病了。 游萧是健康的成年男子,运起功来只会更热,常常一身大汗,最后只能赤膊上阵。 苗笙之前没怎么在意,毕竟俩人都是男子,这实属正常。 可现在,就太不正常了。 一方面知道游萧对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面——现在他只要闭上眼,就会见到话本里描述的画面,那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可是抗拒治疗只会让身体康复得更慢,距离跑路就遥遥无期,苗笙再度两害相权取其轻,一咬牙应道:“好!你可以再多下点猛药,我想好得更快些。” “我自然也是希望你能好得更快些,但治病不可心急,欲速则不达。”游萧淡淡笑道。 苗笙“嗯嗯”点着头,脸越藏越深:“确实确实。” 游萧看得出来,对方明显是在敷衍自己,甚至还想赶自己出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眼前人害羞发窘的模样,突然就起了促狭心,想要逗他一逗。 或许是因为把心里的感情已经向养父们剖白过,因此变得肆无忌惮。 苗笙藏着脸,但支棱着耳朵,听游萧什么时候离开,但他迟迟等不来对方离开的脚步声,房间内一片沉寂,沉寂得令他呼吸困难。 突然间,他听见对方冷不丁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喜欢看风月话本?” 苗笙:“……” 他脚趾蜷缩,差点把床板抠烂,又听对方追加了一句:“若果真那么喜欢,我便把藏书斋的那些都给你送过来。” 苗笙忍无可忍,“嚯”地翻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揶揄道:“你怎么还收藏关于自己的那些?这么自恋么?” “这都是家中丫鬟们搜罗的,被我收缴罢了。”游萧脸上笑意更深,“烧书有辱斯文,我便将它们束之高阁,从未曾看过。” 他低下头,凑近苗笙的脸,眼里乐趣颇多:“舅舅,真那么好看吗?那书里把我写得如何?” 完了,游萧这话一出,苗笙满脑子又是那些入木三分的刻画描写,而主人公那“因欲望而泛红的眼”、“因为禁欲而越发显得诱人的脸”就在眼前,着实让他浮想联翩。 他慌忙把头扭向一边,避开对方的眼神:“我、我没看那些,太不正经了,我看的是正经的那本!”他忙不迭地转移话题,“那书上写的都是真事?” 那本书把游萧这十年的经历写得神乎其神,八岁开始经商,从在汀洲开第一家邸店万客楼开始,慢慢越做越大,几年间便分店开到了全国,贸易量也居于全国之首; 本人十八般武艺样样擅长,利用行商渠道创立了唤笙楼,在江湖情报这方面首屈一指,无人能与他争锋,据说连任多届的武林四府盟盟主凌青壁与他过从甚密,甚至还曾亲自传授过他刀法; 医术也是首屈一指,曾数次将别人束手无策的病患起死回生,争着抢着想要以身相许报答他救命之恩的女子能站满汀州府最长的街道,据说男子也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他还擅长发明一些机关机括,据说能做出用于打仗的大型武器,但这都是民间传闻,不可考究,写书的人也不敢说得太死,毕竟如果是真的,朝廷肯定不会放过他。 不管这本书有多少夸张的成分,苗笙还是信了大半。 没有原因,就是一种感觉,眼前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能扛事儿的劲儿,无端就让人想相信他。 游萧从小到大被吹捧得都快没了感觉,他向来不听别人怎么说,听多了容易迷失方向,只用自己的知识去衡量。 但是对他而言,苗笙是最重要的人,他希望对方为自己感觉骄傲。 “嗯,都是真的。”他得意地眨了眨眼,连眉心红痣都耀眼了不少,“经商是跟你学的,我自己略有些天赋罢了,至于功夫、医术还有机关秘技,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前跟你提过,我阿爹出身行伍,他同袍各有所长,我认了那些前辈做师父,把他们的本事都学来了。” “闲爹爹的师父、也就是我师祖,是擅长炼丹的道士,我跟他也学了不少,尤其是呼吸吐纳、经脉运行等等,与武林内功秘籍结合,更有裨益……” 游萧其实说得很简单,没有几句话,但苗笙后边的都没听见,他睡着了。 身子没怎么好养是事实,下午多看一会儿不正经的书就觉得累脑子,听人多说几句就觉得困乏,转眼便沉沉坠入梦乡。 游萧低头看着苗笙的睡颜,忍不住缓缓凑近,望着他的红唇怔了怔,才缓缓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隐忍的吻。 苗笙这一觉睡了大概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被锦被包着出了一身汗,立刻把被子蹬掉散散热气。 睡醒一觉后身心舒畅,他想出去在院子里转转,起身穿好挂在床边的衣袍,搭眼便看见靠墙的书桌上放了两摞话本,都是藏书斋那些不正经的货色。 苗笙:“……” 隐隐感觉游萧像是故意在秀,不知道感觉对不对。 刚出房间,外边候着的小丫鬟便迎了上来,对他福了一福:“苗公子可要用膳?” “用。”苗笙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头一次感觉胃口大开,“有肉菜么?不必另做,没有就算了。” 游萧给他安排的饭菜偏素,偶有荤腥只是一点肉糜,免得吃了不消化。 小丫鬟点头:“我去厨房看看,大少爷已经吩咐厨子们备好了。” 这肯定还是素的,我想吃肉,苗笙想到这个字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要是有别的院子剩余的肉食,也没关系,帮我顺一点过来,如何?” 小丫鬟面露为难:“这……” “一两口就行。”苗笙温声道,“只是打打牙祭。” 看着一个大美人露出央求的神色,只为吃一口肉,小丫鬟哪扛得住,连连点头:“好的,聂老爷爱吃猪头肉和猪耳朵下酒,可能厨房还有剩,我替你拿一些来。” “酒?!”苗笙眼睛立刻亮了,“什么酒,好不好喝?” 醒过来以后除了喝清水就是药汤子,连口茶都没喝过,嘴里真是淡出鸟来,要能喝一口酒也是好的。 小丫鬟道:“好喝的,是咱们云闲山庄特有的梅花酿,大少爷的珍藏,从不对外售卖,只给家人亲友们品尝。” 梅花酿?苗笙心道,肯定跟我有关。 “是不是为我酿的?”他问。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的确听说是苗公子您以前最爱喝的。” “能不能给我尝尝?”苗笙连忙道,“一小盅就行,吃肉不喝酒,感觉缺了些什么。” “应该可以。梅花酿是甜酒,酒劲不大,只喝一小盅,应当无碍。”小丫鬟实在不忍拒绝他,自己给自己找借口。 苗笙应和:“我今日觉得身体不错,肯定无碍。放心,我不会告诉你们大少爷。” 小丫鬟便不再犹豫,飞快跑去山庄的小厨房,端来了他的“病号饭”,顺带拿了一小碗肉汤、一小盏梅花酿。 病号饭果然是素的,连油星都少,相比之下那肉汤闻起来真是鲜香诱人,浅红色梅花酿被装在透明琉璃盏里,看着就很养眼。 “今天没有下酒菜,聂老爷让人做了枸杞羊肉汤,说要给卓老爷补补。我想着苗公子您也是体寒之症,喝羊肉汤也算对症。”小丫鬟飞快地说,“梅花性温,我猜对您的身体应当没有影响。” 那碗肉汤虽然没多少,但实实在在装了好几大块羊肉,苗笙吃得满口生香,很快就打扫干净,又举起琉璃盏将梅花酿一饮而尽。 这酒果然是佳酿,口感清甜,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头,浑身热热乎乎的,通体舒泰。 他才苏醒不久,胃口不大,吃过羊肉汤之后,旁边那些素菜和米饭没吃几口便饱了,让小丫鬟端回了厨房。 小丫鬟做贼心虚,先将肉汤碗和琉璃盏扔进等待清洗的盆子里,然后才处理那些剩菜剩饭,这个时候,游萧进来了。 “大少爷!”小丫鬟急急忙忙行礼。 游萧是来看汤药煎得如何,看到苗笙的食盘上菜肴剩了大半,不由皱起了眉,问道:“他今晚食欲不佳么?” “呃……”尽管小丫鬟觉得自己擅自加的那两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头做难言状。 游萧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看来今晚的汤药,还得再调整调整。 --------------------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节 苗笙:三伏天、枸杞羊肉、喝酒,外加隐瞒病情,我坑我自己。 游萧:神医招牌毁于一旦,但这不重要。 小丫鬟: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第6章 六 绝色 苗笙吃得开心,心情就好了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独自赏了会儿天上明朗的圆月,这才回到卧房里。 他出了些薄汗,便将外袍脱下,靠在榻上看话本。 比起游萧的那些,自己买来的确实不够刺激,尽管很想剁掉这不听话的手,但他还是任凭这手从那堆册子里挑出了一本,名叫《月圆那夜,我怀了唤笙楼主的崽》。 要怀崽,肯定要有一个制造小崽崽的过程,所以这一本上来就很刺激。 “洞房花烛夜,唤笙楼主游大侠身穿大红喜服,烛光下闪耀的玉带勒出他一把劲瘦有力的窄腰,袍角撩起时,更显那双腿瘦长有力。” “房间内传来裂帛之声,‘嗞拉’——游大侠扯开了‘新娘子’身上的红袍,眼睛被那胜雪的肌肤闪了一闪,眉心的红痣因为兴奋而变得更加鲜艳。” “他沉默地欣赏,目光似刃,在对方脸上逡巡,幽深的眼神逐渐变得更加浓稠,片刻后才轻启薄唇,语调寒凉:‘接下来是我帮你脱,还是你自己来?’” 苗笙:“……” 这么粗暴的吗? 这位作者但凡了解一下游萧,就知道这个人其实很腹黑,绝不会直白地动手——喂药那次除外,而且并没有很粗暴,相反还很温柔。 算了,情趣而已,看话本何必较真。 接下来的情节更加刺激,总之,书里的“游大侠”很快和他的“新娘子”滚上了床,作者用了大约几页纸去描述了游大侠的身材,还有他情动时的反应。 场面十分香艳,看得人心痒痒。 作者终于写到了新娘子,他描述对方“肌肤瓷白”、“锁骨平直”、“平而紧致的胸口,遍布红痕”。 苗笙:?? “平而紧致的胸口”是怎么回事?他赶紧往后翻了几页,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本也是断袖之爱?不是要怀崽吗?男人怎么怀崽? 正当他怔愣之时,门“吱哟”一声开了,游萧端着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眼前就看到了一幅“美人卧榻读书图”。 苗笙穿的是雪白广袖中袍,发髻散开,柔软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露出一张小小的、眉目如画的脸,他双腿微曲并紧,没有穿鞋袜,赤着的双脚皮肤白皙,脚掌窄而长,似乎令人一手便可握住。 他被灯影包裹着,整个人像是散发着朦胧光晕,像是一团月光飘落从天而降,沾染了人间烟火色。 不知道是记忆模糊,还是现在看他的视角已经不同,游萧只觉得他比十年前还要美,美得令自己惊心动魄。 但此时此刻,美人被人抓包看小黄书,表情略显慌乱。 苗笙手忙脚乱地把册子塞进矮桌下,恨不能立刻把那封皮上的标题给抠下来。 “藏什么,拿来就是给你看的。”游萧勾起唇角,坐在小桌的另一边,“放心,我不会看你都看了些什么。” 苗笙额角抽了抽:“这些话本你真的都没看过吗?你不怕他们乱写?” “知道里边写得很离谱就没看了。”游萧用瓷勺搅拌着碗里的药液,轻轻吹着气,“我哪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他们爱写,说明大家爱看,百姓们生活这么苦,能拿我找点乐子,也算我为他们做点贡献。” 苗笙托着腮,看着那碗散发着浓郁味道的药,心想,他倒是想得开。 不过这些话本都是在美化他,把他写得英武非凡、龙精虎猛、一夜数次,换了哪个男人不高兴。 “你今晚饭没吃几口,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游萧把碗推到他面前。 苗笙想起自己吃了羊肉喝了小酒,心虚地敷衍:“啊……没事,本来我就吃不多。” “还是感受寒邪所致。”游萧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喝药,“你说下猛药的事,我仔细想了想,也有道理,因此今天调整了方子,多放了几味性热的药,稍后我以内力帮你调整,希望药效能深入经脉,发挥最大效果。” 药已经被他吹得适口,苗笙端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这玩意实在苦涩难咽,一勺勺喝实在折磨。 干完药,游萧贴心拿帕子替他擦嘴,这过分亲昵的举动令他别扭,他尴尬地向后避开,接过手帕:“我自己来吧。” 不知道是喝了热汤药所致,还是对方盯着自己的目光实在灼热,苗笙出了一层薄汗。 他实在扛不住这眼神,主动道:“现在能开始吗?还是需要再等一会儿?” 游萧手肘搭在小桌上,眼睛含着淡淡笑意:“为何如此着急?” “想快点好。”苗笙毫不迟疑地说,顿了顿,又问,“我以前,身体也这么容易生病吗?” “你幼年吃过苦,身子骨确实不太好,但也并不是这么弱不禁风,安定之后那三年养得不错,连风寒都很少得。”游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你脾气不好,爱生气,爱使小性子,动不动就不吃饭,只喝酒,最会叫人担心。” 苗笙:“……” 这位大侠,麻烦你收一下这哀怨的口吻。 他不服气地说:“十年前你才是个小孩,我能冲你使小性子?” “嗯,确实没有。”游萧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不动声色地往回找补,“那时你管我管得颇为严厉,现在轮到我管你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舅舅。” 苗笙被他这腔调撩得心神不定,顶着一张滚烫的脸,“嚯”地从榻上起来,盘膝坐进了床帐里,冷声道:“好了,少废话,要治病快治病!” 望着他害羞的模样,游萧忍不住轻笑,站起身去关紧了门,开始宽衣解带。 苗笙没什么可脱的,坐在那里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不由自主就开始瞄他。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穿得并不复杂,只是一件简单的小袖衣袍,脱起来却那么慢。 先缓缓解下腰间玉带,那窄腰就被隐藏于衣袍的放量里,显出这少年的身材较于男人而言,还是有些清瘦。 把玉带挂在床边,游萧将腰间褶皱扯平,才慢条斯理解开系绳,一边解,还一边撩起眼皮看了苗笙一眼。 四目相对,苗笙慌忙挪开眼睛:“你快点,不然我帮你脱!” 游萧笑吟吟地往床前迈了一步:“舅舅以前最烦帮萧儿穿衣服,怎么今天来了兴致?” 文字都挺正常,语气让人非常不爽,苗笙别过脸不理他。 脱去外袍,再脱去中衣,游萧只穿了裤子,打着赤膊上了床,盘膝坐在他面前,抬手将床帐落下。 两人便被“关”在了这方寸之地。 气氛突然间变得更加奇怪。 “今日天气实在炎热,一会儿少不得要出汗,只能如此了,舅舅莫怪。”游萧温声道。 苗笙抬起双手,掌心对着他,故意不看人,声音冷淡:“知道了。” 他垂着眼皮,目光不可自控地落在了游萧的胸腹间。 公平地讲,这人穿着衣服看起来清瘦,脱掉衣服还是有真材实料的。 那些话本作者并不算瞎写。 这不是游萧第一次用内力帮他调理,自然也不是苗笙第一次看到那紧实的胸肌和腹肌,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那些风月话本的邪,他不由自主把眼前的景象跟话本里描述的画面结合了起来,各种不合时宜的词汇开始一个个往外蹦。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时,两股暖流分别从他的掌心中注入,顺着他的经脉缓缓向他全身流淌,从手臂到胸口,再从胸口向四面八方扩散。 “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游萧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没了少年的清脆,倒是颇有些成年男子的嘶哑,像是一把小钩子,在苗笙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怎么好好的,浑身开始燥热起来。 是那剂猛药的缘故吗? 燥热也行,总比之前遍体生寒好得多。 暖流开始在苗笙的经脉中肆虐,逐渐升温,变成了热流,令他开始浑身发烫,出了许多汗,有汗水沿着他的额角、脖颈缓缓流下,将那本来就薄的中袍浸透,紧紧贴在了皮肤上。 能够如此畅快淋漓地出汗确实很舒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终于透了气,整个人非常舒爽。 自己都出了这么多汗,游萧一定更出得更多吧? 苗笙禁不住偷偷睁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对方正紧闭双眼,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轻轻一动,汗水便沿着轮廓分明的俊脸缓缓往下滴,睫毛也被沾湿了,拧成一簇一簇,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浅褐色的皮肤上凝聚了大大小小的汗珠,锁骨窝里更是积蓄了一捧,随着胸口起伏,汗液自上而下缓缓划过胸膛。 就像是荷叶表面滚动的水珠那样鲜活生动。 桌上蜡烛光芒闪烁,透过薄纱一般的床帐,将游萧满身汗珠映得发亮,而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地运转内力,有热气从皮肤中缓缓透出,将汗水烤到升腾。 在苗笙看来,床帐内仙气氤氲,令他不知不觉开始迷糊,不仅身上热,脑子也开始热。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他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不久前看过的风月话本里字字句句就像是活了过来,以画面的形式展现在他的面前。 “唤笙楼主神情的双眼凝视着他,缓缓贴近,下一刻,微凉的薄唇便吻了上来。” “唇齿交缠是那么得令人快活,他感觉灵魂都在为这样的交融而感到震颤。” “情不知所起,他内心的冲动呼之欲出,化作缠绵悱恻的雾,将两人紧紧缠绕。” “太热了,热得他只想贴紧一切清凉,对方被汗水浸染的皮肤,又是凉得那么恰如其分。” “游大侠修长的双臂环住他,他就像是落入了世间最温暖的怀抱,情意在胸口跌宕起伏,只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献上。” “夜因为情绪而变得火热,激情就像是节日盛放的烟花,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们的喘息交错着此起彼伏,心跳同样在轰鸣,灵魂叫嚣着融为一体,至死方休。” 太美好了,苗笙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一切似梦似幻,他甚至愿意停留在此,永不离开。 但他并非失去感知,游萧输入的内力还在他经脉中逡巡游走,热度如同海浪一般拍击他的奇经八脉,将他堆积了十年的寒气一点点驱逐出去,每一刻他都觉得更加恣意,快活得想要喊叫出来。 不知为何,这次身体莫名酸痛,某些反应异常强烈,苗笙心想,可能是药力强劲的缘故。 阳气足了,可不就会这样么。 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治好这具身体。 陷入沉沉梦境之前,苗笙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明明运功的是别人,他却觉得疲惫不堪,意识沉寂了许久,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缓缓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天色会不会太晚了,想泡个澡还来得及吗? 等到眼睛终于睁开,看到眼前已从烛光变成了日光,苗笙禁不住愣了愣。 一夜都过去了?这次怎么这么久?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没有衣服,这也不奇怪,毕竟出了那么多汗,脱掉也很正常。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节 可是……腰上为什么有一只手臂? “笙儿……”脑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苗笙浑身一激灵,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对上了游萧泛红的双眼。 那眼睛里有不曾消退的欲念,更多的则是浓稠得化不开的爱恋。 苗笙心里“咯噔”一声,他隐隐有一种感觉—— 要完。 -------------------- 苗笙:什么人间烟火色,明明就是…… 游萧:笙儿是人间绝色。 苗笙:泥奏凯。 第7章 七 摊牌 游萧的神情中难掩喜色,他特意没有吭声,好给对方一些反应时间。 苗笙怔愣了片刻,昨夜的一些回忆开始袭击他。 其实他记得并不算太清楚,大致有那么几个片段—— 他热得不行,抬手便把自己中袍给脱了; 浑身发烫难以自控,身体出现了一些反应,就是游萧之前提到的那男子的“正常反应”; 越看越觉得眼前人“十分讨人喜欢”,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主动啃上了对方的唇,那柔软缠绵的质感现在还能回忆起一二; 然后两个人就贴在了一起,游萧的脸开始在他的眼前晃动,明明灭灭,反复出现; 过一会儿脸又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枕头,或者墙壁; 眼前的世界晃动不已,晃得令他眼晕。 苗笙:“……” 居然是我先动的嘴吗?居然是我?! 游萧看到苗笙惊恐的眼神,有心安抚:“笙儿,昨夜之事——” “叫舅舅!”苗笙气愤道,把锦被从对方那里全都卷了过来,紧紧包裹住自己,滚到了墙边,尽可能跟他保持距离。 开口就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一些销魂的片段又在眼前晃动,昨夜有多“快活”,现在他就有多尴尬。 而且这一动,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腰胯酸疼得厉害,难言之处的感觉也十分鲜明。 根据他看了那么多不正经的风月话本来判断,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你就不能推开我吗?!”苗笙脑瓜子嗡嗡响,糟心地闭上眼,“我被你那内力搞得脑子迷糊,你总是清醒的吧!” 游萧昨晚已经给两人清理过,只是天气太热,他才只穿了裤子,锦被被人夺走,他便盘膝坐了起来,无奈地看向面前的“蚕蛹”。 醒来之后这场景他不是没设想过,但真的发生了,心里还是不舒服。 苗笙听他沉默片刻,才缓声道:“舅舅,我推不开你,我试过,但是我做不到。” 这句话饱含真情,充满了爱而不得的痛,让苗笙心里抽抽了一下,对自己更加恼火——看看你办的这是什么事! 而那称呼此刻听来多了一层禁忌意味,听起来直让人脚趾抽筋,于是他脸冲墙,厉声道:“好了,别叫舅舅,叫、叫苗公子!” 游萧不可能用这么疏远的称呼喊他,无视了他的提议:“笙儿,这件事是意外,但我会负责——” “负什么责,不必负责!”苗笙把脸藏进被子里,“你我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女子,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够了。” “话虽如此,但你应当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既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不如试着接受我。” “不知道!”苗笙觉得自己的脑浆子已经被煮开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恐怕下一刻就会炸开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夜我向两位爹爹坦白,你不是已经听见了吗?” 苗笙愤怒回头:“你知道?难道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自然不是,我怎会用这般心机对你。”游萧温声道,“我跟爹爹们坦白过之后,从花园里出来,捡到了你的发带。” 他其实早就想向苗笙说明心意,但又怕吓到对方,一直苦苦忍耐,而捡到发带那刻,他心里彻底松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天意。 苗笙再度把脸转到墙跟前,后脑勺对着他,艰难道:“我不管,我是你舅舅,不能、不能坏了伦常!” “那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心里清楚。”游萧的声音十分沉稳,“你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也并未有什么甥舅之情,你甚至连这些都不记得,何必拿来当借口?” 苗笙深吸一口气,裹着被子坐起来,摆出了一副谈判的架势。 他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对上游萧气定神闲的眼神,还是心虚地躲了躲,最后心一横,再度对了上去。 “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没什么好瞒的,游公子,你说得对,我不记得你,不认识你,所以我根本也不喜欢你,就像你说的,昨夜一切都只是个意外,从今往后,麻烦请不要再提起!” 他自是知道自己说这话很残忍,可是总不能糊里糊涂这么下去。 把话说清楚也好,早点让这人了断念想。 “而且,我也根本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苗笙绷着脸,柔软红唇吐出冰冷的刀,“你年纪轻轻的,还是赶紧向前看。” 他本以为游萧会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像之前那样撒娇,好让自己心软,谁知面前的少年却促狭一笑,长臂一伸,隔着被子把他搂了过去,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苗笙:“……” 这是什么走向? 游萧压着心脏被刀割般的疼,眼角笑意更甚。 从十岁开始他就开始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感受。 若是让对方得意了,还不更得揪住这点软肋捅刀捅个开心? 他拈着苗笙的下巴,目光在那俊美的脸上来回逡巡,专注打量,片刻后做出结论:“你就是,这张脸我看了十三年,不会错。” 苗笙简直要被“熊孩子”气死了,他后悔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现在被人扣住,胳膊都抽不出来。 还有掐下巴,这是什么霸道的动作?是不是跟话本里学的? “皮囊是,但里边这芯子不是了。”他一甩头,甩开游萧的手,表情凝重决绝,“你说我喜欢梅花,其实我根本没有感觉;你说梅花酿是我最喜欢的酒,我昨晚尝了尝,好喝是好喝,但也就那样;你说我爱念诗,但其实我更爱看话本。还有很多你说我以前喜欢的东西,我现在都不感兴趣——昏迷十年,我已经彻底改变了。” 游萧讶异地挑起了眉:“你昨晚什么时候喝酒了?” 苗笙“咕噜”咽了咽口水,啊这,人果然是不能说话太嘚瑟。 游萧看着他心虚躲闪的眼神,把真相猜了个九成九,心道难怪昨晚劲儿那么大,不光喝了酒,恐怕还吃了些别的——对了,阿爹让人炖了枸杞羊肉。 笙儿现在还学会偷吃了,真是有趣。 “我喜欢的,不是喜欢着那些事物的人,而是你本身。”他弯起眼睛,温声道,“你若不喜欢梅花,那我以后不再提,你若更爱话本,我可以搜罗整个大曜的话本给你看。你喜欢什么,我便投你所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兴趣爱好不能决定一个人,你根本一点没变,爱发脾气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苗笙这下算是没脾气了。 他虽然不爱眼前人,但对方对自己有多好他心里是清楚的,谁不喜欢被人这般专宠对待呢? 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便怕给不出对等的情感,游萧对他越好,他心里就越慌张。 那沉重的感情就像是此刻裹在身上的锦被,令他透不过气来。 游萧将他的怅然无助尽收眼底,心里自然也是怜惜的,决定见好就收。 “今早给你号过脉,发觉你体内的寒凉已经去了大半,下猛药果然管用。”他淡淡笑着松开了手,转身下床,穿上里衣和外袍,“但你身子骨依旧虚弱,昨夜……我情不自禁,折腾得厉害,你还得好好休息才是。我不扰你了,你先继续躺一会儿。” 游萧眷恋地看了他一眼,推门离去。 人一走,苗笙挣脱开了锦被,躺回枕头上,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猛药管用,男子元阳吗? 嘁! 他目光一扫,发现双臂印着些指痕,低头往身上看,白皙皮肤上红印、淤青也不少见,苦恼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折腾得还真是厉害。 那些话本作者还是太没见过世面了。 写得差远了,啧! 苗笙浑身疲惫,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拖着酸疼的腰下床,穿好衣服,一推门,小丫鬟笑盈盈地迎上来,对他屈膝福了一福:“苗公子。” 人还是昨天那个,没因为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而被换掉,苗笙松了口气。 “你们大少爷来过吗?”他暗搓搓地打听,实际上是掌握对方行踪,方便闪避。 小丫鬟笑道:“来过,嘱咐了奴婢几句,然后就进城去了,许是得到晚上才能回来,您要是寻他,我可以让家丁去捎信——”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问一句。”听到人不在,苗笙便放心了,要不然他连梅花斋都不敢出,唯恐撞见了尴尬。 小丫鬟跟他汇报完,便去端来了午膳,这明显比昨晚丰盛了许多,有菜有肉,也有酒,但不是梅花酿,是一种更香甜的米酒。 “大少爷说您身体有了起色,不用再严格忌口,还有什么想吃的,只要不是太寒凉,都可以告诉小厨房,让他们做给您吃。” 苗笙盯着手边那盅清香扑鼻的米酒,知道游萧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莫名有点内疚。 其实那梅花酿挺好喝的,我没说讨厌啊。 刚吃过饭,小丫鬟又带着两个家丁往凉亭里搬了一张躺椅,看上去是竹制的,椅身高低起伏有几道弯,造型颇为奇特。 “这要怎么躺?”苗笙站在一边好奇打量。 他没了记忆,对什么都好奇,又知道游萧很有些奇思妙想,家里净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于是对这些东西更加好奇。 小丫鬟拿了一个软枕过来,忙不迭介绍:“聂老爷以前征战沙场,有些旧伤,听说卓老爷也是受过些伤,两人筋骨都不太好,大少爷便叫人打造了这样的躺椅,说这几道弯能够贴合人的脊椎骨,躺上去还有拉筋的功效,能缓解腰酸背疼。” 她一边说,一边把软枕垫在躺椅上:“苗公子您躺上去试一试,后腰可以垫一个枕头来调整高度。” 苗笙依言照做,按照小丫鬟的指导把后颈、后心、后腰靠在竹椅凸起的弯度上,顿时觉得整个后背有拉伸的感觉,浑身酸痛果然有所缓解。 见他躺得舒服,小丫鬟也便没有打扰,悄悄退下。 苗笙小憩了片刻,身上越是得劲,心里越是不得劲,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云闲山庄待下去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节 他总不能就这样像个寄生虫似地赖在这里,当下还是想去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同时想想如何谋生;而且只要自己一走,这种尴尬的局面就会迎刃而解,游公子这样一个大好青年,也可以尽快斩断情丝,另寻佳偶。 不过要走的话,还是得好好计划一下,毕竟自己不会功夫,行走江湖颇为不便——也不知道十多年前是怎么行走的,估计那时候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下最重要的一点,是得弄清楚这个大曜具体的地形和主要市镇。 想了一会儿,苗笙决定去找卓应闲问问。 那个聂云汉出身行伍,虽然已经隐退十年,但身上仍有一种杀伐之气,虽然人对自己很客气,但他还是有点不太敢接近。 他更愿意跟卓应闲打交道,对方人畜无害,更好相处。 打定主意之后,苗笙从躺椅上起来,扭了几下腰,觉得舒服多了。 那些话本上写承欢一夜,很多人第二天都起不来床,真是夸张。 这么比起来的话,自己的身体应当算是不错的。 聂云汉在山脚有家武馆,今日闲来无事,一个人跑过去看看,只留卓应闲一个人在家睡午觉,刚醒过来,颇觉得无聊。 他正想去武馆找自家夫君,便见苗笙进了他们的主院,忙不迭迎上去。 “笙哥,听萧儿说你身体好了些,现在看来果然气色不错。”见苗笙穿了一身白衣,行走间气度不凡,隐隐是昔日光景,卓应闲不由有些眼眶发热。 苗笙知道只有他自己在这里,便也随意了些:“我好多了,阿闲,你这里有没有大曜的舆图,我想借来看看。” “你要走?”卓应闲闻言一怔。 苗笙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被人猜出目的,尴尬地笑了笑。 卓应闲目光扫过他的颈侧,看到他修长脖颈上隐隐红痕,顿时明白了什么。 心中暗骂游萧:真是个小畜生! -------------------- 游萧:咦,谁在夸我?谁在骂我? 第8章 八 叮咛 游萧回到云闲山庄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正。 他照例先去梅花斋外转了圈,听丫鬟说苗笙已经睡下,晚膳用得比以往多了些,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尽管心中挂念,但他没有进房去打扰,只是在廊下静静站了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接着他便去了主院,想看爹爹们休息了没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兵刃的破空之声。 没有兵刃相交的铿锵声,不知道是哪位爹爹在练武——没有埙声伴奏,想必是阿爹,可是这都快半夜了,他怎么兴致这么好,还在练刀? 游萧踏进院子,果然看见聂云汉在院中闪转腾挪。 他阿爹人虽已至中年,隐退也已经十年,但是从未放下这功夫,刀法仍旧凌厉,舞起来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觉察游萧进来,聂云汉略一停顿,一脚踢向院子里的兵器架,将另一把刀踢给了他。 这是要考一考我的功夫么? 游萧高高跃起,凌空翻了个跟头,接住那把刀,与聂云汉交起手来。 虽然他也跟自己阿爹学了刀法,但他自己更擅长的是另一种快刀刀法,是现任四府盟盟主凌青壁传授给他的。 这凌青壁也曾出身与行伍,但与聂云汉兵种不同,俩人一个是前锋暗杀队,一个专查边关细作,因此刀法偏好也不同,一个求快狠准,另一个求稳妥,各有所长。 游萧更喜欢的是快刀,他喜欢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 想做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底,做到最好。 爷俩打了片刻,是游萧先停了下来,故意露出空门,任凭聂云汉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阿爹的功夫不减当年,孩儿认输。”他低头恭顺道。 聂云汉“哼”了一声,用刀身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拍:“甜言蜜语跟谁学的?太假了。” 他没练内力,只有娴熟的外家功夫,游萧则是内外兼修,有内力加持,外家功夫自然更得心应手,已经远比他上乘,输给他只是个姿态罢了。 游萧笑了笑,没辩白,往屋里张望了一下:“闲爹爹呢?已经睡下了?” “他不想看见你这小畜生,让我来教训你!”聂云汉坐在石桌边,掏出布巾,仔仔细细地擦拭他这把心爱的定情宝刀蹑影。 游萧一怔,立刻明白自己和苗笙之间的事已经被两人知晓,无声苦笑。 肯定不是笙儿说的,定是闲爹爹看见了他脖颈的痕迹,都是断袖,谁还看不懂这个。 “都是我的错,阿爹。”游萧垂手站在聂云汉面前,低眉顺眼,“是我一时情不自禁。” 聂云汉撩起眼皮觑他一眼:“少装乖,嘴上说着自己错,心里可真觉得这是错?” 游萧抿了抿唇角,几不可查地笑了笑:“是个意外。” “我当然知道是意外,苗公子现在还弄不清自己是谁,怎么会对人产生什么感情?!但你这‘意外’也太快了,太快了!” 聂云汉觉得自己虽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至少怜香惜玉,当年与阿闲亲热,还是慎之又慎,没想到养子居然这么“雷厉风行”,这才几天时间啊,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知道是他老了跟不上时代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不太妥当。 游萧淡淡道:“快点也好,我等他醒来已经等了很久。” “听阿闲说,苗公子神态自若,没有什么懊悔或者跳脚的样子,想必这件事的发生,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我不打算怪你,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好。” 阵势摆得挺足,但到底是自家孩子,聂云汉知道他不会干什么强制别人的事,倒也没打算责备。 “我会的,阿爹放心。”游萧沉吟片刻,问道,“他是不是想走?” “你能猜到?” 游萧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他除了想避开我,应当还是想去寻找自己的身世。我知道我那三言两语唬不了他。” 聂云汉擦完刀,将刀还入刀鞘,仰头认真看着自己这位堪称人中龙凤的养子,想想也替这孩子心疼。 明明这么优秀,想要什么人要不了,偏偏还要受这份感情折磨。 “以前苗公子只是伤了心,显得疯了些,但他人很聪明,你这份不动声色,多少也是受他潜移默化。”他站起身,仔细叮嘱,“这世间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醒来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你,对你会有本能的信任。你最好别跟他撒谎,若是被他发现了,不仅这份信任无法挽回,他定然还会恨你。” 聂云汉平视对方,游萧才十八岁,已经与他差不多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虽然接受对方爱上苗笙这件事颇费了一番功夫,但他还是希望这孩子能够获得幸福。 人太聪明通透,就会显得凉薄,但游萧不一样,他骨子里还是重情重义的,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手。 现在苗笙怎么想的大家谁都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也没人了解,万一就是个心硬捂不热的呢? 不过想想此前他为爱痴狂的模样,聂云汉心里还是抱了些希望,希望苗笙这次的痴狂全给游萧,才算给对了人。 游萧轻轻点头:“阿爹的话,萧儿定会谨记在心。” 聂云汉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休息吧。” 一连几天,苗笙都在房间里用功读书,这次他没看那些风月话本,看的是大曜的地图、地理志和各地风情,好好了解了一下他生活的这个国度,为将来跑路做准备。 这几日没见到游萧的身影,他其实心里颇觉得奇怪。 这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怎么会突然不来了?不会是以退为进吧? 但游萧不来,没人给他诊脉,他也就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敢就此离开。 万一还没走出三五里路,就晕在地上,被人送回来还好说,只是丢脸罢了,但要是被人劫财劫色甚至劫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正在走神时,房门被人敲响,是小丫鬟送来了水果。 苗笙犹豫了一下,叫住她:“你们大少爷……近日很忙吗?” “听说还成,早出晚归罢了。” “那你能不能请他晚上来一趟,替我诊一诊脉?” 小丫鬟惊讶:“还要诊吗?大少爷每天清早都来呀。” 苗笙一怔:“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太早,您还睡着。大少爷不让我打搅您。”小丫鬟笑道,“他每晚也会来看您,但是不进房了,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走。” 这样啊…… 听到这话,苗笙心中实在五味杂陈,有些感动,有些内疚,也有些沉重。 更想快点跑了怎么办! 他确实感觉自己这几天身子好了不少,尽管还有些咳嗽,但身体不再发寒,热乎乎的,睡得也实,很少再惊梦,或许就是这样才没发觉游萧的动静。 但他总得当面问一问,才好确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怀着心事入睡就没有以往那么踏实,第二天一早,苗笙听到门响,一激灵就醒了过来。 隔着床帐,他看见少年的身影走了过来,又慌忙闭上眼装睡。 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很难解释这个心路历程。 苗笙听见床帐被撩起来的声音,接着感觉到一个人轻轻地坐在了床边。 只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在看他。 片刻后,他感觉到有一阵几不可查的微风拂面而来,然后一双软软的唇轻柔地印在了自己的额头。 要命! 苗笙有些装不住了,但显然这个时候“醒过来”,只会让两人更尴尬,他只能在被子里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强行撑住。 殊不知,这个时候的游萧,正看着他无声地笑。 他自以为装得很好,其实睫毛颤得像蝴蝶翅膀,早已经暴露了他在装睡的事实。 游萧原本并没有想亲他,有了肌肤之亲后,就算吻额头好像也显得不那么单纯,因此之前几日他并没有“趁人之危”。 然而今天发现他在假装,就忍不住想要逗他。 亲完之后,看着苗笙努力闭着眼、却控制不住眼球转动的模样,他真是险些控制不住笑出声。 笙儿怎么能这么可爱,以前那样果然是被那些惨痛经历害的,这才是他本来的性格,让人越看越喜欢。 游萧含着笑意盯着他,迟迟没有动作,看他能装多久。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节 按照苗笙的计划,自己要在被对方号脉的时候假装醒过来,这样就可以随便寒暄一句,直入主题问问自己身体情况,谁知道对方不动手,只动嘴呢?! 终于,他装不下去了——再装的话大腿就要被自己掐紫了——于是缓缓睁开眼,假装刚刚醒来,目光朦胧地看了游萧一眼,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在这?”苗笙睡眼朦胧,认为自己做戏做得完美。 游萧不拆穿,淡淡笑道:“来给舅舅请脉。” “那来吧。”苗笙立刻把手腕伸给了他,动作流畅得一点不像刚醒来的人。 游萧握住他的手腕,修长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门上,随口道:“舅舅的身子暖多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谁似的,语调也软,无端就显得缱绻。 苗笙遭不住这气氛,又怕对上他深情的眼神,便闭上眼睛,继续佯装还没清醒,只是应了一声:“嗯。” “可有晨举?”他听游萧问道。 苗笙下意识地夹起了腿,脸开始发烫。 这毕竟关乎男人面子,他不好再说没有,一只手背盖住脸,小声道:“有。” “那便好。” 他听出游萧声音带着些几不可查的笑意,恼火地用膝盖顶了对方一下。 游萧号完了脉,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舅舅这几日身体很好,状况也稳定住了,不必再担心。” “是吗?”苗笙收回手,立刻坐了起来,“有多稳定?不会随随便便再晕倒了吗?” 游萧望着他,目光流转,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没说出来,随即淡淡笑道:“现在看来是这样,不要太过劳累便好。但不知道之后是否还会有反复,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明白明白。”苗笙轻松道,“我又不会做什么活,自然是不会累着。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游萧望着他,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舍:“舅舅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啊……没了。”苗笙笑着摆摆手,“说来说去都是一个‘谢’字,多重复几遍也没什么意思,你明白我的心意就是了。” 他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跟游萧道别,但是怕说出来对方会拼命挽留,自己还要再费一番唇舌。 走都要走了,再争个急赤白脸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悄悄离开,正好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绝。 游萧垂眸不语,片刻后英俊的脸上再度挂起笑容:“嗯,舅舅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对了,明天我要离开汀洲一趟,大约要七日之后才能回来,你现在的病情已经稳定,其他大夫也看得了,我会寻一个放心的来替你看,你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苗笙简直心花怒放,既然别的大夫也能看,这下更无后顾之忧了! “两个月来耽误你这么多时间,我真是过意不去,你快忙自己的事情吧。”他拍了拍游萧的手臂,“还是正事重要。” 游萧点点头,站起身来,露出少年人的活泼神情:“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苗笙连忙道,“外出注意安全。” 游萧深深地望着他:“我会的。” 目送少年离去,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苗笙躺回枕头上,长长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满腔内疚。 等他回来,看到自己不在,不知道得有多难过。 他小的时候,我都怎么哄他的呢? 总得做点什么表达一下歉意。 -------------------- 游萧:在下184,还在发育中。 第9章 九 跑路 第二日,得知游萧已经离开了汀州府,苗笙便特意去找聂云汉与卓应闲辞行。 他可以不跟游萧打招呼,但是总得跟主人家说一声,不然实在太不像话。 聂云汉两人对此并不意外,因此也没有劝他,只是安抚他两句,祝他能够顺利寻到自己的身世。 聊了几句之后,聂云汉先离开,留卓应闲与苗笙单独交谈,说些悄悄话。 卓应闲从书柜里拿出一个木箱,放在桌上,打开之后,最上面放着一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信封,还有一个荷包,下边还有一些东西,用抽绳袋子装着,看不出装了些什么。 “先前得知你想走,我便替你做了些准备。”他把信封跟荷包放在苗笙面前,“笙哥,萧儿做生意的第一笔钱,就是你之前挣的,他现在生意做这么大,自然也有你的一份,这钱是你的,别不好意思收。” 苗笙打开那信封,粗粗算了算那些银票,足够自己过上一年不愁吃喝的日子,荷包里装的是碎银子,也足够他一个月的开销。 他其实没打算推辞,毕竟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要离开的话肯定是得带些银钱,逞强没什么用,原本卓应闲若是不给,他也打算开口借一些,等自己赚了钱再还给他们。 但是现在想想,游萧发家用的是自己的钱,那他确实觉得自己拿一些钱也无可厚非。 看来十年前我也是个赚钱小能手! 卓应闲拍拍那信封,又道:“这其实只是一部分,十年的红利加在一起肯定不止这些,但我怕你一个人带这么多钱离开,容易有风险,因此先拿这些给你。” 他从木盒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令牌:“如果钱花完了,你拿这块令牌,随意到任何一个唤笙楼分舵,或者万客楼分号的柜上去支取,想要多少他们都会给你。” 苗笙好奇地接过来端详,那令牌不过巴掌大小,通体银白色,虽然是金属制成,但分量很轻,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正面刻着一个“游”字,背面刻着一朵绽放的五瓣梅花,角落里还有一些繁复花纹,看起来十分淡雅高贵。 “这是萧儿手令,一共只有五个,江湖与行商两道基本都认得这纹样,你带着它,若是遇上了麻烦事,拿出来给人看一看,识相的人便不会再找你麻烦。”卓应闲叮嘱道,“若是遇上一些不长眼的,你也别慌,着人给唤笙楼分舵或万客楼分号报信,定有人来帮你处理。” 苗笙连连点头:“多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卓应闲淡淡笑道:“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他从木盒里将那抽绳布袋取出来打开,“还有这些防身工具,我教你怎么用。” 布袋里装的是一卷黑色厚实的粗布,等他将这卷粗布展开,苗笙发现这其实是个大号“笔卷”,只不过里边每一格插的不是笔,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卓应闲开始逐个给他介绍:“这个叫轻刃,每按一下机关可以弹出一截刀尖,最长可以弹出三截,平时刀尖可以完全折叠在内,不会伤到人;” “这个是萧儿改制过的袖箭,携带方便,安全性高,但是箭尖上淬有迷药,千万不要随意触碰,若是不小心碰到也别怕,解药在这边;” “这个是萧儿根据以前汉哥他们赤蚺专用的火折子改的,一头蓝光是磷火,不怕水,雨天可以用,一头红光是普通火,可以用来点蜡烛,照明的话用蓝色这头,旋转铁筒能调整光线强弱;” “还有这个娃娃头,里边也有机括,上好劲儿之后扔出去,受到撞击,它便会发出声音,冒出黑烟,实际上是用来吓人的——毕竟你手无缚鸡之力,给你太多武器反而容易招来灾祸,带着这个,关键时刻扔出去,可以转移别人注意力,借机逃跑。” 苗笙看到这些新鲜物事,好奇得不得了,托着腮听得聚精会神。 等卓应闲说完,他又问:“那个‘翅’……” “‘翅’太危险了,不能给你带。”卓应闲遗憾地说,“现在的‘翅’也是萧儿改造过的,汉哥那会儿用的时候还得一只手摇动摇杆,带动齿轮运转,现在萧儿这个弄了个什么……发条,只要上足了劲儿,它能自行运转至少一个时辰。但现在只有受过训练的人才能用。” 苗笙连连摆手:“我没有要带,就是好奇。” 他其实心里有些遗憾,上次晕倒了,没好好感受飞翔的感觉,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要是和游萧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两人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游公子……果然多才多艺。”他看着眼前这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不禁感叹道。 卓应闲深深地看着他:“笙哥,萧儿论样貌、性情、才学,都是一等一的,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上一次借舆图,对方没提起这事儿,现在终于是开口了。 苗笙沉默片刻,垂眸道:“我现在,实在不想谈情爱之事。” 没感觉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大一个唤笙楼主,活生生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完美角色,自己这颗断袖之心若是不被这样的人所吸引,那怕不是瞎了眼。 欣赏肯定是有的,而且十分欣赏,但要是上升到感情,他就只想逃跑。 原因很复杂,一时难以剖析明白,他也不想说太多。 卓应闲也不忍心逼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问:“要走的事,你有没有跟他说?其实你若说的话,他也不会强行挽留。” “没有,不知道怎么说。”苗笙攥着那枚令牌,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中间的那个“游”字,“我走了,他应该能明白我的想法,他那么聪明,应当会死心,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卓应闲想说,你可知萧儿这么聪明的人最执着,最不怕失败,否则他也不会拥有现在的成就,但想了想,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笑了笑。 “对了,他小时候若是不开心了,我都怎么哄他?”苗笙转移话题,苦笑道,“毕竟是我不告而别,想聊表歉意。” 卓应闲怔了怔,忍俊不禁:“你从不哄他,随他闹,说他闹累了自己就消停了。” 苗笙:“……” 听起来像是我会干的事。 心里好像更加愧疚了。 “那他有什么喜欢的点心之类的东西?”苗笙又问,“我可以跟厨子学了做给他吃。” 卓应闲摇摇头:“萧儿对这些都很随意,没有特别偏好,要说喜欢,也都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些。” 苗笙哽住,好吧,可惜这些我都不喜欢了。 谁知卓应闲回忆着又道:“他八岁那年喜欢过一只兔子,叫白玉儿,养了好久,兔子离世的时候他还很是伤心了一阵,打那以后他就没再养过什么活物。” “白玉儿?白兔吗?”苗笙来了兴趣。 “嗯,雪白雪白的,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 得了这个启发,回到自己房间,苗笙便叫小丫鬟帮自己找来了材料,忙忙活活熬了一个通宵,终于把这个表达歉意的礼物做好了。 看看成品,他很满意,心想难怪自己曾经是带过孩子的人,针线活信手拈来,手艺着实不错。 带上抓好的药,再把为数不多的衣裳打包好,自己这套离开的行囊就准备齐全了。 卓应闲还给他准备了一辆精巧特别的马车,是银白色金属包着上好的木材,车里也有机关,能从各个角落射出箭来,遇上危险可以放箭自保,这机关还能自动上两回箭,若是用光了,可以找唤笙楼分舵的人给重新装上。 苗笙拒绝了他给安排的车夫,理由是不想害人跟自己背井离乡,表示到了汀州府城里,自己会另寻一个合适的小厮跟随。但是在卓应闲坚持下,他答应让车夫送自己进府城。 第三天,是七月初九,几天后就要立秋,靠海的汀洲已经比前阵子凉爽了许多,天气风和日丽,利于出行,苗笙告别了聂云汉与卓应闲,坐上马车,离开了云闲山庄。 游萧一身黑衣,坐在大门的屋顶上,默默目送他坐的马车穿门而过,沿着下山的路,影子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他手里拿着苗笙留给他的信,还有一个兔子模样的香包。 那香包手工的确不错,做得惟妙惟肖,兔子全身雪白,眼珠红红的,眼睛弯弯是个笑模样,十分可爱。 信上说:“游公子,多日照顾,苗笙不胜感激,无以为报,只得留这么一个小物件,聊表在下歉意。祝好。” 游萧捏着香包,面无表情,眉心红痣显得黯淡了少。 非要做个哄孩子的礼物,来强调你我之间这不可逾越的“鸿沟”么? 他正出着神,便听身旁传来响声,聂云汉与卓应闲落在门顶上,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 聂云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儿砸,新的考验开始了,要坚持住啊!”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节 “我自然是不会放弃的。”游萧勾唇笑了笑,“多谢阿爹的鼓励。” 卓应闲忍不住道:“你接下里有什么打算?虽然做足了准备,我还是怕路上不安全。” “我会一路守着他。”游萧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淡淡道,“不会让他一个人孤身漂泊。” 云闲山庄在汀洲府城外近郊,没用一个时辰,苗笙就进了热热闹闹的府城中。 其实卓应闲也曾提出送他到城里,甚至要送他到渡头,但都被他拒绝了。 苗笙只是着急离开云闲山庄,其实还是想在府城里多留几天,毕竟上次来这里,只在书坊里转了一圈就晕倒了,他还没来得及在这里逛逛呢。 按照车夫给的建议,他住进了府城一家比较不错的客栈,将行李搬进屋里之后,他便给了赏钱,打发对方离开。 车夫回去应当会告诉卓应闲他们自己的下落,但苗笙并不担心他们会来找自己。 大家都是体面人,如此这般纠缠也没有意思。 一路坐车有点疲惫,他上了床美滋滋睡了一觉,然后戴上缀着短纱的帷帽,腰间别了轻刃,手腕戴了袖箭,换上一件白色的窄袖衣袍,装成江湖客的模样,大摇大摆去逛街。 不知道是不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让他身心舒畅,苗笙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咳嗽也好了很多,胃口大开。 他在府城里最好的饭馆美美吃了一顿午餐,下午把附近主街两侧的店铺全都逛了一圈,买了不少特色纪念品,比如笔墨斋里卖的汀洲特产“海纹笺”,纸质特别好,据说书写流畅不洇墨,还有淡淡海盐的气息;再比如还有汀州府最有名的话本作者的系列话本,够他一路上打发时间。 其实他并不贪心看那种刺激的话本,若按照自己的品味,他更喜欢看故事曲折离奇的那种。 先前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铸成大错,真是失策! 溜达一圈之后,苗笙发现汀州跟游萧有关的小玩意还真不少,凿成他模样的摇头娃娃、刻着他小像的镇纸,雕成他头像的玉摆件——据说摸摸摆件的头,可以让家里的孩子也变聪明。 转了一圈,他买了个会摇头的游萧木雕带走了,问就是当纪念品,要不就是护身符。 这心思依旧不能细琢磨。 走走停停转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就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他另选了一家饭馆饱餐一顿后出来,发觉夜间的府城更加热闹,不远处还隐隐传来了丝竹之声。 游萧曾说他擅琴会唱,以前开过乐馆教授音律,但是苏醒之后他还没有过唱歌弹琴的冲动,这会儿听到乐声,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 唤笙楼顶层。 游萧坐在桌前悬腕急急书写着什么,听着平小红的汇报。 “……苗公子看起来精神不错,虽然逛了一下午,但并未露出太多疲态,方才在福安号吃过饭,便、便去了月影巷。” 说到这里,一代女侠声音突然开始抖,声音不自觉低了许多:“溜达了几步,进了,嗯,嗯……春、春生馆。” “啪嗒”一声,游萧手里的笔被他撅断了。 刚“自由”就去逛南风馆,呵,笙儿,你很行。 -------------------- 游萧: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苗笙:误入藕花深处。 第10章 十 上课 苗笙其实并不是有意要去逛什么南风馆,他只是被那些曲子吸引到了这个花街柳巷,看到了颇为文雅的春生馆,突然萌生了想进去逛一逛的冲动。 毕竟他没有来过,只在话本上见过,因此十分好奇,就是想看看里边什么样子,再说只是坐坐,喝杯酒而已,又不招人陪,能有什么问题? 门口揽客的是一个打扮成书生模样的小倌,看上去十七八岁,清瘦儒雅,并没有传说中那般浓妆艳抹,若不是出现在这里,苗笙可能真的会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书生。 对方看见他在门口驻足,主动上来邀请:“公子若无处可去,不如进去听首曲子,馆里新来了一名小唱,嗓子婉转动听,闻之令人忘忧。” 这么厉害么?苗笙这下兴趣更大,点点头,跨进了大门里。 这春生馆不似别的青楼那般吵闹,走进去更觉得环境清幽,里边有伙计接替那小倌指引道路,带着他穿过几个月洞门,去了一处院内,停在了一间大厅外。 苗笙戴着帷帽,夜间薄纱有些阻挡视线,但他一路上经过不少院子,看见里边都是客房,对这功用大约有了些猜测。 眼前的大厅布置得有些缥缈,一眼望去看不见人——并不是没有人,而是这厅里从屋顶到地面垂着无数纱帘,用来分隔座位,晚风透过四面八方的窗子吹进来,将纱帘轻轻吹动,衬上烛光,只能看到桌边重重叠叠的人影,气氛烘托得既私密又美好。 能看到脸的便是那站在大厅当中的表演者,除了后边的乐工,站在最前方的显然就是那“声如黄鹂”、“婉转动听”的小唱。 苗笙刚进去的时候,厅内掌声雷动,对方应当是刚结束一曲,正微微颔首,向大家致意。 据说这小唱花名“鹂公子”,年龄比门口的那个更小,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身形颀长,身穿宽大的白色大袖衫,站在那里就像一株水灵灵的小白杨树,眉清目秀的,被烛光映衬得眼波流转、含情脉脉,的确养眼。 这厅里人不少,小伙计引着苗笙去了稍微靠后排的空座。 有纱帘阻挡,又靠后排,苗笙觉得安全,便将帷帽摘下,那小伙计见了他的容貌,不由神情滞了一滞。 “公子,您可真是绝色。”小伙计实心实意地赞美。 苗笙神情清冷,冲他轻轻一点头,没有回话。 客人不应声也很正常,小伙计又问:“您想喝点什么?我们馆中有不少佳酿。” “就喝你们最好的甜酒,酒劲最低的。” 小伙计又道:“公子独身一人前来,不如小的找人来陪您喝一杯?” 苗笙知道,来这种地方自然是要喝酒的,不点些东西喝哪能白听曲儿,但并不需要非得点人来陪。 “不必,我只想一人安静听曲。” “那小的便不打扰了。” 他侧身往四周看了看,不远处的座位里都是两个人,或五大三粗或脑满肠肥的大汉、富商,臂弯里搂着的都是纤瘦、弱质的少年,这画面让他看着头疼,于是很快地转回头,期待小唱快点唱下一首曲子。 小伙计很快送来了他要的酒,苗笙尝了尝,皱着眉把酒杯放下。 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甜酒?比梅花酿差远了! 小伙计退出大厅,一边走一边琢磨,走到这小院门口,叫住了另一个人:“海楼现在有客人吗?” “没有,他那么挑剔,普通人看不上。” “快让他来,洛凡厅,亥字桌,有位绝色公子,对他的胃口。那人应该很有钱,让他好好把握。” 不远处的院墙下,有个黑影几乎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听到“绝色公子”四个字,那亮亮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片刻后,有个男子慢悠悠地向这边走来,此人看上去二十出头,不像其他小倌那般纤瘦柔弱,他生就了一副健美身躯,衣袍穿得也松散,露出了大片结实胸膛,男性魅力十足。 他一边走,一边问身边那人,俊俏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什么绝色公子,别是吹牛吧?” “看看不就知道了!”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别错过财神爷!” 两人在院门外分开,那个叫“海楼”的刚一走进来,便被人从后颈轻轻一敲,立刻晕了过去。 洛凡厅内,方才那位郦公子刚刚唱完一曲,端的是宛转悠扬,确实对得起他这个名头。 苗笙一手支在小几上托着腮,眼睛微微眯着,还徜徉在方才听曲的绝妙感受中。 手边的酒他半杯都没喝完,这酒的酒劲并不大,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情绪过分高涨,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眼前景物也都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恍惚间,有个人缓缓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身上一股特别的香气向他鼻端袭来。 “公子一个人喝酒,不觉得寂寞么?”对方开口,嗓音低沉而有磁性,怪好听的,“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苗笙撩起眼皮向他望去,便见身边坐了个美男子,相貌英俊、五官深邃,就是有些衣衫不整,袒胸露。乳的,像是在故意显摆那紧实的肌肉。 两人目光相对,他发觉对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似曾相识。 这会儿厅内响起了悠扬的古琴声,把这气氛烘托得非常美妙,若是放了寻常,苗笙定不理会他,现在倒是多了一份交谈的兴趣。 “你是谁?”他缓缓眨了眨眼睛。 对方拎起酒壶,为他斟满了酒,淡淡道:“你可以叫我萧郎,我是这春生馆的人。公子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郎”自然是游萧,这南风馆可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他怕苗笙会吃亏,便易了容跑来照应对方。 也有心给这人上一课,教教他什么叫“江湖险恶”。 “你是小倌?”苗笙惊讶地挑眉,遥遥往隔壁桌大汉的臂弯里一指,“我以为小倌都是那样瘦弱的。” 游萧轻笑一声:“有什么样的客人,自然就有对应的人来服侍,我服侍的都是些世家公子,他们大多身娇玉贵、纤细娇弱,跟同样能瘦弱的小倌在一起能做什么?” “可以喝酒聊天啊!”苗笙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脸烧得发烫,强行辩白,然后又强行转移话题,“我只喝了一口酒,为什么会有些头晕?是不是你们这里不通风?” 游萧莞尔:“自然不是,这里的熏香都有催情作用,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苗笙:“!!” 这个真的不知道! 游萧端起小小的酒盅,递到他唇边,脸上露出戏谑神情:“公子今夜独自来春生馆,又是为何?难道不是想寻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我就是来听曲的,没有别的想法。”苗笙避过他手边的酒杯,“我不喝。” 游萧勾了勾唇:“这么喝确实无趣,不如我换个方式,喂你喝?”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含在口中,缓缓向苗笙靠近。 “你别过来!”苗笙立刻抬手抵住他的胸口,一下子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就像被烫了一下似地换到了有布料遮盖的地方。 游萧一手搂住了他的腰,但并没有强行将他搂进怀里,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他咽下了酒液,觉察出酒中没有被人动手脚,暗暗松了口气。 苗笙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主动,当下有点心慌,论体力自己肯定是打不过对方,若是闹将起来,这是在人家店里,万一春生馆派出几个护院,指责自己喝花酒不给钱,那多丢人?! 刚离开云闲山庄第一天,就被聂云汉和卓应闲得知自己去了南风馆,还闹出这种事,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若是让游萧知道了,得怎么看我?! 这是当舅舅该做的事吗?! “你、你离我远点!”苗笙用了力气,压低声音威胁,“我没有让你来,你最好快些离开,我、我不会任你们讹诈——” 游萧见他还算有警惕性,更放心了些,但做戏就要做到底,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于是他面上露出桀骜的笑意:“讹诈?这怎么会?是我为公子容貌倾倒,主动凑上来的,当然不会向公子索取钱财。”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了拨苗笙垂落的一绺额发,目光迷离地赞叹道:“像公子这样的人,世间少见,萧郎我早已为你沉醉,若能一亲公子芳泽,此生也无憾了。” 苗笙躲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不是你的客人,也未允许你碰我,请你自重!若是在这里闹大了,要别人知道你们春生馆的人还要强占别人便宜,看以后谁还敢来!” 他双手抵着“萧郎”的胸口推拒,虽然挣扎的幅度不大,但也算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边推一边心里更加害怕。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节 这人劲儿怎么这么大?! 可惜这里人太多,不能用袖箭,若是用了我肯定要被扭送官府,那还不是要丢尽颜面! 或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那位“萧郎”突然力气松了些,他便趁着这个机会一下子把人推开,往后撤了几尺有余。 游萧嗔怪地说:“公子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苗笙气结,还没做什么?我但凡力气再小些,就要被你亲上了! 他气呼呼地从袖中摸出碎银子,狠狠往桌上一拍:“今夜我没了兴致,告辞!” 接着便拿起旁边帷帽,拎起装着今日购物所得的小包袱,大步往外走去。 谁知道刚走出大厅,才到了院子里,就被那萧郎给追上了。 游萧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若是被他这么轻松躲开,少不得这人还会抱着侥幸心理,下次再遇到别的南风馆有什么嗓子好的小唱、弹琴好听的小倌,再耐不住好奇心跑进来,那可怎么办。 他一把抓住了苗笙的手腕,一扯一拉一转,将人带到了院子的阴暗角落里。 “若是没有喝酒的兴致,我可陪公子谈谈心。”游萧将他抵在墙上,压低声音,带着笑意道。 苗笙这会儿吓得心突突直跳,方才是坐满了人的大厅,谅他不敢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可是这犄角旮旯里—— 看来我真的要用秘密武器了! 游萧见他吓得直哆嗦,心里既疼又好笑,伸手箍住他的细腰,将人往怀中搂了过来。 “公子别怕,我真的没有恶意。”他一边轻声道,一边缓缓凑近了苗笙的脸。 阴暗月光下,这张俊秀的脸越发好看,脸上难以遮掩的惊惧也给他平添几分破碎感,令人既想要疼爱,又想让他更破碎些。 然而苗笙并没有如他意料当中躲避,游萧只能在他唇边不到半寸远的地方停下来。 他不可能真的违背对方意志亲下去,而且也明显感觉到怀里这人一边颤抖,一边屏息,心不由自主地软了。 这个距离也不错,足够亲昵,能够闻到笙儿身上的香气。 谁知就在这一刻,苗笙突然从腰间掏出轻刃,按了一下机括,用力往他的侧腰捅去—— “噗嗤”一声闷响,有利刃刺破人体的声音,游萧感觉侧腰一凉,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苗笙见他退开,立刻猛推了他一把,飞快向院外跑去。 游萧望着他逃走的身影,迅速封住伤口附近的穴道止血,心中不由苦笑。 下手稳准狠,我笙儿还真是厉害。 -------------------- 游萧:你谋杀亲夫。 苗笙:你自寻死路。 第11章 十一 守护 院墙上有个黑影忽地跳下来,落在游萧身旁,是平小红。 “师父,你受伤了?!”她惊讶地压低声音感叹,“已经足有两年没人能伤得了你了吧?!苗公子以前学过功夫吗?这真是武学奇才!” 游萧:“……” 其实苗笙动手那刻,他已经觉察到,并且下意识地有了格挡的反应,但他又生生压制住这本能,硬去接了这一下。 没办法,若是他格挡,少不得要伤到对方,苗笙这虚弱的身体那受得住他那一下,再轻也得留个手印,他可舍不得。 而且游萧判断,苗笙力气不大,就算轻刃削铁如泥,他也刺不太深,事实也果然如此。 而且轻刃极快,造成的创口小,反倒容易愈合。 “人安全离开了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平小红点头:“放心吧,已经跑出月影巷,拐上了大路,有别的兄弟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刚刚“逃出生天”的武学奇才此刻吓破了胆,跑到人多的地方才敢停下来,扶着街边墙角喘得厉害,比上气不接下气还夸张。 这具身体情况才刚刚转好,远远比不上常人健康,突然狂奔了这么远,这会儿苗笙觉得胸腔像有一把火在烧,头晕得不行。 眼前行人来来往往,总算是让他觉得安全了些,他低头一看,轻刃还在手里,没有在方才慌乱间扔掉,也算万幸。 这东西是游萧制作的,按图索骥肯定也能猜到捅人的是自己,这脸还是会丢。 轻刃设计得很巧妙,刀刃极快,血槽又利于放血,刀身上并没有沾太多血渍,仍然银光闪闪。 苗笙掏出汗巾把它擦拭干净,收好别回腰间,同样庆幸没有丢掉这绝好的防身武器。 收拾好之后,他倚着墙滑落下来,坐在路边,一边喘一边想,这南风馆真是太危险了,啥破地方啊,再不来了。 经历过这一番惊吓,苗笙没了逛街的心思,觉得心跳依旧快得厉害,得回客栈休息——今夜的药还没喝呢,可别走几步又晕了。 他倒并不怎么担心那“萧郎”的性命,因为方才只是按出了轻刃的第一截,刀身大约只有两寸长,而且他力气也没有多大,甚至没有完全捅到底,那人身体肌肉结实,想必对他来说只是皮外伤,不会危及性命。 哼哼,给他尝点苦头也对,免得他再去对别的客人用强。 武学奇才心中回荡着正义之气。 游萧顾不上回去裹伤,只是拿止血药粉在伤口洒了洒,接过平小红递过来的衣袍换好,两人一起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春生馆。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他没费多少功夫就认出了坐在路边墙角下的苗笙,望着对方虚弱无助的模样,又开始心疼。 这柔弱的身子被吓一跳,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方才跑了一段,喘成这样,真是让人担心。 但是不教育也不行,这人还没离开汀州就这么嚣张,将来去了内陆,还不知道要做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太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苗笙戴着帷帽,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在檐下坐了好久,隔着一条街,游萧身穿着黑色衣袍靠在暗处,远远地看着他。 夜晚的汀洲,万家灯火勾勒出一副美妙的画卷,两个人一俊一美,隔街相望,搁在旁观者平小红眼里,觉得这画面真好看。 不知道苗公子什么时候能接受师父,俩人这么看着就是天生一对,他自己真不知道吗? 一代女侠一边想,一边心里“啧”了一声。 觉得心跳没方才那么快、呼吸也没方才那么喘了,苗笙才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客栈的方向走。 现在身体极为疲惫,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长了至少两倍,走着走着,他的脑子就开始发晕,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坠了块大石头,整个人连呼吸都不畅快。 游萧同样戴着帷帽,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下一刻就晕倒在地。 苗笙确实也想干脆晕过去算了,现在实在太难受、太煎熬,但这也不过是自己跟自己生气耍小性,在心里骂过自己之后,咬牙硬撑着,终于走到了客栈外。 刚迈进客栈大门,他的腿一软,整个人往下坠,立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接住,头上的帷帽被碰歪,直接盖在了脸上。 游萧抱住他,装出一把清澈活泼的嗓音:“客官您怎么了?” 苗笙真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以为接住自己的是店伙计,抓住对方的手腕:“抱歉……送我回、回地字二号房……” “好嘞,客官您放心。”游萧应道,立刻打横将他抱了起来,快步往楼上走去。 苗笙昏昏沉沉,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了床上,心里松了口气。 他向床内侧躺,闭着眼喃喃道:“小二哥……有劳你帮我……帮我煎一副药,就在、在桌上……” “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办!”游萧应道,抬手点了苗笙的睡穴,让他彻底放松,陷入沉睡,然后摘掉自己头上帷帽,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腕号脉。 虽然症状看着严重,但脉象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大约还是疲劳以及受到惊吓所致,再加上今天胡乱吃了些东西,喝了酒,还闻过迷香,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让他现在变得虚弱。 游萧关好门,走到窗口,把窗户推开,身着夜行衣的平小红便像只蝙蝠似地从房檐倒挂下来,左右打量了一下,才轻手轻脚地跳进屋里。 一代女侠往放下床铺方向看了看,小声问:“师父,有什么吩咐?苗公子没事吧?” “嗯,所幸没有大碍。”游萧走到书桌前,用内力迅速化开墨锭,提笔“刷刷”写下了药方,“速速去抓这副药,煎好了送过来。另外多准备四副过来替换。” 平小红接过那张纸,叠好塞进怀里:“没问题!” “对了,再给我带些桑白皮和银针。”游萧又道。 “收到!” 女侠从窗户里悄无声息地跳了出去,身影一晃便不见了。 煎药至少得一个时辰,游萧轻轻叹了口气,撩开床帐,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睡着了的苗笙。 眼前人原本面色已经红润不少,现在看起来,又变回苍白颜色,真是叫人心疼。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那淡淡长眉上摩挲,不由想起半个多月前的那夜,两人热情似火、骨肉交融的场景。 心爱的人面若桃李,眼神迷离,缠绵地向他索吻,真算是他此生所面对的最大考验。 游萧自认不是君子,他更善于经营、更有心机,面对苗笙,他实在做不了柳下惠,既然对方想要,他又能给,何必不给? 让笙儿余生快乐无忧,就是他现在最想实现的目标。 见苗笙睡得熟,又被点了睡穴,一时半会不会醒来,游萧便将他的外袍轻轻脱去,放在一边,然后起身想要离开时,却被对方紧紧抓着手不放。 “笙儿?”他心里一惊,点了睡穴还能醒?莫非真是武学奇才?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苗笙依旧睡得香甜,只是下意识地拉着他不放,像一个粘人的孩童。 游萧自嘲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躺下,用被子包住他,再将他抱进怀里。 苗笙脸扣在他的颈窝,不自觉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淡淡笑意。 游萧也缓缓闭上眼,打算陪他眯一会儿。 房间内烛火轻轻摇曳,时间转瞬即逝,不久后窗户上传来几不可查的敲击声,游萧的眼睛立刻“唰”地睁开。 他轻手轻脚地将怀里的苗笙放下,刚起身,便感觉到侧身传来一阵剧痛。 方才抱着他睡,正好压到刀伤处,忍着忍着便没了知觉,这一换姿势,果然痛得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游萧定了定神,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打开窗,平小红怀里揣着一个小包袱,手里拎着串在一起的四副药跳了进来。 她把包袱放在桌上解开,露出里边的陶罐和调羹,得意道:“一滴没洒,我轻功又进步了!” “嗯,厉害。”游萧敷衍道,低头闻了闻药味,浓淡适宜,心下稍安。 平小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师父,要不我帮你缝合伤口吧?” “不必了,我自己应付得来,你快走。”游萧冷酷无情。 平小红小声嘟囔:“真是卸磨杀驴!” 说罢她又轻快地跳出窗户跑没影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节 游萧用调羹轻轻搅拌药汤,稍后试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宜,便端到了床边,将苗笙扶起来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笙儿,喝药了。”他一手环住苗笙肩膀,轻轻捏开对方的嘴,然后舀了一勺药,小心翼翼喂进去。 苗笙只是昏睡,并不是失去知觉,他病了这么久,被人喂药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感觉到有液体进了嘴里,便本能地吞咽,乖巧得不得了。 游萧一勺一勺耐心喂着,看他听话的模样,和跟自己发脾气时候的凶狠神情比起来相去甚远,忍不住心里发笑。 太能唬人了,活脱脱一个纸老虎。 纸老虎给他送了一只小白兔,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猎物。 陶罐里的药终于见了底,游萧将罐子放在床下,先扶着苗笙,将他摆成盘腿而坐的姿势,然后再与他对坐,双手与他手指紧扣,缓缓注入内力。 即便这次不太可能出现上次的问题,他还是更加小心了一些,让内力在苗笙的经脉中轻柔地走了一个来回,确认药效能够更好地产生作用,便结束了这个过程,将人缓缓放回枕头上。 先前怕苗笙受伤,游萧给他点的昏睡穴并不重,再加上内力冲撞经脉,穴道已经被冲开,苗笙不再那么昏昏沉沉,但还是在睡梦中,并没有醒来。 或许是嘴里有药味,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轻轻叹了口气。 游萧用帕子把他额角渗出的汗水擦去,见他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心中稍定。 “现在感觉如何?”他低下头,凑在对方耳边轻声问。 苗笙喉结上下一转,闭着眼喃喃道:“舒服……” 游萧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他恢复了血色的红唇上,忍不住轻轻靠近,停留片刻,最终并没有吻下去,只是温声道:“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 苗笙:我有一个田螺小伙。 游萧:考虑一下娶了我? 苗笙:风太大我听不见~~~~ --------- 祝大家春节快乐呀!兔年大吉,新年行大运! 比哈特!飞吻~~~ 第12章 十二 巧遇 游萧站起身,把床帐放好,端起陶罐返回厅中桌边,将自己的上衣解开,查看侧腰的伤口。 虽然封住了穴道,又洒了止血的药粉,但是方才被压到了,还是有血液从伤口处溢了出来。 游萧用汗巾将血渍拭去,然后把汗巾放进嘴里咬着,把平小红带来的桑白皮穿进针里,毫不迟疑地将针尖刺入伤口旁边的皮肤。 苗笙遇到危险能够果断出手,这让他感到放心,受这点皮外伤对他来说毫无关系,甚至还希望对方下手能更重一些。 他咬紧牙关,忍着痛一针一针将伤口缝好,缝针的手始终不曾抖动过,等伤口缝合完毕,他浑身已经湿淋淋的,像被水洗过一般。 游萧长长出了一口气,擦干身上的汗,穿好衣袍,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靠着床架缓缓闭上双眼。 隔着一面薄薄的床帐,里面的人安稳睡着,外面的人也安心小憩,气氛相当温馨和谐。 初秋天色亮得仍旧比较早,没过多久,远远传来钟鼓楼亮更的钟鼓声,便是到了卯时。 游萧睁开眼,轻轻撩开床帐看了看熟睡的苗笙。 床上的人面朝外侧躺着,修长双腿夹着被子,寝衣的袖子卷了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估计是有些热,两颊微微泛红,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很是可爱。 游萧勾唇笑了笑,收拾了自己来过的痕迹,拉开窗跳了出去,从外边把窗户轻轻关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苗笙才缓缓醒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着床顶发了片刻呆,才想起来昨晚的经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袍被人脱掉了,随即还隐隐有被人喂药的印象,顿时开始紧张。 不会吧,那店伙计服务这么周到? 他在床边找到外袍,发现装钱的小荷包还在,袖箭和轻刃也都在,小小松了口气,又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打开衣柜,确认那些银票没被人动过,这才彻底放心。 还好还好,没有人趁他病要他命,这家客栈还算是规矩。 一切安然无恙,身体也好了很多,感觉很是神清气爽、通体舒泰,苗笙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心想,果然昨天就是给累着了,喝过药,好好休息一夜,元气全都恢复过来了,今天就要吸取教训,不能太过疲惫。 那就只做两件事,在附近逛逛,然后找找人牙子,给自己选个合适的小厮。 就自己这虚弱的身板,身边不能没有人帮衬。 “笃笃笃”,外边传来敲门声,有伙计声音传来:“客官,您起了吧?小的给您送热水来了。” 苗笙惊讶地起身开门:“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小伙计肩上搭着布巾,端着一脸盆水,笑呵呵地说:“您忘了?是您昨夜叮嘱小的,让我今天辰时左右给您送热水来,顺便叫您起床。” 这种没做过的事,苗笙自然是一点印象没有,但他能记得自己昨晚上确实让店伙计帮自己忙来着,就当是自己吩咐过,然后忘记了。 “多谢你昨晚的照顾。”他侧身让开,返回床边从荷包里掏出一钱银子,拉过小伙计的手塞进去,“一点心意,请笑纳。” 一钱银子是他好几天的工钱,小伙计当然笑纳,而且游萧也打点过他,给得更多,他更加殷勤,连冲苗笙鞠了几个躬,问了对方早点要吃什么,才喜滋滋地离开。 苗笙觉得胃口还行,点的是清汤面,外加一个水煮鸡蛋,吃饱之后,换了件白色广袖袍,戴上帷帽,再次出了客栈。 昨天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唤笙楼,他特意没过去,今日想想,突然改了主意。 既然这家茶楼是特意为自己开的,那若是连自己都没去过,岂不是很遗憾? 茶楼自己也会觉得遗憾吧! 左右现在游萧不在,去了也不会撞见,而且自己戴着帷帽,谁也认不出,悄悄过去体验一下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之后,他便向唤笙楼的方向走去。 有了昨夜前车之鉴,苗笙走得很慢,生怕自己再累着。 经过一个街口,没走几步,他右手边突然变得开阔起来,转头望去,这是一处极大的院子,门口宛若小型广场,大门约莫有三十丈宽,足足有五扇门,中间那扇关着,左边两扇只进不出,右边两扇只出不进,有大型拉货的马车进进出出,显得很是繁忙。 大门的门楣上挂着三个大字——“万客楼”。 这就是游萧开的那家名满全大曜的邸店! 苗笙看过关于这邸店的介绍,知道这是游萧做生意起步的地方,眼前这家就是大曜最大的一家,比京城的分号还要大,能够容纳数万客商和数不清的货物。 正是凭借这家万客楼,汀洲十年间从一个靠海的小府城,变成了东边的经济枢纽,还会定期举办贸易活动,听说不仅有大曜和周边邻国的客商来参加,甚至有远方的国家远渡重洋,带着自己的特产来进行交易。 亲眼看过之后,苗笙才知道这万客楼有多气派,站在门口往里打量,能够看见里边还有一大片广场,再往里,便有一栋巨大的楼,那楼并不算高,约莫也只有四五层,每一层的面积很大,看起来甚是宏伟。 游萧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成就,确实不简单。 但他心里只是这么毫无感情色彩地感叹了一句,接着便继续向前走。 谁知道看山跑死马,看着唤笙楼像是离得很近,但他走走停停过了快半个时辰,才走到了唤笙楼门口。 累得气喘吁吁,停在门口喘了一会儿,苗笙心里哀嚎,今天一定得找一个会赶马车的小厮! 店伙计看见有客停留在门口,赶忙出门搀扶:“公子,您是要来喝茶吗?我扶您!” 苗笙虽然不太喜欢被陌生人触碰,但他现在确实力有不逮,也便不再逞强,由着对方扶着自己的手臂,将他搀进茶楼里。 “您不便爬楼,若是不怕吵的话,可以坐一楼的座位。”店伙计非常热情地说。 茶楼中庭有一棵高高的树,枝繁叶茂,显得室内空气十分清新,有小桥流水的景致布置在周围,夏天感觉非常清爽; 座位不是横平竖直地摆放,而是顺着那弯弯曲曲的小径随意安置,非常养眼,而且保证了一定的私密性,叫人站在门口扫一眼,不至于全都看了去。 苗笙环顾四周,看到的地方都坐了人,好奇道:“听说你们这里生意十分兴隆,一楼环境如此清雅,还有空座吗?” “有的有的,快到午膳时间,有人去附近食肆饭馆用膳了,这个时候店里都不算太忙。”店伙计搀扶着他缓缓向前走,经过一座小桥,转了一个弯,往前方一扬下巴,“正好有个靠窗的座位,公子可满意?” 那座位在大厅内算是比较隐蔽,临窗却不晒,很是透气,窗上有纱帘迎风轻飘,也能挡住脸,正合苗笙心意:“就那儿吧!” 落座之后,他又问:“你们店里可有饭食?” “我们只有茶点。”店伙计介绍道,“老板说茶楼就要有茶楼的样子,不卖其他无关的东西。” 苗笙不禁腹诽,这茶楼刚开的时候,是赔钱的吧?! “我胃口不大,中午吃些茶点也可以。”他问道,“不知道能不能卖拼盘?就是把你们店里不错的茶点各选一样,六种就够了。” 店伙计殷勤点头:“没问题!小的另给您上两壶店里最好的茶水,如何?马上就要有说书先生来讲故事了,包您在这儿坐着不会闷!” 这安排很妥当,苗笙很满意,不一会儿茶点和茶水全都端了上来,店伙计还细细讲解了哪款茶水配哪款点心更相得益彰,待说书先生开讲之时,便利索地退下,绝不打扰到客人。 唤笙楼中庭从一楼到四楼都是空的,二楼用绳索和竹子搭了索桥和悬空的平台,说书先生站在那处说书,他原本就声如洪钟,声音通过空旷的空间传入楼中各个角落,令人听得十分清楚,又不觉得吵闹。 苗笙帷帽没摘,喝一口茶,吃一口点心,听着有趣的故事,享受着他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觉得生活真是惬意。 他打量着周围的顾客,有的低声聊天,有的聚精会神听说书,神态都相当放松,楼内有绿树流水,天然凉爽,也难怪大家喜欢来这里坐着。 茶点也好吃,有甜的有咸的,还有一些是甜咸半口,配上回甘浓厚的茶水,怎么吃都不会腻。 这游萧做生意果然有一套,也是用足了心思。苗笙吃着一块梅花形状的咸点心,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一直在肯定地点头。 然而安静的时光没享受多久,他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一个大嗓门嚷嚷的声音直直冲进他的耳朵里。 “小人名叫姜阿宝,亲爹不幸因病去世,可小人身无分文,无法给爹收殓,替他选个安身之所。天气炎热,尸身不易保存,若有善心人肯出钱帮忙,小人愿给恩公当牛做马!” “小人今年十七岁,身强力壮,幼时家境还过得去,因此略通文墨,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后家道中落,小人跟着同乡叔伯外出做生意,也曾见过些世面,会驾马车、做饭食、煎药、捏肩捶背,当小厮、书童甚至护院都能胜任!” “小人出身良籍,身家清白,从未卷入过任何祸事官非,请诸位放心,只求诸位给个机会,让我能替亡父尽孝,将他老人家安葬!” 苗笙想给自己找个小厮,原本是要去找人牙子,至少那里的人能问清楚来历,不至于被人欺骗,但眼下这“姜阿宝”什么都会,一众技能正好迎合自己的需求,实在令他动心。 他撩开纱帘向外望去,便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正跪在地上,面前草席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蒙着脸,应当就是对方死去不久的父亲。 这确实是卖身葬父无疑了。 只是说来奇怪,唤笙楼附近本来往来行人不少,偏偏这个时候人少得可怜,走过路过的看起来也都是普通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富家公子。 因此,任凭那姜阿宝把那段话来回说了好几遍,只有人驻足停留看看热闹,却没有人真的掏出钱救他于水火。 苗笙歇得差不多,身上有了力气,便有心出去看看,不管要不要将这姜阿宝留下来,至少能帮先帮一把。 他往外走了两步,遇上了方才的店伙计,便交代对方:“我去看看那卖身葬父的,座位替我留着。” “好嘞!”店伙计友情提醒,“现在苦命人多,骗子也不少,公子可千万擦亮眼睛。” 这店伙计殷勤又体贴,着实让人宾至如归,苗笙对唤笙楼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节 他轻轻一点头,快步出了茶楼,走到了那姜阿宝面前。 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重复着方才的话,说得口干舌燥,神情明显萎靡不振,看到有人前来,穿着打扮像个有钱人,立刻满怀希望地抬起头。 “公子,求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亲人,只剩下自己一个。我只想最后为爹尽一尽孝心,求您成全,求求您了!” 透过帷帽薄纱的缝隙,苗笙对上了他一双明亮的眸子,这少年相貌普通,长得很朴实,眼睛不大,写满纯真与悲伤。 这眼神可怜巴巴的,令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我也在这世上没了亲人啊,但我总算不是孤身一人,比他要强多了。 苗笙当即把自己荷包掏空,凑出了十五两碎银子,蹲下去摊开手心递到他面前,温声道:“我给你二十两,但现在身上只有这些,你先收着,将你爹厚葬,晚上去有朋客栈等我。” -------------------- “姜阿宝”:计划通。 苗笙:江湖里有坑。 第13章 十三 小厮 姜阿宝颤抖着双手接过钱,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可能是太激动了,一时之间竟没能说出话来。 苗笙善意地笑了笑,想起他应是看不到自己的脸,笑了也白笑,于是把笑容又收敛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准备离开。 “恩公!”姜阿宝在他身后激动地喊,“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苗笙负手而立,微微转身:“我姓苗,去了客栈,你说苗公子让你来的就行了。” 说罢他大步离开,深藏功与名,走了好几步还能听见那憨厚孩子在地上咣咣叩头的声音,口中连连高呼“谢谢恩公”! 第一次做了善事,苗笙心里非常高兴,一时得意,忘了自己还要回唤笙楼,径自从那门口走了过去。 “公子!”店伙计从里边追了出来,“您不是还要回来的吗?” 苗笙:“……” “不好意思,我忘了。”他努力掩饰尴尬,淡淡解释,“心里想着这姜阿宝的事,被分了神。对了,能不能麻烦你们派个人去照应他一下?他一个人守着尸体,不方便去找人帮忙。” 店伙计笑容爽朗:“没问题,这城里我们熟,马上派个人去帮他,您尽管放心!” 苗笙回到自己座位,这下没心思吃点心听说书,心里全都琢磨姜阿宝,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去人牙子那边选一选,实在挑不出来了,再让这人跟着自己。 买货还得货比三家,要选近身伺候的,怎么也得挑个最合适的才行。 心意已决,他掏出身上的银票,让店伙计帮忙去旁边钱庄兑换了,付了钱,又打听了附近人牙子的所在地,便打算一边问路一边找过去。 “公子,要是您不嫌弃的话,小的可以陪您跑一趟。”店伙计突然道。 苗笙愣了愣,心想还有这种好事?这唤笙楼未免服务太周到了吧! “会不会太麻烦了?”他客气了一下。 店伙计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那地方离这儿不远,去去就回来了,再说店里还有别人,忙得过来。主要是看公子您人生地不熟,人牙子他们住的那个胡同鱼龙混杂,怕您去了被人坑。” 想到昨天晚上在春生馆的经历,苗笙有些齿冷,立刻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老板说了,一定要为顾客提供最好的服务。”店伙计乐呵呵地说。 他可真是服务到家,知道苗笙身体不好,还叫唤笙楼的壮丁抬了顶简单的步辇出来,笑道:“公子身体不适,其实在客栈也能提供步辇,以后可千万别一个人随意上街乱跑。” 苗笙:“……” 你当我是不想吗?也没人跟我说啊! 等他们离开,唤笙楼那边窗下的“姜阿宝”立刻站了起来,整个人的形态气质发生了明显改变,人还是那个人,但看着脊背挺直了,比先前高了两寸,身形十分挺拔,神情严肃,有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压。 平小红从唤笙楼顶楼施展轻功跳了下来,一把掀开白布,在那“尸体”穴道上点了两下,“尸体”立刻睁开双眼,站起身对“姜阿宝”作揖:“楼主。” 这位“姜阿宝”正是游萧,现在他心里庆幸,此前没有跟苗笙说过自己还擅长易容的事,现如今才能利用别的身份陪在对方身边。 “辛苦各位了。”游萧淡淡道,“小红,放开道路,恢复通行吧。” 平小红立刻抱拳道:“是,师父!” 游萧望着苗笙离去的方向,眼底隐隐有些笑意。 笙儿没有一时冲动就让姜阿宝跟着他,说明他行事谨慎,是好事。 另一边,苗笙被步辇抬着,已经到了一处偏僻窄巷中。 寻常大户人家买下人,都是让人牙子把人带去家里,这么上门来的,虽然也有,但是不多,见这么一个贵公子找上门,人牙子们都愣了一愣。 不过这些人都是常做生意的,反应快得很,立刻就把现有的年轻小伙都叫了出来。 好几个人牙子围着苗笙,舌灿莲花地开始介绍各自的人,吵得苗笙脑瓜子嗡嗡的。 眼前站着十几个少年,要么看起来精神萎靡,要么就是贼眉鼠眼,再有的就是他看着不合眼缘,好容易有几个看上去还可以的,有的不识字,有的不会驾车,还有的看起来比自己还孱弱。 总之挑来挑去,这些人都没有姜阿宝合适。 跟他来的唤笙楼店伙计把他拉到旁边耳语:“公子,要是没有合适的,您可千万别勉强。你身体不好,身边陪着的必须得是可心人,最好什么都能干,免得您自己事事操心。若是今天没选中,改天再来也行。” 改天?苗笙心想,自己也待不了几天了,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他只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使唤人,免得自己走半道晕在什么地方。 “你觉得这些人里边,有谁合适?”他实在没人商量,只能问店伙计意见。 店伙计觑了眼那些候选人,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我看哪个都不太合适,还不如那姜阿宝。那人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么?身体又强壮,万一公子哪日身子不适,他也能照应着,眼前这些小鸡崽子,有几个能背得起您的?” 苗笙沉吟着,没有接话,店伙计又连忙道:“是小的多嘴了,我不认识那姜阿宝,不敢替他作保,总之就是建议公子您再多选选,尽可能避免选错了人。” “明白,多谢了。”苗笙不动声色道。 这事儿确实不能急,不如晚上先跟那姜阿宝聊聊,再做判断。 店伙计很殷勤地让壮丁直接将苗笙抬回了客栈,苗笙自然也不会小气,给了他们几个赏钱,然后又吩咐客栈的伙计,说若有个叫姜阿宝的人来找他,先给对方弄点吃的,再带来自己房间。 一切都吩咐妥当,他觉得有些疲惫,便上床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躺在床上看了会儿话本,不知不觉就日头西沉了。 天还没彻底黑,从窗外出去,能看到漂亮的火烧云,苗笙倚窗欣赏了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敲响了。 外边传来伙计的声音:“苗公子,姜阿宝带到了。” “进来吧。”苗笙懒洋洋地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又有些沉,倒不是不舒服的那种感觉,就是没什么力气,或许是睡多了。 游萧跟着店伙计进了门,便看见苗笙一袭白衣倚在窗边,窗外那红得近乎热烈的美景全都成了他的陪衬,将美人衬得更美。 他连忙垂下眼,生怕自己的眼神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情愫。 刚一进去,他便立刻跪倒在地,朗声道:“小的见过恩公!” 苗笙不习惯这个,连忙道:“起来吧,别跪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叫什么恩公。” 光听游萧那小子叫恩公就够膈应了,可不能再来一个。 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喝:“父亲已经安葬了吗?” “是,家父已经入土为安,多谢恩、多谢苗公子,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谢您。”游萧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展开后平铺在桌上,推到苗笙面前,“这是小人的卖身契,请公子收好。” 苗笙垂眸,瞄了眼那已经按下了手印的契约,不动声色问道:“你家中的确再无别人了?” “小人不敢欺瞒恩公。”游萧做这事自然不是临时起意,他早就给“姜阿宝”编了一套合理的身世,此刻便详细地讲了一遍。 苗笙听来,找不出什么破绽,而且他越看眼前这老实巴交的少年越觉得满意,尤其跟人牙子手里的那些比,能找到姜阿宝这个小厮,真算自己捡到宝了。 “这样,你的卖身契我先留几天,我三日后离开汀洲,这三天就算试用,你觉得如何?”他问道,“若这三天我们都觉得合适,我便将你留在身边,如果彼此间相处不来,大家都别勉强,我会把卖身契还给你。” 游萧假装惊慌,仰起头看他:“可、可钱我已经花了,一时半刻还不上——” “不用你还,我这是行善,怎会把钱要回来。”苗笙露出淡淡笑意,“你放心好了。” 游萧连忙抱拳:“多谢公子。” 苗笙指了指一旁书桌上放着的药:“你先去替我把药煎了吧,看看你药煎得如何,顺便自己找地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对了,再去帮我点些吃的,我不太饿,点些容易消化的清粥小菜便好了。” “是,公子。”游萧拿出一包药,“小的这就去办。” 苗笙目送他离开,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能跟对方相处融洽。 这人办事果然靠谱,没一会儿店伙计就送来膳食,有肉茸粥,爽口的小咸菜,还有一碗虾仁香菇鸡蛋羹,淋了一点香油,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苗笙开心地享受着可口晚膳,刚吃完,就有人敲门进来,正是姜阿宝。 他应当是洗过了澡,身上有些澡豆的清香,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短打,将那张平凡的脸衬得精神了些。 游萧端着汤药进来,看到了苗笙来不及收回的淡淡笑容,知道他吃得开心满意,自己也觉得欣慰。 “公子,药煎好了,你尝尝看。”他将托盘放在苗笙面前,“按您的吩咐,这药浓了些,怕您口苦,小的便自作主张要了一碟果脯。” 苗笙这下更高兴了,在云闲山庄的时候,每次吃药也会有酸梅解苦,没想到不用自己说,姜阿宝就知道准备。 果然是个贴心人儿! “好,有心了。”他弯了弯眼睛,拿过药碗来闻了闻,气味浓郁,跟之前喝的差不多,尝了一口,浓稠度也没有问题,确认这少年是会煎药的。 游萧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喝着药,又问:“公子,听说热水沐浴可以让身体血液加速运转,我想您要不要喝完药也泡一泡澡呢?如果需要的话,我这就让人准备热水。” 苗笙这两天也出了些汗,一听沐浴,立刻点头:“要的要的,你去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热水浴桶便被抬进了房间里,他看着姜阿宝帮他准备屏风、放澡豆,又把换洗衣服放在一旁,心下越发满意,于是很高兴地脱去外袍,只穿着里衣走进了屏风里。 游萧努力控制自己不往里看,背对着屏风道:“公子,身体虚弱不能泡太久,一盏茶的时间便好,我在这里守着,一会儿提醒你。” “嗯,有心了。”苗笙站进了浴桶里,才把里衣脱掉,扔在了外边凳子上。 他把头发在头顶盘了个松散的发髻,仰头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享受被热水蒸腾的感觉,浑身上下舒服得不行,感觉全身的乏气都被蒸了出去,身体变得松松软软,莫名脑中钻进了一句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呸呸,什么承恩,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但是顺着这个,他联想到了游萧,想想对方可能也快回汀洲了,不知道见了自己做的那只小兔子会有什么反应。 这么大个人,肯定不吃这一套,但自己的心思也算说明了,拒绝和歉意,那人这么聪明,肯定能领会到。 迷迷糊糊的,时间转眼便过,外边传来姜阿宝的提醒声:“公子,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了,再泡要晕的。” 苗笙的确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伸手拉过放在一旁的浴巾,一边往腰间围,一边迈出了浴桶。 “哗啦啦”,有水被带了出来,他赤着脚刚迈了一步,便觉得脑仁晕乎,脚底打滑,突然之间,就要往浴桶里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窜到了他身边,有力的手臂一下子箍住了他的腰。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节 苗笙发觉自己向后弯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手里的浴巾还没系好,缓缓散落开。 他与“姜阿宝”四目相对,脸顿时“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 游萧:笙儿就是身娇体软。 苗笙:那天晚上轻易被推倒的可不是我。 ----------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白居易《长恨歌》 第14章 十四 防范 俩人贴得很近,下半身什么都看不到,浴巾虽然散开,但也不是什么都没遮上,其实这个暴露程度,对于两个男人而言,没什么可害羞的。 可苗笙是断袖,那就不太一样了,原本被热水蒸得泛红的脸,几乎变成了一个红苹果。 好在“姜阿宝”非常自觉,几乎是搂住他腰的同时就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抱歉,公子。” 游萧在心里道,幸亏是我。 这要是真有别的小厮,我笙儿岂不是要吃大亏。 苗笙缓缓直起腰,又觉得跟姜阿宝靠得实在太近,结结巴巴地说:“好了,你、你放开我吧。” 谁知那人却说:“这地面上已经湿了水,不宜赤脚站立,公子,抱歉了。” 游萧闭着眼睛,拉住浴巾一角扯起来,呼啦一下,裹在了苗笙的腰臀部,接着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转身面对着屏风。 “公子,替我指路。” 以前被游萧抱就抱了,没想到刚认识这小厮没到一天,就被人再度用这样羞耻的姿势抱起来,苗笙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但找小厮来,就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这不争气的身体时不时都要犯病,被人背着或抱着,都是早晚的事,就当提前习惯吧。 况且这姜阿宝看起来也不像是断袖,应当没事。 苗笙看了眼屏风:“向前三步,向右两步。” 游萧稳稳地抱住他走到了屏风外。 苗笙看了眼不远处的床铺:“直走吧,我说停就停。” 游萧是实打实闭着眼,一点都没偷看,他不是不想占便宜,而是不想看了让自己受煎熬。 毕竟笙儿此刻刚出浴的白皙胸口,也是一片绝好春色。 一生好强的唤笙楼主头一次把主动权交出去,完全听着别人的指令行动。 “好了好了,停!”苗笙看见他再迈一步就要被床前的台阶绊倒,连忙喊停,“放我下来吧。” 游萧缓缓弯腰,将他轻轻放下,闭着眼温声道:“站稳。” 苗笙抓着腰间浴巾,踮着脚尖站在地上,伸手扶住床框,利索地把床帐放了下来,将自己掩盖得严严实实。 “好了,你可以睁眼了,去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是,公子。” 等脚步声走远了,苗笙才晕晕乎乎地想,既然他不睁眼,为什么出了屏风不让我自己走过来,非要抱? 不过有的时候,紧急关头人的脑子并没有那么好使,只会下意识选择自认为最保险的方式,这个不用纠结。 他迅速用浴巾擦干身体,接过姜阿宝伸手递进来的亵裤和里衣,换上之后撩开了床帘,对上了对方一双关怀备至的眼睛。 “公子,您现在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我去请郎中?” 苗笙摆摆手:“不用,就是泡澡泡得有点晕,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游萧轻声道,“公子休息吧,我就在外边榻上睡,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一声。” “嗯。” 一听要跟一个陌生男人睡同一个房间,苗笙突然就开始不淡定了。 之前没考虑这件事,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好把人赶出去,只能自己调整适应。 姜阿宝十分安静,待在外边就像没有人似的,这点让苗笙很满意。 在床上辗转了半个时辰,他估摸着对方已经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游萧自然是没睡着,他还等着苗笙睡着了好去号个脉,因此只是躺在榻上装装样子,苗笙那边一有动作他就觉察到了。 对方没喊人,他也没打算主动吭声,想看看对方要干什么。 苗笙下了床,往姜阿宝的方向望了望,见他一动不动,更笃定他睡着了,于是快速地踮着脚跑到衣柜边,从里边拿了个小包袱,然后迅速再返回床上,把床帐拉好。 游萧眯着眼,将他这举动尽收眼底,先不说他在干什么,只觉得这人偷偷摸摸的样子像是个晚上跑出来偷粮食的小老鼠,很好笑,又很可爱。 忍不住想过去抱抱他。 他枕着手臂,支着耳朵听着床帐里的动静,不知道苗笙在里边窸窸窣窣弄了些什么,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消停下来,再过一会儿,床帐里边的呼吸声变得轻柔绵长,显然对方已经睡着了。 于是游萧便从榻上起来,悄声靠近床铺,认真倾听苗笙的呼吸声,确定他真的睡熟了,才去撩床帘。 房间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他知道苗笙一定会紧张,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吓到对方,但他又放心不下,怕这人方才头晕是因为身体问题,必须要号一号脉才能心安。 打开床帘后,游萧故技重施,迅速点了苗笙的昏睡穴,然后才坐在床边,拉起他的手。 刚一碰到那细瘦的手腕,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撸起袖子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苗笙手腕上绑了袖箭,两只手腕都是。 再往别的地方一摸,游萧更是忍俊不禁。 枕头底下边藏着全部银票和轻刃,身侧靠墙的位置藏着那落地会发出恐怖笑声的鬼娃头,总而言之,苗笙把所有防身工具和值钱的东西都藏在了自己身边——甚至还有刚买的那些风月话本。 很好,防范意识很足。 更像一只囤货的小老鼠了,可爱得让人想亲一口。 游萧轻手轻脚帮他把袖箭拆掉,号过脉后放了心,又把袖箭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将床帐恢复原样,悄悄离开。 退到窗边,他打开窗户,无声地跳了出去。 平小红在客栈后院的院墙外已经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久,见游萧出来,兴奋地迎上去:“师父!” 面对自家徒弟,游萧虽然顶着姜阿宝的脸,但瞬间便恢复了自己的气质,对她轻轻一点头。 “师父,要不你让苗公子再多招一个人手,我易了容过来跟你作伴,免得每次都要暗戳戳接头。”平小红激动提议,“我的易容术得你真传,现在不比你差多少。” 游萧冷笑一声:“别这么自信,我的易容术是跟左叔叔学的,在他眼里,你现在的水平完全不过关。” “我不信!”一代女侠才不怕打压,自信满满道,“什么时候左前辈再来汀洲,我要他亲自考察!” 游萧摇摇头:“现在笙儿对我一个人都提心吊胆,再来一个他恐怕是整夜都无法安眠,我得想个办法让他对我放下戒心。” “又要用苦肉计吗?”平小红简直一点就通,“你腰上的伤好点没?” 游萧下意识地捂了捂伤口:“这点伤无妨。除了日久见人心外,最快能建立信任的只有生死考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希望他每日怀着担忧生活。” “好吧,那我找几个人,装成什么江洋大盗袭击你们一次呗。”平小红抱着胳膊若有所思,“苗公子没有仇家,又不能把事情引到你身上,这只能是一次意外。” 游萧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笑:“我阿爹曾经对闲爹爹这么做过,没想到十年后,我竟要跟他用同一招。” 平小红没大没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叹道:“这就叫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废话还是那么多。”游萧肩膀一抖,抖掉她的手,正色道,“笙儿为了避开我,三日内肯定要离开汀洲,至少明天就会往渡头方向赶路,你一路跟着我们,看准时机安排人手。动手时间和计划不必告诉我,免得我还得掩饰,笙儿很聪明,一点小纰漏都有可能被他抓到。” “世上最聪明的人,不是师父你吗?!”一代女侠拍起马屁来也是十分真挚。 游萧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足尖一点,施展轻功高高跃上院门房顶,无声地返回了客栈房间。 苗笙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原本没睡踏实,但是被点了昏睡穴之后,就一夜无忧地睡到了大天亮。 睁开眼第一件事,先检查自己的细软有没有被人动过,发觉一切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有明亮光线从床帐外透进来,应当时间不早了。 怎么能睡这么沉呢!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也太没有警惕性了! 苗笙支棱着耳朵听了听,外边没有动静,便把床帐拨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姜阿宝的踪影。 “阿宝?”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我在!” 游萧应了一声,从窗边快步走到他床前:“公子醒了?” 苗笙迅速低头检查了自己是否衣冠不整,把领口拢紧之后,才从床上下来:“现在什么时辰?” “想必是昨夜泡过澡放松许多,公子您才睡得沉了些。”游萧笑道,“现在刚过辰时初,不算太晚。” 苗笙放了心:“确实不算太晚。” “我已经给您点了早膳,这就让他们端上来。”游萧跑出去召唤店伙计。 苗笙看着他麻利的身影,心里更加满意。 他双手掐住后腰,向后弯了弯,想要活动开身体,突然就想到昨晚被姜阿宝搂住腰的那幅画面。 之前没什么感觉,现在他才意识到——我的身子骨这么软么? 苗笙试探着继续往后下腰,虽然腰肢略感酸痛,但他几乎能够弯折得向后伸出双手触碰到地面。 哇,我好厉害! 他心里感叹,能有这种柔韧度,不是学过武就是学过舞,前者肯定是没有,八成是后者。 阿闲说我以前开的是乐馆,看来我更年轻的时候,是学过舞蹈的。 苗笙一边琢磨,一边试探起身,然后发现——不好!起不来了! 一动就疼,可不敢胡来,万一闪了腰怎么办! 游萧端着盛着早膳的托盘一进屋,目光下意识地寻找苗笙的身影,一眼就看见床前有一座“桥”。 苗笙终于等来了救兵,忙不迭喊道:“阿宝,你快来!” 游萧:“……”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节 笙儿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 他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思绪,将托盘放在桌上,跑过去托住苗笙的后背,轻轻将人扶着站起来,主动替对方找了个借口:“公子是在活动筋骨么?这么大幅度的动作还是得小心。” 苗笙脸上充血,红得娇艳欲滴,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应道:“嗯嗯,今天有些大意了。” 洗脸、刷牙完毕,坐在桌前用早膳,是一屉小笼包,外加咸香扑鼻的豆腐脑,包子有荤有素,味道都很不错。 游萧坐在一旁看他吃得很香,笑问:“可还合公子的心意?” 苗笙连连点头:“不错,比昨天早上吃的面条可口多了。” “实不相瞒,这是我做的。”游萧假装小心翼翼,“公子身娇肉贵,我怕这里的饭菜有差池,便一早下去借了他们的厨房,做了这些,若是公子不喜欢,我以后不再这么任意妄为。” 苗笙听着心里一暖,连忙道:“我没那么挑剔,你不用这么麻烦。” “我是公子的人,为公子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您千万别跟我客气。”游萧低眉顺眼地说。 苗笙心中感叹,懂事、体贴,什么都会,这姜阿宝,真是个大宝贝! 就是什么“是公子的人”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或许因为自己是断袖,听男人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就会过分敏感。 都怪游萧这熊孩子,要不是两人这样那样过,他也不至于事事都往这方面琢磨。 苗笙愤愤地想,对,就怪他! -------------------- 聂云汉:传承。 卓应闲:呵呵。 游萧:受教了。 苗笙:你倒是学点好的! 第15章 十五 购物 游萧望着苗笙那张表情瞬息万变的脸,知道他又在心里瞎琢磨,不知道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 以前从不知道他是这么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脑子里有三千世界,着实可爱。 但他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热,猜想苗笙是在骂自己。 骂得倒没错,刚才就是故意那么说的,谁叫笙儿逗起来好玩呢! 游萧低着头,按住上扬的唇角,低声问道:“公子,今天可有什么打算?” “哦,对了,一会儿吃过饭,收拾收拾,咱们得往渡头那边走,要尽快离开汀洲。”苗笙道,“我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只能早点上路慢慢走。” 汀洲是个岛,东边靠着广袤无垠的大海,有一处海港,西边跟内陆也隔着一段距离,建有渡头,可以驶往对岸。 苗笙想,他们现在在城东,渡头在城西外几十里的地方,稍后出发,估计今天晚上能到城西,明天出城,约莫傍晚就能坐上船,这个赶路的速度估计自己能撑得住。 计划很完美。 游萧点头道:“是,公子。” 苗笙穿了件宽松的白色大袖衫,把装着银票的信封塞在怀里,什么袖箭啊、轻刃啊都带在身上,其他不值钱的东西装进包袱里,让姜阿宝背着。 游萧按照他的指示,先去马厩套马,然后再去套车。 那匹马是长于拉车远行的河曲马,枣红色,今年三岁多,雌性,名叫落梅,它性情温顺,是游萧从小喂到大的,跟他十分亲近,嗅出了主人的气息之后,高兴得龇牙咧嘴,鼻孔呼呼地喷着气。 “好姑娘,接下来拉车稳一些,别颠坏了笙儿。”游萧轻轻抚摸她它的鬃毛,温声道。 落梅低头亲昵都蹭蹭他的脸,前蹄轻快地在地面上踏了踏,似乎是在表示同意。 套好那辆铁马车,游萧拉着车在客栈前院等着,片刻后便见苗笙戴着帷帽,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这车很特别吧,是朋友送的。”苗笙扶着姜阿宝的肩膀,踩着矮凳上了车,为这马车特别的造型解释了一句。 游萧淡淡笑道:“确实特别,不过我以前也听说过,这是汀州府鼎鼎有名的游公子设计的马车,用珍珠铁和上好的木材相结合,坚固又轻便,轻易不会散架,据说还内藏机关,遇到袭击能够自保,确实是长途行走最好的交通工具。” 哦,这么出名吗?苗笙心里想,是我无知了。 “不过这马车造价不菲,很少能有人买得起,公子居然有这样的车,您是不是跟游公子相识?”游萧跳上车辕,拉动缰绳指挥着落梅缓缓驶出客栈院子,假装不经意地问,“莫非是挚友?” 苗笙坐在车厢前端,摘了帷帽,靠在靠背上,面无表情道:“不认识他,有钱朋友送的。” 游萧:“……”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马车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走着,走走停停,确实也走不太快,按照这个速度,傍晚也就将将能到城西。 苗笙对这个没有概念,一路靠在窗边,好奇地向外张望,路过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成衣铺,他突然喊道:“阿宝,停车!” 游萧勒停马:“怎么了?” “我要买新衣服!”苗笙戴好帷帽,很利索地从车里出来,正心大地想往下跳,刚刚蹦出去,就被人接住了。 游萧稳稳地箍住他的腰,然后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公子,还是当心点好。” 苗笙没来由心跳乱蹦了几下:“……啊,好。” 两人进了成衣铺,小伙计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想买些什么?” “看看衣袍。”苗笙道,“大袖、窄袖和短打都选几套,不要白色的。” “得嘞!客官随我来!” 小伙计带着他俩往楼上走去,游萧忍不住问:“公子,为什么不要白色的?” 到了二楼,苗笙望着挂了满墙的各色男式衣袍,眼中露出喜色:“不喜欢白,惨淡得要命。” 游萧怔了怔,记得他以前最爱穿白,因此自己给他准备的衣衫大多都是白色。难道失忆之后,喜好真的都会改变? 小伙计指着一面墙上挂的衣服殷勤地问苗笙:“客官想要什么颜色的?这些款式都有多种颜色可供选择。” 苗笙盯着几款大袖衫,毫不迟疑地指着它们一一道:“这款要红色的,正红;这一款要黑色,那款……石青色吧,还有这边这款窄袖的,苍蓝色有吗?” “有有有,都有!客官稍等!” 小伙计一溜烟地跑去旁边的库房,按照苗笙的要求,把几款衣袍全都抱了出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指向角落处隔出来的小房间:“客官可以去那里试穿!” 游萧主动接过那些衣服,随着苗笙走到试衣间外:“公子,我随你进去吧。” “嗯,也好。”苗笙心想,反正又不脱光,有人帮忙快一些。 但是一进试衣间,他就后悔了。 在外边看着没觉得小,站两人绰绰有余,可是进去之后才发现,里边立着一面大镜子,还有长凳可以坐下,另有一个橱柜,上边放着帽子、折扇甚至宝剑等可以用来参考搭配的物件,能站人的地方就显得十分狭窄。 他现在跟姜阿宝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尺,近得可以嗅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是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儿,倒是挺好闻。 也让他有点拘谨。 游萧见状,抱着衣袍尽可能退开一步,后背紧紧贴着门口,先拿起放在最上边的红色那件抖开:“公子,先试这件?” 这姜阿宝果然有眼力见,距离一拉开,苗笙轻松了些,脱掉身上穿的那件,试了试这红色大袖衫。 游萧垂眸帮他系衣带,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 笙儿皮肤白皙,被这极正的红色映得像沾染了胭脂,一张本就漂亮的脸显得越发浓俨,尽管现在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也是端庄华丽,风华绝代。 苗笙转过去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红色热烈,将自己气色衬得好了些,虽然有些过分艳丽了,但自己的容颜总算是撑得起来,若是白日穿太招摇,那就晚上穿好了。 “好看吗?”他下意识地问。 游萧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对面的铜镜,望着镜子里他的眼睛,认真回答:“公子天生一副好颜色,什么衣服都能驾驭得了。” 不穿白就不穿吧,别的颜色更与笙儿相得益彰。 苗笙得意道:“我也觉得是!快,试试其他的。” 红色热烈,绿色清雅,蓝色华贵,黑色低调雍容,果然正如姜阿宝所说,什么衣服他穿上都好看,试完一遍之后,他脸上笑意明显了许多。 “还是这些丰富多彩的颜色看着让人心情好。”苗笙自言自语,“以后再也不要穿白了。” 游萧帮他收好换下来的衣服,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失去了记忆,脑中一片空白,又拖着虚弱的身体,人生就像惨淡的白色,毫无生机,因此他才想追求绚丽多彩,好显得自己更有活力一些。 笙儿没有自怨自艾,他会疼自己,会想着办法让自己开心,这样挺好的。 江湖人穿的短打就都是灰黑蓝褐这样低调的颜色,苗笙没有再试穿,选了几件让小伙计包了起来。除此之外,他打量了一下姜阿宝的身材,也替他挑了几件银白色和黑色的窄袖衣袍。 游萧没有拒绝,毕竟下人穿得不好,也会丢主人的脸,他客气了几句就笑纳了。 一通买买买之后,苗笙心情大好,两人上了马车,继续往城西赶路。 中午在城中的大酒楼用了午膳,听了卖艺的唱了曲儿,今天表演的这位功夫显然不到家,唱得没有那春生馆的小唱好听,于是苗笙也没有留恋,吃过了饭麻溜走人。 躺在车里睡了会儿午觉,起来发了会儿呆,再没过多少功夫,他就感觉马车速度降了下来,听见外边姜阿宝说:“公子,到了城西比较不错的客栈,离西门不远了,我们要在这儿休息一晚吗?” 既然这样,那就歇吧,苗笙迷迷糊糊应道:“好。” 有了小厮在,很多事不需要他自己操心,只管跟着走就行。 姜阿宝替他选了一间上房,价格不贵,位置也好,环境比较清净,入住之后,这勤快小厮又将房内用具一通擦洗,收拾得干干净净,苗笙心里十分满意。 “阿宝,歇会儿吧,别太累。”他坐在桌边倒了杯茶,“我没那么挑剔。” 游萧抬手蹭掉额上汗水,憨厚地向他一笑:“公子身体不好,接触的东西更要干净才行。现在都擦过一遍,您尽管放心用。” 苗笙点头:“放心,我自然放心。” “对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答应?”游萧将抹布扔回盆里,小心翼翼地问。 “说来听听。” 游萧低头道:“我会些拳脚功夫,但遇上歹人,没有兵器还是会落了下风,所以我想……去附近买把刀随身携带——不过若是公子觉得不放心,那就算了。” 其实他会很多种兵器,刀剑,甚至是软鞭,但普通草莽或者乡间百姓大多是先学刀,毕竟刀没有剑那么多讲究,拿着会砍人也算有用,按照姜阿宝的身份,应当是用刀。 苗笙听了,心里沉吟,这人要是想对我不利,根本不需要用刀,因此有或者没有对我影响不大,既然他会武,那确实有兵器防身是最好的。 “成,你去买吧。”他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节 游萧自然不会去买些普通货色,他让平小红送来了自己收藏的最不起眼的一把宝刀,这刀的刀鞘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连花纹都没有,刀身呈灰色,看不出锋利,但实际上削铁如泥,非常好用。 这把刀的刀铭就叫“无锋”,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兵,曾经消失多年,后来被他千辛万苦寻到,从此收为己用。 回来之后,游萧跟苗笙说这把刀只值一两银子,把剩余的九两还给对方。 “这么便宜?”苗笙好奇道,“会不会不好用?万一打着打着劈了、断了该怎么办?” 游萧笑道:“应当不至于,希望公子路上平安,根本用不着这把刀。” “还挺会说话的。”苗笙勾了勾唇角,好奇道,“拿给我看看。” 身为下人,不能拒绝主子,游萧迟疑片刻,把无锋放在了桌上,叮嘱道:“刀口锋利,公子小心。” 苗笙想,只值一两银子的刀,刀口能有多锋利,他才不想被自己的小厮看不起,一手拿起这把刀,掂了掂觉得挺沉,握住刀把,“唰”地一声将刀抽了出来。 游萧看着他,就像看着小孩玩剪刀,心里直哆嗦。 苗笙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端详着黯淡无光的刀刃,微微皱眉:“你是不是上当了,这刀也太钝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在那刃上抚了一下。 游萧:“……” 下一刻,苗笙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手指尖被豁了个大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这刀快得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 再下一刻,他的手指就被含进了一个湿热的口腔里。 来自他的贴心小厮姜阿宝。 -------------------- 苗笙:什么白月光,老子是七彩的! 游萧:笙儿什么颜色的我都喜欢,最爱黄的,还有粉的,红的…… 第16章 十六 扒马 游萧可能机关算尽,但也算不到现在的苗笙性格是这样的。 十年前这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每天活得都不开心,像是每一刻都想要去寻死似的,他是真没想到,失去了记忆的笙儿居然好奇心这么大。 说来也合理,毕竟什么都忘了,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新奇而陌生的,令人难免好奇,只是好奇到这个地步着实有些……过分可爱了。 方才不得已把刀给出去,游萧便悬着一颗心盯着苗笙那双修长漂亮的手。 这双能弹出天籁之音的手,在大杀器旁边流连,搞得他也不敢伸手阻止,生怕自己不小心,害得对方碰着刀刃。 谁能想到这人会伸手指主动去摸呢! 看到白皙指尖冒出豆大的血珠,游萧都心疼坏了,想都没想,一手夺过无锋,一手抓住苗笙那受了伤的手指,当即便送进了嘴里吮吸。 苗笙:“……” 对上姜阿宝关怀备至的眼神,他无端觉得非常熟悉,心脏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那触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个感觉很复杂,很难解释。 所幸游萧反应快,立刻松开了他,努力找回姜阿宝的状态,假装紧张:“公、公子,手指破了,唾沫可以、可以——” “我知道,不必多说。”苗笙觉得耳根发烫,指了指衣柜,“包袱里有伤药,拿来给我包扎一下。” 游萧赶紧把无锋收回刀鞘里,快步跑过去找出了装着药的小包袱。 给苗笙的那些行李都是他准备的,里边各种常用药膏、药粉一应俱全,都是最顶级的,瓶子上全都贴了醒目的标签,就怕对方用错。 他拿着“止血粉”那一瓶和一卷白布条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给苗笙上药。 锋利的兵器有一点好,就是创口干净利落,利于愈合。 “看不出来这刀竟然这么快,这一两银子确实值了。”苗笙为了缓解尴尬,开始絮絮叨叨,“但你功夫行不行啊?可别没伤着别人,倒把自己给划伤了。” “怎么会,我又不会用手去碰刀刃。” 苗笙:“……” 呵,贴心小厮,阴阳怪气起来也挺在行哈! 出了“含手指”那事,他有一阵子都避免去跟姜阿宝对视,伸着手随对方包扎,直到听见“好了”两字,才把目光落在自己的食指上,然后就哽住了。 一点小口子,用得着用上一卷布吗?! 把手指包得有擀面杖那么粗,丑到伤眼! 游萧看着他盯着手指郁闷得额角抽搐的样子,心里又气又乐,还要装作可怜巴巴地认错:“抱歉公子,小的粗手粗脚包不好,只能先这样,刚上好药最好别拆,明天小的一定替您仔细包过。” 苗笙望着少年担惊受怕的表情,无奈地叹口气,挥挥手:“先这样吧,别担心,我倒不至于为这个生气。”他望了望窗外,眼珠一转,“你说你刀法还不错是吧?不如咱们去花园里,你耍几招给我看看。” 游萧犹豫了一下:“还是别了,刀剑杀气太重,唯恐冲撞了公子。” “我躲远些不就行了?”苗笙显得兴致很高,“晚上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也好。我看看你的功夫,对你多些了解,心里也踏实些。这么藏着掖着,莫非阿宝你还想藏锋?” 身为神出鬼没的唤笙楼主,很少有人见过游萧的功夫,但是现在作为“姜阿宝”,他只能说:“小的不敢,就按公子的意思办吧。” 于是他拿起无锋,一手扶着苗笙站起来,主仆俩慢悠悠地下了楼,溜达到了这客栈的后花园里。 这家客栈不小,估计平时也会常常招待贵客,才修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供人散步,但也只有住天字号上房的客人才能被允许来这里。 现在显然是没几个人住上房,偌大的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 月朗星稀,夜空墨蓝如洗,院子里各种昆虫交织着发出活泼的叫声,衬得此处越发清净。 苗笙看见凉亭,快步走进去,靠着廊柱坐下,往跟前的空地一指:“阿宝,这里地方宽敞,尽情展示吧。” 游萧装作笨手笨脚,从刀鞘中抽出无锋,对他抱拳道:“献丑了。” 让一个内功深厚、能将快刀用至化境的人,装成入门级别,就好像让一个丹青圣手画出儿童初学笔墨时的模样,实在很难。 他单手握着刀,活动着腕子,努力跟自己已经刻进肌肉里的本能反应做对抗,根本没用四府盟盟主传给他的快刀,而是用了自家阿爹的行伍刀法,就这还放慢了几倍的速度,感觉自己像只学跳舞的笨熊。 笙儿太聪明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在试探我,游萧心中想。 苗笙其实单纯只是想出来溜达一下,当然看看别人舞刀也是一种消遣,他脑子里一直在放空,并没有想什么。 事实上他这也是第一次看人舞刀,就算是姜阿宝舞得十分娴熟,他也看不出问题,但对方动作看起来笨拙又奇怪,这才让他觉得可疑。 若说刀法不熟练,可看着脚步还挺流畅,挥刀的时候好像每一下都在思考。 这人不会真的在藏锋吧? 他脑袋靠在廊柱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 什么样人家的孩子,才十七岁就什么都会,还能这么细致体贴?不是善于观察,就是做惯了下人。 按姜阿宝说的,他是乡下人,可看他那双手,糙是糙了点,却不像干过农活的手。 而且这能文能武,也需要花时间的吧,他年纪才这么小,哪有功夫一边做着下人、一边练功,哦对,还能跟着乡党在大曜各处行商? 也不是说非常牵强,就是有点……生活过于丰富多彩了。 但如果他其实不是什么乡下人,而是武林中人,那就能说得通了。 武林中人大多有家学渊源,从小习武认字,又各处游荡,与人切磋,善于观察、反应灵敏更是基本功——对,昨天在浴桶边接住我的时候,那身手显然是轻功很好。 若是这样的话,可能家中遇上了事,和谁结了仇,隐藏身份也无可厚非。 苗笙想着想着,只觉得眼皮发沉,缓缓闭上了眼,没多久功夫就陷入半昏睡状态。 游萧一边舞刀,一边观察他,见他居然睡过去了,这才停了下来,还刀入鞘,走到他身边。 “公子?” 苗笙迷迷糊糊,还应了他一句:“嗯?”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游萧看他这副心大的样子直觉得好笑,把无锋挂在腰上,将人打横抱起来,往楼上走去。 苗笙并没睡实,脑子里各种念头交织乱窜,全都在琢磨这个“姜阿宝”。 他再度被人腾空抱起,觉得感觉十分熟悉,尤其被抱得时间越久,越觉得似曾相识。 为数不多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那日在云闲山庄藏书斋,他就是这么被人一路抱回了房间; 游萧对他,也是这么周到体贴; 两人共度春宵那夜,隐隐约约,自己的手指也曾被对方含进口中…… 游萧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发觉他怎么睡着了眉头倒是皱起来了,回到房间里,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忍不住按住他的眉心,想替他压平。 谁知本来已经睡得昏昏沉沉的苗笙突然间抱住他的脖子,双目微睁,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你究竟是谁?!” 游萧心里“咯噔”一声,怕他抱不稳,立刻托住他的后颈,心里想,这就被认出来了吗? 自己常年易容行走江湖,从没被人识破过,后来易容技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完全将自己的神态、气质、气息和体态隐藏起来,连他亲传师父左横秋都无法看穿他的易容。 现在还没过两天,就被笙儿看破了? 他这边厢心里还在打鼓,苗笙已经松开了胳膊,仰头躺在他手上,重新闭上了眼。 方才惊诧片刻的游萧,很快恢复了镇定。 笙儿不太可能认出自己,毕竟他对自己还不算熟悉,只是有可能怀疑了姜阿宝的身份。 但凭他有限的认知,也不会联想到别处去,要不然也不会尚在怀疑之中,就这么放心地在姜阿宝面前睡着。 方才那句话,很大可能只是句梦话。 游萧托着苗笙的后脑勺,轻轻将他放回枕头上,再轻手轻脚地帮他脱去鞋袜和外袍,盖好被子,放下床帐。 他蹲在床前,隔着薄薄的纱帐,低头轻轻吻了吻心中这抹白月光的手背。 苗笙做了个混乱的梦,梦里乱七八糟,居然都是游萧的脸,有那日身穿“翅”抱着他飞上天空,在日光下对他浅笑的,也有将他从藏书斋里抱出去时那无奈又宠溺的,还有那夜颠鸾倒凤时赤红的、满含欲念的眼神。 梦里他时而快活,时而忧伤,时而愤怒,时而无奈,心绪就像一团乱麻,不知如何能解开。 他不喜欢这样纠结而矛盾的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从这个状态里解脱出来,又因此而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清晨睁开双眼,看见床帐外发白的日光,苗笙不由地轻叹一声,庆幸自己从那个糟糕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8节 唔,联想到那个游萧,倒也不算特别糟糕。 不是他对这个人有了什么感情,而是……怎么说呢,有过肌肤之亲,感觉确实不太一样,这也是他想尽快逃跑的原因。 他坐起来,抬起手一撩床帘,注意到那被包成擀面杖的食指,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顿时觉得糟心又好笑。 “阿宝?” 游萧早就听到他醒过来的呼吸声,找回了姜阿宝的状态,恭恭敬敬走上前来:“公子醒了,可要用早膳?已经备好了。” “嗯。”苗笙站起来,挽了挽袖子,“先洗洗脸。” 游萧连忙道:“公子手被包扎着,不能碰水,还是由我代劳吧。” 苗笙:“?” 游萧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可爱,强忍住笑意,将他按在了桌边的坐墩上,快步走到角落里的面盆架前,背对着他用内力迅速将盆里的水变得温热,然后将脸帕浸湿绞干,返回他面前。 “公子,暂且闭上双眼。” 苗笙心里叹了口气,行吧。 他乖乖闭上眼睛,下一刻,温热的帕子就扑在了脸上,力道适中地替他擦拭。 不得不说,这个感觉还挺舒服的,甚至想被多擦两遍。 擦过脸,自己刷了牙,准备用膳。 今天的早膳是放了一点红豆沙馅的桂花小圆子,另配了一碟虾饺和一小盅小米粥,分量都不大,甜咸搭配,甚为可口。 游萧见他将膳食一扫而空,微微弓腰问道:“公子吃得可还满意?” “很满意。”苗笙不吝夸奖,顺便活动了一下睡得僵硬的脖子。 游萧连忙道:“让小的替公子捏捏肩吧。” 苗笙挑眉:“这你也会?” “略通一二。” “那就来吧。” 游萧向他低头行了礼,转到他身后,轻柔地替他捏起了肩膀。 人体穴位他最熟悉不过,自然按得苗笙舒适得眯起了眼睛,甚至发出叹息声。 游萧捏完了他的肩膀,又去捏他的后颈,手刚挪过去,就突然被人反手抓住了手腕。 他下意识地反抗,又赶忙卸力,但自己也知道为时已晚,心中直呼糟糕。 果然,苗笙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松,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装什么?露馅了。” -------------------- 苗笙:看我还不扒了你的马甲 游萧:我更喜欢你来扒我衣服 第17章 十七 岔子 游萧对上苗笙的眼睛,便见那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促狭,倒没有半点责备和愤怒,当下便松了口气。 自己昨晚的判断应当还是准确的,才过了一夜,笙儿不见得能做出新的判断,八成在诈我,还是不能自曝。 于是他做出一种被抓包了的心虚表情,垂眸道:“公子,我……” “你不是乡下来的吧?”苗笙松开他,转过身来,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问,“说得再确切些,你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庄稼汉出身。” 果然只是猜到了这层,游萧赶紧跪倒在地,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小的无意欺瞒公子!” 苗笙冷下脸:“那你为何要撒谎?!” “是、是我怕公子嫌我是江湖人,怕我有、有什么扯不清的仇怨,不愿让我在一旁伺候。”游萧垂眸,装作心虚结巴,“小的确实家在乡下,十二岁拜师学艺,跟着师父曾闯荡江湖,但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师父被仇家杀了,小的、小的害怕,就回了家,谁承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苗笙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中全是审视:“你师父是谁?何门何派?!” “没有门派,师父就只有他自己,此前受了伤被我家救起,之后就留在我家休养,我想学功夫,等他伤好便跟他走了,一直在江湖四处转悠,做个游侠。” “那你这伺候人的眼力见儿跟谁学的?!” “小的照顾师父习惯了。” 问话到此为止,苗笙沉吟着没有再吭声。 这么说便合理了,一个习武的人,自然轻功不错;吃食估计都得自己操心,因此手艺上佳;常年伺候师父,可不得有眼力见儿么;习武之人常受伤,因此药煎得好,也擅长包扎—— “等等!”他竖起自己右手食指,恼火地说,“你是故意给我包成这样的,是吗?!习武之人岂有不会裹伤的?!” 游萧垂着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仰头换上一副无辜的模样:“不是啊,公子,裹得厚实些,不容易再伤着。您同我师父不一样,他老人家是江湖客,皮糙肉厚,公子您细皮嫩肉,自然要更加仔细呵护。”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还有疏漏,像苗笙这样貌的人,谁见了不得多看两眼,自己当时见着他,表现得太镇定了。 于是赶紧往回找补:“前天第一眼看到公子真容,还以为神仙下凡,但是怕自己大惊小怪显得没见过世面,惹公子厌烦,小的一直忍着没说。公子当真世上绝色,风华绝代,我见犹怜,又是小的恩公,小的打心眼里想要仔细伺候,用心照顾——”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看不出你长得憨厚,平时话少,夸起人来还这么一套一套的。”苗笙连忙打断他。 被人夸好看,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心里还是挺高兴,好奇地问:“你在江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其中也不乏长得好的吧?” 游萧连忙道:“四府盟排行第一的美人,是盟主夫人唐鹭唐公子,小的有幸见过一次,确实同样惊为天人,但跟公子您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夫人,公子?”苗笙怔了怔,“他也是断袖?” 游萧太阳穴抽了抽,心想,笙儿啊,你这个“也”用得就很微妙。 他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道:“凌盟主与唐公子是江湖有名的爱侣,众人皆知。我们江湖人不拘小节,不在乎什么断袖不断袖的,最钦佩的就是真性情和真情义。” “嗯……这倒也是。”苗笙被他这套东拉西扯哄得很开心,也为自己明察秋毫识破了姜阿宝的伪装而感到得意,“阿宝——你确实叫姜阿宝吗?” 游萧连忙低头道:“确实。” 苗笙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温声道:“阿宝,我不介意你是否是江湖客,只在乎你对我是否坦诚,好了,快起来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公子是确定留下我了么?”游萧拽住他的袍角,仰头殷切望着他。 苗笙心里其实是定下了的,光那做饭的好手艺他就舍不得赶对方走,但是为了树立主人家的威严,他还得再抻一抻。 “唔,今夜上船前再说吧。”他转身离开。 游萧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直乐,还要卖关子,我笙儿真是单纯可爱。 收拾行囊,坐上马车,两人便马不停蹄往城外赶去。 没过多久出了城西门,再走一段路,车外风景就变了个样子,没有城内的繁华喧嚣,只有郊外的长路与旷野。 这条通往渡头的官道很宽,足够四五辆马车并行,苗笙干脆把小窗的帘子撩到一旁挂起来,一路欣赏外边的田野风光。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今天闷热得厉害,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往来有不少车马,还有很多拉货的车,路过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看到这些,苗笙突然想到:“我们的马车能上船吧?” 既然阿闲把这么贵的车赠予我,应当不能是只送这一段路。 果然,他听外边姜阿宝说:“公子不必担心,汀洲的渡船很大,能够容纳马匹、马车和少量货物。府城对外的贸易比较兴旺,从前边小路岔道过去,还有一个专门运货的渡头。” 一听贸易,苗笙又想到游萧,算算日子,这小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回来。 最好别在渡头碰见,还是要戴好我的小帷帽。 城外的路没有城内的那么宽敞,游萧不敢让车跑得太快,免得颠坏了苗笙,一路都是慢慢悠悠,因此中午只是停下来吃了点饼子便继续上路。 越往前赶路,天气越发不好,太阳全被乌云挡住了,大地一片阴沉,还不到酉时,天色就暗了不少。 苗笙看了看路边,感觉过往的马车也少了许多,外面没什么好看的,便将窗帘放下来,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一路颠簸确实难受,他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中午也没吃下去什么东西,现在只盼能够尽快到渡头。 好在根据姜阿宝说,从汀洲开往内陆的船都是夜船,方便旅客上了船就能休息,减少旅途焦灼感,他们不至于赶不上船。 苗笙闭着眼靠着车壁晃啊晃,心想这倒是挺贴心的。 此刻游萧驾着车,心里琢磨的是另一件事。 眼看离渡头只剩下二十多里路,自己那乖徒弟也该出手了。没想到今天阴天下雨,倒是老天爷赏脸,为他烘托出一种危险的气氛。 他猜得不错,这个时候平小红和她几个唤笙楼的兄弟,穿着破烂短打,粘了一脸络腮胡,打扮成江洋大盗的模样,正骑着马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怕被人发现,他们方才拐上一条跟官道平行的小路,一直默默观察着前边的情况。 “楼主的马车走得可真慢。”其中一人抱怨,“早知道不骑千里马出来了,不能放开蹄子跑,它们可真憋屈。” 另一人又道:“红姐,咱们什么时候出手,再不出可就到渡头了,人多不说,还容易穿帮。” “等等,马上要下雨了,一下雨咱们就动手。”平小红没粘胡子,只是把自己易容成了另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模样。 尽管她年龄小,但因为她是唤笙楼主的唯一亲传徒弟,其他兄弟全都称呼她为“红姐”。 她话音刚落,大家便感觉空气中的潮气陡然重了许多,有水滴接连不断地从空中落下,几个呼吸之间雨势就大了起来。 平小红往前一挥手:“动手——” 身旁的那几个兄弟立刻一夹马腹,向前冲去,谁知没跑两步,就看前游萧的马车前方突然冲出来了几个骑马的人,将他们拦在了半路上。 平小红看到这景象,立刻又道:“停——” 唤笙楼的兄弟们赶忙来了个急刹马,把刚刚酝酿好情绪的千里马给烦得不行,很不情愿地停下,原地来回跺脚,噗嗤噗嗤打着响鼻。 一个兄弟不解地问:“怎么回事?红姐你还安排了两拨人?” 平小红望着远方的景象,自己也很困惑:“不清楚,再看看。” 遇到了突然跳出来的不速之客,游萧立刻勒停了马,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他听见里边传来“扑通”一声。 “公子,您没事吧?!”游萧连忙挑开车帘往里看,便见苗笙趴跪在地板上,向他投来尴尬又惊慌的眼神。 苗笙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劫道。”游萧不想吓到他,看到他那眼神更加心软,柔声道,“您别怕,几个小贼而已,我去把他们解决掉。” 听见“劫道”两个字,苗笙就不淡定了,哪敢让姜阿宝离开自己身旁,他连忙道:“你别去!咱们车上有机关,用机关就行!” “机关太珍贵,别浪费了。”游萧“唰”地抽出无锋,“那几个应当就是无胆匪类,吓一吓肯定就跑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9节 他心想这是自家兄弟,肯定不会向笙儿动手,于是手里拿着刀,从车辕上跃起,翻了个跟头,便落在了那几个拦路的人面前。 游萧打量着他们的衣着,心想不知道小红从哪里找来的衣服,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他持刀抱拳,冷声问:“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面前是五匹马,五个人,全都蒙着面,正正地对着他,最前面的那人冷笑一声:“看这架势,还是道上的,那就方便了。马车和钱留下,放你们人走,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游萧在心里鄙夷,这什么道上的黑话,学得太差劲了! 苗笙躲在车里听见,赶紧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银票,心里紧张到要窒息。 交钱,他舍不得,交马车,他更舍不得。 姜阿宝,你功夫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撑住?! 这时候要是游萧在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以一敌五肯定不在话下。 不远处,平小红端详着这幅画面还在犯嘀咕——难道师父又安排了别人,来一手前后夹击,好让局面显得更吓人?这样都能大杀四方,苗公子肯定更信任他。 但是他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我到底该不该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正当她迟疑之时,身边一个窜到旁边树上观察情况的兄弟冲她低声喊:“红姐,他们开打了!” -------------------- 游萧:计划不如变化快。 苗笙:怀念工具人游萧。 平小红:我还有点迷糊。 千里马:遛我们呢? 兄弟们:虽然白跑一趟,奖金也得照给吧? 第18章 十八 加人 游萧只想速战速决,免得把苗笙给吓出个好歹来,对面的人叫嚣之时,他没再接话,挥着无锋就冲了过去。 面前的五个人登时从马背上跳下来,每个人都手持闪亮的大刀,将他团团围住。 没交手几个回合,游萧也觉察出不对——这不是自己手下的人! 虽说唤笙楼不是个门派,下边的人都是他从各处招揽来的人才,功夫很杂,但是每个人的底细他都会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曾投过的师门。 尤其汀洲总部这边的人他都熟悉,眼前这几个人用的功夫绝不是唤笙楼的手下。 电光石火间,游萧明白,看来这是误打误撞,真碰上一帮劫道的了! 居然有人不长眼,撞到本楼主面前,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既不是自家兄弟,他便放开手脚,灰色刀身在一片灰暗的雨幕中十分不显眼,快得如同一道无法抓住的虚影,而他的速度更快,令袭击的人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 五人中有三人上前迎战,领头的对另外两个下令:“你们去抢马车!” 游萧一听,当即翻了个跟头,拦住那两人去路:“找死吗?!” 这几个人自恃功夫不差,当即挥刀与他交手,游萧一边御敌一边心里开始盘算。 这伙儿人确实有点实力,不然应当不敢在这里劫道,但他们肯定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匪帮,不然不会认不出这马车是唤笙楼所有。 现在自己不是不能以一敌五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是要考虑该怎么打才能不再让笙儿起疑,还有要尽快离开这里,免得他害怕。 苗笙确实快吓死了,他哪见过这个,刚苏醒到现在一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得像个少爷羔子,现在突然间切换到江湖险恶模式,心脏都快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躲在车里,听着豆大的雨点把马车砸得砰砰响,紧紧拽着车帘,透过一点缝隙向外看着姜阿宝和那几个人打斗。 不过即便他心里怕得要死,脑子里还是想,要是他们打得再近些,自己就用袖箭帮阿宝的忙,好让他赶紧脱身。 正好五个人都下了马,只要阿宝脱身过来驾马车快点跑,估计是能跑掉的。 但可能阿宝怕马受到惊吓,一直离他们远远的,自己实在难以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突然当空落下,跳在了车辕上,抓住马缰绳,扬鞭一挥,大喊:“驾!” 马儿原本就烦躁不安,这会儿便应着指令撒开马蹄往前跑去,车身猛地一晃,原本蹲在前端的苗笙“咣叽”一声被甩到了后端,被车上的小柜子狠狠撞了一下后腰。 苗笙:“……” 游萧还在跟那五个人周旋,看到自家马车带着自己那团七彩月光就这么绝尘而去,当即愣了一下,好在他立刻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哨语,知道是自己人,立刻放了心。 平小红驾着马车往前撩了一里地,才缓缓减慢速度,停了下来。 苗公子身体不好她是知道的,是怕他实在经不起颠簸才只敢跑这么短,赶紧停车看看对方情况。 但她不敢拆穿自家师父身份,因此没有喊人,先撩开车帘往里一看—— 好吧,苗公子果然晕了。 苗笙方才被撞了腰,还没爬起来就被这狂奔的马车颠了个七荤八素,一口气没喘匀,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车厢里,但是眼前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他立刻吓得向后缩了缩。 “你、你是谁?!” 平小红连忙道:“公子你别害怕,我就是个过路的,方才见你们被劫,顺手帮一把。” 苗笙偷偷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还在,看来是没被人搜过身,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急道:“我家小厮——” “您放心,咱就跑出了一里地,我看您那小厮功夫不错,等他摆脱了那帮人,肯定会过来找咱。”平小红尽可能温柔地说。 她看着苗笙那副花容失色的神情,心中不由感叹,啧啧,大美人真的是我见犹怜,要让师父看见了,还不得心疼坏了。 苗笙听她这么说,心脏缓缓落回胸腔,向她作揖:“多谢大侠相救。” “别客气,举手之劳!”平小红笑呵呵地摆摆手。 她话音刚落,外边便传来姜阿宝的声音:“公子!” 苗笙赶紧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探出头去:“阿宝,我没事!” 外边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停了,天色又渐渐亮了起来,但是在游萧眼里,苗笙的笑脸比这天光更灿烂明媚。 看到对方毫发无损的模样,他总算放了心。 方才平小红驾车把人带走,游萧就开始大杀四方,仅仅几招就令那几个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远处蹲守那几个唤笙楼手下也一拥而上,很快就把五个人制服了。 能在这里劫道,想必不是普通劫匪,估计有案底,他就叫手下将他们绑了,直接送去官府。 想到自己设计这出“戏”的初衷,游萧抬手就给自己左臂上来了一刀,心里还在自我安慰——有真劫匪出现,就不算完全骗人了,对吧。 他穿的是浅灰色的短打,手臂袖子都被鲜血浸湿了,看得苗笙触目惊心,赶忙拨开车帘跳了下去。 “阿宝,你受伤了!”他双脚一碰地面,顿时觉得腿是软的,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被姜阿宝冲过来单手扶住。 游萧见他为一个小厮担心至此,心里又酸又软,连忙安慰道:“我没事,都是皮外伤——方才驾车那人呢?” 平小红也从车上跳了下去,笑嘻嘻地说:“在这呢!” “对对,阿宝,你别担心,他没有恶意,是他救了我。”苗笙连忙道,生怕两人打起来。 平小红捏着她师父的短儿,胆大包天地说:“还不快谢谢本大侠。” 游萧:“……” 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多谢相助。”他淡淡道,“大侠就算了吧,分明只是个小丫头片子。” 平小红很不爽地一扬下巴:“丫头不能当大侠吗?” “能,但以你现在的功夫不算。”游萧勉强对她拱了拱手,“还是谢了。” 平小红很不服气地瘪了瘪嘴,不敢再说什么,怕惹急了师父被逐出师门。 苗笙只当他俩武人相轻,没在意这个,转头回了车上,找出来装着伤药的小包袱,要亲自帮姜阿宝上药。 平小红在一边故意道:“我来吧公子,这活儿我熟。” “不必劳动尊驾。”苗笙头也没抬,手有些哆嗦地从一堆药瓶中扒拉出来止血药粉,“阿宝是为我受的伤,我替他上药也是应该的。” 游萧知道“姜阿宝”该客气客气,但他的确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为一个刚买来才两天的小厮上药,有这种好事,他自然是不会瞎客套。 我的笙儿真的是人美心善,没有架子。 于是利索地扒掉了自己的上衣,诚恳地说:“多谢公子。” 平小红冷眼旁观,心想,啧啧,师父真不要脸。 游萧拿了矮凳坐在车边,苗笙则坐在车辕上,低头帮他包扎。 他没给别人包过伤口,但好像拿到手里就知道该怎么办,似乎以前做过似的。 先用白布将刀口附近的血擦干净,再将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下意识地吹了吹,轻声安抚:“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嗯,不疼。”游萧见他对自己温柔至此,心里痒痒的,很想将他抱进怀里,抬眸看见平小红正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立刻沉了脸,对她扔过去一个“你走开”的眼神。 平小红遭受驱逐,不服气地抱着胳膊走远了。 上好药粉,苗笙又仔细地将白布一圈一圈地缠在游萧的伤口上,问道:“那几个劫匪呢?” “他们见马车不在,我又是个硬茬子,见好就收,自己跑了。”游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长长的睫毛,漫不经心地说。 苗笙帮他把伤口包好,将白布打了个结,仰头看他:“这马车这么出名么?竟引得有人来劫道?那我们将来上路岂不危险?” “想必他们并不知道这马车出自谁手,只是看起来觉得昂贵,猜想里边的人非富即贵,光钱财也能抢上一笔。”游萧发自内心地说,“公子,您放心,以后不管您去哪里,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他目光诚恳,像是微微闪着光,多了些比诚恳更纯粹的东西,苗笙看着这双眸子,心中觉得暖暖的。 我对他好,他也对我好,这世间就是以真心换真心,这样的好小厮也就是这么巧遇上了,不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嗯,早上其实是我故意吊你胃口,其实我早就决定留你在身边了。”苗笙淡淡笑道,“我也不需要你卖身给我,那卖身契回头会还给你,要是你有别的事做想离开的话,提前告诉我就可以。” 游萧握住他的手腕,郑重其事地说:“我不走,我会一直守在公子身边。” “别说大话了。”苗笙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笑道,“你也得有你的人生啊。” 游萧立刻道:“我的人生跟公子的人生又不矛盾,为何不能一直相伴。” “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总之话别说得这么满。”苗笙觉得小孩子实在太天真,不打算继续这种有关人生的沉重话题,转过身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扶着车厢站起来,“走吧,耽搁了这一会儿,可别影响登船。”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0节 平小红从车厢另一边转出来:“公子,我也一个人赶路,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带我一起走吧,咱们路上做个伴!” “你?”苗笙疑惑道,“你没有要去的地方吗?” “没有,我就是一个人出来闯荡历练,随便去哪儿都行。”平小红感觉到自家师父灼热的目光已经向自己投射过来,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什么都会干,还会功夫,给您当丫鬟也行啊!我和这位小哥一起保护你,就不会出现方才的情况了,将来遇到危险,他负责打人,我负责照顾你。” 游萧凉凉地说:“还不知道你功夫怎么样,你能照顾好公子?” “我这么机灵,当然行!”平小红最不爽被人质疑。 游萧又道:“当丫鬟要签卖身契,你肯么?” “签就签,那有什么!”平小红看着苗笙,讨好地笑,“难道将来我想走,公子还会不放么?” 苗笙无奈道:“放是肯定会放的,你也不必给我签卖身契,若是想一同上路也行,彼此间多个照应。” “多谢公子!”平小红向他深深鞠躬。 游萧不爽:“公子请三思。” “无妨,就当多了个旅伴吧。”苗笙只当他怕失宠,笑盈盈地说,“我与这位——” 平小红飞快给自己编了个名字:“我叫涂阿蓝!” 苗笙点头,对游萧安抚地说:“我与这位阿蓝女侠男女有别,平日里还得靠阿宝你照顾我,有她在,也能帮你分担一些杂事。” “唔,也对。”游萧往马儿的方向一甩下巴,“那就辛苦女侠驾车,我受了伤,只能跟公子一起坐在车里。” 平小红:“……” 师父的脑子果然是转得极快的! -------------------- 游萧:论徒弟的正确用法。 苗笙:我以为我是一家之主…… 平小红:其实你是男妈妈。 第19章 十九 登船 游萧知道平小红想要易容跟随自己的贼心不死,肯定会故意借机向苗笙提出请求,因此方才是故意拆穿她是女孩子。 一来是希望苗笙不会答应她,二来就算是答应了,肯定也会与她保持距离,至少不会比跟自己更亲近。 现在有个车夫可以使唤,能跟笙儿在这种狭小空间里单独相处,倒也是件好事。 “公子,方才是否受到了惊吓?”车厢里,他与苗笙对面而坐,温声询问。 苗笙当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他不想姜阿宝受了伤还为自己担心,连连摇头:“我没事的。” 游萧知道他又在掩饰,只能自己来戳破:“之前见公子在车里摔了一下,可否哪里受伤?” 不知道受没受伤,但是苗笙觉得自己后腰有点疼,可能是被撞的,而且莫名其妙小腹下侧也有些疼,这一点比较奇怪。 方才摔跤没有碰到小腹,自己也没有吃坏东西,怎么会疼呢? 疼也不像是肠胃不适的那种,而是一种发紧发硬的感觉,一阵一阵的,不是很剧烈,但有感觉。 但阿宝也不是郎中,眼下也不方便再去找郎中,他便敷衍道:“没有受伤,只是后腰被撞了下,有些酸痛罢了,不打紧的。” 见他一直回避,游萧也不好再逼问,点点头道:“等上了船,小的给公子热敷一下。” 苗笙连忙道:“对对对,还是上船要紧。”他冲外边平小红喊道,“阿蓝,马车加快些速度,千万别迟了。” “好勒!公子,阿宝哥,你俩坐稳了!” 游萧想了想,起身坐到了苗笙身侧:“公子,若是觉得颠得厉害就靠在小的身上吧,身体重要。” 确实是身体更重要,苗笙便也没和他客气,点头应道:“好。” 俩人没压低声音,以一代女侠的耳力,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她有心给自家师父制造机会,拽紧马缰绳,大喝道:“驾!” 落梅早就不满足于小步快走,这下得了令,立刻撒蹄狂欢,马车速度骤然间比之前快了两倍,苗笙靠在车厢上,的确是被颠得不轻。 这车厢里边其实很舒服,上边有几扇天窗,可以打开透气;车厢壁内侧用透气又有弹性的竹网包起,就算撞上去也不会疼;三侧座椅都垫了厚厚的棉垫子,又因着是夏季,上边铺了一层竹席,清凉又柔软;座位上每隔约一尺半的距离,在对应的车厢壁上就有一个可以活动放下的扶手,供人抓扶。 现在苗笙紧紧抓着扶手,但还是觉得恶心想吐,胃里翻江倒海。 但他不敢说,不想因为自己不舒服而停车,只想尽快赶到渡头。 紧闭着双眼强忍了好一会儿,马车颠簸的越发厉害,他脑袋也开始发晕,迷迷糊糊当中感觉自己身侧的扶手被人抬起,而他也被人拢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阿宝?”苗笙难受得不行,但还是仰头看向对方,“这……不太合适……” 游萧知道他着急去渡头,不想停车,便也不愿违背他的意志,只能尽可能让他感觉舒服些。 “小的是公子的小厮,按理说怎么伺候您都不为过,您千万别跟小的见外。”他环着苗笙的肩膀,轻笑着说,“其实小的不光是小厮,还可以是保镖和书童,将来熟悉些,再私密亲昵的事都可以为公子做的。” 苗笙:“……” 隐隐觉得这个人在说一些不正经的话。 但他确实难受得很,靠在别人怀里比方才抓着扶手强多了,为了尽快到渡头,什么距离远近、合适不合适的都暂且忍了。 见他不说话也不抗拒,乖乖靠在自己怀中,游萧心思复杂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笙儿重情重义,已经将这小厮看成自己人,拖得时间越久,主仆情会越深,将来真相大白,不免会令他伤心,也会更让他没有安全感。 “姜阿宝”这个身份不能保留太久,还是得想办法快点拆穿。 至于之后还能不能留在他身边,尽量争取吧。 马车一路狂奔,终于在过了酉时初的时候赶到了渡头,平小红把马车勒停,对车厢里喊道:“公子,阿宝哥,我去买船票,你们要去哪里呀?” 苗笙昏昏沉沉地靠在姜阿宝怀里,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感觉,重重喘息了一下,轻声说:“我、我要去南轩府……” 因为游萧和他提过,说他当年曾经透露,说自己是锦丘人,而这锦丘正是隶属于南轩府的一座小城镇,他便想先去那里打听打听苗氏族人的踪迹。 他这声音低如蚊呐,外边的平小红肯定听不清,游萧从身上掏了荷包扔出去:“南轩府!” “得嘞!” 游萧抱紧了他:“公子,包袱里有些送药时候吃的山楂糕,要吃一点吗?可以缓解晕车。” “唔,吃。”虽然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但苗笙还是得坚持,毕竟一会儿还得上船,现在能晕车,一会儿肯定也会晕船,早做准备的好。 游萧单手拎过包袱,找出了装着山楂糕的小纸包,打开后托着送到他唇边。 闻到山楂糕的香气,苗笙嘴巴里生出不少口水,低头叼了一块缓缓咀嚼,酸甜的味道充斥口腔,顿时觉得难受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些。 趁他还在迷糊,游萧抓住他的手臂,点了他的内关、神门及合谷三个穴位,用来帮他缓解晕车的痛苦。 “啊……”苗笙嘟嘟囔囔,“阿宝,你掐得我好痛。” 游萧心里颇为无奈,好笙儿,别用这种腔调说话。 “听说这几处是穴位,按了能舒服些,小的下手太重了,对不住,下次一定注意。”他连忙道。 苗笙咽下山楂糕,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叹道:“你们武林中人是懂穴位的,如果有用,那就按吧。” 刚按过,肯定不必再按了,游萧带他去车辕上坐了片刻,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苗笙觉得舒服多了,才缓缓睁开双眼,去看面前的风景。 他们现在停马车的地方就是一个空地,附近也有很多人与车停在这里,声音略有些嘈杂。眼前是一片宽广开阔的大海,能听到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还能嗅到空气中的咸味,这景象看了就让人心情舒畅。 右手边是一排卖票的小房子,每间房子外都排了松散的队伍,左手边不远,有几艘高大的客船停在岸边,每一艘都比苗笙想的要大上数倍,甲板之上足有四层楼高,简直像是一栋可以移动的楼房。 “这么大吗?”他情不自禁地说,“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船。” 然后又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又有些黯然失神。 身体不舒服,心情就免不了沮丧失落,他也无法自控。 游萧冲他笑笑,温声道:“这次不就见了嘛,之后小的陪公子去看更多更有趣的景儿。” 苗笙靠在车身上,扯了扯嘴角,不想让自家小厮发现他的低落,打量着那些船:“这么大,得多少人才能划得动。” “这其实是仿效了海上作战的楼船,原本是需要水手划桨,后来听说是边关一个前辈改成了用齿轮的机关,现在水手只需要用脚踩,就能让齿轮转动带动船桨,比以前要省力一些,所以这么一艘大船只需要三十名水手就够了。”游萧简单道。 “边关的前辈?”苗笙问,“是叫关山吗?” 忘了是游萧说的,还是自己从书本上看的了,隐约有印象。 游萧点点头,笑道:“公子知道?” 苗笙勾了勾唇角,没再吭声。 这关山是游萧养父聂云汉的义父,早就战死身亡,算下来还是跟游萧有关,他不想多提。 不过想到游萧,他一激灵,转身探回车厢拿了帷帽出来给自己戴上。 可别赶上对方回来,把自己给抓个正着。 游萧看到他这么做,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不由问道:“公子可是在躲什么人?” 苗笙一愣:“怎么这么问?” “方才还露着脸,如此匆忙遮掩容貌,像是不想被人认出来。” “没有。”苗笙敷衍道,“我长得这么好看,这里人多眼杂,万一对我起了歹心多不好。” 游萧透过薄纱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小的会护住公子。” “不必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苗笙摆摆手。 这时候,平小红买好了船票,轻盈地快步跑了回来,打断了这尴尬的谈话。 “公子,师——阿宝哥,我买好船票了。”她把两张票递给游萧,“天字号舱房,最好的房间,配得上公子的身份。” 游萧接过票,目光凌厉地瞪了她一眼。 苗笙果然抓到了漏洞,饶有兴趣地问:“阿蓝,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光看公子容貌就是非富即贵呗!”平小红反应快得很,眼珠滴溜一转,笑容可掬,“普通人家出来的都是我和阿宝哥这种粗糙相貌,公子不仅长得美,还气质上佳,定然出身高贵。” 游萧听她拍马屁过火,“咳咳”干咳了两声,示意她见好就收。 苗笙只当是姜阿宝不爽涂阿蓝这么明目张胆拍马屁争宠,心里乐得不行。 俩人真是小孩子心性,有他们俩作伴,这路上肯定不会无聊了。 客船戌时拔锚,现在就能登船,马、马车与人要分开,平小红驾着马车先过去好寄存车马,游萧陪着苗笙慢慢往那边走。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1节 苗笙好奇问道:“阿宝,车马要放在哪儿呀?” “在甲板下边第一层,跟低等客舱挨着。”游萧为他解答,“马匹是活物,安置在甲板以上,看到大海它们会惊慌,太接近底层空气不太通畅,因此在下边第一层最合适。其实并不是很多人带马车上船,毕竟到了对岸也可以另租车马,公子这辆车比较特殊,别的地方找不到,带着最好。” 苗笙点点头:“确实,朋友也是怕我有危险。” 两人上了船,船上有特意为天字号舱房服务的伙计,带他们进了船舱,从外边楼梯直接上了四楼顶层,到了他们的天字二号房。 小伙计点头哈腰,指着门内用铁丝拴着的一根拉绳:“小的专门伺候二号房的贵客,公子有事儿便扯这根绳子,绳子尽头通我们值房的铃铛,小的听见了立刻就会过来。” “多谢。”游萧掏了几个铜板做赏钱给了他,小伙计接过去笑眯眯地走了。 关上门,苗笙才摘下帷帽,放心打量这套客房。 顶层房间宽敞,就如客栈的上房一样,左右有东西厢,中间是厅房,有榻和圆桌,还有一把摇椅,各种家具应俱全,窗明几净,环境清幽,除了会随着海浪轻轻起伏之外,站在这里根本看不出这是船上的舱房。 游萧欣赏着他好奇的目光,笑道:“公子可还觉得满意?客船开得不快,路上应当不会太过颠簸。” “当然满意。”苗笙拉开窗户,欣赏着万里无波的碧蓝海面,觉得心情舒畅。 只是骤然间,他觉得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立刻疼得弓起了身子:“啊……” 游萧紧张地冲过去抱住他:“怎么了?” 苗笙趴在他怀里,眼睛发红,闪着泪花:“阿宝……我、我肚子好疼……” -------------------- 崽崽:爹爹们不重视我,我要闹了。 游爹:真不知道你会存在。 苗爹:从武学奇才摇身一变成为医学奇“材”。 第20章 二十 腹痛 游萧立刻将苗笙打横抱起,快步进了东厢房,轻手轻脚将他放在床上。 “公子莫慌,小的替你把脉。”他蹲在床边,握住对方的手腕。 苗笙疼得呼吸急促:“你、你会吗?不知道船上有没有、有没有郎中。” “习武之人对此略通一二,我先试试。”游萧胡扯着,专心感受他的脉象,但除了原本就有的体虚之症,并没有其他的症状。 苗笙疼得额头冒了汗,蜷着身子有些发抖:“怎么样?” “脉象暂时……没问题。”游萧从怀中掏出汗巾去给他擦汗,“是怎么个疼痛法?” “下腹……抽疼……” 游萧顾不得许多,将手放在他的小腹上:“是这里吗?” “再往下一点……” 他按照苗笙说的一直将手掌往下挪,几乎就要碰到敏感区域时不敢再动,苗笙便拿着他的手按在了疼痛处。 那里靠近右下腹,游萧不禁皱起了眉。 难道是肠痈? 暴怒、忧思,或者跌奔扑走都有可能导致肠痈,确实也多见于男子,可肠痈多是因为湿热邪毒所发,笙儿体内只是湿寒,并不是湿热,而且脉象也不是肠痈之症。 苗笙抓着他的手腕,痛苦道:“到底……怎么回事?” 游萧举棋不定,又不忍心看他这么难受:“公子,小的一时间断不了症,不如让小的用内力帮你疏导一下?” “你还会、内力?那快来!”苗笙顾不了这么多,干脆死马当活马医。 游萧将手掌覆在他小腹之上,缓缓将内力通过丹田注入,沿着附近经脉缓缓运转。 苗笙感觉下腹处变得温热起来,痛感也消失了很多,缓缓松了口气,方才因为疼痛耗尽了体力,又头晕眼花,这会儿放松下来,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他腹中到底怎么回事,游萧没敢用太多内力,见他睡着,又持续了一会儿,便缓缓撤了出去。 他再试着为苗笙诊脉,确实感觉到脉象与此前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现在的脉象也平稳一些,应当是没有大碍。 行医多年没遇上这种情况,一来就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出现,游萧心里多少有些郁闷。 神医名头不要也无所谓,笙儿可决不能出事! 他轻手轻脚给苗笙盖上薄被,走到厅房里,拉绳叫了船伙计过来,得知船上有郎中坐堂,便让伙计将他请了过来。 郎中来得很快,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应当是行医经验丰富,游萧便叫他给苗笙断一断症。 苗笙没睡一会儿,听到动静便悠悠醒转,见郎中正给自己号脉,便也没做声。 游萧见他睁眼,连忙问道:“公子,可还腹痛?” “不疼了……”苗笙唇色仍有些发白,但面色已经没有大碍,“就刚刚疼那一会儿,现在小腹暖暖的,没事了。” 那郎中号过脉后又问了他几句症状,苗笙也都照着自己的感觉回答。 看到对方微微皱眉,游萧紧张地问:“大夫,我家公子是什么病?” “照脉象看来,除了体内略有湿寒,并无其他病征,或许疼痛已消,无法诉诸于脉象,不如下次发作时,再寻在下来诊治。”郎中捋着胡子说,“我先开个祛除湿寒的方子给公子服用。” 苗笙眼睛一亮:“船上可以抓药吗?” “客船要行驶五到八日不等,怕乘客患病得不到医治,因此船上都备有郎中和大部分药材。”船伙计笑着解释。 苗笙眼睛一亮:“其实我也备了药,但船上有郎中和药材自然是最好不过。” “公子,您先休息,小的送大夫出去。”游萧将他的手腕塞回薄被里。 等他送走了郎中,返回厢房里,便见苗笙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若有所思。 游萧问道:“怎么不躺下休息?” “现在不困了,也怕夜里睡不着。”苗笙突然腼腆地笑了笑,问道,“阿宝,能问你一件事吗?” 游萧坐在床边:“小的连人都是您的,有什么不能问,公子尽管说。” “那个内力……用多了,会不会伤身体?”开口向小厮求助,苗笙有点不好意思。 之前那个游萧武功高强,内力应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从未担心过这一点,可是阿宝只是一介无名之辈,万一内力用多了补不回去,那就不好了。 游萧忍不住笑了:“公子以为内力是什么?是血还是元阳?消耗多了会伤身?” 一听“元阳”二字,苗笙脸立刻就红了,他发现这个姜阿宝混熟了之后真是口无遮拦。 “我又不习武,不懂你们那些东西!”他别扭地垂眸道,毕竟还要求人,不好意思冷脸。 游萧知道他有所求,也不忍心再为难他:“放心,小的内力虽然不够深厚,但也不是用用就耗尽了,也不会伤身,之后稍加打坐运功便能恢复。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方才你帮我用内力疏导,我觉得甚为舒适,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之后也三不五时地这么……疏导一下?”苗笙道,“只在小腹这一片就足够了。” 游萧笑道:“身为小厮,自当好好照顾主子,这点事情不在话下,以后每夜睡前,我为公子疏导一炷香的时间,如何?” “如此甚好,多谢。”苗笙开心坏了。 我才不需要游萧呢,我们家阿宝也会! “公子,阿宝哥,看我新衣服漂不漂亮!”平小红蹦蹦跳跳跑进来,看见游萧坐在苗笙床边、两人甚是亲密的模样,一下子又退了出去,捂着眼睛喊,“我什么都没看见!” 游萧额角不可自控地爆出青筋,尽可能用属于姜阿宝的祥和语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阿蓝,你在说什么,公子方才腹痛,这才休息一会儿——你去哪儿了,存个马车用了半个多时辰?” 苗笙猛地觉着平小红说“什么都没看见”这话有点怪,但具体哪里怪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姜阿宝的话带走了思路,好奇这姑娘跑哪儿去了:“什么新衣服?进来给我们看看。” 平小红笑嘻嘻地挪进门,她换了一身江湖女侠的短打裙装,黄澄澄金灿灿的,边缘上还缀有流苏,整个人活像一支夏季金黄的麦穗。 游萧:“……” 有点伤眼。 是商家把多年以来压箱底的存货卖给她了么? 这穿出去如果被逮到的话会被杀头吧? 苗笙哽了哽,觉得对于女孩子还是应当以鼓励为主,于是先夸奖:“不错不错,好看。”然后提出建议,“下次可以穿不这么明亮的颜色,显黑,可以试试……嗯,你叫阿蓝,试试蓝色吧,宝蓝色就很好,显白。” 平小红疑惑地低头看看自己,张望了一下在房间内找到了镜子,跑过去照了照:“我买的就是蓝色啊,穿着不显白吗?” 是不是这次易容给自己弄得太黑了? 早知道有跟在苗公子身边的机会,就给自己易容得美一些了,现在看上去倒像个男扮女装的。 失策。 听到她这惊世骇俗的发言,苗笙和“姜阿宝”忍不住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瞠目结舌。 苗笙甚至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那还是金灿灿一支麦穗。 游萧指着自己的衣服问平小红:“小……阿蓝,我穿的什么颜色?” 平小红瞥了他一眼:“灰色啊。” 游萧又指了指自己拿进来的包袱:“那是什么颜色?” “黑色!”平小红奇怪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分不清颜色。” 游萧不死心,指了指苗笙:“公子外袍什么颜色?” 苗笙今天穿的是件苍蓝色的大袖袍,更显得他肤色白皙,气质高雅,哪怕被各种惊吓和毛病折腾了一溜够,这颜色还是衬得他气色上佳。 平小红走近,微微蹙眉打量着他:“实话实说,公子,您长得美,皮肤也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但是这屎黄色吧……还是少穿为好,看着很不美妙。” 苗笙差点心梗:“什么色?” “屎——” 游萧一把捂住平小红的嘴:“好了不要说了,小心惹得公子吐出来。” 苗笙是真的感觉胃里又开始翻腾,泫然欲吐。 “阿蓝,我觉得你眼睛有病。”游萧松开她,相当直言不讳。 平小红不爽:“你才……”意识到眼前人是自己师父,声音低了下去,委屈巴巴,“怎么骂人呢?” 游萧转头对苗笙道:“公子,小的听说有一种眼疾,就是分不清颜色,有的是全都认不清楚,有的只会把两种色混淆,阿蓝这样,应当是分不清蓝色与黄色。” “不是吧!”平小红叫了起来,不服气道,“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游萧无奈道:“或许你平日里没怎么接触这两种颜色,又或许弄错了也没人提醒你,而你对别的颜色都能分清,也就很难意识到这一点瑕疵。”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2节 平小红回想平时生活,她确实大多穿男装,还都是黑白灰或者深蓝,如果分不清深蓝色,穿在身上的或许是土黄或者褐色,看着应该也属正常,因此一直没有发现。 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毛病,刚买到新衣服的好心情一下子不见了。 苗笙看出她情绪低落,便道:“阿蓝分不清蓝色与黄色,那店主肯定是能分清的,定然是故意骗她。”他掀开被子下床,“咱们去找他退货。” “我带她去就行了,公子方才缓过来些,还是留在房中休息。”游萧连忙道,“我们去去就回。” 苗笙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袍:“无妨,我现在觉得没事了,既然船上有商铺,我也想去逛一逛。” “有不少呢!”平小红立刻道,“笔墨斋、琴行、书斋、灯笼铺、成衣铺,什么都有!还有饭馆,听说有一家做海鲜特别好吃!” 苗笙闻言,更是好奇,笑盈盈地看着游萧:“阿宝,陪我去吧。” 他用这样柔软的语气说话,游萧怎么忍心拒绝,只能道:“小的是公子的人,自然听公子的差遣,凡事定然由您做主。” 苗笙看着眼前两个随从,一个忠厚老实能干,一个活泼有趣,心情好了不少。 “走吧。” 他笑了笑,率先往门外走去,到了厅房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游萧拿了方才扔在桌上的帷帽:“公子,还是戴上这个为好。” 苗笙心想那个游萧肯定不会在这艘船上,没有必要戴,便摆了摆手:“不必了。” “戴上吧。”游萧坚持。 苗笙再度拒绝:“真不用。” 游萧双手捧着帷帽,姿态谦恭,语气强硬:“公子样貌太美,容易引发骚动,最好莫要给人看了去。” 苗笙:“……” 倒也不至于,夸过头了。 游萧还记着方才在岸上提到自己时他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心中不爽道,不给我看,也不能给别人看。 他给平小红使了个眼色,乖徒弟立刻附和:“对对对,公子,商铺那边什么人都有,还是别抛头露面了。” “好吧。”苗笙一张嘴敌不过两个,为免麻烦,乖乖接过帷帽戴上,心里却在腹诽。 这阿宝,怎么有点怪怪的? -------------------- 平小红:爹娘替我出头!(bushi) 苗笙:我有阿宝,不要游萧。 游萧:这马甲再不掉,就得粘身上一辈子了。 ---------- 孕早期的脉象不是特别明显,尤其是男子怀孕,普通人不会往那方面想,因此现在还验不出来,要再过段时间,但也快了哈哈哈,就是游总彻底掉马之后。 平小红是罕见的蓝黄色盲,但具体症状方面本文有一定程度的夸张和演绎,不可作准。 本文提到所有的诊症方面的情节都只为故事服务,千万勿做生活参考。 肠痈:古代对于急腹症的一种统称,应当是包含阑尾炎在内。 感谢在2023-01-27 18:00:01~2023-01-30 17: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圆锥曲线滚粗!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二一 识破 客船的商铺在甲板一层大厅里。这里大厅十分宽敞,中间有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中心营造了一个假山池塘,山上用机关做了个循环往复的瀑布,听起来水声潺潺,甚为清新,能够扫去不少暑热。 广场两端延伸出两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商铺林立,这会儿有不少刚上船安定好的人正好奇地来这边转悠,每间商铺都有不少顾客,很是热闹。 苗笙他们是来找成衣铺老板算账的,自然是直冲那间店而去。 算账过程也很简单,平小红拿着那身衣服去找老板退货,按照游萧的说法,三言两语套出老板指鹿为马,硬说这是套蓝色衣裳,然后游萧适时出现,抓住老板小辫子,指责他故意利用顾客眼疾骗人。 老板原本就是想欺负平小红一个姑娘,这会儿见她有撑腰的,还是个腰里挎着刀的练家子,立刻就怂了,收回了那套衣服。 苗笙全程没搭腔,觉得这姜阿宝和涂阿蓝挺有意思,明明萍水相逢,方才还互相排斥,这会儿却一唱一和地颇为默契。 阿蓝就这么相信阿宝吗?不太像一个走江湖的女侠,包括对自己的态度,都太过自来熟了。 此前没有觉察到,现在站远了看,才觉得有些古怪。 女侠?想到这个词,苗笙不由地想起了另一个人,再看向“涂阿蓝”的时候,目光就多了分玩味。 此人虽然跟那位“一代女侠”相貌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身形、说话方式却出奇地一致。 排除世间有如此夸张的巧合,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易容? 风月话本里讲过不少武林大侠,他们都擅长易容以隐匿行踪,那位女侠应当也会。 想到这里,苗笙心里重重“咯噔”一声,方才玩味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 难道是游萧派她来的? 不,以游萧对自己的那份态度,他不会派别人来,况且平小红是女子,贴身伺候自己总是不方便,就算要派也该派个男人。 男人?苗笙的目光落在了姜阿宝身上,心念电转——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他的白月光,怎会不亲自跟着?! 想到自己毫无阻碍、轻而易举地离开了云闲山庄,急需一个贴身小厮时,又那么恰好在唤笙楼外遇到了对方,而这位“姜阿宝”,处处都符合自己的需要,“卖身葬父”时还特意强调他会煎药; 这人会武功,看起来功夫还不差,会用内力帮人调理经脉,会做美食,会号脉,照顾人时又是那么无微不至,还很喜欢把自己打横抱起来; 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除了那张脸和略矮几寸的身高,他跟游萧简直一模一样! 苗笙眯起眼,打量着不远处帮“涂阿蓝”选衣服的“姜阿宝”,他记不起游萧有多高,只记得隐隐约约自己能到对方的眉毛,“姜阿宝”现在明显弓着背,营造出一种老实又颓丧的气质…… 他的记忆不多,因此醒来之后记性很好,迅速翻到之前游萧跟自己说要外出七天的场景。 数字精确到“七天”,是怕我不在这段时间里逃跑吗? 游萧,你可真是机关算尽! 什么涂阿蓝,姜阿宝,听听你们给自己取的名字,真以为我蠢?! 苗笙心中愤怒之火熊熊燃烧,太欺负人了! 给平小红再多挑几件衣服是苗笙提议的,游萧不好拒绝,不然显得自己太吃味,考虑到进店后会有一番争执,他不想让苗笙被卷进来,于是就让对方在门口稍等。 这会儿他回头望过去,留意苗笙的情况,见这人似乎是在盯着自己,于是便走了过去:“公子,累了吗?小的让他们找凳子给您休息。” “不用。”苗笙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努力让自己不漏端倪,“反正你们也快了。” 快被我弄死了。 幸亏现在有帷帽遮掩,他能够最大限度地掩饰自己的神态。 苗笙看着姜阿宝,心里冷笑,易容骗我是吧?以为自己无懈可击是吧?呵呵,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暗暗下了决心,要先好好戏弄这位唤笙楼主,然后再狠狠撕下他的**,以泄心头之恨! 平小红选到了满意的衣服,拎着小包袱出来,开心地对他抱拳道:“多谢公子打赏。” “不必见外。”苗笙淡淡道,“你方才救我一命,我这只是略表心意罢了。” 三人离开店铺,沿着走廊缓缓向前走着,游萧看到前边有乐器铺,记得他喜欢弹琴,便提议道:“公子,要去那店里看看吗?” 其实这十年来,他给苗笙搜罗了不少好琴,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向对方展示,这人就迫不及待要走。 “好啊,去看看。”苗笙现在脑子有点懵,纯是被气的,一个脑瓜分成了好几瓣,一瓣在勉强应付他俩,一瓣在暴怒,一瓣在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继续验证自己的猜想,以及该怎么才能狠狠出这口恶气。 其实这次纰漏出现在平小红身上,如果不是她表现得完全不像是萍水相逢,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古怪,继而也不会展开联想,猜出真相。 游萧到底是聪明的,先用卖身葬父合理地成为自己的小厮,又用贴心服务换取自己的认可,再加上方才的遇袭,彻底打消自己对他的防备——等等,那袭击,是不是也是假的?不然平小红怎么会突然出现? 以游萧这么高的功夫,还需要徒弟暗中保护吗?! 想到这里,苗笙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握住了蠢蠢欲动、想要打人的拳头。 游萧听到身旁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响,像是骨节被狠狠捏了一下的声音,紧张道:“怎么了?” 苗笙咬紧后槽牙:“没事。” 他大步走进了乐器行,以免自己暴露出破绽。 现在无凭无据,就算当面揭穿,游萧也不会承认。 要想反戏弄回去,就必须绷住了才行。 乐器行中摆满了各种琴、筝、笛、萧,还有一些其他的吹奏和打击乐器,苗笙一看这些就觉得特别熟悉。 他看见正中一张琴桌上放着一把琴,走过去坐下,凭着胸中一股无处发泄的情绪,抚上琴弦,当即开始演奏一曲《广陵散》——翘着受伤的食指弹的,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琴艺。 苗笙心头怒意正盛,弹奏时曲速比正常快了不少,使得这首曲子听起来更加激昂,颇有一股杀伐决战的意思在里边,使原曲那种愤慨的浩然气充斥于小小的店铺当中,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停留。 他是凭直觉弹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游萧在一旁听着,倒是听了出来,更将那曲中怒意听得清楚明白。 谁惹我笙儿生气了?唤笙楼主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但是他又不能问,毕竟一介武夫“姜阿宝”应当是不懂这阳春白雪。 从小见多了苗笙弹一些凄凄惨惨的曲子,现在对方醒来后第一次弹琴,能弹这般大气的琴曲倒也不错。 游萧注视着苗笙弹琴的模样,看他修长细白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哪怕看不见他的面孔,也觉得眼前的人与琴仿佛一副美好的画卷,越看越喜欢。 越喜欢,对于自己隐藏身份就越内疚,哪怕是为了照顾对方而这么做,也是种不够光明磊落。 还是得尽快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要么让“姜阿宝”离开,自己以游萧的身份重新出现;要么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求取对方的原谅。 不如就等下船之后,游萧想,不用被困在船上,免得太过尴尬。 再说笙儿现在身体不好,生不得气,这几天给他养好了再说。 他这边下定了决心,苗笙那边也弹完了琴,过了瘾,起身大步离开,深藏功与名。 平小红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蹦蹦跳跳跟上去:“公子琴艺真好,方才大家都听呆了!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不知道,我记不起来了。”将怒意混在琴曲中发泄出来之后,苗笙胸中淤堵去了大半,情绪也能收放自如了些。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3节 “记不起来了?怎么会!”平小红明知故问,“公子是失忆了么?” 游萧立刻道:“阿蓝,莫要打探公子私事,这岂是你我能问的?!” “哦……”平小红吐了吐舌头,“抱歉。” 苗笙心中冷笑,口中却十分温柔:“无妨,我确实是失忆了,其实失忆也不错,没准以前有不少恶心事,现在全忘了,一身轻松。” 温柔,但阴阳怪气。 游萧听出些许不对劲,但实在不便发问,只能继续观察。 “公子,是否饿了?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分。”他问道。 苗笙看到前方有一家书斋,突然心生一计:“好,就去阿蓝说的那家吃海鲜的饭馆,但我先去书斋转一圈,阿宝,方才郎中不是给我开了药方?你先去抓药,咱们饭馆会合。” 有平小红陪着,应当出不了岔子,游萧正好也想去抓药,便与他这么说好了,大家分头行动。 苗笙快步走进那家书斋,四下寻找自己的目标书籍。 之前在汀洲城内买的都是相对正经的话本,这次他要买些跟游萧有关的那种不正经的。 旅途无聊,船上的书斋肯定会卖这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他一眼扫过去,便看到了“风月话本”四个大字,立刻向那标牌走过去。 “公子要买什么呀?”平小红好奇地跟在他身边。 苗笙目光在书架上寻找着:“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关于唤笙楼主的那些劲爆话本。” “蛤?!”平小红整个人都呆滞了,“您要看那种?” “嗯,就要写他的,别人的不看。” 平小红尴尬得全身都僵住了,自家师父的那种话本满天飞她是知道的,虽然也好奇过,但师父明令禁止不让她看,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里边的大致内容,她也不想看了,不然以后很难直视师父。 谁知道苗公子喜好这么特别呢? 算了,找就找吧,我不看就是了。 于是她便听命从另一个架子上找起。 这间书斋里基本没有正经书籍,全都是话本和更刺激的话本,有的封面绘图都很直白,简直有辱斯文。 好在汀洲本来就以游萧为噱头,关于他的话本不少,苗笙很快就找到了两本。 他随手翻了翻,看到那些堪比秘戏图的插图,认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哼哼,游大侠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 地摊文学:谢邀。 游萧:后背凉飕飕。 苗笙:心里火熊熊。 平小红:我要下船! -------- 一波隔着马甲的推拉即将开始。 第22章 二二玩弄 选定了要买的话本, 苗笙记起平小红才十六岁,不太适合看这种东西,赶紧阻止她。 看到一代女侠在书架边流连, 他突然心生一计, 冲她喊道:“小红!” “哎!”平小红应声回头, 答应得无比脆生。 接着就石化了。 完蛋, 怎么办,穿帮了!一会儿怎么跟师父交代! 要被逐出师门了! 她试图强行挽回局面:“公子您在喊谁?” “抱歉,喊你,但叫错名字了。”苗笙歉意道, “我之前认识一个朋友, 也是一位女侠,她叫小红, 你叫阿蓝, 我下意识叫错了。” 平小红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哦哦, 这样啊,也难怪, 一个红一个蓝的。” “说起来你和她性格有点像, 都是这么古灵精怪。”苗笙的脸有帷帽遮挡, 完全不怕自己表情露馅,大胆试探, “因此我觉得你也很亲切。” 平小红牵动面部肌肉,保持尴尬微笑:“是哈, 我们女侠都是这么不拘小节。” “就是。”苗笙试探完毕, 得到了验证, 心满意足,晃了晃手里的册子, “不用找了,就买这两本。”他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帮我保密,别跟阿宝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看这种书。” “好好好,我一定不说。” 平小红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个叉,完全没考虑一名公子为什么要怕自家小厮知道自己看什么书。 游萧找到了那位郎中坐诊的医馆,按照自己开的方子给苗笙抓了药。 那药方上有“游”字印鉴,至少汀洲这边的医馆都认得,谁也没敢质疑,麻溜地将药抓好打包,还说店里提供煎药服务,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预约时间。 笙儿的药他还是要亲自熬的,游萧拒绝了这个提议,拎着包好的药材离开。 饭馆里,苗笙选了一间包厢,摘下了帷帽,他点了一桌子海鲜,平小红许久没吃过这么多肉食,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咽口水。 游萧进来的时候,菜都上齐了,他看见那么多虾蟹,只觉得脑筋疼。 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还吃这么多寒凉之物! 他坐在苗笙身边,温声道:“公子,方才腹痛过,还是少吃些寒物为好,不如再点几个其他的菜。” “但是这些看起来都很好吃呀!”苗笙一手托着腮,转头看向他,小声央求,“我不多吃,只吃几口尝尝味道,好不好?” 平小红:“……” 苗公子这是在撒娇吗? 游萧也一下子哽住,觉得有点怪。 若是说先前在房间里央求“姜阿宝”用内力帮他调理的口吻还算正常的话,现在的语气是绝对绝对不正常,而且现在这人一边说,一边眼波流转地看着他,那神情略显幽怨,还用莹白的牙齿轻咬红润起来的下唇,分明就是在撒娇。 见“姜阿宝”的表情明显凝滞,苗笙心里直呼痛快,将动作升级,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求你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用一点内力赶走寒气不就行了?” 平小红一手捂住额头,顺便挡住眼,因为没眼看。 师父现在的心情到底如何呢?恨不得自己真的是姜阿宝吧! 哪怕被人撩得心里痒痒,游萧还是坚守住了底线:“公子,内力治标不治本,身体要紧,还是得暂时忍耐一下。等过几日养好身体,再吃也不迟。” “好吧!”苗笙装出些微怒意,使小性地说,“你去点吧,点什么我吃什么!从今往后我只听你的!” 若是游萧能做自己,定然会摸摸他的后脑勺安抚一下,可他现在只是“姜阿宝”,是区区一个小厮,这就有点尴尬了。 还当着自家徒弟的面,真是颜面尽失。 其实平小红更尴尬,她后悔非要掺和进来插一脚,知道了师父这些不该被人知道的事,恐怕自己不仅会被逐出师门,还会被灭口吧! 晚了晚了,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包厢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游萧还是不能纵容苗笙瞎吃海鲜,只能站起来对他弯腰行礼:“公子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这次是小的顶撞了公子,回去小的愿意领罚。” 苗笙心里哼哼,你顶撞得还少么! “没气,知道你是为我好。”他努力让自己和颜悦色,“那就只能等身体好些再说了。” 游萧叫店小二进来,点了几道温补的菜式,那些海鲜就便宜了平小红。 但是席间气氛一直不怎么好,一代女侠觉得自己吃得有点消化不良。 苗笙确实没什么胃口,方才不过是为了气游萧才那么说,晚饭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见游萧向自己投来关怀的目光,他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饭馆的菜其实还不错,但是没有阿宝你的手艺好,接下来这几天,能不能你想办法做点吃的给我?也就是你做的,我才能吃几口了。” “公子的要求,小的自然会尽量满足。”这种正经要求,游萧实难拒绝,就算对方不说,他也会想办法让对方吃得开心。 苗笙挠挠他的手背,莞尔一笑:“阿宝,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平小红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是我能看的吗?! 若不是桌上这些菜自己都亲自尝过,游萧简直要怀疑里面下了什么药,让笙儿这么……不对劲。 但老实巴交的“姜阿宝”应当是看不出的,只会老老实实说:“小的愿意一直服侍公子。” “那我就放心了,你可千万别离开我。”苗笙眼中满含笑意地看着他,心里恼火地骂骂咧咧——让你一辈子给我为奴为婢!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便没有继续逛,先回了房间。 苗笙住东厢房,西厢房自然是归女侠“涂阿蓝”,“姜阿宝”就睡在厅房的榻上。 分了房间之后,平小红一头扎进西厢,决定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再出来,避免知道太多被灭口。 苗笙暂时没有回房,而是坐在靠窗的摇椅上轻轻晃悠着,一边欣赏漂亮的海上夜景,一边想怎么才能好好地玩弄游萧。 对,就是玩弄,玩弄死他! 夜晚的海面一片平静,这艘客船走得也不快,因此船身只是轻轻摇晃,加上摇椅的晃动,搞得苗笙昏昏欲睡,闻到从门外飘来的药香味,又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 今晚还没折磨他,不能睡。 游萧叫船伙计给自己搞了炭炉和砂锅,怕炭火和药味熏到苗笙,便在房门外的走廊上煎药。左右两边的天字号房没人住,倒也不怕影响到别人。 他一边煎药,一边回顾晚上苗笙所表现出来的怪异状态,心里犯了嘀咕。 笙儿怎么会突然对姜阿宝这么好? 昨晚上还防得跟什么似的,难道仅仅一次遇袭,就能让他放下所有疑虑? 只是胳膊上被砍了一刀,又不是替他挡了一刀。 尽管这是自己想到达到的目标,但是想到苗笙对姜阿宝依赖至此,游萧还是隐隐不爽。 而且撒娇这个技能,笙儿以前并不擅长,怎么一睡十年,反倒学会了这招? 还跟那姜阿宝撒娇! 游萧沉吟片刻,认为苗笙突然对姜阿宝这么黏糊,主要是因为要求对方用内力给他调理静脉。 求人嘛,姿态自然是该低一点,笙儿最讲礼貌,不会像寻常主子那般随意差使吓人,这么做倒也像他。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4节 对,应当就是这个原因。 药煎好了,游萧端进厅房里,看见苗笙在摇椅上躺着晃啊晃,眼睛也合上了,像是要睡着。 他把药放在一边,俯身低头看着对方,看那眉目如画的面容,看那长长的睫毛微颤,越看越觉得喜欢。 若是两情相悦,这该多好。 突然之间,苗笙闭着眼,撅起嘴,“噗”地向他吹了口气。 游萧:“……” “哈哈哈哈!”苗笙笑道,“没想到吧!” 游萧若是做自己,定要低头把这调皮的人亲得喘不上气,可现在他是姜阿宝,只能无奈道:“公子真是爱开玩笑,药可以喝了,喝完早点歇息吧。” “嗯,我也想睡了。”苗笙其实并不爱这么玩闹,方才确实是迷瞪过去了,醒来感觉有人在偷看他,故意作怪罢了。 摇椅上坐不直也坐不住,喝药容易呛着,他张开双臂:“阿宝,抱我进房,坐床上喝。” 游萧求之不得,弯腰就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往东厢房走去。 苗笙佯装怕掉下来,一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之后又好奇地捏捏他手臂上膨起的肌肉,感叹道:“阿宝,你真强壮。” “谢公子夸奖。”游萧心里一半觉得不对劲,一半飘飘然。但面对苗笙,他没有那么大的防备心,因此还是以享受为主。 “我记起来了,那夜在城西客栈花园里,也是你把我抱回房间的。”苗笙靠在他颈侧,喃喃地说,“那么远的路你都能一直抱着我,真厉害~~~” 他放轻了声音,更显得语调缱绻,尺度拿捏得也不错,介于感叹与撒娇之间,听在游萧耳朵里,真是相当撩人,恨不能当场揭破身份。 但揭破身份肯定没这待遇,他心中叹了口气,只能好好扮演姜阿宝。 将人放在床上,他回厅房取来了药碗和果脯:“公子服完药,小的再用内力为您调理经脉。” 苗笙靠在床头,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咣”地摔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唉……没力气,怕是举不动碗了,阿宝,喂我喝好不好?” 游萧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喝完了一整碗。 苗笙一边喝,一边腹诽,这么难喝的药应当一饮而尽才是,现在一口口喝,老子真是跟自己过不去。 下回换个策略。 药喝完了,他目光跟游萧轻轻一对,又害羞似地迅速逃离,垂眸抿了抿嘴,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将嘴唇舔得红润,然后微微蹙眉:“好苦……阿宝,喂我吃口蜜饯吧。” “好。”游萧才洗过手,直接捏起一枚蜜饯,递到他唇边。 苗笙抓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之前没发现,原来阿宝你的手长得这么好看。” “公子过誉了,粗人的手而已,哪比得上您那双弹琴的手。”对方说到这个,游萧禁不住心头一颤,担心自己露馅。 他易容水平登峰造极,此前也考虑过要不要遮掩自己的手,他多年习武,手虽然外形还不错,匀称修长,骨节圆润又不过分突出,但手指和掌心也是有老茧的,并不算过分细腻,跟“姜阿宝”的身份也能对上,因此他便没有对手做什么修饰。 但是现在苗笙细细看过来,他反而有些心虚了。 苗笙淡淡一笑:“粗一点好,这样才有男人味。”说罢,他低头叼住了蜜饯,舌尖有意无意地在游萧的指尖卷了一下。 触感湿热滑腻,唤笙楼主的心头又是狠狠一颤。 太不对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我吃我自己的醋。 苗笙:撩死你不偿命! 第23章 二三较量 虽然游萧很喜欢这个感觉, 可身份不对,怎么都不对,立刻想收回手, 谁知苗笙竟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 一边咀嚼着蜜饯,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这种“对峙”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 苗笙便松开了他的手,搞得他感觉方才刹那好像自己的幻觉。 游萧还在为对方的不对劲而迷惑,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便听苗笙轻笑着说:“之前还说将来熟悉些, 在私密亲昵的事都可以为我做,怎么现在才拽了拽手腕,就不肯了?” “自然不是, 公子误会了!”游萧连忙道, “小的是怕冒犯了公子。” 苗笙将蜜饯顶在腮边, 顶出了一个小鼓包,桃花眼波光潋滟地看着他, 笑意越发明显:“我不怕被冒犯, 有时候, 还挺喜欢被冒犯的。” 他发觉自己好像很擅长撩拨人,越是这样带点乐子、没有真情实感地撩人越来劲, 也不知道这本事是从哪学的。 游萧:“……” “那就好。”他顺着话茬往下说,假装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小的要为公子调理经脉, 内力在小腹游走, 确实有些冒犯,公子不介意, 小的便放心了。” 苗笙弯起眼睛:“是我央求你帮我做这个,我怎么会介意。”他抬起双臂,“帮我把外袍脱了吧。” 游萧凑过去,轻手轻脚地帮他脱衣服。 苗笙借机靠近他,鼻尖对着他的脖颈,使劲儿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来,发出了舒适的声音:“嗯……” “怎么?”游萧被他呼出的温热气息灼了一下,无奈地闭了闭眼。 苗笙偏过头,鼻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下颌,压低声音问:“阿宝,你用的什么熏香,真好闻。” “梅花香。”游萧有点受够他今天的不正常,故意道,“公子喜欢吗?” 苗笙哽了哽,心道呵呵,脸上的笑意更甚:“当我没见过世面呢?这哪里是梅花香,连花香都不是。莫非是宝的体香?” 呕,我这付出也太大了。 游萧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什么宝?连阿都不阿了吗?!还什么体香?! 苗笙又道:“我最讨厌梅花香,不至于连这都闻不出来,你是不是被卖熏香的给骗了?” 因着厌倦白色,昨日在成衣铺他还买了几件黑色中袍,现在一身黑更衬得他一张小脸莹白如玉,在烛光下微微泛着光,看上去人比花娇,这微微蹙眉的模样更惹人怜爱。 “小的记下了,以后绝不会用梅花香。”游萧扶着他躺下,然后将手放在他的小腹处,“公子,小的要开始了。” 苗笙“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片刻后,便感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注入,在自己小腹经脉中游走,很快将整个腹部都暖热了起来。 下午腹痛时他顾不上好好感受,现在集中精力,越发觉得这内力的力度和暖意都是那么熟悉,分明跟游萧之前给自己治疗时如出一辙。 难怪这“姜阿宝”最初撒谎自己是农夫,恐怕是担心自己会功夫的事暴露出来,被我察觉。 但他到底是没掩饰住,是以昨夜舞刀才舞得那么怪异,最后在我逼问下才勉强承认自己会武功。 若不是今日我腹痛,恐怕他还要装着不会内功吧! 游萧一边往苗笙的丹田处注入内力,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回想方才种种,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好像是从离开房间去商铺转悠的时候,这人才开始不对劲,最鲜明的便是在乐器铺里愤怒地弹奏了一曲《广陵散》,然后在饭馆包厢中开始撒娇,回来又有意无意地撩人。 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他一时想不明白,但心里隐隐也有火,气恼苗笙撩“姜阿宝”。 两人相识不过三日,这人必不可能是喜欢对方——姜阿宝哪里好?长得也很普通。 我耐心照顾笙儿两个月有余,相貌又如此英俊,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该喜欢姜阿宝! 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游萧决定小小还击,以示警戒。 他稍稍加强了内力输出,暖流在苗笙下腹处关元、中极、曲骨、横骨四个穴位处逡巡,热度再往下走,便会令某处发生一些清晨才会出现的变化。 效果十分立竿见影,苗笙很快察觉了不对劲。 怎会这样?! 想起之前就是用内力调理的时候跟游萧意乱情迷的,这种错误决不能再犯第二次,他立刻抓住对方手腕,急切道:“好了,到此为止。” 亵裤薄得很,若是被他看出端倪,自己可要丢人了。 望着苗笙脸上泛起的潮红,游萧心中很满意,但还要明知故问:“公子可觉得哪里不妥?” “没、没有。”苗笙脸烫得厉害,赶紧拉过薄被盖住腰腹,“我虽体寒,但也经不住如此大的热气,之后你还是稍稍控制一下内力。” 游萧佯装诧异:“哦,不然会如何?小的不懂医理,还以为越暖越好。” 苗笙气得磨了磨后槽牙,心道你再装!你这是故意欺负我! 可惜他不便言明,只好说:“我也不知道。” “哦……是不是热度太盛,下半身会……”游萧意味深长地往那处投去了目光。 苗笙立刻曲起腿,用膝盖将被子撑起,否认道:“自然不是,我是怕体寒转为上火,那就不好了。” “小的虽不懂医理,但公子也别乱说。”游萧忍住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身体怎么会突然从寒湿转为上火,我看公子方才有反应,是因为胡思乱想导致的。若是能保持清心寡欲,定然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 苗笙:“……” 故意点我是吧?! 我偏不清心寡欲,偏要放浪形骸,你管我?! “时间不早了,公子还是快些休息,或许养足精神,明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游萧站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他还没迈出一步,手就被人拽住了,低头便对上了苗笙央求的眼神。 “阿宝,我睡不着,你陪我好不好?” 那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含着哀求,看得游萧心跳突地加快。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人,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想到这人又是对“姜阿宝”撒娇,他又有些不爽。 “有人在旁边,岂不是更会影响公子入睡?”游萧无奈道。 苗笙笑得眼睛弯弯:“不会呀,你帮我念话本,我听着听着就能睡着了。” “话本?”游萧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刻便见对方从枕头底下掏出两本,神秘兮兮地递到了他手上:“你自己选,喜欢哪本念哪本。” 游萧看着那不堪入目的封皮,头皮发麻。 一本叫《游大侠你可别太爱》,一本叫《风流楼主俏冤家》。 耻度比自己家藏书斋收藏的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 亲自念以自己为主角的小黄文,还要当着心上人面前念,这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5节 苗笙欣赏着他阴晴难定还要拼命掩饰的神情,心里十分满意,点了点那本《风流楼主俏冤家》:“不然这本吧,好像更刺激一点。” “太刺激了不适合入睡。”游萧面无表情道,“小的刚刚还建议公子,您需要清心寡欲。” 苗笙面露不悦:“听这个我就不能清心寡欲了吗?这才是真正的修行。” 游萧额角爆出青筋,心想你可真能扯! “快念。”苗笙闭上眼,不打算跟他讨价还价,“吃饭的时候你不还说回来领罚么?如果不喜欢念,就当这是对你的惩罚。” 游萧被说得哑口无言,后悔当初标榜自己识字,不然至少可以躲过这一劫。 他认命地翻开《风流楼主俏冤家》,觉得开头还算过得去,不至于一上来就很刺激,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苍茫大漠中,传来驼铃阵阵——” “开头没意思。”苗笙打断道,“往后翻几页,找到床戏,念那个。” 游萧唇角抽了抽,哗啦啦往后翻了几页,看到辣眼睛的插图便知道差不多找到了地方。 “‘舞姬’身穿红色舞衣,这西域特色的衣衫几乎就只是一块红绸,缠在他曲线毕露的身体上,露出了那不盈一握的细腰……”他念完这一句,看到后边的,糟心地闭了闭眼,“游、游萧目不暇给……已经有了反、反……咳咳,只觉得浑身火、嗯,情那什么高涨——” 苗笙很不满意,闭着眼冷声道:“念完整,这听着根本睡不着。” 游萧深呼吸一口气,咬了咬后槽牙,把话本往他脸上一盖,抬手点了他的昏睡穴。 我可以陪你演,但是念就算了吧! 他看了看那两本不堪入目的话本,摞在一起稍用了一些内力,将它们化成了齑粉。 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苗笙第二天醒来,望着床顶,迷迷糊糊眨了眨眼。 昨晚我怎么睡着的来着?怎么一片空白? 难不成又失忆了? 他起身坐了起来,疑惑地看看自己,又四下打量,大声道:“阿宝!” 游萧立刻推开门进来:“公子,您醒了?早膳想吃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苗笙疑惑地盯着他,“我怎么记不清我是怎么睡着的了?记得之前让你给我念话本,为什么我现在一点内容都想不起来?” 游萧笑笑,好整以暇道:“哦,估计是公子您太过疲惫,或者是小的念得不好,太无聊,您没听两句就睡着了。” “是吗?”苗笙心想,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确实,小的不敢欺骗公子。” 苗笙暗骂,你可没少骗我。 他转头在床上摸索:“我的话本呢?” “小的觉得自己念得不够通顺,恐是对这话本太过陌生所致,因此拿出去想先通读一遍,将来再为公子念时,定会顺畅许多。”游萧故作懊恼,“读得酣畅淋漓,忘记了时间,早上不小心被阿蓝撞见,好奇问小的看的是什么,小的认为这书不适合她看,慌忙收起来,一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把话本全打湿了。” 平小红刚起床,见东厢开着门,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正想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走到门口就听到天外飞锅,直接拐了个弯,转身便走。 我真的,为什么要来蹚这趟浑水!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本大佬依然是大佬。 苗笙:你玩赖! 平小红:我应该在船底。 ---------- 游总到底是年下攻,虽然少年老成,但还是有胜负欲和少年气在身上的哈哈哈。 第24章 二十四反复 苗笙听着游萧的解释, 心里冷笑声更大了。 行啊,甩锅给自己徒弟,游大侠可真厉害。 “是吗?”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怎么不替我再去买回来?” 游萧叹了口气:“小的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替公子买新的回来, 可惜书斋里没有那两本了。”他装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店家说昨晚来了个有钱人, 把他们店中的风月话本全买走了,几乎搬空了整个店铺。” 苗笙忍不住冷笑出声:“哈!这什么有钱人,品味和我挺像的,真想和他交个朋友。” 他无法去验证这件事情的真假——不, 一定是假的, 肯定是游萧出钱买下了,让书斋把所有的话本都藏起来。 “小的也想到了这一点, 特意问过, 想找对方商量, 看看他能不能让一两本出来。”游萧语调十分郁闷,“可惜店家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没办法找。” 苗笙越火大, 脸上笑意越深:“阿宝, 你想得真是周到。” “小的要伺候好公子,自然要想公子之所想。”游萧听出他的阴阳怪气, 努力压抑着心里的笑意,“不知公子想吃些什么, 小的做点好吃的, 权当弥补您心中遗憾, 您觉得如何?” 不知道笙儿到底为什么生我气,可现在又不方便问, 只能用些好吃的安抚安抚了。 游萧走到窗边书桌旁,揭起了一层薄纱,露出下面一把古琴:“还有,公子,昨夜见您乐于抚琴,小的便将那把琴买了回来,旅途无趣,又没有话本可看,您也能弹琴解闷。” 谁知苗笙凉凉地瞥了那把琴一眼:“我用什么弹?”竖起自己被包得像擀面杖的食指,“用这个吗?” 游萧:“……” 昨天翘着手指头不也弹得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不干了? 你是不是在针对我? 他机智地没有接话,转而道:“公子,小的为您洗脸。” 看着他绞了热脸帕再往自己脸上呼过来的时候,苗笙突然又是醍醐灌顶——游萧这个小混蛋,其实都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占我便宜! “不用!”他一把夺过脸帕,“这又不会碰水,我自己来。” 游萧不知道他起床气怎么这么大,不想再惹他动肝火,便乖巧地垂首道:“好。” 苗笙恨恨地擦完了脸,想着怎么才能再扳回一城,但想来想去都没有更解气的办法,于是越来越生气。 恨不能当场撕掉他的人。皮。面具——对,人。皮。面具! 他站起身,走到游萧面前,把脸帕扔给对方,然后道:“阿宝,靠过来点。” 游萧不是很理解,明明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还要多近。 但他还是依言往前走了半步:“公子有什么吩咐?” 苗笙还嫌不够近,主动贴了过去,两人胸口之间相隔不到一个拳头,是游萧偏头就能吻到他嘴唇的距离。 但这只是姜阿宝的身高,若是换了他自己的个头,低下头只能吻到对方的鼻尖。 鼻尖吻的感觉也很不错,唤笙楼主突然间心旌摇荡,只不过没来得及摇荡多久,就被苗笙抱住了脸往下一拽。 两个人大眼对大眼地贴得极近,鼻尖几乎都要撞在一起。 游萧:“……”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轻轻翕动嘴唇,含混不清地问:“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 苗笙心想,不能让他猜出自己是在看他的易容,否则小辫子还没抓着,自己先暴露了,于是先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那些话本是不是真卖完了?!说真话就别眨眼!” 见多识广的唤笙楼主被他这不超过五岁的孩子气的举动给弄懵了,全身八百个心眼子暂时关闭,全力以赴配合他的游戏,努力把一双眼睛瞪了起来。 限于易容,他的眼睛不能像自己原貌那样瞪得溜圆,只能努力保证不眨眼。 苗笙捧着他的脸,手指在他的下颌线到脖颈处装作无意识地来回抚摸,试图找到**的接缝,但是摸来摸去,手指下边都是一片光滑,完全不露痕迹。 他又紧紧盯着游萧的五官,目光一寸寸地从对方脸上刮过,可是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游萧长得多么英俊,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跟现在的模样天差地别,完全是两个人。 眼前这张脸,就是属于“姜阿宝”的一张憨厚、朴实毫无特点的脸,眼耳口鼻唇,怎么看都是浑然天成,丝毫没有被加工过的痕迹。 苗笙心里快郁闷坏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游萧瞪得眼睛有点干,但真的没眨眼,坚持了一会儿才老实巴交地问道:“公子,小的这样算通过了吗?” 苗笙知道不能再观察,再观察自己肯定露馅,于是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作势一戳他的脑袋:“算你通过,放过你。” 游萧眉心的美人痣是微微凸出来的,而他指尖并没有触摸到凸起物,只能说这娃易容功夫太到家,无懈可击。 “那小的伺候公子刷牙。”游萧无奈地转过身去,将青盐洒在牙刷上。 苗笙抄着袖子,眯着眼打量他的背影,越想越不甘心,觉得可能**覆盖的面积大,说不定在脖子以下,这样轻易很难发现,看来得扒他衣服。 对,扒! 他当机立断,甚至已经忽略合理逻辑,从手边小几上抄起一杯水就泼在了游萧的身上。 “啊呀,不好意思,我手滑了。”苗笙对上对方惊讶的神情,举起受伤的右手,好整以暇地笑道,“布条太滑,一时没拿住。” 游萧心中无奈叹息,手滑是么?茶杯能蹦到我肩膀上也真是奇了怪了。 但他不能质疑,只能见招拆招:“无妨,公子无需在意。” “在意的,你看,衣服都湿了,快脱下来换一件。”苗笙立刻上手,干脆利索地拽开了他的腰带,去扒他的领子,由于太过心急,顾不上一件一件扒,摸到他里衣的领口,双手往他肩膀后边一剥,游萧的肩膀和两边的上臂便全部露了出来。 什么疑点、接缝都没看见,皮肤很光滑,锁骨平直,很好看。 身材真是不错。 苗笙的重点不慎走偏了一点,然后便注意到了他右臂上侧缠着的布条,那是昨日为了保护自己所受的伤,登时愣了愣神。 尽管他一开始怀疑这次遇袭也是对方安排的,但是看到这伤口,他还是不忍苛责。 昨日是自己亲自为对方包扎,伤口多深、流了多少血他心里是清楚的,想到那鲜血淋漓的画面,他瞬间心软。 正常人不会干这种事,苗笙心想,再说也没必要,应该就是真的遇上了匪徒。 游萧这熊孩子易容骗我确实不该,但归根到底,他一直都是为了照顾我,而且并没有逼我接受他。 他好像一直都是在为了让我开心。 见他盯着自己的伤发愣,游萧连忙把衣服穿回去——尽管不知道这一出又是闹哪样,但是看见苗笙明显心疼的目光,自己更是同样心疼。 这一刀自己不无辜,就当为欺骗笙儿赎罪了。 “公子,小的没事。昨夜去抓药的时候还叫郎中缝了针,很快就能好。”游萧安抚道,把牙刷递给他,“快些刷过牙,好去用早膳。”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6节 苗笙心里突然有些沉重,接过牙刷,下意识地塞进嘴里刷了几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翻腾起来,瞬间往喉头涌去。 他把手里的牙刷往桌上一扔,立刻冲到了床尾痰盂边,弓着腰“呃呃”呕了起来。 游萧被他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立刻跟过去,将痰盂拿起来,免得他弓腰太难受,然后一手捞过他的头发拽着:“公子这是怎么了?” 苗笙吐得脸通红,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眼睛里泪花闪烁,脑子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他吐了这一会儿,实际上并没吐出什么来,全都是干呕。 若是吃坏了东西,吐出来会好些,干呕更令人难受。 “不知道……”吐得感觉苦胆都要出来了,嘴里酸涩难忍,喉咙口像被火烧一样,苗笙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气。 游萧见状放下痰盂,帮他倒了一杯早上刚泡的清茶,端过来给他漱口,扶着他在床边坐下。 苗笙觉得这一吐,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勉强把口中的酸涩感漱去,无意识地靠在游萧怀里,闭上眼睛克服依然在折磨他的恶心感。 游萧把杯子放在一旁小几上,结结实实抱住他,既心疼又发愁。 苏醒过来这两个多月,笙儿虽然体寒气虚,但肠胃并没什么问题,平时吃得不多,但从未呕吐过,怎么一上船不是腹痛就犯恶心呢? “公子,现在腹痛吗?”他贴着苗笙的额头,轻声问。 苗笙头晕眼花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呢喃着说:“不疼……就是头晕恶心。” “要再躺会儿吗?”游萧握住他的手腕,偷偷号了个脉,并没有发现跟肠胃不妥有关的脉象,心中着实奇怪。 “不躺。” 这翻江倒海的感觉令苗笙突然心生委屈,不知道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明明有所好转,为什么突然又出了问题。 还能不能好了?难道下半辈子都要这样生活不能自理地过吗? 浓重的挫败感和身体上的痛苦两相结合,搞得他眼眶发酸,方才因为呕吐才擦去的泪花,又因为难过而流了出来。 现在情绪这么低落,他不想一个人待着,身边是游萧也好,这让他觉得安心。 更好的是他没有一时冲动拆穿对方的真面目,还能把这人当做姜阿宝,毫无顾忌地依赖。 “你陪我一会儿吧。”他低声道。 游萧看见他哭了,简直就像有人在心口狠狠拧了一把,难受得无以复加。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替笙儿承受一切痛苦。 “嗯,小的陪着公子,哪儿都不去。”游萧靠在床框上,搂着他的肩膀,掏出汗巾轻轻擦去他的眼泪,然后拽过他的手腕,“小的先给您揉一揉内关穴,可以缓解恶心。” 苗笙“嗯”了一声,随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揉捏。 过了片刻,他听到游萧又问:“公子,按一按足三里也有效果,小的能将公子的腿抱过来吗?” 苗笙心里嘀咕,多亲热的事都做过了,不要给我装! 他靠在游萧怀里一转身,两条腿都搭在了对方的腿上:“按吧。” 不知道是不良反应有所缓解,还是按摩穴位真的有作用,过了一会儿,苗笙觉得好多了,只是心情还是很差,胸口像是揣了块石头,感觉呼吸都不畅快,胃里空荡荡的有点饿,但是想到吃东西又会觉得恶心。 还是靠在游萧的怀里舒服。 他忽然想,要不就不拆穿了,只要不拆穿,这个人就不是想要追求自己的那个游萧,而是他的贴心小厮姜阿宝。 这样自己就可以用主子的身份去享受对方给予的照顾,而不用背负要回馈感情的心理包袱。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用担忧与“姜阿宝”太过亲昵,像这种抱来抱去的也都能自然接受。 至于游萧备受折磨,那是他活该,哼哼! 下定决心之后,苗笙在游萧怀中靠得更舒服,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发出舒适的叹息声。 “嗯……” 游萧见他直往自己怀里钻,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好些了么?” 苗笙已经可以心无挂碍地在他腰侧捏来捏去,顺手揩个油,谅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好——”他刚要回答,却发觉指尖摸到了个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愣住。 摸着像是裹了块布,还打了结。 这人什么时候侧腰受了伤? 电光石火间,苗笙突然想起了那春生馆的“萧郎”,顿时怒发冲冠。 混球!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戏弄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一身铠甲在爱人面前全成了软肋。 苗笙:敢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不怕我噶了你! 崽崽:笃笃笃,有人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感谢在2023-02-01 17:57:56~2023-02-03 17: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哀家乏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二十五 顿悟 意识到当时被调戏也是对方故意为之, 苗笙心中那愤怒之火熊熊燃烧,气得手都抖了,一把将游萧推开, 霍地站起身, 嫌弃地往前迈了几步站住。 他背对着对方, 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刚清醒一些的脑子又开始发懵,好像血液全都涌上了脑袋,纯是给气得。 若说游萧易容成姜阿宝一路照顾,这他能够理解, 还不至于那么生气, 可是易容成什么“萧郎”来调戏自己,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还不确定现在揭穿这些有没有意义, 于是努力装作不动声色。 只是他太生气了, 装也装得不像, 游萧明显看出他突然间发了脾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赶忙站起来, 谨慎问道:“公子, 是不是小的方才捏疼你了?” “对,有些疼。”苗笙顺坡下驴, 不好说什么都没发生,现在他不想看见对方的脸, 硬邦邦地说, “我好些了, 但是觉得累,想躺会儿, 你去给我弄点吃的,一碗鸡蛋羹就行了。” 这一早上起来就兵荒马乱的,先是发了脾气,接着突然干呕反胃,稍好一些突然又开始发脾气,游萧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喜怒无常,但还是先让他歇着,自己去弄早饭。 刚离开东厢,便见自家徒弟偷偷摸摸想溜,他低声喝道:“站住!” 一只脚刚刚跨出门口的平小红:“……” 早走两步就好了。 方才她在房间里蹲了一会儿,觉得躲在屋里还是不行,最好还是躲开这套房,但又怕被师父责骂,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还是决定脚底抹油。 只差这几步,就被师父抓了个现行。 “师父……”她陪了个笑脸,“有何吩咐?” 游萧冷冷往门外一甩下巴:“出去说。” 两人走上外走廊,吹着夏末清晨的海风,倒是挺舒服,但是平小红现在顾不上享受,提心吊胆地觑着她师父的表情,生怕自己会被当成出气筒。 离房门远了些,游萧才停住脚,目光炯炯地盯着平小红:“昨晚上苗公子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一代女侠抠着手指头,若有所思,“您指什么?” “弹琴的时候我觉得他似乎是在生气。” 平小红恍然大悟:“那是生气吗?我只觉得他弹琴弹得真好。” 游萧:“……” 他心里默念,平时是对这个徒弟栽培得少了些,以后琴棋书画也得跟上。 “之后我去药铺,你们去了哪儿?”他问道,“昨天他只跟我说随便逛了逛,你们是不是去了书斋,买了话本?” 还在汀州的时候,他跟随苗笙从春生馆回来,无意间看过对方当日逛街所得,虽然也有话本,但都是讲冒险故事的,不是昨晚那种“刺激”的。 之后自己一直跟在苗笙身边,两人没有再去过书斋,很显然,昨晚的话本应当是临时买的。 “是啊——哦,有一件事!”平小红总算想起来了,“昨天在书斋买话本的时候,苗公子突然叫我‘小红’,我还以为我穿帮了,后来他解释说会把‘小红’和阿蓝弄错,还向我道歉来着。” 听到这话,游萧心里猛一“咯噔”,看来是露馅了,这是笙儿在试探她! 他糟心地闭了闭眼:“这件事你就没想到要告诉我?” “苗公子不让我说买话本的事,我就干脆没提……”平小红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犯了个大错,赶紧奉上良好积极的认错态度,“师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我能弥补的吗?” 她心里嘀咕,看两本关于师父的刺激话本,说明苗公子对师父感兴趣,师父为什么还不高兴? 游萧摇摇头:“算了,本来我也打算早些向他坦白,这事你别管了。回去守着苗公子,若他身体不舒服,赶紧叫船伙计去请郎中。” “明白!”平小红想要将功补过,立刻应声。 富贵人家吃得讲究,常常出远门都会带厨子随行,因此船上也给天、地字号房间准备了厨房和食材,随他们自己做膳食。 游萧走进厨房,一边打鸡蛋,一边仔细思量。 既然笙儿那么问小红,显然是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至于怎么露的馅——他想想平小红的“易容”,不由叹了口气。 只是把脸涂了个面目全非,身高、性格、声音还有行动做派一概未改,笙儿又跟她相处过,以他的聪明才智,认出来不难。 自己也有错,不该一开始揭破小红的女子身份,若是一直让她易容为男子,笙儿未必会将他们联想到一起去。 这样一来,从昨夜到今早的那些撩拨、试探全都有了答案,就是笙儿故意不拆穿,为了出口恶气而折磨自己。 游萧不由苦笑,这些折磨确实奏效,让自己跟自己吃了半天干醋。 对眼神和强行扒衣服就是为了查找易容的破绽,后来突然干呕恶心倒是让笙儿转移了视线,只想有个人依靠,然后…… 游萧心里一动,摸到自己侧腰的布条绳结,彻底明白了方才苗笙暴怒的原因。 单凭这个绳结,自然无法判断自己是那“萧郎”,可笙儿已经知道自己在易容,这个前提下,猜出真相几乎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结论显而易见。 可惜他只知道自己假扮小倌儿调戏他,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然会生气。 这下怎么办?要坦白吗? 直到鸡蛋羹已经蒸好,游萧还在犹豫。 不是他不想认错,而是一旦开诚布公,恐怕自己又要被赶走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7节 现在在船上,苗笙不便再另寻小厮,自己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没人照顾,尤其这人当前体寒的毛病才刚好些,又添了恶心干呕还有腹痛,更要命的是连自己都确定不了这到底是什么病、又因何而起,实在让人头疼。 不如暂且这般心照不宣着,等下船再说。 暂时打定主意,他端着刚蒸好的鸡蛋羹回了他们的上房,一推门便见平小红坐在厅里发愣。 “师父,您回来了!”一代女侠立刻恭敬地站了起来。 游萧冲她一点头:“别叫师父,还是叫阿宝哥。” 平小红犹豫地小声说:“我方才捋了一下才明白,苗公子是不是发现我穿帮了?要不咱们跟他说吧,他应当能理解你是为了照顾他才这么做的。而且现在是在船上,他哪也去不了,不正好借这个机会哄哄他?” “不必。”游萧冷声道,“动机是一回事,结果是另一回事,我不想逼迫他接受我。” 推开东厢房的门,他看见苗笙侧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怀里抱着被子,神情还有那么一些恼火和困倦。 这也难怪,方才干呕折腾得那么狠,又没吃东西,身体发虚头发晕,自然没有精神。 游萧坐在床边,轻轻拨开他额头散碎的头发,露出那张苍白的侧脸,心里不受控制地发疼。 偌大世间,这是他唯一想照顾的人,可这个人,不想要他的照顾。 如果当初没让他听到自己的心意,会不会好些?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以别的方式加深了感情,那也不是自己想要的,最终不过还是自欺欺人。 此生就要笙儿一人,他已经等了十年,不怕多等几年。 游萧小心翼翼地拿起苗笙的手腕,想仔细再为他号一号脉,才将指尖放在对方脉搏上片刻,他眉间突地一跳。 这是……滑脉?不可能! 滑脉多为女子怀孕脉象,结合早起干呕恶心,几乎可以确定为是喜脉,可笙儿是男子,这又怎么可能! 不过除了怀孕之外,痰湿、湿热也有可能出现滑脉的症状,可这又跟昨日腹痛的推测一样,跟笙儿现在身体状况是相悖的。 哪怕他现在体寒没有那么严重,也远不到湿热的地步,而且昨天用内力调理过后,腹痛的症状也消失了,证明温热是对症的。 游萧又仔细感受苗笙的脉象,发现那滑脉又消失了,脉象较沉,现在天气不算凉快,可对方的手脚依旧发凉,说明他现在绝不是热,的确还是寒。 他放下对方的手腕,挪到床尾,将那双纤瘦的脚用被子包好,抱进了怀里,想要捂热些。 没抱多久,苗笙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迷瞪了不到半个时辰,并没睡踏实,脑子里全都是梦,梦里游萧和姜阿宝两张脸来回交织出现,他不觉得生气,只觉得难过。 自打苏醒以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游萧给的,没有什么彻底属于过自己,甚至朋友也都是以前的,属于他完全忘却了的过往。 只有姜阿宝,是他醒过来认识的第一个跟游萧、跟自己的过往全无关系的人,他可以不提以前、不用在意失忆这件事,开开心心与对方交往,建立主仆情,甚至是友情。 如果姜阿宝一直是姜阿宝该多好。 他原本以为有了只属于自己的朋友,没想到不过是一场幻梦,幻梦破碎,一切又都回到了起点。 苗笙觉得失落、沮丧,甚至丢脸,情绪将他撕扯得厉害,望着游萧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忧伤的兔子。 面对这委屈满满的神情,一向游刃有余的唤笙楼主,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心一横,决定坦白,不要什么心照不宣了,哪怕笙儿现在发火让他走,至少他还可以坦诚道歉,承认错误。 “笙——” 谁知他刚开口,就被苗笙愤怒打断:“笙什么笙?这么没规矩,小厮可以直呼主子姓名?!” 一看到游萧眼神,苗笙就知道他想坦白。 那眼神不再是姜阿宝老实畏缩的样子,而是属于唤笙楼主的沉稳自信,裹挟着浓浓深情与歉疚。 不许坦白,苗笙想,坦白了我就没有姜阿宝了。 游萧怔怔地望着他,不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小腹又被抱着的脚踹了一下。 “我饿了,鸡蛋羹好了吗?”苗笙抽回脚坐了起来,闻到了香油味,伸长脖子看见了桌上那碗香喷喷的鸡蛋羹,“阿宝,快端过来,饿死我了。” 游萧来不及思考,先按照他的指令做事,将鸡蛋羹端到他面前:“公子,小心烫。” 苗笙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又落在他手上:“喂我吃。” “是,公子。” 游萧心中骤然轻松,舀了一勺颤巍巍的鸡蛋羹送到他唇边。 既然笙儿不想让我说,那我便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让你是谁,你就得是谁。 游萧:角色扮演我可以。 平小红:你们开心就好。 --------- 推拉还会继续一下子,现在是双方都知道了,其实就是欲盖弥彰嘿嘿。 但马甲还是会很快掉的,不然这可咋谈恋爱吼哈哈哈! 第26章 二十六烈火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响了身体, 还是这身体自己又生出别的毛病,苗笙几天来都不怎么舒服,一会儿恶心干呕, 一会儿又觉得饿得慌, 可吃不了两口又觉得胃中抽搐。 游萧给他调整了药方, 顾忌着他身体虚弱, 不敢用猛药,因此也收效甚微。 苗笙怀疑是一种其他形式的晕船,想着没准上岸之后就好了。可惜客船为求平稳,走得很慢, 航程差不多需要五天, 现在才过三天,他都觉得度日如年。 这两天他没故意为难游萧, 觉得已经没了乐子, 更没打算揭穿対方的**, 不然相处起来会很尴尬。 但他的情绪极其不好,总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只是没対任何人发火, 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闷闷不乐罢了。 而且还有件事让苗笙觉得难为情——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有一晚做梦梦见游萧,是春梦。 反应有些激烈, 早上醒了还有些肿痛,撞上进来伺候他起床的“姜阿宝”, 哪怕顶的不是同一张脸, 他也羞得满脸通红。 “出去!”苗笙背过身去対着游萧, 弓着身子像只虾米,哑着嗓子喊道, “等会儿叫你再进来。” 游萧不明所以,只得听命退了出去,但他就站在门口,没走远。 谁知房间里传出来进一步驱逐他的声音:“别待在那儿!离我远点!” “公子没事吧?需要叫郎中吗?”游萧不放心地问道。 “不需要,半个时辰之后再来!” 苗笙并没打算做什么,他対床笫之欢没什么兴趣,看话本是为了刺激,那次跟游萧误打误撞也是因为药性太强和対方内力太热,纯属身体上的反应,不是他真心想要。 现在他是需要时间,是要让自己身体和心理都好好消化掉那个梦,免得看到游萧心里别扭。 这人最近两天不太対劲,假面具还没摘,可眼神却再也不掩饰了,対视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他又想逃跑。 半个时辰之后,苗笙果然平静了很多,接下来这一天他弹弹琴,看看自己之前买的正经话本,游萧也没怎么来找他,两人相安无事。 很快夜幕降临,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他早早喝了药,洗漱上床,让游萧用内力温热小腹,很快全身热乎乎暖融融的,舒服得他悠然进入梦乡。 睡着睡着,苗笙做了个梦,这次没有游萧,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从冰棺中醒来,觉得浑身冷热交替,难受得要命,跌跌撞撞下地,想要寻求帮助。 可是停放冰棺的那间飞花轩里一片死寂,阴森可怖,他害怕得想尽快逃离,却怎么都打不开门。 梦中他尖叫地喊着“姜阿宝”的名字,见门开不了,便向窗户扑去,费尽全身力气才将窗拉开,他爬上窗台,往下一跳,谁知下面竟是万丈深渊! “阿宝!救我!”苗笙在空中不断下坠,怕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他猛一睁眼,发觉这是个梦,而“姜阿宝”正担心地捧着他的脸。 方才游萧听到他床榻发出动静,立刻端着烛台跑进来,发现他出了一头汗,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看上去像是在做噩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于是一手去捏他脚上的厉兑穴,一手去轻轻拍他的脸颊,这才终于把人唤醒了过来。 苗笙看到他,顿时坐起来扑进他怀里,委屈得眼眶发酸:“阿宝!”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游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是被梦魇住了,歇一歇再睡。” 苗笙剧烈地喘息着,在他的怀抱中渐渐安静下来,发觉出了一身大汗,才将人推开。 游萧用汗巾轻柔地擦去他额头的汗,温声道:“别怕,小的会一直陪着公子。” 盈盈烛光下,他的眼神真挚而饱含深情,苗笙看着他,有一种奇怪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游萧,也是最最贴心的小厮姜阿宝,一瞬间他似乎分不清楚这两人到底谁是谁,却有一种古怪的冲动从心底萌发。 就像一个月之前,两人那干柴烈火的一夜。 甚至又有断断续续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比如皮肤上的汗水,膝盖上的手什么的,让他此刻内心那股冲动更加变本加厉。 这股邪火来的又急又猛烈,令苗笙脑筋完全不转,就像被梦魇住那样,只被情绪所控制,他想都没想,揪住游萧的衣领将人拉到面前,贴过去,吻住了対方的唇。 游萧:“……” 这是怎么回事?! 柔软的触感令苗笙心头重重一跳,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慌忙松开他,红着脸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赶紧下了床,想要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游萧是真没想到他会来这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很想问一句“你亲的到底是谁”,又怕破坏这已经膨胀到极致的“和谐画面”。 只需轻轻戳一下,这虚假的和平共处就会爆裂,两个人都要面対不想面対的真相。 哪怕他们早就知道。 于是现在两个人各怀心事、不发一言,一个木头似地坐在床边,另一个已经挪到了窗子旁边,假装欣赏海上夜景。 各自沉默片刻,游萧站起身,率先开口:“公子,窗口有风,别受了寒,还是回来休息吧。” “无、无妨。”苗笙下意识地抠着窗台,“我有些热。” 游萧看着他歪歪斜斜地靠在窗边,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又道:“不如小的帮公子把摇椅搬来,躺在上边也能舒服些。” 苗笙立即点点头:“好提议。” 游萧立刻到厅房里将摇椅搬进东厢房,放在了离窗不远的地方。 苗笙正要往椅子上坐,又被他阻止。 “让小的先试试这位置合不合适。”游萧先躺在摇椅上,确定放在此处,能够看到海上波光,也能看到一点夜空和繁星,角度着实不错。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8节 苗笙站在一旁,往头枕那侧弯过身子打量:“我觉得应该还好哎——”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歪得猛了,他突然间有点头晕,一时没站稳,向后倒去,一下子倒在了游萧身上。 游萧赶忙伸出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低头対上他一双泛红而又明亮的桃花眼。 桃花眼这种眼睛有个巨大的问题,就是不管看谁,都会显得很深情,哪怕并无此意。 苗笙此刻明显是慌乱的,眼眸投向游萧的目光仍旧情深似水,带了些闪躲,又带了些蛊惑。 他仰躺在游萧怀里,心脏莫名其妙跳得很快,方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血液好像在沸腾,而他蠢蠢欲动,想要同対方无限贴近。 游萧也是昏了头,不再去纠结対方到底把自己当成谁——其实不会混的,毕竟笙儿已经知道他就是姜阿宝,姜阿宝就是他。 于是他没再犹豫,就像几个月前给人喂药那样,搂紧苗笙瘦得不盈一握的腰,低头吻上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双唇。 本想一触即放,就如同方才那样,谁知対方竟然张开了嘴,像是邀请他进一步深入。 唤笙楼主年方十八,血气方刚,哪怕平时沉着稳重,此刻爱人在怀,主动投怀送抱,能忍得住那就有鬼了! 他将苗笙抱在臂弯,舌尖长驱直入,吻得缠绵悱恻,另一只手与対方交握,十指相扣,指尖在那白皙手背上掐出了红痕。 苗笙被亲得心潮澎湃,这次他十分清醒,头虽然还有点晕晕乎乎,但绝没到上回那种只记得散碎片段的程度。 他清醒地明白自己的欲念被这饱含深情和技巧的吻给唤起,兴头高得不行,就像旺盛燃烧着的火焰,哪怕当头一盆冰水都未必能一下子浇灭。 可是他实在喘不过气来,不得已地推开了游萧,粗喘着垂眸避开対方那能将人烤化的眼神。 “不、不能这样。”苗笙还是很慌,上次那春风一度就很不应该,这次不能明知故犯。 他慌乱地想从游萧身上起来,可是摇椅不稳,因他力气过大猛然晃动,而他越想逃离越事与愿违,刚一起身,又被晃得面対面趴回了游萧怀里。 “小心!”游萧立刻接住他,却也因为这样的贴近,感觉到了一丝变化,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意。 苗笙自然知道自己怎么了,在游萧大腿上蹭了一下,顿时又羞又慌,继续想要爬起来,谁知刚转过身,又被人搂着腰抱了回去。 “公子……”游萧在他耳边轻声喊——毕竟还没有揭穿身份,别的称呼不好叫,不过一声“公子”,好像也很有情趣,“我是您的小厮,理应为您分忧。” 苗笙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无非还是那句“再私密亲昵的事都可以为他做”,顿时羞得更厉害。 然而怪的是,自己似乎不太想拒绝,毕竟浑身火烧火燎的,着实折磨。 可当游萧的手往下伸的时候,苗笙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别——” “公子,过与不及,都不好。”游萧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微微发哑,很像是在诱惑他,“难怪最近有火气,许是憋得久了,体寒内热,阴虚火旺,有损身体。” 苗笙:“……” 我感觉你在胡说八道。 可他这一愣神,就被游萧钻了空子,命脉被人扼住,苗公子半点力气都没了,自然无法再抵抗。 客船在海上飘,房间里的烛光轻轻摇,摇椅跟着一起晃,时而舒缓,时而剧烈,还伴随着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苗笙终于彻底卸了力,头脑昏昏沉沉,眼皮重得再也睁不开。 而抱着他的这个人肌肉结实有弹性,是个很合适的人肉垫子,躺在上边无比舒服,他额头贴在游萧的下颌处,不自觉地轻轻蹭了蹭,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再做的这个梦,不是恼人的春梦,不是吓人的噩梦,而是一个明媚的、令人在睡梦中都笑出声来的美梦。 游萧舍不得将人放回床上,就这样抱着他,在摇椅上晃啊晃地一起睡着了。 夜晚的事归夜晚,太阳出来之后,便将一切如常。 他明白男子欲念要强些,做这些不代表苗笙対自己产生了什么情感,但这没关系,一步步亲近,从身再到心,他不急。 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苗笙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浑身放松又开心。 但是想起昨晚半夜那羞耻的亲昵,他顿时又不好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感觉自己不像是需求那么旺盛的人,怎么偏偏现在索求无度? 想起昨夜游萧在自己耳边说骚话的声音,苗笙羞愧地夹紧了被子。 要命,这下连姜阿宝都保不住了。 “公子,您是不是醒了?”外边传来平小红的声音。 苗笙紧张得声音变了调:“啊!” “阿宝哥说有事出去一趟,让我来伺候您起床洗漱。” 听到游萧不在,苗笙突然间松了口气:“哦,好的,你进来吧。” 平小红端着面盆推门而入,笑嘻嘻地说:“公子早上好。” “嗯好。”苗笙坐起来,愣了愣神。 怕见了游萧尴尬,现在人家贴心地避开,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呢? 就好像春宵一刻之后,対方拍拍屁股走人,把自己给扔下了。 想到这个,苗笙心里対自己翻了个白眼,啐道,你可真难伺候!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是不是撩人把自己撩进去了?发生了什么? 游萧: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我喜欢。 崽崽:什么时候爹爹们才知道是我在助攻?! ---------- 论年下攻的干脆不犹豫,说上就上,哈哈。 怀孕初期也有荷尔蒙作祟,可怜苗总明明可以清冷的却清冷不起来。 祝大家正月十五元宵节快乐呀~嘿嘿!感谢在2023-02-03 18:00:00~2023-02-0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孩子想暴富啊啊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孩子想暴富啊啊啊 5瓶;哀家乏了 3瓶;圆锥曲线滚粗!、醉尘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二十七谈心 直到中午用膳的时候, 游萧才回来,确切地说,是姜阿宝回来了。 贴心小厮态度谦恭,见了苗笙弯腰拱手行礼:“公子, 小的去检查了车马, 一切正常, 又去问了船家,说是明日中午就能靠岸,岸边的小镇叫四泽镇,离南轩府还有百十里地, 估计我们要在镇上落脚, 过一夜再继续赶路。” 苗笙明显听得出来,昨夜亲昵之时, 游萧用的是他自己的嗓音, 现在说话的声音, 确确实实是姜阿宝。 应是他故意将两个人清晰地分开,免得让自己尴尬。 这很贴心, 而且苗笙确实觉得自在多了。 “好, 就按你说的办。”他笑笑, 招呼道,“快来吃饭吧。” 因着这是在船上的最后一夜, 苗笙心情好了许多,明日就能下船, 踏上新的城镇, 寻找自己的身世, 他多了很多期待,心里还很激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释放过, 身体好像真的舒服很多,他自己都觉得精神抖擞,因此心情不免有些怪异。 难道之前种种不舒服,真的因为憋坏了? 看来以后不能忍,若是有了需求,是得想办法解决一下。 唉,君子怎能如此耽于享乐!除非是身子骨不好没办法。 苗笙悄咪咪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自我说服之后,很快不再纠结。 前几天没想动,船上的商户他还没逛完,现在有了精神,不如趁这最后的机会出去溜达一圈,于是吃过午饭,他就要下到甲板上继续转一转。 平小红坚决不与他俩同行,免得自己跟着惹祸上身,自然是姜阿宝陪着公子去逛。 几天过去,船上的人都把商户逛得差不多了,因此现在各家店铺人都不多,逛起来也颇为清爽。 苗笙戴着帷帽,慢悠悠地走着,看到了一家茶馆,偏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游萧,促狭道:“我要喝茶。” 明显是要调侃自己的身份,这点小心思哪逃得过游萧的眼睛,他觉得这般调皮的苗笙很有趣,抬手撩开了茶馆的门帘,笑道,“请进。” 船上的茶馆比较简陋,没有唤笙楼那么大的谱,地方不算宽敞,不是高桌大椅,而是仿古的坐垫小几,顾客们都席地而坐,店内燃着熏香,还有一位琴师在抚琴,气氛倒是十分清雅。 小伙计引着他们到了靠窗的座位,能看到甲板及海上风光,苗笙让他上了店里最好的茶和茶点,托着腮故意自言自语:“不知道这里比唤笙楼如何呢。” 唤笙楼主是吧,就欺负你。 他没有摘帷帽,但游萧听得出他那讨打的腔调,想象他薄纱那张漂亮又嘚瑟的脸,心里快笑死了,于是用姜阿宝的淳朴语气道:“公子品味上佳,一定自有评判。” 很快店小二便端上了一壶茶和一盘茶点,游萧只是闻了闻味道,心中高下立判,非常热情地倒了茶往苗笙面前一推,示意他先尝。 虽然苗笙脑子里没什么茶经,但他猜测自己失忆前应当是尝过不少好东西,现在闻到茶水扑鼻而来的气息,立刻没了兴致,再端起来一尝,更加失望。 茶香欠奉,茶汤浑浊杂质多,味道苦涩不纯粹,基本没有回甘,真是失败。 游萧见他不吭声,好整以暇地追问:“公子觉得,这茶与唤笙楼的相比如何呢?” 苗笙:“……” “这里的茶好喝得很!”他违心道,“至少没有掺杂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感情! 游萧知道他恼羞成怒,但笑不语。 透过薄纱,苗笙看得到他脸上的笑意,心中更加恼火,很想找点什么杀杀他的威风,但哽了半天也没想到更好的话题,干脆不说了。 好心情被破坏了,生气。 他烦躁地拿起一块茶点咬了口,险些没吐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这东西确实不好吃,另一方面是自己的胃里又开始抽抽,熟悉的恶心感泛上来,搞得他一阵反胃,险些连午饭都要吐出来。 游萧见他扔了茶点捂着胃弓了弓腰,担心道:“公子是否又胃里难受了?茶叶偏寒,还是别喝了。” 苗笙盘腿坐得腿麻,窝着浑身不舒服,立刻扶着小几站了起来,负气道:“不喝了,那走吧。” 游萧连忙扔下些碎银子,陪他离开了茶馆。 在走廊里溜达了一段,苗笙觉得身体舒服了些,眼前也没什么有趣的店铺,他也失去了逛街的兴致,想着不如回去睡午觉。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29节 还没来得及开口,忽听游萧道:“公子若是不急着回去,能否陪小的再去一次成衣铺?” “你要买衣服吗?”苗笙好奇道,“难道之前给你买的那几套不满意?” 游萧莞尔道:“那些自然是满意的,只是接下来上了岸,进入南轩府地界,那是武林四府盟的范围,会有各路武林人士在那些地方活动,有时候不免要乔装易容,小的想提前做一些准备。” “好啊好啊!”想到那刀光剑影的世界,苗笙一下子来了兴趣,转头往成衣铺方向走去,边走边问,“我需要乔装吗?能乔装成什么人?” 游萧往旁边迈了一步,偏头打量他。 苗笙突然觉得这人目光非常不纯粹,不再是姜阿宝,又变成了他本人,把自己看得浑身不自在,气得去捂他的眼睛:“别看我!” 触碰到游萧的眼睛和鼻梁,他又觉得别扭,“嗖”地收回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大步向前走。 望着他仪态翩翩的背影,唤笙楼主的目光中确实多了些别的意味。 尤其是那把细瘦柔软的腰,抱在怀中时,的确令人意乱情迷。 进了成衣铺,苗笙四处流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要买什么,最后还是要看向游萧,见他胸有成竹地跟小伙计指这件指那件,甚至还买了几套闺秀们穿的裙衫,十分诧异。 等小伙计去取货的时候,他好奇地凑到游萧身边:“为什么要买裙衫?给小——阿蓝的吗?” “不是。”此时游大侠笑得非常意味深长,令苗笙不由自主联想到了话本里写的某些片段。 反正都不怎么正经就是了。 苗笙压低声音,惊讶道:“你还会扮成女子?” “有需要的时候或许会。”游萧不置可否,笑容狡黠。 苗笙不得不后退了一步,同样打量他。 现在姜阿宝故意佝偻着后背,不够挺拔,若是变回英俊的唤笙楼主本尊,穿裙衫倒是腰够细,肩背虽然还有少年感的清瘦,可依旧是男人的骨架——难道易容还能跨过性别关口? 游萧见他端详自己,不由勾了勾唇角,低声问:“莫非公子对男人着裙衫有意见?当年的四府盟盟主夫人唐公子与凌盟主第一次相见之时,他便穿了一身裙衫,美得连长于易容的凌盟主都没有识破,拜倒在他的罗汉裙下。换回男装的唐公子也依旧是四府盟第一美人,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男子气概。” “当然没意见。”苗笙只觉得意外罢了,说起来,他还真好奇游萧穿上裙衫会是什么样,想到这里,他促狭心起,抿唇偷笑一声,问道,“唐公子是四府盟第一美人,那跟唤笙楼主比呢?唤笙楼主不也是长得很美?我听说他眉间一点美人痣,应当比那位唐公子更有风情。” 听到这言语间浓浓的好奇心与调侃,游萧笑得眼睛弯成了两弯新月。 他又露出那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薄纱后的苗笙,轻声道:“唤笙楼主不爱以本来面目示人,行走江湖时多为易容,见过他真实面目的人少之又少,自然没人会将他与唐公子相比。至于谁更美,还需见过两人的人来判断。” 人都有爱美之心,对于美的事物自然也好奇,苗笙立刻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那唐公子。” “公子若是与唤笙楼主关系近,总有机会见到盟主和盟主夫人的。”游萧努力暗示。 苗笙“呵”了一声:“那可太遗憾了,我不认识唤笙楼主。”说罢转身就走。 游萧:“……” 变脸比翻书还快。 由于这是在船上的最后一晚,再加上苗笙下午回来到晚上状态都还不错,没有再出现恶心反胃的症状,游萧便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平小红本想溜,让师父和未来师娘单独吃饭,但被苗笙点名留下不许她走。 吃过晚饭,苗笙让游萧把摇椅搬到了门外走廊,想再欣赏一番这海上明月。 刚上船的那日,是七月十六,月亮正圆,现在五天过去,圆月缺了一块,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圆圆茶点,看起来更为可口。 游萧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两人望着晴朗夜空,半晌没出声,各自却都觉得十分舒适。 “阿宝,我想喝点酒,好不好?”苗笙突然道,“干巴巴地赏月,着实没有意思。” 他以为游萧会拒绝,没想到对方思忖片刻,应道:“好,小的这就去准备。” 片刻后,游萧端了个小几过来,放在他身旁,上边摆着一壶烫好了的酒和一只酒杯。 苗笙仰躺在摇椅上看着他:“你不喝么?” 游萧目光深邃:“你希望我喝?” 想起他俩晚上总会出些岔子,苗笙轻轻点头,着重喊了他的名字:“阿宝你还是别喝了,我也少喝些。” “公子放心,阿宝不会做错事。”游萧退后了一步,站在他的摇椅后边,“这酒很淡,不会伤身,少喝无妨。” 一口温热酒液下肚,感觉浑身暖了不少,望着天上那缺了一口的明月,苗笙忽然就想到游萧形容自己用到的那个词,“白月光”,可望不可即,果然只是月光。 “阿宝,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躺在摇椅上轻轻晃着,“一个人昏迷十年,为何还会有人爱上他?那个人甚至不知道他最真实的性格,情感从何而来?岂不都是自己的想象?” 游萧勾了勾唇:“公子这么爱看话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还有另一句,‘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即便是想象,那又如何,感情总是真的。” 苗笙无言以对,的确,就算爱的是镜花水月,你只能说镜花水月是梦幻泡影,却不能说那爱是假的。 “可对方醒来,变得与以前不同,与想象不同,这份爱不会幻灭吗?”他手里把玩着空空的酒杯,不甘心地问,“他爱的是朵花,可是最后只得到块瓜,为什么还会爱。” 游萧面色不改:“公子,莫小瞧了爱。花也好,瓜也好,只要足够爱,一切就不会变。” “变了又如何,你怎么知道那人不喜欢对方的变化?” “爱一个人原本就是冒险,没人会永远不变。” “我想,他不会要求对方按照自己喜欢的模样生长,他是要爱他的每一种模样。” 那酒分明没什么酒劲,听完这几句话,苗笙反而迷糊了,眼皮不知不觉要往一起粘。 是吗?他下意识地想,为什么听着像是歪理邪说,但感觉却有些动人? “公子,那个人原本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醒来,他一直近乎绝望地等待,才终于等到了重逢之时。”游萧轻声道,“这样的绝望他都熬了过来,以后再没有什么困难,会让他停止爱下去。” 摇椅上的人已经睡着了,没有对这话做出什么回应,摇椅还在轻轻晃着,小小酒盅从他手中滑落,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游萧弯腰伸手,将那酒盅接住,免得它吵醒爱人清梦。 他小心翼翼地将苗笙抱了起来,抱回床上安置,并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吻。 笙儿,你失去了记忆,没有安全感,不相信这感情,都没关系。 你尽管去怀疑,但我会努力向你证明。 -------------------- 作者有话要说: 唐公子:吾与汀洲游公谁美? 凌盟主:当然我家阿菂最美。 苗笙:呵呵。 游萧:笙儿果然向着我。 平小红:师父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 女装嘛,游萧是不会穿的,自有别人穿。 阿菂是唐公子的小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和“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都来自汤显祖《牡丹亭》。 另:推荐我的完结文《龙君重生后》古耽仙侠,以及讲述四府盟盟主凌青壁和他的小糖包的《江湖里有坑》,还有专栏其他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哇,mua~ 第28章 二八预兆 这一晚苗笙又做了一个梦, 梦境没什么实质内容,但他感觉自己是被宠爱被守护着的,拥有了清醒时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在梦里, 他就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托着, 温暖而安心, 身体也没有那么难受, 像是彻底恢复了健康,轻盈自在,甚至可以自由自在地跳舞。 只是总觉得下腹处有一个小亮点,不知道那是什么, 暖融融的, 还时不时闪着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个萤火虫——好吧, 尽管醒来之后想到这一点感觉有些冒傻气, 但这一觉睡得真是很舒服。 苗笙缓缓睁开双眼, 觉得自己脸上挂着一个开心的微笑,他想起那个小亮点, 坐起来之后低头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前几天还时不时隐隐作痛, 后来让“姜阿宝”用内力疗愈之后, 这里就舒服许多。没准那个亮点就是阿宝的内力?哈哈,是可以凝结在这里不散去的吗? 想着想着, 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公子——”游萧听到他醒来的声音,一推门便看见他盘腿而坐, 正低头看着**, 顿时愣了愣。 苗笙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有多糟糕, 赶紧把手从下腹部拿开,慌忙解释:“我什么都没做, 你别误会!” “就算做什么也很正常,公子不必介怀。”游萧自然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忍不住想打趣他。 笙儿小脸泛红、又气又羞的模样,实在是一幅美景。 游萧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没想过自己原来还有这样的恶趣味。 苗笙看出他是故意逗自己,黑着脸起了床,忍不住腹诽——还是姜阿宝好,破游萧熊孩子真烦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现在越来越难把游萧当姜阿宝了,这人也就昨天上午还装了装,去除前夜的尴尬,现在好像是破罐子破摔,装都懒得再装。 说来也是,这么大个神童,八岁之后就没被人管束过,一直都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尽管年纪尚轻,但那种做惯了上位者的威压是逐年累积起来的,若非刻意压制,定会在不经意间展露。 真是难为他给自己当了这么多天的小厮,恐怕唤笙楼主十年来除了侍奉两位养父和几位师父,还没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 再想想十年前管束他的人也只有自己,苗笙突然就又得意了起来。 小混球,现在我也还能管你,哼哼! 心情转好,苗笙早上状态也不错,居然没有干呕恶心,吃了游萧为他做的清汤面,不仅没有剩饭,居然还意犹未尽,说还想再吃一碗。 按着前几天的情况,他早饭一般都不怎么爱吃,游萧做得极少,这碗面也就寻常人一口的量。 见苗笙胃口大开,他只好再回厨房和面擀面,折腾了不少功夫才煮出另一碗。 谁知端去房间的时候,这人又说没胃口了。 游萧:“……” 苗笙很无辜地仰头看着他:“我也不想这样,但是现在感觉胃里有些积食,实在吃不下了。” “真不吃?”游萧跟他确认,其实不吃也没关系,吃多了倒也不好。 苗笙认真思考,揉了揉胃部,闻到那碗面发出的清香,突然又有些流口水:“还是吃两口吧。” 游萧对他没了脾气,把碗推到他面前:“细嚼慢咽些,觉得撑就别再吃了。” “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苗笙拿起筷子,挑了一绺面条吸溜进了嘴里。 游萧心道,如此反复无常,你现在可能也就五岁。 他还没腹诽完,这位“五岁”孩童就突然扔下筷子,捂着嘴冲到了榻边,弯腰对着痰盂把方才吃的、还有更早些时候吃的东西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0节 游萧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先过去帮他捞着头发,轻轻拍他的后背,等他吐完了,再倒了茶水让他漱口。 苗笙吐完,跌坐在榻上大喘气,脸颊红晕好一会儿才退下去。 这恶心感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身体已经适应了,不像头一次的时候半天缓不过来,他才躺了片刻,就觉得好了很多。 “要不是你是男子,我真觉得你可能是有了身孕,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有反应了。”游萧坐在他身边,恶趣味地伸手去摸他的小腹,被人恼火地打到了一边。 苗笙捂着胃,送给他两个大大的白眼:“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姜阿宝?!” “记得。”游萧冲他莞尔一笑,起身回到桌边坐下,“公子不吃了,小的替您解决掉。” 苗笙没搭理他,目光却不由自主扫了过去,见他自然而然地用自己用过的筷子挑起面条送进嘴里,心底突然一阵发麻——倒不是厌恶的那种,而是感觉有些暧昧。 游萧见他盯着自己,调皮地对他眨了眨一只眼,继续呼噜呼噜把一小碗面条吃干净了。 “我想吃山楂糕。”苗笙突然道,甚至吞了吞口水。 酸的食物可以生津,缓解恶心与不适,自从他常常犯恶心以来,游萧便帮他做了不少,听他要吃,便去取了来。 见苗笙吃得开心,他忍不住又笑:“还爱吃酸的,真的很像——” 那双桃花眼又直直瞪了过来,游萧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个叉,收拾了餐具回小厨房。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吃过饭还没休息多久,船伙计就特意过来通知,说是很快就要靠岸,让他们准备下船。 游萧收拾了包袱,让平小红拿了几个放到马车上,还像登船时那样兵分两路,在岸边会合。 终于能下船了,苗笙很是兴奋,戴好了帷帽站在门外走廊眺望岸边风景,看到长长的海岸线,还有岸边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觉得神清气爽,充满期待。 船靠了岸,船伙计搭好了通往岸边的栈桥,住在人字号、地字号还有更差一些舱房的百姓们一涌而出,潮水一般甲板上涌向岸边,然后才是各种马匹和马车。 等下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天字号房的船客才慢慢下船。 苗笙对什么都好奇,眼睛几乎不够用的,一直四下打量,游萧恨不得牵住他的手,生怕他一转眼就走丢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小红迟迟没牵着马车出来,两人便站在岸边等她,期间有不少人问他们要不要租马车,还有人揽客,说可以将他们送到镇上,都被游萧给拒绝了。 突然间有个人从苗笙身边蹭过,游萧立刻环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一搂。 “别耍流氓!”苗笙立刻压低声音道。 游萧松开胳膊:“看看你自己的荷包。” 苗笙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大袖衫,他拽开前襟,却见原本应该在腰间系着的荷包不翼而飞。 “方才那是扒手?!”他紧张地四下张望,可眼前到处都是人,哪还有方才那人的身影。 游萧淡淡一笑,把背着的手伸出来,掌心托着的正是苗笙的荷包:“他刚拿走,我就拿回来了。” 苗笙赶紧接过荷包,重新系回腰间:“看来真是得小心。” “渡头这边鱼龙混杂,不能掉以轻心。”游萧往内陆方向一甩下巴,轻声道,“这四泽镇虽然不大,但因为挨着渡头,也是什么人都有,不能像在汀洲那么随意。” 苗笙望向通往内陆的那条车马道,没觉得害怕,倒是很兴奋:“四泽镇在南轩府的管辖范围,我们岂不是要见到很多武林中人?” “确实,但这才是最麻烦的。”游萧欲言又止,转而道,“不过公子别怕,一切有我在。” 苗笙皱了皱眉头:“有你是有你,但你能不能先别搂着我?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游萧凑近他帷帽上的薄纱,轻笑道:“小的只是想贴身保护公子罢了。” 苗笙正想骂人,对方就松开了他,接着不远处传来平小红的喊声。 “公子,阿宝哥,我来啦!”一代女侠穿了件红色外袍,看起来很是英姿飒爽,驾着马车到了两人跟前,解释道,“我给人让路来着,出来晚了。” 苗笙道:“无妨,反正我也不着急。” 游萧把包袱放进车里,取了矮凳出来,扶着他上车坐了进去,然后对平小红道:“你去另租一匹马,先行去前边镇上找家最好的客栈,我和公子慢慢往镇上赶。” “好嘞!”