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房表妹》 远房表妹 第1节 ?  《远房表妹》作者:吃个砂糖橘 简介: (温柔男主与鬼灵精怪的女主,婉婉不温婉,文风偏日常) 宋谨书十五岁那年,家中来了个远房表妹,看上去十二三岁,长得有点黑,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好似对什么都好奇,目光相触,表妹冲他笑了笑,眸中仿佛盛满了星光。 娘说表妹人如其名,很是温婉,一开始宋谨书也是这般认为。 直到他亲眼看见表妹爬树摘果子,看见表妹脱鞋袜下河捞鱼,看见表妹将脏兮兮的帕子随手丢到他的茶桌上,他再也忍不住,怒吼道:“叶婉!!” “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婉看着一向温和的表哥发火,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面色讪讪,当即就怂了,从此以后她决定“改过自新”。 表妹一天天长大,越长越美,在外表现也越发温婉动人,慢慢开始有媒婆上门打探,宋谨书知晓后,常年温润的面容不可控的阴沉下来。 罢了罢了,反正这些年洁癖也被磨没了,小姑娘表里不一,嫁到别家没准会被人欺负,还是留在家中比较好。 (文案发表于2022年10月7日) 预收来了《侯爷诱妻记》 (小侯爷邻家姐姐,年下) 晋安十八年,齐国公任钦差南下抗洪,不幸被垮塌山体滑落的山石砸死,因公殉职,留下妻子与一双儿女面对京城的烂摊子。 齐国公夫人是个病美人,生幼子时伤了身,病病歪歪好几年,在丈夫离世后,更是伤心欲绝,直接病倒在床起不来了,留下孟玉嫤姐弟俩苦苦守住偌大家业。 弟弟年幼不顶事,母亲又长病不起,孟玉嫤这个公府嫡长女不得不突显出来,努力撑起门庭。 叔伯觊觎,外人试探,孟玉嫤处处小心谨慎,与那些人周旋,还要费心费力照顾母亲,将弟弟教养长大。 她花了整整三年时间,终于将掌家权抓稳了,也因此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成了外人口中的“老闺女”,各种满怀恶意的传言也是屡出不止。 隔壁府那个时常帮衬她们姐弟的小侯爷突然提议,二人假成亲,以堵悠悠众口。 “我家中就只有我小叔一个长辈,他那人的性子你应当也知晓,不急着留后,主要两家离得也近,姐姐你随时可以回来照看,帮你诸多,再帮一次又何妨?” 孟玉嫤一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不管小侯爷如何念叨她都没有点头,直到隔壁周大人亲自登门表明帮扶之意,她才勉强应允了。 只是婚事流程一丝不苟,且小侯爷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对劲,这怎么回事? 小剧场: 周衡: 孟姐姐,我帮你。 玉嫤: 好,多谢侯爷。 周衡: 玉嫤姐姐,需要帮忙找我。 玉嫤: 这样……行吧! 周衡: 嫤儿,做真夫妻好不好? 玉嫤:???!!! 注: 1、年下,女主大男主两岁; 2、男主表面是个纨绔,八百个心眼子; 文案发表于2023年3月5日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谨书,叶婉 ┃ 配角:王思雨,蒋庆舒 ┃ 其它:甜文,反差,日常文 一句话简介:温柔男主古灵精怪女主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宋家 长陵城,三月。 天穹好似被捅破了一般,阴沉灰蒙遮蔽了晟国南部一带,细雨连绵长达半月之久,却依旧没有一点儿要消停的意思。 不管是城中商户百姓,还是城外郊区的村子,目光所及皆是湿漉漉一片,如同蒙上云雾,无法眺望远方景象。 春雨茫茫,万物润生,给往来行人带来不便的同时,也为这座城增添了许多生机与活力。 长陵城位于晟国南部的中心地段,水路、陆路的通行皆很便利,加之地处平原地区,气候宜人,千百年来少有灾祸,当地百姓世世代代在此生活,繁衍生息。 当地人也从一开始的农耕走商到如今的商户遍地,成为整个晟国经商人数最多,除京都外最富庶的州城。 说是如此说,但单论富庶,明眼人都晓得长陵才是晟国之最,只不过京都乃是卧龙地,需要一个好名头罢了。 士农工商,商最末等,再富庶又如何,还能越过都城,越过那些贵人不成? 世人皆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作死非要在这等事上与人争高下。 在长陵城东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大院,乃是首富宋老爷的祖宅,经几代人的努力宅院越扩越大,如今已到了长陵城其他人家难以企及的程度。 里头雕梁画栋,园林设计格外讲究,但凡进去过的人都忍不住道声好,目露欣羡,多少都要夸赞一番。 只是近来城内都在散播一个消息,听闻宋家有意将府邸一分为二,留下祖上那一半,余下半座宅子另开大门,挂牌出售。 宋老爷极富经商天份,产业遍布半个晟国,根本不缺出售宅院的那点银子,如今这般处事,难免引人遐想,揣测宋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宅长青院。 游廊屋檐还在滴水,院中花儿因连日落雨开得并不好,甚至花瓣都被雨水粘在一起了,好在根茎吸收水分,枝繁叶茂,瞧着也还算喜人。 正屋外间内,夫人苏氏刚清点完上月中馈账目,正斜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许是富贵养人,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皮肤白皙依旧,面色红润,身段婀娜有致,别有一番韵味。 此时,秀山、秀巧从外面缓缓走进来,一眼便看到自家夫人如此娇美姿态,彼此间不由对视一眼,皆心领神会,心下暗道,老爷独宠夫人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 “秀巧。” 秀山、秀巧正想着事情,突然听见苏氏柔声呼唤,赶忙上前行礼,恭敬地候在一旁等待主子的吩咐。 “老爷与谨书这两日也该到家了,你让明竹轩伺候的人都打起精神来。” “是,夫人。” 提及此事,秀巧嫣然浅笑,妥帖回禀道:“管家方才来报,老爷与大公子今夜便能到家,奴婢已经吩咐小厮在大公子屋里烧了两三个炭盆烘一烘屋中湿气,被褥皆在柜子里,保存完好干爽,等晚间用到再取出来。” 苏氏点点头,向秀巧投去满意的目光。 “还有小公子那里,奴婢方才便让人去私塾接他,想来这个时辰也快到家了。” “好好好,你们办事我放心。”苏氏笑着回应,见一切妥帖便不再多言,缓缓闭上双眸,继续小憩。 宋老爷与夫人苏氏年少夫妻恩爱多年,一直未曾纳妾。 苏氏膝下有二子,长子宋谨书今年十五岁,性子沉稳妥帖,不仅生了一副好样貌,还格外聪慧能干。 自他十二岁起,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跟着父亲宋老爷到处料理家中生意,学习如何管理偌大家业。 除此之外,他每日还会抽空出来读书,去年刚拿下秀才功名,准备明年秋下场一试,如此优秀的儿郎自然会引起不小的关注。 他与知府大人的嫡次子蒋庆舒并称“长陵双杰”,私底下二人还是好友,在同一个书院念书。 相比哥哥的优秀,六岁的宋怀康就显得平庸木讷许多。 他年纪尚小,如今在私塾念书,只是脑子转得很慢,即便日日苦学也赶不上哥哥的随便一学。 还好家中富裕,并不需要他努力出人头地,能健康快乐地慢慢长大,宋老爷夫妻也就满意了。 见苏氏歇下,秀巧便给了秀山一个眼神,二人轻手轻脚退出去,悄悄关上了房门,不再打扰苏氏。 戌时正,有一车队缓缓驶向长陵城门口,瞧着非富即贵,没挂牌子,路过行人也不知是哪家。 他们纷纷避让,好奇的目光来来回回打量眼前的马车,直到随行的管事笑盈盈地与守门将士打招呼,众人才知晓车内坐的是宋家父子。 “哟,宋老爷回来了?” “是啊是啊,一晃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可不得回来歇歇?” 管事与那个士兵相熟,便站在一旁与其闲聊,说话也相对随意些。 他看着那些士兵去检查马车,因是老熟人,检查不过是走个过场,很快就能结束了。 没聊几句,便见检查的士兵抬手示意放行,管事这才悄悄给那士兵塞一个银锭,道:“我们家老爷吩咐的,你拿去与兄弟几个喝酒。” “老哥客气,劳烦你帮忙向宋老爷道谢。” 这种场面时常有,士兵熟练地收起银锭,笑得合不拢嘴,目送车队离去才继续自己的手头事,坚守城门检查事务,不敢偷懒。 此时天已渐渐黑下来,宋家车队入城门后一路往东走,车轮滚滚自路面倾轧而过,溅起不少积水,约摸三刻钟左右,马车才缓缓停在了宋宅门口。 管家钟叔得到家主归府的消息后,便命人到城门口守着,及时回禀,待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苏氏才领着小儿子与一众下人到门口迎接。 宋老爷与宋谨书外出近两个月,走访三四座州城,甚是辛苦,加之人在外富贵显露容易沾染上麻烦,遇到些预料之外的危险。 故而,苏氏在家时常为他们担心,唯恐父子俩遇到麻烦,且得空就去寺庙上香捐点香油钱,祈求佛祖能保佑她的丈夫与儿子都能平平安安。 “老爷,你们总算回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苏氏双眸微微泛红,先将长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处才将目光转向丈夫,关切询问。 “夫人放心,一切顺利。”宋老爷瞧着自家娇美不减当年的夫人,面上不禁露出笑容来。 他上前两步握住了苏氏的手,询问了一下家中情况,眉眼间皆是温柔。 六年前,苏氏怀着身孕,本就很辛苦。 正好那年宋老爷外出遭遇劫匪满身血迹被抬回家,吓得苏氏险些早产。 自那以后,只要宋老爷出门,苏氏在家中免不得担惊受怕,总是絮絮叨叨叮嘱许多遍,不厌其烦地写信关心他在路上的情况。 他心中明白,为了安抚苏氏的心,无论多忙都会抽空写信,每三日往家里送一封,就这样坚持了整整六年,早已养成习惯。 这三年带儿子外出巡查,他也是如此交代,打算将此做法延续下去。 一个家安稳和睦,一个家族的兴衰昌盛不仅仅只依靠男子在外打拼,深居后宅的妇人们也功不可没,若没有她们默默奉献打理后宅,男人们又如何能安心在外忙活? 远房表妹 第2节 都是一家人,应当相互理解,相互体贴,将日子过好才是。 “我与书儿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怎还掉金豆子,夫人不哭不哭,都好着呢!这雨落个不停,咱们先进府,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莫要弄湿了衣裳。” 宋老爷不禁失笑,也顾不得两个儿子与下人们的目光将苏氏拥入怀中,轻声安抚,直到她自己稳住情绪方才松开,牵着她往府内走去。 而在场的其他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下人们都知老爷最见不得夫人哭,只要夫人一红眼,立马就会化为绕指柔,心疼得哄人。 他们夫妻一走,宋谨书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温声道:“我们也进去吧!” 主子们都进了府,下人们还得干活自然也跟着进门了,宋宅大门随即一关,内外隔绝,喧闹瞬间消停,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宋谨书跟着父亲在外奔波近两个月,今日又赶了一整天路,只觉疲惫不已,一回到明竹轩就立马命人准备热水,先沐浴更衣,洗去众人都感受不到的“尘”。 等待的过程中,他面色不愉,剑眉微微蹙起,垂首间看到自己满是褶皱的锦袍,眸中嫌弃更甚。 明竹轩伺候的人都知道自家公子有洁癖,见不得脏污,对于自身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故而都不敢耽搁,风风火火很快就将事情办妥当了。 “少爷,水已经备好,可还有别的吩咐?” 宋福是宋家的家生子,因聪慧伶俐自幼就被夫人选中安排在大公子身边伺候,平日里负责照顾大公子的起居出行。 几乎是有宋谨书的地方就少不得他的身影,十多年下来,他甚至比宋老爷夫妻还了解宋谨书。 “嗯,没你什么事,你也下去歇歇吧!” 宋谨书颔首,还带着少年气的面容慢慢舒缓,当即起身朝净房走去。 一刻钟后,他去而复返,身上水汽未消,长发半干披在纤瘦挺直的后背,俊朗秀气的脸庞终于露出了浅淡笑容,公子如玉,儒雅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哥哥!” 宋谨书一进屋前,弟弟宋怀康正坐在小榻上打瞌睡,一见到他,瞌睡瞬间消失,双眸发亮,当即起身朝他小跑过来。 “哥哥,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阿爹说你给我买了礼物,可是真的?” 宋怀康的脚步停在宋谨书面前,仰起小脑袋满脸期待地望着,试探问道。 那双眼明亮清澈,如此瞧着,倒是比往时少了几分傻气。 “嗯,自然是真的。”宋谨书轻笑,桃花眼往里屋门口处一瞟,温声回道:“里屋桌子上有个精致的木盒子,那便是你的礼物,你自己进去拿吧!记住旁的东西莫要乱动便可。” “哎,哥哥,我记住了。” 宋怀康连连点头,乐呵呵地小跑进里屋,很快就将那木盒子抱出来了。 他征询哥哥的意见,得到同意后,就地破解盒子的机关术,一直到饭点也没能破解成功。 第2章 说事 “哥哥,是这回的机关术太难,还是我自己太笨了?”宋怀康耷拉着脑袋,喃喃问道。 他折腾半晌儿,开锁进度却停滞不前,心中难免有些气馁,失落颓丧地抬起头望向宋谨书,可怜巴巴道:“哥哥,你帮我开好不好?” “你就这点出息?” 宋谨书瞧着弟弟那副可怜样不禁好笑,便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道:“走吧!我们先去吃晚饭,莫让爹娘久等,至于盒子机关锁回来再说。” “哥哥,吃饱饭你就会帮我打开盒子吗?” “且看你的表现。” “要如何哥哥才肯帮忙……” 去往正院的路上,宋怀康依旧叭叭个不停,小脑瓜自以为很机灵,问东问西,希望得到哥哥的应承。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反应已全部落入哥哥的眼中,只是故意吊着他罢了。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就这般走了一路宋怀康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晚饭摆在长青院的前厅,为迎接丈夫与儿子归家,苏氏按照一家子的口味特意命厨房准备了十菜一汤,摆满了一桌子。 宋家虽是长陵首富,不缺那点吃饭钱,但其实他们家在吃食上并没有那么讲究,也不会因讲排场而浪费吃食。 往时一家四口不过四菜一汤,今夜久别相聚吃团圆饭,苏氏心里高兴,这才多添了六个菜,打算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一顿。 如此一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宋怀康了。 他与哥哥并肩进门,一看到满桌子菜顿时瞪大了双眼,发出惊叹,脱口而出道:“哇!咱们家终于大方了一回。” 宋怀康刚感叹完,一巴掌便落到他的肩膀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有点疼,他不由惊呼出声,侧头委屈地望向动手的苏氏,道:“阿娘,你打我做甚?” “打你做甚?这么大一桌子菜都堵不住你的嘴,什么叫终于大方一回,家中缺你吃食了?” 说着,苏氏又忍不住揪起小儿子的耳朵,继续说道:“你啊你,读书不行,一遇上好吃的东西便两眼放光,若非为娘严厉,你如今都成小胖子了,瞧瞧你哥哥再瞧瞧你,可别长大了连个媳妇都讨不上。” “怎么可能,娘,我不是小胖子。”宋怀康不满的反驳,嘟嘟囔囔还想再说着什么,可一碰上苏氏微眯的双眸到底还是怂了。 苏氏平日里还算温柔,丈夫有本事,长子自幼便不需要她操心,只有幼子愚钝,总会无意识间惹她生气,让她化身泼妇严母,当真是无可奈何,只能不停安慰自己,孩子都是亲生的,当多些耐心才对。 宋谨书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含笑望着母亲与弟弟斗嘴,不吭声偏帮任何人,而父亲在旁赔笑哄人,闹闹腾腾,终是有个团聚的热闹劲。 好在苏氏还记得今日的目的,没一会儿便消停了,连声催促父子三人落座,一家子才高高兴兴开始动筷。 宋家非高门,没有那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宋怀康就一边盯紧桌上好菜大快朵颐,一边好奇地询问父兄外头的事。 他从未出过远门,现在听父兄谈论只觉得新奇不已,心也随着那言语描绘飞出长陵,飘向晟国广袤的土地上。 “哥哥,等我十二岁是不是也能跟你们一块出门巡查各地产业了?” “且看你的表现。”宋谨书向来好脾气,此时也不与弟弟画大饼,直言道:“你何时考下秀才功名便何时能跟着我们四处走。” “你哥哥说得没错。”宋老爷闻言也赶忙出附和,“你别整日想着玩,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下来若是经手家中生意可不得被那群老狐狸坑了?” “那……哥哥不也是十二岁就能跟着爹爹出去吗?那时候哥哥也没考秀才,为何哥哥可以我就不行?” 宋怀康委屈巴巴地撇撇嘴,顿时觉得饭也不香了,一下又一下用筷子戳碗中的白米饭。 “这能一样吗?” 宋老爷想了想,先往小儿子碗中夹了块肥瘦相宜的红烧肉,见他吃下才语重心长道:“你哥哥当年是有秀才的学识却还不想考那么早,你呢?你十二岁时能保证自己有那个学识能力吗?” “康儿啊,并非阿爹偏心你哥哥,实在是人与人之间明里暗里存在不小差距,爹娘不求你将来多有出息,光宗耀祖,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长大,若能考下功名最好,不用担心被人看轻,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也无妨,等你满十六岁,阿爹再教你做买卖,往后有你哥哥护着,也不必担心你会饿死。” “哦,孩儿知道了。” 宋怀康一直以来都很崇拜哥哥,觉得哥哥是除了阿爹外最厉害的人,即便大人们常说他不如哥哥聪明能干,他也不在乎。 他心宽,从不将那些不好的话放在心上,听完父亲语重心长的教诲,得知长大后父亲也会教他,就慢慢开心起来。 他想了想,凝眉格外认真地问道:“哥哥护着我不担心我会饿死,那我媳妇跟孩子呢?他们会不会被饿死,还是你们不打算帮我娶媳妇了?”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宋怀康会有此一问,着实出人意料。 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一脸稚气又格外认真的宋怀康瞬间爆发哄堂大笑,将傻乎乎等待家人回答的宋怀康都笑懵了。 “你们笑什么?” 他不明白爹娘和哥哥为什么发笑,心中顿时局促起来,反复问道:“你们笑什么?” “哥哥,我说错什么了吗?” 宋谨书最先收敛笑意,观察到弟弟茫然局促的神色忙安抚道:“没有,你没错,爹娘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好笑的往事罢了,与阿康无关。” 他瞥了眼努力收敛笑容的父母,心下一叹,先往弟弟碗里夹了一块肉,示意其继续吃饭,片刻后才道:“阿康还小,不急着娶媳妇,等长大了自己挣银子给喜欢的姑娘下聘,媳妇自然就有了。” “真的?” “嗯,真的,哥哥何时骗过你?行了,吃饭吧!” 宋怀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是没再继续纠结,夹起碗里的肉放入口中,感受到美味自舌尖渐渐蔓延,便满足地眯起眼睛,心中愉悦极了。 他不傻,只是现在年纪还小,比不得哥哥聪明,反应有些迟钝罢了。 “吃这个,酸酸甜甜还不错。” “嗯,谢谢哥哥。” 三两句话下来,宋怀康很快就被宋谨书忽悠住了,一家人继续用饭。 厅中欢声笑语不断,厅外夜雨淅淅沥沥,夹杂着寒凉的晚风,吹拂而过,引起阵阵颤栗,却是吹不散里面温馨的暖意。 …… 两个月的奔波忙碌,宋谨书跟在宋老爷身边学到不少东西。 他早慧,心思敏锐,比大部分同龄人晓事早,跟着父亲外出几回也明白外面的世界不好混,多的是心怀叵测之人,见多了,人也变得越发沉稳。 回到家后,他并不急着去书院,而是选择留在家中休息一段时间,将一路上的见闻一一叙写下来整理成册,并附上自己想法与感悟。 如此一来,所见所闻所学才能真正与自己的想法相融合,提炼出更独到的见解,便于他往后灵活运用。 相当于在借鉴别人的经验,结合己身,减少生活、处事上的错误。 “公子,蒋公子派人来请,您可要赴约?”宋福轻叩书房们,小心翼翼询问。 他了解自家公子的习惯,在书房忙活时不喜欢被打扰,但知府家的公子派人来请,他一个下人也做不得主,便只能前来打扰了。 “拒了吧!就说我有事要忙,过些天就去书院了,到时候再详谈。” 宋谨书头也不抬,大声回了一句,便集中注意力继续忙活了。 “是。” 宋福得到主子准话,立马去前厅传达,满脸歉意地将情况与来人解释一番,才送人离去,重新回到书房外随时听候吩咐。 如此候了三个时辰左右,宋谨书才写完最后一张纸,起身舒展筋骨,拉开书房们缓缓走出去。 “去长青院。” 宋谨书清润的嗓音响起,宋福连声应和,提上灯笼便跟了过去。 此刻已是戌时初,宋宅各院都亮起了灯盏,走廊悬挂的灯笼影影绰绰,让人勉强能看清前面两三步路。 雨天路滑,宋福生怕主子踩偏滑倒,就将提着的灯笼往前伸,如此一来,目光所及的范围便扩大了。 主仆俩一路上都没说话,就这么闷声来到了长青院中。 按照宋家的规矩,主子们平时都在自己的院里吃饭,每隔三日必须到长青院吃一顿家宴,这样既能给彼此留足空间,又不会使亲情淡漠了。 晚饭过后,苏氏突然一脸正色道:“趁着你们兄弟俩今晚都在,我有一事要说清楚,过后就不单独告知了。” 此话一出,宋谨书兄弟俩都抬头望过去,宋老爷虽然知道夫人要说什么,但还是配合的投去目光,等待其接下来的话。 远房表妹 第3节 “我们苏家人丁不算兴旺,也就比你们宋家好些,不过姑娘倒是少,到这一辈除了我也就还剩一个已经出五服的妹妹,你们该称她为小姨,因两家住得近,即便血缘已远,但我与她一起长大,关系也是极好的。” “后来我命好嫁给你们父亲,她则嫁给了沅水县青虎镖局的总镖头,两地相隔有些远,联系也就渐渐少了。” 苏氏鲜少与两个孩子谈及娘家事,担心他们不明白其中关卡,便多啰嗦几句铺垫后话,父子三人皆安安静静听着,看不出半点不乐意。 “你们小姨与那镖头两情相悦,成婚后日子也和和美美,只是她福薄,生你们表妹时难产落下病根,病病歪歪过了五年,到底还是没熬过去,留下年幼的孩子走了。” 说到这,苏氏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起来。 第3章 表妹 “娘。” 宋怀康握住苏氏的手,想安慰,却因年岁尚小词汇表达有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得宋老爷出马哄人。 苏氏在丈夫的安抚下渐渐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随即重重叹了一口气,既为那个妹妹感到惋惜,也心疼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 “你们小姨夫昨日来信,说接了一趟京城的镖,不放心你们表妹自己在家,偏生没有老人可以帮衬,便打算将她送来长陵借住一段时间,我与你爹同意了。” “今日就想与你们说一声,婉婉来咱们家住,你们可不准欺负她,知道吗?” 宋谨书兄弟俩皆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宋家三代单传,到了这一代才多一个宋怀康,兄弟俩没有亲近的姐妹,在外注重礼节,也没跟其他小姑娘接触过,如今乍一听家中要多一个小姑娘,倒觉得新鲜得很。 欺负自然不可能欺负,只是人若是来了,或许会不懂如何相处。 宋谨书略微思索,便端起长兄的派头郑重道:“母亲放心,孩儿定会将表妹当亲妹妹对待,不会让她受委屈。” “还有我,我是男子汉,也可以保护表姐,有什么都让着她,娘放心。” 宋怀康见哥哥出声,赶忙拍着胸脯表态,俨然一副男子汉有担当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好好好,我们康儿最厉害。”苏氏笑得合不拢嘴,随声应和。 她的两个儿子都不是那等顽劣之徒,不需要担心太多,今日也不过是随口提及罢了,并非实际性的敲打。 “说起来,为娘上次见婉婉还是在七年前你们小姨的丧礼上,那时候她才五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这么乖乖跪在棺材前,不哭也不闹,瞧着可怜极了,可把为娘心疼坏了。” “那是再乖巧不过的姑娘了,一如她的名字,全了她娘亲生前的期盼,唉!” 说着说着,苏氏又是一叹,随即念念叨叨,觉得差不多了,才让两个儿子各自回院休息去了。 回院的路上,宋谨书兄弟俩顺路同行。 宋怀康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姐很是好奇,一路上都在碎碎念,问东问西。 “哥哥,你见过表姐吗?我六岁了,还没出过咱们长陵,你大我九岁,娘又与小姨关系好,你应该见过才对。” “没见过。”宋谨书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没见过?也不知道新来的表姐长得好不好看?” 宋怀康嘀嘀咕咕,一句话刚说完,走在他前面的宋谨书突然停下脚步,一时不察,便撞上去了。 “哥哥……” “你进私塾念书已有两年,先生便是这般教导吗?背后议论他人,姑娘家相貌岂可拿出来随意谈论,你回去将‘尊重’二字抄写一百遍,抄不完不准睡觉。” “哥哥……” 宋怀康没有不尊重表姐的意思,只是心中好奇,随口一问而已。 他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看着哥哥严肃不容置疑的神情,撇撇嘴,红了眼眶,垂首低声,小心翼翼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宋谨书不答,却主动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兄弟俩路过明竹轩而不入,径直去往隔壁的华松轩。 就这样,一个抄写字,一个陪伴在旁看书,直到宋怀康困得受不了趴在案桌上睡着,宋谨书才叹息着站起身。 他三两步走到书案边,将弟弟打横抱上床榻,替他捻好被角,叮嘱下人小心伺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那日之后,宋怀康按部就班继续去私塾念书,而宋谨书则继续留在家中,边歇息边温习功课,为回书院做准备。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无波无澜,一如过往那样平静,表妹要来的消息也在此间渐渐被兄弟俩抛之脑后。 三月二十,长陵城终于告别连日烟雨,迎来自东边冉冉升起的红日,很快就驱散了漫天灰暗。 时至隅中,日光越发浓烈散发即将入夏的热量,万里无云,天空中澄碧如洗。 而大地经雨水冲刷过后,植被冒出新绿,晚春的鲜花也在不知不觉间盛开,使得整个长陵城焕然一新,瞧着令人心旷神怡,不禁欢喜起来。 大街小巷恢复烟雨前的热闹,百姓们甚至因为近一个月的居家烦闷感受更明显,也更期盼着往外走。 他们走街串巷,言笑晏晏,或闲逛或访友,四处可见明媚笑容,即便是旁人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场景,也忍不住随之勾起唇角。 是日申时一过,一辆质朴无华的小马车缓缓驶过长陵主街闹市直往城东而去,最后在宋宅大门口停下。 “姑娘,还有些日头,您先在车内等一等,老奴去门口递帖子。” 马夫叮嘱一声便跳下马车,持帖子上前恭恭敬敬说明来意。 门房一听是沅水县来的表姑娘忙客气回应,匆匆入内传话,他没走几步便遇到了早已等候在大门附近的管事,忙道:“曲管事,外头来了辆马车,说是咱们表姑娘到了。” “不是早已叮嘱过你了吗?哎呀……”曲管事叹气,不满地看了那门房一眼,当即抬步往外面走,还不忘数落门房几句:“往日的机灵劲都到哪里去了,还不将人请进来,若是怠慢了表姑娘,夫人怪罪下来我可罩不住你。” 曲管事匆匆而止,在大门后面稍微整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妥帖热情些才跨出大门,直奔目光所及的那辆马车而去。 马车有些陈旧,车旁站着一个年长的车夫,未见姑娘下来,曲管事目光一巡,心中也有数了。 宋家乃长陵首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故而总有人打着亲戚的名义登门,曲管事在宋家多年,自认为见过些许世面,原先得管家钟叔特意交代,命人不准怠慢,便以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远亲,如今看来,也不知是那个山旮旯出来的穷亲戚。 想想也对,一个小县城能出什么大人物? 他心中千回百转,无端生出些许鄙夷情绪来,只不过他在宋家多年,自诩有大家之风,无论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却依旧能保持大宅门管事的妥帖,言辞动作皆尽到自己的本分,持观望的态度。 “车内可是沅水县过来的叶家表姑娘?老奴姓曲,乃是府中管事,奉夫人之命特意在此等候姑娘,路途有些远,不知姑娘一路上可还顺利?” 曲管事话落并未立即得到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才见马车帘子被人拉起,露出一个小姑娘明媚的笑脸,令他不由一愣。 姑娘肤色有些黑,一颦一笑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姿态,也算是印证了曲管事的猜想。 “多谢曲管事关心,路上一切都好,劳姨母挂心了。” 叶婉笑着回应,正准备如往常那样俯身跳下马车,腰带却被人及时拉住了。 下一瞬,贴身丫鬟小梅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提醒道:“姑娘,要注意形象,你忘记临行前咱们总镖头的话了?” 叶婉被这话一噎,赶忙朝马车旁的曲管事望去,见他低眉顺首并未注意到那些小动作,这才放下心来。 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给马夫陈大爷使个眼色,陈大爷立马意会,从马车后面搬出一张小马凳搁置在旁,方便叶婉迈着淑女步伐下来。 主仆三人很是默契,经此一遭,叶婉竟也觉得自己演技好,下车听曲管事客套两句才跟着他进入宋府之中。 宋宅很大,即便砌墙隔开一半也比普通人家要大上许多,亭台楼阁、假山鱼塘,一应俱全,直教叶婉与小梅大开眼界。 特别是小梅,趁曲管事不注意就悄悄打量四周,一路下来,不由感到自惭形秽,仿佛连身上的新衣裳也被这一府美景衬得土里土气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背影,见其并无太大反应,也赶忙收敛自己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生怕给主子丢脸。 曲管事一边领着叶婉主仆往内院走,一边给她介绍府中的情况。 “按规矩,表姑娘登门需先去正院给夫人请安,夫人一直念叨着您,而后会有嬷嬷或者领你们到住处,带您熟悉府中情况。” “好,多谢曲管事提醒。” 叶婉初来乍到,还有些拘谨,并不清楚大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知曲管事好意提醒,她承了情连连道谢,看向曲管事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信赖。 殊不知她的反应在曲管事看来是不懂事的小门小户做派,早已在心中嘲讽几遍,没有得到甜头,他便不再多嘴了。 如此又走了一刻钟,叶婉观察到曲管事突然冷漠的脸色,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禁有些懊恼。 但是她左思右想,将方才的对话在自己脑海中反复回想,却依旧没发现哪里有问题,便也懒得再纠结了。 来长陵之前父亲便叮嘱她要听姨母的话,不能再任性妄为,还说姨母与娘亲是关系极好的姐妹,娘亲过世后,她每年收到的礼物还有漂亮衣裳都是出自姨母之手,乃是姨母搜罗派人送到家中给她的,很是用心。 她小时候时常从父亲和外祖母口中听到姨母的名讳,后来外祖母过世,父亲也鲜少提及了。 只是每年固定时间都会有礼物送到她手上,便知那个没有什么印象的姨母一直惦记着她,真心疼爱她,故而这次父亲要出远门才将她送来长陵,如此才能安心办事。 “表姑娘,往前就是内院,老奴就只能送到这里。”曲管事笑着给叶婉介绍迎面走过来的姑娘道:“那是夫人身边的秀巧姑娘,长青院的一等大丫鬟,稍后您跟着她便可,她自会给表姑娘引路。” 叶婉闻言连声道谢,抬眸朝走廊那头望去,只见一身着浅黄色裳裙的姑娘婷婷袅袅走过来,瞧着好看极了,那通身气度说是哪家小姐也不奇怪。 小梅也顺着曲管事的指点望过去,心中更是惭愧不已,同样是丫鬟,人家可比她厉害多了。 不过她也是随便感叹一句罢了,说到底她在姑娘身边也过得很好,着实没必要事事与人比较。 而且她谨记总镖头的叮嘱,既然得了曲管事的引路帮衬,总得表示一二,如此姑娘在府中也能多些帮衬。 她想了想,便掏出一两银子,悄悄塞给了曲管事,且在曲管事看过来时,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好的笑容。 “奴婢秀巧见过表姑娘。”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启,红包来啦! 第4章 初见 秀巧盈盈福礼,声音轻缓温柔,言辞恭敬,进退有度。 她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彰显一府主母身边一等大丫鬟的派头,语调不急不缓,温和大气,一边招呼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新来的表姑娘。 与此同时,叶婉也盯着秀巧看,神情怔愣,只一会儿便得小梅提醒回过神来。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丢大脸了,赶忙弯了弯眉眼,灿然一笑,略有些黑黄的皮肤微微泛起红晕,很不好意思。 “秀巧姐姐不必多礼,劳烦你了。” 叶婉心中略有些局促。 她不懂得大户人家是如何管束下人,但是相比于引路进来的曲管事,眼前这个相貌出众的丫鬟姐姐看上去可顺眼太多了,她甚是喜欢。 稍加思索,她便下意识伸手搀住秀巧的小臂,将人托了起来,而后担心自己不懂礼节给秀巧留下坏印象,当即后退一步,学着秀巧的模样屈膝行礼,可把秀巧吓了一大跳。 叶婉虽是主家的远亲,算不得真正的主子,但来者是客,还得在府上住一段时间,怎么也算半个主子,哪能给她一个丫鬟行礼? 远房表妹 第4节 “表姑娘,这可使不得,您可折煞奴婢了,快快起来。” 秀巧显然没想到叶婉会如此反应,赶忙上前阻拦,叶婉的回礼终是没能成功,她也得以松了一口气。 “表姑娘,您是主,受奴婢的礼乃是应该,但给奴婢回礼则不妥当。” 秀巧对上叶婉茫然的目光,立马笑着解释,而后余光一扫,发现曲管事还未离开。 他脑袋低垂,肩膀却在不停颤抖,秀巧一看,就猜测出对方定是在强忍偷笑,下一瞬便回想起曲管事平日里那些嫌贫爱富,狐假虎威的做派来,眉头不由蹙起,心有不悦,却也没在此时表露在面上。 “这样啊!多谢秀巧姐姐指点。”叶婉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倒是没有多想。 “表姑娘无需客气,此乃奴婢职责所在,应该的。” 初步接触,秀巧对于这个新来的表姑娘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接下来就只需要带着人回正院,等待夫人吩咐即可。 “夫人都念叨表姑娘多日了,如今正在院中等候,您请随奴婢这边走。” 说着,秀巧上前半步,一边给叶婉引路,一边给她介绍府中的情况。 她们几人往长青院而去,行至走廊拐角,被忽略的曲管事终于肯收回目光,抬手掂了掂小梅偷偷塞给他的一两银子,嫌弃地别入自己的荷包中。 随即他转身离开,路上忍不住轻嗤,腹诽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给赏银扣门便罢了,竟连礼节都不懂,呵!” …… 叶婉主仆亦步亦趋跟在秀巧身侧,认真倾听秀巧对于府中情况的介绍,目光流转,将这一路的游廊蜿蜒、亭台楼阁尽收眼底,还有假山、鱼塘点缀其间,园中精致布局精美,更是令人应接不暇。 她们三人就这么走了一刻钟时间,逐渐靠近目的地。 其实,叶家在沅水县也算是富裕人家,且叶镖头经营生意的特殊性使得叶婉时常能见到非富即贵的人。 她自认为见过世面,又因父亲教的三脚猫功夫称霸叶家所在的小巷子,时常感到洋洋得意,如今见到真正的富贵,回想起来倒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沅水县到底还是太小了,来到长陵,见到了大街小巷的繁华景象,又住进宋家宅院后,叶婉方知先前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乃是个局限于方寸之地的井底之蛙,目光短浅而不自知。 “表姑娘,前方便是夫人老爷所居住的长青院,奴婢先领您给夫人问安,再带您去自己的院子好好歇息,一路劳顿,想来也累了吧?” 叶婉此时的心中五味杂陈,尴尬的朝秀巧点点头。 其实一路走进来,经双方交谈她与秀巧之间已经熟悉一些了,相处也没那么拘谨,只是今日见闻对于十三岁的叶婉而言太过超前,一时间还消化不了。 加之即将在此陌生之地拜见那位没什么印象的表姨,她不自觉感到紧张,也就不太想说话了。 “多谢秀巧姐姐关心,我还好,不算很累,就是……就是……”叶婉支支吾吾,抬眸看向秀巧时目光澄澈又带着少女的羞怯,抓了抓自己的袖口,才道:“就是有点紧张。” “原来如此。”秀巧恍然,回之一个柔和的笑容,安抚道:“表姑娘不必紧张,咱们家夫人是个和善人,对奴婢们都少有黑脸之时,您就更加不必担心了。” 说到这,秀巧不动声色地观察叶婉神情,见其乖巧柔顺,瞧着是个安静的性子,倒是没再多想,以为她从县城而来,所见所闻太少,来到陌生之地感到害怕也是正常举动。 想了想,秀巧便继续安抚叶婉道:“老爷时常捐赠善银修路造桥,是长陵出了名的大善人,而咱们家两位公子都是读书人,懂礼。” “嗯。” 叶婉点点头,听秀巧说起府中其他亲戚,她若有所思,心中大概有数了。 来时阿爹就简单地与她说明宋家情况,知晓宋家乃是长陵首富,什么不多,就是银子多,不过所接触到的人和事也不少,相对复杂,让她平日里多注意些,机灵点,要听姨母的话,不能给姨母添麻烦。 啰哩啰嗦一大堆话她都铭记在心,先前觉得有些烦,如今看来,就应该多说些。 自己见识不足不打紧,最重要的还是得有个长辈从旁教导,如此一来,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叶婉与秀巧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多时便到达长青院门口。 小梅由院中其他丫鬟先带到住处,而叶婉则跟在秀巧身后直接朝小厅走去,先给苏氏请安。 苏氏得知叶婉入城后,就一直静不下心来,每隔一刻钟便派人到前院瞧瞧,终是将人盼来了。 “婉婉见过姨母,姨母安好。” 叶婉先是好奇地抬眸偷偷看了苏氏一眼,而后立马垂首,屈膝福礼问安,瞧着乖巧极了。 “哎呀,好好好,婉婉乖。” 苏氏见状顿时笑眯了眼,姑娘如黄鹂般悦耳的嗓音灌入耳中,直叫人心都要化了。 她其实一直想要个女儿,只可惜二胎生了个儿子后身子一直不太行,无奈之下便只能放弃那个念头了。 “路上可还顺利?饿不饿?累不累?” 苏氏笑盈盈起身,两三步走到叶婉跟前亲自将她扶起来,将人仔仔细细打量几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放心。 “回姨母,一切都很顺利,爹让牛大哥一路送我到长陵城外,他会武功,很厉害的,路上吃了糕点还不觉得饿。” 叶婉老老实实回答,见苏氏温柔慈爱,那点紧张也渐渐没了。 “顺利就好,到了姨母家不必拘谨,把这当成自己家,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你若是觉得家中无趣,便让丫鬟陪你出去耍,长陵城热闹,什么都有。” “嗯,谢谢姨母。”叶婉乖乖点头,冲苏氏甜甜一笑。 “一会儿让秀巧送你去彩云轩,那是姨母特意命人为你准备的院落,你去瞧瞧喜不喜欢,若有遗漏需要添置什么东西,你吩咐下人就好,莫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嗯,婉婉知道了。” “晚间姨母准备了接风宴,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一块吃顿饭,也好相互间认认脸。” “好,都听姨母的。” 苏氏叮嘱一句,叶婉便应下一句,还顺便问了问叶家镖局的情况,叶婉皆一一回答了。 约摸一刻钟左右,苏氏怜惜叶婉一路辛苦,感觉关心得差不多了,就吩咐秀巧先送叶婉回彩云轩歇息,有什么话晚上相聚再聊。 彩云轩离长青院不算远,走路半刻钟左右就到,里面种了不少名贵的鲜花,还有座二层小阁楼,瞧着比长青院还精致,叶婉进去的瞬间就动心了。 “表姑娘,您先到里面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命云燕跑一趟长青院告知奴婢,奴婢立马安排人送来。” 秀巧朝不远处的丫鬟招招手,等丫鬟小跑到跟前行礼,方才介绍道:“这是云燕,往后与小梅一起在您身边伺候,领一等大丫鬟的月银。” 叶婉看了云燕一眼,点头笑道:“好,有劳秀巧姐姐,你先去忙,我这不碍事的。” 秀巧闻言还是不太放心,左右瞧瞧,又悄悄交代云燕两句,迈着碎步离去了。 没有外人在,叶婉与小梅都自在不少,这里看一看,那里瞧一瞧,熟悉一下这个暂住的院落,当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瞧越高兴。 主仆俩赶路七八日,着实是累了,便在云燕的张罗下洗净一身纤尘,好好歇一歇,坐等晚上的家宴。 戌时初二刻,长青院的秀巧再度来到彩云轩,请叶婉稍作收整随她去长青院饭厅用饭。 “夫人让奴婢与表姑娘聊一聊,让您莫要紧张,今夜见到的都是一家人,往后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慢慢也就熟悉习惯了。” “嗯,让姨母操心了。” 因为只多叶婉一个人,又都是亲戚,宋家人没那么多讲究,也就比往常多添了几道菜,并未分桌而食。 叶婉来到饭厅时,宋家四口已经围着桌子坐下了,看着一个个陌生背影,叶婉略有些踌躇,在门口顿了顿才抬脚走进去。 “老爷、夫人、公子,表姑娘来了。” 秀巧笑盈盈将人领进来,屈膝福礼,而后往一旁站去,安静候着。 “婉婉,来来来,坐到姨母身边来。” 叶婉一一向几人行礼,目光朝饭桌上扫一圈,确认只剩下苏氏身边那一个空位,便低垂着脑袋,乖乖走过去坐下,不太好意思打量宋老爷父子。 