平小红从车辕上跳下来,兴奋道,“那咱一会儿见了!” 师父外出从来不带她,这些年她都被迫留在汀洲练功,这回有了在江湖上闯荡的机会,她自己也激动得不得了,施展轻功飞快地跑向不远处的马行,身影很快变成了个小红点。 游萧撩起车帘,对刚刚坐稳的苗笙道:“公子,我们上路了,若是哪里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明白,动身吧。” 往镇中走的路只有一条,没有汀州府那么宽阔,顶多并行三辆车,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看上去颇为神秘。 苗笙好奇地撩起车帘张望,沿路有背着包袱赶路的百姓,也陆续有马车从自己身旁飞快驶过,也有很多武林人士策马奔腾,身影看上去都相当潇洒。 除了那些步行的人,只有自己的马车被不断地超过,想想就有些郁闷。 “阿宝,我现在没事,不如你加快些速度。”他冲外边喊道。 游萧应了一声,抖抖缰绳,示意落梅稍微跑快些,心想将来可以想想办法,在马车上加一些能够减轻震动的小玩意。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平小红策马回来与他们会合。 “师——阿宝哥,公子!”险些又要叫错人,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师父最初不让她易容跟着了,自己确实很容易露马脚。 苗笙还是有些晕车,但他吃了点山楂糕,坚持着没说,免得游萧又要停下来让他歇着。 他撩开车帘问道:“客栈订好了?” 平小红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骑着马与他们的马车并行:“镇上好些的客栈都满员了,只剩下一家有天字号房,我先定了下来。”然后看向游萧,小声道,“但我觉得那家店可能不太对劲,不知道判断得对不对。” “是黑店吗?”苗笙突然兴奋了起来。 “不好说,感觉怪怪的。”平小红自己也说不好,不敢下定论。 其实他觉得有游萧在,自己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但再对江湖纷争好奇,也不好将人至于险境,万一马有失蹄,那全都报废了,于是他道:“不如我们不住了,走夜路继续往前赶吧,或许下一个城镇环境比较好。” “不妥。”游萧沉吟道,“店里都不安全,路上更不安全,先去店里看看情况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我笙爹胆可大。 游萧:好奇心旺盛的大可爱。 苗笙:去掉可爱。 游萧:好奇心旺盛的大美人。 苗笙:…… 第29章 二九 乔装 苗笙没说身体不舒服, 游萧也便让落梅跑得更快了些,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他们抵达了镇上。 这小镇看起来还算热闹, 但与汀洲已经有了明显不同, 街上往来的人以江湖客居多, 还不是名门大派的那种,大多是一些草莽英雄,腰里别着兵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三个字——“不好惹”, 或者“你瞅啥”。 镇上各个铺子也都比较简陋, 没什么装修,很少见风雅的场所, 兵器铺和铁匠铺倒是不少, 到处都能听到“叮咣”、“叮咣”打铁的声音,另有一些卖暗器的、卖什么金丝甲、防护甲之类的店,但听他们吆喝自家宝贝,说什么物美价廉只要几钱银子, 苗笙就觉得像是在骗人。 这里街道比较窄, 马车走不快,他戴好帷帽下来步行,游萧便让平小红驾马车,自己牵着她租来的那匹马,跟在苗笙身旁。 “阿宝, 这些什么防身甲真的有用吗?真的会刀枪不入?”苗笙好奇道。 “有用。”游萧勾勾唇角, “可以保暖。” 苗笙:“……” “我就说!”他得意地背着手,“这些东西连我这个外行都骗不了, 怎么可能骗过那些武林中人。” 然后他就看见几个大汉走到那店主跟前,财大气粗地喊:“来上四件,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件!” 游萧含笑地看着他:“是公子您太聪明了。” 苗笙十分不解:“那些人行走江湖经验丰富,怎么还会被骗?” “是因为江湖中确实有这样的宝物。”游萧边走边道,“那种防身甲是用珍珠铁碾成的细丝编织而成,十分轻盈,但又非常结实,能够挡住普通兵器的利刃,对于绝世神兵,也能尽可能降低伤害,护住人的性命。” 又听到这个词,以前忘了问,这次补上,苗笙好奇道:“珍珠铁是什么?咱们马车也有这种材质,我那把匕首也是这个做的。” 游萧耐心为他解释:“那是一种冶炼出来的新型金属,材质轻盈却坚固,它原本的颜色是珍珠那样的白色,因此被命名为‘珍珠铁’。同样体积的珍珠铁,重量只有普通铁器的三成,非常适合做成一些防身兵器或者便于搬运的机关。” 苗笙正想问之前他飞起来用的“翅”是不是用这种材料做的,但想到对方现在还是“姜阿宝”,便悻悻闭了嘴。 尽管现在两人已经心照不宣,但他还是不想拆穿,不想面对真正的游萧。 不知道还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沿着街道走了片刻,就听平小红在马车上喊:“公子,阿宝哥,前边就是咱们要住的岁升客栈。” 苗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家平平无奇的客栈,门脸不大,敞开的大门有些破损,牌匾十分斑驳,上面看得出来曾经是用朱漆题的字,但现在已经快要看不出颜色了。 这样的客栈,要是在汀洲城里,估计都没人会进去住。 但是联系到“黑店”这个词,就觉得非常可信——这种一看就是黑店吧,谁家客栈不得把门脸收拾好了才好揽客?这么破破烂烂的,看样子跟挣钱有仇似的。 平小红跳下车,站在客栈门口喊道:“伙计!” “来了!”店伙计一跑出来,便认出了她,脸上堆起笑容,“客官您到了,来,我带您去后院停车马!”转头又叫出来一个小伙计,让他带游萧和苗笙去房间。 游萧将自己手里的马缰绳交给店伙计,拉住了苗笙的手腕,带着他进了大堂。 一进去,尽管苗笙不是江湖中人,也明显感觉到气氛不是很对劲。 游萧目不斜视,只用余光打量大堂里的人,苗笙有帷帽遮掩,倒是还敢大胆多看两眼。 这客栈不大,大堂更小,也就能摆下七八张桌子,现在每张桌子旁边几乎都坐了人,看起来也都是草莽那类的打扮,彼此间目光不善,像是在对峙。 以苗笙几乎为零的江湖经验,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游萧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紧了紧,示意他不要多看,苗笙只好把头转回来。 小伙计把他俩引到了上房,推开门,热情地说:“客官请进!” 看到这房间,苗笙傻了眼,这哪是上房,比别家客栈的人字房也就稍大一点,房间内一股霉味,像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似的。 他刚要说话,便听游萧道:“这是你们最好的房间了?!” “是啊是啊。”小伙计笑着道,“上房住得人少,是有点味道,开窗透透气就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这房间仅有的一扇窗。 “另外,还得麻烦客官您先把房钱结了。”小伙计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相貌略显稚嫩,但是说话带着股混江湖混久了的游刃有余,“您知道,这地方什么人都有,我们掌柜的怕一出什么事,大家立刻就跑了,房钱追不回来,我们这店可就开不下去了。” 游萧没跟他争执,掏出荷包来,取了点碎银子给他:“会出什么事么?”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1节 “那倒未必,看运气。”小伙计掂了掂银子,脸上笑容更深,“那小的先退下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等他离开,游萧立刻将门关严,又将房间里的边边角角都检查了一遍,最后把坐墩和桌子都擦干净,才让苗笙坐下。 “环境是差了些,将就一晚上吧。”他收拾完桌子,又去床边抖擞了一下那霉味更大的被褥,叹了口气,寻思着之后要买些被褥带着一起上路。 苗笙摘下帷帽,满不在乎地说:“无妨,我又不是娇气的人。”他好奇问道,“大堂里是什么情况?你能看出来吗?” 游萧坐在他身旁,轻笑道:“小的一介武夫,能看出什么来?无非就是几伙不对付的人凑在了一起呗。” 苗笙心想你还装,都快装不住了。 但他也没挑破这层窗户纸,继续问:“四泽镇这么乱吗?还是武林就这么乱?四府盟盟主不管?” “盟主就想管,也管不了这么多。”游萧目光还在整个房间里来回打量,“江湖事江湖了,四府盟不是官府,除非有人求助,或者有些事已经激起公愤,否则他们不会插手。”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凌盟主做得已经很不错了,这十年来江湖武林相对平静,很少见门派之间的大型冲突,也没有新的魔教异军突起,正道各派气象都很正,没有人玩歪门邪道,大家都老老实实练功,正经切磋,都是他的功劳。” 苗笙心道,你和他熟,当然站在他那边,说不定还因为盟主夫人貌美,不舍得说他们的坏话。 平小红停好了车马,拎着小包袱上来,又按游萧的吩咐亲自去取热水,回来给他俩泡了茶。 三人商量了一下,晚上苗笙游萧两人在房间里住,女侠自己去睡马车,大家都方便——而且上房都这个水平,其他房间估计环境更差,还不如那宽敞的马车舒服。 好在也是天气不冷,在外边睡正合适,至少还透气。 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游萧打算让平小红陪着苗笙坐会儿,自己去后厨亲自弄些吃的,苗笙倒是提出了新的想法。 “要不去大堂吃?你也别忙活了,我没什么胃口,喝点热汤就好。”他兴奋地说,“要是那些人还在,咱们也好观察观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提前提防。” 见他如此好奇,游萧不忍泼他冷水,便道:“也好,那我们下去吃。不过……小的觉得咱们大家乔装打扮一下比较好,免得被人认出是谁。” “没这个必要吧。”苗笙觉得奇怪,“方才我们就只是在大堂露了一面,还能被人记住?” 平小红对上了游萧的眼神,立刻随口附和:“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些人眼睛毒得很,过目不忘,咱们还是多些防备。” “也好。”苗笙对乔装也颇有兴趣,就像是在扮演另外一个人,“我们扮什么?” 游萧曲起手指,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最简单的就是老爷、夫人,还有……”他指了指平小红,“她,丫鬟。” 平小红心想,我当丫鬟没问题,可是谁扮夫人?师父牺牲这么大吗? 游萧满脸写着一本正经,看向苗笙:“恰好有合适的裙装,小的之前在船上买了两套,公子随喜挑一套就好。” 苗笙:“!!” 是给我准备的?!原来这人一直没安好心! 平小红这下灵魂震颤,都买好了? 师父果然玩很大! 不过苗公子要是扮成姑娘,应当也很美就是了。 嘿嘿,想看看。 苗笙当然不上这当:“少来!扮成兄弟俩不成么?!再说我戴着帷帽,他们又看不到我的脸!”他目光凶狠地瞪着游萧,“姜阿宝我告诉你,现在你是我的小厮,注意身份!” 但是在游萧看来,那张漂亮的脸一点都不吓人,倒像是一只小猫自以为凶狠地向人龇牙,反倒十分可爱。 他其实也是开玩笑,并没有真的要让苗笙穿裙衫示人,哪怕想象中他觉得这样对方一定会更美。 就算穿也只能穿给我看。 “公子息怒,小的不敢再乱开玩笑了。”游萧低眉顺眼地抱拳道。 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平小红眼角抽了抽,心想师父演戏还演上瘾了,呵呵,他俩可真有情趣。 一番争论,最后之后平小红换了装,重新盘了头发,从江湖女侠扮成了小丫鬟。 游萧只是换了身衣服,换下了小厮的短打,抢了苗笙的黑色大袖衫换上,哪怕面容还是姜阿宝,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彻底变了。 从一个小厮,变成了颇具门派掌门气质的侠客。 而苗笙已经在心里自动把他替换成了游萧本来的面容,更觉得此人气势不凡。 游萧欣赏着他投来的目光,忽然心生一计:“公子,若是不想用帷帽遮脸,不如由小的为您易容?” “哦?你会?”苗笙反问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阴阳怪气。 “手艺粗浅,但是糊弄一下这客栈里的人,应当够用。”游萧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能扮做另外一个人多有意思,苗笙立刻道:“好,你来试试!” 游萧拿出了一个布卷,就跟笔帘一样,里边装了各种各样的小毛笔,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他选出其中一罐,打开后递到苗笙面前:“公子把这个揉开了涂到脸上,可令肤色没有现在这么白。” 苗笙看着那罐褐色膏状的东西,不禁心里犯嘀咕——这不一擦就掉了吗? “若是公子不想麻烦,由小的代劳也行。”游萧补充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苗笙立刻用指尖沾了那膏体往脸上涂。 这东西看着颜色深,涂到脸上倒没有那么浓重,只是比他之前略黑而已,比起别人来还是白。 平小红在旁边抱着胳膊,伸长脖子往镜子里看,心里觉得好笑,看来师父还是舍不得把苗公子弄丑。 之后游萧便拿了那些“毛笔”,沾了一些其他的粉啊、膏啊什么的,在苗笙脸上点点画画,他左手轻轻拈着对方的下巴,两人的脸凑得极近,近得呼吸相闻。 有桌上烛火映衬,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交汇,气氛一下子就显得缱绻了起来。 平小红觉得自己很多余,将自己悄无声息地藏在了墙角里,假装她不存在。 苗笙目光细细地在游萧那张“姜阿宝”的脸上来回逡巡,离得这么近,他都没发现对方有破绽,心中不由感叹这人易容技术之高。 游萧发现他好奇打量自己的目光,心中觉得有趣,很想捧着他的脸亲一口,但又堪堪忍住。 这时苗笙的目光垂下,看到他突出的喉结上下一滚,突然又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胸中荡漾开,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这人,确实很有一种蛊惑的气质在身上。 “好了,公子看看满不满意。”游萧松开他的下巴,轻声道。 苗笙看向镜子里崭新的自己,看见眉间那颗红痣,原本充满期待的神情突然间冻住了。 把我易容成你是吧? 唤笙楼主,你到底有多自恋?!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以我的模样装扮你。 苗笙:啐,变态!(但是我喜欢。) 第30章 三十 旁观 其实这张易容后的脸并没有特别像游萧, 只是把苗笙原本突出的美貌各方面拉平了一点,不再是那种惊艳的美人,降级成了普通俊美, 免得太引人注目。 那眉间标志性的美人痣,确实是游萧的临时起意加上去的, 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有一种促狭又亲昵的感觉,想让他跟自己一样。 或许是占有欲在作祟,总想在对方身上打下烙印。 苗笙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觉得这样也可以, 反正不太像自己, 有颗痣也无所谓:“先这样吧,免得改来改去耽误时间。” 毕竟是第一次易容打探情况, 又是大晚上, 他有些兴奋, 选了那件买来之后还没穿过的正红色外袍,穿上以后, 在镜子里照了照, 意外觉得这袍子跟红痣相得益彰, 把自己衬得气质迥然不同,像是多了些妖冶的味道。 游萧看见了, 心中突然有点懊悔——应该把他画得再丑一点的。 平小红缩在角落里观看完全程,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全是冷笑声。 她仔细听了听, 哦, 是我在笑啊, 那没事了。 “两位老爷,可以出门了吗?”她很快代入了小丫鬟的身份, 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问。 游萧向她点点头:“可以了,走吧。” 三个人下了楼,到了大堂里,选了一个视角还算不错的位子坐下。 现在这里的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但有些面孔游萧还记得,确信还是那拨人无疑。 店伙计热情地过来招呼他们,苗笙现在一听食物就觉得反胃,便让游萧做主。 游萧尽量选了些不太可能出错的饭菜,又点了一碗热汤面给苗笙。 等待饭菜上桌的时候,苗笙一手托腮,眼睛忍不住开始往旁边瞟,想看看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坐在这里总是不走,又有什么目的。 他看了一圈,觉察到了一些端倪。 这些人大约属于不同的门派,三三两两之间是认识的,互相还在使眼色。但是他们时不时会向门口张望,像是在等同一个人。 “公子,别看得太明显,小心被人发现。”游萧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不是耳语,倒像是直接传进了他的脑子。 苗笙登时一愣,面色大变地看向他。 游萧面色未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声音又响在他的耳边:“别怕,我用的是内功‘传音入密’,别人听不见。” 好吧,苗笙郁闷,可这样自己就不好开口了。 话本上看过,那些武林人士听觉都相当敏锐,可能自己一出声就被人听了去。 “无妨,你想说什么,靠过来在我耳边说便好了。”游萧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地补充了一句。 苗笙觉得这样太亲密了,但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微微靠近他,轻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然后赶紧撤开。 “公子果然观察细致,头脑聪明。”游萧假装喝茶,依旧用传声入密道,“小的看了一下,这里大概有三拨人,都是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的门派,或者是相互间比较要好的兄弟,这三拨人之间相互不认识,应当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才来到这里。” “至于他们在等谁,我猜测是这客栈的掌柜,或者东家——这家店确实有可疑,明显这么多不是善茬的江湖人士在此,店里仅有的两名伙计居然一点不怕,应当是心里有数,会有人对付他们。” 这就是把狗骗进来杀?不知道是用什么本事骗进来的。 苗笙听着游萧的话,再转头去看那两个跑堂的伙计,果然见他们给那些人端茶倒水的时候也是笑容可掬,神态轻松,离开之后一个回眸中却满含鄙夷,好像巴不得他们立刻就去死。 果然是有恃无恐! “这两个伙计会功夫吗?”他的注意力被分散,就顾不上跟游萧保持距离,贴在对方耳边问。 游萧有点后悔这么做,先前这样自然是想和苗笙拉近距离,现在却是自己备受折磨。 “看脚步身形还有呼吸吐纳,两人应当是会功夫的,只是功夫深浅还未可知。”他用内力传音道,“看着武功稀松平常,但也可能是高手隐藏了自己的本事。” 苗笙听着就觉得兴奋,好像正身处一本江湖话本当中,眼前仿佛要有一次高手对决,而自己就可以安心地旁观。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2节 平小红托着腮看着眼前两人这耳鬓厮磨的模样,只想让他俩收敛一点。 再看眼都要瞎了。 哪里像兄弟,哪里像?! 苗公子还不如真的扮成姑娘,或许还没这么引人注目。 不过也还好,那些人注意力都在门口,确实没几个人看他们。 苗笙又贴近游萧耳边:“你隐藏了自己的功夫吗?” “我功夫本就不高。”游萧还在努力维系自己“姜阿宝”的身份,冲他莞尔一笑,“无需掩饰。” 苗笙心里呵呵,都能传音入密了,还好意思撒谎。 片刻后,店伙计端了一托盘的菜给他们端上来,包括那碗热汤面。 虽然知道这家店的目标不是他们,但游萧还是提前尝了尝那些菜和汤面,免得出什么问题。 毒或者蒙汗药确实都没有,但是这味道,难吃得令人发指——青菜咸得要死,还半生不熟;酱牛肉简直就是风干牛肉干,根本咬不动;汤面的汤底又淡如刷锅水,面条还没熟,咬一口略显粘牙。 看着游萧那复杂的表情,苗笙问道:“有问题?” “没有,但是太难吃了。”他犹豫了一下,“不如我们还是回房吃咱们自己的干粮。” 苗笙才不甘心换了衣服又易了容,但只在楼下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拉过面碗道:“一碗面能有多难吃,我尝尝。” 他刚夹起一筷子面条喂到自己嘴边,闻到那面腥味当即就胃里一抽,干呕了一声把筷子给扔了,捧着胃满脸苦相:“还真是……出乎意料。” 平小红也夹了一口菜尝了尝,顿时脸皱成了一团:“难怪别人只喝酒吃花生米,没见一个吃饭的。” “走吧。”游萧当机立断,拉着苗笙的手腕站起来。 本来因为兴奋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这下被这碗面条全激发出来了,胃里不适感极其强烈,苗笙也不敢再逞强,跟着他立刻往楼上走。 三人刚刚上了二楼的走廊,就听下边动静不对,有板凳叮里咣啷倒下的声音,便向楼下看去,只见大堂门口站了个中年男子,身穿一件墨蓝色的粗布长袍,看上去不像武林中人,倒像是个掌柜。 大堂里那些草莽们已经全都站了起来,全都盯着那人看,此刻气氛十分紧绷,但凡谁有动作,立刻就能打起来。 而那名掌柜的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盯着他们,脸上甚至还有一抹揶揄的笑意。 “是不是——”苗笙话还没说完,就被游萧箍着腰抱了起来,以自己此生都不可能达到的步速迅速到了门前,“吱哟”一声门开了,进了房间里。 平小红把门锁好,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嚯,打起来了。”外边一通叮叮咣咣,她忍不住把门框上糊的纸戳了个小洞,瞪着眼往外看。 然而他们的房门并不是正对着走廊,根本看不见什么。 游萧只关心苗笙的身体:“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恶心吗?” “还好。”远离那碗热汤面,苗笙舒服了一些,凑到平小红身边,“打得激烈么?谁更厉害?为什么要打?”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平小红还是一直贴在纸洞往外看:“还行,是那掌柜的厉害,一个人打十几个。”她又听了听,“像是那帮人跟他要什么宝贝。” 再听了两句,她转回头瞪大眼睛看向游萧:“说是要‘无锋’!” 游萧丝毫不为所动,此刻他坐在桌边,正把一个小砂锅托在掌心,用内力加热,里边装的是苗笙的药,现在没时间去慢慢熬,只能用内力尽快煎出来。 “无锋是什么?”苗笙更加好奇了,“兵器吗?” 平小红点点头:“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多年前失落于江湖,很多人都想弄到手。” “弄到手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凭借这刀成为武林盟主?”苗笙在话本里看过这种情节,觉得有些离谱,“那也得人家认才行啊。” “嗐,为了名气呗!大家出来闯荡江湖,就是为了扬名,有一把别人都没有的宝刀,脸上多有光。而且能把宝刀拿到手,就间接证明此人武功高强,能从那么多人手里抢来,脸上加倍有光。”平小红分析得头头是道。 苗笙想了想,点头道:“这确实。不过有这东西在身边,岂不是很危险,别人见了都要抢——这是不是不太合理,怎么能上手抢别人的东西?” “江湖规矩是这样,对于大家公认有主的东西,比如各门各派的神兵利器、武功心法,这是不能抢的,谁抢谁不占理。”平小红小声跟他讲,“但是对于已经公认没主的物件,就是在传闻中已经消失很久的那些,若是再次出现,就谁都能抢,谁本事大谁得。不过这也是得公平正义地切磋,像这样打生打死的其实盟主并不推荐。” 苗笙嗤笑:“估计没人听。” “是啊,宁当有名鬼,不做无名人,江湖其实就是名利场。”平小红故作成熟地叹息,“总是会让人忘记习武的初心。” “盟主自己都做不到吧,如何用来约束别人。”苗笙莫名想到了游萧屡次提起的“盟主夫人”,隐隐对他们两口子没什么好印象。 平小红晃了晃食指:“非也,盟主很做得到。十年前人人为一部《无隅心法》抢破了头,最后落在他手里,他叫人复制了无数本,分给各门各派去学习,甚至还组织人手去研究,然后传道解惑,免得小门小派的人随便修炼,走火入魔。” “这么大方?!”苗笙惊讶道,“难怪他连任那么多届盟主。” 平小红又笑了:“他连任那么多届不是因为大方,因为现今盟主是个苦差事,要给整个四府盟卖命干活,谁都不愿意干,只有他无奈当这个冤大头,还成立了‘四府盟事务司’,由他带头,抽调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一同为盟内各门派服务,挺辛苦的。听说因为他太有奉献精神,导致盟主夫人不高兴,险生家变。” “合离吗?”苗笙瞥瞥桌边坐着的游萧,心想你有机会了。 平小红摇摇头:“那不能,俩人感情好着呢。” 苗笙依旧盯着游萧,呵呵,你没机会了。 游萧一直在用内力加热砂锅,发觉他的目光不是很对劲,也是心生疑惑。 笙儿的小脑瓜又在想什么? 可惜自己只会传音入密,不会读心。 外边依旧叮叮咣咣打得厉害,游萧手里的药倒是很快煎好了,他倒出来盛在碗里,吹了又吹,尝过可以入口后招呼苗笙:“公子,先来把药服了。” 苗笙很乖巧地过去,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着急地凑过去门口,谁知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游萧打横抱起,飞快退到了窗边。 “小红,带上东西,走!”游萧满脸警惕,压低声音喝道。 苗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游萧抱着直接从后窗往外跳。 刚跳出窗口,他便感觉到有股强烈的力量从房门方向袭来,虽然已经被游萧挡住了大半,但他还是被那气流冲了一下,胸腔巨震,喉头登时泛起一股甜腥! 啊哦,他心里想,我终于是要吐血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沉浸式体验江湖生活。 游萧:带我的好奇宝宝沉浸式体验江湖生活。 平小红:虽然我也会传音入密,但我拒绝加入群聊。 第31章 三一 掉马 游萧抱着苗笙轻盈落地, 方才那股内力过于强劲,他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对方,连忙问道:“公子, 你感觉如何?” “没事没事, 我好得很, 快走。”苗笙头晕得厉害, 但他将那口疑似鲜血的东西咽了回去,这会儿情况紧急,他不想让任何人为他分心。 平小红背着包袱也从楼上跳下来,带着他们跑到了马车边, 趁着游萧将苗笙抱进车里的时间, 很快把落梅从马厩里牵过来拴好。 “公子,抓牢。”游萧将车壁上的活动扶手落下来, 又抠开苗笙左肩旁边的一块巴掌大的小木门, 从里边抽出一条“布带”, 拢过他的身体,扣在了他右腿旁边的卡槽里, 接着同样操作,从他右肩也拽出同样的东西, 固定在了他左腿外侧。 布带其实是牛皮筋做的,弹力很强, 紧紧覆在身上,苗笙等于胸前被一个“x”字给固定住了。 “等会儿怕是颠得厉害, 这个可以帮助公子保持稳定。但这滋味不好受, 之前没给你用。”游萧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 “我一直在,别怕。” “我不怕, 快走。”苗笙被绑得动弹不得,但比起之前遇袭时候在车里乱滚,这个布带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希望以后天天用,绑着就绑着,没关系。 游萧瞥了眼他被缚住的模样,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抹绮思,躬身出了马车,坐在了车辕上,狠狠一拽马缰绳。 落梅明白他的意思,小步快跑出了狭窄的后院,冲出了客栈前院,往大路上狂奔而去。 平小红骑着马紧跟在后边,他们绕过客栈的时候,还感觉到里边汹涌澎湃的内力仍旧源源不断地向四周外溢。 “这个掌柜的真是个高手。”上了大路,她跟游萧并排而行,“感觉是他故意放出风来,让这些笨蛋来找他,然后把这些人全都干掉。” 游萧一边驾车一边道:“你猜得没错,此人内功深厚,几乎可以与江湖一流高手媲美,我猜他开这个黑店,应当就是接一些替人清理麻烦的工作。” 马车颠簸得厉害,噪音很大,为了让车里的好奇宝宝听清楚,他用了些内力将声音传进去。 苗笙坐在车里,被布带绑着确实好一些,不会被车甩来甩去,但还是被车颠得头脑发晕,听了游萧的话,想有所回应,却没什么力气喊话。 要是我也能学会传音入密就好了,他琢磨,不知道现在才开始学内功,来不来得及。 如果能学会,是不是我就能把自己给治好了? 其实他这具身体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不像有的人身子骨虚弱,是某一些脏器出了问题,要么心悸,要么咳血,要么肠胃不适,这样的话实际上是件好事,至少还能对症入药。 而他,据说原本身体不错,甚至连感冒都不怎么得,只是在冰棺中躺了十年,寒气深入骨髓,整个身体变得衰弱,没有明显的病症,心悸没有那么严重,咳血更是不存在,肠胃也是近期才有点小毛病,一个字概括,就是“虚”,全都虚,治起来其实还挺费劲的。 但如果开始练内功的话,就能够自己产生热劲,一来可以驱除寒气,二来也不用再依靠游萧。 尽管这些日子的相处,苗笙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排斥对方,但身为男子,他并不想依赖别人活着。 见车里的人半天没动静,游萧不放心地撩开帘子看他:“公子,你现在可还好?” “没事。”苗笙冲他摆摆手,强忍着那口老血在喉头反复撞击的痛苦,挤出一抹微笑,“你放心。” 游萧没办法放心,他听得出苗笙气息凌乱,恐怕是很不好受,但这个时候也没有逼问的必要,毕竟没办法现在停下替对方诊治,而且还容易有危险。 以那个掌柜的武功,料理那些草包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怕这人是个下手干净利落的,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肯放过。 游萧的确没有白担心,因为马车又跑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感觉有一股强劲内力从身后不远处袭来。 “小红,看好公子!”他当机立断,“唰”地抽出无锋。 苗笙听见刀出鞘的声音,顿时惊慌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游萧撩开帘子冲他笑,“公子别怕,我要用机关了,一会儿就好。” 苗笙:“哎——” 他话没说完,游萧就退出了马车,不知道这人在外边操作了什么,只听见这马车周身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响声,然后车厢内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首先是车门口落下了一层铁皮门,把整个马车封住,然后头顶的天窗也“咔哒”一声自动锁死,两扇车窗有铁栅栏落下,仿佛是怕人从里边掉出去似的,接着天窗外传来了有节奏又逐渐加快的“哗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上边转动,“哗啦”声逐渐变成了轰鸣的“嗡嗡”声。 接着苗笙觉得身体骤然腾空,车身微微晃了晃,像是这辆马车脱离了地面,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漂浮感。 “阿宝!”他心里十分惊慌,大声喊道。 平小红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公子放心,我在这边陪着你!” 陪着我为什么不进来?而且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远?! 接着游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公子莫慌,等车厢平稳后,往外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别怕。” 与其说是声音入耳,不如说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直接说话,这嗓音压低了之后颇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苗笙听了之后确实安心。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3节 又等了片刻,车厢好像确实是稳住了,不怎么晃荡,苗笙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抬手撩开了挡在车窗上的窗帘,透过那栅栏往下看,一双桃花眼登时瞪成了鸡蛋。 现在这辆马车的车厢,是飞在高空上的! 车顶上有个巨大的风车扇叶一样的东西在转,在月光的映照下,能看到叶片的影子转得飞快。 苗笙闭上眼稳定心神,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呼出之后,再往外看,终于确定,自己和这马车车厢就是在半空中悬浮着,下边是方才他们来的路,路两侧有厚实的密林,平小红牵着两匹马在车厢下边的路上等着,还时不时抬头看他。 而“马车”现在只剩下一个平板车似的东西,还挂在那匹马上。 原来这车厢和底座是可以分开的?苗笙心里纳闷,为什么之前卓应闲不告诉我? 他想了想,也能想通,估计怕自己不太会用,因此干脆没说。 这东西也是游萧想出来的机关吗?这人的脑子是什么东西做的?! 现在他在干什么? 苗笙被布带绑得太紧,身体扭动幅度不够大,他只能尽可能偏着头,透过栅栏往前方看,远远看见穿着黑色衣袍的游萧正挥刀与一个人打成一团。 从那人的衣着上能够判断出来,正是方才那黑店的掌柜。 游萧与这人才一交手,就试出了他的功夫深浅,那人用的也是刀,绝对是一流高手,且武功来历复杂,囊括多家门派的绝学,看来出身很不简单。 能够隐姓埋名在这里开黑店,定然身上有仇,不敢露面。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应当是不会放过任何活口,尤其是自己这样的高手。 “在下与前辈无冤无仇,不如行个方便?”尽管没什么用,游萧还是打算试探试探,“我们不过是过路的,方才什么都没看到,因为着急赶路才匆忙离开。” 那人“咣”地挑开他的刀,冷笑道:“不必痴心妄想,只要是我想杀的人,没有一个能从我岁升客栈活着离开!你的功夫也不错,出自何门何派?我可以派人去替你报丧!” 游萧不接话,继续与他缠斗。 江湖事纷繁复杂,哪怕唤笙楼是江湖第一情报楼,也不可能什么都了解,大多都是接到委托后再去调查。 游萧知道四泽镇黑店不少,但具体哪家是,他并不清楚。现在已经知道了,但也没了必要。 他今天就要为江湖除害! 世人皆知唤笙楼主武功高强,但并判断不出他的出身,那是因为他所学的功夫同样杂糅,能将不同兵器及武功重新结合,打出自己的套路。 不过那马车能悬浮的时间不长,他得尽快结束打斗。 游萧眼里透出闪过一抹狠劲儿,动作比之前快了一倍,连续快刀目不暇接,迅速将那人的刀挑开,两人空手过招,比拼内力。 苗笙恨不得把脸贴在栏杆上往外看,见俩人兵器都丢了,更是担心。 对方虽强,但游萧更强,只用了几招就占了上风,更为雄厚的内力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如同高山一般几乎撞碎了对方的胸口! 那掌柜的后退了几步,“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种身手……你是谁?” “哼,你还没资格知道!”游萧跨步上前,拽住对方的手臂,从上往下捋过他的经脉,运起内力—— 只见那人像是从内到外爆开来,衣衫被涌出的内力震裂,片刻后,他两条胳膊无力垂下,整个人也颓然坐倒在地,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游萧将他的经脉尽数震碎,令他此生都不能再习武。 教他功夫的师父们,包括养父聂云汉,都是行伍出身,他们除了上阵杀敌,从不杀生。 游萧也是如此,除非万不得已,哪怕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也不会轻易夺去对方生命,而是要让对方不能再作恶,后半生活着赎罪。 其实这场架他本不想打,只想护着苗笙尽快离开,江湖水深,他做情报楼的,更是知道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轻易不愿意介入任何纷争,免得与人结仇,牵连家人。 可惜这人不知死活,非要凑上来,算他自取灭亡。 游萧顾不上去捡回无锋,先是施展轻功,轻盈地跃上路边树顶,再沿着树顶不断跳跃,很快来到了车厢下边,然后借力高高跃起,伸手抓住了车厢下缘。 苗笙见他过来,惊喜地喊:“阿宝!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公子挂念。”游萧冲他一笑,灵巧地翻到了前端,按下一处机括,车厢前端的铁门便缓缓升了上去。 他钻进车厢,半蹲在苗笙面前,温声道:“不害怕吧?” “别小看人。”苗笙“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害怕!” 不过确实腿软就是了。 游萧站起身,摸到车厢角落里的机括,按了一下,苗笙便感觉车顶的那个东西转速慢慢降下来,车厢也开始缓缓往低处降落,片刻后就“轰”地轻震了一下,安然无恙地落在地面。 “就这?”他无奈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不就行了,用不着你亲自上来一趟。” 游萧帮他解开束缚的布条,轻笑:“方才已经让公子受到惊吓,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经历这个。” 就会说这些甜言蜜语,苗笙腹诽,不过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既刺激又开心。 危险解除,他从车里出来透透气,也方便游萧把车厢挪回马车。 平小红去料理那个已经晕过去的人,将他拖到路边,并且去把方才被丢到一边的无锋捡回来。 苗笙腿软,胸腔有些憋闷,捂着胸口往她那边溜达,好奇地想看看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他走了半路,就在地上发现了一个白白的东西,弯腰捡起来,正是自己给游萧做的那只兔子香囊。 游萧用内力搬动沉重的车厢放回底座上固定好,转头看见他愣在原地,不放心地追过来。 “公子,别走太远。”他飞快跑回苗笙身边,却见对方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发愣,忍不住道,“公子……” 苗笙抬头看他,脸上挤出一抹苦笑:“怎么办,不能再装了。” “不,若是你不喜欢游萧,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姜阿宝。”游萧看着他忧伤的神情,心里发堵,一瞬间再也不想管之后怎么样,只想让他开心。 苗笙摇摇头:“不了,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 可是失去了“姜阿宝”,他心里还是十分难受,难受得胸口一疼,“噗”地一声,将方才那口不上不下的血,一下子吐了出来。 “笙儿!”游萧见他吐血,立刻慌了神,伸手将他揽入怀里,立刻抱起来返回马车当中。 苗笙靠在他肩头,重重喘息道:“我没事……堵得厉害,现在……反而好了。” “怎么会吐血呢!”游萧立刻握住他的手腕号脉,生怕他又添了新的毛病。 苗笙摇摇头:“别担心,是刚才离开客栈的时候,被那股劲儿……是叫内力吧,给撞了一下。” 游萧起初确实是眉头紧皱的,但是突然之间,神情变得奇怪起来,他望着苗笙,眼神中隐隐有些兴奋,还有一抹不可置信:“笙儿……你这是喜脉。” 平小红刚捡了无锋,回到马车旁边,就看见自家师父被一股不可抗力“咣”地一下,推出了马车。 也可能是踹。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马甲终于掉了,放心了。 苗笙:真想给你裹得再紧点。 平小红:不用装了,真好。 俩人互相想给对方看看脑子哈哈哈。 第32章 三二喜脉 苗笙虽然是没什么力气, 但也气得使出全力把游萧推了出去。 什么玩意?!男子怎么可能会有喜脉! 他不是庸医,分明就是在戏弄我! 游萧不敢跟他还手,更不敢躲避, 生怕闪着他, 只能任他推搡自己,故意跌得远了些, 半个身子露出了车门,双手向后附在了车辕上。 但是对于“喜脉”这个诊断,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先前在船上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只不过那时候脉象还不是很明显, 虽然只过了几天, 但是方才号脉的时候,苗笙的脉象是不折不扣的滑脉。 游萧从十四岁开始行医, 尽管到现在才四年, 但可他解决过的疑难杂症不比四十多岁的郎中少, 喜脉是入门级别的脉象,他不可能出错。 再联想之前苗笙下腹痛、恶心、干呕等症状, 这跟妇女害喜是如出一辙! 虽然游萧一开始也觉得不可置信, 可是对方脉象中没有肠胃病的迹象, 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再加上两人确实曾经春风一度,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那现在的答案应当就是真相。 笙儿居然可以怀胎?! 真是太神奇了! 苗笙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才把他推出去, 现在看那人撑着身子不起来, 满脸写着高兴,肯定是在琢磨喜脉的事, 更加怒不可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咳咳咳”一通咳嗽。 “笙儿,你别动气!”游萧赶紧凑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说你是喜脉你不动气?!”苗笙这会儿火冲天灵盖,脑子开始发晕,“我是男子,怎么怀胎?!” 平小红刚走过来,就听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句话,愣了一愣,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去牵马。 我可能幻听了罢。 游萧安抚道:“先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听我——” “那你别说让我这么生气的话!”苗笙不光火气大,还觉得羞耻,脸皮烫得厉害。 “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游萧觉得这事儿可大可小,既然自己心中认定了七成是真,就不能骗他,“寻常男子是不可能怀胎,但你毕竟在冰棺中躺了十年,或许体质已经被那宝物改变了。” 苗笙桃花眼里全是愠怒,斜着觑他:“好,既然你是神医,我倒要听听,这冰棺是怎么能把我体质改变到能怀胎的!我现在分明是个男人,性别也没有变!” “这我当然知道……”说起性别,游萧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多画面,眼神微微发飘。 “你少胡思乱想!”苗笙看出来他表情不对劲,气得对着他肩膀踹了一脚,“有理由你就说!” 游萧往后趔趄了一下,扶着旁边的座位单膝跪好,认真分析:“或许你的身体里有了适合胎儿生存的环境,毕竟阴阳调和,孕育生命,播种是其一,有适合的土壤是其二。《景岳全书》有云,‘谷绵瓜瓞,当求基址’——” 听到“播种”两个字,苗笙也想起了一些场景,表情十分糟心,立刻打断道:“可那土壤说的是女子!是女子!我又不是!” “或许……”游萧也无法解释,只能叹息道,“或许也未必全都需要女子。笙儿,你能活下来,能这么快苏醒,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奇迹,别的奇迹再发生在你身上,我都不觉得意外。” 苗笙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我能活、能醒,这可以算是奇迹,可我一个男子能怀胎,这是鬼扯!别觉得我不懂医术你就骗我!” 他越说越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此前惺惺作态说不介意我离开,放我走了又偷偷摸摸跟着我,还要易容成小厮在我身边,现在看谎言被人识破,又换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说法,是想要捆着我!” 游萧静静地看着他发脾气,满心无可奈何,毕竟自己欺骗他在先,确实没有办法争辩。现在他不信自己,也属实正常。 男子怀胎这种事,搁谁谁能信?! “游萧,我谢谢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你清醒一点!”苗笙痛彻心扉,气喘得厉害,忍不住“咳咳”又咳了起来,捂着胸口一阵难受,“你怎么能用感情这般拿捏别人,甚至不惜说这种谎话!” “笙儿,你先别生气,我没有要拿捏你,若你不希望我在身边,我不出现就是了。”游萧见他痛苦,自己也是心如刀绞。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4节 苗笙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这次说到做到。”游萧咬牙道。 苗笙往车门外一指:“那你现在走。” “走之前,我能不能再替你号一下脉?”游萧温声道,“我想确认方才是不是出错了。” 苗笙也想确认,沉着一张俊脸把手递给他:“肯定错了!” 游萧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细细感受他的脉象,这滑脉比方才还要明显,若眼前是位女子,自己绝对不会有半点怀疑,还要叮嘱对方,回家好生休养,千万莫过劳累,身体寒凉,不要进食生冷之物。 “怎么样?”苗笙见他久久不作声,忍不住催促道。 游萧不知道该怎么说,握住他的手掌,与他掌心相扣,诚恳道:“笙儿,我……脉象还是怀胎之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如果你同意,我想用内力试一试。” “你试,你尽管试!我就不信我能怀胎!”苗笙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游萧便没有迟疑,当即运起内力,从苗笙的掌心流入,顺着他的经脉很快运转到了腹部,顺着任脉向下,经神阙、气海、关元、中极,再往左右两侧。 苗笙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自己的身体内游走,最终在下腹处停留片刻,不由问道:“能感觉出来什么?” 游萧将左手伸向他:“握住我的手,内力形成闭环,或许能让你也感受到。” 苗笙半信半疑地握住他的手掌:“你别骗我。” “不会。”游萧闭上眼睛,专注运转内力,“用心感受那股内力的走向,与它在你体内的感觉区别开来,是感受那内力,而不是内力对你产生的作用。” 好难,苗笙心道,他皱着眉努力体会,仍然只能感觉到自己下腹微微发热。 游萧的声音再次通过内力传入他的脑中:“莫慌,我让内力在你周身运转一次,你抓住它的感觉。” “嗯。” 苗笙努力摒弃杂念,很快就感应到了经脉中的一股力量,它很平和,很温柔,顺着经脉游走,立刻惊喜道:“我感觉到了!” “好,接着我将内力引向下腹。”游萧温声道。 于是苗笙再度感觉到了小腹处微微发热,但他努力摒弃这种感受,而是去体会内力的行走踪迹。 “这都是什么穴位?”他好奇问道。 游萧为他解释:“方才是关元和中极,左右两边是侠玉泉和肖必,这两处穴位中间,本是女子胞宫,是孕育生命的地方,而在男子体内,则是精室,为男子元阳凝结、血气交汇之处。” “竟是如此神奇……”苗笙喃喃道。 “但是现在在你精室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囊块,很小很小,只有指尖那么大,你试着感受一下,内力走到那处会有些微凝滞。” 这感觉很直观,苗笙不可否认,那里确实像是有一个小点,就像是内力经过此地,绊了一跤。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一个梦,梦见腹中有个亮点,难道就是这里?! 是胎儿通过这种方式在向自己告知它的存在?! 苗笙骤然心慌意乱,抽回手来:“我不信!我不信!可能我那里长了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怀胎!” “笙儿,你可知道,其实人在母体中孕育之时,并未有性别之分,是在大概三四个月左右,才会发育成男和女。” “那又如何?!” “意思是,其实人的体内都有相同的器官,只是随着后来的发育,女孩身上的男性。器官会萎缩,男孩身上的女性。器官亦然,但它们并没有消失,所以——”游萧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苗笙脑子更乱了,他几乎不能思考,只觉得不可能,反问道:“你如何知道?!” “我曾经解剖过一些尸体。”游萧轻声道,“行医者,自然要了解人体的内部构造。” 苗笙声音颤抖:“你是说,我、我有胞宫?” “或许之前没有,是冰棺改变了你的体质。”游萧思忖着,应当不是以前就有,否则早就能…… 但他不想告诉苗笙这些事,于是缄口不言。 推给冰棺就好了,反正谁也说不清楚。 “我不信!我还是不信!”苗笙捂住脸,无助道,“话都是你说的,你肯定是在骗我,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游萧看他痛苦的样子,真想将他抱进怀里安抚,可怕自己赖着不走,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于是他只能黯然地从马车上下去,走到窗外停住,忍不住背靠在旁边,轻声问:“公子——” “别叫我公子,那是阿宝叫的。”苗笙立刻道,甚至拉上了窗帘,不要看见他。 游萧忍不住问:“为什么姜阿宝对你好,你就能对他好,我对你好,你就不肯接受?” “你是喜欢我才对我好。”苗笙不假思索地说,“阿宝,我是说我心里的那个阿宝,是我对他好,他对我好,感情应当是这样一来一往、平等建立起来的,而不是一开始就重重偏向一边。” “可是后来你明知道姜阿宝就是我,不依然和我相处得很好?笙儿,你没有那么讨厌我。” 苗笙垂眸,小声说:“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 受不了你对我太好,怕这份感情我还不起。 “只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叹了口气,“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游萧抱着胳膊靠在马车上:“可江湖凶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不会一个人的,我要小红先陪着我。”苗笙大声喊,“小红!” “来了!” 听到这呼唤,平小红知道自家师父跟苗公子算是彻底说开了,她骑着租来的那匹马,溜溜达达回到马车边。 女侠看见师父脸色,猜到事情不妙,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麻烦你陪我一段路,等我找到新的小厮或保镖再离开,好吗?”苗笙很客气地问。 平小红觑了觑旁边的游萧:“我……” 游萧迅速向她点了点头。 “没问题!”平小红立刻清脆应道,“我一直陪着你都行的!” 苗笙声音冷淡:“那倒不必,咱们走吧,这匹马留给游公子就好。” “哦……”平小红把放在车辕上的无锋递给游萧,“师父你保重。” 游萧用传音入密叮嘱她:“好好照顾他。” 平小红点点头,惆怅地看了眼自家面露忧伤的师父,赶着马车继续向前走了。 我师父真是,好惨一男的。 这恋爱谁爱谈谁谈,老子这辈子都不碰。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终归还是我厉害。 苗笙:你厉害你来怀! 崽崽:难道不是我厉害? ---------- 有一种只有男性得的病叫苗勒氏管永存综合征,就是男子体内有子宫和输卵管,但不确认能不能怀孕,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查询了解。 文里的医学解释不要信哈! 俩人不会分开哒~ 第33章 三三裙衫 苗笙胃里一直犯恶心, 一路上吐了好几次,恨自己只顾享受,没把之前游萧给自己按摩的穴位记住。 不过记住可能也没用, 他没有力气去给自己揉。 马车里也能躺开, 但躺着被摇晃似乎更难受, 于是他只能坐着, 用那布带将自己绑在车壁上。 老天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痛苦,却还要在这痛苦之上多加一脚,后半夜的时候天空细细密密地下起了雨。 虽然马车防水很好,半点雨丝都透不进来, 但是又因为它透气性不错, 雨水带来的潮气和寒意无孔不入地渗进车厢,透过他的皮肤, 毒虫一般地钻进他的骨髓, 哪怕他已经裹了毯子, 还是觉得冷。 雨水敲打在马车上,也像敲击着他的天灵盖, 令他头疼欲裂。 身冷, 心更冷, 想起那荒诞不经的喜脉,苗笙觉得自己的人生没准还可以再糟糕一些。 天亮的时候, 他们离开了四泽镇的地界,到了一个小县城。 县城内看着环境还可以, 苗笙让平小红寻了一家看起来还过得去客栈, 要了一间房, 进去就躺在了床上。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像被打成无数碎片, 却还靠经脉堪堪维系在一起,浑身都在痛,他恨不能抛弃这肉身,再不受肉。体凡胎的折磨。 “公子,要不我去给您请个郎中来吧?”平小红见他唇色发白,双目涣散无神,担忧道。 苗笙下意识地一想,立刻阻止道:“不用,别去,我就是晕车,躺一会儿就好了。” 万一滑脉之事确有其事,被郎中诊出来,我不就要被人当成怪物?! 不行,坚决不行! 平小红实在放心不下:“可您现在状态确实不太好,万一越来越严重怎么办?” “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苗笙浑身出了冷汗,又觉得发冷,转过身背对着她躺着,自己拉过被子盖好,“这里……房间小,你我同住……不方便,再去隔壁开一间……” “好,那你安心睡。” 平小红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心想苗公子万一有个好歹,我岂不是会被师父碎尸万段? 也不知道之前听的那“男子怀胎”的事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如果他出事,岂不是一尸两命? 她倒不觉得男人生孩子是什么天方夜谭,拜托,那可是我师父,我师父很厉害的,再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男人生个孩子算什么,要是生个妖怪出来,那才叫奇闻。 一代女侠思路向来这么天马行空,跟在游萧身边几年,也学会了处变不惊,这会儿她更担心苗笙的身体。 她想,师父虽然被赶走了,但肯定不放心苗公子无人照顾,应该是跟在附近,对,出去看看。 这家客栈相对正经,入住的江湖客虽然多,但不是什么黑店,平小红放心地关上门,去了大堂四下张望。 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飘过,接着就听见她师父的声音:“不在房间守着公子,跑出来做什么?” “师父!”平小红循声望去,便见游萧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桌边坐着,已经恢复了本来面容。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5节 是他原本英俊的模样,没有再用半点易容术,身穿一件靛蓝衣袍,容貌气质极为出众,像极了一位富家公子,大堂里来来往往的女侠还有侠士都时不时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我就知道你会跟着我们。”她兴奋地坐在游萧旁边,“我感觉苗公子很不好,你去看看他吧。” 游萧担心的就是这个,要不然他也不敢跟这么紧。只是苗笙才生他的气,再说一套做一套,纠缠个没完,显然是自找不痛快,肯定会让两人关系变得更僵。 早知道教徒弟一点医术,也方便这个时候让她代劳。 “他现在睡着了吗?”游萧问道。 平小红看出师父心思,故意夸张:“我看说晕倒比较合适。” “为何不请郎中?” “苗公子不肯,只说自己是晕车。” 游萧心中了然,看来这怀胎之事,笙儿也并非完全不信。 “走,我上去看看。”他立刻站起身。 但为了不完全破坏昨天刚许下的诺言,又因为苗笙现在身子弱,他不想再点对方的昏睡穴,游萧没有露面,让平小红拖了屏风挡在床外,然后取出丝线,替苗笙悬丝诊脉。 经过昨夜惊吓,苗笙先是出了一身汗,后来又赶夜路,应当是受凉了,再加上情绪起伏得厉害,现在人有些低烧,有些心悸,确实也有些咳嗽,昏睡过去也睡得不安稳。 游萧掌握了情况,亲自去抓药、煎药,最后让平小红送进去,一点点喂给苗笙喝。 苗笙并未睡实,他浑身难受,只是昏昏沉沉地躺着,处于半昏迷状态。这个时候的他很乖,任凭平小红把他拖起来靠在床头,然后被喂着一口口将药喝下。 苏醒之后这么久,喝药就没有断过,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喂完药,平小红又把他塞进被窝,给他盖好被子,刚把床帐放回去,便听见他迷迷糊糊说了句:“阿宝……多谢。” 嗓音低哑,不复平日的清朗,灌入游萧耳朵中,像是一块砂纸,在他心脏上狠狠搓了一下。 他隔着屏风的纱绢,望着床上那个虚弱的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可他不能上前打扰,只能收敛所有心疼与深情的目光,默默离开房间。 苗笙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他隐约知道自己发了烧,也被人喂了药,摸了摸额头,现在体温正常,身上发了汗,衣衫潮湿但并不觉得冷,精神头也很不错,应当是退烧了。 “阿宝……”他坐起来,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 话刚出口,才意识到他的小厮姜阿宝已经不见了,或者说,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一瞬间,所有的失落全部涌上心头,包括前天晚上那个匪夷所思的喜脉。 苗笙觉得自己本就不完整的生活突然间裂了个大缝,吹得令人齿寒的风呼呼隆隆地从着缝隙里灌进来,让他没好几天的心情重新跌回谷底。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落在我身上?! “公子,您醒了?”平小红没有在隔壁另开房间,她哪敢让苗笙一个人待在屋里,因此把睡榻搬到门口,这一晚上都睡在那里。 听到她的声音,苗笙有点慌:“小红,你先别过来!” “没事吧?”平小红紧张地问,“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苗笙尴尬道:“我没事,比昨天好多了,能不能麻烦你……先出去一趟?对了,帮我随便弄些吃的就好。” “成!那我等会儿过来!”平小红立刻出了门。 苗笙睡了太久,中间一次都没起来过,这会儿着急想要小解,原本是姜阿宝服侍他,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换成了平小红,一来人家不是丫鬟,二来还是个姑娘,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确定人走远了,他才敢对着夜壶放水,之后将它藏到床底下,还把仅有的窗户都打开,保证一会儿别人进来不会闻到异味。 面盆里有清水,但却是凉的,身为君子,怎可在女子面前蓬头垢面,苗笙等不得招呼店伙计给自己换成温水,便将脸帕浸到凉水里,匆忙往脸上擦。 好在现在气温不低,不至于觉得特别凉,但他看到脸帕被擦下来一大块褐色,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有“易容”。 苗笙转头对着铜镜照了照,看到那颗鲜红的眉间痣,不由就想到了游萧,想到了姜阿宝,想到他将自己照顾得多么无微不至。 据他所知,游萧虽然身世凄惨,但十三年前被自己救下,过的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从未这般贴身伺候过谁。 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却能够把人照顾得这么贴心,便只因为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事事能够想到自己前头。 想到这里,苗笙的心不由软了许多。 无论如何,喜欢一个人也是不由自己控制的,这不是他的错。 只是喜脉这事儿,可就太气人了! 不过苗笙刷完牙,用刚刚找回来的脑子思考了一下,觉得游萧不至于为了留住自己而撒这样的谎,如果是个谎言,三四个月后便会不攻自破,不管这段时日两人感情会增进多少,到时候都会分崩离析。 唤笙楼主没有这么蠢。 因此,苗笙决定要主动出击,去找这镇上最好的郎中给自己把一把脉,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情况。 平小红去大堂点了早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伙计便把清粥小菜端了上来,她端到厢房门外,谨慎地敲了敲门:“公子,是我,方便进去吗?” “进来吧。”房间里传来苗笙的声音。 平小红端着托盘刚一进去,就看见苗公子一手拿着一件裙衫,问她:“小红,能不能帮我个忙?” 一代女侠:“……” 师父要是在,那这算情趣,可是师父不在,难道这是苗公子的……爱好? “好、好啊。”平小红维持住正常表情,把托盘放在桌上,“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苗笙之前纠结过,最终在“谎称自己爱穿裙衫”和“怀疑自己怀胎”这两个在匪夷所思方面不分伯仲的理由当中选择了后者,原因很简单——后者可能是假的,但前边这个理由说出来就很难再解释清了。 于是他对平小红道:“你也知道你师父给我号出喜脉这事,我觉得很难令人信服,想要找郎中看一看,但想来想去,还是扮成女装比较好,免得脉象真有问题,当场被人当成怪物。” “对对对,是是是,公子您想得很周到。”平小红嘴上这么说,心中嘀咕——做这种准备,恐怕您也怀疑自己真是喜脉吧。 苗笙接着道:“我想拜托你帮我梳个女子的发髻,再帮我稍稍加点脂粉,方便装得像一些。” “公子您要是嫌麻烦,不用梳发髻啊,只穿裙衫就行了,戴上帷帽别人也看不见脸。”平小红提议道。 苗笙选中了手中那素雅的浅粉色裙衫,将另一件水绿色的放在一边:“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若是郎中要看我面色,我总不好遮遮掩掩。” “那倒也是。”平小红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拍手道,“公子您先用早膳,之后我便帮您梳头!” 其实女侠平时多以男装打扮现身,自己也不怎么会梳头,随便给苗笙编了个头发,弄得歪歪斜斜,还骗人说是仿效堕马髻。 但化妆她就在行了,毕竟精通易容之术,况且苗笙也不是要化大浓妆,免得影响看诊结果,只是浅浅勾了勾眉,涂了点口脂,将脸上线条修饰得偏圆润就好。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点缀,装扮完之后,平小红看着面前的苗笙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听说当年的苗公子艳绝五陵渡,看来真不是一句虚言。 眼前美人眉目如画,尽管没什么表情,那双桃花眼自带的深情也足够叫人过目难忘,脸上略带病容,看起来却更人令人我见犹怜,瘦削的身子骨披着浅粉色的裙衫,形如弱柳扶风,却又那般仪态万千,活脱脱一个仙女下凡。 平时苗笙就美得雌雄莫辩,公子打扮已足够风雅俊秀,现在换做女装,并没有扭捏作态,丝毫不令人觉得有什么格格不入,只会觉得“她”优雅大方,倾国倾城。 平小红心想,总算明白书上说的“西子捧心”是什么意思了。 师父啊师父,你现在在哪儿!看不见这幅美人图真是你的遗憾!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哈哈,让你主动穿上了吧?! 苗笙:但你看不着! 平小红:师父错过一个亿! 第34章 三四确诊 此刻的游萧正坐在客栈大堂一角, 随时待命。 他不再易容,是不想再用假的面容面对苗笙,但是他不想被对方发现, 于是现在戴了一顶黑色的帷帽, 装成一个不愿露出真容的江湖客。 方才平小红下来准备早餐, 告诉他苗笙醒了, 状态还不错,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打算之后一段时间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跟随左右,暗中保护便可。 若真的是喜脉, 三四个月份开始显怀, 笙儿不信也得信了,到时候总会允许自己陪在身边。 正琢磨着的时候, 他收到了平小红的传音入密:“师父, 我们下楼了, 苗公子要去找郎中看病,还扮成了女子!” 游萧:“!!” 他立刻往楼梯方向望去, 便见平小红扶着一位高个“美女”从楼上下来, 苗笙戴着帷帽, 颈间系了一条丝巾遮挡喉结,透过帽檐的薄纱, 隐约能看到其下掩盖着的秀丽面容,是人间难见的好颜色。 他本就步履稳重, 现在特意学着女子迈小了步子, 看起来很像一位落落大方的闺秀。 游萧的心不由自主疯狂跳了起来。 小时候只知道“舅舅”长得好, 可当时他心中没有这个概念,并未在意对方的容貌, 甚至还怕苗笙醒来因为衰老而不高兴,把对方以前的画像全部烧毁。 现在想想,真是自己年幼无知,暴殄天物! 他悄无声息地尾随苗笙两人离开大堂,看他们上了马车,往城镇中赶去。 平小红跟客栈伙计打听过了,这镇中有一家最有名的医馆,名叫丹桂医馆,馆中有一名坐诊的老郎中堪称神医,此人已经八十多岁了,姓裘,人送外号“裘神仙”,因为年纪老迈,基本不再出诊,想让他看诊,就得去医馆排队。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老郎中一听年纪就让人产生了信任感——就算是从二十岁开始行医,那也是六十年的经验,什么病例没见过,肯定可靠! 镇上车马不多,镇子也不大,即便马车走得不快,没过半个时辰,他们便找到了这家丹桂医馆。 本以为人不会太多,但一进门,平小红和苗笙就惊呆了。 整个大堂都坐满了人,队伍弯弯曲曲在里边转了好几圈,一直排到了门口,在大堂最南边的角落,有几道屏风隔出了一个小诊室,队伍就从那里排起,想必那就是裘神仙坐诊的地方。 “公,啊不,夫人,这队伍岂不是要排上一两个时辰?”平小红劝道,“不如咱们去看别家?” 苗笙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就是冲着裘神仙的名号来的,排吧。” 平小红担忧:“您身子骨能受得了吗?” 正说着,医馆伙计给他们搬来了一个小马扎,又递给他俩一个号牌,上边写着“八十四”,平小红瞪圆了眼,问那伙计,“这得排多久?!” 小伙计态度很好:“裘先生经验丰富,看诊很快,现在已经排到了三十六号,估计一个半时辰之后就能排到您这儿了。” “一个半……那都得到下午了。”平小红看着手里的木牌,又看看已经坐在马扎上的苗笙,无奈地叹口气。 这时游萧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出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于是平小红便跟苗笙谎称说去马车上拿东西,快步出了医馆。 苗笙一个人坐在马扎上,排在前边的是一位女客,小丫鬟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都不敢回应,只能高冷地坐在那里点头摇头,巴望着平小红快些回来。 平小红没耽搁多久,很快就返回了医馆,用传音入密跟他说:“公子,我找了个代排队的,让他来排队,咱们可以去旁边饭馆坐一会儿,免得在这里空气不好,万一有人的毛病传染给咱们就不好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6节 她见苗笙还有疑虑,便将他搀扶起来,将他手里的木牌接过来放在马扎上,“放心,我跟店伙计说过了,他们没问题,大家都是病人,在这里未必坐得住——您看,还有人是派自家丫鬟或者小厮来排队的。” 苗笙确实坐着有些憋闷,听她安排妥当,便随她出了门。 他们前脚离开,再次装扮成小厮的游萧便进了医馆,坐在了他方才的位置上。 医馆对面就是个饭馆,也有不少富贵人家在这里休息,排队等着看诊,平小红要了最后一个雅间,扶着苗笙进去坐下。 摘下帷帽,喝了杯热水,苗笙才觉得舒服一些。 平小红劝道:“公子,别折磨自己了,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能有碧山医馆的分号,他们看病也很在行。” “碧山医馆?”苗笙好奇道,“很有名吗?” “当然啦,这是江湖著名神医谷碧山谷开的医馆,比起寻常大夫,他们能用内力给人看病,看得更好。”平小红道,“我师父跟他们谷中最年轻的长老谢青枫大侠关系很好,若您不放心,可以请谢大侠亲自来给您诊脉。” 听到“我师父”三个字,苗笙脸上的神情略显冰冷:“不必了,既然跟你师父交好,那对方说的话我不太敢相信。” 平小红:“……” “公子……”一代女侠抠着手指头,意意思思地说,“我师父是心机深沉了些,但他也是不得已的,不管做生意还是在江湖上闯荡,不能太老实,而且他从来没有害过人,更不太可能撒谎骗您——” 说到这里,她撞上苗笙意味深长的目光,登时卡了壳。 呵呵,正好刚骗完,说这话确实亏心。 雅间里安静了片刻,苗笙喝了口茶,突然问道:“你说这位谢大侠医术高明,那跟你师父比呢?” “当然我师父稍稍厉害那么一点啦!”平小红用指尖捏出来一截很小很小、几乎看不出来的距离,“其实他们俩都很厉害,但侧重点不太一样,我师父擅长给百姓诊病,谢大侠偏重武林人士的内伤和外伤,还擅长药理和解毒,因为他师弟是个制。毒高手。” 听到这里,苗笙很感兴趣:“神医谷哎!谢大侠会允许他师弟制造毒药?” “以前管不了,后来俩人在一起了,晏秋帆大侠,哦,就是他师弟就不再鼓捣那些毒药了,而是搜集江湖奇毒来研究,现在大家谁中了毒,都是先到碧山医馆去找解药。” 苗笙更加感兴趣了:“青枫,秋帆,听起来都是男的,在一起了?” “是啊!”平小红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四府盟另一对平平无奇的断袖罢了。” 苗笙忍不住扶额,这四府盟到底还有多少断袖! 正如店伙计说的那样,这队伍排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俩人吃了简单的的午餐,平小红虽然能收到游萧的传音入密,但还是装模作样跑下去看了一眼,才通知苗笙自己下来。 再有两个人就排到他了,他向四周看了一圈,想寻找那个帮自己排队的人。 是平小红找的,又藏头露尾不现身,其实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这位裘神仙看病非常快,前边两人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听到里边叫“下一个”,平小红赶紧扶着苗笙:“夫人,您小心些。” 进了那隔间,面前坐着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看上去精神矍铄,笑容慈祥。 裘神仙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位夫人,请坐,麻烦摘下帷帽,老朽看诊,需要看您的面色。” 苗笙将帷帽取下,向平小红使了个眼色。 平小红会意,接过帷帽,对裘神仙道:“老神仙,我们家夫人天生不能讲话,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原来如此,那先号脉吧。”裘神仙道。 苗笙把手腕放在脉枕上,见对方眯起眼睛,按住自己的脉搏,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片刻后,裘神仙不再眯眼,而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会不会被看出些什么?苗笙心虚地垂下了眼睛。 平小红连忙道:“老神仙,您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难道我家夫人病得很重?其实他只是最近有些睡不安稳,有点头疼脑热,还有些恶心想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这是来之前两人对好的话,苗笙不想让郎中胡乱猜测,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喜脉。 “不必紧张,这都是正常现象。”裘神仙捋了捋胡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夫人是喜脉,应当是刚有孕不久,这些反应都是孕早期的征兆。” 平小红其实从未怀疑过自家师父的医术,听到老神医也这么说,简直要乐出花来:“真的?!太好了!多谢老神仙!” 苗笙听了,心却重重一沉,根本笑不出来。 他不信这位裘神仙会被游萧收买,其实也从未觉得游萧会做出这样的事,既然对方都这么说,看来喜脉是确有其事。 自己居然是一个会怀孕的男人! 平小红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红包,放在了裘神仙的桌上:“多谢老神仙的喜讯,我家老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方才看您神情严峻,还吓了我一跳,以为夫人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没有,只是夫人脉象让老朽有些诧异。”遇到添丁喜事收红包实属正常,裘神仙拱手道了谢,然后看着苗笙,意味深长道,“夫人寸脉略旺于尺脉,若不是滑脉症状明显,老朽险些以为眼前的是位男子。” 听到这话,平小红和苗笙俱是一惊。 苗笙头垂得更低,他此刻心慌意乱,满脑子都是“喜脉”两个字,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避开裘神仙探究的眼神。 平小红是真没想到对方号脉都能号出男女来,立刻道:“这怎么可能!我家夫人貌美如花,怎么会是男子!” “是老朽失言了,请勿见怪。”裘神仙提笔蘸墨,在药笺上写了几行字,“夫人体内湿寒略重,安胎不易,回去之后还要好好调养,千万不要多思多虑,也不要操劳。” 他将药笺递给平小红,看着苗笙,认真叮嘱:“道法自然,人亦如是,夫人,凡事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苗笙心脏跳得很快,总感觉他是看出了什么,浑身僵硬地起身,礼貌地向他躬身点头致意,连帷帽都忘了戴,大步冲出了屏风。 大堂里的人看到他的容貌,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声,这小镇上还没有过如此绝色之人,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目送他出了医馆。 “夫人!”平小红飞快地追出去,在门口拉住了苗笙,把帷帽递给他,“你先等等,要不去马车上坐会儿,我还得抓药。” 苗笙戴好帽子,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不需要,你要抓就抓落胎药!” “啊这……”平小红吓出一身冷汗,拉住他的手腕,“别冲动啊!再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 苗笙回头看着她,声音冷得像被数九寒天的冰水浸过似的:“小红,暂且不论男子怀胎这种事多么匪夷所思,若你有了一个自己不想要的孩子,你是什么感觉?这个孩子将会毁了你之后所有的生活,你会作何打算?” “可能我不是女子,没有天生的母性,没有对婴孩的喜欢,我不想要它,我恨它!” 游萧同样戴着帷帽,藏在这家医馆旁边的小巷中,此刻离苗笙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将他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头泛起浓浓的自责。 苏醒了这么些日子,他知道苗笙心中情绪曾跌宕起伏过,只是这人尽管失去记忆,也与从前差不多,将真正的心情在人前遮掩得很好,直到这声惊雷重重劈下。 游萧无奈地注视着苗笙跌跌撞撞的步伐,看着对方瘦削的身影,很想上前将人抱在怀中,为他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永不会塌的青天,可是对方偏偏不许。 笙儿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还缺乏安全感,现在要背负起孕育一个新生命的责任,更不论男人生子这种事多么匪夷所思,会让他承受多么重的心理压力和非议! 若是能够替他分担该多好。 苗笙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平小红放心不下,只能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各种激烈的情绪在他心中来回激荡,翻江倒海,互相碰撞成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而他就站在这战场上唯一的靶子,被钉在原地,任凭这些情绪将他撕扯成无数碎片。 他知道若真的怀孕,那就是一个生命,自己是否有权现在就决定它的生死——可游萧说过,现在它还只是一个囊块,只有那么一点,若是将它清除,是不是也不需要有那么强的负罪感? 我只考虑我自己的未来,会不会很自私? 可是不管不顾地将它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若是将来别人因为它是被男人生下来的,而嘲笑它是个怪物,它不会怪我吗? 老天爷,我该怎么选?!我该怎么选?! 自苏醒之后,苗笙心里第一次这般绝望,甚至希望自己不曾醒过来,这样就不用面对这种难题! 他心痛至极,胸腔中剧烈震颤,熟悉的甜腥再度涌上喉头,“咳”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当即失去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欲坠。 “笙儿!”游萧按捺不住,施展轻功,几步便落在了苗笙身边,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往马车方向走去。 平小红赶紧替他俩撩开车帘,方便两人坐进去。 “阿宝……”苗笙眼前发黑,但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怀抱,心里突然安稳了些。 游萧摘下他的帷帽,用帕子替他擦去唇边血渍,心痛至极:“笙儿,若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我们便不要!” --------------------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萧爹你好好照顾笙爹爹。 游萧:放心,他是我的眼珠子。 苗笙:原谅爹爹不想要你,毕竟现在我们还不认识。 --------- 呐,这篇文设定不是一个男人会生子的世界,也不是abo,只能算是医学奇迹吧,因此我还是想写出这个从抗拒到接受的心理过程。 苗笙虽然是个大美人,又身体虚弱,还是个断袖,但他心理上还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对于自己怀孕这种事很难接受,而我也不想通过道德绑架让他去接受。 他虽然只是一个纸片人,但在我心里他是活生生的,面对一些人生大事会有常人的反应,尽管这些反应未必完美。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所遭遇的一切仿佛都是老天强加给他的,这让他很憋屈、很痛苦,也很孤独,因此会排斥一切突如其来的感情或者事物。他害怕游萧这样沉甸甸的感情,何况现在又来一个孩子。 但肯定是不会把崽崽打掉的,现在俩人一切互动,吵架也好,合作也好,其实都是一个互相熟悉、增进感情的过程,再通过一些支线剧情,苗笙会去了解游萧和崽崽,爱上并接纳他们,也与自己和解,放下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排斥。 关于脉象:从网络上查到,有中医理论认为,男子阳气为主,阳旺于上焦,故寸脉旺于尺脉;女子阴血为主,阴血盛于下焦,故尺脉旺于寸脉,是男女正常的阴阳脉象。但能不能纯根据脉象判断男女不清楚哈~ 第35章 三五 探讨 苗笙醒来的时候, 发觉自己已经躺回了客栈的床上。 想必时间已经晚了,天色已黑,屋里点着蜡烛, 光芒阴森森的, 好似身在地府。 “阿宝……”他喃喃地喊了声, 接着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想起是游萧把自己抱回的马车,还有末了那句“若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便不要”。 心情顿时变得无比糟糕。 他觉得现在的感觉很不真实,自己、游萧, 还有这个孩子, 好像是一场幻境,一个噩梦, 自己被困在这个噩梦里出不去, 也没有能够走出去的力气。 苗笙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平平的小腹, 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会怀胎。 若是给它三四个月的时间,它真的会慢慢长大吗? “公子, 您醒了?”平小红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听起来怯生生的, 充满了担忧,“要吃点什么吗?现在已经戌时末了。” 苗笙一点没觉得饿, 反而还有点堵:“不吃了,多谢。” “哦, 那我给您煎药去了——药还是得吃的, 为了您的身体, 是师父之前开的药方,不是老神仙开的那个。”言下之意, 不是保胎药。 苗笙现在的心情平静了很多,知道自己身体最重要,于是便道:“好的,麻烦你了。顺便把你师父请来吧。” “师父?!”女侠有点慌神,在屏风外边抠着手指,“他、他不在啊……” “别骗我,他离我不会远于三丈,信不信我喊一声他就出来?” 平小红用起小心机:“那您喊吧。” 您自己喊的,后果自负。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7节 苗笙叹了口气,朗声道:“游萧,出来!” 声音只比方才大了一丢丢,毕竟身子骨虚弱,没力气。 下一刻,房间的窗户轻轻一响,游萧轻盈地跳了进来,他穿了身墨蓝色的劲装,看起来潇洒利落,颇具少年英气。 “笙儿,我在。”走进屏风的同时他向平小红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苗笙坐起来靠在床头,见他恢复了本来面容,心口莫名其妙地猛地跳了一下。 确实英俊,太能让人迷糊了。 可是现在不能迷糊,不能再迷糊。 苗笙脸上的妆容已经全都被擦去,此刻他散着头发,面色苍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垂着的双眸含着无限愁思,淡色红唇轻抿,又被房内阴暗的烛光染上一层柔柔的光晕,看上去恍若画中仙。 这人从来不扭捏作态,也不用浓妆艳抹,他什么模样都好看,自然又美丽。 “别再看我了,坐下说话。”美人叹了口气。 游萧不是想盯着他看,只是觉得可能自己看一眼少一眼,舍不得罢了。 若是可以选择,他愿长处黑夜,只为一抬头,就能看到心爱的那抹月光。 他坐在床边,温声问:“想说什么?” “此前你说,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就不要,这话当真?”苗笙撩起眼皮,对上那一双充满深情的眼睛,又飞快地将视线挪开。 游萧笃定道:“当真。” “你是个断袖,这或许是你拥有亲生子嗣的唯一机会,你不后悔?”苗笙逼问道。 游萧轻笑一声:“我两个爹爹也没有亲生子嗣,他们过得就很开心。” “你是个大夫,医者仁心,不觉得落胎这种事过于残忍,没有人性?” “正因为我是大夫,我更在意病患的身体和心情。” 苗笙冷哼:“花言巧语。” “不管是不是花言巧语,我的答案都是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游萧很想剖出心来给他看,再上秤称一称,让他知道有多真,又有多沉。 苗笙睫毛颤了颤,抬眼认真地看过去,这次眼神没有回避:“若这个孩子没有了,我俩之间的关系也就彻底斩断了,你也能接受?” 游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顿时觉得呼吸不畅,这的确是他最最舍不得的地方。 “这不由我选择。”他目光落在苗笙放在被子上的手,压抑着想要握住的冲动,“笙儿,你一直在问我的想法,可你应当先考虑你自己。” 苗笙淡淡道:“我当然先考虑我自己,但我也不能不问你,毕竟这胎儿也同你有关。” “现在承受一切的是你,胎儿也是在你的身体里,将来若是生下它,受影响最大的也是你。”游萧诚恳而温柔,“笙儿,一切都由你做主。” 苗笙沉吟片刻,压住心里沸反盈天的情绪,轻声道:“我不想当个怪物,也不想它将来被人称为怪物。” “别胡思乱想,你不是。”游萧不想忍了,环住他瘦削的肩膀,将人拥入怀里,“你是一个奇迹。” 苗笙没有抗拒对方的拥抱,实际上他确实有些难过,身体和心情都很难受,很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不管从什么意义上来讲,游萧都算得上此时此刻他最亲密的人,哪怕他对这份沉甸甸的感情还有排斥,暂时也只能放在一边,先不顾一切让自己好过一些。 他心想,什么奇迹,只有亲友才会觉得是奇迹,外人只会觉得骇人听闻。 苗笙脸朝外,偏头靠在游萧的肩膀上,闭着眼喃喃道:“不知道喝落胎药管不管用。” “不好说。”游萧自然也想过这个办法,“女子服用落胎药之后,可由产道排出,但是男子……”他没见过这种病例,确实难以推测,“若不能从后面排,恐怕落下的胎囊便会留在体内,不能及时取出的话,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 听着他说什么“产道”、“后面”,苗笙脸颊火烧火燎,这道理他很明白,不用对方多说。 “若是你用内力呢?”他提议道,“把它在我体内化为灰烬,可以吗?” 游萧怔了怔:“我没试过,不敢保证。那毕竟是一块肉,就算是烧了,也总会留下……残渣,不能清理干净,还是会伤身体。” 而且他觉得不管是喝药还是用内力,要剥离胎囊,笙儿也会腹痛难忍,男子怀胎本就不合常理,所受的痛苦不会更少,只会更多,甚至会危及生命。 但苗笙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若是不落胎,将来足月了,那要怎么生?这一点都这么费劲,到时候六七斤的孩子岂不更难?” 要是从后边生,自己的屁股岂不是炸了? 难以想象! 太可怕了! “呃……”听他说这话,游萧想象着他所想象的画面,虽然不应该,但确实有点想笑。 他轻抚着苗笙的后背,温声道:“若是足月,可以试试剖开胞宫将婴儿取出来,有些胎位不正的产妇就是这样生的。” “把肚子打开?”苗笙惊讶地看着他,“人还能活吗?” 游萧不知道该怎么说,此前确实也有这么生的,但大多数产妇都难以活下去,还有部分是产妇已死,才如此将胎儿取出,免得一尸两命。 但他只能握住苗笙的手:“不管怎么做,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那得开多大口子?”苗笙已经开始思考这种可行性,“既然足月了可以划开肚子生,现在应该能用同样的方法把胎囊取出来吧?它还那么小,开一点点小口子就可以了,我能受得住,不会死。” 拳头大的洞和指尖大的洞,哪个好复原,这很显而易见。 “笙儿,不能这么想。”游萧叹了口气,无奈道,“若是足月生产,那便是瓜熟蒂落,我们要做的只是在你下腹处开个口子,将婴儿拿出来,要面对的只是外伤。可是现在胎囊紧紧附着在你体内,要取出来,就要将它从你的腹内剥离,稍有不慎,可能会牵扯到你的脏器,危险程度更大。” 想想这就是从腹部剜去一块肉,苗笙现在已经觉得疼了,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小腹处。 可是现在疼,也比将来麻烦要好,他是要决定落胎的,便不再去想生产的事,只想是用落胎药还是让游萧用内力。 “对了,听小红说,那位碧山谷的谢青枫大侠很善于用内力给人治病,请他来可不可以?”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游萧满心温情突然被冻结,鼻子险些要气歪了。 “小红说的?”他有点想清理门户,“她说谢大侠比我厉害?” 苗笙没听出游萧言语当中的胜负欲,一边轻轻揉着肚子,一边道:“没有,她说你俩差不多,但我觉得……”他顿了顿,不是很想承认,但还是得承认,小声道,“这胎儿,也有你的一份,我总不能让你亲手……杀了它。” 方才还冒无名火的唤笙楼主,这会儿心软得不行,再次将眼前人抱住,嗅着属于对方特有的气息,从八岁过后就没有再哭过的他,突然觉得眼眶又酸又热。 我笙儿这么好,怎么能让人不爱。 游萧深深吸了口气,温热的手掌握住苗笙冰凉的手,温声道:“别这么想,它现在只是个胎囊,还没有心跳,什么都没有——” “那它会疼吗?”明明下定决心不想要这个胎儿,但还是不由自主想到这个,苗笙现在情绪复杂,很是讨厌这个优柔寡断的自己。 “不会。”游萧斩钉截铁地说,“不管做什么选择,只有你会疼,所以别考虑别的,只考虑你自己就好。” 苗笙深呼吸一口气:“要不,先用落胎药吧,若是能、能排出来,那便万事大吉,如果不能,那就再想办法。” “还要再考虑几天吗?”游萧情不自禁,吻了吻他的鬓角,“我会一直陪着你,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苗笙心绪杂乱,没有在意他的动作,想了想后点点头:“嗯,考虑,明天继续赶路,我想早点到锦丘。”他推开游萧,与对方视线相交,又快速避开,语气客气而冷淡,“接下来这几天,麻烦你了。” 游萧看他努力疏远自己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微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错都在我,不必说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确实错都在你,苗笙暗戳戳地想。 但凡你长得丑一点,那天晚上我也不至于意乱情迷! 看着游萧起身离开,苗笙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失落感,他觉得自己是很想要人陪伴,眼下唯一可选的就只有眼前这位,可对方喜欢自己,自己不能回馈同样的感情,硬拉人陪在身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等到那俊秀的身影消失在了屏风之外,苗笙还是忍不住道:“游公子!” “在!”游萧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苗笙下意识地绞着手里的薄被,闭上眼一狠心:“你能不能别走?就待在这房间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怕我有事喊不出声。” “好,我就在门口这榻上坐着。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你别走。”苗笙连忙道,“麻烦小红去帮我弄碗小米粥,好吗?” 游萧的声音多了几分笑意:“好。” 平小红一直待在大堂里,收到了师父的传音入密,立刻蹦蹦跳跳跑去干活。 看来苗公子跟师父和好啦,我就不用夹在中间那么为难了。 苗笙晚间只喝了一碗粥,接着喝了药,整个人心烦意乱,话本也看不下去,靠在床上不知道做什么好,目光不由自主地望着屏风上投映的影子发呆。 游萧在外头榻上盘膝坐着,正闭目打坐运功,只要屏风里有点动静,他立刻就能觉察到。 听着一阵窸窸窣窣,像是苗笙下了床,他睁眼想问对方有什么需求,却见那人停在了屏风前,影子一矮,像是坐了下来。 于是他便没做声,想看苗笙要做什么。 苗笙坐在了屏风上游萧的影子旁边,不由自主抬起手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又从鼻尖落到唇上,情绪莫名跌宕。 他心中轻叹一声,想,我好像……并不想让他走。 或者说,一点也不。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一时软弱,不必当真。 游萧: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崽崽:我早已看破所有。 ---------- 剖腹产那些理论都是游萧推测,本文没有科学依据哈,纯看感情线~ 第36章 三六改道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继续上路。 平小红把租来的马也套在了车上,两匹马一起拉着车前行,她坐在车辕上牵着缰绳, 继续担任车夫。 游萧陪着苗笙坐在马车里, 两人相对而坐, 无言以对。 倒也不是完全无言, 游萧很想跟苗笙聊天,但是对上他那双“别和我说话”的眸子,便不打算开口惹他烦。 但其实苗笙心里一直不爽,忍不住腹诽——之前那么多话, 怎么现在不说了?没觉得这马车里气氛很怪吗?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从昨晚开始,心口就堵着一股气, 看什么都不顺眼, 想找茬, 想发火,而且对别人不这样, 这股气只冲着游萧。 心里骂骂咧咧过后, 苗笙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 又开始自责,自责片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游萧造成的, 还是要怪他。 于是这种情绪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搞得他现在时而满心不爽, 时而委屈巴巴, 自己把自己气得想哭。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8节 “笙儿。”对面人突然开了口。 苗笙撩起眼皮瞪他, 心道你终于知道说话了?! 游萧看见他那双眼波光潋滟又泛着红,眼中似乎盈盈含泪、却并没有落下的哀怨模样, 突然就有些分神,喉结不自觉地上下一转。 这面容实在是令人心疼,也让人想要狠狠欺负,他脑海中各种奇怪的想法乱窜,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喊我做什么?”苗笙还在等下文,一直没等来,心头的火又高了一丈,“喊人又不说话,耍我?” 游萧知道他心情不好,自然不同他计较:“我想说,若是你决意落胎,我们得找个隐蔽又安全的地方,我认识一位大哥离此地不远,不如我们先去他那里落脚?” “什么大哥?”苗笙心道你认识的人是真不少,“先说来听听。” “是一个武林门派,名叫杳溟宫——” 苗笙觉得不对:“要命宫?话本里写的那些叫什么什么宫的,都是魔教,难道你还黑白两道通吃?” “啊这个……”游萧隐隐有些糟心,觉得不能再让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了,不过他说得确实也没错,“杳溟宫十多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确实是魔宫,但是十年前,凌伯伯接替盟主之位时,他的大徒弟周靖周大哥接手了杳溟宫,从此将这‘魔宫’带上了正途。” “凌伯伯?上次我我记得你说盟主夫人才二十八,你称盟主为伯伯?”苗笙的关注点妥妥跑偏。 游萧忍俊不禁:“他年纪其实不算大,才刚四十岁,他与我聂爹爹同样出身行伍,比我爹爹略大些,我便称他为伯伯。” “他比那四府盟第一美人大十二岁?”苗笙脑补出了一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不伦画面,忍不住蹙眉,但想到游萧也才十八岁,不禁又觉得自己年纪大。 臭小子平时太稳重了,又这么有本事,实在没办法把他当小孩看。 觉察到苗笙对“伯伯”这个称呼反应比较大,游萧便改了口:“凌盟主是跟唐公子年纪差得多了些,但是唐公子先追的他,两人感情一直很好。”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年龄差其实不算什么,感情才是第一位的。” 苗笙皮笑肉不笑:“呵呵。” “言归正传。”游萧暂时不提感情的事,“杳溟宫处在山中,环境隐蔽,又山清水秀,方便你落胎后休养,那里地方大,若是不想见人,不叫别人进来就是,只由我来贴身服侍。” 听到这位杳溟宫主周靖是凌盟主的徒弟,苗笙心道对方应当是能接受断袖的,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但他想到另一个问题,问道:“周宫主是否娶妻?” 游萧猜出他在想什么,不由笑道:“他不是断袖,已经娶妻。” 其实周靖是不是断袖,苗笙倒也不在意,就是想知道这四府盟里的大侠们是不是凑不齐一条完整的袖子。 “另外,我想请两个朋友一同来为你诊治。”游萧担心他不同意,因此态度非常诚恳谨慎,“一个是之前小红跟你提的谢青枫谢大哥,另一个就是教我医术的师父,也是我聂爹爹的昔日同袍戴叔叔,他是军医,虽不修习内功,但擅长止血与调制各种奇药,有他俩在,我会更放心一些。” 苗笙恨不得知道自己怀胎的人越少越好,起初是不同意的,只想让游萧一个人悄么声地帮他落了胎就好,可是现在不仅要去杳溟宫,要见周靖及其夫人,还要见谢青枫和这位戴叔叔,一下子这么多人,他心里确实不情愿。 “笙儿,落胎一事可大可小,还是多些大夫在场比较好。”游萧劝道,“他们都不是外人,你在冰棺里沉睡时,也曾来探望过——” 苗笙登时瞪起眼:“你究竟让多少人来参观过我?!” 游萧:“……” “怎么能是参观……”他属实无奈,“十年前,戴叔叔与爹爹们一起在五陵渡执行任务,后认识了凌盟主和周大哥,他们当时就见过你,甚至目睹你出事,最初你的病情稳定,还是戴叔叔帮的忙,保你安然无恙的冰棺,是凌盟主的大哥给的。” “至于谢大哥,是当年我听说他长于医术,特意请他来替你诊治,七八年前他就见过你。” 若不是为了劝他接受治疗,游萧实际上并不想在他面前提起过往,免得他难过。 苗笙的确被他说得沉默,心里更不想见了。 他不想面对那些熟悉的陌生人,看他们人人都认识自己,自己却对他们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很不好。 “笙儿,不必多想。”游萧握住他的手,“若你不愿意,甚至都可以不用和他们打招呼,你以前就是谁都不怎么爱搭理,与他们也只是一面之缘,没什么交情。他们知道你的性子,不会对你过分热情。” 苗笙腹诽,呵,不熟是吧,可他们却即将知道我是个怀了孕的男人! 但他也清楚,游萧这么安排确实是为他的安全着想,若是执意抗拒,只会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好。”他深深叹息,“就去杳溟宫吧。” 游萧这下松了口气,坐过去将他拥入怀中:“太好了,只要你能平安,我怎样都行。” “那我们多久能到?”苗笙正坐车坐得腰酸背疼,便靠在了他身上。 游萧算了算时间:“若是晚上不停,两天便能抵达,那边离锦丘也不算远。” “这马车不是能飞吗?”苗笙抬手摸了摸旁边的车壁,“要不趁晚上让它飞一会儿。” 这几天事多,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个问题,游萧此刻便道:“这车纯靠机关运转才能飞一小段,坚持不了多久,是为了危急关头避险用的,而且在天上飞更加不稳定,会让你头晕。” “好吧,那我们晚上不住客栈了。”苗笙往他怀里拱了拱,闭上眼睛道,“实在不行就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游萧自然而然地抱住了他的肩膀:“好,你若觉得不舒服了就喊停。” 马车走得不快,平小红也尽可能地选择平整的路面走,苗笙在游萧怀中靠得舒服,明知自己该推开,却还是做不到,一颗心像浸在泥潭里,不可自拔。 想来想去,他还是开口道:“游萧,我有话想说,可能不中听,但你必须听。” 这口吻像极了小时候训斥他时那种命令的语气,换了别人或许不爱听,但游萧极其怀念。 他脸颊贴在苗笙额头,不禁笑了:“你说。” “我现在状态不好,身体也不好,脾气怪得很,我知道不该离你太近,但现在又确实需要人陪。”苗笙没睁眼,但因为说这番尴尬却掏心窝子的话,睫毛紧张得微颤,“如果我对你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你不要当真,我那只是软弱,不是动心。” 游萧不会被他这两句伤到,毕竟记忆中的苗笙从就不是什么和颜悦色之人,他以前待人更冷,对自己也是训斥多于慈爱。 倒是这话令他觉得有趣,贴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为何这么说?舅舅你是不是已经动心了,只是自己还在抗拒?” 苗笙:“……” 这个时候改叫舅舅,真是没安好心。 “呵呵,你长得好看,想得也挺美。”他顺手在游萧腿上使劲掐了一把,却被那瞬间绷紧的肌肉给硌了手,气得转为捶了对方一拳。 游萧掌心包住他的手,笑得胸腔微震,温声道:“萧儿是专属于舅舅的,舅舅想对萧儿怎么样都行,萧儿愿意服侍舅舅,绝不多想。” 这腔调更怪了喂! 苗笙抬手去捂他的嘴,恼火地瞪着他:“你给我住嘴!” 游萧很想去吻他的手心,但不想火上浇油,便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睛弯弯地冲他笑。 苗笙正想推开他,免得这人得意忘形,谁知马车轧上了一颗石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又把自己给颠进了他的怀里。 “舅舅坐好,别乱动。”游萧抱着他笑,“坐累了就枕着萧儿的腿躺一躺。” 苗笙长长叹息,没精神跟他折腾,心里想,难怪以前自己总训斥他,这么个熊孩子,不训能行吗? 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游萧让平小红给附近的唤笙楼分舵放了消息,让他们分别通知谢青枫、戴雁声和周靖,约好在杳溟宫相见,接下来便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苗笙困在马车里觉得憋闷,意意思思地提出建议,想要骑马走一会儿,游萧便将租来的那匹马又解了下来,抱着他一起骑。 坐在游萧怀里,被马儿颠得上下起伏,苗笙心里又觉得不太好,太暧昧了,可是他确实也不太敢自己坐在马上,生怕这马一个不耐烦,撒丫子狂奔,自己就要堕马,伤上加伤。 算了,靠在那富有弹性的宽阔胸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舒服得眯起了眼,心想反正已经警告过对方不要当真,现在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 都是成年人,自己对自己负责就行。 苗笙偏头靠在游萧肩膀上,看了看对方线条凌厉的侧脸,心道,这还便宜了他呢。 “看我做什么?”游萧环着他,双手牵着缰绳,声音含笑,“天气晴好,爱人在怀,小心我把持不住,亲你一口。” “呵呵,你敢。”苗笙撇嘴,心想反了你了! 游萧勾了勾唇角,收紧环着他的手臂,将人固定在怀里,双唇凑在了他的腮边,离他的唇角距离半寸都不到,压低声音道:“我年纪轻轻,最容不得激将法,可千万别挑战我。”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对方身上的气息也着实好闻,苗笙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晕了头,莫名其妙地有些迷糊。 但他确实也知道这人真的什么都敢,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不敢再做声。 游萧垂眸,望着他乖巧的样子,无声笑弯了眼睛。 连续走了几天,从大道转小路,小路转山路,终于赶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山中宫殿门外。 这里跟云闲山庄比起来,房子高大、院子小,红墙黑瓦,屋檐重重叠叠,高楼耸立,看起来美轮美奂、蔚为大观。大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杳溟宫”。 苗笙端详着眼前的风景,觉得是自己先入为主了,这里确实不太像什么魔宫,看着很像个避世之处。 游萧让平小红去叫门,抱着苗笙下了马,牵着他的手跟了上去。 开门的弟子知道他们要来,见贵客已到,便叫他们在门口的小厅暂坐稍等,自己一溜小跑去通知周宫主。 来了新鲜地方,苗笙坐不住,站在廊下往院内打量,眼前不远处绿树成荫,还有假山石搭出来的景观,迎面就是一栋高大的三层楼阁,砖瓦搭建,四周有挑出的平座,可登高观景,还能挡住后面的风光,有一定的私密性。 杳溟宫是安全的地方,游萧便没有跟得那么紧,坐在小厅里,笑看他好奇地四下张望。 苗笙往院里走了几步,站在了一棵树下,正仰头看着那“朝烟阁”,忽然觉得右边肩膀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跳了上来,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顿时吓了一跳。 身后突地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别动,动就挠你哦!”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不敢动,不敢动。 游萧:我平生最不服气激将法。 第37章 三七交底 苗笙登时被吓得浑身僵硬, 幅度极小地缓缓往右肩转头,那东西离他太近,他看不清楚是什么, 只能感觉到是一个毛绒绒的家伙, 锋利的爪子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 感觉就要刺进肉里。 “游萧!”他紧张地喊,因为怕惊动肩膀上这尊“神”,他的声音也不大。 游萧已经听见了,快步跑过去,从他肩膀上把那尊“神”抱了下来:“别怕, 这是离离, 她不挠人。” “萧哥哥!”旁边小孩高兴地喊道,“你怎么来啦!” 苗笙惊魂甫定, 这才敢转过身去, 看到游萧把一只狸花猫塞回到了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怀里, 顿时松了口气。 小女孩快要抱不住那只大猫,猫咪挣扎着从她怀里出来, 站在了她的肩膀上, 爪子扒着她的头, 好奇地打量他。 苗笙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平小红也好奇地凑过来:“好大的猫!” 游萧挡在苗笙身前, 为他解释:“离离是周宫主的猫,已经十一岁了, 性子很温和, 不会伤人。”接着弯腰对那小女孩笑道, “然儿,你爹爹没跟你说我要来吗?” “没说。”小女孩摇摇头, “不过我家来了许多客人,三个大叔,一个婶婶,他们是在等你吗?”接着又看向苗笙,“这个好看的大叔是谁呀?” 苗笙:“……” 大叔,听起来很老。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39节 游萧连忙道:“叫什么大叔,叫……叫哥哥。” “大叔就大叔吧。”苗笙心累,想着自己确实年纪不小,倒也不必装嫩。 “这是周大哥的姑娘,今年快六岁了,名叫花欲然。”游萧给他介绍道。 花欲然穿着一件粉色碎花的衫子,梳着小姑娘常见的双丫髻,看上去一点都不认生,很熟练地自我介绍:“因为我生在初夏,出生的时候家里石榴花开得正艳,阿爹想到一句词,‘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我姑姥姥有个名字叫新荷,这句词里也有她,阿爹想我跟她有关联,所以给我取名花欲然。” 苗笙被她这一长串话里提供的弯弯绕绕的信息搞得有点懵,而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打交道,不由求助地看向游萧。 游萧忍俊不禁:“她见到陌生人都要说一遍,没关系,跟她笑笑就行了。” 苗笙牵动嘴角,露出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儿,你好。”然后低声问游萧,“她怎么姓花?” 游萧言简意赅:“周大哥是入赘。” “阿爹阿娘来啦!”花欲然指着他们身后,兴奋道。 大猫离离从她身上窜下地,一人一猫飞快跑了过去。 苗笙这一回头,看见前后走来的六位侠客,觉得有点麻。 怎么这么多人?! 游萧在给谢青枫和戴雁声的信里只提了苗笙醒过来,需要他们帮忙一起会诊,没有提他怀孕之事,没想到晏秋帆和万里风竟然会跟来,担心地看了苗笙一眼。 “没事,别怕。”他安慰道,“打招呼的事我来。” 谁知苗笙不领情:“我又不怕见人。” 他确实不怕见人,只是不想见自己不认识的熟人。 说话间,离离已经窜到了其中一名三十出头、相貌淳朴的汉子肩膀上,那人又弯腰把花欲然抱了起来,看着她的神情十分慈祥。 苗笙判断,这位应当就是杳溟宫现任宫主周靖,他旁边那位长得可爱的女侠,应当是他夫人花雨深,巧的是,她的小腹微微隆起,似乎已经有孕在身。 他俩身侧是两位同样三十出头的男子,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看上去比较温润和善,应当是那位外冷内热的谢青枫大侠;另一位看起来活泼一些,但略有些邪气,应当就是他师弟晏秋帆。 两人一看就是一对,彼此间对视的眼神很是缠绵。 再然后,是另一对夫妻戴雁声和万里风,据游萧之前介绍,他俩曾是他养父聂云汉的同袍,原本是行伍之人,那位戴爷曾是军医,长着一副英俊的棺材脸,同样面无表情,但没有谢青枫看上去和气;而旁边的风姐美艳动人,风姿绰约,是个爽朗爱笑的女子,她最擅长弩箭,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六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游萧立刻给苗笙介绍了一遍,跟他猜测得完全一致。 万里风当年是看着苗笙中毒的,现在见到他,感触颇多:“苗公子,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现在看身体并无大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靖也道:“家师也很牵挂苗公子您的病情,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醒过来就是上天眷顾。” “就是,失忆也没什么不好,前尘往事也算是人生负累,现在一切从头开始,快乐享受生活!”花雨深快人快语。 戴雁声则单刀直入:“苗公子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谢青枫话少,只是对苗笙点了点头,态度很友好,晏秋帆则兴奋道:“苗公子能够醒来,已经算得上是奇迹,往后余生定当万事顺遂!” 苗笙没有一一回话,对他们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万事顺遂”这个词,心中颇觉得讽刺。 醒来成了一个病秧子,身为男子却还能怀胎,不知道是顺还是不顺。 周靖看上去是这几个人当中最粗犷的,却是心思最细腻的,见苗笙面露疲惫,立刻叫人抬来了步辇,带他和游萧去了客房。 平小红虽然在自家师父面前活泼得不行,但这是第一次跟师父出来见人,心里很紧张,想摸猫一直都没敢动,怕给师父丢脸,这会儿立刻跟上周靖安排的手下,表现出一个贴心徒弟该有的周到。 苗笙坐在步辇上,观赏着沿路风景,被人抬了老远。周靖给他安排的客房在这杳溟宫的最深处,是一处单独的小院,院子里有一片小池塘,里边游着几尾锦鲤,池边种了几株芭蕉,院墙脚下还有一片花丛,看得出是人精心打理过的。 主房宽敞透亮,通风也好,看过去一尘不染,房间内燃着熏香,是淡雅的兰花香;卧房也很宽大舒适,锦被枕头都是刚洗过晒过的,散发着淡淡的阳光气息。 准备这么周到,苗笙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跟游萧说:“真是叨扰周宫主了。” 人家对自己这么好,也是看在了游萧的面子上,自己只是个沾光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才好。 “别多想,我与周大哥平素也有往来,唤笙楼帮他不少忙,彼此间不分你我。”游萧与他坐在床边,“笙儿,没有你就没有我,更不会有现在的我,我的一切都因你得来,你只要放心享受就好,千万别有负担。” 苗笙不打算矫情这个,毕竟不想沾光也沾了,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柔弱不能自理,遑论回报,只盼将来身体能健康些,再找力所能及的营生来做。 “嗯,我知道。”他轻轻叹气,“我累了,想睡会儿,你不如去与他们叙旧去,说说我的这个问题。” 游萧帮他脱掉外袍,扶着他躺上床,将被子给他盖好:“山间阴凉,千万别冻着,外边有杳溟宫弟子看守,会很安全,等会儿小红忙完了就过来,有事你就喊她。我去跟周大哥他们聊聊,很快回来。” 苗笙确实疲惫,缓缓闭上眼睛:“去吧。” “嗯。”游萧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杳溟宫会客厅内,周靖几个正谈笑风生,他们几个年龄相仿,由于凌盟主的关系,彼此间也更亲近些,聊起天来也更加无所顾忌。 见到游萧进来,大家更是高兴,全都招呼他快过来坐。 十年前他便因为聪明伶俐征服了他们的心,现在十年过去,他已经长大成人,还取得了不俗的成就,依旧是这些人集体宠爱的孩子,再加上他着实优秀,更让人喜欢。 尤其万里风,当年就把他当儿子看,现在见了他就不由自主露出慈母笑,笑得合不拢嘴。 “萧儿来,坐我这边。”她把自家相公赶走,将游萧按在身边坐下,“你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把你舅舅盼得醒过来了。” 周靖点头道:“苗公子是有福气,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醒了,虽然十年不短,但现在醒来是件好事,正好萧儿也长大了,可以好好照顾他。” “萧儿,苗公子看起来气虚血弱,体内湿寒较重,脉象上还有什么其他反应?”戴雁声更关心这个,“你把我和谢大侠叫来,应当也是为了这件事,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去给他诊脉?” 游萧望着关心自己的一众前辈,第一次感觉头皮发麻,跟两位爹爹坦白心意都没这么尴尬过。 他从未觉得自己对苗笙的爱意有什么不妥,只是怕自己这份惊世骇俗的举动会让在座诸位失望。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苗笙的健康来得重要。 “这次邀请大家来,确实是为了给舅舅会诊,不过不是为了医治他的体寒之症,而是别的。”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各位前辈兄长,叔叔婶婶,萧儿有事要坦白。” “我对舅舅早已没了甥舅之情,早已将他看做眼中珍宝,心头明月,想与他长相厮守。” “一个多月前,我为他运功驱除寒气,不料出了意外,有了夫夫之实。” “现在他、他身怀有孕,但并不想将胎儿留下,萧儿请大家来,是想助他平安落胎。” 简简单单三句话,犹如三道惊雷,劈在了在座六人头上。 饶是大家都是行伍英雄、武林大侠,胸怀广阔、见多识广,听了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也都不免诧异地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惊讶游萧对苗笙产生了感情,还是该骂他占人便宜,亦或者惊叹男子怀胎这种世间奇闻。 偌大的会客厅里死一般地安静,六人瞠目结舌,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男子怀胎一事的诡异程度占了上风,花雨深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不可置信地问:“他真的是有孕了吗?这怎么可能?!” “喜脉我不会号错,也找了别的郎中给诊过脉,确认无疑,而且他也出现了恶心呕吐等早孕征兆。”游萧垂眸道,“我还用内力试探过,精室,或者说胞宫内,确实有类似胎囊之物。”他想了想,又谨慎道,“现在还没有心跳,不能笃定是不是胎儿。” 晏秋帆感叹道:“我的天,真不知道该说是你厉害,还是苗公子厉害。” 他一边说,一边往谢青枫的小腹扫了一眼,被对方踹了一脚。 谢青枫清了清嗓子:“若是苗公子方便,不如由我和戴先生为他诊脉试试。” 戴雁声也认同:“对,还是我们先看看再说。” 周靖本就木讷老实,既不是断袖也不是郎中,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万里风脸上慈母笑和惊愕脸来回切换,看着游萧的神情偶尔痛彻心扉,好像看着一个好孩子变成了采花大淫贼,心里头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愣了好半天,她才哀叹道:“怎么什么奇葩事儿都让他给赶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他们都要知道了,我麻了。 游萧:我还是那个团宠。 前辈们:傻眼。这孩子从小就能个儿,没想到…… ----------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阮郎归·初夏》苏轼, 第38章 三八犯冲 苗笙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睁开眼时,外边天色都已经暗了。 他没有放下床帐,这会儿向房间外望了望, 喊道:“阿宝——小红, 你在吗?” 平小红一溜烟跑进来:“公子您醒了?” “游萧还没回来?”苗笙坐起来问道。 还没等平小红回答, 厅内传来了游萧的声音:“笙儿, 我回来了。”他走进卧房,坐在床边,握住苗笙的手,“睡得可还好?” 苗笙懒洋洋地回答:“挺好的。” “若是休息得不错, 现在让谢大哥和戴爷来为你把脉如何?”游萧温声道, “早点诊治早些心安。” 苗笙也不想耽误,他想尽早了结此事, 好尽快离开, 继续去探寻自己的身世。 而且他也很想早点变回一个正常的男子——一个不可能会怀孕的男子。 他不想在卧房被人围观, 于是起身穿上外袍,去了厅里榻上坐着, 游萧则将戴雁声和谢青枫请了进来。 既然来诊脉, 肯定是知道自己的情况, 苗笙略微有些尴尬,垂眸避免与他们目光交汇, 依旧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怀着极大的好奇心,也没多废话, 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谢青枫以内力探测, 戴雁声用寻常方式号脉, 片刻后,他们两个没忍住, 双双诧异对视。 听说是一回事,眼见为实又是另一回事,两位在世神医全都惊呆了,但顾忌着患者的情绪,努力没有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太夸张,全都微微锁起眉头,做沉思状。 其实心里纷纷飞过一连串优雅的感叹词。 苗笙观察着他们的神情,问道:“如何?是否真的是有孕?” “这个……”谢青枫看看戴雁声,垂眸点了点头,“的确是有孕囊不假,但也正如萧儿所说,暂时还不能判定这孕囊是死是活——” 戴雁声打断道:“谢大侠,萧儿,你俩就别骗苗公子了,这样没什么意义。脉象显示滑脉强劲,若是死胎,不会是这种症状。” 他对患者向来直言不讳,从不会撒谎安慰人,显得残忍,却也有他自己的逻辑。 游萧和谢青枫俱是不语,苗笙心里则重重一沉。 此前他还抱着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希望,盼着是游萧和那裘神仙都出了错,现在另外两位神医都这么说,确实是没办法再心存幻想。 “无妨,不管是死是活,我是不会留它的。”苗笙决计不肯在人前丢了面子,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淡淡道,“萧儿请诸位过来,也是想保我平安落胎,我想先试试落胎药,麻烦大家替我调配良药。”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0节 他猜想这些人都知道游萧以前称呼自己为“舅舅”,便想着要给对方在人前留些面子,因此称呼得亲昵了些。 “成,那我们去商量商量,你现在身体确实还不太好,落胎更是伤身,好好休养才是。”戴雁声站起来,对谢青枫和游萧使了个眼色,转身向外走去。 谢青枫对苗笙一拱手,跟着他离开。 游萧安慰苗笙:“舅舅,我去去就来,先让人给你送晚膳。” “我没事,你去吧。”苗笙道。 等游萧也走了,他冲旁边站着的平小红勾了勾手指:“小红,你来。” “公子有何吩咐?”平小红。 苗笙道:“你去跟着你师父,听他们都说什么,回来全都告诉我。” “啊这……”平小红犯难,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会被逐出师门吧? “出什么事我担着。”苗笙见她迟疑,主动道,“他们全都认识我,我却不认得他们,你听听他们怎么说起我的,我也好了解一下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他的语气略哀怨了一些,“如果主动问,肯定听不到实话,你明白吧?” 他潋滟的桃花眼写满委屈,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平小红哪扛得住,连忙答应:“成,那我过去,公子这边……” 苗笙摆摆手:“没事的,这是在杳溟宫,守卫森严,门口也有人守着,不会有事。” “成,我这就去!”平小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会客厅里,其他几个人听了谢青枫和戴雁声反馈的信息,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万里风,她见过昏迷前的苗笙,对他现在的情况更是好奇,连连问戴雁声:“现在的苗公子什么样子?方才只是打了声招呼,感觉他还像之前那般冷淡。” “那倒没有,看着冷,但比以前和善许多。”戴雁声评价很公允,“十年前他被人拿捏,满身束缚,人不免癫狂了些,现在很好,跟……”他看向谢青枫,“对,跟谢大侠差不多。” 突然被点到名的谢青枫一愣,他不知苗笙以前什么性格,无从辩驳,便只是无奈笑笑。 游萧心里却不认同,谢青枫外冷内热,性格机敏又敦厚仁义,偏成熟一些,而现在的舅舅,看起来成熟清冷,但心里其实就是个宝宝,特别可爱。 但这是对方在自己面前展现出的真实模样,他不好在人前讲,也就不说了。 平小红赶到的时候,正好将万里风和戴雁声说的话听见,暗暗记在心里。 “小红,你怎么来了?笙……舅舅他没事吧?”游萧看到她在门口闪现的身影,不由紧张起来。 “啊没事没事,苗公子说想安静些,让我来陪着你。”见到一屋子江湖名流,一代女侠又开始紧张,但也非常兴奋,心里期望着将来能同他们一样。 游萧一听就知道,她是苗笙派来的小耳朵,便也没揭穿,默许她留下,并跟大家介绍了一番,所有人便很热情地夸了夸平小红。 “萧儿都收徒弟了,我们这些人真是老了。”万里风感叹道。 平小红收获一众前辈们的夸夸,心态正在飘飘然和“我何德何能”只见反复切换,赶忙道:“我师父那是天赋异禀,少年成名,各位前辈正当年呢,一点都不老!” “哈哈哈,倒是很会说话。”花雨深看看周靖,“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比她也大不了几岁。” 周靖冲她笑笑,憨厚地说:“娘子现在也没变,还与十年前一样。” 就在会客厅这拨人感慨时光沧桑和讨论怎么给苗笙配落胎药的时候,苗笙已经吃完了饭,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 夜色很美,这方小院更是安静,月亮在池塘中投下一个弯钩似的月影,芭蕉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这画面的确令人安心放松。 望着池里的明月,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苗笙忍不住在心里问道——我决意落胎,到底是对还是错? 将来的我,会后悔吗? “苗大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呀?”稚嫩的童声从院门口传来。 苗笙回头一看,便见花欲然蹦蹦跳跳地过来,身旁跟着那只大猫离离。 这猫跟她形影不离,俨然就是她的保镖。 “你怎么到处乱跑?”苗笙确实不擅长跟小孩打交道,游萧那个义妹向竹月好歹已经十岁了,能听懂大人话,可这位花欲然还不到六岁,对他而言就是另一种生物。 小姑娘果然很不理解这句话:“这里是我家,我哪里都能去得,怎么能叫乱跑。” “你家这么大,到处都有危险,万一——”苗笙四下张望,指着池塘边的假山,“万一你登高爬低摔到了怎么办?” 花欲然打量了一下那假山,茫然道:“我为什么会去爬那里?” “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们家这么大,高高低低的,难免有个磕了碰了。”苗笙解释了一句,看到她依旧不解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多余废话,于是招了招手,“走吧,进屋坐着去。” 花欲然不肯:“我不去,这个院子我没怎么来过,要好好转转。” “你一个人可以?”苗笙不太放心。 “当然了,还有离离护着我呢。”花欲然小大人一般背着手往院子一角走去,“我要给娘亲采几朵漂亮的花。” 苗笙站得有点累了,想着她父母放心她一个人带着猫在杳溟宫四处溜达,想来应当也是不会出什么危险,于是便道:“我回屋坐会儿,你渴了就进来喝茶。” “知道啦!”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 杳溟宫喝的是山泉水,特意搭建了管道从山上引下来,苗笙这间房里存了几桶,都是今天刚打来的。 厅内有茶桌,桌上摆了一整套的茶具,烧水用的是银壶,看起来很是讲究。他灌了水,又拿火折子点燃了小炭炉,将盛满水的银壶坐在炉子上。 炭火旺得很,没过一会儿水就开了,苗笙很熟练地装茶、洗茶、滤茶,感觉这一套自己都很熟悉,像是以前就这么做过。 难怪游萧说自己以前想开个茶楼,看来确实是喜欢这些。 他将茶泡好分好,想着出去看一眼那小姑娘,叫她来喝口水,谁知这会儿就听到“扑通”一声,接着便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我的个亲娘! 苗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腿都软了,跌跌撞撞跑到院子,看见池塘边灯笼映着水里一个小小的人影在挣扎,大猫站在池边冲她喵喵只叫,叫得声嘶力竭。 看到这一幕,他更是惊慌失措,一边往池塘跑,一边大喊:“有人吗?!孩子落水了!” 苗笙先跑过去,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池里,水面只到他胸口深,他立刻将花欲然抱在了怀里,死命往上举。 山中太过清凉,这池水颇有些刺骨,他被冻得打了个冷战,孩子还在挣扎,也不是很听话,他一个没站稳,抱着她一屁股蹲了下去,这下两人都被水没到了口鼻处,被呛得连喝了几口水。 幸好门口守着的杳溟宫弟子已经冲了进来,二话不说跳进池子,先将花欲然给拽了出来,再将苗笙从里边扶起。 “快,先给她擦干。”苗笙满心都是担忧,怕这小姑娘着凉。 杳溟宫弟子自然先关心自家大小姐,把他扶到池边坐着,一个把花欲然抱进了厅里,一个赶忙跑去汇报周靖。 离离一溜烟地跟进了厅里,看到自家小主人被放在榻上,外边裹了那弟子身上的外袍,赶忙凑过去贴她。 花欲然方才吓坏了,但是因为在水里挣扎又呛水,没有哭出声,现在缓过劲儿来,吓得抱着猫放声大哭。 苗笙还没力气站起来,浑身湿透地坐在池边,听着小姑娘中气十足的哭声,倒是没那么担心。 反正比自己是有力气多了。 “笙儿!”游萧第一个赶过来,情况着急便用了轻功,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落在苗笙身边,将他拥进了怀里,一摸他浑身冰凉,立刻心疼坏了,“怎么好好的会落水。” 苗笙指指屋里:“你先、先去——” “没事,周大哥他们也来了。”游萧话音刚落,便见周靖也从院墙跳了下来,冲进了厅房里,“其他人都没过来,落水罢了,小孩子没事的。”他抱紧了苗笙,浑身释放内力,热乎乎的很快就将怀里的人烘了个半干,“暖和些了吗?” 被热气包裹住,身上确实暖了不少,苗笙点点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游萧当即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回了厅房。 花欲然也已经被她爹用内力烘干了,但还在哭,主要是在撒娇,一张可爱的小脸泪水涟涟:“呜呜呜……爹爹我好害怕……我想吃松子糖……” “好好好,一会儿给你拿。”面对女儿,周靖就是个慈祥的老父亲。 小姑娘还怕他反悔,强调道:“不能说话不算话哦!” “一定算话,今天给你破例。”周靖揉揉她的脑袋,“怎么好好的落水了?是离离跳到假山上了吗?” 花欲然转头就指向刚被放在椅子上的苗笙:“是苗大叔让我上假山的,我没站稳就掉下来了!” 苗笙:“……” 我跟小孩势不两立!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小孩难养。 游萧:有我在呢。 聂云汉:当年我也曾想吃油炸小孩,后来还不是收养了这熊崽子。 第39章 三九 伺候 听到花欲然这句话, 周靖和游萧都愣了愣,对视了一眼,二脸茫然。 “然儿别乱说, 苗公子怎么可能让你爬假山。”周靖先反应过来, 连忙对苗笙道, “抱歉, 孩子太调皮了。” 苗笙心想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孩子是在自己院里落水的,还是歉意道:“无妨,也是我没看好他。” 花欲然不高兴, 扁着嘴说:“他方才指着假山说我登高爬低的摔了怎么办,我才不会摔呢, 就上去试试, 谁知道就掉水里了!就是他害的!” 这下真相大白了, 游萧无奈地摇摇头,周靖十分尴尬, 抱起孩子说:“苗公子好好休息, 我们先回去了。” 花欲然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趴在她爸爸肩膀上:“我要吃三块松子糖,好不好?” 大猫离离轻盈地窜上了周靖的另一个肩膀, 蹲得相当牢稳,隔着他的脑袋冲另一边的小主人“喵”地叫了一声。 “吃几块得跟你娘商量, 我说了不算。”周靖哄着她, 快步离开。 花欲然扭头看了眼苗笙, 不爽地瘪了瘪嘴。 游萧只担心苗笙的安危,站在他身旁替他号脉, 见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我让她爬的,我脑子又没进水,这小孩怎么胡乱说话。”苗笙被那口大锅堵得心口发闷,非常委屈,仰头看他,无名火又从心头起,“你小时候也这么熊吗?” 游萧莞尔一笑:“我比她还熊,七岁八岁狗都嫌,总惹你生气。”他想起了以前的事,神情突然变得伤感,“干了坏事还得你来收拾烂摊子。” “你看,我跟小孩就是不投缘。”苗笙意有所指。 他不知道那“烂摊子”代表什么,只当做是给人赔礼道歉之类的事,并未多想。 游萧捋了捋他还潮湿的头发,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茬,转而问道:“虽然身上差不多干了,但是那水太凉,不如泡个热水澡,暖和暖和?” “好啊!”苗笙爱干净,但旅途上沐浴总是不太方便,这些天没洗过几次,只能天天擦身,他早想洗澡了。 游萧很快命人备好了热水、抬来了浴桶,在卧房里支起屏风,让他好好泡一泡,自己还是守在屏风外,笑道:“有需要就喊我。” “我又不是不会洗,喊你做什么。”苗笙觉得他没安好心。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1节 游萧忍不住隔着屏风望进去,看着浴桶里那个纤瘦的人影,心里多少有些不太平静。 他才十八,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跟喜欢的人有了那么一次真刀真枪的接触,自然食髓知味,绝对做不到清心寡欲,但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拼命自我压抑,不想当畜生。 但聊骚几句还是忍不住的。 “我闲爹爹喜欢擦背,从小我跟他泡温泉,学了一手擦背的好手艺,舅舅若想试试的话,我一定好生伺候。”游萧轻声道。 苗笙额角紧了紧,觉得“伺候”这两字听着就不怎么正经,但是一听能叫人擦背,那一颗爱享受的心便蠢蠢欲动。 应该会很舒服吧? 他低头往浴桶里看看,水面上飘着些泡沫,光线又暗淡,应当看不见下边的光景——而且俩人早就“赤诚相见”过,看见也没什么,就像男子去澡堂,还不是都能互相看个精光? 那就没必要矫情这些了。 “成,你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手艺有多好。”苗笙懒洋洋地说。 游萧没想到他能答应,当即体会到了老鼠掉进米缸的快乐,拎起了一个坐墩去了屏风后。 浴桶里,苗笙被热水蒸得面色红润,真真是唇红齿白,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被烛光一映,看起来无比鲜活娇艳,配上他慵懒的神情和澡豆散发出来的香气,整个气氛无比撩人。 “你不要动歪心思。”苗笙发觉少年的目光不善,郑重警告。 游萧卷起袖子,拿起放在一旁的丝瓜络,伸手到他身前,将丝瓜络浸入水中,这姿势像极了将人半抱在怀中。 “你还没答应我,现在还有孕在身,我能动什么歪心思?”他浅浅笑着,双眼弯成两牙促狭的月亮,“我又不是畜生。” 半人半兽罢了。 苗笙往前挪了挪,露出薄薄的后背给他:“来吧,下手别太重。” “遵命。”游萧轻声道,“若有哪里不合适,舅舅一定要告诉我。” 苗笙莫名红了脸:“别瞎叫。” 说起来,游萧的手艺确实不错,力道适中,丝瓜络不轻不重地擦在皮肤上,很是舒服,等用丝瓜络擦完,他还在后背各处穴位上轻轻揉按,按得苗笙通体酥软,眯着眼舒服得快要睡过去,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 “啊……” 游萧:“……” 好了,到此为止,不然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他温声道:“笙儿,向后靠靠,我帮你洗头发。” 苗笙正懒得自己动手,从善如流地靠过去,仰头靠在了浴桶边缘。 游萧另取了一桶热水过来,将桶放在他头发下边,用水瓢舀了水轻轻淋在了他的头发上:“闭上眼。” 苗笙享受被人照顾的舒适,唇角不自觉地上翘。 润湿了头发,游萧便给他头发涂上皂膏。这是用皂角和一些香料制成的洗发用品,晒干了是块状,遇水则融化为膏状,揉在头皮和头发上,很快便能生出很多丰盈的泡沫。 打出泡沫之后,他轻轻帮苗笙挠着头皮,顺便点按头上的穴位。 “你怎么什么都会……”苗笙舒服极了,不由感叹,“是从小就这么照顾你两位爹爹吗?” 游萧笑道:“那倒不是,我两位爹爹各自都很会照顾人,他们互相服侍,哪有我的事,是我后来特意跟他们学的。阿爹,就是聂爹爹,擅长做各种美食,我闲爹爹从小照顾他师父,侍弄生活是一把好手,” “阿闲的师父,我记得是一位道长?”苗笙问道,刚苏醒过来那会儿,被灌了很多信息都还没来得及消化,现在才从脑海里一点点往外摘。 “嗯,云虚子道长,对外宣称擅长外丹术,实际上是会做各种火药和火雷。”游萧笑道,“我跟他学了不少。” 苗笙忍不住皱眉:“你学这些危险的东西做什么?” “小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再说我闲爹爹没跟他学,我唯恐道长后继无人,一时好奇就学了不少。后来他云游四海去,我就去看他私藏的那些书,一看才知道,啧啧,老头很不正经。” “都是什么书?也是风月话本吗?” 游萧抿唇,促狭道:“道家房中术。” 苗笙忍不住睁开眼,倒着看向他:“你这从小都受的什么熏陶!” “还好还好,我看到这个的时候,已经学了好几年医术,人体什么我不了解?看些道家书籍,倒是很利于修习内功。”游萧用水瓢舀起水,作势要往他头上淋,敲了敲他的额头,“闭眼。” 听到医术,就想到自己要落胎,苗笙沉默着,感受温热的水流从头发上缓缓滑落,片刻后才忍不住问道:“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有适合我的落胎药吗?” “已经有了初步结果,这事儿交给谢大哥和晏大哥,他们更熟悉药理。”游萧帮他冲着水,温声道,“明后天应当就会有结果,到时候便可以给你试一试。” 就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苗笙闭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得甚至有点凹陷的小腹,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这真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 游萧为他冲了好几遍水,确认头发已经冲洗干净,起身拿了布巾,正想帮他把头发包起来,低头看见这张花朵般动人的脸仰头靠在浴桶边,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一时没忍住,低下头去。 苗笙满脑子都在想落胎的事,突然感觉额头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一激灵睁开了眼,对上一张好整以暇的俊脸。 “你干什么?” “什么?”游萧用布巾包住他的头发,托着他的后脑把他推起来。 苗笙扭头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冷酷无情地问:“你是不是偷亲我了?” “没有啊,应该是手指碰了一下。”游萧显得很无辜。 苗笙眯眼看他:“你当我分不清手指和嘴唇的区别?” “怎么?”游萧趴在浴桶边,下巴抵在手臂上,坏笑道,“想我亲你?” 苗笙“呵呵”冷笑一声,抬手往他脸上撩了一连串水花。 “舅舅,你可真调皮。”游萧猛地拽过旁边的浴巾,兜头就往他身上罩去,伸手将他从浴桶中抱起来。 苗笙被治得动弹不得,猛地身体腾空,惊慌得“啊”地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游萧笑着在床前扔了块布,把浑身还淌着水的人放在了布上,把他的脸从浴巾里扒拉出来,叮嘱道:“站稳了,自己穿衣服,穿好出来,我帮你烘头发。” 苗笙泡了澡,换上干净里衣,觉得浑身舒服得不行,皮肤都能自在呼吸似的,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厅房里,游萧已经把炭炉准备好了,见他出来,往身前摇椅上一指:“舅舅,快躺下吧,早点烘干头发,也好早点休息。” 苗笙躺在摇椅上,把湿头发披在头枕位置,游萧端着小炭炉,一边轻轻拨着他的头发,一边用炉子烘烤。 享受这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苗笙心里自然也是有感觉的,他自不可能把对方当做下人,无法泰然自若地接受。 “游萧,你不用伺候两位爹爹,为什么要学这些?”他偏头轻声问道。 “明知故问,那时候不就想着等你醒来,好好照顾你么。”游萧拨着手里偏硬的发丝,笑着说,“当然,后来起了歹心,是我不对。” 苗笙沉默片刻,又问:“若我将来永远都不可能对你产生同样的感情,你会怎么办?” “不怎么办,舅舅去哪,我就跟去哪。” “荒唐,你那么大的万客楼,还有唤笙楼,都不要了?” “那本就是等舅舅醒来的时候无聊才做的,现在你醒了,照顾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游萧撩起他一缕头发,捧在手心里亲了亲,“再说那些生意都大了,也有靠得住的人张罗,不必事事问我。” 苗笙心一横:“耽误你的人生,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自从舅舅把我救出来,我的人生本就是该跟舅舅在一起,怎么叫耽误?”游萧觉得这个话题走向自己不会喜欢,便没了耐心再用炭炉一点点去烤他的头发,掌心释放内力,将最后一点潮湿的头发烤干,然后起身把他抱回了卧室,放在床上。 “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他将苗笙用被子裹好,负气地捏了捏那微翘的鼻尖,“晚安,舅舅。” 月亮虽然只是个小弯钩,但月色还算明朗,时至深夜,月光映照下的杳溟宫越发安静,重重叠叠的宫殿像是酣然入睡的怪兽,只留一个庞大而安静的影子,显得十分寂寥。 游萧坐在他们这小院院墙上,独自喝着酒,冷峻凌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连那美人痣看上去都黯淡了不少。 “萧儿。”一个身影落在他身边,是万里风,她话里有话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我还以为苗公子醒了,你会很高兴。” 游萧冲她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风姨,别笑我了。” “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你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万里风在他身边坐下,“小时候你说要当他男人,我只当是童言无忌。” “那时候的确是童言无忌,我哪知道当别人的男人是什么意思。”游萧想起幼时往事,淡淡笑了笑,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口酒。 万里风笑着看他:“苗公子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毕竟那也是你的骨血。” “其实我没什么感觉。”游萧坦言道,“我知道自己是个断袖,就没想过孩子的事,再说我自己小时候就够难对付的,从没想过折腾个孩子出来。” 万里风托着腮:“所以,你只是苦恼苗公子不爱你。” “我能理解他,他刚醒过来不久,忘却了一切,心里一定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别看他装作风轻云淡,其实把苦恼都藏在心里。”游萧长叹一口气,“我现在只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重了,怕他想逃,轻了,怕他觉得这世上无人可依。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唯独对他,方寸大乱。” “身为男子又怀了胎,他心中定是怕得不行,现在又要落胎——若是女子,扑到人怀里大哭一场,撒撒娇也都没人说什么,可他偏偏是个男子,自尊心也强,什么都不肯表露,我若是安慰得太过,又显得很刻意。” 万里风理解地点点头:“这件事确实是太稀奇了,换了谁都不容易接受。萧儿,若你信得过我,明日我去和他聊一聊,如何?” “成,等他醒来,我跟他说。”游萧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嘱道,“风姨,别劝他留这个孩子,别给他压力,他愿意怎么选都行。还有,他敏感得很,说话别太大大咧咧,以前的事最好别提,免得要撒谎,陷你于不义。” 万里风无奈地仰天长叹:“我的天!宠成这样,我都不知道该笑话你,还是该羡慕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我是一名手艺人。 苗笙:贪图享受误我! 第40章 四十 战栗 清晨,是鸟鸣把苗笙给吵醒的。 两只黄鹂鸟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站在卧室窗外的枝丫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简直要把一年的天儿都给聊完了。 苗笙先被它们吵醒一次, 勉强再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又被吵醒, 把被子罩过脑袋,声音是小了,可憋闷得再也睡不着,最后无奈地坐了起来,抄起枕头往窗口扔了过去。 他那点力气扔不了多远,枕头才飞出半丈多就落在了地上,根本吓不跑那两只黄鹂鸟, 倒是把游萧给吓了进来。 “笙儿, 怎么了?一大早发什么脾气?!” 苗笙指着窗口那两只鸟, 气得手哆嗦:“给我找个弹弓,我要把它俩打下来!” 游萧见状哭笑不得, 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 拍了拍尘土, 抬手弹了一下,释放出一股内力, 打得那树枝轻轻摇晃,吓得两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再继续睡会儿?”他问道。 苗笙无精打采地扶着床框站起身:“不睡了, 等中午吃过饭睡午觉吧。” “风姨说想来找你聊聊天, 可以吗?”游萧帮他淘洗脸帕, 顺嘴问道,“就只是叙旧。她人很好, 当年你昏迷后,她照顾我一段日子,简直拿我当亲生儿子——” “见见见,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铺垫这么多。”苗笙没睡好,脾气比以往更暴躁一些,还觉得腰酸背疼,原地扭了扭腰,“我还想跟故人聊聊天,看看能不能问出我以前的事。” 昨日平小红只探听到他们说自己以前不爱理人,没有更详细的信息,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去聊。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2节 游萧走过来,将脸帕递给他:“成,今日我要帮周大哥做些事,白天可能不在,小红也跟我一起,有风姨陪你我也放心。”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苗笙擦着脸,听到这话手滞了一滞,心道就把我扔在别人家了是么? 游萧看到他露出明显舍不得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笑道:“晚上陪你吃晚饭,如何?” “嘁,我就是问问,不需要你陪。”苗笙把帕子蒙回脸上,挡住失落的神情,不叫他看出端倪。 不知道游萧要帮周靖做什么,陪他洗漱完就带着平小红匆匆离开,苗笙不好寻根究底,显得自己太过关心,就咬牙什么都没问,一个人吃了早饭。 没吃两口又开始恶心干呕,吐完就不想吃了,便叫人把饭食给收拾了,一个人坐在床前发愣。 昨夜睡得不安稳,梦得也不好,本来以为自己要落胎,那孩儿会托梦来劝他,谁知道这几天他竟从未梦过小孩,就连此前看到的腹内亮点也没在梦见过。 或许是孩儿觉得我不要他,伤了心,不肯再与我相见? 苗笙胡思乱想了片刻,接着转回头劝自己别想这些,现在这就是个胎囊,算不得孩儿,不来相见倒也好,免得影响自己的决定。 一上午闲得无聊,也不知道万里风什么时候过来找他,他便出了门,主动去找对方。 路上有杳溟宫的弟子引路,走到花园处,恰好遇上了要找的人。 “苗公子!”万里风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正要去找你,没想到这么巧。” 苗笙向她拱手行了礼,扭头看见花园池塘附近有个小亭子,便道:“不如我们去亭子里小坐?” “好啊!”万里风爽朗应道,又吩咐杳溟宫弟子送些茶水过来。 两人在亭子里的石桌边坐定,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苗笙:“苗公子,你现在虽然气色不算太好,但这状态看上去比十年前可好多了。” “我十年前是什么样?”苗笙好奇问道。 万里风没有迟疑,直言不讳:“有种身陷囹圄、 不得自由的痛苦,挣不脱逃不掉,时时总想自戕,觉得这样可以一了百了。” 这种话游萧从未跟自己说过,苗笙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只是听到这个描述,他却觉得跟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关系,仿佛那只是别人的故事。 “我那时身陷什么囹圄?”但他还是很想知道,“我开着自己的乐馆,身为老板,又怎么会被束缚?” 万里风怔了怔,眼底泛起一抹笑意:“当然是你不想开乐馆,想开茶楼。” “这个我知道,可是什么让我开不了茶楼?”苗笙追问道,“因为钱吗?可是开一家茶楼,并不需要太多钱。” 只要不是唤笙楼那种的就行,那个确实费钱。 万里风垂眸沉吟片刻:“那时我们与你不过是点头之交,是阿闲跟你熟识,才借了你的地方,利用‘乐馆’设局,执行我们的任务。当时情况紧张,其实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闲聊,因此对你的情况并不算熟悉。”她促狭地笑了笑,“而且你当时并不爱理人,咱们没怎么打照面。” 这话术跟游萧和卓应闲不能说非常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如果这两人都含混不清,苗笙还不至于起疑,但听到万里风说的也差不多,他就不免有些怀疑。 如果是真相,说法当然会一致,但是不知为何,他直觉上就觉得这些人有事瞒着自己。 不过,她与戴雁声还有聂云汉都是出身“赤蚺”,曾是大曜边防军的特种小队,专与敌军细作打交道,头脑灵活至极,反应敏捷,游萧他们没说的话,她同样不会说。 说不说都没关系,苗笙还是要试探:“风姐,害我昏迷的毒酒,是不是我自己饮下的?” 万里风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愕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我那时不得自由,又整日寻死觅活,若是遇上了毒酒,还不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苗笙淡淡笑道,“你别有负担,或许萧儿不让你们说,怕我知道了难过,但实际上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那是我完全陌生的人生,就算知道,也不会影响我现在的心情。” 万里风知道自己轻敌了,当年便十分睿智的苗公子,现在也不遑多让,反而因为没了那些情绪困扰,思路变得更加清晰。 果然不好糊弄。 “若是觉得那段人生与你没关系,你又怎么会还踏上这段寻觅身世的路途呢?”她笑着反问道。 杳溟宫弟子已经送上了茶水,苗笙端起来啜饮一口,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就算没关系,也总是我本人,失忆了记忆找不回来,找点存在过的痕迹,也算有个目标。” “我看不光是为这个。”万里风也喝了口茶,冲他眨了眨右眼,“你是为躲避萧儿吧?” 苗笙的耳朵瞬间红了:“我实在是不该——” “别自责,萧儿性子就是这样,对谁好就是掏心掏肺,原本这世上他就只牵挂你一个,后来感情变成现在这样,自然也是毫不保留,难免会令你有压力。” 万里风笑盈盈地说:“你还不知道吧,他小时候不服你管教,与你吵架,你说自己是他舅舅,他就得听你的,他气愤道,‘我不要当你外甥,我要当你男人’!这事儿传我耳朵里,我差点没笑厥过去。” 苗笙:“……” 这混小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什么是断袖吗?或者是听说过? 虽然五岁时被卖到南风馆,但他那会儿应当不懂这些,也记不住吧?又怎么会在八岁的时候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 除非是耳濡目染。 那么他是在哪儿耳濡目染的? 那时他跟着我,应该身在乐馆,乐馆清雅,怎会让他了解到这些? 莫非……那根本不是乐馆? 万里风见他先尴尬,又陷入思考,生怕是自己说多了让他发觉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便引开话题:“其实今天想找你聊一聊,主要是想说你落胎一事。” 虽然知道最终话题应当是这件事,但被人提起,苗笙不免还是神色一凛。 “别担心,我不是劝你不要这么做,只是有些经验想与你分享。”万里风连忙道。 苗笙点点头,挂起微笑:“在下洗耳恭听。” “我是边关棠舟府人士,十八岁嫁给一名军户为妻,谁知新婚没多久,他便应征上了战场,我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接到了他战死沙场的消息,因为悲伤过度,没有保住胎儿,险些一尸两命。”她简单概括了自己的那段惨痛经历,言语间还泛着淡淡忧伤,“哪怕我与相公现在膝下已有一子,但这辈子我都会惦记着我那没能出生的孩儿。” 苗笙修长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茶杯,指尖因为使劲而变得发白,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轻声道:“风姐请节哀。只是我与你不同,你是意外落胎,我是自己不想要这个胎儿,我并没有你那般有母性。” 万里风知道他在用“母性”这个词来逃避:“父性、母性只是托词罢了,更重要的是责任。” 苗笙抿了抿唇,垂眸道:“你还说不是来劝我别这么做的。” “决定还是你来做,我只是要告诉你可能会付出的代价。”万里风坦然道,“因为一旦落胎,就没办法再后悔了。” 苗笙沉默片刻,继续道:“我知道代价是什么,心里的责问、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亲生血脉,这些我都能接受。” “苗公子,除了逃离萧儿,你出来寻找身世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万里风显然是个急性子,没等他回答,便自问自答,“如果猜得没错,你不仅是想知道自己的出身,其实还想寻找家人,对不对?沉睡十年醒来,身边全都是陌生人,他们虽然对你都很好,但没有一个是你的血亲,你想要寻找你真正的亲人。” 苗笙双手放在膝盖上,听到这话,不由紧紧攥紧了衣袍。 是啊,他想寻找自己的家人,不然也不会要去锦丘寻找苗氏族人。 “你腹中已有个上天安排的亲人,为何你要放弃它,另寻那些早已不在乎你的家人?”万里风的语气听起来显得咄咄逼人。 苗笙心头泛起火气,怒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家人不在乎我?!” “如果他们在乎你的话,你当年就不会孤零零地在五陵渡晃荡!” 万里风不想伤害他,也不能透露一些真相,只能道:“萧儿太疼你,宠你入骨,他不会跟你说这些,只会顺着你,但总有人要跟你说。”她把手里茶杯放下,又道,“女子落胎危险性极大,何况你一名男子,我相公还有谢大侠跟萧儿讨论过,他们都觉得,其实足月生产更安全些。” “在我看来,哪怕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将它送走,托付可靠人家养大,也比你这样仓促决定的好。” 万里风说的全都击中苗笙心坎,他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是落寞地坐在那里,头脑一片凌乱。 “我能明白,你觉得身为男子,却突然怀胎,好似很屈辱,让你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个怪物。”万里风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可你应该想,这是别的男子都无法拥有的体验,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去感受呢?” “你不想别人带着偏见去看你和孩子,就要自己先不带偏见。抛去男女差别这种无聊的东西,去珍惜这个上天赐予你的亲人。” 跟万里风聊完,苗笙觉得自己像是被剥皮拆骨,心脏都被看透了,出了一身冷汗,回到小院里,三魂不见了七魄。 先是跑去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连午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昏睡过去。醒来时身上好受了些,却还是没有力气,躺在厅房的躺椅上摇摇晃晃,一直发呆,脑子里回荡着万里风的话。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句熟悉的呼唤:“笙儿!” 回头看到游萧,苗笙突然很想哭,不比不知道,游萧真的是现在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那个风姐好凶!又美又凶! “怎么了?看着气色不太好。”游萧蹲在他身旁,看着他灰败的神情,“风姨跟你说什么了?” 苗笙摇摇头:“没说什么,是我今天反应大了些,吐了几次,才不太舒服。”望着游萧突然担心的神色,他连忙道,“现在好多了。” 游萧给他号了脉,没发现有什么大问题,也就放了心,温声问:“饿不饿?要吃晚饭吗?” “不吃,没什么胃口。”苗笙恹恹地说。 看着他那张快皱到一起去的小脸,游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温声道:“不如我带你出去转转,也透透气。” “可是天都要黑了啊。”苗笙有气无力地向外望了望。 游萧拽着他的手腕:“外面火烧云正美呢,走,我背你去。” “背着多不好看,我能走。”苗笙也想看火烧云,顺着他的力气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但是腿一软,扑到了人家怀里。 游萧调侃地笑:“这叫能走?不背了,我抱着你去。” “别打横抱!” 苗笙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就被人箍着腰带出了门,下一刻自己就在院墙上、树梢顶跳了几跳,落在了山顶一个奇怪的装置前。 这东西乍看像个旗杆,高耸入云,但实际上是三根铁棍,中间夹着一个类似车斗似的东西,看上去能装四五个人。 “带你感受一下这个。”游萧抱着他跳进了那个“车斗”里,声音中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是之前我帮周大哥做的观景台,升到最高处,能够俯瞰山下景色。” 车斗里有一条长椅,苗笙坐在上边,好奇地往四周张望:“这要怎么升上去?” “自然是机关。” 游萧按下外侧铁棍上的一处机括,这个东西便发出熟悉的格楞楞的声响,车斗被中间的“铁棍”推着,开始慢慢上升。 苗笙惊讶地看着后面推他们的那根铁棍,发现衔接处并不是焊死的,而是随着车斗往上升,能灵活改变角度。 他兴奋地望向前方,看眼前景色慢慢变幻,越过树顶,看到了山那侧的平川沃野、民宅市镇,更能看到天边绚丽的、红蓝紫相交的火烧云。 没过多久,这车斗升到了最高处,已经是垂直地耸立在了这装置的顶端,眼前一片开阔,就像站在了昆仑之巅。 “好看吗?”游萧怕他害怕,紧紧搂住他的腰。 苗笙望着那盛大的景象,连连点头:“好看,你今天就在忙这个?” “嗯,周大哥说许久未用了,让我来看看,我修整了一下。” “就用去了一天?”苗笙不信,“小红去哪儿了?” 游萧抿唇微笑:“她在待命。稍等会儿,天马上黑了。” 高处比较冷,游萧脱下外袍盖在苗笙身上。 日落总是快的,方才漫天飞霞很快被墨蓝色的天空吞没,点点星子在天幕上闪烁,看起来静谧深远,远处的市镇与村庄点起万家灯火,显得十分热闹,仿佛这世间没有人孤单。 游萧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鸟,递到苗笙面前:“笙儿,你看看这个。” 那鸟做得十分逼真,像是一种山雀,身上羽毛是白色的,尾巴又黑又长,但身体还不如一只捶丸那么大,一双黑豆眼炯炯有神,看起来非常可爱。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3节 “真是栩栩如生。”苗笙爱不释手,轻轻抚摸那柔软的羽毛,“做什么用的?” 游萧得意地笑:“是我们唤笙楼传递信息用的。”他戳了戳鸟儿背上某处,一个小小的窗口就弹了出来,“把信息用密语写在纸上,塞进去,然后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转动鸟儿的头部,手段十分残忍血腥,看得苗笙忍不住皱眉。 一连转了数十下,似乎是再也转不动了,游萧将手松开,那鸟儿竟是展开翅膀,倏地向前飞去。 “哎!”苗笙伸手想去抓,却抓了个空,鸟儿已经飞出去了很远。 游萧拢住他的肩膀,笑道:“上足了发条,鸟儿体内齿轮转动,带动翅膀拍打,就能持续高飞,它脑袋里有磁石,可以飞到另一枚磁石所在之处。” “能飞多久?”苗笙不禁问,“不会半路被人截获吗?” 游萧眉飞色舞:“发条若是足的话,能飞三天,足以飞抵下一座唤笙楼分舵,或者临时中转点。这鸟很小,飞起来比较隐蔽,多年来被人截获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而且一旦机关被强行破坏,就会触燃鸟腹中的火石,将纸条焚为灰烬。” “那你方才传递了什么?”苗笙好奇问道。 游萧往远处看去,见山脚处火光一闪,笑着往那边指:“你看。” 苗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见突然有烟花从山脚下骤然升起,不止一朵,是连成一条线的无数朵,齐齐飞上高空。 方才因日落而归于平静的墨蓝色天幕,瞬间又被这姹紫嫣红、星光灿烂的烟花所点燃。 烟花绚丽繁复,每一朵都能从花心中绽放出无数的层次,看得苗笙目不暇接,心脏狂跳,所有的郁闷都被这突然而来的惊喜冲得不见踪影。 “喜欢吗?”游萧轻声问,看着他被烟花点亮的面孔,心中温情流动。 不管做什么,只要能看到笙儿的笑脸,就满足了。 苗笙从那万千星辉中回过神来,看着他在斑驳光影中的英俊面容,还有双眸映出的自己,想都没想,揪住他的领子拽到身前,仰头吻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幸福来得挺突然。 苗笙:情绪所致,别多想。 ---------- 万里风这么劝苗笙,也只是怕他将来会后悔。 那个装置就是个只有一个座的摩天轮。 粗长嘿嘿~ 第41章 四一 温情 这仍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一触即放,但游萧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动,没有抱住苗笙加深这个吻, 只是笑得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远处的烟花还在继续, 一朵又一朵窜上夜空, 美得无以复加, 就像是此刻两人最灿烂的心情。 苗笙亲完,没有留恋地回头,双眼只是紧紧盯着绚烂的天空,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游萧宠溺地看着他, 没有想过要打断。 他们一个看天, 一个看人,两个都是同样满心欢喜。 烟花放了许久, 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徐徐散去, 夜晚又恢复了静谧, 这种喧嚣之后的宁静,带有一种热闹散场后的意犹未尽, 令人不舍, 回味无穷。 游萧这才笑盈盈地开口:“为什么亲我?” “兴之所至, 觉得此刻需要有一个亲吻。”苗笙偏头看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早警告过你,你别当真。” 游萧轻笑一声, 不置可否, 握住他被风吹得冰凉的手, 放进怀中暖着,然后按下机括, 他们坐着的“车斗”缓缓转了一圈,长长的铁棍向另一个方向开始缓缓落下,带他们看背后的风景。 那边同样是平原与市镇,同样是万家灯火。 “今日出来忙活一天,就为了给我这个惊喜?”苗笙靠在他肩头,望着前方的景色,轻声问道。 游萧勾起唇角,“嗯”了一声:“给周大哥送信说要来的时候,就想到他家有这个东西,我想你最近都不高兴,也传信给手下,让他们把我以前做的烟花也送来。修完了这个观景台,又去山下选了合适的燃放地点,不知不觉就耗了一天。” “这些烟花,是你做的?”苗笙不禁诧异。 游萧看着他的表情,别提心里多得意了:“你忘了,我跟我那道长师祖学过调配火药和火雷,这东西原理差不多,做起来不难。原本这些也都是为你做的,怕放久了受潮,就每年一换,原本要到除夕才放,没想到今年提前用上了。” “你怎么什么都会。”苗笙不由感叹,“果真是个神童。” 游萧捧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笑问:“那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这个神童了?” “是个好外甥。”苗笙抿唇笑,望向远方,“孝顺。” 游萧无奈,只将他往怀中拢了拢,用了些内力让他觉得暖和一些,转而道:“风姨是不是有点凶?吓着你了?” “瞎说,我胆子哪有那么小。”苗笙嘴硬得很,然后略有些埋怨地问,“你知道她凶,还要她跟我聊?” “她対我很好,一直都很慈祥,我没多想。还是今天干着活忽然想起来,她好像是只対我温柔,可能还把我当孩子,対别的人其实气场很足。”游萧足足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模样。 苗笙:“……” 骗鬼呢吧,可能就是想找个人来教训我。 游萧偏头看他:“她真没说什么欺负你的话?如果说了,我去找她哭,替你出气。” “少说这有的没的。”苗笙瞪他一眼,继而轻轻叹了口气,“她只是说让我再想想,落了胎就没了回旋余地了。你怎么想?” 游萧沉吟片刻,仍是道:“以我的立场,实在是不便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自私。” “那就自私地说,我想听你的想法。” “我并不看重我的血脉要不要传承下去,但……如果能和你有亲生骨肉,我会很高兴。”游萧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这个关系重点在于你,而不是在于骨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因为喜欢你,所以希望有一个我俩之间的纽带,维系我们的关系,一生一世都撕不开扯不断。 苗笙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揶揄道:“唔,确实挺自私的,你我两个都不为它考虑,这孩儿真可怜。” “対我来说,永远都是你更重要一些。”游萧瞄了瞄他的小腹,“它现在连人都不算,自然顾不得了。” 观景台缓缓落到地面,停稳后游萧将苗笙抱了出来。 坐了许久,身体有些僵硬,苗笙便扭了扭腰,活动了下手脚,突然坏笑了一声,対他道:“怎么办,我饿了。” “回去之后,我给你做点好吃的。”游萧问,“想吃什么?” 苗笙想了想:“一时想不出来,我和你一起去厨房如何?看到什么吃什么。” “也好。”游萧搂住他的腰,笑道,“抱紧我,走了!” 又是一番辗转腾挪,两人很快回到杳溟宫院内,去了一个小院,看起来是后厨。 院中一个很大的房间是厨房,其他还有鸡圈、鸭圈和猪圈,另有一方小小的菜园,看起来自给自足得很。 “这是整个杳溟宫的后厨,周大哥他们院里还有小厨房,方便他们自己吃饭。”游萧跟值守打了声招呼,两人便被放了进去。 他举着点亮的烛台四下查看,发现了一些食材:“有鸡蛋,冰水里还镇着一块肉,还有面粉和一点菜心。” “想吃鸡蛋羹,也想吃馄饨,怎么办?”苗笙促狭心起,故作为难。 游萧无可奈何:“那就都做,满意吗?” “满意。”苗笙忍不住笑,“果然是个孝顺孩子。” 游萧把烛台放在大案板上,一手拿着三颗鸡蛋,一手拎着从水里拿出来的猪肉,走到他面前,逼得他步步后退,靠在墙上退无可退。 “你、你做什么?”苗笙被他的影子挡住所有光线,紧张地喉结上下一转。 游萧垂首,抵上他的额头,与他亲昵地鼻尖相蹭,压低声音道:“舅舅若要再这么说,萧儿可要顶撞舅舅了,让你知道我有多不‘孝顺’。” 身材颀长的少年颇给人一些压迫感,令苗笙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突然间,他胃里“咕噜噜”地叫了一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対峙。 游萧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后退一步:“看来真是饿了,那先让舅舅吃饱,再顶撞。” 苗笙听出他话里有话,当即面红耳赤,怒道:“你快点做,小心一会儿我就不想吃了!” 以前只吃过游萧做的饭菜,这还是第一次看他做饭,一看便知道是个熟手。 他先活好了面放在一边饧着,然后生火烧水,将鸡蛋打散、加水,过滤后倒入碗中,等水开后便将碗放入蒸笼里蒸。 接着去剁馅,看他擅长使用快刀,现在连菜刀也剁得飞快,一通“叮叮咣咣”,肉馅就被剁得稀碎。 等肉馅调好,游萧再去把饧好的面擀开,切出面皮,拿了筷子挑了肉馅开始包,只见那修长的手指灵活翻动,很快一个元宝馄饨就包好放在了案板上。 苗笙一直坐在旁边看他这套操作,除了叹为观止之外,还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游萧这人,确实让人觉得踏实,或许他在别人眼里是大名鼎鼎的唤笙楼主,亦或者是万客楼的大东家,可是此刻在自己面前,他没有那些浮华的身份,只是一个可以让自己吃饱穿暖,舒舒服服过日子的……人。 身份这个不好界定,先放一边。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苗笙一手托腮,看着在烛光中那个忙碌的身影,情不自禁地问。 游萧偏头看他一眼,笑道:“想练得熟练,自然就能熟练。” “拗口。”苗笙白他一眼,嫌他装相,又好奇地起身凑过去,看他是怎么那么快把馄饨包起来的。 游萧把刚包好的馄饨放在手心里,往他眼前一递:“想学吗?” “可以试试。” 游萧递给他一张馄饨皮:“跟我学,肉馅放中间。” 苗笙看他动一下,自己跟着学一下,但是要看又要包,很快跟不上,急得扒他的胳膊:“你慢一点!” “这样。”游萧放下手里包好的那个,从他身后环过去,双手握着他的手,真正手把手地一下一下教他,“先対折,捏紧,再把底端两个角捏在一起,用力,不然下锅会露馅。是不是很简单?一个元宝就出来了。” 苗笙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看他微光下长长的睫毛,英挺的侧脸,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微微发热。 哪怕不是外甥,也能算是家人吧? “学会了吗?”游萧转头问他,两人的脸和唇都挨得那样近。 苗笙回过神来,故意道:“我太笨了,学不会。” “不会便不会吧。”游萧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舅舅是个金贵身子,是被人伺候的命。” 他收回苗笙手里的馄饨,自己迅速包好了剩下的二三十个,等鸡蛋羹蒸好,就再换一锅水,烧的时候给鸡蛋羹调味,放了葱花、酱油和香油,用调羹搅碎,送到苗笙面前:“先吃这个垫垫。” “真香。”苗笙闻了闻那香气,口水一下子丰盈了不少。 游萧笑笑:“这是跟我阿爹学的,他常做给我闲爹爹吃。可惜手边没有虾仁和香蕈,不然会更香。”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4节 苗笙搅动那碗盈弹可破的鸡蛋羹,稍凉了些便送入口中,软得完全不用嚼,囫囵便吞了下去。 接着他舀了一勺,送到游萧唇边:“你也没吃晚饭吧,吃一口。” “就一口?”游萧觑他。 苗笙冷着脸:“就一口。” 游萧淡淡一笑,就着他的手吃了这勺鸡蛋羹,怀疑方才放的不是酱油,而是蜜糖,不然怎么吃到嘴里,心却这么甜。 水很快开了,他舀了水,加盐、胡椒还有虾皮调汤底,接着下馄饨,很快馄饨就飘了起来,盛出了两大碗,撒上葱花,也滴了几滴香油,馋得苗笙食指大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游萧把碗端去了灶台后边的小桌上,笑道:“现在还想吃吗?可别这会儿又觉得反胃。” 虽算不上什么珍馐佳肴,但这馄饨在此刻的苗笙看来,应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他越看越饿,恨不得这就一口气吃光,不过面対游萧的问话,还是倨傲地一点头:“胃口还可以,待我尝尝看。” 不能让熊孩子骄傲,他心里想。 游萧看出他馋得不行,也不拆穿,坐下来用调羹反复搅动,好让热汤快点凉下来。 笙儿以前就吃不得太烫的东西,小猫似的,得把东西晾得温热适口才敢喂给他。 苗笙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他搅着,嘴巴里口水越涌越多,有点等不及了:“差不多——” “你们在吃什么呀,好香!”门口传来花欲然的声音。 苗笙:“……” 他昨天决定跟这孩子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打扰自己享用美食,登时更加恼火。 “然儿,怎么没睡觉?”游萧招呼道,“过来吧。” 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晚上出来的溜达的小鬼,一溜烟地跑到游萧跟前。大猫离离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躺下了,睡不着,就起来转转。”花欲然看到飘香四溢的馄饨,也馋得吞了吞口水,“萧哥哥,我能吃吗?” 游萧揉揉她的脑袋:“当然能吃,去拿个碗过来。” 苗笙很不情愿,但也不好说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五岁多的小姑娘争吃的,只能故作大方了! 哼,先是诬赖我,又抢我的好吃的,两笔账,我记住了。 花欲然捧了一只碗,又拿了一只调羹,迫不及待地返回:“给你。” 游萧把凉得差不多的那碗推给苗笙:“你先吃。” “你俩吃一碗吗?”苗笙怔了怔,“我还以为两碗各匀出来一些。” 游萧把花欲然抱到腿上:“她才多大,吃几个就够了,大晚上的吃多了不消化。” “那你……不饿吗?”苗笙些微感觉到了一点心疼。 十八岁的男子,最是饭量大的时候,本来这碗估计都不够,还要跟小鬼头分。 “不饿。”游萧笑得眉眼弯弯,“我饱餐秀色足矣。” 苗笙耳根一烫,低头拿起调羹,嘟哝:“油嘴滑舌。” 馄饨进了口中,皮子溜滑,肉馅紧实,汤头鲜美,他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馄饨,是满满的幸福感。 真好吃。 之前在客栈饭馆吃的那些佳肴,全都不如此时此刻,杳溟宫的厨房里,有人亲手给自己做的这碗馄饨。 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苗笙觉得这一刻他会记一辈子。 “萧哥哥,快给我吃啊!”花欲然晃了晃游萧的手臂,催促道。 游萧从自己碗中舀出来四五个小馄饨盛进她碗里,端起碗搅了搅,舀起一颗馄饨吹了又吹,才送进她嘴里。 “好吃吗?”他问道。 苗笙和花欲然异口同声:“好吃。” 这两个互相“敌対”的人彼此看了一眼,苗笙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享用美味。 游萧看着他记仇的样子,忍不住笑,但又不敢笑得太明显,抿着嘴角偷乐。 “然儿,小孩子不可以撒谎,昨天到底是怎么落水的,你告诉萧哥哥。”他搅着碗里的汤,“不然就不能吃萧哥哥做的馄饨了。” 若是方才谈判,小姑娘不知道这馄饨多好吃,或许不会就范,现在已经食髓知味,就有些欲罢不能。 “是我自己爬上去的,我怕阿爹怪我,才那么说。”花欲然抱着游萧的脖子,偷偷看苗笙,“大叔対不起。” 小姑娘甜甜糯糯地跟自己道歉,这谁扛得住,苗笙登时就不生气了,只是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冷着脸“嗯”了一声:“没关系。” 游萧舀了馄饨送到她嘴边:“知错就改就是最棒的!然儿想吃什么,改天萧哥哥给你做。” 花欲然“啊呜”一口吃掉了小馄饨,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吃鱼片粥、红烧排骨、四喜丸子、白灼菜心、清炒虾仁!” “嚯,这是点出一桌菜来!”游萧着实无奈,“成,萧哥哥答应了,说话算话。” 苗笙在旁边听着,“咳咳”干咳两声。 游萧笑着看他,只见当事人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仿佛方才是真的咳嗽。 “做一桌好菜,人人有份。”他冲苗笙道,接着便见対方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听到游萧继续喂花欲然吃馄饨,苗笙才偷眼去看他们,见少年郎抱着小丫头耐心又细心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他当爹的样子。 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爹爹。 苗笙心底泛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复杂而又深沉,令他无法忽略心中的向往。 他不知道这种感情是源于游萧,还是源于孩子,亦或者只是源于这副画面,只知道自己很想要一个家,很想很想。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大人有大量。 游萧:全能王就是我! --------- 哈哈哈哈我又包馄饨了……我对馄饨是真爱。感谢在2023-02-19 18:00:18~2023-02-20 18: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榻榻米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四二反悔 吃完饭, 游萧将犯了食困的花欲然送回去,才和苗笙一起返回他们住的院子。平小红那屋熄了灯,估计这丫头今天上山下山的累着了, 已经早早歇下。 伺候完苗笙洗漱, 游萧坐在他床边, 温声道:“明日落胎药应该就能配好, 别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 听到“落胎药”三个字,苗笙一阵心悸,他觉得自己想法有所改变, 但还不确定, 因此不能说什么。 还需要再想想。 “嗯,有三个神医在,我不怕。”他说。 游萧在他额上一吻:“晚安。” 谁知苗笙拽住他的袖子:“你……可不可以睡在这房间里?” “睡哪儿?”游萧看出他的依赖, 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不由自主想打趣他,“同榻而眠?” 苗笙冷笑:“你想得美。把外边的榻搬进来就是了。” 游萧知道他还是紧张, 与他调侃两句, 洗漱后把厅房的卧榻搬进卧房, 与他的床平行摆放,躺上去后便熄了灯, 并没有与他闲聊。 明天是个大日子,笙儿得养足精神才是。 苗笙侧身向外躺着, 一直没怎么动, 却并没有睡着, 眼睛闭不住,微微睁开一条缝, 看着榻上的游萧。 少年仰躺着,枕着手臂,阴暗夜色中,他的侧脸山峦般俊秀,尤其那杰出的鼻梁,微微有一些驼峰,看起来如雕像那般立体而凌厉。 苗笙抬起手,隔着几尺的距离,描摹着他的轮廓,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冒傻气,便把手放下,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今天这一天情绪跌宕起伏,但总算有个温馨的收尾,他心里平静了许多,或许又因着喝了热汤,身体也都热乎乎的,很是舒服。 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平坦小腹处,闭上眼睛,试图跟那个小小的胎囊建立起一些心灵上的感应,可是试了半天,无事发生。 我可能确实是有点傻,苗笙无奈地想。 孩儿啊,如果你想来这个世界,不如就托梦告诉我?这样我也没有这么纠结了。 然而这“逆子”一如既往,仍旧没有给他半点提示,苗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再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游萧正在床边坐着看他,见他醒来,就露出英俊温和的微笑。 “醒了?看你睡得挺香。”他捏捏苗笙的脸。 苗笙拍开他的手:“别捏我。” 他没有起床气,显然是心里有压力而心情暴躁,游萧淡淡笑笑,没有说什么,去帮他准备脸帕和牙刷。 苗笙刚洗漱完,正准备用早膳,平小红从外边跑了进来。 “师父,谢大侠他们说药材配好了,请你去会客厅一趟,还有问苗公子今天状态怎么样,要是没什么问题,一会儿就把药煎了,早一天是一天,耽误得时间久了,胎儿长大,反倒不好了。” 游萧低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苗笙,对平小红说:“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他们,稍后我就过去。” “是,师父!” 苗笙突然道:“等等。” 他原本是焦躁不安,现在变成了慌神。虽然知道今天要喝落胎药,但是他以为会是下午,没想到这么早。 这个选择是他自己做的,男子汉就该面对,不能逃避。 “你别折腾了。”他仰头看向游萧,“请他们过来吧,药在这院里煎也行,省得还要端来端去。大家都过来也没事,人多热闹,哦对,宫主夫人有孕在身,不方便闻到这药味,就别让她跑了。” 游萧看得出来苗笙这是紧张,说话声音都有些颤,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只为掩饰自己的心情。 “那成,我在这儿陪着你。”他对平小红一扬下巴,“请大家过来就是。” 平小红转头就往外跑:“好嘞!” 虽然今天没有干呕的反应,但听到这事,苗笙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情,可他还是低下头去,挑起细细的面条,一点一点送进嘴里,毕竟落胎需要体力,空腹服药也不太好。 游萧坐在他身边,温声道:“笙儿,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预感一定会一次成功。上次我和谢大侠还有戴爷商量过,落下的胎囊可以试着用内力推向可以排出的出口,亦或者用内力击碎,通过尿液排——”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5节 苗笙:“……” “我吃饭呢。”他没好气地放下筷子,“你要说得这么详细吗?我又不是郎中,才不管怎么排,反正你们把我治好就是了。你放心,我命大得很,喝了毒酒躺在冰棺里十年都能再醒,这点事还能怕?!” 发完一通火,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喜怒形于色,不得体,抿着嘴不吭声了。 游萧好脾气地认错:“萧儿错了,舅舅,你别生气。” “谁生气了,今天身体舒服,说话中气足了些罢了。”苗笙觑他,“别叫我舅舅。” 这人每次这么叫,不是话里有话,就是装可爱。 讨人厌得很! “好好好,我不叫,你继续吃饭吧。我去院子里待会儿,免得你看着烦。”游萧无奈地笑。 苗笙看他走开几步,忍不住道:“别走太远。” “嗯,就在你视线范围内。” 游萧果然如他所说那般,站在院中芭蕉树旁边,正对着厅房的窗户,苗笙一扭头就能看见他。 长身而立的少年绑着高马尾,跟芭蕉站在一起,身形挺拔、英气十足,同样焕发着勃勃生机。 苗笙突然有些羡慕他,很想自己也能像他一样健康,能跑能跳,哪儿都去得,就算要回锦丘,骑上快马昼夜不停,很快就能到,也能尽快打听出自己的身世。 等落胎之后,就好好治病,锻炼身体,决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或许是听说苗笙还在吃饭,谢青枫他们特意等了半个时辰才过来,果然花雨深没来,其他人都在。 周靖憨厚地对他笑了笑:“如果需要用内力的话,我也能帮把手。” “我们行伍人不练内力。”万里风抱起双臂,似笑非笑道,“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苗笙:“……” 看见她还是有点怕是怎么回事。 晏秋帆从怀里掏出调配好的药,摊开放在桌上,一股药材清香扑面而来。 “苗公子,要不要跟你介绍这里边的药材?”他看出苗笙紧张,故意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游萧想起方才早膳时发生的事,便道:“不用——” “讲吧,我想听听。”苗笙突然道。 晏秋帆看了眼谢青枫:“师兄,要不你来说?” 戴雁声也道:“谢大侠来讲吧。” 谢青枫点点头,在苗笙身旁坐下,将那包草药拉到面前,开始一味一味地讲解:“这是附子,味辛、甘,性热,有毒,《本草纲目》讲它是落胎最主要的药材;这一味,是桃仁,味苦,性平,可以活血化瘀……” 游萧看着苗笙双目茫然,知道他已经开始走神,自己心口也堵得厉害,缓缓退到了人群外,靠在了厅房门口,长长叹息。 如果早知道春风一度会让笙儿受这么大的罪,当初就不那样了。 想到这里,游萧怔了一怔,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这不太可能,但是会做好一些措施,不再让他受这样的苦,以后都不让他受苦,只让他快乐。 苗笙托着腮,装着聚精会神的样子,的确是已经走神了。 他想象腹中那个只有指尖大小的胎囊在这些药物的作用下痛苦挣扎,仿佛长出了手脚,死死抓住他的腹肉不肯松开,想得觉得下腹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但其实更痛苦的是心里,好像心脏挂了个秤砣,沉甸甸地坠着,令他连呼吸都提不起力气。 昨天万里风说的那些话,还有他自己的感受纷繁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同晚上看到的漫天烟花一般炸裂开来,然而莫名其妙地,他眼前又闪过在厨房里吃饭的温馨画面,游萧膝盖上坐着的不再是花欲然,而是另一个漂亮的孩子,眉眼像他们俩,但是看不出是男是女——估计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肚子里孩子的性别。 好像……很舍不得。 苗笙突然眼眶发酸,他觉得自己确实做不到不把这个胎囊当生命,哪怕他心里清楚,现在它的确算不得一个生命。 他之前总觉得这个孩子一旦出生,就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在想想,或许往好的方向改变了呢? 就像风姐说的,一旦落胎便再不可能挽回,生下它,如果自己不喜欢孩子,至少游萧能够好好照顾它,让它无忧无虑地长大。 再不然就送回云闲山庄,阿闲和聂云汉两人闲着没事,适合带孩子,这好歹也是他们的孙辈,他们会喜欢的。 “……苗公子,大概就是这几味药,根据你的体寒之症在剂量上做了调整。”谢青枫温和的声音把苗笙拉回了现实,“但由于你的胞宫跟女子的不尽相同,待汤药生效后,我会同时以内力感受你胎囊的状况,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以及顺利落胎。” 苗笙点点头:“辛苦了。” 他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装作脚下一滑,失手碰到那摊开的一副药,将它弄洒了一半。 “笙儿!”游萧立刻拨开人群,冲过来扶住他,“没事吧?” 苗笙连连摆手:“没事,就是脚滑了。” 万里风在旁边洞若观火,心里快笑疯了,没想到这苗公子本来的性子是这样的,确实像萧儿描述的那样,有点可爱。 苗笙的心理活动很简单,当初是他坚持说要落胎,游萧才带他来了杳溟宫,还把这些前辈给请来,现在反悔,除了是让人白跑一趟之外,他的脸也丢光了。 虽然这个办法拖延不了多久,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再想别的办法。 他看着洒落一地的药材,歉意道:“不好意思,还得麻烦几位重新配药。” “不麻烦。”戴雁声也从怀里掏出一副药,“我们拿捏不准剂量,因此配了好几副,看着如果不起效的话,打算随时加量,苗公子若是觉得可以尝试,我们现在就去煎药。” 苗笙:“……” “啊……可以。”他下意识地说,“可以,我、我在这儿等着。” 煎药而已,用不了好几个大夫,但是估计大家怕杵在这儿别扭,晏秋帆、谢青枫、戴雁声连上周靖,全去了院子里,下人们准备好了炭炉,他们就在院里煎。 看着四个汉子围着一个炭炉,好似再起一堆篝火,就可以烤肉吃了。 但万里风没有走,坐在榻上,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瞅着桌边的苗笙,看得他心里发毛。 “药得煎一会儿是吧?”他拽了拽旁边游萧的袖子,“我进卧房休息一会儿,你陪风姐待着。” 游萧怔了怔:“哦,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 “没有没有!”苗笙连连摆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犯困。” 他还故作安慰地拍了拍游萧的手臂,笑笑走开。 万里风目送他进了卧房,把门关上,才冲游萧打趣地说:“他怕我呢。” “你昨天是不是给他吓着了?”游萧无奈,“他现在胆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毕竟没了记忆,一切都很陌生。” 万里风轻笑一声:“我长这么好看,哪里吓人了?是他自己心虚。” “这事儿发生在谁身上不心虚。”游萧很理解苗笙的纠结,“他要承受的太多了。” 万里风掰着手指头数:“失忆,怀胎,还有你。”她“啧”了一声,“三件有两件都赖你。” 游萧:“……” 他垂着头,小声说:“你忘了,三件事全赖我。” “行了吧你,都十年了还想不开。”万里风狠狠拍了游萧一巴掌,同样压低声音,“当年你就在现场,苗公子知道那酒里放了东西,还不是喝了下去?这事儿是他自己的选择。要按你这么说,‘浮生散’还是我家老戴研究出来的,是不是他也得负这个责任?” 游萧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万里风摆摆手:“过去的事你别再想了,现在人能好好醒过来就是好事,你对他产生感情我真没想到,但是现在想想,我觉得这怀胎也是老天爷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谁也不孤单。” “风姨,你可太会说话了。”游萧听着欢喜,却又无奈。 万里风觑着他略显寂寥的表情,踢了他一脚:“别给我装这个脸,谁不知道你想要的肯定不撒手,我看苗公子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那种感情,毕竟你俩孩子都搞出来了。” 被她这么一说,游萧又笑了,露出了属于少年人的促狭。 “不过呢,他可能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有以前都经历过什么,现在面对的事情太多,心都麻了,肯定不想去谈什么感情,你得多点耐心。”万里风直言不讳,“我知道你不想让他知道过去的某些人和事,但你最好别刻意瞒他。” 游萧点点头:“我阿爹也这么说,但我想着还是等到他适应了现在生活再告诉他,或者陪着他一起去发现,有这么件事做,他也不至于觉得无趣。” “成,道理你都懂,我不多废话了。”万里风突然支棱起耳朵听了听,歪着大拇指往卧房指了指,强忍住笑意轻声说,“来回踱步呢,看得出内心挣扎相当激烈。我觉得他早改主意了,就是不好意思说,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游萧无奈:“风姨,求您老人家嘴下留情!” 卧房里,苗笙确实焦躁得坐都坐不住,药味儿隐隐约约从窗外传来,搞得他更加心慌意乱。 想起游萧在岁升客栈用内力煎药,没多会儿就好了,外边四个武林高手,恐怕留给他的时间真没剩下多少。 他倒是没像万里风说的那样早就改了主意,现在其实就是处在内心斗争最强的状态,始终下不了决心罢了。 就这么原地来回走了不知道多久,地面上快被他犁出一道沟,苗笙心里仍是没有决断。 然而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了游萧的敲门声:“笙儿,药煎好了,你是出来喝,还是我给你端进卧房?” 苗笙一哆嗦:“啊?我、我出去吧。” 他觉得脑子里像被塞了棉花,轻飘飘晕乎乎,开了门看见游萧的脸,闻到了更明显的药味儿,心中更加无措。 所有人“欢聚一堂”,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苗笙艰难走到桌边,看着那碗还微微冒着一点热气的褐色药汤,言不由衷地环顾四周,实际上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辛苦大家了。” 晏秋帆笑道:“不麻烦,快趁热喝吧,不够的话我们还得再煎。” “哦……好。”苗笙缓缓伸手,去端那碗药,浓重的药味儿钻进他的鼻子里,像是骤然打通了他困惑已久的思路,让他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骑虎难下,难下也得下。 苗笙白眼一翻,佯装晕倒,身体重重向下坠去。 “笙儿!”游萧立刻抱住他,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在榻上。 苗笙本以为他会把自己抱进卧房,没想到会是这样,心里又是一哆嗦,只能紧紧闭着眼,以不变应万变。 他感觉到游萧握住自己的手腕,应该是想给自己号脉,却被万里风打断:“萧儿,你现在关心则乱,这里这么多大夫,用不着你,老戴,你来吧。” 苗笙心里哆嗦了第三次,觉得这样一定会被识破。 可是他也不能自曝,现在就是后悔方才脑子被门挤了,居然敢在一屋子郎中面前装晕。 一只粗糙硬朗的手把他手腕拉过去,号了号脉,片刻后他听见戴雁声说:“奇怪,脉象一切正常,怎么会晕倒。” “我看晕得正是时候。”万里风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如趁现在,你们把药给他灌进去,趁着他晕,不那么害怕,还能配合,快点把胎落了算了。” “是个好办法!萧儿,你闪开些,怕你心疼下不了手。”这是晏秋帆在说话。 游萧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犹豫:“也行……那你下手轻点。” “放心吧!” 苗笙感觉到身边的游萧要起身离去,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睁开眼急切道:“你别走!我改主意了,我不落胎了!” “真的?”游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6节 苗笙看见万里风、晏秋帆两个人忍俊不禁、戴雁声一张棺材脸也难掩笑意,以及周靖和谢青枫两个老实人无奈的神情,顿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这江湖,可真是人心险恶!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拳头硬了! 凌盟主:我也同样被坑过,嘤! 游萧:我发誓我没参与。 万里风、戴雁声、晏秋帆:这活儿我熟。 周靖、谢青枫:我们是被胁迫的。 平小红:我错过了一个亿是吗? 聂云汉、卓应闲:三十出头当爷爷带孙子/女,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 今天二月二,龙抬头。 游萧:终于可以修剪头发了。 苗笙:你何曾当我是舅舅? 游萧:……好像说得也对? 《本草纲目》卷四:“附子,堕胎为百药长。” 第43章 四三轻松 意识到自己被人组团耍了, 苗笙登时愤怒地看向游萧。 别人耍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跟着一起?! 游萧连忙解释:“我真的事先不知道!” 方才苗笙晕倒,他确实吓了一跳, 把人抱起来也是要回卧房的, 但万里风突然拉住他, 叫他将人放在榻上。 榻离得近, 放这儿也行,游萧没多想就照做了,接着万里风阻止他号脉,又冲戴雁声挤眉弄眼, 他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关于孩子的事, 他不曾骗过苗笙,要与不要都由对方决定, 在他心里, 只有苗笙最重要。 万里风说苗笙还没想清楚, 也没有下定决心,游萧自然也都看在眼里, 他也不想对方在落胎之后后悔, 因此尽管心里不忍, 还是配合了做戏。 好在这下算是把苗笙的真心话给逼了出来。 “不管怎样,现在总算轻松了。”游萧笑着抱住他, 不安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苗笙有些恼羞成怒,恼火地推开他, 违心地责备:“就知道你不想我落胎, 现在现原形了吧!” “真的没有, 我只是不想你再为这件事伤神。”游萧又把他搂回了怀里。 “起开!”被周围这么多人盯着,苗笙脸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 怎么能这般搂搂抱抱。 他站起来,破罐子破摔地垂眸对众人拱手道:“抱歉,麻烦诸位白跑一趟。” 晏秋帆搭着谢青枫的肩膀笑道:“不白跑,你这个病例难得一见,要不是萧儿不让,我们还想跟你们继续赶路。” 谢青枫瞥了他一眼,制止他胡言乱语。 万里风现在的笑容显得比之前温柔许多:“是啊,我们也许久没见你和萧儿,来见一面怎么算白跑。” 戴雁声微微颔首,示意赞同自家娘子的意思。 老实人周靖露出满脸好客的微笑:“可不,我们杳溟宫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苗笙只当别人是跟他客气,仍旧不好意思,垂眸不语,脸颊发烫。 “好了好了,既然不落胎,也就没咱们什么事了。”万里风扯着戴雁声离开,“让他们俩人单独聊聊,咱们回避。” 游萧立刻道:“对了,昨晚然儿点了菜要我做,不如今晚我就实现她的心愿,给大家做一桌好吃的。” “成,你这手艺可是得老聂亲传,吃一次不容易。”戴雁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我们有口福了。” 他们几人说说笑笑地离开,厅房又恢复了安静,游萧和苗笙你看我,我看你,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压抑不住欢喜。 两脸相对片刻,“噗嗤”一声,苗笙最终没忍住,笑出了声。 从轻笑变成哈哈大笑,他想着自己这阵子的纠结,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傻啊,折腾这么半天,还得靠别人设局才能知道自己要什么。 “舅舅……”游萧将他拉到自己腿上侧坐着,情不自禁地将人拥在怀中,与他额头相抵。 他觉得自己有满心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一个无限亲昵的称呼反而比名字喊出来更让他心潮澎湃,寄托心中的情意。 这种情境下,苗笙并不排斥这般的亲密接触,他甚至喜欢被游萧这般抱着、呵护着,但是不敢说出来,因为在他看来,不爱却贪恋对方给予的温暖,是一种自私。 他也只能在偶尔情绪脆弱的时候放纵自己一次。 心里是有所愧疚,但他嘴上依旧不讲理,故意道:“都遂了你的心愿,满意了吧?” “舅舅做什么我都喜欢。”游萧知道他不过是嘴硬罢了,自然不和他争辩,鼻尖蹭蹭他的,盯着那双听着硬、但尝起来软的红唇,心猿意马地很想吻下去。 但他并没有行动,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 苗笙垂眸,贪心地感受着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借以汲取一些力气,好让自己别在情绪混乱的时候脑子也乱。 “丑话说在前头,孩子我虽然会生,但我不要,生下来之后你带走,要么你自己好好养大,要么就托付给可靠之人,让他平安顺遂度过一生。”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想要一个家不假,但苗笙后来清醒思考过,他现在对游萧没有对方期盼的那种感情,现在要留下这个孩子,不免会让对方误会,所以该说明白的还是得说明白。 情绪所致时的亲昵,作为成年人可以心照不宣,各取所需,但是关键问题上他不能让对方误会,这样可就太造孽了。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你。” 苗笙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谨小慎微,但游萧并不傻,只要孩子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纽带就永远不会断。 现在争辩这个没有意义,笙儿开心就好。 做完人生的重大决定,觉得很累,苗笙推开他:“好了,你出去吧,我要回去睡觉。” 游萧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小心谨慎地抱回了卧房,轻手轻脚放在床上。 “我想感受一下它,行吗?”他坐在床边,瞥瞥苗笙的小腹,温声问。 苗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以后这里要慢慢变大,也少不了让他摸来摸去,用内力感知来感知去,便认命地闭上眼:“随便。” 游萧将手掌覆盖在他的下腹处,释放内力,先将他的腹部暖热了,内力再沿着经脉游走,很快便感受到了那个小小的胎囊。 “笙儿,它好像长大了!”他惊喜道,“上次我感知它还是在四泽镇,现在过了差不多十天,感觉它大了一点!” 苗笙嘴上道:“才十天,能多大。” 心里其实很想知道,却不好意思再让游萧跟他用内力相连。 这点小心思哪瞒得过游萧,他握住苗笙的手掌,形成了一个内力的回路。 一回生二回熟,苗笙很快找到上次他教自己的那个感觉,体会到了内力走向,就在自己的下腹处,有一个微小的停顿——好像确实比之前大了一点点。 “两个月过后,胎囊会长得更快。”游萧脸上挂着开心的笑意,低头觑着苗笙瘦得微微凹下去的小腹,“你太瘦了,可能显怀会早一些,不过放心,衣衫宽大,暂时看不出来。” 苗笙不是没想过自己大着肚子的模样,之前很排斥,但现在做了决定,突然就没那么在乎了:“嗯,到时候再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找个地方安心养胎,还是继续上路?”游萧继续释放柔和的内力,让他的小腹处暖暖和和。 苗笙舒服地闭上了眼:“继续上路,咱们本来赶路就不快,不影响怀胎。若是能在生产之前打听出我的身世,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不如我派人去查?”游萧温声道,“免得你四处奔波。” 苗笙撩开眼皮,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又能查了?之前怎么不替我查?” “以前……是不知道你想不让让人查,因此不敢贸然动手。”游萧垂眸。 苗笙揶揄道:“每次问你以前的事,你都能对答如流,找出合适的理由搪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游萧:“……” 他正琢磨怎么才能降低苗笙疑心,又听对方道:“算了,我现在不想停脚,还是亲自去查。” “那我——” “你陪着我吧。”苗笙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危险,你会武功,又懂医术,还能打听线索,一人多用,带在身边总是方便些。” 他往床里侧偏过头去,躲开游萧的眼神,恰好错过了唤笙楼主脸上露出的窃笑。 想了想,苗笙又欲盖弥彰地强调:“游萧,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它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既然它选择了我,我要尊重它的选择。这一切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想法。” “哦?是吗?”游萧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就静悄悄地看他演。 “当然!”苗笙一骨碌坐了起来,看着他表情非常认真地说,“之前我就说过,不管我表现得多么依赖你,那都是一时软弱,毕竟我身体不好,现在还怀了胎,情绪不稳定,所以你最好别当真。要是你越陷越深,我可不会负责。” 游萧莞尔一笑:“明白了,我不会当真的。”他往前凑近了苗笙,两人鼻尖之间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压低声音道,“怀胎是会影响心情,也会影响身体,怀胎期间,可能需求也会很旺盛,舅舅千万别憋着,尽管找萧儿解决。萧儿一定不会多心,只会好好服侍舅——” “闭嘴吧你!”苗笙的脸红透了,捂上他的嘴把他推远了些,“不知道是谁憋坏了,天天脑子里都是这回事,你出去!我要睡觉!” 游萧看他真的躺回去背过身不理自己,无声地笑笑,脚步轻快地走出卧房,高兴地一个跟头从窗户钻出去,落在庭院里,接着撩上院墙,施展轻功,在杳溟宫上蹿下跳,尽情挥洒自己的心情。 平小红坐在这方小院的屋顶上,把她师父这兴奋过头的举动尽收眼底,同样心情大好。 看来苗公子成为师娘指日可待,他们还会有一个小宝宝,未来可真是美好啊! 晚上游萧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回馈前辈们,会客厅的前院支起了大圆桌,大红灯笼映得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肴熠熠生辉,所有人围桌而坐。 因着自己反悔的事,苗笙也不好再回避这次饭局,自然是要出席;平小红也被邀请上桌,身为后辈她相当受宠若惊。 江湖上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不拘小节,除了周靖一家坐主位外,其他人想坐哪坐哪儿。 怕苗笙尴尬,所有人心照不宣地没提怀胎之事,就当是老友重聚,讲一些江湖上的传闻逸事。 万里风两口子处于半隐退状态,严格意义上讲不算江湖人,周靖专注伺候老婆吃饭,谢青枫不怎么吭声,真正一唱一和说话的其实是晏秋帆和花雨深。 苗笙对江湖事很好奇,听得津津有味,突然间感觉到有人抓了抓自己的腿,转头一看,是花欲然。 小姑娘仰头看他:“苗大叔,我想吃你跟前的这几盘菜,可以坐你腿上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7节 旁边游萧连忙伸手:“要不坐哥哥这里?” 周靖发觉孩子跑到了苗笙那边,赶紧招呼:“然儿,回阿爹身边来,别影响苗公子吃饭。” “没事,我俩已经握手言和了。”苗笙笑笑,把花欲然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旁边下人端过来花欲然的餐具,他便指哪儿打哪儿,按着小姑娘的的要求填满了她的盘子。 游萧看着两人和谐相处的模样,勾起唇角笑了笑。 尽管小的时候,笙儿都是安排了婆子、丫鬟来照顾自己,而且表现得对孩子没有耐心,但实际上,他很会照顾小孩。 只是他常常心情不好,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癫狂的那一面,才不怎么与自己亲近。 尤其是那个混球出现的时候…… “萧儿!”晏秋帆的声音突然把他拉回了现实。 游萧应道:“什么事?” “我听说江湖上又开始讨论宝刀‘无锋’的事,记得那把刀在你手里,你可要小心了。”晏秋帆道,“不知道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怕你会有麻烦。”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不喜欢你。 游萧:嗯,我知道。 苗笙:我真不喜欢你。 游萧:我真的知道。 苗笙:你笑个屁!别笑了! 游萧:哈哈哈哈哈哈! 第44章 四四辞行 无锋在游萧手里?苗笙一听, 颇有些意外。 这人怎么没跟我提过? 提起这把刀,平小红一扫紧张情绪,立刻道:“前些天我们刚到四泽镇, 住进了一家黑店, 那家店掌柜的就是用这个借口引来了不少人, 把他们全干掉了。他还想杀我们, 幸亏师父武功高强,把他给废了。” 苗笙这下明白过来,小声问游萧:“你的那把破刀,就是无锋?” 难怪那么锋利, 原来是宝刀。 自己居然还傻得用手指去碰刀刃, 没被削掉一根手指头真是万幸了。 想起被“姜阿宝”骗惨了的那几日,苗笙的拳头又有些蠢蠢欲动。 周靖恍然大悟:“岁升客栈是你们灭的?” “对, 那就是无锋。”游萧先回答了苗笙的问题, 然后笑笑看着面前所有人, “我只料理了那个掌柜,后边的事是兄弟们收拾的——你们早就知道岁升客栈是黑店?” 花雨深摇摇头:“之前不知道, 但是前几天江湖上有了传闻, 说这家店被人灭了, 掌柜的不知所踪,然后才传出来很多这家是黑店的消息。” “不错, 我们在四泽镇上岸,没想到当夜就撞上了这件事, 确实晦气。”游萧淡淡笑道, “唤笙楼刚查过他的情况, 此人在江湖中隐姓埋名,实际上是个大名鼎鼎的杀手, 花名‘寒鸦’。” 晏秋帆惊讶:“原来他就是寒鸦!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想到是岁升客栈的掌柜。” “一番审讯过后,他还是坚称自己跟寻找无锋的人没有关系,他只是接了一单生意,利用这个名义把目标们引出来,方便他一网打尽。”游萧表情非常自信,“我不认为他在撒谎。” 苗笙听得好奇,毕竟那人功夫多高自己是知道的,又是一个江湖中很有名气的杀手,怎么会这么轻易说实话。 接下来周靖就回答了他的疑问:“也对,你那审讯功夫深得赤蚺真传,进了唤笙楼的讯问室就等于进了地府,想痛快的肯定从实招来。” “我们赤蚺的手段专门对付边境细作,寻常人可受不了这个。”说起过往,万里风也颇为得意。 对上苗笙饶有兴趣的目光,游萧连忙解释:“我轻易不想用这些手段,但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敲打他两下,也算为民解气了。我让人稍后将他送去凌云府,交给凌伯伯发落。” 花雨深促狭地跟周靖对视一眼:“师父已经够忙了,你还给他安排活儿,师娘肯定要气坏了。” “哈哈哈哈,小唐那脾气,老凌有罪受了!”万里风也忍不住乐道。 苗笙观察他们的神情,心想,这位凌盟主,不仅是个劳碌命,还是个妻管严,但怎么大家一点不同情,好像还很喜欢拿他找乐子? 他正想着,看到腿上坐着的花欲然已经吃成了一只花脸猫,便拿出帕子替她擦嘴。 “还想吃什么,远的菜让萧哥哥给你夹。”苗笙的声音不自知地温柔了许多。 花欲然心情大好,指着不远处的一盘菜:“我还想吃鱼!” 那盘鱼正好在晏秋帆跟前,大人们光顾聊天,基本没怎么吃,他便将盘子端起来递给旁边的下人:“都给然儿吃。” 鱼端到了游萧跟前,他仔细地将蒜瓣肉和鱼脸肉夹出来,去除里边的小刺,再把碟子推到苗笙和花欲然面前,温声道:“吃吧。舅舅也多吃些,别只顾着照顾然儿。” 圆桌对面,万里风也跟戴雁声咬耳朵:“你看他们仨,活脱脱一家三口,将来他们自己的孩子生出来,肯定很幸福。”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戴雁声意味深长地说。 吃完这顿饭,花欲然已经单方面跟苗笙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友谊,一直缠着他,连自己爹娘都不搭理。 大猫离离也和小主人一样,似乎对他生出了很多兴趣,长尾巴翘得高高的,在他腿边蹭来蹭去。 苗笙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孩子还是无措,只不过确实照顾得细心了点,毕竟那是人家的孩子,不敢慢待,没想到换来了潮水般汹涌的依恋。 “阿爹,我今天可以跟苗大叔一起睡吗?”饭局终了,大家都要各自散去之时,小姑娘突然问周靖,“我想听他说故事。” 苗笙十分尴尬,那些“故事”都是源自他之前看的正经话本,由于方才桌上大家聊的江湖琐事不吸引小姑娘,花欲然吃饱了觉得无聊,就问他会不会说故事,他只能把那些情节去繁就简讲给她听,没想到她会喜欢。 周靖:“……”他迟疑地看了看游萧,“不太合适,苗公子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 花雨深也道:“是啊,然儿,今晚阿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那好吧。”花欲然虽然表情失望,但也没有再坚持。 倒是苗笙着实不忍心,提议道:“不如这样,然儿去我那儿,我再跟她讲一个故事,哄她睡着,就让萧儿把她送回去。” 游萧弯了弯眼睛:“我没意见。” 周靖和花雨深互相对视一眼,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万里风感叹一句:“我想我们家忻儿了。” “这次怎么没带他来?”游萧问道。 戴雁声俨然一个严父:“他刚开蒙没多久,不好让他玩野了心。” 苗笙看着他冷酷无情的模样,感觉他儿子有点可怜。 另一边,等进了自己的房间,晏秋帆才一把将谢青枫抵在了门板上,坏笑着说:“师兄,我想……” “不,你不想。”谢青枫捂住他的嘴,“我也不能。” 晏秋帆按住他的手,亲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咱们也收养一个孩子吧?两个也养得起,多多益善。” “你带?”谢青枫瞪他。 晏秋帆一脸无所谓:“我带就我带,我喜欢带孩子,你忘了,我还带过我外甥几个月呢。” “是啊,教会了他至少十种恶作剧的方法,没把你妹妹气死。”谢青枫凉凉地说。 晏秋帆哈哈大笑:“所以孩子多了好玩,互相闹腾,家里永远热闹。” “你真想要?”谢青枫看他说得兴起,忍不住问。 晏秋帆点点头,把他拥在怀中:“嗯,我想,但也不是非要不可,看你。” “谷中刚收了几个孤儿当学徒,若是有合眼缘的,可以问问孩子愿不愿意。”谢青枫伏在他肩头,轻声道,“有一个叫照雪的小姑娘,身世很可怜——” 晏秋帆眨了眨眼:“才五岁就能把药性歌倒背如流那个?师兄,原来你早就打孩子的主意了!” 谢青枫抿唇偷笑,心道我也想给你一个家啊。 苗笙这边,不光花欲然跟他们回来,离离也像条小尾巴似地跟了过来。 最终是游萧一边撸猫一边听苗笙给花欲然讲故事,孩子听着睡着了,猫咪也舒服得眯起了眼。 当他要把花欲然给周靖两口子送回去的时候,离离跳上了床,窝在苗笙脚边,怎么叫都叫不走,等他送完孩子回来,发现大猫换了地方,在苗笙枕边盘成了一团,似乎打算今夜就这么过了。 游萧知道苗笙不喜欢孩子和小动物,今夜招架一个花欲然应当已经耗尽了心力,便问道:“要不要我把猫抱出去?” “不用,就让她在这儿吧。”苗笙确实有些疲惫,但心情很好,而且离离是只大猫,很乖顺,不会吵到他。 见他兴致不错,游萧便没有多问,洗漱好之后,再把卧榻搬了进来,像昨夜那样与床并排摆放,还很有心机地放得近了些。 苗笙脸朝外,躺得好好的,几乎快要睡着了,见他不请自来,故意道:“咦?你来做什么?” “陪你。”游萧与他面对面侧躺,一手托着脑袋,冲他眨了眨眼。 苗笙故作惊讶:“我没有叫你陪啊,我有离离陪。” “哦,那你陪我。”游萧满脸促狭,“我害怕,需要你保护。” “装可怜也有个限度。”苗笙简直无语,“你也不看看自己,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头老虎,还害怕。” 游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双眸被烛光映照得波光潋滟:“我怕一睁眼你就不见了。” 苗笙:“……” 行吧,这个装可怜我吃了。 “少来,我没钱又不会功夫,还揣着个崽,能跑哪去?”他懒洋洋地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游萧向他伸出胳膊:“舅舅,不是幻象就让我感受一下。” 苗笙叹了口气,无奈地握住了他的手:“有血有肉,很真实,行了吧?”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一股热乎乎的内力沿着经脉涌了进来,迅速在周身扩散开来。 “你现在体内依旧很寒,像你这般寒气重的女子都不易怀胎,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就更要注意祛除寒气。”游萧枕着手臂轻声道,“可现在该怎么用药还得再仔细斟酌,不如我每日用内力给你调理。” 说到这个,苗笙忽然想起之前考虑过的一件事:“你说我现在跟你学修习内功还来得及吗?等我自己会了,就不用麻烦你了。” 若是将来需要离开,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游萧当然能听出他言下之意,装都不装,一口拒绝:“我不教你,教会徒弟,没了师父。” 这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没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8节 谁知道这个人学会了内力,有了自保的本事,会跑到哪里去,这要去哪儿找? 苗笙倒也没打算逼迫他,晃了晃交握的手:“行了,这事以后再说,我好困,想睡了。” 游萧撤回内力,松开了他的手,看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心中轻叹一口气。 苗笙闭上眼,刚要入睡,便感觉到离离从枕头边起来,走到自己小腹处,踩在锦被上转了个圈,再度卧倒,后背就贴着他的肚子,不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来自猫咪热乎乎的体温。 看来动物也是有灵性的,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那毛绒绒的大猫。 不知道以前为什么不喜欢孩子和小动物,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反感。 心意已定,便没必要再耽误工夫,尽管杳溟宫这里住得舒服,他们还是决定继续上路。 游萧和苗笙要走,别人也不多呆,这天上午,谢青枫和晏秋帆先行离开,万里风和戴雁声稍后也同大家告辞,约莫巳时初,平小红也驾着马车等在了杳溟宫外。 趁天气晴好,他们准备尽快上路,只是送行的人里少了个小朋友。 “萧儿,你稍等一下,然儿说要送你们一个礼物,带人去取了。”周靖解释道。 游萧意外:“什么礼物,还要特意去取?” “你应该会喜欢。”花雨深一脸神秘,“然儿听你说起过,打定主意要送你这个。” 苗笙凑近游萧,压低声音:“跟小孩儿骗东西,你可真行。” 游萧:“……” 欲加之罪,何患无锅! “萧哥哥,苗大叔,我来啦!” 花欲然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孩跑得飞快,像只小燕子似地冲了过来,身后跟着离离,还有一个十多岁的丫鬟,丫鬟手里托着一个东西,用手帕包着,离远了看不出来是什么。 苗笙不由担心道:“慢点跑,别摔了!” 小短腿倒那么快,看着都觉得危险。 花欲然气喘吁吁跑过来,兴奋道:“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丫鬟也跟了过来,把怀里的物件往前一递,那白色的手帕里包着的赫然是一只兔子,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眼珠红红的,粉红的三瓣嘴连带小鼻尖急促呼吸着,似乎有点害怕。 苗笙不由觑了眼游萧,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人是故意的,故意让人送个活物来,好缓和他对新生命的排斥感,通过养兔子,学习怎么当爹。 游萧看他的那眼神,觉得这口天外飞锅真是粘在身上拽都拽不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心机萧! 游萧:我好冤! 第45章 四五 争宠 面对花欲然殷切的期盼, 游萧只能笑笑,免得给她泼凉水。 “喜欢,怎么想起送我这个了?” 花欲然笑得眼睛弯弯:“我听阿爹讲过你和白玉儿的故事, 听说当年你用它引开了坏人, 帮了聂伯伯他们, 后来白玉儿死了, 你难过得好几天不吃不喝。” 游萧:“……” 被若干前辈们看着长大的问题就在于,小时候的每一件丢人琐事都会被他们记得清清楚楚。 好在下一句,小姑娘没再提过往:“那天我还看见你的兔子香囊,知道你肯定还在惦记白玉儿, 所以我想送你一只新的白兔, 让它陪着你和苗大叔!” “真是乖孩子。”苗笙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从丫鬟手里接过小白兔。 这只小兔应该只有一个多月, 小小的只有手掌那么大, 趴在掌心里只有软软的一小坨, 身上的绒毛还在随风颤抖,看着很是可怜。 游萧记得他以前嫌弃兔子身上有尿骚味, 连忙伸手:“给我吧。” “没事, 它又不重。”苗笙的确闻到了尿骚味儿, 但是只有淡淡的味道,他没有很介意, 只觉得有点好奇,偏头看来看去, 轻轻摸了摸它贴在身上的耳朵, “看样子是吓坏了。” 平小红靠过来, 仔细打量这小东西,心想师父小时候还会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动物, 真是人不可貌相。 游萧见苗笙不排斥,也就放了心,弯腰对花欲然道:“谢谢然儿,下次萧哥哥来一定给你带礼物。” “那你可要快些来啊!”花欲然一听有礼物,立刻变得眼巴巴了起来。 跟周靖一家道了别,一行人踏上了下山的路,来的时候是三个人两匹马,现在多了一只小白兔。 山路不算平整,坐马车太颠,于是游萧抱着苗笙骑马,平小红驾车跟在后头。 苗笙一直把兔子托在掌心里,好奇地研究它,还拿了花欲然准备的嫩草喂它吃。兔子怕得要死,赶忙吃这压惊饭,三瓣嘴不停嚅动,看着更可爱了。 “你给她取个名字吧。”苗笙偏头看游萧,“还叫白玉儿?” 游萧环着他,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撩了撩他散落的几缕鬓发:“不了,叫这名字不吉利。” 他没办法跟所有人解释,当年他并不喜欢白玉儿,因为它代表了自己所做的蠢事。 兔子死掉他哭了那么多天也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感觉跟苗笙的最后一点联系断掉了。 “也对。”苗笙若有所思,“得取个新的。”他想了想,“叫雪球?是不是太常见了?棉花?有点怪。” 游萧忍不住勾起嘴角:“怎么突然喜欢小动物了?” “然儿送的,这是她的托付,当然要好生对待。”苗笙避重就轻,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喜欢,转而催促道,“你快想个名字出来。” 游萧摸了摸他掌中的兔子耳朵:“白兔都叫这些名字,多没意思,要我说,就该叫黑黑。” “一只白兔,你管人家叫黑黑?”苗笙对他怒目而视,想起了这小子给自己取的那“苗寿安”的名字,额角登时青筋暴跳。 将来孩子的名字还是自己来取,交给这个不靠谱的爹,不知道取出什么花样来。 游萧淡淡笑了笑:“好,那就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容我想想。” 直到下了山,上了大路,两人重新坐进马车里,他伸手捏了捏兔子的小尾巴:“叫‘娥影’,怎么样?嫦娥的娥,影子的影。” “这跟白兔有什么关系?指代月亮上的玉兔吗?”苗笙思忖道。 “不,这个词来自鲍溶的诗,‘学织机边娥影静,拜新衣上露华沾’。”游萧望着他,笑容俊朗,“‘娥影’,就是月光的意思。” 白兔是你的,月光是我的。 苗笙听了游萧的解释,心头突地一跳,一种莫名的情绪荡漾开来。 这小子,倒是很会拿捏人的心思,给只兔子取名都取得这么让人心里小鹿乱撞。 既然这么喜欢比喻,月光就月光吧,就让你聊以慰藉好了。 “好,就叫这个了。”他摸了摸娥影柔软的毛发,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变得软乎乎的。 中途见到一片竹林,游萧让苗笙出来坐在车辕上透气,自己跑去砍了一把竹篾回来,之后再上路,他便开始编一只兔笼。 苗笙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做手工,目光紧紧盯着看,然而结果就跟那天看他包馄饨那样,全程没反应过来,只看到那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一层细细密密的底板就出来了,中间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的小孔,应当是用以透气。 游萧的手速很快,没出半个时辰,一个双层竹编兔笼便诞生了,严格意义上说是三层,但最底下一层据说是接排泄物的,距离第二层只有一寸高的距离;二层一端有一个半封闭的小屋,另一端可以固定小盘子放清水;上层没有放置多余的东西,可以让小白兔晒太阳;两层之间有一个滑道相连,方便她活动。 整个兔笼非常宽敞,娥影长到大也不用换笼子。 “怎么样,漂亮吧?”唤笙楼主捧着豪华兔笼,向苗笙求夸奖。 苗笙实话实说:“你真厉害,果然是个手艺人。” 游萧:“……” 不由自主想到别处去了。 他从靴子里掏出匕首,挑了块周正的竹片,在上边刻下“月宫”二字,又用易容的红色颜料给字体上色,挂在了兔笼上。 “新居建好,入住吧。”游萧打开笼门,将娥影放进去,小兔子“嗖”地就钻进了小屋里,缩着不出来了。 苗笙忍俊不禁:“还真是胆小。” 他们半路绕道来了杳溟宫,再去锦丘,路程远了些,又顾忌着苗笙的身孕,接下来马车走得更慢,多亏有这么一只小动物在,路上也不显得那么无聊,一下子多了很多话题。 平小红在车辕上驾车,时不时听到车内传来诸如此类糟糕的对话。 游萧:“我摸摸肚子。” 苗笙:“别这么大劲儿,疼。” 游萧:“怎么可能,我多温柔。” 苗笙:“温柔?昨晚上不知道是谁,把人家捏得吱吱叫。” 游萧:“我喜欢听,再说又不是真的疼。” 苗笙:“不疼怎么会叫?闲得吗?” 游萧:“也可能是舒服呢?” 平小红:“……” 师父,未来师娘,听听你们在说什么?!加个称呼很难吗? 可怜我一个妙龄少女,将要被强制安排听这种虎狼之词! 而我竟然能听懂! 一路上经过很多野地,游萧又很擅长辨别各种草类植物,给小白兔准备了充足的饲料。 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在兔子面前争宠成了他和苗笙的保留节目,能够“贿赂”小兔子的无非就是给它喂吃的,于是一来二去,娥影这一路上几乎就没怎么停嘴,吃了拉,拉了吃,也不怎么活动,十多天过去,才一个半月的兔子几乎胖了一圈,成了个白毛球。 这可把苗笙高兴坏了,整天捧着它摸来摸去,觉得可爱极了,之前那个不喜欢小动物的苗公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变成了爱兔狂魔。 现在不喜欢小动物、尤其不喜欢兔子的那位是游萧,感觉自己被冷落了,两人一兔的关系发生了大改变,变成了游萧跟娥影争宠,长身而立的唤笙楼主恨不能魂穿小白兔,时时趴在苗笙的手心或者肚子上。 唯一不变的是平小红,为了保持车内空气清新,兔笼需要经常刷洗,这活儿肯定不能让孕夫和师父来干,身为“人下人”的一代女侠一路担任兔笼刷洗工和兔子洗澡工,艰难扛下了所有清洁重任。 每当想撂挑子的时候,她就愤愤地想,这个家需要我,哼! 游萧苗笙倒也不是故意苛责她,意识到把未来一代女侠险些变成粗使丫头之后,两人也都有些内疚,于是商量了一下如何补偿。 “要不给她买点喜欢的东西?”苗笙问道,“她喜欢什么?” 游萧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你当人家师父,不知道徒弟喜好?”苗笙面露鄙夷。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49节 游萧理直气壮:“我是师父,教她武功就够了,哪需要知道别的?” “少找借口,明明你对花欲然那样的小朋友都很有耐心。”苗笙谴责道,“你对小红就是不够关心。” 游萧扶额:“我对那么大一个姑娘过分关心,才有问题好吗?!” 马车外传来平小红忍无可忍的声音:“别吵了!想给我买东西,问问我不就行了?” “那你想要什么?”游萧问道。 只听外边传来“吁”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下,平小红挑开车帘探进头来,笑得非常不怀好意:“师父你那么多好的兵器,不差无锋这把刀,不如送给我?” “不行!”苗笙和游萧异口同声。 平小红:“……” 师父和未来师娘这抠搜劲儿还挺是一家人的哈! “为什么不行?”她委屈巴巴,“凌盟主得了分野刀之后,还把他的疾风送给了周大哥呢,你就我这么一个徒弟,怎么还不能送我一把宝刀。” 苗笙解释道:“之前那位晏大侠不是说江湖上有人在找无锋吗?万一刀送给你,给你招惹麻烦怎么办?” “哦,在我这里你就不担心是吧?”游萧表示抗议。 苗笙白他一眼:“你武功高强,还怕这个?” “小红是我徒弟,你以为她武功不高强?”游萧得意地抱起双臂。 苗笙沉默了片刻,心想自己确实没有见识过平小红的武功,但他又反驳道:“既然你不担心她出事,为什么不把刀送给她?” 平小红也可怜巴巴看向游萧:“是啊师父,为什么?” “因为你不像我几种兵器都用得好,你最擅长的是剑,要把刀来做什么?”游萧想了想,“等有机会回汀洲,藏宝阁的宝剑任你挑,如何?” 这下一代女侠十分满意:“谢谢师父!师父和师娘继续聊,我出去驾车了!” 马车重新向前走了起来,苗笙怀里抱着热热乎乎的小兔子,斜眼上下打量游萧,眼神很是不善。 游萧被他看得发毛:“怎么了?” “年纪轻轻,还有藏宝阁?”苗笙撇着嘴,“看来这些年都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说到自己的丰功伟绩,游萧自然很嘚瑟:“‘搜刮’这个词不妥,有一部分是打探情报的时候找到的,一部分是那些江湖人士用来支付情报费用抵给我的。”他长臂一揽,将对方搂进怀中,“我的就是你的,等回汀州带你看。” 苗笙把他的胳膊抖了下去:“我可不稀罕。” 游萧看着他乐,这十多天,暂时放下心事的笙儿又恢复了先前的轻松状态,让人心安。 “对了,方才小红说凌盟主得了分野刀,这分野刀也是宝刀吗?跟无锋谁厉害?”苗笙好奇地问道。 游萧促狭地看着他:“想知道?我唤笙楼提供情报可是要有代价的,笙儿不给我一点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苗笙明知故问。 游萧眼珠转了转,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冲他挑眉,笑得有点坏:“这里。” 想要什么,溢于言表。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看你在想屁吃。 游萧:有人想空手套情报,报警了! 平小红:干点力气活换一把宝剑,这把不亏! ---------- “学织机边娥影静,拜新衣上露华沾”——唐,鲍溶,《上阳宫月》 第46章 四六无锋 虽然明白游萧的意图, 但是苗笙不太理解他的这个要求。 “好不容易向我提一次条件,为什么要我亲鼻尖不亲嘴?” 游萧就是故意引他这么问,现在目标达成, 得意地解释:“讨来的吻挂在鼻尖上炫耀, 真心的吻等将来你心甘情愿送我。” 苗笙心想, 多成熟的少年啊, 还不是这么孩子气,似笑非笑地回答:“这么有自信?” “十年生意不是白做的,胜算都在心里。”游萧好整以暇道。 苗笙故作沉吟,点了点头:“好, 你过来吧。” 游萧伸手揽过他的腰, 将人搂到身前,笑盈盈地说:“马车就这么小, 不用过来过去的。” “废话少说, 闭眼。”苗笙命令道。 游萧依言照做, 缓缓将眼睛闭上,浓密的睫毛微颤, 温柔地威胁:“最好不要跟我耍心机, 否则会让你双倍奉还。” 苗笙离这么近看着他的俊脸, 心想其实真亲一口也没什么问题,哪怕是亲嘴呢, 反正不是没亲过。 凡事不过心,就不需要计较太多。 但这熊孩子, 真是聪明是他, 笨也是他, 非要说什么“真心的吻”,那就没有了。 “我哪比得过你唤笙楼主有心机, 当然不会自不量力。”他凑近游萧,用齐声道,还恶作剧地往对方鼻尖上吹了口气。 游萧闭着眼,勾起嘴唇:“不要拖延时间,超时加倍。” 苗笙故作无奈:“那好吧。” 接着他便举起了手里的兔子,眼疾手快地把它的三瓣嘴往游萧鼻尖上扣。 但他一个病秧孕夫,到底敌不过唤笙楼主的手速,被从美梦中惊醒的娥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游萧给截停了。 “笙儿。”他一手夺过无辜的兔子,一手将苗笙按在了车壁上,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溢出来,“方才我说过什么?嗯?若跟我耍心机,定会让你双倍奉还。” 唤笙楼主算无遗策,早知道苗公子不会乖乖就范。 “你只说要亲鼻尖,并没说谁亲。”苗笙镇定地眨眨眼,仰头看着游萧,“我没有耍心机,你不是喜欢娥影吗?它亲不行?” 游萧倾身压过去,压低声音,磨着后槽牙笑道:“没耍心机,嘴皮子倒是利索。这种赔本的生意我可不做,费用我先给你记着,可以回头一并结算。” 说完,他便将白兔塞回了苗笙怀里,后撤到座位另一头。 苗笙低头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娥影大眼瞪小眼,心里莫名有点失望,心想就这?就这? 还以为要被强吻呢,没意思。 诶,不对,我难道喜欢用强的?我不对劲。 “五十年内,江湖上传闻有四大神兵。”一旁游萧突然开口讲述往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苗笙眨了眨眼,好奇道:“哪四大?” “先是一对兵器,分野刀和劈云剑,原属于隆觉寺净潮大师和他师妹,两人年轻时是一对爱侣,后来师妹病逝,大师才出家。五十年前,隆觉寺覆灭,净潮大师离奇失踪,这一刀一剑就此绝迹,直到十年前凌盟主和唐公子意外发现了他曾经藏身的地室,才从墙缝中找到了它们。” “无主的宝贝谁找到归谁,所以就归他俩了是么?”苗笙道,“他们的武功应该也很高强,没人能从他们手里抢走。” 游萧浅笑着点点头:“对,因为当时他们不仅找到了兵器,还有净潮大师的毕生绝学,现在俩人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自然天下无敌。” “除了无锋,还有一个神兵是什么?” “四大神兵没有前后排序,我只是先说了分野刀和劈云剑。”游萧道,“另一个叫惊魂枪,属于万山府的葛家。葛家世代武将,练就一手好枪法,但几代之前家中犯事,被削了官,子弟不得入仕,文举武举都不可考,他们就只能潜心研究枪法。” 苗笙了然:“因此造就了一个武学家族。” 游萧点点头:“惊魂枪与其他兵器不一样,它本身没有特别神奇,而是枪与枪法合一才天下无敌,能入选四大神兵纯粹是因为整个江湖无人可替。” “也对,江湖上还是练刀剑的多,练枪的人相对少,杰出的就更少。”苗笙道,“那无锋呢?” 提到这把刀,游萧唇边绽放一抹神秘的笑意:“无锋可就复杂了,关于它的来源有三个说法,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哪个说法是真的。” 苗笙看着游萧神秘兮兮、故弄玄虚的表情,忍不住又要撇嘴。 “少卖关子!”他轻轻踢了对方一脚,“你是开情报楼的,刀都找出来了,还能连来历都查不清?” 游萧十分无辜:“我唤笙楼开了只有五年,哪能搞清楚三十多年前的事?我也不是神仙。” “只有五年吗?”苗笙惊讶,“你不是十年前就开始做生意。” 才五年就做到江湖第一情报楼,好像更厉害? 游萧苦笑着摇摇头:“笙儿你真是不够关心我,连我的这些事都搞不清。” “我关心你做什么?关心我自己都来不及。”苗笙讪讪道。 虽然读过他的个人传记,但好多事都忘记了。 “其实唤笙楼原本就是个茶楼,萌生做情报楼是后来的事。”游萧靠在车壁上,跟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这是受了凌盟主的启发,因为他母亲此前出身于黑云令,那曾经是过去的江湖第一情报组织,但是在四十年前也覆灭了。” “当我得知的时候,觉得江湖上还是需要有人提供情报,是个可以做大的营生。凌盟主事务繁忙,懒得重组黑云令,而我的万客楼当时已经开了数家分号,正好可以组成一个情报网络,于是在此基础上才开始做这件事。” 苗笙听着,突然心生感叹:“你八岁做生意,十三岁开情报楼,自己识文断字,会医术还懂机关火药,又武功高强,岂不是每天时间都被填得满满的?没有休息过吗?” 神童也是人啊,还是个小孩,听着让人怪心疼的。 “我不需要休息。”游萧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偏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我怕闲下来,闲下来我就会想你,想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想得很绝望。” 此前数次听他提起过去的事,苗笙都没什么直接的感觉,唯有这次,好似心脏被一只手捏了一下,酸酸胀胀。 “怪我多嘴,这事儿翻篇儿了。”他两只脚夹住游萧的腿晃了晃,“快说无锋的来历。” 其实过去十年多么艰辛,游萧并不在意,只当这是自己做错事的惩罚,他甚至觉得上天可以对自己折磨得再狠一些,只要能够让苗笙早点醒来。 愿望终于成真之时,他所遭受的那一切就像飞灰一般四散消失,不曾在心头留下任何痕迹。 思念的人已经苏醒,那些思念之痛还算得了什么呢。 现在他表现出这一点半点的忧伤,无非是想换些对方的心疼罢了。 只要一点点就刚刚好。 目的达到,便不再演出,游萧继续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关于无锋的来历,第一个说法是它来自于竹隐门,是掌门江洛的佩刀。这个门派大约在三十多年前由江洛振兴起来,是他将门派的独门武功摇竹刀法发扬光大,也使得门派在江湖上获得了威名,但也可能因为树大招风,对竹隐门不服的门派大有人在,大家都想取而代之。”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门派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门下弟子死的死,跑得跑,就像烟花一样,只绚烂了一瞬,就消失了。” 苗笙听后,不禁愕然:“那江洛呢?死了还是跑了?后来没人为他们伸冤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0节 “竹隐门坐落于竹隐山上,相对而言比较避世,等江湖中人得知时,门派内的尸体好多都已风干,应是距离惨案过去了一段时间,据说那其中没有江洛的尸体,因此无锋也是跟他一起消失的,只是后来确实不曾听说江洛再现江湖,为自家门派要说法,这事大家伙儿当做谈资讨论了一阵子,也就没再有人提起。” 游萧轻轻叹了口气:“江湖时不时都会有新鲜事件发生。旧人旧事都很快会被遗忘。” “第二个说法呢?”苗笙没有被这悲凉的情绪带着走,继续追问。 “这第二个,是说无锋由一名兵器铸造大师清辉子所打造。”游萧回忆着,“这个故事不完整,说起来也就一句话,至于大师怎么让这把宝刀流落江湖的,便无人得知了。” 苗笙想了想:“会不会这个说法不靠谱?” “非也,我倒认为这个说法最靠谱。”游萧抿唇笑笑,将放在一边无锋拿了过来,指着护手反面的一个花纹给他看,“你看看这个印记。” 这把刀朴实无华,护手也是灰不溜秋的,加上马车内光线很暗,苗笙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完全没看出个所以然:“这是什么?” 游萧但笑不语,取出红色颜料在那上边涂了一下,又拽过他的手,将图案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这是简简单单一个圈,一侧边明显是个圆形,上下两端各有一个略显圆润的“角”,另一侧边弧度偏陡,使其不能称之为圆,倒像是一片花瓣的形状。 苗笙盯着这个图案脑子飞快运转,突然间醍醐灌顶:“这是……凸月?是清辉子的签名?!” “笙儿,你真是太聪明了!”游萧一愣,无奈地笑了笑,“当初我看到这个图案,想了许久才明白。” “有这么难吗?‘清辉’大多指日月光,其实指‘月光’多了些。”苗笙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把手背举给他看,“多明显啊,就是月亮!这位清辉子既然是个兵器铸造大师,此前他打造的兵器上没有过他的签名吗?连你都要想许久。” 游萧看他眉飞色舞又带点小嘚瑟的神情,心里莫名发痒,很想捏捏他的脸颊,好悬才按捺住这个冲动。 他将无锋放在一边:“若是之前清辉子留过签名,当然不难判断,但好像这是他唯一留过签名的兵器,所以我才一时没想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苗笙蹙眉道,“这个签名可就不一定是真的了呀。” 游萧莞尔:“总比竹隐门的传说稍微靠点谱。” “靠谱什么,都没说是怎么流传到江湖上的。”苗笙觉得这个传言听了,又像是没完全听,毫无传奇色彩,“那第三个说法呢?” “三十年前,有位女侠名叫天地青,她师从著名的刀客霜雪海,二十三岁便在四府盟的武林大会上一举成名,刀法出神入化,令人称绝。”游萧翘起二郎腿,缓声道,“后来有人见她用过无锋,但也怪得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天地青突然出名,又突然消失,江湖再无人听闻她的踪迹,霜雪海走遍大曜寻找爱徒,始终一无所获,后来就连霜雪海也没了音讯。” “所有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于江湖,再无痕迹。”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这孩子过去十年过得确实有点惨。 游萧: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第47章 四七伤感 不知怎的, 就在游萧讲述这些事的时候,外边阳光黯淡了下来,就像是太阳被乌云所掩盖, 有细细雨丝飘下, 马车顺风的那一侧, 雨丝甚至飘进了窗里,落在了苗笙的头发上。 小水珠凝结在那乌发之上,一滴一滴,看着甚为剔透。 游萧关了天窗,又伸手想去关侧窗, 被苗笙拦下。 “无妨, 车里太燥了,雨大了再关吧。”他把娥影放回兔笼里, 把笼子挪到马车正中央的位置,让它离窗口远一些, 免得受风。 不知道是被天气影响,还是被故事影响, 车内气氛变得沉闷了一些。 苗笙垂眸想了片刻, 才唏嘘道:“真是人生无常, 江湖无情,没有人想着去弄清楚他们到底怎么了, 却都只惦记着这把刀——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确实是个意外。”被他方才那话一说,游萧莫名觉得仿佛自己做了件什么坏事似的, “几年前唤笙楼接了委托, 恰好我闲着, 便带人亲自查探消息,在一处荒山中发现了这把刀, 它就在一棵枯树下的土里埋着,埋得也不深,那天刮了特别大的风,把枯树连根拔起,我去山中查探线索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它。” “这毕竟是宝刀,哪怕刀鞘耗不起眼,惯用刀的人抽出来一看就能知道,而且它刀身上也刻了刀铭‘无锋’二字,肯定不会认错。后来我将那荒山搜了一遍,就差把山翻过来找,都没有找到人的踪迹,没有尸体,没有刻字,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有人把刀扔在了这里似的。” 听着游萧的讲述,苗笙莫名地想到一幅画面——一位侠客,看不出男女,将那宝刀插在树下泥土中,心想着“我不要了”,默默注视了它片刻,转身毅然而然地离开。 他突然间跟无锋共情了起来,觉得当年的自己就是这样被人无端抛下,一个人“闯荡江湖”。 万里风那句话说得有道理,若是家人真的在乎,就不会让自己孤孤单单在五陵渡晃荡。 苗笙一时间思绪万千,莫名又想起来那天的疑惑,不知道自己在五陵渡开的到底是不是乐馆,游萧那会儿才八岁,到底从什么地方接触了断袖的说法,或者……从什么人那里? 应当不至于是聂云汉和卓应闲,据说当时两人还没定情。 难道是我? 现在我是断袖,当年应当也是,或许他看过我与某人过从甚密,才懂得了这件事。 一个人肯定是断不了袖的,定然是有伴侣才能被人所知。 “萧儿。”苗笙想到就问,因为是要打听情况,称呼上也软了些,“当年……自从你随我一起生活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不是都记得?七八岁了,应当是记事的,对不对?” 游萧听他无端提起往事,深沉眸色一闪而过,面上露出可惜的神情:“不好说,关于你的事情,我未必全都知道。” 之前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但这次苗笙注意到了那眼眸中瞬间的变化,突然就觉得不对劲。 应当是有事在瞒我。 但他没有戳穿,也没有表现出怀疑,继续道:“没事,我就问问——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与谁过从甚密?” “你是指朋友?”游萧故作轻松地微笑,“你不爱交友,与人素无来往,顶多就是应付一下一些躲不过去的应酬。” 苗笙摇摇头,单刀直入:“不是朋友,我想知道我那时候有没有情人。” 身为断袖,不能婚嫁,算不得相公,也只能称为情人。 “为什么会这么问?”游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就算有,我也不会知道,你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告诉我?” 若他表现得再自然些就好了,苗笙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就没有,不知道就不知道,没必要用这种语气来说话,反问太显得有攻击性,而他平时面对自己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突然表现反常,说明他在遮掩什么。 苗笙发现,游萧处理起别的事情来,的确是游刃有余,但只要事情跟自己相关,他总会失了冷静。 或许已经掩饰得足够好了,可惜还是会被自己看出来。 “也对,我肯定不会跟你说。”苗笙后悔没有在云闲山庄的时候多问问卓应闲,现在游萧用年龄做借口,他也不好多问,自嘲地笑了笑,“我连朋友都不肯交,怎么可能有情人。” 游萧的神情明显松弛了一些:“向你献殷勤的人还是不少的,只不过你确实不爱搭理他们。” 苗笙勾了勾唇,没有再言语。 若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人,游萧不会有这种反应,能让他千方百计的隐瞒的,只有可能是对方伤害过自己。 或许因为自己昏迷了才离开,也有可能之前就做过什么坏事。 他原本只是好奇,但现在心情却有些伤感。 在游萧嘴里自己什么都好,却没有一个愿意等自己醒来爱人,这不是他的错,但这个事实多少让人高兴不起来。 这个人不知道还在不在五陵渡,等之后去了那里,有机会打听一下。 “笙儿,你在想什么?”游萧见他沉默,怕他多想,不由追问道。 苗笙向他招手:“我困了,过来让我靠着你睡会儿。” 游萧坐过去,张开双臂,笑道:“躺怀里睡更舒服。” 苗笙笑而不语,却没有拒绝,躺在他的臂弯里闭上眼。 这个时候他突然不纠结了,那人不等便不等吧,至少有人愿意等。 我还是值得的。 傍晚的时候,风雨都停了,一行人也终于抵达了锦丘。 虽然这里只是个县城,但城里热闹得很,放眼望去,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天色将暗未暗,道路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开始点起灯笼,把这小城映衬得无比温馨。 苗笙好奇地靠在窗口张望,这是他的家乡,他却对这里毫无记忆,现在终于抵达,便想所有的一切都映在眼中。 “要不要下去走走,我陪你。”游萧提议道,“我打听过,我们要住的客栈就在前方不远,溜达着过去也好,你现在有孕在身,需要适当活动。” 这话正中苗笙下怀,他欣然同意。 下车之后,果然呼吸畅快了些,最近几天秋意渐浓,但又有秋老虎肆虐,时不时地还会有些闷热,现在秋雨带来了凉爽,令人觉得舒服许多。 游萧拿了件薄披风给他披上:“别贪凉,小心体内寒气。帷帽还戴不戴?” “不戴了,若要是被人认出来,岂不是更好。”苗笙被他裹在了披风里,不由好奇道,“不都说怀胎容易上火吗?若是我也上火,寒气是不是就可以少一些了?” 游萧笑着摇了摇头:“还真的未必,可能内火旺又体寒。而且你与寻常人的身体不尽相同,又怀着胎,用药也都得小心些。” “你说我这样……浑身是小毛病,又不好彻底根除的,会不会寿命短?”苗笙问出这话其实没多想,只是信口而至,谁知说完就感觉到身边产生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扭头看,便撞上游萧一双漆黑的眸子。 现在正值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却照不亮少年的眼睛,他瞳孔里像是藏了两个黑洞,正冷冰冰地看着苗笙,丝丝缕缕地冒着寒气似的,好像头一次真的动怒了。 越是沉稳之人,动怒的时候越不会轻易开口说话,游萧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看得他觉得身上就算披了披风还觉得冷。 苗笙:“……” 无奈他不会哄人,只能当机立断地闭嘴,免得说多错多,立刻阔步向前走去。 其实是逃跑的步伐,只不过自己走不快罢了。 游萧抿抿唇,望着他的背影,努力把方才猛地燃起的怒火按下去。 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影响到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叹了口气,快步赶上苗笙,尽可能以一种温和的语调阐明自己的观点:“你有我照顾,你只会长命百岁,以后不许再说这件事,知道吗?” “知道啦!”苗笙做出一副好奇张望的模样,随口敷衍,心里着实有些沉重。 就冲这反应,他觉得自己也不能留在游萧身边,得让对方早早适应没有自己的日子。 十年期盼,游萧过得太难了,可如果上天给了他希望,又拿走这个希望,他没了寄托,只会崩溃。 可他还那么年轻,怎么能因为我这条命运多舛的性命被反复折磨? 苗笙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心想,或许这个孩子真的来得正是时候,到时候他为了履行父亲的责任,总能活下去。 两人并排走了一会儿,谁都没吭声,眼看落日跌入地平线,黑夜变得浓稠起来,街上仍旧喧闹声不绝,却丝毫融入不了他俩之间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好在那客栈真的离得不远,走着走着苗笙觉得右前方突然变得开阔,仰头刚看到牌匾上写着“客栈”二字,就听身旁的游萧开口:“到了。” 这客栈有高大的院墙,前脸很是气派,看后院应该也不小,约有五层楼高,气势宏伟,又在这县城的主街之上,应当是这里最好的。 苗笙一看这环境,贪图享受的本性发作,立刻心情大好,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不知道里边有没有空房,其实没必要住天字号,其他房间也成。” “放心,我已经让人提前预定了。”游萧跟在他旁边,声音还是有点冷,“接下来我们要在锦丘停留不少时日,还是住得舒心点比较好。” 客栈大堂宽阔华丽,现在正赶上饭点,有不少人正在吃饭,觥筹交错、谈天说地,看起来很是热闹。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1节 见他俩进来,便有小伙计赶过来接待,游萧说了预定的名字,对方便笑盈盈地取了钥匙,安排了另一个人去外边接平小红,自己带他俩上楼。 天字号房共六间,分布在各层的最好位置,游萧特意选的在顶楼的一间,跟其他房间隔着宽广的中庭,不会受到打扰。 上楼之前,苗笙看见他瞥自己一眼,当即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道:“我自己可以上去。” 大庭广众的被人抱上楼,丢不起那人。 房间确实是极好的,两间宽敞的厢房,中间一个厅房,照例他和平小红一人睡一间,游萧驻扎在厅里。 平小红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拎着包袱上来的时候,发觉屋内气氛诡异。 师父和未来师娘之间似乎吵架了,又没有完全吵,互相不说话,但也没有完全谁也不理谁,总之就是一个人吭声,另一个人会回应,只是回应得极其简略,非常敷衍。 周遭的空气好像变得浓稠起来,多少有点令人喘不过气。 直到吃完简单的晚饭,这个奇怪的气氛也没有得到缓解,女侠轻易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问了师父知道晚上没有别的安排,便拿了兔笼去冲洗,洗干净之后一头钻进西厢房,不打算再出来。 打坐练练内功不香吗,反正离那俩人越远越好。 苏醒后第一次踏进自己的家乡,苗笙心里其实隐隐有些兴奋,其实很想出去转转。但看到游萧半个晚上都不苟言笑的模样,他也不好再提什么要求。毕竟自己要出门,总会兴师动众,拖累别人。 于是他拎了兔笼坐到窗边,打算逗一会儿娥影就去睡觉。 “如果不是现在就要休息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游萧坐在一旁看了他片刻,突然开口道。 苗笙怔了怔:“这么晚了,去哪儿?” “不远,在房顶。”游萧似乎是维持不住对他的冷脸,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笑容。 笑了就好,苗笙莫名松了口气,内疚倒没有多内疚,就是把人惹不高兴了,自己也多少不舒坦。 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都会自我调节。 一听要上房顶,苗笙更加好奇:“去上边做什么?这里难道有阁楼?” 游萧神秘地弯起了眼睛:“去抓鸟。”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什么都想知道只会害了你。 苗笙:虚虚实实虚虚,动脑子其乐无穷。 平小红:一种爹娘吵架我最尴尬的既视感。 第48章 四八较劲 苗笙把兔子放回兔笼, 接着便被游萧披上披风、揽着腰从窗户里“飞”了出去,转眼就到了房顶上。 房顶并没有阁楼,只是平平无奇的屋瓦, 好在还算平整, 屋脊也能坐人。 游萧扶着苗笙小心坐下,两人肩并肩一起望着天空。 天气晴朗,墨蓝天幕上繁星点点,衬着一轮弯弯的月亮,风景好看得很,气温也十分舒适, 令人不由心情大好, 之前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龃龉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坐在这里往前看去,能看到锦丘县城的大半部分, 至少在眼皮子下面的这片还很繁华, 虽然入夜已久, 街上依旧有不少摊贩和行人,显得十分热闹。 苗笙心中感叹, 这就是自己的家乡啊。 他看了看身边的少年, 见对方神情平静, 回望自己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不由心头一软。 心里软和了, 也就能说出软话来,他忍不住道:“之前我说错话了, 不是故意要惹你不高兴。” “我知道。”吹着拂面而来的微风, 望着远处风景, 游萧勾了勾唇角,“是我不想听你说生死之事, 反应有些大了。” “你不想听,我肯定不会再说,但……” 眼看对方微冷的目光扫过来,苗笙一下子怂了,改口道:“那我就不说,反正我这人的脾气你也知道,有时候说话没遮没拦,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就是了。” “舅舅惯会气人。”游萧莞尔,“下次要是再气我,我可要打你屁股。” 苗笙:“……” 听听这是跟舅舅能说的话吗?! “少说这些!要抓什么鸟?鸟呢?!”他恼火地四下张望,“大半夜的怎么抓鸟?!” 游萧向他举起自己的右手,他才看见对方的食指上戴着一个扳指,扳指面上镶的不是什么宝石,而是一个灰不溜秋的小铁球,中间打了眼穿起来,大拇指一拨,便能骨碌碌转动。 “这是什么?”苗笙问,“是你和唤笙楼的人联系的方式?” 游萧笑笑:“差不多。”他把扳指摘下来,拉过苗笙细瘦的手指套上,“你快速拨动这小石头,然后把手举高,就能收到讯号。” 苗笙半信半疑,学着方才他的样子用拇指拨动小球,举起手来,四下张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讯号。 但是这个动作过分冒傻气,他觉得有点羞耻,还开始怀疑游萧又在逗自己,正恼火地瞪向对方,忽然就听到空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有个黑影向他们飞了过来。 游萧一抬手,抓住了这个小东西,递到苗笙面前:“用那个小铁球在它头上点一下。” 这是一只鸟,跟上次那只不一样,大了一些,羽毛红红绿绿的,像是喜鹊。 苗笙恍然大悟:“还真是传递消息用的。”他按照游萧说的,用手指上的小铁球碰了碰鸟儿的脑门,“这是做什么?” “表示它顺利抵达了,等我打开的时候不会强行销毁里边的东西。”游萧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吗?”苗笙半信半疑,看看扳指的铁球,又看看鸟儿的脑袋,那双黑豆眼栩栩如生地瞪着他,接着他就瞥见了游萧忍俊不禁的笑容。 苗笙着实生气:“你又逗我!” “哈哈哈哈哈!”游萧大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明明很聪明,偏偏又很容易上当。” 苗笙双眸冒火地瞪着他,说起来,眼前这位唤笙楼主、商业奇才,确实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虽然年轻,但不管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有一种智珠在握的冷静气概。 然而就是这种模样有时候会让他抓狂,尤其是现在又故意戏弄自己,苗笙脑子飞速旋转,决定今天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看这人吃瘪一次。 于是他故意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打量游萧,满脸写着揶揄。 “怎么了?其实也不全是逗你,铁球是磁石,能与机关鸟体内的磁石建立联系,吸引它过来,只不过后边那些是我瞎说的。”游萧摸摸他的后脑,温声道,“以后我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苗笙抱起双臂,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不过我想起风姐跟我说过一件事。”他促狭地觑着对方,“听说你小时候曾放出豪言壮语,说不要当我外甥,要当我男人?” 游萧:“……” 风姨怎么什么都跟他说?! 这话实属歪打正着,放到现在确实也没错,但被对方这么直接问到脸上来,还是很羞耻。 看到游萧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苗笙感受到了报复的美好,撞了撞他的肩膀,笑容越发恶劣:“你那会儿才那么小,就懂得什么是断袖了?” 听了这话,游萧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在马车里的时候,对方会问自己关于情人的问题。 这个没来由的问话让他嘀咕了一整天,一度担心苗笙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原来是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怀疑。 笙儿的确是聪明,而自己也的确是百密一疏。 前因后果搞清楚了,游萧也就冷静下来,尴尬是尴尬了一点点,但总能扭转局势。 他两肘分别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做出一副不安的模样,两手死死捏着手里那只机关鸟:“你只听说了这句话,但有没有听说我这么说的前因后果?” 苗笙一怔,心想这确实是忽略了,但现在对阵不能露怯,于是沉着应对:“当然知道,是我训你,你不服。” “那你可知当时为何训我?” “自然是因为你不听话。”苗笙一下子没了底气,开始胡乱人身攻击,“你自己都承认小的时候是个熊孩子。” 游萧垂眸,精准地露出一种三分无奈、三分惆怅又加四分委屈的神情,偏过头去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我调皮,你说要把我送走。你不要我了,舅舅。” 苗笙:“……” 倒是真没想到这种反转。 “你说要把我过继给别人去当儿子,被我听见了,我去跟你吵,你说你是我舅舅,是我长辈,要我听你的话。” 游萧微微调整了一下扭头的角度,好让对方看来,刚好能看到自己泛红的下眼圈,却又被睫毛挡住真正的眼神,方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兮兮的、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形象。 他把那只机关鸟捏得吱呀作响,声音无比忧伤:“我那么依赖你,怎么能离开你呢?所以我才说不要当你的外甥,不要你再对我发号施令,我要当你男人,让你听我的话,还能护着你。” “寻常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当时确实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一家之主说了算,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没想到现在居然被你拿来取笑。” 苗笙再度哽住。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他能看得出,游萧有做戏的成分,但也相信把孩子送走这种话自己的确能说得出来,尽管他对过去的事一无所知,但事儿到底是他做的,这般打击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他多少也有点内疚。 行吧,找乐子没找好,最后反给自己挖了坑。 “原来是这样。”他无奈道,“确实……对不住了。” 游萧撩起眼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舅舅只是说说吗?要怎么补偿我呢?” 苗笙倒也没有内疚到这个地步,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别得寸进尺。”接着便站起身,“外边太冷,我要回去!” 然而他刚一站起来,脚下踩裂了一块瓦片,一个没站稳,晃晃悠悠地就要往楼下摔。 刹那间,苗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心口跳出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游萧便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施展轻功,带着他从窗户返回了厅房里。 “吓没吓着?”他将苗笙抱在腿上坐着,自己还惊魂未定。 苗笙确实心惊了片刻,但被人抱住就不怕了,摇摇头道:“没事,你功夫这么好,肯定不会让我摔着。” 游萧看着他,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曾经那个爱发疯的舅舅突然间跟眼前的笙儿身影重合在了一起,着实唤起了自己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握住苗笙的手,在对方掌心轻轻一吻:“对,我肯定不会让你有事。” 苗笙从他腿上下去,坐在一旁:“好了,咱俩一来一回,算是扯平了,以后谁也不许恶作剧。” “可方才舅舅错怪了我,还没有给我补偿呢。”游萧故意不依不饶。 苗笙:“……” 这个家有家法没有啊! 唤笙楼主心里有愧,不该这么欺负人,可欺负他可太有趣了,看他气红的脸,就像花朵一般娇艳,看得人心花怒放。 游萧一转身,仰头直接躺在了苗笙腿上,促狭地仰头冲他笑。 苗笙没好气地说:“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2节 游萧笑嘻嘻地看着他,转头向里,脸贴在他的小腹上,瓮声瓮气道:“我来跟我们崽聊两句。” “少装相!”苗笙拒绝他借机占自己便宜,捏着他的耳朵拧了半圈,“起开!” 向来成熟的游大侠开始耍无赖,不管他怎么掐都不动,鼻尖抵着他的小腹,呼出温热的气息,其实还挺舒服的,只是这个姿态实在是有些羞耻,苗笙觉得别扭。 他推了推游萧:“你快下去。” “等等,你不想知道我叫人打探到了什么吗?”游萧晃了晃手里快要被他薅秃噜毛的那只机关鸟。 苗笙当然想知道,但还是毫不退让:“下去再说。” 游萧根本不挪窝,躺在他腿上,按下鸟背上的机关,从里边取出了一个团得十分紧实的纸球,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 苗笙被纸球吸引了注意,目光紧紧盯着看,这是一张很结实的信笺,上边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字,字体实在太小,他瞥了一眼就觉得头晕。 “里边写的什么?”他眯了眯眼睛。 游萧歪了歪头,把纸朝向一旁烛台的方向:“是锦丘现在各个苗氏宗族的族长名字和地址。” “你觉得我的家人会在里面吗?”之前兴致勃勃地来寻身世,可是真的白纸黑字看到这些名字,苗笙莫名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 就算是打听到了,他们会认我吗? 我与他们为什么分别?因为我是个断袖,害得宗族名誉有损? 游萧端过烛台,细细地看着这张纸:“苗氏不算大姓,锦丘就只有这么几个宗族,挨个儿问也问得过来。”他仰头看着苗笙,微微笑道,“因为你想自己打听,我才只让人查了这些,不然直接派他们分头去查,能快些。” 苗笙摇摇头:“还是我自己查的好,不管他们认不认我,我也算见过家人了。” 况且还不清楚自己跟宗族间有什么过节,不便让别人知道。 游萧亲昵地往他小腹处凑了凑,闭上眼搂着他的腰:“嗯,我也算是陪你一起去见见人。” 苗笙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忍不住问道:“我以前真的跟你说我家乡在这里,而且出身世家吗?” “怎么会这么问?”游萧不动声色,眼睛都没睁开。 苗笙也说不清心中这种莫名其妙的惊惧来源于何处,就是觉得不太踏实:“不知道,或许我其实出身并不好,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给自己编出了一个好身世。” “不会的,你琴棋书画都擅长,显然被教养得很好,怎么可能不是世家出身。”游萧抱住他一只手,揣在怀里,“别多想。” 苗笙心中的疑云依旧挥之不去,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绪杂乱地发了会儿呆。 游萧耍赖皮耍够了,从他腿上起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凡事有我在呢。”将苗笙放在床上,他温声道,“身世只是过去的事,你想知道,我便陪你来查,但是究竟是好是坏,都不会影响以后你的生活,你只当了结一个心愿就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熊孩子极难对付。 游萧:(唱)年少时不经意许下的愿,再提起时居然已经快要实现~ --------- 上边这句化用了《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里的一句歌词。 第49章 四九 互换 估计是因为这间客栈的环境好, 床铺舒服,被褥干净,苗笙并没有受昨夜万千思绪的影响, 这一觉睡得很沉, 几乎没有做梦, 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他缓缓睁开眼,就对上游萧一双微笑的眼睛。 “醒了?要不是你脉象平稳,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游萧捋了捋他散落在床上的乌发,脸上笑意更浓, “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昨晚约莫亥时末睡的, 现在是巳时初,你睡了五个时辰。” 苗笙疲惫地揉了揉眼睛:“难怪睡得浑身疼, 而且还没精神。” “怀胎的时候是会有这种反应, 嗜睡、疲惫, 还会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若是难受一定告诉我。” “现在你也不太敢给我用药, 告诉你也没用。”苗笙挣扎着坐起来, 双目呆滞地放空。 游萧垂眸思忖片刻, 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说:“你想学内功,我可以教你, 修习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对你确实没有坏处。” “真的?”睁眼听到好消息, 苗笙很开心, 登时笑容满面, 兴奋道,“今晚回来就学如何?” 游萧端详着他略显困顿的面容:“这么累, 今天还要出去吗?” “去吧,去最近的一处看看。”可能夜晚容易让人情绪混乱,现在是白天,苗笙突然没了那种怯懦的情绪,而且他还有了新的灵感,“出门我不戴帷帽了,你给我易容如何?” 昨天还想着让人认出来其实挺好,但今天他就觉得,把自己掩盖在假面具之下,反而更加安全。 游萧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忍俊不禁:“好,给你易容。” “咱俩都要易容。”苗笙点了点他眉心的那颗红痣,“这次我易容成你,你易容成我,怎么样?” 便宜不能都叫臭小子一个人占了,我要看他变成我是什么样! 听了这个别出心裁的提议,游萧先是愕然,随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笙儿,你可真是会玩。” 师父和未来师娘没安排活动,平小红也没出门,她美美睡了个回笼觉,又去后院练了会儿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拎着自己的剑蹦蹦跳跳回了房间。 一进门便看见苗笙坐在窗边榻上看话本。 “苗公子,你起来啦!”平小红把剑放在桌上,好奇地凑过去,“你在看什么呀?”她眼珠转了转,突然压低声音,“又买写师父的那种了吗?” 苗笙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看?” “以前不敢看,但是现在突然有了点兴趣。”平小红小声说,“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把师父写成什么样子。” “在你眼里,你师父是什么样?严厉吗?” 平小红认真思考片刻:“师父不是严厉,他……怎么说呢,有点忒不是人。” 苗笙:“……” “怎么理解?”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惊愕,接着以笑容取代。 平小红叹了口气:“他自己是神童啦,有时候难免用同样的标准要求我,可怜我只是一个正常人,哪受得了他那种练功方式,简直不要命了。可怜我年纪轻轻就武功高强,这是在他的魔爪下侥幸生还啊!” “正常人?”苗笙似笑非笑,“所以你说他不正常,是吗?” 平小红大大咧咧地说:“肯定不正——” “咳咳。”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东厢房传来清嗓子的声音,抬头望去,见游萧一身黑色劲装,一手拿着无锋,一手背在身后走了出来。 平小红赶紧站起身:“师父。” “说我什么呢?”游萧神态威严地走到她面前。 平小红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跟苗公子闲聊。你们今天还出门吗?不是要去探访苗氏族人?” “要去的,一会儿便出发。” “哦……”平小红点点头,“那是骑马还是坐马车,我提前去准备……” 她正说着,突然就看见了惊悚的一幕,她那在自己面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父,突然间露出了过分激动的笑容——倒也不是完全违和,而是显得有些怪异,才令人觉得惊悚。 接着“游萧”看向一旁的“苗笙”,兴奋道:“真的连她都认不出来!” 发生了什么?! 平小红紧张地后退了一步打量两个人,榻上的“苗笙”眼神十分意味深长,眼前的“师父”不仅举止不对,个子还稍稍矮了些,身上那件衣服,也略显宽松—— 他们两个互相易容成了对方的模样! 还是苗公子不善易容这才露出了马脚,估计要不是他露馅,自己肯定认不出扮成了苗公子的师父! 想想方才说了师父什么坏话,可怜的一代女侠如同遭受晴天霹雳,石化在了当场。 送我的宝剑还能兑现吗? 不会被赶出师门吧? 背后说师父,会不会被清理门户? “小红你别怕,我们逗你玩的。”顶着游萧的脸,苗笙赶忙安抚她。 他不会变声之法,方才只说那么两句话,学得还像样,倒还不至于暴露,现在一听就不是游萧,是属于他自己的温柔偏软一些的声线。 游萧在苗笙及前辈们面前略显活泼,是清朗的少年音,但是跟徒弟和唤笙楼的兄弟们说话,会故意压低声音,显得深沉些。 平小红现在就是恨自己在熟人面前放松了警惕,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看出来! “师、师父,我、我刚才就是瞎说,开玩笑的!”她连忙解释。 游萧站起身来,他方才坐在榻上,将苗笙那弱柳扶风的劲头学了个十成十,一身内功和气息收敛得很好,饶是平小红自己也武功高强,都没有看出端倪,更别提他声音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现在他没有刻意掩饰,顶着苗笙的脸,露出的却是属于他桀骜、威严的气质,身形也要更挺拔些,配上那身红色大袖衫,怎么说呢,居然流露出了一抹邪魅之气。 平小红看着这一幕有点愣怔,心里更害怕了,赶忙挪开目光。 这两人玩的是什么情趣?!有点吓人啊。 感觉好像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师父、未来师娘、像师父的未来师娘,还有像未来师娘的师父。 晕了晕了晕了! 游萧其实一点没动怒,只是吓唬吓唬自家徒弟,自己很不是人他很清楚,徒弟说的是实话,没什么好惩罚的。 他其实很沉醉于这样的游戏,尤其这还是苗笙亲口提出来的。 互相扮成对方,穿对方的衣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滋味……啧! 游萧知道苗笙只是贪图有趣,但自己则是带了更多的旖旎心思。 “无妨,跟你开个玩笑,顺便检验一下我们的易容水平。”他淡淡笑道,“我们要去探访一个苗氏宗族,你要同行吗?” 平小红惊讶地看看眼前两张诡异的脸:“你们要这样去?” 苗笙解释道:“其实也没人认得我俩的模样,纯粹是好玩罢了。” “我……今天不跟你们去了吧。”平小红犹豫道,“我看家,照顾兔子。” 主要是看你们俩这样我会精神错乱的好嘛! 游萧点点头,觉得这个徒弟很上道。 “我还没看娥影呢。”苗笙醒来就很兴奋,忘了跟小兔子交流感情,现在快步走到了窗台边,打开兔笼。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3节 白兔没有在它二层露台上晒太阳,而是窝在了一层的小窝里,现在没精打采地躺在他的手心,完全没有之前活泼的模样。 苗笙用手指轻轻抚摸它,有点担心:“游萧,我感觉它不是很对劲,你快看看。” 游萧把兔子接过来,发觉这小东西确实精神不振,嘴巴周围还有些不明液体,身体温度明显有些高。 “发烧了?”他弯腰看了看兔笼,见里边的草料还剩了很多,实在不像这位贪吃兔的作风。 平小红也担心地凑了过来:“今天早上它还拉肚子了,兔笼里臭臭的,我又给它洗了一遍。” “严重吗?”苗笙看着这软软小小的肉团子萎靡不振的模样,十分心疼。 游萧微微蹙了蹙眉:“小动物拉肚子可大可小,很容易送命。” “啊!怎么会这样!”平小红紧张道,“我以为跟人一样,一两顿不吃就没事了。” 苗笙握住游萧的手腕晃了晃:“你快给它治一治!” “我是郎中,不是兽医。”游萧无奈道,“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苗笙当机立断,拽着他往外走:“走,先去给娥影治病。” 平小红自告奋勇先去给他俩套马,游萧将病恹恹的小兔子揣在前襟里,一手拿刀,一手搂住苗笙的腰,从中庭直接落到了一楼大堂,跟店伙计打听了附近兽医所在。 锦丘虽然不是江湖侠客的聚居地,但也常有侠客经过,大家对于这飞檐走壁的功夫见怪不怪,谁也没多看一眼。 为了骑马方便,苗笙将兔子放在自己怀里揣着,等平小红将落梅牵出来,游萧抱着他飞身上马,两人迅速往店伙计所指的方向赶去。 兽医的医馆挨着马行很近,从主街上拐进旁边的小巷,数到第三个小院就是,院门是大敞着的,站在门口能看见院子里有几个窝棚,棚子里放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笼子,几乎每个笼子都有病恹恹的小动物趴在里边,粗粗望去以猫狗为主,也有兔子、水貂等等,里面传来一股药味和动物腥臊味结合在一起的奇妙味道,很是熏人欲醉。 觉察到有生人在附近,一些还算有精力的小动物就开始在笼子里翻腾,吱吱呀呀地叫唤。 下了马,游萧怕兔子随意大小便会弄脏苗笙的衣服,便将兔子接了过来,而他穿的大袖衫不便挂刀,苗笙便替他抱着无锋。 “请问有没有人?”站在院门口,苗笙急切地向里面大喊。 游萧拍了拍敞开的大门,声音洪亮:“秋郎中在吗?” 根据客栈伙计介绍,这位兽医名叫秋寒云,人很和气,医术也不错。 “吱哟”一声,院中房门打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里边出来,他身穿着灰绿色粗布衣袍,发髻歪歪斜斜,碎发凌乱,胡子拉碴,似乎视力还不太好,走了两步眯着眼打量他俩。 “怎么了?”此人走到近前,苗笙闻出他身上也有一股感人的味道。 游萧向前一步,半个身体挡住苗笙,把手里的兔子递给面前的男人:“阁下是否是秋郎中?它生病了,麻烦你帮忙看看。” “在下正是秋寒云。”郎中接过兔子,迷蒙的双眼看起来更迷蒙了,他用手指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子,又凑近闻了闻气味,露出一个和气轻松的微笑,“别担心,只是吃撑了。” 苗笙:“……” 想想娥影吃东西不要命的模样,这个病就显得很合理。 游萧揣测得也差不多,便道:“有没有办法尽快止泻?我怕它太小,再拉下去会危及生命。” “放心,送来的小动物很多都是这个毛病,主人爱心泛滥,喂得太没节制。”秋寒云转身往屋里走,走到门口看见他俩跟了过来,便将兔子递回给游萧,笑道,“屋里味道不好闻,两位不如在这里稍等,我拿药出来。” 游萧也正有此意,出于江湖人的本能,他也不想带苗笙进入陌生的地方:“好,我俩就在这里等。” 秋寒云勾勾唇角,扭回头去的时候,目光从苗笙抱着的无锋上撇过,那迷蒙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亮,很快恢复如常,推门进了房间。 -------------------- 作者有话要说: 娥影:干饭兔本兔。 苗笙:父爱汹涌只会害了你。 游萧:我笙儿真是什么好点子都有。看我多重影分身!(bushi…… ---------- 只有小红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50章 五十 传功 这秋郎中家的院子虽然不小, 但周围放了太多“病号”,显得院中空地十分狭窄,若不是为了给娥影治病, 游萧片刻都不想多待,唯恐这里会让苗笙不舒服。 他看看那套不怎么干净的石桌石凳, 运起内力, 用掌风将凳子上的灰尘吹得大差不多,接过苗笙手里的无锋放在桌上:“笙儿你别站着,坐吧。” 若不是在别人家里,游萧真有心让他坐自己腿上, 不想让他沾染半点灰尘。 苗笙确实是有些疲累, 原本睡得就不算太好,还为兔子担心, 方才骑马过来也颠得有些厉害, 他隐隐觉得小腹有些疼, 又被这里的气味熏得胃里翻腾,脑子也开始发晕, 于是顾不上嫌弃, 立刻坐下。 游萧坐在他旁边, 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这里味道不好,替你暂时阻隔一下。” 鼻子突然间嗅不到气味, 确实很别扭,就像得了重感冒, 尽管呼吸不受阻碍, 还是有种不畅快的感觉, 不过现在这环境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苗笙强忍着难受, 点点头道:“多谢。” 秋寒云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和一个小包袱,笑呵呵地坐在了石桌边。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他很自然地推开桌上的无锋,感叹了一句,“嚯,这刀可真沉。” 游萧便将无锋从桌上拿开,让它竖着靠在了桌边。 秋寒云打开手里的小包裹,将里边一个小的研钵和两根竹管套在一起的东西拿出来,把包袱皮摊开,示意他们把兔子放下。 游萧将娥影放在他跟前,他用两只手指轻轻地在它腹部按摩了一圈,更加确认道:“确实是吃撑了,消化不良,我这里有止泻散可以用。” 他从那小瓶子里倒出了两粒药丸放在手心,递到游萧和苗笙面前:“请两位过目。” 苗笙虽然头有点晕,但思路还清晰:“我俩不是兽医,给我们看这个做什么。” “让公子见笑了。”秋寒云憨厚地笑了笑,“有些人尽管不懂医理,也想看看给自家的爱宠吃的是什么,久而久之我就习惯性地让客官们先看一眼。” “原来如此。” 见游萧取了一粒药丸研究,苗笙也拿了另一粒,下意识地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怎么都闻不到味道,还以为自己病情加重,刚要发慌,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被点了穴,这才松了一口气。 “山楂、神曲、麦芽……”游萧笑了笑,“跟人吃的药差不多,只是剂量少些。” 秋寒云略显惊讶:“公子您也懂岐黄之术?” “略通一二。”游萧将药丸放回他手心,淡淡道。 苗笙看着那药丸有小拇指甲那么大,担心地问道:“这要怎么喂?我怕娥影没有力气嚼。” 小白兔现在病恹恹的,他自己身体不好,对于这种状态特别能感同身受。 “若是成年动物,直接让它吞下去即可,但这只兔子还小,需要把药捣碎了用水冲开,再灌下去。” 秋寒云笑着解释着,同时将两粒药丸放入研钵,用杵臼捣碎了,倒入一点水,将其搅拌均匀。 接着他拿过那套在一起的两根竹管,里边的那根抽出来是实心的,外边的管子尖端被削得很细,又被打磨得很光滑。 看到苗笙目光已经好奇爆棚,游萧为他解释:“这东西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竹筒水枪,可以用它来吸了药液,注入到兔子嘴里。” “原来如此。”苗笙点点头,“秋郎中聪明。” 秋寒云表情略显无奈:“动物不像人这么配合,只能另辟蹊径了。”他将药液吸进那喂药器里,对游萧道,“麻烦帮我按住兔子。” 游萧依言照做,按住了娥影,秋寒云扒开兔子嘴,将那竹管猛地捅进去,迅速推动竹棍。 “轻点!”苗笙看着小白兔奋力挣扎的模样,实在不落忍。 秋寒云眼疾手快,已经把药液全推了进去,笑道:“公子心肠太软了,小动物其实没那么脆弱。有的时候必须狠下心来,心慈手软只会害了它们。” 我才不软!苗笙心里抗拒,面色冷了下来。 游萧觑着他故作冷漠的模样,轻轻勾了勾唇角。 秋寒云把那竹管喂药器推到两人面前:“这东西就送给二位了,每隔三个时辰给它喂一次药,直到不再腹泻为止。先饿它一天,等它恢复了精神再喂吃的,一定别再喂太多,小动物消化能力有限,千万别给它的肠胃增加负担。” 苗笙没吭声,不想再被人说心肠软,游萧点了点头,将竹管收好:“多谢。” 秋寒云笑道:“二位是不是住在附近那家若锦客栈?隔日我可以上门复诊。”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住在客栈里的?”苗笙冷声道。 “是我猜错了吗?”秋寒云脸上依旧挂着那憨厚的笑容,“我听两位公子不是本地口音,以为是路过锦丘,便猜测是暂住客栈里。” 游萧点点头:“没错,若锦客栈天字一号房。若是方便的话,麻烦秋郎中上门,免得我们再跑一趟。” 直到揣着兔子被抱着骑上马,苗笙还在不爽,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还被人说什么心慈手软,这么联想就仿佛说他太过软弱似的。 游萧虚虚地环着他,偏头看他侧脸,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的,唇角向下撇,就知道他的确是被气着了。 小小一句话能气好一会儿,可见他有多在意自己目前这种病弱的模样。 “别气了,本来就被熏得够呛,还因为他生气,多不值得。”游萧安慰道。 苗笙这又不肯认了:“我没生气,就在想这个人感觉有点怪,看着迷糊却又很仔细。江湖不是总有这样的怪人吗?他会不会就是一个?你看得出他会武功吗?” “如果是高手故意隐瞒的话,那就看不出来了。”游萧宠溺地笑着安慰道。 苗笙没再吭声,看得出还是对那句评价耿耿于怀,不过回到客栈之后,看着娥影的状态似乎好了点,他心里轻松了些,总算把秋寒云说的话忘到了脑后。 这来回一折腾,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午饭吃得迟了一些,吃完饭两人就没打算再出去,现在去找附近的苗氏宗族有些太晚,不如改天再说。 “闲着也是闲着,你现在就教我练内功吧?”洗去脸上易容,恢复本来面目,苗笙兴致勃勃地提议。 早点学,早点变强壮! 看他兴致盎然的模样,游萧勾唇点点头:“好啊。” 两人一起进了东厢房,脱鞋面对面盘膝而坐,苗笙心里按捺不住地兴奋。 “难学吗?”他不由问道,“多久可以掌握门道?” 游萧不想打击他,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各人情况,以你这般天资聪颖,肯定很快就能学会,至少足够用内力给自己调理经脉。” “这倒是。”苗笙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夸奖,“又不是武功招数,对身体条件应当要求不大。”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自己狠狠打了自己的脸,因着始终参不透修习关窍,暴躁得简直浑身冒烟。 修习内功,先要从呼吸吐纳开始学起,这要求他足够静心,跟着游萧念的口诀调整呼吸,可他根本抓不到气息的运转方法,呼来吸去的感觉没有任何区别。 盘着的腿开始发麻,腰也开始酸了,根本挺不直,呼吸不但没有找到轻盈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凝滞,就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头,越发提不上气来。 挫败感加上身体不适,苗笙急躁得狠了,脑子逐渐发晕,双手冰凉,微微发抖。 正当他生气地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时候,两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与他掌心相抵。 “笙儿,莫急,跟着我的引导来吧。”游萧温声道。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4节 苗笙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到对方的内力从自己的掌心缓缓流入经脉,汇聚于他的丹田。 游萧用传音入密道:“注意将气息凝结于此,顺着我内力流动的方向游走。” 直接响在脑海里的声音听起来比嗓音更沉稳而有磁性,就像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苗笙炸起来的毛,让他重新静下心去,跟着经脉中那股暖流,调整呼吸的节奏和频率。 只是这每次都要经过丹田的气息运转一圈实在太累人,才几个回合下来,他便觉得浑身疲惫,连手掌都抬不起来,胳膊虚弱地垂了下去。 游萧担心地攥住他细瘦的手腕,将人拖到怀里抱住:“不能着急,修习内功不是一蹴而就的,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时间,我还有多少时间,苗笙一刹那情绪上头,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病歪歪的,什么都做不了,学个内功而已,却连呼吸都不会了。 真是个废物。 他闭上眼,紧紧抿唇,不想再暴露出半分虚弱的模样。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稍稍给你加快点速度。”游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但是对你来说不见得好——” 苗笙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什么方式?!我可以!” “我可以直接传功给你,但是不能太多,否则你承受不住。”其实游萧心里很犹豫,但他又不想看对方这样失望,“凌盟主出身行伍,像风姨还有我爹爹他们一样,全都不练内功,他是闯荡江湖时偶然被人传了功,才打下了一个速成的底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解释道:“其实不能算速成,只能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人临死前把自己全部内力过给他,若是他不能化为己用,就会当场爆体而亡,幸好他挺过来了。” 苗笙脑筋转得很快:“我明白,就像娥影一样,一下子吃太多,肯定是要胀死的。我不要那么多内力,你只给我一点点就够了,让我能够敲开内功修炼这座大门。” 游萧心中叹息,如果可以的话,全都给你又何妨呢? 哪怕将我全身内力尽废,也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 “好,那我就试一下。”他温声道,“传功和用内力帮你调理是不一样的,我会稍稍拓宽你的经脉,好让它能够将这内力承载住。” 苗笙立刻点头:“嗯,你怎么说我就怎么配合。” “经脉可能会有些疼。”游萧仔细叮嘱,“若是觉得难受了就告诉我,我会立刻停下来。” 苗笙太想变得好起来,可现在怀着胎也不太敢乱喝药,修习内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只要有一点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 他立刻起身盘腿坐好:“我会的,绝不贪多,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崽要照应。” 游萧按住他的肩膀,推着他转了个圈,让他用后背对着自己:“你太累了,手举不起来,我从你肩胛骨处过内力给你。” 苗笙立刻坐直了身体,感觉到他的掌心放在自己的后背上,熟悉的暖融融的内力瞬间涌入了自己的经脉中。 若说之前的情况是内力友好来串门,现在就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这就免不了敲敲打打钉些钉子什么的。 钉钉子岂有不疼的道理,很快苗笙就开始感觉全身的经脉都在胀痛,酥酥麻麻,还有些痒。 他知道游萧已经很温和了,尽管自己也很想坚强,却还会疼得眼眶发酸,想要流泪。 “笙儿,不要抗拒我,要把这些内力当做是你自己的。”游萧温声在他耳边道,“回忆方才的呼吸吐呐方式,用同样的方法来感受内力,运转它们,将它们存储在你的丹田之中。” 平小红一直在厅房内照顾小白兔,她闲得没事做,便用自己的旧衣服做了一个窝,比兔笼更保暖一些,又准备了很多布片垫在上边,弄脏了可以直接扔掉,免得这几天一直要清洗兔笼。 等她把小兔子放进去,便发现一直没精打采的娥影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头,会耸着鼻子闻她的手。 “真是太好了,你可千万别有事啊。”平小红怜爱地轻轻抚了抚它的毛耳朵,然后蹦蹦跳跳去给师父和未来师娘报喜讯。 刚走到东厢房门外,就听到了如下对话—— 游萧声音温柔:“如何?还受得住吗?要我快些还是慢些?” 苗笙喘息声急促:“疼……不行,我不行了……慢一些吧,求你了……” 平小红步伐流畅地拐了个弯,抱着兔窝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种话小白兔可听不得!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你才软,你全家都软! 游萧:笙儿内硬外软。 平小红:早晚我变成小聋瞎,这个世界会美好很多。 ----------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会出点促进感情的小意外。 第51章 五一 难耐 游萧的内力十分强劲, 哪怕他真的已经慎之又慎,相当于从自己的汪洋大海中只是取了一捧水注入苗笙体内,对方还是承受不住。 多了肯定不行, 可少了就没用, 等于白受这茬罪, 于是他只能逼自己硬起心肠, 在用一股内力护住苗笙胞宫的同时,强迫对方学着将这点几乎不能被称之为内力的“力”在经脉中运转几圈,堪堪稳定住。 等游萧收功之后,苗笙虚脱地向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已经累出了一身大汗。 “我还以为, 有了内力会、会身体轻松、会有力气……”他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吁吁道,“现在却觉得身子更、更沉了。” 游萧浑身气血都调动起来, 却不能畅快淋漓地运转内力, 实际上也压抑得有些难捱,同样不怎么舒服。 他抽出汗巾给苗笙擦了擦汗, 解释道:“只有你能驾驭自己的内力, 才会觉得轻松, 现在你只是盛纳它的容器,不仅要想方设法令它为你所用, 还得防止它在体内作乱,自然会觉得疲累。”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将它掌控自如啊……”苗笙又累又郁闷, 低声嘟囔。 这嗓音十分慵懒, 显得很是绵软, 就像粘稠的糖浆灌进游萧的耳朵里,把他的心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住, 令他心脏跳得厉害,却又跳不脱这束缚,于是挣动得更加剧烈,使得刚刚冷静了一点的气血突然间暴涨,烧得越发旺盛。 两人满身大汗地靠在一起,身体的气息都被蒸腾了起来,苗笙身上淡淡的汗气钻进了游萧的鼻子里,这特有的味道激得他陡然一阵晕眩,有一种渴望在心中勃发滋长,难以控制。 可苗笙却浑然不知,他累得不想挪窝,反正靠在游萧怀里也习惯了,现在纵然粘腻了些,但总体还是舒服的,于是往里钻了钻,后脑搭在人家肩膀上,张着口急促地呼吸。 游萧知道自己内心暴涨的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任其肆虐,却偏偏现在无法自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他偏过头,看向肩膀上的苗笙,美人身体不好,平素面色瓷白,嘴唇有血色的时候也不多,光那股病气就足够惹人怜爱,现在因着气血翻涌,脸上多了一抹血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则是另一番风景。 因为出了不少汗,他面庞微微发胀,两鬓被汗水沾湿,贴在脸颊上,一张俊脸显得很是鲜活动人;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聚了一捧潋滟水光;嘴唇微微有些发干,粉色舌尖悄悄探出来,飞快在上唇舔过,很快便缩回去,隐藏在莹白色的贝齿之后。 这画面看得游萧喉头一紧,恨不得撬开他的齿列,好让自己能多看几眼那漂亮的舌头。 苗笙有些晕头转向,脑袋正在放空,目光也比平时迷离了许多,桃花眼更具迷惑性,令人分不清他是在发呆,还是暗示着邀请。 游萧心火燎原,确实有些控制不住,盯着他的唇,不仅呼吸越发粗重,脸庞也越靠越近。 怀中人本就靠在他的肩上,是呼吸相闻的咫尺之距,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吻住那双朝思梦想的柔软嘴唇。 发觉游萧越靠越近,苗笙目光稍稍聚焦了些,看向他的脸。 这张被汗水浸透的面容英俊无匹,鼻梁挺直如刀削斧凿,平素看着自己的温柔目光陡然变得浓黑而富有侵略性,却比平时更增添了一股魅惑力。 尤其是眉间那颗红痣,被汗水浸染得闪闪发亮,宛若一颗璀璨宝石,令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 原本无限靠近就令游萧十分难耐,被那纤长的指尖触碰到眉心,他几乎是浑身一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将对方抱得更紧。 “笙儿,你做什么……”他声音哑得厉害,鼻尖快要蹭到苗笙的鼻尖,喉结上下一转,像是压抑到了极点。 苗笙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想法,只觉得晕乎乎乱糟糟,心口跳得厉害。 看到游萧的喉结滚动,他觉得自己下腹处的胞宫像是突然紧缩了一下,仿佛受了什么蛊惑似地,莫名又想去碰那里,但这次他没有成功,指尖离喉结还有一寸远,便被人握住手腕。 游萧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不要惹我。” “我就是……好奇。”苗笙越发气短,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心脏鼓胀得厉害,像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 “好奇什么,眉心痣就罢了,可喉结你也有。”游萧抓着他的手,捉出一根手指,点到他的眉心,顺着向下滑落到鼻尖,再到唇峰和瘦得略显尖巧的下巴,最后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顺着修长的脖颈继续移动,最终停在了那瘦得明显凸起的锁骨上,轻轻一顿,然后沿着颈下那一端,缓缓向领子内侧滑去。 只是握着苗笙的手,没有触碰到对方半点其他的皮肤,游萧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兴奋得战栗。 苗笙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觉得包裹着自己手背的那个掌心热得发烫,像是烫进了他的心里,烫得他更加头昏脑涨。 要亲吻吗?他知道自己是想的,这全然是身体驱动,是欲念的蓬发,不知道是少年太诱人,还是因为自己意志力太薄弱,他有些蠢蠢欲动,无法自控。 但他想起游萧想要的“真心的吻”,顿时又觉得愧疚,自己可以一时臣服于这古怪、脆弱又滋生着无尽渴望的身体,可这般为所欲为,对对方太不公平。 贴着少年的身体,知道他有着怎样的反应,这让苗笙愈发煎熬——游萧与自己不同,他的欲念来自于真心,自己虽然没有同样的感受,却也不忍亵渎。 就当苗笙怔愣的时候,游萧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动作尽可能轻柔,又尽可能迅速地将他放进了被窝。 “一身大汗,别晾着了。”他的眼睛因着欲念涨得发红,却又拼命压抑住,尽力露出寻常的笑容,“夜里凉了,别沐浴了,如果觉得难受,就让小红找伙计打些热水来,擦擦身体便好。” 苗笙哪顾得上洗不洗澡,疑惑地问他:“你去哪儿?” “我……”游萧声音突然轻了许多,“我去练刀。” 说罢他便一阵风似地跑出了房间,等苗笙抬起头来,门口已经没了人影,只留了“咣当”一声门响。 病美人虽然身体不好,但现在能揣崽,说明这方面不受影响,他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头脑一片空白,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自己的那点反应也冷静下来。 天气确实冷了一些,苗笙的汗也很快退了,并没有觉得多么粘腻,也没有力气洗澡,他睡了一会儿醒来,觉得肚子有些饿,左等右等等不到游萧来关心他,只好自己起了床,披上外袍出去。 平小红受了游萧的嘱咐,抱着兔子又回到了厅房,见苗笙出来,就问他要不要洗澡。 苗笙摇了摇头:“不必了,叫晚膳吧。”从兽医那里回来就折腾着练内功,不知不觉天都快黑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游萧的影子,便问:“你师父呢?” “说出去练刀,还没回来。”平小红推门出去,“我去跟伙计说一声。” 苗笙查看了一下娥影的状况,发现它精神了许多,便放了心,接着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向下望去。 这间房下边正对着后花园,此时正值傍晚,还能看得到人影,他刚一探头,便看见身着黑色衣衫的少年郎将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动作流畅而又潇洒,在他这个不懂武功的门外汉看来,也觉得美得像一幅画。 苗笙望着他的身影,想想觉得游萧好像有点变化。 先前不管是嘴对嘴渡药,还是在船上吻他又替他纾解,这人都显得很主动,也很有侵略性,现在忍成这般模样,最后连一个吻都不曾落下过。 好像也并非完全因为忌惮自己怀孕的身体。 苗笙没有想出答案,却被游萧的刀法吸引了注意,说起来,他还没有看过对方正儿八经地展示武功。 第一次是对方在假装姜阿宝,把功夫藏得比家传宝贝还仔细, 第二回是在四泽镇,那时候他被车厢吊在半空,又隔着一段距离,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想到这里,他燃起了强烈的兴趣,回房拿了披风把自己裹好,脚步匆匆地出了门,生怕自己还没到楼下,游萧就回来了。 其实苗笙的担心非常多余,唤笙楼主今天十分不冷静,打算把自己的精力耗光再回去,免得看到喜欢的人那副病恹恹却又美到令人惊艳的模样,再度燃起邪念。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5节 他努力让自己做到忘我,却始终静不下心来,脑子里全都是苗笙方才那脆弱又漂亮的脸,心疼着对方因为身体不舒服而难受,却又无法自控地想要把本就濒临破碎的美人弄得更破碎一些。 让他在自己的怀里碎掉,再把他一片一片拼回来。 那么他就是自己的了,永远也不能再离开。 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情令游萧时而狂躁时而内疚,以至于大概练刀练了半个多时辰,出了一身大汗,体力也消耗得厉害,却还没能将情绪平复下来。 其实苗笙一时半会儿无法爱上自己,他并不着急,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变得急切起来。 冷静,必须冷静,游萧在心中叮嘱自己。 太阳终于落到了院墙边边上,天光只留最后一点余晖,马上就要被夜晚吞没,他正想要停下来,就见有人进了花园里,颀长瘦弱的身体裹着一件深紫色的披风,像是一朵迎风摇曳的夜来香。 “笙儿,你怎么下来了?”游萧还刀入鞘,快步跑到他面前。 苗笙本想悄咪咪地欣赏,没想到刚来就被人逮了个正着,顿时有些失落:“想看你练刀,光从那些话本上知道你武功高强,我还没正经看过。” 说到那些话本,他不禁有些脸热,那上边关于唤笙楼主武功多么高强其实着墨不多,连篇累牍描写的是另一方面……让楼主在这后花园练了这么久刀的那个方面。 心上人想看自己的功夫,那当然是好事,而且意外的是,游萧心里这股邪火因对方而起,此刻也因对方而平静,就好像狂躁的野兽看到了熟悉的主人,自觉地收起了爪牙,打心眼里变得乖顺。 游萧碰了碰苗笙的手背,确认不凉之后便道:“那我舞给你看,看几眼就回去。” 说着他便一个跟头翻出去好远,确定距离对苗笙来说是安全的,这才重新抽出无锋,大开大合地舞了起来。 苗笙将双手缩进披风,袖进袖筒,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来。 他单知道游萧的刀法是行伍中的快刀,没想到会这么快,看得他目不暇接。 人影和刀影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又似乎引下了落日余晖掺杂其中,整个人微微闪着光,那般少年意气着实耀眼,仿佛天上太阳落到了人间。 看着便令人心生希望。 苗笙原本心情还有些复杂,现在却突然轻松了许多,觉得不管什么烦恼,看到这副好光景,都可以先放一放。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小狼狗真的很诱人呐! 游萧:不如你这朵娇花诱人。 第52章 五二心猿 游萧怕苗笙受风, 舞刀只舞了一小会儿,给他看个新鲜便停了下来,而且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也看不着什么了。 苗笙也不想他太累,便冲他招手:“不早了, 回去休息吧, 我让小红叫了晚膳,应该快备好了。” “嗯,回去。”游萧向他伸出手臂,“我懒得爬楼, 抱你用轻功上去如何?就是身上汗味重了些, 你可以暂时屏住呼吸。” 这哪是他懒得爬楼,分明是怕自己爬上爬下累着, 苗笙心领了他的好意, 走过去搂着他的腰, 故意夸张地在他颈间嗅了嗅:“啧,真有男人味儿。” 其实不算难闻, 而且闻起来还有属于游萧的特别气息, 每当自己靠在他怀中时, 闻到这个气息都会觉得特别安心。 现在就是加倍安心了。 游萧抱紧他,脚尖一点地, 轻盈地跃上树顶,从树梢和楼墙上借力, 没几下就跳到了他们那一层, 轻松跳进了窗户里。 平小红正奇怪怎么回来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看见他俩从窗户回来,顿时了然。 嗐, 师父和未来师娘又出去玩了。 “师父,苗公子,这会儿吃饭的人多,晚膳得稍迟一些,但不会太久。”她装成小瞎子,没问两个人的行踪,只管汇报自己的。 游萧点头,对苗笙道:“若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垫垫吧。” “还好,方才是饿,这会儿又没什么感觉了。”苗笙摸摸胃部,看着划过他喉结的一缕汗水,非常体贴地说,“正好你趁这个机会洗个澡——就在我房里洗吧,免得小红不方便。” 平小红立刻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帮师父叫热水!” 没过一会儿,两个店伙计把浴桶和热水送进了苗笙卧房的屏风后。 游萧盯着那薄纱一样透亮的屏风,心里犯了嘀咕。 刚刚才冷静下来,现在又要当着笙儿的面沐浴,这真的好吗? 可是不洗也不行,而且确实没有更合适的地方。 此前在杳溟宫,他还能在院子里直接用凉水冲,现在在客栈,不方便这么做。 “诶,再不洗水凉了。”苗笙看他面色犹疑,也起了促狭之心,拽了拽他的衣袖,“需要我帮你吗?” 游萧看出他想逗弄自己,那自然要反逗弄回去。 于是他张开双臂,神色泰然:“方才确实累得狠了,手臂抬不起来,辛苦笙儿帮忙。” 苗笙额角抽了抽,心想听听你找的这个借口,你自己信吗?! 但他还是动作柔缓地扯开了游萧衣袍的腰带,修长手指缓慢沿着衣领边缘往下滑,徐徐撩开,露出里边的内袍。 见游萧盯着自己的手,喉结轻轻滚动,苗笙心里就很得意。 看着一向沉稳的人因为自己而躁动,其实颇有成就感。 游萧让他过瘾,但也不允许他放纵,笑着握住他的手腕:“笙儿身娇体软,手上没有力气,这么脱我岂不是要脱到天亮去?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三下五除二地将外袍脱去,又干脆地把内袍扒掉,露出了健美的上半身。 苗笙:“……” 好像给了他炫耀的机会。 但这人身材确实很值得炫耀,健而不硕,匀称并不粗壮,轮廓流畅得恰到好处,肌肉丰盈,块垒分明,如雕塑般精美。 看苗笙盯着自己的身体挪不开眼,游萧轻笑道:“又不是没看过,为何还目光发直?” “你想多了。”苗笙垂眸,长睫毛遮住目光,指了指他腰侧曾被自己捅伤的那块疤,“我在看这个。” 游萧莞尔,手指触碰疤痕:“笙儿在我身上留的痕迹,只有这个能留得久些。” 苗笙自然明白他说的那种留得不久的痕迹是指什么,当即额角又抽了两下。 算了,不逗他了,每回都被反制,无趣! 他舔着后槽牙,笑里带刀:“等这条消失了,我可以再给你补一刀。” “那就不必了。”游萧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笑着阔步往屏风后面走去,“我其实更喜欢那种留得短的,虽然在后背上看不到,但是又疼又麻,很带劲。” 苗笙气得冲他喊:“你要是皮痒我可以帮你抓,保证挠你一后背花!” 屏风后面的人轻笑一声,脱了裤子,迈进了浴桶里:“我要沐浴了,不要偷看。” 苗笙确实下意识地盯着那屏风上的轮廓来着,被他这么一说,登时恼羞成怒:“谁稀罕!” 游萧没再回嘴,专心致志地泡澡。 苗笙退到床上坐着,听到屏风后传来的哗哗水声,忍不住探出头往那方向看。 那边也有一个烛台,将游萧的身影映在了屏风之上,尽管只能看到他结实的肩膀和修长的手臂,但苗笙的确有一点心猿意马。 他忍不住想,欲念这东西真是奇怪,哪怕自己现在并未动心,仍是免不了被这人吸引。 爱与欲确实可以分开。 可若是结合在一起,又会是什么感受? 会更美好么? 喜欢一个人,感觉又是怎样的? 一时间他俩都没吭声,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浴桶的水声,苗笙觉得静得有些尴尬,便清了清嗓子:“游萧,需要帮你擦背吗?礼尚往来。” 他清楚听到屏风后的人动作顿了顿,然后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我怕你挠我一后背花。” 苗笙:“……” 去死! 于是观察者平小红又发现,方才还亲亲热热的师父和未来师娘,不知道为了什么,又闹别扭了。 好像是未来师娘单方面闹别扭,气得脸发红,吃饭还拒绝师父夹菜。 师父倒是笑意很深,痞痞坏坏的,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情。 第二日起来,苗笙觉得身体状况尚可,小白兔的腹泻也止住了,直往人手边蹭,像是饿得要吃的,说明恢复得不错,于是他决定,今天务必要去拜访至少两家苗氏宗族,推进一下事情进展。 但他俩就没有再易容了,把自己扮成对方也是他一时兴起,晚上睡觉的时候左思右想,好像太暧昧了,很是不妥。 尤其是经过一番逗弄与反逗弄,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就诡异了起来,至少苗笙自己这么觉得。 尽管跟人家孩子都有了,但他自己没走过心,就不觉得有什么尴尬,还莫名觉得自己是位欢场老手,面对游萧这种表面见多识广但内心实际上还很纯情的少年郎,他自己是游刃有余的。 而且现在跟游萧熟了起来,开玩笑也肆无忌惮了一些,不知不觉就会显得亲昵。 但苗笙慎重反思,现在自己病弱不能自理,免不了要和他搂搂抱抱,有肢体接触,再不多加注意,搞得气氛暧昧,还是会给对方误导。 虽然早就预警过对方凡事不要当真,只是兴之所至,但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这么有兴致,那成什么了。 “体内内力感觉如何?是否还觉得凝滞或沉重?”临出发前,游萧关心地问道。 苗笙实话实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我的身体一直都觉得沉甸甸的。” “若是累就别出门了,你近些日子状态还不错,不如巩固几天再说。”游萧握住他的手,飞快地用内力在他经脉中巡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便放了心。 苗笙摇摇头:“无妨,反正出门就骑马,我也累不着,别耽误时间了,将来显怀更不便出门,还是尽量在那之前把事情都做了。” 吃过早饭,两人便同乘一骑上了路,留平小红在客栈里守着娥影,等待或许会来复诊的郎中秋寒云。 他们掌握的苗氏宗族信息当中,有几位住在城里,有几位则居于城郊乡村,于是他们先拜访城内的几位。 游萧虚虚环着苗笙,尽可能让马儿走得平稳些,两人就这么溜溜达达地大概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这个宗族的现任族长是一名先生,曾经考取过功名,但一直也没获得多么大的提升,便早早致仕回乡,在城中开了一个私塾,专门为孩童开蒙,名叫德馨教馆。 他们抵达之时,正逢私塾下课,满院子五六七八岁的小男孩嗷嗷叫着到处乱跑,苗笙一进院子就被吵得头晕脑胀,仿佛这些孩子发出的叫声饱含深沉内力,可以袭击人的大脑。 他无奈地想,我不要生男孩,太吵了。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生了之后孩子让游萧去养,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那是男是女好像也无所谓。 家丁很快寻来了那位族长,此人约莫五十岁,中等身材,头发花白,相貌很是慈祥,见了游萧两人便拱手行礼:“在下苗福,欢迎二位到访,里面请。”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6节 听闻他们是来寻亲的,苗福十分热情地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并命人奉上茶水,仔细地询问了苗笙的情况。 得知他只有一个姓名,仅仅记得家乡在锦丘,苗福微微蹙起了眉:“在我记忆里,宗族当中,像你这般年纪的人里,没有叫做苗笙的。” “那年纪再大些呢?”苗笙道,“比如三十六岁左右的?” 苗福闻言不禁惊讶:“可你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真实年纪有三十六了么?” “是他驻颜有术。”游萧见苗笙神情有些尴尬,连忙替他解围,“舅舅注重养生,因此不怎么衰老。” 苗福捋了捋胡子,感叹道:“原来如此,看来养生之道确实有效。”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借族谱一看?”游萧不打算在这里多耽误时间,希望速战速决,免得苗笙身体不支。 苗福沉吟片刻:“恰好前阵子族谱送到我这里来修补,那便给你们看看吧。” 他起身到书架上将族谱的其中一册取了来,放在两人面前:“只能给你们看世系表,其他的不便向外人展示。” 游萧连忙道:“世系表就足够了,多谢。” 他将册子打开,和苗笙一起查询,翻开没几页,先看见的便是这位族长的名字,两个人都愣住了。 上面清晰地写着——苗福,字寿安。 游萧和苗笙:“……” 居然真有人叫这个名!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你现在还只是馋我身子,很快就会馋我的心了。 苗笙:呵呵。 平小红:观察员记录手册可以出版吗?江湖上有没有人对唤笙楼主的恋爱八卦感兴趣呀? ---------- 以防大家忘了,最开始游萧给苗笙重新取的名就叫“苗寿安”。 第53章 五三假名 苗福见游萧和苗笙表情不对, 疑惑问道:“有何不妥?” “没什么没什么。”两人齐齐摆手,强忍住笑,继续低头查看。 世系表只是人名, 翻得很快, 正如苗福所说, 不仅二十多岁那一代没有叫苗笙的, 再往前翻,同样没有,连同名同姓的都不曾有一个。 苗笙也没想过寻访第一家就能有答案,倒也不算失望。 既然没有收获, 两人便向苗福道谢后离开。 休息时间结束, 孩子们都回了课堂上课,院子里一片安静。走出院子的时候, 苗笙看到课堂里边小朋友们都坐得笔直, 认真听先生讲课, 跟方才那群小魔怪们判若两群,莫名又觉得他们可爱。 他下意识地觑了觑旁边这位曾经是熊孩子的唤笙楼主, 突然好奇这孩子当年到底是什么样。 “看什么?”游萧发觉他探索的小眼神, 问道。 苗笙往课堂里一努嘴:“你小时候也跟他们似的么?皮的时候皮, 乖的时候乖。” “那不一样。”唤笙楼主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皮的时候比他们还皮, 乖的时候比他们更乖。” 苗笙:“……” 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离开这间教馆,已经到了中午, 两人寻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饭馆简单吃了午饭, 便继续往另一个苗氏宗族族长所在的地方赶去。 这位族长在城中经商, 看上去甚为精明,但没有先前那位苗福热情好客。 听到苗笙是来寻亲, 他并没表现得多么欢迎,只是出于礼貌摆了茶水给他们,面谈的整个过程时不时打断,多次离开去处理事情,虽然两人在他的会客室里坐了半个多时辰,但实际上并没能说几句话。 此人表示记忆中宗族里没有叫苗笙的人,也拒绝看族谱确认,声称近两代的人名他脑中都有印象,自己记性很好,不会出错。 既然如此,苗笙和游萧也不好纠缠,很快便告辞。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从这家商户出来,已经快到申时末,一天便这么过去了,两人便慢慢地返回客栈。 “笙儿,不如我叫唤笙楼的兄弟再去查查这一家。”看苗笙有些失落,游萧安慰道,“我们若想看到族谱,其实易如反掌。” 苗笙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他说的也没错,在世之人能有多少,他身为族长,不能说各个都认得,但至少会有印象。没有就没有,改天我们再去询问其他宗族。” “好,你想怎么做,尽管告诉我,我都会替你办到。”游萧温声道。 苗笙倒是相信他有这个本事,既安心又觉得自己幸运,若非有这位神童在,自己可能连过日子都成问题,遑论这般优哉游哉地寻找身世。 “你说,我这名字会不会是假的?”他若有所思道,“若我行走江湖用的是假名呢?” 游萧否认道:“不,你确实用过假名,但告诉我们的是真实姓名。” “哦?我的假名是什么,你怎么从未跟我说起过?”苗笙偏过头,疑惑地问他。 游萧环着他抓紧缰绳,目视前方,表情如常:“那名字不好听,你当时也不算喜欢,没有提起的必要。” “还有比苗寿安更不好听的?”苗笙越发觉得这人有事瞒着自己,“到底叫什么?” 游萧眉心微蹙,似乎很不情愿,但还是说了:“叫苗千里。” 苗笙:“……” 确实跟自己的气质外貌都不搭,听着很像什么彪形大汉。 “既然我不喜欢,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他十分不解,感觉自己的性格还算是执拗的,若是不情愿,没人可以逼迫。 游萧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眼眸中的神色:“因为当时你把我从南风馆里救出来,一直被人追杀,那些人花了一百两银子从我爹手里买了我,就被你这么带走了,他们很吃亏,想方设法也得把我弄回来。为了安全,你只能隐姓埋名。” “是吗?”苗笙的注意力果然跑偏了,“你当时一个五岁的娃娃,值一百两?” 游萧勾起唇角坏笑了一声:“怎么,难道我的脸不值这么多钱?” “万一你后来长残了呢?”苗笙撇嘴,心里想这娃现在都这么俊,小时候肯定漂亮死了,南风馆那种看脸的地方,确实舍得花大价钱培养。 从五岁教起,学琴棋书画、唱小曲,十一二岁可以做小唱,再大些能当清倌,这样的姿色定会有人一掷千金买他侍奉,仅此一次就可以替南风馆赚回此前数年的所有投入,更别提平日里献艺所赚的钱。 这样的财神爷被自己“拐”跑了,那南风馆的老板自然是跨江跨海也要将人找回来,就算为之杀个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也难怪自己当年会带着游萧躲去五陵渡,听说那是大曜最鱼龙混杂之地,各方势力交错,或许没有人敢在那里生事。 游萧对自己的外貌显然非常自信:“那些人最会看人,孩子长大成什么样,一看就有数,绝不会花冤枉钱。” “若是他们知道你现在会长得这般孔武有力,也会懊悔吧。”苗笙心里是认他的确长得好的,但就是不想看他这般嘚瑟的样子,非要怼他。 “南风馆侍奉客人的小倌分两种,这一点笙儿你应当很清楚吧。”游萧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怎么,忘了汀洲春生馆的萧郎了?” 苗笙:“……” 他咬牙切齿地反手过去,狠狠掐了一把对方侧腰那处刀伤:“是不是想再挨一下?!” “我错了,舅舅,以后再也不戏弄你了。”游萧口中认错,可语气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苗笙抿唇不语,脑子里莫名想起一件事,倒也不是什么具体的事件,而是一种他已经知道的事实。 这场失忆把他所有过往都洗得干干净净,好在没有洗去这些“知识”,否则他头脑变回刚出娘胎的孩子那样,怕不是成了傻子。 他隐隐记得,南风馆养这些小倌,像“萧郎”那种强壮的还是在少数,大多培养的还是弱柳扶风、柔弱无骨的类型,毕竟绝大多数的恩客来这里寻欢作乐,都是把小倌们当玩物。 为了避免他们长得强壮,不够柔美,老板会从小给他们吃一种药物,令他们不易生体毛及胡须,并且身娇体软,柔韧度都异于常人。 当然,这样也会损毁小倌们的身体,若将来做了红倌人,被人各种摧残,活过二十五的都很少。 就算勉强活过,也已经被折磨得年老色衰,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身是病,几乎是个废人,还能活多久可想而知。 苗笙低头看看身前握着缰绳的那双手,修长、结实又有力,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这一刻他心里十分有成就感,毕竟自己救了这么大一个人呢,这么一个英俊、聪明又出色的年轻人。 可惜现在记不得他当年的长相,应当是个可爱的、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再加上眉心那颗美人痣,一定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众人目光。 那么问题来了,苗笙疑惑道:“你长成这样,一定很好认,光我改名没什么用吧?” “那是自然。”游萧对答如流,“你从不让我出门,也不怎么让我见人,就算出去也得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要给我扎眉勒,扎得特别往下,好把眉心痣给挡住,连眼睛都遮住一大块,直到三年后风声不紧了才允许我出去玩。” 苗笙点点头:“千难万险逃出来,自然是要谨慎些。” 但他此时不免疑惑——为什么我对南风馆的事了解这么多? 苗笙没来得及继续思考,因为突然间他的下腹疼了起来,疼得他一把抓住了游萧的手腕。 “怎么了?”游萧紧张问道。 “肚子疼。”苗笙艰难道,额头已经出了汗,“就是那里……一抽一抽的……” 两人此刻正在一处僻静的小巷中,游萧当即抱着他下马,席地而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为他号脉。 “这两天有没有疼过?”游萧问道,小病小痛笙儿向来不说,只有疼得忍不住了才吭声。 苗笙靠在他胸口,忍着那抽痛,下意识地屏息:“昨天、去、去兽医那里的时候,隐约有点、疼……但是不、不严重……” 脉象显示没有什么新的问题,游萧松了口气,又用内力去暖着他的胞宫:“还好没有大碍。” “为什么会痛?”下腹处暖烘烘的,确实好受了一些,苗笙急促地小口呼吸,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游萧下颌贴着他的额角,温声道:“应该是胎囊正在一点点长大,撑开你的胞宫,这样会时不时感觉到疼痛。” 想想那个小东西从指尖那么大,将来要长成一个小娃娃,苗笙突然就感觉有些恐惧。 “我的肚子会不会爆开啊!”他慌张地问,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越想越害怕。 “不会的,孩子又不是突然长那么大。”游萧轻笑一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那么多女子都怀孕生子,哪听说过她们肚子爆开的。” 苗笙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冒傻气,但嘴硬地小声说:“男子天然不能生子,万一不适应呢?” “人的身体很神奇的,会自动根据状况去调整,不必忧心。”游萧蹭了蹭他,“再说还有我在呢。” 身体自动调整?苗笙展开了联想,突然惊恐地抓住他的手:“我会不会……会不会……” “怎么了?”游萧实在怕他胡思乱想。 苗笙实在说不出口,刚想指自己,又觉得不妥,于是指向他的胸前:“就是婴儿需要喝的那个!” 游萧怔了怔,突然间脸颊和耳朵可疑地红了起来。 他脑海里的那画面,虽然略显诡异,但更加色气,让他也不由地产生了一些联想。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7节 “你不要想到别处去!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苗笙看出他想歪了,气得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我要是这里变大了,将来还怎么做人?!” 游萧连忙道:“好了好了,你别多想,未必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算……就算会分泌一些……那个,但是只要哺乳期过去,肯定会变回去——” “住口吧你!” 听到什么“分泌”、“哺乳”这种词,苗笙现在觉得疼得更厉害了,不仅肚子疼,还心脏疼,脑子也疼。 然而这个时候,游萧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不寻常的动静,登时警惕地看向四周。 下一刻,房顶上突然跳下来四五个蒙面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一声不吭地就向他们砍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要了命了! 游萧:那画面……很美。 第54章 五四默契 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 苗笙看到这场面,顿时心惊肉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 他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生怕孩子会出现什么问题。 “别怕, 有我在。”耳边传来令他心安的声音。 考虑到苗笙现在腹痛, 绝对不可剧烈活动,游萧不能离开他半步。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迅速撤回了停留在对方体内的内力,用左臂将人护在怀中, 重新释放内力, 在苗笙周身形成了一层护体罡气。 他“唰”地抽出了放在一侧的无锋,裹挟着内力挥出一股刀气, 将冲上前来的那拨人全都震了出去! “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若是想要劫财, 在下身上没有, 还请速速离去。”游萧看着他们爬起来,似乎不知死活地还想再次发动进攻, 冷声威胁道, “若是另有目的, 最好坦率告知,避免危及自身性命!” 那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人一甩头,他们便再次集体攻来。 苗笙没想到这帮人还敢上, 为了不给游萧增添麻烦, 他紧紧靠在对方左侧胸口, 把脸埋在左边肩膀上,免得影响游萧挥刀。 游萧坐在原地根本没有挪地方, 修长手臂挥舞无锋,准确而快速地接了那帮人落下的每一刀,当他发现这些人并没有多少内力、就连刀法也稀松平常之后,干脆果决地再度挥出刀气。 这次刀气中蓄满内力,重重击打在对方的胸口,几个大汉就像被蹦出去的火花向外四散开来,被重重弹在了墙上,接着摔落在地面,一个个疼得哭爹喊娘。 “你们到底所为何事?!”游萧用无锋指着他们,厉声问道。 这一回,那些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怔愣了片刻,互相使了个眼色,立刻施展轻功,跳上房顶消失不见了。 苗笙:“……” 这什么情况?到底为什么搞这一出? “没事吧?”游萧收了内力,担心地看着他,生怕他受到惊吓,腹痛得更厉害。 苗笙摇摇头:“我还好,咱们快走,别再又来一拨人。” “肚子怎么样?”游萧抱着他站起来,“不如我直接抱你回去,比骑马颠簸小些。” 苗笙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向他挤出一抹微笑:“无妨,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还是骑马走吧。” 游萧也不耽搁时间跟他讨价还价,抱着人上了马,很快拐上大路,汇入人群中。 他一直在思考方才的事,想那帮人究竟是为何攻击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发觉。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大路上,声音太过嘈杂,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几个大汉功夫稀松平常,他就算听见了也只会把他们归为寻常百姓,没有引起警觉。 自己挥出第一股刀气的时候,这些人就该知道他们敌不过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赶快跑,反而继续攻来? 难道不是找死? 游萧着急回客栈,让马走得快了些,苗笙方才腹痛减轻,现在又疼得更厉害了。 但在路上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毕竟游萧也没有办法,于是他便死死咬牙忍着。 看到苗笙的脸已经疼得发白,游萧实在不忍心,想着以后出门最好带着“翅”,至少飞起来能够减轻颠簸。 估摸着客栈就在这条路前方两里地处,他当机立断,干脆地将苗笙抱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施展轻功跳上一旁房顶,飞快地回了客栈房间。 平小红正在拿一根青草逗弄小兔子玩,就听窗户“咣啷”一声响,师父抱着未来师娘回来,一阵风似地冲进了东厢房。 “师父,出什么事了?!”她赶忙跟进去问,看到苗笙脸色白得厉害,吓了一跳,“苗公子!” 游萧吩咐道:“小红,落梅被我扔在半路上了,你去把它牵回来,出客栈往东走,大约两里地。” “我这就去!”平小红当即化作同样一阵风,从厅房窗户跳出去,蹦上了屋顶。 游萧拿了汗巾,半跪在床边,轻轻给苗笙擦着额头上的汗,看他睫毛被汗水打湿变成一簇一簇的,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能替他痛。 “笙儿,疼得比先前还要厉害吗?”他忍不住掀开苗笙的外袍,往后边看了看,生怕会有血流出来。 苗笙被他这动作搞得十分羞耻,抬手一把捂住他的脸:“乱看、什么……疼是疼了些,但应该、应该没、那么严重,可能是我、是我不耐痛。” 既然没流血,游萧也算放了心,猜想男子就算怀孕,胞宫也没有女子那般大,这种时期可能会更痛一些,没有好办法,只能靠他自己忍耐。 “你尽量放轻松些,越紧张会越疼。”他轻声安抚道,“尽可能深呼吸。” 苗笙肚子疼,下意识地蜷缩着,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片被暴雨疯狂拍打的树叶,弱小可怜又无助,他想念方才游萧抱着自己的怀抱,于是忍不住拽了拽对方的袖子,小声说:“你能不能……躺上来,抱着我?” 能不能?!游萧心道,我只怕你不让! 他当即轻手轻脚地掀起被子,生怕带出风让苗笙觉得冷,尽可能迅速地钻进了被窝,将人搂在怀中。 苗笙也立刻像八爪鱼一样地手脚全都扒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溺水的人抱着一块浮木。 “需不需要再用内力帮你暖一暖?”游萧贴着他的额头小声问。 “不用……一冷一热的我怕它也不舒服,既然是生长痛,就忍着吧,可能一会儿就好了。”苗笙道。 他觉得侧面靠在游萧怀里还不够,于是缓缓挪动,整个人趴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嗯……人肉垫子舒服,既有弹性,还很温暖,更重要的是,会随着呼吸上下浮动,这种感觉无端令人安心。 游萧起初还担心他这么趴着会压到小腹,转念一想,现在都还没显怀,那胎囊也没多大,应当是压不到,便随他去了。 抱着怀里瘦削的身体,他还不由感叹,小时候觉得苗笙那么高大,可现在抱在怀里只有瘦瘦的一把,自己身架刚拉开,还没有那么壮实,感觉都比对方大一圈似的,至少现在这个姿势能够将人稳稳托住。 苗笙趴在他心口,喃喃地说:“游萧,你心跳慢一些好吗?咣当咣当的很吵。” 游萧:“……” 这我要怎么慢得下来?! 他轻轻搬起苗笙的脑袋放在了右侧胸口:“这样可能会好一点。” “嗯,好一点。”苗笙闭着眼,“但也没好多。” 游萧无奈地笑了笑,胸腔微震,接着就收到了“啧”的一声嫌弃。 他搂住苗笙的窄腰,怕对方从自己身上滑下来,然后轻声唤道:“笙儿?” “嗯?” “随我一起深呼吸,慢慢放松。” “好。” 苗笙感受身下胸口的起伏,努力把自己的呼吸和他调成一样的频率,逐渐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腹痛也渐渐减轻了。 他脑子里晕晕乎乎,忽然就想起方才遇袭的事儿,觉得很奇怪。 “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袭击咱们?”苗笙趴着,含混不清地说,“不像劫财也不像劫色,而且他们的功夫是不是也不怎么样?” 我们游大侠坐着都没动呢,就把他们干趴了。 “对,感觉就是会一点拳脚的市井之徒。”游萧也想起这茬,应道,“这也是我没琢磨明白的地方。” 苗笙继续道:“这戳一下就走的架势,会不会是试探?” “怎么说?” “试探你真正的实力,再做打算。”苗笙浑身无力,就脑子转得飞快,“至于为什么试探……我觉得这些人并不认识你,不然用不着试探,既然不认识,那就不是寻仇,只有可能是图谋什么。” “虽然现场咱俩在一起,但我都在江湖消失十年了,除了自己人谁都不知道我醒过来,所以我感觉哈,这帮人还是冲着你来的。难道是——” 苗笙忽然灵光乍现,“嚯”地抬头,撞上了游萧也突然间福至心灵的表情。 两人异口同声道:“无锋?!” 居然想到一起去了,游萧为他们俩居然这么快就有了默契而暗暗兴奋,苗笙更是因为跟神童达成共识而心情上佳,齐齐诧异了片刻后,他们又相视而笑。 苗笙瘦削的尖下巴戳在游萧胸口,又疑惑道:“那么问题来了,那些人是认出了无锋,还是只觉得这刀挺好的,所以尾随过来要抢劫?” “无锋表面看过去毫无特点,只能凭借护手上的那个印记辨认,方才那种情况显然是看不清的,除非对方知道那就是无锋。”游萧道。 苗笙转了转眼珠:“可你说过,天下见过无锋的人寥寥无几,而且又都是三十年前,那几个人明显年龄不够,应当不是认出来了。” “嗯,我也觉得是。”游萧沉吟片刻又道,“可说来抢劫也不对,不管有没有认出无锋,想抢刀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直说?人都主动找上门来了,难道还怕暴露真实目的?” 苗笙“噗嗤”乐了:“是挺拧巴的哈。” “算了,不必费脑子细想,太伤神了。”游萧轻轻抚着他乌黑顺滑的长发,生怕累着他,“没准他们就是听说最近江湖上有无锋的踪迹,看着好刀就想抢一下,无奈遇上我这个硬茬,觉得打不过就跑了。” 这个说法稍显牵强,不能解释为什么第一次尝试不成功,他们还非要再来第二次,换每个人一身伤。 但游萧也觉得反正自己武功高强,任他什么人来自己都不怕,就无需费神。 苗笙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就只剩脑子能动了。” “现在小腹如何了?还疼吗?”游萧又问道。 苗笙以下巴为支点,脑袋像不倒翁那样晃了晃:“确实放松很有效,不疼了。” 就是有点点硌。 不是很硬的那种,应该算是日常状态,但游小楼主的存在感有点明显。 这话他就不敢说出来了,要不然听着像挑逗,而且万一游萧害羞,不给趴了怎么办。 毕竟这人肉垫子真的很舒服。 正当他想多享受一会儿,外边传来了敲门声,店伙计在外边喊:“游公子在吗?有郎中上门复诊。” 那秋寒云竟然是这个时候来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8节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柔弱不能自理。 游萧:我强壮又能照顾人。 第55章 五五 配合 苗笙偏头看了看窗外, 似乎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不由“啧”了一声:“这是要我们请他吃饭吗?” 游萧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对外边回应道:“在的, 请稍等。” 苗笙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下去, 感觉床铺硬邦邦的很无趣, 便跟着他下了床。 “不多躺会儿?”游萧问道。 苗笙拽过一旁的披风给自己裹起来:“肚子不疼了, 躺着也没意思,去看看咱们的娥影。” 游萧先出去开了门,店小二把人引到就离开了,门口只有秋寒云背着药箱站着, 对他憨厚地笑了笑。 出诊的郎中仍是那般不修边幅, 或许是觉得给动物看诊不必在意个人形象。 “秋郎中,请进。”游萧将他让进房中, 关上了门。 苗笙连着兔子窝一起抱过来, 放在了圆桌上, 小白兔比昨晚更活泼了些,蹦蹦跳跳地四处看。 秋寒云捉住它, 看看眼睛、揉揉肚子, 又扒开嘴闻闻气味, 还闻了闻屁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饿一天果然就没事了,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明天再喂食, 以后一定要少喂一些, 而且, 长得太胖了对小动物也不健康。” “多谢,我们一定会谨遵医嘱。”游萧应道。 秋寒云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里边是一些促进消化的丸药, 可以喂给它吃,每天一粒,养护一下肠胃。” “好的,多少钱?” 秋寒云连连摆手:“昨天付的诊金已经够多了,这瓶是赠送的。” 游萧点点头:“多谢。” 苗笙还记恨昨天这位郎中说自己心肠软,一直不吭声,不肯搭理他,听说小兔子安然无恙,便顾着逗它玩,把待客的重任交给游萧。 这个时候秋寒云不由打量他们两人,表情有些奇怪。 “看什么?”苗笙没好气地说。 “抱歉。”秋寒云好脾气地笑了笑,“觉得两位与昨天好像不太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苗笙心道,那是自然,昨天易容互换,今天没有,定然是不一样了。 游萧没有接话,转而道:“我送郎中出去。” 秋寒云站起身,将药箱收好,但他目光瞥见了被扔在榻上的无锋,不由多看了几眼。 游萧假装不经意地问道:“秋郎中也修习刀法吗?” “不曾。”秋寒云笑笑,“幼时想学,但家中长辈不许,便没有接触了,只是羡慕别人一身武功,可我却连这样的刀都举不起来。” 苗笙仰头看着他,突然促狭地说:“那真是可惜了,我们家不缺好刀,舍弟又是豪爽之人,若是郎中你会功夫,他保准会把这刀送给你。” 秋寒云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一点点愠怒的神情,但这表情很快被夸张的笑容取代:“公子说笑了,这么贵重的刀,我就算是会功夫也不敢收。”他背起药箱,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在下告辞。” 游萧将人送出门,将门关好,见苗笙想说话,立刻将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眼睛瞥了瞥外边。 苗笙立刻噤声,等到片刻后游萧向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开口。 “真是奇怪,他不习武,怎么知道这刀贵重的?”他嘟囔道,“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你被卖刀的人给骗了呢。” 游萧倒了杯茶给他,笑着问:“你怎么想起来说我要送刀那种话的?” “你故意问他是否修习刀法,不是在试探他吗?”苗笙得意道,“我就双倍试探呗——不过你为什么怀疑他?” 游萧捏着茶杯,仰头一饮而尽:“也不是怀疑,可能是方才遇袭,现在有些杯弓蛇影罢了。” “我看他确实是个平平无奇的郎中,说不会武功应该是真的。”苗笙一边用手指逗着小白兔一边说。 “郎中或许不会武功,但未必不会别的害人方法。”游萧意味深长道,“医毒不分家,还是小心为妙。” 苗笙忍不住乐道:“你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吱哟”一声,平小红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往坐墩上一坐:“累死我了。” 游萧愕然:“怎么你才回来?落梅不是只在两里地之外吗?” “可别提了!”平小红郁闷地擦了擦汗,“估计是有人想牵它的缰绳,把它惊着了,一路狂奔,见弯就拐,我追了好久才把它追上,安抚了半天才乖乖跟我回来,师父,我看它这回真生气了,你还是好好跟它道个歉才成。” 苗笙想想着游萧跟一匹马道歉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晚饭过后,循例是修习内功的时间。 苗笙与游萧盘膝而坐,双掌相抵。 由于他根本不会内功,呼吸吐纳的功夫也做不到位,昨日给他的那些内力已经流失殆尽,游萧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怎么了?”苗笙感觉到对方的内力在自己的经脉中来回窜,又感觉丹田处异常活跃,得意地问,“是不是我自己也蓄起一些内力来了?” 游萧:“……” 您老人家哪来的自信? “没有,早都散没了。”他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就是个漏了个洞的米缸,我这边送进去多少,你那边漏出去多少,哪能存得下?” 苗笙讪讪,心想这人果然是位严师,批评起人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那我该怎么做?”他也很郁闷,“今天早上带我练习的时候,不说还有一点吗?” 游萧听出他声音中的沮丧,立刻反省自己确实是严厉了点,不能用对待小红的方式对待他。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便温和了许多:“可能下午腹痛又遇袭,焦急的时候呼吸乱了套,也就蓄不住那些内力了。” “那怎么办?我这身子骨你也知道,动不动就出状况,怎么才能蓄住内力?”苗笙昨天才燃起些希望,突然又什么都没有了。 游萧沉吟片刻,便道:“别急,慢慢来,反正我内力丰沛得很,每天都给你些,你一点点练习就是了。昨天已经将你的经脉拓宽了一点,今天稍稍多给你输送些内力,你应该受得住。” “嗯嗯嗯!”苗笙小鸡啄米般点头,“来吧,我没问题!” 片刻后,经脉被冲击的酥麻感再度涌现,但是没有昨夜那么疼了,他咬着下嘴唇忍耐着,心想或许是今日腹痛闹得,令自己忍受疼痛的能力大大提高。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脑海中响起了游萧无奈的声音:“笙儿。” “怎么了?”苗笙不会传音入密,懒洋洋地开口应道。 游萧尽可能地温声道:“修习内功需要集中注意力,你别走神,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你怎么知道我在走神?” “呼吸节奏全不对,自然是心思不在这里。” 好在传音入密不会有叹息声,不然苗笙一定能听见他那堪比无奈的师父见到烂泥糊不上墙的徒弟时糟心的一连串叹气。 游萧顿了顿,又道:“哪怕你是个不漏的米缸,这样也是不行的,内力堆积在你身体里不能为你所用,只会徒增负累,你须得学会基础的呼吸吐纳,才能将内力运转起来,为你所用。这些昨夜都说过,还记得吗?” 苗笙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他之前刚苏醒之时,身体动不了,只有脑子能转,躺着实在无聊,就想东想西,自己给自己解闷,哪怕记忆全无,也会胡乱琢磨。 现在尽管能走路活动,但还是身子疲惫,脑袋还是会走神,再加上他有话不爱说,都在心里想,注意力常常不够集中,现在已经成了个坏习惯。 “记得。”苗笙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认真的学生,心虚得很,“我会专注的,绝不走神。” 他说到做到,接下来精力全都放在了体内经脉与内力上,跟着游萧的引导调整呼吸,很快便觉得找到了感觉,没有昨日那般疲惫,全身也暖融融的,像是自己能驾驭起那股温暖的气流了。 将内力在体内运转数个轮回,游萧才在他脑中道:“好了,今夜到此为止,你记住这种感觉。现在跟我学着收功,将内力收于丹田。” 苗笙依言照做,完成这一步后,突然觉得身体轻松了些,立刻心情大悦。 “今天好多了,没有昨天那么难受,是不是有进步?”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感觉自己筋骨柔软,浑身有了力气,下个腰都没问题。 不过现在有孕在身,下午还剧痛过,危险动作就不尝试了。 游萧认可地点点头:“有进步,注意保持,记得那呼吸吐纳口诀,用心体会。” “明白。”苗笙故意冲他做了个揖,“多谢师父指点。” 游萧见他开心,自己也开心,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歇会儿吧,我给你去准备热水洗漱。” 又要睡觉了吗?苗笙望望窗外,发觉夜色已经变得十分浓稠。 外边传来游萧跟平小红说话的声音,片刻后女侠端着茶壶茶杯进来,怀里还揣着小兔子,关怀道:“苗公子,快来喝口热水。我把娥影带进来陪你玩。” 小兔子现在病气全消,活泼异常,在桌上蹦来蹦去,亲昵地蹭了蹭苗笙的手。 他一边端着杯子喝水,一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亥时正啦!”平小红拿了一根草叶搔着娥影的鼻孔,小白兔被弄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苗笙愕然:“这么久了吗?感觉才过去一小会儿。” “修习内功就是这样,一旦入定时间会过得特别快。”平小红显然很有经验,大大咧咧地说,“既能打发时间,又能提高内力,非常好用。我闲着没事儿就爱练习,也能快些精进。” 想起方才游萧那略显严厉的模样,苗笙忍不住问道:“对了,你师父平时教你的时候也这么凶吗?” 平小红怔了怔,想起了前天两人易容事件给自己留下的阴影,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认真摇头:“师父不凶,人特别好,温柔善良,从不打我骂我。” 苗笙:“……” “他人不在这儿,你不要装。”这话他才不信,方才对自己都有些疾言厉色了,严师出高徒,小红现在才十六岁就武功高强,当年想必受了很大的折磨。 平小红不敢上手去捏他的脸,只能凑近了左右观察,看那双桃花眼中的和蔼不似作假,还不放心地问道:“你真是苗公子?” “是我,你放心好了。”苗笙把自己的手伸到她跟前,“你看我的手就能认出来,没有练刀剑留下的茧子。再说都半夜了,谁还易容玩。” 平小红拽着他的手腕看了又看,确定是本人,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别看我师父年轻,他教人的时候可凶啦!长得那么俊,脸还能绷得那么难看,啧,你要没见过,根本想象不到。”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苗笙安慰道。 “其实没什么,他其实是很用心的师父,要不是他对我严格,我也不会有现在的功力。”平小红逗弄着小白兔,满脸写着理所当然,“师父对自己要求更高,挺让人心服口服的。” 苗笙托着腮,好奇道:“我还没问过,你只比他小两岁,什么时候拜的师?学武功没几年吧?” “他十二岁的时候武功就很厉害了,第一次参加四府盟武林大会,排到了全盟第三十名,十四岁的时候唤笙楼才创办一年就名声鹊起,很多人慕名而来,要么想挑战他,要么想拜师。” “不过他那个人不会轻易膨胀,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挑战,年纪比他大的自然也不会收为徒弟,把人全赶走了。大家都知道凌盟主与他过从甚密,也没有人敢多纠缠。” 平小红俊俏的小脸被烛光映得熠熠生辉,想起往事,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我原本是个流浪儿,十岁被他收留在唤笙楼跑堂,后来他发觉我天赋极佳,开始随手教我些功夫,那会儿我其实不算他徒弟,顶多算是……陪练?是他见我刻苦上进,是个可造之才,后来才让我行了拜师礼,有了师徒名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59节 “放眼大曜,谁还能享这份殊荣?!” 苗笙看她这么嘚瑟成这样,忍不住发笑:“或许他之后还会再收徒弟呢?” “不会啦!”平小红非常有信心地摆摆手,“他没这个心思,光万客楼的生意和唤笙楼的事就够他这辈子忙活了,他说自己没有开宗立派的想法,只说等你醒来就放下一切,你想去哪就陪你去哪,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说来奇怪,游萧也曾跟自己表达过类似的意愿,他从未有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些觉得压力很大,想要逃跑。 但是听平小红这般轻描淡写,苗笙心脏突然间就漏跳了一拍。 一种莫名的紧张和甜蜜涌上心头,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自己选的老婆,咬着牙也得教下去。 苗笙:楼主他没有事业心。 平小红:我师父人美心善,从来不凶人。(拼命眨眼) ----------- ps:一个关于进水管和出水管的数学题。 又ps:小情侣间互相教个什么真的很难不以吵架收场哈哈哈。 第56章 五六心动 平小红还在絮叨自己成为唤笙楼主唯一徒弟是有多么的难得和幸运, 甚至说是自己和游萧相互成全,这就是天生的师徒缘分。 而苗笙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勾勒出游萧说那些话时的画面。 或许只是在练功时, 也有可能是在书桌前处理唤笙楼的杂务时, 他漫不经心地跟徒弟提起未来打算。 当时自己并未苏醒,游萧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苏醒, 说这番话时,就像描述一个梦,信口而至,没有什么华丽的词汇, 甚至言语间都不会有什么温度, 可那所思所想,饱含拳拳爱意, 充盈着体贴与挂念。 如何不让人感动。 苏醒到现在这么久, 甚至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 苗笙才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那深情。 不是之前所有的关爱和宠溺都不做数,而是在这一刻, 这些情感才突然间立体了起来, 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温暖拥抱, 让他那颗一直觉得飘零的心有了归处。 “……我也得好好努力才成,师父现在是不打算管事儿了, 作为他唯一的徒弟,我要奋发图强, 至少帮他把唤笙楼给管起来。”平小红没有发现眼前的人思绪早就飞出了八里地, 还在给自己制定远大目标, 准备接过游萧的衣钵,“好在万客楼那边每个分号的掌柜都靠谱, 要不然我也不懂经商,不知道将来怎么帮忙呢。” 她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壶举高了,从壶嘴儿往自己嘴巴里倒水,喝了两口又道:“万客楼的生意必须不能有问题,你们将来还得靠这个过日子呢。” “你都在絮叨些什么?王八念经似的。”游萧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 苗笙回头看,便见他一手拎着热水铫子,一手拎着半桶水,肩膀上还搭着脸帕,一个十八岁朝气蓬勃的少年,看起来非常贤妻良母。 这反差感还真是可爱。 令他不自知地挂上了笑意。 平小红被吓了一跳,“嚯”地站了起来:“这次没说你坏话!全都是好话!” “说好话你心虚什么?”游萧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看见苗笙居然冲自己笑得那么甜,突然就有点晃神。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陪苗公子瞎聊天,你们忙,我走了!晚安师父师……苗公子!” 平小红抱起小白兔,脚底抹油迅速遛了。 游萧把面盆里的水兑好,绞干脸帕,递给苗笙擦脸,看着他脸上笑意始终未散,心里不免有些惶然,生怕这位过分活泼的徒弟说了自己什么糗事。 应当没有吧?糗事都是爹爹那辈的朋友才知道,小红应该不清楚。 再说我八岁之后就一夜长大,哪还有什么糗事? 苗笙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笑得厉害,擦完了脸之后,还兴致勃勃地端详游萧,看着対方把水桶提过来,仔细地替他除去袜子,挽起裤腿,再把他的双脚泡进去,每一个动作都温柔细致。 水温刚刚好,暖呼呼的,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泡得又软又暖。 游萧实在没忍住,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一下:“笑什么?” “学到了一点内功,心情好,不许笑么?”苗笙一双桃花眼被烛光映得发亮,笑起来好像眼里有星星。 游萧拖过坐墩坐在他面前,抱起双臂:“小红没跟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吧?” “你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可让她说?”苗笙这会儿特别想逗他,挑眉笑得极坏。 这张俊美至极的脸配上这种笑容,対游萧而言简直就是致命利器,多看一眼便不由心猿意马,想把人按在怀里狠狠揉搓,搓得他面红耳赤,小声求饶,再换另一种方式让他哭出来。 屏息片刻压下邪念,他才弯腰把苗笙的脚从水桶里拎出来,放在自己膝盖上用布巾擦干净。 那双脚瘦削修长,皮肤白皙,足弓隆起的弧度十分优美,游萧忍不住握住狠狠捏了捏,按捺住想要把玩的冲动,转念一想,抿起嘴角坏笑一声,在那脚心轻轻一挠。 苗笙怕痒,登时要把脚缩回来,却被人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他坐在床上,比游萧的位置低一些,这样使不上力。 当然了,就算使上力也没什么用,他根本没有力气。 游萧抱着他的脚起身一转,坐在了床上,不依不饶道:“小红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就去问她啊,她是你徒弟,敢不告诉你?”哪怕双脚被人控制,苗公子还是不服输,绝不服软,只能双手撑住床铺,咬牙切齿,“就只会欺负我这个病号是吗?” 他泡脚泡出了一身汗,脸颊和双唇都红润润的,比平时泛着病气的模样多了抹鲜活,像是带着露水的花苞,又比那娇艳许多。 想起昨晚那煎熬的一幕,游萧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停止这幼稚的游戏,哪怕他其实很喜欢这样跟苗笙闹着玩。 “好,我去问她。”他扶着苗笙躺下,给対方盖好被子,温声道,“晚安。”说罢便吹灭了蜡烛,起身离开。 苗笙躺在黑暗里,看着他的影子离开房间,整个人有点懵,心想就这? 不玩了吗? 我感觉还挺好玩的。 游萧本就是与他玩闹,自然不会真的去问平小红什么,况且姑娘大了,在房间里待着,大晚上的自己这个男师父哪好去打扰她。 在厅房内呆坐片刻后,他决定去哄哄自己的马。 去后厨买了几根新鲜的胡萝卜,游萧到了马厩里,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落梅。 马儿今天无端被主人丢下,从出生以来还没遭遇过这种対待,心情极为不爽,看见対方来了,便将脑袋偏向一方,不想搭理他,面前马槽里还有很多草料没吃,显然是在闹情绪。 “好啦,别生气了。”游萧伸手轻轻揉了揉它的脑门,温声道,“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今天笙儿腹痛得厉害,我怕他有危险。” 马儿重重喷出一下鼻息,仿佛対这个解释不怎么满意,眨了眨眼,并没有表现出以往那般的亲昵,甚至连他把胡萝卜递过来都不理会。 游萧轻轻叹息,把胡萝卜掰开,好让那甜美的气息更浓厚一些:“你知道我还是疼你的,只不过笙儿现在在我心里最重要,将来他也会是你的主人,你也是希望他能够安然无恙吧?” 不知道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实在抵抗不住胡萝卜的味道,落梅动了动鼻子,在他手掌上闻了闻,还伸舌头舔了一口,才叼走了一半胡萝卜,慢慢咀嚼起来。 它明明已经很饿了,却还是吃得这么慢,显然是想要主人多陪一会儿。 游萧轻笑一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小声道:“你慢慢吃,笙儿已经睡下了,我多陪你一会儿。” 然而现在苗笙并没有入睡,或许是出于今日内功修习有那么一点点点被人肯定的进步,他现在心情激动得有些睡不着,开始畅想自己将来通过修炼内功成为一代大侠的盛景。 内功丰沛了,体寒体虚的情况应当就能够得到很大改善,至少不会再这么柔弱不能自理,等到把孩子生下来,就能独立行走,闯荡江湖也好,想干什么都好,反正内功高强也不怕别人找茬,像游萧那样给自己罩一层护体罡气,也算是能做到刀枪不入。 真是美好的未来! 他想来想去,还是难以入睡,记得平小红说内功要勤加修炼,于是干脆推开被子,盘腿坐好,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准备按照游萧教他的,自行运转内力,多练习一会儿。 既能消耗体力好入睡,又能提高修习效果,何乐而不为?! 苗笙凝神静气,很快便感觉到储存于丹田内的那一股内力正在徐徐转动,似乎蓄势待发,便遵循着呼吸吐纳的节奏,将内力引出,让它顺着经脉开始运转。 其实这点内力若是放在游萧或者平小红这样内功深厚的人身上,就好像一滴水滴入一片汪洋,估计他们一点感觉都不会有,但是苗笙才刚刚修习内功,经脉狭窄得可怕,这対他来说,内力运转一圈,他都要累得不行。 此前是有游萧为他引导,还能省些力气,现在全靠他自己,突然就觉得寸步难行。 苗笙感觉自己像是在走一条充满荆棘的崎岖路,往前进一点就要费尽浑身力气,但是他又不肯认输——明明有了进步的,一定要坚持住,要突破障碍,奋勇前进! 至少为了能生活自理吧…… 而且再过六七个月,自己就要生产,有内力加持,才能有体力撑下来。 所以为了活命,也得努力坚持! 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放弃的精神起了作用,苗笙渐渐发现,这股内力在体内运转到一半,突然间就顺滑了许多,以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开始提速,在他经脉中飞速向前冲。 太好了,他兴奋地想,我是不是突破瓶颈了?之后是不是就能更加轻松一些? 但是苗笙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发现情况不太対劲。 这股内力在经脉中冲击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控制能力,这东西像是自己有了意识,开始不管不顾地大砍大杀,就像要奋力冲破经脉対它的约束,求得自由似的。 它这般折腾,经脉已经超出了所能负担的极限,被迫胀大、拓宽,撑得苗笙受不住,浑身疼得厉害。 尽管什么都不懂,但他也清楚自己现在已经失控了,完全停不下来,只能努力大喊游萧的名字。 苗笙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刻满头大汗,身体抖得像筛糠,声音低如蚊呐,能不能传出房间都很难说。 対面西厢房里,平小红还没入睡,倒是听到了一点动静,只是这喊声太微弱了,鉴于师父和未来师娘常常像孩童般打闹,她一时难以确定这喊声代表什么。 万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不止眼睛要瞎掉,恐怕还会被清理门户吧! 然而出于习武之人的警觉,迟疑片刻,她还是下了床,拉开房门仔细倾听,发现自家师父没在厅房内,顿时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父不在这里,肯定在苗公子房里,我还是不要多事! 这个时候窗户吱哟一响,她那么大一个师父跳了进来。 师徒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怔了怔。 平小红意外:“师父你怎么不在苗公子房间里?他好像在叫你的名字,但是现在没动静了。” 苗笙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支撑不住地躺倒在床上,体内的那股内力原本到处流窜,方才突然间掉了个头,倒行逆转,而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一股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力量,铁锤般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的胸口,令他喉头迅速涌起一股熟悉的甜腥—— 游萧紧张地推开门冲进来,平小红也举着烛台匆忙地跟在后面,两人看到他整个人鲤鱼打挺一般猛地一挺身,“噗”地一声,痛苦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笙儿!” -------------------- 作者有话要说: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0节 苗笙:在心动了,等我吐完这口血再说。 游萧:少看一眼都得出事。 平小红:师父对自己老婆也这么严厉吗?师娘练得都吐血了! 第57章 五七乖巧 苗笙身体实在太虚,两名高手几乎觉察不到的微弱内力,却将他摧残成这样。 游萧怕他是是突发急病,扑到床边, 慌张地去给他号脉, 触碰到他火热的皮肤, 还以为是发了高烧,登时吓了一跳。 直到意识到他脉搏过快、气息不稳,才想到可能是内力出了问题,慌忙地将自己的内息渡了过去。 探入苗笙经脉,游萧登时紧张得头皮一麻, 他的确是没想到, 就这么一点内力,居然还能够在对方体内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苗笙先前吐血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才渐渐苏醒过来, 发觉方才在自己体内暴走的气流已经被控制住,取而代之的是熟悉而又温暖的内力, 是游萧! 接着他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感觉自己正靠在对方的胸膛里, 旁边还传来平小红担忧的询问。 “师父,苗公子这是怎么了?” 接着耳边是游萧低沉的声音:“经脉逆行, 险些走火入魔。” 平小红十分诧异:“他现在才有多少内力,还能这样?” “对我们来说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之于他而言已经很多了, 这才麻烦。”游萧声音里充满担忧, “不然你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不会耽误这么久。” 他抱着怀中人, 与对方手心相扣,保持内力缓慢运转,心中颇为自责:“我不该传内力给他,这都怪我。” “与你……何干?”苗笙听不下去,嗫嚅着开了口。 平小红惊喜道:“苗公子醒了!” “笙儿,你现在感觉如何?!”游萧低头看他睫毛轻颤,挣扎着睁开眼,连忙问道。 苗笙眼睛只睁开一条缝,粗喘着说:“我好累……还、还很热……” 方才他便被自己那失控的内力搞得全身发烫,现在又被游萧的内力烘烤,出了很多汗,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忍,忍不住扯开领口。 平小红看到这情景立刻道:“师父你慢慢帮苗公子调理吧,我出去了。” 游萧也知道苗笙肯定会很热,便将他上身寝衣脱掉,免得把人闷着,又拉过被子盖到胸口。 他虽是用自己的内力去抚平对方体内四下乱窜的气流,但同样不敢用力过猛,现在也不敢撤回来,只能这样堪堪连接着,就像放羊似地,极为缓慢地将那些不听话的“羊”赶回羊圈里去。 “游萧,这不是你的错,别自责……”苗笙稍稍有力气了些,即便声音还很低,但至少能把话说完整了,“是我……是我不自量力,方才、方才还不够专心……” 他一边说,一边想,刚学内功两天,第一天累到散架,第二天走火入魔。 真棒。 游萧当然不会责怪苗笙,他知道对方为什么急于求成,无非是想能够变得强壮些,不必事事依靠别人。 笙儿向来要强,以前就是这样,现在哪怕失去了记忆,性子也没有改变。 “学武的人免不了心急,这很正常。”他抱着心爱的人,不知道还能如何去疼爱对方,只能努力压抑着情绪,低头将嘴唇在那火热的肩膀上轻轻一印,哑声道,“但是以后别这样了,你知道你方才吐了多少血吗?” 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失去你。 苗笙偏过头,虚弱地眨了眨眼,看着他眸中掩饰不住的担忧,心脏突然间猛地一疼,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下颌,轻轻蹭了蹭:“抱歉……” “傻瓜。”游萧无奈地笑了,“道的哪门子歉,受罪的是你,你就该跟我尽情撒娇,打我骂我,怪我没照顾好你。你身体不好,你就是天下第一该被疼爱的。” 苗笙与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掌心温柔的内力,此前不久刚刚漏跳过一拍的心,再度停跳了一下。 “再被人疼爱,也不能这么恃宠生娇。”他轻声道,“会把人的感情耗尽的。” 有来有往,才能互相滋养,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便不能这般消耗你。 游萧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轻哼一声:“别看不起人,我还这么年轻,体力充沛,感情充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苗笙感觉到额头潮湿一片,撩起眼皮看他,见他鬓角流了不少汗下来,打趣道:“我看你的汗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太热的话允许你脱衣服。” “觊觎我的胴体?”游萧笑得很得意,“你想得美。” 苗笙:“……” “那你穿着吧。”他冷着脸说,“我还嫌你皮肤粘呢。” 肌肤相贴的刺激更大,游萧宁愿热死,也不给自己找罪受。 又过了片刻,他感觉苗笙体内的内力总算是稳定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内力撤出来。 几乎是每走一步都要停一停,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苗笙感觉得到他的迟疑,便道:“我觉得没事了,你放心吧。它本来在我丹田待着挺安生的,是我自己非要放它出来才会这样,以后我保证,只在你的引领下尝试运转,绝不会再轻举妄动。” 游萧“嗯”了一声:“你肯这样自然更好。” “嗐,反正你的内力在我体内进进出出的我都习惯了。”苗笙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 游萧赶紧把这块烫手的人形山芋放回床上,给他拿了干净的寝衣:“我去把榻搬进来,在你身边睡。” 苗笙披着衣服,看着他出门的身影,突然有冲动叫住他,让他在自己床上睡,左右这床也很宽敞。 然而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只是闪了一下,又被他亲自否定。 同床共枕还是不妥,算了。 晚上折腾了这一出,吐了不少血,虽然被游萧的内力抚平许多,但苗笙还是又困又累,等游萧搬了睡榻进来,发觉他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游萧侧躺在榻上看着他,听着那绵长的呼吸声,看着床上那瘦削的背影,堪堪忍住自己想要去拥抱他的冲动,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苗笙渐渐沉入了一个十分逼真的梦境。 梦里是寒冬腊月,大地一片银装素裹,恍若仙境,但天气似乎不冷,太阳周围裹着一团雾气似的,朦朦胧胧,暖阳从天上洒下温柔的金光,笼罩着他和游萧。 两人正在梅花林中漫步,苗笙披了件大红色的披风,领口一蓬茂盛的白色绒毛,系得又紧,总是弄得他两颊痒痒的,令他忍不住伸手抓挠。 旁边的游萧内功深厚,不惧寒冷,这种天气只是同平日一样,穿了套宝蓝色的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腿长,厚厚乌发扎成高马尾,扣了一枚银色的发扣,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同样生辉的,还有少年浓俨而俊美的眉眼,他眼中深情款款,就连眉心那颗小痣都显得红的发亮。 “别挠了,小心又给脸上留下印子。”游萧抓住苗笙的手。 “很痒啊!”苗笙恼火道,“是不是你做的时候下了什么痒痒粉,故意看我出丑?” 游萧看起来表情十分无奈:“疼你都来不及,我有什么心情看你出丑?这皮毛很好的,肯定是你心理作用,越挠越痒。”他双手捧住苗笙的脸颊,把绒毛阻隔开来,“这样就不痒了。” 苗笙被他两只温热的手掌捧着,觉得既暖和又舒服,眯了眯眼,但嘴里还是不饶人:“难不成就一直这样?你把手剁下来粘我脸上得了。” “就一直这样,不好吗?”游萧笑容恣意而飞扬,“我愿意陪你一直站在这里,看花开花落,多么诗意。” 苗笙瞥瞥周遭花开满树的梅林,此刻开的正是深红色的梅花,放眼望去一团又一团,像是浓烈的火焰,与雪白的大地正是相得益彰。 此刻有零星小雪从天空中飘落,有一枚雪花特别会选地方,凑巧就落在了游萧的鼻尖上,眼看就要被他的体温烤化。 苗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便踮起脚尖,在对方的鼻尖上一吻。 只是这般轻轻一触,他自己却忽然心如鼓擂,羞得脸颊发烫,挣脱了游萧的双手,转身往梅林深处走去。 “笙儿。”身后传来少年的喊声。 苗笙只觉得越发心慌,脚下越走越快,一不小心踩上一颗石子,身体趔趄了一下,险些要摔倒的时候被人搂着腰扶住。 游萧声音低沉地响在耳畔:“亲了人就跑,岂是君子所为?” “这君子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是。”苗笙觉得浑身发热,脸颊上被自己挠出的印子开始越发刺挠,他实在忍不住,解开披风,塞进游萧怀里,“我不穿了,好痒!” 谁知游萧抓着披风又给他从身后裹上:“不穿怎么行,这不是辜负了娥影一番好意吗?” “娥影?”苗笙大惊,看着颈边这一簇雪白雪白的毛,登时眼前一黑,倒抽了一口冷气,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床帐顶,急促地喘息着,感觉颈边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动,又被吓得一哆嗦,赶紧伸手捉出来,不知道小白兔什么时候钻到这里来了。 难怪会做这种诡异的噩梦。 “笙儿,你醒了?”游萧听到了声音,推门进来,坐在床边,轻轻拂去他额头的一层薄汗,“做噩梦了吗?怎么出了一头汗。” 苗笙心想,倒也不算噩梦,就是有点瘆人,本来那么温馨的场面,居然有这样一个惊悚的结尾。 但是此刻看到游萧关怀的面容,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里想要亲吻对方的片刻,目光聚焦在了那双轮廓分明、唇峰略显凌厉的浅色薄唇上,又不自觉地想起了曾被这双唇吻住的触感,心里有股火苗“轰”地烧了起来。 然后又发现身体的另一个部位也变得存在感十足,便立刻双手撑着床板,曲腿坐起身。 “是做噩梦了。”苗笙耳根红得厉害,掩饰地把手里的小白兔往他跟前一递,“是不是你把它放过来的,害得我做梦梦见把它做成了披风的毛领子!” 游萧赶忙接住娥影,忍不住笑道:“这么夸张?它一早上不跟我和小红玩,我觉得它要找你,就把它放在你床边,谁知道它自己钻过去了。” “你就折腾我吧!”苗笙又擦了擦颈窝起的汗,把领口拽得更松了些,“怎么这么热?是不是你昨晚帮我调理过头了?” 游萧意外背上这口锅,无奈道:“调理哪有过头的,你现在肾阴虚,五心烦热,会潮热盗汗,另外怀胎也会导致虚汗频出,接下来几天你必须留在客栈里好好休息,等休整好了咱们再继续寻访苗氏宗族。”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苗笙打算谨遵医嘱,毕竟自己小命重要,还一尸两命。 这话太那个了,游萧可听不得,他站起身把小白兔放进兔窝里,转移话题:“起床吗?” “起……”苗笙一动,觉得还不是很方便,随即又改了口,“稍等一会儿,我醒醒盹儿。” 游萧不解:“还要醒?” 看你不像不清醒的样子。 他目光落在苗笙红透了耳根和脸颊上,接着便注意到了对方异于往日的坐姿,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勾唇坏笑。 苗笙满心尴尬,只希望他快点走,谁知道这熊孩子突然低头凑到自己耳边,轻声道:“看来我把舅舅医治得很好。” “得意个屁,滚出去!”苗笙气得抄起枕头扔了过去。 男孩不光七岁八岁狗都嫌,十八岁也照样是个讨厌鬼!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赤激! 游萧:双倍赤激! 兔子:这可不兴梦啊!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1节 第58章 五八劝饭 接下来几天,苗笙被“严加看管”了起来,毕竟身娇体弱,揣着崽还走火入魔, 吐那么一大口血, 心疼得游萧简直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恰逢最近秋雨连绵, 气温骤降, 以他的体质确实不宜外出,游萧最多允许他到楼下花园散步,还给他裹了厚厚的披风,超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要把他带回来。 房间里也冷, 游萧叫店伙计送来了好几个炭炉, 一天十二个时辰不许灭,同时又得开窗通风, 使得炭火消耗量巨大, 看着苗笙直心疼, 心想这真是个败家孩子。 除此之外,游萧还借了客栈的厨房, 亲手给他做各种养生补身补血的饭食, 什么花生枸杞蛋、首乌芝麻鸡, 又为了对付他的肾阴虚,还做了虫草淮山炖鸭、地黄枸杞粥。 而且为了健康, 他油、糖、盐放得都少,更别提其他调味料, 味道淡得不行, 这就凸显了食材本身的气味——总之是不怎么美好。 苗笙本来胃口就一阵好一阵不好, 闻到这里边的中药材味道,转头就是一个干呕。 但是游萧不像以前那么纵容他了, 逼着他必须多吃几口:“你现在太虚弱,肚子里还有一个分你的养分,你若不吃,身体只会越来越差,还想不想继续寻亲了?”少年绷起一张脸,威胁道,“不然我现在就带你回汀洲,至少海岛气候还好些。” 苗笙知道他说得对,但就是看见食物就反胃,他也控制不了。理智上知道要乖乖听话,情绪上就不肯,自己跟自己打架就很厉害,面对游萧脸就更臭了。 “我不吃!”他暴躁道,“闻着就想吐,吃下去也会吐出来,何必非让这些东西在我身体里打个来回,最后还害得我嗓子疼。” 游萧当然知道他是难受的,但要是不吃东西,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再传多少内力也支撑不住一个空架子。 而且这样下去的话,恐怕那点内力他也受不住。 唤笙楼主长这么大,商场、武林皆能叱咤风云,没想到遇到的最大难题是怎么哄这个怀了自己崽的暴脾气白月光吃两口饭。 这还不比喂药,强行用嘴喂进去就罢了,饭食这种东西实在是不便如此操作。 他目光瞥了瞥被扔在一边的给小白兔喂药的那个东西,甚至动了做个大号喂饭器的心思。 “那不如这样。”游萧灵活应对,退一步海阔天空,开始跟苗笙商量,“我做些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吃一口这些,再吃一口药膳,如何?” 苗笙一听有转机,立刻讨价还价:“两口正常饭,一口药膳。” “不成,药膳药效本就不如汤药,吃得少了更没有效果。”游萧脑壳有点疼,“你要继续喝药吗?” 听了这话,苗笙立刻道:“你要是能拿得准,我不介意喝药,再难喝都一滴不剩。” 只要给我吃人吃的饭就行。 游萧:“……” 倒不是完全没有适合苗笙的药,但他怕男子怀胎与女子会有所不同,是药三分毒,他觉得接触药材这事能免则免,药膳这些也都是精心挑选的,避免引起对方不适。 看着一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为了自己的身体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苗笙突然间又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自己方才是太过娇纵了,于是便退让道:“好吧,一口正常饭,一口药膳,我吃。” “说话算话?”游萧向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苗笙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一改之前耍无赖的样子,正色道:“当我小孩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然而饭菜真的端到面前,这位“大丈夫”看着满桌琳琅满目,怂得愁眉苦脸。 也不是不饿,就是闻到饭味儿胃里就抽抽,甚至看见游萧做的馄饨都没了胃口,只是对着山楂糕吞了几下口水。 面对游萧殷切期盼的目光,他低头垂眸,长长睫毛挡住眼神,脑子里飞速旋转,寻找新的应对之策。 平小红绝不参与这样的战事,她闲得无聊,跑出去遛马玩,现在厅房内就他们两个人。 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对峙片刻后,苗笙听到游萧轻叹一声,走过来把他抱起放在腿上侧坐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鼻息透过衣衫落在他的锁骨上,温温热热,好像还有点潮湿,苗笙这下有点慌神。 把人家那么大一个唤笙楼主弄哭了?这还了得! 他搬起游萧的脸,捧着左看右看,倒是没找见泪痕,只是对方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此刻眼眶红得厉害,眼睛里泛着一点水光,一副要哭不哭的惆怅模样。 英雄落泪最是让人揪心,苗笙的心更软了,无奈道:“我真的是不舒服,不是要跟你闹脾气,这样好不好,我少吃一点,要是不吐,就再吃几口,如何?” “只要你能吃饭,让我怎样都行。”游萧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我恨不得跟你互换身体,替你难受。” “别说这没用的了,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苗笙叹道,“放我下来。” 什么昏迷十年,不仅能全须全尾地醒来,拖着病体还能怀崽,老天爷对我真是宠爱有加。 他坐回坐墩上,果断放弃了其他正常食物,把几碟药膳拉到面前——既然要吃,肯定吃对自己身体有好处的,没必要吃些别的徒增消耗。 想到这里,苗笙心里又多了一层歉疚,害游萧多忙活了半天,最后吃的还是最初的几样。 开始的几口是最难受的,他强忍着喉头颤抖,把食物吞咽下去,好在没有吐出来,歇了歇继续吃,居然吃了小半碗粥,还吃了几筷子鸡肉鸭肉。 一边专注吃饭,他一边琢磨,不知道现在我这么难缠,游萧的耐心还剩下多少。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虚无缥缈的爱呢。 怕不是还没等孩子生下来,这份爱就被消耗殆尽了。 意识到旁边的人许久没说话,他挑眼看过去,便撞上了游萧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眼中再无方才的哀怨,还带着一抹好奇和探究。 呵,估计那又是在我面前做戏,好哄我吃饭吧,苗笙心想。 论心眼子,谁能斗得过唤笙楼主呢? 他冷着脸:“看什么看,吃你的饭!”看见游萧嘴唇一动,似乎要说话,他赶忙堵对方的嘴,“不许说秀色可餐!” “没有想说这个。”游萧笑得有些狡黠,“我想说,若是放在以前,舅舅倔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尤其跟我吵架,绝不可能退让,现在会心软嘴软,比以前更可爱。” 苗笙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继续小口小口地吃饭。 游萧托着腮看他,又补充道:“你总担心我爱的是个梦幻泡影,是个回忆,可是在与你相处的过程中,我只会看到你更丰富多彩的一面,以前难得见到的一面,还有你现在与过去不同的一面。” “即便你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内里也不会变化太多,只会往更加鲜活生动的方向去改变。自你苏醒之后,你是重新认识我,而我在更加全面了解你的这个过程中,也越来越爱你。” 苗笙被这番突如其来的剖白心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些羞臊,却又有些甜蜜。 “被人知道你的喜欢有多深,会被掣肘。”他垂眸道,“你不怕吗?” 游萧轻笑:“是你我就不怕。” 苗笙暗暗地想,果然有安全感的人最无坚不摧。 不知道他与游萧是不是有什么感应,方才自己还在忧心这感情不会长久,接着对方就说会与日俱增,就好像自己将渴未渴,这人就已经烧开了热水放在一旁冷着了。 贴心又温柔。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就只能沉着脸,强装冷漠道:“这儿吃饭呢,做什么说这些有的没的。” 游萧并不气恼,早就预判了他会耍无赖地避开话题,笑吟吟道:“没什么,助兴罢了,希望舅舅听到好听的话,身体会舒服一点。” 确实是舒服些了,心思用在别处,就注意不到胃里有多难受。 苗笙撩起眼皮,看了眼面前这英俊的少年,鬼使神差地想同他开一个有点过火的玩笑。 “助兴是吗?”他放下手里的调羹,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做出一副吃不下去的模样,“我记得方才有人说,若是我能吃饭,你怎样都行?” 游萧面不改色地立刻点头:“当然。” “我也喜欢秀色可餐。”苗笙冲他弯了弯眼睛。 于是片刻后,唤笙楼主除去上衣,露着漂亮的肌肉,在饭桌边扎马步。 看得出他基本功十分扎实,扎了好一会儿,腰腿丝毫不晃,胸腹部肌肉绷紧,勾勒出美好的形状,尤其是这个姿势能够充分地展示出他的窄腰和长腿,手臂上绷起的青筋也在极致彰显着他的男性魅力。 苗笙看着他,感觉胃口突然间好了不少。 秀色可餐哈,古人诚不我欺! “累不累?”苗笙促狭地问,“要歇一会儿吗?” 游萧看起来轻松得很:“不必,你能多吃几口饭,我看着也高兴。” “我真的感觉好多了。”苗笙把粥碗往前一推,“你看,都吃干净了,现在也没有不舒服。”他夹起一块山楂糕,递到对方面前,“你还没怎么吃呢,先吃一口垫垫。” 游萧垂眸看了看那散发着甜香的糕点,张口用舌尖卷进嘴里,但他轻轻咬住了苗笙的筷子,让对方没办法抽回去,同时目光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苗笙举着筷子,同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视线相接处似乎有火花四溅,空气中也多了一丝旖旎的味道。 游萧与他小小角力一番,才松开牙齿,一边缓缓咀嚼,一边笑道:“笙儿有心了,特意挑了一块最甜的给我。” “站这么久真的没事吗?”苗笙看他浑身绷紧,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地去触碰那坚实的肌肉。 “无妨,从小就练,习惯了。”游萧莞尔,“扎马步除了是基本功之外,对男人身体健康也好,可以强壮腰肾、强筋补气。” 苗笙:“……” 好像在暗戳戳炫耀什么。 “对肾好是吗?”苗笙起身走到他身旁,“看来我也该练练。” 他学着游萧的姿势,双臂平举,双脚外开,与肩同宽,微微下蹲,谁知还没蹲到位,双腿就开始打颤。 游萧无奈道:“你还是别试了,小心摔——” 话还没说完,就看旁边的人前后打晃,突然间腰一软,就要往后边倒,他赶忙伸手一捞,将人捞进怀里。 臂弯里那杆细腰软得厉害,游萧绝对相信苗笙可以就着自己这个力量向后下个腰。 但苗笙没有,他真以为自己要摔倒,正后悔不该什么都好奇,万一摔了肚子里这崽可怎么办,恰好就被游萧给搂住了。 此刻他一手紧紧勾住了游萧的脖子,一手抓住了对方手臂,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目光相对。 方才那莫名的旖旎气氛似乎更重了,强烈得犹如实质。 苗笙感受着手底下抓着的那紧实的肌肉,眼神有些发飘,心想,好硬啊。 游萧低头看着那双桃花眼里漾满迷离与柔情,突然间心脏狂跳——笙儿对我……是动心了吗? 关键时刻,“吱哟”一声,平小红推门进来,看到以一种过分亲昵的姿势雕塑般凝固在饭桌边的两个人,怔愣了一下,立刻无声地退出去,贴心地把门关好,假装自己没回来过。 屋里俩人倒是不觉得尴尬,只是迅速站直身体,脱离了接触,之前还能肆无忌惮互相打趣,现在却莫名有些害羞。 苗笙耳根红透了,低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我吃饱了,去歇会儿,你、你也快点吃吧。” 游萧望着他的背影,为方才的发现而心跳加速,原本就出了一身汗,此刻热意蒸腾得越发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 平小红:瞎了。 苗笙:啧,招数真多。 游萧:我要去买大地红,一万响的!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2节 第59章 五九 巧合 休息了大约四五日, 苗笙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恙,至少恢复到了吐血前的状况,于是不想再耽搁时间,打算继续去寻访苗氏宗族。 游萧这些天也都在帮他调理内息, 总算是带着他把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内力给驯服了,见他精神的确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白了几天的嘴唇终于见了血色,便也答应带他出门。 这次要去的,是城郊乡下的一处苗氏宗族,族长是一名乡绅, 于是提前一天, 游萧便叫平小红送去了拜帖,约好今日前去拜见。 因着要去郊外乡下, 路途略显遥远, 三人便驾了马车出行, 恰逢今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一路看着风景变换,从繁华闹市到美丽村落, 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错。 苗笙靠在车窗边,唇角始终挂着微笑, 出城之后,看到路边野花与绿树, 又见农田里正在辛勤忙碌的农夫, 他兴致盎然地哼起了一首小曲。 只是哼了曲子, 没有唱词,又因为只是轻声低哼, 因此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微沙哑,却哑得十分撩人。 至少钻进游萧耳朵里,就像有只小手在他心口轻轻挠动。 明明对方连琴弦都没拨,却好像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 苗笙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的大袖衫,手里拿了一把折扇,气质显得越发优雅,宛若一名富家公子。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悄咪咪回头,用眼角瞥了眼游萧,想看对方在干什么,没想到一瞥就被抓了个现行。 游萧正抱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他。 两人眼神碰撞,苗笙立刻转回头去,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心却跳得厉害。 一定是这马车太颠了,吓得我心神不宁,他想。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到了这处宗族所在的苗家村。 乡绅派了人在村口迎接,已经等了一小会儿,见到苗笙三人便热情行礼,带着他们往村里走去。 游萧怕苗笙走太远会累着,跟迎接的人解释了一句,便没让他下车,自己和平小红牵着马步行。 苗笙继续靠在窗口好奇地向外张望,这里的村落修建得很用心,村路是石板路,马车走在上边很平稳,农家小院之间挨得不算远,看起来比寻常乡下要好得多,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又高又宽,应当算是比较富庶的那种。 他是靠在车右边坐的,看到的只是右边的风景,等抵达目的地、游萧将他扶下马车的时候,他才发现来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宗祠外。 这宗祠修建得富丽堂皇又威武庄严,外边是个高大的牌楼门,上边写着“苗氏宗祠”,门前两侧还有两尊石狮子。跟着迎接的人进去,院子又宽又大,有好几进,苗笙一边跟着走一遍东张西望,一时间都没能记住路。 恍恍惚惚地走过一处天井,来到了祠堂大厅外,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头站在大厅门口,笑着迎接他们:“欢迎三位到来。” 这应该就是族长本人了。 苗笙、游萧和平小红三人齐齐行礼道:“见过族长。” 族长笑吟吟地向大厅内示意:“三位请上座。” 昨日来送拜帖,已经说明了来意,因此四人就坐后,族长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将桌上放着的一本册子推到苗笙游萧面前:“这是本宗族的世系表,里面的确有一人与苗公子年纪相近,单字也为“笙”。” “真的?!”苗笙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十分惊喜,立刻将折扇放下,把册子拿起来,急切翻阅。 族长贴心提示:“在第三十二页。” 苗笙翻到那页,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上面写明父亲名“苗砚”,母亲“苗苏氏”,兴奋地给游萧看。 游萧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看来不算难找,这不很快就找到了。” “族长,那我爹娘现在在哪里?也在这村里吗?”苗笙想,自己说自己出身世家果然也是吹牛的,不过倒也能理解。 男人都要面子的嘛! 族长摇了摇头:“不在,你看世系表,实际上你们家人已经出了五服,跟我们关系已经不太紧密,此前应当就不住在村里,只是我们宗族记录详细,把你们也都记了下来。” 方才的惊喜一下子变成了兜头冷水,苗笙失落地沉默了。 “虽然出了五服,应当不是毫无联系,不然他们也不会出现在族谱里,请问族长,您是否还记得有关他们的只言片语?”游萧温声问道,“一点线索也可以。” 族长沉吟道:“其实我昨天也把编纂族谱的人叫来问过话,他只记得当年这家人得了个漂亮儿子,生得伶俐可人,父亲十分为他骄傲,特意捎信回来,要将孩子录入族谱。”他看看对面的苗笙,笑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这位相貌周正的公子。” 苗笙勉强对他笑了笑,自己相貌好毋庸置疑,只是这对寻找双亲并没有什么用。 “不知这家人以何为生呢?”游萧追问道。 族长转着手里的扳指,思忖道:“我记着好像说是经商,远在外地,不便回乡,因此才来往少了很多。” “什么样的生意,您知道吗?”苗笙急切道。 族长面露歉意:“这就确实不知了。” 稍后游萧又跟族长说了些客套话,想方设法地问了很多,希望能寻出一些线索,但令人失望的是,族长这边的确是一问三不知。 苗笙快把手里的世系表翻得卷了边,也没找出更多的线索,别人那里一代又一代记录得很详细,只有他们一家上边记了长辈,父母平辈都有空缺,而自己名字左右该记录族兄弟的位置也什么都没有,旁支更远,自然也没了记录。 就好像他们一家被孤立了起来似的。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出了五服,是特意捎信回乡才被记录在案,或许族兄弟们没有这个闲心,便没有这么做。 与族长告别、离开祠堂之后,苗笙连那表面上的客套都维持不住,俊俏的面孔沉了下来,冷得像冬日的阴天。 他暂时不想坐车,便说要走一走,游萧也没勉强,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平小红牵马拉车,也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笙儿,别急,现在有了你父母的名字,又知道是经商的,我们再打探就是了。”离开祠堂很远之后,游萧见他情绪始终不振,便出言安抚。 苗笙垂手走着,攥紧了手里的折扇,郁闷地说:“没有宗族提供线索,又是经商的没准会到处乱跑,这不异于大海捞针么,去哪儿找?再说,我小时候可能居住在锦丘,万一后来举家搬迁了呢?我又不记得后来搬去了哪儿,整个大曜都有可能,难道要将全国的苗砚都找一遍?” “这又何妨?只要你想找,我便为你找。”游萧握住他抓着扇子的手,轻笑道,“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苗笙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游萧都会为他做,可是这般劳民伤财的事,他张不开这个口。 当年父母还为得了个漂亮伶俐的儿子而高兴地特意捎信回来入族谱,后来能与自己断绝了来往,可见自己与他们之间闹得有多僵,若是父母根本不想再认他了,自己这般巴巴找上门去,岂不是叫人嫌弃? 何况自己是个断袖,还是个怀了孩子的男人,这般荒诞不经,哪还有人愿意接纳?! 游萧觑着他的神情,见他陷入沉思,也并未多说,只是沉默地陪伴,忽然听到身后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下意识地回头看,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秋寒云。 郎中背着药箱从那户人家里出来,见到他俩,显然也是十分惊讶:“苗公子,游公子?居然是你们!” 苗笙听到声音回头瞧了一眼,他情绪不高,见到对方也懒得说话,轻轻一点头算是意思一下,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不料秋寒云却喊道:“苗公子,请留步。” “有事?”游萧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他。 秋寒云笑了笑:“正是。我今日下乡来替人医马,方才刚刚结束,正要离开,在门口不慎听到两位谈话,听说你们要找一位名叫苗砚的行商?” 游萧微微蹙了蹙眉,冷笑:“郎中耳力真是不错,听得如此清楚。” 苗笙却大喜,走过来问道:“你认识苗砚?” “实不相瞒,我小时候邻居家就住了一户苗姓商人,一家三口,隐约记得那家父亲就叫苗砚。”秋寒云上下打量了苗笙一眼,“家中也有个儿子,确实如苗公子般俊秀。” 苗笙登时兴奋地问:“真的?那家人现在在哪儿?!” “慢着。”游萧伸手在他面前一挡,目光沉了下来,望着秋寒云,“那时你多大?你记得的那家的苗公子,年纪又有多大?” 苗笙自然明白他的怀疑,自己在冰棺中躺了十年这件事秋寒云定然不知,若是年纪对不上,肯定是撒谎。 谁知秋寒云蹙眉想了片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实在记不清了。” 游萧“哼”了一声,揶揄道:“是吗?那你又记得苗砚?” “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去城西郊外给一名农户家的牛看诊,听他们提起,说隔壁村搬来了一户叫苗砚的夫妻俩,说是曾经在外行商,现在年老归乡,准备颐养天年,只是可惜他们膝下无子,无人照顾,就算有些钱财,也不免晚年凄凉。” 秋寒云说着,叹了口气:“当时我便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还在疑惑他们明明有个儿子,为何又说膝下无子?但我转念一想,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或者是同字不同音,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今天意外听说苗公子在寻找此人……” 苗笙急切道:“可否带我去见见他们?!” “当然可以!举手之劳而已。”秋寒云笑道,“只不过我稍后还要去另一家看诊,不如明日?而且现在过去也太晚了,容易打扰老人家休息。” 游萧正想阻止,苗笙却一口答应:“好,那就明天!” “方便的话,明日巳时我去客栈等二位,届时大家一起出发。”秋寒云道。 苗笙兴奋地用扇子敲击手掌心:“就这么说定了。” 平小红察言观色,觉得自家师父有话要说,当着秋寒云的面又不便说出口,便道:“苗公子,师父,上车吧,回城还得好久呢,别耽误了时间。” 苗笙心情大好,应道:“好,上车。”他向秋寒云拱手道别,“秋郎中,明天见。” 坐进车里,等马车驶出了村路,拐向大路,游萧才道:“笙儿,明日之事,还是要慎重。” “为何?”苗笙有些疑惑,“正愁着没有线索,现在线索送上门来,为何还要迟疑?” 游萧谨慎道:“你不觉得这样太巧了吗?” “确实很巧,但有些事不就是这样吗?”苗笙不解道,“无巧不成书,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其实没有笃信秋寒云的话,只是寻亲心切,有一点线索都想试试。 游萧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劝他明日不要跟秋寒云去见那什么“苗砚”,突然想到一个理由:“那日你不还怀疑他对无锋有想法,今日为何如此信他?” “我不是信他,是信你,有你这般好身手在,有什么好怕的。”苗笙抖开扇子轻轻扇了扇,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这般阻拦,莫非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苗笙:有古怪。 平小红:师父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秋寒云:哈! 感谢在2023-03-09 18:00:01~2023-03-10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茨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六十 急病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3节 面对苗笙这句问话, 游萧陡然心惊,他当然有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也希望对方永远不要知道。 “没有,只是觉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笙儿你身体虚弱, 万一那秋寒云不安好心,设了什么埋伏,我怕我到时护不住你。”他提议道,“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让我替你走一趟如何?” 苗笙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行。” 游萧:“……” 真是想都不想,看来是一点不信我。 苗笙正是这么想的。 虽说此前游萧欺骗了他,但到底是为他的安全着想, 他也不好拿这事儿来翻旧账, 只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信不过, 哪怕他现在对这少年有了好感。 一码归一码,很多事要分开来看, 尤其苗笙还觉得在自己的身世和此前经历方面, 游萧肯定有故意隐瞒的成分在, 因此他必须要自己亲自去看个究竟。 秋寒云或许是没安好心,但游萧也有可能是怕他真的说出什么来, 才会百般阻挠。 至于危险,苗笙确实不太担心, 就凭唤笙楼主以一敌百的本事, 谁能伤得了自己? 游萧不甘心, 继续劝道:“你再想一想,这个秋寒云出现得着实巧合, 我不信他说的是真的。而且年龄方面他也含混不清,感觉就是为了掩饰什么。” “他就算是不怀好意,能做出什么来?”对方越阻止,苗笙疑心越大,也更加固执,“我不想因为怀疑而错过一个线索。再说他不会什么功夫,就算是雇人来,这锦丘城里能有什么高手任他驱使?就像上次我们遇到的那几个蒙面人,你一个人对付绰绰有余,这次小红也同我们一起去,有你们两个人护着我,还能出什么事?” 游萧张口想要辩解,又听他道:“实在不行,我把袖箭、轻刃还有阿闲给我的那些奇怪的东西全带上,这些东西总能护我们周全吧?” 行吧,唤笙楼主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恐怕笙儿就要和他翻脸了。 “若是你这般坚持,那咱就去。”他掩饰住心底所有疑惑,假装无奈道,“看看这个秋寒云在搞什么鬼,若是他真的能帮你找到父母,无锋送给他都成。” 这话苗笙倒是相信的,他知道游萧对无锋看得没有那么宝贝,一来因为这熊孩子更喜欢用剑,而且武功高强到一定地步,对于宝刀宝剑的追求就没有那么迫切,一根树枝都能杀人于无形;二来唤笙楼主还有一藏宝阁的好东西呢,无锋算个凳! 于是他对明日充满了期待,心情上佳地回到了客栈,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日来的反胃也不存在了,晚饭时乖巧地吃了药膳,然后早早上床,准备跟游萧练过内功,就睡个好觉,睁眼就去寻亲! 其实他也不能十成十确定秋寒云没问题,对这条线索也没有太过相信,反复劝自己泰然处之,不要报太高希望,能寻到亲生父母自然好,寻不到便罢了。 只要二老安好就成。 于是他决定,明日去拜访那苗砚时,还是要易容,先探探对方口风再说。 游萧看他心情雀跃,着实不想再打击他,于是只能临时改变策略。 他把平小红叫道一边,压低声音吩咐:“你现在马上用‘翅’赶到最近的唤笙楼分舵,安排几个兄弟过来查查秋寒云的底细,查完之后暂时别离开,先跟着咱们以作护卫。” 上次叫人送烟花到杳溟宫的时候,他已经把该准备的装备都准备好了,都藏在车厢里。 “师父,为什么不直接跟苗公子说?让他等我们查完了再做决定。”平小红不解道。 游萧颇为无奈:“他现在不信我,若是查到此人有古怪,笙儿也会觉得我在诓他。” “也对。”平小红“啧”了一声,“这个信任关系且得修补一番呢。” 游萧:“……” 这个徒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看破不说破,师徒还能做”这个道理?! 平小红想了想,又问:“最近的唤笙楼分舵在南轩府城,我这一来一回,再加上查探情况,怎么也得好几天,可苗公子明天就要跟那个什么秋寒云去找苗砚,师父你打算怎么拖延这个时间?” “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游萧确实略显苦恼。 平小红还有一事不解:“师父,为什么这么笃定秋寒云有问题,还要动用唤笙楼去查?” “不该问的少问。”游萧绷起脸,“快去快回!” 平小红无端被呲儿了一句,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心想估计师父又干了什么见不得苗公子的事儿。 嘿嘿,之后有好戏看了。 苗笙在床上盘膝坐了好一会儿,腿都盘麻了,只好先伸直了等游萧进来再说,谁知等来等去不见人影,他迫不及待地下床推开东厢房的门,往厅房探头,看这人在干什么,谁知就见平小红穿了套厚实的皮衣,脑袋上戴了厚帽子,从后窗翻了出去。 大半夜的要去做贼吗? 游萧站在一旁,目送徒弟离开,走过去跟苗笙解释:“收到了唤笙楼分舵的急报,有事让小红替我去处理。” “是不是很重要?”苗笙突然有些内疚,“你为了陪我,把唤笙楼和万客楼的事都搁下了。” 游萧笑了笑:“无妨,早跟你说过,现在他们能自行运转,有什么需要我决断的用机关鸟传信就是了,重要的事我可以让小红亲自跑一趟。”他推着苗笙的肩膀,“走吧,去练内功。” 苗笙跟着他走,但仍然警惕问道:“小红不在,我们明天也得跟秋寒云去城西。” “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会去的,你放心好了。”游萧无奈道。 今晚内功练得也很顺利,苗笙觉得有明显进步,他还在游萧的带领下,用自己的那一点微弱内力绕着胞宫转了几圈,明显感觉到胎囊比几天前大了一点。 难怪这几日偶有腹痛,只是没上次那么厉害就是了。 练完之后出了一身大汗,苗笙用湿帕子擦了擦身,便累得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他须得养足精神,不然怕明天没有力气。 尽管百般劝自己平常心对待这件事,他仍是不免激动,入睡没费什么力气,可一晚上全在做梦,梦的都是与双亲相见的片段。 梦里的父母面目模糊,可对他却十分慈爱,苗笙沐浴在久违的亲情当中,半喜半忧,情绪跌宕得猛然惊醒,发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后颈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不由地坐起来擦了擦,听到外边更鼓敲了五下,一慢四快,正是五更时分。 时辰尚早,还得再睡会儿,于是苗笙又心安地躺了回去,下意识地侧身看了眼床边榻上的游萧,突然觉得不对劲。 若是平日里自己醒来,这人肯定会惊醒,怎么这会儿毫无动静? 倒也不是没动静,而是相当有动静——喘息声重了些,身影微晃,像是在发抖。 “游萧?”苗笙忍不住,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游萧身子动了动,转过身来,像是反应迟钝似地应道:“……嗯,怎么了?” 听起来嗓音哑得厉害,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痛苦。 “我没事,你怎么了?”苗笙坐起来,担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游萧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艰难屏息,假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没有,天还黑,你继续睡吧。” 睡个鬼哟,你都这样了我怎么睡! 苗笙挪到床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感觉自己摸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团炭火,烫得手都有点疼。 “发烧了?!”他惊讶地说,这件事与他而言着实匪夷所思,游萧一个内功高强之人,轻易连感冒都不会得,怎么可能发烧? 游萧果然不认,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嘶哑地说:“我没事,你快去睡。” 考虑到武林大侠也是肉。体凡胎,内功深厚也不能包治百病,苗笙不放心地下了床,转身坐在他榻边,先是摸了摸他的手,这平时温热的手掌此刻凉得厉害,只有身上皮肤热得发烫,很显然是发烧的症状。 他起来把房里的烛台点上,等有了光亮,看得更清楚了。 平素一向健康的少年此刻微微蜷缩,不光手脚冰凉、身体发烫,还在微微颤抖,眼角也泛着红,像一只突然病倒的大型犬,无论平时怎么坚不可摧,现在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别骗我了,怎么会突然发烧。”看到他这样,苗笙免不了心疼,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给他盖上,攥着他的手,想替他暖热些,“你自己就是郎中,知不知道什么原因?” 游萧缓缓睁开眼皮,向来有神的眼睛此刻茫然得厉害,似乎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眼神凝于一处,冲他提了提唇角:“可能是……暑湿证,这两日流汗太多、湿邪入侵……” 苗笙眨了眨眼,回想他确实挺能出汗,可近期天气并不算炎热,这也能烧起来? “笙儿……我真没事……”游萧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身上的被子,“你睡吧,我……我再睡会儿就、就好了。” “这个毛病不能用内力调理吗?”苗笙觉得大侠们的内力真的很神。 游萧眼睛里像是盛了些泪水,看起来分外可怜:“我……我没有力气了。” 苗笙:“……” 可能就是仗着自己身子硬朗,平日里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突然间病来如山倒,连运起内力的力气都没有。 “总不能就这么熬着吧?”苗笙自然是不忍心看他就这么下去,“你开个方子,我叫店伙计去给你抓药。”末了又故作冷漠地补了一句,“有病治病,别用装可怜来博我同情,我不吃这一套。” 游萧像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缓缓地眨了眨眼,以示同意。 苗笙研了墨,按照他所说的记下药方,匆匆让伙计帮忙抓药,熬好后送过来。 “笙儿……你快……睡一会儿。”游萧无神地看着他,“药,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好。” 折腾了这一小会儿,苗笙也确实觉得困意泛上来,方才没睡多久,现在有点迷瞪。 可他放心不下游萧,怕自己不盯着,万一有什么新的病征发作,没人能及时发现。 “你冷不冷?我要不再叫伙计多送一床被子来?”他伸进被窝里握了握对方的手,依旧冰凉。 游萧虚弱道:“无妨,盖太多……出汗,也会、受凉。我现在……要降温……” 也对,苗笙心道我怎么忘了这个,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的面盆架上看了看,见盆里还有水,已经冰凉,便将汗巾浸湿绞干,搭在了游萧额头上。 “笙儿……你别离我太近,会、会过了病气给你……”虚弱的唤笙楼主考虑十分周全。 苗笙无奈:“少担心这个,你快点好起来我才最安全。” 等药煎好送来,游萧挣扎着起来喝下去,已经差不多卯时,苗笙还是叫伙计送来了一床新被子,把被游萧冷汗打湿的那床换掉,接着俩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上,脸对脸地睡了一会儿,直到约莫辰时正,苗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立刻先伸手去摸游萧的头,发觉即便仍还有些热,但好在热度降了些,便松了口气。 “感觉好些了吗?”见对方缓缓睁开了眼,他温声问道。 游萧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头没那么疼了。” “饿不饿?我叫人送些吃的来。” “还行,不算饿。”游萧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就在这里陪我吧。” 苗笙感觉他的掌心泛着潮意,但总算不那么冰凉了,松了口气:“行,陪你一会儿。” 这会儿外边有人敲门,秋寒云的声音传了进来:“苗公子,游公子,是我。” 苗笙披上外袍,快步出去开了门。 “抱歉,我来早了些。”看见他还没有整装待发,秋寒云歉意道,“我去大堂等一会儿,不急的。” 苗笙才是真的有歉意:“实在不巧,我兄弟突然病了,身体不舒服,今天恐怕去不了,能不能改日再说?” “无妨无妨。”秋寒云连连摆手,“哪天方便,提前派人去医馆通知我一声就成。那让游公子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送他离开之后,苗笙赶紧回了东厢,便见游萧躺在榻上,仰着头向门口张望。 “舅舅,实在抱歉……”少年露出小奶狗一样无辜又可怜的神情,“耽误你寻亲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一个念头突然从苗笙心头划过,方才的担心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被一种纠结困惑、又略带愤怒的情绪取代。 他抿了抿唇,忍了又忍,才道:“游萧,你最好没在骗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4节 游萧:(唱)说一个谎言,圆一个谎言,我们爱得多么危险(bushi~) 苗笙:学人泡茶只会害了你自己。 平小红:被我躲过一劫,师父你慢慢飞,出事自己背。 游萧:郁闷,古代就是麻烦,要是在现代,三分钟我能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今天是茶里茶气的游总。 第61章 六一 拆穿 面对苗笙的质问, 游萧无言以対。 戏已经演了,就必须要演下去,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自己先放弃。 他缓缓躺回榻上, 把被子盖得严实, 遮住了大半张脸,哪还像那个英姿飒爽的唤笙楼主,倒像是个撒娇的小朋友,瓮声瓮气道:“只是暑热症罢了,我很快会好的, 反正那秋寒云就是本地人, 跑不到哪里去,苗砚也是回乡定居, 不会离开, 晚上一两天, 应当无碍。” 苗笙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情感上, 他不想怀疑游萧, 毕竟対方対自己一直掏心掏肺, 照顾得无微不至;可理智上,他又知道游萧会在一些事情上欺骗自己——当然是出于好意, 但他并不想被蒙蔽。 尤其眼下他觉得自己対于游萧已经生出了些许好感,可现在被欺骗的感觉越发浓厚,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撕扯着他, 令他觉得困惑、茫然,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対的。 “你好好休息,我去厅里待会儿, 再叫点吃的过来。”苗笙站起身,将披着的外袍穿好。 游萧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多睡会儿,恢复了力气,很快就能用内力疗愈了。” “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苗笙扔下情绪不明的一句话,离开了东厢房。 原本安排好的一天变得无所事事,天气似乎也随了人的心情,一整天连个太阳都难见,外边阴沉沉的,空气中很是潮湿,憋闷得令人透不过气,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让人烦躁,苗笙一直待在厅房中,没有再回东厢,他抱着小白兔坐在窗边対着外面发呆,脑子闲着想要思考,却不敢思考。 生怕自己会想到什么漏洞,发现游萧真的是在骗他。 这种纠结的情绪生生困扰了他一整天,直到傍晚,他实在坐不住,冲进东厢去质问対方。 “游萧,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苗笙坐在床边,看着榻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少年,“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病了,好阻止我跟秋寒云去城西?” 他有些压不住疑心和火气,语气生硬了些,意识到之后又往回兜了兜:“就算是真的,只要你承认,我保证不生气。我知道有的时候我是固执了些,但其实我能明白你想保护我的心。” 游萧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躺了一整天,他看上去没精打采,脸颊因为高烧刚退而有些发红。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舅舅,你这么问,明明心里就是不信我,何必非要找我要答案。” “我想听你亲口说。”苗笙心中那预感更加强烈,可他还是生生压住情绪,认真道,“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 游萧搭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垂着头不看他:“别问了,没有意义,明天我就能恢复,派人给秋寒云送信吧,我们明天去。” 这明显是逃避回答,但対方不说,苗笙也不想多费口舌,于是便道:“好,希望你不是糊弄我,明天不管你找什么借口,我都会跟秋寒云过去一探究竟。” 说罢他便站起身,离开了东厢。 尽管问话没问出什么来,游萧的态度却进一步刺激到了苗笙,让他强行停止转动的大脑在这个时候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 为何游萧対秋寒云的敌意会那么大?如此不相信他? 小红离开,真的是去办事,还是奉命去查秋寒云的底细?亦或者是,编出一个来给我看? 若是编一个,自然是要编得无懈可击,毕竟是唤笙楼做事,定然很难令人发现疑点—— 等等! 苗笙突然想起昨日看到的苗氏宗族世系表,登时神色一凛。 游萧实在躺不住,盘膝坐在东厢的榻上,陷入思考。 他不信只要自己说出实情,苗笙就会原谅自己,这个问题绝対有陷阱。 舅舅气性大着呢,坦白也绝不从宽,眼里不揉沙子。 正当他心里也乱糟糟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巨响,是“哗啦”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苗笙“啊”的一声尖叫。 “笙儿!” 游萧当即施展轻功,“嗖”地窜出门去,便见苗笙痛苦地坐在地上颤抖,身边是打碎了的茶壶。 “我、我内力……”苗笙满头大汗,抓住他的袖子,艰难道,“又乱了……” 游萧当即把他扶正,盘膝坐下,双掌抵住他的后背,立刻将内力注入他的经脉。 谁知探了一圈,却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坏了,上当了。 果然关心则乱。 “你根本就没病,是不是?”身前的人发出一声冷笑,语调生硬地说。 游萧默不作声地将内力撤回,咬紧牙关不吭声。 苗笙转过身,与他面対面坐在地上,目光冰凉地盯着他低垂的眉眼:“你就是存心不让我跟秋寒云去城西!” “他不是好人。”游萧深深叹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哪怕我的武功高强,我也不能带你涉险。” 苗笙似笑非笑:“他当然不是好人,可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向来镇定自若的唤笙楼主眼中划过一抹慌乱,下意识地抬眼与他対视,又立刻挪回目光:“我会让人查清楚。” “不,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苗笙定定地看着他,“你之所以确定他不是好人,是因为他的谎言,是建立在你的谎言之上,因为你昨天带我去的那苗氏宗族,根本不是我出身的宗族,是你把我和父母的名字加在上面的,対不対?!” 游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抿唇不语。 “难怪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出了五服还能找到,而且前后左右亲属语焉不详,不是去世就是失去联系,不是你事情做得不够细致,而是怕我还要继续追查有关联的人!恐怕我的父母名字都是你杜撰的,是不是这样?” 苗笙冷笑:“所以当秋寒云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并且用苗砚向我下套、骗我去城西时,你当即就知道他在撒谎!” “你顺着我的意思来到锦丘寻找身世,其实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先让我失望一两次,接着给我一点希望,再用‘失去联系’这种托词逼迫我放弃寻找,如果不是秋寒云半路杀出来,我一定不会再为难你。安排得真是高明啊,游大侠!” 游萧喉结滚了滚,忍不住道:“笙儿——” “而你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你其实根本知道真相是什么,是吗?!”苗笙突然扑过去揪住他的领口,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告诉我!什么样的真相我都能承受,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保护我!” 他气得浑身颤抖得厉害,几乎跪不住,游萧把他抱起来,放在了桌边的坐墩上,自己单膝跪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苗笙嚷得脑子发昏,看到他一副默认的样子,真的是气急了,愤愤地把手抽了出来。 游萧的手心骤然空了,他徒劳地攥了攥,低声道:“你……你以前从不同我提起,只是见了我阿爹和闲爹爹之后,才、才说过一次,你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想说出实情,仍是犹豫片刻,才继续道,“你说你是苦出身,是家生子,但父母早亡,主家便将你卖给了人牙子,然后你逃了出去,被一个乐馆老板救了起来,从此留在那里学了音律。” “当时你说得简略,大家知道那都是伤心往事,便没有多追问。我这么做,只是不想……不想你难过,毕竟你的爹娘……确实已经不在人世。我查过,你父亲就叫苗砚,你娘苗苏氏,去世后并未留下坟茔,你们以前的主家,已经举家搬往京城。” 苗笙提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来,片刻后才冷冰冰地问:“就这些?” 游萧连忙道:“就这些,这就是事实!対不起——” “你凭什么觉得,我承受不住这些事?”苗笙面无表情,“就为了这个简单的真相,费了这番功夫去撒谎、造假?!” 游萧低着头,一副诚心诚意认错的模样,低头道:“就像想给你改名叫‘苗寿安’一样,我希望你能够过得开心,不受往事所扰。” “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若被你这样肆意篡改,我还是那个我吗?”苗笙扶着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多可笑,我正努力找回过去的自己,你却只想着把我打造成一个全新的人,亏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原来……你喜欢的果然只是一个幻象。” 他全身没了力气,踉踉跄跄地往东厢走去,游萧起身想要去追他,却被他阻止。 “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游萧只能眼睁睁地目苗笙进了屋,“咣”地把门关上。 向来口齿伶俐的他此刻不知道说什么好,撒娇求饶也罢,下跪认错也好,他都可以做,但这时候再纠缠显然毫无意义,还显得更加面目可憎。 已经做出了伤害,就要承受别人暴怒的后果,没必要多费唇舌给自己脱罪。 但他始终担心苗笙的身体,于是站在门口怯怯地说道:“笙儿,生气伤身,你、你别气坏了自己。” 苗笙躺在床上,愤怒地转了个身背対着门口,心道怕我生气,别做让我生气的事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这种身世有什么好撒谎的?!我有那么脆弱吗? 自从醒来,苗笙总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还包着一层冰壳,跟这个世界多少有点距离,很多事情対他而言都是无感,只有病弱这件事让他无比介意。 因为拖着这样的病躯,他才不能独立生活,需要依赖着谁才能苟活下来,这才是他最不想被人戳到的痛处。 游萧是対他很好,他也很感激,可是这种周全处处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现在再加上这种自以为是的欺骗,真的是要把他气麻了! 然而这个时候,房门“吱哟”一声开了,没有人出现,只有一只茶盘被缓缓推了进来,上边放着茶壶和茶杯,外边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说:“笙儿,喝些茶水吧。” 苗笙更加暴躁了,我缺的是这点茶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 游萧的声音显然很惊喜:“好,你想吃什么?!” “小馄饨,不用做太多,太多我也吃不下去。” “好!你在房间里别出门,我去去就来!” 笙儿想吃饭,那就是还在意自己的身体,这是好事! 游萧没有多想,飞快地跑出门去,现在正值饭点儿,客栈的厨房也忙得一团乱,他好说歹说,才要了点面和肉馅,占了巴掌大的一块地,飞快地包起馄饨。 只是包着包着,他才觉得不対劲——笙儿这两天害喜得厉害,喂饭还得用美男计,今天气成这样,怎么还有胃口? 不対! 游萧扔下手里的馄饨,冲出后厨的院子,施展轻功飞快地窜上了顶楼,推了推厅房的窗户,居然没推开,分明是有人从里边插上了。 他急切地用内力将窗户“轰”地震碎,跳进去直冲东厢房,心口重重一沉。 房间内空无一人,橱柜打开过,属于苗笙的衣服不见了。 他走了。 游萧登时浑身发冷,像是被人把心剖了出去,胸口只剩一个大洞,呼啦啦地透着冷风。 他静静地想,舅舅果然还是原来那样,说实话也没有用,坦白更会从严。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让你长长记性!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5节 游萧:嘤~ -------- 很显然,这不是全部真相,因为这个出身会牵扯到后来苗笙在昏迷前的经历,而且不怎么美好,游萧只是想能瞒多少就瞒多少。这部分故事在专栏文《貌美恩公不对劲》里 第二卷 里讲到过,不想被剧透的盆友不要去看哈哈哈。恩公这篇是关于游萧俩爹聂云汉和卓应闲的剧情流,贼拉长。 下章就和好了,其实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开始在乎了。 不虐的哈,就是一点点震荡整理,方便稳步上升。感谢在2023-03-11 18:00:01~2023-03-12 18: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圆锥曲线滚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六二心软 游萧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他知道苗笙不想看见自己,可是他不能不找。 天都黑了,笙儿身体那么差, 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他转身便冲出了房间, 遇上恰好经过的店伙计, 便抓住对方肩膀, 急切问道:“这间房里的那位公子去哪了?知道吗?” “知道啊!”店伙计点点头,“方才背了个包袱走了。” “他上哪儿去了?!” “这……不太清楚。” 游萧知道苗笙不会告诉他,问也白问,立刻冲下楼, 出了客栈的院子,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发愣。 原本他想去秋寒云的医馆,但是现在苗笙已经知道对方同样是在撒谎, 应当不会再去那里, 那么……是出城了吗? 游萧转头看到了客栈负责帮住客牵马的伙计, 连忙抓住他:“麻烦问一句,方才是不是有一位相貌不俗、但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公子离开了?” “是啊, 不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位吗?”小伙计笑了笑, “你俩模样很好记, 我一早就记住了。”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伙计往外一指, “他说要去南轩府城,问我怎么走, 我给他指了路, 让他路上拦一辆马车。” 游萧听到这里, 扔下一句“多谢”,立刻就往他指的方向跑去, 跑了两步便施展轻功跃上房顶,加快了速度。 每看到一辆马车,他便用内力先开窗帘向里边看,见没有苗笙的影子便再去看下一辆,一路上惊着不少人,挨了无数骂。 夜幕降临,街上虽然人还不少,但马车已经不多了,他这么赶了一路,看了数辆马车,全都一无所获。 而他已经到了城门处,算算时间,就算那马车跑得极快,也超不过他的速度—— 没必要再往前追,笙儿根本不在这条路上,想必是他让店伙计那么说的,就怕自己去追他。 于是游萧立刻掉头往回跑,往相反方向追去。 这个时候,天空劈下一道惊雷,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憋了一整天的大雨落了下来,雨势很急,很快就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游萧这下子心里更慌,害怕苗笙在外也遭遇风吹雨打,这对他的身体伤害更大。 大雨下起来,路上的行人便捂着头四散逃窜,很快一条街就变得空空荡荡,马车更是少得可怜,游萧寻了一圈,几乎快跑到了另一头城门,依旧找不到苗笙的影子。 他像个落汤鸡一般地站在城门发愣,觉得苗笙不会这么傻,这么大的雨,对方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 或许他是换了另一家客栈? 想到这一点,游萧顺着县城主路,见到客栈就进去问,他浑身湿透,脑子慌乱得几乎快要停止运转,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麻烦问一下,你们见没见过一个身体不太好、但相貌俊秀,或者戴着帷帽的公子投宿?” 他这样的描述根本不可能得到准确的答案,所有的客栈掌柜或者伙计只当他是失心疯,挥挥手随口便道“没有”,让他赶快离开。 游萧花了两个时辰,把县城内所有的客栈都问了一遍,全都没有结果。 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被人抽走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具躯壳,行尸走肉一般在大雨中踉跄前行,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把苗笙找回来。 也不是完全不能找,等到平小红带着唤笙楼的兄弟回来,把锦丘翻一个遍,总能找到苗笙的踪迹。 可小红回来也得明天,到时候笙儿还在城里吗? 他那么生气,一定是迫不及待地离开,离自己越远越好。 游萧映着大雨抬头看天,阴雨的夜空是黑沉沉的一片,根本看不到月亮,更没有他要找的月光。 那是他期盼了十年才醒过来的人,就这样再度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吗? 游萧游魂一般地停在路上,突然被人叫住:“客官,你都湿透了,快回房间吧!” 他扭头看了看拦住自己的那个人,发觉他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栈门口。 没有笙儿的房间,不想去,游萧的脑子像是冻住了,他跌跌撞撞,往后院花园走去。 淋雨很好,可以把他淋得清醒一些,想想怎么才能把人找回来。 此事此刻,客栈三层的一间地字号房间,苗笙睡了一觉,刚刚醒过来。 方才他气得厉害,萌生了离开游萧的念头,他知道凭对方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自己,但他必须离开,哪怕只能喘息片刻。 而且荒谬的是,在这种暴怒的情况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像是真的对游萧动了心。 越是动心,才越难过。 苗笙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人蒙在鼓里,却还有那么一点喜欢上了把他蒙在鼓里的人。 这得多缺心眼?! 这就更得走了,不能再继续犯蠢! 苗笙匆匆打包了自己的几件衣服,拿了些银票,带上那些防身武器,离开了房间,出门就撞见了一个小伙计,给了他一钱银子,安排好他跟游萧撒谎,便急匆匆地下了楼。 只是今日他照顾游萧颇费了些力气,一天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又生了这么大的气,刚走到大堂,苗笙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下腹处又开始抽疼。 实在不是能远行的体力。 他扶着柜台喘了几口气,听说三楼空出来一间地字号房,便果断让掌柜的给自己开了那间,还叮嘱对方以及门口迎客的小伙计为自己保密。 正所谓灯下黑,游萧应当想不到自己会躲在同一家客栈,至少能暂时避开他一阵子。 然而他也没有想到,一向聪明沉稳的唤笙楼主,弄丢了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傻得脑子都不会转了。 苗笙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怒气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难过和委屈。 他失去了记忆,其实对家人没什么感情,在意的是被蒙蔽这件事本身——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人,可这个人还要骗他! 桌上还放着一碗粥,是他方才叫人送来的,怕自己又虚又弱还是得吃点东西才能撑住,只是这粥太难吃了,他闻见味儿就想吐,更别提送进嘴里。 于是他挪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现在醒过来才觉得精神好了些,也感觉肚子饿了,但是闻了闻那碗已经凉掉的粥,还是犯恶心,算了。 夜已很深,不知道什么时辰,苗笙也不打算折腾饭店的厨子,想着挨到明天再说。 这时候呼啦一声,是大风吹开了窗户,冷风裹挟着雨滴直往屋里钻,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被吹透了,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赶紧扶着床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关窗。 这面窗也是朝着后院花园的,比之前矮了两层,看得更真切,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借着那亮白的光,苗笙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人,木头桩子似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脸被闪电光映得惨白,眉心红痣却又异常鲜艳,像一滴落在他额头的血。 苗笙感觉心脏连着筋扯着皮地被人拽了一下,生疼生疼的,疼得他眼眶发酸,眼前不可自控地升腾起了雾气。 这可太莫名其妙了,明明错的是游萧,自己明明气得快要爆血管,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却这么难受? 好像是自己在欺负人似的。 此刻的游萧似乎灵魂和躯体已经分离,他站在花园里,又好像没在,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置身于黑暗,犹如身在地府。 他反复思索着苗笙说的那些话,说他自以为是,说他要把他打造成另外一个人,说他爱的只是一个幻象。 可这不是真的。 游萧心想,撒谎是不得已而为之,而笙儿不是幻象,是实实在在的人,自己清楚明白对方现在和以前的不同,他爱这样的变化。 那天用“美男计”劝他吃饭的时候说的话,并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他心情的真实写照。 苗笙苏醒过来之后的每一天,不仅他在努力去认识这个世间,游萧也在重新认识他。 每多了解一分,他都觉得更加爱他。 可是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让苗笙看清他的心? 游萧呆呆站在原地,平生第一次,脑子乱得像一锅粥,没有人如此牵动他的心绪,让他完全失去掌控力。 突然间,四周落下的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一阵“砰砰砰”雨滴砸落的声音,他半慢拍地转过头,看见了他以为再也找不到的那张脸。 “笙儿?”游萧嗓音哑得厉害,他轻轻伸出手指,想要触碰苗笙的面颊,可指尖距离对方的皮肤还有一寸,又紧张地缩回了手。 他怕站在自己面前的,才是一个幻象。 少年脸上全是雨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混杂着眼泪,苗笙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突然间心如刀绞。 他是那么怕再次失去自己,而自己总是从他的世界里逃离。 现在的游萧根本不是少年得志的唤笙楼主,而是那个可怜的、总是被依赖的舅舅抛下的八岁孩童。 他一帆风顺的人生里所遭受的最大的伤,就是自己的离开。 这是他经年的噩梦,是他心口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而自己偏偏又在这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白跑一趟也没什么,被欺骗好像也没少块肉,苗笙现在一点都不生气了,他只觉得心疼,疼得无以复加,温声道:“萧儿,跟我回去吧,你全身都湿透了。”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游萧这些年有多痛苦,但只是领略了十之一二,也已经心如刀割。 游萧还是木然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珠漆黑漆黑的,深不见底,透着无尽的绝望。 “真的是我。”苗笙握住他冰凉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你感受感受。” 要了命了,还是不会哄人。 毕竟这么大的男人,不能当孩子那么哄。 触到那微凉的皮肤,游萧总算后知后觉地恢复了知觉,登时心脏加速跳了起来,险些就要蹦出喉咙,他重重吸了一口气,托住苗笙的后脑,向自己扣了过来。 苗笙还以为他要亲自己,想着随便他怎么亲都没关系,只要别再露出那种被人丢下的眼神就好。 现在的吻也算是半个真心吧。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6节 谁知游萧只是与他额头相抵,鼻尖轻轻蹭了蹭,将方才提上去的那口气缓缓呼了出来,然后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找了你好久。” 语调轻柔得就像在对一颗露珠说话,生怕气息重一些,都会把他吹散。 “我知道,咱俩扯平了,我不再生你的气,你也别难过了。”苗笙翕动嘴唇,轻声道,“回去吧,我好冷,你也湿透了,不冷吗?” 游萧“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他的后脑。 苗笙牵住他的手:“走吧。” 游萧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在大雨中一步步离开了后院,回到了顶层原本的房间里。 为免游萧受凉,苗笙叫伙计送来热水给他沐浴,还亲手帮他把湿漉漉的外套剥下来,推着他快点进浴桶。 虽然算是已经言归于好,但少年看起来分外沉默,见他回来也只是松了口气,并没有欢喜,反倒显得小心翼翼。 像是不敢再轻举妄动,怕再把他吓走。 这让苗笙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依旧坐在床边默默地听他洗完澡,主动起身道:“我帮你烤头发——” 好吧,现在人家知道用内力了,头发已经全干了。 浴桶就摆在那里,等天亮了再让人来换,游萧换好了寝衣,走过来坐在床对面的榻上,关心地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晚上睡了一觉好了不少,苗笙摇摇头:“没有,我还好。” “那早点睡吧,好好休息。”游萧起身弯腰,替他拉起被子。 苗笙瞥了瞥对面的榻,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心一横道:“你陪我睡,行吗?”看到对方有些意外的眼神,他又解释道,“我觉得冷,但被子盖多了太沉,你身上暖和。” 游萧点点头:“你若是愿意,当然可以。” 苗笙立刻退到床里,接过被子,爽快道:“来吧,我很困了。” 等游萧躺下,他便很主动地钻进了对方怀里,很主动地夸赞了一句:“果然是热乎乎的。” 说完就觉得很尴尬,很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游萧侧过身,将他紧紧抱住,下巴在他的发顶轻轻蹭了蹭,轻声道:“真不生我的气了?” “都说了咱俩扯平了,我是那说话不算话的人吗?”躺在结实的臂膀上,苗笙觉得十分安心。 他仰头看了看少年始终严肃的神情,想念平时对方阳光般的笑容,忍不住道:“给我笑一个,怎么样?” 听着很像一些欢场浪子的腔调。 游萧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冲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很英俊,看着很养眼。 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在苗笙心头爆裂,他向上耸了耸,嘴唇在游萧唇上轻轻一贴,耳根顿时烧得厉害,赶忙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对方怀里。 “这事儿就算揭过了,接下来咱们一定要弄清楚那秋寒云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听着游萧同样突然加快的心跳,小声咕哝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游萧:幸福来得太突然? 平小红:我不在的日子,师父和未来师娘已经睡到同一张床上去了?!nice~ 第63章 六三又烧 第二天,苗笙是热醒的。 准确地说,是被烤醒的。 抱着他的这个人这会儿烫得像块木炭,简直就是昨天凌晨的完美再现。 要不是此刻两人睡在一起, 苗笙真的会以为是时间陷入了某种循环。 只不过这次他确定游萧不是装的, 是真的受了风寒发烧了。 估计是昨天淋雨太久所致, 而那会儿游萧正心神不宁、失魂落魄, 哪顾得上用内力给自己保温,即便后来泡了热水澡,又运了内力烘干头发,此前的风邪已然入侵, 令他发起了高烧。 高烧中的唤笙楼主十分警觉, 只要苗笙一动,他就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不许人离开。 “萧儿, 松开我, 你发烧了,我去找伙计给你煎药。”苗笙被人形自发热牢笼紧紧扣住, 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铁板上的虾仁, 离被烤红不远了。 生病的唤笙楼主也同样嘴硬:“我没事……好着呢……” “听听你自己的嗓子, 跟破锣似的,还说没事。”苗笙无奈, 这人装病的时候像朵娇花,真生病了倒是强装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怕丢面子。 游萧确实头疼嗓子疼得厉害, 身为一名神医, 他明确知道自己确实是发烧了,但是身为一名武功高手, 这样确实很丢脸。 于是坚持道:“这不是发烧,只是……咳咳咳咳……” 把怀里的苗笙震了个七荤八素。 “快松开我,不怕把风寒传染给我吗?”苗笙使出杀手锏,“我感冒了可不是小事。” 听了这话,游萧登时清醒,一把将他推开。 苗笙被强大外力推得一骨碌往旁边滚了一圈,再回头的时候发觉那位大侠盘膝坐在了榻上,已经准备好运功了。 游萧闭着眼道:“笙儿你最好还是出去,我运功的时候内力会外溢,怕你承受不住。” “真的不用煎药吗?”苗笙不太放心地问。 大侠十分笃定:“不用,一会儿就好。” 于是苗笙便依言避了出去,在厅房里逗小兔子玩。昨晚俩人闹别扭谁也没理它,也没顾上喂食,估计给人家饿着了。 娥影倒是没脾气,在他手心里嘴巴快速嚅动啃着胡萝卜,一副无事挂心、岁月静好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羡慕。 东厢房里果然溢出一股强大的内力,苗笙离房门还远,坐在窗边晒太阳,已经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内力的不同凡响。 他放下小白兔,好奇地往那边走了几步,想知道自己撞上这股内力到底会有什么感觉,谁知离东厢房还有好几步远,就被一扇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了。 游萧的嗓音响在他的脑中:“别太好奇,别靠过来。” 苗笙:“……” 好吧,大侠内功高强,简直比得上那些话本里的茅山道士可以神识外放,真是厉害。 什么时候我也能成这样? 苗笙想自己运功试试,巩固他那点儿不值一提的内力,但是想起了上次险些走火入魔,又讪讪作罢。 楼主忙着呢,自己就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于是他叫了早膳,再难吃也吃了两口粥,肚子实在太饿了。 看来没胃口什么的,饿上几顿就能解决。 喝完粥,苗笙无所事事,找出以前的话本坐在窗前看,大雨过后天气放晴,阳光实在可爱,足够明媚,又不热烈,照得人暖洋洋得直发困。 但他又惦记着游萧的身体,不知道他那内功能不能治好风寒,于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可是困意实在泛滥,困得他感觉自己快要灵魂出窍,坐在椅子上直打晃,不是往前栽,就是往旁边墙上嗑。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房门打开的动静,脑子里知道要抬头看,可是身体不听使唤,沉甸甸地往旁边一歪,撞在了一个温热的手心里。 “不怕磕傻了吗?”游萧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起来还稍稍有些嘶哑。 苗笙迷迷瞪瞪地抬头看他,桃花眼被困意搅得十分迷离:“你好了?还发烧吗?”拽着他的领子拉近,与他额头相抵,“我试试。” 游萧:“……” 怎么说呢,感觉很甜蜜,但动作有点粗野。 但粗野得令人心动。 “好像是不烧了。”苗笙松开他的领子,羡慕地咕哝,“内功高强真好,简直百病不侵。” 游萧弓下腰,把他笼在椅子里,笑吟吟道:“谁说的,再强的内功,也治不好情伤。” 这话说得可就意味深长了哈! 苗笙醒了盹儿,手肘支在桌上,偏过头挑眼看他,似笑非笑:“谁让我们家萧儿受情伤了?告诉舅舅,舅舅替你出气。” 游萧静静看着他,炯炯有神的葡萄眼中漾满掩饰不住的笑意,瞳孔不再是黑沉沉的,而是黑得发亮,像两枚被水洗过的黑色棋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人就这么互相凝视着,任凭温柔日光将他们包裹起来,把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苗笙扛不住那眼中流露出的深情,无端想起了昨夜在对方怀中的亲吻,那在烛光中自然是情之所至,可现在被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就显得梦幻且羞耻。 他耳根烫得厉害,推着游萧的胸口,把人推远了些:“听你嗓音还有些哑,是不是病没好彻底,别靠我太近。” “唔,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昨晚在一起睡了一整夜,恐怕病气已经过给了你。”游萧拉过他白皙细瘦的手腕,替他号脉,随后稍稍放了心,“看来还好,只是昨天生了气,肝火旺盛、肝气郁结,嗯……很多人会失眠,不过我看你睡挺沉,估计还是体虚气弱所致。” 苗笙心中讪讪,现在回想起来,是挺在意,但好像也没有气得天崩地裂,只是一时火上头,冲动了些。 游萧一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该替你疗愈了。” 待苗笙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脖子,他边走边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内力也自然归你所用,笙儿不必懊恼自己的身体是强是弱。” 他似乎咬着苗笙的耳朵在说话,特意压低的声音像是挠人心窝的小刷子:“你我实为一体,何必要分彼此。” 以前听这些甜言蜜语,苗笙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心脏却不受控制,若是不把嘴巴闭紧些,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将脸埋在了游萧颈窝,盯着对方的喉结发愣,觉得这人真是全身都在散发着魅力。 这样的亲昵让他害羞,又让他觉得甜蜜且舒服,想要更多一点,完全不想再逃跑。 原来动了心之后,再看待这个人,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苗笙不打算告诉游萧这件事,他想等自己再确定些,不要冲动。 少年经历了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他害怕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若是这股激情过去,会让对方失落。 没挑破之前,一切都还能如常,不必彼此约束,也不会让大家都觉得负累。 不过苗笙觉得,这好像就是贪恋对方给予的温情,却又不肯做承诺,妥妥的负心汉行为。 呀,真是每天发现一个自己的新特点。 以前的我也会是这样吗? 苗笙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他眼神的变化哪逃得过目光如炬的唤笙楼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7节 仅仅是昨晚的去而复返,就让游萧笃定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 以前的舅舅,可是绝情得狠呢! 但他能猜得出苗笙心里的不确定,自然不会逼迫对方。 有了喜欢的人,就有了眷恋,有了软肋,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就足够笙儿苦恼,没必要再给他增添新的负担。 心照不宣也好,掩耳盗铃也好,只要他觉得轻松快乐,怎样都可以。 游萧带着苗笙运转经脉,大约运转了五个小周天才缓缓停下来,将他的经脉理顺,又替他温暖了胞宫。 全套下来,苗笙只觉得通体舒泰,浑身暖融融的,像一只犯困的猫儿,眼睛都睁不开。 游萧舍不得放开他,忍着肚饿一声没吭,抱着他睡了个午觉。 苗笙连梦都没做一个,睡了美美的一觉,这回不是被热醒的,改被吵醒了。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眼都懒得睁,轻轻哼了一声,呢喃问道:“打雷了吗?又要下雨了?” 游萧:“……” 苗笙没有等到回答,才缓缓睁开眼睛,仰头去看对方的脸,这会儿那“雷声”又响了一串,给他送来了答案。 他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内力能治百病,但不能治饿肚子。”苗笙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得合不拢嘴。 唤笙楼主不要面子的吗?! 游萧猛一翻身,将他笼在身下,没敢用力压,双臂撑着床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威胁道:“再笑我就收拾你了。” 苗笙肆无忌惮地挑衅:“来啊来啊来啊!” 游萧把手伸进他的袖子,沿着手腕内侧缓缓往上摩挲,揉捏手法很是细腻色气,看着眼前人抿唇死撑,脸却渐渐红成一朵花,觉得真是心旷神怡。 “师父,苗公子,我回来啦,你们在吗!” 白天穿“翅”飞行太过招眼,平小红早就把装备脱下装了起来,现在把布包扔在一边,去跟娥影打招呼。 师父和未来师娘就在房间里呢,她都听到动静了。 “小兔子乖乖,这两天想我了吗?”平小红用手指轻轻摩挲娥影的后背,“你爹娘光顾着谈情说爱,是不是把你忘了啊?” 东厢房门一响,她才回头看,便见气色分外好的师父,和脸色可疑发红的未来师娘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看走路姿态,莫名比之前更相配了些。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吗? 苗笙看到平小红,高兴道:“小红,累不累?吃过饭了吗?” 游萧则问:“怎么这才回来?南轩府也不远啊。” 平小红:“……” 师娘是亲的,师父是后的。 “我今天凌晨就和兄弟们回来了,怕回客栈影响你们休息,就跟他们歇在了外边。”女侠很委屈,觉得自己一片孝心喂了狗,“上午还跟他们打探了一会儿情况,猜这会儿你们应该不忙,才选这个时候回来。” 游萧点点头,挂上慈父脸:“中午吃饭了吗?饿不饿?” “晚了!现在关心我也没用了!”平小红摸着兔子,哀怨道。 谁知她那位恩师慢悠悠地说:“不是关心你,我中午没吃饭,你要饿了就弄点吃的,我们一起吃。不饿的话就单给我去点一碗面。” 女侠委屈巴巴,很想离家出走。 苗笙赶紧叫来伙计,点了几样这师徒俩都爱吃的菜,并催促他们快点端上来,转回身还替平小红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先喝口水。” “谢谢苗公子。”平小红润了润唇,转头不计前嫌地向她师父汇报情况,“师父,这半天里,兄弟们兵分几路,他们去周边打探情况,我跟小武负责蹲守,粗粗看下来,这个秋寒云没有其他背景,他就是个不会功夫的兽医,这一点不似作伪。” “不过也有人说,这秋寒云虽然不会功夫,但是好像对学刀还有各种宝刀很感兴趣,家里会收藏一些刀谱,或者江湖售卖的一些宝刀图样,看着有点神神叨叨的。” “巷子里的其他住户都说,他早些年就住在这里了,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亲人,也没有娶妻,大家对他这样倒也见怪不怪,毕竟兽医那环境不好,他也不像个过日子的人,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我跟小武趁他出去的时候在他家里看了一圈,发现有两个无字牌位——” 说到这里,平小红顿了顿:“也不是无字,就是很简单粗暴,一个上边写了‘爹’,另一个上边写了‘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写他们俩的名字。” “有可能是跟谁有仇?怕被仇家发现?”苗笙看向游萧,“可也没必要,就算刻上名字也无妨,只要好好收藏起来就行了,有谁会寻仇的时候先跑去别人家翻灵位牌?” 游萧沉吟道:“对,这样确实不太合情理,除非是秋寒云并不知道他爹娘的名字,但这还得进一步打探他的身世才能知道。” “直接去问他的邻居,不会打草惊蛇吗?”苗笙好奇问道。 “当然不会。”游萧笑道,“兄弟们会利用一些技巧套话,并不会直接问。” 平小红灌了一杯茶,咽下去之后又道:“对了师父,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疑点,秋寒云家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住,他家中锅碗瓢盆还有寝具足够两人休息,至少说明有一个人会常来探望他,但邻居们却都很笃定,从未见过有人去他家,这就说明,那个人的行踪很隐蔽,不会引起寻常人的注意。” “这个秋寒云,果然有古怪啊。”苗笙兴奋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此全套非彼全套。 游萧:不管是什么全套,我都喜欢。 平小红:操劳、忙碌,还要带娃。 秋寒云:宝刀发烧友。 ------- 暧昧期最有意思了~接下来就是解决秋寒云的事啦~ 采取网络上一种说法,一个小周天就是内力在经脉中运转一圈的意思,大约需要二十分钟,但苗总经脉比较窄,需要时间更长。 第64章 六4陷阱 又是一天巳时初, 秋寒云如约来到若锦客栈的大堂,这次他没有上楼,而是让店伙计去给苗笙送口信,自己在楼下等。 片刻后, 苗笙带着平小红从楼上下来, 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秋郎中, 让你久等了。” 秋寒云连忙起身,行礼道:“不久不久,我也刚来,我们现在出发?”他往楼梯上看了一眼,“为何不见游公子?” “他身体还没有恢复, 我又急于寻亲,这次只能不带他去了。”苗笙无奈道, 指了指身边的平小红, “这位是我们的保镖,由她跟着我就是了。” 平小红抱拳道:“秋郎中好。” 秋寒云连忙道:“上次在苗家庄见过这位女侠。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咱们赶快上路吧。” 平小红去后院给落梅套上马车, 秋寒云与苗笙上了车, 一路往城西奔去。 车厢狭窄,两人相对而坐, 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不说话似乎显得很尴尬, 可是要说话, 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苗笙先开了口:“不知道秋郎中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对苗砚一家有多少记忆?” “抱歉, 那时候我整日被家人关在家中学习医术,很少出门,其实对于左邻右舍只有模糊的记忆。”秋寒云笑笑,“苗公子千万别报太大希望,免得会失望。” 苗笙点点头,神态随和:“这是自然,寻亲不易,我早已调整好心态去面对——看来郎中家人对你管束很严?” “是我从小体弱多病,家人不放心我罢了。”秋寒云淡淡笑笑,“只可惜我素来不喜与人交往,之后便转做了兽医,小动物们没有人类那般污浊心思,更纯净些。” 他满脸厌世之色,这话说得倒不似作伪。 苗笙好奇问道:“恕在下冒昧,见你医馆中只有你一人居住,双亲是否……” “我打小没见过父母,是外祖父将我带大的,他老人家现在岁数大了,身体不好,只想远离尘世,便搬入山中隐居,我隔上十天半个月便会去探望他。”秋寒云倒是毫不介意地有问有答,只是这回答似乎跟唤笙楼的调查不尽相符。 若是他去山中探望外祖父,又为何家中会有两人生活的痕迹?看来这位外祖父并非从不下山。 “苗公子,抱歉,昨夜我研药至深夜,睡得太少,现在有些瞌睡,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车上睡会儿。”秋寒云请求道。 苗笙立刻道:“当然不介意,郎中自便。我也有些犯困,那便各睡各的吧,等我们睡醒,应该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他还掏出一条黑色布巾挡住眼,解释是为了挡光,靠在车厢壁上不动了,实际是在默默观察对面的秋寒云。 这位郎中睡没睡着不太清楚,但呼吸确实是变得绵长缓慢,一直到了城西郊外才缓缓醒过来,给驾车的平小红指路,拐进了一条乡村小路。 这村子比上次去的苗家村可差远了,看上去荒山野岭的,不见有几户人家,每户之间挨得还贼远,扯着嗓子喊都不见得能听见的那种。 村路就是土路,没有铺石板,要不是秃秃的一小条还能看作是路,真跟野地没有区别。 “条件这么差,苗砚为什么要搬回这里养老?进出城一趟都不方便。”苗笙撩着窗帘向外看着。 秋寒云摇摇头:“不太清楚,可能人上了年纪,就想离群索居,每日生活所需的也不多,一次性采买够了,要吃的菜也可以自己栽种,想必进城的次数也不需要太多。” “就跟郎中您的外祖父似的,是吗?”苗笙意味深长地问。 秋寒云怔了怔,随即笑道:“是啊,或许等我老了,也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 “对了,郎中此前说过小时候本想习武,可家人不许,是不是就是这位外祖父?”苗笙突然不太礼貌地问道,“其实幼时体弱多病,大人们都会让孩子去习武,先强身健体再说,为何他老人家反其道而行之?上次我见郎中对我兄弟那把刀喜欢得很,应当也是很想习武的,是不是?” 听闻这话,秋寒云久久不语,马车缓缓走在山路上,车轴发出隐约的“吱哟”声,把这车中的沉默衬托得越发明显。 苗笙一直盯着他低垂的眼睛,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什么不妥。 秋寒云尴尬地笑了笑:“比起第一次见时,苗公子言语犀利了许多。” “的确是郎中让我太好奇了。”苗笙淡淡道,“若是我兄弟在该多好,听说他那把刀还有些故事,郎中一定会感兴趣。” “苗公子跟我讲讲也好啊。” “可惜,我对刀枪剑戟这些不感兴趣,他讲给我听时我都不想听,完全不知情。” 秋寒云脸上表情依旧十分平静,莞尔道:“无妨,等我们回去时,若是游公子身体安好,我再问不迟。”他撩开窗帘看了看外边,大声道,“女侠,前边树林尽头右转,看到一处农家小院便是。” 平小红应道:“好,知道了。” 苗笙脸上的笑意也都尽数散去:“秋郎中也是第一次来,竟对这里如此熟悉。” “这里拢共没有几户人家,上次别人说了,我就清楚记下了。”秋寒云仍是面不改色。 事已至此,苗笙便没再言语,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果然很快便看到树林尽头有一个小院。 这里地广人稀,院子也就很大,中间三四间茅草屋,院中泥土不是很平整,像是刚被翻整过。与其他农家院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安静,不仅没有饲养鸡鸭鹅,连看门的狗都不见一只。 “看起来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马车停在院门口,苗笙下车后,打量了一圈,做出如此评价。 秋寒云似乎注意到了问题所在,脸上微微露出好奇之色:“或许是苗老先生喜欢安静?我们进去看看便知。”他主动拍了拍院门门板,大声道,“请问,是苗砚老先生的家吗?” 茅草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严格来说,这里除了秋风吹动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当真是静得瘆人。 院门开着,秋寒云便推门进去,回头招呼苗笙:“苗公子,先进来再说。”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8节 “这不好吧。”苗笙迟疑道。 秋寒云笑笑:“我们小老百姓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讲究,也许苗老先生耳力不好,站在院外喊他未必能听见,一会儿见了人赔个不是就是了。” 苗笙略一思忖,点头笑道:“也好。”他回头看看院外的平小红,“你就别跟来了。” 平小红点点头:“嗯。” 秋寒云见苗笙跟了进来,面上微有得色,转身向茅屋走去:“我来敲门。” 他走到门口,装模作样地左右打量了一下,伸手抓住门框上一个突出的木把手,猛地向下一拉—— 只听周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松动的泥土地面上突然升起了几面铁栅栏,把苗笙围在了中间! 平小红惊讶地大声道:“公子!” 苗笙左右张望,大惊失色地看着秋寒云:“这是怎么回事?!” “苗公子,恕在下无礼。”秋寒云缓步走到栅栏前,背着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这次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将你绑为人质,若是游公子能将无锋乖乖交出来,我定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哦,是吗?”苗笙佯装大怒,“你果然是为了无锋而来!难怪此前对那把刀有那么大的兴趣!可你误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无锋,只是一把寻常宝刀,我兄弟花一两银子买的,不然那日我也不会开玩笑说可以送给你。” 秋寒云露出揶揄的神色:“宝刀蒙尘已经够令人惋惜了,还落在你们这种不识货的人手里,你们手握至宝,却毫不珍惜,言语间便能轻松赠与他人,真是糟蹋东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苗笙,笃定道,“那就是无锋,别人认不出,可我绝不会认错!” “你凭什么这么说?!”苗笙驳斥道,“难道我们家的刀,我们自己还不清楚吗?” 秋寒云轻蔑道:“你们家的刀?这分明是我父母的遗物,就是我们家的无锋!” “看来我们没猜错,你果然跟无锋有点关系。”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茅屋后面传来,秋寒云循声望去,看到另一个苗笙,登时怔住,诧异地看看面前栅栏里关着的那个,又看看刚走过来的这个,两人服饰样貌如出一辙,简直一模一样! “你们、你们……”秋寒云看了看他们俩,突然发现了端倪——刚走过来的这个,个头略有些矮,身形更瘦削一点,而眼前的这个,尽管容貌未变,但突然间气质发生了明显的改变,眼神较之前凌厉许多。 他大惊失色地指着刚走过来的那个:“你才是苗公子?”接着又指着被栅栏困住的那个,“你、你是游公子,你易了容!” 栅栏后的那位侧身在额头上擦了擦,露出了宝石一样璀璨红艳的眉心痣,正是游萧。 而这个时候围住游萧的四面栅栏“咣当”向后倒在了地上,而茅屋檐下突然落下一张大网,将秋寒云牢牢罩在了里边,网绳在他身上自动收紧,瞬间便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秋寒云一时站不稳,向后踉跄两步,靠在了茅屋墙上,奋力挣扎:“你们实在是太狡诈了!” 游萧向前走上门廊,欣赏着他涨成猪肝色的脸,冷笑道:“狡诈?秋郎中,咱们彼此彼此吧!” 两天前平小红带着唤笙楼的兄弟们回来,开始在城中四处打探秋寒云的底细,但始终没查出来那个偶尔会去他医馆小住的人是谁,而秋寒云本人确实没什么料可挖,又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紧,找不到更多可疑的线索。 不过另一方面的调查倒是取得了不少进展,几个兄弟发现,秋寒云跟锦丘城内一些小门派来往甚密,还在城西的荒村里收了一个农家院,恐怕在其中做了手脚。 于是游萧亲自跑过来查探了一番,便发现此处果然设有陷阱,只要按下机关,便会将人囚于牢笼之中。 唤笙楼主是什么人,当今大曜机关第一人,这种程度的陷阱机关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的玩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带着兄弟们将这东西改为己用,恰逢苗笙还担心中间隔得太久会打草惊蛇,于是赶紧约了秋寒云来城西。 本来苗笙还想安排自己亲自上阵,跟对方一起坐车过来,反正游萧和唤笙楼的兄弟们也会紧紧跟随,不会出意外。 可游萧坚决不许他涉险,他就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让对方易容成自己来诈秋寒云,他则被唤笙楼兄弟提前带过来埋伏在后院里。 唤笙楼主还是很宠,特意把这华丽登场、揭穿真相的机会让给他。 现在唤笙楼七八个兄弟和平小红站在院子里,苗笙和游萧并排站在被网子结结实实捆住的秋寒云面前,两人互相对视,表情十分得意。 秋寒云不甘心地还在挣扎,像极了拼命想挣脱捆绳的大闸蟹,挣得脸红脖子粗:“我的那些人呢?!” “在后院被捆着呢,跟你待遇差不多。”苗笙今天可太高兴了,气色也好了很多,面色红润,嘴唇也有了血色,笑得像朵迎春花。 他盯着秋寒云,从袖子里掏出轻刃弹开,将刀尖抵在对方领口:“说说吧,凭什么说无锋是你家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高光时刻当然全给老婆。 苗笙:看我闪亮登场! 秋寒云:大意了! 平小红:是你运气不好,竟然算计到我师父头上来了。 第65章 六五 海爷 其实关于无锋跟秋寒云一定有渊源这一点, 苗笙和游萧早就分析出了七八成。 无锋外形太过朴素,没见过的人肯定很难认出,江湖上流传的图样也都没有一个靠谱的, 即便秋寒云是宝刀爱好者,也不可能通过几次接触就认出来。 “其实我们第一次去你的医馆, 你就注意到了无锋, 但你当时并不敢确定对不对?”苗笙盯着秋寒云,“所以后来你找了一些功夫稀松的人——主要也是你并不认识什么武功高手——前来试探我们,一来是为了试试游公子的功夫,二来其实还是想通过别人看清无锋出鞘以后的模样,毕竟你没有机会见到它出鞘。” 游萧接着他的话茬, 继续道:“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无锋是你家的,但是从年龄上来看, 你应当没有机会见过它, 你对它所有的了解, 应当来自家人的讲述。如果这样的话,你所说的那位家人, 至少三十多年前, 在武林中见过无锋, 甚至亲自看过,能够清晰地描述出它的样子。” 秋寒云方才还慷慨激昂, 可现在却满脸屈辱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苗笙疑惑地看向游萧:“奇怪, 关于无锋的三个传闻里, 没有一个是关于夫妇俩的, 也从未提过江洛或者天地青女侠谁成了亲,更别提还有外祖父。他俩还有家人吗?” “据我所知, 两人都是孤儿,并没有亲人。”游萧摇摇头,“清辉子这个妖道痴迷于冶炼兵器,又是出家人,自然也没成亲。” 苗笙想了想,冷笑道:“妖道怎会遵守戒律,搞不好霸占了良家妇女——” “不是!我跟那混蛋毫无关系!”秋寒云恼火地涨红了脸。 “莫非那三个传闻都不做准?或者其实他们三个之间有关联?如果你跟妖道没关系……”苗笙沉吟片刻,惊喜地与游萧对视,“江洛和天地青女侠原来是一对吗?!” 游萧点点头:“我猜也是如此,秋郎中,是不是这样?” 秋寒云又不肯回答这个问题,胡搅蛮缠地大叫大嚷:“总之无锋就是我家的!你快把它还给我!” “你这就不讲理了,既说是自己家的,又不肯说明原因,我们凭什么把它还你?”苗笙眨眨眼睛,压低声音,凑近了问,“为什么不说?是不是有人不让你说?或者……你在保护什么人?” 秋寒云被包裹在网中,像是气愤非常,跌跌撞撞向前蹦了一下,游萧怕他伤到苗笙,一把将他按回了墙壁上:“有话说话,别乱动!” “谁家没有秘密,我为何要告诉你们?!”秋寒云大声喊道,“况且你们俩这么聪明,即便我没说,你们也都猜得差不多了,难道非要把别人的伤心事扒出来吗?你们本就不珍惜这把刀,当然要完璧归赵!” 苗笙躲在游萧身后,从一旁探出头来:“秋郎中,不是我们要扒你的伤心事,万一这都是你在做戏,骗取无锋怎么办?无锋牵连甚广,江湖上人人都在找,你又不会功夫,若是我们轻易将宝刀给了你,将来害你引火烧身,岂不是我们的责任?” 秋寒云冷笑:“你们当无锋重现江湖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哦,原来如此。”苗笙站得有点累,不由自主靠在游萧身上借力,“可你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开始找它?此前为什么不找?” 游萧沉吟片刻:“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他关心的人可能命不久矣,他想在对方离世前将宝刀寻回,满足对方最后的心愿——或许就是他的外祖父。” “外祖父?”苗笙好奇,“就是时不时会过来与他同住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游萧看着明显开始紧张起来的秋寒云,点点头:“对,来的路上,秋郎中跟我聊了一些事,是这位外祖父将他带大,又不准他习武,看来是希望他远离江湖。” “哦?看来关于无锋的真实模样,也是这位外祖父告诉你的了?”苗笙脑子飞快转了一下,“如果江洛和天地青真的是一对,你又是他们的孩子,那么这位外祖父,应当是霜——” 秋寒云崩溃大吼:“闭嘴!闭嘴!不要说出来!这件事和他没关系,是我想找这把刀,这是我家的!是我爹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 说到这里,他竟然已经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游萧敏锐听见旁边传来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有个身影凌空出现,手中一抹银光,径直向他们劈来! “小心!”他搂住苗笙的腰,步法灵活地往旁边撤了几步。 苗笙知道他会护住自己,完全没有在怕的,反而目光紧紧盯住刚刚出现那人,见对方一刀划开了秋寒云身上罩着的网,揪起他的领子,将他向院子另一头扔去。 “快走!这里我来挡着!”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寻常武夫所着的棕黑色短打,手里一把大刀亮得晃眼。 苗笙看不懂刀,却觉得这一把沾染了主人的气质,也像是一把盖世宝刀。 这老者,应当也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 游萧将苗笙同样往院中一推:“小红,护住苗公子!” 平小红立刻道:“是!” 她和几个唤笙楼兄弟立刻将苗笙重重围了起来,没有去管那秋寒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此人与这老者关系甚深,决计不可能自己先跑。 游萧当即抽出无锋,冲那老者挥了过去。 老者看见无锋,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接着便抬刀格挡,两人很快从茅屋檐下跳到院中,打作一团。 苗笙瞥了对面的秋寒云一眼,见他面容枯槁,却并无担心之色,显然是对这位老者的功夫很有信心,或者也有可能是对游萧的身份不太了解。 他已经看过了游萧舞刀,但还没有看过对方跟高手过招,于是站在平小红身后,利用身高优势毫不费力地欣赏。 实战没有练刀那么好看,因为游萧练刀时速度虽然也很快,但为了让他看清,多少降低了一些速度,而现在几乎算得上是生死对决,两个人打得简直追风蹑影,令人目不暇接。 苗笙作为一个半点功夫都不懂的外行人,现在快连人都看不清了,就只见一团棕色旋风和一团白色旋风打在一起。 白色大袖衫是刚买的,他和游萧买了一模一样的两件,方便对方假扮自己,好在秋寒云面前呈现出一幅双胞胎的震撼画面——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很难解释,好在游萧与他志趣相投,一拍即合。 至于原本排斥白色,却又买了白色,苗笙的理由是,看到游萧扮成自己,穿白衣确实好看,非常缥缈似仙,而且他强词夺理地认为,这不算纯白色,衣袍上有淡雅的水墨纹,勉强可以算是花衣裳。 买的时候游萧听到他这理由直乐,但是也没有反驳,花衣裳就花衣裳,好看就行。 现在苗笙看来,那可太好看了,时值正午,阳光灿烂,那白衣布料里不知道是不是混了金银丝线,总之游萧整个人虽然变成了白色旋风,但也是个闪闪发光的旋风。 院中一时非常安静,只能听到两人掀起的沙尘声和两刀相抵的铿铿声。 “这位老前辈真厉害啊!”平小红不禁感叹。 苗笙饶有兴趣地问:“比游萧还厉害?” “倒也不能这么说。”平小红轻声道,“至少也是不相伯仲。” 苗笙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那还是游萧厉害,他才十八,老前辈看起来都八十了,刀法应当比他更纯熟才对。” 平小红:“……” 未来师娘不要夸得这么明显! “那倒也是。”她应道,“不过看起来这位老前辈好像只练了外家功夫,怎么内功稀松平常的样子,以他的年纪,应当很厉害才对,我们站在这里就该能感觉到。” 苗笙想了想:“莫非因为这个,游萧才说他命不久矣?” “有可能……”平小红叹了口气,“内力全失,护不住经脉,自然衰老得就快了,可七八十岁这么快的速度,还是很厉害。” 苗笙看着那团棕色旋风,很公平地点点头:“确实。”但他顿了顿,又道,“有可能是游萧让着他,毕竟这位是老前辈。” 平小红不想说话了。 虽然她也很佩服和尊敬师父,但是眼里只有师父的,看来全大曜也只有师娘一个。 感觉“未来”两字已经可以去掉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69节 他们说话的功夫,游萧已经跟这老者过了数十招,苗笙歪打正着,猜得不错,他确实在让着对方,不仅降低了速度,还在觉察到对方内力尽失的情况下,同样没用内功。 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想通过对方的刀法套路来确定自己的猜测。 得到了答案,他找到机会便立刻收刀回撤,一个跟头翻回了平小红和苗笙身前,反握刀柄向那老者行礼:“多谢霜雪海前辈赐教,七十二路行路刀果然名不虚传!” “果然是他!”苗笙眼睛登时亮了。 霜雪海收了刀,喘息得比游萧要厉害得多,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止战,意识到他们其实并无恶意,也就没了方才那么强的攻击性,态度变得和善了些。 秋寒云连忙冲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海爷,你没事吧?!” 方才见几招之内,霜雪海居然没能拿下游萧,他才真正慌了神。 原来这位游公子的本事真是深不见底,是自己见识太少,轻敌了。 “我没事。”霜雪海缓声道,看到游萧这样年轻杰出的后辈,他的目光不禁变得慈祥,“居然能被你认出来,你的功夫也不差,却看不出门派,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游萧连忙道:“晚辈游萧,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了。” “原来是唤笙楼主。”霜雪海注视着他眉间红痣,自嘲地笑道,“是我老了,眼神不好了。” “前辈谬赞。” 秋寒云这下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唤笙楼主,难怪……” 见他们老的小的都对游萧很是肯定的模样,苗笙心里也很骄傲。 这么大一个楼主,我的。 咳咳,还不全是,但与有荣焉! 游萧将无锋还刀入鞘,双手举起,恭敬地送到霜雪海面前:“前辈是天地青女侠的师父,不管传闻如何众说纷纭,无锋定然与女侠有着很深的渊源,现在能做这把刀主人的只有霜前辈,晚辈愿完璧归赵!” “真的?!”秋寒云不可置信地问,“你真愿意还给我们?” 游萧淡淡笑道:“当然。晚辈当年找到它也是缘分使然,现在我与它缘分已尽,自然应当归还,以慰女侠在天之灵。” 霜雪海双手颤抖地接过无锋,摩挲着它平平无奇的暗灰色的刀鞘,眼眶泛红,眸中水光闪烁。 老人声音嘶哑地问道:“楼主,当年找到这把刀时,附近可有青儿和江洛的尸身?或许……他们已经化为一把枯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老婆动心之后,开始主动夸我了。 苗笙:别嘚瑟。 平小红:现场解说责任重大。 再有—— 苗笙:我想写本书。(《关于宝刀无锋的二三事》) 游萧:写什么?《月子》?那我写《伺候月子》。 苗笙:滚! 梗来自赵本山老师的小品。 第66章 六六往事 秋寒云听到这话, 像是才反应过来,急切地冲上前去抓住游萧的肩膀。 “你在哪里找到这把刀的?”他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出眼眶,追问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有没有看到我爹娘?” 三十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苗笙看了忍不住眼眶发酸。 游萧神色黯然道:“在大曜西边, 靠近无常泽的山里, 在一棵枯树下寻到的这把刀,我在周围寻找过,没有任何人类骸骨留存,想必那里不是青女侠和江大侠的埋骨之地。” “海爷, 你说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没死啊?”秋寒云转而看向霜雪海。 霜雪海低头看着无锋, 没有回答他,只有一颗豆大的眼泪滴落在刀鞘上, 摔成了若干瓣。 秋寒云也没有再问, 大家谁也没吭声。 这个答案想必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没死,怎么可能不回来寻找自己的家人, 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其实, 青儿和江洛的惨剧, 全由这把刀而起,我不让寒云去找, 不想他浪费功夫,又惹祸上身。”霜雪海声音嘶哑, “可这把刀, 是他俩最后的遗物……寒云的执念, 我能懂……” 老人轻抚刀鞘,微微散落的白发在风中飘荡, 看起来像是瞬间又老了几岁,连腰都佝偻了一些。 游萧试探地问道:“前辈,无锋到底给两位大侠带来了什么?如果您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晚辈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当今武林引以为戒。” “当然有,贪念与执念,不仅武林中人,在世之人都当时刻警惕。”霜雪海看看手里的刀,“错的是清辉子,不是青儿和江洛。” 秋寒云看他身体突然间虚弱下来,扶住他的手肘:“海爷,咱们去屋里坐吧,坐着说。” “也好,家兄身体不好,也不能久站。”游萧看向茅屋,“但这屋子年久失修,屋里很潮,味道也不好,有损前辈身体,不如我们将桌子搬出来,在外边坐着?” 霜雪海点点头,遂了他的意思。 不用自家楼主发号施令,唤笙楼的几个兄弟立刻冲进屋里把桌椅搬出来,放在树下阴凉地里。还有一个从井里打了水,翻出茅屋里的破旧炭炉和铫子,为他们烧水喝。 苗笙、游萧、霜雪海和秋寒云四人围坐在方桌边,听霜雪海讲述三十年前不为人知的往事。 平小红几个人则排排坐在茅屋前的台阶上,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虽然武功高强,但面容尚显稚嫩,一眼看过去颇为乖巧可爱。 “我无门无派,从小跟着师父住在西南的龙青山上,自师父去世之后,我便独自生活。因我向来离群索居,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因此从未娶妻。”霜雪海轻声道,“青儿是我在山脚下捡到的弃婴,我本不想养她,先将她送给了山下一户农家抚养,可那家人并未好生待她,五年后我偶然经过时,看到那么小的她被逼着在家干活,照顾弟弟,心中不忿,没打招呼便把她抱了回来。” 他说得很笼统,游萧怕苗笙听不明白,用传音入密跟他解释。 “龙青山靠近西南边境,环境恶劣,少有人居住,山上常年冰雪覆盖,很是冰冷,我猜前辈才因此得名霜雪海。”怕打断老人的讲述,他飞快道,“前辈的师父也是有名的刀客,是一名武痴,估计前辈也是受他师父的影响,心里只有刀法,除了偶尔下山与人切磋,平时很少出门。” 苗笙不着痕迹地轻轻点头,心道难怪秋寒云也不爱与人交往,看来也是受了霜前辈的影响。 “青儿早已懂事,知道我在救他,因此并没有挣扎,乖乖跟我走,当我把她带回山上,她还小声跟我道谢。我当时想,既然是我捡到了她,五年后又将她带回来,想必这就是上天赐予我的缘分,便带她一起生活,还给她改了名字。她是天地赐予我的,又是在龙青山脚下捡到,因此我便为她取名为天地青。” 游萧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向苗笙。 苗笙猜到他也是想起了自己相似的经历,悄悄伸手到桌下,本想拍拍他的腿安慰安慰,没想到被人一把捉住,收都收不回来。 霜雪海想起那时往事,眼角带了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熟悉起来之后,我才发现青儿性格很活泼,但是在之前的养父母家中学会了察言观色,既活泼又懂事,我这人粗生粗长,连自己都是糊弄着生活,哪知道怎么照顾一个小丫头,其实说起来,那些年生活在山上,倒是青儿照顾我多一些。” 秋寒云托着腮,认认真真地听着,这些事他从小到大听过多少遍,只是当时父母姓名被隐去,现在再听,仍然听得十分入神。 “等她养好身体,七八岁的时候个子窜高了许多,我发现她根骨不错,是个天生习武的好苗子,心想总算替师父找到了传人,可以让她继承衣钵,于是便将毕生所学的几种刀法和内功全部传授给她。” 霜雪海脸上的笑意明显了起来,布满沧桑的脸上每一条笑纹似乎都写满了骄傲:“青儿知道肩膀所负的重任,学得很认真,进步也很神速,十八岁不到,就已经将所有刀谱都练得无比纯熟,内功也很强大,我就想,该让她下山历练了,谁知道,这一去,就认识了江洛。” 苗笙脑海里已经展开了丰富的联想,想到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从吃不饱穿不暖,在师父的呵护下,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武功高强的大姑娘,漂亮的脸上再没有当年的忍辱负重,而是恣意和青春。 他反握了一下游萧的手,想到,估计当年霜雪海看到长大后的天地青,就像自己看着游萧,满满的成就感。 只不过人家老父亲心思比自己纯洁就是了。 现在他忽然庆幸,自己根本不记得游萧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不然心理上很难这么快就转变过来。 提到江洛,霜雪海表情微微有点嫌弃,就像每一个疼爱女儿的老父亲看到女婿那样,知道这混小子是要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抢走的,这会儿的神情简直生动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老前辈愤愤地说:“江洛这臭小子,仗着自己学了几句酸诗,把我青儿迷得五迷三道——” “是王维的《送邢桂州》里边的一句,‘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我爹叫江洛,字湖白。”秋寒云沉迷于父母爱情故事,颇为得意地说,“爹说跟娘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霜雪海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是就现编的!” 看到这诙谐的一幕,苗笙和游萧不由地都笑了出来。 游萧用传音入密跟他说:“江湖人大多出于草莽,取字的不多,我感觉前辈说得对,保不齐这就是江洛随手取来讨好女侠的。” “可不是嘛!”苗笙附和道,“哪有人会叫江湖白,听着多别扭。” 霜雪海倒是也没有嫌弃得太狠,随后对江洛进行了肯定:“不过,尽管这人对女孩子油嘴滑舌了一些,但心里还算正直,也是正经门派出身,功夫嘛,也算跟我青儿匹配。我虽然不喜与人交往,但也能看得出来,他对青儿也是一片真心。” “我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娶妻,但青儿总得嫁人,这样等我百年归老,也会有人照顾她。”老前辈一边说着,一边往外一挥手,时隔多年还是这般无奈地说,“就随他们去了。” 秋寒云这会儿接口道:“所以我爹就去找了清辉子,打造了这把无锋,要送给我娘做定情信物。” “居然是定情信物!”苗笙怔了怔,他是没想到信物居然是兵器,还以为送给女孩子的会是珠宝首饰,要不然就是玉佩等传统之物。 也难怪秋寒云要想办法把这把刀寻回去。 游萧笑道:“这是习武之人追求的诗意。”他又用传声入密告诉苗笙,“我两个爹爹的定情信物是一刀一剑,同一块精铁打造,一把叫蹑影,一把叫拂雪。” 水煮好了,平小红提着铫子把茅屋里搜出的茶壶茶杯涮了一遍,才端到桌上,没人随身携带茶叶,只能喝白水润喉了。 苗笙不会传音入密,只能阴阳怪气地话里有话:“哦,我不是江湖人,也不会武功,不太明白这些。” 游萧:“……” “事情就坏在这里。”霜雪海深深叹了口气,消散没多久的悲意重新在他双目中升腾起来,“清辉子是锻器名家,当时兰杜山庄打造的兵器以大气、端正而扬名,清辉子所锻造的兵器则更加别出心裁,他不会按照定做者提供的图样来打造,更不容许对方与他探讨这兵器的模样,要做什么样的,只由他自己说了算。” “江洛想送把有个性的刀给青儿,于是选了去找清辉子,把自己攒的钱全拿了出来。清辉子倒也不负所望,做出了这把无锋,虽然其貌不扬,但锐利无比,很符合青儿不张扬的性格,而且拿着这样一把朴实无华的刀,也不至于给她招来祸事。” “这把刀不仅江洛很满意,清辉子也很满意,满意到他……后悔把刀交给江洛。他觉得这是自己毕生很难再复制出来的杰作,于是跑去竹隐门,找江洛要回无锋。” 苗笙义愤填膺道:“这也太过分了,刀是人家定制的呀!” “可当时江洛已经把这把刀送给了青儿,青儿拿回来给我看,这是她与爱人的定情信物,也是平生第一把宝刀,宝贝得不得了,喜欢得恨不能每天晚上抱着睡觉。” 霜雪海眸色暗沉下来:“清辉子去了竹隐门,江洛自然不肯把刀还给他,也不肯说将刀送给了谁,于是清辉子勃然大怒,与他打了起来。这妖道内外功俱佳,也算是江湖顶尖高手之一,江洛虽然当时已经是掌门之位,功夫也不差,可还是被清辉子打得重伤昏迷,错失了通知青儿的最好时机。” 游萧神色一凛:“所以青女侠当时拿着无锋参加了武林大会,那一次不仅她出了名,无锋也出了名,是吗?” “对!原本应该遮掩起来的秘密,却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扬名天下。”霜雪海痛彻心扉道,“武林大会举办数天,第一天青儿和无锋就被众人所知,当时清辉子就是要去武林大会上找线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他找到青儿,直接动手去抢。” 苗笙听得胆战心惊:“青女侠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妖道肯定诡计多端,他会不会使了阴招?” “那一次他没有机会,因为我当时就在现场,青儿自己对付不了他,但那会儿我还算年富力强,以我的功夫总算能挡得住他。那妖道不傻,不会吃眼前亏,见打不过我,便自己先溜了。”霜雪海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江洛只是派人来通知我们就好了,可他放心不下青儿,带伤亲自赶到,解释了这一切。” “他怕青儿有危险,便要将无锋要回去,自己先保管起来,等到清辉子打消了念头再说。但青儿不肯,觉得这把刀放在江洛那里也会替他招来麻烦——其实若青儿带着无锋随我回龙青山也算安全,毕竟清辉子忌惮我们师徒俩,应该不敢轻易上山滋事。” “可事情坏就坏在,江洛保护青儿的心太急切,他居然把刀给偷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身体不好,又不会武功,不懂你们习武之人的诗意。 游萧:你懂平常人的诗意就够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0节 平小红:排排坐,听故事。 第67章 六七真相 秋寒云听到这里, 眼眶再度泛红。 “爹也是担心娘有危险,他想护着她,想把清辉子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郎中痛苦道, “可他俩彼此深爱, 谁愿意看到对方受伤呢?” 苗笙沉吟道:“青女侠必定不肯这样, 她是不是去找江洛了?” “对, 不管我怎么劝阻,她都不听,还说自己收了定情信物,就是人家的未婚妻, 夫家有难,自己怎么能坐视不理,我一个没看住, 她就留书出走, 去了竹隐门。”霜雪海深深叹息, “当时江洛觉得,这把刀是青儿心爱之物, 虽然清辉子想抢回去, 可能折腾一阵子也就淡了, 只要躲过风头,应当就会没事。” 游萧点点头:“这点我能理解, 都是爱刀之人,面对这样一把宝刀, 还是于心不忍, 心存侥幸, 何况这把刀对他们而言还有非凡的意义。” “正是这样。如果真是把这把刀销毁了,便不会再有后来的惨事。”霜雪海道, “青儿找去了竹隐门,剖白心迹,打死不走,要跟江洛共同面对,他俩感情炙烈,也难以分开,当即便决定举行婚礼,我找到竹隐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婚礼没有大操大办,只有我这一个长辈。” “我曾经多少次想象过,我的青儿出嫁之时,我要为她准备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即便她不喜欢大操大办,至少也得请一些江湖宾客前来观礼,我可以不要任何名与利,我的青儿该有的都得有。可是我没想到,居然会是这般悄无声息,好像糊里糊涂,就把亲给成了。” 苗笙听着,脑海中出现当时的画面——竹隐门的迎客大厅中,没有宾客到场,只有门派们寥寥无几的弟子,高堂座上也只有一个愁眉苦脸的霜雪海,天地青只穿着嫁衣,没有蒙红盖头,江湖女侠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她与穿着喜袍的江洛彼此对视,是这厅中唯二脸上挂着笑意的人。 “前辈,他们彼此相爱就够了,什么十里红妆、什么江湖宾客都是点缀,有没有都没关系。爱意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嫁妆与聘礼。”苗笙动容道。 他看过那么多风月话本,却第一次在别人口中的故事里感受到了爱情的唯美,或许也因为自己这样被人爱着,因此这体会更加深刻一些,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游萧,再没想挣脱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反而将手指挤进对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还逗弄般地轻轻挠了挠游萧的手背,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 片刻后,他脑海里听到了对方的传音入密,只有一个字:“啵。” 苗笙:“?” 传音入密不好说拟声词,游萧看出他没明白,促狭地抿平双唇,忍住微笑。 霜雪海无奈地点点头:“是啊,只要青儿喜欢,我能有什么办法。等他俩成婚之后,我在竹隐门住了半年,见妖道没有再上门,便离开了,毕竟那里我住不习惯,也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谁知这一走,竟是诀别。” 说到这里,他突然间哽咽,眼袋抖得厉害,把头转向一边,痛苦地闭上双眼。 秋寒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接过话头,继续讲述:“原来那妖道对无锋贼心不死,故意蛰伏半年之久,想等我爹娘以为风头过去,再将无锋拿出来。爹娘果然中计,虽然没有显摆过,但也是带着无锋重现江湖——其实那只是我爹自己下山,路遇一桩江湖仇怨,顺手帮人解围罢了,没想到还是被清辉子发觉了端倪。” “这一次,妖道甚至没有找我爹娘要刀,而是趁他们两人不在时去了竹隐门,将门内所有弟子杀死,爹娘回来之后,只看到满院尸山血海,登时就崩溃了。” 苗笙忍不住义愤填膺道:“妖道怎么能这么狠毒?!区区一把刀,本来也不该属于他,为了夺回无锋竟下手屠戮竹隐门满门?!” “所以青女侠和江洛是去追杀清辉子,并和他同归于尽了吗?”游萧问完,意识到不对,目光落在秋寒云身上,“不,应该是……” 秋寒云痛苦地点点头:“对,当时他们有了我。” “青儿和江洛是本要杀了清辉子,为竹隐门满门复仇,可当时青儿发现怀了身孕,不知道此战结果如何,估计会同归于尽,哪怕能杀了妖道,他们也决定以死谢罪。”霜雪海悲怆道,“但是他们怕连累我,也不想让清辉子发现他们的踪迹,对胎儿不利,因此躲了起来,隐居于深山,七个月后青儿生下了寒云,又过了半年,才托人捎信给我,信上写明了一年多发生的一切。” 游萧想了想:“等到半年后寒云兄断奶才联系前辈,看来青女侠两人从未有一天忘记仇恨,复仇心意已决。” “对,青儿在信中说,因为自己七个月来心情不佳,又隐居深山,胎养得不好,因此寒云先天不足,出生后身体一直虚弱,她是怕离了娘亲孩子活不下来,一直喂到断奶,才将他放在一户百姓家里,等我去接他。”霜雪海痛心不已,“我先去看了寒云一眼,但没有接走他,而是满大曜地去找青儿两人的下落,却终究没有找到,当我同样找不到清辉子的时候,就知道,就知道……” 老前辈哽咽得说不下去,秋寒云也用手捂着眼睛,低头不语。 结果显而易见,或许三人同归于尽,或许天地青和江洛复仇成功,杀了清辉子,却也身受重伤,不治身亡,他们临死前将这牵连了数条人命的宝刀扔在了树下,就此诀别。 宝刀本无罪,是清辉子的贪婪与执念害了所有人,因此当妖道已死,他们便觉得这把刀业障已消,不必损毁,只消扔在这里,被有缘人捡到便好。 可天地青和江洛同样不知道,无锋已经在江湖间威名远扬,为了争抢它,同样牵扯了无数的性命。 当然,这跟人的贪欲有关,跟宝刀本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接受现实后,我对江湖心灰意冷,便带着寒云隐居,给他改姓秋,也没告诉过他父母的真实姓名,并且不许他习武,希望他能够远离江湖刀光剑影,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但我给他讲过一些青儿和江洛的故事,他听得着了迷,尽管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还是偷偷给他们立了牌位。”霜雪海叹了口气,看向哭得厉害的秋寒云,“直到去年我一次练内功时险些走火入魔,最后侥幸生还,但内功全失,才把真相告诉他。” “我总得在自己临死前,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不然让他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对他不公平。” 游萧点了点头:“寒云兄继承青女侠和江大侠的血脉,免不了对习武心生向往,了解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无锋竟是父母遗物,自然想要将它找回来,可他自己本身不会功夫,只能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好让大家能够在争抢的同时,把线索送到他面前,可即便这样,希望也太渺茫了——现在看来,我们相遇,不仅仅是个巧合,真的是上天的安排。” “秋郎中,你找这把刀,不是为了你自己,对吗?”苗笙看着哭得双肩颤抖的秋寒云,“你其实想……想给霜前辈一个了结。毕竟你拿到这把刀也没什么用,还会招来祸事,可它毕竟是青女侠的随身之物,若能让它陪着前辈入土,也算是女儿永远陪在父亲身边了,是不是?” 听到这话,秋寒云“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海爷他、他太难了……我从未见过爹娘,没有他那么想念,可他、他失去了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他的痛苦,谁能知道……” 苗笙心里深深叹息,谁能知道呢?不是本人,又能如何做到感同身受? 在霜雪海简单枯燥的生活里,这个女儿是他生命唯一的色彩,可这仅有的一抹亮色,也被一个妖道的贪婪夺去。 他这三十余年,过得又是多么煎熬? “若是你找唤笙楼打探无锋的消息,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折腾?”苗笙好奇问秋寒云,“怎么没问呢?” 秋寒云擦了擦赤红的双眼:“我问了啊,还是特意跑去南轩府唤笙楼分舵下的委托,但是接待我的那个人说线索太少,未必好找,而且来下同样委托的人太多,便只收了我很少的定金,说有消息一定通知我。”他觑了觑旁边的游萧,小声嘟囔,“谁知道就在自家楼主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愿给我。” 游萧:“……” 他转过头看向排排坐的那几个唤笙楼兄弟,兄弟们都佯装与己无关,抬头看天,平小红干脆把脸埋在了膝盖里,笑得脸通红。 苗笙难得看他这么窘,一边乐一边忍不住为他说话:“舍弟有这把刀的事,唤笙楼分舵的兄弟并不知晓,而江湖上关于无锋的线索特别少,这你也是知道的,各个分舵接了什么单子,也不会事无巨细地告诉楼主,因此才会产生这种情况。” 他一边说一边踢了踢游萧的靴子:“是这样吧?” “咳咳。”游萧清了清嗓子,“的确如此。” 霜雪海轻轻抚摸着无锋刀鞘,伤感道:“或许是青儿的在天之灵,让你们跟寒云相遇,游楼主,还是要多谢你肯将此刀归还。” “楼主又不是清辉子,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是不会要的。”苗笙道,然后试探地问他,“霜前辈,你将此事始末说出,是不是也想让江湖中人知晓此事始末?唤笙楼愿意代为正名。” 霜雪海点点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想让大家知道真相,不要再议论纷纷,传播不实之事。” “既然前辈允许,晚辈定当做到。”游萧立刻抱拳道,“这也能平息江湖因无锋而产生的争端,唤笙楼义不容辞。” 终于将此事了结,大家各走各路,各回各家,霜雪海拒绝了游萧送他一程的提议,被秋寒云扶着,缓缓离开。 几个唤笙楼的兄弟去了后院把秋寒云雇的几个武林中人放了,乘坐另一辆马车先走,游萧和苗笙也坐上落梅拉的这辆车,仍旧由平小红做车夫,往城中赶去。 苗笙靠在游萧怀中,后脑勺搭在人家肩膀上,回想方才的一切,唇角禁不住微微勾起。 “累不累?早上一路坐车过来,又聊了这么久,颇费精力。”游萧轻轻抚了抚他额头的碎发,“但我看你心情挺好的,还给我们唤笙楼拉了一单生意。” “不满意?”苗笙很有气场地反问道。 “当然不敢,只是这单生意……不赚钱呐!” 苗笙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财迷疯!”但想想自己这么说确实有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又找补道,“要不这个事儿我来整理,等我写好,你们散播出去就是了。” “哦,笙儿怎么突然对文墨感兴趣了?”游萧笑道。 苗笙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挣钱的本事,总得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吧?写话本其实挺好的,反正胡说八道就行,可以先写写天地青和江湖白的故事来练笔,真实的事也不需要润色太多。” “好。”游萧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以后关于唤笙楼主的话本都由你来写,你最了解。” 说起这个,苗笙不无得意:“那当然!” “尤其是劲爆的那些,你也最清楚。” “就是——”苗笙说出这两个字才觉得不对,耳朵立刻红了起来,“你可要点脸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和唤笙楼主的xx日记》,一定会火爆吧? 游萧:踊跃提供素材! 第68章 六八买书 游萧见苗笙羞得厉害, 忍不住低声笑,笑得胸腔震得他跟着一起颤。 “那我就期待你写的故事了。”他温声道,“以后等你写了话本, 我替你找书商付梓售卖。” “不要催我就是了, 催急了我就撂挑子。”苗笙想起天地青与江湖白这名字的来源, 突然好奇地看向他, “你取表字了吗?才十八岁,还未及冠,应当没有,但你两个爹爹给你准备了吗?” “还没, 至少他们没跟我提起, 但我之前自己想过,我的表字就叫‘念笙’。”游萧非常认真道, “都说名字和表字要有关联, 反正‘笙箫’二字本就有关系, 我叫‘萧’,表字‘念笙’很合理。” 游念笙, 唤笙楼, 这孩子所有的一切都要跟自己扯上关系, 勾勾缠缠,像是生怕某种联系断开似的。 苗笙心口微颤, 觉得这百转千回的勾连密密匝匝地捆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密不透风, 却又温暖至极。 但他也只是红着脸看向别处, 低声嫌弃地说了一句:“腻歪。” “不过那是以前自己给自己取的, 既然现在舅舅醒过来了,那还请舅舅赐表字。”游萧拿起他的手, 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盟主夫人唐公子跟凌盟主在一起的时候也才十八岁,后来他的表字也是凌盟主给取的,叫‘自在’。” 苗笙确实想给他改,不然叫起来也太怪了,于是很不见外地点点头,然后听到这位唐公子的表字,意外地挑眉:“唐自在?” “是啊。”游萧也忍不住乐,“凌盟主说,唐公子单名‘鹭’,即飞鸟,鸟儿一飞冲天,自由翱翔,因此为他取名‘自在’,其实是希望他一生都不受约束,自由自在,恣意生活。” 苗笙品味片刻,仍旧摇了摇头:“想法挺好的,但……实话实说,凌盟主是不是没念过什么书?” 嗐,我说人家干嘛,好像我念过书似的。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身世,家生子,估计当初都不识字,还是进了乐馆才学的吧? “凌盟主向来就是个玩闹的脾气,但唐公子愿意陪他一起玩闹,很喜欢这个表字,就此认下了,把唐老庄主,就是唐公子的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游萧语气很是羡慕,“他俩真的是天生一対。” 苗笙忍不住瞥他:“做什么总提唐公子和凌盟主?是不是别有用心?” “啊。”游萧促狭地笑了笑,“自然是有的,但现在不能告诉你。” 苗笙不惯他爱卖关子的毛病,反正听他总提起那四府盟第一美人唐公子就觉得不爽,才懒得追问。 他转了转眼珠,转而问道:“我有表字吗?” 游萧摇摇头:“从不曾听你提起过。” “也対,哪有人会给我取表字。”苗笙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但没有就没有吧,人只有一个,何须取那么多名字。” 马车转弯,改变了行驶方向,温柔的风从窗口吹进来,轻轻拂动他的发梢,随风映入车厢内的一抹阳光突然照在他的眼睛上,令他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游萧偏头看他,觉得他柔美可爱,慵懒迷人,忍不住勾起唇角微笑。 “不取表字确实没关系,你可以取个小字。”他抬掌挡在苗笙眼前,替対方遮住刺眼的光。 苗笙挑眼看他,因为睫毛浓密,好像贴着根部有一条浓黑的细线,将他的桃花眼型勾勒得极为清晰,上翘的眼尾显得更加撩人:“什么小字?” “猫猫。”游萧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喵一声给我听听。” 苗笙:“……” “我一个大男人,叫这个合适吗?!”他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一个度,用肩膀把游萧撞开,“少给我取些奇怪的名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1节 调戏美人果然令人心情愉悦,游萧闲来无事,变本加厉。 他搂住苗笙,撒娇道:“可我觉得舅舅很像猫咪,看起来不容易讨好,但其实心里很善良,发觉关心的人情绪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就会主动靠过来蜷在人身边。” 这话听得人心里小鹿乱撞,苗笙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猫,就像周靖那只叫离离的大猫,团成一团贴在游萧身边。 暖融融的,很舒服。 果然谈情说爱会让人变得幼稚,这还没开始谈呢,就退化成猫了。 “去去去,喜欢猫就去养一只,别来搞我!”苗笙即便心中欢喜,也还是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你不要娥影了吗?怎么跟小兔子交代?” 马车又拐了弯,刺眼的光线消失了,游萧收回手,玩着他漆黑长发,将发梢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绕了好几圈:“我这么有钱,不能同时养吗?但猫儿我有你就够了,不需要养另外一只。” “再说我是猫就踢你!”苗笙气呼呼地说,“不要以为我是讲礼数的人就不会动手。” 游萧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道:“対了,关于定情信物,其实你是不是武林中人都没关系。”他从怀里掏出一直揣着的白兔香囊在対方眼前一晃,“你给我绣了这个,香囊自古就是定情信物,《定情诗》有云,‘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苗笙看着那活灵活现的白兔子,窘到了极点。 这是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故事?! “滚!”讲礼数的人恼羞成怒,高低动了粗,“谁跟你定情!” 平小红在外边驾着车,听到车厢里时不时传来未来师娘的咒骂,还有师父装得有点过头的呼痛声,连连摇头。 这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打情骂俏啊! 等马车重新回到城里,抵达客栈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内华灯初上,在解决了一桩心事的苗笙看来,简直算得上灯火辉煌,令人心情大好。 连续多日不振的食欲似乎也恢复了,还恢复得很夸张,他从没进城就开始觉得饿,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感觉自己能够吃下一头牛。 下车进了大堂,第一件事就是在柜台点了好几道菜,并且催促他们尽快送到房间里去。 其实他还是想吃游萧做的菜,好吃又安心,可毕竟人家也辛苦了一天,再叫人做饭显得很不近人情,于是他便忍了。 再想到现在食欲好没准只是短暂现象,可能吃完了又要吐个干干净净,那还是吃客栈的饭不会太心疼。 苗笙想吃饭这一点令游萧安心,尤其看到饭菜端上来之后、対方大快朵颐的样子,他和平小红都很是高兴。 只是苗笙吃得胃部鼓出了一个小包包,坐着觉得被顶得喘不上气,躺平了更加胀得慌,郁闷地扒着游萧的手问:“娥影那促消化的药丸,我能吃吗?” 游萧:“……” “有我在,还能让你吃兔子药?”他给苗笙冲了茶端过来,“喝点芹菜汁,能促消化,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出去转转?” 苗笙想到来锦丘多日,好像还没顾得上出去转悠,眼看寻亲的事告一段落,应当很快就要离开,此时不转更待何时! 他愉快地把刚好适口的芹菜汁喝了掉大半杯,裹上披风和游萧出了门。 平小红同样出去玩,只不过是跟她师父和未来师娘走了不同的方向,大家各玩各的。 他们所住的客栈本来就在城中的繁华地段,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现在都还没有打烊,出来进去不少顾客,显得非常热闹。 苗笙胃里撑得厉害,感觉自己就像挺着肚子在走,明明肚子里的胎儿都还没显怀,却已经找到了大腹便便的感觉,走着走着还觉得后腰酸疼。 游萧见他一手扶着腰,一手背到后边揉捏,无奈地把掌心覆在他后腰上,用了些内力,给他烘得暖烘烘的,腰酸缓解了不少。 “估计再过几个月,我可能走路都得这样了。”苗笙感叹道。 游萧心中隐隐有些内疚,但也没说什么想替他疼的话,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还是不必提了,很没意思。 不过身边这位病弱孕美人似乎并不是在抱怨,接着又说:“很期待那些日子快点到来!” 可能是想尽快生了孩子,便没有负累了吧,游萧心道。 他隔着披风揉了揉苗笙的后腰:“没关系,到时我天天替你推拿,会缓解很多。” “那必须,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苗笙没打算买什么,看到绸缎庄、古玩店、笔墨斋还有珠宝铺子,也都只是在外边看了看,并没有进去,但是看到了一家书坊,突然就挪不动脚。 他那双桃花眼睁得都比平时圆了些,瞟瞟书坊,再看看游萧,往里边一甩眼神,表现出了十足的向往。 “走走走。”游萧拉着他的手腕,大步迈了进去,低声问道,“想看什么样的?普通的,还是刺激的?” 苗笙飞快地在一排排书架上扫过:“都要!我准备学着写话本了,买些刺激的来参考。” “等等。”游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要写的那些话本,是刺激的那种?” 苗笙东张西望道:“不是啊,但是刺激的那种,文笔很好,非常值得学习。”他眨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游萧的肩膀,“放心,不看写你的那种了,也绝対不会让你念。” 不让念就行,其实看一看,倒也没什么,唤笙楼主心里想。 这种刺激话本一般都会在犄角旮旯里放着,苗笙循着书架上钉着的牌子一路寻过去,果然在书坊的西南角里找到了一些。 话本们放得都很隐蔽,在架子的最底层,只有他这样有经验的人才能找到。 饶是胃胀得不行,但色心大过一切,苗笙蹲下,忍着连呼吸都艰难的痛苦,把那些册子搬出来,一本一本地翻阅封皮和扉页的内容提要,找自己喜欢看的。 游萧不忍打扰,便同样蹲在旁边,随手拿起一本来看。 才翻几页,少年的脸就开始烫了。 毕竟唤笙楼主是血气方刚的十八岁,平时洁身自好,唯有跟自己的心上人破了那一次戒,食髓知味却又没了反复品尝的机会,轻易受不了刺激,看到那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的堪比秘戏图的插图,登时就有些气血上涌。 赶紧把有图的一页翻过去,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文字上,下腹又是一紧。 这都写的什么?! “宋大侠腹部紧实的肌肉沾了汗渍,被烛火映得发亮,目光往下再挪几寸,便看到了……” “大侠武功盖世,果然连身体都非常人可比,尺寸惊人。” “那东西气质昂扬,宛若一把伤人的凶刀。” 游萧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夸张,太夸张! 什么鬼才能长出婴孩手臂一般的——呸呸呸,画面走开! 他瞥了瞥旁边快乐筛选书籍的苗笙,糟心地想,这会给我笙儿误导的! 想想対方要是看到关于什么宋大侠、郭大侠、一堆大侠的描写,游萧顿时就觉得脑袋上绿油油的。 他立刻扔下手里这本,夺过苗笙手里那一摞,迅速从里边选出了写唤笙楼主的话本,黑着脸往他手里一塞:“不许看写别人的,只能看我的。” 要联想也只能联想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离离:勿cue,本猫比你们成熟多了。 游萧:早晚让你喵喵叫给我听,喵笙笙。 苗笙:建个文件夹,名字就叫“参考资料”。 问:拥有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男朋友是什么体验? 苗笙:谢邀。麻了。 第69章 六九 纠结 苗笙哪知道游萧心里在什么, 他其实更愿意看那些写唤笙楼主的话本,原因很简单,人就在眼前, 看着好代入, 也很方便展开深入的联想。 甚至还能给话本挑一挑错处。 比如有些方面不够写实, 小看楼主了, 咱楼主虽然还可能继续发育,但是身体已经很……咳咳,住脑! 反正游萧允许了,于是他便将这家书坊里、自己没看过的唤笙楼主系列全买了下来——这里不是汀洲, 卖的相关话本也就没有汀洲多, 拢共没有几本。 除此之外,他自然还是买了些寻常的话本, 老少咸宜的那种, 都是流行的名作者写的, 回去翻阅翻阅,学学编故事、架结构的技巧。 两人从书坊出来, 收获满满, 游萧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用麻绳绑好的一摞书, 忍不住乐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读书人, 谁知道读的竟是这种书。” “管他别人说什么,我们自己快活就行!”苗笙这会儿心情好, 才不想管别人怎么看。 游萧偏头看他:“舅舅只想要看书的快活么?书中人就在你身边, 你想要怎样的快活我都可以给你。” 苗笙:“……” 大小伙子, 真不害臊! “这你就不懂了。”他负手而立,既然被唤作“舅舅”, 那就摆出了一副长辈的模样,传授自己的心得,“有些事情,想象起来更美好。” 说罢,苗笙便往前走去,深藏功与名。 其实心里怨念——肚子里揣着个崽呢,怎么快活。 而且现在他对游萧有了那么一点感觉,反倒不能心无挂碍地与对方过分亲热。 言语之间互相逗弄很有意思,但是再深入的接触,必须要慎重,至少得等自己确定心意不改变了才行。 现在想想,苗笙觉得自己在感情上不像是那么洒脱的人,或许会是个死脑筋,不然感觉动心之后,不会在觉得开心的同时,还产生了更多的担忧。 他原本是想生了孩子之后就离开的,自由自在,可现在他会为了游萧改变主意吗? 似乎目前的状况还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才苏醒没多久,这个世间与他而言依然陌生,他对未来不敢擅自做任何安排,以免伤人伤己。 而且游萧还没有对自己全部坦白,这点他不能说不介意,只是觉得激化矛盾没有意义,他愿意等一等,给这熊孩子一些时间。 所以,还是得再看看。 前边路口拐弯之后,出现一条小街,街上有不少小摊,像是在卖胭脂水粉,还有其他一些小首饰、小手工艺品。苗笙好奇地一个一个看过去,游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多说什么,也没劝他买这买那,沉默地像一个忠诚的护卫。 倒是苗笙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小东西,起了一些促狭的兴致,转头看他,用十分豪爽的口吻道:“喜欢什么,舅舅给你买。” “喜欢舅舅。”游萧不假思索地说。 苗笙:“……” “我又不是人牙子,做不了这种生意。”他垂眸轻轻啐了这傻孩子一口,“呸,别像个痴呆似的,净说些傻话。” 游萧看见他泛红的耳朵,只是淡淡笑了笑,见他往前走去,极为快速地从旁边摊子上买了一把红线。 苗笙又看了几个摊子,突然间在一个摆满了红红绿绿、花里胡哨的小摊前停了下来,这上边全都是婴儿穿的小鞋子、小帽子还有小外衣,做得极为喜庆,用金丝银线绣了各种各样动物的图案,最主要的是老虎还有鲤鱼等吉祥的花纹。 摊主热情道:“客官家中是否要添丁了?看上什么就买回去吧,添点喜气。” 苗笙没来由地回头瞟了眼身后的游萧:“家里婆娘手巧得很,自己会做。” “这是自然,孩子穿的肯定有娘亲亲手做,买来的只不过是图一乐。”摊主笑道,“这也是我家里头那位做的,她手艺真的很好。”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2节 看着那手心那么大、用金线绣着虎头的的婴儿鞋,苗笙忍不住拿起来左右端详,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产生一些什么感觉,可是看来看去,还是没有那种即将为人父的慈爱感。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心,不爱孩子,也很难像游萧爱自己那样笃定地爱上对方、矢志不移,怎么想都是个负心汉、浪荡爹的胚子,对自己产生了些许苛责,也对孩子和游萧萌生了一种强烈的内疚。 游萧看他盯着婴儿鞋沉默,伸手将鞋从他手里拿走:“现在还用不着——” “别,我想买这个。”苗笙抓住他的手腕,潋滟的桃花眼看着他,表情认真。 游萧没吭声,摊主喜出望外:“我给客官拿双新的!” 买完这双精致的婴儿鞋,苗笙也没了逛街的兴致,便说要回客栈,洗漱的时候都显得沉默了许多,一直像是若有所思。 “笙儿,不要想太多。”游萧打来热水,将他的脚泡进盆里,看他沉静的面容,忍不住道,“你当下先照顾好自己,孩子出生后的事一切有我。” 苗笙一直捧着那双鞋在看,他其实不是胡思乱想,只是想有这么个东西在眼前,让他能找到一点自己在孕育生命的感觉。 尽管连日来胎囊有成长痛,自己也一直害喜,可他始终无法把自己真正代入一个孕夫的角色,只觉得是身体太病弱罢了。 但这话不知道怎么表达,或者他根本是自相矛盾——之前才说生了就让游萧把孩子带走,现在这般犹疑不定的,岂不是会让别人跟着一起混乱? “我才没想太多,只不过觉得这双鞋确实好看,想买回来做个挂件。”他将小鞋子递到游萧面前,“能不能麻烦你给它们拴个挂绳,再打条绦子,我当玉佩挂起来。” 游萧接过鞋子,笑道:“想法倒是新奇,不过这鞋的确精致,做成饰品应当不难看。” 洗过脚,躺在床上,苗笙还觉得胃里有点胀,自己下意识地揉着,游萧收拾好了一切,也脱掉外袍,走过来坐到床边,接力替他揉。 他的手掌宽大,力道适中,还热乎乎的,苗笙觉得很舒服,便安心地享受起来,眯着眼睛望着床帐顶,似睡非睡的。 房间内只有一支蜡烛,光影阴暗静谧,却又给人一种十分温馨的感觉。 游萧一边给他揉着肠胃,一边看着他莹白的侧脸,心中爱意融融。 “秋寒云确实挺惨的。”苗笙突然道。 游萧捏了捏他腰上的痒痒肉:“这么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你在想孩子,原来在想别的男人?” “楼主是不是没念过什么书?措辞还能再奇怪一点吗?”苗笙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怎么去写他们的故事。” 游萧当然是同他开玩笑的,见他早就转移了注意力,心下稍安。 “嗯,他的确很惨,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不愿意触及孩子这个话题,以免引起苗笙不适,又道,“但至少霜前辈将他带大,他其实并不缺爱。就像我,也不是由父母抚养长大,但是有你,有阿爹和闲爹爹,还有那么多叔伯婶子,都很疼我,我从来不觉得我很可怜。” 苗笙想了想,评价道:“你确实是走运。” 但不能说不可怜,那么小的时候就被亲爹卖掉了,还卖去那种地方,之后万一没有遇见自己,或者没遇上聂云汉卓应闲两人,这一生就会大不一样。 然而他不能跟一个跨过无数深沟、终于迎来新生的人强调对方其实很可怜,于是只是感叹了一句:“人生呐,真是每走一步都可能改变命运。” “睡觉前不要想太多,容易做梦。”游萧知道他了解过秋寒云的事,又被婴儿鞋刺激了一下,难免心绪不宁,便道,“不如带你运转一圈内力?” 练得累了好好睡觉,免得想太多。 苗笙像一个赖皮的学生,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集中不了注意力,脑子里各种念头嗖嗖的,万一带你也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你真是挺有自信的。”游萧无奈地笑。 苗笙没接这话茬,自顾自地发了会儿呆,又问:“游萧,江湖上孤儿很多吗?” “不仅江湖,整个大曜孤儿都有不少,毕竟苦命人多,放眼武林的话,冤冤相报不断,也有不少家破人亡的惨事。” 听了这话,苗笙下意识地去摸现在依旧平平的小腹,心中又有些不安。 若是人家都是被迫妻离子散、成为孤儿,我将孩子生下来又不要它,岂不是更过分。 游萧大手罩住他的手背,两只手掌相叠覆在他的小腹上,温声道:“它不会成为孤儿,我用生命向你保证,会让它受尽宠爱,平安无忧地长大。” “但我始终没尽到责任。”苗笙小声道。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该说这种话,说出来游萧一定会安慰自己,这么说显得很虚伪,已经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了,还要别人来否定这个事实,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游萧不顺着他的思路去说,因为这本身就是个无解的问题,肯定会有一部分“责任至上”的人会痛骂他的想法,人不能管生不管养;也会有一部分人持有相反观点,认为在孩子能够得到妥善安置的前提下,人自然要先考虑自己。 而具体到苗笙的情况,他前半辈子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哪怕自私一点又何妨呢? “笙儿,我不想给你讲大道理,我们只从事实出发。”他握着苗笙的手,认真道,“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却因为责任跟它绑在一起,你抚养它的过程中,心中怀有的不是爱,而是怨怼,养一个孩子多么不容易,你心中的怨怼就会与日俱增。” “孩子小的时候不懂事,等它大了,就算你不说什么难听的话,它总读得懂你的情绪,如果它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不被你爱护的,它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就一定不会快乐,难道你希望它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吗?这将多么压抑、多么痛苦?” “既然已经能预见这样的未来,那又何必勉强你自己?你勉强自己,就是在勉强它。” 道理苗笙都懂,但他无言以对,越说会觉得自己越差劲。 游萧拉开他的手,把被子给他盖好:“我们不去想什么责任义务,既然决定了把它生下来,就只考虑怎样才是对它最好的,好吗?” “如果我偶尔想去看看它,怎么办?”苗笙知道自己没有那么绝情,小兔子生个病他都会担心,将来真生了孩子,难保自己不会惦记。 “那就来看。”游萧温声道,“叫什么称呼并不重要,到时候我告诉它你是它的大伯,如何?这样双方压力都不会太大。” 苗笙垂眸,沉默片刻,小声说:“你考虑得真周到。” “因为我算半个旁观者。”游萧亲亲他的手背,“会被改变人生的是你,你当然会心神不定,而且你身体不好,又怀了胎,情绪容易受到影响——你还记得吧?霜前辈说青女侠怀胎的时候就是思虑过多,导致孩子先天不足,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事都跟我说,我都替你解决掉。” 这人实在太暖了,苗笙又想亲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这样的冲动,挨得近了就心里怦怦跳,想要触碰对方。 可他不能这么做,就只好有样学样,在游萧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明明是感谢,却还要违心地说:“这么会安慰人,奖励你的。” 游萧又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你这么可爱,我要奖励回去。” 又说胡话了,大男人可爱什么可爱,苗笙心里哼了一声,把手抽了回来。 “累了一天,早些睡吧。”游萧将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回到对面的榻上,用内力弄灭了桌上的蜡烛,“晚安。” 苗笙与游萧相对而卧,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明明夜很宁静安详,他看着对面少年的轮廓,心脏又无法自控地加速跳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人心很复杂,想法总会变来变去,别太苛责自己。 苗笙:我再好好想想。 崽崽:爹爹们都很爱我,我知道的! 第70章 七十 诱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苗笙在自己枕头旁边发现了两个小物件。 一串就是那双婴儿鞋,两只小鞋子鞋底对鞋底地缝在了一起,鞋尖上穿了红色挂绳, 鞋跟处挂了长长的红绦子, 穗子上边是精致的如意结,结两端还穿了白色的玉珠子, 很是漂亮。 另一个是红绳编织成的一个圈,打了一连串的盘长结,中间同样用白色的玉珠子间隔开来,但只点缀了几颗, 没让白色喧宾夺主, 总体看来,依旧是正红色的。 “醒了?”游萧推门进来, 穿戴整齐的少年郎神采奕奕, 令苗笙看见就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他坐起来, 举着红绳问道:“这是什么?我手腕没有那么粗,绕两圈又不够。” “是脚绳。”游萧坐在他旁边, “昨夜见摊子上有卖红丝线的, 就想编一条给你, 驱邪避凶,正好你还让我打绦子, 买的一把线全都用上了。” 苗笙指腹细细摩挲过那精致的盘长结,他知道这种花样预示着长久美满、生生相依, 也知道脚绳寓意着定情信物, “不须玉杵千金聘, 已许红绳两足缠”,纯粹又美好。 但他还是想问:“为什么突然给我编这个?” 游萧拿过红绳, 撩起被角,握住苗笙的脚踝给他戴上,白玉一般的皮肤衬着红绳,相得益彰,更显得那脚腕纤细精致,一掌可握。 “就是觉得好看。”端详着眼前细瘦纤长的一截玉色小腿,还有那瘦削的脚掌、圆润的脚趾,他眸色突然暗了暗,喉结上下一晃,“真的好看。” 苗笙:“……” 这个少年心思不纯粹。 换好衣服,洗漱过后,坐在厅房的桌边吃早饭,昨夜可能人睡了胃没休息,忙活了一晚,忙到早晨反倒觉得饿了,于是苗笙这会儿没出现什么害喜的症状,喝着游萧煮的鸡蛋白汤,觉得真是清淡又好喝。 “咱们今天就启程吧。”他边吃边道,“这边已经没什么事要做了。” 其实那日争吵又和好之后,游萧不敢轻易提这个话题,生怕他想起来还要生气——苗笙自然还是有些气性在的,但是已经说了翻篇儿,总不好再旧事重提。 反正他来锦丘也是想找寻真相,现在真相已经清楚了,也算完成任务。 或许即便游萧没骗他,他也会来这里转一转,毕竟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总要看看。 “下一地想去哪儿?”游萧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 苗笙用帕子擦了擦嘴:“当年我把你救出来的红玉楼在哪儿?” “在万山府城。”游萧意外,“你要去那里?可红玉楼已经不存在了,我已经把他们都给处理了。” 苗笙笑笑:“我又不是去看红玉楼,只是想去故地重游,十多年前我应当是在那儿待过一阵子,相隔时间不算太长,或许有人还能认出我来。” 游萧垂眸沉默不语。 “怎么?是有什么事还没安排好,不方便让我过去?”苗笙意味深长地问。 “不是这样的。”游萧保持一张严肃脸,神情丝毫未变,“你若想去,那咱们就去。万山府在南轩府北边,过去的话要经过南轩府城,可以随我去那里的唤笙楼分舵看看。” 苗笙笑了笑:“都随你安排。”说罢又探寻地看着他,“方才为什么犹豫?” “你才怀胎不到三个月,寻常女子这个时候胎都还没坐稳,不敢四处走动,我怕你一直在路上会不舒服。”游萧这时才露出一丝担忧,“本想着带你去南轩府城休养一阵,等胎稳了再说,或者……等生产之后再去别的地方。” 现在已经近九月了,哪怕锦丘位置偏南,仍旧还有些暑意,自从前几天那场大雨之后,就一天比一天更凉了些,确实找个舒服的地方暂做停留更好。 可苗笙不想停下,他不知道该停在哪里。能够停留的地方肯定很多,游萧一定会帮他准备得妥妥当当,可那即便不是客栈,也都是别人的地方。 总而言之,那不是他的家,不是他心中认可的家。 就算住着也会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若是不上路、继续走走逛逛,苗笙心中总是有种不稳妥的焦躁。 其实他很清楚,那些遗失了的过往几乎是找不回来的,就算找回来,自己似乎也并不会有什么代入感,无法感同身受。 可那是他与过去的唯一一点联系,是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现在的人生无事可做,只能先完成这一件,再去想想接下来自己还能干什么。 “有你在,我很放心。这阵子不都好好过来了。”苗笙冲游萧笑笑,“再说我就算没怀胎,身子骨也不好,似乎同样不宜上路,难道我还要因着这病体,从此足不出户不成?” 越是可能生命短暂,越要好好利用这有限的时间,看看这世间,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游萧心疼地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好,笙儿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苗笙站起身,准备回房收拾,游萧在他旁边紧紧跟着,谁知刚进了东厢房门,就被人扑在了门上。 “游萧,当年我从锦丘离开,一直到五陵渡这段时间,究竟过了怎样的生活,你真的不知道是吗?”苗笙按着他的胸口,仰头看着他,桃花眼依旧潋滟,却多了一抹诘问和探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3节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位心机深远的唤笙楼主,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对方的某个表情。 游萧覆住他按在自己胸口的手,认真道:“我确实不知,你从不讲给我听,那时候我很小,也不知道要问这些。就算你跟我闲爹爹提起,也都是只说了你辗转几地,其他并未多言,我想那不过是寻常生活,你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在江湖漂泊,去哪里可能都是一时兴起。” “可能只是为了寻一条活路罢了,毕竟我身无长处,是吧?只不过会一些弹琴唱曲的本事,肯定多去烟花之地,难怪最后去了五陵渡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苗笙像是自问自答,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没准也与人虚与委蛇,以色侍人,反正五陵渡好什么的都有——” 游萧不想看他这样的表情,心里煎熬,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脸。 “别瞎想。”少年的声音含着一抹无奈,“你琴艺高超,想听你弹琴的人都要排长队,找你学琴的人能把门槛踏破,根本不愁挣钱,那时候人家都叫我游小少爷,你从未让我吃过苦。” 苗笙拉下他虚虚盖着的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双唇相聚不过寸余,两双漂亮的眼睛彼此对视,长睫毛几乎要交织到一起去。 气温虽是凉了,可这里却陡然热了起来。 苗笙轻声问道:“唤笙楼成立后,你没想回去查一查?查你那黑心的爹现在怎么样了,查我为何与你在红玉楼相遇?” 游萧目光低垂,落在那近在咫尺的唇上,明知道对方是在引诱和试探,却还是忍不住心旌摇荡。 “不要我的爹爹,我寻他做什么?给自己找气受吗?那时候我忙得很,没有功夫去管他的死活。”他亲昵地蹭了蹭苗笙的鼻尖,“舅舅,我对你的过往其实没有多大兴趣,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苗笙向后撤开少许,不让他蹭自己:“既然对我这么周到,就没想过我醒来会问你?” “想过,其实也查过,但你算不得是江湖名人,平素也不喜与人交往,能打探到的消息着实有限。而且那时唤笙楼成立没几年,人手不多,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游萧神情无奈,“或许在五陵渡之前,你还用过别的名字生活,可惜我都不知道,如何去查?” 两人离得远了,呼吸相闻所激发的热度被空气中的凉意冲淡不少,气氛也冷了下来。 苗笙倒是没有面露不悦,只是定定地看了游萧片刻,轻轻点头:“对答如流,不知是事实,还是精心准备过的说辞?” “我为何要骗你?”游萧叹气。 苗笙松开他的衣领,帮他理平,意味不明地回答:“或许是我多疑,总觉得锦丘这段的身世也没什么必要撒谎,你却还是说了谎话。” “我并非是觉得你承受不起这个真相。”既然对方主动提起,游萧便也不再回避,他知道这根刺扎在苗笙心里,不拔出来,对方始终心存芥蒂,“既然过去不能改变,真相也并不是那么能轻易查到,我就想为你编织一个过得去的往事,让你……不至于因父母离世而觉得悲伤。”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我浅薄了。” “你是一个活在幻梦中的人么?”苗笙觉得这番说辞还是哪里不对,“你从小经历这么多,应当最明白什么是现实,为何执着于为我编织这些?” 游萧低声道:“就是因为知道现实残忍,我才不想让你在重新活过后,再为往事心痛一次。” 听了这话,苗笙沉默半晌,最后无声地笑了笑。 “你说得有道理,倒是我妄执了。” 他明白游萧的担心,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争论下去,免得越说会越伤心。 还要相处呢,搞僵了大家都不自在。 当然他也并非质疑游萧的用心,归根到底,对方确实是对自己好的,只是这事确实硌硌楞楞,让人心里不是很舒服就是了。 游萧见他这么说,心就像被极细的针反复戳着,细细密密地疼,上前一步将他抱在怀中。 “笙儿,别想这些,别想太多,也别责怪你自己。”他温声道,“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的过去和出身都不能决定你是怎样的,那些都不重要。” 苗笙心里想,这些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而你不该用你的意志决定我该知道什么。 “嗯,我明白。”他推开游萧,“我们收拾行李吧。” 也罢,继续前行就是了,或许自己还能再看出一些端倪来。 苗笙想,既然游萧不肯说,我只能试着用我的方法去寻找真相。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洗脑包制造大师。 苗笙:一级伪装大师。 大师vs大师的对决。 ---------- “不须玉杵千金聘,已许红绳两足缠”出自《醒世恒言·钱秀才错占凤凰俦》。 丧了好些天,今天专栏文突然中了限免,值得开心~等限免前一天我会在作话里告诉大家,感兴趣的盆友可以去瞅一眼。 爱大家~今天来留言吧,有红包掉落哦~嘿嘿~ 第71章 七一 头秃 一辆马车正在乡野小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平小红坐在车辕上, 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耷拉在边上,悠闲地晃悠着, 手里的缰绳套着两匹高头大马。 小白兔娥影就揣在她胸口, 睡得十分安稳, 胖嘟嘟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做一个香甜的美梦。 但是跟这幅和谐画面完全不搭的,是车厢里传来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我想不出来!我想不出来!” “到底该怎么写啊!” “为什么人家都能写得那么流畅!我写的就是屎!” 说出这样优美语言的,不是“一介武夫”唤笙楼楼主游萧,而是他那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实际上暴躁的白月光苗笙苗公子。 从锦丘县城往南轩府城原本没有多远, 平小红用“翅”飞行, 一夜就能飞到,策马不停的话, 大约三日, 驾马车用正常速度前行, 七八天也能到了,可偏巧自苗笙游萧一行人上路之后, 天气转凉, 秋风秋雨一场接一场, 气温骤降,苗笙身体明显比之前差了许多。 他原本就体寒严重, 前几个月状态还不错,是因为醒来后正逢春夏, 天气逐渐炎热, 能够压低他体内的寒气, 而现在天气冷了,便给他原本就没有多少热气的身体雪上加霜。 游萧怕他冷, 在车厢里准备了好几个手炉、脚炉,又买了好几件皮裘,把所有的座位都垫好,又给苗笙裹得结结实实,腿上也盖得密不透风。 这机关马车哪里都好,结实又轻盈,只是金属太凉,不如木质结构保暖,于是游萧又买了一些薄被,将车壁内侧全部包了起来。 可惜就算是这样,被武装到牙齿的苗公子还是受了凉,一场风寒害得他连客栈的床都爬不起来,高烧了三天,天天比屋里的炭炉都烫,游萧靠近他都觉得烤得慌——是有点夸张,但事实跟这也差不了多少。 看着心爱之人备受病痛折磨,他也很不好受,想用内力为苗笙驱寒,可又不敢释放太多,怕对方承受不住,但释放少了,又没什么效果,最后还是灌了几天汤药,总算是把烧给退了。 烧刚一退,苗笙就不肯喝了,生怕药材对腹中胎儿不好,觉得男子怀胎本就逆天而行,好好养着还不知道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再加上药物毒性,万一孩子生出来是个畸形怪胎怎么办,就算没这么可怕,先天不足或者脑子不好,那也是造孽。 为了生一个健康的崽崽,他决定能不喝药就不喝药,尽可能许给孩子一个健康的未来。 尽管游萧已经尽可能选择没什么毒性的药材,可苗笙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只能随他去了。 因此之后他们只选择阳光晴好的日子上路,一来二去就耽误了很多时间,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才勉强靠近南轩府城。 但并非苗笙病好了之后就能一路顺风,他心里惦记着要写无锋和三位大侠的故事,为了让自己文笔通顺、言之有物,他决定先把手上所有的话本都通读一遍,给自己做好词汇累积,又在心里打了腹稿,才准备动笔。 当然,刺激的那种是他每天晚上在床头看的,看得手不释卷,简直有头悬梁的劲头,游萧真的很怀疑他到底是在过瘾还是在学习。 毕竟那一脸痴笑是叫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至于另外一些老少咸宜的话本,就要麻烦唤笙楼主在路上念给他听。 吸取之前的经验,游萧觉得光把苗笙裹成小狗熊是没有用的,皮裘可以保暖,可这位病美人本身没什么暖可保,捂得再多也是徒劳,因此他采取了新的策略——去掉沉重的皮裘,只给苗笙裹一件棉袍,一路将人抱在怀中,一方面用自己的体温替对方保暖,一方面时不时地运些内力,起到加温的作用。 后来上路,他怀里抱着整天昏昏欲睡的心上人,手里捧着话本还要尽可能念得声情并茂,一路上马车摇晃,游大侠那双炯炯有神的葡萄大眼简直要患上眼疾。 但这样似乎毫无用处,每当苗笙准备提笔写作的时候,总是觉得言不成句、干干巴巴,连自己都读不下去,遑论拿给别人看。 他越写越急、越急越想尽快突破,于是陷入了一种焦躁不安的恶性循环中,这么多天过去了,以至于第一段都没写出来,越看自己写的东西越像一坨屎,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身体不好加上写作困境,生生把一个看起来端庄大方的周正公子逼得脾气一日差似一日,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平小红对此已经习惯了,只是要护着小兔子,免得它被主人发狂时候的模样吓到。 车厢里,游萧抱着苗笙,温柔地哄:“别急别急,万事开头难,只要把开头写好了,之后的就不难了。” “我都开头开了七八天了!”苗笙向来梳得端庄的发髻现在已经散落不少,一张俊脸黑气沉沉,骨相极佳的圆脑壳前额明晃晃写着“生人勿近”,后脑勺四个大字“我是垃圾”,郁闷地自我批评,“刚开蒙的小孩写文章也未必这么困难!” 游萧自从发现他头发掉落比平时更多之后,很是心惊了一阵子,生怕这篇关于无锋的故事还没诞生,自己的白月光就先变秃了。 “刚开蒙的小朋友还不会做文章呢,怎么能比。”他不着痕迹地按住苗笙下意识想挠头的手,温声道,“其实你又不是一定上来就写个话本,写篇小故事也行,我们只是要把无锋的来历解释清楚,并不需要像话本那样高潮迭起、精彩纷呈——” 苗笙“嗖”地把脑袋转向他,对他怒目而视:“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写不出来?我不能退,不能降低对自己的要求,要是退了这一步,就只能步步退,最后只能写打油诗了!” “那……打油诗也挺好啊,凌盟主跟唐公子成亲的时候,还给他写过一首打油诗。”游萧觉得自己八百个心眼子,现在也有点不够用。 苗笙果然更生气了:“你脑子里只有唐公子!你给他写打油诗去吧!” 游萧:“……” 我笙儿脑子都气糊涂了,这可咋办。 “你念书的时候,先生都怎么教你写文章?”苗笙气鼓鼓地想了一会儿,又开始虚心请教,“我不记得我以前怎么念的书了,拿你的回忆来给我补补吧。” 游萧这下也开始挠头:“我不记得了。” 苗笙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神童么?” “也不是在各个领域都是神童。”游萧无奈道,“我又没打算参加科举,自然不用学好好写文章。” 他那会儿满脑子都是万客楼的生意,想着怎么做大做强,根本坐不住,先生单给他一人讲,他还会走神,回回写的文章都能把老头给气得胡子翘上天。 但这种有损自身光辉的事儿,他就不打算讲给苗笙听了。 苗笙无奈地叹气:“恐怕你的师父当中,教你念书的这位最郁闷,没办法对外吹嘘,‘唤笙楼主啊,他的文章可是我教的’!” 游萧被他活灵活现的模仿逗得前仰后合:“笙儿你、你不写文章也罢,将来可以去说书!” “我说个凳儿!”苗笙白他一眼,“别瞎给我安排出路!” 游萧脑海里却想出他一身说书人打扮,手持醒木,在唤笙楼中庭二层说书的模样,那画面过于美丽,不敢跟对方描述,只能自己偷偷乐。 苗笙可糟心坏了,他对自己要求甚高,肯定以前也是这样,不然也不会被人发卖之后,勤学苦练出一手好琴艺,现在想学写话本,也必须写得自己看得过去才成,绝不会轻易放弃。 “不许笑!”他两手抱住游萧的脸,拇指按住对方唇角向下压,“再笑我给你一个头锤!” 怎么说呢,游萧其实觉得抓狂的笙儿很是可爱,有一种清澈而暴躁的愚蠢,就连无理取闹、胡搅蛮缠都透着一股喜庆劲儿。 但他也知道苗笙是真的着急,怕对方急坏了身体,便眨了眨眼,含混不清道:“不笑了,你别担心,等到了南轩府城,我带你去城中最大的书坊,再去多听听说书人说书,吸取多方精髓,保你之后文思如泉涌,再不会想不出东西来了。” 苗笙沉吟片刻,松开了手:“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游萧松了口气,捋顺了他已经散乱的长发:“不如我们玩会儿双陆,玩游戏可以让思维更活跃,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这个主意在苗笙看来还不错,他点头道:“成,玩吧,反正路还远着呢。” 游萧起身,打开座位下边的箱子,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在船上给苗笙买的古琴,突然遗憾地无声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他的琴声。 谁知道苏醒后的笙儿会有写话本这种新爱好呢?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4节 或许以前他也爱看,只是自己那会儿年纪小,被瞒得严严实实罢了。 这套双陆棋是游萧自己做的,由于他以前常常奔波于万客楼和唤笙楼的各个分号,因此做了个这么一个便携版本,方便旅途上随时跟人下棋消遣,恰好上次放在了南轩府,之前让平小红去那处分号时,便叫她带了回来,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和苗笙玩。 这套棋盘做得比普通棋盘小一些,看起来像个大号的妆奁盒,对半摊开就是棋盘,用珍珠铁制成,十分轻盈,里边的棋子和骰子也是用珍珠铁制成,一半黑一半白,齐齐整整。 出于个人爱好,他把棋子做成了机关小人的模样,有头有身子,只是没装手脚,看起来一个个矮胖矮胖的,特别可爱。 将棋子摆好之后,掷骰子之前,游萧突然道:“笙儿,不如我们玩点彩?” “什么彩?”苗笙警惕道,“不是那种谁输了就亲对方一口的幼稚彩头吧?” 游萧眼神一晃,否认道:“不玩这种。” “那成。”苗笙认可道,“带彩才有意思。” 然而半道休息时,平小红发现从马车上下来两个花脸猫,自家师父被人用朱笔在眼睛上画了两个红眼圈,而苗公子脸上更精彩了,额头上一个墨笔写的“王”,上唇还被画了两道向上卷曲的胡须。 真真是百兽之王,浑身气势惊人,满身杀意。 但平小红却想,看来苗公子当真脑子好使,师父跟人玩双陆,向来所向披靡,鲜有败绩,苗公子居然能胜他两局,真是厉害。 不过她转念又想,嗐,也许是师父故意相让呢。 他俩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人形自走电暖气。 苗笙:又开始了叠buff的生活。 --------- 等苗笙成为一代文豪,江湖上就多了一对秃头(不是…… 卡文这个体验,真的……(笑着活下去)。 接下来的支线剧情跟一个写话本的人有关。嘿嘿。 第72章 七二刀灵 天色渐晚, 马车还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看起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游萧挑起车帘问平小红:“离府城还有多远?” “照现在这个速度,大约还有三个时辰, 可能要半夜才能到了。” 游萧思忖片刻,回头看了眼车厢里百无聊赖的苗笙, 面露顽皮的笑容:“笙儿, 想不想我陪你飞一次?” “用‘翅’吗?”苗笙眼睛立刻亮了。 “不成,现在天气太冷了,飞到高空会冻着你。”游萧指指马车,“用这个, 剩下的距离应该飞得过去。” 那也总比慢吞吞赶路强, 苗笙立刻答应:“好!” 说行动就行动,游萧立刻按下机关, 车厢立刻像上次那样发出了机关启动的“咔啦咔啦”的声音, 很快车门车窗陆续封上, 车厢顶端的叶片飞速转动起来。 苗笙透过车窗上的小栅栏望着外边,感觉到脚底下一晃, 他们开始离地面越来越远。 游萧这次没给他身上绑布绳, 只是一只手牢牢牵着他。 “这次要飞一段距离, 怎么才能掌握方向啊?”苗笙好奇问道。 只见游萧冲他神秘一笑,从两侧车厢顶端的缝隙中拉下两个把手:“向外看。” 苗笙再度望了出去, 便见车厢外边突然张开了两个巨大的“翅膀”,像是用帆布做的, 中间有可以折叠的骨架, 真的就像鸟儿双翅那般飞翔。 “上次怎么没有这个?!”他惊讶道。 游萧抿唇道:“上次不需要飞行这么久。用这个就可以控制左右方向, 不过我们现在应当是一路直行,不必时时盯着。” “你的这些小东西, 真是常看常新。”苗笙略有些遗憾地感叹,“若是我将来有一天也能穿上‘翅’自己飞一次就好了。” “当然有机会,等孩子落地,你把身体养好,我就教你怎么用‘翅’。”游萧温声道。 苗笙自嘲地说:“就我这身体?” “虽然近日来病情反复,但你的内力总算是稳住了的,这才不到一个月,显然进展神速——” “神速?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 “对你这样的身体素质而言,的确已经算是神速了。”游萧拉住他的手,温声道,“以前还以为你练不了,现在不是有进步?多给自己一些耐心,会慢慢好起来的。” 苗笙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确实很厉害,不过这还得感谢眼前这位武林高手,于是哥们儿般地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的帮助。” 游萧:“……” “这么客气?”他箍住苗笙的腰,其实也是为了帮对方站稳,同时释放内力给两人保温,坏笑着问,“就只口头感谢吗?” 苗笙横了他一眼,心想都给你生崽了你还要什么感谢,不过想想对方好像自己还是个崽,不是很在意有没有崽,这个“谢礼”似乎就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他又替肚里这个感到心疼,俩爹都好像不太想要它,我崽可怜。 “你帮我够多的了,等回头生完一起算总账吧。”苗笙好整以暇道,“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游萧轻笑一声:“成,桩桩件件,等着跟你一起算。” 苗笙抿了抿唇,心想算什么算,还不是图我这个人,哼! 车厢飞得不算快,在空中晃晃悠悠,头顶传来叶片飞速旋转的“咯吱”声,从窗户的小栅栏望出去,借着灿烂月光,能看到同样快马加鞭赶路的人,还有乡野一片浓俨的深绿色树木,夜阑人静,景色苍茫,别有一种辽阔致远的感觉。 每当看到这样的盛景,就会觉得自己特别渺小,而所经历的一切伤痛,似乎也不值一提。 其实我比所有人都幸运,苗笙心想。 地面上有人看到了他们,见长着巨大翅膀的“箱子”飞在天空,惊讶地抬头看,有步行的人抬手指着给同伴,交头接耳,虽然听不到这些人在说什么,但应当是非常震惊。 “不怕被人议论吗?”苗笙用手肘捣了捣操控方向的游萧,“万一把车厢传成妖怪怎么办?” 游萧倒是不甚在意:“几个人而已,不足以构成什么谣言。”他操控外边的一双翅,逐渐偏离官道和小路,往树林高处飞去,“这样就好啦!” “若是我写成话本,可就有人信喽!”苗笙打击他的自信。 游萧意味深长道:“先写完无锋的故事,再考虑别的。” 苗笙:“……” 阴阳怪气我! “方才飞得高,我忽然想到,武林故事,应当荡气回肠,不如从无锋视角开始写,怎么样?”苗笙其实还真受了些启发,“用拟人的手法来写作。” 游萧沉吟片刻:“听着倒挺新奇,可以试试。” 得了灵感,苗笙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忍不住轻轻哼起了小曲。 “这么高兴?”游萧打趣他。 “那当然,恨不得现在就能提笔。”苗笙感觉手有些痒痒,“快到了吗?” 游萧打开正前方车门上的小窗:“过来看。” 苗笙小心翼翼迈了几步,挤到他身边,从那小窗看过去,依稀能够看见南轩府城的万家灯火,心中按捺不住地兴奋:“南轩府好气派啊!” “是吗?这是四府盟当中最小的一个府城。”游萧生怕他摇晃,抱紧了他,“汀洲都比这里大。” “我那不是没来得及看汀洲的夜景嘛!” 游萧目视前方:“还不是你跑得太快?我其实准备了好些玩意,想等你身体好些带你去看。” 苗笙撇撇嘴:“换了你醒来发现自己睡了十年,什么都不记得,还有个小屁孩非说喜欢你,什么生命中的郎朗月光,这么吓人,你跑不跑?” “当然不跑。”游萧满脸笑意,下颌在他额角蹭了蹭,“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屁孩能有多喜欢我,是不是独宠我一个人,如果是的话,我就考虑考虑他——毕竟真心人难寻,有这么一个肯等了这么久的,至少说明了一点。” 苗笙知道他又在变着法兜售自己,决意不理他,于是一声不吭。 游萧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锲而不舍,日久弥新,绝对是优点。” “滚啊你!”苗笙莫名听出了另一层深意,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唉,笙儿学坏了。”游萧好整以暇道,“我哪有别的意思。” 到了府城外边,他操控着车厢落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带着苗笙出来。 “果然天上冷得厉害,地面温暖多了。”苗笙把裹紧的披风微微散开,“咱们怎么进城?车厢怎么复位?” 游萧笑道:“我先带你进去安置下来,再去城外迎小红,带她过来找车厢。” 车厢扔在这里应该也没有人偷,他当即将苗笙背起,施展轻功跃上城墙,很快便跳进了城中。 南轩府城有唤笙楼分舵,游萧以前常来,对这里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一家豪华客栈。房间是手下兄弟早就定好了的,空了好几天,现在总算迎来了它的住客。 “不住唤笙楼分舵吗?”进屋之后,苗笙纳闷地问。 “汀洲的那家唤笙楼仅有一处,大曜其他地方的分号都不是茶楼,只是单独的一处经营场所,用来接受江湖人的委托,并没有住的地方。”引路的店伙计离开之后,游萧迅速将房间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才放心,“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过去参观便是。” 他一进城便放了信号,没用多久,唤笙楼的几个兄弟便来了客栈房间外,等着听从他的安排。其中叫小武的那个自告奋勇去接平小红,免得游萧再跑一趟。 终于又到了客栈,苗笙一见东厢那舒服的床铺就觉得身子发沉,不自觉地往上坐,坐下了就想躺。 游萧叫他尽管睡,自己叫店伙计送来温水,帮他擦脸擦手擦脚。 苗笙确实是乏得厉害,被人这样那样的摆弄都没醒,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握着他白皙的赤足,看到脚腕上那条与玉色肌肤相映成趣的红色脚绳,游萧默默注视了许久,瞥了眼熟睡的那个人,迅速低头俯身,在那脚背上轻轻一吻,接着做贼心虚地迅速逃离现场。 苗笙正迷迷糊糊做着梦,梦见脚丫子好像被一条不知名的小狗舔了一口,感觉很是特别,酥酥痒痒的,睡着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梦里他想,噫……好怪,但是我喜欢。 除了做这个梦,他还梦见了无锋,突然一激灵醒了过来,“嚯”地坐起身。 “怎么了?”天已经亮了,游萧坐在窗边看一摞卷宗,听到他这动静不寻常,立刻走过来看。 苗笙乌黑长发披在身上,刚睡醒时桃花眼睡意朦胧,目光迷离,脸颊还微微有一些水肿,看起来比平时圆了一些,显得分外可爱。 这个“大可爱”对游萧露出痴痴的笑:“我梦见了一个男人。” 唤笙楼主:“……” “什么男人?”他好悬没把手里的毛笔给撅折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5节 “无锋化成的刀灵,长得孔武有力,身形健美,样貌更是英俊。” 苗笙揉揉眼睛,胡乱套上靴子,夺过他手里的毛笔,兴致勃勃地迈着小碎步跑到窗前书桌边坐下来,拿了一张信笺,寥寥数笔,在上边勾勒出来了一个年轻汉子的模样。 游萧压住心底醋意,跟过去瞥了一眼,心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好看吧?”苗笙将信笺送到他眼前,“无锋那般古朴大方,沉静内敛,刀灵应当就是这样的。” 游萧端详着信笺上那名男子的模样,认可道:“嗯……画得不错。” “是吧!我觉得我的丹青技法还是不错的!”苗笙得意道。 “不过,我觉得无锋的刀灵不该是男子。”游萧若有所思道,“既然这把刀是天地青女侠所有,刀灵为什么不是女子?” 苗笙略略有些不服气:“为何女子的刀灵就应该是女子?” “我只是一个小建议,毕竟习武之人与兵刃心意相通,而女子间闺蜜情深,才默契十足。”游萧把信笺放回桌上,抱起双臂,“女子也可以古朴大方、沉静内敛,刀灵就像青女侠的姐姐或者妹妹,在她身边守护。” 苗笙方才还兴致昂扬,现在被他这么一说,有点泄气。 “也对,刀灵是女子的话,与青女侠更为亲密无间。”他承认道,“是男子的话感觉就怪怪的。” 游萧一手扶在椅背,一手按在桌上,像是将苗笙圈在怀里,淡淡笑道:“再画一个女子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那当然!”苗笙把梦里的美男子迅速忘掉,抬手就开始在另一张信笺里勾勒,很快画出了一名女侠的模样。 这女侠气质清冷,衣衫简朴,眼眸中却含有一抹淡淡仁爱,颇具侠者气概,与无锋的感觉完美契合。 画完,他照样拿给游萧看:“如何?” “不错。”唤笙楼主趁他偏头看着自己,伸手摸过画着男子的那张信笺,迅速团成一团攥在手里,“就是我想象中无锋的模样。” 苗笙举着这张画端详,再度开心起来:“多谢你的真知灼见。” 游萧笑容灿烂:“这是我应该做的。” 原本说要去唤笙楼分舵参观的,可苗笙终于抓住了来之不易的灵感,吃过早饭后就在厅中书桌边正襟危坐,准备写下这文章的开头。 谁知刀灵的形象有了,他后来也陆续地画出了清辉子、江洛、天地青以及霜雪海的模样,盯着面前五张栩栩如生的画像,他仍是写不出满意的第一段。 很快地面上就出现了无数废弃纸团,原本兴冲冲地坐下来写作的苗公子此刻手指沾了墨汁,脸上挂着墨痕,发髻再度散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为什么我还是写不出来……”他郁闷地托着额头哀嚎。 游萧拿了个筐,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装了满满一筐:“别急,慢慢来。” 苗笙置若罔闻,一副快要发癫的模样。 游萧不想让他看见废了这么多纸张,便打开门,恰好看到一个店伙计经过,便将手里的筐递给对方:“麻烦帮我倒掉。” “好嘞,客官。” 