阿爹先前交代过,宋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来到宋家后得收敛些,得乖巧懂事温婉可人,男女大防更要谨记于心,打架斗殴不可取…… 叶婉一一回想阿爹的叮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本性遭人嫌弃。 若单单只是嫌弃也就罢了,她倒也不太在意,可若是姨夫姨母不想看到她,将她赶出去,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丢脸丢大发了,如此回去,巷子那群小崽子可不得笑话她好几年? “婉婉,那是你姨夫。” 苏氏先是指着宋老爷给叶婉介绍,声音不急不缓,叶婉这才回过神,乖乖唤了声“姨夫”,随后就见眼前和善的男人瞬间展露笑颜,“哎”了一声,瞧着好似很高兴,而后还让人给了叶婉一个大红封,让她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忙侧头望向苏氏征询意见,苏氏颔首,随即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姨夫给你的见面礼,你收下就是,不用跟他客气。” 有了苏氏这句话,叶婉才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将红封收起来,随着苏氏的介绍将视线转向宋谨书兄弟俩所坐的位置,目光略过宋谨书白皙温润的面庞时,她不由微愣,又突然意识到不妥当,匆忙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平复自己的内心,腹诽一句:“美色误人啊!” “那是你表哥谨书,如今在文山书院念书,这是你表弟怀康,如今在宁先生的私塾识字。” 苏氏话音一落,宋怀康便乐呵呵地盯着叶婉瞧,还甜甜地唤了声“表姐”,那张嘴就好像抹了蜜,连夸叶婉好几句,竟是比平日里反应快多了。 “阿康表弟好。” 叶婉回之一笑,烛火映照,在她明亮的杏眸中仿佛盛满了星光。 哪个姑娘不喜欢听好话呢?小表弟夸她长得好,她自然高兴。 笑着笑着,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旁边的宋谨书打招呼,赶忙收敛一点,大大方方看向宋谨书,问候道:“表哥好!” “表妹一路辛苦。” 宋谨书抬眸回应,四目相触的瞬间,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猛然侵入他的脑海之中,与他平日里的作风不太符合,心道:“人是黑了点,但那双眼睛着实漂亮,好像含着光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8 14:58:56~2023-03-10 16:3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憋闷 一顿晚饭下来,还算和气愉快,叶婉也正式在宋家人面前露脸,住下来了。 回彩云轩的路上,小梅好几次想与叶婉搭话都因旁边引路的秀巧而生生忍住,于她而言,秀巧再好再妥帖,如今也只是个外人。 在这个家中,只有叶婉能被她当成自己人,有些话也只能关起门来跟自己人说,不然转头就会传到长青院的长辈耳中去,若是在被其他下人知晓,免不得被人嘲笑她们主仆小家子气,这般着实不太好。 小梅侧抬起头,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线偷看叶婉几眼,想到吃晚饭时,宋家几位主子好似都很和善,对他们家姑娘也很好。 此种情状令她这一路上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了,至于剩下的另一半,且看后续她们主仆在宋家的生活如何,到时候再写信如实告诉大镖头。 此时已至亥初,整个宋宅只要住人的地方几乎都亮起了烛灯,彩云轩中更是灯火通明,默默等待它主人回来。 长廊之下偶有微风拂过,灯笼内火苗跳动,影影绰绰增添了不少神秘气氛。 秀巧将叶婉主仆送至彩云轩门口便停下脚步,含笑恭敬地对叶婉说道:“表姑娘,今日已折腾一天,您早点歇息吧!若有什么事处理不了,您就吩咐小梅或云燕跑一趟即可,没什么的话,奴婢先行告退,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嗯,今日有劳秀巧姐姐,天黑,你慢点走,注意脚下。” 随即叶婉就站在门口望着秀巧的身影踏入夜色,等人走远才收回目光,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远房表妹 第5节 她卸去温柔的伪装,整个人只觉得疲惫不堪,一回到屋中就立马往床榻上扑,刹那间陷入柔软的锦被上发出舒服的喟叹。 “唉,真舒服,一点也不想动了。”叶婉睁眼望着床帐顶,整个人呈大字形状躺着,“小梅,你也来躺一躺,比咱们家的床舒服。” “这是宋夫人特意给姑娘准备的床,奴婢就不躺了,奴婢也有自己的屋子和床,嘿嘿嘿……” 小梅嘿嘿一笑,对府里的安排很满意。 而后,她往床架上一倚,瞧着叶婉大喇喇的睡姿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您多注意点,往后可不止奴婢一人伺候您,若是被云燕看见岂不是要暴露本性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啰嗦。” 叶婉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又被小梅念叨,忍不住抱怨道:“我本就不是淑女,偏偏阿爹非要我装,走路得碎步,吃饭细嚼慢咽,就连说话都要轻声细语,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不过阿爹说得也对,经过这顿晚饭,我基本能断定姨母一家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唉,我真是太难了,起码还要在宋家住上两个月呢!都说一个好习惯的养成是只需要一个月,若真让我装下去,没准这两个月下来,我的性子也能跟着改掉,变成温婉贤淑的小姑娘了。” 说到这,叶婉忍不住“啧啧”两声,显然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种鬼话。 片刻后,她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猛然坐起来身,盯着小梅疑惑问道:“哎,小梅,这些年阿爹也经常不在家,但平时也不见他说不放心我们自己在家中啊!该不会是他找借口故意要将我送走吧?” “在家时阿爹就天天念叨我,希望我收敛些,温柔些,只是我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你说他此番执意要将我送到姨母家是不是觉得他自己管不了我,所以就干脆把我扔给姨母好好管教?” “还是说他老人家给人送镖过程中得罪了道上的人,担心人家报复,所以未雨绸缪先把我们送走,而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问题?” 叶婉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思绪乱飞,开始担心起父亲来。 镖局接的活基本都是帮雇主运送些重要的东西,引起道上人的注意实属正常,就如叶镖头自己常说的那样,他们出门在外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能吃上这口饭的人,手头都免不得要沾些血。 “姑娘,您别自己吓自己,咱们镖头都说了,这趟不是很危险,只是得去都城,路途遥远罢了。” 小梅神游片刻,就发现自己姑娘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赶忙出声安抚两句,打算将话题扯开。 “您有空瞎想,还不如考虑一下自己,毕竟得在宋家住起码两个月,您还是自求多福吧!是继续装还是慢慢暴露本性,您自己掂量掂量,反正咱们之后的日子怎么过,全靠您了。” “哎呀,好了好了,知道了。”叶婉一阵哀嚎,又重新躺回床榻上,喃喃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丫头如此啰嗦,放心,你家姑娘厉害着呢,保证让你天天有肉吃。” 主仆俩斗了几句嘴,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响起才默契地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儿,就见云燕端着一盆水进屋搁置在水盆架上。 “姑娘,温水来了,您洗漱早点歇息吧!” 云燕原本是长青院的二等丫鬟,因叶婉的到来才被苏夫人选中来彩云轩伺候,还被提为一等丫鬟,月银比过去翻了一番,故而她格外珍惜这个机会,知道叶婉主仆初来乍到很多东西不清楚,便积极安排好所有事情,一心一意伺候。 她守在水盆架子旁,等了一会儿才见叶婉慢吞吞过来,赶忙撸起袖子清洗布巾,殷勤地奉到叶婉面前。 “表姑娘请。” 她笑得欢实,眸中期待尽显,几乎将自己急于和主子讨好关系的全部展露出来了。 叶婉不懂声色地打量云燕两眼,冲她甜甜一笑,顺势接过那已经打湿的布巾,并向其客气地道谢,一番眉眼官司下来,倒让云燕感到受宠若惊,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当不得您一声谢。” 云燕半步不挪,就这么守在叶婉身旁,等对方清洗干净,便立马收拾东西恭敬告退了。 屋门一关,小梅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瞧,片刻后才收回目光,对叶婉道:“姑娘,宋家与咱们家就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 小梅也不闲着,跟随叶婉行至梳妆镜前替她梳头通发,压低声音道:“宋家伺候的下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做事都有章程,规矩也好,您只需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可,若是在咱们镖局里,也就奴婢一个人伺候您,有时候厨房人手不够,奴婢还得去帮忙,连洗脸水都得您自己端,如此一比较,高下立见。” “你走学新成语了?”叶婉不置可否,直接转了话题。 “嗯,来时路上看话本子学的。”小梅点点头,老实回答,而后又忍不住感叹:“以前没有对比,奴婢倒不觉得有什么,乐呵呵也就过去了。如今瞧着宋家的秀巧姐姐和云燕,奴婢就觉得自己很差劲,若非命好被不识货的镖头买回家陪您,恐怕得积在牙行卖不出去了。” 小梅比叶婉大一岁,六岁时就被叶镖头花三两银子买回家给叶婉当玩伴,几乎是叶婉学什么她也能跟着学,等长到十岁,她才正儿八经帮忙干点活。 “瞧你这话说的,你是咱们叶家的丫鬟,跟宋家比什么?” 叶婉一骨碌钻进被窝,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可她想着话还没说完,便继续喃喃道:“你什么都会干,上的厅堂下的厨房,而云燕她们一看就没干过粗活,比不得你……”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均匀的呼吸声,彻底睡过去了。 “姑娘……” 小梅刚想说点别的,却发现榻上的人已经熟睡,颇为无奈地闭上嘴巴,而后放床帐、捻被角、吹蜡烛,一套流程动作下来,忙完所有才出去外头准备回屋睡觉。 她蹑手蹑脚出去,缓缓将门合上,一转身却险些撞到云燕身上去。 “娘呀,云燕姑娘你大晚上不睡觉站门口做甚,吓死我了。” “我……我是想着小梅姐姐一路辛苦,今晚过来守夜……”云燕其实也被小梅的一惊一乍吓到了,只是她反应快,稳定下来后立马为自己解释,笑容略有些尴尬。 “守夜?”小梅挠挠头,踌躇问道:“府中的丫鬟还要轮值守夜吗?” “是呀,一等大丫鬟要轮流守夜,就睡小隔间里,以免主子半夜醒来伺候不到位,府上每个院子都如此,陈嬷嬷定下的规矩,夫人首肯了,而且长陵其他大户人家也是如此,难道小梅姐姐在沅水县时不用守夜吗?” 云燕的年纪比小梅小点,她自幼便入了府,平时很少有机会出门,对外面的情况并不了解,其他大户人家的情况也是听其他丫鬟婆子说的。 “这样啊!”小梅讪讪出声,假意叮嘱云燕两句,便脚步匆匆地回屋了。 …… 宋家家大业大,多叶婉主仆两个人也不过是多两张吃饭的嘴罢了,并没有什么变化,众人按部就班,该干嘛就干嘛。 而叶婉经过五六日的熟悉已渐渐习惯在宋家的生活。 每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到点就去长青院待半个时辰陪苏氏说说话,余下时间就由她自己做主,日子过得比在沅水县还滋润。 只是在宋家她时时刻刻谨记父亲的叮嘱,走哪都端着温婉姿态,没法随处溜达,时间一长难免有些受不住。 “这日子,也就比坐牢好些,唉!” 在只余主仆俩的房间里,叶婉忍不住唉声叹气,“阿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回家了。” “镖头先前说最快两个月。”小梅随口回答,想了想,又瞧瞧门口位置,提醒道:“姑娘还是要多注意些,咱们吃人家用人家的,可不能胡乱抱怨,要懂得感恩。” “这还用你说?”小梅这话一出,叶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说这里不好,就是少了点乐趣。哎,对了,姨母说我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府玩,听着不像是客套,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这样不好吧?”小梅有些意动。 “这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出去逛一逛,看看长陵城繁华的街市,又不是出去惹祸,没事的,咱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叶婉扯了扯小梅的衣袖,眼巴巴看着她,软磨硬泡道:“好不好嘛?小梅姐姐,我知道你最好了,我们一块出去,走嘛走嘛!” “那……那行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0 16:34:39~2023-03-12 15: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上街 “既然要出门,总不能越过夫人去,奴婢前些日子刚跟嬷嬷学了府中规矩,我们要出府得先经过夫人同意才成。” 其实小梅自己也很想出门耍,先前考虑到不是自己家比较麻烦,便有些犹豫,紧接着被叶婉一通撒娇,软磨硬泡,也就禁不住缴械投降了。 “那是自然,姨母既然开了那个口,想来也不会阻拦,我们先梳妆换好衣裳,一会儿去长青院说明情况就直接出门,能省不少时间呢!” 叶婉眉眼间皆是笑意,一双杏眼明亮有神,缀在微黑的肤色间更显明媚活力。 她冲小梅眨巴眨巴眼睛,故意打趣道:“一会儿上街给你买银发簪、银镯子,放心好了,跟着本姑娘吃穿不愁,还能顺带给你攒嫁妆,够义气吧?” “姑娘,您胡说八道什么,怪臊人,奴婢才十四,离嫁人还远着呢!您可莫要乱说,免得旁人笑话了去。” 小梅脸颊红扑扑的,知晓自家姑娘在与自己开玩笑,也没当真,说完那句话便低头小跑出去了。 她们主仆还未逛过长陵城,对城中街市都很陌生,故而苏氏问起要去何处她们愣是一个地名也说不出来。 苏氏好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又怎会猜出姑娘们内心的想法? 她心下好笑,目光扫过叶婉微微暗色的面庞,想起叶镖头在信中提及之事,不由叹了一口气。 顷刻间,她便暗自盘算好要找点美颜养肤的方子,监督叶婉好好养一养,他们家出来的姑娘基本都是美人胚子,哪能因贪玩而顶着一张暗色面皮度日? 孩子还小不懂爱美,她作为长辈,总该多操心一些,不然再过一两年姑娘大了,该因为相貌而焦虑了。 “婉婉,到姨母身边来。” 苏氏朝叶婉招招手,待她乖乖来到跟前,才抬手轻轻撩开她额前碎发,慈爱地说道:“好孩子,你初到长陵不识路,姨母也不放心。这样吧!今日就让秀山陪你出门,等你认得路了,往后再自行出门可好?” 说着,苏氏当即将目光转向下首侧边等待吩咐的秀山,秀山立马上前两步,行礼领命。 长辈都如此说了,而且如此安排也非常妥帖,叶婉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乖乖点头应下了。 “还是姨母想得周到,我刚才还在担心外出不识路,不知该往哪儿走呢!这下有秀山姐姐做向导,我便什么都不用愁了。” 叶婉嘴甜,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在沅水县时,那般好玩惹祸还能得不少长辈的喜爱,如今在长陵宋家,相比之下还是乖巧温婉不少,苏氏很难不爱。 “好孩子,就你会哄姨母开心。” 苏氏心中高兴,一把将叶婉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天色已不早,婉婉也该出发了,切记莫要贪玩忘了回来的时辰。” “好。” 叶婉依恋地倚在苏氏怀中,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馨香,竟找到了类似娘亲怀抱的感觉,顿时鼻头一酸,有些舍不得松开了。 “去吧去吧!” “嗯,那婉婉就不打扰姨母了。” 叶婉屈膝福一礼,转身走出长青院。 宋宅在城东,这里居住的都是长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环境也相对安静。 而街市所在地处城中心偏南一点,从宋宅出发,需乘坐马车行驶两刻钟才能到达街口。 此次出行,管家应夫人的意思给叶婉安排了宋家的马车,车上挂有家族徽记方便外人辨别,还另外安排了四五名护院跟随。 一来要保证叶婉的安全,二来也算是给叶婉这个表姑娘抬身份了。 马车粼粼,缓缓朝巷子口驶去。 今日天色澄澈,云薄日明,即将入夏的长陵也逐渐变得闷热起来。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前段时间连日阴雨将长陵百姓压在家中,多日压抑使得天晴后街上几乎日日爆满,百姓们报复式出门闲逛,以排解心中郁郁之气。 “姑娘,长陵城好热闹啊!” 远房表妹 第6节 小梅趴在窗口,目光随着马车移动不停在那些铺面与路边的贩夫走卒身上流连,一会儿被各种吃食难以抵挡的香味吸引,一会儿又被小摊上有趣的物件勾住,应接不暇。 因车上还有一个秀山,叶婉不方便与小梅聊其他事情,这一路上几乎都在闭目养神,假装自己是个“娴静”的姑娘,直到小梅出声,她才“勉强”睁开眼睛,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车外。 “咱们长陵富庶,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单论吃食方面,长陵绝对能排晟国第一。” “此话怎讲?秀山姐姐不妨说来听听。” 秀山本就是应苏氏吩咐跟着出来当向导,现下见叶婉好似对外头的事很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吝啬。 “长陵城乃是经商发家,富庶繁华举国皆知,只是碍于京都卧龙地,贵气天成,这才不得已低调些。” 这话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故而秀山说出口也只是一句代过,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嗯,阿爹先前与我提过,确实如此。”叶婉点点头,认同道。 阿爹还与她说了怀璧其罪的道理,也因长陵富庶,连带整个南部的百姓都过得很好,与此同时,南部官场涉及的利益多了,贪官污吏的出现频率也是整个晟国最高的。 这些秀山一个成天在内宅的丫鬟懂的并不多,接下来的话也不可能聊这些。 “因为咱们长陵出行便利,水路、陆路俱全,是经商的宝地,所以有很多外地来的商客,长此以往,人口越来越密集,囊括大江南北,而各地风俗饮食皆有不同,全部到长陵汇聚、交融,饮食结构丰富,吃食种类繁杂,如此便也成美食福地了。” “这可不是奴婢瞎编,长陵城‘美食福地’可是得了好几个大家的赞誉呢!” 秀山与荣有焉,面上是难以掩饰的自豪神情。 “好几个大家?都有谁啊?” 叶婉不爱念书,也不是什么有品位的人,以往邻居家的叶文山兴致勃勃地聊什么书法大家、棋艺大家,她都当耳旁风,只觉得叶文山书不仅没读好,还爱装,几乎懒得搭理。 而今日听秀山提及什么大家,她下意识就反问一句,纯属好奇什么样的大家会认证美食福地,如此热爱美食,想来也是几个热爱生活的人。 “都有……都有……” 秀山下意识开口,却突然卡壳,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大家,就连方才的各种介绍也是听旁人谈论后自己熟记于心罢了。 “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是听旁人说的。”秀山面露尴尬之色,挠了挠头,对上叶婉主仆俩求知的目光不由红了脸。 “没关系,哈哈……哈哈……”叶婉讪讪回答,主仆俩开始绞尽脑汁想要转移话题。 宋家的马车虽然比叶家的宽敞,但到底三个人同处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尴尬的气氛很快就弥漫开来,三人皆很不自在。 “其实我与小梅也是个俗人,只知道能受世人追捧,被尊称为‘大家’的都是极厉害的人物,但若要深问我也说不上来。” 叶婉这么一说,也算是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秀山姐姐对长陵熟,哪家吃食味道好,一会儿我们就去。” “对啊对啊,沅水县的特色吃食来来回回就那些,早就腻了。” 小梅从旁附和,马车内的气氛逐渐缓和,秀山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同是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秀山是后面提拔上来的,比秀巧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平时都有秀巧兜着,灵活安排好一切,夫人也更器重秀巧,这些秀山自己明白,也非常努力向秀巧看齐,不过有些事还得自己历练,光是看一看、学一学没有什么用。 几人说说笑笑,随着外面喧哗渐盛,马车缓缓驶去闹市区。 前路人多,略有些拥堵,马夫便提议将车停去茶楼的后院,便于提取,叶婉没什么意见,主仆三人就在茶楼门口下车了。 马车一走,叶婉一行就朝着热闹的街市里走。 她戴着帷幔,让人看不清面容,不管路上摆什么摊子,都好奇地上去看看,问一问价格,了解长陵城的行情,不知不觉间慢慢远离停放马车的茶楼。 与此同时,茶楼二层雅间的临街窗口有两位少年讶异地望着楼下逐渐远去的一行人,其中一位侧目询问好友,道:“谨书,方才的是你家马车吧?马车上下来的怎么是位姑娘?你家不是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姐妹吗?” 问话的少年便是知府的嫡幼子蒋庆舒公子。 长陵城知府蒋禹谦乃京都平宁侯府长房庶出,与如今的平宁侯是亲兄弟。 世家庶出的名头在京都实在算不得什么,一旦分家,通常都会渐渐没落。 只是蒋知府比较幸运,他的姨娘曾是书香门第的嫡姑娘,家族没落后才沦为侯府良妾。 蒋知府幼时启蒙也是姨娘亲力亲为,年纪大些才跟着府中兄弟一起到族学念书,走科举之道,愣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自身的光芒足以遮盖侯府庶子的名头,为他的儿女挣下一份体面。 “瞧那身形肯定不是伯母,到底是谁啊?” 蒋庆舒满眼好奇,四连问一出口,宋谨书面色不变,只是眼皮忍不住跳了两下。 “是我表妹。” 他睨了好友一眼,简略回答,且没有多言的意思转身走回茶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啄一口。 那轻飘飘一句话好似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提不起半点兴致。 “舅家的表妹吗?怎从未见你提及?不对,你舅家不是没有姑娘,总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是姨母家的表妹,姨母跟我母亲已出五服,只是两家离得近,幼时关系好,便多照看几分。” 宋谨书无奈解释,对于好友“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了,倘若今日不说清楚,往后只会见一次问一次,直到弄清楚才罢休。 第7章 同食 “原来如此,你早说啊,非得我费一番口舌才愿意说,每回都是如此,闷葫芦。”蒋庆舒忍不住小声埋怨。 宋谨书: …… 他自认为性情还算开朗,待人温和知礼,怎么到了好友口中就成了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了? 如此武断的评价,着实有失偏颇。 “你费口舌与我何干?” 宋谨书放下茶盏,眉眼带笑瞧着与平时并无不同,可言辞间明显听出几分不悦,紧接着就听他反驳道:“并非我闷不爱说,是你蒋二公子事事好奇,一句话能问完的事还非得细节拆分,问出一连串来,岂不是在自找麻烦?” “且家中姊妹不管远近亲疏都该好好护着才是,即便你与我是好友,也改变不了是外男的事实,我无端将妹妹拿出来谈论非君子之道,也非兄长该有的做派,你莫要与我在此胡搅蛮缠。” 这么多年朋友,蒋庆舒自知宋谨书脾性,方才不过是随口胡言罢了,倒不曾想将人惹毛了。 他有错在先,自是不能当做不知晓,忙讨好的亲自倒茶,低声道歉。 “谨书莫气,是我唐突了。”蒋庆舒将茶杯往宋谨书面前推了推,观察他面色,继续道:“你也知我性子,外人面前一向妥帖,只是你我关系好,我难免松懈了些,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与念头,你就饶了我这回,可行?” “我没生气。” 宋谨书瞥了蒋庆舒一眼,一口喝完那杯茶,做出云淡风轻之样,瞧着没什么变化,却好似变了不少。 今日换作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蒋庆舒对这个好友了解得很,当即“啧啧”两声,又往那杯子添满茶水,才无奈道:“好好好,你没有生气,是本公子狭隘了。” 见蒋庆舒又在那里阴阳怪气,宋谨书也懒得再理他。 没人说话,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顿时多出几分无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庆舒开始坐不住了,频频从窗口往下看。 “谨书,不如咱俩也下去逛一逛,先前千请万请你都不肯出来,好不容易松了口愿意赏脸出来,干坐在此着实太浪费时间。” 蒋庆舒自说自话,过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应,这才回过头看着宋谨书,沉吟片刻后继续道:“后日收假我便回书院了,你可歇够了?” “嗯。”宋谨书颔首,回道:“我已命人收拾好东西,后日与你同行。” 他在外两个月,回来也有一段时间,虽未曾落下太多功课,但眼看秋闱将近,实在没有继续留在家中的道理,还是得去书院,若书中有什么不懂之处,也能第一时间向先生请教。 “行,老规矩,后日城门处汇合。”蒋庆舒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几口下肚,甜腻的有些难受,便又灌了几杯茶,“糕点虽好,不宜多食,趁闲暇还是下楼走一走吧!后日离城,莫要辜负了此等好时光。” “宋大少爷,走走走……” 蒋庆舒也不等宋谨书同意,强拉着他起身朝外面走,没一会儿便融入了闹市人群之中。 此时日头渐盛,劝退了不少行人,宋谨书与蒋庆舒游走于人群之中,小食瞧着美味,但吃起来不太雅观,他们都没有买。 逛了半圈之后,腹中空空,二人就找一个比较隐蔽的食铺,相比其他地方,这个小食铺着实冷清了些,他们入内方知是岭南那边的特色吃食。 小食铺新开业不到五日,由一对夫妻经营,皆有些腼腆不像做生意的人,也难怪门庭会如此冷清。 “来四个招牌菜吧!” 宋谨书二人都没吃过岭南菜,也不知哪样好吃,就随便点了四个并将菜单递给掌柜,寻了个桌子耐心等待菜品出炉。 他们刚落座,准备聊聊天,耳边突然传来姑娘家清清泠泠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身着鹅黄色裳裙,戴着帷帽的姑娘站在柜台处熟练地点了几道菜,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与五名护卫,他们一来,小食铺瞬间显得逼仄起来。 “嘿,巧了。” 蒋庆舒认得来人那一身装扮,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的好友,嘀咕一句。 而宋谨书就更不用说了,即便认不得表妹,也该认得母亲身边伺候的秀山,颇有些无奈地回看蒋庆舒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警告他莫要胡言乱语。 “你还不放心我?”蒋庆舒不满地哼哼两声,没好气道:“你我可是并称双杰,你懂的道理,我自然也清楚,放心好了。” 说来也怪自己,若非在茶楼时胡言乱语,好兄弟也不至于如此防备他,搞得他好像那种紧盯小姑娘的不良人,着实来气。 “知道就好。” 宋谨书不痛不痒回一句,视线转移到叶婉那边,打算等她转头看过来,再出声邀请同席,有他这个表哥在,也不算越矩。 而另一边,叶婉询问秀山与小梅的意见,点了三个还不错的菜品,而后想到护卫是男子,又是习武之人,饭量恐怕会与她阿爹差不多,便一口气点了十个菜,给他们另起一桌。 忙活完,小梅上前结了账,几人一回头,皆不由自主看向堂内唯一一桌人,不禁愣住了。 还是秀山反应最快,赶忙在叶婉耳边轻声提醒,并告知了蒋庆舒的身份,令叶婉更加诧异了。 “见过表哥,见过蒋公子。” 既然已经碰面,就没有避开的道理,叶婉稍稍犹豫片刻,便迈着小步缓缓上前见礼。 而他们三人是同辈,宋谨书二人自是不可能干坐在原处受礼,也一同起身回了一礼。 “我们点的菜想来也快了,表妹若是不嫌弃,不如落座一块吃点?” “这……” 叶婉有些犹豫,隔着帷帽看了看蒋庆舒。 她本想与小梅、秀山凑一桌,可思及大户人家规矩多,主子一般不会与下人同桌而食,而表哥又开口相邀,想了想,便也觉得还是与他们同桌为好,有表哥在旁,倒是不担心坏了规矩。 “也好,只是如此会不会打扰到表哥与蒋公子?” 叶婉客套询问,没等宋谨书回答,蒋庆舒便抢先道:“姑娘放心,我与谨书今日出来也没什么正事,不过是闲来小聚罢了。” 说着,等叶婉大大方方落座,他又开始套近乎,笑道:“姑娘乃是谨书表妹,而在下与谨书乃至挚交,亲如兄弟,我随他唤姑娘一声表妹,不知可否?” 叶婉闻言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看向宋谨书,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远房表妹 第7节 “可,一个称呼罢了。”宋谨书淡淡回答。 客套一轮,三人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了,饭桌安静片刻,由蒋庆舒开口,东拉西扯,胡聊一通,得知叶婉乃沅水县人士,便与她聊起沅水县的风土人情以及山水美景,二人相谈甚欢倒是衬得宋谨书像个外人。 好在小食铺的夫妻俩都是麻利人,饭菜很快便端上桌子,因叶婉与宋谨书他们拼桌,掌柜就有眼色地将一道不重复的菜品放到他们桌,又解释道:“这位姑娘点了三道菜,有两道与公子们点的重复,就留给那两位姑娘食用了。” “嗯,有劳掌柜。”蒋庆舒礼貌接话,没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要开动吃饭,叶婉也不好继续戴着帷帽,便小心翼翼摘下来,生怕弄乱发髻失了礼数。 从她有动作起,蒋庆舒就悄无声息偷偷打量,待看清叶婉面容时他不由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反应过来,用夹菜吃饭掩饰自己的失态。 许是听姑娘悦耳的声音时,他的期待太高,所以才在看到叶婉微黑的肤色时有些难以置信,也不太能接受,毕竟在他的意识里,姑娘家都是娇娇柔柔,肤色白皙,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特别的姑娘。 “表妹,你多吃点,不必客气。” 蒋庆舒借着招呼的机会,再次多打量了叶婉几眼,发现姑娘五官端正,眉目如画,即便还未完全长开,也能看出美人之姿,顿时目露欣赏,不由在心中暗骂自己肤浅。 “嗯,蒋公子不必顾虑我。”叶婉感官敏锐,被蒋庆舒那几眼看得很不自在,回话时,笑容略有些勉强。 “你是谨书的妹妹,也就是我妹妹……” “咳咳。” 蒋庆舒还想继续搭话,就被宋谨书两声轻咳打断了,四目相对,他当即就从宋谨书的眼神中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好似在说“这么多好菜也堵不住你的嘴”,那股嫌弃劲呼之欲出,便讪讪地摸摸鼻子,闭上了嘴巴。 他不再说话,饭桌上总算清静下来,叶婉不禁松一口气,朝着宋谨书甜甜微笑,算是道谢了。 宋谨书耳根清静,其他事也不怎么在意了,三人你来我往,好一阵眉眼交流,直到注意力被饭桌上的菜吸引,桌上才越发和谐。 他们三人都是第一次吃岭南菜,什么芋头扣肉、三宝酿,还有那葱油淋鸡当真是鲜香可口,回味无穷啊! 一顿饭下来,三人皆很满足,丫鬟护卫也几乎将桌上的菜品光盘,一副饱餐餍足模样。 蒋庆舒吃得高兴,离开前絮絮叨叨与掌柜闲聊几句,还说有机会要去岭南亲眼看看那里不同别处的山水风光。 “掌柜留步,改日我们再来。” “哎,贵人喜爱我们夫妻的手艺乃我们之幸,我们岭南山水风光确实好,外头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殊不知我们那民风淳朴,虽不如外面富庶,但邻里团结,待外人也是真心换真心。” 小食铺的夫妻为谋生迢迢千里来到长陵城,如今已有近一个月了,先前筹备铺子事宜也接触不少人,还是头一回有客对他们的家乡感兴趣。 掌柜一高兴,就忍不住多说几句,那股思乡情谊蓦然涌上心头,不住感慨万分。 宋谨书几人因此又多待了一会儿,同行离开了。 第8章 看穿 从小食铺出来,三人皆没有继续闲逛的兴致了,就干脆分开各回各家。 既然在外碰见一起吃了一顿饭,也就没有分开走的道理。 宋谨书是宋家长子,平时就很照顾弟弟,现下与叶婉同行,自然而然会多照顾几分,并未觉得照顾弟弟与照顾妹妹有什么不同,便骑马跟在叶婉马车旁,表兄妹俩同行回府。 自这日之后,叶婉得维持自己温婉的表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外出,每日吃吃喝喝,时不时到长青院陪伴苏氏,乖巧得不像话。 而宋谨书则在两日后与蒋庆舒踏上前往书院的路,专心求学。 一家子各司其职,日子就这般平平静静地度过,倒也相安无事,没什么太大影响的度过一个月。 苏氏管着偌大府邸,平日忙碌,也不想拘着小姑娘日日在跟前,便准允叶婉自寻乐趣,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即可,其他时间随意。 叶婉闻言心头一喜,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巨石被人挪开,浑身轻松不少。 不过,她面上不显,依旧装出娇娇柔柔的乖巧模样坚持陪伴在苏氏身边,一来二往,苏氏心中高兴,又怜她几分,再三叮嘱她把这当成自己家,莫要拘着自己。 “姨母也曾有过与你一般的年纪,天真无邪,正是爱玩爱闹的娇娇模样,哪有你这么坐得定?你啊你,就是太见外,太懂事,岂不是让姨母难受吗?” 苏氏叹息,以为叶婉幼年丧母跟在大老粗父亲身边吃尽苦头,这才如此懂事,住进家中一段时间依旧谨言慎行,生怕犯错。 “姨母,我没那个意思。” 叶婉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姨母突如其来的叹惋,只能解释一句,暗暗腹诽姨母太感性,她好端端的,也不知难受什么? “姨母都懂,你不必太懂事,也不必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低人一等,你爹是有重要事情才将你送过来,你莫要怨他,姨母也是真心将你当女儿养,往后这里就是你家,你开开心心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姨母,我没有……” 叶婉总觉得姨母今日这番话怪怪的,有着不对劲,可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刚想解释自己没有受委屈,一句话没说完,却被打断了。 “乖孩子。”苏氏招招手,让叶婉到她跟前,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再次叹道:“养了一个月,倒是白净了不少,姨母这还有香膏,你一会儿带回彩云轩,记得每日擦一擦,下月生辰,姨母给你大办一场,将交好人家的姑娘都请来,你也能借这个机会交几个朋友。” 叶婉的生辰在五月底,二十八那日,细算起来,还剩余一月零两日,只是用她一个出了五服的表姑娘名头邀请那些大户人家的闺秀着实有些怪异,别到时候朋友没交到,反而得罪人,那就罪过了。 “姨母,一个生辰罢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自家人聚一聚,吃碗长寿面就好了。” 叶婉来长陵时,她爹说只用待两个月,等下月生辰,她恐怕都在沅水县了,哪里需要搞什么生辰宴,光听起来就感觉麻烦得很。 什么赏花、吟诗,她是一点不懂,投壶勉强可行,比谁爬树快,比谁抓鱼多她倒是在行,只可惜那等行为太粗鄙,想来也不符合闺秀们的身份。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苏氏被她无所谓的话气笑了,略带薄怒问道:“难道往年生辰,你爹就是一碗长寿面把你打发了?” 叶婉不知苏氏深意,老实地点了点头,目露茫然神色,正准备说阿爹每年都会给她准备一大箱子礼物,可张了张嘴,话未说出口,姨母苏氏瞬间激动起来,瞧着比方才还要生气。 “亏我见他多年不续弦,以为他是个好的,懂得顾虑你,真心疼爱你,如今看来,倒是披了张虚伪的面皮,气死我了,早知如此,姨母在你娘走的那年就应该接你回府,如此你也不必吃那么多年苦头。” “哎呦,我的乖婉婉。” 叶婉: …… 苏氏越说越后悔,竟不自觉红了眼眶,那股难受劲愣是压不下来,也越发怜惜叶婉了。 “姨母,您别哭啊!不是您想得那样,阿爹对我极好,长寿面是他亲手烹调,虽然难吃了些,但也是他的心意,而且除了长寿面,他还会细心给我挑选礼物,每年都是满满一大箱子,给我零花的月银也是其他同龄伙伴的好几倍呢!” 提到父亲以及父亲对她的爱,叶婉与荣有焉,很是欢喜,那份自信得意都要从神色中溢出来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氏将信将疑,反问道。 “自然是真的,婉婉又怎会骗姨母呢?”叶婉连连点头,一脸真诚地回答。 即便如此,苏氏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她眉头紧蹙,继而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你怎还晒成那般肤色,手掌也起了茧子,难道不是你父亲让你干活而生出来的吗?” 叶婉:…… 这事咋还没完没了了? “咱们县城的姑娘与长陵的不同,我在沅水县还未见哪个小娘子出门会戴帷帽亦或是油纸伞,盈盈不会,月牙不会,大家伙都方便为主,不会在意太多。” 说实话,叶婉相熟的姑娘大多与镖局有点关系,都些拳脚功夫,也是江湖儿女的爽朗性格,自然与从小养在深闺的姑娘不同。 可她说县城的姑娘都那般着实以偏概全,有失偏颇了。 “而且,而且我自幼跟着哥哥们,会点拳脚功夫,手上有茧子实属正常……” 叶婉不想说那么多,可她不能任由姨母误会阿爹,骂阿爹,就只能半真半假的解释。 她本就心虚,此时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到最后彻底闭上嘴巴,心下暗叹道:“看来,演不下去要暴露本性了。” “原来如此。” 苏氏确认父女俩一切都好之后,那股怒意总算是歇下来了,再看叶婉时,神色复杂,也明白了她爹信中所说的“小女俏皮,时常不按世俗套路做事”是何意了。 这姑娘养的也太糙了些,不过也能理解,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一个孩子,能平安健康长大已经很不错了。 “唉!” 苏氏叹了一口气,没一会儿便重新挂上笑容,握住叶婉的手柔声道:“婉婉无论如何姨母都喜欢,往后不必再拘着自己,快快乐乐最重要,知道了吗?” “婉婉记住了,沅水县的青虎镖局是你家,长陵宋宅也是你家,在自己家中就只管随性自在,旁的事不必你操心太多。” “姨母。” 叶婉长这么大,除了阿爹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疼爱放纵,她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好,我都听姨母的。”她抬眸望着苏氏,满眼孺慕神色,真心实意应下了。 从长青院出来,叶婉的心头感觉无比轻松,脚步轻快,欢愉心情不加掩饰地流于表面,连小梅见了都咋咋称奇。 她们主仆一前一后行走在府中长廊上,因方才小梅没有跟着叶婉进长青院正厅,故而并不知晓二人之间的对话。 她看到自家姑娘这般高兴,以为是夫人送了什么好东西,心头痒痒很是好奇,可碍于二人还在外头,也不好意思当即询问,便强压心头冲动,愣是等回到彩云轩关上屋门才开口。 “姑娘,夫人今日与您说了什么,您怎的如此高兴?” 叶婉并不着急回答,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下肚,她侧身倚在小榻上,懒洋洋应道:“也没什么,姨母让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想干嘛就去干嘛!” “什……什么意思?”小梅挠挠头,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疑惑到蹙眉。 “就是你家姑娘我,往后不必再刻意演戏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皆可自由地做自己。” “什么?做自己?”叶婉都说这么明白了,小梅再傻,后知后觉也清楚她的意思,当即道:“您在夫人面前暴露了?也没训斥?” “那是自然,姨母说不管我怎么样,只要不乱来,她都喜欢我。” 叶婉颇为得意地侃侃而谈,反倒让小梅惊诧不已,默默地竖起大拇指,诚心赞道:“还是姑娘厉害,才一个月就妥帖了,奴婢还以为咱们要小心谨慎过完两个月呢!” 小梅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原先叶婉也是如此认为。 好在峰回路转,老天爷还是眷顾她了,让她不必折腾自己。 “对了,明日表哥是不是要回来了?” 聊过那一茬,叶婉突然转话题,问道。 “好像是,奴婢听云燕说大公子每月二十六回府,三十又得去书院了。”小梅如实回答。 “如此正好,我们已有一个月不出门,趁表哥未到家出去走一走吧!” 叶婉暗自斟酌,猜想宋谨书休沐回来定会走街访友,她不想在外面与宋谨书碰上,着实太尴尬了些,也不方便玩得太疯,倒不如趁他还未回来,先出去玩一趟,反正姨母发话让她不要拘着自己,长辈疼爱,她得领情啊! “行,奴婢怎样都可以。” 小梅等这一日许久了,日日盼着出门热闹热闹,可偏偏自家姑娘要做“淑女”,连带着她也要拘在宋宅之内,烦闷无聊,都快长毛了。 还好等待终是有了结果,明日她的念想便可付诸行动了。 想到即将落实的出行,主仆俩双双失眠,直至半夜才慢慢入睡,翌日自然失了先机,没能按时醒来,磨磨蹭蹭到最后,就只能下午出去玩两个时辰,酉初回到宋宅。 她们主仆尽兴而归,宋家四口人也尽数在府了。 管家为迎接大公子休沐回家,特意叮嘱府中厨房多添了几道菜,汤中放了滋补药材,以免自家公子读书太用功,累伤身体。 作者有话说: 远房表妹 第8节 感谢在2023-03-14 17:59:40~2023-03-15 02:2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2瓶;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呵斥 宋家除了苏氏外,其他人依旧以为叶婉是个娇娇女,待她甚是温和,就连年纪最小的宋怀康也整日表姐长表姐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念着她,给她准备一份,还会与她分享在私塾内的所见所闻。 饭桌上,一家子人都和和乐乐,有说有笑,只有宋谨书略有些淡然,鲜少说话,长辈问及一月书院生活,他便简单回应,其他时间都吭声。 叶婉瞧着他冷淡的模样忍不住频频观察,偷偷看了好多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未得见面的缘故,她总觉得表哥相比一月前又沉稳了不少,身量高了,模样也越发俊俏,好看得紧。 “表姐,这个香,你尝尝。” 宋怀康突然用公筷往叶婉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正好将叶婉胡乱飞的思绪拉回,她想也没想,下意识便将那块肉夹起放入口中,飞快地咀嚼,食不知味,刚要吞下时,却听旁边的小公子追问道:“表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香?” “啊?” 叶婉茫然一瞬,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当即停下吞咽的动作,又继续咀嚼几下,由着红烧肉肥而不腻,香浓可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待正常吞咽之后,她才温声回道:“嗯,香得很,比我阿爹做的好吃多了。” 叶婉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毕竟宋家长陵首富的名头并非虚假,府中不缺银子,请的厨子自然也有真本事,别的不提,单论厨艺,她阿爹一介武夫自是无法与厨子相比。 “表姐,小姨夫可是大镖头,武功厉害,那是要干大事的,而厨子专门做饭,二者各司其职,如何能相提并论?” 宋怀康往叶婉身边凑了凑,喃喃低语,述说他自己的看法,甚至试图与叶婉讲道理。 “人无完人,小姨夫已经很厉害了,表姐作为切莫要求太多,没有人事事皆拔尖,即便是我哥哥也一样,他不懂武。” 说着,宋怀康有点心虚,悄悄抬头觑了宋谨书一眼,生怕被他听见。 那鬼鬼祟祟的模样着实没眼看,明明害怕,却非要拿人家举例子,叶婉见他如此反应,突然生出捉弄人的心思,便故意道:“真的假的,我可听府中人说表哥每日晨起都会教剑呢!你若是再胡乱编排,小心我告诉表哥。” “那可不行。” 宋怀康年纪小还反应迟缓,哪里明白叶婉话语间的调侃与捉弄之意? 便以为叶婉真的存了告发的心思,当下就急了,忙阻拦道:“表姐,阿康把你当姐姐才与你说那么多,你可不能坑我。” 两小的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声音压得极低,同桌三人勉强听到一点点,却不是很真切。 过了好一会儿,苏氏才好奇地出声提醒,装出不太在意的模样打算套套话。 “你们姐弟聊什么如此投入,饭菜都要凉了,快点吃,什么重要的话不能放到饭后说,而非得争分夺秒与膳食争抢?” 突然的问话,倒将两小只问懵了,怔愣一瞬,叶婉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回道:“没什么,阿康给我夹了红烧肉,问我好不好吃。” “是啊是啊!” 宋怀康赶忙附和点头,心虚地朝宋谨书位置所在看了几眼,动作一点也不隐晦,仿佛将当下心思全部都挂在脸上了。 众人心中明了,也知他的性子,便全都装作没发现,照样吃吃喝喝,酒足饭饱后才各回各院,歇下了。 夜漫漫,黑暗无度,此时此刻无论身处在哪里,皆充斥着浓浓夜色,烛光轻跳,忽明忽暗,倒是多了几分诡秘。 碧丛之下,潜藏其间的夜虫鸣声不断,此起彼伏。 白昼沉寂,可一到夜里,却是在微凉之中喧闹个不停,让人不堪其扰。 叶婉本已睡下,半途起夜微微醒神之后,就有些难入眠了。 她闭着眼睛,默默感受院子里那份热闹,竟意外地让内心平静下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翌日天明,彩云轩的下人们纷纷忙碌起来,开始一天的活计,而叶婉的寝屋在二层小阁楼上,无人打搅,便直接睡到自然醒,日上三竿才慢慢睁开眼睛。 早饭是饺子,她没什么胃口,只吃几个便让人撤下去了,而后带着小梅、云燕到府中小花园散散步,日子格外闲适。 可这份闲适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她行至假山附近时,耳尖的听到有人在后面嚼舌根,隐隐听到“表姑娘”这个称呼,她眉头微蹙,直觉告诉她有猫腻,便鬼使神差朝声音处走去。 “市井小户出身果就上不得台面,一个不知隔了几代的表姑娘还真当自己是正经宋家姑娘了。” “就是就是,来了一个月,成日去长青院巴结夫人,无非是想多得些好处,眼皮子浅,还抠门,初来乍到,竟然给曲管事打赏,给只给一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哈哈哈……” 也不知道哪个人先笑出声,旁边同在此地嚼舌根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叶婉着实没想到宋府的下人会如此评价她,当即沉了脸色,只是她还想继续往下听,便伸手阻拦怒气冲冲的小梅,让她莫要冲动。 而后又听假山那边的人继续问道:“当真只给了一两?曲管事可是早早就在门口守着了,竟被如此羞辱,可不得气疯了?” “可不是,这还不算什么,你们是没看见上月底她出门上街,最后跟大公子一块回来了,依我看,她定然是知晓大公子当日有约,故意跟过去偶遇套近乎,啧啧,别看人家年纪不大,那心可大了。” “对对对,那句话叫什么,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说着,那几个丫鬟又旁若无人放肆地笑起来。 光听那嚣张的声音,叶婉主仆几个已经能想象出几人丑恶的嘴脸,着实气得不轻。 就在叶婉与小梅将要爆发,打算冲出去揍人之时,那边竟响起男子训斥人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有些粗粝,略有些陌生一时间辨不清来人身份。 叶婉的脑海一闪而过表哥的身影,却立马否认了,因为表哥的声音清润明朗,比方才听到的不知好多少倍。 “尔等不做活在此地躲躲藏藏意欲为何?宋家一向待下宽厚,月钱也高,却不是养着尔等空闲,嚼主子舌根的,都去陈嬷嬷那领罚吧!” “宋福,你也跟过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无视府中规矩搬弄是非!” 宋谨书今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痛不痒,却是莫名哑了,心情特别糟糕,本想到花园走走散散心,却不曾想路过假山会听到三个丫鬟在嚼舌根,字字句句皆是贬低表妹,着实目中无人,胆大包天。 他们宋家虽是商户,却也是沉淀几代的大户人家,能一路走过来且生意越做越大,与严谨的作风脱不开干系。 无关紧要的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水至清则无鱼,可一旦涉及原则性问题,就会严加惩罚,却不会心慈手软。 “公子,大公子,奴婢知道错了……” “公子,您就饶了奴婢一回吧……” “公子……公子……” “闭嘴!” 宋谨书一声怒喝,常年温和的面庞顿时变得冷厉,目光一扫,那几个丫鬟入坠冰窖,下意识瑟缩起来。 她们几个是同一批入府,至今已有两年,何曾见过盛怒之下的大公子?那模样,仿佛她们再多说一句就要将她们掐死一般,便不敢再为自己求情,心如死灰地跟在宋福身后去寻陈嬷嬷了。 陈嬷嬷最公正不过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今日之后,她们恐怕要被赶出宋家了。 宋谨书本就心情不好,经此一遭,越发烦躁起来,留下不是,又不想回院子,着实难受得紧。 正纠结之际,假山另一边突然响起脚步声,似朝他而来。 “谁?谁在那边偷听?” 他沙哑的嗓音再度呵斥,许是方才训人太大声,喉咙发声的感觉更加奇怪了。 “表哥,是我。”叶婉尴尬地从假山另一边绕过来,小心翼翼凑到宋谨书面前,道:“多谢表哥替我出头,你嗓子怎么了?可是上火了?” 叶婉初听声音还觉得陌生,否决了是宋谨书的可能性,谁知丫鬟求饶,直接将其身份挑明,竟然真的是那温润如玉的大表哥,还为她出头,发了一通脾气。 思来想去,叶婉还是觉得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应当面道谢才对。 “表妹不必客气,本就是那几人无视府中规矩犯了大忌,与表妹无关,也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之后,不会再有人乱嚼舌根了。” 宋谨书言辞笃定,态度诚恳,莫名让人信服。 “嗯,我信表哥,其实……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别人的闲话。”毕竟叶镖头的闺女在沅水县向来有仇当场报,不会受那等窝囊气,自然也就不在意了,“表哥让宋福将人送到陈嬷嬷跟前,嬷嬷会如何惩罚呢?” 这个问题小梅懂,未等宋谨书回话,她便忍不住小声插嘴,道:“妄议主子者杖二十,发卖出府。” 说完,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悄悄躲到叶婉身后,就怕大公子一个不顺眼也要打她几杖。 “这样严重吗?”叶婉眸子一瞪,下意识看向宋谨书,有些不忍心。 “留她们一命已是恩典,治家在严,原则性的问题万万不可心慈手软,如若不然,长期以往就会奴大欺主,主府必将走上没落的道路。” 宋谨书面色冷肃,格外认真地教叶婉一些管家的道理,见她赞同地点头,他的眼神才慢慢柔和下来。 “表妹不必思虑太多,母亲与陈嬷嬷自会处置,你若是再遇到这等刁奴也不必手软,自有人为你撑腰。” “嗯,婉婉知道了,多谢表哥。”叶婉展颜一笑,眉眼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瞧着竟比四周的花儿都要灿烂。 宋谨书见状,眸光微闪,有些不自在地侧头看向别处,心道:“总算发现表妹哪里不一样,嗯,白了不少。” 第10章 惩罚 “表妹不必客气,自己玩去吧!” 宋谨书刚处置了犯错的丫鬟,此时心中还有些憋闷,又思及自己莫名其妙发生变化的声音,越发心堵,也就没有心情继续与叶婉闲谈了。 于是便端出自己面对宋怀康时的长兄姿态,挥挥手让叶婉先走,活脱脱将她当成孩子哄。 叶婉也瞧出他的敷衍,想了想,还是提议道:“表哥的嗓子想来是上火了,我手头有个下火的方子,表哥不如试试看?” 宋谨书本以为表妹会从善如流地提出告辞,二人各走一边,不曾想她竟还如此关切要给他一个方子。 “就用麦冬、莲子、沙参、玉竹,再加点无花果用来煮水喝,你若是不想干喝水,也可用来煮药膳,放点肉亦或是猪骨,还挺好吃。” 叶婉未见其有拒绝之意,便一股脑儿将话说完,随即匆匆福一礼,笑盈盈离去。 望着那欢脱雀跃的身影远去,宋谨书垂首,颇有些无奈地晃晃脑袋,只觉得表妹今日好似多了几分活泼,倒与平时的温静不太一样。 他也没多想,转身回明竹轩吩咐小厮到医馆核实,知晓叶婉的方子确实有除燥清热、滋阴润肺的功效,便命丫鬟到厨房让人按照方子煮一份药膳,姑且试上一试。 此时天色尚早,还未到午时用饭时间,叶婉与宋谨书分开后就打算先去小花园内的凉亭上坐一坐,行至半途,她突然思及宋谨书所言,决定转道去往长青院。 表哥说管家从严,当家者万万不可因心慈手软而放任下人以下犯上,为非作歹,若当真到了那一步,对于整个家族而言,是极大的危害,很有可能让一个中兴的家族快速没落下去。 听着很严重的样子,只是叶婉生于沅水县,接触的都是些市井人家,无法想象大户人家里面的这种情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亲眼去看一看,长长见识。 “姑娘,夫人那边不是说不用天天去请安了吗?您这是要去干嘛?” 小梅见自家姑娘临时改变主意,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快步跟上,一边低声询问。 “不用请安就不能去看看姨母了?” 叶婉没好气回答,继而又道:“表哥让宋福将那几个犯错的丫头送去给陈嬷嬷处置,而陈嬷嬷又在长青院伺候,现下那里指不定多热闹,而且我猜姨母会命人当众处置。” 远房表妹 第9节 “当众?”小梅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奴婢明白了,这就叫杀鸡吓猴。” “是杀鸡儆猴。”云燕开口低声纠正。 “是吗?感觉比不多,嘿嘿,还是你比较懂。” 小梅侧头看向云燕,冒出些许不合时宜的傻笑,碎碎念间,主仆三人便到了长青院门口。 此时,长青院内分两排站着府中所有的管事,苏氏喊他们过来严词厉色敲打一番,而后又命他们召集自己手底下的人全部去前院汇合。 叶婉主仆三人刚到,管事们便簇拥着离开,与她碰面都纷纷行礼,悄然打量,没一会儿,人就散完了。 走在管事队伍最后面的是老熟人曲管事,他路过叶婉身边时,全程低着头,等走出几步才悄悄回头偷看,心中暗骂叶婉,甚至还想啐一口。 谁曾想,叶婉不仅没有第一时间进长青院讨好夫人,竟还停留在原处盯着他们看,不躲不避,四目相对之时,曲管事故作镇定扯出一个笑容,才匆匆忙忙跟上队伍,没一会儿管事们便没了影。 “笑得真难看,还不如不笑呢!” 叶婉低估一句,对曲管事的嫌弃之意昭然若揭。 她可没忘记假山边所听到的闲话,其间就提到了这个曲管事,想来这家伙没少在背后说她坏话。 一两银子打赏怎么了?嫌少就别收啊!既然将银子收进自己的荷包就别四处嚼舌根,贪得无厌。 “就是,本就长得丑,还笑得假惺惺,初见时还以为他是好人,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奴婢当时就不会浪费那一两银子了。” 小梅很是懊悔,银子搭进去还惹一身骚,真是晦气。 “好了好了,不就一两银子嘛,虽说咱们叶家不算特别有钱的大户,但也不至于给不起这一两银子,先进院看看姨母怎么说。” 叶婉收回目光,领着两丫鬟进入长青院。 一入内,就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同。 往时她来,院中气氛总给她一种沉稳中带了点活力的感觉,丫鬟们和善有理,总会第一时间迎上来,笑盈盈地唤她“表姑娘”,而今日的丫鬟们却是噤若寒蝉,该有的礼节还在,就是明显感觉少了活力。 “姨母。” 苏氏方才发了好大一通火,此刻内里尚未完全平息便见外甥女款款走来,粉面桃腮,浅笑嫣然,与一月前的初见天差地别,瞧着还长了些许肉。 只见其小步走到跟前,亲昵地搂住她的手臂,甜甜地唤了一声“姨母”,那娇俏可人的模样,简直甜到心坎上了。 “婉婉来得正好,这段时间是姨母疏忽,让咱们婉婉受委屈了,一会儿你随姨母到前院去观刑,也好好学着如何摆正自己的姿态不让人欺负到你自己头上来。” 苏氏一直想要个闺女,只可惜命里没有,她也无可奈何。 如今这一个月下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叶婉一点点发生变化,渐渐长成她心目中女儿的模样,心中满意得不行。 故而,在得知府里的下人们竟会在背地里如此议论叶婉,不尊重到这般田地,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也更加坚定了趁此机会为叶婉立威的想法。 “嗯,我都听姨母的。”叶婉此趟本就存了别样的心思,苏氏的话正合她心意,便也就不再忸怩,顺势应下了。 两人嘀嘀咕咕闲聊?璍好一会儿,直到前院有人过来传话,苏氏才收敛笑意,带着叶婉往前院而去。 “走吧!姨母带你去见识见识新东西。” 苏氏一叹,轻轻拍了拍挽在自己小臂上的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刻已到午时初,炎炎夏日里又闷又热,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直接将一整天的温度抬至最高,人只要在外头走上一刻钟时间,就会汗流浃背,浑身黏黏腻腻格外不舒服。 苏氏等一群人浩浩汤汤,一踏入前院就立马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其实,府中下人在来前院的路上就已经打探清楚今日的情况,自然也清楚夫人召集大家伙到场的目的。 众人下意识抬起头,但一看到夫人严肃的神情又立马垂下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因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使得自己成为那只儆猴的“鸡”。 “今日让尔等过来所谓何事想必管事们都已经告知了,既然如此,本夫人便不再啰嗦重复。” 苏氏话音一顿,侧头看向陈嬷嬷道:“将人带上来吧!” “是。” 陈嬷嬷乃是府中的管教嬷嬷,一向不苟言笑,赏罚分明,现得夫人示下,便毫不犹豫地着手操办起来。 她手掌一挥,立马有几个小厮抬着宽板凳走进来,而后各执一根木杖立在两侧,下一瞬,三个犯错的丫鬟就被人推推搡搡出现在众人眼前。 “捆起来。” 陈嬷嬷面色不变沉声开口,目光在最边上的五个小厮身上一扫而过,那几人就立马冲上前,不顾那三名丫鬟的反抗强行将人摁到宽凳之上,并用绳子将她们束紧,使她们失去反抗的能力。 “行臀杖。” “夫人,夫人饶命啊……啊……” 霎时间,姑娘的尖叫声随着木杖击打肉.体的沉闷声相伴响起,在原本沉寂的前院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准确无误地落到她们身上,丝毫不见手软。 十杖之后,受刑丫鬟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十五杖之后,开始有血迹渗出,许是麻木了,她们不再放声尖叫,余下只剩“哼哼”。 叶婉此时此刻站在姨母苏氏的身后,木杖打人的声响闷闷传入耳中就如同打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目光始终不离受刑的丫鬟,看到她们泪流满面,无助又可怜;看到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刑,屈辱痛苦却又无法摆脱;看到她们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却依旧要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付出代价…… 说实话,叶婉心有不忍。 她生于市井,长于小县之中,清楚普通百姓人家若想吃饱穿暖就得付出加倍的努力与辛劳,才能挣一点养家糊口的银钱,也见过穷苦人家为了生存下去,不得已卖儿卖女,致使骨肉分离,却又无可奈何。 这世间大多数的无奈与不幸似乎都长了眼,专门挑弱者下手,打击一次,穷困潦倒,打击两回,妻离子散。 叶婉心中千回百转之际,底下的杖刑结束了,她五味杂陈地回过神来,看着那三个丫鬟如同货物般被人拖下去,思绪终是回到了现实。 她感慨底层百姓多艰难,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去同情那些不值得同情的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宋家自然也是如此。尔等既已入了我们宋家,就得守我们宋家的规矩,谨言慎行,如若不然,就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了。” “本夫人这么说诸位可听明白了?哪位有意见现在可提。” 苏氏凌厉的目光朝下一扫,众人噤若寒蝉,纷纷缩起脖子降低存在感,生怕主子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没人吭声就当默认没意见了,既然如此,便都散了吧!” “是。” 苏氏最后一句话如同大赦发布,下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行礼告退,不到半刻钟时间,底下就没了人影。 第11章 接触 或许是这件事情给人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在叶婉平静的十三年人生中留下不小的影响。 故而,她在回长青院的路上就一直垂首慢行,悠悠地跟在苏氏身后,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的状态都与平时有很大的不同。 苏氏猜想叶婉在沅水县时应当接触不到这种事情,顿时心中没底,便一直关注着她的状态,担心今日这一出吓到她。 毕竟见了血,十几岁的小姑娘被吓到也属实正常。 “婉婉可有被吓到?” 一路上,苏氏的目光频频掠过身侧的叶婉,等一行人回到长青院歇息了半盏茶的时间,苏氏才缓缓开口道询问。 “啊?” 叶婉听到苏氏唤她,当即茫然地抬起头,片刻后,终于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如实回答道:“没,没有,还不至于被吓到。” “没被吓到就好。”苏氏半信半疑地露出慈爱笑容,而后眸光流转,试探问道:“那你可是觉得姨母下手太狠了?将人打出血再赶出去发卖,还是对几个小姑娘。” “怎么会?” 叶婉难以置信地回望姨母,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般询问。 她担心苏氏会因此误会,让双方之间心生嫌隙,赶忙解释道:“姨母这么做是对的,表哥与我说过,不能太心慈手软,免得底下人欺负到主家头上来。” “哦,对了,表哥说这叫治家从严。” 叶婉并非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但也不会任人欺负。 在沅水县时,她爹护短武功高,街头巷尾鲜少有人敢欺负她,同伴间偶尔的争执,她也能靠自己解决,向来轮不到旁人欺负到她头上。 这回若非表哥及时出声训斥,她恐怕就要动手了。 “嗯,这话在理,我家婉婉真聪明,一点就通。” 苏氏抬手向叶婉招了招,待她走到跟前才亲切地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人活于世,各有各的缘法,但无论如何都得讲究一个‘无愧于心’,做好自己该做之事无愧于人,至于其他人的未来怎么样都与你无关,是好是坏,因果报应,总归由他们自己去承担,请尊重他人命运。” “姨母这般说,你可明白?” 叶婉点点头,不知怎的心头涌上一种格外陌生的感知,暖融融又总觉得离她有些遥远。 将近十四年了,从未有人教过她这些。 五岁前,她年龄还小,阿娘温柔对她处处关怀,但她没到学可为人处事的年纪,便不会与她说这些,再者那时候即便说了,她也听不懂。 五岁之后,阿娘离世,阿爹颓丧一段时间后几乎整日为生计奔忙,经常几天才回家一趟,将她托付给邻居莫奶奶照料。 闲暇时,阿爹也会陪伴在她身边,带她出去玩,爬树摘果子,下河摸鱼,姑娘们做不了的事情她都做过,也学得格外轻松,而姑娘们要学的东西,她却是一知半解,怎么也学不会。 让她拿绣花针绣花,还不如叫她练鞭子,即便自抽几下,也比绣花舒坦。 至于遇上矛盾冲突,阿爹教法子也是简单明了,几乎都是能动手就不吵吵,久而久之,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成了半个小子的性格,时而娇俏乖乖,时而又有些难以控制。 “这人与人的交际,越往高处走,就越少有耿直坦率的情况,大多需要拐几个弯,有时明争暗抢,最后谁人得利全靠算计,总归没得善了;有时却不一样,弯弯绕绕过后,兵不血刃就能将事情解决,维持双方情分,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 苏氏轻轻拍了拍叶婉的手背,叹道:“婉婉还小,许多事不需要操心,等往后见过的事情多了,你即便不需要我提点也能通过自己的思考想明白。” “好了好了,今日一遭我有些累了,便不留你用午饭,你先回自己院子,累了就歇息,若是不累,想做甚就去做吧!” “是,姨母您好生歇息。” 叶婉盈盈福一礼,带着小梅和云燕离开长青院了。 主仆三人缓步走在花园小径上,各有各的想法,刚回到彩云轩屋门一关,小梅就忍不住道:“姑娘,这大户人家里面可真危险,一不小心可能就把小命丢了,您看着奴婢些,免得奴婢这张嘴犯错。” 小梅只要想起今日的杖罚心里就害怕,虽然没打在她的身上,但是同为卖身的丫鬟,她入了宋家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卑贱于他们,在那些大户人家的主子眼里根本不算个屁,捏死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还好奴婢是姑娘的丫鬟,是叶家人。”小梅嘿嘿笑两声,又看向叶婉嘴甜道:“姑娘与镖头对奴婢都好,奴婢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能有姑娘这样的好主子。” “就你会说话,马屁精。” 叶婉娇嗔地瞪了小梅一眼,倒是没有反驳。 远房表妹 第10节 主仆俩说说笑笑,很快便将方才的教训抛之脑后了。 午饭过后,叶婉小憩半个时辰后醒来,脑子昏昏沉沉仿佛被塞了浆糊,醒神半晌也没觉得脑子松快。 “姑娘可是要起了?”小梅第一时间发现叶婉的动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碎碎念:“奴婢知您一入夏就浑身不得劲,便让厨房准备了绿豆汤,您一会儿喝点,保证整个人都变得浑身爽利,您先去洗脸。” “嗯。” 叶婉懒洋洋地爬起来,耳边嗡嗡嗡,明明小梅说了一堆,她偏偏只记住了有绿豆汤,手底下的动作都不禁快了些许。 往年一到夏日,她就特别喜爱这口汤,只是绿豆性寒,只要多喝一点,月事那几日就会格外受罪,仁善堂的邱大夫总是盯着她,不让她多吃。 “不过,您也别高兴的太早,只能喝半碗。” 小梅可太了解她家姑娘了,一个表情,一个笑容便能猜到她心中想什么。 闻言,叶婉方才的欣喜瞬间少了一半,只轻轻“哦”了一声。 “还有,方才二公子来寻,说是知府家的蒋公子到府上做客,大公子遣他跑腿,问您要不要过去明竹轩一起喝杯茶?” “蒋公子?” 叶婉略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自己来宋家一个月,只跟姨母相熟了,表哥表弟还只是表面认识而已,特别是表哥,在家的时间太少,总不能等她都要回沅水县了,也没说上几句话。 一家人生疏至此,说出去免不得被人笑话一场。 “对,就是咱们头一回出街,在岭南小食铺里一起吃饭的公子。”小梅以为叶婉忘记了,赶忙解释提醒。 “嗯,既然如此,那你一会儿让人将绿豆汤送去表哥的明竹轩,正好表哥上火,嗓子不太舒坦,大家能一起喝点败败火。” “行,奴婢这就去安排。” 小梅瞥了叶婉一眼,瞧她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到底什么都没说,叮嘱云燕帮忙梳妆,自己到外头喊小丫鬟跑腿去了。 未正时刻,骄阳悄无声息渐渐朝西边下落,偶有飞鸟扑棱着翅膀从空中飞掠而过,到宋家枝繁叶茂的大树与碧绿葱郁的小竹林内垒窝,繁衍生息。 日光灼灼,倾斜着照在走廊上,路过时还得撑伞遮阳,多少有些荒唐了。 叶婉向来不是讲究的性子,出门的时候云燕要带伞,她嫌麻烦,到底是没带上,不过她们一行走得飞快,半刻钟左右便到了明竹轩。 明竹轩与彩云轩的构造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小阁楼,倒是长了不少低矮的竹丛,环境清幽,日头西落时,光线还会照到屋子里面去,为这个小院增添别样的意境。 “嗯,瞧着就很适合表哥。”叶婉刚到明竹轩门口,就忍不住嘀咕一句。 她来宋家一个月,还是头一回进入明竹轩,多少有些好奇,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差不多了,才由等候在旁的宋福引入专门待客的茶室内。 “表姐!” 宋怀康正在百无聊赖地啃着糕点,余光瞥见门口的叶婉,澄澈的双眸瞬间染上笑意,糕点也不吃了,小跑着迎上来,“表姐,你用睡醒了,阿康都等你好久了呢!” “那你怎么不让丫鬟喊我起来?”叶婉笑盈盈地伸手往宋怀康肉嘟嘟的脸上捏了一把,故意问道。 “哥哥说那样没礼貌。”说着,宋怀康回头看向哥哥宋谨书,格外认真道:“而且娘也说过,家中姊妹都是用来宠的,表姐没睡醒,那我继续等等便是了。” “哎呦!阿康小君子。” 叶婉听完这话心里头暖融融,怎么看宋怀康都觉得稀罕,又忍不住揉了揉宋怀康的小脸蛋。 “表姐,我是大孩子了,你……你不能再摸我的脸,男女有别……” 宋怀康见叶婉捏一次不够还想继续动手,他当即慌乱地避开,小脸红扑扑的,匆匆小跑进了屋子里面。 “都会害羞了。”叶婉无奈又好笑,也跟着进了茶室。 此时,屋内的宋谨书与蒋庆舒正在悠闲地品茶,听到姐弟俩的对话,也忍不住轻笑,只当他们是小孩子,随他们闹腾去了。 叶婉一进屋,就对上宋谨书三人打量的目光,不躲不避,只消片刻,脸颊热意上涌,她不好意思地避开目光。 “表哥,蒋公子。” 她盈盈福礼,垂下的眼眸这才抬起来,而宋谨书与蒋庆舒也先后起身作揖回了一礼。 “表妹坐吧!”宋谨书指了指以及对面的位置,招呼叶婉坐下,并顺手给她斟了一盏茶,“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好,多谢表哥。” 叶婉从善如流地端起茶盏,一喝就是一大口。 茶水入喉的刹那间,一股难以忽视的苦味渐渐在口中蔓延开来,令她猝不及防地蹙起眉头,五官聚拢,“好苦”二字脱口而出,什么礼节都通通被她抛之脑后了。 “呀!表哥,这是什么茶怎么那么苦啊?呸呸……” 叶婉本就不是那等风雅之人,平日喝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要喝,也是喝花茶,今日在此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所表露的都是她下意识的直观反应。 宋谨书的目光从叶婉脸庞掠过,转而停留在其“呸”出去的茶叶渣渣上,温润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6 01:21:50~2023-03-18 00:2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彤彤2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洁癖 “想来姑娘家都偏爱甜食,茶水不合叶表妹口味就算了,一会儿让人给你上花茶果茶,表妹先吃块糕点压一压苦味。” 蒋庆舒将茶点朝叶婉位置推了推,尴尬地笑着说道。 他试图缓解现场的尴尬,一侧头,便发现宋谨书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瞧那神情,似乎在隐忍什么。 那模样看上去着实不太好受,蒋庆舒便顺着视线望去,只见茶桌靠向叶婉的部位沾了一点茶渣,并不是特别显眼,可他实在太了解好友的德性,想都不想,便迅速将茶渣清理干净,再度回头,果然见宋谨书的面色好了不少。 “多谢蒋公子,是我失礼了。” 叶婉面色讪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反应太过,赶忙开口道歉,看看蒋庆舒又看看宋谨书,最终还是闭上嘴巴,乖乖捏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宋谨书自诩是个好兄长,此刻也没有要与表妹计较的意思,见她心虚垂首,瞧着很乖的模样,便也觉得好笑,想了想,还是提起茶壶,往叶婉杯中续了一杯茶水。 “这是二十年的生普,滋味正当好,苦与涩已经比新制茶少了许多,入口醇和甘滑,饮用之后唇齿留香,略有回甘,不信你再试上一试?” 宋谨书的话算是回答了叶婉方才的问题,知晓叶婉不懂,还简单解释了两句。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蒋庆舒连忙附和接话道:“对啊对啊,这茶还是你姨夫花重金从一个滇南客商手里买来的,整个晟国不超过十个茶饼,别处可轻易尝不到。” 随着宋家生意越做越广,家财积攒日渐丰厚,宋老爷便将目光投向了茶业,准备分一杯羹,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他们还需要仔细甄选,不断比对,挑选最合适的生意伙伴。 加之前些天京都放出风声,原先的皇商郑家因为官商勾结,昧了国家不少银子而举家入大狱,彻底败落。 郑家一倒,皇商的位置便能腾出一个来,不少底子丰厚的商家皆蠢蠢欲动,绞尽脑汁搭上朝廷这根线,想要夺得皇商的名头。 同为地位低下的商人,若能有幸搭上朝堂这根线,地位便能翻转,连普通官员见了,都得客客气气,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 宋老爷乃是长陵首富,自然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便悄悄与长陵知府商议,决定出一波血,由知府大人暗中协助,将皇商名头揽到宋家头上。 这事宋谨书与蒋庆舒都知道,只是没必要告诉叶婉与宋怀康两个小的。 “那……那我再尝尝。” 叶婉味觉灵敏,一向不喜欢苦味食物,此刻心中其实不太情愿,但见表哥与蒋公子都极力推荐,她想了想,还是不想太丢脸,便学着他们的模样,小口小口抿茶。 苦是真的苦,但表哥说得没错,确实有种她形容不上来的香气,喝完一会儿,嘴里回甘,感觉也没那么难喝了。 “叶表妹觉得如何?”蒋庆舒一直在关注她的反应,当即问道。 “呃……” 叶婉飞快地抬眸看了表哥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老实说话。 “还行吧!虽然算不得好喝,但是喝完嘴里真的有一丝丝甜味,总之没有绿豆汤好喝。” 她话音刚落,便有侍女端着一个汤钵进来,轻轻搁置到桌子上,而后得了叶婉的眼神,将汤钵中的绿豆汤分别盛入小碗之中,端给几位主子。 “我午睡起来想喝绿豆汤,想到表哥也上火嗓子发哑,就干脆让人送来这边了。” 叶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一句,继而又一脸认真道:“蒋公子,你也喝点,我听你声音也隐隐有发哑的苗头,含糊不得,若是等严重到表哥那种程度就后悔莫及了。” 蒋庆舒: …… 他今日刚嘲笑了宋谨书一轮,说宋谨书的声音难听,也就比长陵郊外农户家的公鸭叫好一些,结果现在小表妹说他也有发哑的迹象,难道这就是天道轮回,苍天没打算饶过他? 蒋庆舒迅速看了好友一眼,默默地端起眼前的绿豆汤几口喝完,又让侍女帮他重新再打一碗。 这一刻,四人皆默默低头喝绿豆汤,耳畔只余陶瓷餐具相互碰撞的声响,分外悦耳和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人喝完甜汤纷纷放下汤勺,丫鬟们也第一时间递上绢帕,收拾茶桌上的碗具。 宋家兄弟以及蒋庆舒都是大家教养,会格外注意仪态,就连擦拭嘴巴这等小事也能做到仪态翩翩,令人赏心悦目。 而叶婉却是不同,她接过小梅递过来的绢帕,胡乱地往嘴唇上猛擦几下,将嘴唇都磨红了,而后放着其他人的面就将那用过的帕子随手扔到桌子上,帕子的一角正好耷拉进了她面前的茶杯之中。 刹那间,宋谨书常年温润平和的面容瞬间僵住,慢慢出现裂痕,可是没等他说话,就见叶婉再度抓起那条帕子,就要往衣襟上的一滴污渍擦去。 他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婉迅速擦掉污渍,再将帕子扔回茶桌之上。 事情发展至此,他再也绷不住猛地站起来,大声喊到:“叶婉,你……你在做什么?” “我衣襟上沾了东西,就擦一擦……”叶婉猝不及防被他吓一大跳,浑身一哆嗦,整个人都懵圈了。 她不知道什么情况让表哥如此大反应,还在脑海中将自己所做所为都过了一遍。 难道是自己吃相太差有辱斯文?还是说自己当着外男的面擦衣襟上的污渍太不淑女,有失体统?亦或是表哥好心请她来喝好茶,结果她勉强喝了两杯,不够给面子? 叶婉的心绪千回百转,终究还是没能抓到表哥生气的点,因为那些事于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思来想去,她心中不安,这才小心翼翼试探道:“表哥,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很抱歉。” 宋谨书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烦乱的内心,堪堪将视线别过一旁,逼着自己忽视那块绢帕,免得再度失控而失了礼数。 “表哥,若我真做错了什么事你一定要直接同我说,我会改的。” 叶婉心里清楚得很,像表哥这样的君子,道歉只是一种礼节,当不得真,这种情形下的道歉令人感觉很不踏实,还是得有话直说,有错就改才好。 表兄妹俩一个克制沉默,一个虚心求教,愣是说不到一块去,从而产生短暂僵持,而一旁的蒋庆舒与宋怀康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 一个卖乖讨巧,随便找话跟哥哥与表姐说,另一个则准备找到好友暴躁的点,迅速处理掉叶婉面前的绢帕,还做主给她换了新杯子。 叶婉没说什么,但先前甜甜的笑容变得生硬起来。 她看了看眼前崭新的杯子,随即扫过干净齐整的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宋谨书身上,后知后觉明白了些什么。 远房表妹 第11节 “表哥莫不是有洁疾?”叶婉心中这般想,嘴里也将问话喃喃出口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一愣,宋谨书猝不及防被茶水呛到,轻咳起来,俊朗的面容瞬间红透了。 “咳咳咳……” “叶表妹别见怪,你表哥他这是老毛病,矫情出来的,你别理他就是。” 蒋庆舒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而后他便不顾宋谨书的阻拦,开始绘声绘色讲述其幼时因洁疾闹出的有趣往事。 一说两听一无奈,半日下来,四人皆尽兴了。 因宋谨书一月只回来几日,故而这几日晚饭都在长青院与二位长辈一块吃,也算是抓紧时间享受天伦。 夏日静谧,夜里偶有微风,一轮明月高悬苍穹,周围是稀稀拉拉的几颗星辰,一闪一闪展示自己的存在。 叶婉从长青院回来便沐浴歇下,脑子里想的事情少,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经过昨日下午的品茶闲谈,叶婉感觉自己与表哥他们的关系亲近不少,按照如今的亲近程度划分,他们几个能算是朋友了吧? 她独自思索,嘀嘀咕咕好一会儿,想着自己既然在宋家借住,又是亲戚,总该主动一点与人打好关系。 别的不说,表哥出息,将来中个举人、进士的,她脸上也有光。 至于蒋公子,那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虽说江湖中的英雄好汉交友不论出身,但若非阿爹送她来长陵,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物,更何论成为朋友? 而且有这样一个朋友以后出门在外,也能多一份倚仗。 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叶婉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能跟阿爹一起出去押镖,天南地北地走,赏遍晟国大江南北的风景,感受晟国大江南北天差地别的风俗习惯,品尝不同的美味。 她总觉得自己生来就与旁的姑娘不同,故而未来要走之路自然也该与众不同才是。 “小梅,你去明竹轩瞧一瞧,看看表哥今日是在家品茶还是出门访友?” 若是品茶,她就过去继续蹭茶水喝,与表哥套套近乎,若是访友就算了,到时候另寻时间过去拜访。 “哎,奴婢这就去。”小梅不知道姑娘的打算,不过一大清早她也不太想动脑子,便放下手中的绣篓,小跑着离开了。 叶婉用完早饭感觉肚子有些撑,就独自到彩云轩的小花园里转圈遛弯,消消食,才走了两圈,小梅便探消息回来了。 “姑娘,表公子他们今日要出门,说是去长陵郊外的小溪边野食游玩,还让奴婢回来询问您的意思。” “我什么意思?”叶婉眸光流转,心中有了一个猜测,眼眸也瞬间发亮起来,问道:“他们想带我一块去吗?” “是,就是问您要不要出行。” 按照宋谨书的想法,表妹虽然在扔帕子这种小事上略有些不拘小节,但到底也是小姨夫娇养的姑娘,平时瞧着挺乖,她若是想,带她一起出去玩也无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8 00:29:22~2023-03-19 02:0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2瓶;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出游 “好啊好啊!我去!” 叶婉毫不犹豫地应下,轻轻推了推小梅的双肩,道:“你快去同表哥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等一等,容我换身衣裳立马过去。” “是。” 姑娘应下出行,小梅也是心中一喜,反正她是姑娘的贴身女婢,姑娘去哪里都会带上她。 这大好天色,可不就是不是适合出行吗? 小梅前脚刚走,叶婉后脚便乐呵呵地上阁楼换衣裳,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领着云燕前往明竹轩与宋谨书等人汇合,一行人分乘两辆马车浩浩汤汤出府直奔城外而去。 叶婉在沅水县时就三天两头往外面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如今在长陵,谨记阿爹的叮嘱不能乱来,丢了宋家脸面,这才安安分分,闲暇时顶多出门逛逛街而已。 今日算是她来到长陵之后正儿八经第一次出游,从坐上马车开始,马车的窗帘子就没有放下来过。 从鳞次栉比的喧嚣闹市,一路到城郊葱葱郁郁、鸟语花香的小溪边,一动一静强烈反差,所造就的心境也是完全不同的。 “公子,咱们到了。” 随着宋福的声音传来,两辆马车先后停下,外头的交谈声也越来越多。 “今日这天气咱们算是来对了。” 蒋庆舒一下马车,立马被眼前葱郁植被以及潺潺流水所吸引,忍不住感慨一句,若非宋谨书不搭理他,他都想即兴赋诗一首了。 “哎,谨书你去哪?” “去看看哪里适合安置。” 宋谨书随口回答,左右瞧了瞧,盯上了不远处那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听老一辈的人说,此树生长已过百年。 树下新生嫩绿小草,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在树底下安置。 “宋福,树底下阴凉,你去铺一块布垫,让表妹与阿康先休息片刻。” “是。” 宋福从马车后头解下来一个篓子,里面装着今日游玩要用的东西,吃食则在叶婉她们那辆马车的后头。 随即,宋谨书又吩咐小厮们在附近捡拾柴火,开始为午间野食做准备。 待安排好所有事情,他才叫叶婉与宋怀康过来,叮嘱道:“人在外,多留几个心眼,你们俩可以在这附近赏景游玩,但切记莫要走太远了,身边不能离人,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叶婉与宋怀康异口同声回答,二人皆没有意见,听从安排,只是应完宋怀康没忍住嘀咕道:“哥哥一出门就变得比娘亲还啰嗦。” 宋谨书:…… 看来这小子是皮痒了,想挨打。 两个小的安置妥当,宋谨书就不再多言,命宋福提桶,主仆俩准备去钓鱼,中午能不能加餐,全看小溪中的鱼儿给不给面子了。 虽说几人一块出游,但兴趣不同,来了也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扰。 叶婉在附近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好玩的,略有些失望,想了想,她便朝宋谨书走去,坐在他的身旁,陪他钓鱼。 “表哥,你用什么饵?” “蚯蚓、鸡肉。” “表哥,这鱼怎么还不吃钩?” “钓鱼乃精细活,需要有点耐心。” “表哥,照这形式,中午咱们还能吃上烤鱼吗?” “你……” 宋谨书想让叶婉安静些,别把鱼吓跑了,谁知一转头,却发现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靠到身边来了。 许是二人靠得太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姑娘脸上细小的绒毛,鼻尖还隐隐闻到些许陌生的清香,似是从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 “表哥,你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没……没事。” 宋谨书瞬间从怔愣中回神,眼神闪躲,刻意避开了叶婉认真的眼眸,耳根也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红。 “哦。” 叶婉素来神经大条,加之由父亲抚养长大,身边都是些大喇喇的壮汉,久而久之,她在情感方面的感知偏低,眼看就要十四岁了,可性子依旧没有半点大姑娘的娇羞与扭捏。 “表哥,我想吃烤鱼了。”叶婉又凑近了些,“你能钓鱼厉害吗?这鱼还能不能吃到了?” “你闭嘴,鱼都要被你吓跑了。” 宋谨书实在受不了,提起臀下的小板凳往旁边挪了挪,而后稳住自己心神,刻意板起脸训斥叶婉道:“你下个月就满十四岁,是个大姑娘了,往后不管多熟悉,都不可离男子太近,即便是血缘亲人都不行,记住了吗?” “为什么?” 宋谨书见叶婉一脸错愕,还无知地问起缘由,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火气,发不得又咽不下去,他感觉自己大底是要疯了。 “为什么?因为男女有别。”他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些,耐心道:“这世道里,女子的名节多重要啊!加之捕风捉影之事繁多,还是多注意点为好,你是我表妹,即是妹妹,有不妥之处我总要多说两句。” 嗯,对,就是在关心妹妹,如此一想,宋谨书的面色好多了,也不再纠结方才自己的变化是什么缘故。 叶婉只是在这种事上想得少,反应慢些,并非真的不懂,方才也是话赶话随口回问,没想到表哥会认认真真同她解释,那张俊朗略显稚嫩的脸上仿佛写满了“责任”“稳重”等字眼,令人忍俊不禁,却又莫名让人信服。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钓鱼需要安静,鱼儿才会上钩,你先去别人玩,若是钓上来,我再命人烤给你吃。” 宋谨书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看她,专心致志观察水面上的浮木,以免错过了鱼儿上钩的机会。 “哦!”叶婉闷声回应,兴致缺缺地离开。 午时初一过,叶婉回来转了一圈,发现宋福的木桶里一条鱼都没有,而宋谨书的桶里仅有一条巴掌大的鱼,她不由撇撇嘴,有点失望。 转而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便伸长脖子往溪水处探了探,又见小厮入水清洗带来的其他食材,由此判断水还算浅。 她垂眸思索片刻,带着小梅朝溪水下游走去。 主仆俩配合默契,寻了几根树枝削尖,握在手里胡乱挥两下试试手感,而后将鞋袜褪去,主仆俩小心翼翼地趟入溪水之中。 溪水微凉,潺潺流动,在夏日里格外舒爽。 叶婉凝眉敛神,目光专注,于溪水中寻找随波逐流的鱼儿。 突然,她眼神一凛,手中削尖的树枝猛地朝水中一扎,再提起时,却是空寥寥什么也没有,她不免有些失落。 “姑娘,扎到了吗?” “没有,让它逃了,许久不动手,还得重新找找手感。” 叶婉随口回应,片刻后继续垂首观察水中情况,打算二度出手,今日这条烤鱼她必吃不可。 二人找鱼找得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情况。 另一边,宋福陪主子钓鱼,半日钓不上来一条,连连叹气,若非主子还在坚持,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呆了。 他左顾右盼,突然看到下游裙摆一束,手持树枝,雄赳赳气昂昂的表姑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忙侧头与宋谨书道:“公子,您瞧瞧表姑娘她们在干什么?” “什么?” 宋谨书不明所以,后知后觉顺着宋福的手指指向望去,瞬间瞪大了双眼。 远房表妹 第12节 只见远处的姑娘手持长条树枝,如同老练的渔夫般将裙摆束起,裤腿也卷了起来,抬脚时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片刻又没入水中,如此场景刺激到了宋谨书的眼,也使得他十几年的良好素养顷刻间土崩瓦解,不由在心中暗骂了几句。 “看什么看,还不把脸转过去?” 他强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将傻乎乎的宋福呵斥一顿,随即猛地起身,大步朝下游走去,离开时,还不小心将板凳掀翻了。 “唉,主子生气真可怕。” 余下宋福独自一人嘀嘀咕咕,顺手将凳子拎起来,放回原处,还细心地擦掉不小心沾上的泥巴,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宋谨书快步流星,路过清洗食材的小厮边上时,勒令他们到上游洗,隔得越远越好。 没多久,他就到了叶婉主仆俩所在位置的岸边。 “叶婉,你在干什么?将我方才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赶紧上来。” 宋谨书训斥声迸发的瞬间,叶婉也凌厉出手,一时间水花四溅,树枝再度举起时,尾端插着一条肥硕的鱼,鱼尾还在不停挣扎摆动。 “表哥,我成功了,你快看。” 这一刻,叶婉满心满眼都是手中那条鱼,急于分享,根本没有注意到表哥方才是在训斥她。 “好大一条鱼,肥得很,烤起来肯定很香。” 叶婉将鱼高高举起,得意的跟宋谨书炫耀。 灼灼阳光普照四野,落入溪水形成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到姑娘明媚的脸上,使得她整个人好似泛着光,耀眼极了,让一向正经的宋谨书都不禁失了神。 “表哥,你瞧,是不是很肥美?” “表哥,你想什么呢?高兴傻了?” 没等宋谨书回答,叶婉就大步走上岸,停步在其面前,扬起小脸得意地打趣道。 “没,没有。” 宋谨书磕磕巴巴地否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与眼前人保持距离。 他目光躲闪,迅速避开了叶婉潋滟的眸子,耳根也悄悄红了起来。 “喏,表哥你先拿去让人处理干净,我再去插两条,咱们都有份,都吃上烤鱼。” 叶婉说着,也不管宋谨书什么反应,当即便将插鱼的树枝塞到宋谨书手中,扭头捞起一根新的树枝,继续走去水中。 “哎……” 宋谨书想拒绝,想板着脸告诉她如此不成体统,让她立马上岸穿好鞋袜,可是当她看到姑娘灵动的身姿以及明媚的笑脸时,又不忍心训出口了。 终是一叹,没再阻拦。 罢了罢了,难得出来一趟,这个年纪的孩子爱玩些也正常,开心就好,大不了勒令其他人不准往这边瞧,也不准靠近就行,其他就由着她去吧! 此时此刻,宋谨书自己都忘了,先前他还一本正经地训人,说十四岁是大姑娘了,需处处注意,现下又觉得姑娘还小,好玩些也正常。 如此反复、矛盾,已经推翻了他严厉长兄的形象,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第14章 讨好 宋谨书将鱼送去给随行小厮处理,便又返回叶婉所在位置的附近,刻意背对着叶婉主仆站着,一旦发现有人靠近,立马让人离开。 即便是蒋庆舒这个尊贵的知府公子,乃至小屁孩宋怀康都不例外。 如此不知坚持了多久,叶婉主仆俩一共弄了五条鱼,加上宋谨书主仆钓上来的三条,也算是丰收了。 叶婉很高兴,慢慢走上岸拧着不小心打湿的裙摆,言笑晏晏,一直在与背对着自己的宋谨书说话,从言辞中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格外好。 宋谨书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间竟生出了“姑娘本该如此”的念头。 相比于叶婉往日的乖巧安静,他总觉得这样明媚欢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叶婉才是真正的叶婉。 太自由,太洒脱,也太具有独特个性了。 “拿着,用这个帕子擦干脚,赶紧鞋袜套上。” 宋谨书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给叶婉,面色略有些不自在,眼睛也始终刻意回避着,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待叶婉笑盈盈接过并道谢,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先去看看烤鱼,表妹收拾妥当便自己过去吧!” 说完,他脚步一个踉跄,又很快稳住身影,远去了。 宋谨书一走,方才一直没敢说话的小梅才凑到叶婉身边,小声说道:“姑娘,表公子怎跑得这般快?咱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脸红什么?” “表哥脸红了吗?”叶婉只顾着分享喜悦和收拾自己,完全没注意到其他,“没有吧?或许是日头太大,晒红的,没什么可好奇的,你动作快点,别磨蹭到最后,连块鱼肉都吃不上。” 在沅水县时,一到夏日,叶婉主仆就会经常与发小们下水抓鱼,小地方的人整日忙于生计,没那么多讲究,即便是妇人,也有不少抛头露面做生意,亦或是打零工补贴家用的,这些其实都算不上新鲜事。 故而,叶婉并不觉得脱鞋下水有什么不妥帖之处,自然也没往其他地方多想。 主仆俩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好自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过,经过插鱼且收获丰富一事,众人看向她们主仆俩的目光明显不太一样了,有惊讶,有好奇,也有赞赏钦佩。 下人们心中有何想法都只能憋着,而蒋庆舒与宋怀康却是不用。 “叶表妹,这鱼真是你们抓的?就用一根树枝当工具就能抓到鱼了?嘿,可真是稀奇。” 蒋庆舒得知此事后再三确认,终于接受了小表妹很能干的事实,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了,紧接着问道:“你们是如何用一根树枝来抓鱼?看到鱼就直接往水里扎吗?还是有什么技巧?” “自然是有技巧,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能扎到鱼。” 叶婉的目光始终不离火堆上的烤鱼,觉得蒋庆舒问得都是废话,便颇有些自得地回答。 “插鱼得手上有劲,一看到鱼儿游过,就得提前预判鱼儿下一瞬的位置,并且瞄准鱼儿所在位置的下方,记住一定要在下方,出手时必须快准狠,不然准是落空。” “原来如此,倒是蒋某见识短了,不知插鱼还有这样的门道,多谢叶表妹指点。” 蒋庆舒谦逊有礼,似乎对抓鱼非常感兴趣,便多问了好几个其他相关问题,叶婉皆一一认真回答了。 二人相谈甚欢,宋怀康在旁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宋谨书安安静静坐在旁边,不开口不插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耳边不断涌入好友微哑的嗓音,以及表妹清凌凌的解说,心中莫名感到有些烦闷,却又说不出来具体什么感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负责拾掇午饭的下人过来传话,几人才慢悠悠起身,边聊边朝那喷香之地走去。 这一顿野食下来,几人皆心满意足,饭后又耍了半日才命人收拾东西回城。 此时红日西沉,余晖艳丽映红了半边天,马车自小树林而过,马车轱辘倾轧地面的声响惊飞归巢的鸟儿,没多久便有沉静下来。 宋谨书命车夫绕一小段路先把蒋庆舒主仆送回知府府,而后才与弟弟、表妹一同归家,到府时,夜幕覆盖,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好在不需要他们几个操心什么,一切有下人们安排,回来用过晚饭,洗去满身纤尘便也睡下了。 翌日一早,叶婉在小梅与云燕的小声嘀咕中醒来,经过一夜修整,她完全没有了疯玩一日的疲惫,整个人神清气爽,还在屋子里打了一套专属于她自己的,强身健体的拳法。 经过品茶、出游等接panpan连接触之后,叶婉已然将宋谨书兄弟和蒋庆舒当朋友了,相处起来也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客套,从容随意不少,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展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而后的两日里,宋怀康正常去私塾念书,叶婉也窝在自己的彩云轩中吃吃喝喝。 直到宋谨书离家去书院那日,她才差人送了些沅水县的特产,让宋谨书带去书院吃。 那些可都是她写信托发小们帮忙准备的,平日里可宝贝着呢!但是对待自己的朋友,她又一向慷慨。 “怎么样?表哥收了吗?” 叶婉从姨母苏氏那里新学了染指甲的手艺,姨母说姑娘们都喜欢,她瞧着也好看,便跟着学了半个时辰,结果染坏了,丑得不行,经过用力揉搓,也只是洗掉了一部分,只能等上一段时间让它自己慢慢掉了。 “回姑娘,收下了,公子还命奴婢送来回礼。”云燕笑盈盈双手奉上礼盒,继续道:“公子说昨日与蒋公子茶楼会友,路过小摊子,一眼便看到了这个礼物。” “哦?以表哥的眼光,既然是一眼相中,想来是个好东西,快拿来。” 叶婉眸间一亮,朝云燕招招手,让她呈过来,主仆三人便围着桌子,好奇地盯着盒子。 “姑娘,打开瞧一瞧,奴婢好奇得紧。”小梅见叶婉磨磨蹭蹭,忍不住提醒。 “就你猴急。” 叶婉哼哼两声,略有些不满,但到底还是行动起来了。 以往在家她偶尔也会收到礼物,只是朋友们大多不讲究,不管送什么东西,总是用个菜篮子拎着就来了,完了还要将菜篮子收走。 她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正儿八经用礼盒装起来的礼物,打开盖子时,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哇!” 盒子打开,主仆三人同时发出喟叹。 只见一个红白面狐狸脸面具出现在她们眼前,颜色分明,做工精细,图样纹理勾勒得一丝不苟,若是那双狐狸眼被点上,想来就要活了。 “真好看。”小梅感叹一句,继而道:“比咱们沅水县王大爷摊子上的好看,您瞧那眼睛,有模有样,不像王大爷摊子上的那些,就两个洞,也不看与图像搭不搭。” 叶婉没接话,她拿起面具摸了又摸,便起身走到铜镜前给自己戴上。 “这一戴,咱们姑娘就像画中的狐狸仙子,当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就是就是。” 两个丫鬟一夸一捧,直将叶婉夸到脸红,露出了难得的害羞神色,表哥这个礼物送的可太和她心意了。 “小梅,你把这个收进箱笼里面吧!” 叶婉戴了又戴,满心欢喜,最后收起来时也格外妥帖,只等阿爹传信,她就将东西带回沅水县给朋友们炫耀炫耀。 “是,您就放心好了,奴婢收拾东西一向稳妥。”小梅嘿嘿一笑,立即就行动起来。 …… 宋谨书要去书院求学,宋怀康白日里也在私塾念书,家中便只剩下叶婉一个孩子。 她除了偶尔去长青院陪苏氏说说话之外,余下的时间皆由自己分配,街市腻了,府中也没什么好玩的,吃吃喝喝,竟是又胖了几斤,思来想去,竟是连最后这点消遣也不敢再多沾。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整个长陵城步入仲夏,蝉鸣四起,躁热难耐,日光强烈前一段时间更盛。 别说出门游玩了,就是在院中走两步叶婉也不愿意,甚至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苏氏担心外甥女中暑,两三日便命人跑一趟彩云轩,叮嘱伺候的人精细一些,要及时往屋子里添加冰块,知晓叶婉贪嘴,还让人盯着劝着,免得一冷一热吃坏了肚子。 于是,叶婉就在姨母贴心关爱下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生辰,却没有如期等到阿爹让她回家的信件,一时间五味杂陈,高兴与失落并存与她心间。 苏氏有意为外甥女抬身价,便按照上个月姨甥俩商量好的给叶婉小办了一场,凡是长陵城内与宋家有交情,家中还有姑娘的人家她都命人送去请帖。 而收到请帖的人家虽然不认识叶婉,但听闻宋家住进一个表姑娘都不由心生好奇,整一个月里,叶婉的传说都活跃在各家闲谈里。 五月二十五,日光灿烂,无遮无掩。 远房表妹 第13节 长陵城东的宋家宅院门庭若市,姑娘们身着各色裙裳华服,点缀了满头珠翠,如同春季里竞相开放的花儿,美轮美奂,各有千秋。 苏氏特意安排叶婉在大门处迎接客人,管家与陈嬷嬷则从旁辅助,招待这些长陵城最尊贵的小娘子。 宋家生意做得大,往来之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官家,或商户,非富即贵,这些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总归不是能随意怠慢的。 而收到请帖的各家皆很给面子,几乎都有人到场了。 叶婉站在门口迎接赏脸到场的客人,脸都要笑僵了,感受到四周源源不断的打量,她心中哀嚎不断。 若是早前知道大户人家的生辰小宴如此麻烦,她定然不会应了姨母的提议来折腾自己。 第15章 生辰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叶婉面上的笑容越发牵强,心中的反感也越发旺盛起来。 “嬷嬷,还要等多久?”叶婉瞧着稀稀拉拉没剩几个人的门口,悄悄凑到陈嬷嬷身旁低声询问。 “表姑娘可是累了?奴婢瞧过名册,人快来齐了,姑娘您再坚持一刻钟时间,若还不见人来,您就先入府歇歇脚。” 陈嬷嬷常年威严的脸庞难得露出几分柔和笑意,对于叶婉今日的表现,她很是满意。 “哦,好吧!” 叶婉心下无奈,忍不住轻叹,倒是没有多想,望着陈嬷嬷忙忙碌碌的背影只好乖乖站回方才的位置,伸长了脖子往路口瞧。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也不长,鞋底摩擦几下地面,一晃儿就过去了。 就在叶婉暗自窃喜以为自己将要解脱之时,一辆装饰华贵的宽大马车自巷口缓缓行驶而来。 “哟,来活了。” 原本微微倚靠在大门边随时准备跑路的叶婉自嘲嘀咕,眸中光亮瞬间暗淡下来。 不过,今日是她的生辰,各家姑娘赏脸登门,她也不能失了礼数,让人觉得她这个乡下来的丫头不懂礼数而坏了宋家名声。 思及此,她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脸颊,努力挤出一抹还算自然的微笑。 只是她有意呈现自己最好的状态,却偏偏有人不领情。 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宋家大门前,没一会儿,马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着杏黄色裙裳的姑娘,略带婴儿肥的脸庞瞧着有些可爱。 姑娘被丫鬟扶下马车,鼓着小脸慢吞吞朝叶婉走去,脚步最终停在叶婉面前,目光也肆不忌惮地打量着叶婉,神情倨傲,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你就谨书哥哥的表妹?”那姑娘的眼神上下扫过,轻嗤道:“瞧着也不怎么样,哼!” 叶婉:…… 她瞧见这姑娘长得可爱,本想多说几句话,若是接触下来感觉还不错,便交个朋友,谁曾想是个面甜嘴毒的。 刹那间,笑容僵在脸上,叶婉手痒,突然生出想打人的冲动。 “对对对,姑娘说得对。”她好脾气地应声,抬眸看了那姑娘一眼,摆出主人家的架势来,道:“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好好玩一场,别白跑这一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请。”叶婉伸手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即不再多言,静静地等待那姑娘的反应。 “哼,本姑娘今日是看在伯母和谨书哥哥的面上才过来一趟,与你可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着,那姑娘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抬脚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叶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着实气得不轻。 什么人啊!家世好就了不起了?叶婉越想越气,明明是个长得很可亲的姑娘,怎么这般不讲理? “早知道就不该同意姨母的建议,真是气死个人了,这哪里是过生辰,一点也不快乐。” 叶婉嘀嘀咕咕一个人念叨,却不曾想被去而复返的陈嬷嬷听见了。 下一瞬,她的嘴巴就被嬷嬷无情地捂住,随即便听嬷嬷略有些惶恐道:“天爷,老奴的好姑娘,您可不能乱说。” 陈嬷嬷左右瞧瞧,发现没有外人才松开手,压低声音解释道:“方才那个是知府大人的千金,蒋公子的亲妹妹,闺名玉容,乃是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人儿,从未受过什么挫折,性子难免娇气了些。” “那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而且在这长陵城哪个敢给她脸色?只能委屈姑娘忍让一二,您切莫与她计较,随她说,顺着她就好。” 陈嬷嬷苦口婆心,一边安抚,一边劝慰,生怕叶婉气得太狠,冲动之下得罪了贵人,若真的到那个地步,就不是忍一忍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叶婉心中依旧很不痛快,但她不是那种任性的人。 先前不知蒋玉容身份,遇到这种事生气也是正常,现下知道了二人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鸿沟,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去找知府千金的麻烦,总归被说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又何必去触那霉头? “嬷嬷放心,我才不与她计较,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未曾有过节,她为何一上来就……就说那样下人脸面的话?还好这个时辰没有外人在,不然一场生辰宴下来,我叶婉岂不是成了笑话?” 叶婉其实很想说蒋玉容此举太没教养,但转念一想,她说蒋玉容没教养不就是在变相地说知府大人夫妻俩不会教孩子? 这样的话万万不能传出去,越说越错,倒不如从现在起就闭嘴,最好能无功无过将今日混过去。 “姑娘心中有数就好,时辰已到,咱们先进去,生辰宴就要开始了。” 陈嬷嬷心下一松,眼神顿时变得温柔下来。 在前往碧水厅的路上,陈嬷嬷向叶婉讲述长陵官眷与商眷之间情况,还挑了一些人际往来的重点人物解析给叶婉听,帮助她更快更牢固地记住那些关系,后续运用起来也能妥帖些。 小花园,碧水厅。 碧水厅修建在整个宋宅最空旷之处,是座三层小阁楼,面朝莲池,即便是炎热的夏日,也断断续续有风拂过。 在阁楼内,丫鬟婆子们提前布置场地,好几个冰盆散在阁楼各个角落,此时正簌簌散发着阵阵凉意,踏入其间,就好似从炎炎夏日一下子过渡到凉爽的初秋。 瓜果、糕点,还有上等好茶,全部都齐全了。 相熟的姑娘们三两成群正在凑头闲聊,聊花聊景聊首饰,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聊起了宋家表姑娘叶婉,聊到叶婉,自然也不会落下宋谨书。 宋谨书是长陵城新一代中比较有出息的后生,相貌堂堂,待人温和有礼,就连学问也是书院拔尖的存在,说声前途无量也不为过。 而宋家虽是商户,但也是整个晟国数一数二的,非其他商户所能比,听闻还在竞争皇商的位置,以宋家的实力,想来成功的可能性极高。 故而,不仅是那些对宋谨书芳心暗许的姑娘们,就连那些精明的长辈们也在盯着这根好苗子的动态。 在听闻宋家住进去一个表姑娘时,没有人放在心上,毕竟谁家没几个表姑娘? 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姑娘罢了,什么也不懂,宋夫人总不可能放着大户人家精心培养的姑娘不娶,挑一个小户女为宋家长媳。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表姑娘一住就是两个月,而且在短短两个月里,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能成功地讨得宋夫人的欢心,还精心为她准备生辰宴,替她撑场面。 看来,倒是大家伙小瞧她了。 于是,不管家中的姑娘愿不愿意,只要收到请帖,都必须来宋家参加生辰宴,好探一探那位传言中的表姑娘的底。 转而已到巳时正,叶婉换了一身衣裳,挽着苏氏的胳膊来到碧水厅。 她们姨甥俩一入内,十几二十双眼睛瞬间全部都望过来,众姑娘纷纷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都是好孩子,伯母在此感谢大家能亲临,为我们家婉婉庆生。” 苏氏这话一出,立马有个石榴红裳裙的姑娘接话,道:“伯母见外了,咱们两家是世交,您可莫要说谢,不然回家后我娘该说我不懂事,指不定还要撕了我的皮。” 她言辞俏皮,话音一落,便引起阵阵欢快笑声,紧接着又有姑娘接话。 “对啊,婉婉姐姐今日十四,比我大两个月,等我生辰她也来。”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厅中气氛没一会儿便活络起来了。 苏氏坐在上首主位,目光掠过下首一个比一个娇花一样的姑娘,笑道:“好好好,这么说,倒是我瞎客套了。我家婉婉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初来长陵,也没什么朋友,还要麻烦你们帮忙照顾一二。” “伯母放心。” “没问题。” 姑娘们应得痛快,苏氏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应承的人真心有几分并不重要。 “好了,我留下反倒让你们不自在,你们小姑娘家家自己玩,要玩得尽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丫鬟婆子去做,或者告诉婉婉,叫她来安排。” 苏氏牵着叶婉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而后才带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后,热闹的客厅瞬间沉闷下来,姑娘们面面相觑,一会儿又全部望向叶婉。 叶婉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又是邀约的主人家,接下来如何自然是交由她来安排。 片刻后,她才笑着说道:“赶紧诸位辛苦跑一趟来为我庆生,大家吃好喝好,楼上还准备了投壶、双陆、围棋等有意,你们若是想吟诗作对,亦或是画画读书我也有准备,你们……” “切。” 叶婉话至一半,突然被一声突兀的嗤笑声打断,她循声望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这般不给面子。 “吟诗作对那些文邹邹需要才学的游戏就算了,想来婉婉妹妹也不会,你是今日的主,我们乃是客,我们总不能不顾主家的实际情况,只光顾着自己高兴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礼?” 说话的是方才最先接苏氏话的石榴红裙的姑娘,乃是长陵第二大户李家的姑娘,家中排行第三,闺名清仪。 “哎呀,瞧我这张嘴,往日里也是直来直往惯了,若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婉婉妹妹莫要在意才好。” 李清仪好一阵阴阳怪气,本就不是多聪明的人,想学茶里茶气的作妖话,可偏偏修炼不到家,什么意思与明摆出来并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话说一通得罪了主家人,现场却没一个接她的话。 蒋玉容更是在旁乐得看好戏。 她是知府大人家的千金,也是京城候府中的姑娘,可以趁没人时故意打压叶婉几句,却不会当众给人难堪,十几年的贵女教养让她做不来这种事情。 第16章 作诗 “李姑娘误会了,你们玩你们的,我不会诗词歌赋也可以旁观诸位的风采,亦或是玩其他的游戏,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对方的言辞着实太不友好,叶婉蹙起眉头,目露不悦神色,情绪还算平和地说明白自己的意思。 什么姐姐妹妹叫的亲热,实则一个个口腹蜜剑,心中的算计比谁都多。 叶婉的思绪在脑海中飞快转了一圈,越盘算越觉得心口不舒坦,凭什么啊?明明是对方故意挑事,故意刺激她,她为何要忍?她在沅水县时可从未如此忍让过。 当真是忍一时胸闷气短,退一步……呸,她叶婉可不是软柿子。 想到这里,叶婉再度看向李清仪,眼神坚定凌厉道:“李姑娘既然主动提及,想必爱极了吟诗作对的游戏,你放心,我这个人一向看得开,从不会委屈自己,姑娘尽管玩。” 说着,叶婉当即吩咐下人操办吟诗作对需要用到的笔墨纸砚以及奖惩物品。 刚吩咐完,她的余光就瞥见了李清仪的反应,心领神会其下一步可能出现动作,忙继续补充道:“李姑娘方才处处为我考虑,着实令我动容,然而我阿爹自幼便教导我做人不能太自私,得多为他人考虑,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玩得尽兴些才好。” “叶婉,你……” 李清仪故意打叶婉的脸面是想借此机会打压她,谁曾想偷鸡不成,反被将了一军,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想开口反驳挣回几分气场,声音却再度被打断了。 远房表妹 第14节 “好了好了,李姑娘,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别担心,你们大户人家的姑娘自幼习字读书,以你的才学想来不管什么样的题都能驾驭,吟诗作对于你而言,那就是易如反掌,我是个小地方来的,不懂那些文邹邹的东西,今日便托了姑娘的福好好见识一番。” 言尽于此,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李清仪。 长陵城但凡有点身份的千金哪个不知她李三姑娘是个没脑的,别说吟诗作对了,就是像方才那般胡言乱语排挤人,她也能说出不一样的味道,还蠢而不自知。 在场的姑娘她大部分都得罪过,是以今日这一出大家都只是在旁瞧热闹,没有一个人会傻到帮衬她。 “你你你……” 李清仪哪里懂作诗?她往时在族学里听着先生说话都忍不住犯困,诗词歌赋无一精通,让她作诗或者对对子,无疑是让她当众出丑。 她气急了,望着四周一双双瞧热闹的眼,愣是不服输地咬牙应下,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叶婉一眼。 综合诸位姑娘的意见,游戏开始,姑娘们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张拼接而成的长桌,待众人准备好,鼓声响起,席间的姑娘们就开始传送手中的花。 叶婉不懂诗词歌赋,又是主家,故而击鼓传花的击鼓环节便交由她来负责,她背对着众人,凭借自己的感觉一下又一下轻轻击打鼓面,富有节奏与律动。 感觉差不多了,她才停手,待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便回头看看最终花落谁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姑娘们故意为难,那朵花在鼓声停止之时正好落到了李清仪手中,她低垂着脑袋,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娇艳的花儿,而后咬牙抬眸,恶狠狠地瞪了身旁人一眼,再将充满敌意的目光投向叶婉,很是莫名其妙。 “今日的第一题,用宴中此情此景作一首诗,李姑娘,请吧!” 叶婉根本没将李清仪的眼神放在心上,格外公允地开口,催促游戏下一个环节的开展。 “我……” 李清仪哪懂什么作诗,可她环顾四周,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声帮忙,似乎都在等着瞧热闹。 她唇瓣紧咬,不停地在肚中搜刮那一点点墨水,额角不禁渗出紧张的汗珠。 “叶……叶家有女初长成,宋家办宴客,呃客满堂……” 李清仪磕磕巴巴说着自己临场发挥胡乱编造的诗,第一句大家伙还能忍,二句三句一过,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红到了脖子下面,羞愤不已,也逐渐红了眼,泪水溢出眼眶,顺着面颊滑落,瞧着很是可怜。 叶婉见状心有不忍,先前她只不过是心中气不过这才顺势而为罢了。 谁曾想李清仪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也如此菜,做出来的诗作毫无水平可言,也不知道她自己这样的水平如何好意思嘲笑旁人? “好了好了,李姑娘的诗虽然……嗯接地气了些,但好歹点准了题目,过关。”叶婉有意从中调和,便帮了李清仪一把,将话圆回来才准备进行下一题。 谁曾想,她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李清仪根本不领情,当即起身气呼呼大喊:“你少在那里假惺惺装好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宋家人了?哼!你少得意,换作你来,你还不如我,咱们走着瞧。” 李清仪骂完,再也没脸继续呆下去,便直接摔东西走人了。 她一走,整个碧水厅都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玩笑开得太大,这场生辰宴也算是毁了。 “哈哈,叶妹妹无需太在意,她那人脾气上来就是这样,多接触几次你便能明白,我们继续吧!” “就是就是,今日姐姐生辰,可不能因她扫兴了,我们玩我们的。” 一个杏色裳裙的姑娘开口打圆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场面再度热络起来。 叶婉的面色很不好看,但心中有顾虑,还是坚持到生辰宴结束。 等到所有人离开,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方才迅速收敛笑意,整个人蔫蔫巴巴,情绪低落下来。 今日是她第一次大范围接触大户人家的交际圈子,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甚至让她很反感。 明明都是同龄人,却因出身不同,其他姑娘就明里暗里排挤她,即便是那些脾性好知礼的姑娘,也都是做足表面功夫却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而且李三姑娘一个主动挑事的人,有什么资格胡乱发脾气,难道帮她还帮出错了?活该她长这么大,连一个帮衬的朋友都没有。 还有那些明知李三姑娘不懂作诗,却故意打配合让人家出丑的姑娘,到最后竟是将责任全部推到李三姑娘的坏脾气上来,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毁了生辰宴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玩耍,继续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着实令叶婉大开眼界。 “一个比一个长得美,身份也一个比一个尊贵,但是怎么都那么多心眼子呢?累死我了。” 叶婉趁没人时忍不住低声感叹,身旁的小梅忙接话道:“就是就是,镖头咋还不来信?姑娘,奴婢想回咱们沅水县了。” 沅水县多好啊!虽说巷子里的邻居们也经常吵吵闹闹,但是大家伙都直来直往,吵归吵,谁家有难还是会主动帮衬,不像今日见到的情状,看到人摔跤,那群娇滴滴的小姑娘好似还巴不得上前多踩两脚才高兴,这可比直接掐架可怕多了。 “嗯,一会儿我就给阿爹写封信,问问他到家没有?”叶婉揉了揉自己的脸,缓步朝长青院走去,一边说道:“走了,姨母应该在等着我,咱不害人,但是也没道理被人欺负还一声不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小梅用力点头,小跑着跟了上去,而云燕则断后收拾生辰宴后续事宜,忙完再自己回彩云轩。 长青院内,熏香袅袅。 苏氏刚刚听完丫鬟的回禀,面色不禁一沉,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她为叶婉办生辰宴的初衷是为其做脸,好借此机会多认识几个朋友,谁曾想倒是她疏忽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只邀请一群小姑娘。 原先想着有长辈在,孩子们玩不开,却不曾想没有长辈在身边,她们玩得太开反倒失了应有的体面,还因此让她们家婉婉受委屈,着实太不像话了。 “婉婉的脾气还是太好,换作别家闺女指不定如何反击回去。唉!也怪我,当时就应该将各家夫人一块请来。” “对了,婉婉那边可还好?你有没有告知她忙完过来?”苏氏关切问询。 她刚说完,门口就响起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叶婉略带疲惫的身影也适时出现在苏氏眼前。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 “婉婉见过姨母。”叶婉屈膝福了一礼,非常自觉地走到苏氏身边。 “好孩子,今日让你受委屈了。”苏氏拍了拍叶婉手背,眸中皆是愧疚的神情,继而道:“姨母都懂,你啊你,就是太心善。” “若是知府、知州家的千金酸两句,姨母会劝你忍一忍,毕竟民不与官斗,咱们家的门第终究矮了几层,但知府知州家的千金都是有分寸的姑娘,即便有什么不满也会维持体面,不会做得太过。” “至于其他人,你大可呛回去,没必要受这等窝囊气。就说李家那姑娘,家中幺女,家里人都让着她,这才养出这样胡作非为的脾性,及笄大半年愣是连亲事都没定下来,高不成低不就,还四处得罪人,遇上她这样的姑娘,你只管反击,只要不是性命攸关之事姨母都能替你担着。” “嗯,我知道了,姨母你真好。”叶婉心下感动,撒娇般依偎在苏氏肩臂上。 精心准备的生辰宴搞砸了,她的心情格外低落,走在长青院的路上,她其实也有些担忧,害怕苏氏知晓全过程会责怪她不懂事,不仅得罪了三人还丢了宋家的脸面。 谁曾想苏氏没有半点责怪之意,还因她受委屈而安慰她,支持她,话里话外都在为她撑腰,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那是,姨母把你当亲闺女,不护着你还能护谁?” 作者有话说: 昨天遇到急事了,没顾得上这边就没请假,很抱歉,今天双更补上,比心 感谢在2023-03-22 21:12:27~2023-03-23 15: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维护 “你啊你,姨母的乖婉婉。” 苏氏点了点叶婉的额头,颇享受外甥女依赖自己的娇憨样。 叶婉见好就收,随即与苏氏讲述自己反怼李清仪的过程,表明自己并非只是单纯地受委屈,而后见苏氏神色缓和,她才如实说了些宴会上的细节,让苏氏知晓她的委屈。 “这个李三姑娘还真是,真是……唉,算了,我一个长辈若是在背后说她的不是,反倒落了下乘。” 苏氏垂眸思索片刻,才吩咐秀巧道:“你去寻管家让他备一份礼,而后由你亲自走一趟李家,见到李夫人就说是我宋家招待不周,让三姑娘受了委屈,特献上薄礼,还望李夫人海涵,孩子间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便好。” “可要给其他家也送一份?” “不必,只送李家就好,李夫人是个精明人,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是。” 话已至此,秀巧当即就明白了苏氏的意思,领命办事去了。 只有叶婉依旧懵懵懂懂一头雾水,根本没反应过来苏氏的言外之意,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道:“姨母,明明是李三姑娘不对,为何我们还要给她送礼道歉?” 挑事的就是李清仪,毁坏生辰宴的也是李清仪,怎反倒还要给她道歉? 叶婉越想越气,方才被苏氏安抚下来的委屈劲又很快充盈上头。 “傻姑娘。”