店伙计接了过去,脚步轻快地下楼,谁知在楼梯上被一个男人撞了一下,慌忙稳住身形,却没发现有一个纸团弹了出去。 男人低头捡起纸团,拆开看了上边的文字,认真读了一边,唇角露出了促狭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oc有了,我的文呢?(暴躁ing 游萧:我不是吃醋,无锋刀灵就该是女子,对吧? 第73章 七三分舵 苗笙对着信笺发了一上午的呆, 尝试了很多次,制造了更多废掉的纸团,整个人濒临崩溃。 游萧浸湿了脸帕, 走到他身边, 先把他手里的毛笔抽走,再细细替他擦去脸上的墨痕。 “别急, 既然想不出,就随我出去转转。”他擦过那细致精巧的眉眼,看到苗笙眼睛里的暴躁,忍不住低头在对方眼睛上亲了亲。 谁知被人粗暴地搡开。 “别毛手毛脚。”苗笙恼道。 游萧不以为意, 拉过他的手, 细细地替他擦手指:“我只是毛嘴,哪里有毛手毛脚。换衣服吧, 带你吃好吃的, 再去我们唤笙楼分舵看一眼。” “毛嘴, 你是猴子吗?”苗笙接过话茬,捏了捏他的脸,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 游萧忍俊不禁:“那是因为我会七十二变。” “那你变一个。”苗笙配合他演, “变个平生风流出来我看看。” “平生风流”是目前他最崇拜的人, 所有艳情话本里,苗笙觉得他写得最好, 因为描述得非常细腻,语言并不是很华丽, 也不爱用生僻字词, 用最寻常的文字简单几笔就能写出浓厚的氛围感, 这对内容香艳的话本而言非常重要。 当然,正经话本里也有苗笙也有偏好的一位, 笔名就正常多了,叫“东篱先生”,长处是人物刻画栩栩如生,画面感十足,阅之犹如身临其境,情节安排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看的时候令人手不释卷。 游萧拉着他回东厢:“为何要见平生风流?难不成你觉得他长得英俊?” “怎么又默认他是男子了?”苗笙反问,“就不能是女子吗?” 游萧简直无奈:“谁家女子会写断袖的香艳话本?” “为何不能写?女子深闺无聊,写什么都不稀奇。”苗笙拜这病弱身体所赐,饶是自己身在旅途,也能体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痛苦,“偷着写也没什么问题。” “女子写普通话本倒也罢了,那些男子之间亲密动作,她们如何得知?”游萧不认同,提出反驳。 苗笙被他拽着脱掉外袍,露出只穿着单薄里衣的瘦削身体,得意道:“要说你不懂诗意就是不懂,很多东西都是想象的才美好。” “可那不真实。” “真实可就不美好了!” 再辩几句估计会吵起来,游萧及时闭了嘴,看着站在眼前的苗笙瘦得肩膀尖尖戳出来,骨感又漂亮,锁骨深深凹陷出了一个小窝,若是里边盛满琼浆玉液,简直令人想要舔得一滴不剩。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想象的才美好”,因为可以不受约束。 若是自己现在提出这种要求,估计会被苗公子打成猪头。 游萧忍不住笑了笑,把苗笙领子收好,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内袍给对方穿上,系好腰带,又拿出宝蓝色的厚实外袍替他披上,最后拿出了亮银色的披风裹在最外边。 穿戴整齐,他左右端详,将人按在桌前,替苗笙把凌乱的发髻重新梳好,用了一个银色发扣,跟披风相映成趣。 亮银色显得苗笙气色非常好,白里透红,神采奕奕。 “唔,不错,特别好看。”游萧评价道。 苗笙斜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还挺有控制欲的。” “此话怎讲?” “现在我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髻都是你说了算。” 游萧挠了挠鼻尖:“毕竟平时都是我在看你,恰到好处的徇私不算过分。” “呵,恰到好处。”嘴上说归说,苗笙倒是也没提出异议,而是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那你怎么穿能由我决定吗?” 游萧想了想,谨慎道:“你想我穿成什么样子?” “嘁,一听你就不乐意,可算了吧!”苗笙就是试探他,其实自己才懒得想。 临时出门吃好吃的,没来得及预定府城里最好的馆子,又正是午饭时间,估计去了也要等座,于是他们去了另一家也算不错的,三楼贵宾座还有张空桌。 所谓贵宾座,其实就跟一层大堂做出区分,在楼上同样也是大厅座位,但桌距很远,中间还用屏风隔开,相对具有私密性。 或许随着怀胎日久,苗笙最近的孕吐反应稍好了些,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了,食欲也恢复了不少,游萧便给他点了这家店的招牌菜,看他吃着开心,自己也放心。 美美一顿午饭结束,两人便向唤笙楼分舵位置赶去,路上苗笙还靠在游萧怀里打了个盹,醒来时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果然看起来稀松平常,没什么惊艳之处,门脸也不大,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茶叶铺,来卖茶叶的顾客倒是不少,一眼看过去,人头攒动,还能听到不少闲聊声。 苗笙好奇张望过去,见是大厅里提供试喝服务,沿着窗户摆了一圈窄窄的高桌,顾客站着品尝,免得长时间占用位置。 “这个想法倒是很好。”他夸赞道。 游萧淡淡笑了笑:“也是听在海外的行商说别国有这种先例,我便学了来。” 这间店的掌柜正在跟顾客介绍茶叶,扭头看见东家到访,立刻叫来一名伙计招待顾客,自己迎了上来。 “楼主,苗公子。”掌柜恭敬作礼,“两位楼上请。” 二楼则是另外一番风光,看起来很像个当铺,靠墙一圈柜台,用木头栅栏隔开,每个柜台后都坐着一名男子,柜台外则摆着一把椅子,有几个零星顾客光临,正坐在椅子上跟柜台里的人轻声说着什么,里边的人也正拿着笔用心记录。 这层非常安静,每个人说话都是悄悄的,许是怕被别人听了去。 苗笙又跟着游萧还有那掌柜上了三层,三层里有数个小房间,隔得严严实实,连窗户都没有一个,甚至看不到里边有没有人,也根本听不到声音。 掌柜的带他们进了一间小厅,平小红抱着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迎过来:“师父,苗公子,你们来啦!” 苗笙往她身后一看,小武还有其他几个兄弟都在这儿。 他们几个没吭声,齐齐拱手行礼。 “这里是休息室,无事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儿待着。”游萧对下属点了点头,这才和苗笙解释,“二层是用来招待普通顾客,接的大多是寻人、寻物等琐碎事,三楼接待的是一些想要保持神秘的江湖客,他们要打探的事情往往涉及一些江湖恩怨,更为机密一些,因此需要相对隐蔽的环境。” 苗笙还是忍不住向门外张望了一下,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可是没几个人啊……会不会赔钱?” 游萧表情略显无奈,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放心吧苗公子,三楼成一单生意,就够分舵一年开销,平时还有卖茶叶的钱,利润足够的。”平小红跟他解释,“其实二楼的收费都不是很高,主要也是想方便百姓,毕竟官府的人手也有限,很多事忙不过来,就由咱们唤笙楼接下了,平日里寻找丢失的家畜什么的咱们也管。” 苗笙听了心中觉得甚是宽慰,偏头看看身边的游萧:“大侠哈,回馈百姓是吧?” “那是,义不容辞。”游萧表情很正经。 苗笙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又问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兄弟在外头跑?” “不错,平时驻扎在这里的不过我们几个,更多兄弟都是接了任务出去查探的。”小武回答道,“但他们也不会跑太远,几乎不出南轩府的范围,若需要跨府的,会跟别的府城分舵兄弟联系,商量是一起查还是分头查,自由度比较高。” “这些人怪辛苦的,工钱应该多吧?” 游萧点头道:“他们每个月有月钱,完成一项委托,还有委托金的二成作为奖励。” “若是三楼这种委托,一单委托金就能够你们分舵一年开销,那二成的收入岂不是很高?”苗笙心里估算,这个分舵一年怎么也得三百两,二成就是六十两,普通人家一年开销不过二十两,看来这些在外边跑的兄弟们也不少赚呢! 小武笑着解释:“但是三楼的委托同样辛苦,而且危险性比较大,调查期可能会很长,其实赚的也是辛苦钱,但楼主对我们都很好,任务都是可以自主选择的,出门探访每个月都有额外的补贴,看病看伤的的花费也由唤笙楼出,遇到纷争楼主会亲自出面解决,也会保护自家兄弟。” “确实是个好东家。”苗笙含笑地看看游萧,很是为他骄傲。 游萧装出一副淡泊名利的神情:“钱赚太多了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好好对手下人,大家都吃饱穿暖了,干活会更卖力。” 有一个兄弟突然喊:“我们楼主就是最好的!”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6节 平小红也跟着起哄:“我师父就是最棒的!” 面对这种场景,苗笙意外地发现,这个永远气定神闲的唤笙楼主耳根脸颊微微泛红,竟然是害羞了。 “唤笙楼真的赚钱吗?”正如游萧所说,分舵没什么好参观的,于是他们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离开茶叶店,苗笙才忍不住问道,“三楼那种委托,最大一单有多少钱?” 游萧牵着马,陪他慢慢走着,边走边解答:“各地分舵情况不一样,若是有年景不好的,确实也会赔钱,不过总体而言,还是能赚钱,再不济还有万客楼撑着。其实我一开始没打算靠唤笙楼挣钱,只是想在江湖上搞点事情,毕竟光做生意比较无聊,慢慢做着做着,把情报网做起来,又有了经验,再查起事情来就比较方便了。” “三楼的那种委托,其实也是看难度,三十两起步,上不封顶。江湖中也会千金悬赏,官府也有悬红缉拿,这些我们都可以做,抓到人钱就是我们的。” 苗笙若有所思:“那是真的要对手底下兄弟们好些,全靠他们跑腿赚钱呢。诶,这样一来,唤笙楼岂不是跟当地官府关系最好?帮他们分担了许多事情,若有需要,或许还能帮他们查案,至少也能提供线索。” “笙儿果然聪明。”游萧勾起唇角,“唤笙楼这么做,既能帮助百姓,又能跟官府打理好关系,将来万客楼做生意一旦遇到什么问题,至少我们不用怕事。” 苗笙听后,“啧”了一声:“你这少年,真是心机深远,黑白两道都被你通吃,想得真够全面的。” “无心插柳罢了。”游萧牵住他的手,温声道,“我开唤笙楼的初衷,真的只是想给你开个茶楼。” 苗笙笑笑:“我又没怪你,是觉得你厉害。”他望向街上的百姓,若有所思,想了想又忍不住道,“可是这样不怕风头太盛吗?若是你所有分舵的兄弟们联合起来,岂不是要胜过当今最大的门派?你们既有钱又会功夫,还整齐划一听从你的指令,就是进京城把当今那位从龙椅上拽下来,也不是做不到。” “怎么,笙儿想当男皇后了?”游萧拿他打趣。 苗笙:“……”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这样不会引起皇家忌惮吗?”他压低声音认真道,“皇家跟江湖武林的关系本就微妙,你这样跟官府走得近了,脚踏两条船,可能两头不讨好。而且你还会那些朝廷不让造的机关,你阿爹他们赤蚺跟朝廷不是还杠过?” 游萧捏了捏他的手,赞道:“还是要夸你聪明,能居安思危。这些事我也想过,微妙确实微妙,但只要把握住平衡就好。造反——”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轻,“这种事也不是随便就能做成的,总得名正言顺,否则没人会认你,真不是区区数千人就能做成的事,而且我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正因为我脚踏两条船,两头都不讨好,所以两边都不怕我跟对方集结力量,对付另外一方。我只要快乐地当个他们用得趁手的工具,一心赚钱就行了。” 听他考虑过这个问题,苗笙总算放了心:“那就好,咱就快乐赚钱,平安过日子,离刀光剑影都远一些。” “咱?”游萧抿唇笑,意味深长地重复。 苗笙冷下脸:“你你你,一切和我无关!快走吧,要赶不上看表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萧儿厉害。 游萧:嘿嘿嘿,那必须~ ---------- 噫,想写上一章那个男人出场,来不及了,只能等下一章了。 作者:我内涵我自己。 第74章 七四混球 之前承诺过来了南轩府要带苗笙去听说书, 游萧已经让人订了座,两人正是往那云雀楼赶去。 云雀楼是一家食肆,除了午市、晚市经营正餐外, 全天时间全部安排了节目表演, 同时售卖各种小吃、饮品等等, 一个人若是闲来无聊, 可以从这楼里从早上坐到晚上,听完小曲儿看戏剧,看完戏剧听说书,听完说书看跳舞, 偶尔还会有杂技、戏法,总之绝不会觉得无聊。 因此大家一说看表演,肯定第一个想到云雀楼, 南轩府的名伶们也都挤破了头想获得在这里表演的机会,毕竟这里人满为患, 包厢都得提前订,不然肯定订不上。 这包厢他让手下兄弟包了两天, 先看看苗笙喜不喜欢, 若是感兴趣, 那就继续包下去。 进了大门,就有伙计迎上来问有没有预定, 游萧说了姓氏,伙计便引着他俩往楼上走去。 云雀楼外观普普通通, 装饰得并不华丽, 只有三层楼高, 也不算南轩府城第一高楼,内部跟其他酒楼也不太一样, 倒是跟唤笙楼有异曲同工之处。 楼层中间有空出来的中庭,舞台是搭建在二楼的,因为有戏曲和舞蹈,因此这个台子要比唤笙楼那个说书台子要宽得多,也更豪华气派,周围有约三尺高的护栏,也有一些典雅的装饰。 一楼和三楼都是散座,没有贵宾区,二楼正対着舞台的一圈都是包厢,舞台背后的那一面也卖票,只是价格低廉了许多——毕竟只能看到表演者的背影。 “这个设计真是挺用心思的。”苗笙一边走一边小声跟游萧说。 游萧淡淡笑笑:“倒也不是独创,大曜许多酒楼都有这样的设置,大同小异罢了。之前五陵渡也有一家很大的酒楼,叫鹳雀楼,我小时候爱看这些,你便常常带我去听曲儿看表演。” “这么奢侈?”苗笙不禁讶异,“看来我那时候很有钱。” 游萧牵着他的手上楼,目光落在台阶上:“都说了你从未亏待过我,対我也算是百依百顺了。” “那你还整天气我,看来小时候就是个熊孩子。”苗笙坚定了这个结论。 游萧:“……” 他订的包厢正対舞台,能将対面的演出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正在表演的是一台舞蹈,姑娘们一个个长得貌美如花,身形优雅,翩翩起舞,看起来十分养眼。 包厢很宽敞,有一张圆桌,数把椅子,能容纳五六个人一同观看,如果人太多的话,再加几个坐墩也是能坐得开的。 桌上放着云雀楼的餐单,小吃和茶水都包含在包厢费用中,正餐则可以打八折。 包厢之间用硬质的隔板隔开,中间有小窗,打开或关上全凭顾客心意——这是考虑到相邻包厢的顾客没准想聊天呢。 游萧让伙计拿来了一个厚实的坐垫垫在椅子上,才让苗笙坐下。 “这包厢价格贵吗?”苗笙好奇问道。 游萧打开茶壶盖,闻了闻里面茶水的味道,这才放心地倒入杯中:“全天价格十两银子,其他分时段价格不同。”他把茶杯递给苗笙,“润口便好,别喝太多,给你点了些甜品和小吃,至于饮品,他家的梨汤和甘蔗水不错。” 他们是这舞蹈表演到半道儿来的,没有从头看,也便意兴阑珊,苗笙的注意力很快被几个伙计端上来的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给吸引了。 光小吃就有十几盘,有甜有咸,有糕点也有炸物,虽说量不大,但一种尝一口,加起来也很有分量;甜品有六七种,什么红豆圆子桂花汤、核桃芝麻糊、奶香南瓜羹,甚至还有红枣枸杞燕窝。 “太夸张了吧?”苗笙盯着这些好吃的,吞了吞口水,“我怀疑你在养猪。” 游萧勾了勾唇角:“谁说的,明明是在养猫,你最近胃口好了些,但也吃得太少,养分跟不上,怎么才能长点肉。” “食物贵精不贵多,够用就行。”苗笙自有一套理论,此刻也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准备好好品尝一番。 难怪这云雀楼以小吃闻名,这些东西都很好吃,吃得他停不了嘴,但等舞蹈表演结束,他也撑得不行,捂着胃站了起来。 游萧着实无奈:“细水长流就好,怎么还想一口吃个胖子?” “说书就要开始了,我得仔细着听,学学人家是怎么写的。”苗笙认真道,扶着栏杆翘首期待。 中央舞台上清理了方才舞蹈所用的装饰,在周遭换了几个烛台,又搬上来铜镜,做了一些反光的效果,把舞台中心映得很明亮。 等伙计们都退下后,一个说书人才握着扇子缓缓走上来,対周围观众做了个揖,换来一片掌声雷动。 今天的表演内容也贴在了包厢里,还有表演者的介绍,这位说书人艺名叫做“酩酊客”,像是南轩府最受欢迎的一位。而他要说的故事名叫《江湖见闻录》,正是苗笙喜欢的东篱先生所著的故事集,里边每一回都是一个独立的江湖故事,现在讲的正是 第二回。 这本苗笙没看过,他只能聚精会神地听酩酊客说书,生怕漏掉什么关键情节。 起初是站着听,后来站累了把椅子拖到栏杆处,坐下来身体向前趴,手肘支起,双手托腮,是游萧从未见过的专注模样,连自己想给他递点茶水都要被嫌弃。 真是无奈啊……唤笙楼主有点头疼。 起初苗笙醒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整天闲着不好,容易胡思乱想,可现在一心扑在写话本上,似乎也不太好,有种矫枉过正、过犹不及的感觉。 游萧总担心他费了太多思量,会影响身体。 这《江湖见闻录》的 第二回说的是三兄弟的故事:老大老二本是邻居,小时候两个人从野狼口中救了一个同龄的流浪少年,凑钱请了郎中给他治伤,后来轮流给他送饭将他救活,之后三人结拜成了兄弟。 谁知刚结拜不久,有魔教的人来到了老大老二所住的村子,为了寻找被人偷走的一本武功秘籍而屠杀了全村人,包括两人的父母,是老三拼命拉着两人逃跑,三人才逃出生天。 老大老二悲痛不已,决意要去魔教的死対头、正道之光沧溟谷拜师,练成绝世武功后杀上魔教为父母报仇,老三自然与他们同去。三人根骨绝佳,都被沧溟谷收下,开始了勤学苦练。他们不仅是结拜兄弟,现在更是亲师兄弟,彼此更加照顾及爱护対方。 他们兄弟三人中,老大忠厚老实,老二义薄云天,老三是最聪明却性子最执拗的那种,但这跟他早年父母双亡、一直流浪有关,他脖子上一直挂着个护身符,是父母留给他的,这个护身符是一个半镂空的小玉球,他从来没有打开过,直到有一天在后山练功,一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去,护身符绳子断裂脱落,撞在了石头上,摔成了两半,而那护身符中,竟然藏着一个折叠得很密的纸条,居然就是魔教在找的武功秘籍! 可这秘籍并非是老三偷的,本就是属于他的,但却因为这个,害得他两个哥哥的父母及全村人都失去了性命。他不敢跟那两人说,只能自己偷偷练习这上边的武功,希望把自己练得强大之后,亲自替他们报仇。 可他求成心切,一不小心,居然走火入魔! 听了近两个时辰,酩酊客的表演戛然而止,说出了那句令人郁闷不已的话:“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啊啊啊!怎么能停在这儿?!”苗笙气愤地捶着栏杆,“太吊我胃口了!” 游萧安抚地摸摸他的后脑勺:“无妨,明天我们再来听就是,若你实在等不及,等一会儿吃过晚饭,我带你去书坊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这个话本。” “好!去买话本!”苗笙双手并在一起搓了搓,兴奋道,“方才光顾着听故事了,竟然忘了学习他的故事是怎么开的头,又是如何展开的,买回话本来要好好研究。” 游萧温声道:“不必着急,你不是已经确定了无锋的视角了吗?这样看更有传奇性。” “但我后来又觉得,似乎以霜雪海或者秋寒云的视角来讲述,又更动人。”苗笙郁闷道,“写了几个开头都觉得不対劲。”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这要看你想讲一个怎样的故事,得先确定这一点,再去找视角。” 苗笙来回看了看,一脸茫然,一时间不知道是哪边的人在说话。 游萧指了指他的右侧,他立刻凑过去,隔着隔板问道:“我就想讲一个精彩的故事,这样不行吗?” “精彩?”那男子冷笑一声,“这个定义太宽泛了,你根本连思路都没捋清楚。” 苗笙本就为故事的开头头疼不已,突然又被陌生人指责,登时火冒三丈,抬手就拉下隔板上小窗的窗栓,游萧试图阻止,但为时已晚。 “你是谁?凭什么対我的事指手画脚?!”苗笙弓着腰从小窗里看过去,并没有看到隔壁包厢里的人影,“人呢?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啊!” 突然间一个脑袋出现在了那小窗里,把他吓了一跳,游萧眼疾手快搂住他的腰,将人抱到身后护着。 那男子三十四五岁,相貌不凡,也能称得上是英俊,不过颇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看上去是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苗笙从游萧身后探头看他,正撞上他意味深长打量自己的眼神。 “原来是个大美人啊。”男子笑了笑,“脾气差点也能忍。” 苗笙被他这混不吝的模样气得火冒三丈,游萧更是替他出头,対那男子冷声道:“阁下请放尊重。” “护得还挺紧的,哈。”男子冷笑一声,“咣啷”关了小窗。 “这人怎么这么混蛋?!”苗笙感觉一口气没出出来,全窝在心口了,气得语无伦次,“太过分了!” 游萧更受不了那人方才打量苗笙的眼神,立即要冲出包厢,找対方算账。 “哎哟……” 苗笙捂着肚子,扶着桌子坐下了,可怜巴巴地说:“游萧,我肚子疼。” “我看看!”游萧回到他身边,手掌按在他腹部,又是运起内力,暖着他的胞宫。 这不过是突然的疼痛,很快就好了,但这一阵也挺磨人,苗笙额头上出了冷汗,脸色也发白,恼火道:“一定是被那人气的。” “孕期情绪波动得厉害,有可能引起胞宫收缩,导致腹痛。”游萧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腹,温声安慰,“别跟闲杂人等计较。” 苗笙小声道:“我也不是想计较,就觉得这人怎么没有距离感呢?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也没问他,他就対我随意指摘。”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7节 让他本就残存不多自信心雪上加霜。 “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得是,以后我们不理他。”游萧仔细听了听,隔壁包厢已经没了动静,那男人应该走了,“别影响听说书的好心情,走吧,我们去书坊买话本去。” 然而这本《江湖见闻录》实在太畅销,附近的书坊已经没了存货,要等好些天才能再有新货到,苗笙着实不爽,连在外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拉着游萧回了客栈。 平小红已经回来了,正在厅里逗着娥影玩,见他俩进门便打了个招呼:“师父,苗公子。”看到苗笙面沉如水,关心道,“出什么事了呀?” “没事。”苗笙把披风解下来,坐在桌边,“好好走着路,被狗咬了一口。” 平小红惊讶:“怎么会?!师父不是在吗?” 游萧也没吭声,到书桌边取出一张信笺,从怀中掏出常用的炭笔,“嗖嗖嗖”画了一张肖像出来:“小红,明日到分舵,让兄弟们查查这个人,今日他坐在我们隔壁天字二号包厢。” “好!”平小红接过那张纸,搭眼一看,好奇道,“咦,我今天见过他,他来我们分舵下委托来着。”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讨厌一些没有距离感的混球! 游萧:帮你宰了他。 第75章 七五 东篱 苗笙一听, 十分意外,从平小红手里拿过游萧刚画的图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唤笙楼主术业有专攻, 寥寥数笔,将方才那讨厌鬼的模样画得栩栩如生。 他举着这张图跟平小红确认:“真的?你真见过这个人?他叫什么?” “唤笙楼不问委托人的真实姓名, 我们只知道他姓陆。”平小红一边抚摸小兔子一边说,“这人来三楼下委托,正好是小武接待的他,他要查探两个人的下落,一个叫贺北海,一个叫雁南楼。” 提起此人, 游萧眉眼便裹满冰霜:“是吗?告诉他,这单生意我们唤笙楼不接了。” “为什么?”平小红惊讶道, “他出手很大方的, 这单出手五百两。而且小武预估了一下, 他们没听过这两个人在江湖上的名字,估计是无名小卒, 寻找的难度很大, 没准还能追加佣金。” 苗笙好奇地问:“他有没有说这两人是做什么的?有可能在哪儿出现?” “他给的信息很有限, 只说他们两个人在十年前曾是平江门弟子,后来因故离开门派, 就此消失无踪。”平小红想了想,“还有, 这两个人一个今年三十七岁, 一个三十六岁, 具体相貌不太清楚,等于几乎没有什么线索。” 游萧沉吟片刻:“平江门?十多年前确实算是比较有名的门派, 但这些年来式微,几近解散,有些弟子已经离开,不知道现在还能查到什么。” “是啊,不过小武说,陆公子对那两人感情蛮深的,说不定是之前有过什么渊源,这才舍得花这么多钱来寻人。”平小红意意思思地问,“真的不接吗?” 游萧才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很硬气地说:“不接,这笔佣金我补给分舵弟兄。” “别啊,有钱为什么不赚?”片刻没有出声的苗笙突然道,“贺北海、雁南楼,这俩名字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平小红惊讶:“苗公子,难道你听说过他俩?” 游萧也是心中一凛,戴爷这“浮生散”毒性很强,喝一点就够洗去平生记忆,当年苗笙把掺进了一整瓶药粉的酒全都喝掉后陷入昏迷,现在能醒过来就不错,本无恢复记忆的可能,难道还有例外? 如果他真的还能记起一点什么,会不会—— 正当他心虚之时,苗笙摆了摆手说:“没有,我想起了一首曲子,马致远的《行香子》,里边有一句唱词是‘对东篱,思北海、忆南楼’,后边两句都跟贺北海和雁南楼的名字相契合,我在想,那这个姓陆的,会不会叫陆东篱?”他嘴里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惊喜地看向游萧,“这个东篱,会不会就是东篱先生?难怪他会给我那些评价。” “不会这么巧吧?”游萧见他不是恢复了记忆,心下稍安,但依旧不想接这单生意,“你不是挺烦他吗,怎么改主意了?” 苗笙乐道:“赚钱怎么能意气用事,烦他更要赚他的钱。”他若有所思,笑容更加灿烂,“如果他真是东篱先生的话,那今天说这两句就算是指点,不算指指点点。” 游萧无奈地摸摸他的后脑勺:“下午还被他气够呛,现在想法变得这么快。” “不是改变想法,就觉得这缘分挺有趣,如果他能帮我捋清思路,我就跟他多学习学习。人嘛,要进步就不能意气用事。”苗笙表现得非常成熟理智。 可游萧还记得那人看苗笙的眼神,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似的:“这人分明对你不礼貌,你也能忍吗?” “可能只是气场不合,再说他看上去就是吊儿郎当的,没准没有恶意。”苗笙兴致勃勃道,“咱们不能用第一印象就对一个人妄下论断,明天过去看看他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就跟他多聊几句,或许能解开误会。” 游萧一时有些无语,心道你倒是不以第一印象对人妄下论断了,可你现在明明是被崇拜冲昏了头脑。 但不论如何,苗笙原本的坏心情被这个猜测驱散得无影无踪,第二天起床,他捋了捋自己要写的人物,给他们各写了一页纸的传记,准备带着一起去云雀楼。 如果能够确定对方就是东篱先生,那他一定会虚心请教。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方才讲大道理的时候头头是道,若是被东篱先生贬损两句,也不见得自己能承受住多少。 为了写出好看的故事,只能向能者低头了! 游萧看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忍说什么逆耳忠言,只盼对方不是东篱先生,希望苗笙别再被人打击,气坏了身体那可如何是好。 苗笙这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气奇高,见不得别人批评,偏偏这回醒来之后,自己擅长的那些没多大兴趣,倒是对文学创作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向往。 或许是因为他记忆全失,这世间属于他的东西没多少,他才会想学着编织一些美好的故事出来吧。 中午吃过午饭,快到说书时间,苗笙便催促着游萧带他过去。 到了云雀楼,小伙计引着他们向楼上走,苗笙好奇地跟他打听:“小哥,不知天字二号包厢里是不是一位姓陆的公子?” “姓陆?”小伙计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 苗笙一怔,不甘心地又问:“和昨天包下包厢的是同一个人吗?” “也不是,换了别人了。” 看着苗笙失落的神情,游萧虚伪地安慰他:“不是就不是吧,反正唤笙楼接了他的委托,总能找到人的。” “这倒也是。”苗笙迅速调整心情,“先把那故事的下半回听完再说。” 因着是刚吃过午饭过来,这次他没让游萧再点什么小吃,只叫了昨天觉得不错的梨汤和花茶,安安稳稳地看完了舞蹈,接着就到了他翘首以待的说书环节。 与昨天不同,登上中间舞台的并非那酩酊客,而是这云雀楼的掌柜。 “众位客官,多谢今日捧场,不过今日为大家讲述《江湖见闻录》的不是我们的酩酊客,而是一位惊喜嘉宾。”掌柜的笑盈盈地环视周围,“让我们隆重欢迎东篱先生,由他来亲自为大家讲述他笔下的故事!” 东篱先生这个笔名如雷贯耳,周围观众又都是这方面的爱好者,自然听说过他的名字,能听到创作者亲述,大家都激动地鼓掌叫好。 掌声雷动中,昨日见过的那男人缓步走上台来,向四周招了招手,大声道:“多谢诸位赏识!” 苗笙惊呆了,连连拍手,接着拽了拽游萧的袖子,激动不已:“难怪他不在旁边的包厢,原来是要亲自说书,没想到他还会这个!” 游萧无奈地笑了笑,递上一碗梨汤:“先喝一口润润喉,免得一会儿叫好的时候嗓子不好使。” 苗笙接过小碗一饮而尽,随即把碗递还给他,觑着他道:“这么大一个唤笙楼主,说话阴阳怪气的。” 游萧看他那小表情,觉得是说不出来生动,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昨日只是从小窗里看到这陆东篱,只觉得他吊儿郎当、不修边幅,今日他登台说书,其实并没有收拾得多么干净利索,梳的发髻依旧有不少碎发散下,胡子拉碴显得颇有些沧桑,但相貌长得确实周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个子也不矮,腰背挺直,应当也是个练家子。 此人身穿一件粗布灰色长袍,看起来不像能给出五百两银子委托唤笙楼寻人的有钱人,更不像一位名满大曜的话本作者,确实是一个实打实的浪荡江湖客的模样。 “这么看,这人长得不错,看着挺有魅力的。”苗笙手肘支在栏杆上,实心实意夸赞,“像那些话本里写的江湖浪子。” 游萧面无表情:“哦?笙儿喜欢这样的?” 苗笙忍不住道:“笑死,你这么大一个年轻英俊的楼主,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是对自己有信心,只不过人的偏好难以捉摸。”游萧目视前方,“万一有人口味刁钻怎么办?” 这话味儿更冲了,苗笙听着直乐,没想到楼主这浓眉大眼的,拈起酸来还挺可爱。 “哎,难不成我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就是东篱先生这种风格的?”他凑近游萧,轻声问道。 毕竟之前自己也是个断袖,就算当时没有情人,没准也有个心里中意的。 游萧冷着脸,一脸“我不想说话”的表情,抱起双臂大马金刀地坐着:“舅舅,我那时还小,哪知道那么多。” 苗笙轻轻笑出了声,没再多话。 其实他觉得换了以前的自己,或许真不会中意一个比自己年龄小这么多的人,毕竟闯荡江湖不易,还是同龄人或稍年长的人更让人觉得稳妥。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少年有着超出普通人的稳妥与成熟,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人无完人,不能苛责,与他相伴,安全感确实是够的。 而且这世上应当很难再找出一个比他对自己还好的人了,这点不能否认。 前边舞台上,陆东篱已经开始说书,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许是用了内力,哪怕没有显得特别大声,声音也能准确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上文讲到那三兄弟当中的老三,为了帮两位兄长报仇,修习了自己护身符里藏着的内功心法,却不慎走火入魔,幸亏被沧溟谷的其他师兄救起,保住了八成功力。然而这也被师门发现,他练的是《吁嗟神功》,正是魔教前些年一直在寻找的内功心法,正是因为这个,魔教才屠了那个村落。 想要费尽心机保护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在老大老二面前,老三面对两人不可置信的眼神,羞愧难当,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给他的护身符中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难道父母竟是魔宫中人?! 现场人多嘴杂,他无法解释,后来又被师门看管了起来,等待处理。老三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大和老二,当晚便冲动地打晕了看守自己的师弟,偷跑出了沧溟谷,要去魔宫问个清楚。他自不量力地跑去魔宫挑衅,想追问父母的情况,却又怕身份暴露,因此语焉不详,最后被魔宫之人打得半死不活,命悬一线。 他仓皇逃到魔宫后山,站在山崖上对着月亮痛哭一场,想到小时候被两位哥哥救下,又被他们照顾长大,而自己却害他们失去了一切!他悲愤不已,便想要自戕谢罪,于是便决定跳崖。 然而他刚从山上跳下去,就被人一把抓住,抬头看,竟然是他的大哥! 两位兄长原本确实对他心生疑窦,但回去商量之后,还是选择相信老三为人,跑去找他想要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他逃跑之后,猜到他定是来了魔宫,因此才找到这里,正好救了他。 三人重归于好,但这老大老二受了牵连,三人一并被逐出师门,离开了沧溟谷。他们为江湖所不容,便也没有再另寻师门,而是一起苦练《吁嗟神功》。五年后,兄弟三人练成绝学,铲平魔宫,不仅一雪当年之仇,还为江湖铲除毒瘤,终于扬名立万。 最后,他们成立了自己的门派,取名叫吁嗟门,以功夫最好的老大为掌门,同时收徒,壮大声势,后来三人还同时娶亲,生下的孩子们也义结金兰,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东篱先生讲这个故事时颇为动情,音调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苗笙的包厢离舞台最近,他能够看得出,在讲老三被两位兄长原谅时,这人的眼圈都红了。 “你说,这是不是他自己的故事?”苗笙轻声问游萧,“他要找的贺北海和雁南楼,是不是就是那老大老二?”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浪荡江湖气,很吸引人啊! 游萧:怕的就是这个! 陆东篱:本人乃绝世魅力男! 第76章 七六解气 游萧全程不为所动, 不像苗笙听得跟着故事又哭又笑的,现在也是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 他冷声道:“就算是他自己的事, 也绝非故事所写的这么完美。” “这倒是, 不然他也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寻找另外两人。”苗笙轻叹道,“就是因为现实中发生的事不尽如人意, 他才想在故事里拥有一个完美结局。” 他拿起桌上准备好的碎银子,奋力扔向舞台。其他看官也都纷纷鼓掌叫好,往台子上扔珠宝银两,打赏程度比昨天夸张许多。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8节 游萧目光死死盯着对众人作揖致谢的陆东篱, 面无表情地说:“这人估计就是故事里那个老三, 他这么写,肯定将自己美化不少, 现实当中还不知道做了什么对不起两个兄长的事。” “他叫是东篱先生, 在那句唱词里属第一, 难道不是老大?”苗笙好奇道。 游萧摇摇头:“这倒未必,故事显然以老三的视角来写的, 我觉得陆东篱就是他。” 眼看东篱先生退场, 通过空中走廊要从二层离开, 苗笙着急地拍了拍游萧的胳膊:“快快快,替我拦住他。” 游萧虽然心里不太愿意, 但还是起身下楼,在云雀楼的门口追上了陆东篱。 “东篱先生, 我家兄长有请。”他拱手做礼, “不知先生可否到包厢一叙?” 陆东篱眼角还是红的, 看起来情绪并未平息,他觑了游萧一眼, 冷笑道:“昨天大美人不是气得要死么?请我做什么?没空。”说罢便拂袖而去。 这态度着实令人不爽,游萧当即便追了过去。 “陆公子,你几次三番对我兄长无礼——”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这陆东篱转身便向他出拳。 游萧本就看他不顺眼,既然对方先撩者贱,自己当然不必客气,立刻接招,两人在大街上就这样交起手来。 陆东篱没拿兵器,游萧自从把无锋送出去,也同样没有再买兵器,两人比拳脚和内力,打得虎虎生风,不相上下。 这位东篱先生,看上去像个江湖浪荡子,但身手非常厉害,且内功深厚,绝对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却不知为何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唤笙楼主是吧?功夫果然不同凡响。”打着打着,他突然对游萧道。 游萧格挡住他送到面前的拳头,眯了眯眼:“你认得我?” “几年前四府盟武林大会有缘得见。”陆东篱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现在长大成人了哈!” 这明显把人当小孩的语气着实令人不爽,游萧抿唇不语,一脚将他踹开,凌空翻了几个跟头,向下与他双掌相接,较量起了内力。 两人拆了数十招,街上聚集了一群围观的人,南轩府在四府盟范围内,街上常见比武切磋,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只顾欣赏。 苗笙这才后知后觉地赶到了云雀楼门口,看见两人打起来,着实糟心。 “萧儿!”他大声喊道,“别打了!” 游萧看到他,注意力就全被吸引了过去,立刻与陆东篱脱离接触,一个跟头翻回来,落在苗笙身前。 陆东篱负手而立,站在他们面前约一丈远的地方,冲苗笙笑了笑,那笑容坏得很。 他唯恐天下不乱地朗声道:“苗公子,若你甩了这位楼主,我便教你写话本。” 说罢便扬长而去。 苗笙:“……” 什么情况?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难道是昨日在隔壁都听见了?可我俩也没说什么啊! 怎么就让我甩了游萧,难道陆东篱也是断袖? 唤笙楼主这辈子还从没被人当街这般挑衅,登时乌云盖顶,一张俊脸阴沉得要命,苗笙连忙拉住他的手腕道:“他胡言乱语,你不要理他。” “我当然不会理会。”游萧冷声道。 但苗笙分明感觉到,手里这只腕子正抖得厉害,那张俊脸上的葡萄大眼,眼眶红得像是着了火,应该是气狠了。 虽然不太应该,但他还是有点想笑。 万般能耐的楼主,这么吃瘪一次,怪可爱的。 晚上回到客栈,游萧依旧绷着脸,显得十分沉默,像是拼命要把火气压住,看得苗笙直心疼。 世间十八岁的少年,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率性而为,想发火便发火,没有这么强忍着的。 也就是游萧,年纪轻轻要降服一帮手下,必须得显得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有什么火气都得往肚里咽。 但苗笙不知道的是,唤笙楼主其实比他想象得有忍性,今日这么明显挂脸,多少也有些撒娇的成分,是做给他看的。 若无人关心,游萧根本不会让人看出来自己在生气。 平小红从苗笙那里简要了解了来龙去脉,看见自家师父这副模样,借口要跟小武他们一起吃饭,非常机智地溜了出去。 苗笙不会哄人,而且还是面对陆东篱留下的那句话——总不能跟游萧说自己喜欢他,不会甩了他跟陆东篱好。 还没到那份上,没有立场这么说。 要说这陆东篱还真是观察敏锐,一戳就戳到了游萧最在乎的地方。 太会打七寸了。 “这人心术不正,以后不看他的话本了,只看平生风流写的那些。”苗笙看那么大一个楼主独自坐在窗边对着月亮生闷气,着实于心不忍,咬牙把东篱先生的话本全都整理出来,用小包袱包了,丢在了桌子下边的渣斗里。 游萧瞄了一眼,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压抑住想笑的冲动。 扔书还包得那么仔细,怕不是扔了之后再想办法捡回来?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觉得苗笙用如此特有的方式“哄”自己,着实有趣。 于是游萧表现得非常受用,神情缓和了许多,叫伙计送了晚饭来,只是吃过饭之后,又一个人坐在窗边发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确实是讨厌这陆东篱,不光因为对方对苗笙无礼,还因为这人打量苗笙的目光中那觊觎之意太过明显。 好像自己的猎物被别人盯上,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爽。 苗笙知道游萧最看重的是自己,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捧着平生风流的一本话本靠在床头看,但心思全在少年那里,纸上那些刺激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句子大多都没入眼。 游萧生气归生气,但脑子里在琢磨,陆东篱与笙儿萍水相逢,倒也不见得情根深种什么的,故意说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激怒自己。 可他既然认得自己,又在唤笙楼下了委托,何苦这么做? 不怕唤笙楼不尽力么? 或者这人就是这样的浪荡性格,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自己心中不舒服的时候,就要所有人跟着他一起不舒服。 他正琢磨着,就听苗笙忽然喊他:“游萧,你快来!” “怎么了?” 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游萧立刻起身跑到床边,就看他这捧人形白月光撩起里衣,亵裤褪得只堪堪遮住重点部位,露出了依然纤细的腰和平坦的小腹,白皙的皮肤被烛光映着,像一块温润的玉。 “这是做什么?”他拉过被子想给对方盖上,“小心着凉。” 苗笙挡住他的手,满不在乎道:“屋里都被你摆满了炭炉,一点都不冷,我想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开始显怀了?” “这才三个多月,上哪显怀去?”游萧无奈道,“心急什么?” “没有心急,就是觉得很好玩,真的有一点点凸出来了,不信你摸。”苗笙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手掌覆在自己的下腹处。 以前用内力暖胞宫都是隔着衣服的,这会儿触到对方温热细腻的皮肤,游萧的喉头登时紧了紧,全身血液像暴起的潮汐,轰然涌向心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这一触碰,就不忍再放开手。 苗笙还按着他的手背,在胞宫处细细摩挲:“我这里原本是凹下去的,现在凸得这么明显,虽然看不出来,但绝对能感觉到。” 游萧喉结上下滑动,掌心处确实感觉到了微微凸起的痕迹。 “可能因为你太瘦了,这里长大一点就觉得明显一些。”他的神智被掌中触觉冲击得七零八落,努力控制着自己别往歪处想,声音听起来哑哑的,“再往后胎囊长得就快了,很快就会更加明显。” 摸都摸完了,可游萧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苗笙也没有把他的手拿开,自顾自地乐。 东厢房内烛影摇晃,在墙上投映出交叠的身影,到处摆放的炭炉烘得热意更浓,旖旎的气氛将两人笼罩其中,只是一个对此一无所知,另一个却已经难以忍耐。 “接受了这件事之后,觉得人的身体这么神奇。”苗笙无意识地挠了挠对方的手背,“居然有个小生命可以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天天长大,想想觉得很不可思议。” 游萧的声音更哑了:“等将来感觉到胎动,你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是吗?现在倒是有点期待了,这确实是寻常男子永远得不到的体验。”苗笙充满憧憬地想,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紧张,“那我肚子大起来,生完了以后还能恢复原状吗?将来皮会不会特别松?” 看着现在眼前这不盈一握的腰,游萧没忍住,两只手扣在一起轻轻握住,拇指在皮肤上轻轻划动,突然间又用力收紧,发了狠似地揉捏了一下。 “不会的,会慢慢恢复如常。”他的喉结又晃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我会为你调制一种乳膏,每日坚持涂抹,就不会留下印子。” 苗笙听着十分满意:“那就好,留有一条刀疤就够了,可别再多出什么来——嘶,你做什么呀!” 是游萧在他的肚脐上亲了一口。 但最后这句苗笙说得很轻很软,不是真的责怪,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紧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别闹我,方才我看了些平生风流的话本,最禁不起刺激。”苗笙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先前是没仔细看,但那些话本已经看过很多遍,现在床帐内气氛缱绻,灯光昏暗,自己还衣衫不整,又有这样的一个美少年在跟前,话本里各种各样的文字争先恐后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而且两人许久没有肌肤相亲,近两个月来最多就是亲吻嘴唇,眼下这种接触已经相当过分了。 谁知游萧不由分说地抬手往下一拽—— “啊!”苗笙失声叫了出来,忍不住向后仰过头去,嘴巴微微张着,急促地出气,修长的脖颈爆出了青筋,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再过片刻,他的眼角已经红得浓俨,像是被人用最浓重的红上了色,渲染了欲念。 苗笙的脸烫得快要化了,手背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被他自己咬得发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游萧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替他把衣衫整理好,又把被子拉上来,往前坐了坐,看到他窘迫的模样,心情大好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至于羞成这样?” “你怎么能、怎么能……”苗笙小声说,说到一半接不下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够大气,伸手就去抓游萧,“我也帮你。” 游萧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在掌中用力捏了捏,微笑道:“不需要。” “你不会憋坏吗?”苗笙眨了眨眼,“我可以的!” 游萧把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低下头凑近他的脸,鼻尖要碰不碰,笑着轻声道:“我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好好睡吧,晚安。” 苗笙目送他的身影离开,想起床跟他理论,但是腰酸腿软起不来,只能就此作罢。 为什么有一种明明是自己占了便宜、却被人狠狠欺负了的感觉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因为我就在欺负你啊! 苗笙:我真的原本只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陆东篱:因为淋过雨,所以要撕了你们所有人的伞! ---------- 明天0点30分,专栏那本《江湖里有坑》限免24小时,有兴趣的盆友可以来看看哈~讲的就是游萧一直提起的凌盟主和唐公子的故事。 预收的仙侠那本文名改成了《我靠毛茸茸搞定魔尊》,都耽改成了《我和对家上娃综》,文案也重新写了一下,所以先把置顶取消了,改天重新写一个。(要是置顶评论能修改就好了,免得总得自己给自己留评doge)。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79节 第77章 七七狭路 第二日, 苗笙睁开眼,看到対面榻上已经没了人影。 昨晚就没见游萧什么时候回来睡,早上又看不到人,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游萧?!”他坐起来, 大声喊道。 下一刻, 房门“咣当”被推开, 少年简直是闪现在他面前,紧张地问:“怎么了?” “哦,没事。”见人出现,苗笙想起昨晚那缠绵悱恻的片段, 又有些耳根发烫, 垂眸道,“就是想知道你在不在。” 比起最初的满不在乎, 现在两人相处, 多了些欲拒还迎, 多了些小心翼翼,那般刺激令人觉得舒爽, 可事后回顾, 又怕乱了节奏, 让対方误会什么。 下手的虽然是游萧,但自己也没拒绝。 游萧也知道自己过了火, 只是昨日陆东篱対他刺激太大,毕竟这人的做派, 跟当年那位确实很像。 笙儿苏醒后, 很多喜好都变了, 可万一対人的偏好没有改变,那该怎么办? 他唯有用一些特殊方式确定苗笙仍与自己密不可分, 才堪堪轻松了一些。 游萧看苗笙还有些害羞的模样,心里泛起一股怜爱之情,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起床吗?还是再睡会儿?” “起吧,睡得挺好的。”昨晚刚发泄过,又睡了一个沉沉的好觉,苗笙觉得自己精神状态着实不错。 早饭是游萧亲手做的,主要是一些补充肾气的粥和点心,还有一碟山楂糕,酸酸甜甜的令人胃口大开。 “稍后我要出去一趟,你和小红在客栈里吧,别跟我出去了。”等他吃完,游萧递上帕子。 苗笙擦着嘴:“你去哪儿?我不能去吗?” “去买个趁手的兵器。”游萧捋了捋他垂落胸前的长发,“兵器店里煞气太重,不想你跟过去。” 苗笙対这些刀枪剑戟的没什么兴趣,听了确实没有想要同行的意愿,只是好奇问道:“这次买什么?剑还是刀?” 唤笙楼主十八般武艺俱全,应当是用什么都成。 “我先去转转,看什么顺眼就买什么。” “好啊,反正回来要耍给我看。”苗笙也给自己安排好了工作,“今日我也继续构思这无锋的故事。” 说罢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意外发现昨天扔掉的东篱先生那一摞话本整整齐齐放在桌角,惊喜地回头看向游萧。 “话本也是花钱买的,倒也不必这么浪费。”向来出手阔绰的唤笙楼主突然成了守财奴,一脸理直气壮的神情,“若是対你写话本有帮助,更是物超所值了。” 苗笙高兴地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乖啦~” 游萧:“……” “建议你换个语气。”他表情无奈,“不然我以后就叫你喵笙笙,或者笙猫猫。” 苗笙听了这个名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接着又突然释然:“你若能叫得出口,那就叫吧。” 谁喊谁尴尬。 “这可是你说的!”游萧紧紧箍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咬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昨晚,猫猫喵得很尽兴呢。” 失算了,苗笙忘了这位楼主脸皮厚得很,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现在只有他自己脚趾抠地,脸飞红霞。 “你可快点走吧,去市集上买只狸猫来,听它给你喵个够。” 游萧满意地欣赏着怀里人炸毛的可爱表情,捏了捏他的鼻子,才松开了手。 等他走后,苗笙和平小红一起逗娥影玩了一会儿,接着女侠说去卧房里练内功,苗笙便端正坐到桌前,艰难开始自己的创作之旅。 在整理并擦拭了原本就干净整洁的书桌、挑挑拣拣选出了喜欢的熏香、换了一件颜色鲜艳的红色外袍,以及対着信笺纸发了约莫一炷香的呆之后,他终于开始动手研墨了。 今日苗笙放弃书写开头,打算把昨日没能给东篱先生看的那些人物传记再修改一遍,尽可能让他们都看起来鲜活又立体。 在纸上勾勾画画之后,他又把这些文字誊写到了空白的信笺上,而后又给每一个人重新画了小像,越发觉得他们在自己心中十分栩栩如生—— 咳咳,除了拟人的无锋姑娘之外,其他那些人本来就是活的。 待苗笙整理完这些,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练完内功的平小红从西厢房里出来,把已经蹦到地上到处爬的小白兔捡起来,看看把发髻又挠散了的苗公子,大气也不敢出。 头发散乱的美人仍然是美人,看着有种难得的凌乱美,只是最好少挠一些,免得那及腰的乌黑长发日渐减损,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苗公子……”平小红看着外边晴好的天气,友情提议,“不如趁着外边暖和,我陪你到楼下花园转转?散散心,或许対写话本更有帮助。溜达一会儿就到午饭时间,想必师父也回来了。” 到时候就可以交给师父来哄。 唉,也不知道苗公子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自己写话本。 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苗笙听后,一抬头,正好看见有一只漂亮的鸟儿从窗前飞了过去,外边阳光灿烂,空中一片金黄,看着就令人心情大好,登时觉得平小红的提议非常有益处,立刻应了下来。 “如此秋日盛景,确实不可辜负,走,下楼看看去。” 他裹上一件黑色的厚披风,同揣着兔子的平小红一起缓步下楼,绕到了楼后的花园里。 这里的花园比锦丘那家客栈的更大,也有不少贵客在这里休闲散心,有在亭中下棋的年长男子,有携手观赏花卉的女眷——现在虽然秋凉,但却有不少耐寒的花朵争相开放,比如木芙蓉和万寿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黄色小菊花,整个园子里倒也是一片生机盎然。 再往深里走去,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像是有人在围观什么,还时不时地发出一阵赞叹声。 “嚯,真是好俊的功夫!” “瞧这身手,四府盟里一定数得上吧?” “我看不仅数得上,怎么也得往前排!” “人长得也周正,挺有大侠气概的。” 苗笙和平小红好奇地凑过去,还未走近,就听到兵器挥舞的“唰唰”声,树枝摇动,被划落的树叶漫天飞舞,像是下了一场红叶雨。 “这人内力好强!”平小红惊讶道,“确实是个高手!” 苗笙倒是不觉得意外:“这是四府盟的南轩府城,门派林立,有高手也不奇怪。” 说话间,两人走到围观的人群后,平小红个子矮,被挡在后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好非挤进人群里,于是灵机一动,跳上了一旁的大树,手搭凉棚挡着阳光向下看。 苗笙虽然瘦削,但个子不矮,稍一踮脚便看见了人群中那舞剑的人。 此人身着粗布蓝色长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是不引人注目,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是陆东篱。 地上的苗笙和树上的平小红不约而同道:“是他?” 陆东篱先是注意到了树上的平小红,立刻认出她是唤笙楼的人,又往人群中一瞥,很快看见了苗笙,毕竟那张脸实在优越得令人难以忽视。 他立刻收功收招,还対围观之人抱拳行了个礼,大家奉上掌声之后,便四散离去。 平小红已经回到了苗笙身边,小声道:“公子,咱们回去吧。” 苗笙虽然还是很想跟陆东篱聊两句,但毕竟这人刚把游萧惹火,他不想让游萧知道了不高兴。 谁知两人刚转身,陆东篱主动追了过来,一个跟头落在他们跟前,调笑道:“大美人,为何如此着急离开?” 苗笙:“……” 你说呢?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呗! 平小红挡在苗笙身前,冷漠道:“陆公子,江湖相见,还请以礼相待。” “实心实意地夸赞一个人长得周正俊美,怎么就不是以礼相待了?”陆东篱的情绪显然比昨天好了不少,说话也带着笑,显得这语调更是不正经。 苗笙满脑子想着这可是东篱先生啊,其实并没有那么生气,觉得文人墨客向来放荡不羁,说话贱不嗖嗖的倒也能理解。 平小红可不愿意了,心想难怪我师父那么不高兴,连这人的委托都不想接,钱都不要挣了,于是面色更加阴沉:“若是陆公子执意这般嬉皮笑脸,就别怪我们唤笙楼不再接你的委托。” “银子都收了,怎么能出尔反尔?”陆东篱打量着苗笙,“这位苗公子在楼主心中地位果然高,让楼主连做生意的信誉都不讲了?” 苗笙立刻维护道:“自然不会。但陆公子也的确言行无状,既然是要合作,为何不能收敛一些?” “我下我的委托,他们干活拿钱,为何要在意我是什么样的人?”陆东篱奇怪地问,“莫非吃鸡蛋还要管鸡长什么样?” 苗笙冷冷一笑:“原本是不在意的,可若是知道那只鸡很惹人讨厌,长得又难看,势必也会影响吃它鸡蛋的兴致。反正天下还有那么多鸡蛋可吃,又何必非吃它的?” 陆东篱听了这话,立刻弯起眼睛笑道:“苗公子倒是好口才,若用在写话本上,定然无往而不利。” 苗笙:“……” 这人明知道我为此苦恼,分明就是在讽刺我! 他冷下脸来,转身便走,可陆东篱不依不饶,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哎,男子汉大丈夫,没必要说不通就走吧,多聊几句互相熟悉,没准能打破偏见——” 话还没说完,三人同时听到了破空之声,“呼哧”一声,陆东篱伸出的手臂被一条又黑又长的鞭子缠住,他立刻反手拽住,免得被甩起来,同时脚尖点地,凌空翻了几翻,挣脱了长鞭的束缚,落在了几步之外。 “嚯,看不出楼主还会这个!” 苗笙转头一看,便见游萧落在自己身旁,长臂一抖,那鞭子便听话地收回到他的手里。 “游萧,你回来啦!”他本能地露出笑容。 平小红义愤填膺地告状:“这个姓陆的太吊儿郎当了,我们还是别接他的委托,万一他在外边得罪了什么人,把咱们卷进去怎么办?” “哎,你这小姑娘可别乱说,我可没有。”陆东篱连忙道,“我现在就卖文为生,能与谁结怨?” “你明明有一身功夫,却偏偏卖文为生,这不是有古怪吗?”平小红不服气道。 陆东篱得意道:“那是因为写话本更赚钱,有钱不赚王八蛋,我又不傻。” 平小红:“……” 好像暗搓搓连我师父一起骂了? 游萧冷着脸:“你明知道我是唤笙楼主,为何还非要得罪我?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看这误会着实有些大,我这个人呢,确实性格惹人讨厌,但我対这位苗公子确实并无恶意。”陆东篱笑起来也有些痞,显得他的话可信度着实不怎么高,“但昨日我心情不好,这才出言不逊,请楼主多多见谅。” 游萧见他服软,也猜得出来这一单委托対他而言很重要,这还不得拿捏他一把? 于是他没有理会対方,拉着苗笙的手腕,温声道:“咱们回去吧。” “好啊。”苗笙点头道。 三人走出去没几步,就听陆东篱在后边喊:“哎,要不这样,我教苗公子写话本,你们唤笙楼照样帮我寻人,如何?这事千万要用心!” 游萧连脚步都没停,丢下一句“我考虑考虑”,接着便阔步离去。 --------------------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0节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对他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偶像滤镜在。 游萧:不管什么镜我都给砸了。 陆东篱:嘴贱也要入刑,我可能要把牢底坐穿? 平小红:挺有自知之明哈! 第78章 七八请教 回到自己房间, 苗笙才摸了摸游萧手里那条神气十足的长鞭,触手又粗又硬,十分结实, 尽管不算粗, 但看上去就像一条皮黑油亮的毒蛇, 下一刻就能扑过来咬人似的。 他忍不住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耍起来一定很潇洒。” “是跟盟主夫人唐公子学的。”只是一条鞭子,游萧便不怕他伤了手,随他把玩,“他遇上凌盟主之前一直练鞭, 之后才与盟主刀剑合璧。” 又提到这位第一美人唐公子, 苗笙心里不由有些别扭:“那他也算是你师父了?” “嗯,我叫他小唐师父。”游萧坐在桌边, 倒了杯茶先递给他, 然后才倒了一杯给自己喝。 平小红在旁边道:“唐公子的鞭法出神入化, 舞起来很是好看,但我师父只用两个月时间就学到了他的精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哦。”苗笙酸溜溜地说, “他肯定为你骄傲。” 游萧忍不住笑道:“我哪个师父不为我骄傲?” “年轻人, 要学会谦虚。”苗笙抿唇道。 看到了午饭时间,平小红便蹦蹦跳跳跑出去找伙计点餐, 游萧又喝了一杯茶,眼角观察着苗笙的表情, 片刻后才道:“方才那人说要教你写话本, 你是不是很想跟他学?” “想倒是想, 毕竟机会难得,不过也无所谓, 又不是非他不可。”苗笙心中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想被人看出来,于是淡淡道,“遇上他只是偶然,没他我难道不写了么。” 游萧拍拍他的手:“肯定很快就能写出来的。” “那当然!”苗笙嘴上有多硬,心里就有多虚。 吃过午饭,平小红又带着兔子去分舵找她的兄弟们,游萧估计那陆东篱应该不会连着说两天书,本想带苗笙再去云雀楼听说书,谁知道遭到了拒绝。 “我还是赶紧把开头写出来,开好了头后边才能越来越顺。”前辈就在眼前还不能请教,苗笙也不敢再躲懒,立刻回到书桌前坐好。 游萧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我替你研墨。” 苗笙好像已经胸有成竹,提笔蘸墨,在信笺上唰唰唰唰地书写着,很快就写满了一张。 正当游萧以为他进展顺利的时候,他却突然扔下笔,把方才写好的那张团了团扔到了一边。 “别扔啊,未必不好。”游萧起身想要捡。 苗笙立刻暴躁道:“不许捡!” “好好好,不捡不捡,你继续。”游萧特意坐到榻上,远远对他说,“我不在旁边吵你。” 当苗笙接连团了四五个纸团之后,整个厅房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恰好太阳也改变了方向,房间里十分阴凉,甚至……有点阴森。 就连游萧这种武功高强的人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刚想说要不自己去东厢待会儿,就听见那位创作者倒吸了一口气,阴恻恻地扭头看他:“不是武功高强吗?你呼吸为什么这么重?” 行吧,我躲。 游萧立刻起身,大步往房间里走去,可是站在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回望坐在书桌边抓心挠肝的苗笙,心里着实不落忍。 他的确不喜欢陆东篱,但也不想苗笙因此失去被人指点的机会,毕竟这个东篱先生,写的话本确实不错。 左右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南轩府城,让这人来给笙儿帮帮忙也没什么。 若这混球再出言不逊,我定会给他好看。 打定主意,游萧走到苗笙身后:“笙儿——” “别吵!”他的笙儿情绪非常不好。 游萧弯下腰,从背后拥住他,按住他那握着笔的手腕:“不如叫姓陆的来帮帮你?” “你不烦他么?”苗笙向后仰头倒着看他。 “是挺烦,所以要拿来好好利用。” 苗笙瞬间抿唇笑了起来:“我们楼主大度。” “那必须。”游萧低头看着他笑成月牙的眼睛,也很开心,“我叫伙计去请他。” 苗笙“嗯”了一声:“好啊。”见他要走,“等等。” 他抬起左手,反扣住游萧后颈往下压,在对方鼻尖上轻轻一亲:“谢谢。” 游萧笑了笑,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既然方才陆东篱在这家客栈的花园里舞剑,估计他也住在这里,果然,游萧跟店伙计一说,伙计立刻点头道:“天字二号房住着一位陆公子,听描述很像他。” 于是他便给了伙计一点打赏,让对方去传了话。 片刻后,房门上“笃笃笃”响了几声,游萧冷着脸开门,对上的是陆东篱玩味的笑。 “看来楼主还是心疼苗公子。”不等人家邀请,这人就主动迈过了门槛。 游萧突然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按在了门板上,压低声音道:“你昨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东篱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他想了想,长长地“哦”了一声,“让他甩了你那句吗?真的是开玩笑,我不是断袖。” 听到苗笙走过来的脚步,游萧松了手,还替陆东篱整了整被他弄皱的衣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东篱先生,请。”苗笙并未迎到门口,站在厅中向他拱手做礼。 他想好了,请教归请教,态度须得不卑不亢。 陆东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跳上书桌坐着,低头扒拉了一下桌上的那些话本。 游萧看他这副浪荡的做派,隐隐觉得额角发紧。 “嚯,都是我的话本?”陆东篱冲苗笙笑笑,“多谢公子抬爱。” 苗笙有一说一:“是觉得你笔下人物栩栩如生,拿来参考,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喜欢。” 陆东篱仿佛没听见,把放在最底下的册子也给翻了出来,笑容更甚:“平生风流的你也有?” “他文笔细腻,氛围十足,我同样是拿来参考的。”苗笙并不怕被人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认为写话本就要多方涉猎才对。 “确实确实。”陆东篱捧着一本翻了几页,悬在桌边的双腿扣在一起摇摇晃晃,表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游萧,“楼主觉得这里边把你写得如何?够不够威猛?” 游萧负手而立,并没有凑过来,而是站在了苗笙身后,面无表情道:“未曾看过,无法评价。” “看来苗公子很满意?”陆东篱促狭地把目光转向了苗笙,还坏笑着眨了眨右眼。 这“满意”二字,或许是问实际情况是否跟话本相符。 苗笙欲盖弥彰地干咳了几声,觉得实在不便作答,便没吭声。 陆东篱把话本放回桌上,跳下来走到他俩面前,抱起双臂,神情倨傲:“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平生风流’也是我。” 苗笙:“!!” 游萧:“……” “你怎么会写这种?”苗笙惊讶问道,然后补充一句,“没有说艳情话本不好的意思。” 游萧则微微蹙起眉头:“可你说自己不是断袖,为什么要写断袖话本?” 陆东篱表情十分得意:“当然是为了赚钱!这种卖得又贵又好,你们不知道吗?” 游萧为大曜百姓文学审美取向陷入了深深担忧之中。 苗笙却很兴奋:“原来这两人都是你!难怪我觉得在行文方面风格略有相似。” “断袖艳情话本虽然很赚钱,但毕竟看的人不多,而且不像世情话本那样能在人前表演出来,我还怕官府万一哪天要打击这些,我会被牵连。”陆东篱双手一摊,“没办法,只能用两个笔名。” 游萧想的却是别的事,更加糟心了。 “你不是断袖,那些香艳场景,都是怎么写出来的?”他眉心皱得比方才更紧了些。 陆东篱哈哈大笑:“是不是很写实?多问几个断袖不就知道了?南风馆里的小倌们很乐意分享。”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写楼主的那些,自然是我瞎写的,反正见过楼主外形,也能猜得出这衣服底下是什么模样。” 游萧现在想把这个人的脸给撕了。 不,杀了灭口。 苗笙回头看,便见唤笙楼主的俊脸绷得紧紧的,目光里的怒火犹如实质,就要化为一把刀将陆东篱劈成两半,赶紧挡在了他身前。 想想是很尴尬哈,让这么一个坚称自己不是断袖的浪荡子肆意肖想描摹自己的身体。 实在太怪了。 “东篱先生,不如还是先来讨论如何写话本吧。”苗笙指了指圆桌边的坐墩,“请坐。” 他去书桌边把自己写的人物传记拿过来,顺手抓住游萧,小声道:“要不你去睡个午觉?” “我不困。”游萧把书桌前的椅子掉了个,冲着圆桌的方向跨坐了下来,双臂交叠搭在椅背上,“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免得这人再说什么浑话。” 陆东篱满不在乎地冲他一扬下巴,笑道:“无妨,我不在意。” 苗笙心事重重地在他身旁坐下,叹息道:“开始吧。” 无锋是江湖上人人都在寻的宝刀,陆东篱虽然对争夺这把刀没什么兴趣,但对它背后的故事却是兴趣浓厚,先要听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苗笙又不傻,对面这位可是东篱先生,看上去道德品质也不是很过硬,自然不敢事无巨细地全说给他听,否则被对方抢先把话本写出来,这都没地儿说理去。 他不光怕陆东篱抢先写,还怕对方为了博眼球瞎写,这是真人真事,适当演绎还可以,万一写得乱七八糟,让霜雪海和秋寒云看了,岂不是伤人家的心?! 于是苗笙只是语焉不详地大体讲了一遍,想把话题尽快引到写话本上来。 陆东篱听得出他不想说细节,倒也没有追问,手里翻了翻那几页人物传记,最后将这几页纸往桌上一扣,气沉丹田,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 要说第一次在包厢那里搭话,只展示了他臭嘴的冰山一角,眼前就是他的全力输出,不,暴力输出。 “你根本连自己想写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敢动笔?” “你要表达什么呢?爱情?亲情?还是一把刀的护主情?” “为什么要以无锋视角切入?是想哗众取宠,还是觉得以一个拟人视角来写更方便胡编乱造?” “这是真人真事不假,可如果只写真事,你只会被这些绊住手脚,这还写什么话本?给皇家写邸报去吧!”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1节 …… 游萧离他们约有一丈多远的距离,看着他的白月光慢慢变成红月光,简直忍不住要去砍人。 只是苗笙虽然面色变得通红,但还在咬牙忍着,并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免得还没说两句就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这陆东篱虽然在教人的时候还在羞辱人,但他说的一些问题确实存在,苗笙虽然气得要死,也想把这人大卸八块,但这毕竟是在向人请教,被人说中了缺点就急,显得心胸狭窄,不大气。 苗公子也很要面子的! “其实单看你的文笔还不错,每一个开头也有想法,可惜你都坚持不下去,写一段就放弃,这样能写出什么来?!”陆东篱看上去苦口婆心,听起来却非常欠扁。 苗笙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写的开头?” 陆东篱笑了笑:“地上捡的,你扔了多少信笺自己心里该清楚吧?” 苗笙:“……” 偷看别人的东西,倒还有理了? 眼看面前大美人一直维持的耐心也终于告罄,陆东篱很识相地给对方顺毛——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讨人嫌,只不过懒得改罢了。 “这都是缘分,不要在意,不然在包厢里我也听不出来你就是制造那些废纸的人。”他勾了勾唇,“再坚持坚持,找到你想表达的核心思想,再找到正确的讲述方式,这个故事差不多就成了。” 苗笙抿唇不语,被那句“你就是制造那些废纸的人”给伤到了。 陆东篱感觉到室内令人窒息的气氛已经不再适合他再待下去,便站起身道:“想好之后,最好写一个简单的故事纲要,方便你捋清整个故事,写得时候也会更清晰。好了,今天先到这儿,若再有疑惑欢迎随时来找我。”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眼游萧,奉上一个假笑:“楼主,我那事儿,您可千万上点心!” 游萧抬手释放内力,陆东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劲风“推”了出去,然后房间的门“咣啷”一下子被关得严严实实。 “笙儿,别同他一般见识。”见苗笙垂眸,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赶紧坐过去把人抱在怀里哄,“等你把话本写出来,我把他捆起来,让你抽他一顿出出气。” 苗笙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小声嘟囔:“那倒不至于。” 游萧轻抚他的后背:“是他活该——哎!” 是苗笙越想越气,偏过头嗷呜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 感觉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温热潮湿,有排尖利的牙齿叼住皮肉轻轻摩挲,微微刺痛,让人心里发痒。 游萧的心情突然间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是个心胸宽广又坚强的人,呜呜呜呜…… 游萧:这个陆东篱一定有问题! 陆东篱:诶嘿,你怎么知道。 第79章 七九 顿悟 苗笙咬了游萧一小会儿, 才慢慢松了口,趴在他肩膀上长长叹息。 “我是不是写不了话本?”他郁闷道,“以为自己看多了就能写, 其实根本不是这块料。” 游萧结结实实抱住他, 也把下巴支在他肩膀上:“倒也没必要这么想, 万一写出来很受欢迎呢?我觉得不管怎么样, 先写出来再说,大不了再修改。” “嗯,我不该怀疑我自己。”苗笙倒也没纠结,抬起头来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就去把故事纲要写出来。” 他这一上头, 就有了废寝忘食的劲头,晚饭的时候怎么叫都不应, 还是游萧直接连人带椅子直接搬到了饭桌前, 他这才勉强扒拉了几口饭, 拖着椅子回去继续头悬梁锥刺股。 这次倒是没有写完一段就扔纸团了,游萧看着他时而抓耳挠腮, 时而下笔如飞, 临睡前已经写出了一小摞稿纸。 “进展很顺利?”他走过去弯下腰, 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按着桌子, 把人虚虚拢在怀里。 苗笙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弄上了一些墨迹,一块块的, 跟那白皙的皮肤相映成趣, 看起来像个可爱的花脸猫。 “还行, 只是纲要罢了。”他把那摞信笺敛在一起递给游萧,“给你看。” 游萧接过来, 对着烛光细细看着,苗笙的字跟以前不太一样,估计是生疏了又重新练习,有了一些改变,但依旧是好看的,一手赵体楷书圆秀方正,看起来很舒服。 纲要自然同正文不一样,写得十分粗略,隐隐能看出故事的雏形,流畅地记录了天地青和江洛整个事件的始末。 “如果不是要写话本的话,这一篇已经足够拿去向江湖宣告无锋的下落和事件的来龙去脉了。”他夸赞道,“虽然字数不多,但写得很清楚。” 苗笙写得手腕发僵,听到他的评价,自信又不自信:“你可别昧着良心夸我。” “好就是好,不好我也不会硬夸。”游萧说得有理有据,“若真不好,将来付梓售卖,听到百姓的评价,岂不是更会让你伤心。” “就是啊,一味护着我,最后只会更让我伤心。”苗笙揉着手腕,突然话里有话。 游萧假装没听见,把手里的信笺放在一旁,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回了东厢房。 给苗笙泡脚的时候,他才问道:“想在南轩府待多久?什么时候动身去万山府?” “再待两三日?”苗笙双手向后撑在床铺上,白皙的脚丫拨着水,若有所思道,“雁过拔毛,我的气不能白受,等我多在陆东篱身上薅几根毛再说。” 游萧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笑容看起来有点诡异。 “你笑什么?”苗笙不爽地问。 “没笑你,我笑真是人有相似。当年凌盟主也是混不吝,嘴上没个把门的,见到我闲爹爹张口也是叫他‘小美人’。”游萧把苗笙泡好的脚抱在自己放了布巾的膝盖上,包起来轻轻擦拭,“我闲爹爹那么一个和气的人,当年顶讨厌他。” 苗笙惊讶地眨了眨眼,想到卓应闲那温和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阿闲吗?连他都会讨厌的人,凌盟主得混账成什么样?” “凌盟主不是混账,只是口无遮拦罢了,不像那陆东篱会故意扎人,而且当了盟主之后庄重多了。”游萧笑道,“我闲爹爹近些年和气不少,其实当年脾气可不小,跟你差不多,他护着我阿爹,谁对我阿爹不好,他就跟谁过不去。” 苗笙愤愤地蹬了他几下:“说谁脾气不小?”但双脚被包了起来,这几下毫无杀伤力,“凌盟主怎么你阿爹了?” “当时他们还不是朋友,凌盟主意外捅了我阿爹一刀,虽然伤不严重,但闲爹爹一直记着,现在他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凌盟主连个笑脸都没有,偶尔一句话说不好,还能打起来。”游萧想起长辈们的“恩怨”,觉得特别有意思。 爹爹们也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啊! 苗笙却深有同感:“自己看重的人,当然要看顾得紧一些,若是有人伤了你,我也——” “你也怎么样?”游萧笑意盎然地看着他,“护着我吗?现在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了?” 苗笙:“……” 就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正好双脚被松开了,他轻轻蹬了游萧一下,利用反弹的力量迅速滚进了床里,裹上被子,后背对着人,闷声道:“我又不会功夫,护不了你,你自己护好自己就行了。” 游萧转身坐在床上,给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塞在脖子下面,这才笑着说:“放心吧笙儿,我不光能护好我自己,还能护好你。” 第二天一早,苗笙吃过早饭,穿戴整齐,准备亲自去陆东篱那边求教。 他先差店伙计去天字二号房通传一声,免得直接上门太冒昧,然后又跟游萧说:“我自己去就行,你别跟着我了。” “为什么?”游萧不放心他跟那个欠扁的家伙单独相处,“若是他对你不规矩怎么办?” 苗笙整理着自己写的纲要,无奈道:“这怎么可能,他不怕你杀了他,也得怕你不帮他找那两位兄长。” 这倒也是,但游萧就是放心不下:“为何不能让我跟着你?” “我怕他口不择言,惹你生气。”其实是自己不想当着游萧的面被人骂个狗血淋头,苗笙无奈道,“我去去就回,绝不耽搁。” 天字二号房就在楼下一层,若是苗笙有什么危险,喊一声自己也能听见,于是游萧再三叮嘱:“有什么事就喊我,千万别委屈自己,若是他不好好教,我给你请十个先生来教你写。” 苗笙冲他笑笑:“我知道啦!” 这会儿店伙计也回来了,隔着门告诉他俩,说陆公子就在房间里恭候大驾,于是苗笙拿起自己的文稿,给游萧使了个“你放心”的眼神,推开门出去了。 可游萧着实不放心,非得把人送到楼下才行。 两人走到天字二号房门口,苗笙抬手敲了几下,陆东篱就像守在门口似地“哗啦”一下把门打开,笑眯眯地跟他俩打招呼:“两位早啊,昨晚睡得好吗?我睡得不错。” 游萧沉着脸,一言不发,很怕一开口就是脏话,有损自己在苗笙面前的形象,于是轻轻拍拍他的腰,示意自己离开。 苗笙冲他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陆东篱:“东篱先生,进去吧。” “楼主不来吗?他放心让你和我单独相处?”陆东篱惊讶地目送游萧那步履丝毫不坚定的背影。 “他有事要忙。”苗笙可不想让他刺激游萧,放弃礼数,不等对方邀请就主动进了门,“你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陆东篱虽然把门关上,但他知道游萧在外边能听见,故意道:“我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教人很严格,万一把你说哭了怎么办?” 苗笙:“……” 没有礼数的事做过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跟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人讲礼数就是对牛弹琴。 他把手里的信笺卷儿往桌上一扔,冷哼道:“你试试!” “哎,这就对了。”陆东篱笑嘻嘻地走过来坐下,“你这人一看就不是那种哭唧唧的软性子,何必跟我装呢。” 苗笙心道那不叫装,那叫有家教,但见眼前这位仁兄显然不会明白,便也懒得解释。 “这是我昨晚写完的纲要,你看完提点意见吧。”他也不打算“装”了。 “手还挺快,一晚上就写完了。”陆东篱一边评价一边拆开纸卷,展开看了几眼,就撩起眼皮看苗笙,表情不怎么好。 “怎么了?”苗笙有点紧张,很怕他像昨天一样开喷。 其实来之前他也反复衡量过,决定如果这人再不分青红皂白就说自己,下回就不来了。 学写话本也不是非得跟这个人学,游萧都说了,给我请十个先生! 陆东篱眉毛皱了皱,说出的话倒还算是人话:“你这个不叫故事纲要,这叫故事梗概。” “这……有什么区别吗?”苗笙被他说得茫然,忘记了自己其实本来不想告诉他无锋的来龙去脉,而这里边写得清清楚楚。 “纲要应该能看出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故事,要讲究一定的叙事手法,能看出主视角是谁,只不过比正文更简洁,但是能给人看到你故事吸引人的地方在哪里,还有故事本身的结构。”陆东篱弹了弹手里的这摞纸,“故事梗概就是把故事大概总结了一下,看不出你想怎么来写,这样对你接下来展开写毫无帮助。” 苗笙怔了怔:“啊……是这样的吗?” 难怪游萧说现在写的这篇可以拿去向江湖宣告无锋的来龙去脉,原来这根本不是个故事。 自己真的是对写文章一无所知啊! “想好主视角了吗?”陆东篱又问,“还是从刀灵的视角来写?” 苗笙下意识地点点头:“是啊,不好吗?” “不是不好。”陆东篱挠了挠腮帮子,“我这么问吧,你了解到这个故事之后,它最让你感动的部分在哪?是刀灵的视角吗?” 苗笙想了想,陡然泄了气:“不是。只觉得这样能够吸引别人来看,最感动我的,其实是霜雪海前辈,是他对天地青女侠的亲情。可这跟无锋关系不大。” “我看你是想岔劈了。”陆东篱说,“唤笙楼要去向江湖宣告无锋的情况,重点才在无锋,而你要讲一个好看、动人的故事,重点就未必在无锋上边,这两个根本是两种写法。不一定只有怪力乱神的东西才能吸引人,一个温馨感人的故事同样有人看。”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2节 “你不能为了表达而表达,你得找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然后精准地把它表达出来。第一天在包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吧,看来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苗笙突然间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迟迟写不出一个自己满意的开头,因为那根本不是他想写的。 陆东篱满意地欣赏着他顿悟的表情,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晃悠:“写文章这种事,有时候就是一通百通,你看过我这么多话本,总能学到一些什么吧?”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确实受益匪浅。”苗笙现在是心悦诚服,找回了被自己丢在一边的礼数,实心实意地向他拱手作揖。 陆东篱眯着眼睛看他,突然间坏笑了起来,向他勾了勾手指。 “什么事?”苗笙好奇地向前倾身。 “既然我帮了你,你也帮我个忙呗?”陆东篱压低声音,“楼主的真实情况和我话本上描写的有什么出入?你告诉我,下回我再写的时候注意改进。” 苗笙:“……” 游萧自从回了房间,就没能安稳坐下来过,一直在厅里来回踱步,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然而这是一层厚厚的地板,不是纸糊的窗户,他又没有顺风耳,对方也没有大喊,他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这让他更加心焦,恨不得下楼去把人给拽回来。 游萧其实清楚苗笙不会被欺负,陆东篱目前不敢,而苗笙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谁要是惹他不爽了,他一定会反唇相讥。 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不像看到苗笙跟陆东篱在一起。 这就是吃醋吗? 好像不只是吃醋,更多的是紧张。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听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那虚浮无力的声音很像是苗笙,于是他立刻冲过去开了门。 “萧儿!”苗笙笑得无比开心,张开双臂把他搂进了怀里,推着他进了屋。 游萧抱紧他,转过身把门关好,为他这么快回来感到欣慰,也为他突然这么高兴而感到紧张。 “怎么了?姓陆的没乱说话惹你生气吧?” 苗笙趴在他肩膀上“嘿嘿”笑了两声,评价道:“这个人,其实还不错。” 游萧的心登时“咯噔”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要被偷家了吗? 苗笙:今天我要怒更三千章! 跨服聊天~ --------- 没有第三者插足剧情哈哈,不必担心~ 第80章 八十 挑事 游萧甚至还没来得及追问苗笙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对陆东篱的评价, 对方就松开他快步走到了书桌边坐下,把袖子往上撸了撸,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模样。 “对了, 这个简介你拿去给唤笙楼发吧。”苗笙把手里攥着的纸卷儿往他的方向一扔, “话本要另找角度写。” 游萧伸手接住, 疑惑道:“这就是你跟姓陆的聊完之后的收获?” “对啊!用你们习武之人的话来说, 我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间明白了该怎么写。”苗笙扒拉了一下面前的话本,又回头看了眼整个厅里的环境,抱起话本和信笺站起身, “我去东厢的书桌那里写, 除了吃饭不必叫我。” 望着他兴冲冲的模样,游萧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希望笙儿得到帮助, 但并不希望帮助他的那个人是陆东篱。 然而事实情况冲着游萧期待的反面狂奔而去, 一发而不可收拾。 从这天开始, 苗笙每天都会去找陆东篱,虽然两人聊的时间并不久, 但每次聊完回来, 他脸上都挂着笑, 显得心情大好,而写话本的工作似乎进展良好, 再也没有那种扔一地纸团的情况出现。 这也能让游萧松一口气,可另一方面, 他发现苗笙跟陆东篱不止聊话本了, 还开始聊个人生活。 而且离开南轩府的时间还一再拖延, 原本要去万山府探查自己生活痕迹的苗公子,似乎把这事儿给忘到脑后了。 “你放心吧, 东篱先生真不是断袖,他喜欢女子。”苗笙对游萧的紧张态度不是毫无察觉,于是这天回来,他坐在桌边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 游萧木着脸,把银耳燕窝羹从保温着的炭炉上取下来,用调羹缓缓搅拌:“我管他呢。” “不想听听么?”苗笙托着腮笑盈盈地看他。 虽然是名满武林的唤笙楼主,又是做生意的神童,但少年吃起醋来的模样跟其他少年并无不同——死活不认,但又暗搓搓地不爽。 “若你不口渴,讲讲也行。”游萧垂眸,似乎要把那燕窝羹搅出花来,“左右这羹还得晾一晾才能入口。” 苗笙其实很想逗逗他,但知道他心里焦灼得厉害,便不在这个时候使坏,没有多卖关子。 “其实东篱先生是因为妻子爱看话本,才开始尝试着提笔写作。”他温声道,“两人若干年前相识,那时他受伤晕倒,被他妻子救起,疗伤过程中互相倾心,就此结为秦晋之好。” 游萧冷哼了一声:“就他那个性子,会有女子喜欢他?编的吧?” 苗笙:“……” “他并非对人都是那样,只是给咱们留下了不好的第一印象罢了。”他用脚背勾了勾楼主修长的腿,是示好也是安抚,“其实多接触下来,他这人挺有趣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瑕不掩瑜——你不说凌盟主当年也是这样吗?还不是有唐公子倾慕于他。” 游萧本来被这亲昵的动作顺了毛,但听到他为陆东篱说话,心中又开始不爽。 他把瓷碗推到苗笙跟前,冷声道:“可不能这么比,一来凌盟主只是嘴贱,并无恶意,二来唐公子当时比他性质还恶劣,自己就是个熊孩子,还是盟主大人有大量,不与唐公子计较。” 苗笙被堵得哑口无言,心想改天一定要把凌盟主和唐公子的事儿弄清楚才行,这俩听起来颇有故事的样子。 要不下本话本写他们? 四府盟盟主和夫人的故事应当很受人欢迎吧? 好像没人写过,至少自己去过那么多书坊,没见过这个题材的话本。 他正为自己将来的事业谋划着,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在他面前的瓷碗边缘弹了弹,抬头看见游萧一张严肃的脸。 “还在想那姓陆的?”唤笙楼主不悦道,“这羹要凉了。” 苗笙低头尝了一口,银耳炖得软糯,入口即化,跟燕窝混在一起,不分彼此,羹中加了牛乳,还放了些冰糖,喝起来顺滑甘甜,口感甚佳。 于是他舀了一勺,递到游萧唇边,冲对方一挑眉。 游萧没和他客气,张口喝掉,还意味深长地咬了咬调羹。 苗笙抿唇笑了笑,又舀了一勺,觑着他的神情,将调羹送进自己嘴里,也学着他的样子咬了一下,眉宇间是无法言说的风情。 他这番心血来潮的调情的确让游萧心情大好,神情也较方才放松不少,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这陆东篱既然不是断袖,为何又要写断袖的艳情话本?”楼主也是有好奇心的,尤其这个问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心里也下了个论断,这完蛋货肯定是两边通吃。 苗笙愉快地喝着燕窝,抿了抿唇,笑道:“因为陆夫人爱看,所以东篱先生就研究了一些香艳话本,然后开始自己编故事写了,又因为你近两年是大曜炙手可热的新星,他才把目标转到你头上。” “还不是因为我好卖钱,这人可别兜售什么爱妻的情怀,显然就是为了赚钱才写。”游萧没好气道,“他现在一个人来了南轩府,怎么没带夫人?” 若是有妻子在旁边约束,这混球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混账。 苗笙面色沉重了些:“陆夫人前阵子过世了。” 游萧:“……” 行吧,这下什么揶揄的话都不好说了。 “发生了什么事?仇家上门了么?”他不由问道。 苗笙摇摇头:“不是,染病不治,撒手人寰。别看东篱先生面上混不吝,但他心里其实难过得很,只不过用吊儿郎当来掩盖内心悲痛罢了。” “伤心就伤心,有什么好遮掩的。”游萧觉得这人虚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为亡妻哀悼,还怕自己丢了面子?” 苗笙此刻将一碗燕窝喝得干干净净,用帕子擦了擦嘴,无奈道:“只能说各人有各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好要求别人按着自己的方式行事。其实他这次来南轩府向唤笙楼分舵下委托,也是遵循了陆夫人的遗愿。” “我正有此疑惑。”游萧将他连人带坐墩拉到自己跟前,岔开两条长腿把人圈在自己的“领地”,“若是他的经历跟那话本的前半截吻合,距离他与两位兄长分离应当已经过去了十数年,为何这才出来寻找?” 苗笙捏了捏他邦邦硬的大腿肌肉,又玩心大起地用手指头戳来戳去:“具体情况我没多问,只能猜到他心中有愧,不敢与两位兄长相见,是陆夫人了解他心中遗憾,又觉得是自己生病拖累他没能去寻人,现在自己即将离开人世,便希望东篱先生能与兄长们和解,不要把遗憾留到最后。” “现在看来,应当找姓陆的更仔细问问他跟那两位兄长之间的过节。”游萧拉住他到处撩火的手,攥在手心里捏了捏,“万一人家两个并不希望被找到呢?” 苗笙:“……” “的确是该问清楚。”他犹豫道,“明天我找他商量一下吧,反正也是要去见面的。” 游萧心里不爽,还要见面!怎么还要见! 两人没聊几句,苗笙便又一头扎进东厢,端正坐在书桌前书写,直到中午被叫去吃饭。 这两天平小红白天起了床就去唤笙楼分舵跟兄弟们在一起,顺道把小兔子也带走,正好给师父和未来师娘留出独处时间,她并不知道自己那可怜的师父大部分时间都在“独守空房”。 眼看苗笙午饭没吃多少又想离席,游萧一把将人拦腰搂住,按在自己的腿上,在他耳边轻声说:“等等再写行不行?午间阳光甚好,我陪你去楼下花园转转?先前你不还说要看我耍鞭子?” 知道这两天自己确实冷落了他,苗笙便点点头:“好啊,我确实挺想看的。” 花园中景色怡人,正值午歇时分,并没有多少人在里边,场地宽阔,正方便游萧施展功夫。 他将裹了厚披风的苗笙安置在了凉亭当中,自己跳到前方不远的空地,“唰”地一声抖开长鞭,笑着喊道:“笙儿,看好了!” 只见游萧将一条黑色长鞭挥成一片幻影,只能听到鞭子“啪啪”与空气相击的声音,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四肢舒展开来,闪转腾托,身形矫健,笑容也被午后阳光映得熠熠生辉。 苗笙靠在亭下柱子上,赞赏地拍了拍手:“真棒。” 见到心上人的目光终于又再回到自己身上,游萧胸中激荡着一股兴奋之意,扬手将长鞭挥向一旁几株槭树。 时值深秋,树叶已经彻底由绿转红,被他这鞭风一甩,无数本就摇摇欲坠的树叶瞬间被带离了枝干,飞上更高的天空,飘飘忽忽地聚成一团,再自由地散落下来,就像是下了一地红叶雨。 这雨就落在苗笙面前,从红叶的缝隙中看美人,叶子很美,美人更美,二者相映成趣。 游萧登时将鞭子收回攥在手中,施展轻功瞬间便来到了苗笙面前,将他打横抱起,飞身到剩下的红叶雨中,同叶片一同下落。 苗笙欣喜地伸手接住一片,在上边轻轻吻了一吻,再将红叶贴在了游萧心口。 此时两人已经稳稳落地,游萧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心上人,心中爱意融融。 现在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苗笙已经对自己动了心,方才又是那样示好,此情此景,不做点什么着实说不过去。 “笙儿……”游萧轻声唤了一声,缓缓低头。 苗笙迅速向周围一瞥,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也想将双唇奉上。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3节 自从动了心,似乎这样的亲密接触不似之前那般坦然——前几天游萧主动抚慰他另当别论——每一次想要亲吻都觉得羞赧,此时花园无人,又漫天红叶,正是最最诗意之时,一个不夹杂欲念的吻,最是醉人。 就在两人呼吸相闻、嘴唇欲碰未碰之时,一个极度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哟,楼主祸害了这么多红叶。”是陆东篱那懒洋洋的、含着笑意的、听起来很欠揍的声音,“客栈的伙计扫起来恐怕也很费事。” 苗笙:“……” 游萧倒吸一口凉气,在心中默念——不要当着笙儿的面和他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他将苗笙抱回凉亭下坐着,再度抖开手里的长鞭,释放内力轻轻一卷,便将那散落的红叶聚成了堆,给了陆东篱一个冷酷无情的眼神。 “听说楼主十八般武艺俱全,今日领教,果然不同凡响。”陆东篱似乎完全没有领会到游萧周身散发出来的排斥之意,手持宝剑负在身后向他走去,“如此机缘巧合,不如切磋一场?” 苗笙虽然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善,但不得不说,这人在挑事找揍方面,真的天赋异禀。 游萧回到苗笙身边,给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冷声道:“我没那个兴趣。” “来嘛,打一场,那天在街上打的不算。”陆东篱嬉皮笑脸,指着远处一株木芙蓉,“咱俩比一比,谁先拿到那朵芙蓉花,赢了的人就陪苗公子去城郊秋游。” 苗笙:“……”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去。 你们打架不要带上我。 他正想开口,就听游萧冷笑道:“我笙儿想去哪儿自有我陪伴,你有什么资格与他同行?”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亲自抢夺这个资格了。” 陆东篱陡然变色,左手拇指一推宝剑护手,“唰”地一声,这剑便弹出剑鞘,他接住剑柄,登时便向游萧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陆兄你这又是何必? 陆东篱:苗兄,我这是帮你。 游萧:我可没和你打赌。 平小红:又错失了吃瓜的机会! 第81章 八一 别扭 正常说来,唤笙楼主是不会理会这种挑衅的。 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一来游萧烦死陆东篱了,烦他老跟苗笙在一起, 早攒着劲儿想揍他一顿;二来这是在心上人面前,姓陆的已经主动出手, 他岂有不迎战之理? 反正不是自己先动的手, 在笙儿面前能说得过去。 游萧正是血气方刚之年,若是情况复杂,他还会审时度势一番,现在不过是个场约架挑衅, 接了就接了, 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侧身一躲,避开了陆东篱的剑锋, 往后翻了几个跟头, 落在了对方两丈之外。 用鞭和用刀剑不同, 须得拉开距离,才能彰显出鞭法的威力。 游萧长臂一展, 将鞭子抖开, 细长的鞭尖好似长了眼睛, 有如蛇头一般,吐着信子直冲陆东篱而去。 虽说是切磋, 但陆东篱并未手下留情,他用的剑招十分凌厉, 似乎不仅是为了切磋, 而真是冲着一较高下来的。 他脸上平素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已经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的狠戾,仿佛已经把游萧当成了必须打倒的敌人, 而那朵植株最高处的粉色木芙蓉,他志在必得。 想到这朵木芙蓉代表的是与苗笙秋游的机会,实际上也就代表苗笙本人,游萧心中那股火就烧得越来越旺。 压抑了几日的暴躁终于能释放,他自然不会客气。 凉亭里背阴,有些冷,苗笙裹着厚披风还觉得有阵阵凉意,于是他便移步到了一旁的太阳地里,被温暖阳光照着,眯起眼来看两人打架。 他根本看不懂那些功夫招式,顶多就是看个热闹,还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幼稚无比,莫名其妙把自己拖下水。 凭什么我要做那个彩头?你们想得美! 不过两名英俊男子打起来倒是挺好看,一个俊逸潇洒、矫若游龙,一个剑凝清光、凌厉至极,权当养眼了吧。 哦对,还有给自己的话本积累素材。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游萧挥舞长鞭,显然占尽优势,他跟陆东篱功夫不相上下,觉得胜券在握,并不着急去夺那木芙蓉,而是想好好教训这个登徒子。 陆东篱处处被长鞭掣肘,一柄宝剑时不时被鞭子裹挟,发挥不出威力,他虽然处于劣势,但也处变不惊,两人拆了数十招之后,他便不再严肃,而是换回了之前那混不吝的笑容,同时还开始碎嘴子。 “楼主这般看重苗公子,真是情深义重。” “只是把人看得太紧了,会不会让人透不过气?” “追求心上人也不是这么追的,得讲究张弛有度。” “不如我来教教你?毕竟我写过这么多风月话本,这方面颇有心得。” 他应该是觉得自己这般挑衅会让游萧怒火攻心,令对方乱了方寸,方便自己取胜,可尽管他会想象楼主的身体,却并不了解对方本人。 唤笙楼主此生见过的碎嘴子不少,他聂爹爹和凌盟主都是废话流,教他习武时最爱胡说八道,那位小唐师父也不遑多让,跟凌盟主在一块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简直可组团说个对口相声。 因此游萧轻易不会被对手三言两语影响心智,始终沉着出招,只是他还是生气的——我和笙儿的事情,凭什么要你多嘴? 笙儿定不会将他俩的事情说给他听,定然是这混球听了几句墙角,胡乱揣测,就开始对人妄加指责。 你也配! 游萧猛地挥手,长长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嗖”地缠上了陆东篱的持剑的手臂,将人猛地抡上了半空。 陆东篱丝毫不慌,顺势“飞”在天上时,垂下左手,从袖筒里漏出来个什么东西,径直往苗笙的方向抛去—— “笙儿!”游萧着急地喊了一声,立刻撤回了灌注在鞭子上的内力,也松开了陆东篱的手臂,立刻用鞭梢去够那飞出去的物件。 苗笙也愣了一下,见五彩斑斓的阳光中有什么东西直冲自己而来,下意识想躲,但以自己的腿脚,估计是躲不及。 鞭梢及时甩了过来,在离他还有几尺远外将那小物件抽飞,游萧倏地收回鞭子握在掌心,迈着流畅的步法迅速回到了苗笙身边,将人一把抱住。 “没事吧?有没有吓着?”他紧张地问。 苗笙摇了摇头,却见陆东篱此刻已经轻盈地在旁边的树上借力,翻了个跟头,顺手揪下了方才他指明用来当彩头的木芙蓉。 “哎呀!这人真会钻空子!”他郁闷地说。 游萧根本无所谓,他就没想打这个赌,只在乎苗笙的安全,哪怕方才陆东篱扔去的只是一片羽毛,他也不会允许这片羽毛靠近苗笙。 陆东篱捏着那朵粉色木芙蓉,就像拿着状元郎的大红花,面露得意地走到他们跟前,把花往苗笙面前一送:“我赢了,苗公子明日与我一同秋游吧。” 他身上中了游萧数鞭,衣裳都给打得破破烂烂,说话时却还有一种江湖浪子的不羁劲头。 苗笙接过那朵花,别在了游萧胸前衣襟上:“你使诈,不算数,我萧儿胜。” 他十分拎得清,在外人面前,一定要护着自己人。 听到他为自己说话,唤笙楼主心生得意,看着陆东篱的神情更加冷冽。 陆东篱无奈地摇头:“兵不厌诈呀!再说我扔的只是一枚纽扣,根本伤不着人。” “切磋讲究的就是个公平,这又不是行兵打仗,正经人谁用计谋。”苗笙袖着手,外边裹着银色披风,整个人略显圆润,活像一个不倒翁娃娃,“不说了,外边好冷,我们回去吧。” 游萧点头道:“走。” 陆东篱跟屁虫似地跟在他们身后:“哎,要是你们去秋游,能带上我吗?一个人玩太没意思。” “天这么冷,秋什么游啊。”苗笙并提不起精神,“我还要继续写话本呢。” 陆东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来日方长嘛,出去溜达一圈,说不定更有想法。” “用不着。”游萧突然打断,“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南轩府,路上就当秋游了。” 苗笙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倒是没有什么埋怨,只是觉得他没跟自己商量,就这么说了出来,实在有点…… 也说不上不好,就是让他心里不自在。 陆东篱兴致盎然:“去哪儿?还回来吗?对了,你们这次出门是干什么来的?” 听了这话,游萧心里舒服了一些,看来苗笙什么都没跟他说过。 “与阁下无关。”他冷淡地说,“你放心,我分舵的兄弟定会将你要查的事情查出结果,若是实在没有线索,定金会退回六成,剩下的只当是辛苦费。” 陆东篱笑了笑:“这个我清楚。” “不过你给唤笙楼留下的线索不够多,希望你有时间过去,将你此前经历尽可能细细道来,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是突破口。”游萧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然后略有些揶揄地觑了他一眼,“就是不知道陆兄是否有什么不便对人言的事。若是有所隐瞒,恐怕会影响调查结果。” 陆东篱“嘿嘿”坏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不便对人言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反正下午也没事儿干,这里离你们分舵也不远。” “我也去!”苗笙突然道,“我能旁听吗?” 陆东篱无所谓地说:“当然能了。” 游萧:“……” “你不要写话本吗?”他很不情愿地问道。 这时三人刚走进客栈大堂,阳光被屋檐拦住去路,苗笙骤然走入阴影,衬得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意味深长:“既然很快就要走了,自然是先听听陆公子的经历再说。” 游萧抿唇不语,轻轻托了托他的后腰向前走去。 陆东篱是多么敏锐的人,自然注意到这一点点明显的不和谐,望着他俩的背影,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 回了房间,游萧看着苗笙往东厢里走,想说让他别出门了,刚刚在楼下吹了冷风,一会儿路上颠簸,一定会累着,但他知道对方已经有些不高兴,便不好再开口。 然而他不开口,苗笙可憋不住。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见人没有跟进来,他便冲外喊道:“游萧,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是要出门吗?不如回来再说。”游萧站在东厢门口道,满身都写着抗拒。 苗笙解下披风,面色如常:“又不是什么长篇大论,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 游萧无奈,只能走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榻上,表面看起来神情自若。 苗笙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不打算绕弯子:“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说明后天要走?” “原本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游萧咬了咬后槽牙,“虽然拖了几天,但还是去万山府更重要。” 苗笙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表情,继续单刀直入:“是不是不想让我和陆东篱继续来往?” 游萧审慎地思考,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只是不希望这种江湖浪子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并不是针对他。” “所以,以后我跟什么人做朋友,都需要你的批准,是吗?”苗笙的神情看起来很冷静,但气氛已经开始凝固。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4节 游萧眨了眨眼,意外道:“你将他看成朋友?” “怎么?”苗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挂起了揶揄的笑容,“我不能有朋友?还是不能有我自己挑选的朋友?”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游萧皱了皱眉。 之前他做的婴儿鞋挂坠就挂在床边,苗笙伸手下意识地拨动着它的流苏,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有些令人窒息。 “你不喜欢他,我原本也不想同他走得太近,不想让你不高兴。”他低声道,“可我与他确实聊得来,也跟他学到不少东西。他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但我并不在乎这些,交朋友不就讲一个志同道合吗?” “我知道你想护着我,可你护得太过了。” 决定要谈谈,可话说到这儿,苗笙又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后边的话。 两人现在并不是彼此互相承诺的关系,他可以顾及游萧的感受,不与对方反感的人来往,可这始终要有一个限度。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是在乎游萧反对自己跟陆东篱交朋友,而是在意对方给自己留的空间越来越小。 陆东篱行事乖张,做事不算坦率大气,但方才切磋又打赌这个做法,苗笙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连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游萧的独占欲太强了,只是当事人故意装睡,谁又能叫得醒他? 但他又不能直说“我俩之间没什么关系,你无权干涉我与别人来往”这样的话,一来这太伤人,二来,这话好像也不准确。 腹中有一个小生命,早就将他两人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游萧守了自己十年,护着自己已经护成本能,哪怕过分了一些,他也不忍苛责。 只能这样轻轻地提出一些小小的抗议,避免事情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少年并没有说话,浓黑的长睫毛垂下,挡住了他全部的眼神。 苗笙看他这样,突然就有些心疼了,拉过他的手,温声道:“我没有责怪你,也不是想和你吵架,只是想把这件事摊开来说,咱们谁也不要误会谁。可你总得接受我不会一直围着你打转,我也会有属于我的朋友,哪怕不会有几个。” “嗯。” 游萧终于开了口,用力一拉,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将胸口那朵粉色的木芙蓉簪在了苗笙发髻上,再把他紧紧抱住,脸颊埋在他的颈窝,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像是自己跟自己达成了某种妥协。 他偏头蹭了蹭苗笙的脸颊,轻轻笑了一声:“我们笙儿什么都会有,家人多多,朋友多多,但爱人只能有一个,我努力争取。” “傻子。”苗笙学着他也蹭了蹭,忍俊不禁,“小傻子。”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加个“小”字是不是可爱一点? 游萧:你说谁小? 陆东篱:老子是助攻啊! 第82章 八二连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游萧苗笙两人休整好,出了客栈房间。 本来苗笙要听陆东篱的故事,游萧便想着不如让平小红和小武带人过来记录, 免得还要让他出门, 怪折腾的。 但苗笙寻思,这两天都憋在客栈里没怎么活动, 为了腹中崽崽,也得多出来走动走动。 一直走到客栈马厩,俩人都没怎么说话,似乎把之前房间内压抑的气氛也随身带上了。 方才的谈话算不算成功, 苗笙并不是特别清楚, 毕竟游萧没有对他说的话表态,而是巧妙地回避了问题的矛盾点。 但他也不想逼迫对方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至少自己已经把问题指了出来。 楼主从小到大自己拿主意习惯了, 行事霸道些, 反倒是他能取得这般成功的原因,只是在亲密关系上太有控制欲, 不利于两人相处。 苗笙想, 或许游萧应当配一个乖巧伶俐的、善解人意又听话、像只柔弱的小兔子那样的男子, 又或者如藤萝一般能缠绕在大树之上的人,一个习惯控制, 一个愿意被控制,便不会有这种矛盾。 可惜自己虽然病弱, 却并不甘心依附着谁, 更不想当楼主的寄生虫。 想来颇有些不知好歹, 但这才是他。 他心里更加纠结的是,自己不会做出退让, 若是硬生生地要游萧去改,他又会心疼。 这种事上没有谁不对,只是彼此性格都算强硬,不是天然相配的那种,要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或许要反复尝试或者争吵,就像两颗被放在一起的石子,被裹在一起来回磨合,直到磨出相互间最适合的形状。 但人不是石子,若是实在磨不到一起去,就只能分开。 才相处几个月,苗笙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开始不舍,若要游萧放手,更是难上加难,这种分离不异于从心头挖掉一块肉,他定然痛不欲生。 想想就令人焦躁。 游萧牵出落梅,扶着他上马,偏头看看他的神情,见他微微蹙眉,双唇抿紧,垂眸仍在思索着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将人拥紧了,轻声道:“舅舅不要再多想了,萧儿什么都听你的。” 语调轻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把苗笙给逗乐了——苦笑而已。 熊孩子明显只是在哄人。 这说不上是游萧的优点还是缺点,好处是他不会硬碰硬,不会瞬间激化矛盾,但坏处就是问题或许一直无法得到解决,直到矛盾自己激化,或者另一个人不肯再装聋作哑,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在想话本怎么写。”既然一时之间解决不了,不如换个话题,苗笙心中叹气,撒了个谎,“感觉找到了路子,有了开头,还得把控住节奏,要故事渐入佳境才行。” 游萧双手环住他,将人抱得紧了些,又释放了一些内力,免得他觉得冷。 “我觉得你现在从霜前辈的视角切入很好看,说起来他们的故事并没有惊世骇俗不同凡响,江湖上类似的恩怨情仇比比皆是,若是想要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这故事本身悬念不够。”他现在也很认可目前话本的走向,“亲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之一,总会引起人们的共鸣,而且更能让人明白这般恩怨背后,受伤害的永远是自己的亲人,让大家尽可能谨言慎行,收敛贪念,避免再造成同样的悲剧。” 听他这般细细分析开来,苗笙忍不住勾起唇角:“夸得很认真嘛。” “句句肺腑。”游萧偏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可惜我不懂怎么写话本,不然早就能给你好的建议,现在只能事后诸葛亮,真心夸赞几句。” 时值下午未时正,天气晴朗无云,天空像是一块上好的天青冻,蓝得温润,又很通透明亮,太阳周围被一层毛茸茸的柔光包裹着,像一颗金灿灿的鸭蛋黄,洒下的光温暖却不刺眼,令人自在而温暖。 这么好的天气,出门的人也多了,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小贩叫卖得也更加卖力,闻之甚是热闹,心情也会受他们感染,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到底是在人群当中,这般亲昵令苗笙有些不好意思,稍稍躲了躲,小声道:“术业有专攻,我并不需要你什么都会,就像世人生活所需的一切并非全都由自己来制造,这样大家既能互相交流、互通有无,又能节省时间。”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这道理唤笙楼主能不懂?倒显得是自己不解风情了。 “只是我很想帮你。”游萧又在恰到好处地撒娇,“看你着急我又帮不上忙的感觉,实在不好。” 苗笙覆住他握着缰绳的手,温声道:“爬山自然是自己爬过去才过瘾,就像你练武、做生意,突破困难的时候才会觉得爽,也给我留些这样的机会嘛。” 咦,笙儿变得会哄人了呢! 游萧心想,若换了以前,舅舅肯定说“自己忍着”、“自己克服”这种话。 现在这样,一定是因为喜欢我吧! “对了,为什么武林当中没有人写凌盟主和唐公子的话本?”苗笙想起了这个问题,不由问道,“大家应当都想看他俩这对‘武林第一断袖’的故事。” 说到这个,游萧的眼里全是促狭的笑意,忍不住笑出了声。 苗笙不解:“有什么好笑的?不应当是一段佳话吗?” “是不是佳话不好说,但开头肯定是个笑话。”游萧忍俊不禁,“或者是一段孽缘。” “此话怎讲?” 游萧嘴唇贴近苗笙的耳朵,轻声道:“因为他俩第一次见面,被人暗算,中了那种药,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就此产生了羁绊。” 苗笙:“……” “中了药也不能……”他咬牙切齿,“当年唐公子才十八不是吗?!” 凌盟主竟是这么个老色鬼?! 游萧一脸高深莫测:“这倒不是盟主的错,唐公子也很喜欢,之后两人才纠缠到了一起。听我阿爹说,凌伯伯当年还吹牛,说此生绝不入情网,后来遇见唐公子,老房子着火烧得那叫一个旺,把本就娇纵的唐公子惯得人神共愤。” “这还好。”苗笙方才还义愤填膺,听到这个倒释然了些,“年长一点确实比较会疼人。” 游萧下巴在他肩膀上戳了戳:“舅舅也年长,怎么不会疼我呢?” “你起开!”苗笙方才就被他贴近的气息搞得耳朵发烫,这会儿更是不好意思,用手肘捣了捣他,“我就是不会!” 谁知游萧不依不饶地问:“先前在园子里下红叶雨的时候,不是要亲我来着?被人打断了。” 这下苗笙连腮边都红了,垂着长长的睫毛说:“没有,你想多了。” “我不管。”游萧用胸口撞撞他的后背,“要给我补偿。”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又不是气声,因此显得微微沙哑,配上这股撒娇劲儿,苗笙意外地扛不住。 自然是很想答应他,可是又怕没那个气氛,显得太刻意。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侧后方传来了陆东篱令人讨厌的声音:“我说你俩你能走快点吗?跟在你们后边憋屈死了!” 这条路虽然挺宽敞,但除去两边的小摊,路中间就只有一来一往两条道,他俩确实走得慢,跟前边的车马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苗笙连忙拍拍游萧的手背:“走快点,我没事。” 游萧:“……”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陆东篱一眼,满脸写着“再惹我试试”。 陆东篱食指搓了搓鼻子,露出了一脸无辜又可恶的笑容。 待他们抵达唤笙楼,说清楚了来意,兄弟们立刻将三人请进了一间小会客厅,由小武负责记录,平小红抱着小兔子来旁听,五个人把隔间坐得满满的。 楼下掌柜的送上了茶具和一碟茶点,茶叶清香,茶点精致,这里顿时有了茶话会的感觉。 时间已是不早,于是大家也没浪费时间,陆东篱直接问道:“楼主,你都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江湖见闻录》里那个故事,是不是你的亲身经历?”知道苗笙想听这个,游萧便问道,“话本跟现实应当有出入,不如将实情道出,方便我们追查线索。” 陆东篱笑了笑:“挺明显的是吧?其实这个故事是我写给两位兄长的,希望他们有缘能看到或者听到这个故事,知道我在惦记着他们。” “可那故事是个完美结局。”苗笙不解道,“现实与故事,从何处开始变得不一致的?” 小小的会客厅里,墙角香炉里一抹青烟袅袅升起,伴随着檀香和茶香,陆东篱将自己的前半生娓娓道来。 “现实跟这个故事开头差不多。”他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姿态很是闲散,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淡去,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变得凝重而伤感。 “我本名叫陆锦,父亲陆俊语,母亲纪寻芳,一家三口原本生活在一个小城镇,父亲给人卖力气养家糊口,母亲在家做女红补贴家用,虽然过得清苦些,但至少其乐融融。我跟随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想着将来上京去考武举,从未打算踏足武林,直到有一天,杳溟宫的人追杀上门。” 平小红一时没绷住:“杳溟宫?” 其余三人也都是三脸惊讶。 “这应当是二十多年前吧?”游萧问道。 陆东篱为他们的态度感到疑惑:“对,那年我十二岁,是二十三年前。杳溟宫那会儿还没改邪归正,是正经魔宫,这没问题吧?”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5节 “没问题,继续。”游萧一边应着,一边跟苗笙传音入密,“那时的宫主是申屠浔,这人与凌盟主和唐公子都颇有渊源,回头跟你私下说。” 苗笙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杳溟宫的人非说我父亲偷了他们的东西,要他交出来,父亲坚称没有,并且护着我和我娘逃命。但是那些人一直不肯放过我们,将我们追杀到了山中。实在没办法,父亲断后,让母亲带着我跑,可夜里太黑,我与母亲双双滚落山崖。等我醒来的时候,身旁的母亲已经断气多时,父亲不知所踪。” 陆东篱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脸上肌肉微微颤抖,就像是重新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十二岁男孩。 “我当时也浑身是伤,侥幸活了下来,心知肯定是母亲用她的生命护住了我。不知道杳溟宫的人走没走,但我必须要出去寻找父亲的下落,于是我用尽全力,艰难顺着山崖爬了上去,没走多远,却找到了父亲的尸体。他被人一剑穿胸,死不瞑目。” 饶是在话本里已经了解了这一部分,可是听到他讲述时,苗笙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揪心。 原本和美的家庭一夜生变,被父母用爱养大的孩子突然间失去一切,当时的陆锦,是该多么绝望和恐惧。 他突然间觉得小腹拉扯着痛了一下,立刻将手覆在那里,下意识去保护自己正在孕育中的胎儿。 游萧说过,三个多月的时候孩子已经成型,是个小小的人了。 或许这个小人儿听到别人惨痛的故事,也在害怕吧。 苗笙一直觉得无法和腹中孩子建立的情感连接,谁知在听陆东篱的故事时,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汹涌澎湃的情绪,将他与崽崽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孩子是他孕育的,当然由他来保护。 他轻轻揉了揉小腹,心里温声道:“崽崽别怕,爹爹在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爱我宝。 游萧:嘿嘿。 苗笙:说的不是你。 崽崽:爹爹们我长大了好多了!接下来会长得更快哦! 小唐:我来为我们家老凌说两句,其实我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第83章 八三胆怯 游萧的注意力全在苗笙身上, 对方一动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见他将手覆在小腹上,登时十分担心。 但别人应当不知他有孕之事, 因此只能用传音入密询问:“笙儿, 又腹痛了吗?” 苗笙不想打断陆东篱的讲述, 只是很轻地冲他摇了摇头, 又勾了勾唇角,以示无妨。 “……我坐在父亲身边哭得天昏地暗,不料有一只饿狼突然窜了出来,我怕它会伤害父亲的尸体, 便捡了根木棍想把它赶走, 可那毕竟是头饿狼,对眼前的食物志在必得, 而我又浑身是伤, 根本打不过它。” “那头狼有新鲜肉吃, 自然不惦记已死去多时的,我被它一口咬在了腿上, 疼得大喊, 就在这个时候,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出现,联手赶走了饿狼, 他们就是我那两位兄长,当时他们一个叫贺北, 一个叫雁南。” 想起相遇的情景, 陆东篱眼眶发红, 睫毛微微垂下,掩饰眼中闪烁的水光。 那么浪荡不羁的人, 提起兄长时的神情就像一个失去了依靠的孩童,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脆弱和眷恋。 “话本里的开头都是真的,他们两个帮我安葬了父母,给我治伤,又给我从家里带了吃的,只时我那时惊魂未定,不肯跟他们回家。他们也没勉强,替我找了个安全的山洞,每天上山砍柴的时候来探望我。” “大哥忠厚老实,二哥风趣幽默,有他们俩陪伴,一个多月后,我总算从家变中慢慢走了出来,答应跟他们下山去村里。谁知就是那一天,杳溟宫的人再次到附近搜查我们的踪迹,逼问每一个村民。村民们没见过我,自然无可奉告,那伙人竟然施展内力,震得全村人筋脉尽断而亡!” “两位兄长恰好是因为去山里找我,才幸免于难,当我和他们回到村里,只看到一地尸体……”陆东篱终究没有控制住情绪,大颗眼泪滴出眼眶,“我看到他们抱着父母的尸身,伤痛欲绝,好像感觉自己的父母又死了一次……还剩下一口气的村民告诉我们,是武功高强的人对他们下的手,要找什么秘籍,我猜得出是杳溟宫的人,可我不敢说。” “我不敢告诉两位兄长,他们的父母,还有全村无辜的人,都是因我而死。” 苗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个时候,说出真相想必需要莫大的勇气,而且罪魁祸首并不是你,你也看开一些。” “之前你没跟两位兄长说过为什么遭遇家变吗?他们没有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游萧显然想得更多。 陆东篱深深叹息:“没有,我怕说出自己有仇怨在身,他们不帮我,便只说是跟父母一起刚来这里,自己贪玩上山乱跑,父母追来后,不料遇到了劫匪,这才导致后面的悲剧。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村民,自然不会怀疑。” “可有时候真话若没能在最好的时机说出来,以后就没了机会。” 游萧没有再多言,只是目光显得意味深长。 “是吧,我是天生的坏胚,从小就自私自利,任性胆小。”陆东篱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因为我,我们三个人的命运或许都会不一样。” 大家都没吭声,尽管所有人都能理解,当时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若是将真相说出来,恐怕世上最后这两个对他好的人也会与他翻脸。 但也没人安慰他,毕竟这个做法确实不地道。 只是有时候,理智与感情很难统一,该做什么,和做不做得到,是两回事。 会客厅里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烧着茶水的炭炉里木炭哔啵作响,反衬得这寂静更加磨人。 陆东篱似乎对这种沉默浑不在意,他像是陷入了往事的漩涡之中,失焦地看着虚空里的某一点,目光痛彻心扉,脸上依旧挂着自嘲的笑意。 一直在记录的小武停了笔,对当下这停顿有些无所适从,彷徨地看了看游萧。 “后来呢?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你们三人改名换姓,去平江门拜师学艺了?”游萧无意拖延时间,免得一会儿耽误笙儿吃晚饭,于是便开口问道。 陆东篱轻轻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居然一下子没能发出声音,干咳了一声才声音低哑地说:“对,我当时安慰他俩,说不如去拜师学功夫,回头为全村人报仇雪恨,两位兄长当时悲愤交加,自然没有二话,便同我一起去了平江门。” “二十多年前,平江门还是个不小的门派,想拜师并不简单,除了身体条件要好之外,还得准备束脩。我们三个穷孩子根本没有钱,流浪儿似地一路走到万山府,连衣服都是破烂的。为了凑钱,两位兄长去了酒楼干杂活,他们说我身体还没恢复,就让我待在栖身的破庙里。” “俩人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熬了三个月,省吃俭用,攒下了五两银子,瘦得脱了相。好在我们最终成功拜师入门,成了平江门的弟子,之后十年过得平静顺遂,两位兄长勤奋又能吃苦,功夫进境都很快,是平江门叫得出名的弟子,而我……” 陆东篱淡淡笑了笑:“有时候遭受什么苦难也未必能改变人的性格,我也知道有仇要报,可我骨子里仍是懒散,不用功也不用心,功夫自然稀松平常。” 游萧觑着他,心里想,我怎么一点不意外呢。 “所以后来,你偶然间发现了护身符里的秘密,是吗?”苗笙感觉事情发展至今,倒是跟话本上写的大差不差。 陆东篱点点头:“那的确是个意外,玉佩是我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原本是个小铃铛的形状,其实我娘抱着我跌落山崖之后,就有了一条裂缝,那日我跌落师门后山山崖,发现裂缝更大了些,手贱地用手一捏,它竟然碎了,露出了里边包裹的纸条。” “因为是中空的,你那时候手劲比小时候大多了,所以才会捏碎吧。”苗笙好奇道,“里边藏的就是武功秘籍吗?” “是,虽然只是团得很结实的几页纸,但确实是一套内功心法,叫《悯默经》。”陆东篱怅然道。 苗笙偏头问游萧:“你听说过吧?” “嗯,这本是江湖上流传的一部奇功,修习得当的话内力会大涨,但它本身对身体有伤害,练的时候容易情绪不稳,多易黯然神伤,就算是心胸宽广、没有俗事挂心的人练起来也容易变得更加敏感惆怅——”游萧目光落在陆东篱身上,“何况心怀仇恨和秘密的人呢。” 苗笙无奈道:“难怪叫“悯默”,陆兄,你是因此才走火入魔的吧?” “我看不仅如此。”没等陆东篱吭声,游萧接口道,“他方才说自己平时练功不够勤勉,功夫稀松平常,擅自修习这样的内功,本身就容易出岔子。” 平小红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连忙问:“师父,这《悯默经》什么来历?” “时间太过久远,由谁所作已经不可知晓,至于它的来历……当年也是一片混乱,曾有不少江湖客为它大打出手,究竟该属于谁,没人能说得清楚。后来它在江湖上消失,渐渐便少有人提起,但总体而言,不算是正派功夫。”游萧沉吟片刻,看向陆东篱,“你那会儿并不了解这个心法,对吗?” 陆东篱摇摇头:“我对江湖事知之甚少,根本不懂,但当时更令我崩溃的是,好像父母真的从魔宫那里拿了什么离开,我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未必是委屈,而兄长们所遭遇的苦难,确确实实由我而起。” 事隔十年,再想起当年的惨事,发现自己并不无辜,而父母也未必清白,这该是怎样的晴天霹雳! 易地而处,苗笙不由替他觉得揪心,这样一来,原本就不敢对兄长们说出口的秘密,现在更难开口。 “但我后来想想,觉得父母并不是坏人,他们所做的一切必定另有隐情,若是《悯默经》本就属于我们家呢?杳溟宫本就是魔宫,他们什么坏事做不出来?!”陆东篱攥了攥拳头,深深叹息,“于是我决定修炼这本心法,等练好了功夫,就去杳溟宫问个清楚!” 游萧始终面色平静:“你练了多久走火入魔的?” “大概三个月。”陆东篱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苗笙见状,便知或许从这里开始,事实便跟话本里写的不一样了。 陆东篱再也坐不住,心情复杂地站起来,踱步到窗口,望着外边熙熙攘攘的街道发呆。 金乌西斜,收敛了洒向世间的光,目光所及之处都变得渐渐阴暗下来。 “那日我在后山练习,不知道怎么就失了控,整个人濒临疯狂,后来的事我记不得了,醒来时是在师门的禁闭室,两位兄长守着我,跟我说……”他顿了顿,声音颤抖道,“我走火入魔一时疯癫,不慎杀了一名本想救我的同门师弟。” 平小红和小武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诧异地面面相觑。 擅杀同门,这在哪个门派都是至少要被逐出师门的大罪,何况他还是偷偷修习邪门功法,两罪并罚,不给个清理门户都算是仁慈了。 苗笙看了那么多江湖话本,对于这些规矩了然于胸,自然也能对陆东篱之后的遭遇有所猜测。 “这样一来,你的师门,还有你的两位兄长,就什么都知道了,是吗?”他轻声问道。 陆东篱苦笑道:“自然,我体内邪气乱窜,师父为我调理内息,便发觉这功夫不对劲,认定是一门邪功,但我把秘籍藏了起来,他们并没能在我身上和寝室里找到,后来问我我一直没开口,师父便让两位兄长来问。” “兄长们虽然敦厚老实,但并不傻,尤其入了师门之后,渐渐也了解了江湖的情况,这次他们很快就猜到,我一个十年没下山几回的人,突然得到了武功心法,自然是原本就有的。他们问我这东西是不是跟当年的事有关,我那时是不是并非遭遇了劫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游萧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揶揄的表情:“所以你跑了,是吗?恐怕不止是跑了,还错上加错。” “楼主年纪轻轻便成就一番事业,果然是聪慧异常。”陆东篱侧过身来看他,方才就已经微红的眼睛,现在红得似乎要滴血,“我一时慌乱,想要逃跑,见兄长阻拦,以为他们要翻脸,所以我也没保存实力,尽管我刚刚从走火入魔中恢复,但还是把不设防的大哥打得吐血昏厥,更不敢留在那里,趁二哥查看大哥情况,匆忙逃离了师门。” 炭炉上的银壶里水开了,蒸汽从壶嘴里喷发着,令人觉得焦灼而暴躁。 游萧拿起一旁的布巾包在提手上,将银壶拎了下来,放在茶壶边的草垫上,又将冲泡过的茶叶倒进渣斗。 他沉声道:“其实你想说明当年的情况,不必等什么合适的时机,你有无数机会可以坦白,可你从始至终什么都不说。你的兄长那般仁厚老实,对你又是那么疼爱,若你说出真相,这件事未必不能解决——毕竟原本你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可你偏偏选择隐瞒,把事情推向了最差的结局。” 听到这话,苗笙心中不禁一动,被他埋在心底的怨气陡然升起。 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什么也同样选择隐瞒?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性格决定命运。 苗笙:憋光说别人。 陆东篱:道理我都懂…… 第84章 八四随行 外边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屋里更是阴沉,炭炉里明明灭灭的炭火发出微不足道的光,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对于向来心明眼亮的武功高手们而言还好说, 苗笙看不清其他人的神情, 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但店掌柜知道他们在议事, 不敢轻易打扰, 游萧没发话,便也没人敢来送烛火。 “不点灯吗?”苗笙着实忍不住,问了一句。 游萧撩起眼皮看了眼陆东篱:“还以为很快就能讲完,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6节 他向平小红使了个眼色, 女侠立刻一点头, 跑出隔间门去。 陆东篱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便坐回桌边, 打算长话短说。 “我跑了之后,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平复情绪, 但也没平复多少,等不到练成心法, 就直接去了杳溟宫, 想要问清楚我爹娘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而且想知道当初来杀人的那个人是谁。”他比方才冷静了不少,缓声道, “但我不仅没问出个名堂,还被他们打成重伤。” 游萧冷哼了一声:“就你当时那功夫, 也敢去杳溟宫滋事, 难道不是缺心眼?” “那时我太过激动, 只想弄清楚真相,想报仇, 好给两个兄长一个交代,根本没想那么多。”陆东篱自知这事的确缺心眼,无可辩驳,认下了这记阴阳怪气,“当时我见状不妙,仓皇逃离,杳溟宫的人追我追了许久,昔日情景再次上演,我滑落山谷,重伤昏迷,不知过了多久醒来,还遇到了猛虎觅食。” 只是那一次,没有母亲相护,也没有兄长相救。 “总算我命不该绝,虎口逃生,找了个山洞疗伤,瘫了大概一个多月才堪堪能坐起来,外面的尘世我不再留恋,我对不起兄长们,也对不起师父和师门,没脸出现在江湖,便留在了山底修行,打算练成神功之后再出去报仇。” 门声一响,平小红端着点燃的烛台进来,昏黄的光芒充斥着整个房间,光影落在陆东篱脸上,把他须发皆乱的脸映得毛茸茸的,颇像一个从山里爬出来的野人。 苗笙不禁问道:“你练那内功都已经走火入魔了,还敢一个人练?” 走火入魔的滋味他多少有些了解,自己那点内力所造成的威力都令人难以承受,何况陆东篱原本就有一定的基础,筋脉逆行的危害更大,若是搞不好,还有可能爆体而亡。 “无所谓,若是死了,就是天意,若要让我学成,也是天意。”陆东篱淡淡笑道。 游萧对他这装腔作势的嘴脸很反感,冷冷道:“阁下现在这内功就是拜《悯默经》所赐吧!” “正是,但我得为它正名,修习过程中,它的确会扰乱人的心神,但也会促使你努力排除干扰,只要慢慢进入忘我状态,一切就都迎刃而解。”陆东篱面露得意,“练成之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会让人变得观察力敏锐,情绪更加敏感,对写话本很有帮助。” 听到这话,苗笙不由羡慕。 陆东篱这人虽说浪荡又不靠谱,自私又冲动,但他的情绪总是很饱满敏锐,像是与天地万物和人类情感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自己就总是觉得跟外界隔着一层冰壳似的,不是说没有感情也不够敏锐,只是偶尔会觉得自己过分冷淡,对别人的一切不太能感同身受。 虽然这个情况已经随着他对游萧的动心而逐渐改善,但对于写话本而言,他还觉得不够,总感觉自己的文字过于理性冰冷,情绪不够,缺乏感染力。 “这个《悯默经》,我能练么?”苗笙不禁脱口而出。 游萧:“……” “我觉得没问题。”陆东篱不假思索地说,“但你得先入门。” 苗笙立刻道:“我可以!游萧教我练内力来着,我现在有一点点,你试试行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陆东篱竖起手掌,似要与对方掌心相接。 游萧立刻把他的手抓了回来:“你现在经常心神不稳,容易走神,不能练这个。”说着给了陆东篱一个“你再鼓励他试试”的眼神。 平小红也担忧道:“是啊苗公子,你身体肯定受不住,还是别太着急了。” 苗笙也就是试探问问,见他俩这么反对,心虚地垂眸,小声说:“知道了。” 陆东篱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忍不住勾了勾唇。 游萧怕又跑题,追问道:“你在山里修行了几年?什么时候出来的?” “待了八年,练到《悯默经》最高一层,五年前出山。”陆东篱脸上笑容淡去,又挂起了落寞的表情,“再回江湖,发现四府盟居然彻底变样,杳溟宫不再是魔宫,归了正道,宫主也换了人,我去找那周靖交手几次,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同我打。” 终于说到自己认识的人了,苗笙解释道:“周宫主为人敦厚,自然不会跟你算这笔糊涂账,而且杳溟宫已经大换血,不愿意留在正道的人都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一心向善的正人君子,他也不会同你冤冤相报。” “当年杀你全家、又屠了村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游萧问道,“若他还活着,现在应当有多大岁数?” 陆东篱沉吟道:“二十多年前我还太小,隐约记得那人三十多岁,比我爹大些,现在可能近六十了。但我不记得他的模样,这得问申屠浔,我问过周靖,他说不清楚,我怀疑他在骗我。” “不会,梁……申屠浔当年把杳溟宫整顿好之后才将其交到周大哥手里,周大哥对之前的事确实不清楚。”游萧道。 苗笙担心地问:“这个好查吗?” “我为什么要查这个。”游萧好整以暇地说,“不是只追查贺北海和雁南楼的下落就行了吗?” 苗笙:“……” 熊孩子脾气还真是不小。 陆东篱立刻道:“楼主若是能查,我可以加钱。” 平小红注意到自家师父突然给自己递了个眼神,茫然了一下,突然领会了精神。 “当然能查了!”聪明伶俐的一代女侠成竹在胸地说,“当年能带人去追杀你们一家、又有足够强的内力屠村的人,定然在杳溟宫里是个小头目,只要找申屠浔问清楚当年多少小头目离开,一一排除就是了。就算他不记得,他夫人也一定记得。” 陆东篱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夫人为何会对杳溟宫的男子这么熟悉?莫不是这位前任宫主头上带点绿?” 平小红恼火道:“你乱说什么!夫人才不是那样的人!她是再上一任宫主的亲生女儿,杳溟宫历任宫主都是入赘!花夫人自小在杳溟宫长大,她当然清楚得很!” “陆兄,说话还是留些口德的好。”苗笙也忍不住道。 这人本质不算坏,但是缺点实在太突出。 陆东篱认错很快:“抱歉抱歉,没有侮辱花夫人的意思。” “又跑题了。”游萧怕苗笙累着,一心想早些回去,谁知话题就像脱缰的野狗,不分方向地乱窜,他敲了敲桌面,问道,“去杳溟宫找茬不成,你没去找两位兄长吗?也没回师门看看?” 说到这个话题,陆东篱的神色又阴沉了下来:“听说师门快解散了,回去远远看了一眼,没敢靠近,生怕见着师父把他老人家气着,打听过两位兄长,听说他们在八年前也离开了。” “八年前师门就已式微,我偷练魔功、误杀同门又连夜逃跑,这事最终没捂住,还是传了出去,平江门出了我这么个不光彩的人物,总被其他门派挑衅,很多同门觉得脸上无光,便纷纷离开;而我两位兄长,也是受我牵连,无颜留在师门,自请离去,闯荡江湖也不敢再用平江门弟子的名号。” “你随便找了找,没找到,就跑去成亲了是么?”游萧抱起双臂,语调嘲讽,“说实在的,我并不觉得你有多么急切地想找到两位兄长。” 这话一阵见血,陆东篱无法回避:“是,那时我仍是不敢。仇报不了,我有什么脸去寻他们?” “可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找?不怕他们根本不想见你吗?” 苗笙拽了拽游萧的袖子,小声说:“你忘啦,是他妻子的遗愿。” 游萧阴恻恻地看着陆东篱,没有再言语。 “楼主,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人,我自己也挺看不上的,但现在我想尽快找到他们,向他们说一声抱歉。”陆东篱态度诚恳,“万一我还没来得及道歉,人就死了呢?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游萧仍是不屑:“说来说去,你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根本没想过两位兄长的心情。” “我想……他们也是想听我解释的。”陆东篱垂眸,眼窝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幽暗,“我不是要他们原谅我,只是我欠他们解释和道歉。我把他们写进话本,也是希望如果他俩有机会看到,或许会愿意寻找我的下落。” 苗笙望着他惆怅的模样,想起话本里那个三兄弟故事的结局,心中不免唏嘘。 后来那些温情的情节,全都是陆东篱给自己编织出来的美梦,好似一枕黄粱,醒来万事仍是无可挽回。 “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唤笙楼会好好帮你查的。”苗笙扭头对上游萧的眼神,冲他莞尔,“楼主说是不是?” 游萧显得非常公事公办地点头“嗯”了一声,起身把他扶起来:“后边的事交给兄弟们去做,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好啊。”苗笙回头看抱着兔子的平小红,“小红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平小红抱着娥影,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留在这里吃饭,这里的厨子做饭特别好吃,等睡觉的时候再回。” 我可不回去碍事! 陆东篱也跟着站起身,开口道:“对了,若是你们明后天就离开南轩府的话,我与你们同行,如何?” 游萧:“……” 这人怎么像个跟屁虫?! 平小红也有些意外:“师父,咱们这么快就走吗?” 苗笙在旁边心里碎碎念,看吧,也不跟人家小红商量,虽然她是你徒弟,但也有发言权吧! 楼主霸道! “你又不知道我们去哪,为何要同行?”游萧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陆东篱嘿嘿一乐:“我也无处可去,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呗,还能跟苗公子讨论话本写作——你们打算去哪儿?” “我们要去万山府。”苗笙忽然记起,“原本平江门也在万山府辖地对吧?” 陆东篱点点头:“那地儿我还算熟,到了可以带你们转转。” “免了,万山府也有唤笙楼分舵,我也熟。”游萧冷声道,他低头看了眼旁边的苗笙,见对方也望着自己,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不能说特别期盼,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向往。 应当是刚开始学写话本,不想失去眼前这位“师父”。 呸呸呸,陆东篱才不配做我笙儿的师父,顶多就是个引路人。 他想起之前在客栈房间里的对话,不想让苗笙觉得他过于霸道,只好咬了咬牙,应道:“那便同行吧。” “这多好,路上说着聊着的,也不至于无聊。”陆东篱笑得见牙不见眼。 游萧心想,你到底是多怕自己一个人?! 这时他感觉旁边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来搂了搂他的腰,耳边传来苗笙含着笑意的声音:“楼主大气。” 楼主的毛顿时被捋顺了,尾巴高高地扬到了天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萧儿是个好孩子。 游萧:“孩子”两个字酌情换一下,比如“相公”什么的。 陆东篱:继续助攻。 第85章 八五 忍耐 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 外边气温降得厉害,回去的路上游萧紧紧拥着苗笙,尽可能让落梅走快了些, 好早点赶回去。 也好把那个烦人鬼陆东篱甩开。 但陆东篱就是个粘人精, 紧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还嚷嚷着跟苗笙喊话,搞得路上的人频频回头看他们。 三人一起回了客栈,一起到马厩安置了马,又一起上楼,到了陆东篱那一层, 总算能分开了,游萧突然停了下来。 “明日准备一日,采买些东西, 后天一早上路。”他面无表情地叮嘱道。 陆东篱竖了竖大拇指:“没问题。” “还有。”游萧看起来冷酷无情, “我记起来申屠浔和他夫人在万山府附近有一处宅子, 他们隐退后就住在那里,我会先叫人去送信问一声, 若是两人没有外出, 我就带你去找他们一趟, 希望能查出当年的罪魁祸首。” 苗笙看着楼主一张绷得跟木头人似的俊脸,心中忍俊不禁。 陆东篱先是怔住, 随即激动道:“多谢!这一路上的食宿费用我全包了!” “不必,我不差这点钱。”游萧冷声道, 拉住苗笙的手, “笙儿, 走了。” 进了房间门,还没来得及点蜡烛, 苗笙便把人按在榻上坐着,自己横坐在他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夸:“我们萧儿真是个大度的人。”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7节 月华从窗纸中模模糊糊地透了进来,亮度低了不少,但能让人隐约看到面前人的面孔。 在这种朦胧的光影之下,美人显得更美,英俊的楼主自然也是显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眉心痣像是在暗中灼灼发亮的红色宝石。 “我本来就大度。”游萧勾唇笑,露出属于少年人的欣然自得。 能看见笙儿的笑容,退一步也值得。 当然,接下来一路的烦躁,也勉强值得吧。 苗笙越看他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好看,微微低下头,凑近了他。 两人身上沾的是同样的檀香气息,但或许混合了个人的体味,香气变得旖旎多姿起来,他细细嗅着,闻出属于楼主的特殊味道。 除却檀香的淡雅,还有一点青盐的冷冽,又有一种草木般的清新,被少年灼热的体温烘得四处散发,无孔不入。 越是靠近游萧,苗笙越觉得暖和,窗外明明是萧瑟的秋,可他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火热的夏。 游萧被他勾得耐不住,偏头想要去吻他的唇,苗笙却微微往后一撤,让楼主扑了个空。 他看到游萧欲求不满地抿了抿唇,但并未再采取行动,而是苦苦忍耐着,恶作剧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忍不住轻笑起来。 “笙儿这样很幼稚。”游萧声音低哑,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房间里仍是黑暗一片,只有他们坐的靠窗的榻被一片迷离白光笼罩,同样将他们包裹了进去,两人就这么莹莹发着光,抱在一起,却又互相对峙。 欲说还休,欲拒还迎。 苗笙忽然很喜欢这样的状态,亲昵未必要亲吻,好像就这样抱着,已经足够令人觉得亲密。 是一种非常安稳的感觉。 但显然游萧不这样认为,这么静的房间,挨得又是这般近,哪怕他在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跳声却已经透露了他的秘密,“扑通”、“扑通”、“扑通”,热烈而迅速,像是在急切地渴求着什么。 然而他依旧像一只具有耐心的猛兽,面对着自己的猎物,安静地等待着,等待对方自动落入他的手中。 猎物到底是不落忍了,苗笙想想他退了多么大的一步——哪怕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但人克服自己的控制欲其实很难,他愿意退让,就足够说明他心中的爱超过了占有。 这也让苗笙更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爱,感觉到自己是在被爱的。 于是他低头吻在了游萧的眉心痣上,双唇含了一含,湿润的舌尖在那红点上轻轻一舔,旋即又吻上对方的眼眶、眼皮、睫毛、鼻梁、颧骨,再往下,从耳根逡巡到了颈边。 就是不去吻他的嘴唇。 饶是少年郎内功高强,对气息控制得心应手,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失态,呼吸一下子就变得粗重了许多。 苗笙抵着他的额头,恶作剧地笑:“你说我欠你一个吻,我这不是加倍还给你了?”他微凉柔软的手轻轻揉了揉游萧的后颈,“至于幼稚,应当是被你传染的吧。” 游萧抱着他腰的手向后一撤,身体往前压,压得他往后倒去。 苗笙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肩膀,低声叫道:“哎!” 游萧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手背抵在了一旁的凭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暗淡月光中,少年的眸光浓黑一片,像是黑夜中深不见底的海,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苗笙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拽到面前,笑盈盈地说:“怎么,要吃了我吗?” 游萧以目光仔细描摹他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怀胎的影响,苗笙本就出众的面容现在变得越发动人——莹白皮肤光滑如脂,双唇红润饱满,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灿若明星,掺杂了情意在其中,更显得潋滟多情。 只是看着他的容颜,游萧就难以压抑心中的渴望。 “行吗?”他喉结滑动,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苗笙被他的毫不遮掩所取悦,眼睛笑成两只弯弯小月牙,心中欲念躁动。 游萧想要他,他当然也对游萧有渴望,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轻贱,总是在勾引对方,喜欢看到少年对自己迷恋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应该婉拒,至少不该太过主动,以免向前迈得太多,可他还是忍不住,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觉得呢?” “我觉得……”游萧深深叹息,又缓缓将这口气呼吸出来,气息扑在苗笙脸上,暖融融的,像极了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是算了。” 苗笙:“……” 是不是不行? 强吻来一个啊! 游萧最终勒住了胸口里那头狂啸不止的野兽,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压抑地说:“你身子不好,怕伤了你。” 他对苗笙能做的都做了,现在显然已经无法满足于那些,再靠近自己就会变得很危险,还是得规行矩步才行。 “楼主真能忍。”苗笙着实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语地重复,“真能忍。” 游萧轻声笑了笑,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抱进了东厢,放在床上,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房间里有了光亮,照亮了苗笙一张残红未退的脸,他望着烛火发着愣,目光有点茫然。 “想什么呢?”游萧解开他身上的披风,“饿了吧?有什么想吃的?” 苗笙揉了揉肚子:“倒是不饿,随便吃点就行,我想着咱晚上开始继续练内功吧,荒废了好一阵子了。” 再不练,恐怕那一点点“气”都会不见了。 “练可以练,但你别打《悯默经》的主意。”游萧不傻,提醒道,“那东西不适合你。” 苗笙被人说中心事,刚想否认,又觉得否认也没用,只得嘟嘟囔囔地不爽道:“别人都行,我怎么不行……我会小心的,再说你也能看着我,不会让我出事。” “练那个做什么?就为了写话本?”游萧敲了敲他的额头,“本末倒置。” 苗笙抓住他敲自己的爪子,恨不能泄气地咬上一口,转念一想,又露出一副拉人入伙的诱惑表情:“若是我情感丰沛起来,或许会很快爱上你……” “骗鬼呢?莫非练这个功法,还能指定爱谁?那这是内功心法还是情蛊?”游萧实在没忍住,又刮了刮他的鼻尖,“怎么傻了?” 确实是有点冒傻气,苗笙觉得一时冲动,有点丢脸,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跟游萧这么说实在不好,于是抿唇沉默。 “陆东篱只说了这功法的好处,自然没提缺点。”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不高兴,游萧便解释道,“修习过程中,他定然经历了难以言说的煎熬,这种事没有人会拿出来说的。” “况且……我不觉得你情感不够细腻敏锐,只是你才醒来不久,一切都要慢慢恢复才行,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苗笙挑眼瞥了瞥他:“我都没说,你又知道?” “我可是你的主治大夫,你什么反应能逃过我的眼睛?”游萧得意道。 苗笙心里叹气,行吧,反正自己在这个人面前确实没什么隐私。 游萧补充道:“而且如果能选的话,我宁愿你傻乎乎的,没有那么剔透,也好过情感丰富,容易受到伤害。” “你才傻乎乎的。”苗笙轻轻踢他一脚,不爽地说,“还有谁能伤害我?” 除了你这个对我有所隐瞒的霸道楼主! 游萧笑了笑:“这倒是,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他想了想,显得十分谨慎地说,“笙儿,我觉得……写话本这事,没必要操之过急,现在你身体不好,又怀着胎,思虑过度也会伤身,不如一切等生产之后再说。” “我不是急,只是前阵子找不到正确的路才有些烦躁。”苗笙垂眸道,“之后不会那样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把话本写出来,后来慢慢才想通,这其实是他无意识间给自己将来选的一条谋生路。 力气活儿自己显然做不了,经商太费脑子,他也做不来,擅长的弹琴唱曲他不是不喜欢,但也不想再以此为生,否则就是重复失忆前的生活。 虽说游萧那里的分红足够他平安过后半生,但他总觉得那些钱自己拿得不够心安理得——或许是失忆的缘故,不管以前做过什么,他都不记得,也就不能当做是自己做过的事。 只有写话本,现在他感兴趣,没准也能做好,不仅可以挣钱,还能证明自己不是个血吸虫。 而且……他现在对自己跟游萧的关系还是不太能确定,若是感情始终无法达到那个深度,将来或许还是要分开,他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才不至于被自己看扁。 想到再过几个月,生下腹中骨肉,就可能要与现在的生活告别,苗笙突然就心生不舍。 只是他不敢把未来完全寄托于一份感情之上,若是感情不再,他又能何去何从? 并不是不信游萧,是他不够信自己。 诚然他喜欢游萧,却觉得还不够爱,说起来,方才他引诱对方答应自己修炼《悯默经》的理由也不是完全不靠谱——若是自己情感上再敏锐丰沛些,或许就可以不再这么谨小慎微,也能大大方方敞开心胸,接纳眼前人,哪怕只依靠感情也能活一辈子。 苗笙甚至陷入迷思,不明白他为何对爱情如此保守,是性格和年龄使然,还是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这和游萧现在对他的控制欲是否又有关系? 第二天,游萧和平小红一起出门采买了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又叫唤笙楼的兄弟去给申屠浔送信,苗笙则安稳地在客栈里继续奋笔疾书。 后天,天公作美,是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一行人在客栈结了账,准备上路。 原本他们从南轩府去万山府一路北上,中间要经过西陵府,而申屠浔住的水荇庄正好就是西陵府以北,在那里经停,倒也不算特意绕路。 游萧规划好了路线,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走近路的话,大约十四五日就可抵达,这个旅程时间对于苗笙的身体而言,应当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本来游萧以为,陆东篱非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这人有他自己的马,跟在马车旁边骑着就行,谁知这人非要陪他们坐马车,说不一起坐,这跟分开赶路有什么区别。 苗笙不吭声,使了眼神表示随游萧拿主意,游萧这下就被架到了火上,只能继续装大度,让这混球坐进宽敞的车厢。 于是他们的马车从两匹马拉车升级成了三匹,看起来相当有排场。 陆东篱还在假客套,上车之后蹲在车门口,笑眯眯地问平小红:“要不我来赶车,你进去坐?” “不了不了!”平小红揣着小兔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多谢!” 那么狭窄的地方跟师父和未来师娘挤在一起,那滋味想想就酸爽。 这热闹谁爱凑谁凑,反正我不凑!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憋到爆炸。 苗笙:你不是一个人。 陆东篱:所以你俩搁这搁这呢? 游萧/苗笙:要你管! 游萧:但是距我下次吃到肉还有好久呜呜呜…… ---------- 真实的苗笙其实是个恋爱脑,科科~只是现在他自己还不知道。 第86章 八六端水 西陵府比南轩府更北一些, 半个月过去,时间已经进入十月初,这里明显已经进入深冬, 一路草木凋零, 繁华落尽, 再加上往水荇庄去的路比较偏僻, 更显苍凉。 好在快到水荇庄的地方靠着一片大湖,空气湿润,因此连日来落了几场雪,苍茫大地变得银装素裹, 倒是消除不少冬日的肃杀感。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8节 更消除肃杀感的, 是从一辆马车里传来的热烈讨论声。 “你这对话怎么写得这么干巴?不带感情的吗?人与人之间也看不出区别来。”这是陆东篱那欠揍的声音。 “这是真实存在的人,我又没见过, 哪知道他们都怎么说话?”这是苗笙苦恼的声音。 “傻了吧?!按照人物性格揣摩不就行了?霜雪海肯定不会活泼, 清辉子肯定不会正经, 江洛能用古诗逗人家姑娘,肯定不是个说话无趣的人。至于天地青, 敢爱敢恨, 敢闯敢干, 自然是个利落性子。” “诶,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明白了!” “写话本不能束手束脚, 得大胆想象,你看那些史书作者也没能跟那些历史人物见过面吧, 合理推测就行了。” 马车里聊得热闹, 马车外的两个人,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听得起劲。 面无表情的那个正是游萧。 本以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陆东篱总能收敛一点,谁知道上路没多久,两位话本作者便开始就专业问题展开了友好交流,并且逐渐放飞自我。 唤笙楼主一句插不上嘴,顶多是在这位东篱先生口无遮拦的时候瞪他两眼,或者干咳两声,后来发现苗笙并不在乎,同样跟人争论得脸红脖子粗,这么一来,明明是三个人的空间,自己像是成了隐形人。 陆东篱此人,在江湖上漂泊已久,大小场面都见过,聊起苗笙喜欢的江湖异闻、曲艺琴谱之类的东西,都说得头头是道,而他又特别擅长讲故事,平淡无奇的事情从他嘴里出来都能带上一抹传奇色彩,很是扣人心弦。 随着旅程的推进,苗笙和陆东篱似乎越发投机,除了写话本之外,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游萧心里当然不爽,时时刻刻想把此人踹下马车,但看到苗笙兴奋的神色,想到他质问自己的那句“我不能有朋友吗”,便只能忍下这口气。 后来忍无可忍,便借口出去透气,和平小红并排坐到了车辕上。 女侠全程都能听到车厢里在说什么,也能揣测到自家师父的心境,看着他那铁青的面孔自然是不会傻得去问“怎么了”,倒是侧耳听苗笙和陆东篱聊天听得很起劲,有时候还跟着嘎嘎笑——只是一扭头撞见师父那透着寒气的眸子,便讪讪地把脸转开,偷偷做了个鬼脸。 苗笙不是注意不到游萧的表情,有时也会迁就地暂停跟陆东篱的讨论,转而跟游萧说别的,但这只是出于礼貌,毕竟三个人坐在一起,不能总冷落另一个。 他还是有心想扳一扳游萧这独占欲过强的毛病,不然事情越演越烈,只会伤害两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见对方宁肯躲出去都没翻脸,也算是一种态度,苗笙心里很欣慰,觉得熊孩子成长了,因此路上休息的时候,他便将游萧拽到一边单独聊两句,也表表自己的态度。 大约就是“虽然我也需要有朋友,但在所有人之中,我最在乎的是你”这个意思。 “坐在外边冷不冷啊?”他裹着厚厚的披风,自己冻得有点哆嗦,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怀炉塞到游萧手里,“给你暖暖。” 他一开口,游萧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托陆东篱的福,这一路,只要是入住客栈,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苗笙对自己比从前温柔许多,动不动嘘寒问暖,做什么都会先征求他的意见,总之把一些刺刺挠挠的小性子收得非常好,显然是在补偿自己,或者说,“哄”自己。 这一点游萧很受用,也是这一路能忍下来的主要原因。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苗笙“控制”得太紧,只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轻松做到是另一回事。 但看着对方这般在意自己的感受,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游萧把怀炉塞回他手里,手掌包在他的手背外:“我不冷,你好好捧着就是,当着别人的面也不好抱着你,用内力给你保暖,冻坏了吧?” “有怀炉和脚炉在,其实还好。”苗笙冲他弯起眼睛,“不刮风就没事。” 游萧一手伸进披风,覆在他的小腹上:“肚子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还行,偶尔会拉扯着疼,但跟以前一样,没大事。” 现在胎儿四个月多几天,这阵子长得特别快,虽然穿着宽大衣袍还看不出来,但已经能明显摸出小腹凸起,因此苗笙肚子疼得也频繁些,好在都不是剧痛,算是正常。 游萧往前边的路张望了一下:“估计晚上就能到水荇庄,那里条件不错,到了可得好好休息几天。路上没遇到几家称心的客栈,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这些天来我连风寒都没得,已经很好了。”苗笙对自己这个“壮举”感到得意,“看来还是要坚持修习内功,果然有增强体质之效。” 远处同样“放风”的陆东篱瞥见他俩这个动作,表情有些讶异。 这一路上他数次见过游萧摸苗笙的肚子,心里直纳闷——就算是一对,摸肚子是个什么癖好? 不过他都忍着没问,这次实在忍不住,等苗笙返回马车里,他直接提出了心中疑问:“你肚子怎么了?楼主为什么总摸?” 虽然已经算是朋友,但两人毕竟不熟,苗笙没有跟他提起自己在冰棺里躺了十年、醒过来之后体质剧变还能揣崽这回事,现在被人问到脸上,仍是不太想说,犹豫片刻才道:“我体质弱,怕冷,他偶尔用内力给我暖暖小腹,免得受凉。” “这样吗?”陆东篱半信半疑。 车帘突然被人扯开,露出唤笙楼主一张冷酷无情的俊脸:“关你什么事。” 陆东篱:“……” “很快就要到水荇庄了,你去外边坐会儿。”游萧懒得容忍他,“我跟笙儿有话要说。” 苗笙也知道他忍得辛苦,便没阻止,左右陆东篱也是个武林高手,在外头吹会儿风也不要紧。 “成,你俩聊。” 马车继续上路,陆东篱和平小红并排坐在车辕上,冲她胸口瞥了又瞥,看得女侠勃然大怒。 “干什么你?!”平小红捂住胸口,瞪圆了眼睛,“信不信我戳瞎你?!” 陆东篱无奈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小兔子,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看看……是叫娥影对吧?” 平小红瞬间放松下来,冷哼一声:“早就知道你打我们娥影的主意,但是看在一路同行这么久的份上,给你看看吧。” 天冷了之后她就一直把小白兔揣在胸口暖着,现在还做了件红色的小衣服给它穿,布料是红色绣花棉布,配着兔子白白的绒毛,有一种过年的喜庆感。 平小红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娥影,看它微微有些颤抖,有点舍不得地递到陆东篱手上:“你轻轻的,别捏着它。” “嗯嗯!”陆东篱也轻手轻脚地接过,把长大了一圈的胖兔子托在手心里,“我夫人生前也很喜欢这种小动物,她养过一只雪貂,也是走哪儿带到哪儿,舍不得放手。” 平小红羡慕地睁大眼睛:“雪貂!一定很可爱吧?!” “那是自然。”陆东篱用手指轻轻抚摸小白兔的脑门,回忆起妻子的时候,脸上带了不常见的温情笑容,“雪貂就像我俩的孩子,我们都很疼爱它。” “后来呢?” 陆东篱迟疑了片刻:“后来……我夫人去世,下葬时雪貂跳进坟里,断了气,我便将它同夫人一并埋葬了。” 平小红倒吸一口凉气,深受感动:“真是万物有灵。” “是啊,动物的情感最是直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会躲开。”陆东篱点了点小白兔的鼻尖,“不像人,弯弯绕绕的,喜欢要装不喜欢,不喜欢又非得假意逢迎。” 车厢里,游萧把苗笙抱在怀中,用内力散发出阵阵热意。 苗笙一路冻得可以,虽然周围都是暖炉,可他层层衣衫下边的皮肤都是凉的,热气根本没进去。但他说得也没错,之前修炼的那点内力多少管点用,没让他再轻易感染风寒。 现在他被楼主这强劲的热力烘透了身子,从里到外暖和了起来,感觉骨头都酥了,登时困意上浮,闭上眼睛靠在对方颈间。 两人没说话,于是外边聊的什么他俩听得一清二楚,游萧搂了搂怀里的人,假惺惺地问:“这姓陆的点谁呢?” 苗笙:“……” “我哪儿知道。”他眼都没睁,迷迷糊糊地说。 游萧低头看着他蝶翅般轻颤的睫毛,忍俊不禁:“肯定不是我,我喜欢什么向来直言不讳。” “没准那句‘不喜欢又非得假意逢迎’说的是你。”苗笙感觉到他在阴阳自己,“万客楼打开门做生意,免不了吧?” 游萧想了想:“生活所迫,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喜欢偏要装不喜欢,是为了什么?”他低头凑近苗笙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低声道,“为了得到更多疼爱么?” 楼主声音听起来微微沙哑,又含着笑意,像是一片羽毛骚在苗笙耳朵里,又顺着耳道传递到了胸腔,在他心口狠狠抓挠了一下。 苗笙有点恼羞成怒,偏过头把脸埋在游萧颈窝,牙齿叼起一小块皮肤轻轻磋磨。 马车里放了炭炉,窗户便没有封得太死,外边冬日暖阳通过格栅映了进来,在他侧脸投下了一格一格的光,映得他红透了的耳根更加红润,甚至还能看到耳廓上细微的绒毛。 游萧看得心里痒,一个没忍住,偏头含住了他的耳垂,狠狠吮吸了一下。 苗笙猝不及防,口腔的湿热令他下意识地“嘤”了一声,听后觉得这动静实在羞耻,立刻闭嘴,抬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心他飘过一万句骂人的话。 可惜说什么外边人都能听见,苗公子还要维持体面——尽管方才那动静早就把他的体面给嘤没了。 游萧看他生气的模样越发好看,忍不住更想逗他,便用传音入密道:“笙儿想要多少疼爱我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苗笙:“……” 欺负我不是内功高手是吧?! 于是接下来,坐在车辕上的平小红和陆东篱又听到车厢里传来了“嗷”的一声,显然来自唤笙楼主。 陆东篱撇着嘴摇了摇头,一脸嫌弃的表情,把小兔子还给女侠,顺便问道:“他俩老这样吗?” 平小红接过娥影揣回胸口,茫然地问:“嗯?我什么都没听见。” 陆东篱怔了怔,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容僵在脸上,缓缓化作怅然。 好啊,真好。 这样天然默契、相互包容的情谊,我也曾经有过。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老陆,点我是吧? 游萧:姓陆的会说就多说两句。 平小红:本女侠小聋瞎大法已臻化境! 第87章 八七默契 日落之时,马车抵达了一片湖边。 站在岸上往远处看,可遥遥见到湖心处有一个小岛,岛不大, 周遭一圈树木, 还有一层苍黄色的芦苇荡围着,岛上被一座幽静的庄园占据。 那庄园此刻被白雪覆盖, 又远离人境,此刻金黄落日就挂在它身后的天边,余晖把那一片屋顶映得鎏金,构成了一副肃穆庄严的画面, 看起来颇有些仙气缥缈的感觉。 那岛与岸边相距不算太远, 两头都有一个简单的渡头,船就停靠在这边, 渡头不远有一座小木屋, 有个船夫模样的人从木屋里快步赶来, 向他们四人拱手作揖,尊敬道:“请问阁下, 是否是唤笙楼主一行?” 游萧回礼道:“正是在下。” “太好了, 我们庄主几日前就叮嘱小的在此守候, 总算等到了。”船夫热情笑道,向船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车停在这里不妨事,请各位快快上船。” 船不大不小, 结构简单, 没有篷子, 只是一块船板,光秃秃的能站不少人, 游萧扶着苗笙站上去,等平小红和陆东篱跟上,船夫便用竹篙撑离了水面,将船划向岛上的庄子。 “这里可真不错!”平小红好奇张望道,“安全又清净,肯定没人来打扰。” 苗笙环顾宽广的水面,也觉得一片开阔,令人觉得畅快:“的确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将来笙儿也想在这样的庄园生活吗?”游萧怕他站不稳,紧紧握着他的手。 “倒也不是,虽然有船,但出出进进还是不方便。”苗笙觑他一眼,“你别乱花钱给我买宅子。” 游萧抿唇淡淡一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89节 小船在水上飘了半炷香的时间,便缓缓靠了岸,船夫吹了声哨子,应当是通知庄子里的人有客到。 游萧扶着苗笙下了船,上了栈桥,再沿着栈桥踏上小岛,大家都能清楚看见水荇庄大门前的空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上边没有半个脚印,看起来至少有两日没有人出入过了。 船夫将船拴好,引着他们往大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就见门从里边打开,一对夫妇从里面走出来。 其中男子约莫六十岁,须发斑白,相貌凌厉、不怒自威,颇有一些上位者的威严,身形魁梧高大,苗笙猜他应当是那位杳溟宫的前任宫主申屠浔。 他旁边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美艳妇人,头发依旧乌黑,只有脸上一些难以遮掩的细纹证明她年纪已经不轻——当然,这也是苗笙根据他们女儿花雨深的年龄推算的,若是不知道这些前提条件,他会觉得这位妇人只有四十出头,即便是皱纹也遮掩不了她明艳的美貌,反而更添一抹风韵。 但这妇人更出众的是她的气质,跟之前那位风姐有点像,都有一种豁达大度、雍容华贵的感觉,让人绝对不敢小觑。 这才是杳溟宫真正传人,花云影。 “庄主。”游萧这一声叫的是花云影,转而又对申屠浔行礼道,“前辈。” 来了来了,又是那种表情! 苗笙觑着申屠浔和花云影看向游萧的模样,心里忍俊不禁。 看来我们楼主真的是大家心里的宝贝疙瘩,不管是叔伯婶姨这一辈,还是爷爷奶奶辈,看着他都会露出这种慈祥又骄傲的神色。 谁家有游萧这么个好大儿,谁会不得意呢?! 而且算起来,游萧跟这位前任宫主夫妇俩的关系也能称得上紧密——他爹聂云汉的挚友之一是凌盟主,凌盟主的首徒就是现任杳溟宫宫主周靖,周靖妻子就是花云影和申屠浔的女儿花雨深。 好像不仅如此,从他那位小唐师父那边算过去,关系更近,只是苗笙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反正不管怎样,申屠浔和花云影这么看着游萧,肯定是拿他当自家孩子对待的。 “算着你们差不多这几天到,果然准时。”申屠浔笑道。 花云影也笑着说:“前阵子深儿还捎信回来,说见了你一面,夸你又长高了,还更俊了,现在一见,果然不假。” 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当成孩子这么夸,游萧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行礼道:“哪里哪里,这次来给二位添麻烦了。”他转身拉过苗笙,“这位是我舅舅,苗笙。” “庄主,前辈。”苗笙不卑不亢地向他们拱手行礼,心里突然想,这两位不是也曾来参观过我吧? 花云影细细端详着他,不禁笑道:“早听说萧儿舅舅美貌无匹,现在终于见面,果然名副其实。”她转头看向申屠浔,调侃道,“看来鹭儿四府盟第一美人的名头保不住了。” 申屠浔捋着胡子笑:“他算什么美人,就是个活猴子,哪有苗公子举止得当,落落大方。” 苗笙:“……” 说不沾沾自喜是假话,于是忍不住觑了旁边游萧一眼,那意思是“把你挂在嘴边的唐公子比下去了”。 游萧:“?” 平小红第一次来,十分踊跃自报家门:“庄主、前辈,晚辈是师父的徒弟平小红,你们叫我小红就行啦!” “真是个机灵可爱的姑娘!”花云影一见她就喜欢,笑弯了眼睛。 申屠浔的目光则落在了一直没有作声的陆东篱身上,笑容淡了些:“这位想必就是陆——”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陆东篱突然出手,一拳直击他的面门! 游萧立刻抱着苗笙退得远远的,平小红也已经机灵地避开,申屠浔并没有接招,而是迅速向后避开,但他的步法看上去凝滞沉重,完全不像是武功高强之人。 旁边花云影脸色一变,抬手替自家夫君接了招,与陆东篱打了起来。 夕阳落得快,此时已经完全沉到了庄园后面,大门口前的平地变得阴暗一片,两人交手时步法多变,把原本平整的雪面踏得七零八落,露出了底下盖着的黑泥。 迎客的美好气氛顿时消失于无形,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苗笙虽然不懂功夫,但也看过游萧的步法,再看方才申屠浔那几步,顿时觉得奇怪:“申屠前辈他功夫不高么?” “曾经很高,但因为一些旧事,他自废武功,当众谢罪。”游萧轻声道。 看来是有一段故事,苗笙倒也不着急问,只是说:“不去帮忙吗?” “庄主功夫好得很,姓陆的不自量力,让他吃点苦头。”游萧沉着脸,十分不悦。 苗笙沉吟片刻,见陆东篱跟花云影比拳脚,确实不占上风,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你跟申屠前辈两人有交情,可别忘了陆东篱和他们杳溟宫有仇。”他温声劝道,“不如还是大家坐下来谈谈吧。” 游萧忍不住道:“这么快便站在你朋友那边么?” 话一出口,他也知道自己冲动,但听到苗笙为陆东篱说话,心中就是不爽。 “我不知道前辈们的恩怨,但却了解东篱兄的经历,比起选边站,我只是更同情他。”苗笙听到他负气的话,自然也不高兴,但仍冷着脸解释,“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若是两人谁受了伤,只会让他们的过节更难解开。” 游萧很快把心中那一份意气用事憋回去,对他轻轻点头,正要出手,不料身旁的平小红却先有了动作。 “师父,我来!” 女侠一个跟头翻进战阵之中,一脚踹在陆东篱胸口,将他踹退了几步,与他缠斗着远离了花云影。 苗笙见她与陆东篱拆招,敏捷利落,不落下风,心中暗自感叹,小红的功夫果然不俗。 “一来就跟前辈交手,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看来跟我也差不多!”平小红嚷道,“我看你还是别献丑了!” 她见稳住局面,便迅速跟陆东篱脱离接触,翻回游萧身边,邀功似地说:“师父,徒弟没给你丢脸吧!” “自然。”游萧不吝夸奖,“很出色。” 苗笙不由佩服这小姑娘的机灵劲儿,方才那情形,游萧出手固然没什么问题,应当也能很快解决纷争,但若是平小红动手,倒是最合适的。 陆东篱不可能跟一个后辈小丫头真动手,他只能停手,一旦停下来,这架就不会继续再打了。 方才他就是一时冲动,冷静一些就会明白,在这里挑衅申屠浔,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陆东篱气鼓鼓地站在远处,的确没有再冲上来的意思。 申屠浔和花云影知道这事不能怪游萧,他俩又是长辈,若是开口责怪,只能令游萧难以自处,于是两人都冷着脸没有吭声。 “东篱兄,我们是上门来求助的,这么做着实于礼不合,也会将我与楼主置于尴尬境地。” 见面就打,显然是找事,只能先认个错。可若游萧开口,怕会激怒陆东篱,身为朋友,苗笙觉得只有自己开这个口最合适。 同时也给自家楼主顺顺毛。 他不想选边站,只想把事情顺利解决。 陆东篱自然不会过来跟申屠浔道歉,毕竟当年自家遇到惨案之时,此人正是杳溟宫宫主,哪怕他毫不知情,也得担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责。 他知道自己最好是忍气吞声、伏低做小地跟人讲礼数,换来对方提供线索,可他见了两人,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 深仇大恨摆在眼前,他做不到! 游萧年纪轻轻能做出这番事业,本就是个人精,不会逼着陆东篱去道歉,便主动道:“庄主,前辈,陆兄经历太多,一时难以冷静,请两位多多包涵。” 他递出了台阶,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踩,显然申屠浔不乐意。 这位昔日杳溟宫宫主脾气也很古怪,他负手而立,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声道:“我早已自废武功以谢天下,过往的武林恩怨跟我再无关系,原本看在萧儿的面子上才乐意帮忙,但这位陆公子如此不识大体,也恕我不愿奉陪!” 几句话的功夫,日头已经彻底坠入地面以下,眼前乌漆嘛黑,只有大门口的两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岛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冷嗖嗖地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苗笙心里叹气,你们这些江湖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性格。 大家各有原因,论起来也是一笔糊涂帐,很难分出谁对谁错,现在就这么僵在这里,真是令人尴尬。 这毕竟是申屠浔和花云影的地盘,不好劝两位长辈大度,况且申屠浔自废武功已是事实,这十年来都没人再找他的麻烦,已经说明江湖人都接受了他的处理方式,再纠缠不休,就是不讲理; 然而陆东篱的惨祸也的确跟杳溟宫脱不开关系,不能逼着他强行认错,这多少有点仗着他有求于人,逼他低头; 苗笙最心疼的,自然还是游萧,唤笙楼接的委托只是寻找贺北海和雁南楼两人,并不包含帮陆东篱查当年真凶,萧儿聪明又善良,这才多此一举带人来这儿,自己可不想弄得他里外不是人,还要替人赔礼道歉。 方才那事儿小红可以解决,可现在这个僵局,她一个辈分最小的,确实也没立场说话。 这个褃节儿上,只能出奇招了。 于是游萧看见他那美丽又机智,病弱还怀崽的白月光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闭上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笙儿!”他立刻上前一步,将人接在了怀里,急切地对申屠浔道,“前辈,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找个暖和的房间让他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关键时候还是得我。 游萧:这就叫默契。 平小红:我师娘跟师父是绝配,给师娘打call! 陆东篱:……苗兄你真的,我哭死。 ----------- 感谢在2023-04-06 18:00:01~2023-04-0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幻银河、晋江聪明小娃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八八平衡 申屠浔知道苗笙在游萧心中什么地位, 也知道这位公子身体不好,自然不会再纠结当下情况,赶紧让他们进水荇庄。 花云影脚尖点地,“嗖”地跳上屋檐:“萧儿, 随我来!” 她施展轻功, 带着游萧往为他们安排好的房间赶去。 申屠浔招来了门口的下人, 安排他们带陆东篱和平小红去住处,自己则背着手大步走进门去追赶花云影他们。 为了不露馅,苗笙一路没敢吭声,紧紧抓着游萧的衣服, 听着耳边风声呼啸, 偷偷眯着眼看,便见他们进了一处小院, “哗啦”一声门开了, 接着又进了一间房。 房间里暖融融的, 像是春天一般。 “萧儿,这里是特意给你俩准备的, 这几天一直叫人烧着炭炉, 很暖和。”花云影的声音传来。 进了屋, 苗笙便重新闭上眼,这会儿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被褥都被熏香熏过,散发着好闻的草木香气。 接着他感觉游萧在给自己盖被子, 同时向花云影致谢:“多谢庄主考虑这么周到。” “都自家人, 客气什么。”花云影声音担忧, “快看看苗公子怎么样了。” 游萧拉出苗笙的手腕给他号脉——倒也不是装模作样,检查一下确实也是好的。 他忧心地说:“舅舅就是身子骨弱, 怎么养都养不好。” “这肯定啊!”花云影也心疼道,“谁在冰块里待十年,身子能好?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叫人去买。”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0节 游萧冲她笑笑:“现在不服药了,都是我替他运功暖身。” 花云影一听,立刻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毕竟是药三分毒。那你快替他治吧,我先出去,不让人来打扰你们。” “庄主!”游萧叫住她,面露为难,“我不知道陆兄会这么冲动,但他当年父母因此而死……” 此前给申屠浔写的信中已经大体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花云影也知道,她挥挥手:“我明白,不会真跟他一般见识的,放心。” 等她出去,游萧立刻脱靴上床,把苗笙拽起来抱在怀里。 “你可真机智。”苗笙后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跟我配合这么默契。” 游萧还是了释放内力,暖融融地烘着他,抿唇笑道:“不如你机智,一下子就想出这么一个妙招。” “招数是老土了一些,但总归好用。”苗笙得意道,“而且只能我用。” 游萧亲亲他的额角,心疼道:“这是什么好事?我倒希望你永远不再用这招。” “只是是权宜之计,这不不是没办法么。”苗笙闭上眼睛,感受着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暖意。 “你倒真为姓陆的着想。”楼主的腔调简直酸味四溢。 之前在大门外他也这么说过,苗笙那会儿气得要命,现在又听类似的话,反而不气了,只觉得好笑。 那么威风八面的一个楼主,现在就像只争宠的小奶狗,担心主人青睐别的狗,哼哼唧唧地不乐意。 可爱又有趣。 终于像个少年的模样。 苗笙其实有些心疼他总是稳重大方、什么情绪都压抑在心里,少年老成的代价就是失去做少年人的恣意与快乐,跳过稚嫩的那段日子,让自己尽快长大,独当一面。 可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却再也补不回来了。 他希望游萧在自己面前能做一个率真可爱的少年,不必顾忌任何事,那他就不能在意对方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免得让人忌惮之后再不会开口。 “傻子,就算是朋友,他自己找事,我何必为他擦屁股?他都那么大人了,总得自己承担后果。”苗笙懒洋洋地躺在游萧怀里,“我是为了你啊,连这都要我说出来?” 话音未落,他感觉到楼主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回归平静。 但游萧一句话都没说。 苗笙偏过头,眯着眼,目光所触之处是他的喉结,再往上是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淡色双唇、高挺鼻梁,接着便与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相撞。 那眸色深沉,却又像是燃着火,直把人看得浑身冒汗,像是要化在他怀里。 “看什么看?!”苗笙脸烫了起来,抬手捂住他的眼,“离这么近不怕看成斗鸡眼?” 游萧握住他细瘦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在掌心轻轻亲了一口,眼睛笑得弯弯:“这么护着我,是不是喜欢我?” “你想得美。”苗笙抿唇,把脸转回一边偷乐,“我只是主持公道罢了,谁叫你们剩下三个不是小孩,就是冲动无脑的中年人,只有我一个正常的,还不得负起责任来。” 游萧捏过他的下巴,强迫他把脸转过来,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谁是小孩?” “谁胡搅蛮缠谁是小孩。”苗笙垂着睫毛避开他那要吃人的眼神,心脏“扑通”直跳。 “胡搅蛮缠的是小孩,那口是心非的是什么?”游萧低头凑近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嗯?” 苗笙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浑身上下都出了汗,紧张得口干舌燥,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答,好让这场拔河般的你来我往继续保持平衡。 若是平衡被打破,他或许会永恒坠入眼前人为他编织的甜梦中,永不苏醒。 他心里是向往的,可残存的理智却让他觉得紧张,甚至有一些恐惧。 游萧给的爱太热烈太诱人,他无法抗拒沉沦,可他害怕沉沦。 “师父,苗公子!”平小红叫门的声音传来,骤然打断了这边一触即燃的态势。 苗笙推开游萧,下床套上靴子,努力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去开门。 步子迈得很是急促,像是逃跑。 游萧望着他的背影,勾唇淡淡笑了笑,总算要把这抹月光从天上摘下来,自己只需要多些耐心便好。 门口站着的是平小红和陆东篱,俩人的房间在隔壁的院子里,方才见苗笙晕倒,他俩被人带去认了个门就跑过来了。 “公子,你没事吧?”看到苗笙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脸色还泛着健康的红润,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晕倒的人,女侠很疑惑。 陆东篱也是满脸狐疑:“苗兄,你……” “我没事,请进。”苗笙后退几步请他们进来。 平小红才刚踏过门槛,就看见她师父从卧房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友善,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再瞥了眼苗笙,发觉对方头发和衣衫都略有散乱,心跳差点停了。 坏事!坏事坏事! 真是关心则乱啊我! “没事就好,那你们聊,我去整理行李!”女侠扔下一句话,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突然逃跑肯定有问题,苗笙疑惑地回头看游萧,后者则睁圆了眼,做出个无辜的表情,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东篱倒是看出了端倪:“苗兄,你方才是装晕?” “权宜之计。”毕竟弄虚作假,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苗笙有些不好意思。 游萧冷哼一声,拉着他坐在圆桌边,目光怨怼地扫了陆东篱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陆东篱也无话可说,拖过一只坐墩坐下,沉默半晌,梗着脖子说:“我不会跟申屠浔道歉。” “那你还想不想知道当初杀害你父母的人是谁?!”游萧鄙夷地看着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坦诚坦诚,该认错认错,你吃了这么多年亏还不明白吗?就你的尊严值钱?” 苗笙也道:“这样吧,一码归一码,你只对先前的贸然动手道个歉便好,过去的事,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孰是孰非,暂不追究,先弄明白最紧要的事再说。” 尽管花云影方才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但求人办事总得有个态度,不然也太失礼了。 一向话多烦人的陆东篱这会儿像个哑巴,手指尖快把桌布抠出个洞来,满脸写着不情愿。 游萧也没再逼他,父母仇恨在身,他不能对杳溟宫释怀实属正常,是自己失策,被他那副浪荡模样给骗了,竟将他带来水荇庄——还不如自己和笙儿单独来呢,不至于闹得这么不高兴。 稍后有下人来送热水和茶叶,还将他们马车上的行李也送了过来。眼看到了晚饭时间,花云影亲自过来邀请,游萧苗笙喊上平小红随她去饭厅,陆东篱自己一个人讪讪回了房。 稍后也有人给他送来了饭食,看着也很丰盛,只是他满怀心事,根本吃不下去。 饭厅这边,席间大家没提方才的事,两位长辈关心了一下小辈的事业和身体,多叮嘱了几句,然后聊了一些江湖琐事,提到的唐鹭、凌青壁、周靖、花雨深等人苗笙也都不陌生,在一旁听着也挺乐呵。 为了让苗笙早点休息,晚饭没吃多久就散了,游萧先拉开饭厅的门,就看见在外头徘徊的陆东篱。 不知什么时候天开始下起雪来,他的头发和衣服上落满了细碎的雪花,站在树叶落尽的冬日庭院里,被廊下灯笼散发的微弱灯光映得脸色发青,像一只刚从地府逃出来的鬼。 这鬼见到有人出门,像是染上了活气,登时抬起头来,转着眼珠看着他们所有人,欲言又止。 大家都不稀得理他,只能苗笙开口:“东篱兄,怎么了?” 陆东篱重重叹了口气,下了狠心似地抱拳道:“申屠浔,花庄主,先前出手是我不对,请见谅,还请明确告知当年杀害我爹娘的那人到底是谁。” 申屠浔和花云影面面相觑,两人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游萧与苗笙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觉得陆东篱总算是肯让步,至少说明他不再把面子放在第一位,真正能顾全大局。 一时间没人吭声,却只有陆东篱紧张不安,又有些憋屈,等待对方的回答。 “天冷,别在这里站着了,免得苗公子身体吃不消。”半晌后,花云影打破了沉默,“进来坐吧。” 下人们很快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给他们端上了茶具和茶叶,又给苗笙单独上了一壶茶少花多的花茶。 五个人围着圆桌而坐,仍是谁也没说话,直到下人们退出饭厅,把门带上。 “陆东篱,先前的事我不和你计较。”申屠浔开诚布公道,“毕竟你父母之死是杳溟宫的人干的,我确实脱不了干系,你的仇我会帮忙,也顺便帮我那贤婿防患于未然。” 见陆东篱木着脸说不出个“谢”字,他抢先道:“不必谢了。” 苗笙在旁边听着心里直乐,觉得这位前任宫主脾气很有意思。 “当年杳溟宫回归正道,有不少部众不愿归顺,各自离去,他们怨恨前辈和庄主,时时刻刻想着卷土重来,尽管这十年在凌盟主的看管下没能成气候,可确实也没少作恶。”游萧淡淡道,“他们在远离四府盟的地方成立了一些小帮派,比如之前隶属于杳溟宫的忻悦门就改成了忻悦教,在南疆搞一些蛊毒、秘药之类的邪术,还有以音律为杀招的钟簇门,门派名没改,但去了北方活动;其他还有血月谷、万冥阁、长生宗——” 花云影突然打断道:“我和相公都怀疑,你们要找的人就是现任长生宗宗主厉涛飞。” -------------------- 作者有话要说: 平小红:打断施法。 苗笙:救我狗命。 游萧:清理门户。 第89章 八9仇家 听闻花云影的话, 房间内静了一瞬,接着旁边传来座椅摩擦地面的“嗞拉”声,陆东篱双目赤红地站了起来。 他情绪激动, 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哑声道:“你确定?” “庄主, 这厉涛飞长什么模样?”苗笙连忙问道。 游萧道:“这个我知道。”他向平小红伸手, “炭笔和本子带没带在身上?” “带着呢!”平小红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里边夹着一根用布带缠着的炭条。 接过来之后,游萧迅速描绘了几笔,很快就勾勒出一个男人的模样:“唤笙楼收集过以前从杳溟宫离开的那些旧部的情况, 几个当头目的我印象比较深刻。” 苗笙凑过去一看, 这人长得平平无奇,貌丑凶恶, 但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标记, 确实还得画图辨认才行。 “我将他画得年轻了二十岁, 你看看,是不是当时袭击你家的那个人?”游萧把本子摊开向其他人展示, 问陆东篱。 花云影一瞅, 笑道:“萧儿果然厉害, 画得惟妙惟肖,这人以前一直在杳溟宫, 算是看着我长大,我对他很熟悉。” 陆东篱脸涨得通红, 目光死死盯着本子上的画像, 像是恨不得把人抠出来吃了。 当年他年纪小, 被父母护得紧,没能多看几眼, 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脑海中的印象早已模糊,本以为自己会认不出,谁知这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小像,登时就把他拉回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夜晚。 男人当时三四十岁,就是这么丑陋又阴鸷,仿佛是地狱来的勾魂使,带着一帮恶鬼般的手下闯入他家,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是他!”陆东篱咬牙切齿,浑身战栗,“就是他!” 苗笙连忙道:“东篱兄,稍安勿躁,既然我们知道了他的身份,接下来就好办了。” “我要去找他报仇!”陆东篱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游萧立刻起身,一阵风似地追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事到如今,你还要这么冲动?此人二十年前便武功高强,现在又开宗立派,是一宗之主,你觉得你自己一个人能报得了仇?” 平小红附和道:“就是,还不如仔细筹谋,一击即中。”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1节 “厉涛飞曾经是杳溟宫武功最高强的堂主,十年前我们分道扬镳时,他的功力已经不在我之下。”申屠浔沉声道,“这些年他少有活动,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练什么邪功,说不好现在是什么水平,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他隐退之后少闻江湖事,知道的这些还都是从周靖他们那里听来的,但他并不关心,所以也没细问。 “长生宗离四府盟倒是不远,从万山府往西走,大约隔了几座府城的距离。”游萧没有说具体地点,以免陆东篱冲动前去,“这个宗门目前没有多少人,但厉涛飞本人武功确实厉害,他现在不在江湖上活动,恐怕是为了藏锋,免得被正道合力斩杀。” 屋内点了好几支蜡烛,但黑夜深沉,陆东篱背对着大家站在光线最暗的门口处,一动不动,像是快要被黑暗吞噬。 苗笙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忍不住劝道:“东篱兄,你先回来,我们跟两位前辈把那件事弄清楚,想想怎么报仇最好。” “哦对,萧儿之前派人送来的信上说,厉涛飞当时是为了找《悯默经》是吗?”花云影沉吟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但陆俊语和纪寻芳,这两个名字我有印象。” 陆东篱闻言立刻转过身来,踉跄地扑到桌边,嘴唇颤抖道:“你认识我爹娘?”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俩确实是杳溟宫的人。”申屠浔道,“因为后来厉涛飞跟我汇报过,说发现了堂内叛逆的踪迹,带人把他们抓回来。这是他们江飞堂的内务,我便没有多管。” 花云影点点头:“相公加入杳溟宫比较晚,我比相公记得多点,那是时间更早一些,好像是当时厉涛飞派他俩来杳溟宫办事,我见过他们一面,当时有印象也是因为他俩看上去很恩爱,而且陆俊语脖子上戴着一个铃铛模样的护身符,那时我年纪小,觉得很有趣,还曾问过他,他说那是家传之物。” “那真的是我家的?!”陆东篱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真的是……我一直以为,真的是他们从杳溟宫带走的……” 游萧替他解释:“《悯默经》就是藏在那护身符里。” 申屠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厉涛飞一个堂主,怎么会亲自去抓什么叛逆,原来是为了这个心法。” “这么说来,即便我们不清楚《悯默经》的来历和后来的纷争,但至少能以此确定,陆前辈和纪前辈并没有从杳溟宫偷什么东西,按照江湖规矩,《悯默经》当时也应当是属于他们了。”苗笙看向身边的游萧,“而厉涛飞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便想下手索取,被两位前辈觉察,便逃离了杳溟宫,藏身在了江湖中。” 游萧叹了口气:“只可惜最终还是被他寻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踪迹,又随即造成了那样的惨案。” “我当时不知厉涛飞搞的这些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他。”申屠浔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苦笑道,“那时的我,也是活得乱七八糟。” 陆东篱讽刺地笑了一声:“他是你杳溟宫的人,你就算知道,会拿他怎么样?” “前辈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人。”游萧不悦道,“他是——” 申屠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萧儿,不必维护我,我的罪孽已经多得数不清了,不差这一件。陆公子,我也曾家破人亡,一夜失去所有,若说有谁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我觉得我还有一些资格。” 陆东篱抿了抿唇,垂眸不语,烛光将他的脸映得明明暗暗,看去满是悲伤。 “这位兄弟,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大概清楚了,你的父母虽说曾隶属于我杳溟宫,但我相信他们不是坏人。”花云影的口吻比之前温和许多,“你若想报仇,就跟萧儿商量,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比自己钻牛角尖要强。” 稍后各人便各回各的院子,在路口分开之时,苗笙还不放心地叮嘱陆东篱:“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都忍了这么多年,不怕多忍一阵子。” 陆东篱撩起眼皮,没精打采地瞥了瞥他,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游萧,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苗笙忧心忡忡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同游萧回到他们住的客房。 “我觉得东篱兄不会听我们的话。”坐在床上泡着脚,他突然开口道,“这人性格实在太冲动,若是他夫人还在,他或许会多考虑考虑,可现在他孤身一人,恐怕很难再冷静。” 游萧坐在他身边,替他脱掉外袍,散开发髻,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帮他梳着滑如绸缎的长发,心不在焉道:“如果他非要走,我们也没办法,还是那句话,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他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偏要选那条错误的路,又能怪得了谁?” 苗笙知道他说得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叹气,拿布巾擦干了双脚,踩着床沿往后退进了床里。 游萧把他头发攥成一把,待他躺好才轻轻放在一侧,蹲在床头看着他:“笙儿,你想交朋友,我没有资格说‘不’,但你若是为朋友殚精竭虑,伤了自己的身子,我真的会生气。” “知道啦!我还要护着我的崽呢。”苗笙侧躺着看他,笑得眉眼弯弯,“我说的是肚子里这个。” 游萧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顶:“那就早点休息吧。” 他站起来正要走,突然被人拉住手腕,低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苗笙瞅着他,眨了眨眼,努力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要不……你陪我睡?”然后毫无必要地解释,“我……怕冷。” 其实热得还有点冒汗。 花庄主给这屋里搞得实在暖和,不止是春天的感觉,就快要到盛夏了。 “成,我稍后过来。” 心上人邀请大被同眠,岂有拒绝之理,游萧忽略他这明显的借口,端着洗脚盆飞快跑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回来,脱了衣袍钻进了被窝里,长臂一揽,把苗笙搂进怀中,接着抬手用内力灭掉了桌上的蜡烛。 房间暗了下来,下过雪后月亮又冒了头,淡淡一层月光透过窗纸影进房间。 靠在楼主结实又有弹性的臂膀上,苗笙很是舒服,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楼主辛苦了,为东篱兄安排这些。” “我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虽然游萧确实是为了苗笙才这么做,但他不想这么说,无意给人制造压力,“倒是舅舅,比以前爱关心人了。” 苗笙仰头看他:“是吗?” “嗯,以前你冷着脸谁都不爱搭理。” “可我不是对阿闲很好,还帮他们的忙么?” 游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不一样。”他头脑飞速运转,“闲爹爹是你旧友,又不是新认识的朋友,你后来几乎不交新朋友,更不会这么为人两肋插刀。” 苗笙听着他安稳的心跳,想了想,答道:“或许是与心境有关,那会儿我不是在带着你四处躲藏吗?肯定是不会随意相信别人的,自然不会再交什么朋友。但是现在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忧,也就没那么排斥外界。” 他摸到游萧的手,握住,给对方顺毛:“说明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楼主这下哑口无言了。 看来舅舅不是不会哄人,只是情意还没到那份上罢了。 至于苗笙为什么不交朋友,游萧心里还是明白的,方才那般拿来做文章,不过是顺嘴撒娇使个心机罢了,现在误打误撞地换来了温柔安抚,倒是他自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笙儿最好了。”他紧紧抱住苗笙,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会让你以后都过得顺心如意。” 被暖意烘烤着,苗笙很快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睡到了天亮,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看到游萧英俊的侧脸,不自觉地露出幸福的笑意。 他轻轻挣了挣对方抱着自己的胳膊,游萧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以前只要自己一动,哪怕游萧睡在对面榻上,也会立刻醒来,看样子在水荇庄,少年终于能放下所有警惕,放心入睡。 苗笙便也不再试图起床,继续趴在他怀中,准备睡个回笼觉。 谁知刚闭上眼睛,外边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是平小红:“师父,苗公子,你们醒了吗?陆东篱他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说什么来着。 游萧:真不让人省心。 陆东篱:多谢二位了! 第90章 九十 赶路 游萧“唰”地睁开眼, 轻轻松开苗笙,立刻下床给平小红开了门。 苗笙连忙披上外袍套上靴子,跟着去了厅里:“怎么回事?” “就刚才, 庄子下人想去看他起没起, 好给他送热水和早饭, 谁知进去就发现没了人。”平小红郁闷道, “后来船夫发现有人动了船,岸上咱们马车那边也少了陆东篱的马,才确定他跑了。 游萧问道:“能判断什么时候走的吗?” “不能。”平小红摇摇头,“庄主说现在水荇庄守卫不严, 到了晚上没什么人管, 以陆东篱的身手,想要不被人发现易如反掌。”女侠不爽道, “这人真是讨厌, 怎么连句话都不留, 净给师父添麻烦!” 昨晚就预见过这个结果,苗笙虽然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太惊讶:“可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至于为什么走, 大家应该都能猜出来, 没必要多解释了。 两人匆匆洗漱,换好衣服, 带着平小红一起,去会客厅见了花云影和申屠浔。 “真没想到陆东篱还是这么冲动。”花云影无奈道, “他这么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游萧叹道:“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 一朝知道仇人是谁, 估计实在忍不住。” “萧儿,我退隐江湖多年, 水荇庄这里就只有几个下人服侍,实在没有人手帮你去寻人。”申屠浔想了想,“不如传书给周靖,让他带人去找找?” 游萧摇摇头:“不必,现在的杳溟宫已经跟过去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再将他们牵扯进来。这里离唤笙楼万山府分号不远,我先派小红去送信,让手下兄弟们去找便是了。不过我与舅舅也不便多待,今日便动身去万山府。” “这么匆忙?”花云影失落道,“许久未见,还以为这次能多住两天。” 苗笙连忙诚恳道:“多谢庄主盛情款待,只可惜事发突然,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东篱兄去送死。” 他与游萧在来会客厅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先通知分舵,同时两人立即上路,也许他们赶到万山府的时候,唤笙楼的兄弟已经能把人带回来了。 兹事体大,申屠浔和花云影便没有多挽留,稍后将人依依不舍地送走。 用“翅”飞行太过引人注目,白天容易被人发现,还极易被守城士兵射下来,于是唤笙楼的人需要用“翅”时,几乎全都是夜间行动。 因此平小红白天跟着师父和未来师娘一起坐马车,等到了晚上便全副武装,穿好了御寒的棉皮衣,戴好皮帽子,换上“翅”好尽快赶去万山府城。 “路上小心。”游萧检查过她身上的翅,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叮嘱道。 平小红拉下面罩扣在脸上,冲她师父乐:“放心吧,我可是你徒弟!” 那面罩也是皮革制成,通体黑色,嘴巴处留有透气小孔,眼睛处支起了一个略微突出的骨架,镶着打磨得极薄的琉璃片,用以抵抗高空飞行时遭遇的冷空气,但是戴上之后双眼鼓起,看起来像一个青蛙脑袋,十分有趣。 夜晚太冷,游萧不让苗笙下车,他就只能抱着小兔子在车上待着,看着平小红怪异的造型直乐,透过车窗跟女侠挥手:“注意安全。” “公子我们万山府城见!” 望着平小红操控着“翅”,向鸟儿一样消失在漆黑夜空,游萧钻进马车车厢,咨询苗笙意见:“咱们怎么安排?停车睡一会儿,还是继续上路?” “上路吧,不在路上耽搁时间了。”苗笙拍拍座椅,“这个不是能拼成床么?我躺着就不太怕颠,可以让马儿跑快些。” 这办法在之前路上实在找不到客栈的时候也用过,游萧便没迟疑,将车厢内的座位拉开,拼成一张床,把刚换好火炭的脚炉通通塞到“床”下去,又铺了厚厚的被褥,把苗笙裹好,再用牛皮筋固定住,免得车跑起来晃得厉害。 娥影也被关回了兔笼里,被固定在了马车一角。 苗笙看着自己好像被五花大绑在这小床上,哑然失笑:“要是被官府发现,不知道会不会抓你去问罪。” “那要看你舍不舍得了。”游萧帮他塞好枕头,莞尔道,“但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好好把握。” 苗笙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把握什么?你们唤笙楼跟官府关系那么密切,你楼主手令一亮,人家衙役立刻放行,我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理。” “那就护着喉咙,别白费功夫了,跟我走,吃香喝辣。”游萧看他还演上了,笑容更甚,捏了捏他的脸颊,“睡吧,睡着了可能会好些。” 他把车门关好,坐在车辕上,一拉缰绳,策马前行,路面若是平整,他就让马跑快些,路面若是不太好,他就让马跑慢些。 苗笙被束缚着,手脚也不太方便动,闭上眼感受马车颠簸,就像睡在了摇篮里,晃啊晃的倒是睡着了,梦里感觉像是在坐船,一直在水面上荡漾来荡漾去,不能说睡得不好,只能说这觉睡得有点累。 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他虽然还是手脚动不了,但不是被绑着,而是被人抱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萧钻进了被窝里,少年不仅抱着他,腿还架在他腿上,将他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 苗笙一撩眼皮,就能看见楼主尖尖凸出来的喉结,越看越觉得色气,很想扑过去咬一口。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2节 “醒了?”他一动,游萧便觉察到了,轻声问道。 “嗯。”苗笙仰头看他,要笑不笑地问,“谁让你钻我被窝的?” 游萧笑得胸腔微震:“被我绑走就是我的人了,我想钻就钻,你奈我何?” “土匪。”没想到他还能接上昨晚那茬,苗笙也乐。 其实是后半夜天过于寒冷,游萧把车停下想看看他的情况,发现脚炉不顶什么用,裹了厚被子的苗笙果然还是浑身冰凉得像抹月光,于是他只能钻进被窝充当人形怀炉,直到把人暖得重新热乎起来才肯放心。 以前躺在冰棺里的笙儿就是那样凉,这模样实在让他恐慌。 游萧看着还略显睡眼惺忪的苗笙,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着实可爱,低下头,学着土匪腔调:“压寨夫人,给老子香一口。” “香个屁,我要漱口。”苗笙一把将他推开。 游萧:“……” 唔,挺有劲儿的。 两人把马车恢复了原样,用水壶的水加了点青盐漱了口,吃了些点心先垫垫胃,然后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几天,苗笙没让游萧再住客栈,想着尽快赶到万山府最好,于是他们日夜兼程,只在半夜最冷的时候停下来相拥取暖,顺便休息一会儿。 两天之后,游萧收到了平小红放飞的机关鸟,告知他们唤笙楼万山府分舵的兄弟们已经兵分三路,按照他指示的路线上路寻人,她也跟着一同去了。 尽管先前陆东篱不清楚厉涛飞的长生宗在哪儿,但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方位,应当会一路打听着找过去,游萧迅速划定了他可能经过的几条路线,让兄弟们用“翅”飞着去寻他。 陆东篱报仇心切,应该会选最便于跑马又最近的路,也不会想着隐藏行踪,找起来应当不难。 而且游萧还让人在长生宗周边的一圈城镇散播了悬红令,给出了陆东篱的画像,说遇见这人要找长生宗厉涛飞的,将此人引去指定地点,便可获赠纹银五十两。 当时听了游萧这个办法,苗笙险些笑喷:“大名鼎鼎的唤笙楼还需要悬红找人?” “时间紧急,自然要动用百姓的力量。”游萧不以为意,“还有钱的力量。” 这个办法很好用,又过了四天,当他们抵达万山府城的时候,唤笙楼的兄弟在城门来接,便告诉两人,刚收到消息,已经找到了陆东篱,正把人往回带。 这人名叫顾夜峰,三十出头,是分舵舵主,其貌不扬,精瘦干练,看起来很是靠谱。 在南轩府时,赶上那边分舵舵主不在,这还是苗笙第一次见唤笙楼的其他骨干。 “这可太好了!”他靠在车门口,兴奋地问,“他找到厉涛飞了吗?” 顾夜峰和游萧正坐在车辕上,驾车往早就安排好的客栈赶去:“没有,陆东篱还没靠近长生宗,便被我们的人拿下了。”他不疾不徐地说,“此人报仇心切,失了警惕,被看见悬红的两个村民骗到了我们的接头点,还被人下了蒙汗药。” 苗笙:“……” 所以武功高强有什么用呢?东篱兄,用用脑子! 游萧似乎对此并不惊讶,继续问道:“厉涛飞的情况呢?” “根据兄弟的可靠汇报,厉涛飞不在长生宗,套话也没问出来,应当是他没告诉门人自己要去做什么。” 苗笙神色一凛:“你说他会不会看了东篱兄的话本,猜到他的身份,跑出来找他要《悯默经》?不过这人武功高强,现在还需要这本心法吗?” “也有这个可能。”游萧沉吟道,“或许他不再需要,但这心法是他的执念,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 苗笙松了口气:“幸好你们先行找到了东篱兄,厉涛飞定然知道你跟杳溟宫的渊源,也清楚你跟凌盟主的关系,应当不会傻得跟唤笙楼硬碰硬。” “我们怎么样都没关系,就是希望陆东篱自己心里放明白些,别冲上去送死。”游萧无奈,“不然一百个唤笙楼都护不住他。” 顾夜峰把他们带去了早就订好的客栈,仍然是万山府最好的一家,仍然是天字号房。 房间宽敞舒适,早就烧得暖烘烘的,一躺在那柔软的床铺上,苗笙全身所有的倦意都释放了出来,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觉得浑身骨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感觉连床都起不来,扫了一眼周围没人,便闷闷地叫了一声:“游萧?” “公子,是我,我凌晨回来的!”平小红熟悉的嗓音在厢房外响起,“师父去分舵了,我能进去吗?” 她回来了,估计陆东篱也跟着被“押”到了,是以游萧才临时离开。 苗笙支撑着坐了起来,拽过床头挂着的外袍披上:“进来吧。” 平小红推开门,抱着小兔子蹦蹦跳跳进来:“公子,早上好!” 她看起来很精神,双眼亮晶晶的,不像是连续飞行一夜的样子。 “你不累吗?”他关心道,“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平小红眨眨眼:“我还好,回来之后打坐了一会儿。” 苗笙撑着坐都坐不直的身体,心里哀叹,年轻真是好。 “东篱兄怎么样了?他肯配合吗?” 平小红坐在对面游萧睡的榻上,翘起二郎腿:“当然不肯,他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我们把他弄晕了带回来的,现在就在分舵呢。” “我去劝劝他吧。”苗笙深深叹了口气,准备洗漱。 外边的门响了声,接着传来了脚步声,平小红立刻站起来:“肯定是师父回来了!” 游萧裹挟着一身寒气直接进了东厢,看到苗笙这刚出被窝的模样,没有立刻上前,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网兜,笑道:“笙儿,给你买了好吃的。” 一看见少年明朗的笑容,苗笙的心情立刻就上扬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快,来二两阳气。 游萧:想怎么服用?口服,还是…… 苗笙:…… --------- 最近状态很糟糕,本就少得可怜的信心更所剩无几,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有感谢大家,感谢一直陪我到现在的朋友们。 第91章 九一 意外 收拾停当后, 苗笙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喝着游萧买来的鱼片粥。 这粥本身没什么特别,各地都有卖的,无非是用煎过的鱼骨熬出来的奶白鱼汤来煮粥,粥米煮开花、临关火之前, 把片好的鱼肉丢进去, 只加盐和胡椒粉调味。 他不喜欢吃葱花, 游萧就没让人放。 这碗粥吃起来特别鲜,汤滑肉肥,米粒软糯,入口即化, 再配一根酥脆的油条, 简直是人间美味。 “油条少吃几口,别腻着了。”游萧知道苗笙偶尔会贪嘴, 忍不住嘱咐道。 今天苗笙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油条吃几口确实腻了, 只一勺一勺地喝着浓稠的鱼片粥。 “你跟东篱兄聊过了?他听你的吗?”他问道,“没吵起来吧?” 游萧摇摇头:“没吵, 他一直不怎么吭声, 人有点颓, 可能也知道自己冲动,还轻易被人骗得中了计, 自尊和自信都备受打击。” “等会儿我过去,一起劝劝他。”苗笙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南轩府分舵查贺北海和雁南楼的下落, 这边分舵就去查厉涛飞的踪迹好了, 左右你也要在万山府城待一阵,对不对?” 苗笙喝完最后一口, 抿了抿嘴唇,用帕子擦了擦:“我的事没那么紧要,既然与东篱兄有这缘分,那就先紧着这事吧。再说若是厉涛飞有什么举动,趁着这个机会将他拿下,唤笙楼也算为民除害了。”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的名声呢?”游萧忍俊不禁,抬手刮了刮他的鼻梁。 苗笙喝了口茶漱口,正色道:“厉涛飞这事儿已经连累你没有钱赚了,自然得赚点名才行——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我这是为我自己找补,毕竟东篱兄是我的朋友,让你白出力我心里过意不去。” 游萧听他为自己打算,感觉像是蜜糖融了满腔,笑容越发深情。 “你的就是我的,朋友也算。”尽管仍是不喜欢苗笙跟陆东篱走得太近,但他也知道得控制一下自己这股独占欲。 舅舅是最厌恶被人束缚的,我不能让他不开心。 苗笙冲他弯了弯眼睛:“知道你大度。” 游萧看他面色不太好,有些心疼:“外边天冷,要不你今天在客栈休息,明天再去看他吧,分舵弟兄把他看得严,不会让他再跑了。” “算了,他武功高强,你们盯着他还得耗费人手,不如早点劝他镇定些,安心等你查出厉涛飞的下落。”苗笙起身从柜子里找出棉披风裹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劝动他,尽力吧。” 今天天气确实不太好,太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给世人留下一片灰蒙蒙的天,云层也很厚,低低地压着,令人喘不过气来,像是要起风雪,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 没有阳光映照,气温显得更低了些,苗笙本就不太舒服,走路的时候头开始发晕,步子比平时还要凝滞。 游萧看出来了,却又不能阻止他去看望陆东篱,只能忍着什么都不说,骑马的时候把披风的兜帽给他裹上,再将人紧紧拥在怀里,释放着内力给他提供热源,免得让他遭受风寒。 万山府这边的唤笙楼分舵跟南轩府那边的差不多,都是一栋三层小楼,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茶叶铺,楼上用来接待委托人。 陆东篱被关在第三层的一间房中,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圆桌几个坐墩,而他就坐在窗边,额角抵着墙,目光呆滞地透过一点缝隙望向窗外,被冷风冲着脑门直吹。 窗外并无风景,是分舵的后院,院子里的树也都枯萎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指着天,像是想把压下来的云层戳个窟窿。 苗笙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身影,像一尊毫无生气、放错了位置的雕塑,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沾了泥水,原本就不怎么好好打理的头发和胡子显得更加乱糟糟的,看来被带回来的这一路,他也没受到什么礼遇。 “想给他拿干净衣服换来着,他不肯。”游萧小声解释。 苗笙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 表面浪荡的陆东篱,自以为把仇恨放下了二十多年,但是当花云影和申屠浔说出厉涛飞的名字,还原了他父母和《悯默经》的真相时,那压在心底的痛苦便像藤蔓一般疯狂滋长、破土而出。 这些年的不堪、悔恨和愤怒将他重重包裹,现在的他,恐怕很难理智下来,脑子里只会有一个声音疯狂咆哮——报仇! 游萧替苗笙拽过去一个坐墩,扶着他坐下,他便开口唤了一句:“东篱兄。” 陆东篱倒也不是全无反应,他缓缓转过头,看了苗笙一眼,目光黑且浓稠,压着怒火与不甘,还有那么一抹委屈。 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什么来,转头又看向了窗外。 其实苗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回来去都是那些话,肯定游萧之前也说过了,对方若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现在还得让人看着。 于是他也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思考什么才是更有力的理由,但想想又觉得,什么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东篱自己能冷静。 游萧也保持沉默,而且怕冻着苗笙,把窗户给关了。 小小的房间死一般寂静,偶尔能听到外边传来的乌鸦叫声,为这画面平添一抹压抑。 最后还是陆东篱打破了沉默,他垂着眼,低声道:“苗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不说就放我走,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牵连大家。” 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让朋友失望了。 “你不想等着跟你大哥二哥见面吗?”苗笙无奈道,“或许再过几天,唤笙楼就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陆东篱摇了摇头:“我怕到时他们会找厉涛飞报仇,不想他们再受伤,这事儿缘起于我,不如我解决了,给他们俩一个交代。”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3节 “如果我是你的两位兄长,我不会领你的好意。”苗笙冷淡道,“他们也与厉涛飞有仇,自然也想亲自报,何须别人代劳?” 陆东篱继续把额角抵在墙上,木然道:“若是我死了,他们继续接着报仇就是。” “何必要这样呢?”苗笙叹了口气,“这么执拗是为什么?” 陆东篱沉默着没有再吭声,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片刻后,游萧才开口:“算了,就让人看着他吧,他现在脑子一锅粥,想不明白道理,我们多余费事。”他伸手摸了摸苗笙的手背,又是一片冰凉,心疼得不行,“我们走,这房间太冷了。” 苗笙还在犹豫,就见房门被猛地推开,平小红冲了进来。 女侠一脸严肃,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师父,北岩府分舵那边出事了!” “怎么回事?”游萧接过她递来的纸条,一目十行地读着。 平小红看着苗笙着急的神情,便也简略讲了讲:“那边兄弟在处理一个委托的时候,跟一个大匪帮发生了冲突,双方干了一仗,匪帮死了一个人,这下就闹了起来。那匪帮天天到分舵滋事,还去骚扰当地兄弟的家里人,官府不想跟匪帮正面冲突,免得事情闹大了不好跟上官汇报,还给咱们分舵舵主施压,让他尽快解决问题,否则就搬离府城。” 苗笙顿时了然。 匪帮和一般的江湖帮派不一样,占山为王,部众甚多,官府轻易不愿意和他们对抗,毕竟一个府城官衙皂吏没多少,功夫也都稀松平常,想对付人手充足的匪帮简直是自讨苦吃。除非朝廷下令剿匪,并且派兵支援,否则他们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尤其是北岩府那种小地方,没准官匪勾结都不好说。 一边是难啃的匪帮,一边是老实做生意的唤笙楼,谁不会专捡软骨头捏呢? 这种情况,必须得楼主亲自去撑腰才行。 只是北岩府……苗笙努力回想刚醒过来的时候看的那些大曜舆图,记得这地在西北边,离万山府不算近,而且路也不好走,都是山路。 哦对,楼主可以飞过去。 “萧儿,事情紧急,你尽快过去看看。”苗笙道,“咱们自家兄弟不能叫人欺负。我就在万山府等着你,不会有事。”他灵机一动,看了旁边陆东篱一眼,“东篱兄会保护我。” 方才陆东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吸引了注意,跟着他们站了起来,但他本来只是看热闹,这下被点到名,不禁怔了怔:“我?” “是啊。”苗笙点点头,“分舵的兄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哪能给我当保镖,既然我们已经兄弟相称,现在我需要人帮忙,你总不会坐视不理,对不对?” 陆东篱:“……” 游萧心里自然是不肯的,谁都不如自己守在苗笙身边放心,因此方才他看那纸条上写的内容,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排斥。 不想当什么唤笙楼主了,我唤笙楼开着就是为了等笙儿,现在笙儿醒来,又并不想开茶楼,我还守着这个做什么呢? 但他也就在心里任性了片刻,很快理智回笼,知道自己就算再不舍,也得负起楼主的责任。 至少得护着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们。 还有,这或许是一个契机,让自己学会适应笙儿不在身边的日子。 不是不够自信、觉得苗笙仍是会离开自己,而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确实很有占有欲和控制欲,恨不得把苗笙锁在自己身边,两人寸步不离。 但他知道苗笙不喜欢这样,自己就要训练着去克制、去适应。 游萧定定地望着苗笙,还没分开,心中已经觉得不舍。 苗笙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便温声道:“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客栈待着——” “客栈不行。”游萧突然攥住他的手,“得换个安全的地方。” 苗笙不觉得客栈有什么问题,怕他又折腾,反驳道:“很安全吧……” 这事不容商量,于是游萧便没跟他商量,开始安排任务:“陆东篱,麻烦你陪着笙儿,看好他,不许任何陌生人近身;小红,你让茶楼掌柜的送几个炭炉来,把这里弄得暖和些,再通知顾夜峰选几个机灵功夫好的跟我一起去北岩府,然后回客栈把马车赶过来;笙儿,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话刚说完,他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平小红迟疑了一下,也立刻离开,去办师父交代的事,房间里只剩下苗笙和陆东篱大眼瞪小眼。 陆东篱干咳一声,然后准备推脱责任:“苗兄,我——” “跟你说个秘密,我不仅是身体不好,还怀了胎,身边离不了人。”苗笙直言不讳,但就这么主动告诉别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既然已经与你兄弟相称,这些自然该坦诚相告。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留下。” 其实就是。 陆东篱愕然,张着嘴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墙面:“你、你是女子?!” “不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我确实有孕。”苗笙撩开披风,双手按住衣袍,好让对方看到自己腹部的凸起。 只可惜这凸起还不明显,不是很有说服力。 陆东篱怔了怔,抬手指向门外,不可置信地问:“他的?” 这显然问的是游萧,苗笙立刻点头:“嗯,是他。” 陆东篱还是头脑一片凌乱:“怎么可能?男人怎么怀胎?!” “允许你用内力试一试,这个你会吗?游萧他们都会。”苗笙走近,转身背对着他,“用内力走到下腹处,能探知那里的胎囊。” 陆东篱突然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抬起右手,覆盖在他后背肩胛骨处。 苗笙提醒道:“一点点内力就行了,多了我受不住。” 身后的人没吭声,但他很快感觉到一股气流冲入经脉,直直往下腹冲去,虽然只是很少一点内力,但存在感十足,陌生又令人抗拒。 真是没对比就没鉴别,相比之下,游萧的内力温暖又温柔,从来只会让人觉得舒服。 苗笙咬牙忍着,直到陆东篱的内力从他体内撤出去,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下你信了吧?”他转身问道。 陆东篱的确感应到苗笙下腹处有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只是不确定那个是不是胎儿,但这已经足够令他觉得离了大谱,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苗笙便简单把自己从冰棺里睡了十年之后才醒过来、现在上路是为了寻找身世和自己之前生活的痕迹这些事给他讲了一遍。 “没人能正确解释我为什么会怀胎,但这的确是事实。”苗笙坐在坐墩上,轻抚着自己仅仅有那么一点隆起的肚子,脸上不自觉地挂起笑意,“它在体内一点一点长大,就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陆东篱迟疑道:“万一不是孩子,是什么别的——” 接着就被苗笙甩过来的眼刀震慑得没敢说下去。 妈呀,唤笙楼主是个什么品种的人物,居然能让男人怀胎?! 这也太厉害了吧,陆东篱忍不住想,恐怕写进话本里都没人信。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游萧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给苗笙裹上披风,戴好兜帽,兴奋道:“笙儿,跟我来,陆东篱,你去找小红。” 还没等苗笙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从窗口跳了出去。 凛冽寒风中,游萧用内力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热量,他把脸埋在的游萧怀中,安静等待此行的终点。 只是没想到是一处僻静的宅院。 站在院子门里,望着宽阔的庭院和抄手游廊,还有后边的层层屋檐,苗笙突然明白了什么,表情顿时裂了:“游萧,谁叫你乱花钱买房子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败家爷们儿! 游萧: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平小红:我跟着沾光吼吼吼吼! 陆东篱:楼主是个什么神奇的人类?感谢在2023-04-10 18:00:01~2023-04-11 18: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幻银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九二焦虑 这宅院远离闹市, 十分安静,现在正逢冬季,连鸟鸣声都没有, 倒也不算寂静得杳无人烟, 隐隐能听到几条街外传来的小贩的叫卖声, 更凸显出这里的幽静。 等进了后边的内院,应当连这些声音都听不到了,很适合静养。 “喜欢吗?”游萧兴致勃勃地问他,“这是个四进院,不算大, 但住你们几个够了, 我不带小红去,让她还有陆东篱护着你, 我再安排几个兄弟昼夜在这里巡逻, 定能护你周全。” 苗笙看着眼前的深宅大院, 十分无语:“四进院还不算大?你可真是小少爷,看来也就云闲山庄那种规格才能入你的眼!要这么多人护着我做什么, 我用不着!” 游萧兴冲冲地拉着他往内院走去, 一边带他参观一边解释:“你留陆东篱的用意我明白, 他功夫还成,倒也能护得住你, 但是我怕他把厉涛飞招来,哪怕厉涛飞不敢対我的人下手, 我也得以防万一。你放心, 巡逻的兄弟不会打扰到你, 他们自行轮班,你不用管。” “客栈天字号房每天也不少钱, 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买个宅院先住着,自己也舒服,等我们走的时候再卖掉,总比住客栈合适,回头我叫分舵兄弟找几个下人来负责洒扫和烹饪,保你住得舒舒服服。” 他安排得很妥当,可苗笙却注意到他说的那句话,忍不住问道:“你要多久才能回?”觉得这么问好像有点粘人,又立刻补充道,“我不是催你,就是想知道一下。” “不好说,加上来回赶路,快则十几天,慢则一个月,毕竟事关匪帮,要么把表面问题和稀泥一样地解决掉,要么就得把他们连根拔起。” 苗笙愕然,顾不上欣赏这院中的美景,只顾抓着他的袖子问:“怎么连根拔起?你要剿匪吗?这不是唤笙楼该做的!” “我自然不会那么傻,具体怎么做,得到了那边之后跟匪首见过面再说。”两人刚进了内院,游萧指了指院中栽种的植物,“可惜现在是冬天,光秃秃的不好看,要是春夏的话,院子里海棠花开,会特别漂亮。” 苗笙被他要离开的事搞得心情管什么花不花,只顾担忧,顺口道:“顶多只住一个月,能住人就行,好不好看无关紧要。” “那就来看看住的地方。”游萧拉着他的手,推开了主人房的门。 主人房坐北朝南,这会儿刚刚到中午,若是今日有阳光,定会把房间映得暖洋洋的,只可惜今天是个大阴天,连屋里都显得阴沉。 房间很宽敞,是三开间,一头卧房,中间厅房,另一头是书房,家具一应俱全,看着是上好的木料,应当也都不便宜。 “算我运气好,能这么快找到这样的宅院。”游萧看起来很高兴,兴奋道,“回头你住这屋,小红住西厢,陆东篱住东厢,有他们在,我就放心了。” 他往卧房里走了几步,拍了拍那宽大结实的床架子:“这是张拔步床,我听凌盟主他们家就是这种大床,睡着暖和又舒服,没想到这里也有,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么大的床,我一个人打着滚睡吗? 望着那赶上一间小房子的拔步床,苗笙半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忽然深深地后悔,后悔方才那么“懂事”地让游萧快去北岩府负起做楼主的责任,那么危险,万一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匪帮不比江湖武林,各门各派至少还顾及面子,讲个道理,匪帮就只会玩横的,万一当地真的官匪勾结,唤笙楼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一刻,他既心疼,又不舍,还莫名有些委屈。 委屈从何而来,他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酸涩得很。 “游萧……” 游萧注意到他失落的神情,走到他面前:“怎么了?不喜欢吗?” 苗笙刚要开口,就听见外边院里传来了平小红和陆东篱的声音。 “我的天,这院子可真大,师父运气真好,这么快买到一套现成的大院子!陆东篱,我住西厢,你别跟我抢!”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4节 “你爱住哪住哪!” “师父,公子,你们在屋里吗?门开着,我进来啦!” 平小红提着兔笼进了厅房,扭头一看,便看见了他们两个,兴奋道:“这主人房真好!住着一定舒服!”又低头対小兔子说,“娥影你看看,是要跟着公子住这边,还是跟我去西厢?” 娥影在笼子里不停耸动着三瓣嘴,满脸写着“爱哪哪,老娘不在乎”。 陆东篱也跟了进来,他是真没想到游萧会一下子出手买套院子,看见正主之后,又想起対方让男人怀胎的壮举,脸上的愕然加倍。 见他进来,游萧便松开苗笙的手,走了过去:“陆兄,借一步说话。” 陆东篱跟着游萧走出房间,俩人站在院子里,太阳终于从云层里冒出了一点头,一束淡淡日光洒落下来,总算给这看起来冰冷的宅院添了一抹热乎气。 “唤笙楼分舵有事你也听到了,我必须得去一趟,笙儿只能暂时拜托你来照顾。”游萧开门见山,但表情不怎么愉悦,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不是很像求人的态度。 他其实対陆东篱这个不靠谱的人没多少信任,照顾苗笙还是得靠平小红和自家兄弟,但多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也没坏处,而且这也是为了配合苗笙的计划。 游萧神色凝重:“他身体很不好,很怕冷,身体尤其难熬——”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陆东篱还处在惊愕中,“还有怀胎的事,你们……你们可真行。” 游萧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心脏就像被谁狠狠攥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还堵得厉害。 到底是跟他说了,看来笙儿真的将他视为朋友。 陆东篱看他垂眸不语,主动道:“放心,你不在的这些天,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他,保证不会让他出事。” “哪怕厉涛飞已经找到万山府城,你也能保证不离笙儿半步、不主动去**?”游萧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 陆东篱眼神闪躲:“若他已经找到我,我自然是离苗兄越远越好,不是吗?” “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宅院里,厉涛飞就不会找到你的行踪。”游萧厉声道,“笙儿是我心头肉,要是他伤到一根头发,我都饶不了你,你到底能不能做到,给我一句准话!” 陆东篱低头沉默不语,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定。 “就知道你靠不住。”游萧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当我没说。” 他走出几步远,就听后面那人突然道:“我能!” 游萧停下脚步,回头怀疑地看着他。 陆东篱深深吸了口气,攥着拳,走到他面前,下定决心般地说:“我保证,这段日子我足不出户,好好照看苗兄,不去报仇。” “注意他的身体状况、看他的面色、关心他是否吃好穿暖,他不开心的时候哄他开心,好好教他写话本,无微不至,周全周到。”游萧冷声问,“都能做到吗?” 陆东篱脸上肌肉抽了抽:“这么细致,你不拈酸了?” 游萧一把攥住他的领子,满脸山雨欲来的冷厉,咬牙切齿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如果可以选的话,你以为我会让你靠近他半步?!” 陆东篱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的全是惦念、紧张,和浓得有如实质的深情。 他发觉自己可能対这位年轻的唤笙楼主判断错误,原本以为此人只是占有欲、控制欲强,才十八岁的年轻人,感情根本不定性,完全靠不住。 尽管一路上也看到他対苗笙无微不至的照顾,但直到现在知道他俩的过往,陆东篱才明确意识到,游萧対苗笙的感情有多深。 在苗笙醒来之前,游萧并不知他要等的只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 可他无怨无悔,感情十年不变,甚至与日俱增。 苗笙不仅仅是他的心头肉,更是他的命,他活着的期待。 那什么占有欲、控制欲,其实只是恐惧罢了,害怕这个人再度离开自己。 但游萧依然能够为苗笙着想,努力去克服战胜这种恐惧,只为対方能够觉得自由。 陆东篱深深叹息,是自己小看了楼主的感情。 他拍拍游萧的手背,认真道:“你放心去办事,我不会再辜负这最后一个朋友,这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卧房内,苗笙坐在那宽大的拔步床上,怅然地发着愣。 他心中的不舍越发浓重,像一张细细密密地网,把他一层又一层地裹了起来,令他无法呼吸,连脑子都不转了。 “公子,你们这卧房好大啊。”平小红把娥影抱在怀里,探头探脑地进来四下张望,“估计得多烧几个大炭炉才能暖起来。” 苗笙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卧房,有什么意思? “小红,跟我回去一趟,把行李都搬过来。”游萧忽然在门口喊道。 苗笙立刻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可是那人偏不进来。 “好嘞!”平小红把小白兔放在苗笙手里,解释了一句,“不知道师父买了院子,方才我回客栈赶马车没带行李,等下就回来哈,公子你和娥影玩~” 等平小红匆匆离开,苗笙也抱着娥影追到了门口,却只看见两人离开的背影。 陆东篱伸手拦了他一把:“别急,楼主一会儿就回来,外边要起风,你还是回屋里待着吧。” 没过一会儿,先来的是唤笙楼的几个兄弟,送来的正是炭炉和上好的银骨炭,几个大小伙子忙活一通,很快就把卧房暖了起来,按照游萧的指示,还把拔步床下边的床板给撬开,塞了两个炭炉进去,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床铺也是热热乎乎的。 又过了一会儿,平小红赶着马车把行李全拉了过来,哼着小曲儿归置东西。 苗笙往门口张望了好半天,也没见游萧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小红,你师父呢?” “哦,他说还有事要办,让我先回来。”平小红从车里抱出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琴,“公子,这下你有地儿弹琴了,我搁你屋里去了。” 苗笙满心失落,随意“嗯”了一声。 中午有从附近的食肆送来的午膳,是游萧安排的,但他依然没有回来。 苗笙食不知味,吃了两口就饱了,他翘首以待了一个下午,期间院子里不断来人,陆陆续续送来很多东西—— 家具店送来了摇椅,绸缎庄送来了腰枕和厚实的布帛、做好的床单被褥,笔墨斋送来了新的文房四宝,花房送来了各种盆栽等等,陆东篱和平小红指挥着送货小工们搬搬抬抬,原本冷清的小院很快变得热闹了起来。 但是游萧始终没出现。 金乌西垂,夜晚降临,中午送过饭的食肆又送来了晚膳,然而苗笙一点胃口都没有,让平小红和陆东篱两人先吃,自己坐在厅房榻上,抱着厚实的方枕,窗户开了条缝,眼巴巴地往窗外望着。 “苗兄,楼主这还没走呢,你就连饭都不吃了,怎么让人放心得下?”陆东篱喊他,“快过来吃点。” “中午吃撑了,不饿。”苗笙没精打采地说。 这时房门一动,游萧的声音传来:“看来这间食肆的手艺笙儿很是满意。” 苗笙登时精神一震,扔下方枕,从榻上跳下,脚步飞快地跑了过去,他这一整天身子都不怎么舒服,一下地就觉得腿软,踉跄了几步,被人稳稳接住。 游萧带着一身风霜,笑着看他:“你这是练的凌波微步吗,跑起来这般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你的大可爱突然出现! 游萧:我的白月光向我跑来! 平小红&陆东篱:我们走? ---------- 游总的分离焦虑hhh…… 第93章 九三懊恼 见游萧回来,陆东篱给平小红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离开了厅房,各回各屋。 幸好方才没跟苗笙客气, 饭至少吃了个半饱。 “你下午就是在外边乱花钱吗?”人是见着了, 可脾气也上来了, 苗笙恼火地问道, “顶多住一个月,用得着买这些有的没的?给我退回去!” 游萧一身风雪,冒着寒气,用内力化去之后才抱他:“别担心, 到时候随着院子卖掉就是了, 赔不了多少钱。” 苗笙本来就是借题发挥,听他这么一说, 也就不纠结这个事, 而是关心最重要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走?” “吃过饭就出发。”游萧把他打横抱起, 抱到桌边侧放在腿上,“你多吃两口, 让我放心呗。” 苗笙的心抽了抽, 怨恨道:“走得这么急, 就不知道下午早回来一会儿?” 说罢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粘人哀怨,像是离了谁不能活似的, 咬了咬嘴唇,不吭声了。 “时间实在匆忙, 怕安排不好, 万一有不周到的地方, 心疼的还是我自己。”游萧夹起一个水晶虾饺,递到他嘴边, “吃一口。” 苗笙并不想吃,但还是咬了一口,剩下半个虾饺则进了游萧嘴里。 “我想过了,匆忙挑一个厨子,还得配打下手的,万一做的饭不合你的胃口,这段日子就不太好过。再说院子里没几个人,买菜也容易浪费,虽然有钱也不能乱挥霍,不然你又该不乐意了。”思虑周全的唤笙楼主勾唇笑了笑,温声道,“所以我给了这食肆一笔钱,让老板兼顾咱们这里一个月的饮食,每天早午晚往这里送,院子里的小厨房就让下人给你炖些补品小吃。” “本来是想让顾夜峰帮我寻几个下人,但想来想去我还是不放心,亲自去挑了几个,人已经定下来了,明天一早会一起过来。平日在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位嬷嬷,姓秦,人好又善良,我叮嘱她说你身子骨畏寒又虚,让她按照料孕妇的办法照料你,别的都没说。” 苗笙撇撇嘴:“反正我就是柔弱不能自理呗。” “虽然你身子弱,但你性格硬啊。”游萧忍俊不禁,又哄他喝了一勺桂花粥,“丝毫不损你的男子气概。” 苗笙含着粥,听了这话差点没喷出来,鼓着嘴瞪他,作势要吐他一脸。 游萧看他两颊鼓鼓囊囊的实在可爱,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亲了口,然后舔了舔嘴唇:“真甜。” 苗笙把粥咽了下去,耳根发烫:“是啊,糖放多了吧。” “除了这位秦嬷嬷,我又挑了四个小厮,一个婢女,婢女就给嬷嬷打下手,小厮们平日干点粗活,给你抬抬轿子。”游萧夹了块千层糕送到他嘴边,“之后出门就坐轿子吧,反正也都是去近处逛逛。” 苗笙咬下一口糕,边嚼边故意道:“哦,原来允许我出门啊,我以为你买这院子,是为了让我当金丝雀呢。” “我是你的金丝雀还差不多。”游萧无奈道,“哪敢关着你,再说你是能被关住的吗?” 苗笙得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谁也关不住我。” 除非我自愿。 “挑的这些人都很老实本分,身家也清白,等我们走的时候跟他们商量,若是愿意留在分舵,就让他们留下,愿意走的,咱们便给他们脱了奴籍,做良民去。”游萧又投喂了苗笙一个做得小巧、能一口吞的小窝头。 苗笙两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咀嚼着,乖巧道:“好啊。” 厅内烛光摇曳,将两人彼此交叠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面上,画面看上去亲昵而温暖。 游萧就这么时不时地喂苗笙一口,把他的小鸟胃给喂饱了,自己也很快吃饱了饭,就到了离开的时间。 按照计划,他会先去唤笙楼分舵,跟选定的几个兄弟会合,大家趁着夜色一起御翅飞行,尽快赶往北岩府。 然而这个时候平小红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下雪了啊!” “下雪?”苗笙怔了怔,到窗边拉开窗户,“嗖”地一股小冷风吹进来,送来了几片雪花。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5节 游萧赶紧过去把窗户按上:“小心着凉。” “风这么大,还下雪,这么冷,怎么飞啊?!”苗笙扯了扯他的袖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是公事公办,“明天再走吧!” 游萧拉着他远离窗户,往卧房里去:“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越晚越危险,还是早点过去比较好。你放心,我们都有内力御寒,不会有事。” “再会内力也是肉。体凡胎,怎么能扛得住一夜寒冷?”苗笙小声嘟囔。 “又不是第一次飞,放心吧。”游萧把卧房的门关上,低头认真地看着他,“马上就要走了,跟我说句告别的话?” 卧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在房中间的桌上,只够照亮周围一小圈的地方,他俩站在门边的阴影里,被衬得两双眼睛都是一样的明亮如星。 苗笙低头道:“没什么可说的,就希望你……早点平安回来。” 最好是不要走,可这种没意义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还有……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崽,你不用牵挂。”他望着自己的脚尖,“你在那边……多注意安全。” 其他没什么好叮嘱的了,楼主打小就厉害,该怎么做他心里肯定有数。 游萧从十二岁开始满大曜跑,从没这么恋家过,他抬手轻抚着苗笙的脸,哑声道:“等我回来,就选个能接替我的人,以后唤笙楼的事我都不管了,我就陪在你身边,走遍大曜也好,选个地方定居也好,反正再不和你分开。” “才十八岁就想撂挑子?美得你!”苗笙忍住心头酸涩,笑着看他,“好不容易创出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不要了可还行?再说小红还等着接你衣钵呢,你现在给了别人,还不把你这唯一的徒弟给气死?” 游萧搂住他的腰,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重重叹气:“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苗笙故意跟他逗趣,“难道你想让你们唤笙楼和万客楼的所有兄弟和伙计,在背后叫我惑乱你神智的狐狸精?” 游萧轻笑一声:“是我自己没定力,关你什么事?”他郑重地捧起苗笙的脸,看着那张牵动自己所有心绪的容颜,眸色深沉,“等我回来。” “嗯,等你,我不会再跑了。”苗笙微微踮起脚,仰头亲上他的嘴唇。 双唇骤然一贴,就再也舍不得分开,游萧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再也按捺不住压抑多时的情绪,按住他的后脑,舌尖舔开唇缝,长驱直入。 苗笙张开唇,任他予取予求,热烈地回应。 不再想什么合不合分寸,或者会不会进展太快,只知道他也舍不得眼前的少年。 游萧抱着他转身,将人按在了墙上,掐着他的两肋往上一提,苗笙便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了他的腰。 昏暗的卧房内,两人接吻的啧啧水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彼此交织,游萧一改往日的温柔,像是发了狠,恨不得将苗笙拆吃入腹,吞入体内,与他再不分开。 他们的心脏隔着胸腔跳成同样的韵律,诉说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愫与眷恋。 卧房内炭炉烧得热烈,却不及游萧胸膛半分热度,苗笙感觉被他烘烤得快要化了,而自己似乎也甘愿融化在对方的怀里。 房间里点了兰花香,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气息,似乎给这旖旎的气氛更添一分助力。 凶狠地吻了许久,游萧恋恋不舍地松开苗笙的唇,顺着唇角吻着他的脸颊、下颌,在他颈边狠狠吮吸,像是要在他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宣誓主权,令旁人不敢觊觎。 “嗯……”苗笙发出一声绵软的叹息,柔韧的身体没了力气,快要圈不住他的腰。 游萧托着他的大腿将他抵在墙上,突然间停止了亲吻,脸埋在他的颈窝,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想要把他的味道深深吸入肺中,全部带走。 苗笙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飞出胸腔,脑子混乱得一塌糊涂,侧脸贴着他的脑袋,大口呼吸着。 “笙儿,喜不喜欢我?”游萧哑声问道,眸中微光闪烁,似是充满期待。 苗笙说不出话,也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只需要一个“是”字就够了,可他觉得这个答案太简单,就这么说出口,显得太随意了。 他没吭声,抱紧了游萧的脖颈,偏过头亲吻着对方的耳垂,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噬咬。 “好了。”游萧抱着他转身,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像是被打磨过,粗粝而又力不从心,“不能再亲了,再亲我就走不了了。” 许久没有这般亲密接触过,这场单纯的亲吻在他胸中卷起一阵难以平息的风暴,唤笙楼主要用尽全身毅力才能将其控制住。 他把苗笙在桌边的坐墩上放下来,低头吻了吻对方微微汗湿的额头,温声道:“累了就早些休息,要我抱你上床吗?” 苗笙心脏还在咣咣跳动,头脑乱成一锅粥,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游萧强忍着不舍,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会很快回来的。” 他揉了揉苗笙的后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大步走开。 方才的吻像是抽干了苗笙浑身所有的力气,他怔怔地坐着发愣,听到门“哗啦”一响才反应过来,扶着桌子艰难站起,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 “游萧!” 厅里已经没了人影,那人居然走得那么快。 平小红正好进来,连忙扶住他:“公子,师父走了,你别乱跑,小心磕碰。” 苗笙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恨自己方才没有把心里的喜欢说出来,他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讨厌的吝啬鬼,连给人吃颗定心丸都不肯。 他推开平小红,跌跌撞撞冲出门,跑到院子中央,仰头往房顶上看。 周遭空空荡荡,夜黑风高,只有细小的雪花像盐粒子一样当空飘落,落在他的脸上,瞬间被体温融化。 苗笙方才出了一点汗,现在感觉立刻被风吹透了,从骨头缝里渗出一股冷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想着游萧带着没有回应的爱离开,心里应当比这还要冷吧。 他对我那么好,我却对他那么小气。 可我不是故意的。 悔意如潮水一般涌上苗笙的心头,他心脏胀得快要炸裂,眼窝酸涩难耐,眼泪不可自控地落了下来。 “公子,快进屋,小心着凉。”平小红跑过来,紧张地劝他。 苗笙怔怔地看着她,泣不成声:“小红,我……我……” 他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胸腔被死死按压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太阳穴的血管突突跳动,耳中听到一阵蜂鸣—— 平小红眼睁睁地看着他师父的心尖肉露出一个悔恨的表情,下一刻双目骤然合拢,身体陡然下坠! “公子!”她赶忙伸手扶住他,冲东厢房大喊,“陆东篱,快出来,公子晕倒了!” 陆东篱一早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正从窗缝里瞄着,看到苗笙突然晕倒,立刻冲了出来,把人打横抱起,快步进了卧房,塞进了被窝里。 “你看着他,我去找游萧回来。”说罢他就往外走。 平小红立刻叫住他:“你不会趁机跑了吧?” “那你去?”陆东篱无奈。 平小红看着面色煞白的苗笙,怎么都不放心,最后无奈道:“还是你去吧。” 陆东篱没再吭声,大步冲出房间,施展轻功跃上房顶,迅速往唤笙楼分舵跑去。 他轻功很好,很快赶到了目的地,但是远远就看见一群穿着“翅”的人飞上高空,心急如焚地仰头大声喊:“游萧!游萧!” 游萧全副武装地飞在最前边,头上罩着面罩,耳朵被覆盖住,加之“翅”的齿轮运转也会发出杂音,影响到他的听觉,令他根本听不到陆东篱的喊声。 他只想尽快出发,好能尽快回来,因此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唤笙楼,一来就换上了装备立即离开。 游萧没有苗笙想象的那么在意那个回答,他甚至没觉得失望,这次没等到肯定的答复,下次再问就是。 苗笙对他的依恋和变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回不回答又有什么重要呢。 陆东篱无助地看着天上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恨不能手里有根通天的套索,把人一下子套回来。 可他什么都没有,只能重重叹息。 当空而落的雪从雪粒子变成了大片雪花,很快又变成鹅毛大雪,路上已经不见半个人影,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唯有狂风呼啸,不知道它的力量,能不能够足以将思念传达给彼此惦念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总之就是肠子都悔青了。 游萧:gogogo,快去快回! 平小红:闻到了相思病的味道。 陆东篱:你俩真是,急死个人! 崽崽:萧爹爹等你回来,我就又长大一点点啦! --------- 开启短暂的分别模式,回来肯定就是小别胜新婚啦~ 第94章 九四卧病 苗笙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像是变成了被关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孙猴子, 浑身上下都被炙烤着,可他发不出汗来,仿佛所有的热意都被绷在了皮肉里, 无法释放, 要将他由内而外炙烤成一团焦炭。 周围一片红彤彤, 美得如落日时的晚霞,却火热得要将人蚕食殆尽,他想呼救,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四肢软绵绵的连挣扎得力气都没有, 只能在脑海中疯狂大喊游萧的名字。 却无人回应。 他一定是伤心了, 苗笙难过地想,他等了十年才等到我醒来, 可我却这样对他。 若是换了我, 一定不会再理会这样的人了。 可萧儿不是我这狗脾气, 他温和善良,又有足够的耐心, 从不任性, 应该不会这样意气用事的, 对吧? 况且我俩还有了崽崽,我们的命运已经被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他不会不理我的。 对了,我这样痛苦, 崽崽也会难受吧?它可不能有事! 苗笙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却紧张地发现, 原本微微凸起的腹部变回了以前那样,平得凹了进去, 登时心慌意乱。 我崽呢?! 放我出去!我要找我的孩子! 可不管他怎么闹,这方灼热逼仄的天地没有半点改变,而他越发觉得身体发沉,像要向更深处坠落。 我不要!我要回去!我还得等游萧回来! 苗笙在心中疯狂咆哮,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幼童的声音。 “阿爹,你是我阿爹吗?” 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声音颤抖地问:“你是……我的孩子吗?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呀!”幼童咯咯笑了起来,“就在你前边。” 苗笙紧紧盯着自己的前方,便见那里火色渐消,有一个银色的水滴形的光影凌空跳跃着到了他的面前。 小水滴“长”出了手和脚,逐渐变成了一个孩童的轮廓,抬起小手向他招了招:“阿爹!”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6节 苗笙松了口气:“你还好吗?你没事吧?怎么会从我肚子里出来?” “因为感觉到阿爹有难,我就出来找你啦!”小水滴向他伸手,“快跟我来吧,我能带你出去,但你也得自己使劲儿才行。” “我会的!” 苗笙努力抬起手臂,伸手去触碰那只小小的手掌,虽然很难,但他还是奋力做到了。 那手掌只有他一个指腹那么大,轻轻一触碰,他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拽着飞起,离开了那个炼丹炉一样的地方。 被炙烤的感觉逐渐消失,眼前从灼热的红变成了发着亮的黑,身体骤然有了更明显的知觉,虽然还是很沉,但不再摇摇欲坠。 再之后,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旁边是平小红如释重负的声音,“公子!公子!” 然后是陆东篱:“你小声点,想把苗兄耳朵震聋吗?” “我哪有那么大声!” “我看跟狮吼功不相上下!” 苗笙眼前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看到巨大的床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缓缓开始转动,想起来他搬进了新宅院,卧房里有一架巨大的拔步床,之所以住进这里,是因为游萧要去北岩府办事。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的梦,立刻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去摸小腹,感觉到了熟悉的凸起,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 平小红趴到他脸上边,担忧地看:“公子你到底醒没醒啊?怎么不理我?” 旁边陆东篱碎嘴:“肯定是烦你。” “没有……”苗笙眼睛睁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声音沙哑地说,“刚回神……” 平小红松了口气,抬手摸摸他的额头:“你可吓死我了!师父前脚刚走,你就发高烧,吓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亏师父交代过,说你生病就请城里的何郎中,陆东篱半夜把他从家里掏出来,给人夹在咯吱窝下边一路带回来,把老头吓个半死。” “不这样能快吗?!”陆东篱为自己申辩。 “你把老头吓死了,快有什么用?!”平小红冲他瞪眼。 陆东篱烦躁:“这不没事吗?” “还好没事!”平小红低头看苗笙,继续道,“公子,你盖着厚被子,又散着头发,我就跟老头说你是我家夫人,还怀了身孕,他没怀疑,等他诊完症之后,我拿了师父留的药方给他看,问他能不能用,他说对症,我就买了药煎了给你服下——” 苗笙反应极慢,方才对方描述的过程他基本没听,这会儿发出疑问:“你师父……留的药方?” “是啊!”平小红“哗啦”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师父怕你会生病,就把你平时容易得的那些毛病都写了对应的药方,叮嘱我要先请郎中断症,再给郎中看药方,要是合用,就用师父写的,郎中知道师父了解你的病况,也赞同这个做法。” 苗笙拿过那叠药方,一张一张缓缓翻动,忍不住眼眶发酸。 游萧替他想了太多,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周到。 陆东篱看见他双眼泛红,连忙道:“你可别哭!郎中说了,你这身体太虚太弱,要想保住胎,绝对不能再情绪波动!” 其实没那么玄乎,但他觉得自己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比较能引起重视。 苗笙想起方才的梦,果然很紧张:“会滑胎吗?” 按照游萧之前的说法,喝落胎药都不保险,现在胎儿已经比那个时候大得多,若是滑胎,连自己的小命恐怕都要完蛋。 “只要你好好休养,保持心情愉快,不要犯什么……相思病之类的,应当就没事。”陆东篱满嘴跑马车。 平小红明白他的用意,虽然很不赞同他吓唬人,但也没拆穿,抿着嘴不吭声。 “那我现在还好,是吗?”苗笙摸着肚子问,“我睡了多久?” “师父一走你就晕了,后半夜发起高烧,额头都能煎鸡蛋了,烧了一天一夜,温度时高时低,刚刚才降下来,现在是第二天傍晚。” 这么久啊,不知道游萧到哪儿了,半路有没有休息。 若是经过城镇,白天是不能飞的,可要是走荒郊野外,怕他会不眠不休。 可别累坏了才好。 苗笙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平小红弯腰看他:“公子,你饿不饿?师父选的秦嬷嬷还有小厮都到了,秦嬷嬷最会做补品了,火上给你温着粥呢,吃点吧?师父还写了一张你爱吃的餐单,要不你看看,勾几个我送去食肆,让他们做好了送过来。” 他连餐单都写了?苗笙心中懊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给游萧做。 还是太匆忙了,不然我也能给他做个平安符。 看他不吭声,还以为他没胃口不肯吃东西,陆东篱便劝道:“苗兄,多少得吃点,不然身体撑不住,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要吃饭呢。” “嗯,我吃。”苗笙缓缓道,“先吃秦嬷嬷做的吧……” 整个卧房里堆满了炭炉,尽管银骨炭没有烟,但陆东篱还是把窗户都打开了一条缝,免得把人闷着。 这并不影响房间里的温度,屋里热得他和平小红直冒汗,只有苗笙觉得正好,不冷不热。 片刻后,秦嬷嬷端着托盘进来,笑吟吟地向苗笙行了个礼。 “公子醒了真好,我们大家就放心了。”她胖乎乎的,长得慈眉善目,令人一见就觉得亲切,“我炖了山药鸡茸粥和南瓜燕窝粥,一咸一甜,搭配着吃,更适口。” 平小红已经把苗笙扶了起来,将小桌架在他腿上,麻利地接过秦嬷嬷手里的托盘放在他面前。 “多谢嬷嬷。”苗笙淡淡笑了笑,“之后要麻烦你一阵了。” “说的什么话,这是我的本分。”秦嬷嬷爽朗地说,“那您先吃,我就在厅里候着,有事儿喊我就成。” 平小红立刻从床头拿了个东西过来:“对了,公子,师父还做了一个铃铛,说你要是没力气唤人,就摇铃。” 苗笙接过那银色的铃铛端详,看得出来做得匆忙,不够精致,但铃声很清脆,动静也大,外屋应该能听见。 “还有,床头这根绳也能唤人,就跟咱们在从汀洲来的那趟船上见过的一样。”平小红指着一根拉绳,顺着绳子方向指向屋顶,一直指到外边,“师父说你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但怕有事叫人不方便,这个绳你一拽,院子外头都能听见,秦嬷嬷就住在耳房,还有我和陆东篱也能立刻过来。” 陆东篱忍不住道:“楼主可真是有心,把这事交代给了顾夜峰,昨天就派人来装上了。” “他自然是有心的。”苗笙已经不再惊讶,心头只有融融暖意,游萧人是离开了,可他的心意都在这里,能够一直陪着自己。 平小红见缝插针地为自家师父说话:“师父只对公子你一个人有心啦,对别人才不会这么周到。” “嗯,我知道。”苗笙冲她弯了弯眼睛,“都记在心里了。” 陆东篱看着苗笙披着长发,尽管一脸病容,但在烛光映照下的脸上一双长眉微蹙,目如点墨,双唇原本发白,又因为喝粥而变得湿润微红,比平时还要好看几分,不禁感叹:“总算知道西子捧心是什么模样了,苗兄,难怪楼主为你魂不守舍,我不是断袖,也快爱上你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平小红踢了他一脚,“你可以退下了。” 陆东篱:“……” 苗笙艰难咽下一口粥,垂眸淡淡笑道:“游萧不止喜欢我的脸,他才没你那么肤浅。” 自己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应当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他看过自己所有不堪的一面,还愿意包容自己所有的臭脾气,说明他爱的就是自己这个人。 现在苗笙总算理解,游萧为什么说他的爱不会变,因为就算自己变化再大,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人的喜好可能会随着环境影响改变,但性子,或者一些本质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就好像那些话本里写的三生三世、七生七世都仍然会在一起的男女,不管转世多少次,他们都会找到对方,一次次重新相爱。 “你呀,总算是想明白了,好好休息吧!”陆东篱哈哈大笑,转身大步离开。 苗笙这次病得有些厉害,傍晚才退烧,但到了后半夜还是烧了起来,好在人没有昏迷,温度也不是太高,就是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几天,搞得平小红和陆东篱都高度紧张,连分舵舵主顾夜峰也跟着放不下心。 游萧离开大约七天后,有三位客人突然抵达,是之前见过的谢青枫和晏秋帆,他俩还带来了刚收养的女儿,名叫照雪。 “前不久收到了萧儿的信,他说自己要离开几天,担心你的身体,便请我俩来照看你。”谢青枫风尘仆仆,但笑容温和,“我与秋帆闲着也是闲着,便来看看你这位特殊病号。” 晏秋帆抱着五岁的小姑娘,像极了一个慈父:“正好我们小雪没来过万山府,就带她过来看看。” 照雪长得眉清目秀,甚是机灵,就是看起来胆子有点小,小小声地叫了一句:“苗大伯。” 虽然苗笙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岁,但称呼上还是按照他的实际年龄来,以示尊重。 现在再见到孩子,苗笙没有那么排斥了,反而还有点喜欢,他靠在床头,张开手臂:“小雪来大伯这里。” 晏秋帆便将女儿放在他身边,小姑娘天生懂事,并不会乱动,只乖乖靠在苗笙的臂弯里,小小的手还抓着他腕骨突出的手臂号了脉。 “大伯脉象如何?”苗笙笑盈盈地问道,他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应当号不出什么来,只是句玩笑话罢了。 照雪想了想,稚嫩的童声道:“脉象迟缓,一息不足四至,是典型的迟脉,迟脉主寒症,大伯身体虚寒,血行不畅,是不是?” 苗笙震惊地看向晏秋帆:“她才这么小就能号脉了?为何没号出我的滑脉?” “我们照雪是天生的医学奇才,本事大着呢。”晏秋帆得意地摸了摸宝贝女儿的后脑勺。 谢青枫也走过来笑道:“气血充盛调和,滑脉才比较明显,你现在身体太虚,因此脉象迟缓,以迟脉为主。” 苗笙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胎儿出了问题。” “幸好你是男子,多少还有点阳气,若是换了女子是你这种身子骨,什么胎都保不住。”晏秋帆无奈道,“好生养着吧。” 照雪闻言,小手轻轻摸了摸苗笙的手背:“大伯生的是福相,一定会有好运的。” 这话逗得苗笙心花怒放,笑弯了眼睛:“宝贝真会说话,大伯借你吉言,来,先给你尝尝我最爱吃的山楂糕。”说罢便从床头柜子上拿过来一个小食盒。 “我闺女可不是瞎说,她说话有准头的。”晏秋帆满脸得意,“你等着享福吧。” 这会儿外边厅房传来了平小红的声音,女侠一边跑进来一边喊:“公子,师父传信来了!” 苗笙立刻坐直了身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平小红跑到床边,把手里一颗小核桃大小的蜡丸递到他跟前,“上边写了你的‘苗’字呢。” 苗笙立刻接过来,颤抖的手抠开蜡丸,从里边取出一个团得紧实的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 “笙儿,我已平安抵达北岩府,山长水远,遥寄思念,望安。” 信的内容不长,但落款下边的涂鸦很有趣,画的是一只小狗正在亲吻猫咪的脑袋,那猫肚子圆滚滚,像是怀胎了的样子。 苗笙看着那一猫一狗,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懂猫语吗?喵喵,喵喵喵! 游萧:懂狗语吗?汪汪,汪汪汪汪汪! 平小红:…… 陆东篱:就不能说人话吗? 苗笙/游萧:这是爱的密语。 平小红:……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7节 ---------- 文中中医部分不供参考哈~ 第95章 九五 心机 三四日之后, 游萧也收到了苗笙的回信。 “游萧,诸事小心,我这里一切平安, 勿念, 等你回家。” 同样涂鸦才是精华, 画的是肚子圆滚滚的猫咪靠在小狗身上睡得正香, 小狗眼睛弯弯,看上去很开心。 游萧笑容灿烂,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好,塞进了怀里, 接着神色骤然沉了下来, 变得冷厉严肃,对身边人道:“走。” 北岩府这边的事情不好办, 他已经有所预料。那个匪帮在当地盘踞已久, 比唤笙楼时间长得多, 跟北岩官府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可谓官匪一家, 沆瀣一气。 唤笙楼在这边的分舵规模不大, 其实就算是个中转站, 若不是要将情报网建得更广泛全面些,这里其实不是特别需要开设这样一个分舵。 但以游萧的性格, 情报网要建自然就得建得全面,况且唤笙楼不仅为江湖武林服务, 更重要的还要获取商业情报, 为万客楼的发展助力。 在北岩府开设分舵前, 他也将此地情况打探得很清楚,对眼前情况已有预估, 唤笙楼分舵的业务能分担官府压力,讨他们的欢心,也能帮助当地百姓,可谓名利双收,这对匪帮是极大的威胁,不出三年,匪帮肯定要找他们的麻烦,清除这个眼中钉。 只不过游萧没有预料到,这事儿会出现在当下这个裉节上,在他最舍不得离开苗笙的时候。 于是这次来“出差”,他心里也憋了一口火,打算把气撒在这匪帮头上。 这些事他没跟苗笙说,是不想对方担心,同样没说的,是他要清除这个匪帮的决心。 一旦发生冲突,和谈是没有用的,游萧最讨厌匪帮,他做生意出身,最讲究契约精神,可这些匪帮不管是土匪还是水匪,只相信谁拳头硬谁当家,前脚谈定的事,翻脸就不认人,从不遵守约定。 当然,讨厌匪帮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更不会跟苗笙提起。 游萧来北岩府几天,一直在了解情况,发觉匪帮对唤笙楼分舵的指控分明就是栽赃,那个死去的匪帮小弟跟分舵兄弟毫无关系,无非是匪帮用来挑事的由头。 但这些没有过硬的证据,而且问题的关键也并不在事实真相上,当地官府的态度很模棱两可,实际上又很明确——他们更乐得见匪帮和唤笙楼分舵互相制衡,自己渔翁得利,因此办事重点就在和稀泥上,不希望看到任何一边胜出。 于是今天官府牵头了一个“和谈会”,让双方在府衙见个面,坐下来把事情谈拢。 会上,匪首态度倨傲,分明就不是来谈判的,游萧乐得见他这个态度,正好可以拿来利用。 他让带去的手下时不时地垫上一两句话,激得那匪首唾沫横飞,态度嚣张,言谈间不肯接受和谈,表示非要把唤笙楼分舵赶出北岩府不可。 这缺德少教的土匪头子根本摸不清知府心中所想,还以为只要把唤笙楼赶走,北岩府还是自己和知府的天下,一直在夸夸其谈、口若悬河,游萧则一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模样,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知府大人的表情。 这位张知府四十多岁,混迹官场多年,不能说老谋深算,至少也相当不动声色,但游萧仍从他的眼中看出了鄙夷和不屑,显然对匪首所言失去了耐心,“和谈”开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借口有公务起身离席,让师爷在现场主持谈判。 就算官匪勾结,官也永远看不上匪,只会贪图匪给的利益,但这利益并不是不可取代的,若是那匪不摆正自己的位置,还以为官离不了自己,那实在是自取灭亡。 显然匪首出身草莽,在这方面领悟力很低,而游萧从小混迹生意场,见多了众生相,又跟着他那浑身八百个心眼子、专门跟间谍打交道的聂爹爹学了不少,再加上他自己天赋异禀,别看他才十八岁,心机可比那匪首要深得多。 待张知府离开后,游萧又示意手下人递话,激得匪首当场拍了桌子,叫嚣着北岩府“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连师爷面子都不给,不顾手下阻拦,当即踹凳子走人。 待他离场之后,议事厅里剩下的两拨人表面上看起来都十分不爽,但心中“各怀鬼胎”。 师爷代表张知府的立场,自然对匪首这表现很不满意,但又寄希望于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希望他能够把失衡的局面扳回来。 他很精明,一眼就看出来游萧有这个本事,于是言语间偏向唤笙楼,表示相信他们绝不会伤害匪帮的人,这肯定是个误会。 游萧想的是一举铲除匪帮,自然不肯成为官府制衡的工具,因此只是默默听着师爷说话,直到最后才开口。 “宋师爷,别的先不说,唤笙楼永远跟咱们知府大人是站在一边的,毕竟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造福北岩府的百姓,这一点您能明白吗?” 一句话,就把匪帮的对立位置给明确地指了出来。 宋师爷表情严肃地点头:“这是自然。” “匪帮的存在也实属无奈,我听说自张大人继任之前,这伙人就已经在北岩府城郊称王称霸,剿匪之事也不是轻易能动的,万一过于冲动,反倒会给周遭百姓惹来祸事。” 这说的是匪帮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张知府的责任,此前不剿匪也是知府大人为百姓着想,并非不作为。 师爷叹了口气:“还是楼主通透,懂得我们大人的苦衷,这些年多亏唤笙楼牵制住了匪帮,才换来一时平静,此后府内事务,也需要楼主您多多帮衬。” 这个时候游萧话锋一转,无奈道:“唤笙楼只是个做本分生意的,身为大曜的商户,享受官府照拂,自然也要为官府分忧,但论牵制,肯定是力不从心,而且匪帮越来越嚣张,恐怕连张知府都不放在眼里,这实在是……” 话不必说太透,点到为止。 师爷没有接话,与他一同沉默。 方才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这可不是游萧故意背刺,而是事实。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气氛沉闷压抑,午后光线也不好,整个厅内黑乎乎的,仿佛乌云盖顶。 片刻后,游萧又开了口:“知府大人在北岩府也待够了年限,后年应当有升迁的机会,可莫要让匪帮把大人的前途给毁了。” 师爷一怔:“楼主的意思是?” 游萧看了看在场的衙役,师爷会意,示意他们全都离开,把议事厅的门关上。 厅里只剩下唤笙楼的人,和宋师爷自己。 “我年纪轻,不成熟,有一点冲动的想法,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只能关起门来跟师爷您商议。”游萧表现得有些赧然。 师爷连忙道:“楼主但说无妨。” “若是能够除掉在此地盘踞多年的匪帮,也算大人一项政绩,在升迁方面,自然多了不少底气,也免得匪帮继续暴敛财物,荼毒北岩府百姓。” 游萧这话意味深长,除了政绩那一个理由之外,后半句的真实意思是,别让张知府把发财的机会留给继任者,也别让匪帮握住他的把柄。 斩草除根,还能名利双收,杜绝隐患。 宋师爷也是个人精,立刻有所领悟,只是面露为难:“剿匪兹事体大,不能冲动行事,毕竟匪帮人多势众,府衙人手有限,若要从都司借兵马,阵仗可就太大了,恐怕会打草惊蛇。” 游萧自然明白,若是跟军队借兵,一来这剿匪的政绩归谁就很难说了;二来,万一匪首狗急跳墙,把这些年跟张知府的“合作”全都供出来,知府大人不光别想升迁,是抄家流放还是诛九族,都得看陛下圣意。 这也是几年来张知府虽有剿匪之意,却迟迟不肯行动的原因。 “唤笙楼此次被匪帮栽赃,兄弟们受了侮辱,我这楼主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我们江湖儿女,向来冲动妄为,不知分寸,打算跟匪帮一较高下。”游萧突然压低声音,“若是能将匪帮铲平,自然是因为知府大人秉公执政,维护正义,我唤笙楼的兄弟从此也能高枕无忧,本分经商,绝不给大人惹麻烦。”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唤笙楼出手,利益全归官府。 宋师爷沉吟片刻,谨慎问道:“楼主有多大把握。” “这些年我们分舵对匪帮的人员构成及其盘踞的山头都比较了解,若是加以妥善谋划,至少有八成把握。”游萧显得胸有成竹,“若是给我些时间,还能寻来江湖好友相助,胜算更高。” 见宋师爷还是不肯松口,他又道:“若是不成,我会单枪匹马拿下匪首人头,剩下的人群龙无首,便不会再构成威胁。” “楼主武功高强,我自然不会怀疑。”宋师爷想了想,“这样吧,我会将你的想法秉明知府大人,由他来定夺。” 走出府衙大门,游萧望着当空洒落的鹅毛大雪,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想,笙儿,我一定会尽快把这里的事办好,早点回去陪着你。 与此同时的万山府宅院中,倒是显得十分热闹。 谢青枫和晏秋帆带着照雪在院子里玩蹴鞠,平小红和陆东篱看了一会儿也要加入,四个大人跑得很欢,还要假意输给一个孩子,时不时互相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院子里的笑声就没停过。 苗笙裹着棉披风坐在廊下看着,也被逗得很开心。 近日来天气不错,未再见风雪,连日阳光普照,主人房全天大部分时间都被暖光照着,再加上屋里成日不熄的炭火,三开间里暖和得如同春日。 游萧买来的那些盆栽一个个枝繁叶茂,好几盆兰花比如君子兰、蟹爪兰还有大花蕙兰都开了花,房间里一片花海烂漫,闻之沁人心脾,看着赏心悦目,此刻也被小厮搬出来晒太阳,苗笙就坐在群花丛中,俨然也是娇花一朵。 自从病好之后,他对自己这孱弱的身体更加用心,以免还要服药,影响胎儿成长。他每日早晚都会在谢青枫的指导下修习内功,缓慢提升他体内的那些内力。 后来再遇腹痛之时,他便会学着自行调理,尽管自己的内力太少,效果不好,但总算是依靠自己来解决问题。 苗笙发觉自己此前实在太依赖游萧,依赖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胎儿一有问题,他本能地就想着要对方来处理。 现在他要学着自己面对,倒不是为了将来不再依赖对方,而是学着与腹中胎儿相处。 于是夜半无人时,他会抚摸着明显日渐长大的小腹,温声跟孩子说话。 “崽崽,你要健康长大,千万不要生病。” “此前阿爹对你不够用心,是阿爹的错,以后不会了。” “你若是有什么想跟萧爹爹说的话,就托梦给我,下次写信,我帮你说给他听。” “希望你萧爹爹能尽快平安回来,崽崽上次把阿爹从昏迷中救出来这么厉害,那也保佑萧爹爹吧!” 苗笙满怀着对游萧的惦念,把不好意思说给别人听的话全都说给孩子听,倒也不觉得孤单落寞,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这些日子他除了修习内功,按时吃饭、散步之外,还在专心写作,十多天来,已经把关于无锋的话本写了个十之七八。 他没打算上来就写长篇巨著,只想写个万把字就好,结构精致些,对白也动人些,更适合说书人讲述。 写出来的这部分也给陆东篱研读过,话本名流东篱先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苗公子深感安慰,之前焦躁得要拔头发的那些煎熬也觉得值了。 没有游萧的日子虽然像缺了一大块,变得不再完整,但苗笙努力调整着自己,不想让千里之外的人担心。 他也一日比一日更明确,自己不是因为被感动而依赖对方,那确确实实是不容置疑的爱。 不是不再对未来感到恐惧,而是心中的爱已经足够战胜这些恐惧,推着他更向前一步。 但他不打算在信里挑明,想要当面跟游萧说,好能看见他欣喜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一首《勇气》送给我自己。 游萧:干掉匪帮回家抱老婆。 崽崽:俩爹都要好好保重呀!本崽很健康,不用担心~ 第96章 九六痕迹 在家里憋了好些日子, 正赶上这天天气晴朗,谢青枫说要和晏秋帆一起带照雪上街转转。 苗笙便决定也一起出行,正好游萧给他备了轿子, 他可以跟照雪一起坐。 但陆东篱被勒令留在家中看门, 作用跟大黄狗差不多, 主要是怕这条狗被人抓去吃了肉。 陆东篱:“……” 他明白苗笙的担心, 只好乖乖留守,无处不在的唤笙楼分舵兄弟们都会盯着他。 因着天气不错,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街边的小摊子摆得满满当当, 叫卖声不绝于耳, 很是热闹。 苗笙吩咐小厮把轿子停在一处路口,打算下来步行在这繁华区域转转。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8节 晏秋帆让小照雪骑在自己脖子上, 和谢青枫往另一个方向去, 苗笙戴好帷帽, 把披风裹严实,在平小红的陪同下随意闲逛。 他先是去了一家玉器店, 给照雪买了块温润的羊脂玉, 又去绸缎庄, 买了些小姑娘喜欢的布料,准备当作礼物送给她。 平小红怕他走多了路太累, 看到路边有家茶楼,便拉他进去休息。 现在的苗笙很听劝, 该歇着就歇着, 该活动就活动, 绝不逞强。 两人刚坐定,点了一壶玫瑰红茶, 就听隔壁座位飘来了一句话。 “老兄,城西那家红玉楼呢?昨晚我去转了圈,怎么不见了?”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苗笙立刻扭头,仗着自己有帷帽遮掩,仔细打量那两人的模样。 他们看上去是普通江湖客,都是四十出头,其貌不扬,问话的那个身穿绿袍,笑容狎昵,颇有些油腻,一看就是风月之地的常客。 他对面身穿黑袍的人回答:“你可真是好些年没来万山府了,连这都不知道,大概五年前,红玉楼的老板吃了官非,全家被抄,流放边关,他背后的那些关系也被官府砍伐殆尽,清理了不少关联的帮派,整个红玉楼被夷为平地,两三年都没能重建,也就是近两年才重新被人买下,开了新的勾栏。” “嚯,这是惹了何方神明,招致这样的报应?”绿袍客问。 黑袍客摇摇头:“这谁知道,做皮肉生意的人背后关系盘根错节,平日里买卖人口,或者强行掳掠,仇家应当不少,被人报复也说不定。” “这倒是。”绿袍客叹息道,“就是可惜了里边的妙人儿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惦记着那个梨云儿,他当年是跟仙音公子学的唱曲儿,那一把小嗓子真是……啧,光听他的声音我的骨头都酥了!” 黑袍客看他这模样直乐:“那要是让你听仙音公子唱一曲,你不得当场化为灰烬。” “我哪有那福分。”绿袍客摇摇头,“就算有,也付不起那钱。” 黑袍客跟他一同感叹:“这倒是,有的是人为了听仙音公子一掷千金,我们这种穷光蛋,还是别想了。” “哎,后来红玉楼的那些人呢?”绿袍客估计还在惦记梨云儿,“会不会被其他南风馆给收留了?他们这些人也没别的好出路,肯定还干这一行。”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是各自散去,万山府城没再听过他们的名字。” 接着两人换了话题,聊起了其他事儿,苗笙还在怔怔地看着他们。 看来游萧把红玉楼处理得真是干净。 那我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还剩下多少? 平小红注意到他连手边的茶水碰都没碰过,忍不住问道:“公子,这茶你不喜欢吗?” 苗笙端起茶杯尝了一口,随口敷衍:“还可以。小红,我想起来一件事,咱们走吧。”说罢便放下杯子,起身离开。 “什么事儿啊?”离开茶馆,平小红好奇地跟上去问,“不是说闲逛吗?” 苗笙往之前停轿子的方向快步走去:“你知不知道红玉楼原本在哪儿?” “方才那两个人说的红玉楼?他们说是在城西不是吗?” 苗笙本想追问几句,转念一想,五年前平小红更小,况且游萧做这些事肯定不会告诉她,便没白费唇舌。 他原本就没走出一条街,现在很快回到了轿子旁,撩帘坐了进去:“小红,麻烦你去找晏大侠过来,让他陪我俩去个地方。” “去哪儿?城西吗?” 苗笙点头:“原因我先不解释,你快去找他,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待的时间里,他跟小厮打听了城西的情况,这些小厮都是本地人,红玉楼的事儿他们都知道,说的都跟方才那黑袍客大差不差,细究原因谁也不清楚。 这也难怪,若是游萧想封锁消息,恐怕不会留下几个知情人。 晏秋帆他们逛街走得也不快,平小红大约找了两条街,就看见了坐在他脖子上的照雪,简单一说,便把人带了回来。 “秋帆兄,我发现了一些跟我以前经历有关的线索,心生好奇,想过去看看,怕万一有事小红一个人应付不来,便请你回来,耽误你们一家逛街,真是抱歉,以后我会补偿你们。”苗笙歉意道。 晏秋帆笑着摆摆手:“无妨,师兄带着小雪去逛,我一会儿再去找他们就是了。你现在情况特殊,是该小心。” 但是当他跟着轿子到了那花街柳巷的时候,稍显傻眼,等苗笙从轿子里出来,他半开玩笑地说:“苗兄,你应当提前说一声,我好跟师兄报备,不然若是让他知道我来这种地方,非得罚我跪搓衣板不可。” 旁边平小红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苗笙:“……” “我回去替你跟谢兄解释一下。”他颇有些尴尬,“我们不进去,就在外边看看。” 晏秋帆哈哈大笑:“跟你开玩笑的,别紧张,再说我师兄没这么小气。” 苗笙将帷帽摘下,本想露着脸,好试试有没有人可能会认出自己,但想了想,还是摘下了帷帽的白纱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抬轿的小厮依旧和轿子在街口等,只有晏秋帆和平小红陪着他进去。 现在刚过正午,花街柳巷都还在休息,没有夜晚降临时的热闹景象,这一条街显得冷清许多,各个店铺外也没有人在揽客,倒是让苗笙觉得自在一些。 根据小厮说,那红玉楼的旧地被改成了勾栏戏院,名叫“尽醉归”,几人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写着这三个字的大招牌。 此地离街口很近,看来当年红玉楼位置不错,应当很赚钱。 晏秋帆多少听说过苗笙的身世,但也知道游萧对此讳莫如深,而苗笙本人又失去了记忆,因此他什么都不敢多问,生怕言多必失。 平小红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也不是个爱打听的性子——除非业务需要,因此她也没多问,只顾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苗笙站在这红玉楼的旧址外,仰头看了一会儿,心里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应,完全没有印象。 失忆是真失得特别彻底。 他左右东张西望了片刻,也没见着有什么人经过,便也觉得没有什么再停留的意义,于是便打算离开。 想想还觉得有点可笑,自己只是从红玉楼救出了年幼的游萧,并不能代表他当年就爱出入这种场所,恐怕是凑巧来的,若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记得自己。 于是苗笙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谁知这会儿从戏院里出来了一个人,步子走得飞快,狠狠撞了他肩膀一下,把他撞得往一边踉跄了几步。 平小红方才只顾四下张望,离他远了些,这会儿担心地跨了几步过来扶住他,气得对那人大吼:“走路没长眼啊!不会看着点?!” 那人头发斑白,看起来得有五十多岁,一身粗布短打,像是个卖苦力的,听到自己挨骂,回头正要骂回来,忽然瞥见了苗笙,就像见了鬼似地后退了两步,大惊失色道:“你!你!” 晏秋帆见状不妙,也立刻冲过来相护,警惕地挡在苗笙身前。 苗笙急切地冲那老者问道:“你认识我?”他想起自己还遮着脸,便将面纱解下,“认识吗?” 谁知那人见了他全貌,先是蹙眉端详了片刻,然后松了口气似地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方才为何那么紧张?”苗笙不信。 对方盯着他看:“只是看着眼睛像,摘下面纱就不认得了。” “你以为的那个人又是谁?”苗笙追问道,“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那人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本名。” “别人都怎么称呼他?”苗笙不甘心地问。 “不知道,不知道,和我没关系,就刚才一眼认错了。”对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苗笙:“哎!” “公子,说不定他就是认错人了,你看他走路横冲直撞,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似的。”平小红生怕师父不在的时候出点什么事,拼命阻拦,“你别多想。” 晏秋帆也担心这勾栏瓦舍之地容易牵扯到乱七八糟的关系,同样劝道:“小红说得对,别多想,眼睛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没准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只根据一双眼睛就断定跟自己有关系,确实过于捕风捉影,苗笙轻叹一口气,将面纱戴好:“咱们回去吧。” 晏秋帆很负责地把他送回了家,才又跑去找谢青枫和照雪。 虽然没在外边待多久,但苗笙仍是觉得有些累,回了卧房躺在床上犯瞌睡,但并没睡着,躺了一会儿觉得心烦意乱,睁开眼看着床顶发愣。 “怎么了?高高兴兴出去,垂头丧气回来,丢钱了?”陆东篱站在门口问他。 苗笙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没有。” “那怎么这副表情?”陆东篱走进来,拎着坐墩到他床边坐着,观察着他的表情,“不像是害了相思病。” 苗笙本想问他红玉楼还有什么仙音公子的事,但想起五年前他还在山底修行,估计不比自己知道的多,便又叹了口气,没做声。 陆东篱:“……” 他无奈道:“你说话,别吓人,长吁短叹的干什么?” 苗笙想了想,便把自己可能在万山府住过的这一小段猜测跟陆东篱说了,但没提游萧在他身世上撒谎这事,也没提游萧是被他从红玉楼救出来的。 因此陆东篱表示不理解:“十年过去物是人非,没人认得你也很正常,何必如此挂心——不对,你想查身世,这不是楼主的拿手绝活吗?他能让你为这件事犯愁?” 苗笙不语,确实很难解释。 “哦……他没跟你说实话,是吗?”陆东篱也是个脑子转得快的,立刻玩味地笑了起来,“你们小两口还挺有意思。” 苗笙狠狠瞪着他:“看破别说破,这点事不懂?” 谁知陆东篱完全没吸取教训,继续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自顾自地说:“我说你俩互相情意绵绵的,怎么还不挑破这窗户纸,原来有这么个心结。” “与这无关。”苗笙低声道。 现在这件事确实不足以影响他和游萧的关系,理智上还在计较,情感上已经完全无视,甚至会主动为对方找理由。 只是既然身在万山府,就总想着找点痕迹出来。 陆东篱左腿架在右腿膝盖上晃着脚,一副大明白的模样:“你俩性格都够倔的,还各有各的顾虑,谁也不能各让一步,但又舍不得吵架,怕对方不高兴,所以就这么耗着,是吧?” “不是,你别瞎猜。”苗笙烦躁地说,“别自以为是。” 陆东篱见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差不多,继续畅所欲言:“其实我懂,你怕他少年心性容易变,自己昏迷十年好不容易醒过来,后面每一天都是赚来的,不敢再浪费,自然也不敢把身家性命全都托付在这感情上,喜欢得小心翼翼,又割舍不了。” “至于楼主,他年少成名,骨子里很有傲气,也习惯了自己做决定,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对你痴心不改是这样,同样道理,对你有所隐瞒也会是这样。” 苗笙面无表情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资格给别人提人生建议,就是想说一点想法。”陆东篱挠挠后脑勺,“感情方面你还是遵循你内心的感受,毕竟这个勉强不了。至于身世,倒也没必要追究得那么明白,那些都与你无关了不是吗?过好眼下的日子不就行了。” 苗笙似笑非笑,盯着他半晌不吭声。 陆东篱是没想到那么漂亮深情的桃花眼盯起人来也这么瘆得慌,立刻坐正了身体:“你别这么看着我,要是楼主这会儿进来,肯定要掀翻醋坛子。” “你可别自视甚高。”苗笙想起游萧独占欲发作时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他只是讨厌你罢了。” 陆东篱:“……” “公子,师父又来信啦!”跟上次一样,平小红一路嚷着冲进厅房,见卧房门开着,径直跑了进来。 苗笙一扫方才落寞,一张精致漂亮的脸顿时像被光点亮了,急切地伸手:“快给我。” 陆东篱在旁边撇嘴,心里想,啧啧! 啧啧啧! --------------------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99节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理智与情感》。 游萧: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陆东篱:嗝,好撑。 第97章 九七剿匪 游萧信上写的是:“事有阻滞, 恐晚归,但人一切都好,勿念, 多保重身体”。 提笔写下这行字的时候, 他心里很是难受, 除了自己相思病害得厉害, 又怕苗笙看见不高兴,然而该说的还是得说,不能人一走就杳无音讯。 上次跟师爷谈过后,一直没等到张知府那边的态度, 游萧这边并不能催, 只能耐心等待。 但他并不是干等着,而是暗地里也做了些事情。 铲除匪帮这事势在必行, 要是张知府不予支持, 他就自己想办法。 这几天他将匪帮盘踞的重荫山舆图仔细分析了好几遍, 包括匪帮在这山上的每一处岗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亲自写下了攻山的计划。 山上匪众约二百人, 骨干十人, 每人手下六到十个小弟不等, 匪首最依赖的是二三四当家,他们四个人早年一起落草为匪, 把帮派扩展到现在的规模,若是跑了任意一个, 都能率领部众卷土重来。 因此这领头的四个必须一网成擒, 到时候群龙无首, 剩余的人就好办了。 唤笙楼北岩府分舵拢共三十人,功夫称得上好的也就十五个, 加上游萧本人,和他带去的四个,满打满算二十人,按人头跟匪帮比是一比十,显然处于劣势。 优势在于敌在明我在暗,而且匪帮的人大多功夫稀松平常,欺负寻常百姓嚣张跋扈,但是对上唤笙楼的武林高手,其实胜算不大。 那四个当家功夫还算,但也只是外家功夫好,内功不怎么样,游萧觉得自己以一敌四应当没有问题。 但为求稳妥,他还是从附近分舵调来了十个人,认为三十个精兵应当足够了。 除此之外,他自然还要做些“战前动员”。 北岩府城外的百姓深受匪帮欺凌,本就苦不堪言,想找苦主简直易如反掌,再加上这两天匪首为了找唤笙楼兄弟的麻烦,专挑他们家人下手,搞得村子里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属实送人头。 于是府衙门口的登闻鼓每日响个不停,送走这一波,下一波鸣冤的百姓就扶老携幼地来了,一时间府衙门外拥挤不堪,城内的百姓也跟着围观声援,令张知府焦头烂额。 不过这事儿还得控制好尺度,若是被官府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操纵,游萧知道自己也很难脱身。 干掉匪帮迫在眉睫,再等下去,城里的这些情况定然会让他们警觉,不仅奇袭很难成功,搞不好匪首也会提前反咬一口。 十月二十八,游萧决定,不管官府同不同意自己的提议,明夜必须行动。 二十九日中午,唤笙楼分舵众兄弟集结完毕,所需要的装备也都清点好,就等夜幕降临时,向重荫山进发。 晚间,分舵楼上窗边,游萧一身黑色劲装,负手而立,望着天边那一抹残存的晚霞,心中严阵以待。 自己擅自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败了,因这件事所起的一切都要自己来承担,若是闹得大了,张知府将此事层层上报,或许不止北岩府,全国的唤笙楼都要一并取缔,自己这个楼主,搞不好也要入罪,进而影响到万客楼的生意。 没准他这十年的心血全都要付之一炬。 不能说自己不在意这些成败,而是他更怕苦了苗笙。 游萧拼尽全力赚钱,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除了要把等待的日子填得充实,更为了将来有一天让苗笙醒来后衣食无忧,不必再为生计烦恼。 若是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少年看着最后一抹亮色消失在天边,大地被黑暗笼罩,心中却骤然亮起一束光。 无妨,我还有一身武艺,大不了开宗立派,就算卖艺,也不会让笙儿受半分苦。 游萧看了眼已经浮现在天际的点点繁星,转身毅然离去。 楼下院中,二十九名兄弟每人身上背着一副“翅”,手中拿着各自的兵刃,全都穿了黑色夜行衣,脖子上搭着面巾,列队而立。 游萧走到他们面前,明明他是在场之人中最年轻的,气场却是最强的。 “诸位,行动时请各位各司其职,切勿慌乱,若有意外,尽快以哨语通知附近兄弟,灵活应变,顾全大局。今日一役,我们志在必得!” 现场众人齐声道:“是!” 游萧抬起手,刚要开口,突然一人匆匆跑到后院:“报——楼主,府衙宋师爷捎来口信,‘上次所说之事,皆依楼主所言,请审慎行事,力求成功,不可失败’!” “好!”游萧顿时松了一口气,方才绷得紧紧的脸露出了桀骜的笑容,“小鹏,你和小军在山下守着,待我们发出信号,立刻前去通知府衙出人,前去山中支援。” 报信那人抱拳道:“是!” 游萧大臂一挥:“出发!” 三十人拉上颈间面罩,齐齐上马,分成六支小队,向城外奔去。 按照游萧的计划,几批人马悄无声息地干掉重荫山上匪帮的重重岗哨,另有人去堵住逃下山的路,再有几批人马去迷晕山寨中的匪众,自己和另外几个功夫最好的,夜袭匪首及另外三个当家,力求将他们一网成擒! 用迷药虽不是江湖好汉所为,但他爹聂云汉说了,对付这些王八蛋,胜利是第一位的,不用跟他们讲江湖规矩。 男人做事不能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一样的下弦月,映着策马狂奔的游萧和他的唤笙楼一众兄弟,同样也映着万山府城中一片大宅。 苗笙裹着厚重的棉披风,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那片明晃晃的月亮。 晚上天气不错,无风无云,墨蓝天空上群星闪烁,显得十分热闹。 可苗笙脸上却挂着淡淡愁绪,还有些心绪不宁。 “公子,还是回去吧,师父要是回来的话,会提前说的。”平小红怕他冻着,担心劝道。 旁边陆东篱抱着双臂站着:“日子越久越坐不住了哈哈,相思病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心里一直发慌。”苗笙垂下眼睛,“游萧该不会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平小红歪着头:“我觉得你俩可能对于‘危险’的认识不太一样,师父武功高强,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会有危险。” “可是……他这次要对付的是匪帮啊。”苗笙轻叹道。 就算游萧不说,他也能猜到,人这么久都不回来,事情还有阻滞,是双方免不了要干一架了。 而要跟匪帮起冲突,最好就是连根拔除,否则后患无穷。 可拔除一个匪帮,和清除一个红玉楼,费的心思肯定是不一样的,危险性也不同。 “这帮土匪叫什么?有名吗?”陆东篱问平小红。 平小红摇摇头:“算不得有名,是北岩府郊外重荫山的土匪,就是人数挺多的,二百个左右。” “重荫山?没听说过,肯定没多厉害,土匪功夫都稀松平常,也不太会内功,楼主自己就能以一敌百。”陆东篱一听,轻松地把手肘搭在了苗笙肩膀上,“别怕,反正只要惹不到水貔貅,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平小红立刻把他的手臂扒拉了下去:“你注点意,别动手动脚的!” 苗笙倒是没在意这个,好奇地问:“水貔貅是什么?” “大曜最大的水匪,把持漕运数十年的帮派,有水有河的地方都有他们的势力,背后关系从地方到朝中,盘根错节,这么多年了没人能撼动他们。”陆东篱指了指京城的方向,“要是想将水貔貅一网打尽,恐怕得靠上边那位才行。” 平小红补充道:“之前师父跟水貔貅还起过冲突,他很痛恨这些人,尤其这帮混球还想控制汀洲对大曜内陆的水上运输,师父自然不肯放过他们。不过最后是师父赢了,水貔貅放弃了这段水运,只管内陆的。” “可内陆这边万客楼的货物运输怎么办?”苗笙不由道,“不可能完全绕开水路。” 平小红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好像都交给各分号掌柜去处理了,毕竟水貔貅规模太大,还涉及了朝中势力,师父就算再烦他们,也会审时度势,不拿鸡蛋撞石头。” “再说我们江湖人,跟官府打打交道也就罢了,根本不想跟朝中扯上关系,楼主这么做是对的。”陆东篱认可道。 但苗笙不这么想,别看游萧对他感情炽烈,但实际上这人平时做事很少动情绪,若是对水貔貅这么厌烦,定然不仅仅因为对方是水匪,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只是对付土匪,水匪的事就先放一边。 希望游萧能逢凶化吉、一切平安,能尽快回来。 此时的北岩府外重荫山的匪帮山寨里,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期初计划执行得很顺利,山上各个哨卡被唤笙楼的兄弟尽数废掉,游萧带着自己的小队轻而易举地进了山寨。 寨子里的情况之前唤笙楼就有所掌握,他看过手下绘制的舆图,心里也很清楚,于是带人直奔四个当家的房间。 但是去匪众住处放迷药的一支小队出了意外,不知怎么惊了那一整间屋的人,一人大吼“有刺客”,所有人立刻惊醒,捂住口鼻,抄起枕下的兵器一通乱挥,下饺子似地噼里啪啦推开窗户往外跳。 一间屋闹起来,惊动另外几间屋,至少有半数的匪众被吵醒了,寨子里立刻变得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游萧预见了这个可能性,也有备用计划——那几个失算了的唤笙楼兄弟立刻赶到寨子外围,准备像赶羊一样把那些匪众赶到一起,再用特殊武器。 这东西是他爹聂云汉曾经的特别小队“赤蚺”对付边境细作用的,名叫“横云破”,就算在户外药效也很大,摔炮一般洒出去,会释放出浓重的迷烟,立刻让人变得手脚酸软,失去抵抗能力。 与此同时,游萧几人加紧寻找四个当家,他直奔匪首房间,踹开门冲进去的时候,发现里边慌里慌张跑出来的竟然不是匪首,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手下。 抓住此人逼问匪首去向后,游萧心中“咯噔”一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匪首虽然张扬跋扈,但脑子应当不算笨,这么多天官府没举动,他肯定生疑,因此也提前做了准备。 这些天来,此人没有睡在自己房间,而是跟匪众睡在了大通铺,并且留了一个人佯装睡觉,其实一直在放哨,是以方才唤笙楼的兄弟会失手。 而匪首就借机逃出去,打算趁乱下山。 现在寨子内外一团乱,又是黑夜,要找一个熟悉地形又存心逃离的人,真是难上加难! 不仅匪首跑了,另外三个当家也是同样消失不见。 游萧当即便用哨语向唤笙楼的兄弟们下令,燃起火把,封锁包围圈,绝不放一个人下山! 他自己则御翅低空飞行,顺着最险要的山路一路寻了过去。 匪首不知道唤笙楼对重荫山有多了解,他定然会利用自己的优势,选择最难走的路,换得一线生机。 但山路险要,就意味着行动速度会变慢,就算他熟悉地形,平日也不会天天跑这里来锻炼身体,摸黑行进时还是得万般小心。 他和另外三个当家相互扶持,一路跌跌撞撞,险些从悬崖上跌落下去,又摔了好几跤,才堪堪下到了半山腰,刚觉得胜利在望,却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长身而立的身影。 那身影挺拔、瘦高,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又宛若他们黄泉路上的引路人。 匪首浑身一凛,和他的兄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道:“你怎么、怎么……” 游萧从树下阴影中走出,月光只能照亮他半张脸,显得他的笑容多出了一抹邪气,眉心痣闪闪发光,仿佛一滴落在额间的鲜血。 “孙大当家,以后晚上逃命的时候,记得给你的宝刀套上刀鞘。”他莞尔一笑,声音温和,“今晚月色这么好,从高处看,你们的刀银光闪烁,简直就是指路明灯。” 匪首不能说不够机警,若是遇上其他人,或许他九成九能逃出生天,但他遇上的是游萧,唤笙楼主咬住青山不放松,要干掉的人绝对不会放过,况且他还有“翅”在手,这比轻功还好用。 “游楼主,我们之间不过是一点小小恩怨,何必赶尽杀绝?!”匪首试图讨价还价,“不如这次你放我一马,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游萧从腰间取下长鞭,扬手抖开,脸上笑容骤然消失,英俊的眉眼裹满冰霜:“抱歉,我从不跟匪帮讲情面。” “呼-啪”,一声脆响,鞭子仿佛将天抽裂了一条缝,惊得近旁树上的鸟儿扑簌簌地飞起,叫声响彻大地,像是提前给这四人唱起了挽歌。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0节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知我者,笙儿也。 苗笙:所以你到底跟水貔貅什么仇什么怨? 游萧:佛曰,不可说。 苗笙:…… 第98章 九八惦念 土匪四人深知游萧武功高强, 四个人站成一排,举着手里的刀,対他严阵以待。 “你们不修习内力, 我便也不用内力, 免得被说欺负人。”游萧平静道, “上吧。” 土匪们互相对视一眼, 打算先发制人,谁知刚迈出一步,长鞭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席卷而来,一鞭就将四人的兵刃“咣啷”扫翻在地。 再一鞭子, 这四个人就被鞭子抽到向后狠狠摔去。 游萧缓步走到他们跟前, 将手中长鞭一扔,冷声道:“起来。” 四个土匪颤颤巍巍地爬起来, 一拥而上, 五个人打成了一团, 但若是仔细看去,其实是四个人被一个人按着打。 游萧步伐轻盈, 掌风凌厉, 没用半分内力, 那力量与速度也远在他们之上,四人被他像沙袋一样推来搡去, 既占不了上风,也逃不开。 其中一名土匪喊道:“大哥, 我们护住你, 你先跑!” “対!”另一人也喊, “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 第三人应声:“若有机会,一定为我们报仇!” 他们三个明显不再躲避, 而是试图牵制住游萧,好让匪首有机会逃出去。 游萧勾唇冷笑,一脚踹在其中一人胸口,接着两手搂着另外两人脑袋一撞,三人相继晕倒在地。 接着他脚尖点地,一个跟头翻落在刚跑出没几步的匪首面前,吓得対方一哆嗦。 “孙大当家,听说你当年功夫也不差,没想到这些年疏于操练,竟然如此不济!” 匪首见逃不过,一咬牙,冲上去与游萧拼命,然而才过了几招,就被仰面按在了地上,被人用膝盖死死顶住了胸口。 “你、你不能杀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游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哦?为何?” “我好兄弟是、是水貔貅的、分舵主……”匪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定会替我、报仇!” “是吗?真是可惜了。” 匪首看着眼前少年的双眸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一股寒意登时爬上后颈:“你什么意思?” “若你不说这句话,可能我会留你一条命。”游萧捡起一旁掉落的刀,尖端抵住他的心口,“可惜我跟水貔貅有过节,跟他们沾边的人,一、个、不、留!” 最后一句,他每说一个字,就将刀尖向下按一寸,血液“噗”地涌出来,匪首痛苦大喊,甚至把游萧的手抠出了鲜血,都没能撼动这只铁腕一丝一毫。 他的双脚在地上痛苦蹬踹着,蹬出了深深的土窝,最终再也不动了。 游萧重重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英俊桀骜的脸上带着一抹嫌恶,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冷冷道:“水貔貅,呵。”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铁筒,举起来対着天空一拽,登时便有一道明亮的红色焰火直冲上天。 片刻后有四五个穿着“翅”的唤笙楼兄弟飞了过来,接手了这里的四个当家,并向游萧汇报说匪帮全员已被尽数缉拿,另外六名骨干已经被确认在场,府衙官兵已经将重荫山封锁,应当没有人能逃出去,这次任务大获成功。 游萧并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冷淡道:“这件事,唤笙楼上下不可再提起,剿匪功绩归于官府,将匪众妥善移交后,立刻返回分舵,不得有误。” “是!” 吩咐好一切之后,游萧捡起地上的鞭子捆好挂在腰间,匆匆返回方才他等待的那棵树下,穿好自己的“翅”,很快飞到山下,再骑马先行返回了分舵,甚至没有跟领头的官兵打招呼。 抵达目的地,他便立刻更换高空远行皮衣,准备立刻返程。 过了凌晨,已算冬月初一,若是不眠不休地飞行,也得初三、初四才能回到万山府城,游萧归心似箭,片刻都不想再耽搁。 “楼主!”分舵舵主敲门进来,双手捧上一颗蜡丸,“万山府有信到!” 赶得还真是及时,游萧立刻把刚戴上的手套摘了下来,接过蜡丸,迫不及待地抠开,看到了熟悉的赵体小楷。 “游萧,遇事定要当心,务必保证自己安全,按时吃饭休息,保重身体。我与崽崽一切安好,盼归。” 上次他画给苗笙的是小狗轻吻小猫额头的画面,这次対方回复给他的,是小猫拥抱小狗,旁边还用朱笔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游萧将纸条仔细折好,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塞进了怀中,同之前的信还有兔子香囊放在一起。 “我马上便返回万山府去,跟我来的四个兄弟不急,让他们休息一夜再走。”他将装备穿戴好,叮嘱分舵舵主,“稍后的事按我之前安排的处理,这阵子唤笙楼务必低调行事,如有必要,可以暂时关停半个月,避过风头再说。” 分舵舵主抱拳道:“是!” 游萧推开窗户跳到院中,展开“翅”的双翼,缓缓飞上高空,接着加快速度,往远处飞去。 万山府城。 这几日天气不好,苗笙便没有再出门,安心在家里把剩下的话本写完,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结尾处,他描绘了最后看到秋寒云和霜雪海的画面,失去父母的青年和失去女儿的老者相互扶持,祖孙俩共同走入阳光普照的旷野,身影逐渐消失。 他们寻回了无锋,就像寻回了亲人,从此之后,生命中再无遗憾。 放下笔,苗笙唏嘘不已,怅然若失,屋里一灯如豆,更显气氛凄凉,令他心脏胀鼓鼓的,情绪翻滚不止,无处挥洒,憋得眼眶也有些酸胀。 这个时候他无比思念游萧,多希望対方就在身旁,好让自己能够倾诉心中这复杂而又折磨的情感。 就算说不出来,一个温暖的怀抱也足以抚慰他心中的焦躁。 这种多愁善感的模样,苗笙只愿意在游萧面前袒露,毕竟世上再无一人,像他那般与自己亲近。 如此亲密无间的感觉着实令人感到放松又舒适。 苗笙想着,便抽出一张信笺,重新拿起毛笔,仔细地画起了游萧的小像。 寥寥数笔,他便将対方那英俊的模样勾勒在了纸上,又研磨了一方红墨,用极细的笔沾了沾笔尖,小心翼翼地在画像眉心点上那记朱砂痣。 他心满意足地将画像举起来端详,觉得自己真是够笨,明明思念成疾,却忘了画幅画来聊以慰藉,不过现在想起也不迟,毕竟不知道那位在外奔波操劳的楼主什么时候回来。 既然帮不上忙,那就至少不拖累吧。 苗笙看着画上的游萧,越看越欢喜,看着墨迹已经干透,忍不住凑过去,想要亲吻那画像。 双唇正要触碰到信笺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像是在比赛什么。 这里有了谢青枫一家,的确热闹许多,这两位公子非常宠爱照雪,俨然是一双绝世好爹,每天寸步不离地陪在女儿身边,教她学医理、号脉、识字,但更多的是陪她玩。 毕竟小姑娘已经是个医术方面的小神童,每天学习事半功倍,剩下的时间当然是解放天性,多多玩耍。 苗笙把画像放下,走过去推开窗向外张望,便看见晏秋帆、谢青枫和照雪一组,跟陆东篱和平小红正在拔河。 于是他裹上披风,戴好兜帽,走到院子里笑盈盈地观战。 院子里挂了好几盏大灯笼,映得很亮,几个人“交战正酣”,没顾上和他打招呼。 很显然,小照雪就是个凑数的,她两个爹爹十分同心同德,处于优势,而另外两位一边用力还在一边互相指责,明显力有不逮。 “你是不是没使劲儿?!”陆东篱在后边恼火道,“不是说力气比男人还大吗?” 平小红扭头瞪他:“姑奶奶脑袋都要爆了!我看你才没用力!” 麻绳上缀着的石头明显已经过了照雪脚前边的那条线,谢青枫回头,给晏秋帆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鼓作气,往后使劲一扥,一下子就把陆东篱和平小红拽了过来。 照雪往后一倒,倒在了谢青枫怀中,谢青枫抱着她,又倒在了晏秋帆怀里,一家三口抱成一串,其乐融融。 平小红和陆东篱也郁闷地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揉着自己的手。 “看来还是不能跟一家人比赛,人家都是劲儿往一处使,我们哪能比得过。”女侠很糟心,“要是师父在就好了,我俩肯定能赢。” 陆东篱可就不乐意了:“我力气不比你师父小,问题出在谁身上你自己掂量!” “那你说是我喽!”平小红很不爽。 陆东篱扭头看别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苗笙赶忙上前安慰:“没事啦,小红,等你师父回来,你俩再和他们比一次。” “可这次我要输钱了。”平小红哭丧着脸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苗笙愕然:“还带了彩?多少钱?” 这会儿晏秋帆抱着照雪笑眯眯地走过来,向平小红和陆东篱伸手:“五十两,拿来吧。” 苗笙:“……” 彩头还真不小。 平小红万分不情愿,转了转眼珠,手肘一捣陆东篱:“你出。” “凭什么?!”陆东篱捂着被戳疼的胸口,“一人一半!” “因为你钱多!有钱人多出!” 陆东篱才不认:“钱多有罪吗?那你师父不是得砍头?!” 平小红:“……” “好了好了,这钱我出。”苗笙无奈道,“我用的也是她师父的钱,算他师父出了。” 见他们争得厉害,谢青枫便打圆场道:“玩闹而已,不必当真,不用给钱。” “当然不行,我们照雪看着呢,君子一言九鼎,不能教孩子出尔反尔。”晏秋帆又把手伸到了苗笙面前,笑嘻嘻地说,“谁出都行。” 苗笙快笑死了:“好,跟我进屋取。”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跟在他身后往厅里走。 游萧一身皮衣,手里拿着面罩,身上背着翅,风尘仆仆地坐在房顶上,望着苗笙的背影,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笙儿没有我也过得很开心,那我便放心了。 他站起身来,施展轻功,轻盈地跳上另一处房顶,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苗笙刚走到廊下,心中莫名一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回身仰头张望,可四周房顶仍只有放哨的唤笙楼兄弟一人,并没有他期待的身影,他便落寞地垂下了眼。 “怎么了公子?”平小红也随着他回头看。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1节 “没什么,快进来吧。” 游萧回到了唤笙楼分舵,迎接他的是顾夜峰。 “不好意思夜峰哥,把你从家里叫来。”休息室里,他脱掉装备,坐在桌边,“我简单了解下情况就行。” 顾夜峰把一个布卷交给他,笑道:“无妨,我家离这儿不远,汇报完抬脚就回去了。” 游萧打开布卷看了看,检查了里边塞着的几把锋利小刀、桑白皮丝线和一团白布,又将布卷卷好:“说吧。” “苗公子那边日夜都有兄弟们看着,一切无恙,陆东篱也很老实,近一个月来足不出户,没有招惹是非。”顾夜峰汇报道,“厉涛飞最近出现在了上云县,而后又不知所踪,他很注重隐藏行踪,比较难查。” 游萧点点头:“他身份敏感,自己会多加遮掩,查起来很不方便。上云县已经是西陵府辖地,或许他也听说了陆东篱的行踪,真是来找他的。”他沉吟片刻,顿了顿又道,“无妨,我们自己多加警惕就行。南轩府那边有没有说起贺北海和雁南楼的下落?” “他们也有传信来,说找到了二人住处,但家中只有妻儿,正主不在。他们会继续追查,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们。”顾夜峰道。 游萧站起身:“好,那就这样吧。”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拿进来两个拳头大的小坛子:“楼主,您要的酒。” “若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顾夜峰问道。 游萧接过酒坛子,点头道:“快回去歇着吧。” 等人都离开后,他抱着布卷和两坛酒,端着烛台,走进了休息室里边的一间小屋。 屋里陈设简单,有一张小床,一套桌椅,还有一个上下两层的立柜,是给夜间归来的兄弟暂时休息的地方,正好今夜无人使用。 游萧先在床上打坐了半个时辰,用内力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调整至最佳状态——不眠不休地飞了三四天,自然不在鼎盛时期,但他等不及,必须尽快做完这件事,好回去跟苗笙团聚。 调整好之后,他坐在桌边,将外袍、外裤尽数脱去,里衣散开,亵裤拉下,露出结实精壮的小腹,然后将布卷摊在桌上,用酒液给双手消毒,再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蜡烛火焰里烧过。 游萧拿过白布团咬着,攥紧刀把,将刀锋対准自己的下腹皮肤,深吸一口气,切了下去。 宅院卧房中,苗笙原本正睡着,突然间腹痛不已,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他陡然间心慌意乱,是游萧出什么事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揪心! 游萧:别怕。 ---------- 感谢在2023-04-16 18:00:00~2023-04-1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幻银河、孩子想暴富啊啊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刀一个小朋友 5瓶;茨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九九 疑心 腹痛只是睡梦中的反应, 等苗笙醒过来之后,疼痛渐缓,他试着用内力循环了一圈, 暖着小腹, 很快就不再疼了。 于是他便躺回了床里, 盖上被子, 本想继续睡去,可莫名其妙地,闭上眼睛就是游萧被开膛破肚的场景,吓得他心脏跳得极快, 怎么都躺不安稳,最后只能垫了枕头靠在床头,随手拿起一本话本来看。 担心着游萧, 苗笙盯着话本上的字,却怎么都看不进脑子里去, 烦躁得不知如何消解。 “崽崽,你一定要保佑你萧爹爹,让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他轻轻抚着小腹, “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靠你了。” 与此同时,唤笙楼分舵。 苗笙已经怀孕五个月, 再有四个月就要临盆,游萧必须提前做准备。 他从未替人开腹接生过, 第一次就是为一名男子接生, 还是自己最爱的人, 想想要开腹取子,必须要保证大人孩子都得安全无恙地活下来, 他就紧张得呼吸不畅。 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换了谁他都不放心,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练手对象,他只能在自己身上先做尝试。 他已经拜托晏秋帆去研制更好的麻醉药物,尽可能让苗笙感受不到疼痛,但自己给自己操刀,只能忍痛硬来。 新生儿的头颅大约四寸多,游萧便给自己在肚皮上开了一条差不多长的口子,牙齿死死咬住白布团,痛得额头汗珠直往下淌。 这让他长了经验——下次最好用轻刃,或者比轻刃还要快的刀,钝刀实在太疼了。 他低头看着创口,点了穴道尽可能降低出血量,仔细记录着自己剖开了几层皮肤,最后疼得几乎要晕厥,便只能咬牙将钢针在蜡烛火焰上烧过,穿上桑白皮线,颤抖着给自己缝合。 白布团上已有斑斑血迹,是他咬得牙都出了血。 终于将创口缝合完毕,游萧浑身浑身是汗,上下像被水洗过似的,被烛光映得闪闪发亮。 他疼得粗喘,坚持着给伤口外涂上加速愈合的伤药后便累得脱力,勉强挪回床铺,闭上眼便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有兄弟上来问楼主早膳,敲门无人应答,一推门便被满屋血腥气给惊着了,走近一看,更是吓了一跳。 沾满血液的白布散落一地,地上也凝固着一滩血,血液已经变成了红黑色,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 楼主面色煞白,四肢摊开躺在床上,黑色里衣大敞,亵裤松松垮垮挂在胯上,下腹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被缝得像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周围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是游萧太疼了,险些连针都拿不住,才勉强缝成这样。 “楼主?”这小兄弟吓得要死,走近了去推他,又被他浑身灼热的温度给烫了一下。 好在是烫的,总比凉的好。 他虽然不忍心,但还是使劲摇了摇游萧,把对方摇醒了。 游萧缓缓睁开眼睛,他烧得双目赤红,四肢无力,还阵阵发冷,下腹伤口处更是钻心的疼。 “小庄……替我盖上被子,再、再给我弄壶热水。”他缓缓抬起手,指着桌上一张纸,“按药方……去抓药,煎好……送过来。” “好好,我这就去办!” 小庄连忙按他的吩咐料理好一切,又把桌上的酒洒在地上,用废弃的布条将地上的血液擦干净,把沾血的东西全都拿出去扔掉。 临出门时,又听到游萧低声呢喃:“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 “知道了楼主,你放心吧!” 宅院里,秦嬷嬷来照顾苗笙起床,并给他送来了早饭,看见他白皙的脸上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十分担心。 “公子昨晚没睡好么?”她问道。 苗笙用热帕子擦了脸,下床披了袍子去刷牙:“最近有些多梦,睡得不太安稳。” “睡不好对身体影响可不小,不如晚上我给公子煮些桂圆莲子酸枣仁汤试试?酸枣仁可以安神的。” “酸枣仁?怀胎之人可以喝吗?” 秦嬷嬷怔了怔:“不影响的,还有好处,少放一些就成。” “那好,少放些试试。” “好嘞。”秦嬷嬷不明所以地打量他的身体,见他身形瘦削,显得衣袍更加宽松,但喉结明显,显然是个男子,不知怎么会问怀胎的事。 但身为下人,不好多嘴主家,她便屈膝福了一福,迈着小碎步离开。 苗笙吃过早饭,在房间里反复踱步,越想越坐不住,于是推开门,喊道:“小红!” “来啦!”平小红蹦蹦跳跳从自己房间里跑过来,“公子什么吩咐?” 苗笙道:“随我去一趟唤笙楼分舵吧。” “去那儿干嘛?”平小红进门来,把门关严,免得透风。 苗笙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五脊六兽的坐立难安,总觉得得去分舵亲自看一眼。 于是他敷衍道:“去打听打听情况。” “不用你亲自跑啊,师父有信的话他们一定会送过来,你还想知道什么,我把他们叫来跟你说就是了。”平小红觉得今天的公子有点奇怪。 苗笙进了卧房,从衣柜里拿出厚厚的棉披风裹在身上:“左右我闲来无事,就当出去放放风。” “真的要去吗?”平小红有些迟疑,“外边天气不算好,没有太阳,有些冷,说不定还会下雪!” 苗笙面色平静地问:“百般阻挠,难不成有什么瞒着我?” “当然没有啦!”平小红心里委屈,立刻道,“你说去就去呗,要叫上谢大侠他们吗?” 苗笙沉吟片刻:“可以去问问他们,若是感兴趣,就一起去吧。” 谢青枫和晏秋帆自然感兴趣,他们还没去过唤笙楼分舵,于是把小照雪也用大红色的厚披风裹起来抱着,一行人便要离开。 陆东篱不乐意了,追出来道:“你们又出门不带我!” “带你也成。”苗笙看看他,把自己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往他怀里一塞,“你戴着这个。” “戴就戴,今天我说什么也得出门,这些天快憋死我了!” 苗笙依旧和照雪一起坐了轿子,抬轿子的小厮健步如飞,大家很快就到了唤笙楼分舵。 在宅院周遭站岗的兄弟早就回来通知了顾夜峰,见人已经抵达,顾夜峰便连忙出来迎接:“苗公子,若有事尽管差遣,何必还亲自来一趟。” “总在家坐着也不好,应当出来走走。”对方虽然神色如常,但苗笙偏偏就觉得哪里有问题,“我可以进去吗?” 顾夜峰立刻道:“当然!快请。” 苗笙跟着他进了楼里,介绍了谢青枫一家:“辛苦顾舵主带着谢大侠和晏大侠参观参观。” “应该的。”顾夜峰在前边引路,详细介绍这边分舵的情况。 苗笙跟在他们身后,平小红和陆东篱一左一右地陪着他。 见他东张西望地打量周围,每上一层楼连犄角旮旯都要看看,陆东篱打趣道:“怎么,怕楼主藏在这里?根本不可能!以他对你那黏糊劲儿,肯定直接飞回家,都不带来这儿的。” 平小红也道:“就是啊,师父只想尽快见到你。” “这可不好说。”苗笙意味深长道,“若是他想有事瞒着我,说不定就不肯露面,比如他可能受了伤。”说罢又轻轻敲了敲身旁的木桌,“呸呸呸。” 陆东篱看他这副模样直乐:“不可能,要是受伤,他肯定也得养好了才回来,不然怎么飞那么多天。” “就是,再说了,我师父本事那么大,只是对付个匪帮怎么可能受伤。”平小红撅着嘴,“公子你给我师父多点信任吧。” 苗笙心中轻叹,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你这位师父,着实劣迹斑斑! 一行人登上第三层,顾夜峰推开手边一个房间的门,介绍道:“这里是兄弟们的休息室,没事的时候会在这里待着。” 里边确实有几个人正坐着聊天,其中就有那个小庄。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2节 晏秋帆冲大家点头示意,赞道:“想得挺周到。” 休息室没什么看头,他进都没进,抱着照雪转身和谢青枫离开,顾夜峰便将他们往另一处引。 苗笙却没跟着他们走,而是走进了休息室,小庄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苗、苗公子。”他到底年轻,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不太能沉得住气。 平小红跟进来,好奇道:“公子,是累了吗?” “嗯,累了。”苗笙淡淡道,“想歇一会儿。”他盯着里边那小房间的门,问小庄,“我记得里边有床,能进去躺一会儿吗?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小庄表情非常不淡定,眼珠转着,看看同伴们,又看看平小红和陆东篱:“这、这……不太方便,才有人睡过,还没打扫。” “无妨的。”苗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进去看看,就是一种奇怪的执念,“我不介意这些。” 其他兄弟不清楚里边什么情况,有一人便道:“就让苗公子进去休息吧,万一累着了可怎么跟楼主交代。” 小庄耳根红透了,连连摇头:“不好不好,被褥都是脏的。” 平小红觉出他不太对劲,也开始起疑,万一师父真藏在里边,苗公子估计能把这事儿记一辈子,对师父那可是大大不利。 但她也不敢吭声,怕自己越阻止,苗笙越怀疑,于是她赶紧给陆东篱使了个眼色,往外轻轻一甩头。 陆东篱也是个人精,自然也生了疑心,觉得游萧这般躲闪,肯定是受了伤不想让苗笙担心,便揪了揪苗笙的披风:“走吧,累了咱回去休息,你坐轿子,又不用自己动腿。” “一步都不想多走了。”苗笙犟劲儿上来,径直走向里间,抬手就推开了门。 他怀有身孕,谁也不敢强行阻拦,一瞬间小庄、平小红和陆东篱全都屏住了呼吸。 其他几个兄弟都茫然地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紧张了起来。 苗笙想见到游萧,又怕看到身受重伤的他,其实也紧张得心脏跳到了喉咙口,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桌子、柜子,一目了然。 小庄连忙道:“被褥真的不干净,公子要不去别的房间休息?” “不必了,我歇一盏茶的时间就行。”苗笙转身面无表情地关上门,“麻烦了。” 平小红和陆东篱被挡在门外,无奈对视。 “算了,听天由命吧。”陆东篱摇了摇头,“小两口的事儿别掺和。” 房间很小,也很安静,苗笙背靠着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眼前的一切,心脏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没有证据,只有感觉,觉得游萧分明来过。 这房间里残留的就是他的味道,另外还有一股药味儿。 苗笙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扯过被凌乱地扔在一边的锦被,游萧的气息更加明显,被药味掩盖掉的淡淡血腥味充斥鼻端。 他掀开内里,看到了白色内衬上沾染的、已经变成黑红色的血滴,心脏就像被谁狠狠掐了一把,眼前顿时蒙上一层雾气。 苗笙把被子团在怀里抱着,鼻尖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眼眶酸涩得不行,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了锦被上。 默默啜泣了片刻,他越想越生气,心里发了狠,很想把那人揪出来问问,凭什么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些,凭什么所有伤痛都要一力承担,于是恨恨丢下被子,环顾四周,甚至推开窗向外看了看,没有看到人影,便踱步到了房间里唯一的柜子跟前。 苗笙望着那衣柜,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他颤巍巍地伸手出去,马上就要碰上柜门上的铁环,可心里陡然一动,变了想法。 何必呢,他不过是想护着我罢了。 那便让他护着吧。 苗笙收回手,攥了攥拳,含着眼泪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红,东篱,我们回家吧。” 平小红和陆东篱下意识地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接着连忙跟上。 待他们下了楼,小庄赶紧进了屋,把门关好,四下张望,低声道:“楼主?!” “哗啦”一声,衣柜下层双扇门被推开,游萧抱着衣袍和靴子,身体几乎对折了起来,才能将自己塞进那窄小的空间。 此刻他高烧仍未退,再也承受不住,身体一歪,栽了出来。 谢青枫一家三口参观完唤笙楼分舵,还要去别处逛,便与苗笙道别。 苗笙强忍着情绪,平小红和陆东篱问他什么也不说,直到坐进了轿子里,堪堪忍住的眼泪才再一次汹涌而下。 他不清楚游萧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自己心疼得快要炸裂,头晕得难受,满脑子想的都是那锦被上的血迹,还有房间里那浓重的药味儿。 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一点也不好,所有的情绪都被另一个人牵动,再也不能做回那个冷静理智的自己。 就好像把自己的一半交出去,从此只剩半个自我。 厚实的披风之下,苗笙的手死死攥紧衣袍,泪流满面地想:可我还是愿意把半个自己交付给他。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回来跪搓衣板! 游萧: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陆东篱:这话你自己信吗? 平小红:师父挨的师娘每一顿打都不冤。 第100章 一百祈愿 走在轿子外边的陆东篱和平小红清楚地听到了里边传来的啜泣声, 互相使了个眼色。 “你师父是不是真回来了?”陆东篱用传音入密问平小红,“要是真躲起来不见人,应当伤得很厉害,可他怎么回来的?” 平小红想了想:“会不会是回来才受的伤?” “他武功高强, 能把他伤成那样的人并不多,到底发生了什么?”陆东篱实在想不明白, 他琢磨着,突然神色一凛,“是不是厉涛飞?!” 平小红立刻摆摆手:“不可能,怎么遇到这事儿你脑子就不转, 厉涛飞肯定不会想得罪我师父, 就算要打也不会和他打,而且这人要是来了万山府城, 师父一定会告诉你——” “我看悬, 他恐怕会把我瞒得严严实实。”陆东篱冷笑。 “他为什么要瞒你?你又不是他什么人, 这么护着你干嘛?”平小红面露揶揄,“他帮你找仇家就很够意思了。” 陆东篱便不再言语, 说得也是, 楼主心里只有苗兄一个, 自己算什么。 往前走了一段路,苗笙突然挑起帘子, 双目泛红、鼻音浓重地问:“小红,附近有没有寺庙, 可以祈福的那种?” 平小红看向抬轿的小厮, 小厮连忙道:“有的, 府城内有一座天香寺,香火还不错, 祈愿很灵的。” 苗笙问了距离,听说这寺庙离得有些远,唯恐小厮抬轿太辛苦,便先回了家,换上马车再出发。 身边没有别人,只能带着陆东篱一起去。 苗笙着急去祈福,连午饭都没吃,敷衍平小红说去寺院吃斋菜。 他今天心情极差,平小红和陆东篱也不想触他霉头,便不和他争执,表现得非常顺从。 天气本就不好,中午开始就见不着太阳,等到了天香寺外,天阴沉得更厉害,雪粒子忽忽悠悠地当空落下,被突然而起的旋风吹得满空乱飘。 乱象让着冬日更显得萧索寂寥,令人心情越发沉闷。 来之前就听小厮说,天香寺外有台阶八十一阶,象征九九八十一难,心诚者每阶一叩首,叩满八十一阶,便能化解灾难,重获庇佑。 本来觉得八十一阶并不算太长,可苗笙没想到,这里每一级台阶有一尺多高,为了方便叩首,建造得也很宽,以他现在的身体,连续迈几阶腿就酸了,要是叩首的话,恐怕走一半,这胎就得滑,自己也得死在路上。 平小红陪他坐在车里,见状立刻劝道:“公子,你可千万别走台阶,旁边有车马道,咱们直接上去就行。” “叩首我确实叩不了,但一步一步走上去,应当是没问题。”苗笙挑着窗帘向外望着,台阶上有不少冒雪祈愿的人,一步一叩首,十分虔诚。 平小红很不放心:“外边天气不好,就算是走上去也会感染风寒,公子三思。” 陆东篱也推开车门探进头来:“苗兄,你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只是走路而已,我没关系。”苗笙眼睛还有些微肿,冲他们笑了笑,“我用内力御寒。” 陆东篱着实无语:“你那点内力——” “够用就成。”苗笙语气坚定,“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俩人拗不过他,只能扶他下了马车,平小红先驾车上去找地方停,陆东篱戴着帷帽全程陪伴。 天气是真的冷,夹着雪粒子的风刮到脸上,吹几下就觉得脸疼,苗笙手里攥着那婴儿鞋做成的坠子,仰头望着高高的台阶,决心丝毫不变。 他抬脚踏上第一阶,双手合十,祈求游萧平安,以此来代替叩首。 上天有好生之德,满天神佛知道我身怀六甲,定会容我不叩首之罪。 为着腹中胎儿着想,苗笙没有走得很快,每一级都稳稳当当。 起初陆东篱还替他担心,见走了十几级台阶他还是气定神闲,便也放了心。 平小红停好马车,也匆匆赶了回来,陪在他身边。 其实苗笙全身都已经冻僵了,尤其手臂和双腿,冷得发疼,关节打弯都困难,他用尽浑身那一丁点内力护住腹部,不想冻着胎儿,因此唯有小腹处是热的。 他心里想,只要孩子没事,游萧没事,我吃点苦头又有什么所谓,不过是冷而已,我在冰棺里昏迷十年,还怕这个? 冰棺我都挺过来了,不会再有什么难得倒我,以后只会万事顺遂。 我们三个,都会顺遂。 当他走到七十阶的时候,已经用尽了体力,连那一点内力也难以维系,只能一手捂着小腹,试图给胎儿保温。 崽崽,我们一起努力,就快到终点了。 肚子里的胎儿似乎明白苗笙的心意,哪怕他被冻得浑身没了知觉,肚子也丝毫不疼。 他将这份安静当成了孩子的认可与配合,心中十分喜悦。 游萧,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都给我们好起来,快回来见我! 苗笙重重喘着气,一步一步,坚定往上走。 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胜利抵达终点! 望着面前不远处威严的寺庙山门,苗笙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做到了,成功做到了! “公子,快来喝点热水!”平小红方才就跑去找和尚要了一壶热茶,揣在怀里用内力保着温,这会儿立刻递上来,“喝下去就暖和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3节 苗笙顾不上讲究,颤颤巍巍地接过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就喝了下去。 热水仿佛流入了四肢百骸,带来了温暖的力量,让他缓缓恢复了些力气。 “先进庙里歇一歇!” 平小红和陆东篱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他迅速进入了最近的天王殿,没有了刺骨冷风和雪花的侵袭,苗笙的手脚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他坐在角落的蒲团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前所未有地平静。 希望这一点点诚意能够保游萧一切平安。 休息了片刻,他扶着旁边的柱子缓缓站起身,温声道:“走吧,去大雄宝殿。” 好不容易来一次寺庙,苗笙认真礼佛,诚心上香,希望游萧、崽崽还有自己都能够健康喜乐,也希望四个月后的生产能够一切顺利。 平小红和陆东篱想着来都来了,也顺便祈了愿,之后硬拉着苗笙去吃了庙里的斋菜,生怕他空着肚子回头会突然栽倒。 苗笙毫无食欲,但还是硬着头皮往胃里塞了些吃的,就算自己不吃,崽崽也需要养分,况且只有吃饱了,身体才能有足够的热量。 苗笙觉得,叫人用内力在自己经脉中游走是一件极为私密的事,平日还是让亲密的人来做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求助他人。 于是吃过饭后,他缓缓运转了一遍内力,虽然那股气力量甚微,但仍是让他的身体逐渐暖了过来。 不如游萧能将自己一步带入盛夏,至少也能在暖秋徘徊一阵子。 吃过斋菜后,几人便打算离开,刚走出吃斋菜的禅房,他们便发现风雪已停,太阳从云层中出来,阳光再度普照大地。 “天晴啦!”平小红高兴地跳了起来,“这次我们许的愿一定能灵验!” 苗笙仰头看着那散发着温柔阳光的日头,也露出了笑容。 稍后陆东篱戴好帷帽,驾车带着他俩离开了天香寺。 天气转晴之后,很多人都走出家门,街道上变得热闹起来,马车行到闹市区,就变得有些寸步难行。 陆东篱坐在车辕上,无奈地叹口气,百无聊赖地吹着帷帽上垂下来的纱巾。 他实在戴不习惯这玩意,很想摘下来,毕竟他才不怕厉涛飞找上门,只不过为了苗笙和平小红的安全,他只好忍着不耐烦,乖乖戴着。 马车被堵在一个十字路口,几乎动不了,只能耐心等待,陆东篱随意扫视着街上的人和摊贩,突然之间目光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其貌不扬,穿着一身棕色粗布短打,看起来就像个卖苦力的汉子,丝毫没有特别之处。 可陆东篱看着他,突然红了眼眶。 他怕自己看得不清楚,立刻将帷帽摘下,盯着那人,使劲擦了擦眼睛,激动得双唇颤抖,喃喃道:“二哥……” 平小红坐在车厢里,感觉到前边车辕猛地一颤,立刻推门去查看情况:“陆东篱,你——” 谁知外面没了人,她立刻抓住马缰绳,四下张望,很快就看到陆东篱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跟一个男子推来搡去。 “二哥!”他抓住那人,大声道,“是我,东篱!” 谁知那人根本不理会他,甩开他的手:“你认错人了!” “没有,我不可能认错!”陆东篱再度抓住此人肩膀,情绪激动道,“我认得你的眼睛和身形!” 对方嫌恶地将他推开:“你是不是失心疯,走开!” 陆东篱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二哥,我一直在找你们!” “我不是你二哥!你给我滚!” 对方脾气看起来很不好,当即便向陆东篱出手,两人在街边打了起来。 平小红不敢大喊陆东篱的名字,又不敢离开马车,着急得直往那边张望。 苗笙挑开窗帘探出头去,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样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侠客落在了陆东篱身边,出手阻止,正是谢青枫。 晏秋帆也突然跳到马车上,将照雪塞给平小红,接着去帮他师兄。 他二人很快纠缠住陆东篱,那男子得了空,绝不拖泥带水,立刻离开。 “二哥!二哥!”陆东篱被谢青枫和晏秋帆死死抓住,根本动不了,只能死死盯住那人离开的背影,脖子上青筋鼓胀,眼珠子像是要瞪出血来。 谢青枫低声劝道:“陆兄,请以大局为重——” 他话还没说完,晏秋帆抬手在陆东篱后颈上一砍,直接把人砍晕了。 谢青枫:“……” 晏秋帆将人往肩上一扛,冲他一笑:“不用跟他废话。” “你点穴也比手刀强吧?”谢青枫十分无奈。 “这人太冲动,得给他点教训尝尝。” 两人将陆东篱送回马车,跳上车辕,恰好路况松动了些,便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有双眼睛已经盯上了这辆车。 怕陆东篱像之前要报仇那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苗笙无奈下,只得同意平小红把他捆在房中的建议,还找来了锁链,就怕麻绳对这内功高强的人不管用。 谁知这人不但没闹,反而异常沉默,因此最后还是用了麻绳。 苗笙抱着怀炉,坐在他床边,疑惑道:“真的是你二哥吗?” “是,但他易了容。”陆东篱被绳子绑得像个蚕蛹,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平小红抱着胳膊靠在床架上,没好气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人家不想被你找到?” “会不会认错人了?”苗笙道,“毕竟你们也十多年没见了,怎么能一下子就认出来。” 陆东篱失神地望着床顶:“不可能,他是我兄长,我们一起拜师学武,他的身形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况且眼睛和他一模一样。” 这就是不擅长易容的人容易露出的马脚,苗笙心想,若是游萧,绝对不会被人看出来。 他沉吟片刻:“若是这样的话,唤笙楼应当很快就有消息了,你别着急。” “是啊!你现在可不能轻易露面,今天我听兄弟们说了,厉涛飞曾经出现在西陵府,没准就是沿着咱们的路线一路找过来。”平小红提醒道,“一切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苗笙也道:“放心吧,游萧几日内定会回来。” 不管他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够控制住伤势,他就一定会回来见自己。 “知道了。”陆东篱丧气地说,看到他二哥对他的态度,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完全失去了精气神。 苗笙看他被绑得很不舒服,便问道:“你保证不跑出去,我便给你松绑。” 然而陆东篱侧身向内,脸对着墙,瓮声瓮气道:“算了,我保证不了,你捆着我吧。” 苗笙:“……” 这么理智的要求,自然是要满足他。 陆东篱这个不安定因素能稳定下来,苗笙全部的心思就放在了游萧那里。 虽然笃定对方很快就会回来,但到底是哪一天,他并不能确定。 接下来的这几日,就算是喝了秦嬷嬷煮的酸枣仁粥,苗笙也根本睡不安稳,闭上眼就会做梦,梦到那被子上的血,梦到游萧被开膛破肚,然后从惊悸中醒过来。 他日盼夜盼,希望每一次自己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他跟自己打了无数次的赌,一天天的净跟自己玩睁眼闭眼的游戏,可等待他的,依旧是失望。 苗笙的心渐渐往深渊里坠去,因为游萧越晚回来,越说明他伤得厉害。 又是一次半夜惊醒,他坐起来大口大口呼吸,再也按捺不住,下床披上外袍和棉披风,戴好兜帽,推门出去,抱着怀炉站在了廊下。 院外传来五更更鼓,是刚过寅时,天仍是黑着的,雪花飘飘洒洒,下得恣意,在灯笼的光晕下翩翩起舞。 如此美景,苗笙心里却在冒火,赌气地想,游萧你这个混账,害我替你担心,我偏要站在这里,站到你回来,看你心不心疼! 然而他还没站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开始脑袋发晕,忽然听得脚边传来“咚”的一声响,低头一看,是一颗小石子被扔了过来,在地上跳跃打转。 下一刻,苗笙就感觉自己被一副有力的臂膀打横抱了起来,他惊慌地回头,便撞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还有那亮如红宝石一般的眉心痣,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游萧!”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舍得回家啦?! 游萧:想死我了! ---------- 第一百章 团圆get! 第101章 百零一 胎动 苗笙立刻扔了怀炉, 双手紧紧箍住了游萧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像是怕他再消失似的。 心脏“怦怦”撞击着胸腔, 仿佛一开口就会从嘴巴里跳出来, 因此喊完対方的名字, 他就再也说不出话, 酸涩的感觉顺着喉头爬上鼻腔眼眶。 “想我吗?”游萧轻笑着问他,抱着人快步进了屋,进了卧房,用脚将门踢上。 听到这个问题, 苗笙心里立刻委屈得要命, 他本不想在对方刚回来的时候哭,这样显得很没面子, 可是他怎么都忍不住, 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外蹦。 游萧感觉到他脸上的热意和湿意, 心中就像被针板碾过似的,细细密密地酸疼着。 他不是不想尽快回来, 只是小腹上的创口太深, 就算有最好的伤药和自己开的汤剂, 还是时高时低地烧了三天三夜,昨天早上醒来才堪堪稳定住, 他又用了一天一夜来巩固,确定不会再反复, 也不必再服药, 才连夜回到这里, 就是想给苗笙一个惊喜。 没想到反而是自己撞上了惊喜。 “笙儿,是我不対, 我回来晚了。”游萧将他放在床上,解开他的披风放在一边。 苗笙脸上还挂着泪痕,仰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心疼地伸出手去描摹他的颧骨:“瘦了这么多。” 烛光下,他脸上泪珠晶莹剔透,皮肤白玉无瑕,近乎透明,鼻头、眼睛却又是红红的,桃花眼中水光潋滟,显得迷离而又多情,还泛着委屈,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游萧看得心跳不止,握住他的手腕,认真解释:“不是瘦,是吃下去的饭都用来长个了,没发现我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拽着领口向下弯腰。 苗笙拽得很用力,可最后却只是轻轻吻上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般,仿佛是怕伤到他。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4节 游萧不堪蛊惑,按住他的后脑,舌尖探进他的口腔,加深了这个吻。 苗笙张口迎合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坠得他失去平衡,向下将人压在了床上。 “不行,会压着肚子……”游萧立刻弓起腰,小腹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厉害。 他咬牙忍住,跪在床上,双手撑在苗笙两侧,低头看着対方,胸口剧烈起伏,眸色深沉,哪怕伤口疼痛也压抑不住欲念蓬发,却不敢再往下半分。 苗笙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坐起来,跨坐在他腿上,满怀怨念地看着他。 游萧双手箍住他的腰身,仰头対上他的目光,温声道:“笙儿……” “怎么,不敢亲了吗?”苗笙冷着脸道。 游萧无奈,坦然承认:“嗯,不敢,怕控制不住。” 苗笙脸上划过一抹挑衅的笑,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用控制,我帮你。楼主离开多日,辛苦了,我与楼主解战衣。” 游萧把他两只手一起镇压,微笑道:“我很久,你会累。” 苗笙:“……” “少吹牛。”方才撩人的是他,耳朵脸颊立刻红起来的也是他,“是不是怕累瘦了身体不好看,不敢脱衣服?” 此言一出,游萧立刻就明白了,这人是要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 他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将黑色里衣衣襟一把扯到肚脐上方:“检查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露出来的身体完好无损,小麦色肌肤细腻光滑,肌肉紧实,块垒分明,和过去毫无二致。 苗笙确实是想看看他哪里受伤,但是不好直接问,便采取了这般迂回战术——不过,想与他亲热也是真的,毕竟小别胜新婚,又是情到浓时。 他仔仔细细地把游萧上半身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发现有伤,鼻端却又清楚闻到了药膏的味道,不由疑惑。 于是接着想要查看别处,被游萧一把抓住。 “非礼勿动。”楼主打了个哈欠,面露疲惫,调侃道,“我大老远赶回来,让我休息一下?” 好像是显得自己猴急了些,苗笙讪讪,他垂眸看着游萧身上漂亮的肌肉,忍不住低头,在対方肩膀上咬了一口。 一来的确是馋了,就是想咬,二来也是因为满心情绪得不到抒发,就只能这么泄泄气。 “嘶……”游萧笑容灿烂,压低了声音道,“秀色可餐,也不能真拿来咬着吃。” 苗笙顺着肩膀吻到他耳根,轻声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身上有伤药的气味?” “原来闹这出,是为检查我?”游萧装作恍然大悟,捏了捏他的耳垂,“直接问不就行了。是同行的兄弟受了伤,我替他们上药时沾上的,这药味道大,一时半会儿都散不了。” 苗笙偏头看他,眼尾上挑得厉害,眼神魅惑,却又充满诘问:“真的?” “自然。”游萧得意道,“现在有谁能伤了我?” 看着他这副神情,苗笙心中想法也不由地动摇。 难道那日在分舵休息室里,自己所感觉到的一切,不过都是臆想? 是因为太牵挂対方,而产生了幻觉? 他正犹疑着,忽然感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五个月了,孕肚已经如此明显。”游萧感叹,心中更是遗憾,这阵子无法陪在他身边,不能见证这个过程。 苗笙也摸着肚子,心中俱是喜悦,嘴上却故意道:“你不与我亲热,是否嫌我一个男人孕肚挺起,像个怪物?” “什么怪物,你是奇迹。”游萧不满地说,“你从头发梢儿到脚趾尖都好看。” 苗笙抿着唇,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年纪轻轻,倒是如此油嘴滑舌。” “说实话也犯法的话,那我宁愿坐穿牢底。” “你一个生意人,口才果然了得。”苗笙唇角疯狂上扬,“我才不跟你拌嘴——啊!” 他感觉肚子里的胎儿猛地一动,登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游萧:“崽崽踢我了!” 游萧的手一直放在他肚子上,同样感觉到了这胎动,惊喜若狂:“这是第一次动吗?” “是第一次!第一次!”肚子从扁平到凸起,苗笙才慢慢接受真的有个小生命在自己体内孕育,方才这一下,则是更加直接地让他感知到了这个小生命的健壮和活力。 他情不自禁地再度落泪,不自知地说了句蠢话:“游萧,它、它是活的,它会动!” 游萧轻轻抹去他眼角渗出的泪水,笑着温声道:“笙儿把它照顾得很好,它在说,谢谢阿爹。” “不,它在说,庆贺萧爹爹平安归来。”苗笙垂眸,轻轻抚摸肚子,“希望萧爹爹之后不要再离开这么久了。” 游萧忍俊不禁,将他搂在怀中,温柔地把他脸上的泪痕吻干:“笙儿学崽崽说话的样子有点冒傻气。” “吃下去的养分都被这个小贪吃怪给吞了,供不了我的脑子。”苗笙依旧沉浸在胎动的惊诧和喜悦中,下意识地开始胡说八道,带着不自知的娇嗔,“傻的是不是也不想要?” 游萧把他抱得紧紧的,轻轻晃了晃:“要,都要,傻的更好,眼里只有我,舍不得离开我,永远都在我身边。” “嘿嘿。”苗笙忍不住乐了,“我看你才傻。” “那就做一対傻瓜。” 游萧偏头轻柔地吻着他的唇,苗笙顺从地张开嘴,两人舌尖相缠,柔情缱绻地亲吻缠绵,缓缓躺倒在了床上。 床边柜上烛影摇曳,将这一方宽大的拔步床用温暖昏黄的光包裹起来,床帐原本是被挑起的,却在床里人的动作下自然垂落,挡住了里边一対相拥的人影。 原本的提心吊胆被游萧的突然回家消弭于无形,苗笙心中的全部担忧尽数化为依赖和甜蜜,恨不得就此融化在対方火热的胸膛里。 他纵情地享受着游萧越发激烈的吻,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脑子也开始有些晕眩。 熟悉的体温暖洋洋地烘烤着他,令他由内而外地暖了起来,骨头似乎也酥了,眼皮沉甸甸的,再也睁不开。 他有心想跟游萧多说几句,想问対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想说自己的心意,却在人家亲吻自己颈侧的时候,无法自控地打了个哈欠。 苗笙:“……” “哈哈哈哈!”游萧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笑得浑身颤抖。 苗笙去揪他的头发:“笑屁。” “笑你思念成疾,夜不能寐。”游萧亲吻他的脸颊,“笑你嘴硬心软,不说真心话。” “什么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还说什么说,睡觉!”苗笙恼火地背过身去,唇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游萧从背后搂住他,在他瘦削的肩头轻轻一吻,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睡吧,好好休息。” 苗笙眼皮越发沉重,很快昏昏沉沉睡过去,没过一会儿无意识地转过身,整个人直往游萧怀里钻,把人抱得结结实实,似乎怕他再跑了似的。 两人睡着的时候已经寅时正了,彼此相拥着又睡了两个时辰才醒。 其间游萧觉察到秦嬷嬷进来过,许是发现他俩都在睡,便没有打扰,轻轻退了出去。 他这几天睡得充足,醒得也早,睁眼便就着透进房间的淡淡日光细细地打量苗笙的脸。 这张脸他百看不厌,越看越欢喜。 小时候心思纯洁,只是单纯欣赏,觉得舅舅就是世上最美的人,像神仙下凡,后来长大,动了“歹心”之后,这张容颜就会让他生出别的冲动。 想占有、欺负,甚至是凌虐,看対方因自己笑,又因自己而哭,表情变化万千,每一副模样他都喜欢。 可惜那时他却只能长久地盯着対方在冰棺中的脸发呆,只祈求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一天能够睁开。 现在这双眼睛不仅睁开,而且还会饱含深情地看着自己,这无异于最美的梦成了真,让他减寿十年都可以。 左右笙儿比自己年长,自己少活几年,正好与他一同离世,天上地下,永不分离。 在他的灼热目光下,苗笙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皮缓缓睁开了一条小缝。 “醒了?” 苗笙睡得脸有点水肿,但比平时显得更软糯了些,嘴唇也嘟嘟的,看着就很好亲。 “你干嘛总看着我。”他又闭上眼,嘟囔道,“感觉被人一直用光照着似的。” 游萧把他搂进怀里,“叭叭叭”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被人嫌弃地推开脸。 苗笙皱起眉头:“你怎么跟狗似的。” “你猫我狗,不是你都承认过了吗?”游萧想起那些信上画的图,忍俊不禁。 苗笙背过身去,免得再被“袭击”,也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笑脸,慵懒地说:“逗孩子玩的,大人才不会当真。” 谁知身后半天没有动静,安静得令他心里发毛。 他想起游萧离开那天时自己心里的懊悔和煎熬,决定不再兜圈子,哪怕简明扼要也好,至少给対方一个明确的态度。 两人心照不宣是一回事,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无论如何也得给人家一颗定心丸。 于是苗笙又转过身去,正対上游萧一双哀怨的眼睛。 唤笙楼主施展才艺,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呜呜呜,舅舅不爱我了么?” 苗笙:“……” “收了你的神通吧。”他与游萧面対面躺着,神情认真道,“我想说——” 就在这时,卧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平小红焦急的声音传来:“师父,你在屋里吗?陆东篱他又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爱你在心口难开。 游萧:想刀一个人的心…… 陆东篱:不关我的事啊! ---------- 感谢在2023-04-20 18:00:00~2023-04-21 18:0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百零二失踪 苗笙与游萧匆匆披上衣服起床, 去陆东篱的房间查看情况,平小红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凌晨时分,苗笙手里的怀炉掉在地上的时候, 女侠就被惊醒了, 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便见自家师父抱着苗公子进了房间, 当时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总算万事大吉。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5节 谁知第二天早上就出了这档子事。 “肯定是陆东篱也看见师父回来了,觉得不用自己再照顾苗公子,于是偷偷溜了。”平小红义愤填膺道, “这人真是靠不住。” 甘愿被绳子捆着不过是个态度而已, 那是麻绳,又不是捆仙索, 以这人的内力, 轻松就能挣脱。 游萧拉着苗笙的手往外走:“未必, 这都过了一个月,他不会像之前那么冲动。” “可前几天他不是在街上遇到了他二哥嘛!”平小红撅着嘴, 不爽地念叨, “估计这几天都在盘算着怎么去找人呢!” 苗笙十分担心陆东篱的安全:“不知道唤笙楼分舵有没有查到他大哥和二哥的下落。” 晏秋帆和谢青枫已经起来了, 一个站在房顶上四下眺望,一个牵着照雪的手, 在院子里查看。 照雪见到素未谋面、脸上散发寒意的游萧,怯生生地躲在了谢青枫的腿后边。 “小雪别怕, 这位是你两个爹爹的朋友, 叫他萧哥哥就行。”苗笙弯腰温声道。 照雪怯生生地喊:“萧哥哥。” 游萧対她轻轻一点头, 转身便进了陆东篱的房间。 屋里很干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因此平小红第一判断就是陆东篱自己跑的。 “绳子去哪儿了呢?”苗笙疑惑道,“若是东篱兄离开,还会把绳子带走吗?” 游萧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同样觉得不対劲。 “或许是故意的?”平小红意识到这个问题,变得不再理直气壮。 “屋顶上一直有放哨的兄弟,如果陆东篱离开,他肯定会看见。”游萧目光在房间里四下扫视,“小红,问过他们了吗?” 平小红摇头:“还没有,一发现人不见了,我直接就去找你了。” “如果那位兄弟看见了,不会不阻拦,两人若是交手,你们肯定都能听见。”苗笙越发觉得问题有些大。 游萧目光落在床边的地上,蹲下来捡起了一粒石子,看了看石子和床之间的距离,又扭头看了看另一侧的窗户,那窗纸上显然有一个小洞。 不用他多说,苗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头一动,立刻明白了:“是有人潜入,从窗外打了颗石子进来,点中了东篱兄的穴位,然后将他带走的!” 平小红登时惊讶道:“那我们放哨的兄弟——” “萧儿!”外边传来晏秋帆的声音,“出事了!” 游萧立刻冲出门去,便见他扛着一个人从屋顶上下来,将対方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正是唤笙楼原本应该在屋顶放哨的人。 “他内力很乱,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晏秋帆建议道,“还是用别的方式唤醒他。” 游萧便対平小红使了个眼色,女侠会意,立刻转身跑开。 这些人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并非一直处于大家的视线当中,平小红他们也不怎么在意,大家各有各的事做,并没有互相盯着。 而且这个院子里,除了苗笙和小照雪之外,大家都是武林高手,外面又有守卫在,觉得这里非常安全,不可能遭受什么袭击,因此放松了警惕。 就连游萧自己也是,凌晨回来之后,虽然睡得时间并不久,但仍是睡得十分放松,没有平时那么警觉。 谁知竟叫人钻了空子! “楼主!”这时大门外也有人匆匆跑了过来,是在宅院外放哨的兄弟,他一脸紧张,抱拳道,“有人闯——” 话还没说完,他注意到地上被围着的人,失声喊道:“张荣!” 游萧问他:“你们一起轮班?” 这人便自报家门:“正是。属下刘明,被顾舵主安排来照应宅院防护,原本张荣方才就该给我传信,汇报屋顶情况,属下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前来查看,发现后院值守的兄弟被人打晕,神志不清,才知出了问题,现在其他兄弟已经回禀了顾舵主,正在展开调查!” “这里的人都没事,只有陆东篱一个人不见了,対方能够这般悄无声息地带人离开,必定是个高手,此人没有伤及兄弟们的性命,应是不想与唤笙楼结怨。”游萧沉声道。 高手,与陆东篱有关,苗笙心中一动:“难道是厉涛飞?!” 晏秋帆也猜到了:“除了他应当没别人。” “恐怕是那日陆兄在街头与人冲突,暴露了身份。”谢青枫抱起了照雪,忧心忡忡地说,“街上人太多,难以提防。” 平小红从屋里跑回来,递给游萧一个布卷,打开来是针灸用的银针。他蹲下在张荣的重要穴位上施针,很快便将人唤醒。 “楼主……”张荣缓缓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坐起来,表情略显痛苦。 游萧表情严肃:“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模样?” “是厉涛飞!”张荣笃定道,“我见过他的画像,当时便认出他来,可他武功高强,一下子便将我打晕了。” 苗笙想了想:“若是那日在街头被他认出,这几天対方没有行动,一定是在观察我们这里的情况,知道院中高手云集,才没敢轻举妄动。” “但凌晨他发觉我回来了,若是再不动手,可能会难上加难,因此当机立断下了手。”游萧接口道,“此人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悯默经》。” 谢青枫不由道:“人海茫茫,该怎么找?不是怀疑唤笙楼的能力,可找人也需要时间,万一……” “这个无妨,我在陆东篱身上做了标记。”游萧站起身,气定神闲道,偷偷瞥了苗笙一眼。 苗笙果然惊愕地看着他:“什么标记?” “上次将他打晕带回来的时候,怕他不顾死活再跑出去,我叫人调换了他颈间挂着的玉坠,假的那个里边放了磁石。”游萧负手而立,眉宇间隐隐有些得色,“那是我阿爹他们赤蚺曾经用过的小物件,叫‘寻影’,可以用来确定配套磁石的方位,跟机关鸟一个原理。” 平小红为自家师父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师父你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怎么没告诉我呢?!” “你俩整日相处,怕你说漏了嘴。”游萧微笑地看着苗笙,一脸“快夸我”的表情,“与这磁石配套的寻影在分舵放着,我们过去看看就是。厉涛飞不会把陆东篱带走太远,应当不难找。” 苗笙不吝夸奖:“你果然算无遗策,厉害。” 唤笙楼主的尾巴“嗖”地一下翘上了天。 一行人去了唤笙楼分舵,顾夜峰不在店里,游萧没多问,直接让小庄找出配套寻影。 这东西跟司南长得很像,一块圆圆的表盘上有指针,指针周围一圈细密的刻度,游萧打开上边的盖子,拿着转了一圈,指针始终稳稳地指着同一个方向。 他往指针指的方向指过去:“应该是在城西,出城之后能更找得更精确些。” 苗笙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游萧其实很不想让他涉险,但是陆东篱是他好友,估计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带着过去,左右自己在,保证他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受伤。 “好,这就出发。” 谁知他们还没走出休息室大门,顾夜峰就回来了。 “楼主,查到了贺北海和雁南楼的下落。”他抱拳道,“就在城中的春来客栈。” 苗笙大喜,问道:“怎么这么巧?” “南轩府那边的兄弟前阵子其实已经查到了这两人的住处,只是他俩并不在家。当年他们离开平江门之后,并未改投其他门派,而是流落江湖,以他们的功夫再开宗立派显然不够资格,俩人便一起做了镖师谋生,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号,因此不太好找。” 这些顾夜峰都跟游萧说过,现在主要是跟苗笙解释:“还是前几日陆东篱在街上认出了雁南楼,我们这边分舵根据那天的线索,追查到了客栈,最终确定他们的身份。” 游萧点头赞道:“做得好。这两人什么态度?” 顾夜峰搓了搓手,为难地说:“他们两人不想见到陆东篱,因此才从家中离开,躲到了这边,还易了容,没想到竟然当街撞上了。” “这不是孽缘么。”平小红感叹道。 晏秋帆抱着照雪,也道:“听过陆兄的故事,我很能理解他这两位哥哥的想法,这就是小鬼缠身,遇上准没好事!” 谢青枫:“……” 苗笙担心地看向游萧:“可是现在厉涛飞出现,我们应当告诉他们俩,至少能让他们兄弟三人先一起手刃仇人,至于他们能不能重修旧好,等报仇之后再说。” “嗯,这也是能解开他们之间心结的关键。”游萧沉吟道,“夜峰哥,你带着几个人先跟着寻影指示的方向去找厉涛飞和陆东篱,寻到之后在一旁埋伏,若是陆东篱没有性命之忧,便不要打草惊蛇。” 顾夜峰抱拳道:“是!” 晏秋帆把照雪放在旁边椅子上:“别找别人了,功夫不行的肯定会被厉涛飞察觉,我和师兄陪着顾兄走一趟,小雪就先安置在这里。” “我也去!”平小红立刻道。 游萧认可:“那就辛苦二位了。”他转头跟苗笙道,“我俩去春来客栈走一趟,跟这两位兄长先说明情况,免得他们冲动。” 苗笙冲他弯了弯眼睛:“好。” 一名唤笙楼兄弟带着他俩驾马车赶往春来客栈,路上又说了些关于贺北海和雁南楼的情况。 这两人当年因为陆东篱叛逃的缘故,自认没脸留在平江门,便自行离开,为了谋生,只能先做镖师,也方便四下寻找这位失踪的三弟。 然而他们找来找去也没有踪影,最后自然心生怨怼,便放弃了寻找,他俩又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谁,想报仇都没有机会,只能先隐忍着过活。 这些年两人分别娶妻生子,过得如同亲兄弟一般,心里仍旧惦记着父母和全村人的血仇,那口怨气堵在胸中始终不曾散去。 “东篱兄做事不顾后果、不负责任,这事我确实不站他这边。”苗笙靠在游萧怀中,叹息道,“感情是无法勉强的,若是两位兄长不原谅他,也就只能这样了,只希望他们能够手刃仇人,了却心中怨念。” 游萧却道:“‘感情是无法勉强的’?点我呢?” 苗笙:“……” “楼主你办事怎么能分心呢?”他假意斥责,偏头看游萧,突然压低声音,眉眼弯弯道,“晚上回家有话和你说。” 游萧嗅着他耳际散发的淡淡香气,弯了弯眼睛,明知故问:“好事还是坏事?” “楼主这么聪明,自己猜去。”苗笙坏笑,随即又想到陆东篱,不由担心道,“东篱兄现在会不会很危险?” 游萧环着他,下巴懒洋洋地抵在他肩膀上:“他不交出《悯默经》,厉涛飞肯定不会弄死他,但是受罪肯定免不了——” 苗笙立刻道:“那咱们还是快点吧!” 游萧一口干醋没咽下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上,又觉得这时候计较太过幼稚,只能自己忍了。 他们匆匆赶到春来客栈门口,刚要下马车,便看见两个中年男子背着行囊,骑马从院中出来,向远处疾驰而去。 跟着一起来的唤笙楼兄弟低声対游萧道:“楼主,是他俩!” “笙儿,你在马车里待着,我去拦住他们!”游萧跳下马车,脚尖点地,轻盈地跳上房顶,风一般去追那两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稳中向好! 游萧:总算! 陆东篱:其实我感觉不太好…… 第103章 百零三对峙 贺北海和雁南楼最近心情极为复杂。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6节 他们平时不怎么看话本, 也很少有时间去听说书,在前不久一次走镖中,偶然听到了《江湖见闻录》的 第二回, 上半回写的简直就是自己前半生的写照, 当即十分震惊。 俩人去书坊买了这话本, 双手颤抖地捧着书看完, 确定这作者东篱先生,就是他们那杀千刀的三弟。 十多年不见,突然冒出影来,就是把三个人的恩怨写成故事, 加上一个自以为是的完美结局,觉得这就能获得我们的原谅? 不可能! 饶是他俩脾气再好,也不能接受这种近乎儿戏的做法。 对此, 两人只能全当没发生过, 恼火了好一阵子, 继续自己的生活。 谁知不久后就发现有人在打听他们的事。 倒不是唤笙楼做事做得不够稳妥,而是贺北海和雁南楼身为镖师, 警觉性够高, 从邻居的三言两语中, 觉察到有人来套过话,第一反应就是陆东篱在找他们。 想来对方不会伤害自己的妻女, 俩人一合计,干脆出去躲一阵, 避避风头, 为求稳妥, 还易了容。 谁知道来万山府城没多久,居然遇上了陆东篱本人! 他俩想法跟平小红一致, 这真是孽缘! 本来雁南楼那天回来就说要走,但被贺北海拦住了,怕被人尾随,觉得还是第二天晚上趁夜离开比较好。 于是他俩一天一夜都躲在房间里没出门,这期间越想越气,气明明是那个混球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为什么到头来躲躲藏藏的反而是自己,于是俩人后来决定不躲了,要找陆东篱问个明白。 后来几天,兄弟俩便上街“求偶遇”,在那日雁南楼撞见陆东篱的街上来回转悠,却连个混球的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昨夜回来,俩人又觉得自己在冒傻气,见面又能如何?有什么话可说? 解释已经懒得听了,只能旧事重提,让大家再伤心难过一次。 这兄弟情早就在过去的十三年里风吹云散了,他俩被耽误的前半生,也不可能再重新来过。 没必要再见面了。 就在他俩犹豫之时,顾夜峰找来了,亮明了身份和目的,和他们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拒绝了跟陆东篱相见的请求后,贺北海与雁南楼无言呆坐了片刻,还是确定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于是收拾行囊打算回家。 反正话说清楚了,人家唤笙楼也没有纠缠的意思,还是回家大吉。 谁知这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英俊少年追上。 游萧从房顶上跳下,拦在他们跟前,抱拳道:“两位大哥,在下唤笙楼——” 贺北海怕伤着人,立刻勒住马头,恼火地打断道:“你们不是说尊重我俩的意愿吗?!为何还要来阻止?!” “唤笙楼那么大的名头,为何这般言而无信?!”雁南楼看起来更暴躁一些,一点不像陆东篱口中那个开朗幽默的二哥。 游萧见他俩这么生气,不敢当街便将厉涛飞的身份说出,只能道:“不是我们言而无信,是陆东篱他出了事。” “出事?”贺北海怔了怔,下意识地问,“他怎么了?” 雁南楼冷声道:“他出什么事与我们无关,大哥,咱们走!” “且慢!”游萧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立刻又道,“事关你们当年之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只能路上再跟你们说,请两位速速随我来。” 贺北海警惕道:“当年之事?具体指什么?” “或许与你们的仇家有关。”旁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两人扭头望去,便见苗笙坐在马车中,撩起窗帘冲他们严肃道。 一听“仇家”二字,贺北海与雁南楼登时震惊地面面相觑。 “是真的吗?”雁南楼看看苗笙,又看游萧,“不是你们帮着陆东篱来骗我们?!” 驾马车的兄弟不爽道:“我们楼主绝不会做这种事!” “楼主?”贺北海惊讶。 游萧再次抱拳道:“在下唤笙楼主,游萧。请两位上马车,路上我们详谈。” 有这个身份在,又跟自己仇家有关,贺北海和雁南楼便没有再犹豫,立刻下马往路边一扔,立刻上了车。 马车往城西疾驰而去,路上游萧将厉涛飞的事简单一说,苗笙便眼见着对面这两人面色涨红了起来,双目圆睁,双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竟然是他!”贺北海目光迷茫,透着怅然和不可置信,喃喃地说,“前些年我们去那边走镖,还经过长生宗附近。” 雁南楼怒不可遏:“没想到仇人就在眼前,我们却毫不知情!楼主,你这是要带我们去找他吗?!” “两位稍安勿躁,陆东篱正是被厉涛飞带走,我带二位过去,的确也是希望你们能亲自报仇。”游萧连忙道。 贺北海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是我们几个的仇,楼主为何如此热心?” “因为东篱兄是我们的朋友。”苗笙解释道,“我们只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雁南楼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朋友?你确定他拿你们当朋友?小心落得我俩现在的下场!” “南楼!”贺北海阻止道,“楼主和苗公子也是好意。” 尽管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雁南楼还是闭上了嘴,似乎把全部怒火都压在了胸口,等着一会儿见到厉涛飞再彻底释放。 马车内安静得令人窒息,苗笙有心想替陆东篱说几句话,但是看面前那两位的状态,心想还是算了,还是等他们报完仇,再坐下来慢慢谈。 驶出府城西门之后,游萧放出一只机关鸟,片刻后,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上来的是顾夜峰本人。 马车继续前行,他也立刻汇报道:“楼主,已经找到了厉涛飞和陆东篱的位置,两人就在前边不远处的一个破庙里,陆东篱被点了穴,一直没被松绑,看起来被折磨得不轻,应该是厉涛飞所要《悯默经》,他不肯给,现在两人正在僵持。” 苗笙观察贺北海及雁南楼的表情,发现他们面上肌肉皆是微微颤抖,互相对视一眼,眸中并非没有关心,只是嘴唇嚅动几下,都没吭声。 或许这兄弟情还有挽救的可能。 荒野破庙中,陆东篱被五花大绑,穴道被封,僵尸一般地躺在破烂不堪的地面上。 昨晚他不是不警觉,但厉涛飞比他武功高,当他察觉有人出现在自己房间外,已经为时已晚,刚要张嘴呼叫,就被人用石子点了穴,登时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就来到了这破庙里。 大雄宝殿中一片断壁残垣,就连殿墙屋角都塌了一大块,若是适逢阴雨天,定然会漏水进来。 殿上供奉的释迦牟尼坐像,外表涂漆已经脱落大半,佛像斑驳陈旧,唯有一双眼皮半垂的含笑双目望着殿前人,却丝毫没有出手救苦救难的意思。 每当陆东篱遭受厉涛飞饱含内力的掌击时,他从活似筋脉尽断的痛苦中堪堪恢复过来,躺在地上与佛祖目光相接,都觉得现在自己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桩桩血案是厉涛飞所做,自己不会替人受过,但他错手杀死同门又负罪潜逃,连累了两位兄长,让他以命相抵也不为过。 今日他便要与对方同归于尽,所有血债,一并血偿! 不管厉涛飞对他下手多狠,他都咬牙忍着,同时努力调理内息,希望能够尽快冲开穴道。 陆东篱心里也清楚,此人在没问出《悯默经》下落前,不会轻易杀了自己,但是不知道此人耐心有多少,但看他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可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厉涛飞就坐在他的对面不远处盘腿调息。 他须发皆为灰白,闭着双眼打坐时,看起来腰背挺直,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但当他睁开眼,那浑浊的眼睛中所投映出的奸诈目光,立刻彻底改变了他的气质,分明就是一个老魔头。 他看了看破庙外的天色,已经到了正午,面露不爽地站起身,走过去拎起了陆东篱的衣领:“世侄,若不是看你爹娘曾经是我属下,我绝对不会留你到现在,你看上去是个聪明人,何苦跟自己的性命作对?” “你没资格……提我爹娘!”陆东篱愤恨地瞪着他,“要么你现在就打死我,要不然等我帮手来了,你今天一定逃不掉!” 厉涛飞狂妄地笑了起来:“帮手?你指的是唤笙楼主?你们素无交情,他留你住在他那里已经算仁至义尽,凭什么为你出头?” “因为你是武林败类,楼主心中有大义,定然不会饶你!” “这些年我又没做坏事,只是要杀一个十多年前擅杀同门、从师门叛逃的败类。”厉涛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楼主就算有大义,为何要与我为难?” 陆东篱:“……” 他怒道:“这些年没做坏事,二十多年前的血债你便不认了么?!” “这都是你一家之言,谁有证据?”厉涛飞咧开嘴大笑起来,“就算是申屠宫主前来质问,我也会好好与他理论一番。” 陆东篱恶狠狠地盯着他:“你现在问我要《悯默经》,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当然不是!是你爹娘偷了我的东西,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世上,我只能向你要,这也有错吗?”厉涛飞揪着他领子的手突然卡住了他的脖颈,铁钳般的爪子逐渐收紧,眸色也变得凶狠起来,“所以我劝你,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别为了一本内功心法丧了命——活着难道不好么?” 陆东篱被他掐得脸涨得通红,窒息得直翻白眼,额角青筋暴跳,打乱了刚刚调理好的内息,原本再努一把力就能冲开穴道,就此止步不前。 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渐渐凝固,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逐渐从身体里流失。 陆东篱突然觉得可笑,闻鸡起舞地苦练武功、在山谷里苦练八年又有什么用,现在被人扼住咽喉,他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怕死,只是怕大仇未报、还没有亲自跟两位兄长说声抱歉就死,还有那位被他失手打死的小师弟,他甚至还没有去对方坟前上过香。 陆东篱瞪大的眼睛死死盯住厉涛飞,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脑袋晕得几乎无法思考,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被缚的手脚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他绝望地想。 厉涛飞看着陆东篱翻白眼,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臭小子冥顽不灵,真是把自己的耐心都耗尽了。 但《悯默经》,实在是太诱人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察到背后吹来一股凌厉的寒风,本能回身,便看见当空抽来的一道黑色鞭影! 厉涛飞立刻松开陆东篱,往一侧翻滚,躲开了游萧的鞭子。 与此同时,谢青枫和晏秋帆立刻冲了进来,一剑将陆东篱身上的绳子割断,解开他的穴道,再将他扶着坐起,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背后,同时以内力给他疗伤。 “游楼主,你我无冤无仇,这事是我和陆东篱之间的私事,建议你最好不要插手。”厉涛飞看着站在殿门口的游萧,声音冷厉。 游萧收回了长鞭,负手而立,一身深蓝色劲装更显得他肩宽腰窄腿长,是说不出的少年风流,他俊美的脸上神情桀骜,冷笑道:“我是没打算插手,但我的委托人不肯放过你,我自然要为委托人服务到底。” “厉涛飞,当年你血洗青山村,害死全村无辜性命,今日我们便要让你血债血偿!” 贺北海和雁南楼手持出了鞘的宝剑,迈入大殿,如夺命杀神一般,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听到这声音,面色苍白的陆东篱倏地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声音颤抖:“大哥,二哥!” “咣”地一声,贺北海把平小红在破庙外边交给他的宝剑扔到了陆东篱面前,冷冷道,“先起来报了仇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担心! 游萧:快来我怀里! 陆东篱:(发出张飞的声音)哥哥们! 贺北海&雁南楼:不认识你。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7节 第104章 百零四决战 尽管有谢青枫和晏秋帆两个武林神医联手医治, 但时间太短,陆东篱的内伤并没能完全治好,只治了个七七八八。 但他看到苦苦寻找的两位兄长出现在眼前, 登时精神一震, 捡起剑爬了起来, 与对方二人并肩而立。 三柄宝剑被从破烂的屋角透进来的日光映得闪闪发亮, 剑刃以决绝的复仇之心淬过,看起来锋利无比。 游萧、谢青枫和晏秋帆从破庙里退出去,以免影响他们三人报仇。 苗笙在平小红和顾夜峰的陪伴下,站得更远, 离破庙大概有数十丈的距离, 根本看不到里边的情况,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 见游萧回到自己身边, 他急忙问道:“里边什么情况?” “应该是打起来了。”游萧拉着他又退了几步, “毕竟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苗笙担忧道:“东篱兄情况如何?” “受了点内伤,应当没大碍。”旁边晏秋帆接口道。 尽管如此, 苗笙还是放心不下:“那厉涛飞武功高强, 不知道他们三个联手能不能打得过他。” “贺北海和雁南楼的功夫也不差, 至于陆东篱,如果不犯蠢的话, 功力与我不相上下。”游萧道,“冷静发挥, 他们三人有胜算。” 苗笙沉默, 这不就怕陆东篱不冷静嘛! 游萧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温声道:“别担心,今日我们都在, 定不会让厉涛飞活着离开,关键时刻,我们都会出手。” “那我还是希望东篱兄他们能够把他解决掉。”苗笙记得他身上的药膏味儿,不确定他到底受没受伤,心里还是舍不得他动手的。 破庙里,厉涛飞正与三人对峙。 他不知道唤笙楼怎么这么快就找了过来,还带了这么多高手,原本自己的优势转眼变成劣势,他并不想恋战,以免交代在这儿。 于是还不等贺北海、雁南楼和陆东篱三人向自己出招,他便一个跟头翻出了破庙,打算走为上策。 陆东篱几人自然不可能让他逃跑,一起追了出去,四人在破庙前的空地上打了起来。 见他们跑出来,游萧护着苗笙再往后退了几步远,把他挡在了身后。 苗笙趴在他背上,从他身侧探出头来,揪心地看着他们几人。 他对武学一无所知,但也能看得出来,厉涛飞毕竟有几十年的内力修为在,虽然年纪大,又被人围攻,但以一敌三看起来并不费力。 “贺北海和雁南楼招数上娴熟有力,不落下风,但可能这些年疏于修习内力,不是厉涛飞的对手。”游萧为苗笙解说道,“陆东篱内外兼修,有一战之力,可他现在受伤,情绪也不冷静,只能发挥出实力的十之六七。”他顿了顿,“比我方才想的形势要差些。” 苗笙紧张道:“那该怎么办?” “不急,他们应该会自己调整策略。”游萧伸手把他搂到怀里,“先看看再说。” 晏秋帆和谢青枫没挪窝,站在稍近的地方观战。 “臭老头这些年藏起来没搞事,原来是一直在闭关,打算搞个大的吧?”晏大侠没型没款地靠着他师兄,语调阴阳怪气,“我看要不是这次陆东篱突然出现,这老头恐怕会再缩几年,然后找机会出来重振魔宫,毕竟杳溟宫突然回归正道,这些遗老很不甘心,这才跟申屠浔分道扬镳。” 谢青枫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站得板板正正,比他师弟清正多了:“或许他要《悯默经》就是为了这个,毕竟现在江湖上流失的内功心法不多,他一个从杳溟宫独立出去的宗门,没什么自己的独门秘籍,除了巩固此前的功法,就只能抢别人的。” 晏秋帆冷哼一声:“他可能万万没想到,今天就是他丧命之日!” 虽然是中午时分,但乌云逐渐堆了上来,把原本就黯淡的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天登时变得阴沉,空中开始卷起了西北风,气温体感可查地下降。 破庙前空地上,四个人交战正酣,尽管贺北海和雁南楼内功不高,但足够为自己提供防御,连中厉涛飞几掌都还能撑得住,没有吐血,步法也没有凝滞。 倒是陆东篱,看到他们挨打,担心得方寸大乱:“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样?!” 贺北海挑开厉涛飞砍过来的一刀,吼道:“别管我们,专心点!” 陆东篱也知道自己心乱如麻,更清楚自己的性格总是会在关键事情上出错,他三十多岁一事无成,欠下无数人情债,好不容易现在还有一个转圜余地,自然是爱惜得跟眼珠子似的,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不想再重蹈覆辙。 “用三魂阵!”雁南楼被厉涛飞的刀风划伤手臂,立刻一个跟头往远处翻,避开战阵,大吼道,“还记得吗?!” 陆东篱向后退了若干步,眼神坚毅:“当然记得!” 贺北海同样后撤,三人呈三边形,分别站在了厉涛飞的周围。 他们用一样的持剑姿势做起手式,互相一点头,然后由陆东篱和雁南楼从两个方向收紧包围圈,先发起进攻,再由贺北海填补空缺,同时陆东篱后撤到另一个空位。 整体的作战方式就是保持两个人攻击,一个人后补,第三人顶上的时候,前两人的其中一人退到后补位,如此循环往复。 但又不是持续一模一样的循环,不然肯定会被敌人发现破阵的办法,于是没过几个轮回,战阵又会呈现出新的轮换方式。 苗笙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又觉得身体乏得厉害,靠到游萧颈窝,茫然地问:“这是什么招数?” “应当是他们三个以前一起练习的阵法。”游萧给顾夜峰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把马车牵过来,“阵法比较适合多数人联合起来以弱胜强,看来他们早年间一心复仇的时候就有所准备。” 车牵到跟前,游萧扶着苗笙上车避风,释放内力给他保暖,俩人在车门口观战。 平小红和顾夜峰也很自觉地跳上车,一左一右地坐在车辕上看,像是两尊门神。 另一边晏秋帆勾着谢青枫的肩膀,向他们这边张望,不由笑道:“他们可真会找地方。” “苗公子身体不好,萧儿又受了伤,自然是得注意。”谢青枫正色道。 晏秋帆痞笑一下:“你也感觉出来萧儿身上的伤了?” “气息不稳,内息微乱,身上还有刀伤药膏的气味,还有淡淡血腥味,我当然能感知到。”谢青枫不悦道,“他也就能瞒住苗公子。” “你说他哪儿受了伤?”晏秋帆回头看了眼马车门口的游萧,“以他这功夫,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会不会是他自己搞的?” 谢青枫眉心一皱:“你是说……” “自然是为几个月后帮苗公子生产做准备。”晏秋帆站在为人夫的角度,换位思考道,“若换了要生产的人是你,我高低得练熟了才敢下手,可一时之间能找谁练手?只能拿自己开刀。萧儿不是干不出这种事儿。” 他凑近了谢青枫,意味深长道:“只有这种伤,才会对苗公子严防死守,不能让他知道。不然普通伤势有什么好避讳的,正好拿来扮可怜,博同情。” 谢青枫:“……” “萧儿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看着晏秋帆,认真道,“总之你不能为了我伤害自己身体。” 晏秋帆笑得有些混账,勾住他的脖子:“我才不会那么傻,我自会去找别人练手,全天下我只在乎你,哦对,还有我们照雪。” 知道他又在胡言乱语,谢青枫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爹的人了,可稳重些吧。” 围观的人们自然轻松,处在战阵之中的厉涛飞却觉得大大不妙。 一开始他认为自己的功夫绝对在这三人之上,过不了几招自己就能找机会逃跑,却没想到竟然会被缠斗这么久,而且折腾了这一阵之后,他的体力被损耗不少,也开始觉得有些应接不暇。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过招了。 厉涛飞横刀一卷,格挡开一起攻过来的贺北海和雁南楼,转身冲着陆东篱而去。 他也看得清楚,陆东篱是情绪最不稳的,却是内力最强的,先解决了这个人,剩下的两个好收拾。 而且方才是自己出手伤了对方,现在陆东篱已非鼎盛时期,应当也不难对付。 厉涛飞改变了自己的迎敌方式,用手臂接了对方刺过来的一剑,同时反手一挑,把他手中宝剑挑掉,接着连自己的刀也扔了,双手蓄起内力,重重击向陆东篱的胸口。 陆东篱自然毫不示弱,抬掌接招,两人四掌相接,较量起了内力。 一时间他们内劲大炽,止不住地外泄,周身形成了一场小风暴,飞沙走石,四周的草叶也被卷起四散而飞。 贺北海和雁南楼惊讶地面面相觑,眼看陆东篱被对方压制得面孔扭曲,立刻扔下宝剑,冲过去一人一掌抵在厉涛飞后背,想一起分担内力冲击。 “大哥,二哥……”陆东篱看着他俩,艰难道,“……你们撤吧,小心……受伤!” 甫一与厉涛飞内力相接,贺北海二人就知自己不是对手,被对方体内汹涌暴虐的内力压制得痛苦不堪,但他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东篱一个人面对,自己内力再差,至少也能抵抗一阵。 雁南楼冷声道:“顾好你自己!” “哈哈哈哈哈!”厉涛飞看着陆东篱,露出狰狞的笑容,“看不出来,你们三个倒还真是兄弟情深。”接着又话锋一转,“但是太愚蠢了!” 他猛地蓄力,内力在经脉中打了个转,向后方攻去,贺北海和雁南楼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掌心流经手臂,重重地在自己心口一击,当即便被高高弹起,被打得飞出了几丈远,“咣”“咣”两声,各自跌落在地。 接着一股浓稠液体顺着喉管上涌,口中尝到了浓浓的铁锈味,同时“噗嗤”喷出一大口鲜血! “大哥!二哥!”陆东篱惊恐大喊,随即看着眼前的厉涛飞,咬牙切齿道,“混账!”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内力通过掌心汹涌而出,与对方内力相接,这一击犹如两山相撞,两人被震得各自向后退了几步,立刻脱离了接触。 不仅陆东篱捂着胸口,有血渍从唇角溢出,厉涛飞也受了内伤,步伐凌乱,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吞了回去,佯装无事。 但这一切都逃不过游萧的眼睛,他冷笑一声,低声道:“老混蛋还挺能装。” 苗笙紧张地问:“现在算是势均力敌了吗?” “不能算,但厉涛飞也不再是铁板一块。”游萧道,“看来《悯默经》的实力比我想象得要强。” 前方厉涛飞也有同样的疑惑,他紧紧盯着陆东篱,问道:“《悯默经》你练到了第几重?” 陆东篱成心吊他胃口,得意道:“不管第几重,足够弄死你!”他偏头看见贺北海和雁南楼挣扎着起身,踉跄地要过来,立刻大声喊,“大哥二哥,先躲远些!” 他双掌蓄起内力,快步冲上前去跟厉涛飞过招。 此时天色更加阴沉,雪粒子当空飘扬,两人打成一团,在阴暗天光的映衬下,周身能够看到内力涌动所闪烁的银色光芒,周围的雪花还没落下便被这股气烘烤得凝结成水,落在他们身上,又被瞬间烤干,升腾起片片蒸汽。 他们的内力波及甚广,连马车中的苗笙都感觉到了,这对其他武功高强之人并不构成威胁,但是他身娇虚弱,更为敏感,此刻便觉得像有什么巨大的压力压在胸口,令他喘不过气来。 拉车的马儿也躁动不安,原地不停踱步。 游萧立刻让平小红两人驾着马车又后退了几步,搂着苗笙道:“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我没事。”苗笙冲他笑笑,目光落在了更远处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身上,忧心道,“不知道他们还要打多久。” “快了,全力对决,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陆东篱和厉涛飞再度双掌相抵,两人谁也没再留后手,高强的内力在他们周身肆虐,如果有人能够将这股力看得更清楚的话,就能发觉他们俩的力量几乎是旗鼓相当的。 但厉涛飞还有余力,看起来表面平静,陆东篱却面部狰狞无比,额头青筋暴跳,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虽然将《悯默经》练到了最后一重,但确实难抵厉涛飞多年积累,此刻已经拼尽了全力,恐怕撑不了多久。 大哥二哥,你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由我来吧。 我的业债,我来偿还! 就在这时,贺北海和雁南楼捡起了地上的宝剑,两人各自捂着胸口,坚定地对视一眼,蓄起自己那并不强大的内力,举剑冲向了厉涛飞。 他们这么做非常危险,因为目前厉涛飞全身内力外溢,靠近就有可能会被击伤,或许还没近身,就会被反弹出去。 但两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东篱一人送死,既然是三个人的仇,就要三个人来报!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真是为东篱兄捏了把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8节 游萧:好像有人在议论我? 晏秋帆:萧儿是个狠人。 谢青枫:你不许跟他学! 陆东篱:看我打架能不能认真点?! 第105章 百零五 告别(三合一) 冲到厉涛飞身后,贺北海和雁南楼放慢了脚步,两人握起手,将内力联合在一起, 形成一股微弱的屏障, 稳住身体不被对方强大的内力弹飞, 同时持剑缓步前行。 他们每走一步, 都经受着被厉涛飞内力吞噬的煎熬,浑身经脉运转不畅,胸口就像被重锤不断敲击,鲜血持续上涌,从口唇中溢出。 一旁看着的谢青枫有些担忧:“不如我们出手吧。” “莫慌。”晏秋帆拉住他,“他们应当希望自己亲手报仇。” 厉涛飞当然觉察到身后有人来,他本想像方才一样, 先解决这两只小蚂蚁, 可现在他与陆东篱僵持不下, 若是自己稍有分神,定会被内力反噬。 眼下最好的方法, 是他撤去所有内力, 收起功法, 虽不能杀掉三人,但也足够给自己制造机会。 被缠斗至此, 还有高手环伺,目前情况实在于他不利, 聪明的话应当尽快离开才对! 陆东篱看到了两位兄长靠近, 怕厉涛飞再对付他们, 便用尽全力吸引对方的注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仰天大吼,浑身内力倾泻而出。 这么做极易引发经脉逆转, 爆体而亡,但他丝毫不在乎,只求能够将眼前仇人杀之而后快! 厉涛飞本想放手,却被陆东篱的内力紧紧吸住,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脱身,他愤怒大吼:“混账,你疯了吗?这样只会让我们同归于尽!” “那便……同归于尽。”陆东篱笑得癫狂,“原来,你也怕死啊?!” “我不——” 厉涛飞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两个血洞,两柄剑将他刺了个对穿,剑尖从两胸透出,带来了刺骨的冰冷。 贺北海和雁南楼即刻撒手后撤,仍是被强大的内力弹出去丈余,狠狠摔落在地,口中鲜血像是开闸放水一般汹涌喷出! “三弟,快撤手!”贺北海支起身体,痛苦地捂住胸口,冲陆东篱大喊。 陆东篱感觉到厉涛飞的内力已乱,这人就像是个涨到极致的蹴鞠,眼看就要炸裂。 那他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去死吧!” 陆东篱双掌重重向前一抵,利用最后一击的反弹力,强行切断与厉涛飞的内力连接,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噗”地喷出一大口血,跌落地面。 与此同时,厉涛飞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那是他内力反噬、筋脉尽断的声音,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拆去关节的人偶,一节一节地瘫软下去,最终趴在了地上,背上还插着两柄剑。 破庙前一片宽广空地,歪歪斜斜地躺着四个人,每人都染红了身下泛白的枯草。场面一时寂静,只能听到北风卷地的呼啸声,像是凄厉刺耳的哭嚎。 苗笙怔了怔,小声问游萧:“他们赢了吗?” 游萧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陆东篱动了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贺北海和雁南楼面前。 “大哥……二哥……”他带着哭腔道,“你们……还好吗?” 贺北海胸口剧烈起伏,转头看着陆东篱:“好……” “我也……没事。”雁南楼也偏过头去看他,眼眶发红,“三弟。” 两人各唤了一声“三弟”,把陆东篱从地狱唤回了人间,他扑过去趴在两人中间,一手搂住一个,嚎啕大哭:“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他知道多年相欠的情谊不可能一下子一笔勾销,但经此一役,三人大仇得报,至少能有个缓冲的机会。 贺北海喘着粗气:“这些……之后再说,先、先起来……” 他们互相搀扶,艰难地站起身。 马车上,苗笙激动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游萧犹豫道:“我先过去查看下情况,然后把他们带过来,你就在这别动。” 另一边,谢青枫和晏秋帆互相对视一眼,走向陆东篱三人,好查看他们的伤情。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趴在地上的厉涛飞突然动了,他动作极快地抬起上半身,从怀中掏出三枚飞镖,用尽全力甩向了贺北海、雁南楼和陆东篱! 苗笙惊呼:“东篱兄,小心!” 陆东篱看到飞镖,下意识地把两位兄长往后推:“快走——” 千钧一发之际,谢青枫与晏秋帆立刻飞身过去,因着他俩在三人背后,没办法挥剑去格挡飞镖,只能分别抓住最近的贺北海及雁南楼的后衣领,死命往后拖。 游萧刚跳下马车,离他们还远了一些,见状当即施展轻功,一个跟头翻过去,同时挥出腰带上挂着的长鞭,去卷陆东篱的腰,拖着他往后拽!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苗笙眼睁睁地看着那飞镖飞到陆东篱面前,猛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噗嗤”一声,陆东篱觉得胸前猛地一凉,四肢百骸陡然变得麻痹,他脸上的肌肉重重颤抖,呕出了一口鲜血。 游萧将他拽到身前,立刻托着他躺下,伸手封死了伤口周围的穴道,从怀中掏出一颗丸药塞进他嘴里,急切喊道:“陆东篱,你撑住!” 谢青枫和晏秋帆松开先跑去查看厉涛飞的情况,确定他方才那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人已经彻底断了气,才轻轻松了口气,转身向陆东篱这边走来。 贺北海和雁南楼扑过去,痛苦道:“三弟!” 苗笙急坏了,快步跑了过来,平小红和顾夜峰担心地跟在旁边,生怕他摔着碰着。 没事的,应该没事的,他心里想,三个神医都在呢,就算陆东篱粉身碎骨,也能对方拼回来! 一定能! 然而跑到近前,他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那飞镖是五星状,每一个角都尖利无比,其中三个角没入陆东篱的胸口,他的衣服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浸透了,尽管他穿的是深灰色的外袍,可还是能看出来,那血液颜色比正常情况要深得多。 苗笙蹲不下去,只能跪倒在地,看看呼吸急促、脸色发紫的陆东篱,嘴唇颤抖地问游萧:“是……有毒吗?” “有毒。”游萧托着陆东篱越来越重的上半身,沉痛道,“毒素扩散得很快,封锁穴道已经晚了,我给他塞了能解多种毒素的百解丹,现在看来没有用。” 对用毒颇有研究的晏秋帆扒开陆东篱的眼皮看了看,见他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白眼球也都开始发黑,又趴下闻了闻他伤口处流出来的血,眉头紧皱。 “数种剧毒草药混合而成萃取的毒液,咱们的丸药也没用。”他无奈地跟谢青枫说,“这种毒镖,见血封喉,太狠了。” 贺北海痛苦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大哥……别、别为我难过……”陆东篱脸色越来越黑紫,脸上却挂着淡淡笑意,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俩,“我真的没事……” 雁南楼又急又气:“这还叫没事!我还想揍你一顿出出气,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就这么……” 他不想说出那个字,把头扭向一边,眼泪仓皇而落。 陆东篱笑意更深:“终于……见到大哥、和二哥,终于……报了仇,终于给、小师弟,抵了、抵了命……我……圆满了……” “别胡说!你那是走火入魔,错手杀了他,并不是故意的!”贺北海捂着胸口,呼吸艰难道,“就算是有罪,也罪不至死!” 雁南楼也厉声道:“你应该活着赎罪!” “不……我是个……罪人……”陆东篱摇摇头,缓声道,“罪孽太、太深,不配……活着……” 天更加阴沉,雪花变成鹅毛大雪,斜斜地直往人脸上扑,北风吹得越来越猛烈,呼号着,像是在为他奏响一曲挽歌。 原本已经胜利,却这般急转直下,谁也没料到这样的结局,大家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一起沉默。 还是太大意了。 陆东篱眼珠缓缓转了转,看向两位兄长,虚弱道:“大哥、二哥……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过得不错。”贺北海知道他剩下的时间不多,脸上挂起不自然的笑,用自以为轻松的语气急切地回答,“我俩都已经娶妻生子,我得了儿子,南楼生了个女儿,将来能不能亲上加亲,就看两个孩子的意思了。” 雁南楼没好气地说:“你家小子太皮,我可舍不得把闺女嫁给他。” “哈哈哈……”陆东篱笑了几声,口中涌出大量黑色毒血,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大哥……这么老实,儿子……很皮吗……” “还不是他惯的!”雁南楼撇嘴道,“简直就是老婆儿子奴! 贺北海温声问:“你呢?娶没娶妻?” “我?有过……”陆东篱想起妻子,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贺北海和雁南楼惊讶地对视一眼,明白了“有过”是什么意思,面色更加难看。 陆东篱双眼开始发空,喃喃道:“这世上……总是有人爱我……爹娘、兄长、妻子……我何其幸运……此生、再无遗憾……” “东篱兄!”苗笙看着他的模样,心中痛苦不堪,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陆东篱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缓缓弯了弯眼睛:“临死之前,还、还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很幸运……苗兄,我、我要去、去见我妻子了……我很、很开心……”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我定会替你完成!”苗笙抬手擦掉脸上滴落的泪水,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肯定能做到。” 游萧担心得要命,伸手牵住他的手。 陆东篱艰难转动眼珠,眼角觑着两人交握的手,黑紫的脸上泛起笑意:“你和楼主……要好好的……崽崽也要、好好的……你会写出、更好的话本、名满天下……”他看向面前的平小红、谢青枫、晏秋帆还有顾夜峰,声音越来越低沉,“能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希望大家、希望——” 他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舍地看着眼前所有人,被握在贺北海手中的手腕重重一垂,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游萧摸了摸他颈间脉搏,沉声宣告:“陆兄他……已经走了。” “三弟啊……”贺北海失声痛哭,精壮的汉子唇角还挂着血迹,哭得泪流满面。 雁南楼悲伤地抱住他,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流下。 谢青枫、晏秋帆还有顾夜峰俱是一脸悲痛,平小红更是忍不住,抹着眼泪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明明已经打赢了!” 游萧轻轻将陆东篱的身体放下,挪到目光呆滞、没有表情的苗笙身边,将他搂入怀中:“笙儿,节哀。” 我的笙儿才苏醒不久,拥有的朋友不多,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志趣相投的,却突然又遭遇生离死别。 他的心里得多难过。 苗笙方才还哭着,现在看着陆东篱毫无生气的尸体,却突然觉得不现实起来,独自发着呆,满心不解。 人的生命,就是这般脆弱吗? 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方才还活蹦乱跳,怎么就突然再无生气? “苗公子,我三弟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妻子葬在哪里?”贺北海闷声问道。 苗笙被他叫得回了神,点了点头,哑声道:“西陵府青泸县梧桐镇,说是去镇上打听最会讲故事的陆师傅,就有人会给指路,还有,他妻子的坟地就在镇外坟场,碑是他亲自刻的,上边写有他的名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09节 当时两人随意聊着天,陆东篱像是不经意地说起了这个,还说以后若是有机会,请他俩带着崽崽一起去家里做客。 苗笙记得这事,是因为当时聊起这个话题,他才想明白为何陆东篱家在西陵府,却跑到唤笙楼南轩府分舵去下委托,因为青泸县在位置上离南轩府城更近些。 而现在他才意识到,为什么聊得好好的,这人突然提起坟地的事。 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陆东篱口口声声不惜命,原来真的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表面上看起来浪荡不羁,心中压抑着多么强烈的痛苦,谁也不能感同身受。 想必爱妻离世后,他在世上最后两个未了的心愿,就是报仇和求得两位兄长的原谅。 或许现在,他是真的没有遗憾了。 可人真的会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吗? 难道在临死之际,真的不会生出无穷的眷恋? 贺北海和雁南楼听了苗笙的话,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贺北海看着陆东篱的尸身,沉痛道,“我会与二弟料理他的后事。” 现在风吹得更狠,雪下得更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几乎迷得人睁不开眼,大家身上很快就落满了雪花,全都变成了雪人。 不远处的厉涛飞也被雪花盖住,只露出背上插的两柄长剑,像是化成了一座剑冢。 “夜峰哥,你给分舵兄弟传个信,让他们来人把陆兄和那老混球的尸体带回去。”游萧吩咐道,“天气实在太差了,大家不宜在外久留。” 顾夜峰立刻抱拳道:“是。” “萧儿,我和师兄送贺兄、晏兄回客栈,替他们疗伤之后,去分舵接了小雪再回你那里。”晏秋帆道。 雁南楼立刻道:“不必麻烦了。” 谢青枫自我介绍道:“我与师弟出身碧山谷,原本便是郎中,这是分内之事。” “两位大哥受得内伤不轻,还是要及时医治,免得家中妻小担心。”游萧劝道,“况且你们还要护送陆兄尸身回乡,更要多多保重。” 贺北海叹了口气,也便不再客气,抱拳道:“多谢两位。” 平小红自告奋勇:“那我回分舵陪着小雪。” 商议好之后,大家各自离开,留下顾夜峰在这里守着两具尸体,等人来接应。 游萧把冻得发抖的苗笙抱上了马车,解开他已经被雪沾湿了的棉披风,将人搂在怀中,释放内力给他暖身。 路上苗笙十分沉默,安静地依偎在游萧怀里,一句话都没说。 游萧知道他伤心,也不是只言片语就能安慰的,便只是抱着他,并没有吭声。 苗笙这种沉默又郁结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入睡前,他晚饭吃得不多,说自己浑身疲惫,想早点休息。 于是游萧便照顾他洗漱,陪他一起钻进了被窝。 “笙儿,若是难过就说出来,我陪你聊聊。”游萧实在放心不下,忍不住道。 苗笙确实有一股悲意憋在胸口,堵得他有些喘不上气,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冲对方勾了勾唇角:“没事,睡吧。” 他转过身去,感觉到游萧温热的胸膛将自己笼罩住,惶恐多时的心渐渐安稳了一些。 这一天确实情绪跌宕起伏,折腾得太厉害,他只觉得头晕脑胀,身子发沉,很快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也睡不安稳,那股悲意始终无法驱散,如影随形地包裹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苗笙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摇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拔步床帐内一片昏暗,而他眼前不知为何十分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游萧担心的神情。 “怎么了?”苗笙揉了揉眼,发觉脸上湿湿凉凉的。 游萧抱住他,担心道:“笙儿,是不是做噩梦了,你方才哭得厉害。” 噩梦? 苗笙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努力回忆,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是不是为陆兄难过?”游萧曲起指节,轻轻蹭掉他脸上的泪痕,温声道。 苗笙迷茫地怔住了:“他……” 他本来想,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为对方难过,突然间才反应过来,陆东篱已经不在了。 苗笙是睡懵了,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事,意识到之后,很多记忆一下子涌进脑海。 他想起昨天晚上还去房间看了被捆成蚕蛹的陆东篱,跟他道了晚安,然后自己固执地半夜起来,在廊下等到了意外归来的游萧,在期待已久的怀中美美睡着,早上起来就发现陆东篱被人掳走。 然后就是寻找他的下落、断定他是被厉涛飞绑架,接着找到了贺北海和雁南楼,带他们一起去人。 最后,在那破庙前的空地上,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淬了毒的飞镖击中,五个高手、三个郎中在现场都束手无策,东篱兄仍是走了。 漫天飞雪中,他英俊的面容因中毒变成了黑紫色,却还挂着淡淡笑意,闭上眼,告别了人世。 仅仅一天一夜,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幕幕画面像铁锤一样敲击在苗笙胸口,令他喘不过气来,喉头酸胀不已,被悲意堵得说不出话,酸涩的感觉一直爬上鼻腔和眼眶,泪水突然间就喷涌而出。 “游萧,东篱兄他、他……”他抱住游萧的脖子,泪如雨下,一开口便哽咽得说不成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明明已经报了仇……还、还找到了他的兄长……一切都要好起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见他终于哭了出来,游萧也松了口气,可是又为他哭得浑身颤抖而心疼。 他紧紧抱住苗笙,轻抚着对方后背,温声道:“或许人生便是这般无常,没有人能回答为什么。” 向来舌灿莲花的唤笙楼主,此刻确实词穷,他不能说陆东篱死得其所、死而瞑目,因为到底有没有遗憾,只有对方本人知道。 他不能为了安慰自己的爱人,而去替死者感觉完满,那样对死者不够尊重。 下午陆东篱死的时候,苗笙觉得极其不真实,直到此刻,他才确确实实地明白,自己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好友,真的已经不在了。 这股悲伤的后返劲儿将他的心脏像帕子一样地反复绞紧,令他疼得无以复加,眼泪就像奔腾的长河,无法自已地流淌。 游萧本想他能哭出来就好,可他哭得太久,又怕他身体受不住。 “笙儿,别想太多。”他松开苗笙,捧起那哭得发肿的脸,一下一下吻去上边的泪痕,“人死不能复生,他定然不希望看到你为他这么难过,再哭下去要伤身唔——” 是苗笙突然吻住了他的唇。 游萧愣了愣,后撤几寸,看着他的脸:“笙儿?” 苗笙哭得眼眶眼皮都红得厉害,鼻尖也是红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这脆弱的模样着实让人疯狂心动。 可游萧不确定现在亲吻合不合时宜,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占人便宜。 “亲我。”苗笙凑过去,贴在他唇边,低声下着命令,声音里透着一抹疯狂,“我想忘掉一切。” 游萧便不再迟疑,低头便吻了下去,舌尖扫过他的上颚,勾住湿软的舌头吮吸缠绵。 少年的吻像是热情的风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苗笙很快便如愿以偿地变得头脑一片空白,在对方极具攻击力的缠吻中变得呼吸急促。 亲吻与拥抱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觉得这才是他能够紧紧抓住的东西。 游萧将苗笙亲得双唇红肿,恋恋不舍地松开,又在唇上轻轻碰了碰,以示告别。 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失控。 “游萧……” 苗笙双目迷蒙地望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被欲念占据,想要什么不言自明。 而他看到游萧赤红着一双眼,瞳色暗如深海,写满了渴求与眷恋,知道他跟自己一样难以忍耐。 “不行。”理智濒临崩溃的唤笙楼主声音嘶哑,“你身子经不起折腾,崽崽也受不住。” “可是我想要。”苗笙贴进他怀里,微微抬头去咬他的耳垂。 他只想沉溺在另一种情绪当中,好让自己忘却悲伤。 游萧沉吟片刻,推着他转过身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来。” 其实苗笙并不想用这个方式,他只是想跟游萧无限靠近,想要肌肤相贴的亲密和安全感,但……这样的感觉也很不错。 至少片刻后,他真的是彻底放松了,脑子混混沌沌,什么都不再想。 “你呢……”苗笙软绵绵地瘫在游萧怀里,呢喃着问,“会不会难受?” 游萧确实难受,而且现在出了一身大汗,要不是不想让苗笙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去,他很想跑出去冲个凉水澡,好让自己尽快冷静。 以往他有足够的意志力拒绝,可现在,坚固如铁的意志也被心上人的温柔彻底瓦解。 “真的想帮我?”他额头抵在苗笙后颈,低低地问。 苗笙“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很小声地承认:“但我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没关系,你睡你的。”游萧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侧,压抑着胸口肆虐的情绪,轻声道,“只需要你伸出援手就好。” 他可不敢让苗笙自行操作,不然下腹处的伤口太容易穿帮,自己来掌控才能万无一失。 稍后,苗笙才明白“伸出援手”原来是字面意思,顿时无语。 只是……什么叫他睡他的,这谁能睡得着?! 怀上崽的那个过程显得久远而模糊,但现在感受到的一切,成功刷新了苗笙的记忆,令他脸烫得快要炸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煎熬”才逐渐结束,情绪和体力都被消耗殆尽,他几乎是闭上眼睛立刻就昏睡了过去。 梦依然没什么情节,悲伤也散去了不少,他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激动所裹挟,一直到醒来,还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醒啦?”游萧温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睡得好吗?” 苗笙下意识地望过去,对上他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便立刻想起了昨晚深更半夜那些荒唐事,从脸颊红到耳根,不好意思地拉起被子盖住脸。 右手一用力,才觉得有些疼,是掌心有些红肿,哪怕被涂了护手的脂膏也无济于事。 苗笙:“……” 少年什么的,血气方刚的“刚”,恐怕也是钢铁的“钢”。 “躲什么?”游萧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凑在他脸跟前,笑盈盈地说,“我猜你睡得挺好,都打小呼噜了。” 他眼神还是黑沉沉的,透着一股餍足和按捺不住的兴奋,还有浓浓的占有欲,有种想把人囫囵吞下的意味。 苗笙:“……” 他转过头去背对着游萧,嗔怪道:“还说自己是神医,打呼噜是睡得好的意思吗?” 游萧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凑过去亲了亲,感受到了那灼热的温度,更是心猿意马。 卧房里拉着窗帘,拔步床挂着床帐,层层帷幔挡住了日光,周遭一片暗沉,倒是让这环境更显得旖旎。 苗笙觉得不妥,大早上的,搞不好还会发生些什么。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0节 不是他不肯,而是实在力不从心。 这事说起来实在郁闷,自己这孱弱的身体,将来如何才能让两人都快乐?! 强身健体决不能停!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 游萧单手撑着脑袋,意犹未尽地看着他:“不到巳时正。” 苗笙表情裂开,立刻转身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发懵:“五个多时辰?!睡了这么久?” “倒也不算,毕竟昨晚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游萧也跟着起身。 苗笙腹诽——炫耀什么?! 游萧知道他不好意思,应当也不算是害羞,毕竟笙儿主动起来还是挺主动的,大约就是觉得大白天聊这些很不妥,很羞耻,便也不再逗他,下床撩起床帐,拉开窗帘,还把窗户开了半扇,让日光照进来。 屋里足够暖和,就不怕外边的寒气,况且今日没有风,不算太冷。 苗笙扭头往窗外望去,看到了阳光映照的雪地,又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午后那阴沉的天,陆东篱死去时漫天的飞雪,再次悲从中来。 一场欢愉只能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究竟是失去了一个知己好友,这怎能让他不伤心。 游萧用内力加热了盆里的水,绞了脸帕给他擦脸,看到他又开始泛红的眼眶,轻声叹了口气。 “人死不能复生,笙儿,节哀顺变。” 苗笙接过热乎乎的帕子,垂眸道:“你来教一教我如何顺变。” 游萧坐在床边,温声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我们没办法与天斗,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人总是难免一死,放在时间长河里,几十年也只不过弹指一挥间,早一步晚一步罢了。我们总会与陆兄在另一个世界里重逢,所以,别把他的离开当做永别,就当是暂时分开吧。” 苗笙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擦着脸,把残红未退的一张俊脸擦得湿润鲜活,表情却阴沉着,末了把脸帕往游萧手里一扔,一边下床,一边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道:“屁道理还真多。” 游萧:“……” 怎么把文雅人的粗话都给逼出来了? “我哪儿说得不对吗?”他追上去,帮苗笙披外袍。 苗笙深深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不对。”他望着游萧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忍不住道,“难怪人都说,太聪明的人显得寡情,就是你们把道理想得太透彻了,不悲不喜,好像不为人情所累。” 游萧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澄澈的眸子微微一转,露出委屈的神情。 他向前跨了一步,抱住苗笙的腰,低头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声道:“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但你不行。” 听了这话,苗笙心中猛地一动,一股浓重的内疚猛然涌上喉头,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是啊,游萧对别人理性又凉薄,可他所有的深情全都给了我。 我有什么立场责怪他? --------- 作为陆东篱最后一个好友,苗笙原本想帮他料理后事,但贺北海和雁南楼已经将此事揽了下来,他不好越俎代庖,于是也就没表现得多么积极。 想来陆东篱应当是希望自己的两位兄长送他最后一程,这没什么好争的。 于是这一整天,他都在陆东篱的房间里,替对方整理遗物。 江湖浪子向来没什么负累,苗笙慢吞吞地整理,最后也只收拾出来一个小小的包袱,除了宝剑和几件换洗衣服,几乎没有别的随身物品。 著名话本大家东篱先生连本睡前读物都没有,要不是他说起话本来头头是道,有时候真的很难把他和那个把故事写得精彩动人的作者联系在一起。 最后苗笙翻了翻他的床铺,意外地在枕头下边找到了一封信。 信写得很简单,其实就是交代后事,无非是待他死后,将他与妻子合葬,身价财产有多少也一并写了个清清楚楚,讲明全都赠予自己的两位兄长,脖子上一直挂的护身符就是印鉴,可以拿着这个去找他相熟的书商,由对方带领去找存钱的钱庄。 陆东篱心存必死之意,苗笙现在已经全然清楚,对于这样一封遗书,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看到他熟悉的语气,用调侃的方式将身后事交代得明明白白,就好像他本人在面前说话,音容笑貌皆浮现在眼前,直让人潸然泪下。 “笙儿。”游萧在外边喊了一声,接着便推门进来,看见苗笙又掉眼泪,心疼地把人搂在怀里,“不哭了,不哭了。” 他不适应这样的苗笙,此人身体弱,但性子确实硬,以前受尽磨难,清冷不乐意近人,最多见的是爱生闷气、发疯,却很少见对方哭。 现在苏醒过来,没了那些前尘负累,脾气好了不少,比之前更乐观温和,也能体谅别人,便也容易被触动。 但游萧不喜欢看到他因为伤心而哭。 苗笙这两天总是抹眼泪,也觉得自己颇有些矫揉造作,不想让他看低了自己,于是侧过身去,匆匆擦去脸上泪痕。 “没什么,看到东篱兄的遗书,一时感慨罢了。”他鼻音有些重,把手里的信笺递到游萧面前,“一会儿要带去给贺北海他们。” 贺、雁二人那边准备得也很迅速,昨日晏秋帆和谢青枫将他们的内伤治疗得七七八八,剩下的由他们二人自行打坐调养即可,今日在唤笙楼的帮助下,他们很快选好了上等的棺材,安置了陆东篱的尸身,稍晚便要上路赶往西陵府。 傍晚时分,大宅里的小厮驾着马车,拉着游萧苗笙等一行人赶赴春来客栈。 晏秋帆把照雪也带上了,小姑娘很喜欢会讲故事的陆叔叔,得知他的离去,她很伤心,想要来送一程。 她在医学上颇有些天才造诣,对于生死比同龄人更看得开些,是以两位父亲并未对她撒谎,而是将陆东篱的遭遇坦诚相告。 客栈外,贺北海和雁南楼已经把车装好,在门口等着。 他们江湖走镖的,对这些已经轻车熟路,因此也婉拒了唤笙楼的护送。 马车抵达,大家一个个跳下去,顾夜峰也赶了过来,游萧扶着苗笙下车,两人走上前,把陆东篱的遗书交给了贺北海。 看到遗书内容,两个汉子都眼眶发红,扭开头抹了一把眼泪。 “三弟的钱我们不能要。”贺北海道,他看了看雁南楼,征求意见道,“等这次送他回去,我们找钱庄把银票拿出来,找个机会捐了吧。” 雁南楼想了想:“三弟膝下无子,但他以前就很喜欢孩子,不如捐给慈幼局,帮助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样也好。”苗笙点头道,“东篱兄应该会感到安慰。” 游萧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若是捐款的话,这么一大笔钱,还是别一次性捐出,免得被人中饱私囊。” “楼主说得是,我们把钱分成几份,多捐几家,回头常去查看。”贺北海道。 游萧点了点头,接着看向苗笙,温声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苗笙向贺、雁二人拱手道:“预祝两位仁兄一路顺风,平安带东篱兄返回家乡。” “陆大哥,以前我对你态度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平小红也很伤心,摸了摸盖在棺材上的篷布,红着眼圈低声道,“要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将来托梦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完成,望你在九泉之下安息。” 照雪站在她身边,也对棺材挥了挥小手:“陆大叔再见。” 随后顾夜峰、晏秋帆和谢青枫都对贺北海及雁南楼道了别,目送两人跳上车辕,驾着马车逐渐远去。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天际,是灿烂而热烈的红,像是给这场最后的告别留下了一个浓墨重彩的落幕。 这一幕取代了陆东篱死去时凄惨悲伤的画面,赶走了那无尽的悲意,让苗笙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他望着天边红霞,默默叹息——东篱兄,一路走好。 第二天,谢青枫和晏秋帆一家也要离开,他们在这边待了一个月,时间已经不短,游萧也就没多挽留。 “多谢两位大哥。”大门口告别时,他拱手道,“将来有什么需要,我也义不容辞。” 晏秋帆抱着照雪,笑呵呵地说:“我们俩以后就是带孩子教孩子,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了。”他目光落在苗笙的肚子上,“倒是你俩,过几个月是不是还得我们帮忙?” “秋帆。”这话说得太直白,谢青枫连忙阻止。 游萧淡笑道:“都是一家人,无妨的。”他揽过苗笙的肩膀,“我们还没商定在哪儿生产,若是定下了地点,少不得要麻烦你们跑一趟。” 苗笙点头道:“相信不久后就会再见面。” 平小红抱着小兔子,跟照雪挥手:“小雪,有时间了姐姐去碧山谷看你。” “欢迎姐姐来做客!”照雪学着大人模样抱了个拳,奶声奶气地说,“小雪一定好好招待你。” 既然过几个月还能见,大家也就没那么不舍,谢青枫和晏秋帆抱着照雪翻身上马,冲游萧几人一点头,拉动马缰绳飞驰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平小红感叹道:“都走了,又剩下我们几个,师父,咱们接下来也要走吗?去哪儿?” 游萧拢着苗笙的肩膀进了大门,往院中走去:“笙儿你说呢?” “要不我们……也动身吧。”苗笙偏头看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再不走,我怕我很快就走不动路了。” 游萧摸了摸他隆起的小腹:“好,那我们走,你想去哪?” “去五陵渡,我不是最后在那儿落脚的么。”苗笙惦记着自己此前经历的“谜团”,盯着他的表情,“回到终点看一看。” 游萧面色如常,垂眸道:“瞎说,什么终点,你当时只是昏迷了而已。” “小红呢?”苗笙回头看女侠,“你觉得如何?” 平小红蹦蹦跳跳,很是激动:“好啊!我们会留在五陵渡过年吗?听说那里过年特别热闹!” “从这儿过去,绕过凌云府,到五陵渡至少也得半个月二十天,到了就得腊月了,可以直接坐船回汀洲,留下过年也成,到时候再看。”游萧道。 苗笙勾唇笑了笑:“不用回家陪着阿闲他们?” “两个爹爹黏糊得很,不需要我在旁边,再说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们且不会寂寞。”游萧想起家里人,脸上露出笑意。 “成,那我们今天就开始收拾。”进了主院,苗笙环顾这住了一个月的地方,心中生出些许不舍,看到陆东篱曾经住过的房间,更添一抹哀伤。 平小红高兴地跑向自己的房间:“我这就去准备!” 游萧牵着苗笙的手,先进了书房那边去整理。 现下阳光不错,屋里炭炉烧得也暖和,他便打开了窗,让屋里的那些盆栽都晒晒太阳。 兰花们开得争奇斗艳,满屋淡淡馨香,转身又看到一个漂亮的大美人,楼主心情好了不少。 苗笙腹部渐显,穿的衣裳也越发宽松,幸好是冬日,一层层地套了六七件也不会热,还能挡住凸起的肚子。 今天他穿了件浅灰色的道袍,外边罩了层深湖绿色的梭织氅衣,却因着身体瘦削,丝毫不显臃肿;一头乌发全都束了起来,用一根白玉发簪别住,露出了修长的后颈,肤色被衣裳衬得更加白皙,玉一般剔透;脚上没穿靴子,而是穿了双云头鞋,配上儒雅的一身衣裳,整个人显得仙风道骨,浑似谪仙。 他站在书桌边,动作轻缓地整理着自己的那些文稿,袖子宽大有些碍事,他时不时地往上捋一下,举手投足落在游萧眼里,越看越好看。 “我来吧。”他走到苗笙身边,一个没忍住,低头在对方露出的后颈上轻轻一吻,“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苗笙被温热的嘴唇这么一贴,本能一耸肩,恼火道:“光天化日的,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啊。”游萧假装无辜,“方才见你脖子上有根头发,替你摘掉罢了。” 鬼才信!苗笙心想。 年轻人愿意干活,他这个“长辈”乐得在一旁指点,于是他靠在桌边袖起手来,观赏着楼主的一举一动。 游萧仍是一身黑色劲装,简单利索,显得腰窄腿长,充满了少年人的力量感。 苗笙偏头打量他,眼神疑惑,主动走到他身边,抬手比划了一下:“你是不是长高了?” “我也觉得是,之前跟你说,你都没理我。”游萧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直了身体,发觉苗笙是又显得矮了一点点,原来在自己额角下方,现在只到太阳穴了,“真是长高了,但也没有半寸。”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1节 苗笙嫉妒坏了:“半寸还不行?!我还想长呢。” 臭小子还不到十九,估计个头还能窜,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显得太矮? “长太高也不好。”游萧看他掩饰不住的沮丧,安慰道,“天塌下来还得我们个儿高的顶着。” 苗笙撇撇嘴,想起聂云汉那大个子,小声嘟囔:“明明不是你聂爹爹亲生的,身高倒是随了他。” “可能我那亲生爹个头也不矮吧。”游萧随口道,他低头看着手里一摞信笺,“无锋那话本写完了?” “嗯,写完了,但还没取名,等你来想。” 游萧一页页翻着,捋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那等我认真拜读之后,好好想一个。” 这手稿很珍贵,他在旁边册子堆里翻了翻,想找出一个什么东西把它们都装起来,突然一本册子里掉落出了一张纸,飘飘扬扬地要落地,被他一手抓住。 “这是什么?”游萧把那张纸翻过来看,登时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扭头看向苗笙,眼睛弯成两弯新月,“是你画的我吗?” 想起这一出,苗笙的脸立刻红了,伸手就夺了过来,藏在身后:“还不是因为有人说十天回来,却消失了快一个月,我是画来寻人用的。” 这显然是托词,游萧也不说破,高兴地抿着嘴乐,继续收拾东西,好半天嘴角都没落下来。 这两天他们还没什么机会闲谈,趁着这会儿功夫,苗笙问起了他在北岩府的事。 游萧简略地讲了讲,剿匪的事也说了。 苗笙听得心惊肉跳,但看到人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就没有再斥责他不顾危险什么的,毕竟楼主能成就这番事业,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不需要自己再多说教。 游萧紧张地觑了他一眼,见他垂着双眸,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有些放心,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笙儿到底是担心我还是不担心呢?若是担心,又有多担心? 他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也不怀疑苗笙对他的那还没有宣之于口的感情,只是人有时候难免有些小计较。 哪怕精明强干的唤笙楼主也不能免俗。 毕竟剥去这层外壳,他也只是个怀春少年。 他此生所有的牵挂、不确定和小心翼翼,都维系在了眼前人身上。 游萧正琢磨着,便觉察到苗笙向他挪了两步,下一刻,两条修长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腰,软软的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唔,凸起的孕肚也很有存在感。 “游萧……”苗笙侧脸靠着他的后颈,低声道,“你以后,多多注意安全,能不跟人动手就别动手。” 说完这句,他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又不想收回,便只好抿唇不语。 陆东篱和厉涛飞的大战还历历在目,两个人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苗笙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战局之中的那个人是游萧该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难以呼吸。 游萧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怀里抱着,温声道:“我惜命着呢,不然怎么跟你白头到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苗笙听着欢喜,嘴上却又不肯承认了。 游萧属实无奈,只能主动问道:“前日你说有话要和我说,是什么?现在能说了吗?” “我……”苗笙仰头,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的深邃眼睛,突然又有些说不出口,心跳骤然加快,最后轻轻推开他,垂下睫毛挡住慌乱的眼神,“晚上再说。” 游萧轻笑一声,眸色沉了沉,意味深长地问:“什么话白天不能说,还得晚上?是只能用动作‘说’的话吗?” 苗笙一怔,想起昨晚两人的“动作”,登时红了脸。 “那么大一个楼主,你要点脸吧,说什么荤话!快点收拾!”他佯装愠怒,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游萧望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还得给他营造一个合适的氛围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爱你在心口难开。 游萧:等我拿生蚝刀来撬一撬。 --------- 大曜参考明制,明朝道袍也算是寻常男子服饰。 上夹前不压字数啦,毕竟倒了几十万字,省这几千字也没啥用哈哈,排名在哪儿都没关系,对我来说能v就是胜利,嘿嘿~ 之后日常更新还是在晚上六点钟,除非有特殊情况会提前。 接下来很快开启最后一个支线剧情,作用就是让苗总发现自己此前的真实经历~接着我们的崽崽就要降生啦~ ---------- 感谢在2023-04-24 12:08:59~2023-04-25 14:3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幻银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败絮藏金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百零六盘问 之后还是会马车上路, 两人能带走的东西不多,搬进来的时候采买的家具用品,就只能按照当初游萧设想的, 留在宅院里一起卖了。 苗笙环视屋里的摆设, 竟生出浓浓不舍。 这好像是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尽管只拥有了一个月的时间, 但这里有爱人和朋友,也足够热闹,令他无比怀念。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个同样的“家”,让他能够安逸地生活。 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大的宅院, 有游萧就够了。 短短一个月的分别, 让苗笙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回想刚刚苏醒时的迷茫、没有方向感的痛苦、被人单方面爱着的压力, 还有突然怀胎的震惊, 那些都在日渐滋长的爱意中尽数消弭, 反倒是滋生出无穷的信心和希望。 一个“人”字,游萧是一撇, 自己做那一捺, 两人在一起, 自然就能站得牢固。 他不是不再怕这份爱会消失,而是觉得自己可以为此努力, 让它绵延下去。 至于游萧会不会变,感情上而言, 苗笙觉得不会, 这人是他见过最果决、坚毅的人, “善变”二字与对方毫无关系;从理智上考虑,就算对方会变, 自己也可能会变,这段关系仍会是他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算将来真的会分开,也会好聚好散,不至于像他此前担心的那样,天崩地裂一片荒芜。 尽在掌控的生活也很无趣,不是吗?他默默地想,为什么不大胆尝试一次呢? 游萧值得,我也值得。 “笙儿。”游萧从屋外进来,唤着他的名字,“累不累,要不去休息?” 苗笙忍不住笑:“事全都是小厮和你在做,我什么都没干,怎么会累。” “但你一直在费心,不是吗?”游萧拉着他的手,带他进了卧房,“睡会儿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叫醒你。” 苗笙虽说不累,但他的身子骨确实时时刻刻觉得乏力,再加上孕肚已经大了不少,更觉得身子沉甸甸的,躺下闭上眼就能迷瞪过去。 而且明后天就要上路,恐怕得过好久才能再睡这么舒服的床铺,且睡且珍惜吧。 其实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先停下来,找个地方住下,或者就是这里,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继续上路,但想想又觉得不妥。 生完孩子之后,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活着也是个未知数,就算侥幸活下来,肚子上要切开一个口子,这伤什么时候能复原也不好说。 还是先把身世经历的事情了结掉更好,之后就没什么牵挂的事了。 苗笙钻进被窝,任游萧帮自己把被子盖好,一直盯着他看,突然冒出来一句:“那日我去了红玉楼的旧址,有人把我认错成别人了。” “嗯,我知道,小红跟我说了。”游萧坐在床边,面色丝毫不改,目光半点不闪躲,“不是那人始终没说把你认成谁了么?要不要我去帮你查查?” 他表情看着还挺真挚的,但苗笙真不信他愿意查,而且结局肯定是没什么结果,不是那人“抵死不肯回答”,就是那人“突然辞工不做,离开了万山府”。 还是别为难别人了。 苗笙现在倒是不怎么介意游萧在这件事上隐瞒自己,反倒生出了一些猜谜解密的兴致。 唤笙楼主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收买所有认识自己的人,总会有遗漏,而且彻底撒谎骗人他也做不到,毕竟聂云汉和卓应闲不支持这个做法。 因此,苗笙推断,对方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些大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应当没有问题,只会在细节上有所出入。 显然游萧骗他的细节也不算多,经常用来搪塞的借口就是“不知道”。 唤笙楼虽然是了不起的情报机构,但是追溯过往情况还是有困难,游萧当年才还只是个幼童,很多事不清楚也实属正常,这两个理由便成了他最好的挡箭牌。 “不知道”这个回答简直不要太好用,毕竟编织故事还是容易有纰漏,或者撞上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导致谎言不攻自破——比如上次在锦丘遇到秋寒云。 借口只能阻挡一时,苗笙寻找身世经历的决心已定,游萧只能陪他上路。 实际上楼主应当没有看起来那么气定神闲,毕竟真相很有可能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跳出来。 想到这里,苗笙就越发觉得有趣,楼主这就是典型的作茧自缚,外加死鸭子嘴硬,聪明如他,其实也只是在跟命运打赌罢了。 于是苗笙就想代表命运跟游萧赌一把,同时也折磨折磨对方,谁叫这人故意隐瞒知情不报呢。 但想到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他心又是软的,于是埋怨去了大半,只剩下你瞒我猜、互相较劲的趣味。 “对了,听说红玉楼之前有个特别有名的小唱,叫仙音公子,许多人为了听他高歌一曲甘愿一掷千金,后来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苗笙躺在枕头上,一双桃花眼透出些许好奇,眼巴巴地看着游萧。 他算准这件事对方不能撒谎,毕竟当初是楼主亲自料理的红玉楼,人员去向他应当清楚。 谁知游萧淡淡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尖:“你的情报不够准确,仙音公子那时早就离开红玉楼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可不是有个叫梨云儿的小唱,是跟他学的么?” “五年前梨云儿已经是红玉楼的红人,他跟仙音公子学唱应当是更早之前的事。” 苗笙失望地“哦”了一声。 “为什么对仙音公子感兴趣?”游萧面色仍是如常,只是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些好奇。 苗笙觉得头皮疼,便摘掉发簪,散了发髻,如云一般的黑发散落在枕上,更衬得他一张脸白里透红,配上那慵懒的神情,当真好看得紧。 他懒洋洋地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想见识见识被人一掷千金的嗓子罢了,还想知道这人样貌如何,能留在南风馆的,应当不错。”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也没听过。”游萧垂眸,漫不经心地说,“据说他向来蒙着面纱献唱,见过他真容的人不多。” 听到这话,苗笙怔了怔,当即想到那日自己正是蒙着面纱才被人认错,等摘下面纱之后,对方反倒说不认得。 所以…… 不不,他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般生拉硬拽到一起,实在太牵强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2节 况且自己唱起曲来嗓音是偏哑的,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仙音”。 但他又不甘心地问:“仙音公子什么时候离开的红玉楼?他若那么红,红玉楼怎么舍得放他走?”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赎身的银子给得足够,红玉楼自然就会放人。”游萧低头在他额上一吻,打算结束谈话,“让你休息的,怎么还废起心神琢磨这个了?你跟红玉楼毫无关系,不必多想。” 苗笙抓住游萧的袖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我是怎么去红玉楼把你带走的?” “当时我才五岁,怎么记得住这些。”游萧无奈道。 “那倒未必。”苗笙眸光闪烁,意味深长道,“若说是两三岁没有记忆,或许还能说得过去,可你八岁就能做生意,五岁定然也是个机灵鬼,那么生死攸关的时刻,你不可能不记得。” “而且你怎么可能随便会跟陌生人离开?除非你当时非常信任我,若能让你信任,要么我是那里的常客,要么……我在那里做事,或许是红玉楼的乐工。” 游萧沉默片刻,才叹道:“你想多了,我不需要去信任谁,谁肯带我离开那个魔窟,我就会跟谁走,哪怕在街上流浪也比在那里长大强。当时我只是一个孩子,就算聪明,也难免莽撞。” 午后的光线没有那么强,尽数被窗纸挡在了外边,卧房里偏阴暗,更衬得他一张俊脸神情低落,眉心红痣都失去了光彩,那声音更显得可怜。 苗笙立刻心软,舍不得再让他去回忆不堪的往事,拍拍他的手:“反正现在一切都好了,那就不想了,你去忙吧,我睡会儿。” 游萧冲他勾唇笑了笑,将被角替他掖好,起身离开,把卧房的门关严。 苗笙脑子里还在下意识地想着自己被认错的那件事,一会儿觉得跟自己有关,一会儿又觉得这有些荒谬,脑子里像是长了藤条,很快攒成了一团乱麻,解不开理不清,他也终于心力交瘁地沉沉睡去。 睡着前他说服了自己——算了,万山府这边要是有线索,肯定早就有发现,接着去五陵渡,我在那里住了三年,总会有人记得我的。 睡梦中时间过得飞快,等苗笙被游萧温柔地摇醒时,发现房间里已经掌了灯,窗户外面光线也暗了下来,应当是夕阳西下了。 “不是只睡半个时辰么?”他揉了揉眼,声音微哑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游萧拿来旁边的外袍给他披上:“看你睡得香,不忍吵你,其实也没睡多久,现在天黑得早,刚过酉时罢了。” 苗笙穿好衣服,外边还是加了那层氅衣,散落长发随便挽起,用发簪固定住。 出了卧房,他看到厅里和书房空了不少,一问才知有些家具被搬去了唤笙楼分舵。 “咱们明天就上路吗?”他问道。 游萧扶着他在桌边坐下:“嗯,要处理事没多少,连这套宅院都交给夜峰哥去找庄宅牙人出售,秦嬷嬷他们自然是想恢复民籍,明日咱们离开,他们也就各自散了。有的想留在分舵那里谋差事,就让他们去跟夜峰哥去谈。” 短短一个月的相聚,就到此为止了,苗笙心中叹道。 “笙儿若是不舍,等将来我们寻了稳定住处,也可以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过来做事。”游萧觑着他脸上的表情,温声问道。 苗笙轻轻摇了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师父!”平小红抱着小兔子,推开厅房大门蹦进来,看到他俩坐着,笑眯眯地打招呼,“公子也醒啦!” 苗笙点点头:“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我没多少东西,早就弄得差不多了。”平小红坐在他旁边,把白兔往他怀里塞,“娥影想你了,你陪它玩一会儿吧!” 小兔子其实一直是她在照顾,现在跟苗笙和游萧都不算亲,被硬塞到别人怀里,转头就往平小红身上蹦。 “哎!”女侠连忙伸手接住它,无奈道,“兔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苗笙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笑了笑。 游萧站起身:“小红,走,跟我端饭菜去。” “师父今天亲自下厨,晚上有口福喽!”平小红兴奋道,把兔子放在桌上,“公子你陪它一会儿吧。” 等两人离开,苗笙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娥影背上的毛,自言自语道:“心都是肉长的,和谁多相处,就会和谁亲,对吧?” 小兔子自然不会回答,它在桌上蹦蹦跳跳,四下张望,见到处都是“悬崖”,无路可逃,就认命地原地一趴,任人摆布。 片刻后,游萧和平小红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只有他们三个人吃饭,花样并不算多,四个热菜一个凉菜,配了粥和好消化的窝头,看上去也算丰盛。 饭桌边少了谢青枫一家,少了陆东篱,冷清许多,苗笙心中沉甸甸的有些难受,但不想让别人跟着自己悲伤,便挤出一副笑容来:“开饭吧。” 说罢接着拿起筷子去夹菜,一一品尝过后,对游萧的手艺不吝夸奖,希望对方能够觉得开心。 其实这份失落和哀伤无需传染,平小红完全能感同身受,一向活泼开朗的她吃饭的时候明显话少,很快吃饱了,抱着娥影提前离席。 游萧那么敏锐,自然能够洞察到苗笙的心情,只是对方没有表达,他也尊重地没有戳破。 一直到吃完了晚饭,喝过消食的茶水,他才拉住苗笙的手,温声道:“给你准备了惊喜,要不要同我出去看看?” “惊喜?”苗笙一愣,“在哪儿?” “就在前院。”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要去看看的,苗笙裹上棉披风,和游萧一起出去。 才一到前院,他便惊呆了。 这个院子比主院要大一点,种了许多树木,只是因为冬日里草木凋零,显得更空旷一些,但现在偌大的庭院被无数约莫一丈高的红绸填满,每一块红绸用细竹竿绷紧撑住,立在地面上,错落有致,中间有缝隙可以穿过,像是组成了一座迷宫,而且每个“格子”里像是都放了灯笼,里面萤火闪烁,将红绸映得更红,放眼望去像是一片炽热的火,连此刻的月光都显得黯淡许多。 苗笙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少年:“这是你下午做的?” “嗯。”游萧冲他狡黠一笑,“你闭上眼睛,等我说开始再睁开。” 苗笙忍俊不禁:“幼稚。” 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 他感觉到身边的人离开,接着传音入密的声音传来:“笙儿,穿过迷宫来找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跟楼主斗心眼子很有趣。 游萧:难顶。 平小红:花生米瓜子买好了,坐等师父翻车。 游萧:逐出师门,清理门户。 ---------- 感谢在2023-04-25 14:38:33~2023-04-26 17: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刀一个小朋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百零七心意 探寻秘密总能令人觉得兴奋, 苗笙方才低落的心情登时一扫而光,被好奇心所取代。 他毫不迟疑地走进了面前的入口,在那些格子当中绕了起来。 走进去他才发现, 原来在里边亮着的是一盏盏孔明灯, 只是它们都被绳子绑住了, 暂时无法飞上天空。 但看到这个, 苗笙立刻就猜出了游萧最后想要制造的效果,让这些孔明灯一起高飞,会显得非常壮观。 然而灯里的蜡烛都不长,若是在它们燃尽之前自己还不能找到游萧, 恐怕就看不到这盛景了。 想到这个, 苗笙立刻加快了脚步,他不想让游萧的心血白费。 也是楼主有心, 尽管这些孔明灯里点的都只是没什么热力的蜡烛, 但格子密集, 高度又高,足够聚拢热量和挡住吹来的微风, 因此“迷宫”里并不冷。 苗笙一边闲庭信步, 一边很快发现了这里边的规则, 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孩童们都会背的“九九歌”, 先左再右,即左一步、右一步, 接下来顺着格子左二步右二步, 以此类推, 一直到左九步右九步。 这个路线并不是平直的,因此不会原地打转, 当走完最后一步时,他透过眼前的红绸帐,已经看到里边站着个长身而立的少年,正抱着双臂翘首以待。 “规则定得如此简单,是不是看不起我?”苗笙忍俊不禁,缓缓绕过红绸,走向在那里等待的游萧。 楼主向他挑眉微笑,烛光中笑容恣意:“自然不是,是我喜欢九九歌,八十一天,足够冬去春来,八十一难,足够涤荡罪孽,换取新生。”他将苗笙拉到身前,低声道,“八十一级台阶,足够为挂心的人许个平安幸福。” 苗笙的心重重一跳:“你知道?” “你为我费尽心力祈福,我当然会知道。”游萧道,“难道我不该知道?” 苗笙有些不好意思:“没想瞒着你,但也觉得没必要特意提起。”他环顾四周,转移话题道,“你弄这个迷宫,还有什么惊喜呀?是不是要放飞孔明灯?” “那个等会儿。”游萧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苗笙好奇地接过去,隔着布料摸到里边的东西是硬硬的,便将锦囊翻转,一块温润的白玉便滑落进了他的掌心。 这是三个同心圆组合在一起的玉佩,每一层圆圈都镂空雕刻着福寿纹,整个玉佩几乎有手掌那么大。 他好奇地捏住端详,却发现同心圆是可以分开的,卡在一起又很结结实实,不会脱落。 “这是一套吗?”苗笙问道。 游萧笑着从锦囊中掏出放在最里边的红色丝线,把最外圈的一层抠下来,捏着里边的那两圈穿好绳子,挂在了他颈间。 “这是临走前让玉器店的师父做的,三个同心圆代表你我还有崽崽,它出生之前,这两个玉坠合二为一,你先戴着。”他掂了掂手里那最外边、也是最大的一块,“这个太大挂在脖子上不方便,只能系腰间了。” 苗笙低头摩挲着玉坠:“倒是还挺有象征意义,崽崽在我肚子里,而你又护着我们。” “那是自然,我考虑多周全。”游萧得意道,“我已经去天香寺求住持开过光了,有神明护佑,将来我们定会健康顺遂。” 苗笙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自你回来,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你什么时候跑去请住持开的光?” 游萧:“……” “自然是夜晚你睡下后了。”他哽了哽,试图挽救,“住持慈悲为怀,不介意我深夜打扰。” 其实苗笙那日冒雪去天香寺拜完,游萧傍晚也去了,他发着高烧,一步一跪地爬了八十一级台阶,然后求住持开光。 只是怕额头留了印记不好跟苗笙解释,磕头的时候就磕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苗笙当日也去过,心中感叹两人居然如此心有灵犀。 苗笙不信他这话,但也没拆穿,此刻觉得心如雷鸣,无法平静,有话在胸口呼之欲出,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说不出想说的话,便只是垂着长长的睫毛道:“住持高僧大德,定不会与你计较。” “我也这么认为。”游萧露出俏皮的笑容,搂住他的腰,“还有最后一个节目!” 还没等苗笙反应过来,便被对方带着腾空而起。 不知道游萧动了什么机关,随着他们跃上高空,孔明灯们终于解脱了束缚,缓缓升起,悠悠然成群结队地飞向天空。 而周遭高高立着的红绸,也如花瓣盛开般向地面散落开去。 苗笙低头向下看,便看见地面上绽放了一朵巨大的红花,将这萧索的冬夜瞬间变成了灿烂的春季。 游萧带着他落在了屋顶,孔明灯还未远去,倒是离他们更近一些了,一盏又一盏,在他们面前经过,继而飞向星汉灿烂的夜空。 这般的盛大与热烈尽管寂静无声,却更加震撼人心。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3节 “笙儿,天地广阔,我愿陪你到任何地方。” 面对眼前的盛景,听着心爱之人的宣言,苗笙觉得像有一股力量在自己心口不断叩击,节奏越来越快,像是打通了他原本哽咽的喉咙,想要说的话终于不再难以启齿。 “游萧,我……”他转头望着身边的少年,嘴唇有些微微颤抖,脑中瞬间划过了许多关于同一中心思想的不同表达,可是他都觉得太过矫情和繁杂,哪一句都不适合在现在的情形。 游萧一如既往温柔地看着他,唇角微勾,英俊的脸上笑容灿烂,明亮双目在夜色中灿若星辰,倾注着无尽的爱意。 “嗯?” 苗笙从披风中伸出手来,握紧了他的手,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严肃,也顾不上去管这些,喉结紧张地上下一晃,选择了最简单的一句话。 耳边似乎响起轰隆隆的雷鸣,苗笙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一片嘈杂声中,他听见自己说:“游萧,我喜欢你。” 少年的眼神先是一怔,接着被铺天盖地的喜悦填满,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肩膀,低下头来,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在他们无暇顾及的夜空上,一颗漂亮的流星闪着耀眼的绿色光芒,从璀璨星空和浩浩荡荡的孔明灯群中一晃而过,带着明亮而又震撼人心的力量,落入茫茫大地当中。 这个吻只是浅尝辄止,游萧感觉到苗笙浑身都在颤抖,尽管也明白这不是因为天气寒冷,他还是不放心,抱着人立刻回了主院,进了卧房里。 屋里依然温暖,苗笙脱掉披风和氅衣,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游萧帮他把衣服挂起来。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口,他整个人都觉得无比畅快,不可自控地盯着眼前人,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他自己依然毫无察觉,自从不再掩饰心事,他那双本就多情的桃花眼中更是深情满满,看得人几乎要沉溺其中。 “好笙儿,别这么看我。”游萧在他身边坐下,嗓音又哑了起来,极为难耐地说,“这么看要出事的。” 苗笙却故意跨跪在他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促狭地低声道:“会出什么事呢?” 游萧摸了摸他凸起的小腹,呼吸明显变得有些粗,眼眶也微微发红:“是你承受不住的事。” “瞎说,怀上这崽的时候,还是我先动的手。”苗笙存心逗他,挑着眉,压低声音,用气声道,“那会儿我身子更弱,还不是照样承受得住楼主的威风?” 游萧:“……” 笙儿这是在……跟我说荤话么? 说清心意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舔了舔嘴唇,喉结上下一晃,感觉更刺激了。 苗笙见他不吭声,决定火上浇油,偏过头吻下去,但只含着他的唇角轻轻吮吸,并没有用力撩拨,这种轻轻搔动只会让痒的人更痒,情不自禁索取更多。 了不起的唤笙楼主终是克制不住,翻身把人压到了床上,一边避让着孕肚,一边轻轻捏住对方的下巴,缠绵地吻上那双令人意乱情迷的唇。 小小一方拔步床内,春光荡漾,却又炽热如夏。 苗笙踢掉了脚上的云头鞋,侧过身搂住游萧的腰,拉下他捏着自己下颌的手,与他紧紧交握住。 窗户纸终于彻底捅破,楼主自然不会再有顾忌,动作也无意识地激烈了些。 接着下一刻,跟他双唇相接的嘴巴突然“唔”地发出了一声哀嚎。 两人保持着接吻的状态同时停了下来。 游萧:“……” 他缓缓松开了苗笙的唇,分离时还扯出一条银丝,紧张地问:“弄疼你了吗?” “不是……”苗笙羞赧地闭了闭眼,觉得这个时候突发状况着实有点丢脸,但他又实在忍不住,表情痛苦道,“小腿,抽、抽筋了……” 游萧赶忙坐起来,跪在他旁边,帮他轻轻按揉那侧的小腿,下手不敢太重,生怕他更疼。 “这样行吗?”他一边揉一边紧张地看苗笙,“疼要告诉我。” 苗笙用手背挡着脸:“还行,能承受,你按你的手法来吧。” 楼主治个抽筋自然不在话下,他把对方的袜子脱下来,将裤腿捋上去,先抓着脚掌反向拉伸,再握住纤长白皙的小腿顺着经络缓缓捋了起来。 揉了没几下,就听苗笙吃吃发笑。 能笑,说明不太疼了,游萧也放了心,随他一起笑,抬手在他大腿上侧轻拍了一巴掌。 苗笙岂会任他欺负,抬起被按得酸爽的小腿,一脚蹬在他胸口。 只不过这一脚对游萧而言根本没什么力气就是了。 “怀胎身子养分消耗得厉害,容易腿抽筋,以后吃饭不许挑食,该补的都要补起来。”他跳下床,“我给你弄两条热帕子。” 苗笙仰躺在床上,连连哀叹:“肚子越来越大,做什么都不方便了。”他摸着凸起的小腹,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不是说做了什么药膏,好让我的肚皮不留下褶皱吗?药膏呢?” 游萧用内力加热了盆里的水,很快绞好了热帕子,走过来弯腰拉开床外侧架子上的抽屉,从里边拿出了一个小罐瓷。 “做好了,今天就给你涂。” 他坐在床边,为避免弄湿床铺,他把苗笙两条小腿搭在自己大腿上,在腿肚子下边垫好两块热毛巾,然后目光扫了孕肚一眼:“我来行吗?” 游萧是担心苗笙怕自己肚子大了不好看,不肯让他看见,故而有此一问。 谁知对方根本不在意,撩起了道袍、贴里、旋子、中衣,露出了最贴身的小衣,手掌放在这最后一层布料上,挑着眉做神秘状:“第一次看男子孕肚,激动不激动?” 游萧:“……” 第一次看孕肚真不算什么,第一次看他这“舅舅”露出这般幼稚的一面,才让人兴奋。 看来那天说肚子大了不好看什么的,根本就是故意撒娇。 其实以前的舅舅也是这样,只要他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管别人怎么看,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柔弱无比,实际上性子刚强得很。 有点虎,有点愣,但可爱。 “可太激动了。”游萧立刻捧场地说,“快给我看!” 苗笙缓缓解开系绳,把小衣撩上去,露出了圆润的小腹,皮肤光滑白皙,被烛影映得微微发亮,看起来,怎么说呢…… “像白水煮鸡蛋。”游萧评价道。 苗笙立刻瞪圆了眼睛:“你才煮鸡蛋!” 游萧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开手里的药膏罐子,用指尖挑了一点涂在他肚皮上,再用掌心缓缓揉开,力道十分轻柔地涂匀到整个小腹。 苗笙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心里被阵阵暖意所包裹。 这就是世间与自己最亲密的人了。 游萧有规律地按摩了几下,突然觉得胎儿动了动,登时惊喜地抬头,撞上了苗笙同样高兴的目光。 “崽崽在跟你说话呢!”苗笙兴奋道,“平日里他只能跟我说,现在肯定知道是你了。” 游萧动作更加轻缓:“看来我以后要多和它说两句。” 苗笙闭上眼睛,回想这不可思议的夜晚,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幸福过。 他想起方才在屋顶上表白心迹的情形,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游萧,先前我说我喜欢你,怎么感觉你好像没有那么惊喜?” “谁说的,特别惊,特别喜。” 苗笙转了转眼珠:“不是,喜是挺喜,惊不算很惊,好像猜到了似的。”他微微仰起头看对方,“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当然没有,你掩饰得那么好。”游萧故意配合,哀怨道,“我一直担心呢,怕你对我喜欢不起来。” 瞎说,苗笙清醒地想,不喜欢你,让你又亲又摸的?还装!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改变了心意?”他追问道,“以前我可是真的觉得你年纪小不定性。” 游萧心道,那是因为我有自信啊! 不过他觉得对方这么问,肯定有话要说,自己当然要领会精神,提供这个机会,于是他继续揉着孕肚,顺着话茬问道:“现在不怕了?” “嗯,不怕。”苗笙手肘支起上半身,颈上同心圆护身符晃了晃,笑容前所未有地甜,“是你的话,我就没有任何顾虑。”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笙儿真的,甜死我了。 苗笙:享受爱情。 崽崽:享受爹爹们的照顾。 --------- 流星带着绿光落入大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开启了灵气复苏的时代,几百年后,在这片土地上,法术、野兽与蒸汽朋克共存,后辈们书写着属于他们的波澜壮阔的故事。 嘿嘿嘿这是为专栏另一本做铺垫啦~在本文里就是为我们苗总游总加个祝福,但古人觉得流星不吉利,就不让他们看见了~ --------- 感谢在2023-04-26 17:59:11~2023-04-27 17:3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幻银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百零八梨云 第二天风和日丽, 游萧决定尽快上路,不想再耽误时间。 他和平小红把马车装好,扶着苗笙坐进去, 把剩下的事跟顾夜峰一一交代过, 便坐进车里,一行人再度踏上旅程。 路上天气虽冷,但马车里却春风荡漾。 两人之前就足够亲密,毕竟连娃都有了,有冲动的时候都不会矫情,只会享受。再加上苗笙身体不好, 处处都需要游萧这温暖的怀抱, 搂搂抱抱已是常态。 还以为互通心意之后不会有什么改变,但自从那夜之后, 他俩之间的热度陡然上升, 不管是说话还是肢体触碰, 都比之前要缠绵许多,相互间带着不自知的甜蜜。 尤其游萧, 这下不用再压抑自己对于苗笙的渴望, 只要是在马车里, 绝对人不离手,胸膛就像跟对方粘在一起似的, 以前还会找理由说是为了给他保暖,现在就是简单两个字“想抱”。 不光想抱, 还想亲, 随时随地都会落下深吻, 左右路上无人,平小红在车外边,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想做什么不用顾忌。 苗笙常常被他搞得面红耳赤,身体也会按捺不住地起反应,但心里却是极甜的,忍不住感叹,果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真是磨人。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忍住的。 他喜欢游萧这样无所顾忌地表达爱意,这让他觉得安稳,从不会患得患失。 有了这份活力四溢的感情,旅途都不显得那么难熬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4节 近日来胎动颇多,两人时不时跟崽崽交流,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家庭美景。 “给它取个名字吧?”吱呀作响的马车里,苗笙靠在游萧怀中,满怀期冀地说,“还有不到四个月,它就该出生了。” 游萧紧紧搂着他,玩着他柔韧的手指,漫不经心道:“现在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等生出来再取也不迟。” “两个名字都备着呗。”苗笙懒洋洋地垂着眼皮问,“还是你想让你两个爹爹取?” 游萧轻笑一声:“自己的孩子怎么不自己取?” “我这是尊敬他俩的辈分。”苗笙被他的语调惹得有点恼,“最后当然是由我来选!” “那就不急,出生再说。” 苗笙仰头觑着他的表情,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故意道:“我发现你这方面很不积极,就这么不欢迎它吗?” “这是咱俩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苗笙一不留神,也问出了这样“俗套”的问题。 游萧脸上笑意更浓,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叭”地亲了一口。 “现实的答案自然是男孩,好不容易我们断袖也能有后代,自然是能将血脉传下去最好。完美的答案呢,就是男孩女孩都一样。”他笑容有些坏,像个没安好心眼的捣蛋鬼,“我的答案是,只要是你生的,哪怕是个怪物,我也会把它看做小神仙。” 他其实是想用哪吒来开个玩笑,谁知苗笙神色突然一黯:“你也担心这个是吗?男人生子,还不知道生出来会是个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是否有残疾,我们都会爱它,不是吗?”游萧把人抱紧,他不打算过分宽慰苗笙,这毕竟是个要面对的问题,“我们会让它比普通孩子过得更快乐。” 苗笙垂着头,缓缓抚摸自己又大了一些的肚子,点点头:“嗯,它就是我们的宝贝。” 游萧淡淡笑着,片刻后突然转移了话题:“不知道贺北海两个人到没到陆东篱的家乡。” 这转折有些生硬,但他的确不想继续聊下去。 他没办法劝一个怀着孩子的人不去在意肚子里的这条小生命,但他想尽可能避免探讨这方面的话题,包括取名字——一旦取了名,意义就更不一样了,可不得承认的是,这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这一次在自己身上做的尝试并不能完全作准,毕竟怀没怀胎的身体是不一样的,然而游萧完全没有纠结过,早就下定了决心,一旦生产时出现问题,需要做出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苗笙。 他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只是更爱苗笙罢了。 不光是爱,还有眷恋和依赖,这份感情到底有多么浓稠深厚,只有游萧一人知道。 好在最近苗笙沐浴在轻松甜蜜的爱火中,对他几乎没有任何疑心,很轻松就被带跑了思路,想起这位不幸的兄弟,神色又黯然了几分:“都这么多天了,东篱兄应当已经入土为安了。” “能与妻子合葬,也算了却了他的心愿。”游萧道。 苗笙深深叹息:“既报了仇,又找到了两位兄长,本来他的生活应该从此变得顺遂,谁知天总不如人意……” “若他还活着,贺北海雁南楼两人未见得真的会原谅他,至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游萧搂着他,掌心在他肩头轻轻摩挲,“但陆东篱这么一死,所有业债都归了黄土,他们俩也没办法再计较了。” 苗笙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厉涛飞呢?他的尸体你怎么处理的?” “我让夜峰哥写了一封信,详细记录了来龙去脉,派两个兄弟将尸体押送去了凌云府,交给凌盟主,由他来处理,并对武林公布。”游萧简单道。 “也算能给平江门一个交代了吧?”苗笙垂眸,“不知道这个门派还能不能重新振兴。” 游萧脸颊亲昵地蹭蹭他的额角:“江湖事就是这样,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没谁能做常青树,就像人生一般,顺其自然便好。” “年纪不大,口吻却像个老头子。”苗笙调侃他,“我看你不是十八,是八十吧。” 游萧看着他润泽的红唇,眸色深了些:“我是不是十八,难道你还不清楚?” 苗笙:“……” “你可真是……”他耳根骤然烫了起来,小声说,“要点脸吧!” 外边传来平小红的声音:“师父,师娘,前边路过一个小镇子,晚上就在镇里落脚如何?” “好,先去找一家过得去的饭馆,吃饱饭再去寻客栈。” “遵命!” 不知道什么时候平小红开始改口叫了“师娘”,苗笙虽然没反对,但也好些天过去,听到这个称呼依旧莫名羞耻。 但心里很甜,想听她多叫几声。 马车很快进了小镇,陆续有嘈杂人声传了进来,苗笙撩起窗帘,好奇地向外看。 这镇子确实很小,街道狭窄,路面还是土路,路两边的店铺看起来也都又旧又小,几乎不能称之为“镇”,简直就像村民自己建起来的聚集之地。 平小红坐在车辕上,伸长脖子基本上就把这小镇给看了过来。 “师父,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馆,都很破。”女侠沮丧道,她还想找家店打个牙祭呢,“我看不如先找客栈,就在客栈吃吧。” 游萧从苗笙身旁往车窗外看去,知道她所言不虚,便“嗯”了一声,应允了。 繁华也好,破落也好,对苗笙倒是没什么影响,他什么样的风光都想看,都想感受一番。 马车继续往前走,突然有一阵隐约的歌声传来过来,随着距离拉近,声音越来越明显。 苗笙兴奋地拽了拽游萧的手腕:“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游萧忍不住乐,指了指前方一个小酒馆,“应该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们去看看吧?看谁在唱歌。” 这种合理要求,游萧自然是满足他,平小红勒停了马车,苗笙戴好帷帽,三人一起从车上下去。 此刻正值太阳落山之际,低矮的云层被夕阳染成一片灿烂的金红色,波澜壮阔、蔚为大观,没有任何高楼阻挡视线,让人能尽情领略这自然风光的磅礴大气。 而旁边酒馆中传来的歌声,更给这风景增添了一抹豪情壮气。 唱歌的人声音微哑,但仍是偏清亮的音色,应该年纪不大,他唱的应该是一首古老的诗:“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是《诗经》里的一首。”游萧低声告诉苗笙,“应该是《魏风》。” 苗笙有些惊讶:“一听就听出来了?你倒是记得清楚。” 游萧莞尔:“七八岁时,背得最多的就是《诗经》罢了。” “啧,看来我那时还是对你管教不严,小小年纪让你背这个,应该背些开蒙的诗集才对。”苗笙摇头。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这简陋的小酒馆,现在正逢农闲时节,地里没活可做,青壮劳力们便常常聚在这些地方,聊天喝酒,瞎扯一通。 现在所有人都没吭声,正全神贯注地听坐在窗边的一个青年唱歌。 苗笙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不由有些惊愕。 这青年虽然皮肤粗糙,并不算白皙,但看得出来,曾经应是细皮嫩肉的模样;他长得清秀漂亮,比酒馆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尽管身穿粗布衣衫,但依旧是鹤立鸡群,然而大家都只在欣赏他的歌声,没有任何人露出狎昵的神情,说明他们互相之间应当是相熟的。 这样的酒馆里应当都是常客和乡亲,突然出现几个陌生人会非常引人注目,于是游萧便赶紧拉着苗笙坐在了角落的空座里,免得打扰到别人。 苗笙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唱歌的青年,猜他顶多二十出头,一定过得十分开心,不然不会脸上挂着这么明显的笑意。 那人后脑勺靠在墙上,目光通过窗户望着外边的云海,歌声悠扬而又舒缓,握着小酒壶的手指还在轻轻打着节拍。 是一种难得的惬意和放松。 酒馆里已经点了蜡烛,盈盈烛光映在他身上,像是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苗笙苏醒至今,走过那么多城镇,见过那么多人,还从未见过谁是这般模样。 平小红也不由艳羡,一手抱着小白兔,一手托腮看着那人,感慨道:“他真的很快乐呀!” “这个人……”游萧凑到苗笙帷帽,低声道,“就是梨云儿。” 苗笙震惊:“红玉楼的梨云儿?!” “嗯,五年前我处理红玉楼,安置那些小倌们的去处。我问他们想去哪里,给他们一些银两方便谋生,梨云儿便说想做个农夫,心无挂碍地种地,自己养活自己。”游萧望着唱歌的青年,勾着唇角道,“后来很多小倌都受不了卖苦力的日子,陆续回到风月之地,只有梨云儿坚持下来了,尽管再不复当年漂亮的容颜,但现在看来,他的确怡然自得。” 苗笙这下不仅是惊讶,而是钦佩。 从红玉楼出来,没有自惭形秽,活得这般潇洒,也没有排斥唱曲儿,还愿意唱给乡亲们听,说明梨云儿接纳自己的过去,正视自己的遭遇,他通过努力过好了自己的生活,内心是平静而富足的。 他虽然看起来仍旧比其他村夫要瘦弱许多,但他的内心足够强大。 “他真的很厉害。”苗笙忍不住道。 游萧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手指,赞同道:“沦落风尘并不重要,毕竟当时他别无选择,只要他愿意改变,而不是甘愿沉沦,就不会低人一等。人就得这般积极往前看,管他以前是什么样,把当下的日子过好才最重要。” “最后这一句,是不是点我呢?”苗笙在他手上轻轻一掐,忍俊不禁。 游萧弯了弯眼睛,没有言语。 那首诗很短,梨云儿反复唱了几遍便停下来,冲听众们微微颔首。 大家也都冲他笑笑,转回身继续各自聊天,酒馆里恢复了嘈杂,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梨云儿七岁被卖入红玉楼,十五岁成了风靡一时的小唱。”游萧继续轻声道,“幸好老鸨还没让他接客,当时还在待价而沽,否则他也很难逃脱被摧残的命运,只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这世间悲惨的人大有人在,苗笙心道,但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自己,或许才会有一线生机。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游萧,试探道:“你说梨云儿看见我的脸,会认出我来吗?” “你可以试试。”游萧笑容不变,并未阻止。 尽管知道希望不大,苗笙还是站起身来走向梨云儿,游萧立即起身,跟在他身后。 青年转头看到两人,立刻眼前一亮:“楼主!” 苗笙原本残存一点希望的心立刻沉了下去——还以为当时游萧是派别人安置的他们,现在看来楼主真是事必躬亲。 既然俩人认识,应该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啧,密不透风。 游萧:问出来算我输(狗头保命)。 --------- 啊啊容我哀嚎一声,人在夹子,给冻傻了……涨幅惨不忍睹,甚至都没有评论,呜呜呜…… 算了要啥自行车哈哈哈哈!继续努力!爱你们! (精神错乱中。)感谢在2023-04-27 17:39:42~2023-04-2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刀一个小朋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5节 第109章 百零九 因果 梨云儿看着游萧, 漂亮的杏仁眼闪闪发光,就像看到此生最仰慕的人一般,甚至还有些激动, 立刻放下酒壶站了起来。 游萧温和地对他一点头:“过得还好么?” “很好, 我、我很好!”梨云儿分明比他还大两岁, 却表现得紧张腼腆, “你怎么、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他的眼神,苗笙莫名有些吃味。 这也难怪,游萧给了他新生的机会,这不啻于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梨云儿自然会感激游萧。 恐怕是以为游萧专门来看他的吧! 游萧莞尔道:“要去五陵渡, 顺路经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那可真是太巧了。”梨云儿明显有些失望, 但很快又激动了起来, “天色已晚, 不如你和你的朋友去我家暂住吧,我做饭给你们吃!” 苗笙等不及游萧介绍, 立刻撩开帷帽上的面纱, 微笑道:“会不会太叨扰了?” “不会——”看到他的面容, 梨云儿登时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公子你……” “你认得我?”苗笙立刻忐忑起来。 梨云儿摇摇头:“不认得,只是感叹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 苗笙:“……” 这时一个高大强壮的汉子走进酒馆, 东张西望之后, 看到了梨云儿, 露出憨厚的笑容,向他走了过来, 温声唤道:“阿云。” 汉子是农夫打扮,看上去二十多岁,相貌朴实,是一种粗犷野性的英俊,但望着他的眼神很是温柔。 梨云儿拉过他的手,激动道:“荣哥!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游楼主。”接着又跟游萧介绍,虽然有点羞涩,但依旧大大方方地说,“楼主,这是我相公,名叫孙荣。” 苗笙愕然,回头迅速看了周围一圈,见并没有人对此惊讶,看来这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游萧客气地对孙荣一点头:“幸会。” “既然是大恩人来了,我们必须好好招待。”孙荣自带一种庄稼人的热情好客,手臂搭在娇小的梨云儿肩膀上,张罗道,“恩公一行几人?现在就随我们走吧,阿云先带你们回家,我去买些酒肉。” 游萧转头看着苗笙,征求他的意见,苗笙对梨云儿充满好奇,自然也没拒绝,于是叫上平小红一起,跟着他们离开。 梨云儿和孙荣的家在村里,出了小镇没走多远就到了,院子里有大狼狗,看到主人带陌生人回家,还“汪汪”叫个不停,吓得平小红怀里的娥影直哆嗦。 “有福,安静!”梨云儿温柔地训斥大狼狗,狗子立刻不再叫了,大尾巴摇得像是竹蜻蜓一般,眼看就要起飞。 平小红最喜欢小动物,看它这么乖巧,小心翼翼伸出手去:“你叫有福呀,真是个好名字。” 有福觉察出主人跟客人们关系友好,也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把大脑门主动凑到她手下面蹭了蹭。 “嘿嘿,好可爱!”女侠撸狗撸得非常开心,但也没忘了捂紧怀里的小兔子。 苗笙也摘掉了帷帽,在微光中好奇地环视这小院。 这里就是普通的农家院,院里三间房,一字排开,两旁另有厨房和柴房,再旁边是鸡圈和猪圈,叫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日子虽然过得简单,但看得出充满了生活气息。 梨云儿推开中间主屋的门,拿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笑着招呼他们:“楼主,公子,小红,快请进。” 苗笙跟游萧对视一眼,好奇地跟着进了门。 这小小的主屋也不大,处处都显得非常温馨,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也擦得一尘不染,家具虽然不多,但也摆得整齐。 与寻常农家不同,这里墙上挂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画轴,有的是梨云儿和孙荣的画像,有孙荣下地干活挥锄头的画面,甚至连有福都有一副肖像,看得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你们先坐,我把炉子生起来就不冷了。”梨云儿连忙去屋角生炭炉,苗笙看着他手脚麻利,十分熟练,显然已经彻底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游萧拉着苗笙坐下,关心地摸了摸他的手,发觉是温热的,才放了心。 平小红抱着兔子跟过去,好奇地问:“阿云,你和你相公怎么认识的?村里人没说你们闲话吗?” 她并非不谙人情世故,只是了解了自家师父和梨云儿的关系之后,想来对方应当不介意被问起此事。 况且师父师娘肯定想知道,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自己冲锋在前啦! 果然,梨云儿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在意,他回头看看游萧:“之前楼主买了块地让我自己种,可惜我那会儿体力不行,也不会种地,笨手笨脚的,荣哥家的地就在旁边,他实在看不下去,常常热心帮忙,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后来我发现他对我越来越好,已经超过了兄弟的本分,心里也有所猜测,但我不敢多想。”他引燃了稻草,红色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没过多久,他就对我表白了心意,说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喜欢我,就是……那种喜欢。” “他说以前听过很多古人的故事,知道世间有断袖,虽然这种关系为世俗所不容,但他只是一个庄稼汉,没什么大本事,只是喜欢男人而已,想来影响不到任何人,自然要随心所欲。” 梨云儿说起这些,眼角眉梢都含着笑,一侧颧骨上现出浅浅的笑涡,显得更加生动漂亮。 他将细柴火架在火上,用夹子夹了炭火放在上边,拿起旁边的蒲扇轻轻扇动:“我不想骗他,就把我的经历告诉了他,他当时大大松了口气……” “为什么?”平小红立刻问道,“庆幸你是清倌人吗?” 梨云儿摇摇头,抿唇笑了笑,比之前还要羞:“他说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会吟诗作画,还以为我是哪里来的落难少爷,担心配不上我,知道我也是苦出身,心里便没了负担。” 平小红“啧”了一声:“看不出这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这么会说话。” 苗笙听了也不免动容,对梨云儿这种出身,说什么“不在意”、“无所谓”,都多多少少会有些大度的意思在里边,可被人卖去南风馆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或者包容。 倒是孙荣这种态度,哪怕明显是在故意哄人,却最令人安慰。 是梨云儿内心坚定,要靠自己的双手过上踏实日子,又遇上了好人,才能过得这么开心。 若是他自己是扶不起的阿斗,恐怕孙荣也不会喜欢他。 有善因,才得了善果。 “荣哥是老实,但也很聪明,要是有条件念书考科举,至少也能中个举人。”他夸起自己男人也是不遗余力,手里扇子呼呼扇风,扇得炭火很快发红。 苗笙不禁问道:“他爹娘能同意自己的儿子跟男人成亲吗?” “起初自然是不同意的。”炭火渐渐都泛了红,梨云儿用铁钩子勾了勾,让它们更均匀些,“但是荣哥让我别管,自己跟爹娘说了好久,好像也挨了揍,但最后说服了他们——但也只是让他们勉强同意,并不能高高兴兴点头给我们办婚事,可对我来说已经是别无所求了。” 他站起身,看着苗笙和游萧笑着道:“没有宾客和亲人来观礼,我俩就换了红衣裳拜了天地,也很高兴。现在两年过去了,他爹娘也慢慢接受了我俩,村子里的人说过一阵闲话,但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见我俩一直恩爱,也都闭了嘴。” 苗笙听着心中一通感慨,梨云儿如此这般轻描淡写,当时应该还是很难受的,但好在还有孙荣,两个人能同甘共苦,共同面对,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游萧弯了弯眼睛,“以后都会万事顺遂。” 梨云儿笑道:“嗯!多谢楼主。你们先坐,我去烧水,准备煮饭。” 屋里的炭炉很快暖了起来,苗笙解下披风,他依旧穿了道袍,虽然略显臃肿,但总算能把孕肚遮得密不透风,免去了解释的麻烦。 平小红抱着小兔子在炭炉边坐着,大狼狗有福自己顶开门进了屋,晃着尾巴凑到她身边,其实是想跟娥影亲密接触。 娥影起初还怕得哆嗦,但过了一阵子发现它没有恶意之后,便也耸动着小鼻子,像是对大狗表示好奇。 “既然这样,你俩交个朋友吧!”平小红把它放在有福面前。 大狼狗趴在自己爪子上看着小兔子,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它的脸,吓得娥影转身蹦回了平小红怀里。 “哈哈哈哈哈!”女侠看得开心,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不多会儿,梨云儿烧好了水,给他们泡了茶,孙荣买了酒和肉回来,进屋来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两个人便一起去了厨房,很快外边便传来了炒菜的香味。 不到半个时辰,饭菜便端上了桌,五菜一汤,三荤两素,看着色香味俱全。 “尝尝我的手艺。”梨云儿有些羞涩地说,“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他这边谦虚,孙荣那边可卖力推荐:“阿云做饭特别好吃,吃他做的饭,我干活都有力气。” 游萧夹了菜,尝了一口,点头认可:“确实不错。” 苗笙和平小红也纷纷动筷,品尝过后连连夸赞。 “好吃!”女侠竖起大拇指,“好些天都没吃到好的了,今天真是过瘾。” 梨云儿谦虚道:“力气活儿我也做不来,只能研究些吃的。” “别说我没念过书,这就叫各司其职。”孙荣可不喜欢他自称什么都不会,立刻对游萧几人道,“田里的活我干,但阿云也没闲着,他养兔子、养蚕,还会织布、做衣服。”说着拽拽自己的衣袖,“我们穿的衣裳都是他自己做的,你们看这针脚多细密多整齐!” 梨云儿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用手肘捣了捣他的肋下,叫他轻点夸。 孙荣大大咧咧道:“我这不是夸,是跟楼主汇报,好让楼主放心。” “看你俩这般恩爱,我自然是放心的。”游萧笑道,“日子是过出来的,这样用心生活,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他偏头看向苗笙,温声道,“是不是?” 苗笙吃得放不下筷子,嘴唇上沾着油花,烛光下看起来亮晶晶的,像个贪吃的孩子。 他突然被喊到,立刻点头附和:“对,越来越好。” 接着给了游萧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别影响我吃饭”。 平小红这会儿按捺不住,问道:“你们还养过兔子?养兔子能做什么?” “当然是拿去卖啦。”孙荣给梨云儿夹了一筷子肉片,“兔子可以卖皮毛、卖肉,阿云把它们养得胖胖的,很赚钱。” 女侠倏地瞪大了眼睛,当即放下了筷子,捂住怀中娥影的耳朵。 小兔子可听不得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隐隐感觉有人在给我上课。 游萧:不敢不敢! 娥影:刚刚他们在说什么? ---------- 祝大家假期快乐呀~ 第110章 百一十 煎熬 吃过饭, 闲聊片刻,梨云儿去把另一间卧室收拾了出来,说这是孙荣特意给自己准备的书房, 好让他想画画弹琴的时候也有个地方施展。 “为什么还准备了床铺?”苗笙打量这同样挂满了字画的房间, 笑吟吟地问。 梨云儿又有些不好意思:“荣哥说等过几年就寻个弃婴, 当亲生儿女来养, 这就当给未来孩子的房间,提前准备好了有人气儿,比临时再盖的好。” “你的荣哥考虑得真周到。”苗笙莞尔。 梨云儿抿唇笑:“楼主对你也很周到啊。”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6节 “哦?你怎么知道我俩……”苗笙起了套话的心思。 但梨云儿一脸“这不是明摆着”的表情:“他看你的眼神那么深情,谁看不出来。” 苗笙的心思登时断了。 算了吧, 这八面玲珑的孩子, 断然是套不出来什么的。 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苗笙他们赶路也颇为疲累, 于是大家早早上床休息。 原本梨云儿要给平小红在主屋里铺个地铺, 被女侠拒绝了, 她选择去睡马车,反正里边也能躺, 放好脚炉也够暖和, 更舒服自在。 书房的床不大, 身高腿长的楼主躺在上边才将将伸开腿,他释放内力将被窝暖热, 抱着苗笙深吻,准备把对方的身子也搞热。 这几乎成了睡前必然要走的流程, 苗笙也很享受, 主动勾着他的脖子唇齿纠缠, 呼吸越发粗重。 就在两人柔情万种的时候,听到隔壁卧房传来了小两口“恩爱”的声音。 听得出梨云儿是在极力压抑, 但他架不住孙荣火力全开,唇角溢出的声音十分……难以形容。 简直就是给游萧苗笙心里头这把火上又泼了一捧油。 楼主听觉更好,那叫声直钻他脑仁,令他血气方刚的身体有点不受控制。 他松开嘴里含着的柔软嘴唇,正想着用内力屏蔽这过于敏锐的听觉,不料却对上了苗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黑夜中,他的双眼亮得发光,饱含着浓情蜜意,也饱含欲念。 欲念? 游萧一怔:“笙儿,你……” 之前都是他更主动一些,毕竟爱人在怀,年轻人真是有点忍不住,可今夜苗笙似乎与平时不一样,似乎更渴望了些。 “游萧,你说……”苗笙的呼吸喷在他耳廓上,潮乎乎热腾腾,带着从心里蒸腾出的情意,用气声道,“我和梨云儿的身子,哪个软?” 楼主当时就懵了。 所以这就是调情吗?不是当头一盆凉水? 游萧有点恼火:“这个时候提别人,合适吗?这叫我怎么回答?” “我听说南风馆会给小倌吃些药,让他们身子骨柔软,可以被折成任何姿势。”苗笙拉着他的手搂住自己的后腰,“可我身子也挺软,之前还能向后下腰,你觉得呢?手感好不好?” 点火也是他,灭火也是他,游萧这下彻底冷静了。 他声音沉了下来:“你从哪儿听说的?” “就是脑子里知道,很莫名,或许我之前真的常逛这风月之地。”苗笙怪他偏移了话题,“啧”了一声,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游萧往上搂了搂他,免得压着他的肚子,耐心道:“为何要跟梨云儿比?” “因为……”苗笙眨了眨眼,觉得耳根又烫了一些,“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孙荣很得趣。” 的确,梨云儿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声音比方才更响了些,他们的床也不遑多让,不仅发出“吱哟吱哟”难堪其重的动静,还有敲击地面的“咣咣”声,听着令人提心吊胆,生怕那床架子承受不住,一下子散掉。 游萧哪能让苗笙觉得自卑,将人往怀里抱得紧了些,吻了吻他柔软的唇:“你就是最好的。” “怎么个好法?”苗笙下意识地揉捏着他的手,低声道,“那夜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要不你再给我讲一遍?” 游萧:“……” “你是不是成心折磨我?”他呼吸明显再次急促起来,忍无可忍地磨了磨后槽牙,“现在这情况,还要我回忆?知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撩拨死我又让我忍着?” 苗笙的气息也有些短,声音中夹杂一丝难耐:“若是……若是我允许你把我怎么样呢?” 游萧心脏咣咣直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主动给闹得十分不安定,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又吞得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一时之间意志力在“不行我得忍着”和“去他的老子不忍了”之间反复横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仅仅这样他已经热出了一身大汗。 “快六个月了……”苗笙继续说道,尽管声如蚊蚋,但这声音就像小猫爪子一样,从游萧的耳朵里钻进去,在他心尖尖上持续不断地挠着,“胎应该已经稳了,折腾一下,不会……不会有事……” 游萧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伸手一探。 嗯,果然。 有孕肚隔在中间,两人互相感觉不到对方的异样,现在才发现,他的笙儿已经活力四射。 可惜太不是时候。 就算不顾一切,也不能在别人家里。 但……游萧想到苗笙圆圆的肚子,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不仅没有冷却,心头火烧得更高了。 一向对自己有清醒认识的唤笙楼主,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心态有些扭曲。 苗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险些叫出声来,死死咬住下唇,后知后觉地开始羞耻。 不是他索求无度,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日来对于游萧总有些向往,想法要比以前多出一倍来。 难道这就是互通心意的妙处? 但他不肯承认,只想撩拨对方,让游萧对自己欲罢不能。 于是才这般大着胆子恃黑行凶。 “游萧……”他继续轻轻唤着,伸手过去“欲行不轨”,却一下子被人制住。 “不许再动了。”游萧哑声道,“你乖一点。” 苗笙“哈”了一声,声音里有些不悦:“乖?你把我当孩子吗?” “好,是我不乖。”游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请舅舅见谅。” “舅舅”两个字,宛如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把苗笙浑身那股邪火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他自问还是个正常人,没有这种情趣,自从定了心意之后,对游萧只称大名,绝口不再喊对方“萧儿”,因为在他心里,两人之间不该有什么年龄和辈分的差距,应当是平等的。 现在听到这样的称呼,他什么心思都没了,当即闷不做声地往外推了推游萧,自己滚到了墙边,掌心摸着冰凉的墙壁,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游萧自然是故意这么做的,好让这位一时兴起折磨人的冤家消停下来,只是隔壁的火热还在继续,听得令人心慌意乱,他便伸手在苗笙的穴道上点了两下,用传音入密道:“要折腾也不能在这儿,快点睡觉,明天还得赶路。” 听了这话,苗笙算是彻底熄了火,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倒是游萧既要克制自己,又得顾及他的状态,心累得不行,年轻的身体躁动得也厉害,就算是再听不到声音,仍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 他依旧不太敢抱苗笙,只能与对方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才算安稳地度过这漫漫长夜。 第二天早上,平小红抱着小兔子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刚洗漱好出门的游萧和苗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大的眼里写满了不解。 “师父师娘,你俩没睡好吗?”女侠很是直言不讳,“黑眼圈都快砸脚面了。” 被问到的两人相顾无言,接着听到旁边门响,孙荣和梨云儿出来了,一个神清气爽,一个精神抖擞。 尤其是梨云儿,见人就笑,眼里有光,苗笙觉得他好像皮肤比昨天好多了,白净的脸上亮莹莹的。 有如一棵被养分滋润的植物,长得欣欣向荣。 嘶……他想到“滋润”二字,莫名觉得很令人羞耻,又很恰如其分。 相比之下,自己莫名像是一棵泥土干涸枝叶枯萎的盆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苗笙晃晃脑袋,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他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太容易胡思乱想,一点不是当初那个冷静自持的人。 好吧,他下意识地摸着肚子,“冷静自持”这词犹如一记响亮的巴掌。 梨云儿听到平小红问的话,担心道:“楼主,是不是床不舒服?” 这话意思应该是担心他们那床睡得不舒服,但游萧立刻就想到了昨晚上隔壁一直发出噪音的那张,心想那床才不舒服。 他干咳了一声,稳重道:“不是,聊事情聊晚了而已。” 梨云儿大约是不太知道自己那间房不怎么隔音,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 平小红一听就听出了端倪,撇着嘴满脸写着不信。 你俩天天粘在一起,有什么事能大晚上不睡觉地聊?肯定有鬼! 但聪明的女侠不多话,这件事就此揭过。 吃过早饭,三人再度准备上路。 梨云儿和孙荣将他们送上马车,纷纷说着有空再来。 他过得这么幸福,苗笙也为他感到高兴,就像游萧一样,虽然一开始的命运不由自己选择,但只要有机会就紧紧抓住,依靠自己的力量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人,很值得敬佩。 “若是将来收养了孩子,记得通知我们一声。”他笑道,“就算不能来,定然也将红包送上。” 梨云儿眉眼弯弯,颧骨上再度现出浅浅笑涡:“我可记住啦!” 孙荣搭着他的肩膀,笑得开心,他俩一个高大健壮,一个清秀瘦削,看过去也是一对璧人。 苗笙忍不住道:“你们将来一定会很幸福。” “我们会的!”梨云儿眨了眨黑亮的眼睛,认真看着他,“你和楼主也一样!人只要朝着太阳走,就能把阴影甩在身后,一定会否极泰来!” 游萧闻言,微微变色,立刻瞥了苗笙一眼。 苗笙倒没多想,只当是一句真挚的祝福,笑吟吟地收下,跟他们两个道了别。 马车吱吱哟哟地再度踏上了旅程,大家伙儿心情都不错,尤其苗笙,靠在游萧怀里唱起了小曲儿。 “……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他平时说话声音刚中带柔,很是温润,唱起歌来也有一点点哑意,倒给歌声增添了一些韵味。 游萧抱着他,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唇角挂着一抹微笑,在他手臂上轻轻打着拍子。 平小红坐在车辕上驾着马,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映得眯起了眼,听着好听的歌声,也是非常愉快。 现在苗笙怀胎稳了些,也不再怕晕车,呕吐昏厥的情况都少有发生,除了身体容易疲惫、没精神之外,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游萧分析,这要归功于前阵子他努力修习内功,气血更充足了些,加上胎儿日渐增大,火气有所提升,暂时消解了他的体寒之症。 “而且根据经验,怀胎期间,人的身体会受到影响,某方面的需求有时候会比平时下降,但也有的人,会比平时更旺盛。”游萧垂眸道,“所以昨夜,你那么不冷静,实属正常。” 苗笙本来有点昏昏欲睡,听到他这么说,讶异地睁开眼:“是因为怀胎吗?” “嗯,行医当中曾遇到过这样的病例。”游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郑重,“很多孕妇都提到过这种反应,她们大多觉得羞耻,很不好意思,但其实这没什么问题。” 苗笙方才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人突然说起这事,现在算是明白了,看来是在变着法安慰自己。 他“噗嗤”一声笑了,双手搂上游萧的脖子,调侃道:“楼主也有对自己魅力不自信的时候?”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7节 “自然不是。”游萧哽了哽,不好多说别的,这种事情比较微妙,说多了反而不好,“就是跟你说一声,若是觉得身体总是有反应,不用担心。” 苗笙轻笑道:“人人都有需求,我这个厚脸皮的大男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楼主就是我的药,不管我有什么反应,都能给我治,不是吗?” 他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坏了,光天化日的都能说这样撩拨的话,还觉得刺激兴奋,尤其看到一向游刃有余的游萧被他说得脸上闪过一抹难为情。 虽然是唤笙楼主,但依旧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真是纯得很!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少年,真是该死的甜美! 游萧:撩人不自知和自知且撩人,哪一个更难顶? 平小红:你们不用管我,我又聋又瞎。 崽崽:你们不用管我,恩恩爱爱就好! ---------- “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据说是李白,也有说是宋代袁綯的《清平乐·画堂晨起》 第111章 百一一 园绮 马车过了万山府地界, 绕过了凌云府,直接抄近路往五陵渡而去,冬月末的时候,游萧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附近。 只是五陵渡三面被五座山包围, 剩下最后一面临着一条长河落日河, 他们马车走陆路, 路上多山路,行动不便,速度又慢了下来。 正逢天色已晚,便就近在路边休息。 游萧和苗笙在马车里睡, 平小红就睡在车辕上——倒也不是露天, 车顶上能拽下来一道可以卷起的珍珠铁帘子,两头也能封堵, 再加上车门阻挡, 就将车辕部分包裹成一个只容一人躺下的小隔间。 她裹上一层薄被, 抱着小兔子,再揣一个脚炉、一个暖炉, 哪怕不用内力保暖, 也睡得安安稳稳。 游萧两人则将马车座椅放下拼好, 躺在这小“床”上睡。 车厢一角插着特制的火折子,蓝莹莹的微光可以整夜不灭, 就是看起来颇有些骇人,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 没准会以为是在闹鬼。 苗笙的肚子又大了一些, 现在穿宽松的道袍也有些遮不住, 外边穿披风还好一点,脱下来就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上身瘦削, 胃部以下则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现在他平躺着,身上盖着被子,腹部凸起更是相当明显。 “我这模样,夏天可不能靠近西瓜田,保不齐会被人以为我是偷瓜贼。”他轻轻摸着肚子,忍不住跟游萧开玩笑。 游萧:“……” 若说没动心以前,苗笙还会在他跟前端着,偶尔还会以长辈自居,对他“颐指气使”,动心之后,端着的时候少了,更多是跟他较劲儿。 但是现在坦白了心意,这人就会不自觉的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各种“奇思妙想”,常常让聪明无比的唤笙楼主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你可以不必担心。”他也跟着摸摸孕肚,崽崽正好一脚踢在他手心,“三月份左右就该生产了,等不到西瓜成熟。” 苗笙“啧”了一声:“看来是我这‘瓜’先瓜熟蒂落。” “感觉你一点不紧张呢?”游萧饶有兴趣地看他,“之前还怕得很,现在反倒镇定自若了。” 苗笙漫不经心道:“这不是有你这位神医嘛!我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或许是还没到时候,游萧便也不打算让他提前恐慌:“你还有三个月时间考虑在哪里生产,越早想好越好,方便我让人去准备。” 苗笙亮亮的眼珠转了转,然后笑道:“回汀洲怎么样?去云闲山庄生,那里是你家,比较安心。” “真的吗?”游萧其实很怕他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心里盘算该在哪买套宅院。 苗笙点点头:“我一醒来就在那儿,其实也挺适应的,那也算是我的家了。” “本来就是你的家!”游萧高兴地攥住他的手,“梅花斋就是给你准备的,你现在不喜欢梅花,回头改个名便是。” “我没有别的亲人,跟阿闲一起住也挺好,再说我生的算是他的孙辈,总不能剥夺你这两位爹爹的含饴弄孙之乐。再说我也不会带孩子,他俩带大你的弟弟妹妹,总算是有经验。” 游萧凑近了他,两人额头相抵:“都在为别人考虑,不为自己想想吗?” “就是为我自己想啊。”苗笙蹭蹭他的鼻尖,“还是汀洲更亲切一些,等我生了崽,可以去唤笙楼当掌柜的,喝茶听说书,还能硬气地让说书人只讲我的话本。” 听了这话,游萧忍不住低声笑,吻了吻他的唇:“笙儿想做什么都行。” 相爱的两人被淡蓝微光笼罩着,像是被包裹在了蓝色琥珀当中,这吻一触即放,他俩互相凝视,脸上挂着同样幸福的微笑。 一夜安稳过去,平小红转了个身醒来,打着哈欠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小兔子在脚边兔笼里已经制造出来了一堆小黑球,把手指伸进兔笼摸了摸它的脑门:“拉得真好,夸一个!” 她坐起来醒了盹儿,运转了一圈内力,然后把车辕上恢复原样,拎着兔笼跳下车往远处跑,一来解决自己的内急,二来清理兔笼。 完事儿之后,她身心舒畅地拎着笼子慢悠悠地返回马车,活像一个晨起遛鸟的老大爷,走到近前,却发现车边不远处的树下,放着一个什么东西。 方才是跑得着急没注意,这下她好奇地看了过去,一看了不得,登时睁大了眼睛。 马车里,游萧和苗笙也醒了过来,俩人正漱口擦脸,就听外边传来了平小红惊恐的声音:“师父,师娘!看看我捡到了什么!” 还没等游萧动手,“哗啦”一声,车门就被女侠给推开了,“咣”地一声把一个木盆放在了门口。 他们没来及说话,木盆里的那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宣告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婴儿。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团子,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木盆里垫了又厚又软的垫子,婴儿也被一层层的厚被子紧紧包裹,但是这样并不足以保暖,被子里还夹了两个小小的怀炉。 不知道这孩子被放在这里多久了,看起来小脸被冻得青紫,没准是之前被冻晕了才没发出声音,方才平小红磕了一下木盆,他被震醒了才哭。 “在哪儿发现的?”游萧问道。 平小红义愤填膺:“就在旁边树下,拴马的那棵旁边,肯定是被父母狠心丢弃的!” 晚上过路人也不少,环境略显嘈杂,饶是两位武林高手五感过人,若是有人经过把盆丢下就走,也并不会惊动他们。 游萧拉开婴儿襁褓看了看:“看起来是个健康的男婴,还放得这么明显,定然是故意的了,或许是家里实在养不起,才丢了过来。”他猜测道,“估计看马车和马,认定我们是有钱人,想把孩子托付给我们。” 苗笙听孩子哭得厉害,有些不落忍,将他抱起塞进游萧怀里:“快快,给他暖暖,这怀炉都凉透了,孩子肯定冻得不行。” 婴儿哭得撕心裂肺,震得三个大人头皮发麻,好在暖和过来之后,哭声也渐渐止歇,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眼前的人,小嘴要瘪不瘪,似乎下一刻又能继续嚎啕大哭。 游萧给他做了粗略的检查,确认他大概六个月上下,身体健康,只是被冻着了有些感染风寒。 “这么办?”苗笙愁眉苦脸,“这么小的孩子,要喂他喝药吗?” 平小红在一旁瞅着,一阵见血地说:“该喝药自然得喝药,可问题是他应当不止喝药才能活吧?像他这么大小的奶娃娃,不是应该喝奶?咱们谁有?”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师徒俩把目光投向了苗笙。 苗笙尴尬地抱起双臂:“别看我,虽然我怀胎,但我真没有、没有那个!” “算了,先别想这些,继续赶路,先找个城镇落脚再说。”游萧道。 平小红把马套好,赶着马车飞速前进,车厢里的两个成年人,被一个奶娃娃搞得手忙脚乱。 刚换完湿哒哒的尿布,没过一会儿婴儿又哇哇大哭,襁褓里传来了熏人欲醉的臭味儿,原来是他拉了粑粑。 游萧舍不得让苗笙沾手,只能自己屏住呼吸给孩子重新换过。 可才安静没多久,哭声再起,宛若激昂的战歌,刺得人脑仁儿疼,俩人再检查一番,可婴儿没尿也没拉,只能是判断他饿了。 饿也没办法,他们谁也没有奶,想来想去,只能用内力将水加热,把带的蛋黄弄碎了,调成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的糊糊,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孩子吃。 这婴儿倒是好养活,尝到味道就不哭了,一口接一口,很快吃完了一个蛋黄。 “先吃这些吧,吃多了怕他不消化。”游萧对儿科了解不算多,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因此十分谨慎。 苗笙想起被他们喂得积食的小兔子,吸取教训,连连点头:“少吃一点好。” 吃饱之后婴儿安静了很多,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游萧怕他冷,一直抱着没敢撒手。 “接下来怎么办?”苗笙惆怅地看着孩子长长的睫毛和红扑扑的小脸,“咱们就这么带他走了吗?万一他父母后悔,想找他回去呢?” 游萧沉吟道:“赶到前边市镇找处客栈落脚,我让小红回到方才地方贴个字条,若是他们还想寻回孩子,就到客栈来找咱们。” “也只能这样了。”苗笙无奈道。 婴儿睡了一个时辰又醒了过来,照样是尿尿拉屎吃东西,跟娥影一个状态,但还不如小兔子,他还得让人喂。 苗笙把他们带的食物扒翻了一个遍,最后还是只能喂他蛋黄泥。 喂过之后,游萧掌心蓄了些热力,在婴儿肚子上缓缓揉了揉,希望能加速他的消化。 一天时间,这对准爹爹都在围着这个意外捡来的孩子转,不能说手忙脚乱,至少也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唤笙楼主自学能力很强,到了傍晚,马车进了一个县城时,游萧对婴儿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俩人还给他取了个小名方便称呼。 这小名叫园绮,出自李白的《答杜秀才五松见赠》中一句“路逢园绮笑向人”,取诗句中“路逢”之意。 其实“园绮”是秦末汉初的著名隐士商山四皓中东园公和绮里季的合称,给一个孩子做小名,似乎有点太重,不过只是一个临时称呼的名字,谁也没有在意。 而且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园园”。 苗笙现在对孩子多了许多耐心,他靠在游萧肩头,拿着那串婴儿鞋做的挂件逗园绮玩,逗得孩子笑得像个豁牙的老头,发出“咯咯”的笑声,胖得像藕节的小胳膊挥来舞去,别提多开心。 进城之后,一行人直奔饭馆,选了家看起来不错的,先点了一桌吃的,给园园点了一碗米浆,喝这个总比吃蛋黄要令人放心。 平小红抱着小兔子,观赏着师父师娘笨手笨脚地给孩子喂饭的模样,连连感叹:“老天爷真是为你俩想得周到,连练手的孩子都准备好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游萧抱着园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示意她不要拿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开玩笑。 女侠没什么恶意,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换了个话题:“但是吃米浆还是不行吧,咱们得先给他找个乳娘。” 这确实是他们目前的重中之重,找个合适的乳娘,解决园绮的吃饭问题,还能获得更妥帖的照料,着实刻不容缓。 说起来园绮这小子也很乖巧,只要吃饱喝足,尿布干燥,他就不哭不闹,要么呼呼大睡,大人们聊天都吵不醒他,要么就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学习模仿,总之很好带,看上去也很聪明。 吃过饭之后,游萧打听了此地人牙子所在,一行人便驾车赶过去,打算找到合适的人选再去投宿。 只可惜眼下人牙子手里也没有乳娘,只能等待,他们便垂头丧气地离开,想着不行就先买些牛乳应付几天。 人牙子住的那个巷子很窄,马车不好进,游萧和苗笙是走进去的,出来的时候正迎着天边烧得灿烂的晚霞,原本这是一幅恢弘壮丽的画面,可心里挂念着园绮的两人一直忧心忡忡,完全无暇欣赏。 平小红牵着马拉着车跟在他们身后,刚走到十字路口,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喧闹。 “疯女人!打她!” “打!打!” “别离她太近,听说她会抓小孩回去吃掉!” 几人循声望去,看到一群小孩子正在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身上丢石头。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8节 那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蓬头垢面,双目无神,被石子砸中似乎毫无知觉,站在那里不言语,茫然地四下看着,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有几个大婶过来认领自己的孩子,拉着他们的手各回各家,嘴里还念念叨叨。 “瞎闹什么,被人拐走怎么办!” “小小年纪不要欺负人。” “以后少上街多管闲事!” 平小红看了游萧一眼,得到了默许,便将马车停在一边,跑到那女子跟前。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她温声道,“需不需要帮忙?” 苗笙跟过去看,游萧抱着园绮也快步跟上,然而这个时候,园绮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那女子登时猛一抬头,伸手便将婴儿从游萧手里抢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4-30 17:26:55~2023-05-01 18: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诺斯 10瓶;仙女和二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百一二阿梅 这女子身手敏捷,应当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游萧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来抢孩子,因此毫无提防,哪怕女子动手那一刻他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但怕园绮在争抢中受伤, 他下意识地没有阻拦,任对方把孩子抱走, 另寻机会夺回来。 “我的孩子!”女子把襁褓紧紧搂在怀中,方才枯槁的双目中流出晶莹的泪水,“娘亲好想你……” 园绮吓坏了,哭得更大声,听得苗笙一阵心悸。 他焦急地看向游萧:“得把园园抢回来, 这女子举止不太正常,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她应当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才变成这样。”游萧观察着对方, 沉吟道, “别急, 暴力争抢只会让她更加惊慌失措,先看看再说。” 平小红见状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敢刺激那女子, 温声说:“姐姐, 你冷静些,别吓着孩子。” 女子低头望着园绮的脸, 泪如雨下,悲伤道:“没有你, 娘亲该怎么办……” 她声音嘶哑, 应是这些天没少哭, 已经把嗓子哭坏了。 园绮“哇哇”哭个不停,小手从散乱的襁褓里伸了出来, 一直乱挥,看得苗笙心里直疼得慌。 夕阳已经落了山,天边红霞消失大半,眼看就要消散在夜色当中,令人越发觉得焦躁不安。 婴儿对氛围有着更加敏锐的情绪,此刻哭声一声比一声高,哭得连连咳嗽。 “好乖乖,是不是饿了?”女子看到他涕泪横流的模样,抱着他轻轻摇晃,见不起作用,当即便解开衣襟,把饱满的胸膛朝向园绮。 游萧和苗笙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平小红立刻上前,张开双臂挡住那女子,明显是阻止不了她当众哺乳,那就只能将人保护好。 她警惕地四下张望,若有男人敢偷看,看她不弄死对方! 苗笙当即解下自己身上的棉披风递给游萧,游萧喊了平小红一声,背对着她们把披风扔了过去。 平小红接过后,立刻撑起来给那女子挡上。 园绮在她怀里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也顾不上哭,立刻安静了下来。 见平小红守着那女子,游萧和苗笙便走向一个围观的大娘,询问情况。 大娘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个可怜人,听说是刚生的娃娃没了,这才得了失心疯。” “她家里人呢?”苗笙问道。 “不是很清楚,没见有人来找她。”大娘望着抱着园绮、露出慈母一般笑容的女子,忧伤道,“其实她也不是一直疯,偶尔清醒,跟人说孩子死了,等人家多问两句,她就又开始迷糊,傻呆呆的不吭声。” 游萧听了,谢过大娘,与苗笙一起站得远了些,望着平小红她俩。 园绮吃饱喝足,舔了舔嘴唇,清凌凌的眼睛看着抱着他的人,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姐姐,外边风大,孩子受不了,不如随我走吧?”平小红试探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那女子没有过激的反应,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平小红继续耐心道:“我们去客栈住着,不去别的地方,园园受了风寒,得找郎中给他看看。” 她知道女子心系园绮,便拿园绮来说事儿。 “园园?”女子垂眸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声音温柔地唤道,“园园~” 平小红大胆地拽了拽她的手腕:“走吧,你也得喝口热茶,要是生了病,还怎么护着孩子。” 女子似乎是被劝动了,抱着园绮跟她缓缓走了几步,到了马车边。 游萧打开车门,让平小红扶着她坐进去。 苗笙怕那女子跟自己坐在车里会不自在,便同游萧一起坐在了车辕上。 棉披风现在披在了对方身上,好在当下无风,他被人搂在怀里,车马走得也慢,倒是没什么大碍。 游萧跟别人打听过,知道这县城拢共四家客栈,条件都一般,于是就近选了一家,要了间天字一号房。 房间比他们住过的好客栈是差些,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讲究,几人当前最希望的就是这女子能稍微恢复些神智,方便他们弄清楚来龙去脉,也好对她对症下药。 且不说园绮的事,现在总不能让这女子一直疯癫下去,若能治的话,还是尽快治疗的好。 女子抱着孩子,倒是一直很平静,兴许知道面前的人没有恶意,让干什么也都乖乖听从,只是不肯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连吃饭都要抱着。 强行抢夺显然不行,游萧看上去不动声色,实际上密切关注她的动作。 园绮吃饱喝足睡了会儿,尿了拉了还是嚎啕大哭。 女子二话不说就要解开衣服喂奶,被平小红阻止:“姐姐,孩子可能是需要换尿布,咱们先看看再说。” 游萧拉着苗笙立刻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免得尴尬。 但他用传音入密吩咐平小红:“晚上和她睡一个房间,密切关注她的动向,我怕她万一头脑清醒过来,发现眼前的不是自己孩子,有可能会伤人。还有,若是她能配合,便用内力帮她调息,看看能不能起到作用。” 平小红立刻道:“放心吧师父。” 等她带着女子进了西厢房,游萧便叫来了店伙计,给了他些银钱,让他跑腿去买了很多可以做尿布的棉布,让裁缝给裁成一片片的,毕竟他们几个谁也没工夫天天洗尿布,定然是脏了就扔。 另外还买了几套江湖女侠穿的衣裳,好让那女子更换。 苗笙一晚上坐立不安,贴在东厢门口,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好在晚上无事发生,只有园绮偶尔哭闹,估计不是饿了就是拉了,等被人处理过,很快就恢复平静。 “没事的,估计是事发突然,她受了刺激,这才犯了癔症,听大娘说她偶尔能清醒,应当还有救。”游萧绞了热帕子,递到他手里,“只要好好安抚,我看那女子很快就能恢复神智。” 苗笙擦了擦脸,叹道:“但愿如此。” 今天一天大家都折腾得精疲力尽,洗漱后便上了床,打算早早入睡。 只是苗笙明明很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腰也酸,背也疼,小腿又开始抽筋。 游萧坐起来,从行李中取出两个粗盐袋子,用内力烘得热腾腾的,让他侧躺着夹在小腿中间热敷,然后帮他一下下地揉捏着腰背,缓解酸痛。 平小红偶尔用传音入密汇报一下情况。 “师父,姐姐比方才好多了,肯把园绮给我抱了。” “刚刚让她擦了澡,换了衣服,人很安静,就是不说话,不确定有没有恢复神智。” “她内息确实挺乱的,但内功不强,我能弄得过来。” “让她抱着园绮睡了,应该没问题吧?我把榻拖进去,睡在她旁边。” 游萧一一应允,又把情况转告给苗笙,好让他安心。 之后园绮哭过一波,再度安静下来以后,苗笙也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一夜安宁,第二天他还在梦里,突然一激灵醒了过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便轻轻踢了踢游萧的小腿,含混不清地问:“那女子怎么样了?” “小红没说有事,那应当就是没事。”游萧抱着他,下巴在他额头上蹭了蹭,“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谁知刚又睡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平小红便用传音入密问他:“师父,你和师娘醒了吗?梅姐姐清醒了,想跟你们说说她的事。” 既然如此,那便事不宜迟,游萧晃醒了苗笙,两人洗漱更衣,捯饬好便出了东厢。 那女子抱着园绮在厅里走来走去,哄着他入睡,看到他俩便站住脚,微微一弯腰,算是行礼。 她垂眸道:“在下梅谢了,多谢两位恩公出手相救。” 这名字一听就很江湖,游萧拱手道:“谈不上,举手之劳罢了,不知女侠现在身体情况如何,我恰好是个郎中,可以替你诊治。” “多谢关心,我身体其实还过得去,就是一时间……之前的事让恩公们见笑了。” 平小红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端着早餐的店伙计,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满了一桌子,几个人坐下来边吃边聊。 被拖进西厢房的榻被搬回了原位,园绮也睡着了,梅谢了便将他放在榻上,时不时不放心地瞥一眼。 平小红把娥影搁在孩子身旁,让他俩作伴。 苗笙搅拌着自己碗里的小米粥,忍不住道:“梅女侠——” “公子,我不是什么女侠,叫我阿梅就行。”梅谢了淡淡道,声音仍有哑意,但比昨晚状况好了不少。 她的脸洗干净了,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穿上劲装气质干练洒脱,看得出来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样貌端庄大方,隐隐有女侠的风范,并非不经风雨的小家碧玉。 苗笙顿了顿,从善如流道:“阿梅,你现在可知道,园绮并非你的亲生孩儿?” “知道。”梅谢了苦笑,“我自己的孩子是女儿,昨夜替园园换尿布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心里不想接受。后来小红替我调理内息,让我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再睡了这一夜,就好多了。”她看了看游萧,“我……我不是癔症,我只是一时没想开。” 游萧轻轻点头,温声道:“节哀顺变。” 说到这里,梅谢了眼眶微红,连忙低下头。 “梅姐姐,别光说话,吃饭呀,昨晚你就没吃好,还给园园喂奶,身子哪受得了。”平小红给她剥了一个鸡蛋,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 游萧也招呼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平小红点的这顿早餐颇为丰盛,豆腐脑、小馄饨、油条、小笼包、胡辣汤什么的一应俱全,还有小米粥、大米粥、红豆粥,几乎够七八个人吃的。 但游萧观察,梅谢了只吃最清淡的食物,重盐重油的一概不碰,看样子虽然知道园绮不是她的孩子,但还是想继续给他哺乳。 几个人闷头吃饭,厅内气氛有些压抑,平小红一边吃一边问道:“梅姐姐,你是本地人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19节 “不算是。”梅谢了喝光了碗里的粥,用帕子擦了擦嘴,“我老家在祥文县,离这里大约百十里地,七八岁的时候父母染上瘟病,相继去世,临死前托乡亲带我离开爆发了瘟疫的老家,将我带到这四海县,投奔我二叔。” “二叔自小离家,拜了一个师门学功夫,后来为了照顾我,从师门回来,他那时候也没多大,还是个少年,带我生活了七年,教我学了拳脚功夫,也练了些内力。但我对此没什么兴趣,练得稀松平常。他也没有督促我,觉得我学上一招半式,能防身就行。然后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不告而别。” 苗笙:“……” 他忍不住道:“就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他脾气是古怪了些,但也不算是抛弃我,给我留了安身立命的的钱,还托邻居照顾我。”梅谢了对此似乎并没什么意见,神态如常道,“我去他师门寻他,他也没出来见我,叫人捎话给我,让我长大了找个人嫁了,过自己的日子去。” 游萧想了想:“或许是他觉得自己一个单身男子,带着一个待字闺中的侄女生活不太方便,既然你已经十五,能自己照顾自己,他便和你保持距离的好。” “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梅谢了淡淡道,“其实相处的那七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话说,他一天到晚不着家,或许是出去赚钱了,具体怎么赚的,我也不清楚,我俩就只有练功的时候才能说上几句。但他对我不错,我很感激他。” 苗笙心道,这男人确实脾气够怪的。 提到门派,游萧不免多问一句:“你二叔是出身于何门何派,现在还在师门吗?” “他出身青荧门,离这里不算远,跑马三日可到,我与他也多年没见,不太清楚他还在不在。”梅谢了道,“不过他像是不太爱离开师门,可能仍旧在里头待着吧。” 苗笙看向游萧:“青荧门,你了解吗?” “嗯,是个比较隐逸的门派,现在比较避世。”游萧又问道,“那你相公呢?” 问起这个问题,梅谢了骤然眼眶发红:“他是个货郎,我们才成亲不过一年,两个月前,他外出进货,与人起了冲突,被人打破了头,命丧当场。” 平小红义愤填膺道:“是谁干的?!没报官吗?” “报官也没用,官府也不敢惹水貔貅。”梅谢了黯然道。 听到“水貔貅”三个字,游萧“啪”地折了手里的筷子,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起了风波!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哦豁,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游萧:狗玩意,又造孽! ---------- 阿梅的名字出自《忆秦娥·梅谢了》刘克庄:“梅谢了,塞垣冻解鸿归早。鸿归早,凭伊问讯,大梁遗老。” 那个“了”在我设定中念liao~ 第113章 百一三疗愈 苗笙愕然地看着游萧, 拉过他的手检查了一下,见没有木屑刺进去,这才放心。 游萧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 整理好情绪,安抚道:“我没事。” 苗笙心想, 看来他果然和水貔貅颇有过节,稍后再问吧。 平小红十分气愤,“咣”地一拍桌子:“这群混蛋!等回头姑奶奶送他们下十八层地狱!” “当时我已怀孕七个月,听到噩耗, 差点支撑不住, 孩子怀到八个月,还是早产了, 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没活过二十天, 便离我而去。”梅谢了没忍住,低下头, 眼泪大颗大颗滴在桌子上, 她慌忙擦去, 又抹抹自己的脸,似乎不想在人前失态。 平小红拉住她的手:“梅姐姐, 真的是要节哀顺变,当心身体。” “是水貔貅的什么人干的, 你知道吗?”游萧脸色铁青, 咬着后槽牙问。 梅谢了又眨落两滴眼泪, 缓缓抬起头:“是他们分舵下边的堂主。” “这边应该属于建川分舵,五陵渡也被划在其中。”平小红沉吟道, “梅姐姐,你先夫是去哪里进货、遭遇不测的?” “往北大约三百里地的安明县。” 平小红想了想,看向游萧:“师父,那就是鱼龙堂堂主。” “你们……怎么对水貔貅如此熟悉?”梅谢了微微有些紧张,脸色有些发白,“莫非和他们——” 游萧立刻道:“你放心,我和他们有过节,是仇人,不是朋友。” “我师父是唤笙楼楼主,姐姐听过吗?”平小红自报家门,“如果没听过,那总该知道汀洲的万客楼,都是我师父创立的。” 梅谢了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游萧:“您就是名满大曜的游公子?” 看到别人对他如此敬仰,苗笙也觉得与有荣焉,偏头看着少年,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不敢当。”游萧拱手道,“此前在汀洲的运货航线上,我与水貔貅交恶过,就此结下了梁子。” 平小红急切道:“若是梅姐姐你想报仇,我们可以帮忙!” “不敢不敢!”梅谢了确实有些战战兢兢,“我与游楼主无亲无故,怎能因我的事再让你们起争执。水貔貅怙恶不悛、睚眦必报,若是你们出手,他们必不可能善罢甘休,万一牵连太广,我真的于心难安。” 苗笙能理解,她不是懦弱,只是并非江湖儿女,没那么肆无忌惮,也不敢快意恩仇,就算报仇,也只会自己去报,断不敢牵连别人。 游萧自然也不会逼迫她,点头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我不介意出手相助。” 梅谢了垂着头思考片刻,犹豫地开口:“楼主,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将要去何处吗?” “我们打算去五陵渡。”游萧主动道,“你是不是想与我们同行?” 梅谢了脸颊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毕竟园园还小,我、我现在……这样也省了你们去找乳母,若是不嫌弃的话……” 她不好描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说得支支吾吾,但大家都能听明白。 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也能省却一系列的麻烦,可做人不能这么趁人之危,游萧与苗笙对视一眼,确认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平小红明白个中道理,也没吭声,等着师父师娘拿主意。 苗笙温声道:“阿梅,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看到梅谢了沮丧的表情,立刻道,“你别多想,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有你来照顾园园,自然是很好的,可这对你并不好,你刚产后不久,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出了月子,对你而言,最好是能退乳,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因着自己也怀了胎,与女子说起这些,他心理上稍微自如些:“我们是担心继续给园园哺乳,怕你对他越来越难割舍,这会影响你之后的生活。” “园园不是被人抛弃的吗?”梅谢了急切道,“若是他的亲生父母不再回来寻他,我能不能、能不能收养他?” 平小红无奈道:“梅姐姐,你再好好想想,千万别冲动。” 梅谢了还年轻,尽管丧夫,但将来应该不难再嫁,可若是带着一个孩子,这事可就不一定了。 就算她无所谓二嫁,但她先夫只是个货郎,家中应当不算富裕,若是再多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是负担。 带孩子不是养小猫小狗,不是给口饭吃就够了的,就算为园绮考虑,这也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现在世道对女子而言颇为艰难,你应该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别人。”游萧冷静道。 梅谢了也知道自己这话冲动,可是她心里确实难受,照顾园绮能暂时消解她丧女之痛,若是现在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熬过去。 但她也清楚,现在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确实不可取。 游萧端详着她难过的神情,缓声道:“我们会在这里多留七日,等待园绮父母来寻,这些天麻烦你照顾他,但你一定要告诫自己,这是疗愈,而不是让你沉迷,你应当让自己尽快走出来。” “我会的!”梅谢了连连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多谢楼主。” 游萧却轻声叹息:“不必谢我,是我们该谢你。” 梅谢了转头去看榻上的园绮,见他襁褓动了动,是醒了,却没有哭,不由好奇,立刻起身去看。 平小红也跟过去,一看乐了:“你俩玩得挺好哈!” 原来是娥影钻进了襁褓里,毛绒绒的白团子依偎在小娃娃的脖颈里,在他脸上嗅来嗅去。 园绮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它,脸上要笑不笑的,透着一股好奇。 苗笙也感兴趣地凑过去看,评价道:“小动物和婴儿真是天然是一对好朋友,彼此都能感应到对方没有恶意。” 三个大人没忍心破坏这和谐美好的画面,脑袋凑着脑袋一起观赏。 园绮观察够了,小手从襁褓中挣扎着伸出来,一把薅住了娥影的毛,小兔子吃痛,“吱”地叫了一声,爪子开始扑腾,一脚蹬在他脸上,惹得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苗笙、平小红、梅谢了:“……” 女侠立刻去抱小兔子,梅谢了去抱园绮,俩人赶紧各哄各的。 游萧方才虽然没跟过来,但也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为这急转直下的形势忍俊不禁。 “笑吧你。”苗笙走回他身边坐下,“三个月之后,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游萧怔了怔,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但他想的是别的情况,意识到对方说的应当是带孩子的困难,他又将那些担心藏起来,勾起唇角,调侃道:“别光说我,你不也一样。” “我生崽已经够遭罪了,凭什么还要我带。”苗笙端起一杯茶水喝,表情有些得意,“当然是你接力才对。” 游萧:“……” 好像很有道理,他无力反驳。 “不能假手于人啊!”苗笙提醒道,“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方便培养感情,我就不一样了,现在已经在培养了。”他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我感觉培养得很不错,我崽很乖。” 游萧看见梅谢了抱着园绮进了西厢,应当是哺乳去了,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脸上浮现促狭的笑意。 “我的孩子自然自己带,但你是不是也努把力,亲自哺乳呢?”他的手有意无意地在苗笙平坦的胸口拂过,低声道,“到时候我给你针灸,再试试催乳的食物,或许可以有——” 他本意是逗弄对方,毕竟先前说起这事儿,苗笙还很是抗拒,担心自己更不像个男子。 谁知现在此人却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凑近游萧,小小声问:“真的可以吗?” “这个得试过才知道。”游萧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愿意?” 苗笙耳根还是红透了,垂眸看着肚子:“都怀胎到这个地步了,其他事能亲自做自然是最好的。” “不怕那里鼓起来了?”游萧脑子里有了些画面,带着眼前人羞臊的表情,这实在太刺激,让他不是很冷静。 “断奶后能变回去就行。”苗笙内心纠结道,“能变回去吧?” 游萧喉结上下一晃,屏住明显变粗的呼吸:“要是无法恢复,那怎么办?” 苗笙:“……” 他很是为难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进了被人挖好的坑,决定把问题抛回去,抬手掐住游萧的脖子,面若冰霜道:“怎么办?!你自己掂量掂量!” 他手上没什么力气,这一下对楼主而言简直就像是挠痒痒。 游萧握住他的手,先将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赶出脑子,温声道:“咱们顺其自然,不强求,不管你的身体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花言巧语。”苗笙板着脸,“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 游萧无奈:“你若是假定我是花言巧语,那我确实难以辩驳,毕竟事情没发生,我俩都无凭无据,吵架要吵到天荒地老去。” “那就天荒地老呗。”苗笙本就是逗他,这会儿露出个促狭的笑容,“行吧?”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0节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唤笙楼主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句情话,抿唇笑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长长舒了口气:“你呀……” 他心里担心的是苗笙能不能安全把孩子生下来,又被方才的绮思搞得有点心旌摇荡,这一脚天上一脚地下的,心绪杂乱得不行,稍稍有些走神。 “师父,这会儿没事,我去捡园绮的地方贴告示吧?”平小红哄好了娥影,把它放回笼子里,“回头沿路和城里也多贴几张,给那对狠心的父母留足机会。” 其实她心里是不想留机会的,他们能把孩子扔一次,说不定就有第二次,但游萧的用意她也明白,事情要做周全,给人留个转圜余地。 况且师父也没说一定会把孩子还给他们,要是见了人觉得不靠谱,肯定是不给的。 游萧点点头:“好,你去吧。” 他和苗笙本来有上街转转的想法,但是让梅谢了一个人带着园绮的确有些不放心,便只能守在客栈里,听西厢房那边偶尔传来的哭声。 园绮这小子能吃也能拉,尿布消耗量巨大,梅谢了实在忍受不住有钱人用一条丢一条的浪费行径,等把孩子哄睡之后,便将脏尿布堆在盆里,打算到后院打些水洗干净。 苗笙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感觉在压榨她,想花钱让客栈的店伙计来做,但梅谢了怕那些人粗手粗脚的洗不干净,容易让孩子生病,坚持要自己来。 待她离开,苗笙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游萧:“感觉是一笔糊涂账,怎么算都算不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 游萧靠在榻上,大长腿一条垂在榻边,一条曲起,看上去漫不经心:“帮她把仇报了,给她了却一桩心事,如何?” 这事倒是提醒了苗笙,他盘腿坐在小桌另一侧,手肘撑着桌面,托腮看着对方:“楼主向来在商言商,好像没这么热心,这回怎么一反常态?” “笙儿,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凉薄的人么?”游萧苦笑道,“江湖事我不愿参与太多,免得结仇,牵连身边人,但心里也是有侠义在的。” 苗笙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充满探寻:“但我觉得你跟水貔貅之间的过节没有这么简单,一群无耻败类罢了,就像恼人的苍蝇,楼主气量这么大,顶多把苍蝇拍死,却不会跟他们动气。” “到底有什么旧怨,说说呗?”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此处好像大有玄机! 游萧:不想让你知道的玄机。 第114章 百一四旧怨 被苗笙这么一问, 游萧几不可查地呼吸一滞,又迅速恢复正常,拉过小桌上一盘葵花籽, 剥壳给他吃。 “被你看出来了哈。”他垂眸看着手里的瓜子, 唇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 苗笙见他承认, 面露得意:“我也算对你有些了解, 怎么可能轻易被你用一些借口糊弄过去。” “了解?”游萧捏碎一个瓜子壳,把剥出来的瓜子仁放在另一个小瓷盘里,笑道,“还了解什么?说来听听, 我的意思是, 好的方面。” 他冲苗笙一挑眉,笑容狡黠, 求夸奖的意味十分明显。 苗笙捏起瓜子仁丢进嘴里:“少转移话题, 问什么答什么, 快说。” “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真的要听?”游萧叹了口气。 苗笙倒也不是非要逼问什么, 但他总觉得这人推三阻四, 肯定是有鬼。 于是他试探地问:“跟我有关?” 游萧伸手捏他腮帮子, 调侃道:“明明脸不大,怎么这么把自己当根菜?我所有的事都跟你有关?” “那跟谁有关?”一听这话, 苗笙没来由地浮上一层酸意,“这般记仇, 肯定梁子很大, 难道跟你情窦初开的人有关?或者……那位唐公子?” 游萧着实没想到他能联系到唐鹭身上去, 目瞪口呆:“怎么想到他那儿的?” “谁叫你口口声声总提这四府盟第一美人。”苗笙拈过一粒瓜子,自己去捏那硬壳, 装作若无其事似地说,“虽然他算你师父,但暗恋师长这种事,在你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后半句他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苗笙心想游萧可能就喜欢年纪大的,毕竟这人少年老成,同龄人他或许会嫌幼稚。 唐鹭今年二十八,再往前倒两三年,臭小子刚开窍的时候,遇到那么个第一美人,动心不很正常吗? 游萧更没想到他会吃唐鹭的干醋,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浑身颤抖。 苗笙被他笑得很没面子,“啪”地一拍桌子,怒道:“瓜子都被你弄洒了!” “笙儿,醋太酸,没事少吃。”游萧平静下来,脸上挂着笑意,继续帮他剥瓜子,“十年前他就跟凌盟主在一起了,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想法。” “抢人你肯定是不行,但暗暗喜欢总可以吧?”苗笙还在为自己的推测硬找依据。 游萧剥出瓜子仁,放在他面前的盘子上:“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他,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为什么?你不爱美人?” 游萧哽了哽,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个问题,当你见到他俩的时候就明白了,我暂时先不解释,给你留个悬念。”他看着苗笙不太服气的脸,温声道,“至于我的情窦初开,那日我跟聂爹爹坦白时,你不是在吗?十四岁春梦,梦到的是你的脸。” “从来都是你,没有过别人。” 苗笙被他这温柔的声音直撞在了胸口,忍不住心脏跳快了些,脸也微微发烫,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光天化日的,提什么春梦……”他小声说,“不害臊么?” 游萧看着已经变成红苹果的他,往前一探身子,在这“苹果”上咬了一口。 苗笙:“……” “园绮还在屋里呢!”他胡乱找借口,慌张地推开游萧,“你注点意!” 游萧看他方寸大乱,面露得色:“什么借口,你还不如说怕阿梅突然回来。” “明明知道,就别胡来。”苗笙想起方才的话题,意识到跑题跑了个八百里加急,赶紧把话头捡回来,“快说跟水貔貅的过节,你不说清楚,我不敢让你出手去帮阿梅。” 今日天气晴好,屋子里也不冷,游萧便将旁边的窗子推开一点,让外边的阳光照进来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胎的缘故,近日来苗笙的皮肤越发细腻,脸稍微圆了一些,线条更加柔和,五官更显动人,现在金灿灿的光线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令他看起来如白玉雕像般俊美无俦。 望着这时刻牵动自己心弦的人,游萧咬了咬牙,像是认了命一般,直面他的问题。 “你猜得不错,争地盘的事的确不足以让我记恨水貔貅,我与他们过不去,全都是因为一个人。”