苏氏轻笑,随即解释:“这高门大户里的人都好脸面,我若是直接登门兴师问罪,两家多年平和的关系定然土崩瓦解,连表面平和都无法维持,但是我走迂回之路,不问罪反倒送礼,还单单只给他们家送礼道歉呢,你猜李家人会如何想?” “他们,他们没准会认为自家孩子当真受了天大委屈,指不定就信了。”叶婉按照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回答。 依她十几年人生积攒的浅薄经历来看,哪家父母不护短,不疼爱自家孩子?有人上门道歉自然先应下,然后听听孩子的委屈倾诉,安抚宽慰,以免孩子落下受人欺负的心理创伤。 “非也非也。” 苏氏摇摇头,神神秘秘道:“李家人一定会先打探同来赴宴的其他人家收没收到礼,若是没有,定然会思虑许多追根到底,你不说我不说,自然会有其他人告知他们,生辰宴上谁对谁错也就一目了然了。” “我这么说,婉婉可是明白了?” 叶婉恍然大悟,乖乖点了点头。 随即苏氏又拆分细节与叶婉说了许多大户人家里面的弯弯绕绕,让叶婉对高门大户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也更加想念沅水县的淳朴民风了。 …… 知府府邸。 宋谨书正在与蒋庆舒品茶闲谈。 他考虑到今日乃是表妹生辰,家中定然会邀请诸多女眷,担心直接回去会不小心冲撞过府做客的女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他从书院回城就直接随蒋庆舒来到蒋家,打算避一避,直到门房那边通传宋家宴会散场,蒋玉容已回府,他才有了起身告辞的念头。 念头一起,自是不太能坐得住了。 “谨书不再坐一会儿了?” “不了,家里人还等着我。” 宋谨书也不啰嗦,客套两句便起身告辞,蒋庆舒也随之起身,打算送他一程。 不曾想二人还未出院子,就见蒋玉容满脸喜色奔这边而来,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不是。 “谨书哥哥。” 没一会儿,蒋玉容便到了宋谨书二人的跟前,她好似才看到蒋庆舒一般,敷衍地唤了一声“哥哥”。 那双眸子星亮,里面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十三岁的姑娘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喜恶都摆在脸上,什么心思都被看得明明白白,宋谨书与蒋庆舒都不傻,多少知道些。 “蒋姑娘。” 远房表妹 第15节 宋谨书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适当距离,而后向蒋玉容拱了拱手,回一礼,态度客气疏离,并未多言。 “谨书哥哥要回家了吗?不打算多坐一会儿?” 蒋玉容好似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疏离一般,依旧笑盈盈地询问,完全没将一旁的亲哥哥放在眼里。 “嗯,离家一月,家中父母记挂,不便在外多逗留。” 宋谨书仍然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客客气气回答,然后又不说话了。 他人明明还在此应付小姑娘,可心已不知不觉间飞出去了,说话的神情态度再天衣无缝,也明显能察觉出丝丝敷衍。 “你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能不能晚些再走?我……我都许久没能与你说话了,我刚从宋家参加叶……你表妹的生辰宴,你是不知道这种宴会有多无聊,我累了半日,好不容易回到家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谨书哥哥……” “容儿!” 蒋玉容根本不在意宋谨书是什么反应,自顾自诉说自己的心情,恨不得抓住机会就将小小少女的心事和盘托出。 她在家一向受宠,一旦冲动起来可以不管不顾,但蒋庆舒作为她的哥哥,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妹犯蠢,没等蒋玉容的话说完,他立马出声呵斥。 “哥哥你别插嘴,耽误我与谨书哥哥说……” “蒋玉容,你给老子闭嘴。” 蒋庆舒面色一沉,顾不得读书人端方持重,情急加之怒火中烧,他当即出声呵斥,连不漏话都猝不及防地爆出来,把蒋玉容吓了一大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温柔宠溺的哥哥。 “回你院子去,现在,立刻,马上!” “哥哥,你干什么呀?” 蒋玉容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明亮的双眸瞬间暗淡下来,委屈地红了眼睛,抽抽噎噎道:“我……我不过是想多与谨书……谨书哥哥说几句话罢了,你凶什么凶?” “哼,坏哥哥,我讨厌你,不理你了。”蒋玉容终是绷不住,哭着跑开了。 她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但是坏哥哥竟然当着谨书哥哥的面如此待她,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哪里还有脸继续留下说话,只能又伤心又委屈地跑开了。 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远去,蒋庆舒的神色没有半点缓和,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行了,出去的路我自己识得,你哄人去吧!” 宋谨书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并未就着蒋玉容之事劝解,反倒借此提议让蒋庆舒留步,自己带着宋福离开了。 他与蒋庆舒交好多年,也认识蒋玉容多年,以前有中间人在加之姑娘还小,倒是不必避讳,这三四年来,随着大家的年纪越来越大,他早就明里暗里避着蒋玉容了。 两家门第差距不小,他可以毫无负担的与蒋庆舒交好,却不能给蒋家姑娘留下什么念头。 他是个明白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谨书对不住了,容儿还小,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我会和母亲说清楚,让她严格管教,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宋家乃长陵首富,本就与知府蒋大人有点交情,加之宋谨书争气,不管是相貌,还是学识能力,皆不可限量,后生可畏。 蒋大人因此曾经动过结亲的心思,只是让蒋庆舒旁敲侧击之后,明白宋谨书是个有主意的,便慢慢歇了这个心思。 蒋庆舒知晓好友对妹妹无意,神色歉然,连连保证,此时也有些恼妹妹不懂事了。 “阿舒言重了,蒋姑娘年纪比我家表妹还小些,很多东西都不懂,缺乏正确认知,家中人好好引导就是,总归姑娘家容易吃亏,还是需多注意些才好。” 宋谨书好意提醒,却在无意间用表妹举例,嘴顺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蒋庆舒突然一拍大腿,笑道:“我差点忘了,今儿是叶表妹生辰,我也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会儿谨书你帮我带回去送给她,祝她生辰欢愉。” 说着,蒋庆舒立马转身回去取礼物,留下宋谨书在原地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作为表哥都还未来得及准备礼物,旁人怎么比他还积极? 宋谨书说不清楚心中到底什么感觉,但也清楚这是好友一片好意,故而还是老老实实接下礼物,拱手头也不回地告辞了。 一路上他心绪不宁,理不清辨不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烦扰些什么,默念好几遍清心咒思绪才平稳下来。 马车途径长陵最热闹的街市,宋谨书突然忆起自己尚未给表妹挑选礼物,便在金玉楼门口喊停了马车,亲自入内挑选。 金玉楼名义上是宋家的产业,实则是宋老爷与知府大人共同拥有,宋家出资并出人手,故而占了六成利。 而知府在朝为官,又身居长陵城要职,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就只出钱,无大事不插手便只占了四成。 宋家与知府暗地里关系好,明面上依旧处处谨慎,等闲人只会认为两家孩子交好罢了。 宋谨书经常跟着父亲巡查家中生意,金玉楼的掌柜自然也认得他。 “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掌柜的一见到宋谨书立马热情地迎上来,询问他的来意。 “来给家中妹妹挑选生辰礼,你不必理会我,继续忙去吧!” 说着,宋谨书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别至旁边,假装在看货架上的首饰,一副认真挑选的模样。 “原来如此。” 掌柜知道宋家住进去一个表姑娘,虽然没见过人,但能让夫人张罗生辰宴,还能使长公子亲自过来挑选礼物,想来是个受宠的姑娘。 什么表哥表妹,大户人家多得是,往后依旧哥哥妹妹,还是改换别的身份也就不好说了。 思及此,掌柜面上的笑容又热络了几分,即便宋谨书说不用招呼,他也没有真的走开,而是不停地介绍铺子里的宝贝,以供宋谨书挑选。 宋谨书不太懂姑娘家的首饰,故而也没拒绝,只是连着看了好几种都不满意。 他觉得金银太俗气,玉镯厚重,都与活泼灵动的表妹不太相衬。 看来看去,竟然慢慢生出些许烦躁来,直到那条珊瑚珠手串被捧到眼前,被他一眼相中,当即拍板。 “就它了。” 第18章 礼物 “好咧。” 掌柜看了珊瑚珠手串一眼,又恭维了宋谨书几句,这才命人将东西包起来,亲自送到宋谨书马车上。 珊瑚本就金贵,又经工艺打造成首饰,价格自然得翻上好几翻,看在是少东家的份上,掌柜给宋谨书打了八折,最终收下八百两银子并恭恭敬敬将礼物奉上,而后热情地将人送出去铺子目送马车远去。 “公子慢走。” 马车启程便不在别处逗留,很快就回到了宋宅,缓缓停在门口。 门房知晓每月二十五乃大公子休假回家的日子,故而今日的生辰宴一散,他就密切关注门口的动静。 此时一见到宋谨书的马车,便立即迎了出来,帮忙提东西,而后跟在宋谨书后入府。 “今日可还顺利?” 宋谨书一月一回,按规矩得先去长青院拜见母亲,路上空闲时免不得多问几句家中情况。 门房在府中伺候多年,自然也知大公子的这个习惯,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就是生辰宴可还顺利?”宋谨书见他没有立即回答,便以为他没听懂,不禁将话修饰重复了一遍。 “哦!公子要问表姑娘的生辰宴啊?回公子,应当还算顺利,截至当下,小的未曾听到什么不妥当的言论。” 门房顿了顿,继而如实补充道:“不过,李家的姑娘没等宴会结束就离开了,她出来时小的正好遇到,瞧她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嘴上还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不是宴上发生了不愉快之事,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其他人呢?” “回公子,其他人倒是在宴会结束后陆陆续续离开,面带笑容,想来没什么大问题。” “嗯。”宋谨书随意应声,倒是没多想。 有母亲坐镇,且来的还是一群娇滴滴的姑娘,想来即便有摩擦也不会太严重,没什么可担心的。 主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三人行至长青院门口,宋福主动停步,门房则背着宋谨书的行李从另一条去明竹轩,将东西送到明竹轩伺候的下人手中,并传话让他们将热水等一系列事宜准备妥当。 长青院。 苏氏轻摇团扇,饶有兴致地与叶婉讲述十几二十年的所见所闻。 那些高门大户里头的弯弯绕绕,哪家又有什么八卦,她但凡想到都说予叶婉听一听,而后从这些事件中教给叶婉一些生存之道。 长辈们长年累月积攒的阅历,用实践检验的道理,传至晚辈的耳中也能使他们少走许多弯路,从而拥有更多时间与机会去体验更高更深层次的东西。 “婉婉愿意听,姨母便与你多讲些,咱们家婉婉是个有福之人,想来都会谨记在心上。” 苏氏可太喜欢外甥女乖巧捧场的模样,不像有些孩子,嘴里应承地好听,转而便将长辈叮嘱当耳旁风,全部抛到脑后。 “阿爹也说我有福。” 叶婉五岁那年母亲病逝,当时叶镖头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发现叶婉因无人照料,发烧烧至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他才感到后怕,幡然醒悟,后悔不已。 听邻居家的阿婆说,那次阿爹连夜带她去医馆看病,结果喝了两天药也没好,反反复复烧了好几回,大家伙都怕她烧坏了脑子,最终还是她阿爹跪求上青云山,道长心善给她治好了,还为她卜命,说她是有福之人。 自那之后,叶镖头就重新振作起来,又当爹又当娘,努力做事挣银子,还时常将“我家婉儿是个有福的姑娘”这句话挂在嘴边,这么多年下来,叶婉听了无数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说明阿爹跟姨母一样有眼光。”苏氏闷笑,慈爱地摸了摸叶婉的手,总觉得有个小闺女在身边的感觉极好。 说到叶镖头,叶婉近来总无法安心。 她心念微动,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心中疑问问出口,不管怎么样,能得到一个准确答复心头总能安定几分。 “姨母,阿爹这些天可有给您和姨父写信?他回家了吗?有没有说何时来接我?” 苏氏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叶婉会在这个时候询问,信确实有,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正犹豫着,忽见外头的一个小丫鬟满脸喜色进来,回禀道:“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丫鬟话音刚落,身后便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俊俏公子,宋谨书眉眼含笑,一举一动尽显读书人良好的仪态。 他躬身行礼,向苏氏问安。 苏氏整整一个月不能见长子,心中想得紧,哪里还顾得上叶婉的询问?当即利落起身快步走到宋谨书面前,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 “瘦了,但身量好像长高了一些,身板也结实了,好好好,看来你在书院有好好照顾自己。” 苏氏心中高兴,又啰啰嗦嗦问了宋谨书许多问题,宋谨书无半点不耐,有问必答,打消了苏氏所有的担忧。 母子俩聊完这一阵,宋谨书才缓缓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叶婉,眼眸微不可查亮了几分,笑道:“表妹在家中可还好,今日生辰宴还顺利吗?” 叶婉悄悄抬眼瞅了姨母一眼,斟酌着回答,道:“嗯,我很好,生辰宴也顺利。” 明明上个月已经与表哥混熟了,可不知怎的,这个月见面,叶婉又觉得表哥很陌生,整个人控制不住拘谨起来,想多说两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苏氏瞧出了几分,无奈打趣道:“方才你不是还问谨儿与康儿何时回来?怎么这会儿见到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 “姨母,您……您可莫要打趣我。” “好好好,咱们婉婉脸皮薄,姨母不说,什么都不说了。”苏氏觉得好笑,便说着叶婉的意思应声。 “姨母……” 远房表妹 第16节 叶婉有些急,感觉姨母格外不靠谱,都说了不打趣,竟然还换着法子提,让她莫名心慌慌,偷偷看了看苏氏,又看看宋谨书。 今日过后,她就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很多该懂的,不该懂的,她都在话本子略知皮毛。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婉婉莫要恼。” 苏氏见好就收,眸光流转间不知道想起什么,豁然开朗,目光从儿子与外甥女身上转来转去,顿时有了主意。 她抬手捏捏眉心缓解些许疲惫,而后温声道:“今日忙活一日,婉婉累了吧?谨儿一路赶回来想必也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你们俩先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晚间吃饭再说,去吧去吧!” 宋谨书与叶婉对视一眼,双双行礼,一块离开了。 明竹轩与彩云轩相隔并不远,二人顺路也没有特意分开走的必要,便保持距离并肩闷头往前走。 许是一月不见二人生疏了,如此走一路竟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叶婉全程低着脑袋,只偶尔抬眼看看行至哪段路了。 而宋谨书则坦然许多,他一边关注前路,一边悄悄打量身边的姑娘,瞧着发间那朵珠花微微出神。 “还没来得及与表妹道一声生辰快乐。” 彩云轩门口,宋谨书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庆舒给表妹准备了生辰礼让我带回来,一会儿我命人送过来。” “啊?”叶婉闻言,不可置信问道:“蒋公子还给我准备生辰礼了?怎好意思让他破费?” “朋友间互送礼物实属正常,表妹不必有负担,他既然送给你,你收下便是,无需想太多。” “好,我听表哥的。” 叶婉颔首认同,也觉得朋友叫正常往来相处并无不妥,然后她就鬼使神差回问宋谨书一句:“表哥,那你呢?你给我准备生辰礼了吗?” 话一问出口,她又觉得很不妥当,礼物别人送收下就好,自己没脸没皮问人要礼物算什么事,着实太丢人了。 她心下一慌,赶忙给自己找补,“啊,不是,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叶婉急了,可心里越着急说话就越发不利索,磕磕巴巴愣是没能将自己最真实想法解释清楚,不由在心底暗暗骂自己不争气,实在太没用了。 到最后,竟慌不择言脱口而出,道:“表哥,我错了。” 叶婉此时心如死灰,只想扇自己两巴掌。 她低垂着脑袋,扪心自问如何能在丰神俊逸、温润如玉的表哥面前这般不要脸。 “你哪错了?” 宋谨书装作不明白的模样,眼尾的笑意险些荡漾开来。 “啊?我……我……” 叶婉倒吸一口凉气,茫然地抬起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看着宋谨书似笑非笑的神色,后知后觉心领神会,明白宋谨书是在逗她玩。 “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哼,我不理你了。” 叶婉一时间无地自容,捂着脸跑回彩云轩,下一瞬,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爽朗大笑,知道表哥憋不住了,越发懊恼起来。 “臭表哥,竟然一声不吭故意看我出丑,讨厌死了。” 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过了好半晌儿,恍然想起生辰礼还不见送过来,不由眉头紧锁。 叶婉心中实在好奇得紧,心心念念,倒是连方才的愠怒也随之散去了。 就这么焦心地继续等待,转眼半刻钟又过去了,她终于有些坐不住,开始回顾自己先前的言辞举动,一点点扣细节。 “方才确实无礼了一点,表哥不会生气了吧?” “不应该啊!表哥的脾性最温和,不至于跟我一个小姑娘计较,可若不是计较,为何礼物到现在还没送过来,难道表哥看了之后也喜欢那个礼物?” “不对不对,宋家乃长陵首富,而表哥是宋家嫡长子,什么宝贝没见过,又怎会贪我那一点东西。” 叶婉叹息,独自一人碎碎念,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生辰礼的诱惑,叫上小梅主仆俩一块前往明竹轩一探究竟。 第19章 欢喜 明竹轩。 宋谨书小酌几杯清茶,眉眼间的笑意半点未曾消退。 他觉得小表妹有趣极了,心里想什么就全部都摆在脸上,生怕别人不懂似的,那小表情活灵活现,或明媚,或懊恼,或娇憨,竟不带重复,是个特别有活力的姑娘,与其他姑娘完全不同。 就好比他相对了解的几个姑娘。 知府大人的千金蒋妹妹被家里人千娇万宠,性子单纯,常常以自我为中心,希望所有人和事都能顺着她,不过还算讲点道理。 而李家的李三姑娘是幺女,家中也宠爱,李家人目光短浅,用金钱砸出来的闺女略有些俗气,蛮不讲理处处得罪人。 另外就是知州大人家的千金,他听过几回,是个极其重视规矩的姑娘,严谨自律,眼中揉不得沙子,自然也少了些专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 这几个姑娘都是长陵城中比较有名的存在,总听人念叨,而他自己也只见过几回罢了。 除了蒋家妹妹,其他人,他是勉强有点印象却不算很深。 此时此刻,宋谨书犹记得前段时间母亲特意寻他提及各家想结亲的意图,他想也没想就全部委婉否决了。 要他看来,娶妻没有明确的标准,但心意却是造不得假,他宋谨书要娶也是娶心仪的姑娘,两情相悦恩恩爱爱过一辈子,而不是因某种客观原因娶回家,再相敬如宾,不冷不热过一辈子。 若真那样,对双方都很不友好,还不如没有开始。 “公子,表姑娘来了。” “哦?”宋谨书下意识看向桌子上两个排列齐整的礼盒,眉头一挑,早料到一般应声道:“让她进来吧!” 此时叶婉就在门口,听见宋谨书同意,就不等宋福说话便抬脚走进屋子里。 表兄妹俩四目相对,还是叶婉主动了。 “表哥,我错了,刚才……刚才不该凶你。” 叶婉向来敢作敢当,自知自己做得不对也不犟着,该如何就如何,反正她也不会因为道个歉,或者说两句软话就少几块肉。 “哦?表妹何错之有?”宋谨书老神在在,拿起一个新茶杯往里面倒茶,缓缓推到叶婉面前的位置上,又看了看茶桌边的圆凳,道:“傻站着干嘛,坐吧!先喝杯茶润润喉。” “我错在,错在……” 叶婉会低头说软话不错,但是这表哥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怎么就同她的“错处”杠上了?难道少问一句还能少块肉不成? 问问问,就知道问,这让她怎么回答,多难为情啊! 叶婉心头不快,整个人都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她也不说话,顺势坐下闷头小口小口地喝茶。 而宋谨书得不到回应也不恼,从小姑娘进门开始他就在悄悄打量,原本想着再逗逗她,看看她娇憨傲娇的反应,谁曾想才问一句,对方就不吭声了。 一看那模样,准是自己生闷气,指不定心中如何编排呢! “怎么了?生气了?” 叶婉哼哼两声,抬眸瞥了表哥一眼,心中腹诽对方明知故问,但还是要嘴硬道:“没有。” “真的没有吗?我怎么瞧着小嘴快撅上天,能挂二两猪肉了。”宋谨书故作懊恼之态,抬手捧起蒋庆舒准备的礼盒,唱和道:“哎呀,亏得阿舒特意挑选的礼物,我又巴巴带回来。” 他将礼盒往叶婉所在方位一摆,顺手拿起自己准备的礼物握在手中,补充说道:“想来我这个精心挑选的礼物人家正在气头上,也不想要了。看来,该好好想想如何处理才是。” “要,怎么不要。” 叶婉一听下意识急了,这都说好要送上门,如今不送上门就算了,自己登门自取也无妨,怎的还反悔,说不送就不送了?那可不行! 她眼巴巴看着,仿佛宋谨书敢说个不字,她就要哭出来似的。 “都说好了,你……你不可以反悔。” 宋谨书哪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他只是心血来潮想逗一逗小表妹罢了,此时目的达成,倒是不不打算继续作乱了。 他想了想,轻笑出声,而后将自己手中的小礼盒递到叶婉面前,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给我的吗?”叶婉抬眸与他相望,有些不好意思地再度确认。 “嗯,那是自然,表哥怎会骗你?婉婉,生辰欢愉,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叶婉望着宋谨书温柔恳切的眼神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说不出具体感受,但对于宋谨书这样的神情动作感到格外受用,此时此刻还真应了“欢愉”一词的含义。 “多谢表哥!” 她仰头露出明媚笑容,眼眸弯弯,瞳孔中似乎还透着盈盈光亮,通过宋谨书的眼眸直直照入他的心间,令他的内心充盈,感受到极大的满足。 他心头微动,脑海中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暗道:“表妹的眼睛果然漂亮得紧,想来也会喜欢那个礼物,中途走一趟也算值了。” 二人的对视并未持续太久,叶婉很快就收回目光,犹豫着要不要当着表哥的面打开礼盒。 她实在好奇,却又觉得当面开礼盒太失礼了。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宋谨书见叶婉犹豫,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便好人做到底再度出声提醒她。 “嗯,好。” 既然正主不介意,叶婉自然也不会再去纠结这等小事,当即便将盒子搁置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 刹那间,一条朱砂红珊瑚手串出现在她眼前,借着门口照进来的光莹润流转,当真是漂亮极了。 “哇!好漂亮。”叶婉发出一声惊叹,双手从礼盒中捡处那根手串细细摩挲,而后往自己手腕上套,“表哥,好看吗?” 她将佩戴了手串的手腕伸至宋谨书眼前,满心欢喜地问道。 如此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宋谨书不由一怔,就连呼吸也随之屏住,只有那不受控制的心口依旧跳动不停,甚至还在那个瞬间加快了速度,一时间根本稳不下来。 “咳咳……” 宋谨书眼神躲闪,略有些慌乱地避开叶婉骄阳般炙热的视线,右手不自觉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将杂乱的心绪平复下来,故作沉稳,道:“嗯,还行。” “哼,你敷衍我。” 叶婉没有得到夸奖,快乐都减半了。 不过,她很喜欢这个礼物,念叨一句也就罢了,待稀罕够红珊瑚手串,她方才将目光转向一旁另一个盒子,一边碎碎念一边打开。 里头是一对玉镯子,即便她不太识玉也明白蒋庆舒出手的东西,成色定然是极好的。 “表哥,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 远房表妹 第17节 叶婉皱着秀眉,有些纠结。 大玉镯一送就是两个,虽然瞧着比较厚重老气不是特别适合小姑娘佩戴,但到底也是对方一片心意。 “不会,一对镯子罢了,既然送过来那就是你的,好好收着就成不必有心理负担。” 宋谨书没从叶婉脸上看出特别喜欢镯子的神色心中就有了数,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叶婉的手腕,上面配戴着他方才赠送的手串,怎么看都觉得般配极了。 看来,还是他最有眼光,如此一想,难免有些自得。 “嗯,那我都听表哥的。” 叶婉当即合上礼盒,又与宋谨书胡扯两句便笑盈盈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彩云轩去了。 宋谨书跟到门口,望着姑娘轻快离去的脚步,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来。 …… 五月闷热转而就过,长陵城迎来季夏六月,宋谨书去出院继续准备秋闱考试,而叶婉左等右等也终于等来了阿爹的回信。 “姑娘姑娘,咱们家镖头来信啦!” 小梅手执一封信件满脸兴奋地跑进来,吵吵嚷嚷,满院子的人都惊动了。 没一会儿,她就跑上了阁楼,出现在叶婉的眼前。 “阿爹来信了吗?快,快拿来让我看看。” 信件很薄,叶婉接到手中止不住紧张,迅速拆开信封,摊开里面的信纸。 只一眼,她期待的眼神瞬间失落下来。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旧单换新单,忙碌不得歇,婉婉且不着急回家,安心在宋家等为父的准信。” 字迹潦草简短,一看就是情急之下写出来的,叶婉缓缓放下信纸,抬头正好与小梅对视一眼,主仆双双叹息。 “镖头这是又接新单子了?”小梅嘀嘀咕咕,又有些担心,“听说京城那边贵人多,宝贝也多,想来镖头会很忙碌,不过相对也会危险不少。” 小梅是叶镖头买回来陪伴女儿的丫头,平日里叶婉有的东西,叶镖头也会斟酌着给她也带一份,俨然当义女来养。 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干的都是危险活计,小梅实在无法安心。 “是啊,家中不愁吃不愁穿,不如做点其他营生,其实我一点也不想阿爹接太多单子,特别是大人物的单子通常不简单。” 叶婉此刻也很忧心,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岁那年的事情。 那年仲秋时节,她阿爹也是领队给一个大人物押镖,最终按时送到了。 只是回来的路上遭到大人物的死对头派人反扑,同去的镖师全部挂了彩,其中她阿爹是伤的最严重的一个,满身是血,足足昏迷了五日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绕是如此,没有性命之忧也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而后又慢慢养了三个月这才痊愈恢复正常的生活。 那时叶婉就起了不让阿爹继续开镖局的心思,频频设法阻拦,只可惜阿爹说她年纪还小,大人们的很多事情搞不明白,也就没搭理她的意见。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阿爹出门在外平平安安,镖局的叔叔哥哥们也平安康健。” 叶婉呢喃自语,往后的几日里主仆俩都有些闷闷不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基本都在迷迷糊糊间度过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5 19:55:53~2023-03-26 00: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进学 彩云轩发生什么事自然逃不过苏氏的耳朵,她知晓外甥女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父女感情深厚,旁人无法比拟。 如今一晃分别两月有余,心有忧虑与思念也实属正常。 只是妹夫那边被事情缠住无法脱身,归期不定,父女俩这一别不知还要等多久,她能帮的就只是好好照顾外甥女,让妹夫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而京城那边的情况,宋老爷也在积极找关系打听,如今已有些眉目,想来妹夫脱身指日可待了。 正常来说,叶镖头一行押镖乃是生意往来,镖主出什么事情顶多需要他们配合调查罢了。 可偏偏叶镖头倒霉,遇上了京城宁家贪污大案,还涉及党争问题,他们押送的那一批东西涉及其中,这才迟迟无法脱身。 加之叶镖头一行没有后台支撑帮衬,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别人的替罪羊,着实棘手。 上月中收到镖局人的来信,宋老爷就着手托关系四处打点,收效甚微,还是前几日托蒋知府帮忙走京城平宁侯府的门路这才看到希望。 只是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平宁侯府也不敢插手太多,以免牵连进去搭上一家老小,故而只是同意打点关照一二,暂时还不好将人弄出来。 “秀巧,你亲自去梅先生那走一趟,问问她是否有时间,我想请她过府给婉婉上课,让婉婉忙碌起来,束脩都好说。” 梅先生祖籍长陵,幼年家中穷苦遂将她卖入宫中讨生活,她运气好,被贵人看中留在身边伺候,几十年了,学得一身本领,乃有品级的宫女。 如今年岁大了,贵人念她劳苦,准允她离宫养老,她便回到长陵,由侄儿奉养,时不时到长陵大户家中帮忙教导家中姑娘,很受众人尊敬,故而尊称之为“先生”。 “是。” 秀巧应下,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便请示道:“夫人是否小跟表姑娘通个气?奴婢瞧表姑娘是个活泼的性子,不知能否坐得住,愿不愿意学?”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苏氏垂眸思索,以她两个多月来对外甥女的了解,是个表面乖巧的灵动姑娘,正如叶镖头自己所言,需好好磨一磨性子。 “婉婉自由自在惯了,许是会更喜欢沅水县的生活,只是现实不允许也是没办法,我亲自与她说吧!总归能得梅先生的教导与指点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 主子思虑周到,秀巧也没有多说的必要,便恭敬领命,落实命令去了。 秀巧一走,苏氏立马命人去彩云轩传话,让叶婉午时过来陪她用饭,也好借机商量。 …… 季夏时节依旧热浪翻涌,午时日光灼灼,丫鬟小厮们往来匆匆,随便出去晃悠一圈,就得出一身汗。 叶婉近来因为阿爹的信件闷闷不乐,且眼皮连续好几日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 她心头乱糟糟的,不像出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小梅,你把这封信送去驿站。”叶婉将晾干墨迹的信纸装入信封之中,抬头叮嘱小梅。 自月初收到来自京城的简短回信后,她就忍不住频繁地往京城送信。 今日想问问阿爹的归期,明日担心阿爹安危,后日又不想让阿爹远在京城还要操心自己,便干脆将自己生活中的琐碎事写入信中,啰啰嗦嗦,洋洋洒洒写上好几页才罢休。 “阿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的右眼皮这两日总在跳,心口还发慌。” “姑娘别乱想,咱们镖头定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小梅收好信件,交代道:“奴婢先去送信,您自己在家莫要胡思乱想,若闲得慌便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好了,奴婢先告退送信去了。” “嗯,你去吧!” 叶婉不理会小梅的提议,闷闷地点了点头。 小梅刚出去办事,长青院便有丫鬟来请,只道夫人请姑娘过去同用午饭,叶婉没多想,略微收拾一番,便带着云燕过去了。 主仆俩一出院子,云燕的伞就立马落在叶婉的头顶上,惹得叶婉不禁回头看去,啧啧两声,倒是什么也没说。 “日头大,还是撑着伞比较好。” 云燕腼腆一笑,为了阻止叶婉将好不容易变白皙的肌肤重新黑下去,她可谓是费尽心思了,方方面面都顾全。 叶婉自是看穿了云燕的小心思,只是拒绝无效,她也懒得再理会了,反正白点也好,白点回到沅水县,她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取笑她不像个姑娘。 主仆俩慢悠悠前行,时不时搭两句话,亦或是指着某处植被絮絮叨叨,很快就到了长青院。 到底是天太热,叶婉进院时,额角布满了汗珠,面颊微微泛着红晕,气息不稳。 “姨母,我来了,听通传的人说您想我了?” 叶婉盈盈欠身,而后不等苏氏招呼,习惯性走到她的身边,笑得人畜无害,欢乐得紧,继续俏皮道:“我一听这还得了?立马就赶过来了。” 什么想不想的,怪肉麻,苏氏被外甥女哄得眉开眼笑,心下熨贴,只觉得自己万般操心都是值得了。 “是是是,谁叫你这几日都不来看姨母,你个小促狭鬼。” 苏氏莞尔,当即起身握住叶婉的手,瞧见其面颊泛红,满头汗水,不由蹙眉责怪道:“天热得很,你也不知道多注意些,要是中暑可怎么好?” 说着,她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叶婉擦拭额角的汗水,叶婉不太习惯如此亲近的动作,便下意识抬起手臂往头上擦。 “哎呀呀,你这孩子,也呸不讲究了。” 苏氏眼疾手快,一把将叶婉的手摁住,而后嗔怪地说道:“小姑娘家家的,该斯文时就得斯文些,哪有人直接用袖子擦汗?” 叶婉从小到大都这样,发小伙伴们也是如此,一到夏日,沅水县大街上随处可见用袖子擦汗的人,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其实想反驳,可转念一想,大户人家里娇养的姑娘们到底是不一样,便忍住啥也没说,乖顺地接受姨母的疼爱。 “底下的人伺候太不尽心,等会儿姨母就让陈嬷嬷罚她们。”苏氏啰啰嗦嗦地念叨,眼神关切宠溺。 她随手替叶婉擦掉细汗,而后又命秀山端来一盆温水,让叶婉先洗洗脸。 屋内有冰,叶婉收拾妥当静坐片刻,身上热意顿消,终于浑身舒畅了。 今日长青院的午饭多添了两道菜,都是叶婉爱吃的,姨甥两边吃边聊,聊着聊着,苏氏就提到了请梅先生过府上课一事,以征询叶婉的意见。 “婉婉如何想?” 叶婉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甜甜笑道:“我都行,一切听姨母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就从后日开始吧!梅先生博学,京城贵女要学的东西她通通都会,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你跟着她学东西好处多着呢!” 苏氏往叶婉碗里添了一块肉,一边与她谈及梅先生这个人,言辞、眼神中皆是赞赏。 叶婉安安静静听着,好几回欲言又止,终究等到苏氏说完梅先生的事,她才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姨母,我爹……我爹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目光澄澈,此时似担忧,似害怕,又好似对自己所问有了肯定的念头。 “来长陵之前阿爹说两个月足够他送完镖回家了,可这两个月下来,信件往来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月初那潦草且简短的信,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阿爹很疼爱我,从小到大,只要与我有关之事他总会细致耐心,从来不会如此敷衍我,而且两个月过去,他一改先前的态度,让我先别回家,我……我……” 叶婉言语一顿,突然说不下去了,眼中透露出焦急担忧的情绪,眼底还泛了红。 “婉婉……” 远房表妹 第18节 苏氏于心不忍,瞬间心疼起来。 “婉婉莫担心,你爹他确实遇到了一点问题暂且不能回来接你,你且在姨母这里安心住下,等你爹忙活完自然会亲自过来接你,莫要想太多。” 苏氏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将叶镖头现在的情况告知叶婉。 不过,她担心孩子年纪太小不经事,知晓具体情况后焦虑伤身,便特意隐瞒了危险的片段,安抚她说宋家在京城有关系,已托人帮忙照料,不会让叶镖头在牢里吃太多苦头。 “此事涉及到圣上屁股下那个位置,事关重大,现在暂且不敢随意有动作,待案子了解,你爹自然也就可以回家了。” “嗯。”叶婉颔首,声音闷闷的。 她不傻,自然清楚万事万物只要牵扯皇家都不可能是小事,总要翻一波大浪再死一波人才可慢慢平息。 阿爹摊上这事只能自认倒霉,后续能否平安回来不仅得看有没有人帮衬,还得考量那条命够不够硬。 叶婉不想姨母为难,既然已经知道阿爹的情况,也就没有必要再多问了,她当下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让阿爹身陷囹圄万般艰难,却还要操心她。 “姨母放心,婉婉省得。”叶婉缓缓放下筷子,红着眼眶对苏氏说道:“阿爹那里还要麻烦姨夫多费心,婉婉感激不尽。” 说着,她便要起身给苏氏跪下,被苏氏迅速反应拦下了。 “哎呀,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姨母如此疼你哪能完全舍下,不管不顾?” 苏氏将人重新摁回凳子上,语重心长地开解:“你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可能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朋友?他心中有数,自知此行危险,但单子一应接下,雇主根本不允许退单,甩也甩不掉。” “他唯独放心不下你,这才早早将你送过来,如此没了后顾之忧反而能多一股拼劲,置之死地而后生。” 叶婉恍然大悟,终是明白为何阿爹出镖十几年,只这一回执意送她来长陵了。 思及此,她的心口不仅一阵抽痛,担忧半点不减,反而增添了感动与愧疚。 第21章 归家 姨甥俩推心置腹聊了一个时辰,双方终究是达成了共识。 从长青院出来,叶婉心情沉重,对阿爹的担心也与日俱增。 这一夜,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睁眼至天明才堪堪睡下。 “这都辰正了,姑娘怎的还不醒,不会生病了吧?” 小梅在叶婉寝屋门口转转悠悠半晌儿,依旧不见里头有动静,心头蓦然涌上一阵担忧,故而一见到云燕过来,就小声询问。 “应该没有生病,姑娘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拂晓时分才渐渐安稳,你先莫要打搅,让她再睡会儿,何时醒来我们再进去伺候。” 云燕昨日陪姑娘到长青院,虽说不知夫人与姑娘到底聊了什么,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姑娘心绪不宁,昨夜也是她守夜,她中途询问过姑娘是否需要伺候,姑娘拒绝了,可里头翻来覆去的声响到底没能逃过她的耳。 她多少猜到几分,只是府中规矩严她也不便背后议论,反正小梅自幼便伺候在姑娘身边,姑娘有什么事几乎都不会瞒着小梅,就让姑娘自己开口吧! “怎么回事?姑娘以往可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我也不知。”云燕摇摇头。 两人嘀嘀咕咕好一会儿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便各自忙碌去了。 午时临近,白云漫天时而遮住炎炎日头,为整个长陵城带来了短暂的阴凉,倒是没有昨日闷了。 偶有微风习习吹拂而过,枝叶摇摆,带来阵阵自然清香,气息清新舒服。 彩云轩二楼寝屋内,叶婉终于有了动静挣扎着睁开眼睛,这一觉与平时相比稍微有些短,但足够抚平昨日消息对她带来的冲击。 “小梅,小梅。” 叶婉懵懵地坐起身,脑子还未完全清醒便下意识呼唤,没一会儿,小梅与云燕就一前一后推门而入,开始伺候她洗漱梳妆。 “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午时已过,一会儿可以直接用午饭了。” 因今日不出门,叶婉只简单地将头发拢在身后,感觉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用饭的时候,云燕去前头忙活别的事情,小梅便趁此机会询问叶婉昨日去长青院有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叶婉如实颔首,叹气道:“姨母说阿爹摊上事了,他被人坑惨了,现在京都那边乱糟糟,阿爹那边暂时无法脱身,我们只能先在宋家住着,至于其他,姨母也不清楚。” 