他沉声道,“我能创立万客楼和唤笙楼,做到这种程度,自然是少不了帮手,四年前,有一位良师益友,替我外出办事的时候,死在了水貔貅手里。” 苗笙看着他痛彻心扉的面容,知道此事不会有假,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节哀。” “具体过程我不想再提,但这对他来说,其实是无妄之灾,因为那一趟,原本是我该去的。”游萧握住他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攥着,“水貔貅虽然表面上跟唤笙楼相安无事,但他们欺负我年纪小,一直想拿捏我,我便起了将他们拔除之心,是我当时不够沉稳,导致那位挚友落入了水貔貅的圈套,但他怕我的计划暴露,便将错就错,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因此丧命,却也令水貔貅找不到我的把柄,保全了我。” “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唤笙楼,他对我意义非常重大,这个错误,我此生都会铭记在心,绝不再犯。” 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眼眶泛红,声音嘶哑,看得出是痛彻心扉,苗笙被他捏疼了手,但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更疼。 “本来也是水貔貅先挑事,这不是你的错。”他把小桌推开,挪到游萧身边,将他抱在怀中,“你那时还小,犯错也属正常,别对自己求全责备。” 游萧搂住他的腰,将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人哪有不出错的,神仙都免不了犯错、被罚下凡什么的吗?你别把这事儿往身上揽。”苗笙还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楼主,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水貔貅是水匪,又与朝中勾结,大奸大恶,鱼肉百姓,人人得而诛之,只可惜蚍蜉难撼大树,这也不是你的过错。” “要说就是那些贪官污吏的错,皇帝老儿的错,若是当官的不贪图利益,皇帝能下令剿匪,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坐大?!” 想想当时十四岁的少年,创立那么大的家业已经很不容易,还要处处提防这些别有用心的成年人、水貔貅那种恶贯满盈的匪徒,又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当时的他该是多么难过。 苗笙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一想就恨自己出了意外,不能站在少年身边支持他,做他的靠山。 “笙儿现在越发会哄人了。”游萧抬起头来看他,脸和眼睛还泛着红,但悲伤的神色散去了不少。 “你现在是我的心头肉,我不哄你哄谁。”苗笙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转变有什么不对,“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得知冷知热,你哄我我哄你。” 游萧坐直了身体,将他揽入怀中,一手拈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他的情绪来得急,吻也比平时粗暴了许多,像是要将苗笙生吞了似的。 苗笙有些喘不上气,但并没有想着反抗,仰着头向后靠在他肩膀上,任凭他肆意掠夺。 亲了好一会儿,游萧才减缓了攻势,退出他的口腔,在他唇上温柔地一吻,将他紧紧搂住。 两人气息都有些急,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 苗笙听到游萧胸腔传来的有力而快速的心跳,将手按在他的胸口,微喘着说:“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舅舅。”少年突然又叫出这个称呼,语调中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撒娇之意,“你说,我的那位良师益友,会原谅我吗?” 苗笙双臂圈紧了他,不假思索道:“当然会!其实谈不上原谅,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也说是他主动把事揽到自己身上,说明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自然要承担后果,怎么会怪你?” “真的吗?”游萧目光迷离,喃喃道,“可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 不会昏迷十年。 然而苗笙听不到他心里在说什么,还以为他因为悲伤而哽咽,接口道:“能被你视作良师益友的人,自然也是通透豁达,他能明白个中缘由,肯定不会怪你。” 游萧声音低沉:“你又不是他,如何如此笃定?” “不知道。”苗笙想了想,“反正若换做是我,定然就是这么想。” 听到了想听的话,游萧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心不仅没放下,反而越发觉得自己卑劣,用这样含混不清的故事,骗取一句原谅。 西厢房内园绮发出一声哭闹,打断了厅中两人的情绪,游萧松开怀抱:“我去看看他。” 苗笙坐在榻上,望着他的背影发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从陆东篱的离开就能看出,游萧不是回避悲伤的人,他将生死看得很明白,断然不会四年还放不下。 而且,既然有这样一位良师益友,为何此前他从不曾提起? “检查了一下,没尿也没拉,应该也不是饿,可能就是觉得醒来没见着人,撒娇呢。”哭声骤然停了,游萧抱着园绮从屋里出来,笑着说,“这孩子心眼一定不少。” 看他抱着娃的样子,就像看到了三个月之后的生活,才十八岁的少年,一下子就有了父亲的味道。 苗笙瞬间便将方才的疑虑抛诸脑后,伸手道:“给我抱抱。” 游萧小心翼翼地将园绮放进他怀中,转身从圆桌上拎起了一直用小炭炉温着的铜壶,倒了杯茶递到他嘴边,喂着他喝了几口。 园绮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苗笙,嘴巴里“咿咿呀呀”,小手也无意识地挥舞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自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园园真可爱。”苗笙冲他挤眉弄眼,逗得孩子笑个不停。 游萧把他散落胸前的头发拨到了肩膀后边:“可别被他抓着了,别看人小,劲儿可大。” “你被抓过?”苗笙好奇地问。 游萧着实无奈:“别忘了我还有义弟义妹,这俩不知道前世是不是守财奴,小爪子抓着什么就不放手,小时候我帮爹爹们带他们,险些没被薅秃。” 苗笙听着直乐,抬手抓住他的发梢晃了晃:“现在发量挺好的,不必担心。” 过了一会儿,梅谢了端着洗干净的尿布回来,晾在了西厢房里,将园绮抱回自己怀里,好似不放心让他俩照顾似的。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1节 平小红办事麻利,骑着落梅快马加鞭,太阳落山之前就回了客栈。 游萧和苗笙让她在客栈陪着梅谢了,两人上街转悠了一圈,在夜市的小摊上买了许多孩子玩的玩具,比如拨浪鼓、会沙沙响的花棒槌,又买了些彩纸和布料,带回客栈准备自己做其他的。 这下晚上可就有事干了,一对夫夫在东厢房里头对头围着小桌,在烛火的映照下一边聊天一边做手工。 游萧用彩纸和竹篾糊出了个造型复杂的组合式风车,整个扎好之后十分巨大,不需要很大的风,只要吹动其中一个,就能连带着其他几个一起转起来。 他还在叶片上粘了些碎的彩色琉璃石,转动的时候风车被烛光映得流光溢彩,相当漂亮。 苗笙做的是一只布老虎,老虎能辟邪,做给园绮当玩具最合适不过。 但他没有游萧手快,还要绣老虎的模样,颇有些麻烦,对方风车做好的时候,他的老虎才做了一半。 烛光下绣花晃眼,游萧便将他手里的布抢了过去,自己接着做。 苗笙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着他穿针引线,好奇道:“你手巧我能理解,为什么我也会?当时给你绣兔子香囊的时候我还挺疑惑,没来由地就想到要做这个。” “你把我带大,针线活自然不会差,东躲西藏的日子里也不能出门,就学了绣花,还能做些绣品拿出去卖,赚点零花钱。” 这倒也说得过去,苗笙没再多想,看着游萧手里逐渐成型的老虎,他又道:“咱们的崽崽生下来是属兔的,你倒是真跟兔子有缘。” “有什么缘?”游萧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像兔子那样能生吗?” 苗笙:“……” “下回你生,我反正是不生了。”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倒在了床上,“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园园的亲生父母来找孩子,今晚这些得做好啊,还能让他带走……” 想到要跟园绮告别,他还真的有些心生不舍。 做这些东西,俩人睡得很晚,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游萧恼火地吼了一声,问发生了什么,接着便听到自家徒弟十分郁闷的声音:“师父师娘,快出来吧,有人来认孩子了!” “这么快?”苗笙睁开惺忪睡眼,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游萧面色沉重,还透着点烦躁:“肯定没好事。” 两人顾不上洗漱,先披了衣袍出去应付,一出门,苗笙便被眼前阵势吓了一跳。 好家伙,一下子来了七八对夫妻,还有一些单独前来的汉子或者大嫂,把不大的厅房挤得水泄不通,见他们出来,不约而同齐声喊:“孩子是我们家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你居然还有别的良师益友?!(你究竟有几个好师父~) 游萧:看看内容提要那句话。 又—— 苗笙:这么多人来浑水摸鱼,报警了! 游萧:放着我来! 平小红:气死老娘了! 园绮:让我看看谁想打我的主意? 第115章 百一五 闹剧 平小红快要被眼前这些人气死了! 他们在客栈门口意外碰到一起, 成群结队地上楼,敲开门之后一股脑地冲进来,几百只鸭子一样嘎嘎嘎嘎, 害得她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任凭她全身武功也不能跟百姓施展, 只能无奈地退到了墙边, 让他们小声点, 自家师父师娘还没醒。 女侠现在着实后悔,之前只想着怕抛弃孩子的夫妻看不着,沿路还有城里都贴了不少布告,现在可倒好, 只要是丢了孩子的人全都来找, 令人烦不胜烦。 来人纷纷叫着要看孩子,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 有说孩子是被人偷走的, 有说是家里养不起, 被长辈偷偷扔了的,总之都不是自己的错。 平小红当然不会让他们看孩子, 她让梅谢了在西厢待着千万别出来, 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自己和师父师娘来解决。 她粗粗扫了一眼, 这些来认孩子的“父母”当中,有一部分神情哀怨、焦躁不安, 看上去像是真丢了孩子,但有一些就看起来贼眉鼠眼, 表情悲伤得过了头, 显然没安好心, 估计就是来骗孩子的。 混账啊!女侠心里骂道。 游萧和苗笙一出门,场面安静了一瞬, 随着这些人齐声高喊,房间里再度变得吵闹无比。 平小红能看出来的问题,自然也逃不过他俩的双眼,俩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烦躁的神情。 苗笙身子虚,最怕吵闹,现在只觉得脑仁儿嗡嗡的,呼吸都变得不畅,还没等他说什么,游萧便抬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耳边恢复了清净。 “安静!”唤笙楼主大吼一声,纵然他年轻,可气势十足,房间里那些人立刻便缄口不言,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游萧冷声道:“全都出去!” “我们是来认孩子的,凭什么赶我们走?!”一个男子愤愤不平道。 游萧冷厉的目光扫过去,那人顿时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你们去门外等着,保持安静,一户一户地进来。”他沉声道,“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孩子,我自有判断。小红,你在门口盯着他们。” 平小红立刻抱拳道:“是,师父!” 这些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依言照做,悻悻地出了门,还为谁排在前边吵吵嚷嚷,气得女侠恨不得挨个点他们的哑穴。 厅房里,游萧给苗笙解了穴,找了糕点给他垫垫肚子——看这架势,肯定一时半会儿吃不上早饭了。 苗笙敲开西厢的门,探头看了眼梅谢了:“阿梅。” 女子抱着园绮站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满脸惊恐,仿佛是怕有人进来抢孩子似的。 “公子,真的……要把园园还给他们吗?”她紧张道,“我怕他们还会扔了他,或者……卖了他。要是他的亲生父母真的在这里,我、我能不能出钱……” 苗笙进到屋里去,把门关好,怕惊着梅谢了,他背靠房门,没有往前走。 “我进来就是想告诉你,就算园园亲生父母在这儿,我们也未必把他还给他们,还得看他们配不配。”他温声道,“你就安生待在这里,外边一切有我们。” 梅谢了表情松了松,向他点点头。 苗笙退出房去,跟游萧说:“让他们进来吧。” 游萧喊了平小红一声,女侠在外边应声,推开门,放进来第一家人。 见孩子是不可能的,得先盘问一些细节,比如孩子是被放在什么里头被丢的、襁褓是什么材质的布料、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随身物品等等。 光这些问题就刷掉了好几家,有些见的确不是自己家的孩子,神情十分凄惶,苗笙便多安慰他们几句,祝他们早日寻回自己的骨肉。 而有一些不仅明显是在扯谎,还推说孩子是被人偷走的,自己并不知道孩子被扔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可他们连园绮的特征都说不出来,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后续又来了不少人,全都被平小红堵在了门口,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了中午,才把这些人一一问过,没有一个是园绮的父母或者亲人。 这个结果着实令人烦躁又沮丧。 再之后,游萧让平小红去通知掌柜的,以后再有来认孩子的,通通在大堂等,他们自会下去相见。 苗笙原本以为自己也算了解世态炎凉,但听过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的遭遇,又看到存心来骗孩子的那些人的嘴脸,气得中午都没吃下去饭,回了东厢想睡一会儿,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又烦躁不安地坐了起来。 “别跟那些人置气,不值得。”游萧端了托盘进来,温柔地哄道,“给你煮了面,多少吃一口。” 苗笙确实也饿,现在被香气四溢的面条激起了食欲,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立刻从床上下去,坐到桌边。 是白萝卜丝炒肉炝锅面,萝卜清甜,瘦肉丝细腻鲜嫩,面条爽滑可口,只用盐和香油调味,却令人食指大动。 他立刻拿起筷子,挑了面条吹了又吹,才放心地送进嘴里,被香得眯起了眼睛,方才的不快立竿见影地散去了不少。 “之后再有人来,你就别去见了,免得生气。”游萧看着他吃得开心,自己也就放了心,“我和小红去应付就行。” 苗笙“嗯”了一声:“那就辛苦你们了。” “也没什么辛苦的,走个过场罢了。”游萧淡淡道,“我觉得能狠心丢弃孩子的父母,未见得会回头来寻。” 苗笙想起他也是被亲生父亲卖掉的,心尖颤了颤,拉过他的手攥着:“我们给过他们机会了,接下来把园绮带走就更问心无愧。” 接下来几天,依旧陆续有人来寻孩子,但都不是园绮的父母。 梅谢了整天提心吊胆,寸步不离园绮,仿佛生怕他被人带走似的,不管平小红怎么安抚,她都始终是一副紧绷的样子,直到第七天,也就是布告上约定的最后一天傍晚,来的人越来越少,她才稍稍安了心。 但也没安心多少,想到游萧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她仍旧要跟园绮分开。 晚饭后,她把孩子哄睡了,忐忑地敲开了西厢房的门:“楼主,苗公子,能不能聊两句?” 游萧料到她会主动过来,点头道:“请进。”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梅谢了不安地走到两人近前。 苗笙指了指跟前的坐墩:“坐下说。” 见她紧张地坐下,游萧也直截了当道:“明天就走。” “那我……”梅谢了声音颤抖,倒也没绕弯子,急切道,“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就算给园园做个伴,你们不也没找到合适的乳母吗?他喝惯了我的,临时换人也不好。” 苗笙和游萧対视一眼,两人都没吭声。 梅谢了双手扣在一起,绞得死紧,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替我担心,怕我放不下,我、我其实心里很清楚,再给我些时间好吗?我会自己调整好……” “阿梅,你别这么紧张,也别这样低姿态。”苗笙开口道,“若是你觉得多留些时日,対你和园园都好,那便同我们一起上路好了。” 梅谢了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惊喜道:“真的吗?!谢谢、谢谢你们!” “不必言谢,实际上是你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対你心中有愧。”游萧温声道。 梅谢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需要有愧,其实我、我还想过,将来跟在楼主两人身边服侍,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知如何谋生,若是楼主看得起,就让我做个下人,照顾园园长大……” “别这样想,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你暂时安心和园园作伴就是。”苗笙劝道,“别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担忧。” 梅谢了如释重负地离开,剩下俩人面面相觑。 其实之前他们讨论过这个可能性,把她的反应猜得大差不差,才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毕竟硬要将两人分开,再把梅谢了留在此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她再度受了刺激,变得痴傻,那就跟他们帮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现在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至于园绮的去向,两人也没聊出个结果。 将他收养为义子其实是没问题的,以楼主的家业,多养几个也养得起,但苗笙也生产在即,他们担心自己的爱无法均匀分配给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地会偏心自己的亲生子,尤其这个孩子来之不易,自然会更加宝贝。 这本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然而他俩不希望收养了园绮,却让他感觉自己是被冷落、被嫌弃的那个,哪怕他现在还小,根本感觉不出差别,可苗笙和游萧却问心有愧。 或许跟他们俩都曾寄人篱下有关,便不希望别人也有同样的经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2节 因此现在园绮有梅谢了陪着,也算是权宜之计,她能给予的爱,比他俩更加深厚,婴儿虽然不懂事,但也是能够感知爱意的。 被爱滋养的孩子,连哭声都比别人有底气。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日启程,要先去安明县吗?”苗笙问道。 游萧将他抱在自己腿上侧坐着:“嗯,从安明县再去五陵渡,并不算绕路。” “要先跟阿梅说一声吗?”苗笙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毕竟是借着帮她寻仇的由头,泄自己的私愤。” 游萧:“……” “你可真会说话。”他下巴颏杵在苗笙的肩膀上,无奈道,“把我说得这么不堪。” 苗笙轻笑:“哪有不堪,分明是一石二鸟,楼主聪明着呢。” “先不说了,徒增她的负担。”游萧闭着眼睛道,“到时候若是能替她出气,她自然会明白。” 桌上烛光明明灭灭,两人就这么搂着抱着,彼此都是舒适悠闲的模样。 苗笙蹭了蹭他的脸颊,轻声问:“水貔貅建川分舵有多大?那个什么鱼龙堂的势力强吗?好不好対付?这次你打算搞多大的事?” “建川分舵就涵盖整个建川府,堂口则分布在府下辖的几个重要县城和属州,安明县算是个交通枢纽,虽然县城不大,但往来客商比较多,因此有鱼龙堂驻守。”说起这些,游萧如数家珍。 苗笙想了想,又好奇问道:“五陵渡不是也很重要吗?有没有水貔貅的堂口把持?唤笙楼在那边可有分舵?万客楼有没有分号?” 此前去过的南轩府和万山府,万客楼和唤笙楼各有分号分舵在那里,两者间方便照应。 若是在五陵渡撞上水貔貅的堂口,感觉不会安生,可他没听游萧提过那里的事情。 游萧听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忍不住笑了起来:“问这么多,很像老板娘。” “想得美!阿闲说你的这些产业,我都有出资,作为财东,我每年可是要拿分红的,当然要问详细一些。”苗笙得意道。 “那是自然,你是我最大的财东,你要问什么,我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游萧莞尔道,“五陵渡三面环山,一面靠河,农耕发展得稀松平常,主要便是靠矿产和贸易往来,万客楼自然是不能错过这样的经商中心之地,在城内建有分号,但唤笙楼分舵不在此处,而在建川府城。” “水貔貅的分舵也坐落在建川府城,五陵渡只靠附近的堂口照应着,因此跟我们冲突不大。” 这下问题就来了,苗笙好奇道:“五陵渡不是还有运输主力落日河?他们怎么可能不在那里建堂口?”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游萧抿唇,露出神秘的笑容,但他并没有卖关子,直接解惑,“因为那里原本有另一块难啃的骨头,叫待宵孔雀,是当地首屈一指的黑市,是凌盟主与他同袍战友离开行伍后一起建立的。” “水貔貅斗不过他们,只能绕路。”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复杂,真是复杂。 游萧:十年前的往事很是令人唏嘘。 平小红:我师父简直长在了江湖武林的关系枢纽上。 ---------- 一些背景介绍……感谢在2023-05-04 18:00:01~2023-05-0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蓬蓬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百一六小宝 苗笙听到这里,脑子一下子打了结。 “凌盟主不是四府盟盟主吗?怎么还跟黑市有联系?”他觉得匪夷所思,“这都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游萧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用内力暖热了里边的白水, 倒出来递给苗笙:“凌盟主跟我聂爹爹一样, 都曾是行伍中人, 他出身于一支特别成立的前锋暗杀队‘灵翅’, 专门对付边陲的西蛮人。后来这支小队成员死伤过半,只剩下他与大哥、三弟三人,他们便自请离开行伍。” “当时他们的长官也心疼这些手下,便允了他们离开。但因为当时西蛮人想找他们报仇, 他们不得不隐姓埋名, 藏身于五陵渡,为了生计, 兄弟三人联手开了这黑市, 但这黑市并不欺行霸市, 只是售卖些市面上难寻的物品,价高者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管理严明, 很少产生纠纷, 五陵渡本也是法外之地,便给了他们坐大的机会,很快成了当地最厉害的势力之一。” 苗笙捧着杯子,听得聚精会神, 连水都忘了喝, 还是游萧往前托了托杯底, 他才反应过来,喝了一大口。 “我明白了!做生意, 肯定要涉及货运,五陵渡毗邻落日河,漕运自然是上选,这就跟水貔貅正好撞上了。”他兴奋道,“既然是行伍退下来的,训练手下必然驾轻就熟,比匪帮那些乌合之众可强多了,再加上强龙难压地头蛇,水貔貅的分舵势力敌不过人家主力,硬刚只会两败俱伤,不如绕路,毕竟和气生财——就跟他们在汀洲也跟你认怂一样!” 游萧轻抚他的后脑勺,笑道:“笙儿果然聪明,正是如此。” 苗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啊,你之前说,我睡的那个冰棺,是凌盟主的大哥给的对吗?是黑市得来的?” “嗯,大哥名叫孔昙,他的爱人——是名女子,”鉴于周围断袖不少,游萧特意强调了一下,“更早些时候中毒去世,孔大伯舍不得将她入葬,便寻来了这可保尸身不腐的冰棺将她放在里边,然而多年过去,就算是身在冰棺,尸身也开始发生变化。凌盟主和他三弟、韩汀伯伯劝他放下执念,又恰好——” “又恰好我出了事,所以冰棺给我用了,是吗?”苗笙明白了中间的来龙去脉。 游萧点头道:“的确如此。” “那我岂不是抢了他人的东西。”苗笙心生歉疚,“那也是孔大哥的挚爱,不是吗?” 游萧立刻道:“当然不是!那位婶婶一早就确认是不在人世的,孔大伯这么做是怀念亡妻不假,可这样只会让他被困在自己的心魔当中,更难走出来。你那时陷于昏迷,若没有冰棺保温,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一边是死去已久的尸体,一边是还有一线生机的活人,明理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看来当年之事,远比对方告诉自己的更复杂,自己能活下来,也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苗笙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责怪任何一个人,只能感慨自己确实幸运。 他冲游萧弯了弯眼睛:“这次去五陵渡,一定要亲自感谢孔大哥。我们之前与他们熟吗?” “不熟,我们只是开乐馆,跟黑市八竿子打不着,后来是因为聂爹爹跟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才认识的。”游萧不想让他背负太多包袱,于是便道,“孔大伯对我很好,也是他先把我安置在了汀洲,等两位爹爹完成自己的使命,才过来与我团聚。等我渐渐有了些本事之后,一直都在向他表达谢意。” “十年前,西蛮人来寻他们复仇,此事以凌盟主他们的彻底胜利告终,他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于是凌盟主离开黑市、成了四府盟盟主之后,孔大伯和韩三伯也心生退意,五年前结束了待宵孔雀,转做了正行生意,万客楼开在五陵渡,与他们互相之间也有所支持。” 苗笙这下明白了,凌青壁身为盟主,出身黑市已经不算光彩,全仗着曾经为国守边的英勇过往撑着,不然武林众人定然颇有微词。 而孔昙两人若是再从事黑市生意,时间久了,对他肯定还有影响,不如急流勇退,大家一起走正道。 他们本是行伍出身,骨子里还是正的,经营黑市本就是迫不得已,有机会自然要“改邪归正”。 然而正行生意跟黑市生意并不一样,还是得有经验和头脑才行,游萧年纪虽小,但这方面的天赋和经验都比他们强,双方联手,互相借力,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孔大哥他们虽走了正道,但待宵孔雀的影响力还在,再加上你的两楼势力也逐渐崛起,原本一块硬骨头变成了两块,水貔貅便更不想自讨没趣了,是吗?”苗笙搂着他的脖子,笑盈盈地问。 游萧低头在他唇上一吻:“正是如此。其实水貔貅也不是完全避开了五陵渡,只是孔大伯他们有自己的运力,后来万客楼也加入,我们跟水貔貅划定了界限,各干各的,互不干扰罢了。” “唔,但其实这样关系还挺微妙的。”苗笙不由担心,“若是为阿梅出头,万一打破这个平衡怎么办?又不可能彻底拔除水貔貅,这样做会不会得不偿失?” 游萧点点头:“这个计划我确实是要好好想一想。” “那你想吧!”苗笙笑盈盈地替他按摩太阳穴,“要不要吃点核桃补补脑?” 唤笙楼主不服气地挑眉:“我还需要补?” “是我需要……”苗笙嘿嘿笑了起来,“突然想吃核桃了,不知道客栈伙房有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行动怎么行,游萧抱着他放到床上,亲下了他的额头:“我去找找。” 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很多店铺小摊都收了,他施展轻功,在寒风中几乎跑遍了全镇,才在一家快要打烊的店里买到了两斤核桃,还买了其他坚果,这些东西便于存放,还能抵饿,多买些总没有问题。 苗笙等了好久,想吃某种东西的欲。望在心中盘桓不去,令他越发焦躁不安,从床上下来,推开厅房大门,迫不及待地向外张望。 然后就跟在走廊里徘徊的一个汉子对上了眼,把他吓了一跳。 那人应当是也没预料到这个时间会有人出门,在原地怔了怔,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身上穿的冬衣料子是最差的那种,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应当是家境贫寒,明明应当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眉宇间却蓄满沧桑,身体有些佝偻,像是被生活重担压得直不起腰来。 这一层只有天字号房和两套地字号房,道理上讲,这人不该出现在这里,虽然不该“狗眼看人低”,但苗笙仍是不自觉地提高警惕。 “你是谁?”他冷着脸,把自己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这么晚了为何在这里打转?” 对方退后了几步,像是想要尽快逃离,但犹犹豫豫地又停了下来,大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搓了搓,迟疑地道:“公子,麻烦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捡到一个男孩?婴、婴儿?” 苗笙没料到这会儿还有人来,怕打扰平小红和梅谢了休息,便出门站在走廊上与那汉子说话。 “你也丢了孩子吗?”他狐疑地看着对方。 那汉子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是我一个兄弟,我替他来问问。” “那你知道孩子丢的时候身上穿的什么吗?他随身还有什么物品?”苗笙例行提问。 对方垂下头,避开他的眼神:“不知道。” “那你怎么认?让你兄弟来吧。”苗笙不悦道,“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不自己亲自来找?” 他不欲跟这人多说,转身要回屋里去,恰巧这会儿园绮突然哭了起来,“哇哇”的声音颇有穿透力,在走廊上也能听见。 苗笙打开门,无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却见那汉子焦急地往西厢房望去,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这揪心的表情,胜过这些天来任何一个来寻孩子的父母。 “你怎么还不走?”苗笙又把门关上,看着他问道。 谁知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连头都没转过来,紧张道:“他、他总哭吗?是不是生病了?” “婴儿自然经常哭,我们当家的懂医术,就算生病也会替他妥善医治。”苗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对外称呼游萧的身份,灵机一动用了“当家的”这个词。 园绮这个时间哭,大概是尿湿了尿布,被换过之后很快停止了哭泣,周遭又恢复了安静。 那汉子像是放了心,转身尴尬地看着苗笙,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兄弟的孩子很乖,平时很少哭,我、我听到孩子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苗笙大约猜出了真相,但是没有拆穿,而是问道:“你兄弟的孩子怎么不见的?” “啊……是、是他家太穷了,家里还有几个小的,媳妇生完身体一直不好,前阵子没挺过去……”汉子低着头,压抑着悲意,“刚生的娃实在养不起,他爹一狠心,背着他把孩子带走了,说是送给了一家有钱人……” 苗笙揶揄道:“怎么没卖钱?男孩儿能值不少钱呢吧!” “不不不!”对方连连摆手,“这么做是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不是想要钱!” “那怎么又让你来替他问?是想把孩子找回去吗?找回去不还是一样养不起?!” 汉子哽了哽,脸憋得通红:“是、是我自作主张,没跟他说,想先来看看……” 苗笙抱起双臂,冷声道:“那你说说孩子有什么特征,我来判断判断。” “好!好!”汉子低下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不怎么哭,其实……挺爱笑的,一逗就笑,现在喜欢抓东西了,揪着耳朵头发拽得生疼……” “也不挑食,给什么都吃,他娘没奶水,喝那种没几粒米的稀汤也照样眉开眼笑。” “现在好像是自己在学说话,整天咿咿呀呀的,不管他的时候他也能自己念叨好半天。” “不认生,喜欢热闹,喜欢别人围着他转,要是没了人就会嗷嚎,只要有人过去看他,立刻就笑。” “叫他名字有反应,会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你——他眼睛可大可漂亮,像两颗亮晶晶的黑珠子……” 汉子说得哽咽,再没能说下去,转身偷偷蹭了蹭眼泪。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3节 苗笙见他这样,知道他其实还是心疼孩子的人,方才心中升腾起的埋怨骤然散去不少。 “好多孩子都这样,你这么说没法对号入座。”他声音柔和了些,“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或者痣可以辨认吗?” 对方回了回神,摇摇头:“没有,身上光溜溜的,还白,没有印子。” “既然这样,要不你进去认一认?”苗笙这话自然不是出自真心,而是试探,“你对孩子这么熟,肯定能认出来。” 汉子像是被针扎了似地浑身一哆嗦,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不看了。” 别人都是一来就要求看孩子,只有他不看。 或者……不敢看。 苗笙又问:“那你兄弟这孩子叫什么小名?” “叫、叫小宝。” “哦,是这样啊。”苗笙遗憾道,“我们试过很多名字,‘大宝’、‘小宝’这种常见的自然也试过,孩子对名字没反应。” 汉子讶异地看着他,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内疚,和一抹如释重负的感激。 “可能不是我兄弟的孩子。”他低下头,艰难道,“但不管怎么样,这可怜的孩子能被公子您这样的善心人捡着,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我替他感到高兴。” 苗笙点点头:“嗯,我也替他高兴,他将来肯定多福多寿,一生顺遂。” “那、那我不打扰了。”汉子紧张地摆了摆手,“我走了!” 没等苗笙回应,他便逃也似地跑开,在楼梯处撞上了拎着小麻袋的游萧,连头也没敢抬,说了声“抱歉”,飞快地下了楼。 苗笙望着他仓皇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游萧道:“你都听见了吧?” “猜出我在听了?”楼主露出笑意。 “你要是刚发现他,不会是这么平静的反应。”苗笙拉着他的手腕,推门进了屋里。 平小红也觉察到外边一直有人说话,早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墙角”,见无事发生,便也没出来打扰,现在见他俩回来,就跟抱着园绮的梅谢了一起从西厢房出来。 “方才来的那个人是谁?”她好奇道,“是来骗孩子的吗?” 梅谢了也紧张地看着苗笙。 苗笙摇摇头,冲抓着拨浪鼓玩的园绮喊了一声:“小宝!” 婴儿“倏”地转过头来,冲他咧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 “刚刚那个,应该是园园的亲爹。”苗笙这下更加笃定,“不知道他说的原因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应当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带孩子走了,只是还有些留恋,才过来看一眼。” 梅谢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望着园绮露出了笑容。 返回东厢,苗笙忧伤地抱住了游萧,半天没吭声。 “怎么了?园绮的事情解决了,不该开心吗?”游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苗笙深深叹了口气:“从那个人身上,我看见了我自己,最开始我也是不想要崽崽的。” “你们的情况又不一样,别责怪自己。” 游萧轻声安抚他。 “虽然各有各的原因,但抛弃就是抛弃,无可狡辩。”苗笙摸着肚子,低声道,“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仰头看向游萧,眼里闪着坚定的光:“崽崽和崽崽爹,我都要,一辈子都不放手。”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忽然想到我也有个“宝”,姜阿宝。 游萧:我永远是你的宝。 平小红:噫……呕……感谢在2023-05-05 18:00:00~2023-05-06 18: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年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百一七女侠 第二天一早, 游萧便收拾了行李,一行人结账离开客栈,准备赶往安明县。 梅谢了心思都在园绮身上, 只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五陵渡, 其他的便没有多问, 跟着一起走便是。 临走之前, 她托人给自家二叔送了信,告知自己的情况,免得对方万一找来不见人影,又听到她曾经疯癫的事情, 太过担心。 苗笙游萧都觉得与她同乘马车不是很方便, 毕竟现在园绮还小,时不时需要吃奶, 若是每当这个时候就停下车避出去, 一来显得太刻意, 二来还会影响赶路。 况且他俩现在正如胶似漆,坐在马车这种密闭空间, 免不了就想腻歪, 若是和抱着园绮的梅谢了坐一起, 自己控制起来有些困难不说,对方也会觉得尴尬。 梅谢了估计已经看出来他俩之间的关系, 但出于礼貌并没有多打听,况且她算是个少言寡语的女子, 平时除了哄孩子之外话并不多, 但这并不代表人家不介意。 苗笙想了想, 决定忍痛割爱,把游萧赶去驾车:“让小红进来陪着阿梅, 我们三个坐在车里,可能没那么别扭。” 到底自己气质上温和一些,游萧身高腿长,又自带上位者的压迫感,坐在马车里肯定会让梅谢了不自在。 游萧:“……” 他虽然不乐意,但是没说什么,趁着他们几个整理行囊,自己消失了一会儿,临走前让大家在客栈门口稍等。 最近气温有所回升,天气也很晴朗,太阳一早挂在天上,像颗温暖的鸭蛋黄,照得人暖融融的,苗笙裹了厚披风,一点都不觉得冷,一边陪着平小红去后院套马车,一边好奇游萧干什么去了。 平小红走到马厩旁边,好奇地“咦”了一声:“怎么只有落梅了,另一匹马呢?师父骑走了吗?” 苗笙心里突然就有了答案,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楼主又去乱花钱了。 果然,他们套好车,刚拉到大门口,就见游萧负手而立等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精致又小巧的马车,车辕上还坐着一名车夫。 怎么说呢,楼主一身黑色劲装,束着高马尾,阳光下的身影挺拔修长,转过身来时又是一脸灿烂笑容,眉心红痣闪闪发亮,是无法形容的少年意气。 苗笙看着他,方才那点关于“败家老汉”的在意也就瞬间消弭了。 钱是人家赚的,爱花就花呗,自己还有啥好说的。 “笙儿!”游萧走到他身边,微笑地拉住他的手,指指马车,“之后我们俩坐这一辆,让小红陪着阿梅坐原来那辆。” 梅谢了抱着园绮,觉得因自己害人多买一辆车,着实承受不起,表情略显惶恐,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平小红就高兴道:“还是师父想得周全。” 游萧这辆马车选得很是彰显他的小心机,车身非常窄小,左右仅有两轮,车厢内最多坐三个人,面对面坐着,膝盖都不免相碰。 这哪是马车,分明就是个把人裹在一起的茧。 苗笙没吭声,被游萧拉着上了车,放下车帘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方才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赶出去?嗯?”楼主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 苗笙无奈:“这不是权宜之计嘛。” “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游萧不依不饶地搂紧他,“你这个总为别人着想的性子有时候真是让我气得牙痒痒。” 苗笙偏头觑着他:“怎么,想我为你改变?” 游萧眸色闪动,最终轻叹一声,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不必,你做你自己就好,大不了我就生气,跟你抱怨,然后换你好好哄我。” “楼主真是满腹生意经,这般会为自己筹谋。”苗笙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这个答案听起来有些幼稚,但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他喜欢游萧做事果决自信、威压盖世的成熟一面,同样也喜欢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少年原本的模样,任性、恣意,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机,求得自己的关注。 而且这一面,只有自己能看见。 “那便好好哄你,给你赔个不是。”苗笙轻笑着,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接着就被人捉住,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道是不是游萧有意为之,找来的这位车夫耳朵不太灵光,两人说话又都压着声音,彼此间互相都不会打扰。 这个窄小的马车仿佛成了他们的乐园,更方便两人以各种方式耳鬓厮磨,连路途都显得缩短了不少。 大约赶了三四天的路,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安明县城附近,时值正午,他们便下车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个午饭,养足精神,准备接下来一鼓作气,晚上赶到城中找客栈落脚。 摊子上自然没什么大鱼大肉,主食就是面条、馄饨等小吃,另有一些薄酒和酱肉,提供给路过的侠客们。 苗笙现在肚子抵着胃,一顿饭吃不多,半碗面就觉得撑,坐也坐不住,游萧唏哩呼噜吃完自己的,再解决掉他剩的半碗,擦擦嘴便带他到附近野地里走走。 大着肚子一直坐车也是遭罪,抽空得活动活动。 平小红陪着梅谢了坐着,俩人打开随身带的小棉布袋,从里边舀了几勺米糊粉,问店家要了热水冲开,准备喂给园绮吃。 这是他们路遇一家磨坊时,特意给孩子磨的,五谷杂粮都来了一点,冲开以后十分浓稠,充满谷物的香气。 平小红用蒸笼布包着几块苹果和香蕉,用上内力猛地一攥,就把这些攥成了糊,倒进米糊里搅在一起。 园绮特别喜欢喝这个,每次冲上小半碗,他都能喝个干干净净,喝完最后一口还张着小手咿咿呀呀想多来点。 等凉得差不多,梅谢了一手抱着他,一手舀了米糊往他嘴里喂,平小红就拿着游萧做的大风车在旁边逗他。 这风车十分好玩,轻轻一挥,主轮随风转动,带起周遭小轮一起呼啦啦地转,俨然一个色彩缤纷的大转盘,看得人眼花缭乱,很是招眼。 园绮现在也特别容易被五颜六色的东西吸引,直勾勾地盯着看,嘴巴还下意识地张开,吞咽着米糊,一口还没咽下去,被逗得“咯咯”直笑,一下子就咳嗽了起来,嘴里米糊喷得到处都是,他也吓得哭了起来。 “哎!”平小红赶紧把风车放下,找了帕子帮他擦嘴。 梅谢了也有点手足无措,抱着他轻轻拍着哄。 她虽然一直在照顾园绮,但毕竟也是第一次当母亲,根本毫无经验,免不了手忙脚乱。 “你们这样不行,哪有喂饭的时候逗孩子的。” 旁边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平小红回头望去,见邻桌坐着一名江湖女侠打扮的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丹凤眼,柳叶眉,长得相貌秀美,透着一股爽利劲儿,但看起来有点不好惹。 园绮许是被呛得厉害,这次哭得声嘶力竭,听得直让人心疼,梅谢了怎么哄都哄不好,急得快哭了。 那女子便主动走过来,温声道:“我帮师妹带过孩子,若是信得过,不如交给我试试?” 梅谢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平小红,平小红自信有一身功夫在,不怕对方抱着孩子跑掉,于是便点了点头。 另一边,苗笙也听见了刺透长空的婴儿哭声,忍不住跟游萧调侃:“我觉得园园气血比我都旺,我可哭不了他这么大声。” “是吗?”游萧的脑子却一下子想到了别的地方,勾勾唇角露出坏笑,“我有办法也让你哭得响一些。” 苗笙:“……” “你现在是不装了么?”他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之前表现得那么正派,亏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 游萧被从天而降的牌坊砸了个措手不及:“我那都是忍着的,谁见了喜欢的人不心猿意马,还有‘正派’,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自己?”他伸手拍在树上,把苗笙困在胸前,看着眼前人眉目如画的脸,笑得有点坏,“笙儿,你这人,很多时候都让人忍不住。”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4节 苗笙耳根发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的灼灼目光,生怕两人对上视线,热情又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光天化日的,你给我忍啊!”他小声道,眼睛左右觑觑,生怕被人撞见,要丢脸的。 游萧很喜欢看他害羞的模样,又逗了他几句,直到把人逗得面红耳赤才罢休,手牵手往回走。 从野地里走出来,老远就看见摊子上抱孩子的人换成了一位大姐,对方一边哄着园绮,一边跟平小红和梅谢了说着什么。 后两者听得十分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尤其平女侠,甚至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拿炭笔在上头记着什么,表情相当虔诚。 游萧和苗笙疑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 好在女侠全情投入,但并不算忘我,很快看到自家师父和师娘,立刻站起来兴奋地向他们招手。 待两人走到近前,她兴奋地介绍道:“师父师娘,这是兰姐姐,方才帮我们哄园绮来着。” 那位“兰姐姐”见到游萧,把园绮还给梅谢了,站起来落落大方地抱拳自报家门:“在下重花派兰折玉,楼主,苗公子,幸会。” 游萧听到“重花派”三个字,先是一怔,随后也抱拳道:“幸会。” 平小红在一旁激动道:“兰姐姐的目的地也是五陵渡,我们想一起上路,她来帮忙照顾园绮,如何?” “这会不会太麻烦兰女侠了?”苗笙发觉游萧表情不太对劲,连忙道,“你师父是郎中,还怕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兰姐姐亲自带过孩子,更有经验啊,方才园园肠子抽筋,差点没把我们吓死,幸亏有她在……”平小红不敢再坚持,怕伤了自家师父的面子,只能小声嘟囔。 兰折玉倒也不勉强,笑道:“我只是见大家目的地一致,才有这个提议,若是楼主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是我怕耽误女侠的时间。”游萧倒是不在意多一个人一起走,他低头一看,便撞见平小红和梅谢了充满期待的目光,无奈道,“若是你的事情不急,同行自然是最好的。” 苗笙不知道他为何又变了态度,便没再吭声,随他拿主意。 游萧虽然是郎中,但儿科他并不擅长,现在能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照应,也是好事。 兰折玉爽朗地摆摆手:“不急不急,我只是去五陵渡赴约,恰好提前出了门,有的是时间。”她伸手捏了捏园绮胖嘟嘟的小脸,忍不住笑道,“恰好我与园园投缘,也想陪他多走一段。” “我们园园真是有福气,这么多人疼爱他。”游萧淡淡笑道。 江湖儿女都是性情中人,相互投缘一起上路实属正常,大家一拍即合,也都休息得差不多,便收拾了各自的东西继续出发。 兰折玉自己骑马来的,现在这匹马被不情不愿地套了起来,跟落梅一起拉车,主人则陪着梅谢了和园绮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平小红兴高采烈地跳上车辕,驾车跟在游萧的马车后边往前走,就听见自家师父传音入密的声音。 “小红,有机会的话,提醒梅谢了不要提她二叔的门派,原因我稍后再告诉你。” 马车里,苗笙想起方才游萧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异色,问道:“兰女侠有什么问题吗?这重花派难道不是名门正派?” “他们都没有问题。”游萧意味深长道,“问题在于,重花派和梅谢了二叔所在的青荧门是死对头,一见面就得死掐的那种。”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不出意外的话他俩一定会碰上。 游萧:你是懂写话本的。 作者:溜了溜了。 第118章 百一八糊弄 一听有故事,苗笙登时来了精神。 “两个都算是名门正派,怎么还会对立至此?”他好奇地问,“他们是怎么结的仇?” 游萧怕马车太颠, 几乎是让他躺在自己的身上, 这会儿把人抱紧了, 慢悠悠地说:“具体情况其实很难说, 因为这事儿到现在都是一桩无头公案。” “大约十三年前,有人发现这两个门派各有一个弟子不幸身亡,现场一片狼藉,而青荧门的弟子手中握着的长剑捅穿了重花派弟子的心口, 对方是因剑伤失血过多而死,那青荧门的弟子则是内伤过重,最终身亡。但重花派弟子先死, 他们自然认为是青荧门杀人在先, 青荧门也很委屈, 自家弟子说不定是先被重花派重伤,出于自卫才捅了这一剑, 难道后死的就有罪不成?” “但是具体两个人打起来的原因没有人知道, 打斗过程到底怎样, 也无从知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甚至闹到了当时的四府盟盟主跟前,只可惜那位盟主和稀泥的本事更高, 推说这件事证据不足, 让两边稍安勿躁, 他查查再说。” 苗笙听到这里,大致已经猜出了事情的走向:“肯定什么都没查出来, 然后两个门派就此对立,即便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但是双方见了面,肯定是要掐的。才十几年,完全不够淡化这恩怨。” “何止不能淡化,反而更加激烈了。”游萧无奈道,“重花派死的这个是他们的大师兄,下一任掌门的接替者,青荧门死的同样是未来掌门人选,而且是现任掌门的亲儿子。现在十多年过去,两个门派都到了新旧交替的时候,原本的继承人含冤未雪,新的继承人不管怎么努力,到底还是不如死去的这两位优秀,于是他们对这桩始终无解的案子更加怀恨在心,也更加仇视对方。” 武林中人更重名,每一个门派的人都想将自家师门发扬光大,继承人都是要从小重点培养的,现在他们不仅失去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更是所有的心血白费,搞不好还会影响门派的未来。 多层影响叠加在一起,谁也没法将这件事轻易放下。 “后来凌盟主接手后,没有帮他们调解吗?”苗笙听方才的描述,就知道上一任盟主不怎么尽责,便也没多问他的事。 游萧觉得车厢里有些憋闷,便将窗子推开一点,透些凉气进来,免得闷着他:“也曾经试着调解过,但没什么用,又不能强按头让他们和解,就只能维持现状。现在重花派和青荧门绝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就连武林大会都是默契地轮流参加。” “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青荧门才逐渐变得避世?” 游萧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江湖武林的纷争就是这么令人无可奈何,苗笙越发认同游萧不愿对武林事介入太深的想法,有时候不是人找事,是事找人,避无可避。 所以还是与这些保持距离的好。 日落之前,马车就进了安明县城,他们一路打听着寻到了一家还不错的客栈,直接入住。 经过这半天的交流,平小红、梅谢了显然跟兰折玉相处甚佳,三人虽然差了不少岁数,但聊得十分投缘,说话也亲热多了,几乎要把苗笙和游萧两人忘在脑后。 平小红尤其如此,之前一直围着自家师父师娘转,现在抱着小兔子和兰折玉两人聊着聊那,估计早把她师父姓什么都给忘了。 看她这样开心,也终于有人和她相伴,苗笙两人也很替她高兴。 商量一番后,他们把比较大的东厢房让给三位女侠住,自己俩去住稍小一点的西厢房。 苗笙对于武林门派多有好奇,于是对这位兰折玉女侠也颇感兴趣,常常不由自主地观察她。 兰折玉本人豪放爽朗,性格大气,跟此前的万里风及花云影很相似,说话也是快言快语,百无禁忌。 比如她自己已经主动把自家门派跟青荧门的过节说了出来,梅谢了一听就明白游萧为什么那样叮嘱她,自然不会提到自己的二叔; 比如她对园绮亲爹破口大骂,根本不觉得对方也有难处,还说“既然养不起,为什么又要生,就这么管不住脐下三两肉么”! 更比如,听到梅谢了想收养园绮、但旁人都劝她三思、免得不好再嫁时,她在饭桌上直接拍案道:“怕什么,男人不值得,要换了我就自己过!” 游萧和苗笙:“……” 由此来看,兰折玉比万里风和花云影的性子更刚烈些。 看到他俩不是很自然的表情,她又道:“不是说你俩,你俩断袖,不算在内。” 啧,所以我俩不算男的了么? 两人面面相觑,没有感觉被冒犯,倒是颇有些忍俊不禁。 “当然,我也不是说世上的男人都不好,只是你一定得擦亮眼睛,千万别被人骗。”兰折玉毫不隐瞒地提到了自己的往事,“男人最会说瞎话骗人,多年前我就被骗得很苦,这辈子我都不会饶过他!” 她说得坦荡,但不代表别人可以肆意打探她的私事,尽管大家都很好奇,但都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兰折玉也没有再往下说,想来这件事在她心里还是如鲠在喉,不提也罢。 旅途劳累,吃过饭后大家准备各自回屋休息,梅谢了把园绮交给兰折玉,追到西厢房门口叫住了游萧。 “楼主,苗公子,我有事想问你们。”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大家熟悉了起来,她比此前更自如了些,于是说话也更直截了当,没绕弯子,“你们来安明县,是不是为了我的事?” 游萧看看苗笙,点头对她道:“不错,但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本就跟水貔貅不对付,想对他们小惩大诫。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有负担。” “多谢你们!”梅谢了进了县城就有此猜测,现在猜中了答案,显然十分激动,“我自己没有能力申冤报仇,若是两位能替我出头,我就算为奴为婢也在所不辞!” 苗笙连忙道:“阿梅,你别这么客气,等事情办成之后再说。”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梅谢了满怀憧憬地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游萧淡淡道:“我想应该不需要,免得他们怀疑到你头上,给你招来麻烦。这事交给我来解决便好。” 梅谢了也知道,以自己的功夫恐怕是没什么胜算,既然有人愿意为她出头,她也不好挑三拣四地说什么,于是便道:“大恩不言谢,若是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两位尽管吩咐。” 苗笙和游萧又客气了一番,才将她劝走,两人进了西厢房,关上门,相视一眼,同时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事对游萧而言确实是举手之劳,可落在梅谢了那里,的确是大恩,他们不想她为此困扰,整日以恩公看待自己,一见面就表示肝脑涂地,但又不能因此不出手相助。 “如果阿梅真的割舍不下园绮,让她收养他倒也没什么。”苗笙担心若是强行让她和孩子分开,会导致她再受一次骨肉分离之苦,“至于生计,不如让她在唤笙楼分舵谋个差事,或者看看她还有什么其他能做的,去万客楼也成。”他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是在慷他人之慨,补充道,“我只是提议,一切都由楼主决断。” 游萧见他这拿惯了主意又要强迫自己向别人臣服的模样,只觉得有趣,弯腰将他打横抱起,走几步坐到床边,再把他侧放在自己腿上。 “客气什么?唤笙楼和万客楼都是你的。”他贴着苗笙的脸颊轻笑道,“你做主就好。” 道理上这都说得过去,毕竟两人在一起了,自己多少算个老板娘,不,老板夫,给人安排个差事的权限总是有的。 可苗笙想想还是有点不自在,毕竟游萧这产业太大,他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当家做主,感觉像是占了人家多大便宜似的。 “那还是再看看吧。”他想了想说,“这才没几天,或许过阵子她又能走出来了呢,到时候再说。” 游萧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便也没多说,抿唇道:“好,都听你的。” “现在我觉得兰女侠说得也没错,男人确实最会说瞎话骗人,要是阿梅再选夫婿,是得擦亮眼睛才行。”苗笙搂着他的脖子,意有所指地说,“就要到五陵渡了,楼主现在心慌吗?” 游萧看着他这略带小得意的表情,忍俊不禁:“我又没做亏心事,心慌什么?” “关于我过去种种,全都掩盖好了么?”苗笙故意把手掌贴在他的心口,尝试感受他的心跳有没有加快,可惜楼主始终镇定自若,心脏跳得平稳有力,速度不改,“万一漏了馅,我可是要跟你没完的。” 房间里只有圆桌上点着一截蜡烛,光线昏黄,泛着一股暖意,两人又是这样拥抱的亲昵坐姿,丝毫没有拷问的氛围,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来。 游萧拈起他的下巴,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双眸在暗光中显得更加浓黑:“你要怎么样同我没完?罚我吗?还是打我?用什么打?我的鞭子可以借你一用。” 被他这么一说,苗笙脑子被带到了别处去,眼前立刻就有了画面,想想他小麦色肌肉隆起的后背上一道道鞭痕,登时觉得口干舌燥。 游萧看他喉结上下一晃,知道自己的办法起了效果,脸上笑意更深,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免得他还要继续试探自己。 楼主敢带苗笙去五陵渡,自然是打点过的,但诚如苗笙之前推测,没人能保证堵上所有人的嘴,游萧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希望天命能站在自己这边,保护笙儿不再被过去种种所困。 苗笙其实还有问题想问,但是被游萧搞得意乱情迷,又被亲得头晕脑胀,之后连洗漱都被人代劳,自己早就沉沉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被人摆弄的时候,他还在下意识地想,自己好像很有昏君潜质,哪需要什么三千佳丽,有这么一个美少年,就足以让自己沉迷酒色、不思政事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洗漱的时候,他才想起要问游萧:“已经到了安明县,你打算怎么对付水貔貅?是不是已经有计谋了?能不能说来听听?” 见他一副好奇探寻的模样,游萧直乐,把绞好的脸帕递给他,调侃道:“怎么,要给我当军师?” “不成么?我的计谋也好得很!”苗笙自然是不肯让他看扁了,一边擦脸一边道,“别忘了我可是数次识破过你的诡计。” 游萧自然顺着他说:“这是当然,我笙儿最聪明了。不过这点小事还不劳你费心,之后有大事再与你商议。” “行吧,那我静观其变。”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5节 苗笙站起身,准备去刷牙,看到他伸着手要接脸帕,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把手里的帕子展开,往对方脸上一盖,莞尔道:“盖上盖头,就是我的人了。” 谁知游萧就像是隔着帕子也能看清似的,长臂一展就把人捉进了怀里,低下头把潮乎乎的帕子“传”到了苗笙脸上,抵着他的额头不许松开。 清晨阳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来,将两人相拥的影子长长打在地面上,是一幅难以言喻的温馨图景。 只是苗笙顾不上感受这温馨,他隔着帕子,嗅到对面游萧散发的气息,不禁有些迷醉,呼吸都短了不少。 唤笙楼主偏过头,叼着脸帕垂下的一角,轻轻撩起,看到心上人白里透红的俊美面容,笑得眉眼弯弯。 “我撩了你的盖头,你也是我的人。”游萧拎着帕子轻轻一甩,眉飞色舞道。 苗笙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压住胸腔里活蹦乱跳的心脏,仰头在他唇上一吻,低低道:“相依相伴,永生不离。”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想揭真正的盖头。 苗笙:那你想吧。(女装是不可能女装的。) 又—— 苗笙:每回都用你的美色阻止我想正事。 游萧:笙儿你昏君实锤了属于是。 第119章 百一九 名字 吃过早饭, 游萧便吩咐平小红,让她和兰折玉陪着梅谢了待在客栈里,哪儿都别去, 也叮嘱苗笙暂时别出门, 说自己先去鱼龙堂那边探查一下情况, 很快回来。 他有事要做, 苗笙自然不给他添心思,一个人待在西厢房里,拿出一摞信笺来写写画画,想构思新的话本。 之前关于无锋的那个故事, 游萧认真看完之后, 取了一个简单的名字叫《春晖记》,说一看就知道是讲亲情的, 比较直白明确。 苗笙很喜欢这个名字, 欣然认可, 还把自己的姓氏拆开,给自己取了个笔名, 叫“田草竹生”。 之后游萧便让顾夜峰把手稿送回汀洲, 交代那边的万客楼掌柜亲自去找书商, 同时也找当地最好的说书人去修改成适合说书的版本。 不知道多久才能听到反馈,苗笙心里很是期待。 但他心里也清楚, 这一次只是小试牛刀,自己没什么经验, 也不懂人们爱看什么, 无法投其所好, 只能按照自己认为是好故事的标准去写。 好在这本陆东篱看过,这人有什么说什么, 不会因为大家是兄弟就只说溢美之词,既然对方评价不错,苗笙也放心不少。 他不求被所有人喜欢,只要能有读者知音就算是成功。 接下来,苗笙打算大胆一些,以自己的故事为蓝本,写一个昏迷多年的人突然醒来,重新认识这个人世间的故事。 他决定跳出现实的桎梏,多加一点奇思妙想在里边,但同时也要对现实有所影射,在能够猎奇的同时,也让读者方便代入感情。 任何奇异的故事都脱离不了人性,只要把握住这一点,就足够引起共鸣。 苗笙想起和游萧通信时画的小猫小狗,决定给自己设想的主角安排一个小怪兽,是此人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生物。 他想了半天,直到中午才把这动物的模样想出来——长得像兔子,但个头大一些,像猫,叫起来像狗,却有三条棉球尾巴,代表了它的三种能力,可以喷火、读心,长大一点还能化形。 最后给这个小怪兽取了个名字,叫“听萧”。 苗笙兴致勃勃地讲给了平小红听,换来女侠一副“这很难评价”的表情。 “无妨,你大胆说,我会虚心听取建议。”他诚恳道。 平小红犹豫片刻:“公子,我师父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吗?” “我没有影射他,只是用了他的名字而已。”苗笙据理力争,“要是他不愿意,我就换个字。” 女侠不想掺和师父师娘之间的小情趣,敷衍道:“挺好的,你俩商量就是。”接着耳朵一动,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声音,“定是师父回来了!”说罢便抱着娥影飞快地跑了出去。 的确是游萧回来了,他进门后先跟厅里的兰折玉和梅谢了打了声招呼,对刚从西厢房里出来的平小红点头示意,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最后那个人身上。 “笙儿。”他走到对方面前,温声道,“等急了吗?” 苗笙看到他便不可自控地露出笑容:“怎么出去这么久?” “料理了些事情,耽误了时间。”游萧拉着他的手腕进了屋,把门关上,转身从衣柜里找了套干净衣服开始换。 苗笙这才注意到,他现在身上穿的这套溅了些泥点子,还有不少破口,看上去像是被利器划破的,登时紧张了起来。 “你去料理水貔貅的人了?”他问道。 虽然身上还穿着里衣,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但下腹的伤还有疤,游萧怕被瞧出端倪,便背过身去换衣服。 “嗯,正好遇上鱼龙堂的杂碎欺凌弱小,我便直接出手了。”他束着腰带,漫不经心地说,“就是这帮人害死了梅谢了的相公,我没找错人。” 苗笙愕然,本来还期待一场精彩的谋略呢,没想到人家直接开干了:“就这么直接来么?” “不然呢?”游萧穿好衣服,转过身来看他,笑道,“他们值得我废脑子?” “可是……他们知道你是谁吗?会不会激化唤笙楼和水貔貅的关系?”苗笙知道他不会怕这个,但还是不想他惹上麻烦。 毕竟水貔貅在朝中有人,尽管当官的不会直接为他们撑腰,但要是真闹将起来,唤笙楼还是吃亏。 游萧揽过他的肩膀,笑道:“当然不知道了,我怎么会随随便便透露身份。” “那我们要赶紧走吗?”苗笙越想越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毕竟这里是他们的驻地,肯定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 游萧看着不远处的书桌上摊着一些信笺,便拉着他过去:“无妨,明日一早出发就成——看看你一上午都想出了些什么,不过见你发髻还算完整,应当很顺利吧?” “就知道取笑我!”苗笙无奈。 他原本是担心的,但是见对方这么轻描淡写,便也没那么紧张了,正要介绍自己这一上午的成果,却发现游萧盯着桌上一张纸,表情骤然变了色。 “这是什么?”一向稳重的唤笙楼主像是极力压抑自己脸上的怒意,压得唇角都在颤抖,还要努力装作这只是随口一问。 苗笙望向他手里的信笺:“哦,‘展眉’嘛,今天我给话本里的小怪兽想名字,顺便多想了一个,你说我们的崽崽叫这——” “不行!”游萧面色铁青,用内力瞬间将这张纸化为齑粉,像是隐藏什么似地转过身去,避开他愕然的表情,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但声音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不喜欢这个两个字。” 苗笙怔了怔,不知道他怎么反应这么大:“为何?” “你先答应我。”游萧偏头道,能看得出他的眼眶突然间变红了,目光中像是凝结了无尽的恨意。 猜到背后可能另有隐情,苗笙不想触他霉头,便也没第一时间追问,乖巧地点点头:“好,你不喜欢那便算了。” 游萧知道自己方才失态,转身将他拥进怀中,温声解释:“抱歉,今天心情有些不太好,一下子没压住火。此前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一个极为难缠的家伙,就叫这个名字,我对他深恶痛绝,听都不想再听见。” 苗笙下巴被架在他肩膀上,看不到此刻他略显狰狞的表情,想想是挺能理解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的,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 “崽崽的名字,还是等它出生后再取,现在不着急。”游萧怕挤到他的肚子,松开怀抱,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现在你还是别太劳神的好。” 他语气听起来温和,但有着与以往不同的命令意味,苗笙望着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点头应道:“嗯,好。” 给未来的孩子取名字是一件非常温馨的事,满怀兴奋和憧憬,头脑中会展开无数种可能,他本想告诉游萧,这个名字男女都可以用,不用考虑性别问题,还想跟对方说,他希望崽崽将来能够一生无忧,展眉欢笑。 他还有很多小心思、小展望想说给游萧听,可是见对方突然反应这么强烈,先是感觉无措,接着又陷入浓重的失望之中。 或许这个名字游萧不喜欢,那就再换一个,可是苗笙总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肚子里这个崽崽。 没有那么明显,就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棉絮一样堵在喉咙里,令人难受。 虽然从一开始游萧就说过,在他眼里自己比孩子重要,但今时不同往日,两人已经在一起了,又要组成一个家庭,苗笙还是希望,对方能像爱自己一样爱孩子,是发自内心的爱,而不是爱屋及乌的爱。 或许是因为他还只是个少年,突然就要当爹,多少有点找不到感觉。 算了,苗笙跟自己说,等孩子出生或许就会好了,看到粉嫩粉嫩的小团子在跟前,又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么可能不爱。 见他神情略有些忧伤,目光茫然,游萧心疼地再度道歉:“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会注意情绪,绝不乱发脾气。” “你已经很好了,我哪忍心苛责。”苗笙打起精神来,笑道,“要不要听听我上午想出来的小怪物?” 游萧莞尔:“当然好。” 于是苗笙就把听萧讲给他听,还拿了画出来的小像给他看。 游萧自然是不介意贡献出一个名字,还颇感兴趣地与他一起探讨这个小怪物的异能,两人越聊越热闹,直到平小红在外边喊他们来吃午饭还意犹未尽,仿佛方才的那一点小龃龉完全不曾发生过。 只是跟在对方身后走出房间的时候,苗笙还是被那种怅然若失深深笼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一个问题,却又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因而又变得困扰起来。 但他并不打算再跟游萧掰扯这些,免得说不清楚问题,还害得俩人都堵心。 午饭快吃完的时候,游萧通知大家伙儿,明天一早便继续上路,赶往五陵渡。 听到这话,平小红和梅谢了惊讶地面面相觑。 “这就走了吗?”女侠忍不住道,“水貔貅的事儿不办了?” 梅谢了看起来更是揪心,眼巴巴地望着游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游萧淡淡笑了笑:“上午我已经把那些人解决掉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坠,放在桌上,推向她,“是不是你先夫的遗物?” 看到这小小的白玉观音,梅谢了登时眼眶发红,眼睛里迅速聚起一团雾气,她一手抱着园绮,一手拿起玉观音,指腹在那并不算精致的刻痕上轻轻摩挲。 “是他的……他总是要出远门,我、我便为他求了护身符,知道他出了事,不曾想……还能再见到这个。” 她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滴在了园绮脸上,孩子愣愣地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不知道这个日夜哺育自己的人,为什么突然滴落这么多的泪水。 游萧简单道:“今日也是凑巧,我原本想去看看情况,便见他们在欺压一个老船工,言语轻佻,还提到了你先夫的名讳,以那件事来炫耀自己多么无法无天,我当即便出手了——” “干得漂亮!”他话还没说完,兰折玉一拍桌子,夸赞道,“楼主少年英豪,出手果决,在下佩服!若是我也在现场,定然杀他个片甲不留!这些水貔貅的杂碎坏事做尽,不配活在世上!” 苗笙方才还不觉得,现在听他又说了一遍,心里突然就更加不安起来。 游萧虽然是少年,但向来谋定而后动,哪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也会往前算个几步,宛若一个围棋高手。 这般“出手果决”,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可是回过头来想,这么做好像也合情合理,毕竟楼主不怕水貔貅,也用不着瞻前顾后,哪怕被人追上门来,他是锄奸扶弱,就算闹到公堂上也占理,没什么可怕的。 平小红也附和道:“我师父最厉害了!梅姐姐,你先夫大仇得报,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以后就往前看,好好生活!” 梅谢了含着眼泪点点头,手里还握着那块白玉观音,这时候脸上沾着她泪痕的园绮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那观音的挂绳。 她想都没想,当即便把吊坠挂在了园绮的脖子上。 众人看了皆是一愣,但这既然是她的选择,谁也没立场多说什么。 园绮的小胖手攥着挂绳,看着梅谢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另一只手伸向她,“咿咿呀呀”地叫着。 梅谢了鼻子一酸,将他拥进怀中,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婴儿特有的奶香气,眼泪再度流了出来。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抱着园绮起身回了东厢,大家知道她需要自己安静一会儿,便也没人跟过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6节 “游萧,你最后怎么处理的他们?”苗笙记得他不会轻易杀人,估计是留了活口。 可这一留活口,定然会有后患。 谁知游萧端起茶来喝,面不改色道:“一共四个人,全杀了,不然怎么能叫报仇。” 苗笙:“……” “那鱼龙堂的堂主岂会善罢甘休?”兰折玉想了想,又无所谓地挥挥手,“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这里高手如云,还怕他水貔貅区区一个分堂!” 平小红也摩拳擦掌:“要是真敢来找麻烦,老娘定不轻饶他们!” 苗笙看着他们一个俩的都蠢蠢欲动,似乎很想大干一场,心里颇有些无奈。 他可不是几个月前刚出门的那个爱看热闹的人了,想想陆东篱的死,就觉得但凡动手,总会有人受伤。 哪怕游萧功夫再高,他也不舍得对方破一块油皮。 然而楼主表现得相当气定神闲,放下酒杯道:“那也得他们能找到我的下落。” 听了这句话,苗笙又觉得不对了。 今天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围绕在他身边,他也说不好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游萧真有问题。 可既然没有证据,他也没追问,下午晚上继续折腾自己要写的话本,字没写出几个来,时间却流逝得飞快,等到他听见亥时的二更鼓,恍然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然而奇怪的是,游萧竟然没有来喊自己洗漱休息。 苗笙活动着发酸的脖子,寻找唤笙楼主的身影,这人就在房间里,只不过抱着双臂站在门口,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挂起了鞭子,还背对着他,活似一尊门神。 “你在干什么?”他起身走过去,边走边打了个哈欠,“我累了,想睡觉。” 谁知接下来游萧一把将他拥在怀里,同时抬手用内力灭掉了房间里的烛火,低声道:“稍等一会儿便好。” 屋子里黑黢黢的,苗笙靠在他胸口,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接着也听到了从外间屋传来的破门而入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什么来着? 楼主果然早有准备!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看,恋爱脑出现了。 游萧:取啥名不好,这是什么孽缘。 ----------- 名字这个事后面就会揭开啦~ 感谢在2023-05-08 18:00:01~2023-05-09 17: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刀一个小朋友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百二十 诱敌 游萧搂着苗笙, 贴在西厢房的墙上,并没有动作,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 苗笙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怕破坏了他的计划, 同样一声没吭。 闯进来的匪徒似乎意不在发动一次暗杀, 而是大大咧咧地冲进来, 手里好像还举着火把,把厅里映得一片亮堂。 外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踹翻桌椅的声音,接着有人大喊道:“有人吗?水貔貅建川分舵鱼龙堂堂主在此,屋里的人快滚出来, 省得老子动手!” 苗笙仰头, 看微光中游萧亮亮的眸子,用眼神问他:“不出去?” “稍等。”游萧冲他一笑, 显然一切尽在掌握, 低声道, “别怕,不会有事。” 苗笙和他一起, 自然是不会害怕, 暗光中与他这般贴在一起, 外边又是一片打砸的声音,恍然间有种大厦将倾、世间只剩他两人的错觉。 他情不自禁地看着眼前这不管出什么事都能护自己周全的少年, 心头突然泛起一股痒意,偏头在对方的下颌上亲了一下。 游萧低头看他, 忍俊不禁地压低声音:“怎么, 还靠这种动静助兴不成?” “不行吗?”苗笙瞪他, 凑过去在他喉结上又亲了一口。 游萧:“……” “小疯子。”他托住苗笙的后脑,将人压向自己, 快速地接了个缠绵的深吻。 苗笙的呼吸尽数被他夺走,心脏跳得越发厉害,也觉得自己骨子里像是有那么些疯劲儿在。 疯就疯了,怎么着,生死簿上捡了条命回来,自然是要随心所欲地活,管他呢! 他们全情投入地享受着隐秘的亲昵,同时也听见外边厅里传来了平小红和兰折玉的声音。 “混账,半夜三更竟然闯进客栈闹事,你有没有王法?!”这是女侠的怒吼。 “跟这帮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动手!”这是兰折玉豪气干云的嗓音。 接着外边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很快又是稀里哗啦木头被砸烂的声音,很快这动静小了不少,听起来像是人全都打了出去。 游萧松开苗笙,牵着他的手出去,果然看到厅内被砸得乱七八糟,门户大敞,外边又打又喊的乱成一团。 他俩先去东厢房,看了眼梅谢了的情况,见她抱着睡着了的园绮,双手捂着他的耳朵,表情镇定,便也放了心。 尤其园绮这小子,动静这么大愣是没醒,小嘴微张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游萧让梅谢了别离开房间,便拉着苗笙往外走。 “这都是你计划好的,对吗?”苗笙求证道,“你不肯只干掉几个小喽啰,因此便以他们为饵,引这鱼龙堂堂主找上门来,然后你再顺手解决他,这样就算将来闹起来,你也算‘被逼无奈’,是不是?” 房门外的走廊里挂着两盏不甚明亮的灯笼,暗光中,游萧抿唇一笑,笑容略显邪魅:“一点小心机,见笑了。” 苗笙倒是没说什么,心道管他心机不心机,安全才是第一位的,现在一网打尽可能更保险。 两人趴在门前的围栏处往下望,只见大堂里打成了一锅粥,连火把都被人踩熄了,只靠着灯笼光勉强照亮几个人的身影。 兰折玉和平小红武功高强,面对鱼龙堂这些水匪,都是以一敌十的实力,根本用不着游萧出手。 苗笙四下张望,见没有掌柜的和店伙计的身影,又问道:“你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是吗?” “嗯,我让伙计通知了其他住客,说晚上可能会有场打斗,若是他们害怕,我可以出钱帮他们另寻别处,若是不怕,就在自己房间里别出来。”游萧语气轻松道,“还给了掌柜的一笔钱,今晚这里的损失我来陪。” 听他这财大气粗的腔调,苗笙忍不住撇了撇嘴,但心里还觉得挺刺激。 怎么办,他好拽,我好爱。 看着大堂里轻松对敌的两位女侠,苗笙又问:“你是不是跟她俩打过招呼了?” “嗯,提前安排了一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苗笙不乐意了,“这事儿又瞒不住。” 游萧笑得有点坏,眉心红痣在微光中闪闪烁烁,像是藏了坏心思:“想给你个惊喜。” “打架有什么惊喜的?!”苗笙没好气地说,“我又不能打。” “若是让你打呢?” 苗笙怔了怔,护住自己的孕肚:“你可别玩危险的。” “自然不会,你只要动动手就可以了。”游萧从背后环住他,运起内力,两只手掌交错后缓缓拉开,竟从手指中牵出了五条以内力形成的丝线。 此时光线阴暗,恰好能看到这“丝线”闪耀着莹莹银光。 苗笙惊讶道:“这是什么?” “像不像琴弦?”游萧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只要你向外拨‘弦’,内力便能随着你拨动的方向弹射出去,以我的功力,自然是威力无穷,想不想试试?” “当然想!”苗笙一听就来劲了,十分跃跃欲试。 他没想到游萧为了让他有参与感,居然还想出了这招。 不过想想应该也不难,江湖上有不少人用乐器当武器,用裹挟了内力的音律做杀招,只不过我们楼主更省事儿,不用真拿乐器,仅用内力就足够了。 游萧就知道他会喜欢,这会儿得意地笑了笑,用传音入密通知平小红和兰折玉:“稍后我用内力攻他们,你俩听到指令,便向两旁避开。” 两人打得顾不上问为什么,只简单了回了个“是”。 游萧拥着苗笙,温声道:“现在就试试吧。” 苗笙第一次这么玩,兴奋地伸出手,修长十指在那“琴弦”上比划来比划去,迟迟没有落下。 “别紧张,我的内力已经包裹住你,现在我俩是一体的,不会伤到你。”游萧温声道,“你就当在弹一把只有五弦的琴好了。” 苗笙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放在了“琴弦”之中,指尖有如触到实物,感受到了酥酥的麻意。 他轻轻拨动了几下,接着便一挥小臂,横着将弦扫了出去。 与此同时,游萧以传音入密向平小红和兰折玉传了指令,两人丝毫不恋战,立刻与水貔貅的人脱离接触,分头向两侧跳开。 苗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扫出的“弦”在空中幻化成一道银色锐利的光弧,裹挟着重如千钧的力气,横着狠狠斩向了大堂里所有的水貔貅杂碎,包括那个站在门口袖手观战的鱼龙堂堂主。 这些人猝不及防,被突然奔涌而来的内力直接扫翻,向后摔出了半丈远,有人直接被扫出了大门口。 “笙儿真厉害。”游萧贴了贴苗笙的脸颊,夸赞道,“再来几下。” 苗笙被这一下搞得登时兴奋了起来,脑中想着最激昂的古曲,接连扫动琴弦。 游萧还真赋予这五条内力形成的“琴弦”以音律,每扫一下,两人脑中都能听到曲子的旋律,它仿佛成了这场碾压式的打斗最令人愉悦的伴奏。 他俩一个人掌控琴弦,一个人控制内力,指哪儿打哪儿,默契十足,大堂里的这批人遭受着接连不断的内力袭击,胸口像是被大铁锤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还没等站起来就再度被打倒在地。 很多人就此倒地不起,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嗷嗷吐血,只有少数几个还勉强撑着,护住了他们的堂主。 站在大堂两侧的平小红和兰折玉安静地欣赏他俩的精彩“演出”,看到那内力形成的光弧一道道飞下来,俩人不约而同地感到震惊。 平女侠多少有点见怪不怪,震惊程度略低,心想,师父又玩新花样了,师娘玩得真开心。 兰折玉则大为惊叹,心道,这对小断袖,还挺会玩! 苗笙用这内力之弦玩得特别过瘾,但也就挥了几下,那些内力低微的水匪就撑不住了,大堂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全都在哀嚎。 倒是鱼龙堂那位堂主被下属护得周全,没怎么受伤,站在门口目光阴鸷地望着游萧,看上去没打算跑。 苗笙不由道:“这人胆子还不小。” “笙儿,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会会他。”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7节 游萧收起内力,踮脚起跳,身形轻盈地落到大堂地面上,往平小红方向伸手:“借剑一用。” 鞭子在室内发挥不出优势,不如用剑。 平小红立刻把手中宝剑抛给自家师父,冲兰折玉喊道:“兰姐姐,咱们上去护着师娘。” 两名女侠立刻施展轻功,踩着楼梯扶手借力,一下子便跳到了三楼走廊处,一左一右地站在苗笙身边。 这会儿梅谢了抱着园绮也试探地在屋门口张望,见他们都在这儿,便也一起出来,四个大人加一个孩子一起“观赏”唤笙楼主惩罚恶徒。 苗笙灵机一动,转身往屋里走:“我去拿琴!” “哎,放着我来!” 屋里乱七八糟的,平小红怕他摔了,替他进去把琴抱了出来,放在了栏杆上,和兰折玉一人一头扶着。 游萧已经和鱼龙堂堂主打了起来,对方功夫确实不错,难怪方才那么沉得住气,看样子是有恃无恐。 但他内功稀松,于是唤笙楼主为了公平起见,只跟他过招,这会儿便没用内力。 其实也是起了猫逗耗子的心思,反正胜券在握,不如先羞辱羞辱这个杂碎。 大堂里刀光剑影,传来兵刃相接的“铿铿”声,楼主衣袂翻飞,动作端的是俊逸潇洒,仿佛不是在对敌,而是在表演。 突然间游萧听到“铮”地一声,接着琴声响起,竟然是《十面埋伏》。 他仰头往楼上一看,便对上了苗笙神情骄傲的一张笑脸。 其实苗笙原本想弹《广陵散》来着,但是想起之前在客船上曾经弹过这首,而其他琴曲大多宛转悠扬,多以渲染意境为主,并不太适合做比武的伴奏,于是他便想到用琴来演绎这首著名的琵琶曲。 琵琶音色清脆明亮,而琴音古朴苍凉,弹起《十面埋伏》来没有琵琶曲的明快,却自带一股强烈的苍凉感,加之他本就擅长弹琴,指尖力量十足,弹起来弦音铮铮,配上曲子本身的激昂大气,别有一番滋味。 游萧被他的琴音鼓舞,手中宝剑舞得更是飞快,令鱼龙堂堂主应接不暇,步步后退。 被打得乱七八糟的客栈里,昏暗的灯笼光下,一人抚琴,一人对敌,尽管还有其他人观战,但整个世间似乎只属于他们俩。 琴音与招数相和,犹如恋人心意相通。 最后游萧飞起一脚踹在了鱼龙堂堂主胸口,直接将人踹出大堂。 苗笙以为交战结束,拨动最后一根弦,右手高高抬起,片刻后才缓缓落下,动作极为优雅。 游萧站在大堂正中,仰头去看他,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鱼龙堂堂主其实已经遍体鳞伤,勉强才撑到现在,他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满脸愤恨不甘,眼看游萧似乎分了神,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暗器,“嗖”地扔了出去。 游萧自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当即便挥剑格挡,然而与此同时,有一个身影突然从院子一侧飞出,旋身冲到了两人中间,长剑一挥,将那些暗器打了回去。 有几枚打在鱼龙堂主自己身上,他胸口和手臂当即血流如注,此刻只能庆幸这些“铁蒺藜”没有淬毒,不然他肯定命丧当场。 “堂主!” “你没事吧?!” 大堂里躺着的那些小喽啰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还有的四肢并用爬了出来,爬到自家堂主跟前。 来人落在门口,表情轻蔑地看着他:“打不过就放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 鱼龙堂堂主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又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你问我我就答?凭什么!”那人三十多岁,相貌堂堂,也能称得上是英俊潇洒,身穿一件深绿色劲装,手持宝剑,看起来朴素了些,但气度不凡,颇有大侠之风,一开口倒也颇为个性。 他走进大门中,打量着游萧,微微勾唇:“年轻人功夫不错,只是下回还要多加小心。” 游萧并未解释,反手握剑,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其实方才那些暗器,苗笙在楼上看得并不分明,见到他突然抬剑,又见门外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好在一切无事,他才放下心来。 平小红在一旁也松了口气:“虽说师父不会中招,但有人帮忙也不错,出手的这位看起来像个好人。” 谁知另一边兰折玉突然踩着栏杆跳了下去,落在来人身边,抬手“啪”地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苗笙、平小红和游萧全都愣了:“……” 诶,怎么说呢,打耳光这种举动,就很不江湖儿女。 倒像是……讨伐负心汉。 接着还有更离谱的,梅谢了眯着眼打量那人,不可置信道:“二叔?”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前排吃瓜。 游萧:今晚比我想象的还热闹。 平小红:哦豁,大场面! 又—— 苗笙:啊啊啊今晚玩得很开心! 游萧:这叫什么,夫夫齐心,其利断金! 第121章 百二一 孽缘 这高潮迭起的一幕搞得所有人脑子都卡了壳, 更别说此刻兰折玉看着那男人的表情,愤恨、恼火还有嫌弃搅在一起,显得她面孔略有些扭曲。 而那男人瞪着她的神情, 也略显愕然。 哪怕梅谢了的声音不大, 但胜在大堂内十分安静, 几位大侠听觉敏锐,一下子就听到了这声称呼。 游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抬头看了过去,看见和自己同样惊讶的平小红和苗笙。 兰折玉更加难以置信,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那男子则意外道:“大妹?是你吗?” 梅谢了抱着园绮, 没敢使轻功, 慌忙从楼梯往下走。 苗笙也跟着下去,平小红陪在他俩旁边, 生怕谁一不小心摔一跤, 都比较危险。 游萧见状, 立刻跑上去迎接,搂着他的腰将人带到了大堂。 梅谢了到底还是有功夫在身, 就算抱着孩子走得也很稳, 她跑到那男子身边, 惊讶道:“二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收了你的信, 心里放不下,沿路找过来看看, 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男人又看了眼兰折玉, 表情很是郁闷, “更没想到能遇见你!” 兰折玉简直气笑了,抱起双臂道:“我才是没想到!阿梅居然是你侄女!” 梅谢了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此显得有些心虚,求助地看了游萧一眼。 游萧立刻会意,对那男子抱拳道:“在下游萧,请问大侠尊姓大名。” “原来是唤笙楼主,看来方才是我失礼了。”这人也抱拳回礼,“在下青荧门,梅雪铮。” 听到这个名字,兰折玉先是脸上闪过一抹惊奇之色,随后冷笑:“果然连名字都是骗我的,姓梅都不敢说么?!” “怎么,告诉你真名,好让你杀我全家?”梅雪铮反唇相讥,丝毫不留情面。 兰折玉瞪圆了眼睛:“你们青荧门才是睚眦必报,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们重花派也好意思自称君子?”梅雪铮嘲讽道,“一点容人雅量都没有,可别侮辱‘君子’这二字!” 正如先前游萧所说,两人果然一见面就互掐。 兰折玉指着梅雪铮大骂:“满口假话的无耻之徒!” 梅雪铮丝毫没有礼让她的意思,眯起眼睛冷声揶揄:“心胸狭窄的井底之蛙!” 旁边游萧、苗笙、平小红还有梅谢了:“……” 多大仇多大怨啊! 大家都是聪明人,其实也能看出些端倪,若真是门派之争,俩人应当不会只骂架,肯定是要过招的,可他们偏偏又情绪激烈,互相指责,怎么看都像是两口子吵架,再联想早些时候兰折玉说起自己被男人骗的经历,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会儿不用苗笙装晕来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园绮取而代之,十分机智地适时大哭起来,“哇”地一声打断了两个不怎么成熟的成年人的相互指责。 平小红向门外看了看,连忙道:“师父,水貔貅那些人怎么料理?他们要跑了!” 那群人各个被揍得走不动道,全都鼻青脸肿,互相搀扶,是以这边兰折玉和梅雪铮都已经互骂了一轮,他们还没能把晕死过去的自家堂主拉起来,自然也就没能成功跑路。 这帮混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欺压良民的“好手”,个个身上估计都有血债,游萧本就没打算轻饶他们,于是道:“我来吧,你们都快回屋去,找伙计收拾一下,天色已晚,早些休息才是。” 听他这意思是还有后手,苗笙连忙问道:“你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把他们处理完就回。”游萧温声道,想了一想,又转向梅雪铮,“梅大侠既然出手相助,不如帮人帮到底,同我一起过去?” 主要他怕这人留在客栈里,会跟兰折玉吵吵个没完,不如先拉走干点正事再说。 梅雪铮看起来也不想在这里待着,又听到那帮人是水貔貅,便干脆道:“没问题,走吧。” 游萧把宝剑还给平小红,叮嘱了她几句,又冲苗笙一点头,便跟梅雪铮追了出去。 两人没有追到水貔貅那帮人身前,而是不紧不慢地缀在后边。 那帮杂碎看到两人跟过来,吓得俱是一哆嗦,他们没有迎战的实力,便只能加快步速往前走。 游萧解下腰间挂着的长鞭,恶作剧地在地面上猛地一抽,鞭子在安静的黑夜里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颇有震耳欲聋的功效,吓得水貔貅的人心惊肉跳。 而那鱼龙堂堂主尚未苏醒,被手下像抬猪一样地抬着,与来时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相去甚远。 游萧也像赶猪一样,赶着这帮人往前走,跟着他们回到了堂口。 这一个水匪分舵下的分堂,建造得十分气派,三扇对开朱漆大门,门上挂着牌匾,刚劲有力的字只写着“鱼龙堂”,并没有写他们总舵的名号,门口还有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黑夜里被通明的灯笼一照,端的是面孔阴森,十分骇人。 从外观看起来,这里甚至比安明县衙看起来还气派,可见他们在此地多么无法无天。 只是现在遭遇了毒打,这些人对游萧的态度变得也很快。 一路上他们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这两人不动手不吭声,只是跟着自己到底有什么用意,现在到了自家老巢,原本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看到这两尊“大神”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态彻底崩溃。 “两位大侠,求你们放过我们吧!”其中一个匪徒突然冲他们下跪,“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物,只要你们愿意收手,让我们怎么做都成!” 有个带头的,其他人就会一一效仿,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哀声连连地祈求他们放过自己。 之前梅谢了给梅雪铮写信,并没有提到是水貔貅害了她的夫君,一来担心信件被人截获,会因提到此事招来祸事;二来也是担心梅雪铮会替她出头,一人单独前来复仇。 其实这也是游萧的授意,毕竟在他看来,水貔貅蛮不讲理,睚眦必报,普通人还是别和他们扯上关系好。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8节 再怎么说,自己背靠四府盟,有凌盟主做靠山,手下有唤笙楼一个庞大严密的组织,还跟水貔貅交过手,这帮人不敢像欺负普通人那样欺负他。 原本梅雪铮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知道这些人是害死自家侄女婿的罪魁祸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哪怕知道杀人者已经被游萧料理了,他也得跟剩下这些一丘之貉算算账。 “收手?”他揶揄道,“你们欺负那些百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收手?” 游萧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要聊一聊也可以,那就请我们进去喝杯茶吧。” 与此同时,客栈房间里,其他人也没睡,而是一起泡着脚,听兰折玉讲她和梅雪铮的过节。 屋里已经让店伙计收拾干净了,也换上了全新的桌椅板凳,平小红、梅谢了、苗笙和兰折玉在榻上一字排开,一人一个脚盆,场景十分温馨。 “那还是六年前的事。”兰折玉回忆起往日,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我那会儿二十四五了,也想成个家,可整天闷在师门,见的都是熟到不能再熟的师兄师弟,我对他们没兴趣,于是就跟师父请命,下山游历一番,在江湖闯荡闯荡,顺便看看能不能遇上知己。” 梅谢了忍不住抿唇乐:“所以就遇上我二叔了,是吗?” 兰折玉一个飒爽的女侠,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平小红好奇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是普通的午后相遇,一见钟情?!” 苗笙忍俊不禁,感觉她受自己影响,看话本看多了。 但他一直没吭声,毕竟一群女孩子聊天,他一个大老爷们插嘴不是很合适,安静听着算了。 兰折玉摇摇头:“都不是,就是我帮别人出头的时候,技不如人,被人重伤,然后他恰好路过,把我救下,又给我疗伤。” “这不是更好吗?!”平小红激动地小声喊道,“一来二去不就照顾出感情来了?” “差不多吧,可他从一开头就没跟我说实话,我自报了家门,说我是重花派的,可他却谎称自己无门无派,跟着父亲学的功夫,还自称叫‘雪铮’,故意隐去了姓氏。”兰折玉郁闷道,“只可惜我师门跟青荧门割席已经有七八年,那段时间我也没怎么下过山,不清楚他们的功夫套路,哪怕后来跟他一起历练,见过他的招数,也没能认出来。” 想起那段时间的事,她垂下眼睛,面露伤感之色:“具体情况差不多就是那样,他悉心照顾我,我欣赏他善良聪明,又很聊得来,就互相喜欢上了。” “我俩在江湖上闯荡了一年多,感情越来越深,自以为到了能谈婚论嫁的时候,原本我希望他能够主动和我商量这事,谁知他却绝口不提。我观察了一阵,失去了耐心,想跟他挑破的时候,有一天我俩一起行侠仗义时,遇到了我的师姐,师姐认出了他的功夫,告诉我他是青荧门的人。” 说到这里,兰折玉仍是义愤填膺,“嗞拉”一声,把手里的擦脚帕子给撕裂了一个口子。 平小红弱弱地问:“他没解释吗?” “解释?我当然想解释,可也得人家听才成啊!” 鱼龙堂正厅里,游萧和梅雪铮坐在首位的椅子上,远远看着外边院子里那一群水貔貅杂碎。 堂主晕倒了,俩人就先把他捆了扔一边,然后发给所有匪众一人一张纸,让他们跪在院子里把自己这些年所干的坏事全都写下来,若有所隐瞒,定不轻饶。 那些人数九寒天地在外面哆哆嗦嗦地写,他俩就在屋里烤着火,自己煮了茶,聊天打发时间。 最新鲜热乎的话题自然是梅雪铮和兰折玉的过往。 “其实出手救人的时候,我看她武功套路就知道她是重花派的人,我们门派之间尽管有血仇,但大家都是名门正派,同属四府盟,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哀怨地说,“可我哪敢让她知道我是青荧门的,当时她内力大乱,万一生气,搞不好会经脉逆行,危及生命,我就只好瞒了下来。至于隐瞒姓氏,确实是怕她将来生气,找我家人报复——她那刚烈的性子你也领教过吧?” 听到这个问题,游萧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想的是,兰女侠好像只有提到感情之事才会暴躁,这还不是跟梅大侠你有关? 梅雪铮没在意他回没回答,自顾自地喝了口热茶,继续讲道:“被她师姐道破的时候我确实也想解释一下这个情况,只是当时她俩都在气头上,说的话又很难听——当然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两个门派之间的宿怨,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明明做了好事,还被人骂个狗血淋头,凭什么要忍着?” “你跟她们动手了?”游萧挑眉问道。 “那倒没有。”梅雪铮略有些心虚地挠了挠下巴,“我跟她们大吵一架,说我就是故意的,一怒之下走了。” 游萧:“……” 这似乎不比动手强到哪去。 “后来呢?” 客栈房间里,平小红追问道:“肯定还有后来,我感觉你俩这次见面,不像是许久未见的样子。” “你可真是个机灵丫头!”兰折玉点了点她的鼻尖,“后来我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去青荧门,让他出来见我,本来也担心他留的名字也是假的,但是在他门派外正好撞见他和小师妹一起回来,对方叫他‘雪铮师兄’,我暂且信了这个称呼。” 但是看到那混球跟小师妹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样子,心里真是不爽极了。 她双手向后撑在榻上,回忆道:“当时他认出了我,恐是怕我找事,欺负他师妹,当即就拉着我离开,去僻静地方说话。我其实是要他跟我打一架,放开了打,打死无怨的那种,生死状我都写好了——我这条命是他救的,若是被他打死,我就算还给他了,若是侥幸生还,那也互不相欠。” 这会儿苗笙一下子没忍住,开口道:“他应该不会跟你打吧?” “是啊,死活不肯和我打,但他手下也没留情,见说不过我,就把我打晕了送回了师门,害我丢了大人。”兰折玉说起这事儿还很生气,“后来我又跑去找他,青荧门守门的弟子跟我说他有事下山了,不在师门。当时我不信,偏要等他出来,谁知等了许多天,还真没见他露面,只能先回了我自己的师门。等过了一个月,以为他放松警惕,再次去寻他,然而他依旧不在。” 她愤愤道:“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缩头乌龟,一定是躲起来了。” “呃……这个……”一直安静听着没吭声的梅谢了突然道,“兰姐姐,如果是五年前的话,那可能是因为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这叫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 游萧:造孽啊! 平小红:搁这叠buff呢? --------- 兰折玉、梅雪铮,我还挺喜欢这俩名字的嘿嘿~ 第122章 百二二处刑 兰折玉不清楚他俩的过往, 梅谢了便跟她简单讲了自己和二叔生活的那段日子,也说了是自己十五岁后,梅雪铮才离开她回了门派。 “但是我十七岁那年春天生了一场大病, 险些没活下来, 是邻居通知了二叔, 他从师门赶回来, 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两个月,等到我彻底痊愈后才离开。”她强调道,“我想二叔肯定不是故意躲着你,他不是那样的人。” 苗笙观察着兰折玉的表情, 见她有些惊愕, 又有些懊恼,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心想她这些年肯定也是一直错怪了梅雪铮。 他俩之间除了门派对立之外, 本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矛盾, 偏巧就是这些小误解使得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但又都是执拗的脾气, 谁也不肯解释或者低头, 就慢慢变得越发无法调和。 兰折玉安静了片刻, 不服气地说:“谁叫他不跟我解释。” 苗笙心道,难道不是怕你不信, 还要说他撒谎骗人? 当然,站在兰折玉的角度想, 梅雪铮就是一直在骗人, 而且隐瞒姓氏一直到现在, 确实有点伤人了。 梅谢了没再说什么,但显然她是站在自己二叔那边的。 平小红也不会探讨孰是孰非的问题, 毕竟这是一对有情人自己的事,很多细节旁人并不知晓,她只是问道:“后来你们怎么又见着的?” “还是下山历练。”兰折玉嘟囔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有孽缘,总是能撞见,我还是想和他比试,他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提议每年选一个地点,选当地官府的悬红,谁先把悬红拿下,谁就赢了。但是我连输了四次……哼,今年我一定要赢!” 平小红恍然大悟:“今年你们选了五陵渡是吗?” 兰折玉点头道:“正是。没想到意外认识了阿梅。” “看来我们的确有缘。”梅谢了笑道。 兰折玉立刻接口:“是孽缘!”但她又道,“但你放心,我不会针对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也是师门之间的恩怨,不牵扯别人。” “这恩怨,应该能化解吧,我看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梅谢了意味深长道,“我二叔今年三十二了,仍旧尚未娶亲。” 听了这话,兰折玉表情登时变得别扭了起来:“他娶没娶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俩师门势不两立,他就是我的仇人!好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天都快亮了。”她拿着帕子擦干了脚,催促道,“都快回去睡觉!” 苗笙看她这模样心里直乐,但并没有戳穿什么,只觉得人有各种各样的性格着实有趣,存了一肚子的话想等游萧回来再说。 鱼龙堂这边,梅雪铮并没说太多,毕竟他和游萧第一次见面,不至于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 游萧也懒得管别人闲事,见没什么可聊的,就去院中看那些人的“认罪书”都写得怎么样。 二十多个水匪被冻得手脚僵硬,拿不起笔,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还有些根本不识字,画了满纸的圈圈,见他冷厉的目光扫过来,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武功高强的少年是谁,自然也不会照实了写,但是非得写点字出来,就写了些无伤大雅的招猫逗狗之事,希望能够糊弄过去。 然而唤笙楼主怎么可能被人糊弄,他冷笑着低头看了几个人书写的内容,负手而立,朗声道:“宋欣,今年二十五岁,佳宁县宋家村人,五年前与大嫂通奸,事情败露后杀兄杀嫂,逃到安明县加入鱼龙堂,这五年来,霸占过良家妇女,欺压过船工,向往来客商收取高额运输费,手上人命债再添四条,伤人无数,我说的对是不对?!” 他目光直视前方,并未落在哪个人身上,但在他身边不远处跪着的一个人已经彻底崩溃。 那个叫宋欣的男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是我……不是我……” 游萧并不纠结是不是他,往前走了两步,继续道:“刘平,今年二十三,同运县小庄村人,四年前伙同村里兄弟沿路抢劫,共抢了三十余两碎银子,后见财起意,黑吃黑杀掉了同伙,逃至此地,加入鱼龙堂。近年来仗势欺人、横行于世,为自己谋得私宅三套、搜刮百姓财物百余两,仗势欺人致死有人命债三条,伤人案更是不胜枚举,我说错了吗?” 被点到名的刘平身受重伤,此刻同宋欣一样,抖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们无法无天,所作所为无人知晓?苍天有眼,你们做过的一切事都会被人记住!”游萧脸色骤然一变,右手蓄满内力,半蹲下来用力往地面一扣—— 院中地面发出剧烈震颤,强大力量喷涌而出,顿时将这些水匪们手里的纸张化为齑粉!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这位少年要拿的是自己的人头,方才爆开的,或许就不是那些薄薄的“认罪书”。 “饶命啊大侠!我写!我全写下来!” “对对对!我们坦白,坦白!” 梅雪铮适时地拿着一摞纸从厅中走了出来,扬手一撒,雪白信笺犹如发丧时抛洒的纸钱,纷纷扬扬地在月光中下落。 水匪们争先恐后地爬起来去接那些纸,然后跪回地面上刷刷地书写,天太冷,毛笔上的墨被冻住了,他们便将笔尖在口中含化了,继续哆哆嗦嗦地写清自己的罪状。 他们已经无暇去琢磨这个少年怎么会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只希望能在他的手中保住一条小命。 游萧想处理这鱼龙堂的人,自然会让附近的唤笙楼兄弟送来情报。他跟水貔貅对峙这么多年,对他们手底下的人,尤其是建川分舵这些,不能说一清二楚,至少也是掌握了很多骨干的情况。 今天这么一遭,不过是为他接下来打算干的事做个铺垫罢了。 水貔貅怙恶不悛,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每一个匪众都是大奸大恶之徒,若送去官府,最轻的也得判个流刑,他自然不会便宜了他们。 梅雪铮知道唤笙楼的名头,对于游萧能掌握这些情况并不惊奇,因此也就没有多问。 有了方才的威逼,水貔貅这些匪众一个个怕得要死,写字写得更快,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把“认罪书”写好了,纷纷举起来给他俩看,希望自己表现得好,能够争取个宽大处理。 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游萧根本懒得看,让他们咬破手指,在纸上按下手印,然后对梅雪铮道:“前辈,麻烦你帮我把他们都捆起来。” “小事一桩。” 梅雪铮去鱼龙堂后院找了绳子,回来才发觉有些不对——明明少年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怎么自己却不由自主对他言听计从? 其实游萧也没劳烦他多干活,而是让匪众们互相把同伙捆结实,最后剩下俩人,是他俩亲手捆的。 而那位鱼龙堂堂主失血太多昏迷得厉害,到现在还没醒。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梅雪铮望着一地“蚕蛹”,询问道。 这么多人,要是动手杀了,倒也是为民除害,但这么杀法,不符合武林道义。 要杀就不能捆。 游萧向他淡淡笑道:“我有些私事要问他们,还需要前辈回避,等问完之后,我会带着那些认罪书,把他们全送去官府。我们武林中人也不能目无法纪,追究罪责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官府处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29节 “回避?”梅雪铮愣了愣,再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和他一起过来的必要。 毕竟杀了自己侄女婿的那几个水匪已经被干掉了,这里尽管人多,游萧一个人也料理得过来。 而这位年轻的楼主之所以叫他“帮忙”,无非是怕他继续跟兰折玉起冲突罢了。 他也是性情中人,并没有因此不悦,而是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可真是。那成,我回去了,你放心,我不会去找小玉,呃,兰折玉的麻烦,会在那客栈另找一个房间暂时住下。” “多谢前辈谅解。”游萧向他抱拳笑道。 梅雪铮这一离开,偌大的院子变得十分安静,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寒冬的微风也停了,惨白月光静静洒落在被捆着的一众水匪身上,将他们原本就发白的面色映得发青,一个个活像孤魂野鬼。 游萧目光阴冷地看着他们:“你们这里有酒吗?” “有有有!就在后院柴房!” 旁边的人还在七嘴八舌地求饶,游萧理都没理,去了后院,在柴房拎了两个最大的酒坛子,返回来放在了大厅外的廊下,然后又走回到了那群水匪面前。 他平静的目光在这帮惊弓之鸟身上扫视,似乎是在做什么选择。 宋欣被绑得动弹不得,大着胆子问道:“大侠,不知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们?我们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对!对!” “只要放我们一马就成!” 游萧眸中闪过一抹狠戾,随即英俊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那就更好了,你先吧。” 他弯下腰,一把攥住宋欣胸口的绳子,拖死猪一般地拖到了大厅门口的廊下才松手。 “要、要单独问吗?”宋欣已经预感到危机就要降临,颤抖道,“我保证、保证实话实说。” 游萧没有吭声,他半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了轻刃,按下机括,银白色的刀刃“啪”地弹了出来,在灯笼光线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宋欣立刻紧张地大喊:“你要干什么?不是说有事要问吗?我说就是了,没必要亮刀子!” 游萧依旧没有理他,将他腹部的绳子扒开一个足够大的缝隙,抬手便解开了他的裤带,接着打开酒坛子,往他肚子上倒了些酒。 皮肤暴露在了冷空气当中,又被酒一浇,简直就是透心凉,宋欣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挣扎都不敢,看着正用酒水洗刀子的游萧,更加惊恐道:“大侠,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 他话没说完,嘴里便被塞进了一团布条,接着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自己的下腹处划过,迟了几个呼吸,尖锐的疼痛骤然席卷而来。 “唔!唔唔唔!唔——” 哪怕嘴被堵着,这喉咙几乎被撕裂般的惨叫声仍是把院中剩余的水匪们吓得肝胆俱裂。 他们扭动着身子,努力仰起头往廊下看过去,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心中更加恐慌。 游萧点了宋欣的穴道,减缓了他血液流动的速度,又从怀中掏出白布来吸走多余的血水,仔细观察着伤口的情况,然后在酒坛子里泡了泡手,伸进了那伤口中。 宋欣喉咙里传出的吼叫声更加猛烈,整个人抖得好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被绑住的双腿根本无力挣扎,他脸涨得血红,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就要从眼眶中跳脱出来。 但游萧看都不看他一眼,将手收回,倒出酒水冲干手上的血液,从怀中掏出桑白皮丝线和长针,穿好之后开始细细为他缝合。 宋欣像是已经疼晕了过去,再也没出声,廊下一片安静,可院子里的其他人却已经紧张到神魂俱裂。 片刻后,水匪们看到游萧站起来,将人拖到了别处,然后脚步轻盈地向自己走来,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位少年如同地府来的黑无常,修长身形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声音波澜不惊:“下一个,谁跟我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甚至连求饶都不敢。 游萧默默地扫了他们一眼,选中了自己的目标:“刘平,就你吧。” 刘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夜很深了,打过了四更鼓,甚至快要天明了,可没有爱人在身边,苗笙怎么睡都不安生。 他迷迷糊糊地想,游萧要怎么料理那些人,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惩恶扬善的确是武林中人应尽的义务,但是手上沾了血债太多,总是不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客栈后院的大公鸡开始打鸣,但窗外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并没有要亮的意思。 苗笙半梦半醒之中,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床边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一个熟悉的胸膛将他从背后搂住。 “你身上好凉……”他本能地转过身,钻进游萧怀里,把被子往对方身上盖。 游萧拢住他,轻声道:“外边冷。”说着运起内力,把刚冲过凉水的身体暖热了过来。 “可为什么潮乎乎的?”苗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感觉却依旧敏锐,“全是水汽的味道。” “外面起雾了。” “哦,那快睡吧。” 游萧紧紧抱住他,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毫无睡意。 皇天在上,我今日所为,有违郎中之德行,若要降下惩罚,请让我一人承受。 我愿折寿十年、二十年用以赎罪,只求护我笙儿周全。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臭小子又有事瞒着我。 游萧:时间来不及了,得抓紧练练手。 鱼龙堂众人:以后再也不敢干坏事了! --------- 感谢在2023-05-11 18:00:01~2023-05-12 17: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刀一个小朋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百二三赛车 昨晚大家都睡得晚,早上不约而同都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尽管时间不尴不尬,不是吃饭的点儿,但平小红还是叫店伙计送来了一顿佳肴, 毕竟他们接着要继续赶路,还是得填饱肚子。 兰折玉看见游萧出来, 便迫不及待地问:“楼主, 那些人你都怎么处理的?” “送去官府了。”楼主淡淡道,拉着苗笙坐在了桌边。 一听这话,兰折玉就有点起急:“官府能管吗?要是想管,还能让这帮人在这里横行?” “我让他们写了认罪书, 还按了手印, 这次官府应当会管了。”游萧剥好了手里的鸡蛋,放在苗笙面前的碟子里, 温声叮嘱, “慢点吃。” 兰折玉还是不太信, 但也没再说什么,和梅谢了一起喂园绮吃米糊。 梅谢了想问游萧她二叔的情况, 但是觑了觑旁边她兰姐姐, 到底是没敢问出口。 不过, 等大家收拾好行囊,下楼准备坐马车的时候, 她的疑问便迎刃而解。 梅雪铮牵着自己的马,一手握着他的剑, 站在客栈门口等他们, 天色阴沉, 云层低矮,将他的身影衬托得十分高大, 看上去当真玉树临风,英武不凡。 平小红肩膀拱了拱梅谢了,小声说:“你二叔真是一表人才。” “当着我的面夸也没事,我俩虽然是死对头,但我还不至于不讲道理。”兰折玉望着梅雪铮的身影,表情有点别扭,“要不是看他长得好,当年我也不至于昏了头。” 游萧给平小红使了个眼色,让她快去牵马车,平小红吐了吐舌头,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梅雪铮看到他们出来,拱手道:“诸位好。” 嘴上把兰折玉算在了“诸位”里,但看都没看她一眼,可把兰女侠给气坏了,送给他两记白眼。 游萧礼貌问道:“前辈打算怎么走?” “我也去五陵渡,不如与你们同行。”梅雪铮意有所指,看着他说话,却用眼角觑了觑兰折玉,“不知楼主意下如何。” 苗笙观察这俩人“过招”,心里早就忍俊不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悄悄用手肘捅了捅游萧。 游萧同他心有灵犀,笑道:“若是大家都没意见,我自然也愿意与前辈同行。” 于是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兰折玉。 兰女侠立刻瞪大眼睛:“看我做什么,他爱跟谁一起走就跟谁一起走,与我无关。” 游萧忍住笑,瞥见他那辆小马车的车夫驾车出来,便问梅雪铮:“前辈是骑马还是坐车?另一辆马车坐的是女眷,若是前辈坐我们这辆,就只能驾车了,车厢太小,坐不下第三人。” 其实也能坐下,就是有点挤,大家还不熟,狭窄空间里这般相处,着实别扭。 梅雪铮愉快地选择了驾车,于是游萧便给了车夫双倍工钱,打发他回乡,再把梅雪铮这匹马套上,于是两辆马车都成了双马拉车。 等待换马的功夫,平小红也牵着马车出来,看见所有人都在客栈大门口,齐刷刷地扭头听两个晒太阳的老头说话,赶紧凑过去加入。 黑衣老汉问旁边那褐衣老汉:“早上县衙那事儿你听说了吗?” “啥事儿?”褐衣老汉面露疑惑,“我今早没往那边去。” 黑衣老汉露出一脸夸张又神秘的表情:“这你可错过大事了!”他四下一看,见苗笙他们都在看自己,很享受这引人注目的待遇,不由地提高了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县衙门口站岗的衙役靠着墙睡了过去,天亮了才被吵醒,看到眼前的阵仗全惊了!你猜他们看见了什么?” 褐衣老汉无奈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县衙大门外乌泱乌泱地聚了一大群人,围着什么指指点点,俩衙役扒开人群冲进去看,就见地上整整齐齐躺了二十五个人,全都五花大绑,每个人胸口贴着一张纸,是他们的认罪状,还按了手印!” 苗笙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游萧对那些人的处理方式。 他立刻转头去看对方,收到了主动认领功劳的笑脸一张。 平小红、梅谢了、兰折玉和梅雪铮都猜出是游萧干的,但都没有声张,继续听那俩老汉说话。 褐衣老汉十分惊诧:“二十五个?哪来这么多恶人?!” “你想想,咱们安明县哪里恶人最多?”黑衣老汉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褐衣老汉一想,登时瞪大了眼睛:“水貔貅那鱼龙堂?!” “全都一网打尽,连堂主都没跑了!”黑衣老汉兴奋道,“每个人都有认罪状,全都被咱们百姓给看见了,这回县衙不可能再护着他们,证据确凿还徇私枉法,必定民怨沸腾,县老爷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褐衣老汉长出一口气:“好事!这是好事!” 兰折玉转头冲游萧竖了竖大拇指,轻声赞道:“厉害。” 小马车的马已经换好,大家便各自上了车,往五陵渡方向赶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0节 马车里,苗笙依偎在游萧怀里,脸上挂着笑容,丝毫不吝惜夸赞:“楼主又为百姓惩恶除奸了,给你记一功。”他勾下对方的脖子,在那轮廓分明的唇上亲了一口,笑容满面道,“你是特意守到早上才回来的是吗?怕他们跑了?” 其实倒也不是,给二十多个人都开了肚子,掏两下再缝合,接着来回跑几趟,把他们扔到县衙门口,观察存活情况,确实比较浪费时间。 但游萧不想让苗笙知道自己的这一面,淡淡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转移了话题:“其实这么做也只是处理了他们这些人,并不能将水貔貅在这里的势力拔除,就算是这二十五个人都被问了罪,建川分舵还是会派别人来做鱼龙堂堂主。” “但至少他们不敢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至于其他,是上位者的责任,你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不用把所有的责任都担在肩上。”苗笙心想,这可真是自己的人自己疼。 游萧年纪轻轻做这些事,是赚钱了,可万客楼推动了大曜经济繁荣啊,每个唤笙楼分舵还为当地官府分忧,做了多少好事,再说两边都没少交赋税,难道这为国做的贡献还不够吗? 凭什么要让他还要担负起惩治恶徒的重担? 我们楼主才十八岁而已! 游萧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抿唇笑道:“心疼我啊?” “难道不该疼吗?”苗笙坦率道,“也就是我不会功夫,不然……”他扬了扬自己的拳头,“谁要为难你,先过我这关!” “就是,现在我也有了撑腰的了,我笙儿虽然不会功夫,但是会写话本,可以把坏人写进故事里,骂死他们。”游萧手掌包住他瘦削的拳头,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展开,又在手心吻了吻,发现了他指尖起了泡,微微皱眉,“弹琴磨的么?” 苗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应当是许久不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做乐师应当经常弹琴,指尖是有些茧子的痕迹,但也因为十年没有弹过,又被人养护得很好,指腹也恢复了绵软,昨夜用古琴弹那般激昂的琵琶曲,确实磨得厉害些,即便没弹几下,也伤到了。 游萧找出装着药物的包裹,在里边掏出护手的脂膏,小心翼翼地在他指尖涂上。 “诶,你说,如果我不学外家功夫,只练习内力,若是练得厉害了,将来是不是也能像你那样,用内力做弦,来保护自己?”苗笙似乎扔有个大侠梦,兴致勃勃地说,“这样我就不需要你担心了。” 听他这么说,游萧勾起唇角:“自然可以,那你可要好好练了。” “放心吧!这个苦我吃得了!”苗笙挑眉道,“按我那出身,原本也不是养尊处优的,等我生了崽,就好好调理身体,修习内功,恢复健康。” 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和你在一起。 只不过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有些话也不用总说得那么直白,楼主这么聪明,肯定能懂。 俩人正这么你侬我侬地腻歪着,突然感觉马车跑的速度快了许多,车身更加颠簸。 苗笙撩起窗帘向外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不然梅雪铮也会通知他们。 正在好奇之时,游萧撩了另一侧窗帘看了看,无奈道:“那边换了兰女侠驾车,他们这是较上劲了。” 马车驶出了县城,走上官道,官道宽阔平整,可以并行四辆车,前边又没什么阻挡,他们便让马撒开了跑。 “你难受吗?”游萧尽可能抱紧苗笙,“若是不舒服,我告诉前辈让他慢点。” 苗笙摇摇头:“没事,加快些速度也好,我想快点到五陵渡,免得在路上折腾。” 车辕上,梅雪铮双手牵着马缰绳,正聚精会神地赶着车,一边看前方,一边转头去看旁边的兰折玉。 这马是他自己养大的,很通人性,不需要怎么鞭策,撒丫子跑得飞快,只不过跟另一匹马配合得不太好,有点影响速度。 但兰折玉那边也不占什么光,她的马跟落梅配合也一般,而且落梅不是很听她的,对这种无聊的比试似乎不是很感兴趣,跑得漫不经心。 “驾!驾!”她大声喊道,本想扬鞭,但知道落梅是游萧的马,刚刚举起的手又缩了回来,心里稍感郁闷。 另一边梅雪铮对她寸步不让,明显看到她力不从心,嘲讽地喊:“别逞强了女侠,你车上还有个婴儿呢!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孩子吧!” 车里的平小红立刻靠在车门口,鼓励道:“没关系的兰姐姐,我们不怕,这辆马车比他们那辆结实多了,梅姐姐紧紧抱着园绮,他根本不受影响,你放心大胆地跟他赛!” 得到了伙伴的鼓励,兰折玉信心大增,立刻对梅雪铮反唇相讥:“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那车上还有苗公子,他身体可不好,要是出了事,小心楼主跟你算账!” 苗笙听到之后哈哈大笑,游萧则着实无语。 这年头,幼稚的成年人怎么到处都是! 梅雪铮才不怕兰折玉呛声:“楼主武功高强,自然护得住苗公子,不劳你费心!” 俩人谁也不让谁,全都卯着劲儿赶车,四匹马齐头并肩,十六个马蹄嘚嘚嘚嘚地重重敲打着地面,马车过处,黄土飞扬,幸好路边没有步行赶路的行人,不然一张嘴就得吃一口土。 晃动不已的车厢里,苗笙紧紧靠在游萧怀中,感叹道:“他两人可真能斗,赶个马车都能较起劲来,还说不在乎对方。” “昨晚兰女侠跟你们讲他俩的事了?”游萧笑道,“你怎么看?” 苗笙忍俊不禁:“还能怎么看,分明就是互相爱慕又都不肯说出口,还有师门之仇挡在中间,他们确实也很无奈。” 见游萧不太清楚后来的事,他便简单讲了讲,笃定道,“我觉得梅雪铮提议每年见面比试一次,其实就是为了想见她一面,年年卯足了劲儿也要取胜,就是知道兰女侠好胜心强,非得赢一次不可,定然下回还会迎战。” “兰女侠应当也是在意他的,不然不会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游萧无奈摇头,“或许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多么在意对方,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男不婚女不嫁,每年准时赴约。” 苗笙笑得眉眼弯弯:“人虽然各有缺点,但性格各有不同,真是有趣,幼稚也幼稚得丰富多彩。” “那你是嫌我成熟得无趣了?”游萧捏了捏他的手,故意道。 “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干醋。”苗笙睨着他,“想骗我夸你?我偏不!” 游萧看他也幼稚得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只是与此同时,感觉的马车有点不对劲,持续了很久的颠簸声里,似乎夹杂了什么凌乱的、不和谐的声音。 车辕上的梅雪铮浑然不知,还在大喊着“驾”、“驾”,催促马儿快些向前跑,全然不知车后边的钉子开始叮叮当当往下落。 游萧竖着耳朵听了片刻,低声叫道:“不好!” 苗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捂住脑袋箍住肋下,接着便听见“哗啦啦”木板碎裂的巨响,脚底下猛地一空,被抱着冲破车顶,穿了出去。 那么精致漂亮的马车,瞬间变成了一堆木板,还在被狂奔的马儿向前拖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马车:我裂开了。 苗笙:马车不便宜吧? 游萧:此时就是很无语。 平小红:赢了!我们赢了! 梅谢了:二叔你在我面前装高冷,实际上是这样的吗? 兰折玉:呵!他最会装了。 第124章 百二四一笑 马车碎裂的刹那,梅雪铮也听见了响声,惊恐地回头看。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屁股下边的车辕就重重一沉, 他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被淹没在扬起的黄土中,手里还下意识地抓着缰绳, 被狂奔的马儿们向前拖行了好远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游萧抱着苗笙跳出马车之后,在旁边树上借力,然后稳稳落在了他旁边。 梅雪铮实在是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独自发着呆, 心情非常的一言难尽。 兰折玉也吓了一跳, 赶忙勒住马,跳下车往回跑去看他, 平小红和抱着孩子的梅谢了紧追其后。 游萧还在检查苗笙的情况, 没顾上问梅雪铮, 此人也是武功高强,应当不会有事。 梅谢了跑过来, 紧张地问:“二叔, 你没事吧?” 抬头看见兰折玉, 梅雪铮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忍住屁股上传来的剧痛, 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当然没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兰折玉再也没忍住,仰天大笑起来。 但接下来, 她就笑不出了。 小马车彻底散架, 游萧也懒得修, 现在车厢里不止梅谢了一个人,那么他和苗笙也就不介意一起坐在里边。 于是乎, 平小红恢复了车夫身份,一个人坐在车辕上悠然自得地驾着四匹马拉的车,车厢里游萧和苗笙逗着梅谢了怀里的园绮,只剩下兰折玉和梅雪铮不爽地大眼瞪小眼。 密闭空间里,谁互相不对付谁尴尬。 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俩之间不简单,乐得在一旁看戏。 说来也奇怪,明明兰折玉和梅雪铮一副互相看着不爽的模样,但谁也没出去坐,也没说要把马解下来去骑马。 尽管彼此嫌弃,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厢里,谁也不吭声,只是偶尔偷偷看对方一眼。 苗笙游萧顾不上腻歪,在旁边默默观察这对别扭的有情人,也相当有乐趣。 四匹马拉车,力量十足,唤笙楼主出品的马车坚固非常,不怕折腾,于是接下来一路他们快马加鞭,没用几天时间,在腊月初三的上午,一行人成功地抵达了五陵渡。 刚入五陵渡地界,风景就跟之前的沿途风光不太一样,左右全都是高耸入云的山脉,视野从开阔变得逼仄。 尤其是通往县城城门的那条路上,就像被两边的山挤住似的,压迫感十足。 这里是大曜最传奇的地方,虽然只是一个县城,面积也没多大,但因着特殊的地理位置,陆路、水路交通发达,成为了内陆运输路上的一个交通枢纽。 从三面包裹住县城的五座山上矿产丰富,即便这里农耕不兴,光矿藏就足够保障当地民生,而且官矿、私矿和黑矿遍布,明里暗里发财的路子多了去了,再加上此地往来客商众多,城内客栈林立,各种酒馆、茶肆、赌坊还有风月场所类型齐全,要什么有什么,靠这些也足够城内百姓安居乐业。 只是此地鱼龙混杂,多方势力盘踞,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敛财基本不管事,他们更希望这些地头蛇们相互较劲,自己就算借力打力,好从中取一个平衡,因此城内环境多少有点乌烟瘴气,治安情况不慎理想。 通过城门,进入城中,眼前豁然开朗,主路笔直宽阔,可以并行五匹马,路边商铺错落有致,放眼望去各个店家的旗帜迎风飘扬,街上更是人声鼎沸,摊贩叫卖不停,行人络绎不绝,看起来非常热闹。 五陵渡不在四府盟范围内,便没有那些随处可见的侠客们,武林气息淡薄,江湖气息浓重,总能见到一些帮派模样的人在路上转悠,要么就是一些喝得醉醺醺的客商,搂着风尘女子或者小倌的男子,总之一眼望过去就觉得此地既热闹又危险。 兰折玉和梅雪铮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梅谢了顾着怀里的娃,也没兴趣关心外边什么样子,只有苗笙一个人激动地从车窗向外看。 游萧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跟他介绍经过的各个地点,这里县城虽小,但是高楼倒是不少,好些客栈、饭馆都四五层高,美轮美奂,巍峨雄伟。 “前边那个最高的就是城中最大的客栈,借了王之涣的诗句,取名为鹳雀楼,前边是酒楼,后边是客栈房间,酒楼里全天每个时段都有不同的表演,南轩府那家云雀楼就是跟他们学的。” 县城内街道宽,但两边商铺、民居还有高楼就显得又稠又密,再加上鹳雀楼有些高,经过时苗笙仰头竟一下子看不到顶。 见马车没停,他颇有些疑惑:“咱们不住这里吗?” 以前可都是住最好的客栈的。 游萧抿唇轻笑:“我在这里有宅子,住自己家难道不好吗?” “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苗笙向往道。 “不,是后来另买的。”游萧拥住他,“在城东,跟孔大伯他们的清寒居挨得近一些。” 苗笙不禁有些好奇:“你与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为何还要另置宅院?” “就算是好,也不便总打扰他们。”游萧笑道,“万客楼分号在这里,我常要过来处理事情,有处自己的宅院方便些。”他转头看向兰折玉和梅雪铮,“梅前辈,兰女侠,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我那里住下?” 这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在修闭口禅,许久没说话,听到苗笙这么问,眼珠才动了动,但谁都没先吭声,审慎地望着对方。 似乎是在“对方住我就不住”和“对方住我当然更要住”两种想法中艰难抉择。 关键时刻,梅谢了开口道:“二叔,你就住下吧,就算陪陪我和园园。”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1节 有了台阶,梅雪铮立刻接住:“好,那就叨扰楼主了。” “无妨,正好人多热闹。”游萧对兰折玉道,“兰女侠,你也来吧,小红很喜欢同你相处,再说园园也需要你。” 被主人家这般盛情挽留,兰折玉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五陵渡整个县城都不安生,城西更是五毒俱全,只有城东离那边最远,相对也最安静,大户人家基本都在这边购置房宅。 游萧跟平小红说了路线,不多时,马车就离开了喧哗的街道,拐进了一个安静的小巷,又过了片刻,停在了一处宅子门口。 “到啦!” 乘客们陆续下车,苗笙也很是迫不及待,他已经在车窗里看到了宅院大门的模样,下来之后,才发现门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匾额,写着“一笑居”。 “好名字!”苗笙立刻赞道。 游萧笑道:“你喜欢就好。” 平小红上前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小厮,看到游萧立刻拱手做礼:“楼主到了,快请进。” 往里走的路上,苗笙才知道,这里一笑居平时并没有闲置,而是拨了后边院子给万客楼的一些伙计住着,免得偌大的宅院没有人气。家中也养着几个小厮丫鬟来照顾,前些日子已经得了信,把主院和主人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游萧抵达。 这也是四进院,但格局比他们在万山府住的那套大一些。院子宽敞,打扫得也很干净,从抄手游廊往里走,能看见前院栽满了花草树木,只因着是冬日,草木凋零,略显苍凉,若是到了春夏,这里一定是满院欣欣向荣,美不胜收。 游萧不用人引路,带着苗笙只顾往里走,过了两道门才想起来,停住脚把小厮叫过来吩咐,让他带着梅谢了、梅雪铮和兰折玉去客房,另找人去帮平小红卸车,也带她去客房安置。 等到小厮带着其余几人离开,他便拉着苗笙的手,进了主院,推开主人房的门:“快进来看看。” 高规格的房子大多都一样,这里也是三开间,卧房、厅房与书房,房间宽敞,家具布置得也很典雅大方,三个房间的墙上挂着书法字画,书房里茶桌、琴桌、书桌一应俱全,书桌上还有一盆水仙,球茎里冒出了绿芽芽,过年前后应当就能开花。 “大多都是按照你以前喜欢的样子布置的,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游萧双手按着苗笙的肩膀问道。 苗笙好奇地四下张望,目光细致地掠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还忍不住用手戳了戳水仙上边的小芽:“看来这方面的喜好我没什么改变,一看就觉得喜欢。”他仰头回看游萧,“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吗?还是为了迎接我来,特意布置成这样的?” 游萧从背后拥住他,下巴戳在他肩膀上:“自然是一直以来就这样,四年前我买下的时候,就是按照你原本的房间复制的。” 苗笙从他那里得知,自己以前并不允许他跟自己睡,游小少爷另有单独的房间。 现在游萧住在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的房间里,就像是抱着回忆不肯撒手,活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真的幻梦里。 想到那个令人忧伤的画面,苗笙的心弦被重重拨动了一下,他忍不住转身搂住少年的脖颈,低声道:“现在梦终于成真了。” 游萧愣了愣,明白他说的“梦”是什么意思,轻笑着低头道:“对,我的美梦成真了。” 这个房间,终于等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他拢过苗笙的后脑,低头吻了下去。 最近这几天一直在赶路,身边都是人,俩人没机会亲昵,现下终于能够单独相处,自然就不需要压抑心中的渴望,肆无忌惮地亲吻。 房间里早就被摆满了炭炉,十分温暖,苗笙亲得浑身有些冒汗,下意识地拽开绳结,将厚重的棉披风脱掉。 游萧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往下坠,或许是有些腿软,便将他打横抱起,往卧房走去。 方才他们只是在卧房门外看了眼,现在才顾得上仔细打量,苗笙看了眼床铺,笑着小声说:“不是拔步床呀?” “你想要吗?”游萧轻手轻脚地把他放下,“想要我现在就让人去买。” 苗笙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只是开玩笑的,这张床也很大,够睡的,别浪费钱。拔步床虽然好,但有种被关起来的感觉,我并不是特别喜欢。” “原来不喜欢啊。”游萧在他身边坐下,半开玩笑地说,“我还挺想把你关起来的,就关在拔步床里,不让任何人看见,只给我看。” 苗笙先是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别装了你。”他搂住游萧的脖子,哈哈大笑道,“你根本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你没有那个疯劲儿。” 游萧挑眉道:“是吗?请慎用激将法。”他翻身把苗笙推倒,双手撑在对方身体两侧,眸色黑沉,深不见底,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可你并不了解我的全部,万一我在你面前只是装乖呢?” “坏狗我也喜欢。”苗笙喜欢看他这种模样,少年人的意气与狠戾交织,就像一个正在长大的万兽之王,又凶又温柔,强烈的反差令他显得越发鲜活诱人,“反正你是会听我话的小坏狗。” 听到这话,游萧脸上那抹笑意骤然散去,黝黑双瞳中浮现出强烈的吞噬欲,低头狠狠吻住了他。 这一吻比之前凶了许多,苗笙却很沉浸其中,他喜欢自己被对方全部包裹住、被据为己有的感觉,喜欢这样全身心被人爱着的滋味。 就算窒息,就算被扼住咽喉,他也不会害怕。 游萧说他不喜欢被人束缚,但他现在却觉得,自己愿意被对方束缚。 苗笙觉得自己骨子里确实是有点疯的,若是游萧真的要做什么疯狂的事,他也愿意奉陪。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安全感有。 游萧:嗷呜~ 不管是小奶狗还是小狼狗,狗是真的香啊嗷嗷嗷! --------- 感谢在2023-05-13 18:00:00~2023-05-14 17:5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蓬蓬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百二五 赴宴 两人躺在床上吻了许久, 只吻得这宽敞的卧房中全是他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双唇分离时,他们望着彼此赤红的双眼,脸上未褪去的欲念, 还有这呼哧带喘的动静, 同时笑了起来。 苗笙把脸埋在了游萧胸口, 感受着对方滚烫的体温, 笑得很是恣意。 他觉得很高兴,难以言喻的高兴,心脏就快要从口中飞出来,直冲上天的那种高兴。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 他真有心再继续深入交流一下, 毕竟他也很馋楼主那结实柔韧的身子。 尽管这算是回了自己家,但到底还是大白天, 不能放纵, 万一有人来找游萧那就不妙了。 果然, 他俩还在你侬我侬地互相抱着,就听厅房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楼主, 您现在可方便?” 游萧便道:“进来吧。” 这小厮也很有眼力见儿, 只是站在厅里, 并没有靠近卧房,抵着头一直没敢抬, 恭顺道:“孔老板那边派人送了信来,说晚上在清寒居设宴为您和苗公子接风, 请您二位务必前往。” “知道了, 派人回复, 我们准时赴宴。” 这倒都是商量好的,哪怕苗笙知道自己之前跟孔昙和韩汀并没什么交情, 但冰棺是人家孔昙给的,在游萧那么小的时候,分文未取地将自己的宝物送给他,已是救命的大恩。 哪怕游萧这些年已经用实际行动回报了对方,自己也该亲自去表示谢意。 “时间还早,最近几天奔波太累了,不如先睡会儿。”游萧摸了摸苗笙的胃,“饿么?若是饿的话,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苗笙张开手脚,像八爪鱼似地扒在他身上:“不饿,你陪我睡觉。” “好,陪你睡。”游萧帮他把碍事的衣服通通脱掉,拽过被子来,一起蒙头大睡。 他们这一睡,从晌午睡到了下午,过了申时才一前一后地醒来。 天气冷也有冷的好处,怎么依偎都只会觉得温暖,苗笙拼命往游萧怀里钻,恨不得跟他黏在一起,嗅着他身上少年特有的气息,简直心旷神怡。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床。 离吃晚饭不剩多少时间,苗笙也不算太饿,两人便只吃了些点心垫垫胃口,听小厮汇报了其他人的情况。 旅途劳累,和他俩一样,另外几位也都是一到房间就躺下了,只有梅谢了要照顾园绮,并没能睡成囫囵觉,哪怕游萧已经安排了丫鬟去帮她忙,她也不放心假手于人,仍是每个时辰就醒一次,给孩子喂奶、换尿布。 至于晚上的接风宴,游萧只打算另带平小红去,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徒弟,待遇要给足。 孔昙与韩汀做了那么久的黑市大佬,尽管他们现在改做了正行,又跟凌盟主关系那般亲近,可唯恐他们与兰折玉和梅雪铮气场不合,这次就不邀请两人前去了。 临行前,游萧和苗笙都洗了脸,换了衣裳,把发髻也重新梳过,体体面面、端端正正,以示对孔昙等人的尊重。 苗笙仍是身着灰色道袍,外边加的是柔蓝色绣福寿纹氅衣,准备了帷帽,楼主则换下了平时穿的利落劲装,换了米白色织金缎贴里和朱红色提花缎褡护。 这原本是寻常男子的打扮,但苗笙却从未见游萧这么穿过,甫一见,着实惊为天人。 少年身形颀长,长身玉立,骨架已经是成年男子的模样,此刻一根玉带束于腰间,哪怕扎得松垮,仍是箍出他一杆笔挺的窄腰;贴里下摆蓬松,将外边穿的褡护托起,更显得他腰窄腿长,肩背挺直,衣袍上的花纹被烛光映照得发光,令他浑身上下被微光包裹,充满贵气。 游萧还把头发也都挽成了发髻,外边罩了网巾,碎发全都收了起来,更凸显出他一张轮廓清晰的俊脸,鼻梁又高又挺,眼窝微陷,双目深邃,而眉心那一点红痣,与朱红色的褡护相称,更加熠熠生辉。 这模样用“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已经不足以形容,就连“玉树临风”好像都不太够。 只能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是谁家俊俏的郎君?”苗笙看得挪不开眼,目光痴得不行,唇角上扬得收不回来,忍不住伸手去碰碰他肩膀,摸摸他手臂,像是得了个爱不释手的宝贝。 游萧见他欢喜成这番模样,低头笑道:“真是人靠衣装,不这么穿,你都没有这么看我。” “瞎说,你不穿也好看着呢。”苗笙最近嘴上愈发大胆,反正受折磨的不是自己,手掌已经抚到了他的胸口,感受到那具年轻的躯体所散发出来的滚烫体温,“只是你吝啬,不肯给我看罢了。” 游萧:“……” 他拉下苗笙的手,无奈道:“好了,走吧,再这么下去,咱俩可就出不了房间了。” 平小红已经在前院等着,同样换了身更体面的衣裳,十六岁少女身着一身苍绿色劲装,显得利落飒爽,眉眼也是英气逼人的俊俏。 这几个月她像是也长高了不少,手长脚长,一只手里拿着剑,举手投足都带着江湖儿女的侠气。 “师父,师娘!”女侠回头看见他俩,先是愣了愣,接着夸张地喊,“哦哟,你俩这一蓝一红的,好般配啊!” 她倒不是被美呆了,而是看到苗笙一身黄色有点怪,想起来自己辨不清蓝和黄,这才琢磨了一下。 游萧抿唇直乐:“嘴这么甜,回头师父给你发红包。” 清寒居是孔昙他们兄弟几个的住所,离这一笑居不远,大约只隔了几条巷子,因此三人便没有乘车马,溜溜达达地往那边走去。 苗笙现在怀胎已经快七个月,肚子又大又沉,虽说他无法像女子那样顺产,但也得适当多活动活动,免得影响孩子的成长。 平小红在前边蹦蹦跳跳地走,欣赏路过的民生景象,游萧与苗笙手牵手,缓步走在后边。 其实苗笙是不想戴帷帽的,终于来到了五陵渡,露着脸更容易撞上熟人,但无奈现在孕肚几乎遮不住,他也不可能扮成女子出门,因此只能把脸遮上,省得被人围观。 苗笙推测,自己先前开乐馆赚钱,定然不会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应当住在城西那种鱼龙混杂之处,到时候去那边转转再说。 只是想到这个,他又略有些犹豫,毕竟这些事似乎成了他跟游萧之间不便触碰的话题,一旦提起,不是游萧会逃避,就是自己会产生不信任的感觉,总之会让两人都不是很舒服。 可现在他俩感情渐深,正是蜜里调油之时,他实在不想成为这关系的破坏者,即便问题确实还存在,他也想假装视而不见。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2节 况且……苗笙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急切地了解自己的过去——毕竟现在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生活,也有了喜欢的人,若是为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毁掉现在的一切,想想都不划算。 然而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是有资格知道的,游萧瞒着自己就是不对,可他再再转念,又觉得游萧是为了护着自己,若是好事,对方肯定不会相瞒。 这样类似的想法在他脑中转过无数次,他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十分困扰。 也罢,反正是已经到了这里,不急于一时,看看再说吧。 “想什么呢?半晌不吭声。”旁边传来游萧的声音,“是因为要见故人,又想不起来与他们打过交道,有些紧张吗?” 苗笙扭头看他笑:“没有,其实还挺期待的。” 现在他跟游萧的关系不一样了,便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排斥感,游萧的亲友,自然也是自己的亲友。 “孔大伯和韩三伯人都很好,他们将我当亲侄儿看待,你之前又于我有恩,他们对你也会非常和善。”游萧安慰道,“放心好了。” 听到这里,苗笙忍不住打趣道:“可我这个‘老人家’,却把他们的侄儿拐走了,他们还会对我和善吗?” 游萧:“……” 苗笙又促狭道:“他们知道我俩的关系吗?可是我这肚子,想瞒也瞒不住了哦!” 想想吧,一个从小在一众亲友眼里人见人爱的乖巧神童,又创了如此轰轰烈烈的事业,搁寻常百姓家那都得是当驸马的人才,突然有一天领了一个大着肚子、怀了他孩子的老男人回家,饶是孔昙韩汀两位不是凡尘中人,见多识广,有些事落到自己关心的小辈身上,心胸也很难宽广起来。 唤笙楼主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得意道:“瞒什么,你不知道江湖武林藏不住秘密吗?和我亲近的人恐怕全都知道了。上次我们去杳溟宫,周大哥都知道了,肯定会告诉凌盟主,凌盟主跟孔大伯那是过命的兄弟,也知道我们将要来五陵渡,肯定也会告诉他,让他好好照顾我们。” “再说,采下你这抹可望不可即的朗朗月光,我恨不得昭告四海,有什么可瞒的?!” 苗笙听得高兴,但还是啐他一口:“什么昭告四海,你当自己是皇帝吗?” “有你在身边,给个皇帝都不换!”暗夜小巷里,唤笙楼主口出狂言。 平小红在前边听到他们说的话,转回头来跟着笑:“师父肯定是当不了皇帝,但有师娘在,小唐师公这个‘四府盟第一美人’的头衔肯定要让贤了。” “除了他,第二美人是谁?”苗笙总听他们这么说,好奇问道,“这是怎么评的?” 游萧听了哈哈大笑:“你当真的有评选吗?没有那回事,这是凌盟主‘一语定乾坤’!” “他身为盟主,定了自己爱人是第一美人?”苗笙多少有些无语,“这是不是太一言堂了?” 考虑到这人三十多岁“霸占”了十八岁的唐公子,现在又搞这种毫无深度的比美,他对凌盟主的印象又差了一点点。 “这倒不是,你误会了。”游萧解释道,“是前些年一次四府盟武林大会,他听到有很多人议论女侠们的容貌,当中更有很多不怀好意的,言语龌龊,令人作呕,凌盟主想杜绝这种歪风邪气,就当众半开玩笑地说小唐师父是四府盟第一美人,谁也别想抢这个头衔,以后大家都不许再议论这件事。” 平小红也道:“是啊是啊,以后就没人敢公开讨论女子容貌了,甚至连男子容貌也不敢提,都不想跟凌盟主过不去。这种肤浅的事肯定不可能彻底断绝,但总算比之前好多了。” 苗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倒是很机智。” “是啊,别看他没个正型,心里很有些道义和点子的,不然也当不上盟主。”游萧笑道,“小唐师父性子有点娇,就是小少爷脾气,也愿意陪他闹,俩人很是相配。” 苗笙没接话,心想莫非他把凌盟主和唐公子的恩爱视为榜样?也不对,他两个爹爹就够恩爱了。 身边都是这样的恩爱夫夫,游萧肯定也很期盼这样的感情。 他故意道:“怎么?你觉得我俩不相配吗?” “你这就属于抬杠了笙儿。”游萧握住他的手,用力攥了一下,给平小红使了个眼色,让她快点夸。 这种话自己说出来不太合适,得别人来吹捧。 可怜女侠方才刚说过他俩般配,现在还得再多挖掘出一些理由,只是倒也不难找就是了。 “师娘,你和师父多般配!两个人都相貌出众、才识过人!”平小红现在只恨书到用时方恨少,挖空脑袋想词儿,“而且师父性子沉稳,凡事谋定而后动,师娘你聪明灵巧,反应敏捷,你俩做什么事都心意相通,默契十足,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苗笙躲在帷帽垂下来的纱帘后,抿唇偷乐。 游萧是万般好,他也没有自惭形秽,起初不爱的时候可以拿这话当借口,但动心过后,便也理直气壮——自己确实是年纪大了些,但那又如何? 皮相总是不长久的,谁都会长大变老,只有内在的吸引才长久。 游萧本来喜欢的便不是他的脸,他欣赏的也不只是游萧的皮囊,他们能在一起,还是心灵上的平等与契合。 谁先动心,谁后动心,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两人在感情当中谁也不曾卑微过,都是自信勇敢地去接受和爱慕对方。 这样的感觉实在再美好不过。 游萧透过纱帘,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他的笑容,便冲平小红示意可以停了,温声问苗笙:“满意了?” 苗笙手指钻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故意道:“看来我也得给小红包个大红包。” 平小红一蹦三尺高,兴奋道:“谢谢师娘!” 三人走着聊着,很快到了清寒居,约定时间是酉时,现在孔昙和韩汀已在门口等待他们。 两人身着宽袍大袖衣衫,没有想象当中的江湖气,倒像是两名书生。 孔昙四十多岁,两鬓微微有些发白,唇上与下巴皆蓄了胡须,看起来笑容温和,颇有些儒雅。 韩汀则明显年轻一些,相貌淳朴老实,笑容憨厚。 五人在门口简单寒暄,便一起进了内院,到饭厅就坐,很快琳琅满目的菜肴便端了上来。 孔昙因心中怀念亡妻,一直没有再娶,韩汀据说是过惯了单身汉的日子,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也没有成亲,就陪着他大哥一起过活,因此饭桌上只有他们几人,显得有些冷清。 “要是老二在就好了。”孔昙感叹道,“有他和小唐,这里定然会热闹许多,我与老三笨嘴拙舌的,也不会活跃气氛,让苗公子见笑了。” 苗笙连忙道:“孔大哥客气了,我这人喜静不喜闹,这里环境很好,我正觉得十分安闲自得。” 其实他能注意到,方才在门口互相介绍时,孔昙看待自己的目光便不太一样,像是看了又不敢看,眼神一对上,便迅速挪开,随即用微笑来掩饰。 现在坐在灯火通明的饭厅里,对方眼中的哀愁更是无所遁形。 孔昙现下也将苗笙看了个清清楚楚,感叹道:“十年不见,苗公子果真是容颜未老,一如当初。”他看向韩汀和游萧,像是征求意见似地说,“像是比十年前气色还要好。” 韩汀也定定地多看了他几眼,目光略显迷茫:“我都记不起苗公子十年前是什么模样了,但现在看着的确不错,人很精神,眼睛里也有光。” 那是说我十年前的时候气色不好,眼里没光?苗笙心道。 游萧淡淡笑道:“笙儿近日来心无挂碍,没有烦恼,气色自然会好,将来等体寒之症康复后,便与寻常人一样了。” “看来那冰棺,果然有效。”孔昙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眼眶更是红得厉害,他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在看着苗笙,又像是在看着别人,喃喃道,“十年了……居然真的能醒过来。” 韩汀不想他伤怀,立刻端起酒壶,给他杯中倒满了酒,岔开话题:“大哥,由你来开席吧。” 能担任前锋暗杀队的队长,又能在五陵渡这般复杂的环境中将黑市做得风生水起,孔昙绝不是普通人,忍性应当是一等一的,可是看到自己出现,仍是失了态,可见其死死压抑的情绪是有多么的汹涌澎湃。 对方已经去世近二十年,还会如此,苗笙不由感叹,他对亡妻真是情深似海。 于是他先站了起来,端起手边茶杯,诚恳道:“孔大哥,我能有今天,全靠你的帮忙,现下我不适宜饮酒,便以茶代酒,敬您三杯,感谢您再造之恩。” “苗公子是有福之人,是天意如此,与孔某无关。”孔昙眼中似有点点泪花闪烁,声音也略显哽咽,“孔某接你三杯,是祝愿你从此百病不侵,长命百岁!”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心疼我的楼主。 游萧:要亲亲抱抱,我把你举高高。 --------- 今天是穿了大明“蓬蓬裙”的帅气楼主。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宋代·乐府诗集《白石郎曲》 明天或许会提前发更新~ -------- 感谢在2023-05-14 18:00:01~2023-05-1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刀一个小朋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百二六折腾 孔昙韩汀两人都知道苗笙身体不好, 又怀了胎,当晚接风宴便没有持续太久,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放他们回去。 平小红一晚上没吭几声,但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黑市大佬, 心情十分兴奋,回家的路上放飞自我,蹦着跳着走在前边,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苗笙没能喝酒,稍稍有点扫兴, 但看到平时滴酒不沾的唤笙楼主喝得两颊泛红, 倒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巷子里没什么人,他摘了帷帽放在手里拎着, 偏头打量游萧, 表情夸张道:“楼主不会撒酒疯吧?” “你是想让我撒呢, 还是不想让我撒呢?”楼主喝多了也是个机智的楼主,把话题又抛回给了他。 苗笙双手背在身后, 大步向前走, 忍俊不禁道:“那我得快点走, 免得有人借酒行凶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游萧敏捷的身影迅速窜上一旁院墙上,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平小红望着消失的师父师娘, 无奈地摇头感叹:“哎, 不知道这两位还记不记得要给我红包的事儿。” 偌大的一笑居没住多少人, 显得空旷安静,因此主院传来的关门声就显得十分刺耳。 “咣当”一声, 是厅房门,再“咣当”一声,是卧房门,转瞬间,游萧抱着苗笙,已经坐在了床上。 房中已有下人点起的蜡烛,昏黄的暖光被他们方才的飞身而过带起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好悬才没有熄灭,挣扎着为这对有情人营造出了一种烛影摇红的氛围。 楼主似乎真是喝得过了量,眼珠黑沉沉的,眼都不眨地盯着怀里的人看,脸上也没有笑意,目光多少有点危险。 苗笙偏不怕危险,一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得恣意:“怎么,要吃人啊?” 游萧没有立刻接话,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喉结上下晃动几圈,最后挤出来一句:“你困吗?要不要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的,嗓音有些哑。 “不困。”苗笙拽开披风的绳结,眼睛里全是促狭,“好像这才刚过戌时没多久,睡觉有点早,楼主有什么安排?” 游萧低下头,靠在他胸口处,长长地叹息,然后咬住他氅衣上的系带,缓缓拽开,再抬起头来时,眼中那危险的目光掺杂了更多的欲念。 苗笙被他这模样撩拨的心脏狂跳,但还是要装作游刃有余,另一只手也抱住他的脖颈,缓缓靠近,去嗅他的唇。 楼主气息滚烫,像是能把人融化。 “嗯……”苗笙轻声感叹,“全是酒气。” 游萧眉头微微一皱:“不喜欢?” “孔大哥家的酒,是上好的琼浆玉液,香得很。”苗笙与他鼻尖相蹭,贴着他的唇,轻声道,“楼主现在也很香,像是一种含着酒味的果——” 最后一个字被堵在了嘴里,没能说出来,游萧的吻来势汹汹,证明方才他那想要吃人的眼神绝对不是虚张声势。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3节 虽说已经亲过很多次,但苗笙觉得每一次都有很新的体验,唇舌相接,纠缠不息,他只觉得浑身泛起酥麻之意,从心口麻到指尖,险些连楼主的衣服都揪不住。 床帐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幕布一般落了下来,同时从床上掉落的,还有方才的披风、氅衣,接着又是道袍,还有楼主的褡护和贴里。 随后又有一些衣物从床帐缝隙里掉了出来,在床边堆起了一座小山包。 床里边两个人只穿着白色里衣,被这繁琐的脱衣流程给打乱了情绪,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 苗笙枕在游萧臂弯里,嗅着他身上淡淡酒气,觉得自己好像也被熏醉了。 “我好久没喝酒了。”他喃喃道,“上一次还是喝你的梅花酿,然后就……” 晚上狂性大发,把人按住这样那样,还有了崽崽。 现在想来,真是一段奇妙的经历。 谁知楼主记性贼好,否定道:“谁说的?你在那春生馆不是还喝了人家的甜酒?” 苗笙:“……” “我就喝了一小口!”他用指尖捏出一小点,“比这还少。”接着又神色一惊,“那会儿应该已经有崽了吧?不会影响它吧?” 游萧懒洋洋地笑着了笑,大掌包住他的手背,把他比划出来的手指往里又捏了捏:“不会,就这么一点点。” 苗笙的手转过来,与他掌心相对,然后再十指相扣,使劲儿挤了挤他的手指。 “给我上夹棍吗?”楼主欣赏着他修长的手指,戏谑道,“大人要问什么,小的招供就是。” 苗笙觑着他,调侃道:“怎么,要我扮演县太爷?” “敢不敢往大里想一想?”游萧眨了眨眼,笑道,“你知不知道,我闲爹爹第一次见聂阿爹,假扮成了朝廷的铁鹤卫,把他从大狱里给弄了出去,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苗笙一怔:“皇帝亲卫?他胆子可真大。” “所以我聂阿爹说他是个愣货。”游萧想到两个爹爹相处时的情形,不由直乐。 “那成,就铁鹤卫。”苗笙拽着他起来,严肃地说,“跪好了,你现在是在我们的天牢里,有话要问你,老实交代!” 游萧乖乖跪在了床上,但苗笙没松开他的手,还把另一只手也给夹上了,看起来就非得要给他上“夹棍”,便只能两人面对面跪着,还牵着手,看起来就很不像惩罚。 成为“阶下囚”的楼主表现得很乖顺:“大人轻点,小的怕疼。” “怕疼就按我说的做!”苗笙一张俊脸绷得很紧,“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年龄几何,是否娶妻?” 游萧抿了抿唇角,按捺住笑意,老老实实垂眸道:“在下游萧,今年十八,没有娶妻,倒是有夫君一人。” “哦?夫君?”苗笙挑眉。 “在下是断袖,寻得爱人,自然互为夫君。我叫他夫君,他叫我相公。”唤笙楼主很是狡猾,把称呼都安排好了。 苗笙撇着嘴睨他,笑容也差点没绷住:“你这少年郎,倒是很有心机。” “大人可误会了,在下没有心机,心里只有我夫君一人。”游萧煞有介事,“大人有问题还是快些问吧,在下夫君柔弱不能自理,若是我晚回去了,他定要担心得哭闹,很难哄的。” 苗笙被他气得夹紧了手指:“呸呸呸,谁要哭闹?!谁难哄!” 游萧往后一收手,将他拽进怀里,一只手挣脱后稳稳当当地搂着他,贴着他耳朵问:“不难哄,怎么非要给我上‘夹棍’?” “是你笨,会错了意!我分明只是想同你十指相扣。”两人另一只手还交握着,苗笙与他掌心相贴,轻轻蹭了蹭,小声道,“什么神童,我看也就那样吧。” 对方掌心里有练刀剑留下的老茧,颇有些粗糙,苗笙蹭着手掌麻酥酥的,心里又开始发麻发痒。 他痒,游萧更痒,猛地扣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直吻得唇舌发麻。 被脱衣服的过程破坏了气氛的两人,终于找回了感觉。 这吻十分火热,鼻端萦绕的淡淡酒气烟雾一样地氤氲开来,把两人包裹其中,酒助火势,将他们心口的烈焰烧得更浓。 浓得连里衣都穿不住,纷纷簌簌落在了床上。 苗笙难耐地勾住游萧的脖子,轻声道:“今夜……折腾一下,好不好?” 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楼主心里也按捺不住,自从上次在梨云儿家里对方提了这样的要求,他一直记到现在,今晚喝了些酒,体内的火气就压不住,方才迫不及待把人抱回来,就是存了“折腾”的心思。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 “确定。”苗笙吻了吻他的鼻尖,呼吸急促道,“我现在……感觉很好。” 方才一番亲昵,两人都已经蓄势待发,游萧再也没有犹豫,抱着他转了个身,从背后将他的双手按在了墙上。 “为了肚子安全,扶住。” 再往后的事情,苗笙就有些记不清了,他朦朦胧胧地产生了写本不正经话本的想法,名字俗气得要命,就叫《唤笙楼主的火辣爱》。 还有一些片段描写,但是现在太迷糊,无法举例,决定等醒了再说。 扶墙也是没办法一直扶墙的,后来还是倒了下去,侧躺在了床上。 苗笙许久都没感觉这么热了,不仅鼻尖冒了汗,浑身也是大汗淋漓,身体像是在蒸腾,就要化成一团雾气飞上云端。 游萧对他太过细心体贴,总是在问他的感受,气得他勾住对方的脖子,堵住了那张才十八岁就有唠叨征兆的嘴。 他最喜欢的,还是两人掌心相扣、内力相连的时刻,全身血液加速流淌,耳边突然模糊了起来,只能听到两颗心脏共同有力跳动的声音。 迷迷糊糊之间,苗笙像是觑到对方下腹处有一道歪七扭八的印子,但是他脑子基本罢工,无暇细想。 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他累得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隐隐只有一点印象,记得有人帮他擦拭身体,记得肚子里的崽崽定时地踢踢他的肚皮,像是在宣告它安然无恙。 苗笙沉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里,没有什么具体的情节,只是追逐着一个彩色的泡泡一直跑,就像身体完全健康那样跑,轻盈而又敏捷,跑着跑着,游萧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了,陪他一起追泡泡。 俩人笑着跑啊跑,最后终于把泡泡抱在了怀里,小泡泡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可爱的婴儿。 婴儿看不出男女,但一直在冲他俩笑,于是他俩也相视而笑,一家三口笑得像三个傻子。 “哈哈,哈哈哈……”苗笙一下子把自己给笑醒了,睁眼就看到了游萧一双笑眼。 游萧看着他,满脸忍俊不禁:“梦到什么了?自己笑了好一会儿,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你管我!”床帐被撩起了一半,有朦胧日光照进床里来,苗笙想起昨晚楼主的火辣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垂眸避开对方那双还残留着些许欲念的眼睛。 听到自己略显嘶哑的嗓音,他更是臊得慌。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白皙肌肤竟是几乎什么印子都没留下,不得不说,楼主是很火辣,但顾及他的情况,确实还是收着劲儿的,温柔得不敢多用半分力气。 苗笙稍微觉得意犹未尽,他更喜欢游萧能凶一点,把他揉碎了也没关系。 但这只能留到生了崽再说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孕肚,问道:“崽崽没事吧?” “没事,它好着呢,你的脉象也很平稳。”游萧将手覆在他手上,一起缓缓抚摸着肚子。 苗笙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就说没事吧!看你之前那么紧张,把自己憋得要死也不敢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笙儿!”游萧苦笑地把脸埋在他颈窝,“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两人一起裸着上半身裹在锦被里,柔软温热的皮肤相贴,别提多么舒服。 现在气氛太好了,苗笙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有些话呼之欲出。 他没怎么过脑子,搬起游萧的脸,仔细看着对方,温声道:“游萧,你告诉我真相吧,不管过去我到底经历了什么,那都是过去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再不堪也没关系,反正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我不想咱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秘密硌在那里。” 话音未落,苗笙就敏锐地觉察出,游萧的呼吸变了,像是立刻屏住呼吸,接下来才缓缓恢复。 “笙儿,你还是不信我,对吗?”楼主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戏谑,又像是在自嘲,“所以我已经带你来了五陵渡,让你自己寻找答案。”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游萧打断了他的话,表情虽然没怎么变,语调中却有了些冷意:“你明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只有你自己眼见为实才不会怀疑,何必又一遍遍问我呢?” 他不想当着苗笙的面撒谎,每说一个字的谎言,都会让他心如刀割,但他又不得不欺瞒,就只能用这般迂回的话术来搪塞对方。 哪怕上一次已经被对方揭穿,游萧还是要守好最后一层防线。 哪怕带苗笙来五陵渡已经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但他就是打算负隅顽抗,就要跟上天赌上一把。 他也明白,或许对方面对那些真相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笙儿向来坚强倔强,不会向什么命运低头,但他就是不肯让对方再沾染一丝过去的痕迹。 不想再让他因为那些事而伤心。 明明已经重生了,无事一身轻,何必还要背起过去的包袱? 苗笙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脸,看他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就好像自己的呼吸也在一点一点被抽走,心脏突然疼了起来。 “好了,你别不高兴。”他抱住游萧,缓声道,“我就是这么一说。” 游萧也搂住他的腰,声音有些发闷:“没不高兴,等歇两天,我就带你去我们生活过的地方转转。” “嗯,都听你安排。”苗笙低低道,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浓雾,呼吸不畅,怅然若失。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来啊,快活啊,大馅儿包子最好吃辣! 游萧:……你这是什么破比喻! --------- 真是不敢多一句描写啊,咱该拉灯拉灯,就是不敢叠氛围了,生怕被噶。 真相什么的,快啦~ 第127章 百二七压力 饶是昨夜游萧足够体贴, 苗笙依旧腰酸腿软,而且流眼泪流得双目红肿,当天就躺在床上没怎么下地,对外只说身子不爽利, 别人知道他身体不好, 都没有多想。 期间平小红还有梅谢了抱着园绮来看他, 跟他说了兰折玉和梅雪铮去官府看悬红的事,因为走得早,没顾上过来跟他打招呼。 苗笙倒也不在意这个,只希望这两人能够尽快解开心结。 游萧早上出门去了万客楼, 直到晚上才回来, 尽管他的表现一如往常,但给人感觉就像是在回避什么。 苗笙不想再触及那个令两人都敏感的话题, 便也只是笑脸相迎, 爱人之间不至于无话可说, 随便聊着什么就打发了这个晚上。 当夜梅雪铮和兰折玉并没有回来,大家也都没有在意, 觉得他们应是找到了线索, 去比试了。 第二天, 苗笙身体已经大致无恙,游萧便让平小红驾了车, 三人一起出门游玩。 本来想带梅谢了一起去,但他们今日日程中有去鹳雀楼听曲儿, 不适合带园绮, 她舍不下孩子, 便留在家中照看。 到得这五陵渡首屈一指的客栈兼酒楼,苗笙才知游萧的说法并非虚言, 相比之下,南轩府那“云雀楼”简直就是仿冒李逵的李鬼。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4节 光论规模,鹳雀楼就要比云雀楼大上一倍,走进楼里去,大堂中摆了无数套桌椅,全都座无虚席,店伙计们有条不紊地穿梭其间,上茶上菜,所有的食客边吃边聊,气氛之热闹,也是那云雀楼望尘莫及的。 “以前没这么大,是近些年修葺了一回,扩建了不少。”跟随店伙计往楼上走的时候,游萧给他们介绍,“原本表演在二楼包厢可以看,但现在改到了三层平台,把二层也扩出来做散客座位。三层以上有能看表演的散座和包厢,也有追求僻静的雅间。” 站在楼梯上,他指着中间从五层通到一层的中庭道:“这空间宽敞,现在甚至可以表演杂技和幻术,但都是晚饭后的节目了,白天还是以传统的歌舞、说书和唱曲儿为主。” 平小红不由赞叹:“我的天,这里的东家可真会想辙。” “做生意,基础的事做好了,想要出头,就得靠新鲜点子吸引注意。”游萧笑道,“若是进了一个地方,既能吃饭,又能娱乐,在这里消磨一天都成,那谁还会去别的地方呢?银子自然全都进了这里老板的腰包。” 此时他们已经登上三层,苗笙俯瞰下方两层楼宾客满满的壮观景象,忽然想到汀洲那座唤笙楼内的风光,不由问道:“难道是你给这里东家出的主意?” “我可不敢贪功。”游萧笑道,“他们东家以前就脑子活泛,我小时候常来这里听曲儿,跟着学了些,长大后觉得这鹳雀楼是个赚钱的好地方,便来入了些股,又跟东家商量出来别的办法。” 三人进了给他们预留的包厢,这里正对舞台,视野极好,包厢也是最宽敞的,里边燃了炭炉,十分暖和,圆桌周围放了六把椅子,上边都铺了刺绣精致的坐垫,旁边还有小几,摆了装饰的兰花,有衣帽钩,可以安置披风、帽子等琐碎衣裳,像极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厅。 苗笙坐在游萧拉开的椅子上,忍俊不禁:“你还那么小,就喜欢听曲儿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游萧把责任推到他头上,“以前有个红透半边天的伶人叫玉尘风,你爱听她唱的,我爱屋及乌,自然也喜欢。” 苗笙感叹道:“我以前还真是带你不学好。” 店伙计送上了茶水及糕点,比在云雀楼那里花样还要丰富,摆了满满一大桌,平小红都看花了眼,不知道该先拿哪一个。 游萧选了苗笙能吃的,样样都用小勺挖了一小点儿,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 但这会儿苗公子顾不上吃了,说书人已经登上了跟前不远的舞台,向周围客官作揖,接着“啪”地一拍醒木,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在下今日带来的,是一个新的故事,在座诸位一定从未听过。”说书人声音洪亮,面露神秘地顿了顿,成功引起了所有的人注意,然后他才继续说下去,“这故事是件江湖上的真事儿,端的是感人肺腑,令人闻之落泪,请诸君听我缓缓道来。” “这故事的名字,就叫《春晖记》,作者田草竹生——” 听到这里,苗笙倏地回头,惊讶地看着游萧:“是你让他们准备的吗?!” 游萧抿唇笑道:“不然还有谁?幸好你这故事篇幅不长,不然这么短时间也很难改编出来。你听听看,有哪里不满意的,我让他们改进,也好给汀洲那边借鉴借鉴。” 苗笙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紧张地看着台上的说书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字,同时还迫不及待地观察其他包厢里客人的反应。 只可惜他只能看到侧面几位,但这也足够了。 当说书人讲到霜雪海把受尽虐待的天地青带回家当女儿抚养时,一些女眷都在默默擦眼泪,听到他们父女相处甚佳、以及中间发生的一些小趣事,大家又一起捧腹大笑,现场气氛着实不错。 苗笙不自信地望向游萧:“反应还可以,他们应当是喜欢的吧?” 谁知正主还没吭声,旁边平小红忍不住道:“何止喜欢,简直喜欢得要命!师娘,你真厉害,这故事我都清楚来龙去脉,还是听得入神,你看我这么多小吃都没吃完!”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游萧摸摸他的后脑勺,笑道,“书商都说没问题,咱不敢说是旷世巨作,至少也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虽然得到的都是正面评价,但苗笙还是担心,毕竟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离优秀还差得很远,若不是有游萧帮他,仅靠自己未必会这么快就能跟大家见面。 下一本要努力写的更好啊!要对得起读者和听众才行! 这故事不长,尽管说书人改编的篇幅比话本要长了些,但一个多时辰也讲完了。 距离下一场表演有一炷香的时间休息,苗笙坐在包厢里,支棱着耳朵听两旁的议论,看看能不能听到些真实的评价。 店伙计来找游萧,说东家听说他来了,想见一面,考虑到平小红也在包厢里,自己又快去快回,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于是他便跟着伙计下了楼。 隔壁包厢不知道坐着谁,聊的不是《春晖记》,苗笙听了几句就没了兴趣,谁知接下来两人话题一转,说起了他们都很熟悉的人。 “听说了吗?水貔貅鱼龙堂被人连锅端了。” “是吗?谁干的?那建川分舵舵主能善罢甘休?” “谁干的目前不清楚,反正安明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整个鱼龙堂被人一网打尽,所有人包括堂主都给扔到了县衙门口,不光每人胸口贴着认罪书,据说……他们的小腹全都被人划开又缝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听了这话,苗笙登时愕然,回头下意识地看了眼平小红。 平小红也一时没转过弯来,不知道师父划拉人家肚子干什么。 但苗笙却是明白过来,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抓紧,眼眶立刻红了。 难怪那天游萧回来得那么晚…… 隔壁的讨论还在继续。 “听说建川分舵舵主把事儿汇报给他们总把头,总把头震怒,一气之下把他给撸了,换了个老人儿来当舵主。” “这得是个狠角色吧?” “据说是,但我看谁狠也比不上当年那个谁。” “谁?” 那边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音,苗笙和平小红不由自主地把耳朵贴了过去。 此刻,游萧正在一楼跟这鹳雀楼的东家寒暄。 这人姓刘,发达了之后花钱买了个员外郎的“官”,因此大家都管他叫刘员外。 刘员外心宽体胖,肚子大得腰带都得赶别人两倍长,长得慈眉善目,见人就笑,活脱脱一个弥勒佛。 他许久没见游萧,拉着人说了半天,可怜唤笙楼主也是伶牙俐齿,竟一时没能脱身,陪他聊了好一会儿才能离开。 当他返回包厢里,就见苗笙在里头来回踱步,见了他松了口气:“你可回来了,快快快,陪我去出恭!” 怀胎真是不易,现在肚子大了,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到旁边去,一顿饭吃不了几口,如厕次数也多了,尿意总是来得特别急。 苗笙本想自己去,但平小红坚决不肯,总算等到游萧回来,他立刻夹着腿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地往外跑。 鹳雀楼这么大的场子,茅厕自然是有的,就在这楼的后院,打扫得非常干净,里边还有熏香,有专门的小厮时时清洁。 苗笙解决了问题,只觉得浑身轻松,游萧给他舀了瓢水,用内力加热了一下,帮他净了手。 两人这才离开了茅厕,缓步往酒楼走去。 游萧牵着他的手,笑着问道:“听到别人对于《春晖记》的评价了吗?” “这倒没有,只能听见左右两边人说话,他们没聊这个。”苗笙道,他偏头看着对方,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听说过段展眉——啊!疼!” “段展眉”三个字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快被游萧捏断了,失声叫了出来。 游萧方才还挂着笑容的脸登时沉了下来,面色发青,双眸像是淬了冰,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冰潭。 上次提到“水貔貅”,他撅断了一双筷子,得亏这会儿还记得手里捏着的是苗笙的手,只是下意识地捏了一下,然后收回了力道。 苗笙立刻抽回手,自己揉捏着缓解疼痛,但因为对方手劲太大,他白皙的手背上出现了几个被过度重压后的红色手印。 但是游萧没顾上道歉,也没顾上哄他,而是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问:“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之前说出“展眉”这个名字,他就已经失态,苗笙听隔壁两人提到“段展眉”,便怀疑这人就是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个,是以有此一问。 现在见对方气得双手瑟瑟发抖,他心里九成九确定了,不管是不是欺负游萧的那个“展眉”,这个来自水貔貅的家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包厢里的人闲聊说的。”苗笙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别紧张——” 游萧并没有放松,而是追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建川分舵的舵主被换掉了,换来一个资格老的,但他们说这人肯定比不上这个姓段的狠,我听到这个名字,怀疑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那个人已经死了。”游萧不由分说地将他拥入怀里,像是怕失去他似地紧紧抱着,“他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苗笙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但当下也不纠结这个,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不气,没事了。” 但游萧并没有随着这句安抚而放心,他捧起苗笙的脸,低头贴着对方的唇,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把这三个字从你脑子里清出去,忘得干干净净!” 苗笙还没顾上回答,就被他凶狠地吻住。 游萧仿佛忘了他们现在就在人来人往的酒楼后院,光天化日之下,他疯狂地亲吻自己的爱人,像是想要把人吞吃入腹。 苗笙被他亲得头脑发晕腿发软,实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奋力推了他一把:“我、我喘不上……气了……” 游萧依旧按着他的肩膀,同样重重喘息着,眼眸中隐隐透出一股疯狂。 好像还有一抹绝望。 苗笙觉得自己像是看错了,想要再确认一下的时候,又被人搂进了怀里。 游萧没有再说话,只是抱住他,抱得很紧,仿佛想把他揉进身体里。 过了好一阵子,苗笙才缓了过来,腿软地靠在对方身上,轻声问:“游萧,实话告诉我,你把鱼龙堂的那些人肚子剖开又缝上,是不是为了我将来生崽崽做准备?” 对方显然激动得很不正常,眼下自己又脑子迷糊,一时想不到别的话题,就只能问问这个。 “嗯。” 方才听到苗笙说出那三个字,游萧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炸裂了,灵魂碎成了无数片,如果不抓住些什么,他可能就要化成一片飞灰。 尽管他做过这个思想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得令他如此猝不及防,而且感受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烈一万倍。 段展眉,这个蛆虫一般的人,他的名字怎么能从我笙儿的口中说出来! 他应该发烂发臭,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然而面对苗笙,游萧不能放纵自己的情绪,他几乎咬碎了牙根,强行让自己恢复正常。 至于对那些水匪做的事,他虽然不想让苗笙知道,但现在知道了,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他现在似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想让对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心里藏着谁也看不到的阴影,看起来完美的面具下,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阴暗的心。 或许只有这样做,当最后的秘密也守不住的时候,他的笙儿不会太失望。 苗笙心中五味杂陈,他并不会为那些水匪心疼,却心疼游萧为此双手沾满鲜血。 突然之间他昏沉的脑子醍醐灌顶,明白了游萧为什么一直阻止他给孩子取名字,为什么很少幻想三个人的未来。 因为他怕没有那个未来。 是自己一直沉浸在美好的梦中,忘了自己男子怀胎,无法顺产,生产的压力一半都要压在对方身上。 游萧一个人,肩负着两条命。 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两条命。 若是自己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他而言,那就是得而复失,这样的痛苦谁能感同身受? 即便他天纵奇才,也只是凡人一名,如何承受得起这样的重压?! 苗笙的心都要疼死了! 他像游萧方才抱住自己那样紧紧抱住对方:“你不要怕,我和崽崽都不会有事。” “我们既然都来到你身边,就永远不会走。” -------------------- 作者有话要说: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5节 苗笙:抱抱我们楼主。 游萧:多抱会儿。 第128章 百二八想开 两个人在后院的入口处拥抱着, 像是一尊雕像,对来来往往的人视若无睹。 苗笙不知道该怎么再去疼游萧好了,怎么才能减轻一点他的压力, 想到对方现在的心情, 他也开始变得焦躁。 游萧却在他的怀抱中缓缓平复了心情, 蹭了蹭他的侧脸, 温声道:“我也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你也别怕。” “嗯,我不怕。”苗笙仰起头冲他笑,“到时候谢大侠、晏大侠, 还有你的戴叔叔都会在, 那么多名医,我有什么可怕的。” 他这样说, 是希望游萧别把事情都一肩扛, 多跟别人分担分担, 免得把自己压坏了。 游萧莞尔一笑:“嗯,就是。”他握住苗笙的手, “走, 继续看表演去。” 苗笙走了两步突然站住, 捂着小腹,眉峰微微一蹙:“啊, 不行,我还得再去尿!” 再次从茅厕出来, 两人缓步回到酒楼后门, 遇上了刚从里边蹦出来的平小红。 “啊, 你们在这儿!”女侠松了口气,“还以为把我扔下不管了呢。” 苗笙促狭道:“那不能, 就算我俩要溜,也会派人通知你一声。” “还是师娘最靠得住!”平小红意味深长地觑了觑自家师父。 游萧:“……” 徒弟这是找到新的靠山了? 平小红转身道:“那咱们回去吧,下一个表演都开始一会儿了。” 游萧也跟着要走,突然感觉手边这位站着没动,诧异地偏头看他:“又想去茅厕?” “我又不是猪尿泡做的。”苗笙瞪他一眼,“就是不想看表演了,屋里待着闷得慌。” “那要去我们之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吗?”游萧问道。 苗笙怅然地摇了摇头:“不想去。” 突然之间,他对探寻自己之前什么经历更加意兴阑珊。 知道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现在已经很美满了不是吗? 若是能记起雪泥鸿爪,那还有追寻的必要,可现在自己有朋友,有爱人,且对过往没有丝毫记忆,何必庸人自扰? 游萧担心地问:“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那我们回家。” “家”这个字恰到好处地温暖了苗笙此刻略显茫然的心,他笑着点头:“没有不舒服,但我们回家。” 之后两人还是关心了一下徒弟,问她要不要留在这里自己玩,但平小红也不是那么爱玩的性子,既然师父师娘想回去,自己留下来也没意思,便仍是陪他俩打道回府。 躺回堆满锦被的松软床铺上,苗笙长长舒了口气,冲游萧招手:“过来,陪我躺会儿。” 游萧将两人脱下来的外袍挂好,依言上床,躺在他身边,展臂将人搂住。 苗笙往他怀里拱了拱,额头贴在他的下颌角轻轻蹭了蹭:“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嗯,你说。” “我不想找我的经历了。”苗笙握住游萧的手,“但是小红想在五陵渡过年,那我们等过了年就回汀洲好吗?” 游萧震惊地低下头看他:“真的?你想好了?” “想好了,突然觉得那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苗笙冲他弯起眼睛。 游萧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喉结上下一转,吞了吞口水,违心地说:“你不必为了我而改变主意。” “你想得美,我才不是为了你。”苗笙轻笑一声,“当下的日子过得越好,就越觉没有必要再去了解那个失落的过去。” 他贴在游萧耳边轻声道:“没有你的生活肯定没什么意思。” “此言差矣。”楼主很不解风情地纠正他,“那时候我也在,只是你看不见我。” 苗笙翻了个白眼:“那会儿你几岁小豆丁,那么矮,我当然看不见你。”他色厉内荏地卡住对方的喉咙,“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两个人,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知道吗?!” 游萧当然知道他在介意什么,笑着说:“明白,以这十年为界限,过去的你我,和现在的你我,将会彻底分离开,我们,还有崽崽,会有更好的生活。” “神童就是聪明。”苗笙抬头,在他唇上“叭”地亲了一口,笑着轻松地长出一口气,“现在我真开心呀!” 果然人生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游萧握住他的手,扣在自己的心口:“我也很开心。” 要是能尽快离开五陵渡,那就更开心了。 毕竟才一来到这里,就被笙儿听到了那个蛆虫的名字,现在离过年还有多半个月,怎能不令人担心夜长梦多。 不知道多少红包够收买一个徒弟? 与此同时,刚回到自己屋的平小红突然鼻孔奇痒无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个还不算完,“阿嚏”、“阿嚏”打了一连串,脑子都懵了。 游萧知道了苗笙的心意,激动得不行,把人安置到床上去睡午觉,自己跑到院子里,兴奋地打了一套拳,将心中情绪消耗得差不多,接着就去找自家徒弟,想着能早一天离开五陵渡最好,免得日久生变。 其实他也觉得有些不落忍,徒弟第一次出来见世面,啥瘾都没过呢,就被囫囵着给带回去了,其实若将她一人留在这里,拜托给孔昙照顾,过完年自己再回汀洲也行,但是苗笙肯定不会答应,必然是要陪她,所以这个想法行不通。 游萧揣了一个非常厚实的红包,连苗笙的也算上了,自己的这份更是翻了好几倍,银票叠得厚厚的,拿红纸包好,放到了平小红跟前。 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劝服她来着,谁知道女侠一摸红包厚度,顿时眼睛就亮了:“师父你要我做什么?!什么我都答应!” “如果我希望这次不在五陵渡过年呢?”游萧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满怀期待道,“立刻回汀州,改年再来。” 平小红攥着大红包,不假思索道:“没问题啊!”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师父,就为了这个,你给我包了这么多?这也太吃亏了啊!” 游萧:“……” “就不能是我这个当师父的关心你?”他强行挽尊,“毕竟你陪我们一路也很辛苦。” 平小红笑得颧骨飞天:“师父你可真好!不过……师娘同意吗?” “这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为了你,想留到过年之后再走。” 平小红再次感动:“师娘人真好,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游萧额角抽了抽:“红包到手了就别再拍马屁了。” “嘿嘿嘿嘿。”平小红乐得不行,又很周到地说,“但我突然改变主意,师娘也会猜出来你找了我吧?” 游萧冷着脸:“算你心里还有数,你得配合我演场戏。” 于是,晚上在饭厅吃饭的时候,平小红就表现出了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苗笙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今天没能看成表演?要不明天你和阿梅去看,我和游萧在家看着园园。” “不是啊……”平小红托着腮,恹恹地用筷子夹着碗里的米粒,“就是……我有点想汀洲的兄弟们了。”她低着头,瘪着嘴,“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这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以前都和他们一起过年……” 苗笙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看了游萧一眼,转回头问她:“你不是说想在五陵渡过年,说这里热闹吗?” “啊?我说过吗?”平小红愣了愣,随即一摆手,“可能就是随便说说吧,师娘你真好,我随便一句话你都放在心上。” 苗笙:“……” “那你是想回汀洲了?”他连忙问道。 平小红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急不急,你们先忙完你们的事!” 旁边沉默地听了好久的梅谢了紧张道:“楼主,苗公子,你们要是回汀洲,我……” 游萧安抚道:“别慌,不是立刻就走,还要再过几天,你也可以想想你的打算。再说兰女侠还有你二叔还没回来,我们总得见一面才好。” 等吃过晚饭回房间单独交谈,苗笙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就算平小红也想回汀州,但现在还有梅谢了需要安置,得给人家思考的时间,不能说走就走。 游萧强行按捺住想立刻带人离开的冲动,最后跟他达成了一致,最多留七天时间安排一切,然后马上上路。 坐船还得好些天呢,再晚就赶不上回去过年了。 第二天在卧房吃早饭的时候,游萧假模假式地问:“今天要去万客楼分号看看吗?” “不去,那里人多,乱糟糟的,吵得脑子疼。”苗笙最近起夜频繁,睡得不太好,现在有点起床气,闷闷地说。 游萧猜出来了,之前他就只对唤笙楼感兴趣,对万客楼那种整天人来人往的地方唯恐避之不及,这回也一样。 “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带你去。” 苗笙摇头道:“没有,我之前是不是也不怎么喜欢五陵渡?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躲在这里是生活所迫,这地方乌七八糟的谁喜欢。”游萧假装漫不经心道,“那你就在家里待着?” “嗯,我要写我的话本。” 听到这样的回答,楼主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擦了擦嘴,起身在他额头上亲了口:“那我去万客楼一趟,会早些回来。” 苗笙很是不怎么在乎地说:“回来吃晚饭就成,白天我都在构思话本,怕吵。” “好嘞!” 无端被嫌弃,游萧也没有丝毫不悦,喜气洋洋地迈开长腿离开了主院。 他从马厩牵出落梅,骑马飞快地离开了一笑居,但并没有赶赴万客楼,而是拐去了县衙附近的布告栏。 楼主倒要看看,这悬红最高的是什么案子,好去那处把兰折玉和梅雪铮找回来,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赶紧带苗笙回家。 回真正的家。 五陵渡,从来都不是他们想待的地方。 构思新话本,还是一个颇有些奇异色彩的话本,着实比改编真实故事要简单得多,至少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随便胡说八道。 苗笙吃过早饭,回床上又睡了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落笔也快了许多。 现在正文还没有动笔,尚在设计角色的阶段,他第一个先写的自然是主角,名字还在举棋不定,但形象已经在脑海里了,于是他便先画出了这人的小像。 “师娘,你在书房吗?”外边传来平小红的敲门声。 苗笙应道:“我在,快进来。”等女侠跑进来,他把自己刚画好的小像给她看,眉飞色舞道,“这形象如何?” 平小红端详了一下纸上的人物,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这分明就是穿了劲装的师娘自己嘛!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6节 联系此前听来的角色经历,她感觉师娘就是在写神话版的个人传记,但是她不敢说。 “好看!英姿飒爽,我喜欢!”女侠很认真地敷衍。 苗笙收获赞许,心里很开心:“我也这么觉得。找我有事?” “哦,我和梅姐姐想带着园绮出去转一圈,特意来跟你说声。”平小红道,“我看梅姐姐其实对城里也很好奇,但不好意思提出来,左右你今天不出门,我就想陪她逛逛,顺便带园绮多见见人,免得他窝在家里以后太内向。” 苗笙忍俊不禁:“你们考虑得倒是周到,那就去吧,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放心吧师娘!” 她们两个带着一个半岁大的孩子,肯定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平小红武功高强,护住梅谢了和园绮绰绰有余,家里还有孔昙派过来的人驻守,也是一样安全,苗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兴致勃勃地写写画画,中午吃过饭,睡了午觉,起来继续搞,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很快听到厅房门响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笙儿!” 苗笙高兴地站起身,扶着酸了的腰,转身向游萧走去:“你回来啦!来看看我画的人物小像。” 游萧一阵风似地过去,自然也是赞不绝口,接着转而道:“我去打听官府的悬红了,悬赏第一的是抓一名江洋大盗,最后出现地点在城外山中,据说此人阴险狡诈,狡兔三窟,我怕这次兰女侠和梅前辈七天之内回不来。” “那会不会很危险?”苗笙不由担心。 “他俩武功高强,顶多就是抓不到人,应当不至于有什么事。”游萧道,“我想的是,咱们先走,然后我调建川府的唤笙楼分舵兄弟过来盯着这件事,免得他们有危险。” 苗笙点点头:“也好,那阿梅呢?” “五陵渡不适合她居住,若她愿意,就带她回汀州如何?”游萧显然已经把这件事想过了一遍,“就想我们之前想的,先让她在汀洲小住,若她住得习惯,愿意留下,那便照你之前想的,给她安排一个营生,反正有我们在,总会保证她衣食无忧。” “好啊,毕竟相遇就是缘分,我们多帮帮他们,也算积德行善了。”苗笙很是认同。 游萧很高兴,按捺不住道:“既然不用等两位前辈,那咱们尽快出发如何?明天跟孔大伯他们告别,晚上有船便走。” “就这么不想我待在这里?”苗笙搂住他的腰,促狭地笑,“若我反悔了呢?” 游萧托住他的后脑,轻轻咬了咬他的唇:“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然而正当两人亲昵之时,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嘭”地一声推开门,闯了进来。 平小红像是三魂不见了七魄,声音嘶哑道:“师父,师娘,梅姐姐和园绮……他们、他们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才不是恋爱脑。 游萧:emmm……笙儿是明智的人。 第129章 百二九 黑手 带着梅谢了和园绮出门, 平小红其实相当小心,她甚至没有自己驾车,而是从一笑居带了个车夫出去, 一来车夫对五陵渡的路比较熟悉, 二来她也能贴身陪着梅谢了, 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梅谢了也是个小心翼翼的人, 听车夫的话,避开了最乱的城西,只在城中附近转悠,毕竟那里最为繁华,过过眼瘾也就算了。 原本平小红想带她去鹳雀楼包厢吃个饭, 随便看个什么表演,但她怕园绮时不时哭闹会影响别人, 便也没去这些人多的地方。 两人一直都坐在车里走马观花,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 才经由车夫推荐,寻了个有名的路边摊,坐下来尝尝五陵渡的小吃。 因为要喂奶, 梅谢了对吃食很谨慎, 对于这些小吃也只是浅尝辄止,主要精力都放在喂园绮身上。 平小红也就不好意思胡吃海喝, 也帮着一起照顾孩子。 迅速吃完饭之后,两人回了马车, 继续沿着这最繁华的街道转悠, 梅谢了只是好奇张望, 并没有要下车看看的意思,直到看见了一家绸缎庄。 “车夫说那是五陵渡最好的绸缎庄, 能买到别处买不着的料子,里边也有成衣,于是梅姐姐就说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料,好给园园做过年的衣服……”平小红难过得要命,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我就、我就陪她一起去,在楼上,看见好看的衣服,我也想试试,出、出来就找不到他们了……” 她失魂落魄地把整个绸缎庄都翻了个遍,没有看到梅谢了和园绮的影子,接着又把整条街的每家店、犄角旮旯全都查探过,依旧一无所获。 十六岁的少女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挫败,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周围的一切人影车马都变得模糊,满心的懊恼和沮丧快要将她溺死。 确定凭借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寻找到梅谢了两人,倔强的女侠忍下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立即回了一笑居寻求帮助,这么巧她的师父已经回来了。 “师父,你一定要把梅姐姐和园绮找回来。”平小红泪如雨下,“他们俩命都那么苦,好不容易遇到彼此,总算都能再有一个家,不应该、不应该再……” 苗笙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抚:“别担心,你师父一定会有办法。” “你说的是不是福庆缘绸缎庄?”游萧说着便往外走,“我过去看看。” 平小红立刻跟上。 苗笙望着他们的身影,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忍不住道:“我也去!” 游萧停住脚,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事!身子好得很,你知道的!”苗笙急切道,他着实不想被人排除在一切事情之外,尤其事关梅谢了和园绮,他无法做到束手旁观,很想做些什么,万般无奈下把两人亲昵之事拿来当证据。 好在平小红似乎没听懂,面露茫然,但游萧没有过多迟疑,点头道:“走吧。” 马车再度飞快地驶出一笑居,径直赶往绸缎庄。 最近几日天暖,街上人不少,现在主街上还摩肩接踵,十分热闹,福庆缘三层楼都给挤得满满当当,有很多顾客来挑料子试衣裳,一眼望去人头攒动,什么人混进来都有可能。 游萧跟着平小红到了他们看成衣的二层楼,女侠指了指试衣间的位置,还有自己进去之前梅谢了的位置。 “就是那儿,正对角。”平小红道,“我特意让他们站在那边别动,这样我一出门就能看见他俩,谁知道就那么一小会儿,人就不见了……” 苗笙转头张望一番:“你问过这里的伙计吗?” “问了,都说没看见。”平小红万分沮丧,“那会儿也像现在这么多人,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留意。” 游萧问道:“每个伙计都问过了?确定大家都没看见?” 平小红这下有些心虚:“没有,我顾着找人,没细问……” “那我们再问一遍吧。”苗笙提议道。 他们找掌柜的说明了情况,掌柜的一听是游萧府上丢了人,立刻表示配合,把店里的伙计分了两组,一组招呼客人,一组过来接受询问,轮流替换。 苗笙、游萧和平小红分头问,终于问到了一个小伙计,表示他有印象。 “那个抱着孩子的大姐嘛,我看她跟一位大哥攀谈来着。”小伙计一边回忆一边比划,“那位大哥大约三四十岁,比大姐高一个头,相貌很普通,脸上有胡子,穿的灰黑色短打,看着就像个行走江湖卖力气的汉子,没什么特别的。” 苗笙追问道:“此人可否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好像……”小伙计突然眼前一亮,“对了,我看他喉结处像是有一块胎记,或者痦子,记得这个是因为当时我还好奇来着,但也就是一想,接着就忙着给顾客取货了。” 游萧此刻神情一凛,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左侧:“是这里吗?” 小伙计立刻点头:“对对对,就是那儿!” “师父,你怎么知道?”平小红意外道。 面对苗笙同样疑惑的表情,游萧示意让小伙计离开,把他二人拉到角落。 “今天我去县衙附近布告栏看了悬红榜,悬红首位的江洋大盗袁三,跟描述差不多。”方才听小伙计比量那人身高,他就下意识地记起了告示上写的五尺九寸,感觉有些相似,当对方说出喉结旁边的印子的时候,他就更加警醒,“官府给的画像上这里是一个小点子,很容易被当成不小心溅上去的墨汁,但现在看来,我推测,带走阿梅和园园的,应当就是此人。” 苗笙和平小红惊讶地面面相觑。 “这样说来,难道兰女侠和梅前辈也出了意外?!”苗笙紧张道,“或许是这个叫袁三的拿了他俩的信物给阿梅看,才吸引了她的注意?!” 游萧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袁三是江洋大盗,平时并不拐卖妇女儿童,而且他现在被悬红通缉,应当不会做这种很容易被人发现的买卖,除非另有目的。园园还那么小,不可能与人结仇,而阿梅若说有什么仇怨的话,就是那水貔貅,所以——” 苗笙一下子明白了:“你觉得水貔貅是冲你来的?!如果是简单报仇,没必要把阿梅掳走,这样做的话分明是把他们劫做人质!” “太过分了!”平小红义愤填膺,“水貔貅居然和江洋大盗沆瀣一气,还不顾江湖道义劫掠孤儿寡母!” 游萧冷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一个把持漕运,一个专门在江河湖海杀人越货,你猜他们是不是天生一家?” 绸缎庄里依旧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掌了灯,三人站在灯光阴影中,心里死寂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水貔貅虽然不在此地设堂口,但并非没有势力渗透,漕运线上若是遇上水貔貅和江洋大盗联手,那客商和旅客只能任人宰割,而这里县衙的悬红画像画得那么敷衍,显然对于抓获嫌犯并没有抱有认真的态度,才更加助长了恶人的嚣张气焰。 苗笙心中无奈感叹,这五陵渡,真是恶人的天堂。 既然人是被有目的地劫走的,在此地耽搁也没有什么意义,三人回了一笑居,并派人请来了孔昙和韩汀。 事发突然,临时去调唤笙楼建川分舵的兄弟显然来不及,但好在尽管待宵孔雀已经从黑市转做正行,但他们手下培养的精锐护卫依旧还在。 毕竟是在群魔乱舞的五陵渡扎根生存,没有些人手帮衬,无法让恶人忌惮。 会客厅里,游萧向孔昙两人简述了在安明县发生的事。 即便当时他没有向鱼龙堂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但这并不难查。会医术,又敢跟水貔貅过不去的人并不多,况且只要去他们住过的客栈一问便知。 怕客栈老板被难为,临走时,游萧特意交代他,若有人来问,坦然相告便是,免得一家老小遭殃。 算算时间,水貔貅那边应当已经确定动手的人是他了。 “你既然行事坦荡,肯定也想得到之后该怎么应对。”孔昙深知游萧是个有主意的人,第一反应问道,“你想怎么做?我这里人手够用,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韩汀也道:“对,萧儿,你莫怕,在五陵渡,伯伯们给你撑腰。” 游萧苦笑道:“我?我心里想把水貔貅这块毒瘤从大曜漕运上清除出去,可是就算联合你我还有四府盟的力量,恐怕都难以办到。” 并非水貔貅自身的本事多大,而是他们背后攀附的关系,是武林中人无法撼动的。 “孔伯伯,韩伯伯,说实话,这次我承认自己是冲动了,只想出一口恶气,没有考虑后果。”游萧坦诚道。 老实巴交的韩汀跟自家大哥对视一眼,立刻安慰道:“年轻人做事难免冲动,可以理解,况且咱们跟水貔貅有过节,”他向门外望去,看见院子里和平小红并肩而立的苗笙,又看向游萧,“尤其是你,遇上他们,让你冷静也太强人所难了。” 天气暖和,苗笙裹着棉披风一点也不觉得冷,方才他跟孔昙韩汀两人寒暄两句,见平小红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愣,便出来陪她。 尽管有师父师娘,还有两位前辈撑腰,女侠心里依旧极其内疚,时刻担心被人带走的梅谢了和园绮,不知他们身在何处,有没有被人虐待。 想想就觉得眼眶发酸,心里难过得紧。 现下快要到腊月十五,一轮凸月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过不了几天就要变成满月,却不知道他们二人何时才能回来,跟大家团圆。 “小红,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并肩赏月许久,苗笙才开口道。 平小红于他而言,就像亲妹妹一样,见她焦灼自责,他也担心。 他温声道:“水貔貅想必早就盯上我们了,我们防不胜防。” “怎么不是我的错。”平小红低着头,嗫嚅道,“若不是我今天撺掇梅姐姐上街玩,若不是我顾着给自己买新衣服没盯着她,就不会出这种事——我以后再也不买新衣服了!” 苗笙淡淡笑道:“这是孩子气的话。把人掳走是坏人犯下的恶行,你怎么能替水貔貅那样的混账背锅?难道因为怕危险,我们就一辈子不出门、不正常生活了?” 平小红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就无法消弭心中的内疚之情,眼睛眨了眨,掉下两颗大大的泪珠。 “别担心,你师父这么有本事,一定能尽快把阿梅和园园救出来。”苗笙回头看了眼厅内的游萧,两人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两两相望,互相一点头,不需要多说什么,便心有灵犀。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7节 游萧回过头,跟孔昙和韩汀说:“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水貔貅劫掠了人质,自然是要找我的,我等着便是。听说建川分舵新来的舵主名叫马洲,是在别处提拔上来的,但看这扣押孤儿寡妇的行径,定然不是什么讲道义的人,若非要打一架,那我奉陪就是了。” “嗯,我和三弟也能过过瘾。”孔昙笑道,“打就打,还怕他们不成?!” 韩汀也道:“对!起码光萧儿一个,就能抵得过他们一百个废物!” 苗笙和平小红进了厅里,正听见他们三个激动誓师,也不肯落后。 “我师父最厉害了!”女侠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还是红的,但表情比方才坚毅许多,“水貔貅那些混球最好快点现身,到时候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苗笙则走到游萧身边,攥了攥他的手掌,微笑道:“你一定可以。” 但他们也不能坐着干等,孔昙安排人回去调动人手,分别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在五陵渡全城搜寻,另一支队伍则按照官府悬红榜文的指示,去寻找那袁三的下落,主要目的是要查找兰折玉和梅雪铮的踪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管兰、梅二人成没成那被捕的“蝉”,游萧孔昙他们都会是最后的那只黄雀! 为了等候消息,游萧给孔昙和韩汀在一笑居安排了客房,让他们暂时休息。 然而大家刚走出会客厅,就见守门的小厮匆忙跑了过来,神色紧张地汇报:“楼主,外边有个人来,说请您见一面。”接着双手递上了一个东西,“他说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游萧接过那信物一看,脸上肌肉微微颤抖,笑容冷厉:“他们来得倒是快。” 苗笙伸头一看,见他手心里放着的,赫然是当初梅谢了给园绮戴上的那枚玉佩!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不知死活的人出现了。 苗笙:揍他! -------- 感谢在2023-05-18 18:00:02~2023-05-19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倚楼听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百三十 旧识 刚要离开会客厅的几人立刻返回屋里, 片刻后,小厮将那上门之人带了过来。 此人二十多岁,相貌普通, 身材瘦削, 身穿一件提花圆领袍, 看起来像是个讲究人, 但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小人得势”之色,暴露了他其实不过是个肤浅的走狗罢了。 他假模假式地向厅内众人抱拳:“深夜叨扰,实在不好意思。”接着直直看向游萧,“想必楼主肯定牵挂朋友, 大家就别浪费时间了, 我们马舵主有请,请游楼主跟我走一趟,咱们面对面把矛盾解决掉。” 平小红看他这狗仗人势的模样, 忍不住啐道:“你们区区一个分舵舵主, 有什么资格见我们楼主?!聪明的赶快把人给我们送回来,要是我梅姐姐和园绮少一根头发, 看老娘不把你们分舵夷为平地!” 那“信使”自然没把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看在眼里, 依然笑容可掬, 说的话却是阴阳怪气:“在下自然相信唤笙楼有这个本事,看我们鱼龙堂兄弟的遭遇就知道了。” “那是你们活该!”平小红厉声道, “你们坏事做尽,难道还不许别人为民除害?!” 在场其他人身份尊贵, 自然是由她这个小徒弟先呛声, 况且她正憋了一肚子气, 正愁没地撒火,要不是不想把事情闹僵, 她真有心把眼前这人臭揍一顿。 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水貔貅不讲道义,卑鄙无耻,但他们唤笙楼不能自降身份。 只是游萧也懒得跟这信使废话,毕竟梅谢了和园绮还在他们手中,于是便道:“小红,不必同他多说!”他冷冷看着对方,“你让我去见我就去?马洲他配吗?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亲自把我们的人送回来,否则我还真不介意再夷平一个建川分舵!” “楼主,我们舵主诚意邀请,并非威胁,那位大姐和婴儿也得到了妥善安置,不会有性命之虞。”信使笑吟吟地说。 游萧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凌厉五官显得桀骜不驯,绝非可以被人随意拿捏的模样。 他不吭声,旁边孔昙和韩汀也不说话,三人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令那位信使逐渐笑不出来。 苗笙自然是不希望游萧前去,一来正如平小红所说,双方身份不对等,我们楼主凭什么过去见他们一个舵主;二来,对方费尽心力设下这样一个圈套,当中肯定有诈,不能就这么上当。 会客厅里沉寂片刻,水貔貅信使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既然那位大姐和孩子请不动楼主,不知道再加上这两个,能不能打动楼主的铁石心肠。” 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两样东西,并排放在掌心上,向前一伸。 平小红眼尖,失声喊了出来:“是兰姐姐的发饰!” 苗笙心里一惊,之前的担心到底是变成了现实,看来另一个物件肯定是属于梅雪铮。 游萧确实已经认了出来,那是梅雪铮的带钩。 他霍地从座位上起身,步速极快地冲到信使面前,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人按在了廊柱上,目光中已透出一抹杀意。 “你们跟那袁三,到底什么关系?!” 信使看这两样东西已经起了作用,便不慌不忙道:“楼主这就有所不知了,袁三哥曾经是我们自家兄弟,与我们马舵主关系更是不错,只是十年前因意见不合,离开了水貔貅。这些年他自己混得还不错,只可惜马有失蹄,这次被纠缠得不轻,听闻马舵主调任建川分舵,特意前来求救,希望能将自己从悬红名单上除去。” “于是袁三哥便主动提出帮舵主一个忙,促成他与楼主您的见面,这才将那位大姐和孩子请走。至于梅、兰两位大侠,估计是涉世未深,刚追到盈尺山便中了袁三哥的埋伏,被他一举成擒,没想到倒也帮了我们舵主一把。” “再有,重荫山的孙大当家,是我们马舵主的旧友,楼主前阵子才纡尊降贵亲赴北岩府,把他给料理了,您还记得吗?这兜兜转转,遇到的都是自家人,还真是缘分。”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原来当日孙大当家说自己有兄弟在水貔貅,就是这马洲,再加上鱼龙堂的事,私仇加公仇,马洲才来找游萧报复。 而袁三与马洲曾是旧相识,或许他犯了什么帮规,被踢出了水貔貅,这回摊上事了,听到马洲来当建川分舵主,便让他来帮自己解决问题。 为了“互相帮助”,他便替马洲出手,绑架了梅谢了和园绮,谁知兰折玉和梅雪铮还自动送人头,现在他们手里的筹码从两个变成了四个,不怕游萧不答应。 只是苗笙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不亮出底牌,还要分批拿出来? 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呢? “自家人?你们还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游萧鄙夷道,但他沉默片刻,冷声道,“好,我就跟你走一趟,看看马洲安的什么心!” 信使见任务完成,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苗笙却沉不住气了:“游萧!” 喊完名字,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的话当着这么多人并不适合说出来,便只能满怀牵挂地看着对方。 游萧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没事,不管这马洲带多少人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放心吧。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若是伤了我,他会死得比凌迟还惨。” 这点苗笙当然知道,如果他有什么事,别说孔昙、韩汀还有凌盟主不会善罢甘休,聂云汉和卓应闲也得把姓马的给片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希望游萧置身于危险之中。 然而四名人质在跟前,楼主铁肩担道义,不可能不管。 这时孔昙站起身,负手走到那位信使面前:“我与楼主同去。” 他说得气定神闲,不是商量,是通知。 信使眼珠转了转,微笑点头道:“辛苦孔前辈了。” 平小红按捺不住道:“师父,我也去!” “你留下来。”游萧的语气不容质疑,他转头对韩汀道,“韩三伯,麻烦你……” 不需要他把话说完,韩汀自然明白他是希望自己照顾好苗笙,立刻道:“自家人,不用说这个。” 事不宜迟,游萧与孔昙立刻随那信使出发,苗笙、平小红还有韩汀将他们送到了一笑居门口,看着三人上了一辆马车,缓缓远去。 望着马车在夜色下渐渐离去的影子,苗笙的心悬到了喉咙口,他只恨自己不懂功夫,连内力都不成,没办法帮助游萧,只能在这里无助地等待。 韩汀安慰他道:“苗公子,你别担心,以萧儿的身手,那帮人为难不了他,顶多就是以人质相逼,逼他做出个什么承诺,到时候萧儿自会寻找时机救人脱身。” 苗笙知道,水貔貅那边的人应当是没有修习内功,不用过招,游萧只要一用内力,就可以绝杀全场,是以那个马舵主才得搞那么多人质来傍身。 但越是功夫不济,那些小人越会用一些狡诈的法子,防不胜防。 “希望师父大发神威,把那些混球都干掉,平安救出所有人来。”平小红认真祈祷。 他们在门口站了许久,苗笙始终不肯回院里,韩汀显然是个嘴笨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劝道:“苗公子,咱们回去等吧,比这再难的情况我们都遇到过,一定不会有事的,萧儿多机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八岁的时候就差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险些将什么不该说的说漏了嘴。 苗笙登时转头看他:“游萧八岁的时候差点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韩汀连连摆手,“不是危险的事,你看他现在不是全须全尾的吗!” 他明显不善撒谎,许是被游萧叮嘱过什么事不能说,但毕竟还没习惯,一时间把握到底该怎么说话,就容易秃噜嘴。 苗笙脑子突然拐了个弯,庆幸韩汀原本在行伍中只负责搞暗杀,若要是加入聂云汉他们那个专门跟敌国细作打交道的赤蚺,恐怕我国秘密危矣。 他淡淡笑了笑:“既然不是危险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个开头我听听,或许他跟我显摆过。” 平小红跟在苗笙身边这么久,一下子就听出来师娘在套话,但她没提醒韩汀,因为她也想知道师父八岁的时候干了什么。 “啊……这个……”韩汀尴尬地笑了笑,“说起来有些丢脸,以前我们经常在绿,哦不,以前我们还不能公开露面,怕西蛮人追查到这里,就常常易容示人,有时候会去你们乐馆不远的一家酒楼待客,许多成年人都没能识破,我二哥却被萧儿给看了出来,你猜怎么着?是他的一颗痣点的位置不够精确,萧儿人小鬼大,观察力很强,在旁边看了几次就看出了端倪。” “凌盟主么?”苗笙忍俊不禁。 韩汀点点头:“是啊,这事儿还常常被我们拿来取笑。” 平小红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连连点头:“确实,师父的洞察力简直吓死人。” 虽然是发自内心的笑,但苗笙也知道,韩汀方才隐瞒的绝对不是这个,毕竟那句话说的是“差点”,而这件事是“已经”,另外,这人方才说在“绿”什么,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 但他也没心思追根究底,于是道:“咱们回去吧。” 三人转身正要走,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像是跑得很快。 苗笙闻声回头,便见一前一后两个骑马的身影向他们冲了过来,转瞬便到了跟前。 平小红惊讶大叫:“兰姐姐!梅前辈?!你们没事?!” 来人正是被抓走的“人质”兰折玉和梅雪铮! 苗笙登时呆立当场,明白了为什么那信使最后才拿出两人的信物,原来袁三根本没能抓到他们,只是拿东西来唬人的! 不过兰折玉和梅雪铮两人显然曾经身陷囹圄,他俩全都衣衫破烂,发髻散乱,脸上也糊了泥巴,一副狼狈相。 “苗公子,小红!”兰折玉从马上跳下来,与平小红紧紧拥抱。 梅雪铮牵着两人的马,面露疲态,冲苗笙和韩汀一点头:“你们怎么在外边?楼主呢?” “听说你俩被水貔貅俘虏成了人质,游萧去救你们了。”苗笙淡淡道。 兰折玉和梅雪铮吃惊地面面相觑,然后一个跺脚一个捶拳,异口同声道:“我就知道!” 在外头太吵,韩汀赶紧拉了他们先进了院子,把马交给了下人。 几个人往会客厅去的路上,已经把相互情况给交代清楚了。 原来兰折玉两人追查那江洋大盗袁三的下落,追到了五陵渡城外的盈尺山中,但他们对山上情况不熟悉,着了袁三的道,先被困在了捕兽的陷阱里,又吸入了投下的软筋散,一时没能出去。 好在俩人合力运功,尽快将药力排出体外,早上便逃出了陷阱,只可惜袁三等人已经消失不见,而他俩又在深山里迷了路,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方向,下山时还幸运地找到了他们遗失的马匹,这才回到了一笑居。 “可能那些东西就是我跟雪铮落在陷阱里的,是马洲告诉袁三我们的身份,他才跑回去寻我们,但当时我俩已经逃了出去,只落下了那两样‘信物’,他没办法,便拿来骗人。”兰折玉义愤填膺道。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8节 梅雪铮点点头:“他们不能判断我俩到底去了哪里,怕这俩样东西没用,才把目光盯上了大妹,趁她和园园在外边,将他俩掳走!” 苗笙见他俩说话间一唱一和,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相信这次一同历险,定然是感情有所缓和。 只不过他现在顾不上问这对“怨侣”的感情状态,只关心游萧的情况。 “这么看来,那马洲其实愚不可及,若真是有四名人质在手,师父必定投鼠忌器,可现在只有两个,显然更方便营救了。”平小红道,也说出了苗笙心里的想法。 梅雪铮刚才脱险,就得知自家侄女身陷险境,十分着急:“他们去了哪儿?我和折玉这就过去救他们!” “对,我们去帮忙!”兰折玉怒道,“水貔貅居然对妇女婴儿下手,实在是臭不要脸,老娘定要砍死他们!” 平小红更是激动道:“对对对,我们要去,不能让师父和孔前辈身陷险境!” 有他们这话在,苗笙心思更加活泛,他当然不想在这里干等,也想去看看游萧那边的情况。 韩汀听着他们一个比一个说得热闹,十分无奈。 他行伍出身,向来遵循令行禁止,训练手下护卫也是如此,可眼前这些人,没一个会听从他的命令,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 更别提苗笙那双亮晶晶、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望向自己,韩汀之前对他诸多隐瞒,本就有些心虚,再被这么一看,着实扛不住,把脸扭向一边。 “韩三哥,你那里是不是有寻影?”苗笙看出来他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也就毫不迟疑地下手,“孔大哥不会让他和游萧置于危险之中,定然留了后手,就算他没想起来,游萧也会想到,他们只会把寻影交给你。” 面对他这单刀直入的攻势,韩汀实在头疼:“没有,你别乱想了,时间不早,还是快回去休息,大哥和萧儿这边我盯着就行,今晚肯定让他们平安脱困。” “韩前辈,若是你知道师父他们去了哪儿,就告诉我们吧!”平小红扑过去,抓着他的手臂摇晃哀求,“我担心师父,也担心梅姐姐和园园,他们一定被吓坏了,师父和孔前辈都是男子,照顾起来定然不方便,我和兰姐姐过去接应更合适。” 梅雪铮也道:“前辈,我和折玉都没受伤,内功也不错,一定能帮忙对付他们,大妹是我侄女,她现在出了事,我这个当二叔的决不能坐视不理!” “对,当日跟那什么鱼龙堂的较量也有我一份,若是摊上事了,我也要负责!”兰折玉大声道,“怎么能让楼主和孔前辈替我们担责?!” 一个安静的苗笙已经让韩汀无法招架,眼前三个吵吵嚷嚷的家伙搞得他更是脑瓜子嗡嗡的。 “你们稍安勿躁——” 苗笙看他已经有所动摇,不介意在这快塌了的墙上再踹一脚:“韩三哥,求你了,尽管萧儿和孔大哥都很有本身,但我们去帮忙不是更好吗?” 韩汀自然也牵挂自家大哥,况且孔昙十年前腿上受过火铳伤,之后腿脚一直没恢复到全盛时期,他也有些放心不下。 若要去帮忙,自然还是早去的好,他犹豫片刻,咬牙一点头:“成,我们这就带人去,但是得有一个人留下来护着苗公子。” “我当然要跟你们去。”苗笙笑眯眯地说,“别忘了我有可以飞上天的神奇马车,任何人都伤不到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体力我不如你们,脑子和嘴我可以! 游萧:那是非常可以。 韩汀:老实人总被拿捏。 周靖:韩三叔比我还老实…… --------- 亲爱的盆友们520快落!么么么! 第131章 百三一 冤魂 不多时, 兰折玉和梅雪铮骑马,韩汀和平小红驾马车带着苗笙,在一笑居门口集合。 待宵孔雀一支精英小队也已经就位, 这些人将施展轻功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前去。 出发时, 韩汀才打开寻影, 看到孔昙两人大概位置之后, 不由有些迟疑。 苗笙担心地问:“韩三哥,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他们会具体在哪里。”韩汀将寻影揣回怀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 “苗公子, 以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是吗?” “的确,记忆方面一点碎片都没留下。”苗笙据实相告。 韩汀点点头:“其实也是好事。坐好, 我们这就出发。” 马车飞驰起来, 借着杂音掩映, 他突然低声问旁边的平小红:“你师娘还记不记得绿绮琴?” “绿绮琴?那是什么?”女侠一脸茫然,“从没听师娘提起过, 是一种琴吗?” 韩汀像是松了口气, 淡淡笑道:“没事, 记不起来就好。” 只是自己擅自带苗笙去那里,恐怕萧儿不会高兴。 那马洲特意选那片地方, 保不齐是知道些什么,故意刺激他。 韩汀预测得不错, 不久前, 当马车停下, 游萧下车,看到眼前的地方, 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作为当年那件事情的亲历者,孔昙也立刻意识到了马洲的用意,立刻拉了游萧的胳膊一下。 “他是故意激怒你,别中计。” 游萧双手紧紧攥拳,用力得骨节发白,但他很快将沸腾的情绪压抑住,松开了拳头。 他冷笑道:“这种人实在是太自以为是,难成大器,难怪十年了连长老都混不上,只是个分舵舵主。” 占得表面先机又有什么用?玩这种把戏,只能暴露马洲的身份。 知道用此处来打击自己的,无非是知晓当年那件事的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跟段展眉有关系。 原本游萧没打算弄死马洲,现在胸中却杀意甚浓。 当年他恨不得杀死所有跟段展眉有关的人,让这个名字随着他的主人一同灰飞烟灭,可这件事着实难以做到,他只能含恨作罢。 既然马洲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那自己就不必客气了。 现下这里是一家乐馆,马洲应当是用了蛮横的方式鹊巢鸠占,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游萧和孔昙随那信使进去,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诡异的香气。 是软魂香,同软筋散有同样的效力,可令人筋骨松软,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游萧两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趁那信使不注意的时候,服下了自家的百解丹。 百解丹虽然解不了烈性毒药,但是对这种类似迷药的东西,绝对药到毒清。 用这种东西对付擅长医术的唤笙楼主,这手法再度暴露了马洲的另一个特质——愚不可及。 水貔貅能做这么大,显然总把头是个人精,可是不知道他手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蠢货,还都出现在五陵渡附近。 这位愚不可及的舵主,此刻正在乐馆大厅里,欣赏旁边那位瑟瑟发抖的乐师弹奏的琴曲。 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长了一副小人的精明相,身着一件黑色锦袍,装出了上位人的姿态,却丝毫没有上位人的气场。 见游萧和孔昙进来,他才施施然起身,向两人抱拳道:“楼主少年英才,在下久仰。这位……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孔前辈?” 如此惺惺作态,令人恶心,楼主和前辈自然不会理他。 游萧端详他的面容,确定自己小时候没有见过他,想来这人并非段展眉的左右手——这也没错,当年姓段的被水貔貅总把头执行帮规之后,他的左膀右臂也被清除了不少,马洲若与他走得太近的话,也很难有机会混到现在成为分舵舵主。 他一边想着,一边迅速打量周围。 这家乐馆他很熟悉,这楼都是他画的图纸,之后又找人盖的,所有的细节都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观察过后,确定马洲应当是没来得及做什么手脚。 看来人质是对方唯一的筹码。 游萧冷声道:“我的朋友们呢?先把他们放了。” “他们自然得到了妥善的照顾,楼主不必担心。”马洲笑容可掬,五指并拢,指向面前的茶座,“两位请坐,今夜难得一见,不如我们好好聊聊。” 孔昙轻蔑道:“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你配吗?识相的就快些放人,免得多生事端!” “前辈,生事的那个可不是我,是楼主出手在先。”马洲脸上仍旧挂着令人恶心的笑意,“他害我们鱼龙堂全军覆没,这件事总得有个说法。” 游萧不解道:“他们害人性命,我锄强扶弱,合乎江湖道义,你跟我要什么说法?况且我又没杀他们,只是送去了官府罢了,你要说理去找官府,何必来我这里撒泼?” “江湖道义?哈哈哈哈,真是可笑。”马洲骤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可怖,“十年前你们坑害我段大哥之时,可曾想过江湖道义?!” 游萧闻言,眯起了眼睛:“你果然曾经是段展眉的人,怎么,等了十年终于等到机会,要帮他报仇?” “报仇不敢说,毕竟楼主和前辈两人都位高权重,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分舵主,怎敢对你们下手。”马洲脸上又挂起笑容,“我只是想跟两位打个商量,若是你们肯在江湖上公开声明,将来不再与我水貔貅为敌,那我自当顾全大局,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若是两位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他矫揉造作地故意停顿了一下,苦笑道,“我肯定是不敢动你们,哪怕想给段大哥报仇,也只能杀你们几个朋友来出口气。至于我这条贱命,本来并不值钱,可若是楼主先杀水貔貅堂主,又杀舵主,我们总把头恐怕咽不下这口气。” 游萧也同他笑:“那他又待如何?” “几次交锋,总把头都后退一步,并不是怕了你们唤笙楼和待宵孔雀,想必二位都清楚,他老人家只希望和气生财。”马洲笑得极其狡诈,“可一番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好脾气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负,那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楼主和前辈,你们两个也不想闹到那一步吧?生意和人头,都不想要了?” 听了这话,游萧脸上笑意更甚,眉心痣被通明的烛火映得闪闪发亮:“马舵主还真是置生死于度外,你觉得用这些来威胁我,我就不敢动你?” “楼主侠义为先,必然不会擅杀人命,鱼龙堂二十五口人,至今还活得好好的。”马洲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对你以礼相待,你总不会先对我下手吧?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游萧身形瞬间动了,他转眼间便到了马洲面前,伸手掐住对方的脖颈:“可你曾是段展眉的人,那我就不得不对你下手了!” 马洲依然肆无忌惮,哪怕被掐得已经面色涨得通红,还顾得上打了个响指,请出自己的保命符。 “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一声大喝从里边的门里传来,袁三押着抱着园绮的梅谢了走出来,闪亮的大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唤笙楼主的确年轻,血气方刚,但他最不吃的就是激将法和威胁,否则这十年间他早就被气死了。 尽管他确实很想杀了马洲,但对这人动粗,无非是要逼着对方把人质带出来。 而之后并没见到兰折玉和梅雪铮的身影,游萧其实大致能猜到,这两人并不在他们手里。 马洲啊马洲,虽然当年并不得段展眉重用,但是他把对方的刚愎自用学了十成十,活该今天要折在这里! “阿梅,你受伤了吗?园园怎么样?”游萧没有放开手里的人,而是先问梅谢了。 梅谢了看上去并无大碍,她吓得声音发颤,眼泪在此刻才滴了下来:“我没事,可是园园、园园他……他们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他一直睡,一直睡,好久都没醒了……” 居然对一个婴儿下这样的毒手,游萧目眦欲裂地瞪着马洲,恨不得当即把这人像蚂蚁一样捏死,但是他只能恨恨地松开手,将对方使劲往地上一掼,咬牙切齿地说:“拿解药来!” 那袁三将刀贴紧了梅谢了的脖子,威胁道:“游萧,你个小屁孩,做事之前最好三思而后行!别再自以为是,难道你忘了当年苗公子是怎么死的?!” “你?”听到这话,游萧的眼睛登时变得赤红,他的目光如刀片一样,反复在袁三脸上刮着,最后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我认得你,你是那混蛋的三把手,难怪你被逐出了水貔貅!被段展眉连累,沦落到现在这个模样,你还在忠心于他?” 他明白了,马洲在段展眉手下排不上号,幸得免罚,才能在水貔貅里混壮了,但是能叫上名的袁三却因当年之事被迫离开,现在时移世易,两人又搭上了关系,这么巧赶上了自己为梅谢了出头,得罪了水貔貅,还杀了跟马洲有私交的孙当家,得罪了马洲本人,一来二去,他们便合伙对付自己。 至于目的,自然不是为段展眉报仇,水匪有几个讲忠心的,一切不过是由头罢了,马洲想要在水貔貅里立个大功,袁三或许也想借此重回帮派,他们蝇营狗苟,全都是为了自己! “我对我大哥当然忠心,哪像你,能过上好日子全拜我大哥所赐,到最后你一个小屁孩竟敢暗算于他!”袁三狠狠啐了口吐沫,“看起来一表人才,他妈的就是个白眼狼,活该最后死的是你舅舅,他的死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孔昙在一旁自然也听出来,此人深谙当年往事,他们两个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刺激游萧,想让少年方寸大乱,进而拿捏他,利用他。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39节 饶是对游萧的城府放心,可他还是忍不住大声喝道:“住口!” 这件事是那孩子十年不能忘却之伤,孔昙身为长辈,怎么能眼睁睁看这些无耻之徒在他伤口上撒盐! “我偏不住口!什么唤笙楼主,少年英才,你骗得了世人骗不了我!”袁三疯狂叫嚣道,“当年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好受吗?!没想到吧?苗公子又那么痴心于我大哥,明知道是——啊!” 游萧猝不及防地出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向他面前一甩,动作快如闪电,袁三还没反应过来,持刀的手背上深深扎了一枚飞镖,痛得他当即松了手,大刀“咣当”一声落了地。 梅谢了被吓得瑟瑟发抖,反应更是迟钝,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从袁三身旁拽走。 游萧一声不吭地接过园绮,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孔昙立刻挡在他们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马洲和在一旁痛苦哀嚎的袁三。 水貔貅的手下全都围了过来,他们大概有二十多人,屋里屋外地围了几层,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马洲,我劝你别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有本事在我们三方之间周旋。”孔昙冷声道,“当年段展眉也算是谋略过人,但他还不是功亏一篑,你问问你自己,比他如何?当年至少我们三方人互相之间还有利益冲突,让他有空子可钻,可现在我们待宵孔雀和唤笙楼是牢不可破的同盟,再加上我二弟的四府盟,你真觉得,我们会让你们水貔貅占了先机?” “段展眉的下场,你忘了吗?!” 马洲坐在地上,脖颈上还残存着发紫的指痕,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面带笑意地看着为园绮诊病的游萧。 梅谢了担心地看着了无生气的婴儿,声音颤抖道:“楼主,园园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孩子始终陷入昏睡,嘴唇青紫,是中毒症状,但现在看来,应当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对身体有没有更进一步的伤害。 就算马洲肯给解药,游萧也不会相信,他将园绮还给梅谢了,低声道:“等我料理了这里,用内力帮他祛毒。” 梅谢了紧紧抱住孩子的襁褓,揪心地流下眼泪。 “楼主,别太笃信你的内力。”马洲仰头看他,懒洋洋地笑道,“万一耽误了时间,救回来也会是个傻子,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解药我立刻双手奉上。” 游萧跟孔昙换了个位置,让他护着梅谢了往门口移动,水貔貅匪众也都紧张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刀。 “既然要争取时间,那我只能速战速决了。” 游萧骤然甩开腰间挂着的长鞭,突然一抡,鞭子沾了一排烛火,带着火苗和蜡油狠狠抽在了马洲的脸上,他动作极快,快得蜡烛都没有熄灭,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马洲脸上出现了一条焦黑的鞭痕,从左额斜划向右腮,丑陋而又可怖! “啊——” 马洲发出痛苦的叫声,捂着脸倒在地上。 游萧这一出手,现场的平静当即便被打破,水貔貅的那些人举着刀便冲了进来,屋内立刻陷入混战。 偌大的厅内被挤得满满当当,袁三手受了伤,不想留在这里等死,便趁乱往外跑。 他感觉手上中的镖不干净,应当有迷药,再不快跑,恐怕就跑不了了。 游萧则跟孔昙各自夺了两把刀,一边护着梅谢了,一边跟他们打了起来。 乐馆外,韩汀几人已经赶到,他听见里边传来乒乒乓乓的交手之声,让梅雪铮、兰折玉和平小红护住苗笙,自己带着自家护卫施展轻功,从屋顶上抄了过去。 “我们靠近些看看。”兰折玉站在院门口向里张望。 听到打斗之声,梅雪铮和兰折玉自然手痒,但他们也知道保护苗笙很重要,因此并没有轻举妄动。 但观战总是可以的吧! 听说已经打了起来,苗笙也不肯躲在马车里,反正三个高手保护自己,靠近些应当没事。 况且待宵孔雀的护卫对付水貔貅的人肯定小菜一碟,应当很快就能把他们给料理了。 于是四个人便意意思思地进了院子,往里越靠越近。 袁三已经溜了出来,感觉脑中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已经开始无法走直线。 兰折玉看见这么个人踉踉跄跄地出来,定睛一看,登时大喊道:“袁三!” 梅雪铮和她大步向前,苗笙和平小红也跟了过去。 袁三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抬头看。 就在这时,天上骤然电闪雷鸣,这冬日里罕见的景象令在场之人都很意外,诡异的闪光将他们惊愕的面容瞬间照亮。 而袁三的目光落在了苗笙的脸上,他恐惧地睁大双眼,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苗、苗公子……”他声音颤抖地说,“十年了,你的冤魂……回来了?!是来找我大哥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骂谁呢?你大哥哪位? 游萧:坏事了!谁把笙儿带来的! 韩汀: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 查了一下,虽然冬天下雨前打雷闪电的现象比较罕见,但还是会有。 下一章万字长章,一发写完苗总经历,看过之前《貌美恩公不对劲》的小伙伴就等于复习啦嘿嘿~其实重点不在于他经历了什么,而在于他的反应,和游总的感情~ --------- 有些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但未必是坏事。感谢在2023-05-20 18:00:01~2023-05-21 17: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蓬蓬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百三二往昔 乐馆厅内, 游萧跟孔昙与水貔貅的手下们交战正酣。 尽管那些人不懂内功,但限于室内空间狭小,游萧并不敢释放内力, 以免伤到孔昙和梅谢了, 只能耐着性子同他们周旋。 水貔貅的那些人憋着一股劲儿, 把门口堵得死死的, 似乎想仗着人多,将他们困死在室内,但凡他俩露出破绽,就能被人按住。 正当游萧开始失去耐心之时, 屋顶瓦片被人掀翻,待宵孔雀的侍卫们纷纷当空落下,瞬间就把屋里快要满溢的人逼到了院子里。 韩汀眼疾手快地让一名手下护着梅谢了出去, 转头冲游萧喊:“萧儿, 这里有我们, 你快出去,苗公子跟来了!” 游萧一听, 立刻踹开面前的几个人, 转身就往门外跑, 跑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四下张望, 在厅内寻找袁三的身影。 可他找来找去都没看见,呼吸登时一短。 千万别让这混球遇上笙儿! 门口打得一团乱, 游萧直接冲破了窗户翻了出去, 往前院跑去。 此时此刻, 天上仍旧闪电不断,轰隆隆的雷鸣像要将天顶震落, 空中刮起了阵阵强风,持续多日的暖意被驱散得七零八落,冷空气开始肆意蔓延。 苗笙披在肩膀上的长发被风吹起,闪电光将他的脸映得时明时暗,而他此刻震惊的表情,更让他俊美的脸庞显得些微扭曲。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袁三:“你认识我?你刚刚说我是什么?冤魂?” 这人以为我死了? “你是苗笙苗公子啊!”袁三头晕得厉害,还以为这好不容易找回家的孤魂野鬼忘了自己的身份,悲哀道,“是我大哥段展眉的心头肉!” “段展眉”三个字如三道重锤,重重敲击在了苗笙心上。 他突然间醍醐灌顶,明白为什么游萧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勃然大怒。 原来这就是曾经伤害过自己的负心人? 难怪游萧跟水貔貅如此过不去,那是因为段展眉曾经当过建川分舵的舵主! “他视我为心头肉?”苗笙喃喃地说,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游萧跑出来的时候,看见袁三跪在他跟前,梅雪铮、兰折玉和平小红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全都表情惊愕。 他心脏当即重重一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甚至迈不动步子,只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笙儿。” 苗笙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阻止他走过来。 原本他是不想再知道什么真相的,可是真相已经摆在了眼前,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看着他眼神中闪过的一抹痛心,游萧终于意识到,这场跟老天的赌,自己到底是输了。 不管用尽多少心力去掩埋这个秘密,它仍旧会暴露在苗笙面前。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 袁三体内的迷药开始生效,他头脑一片混沌,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听见苗笙的问题,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你俩青梅竹马……自小定情……你逃出来之后,段大哥不惜斥重金,为你在这里开了、开了绿绮琴。” “绿绮琴?”苗笙立刻想到了不久前韩汀说漏嘴的那个“绿”字,立刻问道,“绿绮琴是什么?” 游萧紧张地攥起了拳头。 袁三垂着头,身子歪歪扭扭,要倒不倒,他脸上浮现一抹猥琐的笑容:“是当时五陵渡最大的……怎么说呢?算青楼么?有小倌,也有粉头,有小唱唱曲儿,有漂亮姑娘跳舞,每天宾客盈门,大把赚钱,哈哈……哈哈哈哈……” 苗笙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没站稳,向后趔趄了一步,扶着旁边的树站稳。 游萧紧张地想要上前,却再次被他的目光阻止。 “为什么……”苗笙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声音颤抖,“为什么要开这个?” 袁三抬起伤手挠了挠头,回忆道:“一来是为了赚钱,二来是为了接近往来的江湖人士,三来……哦对,因为你有经验——” “住口!” 游萧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多说一个字,我弄死你!” 袁三睁眼看见是他,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游萧,你怕了吧?苗公子的冤魂来索命了,你当年害死他,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平小红闻言怒火中烧,指着他大骂:“你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 游萧攥着袁三的领子,手都在颤抖,却分明地感受到了背后那人投射来的目光。 如芒在背。 他紧张得不敢回头,接着便听到苗笙毫无感情的声音:“我既然是段展眉的心头肉,他除了为我开了绿绮琴,还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给你买宅子,买下人,听你说喜欢梅花,就种了一大片梅林,就算、就算在外边应酬,还满心记挂着你,外边那些莺莺燕燕算什么,他真正看重的,只有你……” 袁三垂着头,嘟嘟囔囔道:“……我大哥那么疼你,为了给你开绿绮琴,还险些惹了武林中人——你知道开那么大个窑子得花多少钱吗?大哥才当上分舵舵主,哪有那么多钱,所以他盯上了一家钱庄,要跟他们‘借’一点……” “谁知当天、当天来了两个多管闲事的什么鬼大侠,非要,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行侠仗义,多亏我大哥那天带的软筋散够多,这才制住了他俩,可惜啊,那俩人看见了我大哥的脸,又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 “所以什么?!”见他说着说着竟然跑了题,游萧自然是要让他顺着把话说下去,免得再提起段展眉的事。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0节 迷药药效越来越强,袁三越发迷糊,喃喃道:“他请了个懂内功的人来,给了其中那个什么门的人来着,哦对,叫青荧门,给了那人致命一击——” 听到“青荧门”三个字,站在一边的梅雪铮和兰折玉立刻瞪大了眼睛。 两人立刻冲过来,齐声道:“当年的事是你们干的?!” 然而此刻,袁三却歪着头,昏了过去。 兰折玉急了,使劲晃着他的肩膀:“混账,给我醒过来,把话说清楚!” 梅雪铮更是狠狠踹了袁三一脚:“醒啊!别给老子装死!” “他没死。”游萧像是虚脱了,半蹲在地上轻声道,“只是中了我的迷药。”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梅雪铮,“这是解药,你们把他带走,再继续问吧。” 这个时候,厅内的打斗也都已经平息,韩汀和孔昙一起向他们走来:“萧儿!” 游萧站起身看着他们,却始终不敢回头看身后苗笙的脸。 “孔大伯,韩三伯,事情都料理完了?”他问道,声音一反常态地发虚。 孔昙点点头:“人都抓了,等回头商量一下怎么处置。” “那麻烦借个地方,审审袁三。”游萧指了指旁边,“原来当年害得青荧门和重花派结仇的命案是段展眉干的。” 听了这话,孔昙和韩汀也俱是一惊。 韩汀讶异道:“竟然是他?!这混账究竟干了多少坏事?” 孔昙则惊奇的是,游萧居然会当着苗笙的面提到段展眉,接着他便注意到了不远处苗笙那张惨白的脸,突然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萧儿,是不是这袁三……”他用眼神示意问道。 游萧痛心地垂眸,轻轻眨了一下眼,以示肯定。 孔昙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道:“梅大侠,兰女侠,随我们来吧。” 梅雪铮和兰折玉齐齐向他抱拳:“多谢!” 两个待宵孔雀护卫过来,把昏迷的袁三拖走,梅、兰二人也紧张地跟着他们去了。 平小红局促不安地看了看白着一张脸发呆的苗笙,又看看游萧,小声道:“师父,咱们带师娘回一笑居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她的话音陡然被从后方院墙上出现的声音给打断了。 “诶?好像来晚了。” 两个身影从高处跳进院子,落在大家身旁。 韩汀看到他们,兴奋道:“二哥!小唐!你们来得真巧!” 来人正是四府盟盟主凌青壁,和他的爱人唐鹭。 以游萧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的状态,见到他俩也高兴不起来,只能堪堪挤出一抹笑容:“凌伯伯,小唐师父。” 凌青壁观察力极为敏锐,落地就觉察出现场状况不对:“怎么了?我看护卫们把人都抓了,应该是大获全胜,这里气氛怎么这么怪?” 他的目光落在树下苗笙面无表情的脸上,再看看游萧头也不敢回的模样,笃定这俩人有问题,原本想打招呼,却并没有仓促吭声, 唐鹭也感觉到了氛围的诡异,好奇地看看苗笙,又看看游萧,同样没言语。 苗笙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当上前跟他俩寒暄,而且被游萧念叨了一路的第一美人就在跟前,自己应该好好打量打量。 可是他全无心情。 方才知道的散碎真相就像是一柄从天灵盖刺穿到脚底的剑,将他钉在了地上,令他满心冰凉痛楚,浑身僵硬,根本动弹不得,甚至连一抹敷衍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估计是闹了点小矛盾,让他们俩自己先说开吧。”孔昙招呼道,“咱们先回去,等大家伙儿都养好了精神再叙旧。” 凌青壁打着哈哈:“嗐,早知道这样,我俩就不跑这趟了,怪累的,在清寒居等着多好。走了小糖包。” 一行人正要往院子外走,原本跟着护卫离开的梅谢了紧张地跑了回来:“楼主,你快看看园园,他不对劲!” 游萧接过园绮,发现他面色青紫得更加厉害,确实是急需治疗。 刚走开两步的凌青壁和唐鹭齐刷刷地转身,好奇地看着他怀里的孩子。 “哟,这是怎么了?”凌盟主问道。 游萧眉头微蹙:“被水貔貅的混账下了药。” “哪个?!”唐鹭立刻义愤填膺道,“我去撕了他!” 凌青壁观察着游萧时不时往后瞥的目光,问道:“这怎么治?用内力逼出来吗?要不我来?” 游萧不是不心疼园绮,只是这会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苗笙身上,处理不好他俩的事,他很难专心为园绮祛毒。 苗笙很疼爱园绮的,可是这会儿居然都没过来看他的情况,可见对方现在状态多么糟糕,只是人太多,不便表露,只在靠一口气撑着。 游萧心慌得要命,只想赶紧去找他解释。 “好,麻烦你了。”他把孩子往凌青壁怀里一塞,对梅谢了解释,“这位凌盟主内功在我之上,他能救园园,你放心。” 梅谢了连连点头,紧张地跟着凌青壁和唐鹭离开。 院子里只剩下苗笙、游萧和平小红。 女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道方才的事儿不解释一下真的很难收场,便低声说了句“我在外边马车上等你们”,也快步离开了。 等她一走,周围环境变得无比安静,游萧就觉得他与苗笙之间方寸之地的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看到对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心立刻疼得缩成了一团。 “笙儿……我们回去说,好吗?这里太冷了。”游萧走到苗笙面前,想去牵他的手,但感觉对方身体晃了晃,像是要避开。 夜间的风吹得更厉害,冬季百树凋零,连树叶的沙沙响声都没有,只有孤单的风在恣意咆哮。 游萧艰难道:“笙儿,我保证,这次什么都告诉你,毫无保留。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苗笙一张脸惨白,在暗夜里尤其明显,他的脸像是僵住了,毫无表情,眼睛木然地转了转,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 就当游萧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嗓音哑得厉害,“我……我根本不是什么乐师,对吗?我是,我是……” 那个词,他突然说不出口。 方才袁三说开绿绮琴是因为他有“经验”,他的心脏重重一跳,猛地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之前他怀疑的疑点串联起来,答案显而易见。 为什么游萧要拼命掩饰他平平无奇的出身,为什么自己对南风馆小倌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那么熟悉,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也比寻常男子要软得多,为什么自己这么擅长弹琴和唱曲,为什么他有机会将南风馆买来养在后院的幼童带走——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曾经是其中之一。 他,苗笙,曾经就是一名南风馆的小倌。 是这个世上最低贱、最肮脏的人。 “不是!”游萧一把将他拥入怀中,痛苦嘶吼,“你是救过我命的人,你是我舅舅,现在是我最爱的笙儿,过去那些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苗笙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因为这个紧密的拥抱,他的脸被迫仰起,眼神空洞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天好黑啊,他想,可这就是我以前一直身处的世界吧。 永远黯淡无光。 “我一直……”苗笙觉得口干舌燥,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一直是那样吗?” 游萧觉得怀里的人身体颤抖得厉害,释放了内力试图将他暖过来。 “记得之前我说,你是家生子,父母双亡后被主家卖掉吗?那些都是真的,只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你长得好,所以你的主家,把你卖去了南风馆。笙儿,不要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得选,真的!你不曾看不起梨云儿,也不要看不起你自己,梨云儿还有我帮忙,可你是靠你的本事,带着我逃了出来,你比谁都厉害!” 游萧越说越慌,眼眶酸涩得要命,他心底的恐慌无边蔓延,好像一个茧将他重重包裹。 笙儿向来要强,以前就因为挣脱不开命运而痛苦不堪,现在若是让他知道那过去,他会心碎的! 然而苗笙没说什么,只是声音嘶哑地继续问道:“这个叫段展眉的人,真的是……是我青梅竹马?” “是。”游萧沉默了片刻,咬牙道,“他本是你的邻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长你几岁,早早对你动了心,抄了一首卢仝的《有所思》送你,向你表白心意。” 原来如此啊……苗笙想。 “心断绝,几千里”,难怪我当年会有一个叫做“苗千里”的化名。 “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难怪这个青楼,要叫做绿绮琴。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难怪我……当年那样喜欢梅花。 可惜这位段展眉,应当是没念过什么书,竟选了这么一首凄惨的诗。 “但你们刚定情不久,你便被主家发卖去了南风馆,凭借着出色的嗓音,成了当时名噪一时的小唱,十六岁那年,被一个叫柳心苑的南风馆买去,在那里遇见了我闲爹爹。” 苗笙怔了怔:“阿闲他……” “对,他与我一样,也是被亲爹卖去的,当年才十二岁,你比他们大些,对他们颇有照顾,教闲爹爹唱曲儿,说无论如何得把技艺练好,才能避免去做红倌人,你们全都身不由己,这是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 “他是怎么离开的?” “后来他那当道士的师父把他救走的。”游萧眸中泪光闪烁,紧紧抱住心爱之人,“你很羡慕他,觉得他命好,后来遇到我,便给我取了他用过的乳名‘小弦儿’,希望我也能有闲爹爹的好运——我确实是有好运的,因为我遇见了你。” 苗笙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那时的自己,一定羡慕坏了吧,能离开这吃人的地狱,换来新的生活,谁不会羡慕呢? 可是没人来救我啊! 为什么别人都有人救,偏偏没有人来救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游萧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后来,你名噪一时,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仙音公子’,又被红玉楼高价买去,在那里名声更高。你对所有的小倌都很好,不遗余力地教他们,原因都是一样,希望他们能够靠本事保护自己。” “所以,梨云儿……是认识我的,对吗?” “对,他被卖进去的时候,也不过六七岁,你那时已经二十二,实在不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就此沦落,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那般教导,将他照顾得极好。”游萧的声音似乎有一点酸意,“若不是我被卖去的时候更小,或许你逃走的时候,带走的人是他。” 苗笙木然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没有追问梨云儿的事,而是道:“既然我之前那么多年都逆来顺受,为什么后来会突然想着逃跑?” 难道因为年老色衰,“仙音”不在,要被逼着接客吗? “那是因为……”游萧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迟疑片刻才道,“有一天,你在红玉楼和段展眉重逢了。” 苗笙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他难以想象,当年那个曾被人珍爱的自己,在与定情之人相见时,一个是小倌,一个是嫖客,那该是多么讽刺的场景。 尊严自当碎了一地,想必死的心都有了。 若是当时没死,只有可能是重燃起了希望。 “他说还爱我,是吗?”苗笙颤颤地问,“说要救我出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1节 游萧不想为段展眉说什么溢美之词,但也只能照实陈述:“他是那么说的,而且与你分离后,他入了水貔貅,用他的话来说,混帮派就是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但他……”他顿了顿,仍是道,“他对你的喜欢不纯粹。” 当然不纯粹,苗笙苦笑地想,什么心头肉,什么青梅竹马,早已经变了味道,那所谓的爱,不过是执念罢了。 不管当时的自己怎么想,现在的他不信那个段展眉真的把自己当成心头肉,毕竟他现在很清楚,被人当成心头肉的滋味是怎样的,一定不会是让一个从南风馆里逃出来的人,再开一个妓院! “当时他只是水貔貅分舵的一个二把手,说有能力但并不大,你遇上他之后,以为生活又有了盼头,生出了无穷的勇气。”游萧想起当年场景,疼得心脏绞在了一起,“但你怕给他惹麻烦,没等他来救,决定自己逃出去,临走时带上了我。” “你长期服用南风馆给的药物,手脚无力,四肢酸软,怕携带太多珠宝不方便跑路,带银票也不便兑换,狠心丢弃了这些年攒下的钱,只带了百十两碎银子,但你说这些钱省省够用了,只要安全了,我们开个小茶馆,也能生活。” “那时候我们东躲西藏,生怕被红玉楼的人找到,我怕得直哭,你就小声给我讲故事,让我别害怕。你说会永远照顾我,给我一个家,让我像普通孩子那样成长……有好几次险些被人追上,都是你把我藏好,自己跑出去把人引开,好在你够机灵,每次都甩开了他们。” 长大后,想起幼时这段暗无天日的经历,懂事了的游萧更加为苗笙心疼。 连亲生父亲都能将自己狠心卖入风月之地,无亲无故的苗笙却像山一样护在他的身前,这叫人如何不感恩,不想把自己的生命同样献给对方?! 听到这里,苗笙突然钦佩起了过去的自己,多么果决,多么坚韧。 没有人来救我,那我便自己救我自己。 不需要靠别人,我能靠着我自己重新站起来,我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自信地、平等地去爱别人! 但他又感觉悲哀。 为了一份旧爱,他敢于冒险,敢于燃烧自己,可旧爱呢? 让他从一个南风馆的小倌,摇身一变成了青楼的老板,便算作人上人了吗? 那位段展眉,究竟是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还是根本不曾在乎过?! “你带着我在这五陵渡躲了半年,直到再不见红玉楼的人追来,才去建川府找了段展眉。”游萧眼眸酸涩,喉咙里也哽得难受,艰难道,“那时我还小,你俩说什么都会避开我,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商量的,总之后边段展眉执意带我们回了这里,开了绿绮琴。” “他知道你不喜欢,也无心管理,便雇了掌柜的来打理,让你只做东家。他还给我们买了很大的宅院,院子一角能种梅林的那种,还有一群丫鬟下人来伺候,看起来把我们照顾得很好,但实际上绿绮琴是为了让他渗透五陵渡各方势力用的,那大宅的湖下还有一个隐蔽的刑房,他用来囚禁拷打他的‘犯人’……” 沉默了许久的苗笙突然开口,声音更为嘶哑:“所以,我们不过是他的工具罢了。” 绿绮琴,和那巨大的宅院,其实就是段展眉为他打造的牢笼。 “对,只是工具。”游萧想起儿时记忆,眸色阴沉,恨不得回到过去再把那人杀个一千遍一万遍,“而且,他对你……并不好。” 苗笙突然记起,方才袁三说“就算他在外边应酬,还满心记挂着你”,他软软地靠在游萧肩头,问道:“段展眉是不是……在外边有情人?” 游萧心头又是一颤,不想说这些给他听。 姓段的何止有情人,还不止一个,他在建川分舵范围内来回巡查,好几个地方都有他的外室。 游萧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这人回来,只要对方回五陵渡,定然会折磨苗笙,各种方面的折磨。 小时候他不懂舅舅房间里传来的痛苦喊声是什么意思,后来明白了,只觉得心在滴血。 舅舅冒了那么大的危险逃出来,难道就为了被人这样肆意践踏吗?! “他外边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确实不怎么干净。”既然苗笙问了,游萧只能浮皮潦草地带一句,接着把话题转向别的方面,“感情的事我不能过问,不过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控制我们。” “绿绮琴开了两年多,段展眉在五陵渡的势力也巩固了不少,城西许多店面都是他的产业,他的眼线也遍布全城,时时刻刻跟着我们,只要有陌生人和我俩说话,那些眼线立刻会采取行动,就连我俩上街,百姓看都不敢多看我们一眼。” “他这人丧心病狂,不仅对我们看管严密,若是他发觉你‘不听话’了,还会故意敲打,制造些危险出来,好让你知道,能有今天,是拜他所赐,他能护着你,也能轻松碾死你。 他说得隐晦,可苗笙却能听明白,看来那三年,自己的确是在坐牢。 “那我……为什么不走?” 说完这话,他便知道自己犯了蠢,被人这般看管起来,他能走去哪儿? 水貔貅的人手,自然比红玉楼更充足,更可怕。 想起那时苗笙日日几乎癫狂的状态,游萧疼得心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也不想再回忆。 可又不得不说,好让苗笙知道,那不是他的错。 “段展眉他……很会巧言令色,背后下狠手,在你面前时,又会百般哄劝讨好,若你还是不高兴,他便会故意发脾气,说一些难听的话来拿捏你。”他简略概括了一下,“你就像是被一张网裹住,根本挣不脱,时而对他抱有幻想,时而又被打碎这个幻想,反反复复,无限循环,直到后来,你彻底心死。但你放不下我,因为段展眉讨厌我,你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他转手就把我给卖了。” 所有的这些,游萧不愿意说细节,苗笙也并不想追问。 或许当时的自己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可现在的他,听着这样的故事,明白现实的情形应当是更加残忍。 他那么艰难地从红玉楼逃出来,投奔青梅竹马的爱人,后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地狱,逃到另一个牢笼,当时的他,该有多绝望? “所以,阿闲他们的出现,成了这个困局的转机,对吗?”他喃喃地问。 游萧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打横抱起来,抱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让他侧坐在自己的怀里,内力源源不断,融融暖意一直包裹着两人。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交代往事的时间和地点,可偏偏命运这么安排了,那便在这里一并说完,之后便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提起。 “对,你说这是你一直苦苦寻求的破局之法。”游萧把脸埋在苗笙的脖颈里,深深吸了口气,“当时两位爹爹为了对付独峪国细作,追寻线索来到了五陵渡,不料自己的同袍却被段展眉抓了,还曾藏在过我们住的那大宅院里。你招待他俩来宅子里住,被聂爹爹发现了端倪,当夜段展眉就让人烧了宅子,试图扰乱视听,顺便……敲打你不该带陌生人进来。” “幸好聂爹爹他们在,把我们都救了出去,他们赤蚺足够聪明,见招拆招发觉了许多线索,找到了被段展眉手下藏起来的同袍。因着他们要继续追查线索,闲爹爹便决定来绿绮琴假装小倌,你便把他打造成了擅长剑舞的‘云闲公子’。而段展眉闻讯,很快便回来了五陵渡,因为他自不量力,居然想一挑三,从中牟利。” 苗笙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问:“一挑三?除了面对待宵孔雀和你聂阿爹的赤蚺,还有谁?” “独峪国细作,他收了他们的钱,才抓了阿爹的同袍。”游萧咬牙切齿地说,“段展眉想利用独峪细作的力量,铲除待宵孔雀,并献祭赤蚺,除了赚钱之外,还能彻底占领五陵渡!” 苗笙胸口蔓延起无尽的酸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年喜欢的,不仅是个负心汉、无情人,居然还是一个卖国贼。 那时的我,就是这么一个有眼无珠的人么?! “我是如何误饮毒酒的?”他迫不及待地追问最后的问题,“其实我是不是……故意的?” 正好一了百了,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都是煎熬。 问及这个问题,他感到游萧攥着自己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 “笙儿,我……”少年的声音也在发颤,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语调艰涩,“还记得方才袁三说,当年是我害死你的吗?” 苗笙眼珠缓缓转了转,看向对方的侧脸,他大约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不久前,游萧所讲过的那个意外遇难的“良师益友”,想必正是他自己。 “你说。”他用力握了握游萧的手,“我不怪你。” 游萧深吸一口气:“闲爹爹来绿绮琴当‘钉子’的时候,聂阿爹给了他一些药粉防身,有几瓶是剧毒,我偷了其中一瓶名叫‘浮生散’的,利用那只叫白玉儿的兔子引开了丫鬟,将一整瓶药粉都下在了段展眉招待客人的酒壶里,跑开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你,药瓶从怀里掉出来,被你抓了个正着。” 想起当日种种,他依旧痛彻心扉,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 “原本那天你不该出现,可是你也预感到了段展眉当夜有什么计划,觉得不对劲,于是去找他,正好发现了我在下毒,可是毒酒已经送进了段展眉的雅间,所以……” 其实那天还有很多事,但游萧来不及一一赘述,他只想尽快简单地把事情说出来,然后等待审判。 可苗笙联想自己当年的情形,意外地揣测到了真相。 “恰好那时我不想活了,于是进去替他喝下了毒酒,是吗?杀死他很容易,可我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死在他面前,却更能惩罚他。难怪这是我一直等待的破局方法,正巧你阿闲他们能护着你,我了无牵挂,正好一了百了。” 游萧的眼泪不可自控地从眼角滑落:“当时段展眉招待的正是易了容的韩三伯,他看出你不对劲,找借口先走了,段展眉去送他,而你……留在雅间里,把一瓶酒全喝光了。” 那一幕锥心刺骨,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当他再次冲进屋里的时候,就看到他那漂亮又疯狂的舅舅靠着琴台,一边哼着“有所思”,一边喝着掺了药粉的梅花酿,仰天大笑,笑容却是那么绝望,顺着他唇角滴落的酒液,红得像极了鲜血。 “喝完酒,你还把我叫到身边,叮嘱我……”游萧哽咽道,“你说,‘你记住,杀人是不对的。无论你多恨一个人,都不该动这个念头,别把对方的错,换成自己的杀孽。’” 他艰难地重复着这句话,当年苗笙“临死”前的那些叮咛争先恐后地浮现在他耳畔。 “以后好好念书学本事,寻一个互相爱慕的人,平静生活。” “你是舅舅唯一的亲人,舅舅怎么会不爱你呢?” “有些爱是不用说出口的,萧儿这么聪明,一定都知道。” 那是他一生中最悔恨的事,现在想起的每一句话都重重敲击着他的胸口,令这位多年没有哭过的唤笙楼主,在他的爱人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苗笙心疼地抱住游萧,他原本不知道,少年不仅在绝望中等了十年,还被这样的悔恨折磨了十年。 他相信自己当年故意在段展眉面前喝下毒酒,就是想死在这人眼前,让对方亲眼看着自己解脱,借此奉上最后的惩罚和折磨。 可是这不仅惩罚了段展眉,也惩罚了这个小小的孩童,让他把一次冲动行事,变成了经年噩梦。 “萧儿……对不起。”他抱住游萧的脖子,眼泪奔流不息。 听了这么多的过往,他为自己的经历感到悲伤、愤怒、绝望,却深深因为游萧而心疼。 孩子何其无辜,他那时才八岁,只是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护住他在意的舅舅,没想到却背负上了如此沉重的枷锁。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苗笙泪如雨下,“我不该……我不该当着你的面那么做……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没事了,我们……我们都没事了……” 他捧住游萧的额头,亲吻着对方的眉心红痣,吻去那张脸颊上从不曾出现的泪水。 “我们不再是过去的我们,我们已经重生了。” “不要再责怪自己,是你给了我重生一次的机会。” 刮了一晚上的风里终于裹挟了雨滴,轰然当空落下,纷纷砸落在这对相拥而泣的爱人身上,像是想为他们洗去所有哀伤。 平小红着急忙慌地从马车上拿了雨伞,送进院子里来,却见自己的师父师娘正在抱头痛哭,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天地缥缈,万物不在,只有他们是彼此的港湾,能给对方最深刻的慰藉。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当年游萧还小,以他的视角阐述,也就是概括个来龙去脉,细节有的他不知道,也不想说。苗笙确实是挺惨的,整个人被折磨得有些疯癫,所以才会那么决绝地想要死在段展眉跟前,甚至第一口毒酒,还是他引着段展眉喂他喝的,好让对方悔恨痛苦。 段展眉这个人肯定是大坏蛋无疑了,他对苗笙还是有感情的,但是早已经变成了执念,整天就知道pua苗笙,从中寻找自信。 还有一些前情下一章会讲。 第133章 百三三相依 游萧一时被十年前的悔恨魇住, 痛到呼吸都不再顺畅,若不是这及时雨从天而降,他总觉得自己定会心痛而死。 好在雨来了, 砸醒了他, 他终于从旧梦中幡然苏醒, 立刻抱着淋湿了的苗笙回到了马车上。 两人一路无言, 游萧只顾用内力烘干苗笙,免得他着凉,可不妙的是,回到家里, 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苗笙还是发起了高烧,很快烧得昏昏沉沉。 他浑身发烫, 手脚冰凉, 五味杂陈的情绪好似如怒的波涛, 在他胸口肆虐,令他始终愤怒而又悲伤,一直不得安宁。 难怪游萧一直不肯告诉他真相, 不是怕他承受不住, 而是怕他难受。 怎能不难受呢?如草芥一般被命运的大风吹来刮去,好不容易靠自己逃出生天, 却被困在了感情的牢笼里,被拿捏, 被逼迫, 本以为是一线生机的路, 却将他送去了地狱。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苗笙质问自己,我所做的一切, 不过是努力活着,为什么要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命运为何要捉弄我?! 哪怕他清楚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重获新生,却仍不免为过去的自己感到悲哀。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2节 苏醒至今,他终于对自己曾经是谁找到了一点实感,可这痛,又足以令人锥心刺骨。 还有游萧,想想他当时经历了什么,苗笙的心都要痛死了。 他恨不得重回十年前,抱住那个小小的孩童,告诉对方不要怕,也不要难过,十年后,我们还会相见。 苗笙不知道自己在这混乱的情绪中煎熬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肚子里的崽崽突然持续不断地踢他,令他猛地心悸,接着倒吸一口气,像是从地狱返回人间。 “我在,笙儿,你醒了吗?”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游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苗笙缓缓睁开眼,眼前的面容从模糊到清晰,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是梦见我了吗?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游萧合衣躺在他旁边,胡茬都冒了出来,倒是半点不损楼主的英俊脸庞,反倒多了些沧桑气,看起来更迷人了。 苗笙浑身酸痛,艰难地侧过身,与他脸对脸,缓缓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梦见有个小孩一直哭,一直哭,吵死了,所以我就哄哄他。” 他声音还是嘶哑,眼睛也觉得肿胀,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又哭了。 “骗人,你叫小时候的我,都叫‘萧儿’,只有叫现在的我,才直呼大名。”游萧贴过来,将他抱进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你知道你烧了几天吗?三天!吓死我了。” 苗笙挣脱被子的束缚,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那么大个楼主,胆子这么小——又喂我吃药了是吗?崽崽会不会有影响。” “喝了些汤药,主要还是靠针灸,它应该没事吧。”游萧漫不经心地说,“我看它强壮得很。” 现在应该是白天,苗笙撩起眼皮向外看去,床帐没有放下,能看到外边窗户投映进来的灿烂日光。 三天了,那夜的雨应当早就过去,雨过天晴了。 他捧起游萧的脸,在对方的唇上轻轻一碰:“谢谢你一直护着我。” 游萧的目光略显惊讶,浓而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轮廓清晰的薄唇欲言又止,像是对眼前的情形颇感困惑。 于是苗笙又道:“骗人不对、自以为是不对,哪怕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替我做决定也不对,但这件事,我一点也不生气——仅限这件事,以后若还有什么事想欺瞒我,我定不饶你!”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游萧被他说话时生动的表情逗笑了,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一吻:“除了以后要给你准备惊喜,暂时可能会撒个小谎,其他的绝不瞒你。” “啧,楼主真是严谨。”苗笙感叹。 游萧将他揽进了自己的臂弯,温声问:“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什么?” “不,你陪我躺一会儿吧。”苗笙靠在他胸口,“三天不见,我想你了。” 楼主简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话给甜晕了。 “还以为你会怪我,没想到现在不仅不怪我,还说这么动听的话来哄我,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低头看着这抹终于被自己从天上采下来的白月光,望着对方纤长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胸中情绪跌宕起伏。 他输给了天意,没能瞒住那些秘密,但现在从结果看来,一切还不算差。 但当然,他依旧希望苗笙什么都不知道,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现在只能说幸好,幸好他什么都不记得,只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经历,影响或许不会太大。 苗笙微微仰头看游萧,微笑道:“因为喜欢你,爱你,想让你高兴,你高兴我就高兴。” “哎……”纯情楼主不知道怎么招架才好了,在他额头上亲了又亲,“你能换来新生是你应得的福气,我遭受折磨,是我该得的教训,以前的归以前,我们以后不提了,好么?” 苗笙轻轻“嗯”了一声:“不提了。” 不过沉默片刻,他突然又道:“当日你应当不是想杀段展眉的,对吗?” 游萧:“……” 不是刚答应不提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可是恨他入骨。” 苗笙柔和的目光与他相对:“你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现在做事都会留一线,那么小的时候怎么可能对人动杀心。” “或许这叫做优柔寡断。”游萧轻叹一声,然后道,“虽然你那时也恨他怨他,但你心里依旧还有爱,如果不爱,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所以……我的确没想杀他,因为杀了他,你会伤心。所以我才用了‘浮生散’,是戴爷调的药,一勺足够让人抹去平生记忆,我只想他重新做人,能好好对你。不过那时我不知道剂量,生怕溶于酒中不能生效,干脆放了一瓶,才害你命悬一线,昏迷了这么久。” 想起那时的选择,他仍是后怕,若是真选了毒药,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苗笙了。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善有善报’,不是么?”苗笙莞尔,手掌在游萧胸口轻轻抚摸,“可我曾经那么爱另一个人,你不介意吗?” 游萧轻笑一声:“有什么可介意的,你是个重情义的人,能那样爱他,自然也会那样爱我,况且我比他好多了,你只会越来越爱我。” “他不配和你比,我那个时候也并不是爱他,我觉得我是爱上了一个幻觉,好让自己有点盼头。”苗笙认真道,“我只会爱你一个人,永远不变。” 有的人爱意滋长得慢,就像是一株植物,表面上好像只有一颗小嫩芽,但是泥土下面的根系已经疯狂蔓延,深深扎入土中。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扎稳了根,就再也不会改变。 如果他遇到错的人,会是一场劫难,遇到对的人,就是金玉良缘。 幸好,他捱过了所有苦难,等来了自己的金玉良缘。 短短片刻,游萧已经被他密集的情话迷得晕头转向,气得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也就看你大病初愈,不然亲晕你!”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苗笙向上挑眼看着他,多情的桃花眼看起来有些雾气蒙蒙,显得有点可怜,“我与段展眉应当有过……你会不会……” 游萧怔了怔,先是在他唇上吻了吻,然后才道:“爱一个人,应当是喜欢他的品性,其他的没有那么重要,你不要看低了我。” “嗯,我就问问。”苗笙狡黠地笑了笑,“年轻人,果然思路很正。” “你就气我吧。”游萧气得在他鼻子上轻轻咬了咬。 苗笙突然又道:“对了,段展眉怎么死的?” “出事那日,你的预感是对的,段展眉设计给闲爹爹下了软筋散,给他披上你的外袍,送去了一个员外的床上,好在当时左大叔——是我聂阿爹的同袍之一,及时出手救了他,可惜左大叔还有别的事要做,匆忙离开,而闲爹爹听到我的哭喊,知道你出了事,便上来看着你。” “他知道我下的是浮生散,先松了一口气,接着当机立断,让人把我带走,并叮嘱我们对外咬死说下的是毒药,你已经药石无灵,救不回来了,然后他独自面对暴怒的段展眉。他当时软筋散药效未消,打不过水貔貅的人,就被段展眉囚禁起来拷打。” “段展眉给你设了灵堂,用闲爹爹做人质,引诱聂阿爹前来,还想让他在你灵前下跪。但段展眉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时候聂阿爹已经跟孔大伯他们弄清了情况,结成了同盟,带人赶到,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段展眉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成了阶下囚。” 其实后来还有很多的事,但游萧已经不想再提,直接讲了结局:“孔大伯将段展眉严刑拷打后,派人把他送还给了水貔貅的总把头。不是我们不想杀他,而是知道他若回了水貔貅,会死得更惨。” “总把头知道他吃里扒外的行径,对他执行了帮规,三刀六洞,但用的工具和平时的不同,六洞用的是带肠钩的猎刀,心口两洞,肚子上四洞,三刀则是脖子上一刀,大腿上两刀,用的是铡刀,帮规执行完,他彻底变成了一堆烂肉。” 苗笙听后,也只是唏嘘:“这只能怪他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虽然知道自己和那个人有过多么亲密的关系,但他没有丝毫记忆,除了哀叹自己先前遇人不淑之外,心中对段展眉根本毫无感觉,也便没有任何波澜,听完就算。 这个时候他胃里适时地“咕噜”了一声,被耳力优越的游萧给捕捉到,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胃,起身道:“我去叫人给你弄吃的。” 原本是可以在床上吃的,但是苗笙觉得躺得太久,还是下地活动一下比较好,但是他腰酸背疼,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穿衣服、刷牙全都是歪歪斜斜靠在游萧身上完成的。 知晓了所有过去之后,他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更加亲密了,那种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感觉越发浓厚,让他片刻都不想与对方分离。 他为自己的前半生不值,却又为自己的后半生庆幸。 一辈子没过完,果然不能随便对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妄下论断。 任何时候,努力活着就好。 游萧显然发现了他这粘人劲儿,心里欢喜得要命,帮他穿好每一层衣服都要亲一口,等他刷完牙更是要深吻——实际上楼主不在意什么刷牙不刷牙的,但是讲究的苗公子在意,那就只好随他了。 听说烧了三天的师娘终于退烧了,还有精神吃饭了,平小红激动得不行,但是师父还不让看,她就只好抱着小兔子在院子里打转。 游萧抱着苗笙坐在卧房的圆桌边,一口口喂他吃粥。 粥吃下去小半碗,苗笙才后知后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不至于连勺子都拿不起来。” 这么大个男人,都要当爹了,还得窝在别人怀里叫人喂,不太好。 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游萧当然能看出他心里这点小纠结,其实他就是喜欢这样,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得别人说没事,他才好有台阶下。 “你现在怀着胎,又刚病愈,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温声道,“再说了我想宠你,给我一个机会呗?” 苗笙听着喜滋滋,挑了挑眉:“那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直到吃完早饭,他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出来,想起这世上还有别人,又回想起几天前的事,于是问道:“园园怎么样了?他好像是中了毒?” 那天他刚得知散碎真相,一时间如遭雷击,只能堪堪维持住人样,其实后来的一些事,在他脑海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仅仅留下了一些虚幻的痕迹。 “没事了,凌盟主用内力帮他祛了毒,现在园园很黏他。”游萧倒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 苗笙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别人呢?我怎么记得袁三后来还说了青荧门和重花派的事?” “对,这可真是意外收获,我是没想到,连这事儿都是段展眉干的。”游萧表情多少有些无语,“孔伯伯他们把袁三关起来,还没用刑他就招了,不知道那天他说的话你还记得多少,大致就是段展眉为了搞钱去抢钱庄,正好被路过的青荧门和重花派弟子给撞见,两位前辈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却中了他的软筋散——江湖上这些不练内功的人,往往备着这些东西,免得遇上武林高手时被动。” “段展眉想灭口,又不想招惹武林人士,就找了个内功高手来,把青荧门那位前辈打死,用的也不是什么独门心法,目的就是防止被人查出痕迹,然后将两人都转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空地,营造出两人大打出手的假象,最后用青荧门前辈的宝剑杀了重花派的那位前辈,后边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苗笙沉吟片刻,想想觉得特别惋惜:“若是当时的盟主能够让人细细侦查一番,未必不会发现纰漏,只可惜事情就此被掩盖,两位大侠明明是侠义助人,却被人认为是死于斗殴,还害得两个门派之间结了十多年的梁子,太让人遗憾了。” “现在有了凌盟主,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接任盟主之位后,成立了‘四府盟事务司’,有专门的刑房来调查类似的案件,尽可能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冤案发生。”游萧道,“江湖儿女虽然快意恩仇,但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能胡来,更不能有这种不明不白的死伤。” 提到凌盟主,苗笙忽然想起那夜好像是见了他一面,但是现在几乎没了印象:“对了,他怎么来五陵渡了?” “自然是因为你我来了这,还绕过了他的凌云府,他有点不爽,特意跑过来看咱俩,没想到又领了公务。”想起凌青壁那张走哪都不得闲的郁闷脸,游萧也忍不住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袁三和马洲这次不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就是千里送人头,本来我搞了鱼龙堂,水貔貅总把头确实可以跟我过不去,但现在手下擅自出手用下三滥的手段威胁我,还被挖出了十多年前的旧案——就算段展眉已死,但他是水貔貅的人,这事儿就得赖到水貔貅头上。凌盟主要以此事的大白天下,来解决这次的矛盾,让水貔貅不敢再找后账。” 其实就是让水貔貅吃个“哑巴亏”,没有借口再找茬,毕竟他们自己作恶多端,没有理由指责游萧不顾江湖道义,擅动他们的人。 听闻此言,知道游萧不会再有后顾之忧,苗笙心中骤然轻松:“这样青荧门和重花派也能重归于好,兰女侠和梅前辈也不用再为难了。” 他懒洋洋地靠在游萧怀中,望着窗纸透过来的灿烂日光,心中一片安宁祥和。 大家都能熬过苦难,迎来阳光,多好。 游萧也下意识地抱紧了他,两人四目相对,浓浓情意无边蔓延,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滚烫起来,双唇自然而然相接,唇齿纠缠,舌尖作乱。 然而这还没亲昵多久,就听外边传来平小红的喊声:“师父师娘,凌盟主和小唐师公来啦!” -------------------- 作者有话要说: 凌青壁:上次出场不炫酷,再来一次。 唐鹭:“芳龄”二十八,我就成了师公。 聂云汉/卓应闲:三十多岁当爷爷的滋味也很一言难尽。 苗笙:谁叫我们楼主年纪轻轻这么厉害。 游萧:还是笙儿疼我。 平小红:师父本事大,可是辈分低啊,红红我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 完结倒计时咯,接下来就是生崽崽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3节 感谢在2023-05-22 18:03:30~2023-05-23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蓬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鎏 22瓶;一刀一个小朋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百三四盟主 苗笙虽是发了三天烧刚好, 但他觉得自己状态挺好,又刚吃饱喝足,本来对于这两位游萧念叨了一路的盟主和盟主夫人就深感好奇, 这下能正式见面, 他当然不会错过。 想到那位“第一美人”, 临出门前他还下意识地对着铜镜照了照, 心中没有比美的意思,但觉得自己不能失礼于人前。 镜子里的人虽然看起来面孔有些浮肿,面色也略显苍白,好在精神还不错, 五官更是明艳, 方才被亲红了的嘴唇也为他提了不少气色,苗笙心中很有自信。 再看看自己略显粗壮的腰身, 他也很有些得意——我能生崽, 你们行吗?! 不过这么幼稚的话他就没好意思说出来了。 游萧看着他整理仪表, 莫名就想到了他吃唐鹭醋那回事,忍不住偷笑。 不知道笙儿今天能不能看出端倪, 坐等他精彩的表情。 收拾停当, 两人才往前院的会客厅走去。 天气果然如同在房内感觉到那般晴好, 苗笙一出门,就不由地抬手挡住阳光, 免得被满院金色清辉闪着眼,气温也刚好, 不是前阵子那反常的带着湿气的暖意, 而是冬日正常的清冽寒冷, 深呼吸一口气,透着舒爽。 刚走到会客厅外, 就听见园绮一阵响亮的哭声,中气十足,应当是身体无恙。 “好了好了,别哭了,伯伯抱。” 踏进屋内,苗笙就看见了那位凌盟主,正满脸慈爱地抱着园绮来回走动,微微晃着哄他。 旁边有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应当就是唐鹭,抱着双臂,不爽地说:“怎么就粘你呢?这么小的熊孩子都敢跟我抢,我这地位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梅谢了站在一边,表情略微有些尴尬,跟身边的平小红对视,女侠冲她挤眉弄眼,一副看戏的模样。 “我就是讨小孩喜欢,忘了你那会儿只认我的时候了?”凌青壁十分得意。 大家都听见了游萧和苗笙进来的脚步声,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凌青壁冲他们大大咧咧地乐道:“苗公子醒了?气色是真不错。” 听说此人今年刚满四十岁,但看起来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并没有中年人的乏气,他见人就笑,显得很和气,又透着一点不怎么庄重的浪荡劲儿,可这些并不会让人看低了他,毕竟那浑身散发出来的上位者的威压也不容忽视。 总而言之,应该是个平时好相处、但遇到大事会令人不由向他臣服的人。 唐鹭瞬间收了方才故意装出来的争宠脸,换上了一副笑颜如花的神情,对苗笙道:“苗公子痊愈了,我们萧儿也能放心了。” 他确实年轻漂亮,笑起来唇角有两颗可爱的小梨涡,眉眼浓俨,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哪怕年近三十,仍带着一股恣意潇洒的少年气,像是从未经受过什么人间疾苦那般的张扬和自信。 尽管他人长得美,却丝毫不显阴柔,身着一件正红色的锦袍,腰窄腿长,肩背挺拔,站在凌青壁旁边,还要比他高出一寸多来。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光看外形和气质,也是一对佳偶。 只是苗笙心中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清是为什么,总之这位第一美人跟他的想象相去甚远。 本以为十八岁就跟了盟主的唐家小少爷会是个绵软的性子,现在看起来,不仅不软,还有点硬? “凌盟主,唐公子。”他没来得及细想,向他俩拱手,“前几日匆忙相见,我状态不太好,抱歉。” 凌青壁笑了笑:“这有什么,你能醒过来就是最好的状态,而且说真的,比十年前可好太多了,果然心情好不好,对人的影响很大。” 苗笙想接话,可是园绮的哭声实在太吵了,不知道是不是感觉被人冷落,拼命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怎么办,连我也不好使了,尿布不是刚换过么?”凌青壁无助地看向梅谢了,“是不是饿了?” 梅谢了接过园绮,笑道:“我带他去喂点吃的,你们几位聊吧。” 平小红虽然很想留在这里看戏,但是大佬们气场威压太大,她还是跟着梅谢了走了。 富有穿透力的孩童哭声一停止,会客厅顿时安静了不少。 苗笙偏头看见游萧和唐鹭逗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都是那么英俊挺拔,貌若修竹,看上去跟兄弟俩似的,不过他的楼主虽然年轻,但眉宇间倒是比那位唐家小少爷沉稳不少。 凌青壁招呼他:“苗公子,你现在身子沉,快坐吧。” 苗笙这才想起来方才想问的问题,一边坐下一边问道:“十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整天愁眉苦脸,样貌是一等一的绝,但看着就有点疯,像那种怪奇小说里边的艳鬼,除了亲近的人,和我们说话就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凌青壁满嘴跑马车,言语听着挺夸张,“现在看着就是正常人,还是很幸福的那种。” 他觑了觑游萧,弯着眼笑道:“我们萧儿疼你吧?” 虽然这话显得有些过分亲近了,苗笙毕竟和他不算熟,稍稍感觉有些别扭,但他垂眸,长长睫毛敛去不好意思的眼神,轻轻点头:“嗯。” “唉,你出事那会儿,这孩子哭得可真惨,天天就是喊着要舅舅,怕舅舅忘了他。”凌青壁回忆起往事,不由唏嘘,“不管怎么样,你们总算苦尽甘来了——不过要我说,最开始他就不该瞒你,虽然你之前经历的那些事确实惨了些,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萧儿也是犟。” 这话苗笙可不乐意听了,认真道:“不是这样的,虽然萧儿是隐瞒了我,而且最后我也是阴差阳错才知道了真相,但早知道和晚知道,感受肯定不一样。” 游萧和唐鹭都听见了他的话,不由停下交谈,望了过去。 苗笙不知道他俩都在看,继续道:“当时我醒来,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虽然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经历,但就算告诉我,我或许会感觉那些事情与我无关,中间就像隔着什么似的,要么就会特别为自己痛苦,为命运哀叹。” 前一种感觉自不必说,他曾经有过,而后一种,或许会让刚刚苏醒的他觉得哀怨异常,觉得自己不配活在世上。 “反而是和游萧一同上路,慢慢接触这个世间,经历一些人和事,重新找回自己,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后,再知道这个真相,我不仅不会自怨自艾,反而会庆幸,庆幸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目光明亮而坚定,“往后我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和游萧在一起的每一天。” 这一路的相处是必须要有的感情积累,有了这些,最后得知自己经历的时候,才不会感觉背后空空荡荡。 当初听的游萧说喜欢自己,他只觉得可笑,现在却明白这份感情有多么弥足珍贵。 游萧的爱不仅是恋人的爱,掺杂了亲情、恩情和共过患难的生死情,这些都给予这份爱以支撑,让它永恒不灭。 爱上对方之后,苗笙同样感受到了这些,感情也自然深厚。 于他而言,命运的安排,或许是最恰如其分的。 说完之后,苗笙发觉会客厅里安静得厉害,看着凌青壁意味深长的笑意,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了游萧,看到他深情款款的眼神,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颊和耳朵登时红了。 他立刻掩饰地反问道:“怎么,我分析得不对么?” “当然对。”游萧走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笙儿从来都是对的。” 他自己就是活脱脱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跟老天打赌输了,却赢得了爱人的心。 唐鹭跑去凌青壁身边,从椅子背后靠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说:“萧儿总算苦尽甘来了,而且很快就有宝宝降生,要快还是你们年轻人快。” 苗笙和游萧:“……” 先那什么再那什么的本质暴露了。 但是苗笙一想,好像面前这俩人也一样,只是自己能揣崽罢了,于是他的心态立刻就平衡了。 都是冲动的人,谁也别笑话谁! “对了,说到宝宝,你们和阿梅商量过怎么安排园绮吗?”凌青壁问道,“今天我俩就为这事儿来的。” 游萧有些意外:“你们有想法?” “可别提了,这两天不是给园园祛毒嘛,阿梅带着他住在清寒居,叔叔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喜欢孩子,毒祛完了不放人,非说要每天多巩固巩固,一来二去,巩固出了感情。”唐鹭好整以暇地捏了捏凌青壁的耳朵,“知道园园是被遗弃的,就想收养他,不过我见阿梅跟园园母子情深的,怕她舍不得。” 凌青壁向后仰头看他,笑眯眯地说:“你前阵子不是还念叨说想当爹吗?怎么说的好像只有我想似的。” “我这不是羡慕苗公子嘛,谁叫你不能生。”唐鹭小声嘀咕,“你想领养一个,咱就领呗。” 苗笙听到这话,先是觉得哪里不对,稍加思索,登时瞪圆了眼睛,扭头去看游萧。 居然是这样吗?!! 游萧忍俊不禁,一脸“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眼前这两人的确是习惯了不把别人当外人,旁若无人地腻歪了两句,这才意识到好像跑了题,赶紧把话头扯回来。 凌青壁道:“我问过阿梅,她说园园是你俩捡的,还是得你们来决定,但我看她也不太好割舍。” “凌二伯,你肯定已经有了想法,还是直说吧。”游萧也不和他兜圈子。 “这个嘛……嘿嘿,其实我平日里事忙,顾不上照顾孩子,也不能让我们家小糖包一个人在家里又带徒弟又看孩子,所以领养的事可能还得放一放。”凌青壁笑了笑,“我想的是,阿梅若是愿意,可以带着园园加入我们疾风门,我那姑娘多,几个女徒弟,三红,还有阿萱,再加上我娘,都可以帮忙照顾,阿梅和她们相处也自在,我和小糖包认园园做干儿子就成。” 苗笙一听眼睛就亮了:“这样园园岂不是很多人疼?” “那可不!”唐鹭得意道,“绝对是我们疾风门第一宝贝疙瘩!” 游萧也觉得这样甚好,便道:“梅雪铮前辈就是四府盟中人,阿梅若是去了疾风门,相互之间也能有照应,确实是最方便的。等回头我们问问她,若她愿意,那就这么定了。” 等凌青壁和唐鹭两人走后,苗笙和游萧就去找梅谢了,她听后立刻表示愿意,反正她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公婆也早亡,丈夫去世后,她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这么巧遇上了园绮,相处这么多天,两人感情越发深厚,确实难以割舍。 现在能加入疾风门,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多师兄师姐,自然是再好不过。 能把自家侄女托付给四府盟盟主,梅雪铮自然也是放心的,他青荧门离凌云府也不算远,若是想见面,骑马几天就到了,方便得很。 只有平小红不是很高兴,还以为梅谢了和园绮会跟他们回汀洲呢,现在自己很舍不得啊! “小红,你这么喜欢孩子,别忘了我这里还有一个。”苗笙见她不悦,摸着自己的肚子温声哄道,“崽崽再过一两个月就出生了,到时候我得养伤,你师父一个人顾不了两头,尽管我们会请乳母,但自己人比外人亲,少不得还得麻烦你帮忙照顾。” 平小红立刻就精神起来:“师娘,你放心,我保证把崽崽照顾好,我可是它大师姐呢!” 把这唯一的徒弟哄好,苗笙和游萧回到了自己房间,他才大病初愈,今天这一天虽然没做什么,但确实还是耗神的,合衣瘫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独自望着床顶发了会儿呆,他忍不住“哈哈”地乐了起来。 游萧脱掉他和自己的靴子,躺在他身旁,轻轻抚摸着他隆起的肚子,好奇地问:“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凌盟主他……”苗笙越想越觉得有趣,“竟然是下边的吗?虽说上下不是很重要,但他的气质真的不像……让人想象不到。” 白天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不便探讨,现在回到自家卧房了,实在忍不住要聊一聊。 难怪之前游萧还说,只要见了唐鹭和凌青壁,就不会再拈酸了。 “盟主其实就是惯着小唐师父,本来还说轮流来,但小唐师父不肯,时间长了也就那样了。”游萧也跟着乐,“这是我听聂阿爹说的,他们之前就笑他,还吹牛说什么终生不入情网,这一下子老房子着火,真是把自己给燃烧了。” 苗笙侧过身躺着,拱到他怀里,唇角含笑地说:“其实也对,不该用外表去判断,谢大侠和晏大侠也都颇具男儿气,只是一个儒雅,一个浪荡些罢了,或许是我的印象还囿于南风馆的小倌模样,觉得一个要阳刚,一个要阴柔些才相称,可人哪能用同样的标准去下定论呢。” “是不该那么想,毕竟小倌们说到底都是有钱人的玩物,而那些所谓恩客,大多并非真正的断袖,只是为了享乐罢了,很多在家也是妻妾成群的,不然为什么老鸨子会给小倌们吃那些药物,让他们身娇体软如同女子?显然已经不把他们当男子看了。”游萧叹息道,“世上若是没有这些青楼瓦肆该多好。” 两人都是从南风馆逃出来的,对这种苦难的痛苦颇能感同身受,希望将来的世间,再也没有这般吃人的地狱。 不过突然把话题聊得如此沉重,也是苗笙不愿见到的,他搂住游萧的腰,温声道:“会好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回汀洲吗?”游萧也不欲多说,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若是要走,就得赶紧了。” 苗笙轻轻点头,笑得很甜:“走,尽快走,回家过年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4节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揣崽跑,没跑成。 游萧:是我追得尽心尽力不是? 凌青壁:若是我也能揣崽…… 唐鹭:性感男妈妈,嘶哈嘶哈! ---------- 盟主是为爱做零,他俩设定是双强哈哈~ 第135章 百三五 回家 马洲和袁三会被暂时关押在待宵孔雀这里, 稍后水貔貅的总把头会亲自过来跟孔昙和凌青壁见面,把事情谈妥,游萧虽然是唤笙楼主, 但他辈分低, 又正巧懒得管闲事, 还着急带苗笙回家, 就不参与了。 至于杀不杀这两个人,苗笙不希望游萧手上沾血,哪怕这两人罪大恶极,确实该死, 他也不想自家楼主脏了手。 游萧对杀人也没什么爱好, 他宽慰苗笙,与其杀了这俩人, 不如效仿当年, 把他们送还给水貔貅。 水貔貅的总把头为人狠辣, 给他找事的手下都会不得好死,比如当年的段展眉, 现在马洲回去肯定没有好下场, 死得定然会比在外人手里更惨。 袁三要留着做人证, 证明当年青荧门和重花派的仇怨是段展眉一人所致,他本就是被悬红通缉的江洋大盗, 等事情完结后,会被梅雪铮和兰折玉俩人亲自送去官府, 还能领不少赏金。 官府既然通缉他, 就不会再包庇他, 袁三的下场同样不会好。死对他来说太轻松了,反倒是活着赎罪, 才是最重的惩罚。 对此苗笙没有意见,只要危险的事情不要再找上游萧就行。 另外,听平小红透露的小道消息,当得知十三年前师门的仇怨全是水貔貅干的,当夜梅雪铮便跟兰折玉在院子里谈了一夜的心,第二天兰女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眉目含情,见人就笑,性子也不再那么暴躁,显然是多年心结一朝解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如果没猜错的话,年后,梅雪铮便会央求他师父去重花派提亲,把这被耽误了五年的亲事给定下来。 路上结识的朋友们所遭遇的事情都有了好结果,苗笙和游萧也放了心,可以安然离开。 临走之前,苗笙又想去那间乐馆看一看,毕竟那夜自己心情沉重,没来得及“观赏”绿绮琴的旧址。 游萧也没二话,驾马车带他过来。 “当年出事之后,是孔大伯帮忙把绿绮琴卖了,把钱全都给了我,我才有开万客楼的资金——最开始虽是姓段的出的钱,但以你的自由为代价,我觉得这笔钱就应该归你。”站在乐馆门口,游萧跟他说道,“新的买主没有修整,仍旧开了青楼,后来我赚了钱,就把这里重新买了回来,推倒所有房屋,把地面彻底烧得不见了原貌,重新再建。” 苗笙打量着乐馆的大门,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按你的说法,现在这个乐馆有点小。” “对,它只是绿绮琴的三分之一。”游萧指了指旁边两家店铺,一间是花坊,一间是书坊,“我彻底拆分了这个地方,把他们卖给了不同的人,随便他们做什么去,但是不许开青楼。” “所以这家乐馆,是用来糊弄我的对吗?”苗笙偏头看他,笑道。 游萧抿唇,也自嘲地笑了笑:“嗯,我想着早晚有一天你会醒来,会问我你此前的经历,若是我实在拦不住,只能带你来这里,那自然是要准备一家乐馆。至于为什么它一直是家乐馆,我想好的理由是,这里是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希望它不要变。” “楼主为了瞒住我,实在是费心了。”苗笙调侃道。 游萧长长叹息:“可我最后还是输了。” “可你赢得了我啊!”苗笙仰头看他,表情颇为得意,“这还不够你骄傲的吗?” 游萧揽住他的肩膀,笑容恣意:“这才是我此生最大的成就。” 苗笙只是在外边看了看,并没有再走进那家乐馆,于他而言,这样已经足够了。 一切尘埃落定,腊月十五,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园绮和梅谢了,告别了所有亲友,乘上孔昙为他们准备的大船,将从落日河畔出发,经入海口,直接抵达汀洲岛。 “十年前,也是孔大伯为我准备了船,将咱俩送去了汀洲。”大船扬帆出海,站在甲板上,游萧对岸边的长辈们挥手,颇为感慨地说。 码头风大了些,苗笙裹着厚厚的棉披风,望着岸边那些人,心中也无限激动。 都说他以前不爱搭理人,或许是因为内心荒芜,早已成了死地,没了再跟任何人来往的想法;也或许是因为被段展眉监视,不敢结交朋友,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那时的他什么都没有,一朝醒来,却拥有了这么多亲朋好友,被人关心着,虽然对他们有些陌生,但心里其实还是温暖的。 “现在是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回家。”苗笙握住游萧的手,偏头看他。 阳光将他的笑脸映得极为灿烂,漂亮的眉眼中写满深情,也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经历七天七夜的航行,腊月二十二,大船抵达了汀洲港,平小红激动地把马车牵下船,拉着她的师父师娘直接往云闲山庄赶去。 汀州靠海,空气潮湿,冬日虽不算特别寒冷,但总是会下雪。此时此刻,天气晴朗,路两边却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看上去宛若仙境。 七月出发,腊月回来,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苗笙的心态和人生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他看着车窗外码头熟悉的风景,心中情绪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当时我只想逃跑,现在却真的觉得这里是我的家。”他靠在游萧怀中,忍不住道,“苏醒并不是我的重生,是这几个月与你一起看尽世间百态,才造就了我的重生。” 说着这些话,他居然有些眼眶发酸,好像一个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 游萧紧紧抱住他:“于你是重生,于我,是生命终于变得完整。” 马车驶到云闲山庄门口,看门的小厮认出是自家大少爷的马车,驾车的是喜气洋洋的平小红,于是赶紧把门打开,门槛挪开,一个站在原地恭迎少爷回庄,另一个已经一溜小跑去通报家里的两位老爷。 山庄极大,因此空旷的地方不少,从门口往里走,走了好一段距离,抵达了一片宽阔的前庭,这里离后边的会客厅最近,四周栽满树木,之前苗笙离开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上的车。 因此现在,平小红也在这里勒停了马车,激动地探头进车厢:“师父师娘,我们到家啦!” 游萧扶着苗笙才下车,就看到两个身影施展轻功而来,落在了他们面前,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正是聂云汉及卓应闲,还有向竹月和向鹤云。 两位成年人一个身着蓝色锦袍,桀骜不驯,一个穿着银白色的劲装,气质温润,怎么看都是一对佳偶。 回程的路上,苗笙听了游萧讲述两人相识相知相爱的经历,也不免感叹,他们也算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苦难令他们相识,而他们携手战胜苦难,最终迎来曙光。 命运果真奇妙,它并非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而是先画下一张草图,再丢给你一支画笔,看你自己画出怎样的人生。 看到苗笙和游萧,活泼的向竹月最先叫出声:“大哥回家啦!还有笙哥哥也回来啦!真是太好了!” 向鹤云这小子像个老古板,才十岁大,规规矩矩地冲他作揖:“恭迎大哥和笙哥哥回家。” 游萧先向两位父亲行礼:“阿爹,闲爹爹,孩儿和笙儿回来了。” 苗笙对着旧友,突然产生了一种见岳丈的局促感,这感觉很微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只是笑着拱了拱手。 卓应闲的目光飞快地在他的孕肚上扫了一眼,然后上前轻轻拥抱了他:“小笙哥哥,欢迎回家,以后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显然两人的关系,家里这“二老”已经清楚了。 “你也不事先给我们报个信,我们都没什么准备。”聂云汉笑呵呵地说。 平小红抢着说:“聂师公,我师父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呀!” “是挺惊喜的。”聂云汉一挥手,“你们先去安置吧,好好休息,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开接风宴!” 半年之前,苗笙在这里住的时候,其实并没怎么好好在山庄里转过,毕竟他那会儿身体比现在差得多,又谁也不认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现在他已将云闲山庄当做自己的家,便萌生了“参观”的心情。游萧牵着他的手往后边院子走去,给他充当向导。 这山庄着实大,前边有一大片都只是风景,人住在这景致后边。虽然是隆冬时节,但院子里也并不全都是破败的景象,有一些常绿植物在雪中仍旧保持着傲然的绿色,比如结了红珠一样果实的冬青,比如游萧特意找人移植来的山茶树,看上去生意盎然。 苗笙边走边参观,才知道最外层的几套院子,都是有主人的,是游萧给孔昙、凌青壁他们,还有聂云汉的同袍们留的,为的就是让大家多来云闲山庄小住,好陪伴这两位“老父亲”。 整个山庄依山而建,自下而上是有天然的坡度,现在仰头一看,能看到山上那片梅林已经开花了,红的白的粉的,什么颜色都有,在一片苍茫的山林里,显然是独特的景致。 游萧看他目光落在梅林上,牵紧了他的手:“若是不喜欢,我叫人把它们砍了便是,或者移栽去看不到的地方。” 以前喜欢梅花是因为那首定情诗,苗笙现在尽管对这种花没有什么偏好,但看到好风景,依然还是欢喜的。 “不用,别给下人们找麻烦了,这些树现在长势不错,万一挪死了怎么办。”他淡淡道,“就在那里吧,也挺好看的。” 游萧好奇地问:“那你现在有什么偏爱的花吗?山庄还有很多空地,我替你种下。” “我啊……”苗笙脸上浮现促狭的笑意,抬手在他眉心红痣上一点,“喜欢你这棵狗尾巴草!” 游萧捉住他捣乱的手,将他两只手拽住,往自己腰上一圈,顺势将人拥在怀里:“那你就是猫爪草。” “猫爪草?长什么样子?”苗笙偏头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它其实是一味中药,块根一簇簇的,像小猫的爪子,因此而得名,春天来的时候会开黄色的小花,很可爱。”游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药效呢,可以化痰止咳,解毒消肿,是味好药。” 苗笙乐了:“这还不错,我认下了。你是狗尾巴草,我是猫爪草,平凡普通,还能有一点用处,足够了。” “还生命力顽强,怎么都能活。”游萧笑容温暖,“什么困难都打不倒。” 俩人半路亲昵片刻,继续手牵手往前走,绕过一片小花园,楼主突然停下了脚步。 苗笙定睛一看,认出了眼前的这个院子是游大少爷住的,名字同那茶楼一样,叫“唤笙斋”,再往后是聂云汉两人的主人院,而自己的梅花斋,则在这山庄最深处,挨着后边的山林很近。 “怎么?”他问道,“邀请我去你那里看看吗?” 此前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倒还真没进过这个院里。 游萧笑笑:“当然要请你进来,不过我想问的是,之后你是想住我这里,还是去住你的梅花斋?对了,你想个喜欢的名字,我立刻重新打个牌匾叫人换上。” 苗笙刚想说“当然和你一起住”,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别别扭扭道:“和你住,凭什么啊?” 他倒也不是介意名分什么的,反正崽都要生了,人家小红一口一个“师娘”叫得那么亲,但不知怎么,他想起自己这糟糕的一生,像是没享受过半点正常的事物,突然就对一些“名正言顺”在意了起来。 别人都有的,他也想有。 游萧看他别扭又脸红,被他可爱坏了,捏捏他的脸颊:“那我今晚就向你提亲,等生了崽,咱们就成亲,如果你不介意大着肚子穿喜服,那我们尽快拜堂也没问题。” “那还是等生了之后吧。”苗笙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笨重的样子,觉得还是身形恢复了再说,他好奇地往唤笙斋里探了探头,“不过我可以暂时借住在你这里吗?我那院子太靠山里了,有点偏。” 他这给自己找借口的样子简直挠在了游萧的心坎里,楼主忍着痒,将人打横一抱,施展轻功,轻松跳进了小院,“哗啦”“哗啦”几声推门进了卧房,抱着他坐在了床上。 “看看环境满不满意。”他贴着苗笙的耳根轻声说。 苗笙好奇地打量游大少爷的房间,发现这里虽然不小,但比他想象的要简陋许多。 卧房里就是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些不怎么走心的装饰品,厅房里同样没什么个人色彩,家具摆设都像是买房子送的。 游萧看出他的意外,解释道:“十四岁之后我常年在外跑,不在这里久住,东西自然就少了。” 苗笙转去了他的书房,发现这里倒是有不少主人的痕迹。 书架上放了不少书籍,竖着的侧杆上画着斑驳的横杠,像是用来标记身高用的;正面墙上有楼主小时候的一张正面画像,胖乎乎的八岁娃娃穿着一件圆领袍,眉清目秀,眉心红痣红得耀眼,可爱得像是个年画娃娃;另一侧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有不少是游萧自己做的小机关,比如上了发条会跳的青蛙、可以自己走来走去的小人儿,以及上了弦之后,能够随着时光推移,自己开放凋谢的铁花。 苗笙好奇地欣赏着,走到了书桌前,看到桌子靠着的墙壁上挂了几张小卷轴,有一副字,写着“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应该是游萧的座右铭,另有两幅卷轴,一张画的是一个人的背影,一张画的是人物小像,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 只不过那上边的人看起来颇有些哀愁,不像他每日在镜子里看见的人。 游萧顺手便将那两张画像全取了下来:“这是我以前按着回忆画的,画功也不好,改天重新画过。” “这就是以前的我吗?”苗笙拿过那张小像细细端详,“难怪他们都说我现在气色好,看来以前我果然是颓废的。”他将两个卷轴卷起扔在一边,勾住楼主的脖子,笑容得意,“还是现在的我好,你捡到宝了。” 游萧把他抱起放在桌子上,捧起他的脸,温柔地舔吻着他的唇,片刻后才松开,与他额头相抵,轻喘着说:“是啊,我何其幸运。”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5节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看我相公房间。 游萧:满意不? 苗笙:房间满意,人更满意。 第136章 百三六名字 参观完游萧的房间和小院, 苗笙连梅花斋都不想去,反正那里也没自己什么记忆,直接就在他的卧室里歇了下来。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久,但彼此亲密无间的相处已经成了本能, 对方的就是自己的, 他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终于结束了这漫长辛苦的旅程, 积攒了许久的疲惫被彻底释放,苗笙躺在游萧的怀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昏天黑地,再睁开眼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 “萧……”他连“游”都懒得喊了, 用额角拱了拱对方的下颌,“什么时辰了?” 游萧没他那么多觉, 最开始睡了一个多时辰, 很快就醒了, 见怀里人睡得不踏实,因为孕肚太大, 腰酸背疼, 总会翻身, 于是便用内力帮他暖了暖后腰,又轻轻揉捏了一会儿, 等到苗笙再度沉睡后,自己才又睡了半个时辰左右, 不久之前就又醒了过来, 满怀爱意地打量着怀中的“宝贝”。 “快到戌时了。”他温声道, 在苗笙脸上亲了一口,又用脸颊蹭了蹭对方额角。 苗笙迷迷瞪瞪, 语调也显得黏黏糊糊:“啊,你阿爹不是说要亲自下厨,给我们接风来着?会不会晚了啊?” “他知道我们睡下了,只备好了材料,现在还没开始做。”游萧把手放在他的孕肚上,轻轻抚摸,“很累的话就继续睡吧,等明天再接风也不迟,恰好明天小年,一起庆祝了。” 苗笙确实还困,但也怕这会儿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挣扎着睁大了眼:“别了,接风是接风,小年是小年,哪好混为一谈,别让人家的准备落空。再说还有小红,在船上吃得也不好,她肯定盼着这一顿呢。” 这小徒弟一路跟着他们当牛做马的,也是辛苦了,无论如何也得犒劳一下,先从满足她的心愿开始吧。 游萧都听他的,当即便叫来了守在外边的下人,让对方通知聂老爷可以开始烹饪了,然后两个人才开始慢慢醒盹。 他先给苗笙又揉捏了一会儿后腰,又帮对方捋了捋有些水肿的小腿和双脚,等把人揉舒服了才下床。 刚换好衣服,就听外边门被敲响,卓应闲的声音传了进来:“萧儿,你们睡醒了?” 游萧和苗笙便走出卧房给他开门。 看到打扮一新的两人,卓应闲不由露出笑容,他明明不过三十多岁,那笑容居然有了些慈祥的味道。 苗笙:“……” 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萧儿,你阿爹在厨房,你去帮他一把。”卓应闲吩咐道,这显然是有话要跟苗笙说。 游萧略有些不舍地看了苗笙一眼,苗笙便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快去,少年这才跟自家爹爹行了礼,大步跨出门离开。 “啧,你俩还真是如胶似漆。”卓应闲促狭道。 苗笙刚醒来的时候,就对他感觉亲切,又听说他是自己的旧友,因此与他走得近些,现在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摆正自己的身份。 是好朋友,还是岳丈?或者……公爹? 难不成要跟游萧叫“闲爹爹”?这些他都叫不出口! 卓应闲看出他的拘谨,拉着他到桌边坐下:“之前还同我挺亲厚的,怎么回来倒是疏远了?小笙哥哥,你还是叫我阿闲就好,萧儿虽然叫我们一声爹爹,但实际上,他可真不像个儿子,更像我跟汉哥的爹,这山庄都是他买好了等我俩来住的。” “这话是不是有点夸张了?”苗笙被他的话逗笑了,忍俊不禁道,“不过他确实会照顾人。” 不能说像爹,倒是有点像娘。 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是太早熟了,八岁时初见他,他还是个孩童的样子,等后来你出事,他就好像一夜长大,等我们料理了自己的事情,来汀洲与他团聚的时候,他就不太像个孩子了,这十年来,他真的成熟得令人心疼。”卓应闲知道苗笙已经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言语上也便没有再遮掩什么,“小笙哥哥,他是在一些事情上欺瞒了你,你别怪他。” 尽管看得出两人情投意合,定下终身,但当爹的还是心疼儿子,免不了多说几句废话。 苗笙认真地点点头:“阿闲,我明白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有那么理智,人也不是时时刻刻知道该怎么做是对的就能做到,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不会忍心让他知道真相,自然能瞒多少就瞒多少。游萧待我怎样,我心里清楚,绝不会因为这件事与他有什么隔阂,反而会与他更加亲近。” 烛影中,卓应闲的眼中似乎有微光闪过,他感慨地点点头,压住冲上鼻腔的酸意,笑道:“萧儿对你产生那样的感情,我和汉哥也是始料未及,但后来想想,好像又是顺理成章,毕竟你俩之间的羁绊太深了。” “以前的你或许不会注意到他,你还有很多事要去费心,可是在他一个孩子的世界里,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无时无刻不仰望着你,追逐你的身影,希望你的目光能多落在他身上一些。这种感情愈发深厚,独占欲越来越强,在他长大后,不可避免地会变成爱意,尤其你俩并无血缘关系,那他更会肆无忌惮了。” “回想起这十年,他起初一直活得紧绷,反倒真的是十四岁前后,他像是放松了不少,笑容也多了起来。”卓应闲笑了笑,“想来那时他是确认了自己的感情,也想明白了以后的路。” 这种心情不难体会,大约就是不管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至少在这种状态下,我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苗笙心道。 那个孩子再也不用仰望和追逐,只需要耐心守候便好。 在听卓应闲讲述的时候,苗笙想起游萧书房里挂着的那个八岁孩子的画像,想想那么天真可爱的小脸背后藏着的伤痛,便感觉自己心尖上最嫩的一块肉被反复掐着,既酸且涩,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对方。 “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他。”他斩钉截铁地说,“再也不会让他难过了。” 卓应闲点点头,温和地笑道:“你能醒来,还能与他在一起,我也很高兴,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何况……”他的目光落在苗笙挺起的孕肚上,忍不住感叹,“你们之间还会发生这么神奇的事情。” “是啊,我最开始还被吓了一跳。”苗笙忍不住轻抚着腹部,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但现在觉得这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 卓应闲似乎是拿不准谈论这件事情的正确方式,毕竟他不曾同一名女子聊起过这种话题,而面对男子,这个话题就更怪了。 他想看又觉得不好意思,目光飞快地从孕肚上挪开,望着苗笙的眼睛,好奇问道:“大约什么时候生?” “应该是二月初,但也说不准。”苗笙半开玩笑道,“万一我怀的是个哪吒呢?” 卓应闲:“……” 他不记得以前的小笙哥哥这么风趣,看来没有那些遭遇负累,对方的性格应当也是活泼一些的。 “萧儿怎么说?他是郎中,应当有数。” 苗笙垂眸,敛住眼中那一抹失落:“他没说什么。” “那就应当没事。”卓应闲觉察到他情绪急转直下,但并没戳穿,安抚道,“你放宽心,最后这几个月估计也不好受,咱怎么舒服怎么来。” 山庄的后厨院内,烟囱呼呼向外冒着炊烟,“聂大伙夫”正在展示厨艺。 灶上铁锅烧得冒烟,丢进去的几块雪白猪油很快化为液体,微微泛起细小泡沫,聂云汉抓起一把葱花往里一抛,锅里立刻爆出“嗞拉”一声,锅铲翻炒几下,葱香味立刻扑面而来。 他接着再将准备好的青菜丢进去翻炒,铁铲剐蹭着锅壁,哗啦哗啦的,是美食发出的声音。 “这男子怀胎,到底是怎么个说法?”聂云汉自诩见过不少奇人奇事,这个他实在是闻所未闻,当着苗笙的面不好意思问,可不得逮着自家儿子好好了解了解。 菜、料其实都备好了,游萧来了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聂阿爹习惯了自己做,并不想他在跟前添乱,因此他也就是陪聊解闷,跟鹦鹉的作用差不多。 他靠在灶台旁边一个不碍事的地方,无奈道:“我也说不清,谢大侠、晏大侠还有戴爷也一样,反正就是这么发生了,只能看作是奇迹。” “确实是奇迹。”青菜熟得快,拨拉几下就完事,聂云汉把菜盛进盘子里,拿盖子盖住保温,然后揭开另一口锅的锅盖,看了眼正在炖的玉米排骨汤,“什么时候生?” “没准二月初。” “名字取了吗?” 游萧沉默不语,在自家爹爹面前,他没掩饰自己的担忧。 聂云汉用大勺舀了一点汤,递到他嘴边:“尝尝。” 游萧就着勺子尝了一口:“正好,不咸不淡,笙儿口轻。” “啧,满脑子都是你家那位。”聂云汉也尝了一口,“成,我们家阿闲也不爱喝咸的。”他把锅盖盖回去,勺子放在一边,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别想太多,也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差的结果你肯定也考虑到了,那就按照想好的计划去做,别纠结。” 这话似乎并没有安抚到游萧,他低着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聂云汉将他往怀里一搂,用力在他后背拍了几下:“我知道做选择不容易,有什么别憋着,不能跟苗公子说的,跟我和你闲爹爹说。” “嗯,我会的。”游萧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 参与接风宴的只有他们五个大人外加两个小孩,聂云汉也就没做太多,六菜一汤,荤素搭配,基本都是按着苗笙这个孕夫的口味来的,还给他榨了橙汁,以果汁代酒。 平小红跟两个师公都熟得很,不像在别的席上沉默寡言,一顿饭都在叽叽喳喳,讲路上的见闻,讲了霜雪海和无锋,讲了令人遗憾的陆东篱,还讲了在五陵渡那柳暗花明的反转,聂云汉和卓应闲都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点评两句,倒也没忘了照顾两个孩子吃饭。 有这个聒噪的徒弟作对比,游萧显得异常沉默,一直在默默吃饭,偶尔应和两声,其余时间要么帮苗笙挑鱼刺,要么帮他拆骨头,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向竹月和向鹤云两个小孩很快吃饱,离开饭桌去旁边榻上跟小兔子娥影玩,也唯有这个时候,老成持重的小鹤云才表现得像个孩子。 苗笙偶尔看他一眼,都会联想到当年的游萧,想着他抱着那个叫白玉儿的兔子伤神的模样,莫名觉得他像极了嫦娥,灵魂被困住了——或许就是那冰棺,它是自己的救命法宝,却是这孩子的广寒宫。 于是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牵住少年宽大的手,并在对方掌心里轻轻勾了勾。 游萧反过手来包住了他的手掌,用力攥了一下,冲他露出充满爱意的微笑,眉心红痣闪闪亮,满心情意无需多言。 聂云汉和卓应闲看到两人眉目传情,便也没有多在餐桌上浪费时间,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便散了宴席,各自去休息。 平小红原本是跟唤笙楼的其他兄弟住在汀州府城的庐舍里,但身为唤笙楼主的唯一亲传弟子,她在云闲山庄也有自己的房间,吃过饭便抱着娥影回去,——显然师父师娘现在没有心思照顾小兔子,那么还是由自己来继续看管啦! 向竹月和向鹤云也跟着她走了,原本三人就只差六岁,倒也能玩到一起去,现在又有小兔子在,自然引力翻倍。左右这俩小孩也都十岁了,平时也自律得很,到了睡觉的点也会有嬷嬷来带他们,聂云汉两人就没管。 回到自己的主院,一进屋,卓应闲就被自家相公从背后搂住了。 “之前只听闻苗公子怀胎,始终不敢信,今日见了倒是不得不信了。”聂云汉喝了些酒,颇有些上头,偏过头去亲了亲他爱人的侧脸,“真是神奇,不知道是不是那冰棺的功效。” 方才在饭桌上他不好多问,毕竟苗笙现在算是他的儿婿,自己这老泰山的架子总是得有一些,不能表现得太轻佻。 之前问游萧,这大儿子看起来也不欲多说的样子,可把他给憋坏了,只能回来跟自己夫婿聊一聊。 卓应闲也喝得有些微醺,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我也没多问,就只当是奇迹吧。” “那不知道我们小阿闲能不能生。”聂云汉轻轻舔舐着他的耳垂,一手摸着他平坦的小腹,促狭道,“给萧儿他们生个弟弟或妹妹玩玩。” 卓应闲轻叹一声,舒服地闭上眼,但嘴上却是不留情的:“想生你生啊,凭什么要我生。” “我那子子孙孙,不是去了你身——” 聂云汉荤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柔软的唇堵住了嘴,还被惩罚地重重咬了一口。 “都要当爷爷的人了,你可自重些吧!”卓应闲羞红了脸,使劲儿推开他,要往屋里走,谁知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人勾着腰搂住,又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算了,萧儿正为苗公子生产发愁呢,想想我也舍不得你涉险。”聂云汉望着烛光阴影中他这夫婿明亮的猫儿眼,笑得恣意,“但是揣崽需要做的事,我们可以做一做。” 相隔不远的唤笙斋里,游萧和苗笙也都洗漱完毕,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但才睡醒不久,俩人都不算困,只是想上床躺着罢了。 游萧拿了脂膏,例行公事地往苗笙的孕肚上揉,跟肚子里活泼的崽崽交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家,小崽激动得很,分外活泼,脚丫子一直在踢,隆起的孕肚上时不时浮现出一个小脚丫的形状。 苗笙把手盖在上边,崽崽丝毫不怕,要隔着肚皮跟他“击掌”,但是游萧盖上手去,它就老实许多,不怎么敢动了。 “看来是萧爹爹太凶了,它害怕。”苗笙挑眉道。 游萧轻柔地把油膏涂匀,揉得被皮肤吸收掉,低下头去,在那圆润的肚皮最凸起的地方亲了一口:“这倒也好,咱俩总有一个要扮黑脸,不然我怕降不住这活猴子。” “嗯,也是,这崽崽应该挺调皮的,恐怕不好带。”苗笙怀它很有感触,“将来少不得要对它严厉些。”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6节 游萧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仔细地帮他把衣服穿好,扶着他侧过身去,替他揉腰。 趁着气氛正好,苗笙忍不住又提起了那个话题:“我们给崽崽取个名字吧,先取个小名怎么样?男孩女孩都能用的那种。” 他知道游萧心里担忧这个,但不想让对方继续担忧,取个名字,寄托些希望,总比逃避要好得多。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没能等来回答,在自己后腰揉捏的那双手也停住了。 方才还温馨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冷却了下来。 苗笙忍不住回头去看游萧,见少年掩映在灯影里的面容一反常态地凝滞,神情发怔,像是出了神。 “怎么了?”他转过身坐起来,握住对方的手,“还是不想取,是吗?” 游萧回神,对他笑了起来,笑容中有一抹苦涩一闪而过:“不是。” “还瞒我?你很少这样的。”苗笙不信,“之前不是说好了,有事要坦诚相告吗?” “没有瞒你,是我方才喝得有点多,注意力不集中。”游萧盘膝而坐,把他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继续揉捏,假装随口问道,“还有一个多月可能就要临盆了,你不紧张?我以前看诊过的女子都会紧张。” 苗笙两只手臂向后撑着身体,悠闲地想了想:“还好,有一点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想看看揣了这么久的崽是个什么样,是男孩还是女孩,会不会是小妖怪。紧张算不上,毕竟我相公是个神医。” 这声突如其来的“相公”,并没能抵消多少游萧心中的忧虑,他只是低着头,浓密睫毛掩饰住真正的心情,笑道:“这么信任我啊?” “那当然,而且你还认识那么多神医,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苗笙撑不住,就又躺下了,望着床顶道,“或许还没到紧张的时候,真的要生了才有感觉。但你肯定没问题的——不是在那鱼龙堂二十多个人身上都试过了吗?他们应该都没事吧,活着接受惩罚。” 游萧点点头,“嗯”了一声:“听说是没事。” 苗笙偏过头去看他:“所以你也别担心,到时候划开我肚子,把崽崽取出来,然后飞快给我缝上就行了。”他越想越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我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多了,还会一点内力,肯定撑得——” “叫生生怎么样?生命的生。”游萧突然打断他,“若是不喜欢,等生下来再改也成,但是先用这个吧。” 生生,两个人都好好给我活着。 苗笙眨了眨眼,潋滟的桃花眼映出笑意:“好啊,就叫生生。”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们楼主真是很担心啊。 游萧:这真是喵生生。 崽崽:两个爹爹不要怕,我一定会安全降生哒! ---------- 现在压力给到了游总这一边~ 第137章 百三七过年 之前醒来的时候, 苗笙急于逃离,只是自己在汀洲城里转了转,然后雇了“姜阿宝”, 匆匆坐船离开, 现在决定在此定居,自然是要让游萧带自己好好玩玩。 在家休息了几天, 过完小年,游萧便驾了马车带他进城,感受一下过年前的节日氛围。 十年前,汀洲并不发达,正是在万客楼开设之后, 推动了生意发展,之后岛上对内对外港口建设也跟上, 内外贸易才能日渐兴盛, 带动了小岛经济突飞猛进, 使得它成了大曜东部沿海的经济门户。 鉴于他的特别贡献,朝廷也给予万客楼多种方便政策,使得他在发展贸易的时候拥有更宽泛的权限。 于是他更加回馈社会, 出资在汀州府城内建了很多公共设施, 包括港口的建设,他也投入了大量资金, 但用他的话来说,如果自己最开始不去建设港口, 生意也做不起来, 这也是无奈之举。 之前在路上, 游萧很少跟苗笙聊生意经,苗笙也只觉得他是个江湖客武林人, 现在回了汀洲,才深刻地发觉到对方生意人的气息——并不是小商小贩那种锱铢必较的抠搜劲,而是大商贾的大格局大气概,眼光极为长远,为百姓做贡献也毫不吝啬,因此他在汀洲备受爱戴,大家对他的尊敬甚至超过了汀州知府。 知府大人也并不吃味,毕竟自己在此地的政绩还有赖于游公子。 关于游萧的受欢迎程度,半年前苗笙就有所感受,书坊里卖了那么多关于他的话本,笔墨斋里还有和他相关的信笺、文房四宝、镇纸及摆件,自己不还收藏了几个么,现在由对方亲自带着上街,这种感受更加真切。 万客楼附近的商户都认得游公子,见面纷纷打招呼,表示正要把新年贺礼送去云闲山庄;小摊贩们看到他更是喜气洋洋,当即就包了自己摊子上的各种物品或者吃食,殷勤地送上前来;知府大人听到他回来的消息,特意派了师爷亲自送来了请帖,请他到府衙一叙。 就连苗笙走在他身边,都受到了颇多关注。 他孕肚遮不住,便仍旧戴了帷帽,图喜庆,穿的是深红色的白毛领披风,光从衣着上看去分不出男女,因此便有大姐婶子老婆婆不住地给游萧道喜。 “游公子,什么时候办的喜事呀?这么好的消息怎么不通知我们大家?” “恭喜添丁!看这肚子,年后不久就得生了吧?!” “游公子一表人才,夫人定然闭月羞花,将来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肯定都聪明俊美,健康可爱!”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只是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是背后嚼舌根被听见的。 比如:“成亲这么大的事都没摆宴席,肯定不是正头娘子,没准是悄么声纳的妾室。” 再比如:“纳妾也得听个响儿啊,搞不好就是养在外头的,看着要生了才带回来。” 还有:“游公子的俩爹是断袖,之前那么多人给他说媒,他连姑娘的小像看都不看,我还以为他也是断袖呢,现在看来,没准就是看不上咱们汀州府的姑娘。” 俩人听着倒也不恼,苗笙透过帷帽的面纱,跟游萧相视而笑。 走得累了,随便找个小摊子坐下歇一会儿,等过来打招呼的百姓们散去,苗笙才促狭道:“怎么办,带着我这个大肚子在街上转一圈,游公子的名声可能都坏了。” “你想怎么办?若是你肯,我立刻昭告,不,立刻对全汀洲宣告咱俩的关系,并且定下婚礼日期。”游萧才不怕他激将,正好把问题抛给他解决。 苗笙想了想,果然还是怂了,毕竟百姓们恐怕接受不了男人生子,这要是说出去,自己和崽崽将来可能都会被当成怪物。 “暂时别说吧,等生生平安落地再说。”他谨慎道,“可要是我们成亲时,叫人知道是两个男人,他们会怎么想?” 游萧握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玩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掌心揉捏:“管他们怎么想,我的生活为何要向大家交代。” 苗笙自己倒也不怕,就怕将来孩子被为难,但看着孩儿他爹如此理直气壮,顿时又不在乎了:“也对,那就不管了,不解释,让他们猜去吧!” 节日前的府城里很是热闹,尤其是卖年货的店里人满为患,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当街卖福字、对联的摊位也很受欢迎,还有人拿着笔请游萧赐墨宝,但通通被他拒绝了。 用楼主的话来说,写一副对联就得写无数副,这要是开了头,恐怕今天都走不了。 在府城内转了一圈,俩人就回到唤笙楼喝茶听说书,说书人讲的正是苗笙的《春晖记》。 尽管在五陵渡已经听过一回,苗笙还是聚精会神地又听了一遍,毕竟不同的说书人讲的效果也不太一样,这边的这位,显然讲得比鹳雀楼那位更生动形象一些。 “这不是第一次讲,十多天前就在这里试讲过了一次,顾客反映很热烈。”游萧拉着他靠在自己怀里,免得他肚子被窝住,“大家评价说,‘故事哀而不伤,言语间非常温暖,最后能给人以希望和鼓舞’,是篇佳作。” 苗笙惊喜得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没唬我吧?” “当然不会!”游萧往周围一甩下巴,“你自己看。” 周围都是听得入迷、甚至连茶点都忘了吃的顾客,苗笙偷偷看了一圈,心中越发激动。 看来这次小试牛刀,还是很有成果,那么手头这一本,看来要加紧了,毕竟临盆前后恐怕是顾不上写的。 城里逛完了,游萧便带苗笙去了城外,逛了逛海边的渔村,和对外的港口。 虽然是冬季,但渔民们仍没有休息,有不少捕捞船陆续回岸,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将一桶桶活蹦乱跳的鱼儿从船上扛下来,据说冬季保鲜期长,又适逢过年,正是贩卖的旺盛时期,因此大家伙儿都拼了命地干,好能挣一笔过年的钱。 游萧承诺苗笙,等天气暖了,他生了崽崽,就带他来赶海,直接在沙滩上支起篝火,或烤或煮,就吃他们自己采集的海鲜,听得苗笙满眼艳羡,摸着自己的肚子期待生生快点落地、快点长大,他们一家三口过来玩。 至于对外海港,更是辽阔壮丽,停在港口的货船都巨大无比,毕竟是要在无边海洋上长途跋涉的船只,看着就十分坚固结实。 此刻天气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它们就像盘踞在此的一只只沉睡中的怪兽,浑身散发出稳重迷人的气概。 万客楼有一批自己的海船,游萧便带苗笙上去转了转,在阳光灿烂的船头甲板上眺望了片刻大海,又因着风有点大,转头进了舱室里。 空无一人的船舱有些阴暗凋敝,散发着木头和货物遗留的混杂气息。 “汀洲港以私人贸易为主,主要运送的都是丝绸、瓷器、茶叶、香料这些海外诸国喜欢的货品,虽然是‘私人’,但也都有朝廷认可的文书。”游萧牵着苗笙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在船舱里转了转。 货船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掌舵的舱室,主要就是堆放货物的舱房,船员们住的地方都在最下层,那里就算打扫得再干净,气味也不怎么好闻,两人就没下去,只在最上边的舱室里眺望一望无垠的大海。 虽然味道有点刺鼻,但苗笙还是很好奇地四下张望:“我们大曜对外运送那些,海外会运送什么来呢?” “除了他们那边特产的香料之外,有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比如自走报时钟,其实我聂爹爹的义父关老爷子已经研究出了名堂,就是齿轮和发条控制,没想到西方诸国也已经有了,另外还有一些国外的钢铁制成品、特产自他们国家的木材等等,但是我们的珍珠铁是不允许卖到国外的,若是被查到,最轻也是全家流放。” 游萧说起这些来是滔滔不绝,苗笙却听得打了个哈欠。 “困了?”楼主颇有些无奈,修长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你对我这些丰功伟业是真不感兴趣。” 苗笙抿唇一笑,突然间把他按在了舱室墙角,微微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那你来给我提提神吧。” 阳光从舱室打开的窗户映进来,照亮了窗边的一大片木地板,而两人却躲在角落的阴影里,肆无忌惮地亲昵。 游萧抱着他转了个身,一只手掌护住他的后脑,另一只与他十指相扣,低头深深吻下去。 他吻得很温柔,起初只是贴着嘴唇轻柔地舔舐,就是不肯深入,苗笙被他搞得浑身发麻,呼吸急促,又迟迟得不到满足,气得张嘴轻轻咬住了他的嘴唇,接着更进一步,勾住了他的舌头,然后……咬住不放了。 游萧:“……” 他讨饶地蹭了蹭苗笙的鼻尖,舌头才被释放,便不敢再逗弄对方,认认真真、尽心尽力地把人吻了个舒坦。 “精神了吗?”游萧坏笑着问他。 苗笙面色绯红,靠在他肩头好不容易把气喘匀,然后撩起眼皮,用那湿漉漉的桃花眼瞪了他:“吊人胃口的人是要挨罚的。” “想怎么罚我?”游萧吻了吻他的额头,“我诚心认错,甘愿受罚。” 当晚,在卧房里,楼主领了自己的“罚”,白天他怎么迟迟不让苗笙舒坦,记仇的苗公子也就迟迟不让他舒坦。 那双白皙修长、能弹出优美乐章的手可以让他攀上云霄,但也能让他在攀登过程中受尽煎熬。 反正这次楼主吃尽了苦头,短期内实在不敢造次了。 短短几天转眼就过,云闲山庄也已经上下清扫干净,里里外外都贴好了春联和福字,做好了迎接新年的准备。 平小红提前两天就来了,帮家里干活,虽然一切有小厮和婢女们打点,但是参与一下就很有过年的氛围。 年夜饭的话,聂云汉循例是要下厨的,这回游萧也要亲自做几道菜,但是不碍着厨子给其他人做饭,他俩用了主人院的小厨房。 卓应闲和苗笙就负责带着孩子们一起做手工,糊红灯笼、剪窗花,还跟着厨娘学做了几种小点心,蒸好之后,两人拿到小厨房投喂各自的心上人。 就这么忙忙活活,除夕夜在一片喜庆中降临,山庄里遥遥能听见山下住户们放鞭炮的声音,热闹又不吵闹,节日氛围充足。 年夜饭在会客厅里吃的,主家一桌,山庄的下人们摆了三桌,大家伙儿不分主仆,一起辞旧迎新。 苗笙只可惜自己不能喝屠苏酒,还是只能和向鹤云及向竹月一起喝果汁,好在游萧把他拉到一边,偷偷给了他一个酒香四溢的吻,多少抚平了他心里的一点遗憾。 子夜之交时,全家人一起到了山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拿火折子照亮了,苗笙才看出来,这是跟杳溟宫那个观景的架子很相似的东西,只不过那儿是一根铁棍,这一架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圆环,上边吊着好几个“车斗”。 游萧按下机括,车斗便缓缓移动到他们面前,聂云汉和卓应闲抱起两个小孩坐上第一个,平小红抱着小兔子坐进第二个,苗笙坐进第三个,待圆环开始向上转动到最佳位置固定之后,游萧才施展轻功爬上来,坐进了苗笙的斗里。 “家里人多,就建得跟杳溟宫那个不太一样。”他把苗笙拥进怀里,兴奋道,“等着看吧,这里的烟花才最好。” 虽然只是在半山腰,但这视野绝佳,山下汀州府城内外的万家灯火一览无余,时不时能看见鞭炮闪起的片片红光,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但更壮观的马上就来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7节 伴随着“啾”地一声,一枚闪着耀眼红光的火球从山脚径直冲上深蓝夜空,它只是绽放了一朵不大的红花,像是为接下来的辉煌盛景做一个简短的预告。 接下来有三颗火球追随它的步伐升上高空,齐齐绽放出了红、黄、蓝三色大花,大得几乎挡住了全部天空,将夜晚映照得亮如白昼。 “好美!”苗笙忍不住发出感叹,“这比在杳溟宫看见的美多了。” 游萧得意洋洋道:“那次太仓促了,这些才是我精心准备的,每年都盼望你能看到,今年总算美梦成真。” “不光我能看到,还有我们的生生。”苗笙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眯起眼睛,“它一定也喜欢。” 说话间,万千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它们每一个都很复杂,不止能绽放一层,每一刻都有更绚丽的彩光从缤纷的色带中分裂出来,稍一眨眼,眼前的花朵就会变了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优美的风景。 上边的车斗里传来孩子们激动的叫喊声,还有平小红的感叹声,简直是这绚丽的画面最好的伴奏。 游萧紧紧搂住苗笙,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这些烟花的名字。 “这一朵叫姹紫嫣红。” “这个,叫红装素裹。” “紫气东来!” “桃红柳绿。” “春来江水绿如蓝!” “百般红紫斗芳菲!” “白波九道流雪山!” 苗笙看得目不暇接,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游萧的手,喃喃道:“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绚烂烟花燃放许久,一朵比一朵灿烂,似乎永远不会止息,但它总还是有尽头的,一朵紫红色的大花绽放过后,夜空陷入暂时的宁静,像是为接下来的重头戏做准备。 “最后一朵了。”游萧轻声道,“希望你喜欢。” 他话音刚落,一颗七彩火球带着明亮的光线高高飞上天,像是悬停在了夜空中,骤然分裂成两颗,两颗分成四颗,很快分裂出无数颗,占据了整片深蓝天幕,接着它们劈啪作响,齐齐开出了缤纷的花朵。 万千星辉交错处,恰似银河落九天。 苗笙深深被它们震撼到了,眼膜同时被映亮,倒映着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景。 “它叫什么?”他嘴唇颤抖着轻声问。 游萧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良辰美景,与君同欢。笙儿,除夕快乐。” 苗笙突然间鼻子一酸,但他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腰:“除夕快乐。” 伴着远处寺庙里传来的新年钟声,两人在盛大的烟花背景下温柔地亲吻,不约而同地在脑中许下同一个心愿。 愿全家幸福安康,伴侣恩爱不疑。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来来来,船头玩一个cos铁达尼号! 游萧:咱玩个吉利点的呗? --------- 一点日常糖,过个年,还有三章正文完结啦~ “春来江水绿如蓝。”——白居易《忆江南》 “百般红紫斗芳菲。”——韩愈《晚春二首》 “白波九道流雪山。”——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望庐山瀑布》 第138章 百三八练习 正月里总是喜气洋洋, 除夕过去,很快上元节便到了,这般属于有情人的日子, 游萧和苗笙自然不会错过。 况且城中有花灯盛会, 还有花车游行, 唤笙楼和万客楼也有参与, 更值得一看。 下午,云闲山庄一家人便坐了宽敞的马车出行,他们提前定了府城最好的酒楼,晚饭在那里美美吃了一顿, 然后便溜达着出来,在主街上逛夜市、赏花灯。 平小红深知自己的师父师娘、两位师公都很想独处,便很有眼力见儿地拉着另一个唤笙楼兄弟, 自告奋勇地带着向鹤云和向竹月两个小孩, 与他们分开逛。 聂云汉和卓应闲暂得自由, 俩人功夫又都不差,转眼功夫就没影了。 “他俩感情可真好。”苗笙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感叹道。 游萧帮他整了整帷帽的面纱, 然后牵起他的手, 笑道:“毕竟是同生共死过的,感情经得起考验。” “我们也算是吧?”苗笙从面纱里觑他, 胜负欲可见一斑。 游萧点头:“当然算,还十年生死两茫茫呢。” “那凌盟主和唐公子呢?也同生共死过吗?”自己的事情被盖章认证, 苗笙又好奇打听别人的。 游萧笑了笑:“他俩没我们那么夸张, 但也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 感情愈加深厚。” 苗笙立刻道:“我们也是,虽然这半年经历的事情没有阿闲他们那么沉重, 但也是慢慢互相了解,水到渠成的。” 既有同生共死,也有日久生情,加在一起感情比谁都浓。 游萧:“……” 他忍不住笑了,拦住苗笙的肩膀:“对,我们自然不输别人。” “但我们不跟别人比。”自说自话的苗公子总算是发觉这个行为多少有些幼稚,补充道,“我们两个好就行。” 游萧把他的手捧到唇边亲了亲,亲昵道:“嗯,我们就是最好的。” 崽都快生了的某人突然害起羞来,把手抽了回去,小声嘀咕“街上这么多人呢”,大步往前走去。 说起来也怪,他揣崽这么久,情绪还算稳定,倒是这倒数第二个月开始,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倒也不是喜怒无常,就是一脚天一脚地,话都让他说了,很难取悦,唤笙楼主这么会察言观色的,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街上人满为患,游萧怕他被人挤着,赶紧跟了上去。 以汀州城主街的中央路口为分界线,一半是热闹的夜市,一半是更热闹的灯市,花车则是沿着府城的主干道巡游,因此两人打算逛逛夜市,再过去看灯,总能等到花车过来。 苗笙现在肚子顶着胃,一顿饭吃得越发少,都是少食多餐,这才走了几步远就饿了,于是要买小吃填肚子,只可惜他每样也只能吃一点,剩下的扔了浪费,就只好进了游萧的肚子。 什么糖葫芦、棉花糖、烤地瓜、糖冬瓜,他都只咬了一口尝尝味道,最后倒是把楼主搞得又肚胀口渴,不得不去唤笙楼搞杯茶喝一喝,顺便歇歇脚,然后才再次出发。 灯市那边灿烂无比,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花灯挂在架子上,灯光被万紫千红的彩纸“加工”成了同样万紫千红的颜色。 苗笙自苏醒之后还没看过这些,简直应接不暇,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想买,恨不得把摊子都搬回家。 在游萧的“建议”下,最后他们买了一盏兔子灯,因为今年是兔年,生生也是属兔的;又买了一盏大龙灯,因为这灯实在太威猛漂亮了,挂着很好看;还买了一盏仙鹤灯,因为仙鹤延年,非常吉利,图个好彩头。 “要是云虚子爷爷回来就好了,他定是很喜欢。”楼主叫起别人“爷爷”来,听起来颇有些稚气,很是可爱。 苗笙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位道长是卓应闲的师父,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最擅长研究火药,游萧还是跟他学的这些,才能做出那么多漂亮夺目的烟花。 “没关系,亲人之间心里会有感应,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看咱们生生了,到时候四世同堂,肯定热闹。”他安慰道。 游萧冲他莞尔一笑,把三盏灯都拢在自己手里拿着,另一只手牵住他。 俩人凑热闹又猜了几个灯谜,像唤笙楼主这般聪明才智,根本没有谜面能难倒他,得了不少小奖品,再猜就属于欺负人了,苗笙好胜心起,非要跟他比试一下,自己也五猜五中,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笑得开心,这才离开了摊子。 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片喧哗声——“花车来啦!” 人群被花车队伍破开,纷纷往两边让去,游萧也拉着苗笙往边上站。 打头阵的是一条鱼型花车,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条锦鲤,通体由深到浅的红色鳞片,显得尤为喜庆,背鳍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时不时会有一个戴着大头娃娃脑壳的人从里边站出来,怀里也抱着一条锦鲤,原来是在模仿年画上的胖娃娃。 两边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欢笑,跟车上的“娃娃”打招呼,“娃娃”也跟他们招手,还从扔出不少剪成鱼型的窗花纸,搞得大家哄抢得厉害,现场更加热闹。 游萧长臂一伸,接到一张,递给苗笙:“送你,吉祥锦鲤。” 苗笙拿着这窗花直乐,又好奇地问:“花车是怎么走的啊?没有看到有马在里边,也没有人推。” “车里坐着人呢,人踩着脚蹬,带动齿轮转动,齿轮带动链条,链条再带动车上的大轮子,花车就能往前行进了。”游萧笑道,“这样更加省力。” 苗笙望着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是你设计的吗?” “我可不敢贪功,只不过是博众人之所长罢了。”游萧叹道,“只可惜木轮子还是不够平整,难免太过颠簸,将来还得想办法改进。” 望着绚烂的花车,苗笙拍拍他的肩膀:“不急不急,慢慢来。” 接下来还有兔子花车、虎头花车、麒麟花车缓缓从他们面前驶过,每一辆车上都挂着灯笼,将花车映得熠熠生辉。 苗笙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纱帘挡在眼前也很碍事,非常影响他欣赏美景,于是忍不住把帘子撩开,搭在了帽檐上。 谁知旁边的百姓不仅仅在看花车,还有人在看他,就在他把纱帘挑开没多久,就有人惊叹道:“游夫人真漂亮啊!” 只是露了脸,没有露发髻,披风的毛领还把他的喉结遮得严严实实,苗笙容貌美得雌雄莫辩,又大着肚子,被人认错成女子,倒也顺理成章。 接着就有很多人冲他望过来,男女老幼全都忍不住发出感叹。 “果然是国色天香,与游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难怪一直遮着脸,若是露出来,肯定要引发围观!” 还有孩子奶声奶气:“姐姐好看!” 更有爽朗的大姑娘哀叹:“看到游夫人这模样,我死心啦!” 旁边她的小姐妹则发出了调侃的笑声,大姑娘不服气:“怎么?想想都不行吗?!” 苗笙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低头,但并没有再把纱帘挡上——反正都看到了,遮遮掩掩的怪不大方。 游萧见他没打算放下纱帘,也没有解释,只对围观众人笑道:“多谢赞赏。” 花车似乎不够吸引人了,大家仍是盯着苗笙看,他还从未被人这么端详过,两颊到耳根都红透了,羞得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挑起来看了游萧一眼,是不自知的潋滟多情。 “师父,师娘!” 不远处传来的平小红的声音救了他俩,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开过来一辆模样奇怪的花车,车上插满了巨型的狗尾巴草和一朵朵的大黄花。 苗笙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猫爪草?” 游萧忍俊不禁:“正是。” “你可真行!”苗笙无奈了,好好的花车给搞得有点不伦不类,但确实很让人心里甜滋滋的就是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8节 “万客楼的花车比较正经,挂的全是金元宝和银元宝。”游萧抿唇笑道,“唤笙楼的就随我们折腾了。” 花车搭着高高的架子,二层有一个平台,周围有一圈围栏,绑着的都是那“大”黄花,平小红、向竹月和向鹤云正站在上边向他们招手。 “大哥!笙哥哥!”向竹月小姑娘激动不已,“你们也上来啊!” 游萧箍住苗笙肋下,将他抱起来,轻巧地跃上了花车,加入他们。 只留下一众疑惑的百姓,纷纷议论着:“笙哥哥是谁?那不是游夫人吗?” 苗笙趴在栏杆上,随着花车一路前行,向后方眺望着长长的车队和热闹的街景,非常心旷神怡。有栏杆上的黄花挡住肚子,他便将帷帽摘了下来,也不想去管下边的人是不是看出他的端倪。 然而身边这位英俊的楼主,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欣赏风景,眼神却颇有些涣散,像是在走神,淡淡笑意像是僵在脸上,并未直达眼底。 尽管游萧从不曾提起,但过年这半个多月,苗笙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能够看到他发呆放空的模样,很是心事重重。 他很清楚,对方肯定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能顺利生产。 可是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说多了也没什么意义,除非能到未来去看看,否则没人敢说大话,保证最后的结果。 而且,游萧没向他倾诉,他也不好主动去安抚,要不然显得他把人看得太脆弱。 可是看着少年眉宇间的淡淡愁绪,苗笙也真的担忧,他伸手挽住对方的手臂,脸颊靠在游萧的肩膀上。 “累了?”游萧温热的掌心覆在他冰凉的侧脸上,温度透过皮肤直达他的心底。 苗笙轻轻摇头,桃花眼带着笑意:“没有,和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在舒服。” “生生踢你了吗?今天这么热闹,它应该也很兴奋。” “是啊,小家伙一点也不安分,时不时踹我两脚,有劲得很。”苗笙贴着他,轻声道,“我觉得它很健康,肯定能够平安降生。” 游萧多么聪明,一听就听出他的意思,表情怔了怔,随即唇角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把它养得这么好,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你身体本就不好,还要承受怀胎的痛苦,可我能为你做的,又那么少。” 他说到这里,便也没再说下去,这样没意义的话说了也没用。 看到他腮边隐隐现出咬牙的痕迹,苗笙觉得心疼得要命,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身体虽然不好,还不是被你调理得连胎都这么稳?这么久了它都好好的,没出什么意外。”他温声道,“这就说明我不像看起来那么脆弱,能够坚持把崽崽生下来。” 游萧从背后把他紧紧抱住,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我笙儿一定会长命百岁。” 苗笙很想说还有生生,但是他知道,一旦出了问题,游萧一定会先保自己。 让对方做抉择已经很难了,他不敢再说什么“先保孩子”的废话,给少年的心口再捅一刀。 如果没有揣崽就好了,苗笙忽然想,这样就不会让游萧遭受这样的煎熬。 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崽崽,可能自己也早就与他分道扬镳,根本没有互相了解的机会。 崽崽是他们两个的红娘,也是他们两个的福星。 花车快要走完了整个灯市,喧闹声渐熄,突然间两个身影也跳了上来,是聂云汉和卓应闲。 两人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身上散发着酒气,脸上还都分别戴了面具,那面具画得五颜六色,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什么人物。 他们同时摘下面具,露出两张大红笑脸,虽说都三十多岁正值盛年,但这模样看起来不比眼前两个小崽子成熟多少。 “阿爹,闲爹爹!”向竹月扑过去,一把搂住了聂云汉的腰,“我想去天上飞!” 向鹤云稍显稳重,没有直接表达想法,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俩,满脸写着“我也很想”。 卓应闲看看聂云汉:“要不我们带他俩去兜一圈?” “你当家,你说了算!”聂云汉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没什么可犹豫的,俩人一人抱起一个孩子,施展轻功从花车跳到旁边房顶,直接奔去唤笙楼取“翅”。 苗笙当然也想,这会儿在天上飞,能看到整个汀州府的夜景,为这次上元节做个喜气洋洋的收尾,该多美。 可惜自己现在肚子太大不好抱,只能等生了之后再说了。 游萧看出他的向往,笑着摸摸他的后脑勺:“来日方长。”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叫平小红赶来马车,在路口等着,三人准备返回云闲山庄,谁知他刚抱着苗笙刚落到地面,便听见有个农妇的声音传来。 “张师傅,可找着你了!快快快,我家大母牛下崽下不出来,难受得不行,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游萧和苗笙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农妇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袖子,神情紧张。 那位张师傅怀里抱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边还有个妇女,显然是一家三口进城来玩了,难怪那位农妇要跑过来找。 若不是灯会快要散场,恐怕一时半会都寻不到人。 “柳婶,你别着急,怎么个情况?”张师傅连忙问道。 柳婶急得直跳脚:“刚吃过午饭,大母牛羊水就破了,一直哞哞叫着使劲儿,可是生到现在也没生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眼看它就没劲儿了……” “成,我现在就跟你走,你怎么来的?”张师傅把怀里的孩子给自家娘子抱着。 柳婶满头大汗:“我、我跑着来的,我家那口子在家看着牛呢。” 张师傅也有些迟疑,但看样子是准备和她一起再跑回去,这时被旁边的游萧给叫住了。 “两位要是不介意,坐我的马车,我送你们回家,能快一些。”他看见平小红已经驾车过来停在路口,正向他们招手,又听是母牛难产,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张师傅和柳婶一看他眉心红痣,当即就认了出来,异口同声道:“游公子?” 游萧一点头:“正是在下。” 情况紧急,俩人都没再迟疑,点头答应。 游萧放心不下苗笙,便要将他带在身边,又问过了柳婶家的住址,吩咐平小红去唤笙楼取自己行医工具。 张师傅是驾车好手,便和柳婶坐在车辕上充当车夫,让他妻儿坐进车里去,大家都安置好之后,马车便飞快往城外村庄赶去。 汀洲以渔业为主,但也有不少耕地,都分布在近陆地的一侧,离府城也不远,出了城西门再跑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柳婶住的村子。 村路修得平整,马车直接停在了柳婶家,她扯着张师傅赶快去看她家的大母牛。 游萧把苗笙从车上接下来,一起进了这农家小院。 天气比较冷,柳婶家特意把大母牛赶进了窝棚里,此刻里边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时不时传来低沉的牛叫声,听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苗笙跟着凑过去看了看,便见体型庞大的一头黄牛瘫在铺满了稻草的地面上,口鼻中无助地喷出白色雾气,一双黑色的眼睛疲惫且无神,像是已经没了力气。 而它的肚子滚滚圆,小牛犊完全没有能出来的意思,张师傅正跪在地上,在它肚子上边按来按去,旁边柳婶和她相公——姑且称作柳叔——都焦急得不行。 游萧让苗笙站在门口别进去,自己走到张师傅跟前,低声问道:“如何?” “恐怕是生不下来了。”张师傅无奈地说,“小犊子都不怎么动,母牛产道狭窄,拽也拽不出来。” 柳婶急得都哭了:“这是大母牛第一次生崽,我就怕它出事,到底还是出事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柳叔急切地问道,“要是小的不出来,大的是不是也救不了了?” 张师傅满脸有口难言,怕说出结果来让人崩溃。 游萧轻声问道:“若是把母牛肚子剖开,将小牛取出来呢?或许还能保住母牛的性命。” 柳婶眼睛瞬间亮了:“能行吗?” “行倒是行,就是这办法太凶险了。”张师傅犹豫片刻,“但现在这情况,不妨一试。” 平小红恰好赶到,将游萧的药箱递给他,还没喘匀气,又被安排去城里配麻沸散,还要至少两倍的量。 她骑马飞快又赶了个来回,游萧为了抢时间,释放内力煎好了药,几个人一起配合给大母牛灌了下去。 具体效果难以估测,但服下药没多久,母牛就开始昏昏欲睡,差不多是动手的时候了。 游萧不想让苗笙看到这血腥的场景,让他去屋里坐着,又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亲了他一口:“安心等我。” “嗯!”苗笙也回了他一个亲亲,“放心去做。” 送走游萧后,他便跟张师傅的妻儿一起在柳婶家的堂屋里等,那位张大婶显然不善言谈,孩子是个小男孩,看上去怯生生的,瞪着毛绒绒的大眼睛偷偷打量他,等他目光转过去,小孩就立刻把头扭开。 苗笙在自己的袖子里摸了摸,最后只摸出来一张锦鲤窗花,便递给那小孩:“给你玩。” 小孩怯怯地接过去:“谢谢公子。” 他没戴帷帽,哪怕长得美,连小孩也能认出来他是男子,但对方都是本分农人,没人能想到他肚子大是因为怀胎,因此也没多问。 张大婶见只是一张窗花,便也没拒绝,替孩子道了谢,倒是那小男孩从身上背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摊在桌上,推到苗笙跟前,奶声奶气地说:“公子,请你吃松子糖。” 与此同时,院子窝棚里,柳叔、柳婶跪坐在昏睡过去的母牛两边,时刻准备按住它,张师傅蹲在牛肚子旁边,双手用酒泡过,准备好了扒开刀口,平小红也严阵以待,在旁边听候号令。 游萧用火烧过手里的轻刃,也用酒洗过了牛肚子和自己的双手,将刀尖抵上了张师傅为他指明的牛胞宫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划了下去,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尽管多年行医,又是江湖中人,游萧并不少见鲜血,但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紧张。 旁边张师傅鼓励道:“游公子,你一定可以。” 游萧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双手。 对,我一定可以。 通过松子糖,苗笙跟那小孩打开了话匣子,顺便也跟张大婶聊了一会儿,可聊完了能想到的话题,游萧还没有回来。 他实在坐不住,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但没有靠近窝棚,免得游萧分心。 窝棚里有扇小门,只到人的胸口那么高,苗笙能看到里边的人在忙碌,还有嘈杂的声音传出,但大多都是柳叔柳婶的声音,听不到游萧的动静。 接着骚动声突然大了起来—— “动了动了!” “再加把劲儿!” “稳住,稳住……” 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而沉默过后,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 “活过来了!” “活了,居然活了!” “太好了!这真的是奇迹!” “多谢游公子,多谢张师傅!” 接着,“哗啦”一声,游萧双手沾着血,疲惫不堪地从窝棚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苗笙站在院里。 心上人披着红色披风,站在圆圆的月亮下面,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月色清辉洒满在他身上,给他周身裹上一层银白色的柔光,也将他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映衬得更加眉目如画。 眼前这一幕太过动人,令游萧方才还很冷静的心骤然加速跳了起来。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49节 他大步冲过去,张开双臂把人拥进怀中,两只手支棱着,怕把血抹在对方身上。 “成功了!”游萧激动道,“母牛暂时安稳,小牛也活了!” 苗笙松了口气,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我们楼主的医术,天下无敌!”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 生生:勇气当棉被,不怕不怕不怕啦! 游萧:…… 歌词源自《不怕不怕》 感谢在2023-05-27 18:00:00~2023-05-2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孩子想暴富啊啊啊 5瓶;一刀一个小朋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百三九 试药 尽管麻沸散的药劲儿还没过去, 尽管游萧不是兽医,但他也能看得出来,母牛目前状态还不错。 小牛脐带绕颈好几圈, 险些断了气, 但总算能自主呼吸,张师傅说看样子也不会有大碍。 “生命看起来脆弱, 但其实也很坚强,只要有一线生机,它就会紧紧抓住。”他笑着说,“这些年给那么多牲口家禽看过病, 它们那种顽强地想要活下去的劲头比人强多了, 从它们身上我也学到不少。” 这次成功让游萧精神为之一振,回云闲山庄的路上一直有些兴奋, 搂着苗笙一直亲, 像是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苗笙知道他总算开心了些, 便随他予取予求,险些在马车上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楼主尚存一点理智, 艰难压抑住了自己。 两人回到唤笙斋的时候, 已经是正月十六了, 但游萧还是去厨房煮了一碗元宵,端回来一起吃。 这元宵是山楂馅的, 酸甜适口,一口下去满口生香, 苗笙连吃了两个, 但是怕接着睡觉不消化, 忍着口水推开了碗。 游萧知道他吃不多,一共才煮了六个, 等他表示不吃了之后,飞快将剩下四个吞进肚子里。 这一晚上着实耗费精力,苗笙已经困死了,勉强支撑着精神洗漱完,便窝在楼主怀里睡了过去。 过些日子,他们听到了来自柳婶的好消息,说母牛第二天就醒了,张师傅检查过说没有问题,最近几日伤口恢复得也很快,奶水也充足,小牛现在已经能满地跑了,十分活泼,身子骨也硬朗得很。 得知这些,游萧松了口气,尽管他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但实话实说,妇科他并不擅长,尤其剖腹取子,尽管理论知识丰富,但实践才能出真知。 这次在牛身上尝试,令他收获颇丰,意识到之前在自己还有那些水匪身上拉口子用处并不大,怀胎之人的腹部情况比他们要复杂得多,要先切开腹壁,找到胞宫,再切开胞宫拉开胎儿,之后还要给胎儿剥离胎衣,接着需要缝合胞宫及腹壁,操作难度加倍,速度也要更快,否则失血过多,人命也会更加危险。 不过这事儿给了他新的启发,打那天起,他白天背着药箱独自出城,到处寻找难产的牲畜,希望能多多练手。 只不过哪有那么多难产得需要剖腹的牲畜,游萧转悠了十多天,才寻到一头猪、一头羊,还有一只猫,这些动物都是一胎生好几个,情况更为凶险复杂,因此结果也并非全能尽如人意,比如那头母羊恢复状态就不理想,生下来两头小羊,只活了一头。 身为郎中,他见惯了生生死死,可是现在手里的动物们不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给他增添了不少心理压力。 他这次不能再跟上天打赌了,他要的是苗笙和生生全都要活着,而且是健健康康地活。 剖腹取子做得越多,游萧反而越来越焦虑,每天天一亮就往外跑,直到半夜才回来,累得精疲力尽,匆匆洗漱后才上床。 临近生产,苗笙本就睡得不踏实,只要有点动静就会醒过来,更何况他心中还牵挂着对方,几乎每天难以入眠,非得等被人抱在怀里,才能勉强睡去。 游萧平日里将自己的心情掩饰得很好,早出晚归也是为了避免暴露真实情绪,只有到了睡梦中,他的焦躁状态才显露无疑,常常把苗笙越抱越紧,紧得对方几乎喘不过气来。 苗笙为了呼吸,不得不些微挣扎一下,却换来更紧的束缚,甚至有一次,他听到少年一边抱紧他,一边含混地嘟囔“别离开我”,登时心酸得不行,便不再挣扎,紧紧抱了回去。 “不会离开你的。”他在游萧耳边轻声道,“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睡梦中的少年不知道听见没有,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额角,似乎比方才平静了不少。 游萧永远不会告诉苗笙,其实那天他遇上了一个难产的妇人,他大着胆子为对方剖腹取子,妇人是活了下来,可胎儿却不幸夭亡。 这令他心口大石压得更紧,整个人像是被束缚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中,不知道怎么才能够挣脱。 苗笙实在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分别给戴雁声、晏秋帆和谢青枫写了信,邀请他们提前来云闲山庄,希望多些帮手,能缓解一下游萧心头的压力。 信交给平小红,让她瞒着她师父送出去,谁知没过七天,两拨人就一前一后地到了。 算算时间,就算他们收到信立刻出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一问才知道,是几人算着差不多苗笙快临盆了,主动赶来的,并没有收到他的那封信。 先来的是戴雁声和万里风,这次还带来了他们六岁的儿子戴万忻,上次说是刚开蒙不便带出门,怕他玩野了心,这次带来,是因为这里有更加用功的向鹤云,有他带着自家儿子念书,两口子都放心。 晏秋帆和谢青枫是当日下午到的,自然随身携带他们的小照雪,向竹月正缺玩伴,自家哥哥有人“陪读”,她便拉着照雪一起玩。 别看她在两位爹爹和大哥面前表现得很是娇滴滴,但面对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她倒是一副十足的姐姐派头,有好吃好玩的全给妹妹,还让大人们不要担心,她会把照雪妹妹照顾得妥妥当当。 游萧不知道他们来,一早就出门了,家中便有聂云汉、卓应闲还有苗笙招待他们几个。 晏秋帆说起他们来的路上先去了趟杳溟宫,是因为花雨深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花靖远,这下他们两口子儿女双全,听说周靖笑得脸都歪了。 这事儿苗笙知道,前些日子他们也收到了请柬,但周靖知道他也临盆在即,恐怕不便行动,就说不来也没关系,等生了再说。 游萧代表整个云闲山庄包了个大红包,又准备了贺礼,派专人送了过去,聊表心意。 苗笙轻抚自己的孕肚,心想沾沾花雨深的光,希望自己这次生产一切顺利。 稍后三个郎中便问起了他最近的情况,也帮他号了脉,纷纷表示情况很是不错。这也难怪,毕竟有游萧拿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肯定不会有问题。 苗笙点到为止地说了游萧现在的焦灼状态,希望别人能帮帮他,但是又没说得太透,毕竟男人都要面子,楼主自己没说,肯定也不希望别人把他的遮羞布给拽掉。 大家都是聪明人,又很懂得易地而处,对游萧现在的心态很能共情。 “放心吧苗公子,我们来就是帮忙的,不管是你还是萧儿,都把心放肚子里,保持一个好心情,才能让生产更顺利些。”晏秋帆道。 游萧这天又回来得很晚,听说谢青枫他们来了,登时精神抖擞,要不是因为大家已经睡下了,说不定他立刻会去找他们。 但当晚他明显睡得不错,睡梦中眉头舒展,再也不是之前满脸愁苦的模样,苗笙看了实在是放心太多,在他眉心红痣上轻轻一吻,钻进他怀里睡了。 第二天一早,不等游萧去找人,晏秋帆先跑过来找他,把他拽去了自己住的客房。 那客房也是单独的小院,除了卧房之外还有好几间屋,两人去了其中一间,谢青枫已经在里边等着了,他身旁靠窗户的条几上放了好几个笼子,里边放了满满的—— “老鼠?”游萧惊讶道。 都是一只一只的小白老鼠,而且看起来全都大腹便便,应该是怀了胎即将生产的。 谢青枫点点头:“嗯,我们常用白老鼠试药,想着你要是为苗公子剖腹取子,总得多练习才放心,于是便准备了这些已经有孕的给你带过来,不过你用那些牲畜做的尝试也不错,毕竟白老鼠体型太小,操作起来不算方便。” “不不,道理都是相通的,越高难度越可以让我更快熟练。”游萧感激道,“多谢两位。” 他不像两人常研究药理,因此并没有拿老鼠来试药的习惯,没有一下子想到这个办法。 “麻药也已经研制好了,我取名‘无痛散’,已经在白老鼠身上试过,若用在人身上,加几倍药量即可。”晏秋帆抱着双臂,一脸胸有成竹的笑意,“这药剂我找了几个死囚犯试过,效果不错,后来有人去碧山医馆求医,要割去腐烂坏死的手脚,我也给他们用过,他们都说陷入昏迷后感觉不到疼痛。” 游萧迟疑了片刻,谨慎道:“我能不能亲自试用一下?” “有这个必要吗?”谢青枫微微蹙眉,“你难道不信秋帆?” 晏秋帆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他不是不信我,只是想知道服下后的感受,是不是真的不疼,他哪儿舍得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尝到片刻疼痛。” “可你知道,这只是暂时将人麻痹,等苗公子醒来,伤口依旧会疼的。”谢青枫不由较真起来。 游萧深深叹息,眉宇间闪过一抹心疼:“能少疼一点是一点吧。” 三人“合谋”之后,特意选了一天时间,还把试药的地点转移到了唤笙楼,同时叫上了戴雁声。 戴爷军医出身,最擅长的除了制造各种药丸,还有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止血疗伤,游萧要试这无痛散,自然还要在自己身上搞点伤口,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感受到疼痛。 这天他给苗笙的理由是带谢青枫他们几个一起去找牲口病例,好让所有人都提前适应,苗笙便不疑有他,还觉着有另外三人陪同,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游萧心里轻松些,他也轻松,在山庄待着无聊,便想着也进城转转。 毕竟已经二月初,临盆在即,能自由出行的时间应当不多了,不知道之后自己的命运如何,能享受就先享受一下。 另外他也想去唤笙楼听听说书,给自己的话本找点灵感,总憋在家里有点灵思枯竭。 给自己做了充分的思想动员后,苗笙又去问了卓应闲,问他有没有时间陪自己同去。 卓应闲当然有时间,他也闲得难受呢,愉快挥别了自家相公,亲自驾车带人下了山。 聂云汉无端被抛弃,显得有点可怜兮兮,追在马车后边喊:“晚上给你汆丸子汤,早点回来喝!” 他也想跟着去,但是自己要是去了,免不了会让苗笙不自在,显得人家很多余似的,于是只能在家里做望夫石。 唤笙楼依旧热闹,苗笙无意打扰别的顾客,便和卓应闲捡了个角落里的位置,点了碟好吃的茶点,还有壶玫瑰花茶,消消停停地听说书。 听伙计介绍,上午刚说过《春晖记》,反响依旧不错,下午会说一本异闻类的,听说是刚面市的新作,楼主托人刚找来的。 苗笙知道这大概也是找给自己的,心里极甜,冲他笑笑点头,准备好好听一听。 唤笙楼请的几位说书人水平都很高,表现力极强,声音也好听,把这新话本讲得绘声绘色,很是引人入胜。 卓应闲同样好奇心极重,爱听那些猎奇的故事,俩人聚精会神地听,连茶点都忘了吃,直到说书人说“且听下回分解”,才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 “回头跟游萧要这话本看看。”苗笙这故事听到一半,被悬念吊得不上不下,着实心里不爽。 他坐了这么久,憋得想去茅厕,卓应闲便陪他去,谁知两人刚要出来,就从门缝里瞥见了谢青枫的身影。 卓应闲疑惑:“他们不是去城外村里了吗?能这么快回来?” “可能没有适合的牲畜需要剖腹取子吧。”苗笙正想着要话本,就打算去楼上找游萧,“咱们上去看看。” 两人出了茅厕,谢青枫已经不见了,他们便沿着楼梯往上走。 虽然苗笙爬楼有点费劲,但这里楼梯不算太陡,他慢慢爬着倒也无碍,卓应闲在他侧后方护着,两人很快就上到了顶楼。 刚在楼梯上露出个脑袋,就听见平小红疑惑的声音传来:“师娘?卓师公?你们怎么来了?” 苗笙现在身子十分笨重,好不容易爬上来,扶着栏杆直喘气,没有来得及回答她,但是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疑惑——这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卓应闲替他回答:“来找你师父啊。” “师父?师父不在!”平小红立刻道。 卓应闲当年虽说有点傻白甜,但是跟在聂云汉身边“浸淫”许久,反应灵敏了许多,顿时觉得不对劲,跟苗笙使了个眼神。 苗笙心领神会,轻轻一眨眼,放手让他套话,自己先把气喘匀了再说。 “哦,是吗?那我们来得不巧。”卓应闲假装懊恼,又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看见谢大侠和晏大侠了吗?” 平小红努力装作茫然:“没见着,他们来了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0节 这几天她没在云闲山庄住,也有可能不知道几人赶来的事,若不是方才苗笙看见了谢青枫的身影,或许就被糊弄过去了。 显然卓应闲也觉得不对劲,面色沉了下来。 这般遮遮掩掩显然有问题,他冷声道:“小红,说实话。” 面对师公,平小红不敢撒谎,但也不敢出卖师父,低下头嗫嚅着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哗”地一声,旁边一间房门被推开,戴雁声站在门口,面容有些无奈:“阿闲,苗公子,进来吧。” 苗笙还以为游萧会在办事房,可这间是休息室,上次在万山府分舵时,进入那间充满血腥味和药味的休息室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他心里猛地一沉,只觉得喘不上气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比卓应闲更快一步进了屋。 谢青枫和晏秋帆都在休息室外间的桌边站着,显然是早就听到了他俩的声音,这会儿两人颇有些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苗笙又闻到了血腥气,更别提那浓重的药味儿,他扶着肚子径直往里边那间屋跑去,在门口被晏秋帆扯住了胳膊。 “苗公子,你别多想,萧儿没事。” 这话显然很难令人信服,苗笙刚平静不久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没事就打开门给我看。” “当然会给你看,只是想先给你说清楚,免得你着急。”晏秋帆缓声道,“我现在开门,但你真的别紧张。”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面前的门,“萧儿只是在试无痛散,这药其实我早就试过了,不会有问题,过一会儿药效退了他就醒过来了。” 苗笙含着泪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里床上躺着的人,眼眶酸涩得厉害,声音颤抖道:“无痛散是什么?” “剖腹取子需要用的麻药。”晏秋帆直言相告,“服用过后人会陷入完全无知无觉的状态。” “所以……他为了保证我不会疼,才亲自、亲自……”苗笙看到了游萧手臂上包扎的伤口,瞬间明白他在做什么,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卓应闲也心疼得紧:“这傻孩子,怎么能这样呢?!” 可他也知道游萧习惯了一个人做决定,谁劝也不听,这下弄得真是让人揪心。 “早先我们就知道你俩来了,只盼着你们听完说书的赶紧离开,方才伙计说你们走了,大家不放心,青枫还下去看了眼,见你们确实不在茶楼里,才又回来。但是方才你追问小红看没看见他,我就知道露了馅,也觉得这就是天意。”戴雁声苦笑,“萧儿不肯让你们知道,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好瞒的,既然瞒不住,还不如坦白承认。” 谢青枫看到呆立着不停掉眼泪的苗笙,连忙劝道:“苗公子,你放心,秋帆研制的无痛散很好,用过的人都说感觉不到疼痛,萧儿不会太难受的。” 可是药效总会过去,伤口还是会疼啊!苗笙的心都被绞紧了。 大家也都是为了帮自己,他不好责怪,便只能哑声道:“让我自己守着他,好吗?” 游萧最初醒来时,第一反应式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有澡豆的竹子香气、每天都要涂抹的脂膏的淡淡花香,还有苗笙皮肤的气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馨香,闻着总会令他心动。 “笙儿……”他声音嘶哑地喊道,并不知道自己根本没喊出声。 游萧脑子还混混沌沌,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唤笙楼里,对方应当是不知道他在这儿的。 他有些失落,但随之而来的是欣喜,左臂上传来的尖锐疼痛提醒他,这麻药效力果然好,自己在“睡梦”中并无丝毫痛觉,现在醒来除了头晕乏力外也没有明显不适,给笙儿用就放心了。 而他耳边却突然听到了那人的回应:“醒了?” 游萧还觉得浑身无力,睁眼也睁得困难,当他眼皮缓缓撩开,看到了正思念着的人。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你?” 苗笙与他面对面躺着,轻轻点了点头:“嗯。” “怎么……眼睛肿了?”游萧抬起受伤的手臂,想要去抚摸他的脸,却被对方按住了手腕。 苗笙本来是不想哭的,可是到底没忍住,反正也吵不醒游萧,方才便放肆地哭了好一会儿,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哭成了两颗核桃。 现在被人这么温柔地关心着,刚刚平复不久的情绪再度汹涌澎湃起来。 游萧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睛中凝起了泪水,瞬间变得湿漉漉的,接着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顺着内眼角一个接一个地掉出来,就像是砸在了自己的心坎上,那些眼泪瞬间化成了小冰锥,把他心脏扎得生疼。 “别哭啊……”他现在浑身无力,只能缓缓把脸凑过去,亲吻对方落下的眼泪,“哭什么,我又没事。” 苗笙有满腔的话说不出来,只能抱住游萧的脸,把含着泪的吻一个个印在他的脸颊上,最后才珍而重之地吻上他的唇。 “游萧……”他反复念着对方的名字,千言万语都化成这一声声的呼唤,“游萧,游萧……” 少年被他这般念着、亲着,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羞涩,不好意思地闭上眼,勾起了唇角,尽情享受着爱人的亲吻。 日头早已落了西山,小小的房间里一灯如豆,光明没有多少,尽数给了这对有情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游萧:呃……那件事儿我可得瞒住了。 ---------- 万事俱备,只等生娃~ 明天粗长一章一发完哈哈~ 第140章 百四十 新生 苗笙不舍得责怪游萧, 半句重话都没说,甚至只字不提试药的事,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变得粘人许多, 不许游萧再跑出去给牲畜剖腹取子, 只要对方陪在自己身边。 游萧也没有再往外跑,因为苗笙已经出现明显的临产症状, 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定时疼痛,是胞宫收缩的征兆。 起初只是偶尔疼一阵,但随着时间推移,疼痛越发有规律,而且疼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鲜少撒娇的他,最近也莫名其妙地总觉得委屈, 动不动就要亲亲抱抱求安慰, 显然也开始紧张。 但是当游萧问起, 苗笙又偏不肯认,嘴硬得要死:“我才不是害怕, 我就是烦了!折磨我九个月了, 真烦人!你让它快出来!” “快了快了, 应该就这几天,别担心。”游萧摸着他的肚子, 安慰道,“感觉崽崽已经下沉了不少, 是临盆前兆。” 苗笙一听就, 不乐意道:“它下沉有个屁用, 又没办法从下边出来!” 游萧:“……” 它倒是想吧,可惜现实情况特殊么不是。 苗笙情绪突然反复无常也有好处, 这倒是让游萧忘记了紧张,满心都是想着怎么哄他,简直就是百依百顺。 念话本,没问题,就连以前那种不正经的话本也照念不误,注意力空前集中,根本顾不上害羞,倒是苗笙被那细腻入微的描写勾起了不知道什么坏心眼,脸颊和耳根都红红的,眼睛水汪汪湿漉漉,看得楼主几乎把持不住; 说情话,那简直手到擒来,游萧挖空脑袋想词儿,要一筐不给一萝,反正掏心窝子的话攒了这么久,就是说给他听; 春暖花开却不能出门看风景,那就用四轮车推着他满山庄转悠,看看小树冒的新芽,看看海棠结的花苞,简直就是一夜之间,春意满园,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二月十六这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阳光像是一层薄薄的毛毯,均匀地铺在整个云闲山庄上,将这偌大的庄子映得一片金光灿烂。 但苗笙从早上睁开眼就闹心,浑身燥热,心慌气短,胞宫收缩害得他疼得难受,折腾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气得他连早饭都吃不下,自顾自地生闷气。 游萧绞了湿帕子帮他擦脸,温声道:“我推你到院子里去晒会儿太阳如何?等饿了再回来吃东西。” “晒太阳多无聊!”苗笙满脸不爽,“不晒!” “那我舞剑给你看?胳膊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游萧好脾气地说。 苗笙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那我弹琴,你舞剑,好吗?” “当然好。” “你把大家都叫来看,怎么样?” “没问题!” 于是片刻后,所有人齐聚唤笙斋,廊下坐了几个,石桌边坐了几个,兴致勃勃地欣赏这俩人的表演。 苗笙坐着四轮车,琴就放在他腿上,随着游萧的起手式,他轻轻拨弦,发出了第一声嗡鸣。 游萧心里也是堵得慌,爱人身子不爽利,他心疼又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好像人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找不到出路的迷宫里,四处碰壁,晕头转向,借着这次舞剑,多少也能发泄一些情绪。 苗笙看他舞得开心,手底下弹琴也弹得自在,琴音悠扬,松沉旷远,配上对方利落的身姿,自带一种天然的反差感,在矛盾中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平衡。 围观众人们也被他们的表演所陶醉,一个个脸上都浮现着笑意。 阳光、少年、琴音、美人,画面美不胜收。 游萧舞出了一身汗,以一个漂亮而利落的姿势结束,反手持剑站直身体,微红的脸庞向苗笙露出了恣意的微笑。 苗笙也冲他乐,可是乐着乐着,突然唇角向下撇,竟是要哭。 “怎么了?”游萧把剑“咣当”一扔,立刻冲到他身前。 卓应闲就在苗笙身边,赶紧把他膝盖上的琴搬走,好让自家好大儿好好哄哄他。 苗笙搂着游萧的腰,吭哧吭哧地哭了会儿,勾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委屈巴巴地说:“我……我好像……好像失禁了……” 好丢脸啊!所有人都在这儿看着! 还有四个小孩! 我颜面何存! 谁知游萧往他衣袍上一看,登时屏住了呼吸:“不是失禁,应该是……羊水破了!” 万里风坐得也不远,一直看着苗笙,见他衣袍下摆像是被什么浸湿了,立刻确定道:“是羊水!是羊水破了!” “什么意思?”苗笙紧张地问。 游萧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一张俊脸前所未有的凝重:“生生它要出来了!” “走,快去产房!”戴雁声立刻跟上。 产房就是在唤笙斋不远的一间空房,因着要剖腹取子,会有血气,他们便没有选择在卧房里接生,而是另准备了一个房间,要用的工具和药品都在里边,还特意做了一张方便操作的高床,上边垫好了厚软的垫子,好让人躺得舒服。 游萧抱着苗笙脚步匆匆地赶到了产房里,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谢青枫、晏秋帆和戴雁声也都赶了过来,指挥小厮把炭炉带过来,准备在院子里熬制无痛散。 聂云汉、卓应闲则叫下人把孩子们先带走,万里风陪他俩守在了门口。 苗笙又开始有节奏地腹痛,只是这腹痛比之前都要来势凶猛,疼得他很快出了满头大汗,靠在游萧怀里一直发抖。 “游萧,我有点害怕……”他轻声说,“但是你别紧张,应该没事的对吧?” 游萧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心尖都被揪了起来,可他不能表现出异样,笑着说:“一定会没事的,女子生产前也是这样,这是个必经的过程。” “那就好。” 苗笙像是松了口气,但接下来新一轮的腹痛又将他折磨得颠三倒四,突然就开始暴躁。 “游萧,怀胎太难受了,我以后都不想怀了!” “好,不怀不怀,我也不想让你怀。”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1节 “那以后你都别碰我!” “……” 游萧还能怎么办,只能一连串地说“好”,然后用帕子替他擦去额头的汗。 苗笙脸庞浸在汗水中,面红耳赤,突然间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生出来,崽崽跟我姓,知道吗?!” “这是自然,你生的跟你姓。”游萧就根本没考虑过跟他争。 “还有!”苗笙瞪大了他的桃花眼,怒气冲冲地威胁道,“要是我不在了,三年之内你不许找下家,还要勤来给我扫墓,要是我坟头草高于两寸,我做鬼也不会唔——” 尽管知道他是疼得胡言乱语,但游萧还是听不下去,低头吻住了他的唇,好一番唇齿纠缠才把人放开。 “不许说这种话!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苗笙气喘吁吁,继续瞪他:“你这个……不孝子!” 游萧转头冲外喊:“晏大哥,无痛散熬好了吗?!” 苗笙:“……” “你嫌弃我,你嫌我话多!”他不可自控地哭道,“你想尽快弄晕我!” 游萧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不是,我是想让你少遭点罪,别怕,乖,我一直都陪着你,绝不离开你,你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我。” “我才不想看见你!”苗笙脑子已经疼得乱套了,“你嫌我!啊,好疼!” 游萧轻抚着他的孕肚,调整自己的呼吸:“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吸——呼——吸……” 苗笙起先还跟着他一起调整,可是腹痛得让他很快乱了节奏,再次急促地呼吸起来,手紧紧握着游萧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一把铁钳,他平时可没有这把子劲儿,估计是疼得狠了。 游萧只能把他搂在怀里,陪他度过这难捱的片刻。 等这一阵过去的时候,苗笙简直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是汗,仰头躺下,胸口剧烈起伏。 晏秋帆终于把熬好的无痛散端了过来:“凉得差不多了,可以直接入口。” 游萧便将苗笙上半身抱起来,接过药碗:“笙儿来,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轻松了,就能看见我们的生生。” “这药会不会对生生有影响?”苗笙刚把嘴巴贴在瓷碗上,突然顿住,推开碗问了这么一句。 晏秋帆摇摇头:“你放宽心,药效起作用不久,萧儿就会把孩子取出来,切断脐带,不会对它有影响。” 苗笙这下放了心,也想尽快结束这种痛苦,仰头咕咚咕咚把药喝了个一干二净,扁着嘴不受控制地做了个极为难看的表情。 他吐了吐舌头:“好难喝……” 旁边谢青枫又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白水,游萧赶紧喂苗笙喝了,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下。 苗笙依依不舍地勾着他的脖颈,刚才还肆无忌惮威胁人呢,这会儿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小小声说:“还是苦。” 向来脑筋活络的楼主这会儿像是不好用了,呆呆地问:“那怎么办?我叫人去拿糖。” 苗笙有些气急败坏,但又舍不得跟他发脾气,只能轻轻一噘嘴,给他个明示。 游萧总算是明白了,低下头轻轻吻住他的唇,舌尖探进牙关,与他轻柔缠吻。 这个吻温柔至极,苗笙觉得口腔里所有的苦意都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两人唇舌纠缠产生的津液,甜得不可思议。 他在这样的吻中头脑越发昏沉,渐渐失去知觉,沉入了一个浓黑又甜蜜的世界中。 看着苗笙沉沉睡过去,游萧又在他唇上碰了碰,捧起他的手背亲了好几下,心脏被牵扯得难受。 不用无痛散不行,剖腹有多疼,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他也很怕苗笙就这样睡过去,毕竟对方曾经沉睡了十年。 说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自从苗笙苏醒之后,游萧每天都怕他睡着了不会再醒过来,几乎每天都要亲自看着他睁开双眼才能放心。 去北岩府剿匪的那几天,他日夜担心的也有这件事,明知道苗笙身体其实日渐有起色,但他就是放心不下。 苗笙的一梦不醒,于游萧而言,是此生最大的梦魇,遑论让他亲自送对方沉睡。 十年前舅舅饮下“浮生散”的一幕突然又跳出来重现在了眼前,八岁时那令他没顶的无助穿越时空再次袭击了他,与现在的紧张叠加在一起,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在他胸膛上用力砸了一下。 游萧只觉得心口快要炸裂,低头重重吻在苗笙的额头上,咬紧牙关,艰难道:“你一定、一定要醒过来,要醒过来,不许再抛下我……” 戴雁声当年目睹过他那么痛苦的模样,现在实在不忍心,过来劝道:“萧儿,这只是无痛散,不是浮生散,没有那么大的效果,你别担心。” 他拍了拍游萧的肩膀,感觉对方浑身肌肉僵硬,叹息道:“药效彻底稳定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不如出去散散心,跟老聂和阿闲说说话,平静一点。” “不,我不离开笙儿。”游萧擦去不知何时从眼眶中滴落的泪水,哑声道,“我就在这里守着他。” 戴雁声无奈,又觉得他这情绪不发泄出来着实不行,便喊着谢青枫和晏秋帆一起离开,让外边的聂云汉和卓应闲进来。 俩人早在外边急得团团转,尤其是卓应闲,十年前苗笙喝下浮生散的时候他也在现场,一进门看见游萧抱着苗笙手臂发呆的模样,自己都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他忍不住道:“萧儿!” 游萧回头看见他俩,向来坚强的少年再也没能绷住,张开双臂扑向自己的两位爹爹,一手搂住一个,喉咙中挤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聂云汉拍拍他的后背:“好孩子,你医术那么精湛,一定不会有问题。” “对啊,小笙哥哥既然醒了,就不会再有事,再说你把他照顾得那么好,这次回来他跟离开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面色红润,眼睛里全是笑意。”卓应闲也道,“你安安心,千万别自乱阵脚。” 楼主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危机,却从未有什么能如此牵动他的心弦,但他并不懦弱,知道自己肩膀上还有更重的担子,只是脆弱了片刻,很快便重新坚强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除了微微发红的眼眶,整个人已经面色如常。 “我会好好照顾他。”游萧坚定道,“他心疼我,也一定会醒过来。” 距离苗笙喝下无痛散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已经睡得足够深沉,全身肌肉松弛,是时候为他剖腹取子了。 聂云汉和卓应闲离开,换了戴雁声、谢青枫和晏秋帆三人进来,他们连同游萧一起,用高浓度的白酒洗手、擦拭苗笙孕肚,尽可能将感染几率降到最低。 最后,是谢青枫将在火中烧过的轻刃递给了游萧,温声道:“萧儿,开始吧,宜早不宜迟,我们都在旁边帮你,相信你自己。” 游萧接过轻刃,目光只看着眼前的孕肚,闭上眼睛清除心中所有杂念,然后毫不迟疑地下刀。 他暂时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全部屏蔽掉,只保留那个冷静、理智、临危不乱的“神童”自我,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操作一切。 苗笙不仅喝了无痛散全身麻痹,谢青枫还将他身上能点的穴道全都点了,尽可能地减缓血流速度,但跟时间赛跑依旧是最重要的任务。 切开腹壁,再切开胞宫,从创口将胞宫打开,把胎儿的脑袋捧出来,再拉出整个身体,剪断脐带。 这部分过程并不算复杂,游萧练了无数次,手法娴熟,他面无表情地将婴儿递给旁边的谢青枫,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就忙着进行下一步,取出胎盘,将残余的羊水吸净。 他接过戴雁声递过来的已经穿好桑白皮丝线的针,开始迅速缝合胞宫及腹壁。 剖开并不难,难的是之后的每一步。 守在门外的聂云汉和卓应闲急得一刻也坐不住,俩人同样失去了以往的镇定,两脸肉眼可见的焦躁。 就在这时,周围树上的鸟儿突然集体扑扑簌簌地振翅高飞,院子外边传来了下人的惊呼声:“看!是凤凰来仪!” “还有百鸟朝凤! 他俩仰头望向天空,便见一个凤凰模样的影子拍打着翅膀当空徐徐划过,身后拖着巨大玫瑰色的光影,映红了大半边的天空! 光影后有无数种鸟类追逐,像是百鸟之王长长的拖尾。 这景象称得上是蔚为壮观,见多识广的聂云汉两人也前所未见,全都看呆了,还没顾得上感叹,产房里突然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哭声。 哭声穿透力极强,甚至像是影响了天上的异象,那凤凰的光影向产房这边飞来,在屋顶上方盘旋飞舞,将小院映成了热烈的玫瑰色,久久不散。 聂云汉看着头顶上的光,惊讶地张着嘴,半晌才说出话来:“苗公子这是生了个什么神仙?” “不是神仙,至少也该是个福星吧?”卓应闲喃喃道,“他们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的。” 然而产房内的人对此毫不知晓,谢青枫和晏秋帆手脚麻利地清洗包裹新生儿,看了看性别,正想告诉游萧,回头却见对方拿着针的手微微颤抖,便没有吭声,免得打扰到他。 剖腹取子已经顺利完成了大半,游萧到这会儿突然才开始紧张,是因为他突然想到苗笙爱美,肯定不喜欢肚子上的伤疤太难看,那他一定要替对方缝得好一些,不能让人家醒过来之后不高兴…… 旁边戴雁声及时托了托他的小臂,提醒道:“萧儿,稳住,马上就结束了。” “我明白。”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游萧皱了皱眉,“能不能把孩子抱出去,它很吵。” 谢青枫两人听到了这话,更没有多说什么,将新生儿包得严严实实地抱出了产房。 苗笙虽然怀胎,但显然胸部并没有发育,大家已经提前选好了乳母,现在把孩子交给她去照顾。 病房里,游萧稳住了心神,利索地缝合了胞宫,接着是腹壁,全部结束后,他已经是大汗淋漓,整个人几乎虚脱,双腿都有些站不稳。 但他不肯走,连手都顾不上洗,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在苗笙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戴雁声负责接下来的工作,说来也不算严重,就是涂抹止血伤药,观察伤口情况。 完成之后,他给苗笙号了脉,面色欣然道:“别担心,脉象一切正常,接下来不出意外,苗公子应当很快就会醒过来。” “嗯,我在这儿陪着他。”游萧疲惫道。 在戴雁声的劝说下,他还是洗干净了手,又允许下人们进来打扫,开门开窗放了放屋里的血腥气,又点上熏香,改善室内环境,之后他便将所有人都赶走,独自守着苗笙。 游萧趴在他脑袋旁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苗笙人长得好看,睡颜自然也美,尤其是近几个月长胖了一点,再加上有些水肿,原本尖尖的下巴现在也变圆了一些,显得“珠圆玉润”,皮肤白得发亮,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但是因着方才的剖腹取子,他流失了不少血,脸颊和双唇略显苍白,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放松的,看来他并没有感受到痛苦。 游萧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低声道:“笙儿,快点醒啊。” 按照上次试药的经历,还有晏秋帆的说法,服下无痛散之后,人最迟一个半时辰就会醒过来,时间再久就会有伤身体。 方才取出胎儿已经用去半个多时辰,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过不了多久苗笙就该缓缓苏醒了。 游萧望着他缓慢而有规律起伏的胸膛,自己的心却像是吊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哽得难受。 越着急,时间过得越慢,也会越让他慌乱,刚过了一个时辰,苗笙没醒,他就有些坚持不住,反复给对方号脉,甚至还用了针灸、点穴,想尽早把人唤醒。 晏秋帆进来劝他:“萧儿,你别太着急,每个人体质不太一样,苗公子或许会睡得久一些——” “不能再久了!”游萧双目赤红,暴躁地喊道,“再不醒他脑子会受伤的!” 谢青枫也劝:“不会的,你再耐心等等。” 游萧急得来回踱步,可他确实束手无策,不管他做什么,苗笙都没有醒过来,大家只能等。 时间超过了两个时辰,就连晏秋帆也沉不住气了。 “怎么还没醒?”他扒开苗笙的眼皮,看对方的瞳仁,并没有明显放大的迹象,不像是有问题,可偏偏人就是没有苏醒的意思,“呼吸、脉搏都正常,这是怎么回事?” 戴雁声也来诊治,检查了一遍后得出了跟晏秋帆一样的结论,苗笙就像一个陷入熟睡的正常人,他们三个神医聚在一起,也找不出他迟迟不醒的原因。 游萧整个人都要垮了,他木木呆呆地坐在苗笙身边,紧紧攥着对方的手,面色灰败,眼神涣散。 “笙儿他……他说话不算话。”他喃喃道,“他不守信用……”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2节 聂云汉放心不下,和卓应闲来看自家儿子,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不懂医术的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能小笙哥哥体质跟旁人不一样,所以药效对他来说久了些。”卓应闲安抚道,“再等等,既然他现在身体无恙,早晚都会醒。” 游萧木然道:“早晚是多早?多晚?要我再等上十年吗?” “也别这么悲观。”聂云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用内力试试?说不定管用呢?” 游萧怔了怔,心里不知道该不该尝试,从医理上来讲,他觉得这种情况用内力也没有用,苗笙没有内伤,内力治不了什么;而他更怕的是,用了内力确实没用,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几经犹豫,他还是决定试一下。 一切应当以笙儿的生命为先,自己的感受暂且放在一边。 他怕苗笙身体负担不起,只用了很小的一股内力,在对方经脉中小心翼翼地游走,寻找可能存在的异样。 但是他失败了,苗笙的经脉毫无异常,甚至比平时还要强劲有力一些,这比找到了病灶更让游萧崩溃——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可他为什么就是不醒? 笙儿,你不想醒过来和我在一起吗? 当年看着苗笙饮下毒酒他没崩溃,在绝望中苦苦守候他也没有崩溃,苗笙醒来后把他忘得彻彻底底,他同样没有崩溃,可是面对现下的局面,游萧觉得自己所有的理智都像山崩一样开始瓦解。 苗笙腹部刀口才刚封上,他不敢随意挪动对方,只能把所有人都赶走,一个人留在这间产房里。 一天,两天,三天,躺着的人毫无醒来的迹象,一切都与十年前的情景相似,只是安静地睡着,唯一的不同是体温暂且如常。 游萧寸步不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好好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消瘦下去,聂云汉和卓应闲两人进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英俊潇洒的儿子面孔灰败,腮边下巴上唇冒出了胡茬,一双向来炯炯有神的葡萄大眼失去了所有神采,眼窝凹陷,阴暗烛光中看去,好似两个黑洞。 俩人不是想让他离开,而是想劝他吃点东西,但他通通不听。万般无奈之下,聂云汉只好出手把他砍晕,硬给他灌了些流食,连这房间都没敢带出去。 游萧醒过来,没有再发疯,只是扑回到苗笙床边,继续守着他。 六天过去,苗笙依旧没醒,倒是下腹的伤口好了很多,原本戴雁声的治伤药膏就有奇效,而他比预想中愈合得还要快,已经结了痂。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可却又加深了游萧的痛苦。 明明一切都正常,可偏偏不醒,这叫人如何是好? 笙儿,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唤醒你?! 第七天的时候,戴雁声来劝他:“苗公子体温开始偏低了,待在常温下容易出问题,不如还是把他挪到冰棺里。” 道理大家都懂,但这话没人敢说,只有向来直言不讳的戴爷敢跟游萧开口。 本以为少年会激烈反对,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谁知他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点点头,把苗笙抱起来,走向山庄一角的梅花斋。 刚一出门,平小红就迎了上来,担忧道:“师父!” 她这几日时常守在外边,却不敢进来,生怕惹恼了游萧,现在甫一见师父的模样,更是揪心。 游萧却破天荒地对她笑了笑,让她附耳过来,平小红听完,立刻转身离开,去办他交代的事。 因着苗笙现在对梅花无感,后来梅花斋换了牌匾,游萧故意调侃他,写了“喵喵斋”,苗笙倒也不恼,还觉得挺有趣,就这么挂着了。 冰棺仍在那个叫飞花轩的房间里摆放着,只是周围没有了大冰块,但现在才初春,气温并不算高,倒也用不着拿冰块来降温,仅凭冰棺自己的温度就够了。 将人放进冰棺里的时候,游萧看着苗笙那张看上去只是睡着了的脸,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那瓷白的皮肤上,顺着苗笙的脸颊滚了下去,当游萧伸手拭去之时,泪珠已经变得冰凉。 他让所有人离开,只叫丫鬟送来了梳子、剃刀和一盒口脂,等飞花轩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解开了苗笙的发髻,仔细替对方梳着头发。 等重新将发髻梳得光滑、重新挽起之后,游萧打开口脂,用食指挑了一点,轻轻点在了苗笙那苍白干燥的唇上,涂抹均匀,最后手指上还剩一点,便涂在了他的两颊,是他害羞时总会脸红的地方。 苗笙平日里毛发便不算旺盛,胡须冒得也不多,不像游萧,这几天来几乎快变成了野人。 他先是帮苗笙刮了刮,接着把自己新长出来的胡须全部刮干净,这里没有镜子,他只是用手摸了摸,觉得脸上光滑了便罢。 不多时,平小红气喘吁吁地赶来,把手里拎着的包袱放在了他面前:“师父,看看这款式满不满意。” “满意,你出去吧。”游萧看都没看,只顾盯着苗笙的脸。 平小红实在担心:“师父——” 游萧冷冷地打断她:“出去。” 没办法,平小红只能退出去,并且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游萧起身将门反锁,这才回来打开那个包袱,里边是两件一模一样的男子喜服,他小心翼翼地帮苗笙换上,在对方的发髻上还系了红色发带。 苗笙那一张极美的面容被大红色映得白里透红,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他安静地躺着,唇角微微上翘,似乎永远带着笑意。 游萧痴痴地注视着他,自己也将喜服换好,躺进了冰棺里。 冰棺狭窄,苗笙一人躺着,两侧还有富余,但当身高手长的少年躺在他身边,两人就只能面对面侧卧。 “笙儿,你不愿醒来,那我便陪着你。”游萧搂住苗笙的腰,轻声道,“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他在那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抬手将冰棺盖子落下,周身骤然变得冰冷。 晶莹剔透的冰棺被他们的喜服映得红透了,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琥珀,包裹住了一对永不分离的爱侣。 这里边太凉,苗笙体温变低,适应起来毫不费力,可游萧本就火力旺,气息也热,被冰棺骤降了温度,眉眼上很快挂起一层冰霜。 他很快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只有一只手紧紧与苗笙相握。 意识也在缓缓丧失,他万念俱灰的心一片平静,没了任何念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棺外隐隐传来房门破裂的声音,再下一刻,冰棺盖子被人猛地掀开,温热的空气涌了进来。 游萧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结冰,隐隐约约听到他聂阿爹的声音:“混账!你一个健康的人怎么能躺进这里?若是苗公子醒来,你想让他看见一个冻死的你吗?!” 有两双强壮的臂膀把他从冰棺里边拖出来,将他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接着两股温暖的内力从他的肩胛处涌入,很快顺着经脉走遍他的全身,将他还未完全上冻的身体彻底暖了过来。 “幸好发现得快,应该没事了。”是晏秋帆的声音。 “萧儿这次真的是绝望了,他等了那么久,怎么能等来这样一个结果。”这是谢青枫在说话。 游萧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聂云汉,眼眶红得厉害:“阿爹,我该怎么办?” “才七天而已,你就放弃了?”聂云汉心疼坏了,“苗公子并没死,你振作起来,等他醒过来,知道吗?!” 一阵婴儿啼哭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是卓应闲抱着襁褓中的孩子闯进屋里,声音焦急:“生生刚刚一直哭个不停,不吃奶,尿布也是干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跟他爹心连心呗!”跟在旁边的万里风叹道,“萧儿,孩子生下来你看都不看一眼,是不是太过分了?你需要苗公子不假,可生生也需要爹爹!” 这话像是提醒了游萧,他扶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卓应闲面前,向对方伸手。 卓应闲迟疑片刻,把孩子递给了他。 游萧抱着孩子,转身缓缓走到冰棺边坐下,把襁褓放在苗笙旁边,温声道:“笙儿,你看,这是我们的生生,你睁开眼看看它吧,没有你它一直哭个不停。它在你肚子里待了九个月,最舍不得你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孩子,这是个又圆又白的小团子,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敞着盖的冰棺依旧很冷,但生生似乎并不在意,原本嘹亮的哭声也停了下来,它转过头去,好奇地打量着身前侧躺着的这个人,伸着攥成一团的小手,一把摸上了苗笙的鼻尖。 那一刻,游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出了错觉,他恍然看见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婴孩的手心里钻出,接着没入了苗笙的眉心。 可他来不及辨别那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因为下一刻,苗笙的眼皮动了动,睫毛微颤,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屏息看着这神奇的画面,谁都没敢吭声。 被关注的那个人毫无觉察,第一眼先看见了眼前的婴儿,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缓缓抬起手,手指轻轻触碰孩子的脸颊,喃喃道:“生生……” “你记得!”游萧激动地拉住他的手,“你记得一切是吗?” 苗笙嗓音沙哑,疑惑道:“……当然记得,这次又没喝‘浮生散’。”他看了看孩子,充满期待地问,“男孩,还是女孩?” 游萧脸上突然出现了空白,他这些天根本没问过,别人也没敢跟他提。 苗笙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表情惊恐:“不会是怪——” “是女孩。”围观群众着实看不下去,替他们解开了疑惑,听声音像是戴雁声。 苗笙开心地笑了:“我喜欢女儿。” 他望着面前的生生,眸色温柔,生生也好奇地看着他,嘴角向两边牵动,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游萧则看着他们父女两人,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会儿苗笙发现不对劲了,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好冷——为什么我在冰棺里?游萧,这么冷你把女儿放进来?!我怎么穿一身红,你怎么也是?” 卓应闲连忙跑过来,将生生抱走,还拍了拍游萧的肩膀:“你好好跟人家解释吧。” 围观群众陆续散场,飞花轩里就剩下他们两个,游萧把苗笙打横抱起来,靠在阳光比较灿烂的地方席地而坐,又释放内力暖着怀中人,将这七天地狱般的经历简单告诉对方。 至于喜服,不用多解释,个中深意显而易见。 苗笙着实惊讶,眨了眨眼睛:“我真的不知道,没有感觉过了这么久,好像就是睡了一觉。”他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怀胎太累了……我想好好歇一歇。”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太累了,以后我会更加好好照顾你。”游萧额头贴着他的脸颊,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苗笙感觉到他眼睛喷出的氤氲热意,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脖子,满怀歉意道:“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就担心了一下。”游萧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呼吸,“你醒过来就好。” 看看两人身上穿着的耀眼喜服,苗笙突然福至心灵:“游萧,既然都穿上这衣裳了,不如我们拜堂吧?” “现在?”游萧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眉眼处一片通红。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先拜堂,酒席以后再说。”苗笙亲了亲他的唇,笑颜如花,“好不好?” 游萧搂着他的腰:“你伤口还疼吗?能站得起来吗?” “不疼。”苗笙笑得恣意,“不用站,能跪着磕头不就行了?” 他挣脱游萧的怀抱,从对方腿上挪到地上,身后拉开窗户,对着窗外一片万里无云的青天,偏头笑道:“准备好了吗?” 游萧当即同他并排跪好,口中喊道:“一拜天地!” 灿烂阳光中,两人齐齐跪拜。 飞花轩外,大家并没走,所有人都等在外头,看他俩接下来是什么情况。 当中要属晏秋帆耳朵最尖,他疑惑地小声跟谢青枫说:“我怎么听到了拜天地?” 接着房间里传来游萧的喊声:“阿爹,闲爹爹,大家能不能进来一下?” 聂云汉怕卓应闲累着,正抱着生生呢,闻言招呼大家都进了门,看到他俩正齐齐跪着,着实有些惊掉下巴。 晏秋帆乐了:“还真的是即兴拜堂。” 游萧指了指面前:“麻烦两位爹爹站过来,我们要拜高堂。” 万里风笑得合不拢嘴,从聂云汉手中接过孩子,推了他一把:“快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3节 俩人做梦也没想到,才三十多岁就当了爷爷,还要被当做“高堂”来拜。 聂云汉一脸梦游的表情,拉着卓应闲站在了指定地点,嘴里小声嘟囔:“一下子老了很多的感觉。” 平小红激动地请示:“师父,能不能我来替你们喊?” “可以。”游萧笑着点头。 女侠立刻上前,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二拜高堂!” 游萧与苗笙立刻弯腰叩拜,抬起头来之后,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转过来面对面,含情脉脉地互相注视着。 平小红赶紧接着喊:“夫夫对拜!” 两人便弯下腰去,互相叩拜,起身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接着平小红便喊道:“送入洞房!” 游萧站起身,扶起苗笙,接着将人打横抱起,笑得眉心痣熠熠生辉:“走!” 没走两步,苗笙突然喊“停”,向万里风伸手:“我想抱着生生。” “喏,抱稳了。”万里风将婴儿塞进他的怀里。 苗笙低头跟女儿圆溜溜的黑眼睛相视而笑,抬头看着游萧:“她好可爱。” 生生乖巧得不得了,从他们拜堂到现在,一声不哭,满脸挂着好奇的表情,应该很好带。 “你们两个都可爱。”游萧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他俩,大步离开了飞花轩。 刚一出门,这幸福的一家三口便被阳光囫囵地包裹住,临时买来的这套喜服被映得熠熠生辉,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下人们见他们出来,也都松了口气:“太好了,苗公子醒了!” “咱们少爷总算能放心了!” “真是虚惊一场!” 抱着孩子,洞房是不可能洞房的,苗笙的身体现在也不成,只能改日再约。 游萧仰头望向四周,淡淡一笑,接着施展轻功,抱着他们踏过鳞次栉比的房顶,跃上唤笙斋主屋的房顶,坐在上面俯视山下优美的风光。 苗笙依偎在他怀里,怀抱孩子,欣赏着风景,只觉得身心舒畅。 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最亲密的爱人,也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在这个世上,他永远不会再孤单。 他勾住游萧的脖子,在对方唇上亲了亲,笑容甜蜜:“游萧,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也爱你。”游萧垂眸看着他怀中的生生,“还有我们的女儿。” 苗笙把生生举在了两人中间,他们一左一右,同时在孩子嫩嫩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生生瞪大了好奇的黑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笑容。 两个爹爹,一个英俊桀骜,一个俊美无俦,怀里女儿是一个可可爱爱的白团子,谁看了不说这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人。 二月底春意已浓,放眼望去,云闲山庄周围全都是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绿,浓雾一般遍布山间,被灿烂阳光映照着,呈现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景。 这里是人间,又仿佛是仙境。 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即将在这里开启新的篇章。 -------------------- 作者有话要说: 显然生生这个小姑凉不简单,嘿嘿!她会有正式的名字的,还不止一个…… 正文完结啦!接下来是番外时间~ 应该是无缝衔接! 完结感言等番外发完再写,吼吼! 第141章 番外一 月光(上) 在屋顶上坐着欣赏片刻风景, 游萧只觉得脑子发晕,毕竟他这几天除了被聂云汉打晕之后强灌了些食物,几乎粒米未进, 再加上几日不眠不休,现在被耀眼的阳光一照, 就有些睁不开眼。 怀中苗笙也饿得不行, 而且生生虽然乖,但毕竟是个小婴儿,吹了风容易着凉,于是一家三口从屋顶上下来, 回了卧房准备休息。 刚躺上床没多久, 就有小厮敲响了门,送来两碗香喷喷的萝卜丝炝锅面, 直接把两人又给香了起来。 “是聂老爷吩咐的, 说你俩肯定饿得慌, 便做了面条送来,这面煮得烂糊了些,好消化。”小厮说完, 便行了礼转身出去。 游萧拉过面碗, 用筷子挑着面条吹凉,感叹道:“还是我阿爹心细。” “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了。”苗笙坐在床边抱着生生, 毕竟这是自己九月怀胎生下的大宝贝疙瘩,他真是一刻都不想撒手, 但是看见因为自己长睡不醒, 导致相公几乎瘦脱了相, 心中也是不落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累确实是累,但好像也不至于要睡那么久。” 游萧现在懒得琢磨这个问题,但是被他这么一说,便委屈巴巴道:“是你不想醒过来吧,肯定还生气呢,记恨我,所以才要惩罚我。” 苗笙知道他不是真这么想,只是嘴自己几句,好发泄一点怨气,便抱着生生坐到他身旁,认错态度非常良好:“那我认错好不好?想怎么罚随你安排。” “随我?”游萧觑了觑他方才被阳光晒得白里透红的脸,还有那红艳艳的双唇,突然就心猿意马了起来,“成,等你身体养好了,看我怎么罚你。” 苗笙:“……” “当着生生的面,你别瞎说!”他低声斥道,低头看怀里的宝贝女儿。 小家伙实在太乖了,这么半天居然不哭不闹,瞪着水汪汪、黑得发蓝的大眼睛看着他们,满脸好奇,似乎像是能听懂他们说话似的。 苗笙总觉得从她那张小脸上看出了一抹促狭。 游萧把凉好的面往他面前一推:“你先吃。” 接着他拿过另一碗,飞快吹了几口,也是不怕烫,唏哩呼噜往嘴里扒,一小碗面条几乎是倒进胃里去的。 苗笙还没想好要不要把孩子放回床上,就见他吃完了面条,一抹嘴,向自己张开双臂:“生生给我吧,你快点吃。” 其实游萧心虚得很,毕竟这七天他对孩子不闻不问,若是被苗笙知道了,恐怕挨罚的那个会是自己,所以赶紧跟闺女建立一下父女关系,希望这会儿补救还来得及。 生生倒是没有怪他的意思,先是盯着他看了几眼,脸上有个笑模样,接着就转头去看正在吃面的苗笙。 苗笙为了逗她,一边吃还一边冲她做鬼脸,挑眉嘟嘴瞪眼的,孩子没逗笑,倒是把另一位孩儿他爹逗得忍俊不禁。 “其实我总感觉,把你叫醒的是生生。”游萧把方才那一幕讲给他听,还说了“百鸟朝凤”的奇观。 “这么夸张?可惜我没看见那么壮观的景象。”苗笙遗憾道,“可你说生生小手会发光,是不是看错了?” 他伸手捏着宝宝胖乎乎的小拳头,怎么看都不像能发光的样子。 游萧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平平无奇”的宝宝,的确不敢确定,但他还是觉得有古怪:“就算我看错了,可事实上就是她伸手一碰你的鼻尖,你就醒过来了。” 苗笙思忖片刻:“这也很有可能,毕竟她的诞生就是个奇迹,还有天生异象,说不定我们的女儿就是有神力呢。”他吃了半碗面,擦了擦嘴,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从游萧怀里“抢”了回来,怜爱地看着她说,“但得替她保守秘密,不然传到有心人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们。” 这倒是事实,一般这种传说都会被安在王孙贵族或者乱臣贼子身上,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是喜是忧。 游萧应承下来,便又抱着他俩回到了床上:“要生生和我们一起睡吗?” 苗笙搂着孩子不撒手:“嗯,我想让她在旁边,你看她也有点犯困了。” 他轻轻拍着生生,小丫头果然打了个哈欠,有昏昏欲睡的意思。 “要不你别睡了。”游萧还是心有余悸,“你睡了七天,还困?” 苗笙:“……” “我不睡,陪你俩躺着,行吗?”躺久了人还是乏力的,他觉得自己闭上眼还能睡,但相公不放心,他就只能想办法让对方安心。 于是一家三口在床上一字排开,游萧从背后搂着苗笙,苗笙侧躺对着宝宝,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切都尘埃落定,生活是那么美好,楼主的睡梦也比平时更安稳一些。 梦境有一些黑暗,还有一些摇晃,只有朦朦胧胧一束月光,像是……洒落在了院子的假山池塘里,水面波光粼粼,映得游萧缓缓睁开了眼。 他怀疑自己是哭肿了眼睛,才觉得眼前事物有些模糊,想揉眼,又想起来自己双手都被绑着,根本动不了。 眼前时不时有人经过,偶尔有几个姐姐,大多数是看起来像姐姐的哥哥,大家伙儿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叹息着说什么“就是这个命,认了吧”、“哭有什么用,谁还不是这样哭过来的”、“真是造孽,这么小的孩子也被卖到这里来”、“长得这么标致,长大了肯定是个花魁”。 游萧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记得昨天还是前天,一向慈爱的爹爹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然后就来了这个怪里怪气、闻着香喷喷的地方,还有一个胖胖的、浓妆艳抹的大婶接待了他们。 大婶看着他笑,夸他长得漂亮,然后让一个好看的姐姐带他去吃蜜饯,谁知蜜饯吃完了,他要找爹爹,又哭又闹地推开姐姐,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一头就撞在了方才那个大婶怀里,被人抓住了后衣领,怎么都挣脱不掉。 “我要找我爹爹!我要爹爹!呜呜呜呜……”游萧怕极了,双手拼命四处拍打,嚎啕大哭。 先前还和颜悦色的大婶突然间就变了脸,把他往地上一扔:“把他给我带下去绑起来,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再松开。” 于是立刻有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出来,像拎小鸡仔似地把他拎到了后院,将他手脚都绑上,反正七月份天气炎热,在外边也冻不坏,他们把他扔到了水池边,就没再管了。 游萧怕得要死,又想念爹爹,他一个五岁的小孩,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放声大哭。 哭是他的武器,他觉得只要自己哭得足够大声、足够厉害,这些人就一定会害怕惹事上身,就会把自己放出去。 可是他哭哑了嗓子,周遭的人仍旧无动于衷,只不过有好看的哥哥姐姐会给他送吃的,有时候是一块馒头,有时候是半块饼,他们表情悲悯地看着他。 有人说:“小孩,别傻了,你爹把你卖了,哭也没用,吃点东西吧。” 又有人说:“这样跟苏姨硬刚是没有用的,你就是哭晕过去,她也只会找郎中给你看病,保你活着,但绝对不会再放你走,所有的罪都是你自己受。” 可游萧不信,这些人他都不认识,他通通都不信! 爹爹一定会来接我的! 可是他心心念念的爹爹再也没出现过,而他哭着哭着,便哭晕了过去,如此这般反复几次,他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眼泪哭干了,再怎么努力都流不出来,游萧甚至觉得,可能爹爹真的不会来了。 于是他就只能干嚎——爹爹不来就不来,但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要自己回家! 院子里还有一些小哥哥们在咿咿呀呀地吊嗓子,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戏班,但是他们都被烦得要命,纷纷抱怨。 “怎么还哭,没完了?!” “揍一顿不知道能不能消停!” “这么小,怎么下手?随他吧!” 游萧才不怕挨揍,揍就揍吧,为了达到目的,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没准他们揍自己的时候,自己还能趁机挣脱开绳子呢! 就在他下定决心继续哭下去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谁家的孩子在哭?”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4节 有人回答:“苏姨新买来的,没想到这么倔,怎么都不肯服软。” “我去看看。” 接着游萧便看到有一个人向他走来。 他方才刚刚挤出几滴泪,眼眶里水盈盈的,哭久了的眼睛看东西也有些不清楚,看到的那个人就像被一层柔和光晕包裹起来,对方穿着一袭白衣,行走间飘飘袅袅,好像从天上下凡的仙人,又好像一抹月光降落凡尘,化身为人。 仙人停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身上散发出的檀香气息将他包裹。 游萧看着他的脸,惊讶得忘记了呼吸。 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对方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美丽,皮肤白皙,笑容温柔,眼睛漂亮,像是山顶一捧白雪,干净又澄澈。 仙人哥哥轻轻捏了捏他哭肿了的脸颊,温声道:“叫什么名字?” “我叫游萧。”他嘶哑着声音回答。 “好萧儿,听哥哥的话,如果是心里难过,就默默流泪,哭得这么大声,只会让你挨打,吃更多的苦头。” 游萧木木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脚:“我爹爹……是不要我了吗?” “你爹爹把你卖到这里来了,以后你们都不会再见面了。”仙人哥哥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应该是不想让他心存幻想,但又像是安抚他似地继续道,“但是我会照顾你。” 游萧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爹爹都不要我了,你只是陌生人,为什么要照顾我?” “可能因为我们同病相怜?”仙人哥哥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同病相怜,更要互相帮助。” 游萧没有再挣扎,乖乖跟着仙人哥哥离开——对了,知道他叫苗笙,之后就叫他小笙哥哥。 苗笙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给他洗澡换衣服,重新梳了头发,还给他被麻绳勒红的手腕脚腕涂了伤药,让他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眼前孩子长得实在太漂亮,皮肤白里透红,粉粉嫩嫩,饶是一双大眼睛哭成了核桃,也丝毫不让人觉得难看,反倒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尤其眉心那一点红痣,简直光彩夺目,难怪苏姨舍得花那么多钱买他。 这么好看的孩子,偏偏命这么不好,苗笙深深叹息。 后来游萧才知道,这里叫红玉楼,是伺候人的地方,具体怎么伺候,他还不懂,哥哥们也不说,但他知道苗笙是红玉楼最厉害的人,唱曲儿唱得最好,也不用伺候别人,普通宾客甚至没有资格看到他的脸,因为他平时唱曲儿都是戴着面纱的。 他还有一个花名,叫仙音公子。 游萧觉得这个花名很是恰如其分,他觉得小笙哥哥不仅是仙音,就是仙人! 小笙哥哥在红玉楼的地位有多高呢,这么说吧,所有的凶神恶煞都怕他,连那个最厉害的苏姨都对他笑脸相迎,没有人敢得罪他。 自从他被苗笙照顾之后,待遇也是直线上升,成了红玉楼待遇最好的小孩。 其实苗笙对他们所有的孩子都很好,但因为他最小,所以得到的疼爱最多,甚至不用跟别的孩子睡在一起,可以一直住在小笙哥哥的房间里,那里给他准备了单独的小床,被褥都软软的,睡起来舒服极了。 那个房间很大很漂亮,清新素雅,跟别的小哥哥们花红柳绿的房间完全不一样,还常年点着好闻的檀香,小笙哥哥也一直喜欢穿白色的衣袍,一切都让他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 游萧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只穿白,不穿别的颜色,小笙哥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因为白色最干净。” 这倒是,在游萧心里,小笙哥哥就是最干净、最温柔、世上最最好的人! 只可惜他好像总是不快乐,哪怕挣了很多赏钱,接受所有宾客的追捧和夸奖,也很难见他笑一笑。 直到有一天,苗笙回到房间里,坐在床上,先是一反常态地笑了,又突然伤心地独自垂泪。 游萧不想看他难过,便凑过去搂住他的腰,依偎在他身侧:“小笙哥哥,你不要难过啊,萧儿陪着你。” 苗笙只是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后脑勺,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一阵子,游萧发觉小笙哥哥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常常一个人坐着,望着写在信笺上的字偷笑,可惜他还不认得字,只记得那信笺上画了很多梅花。 突然有一天夜晚,他正睡着觉,突然被人推醒,睁开眼睛看到苗笙正坐在他床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游萧吓了一跳:“怎么了?” “萧儿,你想不想离开这里?”苗笙目光有些发痴。 “当然想!”游萧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说,“我想走!” 苗笙认真地看着他:“你是想出去,再找你爹爹吗?” “不找了,他不要我了,我还找他做什么。我娘也不在了,我没有亲人了。”游萧殷切地望着他,一双葡萄大眼透着无尽的依恋,“我以后就跟小笙哥哥在一起,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苗笙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笑得开心,那笑容就像冬季暗夜里悄悄盛开的白色寒梅,冷冽中带有一种极致的美。 他轻声说:“好,哥哥带你走,但这是我俩的小秘密,谁都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游萧立刻把自己的嘴捏得紧紧的,使劲向他点头。 他不知道小笙哥哥怎么准备的,只觉得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而从他被卖到红玉楼到现在,已经快要过去半年,时值隆冬,就快要过年了。 突然的一天,苗笙偷偷告诉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别带太多,只带自己最需要的。 游萧知道他们终于要跑了,心里激动得不行,他没什么可带的,反正现在的衣服出去也会换掉,于是只带了一个小荷包,挂在了脖子里,那里边装了好些铜钱和碎银子,都是平时小笙哥哥给他当零花钱用的,他没什么出门的机会,更舍不得花,全都攒了起来。 那个午后,苗笙跟苏姨打了招呼,说要上街逛逛,顺便买些年货,苏姨从不限制他出入,痛快答应了。 但是说到要带游萧出去,苏姨迟疑了一下:“你带他干嘛?小孩怪碍事的。” “他听我的话,放心吧。”苗笙浅笑起来,“孩子半年没见外边了,好奇得很,我带他转一圈就回来。” 苏姨很是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那你可当心,别让他跑了,这小子可是我花一百两买来的。” “肯定不会跑的,是吧萧儿?”苗笙低头看他。 游萧立刻回答:“不跑不跑,红玉楼这么好,我哪儿都不去,我可舍不得小笙哥哥!也舍不得苏姨!” 他人小鬼大,长得又俊,听话的时候别提多乖巧了,大眼睛一笑就变成两个弯弯的小月牙,把苏姨逗得合不拢嘴,她应该是没多想,便抬手放行了。 临近过年,街上真是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苗笙带着游萧坐在轿子里,时不时地向外张望,让他看这个看那个。 他说要带游萧买过年的新衣服,便让轿夫停在了一家成衣铺,牵着孩子的手走进去,径直上了二楼,随手点了许多衣服,让店伙计送进了试衣间里。 苗笙出门仍是穿了一袭白衣,带着白色帷帽,游萧也打扮得贵气十足,像极了一个小少爷,但伙计送来的衣服都是些粗布衣衫,颜色都是黑灰蓝。 “快,换上!” 游萧扒拉出来属于自己的孩童衣衫,这才是他从小穿惯了的那种短衫,手脚麻利地换好,转头便见他的小笙哥哥也已经换了一身短打,黑色的粗布料子穿在对方身上,也难掩那张脸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苗笙留下买衣服的钱,把一个小帽子扣在他脑门上:“你的眉心痣太容易认了,一定要盖好。” 游萧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几乎快要挡到眼睛,冲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放心吧!” 苗笙拎起一顶黑色的帷帽戴好,牵着孩子趁人不注意溜出了试衣间,两人轻车熟路地下了楼,飞快地从一层后门溜了出去。 游萧一直拉着他的手,跟着他一直奔跑,从这条巷子跑到那一条,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一个巷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小弦儿,快上车!”苗笙使出浑身力气把他往车辕上一抱,那里还坐着个车夫,车夫接着游萧,把他往车厢里塞。 虽然是突然改了称呼,但游萧猜得出来,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在车里乖乖坐好,还拉了一把跑得已经没有力气的苗笙。 两人刚坐稳,马车就动了,车夫把鞭子挥得“啪啪”作响,他应该是走了一条人少的路,马儿跑得飞快,车里颠簸得厉害。 苗笙很少这样跑,别提手里还牵着个孩子,现在喘得活像一个风箱。 游萧赶紧替他抚着后背,低声安慰:“小笙哥哥,不要怕。” “傻孩子,还安慰我呢。”苗笙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等把气喘匀,小声道,“方才叫你小弦儿,是给你取的乳名,这个名字来自我一个朋友,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被卖进了这个地方,但是他命很好,被人救了出去。给你取他的名字,就是希望你也能像他一样幸运。” 游萧眨眨毛茸茸的大眼睛,跟他贴贴:“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们都会很幸运的。” “嗯,我尽力。”苗笙对他笑了笑,然后又道,“以后别叫我小笙哥哥了,其实我的年龄,做你爹都够了,你若愿意认我做义父——” 游萧想起自己那个狠心的爹,立刻摇头:“我爹爹是坏蛋,不要你做我爹爹。” “但我们得换个称呼,不然容易暴露。”苗笙无奈。 游萧想了想,小小声说:“我喜欢我娘,要不你当我舅舅吧?就是我的亲人了。” “好,以后你就叫我舅舅,我叫你小弦儿。”苗笙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等我们安全了再改。”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 游萧:萧儿怕怕,小笙哥哥抱抱。 苗笙:…… --------- 整本都在写游总怎么宠苗总,现在写写苗总当年怎么自救和救游总的~ 感谢在2023-05-30 18:00:04~2023-05-3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蓬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meon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番外二月光(下) 马车一路狂奔,径直出了万山府城,往北赶去。 天黑了下来,游萧觉得有点害怕,整个人缩在了苗笙怀里, 苗笙也紧紧抱住他, 小声安慰:“别怕,舅舅在呢。” 颠簸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在一个小镇下了车,又换了一身衣服, 找了个小摊子吃了饭,搭了一辆过路的马车,继续赶路。 之前的马车是苗笙多日前出门时安排好的, 车上有一个小包袱, 装着几套普通衣物, 钱他随身携带,没敢带银票,只装了一些散碎银子, 自觉够用就行。 他们路上什么车都坐过, 好的时候能拼辆马车,坏的时候会坐拉家禽的车, 一路上不敢投宿,情况好的话能在车上过一夜, 情况不好, 便只能在荒地里依偎着入眠, 平日里喜好干净的两人搞得越是蓬头垢面越觉得安全。 苗笙的脸长得太惹人注目,于是他把一张脸糊得全都是黄泥, 又拿泥巴把游萧的眉心痣也糊上,免得给人留下印象。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像小花猫一样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 苗笙长期服用南风馆给的药,身子柔软又虚弱,照顾的好轻易不生病,但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天寒地冻,穿着厚棉袄、生着火堆也不顶用,他还是受了风寒,游萧虽然身体不错,但到底是个小孩,更容易着凉,于是一大一小接连发起了高热。 临近年关,外地的人都已经赶回了家,路上可以搭乘的马车少了许多,他俩病恹恹的,又怕过了病气给别人,便也没有再搭车。 游萧烧得厉害,几乎走不动路,苗笙也没什么力气,几乎抱不动他,只能走走停停,总算到了个小镇。 再拖下去不是个事儿,俩人是要逃出生天,而不是携手黄泉,苗笙思量再三,还是冒着被发现行迹的危险,去看了郎中抓了药,又多花了钱请伙计熬了两副,俩人各自灌下一碗,期待能早日退烧。 逃到现在还没遇上追兵,一切都太过平静,苗笙觉得不能放心,还是尽可能少在人群中出现。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5节 又是他买了点饼子,又将水囊灌满,买了个小陶锅,带上剩余的药,拉着游萧尽快出了镇,寻到了一处破庙,打算晚上在此栖身。 游萧喝了那服药,热度退了些,但仍旧还是发烧,苗笙便将他放在庙里的破木桌上睡,免得睡在地上太凉,还把所有的衣物都盖在了他身上。 “舅舅……”小孩儿迷迷瞪瞪,喃喃地叫着,“舅舅……” 他觉得头很疼,浑身一点力气没有,不由地就想撒娇。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的额头,最熟悉的温柔声音轻声安抚:“小弦儿乖,舅舅就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你乖乖地睡,我去给你煎药。” 苗笙在破庙里找到水井,摇着那巨沉的轱辘打上了一点水,又用破瓦片搭了个简单的炉子,寻了许多树枝点着了火,先把抓来的药煎好,喂游萧喝下,再煮了开水,把饼子泡软,喂他吃了一点点。 游萧精神好了一些,但前所未有地依赖身边的人,娇滴滴地伸手:“舅舅抱。” “好,舅舅抱。”苗笙也坐上桌子,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 他平时对游萧好,只是照顾得当,但两人并不亲昵,很少搂搂抱抱,顶多牵着手,倒是现在逃亡在外,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互相安抚。 药效发作,游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是没等他睡醒,就被人推醒了。 “小弦儿,醒醒!”苗笙语气紧张。 还没完全睁开眼,游萧就感觉身体悬空,接着发现对方正抱着他四下张望,最后绕到佛像背后,把他藏在了下面的台子里。 “可能有人追来了,你在这儿乖乖躲着,舅舅出去看看。”苗笙小声说。 游萧拉着他冰凉的手,死活不肯放:“不要!舅舅也在发烧,和我一起躲着吧!” “不行,被他们找到就坏了,我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要是红玉楼的人,我就把他们引开。”苗笙一根一根掰开孩子的手指,使劲把他往台子里边推,叮嘱道,“千万别出来!” 游萧只见他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便转身离开。 “舅舅……”他吓得不敢哭,生怕给苗笙惹来麻烦,藏身之处木台有几处破洞,有微弱光线从洞里映进来,他立刻将眼睛贴了过去,从那里正好能看到破庙的正门。 几乎是苗笙刚出门,外边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几个彪形大汉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其中一个人一脚踢翻了地上瓦片搭起的“炉灶”,恨恨道:“他们应当就在这儿待过,我们晚来了一步!” “再搜搜,生着病能跑哪儿去。”另一个人用火把四处照着,不放过庙里的犄角旮旯。 “妈的,这一大一小还真他妈难找,要不是打听到那家药店见过一个眉心有痣的孩子,恐怕还是没有头绪。” 游萧听到这,才下意识地去摸眉心,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糊的泥巴已经掉了,难怪给人留下了印象。 “仙音公子抛家舍业,什么都不要了,只带了一点钱跑出来,显然是下定决心金蝉脱壳。”一个大汉说,“可是他真是想得美,苏姨能让他跑了?这可是个财神爷!” 那人举着火把,往佛像后边搜来,甚至敲了敲这台子,已经发现这里是空的,四处抠摸着找木板的缝隙,想要打开查看。 游萧吓得屏住了呼吸,抱紧自己的膝盖,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一声喊:“大哥,在这边!” “来了!” 游萧听到那人跑开的脚步声,再度将眼睛凑到破洞上去看,发觉大殿里已经空了,没了火把的映照,又恢复了黯淡无光。 他心脏狂跳,依然不敢出去,心里牵挂着苗笙,不知道舅舅会把人引向何处,能不能平安回来…… 游萧抱着膝盖,在那台子里不知道藏了多久,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好消息是烧好像已经退了。 外边已经安静了太长时间,想必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他推开台子上的木门,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大殿里果然空空荡荡,游萧怯生生地四下看着,溜着边到了门口,探头探脑地向外望,小心翼翼地向外迈了一步。 谁知这一步刚迈出去,就有一只手从侧后方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小兔崽子,果然在这儿!还挺有耐性的,害我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蹲守你。”是方才那个大汉。 游萧几乎吓破了胆,疯狂地挣扎起来,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自己一定不能被抓,否则这些坏人会用他当人质,引舅舅出来! 我就算死,也不能被他们抓住! “放开我!放开我!”他急得又踢又抓,但是不敢大声喊,生怕苗笙在附近,听见了他的声音会自投罗网。 大汉气定神闲,拎着他得意洋洋地问:“仙音公子呢?他在哪儿?你要是说出来,我就不打你。” “我不知道!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话!” 游萧发觉自己的挣扎徒劳无功,气急败坏地重重喘着气,忽然灵机一动,反手去抓那大汉的手背。 逃跑这么多天,来不及剪指甲,它们都长得很长,于是他使劲一抓—— “操!”大汉吃痛,把他狠狠往地上一扔,甩着手骂道,“臭小子,以为这样你就能跑得了?!” 游萧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试图往院子外边跑,可那大汉跟他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似乎很有闲心逗他,处处封堵他的路,但就是不抓他。 东拐西绕几乎在院子里跑遍了,小孩累得气喘吁吁,他本就刚刚退烧,腿还软着呢,一不小心被地面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当即摔倒在地。 大汉坏笑着冲他一步步走过去:“好玩吗?还玩不玩?” 游萧膝盖疼得厉害,双手撑着地,屁股在地上磨着向后退,惊恐地看着他,声音颤抖:“我不怕你!你抓不到我们!” “是吗?那我就抓一个给你看看。” 大汉像是没了耐心,伸手去揪他的领子,游萧怕极了,可他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退无可退。 眼看这人就要抓住自己,他拼命地挥舞小手,想把对方打开,不料却听到“噗嗤”一声闷响,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 游萧吓呆了,他看见大汉胸口有一个铮亮的刀尖凸了出来,满脸不可置信地“咣当”向一边歪倒,身后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漆黑的夜晚,那人就像一轮明月,光芒虽弱,却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舅舅!”游萧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苗笙脸上满是污渍和血迹,发髻散乱,重重喘着粗气,方才捅那一刀,他已经是使出了毕生的力气。 他一手扶着膝盖,一手伸向游萧:“没事了,小弦儿。” 游萧扑到苗笙怀里,劫后余生的感觉令他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多想大哭一场,可他不敢浪费时间,拉着对方的手说:“舅舅,我们快跑!” 他不知道苗笙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从哪儿弄来的刀,只是隐约能猜测到,舅舅一定是千辛万苦才从另外几个人手里逃出来,回来救他! 两人进了破庙,拿了自己的东西,小孩不忘拎起药包和地上的陶锅,因为方才他拥抱舅舅的时候,感觉对方浑身发烫,还在微微颤抖。 今天就是买药才被人发现了踪迹,不能再冒险了,可是舅舅的烧还没退,剩下的几副药就显得弥足珍贵。 苗笙拉着孩子的小手,开始了逃亡,他们在冬日寒冷的夜色中跑了很久,走走停停,一直跑到东方破晓,才跑到了一个村子,在旁边地里找到了一个小破石屋。 这里应该是一片瓜田,这石屋可能是看田人夏天住的,现在冬季还没有种瓜,于是屋子就空着了。 两人躲进里边,苗笙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到了地上。 “舅舅!”游萧惊恐地扑在他胸口,小手捧起他的脸,“你还好吗?” 苗笙烧得浑身发冷,脸庞泛红,无力地闭上眼,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怕,小弦儿不怕……舅舅……睡一会儿,睡醒……就好了……” 话刚说完,他就昏睡了过去,游萧怕极了,把他们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给他盖在身上,又跑出去捡了很多枯树枝,还有碎瓦片,有样学样地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炉子,回来摸出火折子,在小房子的角落里生起了火堆。 水囊里还有一些水,他全倒在陶锅里,拆开一副药丢进去,架在火上熬煮,眼看汤药咕嘟咕嘟冒了泡,又熬到浓稠,才用包袱皮包着手,小心翼翼把小陶锅端了下来。 等汤药凉得差不多,他特意喝了一口试过,才去把苗笙推醒,用随身带的调羹避开药渣,一勺勺地喂对方喝下药。 小石屋的墙壁被烤得暖烘烘的,汤药也很快生了效,苗笙出了一身大汗,再醒来的时候发觉怀里有个小团子紧紧依偎着自己,但是他一动,小团子就醒了。 游萧扬起睡眼惺忪的小脸,接着瞪大眼睛惊喜道:“舅舅,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苗笙虽然还是头疼欲裂,但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他看到对面墙角里的“炉火”,还有身边的小陶锅,惊讶道,“这都是你弄的?” 游萧点点头:“是啊,我都看会了!” “小弦儿真聪明。”苗笙感慨万千,“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的命才是你救回来的,以后你就是我亲舅舅,我们永远都是亲人!”游萧认真地说,胖乎乎的小脸写满真诚。 苗笙干涸的嘴唇在他额头一吻:“嗯,永远。” 看到舅舅醒了过来,游萧便叫他看着火,自己拿着水囊跑出去。 他力气太小,田野里的水井他用不了,就只能把眉心痣用泥巴糊上,沿着小路跑到附近的农家,问他们要了一袋水,还要了些剩饭。 农家看他一个小小孩跑出来要饭,都心疼得想要把他留下,但他坚决不肯,也不敢说出苗笙的下落,拿了吃的和水囊就跑了,下一回再去别家要。 几天过去,抓的药吃完了,幸好苗笙也终于退了烧,晴朗的夜里,他搂着游萧,两人烤着火,身上披着同一件外袍,靠在墙上仰头看天。 这小石屋的顶棚是篷布搭的,已经破了个大洞,从洞口向外看,能看到头顶墨蓝的天,还有数不清的璀璨繁星。 游萧扑在苗笙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心里无比安稳。 “舅舅,你真的好了吗?”他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热乎乎的,但不烫手。 苗笙笑笑:“好啦,放心吧。其实我身体好得很,轻易不生病,苏姨也不会让我生病,因为那样就唱不了曲儿了,会害她少赚很多钱。” “她就是大坏蛋!我恨她!”游萧气呼呼地说,“等我长大有了本事,就去红玉楼找她报仇!” 看到孩子气成了一条小金鱼,苗笙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小傻瓜,你有了本事,不如去帮更多的人,别记着仇恨长大,这样人会不快乐。” 游萧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舅舅,你为什么要带着我一起跑?明明你自己跑更安全。” “哪有什么为什么,小孩子别想这么多。” “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啊?”游萧又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苗笙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淡淡道:“是觉得日子好像突然有了奔头,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了,而且……也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想为他拼一把。” “是我吗?”游萧抬头看他,原本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苗笙:“……” 他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抛弃了原本的答案,点头道:“嗯,是你。舅舅带你出来,只盼着你能好好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开心心生活。” 篝火将他的桃花眼映得熠熠生辉,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我一定会的!”游萧靠在他胸口,想了想又问,“舅舅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苗笙望着天空的星辰,唇角挂着淡淡笑意:“我啊,想开一个茶楼,卖好喝的茶叶和茶点,再请说书人来讲好听的故事,平淡又热闹,就这样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好!”游萧仰头看他,“我也陪着舅舅,永远都不分开!” “小傻瓜,你还这么小,将来念书识字,可以考功名,也可以学功夫,去过自己的人生,哪能永远陪着我。” “不嘛,我才不跟舅舅分开!” “听话。” “不对的话我就不要听!” 苗笙:“……”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6节 两人争执不下时,远方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着一声长长的哨音,有红色、银色、粉色的光弹“嗖”地冲上天空,骤然绽放出耀眼而盛大的花朵。 “放烟花了!”游萧惊喜道,“今天是过年吗?” 苗笙目光紧紧追随着天空中那绚丽的风景,应道:“嗯,应该是除夕夜。” “舅舅过年好!”游萧立刻乖巧地说,还在他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口,“祝舅舅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小孩儿这一连串吉祥话把苗笙逗笑了,忍不住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嗯,小弦儿也是。” 游萧把自己脖子里挂着的荷包摘下来,放进他的手心:“舅舅,我给你发大红包!” 苗笙掂了掂那荷包的分量,表情夸张:“唔,还真是挺大的。”但他把荷包又挂回了游萧的脖子上,“你是小孩,舅舅应该给你发红包才是。” 游萧趴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舅舅平时给我的够多了,以后我来照顾你,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好啊。”苗笙抬头望着天上还在盛放的美丽景象,眼含笑意,“等你有本事了,就给我做世间最好看的烟花吧。” 游萧眼底还映着他那张充满希冀的面孔,下一刻却突然醒来,缓缓睁开眼,看到同样一张美丽的面孔,就在自己身旁静静睡着。 梦里的记忆太过真实,往事历历在目,其实那只是他们逃亡路上的一小段经历,后面还有更多的惊险,好在两人全都一一挺了过来。 那个时候的笙儿还是满怀希望的,人也温柔,是被段展眉再深深伤害后,才变得冷漠绝望。 现在想起一切磨难都已经过去,他才轻轻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苗笙的脸。 苗笙睫毛颤了颤,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嘴唇翕动着:“……你醒啦?” “不是说不睡呢么,怎么又睡了?睡了七天还不够?”见他醒来,游萧又松了一口气。 “看你睡得香甜,忍不住要加入你。”苗笙转过身去,看看比他俩睡得还香的婴儿,“生生也还睡着呢。” 游萧抬起身子,下巴戳在他胳膊上,看着小嘴微张睡眠正酣的小粉团子,忍不住轻笑:“她可真行,我睡了多久,她都没醒过吗?” “其实也没多久吧,多睡觉好,睡得多长得快。”苗笙怜爱地轻轻戳戳生生的小脸,“给她取个大名吧,取个好听的,毕竟咱们闺女这么好看。” 小孩是好看,游萧记得刚把她从苗笙肚子里拽出来的时候还是棕色小猴子,几天不见,像是褪了一层皮,变得白白胖胖,小脸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现在看不出鼻梁高矮,但鼻尖有点翘,非常俏皮,嘴巴也红红润润的,组合在一起简直像个小仙娃。 “毕竟你我都长得这么好,她必然是绝世无双。”游萧非常得意地说,他眼珠转了转,道,“就叫苗绝世吧!” 苗笙:“……” “你正经点!”他小声嗔怪,扭头看着游萧,“真跟我姓?” 游萧认真地点点头:“我早就想好了,不管男孩女孩,都跟你姓,谁知道你先提出来了,显得我好像很没诚意。” “我那是疼得都胡言乱语了——你的诚意我懂,放心吧!”苗笙满是喜爱地看着女儿,想起一阕词里的一句话,“‘雾冷笙箫,风轻环佩’,不如取单字‘雾’,也跟你我的名字有关联,取你萧字谐音。” 游萧琢磨了一下,挑起一边眉毛:“苗雾?喵呜?你当真的给猫咪取名字吗哈哈哈!” “换一个换一个!”苗笙被他笑得脸红,低声呵斥,“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不过小孩睡得熟着呢,轻易不会醒的样子。 游萧又想了想,道:“你名字有竹字头,她是竹子下的崽,不如就叫笋——” 看见苗笙投来的冰冷目光,惧内的唤笙楼主不敢言语了。 “要不叫苗萧?”苗笙道,不过自己又给否定了,“不好听。” 游萧提议:“苗肃?去掉草字头。” “唔……怪严肃的,苗欢?希望她一直快快乐乐。” “你猜怎么着,我去乡下找待产牲畜的时候,听见有看人家养的猫咪叫欢欢——嗷!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给我好好取名!” 生生还在酣睡,名字一时半会儿应当取不出来,而楼主要挨的揍,恐怕还有不少……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开玩笑而已嘛,怎么打人。 苗笙:打的就是你! --------- 游总小时候还有一件轶事,他第一次见到卓应闲的时候,感觉和对方很投缘,拉着对方去见自己舅舅,其实是要给他俩拉郎配,把聂云汉气得鼻子都歪了。 小孩那会儿只想着让苗笙摆脱段展眉的控制,也是操碎了心。他一开始看聂云汉不顺眼,才顺嘴叫他“阿爹”,反正在自己心里,“阿爹”是骂人的话,后来才慢慢改观。 雾冷笙箫,风轻环佩——《念奴娇·插天翠柳》朱敦儒(宋) 第143章 番外三欢聚 苗笙“坐月子”期间, 身体一直不太好,比以往虚弱了些。 这也能理解,毕竟他原本身子骨就弱, 还怀胎九月, 再加上剖腹取子, 元气大伤, 一下子几乎又回到了刚苏醒后的状态,寒气加重,还吐了几次血,可把游萧吓坏了。 养了一个月, 还是有些颤颤巍巍, 经不起疲劳,于是全家人商议决定, 把孩子的满月酒推后, 等苗笙身体好一些再说。 幸好天气渐暖, 又过了十多天,他状态好了不少,游萧便决定四月初六这天给女儿摆满月酒。 这天是去年苗笙醒来的日子, 恰好也是他的生辰, 当时他还觉得很奇特,在自己出生的这一天醒来, 果然寓意重生。 游萧也同样觉得很巧,若非当时自己赶回来是为了给他庆生, 或许他醒来的时候自己还在外边。 而他自己的生辰在七月十六, 去年同样没过成, 因为那会儿他还在苗笙身边装姜阿宝。 “你这日子挺好,往前一天就是中元节, 多不吉利。”苗笙听完道。 游萧“嘿嘿”笑了两声:“我聂阿爹的生辰就是中元节,不得不说,我和他也很有缘分。” 苗笙:“……” 本来两人想着,干脆满月酒、生辰宴和他们的喜宴一起办了,正好亲友们从天南海北赶过来不容易,别折腾人家 第二回。 但又考虑到不想抢了孩子的风头,最后全家人商量后一致决定,初六这天先给闺女摆满月酒,初八办喜宴,苗笙的生日嘛,这次小两口自己过就是了,左右他还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没必要摆寿宴。 事情定下来之后,游萧立刻安排唤笙楼的兄弟给各方亲朋好友发请柬,同样邀请了汀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更要在城内大街上连摆三天流水席,庆贺他们云闲山庄弄瓦之喜。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苗笙这几天身体恢复得更加快,面色不再苍白,而是白里透红。 游萧每天给他定时把脉、调整药方,看到现在这个成果,也颇为欣慰。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咱们女儿,心情就好得不得了,然后就觉得身上更有力气。”苗笙靠在床头,抱着他的宝贝疙瘩,看着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心花怒放,控制不住要亲亲她胖乎乎的小手,亲亲她的额头。 上个月他身子最差的时候,游萧怕他操劳过度,每天只让乳母将孩子抱过来几次给他看,可怜苗笙拖着病体,还要父女分离,怎一个“苦”字了得。 可他风寒总是不好,也怕过了病气给女儿,便只好忍着了。 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康复,只是体虚病弱,游萧判断他不会再具有传染性,才放开了让他陪女儿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陪孩子的时间越长,苗笙的身体反而越好,精神头也足足的,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疲劳。 “肯定是我们歆儿旺我,一靠近她,我就无病无灾,什么都好。”他用小拨浪鼓逗着孩子玩儿。 对,“生生”这个名字完成了它的使命,暂且退出历史舞台,大家想叫还可以叫,但是这位云闲山庄孙小姐有了正式的名字,叫“苗歆游”。 说到取名经过,那可真是一场战争,两位爹爹和两位爷爷翻古书又算八字,取出来一堆名字,又吵了不下几十次,各持己见,始终没能有定论。 虽说最后决定权在苗笙手里,但他总也决定不好,不是那些备选的名字都不好,而是没有取到他心坎里去。这事儿拖了好久,突然有一天他福至心灵,才定下了这个名字。 “歆”字有喜爱的意思,这个名字寓意很简单,就是苗笙在向游萧表达自己的爱意。 自他醒来,一直生活在游萧对他的深沉爱意当中,他被这爱意包裹,活得开心又恣意,甚至颇有些恃宠生娇,任性妄为,但他从始至终都被人容忍包容,被当成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现在苗笙也想告诉游萧,自己也是同样深爱着他,这个小生命是他们两人生命的延续,名字里也要有他的一席之地。 当然,他也想了,要是孩子大了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字,随她自己再取就是,暂时先叫这个。 此言一出,大家也都没了争议,就开始“歆儿”、“歆儿”地叫了。 现在苗笙说歆儿旺他,游萧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冰棺里孩子手里释放的那一缕银光,正是这缕光把苗笙唤醒,难不成她真的这么神奇,可以治愈他的身体? 只是现在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正常的婴儿,完全不像有什么神力的样子。 “可能我们歆儿就是给笙爹爹送福气来的。”游萧靠在苗笙身边,看着他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姑娘,满心都是甜蜜。 这一年,真是恍如隔世,他那漫长绝望的等待戛然而止,突然间便和心爱之人拥有了一个漂亮可爱、没准还有神奇能力的女儿,这种生活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苗笙偏头亲了他一口:“也给萧爹爹送福气,她自己也有福气,我们是福气满满的一家!” 游萧在他额角也亲了亲:“福气满满,开心快乐。” 怀里的小娃儿听到他们俩这般互相哄着,突然间“咯咯”笑了起来,一下子把他俩笑呆了。 “她居然笑了!”苗笙惊讶道,“我没看错吧?” 游萧手掌扶在孩子发顶,也有些不可置信:“这……有些太早了吧?不是三个月左右才能笑出声吗?” 小娃娃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两个爹爹,脸上还挂着笑意,但是就没有再出声了。 她现在比刚出生时又好看了不少,瞳仁又大又黑,亮亮的,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棋子,嫩红的嘴唇像花朵一样,皮肤白嫩得像块韧豆腐,又软又弹,苗笙和游萧从不敢捏,生怕给她捏疼了,都只是用手指轻轻戳一下,再戳一下,把孩子逗得咧嘴笑。 “我觉得,咱们歆儿和你一样,可能是个神童。”苗笙总结道,“你看她总瞪着大眼睛看我们,像是一直学习模仿,别说这么快就会笑,不到一岁她会开口说话我都不觉得奇怪。” 游萧心想不仅是个神童,没准是个仙童呢,但这话着实有点骇人听闻,说出来对孩子压力也大,他就没说出口。 “神不神童的无所谓,开心成长就好。”他戳戳歆儿的小脸蛋,“长大了想干啥干啥,爹爹养着你。” 苗笙却想得更多:“一直养着都成,不想她嫁人,什么男子我都看不上。” 游萧:“……” “突然想这么长远,岂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他无奈道。 “长远什么,十八年转眼就过!”苗笙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歆儿会是什么性子,万一是心思动得早的,岂不是女大不中留?!” 他现在已经开始联想歆儿跟人私定终身、为了一个男人跟他俩吵翻天的场景了! 老父亲一颗心简直碎成了八瓣儿! 游萧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把他和女儿一起搂进怀里:“好了,你在话本里看的那些千万别带进生活里来,这一切都早着呢,不用提前发愁。” 好哄歹哄都哄不高兴,苗笙简直着了魔,想着想着自己突然开始泪水涟涟,好在歆儿突然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一下子就把他给逗乐了。 游萧这下放了心,以后自己哄不了的,女儿也能哄! 初六满月酒前几天,亲朋好友们便陆陆续续来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7节 凌青壁和唐鹭最先到的,这俩人想放假的心着实溢于言表,上次去五陵渡本来就想躲清静的,谁知道还捡着个十三年沉冤,一天没歇就开始处理公事,过年也没清净了,才休息了几天就开始处理盟内事务,现在总算有了借口,躲到汀州来逍遥逍遥。 梅谢了和园绮也跟着来了,几个月不见,园绮这小子长大了一圈,还差一个月应该就要满一岁了,几乎能在大人的搀扶下蹒跚着向前走,虎头虎脑的,嘴巴里也能嘟嘟囔囔叫“娘”,说一些大人听不懂的话,可爱得不行。 原本凌青壁嫌弃游萧他俩给人取个名还谐音“怨气”,打算撺掇着梅谢了给孩子改了呢,但梅谢了觉得这名字有文化底蕴,再加上孩子跟着自己姓梅,连起来就成了“没怨气”,反而正好,也就没再改。 苗笙把园绮放在厅房榻上,让他陪着歆儿玩,几个大人在一边聊天,谁知道没过一会儿传来了孩子嘹亮的哭声。 游萧两人紧张地一看,见哭的不是自家闺女,松了口气,再看园绮为什么哭,才发现他的手指尖上沾着晶莹的口水,还有一个浅浅的印子,应当是被人咬了。 “咬人”的那位应当就是他们家女将,可能是园绮好奇,伸手去戳歆儿的脸,但歆儿一个不爽,张嘴“咬”了他一口,但是她现在还没长牙,只能是用牙床硌了他的手指。 苗笙和游萧赶紧担心地查看歆儿的嘴巴,怕她伤到牙床。 梅谢了抱起园绮嗷嗷哄,唐鹭在一旁说风凉话:“哎,行吧,快一岁的孩子被一个多月的给欺负了,这说出去谁信!” “萧儿,你闺女可够凶的。”凌青壁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义子,哭笑不得。 苗笙不乐意了:“我们歆儿才不凶,她肯定是感觉到了危险,在保护自己!” 卓应闲更是瞪起了眼:“歆儿哪凶了?凌二你说话注意点!” 因着往事,俩人有点过节,十年了他都还跟凌青壁过不去,没事儿聊天还互怼,现在这人居然敢说自己孙女儿,该打! 游萧和聂云汉面面相觑,忍着笑把头扭向一边,唐鹭则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欣赏自家老头吃瘪。 没办法,谁叫凌盟主就是有那种贱嗖嗖的气质,大家就乐意看他翻车崴泥,越看越好笑。 “好好好,不凶不凶,是我们园绮撩闲。”凌青壁立刻服软,摸了摸园绮的小脑袋瓜,“不要欺负妹妹啊!” 自家孩子自己心疼,虽然园绮是哥哥,但毕竟是被咬了一下,多少有点委屈,梅谢了便抱着他出去玩了,算是化干戈为玉帛。 第二拨来的,是杳溟宫周靖一家,花雨深早出了月子,儿子花靖远也三个多月了,习武之人的孩子没有那么娇气,这次直接也带过来了,小姑娘花欲然当了姐姐,看起来懂事了许多,待人接物都非常有礼貌。 三个月的孩子才能翻身,应该自己也挪不了多远,苗笙把花靖远放在了歆儿身边,让两个小朋友打个招呼。 花欲然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歆儿:“笙伯伯,小妹妹好漂亮呀!” 苗笙听得心花怒放:“然儿你也很可爱。” 这回他们聊天,游萧两人目光几乎不离开榻上,生怕小孩们再掐起来。 盯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问题,花靖远睡着了,花欲然乖乖坐在弟弟身边在翻一本小画册,翻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挪到歆儿旁边,看图说话给她讲故事。 也不知道歆儿怎么这么有精神,居然一直都没睡,睁着眼睛听小姐姐咿咿呀呀,讲到故事精彩之处,她小手下意识地挥着,好像听懂了似的。 这下苗笙和游萧放了心,转过头去跟大家聊天,过了一会儿就听花欲然突然喊道:“哈!下来了!” “然儿,什么下来了?”花雨深转过头去问。 就见小姑娘蹦蹦跳跳举着一颗乳牙高兴地跑过来:“这颗牙终于掉下来了!一点也不疼!” “是吗!真厉害!”周靖摸摸她的脑瓜,跟大家解释,“然儿开始换牙,这一颗要掉不掉的一直很碍事,还隐隐有些疼,本以为还要再过几天,没想到这就下来了。” 听了这话,苗笙和游萧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自己女儿。 总觉得跟她有关,但又没什么证据。 再一拨来的,是孔昙、韩汀,还有申屠浔和花云影,这下厅里人太多了,苗笙就把待客的事情交给游萧,抱着歆儿回了房间。 这小丫头也折腾累了,再能挺也挺不住,终于睡了过去。 谢青枫一家和戴雁声一家想到要喝宝宝满月酒,不想来回折腾,压根没回自己家,等苗笙无事之后,他们便各自去汀洲别处玩。唯一的区别是谢青枫他们带着照雪,戴雁声和万里风这对狠心的爹娘,把儿子留在云闲山庄念书苦读,自己跑出去游山玩水。 别看这个岛不算很大,但能转的地方多得是,他们在外边待了十多天,初五才回到云闲山庄。 平日里冷清的山庄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哪哪儿都能看到人影,大人们各自聊天,平小红身为孩子王,带着向竹月、向鹤云、戴万忻、花欲然和照雪五个大孩子玩,园绮、花靖远还有歆儿各找各的爹妈,要么就各自在小床上睡觉,有乳母和丫鬟们看着。 晚上会客厅的院子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苗笙站在大树下边,欣赏眼前的一切,突然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游萧,我觉得好幸福啊。”他仰头望着身边的少年,握住对方的手,眼中水光闪烁,脸上却挂着盛放的笑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同样被这人间美满感动到的楼主将他拉进怀里,桀骜的眉眼写满笑容与情意:“我懂,因为我和你的感觉一样。” 伴侣儿女,亲朋好友,烟火人间。 被他们环绕,着实幸甚!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一下子拥有了全世界! 游萧: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 蛤蛤蛤蛤蛤好多小朋友啊! 两个宴席下章啦~ 第144章 番外四双宴 第二天该摆满月酒, 也是苗笙生辰的正日子,他一睁眼,就收获了游萧一个满含爱意的……眼神。 苗公子讲究,没刷牙前不给亲嘴。 游萧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生辰快乐, 笙儿。” 苗笙心情大好, 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多谢相公。” 这一声轻唤让少年身体里的小火苗“蹭”地一下就烧上来了, 立刻跳下床,伺候他洗漱,就为了捧住他的脸好好亲吻一番。 亲得舌根发麻,游萧都舍不得放开苗笙, 不料却被人主动推开。 “好了……”苗笙脸颊耳根都红透了, “你这是给我过生辰还是给你过?再亲就出不了房间了。” 方才两人贴得太近,少年有什么反应, 他真是一清二楚, 尤其那双眼, 亲人都能红成那样,这大早上的再不加收敛, 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游萧意犹未尽地搂着他, 哀叹道:“好不容易熬到你醒过来, 拢共开荤没开几次,看得见吃不着, 我惨呐!” 苗笙:“……” 仔细想想,他是惨了些。 不过再惨能有我惨? “你开一次荤, 我就揣了崽, 你总开荤, 我可受不了!”苗笙把他推得远了些,“节制吧!” 游萧愣了愣, 此刻表情简直可以用面如槁木来形容。 苗笙忍住笑,转过身去不看他,故意用清冷的声音道:“我饿了,早饭准备好了吗?” 早饭是游萧亲手做的长寿面,酸汤打底,加了炒制的肉沫和煎蛋,闻着就喷喷香,汤头更是酸爽可口。 苗笙胃口大开,饶是他吃相斯文,这一碗面也消失得十分迅速。 喝完汤之后,他放下一个光光的碗,眼巴巴地看着游萧:“还有吗?” “没了,这一碗面已经不少了。”游萧伸手去揉他的胃,那里明显有一个小鼓包,“再吃容易不消化,你也不想在咱们宝贝女儿的满月宴上跑茅厕吧?”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苗笙只能吞了吞口水,望碗兴叹。 好在乳母抱来了歆儿,把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吸引走了。 “歆儿睡醒啦,真乖!”苗笙接过孩子抱着,一看那张可爱的小脸,他什么烦恼都没了,“咱们今天过满月,要见很多叔叔伯伯姨姨婶婶,怕不怕呀?不怕,对不对?我们歆儿胆子最大了!” 小姑娘咧着嘴,笑得天真无邪,眼睛亮亮的,一副机灵的模样,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游萧听着他跟孩子说话的可爱腔调,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 苗笙瞥了他一眼,声音恢复冷漠:“干嘛?” “你也用这个声音跟我说话呗。”游萧故意讨嫌,用额头蹭蹭他的手,“我都感觉被冷落了。” 苗笙简直无语,掌心按着他的脸把他推到一边:“跟歆儿争宠,亏你想得出!” 游萧看着他一张俊美的脸做出那么生动的表情,鲜活至极,比春花更加灿烂,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在挨打之前夺门而逃。 这日子过得真是太舒心了,少年老成的楼主不想再老成,想恣意,想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满月宴的事都由下人去做,他那两个精力旺盛的爹爹负责监工,游萧在山庄里转了转,居然无事可做,便骑马下了山,进城去看看流水席准备得如何。 流水席这边的事务由万客楼负责,才过巳时初,主街两侧已经摆好了桌椅,每隔一段路就设置三个灶台,到了饭点儿有大厨驻守,再有专人源源不断地送食材过来,客人们随坐随吃,午膳和晚膳时段全都长达两个时辰,三天下来,足够城内百姓都来吃上一回。 路上的行人们见了游萧,都连声向他祝贺,游萧也邀请大家前来吃席,携家带口,人越多越热闹。 说起来,这可是汀州城有史以来第一次流水席,以前就算是城中最大的富豪,也没办过这么夸张的宴席。 主要也是他们不敢,这么搞谱实在太大,会被人觊觎家财,也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他们铺张浪费、盛气凌人。 但游公子可不怕这个,他就是铺张,就是显摆,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他半个“不”字,谁叫他在汀洲就是如此受人尊敬爱戴呢! 能同心爱之人在一起,又得了宝贝女儿,游萧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之人,现在他明白帝王遇上寿诞或者举国欢庆的好事总要大赦天下的喜悦了——开心至此,谁不想同所有人分享?! 在城中溜达了一圈,收获了一圈祝福,游萧志得意满地回了云闲山庄,会客厅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宴席要用的大圆桌,到处挂满了装饰的红绸,显得热闹非常。 他一路急匆匆地回了唤笙斋,和苗笙一起换了衣服。 两套衣裳都是为了这一天特意定做的,同样的银白色贴里,同款不同颜色的圆领袍。 游萧穿的是淡绿色,苗笙则是月白色——他现在不再排斥素雅的颜色了,或许是因为内心富足,不再像之前那般追求色彩斑斓。 两人都穿得相对浅淡,主要是为了烘托今天的主角,歆儿也有新“衣裳”,红色的小肚兜,红色的包被,白皙的皮肤都被映得透着粉色。 一家三口的衣袍绣了同样的“双蝠临门”纹,彼此相合,苗笙则把脖颈上挂着的同心圆玉佩拆下属于歆儿的那一块,穿好红线,挂在她的脖颈上。 “三块玉佩,终于各归其主了。”他笑着看向游萧。 游萧抱着女儿,搂着苗笙,英俊的脸上神采飞扬:“看似分开,实则才是真正的融为一体。” “嗯!一家人,永不分开!” 伴随着大红鞭炮噼里啪啦作响,云闲山庄新出生的孙小姐苗歆游的满月宴正式开始。 其实也没什么盛大的仪式,就是游萧和苗笙带着女儿到一众嘉宾面前露个面,接受大家的祝福。 自家亲友这边不用多解释,只管收礼就成,他们之间甚至还商量过,免得送重样了。 聂云汉和卓应闲给自家孙女儿打造了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凌青壁和唐鹭则送上了一对金手镯;谢青枫和晏秋帆的礼物是一对金脚镯;周靖和花雨深送了一支眉勒,中间镶了一枚明亮的红宝石;戴雁声和万里风则准备的是金丝编成的香囊;孔昙和韩汀送的是一枚金葫芦挂坠;申屠浔和花云影奉上的是一个金兔子的生肖牌;远道而来的左横秋也有礼物赠送,这位昔日的行伍斥候老兵给歆儿准备的是一对金耳扣。 平小红也给自家这小师侄送上了礼物,是一对白玉如意。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8节 更令人惊喜的是,卓应闲那道士师父、一直云游在外的云虚子居然突然抵达,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人家掐指算出来的,还给这重孙女带了一柄小小的桃木剑,外边有金丝缠绕,可以趋吉避凶。 这次是真正的一家团圆,苗笙觑了觑游萧,这位少年激动得眼睛里水光闪烁,情难自已。 另一拨嘉宾是城内的一些贵客,大都是游萧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以及各种头头脸脸,他们没有那么亲近,就没有送贴身之物,都是些贵重体面的礼物。 在宾客们面前露过脸,歆儿就完成了她的使命,苗笙让乳母带她去休息,平小红则紧紧跟了过去,生怕今天山庄里生人太多有危险,她可要好好护着宝贝师侄呢! 自家亲友都是江湖武林中人,便没有跟汀洲的嘉宾坐在一起,两拨人分坐内院和外院,外人不知道歆儿的亲生母亲是谁,在游萧身边也没发现他过从甚密的女子,都非常好奇,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以免失礼,便只能互相之间窃窃私语。 “这孙小姐的亲娘到底是谁?没见着人啊!要说不在人世了,这也不太像,至少游公子看起来挺乐呵。” “可明天不是还有婚宴吗?难道新娘子不是这孙小姐的娘?” “就算不是,今天总得露个脸吧,不是亲生的,她也得是家里的主母。” 这时就听游萧爽朗的声音传来:“我们歆儿没有生母,只有两位父亲。” 他与苗笙正是出来给外院的嘉宾们敬酒,听见了这番议论,自然要给出解答。 两人商量好了,男子怀胎产女太过匪夷所思,为了歆儿将来不被人议论,他们决定隐瞒这个事实。 但是苗笙的身份还是要点名,游萧决不许他受任何委屈。 听闻此言,在座之人纷纷露出震惊的神情,但他们都是体面人,自然也不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况且云闲山庄两位“老爷”聂云汉与卓应闲都是断袖,当年大婚就已经名满汀州,他们对于断袖成亲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没想到游萧也是。 游萧轻轻揽过苗笙的肩膀,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夫君,我的此生挚爱苗笙,他在冰棺中沉睡十年,现在终于醒来,同我结为秦晋之好,我游萧这辈子的心愿已经实现,再无他求。” 众人一片哗然,他们都知道游公子有位一直躺在冰棺里的亲人,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位俊美无俦的公子。 “恭喜游公子、苗公子!” “苗公子一朝苏醒,与游公子琴瑟和鸣,真是可喜可贺!” “祝苗公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苗笙落落大方地同在场宾客拱手做礼,笑道:“明日我同游萧举办喜宴,还请诸位赏脸莅临!” “一定一定!” 转过天来的夜晚,还是同一拨宾客,却是不同主题。 唤笙斋里,游萧和苗笙又一起换衣裳,但这次换的是特意定制的喜服。 上次在飞花轩拜堂太匆忙,喜服是临时买来的,不够显心意,拜堂不好再来第二次,但这喜宴上的喜服,必须得讲究。 他俩穿的是一模一样的正红色云肩通袖圆领袍,腰系革带,头戴簪花乌纱,上半身盘金绣的巨蟒花纹将两人面色映得闪闪发亮。 苗笙看着游萧眉心明亮的红痣,将他的乌纱帽正了正,不无得意道:“我的相公真是一表人才。” 游萧望着他被正红色衬得白里透红的面庞,满怀欣喜地说:“我的夫君才是天下第一美。” 这场宴席的主角终于是他们了,场面也更加热闹,毕竟满月酒不好乱讲话,但喜宴上“调戏”小两口,那才叫有趣。 苗笙身体渐佳,被允许喝酒,而且这场喜宴上的酒是万客楼出品的佳酿,度数虽高,但入口绵醇,醉人却不伤身,他喝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众人知道他身体不好,不敢灌他,游萧可就惨了,被人按住狂灌,喝了一杯又一杯,平时澄澈的双目很快变得迷离不清,眼中再没有别人,只能看得到那抹被他从天上采下的白月光。 两人坐在席间,彼此相望,眉目传情。 “儿砸!”旁边的聂云汉手肘捣了游萧一下,压低声音,“这儿我盯着,你和苗公子快撤吧。” 看着卓应闲带着苗笙往后院走去,显然已经开始行动了,游萧立刻感激道:“多谢阿爹!” 他立刻起身追了过去,谁知那两人怎么走得那么快,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会客厅那边热闹喧天,山庄里的其他角落却十分安静,但因着举办喜宴,幽暗的小路两旁隔几步就支了一盏红灯笼,莹莹灯火显得夜色更加撩人。 游萧东张西望地小路上跑着,酒意令他步伐凌乱,目光迷蒙,血气上涌,越发不能冷静,找不到苗笙在哪儿,可把他给急坏了。 “笙儿!”他忍不住大喊,“你在哪儿?” 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斜刺里传来:“这位郎君,可是丢了什么?” 游萧站住脚,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眉目如画的美男子笑吟吟地站在侧前方的院墙下,灯笼阴影恰好将他全身裹住,只露出一张莹白俊秀的脸。 他立刻施展轻功步法,转瞬间便到了苗笙面前,一下子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心肝宝贝,必不能丢。”游萧缠绵地望着他,脚尖点地便跳上了院墙,飞快地回到了他们唤笙斋的卧房里。 两人端坐床上,望着身穿喜服的对方,眼角眉梢都挂着幸福的笑意。 “终于到最后一步了是吗?”苗笙唇角久久不曾落下,“送入洞房?” 游萧想到上回两个人被繁琐的脱衣过程打断的氛围,先主动给两人宽衣解带。 “洞房之前,不先看看我要送你的生辰礼吗?”摘掉乌纱,解开革带,脱掉圆领袍和贴里,房间里还燃着一个炭炉,只穿单衣也并不会觉得冷,接着他从卧房的橱柜里取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红色锦布袋子,献宝似地捧到苗笙面前。 苗笙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根本没再想生辰礼的事,但能有自然也是好的,他好奇地接过那个袋子,摸了摸,意外道:“画轴?” “嗯,打开看看。” 将袋子抽掉,小心翼翼打开卷轴,逐渐露出来的是他和游萧的脸,再往下看,两人抱着襁褓里的歆儿,小丫头同他俩一样,笑得眉眼弯弯。 苗笙很是惊喜:“是我们的全家福?!” “嗯,你丹青更胜于我,觉得如何?”游萧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总算是安了心。 “瞎说,唤笙楼主惯会画人物肖像,画得最为传神,谁敢说不好。”苗笙轻轻抚摸着裱好的画卷上全家人的面孔,幸福感油然而生,“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游萧仍然谦虚:“但跟你比确实差远了,书房里我八岁那张肖像,就是你为我画的,那画工之精巧,我望尘莫及。” “是吗?!原来是我!”苗笙心生得意,“不愧是我!”不过他很快认清了现实,“我现在应当是画不出那个水平了,还得是你。” 游萧这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夸奖,拉过他的手亲了一口:“我打算以后每年都给咱们一家三口画一幅,怎么样?” “好啊,记录下来我们歆儿的成长。”苗笙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你最好画两幅,一幅咱们三个的,一幅还要加上阿闲和你聂阿爹,不然他俩肯定吃味。” “也对,有小家,也要有大家,夫君教训得是。” 游萧捧起他的脸,灼灼目光中欲念涌现,忍了一天的渴望终于可以彻底释放。 他深情地注视着苗笙片刻,低头正要吻下去,却被人伸手挡住了嘴。 “先把画放好啊,一会儿折腾起来,弄坏了怎么办?”苗笙脸红耳热,小声道。 游萧把画轴一卷,转头抛到床下,接着转身压住了他,坏笑道:“弄坏了我再画一幅就是,说不定比这张要好呢。” 苗笙仰头看着他,桃花眼里像是揉进了一捧星辰,潋滟生辉,透着浓情蜜意:“这么猴急呀?” 脱衣裳又送礼物,让方才兴致高涨的楼主冷静了些,酒意也消散了不少,更加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游萧低下头,与苗笙亲昵地鼻尖相蹭,呼出的气息灼热,“我觉着你身子也差不多了,应该能受得住。” 苗笙心口发烫,却还要故意逗他:“若是受不住呢?” “那我……轻轻的,慢慢的,绝不弄坏你。”游萧这坏心眼的郎中,拜了堂却不能洞房,心里一直惦记着呢,近日里见他身子渐好,不敢说没存这方面的想法,说着说着就吻上了那双红润的薄唇,用牙齿轻轻啃咬,含混不清道,“万一弄坏了……我再把你拼好……” 春夜漫漫,卧房内烛影摇红,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让人迷了眼也迷了心,只为眼前人倾倒、疯狂,想把自己揉碎了,与他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苗笙勾住游萧的脖颈,将他按向自己,轻启齿关,欢迎他来攻城略地。 两双唇紧紧相贴,舌尖彼此纠缠,搅得两人脑子像是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心中激情喧闹得厉害,只差一把火,便能炸出漫天烟花。 贴身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踪影,滚烫的肌肤似乎会灼伤对方,又能融化彼此。 苗笙不知怎地,想变被动为主动,抱着游萧试图翻身换位置,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敌不过楼主,并不认为自己能成功。 谁知他刚有那么个意思,游萧就主动抱着他翻过身,自己躺在了下头。 “笙儿兴致也很浓。”少年赤红的双眼微微眯起,音调撩人,这话像是陈述事实,又像是逗弄。 苗笙低头轻吻他的喉结:“我也是凡尘俗人呐。” 他顺着往下亲去,脖颈处挂着的环形玉佩在游萧皮肤上断断续续地划拉着,弄得楼主痒得直想笑。 “能不能先把那个摘掉?”他握住苗笙的手。 对方确实是停了,但是片刻没有动作,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游萧纳闷儿地睁开眼去看他,便见对方跨跪在他腿上,目光发直。 “这里……什么时候受的伤?以前我怎么没见过?”苗笙盯着他下腹处那条歪歪扭扭好似蜈蚣的疤痕,忍不住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抚摸。 之前两人亲热,他居然都没注意到这里。 游萧心里一惊,心想坏了,今夜还是喝得太多,把这事儿给忘了。 尽管这疤痕可能永远消不掉,早晚会穿帮,可他不想苗笙这么快就知道。 “是旧伤,或许你没注意。”他随口敷衍,好在他俩真刀真枪的并没折腾几回,便想借着对方印象不深蒙混过关。 谁知苗笙摇摇头:“不对,你以前没有,这伤疤也不像是多年旧伤。” “管他呢,反正已经好了。”游萧坐起来,搂着他又要亲,“良辰美景,春宵苦短,别浪费时间了夫君。” 可苗笙始终觉得不对劲,想不通这个,他根本无心继续:“你怎么会在这里有这样的伤疤?若是被人捅的,不会有这么长,看着倒跟我的疤有点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两条伤疤的位置就像照镜子似的,只不过自己的这条规整好看,不似对方那条歪歪扭扭。 苗笙的心突然重重跳了起来,此前唯一的疑惑也仿佛找到了答案——万山府城那次小别,为什么自己会梦到游萧被开膛破肚;为什么去唤笙楼分舵的休息室里去寻人,明明感觉到那人就在身边,却找不见踪影;为什么游萧回来之时,会满身药味。 他想起游萧剖开了那鱼龙堂二十四个水匪的肚子又缝上,想起对方亲自为自己测试无痛散的药性,眼前这条伤疤因何而来,答案呼之欲出! 苗笙垂着头,珍珠一般的眼泪簌簌掉出眼眶:“你是不是……是不是……在你身上,先、先……” 他嘴唇哆嗦着,泣不成声。 游萧赶忙把他拥进了怀里:“我没事,真的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我甚至根本不觉得疼。” 苗笙痛得心脏像是裂开了,满心的痛苦不知何去何从,怒得他一口咬在了游萧的肩膀上,可刚咬下去,那条疤痕赫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令他再也下不去嘴,将这一咬,化为一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吻。 “好笙儿,真的没事了,你要是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楼主搂着他,絮絮叨叨地哄,“你拖着病体怀胎那么辛苦,我什么都做不了,做这点小事不在话下,现在不都好了么?也就是疤不好看,你若不喜欢,以后我们亲热不点灯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怀里的人用双唇堵了嘴。 苗笙发狠似地亲他,像是把心疼与怒火,一并化作欲念发泄而出。 这倒是游萧喜闻乐见的形式,他抱着怀里的人一转身,再度将人压在了床上。 热情重新燃起,还像是火上被泼了一捧热油,烧得无边无际。 苗笙像是飘在海中,他无依无靠,只能攀紧了怀里这块浮木,浪高风急,他被颠得厉害,嗓子里呜咽着,眼睛里好似发了大水,流个不停。 他心里头那股怒意渐渐消散,只剩下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幸福。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59节 将来再也不会让游萧为自己受伤了,他们会好好的,都会好好的。 唤笙斋里没有别人,他们便恣意妄为,卧房里的床吱哟吱哟响了半宿,羞得半空中的月亮都钻进了云层里。 断了一个多月的这场婚礼,终于礼成。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看,这是我们的情侣疤。 苗笙:…… -------- 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苗总知道这件事,付出是应该被知晓的,也更能让人珍惜这份爱。 接下来三章讲我们苗歆游小朋友的成长史。 第145章 番外五 歆儿(上) 春去秋来, 时光荏苒,小孩儿就像是被春风吹着的绿草,长得飞快, 一眨眼就长大了。 之前苗笙的猜测没有错, 这孩子随了游萧, 长了一个极为聪明的脑瓜, 身体也很健康,别的孩子“三翻六坐八爬”,她八个月已经能站起来,踉踉跄跄到处走, 说话也很清楚,“爹爹”两个字叫得又甜又脆又响。 听了这声呼唤,苗老父亲一个没忍住, 又掉了金豆子。 虽说这声“爹爹”没加前缀, 也不知道叫的是哪个爹, 但大家很默契地认为肯定是叫的苗笙,毕竟九月怀胎, 这份羁绊是没人能够取代的。 歆儿在婴儿时期还只是普通的好看, 看不出来像谁, 随着年龄增长,才能逐渐看出一点端倪。 她两岁里的一天, 春日阳光甚好,小两口带她在院子里晒太阳。 楼主单手抱娃姿态潇洒极了, 苗笙看着自己的相公和女儿, 心花怒放, 却又有些惆怅。 他想起书房里挂着的那张游萧的八岁画像,不由叹息:“女儿虽然是我生的, 但是像你更多。” “谁说的?我觉得像你。”游萧煞有介事地看看怀里的歆儿,又看看他,“眉眼、鼻子和嘴巴,活脱脱的小笙儿。” 苗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算了吧,指鹿为马也没你这么指的。”他端详着小姑娘的大眼睛,“你俩都是葡萄眼,又大又有神,水灵灵的。” “小孩儿都是葡萄眼,长大还得变呢。”游萧冲女儿做鬼脸,笑道,“我们歆儿长大了就会像笙爹爹,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歆儿围观俩爹幼稚的对话,突然间小大人儿似地叹了口气:“我就不能像我自己吗?” 嗓音脆脆的,腔调老老的。 游萧和苗笙:“……” 歆儿聪明活泼,漂亮可爱,但是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样,别的小孩两岁多傻乎乎的,是最好哄的时候,大人说什么信什么,还很粘人。 比如园绮,听说已经三岁了,平时除了粘梅谢了就是粘凌青壁,气得唐鹭和他争宠,哄着他说要弄个新头型,把他的“小丫角”剪成了瓜皮头,边缘还参差不齐,活像狗啃的。 园绮喜滋滋地去找其他人炫耀,收获了一堆嘲笑,哇哇大哭地去找凌青壁,哄了三天,又买了一堆零嘴儿才哄好,但头发剪了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只能修剪成了“阿福头”,就额头上边留了一撮毛——当然,盟主夫人也挨了罚,据说是在卧房里挨的,具体惩罚是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再比如同龄的花靖远,本以为会肖父,忠厚老实,但没想到他为了粘着家里人,嘴巴像是抹了蜜,天天“阿娘最美”、“阿爹功夫最好”、“阿姊最最聪明”,把爹娘和姐姐哄得那叫一个颧骨飞天,成功弥补了他那个呆头鹅的老爹嘴笨的缺点。 但这也挺让人担心,这孩子长得好看又会说话,长大了万一祸祸小姑娘可怎么办! 苗歆游小朋友和他们的画风迥然不同,两岁的时候就活像个修仙的老道,整天嘴里都是玄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平时话不多,偶尔蹦出一句来,听着很有个性,细琢磨还有点阴阳怪气,让人接不了下茬。 比如方才那句。 “你少给她看点那些高深莫测的书吧!”苗笙忧心忡忡,“好好一个小姑娘,该无忧无虑玩的时候,怎么能跟要出家似的?” 歆儿才两岁多,虽然还拿不稳笔,但是不知怎么认了许多字,看书完全不需要别人讲,自己坐在榻上,默默看书能看一个多时辰都不带动的。 游萧着实委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跑去云虚子爷爷的院子里,翻了一堆道家书籍来看,那是正经东西,我还能拦着不成?” “该拦也得拦!”苗笙看着自家闺女一副快要升仙的模样,心急如焚。 不过这老气横秋的两岁小孩,和已经七岁的照雪倒是很有共同语言,毕竟照雪也像是能沟通天地似的,聪明而早慧。 俩孩子见面的时候聊的话题都是生老病死,看得四个爹爹在旁边长吁短叹。 好在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歆儿四岁的时候,突然就活泼开朗了起来,简直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变成了一个甜妹应有的模样。 她会抱着苗笙“阿爹”、“阿爹”叫着撒娇了,简直不要太会,甜甜的小腔调听得人心花怒放,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会让人忍不住满足她。 聪明依旧还是聪明的,这孩子天资卓越,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对于苗笙生了她这件事,她自然而然地接受,没有丝毫疑问。 过到自己生辰的时候,歆儿一大早就跑来游萧两人的卧房,先给两位爹爹请安,再小心翼翼地在苗笙小腹的疤痕上亲一口,说:“阿爹生我辛苦了,歆儿以后一定会孝顺你,让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但她也不会冷落游萧,会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甜甜地说:“萧爹爹为了我的顺利降生也费尽了心神,你为了保护我和阿爹付出了许多,歆儿也很爱萧爹爹。” 两位“老父亲”听到这种话,惊讶得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 游萧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你们是我的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阿爹怀了歆儿,当然要为歆儿负责。”苗笙在女儿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口,“歆儿也要健健康康,开心长大。” 小姑娘一手搂着一个,跟两位爹爹拥抱:“我们全家人,加上聂阿公和闲阿公,全都健康快乐!” 至于她到底怎么理解自己由男人怀胎产下这件事,不久后两人也有了答案。 那是十四岁的向竹月和四岁的歆儿一起在会客厅里下围棋,小姑姑——向竹月的爹是聂云汉的同袍,她称游萧为兄长,自然就是姑姑——连输了好几局,输得都没脾气了,眼看正在下的这一局也要完蛋,向竹月开动小脑筋,想要给小侄女分分神。 “你真的能接受生你的‘娘’是个男人这件事?”她小时候没当回事,毕竟自己也没见过亲娘,随着年龄渐长,懂了许多事,反而不太能理解了。 歆儿盘腿坐在榻上,小手里摩挲着棋子,观看眼前棋局,她只要再落一子,向竹月就输了,但她迟迟没有落子。 “这有什么难接受的?天意自有它的安排。”小姑娘在姑姑面前,还是一副庄重的模样,“史书中的先贤感孕生子的大有人在,是男人生还是女人生又有什么区别?芸芸众生,总有特例。” 向竹月瞪圆了眼睛:“你觉得笙哥哥怀你是感孕?” “有可能啊,要不然为什么这几年他都没有再怀孕。”歆儿说得非常理所当然,“可能我不是萧爹爹的孩子呢。” 躲在会客厅门外听墙角的游萧:“……” 这绿帽子来得就有点突然。 身旁苗笙憋笑憋得很痛苦,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向竹月瞠目结舌:“可是感孕所生的都是神人啊,你这是不是太抬举自己了?” “姑姑莫要瞧不起我,万一我真有神力呢?”歆儿冲她狡黠地眨了右眼。 想起她降生时天上的“百鸟朝凤”,向竹月沉默了。 歆儿终于考虑好了,落下手中棋子,放的却不是赢棋的那个位置:“该你啦,姑姑,这一局要是再输,就要给我买松子糖吃哦!” 向竹月目光落回棋盘上,突然发现了生门,十分振奋:“这局我肯定不会输了!但是放心,松子糖管够!” 又过两年,六岁的苗歆游小朋友又双变了画风,突然变得对世间一切都很愤怒。 简而言之,脾气大。 还有一个特点,动手能力强,可以解释为爱打人。 游萧和苗笙怕孩子总在山庄里不跟外人接触,容易变得孤僻,待她开蒙后就在汀州城里选了个最好的私塾,日日送她去上学。 私塾里有不少男同学,正是狗也嫌的年纪,下课就是一阵吵闹,各种撩闲找事,欺负弱小,师长又崇尚“解放天性”的教育理念,除非闹得过分了才会稍加训斥,平时大多袖手旁观。 歆儿不到五岁就开始跟游萧学功夫,她勤奋又聪明,别的同龄孩子握笔还握不稳,她就可以在太阳地下扎马步扎半个时辰也不叫苦,区区两年时间,就小有所成。 尽管她力气不大,但拳脚招数掌握得十分娴熟,面对成年人毫无胜算,可是对付班上的同学,那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不仅要教训私塾里欺负弱小的坏孩子,要是听说城内别处谁家孩子挨了欺负,还会找上门去收拾人,很快成了汀州城内小坏孩们闻之色变的大魔王。 云闲山庄常常收到被揍的孩子家长送来的书信,有的还亲自找上门,希望苗笙和游萧能管管自己的女儿。 但因着游萧在汀州城的身份,大家说话都还算客气,只是面色十分难看。 两人肯定不会偏听偏信,就连聂云汉和卓应闲也不信他们那甜美可爱的孙女会揍人,于是有一天,四人一起去了城里,大白天跟做贼似的,“潜伏”在了私塾的房顶之上,准备暗中观察孩子的情况。 课间休息,孩子们流水般地冲出课堂,跑到院子里放风,苗歆游小朋友孤身一人,默默去了茅房。 她活像一只避水兽,所到之地,人群全都主动向两侧让去,对她敬而远之。 “我们歆儿在这里没有朋友吗?”苗笙趴在屋檐上,担忧道。 游萧搂着他的腰,怕他掉下去:“她确实很少提起私塾的其他学生。” 主要也是话又开始变少了,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檐下边有两个小胖子在嚼舌根,被他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苗歆游根本没有娘,有娘生没娘养的人就是不讲理!” “对!听说她只有两个爹,两个爷爷,她家除了姑姑都没女的!” “那个姑姑也是收养的,两个爷爷怎么生孩子!” 苗笙听了火冒三丈,简直想下去撕烂熊孩子的嘴,被游萧紧紧按住了:“算了算了,小孩子嘴上没把门的,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你看他们就不敢当着咱们歆儿的面说,分明是害怕她。” 聂云汉和卓应闲也是无话可说,没想到现在小孩这么恶毒。 歆儿从茅房回来,经过这片房檐下,那两个嚼舌根的小胖子觑着她的背影,又开始小声逼逼。 “神气什么,连娘都没有,肯定是她太讨厌了,亲娘不要她!” 这声音不大,但歆儿很显然听见了,冷酷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小胖子们吓坏了,飞快地跑开。 聂云汉眉开眼笑:“看吧,咱们歆儿顶多瞪人,怎么可能打人。” “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她不会跟这帮人一般见识。”卓应闲也欣慰道。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见歆儿“嗖”地一下,一个跟头从这边房檐下翻出来,落到了对面走廊里,然后一脚从一个小女孩身边踹开了一个瘦瘦的男孩。 那瘦皮猴被踹得往后摔了一丈远,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歆儿义愤填膺冲他喊:“当我眼瞎吗?!” 房顶上四位家长:“……” 怎么说呢,确实出手干脆利落,招数娴熟,是个绝佳的习武苗子。 苗笙毫无原则地夸道:“我们歆儿真厉害!” 他们没有当众教育歆儿,免得害孩子失了面子,直到私塾放学,把她接回家,带到会客厅里,才问起这件事。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0节 对于他们如何知情,游萧的解释是:“你们先生向我告状来着。” 谁知歆儿撩起眼皮,扫了他们四人一眼:“少来吧,我知道你们那会儿在房顶上。” “你怎么知道?”游萧震惊,下意识地看了苗笙一眼,因为除了他,其他三个人都会轻功,更会掩饰呼吸与行迹。 要说露馅,估计也就是他了。 苗笙愤怒地瞪他,那意思是“有事”? 游萧收回眼神,摇摇头,表示“没事没事”。 歆儿却道:“你们的气息那么近,怎么可能感应不到。萧爹爹,聂阿公、闲阿公,是不是觉得孩子们都不习武,你们都懒得装了?” 四位家长再次集体失声。 片刻后,苗笙干咳一声,打破僵局:“歆儿,你为什么要踹那个小瘦子?” “因为他趁人不注意,往女同学发髻里塞虫子。”歆儿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 “哦,这是不对。”聂云汉立刻道,“该打!歆儿做得没错!” 卓应闲跟着问:“可你明明听见那俩小胖子背后说你,为什么不收拾他们?” “为自己出头是报复,为别人出头是行侠仗义。”歆儿表情很认真,“我揍他们两个也不在话下,那就没必要出手,反正我不在乎。但那些被人欺负的孩子都没有自保能力,若我不去保护他们,任他们被欺负,时间久了,他们会对这个世间心生憎恨。” “我不是护着他们不遭磨难,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世间还是有好人,大家要永远心怀善念活着。” 苗笙四人你看我我看你,多少有些震惊,但想想两岁时看破红尘、四岁心怀天下的小姑娘,对她能说这番话,就没有那么震惊了。 虽然歆儿早就不需要被哄睡,但是每晚睡前,苗笙和游萧还是会去她房间与她道晚安。 今夜说完晚安之后,两人离开之时,看到靠在床头认真读书的女儿,神情有些犹豫。 “你先走,我跟她聊聊。”苗笙小声说。 游萧点点头,先行离开。 歆儿听到他俩说话,又见苗笙向自己走过来,便将书本合上放在一边:“阿爹,有什么想同我说的?你们是觉得我做错了吗?” 小姑娘皮肤白净,眼睛和脸都是圆圆的,面孔精致又好看,忽略她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这就是个甜美的六岁孩童。 可是那过于成熟的神态着实让人无法忽略,苗笙坐在床边,拉过她的小手,温声道:“没有,行侠仗义当然没有错,而且你下手有分寸,那些坏孩子并没有受什么伤,他们也该得到教训。只是……阿爹看你不快乐,很心疼,你萧爹爹还有两位阿公也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歆儿垂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突然扑进苗笙的怀里,小手搂住他的腰,“阿爹,我不是不快乐,我只是很愤怒。” 抱着怀里小小软软的身体,苗笙的心都化了,他轻抚着小姑娘的后脑勺,疑惑道:“愤怒?” “嗯,我不懂,为什么世间会有这么多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有钱能过好日子,有的人受穷还被人欺负,为什么男子可以得到一切,女子却只能沦为附庸,为什么有人读圣贤书,却还满脑子作奸犯科……”歆儿沮丧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所以我很愤怒。” 面对她这番言语,苗笙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狭隘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 “好孩子,世道确实不公,可这不是由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决定的,死去的、活着的每一个人,经过长时间的积累,才会变成这个模样,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责任。”苗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人能随随便便解决这个问题,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改变,需要我们每个人都做出努力,宝宝做好自己,偶尔帮帮别人就很好了。” 歆儿却喃喃地说:“可我想帮助更多的人。我被爹爹们、阿公们,还有叔伯婶婶们宠着,已经很幸福了,我想把我的幸福分给其他人,想让大家都开心。” “会的,被宝宝帮助过的人,都会幸福。” “可我只能帮他们一下,就像照雪姐姐说的,治标不治本。” “但至少他们被你帮助的那一刻,是开心的,不是吗?”苗笙不想跟这么小的孩子讲命运,哪怕歆儿可能比他还要懂,“而且最重要的是,人要靠自己的力量变得强大,不能时时刻刻指望别人的帮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记得吗?” 歆儿沉默片刻:“阿爹说得对,是歆儿太着急了。” “当然不是,你的心是好的。”苗笙温柔地劝道,“做的这些也都没错。” 歆儿从他怀中扬起头,春花般的小脸露出微笑:“嗯,多谢爹爹陪我聊天。” 其实这天聊了,但又像是没完全聊,苗笙不知道自己这宝贝女儿到底在琢磨什么,但很显然,对方不想再说了,他也不能扯着小姑娘一个劲儿地问,只能替她吹熄了蜡烛,离开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房,他脱掉外袍靴子,上床钻进自家相公的怀里,深深叹了口气。 游萧方才靠在床头看账本,这会儿把手里册子扔到一边,搂着苗笙问:“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苗笙把方才的聊天内容跟他说了一遍,郁闷坏了,“咱们歆儿,怎么能这么早慧,都怪你!” 游萧不可置信地挑起眉毛:“怪我?” “她肯定是随了你,要是随我,才不会是这个性子。”苗笙恨恨地在手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不甚清晰的牙印,“我这么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她怎么半点不像呢?!” 游萧委屈巴巴:“我六岁的时候也不这样啊,小傻子似的,也不好好念书,整天就知道玩,哪像她现在想这么多。” “怎么办啊游萧,我不想看她不高兴,我想让她快乐。”苗笙哀怨道,“我也心里很愤怒,愤怒老天爷怎么让我女儿变成这样。”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歆儿不会钻牛角尖的,她脑瓜那么聪明,很快就能想通。”游萧亲了亲他的额角,安慰道。 歆儿早慧,更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她共情能力很强,对人的情绪观察很敏锐,不管是阿爹还是阿公,亦或者小姑姑小叔叔不高兴了,她都会想办法去哄,直到把人哄得眉开眼笑为止。 自从那日谈话之后,她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没有那么愤怒了,打人的情况也有所好转——但也可能是已经把人打服了,周围的小朋友没人敢再惹她。 就这么又过了四年,歆儿十岁了,翠竹拔节似地长高,手脚修长像游萧,仪态优美像苗笙,面孔甜美秀丽,不仅如此,她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课业优秀,才华横溢,武功高强,医术上也颇有心得,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 这年向竹月满二十,初春的时候跟汀州城一个姓丁的富商儿子成亲,老爹爹聂云汉高兴坏了,邀请所有的朋友都过来吃喜酒。 云闲山庄又要热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歆儿说自己可能是苗笙感孕一事—— 游萧:大冬天的,我这棉袄怎么漏风?嗖嗖冷! 苗笙: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不是感孕!不是感孕!不是感孕!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146章 番外六歆儿(中) 向竹月和丁家少爷是去年上元节一见钟情的, 这一年来见面来往,增进感情,两家人见过面, 对彼此都很满意,便成就了美好姻缘。 她的双胞胎哥哥向鹤云十七岁高中探花郎, 之后便自动请缨, 被委派去了一个贫穷小县城当知县,同僚都笑他果然还是年纪轻,傻乎乎的,但聂云汉和卓应闲也好, 游萧和苗笙也好, 都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他忙于县务, 已经两年没能回家过年, 身为兄长, 这次百忙之中他还是抽了时间回来,要送妹妹出阁。 三年不见, 少年比以前更成熟, 带回来了小县城的农民自己种出来的马铃薯和番茄, 满脸笑意对游萧道:“多谢大哥从海外带来的这两种作物,好种又好吃, 将来我们县一定能摘掉贫困帽子,百姓定然能过上好的生活!” “种子和植株是我给的, 但让百姓们相信你, 甘心情愿去种植这些, 再将它们卖出去赚回钱来,这是你的本事。”游萧眉开眼笑地拍拍他的肩膀, “继续努力,大哥会一直做你的后盾。” 凌青壁、唐鹭和梅谢了带着快十一岁的梅园绮来了,现在盟主之位终于交给了后起之秀去做,他俩能够好好经营自己的疾风门,算是得了清闲,只不过两人没想再领养孩子的事,只想把园绮好好教导成人。 好在园绮也争气,孩子乖巧又勤奋,不能说文韬武略,但至少也算是文武双全,相貌不错,又很有教养,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周靖和花雨深带着他俩的花欲然和花靖远也来做客,然儿已经是十五岁的亭亭玉立的少女,像她娘一样活泼可爱,花靖远也已经十岁,念书不太行,但胜在人聪明机灵,功夫学得不赖,想必将来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成就。 他最喜欢跟歆儿妹妹玩,一来就去找她,还说要跟她切磋,苗笙眼看着歆儿露出一副“我很为难”的样子,但还是认真地敷衍他,忍不住偷乐。 谢青枫和晏秋帆还有照雪也抵达了云闲山庄。照雪今年也十五了,被誉为碧山谷最年轻的神医,她独创了属于自己的内功疗愈心法,并且绝不藏私,但凡愿意来学的,她考量过对方资质,一定会悉心传授。 她的医术与武功在碧山谷的年轻后辈里算是顶尖的,大家都说,她将来还会成为最年轻的长老。 看到照雪,歆儿总算得以脱身,忙不迭地去找她。这些孩子当中,她最聊得来的就是照雪姐姐,两个姑娘立刻手拉手躲去一边说悄悄话了。 戴雁声和万里风跟向竹月的父亲向羽书是出生入死的同袍,向竹月对他们来说就是亲侄女,侄女出嫁,两人必然要到场,还为她准备了一份嫁妆。 只不过他们十六岁的儿子戴万忻正去参加春闱,实在分身乏术,只能拜托父母给竹月姐姐送上祝福。 除此之外,孔昙、韩汀、左横秋还有老道云虚子也都赶了回来,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云闲山庄终于又迎来了人声鼎沸的画面。 虽然这些年来老朋友们隔阵子也能相聚,但能聚得这么全的不多见,大家一见面,少不了的话题自然是忆当年,看看自己双鬓渐白,后辈们已经纷纷长大成人,无不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游萧已经取代了聂云汉,正式成了云闲山庄的主事人,这次因为向竹月出嫁,聂云汉和卓应闲两位老父亲都伤心得紧,根本顾不上别的,只有他挑起大梁了。 苗笙身体尚可,便也帮着他操持一些琐碎事务,只是游萧心疼他,舍不得让他操劳,便把在外巡查唤笙楼分舵的平小红给叫了回来,让她给自己打下手。 这些年来,平小红从当年的青涩少女真正变成了一代女侠,她脑子聪明,做事利落,武功高强,深得游萧真传,现在唤笙楼的事几乎都由她来打理,在江湖上也颇具名气,想要求娶她的侠客能排满整条汀州府的主街,但平女侠看都不看一眼。 嫁什么人,忙事业不香吗? 向竹月出嫁那天,真真是十里红妆,场面规格令城中所有贵女都羡慕,这倒不是钱的事儿,也不是铺张浪费,是聂云汉和卓应闲坚持,该有的排场绝不能少,决不能让老丁家欺负咱闺女。 这俩人,当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敌国细作交锋的时候从不曾哭过,但是眼看着养了二十年的宝贝闺女出阁,实在没能忍住,各自偏过头抹了一把眼泪。 等向竹月的花轿出了云闲山庄,他俩便去了念羽斋,那小院里没有人住,主屋正厅里摆的是竹月、鹤云的亲生爹爹向羽书的灵位。 当年小时候的游萧与向羽书关系很好,因此在云闲山庄里给他留了这么一套院子,好让大家在思念故人的时候,可以来这里凭吊。 “羽书,你闺女竹月,今天出嫁了。”聂云汉一开口,声音就开始哽咽,嘴唇颤抖着,有点泣不成声的意思。 卓应闲拍拍他的肩膀,看着灵位,替他说:“竹月嫁的那个人,家里做生意的,年轻人相貌品格都不错,将来定会对我们月儿好。你放心,我们都替你看着,若是他敢欺负人,我们就把月儿接回来,再不跟他们丁家来往。” 情况交代完了,煽情的话两个中年人也不欲多说,便只是相依偎着默默流泪。 “聂阿公,闲阿公!” 歆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俩人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回头冲小姑娘笑。 聂云汉把她抱起来,温声道:“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念羽斋供着灵位,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他们几个认识向羽书的才会来这里。 “方才小姑姑走了之后不见你们人影,我就找过来了,知道你们一定在这里。”歆儿掏出帕子,擦了擦他俩脸上没有拭干净的泪痕,轻声道,“向叔公知道小姑姑和小叔叔被你们照料得这么好,他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你们不要难过。” 卓应闲笑了笑,捏捏她的小脸:“我们歆儿真乖。” 苗笙和游萧也找了过来,看到俩人抱着歆儿说笑,便也松了口气,没忍心过去打扰,只是站在门口笑着看他们。 “羽书哥走的时候才十九,实在可惜。”游萧想起当年两人相处的情景,也忍不住深深叹息,“若他活到现在,看着女儿出嫁,儿子功成名就,心里一定很高兴。” 苗笙没有做声,偏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这到底还是一件喜事,三日后向竹月带着相公回门,云闲山庄里热热闹闹地摆了宴席,席间觥筹交错,老友们忆往昔,又展望未来,聊得十分尽兴。 第二天,苗笙和游萧再加上平小红,驾了两辆车带着一群孩子赶赴外海海滩,他们寻了一条中等大小的船出海,打算去兜个风,再回来赶海,搞点吃的,再点起篝火好好玩玩。 天气晴好,阳光灿烂,海上风也不小,把风帆吹得鼓鼓的,很快便将船送出好远。好在海平面比较安稳,船儿在海上起起伏伏,倒也并不凶险。 孩子们全都跑到甲板上玩,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感叹。他们都住在内陆,很少见海,现在就连最稳重的照雪都有些不淡定,学着园绮和花靖远,双手圈成小喇叭向着大海喊话。 “歆儿,你说海这么大,里边除了鱼,里边还有什么?”照雪情不自禁道。 “应该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吧。”歆儿趴在栏杆上向那无边深蓝里望去,“我们连鱼的种类恐怕都认不全呢。”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1节 照雪喃喃地说:“对了,我听说咱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球,你信吗?” “信啊,阿爹从海外弄来过舆图,还有那些国家做学问的人,都说我们是住在一个球上,而且海水覆盖的地方,要比陆地大得多。”歆儿说,“陆地上都这么多人、这么多动物,海洋里自然更多,说不定还有神奇的东西存在。” “神奇的东西?是什么?” “不好说,我也是一种猜测。”歆儿看着海面上自己的倒影,越看越沉迷,“要是能下去看一看就好了。” 照雪笑了:“水性再好也不见得能在水里待多久,这么大片海怎么看得过来。” 苗笙和游萧在舱室里喝着茶,隔着窗户远远望一眼,欣赏一下孩子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随意聊着天。 平小红则站在甲板上,充当护卫,看着他们别掉下去。 但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也都不是胡闹的性格,她也就没紧紧盯着,自己也好久没来海上了,便也陶醉地欣赏碧海蓝天。 然而只是这么一疏忽,就听“扑通”一声,耳边传来了落水的声音,接着是照雪惊恐的喊声:“歆儿!歆儿掉海里去了!” 苗笙听到这喊声,猛地起身,脸色白了白,一个没撑住,直接晕了过去,被旁边的游萧一下子揽进了怀里。 “照雪、园绮、然儿,还有靖远,都快回舱室来!”他把苗笙放回椅子里,把所有人叫回来,叮嘱平小红,“照顾你师娘!”说罢问了歆儿落水的地方,立刻从甲板上跳下去,一头扎进了深海里。 游萧心急如焚,在海中四处寻找女儿的身影,可是他在船的周围游了好几个来回,都没有发现歆儿的踪迹。 现在海面平静,海底也没有暗流,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被带到远处,而且歆儿会游泳,不可能连挣扎都不挣扎就被冲跑了。 可她现在去哪儿了?! 舱室里,照雪先为苗笙把了脉,点穴位将他唤醒。 “歆儿……歆儿回来了吗?”苗笙一睁开眼,立刻担忧地问。 平小红轻轻摇摇头:“师娘你别急,师父下去找了,肯定能找回来的。” “她好好的,怎么、怎么会落水?”苗笙心急如焚,“她不是第一次坐船,不可能犯这种错……” 照雪犹豫片刻,艰难道:“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苗笙更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她说想看看海里什么样,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她翻过栏杆,跳进海里去了。”照雪也很难解释方才的情况,实在是发生得太快,来不及阻止。 苗笙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晕倒,歆儿从小就乖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办这种出格的事? 他腿软得站不起来,便只能央求平小红:“小红,这里有照雪照顾我,麻烦你去帮你师父——” “明白,我这就去!” 平小红水性也好得很,但是保险起见,她给自己腰上绑了绳子,又扯了另一条绳子下去,怕游萧找不到人不肯上来,游得时间太长会脱力。 游萧绕着船已经找了好几圈,一圈一圈扩大巡查范围,可都没看见歆儿的身影,他心里绝望又慌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措过。 平小红下去之后,两人分头向船两边又游了更远些,依旧一无所获。 游萧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可是失去女儿的恐慌将他深深笼罩,他不相信他的女儿会丧命于此,自己一定要将她找回来! 平小红看他累得快划不动水,却也不敢劝,只能在找人的时候留意他的情况,方便第一时间冲过来救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始终毫无发现,心中的那点希望越来越少,就快要被海风吹散了。 然而就在这时,平小红发现远处海面上起了波浪,那波浪很怪,不像是从海底涌上来的,而只像是海水表面掀起的浮波,一层层向他们涌来,离得近了才能看得出来,那雪白的泡沫上面托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师父!你看那边!”她立刻喊道。 游萧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浮波已经到了他们面前,躺在上边的那个小身影,正是昏迷的歆儿! 他浑身像是有了无穷的力气,立刻游过去将女儿抱住,托着她回到了船边,和平小红一起将人带上了甲板。 歆儿浑身湿透,但呼吸平稳,面色如常,腹部并不鼓胀,不像是溺水的模样,游萧给她号了脉,确定身体确实没有大碍。 苗笙听见动静,在照雪的搀扶下冲了出来,跪坐在女儿身边,摸着她冰凉的脸,担心问道:“她、她怎么样?” “应该无碍。” 游萧推着歆儿坐起来,用内力打通她的穴道,将她身体烘干,片刻之后,小姑娘便缓缓睁开了眼。 “歆儿!”苗笙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阿爹……萧爹爹……”歆儿轻声道,“我……我没事……我只是去海里……玩了一圈……” 方才她盯着船下的海面,不知不觉入了神,仿佛看到海底有一个虚晃的影子同样看着她,不仅如此,还在对她说话,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来啊……来找我吧……” 那声音颇有蛊惑力,因此她完全没过脑子,翻过栏杆跳进了海里,甚至并没有游水。她落入海中,被水没过头顶,就感觉到被一个透明泡泡包裹住,被海水涌动的力量拥着一路向前、向下,到了一个不见阳光的地方。 但她并没有觉得害怕,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没有呛水,然而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飘了多远,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在她的跟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朦胧的光球。 那球体不知道被什么包裹着,周身有明显的触手一样的东西影影绰绰在飘荡,但无法掩住其周身散发的昏黄色光芒。 歆儿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只是好奇,不由地问:“你是谁呀?刚刚就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你不是对海底好奇嘛,所以我就邀请你来做客呀。”那个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长什么样子,我可以见一见吗?”歆儿问道,“你一直住在海底?” 女孩说:“我就长这样,你害怕吗?” “嗯……不怕。”歆儿说,“但你肯定不是人,对吧?” 女孩笑了起来:“我不是。” “可你怎么会说人话呢?” “我懂很多生物的语言,你是人类,我自然要跟你说人话咯!” “那你到底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我也不知道,不久之前,我就发现我在这里了,一点点长大。” 歆儿有些黯然:“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太可怜了。” “你能帮我去寻找答案吗?”那女孩的声音有些惨兮兮的,“我动不了。” “好!其实我也想走出去看一看,等我找到答案,一定回来告诉你!” “谢谢!” 她们随意又聊了些别的,但并没有说多久,简短的对话很快结束,接着歆儿就被海浪轻轻包裹,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跟随海浪的流动,不知不觉睡过了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回到了甲板上。 但她并没有把跟光球的对话告诉两位爹爹,只说自己是去海里玩了一圈。 苗笙和游萧只当她是孩子气的说法,并没有深究,幸好落水之事有惊无险,但这次出游到此结束,赶海自然是不可能赶海了,大家立刻坐着马车回了云闲山庄。 好在歆儿确实身体无恙,这件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小伙伴们玩了几天,就被各自的父母长辈带着离开了汀洲,云闲山庄再度恢复了冷清,甚至因为活泼的向竹月的离开,变得更冷清了些。 没过多久,歆儿把两个爹爹和两个阿公邀请到了会客厅,向他们郑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我想去大曜游历。” 游萧和苗笙当即就愣了。 “游历?”苗笙看着自己娇小的女儿,不可置信,“你才十岁啊歆儿!” 歆儿认真道:“这跟年纪没有关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不能再待在家里了,我要出门去看看。” “那爹爹带你去。”游萧倒也赞成,“确实不能老在家里憋着。” 苗笙立刻向他瞪了过去,他便讨好地笑了笑:“咱俩一起陪着?” “对,你俩陪着,在大曜四处转转也不错。”聂云汉点点头,“我和阿闲待久了也想出门溜达。” 卓应闲认同道:“对,要不你们陪前半截,我和汉哥陪后一半。” 歆儿摇摇头:“我是游历,不是旅行,我想自己上路。” “不行,我不同意,这太危险了!”前两天落水的事还让苗笙心有余悸,怎么可能让自己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儿独自去游历。 别说十岁,二十岁也不行。 游萧也不认可:“歆儿,你还太小,一路上会遇到很多危险。” “乖宝,听话,咱别让爹爹和阿公们担心好不好?”聂云汉也道,“我们都经历过很多事,知道这个世间有多凶险。” 歆儿倒也不同他们争辩,只是淡淡道:“萧爹爹八岁开始做生意,十岁也曾在大曜各处奔波,阿公们为何没有反对?” “他情况和你不一样!”卓应闲立刻道。 “有何不同?”歆儿不解地问,“我甚至还比那时候的萧爹爹多学了几年功夫,比他能打得多。” 游萧皱了皱眉:“我当年出行并不是独自一个人,身边有人陪同。” “那好,你们可以选一个放心的人跟着我,权当我的护卫。”歆儿认真道,“但不能是你们四个,你们只会娇惯我。” 然而苗笙只想结束这个谈话:“绝对不行,这件事免谈。” 免谈的后果,就是这场对话过去的十多天,看起来歆儿像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一切如常地生活,但是突然一天早上,丫鬟去叫她起床,却没有找到,只在她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 “阿爹、萧爹爹、聂阿公、闲阿公,抱歉选择这样的方式不辞而别,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去外边游历,才能了解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会一切小心,遇到危险也会凭借自己的本事化解,你们不要想办法把我抓回去,如果不阻拦的话,我答应接受你们派人偶尔来查看我的情况,我也会给你们写信报平安的。” “爹爹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歆儿知道你们阻拦是因为疼爱我,心里其实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可以照顾好自己,对不对?爹爹们和阿公们都吃过了苦头,懂得了人生的真谛,歆儿也想体验你们所体验过的事,让自己尽快长大,所以我选择立刻上路啦!我会尽快回来的!” “儿苗歆游,敬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也挺能跑的,不知道随了谁。 苗笙:…… ---------- 明天是主番外的最后一章啦~ 第147章 番外七歆儿(下) 苗笙看了信, 险些没厥过去,游萧一边安抚他,一边立刻安排人手四处去寻。 唤笙楼想要找一个小姑娘并不难, 歆儿还没出汀州城就被发现了, 或许也是她并没着急走。 别看着孩子年纪小, 聪明得很, 这个姿态应当就是留个缓和余地,告诉两个爹爹——我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是也看你们的态度,如果强迫我回家,下回就不会是这样了。 游萧没让人惊动女儿, 而是带着苗笙悄悄跟了过去。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2节 歆儿脱下了平日里穿的绫罗绸缎,换上了一身灰色粗布短打, 背后背着她专属的小尺寸宝剑和一个简单的小包袱, 包袱外头还捆了一捆防雨的篷布, 手里牵着一匹小矮马。 “这马哪来的?”苗笙躲在马车里,看着直皱眉。 孩子去年才学了骑马, 但没有合适的马给她, 一直还不敢放开手让她自己单独骑。 游萧轻声道:“是她一早在山下马行买的, 据说这匹小马有残疾,长不大, 本来没人买,但被歆儿低价买到了。” “有残疾还能跑远吗?歆儿岂不是给自己买了个累赘?”苗笙实在担心, 望着前方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也不知道能不能骑。” 游萧搂住他的肩膀:“给歆儿多点信心, 你没发现吗,咱们女儿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她不会做蠢事的。” “之前我是这么想的,可自从她上次跳进海里,我就不敢信了,到底还小,她也有冲动的一面。”苗笙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我影响了她,她才这么一小点儿,就跟我学着要逃跑了。” 游萧:“……” 不能说毫无关系,但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影响? 苗笙又着急地问:“她带钱了吗?带得够不够?” “她应当是带了一部分零用钱,看她抽屉里还剩一些,估计只带了十两碎银子。”游萧看他又要起急,赶紧安抚,“少带点好,带多了容易给她招事。” 这倒也是,苗笙不言语了。 歆儿牵着小马慢悠悠地走着,夜晚没有投客栈,而是找了个避风的巷子角落,用树枝和自己带的篷布搭了个很小的帐篷,缩着躺在里边。 “她怎么睡这里?!”不远处的楼顶上,苗笙看着心急如焚,“游萧,你把她带回来吧,她还小,从来也没吃过这种苦,这样会生病的!” 游萧自然也是心疼,但突然明白了自己女儿想做什么:“莫慌,我们再看看,歆儿也许就是想过一过苦日子,想让自己得到历练。