其实苏氏与她说了很多话,从阿爹的当下处境到现在京都朝堂上的大致局势,都有提及。 只是很多东西连她自己都不太听得懂,自然也没有与小梅多说的必要,而且即便说了也没有用,朝堂大事哪里是她们两个小姑娘所能左右的? 多一个人知晓,不过是因此多一个人担惊受怕罢了。 叶婉心中门清,自然而然点到为止,并未深入聊下去。 暂歇一日,于六月初六梅先生登门正式教导叶婉,从读书习字,到点茶插花,再到京都高门中贵女们都要学的琴棋书画。 念及叶婉没有任何基础,梅先生便一日安排三种技艺基础课程,用来摸底,看看叶婉哪些方面更有天分。 “婉姑娘与京中的高门贵女不同,京中的贵女大多身不由己,只有将所有东西都学透了,才能在出嫁时为家族谋福祉,可你不需要,便按照自己喜好,挑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学即可。” 梅先生几十年的深宫生活,见多了表里不一、心思深沉之人,也见多了阴谋诡计、生离死别,心性不是旁人所能比拟,识人的手段更是了得,那些道行浅的,几个眼神她就能大概猜测出一二。 当年在京都,就连公侯家的女眷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客客气气唤她梅嬷嬷。 “好,多谢先生。” 叶婉一听不必所有东西都学,微皱的小脸瞬间舒展开来,向着梅先生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迅速应下,仿佛应晚了,梅先生就会反悔似的。 “婉姑娘没意见就好,这两三日,我便每日安排三次不同的基础课,姑娘自己用心感受,喜欢哪一门,与我直说即可,我若是觉得姑娘哪方面有天分,自然也会提点,好好培养。” “嗯,我都听您的。” 叶婉颔首赞成,眸光清澈,眉眼间满是笑意,此事也就这般说定了。 梅先生根据往常教导其他家姑娘的经验在第一日安排了习字、插花、点茶,意在培养人的心性,第二日才琴棋书画还有女工算账之类的技艺。 许是初次接触还算有趣,叶婉兴致勃勃,三日下来竟然感觉很不错。 “婉姑娘觉得如何?从中挑选还是全部都学?” 梅先生已经许久没能遇到如此纯净心性又格外有趣的姑娘了,便故意将难题丢给叶婉自己解决,学与不学全看她自己如何想。 叶婉左瞧瞧右瞧瞧,纠结好半晌儿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除了女红,其他都学一学,懂个皮毛也成,待我回到沅水县也能露一手让他们惊叹一番。” “既然如此,何不连女红的皮毛一块学了?什么都会,这样听起来岂不是更厉害?”梅先生莞尔,故意顺着叶婉的话打趣道。 她本意是逗逗这个有趣的小姑娘,谁曾想叶婉听心里去了,竟还真的点头,煞有介事应声道:“先生此言非常有道理,既然如此,那边都学了吧!” 就这样,叶婉今日学一点,明日学一点,倒是有模有样,连长青院的苏氏听到回禀也是满脸欣慰神色。 只有叶婉自己清楚,一切美好都只是假象,午夜梦回,她还是会担心远在京城的阿爹,也不知道人现在如何了? 会不会像话本子里那样被殴打用刑,屈打成招,会不会连顿饱饭都吃不到? 叶婉不敢去深想,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要往那处去想。 昼夜更替,夏去秋来,时间一晃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本月二十五,宋谨书并未与往月那样正常休沐回家,而是等到入了七月才慢悠悠地乘坐马车回来。 此番回府,他拉了两个大箱笼回来,其中一个大箱笼里面装的都是书籍,另一个装的则是些换洗的衣物被褥。 “书儿怎么把东西都搬回来了?” 苏氏听心腹回禀,不由心生好奇,便等儿子来请安才关切问道:“可是书院出了什么事?” “回母亲,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书院那边人多事多还比较热闹,对孩儿温习功课有一定的影响,眼看秋闱将近,孩儿便与山长、先生商议回家中温习,直至秋闱结束再视最终情况另做打算。” 宋谨书依旧那副不紧不慢的神色,耐心解释给苏氏听,还特意提了先生对他所给予的重望,渐渐打消了苏氏的疑虑,令她安心下来。 “母亲尽管放心,孩儿这回很有把握,往后一个月还需劳烦母亲操心孩儿的日常生活琐事,辛苦了。” 宋谨书六月中旬已在书院度过了自己的十六岁生辰,许是长大一岁的心理暗示,他的心性越发沉稳,做事情也越发周全。 “我是你娘,我不操心谁操心?”苏氏嗔怪。 她明白宋谨书嘴里的“另寻打算”特指什么,故而也不管宋谨书有什么打算,她都全心全意地支持。 孩子优秀纵然是好的,她也高兴,不过孩子趋于平庸,她也会想办法护其周全,做母亲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如此呢? “反正秋闱也是在长陵城中举办,你回家里住还近些,加之府中伺候的人比较多,你只管专心致志地读书,其他事都交给他们来办,也能省事不少,娘都支持你。” 母子俩大致说完接下来的打算,苏氏便让宋谨书回去了。 “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回院歇息,有什么事往后再说。” “是,孩儿告退了。” 宋谨书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彩云轩中。 叶婉正跟着梅先生学习插花技艺,重在磨练她的耐心以及培养她的审美,算下来学了有一段时间,她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师生二人每每谈及,梅先生都不会吝啬对她的夸赞。 课堂上师生相宜,倒是和谐得很。 中途休息之时,叶婉听小梅回禀,得知宋谨书回来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表哥每月都回来几日,上月底没回,这个月初回来属实正常。 “什么?表哥这次回来就不去书院了?” 不过,在听到小梅说表哥接下来的时间会留在家中,她还是小小诧异了一下。 “是暂时不去。”小梅纠正,而后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全部都告诉叶婉,听得叶婉连连点头。 “这般也好,省得秋闱前还要跑来跑去,若是路上出点什么事反倒得不偿失。” 叶婉呢喃一句,倒是不再继续问话,又开始沉下心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酉初时分,梅先生结束一日教学,心满意足地离开宋家,叶婉也得以回自己的院子歇息。 “小梅,你把我今日的插花作品送去表哥院中,就说……说过……算了,什么也不必说了。” 叶婉倒是想说几句有意境的话来炫耀自己一个月来学习的成果,只可惜所学有限,愣是说不出那等文邹邹的话来,便干脆放弃了。 “是。” 小梅有点犹豫,看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抱着插了花草的花瓶往明竹轩而去。 只是她没问叶婉,自己却有主见得紧,一见到宋谨书她便满面笑容说道:“大公子我家姑娘今日学插花,这是她最满意的作品,听闻您回府,就立马让奴婢送过来,她说花儿美,您瞧着心情舒畅,读书的效率也会更好。” 宋谨书看了那花几眼,不禁莞尔,应道:“如此,就多谢表妹了。” 说着,他命宋福收下,又让他将回来时买好的小点心给小梅带回彩云轩。 小梅就这么高高兴兴捧着点心回去了。 远房表妹 第19节 第22章 秋闱 秋闱在八月,共计三场九天七夜,这种全国性大型考试往往考得不仅仅是考生的学识,还考其身体素质,以及考生本人的气运。 故而,宋谨书在家中苦学的同时还不忘腾出一个时辰练拳练剑,增强自己的体质,以免如去年的部分考生那般考试考一半晕倒在考场,那便太冤了。 学子苦读数十载,等的不就是金榜题名那一刻吗? 倘若连考试都顶不住,心态身体皆如此差,岂不是白瞎了多年努力? 即便考下来了,还有春闱等着,做官还要面对更多事情,每一步都关乎自己和家中亲人的将来,马虎不得。 宋谨书富裕出身,不必为几斗米折腰,只需全力以赴做他想做之事即可,其余事自有人替他摆平。 他为人聪慧沉稳有自制力,每日要做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而后井井有条地执行,目标明确,绝不会因为不相干之事而耽误。 宋家人包括叶婉在内,若没有重要的事情,谁都不会轻易打搅他,家中上上下下万事以他为先。 “秀巧啊!你一会儿去厨房敲打一番,让他们警醒些,给书儿的吃食必须要小心再小心,明日就上场了,切勿出差错,那个补汤记得煨上,一顿也不能少。” “是,夫人。” 秀巧知道自家夫人是急昏头了,厨房那边陈嬷嬷一直盯着,整整一个月下来也从未出现过什么纰漏,着实没必要搞得紧张兮兮,只是主子有吩咐她们照做就是,其他不必多言,便领命往厨房走一趟。 “秀山啊,你去明竹轩瞧瞧宋福准备妥帖没有?” 苏氏念念叨叨,根本坐不住,话音刚落,她又立马改口:“罢了罢了,我亲自去一趟,万一宋福那小子不够细心,岂不是还要我儿惹上麻烦了?走一趟,走一趟吧!” 说着,她人就开始往外走,秀山见状也顾不得纠结其他,赶忙加快脚下碎步追了上去。 相比长青院内忙碌焦急,明竹轩里的宋谨书主仆俩就淡定多了,什么能带,什么不能带他们皆了然于心。 宋福不紧不慢地给主子收拾行李,笔墨砚台、衣裳干粮,通通检查过后收进考篮之中,不能有半个字。 他刚收拾妥当,就见夫人风风火火进来,先是问了一通,而后看见碎饼子才不满道:“这饼子碎成这样还怎么吃?你啊你,伺候在书儿身边多年,难不成还不懂如何伺候人?” “夫人……”宋福忙出声想解释,下一瞬又被苏氏打断了。 “得了得了,莫要找借口。” 宋福看到夫人将他好不容易准备好的东西又拿出来,顿时欲哭无泪,在心中暗暗叹息,好一会儿才无奈解释道:“夫人,贡院查得严,饼子就是要掰成小块,以防有人将纸条之类的东西藏里面,今日不掰,明日去贡院还得耽误时间在门口掰。” “还有衣裳薄被,奴才都准备了浅色的,如此一来,门口的检查官兵一眼就能看清有没有字,笔墨砚台也都是买了公子惯用的,保证半个字都不会出现,您就放心吧!” 苏氏不懂这些,也不知其间还有这么多讲究,一听,也知自己帮倒忙了,便不再碰考篮里的东西,转而缓和面色询问宋谨书当下在哪里? “公子在书房,打算将重要的文章再看一遍。” “嗯。”这回苏氏倒是不再多言,叮嘱宋福两句便回长青院了。 消息传到彩云轩,叶婉若有所思,正巧此时有只蚊子从眼前飞过,令她不由眉头紧皱。 仲秋之初,天气逐渐转凉,但蚊虫还在抓紧最后这点暖和的时光出来狂欢,嚣张地围着人转,一个不小心皮肤就会叮咬一堆包出来,烦人又难耐。 叶婉曾听闻贡院的条件并不算特别好,考生吃住考试都挤在小隔间里,连牲口都不如,虽说三日一歇,但三场考下来,也够呛了。 本就辛苦又困难,倘若中途还要被蚊虫侵扰,岂不是更加煎熬? 思及此,叶婉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云燕,你帮我将绣篓拿过来,然后你再跑一趟府中药房找莫叔取点驱蚊的药材。” 莫叔是宋家府医,平日里负责给宋家人医治一些头痛脑热的问题,医术还不错,就是性子有点古怪。 “是,姑娘。”云燕有些疑惑,便问道:“可是有蚊虫扰姑娘闲适了?奴婢把驱蚊的香点上可好?如此一来,您也不必受累做驱蚊包了。” “不必,我在家中事事便宜,驱蚊香包是给表哥做的,贡院虽然是公家地,但是我听闻那里的条件不太好,这个时节蚊虫嚣张,我担心表哥在里面不好过。” 说到这,叶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帘微垂,耳尖悄悄泛了红。 “哦,原来如此,大公子明日一大早就要赶往贡院,时间紧迫,奴婢这就去办。” 云燕不敢耽搁很快就小跑着离开彩云轩,匆匆忙忙,连小梅在身后问她去哪,她也没注意到,头也不回很快就没了影。 “平日里挺文静的小姑娘,走路都是小碎步,这会儿咋跑那么快,就跟背后有狗撵人般,喊都喊不停。” 小梅嘀嘀咕咕端着一碗红糖鸡蛋上二楼叶婉的寝屋,盯着她将东西吃完才露出笑容来。 “姑娘要绣什么?”小梅以为自家姑娘在温习功课,就好奇地询问一二,她的眼睛始终不离叶婉手中动作,看着那十指手指灵巧地动来动去,两块湖蓝色锦布片也就渐渐成了形,隐约能看出是什么玩意,“姑娘这是在做荷包?” “差不多。”叶婉头也不抬,轻声回答:“给表哥做个驱蚊香包,贡院里头应当能用得上。” “表公子收到您的礼物定然会感到惊喜。”小梅不再多打扰,附和一句便退下忙碌旁的事情了。 叶婉学针线没多久,只能做简单的缝合,绕是如此,也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香包做成,做工粗糙,胜在有用。 她将香包翻来覆去地看,犹豫片刻便起身往外走。 此时夕阳西下,漫天红霞纷飞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叶婉的脸。 “表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找公子有事?” 宋福回府一个月,总共见叶婉不到三次,故而此时见到叶婉还是挺诧异的,忙迎过来询问来意。 “嗯。”叶婉点点头。 “您稍等,奴才这就去找公子。” 宋福话毕转身去了书房,没一会儿,宋谨书便微笑着出现在叶婉面前。 “表妹找我?” 宋谨书面上带着些许疲惫,声音清润厚重富有磁性,已经从一开始变声的尴尬时期度过,形成自己独特的音色。 他说话间,眼神已经定格在叶婉的脸上,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嗯,我……” 叶婉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看宋谨书,又飞快地垂下头。 她的手里紧紧握着香包,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将香包递了出去,咬牙道:“表哥,这个是我亲手做的,不是很好看,但可以驱蚊,你……你带去贡院,许会用得上。” “给我的?” 宋谨书眉头一挑,垂首看着姑娘掌心的小小香包,眸中的笑意瞬间荡漾开来,再度确认道:“你特意为我做的吗?” “嗯?” 叶婉有些懵,刚刚不是说过了嘛,为何表哥还一直问?难不成还有别的意思? 她不明白,只觉得奇怪得很,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是啊,姨父姨母,还有我和阿康都在府上,什么都便利,根本用不上驱蚊香包,所以这个是我特意给你做的,表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叶婉杏眸清澈,心中的疑问好似全部聚集在脸上了,见她坦然纯真,宋谨书不由有些失望,但终究不好说什么。 “原来如此,劳表妹费心了。” 宋谨书伸手接过香包,在掌心用力攥了攥,瞬间就挤出一抹温和笑容。 “表哥客气了,你用得上就好,那我便不打搅你先回院子了,等你考完秋闱,再细聊。” 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有用,叶婉也松了一口气,露出甜甜的笑容,告辞离开,那背影肉眼可见欢脱不少。 宋谨书就这么望着,半伸出去的手停留在空中,只好悻悻然收回来。 “孩子气,看来未开窍呢!” 他小声嘀咕,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回书房看书。 晚饭各院自用,因着明日的大事情,府中上上下下皆早早歇息,不到亥时,整个宋府一片沉浸,连风声虫鸣都格外清晰可闻,更衬夜的寂寥。 这一夜无事发生,时间也转瞬即逝。 翌日拂晓,晨露未消,宋府从厨房的第一盏灯开始整个府邸渐渐热闹起来。 叶婉心中记着事,今日也没有赖床,早早起来随便吃了一点早饭便与苏氏等人一起送宋谨书主仆到贡院门口。 宋老爷商号几乎遍布整个晟国,见多识广,当即叮嘱了儿子许多话,而后一家人看着那主仆二人进去才放心。 “回去吧,秋试九日,到时候再来接人。”宋老爷挥挥手,宋家一行便一同回去了。 秋闱难度高,耗时长,虽中途有时间休息,但这么多日神经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对身体素质的要求还是蛮高的。 宋家人对宋谨书有信心,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贡院里面简陋的生活、考试环境,日日祈祷一切顺利,如此倒也度过了还算安稳的几日。 八月十七,微风不燥,晨光和煦。 除了宋老爷忙着生意,其他主子皆早早聚集长青院等待小厮打探消息。 “奴才见过夫人、公……” “行了行了,不必多礼,直接说事。” 宋夫人心急,不耐烦等一轮繁文缛节,直接开口打断了小厮的话。 第23章 接人 “是, 夫人。” 那小厮迅速平复气息,笑着回禀道:“贡院那边放消息了,公子应当很快便能出来。” 苏氏闻言一拍椅子扶手, 紧接着问道:“门口可留人在那看着了?” 今日的贡院往来人众多,除去奋斗在考场的秀才们,还有其家人与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 “回夫人,老七还在那等着公子,且公子身边有宋福在, 您不必担心。” “嗯,已知晓, 我们走。” 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一向端庄的夫人猛然站起身,大手一挥,风风火火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朝外走去。 而那位寄居在府中的表姑娘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三两步跟上, 亲昵地挽着夫人的手臂, 姨甥俩并肩而行, 很快就没了影。 “你小子还站在这干嘛,跟上去给夫人带路啊!” 管家钟叔刚安排好手头事, 就见传话的小厮竟然还傻站原处不知在想什么,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便给他来一下。 “哎呦,钟叔, 我这就去。” 远房表妹 第20节 小厮风一般跑开了, 钟叔也摇摇头, 匆匆忙忙去做别的安排, 好为大公子接风洗尘。 宋家一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府,直奔贡院而去。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不少熟人,往日里宽敞的街道今日也略显拥挤,马车排排,行人摩肩接踵,一直蔓延到贡院门口,原本两刻钟不到的行程愣是走了整整半个时辰。 宋家人抵达贡院门口时,正好看到宋谨书主仆俩慢悠悠走出来。 宋谨书看上去满脸疲惫,好在精神头还不错,而宋福身上背着行囊,也是面带笑意,想来这回的秋试稳了。 “大公子,在这边!” “宋福,我们在这里!” 两个小厮站在马车前面一边使劲朝宋谨书主仆俩挥手,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他们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很快便引起宋谨书主仆的注意,附近的百姓以及前来接人的各府下人闻声也都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他们,有些甚至露出羡慕的神色,倒是令人感到意外。 “公子公子……” 两个小厮不约而同地往前面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到了宋谨书身旁,也顾不得行礼问安便与宋福一起努力为主子开路,重新挤回宋家马车边。 此时,苏氏已经带着宋怀康和叶婉下马车焦急地等待着,目迎宋谨书艰难地走过来。 “哥哥!哥哥!” 宋怀康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拔腿就想往人群而去,下一瞬却被反应过来的叶婉一把扯住,揪了回来。 “康康你可别乱跑,小心被偷小孩的人盯上了,到时候把你抓走卖掉,哭都没地方哭。” 叶婉故意将话说得严重些,好让宋怀康害怕,安安分分呆在原地,莫要乱跑。 宋怀康: …… “表姐净会唬人,我不是小孩子了,哼!” “你不是小孩子,谁是?” 看着宋怀康气鼓鼓的小脸,叶婉不禁好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故意打趣道:“我家康康真乖,真可爱,给表姐笑一个。” “别动,表姐,你不准再捏我脸,哎呀,哼!我不理你了。” 宋怀康不停地躲避,最后拗不过叶婉,就只能捂着自己的脸往苏氏另一侧藏,内心羞涩又懊恼,灵动的大眼睛时不时偷瞧叶婉,见她没有跟过来作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下个月就要满七岁了,先生说“男女有别”,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男子要严以律己,尊重、维护,如此才是君子作风。 姐弟俩打打闹闹,转眼间,宋谨书他们便靠近过来,双方汇合,好一阵关怀寒暄。 “母亲。” 宋谨书温和轻唤,想要拱手行礼,腰还没来得及弯下,就被苏氏托住了。 “你这孩子,让娘好好瞧一瞧。”苏氏扯着儿子上上下下打量,发现他除了面色有些疲惫,其他都还好,“贡院到底不比家里,没大事就好,一会儿回家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瞧你这模样,往街头一蹲,面前摆个碗,没准还能讨得几两银子。” “母亲所言极是。”宋谨书闷声轻笑,倒是没反驳。 他一边应付母亲的关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频频往叶婉那边扫,从容平和,母子俩聊了一会儿,苏氏才安心。 叶婉在旁一声不吭,听着母子俩交谈也好奇地打量宋谨书,只是她瞧着表哥只是有点疲累,并非像姨母所言那般夸张,依旧丰神俊逸,温润清朗。 看着看着,她眸光一抬,猝不及防地与宋谨书视线对上了,不由怔愣,下一瞬便慌乱地避开,垂首不再四处乱看。 宋谨书心中顿时了然,不自觉扬了扬唇角。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说。” 苏氏不知两个孩子之间的眉眼交流,满脸欣慰。 人接到了,她便招呼自己人回府,管家钟叔已在家中做了安排,其他话也不急于一时,先回家歇息歇息才是当下重要之事。 片刻之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向宋宅。 “来了来了,回来了!” 钟叔派了一个小厮在巷口张望,见到宋家马车时,那个小厮当即撒开腿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大喊,第十时间将讯息传到钟叔耳中。 “钟叔,公子他们回来了!” 钟叔闻言快步上前伸长了脖子张望,待看到马车的身影之时,那布满鱼尾纹的双眼瞬间弯了起来。 他大手一挥,立即有小厮跑到府门口的大石狮子旁等候指令,而另两个丫鬟也迅速从门后抬出来一个火盆。 随着马车越来越近,宋宅大门处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声音此起彼伏,足足响了一刻钟,附近的邻居以及路过的百姓纷纷围观,小声讨论。 鞭炮声止,苏氏几人才面带笑容缓缓走下马车,而后一群下人涌过来,簇拥着他们往府内走。 跨火盆,除细尘,宋谨书走到哪里,哪里就响起鞭炮声,整个宋宅都变得热闹非凡,虽然桂榜未出,但府中下人皆认为自家公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举人老爷,一个个高兴地合不拢嘴。 好不容易折腾完所有事情,宋谨书带着满身疲惫回到自己的明竹轩,仔仔细细沐浴更衣,而后与宋福交代一句便回房歇下了。 在贡院内九日里,宋谨书神经紧绷不敢有半点松懈,每日算下来,休息的时间不到三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疲累。 如今秋试结束,回到了生活十几年的家中,他心神松快,试图将脑子放空没多久就睡着了。 酣睡无梦,宋谨书这一觉格外香甜,待他醒来之时夜幕降临,缓缓遮蔽整个长陵城,万家灯火,华灯初上,已是另一番光景。 “公子,您醒了吗?” 宋福在外听到里屋有响动便猜测是公子醒了,忙轻叩门扉,在屋外高声询问。 这几日虽说他也在贡院里,但他非考生,只能在外头等,相比奋战中的宋谨书,他悠闲自在得很,啥事没有。 故而,主仆俩回来后,宋谨书累得只想睡觉,而他还能到处找事做,见人就吹嘘自己跟着公子去贡院如何如何。 “公子,可要传饭?” 没等里面的宋谨书应答,屋门吱呀一声被人由外推开,宋福轻手轻脚走进来看到宋谨书懒洋洋靠在床头上,身着白色里衣长发披肩,颇有种说不出来的慵懒随意的感觉。 “嗯,传吧!” 宋谨书随口应声,而后掀开被褥起床洗漱,用发带随手将头发全部束在脑后,随性自在,伴着夜色用了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饭。 夜渐深,外面忽而升起浓雾,中间伴着烛光影影绰绰,目光所及皆有些模糊,为小院无端增添了些许神秘感。 “浓雾,烈阳,明日又是个大晴天。” 宋谨书低声呢喃,命人收拾残局,又继续歇下了。 …… 秋试结束,一大批考生放松心神开始走街访友,同窗之间的小聚会更是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 宋谨书也不例外。 不过,他心中有成算,也不打算将所有时间浪费在各种社交之上,便只赴了前两三回的邀约,后续邀约上门他都找理由推辞了。 他喜爱读书,每日必定腾出一个时辰来看书,而后就是逛铺子帮宋老爷盯紧自家生意,亦或是闲来无事在家品茶作画,自得其乐。 在得知叶婉学业进步迅速以后,他脑中灵机一闪,有事没事便借口考校叶婉,兄妹二人相处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宋怀康与蒋庆舒也在,有时候仅他们二人而已。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次次都是你赢,没意思。” 宋谨书手中白子落下,叶婉的黑子就输的彻底了。 她手掌一拨,棋盘上黑白棋子瞬间混杂在一起,整个棋局都乱了套。 “话虽如此,但也不可否认表妹近来棋艺大涨,多些机会历练,多学学招式,没准还能更进一步。” 宋谨书也不恼,耐心地捡回棋盘上的白子,一边观察叶婉神色,一边用那温和平缓的话语试图安抚并说服她。 “你一声不吭,不过是因为感受到了我与你实力上的差距,心中急切又无法快速超越我,从而产生了焦灼不安、怒己不争的烦躁罢了。” “婉婉。” 宋谨书突然改口,亲昵地唤了叶婉闺名,缱绻萦绕,散入耳中,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受。 “再来一局可好,这回你准能赢。” “我……我不要。” 叶婉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加速跳动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她不敢与宋谨书对视,眼神闪躲,口是心非出声否决,还为自己的“怂胆”寻了个自以为合理的借口,嘴硬道:“若凭实力,我定然比不过你,你说这一局我肯定能赢是不是存了要给我放水的心思?” “哼,我……我叶婉是正儿八经跟着梅先生学艺,可不是随便学学糊弄人,要赢就得凭本事赢,放水算什么?我……我才不要做草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30 13:21:23~2023-03-31 18:0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5瓶;蓝皓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中举 叶婉疾言厉色, 一番话说得坦荡,豪气冲天,然而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耳朵已悄然染上绯红, 且全部落入了宋谨书眼中,使得宋谨书眸中深意加重,内心愉悦无比。 “婉婉此言差矣,‘谦让’是一种美德,也是你我在棋艺上的另一种探讨, 你怎能因此生出自己是草包的想法?” 宋谨书捡完白子又帮叶婉将黑子收入棋盒中,凤眸微抬, 一副淡然模样继续说道:“凡事想要做到极致,非一时一力所能轻易改变,婉婉莫要心急。” “来,先喝杯热茶,一会儿你我继续探讨, 总归有我在, 婉婉的棋艺定会越来越厉害。” 说着, 一杯热茶就在下一瞬出现在叶婉面前, 热气袅袅,萦绕而上。 叶婉就这么盯着眼前的茶盏, 又小心翼翼地抬眸偷瞧宋谨书两眼,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至于宋谨书话中之意,她明显没有意会到。 “行吧!不过我今日累了, 不想再下棋, 我们改日再继续探讨可行?” 她双腿吹落一旁轻轻晃悠, 一边继续拒绝, 一边双脚落地,做出要走的准备动作。 “嗯,由你决定。” 宋谨书今日目的达成,见好就收,颔首赞成了。 他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目光最终意味深长地定格在叶婉脸上,略过她长长的睫羽,倏尔缓缓挪开,唇角不经意间勾起,眼尾的笑意也随之浅浅荡漾开来。 “既然如此,婉婉也先回去歇息,所有什么事你可派人过来寻我,亦或是自己来也成。” 远房表妹 第21节 说到这,宋谨书顿了顿,又补充道:“婉婉如今跟着梅先生读书识字,梅先生也时常在母亲面前对你赞不绝口,既然婉婉如此好学作为表哥我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宋谨书故作沉思,余光悄悄瞥了叶婉几眼,从她神情上看出了几分期待,嘴角笑意更深。 “这样吧!我藏书阁你往后可以随意进入,里面的书只要你喜欢也能随便看,如此可行?” “啊?” 叶婉原本还以为宋谨书会给她送礼物作为嘉奖,谁曾想宋谨书竟是如此考量,如此打算,期待的心情也瞬间落了下来。 她对藏书阁里面深奥难懂的正经书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若让她去看书,还不如罚她去外面跑几圈来得实在。 “这样不好吧?”叶婉略有些尴尬的对宋谨书笑笑,找借口道:“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藏书阁是表哥你的地盘,里面的书也都是你的宝贝,连阿康都没有机会进去,我还是不要过去了,免得我毛手毛脚损坏书籍,到时岂不就成罪人了?” 说着,叶婉又觉得表哥此举乃是好意,她直接拒绝难免太不识好歹,表哥会不会因此生气了? 思来想去,叶婉心中略有些不安,踌躇找补道:“表哥最好了,只是我学艺有限,恐怕还看不懂那些书,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若有不懂之处,还望表哥不吝赐教,莫要嫌弃我烦人才好。” “哈哈,表哥,我累了。”她打哈哈迅速起身,手指无所适从地捏着自己的衣摆,“我……我先回去歇一歇,等养好精神再过来与表哥大战三百回合,总有一天能赢你。” “嗯,既然累了,就先回去吧!”宋谨书将小姑娘变化不断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好笑,倒是没有阻拦,顺水推舟应下了,“秋意渐浓,婉婉可要多注意些,莫要着凉了。” “好……好,表哥,我知道了。”叶婉悄悄挪动脚步,慢慢往门口移,还不忘对宋谨书道别,“表哥,走了。” “嗯,去……”吧! 宋谨书最后的语气词尚未来得及出口,就见小姑娘已经走出屋门,速度极快地离去了。 “我是有多可怕才令她跑得如此之快?” 他低声呢喃,面上无奈尽显。 …… 转而九月初,秋风瑟瑟,落叶纷纷扬扬随风而动,一晃眼全部聚集树底下,慢慢成为树的下一季度养料。 此时长陵城内内外外随处可见丰收的喜悦,百姓们忙着收粮食,收水果,金桂飘香,绵延百里。 而初六这一日对于晟国广大学子而言也是见证丰收的日子。 自拂晓开始,贡院门口就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人,苏氏也早早让管家钟叔安排两个小厮去贡院占位置,好在张榜的第一时间看榜报喜。 “都安排妥当了吗?大公子那边可起了?” 苏氏一边由秀巧、秀山伺候洗漱更衣一边询问儿子的情况。 “回夫人,大公子那边奴婢已经差人去问过了,还按照您昨日的吩咐,叮嘱两位公子与表姑娘到长青院用早饭,想来再过两刻钟他们就能过来了。” 秀巧妥帖回应,笑着安抚主子道:“奴婢听传话的小丫鬟说大公子淡定得很,想必是稳了,您也别着急担心。” “嗯,你办事,我放心。” 苏氏颔首,默默加快了手中速度,嘴里仍旧不停地继续念叨:“做娘的人有哪个是不操心的?好在书儿自幼稳妥,这次又提前做了许多准备,结果应该不会让他自己失望。” “我啊!就是操心惯了,倒不是真的着急。” 秀山处事虽不如秀巧稳妥,但是她手巧,很快就帮苏氏盘起长发,并且挑选与衣裳相衬的首饰别入发间。 忙活完这一切,小辈们陆陆续续过来请安,全部都聚集到长青院内,就连大忙人宋老爷也提前安排好生意上的事情,耐心等待儿子的好消息。 饭桌沉静,是不同以往的压抑,谁也没说话,也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饭后几个小辈也没有离开,恍恍惚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如此便到了辰正,外头一阵骚动,看榜的小厮也满脸喜气地跑进院子来。 “老爷,夫人,中了中了……” 小厮气喘吁吁,一路放声大喊,两只鞋都跑掉了。 “老爷,夫人,中了中了……” 他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不等主子们询问便喘着大气,断断续续回禀:“咱们……咱们大公子中了,举人老爷,是……是第三……三名……” “好好好!” 宋老爷大手一挥,豪气道:“赏,都有赏,哈哈哈……” 其余众人也不约而同看向宋谨书,面上的喜意怎么也遮不住。 “我儿争气,我儿争气。”苏氏瞬间红了眼眶,拉着儿子的手臂不放,欣慰不已。 “老钟,你着人去珍满楼只会一声,流水席摆三日,一切花费都挂在咱们宋家账上,让乡亲们也一块热闹热闹。” 宋老爷到底见过大世面,激动之余也不忘正事,“另外,咱们府上也要大办一场,请些相熟人家过府庆贺,你都张罗开,有什么问题皆可来寻我。” “是,老爷。”管家与荣有焉,忍不住多看了宋谨书几眼,笑盈盈退下办事去了。 管家一走,陈嬷嬷也退下安排迎接喜官与赏赐下人事宜。 宋家一切井然有序,而宋家大公子中举这一喜讯也在长陵城中传开。 “长陵双杰”一个第三名,一个第五名,皆年少有为,也都是不少大户人家眼中的金龟婿。 蒋庆舒也就罢了,毕竟是知府大人的嫡子,还是京都候府的公子,非他们所能肖想。 但宋谨书不同,他出身商贾之家,与其他富户算是门当户对,而他凭借自己的本事考取举人功名,宋家因此算是往前跨了一个阶级,与长陵低官家庭登对。 如此一来,相比高不可攀的知府公子,宋谨书更容易接近。 他也在放榜之后一跃成为长陵城中各家紧盯不放的好女婿,有门路的人家纷纷登门贺喜套近乎,往日没什么交情的人家也或多或少差人送一份礼。 长陵百姓口口相传,津津乐道,都说老天爷偏心,既给了宋家人万贯家财,又生了个好儿子。 宋谨书作为当事人自然也高兴。 他温和浅笑,眉眼间洋溢着年轻人得偿所愿的意气风发,看着父亲母亲高兴难以抑制自己心中也很满足。 “书儿后续可有什么打算?” 考中举人便有了为官的机会,是许多年轻人为之奋斗的目标,可它却不是那些有能力的读书人的最终目标。 “你若不想继续考,爹也能托关系为你在咱们长陵谋个一官半职。” “父亲,不必了。” 宋谨书摇摇头,他虽出身商户,但到底是个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骨气。 而且此次乡试他乃长陵城排名第三,如此好的名次若是不入京试一试春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甘心了。 “孩儿想入京参加来年春试,父亲觉得如何?” 宋谨书眼神坚定,这是他早前就决定好的事情,“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孩儿虽然没有把握能考中进士,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那藏龙卧虎的京都卧龙地?” “你可想好了?”宋老爷严肃了神色,试探问道。 “回父亲,想好了,您同意否?” 父子俩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宋谨书笑了,没等宋老爷回答,他便接着说道:“孩儿明白了。孩儿还年轻,走这一遭不过是提前试试水,见得东西多了,往后遇事也能多些想法与路子,有利无害,父亲安心。”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 宋老爷并未多言,乐呵呵离府忙活去了,而苏氏也开始忙活为儿子庆贺的宴会,转而院中就只剩下叶婉与宋谨书兄弟俩。 三人面面相觑,而后默契的往自己的院落走。 宋怀康的院落离长青院最近,后小段路就只剩下叶婉与宋谨书,他们缓步前行,谁也没主动开口,直到到达彩丽嘉云轩门口才双双停下脚步。 “表哥。” “恭喜你。” 贺喜的话,宋谨书在短短十几年里听过许多,唯觉这一句最悦耳。 “嗯,多谢婉婉。”他顿了顿,见小姑娘始终低垂着脑袋不禁起了逗人的心思,便接着打趣她道:“婉婉的贺喜只有一句话没有贺礼吗?” “啊?” 叶婉一愣,茫然地抬头,根本没想到宋谨书会问她要礼物,不由慌了神,忙磕磕巴巴解释:“有,有的,我……我一会儿就让人送去明竹轩。” “嗯,婉婉有心了,如此我便先回明竹轩静待婉婉的贺礼,你可莫要让我白等才好。” 宋谨书眉头微挑,笑容温和有感染力,意有所指地说了这句话,视线始终停留在叶婉的身上。 而后故意等她懵懂应承后,才开口拍板,不容对方改口反悔,目的达成,他便背着手满心愉悦地告辞,留下叶婉傻傻愣在彩云轩门口,纠结自己该送什么礼物。 第25章 礼物 “姑娘, 您要给大公子送什么贺礼?” 小梅整日跟在叶婉身边伺候,着实不知自家姑娘何时准备了礼物,心中好奇得紧, 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也正是因为她这一问,将叶婉乱飞的心绪拉了回来,人也蔫巴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叶婉没好气地回答,心中懊恼不已。 明明平日里挺机灵的一个人, 怎么一遇上大表哥就犯蠢,现下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咱们回院瞧瞧有没有什么可以送。” 叶婉说着, 便率先进院子找找有没有能够送得出手的东西,可找着找着,她就发现自己手头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都是姨母替她置办的,且还都是女子用物,送给表哥实在不合适。 “唉, 送个礼物咋就这么难?” 她不由轻叹, 一屁股坐到床榻上心生懊恼, 早知如此, 就不该嘴臭说什么有礼物,这下好了, 拿什么送过去? 小梅在旁看着姑娘如此为难, 自己也跟着叹气,主仆俩面面相觑,好半晌儿也没个解决办法。 电光火石之间, 叶婉余光突然瞥见床头桌上的绣篓,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是不是显得更有诚意? 只是她的绣工并不好, 先前送驱蚊包也是情有可原,现在若是再送自己亲手做的荷包香囊是不是太没分寸了? 男女有别,二者之间本就存在世俗堆积起来的壁垒。 学女戒女则的时候,梅先生就曾教导她诸如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不能随随便便送给男子,特别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男。 “罢了罢了,表哥也是哥,送个香囊当作贺礼又不是私相授受,应当不至于被人说闲话吧?” 叶婉嘀嘀咕咕,到最后也是懒得想了,就干脆拍板定论,决定用自己拙劣的绣工做一个荷包,明日再去庙里求个平安符放入荷包中,当作是给宋谨书的贺礼。 出门在外,还要进京赶考,想来表哥也用得上。 远房表妹 第22节 “啊?姑娘,您说什么?” 小梅没有听清楚叶婉的话,下意识回问一句。 “没事,你先去……” 叶婉朝小梅招招手,而后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刹那间,主仆俩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 小梅退下,叶婉了却一件心头事当即躺倒在床,长舒一口气。 而另一边的宋谨书左等右等也不见彩云轩有人过来送东西,心头略有些不爽利。 不过,他回想起方才表妹那心虚躲闪的目光,顿时了然,倒也不再纠结于此,反正表妹既已应下,想来不会缺了他那份礼。 宋谨书眉头舒展,亲自写了几份帖子命宋福送出去,打算邀几个同窗过府商议入京参加春试事宜,若能同行最好,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 叶婉禀明苏氏便带着小梅、云燕前往长陵城外白云山上的万福寺上香。 她本不是信客,但为了给表哥的贺礼决定信一回。 主仆三人给佛祖上完香,叶婉又担心佛祖觉得她心不诚,就让小梅往功德箱里添了五两银子,心道五两银子可不少,足够普通百姓吃上大半年,想来佛祖不会再觉得她心不诚了。 忙活完这些,叶婉成功求到了平安符,带着底下人风风火火回城。 她一回到宋家,消息就立马传到了苏氏耳中,正好当时宋谨书也在长青院,便知晓她出去的事情了。 宋谨书垂眸沉思,猜测叶婉估计是出去给他买礼物,不由扬了扬唇,并未贸然接话。 从长青院出来回明竹轩,宋谨书心情愉悦,本打算温习书册,却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无法集中精神。 他说不上来自己现下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懵懵懂懂,只觉得表妹性子纯真,逗她就跟都阿康一样好玩,而且有表妹在的地方,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追随,那种感觉很新奇,好在并不觉得讨厌。 “公子,表姑娘过来了,您现在可方便见客?” 宋福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唤回了宋谨书神思,他垂首看了看一页未翻的书籍,低声轻叹,而后回应:“嗯,让她进来。” 宋谨书眼眸流转,听到外面的门“吱呀”打开,他便也随之起身,面带笑容地往外间走。 书房分内外两间,内间主要是宋谨书读书歇息的地方,外间放有茶桌点心之类的东西,通常用来待客。 “表姑娘请坐。”宋福将叶婉引入书房中,而后见公子已经出来就顺便行了礼,“公子。” 宋谨书微微颔首,宋福识趣退下,书房内便只剩下表兄妹二人。 “表妹坐吧!” 宋谨书眸光迅速流转,自叶婉面上划过,看出了她此时的拘谨,又看看那个被她抱在怀中的小礼盒,顿时了然。 “多谢表哥。”叶婉喃喃回应。 她并非第一次来宋谨书的书房,对这里还算熟悉,没一会儿就缓缓放松下来,自然而然接过宋谨书递过来的茶水,一口将茶水饮尽。 “喏,贺礼。” 叶婉言简意赅,直接将手中的小礼盒推到宋谨书面前,颇为傲娇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宋谨书看看。 好一会儿,许是她自己也觉得如此太尴尬,便开口问起别的事情,好转移集中在礼盒上的注意力,“表哥,你要何时入京?” 如今九月,桂榜刚出来,那些家境贫寒没有条件坐马车、牛车的学子已经整装踏上行程,而像宋谨书这种什么都不缺的富家子弟通常还会等一等,按照长陵到京都的距离,完全可以过完年再上京城参加三月的春试。 “长陵到京城马车只需走一个月,我今日已经与母亲商议,打算过完这个新年再出行。” 宋谨书顺势将礼盒抓到手中,一边回答道。 他想打开那个礼盒看看是什么东西,可转念一想,还是生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哦,那还早着呢!” 叶婉接话,书房内瞬间又安静下来。 表兄妹俩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蓦然间二人齐声大笑,方才的拘谨与客套瞬间破碎,仿佛只在刹那间,他们便回到了熟络的状态。 笑容绽放,如同外面的阳光一般绚烂无比。 叶婉在明竹轩内吃吃喝喝好半晌儿才感觉到不好意思,忙向宋谨书提出告辞。 “表哥读书本就忙碌,我还打扰你那么久,罢了罢了,有什么事需要帮衬你再差人到彩云轩寻我,我走啦!” “表哥,我真的走了。” “嗯,走吧!” 宋谨书没有半点要挽留的意思,朝叶婉挥挥手,好似恨不得她立马消失在眼前般,这让叶婉颇为无语,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她并未耽搁多留,只嘀咕一句“过河拆桥”便离开了。 秋风簌簌于枝头过,落叶纷纷。 宋谨书望着姑娘自落叶下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紧了紧手上力道,又缓缓送来,薄唇微勾,眉眼随之染上笑意。 “还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 自桂榜出来后,宋家门庭若市,几乎每日都有人登门贺喜,试图与宋家攀上多点关系。 即便人没来,礼物也要到,一段时间过去,宋宅库房里的新礼物堆积成山,收藏的旧物却是当成回礼,一点点舍了出去。 管家钟叔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得顾全礼节,别人送礼,他们宋家也要回礼;一会儿又忙着张罗十日后的宴席,既然要大操大办,登门者自然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细节上得处处注意,容不得半点马虎,以免失了宋家的身份。 “钟叔,酒要定多少?” “钟叔,请帖都发完了。” “钟叔……” 一整日下来,钟叔的脑子“嗡嗡嗡”,恨自己不能分身,以解当下困境。 “回夫人,老奴都安排下去了。” 钟叔按规矩到长青院给苏氏回禀,看上去满脸疲态,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书儿的庆贺宴会虽然重要,但是再怎么重要也不值得你不顾身体的熬,你掌大局,其他事就交给手底下的人办理即可。” 这几日钟叔的辛苦苏氏都看在眼里,心中感慨,就忍不住多提醒几句。 “多谢夫人体恤,老奴晓得,这不是公子中举老奴也跟着高兴吗?无事的,待忙完这一阵歇息两日就好了。” 钟叔笑得憨实,这话头便也揭过去了,主仆俩开始商量庆贺宴会的细节,还有与百姓同庆的流水宴,这些都要一一落实下去。 转眼时至九月十五,秋风凉而不燥,辰正一过,宋宅门前恍若市集,热闹非凡。 因受邀之人不乏官者,尊贵不可得罪,于是宋老爷一家子都出门口迎接宾客,等官夫人们来齐,苏氏才领着叶婉先一步入府招待。 上回生日宴瑕疵问题诸多,相比之下,叶婉这回淡定多了,累是累,但好歹能冷静应对,而且有秀巧在旁时不时提醒,她便也清楚面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 宋家人少,好在个个得用分工明确。 宋谨书作为主角负责招待同窗以及各家公子,叶婉招待各家姑娘,就连年纪最先的宋怀康也被苏氏安排招待同龄的孩子。 这一日,宋宅门口往来人众多,进进出出,引得不少百姓注意,大家伙议论纷纷,对宋家人赞不绝口,而后一窝蜂涌去珍满楼吃流水宴去了。 秋阳昭昭,未时过后,宴会进入尾声,宴上贵客陆陆续续离开,众人皆心满意足。 宋家人至申初左右送完最后一位客人,一家子聚集长青院面面相觑,都累得不太想说话了。 “好了,今日都辛苦,不必讲究那么多,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宋老爷摆摆手,宋谨书携弟妹起身告辞。 他在此次宴会上多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叶婉与宋怀康亦是如此。 当夜,叶婉便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件让小梅送去驿馆,告诉阿爹她过得很好,不必担心,要好好照顾自己。 第26章 长大 自宋谨书中举的庆贺宴之后, 长陵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姑娘几乎都知道了叶婉的存在。 起初大家伙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一个远房破落户家的姑娘罢了,又不是宋老爷的亲闺女, 没必要花费太多心思去结交。 有那时间,还不如关注一下正当婚龄的宋家大公子宋谨书,那可是金龟婿。 直到她们发现宋夫人苏氏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将外甥女带在身边,一口一个“我家婉婉”,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宋家是将那孩子当亲闺女养了。 如此一来, 各家夫人也开始注意暂住在宋家的叶婉,叶婉的“朋友”也因此逐渐多了起来。 今日赵家姑娘, 明日许家姑娘,叶婉苦不堪言,不想与那些娇滴滴满是心眼子的小姐们结交,但是又怕拒绝之后影响两家关系。 她感觉自己不快乐了,每日都过得格外痛苦。 “叶表妹可是身子不适?” 蒋庆舒难得有时间过来与好友喝茶闲谈, 自然也少不得叫上叶婉, 见她蔫蔫巴巴没什么精神, 就忍不住关切询问一句。 “没有啊!我身体好得很。”叶婉喃喃回答, 一边说话还一边叹气。 “既然身体没问题,你怎么这种神情, 昨晚没睡好出去做贼了?”蒋庆舒闷笑, 给叶婉添了一杯茶,继续调侃道:“还是说叶表妹鼠类作息,晚上不睡, 白天醒不来?” “你才是老鼠, 你才去做贼。” 叶婉闻言心下不满, 当即回怼过去, 人也随之精神不少,而后喃喃低语,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那你为何看上去如此……”蒋庆舒顿了顿,“如此困倦?” “我……哎呀,蒋公子还是别问了,你不明白。” 蒋庆舒:…… “叶表妹不说,又怎知我不明白?” 叶婉蔫蔫巴巴,想说却又觉得说出来反倒显得她矫情了,便连连叹气,半晌儿过去,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不懂。”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来一回绕圈圈,那股子无聊劲令宋谨书忍不住唇角微抽,几度想开口打断,都生生忍住了。 几个轮回下来,他到底是没忍住开了口,破有些无奈道:“行了行了,你们莫要再继续这等无趣的对话。” 宋谨书一开口,书房内其他两人瞬间闭上嘴巴,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他的身上,好似在等着什么。 “帖子这种东西既然被主家送上门,就是为了打头阵,征询客人的意见,你若是不愿意便拒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将自己弄到这般疲于应对的局面,你傻不傻?” 远房表妹 第23节 宋谨书往二人茶杯中添茶,待停下手中动作之后才将目光停留到叶婉脸上。 十四岁的姑娘比刚来宋家时长开了些,肤色褪去过去的黑黄变得白皙细腻,眉眼秀丽含波,宛如有莹光流转,纯粹真诚,躲闪间面颊随之悄然染上淡粉色,只见她支支吾吾,竟不知如何接话。 “交朋友并非越多越好,三两个足矣。你不想去就不去,母亲还能逼着你去不成?放心好了,在长陵城里,除去官府中人需要保持适当敬重,不必去讨好任何人。” 宋谨书话已至此,叶婉闻言沉默了,心头暖流涌动,眼中也渐渐走了光彩。 而蒋庆舒也从宋谨书的话里听出了缘由,当即轻笑出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叶婉,道:“就因为这个闷闷不乐?” “叶表妹,你还真是出息,一点小事罢了,你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吗?如果不是什么关系亲近的人家你完全可以不理会,寻个借口再命人回一份礼即可,我当你身子不舒服亦或是遇到难题了,没曾想你居然是为这种事忧虑,傻不傻?” 蒋庆舒声音醇中带着些许清润,那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叶婉留,说到愉悦处还不自觉伸手就朝叶婉头顶去,下意识想揉一揉叶婉的脑袋,完全忘记了自己与眼前姑娘还隔了男女大防,不像自家妹妹,揉揉脑袋也无事。 他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叶婉也没反应过来。 但是,旁边的宋谨书却是瞬间沉了脸色,没等蒋庆舒的手落到叶婉头上就被半路截下了。 宋谨书手腕一转,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地将蒋庆舒的手摁下,又用倒茶的动作掩饰,趁叶婉不注意给了蒋庆舒一个警告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再抬手试试看? 蒋庆舒先是茫然,而后恍然大悟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尖,回了个“放心”的眼神,用只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凑近道:“小气鬼,我又没打算做什么,瞧你那紧张样,至于吗?哼!” “闭嘴吧你!” 宋谨书双眼微眯透出些许危险眼神,速度极快地捻起一块茶点塞入蒋庆舒嘴里,咬牙道:“吃食都堵不住你的嘴。” “那是我表妹,不是你妹妹,你注意点。” 宋谨书警告完好友,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露出温和笑容,寻了个新话题开聊,好在叶婉反应过来之前转移她的注意力。 叶婉不解,疑惑的目光在表哥与蒋公子身上游移,想知道他们咬耳朵时都说了什么,可是明显表哥不想让她知道,她心痒难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表哥,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是什么我不方便听的话吗?” “你们放心,我保证不会说出去,要不,你们也告诉……哎呦……” 叶婉“我”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宋谨书屈指在头顶敲了两下,满脸不赞同神色,无奈回答:“小姑娘家家好奇心这般重做甚?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你蒋大哥说点心好吃,叫我给他打包,是不是啊?蒋大哥。” 宋谨书脸上神色不变,左手在茶桌底下却是悄悄掐了蒋庆舒一把,眉眼微弯却在眼神中看不出半点笑意。 “是……是啊!哈哈……哈哈……” 蒋庆舒强忍腿上的痛感露出尴尬的笑容,顺着好友的意思应下了。 待宋谨书松开手,他才借着喝茶的动作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大腿肉,在心中暗骂宋谨书好几遍依旧不解气,后面干脆少说话或者不说话,没了他在旁调和气氛,书房内倒是显得沉闷了一些。 转而临近午时,蒋庆舒家中有事就没有在宋家留饭,叶婉也回到自己的彩云轩与小梅她们一块吃。 经过表哥的开解,她心中的纠结郁闷尽数散去,表哥说得不错,没人逼着她与那些骄小姐交好,既然心中不喜,那边拒绝好了,没什么可纠结的。 反正她也不会一直留在宋家,等阿爹的事情一了,她就能回沅水县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其他人怎么想便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考虑清楚这一点,午饭时叶婉不禁多吃了半碗,发出满足的喟叹。 丫鬟们言笑晏晏,聊起宋府内外的事情时不时爆出笑声,随着秋风慢慢散到彩云轩外面去了。 秋意浓,在日月交替间慢慢成为过去式,秋风也被北风所替代,长陵城的天气迅速变得寒冷,各家各户都在第一时间翻出了去年的夹袄冬衣,条件富裕的家庭还会吩咐下去,新冬衣该置办起来了。 十月中旬一过,叶婉又陪着苏氏参加好几场宴会。 她五官精致,眉目如画,面容虽还有些稚嫩,但也是难得的美人,站在一群精心培养的娇小姐中半点不逊色,眼神甚至还比那些娇气的小姐多了点坚韧。 而且经过梅先生一段时间的悉心教导,叶婉在外举止越发温婉端庄,就这么一言不发站在苏氏背后,亭亭玉立,面带浅笑,还真是像模像样,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一来二往,就有不少夫人起了心思,开始旁敲侧击打探起叶婉来。 宋家只有两个儿子,没有闺女,而宋家长子优秀,前途不可限量,即便想结亲恐怕也行不通,至于幼子宋怀康年纪太小,更加不可能了。 思来想去,倒是这个被苏氏看中的表姑娘尚且还过得去,而且看苏氏平日里的热切,想来是极看中这个外甥女,不然也不会走到哪里都带着。 若是家中儿郎娶了她,两家就算是搭上关系了,或多或少也能从中获点利。 如今长陵城中有这种想法的人家不在少数,苏氏都看在眼里心中明了。 她带叶婉出来只是想让其好好锻炼锻炼,并非要借机笼络谁,而且叶婉虽然年幼丧母,但父亲还在,也轮不到她一个姨母来做主婚事。 每每有人问起,苏氏都是先如实回应,再婉言拒绝,只道:“我家婉婉还小,不着急定亲,具体还是看她爹的意思。” 长陵城中有点家底的人都不是傻子,苏轼这么一说,他们自然也就明白了。 这是姑娘没定亲,但是得由父亲做主,就算有合适的儿郎,也要先与人家的父亲商议。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家伙都能理解,有几个夫人听完这话对叶婉的态度就更加热切了。 长辈们你来我往,聊得正高兴,叶婉则在一旁神游天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在京城受苦的阿爹,算起来,也有半个月没回信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如何? 回府的路上,苏氏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时不时侧头打量外甥女娇美的小脸,却是什么也不说,嘴角带笑,把叶婉看得心里直发毛。 “婉婉不必拘谨,姑娘大了,都会有这一日,有你爹和姨父姨母为你把关,你不必担心,快快乐乐过日子就成。” 苏氏说得随意,叶婉含笑点头。 她自己未曾考虑如此长远之事,但明白姨母是为了她好,便也欣然接受了。 马车轱辘轱辘往前行驶,姨甥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回到了宋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2 16:33:55~2023-04-04 13:2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不悦 自上次外出赴宴回来, 苏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接帖子,叶婉自然也就闲下来了。 她白日跟着梅先生学东西,晚上早早就歇下, 日子舒坦,却少了在沅水县时的趣味,每日反反复复做一些事情,枯燥乏味,显得生活格外没劲。 “唉, 阿爹怎么又不回信了?” 叶婉低声叹息,与小梅聊起几月不见的阿爹, 心中想得紧,若非姨母不放心,她都想自己跑去京城看看,只有亲眼看见阿爹安然无恙,她才能放下心来。 “奴婢也不知。”小梅也跟着叹气, “奴婢天天去门房那里询问, 都说没有信件, 驿馆前日刚跑过一回, 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唉!姑娘,您说咱们镖头不会已经……” 小梅话说一半,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赶忙抬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观察叶婉神色,还没等叶婉有反应, 她自己倒是先红了眼睛。 她几岁的时候就被镖头买回家给姑娘当玩伴了, 所以她是镖头养大的, 打心眼里将镖头当长辈, 当阿爹,而不是老爷。 从小到大,镖头都对她很好,供她吃供她穿,每回外出镖头给姑娘带礼物也会顺便给她带一份。 小梅越想越难过,一滴清泪不自觉间滑落下来。 “哎呀,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叶婉发呆一会儿的功夫,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就想偏了,还自顾自伤心起来,当真让她无语至极。 “阿爹厉害着呢!”叶婉忙掏出手帕胡乱地在小梅脸上抹了又抹,“姨母说京城的大人物斗得厉害,阿爹一时半会儿没有自由,既然自由都没有了,那么不能随意传信也实属正常,今日没收到信件咱们就明日继续盯着,明日没有,后日估摸就有信了。” “凡事得往好处想,不然连我们都对阿爹没信心,他老人家该难过了。” “嗯,姑娘,奴婢错了。”小梅用力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开始与自家姑娘聊起镖头的英勇事迹来,“来长陵城前镖头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好好照顾您,人也机灵些,没想到几个月下来,反倒不去姑娘您淡定从容。” “镖头还说,还说奴婢聪明能干,可是奴婢自己觉得一点也不聪明。” 说着说着,小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是看着叶婉尴尬地笑了笑,道:“还好有姑娘您在。” “行了,少给我戴高帽。”叶婉伸出食指点了点小梅的额角,主仆俩瞬间笑作一团。 她们的笑声传到屋子外面,落入云燕的耳中,她便也跟着会心一笑,转身去忙活别的事情,并未进去打扰里面的人。 而里面的叶婉主仆也不知道云燕的贴心,依旧在讨论过去的美好回忆,明明已入寒凉的冬天,她们心中却是繁花盛开充满希望的春天。 别看叶婉劝慰小梅很有一套,实则她自己心里根本没有底。 她会为阿爹担心害怕,忧思重重。 知晓表哥年后进京赶考,她也动了跟着去京城的心思。 倘若年后阿爹依旧不能脱离京都束缚回沅水县,她就亲自找去京都,有表哥在身边,想来姨母和姨父也不会反对。 叶婉暗自下定决心,没忍住,又命小梅往驿馆送了两封信件,而后便是耐心等待回信了。 …… 仲冬中旬一过,长陵城淅淅沥沥下起雨夹雪,雨水与雪混合积在地面,北风一吹,凝结成冰,冷意冻入骨髓,令人生出懒意,甚至连出被窝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同于叶婉龟缩在彩云轩,宋谨书一如既往地早起晨练,只是将晨练地点由院内改到了屋内。 晨练、早食、看书,不管天气如何,他依旧兢兢业业,未曾偷懒半分,严以律己。 “公子,蒋公子与裴公子差人送来帖子,邀约您前往三品楼小聚,您可要去?” 宋福将帖子呈上,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门口,而后小声道:“这鬼天气冷得很,公子若是出门,奴才便让人提前预备好炭盆和手炉。” “嗯,你去准备吧!” “啊?公子,您真要出去吗?”宋福诧异。 他自认为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明显了,怎么公子还是要出去赴约?天寒地冻有什么好聚的,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宋福心中一阵哀嚎,神色哀怨地望着自家公子。 “友人有约自是要去,且现下雨雪皆停,正是出行的好时机,没必要让自己困于府中浪费光阴,当出去走一走,多沾点人气。” 宋谨书放下手中笔抬眸看向宋福,眼中带着几分兴味,还故意说道:“你若是怕冷不想出去也无妨,我换其他人随行就是了。” “什么?”宋福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公子,当即仓惶解释道:“公子,奴才没有那个意思!您都不怕冷,奴才皮糙肉厚更加不怕,您想去就去,奴才这就命人准备。” 此时书房门窗紧闭,屋内烧了两个炭盆,分别摆放在宋谨书案桌两侧,热意源源不断地上涌,不需要穿太厚实的衣裳也足够御寒了。 而宋福就站在案桌旁边,时间一长,伴随着紧张情绪,他的鼻尖悄然冒出些许晶莹来。 他抬手袖子轻轻一擦朝着宋谨书笑了笑,而后厚脸皮地低声嘀咕:“奴才自幼跟在您身边伺候,最是了解您了,换作旁人定然没奴才伺候得好。再说了,有奴才在,哪里用得上旁人?” “公子且先看看书,奴才去去就回,保准将事情安排妥帖,您就放心好了。” 说着,宋福就好似急于印证自己所言一般快速退下,忙活去了。 宋谨书但笑不语,看了一眼打开又立即合上的屋门,再度将注意力集中于书籍上,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等待宋福那边的进度。 巳时初二刻,宋谨书主仆坐上马车,自宋府侧门缓缓驶出,直奔长陵城最有名的茶楼。 远房表妹 第24节 许是天气太冷,路上往来行人就只剩下那些为生活奔波之人,稀稀拉拉没多少个,小摊贩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只能勉强整点糊口钱。 他们主仆到达茶楼时,蒋庆舒与裴逸等候许久,已喝下半盏茶了。 茶楼雅间烧了炭盆,格外暖和,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宋谨书一进门,就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连身上的毛孔都打开了。 “哟,我们还以为你宋大公子不来了呢!” 蒋庆舒抬眸飞快地瞥了宋谨书一眼,嘴角噙笑,顺手倒了一盏茶推到宋谨书面前,道:“快过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蒋二公子有请,我自然得赏脸。” 宋谨书不甘示弱,当即笑着打趣回去,一旁的裴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倒是没有插嘴。 他这个人性子内敛,即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鲜少会露出太大反应,基本都是闷声不吭,默默看着好友们斗嘴,自己在一旁笑。 “子木,你听听他这个人说得像话吗?若非我俩坚持三请四请,他估计在府窝到过年也不会出来,嘿,说起来还真是赏脸了。” 裴逸比蒋庆舒二人年长三岁,今年已经及冠了,书院的先生为他取字“子木”,同窗好友们便也开始用小字亲切地称呼他。 “子木与你可不同。” 宋谨书意味深长地回一句,而后端起蒋庆舒为他倒的茶一饮而尽。 几句斗嘴下来,雅间内气氛热络。 闲谈过半,又有其他中举的同窗陆陆续续过来,他们才开始慢慢聊起年后去京都的事情。 从出行日子到行程安排,住宿各地都有驿馆,倒是不用太担心,至于安全问题,他们家中皆安排打手护卫,几人同去不成问题。 而且赴京赶考的考生都有举人功名在身,可直接任免官员,一般情况下即便劫匪也不敢轻易动手。 “如此,今日咱们几个就说定了,明年不在长陵过十五,初八辰正于城门口汇合,最多只等一刻钟,过时不候。” 蒋庆舒乃知府嫡幼子,地位摆在那里,平时小聚需要总结什么都是由他来,几人已经习惯,也默认这一做法,纷纷附和,事情便痛快定下了。 谈完正事,几人皆放松不少,便开始东拉西扯聊别的事情。 谁家近来有什么事,同窗哪个兄弟定亲了…… 说到这些家长里短,免不得提一下各家宴请发生的事情。 “谨书,你家表妹可定亲了?” “嗯?” 宋谨书一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暂住在府上那个小表妹,她……她定亲了吗?” 问话的是个王姓公子,名唤王实初。 家中是做丝绸生意的,与宋谨书自幼相识,关系尚可,支支吾吾好一会儿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当即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忸怩起来。 话音刚落,屋内所有人都朝他看去,刹那间,他的面色更红了,而在众人不曾注意的时刻,宋谨书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暗了暗,很快又恢复平时的温和,缓声回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婉婉定亲与否我尚且不知,也未曾过问。” “哦,好吧。” 宋谨书这话一出,王实初期待的目光瞬间失落下来,倒是身边的另一位公子小声接话,道:“我也听家中母亲提过谨书的表妹,当日包家老夫人寿辰,不少夫人询问,宋伯母亲口说了尚未定亲。” “真的?”王实初眼眸一亮。 “自然,不少人都知道,伯母那日说表姑娘还小,不着急。” 这时,有别的公子接话,一来二往,话题就扯远了,只有宋谨书垂首不言,默默地听着好友们闲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格外反常。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问题,但他的反常表现却全部都落入了蒋庆舒眼中。 蒋庆舒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第28章 明了 晟国的姑娘十五及笄, 大多数在十三四岁时家中父母就开始物色合适的女婿人选,给她们定下亲事。 至于成亲还需等上一等,疼爱女儿的人家甚至会将闺女留到十七八岁才让她嫁出去, 男方若非年纪太大比较着急,一般都愿意等,理解并且尊重对方。 叶婉已满十四,按理说也到了定亲的年纪,有人询问实属正常。 可不知怎的, 宋谨书心中莫名觉得不痛快,郁气积攒, 上下不定,很不舒坦,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致。 “谨书,你说对不对?” “嗯。” 宋谨书其实并没有认真听,只隐隐约约有点模糊印象, 似乎是在询问腊月诗会开展事宜, 他早前就已经收到邀请帖子, 只不过他没兴趣, 便推拒了。 现在听到蒋庆舒问话,他想也不想就随意应了一声, 而后继续百无聊赖地喝茶, 时不时抬眼看看几个好友,听他们谈天说地,滔滔不绝。 蒋庆舒就这么看着好友敷衍自己不由心中好笑, 不过, 当着其他人的面他倒是什么也没说。 申时初, 茶楼外面风雨停歇, 同窗们陆陆续续离去,雅间内再度剩下宋谨书三人。 他们彼此间目光相触,而后蒋庆舒与裴逸双双将目光投在宋谨书身上,似笑非笑,炙热无比,让宋谨书不禁凝眉。 “你们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蒋庆舒不答这个问题,而是绕开阴阳怪气打趣道:“叶表妹还没定亲呢!谨书你说这么好的姑娘最后会花落谁家呢?” “灵动明媚,有着其他姑娘没有的洒脱与幽默,相貌也好,除了家世稍微逊色些,可以称之为完美媳妇人选了,啧啧。” 蒋庆舒啧啧两声,故意在宋谨书面前继续作妖,尝试着借此扒下好友那副常年温和的面皮,看看里头的其他情绪。 “哎,谨书,你回去与伯母说一声干脆把叶表妹认作义女,为她抬抬身份,到时候我让我娘登门,两家关系更进一步,你看如何?” 宋谨书唇角微抽,凉凉地看了蒋庆舒一眼,回道:“不如何。表妹顽劣不爱拘束,且门不当户不对,非你们蒋家儿媳的好人选,自是不妥当。” “叶表妹可不是顽劣,谨书莫要带着偏见评价才好,她该伤心了。” 蒋庆舒当即反驳宋谨书的拒绝,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煞有介事道:“再者我们家虽与京城侯府是一脉,但谁人不知我爹是侯府庶子,若非嫡老祖母还在世,恐怕就要正式分家,成为侯府旁支了。” “而且我是家中嫡幼子,家中重担几乎都在大哥身上,我乐得自在,并不需要一个能担宗妇责任的妻子,我若是坚持,爹娘应当不会反对。” “哎,谨书,我可是说认真的,你觉得我怎么样?我知你家同辈没有姐妹,伯父伯母也是真心疼爱叶表妹,把她当亲闺女,你自然也不例外,王实初还不如我呢!考虑他还不如考虑我,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宋谨书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劲了,往日里的他总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脾气也好,外人提起他通常只有夸赞的份。 但是,他方才的回应明显让人听出了生硬克制的感觉,拒绝没有半点婉转之意,直接明了。 “怎么就不如何了?”蒋庆舒蹬鼻子上脸,愣是揪着不放反问道:“难不成我还不如王实初那小子?你今日不找出一个正当理由说服我,那你今日就别想走。” “我……唉……” 面对好友的咄咄逼人,宋谨书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顿时乱作一团,干脆垂首闭嘴,不搭理作妖的蒋庆舒。 而一旁看热闹的裴逸也好似从中看出了什么猫腻,但笑不语,看着两个好友对峙,喝茶吃点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呵!” 蒋庆舒冷笑,毫不留情地揭开宋谨书极力掩饰的面皮,哼声道:“你自己舍不得就直说,装什么好哥哥,虚伪。” “我怎么就装了?”宋谨书顿时急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心头涌起,不禁反驳道:“我……我难道还算不得好兄长吗?出门不忘给她带礼物,得空还指点她下棋,看她闷闷不乐,还开导她,怎么就不算好兄长,你扪心自问,你蒋庆舒在家有对自己妹妹这般体贴吗?” 话赶话,宋谨书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毕,他自己都愣住了。 倒是方才与他言辞相对的蒋庆舒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而且越笑越大声,最后竟是捂着肚子往雅间小榻上一躺,笑得完全停不下来,就连看戏的裴逸也忍不住露出灿烂笑容。 “你们笑什么?”宋谨书蹙眉,又懵又气,顿生无奈之感。 “笑什么?笑你宋谨书欲盖弥彰,还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说什么‘不是我蒋家媳妇的好人选’,我呸。” 蒋庆舒终于平复了内心走到宋谨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直白地问道:“你小子老实坦白,你是不是对叶表妹存了不可告人的私心?” 宋谨书一愣神,刚要反驳,就被蒋庆舒阻拦,继而又道:“别说什么她是你妹妹,你若是没私心怎会在王实初询问时左顾而言他?又怎会频频走神,见我说那样的话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再者,既然是好哥哥,怎么你出门记得给叶表妹买礼物却不记得给阿康也带一份?他还是你亲弟弟,你这个好哥哥怎么区别对待,还表现得如此明显,若说没一点不可告人的私心,我还真不信。” 蒋庆舒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看穿好友的心事颇有些自得,转头又找认同感,拉上裴逸,问道:“子木,我说得没错吧?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裴逸没接话,只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无声胜有声。 没了蒋庆舒说话的声音,整个雅间都安静下来,宋谨书也因此沉默了。 他真的对表妹存了别的心思吗? 他明明就是按照娘的要求将表妹当自家妹妹疼爱,下意识护着她,念着她,照顾她,没有任何兄妹之外的逾越举动,也尽到了作为兄长的责任,怎么在好友眼里就不一样了? 宋谨书陷入沉思,他努力回想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回想自己与表妹的往来接触,眼神中的疑惑不解竟是奇迹般慢慢消失了,变得清明了然,又窘迫难堪。 他……他对表妹好似真的与旁人不一样。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发现表妹真性情开始还是察觉到表妹变得白净可爱?还是看见表妹下水插鱼,阳光照在她明媚的笑脸上,灵动漂亮,随性自在? 亦或是见到表妹认真学东西专注神态,以及在他故意挖坑时笨拙地为他准备礼物,不懂撒谎还死要面子的憨态? 宋谨书想不明白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表妹的关注真的太多了,多到超出正常兄长对妹妹的关注。 他想起自己近来的不妥,比如会找借口去探望表妹,会借着指点下棋的机会故意逗表妹玩,又在她生气时放水哄人。 每回出门看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那个表面乖巧的小表妹,还会暗戳戳趁她不注意,将称呼改成了“婉婉”。 这些琐碎的小事几乎每一件都在昭显他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他之前尚未顿悟罢了。 宋谨书轻笑出声,瞬间释然了。 “今日就到这吧!我们改日再聚。” 宋谨书边说边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打了蒋庆舒与裴逸一个措手不及,都不禁愣了一下。 “你去哪,这么着急走?” 蒋庆舒也随之起身,跟了两步询问道。 “去哪?你们不是觉得我对婉婉有不可告人的想法?既然如此,我自然是要回府找我家婉婉了。” 言罢,宋谨书哈哈大笑,没一会儿就走到楼下,转而便没了影,留下蒋庆舒与裴逸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嘿,他倒是接受得快。”蒋庆舒无奈,也与裴逸一块离开回府了。 话说宋谨书乘坐马车回府,一路上都在想事情,时而凝眉懊恼,时而展颜轻笑,将同在车内避寒的宋福看傻了。 远房表妹 第25节 在茶楼时,因主子们需要交谈事情,宋福便与其他小厮一起去了楼下闲聊吹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看到自家公子一会而笑,一会儿又沉默,仿佛有什么大病,不由担心起来,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您……您没事吧?” “嗯?”宋谨书蓦然回神,淡然了神情随意回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说着,他不再理会满脸担忧的宋福,继续思索问题,一直到自家大门口,他才想通了一般,突然嘀咕一句,道:“表里不一,一点也不温婉,若是将来去了别家没准会被夫家挑刺欺负,还是留在自己家好。” “公子,您在说什么?奴才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宋福挠挠头,总觉得今日的公子神神叨叨,让人捉摸不透。 “无需你懂,走吧!” 宋谨书一巴掌轻拍在宋福头上,收敛起面上不合时宜的神情,而后又淡淡地瞥了宋福一眼,率先下了马车,也不等宋福径直入了府。 “公子,您慢点,等等奴才。”宋福从懵懂中反应过来,赶忙小跑着追上去。 主仆俩一前一后回到明竹轩,一杯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宋谨书就将一包点心塞到宋福手中,吩咐:“去,把点心送去彩云轩。” “是。” 宋福尚未反应过来,只习惯性领命转身就走,刚出门口,他就一拍脑门,嘀咕:“公子何时捎了点心,我怎么没看到?” 他摇了摇头,不打算深想,赶忙朝彩云轩送东西去了。 第29章 反常 从那日茶楼明确自己内心开始, 宋谨书在对待叶婉之事上仿佛变了一个人。 以往三日一请安变得毫无规律可言,且每次他去长青院都“正好”能遇上正在陪伴姨母的叶婉,而请安一结束, 他们而人又会结伴离开。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也正常,但回回都如此,叶婉心中难免觉得奇怪,怎么以前难得一见的人如今天天都能见到了? 再者表哥不是过来看望姨母尽孝心吗?怎么她起身离开, 表哥也跟着走了,当真反常得很。 叶婉心中疑惑日益加深, 想问,却又觉得这种问题不好开口询问。 毕竟前往长青院的路就摆在那里,总不能拦着不让别人走。 而且姨母是表哥的母亲,儿子孝顺母亲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总不能问表哥怎么也过来请安尽孝, 那不是有毛病吗? 叶婉自认为是个正常人, 绝不可能问出那等无脑的问题。 在长青院通往彩云轩方向的长廊上, 寒风簌簌穿堂过, 檐廊外则是纷飞的小雪,出门不过片刻时间, 那股冷意就能快速侵袭四肢百骸, 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婉婉可是觉得冷?” 宋谨书突然间的关切打断了原有的安静与平衡,下一瞬,他提前准备好的手炉便落入了叶婉的手中, 而后他站定开始解身上的大氅, 打算往叶婉身上披。 变故发生得突然, 倒将叶婉整懵了, 下意识避开了那件带着冷松香气息的玄色大氅,面上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心口也莫名快速跳动起来。 “不……不用,我有手炉就够了,大氅表哥还是自己穿着吧,以免风吹受了寒。” 叶婉自幼就是放养,不太爱讲究,也就是来到宋家之后才收敛些,斗篷大氅这等大户人家冬天御寒的精贵物件以前她是一次也没有穿过,现在她身上已经穿了一件狐狸毛的斗篷,手里握着手炉,足够御寒了,没有必要再抢表哥的大氅。 可宋谨书不同,大氅解下后,他身上的衣裳还是略显单薄了。 “我是男子不怕冷,而你不同,姑娘家总是怕冷些,也受不得寒气容易伤身体。” 宋谨书执意想给叶婉披上,而叶婉则坚决地推拒。 “表哥,真的不用,我也不是特别冷,一会儿回到院子里就好了,你快穿好,莫要着凉了。” “嗯,行吧!你若是觉得冷便直接说,莫要不好意思。” 表兄妹俩一来二往僵持好一会儿,最终以宋谨书退一步而告终,他披好大氅,两人才继续往回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很快就到达了彩云轩门口。 叶婉笑盈盈的与宋谨书道别:“表哥,到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嗯,去吧!” 宋谨书回之一笑,观察到了叶婉发僵的神色不由勾了勾唇,适可而止地转身离去。 他人一走,叶婉蓦然松了一口气。 她突然间发现今日的表哥格外啰嗦,言辞动作处处透露着对她的浓浓关切,令她感到无所适从,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但是又无法明确说出问题所在。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作甚,该如何就如何。” 叶婉摇摇头,将繁杂的心绪甩掉,吩咐小梅到大门处瞧一瞧,看看这几日有没有阿爹的来信。 …… 自十一月初叶婉疯狂去信后,叶镖头意识到女儿的担心,回信也就越发有规律起来,几乎是每半月来信一封报平安,叶婉主仆俩因此安心不少。 转而进入腊月,长陵城内一日比一日寒冷,虽说没有再下雪,但那股冷意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宋家就连大忙人宋老爷出门的次数都变少了,生意场上的小事他全权交给掌柜们自行处理,只有掌柜们处理不了的大事,他才出面解决。 而宋谨书忙于学业,推掉了所有邀约,整整一个月直到除夕过大年也没有出门。 读书之余,他会经常往返于彩云轩与长青院,时而陪爹娘用饭共享天伦,时而厚着脸皮与叶婉下棋,美其名曰指点一二,帮助叶婉提高技能。 “婉婉,你确定要走这一步吗?” “走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宋谨书含笑望着棋盘对面的叶婉,眼神中的纵容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他听到叶婉略显呆萌茫然的反问,颇有些无奈道:“既然你非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宋谨书顿了顿,视线落在叶婉脸上妥协般改口说道:“走这里也行吧!” 说着,他手腕一转,当即改变行棋路数,白子落下,原本对叶婉不利的局势瞬间扭转。 “婉婉,你又赢了。” “就……就这么赢了?” 叶婉满脸不可置信,看看棋盘,又看看宋谨书温柔含笑的脸,顿时觉得下棋很没劲,忍不住抱怨道:“表哥,你这放水也放的太没有水平了。” “人家谦让顶多让一两个子,你呢?你都让我好几局了,今日开三盘棋局我就赢了三盘,局局不落下,我自己都心虚,你就不能真实点,不刻意让我,而尽情厮杀吗?” “你……你看不起谁呢?” 叶婉哼哼两声,突然觉得风光霁月的表哥也挺烦人,有些不想理会他了。 于是,不等宋谨书说话,叶婉便从小榻上下地,喃喃道:“罢了,今日我累了不玩了,表哥,我先去歇着了。” 她心中烦闷,念叨完就自己上阁楼寝屋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宋谨书还在原地。 昨日全力以赴杀得黑子片甲不留,当时婉婉不高兴走了,今日他吸取教训,故意让她连赢三局,这不是顺了她的意吗?怎么又生气了? 宋谨书沉默思索,最终一声轻叹,也起身回了自己院子,表兄妹俩再度不欢而散。 翌日,雪晴天明,长陵城迎来了腊月难得一见的大晴天,骄阳暖融融挥洒光芒,出行的人也随之多了起来。 许是前两日的不同做法造就了两个极端且不太好的结果,宋谨书痛定思痛,前前后后自省了一轮,最终决定秉持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来个输赢有度。 