她的内力也不错,应当能护得住自己。” 苗笙倒是知道,自己练了十年这点内力,还不如女儿练了四五年的,但他还是放不下,恨恨地说:“不是你生的,你就不上心是吧!” “我肯定是体会不到你的感受,但她也是我的女儿啊。”游萧多少有点委屈,“可你想想你当年,若是我非得关住你,不让你走,你会怎么想?肯定越要跑了。我们是歆儿的爹爹,也应该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下轮到苗笙委屈了:“就你一个人开明?我那会儿多大,歆儿现在才多大?!” “歆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功夫头脑医术都不错,我对她更放心一点。”游萧坦率道。 苗笙:“……” 两人在楼顶上守着,守到半夜,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摸了过来,看起来是个流浪汉。 那人站在帐篷旁边好奇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抬脚往里踹:“起来!起来!” “他要干什么?!快、快去救歆儿!”苗笙急切道。 游萧按住他:“再看看。” 帐篷里没什么动静,那人正打算再踢一脚,突然篷布下边撩开了一道缝,有几个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撞在了墙角上,突然发出了可怖的“哈哈哈哈”的大笑声,伴着笑声甚至还放出了黑烟,球体内红光一闪一闪,颇为骇人。 “啊啊啊啊!”那流浪汉被吓破了胆,立刻夺路而逃。 接着一个可爱的小脑袋瓜从帐篷里探出来,看着那人仓皇的背影,露出得意的微笑,接着又缩了回去。 苗笙认得那东西,是自己跑路的时候也曾带上的鬼娃头,但他那一路被游萧护得很好,完全没用上。 歆儿五岁多就开始跟她萧爹爹学鼓捣那些机关小玩意儿,游萧甚至给她做了一套适合小孩用的“翅”,她常常在云闲山庄上方飞来飞去,眺望整个汀洲。之后还自己改进了许多小机关,这鬼娃头的红光就是后来她自己加上的,笑声是用机关活动模拟发出来的,现在比之前也更逼真了。 “我们歆儿真是聪明!”游萧太得意了,“比我小时候还要聪明!” 苗笙仍是担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面对危险的时候,确实够沉着冷静。 但他还是舍不得啊,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她跑出去历险受苦?! 可这又是女儿想要去做的事,他总不能连她这一点乐趣都剥夺。 之后两人又跟了几天,看到歆儿一直牵着小马溜达着走,去往港口的路上帮助了不少人,小姑娘露出的笑容比在家里的时候多多了,苗笙担忧的一颗心,也开始慢慢松动。 直到歆儿买了船票,在外边等着准备登船,游萧才问他:“想好了吗?” 此刻两人坐在不远处的马车里,遥遥望着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儿。 苗笙沉默不语,心里还是撕扯得厉害。 十年来他从未和女儿分开过,这滋味太难受了。 “要我说呢,咱们就放她出去吧,你也知道她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不能用寻常方式去管束。”游萧把他搂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我安排人在她附近跟着,保她不出事不就行了?” 苗笙忧伤地说:“也不知道她这一去,几年才能回来,我要多久才能见到她。” “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你不能期待她永远待在你身边。”游萧趁机道,“能一直陪着你的,还得是你相公我。”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苗笙终于决定放手,前提是必须有人跟在歆儿身旁,并且定期向他们汇报孩子的情况。 游萧自然全都答应,他也关心自己宝贝女儿嘛! 就这样,两人目送歆儿牵着小马上了船,两颗老父亲的心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谁知这一走,就分别了四年。 “禀楼主,孙小姐下了船先去了南轩府,后沿路北上,可能先去四府盟转一圈。” “孙小姐在万山府辖内一个小县城停留许久,在一家饭馆后厨工作,赚了些盘缠。” “她又去了一个小村子,帮一位独居的老太太种地。” “孙小姐去了凌云府,拜会了疾风门的凌掌门和唐公子。” “她辗转去了京城,待了数日,寻了些散工,又赚了些银钱。” “孙小姐往西去了,先到了平川府……进了未阑山脉!” “万幸,她从山中出来了,看起来完好无损,还长高了些,稍事休整后,南下去了归梁府。” …… 苗笙每一次听汇报,都听得心惊肉跳,这跟歆儿给他们寄来的信里写的可不太一样,孩子也提到了自己的历险,但更多的是分享兴奋的心情。 好在歆儿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回报的唤笙楼兄弟更津津乐道的是她无数次地凭借自己的本事化险为夷,并且行侠仗义,四处助人。 他们还送来了歆儿的画像,两位老父亲就在一幅幅的画像中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天长大,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长成了一身侠气的少女。 游萧承诺的每年一张全家福,现在仍在画着,只不过只能靠着画像来补足歆儿的模样。 在无数次的汇报中,他们知道歆儿果真是在大曜全境走了一圈,还曾去过她聂阿公的家乡,东南边的棠舟府。 “这孩子可真行。”游萧说起来,语气十分骄傲,搂过身边的苗笙,“不愧是我们的女儿!” 一个初夏的晚上,两人陪着聂云汉和卓应闲在饭厅吃饭,饭厅里没了歆儿、向竹月和向羽书的身影,变得分外安静。 聂云汉没吃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深深叹了口气:“唉,吃不下了。” 他没说为什么,但其他人都明白,现下竹月过得好,鹤云升了官,他们放心不下的,只有歆儿一个。 苗笙更是眼眶一酸,差一点没掉眼泪,不是他过分脆弱,而是孩子是他生的,这羁绊更深重,过去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牵挂自己的女儿。 游萧正伸手去揽他的肩膀,忽听得头顶瓦片轻轻一响,三个功夫好的立刻支棱起了耳朵。 苗笙发现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头顶,忍不住问:“怎么了?” 游萧轻声道:“有人来了。” 云闲山庄从建立至今从未受过袭击,他们也都觉得这次同样不会是。 “谁?”苗笙怔了怔,像是想到了什么,心脏狂跳,扔下手里的碗,跑过去开门。 游萧还是有些担心,快步挡在他身前拉开了饭厅的门。 看到来人,他们立刻都怔住了:“歆儿?!” 亭亭玉立的少女带着满身归尘,穿着砖红色的粗布衣衫,背着小包袱,手持宝剑,向他们两人抱拳,笑道:“两位爹爹,女儿回来了,特意没让小红师姐跟你们说,就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她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可双眼却熠熠生辉。 聂云汉和卓应闲也跑到门口,俩人差点没掉了眼泪:“乖孙女,终于回家了!” 最思念女儿的苗笙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却是半点不敢认。 这跟看画像完全不一样,活生生的歆儿站在他面前,比起四年前的稚嫩,现在的女儿长高了一大截,手长脚长,身形纤瘦,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她的样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五官长开了,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像她两个爹爹,颇具英气,眼睛果然如同她小时候所说,既不像游萧的葡萄大眼,也不像苗笙的桃花眼,而是圆溜溜的杏仁眼,看起来精神机灵,又自带一种天真无邪的气质。 而与过去不同,十四岁的歆儿一扫幼时苦大仇深的模样,脸上笑容多了很多,是由内而外的开心和愉快。 “阿爹,不敢认我了么?”她笑盈盈地问苗笙,“是不是我变丑了?” 苗笙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将她拥入怀中:“我女儿永远是最好看的!” 一家人抱头痛哭,几个大老爷们儿豁出去脸都不要了,哭得涕泪横流。 根据苗笙和游萧的仔细观察,这次回来,歆儿的确变化很大,确实比以前爱说爱笑,也活泼多了,连日来跟他们讲自己在路上的见闻和心得,只不过没再说那些生生死死的事情,倒不是不再在意,而像是看破放下,一切都能化繁为简,复得返自然。 回到云闲山庄之后,她没有再去私塾,而是把之前看过的云虚子的那些道家著作又看了一遍,每天除了陪伴双亲,就是看书、打坐,活像个修道之人。 偶然有一次,游萧看到她在马厩里跟她的马轻声说话——那匹正是当年她带走的残疾小马,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四年之后也长成了一匹高大健壮的大马,一人一马关系十分亲密。 而马儿似乎有哪里不舒服,歆儿像是掐了个手诀,指尖释放出一缕银光,那银光钻入马腹中,片刻后马儿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却把游萧给看愣了。 女儿出生后唤醒苗笙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只是后来似乎再没在她手里看到过什么“银光”,现在又见,显然歆儿已经明白这用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歆儿为什么不跟他们说? 游萧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并没有追问,只希望有一天女儿能够亲口告诉他们。 但是小姑娘只在家里待了一年,又想要出门了,这一次,她不再满足于待在大曜,而是想跟万客楼的商船去海外诸国看看。 苗笙虽然是万分不舍,但是已经不再会阻拦她,只希望这次不要四年才回来。 游萧安慰他:“不会的,我们出去的商船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很快就能打个来回。” 但他这次打了脸,歆儿跟船出海,却没有跟船回来,这一次,唤笙楼也鞭长莫及,再也没办法保护她,也不可能替她汇报行程。 苗笙思女成疾,身体又再度变得虚弱,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打理唤笙茶楼,免得闲在家里更难受。 当年他生了歆儿之后,一心都是带孩子,想写的话本始终停在角色小像的阶段,后来也没有写下去。等孩子上了私塾,他天天在唤笙楼待着,也无心写作,这么多年就再没有提起笔,于是《春晖记》就成了田草竹生的唯一作品。 怕他无聊,游萧搜罗了全大曜所有的话本过来给他看,甚至还会扶植一些后起之秀,只要故事好,他愿意出钱赞助发行,一来让穷困书生重燃生活希望,二来也让苗笙总有新鲜故事可看,打发思念女儿的煎熬时光。 好的是,这次歆儿离开没用四年,只是三年刚过了一个月,她便随着万客楼的商船回了汀州。 望着已经成了十八岁大姑娘的女儿,苗笙再度激动得潸然泪下。 长大成人的苗歆游,在西方诸国游历后,看遍大千世界,像是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比起三年前的活泼开朗,她好像沉静了许多,不悲不喜,宽厚仁和,浑身散发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3节 “阿爹,这次我不走了。”她握着苗笙的手,温声道,“女儿会留下来陪着你们。” 见他身体不好,等回到云闲山庄,歆儿说要用内力为他疗伤,游萧便在一旁看着。 身为武林高手,他一眼就看出来,歆儿给苗笙治伤的手法绝非内力,而是一种神乎其神的方式,治疗时她周身散发银光,那银光也从她的掌心汩汩不断流入苗笙体内。 这一幕太过熟悉,游萧知道她在救人,便没有打断,等治疗结束之后,他第一时间为苗笙号脉,惊讶地发现,对方体内十九年的沉疴,竟然一扫而光! 现在的苗笙,比他的同龄人身体还要健康! “游萧,我觉得身体很轻松!”他激动地站在地上跳了跳,“一点都不累,也没有之前那么沉重,呼吸也畅快了很多,也不再畏寒。歆儿,你是练了照雪的内功心法吗,疗愈力这么强大!” 歆儿看着他淡淡笑道:“嗯,在照雪姐姐的心法上又加以改善,看来效果不错。不过阿爹你之后还是要注意休养,好好保持。” “这是自然,我怎么会浪费女儿的一片心血。”苗笙觉得自己就像又迎来了一次新生,欣喜若狂,“说真的,刚生了你的时候,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身子就比以前要爽利不少,我总觉得你是我的福星,现在证明你果然就是!” 他像个孩子那样蹦蹦跳跳,扑进了游萧怀里,笑道:“我真是太高兴了!以后是不是能更好地修习内力?” “当然,现在学功夫都不晚!” 歆儿悄然离开卧房,留了时间给两位父亲单独庆贺。 自从她长大,原本的梅花斋、现在的“喵喵斋”就成了她居住的院子,现在她回来坐在飞花轩的冰棺上盘膝打坐。 没过多久,她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敲响,外边传来了游萧的声音:“歆儿,能聊一聊吗?” 歆儿跳下冰棺,推开门去,与他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 “爹爹,你想问什么?”她温声道。 游萧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给你阿爹的治疗方法,不是内力,是什么……术法吗?” “被你看出来了。”歆儿似乎并没打算隐瞒,“是我这些年修行的成果。” “你是不是一直都有这个本事?” 歆儿轻轻点头:“小时候我就知道,但那时候力量不强,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后来看得书多了,又自己勤加修炼,慢慢将其掌控,直到现在才有把握。” 饶是游萧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有人有这样的本事,既然女儿承认了,他便想多问些:“这到底是什么能力?普通人能练吗?” “这应当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气,但很可惜,现在大曜、甚至海外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歆儿坦诚道,“我只在很少的同龄人或者年纪更小的人身上发现过。” 游萧十分不解:“这是为何?” “或许……天地间有什么事在悄然发生改变。”歆儿笑了笑,“我略有感触,但无法言明。” 实际上是天机不可泄露,如同她十岁那年在深海里所见的光球,说出来只会耸人听闻,没必要讲。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有更多的人发现这种灵气,届时整个大曜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又或许,那时大曜已经不在,而是另一个新的朝代或者时代。 游萧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己这个当年的神童,现在也只能让位给后起之秀。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道:“这事别告诉你阿爹,免得吓着他,你知道他还是担心你。” “嗯,放心吧爹爹,他生我不易,我也希望他能过得开心顺遂。”歆儿莞尔。 她答应了不再离开,但也不会闲待在家中。在喵喵斋修行的两年里,她写下了几本秘籍,然后在自己二十岁那年,决定开宗立派,成立了墟时宫。 这名字源于《庄子》里“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这句,“虚”字通“墟”,有空间之意,这门派名字包含了时间与空间,显得玄之又玄。 歆儿将墟时宫建在云闲山庄这座山的背面,那里离海比较近,她给爹爹们和阿公们的解释是比较僻静,便于修行,但实际上是因为这里灵气较为浓重,才利于修行。 只要她不再远离家门,要做什么苗笙都无所谓,但确实没想到她要成立门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汀洲,而不是去四府盟。 但他怕自己说了,歆儿真的动心思去了四府盟,这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么,因此他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 家里四个家长都还担心她招不到徒弟——毕竟才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又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谁来投师? 谁知歆儿向外发出去若干封信,很快便有人慕名而来,这些大多都是年龄更小的孩子,十岁到十八不等,一共来了十个,每个人看上去都跟她小时候那会儿的状态差不多,往好里说就是悲天悯人,往坏里说就是神神叨叨,一个个小小年纪就跟看破红尘似的。 不过确实是看破红尘就是了。 歆儿刚降生的时候,苗笙还担心她将来嫁人,现在看来,她是完全没有嫁人的意思,纯纯是遁入空门了。 也罢,不嫁就不嫁,她开心就好。 “别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游萧陪他爬山,望着后山半山腰那座巍峨的墟时宫,感叹道,“咱们女儿,不是凡人。” 尽管没有什么证据,但苗笙这么聪明,隐隐约约能明白,只是不想弄得太明白罢了。 “可我是真的希望,她能做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他叹了口气,偏头靠在游萧肩膀上,“算了,我的想法不重要,歆儿的快乐最重要。” 游萧搂住他的肩膀,在他微微冒汗的额角亲了一口:“嗯,只能咱俩互相陪伴,过平凡普通的俗人生活了。” “各有各的乐趣吧?”苗笙冲他笑,“我就爱你这个大俗人,爱你人到中年还是这么英俊,百看不厌。” “唔……好话都被你说了,我该说什么?我也爱你风韵犹存,更爱你……”游萧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别人听不得的话。 苗笙听了从耳朵红到脸颊,气得把他推到一边:“别在女儿清修地说这些,走走走!” 俩人没再往上爬,转头又回了他们的唤笙斋。 世人都以为墟时宫就是个普通的武林门派,毕竟歆儿家学渊源,刀枪剑戟无一不长,然而后来,汀州城有人传闻,见墟时宫弟子各个能腾云驾雾,飞翔于海天之间,可惜没人能留下实证,但是他们治病倒是一把好手,险些害得城内郎中集体没了活干。 但不管怎么样,这终归还是件好事,于是乎,墟时宫开始逐渐声名远扬,宫主的名字慢慢为世人所熟知。 只不过不再是“苗歆游”,而是一个新的称呼——道生。 道生,向大道而生,愿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繁荣永存。 (正文番外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所以最后还是叫生生,哈哈哈! 苗笙:这我是真没想到。 ---------- 呐,就是这样啦,不再往下写了,免得要写到苗笙游萧老年,不想去想象这画面。 之前在作话里写过,就是游萧和苗笙在万山府城的大宅里放孔明灯那夜,天上有流星雨落入大地,开启了灵气复苏时代,但是刚开始复苏,大家都感受不到,只有一些天赋异禀的新生儿可以携带灵气出生,咱们苗歆游小朋友就是其中一个。 她得到的灵气最多,更能沟通天地,人也早慧,起初年纪小,只知“是什么”,而不知“为什么”,因此看到种种不公平的现象会着急生气,因此后来她急切地想要走出去好好体验人生,当她看过了国内国外众生相后,自然就会更加通透,也更向往天地自然,努力去提高自己的能力,带着其他和自己一样有灵气的人提高自身,变得更强大,才能造福众生。 她的墟时宫就是在汀州岛上开始默默修炼的,等到二百多年后,这片大陆灵气充沛,修炼的人越来越多——但不是修仙,而是修法术,追求极致的力量。 大曜这个朝代也会被推翻,被新的时代所取代。 同时灵气滋养下,海底那个光球也会猥琐发育,大陆上也会产生一些神奇生物,而且伴随科学技术发展,这个刚诞生的国家将会进入蒸汽朋克时代,因此会形成一个法术、怪兽和蒸汽朋克并存的局面,并且稍微带一些克苏鲁元素。 这就是专栏里另一篇文《长星坠》的背景,嘿嘿,大家随喜加收就好,这篇今年应该不会开。 这本写完,我的大曜三部曲就告一段落了,另外两本是《貌美恩公不对劲》(主攻正剧,主角聂云汉和卓应闲)、《江湖里有坑》(双强主受武侠,主角凌青壁和唐鹭),因此在现在这本里,我私心让他们都多出场了一下,作为一个告别。 其实在专栏里还有一本古穿言情,《驸马今天打脸了吗》,也是以大曜为背景的,是在游萧苗笙他们这个故事的二十年后,女主穿成公主,怕被皇帝识破便赶紧逃跑,拉着驸马跑去大曜犄角旮旯的小镇去扶贫,主要种植国外进贡来的咖啡树。 在那里,驸马拜聂云汉的同袍左横秋为师,他还是游萧的小迷弟,那会儿游萧已经三十八了,仍然闻名大曜。后来经左横秋引荐,公主驸马带着他们种出来的咖啡来到汀州,参加了万客楼的农作物展销会,公主的闺蜜和驸马的哥们也是一对儿,他俩合写的话本获得了苗笙的青睐。 大曜三本古耽的主角们此刻已经成了老年英雄团,还出来刷了个脸——两次,一次是这会儿,再一次是之后驸马父亲守卫边疆,被西蛮人围困天坑,驸马亲身前往营救,我们的老年团们再次上阵,续写了他们当年保家卫国的神话。 说这么多不是要大家去补文,是我私心想把他们后来的故事概括说一下,小说可能完结了,但是他们的生活仍旧在继续,吼吼~ 之后是平行世界番外,故事背景是现代abo,人设性格不变,但会根据时代微调,游萧会是顶级alpha,少年霸总plus中医院实习医生,苗笙自然是俊美omega啦,身份是音乐学院古琴教授,看游总快乐追妻~ 另外,专栏里的《我靠毛茸茸搞定魔尊》和都耽《我和对家上娃综》,希望大家能收藏嘿嘿,爱你们~ # 平行世界番外 第148章 美食、爱和你(一) 四月底的天气, 白天虽然阳光燥热,可入夜晚风清凉,然而苗笙还是再一次从满身虚汗中醒了过来。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冲进洗手间, 半跪在马桶边, 一手拢着及肩的长发, 低着头把胃里所剩无几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头晕脑胀地靠墙坐在旁边的地上,重重喘息了片刻,才将将找回一点神智。 胃酸过喉, 将他的喉咙杀得生疼, 他扶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先冲了马桶, 再扶住洗手池的侧边, 接了水漱口。 喉咙间火烧火燎的感觉被冰凉的水缓解了不少, 苗笙放下杯子,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又肿胀的脸,无声苦笑了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的腺体, 那上边有一个已经愈合的疤痕, 却不知道这副作用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可生活仍旧得继续,不是吗? 苗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心里想。 不过是一段令人丧失信念的感情罢了,又不是世界末日。 第二天, 他换上准备好的休闲西装, 提起公文包, 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大步走出了家门。 原本想坐地铁去学校, 可他现在有些信息素敏感,尽管人人都会贴阻隔贴,但以地铁上的人口密度,汇集起来的各种信息素还是会对他有影响。 开车就更不行了,万一中途晕倒,就不止是丧命的问题,还会危及别人。 于是他只能选择打车,并选择了一位beta司机。 车里气味干净清新,令苗笙很舒适,他靠在车窗欣赏着一年不见的街景,心情被灿烂的阳光影响,稍稍好了一些。 走进音乐学院的校园,再看到满院充满青春活力的学生们,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没想到还有人能认出他来,纷纷同他打招呼:“苗老师好!” “苗教授回来了!太好了!又能上您的古琴课了!” “教授您还是那么帅!” 这些年轻人一个赛一个的嘴甜,把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只是副教授而已,刚评上职称没多久,就请了长假,说起来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他冲大家笑了笑,走进了熟悉的办公楼,先去了系主任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张主任好,我今天正式复工,来跟您销假。” 那位胖胖的中年beta男子正在从自己的书架里拿茶叶盒,闻声回头看着苗笙,惊讶道:“苗老师,你、你……康复了?” 眼前的青年微卷的长发半束半披,穿着靛蓝色的休闲西装,内搭米色t恤,下着黑色长裤,看上去瘦削而挺拔,深色外套更衬得他面孔莹白如玉——尽管也有些苍白病气,却遮掩不住他优越的五官。 他长得颇有一些古典美,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双眉舒展,鼻梁高而窄,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朦胧潋滟的桃花眼,无端都会带三分笑意,曾经待人非常亲和,可惜一年多以前出了些事情,整个人变得冷淡疏离,眼中也失去了光彩。 但仍旧是全校第一的omega美人。 谁也没想到,a市音乐学院的校草是一位副教授,几年内都没有学生“艳压”过他,摘走这一桂冠。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4节 “对,已经康复了,还有些小毛病,但是不碍事。”苗笙淡淡笑道,“过两个月就放暑假了,我想着先回来适应适应,等下学期再开课。” 张主任“嘭”地一声打开手里的茶叶罐,往保温杯里倒着:“这样也对,那成,就先这样,你先去熟悉一下进度,做点行政工作,顺便把身体养好,要是不行,下学期只开选修课也没问题,虽然你专业上是最好的,那些猴崽子们也想上你的课,但咱还是得身体为重不是?” 苗笙想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现在也没必要跟领导争辩,排课的事儿得到期末才说,或许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体比现在能好一些。 于是他笑着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他同另外两个副教授共用一个稍大一些的办公室,三张办公桌“l”状排开,剩下的一角是个大的陈列架,放满了各种乐器,他们都是民乐系的,苗笙专业古琴,另外一位王老师专业唢呐,还有一位秦老师专业琵琶。 两人见他进来,都惊讶了一番,重复了方才与张主任的对话,接着他俩就匆匆去上课了。 都是老同事,彼此之间客气友好,不该问的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这是苗笙最熟悉的生活,他没有什么不适,主任给他的工作也不多,他闲来无事就看看文件,备备课,或者在校园里走一走,慢慢找回昔日感觉。 就这么上了五天班,周末他在家彻底打扫了一下卫生,又去超市采购了一周的食物放在冰箱里,闲来无事弹弹琴,看看书,到周一继续去上班。 身体上的不适时有发生,毕竟经历过大手术,他的状态没办法一下子回到过去,但总算还能忍,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有人问起时他都说恢复得很好,没有大碍。 谁知周一晚上下班的时候就打了脸。 那会儿他去距离学校两条街的书店转了转,正着迷地看着一本小说的时候,突然间不知道哪个alpha信息素泄露了出来,剂量之大已经足够引起周围的omega不适,这对于苗笙而言,简直就是生化毒气,他立刻放下书匆匆离开,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口,仍是觉得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明明已经离那alpha很远了,可是那影响仍在,他艰难地继续往外走,想要离事发地越远越好,但他熟悉的不适感已经逐渐加重,双腿沉甸甸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没走多远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苗笙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了医院,既放心又无奈,眼睛还没睁开,先轻轻叹了口气。 “醒了?”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像是个极年轻的男人,比如他的那些学生。 苗笙睁开眼,循声望去,果然见到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颀长、面孔十分英俊的……少年。 少年留着利落的偏分短发,露出额头,帅气的脸暴露无遗,剑眉星目,线条凌厉,一双炯炯有神的葡萄大眼深邃多情,含着一抹笑意。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人眉心处有一颗红色小痣,长得极为端正,给他本就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风华。 苗笙心里嘀咕——有点邪魅了吧? 而且从气质身高上能判断出来,这是位顶级alpha,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信息素掩盖得很好,没有丝毫泄露,自然也就没有令他不适。 这少年穿着白大褂,胸袋里插着红蓝两色笔,难道是位医生? 可这也太年轻了! “你是……”苗笙躺在病床上,偏过头问他。 少年对他很是温柔:“我叫游萧,是这里的实习医生。”接着唤醒手里的平板,“跟你核对一下病史。” 苗笙“嗯”了一声。 游萧目光落在平板上,轻声道:“苗笙,男性omega,26岁,一年前在国外做了永久标记消除术,手术相对成功,但术后情况不够理想,标记已被彻底清除,但患者身体虚弱,伴有多种后遗症,最严重的是信息素过敏——” “好了,别念了,是我。”苗笙无力道,他手上一直戴着医疗手环,晕倒后被送过来,想必是医院已经读取过了他的病史,才对他施救,“我都已经醒了,何必再费这个事。” 游萧好脾气地笑了笑:“保险起见罢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苗笙坐了起来,“先前是因为有alpha信息素泄露,现在一切已经恢复正常,不信你可以问问给我接诊的医生。” 他正要弯腰去穿鞋,谁知眼前的少年却突然半蹲下,拿起皮鞋轻手轻脚地帮他套好。 这动作既自然流畅,又突兀意外,苗笙只顾发愣,却忘了阻止,倒是游萧给他穿完鞋之后,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向他伸手:“我扶你吧,免得猛地站起来会眩晕。” “不必了,谢谢。”苗笙反应过来,耳尖有些发热,这发生在陌生的alpha和omega之间,实在有些微妙的亲昵,令人很不适应。 他扶着病床站起身,确实有些眩晕,但定定神便好了。 游萧依旧没有恼火,而是拿着平板随他走出了病房。 苗笙观察周围,发现这里患者不多,且装修精良,一看就不是普通医院,再走几步,看到了墙上的文字招牌,是“笙歌中医私立医院”。 他偏头看了眼在自己身后半步左右的游萧,伸手过去:“单据呢?我去哪结账?处方药我还有,不需要另开药,只结诊费就好。” 游萧像是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待他一转头,两人便对上了眼,那眼神灼热,苗笙有点别扭,连忙转过头。 “去收款台扫你的医疗手环就可以。”游萧在他身后说。 苗笙应道:“好。” 少年突然又道:“苗老师,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苗笙:“……” 他看到侧前方就是收款台,便在走廊分岔口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着游萧:“不可以,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医疗手环上没写这个信息。” “你加我微信,我就告诉你。”少年露出无赖的表情。 苗笙冷冷地说:“那算了,我没兴趣知道。” 他以前曾被学校安排上过几个国风节目,自我感觉没什么名气,或许有可能有人记得他,被人知道身份也并不奇怪。 拒绝游萧之后,苗笙径直走向收款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并没有纠缠,人也不在原地了。 他将医疗手环摘下,递给前台的护士:“麻烦结一下账。” 护士扫描过他的信息,礼貌告知:“先生您好,您的诊费已经被减免了。” “为什么?”苗笙非常意外。 护士把手环递回给他,笑得极具深意:“是我们医院董事长签字特批的。” “董事长?”苗笙更意外了,“哪位?” 护士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甚至露出了慈祥的姨母笑:“您不知道吗,是笙歌科技的游董,这两年来名声鹊起的少年天才呀!” 苗笙不好为难一个小员工,又找不到游萧的影子,便只好先离开医院,几步路的功夫,他上网搜出了对方的简介。 还真是个少年天才。 就是身世有点惨——五岁父母双亡,在儿童福利院生活,因为信息素冲突等原因,八岁才被人领养,后接受正规教育,展现出不同凡响的智商,十三岁卖出了自己第一个专业办公操作软件,赚得了第一桶金,十五岁念了大学少年班,同时以养父为法人,成立公司,三年来迅速发展,笙歌科技已经是a市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而他成年后则被选举成为公司董事长。 更别提他两年前拜著名中医戴雁声为师,以师承方式学习医术,已经获得国家认证,并于一年前开办了这笙歌中医私立医院,他既是医院董事长,又是这里的实习医师。 而这人现在才十八岁半。 苗笙看着游萧的百科简直无语,这是什么开了挂的人生?! 估计是自己前年深陷感情困扰,去年去国外做永久标记消除手术,不闻窗外事,竟错过了这么劲爆的新闻。 但不管怎么样,两人素不相识,他没有让人免单的道理,还是得找机会把钱还给对方。 要是刚才加了微信就好了。 苗笙心事重重地走出医院门诊大楼,拿着手机想要叫车,却听见发动机呼啸声由远及近,一辆炫酷的银灰色哈雷摩托停在了他面前。 摩托的主人穿着黑色的机车服,紧身皮衣勾勒出一个肩宽腰窄腿长的完美身材,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向上推起头盔面罩,露出的眉心红痣宣告了他的身份。 游萧看着一脸愕然的苗笙,微笑道:“苗老师,我送你一程。” 这人的各种title一时间在苗笙脑海里来回切换,搞得他有些混乱,但最吸引人的还是眼前这属于少年顶级alpha的身形和气质,确实无与伦比。 “为什么要替我免单?”苗笙定了定神,问出关键问题。 游萧莞尔:“因为我可以。” 苗笙:“……” “你我根本不认识,我不想欠人情。”他冷声道,“我把钱还给你。” 游萧挑了挑眉,坏笑道:“后悔没加我微信了吧?” “转钱不需要加好友。”苗笙拿着手机,催促道,“快出示二维码。” 游萧丝毫不动:“我把你送回家,咱们再扫码。” 苗笙拖着虚弱的身体,脑袋一时间跟不上,斗不过狡猾的少年天才,他也只想尽快回家,便无奈地接过了对方递给他的头盔,戴好之后跨坐在后座上。 摩托车座角度倾斜得厉害,他无可避免地胸膛贴在了游萧的后背上。 好在隔着头盔,闻不到任何信息素气味。 “坐好,别拿生命开玩笑。”游萧反手拉过他的双臂圈在了自己的腰上,接着抬手落下面罩,干脆利落地发动摩托,飞快地开出了医院。 苗笙许久没跟人这般“亲密”接触,心里感觉一言难尽,但是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觉得双臂圈着的这杆劲瘦的腰,很性感。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抱紧我,憋撒手! 苗笙:啊啊啊,我要封心锁爱,可这男人竟是该死的甜美! --------- 平行番外因为是现代背景,俩主角没有古代那么苦大仇深的前史,所以他们性格会有些微调—— 苗总现在是副教授,所以表面更端庄矜持了哈哈哈,而且没有失忆梗,只有点记性不好 游总虽然还是神童大老板,但成长环境轻松很多,性格也比正文里活泼一点,更会装可怜卖萌什么的,更有少年感吧。 第149章 美食、爱和你(二) 许是游萧看过了医疗手环上的住址, 他没有多问,直接把人送到了小区楼下。 一路风驰电掣,尽管对方帮他挡去了所有寒风, 天气也着实不算太冷, 可苗笙还是冻得双手冰凉, 下车之后摘掉头盔, 还下意识地往手上呵气搓了搓。 注意到游萧看着自己的关切目光,他又装作无事,把手抄进裤兜。 “今天多谢了。”苗笙疏离地道谢,随即拿出手机, “扫码吧, 我把诊费还给你。” 游萧把摩托熄了火,摘下头盔, 长腿一迈, 从车上下来, 走到他面前。 之前在医院里还不觉得,现在这么对比, 少年还挺有压迫感的, 尤其在这灯光昏暗的单元楼下, 苗笙觉得自己完全被他的影子笼罩住了。 “苗老师,你真不记得我了?”游萧压低了嗓音, 听起来略微沙哑,极富有磁性, 阴暗的光线让他的脸看上去更显立体, 也更桀骜不驯, 配上那身黑色机车服,属于年轻人的恣意张扬完全无法遮掩。 但这话, 听起来就很怪。 苗笙冷笑了一声:“年纪轻轻的,别学人用这么老的梗套磁。” 他长得好,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追,alpha占大多数,beta也有,甚至还有omega,说是愿为了他而弯,但他只为前任动过心,没想到换来的是那样的对待。 走出阴影不容易,又下决心清洗了标记,苗笙决意封心锁爱,更不可能接受一个18岁小男生的追求。 他甚至觉得自己对alpha有点ptsd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5节 “呃……”游萧显然怔了怔,桀骜脸瞬间变成了无辜脸,语气也突然柔软了起来,“虽然你说得对,但我没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想问,你是不是记不得我了。” 苗笙:“……” 自作多情了么? 他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似乎这样就能赶走尴尬似的,然后疑惑问道:“什么意思?我们认识吗?” 苗笙自认为没有失忆,但是他挖空脑子也没从记忆里找出来这么一个眉心有红痣的人。 这样的人他见过绝对不会忘的。 “我的omega养父,名叫卓应闲。”游萧试探地看着他。 苗笙登时了然,卓应闲是他的旧友,比他大好几岁,两人小时候在艺校相识,自己学古琴,对方练的是古典舞,据说现在在舞蹈学院任教。 只不过中间已经很久不联系了,自己就连他收养了孩子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见过。 于是他无奈地说:“不好意思,我……这个我不太清楚,他也没有告诉我。” “我们的交集可不止这些,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少年的脸上现出失望的神情。 苗笙看着他那沮丧的俊脸,心里有些不落忍:“抱歉,我确实想不起来。” 游萧从夹克的内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了二维码:“那就罚你加我的微信。” 苗笙:“……” 行吧,看在孩子都委屈成这样的份儿上,再加上自己正好要还钱,加就加呗。 好歹这位也是个名人,不是坏人。 他扫了码,发送了好友请求,游萧那边利索地通过,然后把手机重新揣进了怀里,转身回到摩托旁边,长腿一抬坐上车,踢开车撑,发动机车,动作相当潇洒帅气,看得苗笙一愣一愣的。 不把话说完吗? “苗老师,外边冷,你快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微信聊。” 摩托车发出“嗡嗡”的轰鸣声,游萧那帅气的身姿很快消失在了苗笙的视野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说起来他还是觉得怪怪的,这少年总给他一些动机不纯的感觉。 外边确实冷,苗笙赶快上楼回了家,先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烧水,泡一碗泡面果腹。 他没什么胃口,但不吃饭就不能吃药,一个人又懒得做饭,就只能吃这个了。 现在的他有些无欲无求,对于健康什么的也就那么回事,感觉活一天算一天,完全不追求长寿,只想赶快了此残生算了。 有的人,表面上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学老师,实际上是个混吃等死的躺平咸鱼。 就在苗笙等待泡面的功夫,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是游萧发来的微信。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日常用的账号,头像是两个白色的键盘帽,分别是字母“a”和“s”,微信昵称就是本名。 【游萧】:苗老师,身体好些了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直接问我。 【游萧】:性感帅哥医生在线接诊「狗狗啾咪.jpg」 苗笙想了想,给他回复。 【徵】:我很好,谢谢关心。能不能告诉我之前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游萧刚回到他的公寓,仰面躺在沙发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眼睛专注地盯着手机。 苗笙的微信头像是一把古琴,昵称叫“徵”,但他随手就改成了“老婆-在追”。 看到对方发来的信息,游萧抿起唇,坏笑了一下。 【游萧】:因为你不记得我,我有些不高兴,所以想保密。 【游萧】:不如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可以想起来。 看到微信的苗笙:“……” 现在熊孩子都这么别扭吗? 不说拉倒! 他不打算跟游萧纠缠,想起来那诊费,立刻转账过去。 【老婆-在追】:收下,不然拉黑你。 游萧看着聊天框沉吟片刻,点了收款。 不领情也罢,慢慢来。 他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击虚拟键盘。 【游萧】:苗老师,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消息发出之后,文字后面紧跟着一个红色感叹号——苗笙把他拉黑了。 游萧哑然失笑,把手机丢在一边,胳膊挡住眼睛笑得更厉害,肩膀轻轻颤抖。 哥哥可真是……太有趣了。 可惜苗笙不觉得自己有趣,他现在的好奇心不多,已经被游萧的故弄玄虚给耗干了,心想既然自己想不起来,那么说明俩人之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交集,知不知道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他现在没有心思交朋友,不想跟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发生联系,而且——不是他自恋,想想游萧那科技集团取名“笙歌”,微信头像上两个字母也是“爱笙”的缩写,怎么想怎么可疑。 就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过往,就算这少年矢口否认要追求自己,可苗笙对于一个人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还是有基本判断力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是,就埋了,不是更好。 今天的这个小插曲到此为止,苗笙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接下来几天,游萧并没有纠缠他,而他按时服药,准时上班,没有再去人多的环境,感觉身体好了不少,觉得再过一个暑假,自己重新回到教学岗位应当没问题。 谁知这一天,张主任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参加真人秀?”苗笙一听,心里十分排斥。 张主任笑呵呵地喝了口茶:“是啊,有个新的美食真人秀找到校方,想邀请你去参加,你不是有过上电视的经验嘛,我觉得应当没问题,正好你这学期没课,剩下几个月这真人秀怎么也能录完了,不如你就去放松放松?” “我以前是参加过不假,可那都是专业相关的,这美食真人秀我去了能做什么?”苗笙委婉拒绝,“而且我现在不太有心思——” 还没等他说完,张主任就连连摆手,打断了他:“节目组邀请你,肯定有他们的用意,可能也希望嘉宾都有些文化底蕴,毕竟咱们国家的饮食文化也是源远流长嘛。去吧,这又不是做游戏或者旅行什么的,那种太累,我也不建议你去,但这吃吃美食聊聊天的还是没问题。” “可是我不是很想跟太多人接触。”苗笙无奈道,“我现在对信息素敏感,搞不好总会晕倒,给节目组添麻烦。” 信息素敏感还在其次,主要他经过之前的事,变得有些社恐,只想远离人群自己待着。 为了上课可以克服,但是别的可就算了吧。 “这个你放心,那边说嘉宾不多,加你就六个人,拍摄的时候都会清场,环境不比课堂更复杂——对了,你这个病情,还能进教室吗?一个小课堂也得三十个学生。”张主任关心道。 一听这话,苗笙便不敢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了,万一因为这毛病不给他排课怎么办?! 他只能往回找补:“没那么严重……” “这就好,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去,也是为咱们学校宣传了。”张主任语重心长,“我看校长那意思也很欢迎,你也知道,咱们每年都有宣传活动,你这一上真人秀,多吸引年轻人啊,在节目上弹弹琴,宣传咱们古典文化,学生们还不趋之若鹜?” 苗笙相貌好业务好,学校确实把他当宣传噱头,每次拍招生宣传片都会叫他挑大梁。 既然如此,他也无话可说,只好应承了下来。 张主任推给他节目组一个负责人的微信名片,苗笙回去趴在办公桌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主动去加了对方。 那人姓郑,是节目的副导演,人很好说话,上来就热情洋溢地打招呼,说能邀请到苗教授真是节目组的荣幸云云。 怎么说呢,这郑导演简直是社交悍匪,把苗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但凡他头脑不清醒一点,当场就得飘。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学校一年多了,也很久没再参加节目,原本那一点微弱的知名度可能早就荡然无存,这次节目组找到学校,说不定只是让学校推荐一个人,而自己确实闲着没事儿干,又长得还行,自然被推出去干活儿。 既然接受了现实,他就努力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好在心理上能顺畅接受。 郑导演发过来了合同的电子版,让他看看有没有问题,苗笙仔细地翻看了一遍,大致是ok的,价格也还适中——反正这些都是要上交学校,最后给他多少分成他也无所谓。 不过有个问题他很好奇。 【苗教授】:能不能问一下,这个真人秀还有谁参加? 【郑导演】:抱歉,这个还不好说,我们同时在洽谈好几位嘉宾,最后能敲定谁暂时不清楚。 【苗教授】:好的,明白。 他不是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也就没有追根究底,也没非让人确定了之后告诉他。 反正都答应去了,是谁都无所谓,节目组总会尊重他的个人需求,况且这个算是慢综艺,不会刻意制造什么狗血冲突,于他而言,安静享受美食就好了。 过了几天,郑导演给他发了节目行程。 这真人秀的名字很长,叫《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据说邀请的也不全都是流量明星,第一季是试水之作,只录五期,工作量不算大。 常驻嘉宾们主要做的就是去节目组选定的地方品尝美食,然后跟着厨师学习制作,自己还要亲自采摘和准备食材,最后做给节目组邀请的素人嘉宾吃。 一期节目分为上下两集,上集常驻嘉宾们先去指定地点,了解当地的情况,观摩厨师们的制作过程,然后自己品尝,分享心得,下集就是准备食材、学习制作,最后呈现给素人嘉宾们。 整个过程寓教于乐,还要学以致用,被邀请的素人嘉宾们都有故事或者心结,常驻嘉宾们就是要用美食给他们提供一个解开心结或者实现心愿的契机,看来应当是走温情治愈路线。 苗笙看过之后,居然觉得这个设计还挺吸引他的,接受度就又高了些。 根据郑导演的要求,常驻嘉宾们要去公司集合,一起出发,于是节目录制当天,他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抵达了平台的公司大楼。 在大门口等人来接的时候,他还在心里调侃,估计没有助理、只身前来的只有自己吧。 片刻后,郑导演匆匆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他是个二十多岁的beta小胖子,留着短短的寸头,鼻梁上架着一副框架眼镜,见人就笑,跟他在微信上给人的感觉一样,都是分外热情。 “欢迎欢迎,来来来苗老师,行李给我,我替你拿!” 苗笙只带了常用药和换洗衣服,箱子并不重,但他不想跟人撕巴,也就随对方的便了。 上楼的过程中,郑导演笑着说:“做好准备了吗苗老师?一会儿化完妆就开始录制了。” “还行。”苗笙淡淡笑道。 郑导演推推眼镜:“我觉得也没问题,你当老师的,习惯了被学生看着,应该适应得很快。” “嗯。”苗笙忍不住问,“嘉宾都有谁啊?” 郑导演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都到了这儿了,我还是别剧透吧。已经来了一位,在化妆间呢,你一进去就见着了。” 行吧,这还卖关子。苗笙无奈地点点头。 到了指定楼层,他跟着郑导演走,很快停在了一间化妆间门口。 郑导演敲敲门,推门进去,对里边的人说:“我把苗老师接来了。”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6节 苗笙一进门,就对上了化妆镜里一张熟悉的脸。 游萧这个天才熊孩子也在!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搁这儿等我呢! 游萧:厚积薄发,嘿嘿! --------- 套磁:北方方言,套近乎的意思。 文中微信昵称显示的是备注或者原本的昵称。 这个平行番外就是游萧通过录美食节目的过程治愈并且追到苗笙啦~节目为辅,追妻为主,吼吼,尽可能控制在十五六章吧。 昨天忘了感谢浇灌我的朋友了,今天补上嘿嘿~ 感谢在2023-06-06 18:00:01~2023-06-0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刀一个小朋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美食、爱和你(三) 望着镜子里倒映着的苗笙惊愕的脸, 游萧忍俊不禁,抿唇笑了。 化妆镜周遭的灯泡将他的一张脸映得十分明亮,也就更加凸显了他这张年轻面孔360度无死角的英俊, 整个人神采飞扬, 眼中光芒闪烁, 让人不得不慨叹青春无敌。 郑导演笑呵呵地说:“我来介绍一下, 苗老师,这位是笙歌科技的游萧游董,游董,这位是咱们音乐学院民乐系的副教授苗笙。” 游萧郑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以后辈的姿态微微欠身, 苗笙便也遵循商务礼仪,以前辈的身份先伸手。 “幸会。”他咬着后槽牙说。 什么嘉宾没敲定, 估计就是游萧不让说吧! 怎么, 说了怕我不来?我怕你什么? 游萧谦恭地握着他的晃了晃:“苗教授好, 以前我就看过您的节目,对您的琴艺非常崇拜。” 少年手掌宽大, 温热干燥, 将苗笙微凉的手暖热了不少, 但握得时间久得超过了社交范畴,就立刻让他觉得别扭。 “多谢夸奖。”他迅速抽回手, 脸上挂着得体疏离的商业微笑。 郑导演便把场子交给他们:“你们先聊,熟悉一下, 我去等其他嘉宾。” 等他离开, 化妆师便对苗笙道:“苗教授, 坐下吧,我帮您化妆。” 游萧的妆已经化完了, 这节目很日常,妆也很自然,要不是身在化妆室,根本看不出来他化过妆。 少年天生英俊无匹,浓眉大眼,估计也没少参加户外运动,皮肤偏小麦色,泛着健康的光泽,从上到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苗笙才见他两面,已经见过他三种装束,前两次是医生白大褂、黑色皮衣机车服,今天因着要参加节目,穿得很休闲,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常穿的宽松潮牌帽衫,还是鲜亮的紫色。 怎么说呢,人长得高挑帅气,什么颜色都能扛得住,穿起来还特别有味道。 苗笙坐在化妆镜前,看了看自己万变不离其宗的白衬衫黑裤子,好在他今天穿得也是潮牌衬衫,已经是最不花哨的那种,宽宽松松,恰到好处地显出他瘦削的身材,跟少年相比,倒也不显得老气。 “苗教授您气质真是清新,我稍微给您收拾一下就成,妆感过重了反而不好。”化妆师是个年轻的beta小姑娘,看起来也很活泼,恰到好处的夸奖也很让人舒服,“您皮肤状态也很棒,几乎看不到毛孔,太让人羡慕了。” 听到这话,苗笙心里当然高兴,但面上只是淡淡笑道:“多谢夸奖。”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人,见游萧画完了妆,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大长腿一条架在另一条上,看起来姿态非常闲散自在。 怕被对方发现,苗笙很快收回了目光,按照化妆师的指挥睁眼闭眼。脸上的妆搞定之后,小姑娘又松开了他的头发,帮他重新扎了个丸子头,又把额发梳得蓬松了些,留了几缕碎发在前边。 最后化妆师笑着说:“弄好啦,您看哪里有不满意的,我再调整。” 苗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端详,发觉其实整体没有大动,但是人家弄出来就显得比之前好看不少,便笑道:“到底是专业人士,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我觉得很好。” 小姑娘收到夸奖,也很开心:“那您先休息,我出去了。” 等化妆师离开,苗笙才注意到身旁视线一直粘在自己身上,有愈发灼热的趋势。 他不由地转过头去看了游萧一眼,有些不悦。 “游董不觉得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吗?”反正化妆室里没有别人,还是有话直说的好。 “苗老师,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看。”游萧换回了更亲切一点的称呼,认真道,“目光是不由自主被你吸引的,要是冒犯了你,我道歉。” 苗笙:“……” 少年表情很诚恳,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由衷的赞美,没有丝毫狎昵之意。 这样苗笙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只能说:“没什么。” 但是他想起一件事,先低头在手机上搜了搜这个美食综艺的相关信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转头看向游萧,然而原本要问的话被对方灼热的目光给挡在了嘴边。 这人真的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说着对他没意思,但看人偏偏又是那么深情,似乎完全不加掩饰。 苗笙此刻就是觉得一言难尽。 游萧察言观色能力极佳,立刻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你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节目?”苗笙总不好直接问“你是不是为了我才来”,只能采取这个问法,“又要管公司,又要在医院实习,不忙吗?” 游萧笑了笑,放下长腿,身体微向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认真地看着他:“就是因为忙,才得想办法放松一下。” “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热闹一点的节目吗?为什么来慢综艺?” “我喜欢品尝美食,也不想行程太匆忙,这个正适合我。” 他的回答确实无懈可击,苗笙觉得自己拐弯抹角,肯定是套不出想要的回答,便直截了当地问:“你们笙歌科技是不是赞助了这个节目?” 游萧略显惊讶地望着他,随即哑然失笑:“被你猜到了,是的,这节目我公司有参与投资,我觉得很有趣,就来参加了。” “那我呢?”苗笙隐隐有了怒意,“为什么非要邀请我?还用学校的名义来压我?” 这话让少年始料不及,他神态变得歉疚:“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带你出去玩,吃点好吃的,换个环境,放松心情,可你把我的微信都删了……” “恰好这个综艺企划案送到我这边,他们策划得很成熟,能立刻上马,我也觉得很有趣,就决定投资并且参加,建议他们去邀请你。”游萧声音低了不少,“都是公开的行程,还有别人在,我觉得你不会排斥。” 他说得实心实意,眉眼间还很沮丧,让苗笙突然莫名其妙地内疚了起来。 但心里还是有点震撼——只为了让我放轻松,就拐弯抹角地出钱又出人,这是什么霸总行为?! 那么之前那个未解之谜又来了。 苗笙直截了当地问:“你我以前到底在哪里见过?能不能直截了当告诉我。记住你不是我的义务,麻烦你别再用这件事当借口来吊我胃口。” “十一二年前,你助养过一个福利院的孤儿,还记得吗?”游萧确实没再卖关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么久远的事,苗笙的确一直没想起来,他努力回忆,才在脑海里找到了那么一点小线头。 好像是确有其事,那时自己正是初二、初三,整日里就是练琴,生活很枯燥,为了锻炼,他跑去亲戚家开的高级茶馆弹琴,每天晚上两个钟头,亲戚不好意思白用他,给了他不少零花钱。 但他并不需要补贴家用,便想用这笔钱做些有意义的事,于是在公益软件上寻了个助养儿童,按月给对方转一点钱。 那会儿苗笙性子也不怎么外向,便拒绝了福利院网络视频的建议,采取了最传统的方式——写信。 因为那个孩子还很小,不怎么会写字,于是主要是苗笙给他写,内容不过是鼓励对方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样的老生常谈。 后来他也陆续收到过孩子寄来的小礼物,有时候是一张贺卡,有时候是儿童画,有时候是简单的手工摆件,充满童趣。 他记得那孩子会叫他“小笙哥哥”,而他写信给对方的称呼是什么,自己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了。 苗笙助养了对方三年,直到后来福利院通知他,说那孩子被人领养了,再也不需要被助养,两人之间的联系就这么断了。 “原来是你?!”他这才恍然大悟,“我还给你写过信,可是我记不得信件抬头是什么了——” 游萧飞快地接口:“萧萧,你叫我萧萧,我叫你小笙哥哥。”他调出手机相册的照片给苗笙看,“这些都是你写给我的信,我全留着呢。” 他神色很快黯淡下去:“可能我送你的那些东西,都被你扔掉了吧。” “怎么会,有意义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扔,在老家放着呢!”事情水落石出,苗笙很快就对眼前的男孩改观了,感情上一下子亲近了不少,不由嗔怪,“这事儿你当天就该跟我说,说了我怎么可能拉黑你。” 难怪游萧的公司名叫“笙歌”,看来是惦记着和自己的那点过往,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手机,将游萧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谁知就听对面的少年说:“但我确实想追你,那天否认,是怕你被我吓跑了,没想到还是吓着你了。” 苗笙:“……” 想把人二次拉黑的手,微微颤抖。 他一时之间非常无语,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化妆室的门被敲响了,有人推门进来。 “游萧,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来人声音爽朗,听起来就很活泼开朗,好像还跟游萧认识,语气很熟稔。 游萧立刻站起来,去跟对方热情拥抱:“不晚不晚,我们也刚来没多久,你又有专业造型团队打理,肯定不用再化妆。” 苗笙好奇地起身回头望去,便见到一个英俊飒爽的男青年,这人大约二十多岁,笑起来唇角有两个小梨涡,给人的感觉既酷且甜。 这个人他不陌生,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对方的大幅代言海报还在对面商场的外墙上挂着呢,从化妆师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 “小笙哥哥,给你介绍一下。”游萧热情地揽着对方的肩膀,“唐鹭,著名男团lotus成员,唱跳俱佳,也是我的舞蹈老师。” 苗笙大大方方伸出手去:“唐先生,幸会。” 这个男团简直是演艺界的常青树,听说他们本来打算五年就毕业解散的,谁知道一下子火了十年,不过现在唱跳方面的业务明显减少,五名成员都开始各自往其他领域发展。 这位唐鹭,十八岁出道,现在身兼歌手、舞者、演员和制作人多种身份,是娱乐圈毋庸置疑的顶流。 而且当年他还搞了个大动作,跟一个叫凌青壁的舞蹈学院教授搞了个aa忘年恋,两人相差十二岁,八年前就结婚了,听说到现在感情都很好。 总之这人是个十足的话题人物,只是没想到游萧和他关系这么近。 眼下也来不及多问,其他嘉宾也陆续抵达,有一位是著名小说家陆东篱,一位是武术表演艺术家兰折玉,还有一位是著名武打明星梅雪铮。 其中唐鹭和梅雪铮都是男性alpha,陆东篱是男性beta,兰折玉是女性omega。 六个人齐聚一间小小的化妆间,苗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可能因为那三位alpha把自身的信息素都控制得很好。 但是显然,除了他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是社交悍匪,尤其是陆东篱,不知道怎么对他一见如故,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一直和他攀谈,被化妆师鼓捣的时候也没停嘴。 好在苗笙算是陆东篱的书迷,社恐归社恐,聊起小说来也有很多话题,而且对方是beta,不会给他什么压抑感,两人很快熟络了起来。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7节 至于兰折玉和梅雪铮,同是武术界的,可能之前有点交集,看上去彼此相识,只是互相看不顺眼,在不远处的两个化妆座位上一直小声互怼。 剩下不用再做妆发的游萧和唐鹭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等着,他俩倒没怎么说话,尤其游萧,此刻望着苗笙和陆东篱聊天的身影,眼神略显哀怨。 “哎,这就是你暗恋的那个古琴教授?”唐鹭八卦地用胳膊肘拱了拱他,“你这追人的阵势够大的,直接搞一个综艺出来,还非得拉我过来给你壮胆。” 游萧眼中含着淡淡笑意,不屑道:“什么壮胆,我需要壮胆吗?我这是需要你的流量,在商言商,投资总希望有回报,我又不是恋爱脑的霸道总裁。” “又物化我。”唐鹭指了指他,但立刻就笑了起来,“只要片酬到位,随便你物化。”他望了热切攀谈的苗笙和陆东篱一眼,担心地说,“可你这怎么追啊?他不是……那新闻虽然很快被你压下来了,别人可能都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所受的创伤不小,短期内不太可能再接受别人。” 游萧修长手指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眉宇间的红痣被头顶上的射灯映得闪闪发亮,表情胸有成竹。 “你没听过么,治愈一段情伤的最好办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至于怎么追……”他望着苗笙的身影,轻声笑着说,“自然是奋起直追。”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我是直球小狗,不,呸呸呸,直球alpha霸总! 苗笙:你就是小狗,小狗小狗,粘人小狗! ---------- 唐鹭的身份沿用了《江湖里有坑》的平行番外里的设定,男团成员,经纪公司是自家开的,亲大哥亲自给他们当经纪人,他还是小少爷。不过这些本文就不提了,主要还是苗笙游萧甜甜的恋爱。 第151章 美食、爱和你(四) 等剩下三个人的妆发弄好, 一行人就要启程前往第一个录制现场。 临走之前,郑导演带着助理过来,发给大家每人一个无线领夹麦别在衣服上, 方便用来拾音。 游萧轻车熟路地自己弄好, 然后看苗笙那边, 谁知就看见陆东篱非常主动热情地在帮他。 其实苗笙也不是不会弄,只是无力抵挡对方那个社交悍匪,好在那人只是个beta,举止也都在礼貌范围内,并没有触碰到自己,他也就表现得随和许多。 陆东篱帮他捋线, 他自己把接收器往后腰上扣,转过头来时对方正要把领夹麦克风往他衣领上夹,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夺走了那个毛绒绒的麦克风。 接着陆东篱就从苗笙面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游萧挂着淡淡笑意的脸。 “我来帮你吧。”少年笑容热情而天真,“这个我熟。” 被扯到一边的陆姓作家:“???” 苗笙还没来得及拒绝, 游萧便捏开领夹, 将麦克风别在了他衬衫领子靠近锁骨的内侧。 “不能夹在外侧, 你这翻领比较大,麦克会晃, 容易产生杂音。”他轻声解释,“夹在这里会更好一些。” 这么说确实有道理, 苗笙便没有做声。 之前参加节目都是导演助理帮他弄, 而且时间有些久远了, 设备也在升级,他确实不太清楚最佳方案。 游萧目光落在他修长的脖颈和从领口微微凸起的精致锁骨上, 停留了好几秒钟,面上不动声色。 苗笙也没好意思直接看他,毕竟跟这alpha挨得这么近,稍稍有点别扭。 只是感觉到游萧的指尖似有似无地从他颈间皮肤上划过,令他登时心里麻了一下,但那应当不是故意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少年方才说要追他那事儿,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对方说清楚,毕竟接下来可能同吃同住,而且几乎时刻都在摄像机镜头下,再说什么就不太方便了。 于是趁着别人还在整理麦克风,苗笙把游萧拉去了化妆室外的走廊里。 “哥哥,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游萧一脸惊喜的模样。 苗笙看到他这表情,突然就有点不忍心,这孩子平时这么忙,也不知道谈没谈过恋爱,若是这么不巧第一次要追人就被自己拒绝,也怪可怜的。 但他转念一想,算了吧,不要心疼一个alpha,还是顶级alpha。 临开口之前,苗笙还是谨慎地侧了侧腰,让游萧看他后腰上别的接收器:“确认是没开吧?” 他的潮牌衬衫是束进裤子里之后,又将腰间拉出来宽松一些,这么一转腰,游萧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他那裹在修身棉布裤子里的半圆给吸引住了。 但少年只是瞥了一眼,很快垂下眼眸,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低声道:“没开。” “是这样,我想说的是,很高兴我们之间曾有过那样的渊源,能够再次见面,还能一起参加节目,我也很开心。”苗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不伤人,“但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我觉得大家做朋友就很好,你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 游萧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了一些,语调哀怨:“为什么?难道我不够好吗?” “不不不,你很好,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一来是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二来,我们的经历差距也很大,实话实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苗笙顿了顿,干脆道,“你看过我的病历,知道我做过永久标记消除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alpha占有欲向来强烈,恨不得omega只属于自己,哪怕现在人人平等,没有那么些陈规陋习,但被人永久标记过的omega永远只会被排在后排,只有被别人挑拣的份儿,像游萧这种顶级omega,应当更不会喜欢他这样的“残次品”。 而对于omega而言,除非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去洗去永久标记,因为这个手术十分复杂,且后遗症可能会很多,毕竟腺体牵连全身激素分泌,不仅术后免疫力受损,身体会异常虚弱,情潮期紊乱,还很有可能影响生育。 不洗去标记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再被人永久标记一次,新的标记就会覆盖旧的,而洗去标记,并不会让腺体恢复原样,而是会留下一道终身无法消除的疤痕,同样会证明这个omega曾被人彻底占有过。 左右权衡利弊,鲜少会有omega去做这种受罪不讨好的手术,除非本人对于这个标记异常憎恨。 苗笙就是这样的人,前任给他留下的伤害太过深重,他甚至幻想过自己出个车祸或者脑袋撞墙换来个意外失忆来忘却这段回忆,但那显然是不可取的,因此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永久标记消除术,哪怕留下一道伤疤,至少能够摆脱和那个人的关联。 不做消除术,对方的信息素依旧会留在他的腺体内,令他的信息素变得不再纯粹。 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再和前任扯上关系,一想起对方都会生理性反胃。 游萧知道自己做过这个手术,应当能猜出来他经历过什么、性子又是多么冷硬,又多么抗拒重新再陷入一段感情当中。 对于一个难以完全彻底属于自己的omega,就算长得再好看,alpha也不会对其感兴趣。 况且游萧这样聪明优秀的顶级alpha,身边应该不缺漂亮的omega,没必要在他这样又“老”又残次的树上吊死。 当然,苗笙心中的“老”,是跟少年这样的年轻鲜活相对的,并不代表他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 他是有点自卑,但并不多。 游萧听过之后,脸上那沮丧之情并没有加重,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淡笑着勾起唇角:“哥哥不愧是做老师的,说话这么有理有据。”他莞尔一笑,“如果只做朋友会让你觉得轻松自在,那就这样吧,毕竟我只希望哥哥开心。” 他是没表现出失落来,但这话听得苗笙心里多少有些内疚,便拍拍他的肩膀:“嗯,既然出去玩,就好好玩,别想别的。” “好啊。”游萧笑得眉眼弯弯,“开心最重要。” 两人刚说完话,郑导演就推门出来:“两位老师,咱们该出发了。” 嘉宾们纷纷拿着自己的行李跟上,一起坐电梯到了写字楼大厅,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在门口等着,摄像机和相机都瞄准了他们。 在郑导演的提示下,苗笙打开了麦克风。 确认所有嘉宾的麦克都连好,拾音正常,摄像机也打开,跟拍开始。 他们挨个儿走出员工闸口,然后跟摄像机打招呼,做自我介绍。 那几个社交悍匪们本身自带综艺感,自我介绍起来十分流畅,尤其唐鹭和陆东篱,俩人说话都很风趣,逗得工作人员小姐姐止不住乐,想必在网上播放的时候一定会引来一片弹幕。 但苗笙就有些紧张,干巴巴地说:“大家好,我是来自音乐学院的苗笙,这次能跟大家一起品尝美食,非常荣幸。” 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有些冷场,想补充几句,抓心挠肝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苗老师平时做饭吗?”在他旁边的游萧突然问,很自然地和他一边聊一边往外走,摄像师紧紧跟随。 苗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怎么做,平时凑合比较多,所以这回有口福了。” “那太好了,我爱吃又爱做,回头分组咱俩一组怎么样?”游萧笑道,“我罩着你。” 大家正在等着放行李,这次他们谁都没带助理,凡事亲力亲为,唐鹭刚把自己的箱子放进商务车的后备箱,就听见这句话,调侃道:“哎哟,年轻人真会先下手为强。” “学到了吧!”游萧得意道,顺手就把苗笙的箱子接过来,先放他的,再放自己的。 陆东篱在旁边挤眉弄眼:“学到了学到了!”他转头看唐鹭,“小唐老师,那咱俩一组怎么样?我手艺还成,绝不给你拖后腿。” “没问题啊!”唐鹭爽朗地说,“回头麻烦多给我签几个名。” 陆东篱更来劲了:“我老婆是你粉丝,你也给我多签几个怎么样?” 唐鹭向他伸手:“交易达成!” 他们各自分组完毕,旁边兰折玉和梅雪铮面面相觑,飒爽女子嫌弃地看了武打明星一眼,“啧”了一声:“得,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一趴就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过去了,苗笙尽管还没开口答应,就被默认地分给了游萧,成了他的搭档。 但他并没有觉得别扭,反而被方才的气氛感染得放松了不少。 大家一一坐上车,两位学武术的身形柔韧,被安排去了后排,唐鹭和陆东篱默契地坐倒数第二排。 “哥哥,你坐车门这里吧,不容易晕车。”游萧安排好他,自己坐到并排的过道对面。 苗笙点头笑了笑:“好。” 唐鹭趴在游萧的座椅靠背上,坏笑着阴阳怪气:“刚才还苗老师,现在就叫哥哥了?!” “都一个组的搭档了,哪能再这么见外。”游萧转头冲苗笙做了个鬼脸,“是不是啊哥哥!” 商务车上go-pro镜头无处不在,苗笙自然点头称是,但他心里也挺放松的。 难怪这孩子少年有成,智商情商都很高,活该人家成功啊! 想想这份成功当中还有当年的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劳,他也很高兴。 那会儿助养萧萧,是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自然也希望对方能够树立信心,好好学习,看到自己助养过的人能够如此优秀,换了谁不骄傲。 陆东篱也凑过来,好奇地问:“游董,你跟小唐老师是不是以前就认识,看你们俩很熟悉。” 说到这个话题,苗笙也支棱起了小耳朵。 “是啊,鹭哥是我的舞蹈老师。”游萧笑着说,“我可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 唐鹭干咳了两声,正色道:“叫我什么?” 游萧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搞得苗笙也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想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隐藏关系。 少年像是有点尴尬,还瞥了苗笙一眼,像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似的。 “快叫!”唐鹭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 游萧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唐叔叔。” “为什么会叫他叔叔?你们俩差不了多少岁吧?”苗笙情不自禁地问。 唐鹭笑嘻嘻地看着游萧:“你说还是我说?” 说到这个话题,后边的兰折玉和梅雪铮也都凑了过来,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俩。 “还是我说吧。”游萧看起来是对着大家,但实际上看着苗笙,像是只解释给他一个人听,“我的两个养父跟小唐叔叔的老公凌教授是好朋友,所以他跟他们是一辈儿的,我就只能叫他叔叔了。” 陆东篱哈哈大笑:“这没办法了,只能认栽。”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8节 苗笙却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哎,我和卓应闲也算是一辈,那你岂不也得叫我叔叔?” “哦哦哦!节目刚开始就要爆料了是吗?!”唐鹭大叫起来,“你怎么认识闲哥的?” 兰折玉也惊讶地说:“卓老师吗?之前他练剑舞,还找我交流过。” 游萧冲她点点头:“对,他是我的omega养父。” “我见过游董的alpha养父聂云汉先生。”梅雪铮连忙道,“之前演一个警察角色,找他采过风。” 陆东篱琢磨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是不是那个抓国外间谍荣立个人一等功的聂警官?!” 游萧笑道:“正是。” 陆东篱一拍大腿,感叹道:“我可太佩服他了!有本小说还想以他为原型来写呢。” “那有机会我带你见见他,你们聊聊。”游萧说,“他人很随和的。” 陆东篱感叹:“那可太好了!我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哎,但是听苗老师这意思,跟闲哥认识是吗?”唐鹭突然想到。 苗笙有些不太好意思:“以前认识,小时候在老家算是邻居,但是好久不联系了,听起来这位聂警官人不错,他俩应该挺恩爱吧?” “那可不,我聂爸可疼他了。”游萧得意道,“有的人看上去是名铁骨铮铮的功勋警官,私下里是个老婆奴。” 唐鹭不知道想起什么,也忍俊不禁:“这倒是,他俩可最会撒狗粮。” “闲哥可是我们那最出名的人,他小时候跳舞的照片还挂在我们老家的艺校呢,后来上初高中,追他的人数不胜数。”苗笙向往地说,“听说他后来是舞蹈学院最年轻的教授。” 游萧温柔地看着他:“等有空了,我带你去见他们俩,好好叙叙旧。” “好啊!”苗笙平日里朋友不多,现在能见到旧友,心里隐隐期待起来。 这个时候陆东篱想到了什么:“可是这样说来,游董也不该喊苗老师做哥哥,也应该叫叔叔不是吗?” “对啊!”唐鹭看热闹不嫌事大,表情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用力拍着游萧的肩膀,“哈哈哈哈,辈小你就认了吧!” 苗笙是没想到这一出,自己一下子就长了辈分,但是想想还挺合适,不由地促狭看着游萧,笑而不语。 车里气氛一下子更加热闹了,陆东篱、兰折玉和梅雪铮三个三十多岁的人幼稚地起哄:“叫叔叔、叫叔叔、叫叔叔!” 游萧作为嘉宾里年纪最小的人,倒也不是经不起起哄,表情虽然有点郁闷,但还是挂着笑意的。 “好好好,我可以改口,但不叫叔叔。”他嫌弃地看了唐鹭一眼,“有一个叔叔就行了。” 苗笙怔了怔:“那要叫我什么?” 唐鹭灵机一动:“你是闲哥那边的,可以叫舅舅!” 起哄三人组又开始齐声道:“对对对,叫舅舅!” 游萧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笑眯眯地看向苗笙,似乎是准备叫了,其他人便都安静了下来,准备见证这一时刻。 苗笙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莫名心脏狂跳。 游萧清了清嗓子,向前微微探身,靠在座椅扶手上,瞳孔黑亮,望着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轻声道:“舅舅。” 这一声听得苗笙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觉得有点怪。 明明是个普通的长辈称呼,怎么还让他叫出了禁忌感?!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扛不住。 游萧:这就对了。 又—— 游萧:被拒绝了,哎。我哭了,我装的。 苗笙:…… 第152章 美食、爱和你(五) 苗笙这边心里奇奇怪怪, 其他人却齐声哈哈大笑,像是欺负年轻人很过瘾。 唐鹭笑得失去了表情管理,双手不停拍打游萧的肩膀:“等节目播出,估计这块弹幕要疯!”他探着头看苗笙, “苗老师, 小心到时候一溜omega男孩女孩跟着他一起叫你舅舅。” 被气氛烘托得苗笙暂时忘了方才那感觉, 笑道:“他们叫也没用,我只给萧萧发红包。”说罢就拿出手机,准备操作。 “萧萧?!”唐鹭觑了游萧一眼,一脸姨母笑,“苗老师您这称呼改得也够快的。” 这一声突然提醒了游萧, 只见他一把握住了苗笙攥着手机的手,阻止对方发红包。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 苗笙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加速跳动。 这人已经是个成年的顶级alpha, 天然会对omega产生吸引力。 这是生理上的出厂设置, 苗笙完全能清楚地感受到。 “不行,我想起来了, 我不用改称呼!”游萧只是那么一握, 很快松开他的手, 表情十分得意,“我和哥哥认识在前,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唐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副驾驶上的导演:“我天, 节目组你们捡到宝了, 刚上来就接连不断有猛料!” 导演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脸都乐开花了。 陆东篱急不可耐:“是什么是什么?!” 游萧转头看着苗笙,认真地问他:“可以说吗?” 他的眼珠浓黑发亮, 目光灼灼,这般真诚的时候,看起来也十分深情。 “你愿意说就可以说。”苗笙垂眸避开这极富攻击力的眼神——真诚与深情显然也是有攻击力的,比如在攻击别人心防方面。 他对是否公开两人曾经的关联并不在意,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这事儿牵扯到游萧小时候的经历,自然还是由对方来决定。 不过想想这部分经历都写在百科简介上了,少年也已经是个名人,早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想来也不会介意。 “那我就说了!”游萧使劲清了下嗓子,对着一众吃瓜群众,带着点不知道因何而来的骄傲,像是宣布什么大喜讯似地,“我小时候在福利院还没被领养的时候,哥哥是我的助养人,给我寄过很多生活费,还给我写信鼓励我,他那会儿就叫我‘萧萧’,我叫他哥哥!” 此言一出,满车哗然。 唐鹭也很震惊:“你们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那是我还没和哥哥重逢。”游萧笑吟吟地看着苗笙,“可巧前阵子天时地利人和,我才知道他在音乐学院当老师。” 但这话突然引起了苗笙的疑惑——这人是做信息科技的,又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还这么年轻,不至于2g网冲浪,自己之前上的几档节目也算收视率不错,他难道全都没有看到? 如果看到了,为什么没有早点联系我? 不过这么怀疑对方也有点太生硬,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晃就消失了。 陆东篱忍不住感叹:“苗老师真是人美心善,难怪之前我和你一见如故。” 梅雪铮和兰折玉也跟着夸他善良,苗笙一下子又不好意思了,耳尖发烫,连连说没什么,当时也没出多少钱。 “是没多少钱,但那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游萧正色道,“你不知道我多么期待你的每一封来信,你给我讲了很多道理,也教了我多知识,我一直记着你说要我寻找自己的梦想,让我为梦想努力,我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苗笙想起自己当年那会儿的中二发言,实在愧不敢当,还没来得及谦虚,就听唐鹭又说话了。 “既然这样,游萧,苗老师对你这么重要,你还是得把人当长辈尊敬才对。”他露出痞痞的笑容,挑眉道,“我看还是叫舅舅吧,叫哥哥……啧,不够有那味儿。” 游萧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明明清楚自己对苗笙存着追求的心思,还要拿辈分来说事。 笑话,本董事长还会怕这个? 他莞尔一笑,又看向苗笙:“怎么称呼还是由你来决定,你选吧,我听你的。” 这就很有心机了,除了开玩笑,正常人谁好意思腆着脸当人长辈? 苗笙当然说:“叫哥哥就成,咱俩只差八岁,叫舅舅岂不是把我叫老了?” “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omega,一点也不老!”游萧目的达到,开始装乖,嘴甜得不要钱。 唐鹭笑得促狭:“游董平时这么酷,突然变得这么会夸人,是不是别有用心?”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挑眉道,“我看还是想要红包,对吧?” 游萧突然间明白了他方才这一系列骚操作是在干嘛,自然而然地接话:“红包谁不想要,尤其是哥哥的红包!” 苗笙立刻会意,解锁手机:“我发!我发!”他觉得不能顾此失彼,便看向前方的导演,“导演不如把我们拉到一个群里,我给大家发拼手气红包,也庆祝咱们综艺开拍!” 导演立刻冲他比了个“ok”。 接下来微信群建好,苗笙数了数人头,按着平均每人一百块的金额发了个大的,大家立刻抢了起来。 他这么一带头,其他几位也都发了,群里热闹了好一阵,其中游萧手气最好,除了自己发的那个没抢,其他人发的,都数他抢到的最大,而陆东篱手气最差,把把都是最低的。 其实叫舅舅还是叫哥哥,游萧并不是很在意,两种称呼各有各的用法,但他就是担心苗笙拿什么年龄差距太大来当挡箭牌,更倾向于叫对方哥哥。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收到了唐鹭发来的微信。 【鹭】:怎么样,我预判了你的预判,助攻得还不错吧?! 游萧淡淡一笑,打字回复。 【游萧】:谢谢小唐叔叔。 【游萧】:「转账9999元」。 【鹭】:「谢谢老板.jpg」 游萧唇角持续上扬,一直没落下来,他看了过道对面的苗笙一眼,然后点开了对方的对话框。 苗笙正笑着看群里其他人的发言,突然也收到了新的消息。 【小屁孩】:谢谢哥哥,给哥哥比心!「狗狗打滚卖萌.jpg」 【老婆-在追】:不客气。「墨镜酷猫咪.jpg」 【小屁孩】:哥哥真可爱。 苗笙:“……” 【小屁孩】:我是说哥哥用的表情包。 【老婆-在追】:学生发给我的。 【小屁孩】:跟哥哥很搭。「狗狗“哇”.jpg」 【老婆-在追】:你的表情包跟你也很搭。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69节 苗笙没再收到回复,不由抬头向对方望过去,便见少年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眉眼中全是欢喜。 他立刻下意识地扭过头,假装去欣赏窗外的风景。 车上的几位alpha将信息素收得都很好,苗笙一路并没有感到难受,当然,也有可能是药物起效,或者最近这阵子身体恢复得更好了些。 商务车一路开到了郊区一座山中,这里有一家原生态民宿+餐饮休闲度假村,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据说这老板其实原本只是想开一家民宿,但发现这山附近也有不少农户,养殖业和种植业都很发达,因此便就地取材,又建了特色的农家乐,主打一个吃住游一条龙,顾客可以去山间采摘蔬果、亲自捕鱼抓鸡,体验田园之乐。 很显然,节目组把第一站选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嘉宾们亲自动手搞食材。 按照他们的日程,今天抵达之后会先入住,中午吃一顿简单的便饭,稍事休息,然后嘉宾们一起去山间漫步,欣赏美好风光,晚上回来品尝大厨呈上的菜品,了解素人嘉宾们的情况,确定出为对方做出的菜肴,第二天全天就是准备食材和制作,晚间招待素人嘉宾。 这么算下来,他们要在这边住两个晚上,第三天早上离开,结束第一期的录制。 苗笙事先没搜过这家度假村,没有想过这规模还挺不小的,下了车之后就听郑导演介绍,说这山上好大一片都是他们的房间,各种房型都有,全都掩映在碧绿的高树当中,一眼望过去满眼翠意,生机勃勃。 正是初夏时节外出旅行度假的好去处。 看到苗笙一脸怔愣,陆东篱好奇道:“怎么,苗老师没想到环境这么好?” “确实没有。”面对镜头,苗笙也实话实说,“我还以为就是随便住住,吃吃饭、做做饭。” 唐鹭从商务车后备箱拎出自己的行李,笑着说:“是我们苗老师参加综艺太少了,没想太多,这也挺好,主打就是一个惊喜。” 苗笙弯起眼睛:“确实惊喜,谢谢节目组款待。”他看见游萧拎下了自己的行李箱,立刻跑过去,“我来我来。” 游萧一手拎一个,非常轻松:“哥哥,我帮你拿,拿得了。” 苗笙还在不好意思,就听兰折玉爽朗道:“就让年轻的alpha表现表现,这个年纪最有表现欲。” “节目播出,弹幕上肯定有夸咱们游董男友力max。”梅雪铮伸手先帮兰折玉把行李箱拿了下来,但并未换来对方的好脸,只收获了个不情不愿的“谢谢”。 苗笙一听“男友力”就有点别扭,但是这词应该只是形容游萧的,应该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于是便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进了民宿大堂,导演组已经准备好了三个房型,分别是山顶别墅、湖景别墅和树顶别墅,每种别墅都有独立的卧室,因此不用非将alpha和omega区分开。 看到他们进来,郑导演招呼道:“大家既然已经自动分好了组,就各自派人来抽签吧,看看最后抽到哪种房型。” “你想住哪种?”苗笙听见游萧在自己身边问道,声音很轻,很像耳语。 可又戴着麦克风,这话应当还是会被节目组收进去。 见他有些犹豫,游萧笑着说:“没事,我会跟他们说别剪进节目里去,算是投资人的一点小特权。” “钞能力是吧。”苗笙看着他轻松的表情,忍俊不禁,想了想之后实话实说,“我想住树顶的,阳光和景观应该都不错——但你别作弊啊,抽到什么算什么。” 游萧不置可否,而是问:“咱俩谁去抽?” “你去吧。”苗笙想都没想。 “好,那我去。”游萧把右手手掌摊开伸到他面前,像个小孩似地说,“哥哥给我吹口仙气儿,我帮你把树顶别墅抽过来。” 苗笙被他这模样逗乐了,但是吹仙气儿什么的自己实在做不到,便只是伸手在他手心里轻轻一拍:“幼稚。” 游萧虚虚地握了一下拳,感觉到手中那转瞬即逝的一抹微凉,垂着的眼中眸光闪烁,片刻后抬眼冲他笑:“幼稚好笑但说不定管用哦!” 另外两组派出来的是唐鹭和兰折玉,原因是陆东篱觉得自己手气差,抽签这种事儿最好有多远躲多远,梅雪铮怕自己抽不到兰折玉满意的会落埋怨,干脆让她自己去抽。 郑导演准备了三张纸条,卷成了细细的纸卷握在手里,伸到三人面前:“来吧。” 女士优先,因此兰折玉先抽,游萧和唐鹭之间因为敬老爱幼还争执了一下,最后剪子包袱锤,小叔叔输了,董事长笑眯眯地抽出了自己那一支。 等他们都拿到手之后,才一同打开。 游萧修长的手指缓缓将纸卷拆开,旁边凑过来一个好奇的脑瓜,似乎还故意压住了呼吸,好像怕打扰到他似的。 但他却分明地闻到了苗笙身上的气息,不是信息素,而是属于对方特有的、青草一般淡雅的味道。 至于他的omega信息素味道,游萧自然是清楚的,那天在病房,苗笙晕过去的时候,为了治疗,主治医师把他后颈的阻隔贴取掉,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地释放了大量的信息素出来。 如果说现在鼻端闻到的这股馨香足够令游萧沉迷,那天他所闻到的气味,则足够令他沉沦。 那是一股世界上最清新的栀子花香气,纯洁如雪,迷人如月,高贵如光,闻之令人喜极而泣。 而栀子花的花语则是,永恒的爱与约定。 苗笙并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他嫌对方手速太慢,伸手过来将纸卷展开,看到上边写的字,露出了开心的笑,转头道:“是树顶别墅,手气真好!” 他一转脸,游萧也下意识地转向他,两人挨得如此近,嘴唇近在咫尺,只差一点就要吻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香香的哥哥。 苗笙:臭臭的弟弟。 游萧:呵。 第153章 美食、爱和你(六) 两人距离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少年略显灼热的鼻息,那英俊的五官在眼前无限放大,自行散发它们的魅力,苗笙立刻下意识地向后撤开身体, 白皙的脸从两颊红到耳根, 甚至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 还没完全脱离青春期的游董扫到那动人的粉红, 立刻大脑通黄。 他本以为自己能游刃有余的,毕竟这份喜欢并非突然萌动,而是在心里积累了多年,去找苗笙之前, 他也在脑海中演练了各种情景, 因此之前在对方面前时而霸总时而小奶狗的各种模样,都是他有意为之, 只为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也为了想让对方放松警惕, 不要那么排斥。 但方才那一刻,游萧突然就胸闷气短, 心脏暴跳, 属于alpha的掠夺本能让他险些控制不住, 将人抱进怀中狠狠亲吻。 真是好险,他想。 不希望哥哥以为我不尊重他。 唐鹭和陆东篱抽到的是山顶别墅, 兰折玉如愿以偿地抽到了湖景别墅,梅雪铮看到她开心的笑, 也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见对方目光扫过来, 立刻沉下脸转头看别处。 其实这三种别墅差别不是很大,只不过山顶别墅是夯土小屋, 有一种住山洞里的感觉,偏凉爽;湖景别墅顾名思义,可以眺望不远处的山中湖泊;树顶别墅则跟高大树木的顶侧齐平,视野非常好,有种鸟瞰山林的感觉。 总体来说,视野都不错,舒适度更没得说。 定下房间之后,三组人就分别跟着工作人员去自己的住处,摄像组也分成了三支小队,分头跟着他们去房间里安装摄像头。 苗笙没住过这么豪华的民宿,一走进去就被宽敞的客厅和阳台的景观吸引,冲过去趴在栏杆上向外看,感受林间微凉的风,闭上眼聆听鸟儿的鸣叫声,再放眼去望山谷间那苍松积翠一般浓郁的绿色。 在国外做手术后疗养的地方风景也很好,但远比不上这里的幽静致远,面对这样的景色,他免不了想,人果然是庸人自扰的生物,看看天地,发觉自己有多么渺小,那点烦恼实在不值一提,被这山间微风一吹,也就散了。 “喜欢吗?”游萧走到他旁边,指了指他后腰的麦克风发射器,“可以先关了。” 他们不是录恋综,没必要每个细节都保留,因此并不是时时都会拍摄录音。 苗笙关掉麦克风,心情大好地对他说:“这样的风景谁能不喜欢,不过你投了多少钱?会不会太浪费了?” 想到少年之前说投资这个综艺是为了哄他开心,他多少觉得有些负罪感。 “独家投资冠名。”说起事业,游萧可是自豪得很,“正好公司新出了一款手游,顺势宣传了。”他似乎看出了苗笙在意什么,主动解释道,“放心吧,不会赔钱的,这个节目制作班底很好,最后成片质量不会差。” 苗笙想想,遗憾地说:“唐鹭自带流量,陆东篱很有综艺感,兰折玉和梅雪铮看起来像冤家,但可能有点什么前史,能让大家嗑cp,你呢,本身又是话题人物,外形出众,说有流量也不为过,你们都能吸引观众,就我好像差了不少。”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看过你以前的节目,你很擅长融入,等回头有事做了你就会自如起来。”游萧双手握住横栏,偏头看着他,“再说单凭样貌你就足够吸睛了,之前你的节目虽然只有寥寥几期,可当你出现的时候弹幕是最多的。”他语气微酸地说,“他们都叫你老婆。” 苗笙:“……” “再说了,除了兰折玉和梅雪铮能让人嗑,还有别人也能嗑啊!”游萧意味深长地说。 唐鹭和陆东篱都是有家室的人,肯定嗑不了,至于别人…… 苗笙自然而然地想到,那就是他和游萧。 “萧萧,我跟你说了,我们两个不可能——” 他正急切地想重申自己的想法,却见游萧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顿时觉得哪里不对,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 “营业呗,我们俩一个酷帅a一个俊美o,难道没有嗑点?”游萧侧过身对着他,表情很调皮,“我们不需要刻意演出这个氛围,让观众自己去发现华点就行了,所以你放轻松,该怎样就怎么样。” 看着苗笙一副略显为难的模样,他缓缓靠近了对方,轻声说:“为了不让我赔钱,就做一点小小的牺牲,怎么样?不用你配合我,我这边也绝不会让宣传人员乱宣传,只要你允许大家随意嗑cp就行。” 犹豫了好一会儿,苗笙才叹了口气说:“行,我不管,反正到时候看节目我也不会开弹幕,但是……”他认真地望着游萧,“不管别人怎么嗑,你心里得清楚,这都不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看我像是分不清虚实的人吗?”游萧得意地说。 苗笙为人师表的包袱很重,仍是一本正经地说:“丑话说在前头罢了,我不想伤害你。” “我哪有那么脆弱。”游萧笑容十分自信,神采飞扬,“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苗笙看到少年明媚的表情,方才那点担忧也烟消云散,嘴里却呲儿他:“中二。” 摄像头只安装在上下两层楼的公共区域,卧室里是不装的,摄影师们很快完成了工作。 之后恰好到了午饭时间,大家便去餐厅集合,先吃饭。 这里的餐点中西俱全,中午吃的是自助餐,苗笙觉得味道不错,对晚上的大餐充满了期待。 午饭后有一小会儿午休时间,游萧和他回到了别墅里。 “哥哥,目前为止没什么不舒服的吧?”卧室门口,少年很体贴地问了一句。 苗笙心情一直很好,身体也没有异常,轻松地笑了笑:“没有,就是有点困,想睡一觉。” “那成,你睡,集合前我叫你。” 卧室里没有装摄像头,把门一关,苗笙关掉麦克风,骤然轻松了许多,像是终于能做回了自己。 其实在镜头下他也没太紧张,就是时刻要注意谨言慎行,怕丢了学校的面子,多少得绷着一点,但总体而言,参加录制到现在,感觉就是激动和新鲜,心里像有小青蛙在蹦跶,蹦得有点累。 他懒得换衣服,又不想穿外裤上床,于是便脱了裤子,只穿了衬衫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腹部以下,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卧室里似乎有助眠的香薰,鼻端总有薰衣草的气息,苗笙这一觉睡得很香,但是太短了,明明记得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转眼就听见门被轻轻敲响。 外边传来游萧的声音:“哥哥,该起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集合。” 他闭着眼,声音嘶哑地应了一声:“嗯……这就起。” “我能进来吗?” 苗笙心想自己穿着衣服,应该没什么问题,便下意识地回答:“能。” 游萧一推门,就见他慵懒地推开被子,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站起来——没穿裤子。 倒是没暴露什么,毕竟苗笙那件宽松潮牌衬衫很长,盖到了臀部以下,连四角裤的边边都没露出来。 但这反而更让人心里痒痒,喉咙发干。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0节 毕竟那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真的很引人遐想,尤其是游萧这个年纪的alpha小青年。 他目光贪婪,但理智尚存,逼着自己把头偏向一边,转身离开门口,顺手虚掩住了门:“哥哥,我去给你做咖啡,快出来喝。” 苗笙发觉腿上凉飕飕的,才觉出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尾凳旁边拿起裤子套上,心虚地往门口看了眼,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见他方才的样子。 其实应该没什么,毕竟都是男人,但也有点点过分,毕竟ao有别。 但事情都发生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对着穿衣镜迅速整理好衣服和头发,重新别好麦克风,再度进入了摄影镜头打开的区域。 跟着他俩的摄像老师已经到了,正打开摄像机对着游萧。 游萧正坐在吧台边,一条长腿踩在吧台凳的脚蹬上,一条抵住地面,手里端着马克杯,手背上青筋微凸,帽衫的袖口撸到了肘窝,露出了结实的小臂。他坐姿闲散自在,却凸显出一个年轻alpha身材之优秀。 尤其是他正在喝咖啡,伴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晃动,侧面看去,张力十足。 苗笙看着这副画面,眼睛自然也是很享受的。 少年看上去稳得一批,实际心里小鹿咣咣撞大墙,脑袋里还在回忆刚才看见的那两条光滑笔直的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游萧假装无事,转头微笑地看过去:“刚才忘了问你喝什么咖啡,美式还是拿铁?”问完又提出建议,“不如喝拿铁吧,没有那么刺激胃。” “好啊。”苗笙确实有点怕苦,美式他喝不来,“但还来得及吗?” 游萧已经走到了咖啡机旁边:“很快的,奶泡打到儿温,可以直接喝。” 听起来还挺专业,苗笙便饶有兴致地拭目以待,看见他动作利索潇洒,还打开摄像头拍他。 游萧偏头笑着看了他一眼,笑容有点狡黠,接着动作有条不紊地操作机器,萃取浓缩咖啡,用蒸汽棒打奶泡,将咖啡倒进马克杯之后,便拿着拉花缸注入牛奶。 苗笙见他要整活儿,立刻走了过去,摄像头对准了他手里的咖啡杯。 奶液注入到八分满,少年轻抖手腕,拉花缸中的绵密奶泡听话地覆盖在了咖啡液的表面,并且画出了一颗漂亮的心形图案。 其实他还可以拉出更复杂的图案,但心形最基础,不容易翻车,而且最能表达心意。 “哇哦!”苗笙忍不住感叹,“你连拉花都会!” 难怪建议自己喝拿铁,原来是要借机展现才艺,哈哈,小孩这点小心机很可爱嘛! 摄像老师扛着机器怼了过来,也要拍游董秀才艺。 游萧献宝似地把杯子递到苗笙面前:“尝尝。” 苗笙就不客气了,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连连称赞:“好喝,温度适口,奶泡绵密,咖啡醇厚,游董厉害。” 游萧被夸得心花怒放,盯着他沾了些许奶泡的上唇看,又看他一口气喝掉整杯咖啡,伸出粉嫩舌尖将奶泡舔掉,打算跟后期要走这段,还得让他们剪了别播。 这么好看的画面,当然要独享! 六位嘉宾在民宿大厅集合之后,每个人都领了一张地图,开始出发去山里闲逛。 这山间风景不错,而且天然氧吧空气新鲜,也相对阴凉湿润一些,目前给人的感觉非常舒适,他们循着地图四处游荡,骑了马、采了摘,最后一起骑自行车到了山顶。 兰折玉和梅雪铮体力最好,一马当先;唐鹭平时也没缺少锻炼,紧跟其后;陆东篱看着壮实,自吹还有八块腹肌,但估计长期坐着写作,体力上不怎么样,能位居第四,全都是因为游萧甘愿落在后边陪着苗笙。 苗笙身体不好,也不打算跟他们争,慢悠悠地骑着,欣赏路上风景,游萧便默默跟在他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等他俩也到了山顶,六辆自行车一字排开,嘉宾们站在旁边,望着远方空谷落日的景观发出了惊讶的感叹。 “好美啊!!” 的确很美,山谷中是一大片农田、水塘和种植园,五月份正是小麦收割的季节,放眼望去一片金黄麦浪,又被盛大的落日余晖染上了一层灿烂的红,看上去着实令人心潮澎湃。 苗笙许久没见过这番壮丽景象,没法免俗地掏出手机拍照,这景色怎么拍都好看,随手一截都可以做桌面。 拍完风景,其他人已经争先恐后开始跟落日合影,纷纷做出各种搞怪的姿势,有常见的托住太阳的,有张嘴要吞太阳的,唐鹭做了个射日的动作,看着射箭姿势还挺标准。 “哥哥,你也拍一张吧,就拍……亲吻太阳的,怎么样?”游萧提议道,举着手机对他,“但是别抬手托,动作太少女了。” 其实他不介意少女,只是这个提议“别有用心”罢了。 正常苗笙是不会答应这种要求的,但是此刻他情绪被众人感染,也有些跃跃欲试——尤其旁边梅雪铮做出了空中一字马跨落日这种动作,他吻个太阳其实算保守的。 于是他按照游萧的指示,把嘴巴对准那金红色的落日:“好了吗?” “嗯……”游萧看着他,建议道:“稍稍仰起头,噘噘嘴。” 噘嘴什么的太羞耻了,苗笙只是微微努了一下嘴唇,催促道:“快拍。” 游萧心满意足地拍了好几张,然后把自己手机递给他:“帮我拍。” 中二少年没有任何包袱,不仅正面亲,还要偏头吻,搞得跟拍吻戏似的,苗笙看着好笑,好几张都拍糊了,被游萧不依不饶地要求重新来过。 玩闹过后,嘉宾们回了民宿,先换衣服,再由化妆师给收拾一下妆发,马上就是节目的重头戏,要品尝大厨们的手艺。 游萧换了件黑色潮牌长袖卫衣配牛仔裤,依旧是精神男大的打扮,头发随意一弄就差不多了,然后坐在一边等苗笙。 苗笙换了身改良汉服,上衣是深蓝色的右衽短款交领衫,肩膀和衣摆绣了白色花朵纹样,下穿白色宽松裤子,脚上是一双套脚白鞋。 他本就瘦,手术后更是瘦得厉害,穿这一身隐隐有了些仙气,刚一走进客厅的时候,化妆师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苗老师,你可真好看。”小姑娘眼冒精光,“我给你弄个半束半披的丸子头怎么样?” 苗笙坐在她跟前的椅子上,笑道:“行啊,交给你了。” 游萧看他这副模样更是挪不开眼,痴汉似地看化妆师把他头绳解开,一张漂亮的脸被如云的黑发掩映其中,更显迷离和妩媚。 盯了片刻,那张脸上的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突然转向他,瞪了他一眼。 “嘿嘿。”游萧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就是好奇,你知道吗,小唐叔叔刚出道的时候也是长头发,但他和你的感觉不一样。” 苗笙不记得唐鹭刚出道的模样了,低头打开手机:“我搜搜。” 两人没再多聊,游萧低头开始p起了图。 他撺掇苗笙拍吻太阳的照片时没安好心,就是为了此刻把两人p在一起。 一番操作,照片上苗笙跟前的太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游萧的侧面照,同样也抠掉了太阳,少年手指按着自己的剪影,一点点靠近心上人,小心翼翼地将两双唇贴在一起。 计划通! 他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完全没有留意对方无声地向自己走过来,冷不丁苗笙的声音在他头顶炸裂:“看什么呢笑得这么猥琐。” 游萧心里一哆嗦,手也哆嗦,“咣当”一声,手机仰面掉在了地上,正是他刚p好的那张图。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干啥坏事了,一脸心虚。 游萧:比我真正想干的,这个真算不上坏事,只能算情趣。 ---------- 咱就是说,写现代背景的,终于能随意露个腿露个胸腹肌什么的了哈哈哈!胸腹肌在后面,正经的那种,千万不要多想。 感谢灌溉我的朋友们(不点名了)哈哈哈谢谢大家,鞠躬! 第154章 美食、爱和你(七) 见苗笙下意识地往下看,游萧赶紧伸手把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锁了屏。 “什么猥琐,我这张脸永远英俊潇洒!”看对方反应,应该是没看到那张照片的实质内容, 他稍微放了心。 苗笙其实瞥到一点, 看见是自己亲吻太阳的那半拉,毕竟人在照片中第一眼看见的大多是自己。 “哦, 你是不是笑我来着?!”他想起拍照时候的难为情,但这些都是用游萧的手机拍的,他还没有,“把照片发我。” 游萧比了个“ok”:“没问题!”接着“唰唰唰”几声, 传了好几张照片过去。 苗笙接收之后, 撇嘴调侃他:“我只要我的,你把你的照片发过来干什么?” “我是吉祥物, 存在手机里会有好运!”游萧挑眉, 嘚瑟地说, “你存着这几张,回头买刮刮卡都能多中几个大奖。” 苗笙看他这副模样, 忍不住笑了:“那是不是得把你设为壁纸才能更好用?” “哥哥, 你不愧是教授, 太厉害了!”游萧立刻蹬鼻子上脸,表情夸张, “快点试试!”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机,“我觉得你也很吉祥, 干脆我把你设成壁纸。” 没想到他还演上了, 苗笙无奈道:“我向来不走运, 你可别乱来。” 游萧已经麻利地把壁纸弄好了,抬头冲他笑:“不可能, 你对我来说,绝对是福星。” 想到两人结识的契机,苗笙觉得他好像说得也不差,便也没再阻止。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离开别墅去跟其他人集合,之后导演组把他们带去了中式餐厅一个古色古香的雅间,里边对着餐桌架了一圈摄影机,看起来已经万事俱备。 说是农家乐,但这里显然不是古朴的那种,而是看起来很高端,跟高级餐厅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的食材有很大一部分的确是由附近农家提供的就是了。 据说这里的厨师都很有名,主厨至少得是高级技师,这已经是国内厨师级别顶格职称,还有更多师傅都有传承加身,出身名门,菜品质量很有保证。 但他们这个综艺并不主打难得一见的珍馐佳肴,而是讲究烟火人间,大多是家常菜,注重食客感受,菜品是导演组选的,并没有追求特色。 伴随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菜香气,服务员开始上菜,一边上一边为他们介绍。 嘉宾一共六个人,菜品足有十个,分别是清蒸鲈鱼、干煸辣子鸡、粉蒸牛肉、青椒酿肉、小炒茄子、白灼菜心、脆皮豆腐、金沙玉米、香橙荔枝虾球和西湖牛肉羹,除了辣子鸡之外,总体偏清淡。 苗笙手术后忌口忌了许久,就算现在不用太讲究这个,可他平日里懒得做菜,已经很少见这么多好吃的,当即就觉得口水丰盈,忍不住吞咽了好几口。 陆东篱表情十分夸张,咂了咂嘴:“我的天,这太顶了!馋死我了!闻着就好吃!” 唐鹭则立刻拿出手机拍视频,一边拍一边说:“叔叔,你看!这是我们第一天的大餐!馋吧!”秀完了之后还补充道,“签了保密协议的,别给别人发,自己看就行了!” 旁边导演:“……” 梅雪铮撞了撞兰折玉的手肘,下巴往桌上一指:“我记得你爱吃粉蒸牛肉?” “哟,这你还记得。”兰折玉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别跟我抢,你们明星不得注意身材?” 梅雪铮得意道:“活动量够大就不怕。” 苗笙简直是被一堆美食迷了眼,盯着目光发痴,就听旁边游萧说:“哥哥,我记得你爱吃鱼,对吧?” “你怎么知道?”苗笙好奇地问。 游萧冲他弯了弯眼睛:“小时候你给我写的信里提到过啊,还劝我多吃鱼,说吃鱼会变聪明,我特别听你话,所以你看我现在多聪明!” 苗笙完全不记得这一出:“这你还记得?” “你写给我的那些信,我常常拿出来温习,当然记得住。”游萧表现得像一个乖巧的弟弟,被餐厅内明亮得灯光映得眼睛更加明亮。 唐鹭在旁边插嘴:“何止记得住,我看倒背如流吧!苗老师,游萧这记忆力开挂似的,在他跟前千万不能说错话,不然被他记一辈子。”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1节 游萧一把捂上他的嘴,对导演喊:“我们能开动了吗?这里有个人的嘴需要堵上!” 其他人看着他俩直乐,导演也点头笑道:“吃吧吃吧!” 游萧立刻松开唐鹭,伸着筷子先去夹了一块鱼腹肉放进了苗笙的盘子里:“哥哥,你先来尝尝!” 别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落筷。 唐鹭夹了块青椒酿肉:“叔叔爱给我做这个,我尝尝这里的手艺。” 陆东篱爱吃辣,用公勺舀了一大勺干煸辣子鸡放在自己的碟子里,这菜选用的是走地小公鸡,肉少骨香,先炸再炒,很有嚼劲,剁块比较小,所以用勺子更方便。 梅雪铮把粉蒸牛肉转到他和兰折玉面前,自己没有动手,用眼神示意兰折玉,让她落筷。 看他没打算跟自己抢,还很有谦让的意思,兰折玉抿唇笑了笑,夹起一块牛肉,先放进了他的盘子里:“表现好有奖励。” 梅雪铮:“……” 苗笙品尝嘴里那块鱼肉,游萧没夹别的,像个从没吃过鱼的孩子,盯着他问:“好吃吗?” “好吃!”苗笙想起来还在做节目,很多话得说出来,于是连连点头,“鱼肉鲜嫩多汁,味道鲜美,调味咸淡适口——听说这鱼就是山下农户的鱼塘养殖的是吧?” 游萧应声:“对,都是现捞现杀,鲜得很。” “你爱吃什么菜?”苗笙看着面前的菜式,“有你喜欢的吗?” 旁边唐鹭插嘴:“他爱吃甜的,越甜越好!” 苗笙看见那盘香橙荔枝虾球,把盘子转过来,用公勺舀了一勺放在游萧碟子里:“这菜看着就好吃,你尝尝。” 心上人给盛的,那必须甜,游董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夸赞:“好吃!你也吃!”但盘子给转到一边去了,他便将自己碟子里还没碰过的拨给了苗笙,“真是酸甜可口。” 苗笙也好奇地尝了尝,这菜闻着香,吃起来更是美味,有橙子的香和荔枝的甜,再加上炸过的虾仁特有的软酥,结合起来是一种奇妙的口感,令人吃一口还想再吃。 “好吃好吃!”他忍不住赞道,“我都词穷了。” 这时候唐鹭问道:“导演,给我们介绍一下素人嘉宾的情况呗。” “没问题!”导演没出镜,向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一期的求助人是一位女孩,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她跟两位室友关系不错,但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那两个人闹翻了,因此三人再也没能重聚过,求助人希望能借一次饭局,修补她们之间的关系,让她们能重归于好。” 陆东篱听了感叹:“这一桌饭我看肯定管用,要是不行,那就再来一桌!” 兰折玉却提出了不同的想法:“另外两个闹别扭的人想和好吗?要是不想,这不是挺尴尬的。” “求助人说她俩其实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俩人性子都倔,碍着面子谁也不想先迈出这一步。”导演笑呵呵地说,“所以才借着节目推一把。” 梅雪铮一副大明白的模样:“肯定是答应来了才能安排啊,要是不想和好,肯定也不会来。” “那我们来选一下自己想做得菜吧!”游萧突然举手,“我们这组选清蒸鲈鱼和香橙荔枝虾球!” 唐鹭哽了哽:“你这小子,又先下手为强是吧!” 游萧嘿嘿一笑:“那必须!”转头问苗笙,“哥哥,选这两道菜怎么样?” 苗笙无奈:“你都选了我还说什么,挺好的,就这吧。” 之后唐鹭和陆东篱选了干煸辣子鸡和青椒酿肉,兰折玉和梅雪铮选了粉蒸牛肉和白灼菜心,想来三个女嘉宾六道菜应该是足够了。 嘉宾们把第二天的菜品决定好,便一心一意地吃大餐。 苗笙觉得这一桌每一道菜都很可口,干煸辣子鸡香辣酥脆,粉蒸牛肉香糯入味,青椒酿肉鲜香汁浓,几道素菜也很还原食材本味,他觉得自己并没多吃,但还是吃撑了,最后喝了一小碗西湖牛肉羹溜了溜缝,捂着嘴轻轻打了个饱嗝。 “吃得还满意吗?”游萧在旁边轻声问。 “相当满意。”苗笙忍不住揉着胃,“就是担心明天咱俩做得不好吃,害人家享受不到。” 游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不可能,有我在呢,再说大厨全程指导,绝对不会难吃。” “你很会做菜?”苗笙想起之前这人说要罩他的豪言壮语,有点不太信。 看着也不像会下厨的啊,哦对,做咖啡都会拉花,说不定有隐藏技能。 唐鹭听到他说,开始助攻:“别小看他,游萧可是时间管理大师——好的那种。他养父就一手好厨艺,这孩子也有天赋,从小耳濡目染,自己也爱琢磨,手艺很不错。” 游萧被人夸奖,脸上表情更得意,表情神秘地对苗笙说:“明天就让你大开眼界!” “好啊,拭目以待。”苗笙忍俊不禁。 吃过丰盛的晚餐,嘉宾们便陆续回住处,准备好好休息,明天各自去采摘、捕捞食材。 他们住的是两个卧室的小别墅,只有一个浴室,游萧便让苗笙先去洗澡,等对方出来之后自己再去,毕竟洗澡会摘阻隔贴,多多少少会遗留一些信息素在里边,他怕会引起苗笙的不适。 但是等他进去洗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就闻到了那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苗笙的腺体受损,实际上现在就算他释放信息素,也释放不了多少,但顶级alpha的嗅觉太敏锐,或许是先天基因里带有让他们寻找猎物的强大能力,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点气息,他们也能准确捕捉。 于是游董这澡,短短不到十分钟,从温热水换成了温水,又从温水换成了凉水。 洗得颇有些折磨。 外边走廊里有摄像头,能够拍得到洗手间门口,于是游萧换好了衣服才出来,晚上不再出门,他就换了身舒服的短袖t恤和运动短裤。 一出来就下意识地寻找苗笙的身影,左右张望没有看到,正想喊一声,突然就听见阳台那边传来了一声古琴的嗡鸣。 游萧立刻往那边走去,快走到的时候,便看见那露天阳台亮着灯,本就清雅的环境中坐了一个更加清雅的男子,盘腿坐在矮案前,正抬手拂动琴弦,宛转悠扬的琴声正是从他掌下汩汩流淌出来。 苗笙洗过澡,也换了件舒服的家居服,是纯白色的汉服长袍,衣服的放量很足,显得更加仙气渺渺,而他把吹干了的头发全绑了上去,在头顶束了个丸子头,插了一支枣红色的木簪,从侧面看过去,十足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男子。 正好头顶温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白皙的皮肤如玉般温润,整个人散发着一层模糊的柔光,端的是清新俊逸。 游萧站在阳台门外,隔窗看他,几乎舍不得走过去,怕自己破坏这画面,又是他当然要掏出手机,把这比优美绘画还要好看的场景拍下来。 苗笙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立刻停止抚琴,转过头看他,笑道:“偷拍我,摄像头可都把你拍下来了。” “没关系,画面太美,值得冒险。”游萧走到他对面,在矮案旁边的蒲团上坐下,好奇地问,“从哪找来的古琴?” 他正面看苗笙,更觉得好看,灯光让那双桃花眼更加迷离多情,笑容也鲜活生动。 少年努力控制住心跳,生怕它跳得太过猛烈,吓坏了对面的仙子。 苗笙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工作人员给送过来的,可能就想拍我弹琴吧,正好我确实也想弹,可以放松心情。”他转身倒了杯沏好的茶,推到游萧面前,“喝点红茶吧,可以消食。” 游萧端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嗅着蜜薯一般的茶香,品着回甘的茶汤,看着眼前落入凡尘的仙子抚琴,他觉得自己简直要醉了。 古琴琴声悠扬舒缓,时间也还早,算不上扰民,苗笙便也没跟他多说,继续悠然自得地弹琴。 他头颅低垂,天鹅般的颈子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修长十指轻巧拨动琴弦,这阳台立刻充满了美妙乐声,简直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看过苗笙在节目上的科普,游萧知道他手下这把古琴是“绿绮”式,整体轮廓像一个拉长了的花瓶,名字则来源于司马相如的名琴,现在对方弹的曲子是著名的古琴曲《流水》。 高山流水遇知音,此情此景简直令人迷醉,游董忍不住侧躺在席子上,手肘支着头,摆出一副古人般的闲散姿态,眯着眼睛欣赏面前的美人。 苗笙看到他这姿态,忍不住抿唇微微笑了起来,但没有出声,两人就这么安静地一个抚琴,一个听琴,气氛静谧而美好。 游萧心中喜不自胜,当然,如果阳台一角没有一台摄像机对着他们就更好了。 一曲终了,他连忙坐起身,给苗笙满上茶:“哥哥,你弹得真好,在节目里看就不一般,现在能亲耳听,我算是知道‘绕梁三日’是什么感觉了。” “在这山间弹琴,我也是 第一回,感觉也很玄妙。”苗笙端起茶杯来啜饮。 游萧伸手拨了一下琴弦,古琴发出“嗡”的一声长鸣,他“啧”了一声:“琴弦还挺硬,你的手指会起茧子吧?” “有啊,不过我养护得还行,就是显得粗糙了一点。”苗笙右手端着杯子,将左手伸到他跟前,“你看,其实不算严重。” 那只手远看修长纤瘦,骨节不怎么明显,近看指甲修剪得很好,中指指尖有茧子,大拇指外侧的茧更厚一些,指甲的外侧因为常跟琴弦接触,被磨出一个小口子。 想着苗笙能有现在的成就,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练习,这双手又吃过多少苦,游萧猛然心疼得厉害,鬼使神差地捧起这只手,放在唇边,在那微凉的指尖上吻了吻。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情、情不自禁。 苗笙:麻烦你禁一下。 第155章 美食、爱和你(八) 那一吻其实很轻很轻, 只是嘴唇微微碰了一下,但是苗笙还是觉得像被烫到了,迅速收回了手, 并且下意识地看了摄像老师一眼。 因为要拍他弹琴, 摄像老师是在游萧的侧后方, 不确定他到底看没看到这一幕——就算看不到亲,至少可能觉得游萧在闻他的手,不管是什么,都很怪。 而且别处也有固定的摄像头,搞不好已经拍到了。 苗笙突然间心乱如麻,被吻过的指尖没有冷下来, 反而有越来越热的趋势,他慌忙站起来, 哑着嗓子干巴巴地说:“我有些累了, 先回去睡了, 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便匆匆返回了卧室。 游萧心里是有些懊恼,但事情已经做了, 他倒是也没多么慌乱, 甚至还觉得那个吻好纯好喜欢, 关上麦克风,走到摄像机后边, 跟摄像老师说:“这段掐了别剪进去,其他镜头拍到的话, 素材留给我。” 毕竟他是大金主, 摄像老师忙不迭地点头:“放心吧游董。” 接下来显然没什么好拍的了, 他便扛着摄像机匆匆离开,只留下客厅里的摄像头继续忠于职守。 游萧去了洗手间刷了牙, 返回自己卧室,在门口停了停,往苗笙房门看了一眼,心想还是微信上劝吧,便回了自己屋。 苗笙躺在床上,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甚至觉得奇怪,自己又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怎么还会因为这样一个单纯的触碰慌成那样? 他应该做的是,面对直球小狗打出的每一个直球,都能幽默又不失体面的化解并且婉拒,而不是像个初恋少女一样落荒而逃。 太跌份了啊苗老师!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一震,有新消息发来。 【小屁孩】:想听听我的解释吗?「狗狗打滚.jpg」 苗笙冷笑,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能胡扯些什么。 【老婆-在追】:嗯,说吧。 对话框上端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道游萧在写什么小作文,但是过了好一会儿,新信息才跳出来。 【小屁孩】:以下几个选项供哥哥选择,a、我那一刻被夺舍了;b、我馋了,想吃凤爪;c、不是我的错,是你的手先动的手;d、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注定。 苗笙:“……” 天才少年的脑子是不是中病毒了?! 还凤爪? 游萧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对话框,等待回复。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2节 他其实并不着急,知道苗笙不会因为这一点小过线就跟自己怎么样,心态上挺轻松。 片刻后,回复来了。 【老婆-在追】:我选钝角。 “哈哈哈哈哈哈!”游萧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屁孩】:苗老师真是5g冲浪。 【老婆-在追】:「墨镜酷猫咪.jpg」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把方才的尴尬化为无形,接着便道了晚安。 游萧躺着玩手机,听见苗笙去洗手间的声音,努力克制了一会儿才按捺住想出去见他一面的念头。 他看着手机上苗笙照片做的壁纸,忍不住进相册翻出来自己p好的那张亲亲图,颧骨升天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嘿嘿笑着在床上扭成了一条蛄蛹虫子。 我老婆美丽优雅大方,还很可爱!嗷~ 苗笙刷完牙回到被窝里,方才那小插曲很快就忘到了脑后,看了一会儿手机就睡了。 只是他以为的平稳睡眠并没有来,半夜还是被一阵熟悉的反胃给闹醒了。 胃里反酸得厉害,胃酸冲刷着喉咙,搞得他嗓子疼,立刻就醒了坐起来,光着脚跳下床,摸黑冲出房间,径直冲进了洗手间,直奔马桶去呕吐。 游萧原本睡熟了,但是顶级alpha的敏感度令他觉察到门外的动静,立刻就醒了过来,趿拉上鞋出门看情况。 听到洗手间里的呕吐声,他连忙冲进去,看到苗笙跪在马桶边上捞着头发痛苦的样子,赶紧过去帮忙。 游萧半蹲在他旁边,一手攥住他的长发,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慢慢来,慢慢的。” 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苗笙终于感到轻松一些,泪眼朦胧地剧烈喘息着,被拥入了一个坚实可靠的温暖怀抱中。 他知道身后的人是游萧,是靠得住的少年,哪怕平日自己坚强惯了,在有人陪伴的时候仍是免不了软弱片刻。 游萧干脆坐在了地上,抱着他轻声安抚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恢复了一些力气,才缓缓扶着人站起来。 他用漱口杯接了水让苗笙漱口,又见对方光着脚,毫不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起,带回了卧室。 游萧把苗笙放回床上,坐在床边给他号了脉,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地轻声说:“脉象是弱了些,你平时总会这样吗?是因为信息素敏感的原因吗?” “不是,是因为手术之后免疫力下降,脾胃虚弱,偶尔会犯病,最近本来好一些了,可能……可能今天吃得太多了。”苗笙眼睛微阖,睫毛轻轻颤动,他没有躺平,而是靠在床头,这能让他舒服一点。 游萧看着他昏黄灯光下一张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温声问:“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按摩下穴位怎么样?” “按哪里?”苗笙眼皮都没抬。 “手脚还有腹部都会按到。” 苗笙沉吟片刻,想着这虽然是个alpha,但毕竟是个医生,按摩按摩应当没问题,于是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撩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的脸:“但麻烦你先穿件衣服。” 游萧:“……” 他向来是只穿一条内裤睡觉,方才着急出门,这才没顾上穿,此刻不爽地做了个健美的握拳姿势,绷起了手臂上的肌肉:“怎么,我这大膀子不牢稳么?我这八块腹肌不好看么?” 苗笙闭上眼往旁边偏头:“ao有别你注意一下吧同学!” 但其实他看到了,不仅看到了厚实的胸肌,还看到了线条优美的八块腹肌,甚至还有下边那鼓鼓囊囊的……确实是顶级alpha引以自豪的资本。 “嘿嘿,是不是承认我对你有吸引力?”游萧双手撑住床,坏笑地向前探身凑近他,“我的魅力也不差吧?” 苗笙仍旧没睁眼:“我们接受古典文化的人,不习惯这么暴露。” “嗐,我看你就是不承认。”游萧起身回去套衣服。 感觉到床垫弹了起来,苗笙迅速扭头看了他一眼,谁知被人逮了个正着,臭小子站在门口并没走,也在回头看他,现在把人抓到了,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苗笙的脸“腾”地红了,立刻出溜回被窝,伸手关灯:“不用按摩了谢谢。” 游萧才没听他的,把短袖短裤套好,很快回来。 房间里还亮着几盏小夜灯,于是他便没有开台灯,坐在床边先把人的一条胳膊拽出来,拿一条柔软的毛巾垫着,摸到穴位轻轻按摩。 即便隔着毛巾,苗笙也能感觉到他手掌温热,指尖力道适中,穴位被按得微酸胀痛,但总体还是舒服的,只是心里稍稍有点过意不去。 “你不困吗?”他被按得舒服,就困得厉害,忍不住问道。 游萧听到他慵懒的声音,感觉像有小猫爪在心尖上轻轻挠着似的,又痒又爽,忍不住借着黑暗偷乐:“不困,我一会儿睡几个小时就精神了。” “你们alpha真是精力过人。”苗笙打了个哈欠。 听到夸奖,游萧很得意:“这点我不谦虚,不光精力,体力也过人,尤其是我,还年轻力壮,有规律健身,腰好臀腿好——” 苗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自我推销。 这小子,暗戳戳显摆什么。 “我要按你的中脘穴了,在上腹部,你要是觉得ao有别,那就不按了。”游萧说,心里有那么点小试探。 苗笙一个金牛座,爱美食爱享受,除了自己懒没怎么学做饭外,其他还挺金牛的,胳膊上几个穴位被按得舒服,那就一个都不想错过。 “没什么,不是垫着毛巾吗?”他迷迷糊糊地说,“游大夫随意。” 游萧故意哀叹:“那我要是拿精油过来,是不是不用垫了?” 苗笙伸手打了他一下:“你可老实会儿吧!” 别跟个孔雀似的一直开屏。 游萧开心得直笑,把他的被子卷到小腹,将毛巾垫在上腹,摸到穴位按压,同时暗搓搓地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苗笙鼻端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点阳光的味道,很像是太阳晒过被子之后的那种气味,他不由地想起了网上的科普,说这不是螨虫尸体的味儿,而是臭氧和被子当中的动植物纤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但不管是什么,总让人觉得舒服,而且这气息给人一种热烈、灿烂的感觉,莫名令他心情舒畅。 好奇怪,怎么会有这个感觉,难道是这别墅的新风系统会释放臭氧离子吗? 被当成新风系统的游萧一边揉按他的穴道,一边紧张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没有不舒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苗笙被他掌心温度暖得胃部热乎乎的,迷糊得都快睡着了,咕哝道:“……挺好的。” 这声音哑哑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很像在撒娇,撩人而不自知。 游萧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忍不住又释放了更多的信息素:“现在呢?” 苗笙只觉得好像被温暖的棉被紧紧包裹,可靠又安心,忍不住哼了一声:“嗯……很舒服。” 游萧此刻没有攻击性,信息素自然也不会有,但理论上,如果不是被他临时标记过的omega,不太可能享受到这信息素的安抚。 所以他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苗笙和他的契合度应该很高,彼此间不会排斥,也就存在着极高的天然吸引;第二,对方的信息素敏感,大概率是心理作用的躯体症状。 因为omega的信息素敏感症基本只针对攻击性强的alpha,同类的信息素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现在就能断定,苗笙应该是因为前任的alpha男友,情感受到严重伤害,再加上永久标记清除术造成的躯体障碍,才得了这个毛病。 至于情感上的伤害,游萧自然清楚,前年还是他花了大价钱去压这个新闻,他不想让苗笙再受到二次伤害。 眼前的人已经陷入了沉沉睡眠,他弯下腰,手指轻轻触碰对方的脸庞,心中歉疚。 对不起哥哥,是我来晚了。 虽然中间有个不愉快的插曲,但是后半夜苗笙睡得很舒服,就像是睡在了太阳的怀抱里,干燥温暖,被窝也柔软有弹性。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还莫名其妙地想,不知道这民宿的床用的是哪个牌子的床垫,要是不太贵的话,不如把家里的那个给换了。 手机闹钟滴里哒啦地响了起来,他伸手去枕边摸索,没摸到手机,倒是摸到了个大膀子。 苗笙:“……” 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游董的俊脸,登时心里就一哆嗦,立刻感觉了一下才稍稍安心。 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应当什么都没发生,纯纯是在人家怀里睡了个素的。 闹钟还在响,游萧也很快醒了,循声摸到了苗笙手机,眯着一只眼按掉闹铃后丢到一边,然后搂着他打算继续睡。 动作如此自然流畅。 把苗笙都给看愣了。 俩人盖的是一床被子,少年修长结实的一条腿还压在他腿上,幸好苗笙穿了睡裤,要不然肯定别扭死。 哦不!还是别扭! 因为他刚一动,就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抵着,登时全身僵住了,不敢再挪动半分。 “游萧!”苗笙咬牙切齿地大喊一声。 少年一哆嗦,猛地醒了过来,意识到眼前的情况,立刻一骨碌坐了起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全身,以一个恶人先告状的典型案例演道:“哥哥,你对我做了什么?!呜呜呜,你要对我负责!” 苗笙看他这副模样,简直气笑了,既然对方演良家妇男,那自己只好演恶霸了。 他睡衣睡裤穿得整齐,确实不需要被子遮挡,于是转身狞笑着在游萧脸上轻轻拍了拍,很入戏地说:“哥哥向来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既然你主动投怀送抱,结果就得自己承担,知道吗?” 说罢,苗笙便下了床,穿上拖鞋大摇大摆地去洗漱,突然间心情大好——欺负人的感觉还挺有意思。 游萧看他顺着自己演,兴奋了起来,戏瘾大发,丢开被子跳下床去,大喊道:“不行!我这辈子都赖定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传统艺能cosplay。 游萧:多演一会儿呗! ---------- 本金牛就超爱美食和按摩,纯纯代入哈哈哈! 第156章 美食、爱和你(九) 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洗漱完, 换好衣服,摄像老师带着化妆师上门,帮他们做妆发,然后一起出门, 和其他嘉宾去了自助餐厅吃早餐。 互相聊了聊才知道, 原来昨晚不光苗笙这边表演了才艺, 另外两组人在别墅里也都有各自的演出。 陆东篱除了写作啥都不会,表演节目的自然是唐鹭,他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远程连线了自家对象凌青壁, 唱跳了好几首拿手歌, 甚至还唱了十年前凌青壁给他们lotus编舞的那首《少年人如侠》。 虽然十年过去,唐鹭功力丝毫不减, 学的那些古典舞技巧都还在, 一直跟对象撒娇要夸奖, 丝毫不在乎摄像头,厚脸皮也一如既往。 凌青壁自然也不吝惜夸奖, 舌灿莲花地把他夸得简直要飞到天上去, 害得陆东篱吃了一晚上狗粮, 最后没忍住,也给自己老婆打了个视频电话。 另一边, 梅雪铮和兰折玉都是武术出身,俩人干脆拿两根树枝当剑, 在院子里打了个天昏地暗, 最后也没决出胜负。 “你们这么热闹啊, 要是大家一起玩也挺好的。”苗笙有点想看唐鹭的现场,也想看两个武术大师交锋, “你们过招的时候,我还能给你们古琴伴奏呢。”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3节 一听这话,唐鹭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立刻要笑不笑地看了游萧一眼,那意思是——“看来苗老师和你在一起觉得无聊?” 游萧:“……” 哥哥是桃花眼,小唐叔叔也是桃花眼,可是一个很温婉,一个就贼精明,差别可真是大! 他连忙跟苗笙说:“哥哥,你想看唱跳,我也会,我可是跟小唐叔叔学的,不比他差。你想伴奏,我也会比划几招,不信给你看看!” 说干就干,游萧站起来就唱着《爱如火》跳了几个舞蹈动作,当然他跳也没正经跳,故意搞怪,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气得唐鹭指着他大喊:“就你这几下子,出去别说是我教的!毁了我一世英名!” “武术我也会啊!”少年突然就站得苍松翠柳般挺拔,做了个武术动作的起手式,然后向旁边空地空翻过去,流畅地打了一套拳法。 兰折玉看着双眼放光:“不错不错!虽然不是传统武术,更接近现代拳法,但看得出来,游董真下功夫练过。” 方才还批评过他的唐鹭也赞同:“这小子学什么都很认真,而且悟性高又聪明,学一样成一样。” 说话间游萧又几个小翻翻了回来,拍拍手上的灰,满怀期待地看着苗笙:“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满脸写着“快夸我”! 苗笙方才看他跳舞就被逗得前仰后合,少年身高腿长,虽然是搞怪,但也非常帅气,接着又被他那姿态极为漂亮的一套拳给震惊了。 说真的,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会! “你太厉害了!”苗笙忍不住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昨晚怎么不给我展示,让我一个人弹琴。” 游萧收到了夸奖,心满意足地坐回了他旁边的位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笑道:“那不是想好好欣赏你……”撞上对方突然意味深长起来的眼神,只好勉强接了句,“……的琴技嘛!” 摄像机镜头外的导演煽风点火地问:“那今晚饭后大家聚在一起玩?” 现场的人全都能看明白游萧突然整活是什么意思,都笑而不语,场面骤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无人表态。 “刚才我随口一说的。”这话题是自己挑起来的,自然由自己来终结,苗笙淡淡笑道,“其实白天忙活一天大家都累了,各组人在自己住处玩玩就算了,聚到一起好像太正式,反而放不开。” 游萧笑得露出了大白牙:“昨天是刚来,今天肯定累,毕竟咱们一会儿还得去鱼塘抓鱼呢!” 话题自然而然cue到了流程上,几个人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根据每组要做的饭菜,游萧和苗笙要去鱼塘,不仅抓鱼,还要采摘橙子,本地不是荔枝和海虾的产地,这两样食材就用民宿饭店准备好的;唐鹭和陆东篱要去抓鸡、买猪肉,还要去采摘青椒;兰折玉和梅雪铮的主要任务就是去买牛肉和采摘芥蓝。 看起来买肉好像不费劲,但节目组也不会太轻易放过他们,安排两组人喂猪、喂牛,要经过劳动,才能买到最新鲜的猪肉和牛肉。 相比而言,苗笙觉得抓鱼和摘橙子简直就是天选的工作,轻松多了。 但是当他们跟着工作人员到了山谷的鱼塘里,听完他们要做的事,登时就傻眼了。 游萧和苗笙都以为,养殖鱼塘肯定有大网,他们要一条鱼而已,用大网捞起来几条,从中间选条最肥的不就得了,谁知节目组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折腾嘉宾的机会,不许他们用大网,而是要他们换上全身的下水裤,拿着小鱼网和桶,自己去水塘里捞。 望着两张懵逼的俊脸,跟拍的摄像大哥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今天天气很不错,早上阳光普照,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漂浮在碧蓝的天空中,也倒映在平静的水塘面上,看上去就是一副绝美的风景。 周围山间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碧绿,看上去令人心情十分愉悦,对于挑战也很有一些跃跃欲试。 苗笙满脸期待地看着游萧:“怎么样,开干?” “干!”少年摩拳擦掌。 两人领了背带款全身下水裤,就在鱼塘边上的棚子下换。 苗笙庆幸自己今天穿了一条铅笔裤,塞进下水裤裤管一点也不费劲,脱了鞋直接套进去,蹬进跟裤子相连的靴子里就完事。 游萧为了方便干活,穿的是运动裤,套下水裤稍麻烦了些,但也很快搞定。 他转头四下张望,站起来去跟塘主要了两个藤编的宽檐太阳帽,拿回来把其中一顶扣在了苗笙头上。 “还戴这个?会不会显得太娇气了?”苗教授包袱有点重。 游萧把他的丸子头塞好,帮他系好帽绳:“这正当的劳保用品,哪里娇气了,你这皮肤,大太阳晒一会儿就得红成清蒸蟹,你也不想回头脱层皮吧?!” “果然是户外经验丰富的男大。”苗笙叹气道,“看来我这个老师也得乖乖听你的。” 游萧把帽子戴好,冲他得意挑眉:“两人行,也有我师。”说罢他先跳进了水塘,转身向对方伸出双手,“来吧哥哥,我接着你。” 这人身高腿长,肩膀也宽,穿上连体裤戴着草帽也十分养眼,苗笙收回了欣赏的目光,按着他的肩膀,“扑通”一声跳进了塘里。 边上水浅,才到他们的膝盖,但是塘底泥多,很滑,他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栽进了游萧的怀里,尽管隔着厚厚的下水裤,还是能感觉到鱼塘里这水的冰凉。 “别怕别怕,我抱住你了。”少年的臂膀非常可靠地搂紧了他的腰。 苗笙紧紧靠在游萧那厚实又有弹性的胸肌上,听到了“咣咣”作响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反正跳得很快。 而且似乎又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他们正在太阳下边,能闻到也很正常,他没有多想。 游萧则充分感受了一下怀抱里那杆纤瘦的腰肢,才恋恋不舍地缓缓松开,变为抓住他的手臂:“站稳了吗?” “嗯,稳了。”苗笙缓缓站直身体。 “为了安全起见,我俩还是一直牵着手比较好。”游萧试探地问,“我就握着你的手腕,行不行?” 苗笙自然是不想摔进鱼塘里,点头道:“好。” 于是俩人手牵着手,游萧拿渔网,苗笙提小桶,肩并肩蹚着水往鱼塘中心走。 一路上他们都能感觉到有鱼从腿边游过,有的还往他们身上撞,怪有劲儿的。很快两人便走到了齐腰深的水里——对游萧是齐腰,对苗笙则是到了上腹处。 “不能再往深里走了。”游萧及时拽停了他,“再往里你肯定要摔倒,而且这水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苗笙觉得下半身确实冰得不行,也停住脚,左右环顾:“这里水够深,鱼应该也够肥吧。” “捞几条看看,我松手了啊。” “嗯,送吧,我站稳了。” 这会儿的塘底泥厚实,其实不算滑,还稍稍有点陷,不怕滑倒,苗笙不想显得自己太弱鸡,表现得胸有成竹。 游萧则拿着渔网,力求让自己表现得很熟练,免得有损他的霸总气质,其实心里暗暗懊悔,昨天该多找点捞鱼的视频来学习的,不能在哥哥面前丢脸。 两人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捞,一个负责接,苗笙怕碍着他的事,小心翼翼往旁边退了几步。 他盯着游萧的身影,见少年伸长手臂,拿着渔网在塘里正划拉着,好像刚捞到点什么,突然间“啊”地叫了一声,猛地弯下腰去。 “怎么了?”苗笙紧张地蹚到他身边,抓住他一只结实的手臂,担心问道。 游萧脸涨得通红,一只手没撒开渔网,一只手伸到了水面以下,表情痛苦,艰难道:“有一条鱼,它、它太好色了,撞到了我……”话没说完,他瘪了瘪嘴,小口小口急促呼吸,“怎么这么大劲儿啊它……” 苗笙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实在没忍住,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我?!”游萧委屈坏了,“你居然笑我!” 苗笙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越笑越厉害,想起来昨晚看见的画面,一时没过脑子,莽撞地说:“是不是因为你太大——” 说到这里他才幡然醒悟,果断刹住了车,抿紧嘴唇瞪起了眼,一脸无措。 然而刚笑过别人,他就遭到了突然袭击,有一条鱼同样撞向了他的隐**,只不过没正正撞上,而是重重擦了一下,即便隔着下水裤也感觉很明显。 苗笙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慌乱地向后退,谁知鞋底陷在泥里一下子拔不出来,整个人向后倒去! 游萧往前跨了一步,伸手一捞,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人抱住了。 俩人以一个偶像剧式的“搂腰-下腰”的姿势定格在了鱼塘里。 两双眼睛不可避免地对望,两顶草帽帽檐相接,挡住了他们的眼神,急坏了岸上的摄像老师。 “怎么知道我大的?”游萧压低声音,眸子幽深地盯着苗笙,“昨晚偷瞄我了?” 苗笙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心里慌得不行,又被他问得耳根发烫,小声说:“瞎说什么,能录下来!” “我让他们把这轱辘掐了别播。”游萧不依不饶,追问道,“你说,是不是看我了?” 苗笙虽然身形柔韧,下个腰没什么问题,但还是缓缓站直了身体,没好气地说:“我用得着偷瞄吗?你自己穿成那样在我面前晃,我又不瞎!” 游萧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抿唇坏笑起来,但看他羞得脖子都红了,便没再捉弄他:“站稳了啊,咱们快点捞鱼,捞完了赶紧上去,水太凉了。” 确实是凉,苗笙要不是腿被冻得发僵,再加上泥巴有点陷,方才也不至于差点摔倒。接下来两人机动配合,很快捞上几条鱼,挑了一条最肥最大的装进桶里,迅速返回了鱼塘边。 最后他们没忘了以一个丰收归来的姿态对着手机自拍了一张合影,还在游萧幼稚的要求下,抬起双臂比了个巨大的心。 苗笙几乎都能猜到节目组要做怎样的后期了,想到这一幕可能会被自己学生看到,苗教授心里实苦。 他俩把下水裤换掉,穿回自己的鞋子,那条肥硕的鲈鱼还在水桶里扑腾着,似乎是不甘心就此被命运俘虏。 游萧蹲在旁边低头看他,恨恨地说:“就你个头最大,刚才肯定是你在水下偷袭我,害我在哥哥面前出丑,一会儿就把你蒸了!” 苗笙看着他直乐,觉得跟他作伴很有趣,总会很开心,也很轻松。 把鱼交给工作人员之后,两人便马不停蹄地跟着向导又去了果园,这边有反季节的橙子,正是这会儿结果,但不是金黄色的那种,而是绿中带黄的小橙子。 经过园主同意,游萧先摘了一个试吃,他准备表演一个徒手剥橙子,苗笙接过园主递来的水果刀,转头一看,橙子皮已经被扒光了,露出了香甜的果肉。 他无奈道:“你下手还挺快的。” “我爱吃橙子,是熟练工种。”游萧掰了一瓣送到苗笙唇边,“你别沾手了,来,尝尝。” 苗笙从他指尖叼走橙子,很注意地没有碰到他的手指。 游萧有些遗憾地地捻了捻手指,问道:“怎么样?” “好吃!糖分很高,酸甜多汁,还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苗笙总觉得今天阳光如影随形似的,总有一种温柔又明媚的感觉,心情特别好,“你也吃!” 游萧看着他嘴唇被橙子沾染得水润嫣红,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哑声问:“香不香?” “香啊,用它做出来的菜一定很好吃。”苗笙非常单纯地说。 谁知下一刻,游萧轻声说了句“我闻闻”,骤然向前迈了一步,偏头凑到了他唇边,姿态像极了要亲吻!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那条鱼嫉妒我大。 苗笙:你嫉妒它傻?(叹气)这一天天的,不能播的片段越来越多。 又—— 苗笙:阳光果粒橙! 游萧:你是在用瓶子来打比方吗? 第157章 美食、爱和你(十)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4节 少年灼热的鼻息陡然在唇边炸裂, 苗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想要后撤,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后脑。 他整个人呆立当场, 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 脑袋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好在游萧真的只是凑过来闻了闻他的唇, 然后就松开了他,退回社交距离,点头道:“确实很香。” 苗笙心如鼓擂,脸上火烧火燎的,只记得他们还在录节目, 摄像老师还在旁边,搞不好果园主人也还在, 艰难地找回状态。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他魂不守舍地说, “手里还那么一大半呢。” 游萧看着他羞红了的脸, 心痒难耐,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点:“哦, 我都忘了, 哈哈哈哈!” “拿什么找什么, 说的就是你吧。”苗笙很不自然地配合他演戏,生硬地调侃。 “可不么!”游萧被酸甜的橙子刺激了味蕾, 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橙子真好吃, 闻着比吃着还香, 难怪那么多香水品牌喜欢用它的味道。” 苗笙弯腰拎起筐, 转身往旁边果树走:“别耽误时间了,快点摘吧。” 他们要用的橙子不多, 只摘了一小筐就够了,回去可以分给别的嘉宾。结账是节目组的事,他们不必操心,采摘完,抱着竹筐合影留念之后就打道回府。 每个组的工作内容不一样,大家回来的时间也不同,不用互相等待,苗笙和游萧便先去了自助餐厅吃午餐。 虽然上午的工作看起来简单,但吃过饭之后,一股倦意涌了上来,苗笙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下午就只需要学做菜,没有别的事,于是他俩先回了别墅休息。 鉴于之前那点小“意外”,游萧想跟苗笙好好解释,便没让摄像老师跟着,进屋之后,也把二楼厅里的摄像头用东西都挡住了,提醒苗笙关上麦克风。 “哥哥,在果园那里,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没过脑子。”他诚意满满地解释,“你别生我的气。” 苗笙其实也很意外,他只是紧张,并没有生气。 但少年总是这样也不好,得收敛一下,况且他才不信这个天才是没过脑子,这人显然是谋定而后动的。 呵,诡计多端的alpha。 “生气倒不至于,但你得控制一下你自己,不然对我们都不好。”他语重心长地说,“时隔多年又和你联系上,我很高兴,也很喜欢和你相处,但我确实没心思谈感情,如果你再不加收敛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游萧眼神黯然,点了点头:“我会的。” “好了,也没什么严重的,忙了一上午快睡一会儿吧。”苗笙拍拍他的肩膀,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谁知游萧突然叫住他:“哥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给你做个足疗。” 苗笙惊讶地停住脚,回头看他,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手艺。 游萧表情认真地解释:“你身体虚寒,又在鱼塘里待了那么久,腿脚肯定很凉,你泡一泡脚,我帮你捏两下会缓解很多,不然我怕你之后会不舒服。”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我向你赔礼道歉。” 苗笙怔了怔,犹豫了一下:“这、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别忘了我可是实习医生,尽管不能行医,但按个摩不在话下。”游萧突然正色道,“除非你不相信我的技术。” 想起昨晚被按穴位之后全身不适一扫而光,苗笙再一次心动了,他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你,那……那就试试。” 他一边答应,一边懊恼——该跟对方保持距离的,但是捏脚真的很舒服啊啊啊! 游萧立刻打电话让民宿工作人员送来了泡脚桶和精油,让苗笙泡脚的同时给他按摩了一会儿肩颈。 耽于享受的苗教授被按完之后浑身酥软,听话得不得了,大脑几乎停止工作,方才那一点纠结也烟消云散,全身心都在享受按摩带来的舒适感。 稍后游萧便让他躺在了卧室床上,自己把床尾凳拉开坐下,将他的双脚放在铺好的毛巾上,滴了几滴柑橘味道的精油在手心,搓匀搓热,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一只瘦削修长的脚。 “哥哥,你睡吧,我会力气小一些,不会让你疼。” 苗笙泡过脚又被按摩了肩颈后背,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便喃喃地说:“嗯……随便捏两下就行,你也去睡。” “嗯,我会的。” 游萧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脚上,那只脚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而越发白皙,趾甲修剪得很圆润,但是因为主人身体不太好,微微发白,并不是健康的粉红,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美观,它足弓轮廓优美,脚掌红润,脚跟光滑,能被他一手掌握,握着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的柔韧。 提出足疗的这个建议,对他来说简直是一记七伤拳,在满足内心一些不太正经的想法的同时,也让他受尽了煎熬。 苗笙对此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这个午觉睡得极为舒适,精油的柑橘香和房间内的阳光气息令他非常愉悦,他甚至做了个没有内容的梦,只知道梦里的自己是久违的开心快乐,像是终于挣脱了捆在身上的枷锁那般轻松和自由。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意犹未尽地自然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往床尾看,并不见游萧的身影,腿脚上盖着被子,被按过的脚丫香喷喷油润润热乎乎,浑身也暖暖的,别提多舒服了。 梦里的好心情延续到了现实当中,苗笙觉得自己精神抖擞,跳下床想去洗手间,刚出门就看见游萧穿着短袖衫和大短裤、一脸湿漉漉地从另一侧的浴室出来。 “大中午洗什么澡?”他好奇地问道,接着又感觉到对方一身沁人的凉意,“没热水了吗?” 游萧看了他一眼,是难得一见的怔愣,一时间竟然没说话。 苗笙看他虽然没洗头,但额发和发梢都是湿的,脸也红扑扑的,湿润而鲜活,又问:“洗凉水澡脸怎么这么红,不是感觉到你身上凉,我还以为你出去运动了呢。” “是运动了,接着回来洗澡,用了凉水,更爽一点。”游萧解释完,飞快进了卧室,“我换衣服哈!” 嗯,运动,凉水,爽,倒也没错,只是次序要调整一下。 苗笙没纠结这个问题,也没打算换衣服,妆发也没弄,反正下午是做饭,要戴帽子,他们还打算戴口罩。 等游萧换好出来,两人便去找了导演组,让他们带着去见指挥自己做饭的大厨。 一路上听了另外两个组的八卦,据说上午抓鸡的时候,陆东篱成了现眼包,身材魁梧的beta居然被小公鸡遛得满院跑,唐鹭只顾在旁边录视频,丝毫没有帮忙的觉悟。 那些走地鸡平时都是散养,腿脚了得,又被养在小山坡上,地面凹凸不平,它们走习惯了,跑起来如履平地,时不时还能飞一段,陆东篱和唐鹭两个两脚兽不太适应,险些扭到脚。 梅雪铮和兰折玉那一组则是欢喜冤家,丁点儿事都能怼起来,你来我往的跟两个逗哏说相声似的,差点把他们的跟拍摄像老师给笑出腹肌。 民宿特地提供了一个小的操作间给他们,一进去一排燃气大灶,另一边是一排水池,中间则是一长溜的备品台,满屋的不锈钢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宽敞明亮。 虽然是小操作间,但也比他们见过的厨房大不少,此刻角落里已经架起了摄像机,灶台上边各处也都装好了摄像头。 稍后唐鹭、陆东篱、梅雪铮和兰折玉都到了,三名带他们的大厨也过来做自我介绍,开场白说完,三组人各自去了自己的区域,准备开始学习制作。 带苗笙和游萧的大厨姓方,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beta,看上去很和气,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进入正题,跟他俩讲了做这两道菜的基本流程。 其实清蒸鲈鱼最好做,将鱼收拾干净,稍稍用葱姜腌制,上锅蒸十分钟左右,同时用蒸鱼豉油调出碗汁。等鱼蒸好,将汤汁和蒸鱼的葱姜倒掉,或者换一个盘子,铺上切好的葱丝,把烧得冒烟的热油泼上去,听“嗞拉”一声,再倒上碗汁,就完活。 另一道,香橙荔枝虾球反倒有些麻烦,要收拾虾,要调一个略显复杂的面糊挂在虾上下锅炸,还要炸两次才能更酥脆,接着下橙汁和糖等一系列调料炒出酸甜汁,当酸甜汁熬到浓稠发亮的时候放进剥好的荔枝和炸好的虾仁,迅速翻炒后出锅。 了解了流程之后,厨艺还不错的游萧顿时就明白了该怎么做,毕竟很多手法都是厨房中最常见的。 苗笙自知不擅长厨艺,老早就表示了,要给游大厨打下手。 两人分别戴上口罩和帽子,游萧先处理鱼,他把那条大胖鲈鱼从水桶里捞出来,一把按在了案板上,那鱼自知死期将近,拼命挣扎扑腾,鱼尾巴在案板上剧烈拍打,溅了苗笙一脸水。 他退后了几步,用袖子抹了抹脸,担忧地说:“你会杀鱼?” “小意思,不在话下。”游萧拿起菜刀,对着鱼头“咣咣”两下,直接把胖鲈鱼给敲晕了,然后一手扣住鱼头,一手用菜刀从尾部开始刮鱼鳞。 他手脚利落,鳞片簌簌而下,尽管没有多少沾在他衣服上,但苗笙看着还是有点皱眉头,忍不住问:“要不要穿围裙?” 游萧低头一看,乐了:“嗐,太激动,我给忘了,你帮我套一下吧。” 苗笙拿过挂在一旁的黑布围裙,从他身前围过来,这动作像极了一个拥抱。 身体极度靠近的那一刻,他突然嗅到了熟悉的阳光味道,禁不住愣了愣神。 游萧一手按着鱼,一手拿着刀,定格在了这个姿势上,身后这人的体温让他免不了有些燥热。 正录节目呢,还是不能掐的一段,他喉结上下一晃,偏头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苗笙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帮他系好围裙绳子,也给自己穿好围裙,退到一边。 游萧刮完鱼鳞,换了勺子挖出鱼鳃,用剪子剪开鱼腹,拽出内脏,拿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很快一条鱼就收拾好了。 在旁边一直看着的方大厨竖起大拇指:“厉害,是个熟手。” 在游萧继续将鲈鱼改刀的同时,苗笙也开始准备辅料,他切好葱姜段,葱姜辣椒丝,再把手洗干净,拿了橙子榨橙汁、剥荔枝。 片刻后,游萧把鱼弄好,又去剥虾、开背、去虾线,苗笙则按照方大厨的指点调出炸虾仁的面糊,基本上一切准备就绪。 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中间都没怎么说话,导演组还有点着急,让他们多聊天。 对此游萧很嘚瑟地看着镜头,抬手搭住苗笙的肩膀:“我和哥哥心有灵犀,用不着语言沟通。” 苗笙也配合地说:“就是,认真工作,拒绝摸鱼。” “哎,是不是点我们呢!”另一片操作台旁边的唐鹭喊道。 他和陆东篱那一组俩人都不是很会做饭,还要现学杀鸡去毛,整个一个鸡飞狗跳,俩人互相甩锅,搞得好不热闹。 陆东篱不服气地说:“游董不是一直在摸鱼!摸那么一条大肥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兰折玉听了,无法自控地爆笑,“陆老师,玩梗扣分!” 一波插科打诨之后,大家得到通知,说素人嘉宾们已经到了,大家可以开始制作,于是操作间里一下子变得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进入下一阶段。 为了方便一起上菜,几个嘉宾商量了一下制作顺序,粉蒸牛肉需要蒸一会儿,于是先上了锅,唐鹭那边和游萧这边,架起了油锅,一个开炸剁碎的鸡块,一个开始炸虾仁。 等两边都出锅之后,游萧把用葱姜腌制好的鲈鱼端进了蒸锅里,陆东篱开始接着干煸辣子鸡,唐鹭的青椒酿肉也开始下锅煎,梅雪铮也架起了锅,准备白灼菜心。 鲈鱼上过蒸大概四分多钟,游萧开始炒酸甜汁,等火候到了,苗笙帮他把剥好切好的荔枝丢进去,等他吩咐,再放入炸过两回的酥脆虾仁,游萧熟练地挥动锅铲拨拉两下,等虾仁被酸甜汁包裹好,这道菜便出锅了。 他把菜装入盘中,又剩了一点盛在小碟子里,夹了一只虾仁递到苗笙嘴边:“来尝尝味道,把把关。” 苗笙张口将虾仁咬进嘴里咀嚼两下,一股柑橘和荔枝混杂的酸甜香气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炸过的虾仁十分软弹,好吃得要命,他一双桃花眼笑成两只弯弯小月牙:“好吃!特别好吃!” 没想到对方做菜这么棒,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拥抱游萧:“你真是太厉害了!” 游萧没料到他会主动抱自己,登时心花怒放,忍不住将人搂得更紧了些,鼻尖埋进苗笙的颈窝,深深吸了口那淡淡的栀子花香。 -------------------- 作者有话要说: 方大厨:不是该先给我尝吗? 游萧:今天是手艺人游董。 苗笙: 手艺……确实好,方方面面。 ---------- 文里提到的菜做法都源自网络哈~ 呐,平行番外里因为人物的经历跟正文不同,没有那么多苦大仇深,所以性格上会稍稍不一样,都会更活泼一些,又因为设定俩人是契合度很高的alpha和omega,因此感情增进也会很快,毕竟这段一共只有十七章~而且别忘了苗总真的是个性子倔的恋爱脑,一旦动心就会义无反顾~ 第158章 美食、爱和你(十一) 方大厨品尝了游萧做的香橙荔枝虾球, 也是赞不绝口,至于清蒸鲈鱼,本身难度不大, 重点都在食材的新鲜度和最后的调汁上,因此也没必要单独品尝。 等鲈鱼蒸好, 游萧用锅烧热了油, 就听苗笙小声问:“能让我泼吗?”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5节 “想试试?” “嗯,感觉‘滋啦’那一下子很爽。”苗笙少见地露出了孩子一般向往的表情。 游萧便让到一边:“没问题!” 苗笙单手端起铁锅,小心翼翼地把热油往铺了葱姜辣椒五色丝的鱼身上那么一泼,接着令人舒爽的滋啦声响起, 俩人都眉开眼笑, 特别有成就感。 另外两组的菜品也陆续出锅,经过两位大厨的品鉴, 大家的手艺均得到了认可, 觉得可以上桌了。 六位嘉宾每个人都一身油烟味, 但看着自己的成果也都非常高兴,欢呼着互相击掌。 接下来他们解掉围裙, 摘下帽子和口罩, 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带去了一个小雅间, 在那里,他们先做妆发, 接着可以一边吃饭,一边通过直播观看素人嘉宾们的见面场景。 在另外的雅间里, 先是求助人和两个姐妹其中的一个先见面, 等两个人聊出心里话, 那位姐妹表示也想修补旧情的时候,另一位姐妹才现身, 表示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想念她们。 三个人抱头痛哭,再由一个主持人现场主持,总之是把情绪渲染得十分到位,令人对她们的姐妹情感同身受。 兰折玉看得很代入,边看边哭,梅雪铮适时地帮她递上了纸巾。 其他几位男嘉宾虽然不至于掉眼泪,但也想到自己的友情,不免动容。 等三姐妹互相擦干眼泪,由服务员为她们送上了嘉宾们亲手制作的菜品,满桌佳肴让小姑娘们纷纷“哇哇”大叫,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夸,还聊起她们大学时期天天挤食堂的经历。 节目尾声,明星嘉宾们被请去和三位素人嘉宾见面、合影,再送她们离开,同时送上美好祝愿,这一期节目就算录完了。 “感觉还不错,是吧?”站在民宿门口,目送女孩们乘坐的汽车离开,游萧偏头笑着看身边的苗笙。 苗笙点点头,脸上是轻松的笑意:“确实,有一种帮到别人的感觉,哪怕只是帮忙做了两盘菜。” “这就叫‘勿以善小而不为’,一点善意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大家转身往自己住的别墅走,游萧抬手轻轻揽了揽他的肩膀。 “哟,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苗笙仰头促狭地看他,“小小年纪还挺会说话的。” 游萧挑眉:“我年纪是不大,但我经的事儿多啊!再说这也是你当年写信给我特意强调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想起自己那会儿一本正经教育人的模样,苗笙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太装模作样了! 精神集中地忙活了一下午,大家都累了,其他人走得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游萧往日健步如飞,这会儿走路慢慢悠悠像个遛弯的老大爷。 苗笙关心地问:“累了?” “没,就是刚才一激动,吃得有点多,想散散步。”游萧揉了揉胃,又看着他笑,“你没事吧?” 苗笙点点头:“今天还好,而且你帮我做过足疗之后,我感觉浑身都热乎乎的,应当不会再出现昨天晚上那种情况。” “要是觉得管用,不录节目的时候也可以找我按,也算给我练手的机会,多好。”游萧目光充满期待。 想到特意找他按摩,就感觉像是在占人便宜似的,苗笙不置可否,转而问:“对了,你不忙吗?到底是个董事长,我看别人家老板都忙得脚不沾地,国内国外到处飞。” “忙还是忙的,但能用手机电脑处理的事我都能很快搞定。”游萧这会儿蹦蹦跳跳,还做了个空气投篮的动作,“况且当老板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把工作都分出去,我有一个少年班的师妹,终于满十六可以打工了,现在她在我公司实习,小姑娘干得不错。” 苗笙一听“师妹”,突然来了兴趣,好奇地问:“omega小师妹?” “不,是alpha,叫平小红,改天带你见见。” “好啊,有机会见见少年天才。” “诶,这话不对,本天才不就在你面前吗?” “哈哈哈你在我心里已经没有天才光环了!” 俩人说说笑笑地回到自己住的别墅,院子乌漆嘛黑安安静静,谁知他们推开一楼客厅门的时候,灯光骤然亮起,唐鹭、陆东篱、兰折玉和梅雪铮,还有其他工作人员突然间跳出来,齐声大喊:“surprise!” 苗笙走在前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游萧宽厚的胸膛。 游萧拢了他一下,扶着他站稳,在他耳边笑着说:“生日快乐。” “你知道?!”苗笙诧异地看着他。 唐鹭眉飞色舞:“就是他组织了个这个surprise party!” 苗笙这才想明白,难怪这人刚才走得那么慢,是为了争取时间让他们过来准备! 自从父母去世,已经没人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总是忙,忘记他的生日,而后买些贵重的礼物打发他,而他性子比较冷,真正交心的朋友也没多少,还因为谈的那个恋爱,疏远了很多人。 甚至连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可游萧记得。 苗笙久违地感受到了被人放在心尖上宠爱的感觉。 他登时眼眶发酸,灯光下双眸水亮地看向少年,嗓音微微哽咽:“谢谢。” “客气了哥哥,这本来就是我这个弟弟该做的。”游萧笑容温暖地说,“不过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一天,你也累了,咱们不闹腾,直接进正题。” 他抬手冲着厨房的方向打了个响指,接着客厅里灯光暗了下来,有工作人员推着蛋糕出来,所有人一起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灯光昏暗,苗笙听着歌声,望着身边人们的笑脸,忍不住泪眼盈盈,连蛋糕上的蜡烛光都变得模糊不清。 蛋糕被推到他面前的时候,生日歌正好唱完,游萧在他身边温声道:“哥哥,许愿吹蜡烛吧,祝你永远像十八岁的少年那样活出自我,活得精彩!” 苗笙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哭,可能之前看那三个女孩的故事已经很感性了,再面对这么直击心灵的举动,很难能绷住。 他点点头,双手交握许过愿望,深吸一口气,旁边所有的人陪他一起吹灭了蜡烛,光线暗掉的那一刻,他的眼泪滴了下来,落在了撑着餐车的游萧的手背上。 灯光重新亮起,游萧偏头看着他挂满微笑的脸和微微发红的眼圈,眉宇间闪过一抹心疼。 接下来就是切蛋糕、分蛋糕,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完,给苗笙送上祝福,便一起离开。 苗笙头上还戴着寿星公的纸壳帽子,和游萧一起返回客厅里。 “今天多谢你,我真的很高兴。”他对少年说,摘下头上的帽子戴在对方头上,笑弯了眼睛,“王冠送你了。” 游萧摆正刚被加冕的王冠,笑吟吟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给你过生日,今天终于有机会了,可惜时间来不及,不然我亲手做蛋糕送你。” “这你也会?”苗笙惊讶地挑起眉。 “当然,我特意学了烘焙,想着和你见面的时候露一手呢!”游萧得意地说,“绝对不比这里西点大厨做得差。” 苗笙望着他,认真地说:“我相信。” 他眼神那么真诚,游萧觉好像他眼里只有自己似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些,向后靠在了墙上,不小心碰到灯光开关,整个客厅倏地陷入阴暗,只有他们站着的地方,头顶上还有几盏射灯亮着。 “怎么了?”苗笙调侃他,抬手推了推他头上的王冠,“刚被‘加冕’,人就飘了?” 游萧突然间环着他的肩膀一转,将人抵在了墙上,平日里清亮的眸子变得黑沉沉的,低头定定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被射灯灯光映得更加立体深刻,眼眸深邃。 苗笙没有闪躲,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么快就跟这个少年熟稔了起来,或许是有过往那段交流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两天的同吃同住,还有可能因为对方对他实在无微不至。 什么样的铁石心肠不会被这样的温柔体贴给暖热? 况且自己本也不是铁石心肠。 被人这么看着,他还是不好意思,轻轻眨了眨眼,但并没有挪开眼睛,而是大胆地迎向游萧的目光。 说来也奇怪,他又闻到了那让自己轻松愉悦的阳光气息,甚至希望能更浓一些。 游萧紧紧盯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掌心贴在他脸上,拇指轻轻按住了他红润的嘴唇,缓缓用力。 举止像是冒昧了些,可苗笙并不想挣脱,他脑子里开始发晕,心跳也骤然加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什么。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翕动嘴唇,含混不清地问。 游萧的目光此刻落在了他的唇上,声音低哑:“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苗笙贪婪地嗅着空气中越发浓重的阳光味,只觉得身心放松,隐隐有些沉溺。 “那是我的信息素。”游萧手指松开他的下唇,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摩挲,脸也凑得越来越近,“哥哥,你喜欢我的信息素,我们的契合度,应该很高。” 苗笙大脑完全不能运转,脸色发红、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似乎没有明白过来:“是吗?” “现在我们没有任何标记,你都会这么受用,等到将来标记之后,没准你的后遗症都会痊愈。” 听了这话,苗笙吃吃地笑了起来:“你是药吗?” “如果你愿意。”游萧又凑近了些,两人鼻尖相抵,嘴唇近在咫尺,“我就是你的药。” 苗笙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完全没想,他只觉得被阳光包裹的感觉暖融融的令他开心和轻松,下意识地想要更多,于是主动往前一贴,撞上了游萧的唇,温软的触觉令他一惊,忙不迭地想后撤。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游萧掌心托住他的后脑勺,身体将他压向墙面,低头吻了下去,不惜“王冠”掉落。 少年来势汹汹,真正吻的时候,却又温柔至极。 苗笙很快觉得自己被吻得软了、化了,情不自禁地抱紧他的腰,仰着头让人予取予求。 直到游萧含混不清地问:“哥哥,帮你取下阻隔贴,好吗?” 这让他骤然从眼下这个美好的“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腺体,并且推开了对方。 游萧连忙解释:“哥哥,我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自在一点,想释放信息素就释放,我……我很喜欢。” “不是……”苗笙急促喘息着,原本高涨的情绪突然间从九霄云端直直坠落,突然间懊恼不已,“对不起。” 他低头匆匆跑开,径直上了楼。 游萧望着他的身影,心里难受地攥了攥拳。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便也上楼回了自己房间,本着矛盾决不能过夜的原则,他想了又想,发微信给苗笙。 【小屁孩】: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我向你道歉,不该提那个要求。「可怜狗狗.jpg」 苗笙合衣躺在卧室的沙发上,盯着对话框,重重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生气,毕竟他还记得是自己主动贴了对方一下,才导致后来的事。 而且那个吻,他很享受,一点也不排斥。 只是阻隔贴……腺体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苗笙不想让人看见,哪怕对方其实早就看过了。 而且,尽管他的主治医生反复跟他强调,他的标记已经被彻底清除,信息素里不再会有前任的味道,可他还是不敢。 尤其他觉得,自己好像对游萧有一点点动心了,就更不想把自己破碎的一面暴露在对方面前。 白天还在义正辞严地拒绝人家,晚上就被对方亲得神魂颠倒。 呵,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另一边,游萧紧张地盯着手机,好半天终于等来了回复。 【老婆-在追】:没有,别多想。 【老婆-在追】:还是我先去洗澡? 【小屁孩】:嗯嗯,你先去吧。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6节 饶是游萧很想再看看他,但觉得方才他反应不对,还是没敢出去打扰,想让苗笙一个人静一静。 仔细分析,是他想撕阻隔贴这事儿引起了对方的强烈反应,那矛盾中心应该就在腺体上。 这原因可能有很多种,首先可以排除苗笙觉得他没有礼貌,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对方会主动说的。而且两个人亲成那样,阻隔贴还阻止信息素释放,也会让苗笙觉得不舒服,自己提那个要求,真的是为了他考虑。 那么很有可能是苗笙介意腺体上的疤痕,可上次在医院,自己早看过了啊,怎么会现在反应这么大? 游萧突然间福至心灵,兴奋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哥哥也有些喜欢我了! 因为喜欢,才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疤! 本天才果然魅力无穷!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普信alpha。 游萧: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吧。 第159章 美食、爱和你(十二) 第二天一早, 嘉宾们收拾好行李,重新坐上商务车,离开了这舒适的山中民宿。 回去的路上没有再装摄像头拍摄, 大家都显得轻松不少, 一路有说有笑, 非常热闹。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 苗笙也恢复了自如,跟游萧之间保持了亲吻之前的状态。 毕竟节目还要录,不可能不理对方,而且这事儿自己也有责任, 做人不能太幼稚。 成年人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黑不提白不提,当没发生过。 游萧也没逼迫他, 觉得要让对方认清心意, 还是得给他留出空间来。 路上他一直捧着手机回复邮件, 有点公司董事长那味儿了。 苗笙坐在游萧旁边的靠窗位置,一直昏昏欲睡, 游萧怕他撞到窗户, 便将他的脑袋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 快到公司的时候, 导演突然来整事儿了,提醒大家之后, 打开了摄像机。 “几位老师,咱们第一期的录制十分顺利, 眼看着大家互相也都增进了了解。”他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所以咱们来玩一个传统节目, 互相爆一下给对方的微信备注怎么样?” 一听这个,唐鹭几个人立刻发出一片嘘声。 “土不土啊!”陆东篱撇着嘴,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不是恋综,这有什么可看的。” 导演笑呵呵地说:“有好玩的也行啊,就看看你们在对方眼里是个什么印象。”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落在了最有可能搞cp的兰折玉和梅雪铮那边。 谁知这俩人完全没有半点遮遮掩掩的意思,倒是游萧和苗笙这边突然看起来有点心虚,各自拿着手机好像要搞小动作。 导演立刻指着所有人:“不许动!不能临时修改!小郑帮我看着他们!” “收到!”郑导演拿出手机对着所有人开始录视频。 游萧眼珠觑了觑旁边的苗笙,很想知道对方给自己的备注是什么,但自己给他的备注绝不能泄露。 苗笙刚睡醒,还有点懵,觉得自己给他的备注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但……公之于众似乎也不太好? 可惜被人拍着,他没办法修改。 梅雪铮和兰折玉动作一致地拿出手机,调出对话框,还把屏幕举到了摄像机镜头前。 兰折玉大大方方地说:“看吧,我俩早就认识,我对他的看法一直没改变。” 那上边的备注是“假话王”。 导演:“……” 梅雪铮那边的备注也很有意思,是“井底蛙”。 “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唐鹭好奇地问。 兰折玉没好气地瞥了梅雪铮一眼:“都是过去的事,说来话长,我给他留点面子。” “来看我的吧!”陆东篱抢着把手机怼到镜头跟前,只见那上边写的是“我老婆的老公”。 唐鹭一看就乐了:“陆大哥,心胸宽广啊!” “那必须的!”陆东篱嘿嘿直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看看你给我备注了什么。” “我很直接的!”唐鹭把手机往前一送,上边写着“偶像大大”。 陆东篱非常满意:“等我回到家就把签名书都给你寄过去。” “一言为定!” 他们几个轻松应对,现在压力给到了苗笙和游萧那一边。 导演笑眯眯地看着他俩:“你们谁先展示。” 苗笙看看游萧,冲他微微挑眉:“敬老吧,你先来。” “什么话,哥哥才不老。”游萧笑容看起来丝毫不漏破绽,“你身为教授,应当起表率作用,所以你先来。” 看他突然这么谦让,苗笙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似笑非笑地说:“你给我备注了什么?是不是见不得人?” “谁说的,你展示完了我就来。”游萧认真地说。 苗笙端详着他:“要不一起?” 游萧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小小喝了一口:“行啊。” 导演说:“那我数三二一,你们一起出示。” “没问题。” 游萧看似无意地忘记了把矿泉水瓶盖拧回去,一只手想去拿手机,谁知握着水瓶的那只手看上很像突发性肌无力,矿泉水瓶从他手里直接倒向扶手上的水杯座里,而他的手机就在里边,底部的充电孔朝上,被水流浇了个正着! “啊!”他立刻拿起水瓶站起来,拎着手机使劲甩了甩水,郁闷地点了点屏幕,“坏了,进水自动关机了,要是这会儿打开肯定得烧机。” 车里所有人:“……” “你这演技也太差了吧!”唐鹭第一个鄙夷道。 游萧把手机丢进他怀里:“你看看是不是关机了。” 唐鹭又丢回给他:“说不定你之前就偷偷关机了呢。” “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游萧把座位上的水擦干,坐了回去,转头对上苗笙若有所思的表情,表情委屈巴巴,“哥哥你也不相信我?” 苗笙觉得他很可疑,非常可疑,但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说:“既然你不展示,那我也不展示了。” “这又不是比赛,既然苗教授手机没问题,就给大家看看呗!”导演估摸着他也有鬼,抓住这个点不放,“难不成有什么不能给我们看的?”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起哄,游萧也小狗似地瞅着他:“哥哥,你给我备注成了什么呀?” “没什么稀奇的。”苗笙骑虎难下,再推脱就好像真有什么似的了,只能调出页面给大家看,“这个备注也很普通。” 所有人一看“小屁孩”三个字,都忍不住乐了。 陆东篱哈哈大笑:“倒是也没说错。” 只有游萧一个人表情变幻莫测,看不出喜怒。 正说着,汽车抵达了公司,这件事也就落幕了,狡猾的游董躲过了一截。 把麦克风归还导演组之后,所有人就各回各家,等待下一次录制的通知,据说顶多相隔一周。 唐鹭有助理开车来接,其他人也都各自有车,只有苗笙不能开车,需要打车回去。 那么顺其自然的,游萧说:“哥哥,我送你回家。” 被人送自然是比打车好,而且苗笙还有话要问他。 不过他有点担心:“这次你还是骑的摩托?” “没有,要拿行李箱,骑摩托不方便。”游萧冲他笑笑,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去开车。 苗笙便在大厦的台阶上等着,心里还在想这炫酷的中二少年会不会开个什么跑车来,回头跟着他炸街,多少有点不太好意思。 谁知没等多久,就见一辆悍马越野皮卡开到了他面前,这车黑白配色,白色车身简洁大方,超大轮胎极具力量感,看上去非常吸睛。 游萧从驾驶座跳下来,少年身高腿长,今天穿的是牛仔裤和大黄靴,跟这车的气质非常搭配。 “这辆满意吧?”他提起苗笙的行李,带对方往车边走。 苗笙点头称赞:“野啊!” “有的城市环内禁开皮卡,幸好咱们这没这规定,这车我超爱,回头有时间带你去野外兜风。”游萧拉开后座车门,将他的行李箱放到后座,再拉开副驾驶门,扶着他上车坐稳。 车内空间宽敞,坐着很舒适,而且终于不用时刻提防镜头,苗笙舒服地靠在座椅上,欣赏着街边风景,没过一会儿就想起了那个“未解之谜”。 “你到底给我备注什么了?”他好奇地问,“有这么不可告人吗?” 游萧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那倒没有,我是觉得不好意思在节目上说,但其实告诉你们没什么问题。”他偏头看了眼苗笙,“不过哥哥要答应我个要求我才给你看。” “什么事,说吧。”苗笙叹了口气,心想小孩真是麻烦,但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立刻补充,“但不能是让我答应和你在一起。” “这我当然不会,感情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通过这种方式逼你。” 苗笙轻哼了一声:“我当然也不会答应。” 游萧看着车前方的路,继续道:“其实我就是希望,不录节目的这几天里你别躲着我,我想约你吃饭。” “嗯,不会。”苗笙没想到是这个问题,轻松应道,“之后还得录节目呢,躲着你干什么。” 游萧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哥哥爽快人。”说罢就从杂物箱拿出手机递给他,“看呗,密码是你生日。” “这不是你之前的手机。”苗笙解锁之后看到壁纸是原机自带壁纸。 “嗯,那个确实进水了,这个是备用机。” 苗笙点开了微信,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头像,根本不用打开对话框,就看到了备注——“老婆-在追”。 游萧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但只见他淡淡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你没什么要的说吗?”他问苗笙。 苗笙把他的脸推向正前方:“好好看路。我有什么可说的,你这心思也没藏着掖着,我一点不觉得意外。”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7节 有道理,游萧刚刚的遗憾一下子烟消云散,倒是因为对方没说什么暗暗开始兴奋。 这就是认可我可以追他了吧!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游萧很快把苗笙送到了家楼下,想着对方可能要休息,他也没要跟着上楼。 等目送人进了楼道,他返回车上坐着,就听手机震动一声,有新消息进来。 游萧点开看,忍不住乐了,不知道苗笙什么时候把备注给改了,跟他发来的这句还挺搭。 【梦里什么都有】:回去好好睡一觉。 游萧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心想,我老婆实在太可爱了! 休息了一天,苗笙又回去音乐学院上班,一如既往地打杂。 几天过去,游萧每天都会给他发微信,但是约吃饭什么的一直还没有提出来,搞得他莫名地开始期待,又因为迟迟没有被邀请而有些沮丧。 这小子是不是玩欲擒故纵呢?苗笙暗暗地想。 别的不提,跟游萧相处真的很轻松快乐,让他本来无聊的生活多了很多色彩。 这人就像他的信息素那样,好像小太阳,轻易地便将自己的世界映照得五彩斑斓。 不知道是不是游萧真跟他心有灵犀,苗笙才怨念过,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对方就发来了约吃饭的微信。 【小屁孩】:哥哥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赏脸一起吃个饭?「狗狗卖萌.jpg」 【早晚会是我老婆】:临时才约吗?「皱眉」 【小屁孩】:抱歉,这两天有点忙,哥哥是不是一直惦记着呢? 【早晚会是我老婆】:美得你。 【早晚会是我老婆】:时间地点? 【小屁孩】:你下班在学校等我一会儿,我去接你。 【早晚会是我老婆】:不用了,我直接过去吧,免得你麻烦。 【小屁孩】:要不你来我公司?顺便带你参观参观。 【早晚会是我老婆】:也可。 苗笙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确实很向往,想看看这天才少年的科技公司是什么样的。 他快速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打扮,觉得不会失礼于人前,就没再打算回家换衣服,只是下班之后去洗手间洗了个脸,把上班狗的倦容洗掉,展现出一些清新精神的气质来。 刚准备出发,苗笙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喂,哪位?” “苗教授好,我是平小红,是师兄的助理,他让我来接你去公司。”电话里的声音非常轻快活泼,“我已经在你公司门口等着了,坐的是师兄那辆悍马。” 挂断电话,苗笙立刻拎包去了校门口,果然见到那辆帅气野性的越野皮卡停在外面,已经吸引了很多学生围观的目光。 一个酷帅的女孩子从后座跳下来,她穿着利落的t恤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个子也不矮,确实有着alpha英姿飒爽的感觉,而且又是一个社交悍匪,热情地对他挥手:“苗教授!” 两人握手寒暄了一下,便都坐进了后座,毕竟平小红才十六,还不能开车,前边有司机在。 一路上都没冷场,都是平小红在说,她先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游萧没告诉他这件事,主要是想给他个惊喜,然后说下午有一个重要会议,游萧才没能抽出身来。 但她随即又说:“放心吧苗教授,等我们到了,会就差不多开完了。” 终于能见到游萧当董事长的一面,苗笙还挺期待。 到了笙歌科技,平小红带他直接上楼,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苗笙虽不好东张西望,但一路上也看了不少风景。 这家新兴的科技公司内部装修非常年轻化,工位也很随心所欲,不是常见的那种格子间,而是非常随意地散落各处,但乱中又很有序,整体组成了一幅活泼鲜活的画面。 为了庄重起见,董事长办公室多少有些收敛,但旁边有个小房间里摆放的滑板、篮球、电动平衡车等等充分体现出了主人的活泼好动。 不是苗笙要窥探,而是那个房间一直敞着门,一眼就能看见。不知道这间屋是不是活动室,里边摆满了各种年轻人喜欢的玩意,任天堂的游戏机看上去分外醒目。 平小红让苗笙在沙发上稍坐,自己去帮他弄点喝的。 他还没坐几分钟,就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便见游萧走了进来。 少年一反常态地穿了西装,顶级alpha的高挑身形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那套看上去做工极佳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完完全全相得益彰——黑色窄领带板正地系在喉结下方,将白衬衫束得一丝不苟,为他增添一抹禁欲气质;西装恰到好处的裁剪勾勒着他宽阔的双肩、紧实的胸肌,收腰设计又能描摹出他一杆劲瘦窄腰,贴合的布料包裹住那一双修长结实的双腿…… 苗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人家看,心里在想,游董真的只是年龄小,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身材,着实有魅力。 “哥哥,你这是饿了吗?”游萧欣赏着他这毫不遮掩的目光,心花怒放地笑道,“看起来像是要把我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本天才就是这么的可口。 苗笙:斯哈。 平小红:我现在不是徒弟是师妹了,长辈分了嘿嘿! 第160章 美食、爱和你(十三) 被游萧这么调侃了一句, 苗笙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 但他才不肯认怂,理所当然地说:“我是欣赏,你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才会想歪。” 游萧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对, 确实是这样。” 苗笙:“……” 承认得倒是挺坦荡。 “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他起身问道, “还以为你们科技公司都比较随意。” “有一个对外的商务视频会议, 还是正式点比较好。” 游萧一边说, 一边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右手轻轻将领带结拽松了些。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手背上青筋微凸,做这个动作简直好看死了。 苗笙不得不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身上撕下来。 接着平小红敲门进来, 手里端着托盘, 放着两杯饮品,一杯是给苗笙的热玫瑰红茶, 一杯是给游萧的冰气泡美式。 她看见办公室里并肩而立的两人, 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姨母笑:“师兄, 苗教授,你俩站一起好配啊, 一个西装大佬, 一个古典美人, 啧啧,中西搭配简直完美!” 苗笙今天扎了个高丸子头, 露出了漂亮的天鹅颈,穿的还是改良汉服, 内搭深蓝色t恤, 外套是七分袖的深蓝底白鹤花纹对襟外套, 扣子敞开着,裤子则是同色系的宽松长裤, 脚上一双小白鞋,整体搭配清新飘逸,很有古典韵味。 游萧听了这话乐不可支,把手机递给平小红:“那不得拍张照留个念。” “手机多没意思,这里有拍立得。”平小红从旁边“活动室”架子上取出来一个大大的拍立得相机,对着他俩,“要拍咯!” 游萧立刻揽住了苗笙的肩膀,苗笙也配合地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同一幅画面拍了两张,一人一张,拍完之后平小红就很有眼力见儿地退场了。 等照片显影后,游萧拿着一直欣赏,还从笔筒里拿了一杆签字笔,在其中一张上写道:“苗笙哥哥到此一游。” 苗笙:“……” 行吧。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吃饭?”他问道,“你工作忙完了吗?” 游萧屁股靠在办公桌边看他:“忙完了,你饿不饿?” “我还好。”苗笙就是好奇两人会去哪里吃。 游萧笑眯眯地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腕向外走:“带你去吃饭,东西不用拿,在我们公司食堂吃。”说完又偏头看着他,调侃道,“不嫌弃吧?” “怎么会,我正好看看你这个年轻的资本家有没有克扣员工。”苗笙冲他挑眉。 游萧笑而不语,带着他坐电梯下了几层,去了员工食堂。 一路上两人遇见不少年轻员工,大家都纷纷活泼地跟他打招呼,也有很多好奇的眼光在苗笙身上打量,接着有很多窃窃私语传到他们耳朵里—— “哇,哪里来的omega大美人!” “仪态真好,是不是学跳舞的?” “不,我记得他,他上过节目,是音乐学院的教授,教古琴的!” “那难怪了,跟咱们老板站一起简直不要太配!” 游萧自然听见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少年的骄傲张扬展露无遗,仿佛赢得了什么奖杯似的。 苗笙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忍不住轻笑。 笙歌科技的食堂不小,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一走进去人很多,座位都挤得满满的,望去一水儿的年轻面孔,看着就很有活力。 “公司有餐补,每顿饭十块钱随便吃,晚上还有免费夜宵。”游萧解释道,“能吃到夜宵的都是加班,自然不好意思再收钱。” 苗笙赞叹:“挺大方啊你。” “那必须的,好的待遇才是公司凝聚力的来源。”游萧笑笑,“不过确实有很多岗位加班比较多就是了,我这不是心里不落忍嘛。” 他带着苗笙直奔最后一排的窗口,窗口里一个厨师看见他便笑着说:“游董来了?配菜都准备好了,直接可以做。” “好,多谢。” 苗笙跟着他进了窗口里,意外地问:“你要亲自下厨?” “当然啦,难道真让你吃食堂?”游萧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解开袖扣,把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又把领带尾端塞进了衬衫扣子中间的缝隙,形象立刻就变得更加干练,“不是说食堂不好的意思,但我总得在你面前表现表现。” 苗笙心里自然是感动的:“这太麻烦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游萧冲他眨了眨右眼。 这里跟他们录节目的厨房差不多,都是一水儿的不锈钢色,现在这个小操作间里没有人,应该是给他清了场。 备品台上放着准备好的食材,口蘑、芦笋、洋葱、大蒜,还有两块腌制着的牛排,表面红白相间,雪花纹路漂亮至极,一看肉质就很好。 “吃煎牛排吗?”苗笙看见那肉就觉得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游萧看到他的表情就足够开心:“对,这个又快又好吃,等我给你露一手。” “那我可得拍下来。”苗笙拿出手机对着他摄像,镜头里的少年侧影颀长,侧脸轮廓立体,十分迷人。 游萧系上半身黑色长围裙,对着镜头微微一笑,起锅开火,稍后下入黄油块,等油化成金黄色的液体,并发出浓郁的奶香味时,再将两块牛排放入煎锅。 牛肉被热油炙烤着,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翻过面来,能够看到被煎过的那一面瘦肉部分变成灰白色,雪花纹路变成了焦黄色,汩汩冒着香喷喷的油花。 于是苗笙被科普到了“美拉德反应”这个词。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8节 俩人都能吃五成熟的牛排,煎得差不多这个火候之后,游萧便将牛排从锅中取出,用铝箔纸包好,放在一边醒肉,接着将芦笋和口蘑放入锅中煎炒,煎熟后盛出放在一边,再将切碎的口蘑、洋葱等放入锅中用黄油翻炒。 这会儿他突然对苗笙说:“哥哥,你站远一些。” “哦。”苗笙应着,举着手机退了两步。 只见游萧拿起一瓶白兰地,往锅子里倒了一些,轻轻晃动锅身,就听见“呼”地一声,锅里骤然窜起了高高的火焰,场面十分震撼。 苗笙忍不住发出感叹:“酷啊!真有大厨的味道。” “难道我不算大厨吗?”游萧佯装不满。 苗笙也实话实说:“跟我比的话,确实算。” 游萧抿唇笑了笑,继续往锅里添加芥末酱、淡奶油、盐、黑胡椒和欧芹碎等调味料,将酱汁收到浓稠才关火。 这会儿他把锡箔纸打开,将醒好的牛排转移到案板上切成长条,露出侧切面软嫩多汁的肉质。 苗笙举着手机凑过去拍特写,忍不住说:“每一块都是粉红色的,真好看!” “有的做法是把整块肉放进锅里的酱汁中回一下锅,但我觉得不如这样好看。”游萧将切好的牛排摆入黑色大圆盘中,将芦笋和口蘑装饰在周围,浇上熬煮好的酱汁,“看,这样才美吧!steak diane,欢迎哥哥品鉴。” 牛排粉红与焦褐色相间,配上绿色芦笋和焦黄的口蘑,外层淋着泛白的蘑菇酱,摆盘美观大方,简直像是一幅画,苗笙忍不住对着盘子拍了又拍。 “黛安牛排?”他不由自主地重复,“名字还挺好听的。” 游萧转身往厨房隔壁的小房间走去,边走边说:“据说这道菜起源于欧洲,是打猎回来庆功吃的,diane就是罗马神话里的月亮和狩猎女神,所以有人又把这牛排称为‘女神牛排’”。 苗笙跟过去一看,见这房间里放着一些橱柜,还有两条短沙发,猜测是平时厨师们休息时待的地方,打扫得干净整洁。 “你是我的白月光,也是我心里的男神,所以我觉得做这个给你吃,也算相得益彰。” 游萧从橱柜后边拿出一张折叠方桌撑起来,摆放在了窗边,又从橱柜里取出叠好深蓝色、印着星光月亮的桌布往方桌上一铺,接着拿出了香薰蜡烛和已经在花瓶里插好的一束花摆在桌上,最后将沙发旁边的两张椅子推过去,五指并拢指向其中一张,看着苗笙笑道:“哥哥请坐。” 苗笙看他变魔术似地将这平平无奇的小房间突然就变成了浪漫温馨的约会场地,属实心里有被感动到,但苦于语言贫瘠,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笑着,默默坐在椅子上,满脸欢喜。 游萧走到门口把大灯关上,又在手机上点了点,这小房间里早就被装好的彩灯立刻亮了起来。 苗笙这才发现,墙上和柜子上,还有窗户上都挂了黄色的小灯串,一旁的简易茶几上摆着一盏星空灯,将原本寡淡的天花板变成了满天星辉。 游萧去了操作间将两份牛排端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了早就醒好的红酒倒进杯子里,最后坐在苗笙对面,又在手机上点了一下,放在橱柜另一头的音箱开始播放浪漫的古典乐。 “一切就绪,还满意吧?”少年的笑脸被烛光和彩灯映得更加灿烂。 苗笙心中感慨万千,从没有人为了让他开心而这么做过,就算是前任,也只是在追求他的时候装模作样过几回,可是用了多少心,跟现在一比就能看得出来。 一个人是不是满心满眼都是你,自己是能感觉到的。 “谢谢……”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游萧对他莞尔一笑:“只是做了一顿饭,还是不怎么麻烦的一顿饭,哥哥不要多想,你值得最好的对待。快尝尝牛排好不好吃。” 苗笙切下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咀嚼,口腔顿时被牛肉的香气和酱汁层次分明的味道所占领,五分熟的牛肉于他而言熟度恰到好处,略有嚼劲,鲜嫩多汁,肉汁再跟酱汁混合,产生了更加浓郁的香味。 “真的很好吃,肉本身的奶香也很足,吸足了酱汁更香。”他认真赞道,“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排。” 游萧见他吃得开心,唇角就没有落下过,也切了块牛肉送进嘴里,眉头却微微一皱。 苗笙连忙问:“怎么了?” “我觉得我这份不怎么好吃。”游萧有些闷闷不乐。 “咱俩的牛排和酱汁都是一锅出来的,怎么会有差别。”苗笙看着少年眼巴巴盯着自己盘里的牛排,突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有点好笑,但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就想配合他,于是切了一块肉,用叉子叉着送到他唇边,“喏,你尝尝。” 游萧一双眼睛登时闪闪发光,他掌心包住苗笙手背,紧紧盯着对方,眸光闪烁着,咬下了叉子上的那块牛肉。 苗笙觉得自己快被他用眼神扒光了,立刻抽回手去,低着头切牛排:“味道怎么样?” “果然还是哥哥……盘子里的好吃。”游萧嗓音微哑,“又鲜又嫩,甜美多汁。” 苗笙忍不住笑:“甜美?你怕不是味觉出了问题。” “怎么会,看着哥哥,我吃什么都是甜的。”游萧的声音好像又哑了几分。 “小小年纪别学人说话那么油腻。”苗笙心里快被他甜死了,但必须要阻止他的情话暴击,否则怕自己撑不住,于是向他举起酒杯,“来,给你去去油。” 游萧也笑起来,跟他碰了碰杯,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吃过饭出来,食堂里已经没了人影,他们返回笙歌科技的办公区,看到还有些人在加班。 公司租了这写字楼的五层楼,是这栋楼上位置最好的五层,游萧带着苗笙在公司转了一圈,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之后便回到董事长办公室去拿东西,送他回家。 俩人都喝了酒,也没让司机待命,最后便选择了打车。 到了楼下,苗笙犹豫片刻,问游萧:“你要上去坐会儿吗?” 毕竟人家今天盛情款待,自己总得客气客气。 “不了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游萧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快松开,调侃道,“孤a寡o的,我怕我把持不住。” 苗笙回到家里,将包扔在鞋柜上,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他觉得自己像被糖水泡得浑身酥软,没什么力气,便躺在沙发上彻底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播放之前拍的游萧煎牛排的视频,越看越喜欢,看了好几遍都没停。 说好了要封心锁爱的人,怎么还是对别人动心了。 只是苗笙心里清楚地知道,游萧绝对不会像前任那般对待自己,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前任其实很早就暴露出了性格上的缺陷,只可惜自己太恋爱脑,当时总以为还能挽救他,没想到最后害了自己。 在国外做手术、疗养的一年多里,也有出色的alpha追求过他,可他从不曾动心,没想到才跟游萧重逢半个多月,这心它居然就蠢蠢欲动了。 真的是信息素的缘故吗?好像也不全是。 或许是少年实在诱人,自己见色起意。 苗笙把头埋在抱枕下边胡思乱想了一阵,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拿过来看,是游萧发来的信息。 【小屁孩】:哥哥,我到家了! 【早晚会是我老婆】:累一天了,好好休息。 【小屁孩】:想听听哥哥的声音,可以打电话吗? 【早晚会是我老婆】:可以聊五块钱儿的。 信息刚发过去,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苗笙先接通,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 “哥哥在干嘛?”游萧在那边问,声音里含着笑意。 苗笙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侧躺着闭上眼:“躺在沙发上呢。” “是在想我吗?” “少臭美了你。”苗笙轻笑地说。 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但是我很想哥哥,想天天见到你。” “游萧……”苗笙紧紧抱着抱枕,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这话当面真是问不出口,但他又真的好奇,要只是上个月底见面才“一见钟情”,不免让人担心,少年这股劲儿烧过之后就没了。 “当我知道什么是喜欢别人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沉默片刻,耳机里才传来游萧的回答,他的声音被电波加工之后变得微微沙哑,听起来低沉又性感,“其实我被领养、和你失去联系之后,一直在想念你,但我后来给你写了几封信你都没有回,我心里很难过,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才没有再写。” 苗笙回想那个时候,尴尬地解释:“抱歉,那会儿我也在忙着考高中,平时还要练琴,时间太紧了,也想着你在新家需要适应,还是别打扰你好,一次两次忘记回信,后来就没再想起来。” “没关系,之后一次机缘巧合,我才知道卓爸爸跟你是同一个地方的,你们还上过同一所艺校,你是他的小师弟,而且我还看到了你的照片。” “照片?那会儿我应当很小吧,顶多十岁。” “嗯,脸上还有婴儿肥呢,但仍然是那些人里边最好看的,比我卓爸爸还好看。” 苗笙忍不住抿起唇角:“让他听见该不高兴了。” “怎么会,还是他说的呢,你是最漂亮、最出色的小孩。”游萧轻声说,“但我知道你忙着学习,也不想再打搅你,想着有一天我能有所成就,那时候再去找你,给你一个大惊喜。我一直关注着你,你的演出、比赛还有节目我都有看,一心一意追逐你的脚步,直到我发现我对你生出了不一样的喜欢……哥哥,你是我的初恋。” 苗笙的心不由自主地剧烈跳了起来,面对少年炙热的表白,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考上少年班的时候曾经想把这个喜讯告诉你,人已经在音乐学院门口了,却看见你和另一个人手牵手走出来,上了一辆车。”少年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我知道你有了男朋友,就没再去打扰你的生活,而且我那时候还没成年,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追你,直到前阵子意外和你重逢,发觉你现在恢复了单身——机会得来不易,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哥哥,你能不能别着急拒绝,好好考虑一下我,好吗?我不是一时冲动,而且我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变的,对人绝对忠诚。” 听了这番剖白心迹,苗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生出了勇气,答应道:“好,我会考虑。” -------------------- 作者有话要说: 游傲天:用真心。 苗笙:管用。 ---------- 美拉德反应亲爱的们可以自行搜索一下,按我肤浅的理解就是脂肪蛋白质被煎烤的时候发生的一种反应,促使肉类释放出甜味和焦香味儿~ 第161章 美食、爱和你(十四) 第二期节目是五月底才开始录, 跟上一期隔了两周,听说是为了协调各个嘉宾的时间才间隔了这么久。 苗笙心想这也是,毕竟除了自己,其他几个都是大忙人, 没办法说走就走。 不过这一次节目组也把后续几期录制全都敲定了, 第三、四期在六月份, 最后一期七月初录完,同时会播放第一期节目,周播的话至少能享受一个多月的暑期档,对收视率是个利好。 第二期录制他们去了外地的一处古城, 学习了当地的特色菜, 招待了一对少小离家、相距天涯的两兄弟。虽然他们后来生活都还不错,但因为家庭缘故, 一直没能团聚, 更没能回故乡, 这次节目组给了他们这个契机,带他们在此地团聚, 品尝家乡味道。 第三期则去了一处草原, 这里风景优美, 视野辽阔,饭食也很有特色, 几人一起学习了烤全羊和酿马奶酒,但临走的时候酒还没好, 只能等后续被寄回家。 这一期的素人嘉宾则是一对在三年前离婚的夫妻, 丈夫想要挽回妻子的心, 妻子也接受了节目组的邀请,但最终美食可以治愈她的心, 却无法让她再接受对方的感情。 其实这三年她也忘不了前夫,一直在左右摇摆,直到这一次在节目上相见,两人回忆起往昔,她才意识到失去的美好永远不可能再找回,大家都变了,他们也应该各自向前看。 这是节目的第一个be结局,但嘉宾们反而觉得这个结局很好,并不一定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能够意识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才是最好的收获。 接连两期节目,苗笙录得都很开心,一方面是因为他跟游萧之间的暧昧升级——说是答应考虑,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接受,他也就不再抗拒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可又因为在暧昧,所以亲密也不会过界,点到即止,令人回味无穷。 游萧总是把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这也让他觉得自己备受尊重和关爱,心情不错,感觉身体也好了很多。 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美景和美食。三期节目录下来,他觉得这节目的名字真的取得很对,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的话,那就再加上美景,以及,再来一顿美食。 第三期录完,已经到了六月中旬,这次回到公司外解散的时候,苗笙对游萧已经生出了几分依依不舍。 如果不录节目的话,游董确实还挺忙的,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相距也不远,但也只能天天微信联系,很偶尔单独一起吃个饭,或者游萧晚上加班结束之后跑到苗笙楼下来见一面。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79节 他始终不肯答应上楼,也没将苗笙带去他家里过,原因的确是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录节目同吃同住和这完全不同,那是在外边,心里始终有根弦绷着,不会乱来。 可游萧哪敢去苗笙家,那岂不是满屋都是醉人的栀子花香,哪怕自己是个自控力强的顶级alpha也不敢轻易尝试,而且这样做也是自讨苦吃。 至于把对方带回自己的领地,那他更不敢了,生怕自己一时上头不做人,干出些强迫别人的事。 哪怕他知道他不会这样,也不肯让苗笙涉险。 两人毕竟还在暧昧期,关系也没确定,苗笙更不好意思去他公司找他,便只能在家里等着,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对方发来的消息。 其实也没这么夸张,他还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比如要提交开课报告,准备下学期的课程,只是心里对少年的思念越来越多,越发期待第四期节目的录制,这样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原本第二天就该出发,苗笙正开心地打包着行李,突然郑导演给他发来了微信,说录制要推迟。 苗笙满心期盼落了空,心里无比失落。 【苗教授】:因为什么原因?是哪位嘉宾的档期出了问题吗? 【郑导演】:是游董,他那边突然有件急事,实在调不开时间。 苗笙一听就愣了,没顾得上给郑导演回复,直接给游萧打电话。 昨晚两人还在聊天,怎么说有事就有事? 可是游萧电话响了许久都没人接,他坚持不断地打,最后终于通了,却是平小红接起来的。 alpha少女声音压得很低:“喂,苗教授是我,小红。你稍等,我出去跟你说。” 听到对面传来开门关门的杂音,然后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了,我出来了。” “游萧到底怎么了?”苗笙急切地问,“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平小红犹豫了片刻才说:“昨晚他不是去参加一个商务晚宴嘛,现场有个omega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情潮期提前,释放了大量信息素,阻隔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总之引起了一些骚乱,师兄也有些不舒服,当时也没说什么,谁知道今天一早,他的易感期也提前了。” “我稍微查了一下,那个omega也是顶级的,信息素影响大,而且师兄昨天座位离她有些近,受影响比较严重,再加上他这一阵子确实很忙,身体有些吃不消,总之各方面因素加在一起,就这样了。原本他易感期要到你们录完节目回来才开始,这下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苗笙听了之后一下子心乱如麻:“他平时易感期好过吗?” 他心里其实有答案,越是顶级的alpha和omega,易感期和情潮期越难受,而且医生都不推荐打抑制剂,认为正常的生理周期需要自然度过,频繁用药物干预会对身体产生危害。 “不怎么好过,他都把自己关起来默默扛,偶尔也会打抑制剂。”平小红声音沮丧,“可惜他前两次用过了,这次实在不能再用,不然会更加紊乱。我提前已经打听过,说节目推迟几天没关系,所以干脆请假了。” 苗笙完全没听后边的话,只听到“不好过”三个字,心就疼得厉害。 “小红,把他家地址发给我,我去陪他。”他干脆道。 平小红显然愣了:“不行,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 “不会的,他说过我俩契合度很高,我过去能够安抚他。”苗笙坚定地说,“只要保证他神志清醒,就不会出事。” 平小红当然知道自己师兄在追苗笙,既然对方都没意见,自己也就不好从中作梗,麻利地把定位给了他。 苗笙当即拎上为录节目整理好的行李箱,打车到了游萧公寓楼下。 平小红在门口等着他,带他上楼认了门,毕竟她也是个alpha,靠太近也不舒服,她在微信里把游萧家电子锁的密码已经发给了苗笙,叮嘱他几句就走了。 苗笙也没耽搁,当即输入密码进了公寓。 一进门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就像是进入了一间极为明亮的阳光房,被炽烈的阳光集中映照,纵使知道房间内开着空调,室温不高,但全身都有被太阳炙烤着的感觉,着实难受。 苗笙靠在门口的鞋柜上调整片刻,感觉到这信息素的威力突然减小了,变得温柔了许多,猜想游萧应该是知道他来了,特意收敛了些。 “游萧,我来陪你,你还好吗?”他一边说一边走,左右张望,寻找卧室的方向。 侧前方的门口骤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背着光撑在了门框上,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是猎手看到了猎物。 苗笙原本也有点紧张,突然被吓了一跳,看到对方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狠狠掐了一下,酸疼酸疼的。 少年怕伤害到他,戴上了止咬器。 黑色的笼状装置扣住了他的口鼻,使得他原本就立体的轮廓,现在显得更加凌厉阴沉,还多了一份狠戾。 “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因为两腮活动受限,游萧说话略显含混,声音也低沉得要命,还有一些沙哑,“你这样很危险。” 他看上去疲惫且虚弱,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烦躁,眉心红痣也黯淡了许多,看起来正苦苦压抑着身体里所有的不适,好像一枚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 苗笙突然一点也不紧张了,温声说:“只要是你,就不危险。我们契合度高,我能帮到你。”他抬手摸到后颈的阻隔贴,想要揭下来,但又补充了一句,“但我的信息素可能不纯粹,如果你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游萧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真的想好了?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你不会伤害我,而且我是自愿的。”苗笙坦然地望着他,漂亮的桃花眼目光坚定,干脆地撕落了阻隔贴。 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气立刻扩散开来,从淡雅到浓郁,很快充满了整个公寓,被包裹其中的游萧眼神一下子变得迷蒙了起来,他不停地吞咽,喉结上下晃动,下意识地舔舐着干燥的嘴唇,像是比方才更加难耐。 苗笙走近他,温声问:“不舒服吗?” “不是。”年轻的alpha稍稍放纵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但又怕上瘾似地浅尝辄止,轻声说,“哥哥,你的信息素很纯粹,没有别人的味道,上次在医院里我就闻到过。” “既然这样,那就别克制自己了,我今天就是为你而来的。”苗笙抓住他的小臂,被那滚烫的肌肤给吓了一跳,“你烧得很厉——”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少年紧紧拥进了怀里,被高硬度聚酰胺材质的止咬器硌住了颈窝。 游萧趴在苗笙肩膀上,隔着止咬器的缝隙贪婪地深深呼吸着那令他魂萦梦牵的栀子花香气,仿佛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安抚,原本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此时此刻,少年不仅贪心,甚至暴戾,想把喜欢了多年的人全都揉进身体里,再也不让他逃开。 “你不舒服,去床上躺着吧,好不好?”苗笙感觉他把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稍稍有点吃不消。 这人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但毕竟身高骨架摆在那里,还是挺沉的。 游萧咕哝着“嗯”了一声,抱着他不撒手,一步步挪进了卧室里,直接摔到了他那king size的大床上。 苗笙虽被他护在胸前,但撞在他胸口也晕眩了一下,接着就被人搂着腰拖到了枕头上,被对方从背后紧紧抱着。 不知道游萧是实在克制不住了,还是不打算再克制,他的止咬器直接抵在苗笙的后颈上,尽可能缩短距离,努力去嗅那栀子花香。 这香气能让他觉得舒服和放松,却也会让他逐渐沉沦,过不了多久,他已经觉得不满足,却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只能愈发收拢手臂,生怕怀里的人逃开。 苗笙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努力扒开他的手——几乎是一根一根撬开他的手指,然后转过身面对着他。 少年眼睛比方才红得更厉害,透着神魂颠倒的渴,却还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哥哥别看我,我现在这样不好看。” “谁说的,现在的你,很性感。”苗笙温声说,伸手想去摘掉他的止咬器,却被对方一把按住。 游萧声音更哑了:“别……” “临时标记我吧。”苗笙眼睛里水光闪烁,他觉得自己快被这个灼热的怀抱烤化了,“就算契合度高,没有临时标记,我们两个不能建立联系,我的信息素也很难再产生更好的作用,这样反而让你更煎熬。” 游萧现在脑子是一团浆糊,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滑动好几个来回,才艰难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不然我不会来。”苗笙认真地说。 他捧着游萧的脸,一手绕到对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把止咬器的卡扣解开,将它取了下来。 少年英俊桀骜的脸终于不受阻隔地展现在他面前,哪怕脸上留着止咬器压出的印痕,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性感和英俊。 苗笙贴过去,轻轻吻上他的唇,低声重复了一遍:“临时标记我吧。” 游萧浑身烧得发烫,自觉已经变成了一块炉膛里的砖,与他相比,苗笙的双唇沁凉如水,简直是世界上最清凉解渴的东西。 他根本抵抗不了这诱惑,立刻紧紧吻了回去,舌尖撬开对方齿关,不顾一切地疯狂攫取。 这个吻很快从唇边转移到了腮边,再从腮边流连到了后颈,苗笙很自觉地转过身去,微微低头,好让他能更方便噬咬。 但游萧还是在用仅剩的理智克制自己,只是在他后颈吻了又吻,就是不肯进入正题。 腺体上有那样一道伤疤,自己要是咬的话,哥哥一定会很疼。 苗笙担心他拖得越久会越难受,忍不住催促:“是不是嫌我的疤太丑——”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腺体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接着一股强大的信息素猛然注入体内,将这疼痛消弭于无形,也令他陡然间目眩神迷,耳朵里传来遥远的嗡鸣声,脑海里像是“听”到了血流加速的汩汩流动声,还有一唱一和着加速跳动的两个心跳声。 这心跳起初是你追我赶,没过多久,便一前一后地减缓了速度,最终跳成了同样的频率。 两种信息素彼此交织,浑然一体,使得这间卧室像是摇身一变,变成了阳光照耀着的花园,满园尽是盛开的栀子花。 芳香馥郁,一如他们悄然盛放的爱。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哥哥也是我的药。 苗笙:药到病除! 第162章 美食、爱和你(十五) 游萧认为他们两个人的契合度很高, 苗笙真实体会后,觉得少年诚不我欺。 被临时标记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舒服了许多, 像有一股清流赶走了体内的浊气, 原本如影随形的那些不适全都一一消散, 整个人变得富有活力。 于是他立刻释放更多的信息素去安抚游萧, 也希望对方能尽快感到舒适。 现在的信息素里掺杂着游萧自己的气息,更让他易于接受,也更能受到安抚,他很快从方才那种焦灼的状态里平静下来, 全身放松,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睡了个天昏地暗,手臂还紧紧搂着苗笙, 苗笙起初挣脱不了, 再加上大量释放信息素, 自己也有点累,便跟着他一起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游萧还没醒, 少年睡得昏沉, 眉头舒展, 看上去状态好了不少。 苗笙摸索着掏出手机来看,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但是游萧好不容易睡安稳,他不忍心打扰, 便只是小心翼翼地转过身面对着对方, 欣赏这张优秀的睡颜。 苗笙见过他活泼率真的一面, 也见过他当霸总时干练帅气的一面,而现在的他, 应当是卸下全部面具,真实而自然地展现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最本来的模样。 恣意、轻松,像是从不曾有过什么烦恼似的。 他正琢磨着,突然间游萧抬起手捂在他的眼睛上,嗓音是刚醒来的嘶哑:“再这么看着我,后果可不堪设想。” “你醒啦?”苗笙没有挪开他的手,勾唇笑了起来。 游萧侧过身抱着他,与他额头相抵:“嗯,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哥哥,你在我身边真好。”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在苗笙颈间嗅了嗅,语调中多了分得意:“身上还都是我的味道,我很喜欢。” “所以你是喜欢你自己的味道是吧?”苗笙跟他调侃,“这么自恋。” 游萧亲昵地用鼻尖蹭蹭他的,又黏黏糊糊地在他唇上一吻:“是喜欢你染上我的味道。” “霸道狂。”苗笙笑着啐他。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80节 “哥哥,你现在喜欢我了吧?”游萧眼睛与他相贴,两人睫毛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虽然我有这个自信,也知道有些事心照不宣比较好,可是我怕自作多情,还是得问清楚。” 苗笙沉默片刻,轻声说:“我喜欢你,不然我不会来。但是……”他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有些事我得告诉你。” 游萧搂住他的腰,一条腿还架在他腿上,是把人全然据为己有的姿势:“你说。” “你知道我有前任,但可能不清楚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过去的事不该跟你说太多,免得你心里不好受,但它毕竟给我造成了影响,我想让你知道,我可能出现的一些回避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过去的事。”苗笙声音不由地低了些,简明扼要地说,“我曾经很喜欢他,但是没想到他不止背叛我,还做了很多违法犯罪的事,前年,他、他被抓之前,还把我关了一个月——” 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游萧猛地打断:“哥哥,别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苗笙骤然一惊,“是不是新闻……” 信息时代,这些事很难不见诸网络,况且前任大小也算是个老板,有一定的影响力,而且他所犯下的罪行不小,被判处了极刑,应当会有报道。 只是他当时断绝了网络,不想知道任何和自己相关的事情,不清楚这事儿到底传播力度有多大。 游萧吻了吻他的额头,温声说:“新闻报得不多,是我时刻关注你才知道。对不起,哥哥,是我来晚了。” 当年他发现苗笙突然消失,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让人私下查了那个前任,才知道这个混蛋将苗笙关在了一个海岛上,于是立刻搜罗了很多证据,以匿名的方式交给了警方。 游萧用的手段不怎么正规,因此不便出面,只能在暗中推波助澜,帮助警方成功解救苗笙。 但他那个时候仍没有出现在对方面前,因为他知道哥哥性格很倔强,只会想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破碎的一面。 于是游萧只是打点了苗笙想要去做手术的那家医院,力求让他得到最好的照顾,然后在他终于重新振作之后,才打算现身。 他不知道怎么出现才最合适,听说苗笙重新回学校上课之后,他有时间就会去音乐学院外边溜达,想找个机会偶遇,可惜一直没能偶遇上。 幸好上天也不想让游萧再等,那天苗笙在书店出现状况后刚刚晕倒在地,就被他给撞见,他便立刻将对方带去了医院。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让哥哥知道了。 “不晚,只要你出现,就不晚。”苗笙忍不住落了泪,好似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觉得那个噩梦终于过去了,“要是我没遇见他就好了。” 游萧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唇:“哥哥,我只恨自己生得太晚,不能早早追求你。过去的事已经结束了,以后你的生活由我来照顾。” 苗笙轻轻“嗯”了一声:“互相照顾。” 伤感的情绪还没过去,他贴在游萧胸腔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来自对方腹腔的“咕噜”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我去给你做饭。”苗笙揉了揉他凹进去的胃。 游萧突然有一点犹豫:“你不是不会做吗?” “你那种大餐我是不会,但我会煮面条。”苗笙坐起来,“况且你现在也不适合吃油腻的,我弄点清淡的给你。” 但游萧还是背后灵似地跟他去了厨房,美其名曰是怕他不知道各种调料放在哪里,实际上是怕他切了手,毕竟前几次录节目,看到他的刀功,着实心里发颤。 反正很快就能吃上饭,苗笙也没赶他走,打开冰箱看了看,里边只有鸡蛋、西红柿和一根放软了的白萝卜,略微思考了一下。 “我没顾上买菜。”游萧挠挠头,“要不咱们点外卖吧,免得麻烦。” 苗笙拿出白萝卜,冲他笑:“不用,只要你能接受这顿不吃肉就行。” “那当然没问题!”游萧还拿出了挂面,“我也不是非得顿顿有肉——萝卜你打算怎么弄,切片还是擦丝?” “擦丝。” “那我来,我家擦丝器咬手。” 苗笙知道他是怕自己伤了手,便笑笑随他去了,先烧了一大壶开水烫了烫西红柿,去掉外皮之后切成小块,又切好了葱花,然后拿出两个鸡蛋打散,放在小碗里备用。 他先取下一个小号雪平锅,架锅热油,将葱花丢进去炒出香味,再放进西红柿小块翻炒出汁,之后倒入半锅水,等待沸腾。 接着他又在冰箱冷冻室里翻出了一袋鸡肉丸子,乐道:“嘿,有肉了,这个你爱吃吗?” “超级爱吃!”游萧就好这一口,接着把手边装着萝卜丝的拌料盆往他面前一推,伸手把人搂到跟前亲了亲,“准备好啦,苗大厨。” 苗笙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跟他接了个不长不短的深吻,贴着他的唇笑道:“辛苦。” 等那一锅水开的时候,他拿了另一个小炒锅,开火热锅倒油,先煎了两个荷包蛋盛出来放在盘子里,然后下葱花炒香,最后丢进萝卜丝炒软,接着倒入热水。 之前那只雪平锅已经沸腾,苗笙下入一些鸡肉丸子,等水再开的时候丢入一把挂面,面快煮熟的时候在锅中倒入打散的鸡蛋,稍等片刻再搅匀,一锅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炝锅面就好了,直接就锅吃都没问题。 炒萝卜丝的那一锅也同样操作,只是不用打鸡蛋花,面煮好、盛入碗中之后倒了点香油和白胡椒粉调味,白萝卜丝炝锅面也完活。 “两种口味,想吃哪个?”苗笙得意地看着游萧,“我虽然刀功不怎么样,但喂饱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满厨房都飘着菜香味儿,游萧馋得咽了咽口水:“都想吃。” “贪心啊你!”苗笙料到他会这么说,但是自己做的饭被人捧场,自然开心,于是从碗柜里又找出两只小碗,一碗拨了点西红柿炝锅面,一碗拨了点白萝卜炝锅面,煎好的鸡蛋一人一个,然后指挥道,“好了,端出去吧。” 游萧租住的公寓不大,是八十多平方的一居室,客厅一端就是饭厅,两人把一锅还有大小三个碗转移到了饭桌上,开了两瓶冰镇过的肥宅快乐水,开始大快朵颐。 “真好吃!两种面各有特色,西红柿开胃,蛋花香喷喷,这一锅白萝卜丝几乎化掉了,几乎不用牙咬,呼噜着喝真带劲,味道咸香可口,白胡椒味儿恰到好处。”少年不顾烫嘴,大口吸溜着面条,连连称赞,“哥哥的手艺真好!” 苗笙尝了尝,觉得也还不错,但谦虚了一下:“家常饭罢了。” “家常的才是最好的!”游萧立刻说,“外面的大鱼大肉都是点缀,家常饭才让人百吃不厌。”他搂过苗笙,额头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又深深嗅了一口栀子花香气,感慨万千,“现在就像是跟哥哥婚后日常生活,真幸福。” 苗笙忍俊不禁,把黏人精推开:“你想得还怪美咧。” 游萧略显遗憾地说:“我想要自己的家啊。” “怎么,你两个爸爸对你不好吗?”苗笙问完自己又否定,“不可能,闲哥是很好的人。” “他们对我当然好,但他俩感情也好,我在家里就跟电灯泡似的。”游萧无奈道。 苗笙想想那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俩领养你的时候应该很年轻,怎么想领养你这么大的孩子?” “还不是我们投缘呗,表面上是这个原因,但我知道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俩因为工作的原因不方便要自己的孩子,而且还年轻,不会带小孩,我那会儿八岁了,生活能自理,更合适一些。”游萧说,“聂爸爸出差比较多,平时都是卓爸爸照顾我。” “那他们还打算生吗?” 游萧点点头,表情神秘:“我听说他们正努力想要生个小宝宝,所以我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人自然就不回去打扰了。” “哈哈哈,可怜的孩子。”苗笙摸摸他的头。 游萧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侧坐着:“我有哥哥了,一点都不可怜!” 苗笙靠在他怀里,心中也是许久未曾拥有的幸福和平静。 这其实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啊,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普通又温馨。 成年的顶级alpha易感期不长,总共三天,没有自己的omega在身边,这就是地狱般的三天,但是有的话,就能过得蜜里调油。 游萧状态反复,时不时低烧,易感期的alpha变得分外黏人,苗笙一直守着他寸步不离,释放信息素安抚他。 临时标记之后,他对游萧依赖性也增加了不少,再加上他知道自己本来就恋爱脑,现在又有这么一个让他安全感倍增的爱人,自然哪儿都不去,同样要腻在一起。 这几天比他们过去一个多月感情进展都快,几乎什么都做过了,只差最后一步。随着游萧易感期快要过去,他越来越清醒,也就越来越能自控,怕进展太快让苗笙觉得不适。 但苗笙呢,其实没有那么在意节奏,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动心呢,现在还不是为少年着迷。 能深入交流一下其实也挺好的,他暗暗地想。 第三天下午,游萧觉得神清气爽,确定易感期差不多结束了,让平小红跟节目组沟通第四期录制时间,然后在沙发上抱着苗笙撒娇。 “哥哥,你别回家了,在我这里住好吗?”他央求道,“我想天天看见你。” 苗笙也有些犹豫,他当然想留在这里,就算两人工作忙,至少晚上还能见一面。 “我回家拿些衣服吧,这次来带的不多,是准备录节目的行李。”他想了想,“我明天再过来。” 游萧搂着他不撒手:“干嘛还隔一晚上,明天我开车陪你回去整理东西,平时用的都带过来,我家放得下,如果不行,那就换个大一点的公寓。” “不是,我觉得好像有点感冒,脑袋疼,咱俩隔离一晚上吧,我回去喝点药压下去。”苗笙直往外推他。 “开什么玩笑,别忘了我就是大夫,虽然还没有处方权,但照顾你绰绰有余!”游萧立刻握住他的手腕号脉,眉头微微皱了皱,“唔,脉搏是有些快,怎么体温也有点高?” 他一个alpha本来就体温高,所以苗笙高一些他也感觉不到,现在号了脉才觉得有问题,再看怀里的人,脸红扑扑的,桃花眼迷离泛着水光,一副心旌摇荡的模样,再想到过去三天俩人大量释放信息素,而苗笙自从做过永久标记清除术之后内分泌紊乱,很有可能导致—— “哥哥,你是不是情潮期也提前了?”游萧眉尖一挑,轻声问。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啊哦! 游萧:你快乐吗,我很快乐~~~ 第163章 美食、爱和你(十六) 苗笙晚饭前就觉得不是很舒服, 怀疑自己感冒了,但没往情潮期那方面想。 他腺体上做过手术,一直紊乱, 原本规律的情潮期一月一次, 但他刚做完手术的时候, 半年才一次, 之后就很不稳定,上一回还是复工之前。 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和生活,他还是带了抑制剂以备不时之需。 “啊……不是提前,它最近不怎么准。”对方一说这个可能, 苗笙立刻也意识到了问题, 而且症状越发明显,浑身燥热, 头脑发昏,“可能是——” 游萧立刻把他打横抱起来, 径直走进卧室:“不是可能,我看就是, 咱们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啊……”苗笙脸更烫了, 纯粹是羞的, 明晃晃地试探,“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安排?” “我不敢, 都听你的,我就守在你身边, 你想怎么用我就怎么用我。” 苗笙:“……” 这话说得, 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要说之前他对是不是情潮期还心存疑惑, 又过了一个多钟头,当自己的热度和黏人度直线上升的时候, 苗笙终于能确认了。 以往都是游萧对他“爱不释手”,这次是他主动贴过去,无尾熊一样手脚并用地攀住那结实的身躯,一刻都不想松开。 没有男朋友的时候情潮期自然是靠自己熬过去,跟男朋友在一起,就靠临时标记,后来虽然有了永久标记,但其实没什么用,因为标记他的那个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总不在身边。 刚做过手术后的情潮期是最难受的,不能打抑制剂,反应也剧烈,烧得他头昏脑涨,浑身皮肤敏感得要命,医院里的棉布床单对他来说实在太粗糙,搞得他总觉得身上像有小虫子在爬,每时每刻都在噬咬他。 后来尽管可以用抑制剂,可他还是选择忍耐,毕竟他也不想毁了自己的身体,导致老来遭罪。 可现在游萧陪在身边,感觉完全不一样,是无与伦比的安心。 空气中满是阳光和栀子花交织的气息,抱着他的又是可靠的臂膀,接触到的皮肤光滑,床单被褥都柔软得好像云朵,苗笙全身滚烫敏感,却并不觉得刺痛。 又因为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切的生理反应都变得更加强烈。 他眯着眼睛,蹭了蹭游萧的脸颊,缓缓蹭到对方的嘴唇上,撒娇一般地轻咬。 游萧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毫不犹豫地吻住他,先是轻柔舔舐,接着慢慢加重力道,吻得深刻而投入。 苗笙心中柔情缱绻,渴望被人这般拥抱和占有,想要不顾一切地享受恋人间最极致的快乐。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81节 “游萧,我想要。” 他想要,游萧自然愿意给,霎那间,卧室里的信息素气息暴涨,阳光如火,栀子花的味道更加浓郁,并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花朵尽情绽放,邀请阳光为它们洒下最灿烂的光辉。 两个人才度过了如胶似漆的三天,又开启了没羞没臊的五天。 游萧喜欢苗笙多年,喜欢他的美好和善良,也爱他的美貌与才华,现在更是为他的诱人而神魂颠倒。 原来有时候一个人真的可以用美食来比拟,像是嫩滑的果冻,软弹多汁,也像炙热的烧烤,紧实又可口,还像芬芳馥郁的果酒,气味和味道都是那么甘甜爽口,层次分明。 有时候还像一些创意甜点,表里面有一层硬硬的巧克力壳,淋上洋酒,用点火器点着,火焰沿着早就划好的痕迹烧下去,巧克力硬壳就像花朵一样盛放,露出里边包裹着的甜美的糕点,用勺子舀下一块,醇厚的奶酪配着绵软湿润的蛋糕,给舌尖无与伦比的享受。 而苗笙觉得自己一直在一个美好又甜蜜的梦里,他被人温柔以待,被人尊重且珍视,每一个需求都有人回应,表达的爱意都被人珍重收藏。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样的感觉,让人幸福又有自信,对未来充满期待。 只是最后那一刻,游萧并没有永久标记苗笙,哪怕他们已经亲密得只差这一步。 他担心对方情感上接受不了,毕竟才洗去永久标记一年,心理阴影应当还没有褪去,而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些仪式感,想要把这件事放在结婚之后。 哥哥值得最好的,他要给哥哥一个盛大的婚礼,一个完美的标记之夜。 等情潮期彻底结束的时候,恢复神智清明的苗笙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跟游萧对视,看一眼脑子里想起的都是过去几天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哪怕现在不受激素影响,仍然会神魂颠倒、口干舌燥。 好在第四期节目录制是在十天之后开始,不然现在他俩出现在镜头前一定会露馅。 为了能尽快调整状态,两人暂缓搬到一起住的计划,回去用几天时间各自冷静,免得露马脚。 对此游萧虽然勉强接受,但不免哀怨——早知道这节目该减少几期,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还想着要不第四期自己和苗笙干脆别录了,找飞行嘉宾代替他俩,但这事儿被苗笙严词拒绝,理由是他还很想去录制地游玩,并且品尝美食。 “再说,合同在身,咱们得负责。”苗教授语重心长地教育这位年轻的董事长要有契约精神。 而“冷静”的这几天,他每天都能收到游萧的微信慰问。 【最强男友力】: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把个脉? 【甜美老婆】:我好得很,要是你过来给我把脉,搞不好才要出问题。 【最强男友力】:我没开玩笑啊,毕竟我们那什么,你懂的。 【甜美老婆】:别想好事,就算你弹无虚发,可我情潮期紊乱,也不是那么好怀孕的,怎么,你想要孩子? 【最强男友力】:我只关心你的身体,孩子不孩子一点不重要。 【甜美老婆】:bingo!完美答案,给你加十分。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个“最强男友力”的备注是游萧非要苗笙改的,苗教授可想不出这么幼稚的名字。 几天之后节目录制,这对相思成灾的小鸳鸯终于见面了,但碍于各种摄像头的存在,只能拼命压抑想要贴贴的渴望,就连入住酒店之后都不敢串房。 这次他们去的是一个豪华大都市,酒店是六星级,每个人单独一间房,比住套房要好过一点。 第四期的主题是要在钢筋水泥丛林中寻找失落的人间烟火味儿,招待他们的是一家私房菜馆,位于一条非常隐蔽的小巷子里,店主五十多岁,一直致力于研究自己的独门招牌菜,味道有口皆碑,但因为他精力有限,必须提前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订座才可能有位子。 这次嘉宾们跟随店主体验了他的一天,跟他早上四点多起来去菜市场选菜,一天都是在准备食材,晚上精心制作了一场家宴,招待的却是店主自己的妻子儿女。 原来店主痴迷于烹饪,早年开过几次饭馆,都因为他太过讲究食材、讲究良心烹饪而导致严重亏损,可他脾气执拗死不悔改,妻子跟他过不下去,离婚带着孩子离开。 尽管他在金钱上履行了父亲的责任,但没有照顾过他的儿女,父子父女间感情非常淡漠。他尽管思念妻儿,可始终放不下心中的坚持,也没有主动找过他们。 说起来就是一个人间大犟种自我放逐的故事。 现在是店主的邻居作为求助人找到节目组,说这位店主去年曾经轻微中风过一次,好在是晕倒在家门口,被他救了起来,才没有生命危险。作为多年老友及邻居,他并不是要劝一家人团圆,而是希望一家人至少能缓和矛盾,多有走动,互相留意,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要搞得谁去世了才来遗憾。 店主的儿女们考虑到父亲年纪渐长,不是不担心,但他们心中也有埋怨,这次借着节目的机会,也想好好跟父亲谈一谈。 节目组并没有事先安排他们见面,也没跟店主说要来的素人嘉宾是谁,是儿女和前妻吃到了苗笙他们跟店主学做的菜,纷纷表示不对味儿,笃定说这不是店主的手艺。 他们聊起小时候父亲给他们做菜的事,哪怕多年没有再吃到过,一入口还是能分辨出来。 这个时候,和明星嘉宾们在另一个雅间里看直播的店主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潸然泪下,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间,推门进到儿女和前妻的那个雅间里,已经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店主也坦诚这么多年来心中对儿女和妻子有愧,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对于美食的热爱,也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欠了他们许多。现在看到儿女长大成人,妻子另有归宿,大家都过得很幸福,他心里也能安慰。 这场见面其实并非大团圆结局,多年没见,他们相互之间都很生疏,但总算恢复了来往,是一个好的开始。 录完节目回到a市,解散之后两人回家,路上苗笙才感叹:“有的人啊,拥有很多却不珍惜,像你我这样父母早年去世的真是看不得这个。之前看他钻研美食我还挺钦佩的,后来知道他伤害了家庭,我就……怎么说,一言难尽吧。” “很多事都有代价,这个人像他所说的那样,确实自私了。”游萧拍拍他的手,“不过别人的事咱别多想,免得伤神——这几天你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苗笙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天问,真唠叨,我没事,好得很。” “我这不是怕你有事不告诉我嘛。”游萧扣住他手腕上的脉搏,“可惜这才几天,号脉号不出来。” 苗笙扒拉开他的手:“看来不能和你一起住,肯定天天都要烦我。” “想住也得再等等了。”游萧苦笑道,“接下来我要去国外出差,回来差不多赶上下一期录制。” 方才是口是心非,现在苗笙则是真情实感:“这么久啊……” “嗯,要拜访几个客户,开会、参加技术创新大会,正好一块全搞定,希望接下来不用我亲自出去。”游萧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方向盘,心想干脆退休得了,天天和哥哥在一起多好。 刚陷入热恋就要分开,实在是人间惨剧,但苗笙年长些,自认为应当表现得懂事,把人好一顿哄,几天之后将游萧送上了出国的飞机。 国内外有时差,有时候很难卡准时间视频通话,就只能微信联系,但不管怎么样,每天能收到暖心男友发来的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各种甜言蜜语,苗教授非常开心,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 恋爱脑也有恋爱脑的好处,是吧。 游萧总担心他的身体,但实际上,自从俩人“深入交流”之后,他的身体和心情都比之前好了不少,以前常见的小毛病都不见了,那什么信息素敏感症也不再发作,哪怕他去人多的公共场合也没有问题。 至于怀孕,苗笙也不是全不在乎,等游萧出国之后,他买了些验孕棒验过,但都是阴性。 或许时间太早,也或许就是没有怀上,总之无事发生。 盼望着盼望着,二十多天很快就过去了,游萧回来那天,苗笙提着行李箱先搬去他家,开开心心把房间打扫干净,再将冰箱填满,然后出发去机场,去接他思念已久的恋人。 他兴奋不已地打车过去,还买了一束鲜花,到了抵达大厅,迫不及待地往通道口张望,完全没注意周围看向他的目光。 为了迎接游萧,他还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了飘逸的改良汉服,是一套米白色的对襟衫和宽松长裤,头发用簪子盘了个发髻,显得利落大方,又柔情万种。 其实苗笙也不是完全没注意别人在看他,但他相貌好,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还常常会被人拦住要联系方式。这次他特意打扮过,感受到众人的注视,心里挺高兴,这说明今天形象好气质佳,很适合让出差已久的男朋友眼前一亮。 飞机准点到达,很快游萧就出现了通道里,他长得帅,个子又高,在人群里非常显眼,反正苗笙一眼就看见了他。 “哥哥!”游萧自然也看到了手捧鲜花的心上人,高兴地拖着行李向他跑了过去。 苗笙许久未曾这么激动过,也一路跑向对方,到近前的时候跳了起来,被游萧托着大腿抱住。 “终于回来了!”他双臂环着少年的脖子,笑得合不拢嘴。 游萧偏头亲了他一口,然后趴在他肩膀上使劲儿嗅了一口栀子花香气:“想死我了!过了这么多天,你身上我的味道都淡了。” “那回去之后……”苗笙的脸红得厉害,“你再把它弄得浓一点……” 游萧心潮澎湃,抱紧了他亲了又亲,几乎走不动路,这会儿听见旁边传来了不少窃窃私语: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他俩肯定是一对!” “本人都比视频里还好看!配一脸!”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 苗笙悄咪咪地向周围看了看,发现一圈手机摄像头对着他俩,小声地贴着游萧问:“咱们好像火了?” “看来第一期播出效果不错。”游萧很得意秀恩爱,还跟大家招手致意,换来一片尖叫声。 《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第一期节目已经上线了六天,但苗笙答应了游萧要等他回来一起看,所以各方面封锁消息,什么社交平台都不看,就是不想听到反馈。 谁知道现在会这么夸张。 “好紧张,咱们跑吧?”他从游萧身上跳下来。 游萧嘿嘿一笑:“跑!” 说罢他便一手拉起箱子,一手牵住苗笙,冲出人群,往地下车库狂奔。 跟游萧一起出差的还有两个同事,对这一幕看傻了眼,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跟过去。 好在他们还不算大明星,没有那么多人追逐,俩人跑到车库里,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一见面就这么刺激,过瘾! 之后游萧开车先把两个同事送回家,然后带着苗笙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一进屋就把人按在门后边亲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苗笙被他亲得腰软腿软站不住,直往人怀里贴,最后被打横抱了起来,直接进了卧室。 很快,这套小小的公寓里,又传来了阳光与栀子花交织的气息,浓郁得无可比拟。 --------------------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嘿嘿嘿,做了很多不能说的事。 苗笙:知道不能说还提! 作者:拉灯! ---------- 设定是可以到最后一步也可以播种,但是只要不咬腺体,就没有永久标记。 明天最后一章略长,一发完~ 祝亲爱的们端午安康又快乐~ 第164章 美食、爱与你(完) 一番亲热过后, 俩人搞搞清爽,靠在床上一起捧着平板看节目。 其实导演组后期非常实诚,没有刻意引导大家嗑cp, 该剪掉的地方也毫不含糊, 但是苗笙发现, 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 游萧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自己,饱含爱意。 “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呀?”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轻轻撞了撞对方的肩膀。 游萧伸手把他搂进怀里:“那必须,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呢, 终于能靠近, 根本控制不住。” “可你之前并不了解我,就不怕真实的我会让你失望吗?”苗笙偏头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 “没想过这事儿。”游萧得意地说, “反正越了解你, 就越喜欢。”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82节 这浓稠拉丝的眼神着实明显, 再加上有几处地方被刻意剪掉了,稍显不连贯, 心明眼亮、用八倍镜追综艺的网友们很快发现华点, 弹幕上时不时有对两人关系的猜测, 而且猜得都很对: “啧啧啧,瞧瞧游董这不值钱的样子!” “是亲苗老师的手了吧, 是吧是吧!” “他俩在水塘里干什么!!!后期快交出被你们吞掉的片花!” “呜呜呜呜,生日惊喜太好哭了, 苗老师一定感动坏了……” “在一起啊!” 俩人正看着, 游萧手机一响, 是唐鹭发来的微信。 【小唐叔叔】:你俩是真没有火了的自觉是吧?在机场就亲起来了?! 【小唐叔叔】:截图*9 【小唐叔叔】:上热搜了,自己去看看。 游萧点开图片, 表情很得意:“这把我俩拍得很好看嘛!不错不错,不知道原图谁拍的,该给ta发红包。” 苗笙凑过来看了一眼,紧张地打开微博,发现他多了许多粉丝和评论。 前几次登录都是配合宣传,转发节目官博,给他点赞留言的寥寥无几,现在突然涌进了许多人,评论多得都看不过来。 但游萧一把把他手机没收:“别看这些了,万一有几句不好听的肯定心里不舒服,咱们继续看节目。” 事实证明,这个美食真人秀的效果确实还不错,明星嘉宾有顶流也有话题人物,现在还真的让人嗑起了cp,充满生活趣味,还有素人嘉宾的经历可供探讨,卖点、泪点、轻松搞笑的元素都在,还有美食可以吊人胃口,总体而言,刚上线就获得了认可。 网友们一听第一季只有五期,觉得不满足,还纷纷要求加更。 等他们出发录制最后一期、在平台公司门口集合的时候,已经有综艺粉们来送行了,场面比之前热闹了很多。 在去往机场的大巴上,导演还问游萧:“游董,大家呼吁多录几期,你觉得呢?机不可失!” “我考虑考虑。”游萧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样,“毕竟牵扯到投资,要回去开会讨论决定。” 等只有他和苗笙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悄悄问:“你还想多玩几趟吗?想玩咱们就加。” “你别光考虑我,昏君似的。”苗笙无奈地说,“我想玩咱俩可以单独去玩,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游萧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真是勤俭持家的好老婆。” 这次他们来到了海边,奔涌的海水为炎炎夏日增添一抹清凉,住的地方也不错,是假日酒店海景别墅,至于美食,自然以当地主打的海鲜为主,因此烹饪方面难度不大,最重要的是享受。 入住之后,正好已经过了最晒的时候,所有嘉宾把东西一放,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海边浪一浪。 苗笙不会游泳,穿了速干t恤和花色沙滩裤,拎着救生圈只打算在浅水里泡泡,游萧则换上了泳裤,准备好好在海里畅游一番。 唐鹭、兰折玉还有梅雪铮身材都很棒,各自也都换了泳装出来,陆东篱虽然身材也不差,但只穿了花色沙滩裤和短袖衬衫,买了一杯装饰得特别华丽的饮料,找了个躺椅坐下,美美地边喝边欣赏美景,给老婆打视频电话拉仇恨。 而苗笙欣赏的,自然是他年轻的alpha男朋友那健美的身材。 游萧身高将近一米九,将来可能还会再长,现在肌肉练得不错,但不是膀大腰圆的那种健身房体型,而是体育生那种很有少年感的结实匀称,现在只穿一条五分藏蓝泳裤,身材好得简直让人流口水。 手臂修长,肱二头肌鼓胀,青筋血管微凸;肩膀平直,胸肌隆起,八块腹肌整整齐齐;腰窄臀翘,大腿上肌肉紧致,小腿轮廓流畅,腿长再衬上小麦肤色、灿烂的笑容和眉心夺目的红痣,他就是整片海滩最靓的仔! 反正现在俩人也算半公开了,苗笙用不着掩饰,看得目不转睛,和游萧在第一期里盯自己的样子如出一辙。 游萧玩尾波冲浪,让苗笙在造浪艇里坐着,时时给他拍视频。其实艇上已经绑了go-pro,但人家就是要秀给老婆看,毕竟能这么大方秀出自己年轻有力的胴体的机会不是很多见。 当然苗教授也看得很过瘾就是了。 稍后游萧带他去玩水上飞人,这才是更要秀的项目。 这又被称作“水上钢铁侠”,人站在装备上,脚下会有两条劲猛的水柱喷出来,借着这力量和自身的核心,可以在空中翻腾飞舞,就像钢铁侠那样。 景点有教练提供帮助,但作为掌握几乎所有新时代运动技巧的顶级alpha,游萧对这个轻车熟路,自然由他带着苗笙玩。 双人玩这个非常暧昧,因为那个装备很窄,被带的人只能站在对方两脚之间的空档,不管是面对面还是面对背,俩人的身体都会贴得很近,再加上在海滩玩本来穿的就少,现在他俩都只是套了t恤和沙滩短裤,离肉贴肉差不了多少。 苗笙抱着游萧的脖子站在上边,已经能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了。 “会不会摔啊……”他很少来海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游戏项目。 游萧搂紧他的腰,得意道:“有我在,能让你摔?开什么玩笑!哥哥,咱们准备出发了!” 还没等苗笙做好准备,就感觉脚底下传来一股力量,他便被人抱着直冲上天! “啊啊啊啊啊!”他吓得抱住了游萧的脖子,光脚踩不稳中间那一小块板子,为了安全起见,下意识地把腿往对方腰上盘,像一只无尾熊一样搂得死紧。 游萧安的就是这个坏心眼,他飞得更高了一些,轻松向后来了个后空翻,把苗笙给吓得更狠,等飞稳之后,便忍不住隔着t恤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哥哥,原来你不光兴奋会咬人,害怕也会啊?”臭小子疼得“嘶”了一声,但还是调侃了他一句。 苗笙现在顾不得害羞,压低声音骂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等着我跟你秋后算账!” “不吓你了,你看现在其实挺安全的,我玩得很好,你放心。”游萧保持在半空中平稳飞行,“来个公主抱怎么样?” 苗笙权衡了一会儿,分析现在这种情形,无尾熊抱和公主抱到底哪个更丢脸,但考虑到前者跟对方某个部位贴得太紧,再贴下去情况不是很乐观,他叹了口气,接受了公主抱。 “你怎么这么熟练?”他一只手紧紧搂着游萧的脖子,故意质问,“是不是以前练的时候也抱着什么香香软软的omega?” 游萧嘿嘿一笑:“原来哥哥也会吃醋,我可以瞑目了!”他抱着苗笙悠悠地转了几个圈,“抱omega才练不出来,我们都是alpha互相抱,这样之后抱轻一点的才更有把握。” 苗笙:“……”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傍晚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在水上飞人的项目上看过了灿烂恢弘的落日,回到岸边不久,天就黑了下来。 嘉宾们回到各自的别墅房间里洗澡换衣服,收拾得清清爽爽,去了节目组订好的雅间里享受美食,了解这最后一期素人嘉宾的情况。 晚餐非常丰盛,一上来就是巨大的一盆捞汁海鲜,琳琅满目,什么都有,还有一条蒜蓉龙虾、每人两只生腌鲍鱼、泰式椰汁海鲜汤、火焰黑虎虾等等,看着那是相当华丽,除此之外,服务员还上了一个裱花精美的三层蛋糕,让人一看就流口水。 对此,嘉宾们虽然馋得很想立即动筷子,但脸上都有不少疑问。 “导演,我们要做的菜不是走平民路线吗,这好像略显奢侈了一点。”游萧疑惑道。 导演一脸神秘微笑:“这是因为你们要做的不是普通的家常菜,而是一桌婚宴酒席。” “婚宴?”唐鹭惊讶,“这我们几个人可做不来!” 兰折玉也说:“是啊,可别耽误了人家,这是一辈子的纪念。” 苗笙若有所思,试探问道:“或许……这不是普通婚宴?” “苗教授聪明。”导演笑眯眯地说,“这一次求助人是当事人的孙女,她的爷爷奶奶要过金婚纪念日,家里人都想大办一次,但奶奶苦日子过惯了,不想大操大办,一直拒绝。但孙女偶然间听到她其实还是希望这个纪念日能有意义,于是求助了我们节目组,想给她奶奶一个惊喜。” “所以这次的‘婚宴’,规模不大,只是一家人吃顿饭,但该有的隆重还是得有,你们尽管挑自己可以做的菜去做,假日酒店的大厨来给你们托底。” 陆东篱拍手道:“这个好!有意义!用这件事来做第一季的收尾,简直是治愈中的治愈!” “我和哥哥选蒜蓉龙虾和婚宴蛋糕!”游萧抢先举手。 苗笙现在用不着他跟自己商量,反正做什么自己都是打下手。 其他人对做蛋糕不感兴趣,便也没人和他争,之后很快订好了各自要做的菜品。 然而吃完这顿饭之后,大家刚走出雅间,唐鹭就提议道:“兄弟姐妹们,咱们一块去吃大排档怎么样?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他的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拥护,于是他们按照手机导航,走路去了附近的夜市,顺便消化肚子里刚吃下去的东西。 夜市上灯火通明,每一个摊位都坐满了人,每人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一看就觉得过瘾的美食——辣炒花蛤、蒜蓉扇贝、巨大的皮皮虾、炭烤生蚝、香辣小龙虾,甚至还有牛羊肉串。 烤架上正在被炙烤的美食滋滋冒着油和汤汁,烧烤的烟雾从炉子上直冲深蓝色的九霄云上,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有没有被馋得流口水。 反正他们刚吃过饭的人看了,顿时觉得肚子空空如也,身上每一个细胞都产生了对美食的向往。 “来吧伙计们,海鲜不占肚子不长肉,大家敞开吃!”陆东篱大手一挥,带头往夜市里走去。 看出来他们是在录节目,路人们也都礼貌地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非常友好地推荐了自己觉得好吃的食物。 游董豪情万丈地表示请客,很快他们坐的桌子上就堆满了大号的不锈钢盘子,每一份都闪烁着诱人的油光。 alpha本就食量大,自然敞开了吃,陆东篱虽然只是beta,但也不遑多让。兰折玉身为一个omega,虽然天生胃口小,但她搞武术的,身上肌肉量大,基础代谢高,也不怕长肉,跟梅雪铮抢得不亦乐乎。 苗笙虽然馋,但眼大胃口小,每一样都尝一点就够了,觉得撑得胃胀,而且他今天觉得特别疲惫,也有些吃不下去。 游萧怕他胃里不舒服,也没劝他多吃。 很懂人情世故的游董之后还给跟拍的摄像老师们单开了一桌,算是给他们加班的补偿。 等晚上回到酒店,每个人都撑得歪歪斜斜,话都懒得多说,随便挥挥手就当“再见”了。 进了自己的房间,游萧赖赖唧唧地抱住苗笙:“哥哥,我好撑……” “让你吃那么多,还喝啤酒,你不撑谁撑?不养生了?”苗笙赶紧托住他。 游萧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亲:“千金难买今日high,要玩肯定还是要尽兴才行,免得留下遗憾。” “嗯,快去洗澡吧,免得明天给别人留下遗憾。”苗笙直把他往浴室里推。 虽然做宴席用的高档海鲜不需要嘉宾们亲自捕捞,但他们明天要去赶海,搜集一些食材用来做辅菜,还可以捡点纪念品,所以还是得好好休息,保存体力。 游萧玩得开心,又喝了酒,晚上抱着香香的老婆,很快进入了梦乡。 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没有人,他揉着眼坐起来,咕哝着喊了一声:“哥哥?”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洗手间里却传来呕吐的声音,游萧登时醒了盹,光脚跳下床就冲了过去。 他看见苗笙正对着马桶干呕,表情很是痛苦,立刻过去抱住对方。 “一个多月都没发作过,怎么突然又难受了?是不是昨天吃海鲜闹得?”游萧把他的头发捋到一边,心疼地说。 苗笙没再吐出什么来,站直了靠着他大喘气,接着从洗手台上拿过一支塑料棒递到他面前,面无表情道:“别赖海鲜,你干的好事!” 游萧接过棒子一看,两道杠,顿时脑海里放起了烟花:“真有了?!” “不确定的话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苗笙没好气地说。 他昨晚回来肚子就隐隐有些疼,怀疑是吃坏了肚子,早上更是被反胃给唤醒,但这种恶心想吐和之前他常犯的毛病不一样,也没有想要腹泻的感觉,他突然就想起来之前担心的事,拿了验孕棒一测,居然真的怀了。 游萧兴奋地把他打横抱起来转圈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厉害吧!我厉害吧!就说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什么情潮期不稳不容易怀孕,扛不住我的子弹就是牛!” 苗笙:“……” 这就是我孩儿他爹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之后游萧又给他号了下脉,还是有些摸不准,否则头几天就能发现,不需要用验孕棒。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跟剧组请了假,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做化验,很快得出了结论——毋庸置疑的怀孕。 游萧简直高兴疯了,捧着苗笙的脸“叭叭”亲个没够:“哥哥真棒!哥哥最厉害!” “你还这么年轻,有孩子不嫌麻烦吗?”苗笙被他亲得合不拢嘴,但心里也担忧,毕竟自己是在最佳生育年龄,这个孩子来得很及时,但对方还年轻,是不是也能同样欢迎这个新生命(累赘)的到来。 病弱白月光揣崽跑了 第183节 “麻烦什么,我正好请长假回家带孩子顺带照顾你,那破班谁爱上谁上,我躺着吃分红就是了。”游萧紧紧抱住他,颧骨升天落不下来,“我居然跟哥哥有了孩子,最大的梦想成了真,多谢紊乱的易感期和情潮期,多谢我家里当时没有套——” 苗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胡言乱语什么!快走吧,还得录节目!” “哈哈哈哈,这下不会再加录了,我老婆哥哥得回家养胎去!”游萧扶着他往外走,“到了九月份开学,差不多胎就能坐稳了,也不影响你教课,反正弹琴坐着弹就是了。” 苗笙简直无语:“什么称呼这是!” 但他心里很开心,至少游萧知道他想回去上班,没有用怀孕这个理由阻止他。 确认了怀孕,苗笙自然是不用干活了,请了病假,被安排在房间里睡觉,游萧陪着也没用,所以还是跟其他人一起去赶海。 但他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了唐鹭。 “卧槽!”顶流爱豆一下子口吐芬芳,失去表情管理,“你这也太神速了吧!第一期节目录的时候开始追,第五期你俩连娃都有了,你可真是赚钱爱情两不耽误!” 游萧得意得双眼光芒万丈:“这就是咱们新时代的高效率人才!” “不知道我下回使点劲,能不能把叔叔的撞开……”唐鹭一脸艳羡地小声嘟囔。 游萧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别窜了,赶紧干活去!” 游萧感觉浑身有无穷的力气,欢腾得好像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在宽阔的海滩上跑来跑去,一趟下来他收获颇丰,还捡了几个特别好看的海星和贝壳,打算回去作纪念。 陆东篱看他这么欢,好奇地问唐鹭:“这小子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像一个刚知道老婆生了大胖小子、着急出来买菜庆祝的丈夫?脚底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唐鹭匪夷所思地瞥了他一眼,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你可真是个优秀的作家。” 这观察力杠杠的! 陆东篱:“……”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苗笙确实有些疲惫,美美睡到中午,感觉有了些力气,游萧过来陪他在别墅里吃饭,下午两个人一起去后厨操作间制作自己要做的两款美食。 蒜蓉龙虾好做得很,把龙虾收拾干净,再搓出充足的蒜蓉,到时候上锅一蒸就好了。将料备好之后,两人先去了隔壁的西点厨房做蛋糕。 晚上吃饭的只有求助人他们一家子,一共九个人,因此蛋糕没必要做三层,只做个九寸的就够了。 游萧先搬了椅子让苗笙坐下,给他点称重、打鸡蛋这样的琐碎活干,自己负责烘焙和裱花。 先把作为饼胚的戚风蛋糕糊打出来,送进烤箱去烤,同时将草莓、芒果两种水果切丁备用,然后把奶油打发好,分别调好颜色,用裱花袋装了,在花托上挤出玫瑰花和叶子的形状,放进冰箱冷藏。 等蛋糕烤好晾凉,将它切成三片,放在裱花转台上开始涂抹奶油,放上水果丁,一层一层垒好,表面抹平,再将基础裱花挤上一圈,拿出一直冷藏的玫瑰花和叶片,在蛋糕面上装饰好,一个心形的玫瑰花蛋糕就做好了。 游萧做起这个来轻车熟路,甚至完全不需要大厨在旁边指点,但苗笙知道,看着过程不复杂,但光裱花至少就得练习很久,反正自己做不到。 他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去学这个啊?” “压力大的时候,做饭或者做甜点都能解压。”游萧擦干净手,笑着看他,“而且我还想过,咱俩将来结婚的时候,蛋糕要我自己亲自来做。” 苗笙忍不住抿嘴笑了:“想得这么长远。” “人应当勇于为自己树立目标,然后一步一步去实现它。”游萧拈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这不是就实现了吗?” “嗯,游董最厉害了。”苗笙心悦诚服。 时间还有很多,游萧便说自己去帮帮别的小组,先把他送回房间休息。 苗笙确实总有些犯困,可能因为睡多了反而更没精神,也可能因为怀孕,总之能偷懒他也高兴着呢,回去睡一睡,方便以最好的气色录完晚上这最后一部分。 这一睡,一下子睡到了五点多钟,游萧回来把他吻醒,然后化妆师给他俩做了妆发,去了酒店准备好的雅间看素人嘉宾那边的直播。 节目组给他们在海边搭了一个半球形的花棚,白色棚子用大红色的玫瑰装点,与天边灿烂的夕阳相和,实在美不胜收。 休息室里,八十多岁满头银发的奶奶看到孙女们给自己准备的婚纱,捂着嘴喜极而泣。 很快,金婚纪念仪式在海边的花棚下举行,同样八十多岁的爷爷身形还很挺拔,一身黑色燕尾西装将他衬得精神矍铄,奶奶身着洁白婚纱,鬓边插着一朵盛放的玫瑰。 他们在子女、孙女、还有重孙女的祝福下用最平常的语言向对方倾诉爱意,细数六十年相处的风风雨雨,最后爷爷在奶奶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说如果有来世,还要和她做夫妻。 这一幕让雅间里的嘉宾纷纷落泪,苗笙成了哭得最凶的那一个,或许有荷尔蒙作祟,但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天。 他看了眼身边的游萧,对方给抽了纸巾给他擦眼泪,还用手臂挡着偷摸亲了他一口。 苗笙立刻就破涕为笑了。 他觉得属于自己的这一天,在六十年后,也会来到。 素人嘉宾们的金婚仪式举行完,就去了雅间吃饭,享受美食,明星嘉宾们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但并没有多停留,毕竟这是人家一家人欢聚庆祝的时光,谁也不便打扰。 离开酒店大厅,往自己别墅方向走的时候,游萧牵着苗笙的手,像是突发奇想地问:“想不想去海滩上那个花棚看看?” “好啊,反正时间还早。”苗笙欣然同意。 天已经黑了下去,海滩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跟深蓝夜空的点点繁星相和,有很多游客还在那里玩,好不热闹。 苗笙跟着游萧沿着海滩慢慢走,很快就走到了白色花棚那里,只不过这花棚看起来跟在直播里看到的不同,玫瑰花装饰不见了,棚子周身被五彩斑斓的小彩灯缠绕着,还有海星装饰,像是一个在夜晚里会发光的精灵洞。 “这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吗?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快走到的时候,苗笙忍不住问。 游萧想了想说:“我过去确认一下,你在这儿等会儿。” 苗笙看他跑过去,跟旁边看上去像是工作人员的人问了几句什么,然后转身笑着向自己招手。 于是他也快步走过去,却见他喜欢的少年像是从棚子里拿了什么藏在身后,笑盈盈地站定看着他。 因为晚上录节目,他们都穿的很正式,苗笙自己是一套白色休闲西装,游萧则穿了黑色的,此刻他被彩灯映得周身莹莹发亮,双眸熠熠生辉,眉心痣也闪着光,像是童话里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 苗笙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快,激动地走到他面前:“游萧,你……” “哥哥,五岁那年认识你之后,你就成了我一直追逐的目标,最初我只是想成为和你一样温柔、强大、勇敢的人,后来我懂得了什么是爱情,就打算要好好爱你一生。” “很少有人事事顺遂,但我却成了这样一个幸运儿,能与你相知相恋,更是迫不及待想和你共结连理,今天得知孩子的到来,让我再也按捺不住这个渴望。我知道是快了些,但是我想把这件事提前确定下来,所以,哥哥……” 游萧单膝跪地,从背后拿出了一束向日葵,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深情地看着他:“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苗笙不清楚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他只知道眼前很快变得模糊,看不清眼前这张俊脸,更看不清那枚戒指。 可他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虽然他和游萧重逢才不久,但却像认识了一辈子。 “我愿意!”苗笙笑得眯起眼睛,将左手伸向对方,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他感觉到中指被套上了一个指环,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游萧站起来抱紧他,又松开他,偏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爱你,哥哥。” “我爱你,游萧。”苗笙同样深情地看着他。 接着游萧便向他身后一招手:“出来吧!” 苗笙回头望去,便见海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好多人,唐鹭、陆东篱、兰折玉和梅雪铮,还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笑着向他们走来。 唐鹭手里还捧着一个蛋糕,走到他跟前:“游师傅亲手做的订婚蛋糕,厉害吧!” 苗笙低头看去,这蛋糕实在太漂亮,圆柱形糕体,奶油被调成了淡蓝色,而最上边的裱花是立体的白色花朵,配着嫩绿的叶片——是栀子花,蓝天下的栀子花,仿佛一幅漂亮的印象派油画。 “真好看!”他忍不住说,“比给嘉宾的玫瑰蛋糕还好看。” 游萧笑得眉眼弯弯:“送给你的,当然是最好的。” 苗笙接过陆东篱递来的刀,非常不舍地把蛋糕切开,和游萧合吃一块,剩下的让其他人去分。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很快把这甜美的蛋糕消灭干净,而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游萧,这是什么戒指?”苗笙转动手指上那个有着棕色花纹、看起来很像树脂材质的指环。 “是白天在沙滩上捡的贝壳磨出来的。”游萧握着他的手亲了一口,“好像在这里更有意义。等我们回家了再一起去选对戒。” 苗笙笑得很甜:“我喜欢这个。” 这时不远处的天空上突然有烟花绽放,姹紫嫣红,将深蓝夜空点缀得花团锦簇,照亮了海滩上所有人惊喜的表情。 游萧从背后拥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问:“这个也喜欢吗?” “喜欢,最喜欢烟花了。”苗笙掌心覆上他的手背,“你能不能陪我看一辈子?” 游萧的声音极尽温柔:“求之不得。”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唐鹭:今天这事儿,我能在聂哥、卓哥还有叔叔跟前吹一辈子! ---------- 有一个综艺贯穿,还是不小心写长了,但其实里边好多点要是展开写,能写得更长,不过作为一篇平行番外,八万多字这个长度已经很ok了哈哈~ 呐,再恋恋不舍,我也要和游小狗还有喵笙笙告别了,希望他们永远幸福! 能看到这里的对我都是真爱,给亲爱的们比心!祝大家也能收获甜甜的爱情,生活顺遂,最重要的是发大财!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