三局下来,分寸把握得刚刚好,一输一赢一平局,叶婉玩得痛快,明知以对方的棋艺定然是放了水,但是她也无法违心说出一句不好来。 “婉婉今日可算痛快了?” 宋谨书明知故问,眼眸温柔如水,仿佛双方多对视一眼就能令人溺于其中似的,连叶婉都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 “嗯。” 叶婉垂眸避开宋谨书炙热的眼神,抬手捡拾棋盘上的黑子,将棋子全部按颜色规整好。 “你开心就好,今日便到这,我下午约了子木与阿舒,你可要一同出去走走?” 蒋庆舒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一瞧见天气好,他就忍不住想出门,便给两位好友下帖子,约他们一块出门小聚。 “阿舒你认识不必我多言,至于子木你不用担心,他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让他们把家中姐妹也带上,有别的姑娘家在,想来就不会觉得尴尬了。” 叶婉闻言有些心动,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能出门散心了,可一想到要接触外人,她的热情瞬间下降不少。 “还是算了,梅先生的课业我还没有完成,下回再说吧!” 说话间,她又想起之前接触过好几次蒋家姑娘,不知怎的,她总觉蒋姑娘对她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而其他娇娇姑娘相处起来也麻烦,思来想去,方才冒出来的那点兴致也顿时全部消散了。 “当真不想去?” “嗯,不去了。” 宋谨书观察到小姑娘面上快速变换的神色,虽不知道为何改变如此之快,但是他没打算强求,便点头顺着叶婉道:“既然不想去就算了,明日的天气若是还如今日这般好,我再带你和阿康出门。” 说着,宋谨书当即起身告辞,临行前抬手在叶婉发顶揉了一把,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乖乖在家,我回来给你……给你们带礼物。” 宋谨书话至一半立马改了口,说完便笑盈盈地离开彩云轩了,只余叶婉还在原地摸了摸方才被宋谨书揉过的发顶,姣好的面容慢慢浮现一抹绯红,眼尾也随之染上些许羞涩的笑意。 年少时的情谊总是羞怯又纯粹,此时此刻的叶婉或许还不清楚自己的反应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清楚的是表哥变得与先前不太一样,而她并不讨厌表哥这样的变化,甚至会因为表哥的靠近而新生隐秘的欢喜,酥酥麻麻,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样感受。 是日傍晚,金乌西落,气温也比白日里骤降不少。 天边云霞纷飞,在腊月天里极其罕见,让人忍不住走出屋子静静欣赏一二。 酉正一过,夜幕很快就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各家灯火纷纷亮起,影影绰绰,更显阖家相聚的温馨。 “云燕,云燕,表姑娘在吗?” 宋福脚步匆匆来到彩云轩门口,正好遇上准备去厨房拿东西的云燕,当即便向她询问叶婉所在。 “姑娘在呢!怎么,可是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嗯,公子今日外出特意给表姑娘带了礼物,麻烦你帮忙送进去。” 宋福虽是宋谨书身边的小厮,但到底也是个男子,不经主子允许不能随意进入家中夫人小姐的院落,便只能把礼物交给云燕或者小梅代为转交。 “行,那你将礼物给我,我送到姑娘手里再去厨房。”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福和云燕都做惯了这样的事,不必多言,自然而然交接东西,又各自忙碌去了。 片刻之后,叶婉收到了宋谨书特意差人送来的小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小巧的白玉水滴耳坠,在橘黄的烛光下熠熠生辉,让她眼前一亮,满心欢喜地捻起并搁到耳垂边比对,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 “哼,算他有眼光。” 远房表妹 第26节 第30章 除夕 叶婉轻哼, 傲娇地嘀咕一句。 而后小心翼翼的将耳坠取下重新放入盒子里,再把盒子收入自己的妆匣抽屉之中,唇角始终带着盈盈浅笑, 显然是心情好极了。 云燕小梅对视一眼,默契地捂嘴偷笑。 “你们笑什么?不准笑。” 叶婉一回头,就见两丫鬟贼兮兮的在背后笑,当即就意识到准没好事,便又羞又恼地扑过去挠她们的痒痒肉, 主仆几人瞬间笑作一团。 姑娘们的欢声笑语穿出寝屋,飞出彩云轩, 还隐隐传到了不远处的明竹轩,在相对安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令意外听见的人也跟着心生愉悦。 宋谨书下意识朝彩云轩所在方向望了一眼,露出无声的微笑,当即也明白自己的小礼物是选对了。 这一夜北风不绝, 少男少女那点儿隐秘心思也在黑夜中潜藏更深, 一时半会儿不足以被外人发现, 悄悄的, 慢慢的不断发展,日渐深厚。 …… 腊月寒冷, 却带着浓浓喜庆气息。 初八腊八粥, 二十三四小年祭灶扫尘,二十五接玉皇,三十除夕过大年, 除旧迎新, 此去不返, 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阖家安康。 这一个月,宋家上上下下除了叶婉与宋谨书兄弟俩,其余人几乎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就连苏氏也不例外。 家中年节安排,往外送出的年礼,还有庄子及府内一整年的开支往来账目都等着她来过眼。 她从早忙到晚,腰酸背疼也忙不完,最后还是命人将宋谨书和叶婉招呼到跟前,给他们分派了许多事情做,手头这才松快不少,得以喝口茶喘喘气。 “都是用惯的老人知晓咱们宋家的规矩,账目上大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也不能完全保证,所以你们只管查看盘点,一旦发现问题我与老爷绝不姑息。” 为人做事,主家最忌讳吃里扒外、中饱私囊的人,那些管事都懂,故而即便有问题,账目上也难看出什么,不过,有盈就有有亏,不可能年年都一样,时间一长,总会显出纰漏来。 “好,姨母我晓得了。” 叶婉乖乖应下,她跟着梅先生学管家学账目也有好几个月了,收效甚好。 今日正好能历练一番,做得不对姨母还可从旁指点,不管怎么样都比纸上谈兵来得强。 “婉婉放手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姨母,也可以问你表哥,他都懂。” 苏氏瞥了儿子一眼,眼神慈爱地看着越发娇美水灵的外甥女,心中既欣慰又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姑娘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该嫁到别家成为别人的媳妇了,这么一想,她又莫名觉得失落伤感。 “行了,账本什么的都在这,你们自己找位置开始忙活起来吧!” 苏氏暗自伤神,目光从外甥女身上转移,看看那一堆账本,又略过站在一旁的儿子,心头蓦然生出一个念头,没等她抓住便一闪而过了。 “是,母亲。” “是,姨母。” 宋谨书与叶婉异口同声应下,又默契对视一眼,悄然移开目光,皆埋头于账本中,兢兢业业做事。 有了帮手,事情处理迅速多了,苏氏也终于在除夕当日得以清闲下来。 这一日从午后开始,长陵城中鞭炮声不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挂红灯笼,贴红对联和窗花。 老百姓们纷纷穿上新衣上街采买,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庆笑容。 孩童们吵吵嚷嚷,拉着小伙伴们满大街跑,一会儿笑盈盈唱着儿歌,一会儿又与玩伴去往秘密地点,玩至天黑才回家。 过年对于老百姓而言是大日子,正常情况下再生气也不会打骂孩子,孩子们鬼灵精认准了这一点,便大着胆子任性一回。 “姑娘,大公子差宋福过来,问您想不想上街走走?” 彩云轩阁楼寝屋中,叶婉闷闷不乐,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与外面的热闹喜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想去。” 叶婉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姑娘……” “好了好了,你去回话,就说我不想去,表哥会理解的。” 大过年不能回到熟悉的沅水县,也没有阿爹和发小们在身边,总觉得年不像年,半点高兴劲她都抬不起来。 她想阿爹了,也不知道阿爹在京城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 “是,奴婢这就去回话。”云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劝。 而宋谨书那边听到回话大概猜到了缘由,什么也不说,只递给云燕一个木盒子,让她转交给叶婉。 云燕这般一来一回做主子们传递消息的中间人,心中疑惑,却也谨记嬷嬷的教导,什么也不多问,认真当差。 “姑娘,大公子命奴婢给您带回来的。” “是什么东西?”叶婉接过来,尚未打开就无精打采地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 “嗯,好吧!你不是说今日要请假回家吗?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安心回家好好跟家里人过年。” 云燕是长陵城郊莫家村人,家中七八个孩子实在养不起,爹娘就把她与两个姐姐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一来能贴补家用,二来是觉得在大户人家做事吃穿用度都比家里好,不用受那么多苦楚。 因离得近,姐妹三人得空都会回家看望父母与弟弟妹妹,府中每月发的月银她想全部送回家,但是爹娘通常都只收一半,另一半让她自己收着以后当嫁妆。 她知道爹娘也疼她爱她,只是家里太穷,爹娘无奈之下才做出取舍,送她们姐妹三人去做丫鬟,而长兄则是在城里打散工顺便帮爹娘照顾弟弟妹妹。 相比之下,云燕觉得自己幸运多了,也心疼爹娘与哥哥。 “还有这个,是我额外给你的过节赏银,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回去送给你家弟弟妹妹吧!” 叶婉从抽屉中取出二两银子就要塞给云燕,云燕没接,慌乱地拒绝了。 “姑娘,府上已经给过了,奴婢不能再要您的银子。” “给你就拿着,府里给的是所有人都有,而我给的,是你独一份,不一样,快拿着,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叶婉一瞪眼,根本不允许云燕拒绝,云燕无奈便只好接下来,笑着与叶婉道谢,开开心心出府租车出城回家了。 云燕一走,这几日叶婉的身边就只剩下小梅贴身伺候,好在她们主仆二人自幼便在一起,早已习惯彼此相依的生活,至于其他人在不在身边并无太大影响。 酉初一过,长青院那边就有丫鬟来请。 “表姑娘,家宴要开始了,夫人命奴婢前来请您过去呢!” “嗯,知道了,这就去。” 叶婉深吸一口气,以调整好自己繁杂的心绪,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她不想在这阖家团圆的除夕夜扫了一家子的兴致,也不想让姨父姨母为她担心。 暮色渐沉,叶婉刚出门口就遇上了宋谨书主仆,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才两三日不见就不认得了?” 宋谨书看她怔愣当即笑着打趣,不自觉的靠近了一些。 叶婉闻言,下意识抬眸看向宋谨书,却正好对上他笑盈盈的目光,顿时心口猛跳两下,瞬间躲闪着收回自己的目光,磕磕巴巴否认了宋谨书的说辞,继而嘴硬道:“才……才没有,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认不得人,表哥你可莫要胡说八道。” “好,是我的错,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赶紧去长青院,以免父亲母亲他们久等。” 宋谨书言辞表达很是亲昵,神情中也带着对叶婉的纵容与宠溺,许是见多了主子们的相处方式,小梅与宋福默默地跟在身后,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当。 从彩云轩到长青院,中途要路过小花园,此时薄雪纷纷扬扬飘落,四下无遮挡。 宋谨书担心叶婉着凉还特意从小梅手中接过雨伞,亲自持柄,表兄妹俩同在一把伞下,手臂与手臂之间就仅仅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并肩而行。 这一路,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原因,二人都没有开口先说话,临近长青院时,那股子热闹劲扑面而来,他们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露出符合节日气氛的笑容来。 “大公子,表姑娘除夕安康,家宴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秀山满脸笑容候在院门口,一路将宋谨书二人引向平日里一家子用饭的大厅。 厅内烧了炭盆暖意融融,满桌子佳肴咕咕冒着香气勾人味蕾,宋老爷与苏氏还有宋怀康已经落座,言笑晏晏。 宋谨书二人一进门,屋内三人齐齐朝他们看去。 “来了,快坐,就等你们了。”苏氏朝他们招招手。 “父亲母亲阿康,除夕安康。” “姨父姨母阿康,除夕欢愉。” 宋谨书与叶婉含笑行礼,而后落座,正式融入除夕团圆饭的喜庆气氛中,宋老爷也大概总结了这一年来宋家的变化,好的坏的娓娓道来,一家子有感慨,有高兴,最终化作一杯热茶,推杯换盏间展望来年,希望能迎接更高的喜悦。 子正一过,长陵城上空绽放无数烟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宋老爷夫妻熬不动,家宴结束没多久便相拥歇下了,只余宋谨书兄弟与叶婉齐聚于明竹轩一同守岁。 烟火绽放,三人皆眸光一亮,默契地朝外面看去。 “哇,哥哥,表姐,烟火真美。” 叶婉笑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坐在窗口边,府内点燃的烟火于夜空绽放,光亮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欢喜也照亮了。 这一幕恰巧落入宋谨书眼中,成为足矣铭记入心的美景。 “嗯,烟火美,人也美。” 宋谨书在心中默默地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8 17:25:06~2023-04-09 13:0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出发 除夕一过, 便迎来了新的一年,宋家的喜庆气氛仅维持四五日就慢慢回归往时的平静。 初八乃是宋谨书与同窗约好的出行日子,故而初六拜完年, 宋家人就立马进入另一种状态。 远房表妹 第27节 宋老爷一有空便将长子唤到书房,叮嘱他上京路上以及入京之后的注意事项;苏氏则忙着帮儿子打点行李,看见什么都想装起来让他带走,念念叨叨,终究是满心不舍。 “路上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判断, 量力而行,千万别逞强傻乎乎地往前冲。” “嗯, 娘放心,孩儿晓得。”宋谨书很是无奈,但依旧耐着性子一一应答,尽可能安抚母亲的心。 “娘知道你有主见,只是以往出远门都有你爹在身边, 这次是你与同窗一起, 到底都是孩子, 娘总忍不住想唠叨两句。”苏氏轻叹, 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正啰啰嗦嗦念叨着,一回头, 却发现长子立在自己身旁, 两相靠近,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令她不由一怔, 想说的话愣是说不出口了。 原来, 在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长大, 并且有能力去探索那未知的将来, 而她作为母亲却还停留在原地,习惯为了儿子的生活起居,为了这个家奔忙,每天问上一问,生怕下人怠慢。 细究起来,她好似忘记孩子早已长大,到了需要彻底放手的时机了。 “娘放心,孩儿出行有伴不会孤独;身边有护卫,人身安危有保障;宋家生意路广,我手头也有银子,不用担心遇事无援,一切都会顺利的,倒是您在家中操劳,凡事有个度,莫要累到自己了。” 宋谨书眼神坚定有神,言辞恳切有理有据,声音温和,只说到苏氏心坎上,令她不禁红了眼眶。 “好,娘信你。” 苏氏哽咽,好一会儿才平复复杂的心绪,笑着点了点头。 母子俩相互关心,一派母慈子孝的场面,闻者皆有些动容。 京都地处长陵以北,一路过去途径四城二十县,气候差距极大。 苏氏考虑到具体实际,吩咐宋福帮宋谨书多收拾几身厚衣裳,还有棉被、炭盆等全部装车带在路上使用,以备不时之需。 风风火火收拾一通,竟是装了满满两大马车,宋谨书见状很是无奈,想了想,还是说服苏氏清减了一马车行李。 如此一来,他出行便只带两辆马车,行李一辆,乘坐一辆,母子俩都很满意。 明竹轩这边风风火火,忙碌了一整日,而彩云轩的叶婉却是纠结犹豫了一整日,夜里更是因此失眠了。 翌日一早,她顶着一双青乌的眼眸,直奔长青院,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虑考量,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与其在长陵遥遥无期的等待,不如主动出击,跟着表哥一行去京城探探虚实,算起来,他们父女俩已经有大半年没能见面了。 今日阴天,光线稍微有些暗。 在去往长青院的路上,叶婉遇到了不少负责洒扫的丫鬟小厮,他们一见到她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行礼问安。 叶婉心中有事,只匆匆颔首并未过多理会,没多久就到了长青院门口。 “咦,姑娘,您怎么停下来了?”小梅不知主子的内心想法,见其停下脚步不由疑惑问道。 叶婉抬眸看她一眼,未答,深吸一口气便大步跨入长青院。 “姑娘。” 小梅疑惑更深,总觉得今日的姑娘与往时不太一样,便又轻唤一声,挠挠头忙跟了上去。 苏氏治家严谨,又有陈嬷嬷从旁协助,故而长青院的丫鬟婆子皆是极守规矩的人,一见到叶婉,便恭恭敬敬地行礼,而后笑着引她往饭厅走去。 “表姑娘请。” 她们刚到饭厅门口,秀山听见声音立马迎出来,叶婉和煦颔首,与她亲亲热热闲聊两句,这才入内向苏氏问安。 “婉婉来得正好,快坐下陪姨母用早饭,有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苏氏招招手,对于外甥女早起过来陪伴的行为,她很欢喜。 不必主子们多言,一个眼神,秀巧便立马命人多添一双筷子,还讨巧地搭话,逗得叶婉与苏氏皆开怀。 笑一笑,叶婉心中那点顾虑也就散去了。 她没有拐弯抹角,而是选择直接与苏氏坦白,言明自己想要上京城找阿爹的想法,苏氏闻言大吃一惊。 “婉婉想随书儿去京城?天高路远还不知道会遇到何事,你自己可想清楚了?” 苏氏其实想说去了京城也不一定能见到人,反而会令身陷囹圄的叶镖头担心,可她见叶婉眼神坚定,目光中隐隐闪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期待,不由为之动容,那些泼冷水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姨母,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只是我想阿爹了。” 叶婉眸中有泪光浮现,却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先前为了说服姨母而打好的腹稿全部没有展现的机会。 她说得如此直白,没有大道理,也没有撒娇耍赖,全靠令人动容的真情实感,靠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依赖与思念。 “好孩子。” 苏氏好几回欲言又止,最终都憋回去肚子里去,好半晌儿她才拍了拍叶婉的手背,慈爱温和地说道:“你既然已经做下决定姨母也不会阻拦,趁天色尚早,找你表哥去吧!他若是同意带上你,你便快些收拾东西明日一早随他出发,可若是他不同意,姨母也帮不了你,好好留在长陵等你爹回来就是。” “哎,多谢姨母。” 得到长辈首肯,叶婉当即破涕为笑,不再耽搁,急匆匆地同苏氏告辞,一出长青院便直奔明竹轩而去。 此时此刻,明竹轩书房。 宋谨书正在收拾此行北上需要带的书籍,以便于路上及入京后的温习。 因春闱国考涉及的东西较多,不可能所有书册都带上,他便依据自己学识情况精挑细选一部分出来,又派宋福跑一趟知府府以及其他好友家,与他们提前通气,几人各带一部分书,后续能交换着看。 如此一来,既不耽误课业温习,也不至于累赘。 好不容易忙完一切,担心有遗漏,他特意命宋福再盘点一遍,以防万一,自己便暂时闲下来了。 天寒地冻间冲泡一壶热茶,火燎燎,水咕咕,热气自壶嘴中悠悠冒出。 一盏茶未了,门口就有小厮前来通传:“公子,表姑娘过来了。” “哦?”宋谨书顿住,显然没想到叶婉会在这个时辰过来,当即回道:“外头冷,快让她进来吧!” 随即,他从茶桌底下的盒子中取出叶婉平日里爱喝的果茶,迅速煮上,又往里面加了些许干花,没一会儿,满室清香,沁人心脾。 叶婉从外面进来,闻到熟悉的香气,顿时心中了然,不由弯起唇角,暗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八分了,后续再努努力,表哥定然会松口。 对此,她格外有信心。 “表哥,我有事要与你说。” 叶婉不需要人招呼,直接坐到宋谨书对面,单刀直入开了口。 宋谨书:“嗯,听着呢,有事就说吧!” 他对叶婉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既然会主动过来,想必要说的话早已在心中过了许多遍,非说不可了。 “我明日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京都?我想见一见我阿爹。”叶婉深吸一口气,直言道出自己的目的,而后又担心宋谨书否决,忙补充说道:“姨母已经同意了,不过她说能不能去还需你点头愿意带上我。” “所以,表哥你愿不愿意带上我?” 叶婉说完这番话,就直勾勾地盯着宋谨书,拳头紧攥,眸中有紧张,有期待。 这一刻,整个书房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沸水咕咕的声响,如同叶婉此时此刻的内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当真想清楚了?”宋谨书不动声色地打量叶婉几眼,心下好笑。 他原本以为明日一别,二人得好几个月不能见面,事事难料,几个月下来有些事情难免容易产生变故。 谁曾想,临行前倒是得了一个惊喜。 “嗯,表哥,我想了一天一夜,已经想清楚了。” 叶婉赶忙点点头,生怕宋谨书反悔,试探道:“我的东西不多,今日下午便能收拾妥当,表哥,你……你这是同意了吗?” 宋谨书闻言轻笑,微微点了点头。 “回去收拾吧!” 他的声音清润,中间夹杂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微哑与磁性,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如同久旱甘霖,浸润了叶婉渴求的内心。 下一瞬,叶婉猛地站起身,笑容瞬间弥漫上她娇美的面庞,当即兴奋道:“哎,我这就去。” 话音一落,人转而就没了影,只余一室茶香,还有独自轻笑的宋谨书。 叶婉同行上京都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 彩云轩。 叶婉兴冲冲地回来,将小梅与云燕都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目露茫然神色。 二人皆未曾同行,故而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都愣着做甚?小梅,赶紧收拾行李,听闻京都要比长陵冷,挑厚衣裳带,手炉捎上,盘缠别忘了,其他可以从简。” 叶婉念念叨叨,一夜未眠的疲累似乎也感受不到了。 “棉被就带一床可以了,表哥此行有正事,咱们不能拖累他,能简则简,首饰只带一两样以备不时之需。” “唉!也不知道京都合适天气暖,此行好几个月,春装带两身,后面需要再买……” 云燕与小梅就这么看着主子忙忙碌碌,不停碎碎念,兴奋难以抑制。 “姑娘……” 小梅试探性开口,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叶婉风风火火打断了。 “小梅,你怎么还不动?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了,你再磨蹭,我就不带你一起去京都了。” “快点快点。” “哦……哦,好。”小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逐渐有笑容荡漾开。 作者有话说: 明早地铁上再补一千字哈,困了,晚安 第32章 启程 主仆三人忙忙碌碌, 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行李收拾出来,叶婉也终于安心舒舒服服午歇补眠,彻底清除昨夜的彷徨担忧。 这一觉, 她直接睡到了夜幕降临,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状态与上午截然不同。 晚饭过后,她盘腿坐在床上借着烛光看话本子。 这是她前段时间新买的书,讲狐妖与书生的故事, 约摸还有十页就能看完,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京都, 这本书必须今夜看完,不然心中老想着,带走又不方便。 “姑娘,奴婢说过许多回了,您夜里看书就不能多点两盏灯吗?” 小梅刚拾掇好自己进屋, 正好看见叶婉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书, 又忍不住啰啰嗦嗦地念叨, “你若是不想自己动手就唤奴婢, 亦或是让云燕点,才几步路罢了, 看伤眼睛可怎么行?” “知道了知道了, 我想着还有十页,没一会儿就能看完,便不想浪费功夫, 一会儿还要吹灭睡觉, 多麻烦。” 叶婉头也不抬, 目光一直停留在话本上, 边解释边回怼,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自然也没有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哼,您就犟吧!” 远房表妹 第28节 小梅拿她没办法,只好去点灯,并将灯移至床头的矮桌上,四周瞬间亮了不少。 “您看完话本就赶紧歇下,晚些奴婢再进来灭灯。” 明日需要早起,小梅担心叶婉耽误太晚,忍不住提醒,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告退。 早春的夜晚寒冷半点不输腊月,没一会儿,小梅便端着一个炭盆进来,搁置在床榻不远处的固定位置上。 炭盆咕咕冒着热气,渐渐的,屋内的温度慢慢提高。 “姑娘,明日要不要带个炭盆?奴婢方才听云燕说京都比长陵冷,没准路上还下雪。” 现下是正月,按照路程估计,他们起码得在路上走二十日左右才能到达天子脚下,到时候已经到了二月,京都要比长陵冷的话,确实应该带一个。 “你走一趟明竹轩悄悄找宋福问一声,看看表哥有没有带,他若是带了,咱们也带一个。” 在叶婉看来,宋谨书读书那么厉害,想必出行那点琐碎小事也早已打听清楚,不好拿决定的事多询问两句便知,没必要纠结犹豫浪费时间。 “也对,姑娘说得是,奴婢这就走一趟。”小梅颔首,也觉得是这个理,便福礼退下办事去了。 叶婉看话本的速度还算快,半个时辰左右就把余下内容全部看完,而小梅也把要带出门的炭盆提前准备好,主仆俩熄灯歇下。 这一夜,安眠无梦。 许是因为有出行计划,翌日拂晓,主仆俩双双早醒,一起将余下的东西打点清楚,而后叶婉独自去长青院陪同宋家四口人吃早饭。 临别在即,饭桌上异常沉默,是与往时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长辈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开口。 叶婉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吃东西,偶尔会抬头看看姨父姨母,又悄悄打量斜对面的宋谨书,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不知暗地里叹了多少口气。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早饭结束了,宋谨书二人也需启程到城门口与其他人汇合了。 此时天已大亮,宋老爷携妻儿站在门口目送长子与外甥女的马车远去,直到马车拐弯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心中既自豪又感慨。 “希望我儿此行一举拿下进士功名。” “是啊!不过这回没成功也打紧,总归书儿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宋老爷夫妻俩相视一眼,招呼宋怀康一块回府内,家中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他们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心里也变得空落落起来。 …… 长陵城富庶,几乎全员商户,城中的早市在天还没亮时便打开营业了。 而后就是叫卖不断的小摊贩,还有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也陆陆续续开门做生意,待宋谨书他们车队路过长街时,街上已经热闹许久了。 宋家的马车宽敞,一行三辆车,旁边还跟着五六个骑马的护卫,阵仗着实不小。 他们从长街路过,顿时吸引来众多打量的目光,有眼尖的人认出是宋家马车,纷纷同其他人八卦起来。 从宋谨书优秀的履历,到宋家生意上的小道消息,再到那个传言非常得宋夫人青眼的表姑娘,各种八卦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管真假,全部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大家伙显然都信了。 辰时正刻未到,宋谨书他们的车队就缓缓来到了城门口。 “谨书,这里!” 车还没停,宋谨书推开马车窗便看到了笑盈盈招手的蒋庆舒,当即抬手回应,马夫也征得主子同意将马车赶到蒋家马车旁边,一块等其他还没来的公子。 “嗬,谨书,你搬家呢?”蒋庆舒伸长脖子朝后面看,发现每一辆车都满满当当,不由打趣道:“咱们又不是去京都就不回来了,你带那么多东西也不嫌累赘。” 说着,他还“啧啧”两声,刚想多嘲笑宋谨书两句,结果一抬眸,便发现第二辆马车窗探出一个脑袋。 小姑娘的目光好奇地扫过四周,而后朝他们所在方向看来,露出羞涩的笑容,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叶表妹够义气,竟然还亲自相送,着实让我惭愧。” 蒋庆舒自说自话,从惊讶到坦然接受,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是来送他的呢! “得,我过去与表妹说两句。” “等一下。” 没等蒋庆舒动身前往,手臂就被人一把扯住了。 宋谨书面色不虞,毫不避讳地瞪了好友一眼,压低声音道:“表妹不是来送行,是要与我们同行。” 既然是同行,一路上免不得需要同行之人的照顾,宋谨书便也不瞒着,简单的将叶镖头之事告知蒋庆舒,也说了叶婉此行目的。 “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事不便与其他人说太多,到时候还需你从中帮忙周转敷衍。”说到这,宋谨书顿了顿又补充道:“子木若是问起,与他明说也无妨。” 蒋庆舒颔首。 宋谨书身边的朋友都是明礼识趣之人,知晓有女眷同行肯定也会主动避嫌,只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想来也会询问一二。 “行,我知道了,相识一场,我总得跟叶表妹打声招呼。” “嗯。” 宋谨书朝叶婉那边看了看,到底松了手,跟在蒋庆舒后面过去。 三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达城门口。 叶婉在表哥的眼神示意下一一与同行公子们见了礼,性子含蓄的公子只淡笑回礼,而性子活跃,嘴贱些的,则会说两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原来是叶表妹啊!表妹安心,一路上哥罩着你。” “去去去,就你能,应该?璍是我们都罩着表妹才是。” “对啊对啊,哈哈哈……” 几位公子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也就放开了,而叶婉也被闹了个大红脸。 辰时正刻,入京车队准时出发,浩浩汤汤出城,驶向那未知的将来。 长路漫漫,他们一路前行,历经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意趣高昂,到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赶路生活,就这么走了半个月,他们一致决定暂且停下,休整一番。 “时间还算充裕,总是蒙头赶路也不行。” 入住崇州金阳县驿馆时,同行的彭姓公子忍不住抱怨,道:“赶路本来就辛苦,你们瞧我都瘦好几斤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出远门,总得欣赏欣赏咱们晟国的大好河山,光赶路岂不是白瞎跑一趟了?” 彭公子桂榜的名次比较靠后,本就是不可能中进士,他对自己有清醒得认知,此番随宋谨书一行入京也不过是想试试水罢了,顺便能增长多点见识。 “庆舒,崇州金阳的美食可是出了名的,不如我们就在此地停留两三日,一边游玩一边休整。” 许是担心自己的提议被拒绝,彭公子将目光转到叶婉身上,继而善解人意道:“我们是男子,赶路辛苦点也无妨,可叶表妹一个姑娘家,身子骨总是比不得男子,还是停留两三日吧!” 蒋庆舒原本也有这个想法,即便彭公子不说,他也打算停留两三日,现下彭公子既然已经将叶婉都搬出来了,他就更加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看了看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叶婉,又与宋谨书交换一个眼神,点头痛快应下了。 “那咱们就在金阳暂住三日,你们想干嘛就去吧!三日后的辰时正继续出发赶路。” “好!” 事情说定的瞬间,所有人都露出了笑脸,开始七嘴八舌聊起后面几日的安排。 而宋谨书也在众人不注意的角落悄悄凑到叶婉身边,垂眸看着她高兴含笑的面庞,待她注意到自己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婉婉,明日带你上街玩可好?” “真的?”叶婉双眸一亮,“这会不会耽误你?” “不会耽误,他们有他们的安排,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宋谨书手抬至一半,愣是生生忍住没有落到叶婉头顶,而后眼神微闪,视线随之转向别处,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你今晚早点睡,明日一早就出门。” “好,我都听表哥的。” 叶婉本就是粗神经的姑娘,得知表哥要带自己上街玩,便欢喜得笑弯了眉眼,压根没注意到身旁人那些不宜显露的小动作。 “嗯,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跟着宋福走,晚饭一会儿直接送到房间。” 叶婉虽说与宋谨书他们同行,但到底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半个月来,她为了避嫌,用饭通常都与小梅在一处,并不会凑到其他人面前,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金阳地处偏北,比长陵城冷多了。 入夜之后,宋谨书特意命人往叶婉屋中送了炭盆,烧得正旺,直接暖入了叶婉的心。 “表公子对姑娘真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疯了,公司业务扩张,每天累成狗 第33章 金阳 “奴婢刚出去倒水, 正好在楼下遇到表公子,他说天冷,叮嘱奴婢到厨房灌汤婆子呢!” 小梅捂嘴偷笑, 俏皮地冲叶婉眨眨眼,而后用极快地速度掀开叶婉被子,将一个汤婆子塞入被中。 “好了,姑娘早点歇息,奴婢出去了。” 以前在沅水县, 天气一冷,叶婉就时常与小梅挤一个被窝, 后来到了长陵宋家,家中规矩严,而且有炭盆有汤婆子之类的取暖物件,小梅便只能遵守规矩在外间守夜,大半年下来, 她早已习惯了。 即使现在出门在外, 潜意识中也认为自己该出去外面的小榻。 “哎, 小梅, 你等一下。” 叶婉突然出声阻止。 “外面冷,你也过来睡。” 金阳的驿馆条件比先前那些都要简陋, 内外间只是用一个屏风隔断, 而炭盆也只有她们从长陵带出来的那一个。 “外面小榻又冷又硬,这点炭暖根本顾不到外头,你过来与我挤一挤, 就跟在咱们自己家那样。” 叶婉拍了拍床榻外侧的位置, 继续说道:“别磨磨唧唧, 快些。” “哦, 也是。”小梅挠挠头,猛然间反应过来露出憨气的笑容,三两步走到床边,脱鞋钻入被窝之中,发出舒服的窥探,“还是姑娘的被窝最暖和。” “奴婢问过驿馆馆长,是有三个备用的炭盆,只是那边的公子有忘记带的,便给他们用了。” 小梅身子一暖和就忍不住开始说话。 “咱们已经有一个炭盆,不好再与公子们抢。” 叶婉静静听她诉说,顿时有些无奈,便轻轻推了推她,假装嫌弃问道:“所以,你打算一声不吭自己在外头熬一夜?” “傻不傻?”叶婉轻轻推了推小梅,“你是不是没脱外衣?快点起来脱了,不然明日晨起有得你冷。” 主仆俩嘀嘀咕咕,睡前还闹了一会儿。 远房表妹 第29节 因她们的房间与宋谨书所住房间毗邻,稍微不注意就会有声音传过去,落入宋谨书的耳中。 约摸一刻钟后,隔壁终于安静下来,宋谨书也悄然扬起唇角,让宋福熄灯歇下了。 晚风拂过,野地里的气温骤然下降,半夜竟是纷纷扬扬落起小雪,经过一夜时间,驿馆院内院外都铺上薄薄一层,叶婉一行人也几乎都在拂晓时分被冷醒。 此时天尚未亮,而炭盆中的炭火早已熄灭了。 凉风自门缝处灌入,屋内气温也随之降了下来。 叶婉勉强睁眼看了看窗口,脑子混混沌沌,没一会儿又闭上眼睛,下意识朝小梅那挤了挤,总算觉得暖和了些,又继续睡。 直到迷迷糊糊间听到想动,才发现身侧的小梅已经起来忙活了。 “姑娘,您醒了?” 小梅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半晌儿不见回应,这才探头朝里面看,“姑娘?” “嗯。” 叶婉一声嘤咛,算是给回应了。 “姑娘稍等片刻,醒醒神,奴婢一会儿给您打热水洗漱。” 小梅动作很快,边说边拾掇自己,长发一束,便直接出去了。 没过多久,她去而复返,手中还端着一盆热水,笑盈盈入内。 “姑娘,热水来了,您快些梳洗,不然这种天气水一会儿就会凉了。” 叶婉自然也知晓,便不再拖拉,起床快速穿好衣裳洗漱,收拾好一切坐等宋谨书过来唤她。 金阳一个小县城远不及长陵城富庶,好在此地民风淳朴,老百姓也勤劳肯干,不管天气如何,雷打不动的在天微亮之时就出门做活了。 夜里薄雪,白日已融化一半,只余残雪混着泥土无声宣告自己曾经来过。 辰初二刻,宋福奉命过来打招呼,提醒叶婉主仆可以准备着出门了。 “哎,劳烦你转告表哥稍等片刻,我这就来。” 叶婉高声回答。 她嫌弃发簪麻烦,便让小梅帮忙编发,而后用一根水绿色发带将余下的头发全部束于后面,绑了个漂亮的双花结。 “嗯,还不错。”叶婉侧头侧脸,对镜自照,心中还算满意,“小梅,可以走了。” 主仆俩一前一后出屋子,刚入大堂,就看到早已等候在此的宋谨书,表兄妹四目相对,叶婉展颜露出明媚笑意,宋谨书也柔和了眉眼。 金阳的集市开得早,到日头初升时已经挤满了人。 薄雪消融,地面还有点湿漉漉。 宋谨书小心翼翼地护着叶婉朝人群涌入,身边还跟着宋福、小梅,以及两个护卫。 如此大阵仗,倒是让叶婉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在沅水县时整日走街串巷,还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在街上还从未吃过亏,只有她挤别人的份,而小梅作为她的丫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因为经常做活力气比叶婉大不少。 “哎呀,宋福,你别老挤过来,挡着我看新鲜玩意了。” 小梅与宋福不远不近地跟在主子们的身后,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一个觉得自己是男子按理来说应该承担起保护姑娘家的责任,而另一人却觉得自己生长于市井,那么乱七八糟的没见过,哪里需要人保护? “我好着呢!你还是顾着点自己,你瞧不远处那个黑衣裳,长得贼眉鼠眼的男子。” 宋福不解,顺着小梅的示意望去,果真看到一个黑衣裳普通中带点丑的男子,心中疑惑更甚了。 “你观察他的动作和眼神,在找冤大头呢!方才我就发现他看了你好几回,你小心点,还是先护住自己的钱袋吧!” 小梅抬头看了看宋福侧脸,又垂首目光扫过宋福别在腰间的钱袋子,继而补充吐槽道:“我说你这个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似的,这么大个钱袋子直接挂腰间,贼不盯你盯谁?” 宋福: …… 原来那人是个贼,专门在闹市扒人钱袋子,怪不得长得如此……嗯,潦草。 宋福回望小梅一眼,默默地摘下腰间钱袋子收入袄子内袋,随即好奇地询问小梅,道:“你怎知那人是贼?你瞧见他偷东西了?” “没有。”小梅摇摇头,随意回答:“这还用亲眼看到偷东西?” “不是我吹,我家镖头厉害着呢!这样的扒手他老人家一次能抓三。” 小梅很是得意,开始神采奕奕地与宋福聊起叶镖头,二人的关系也因此缓和不少。 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最终选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吃食铺子,里面干净整洁,客人数量中等,不算特别安静,但也不是很闹腾。 “想吃什么就点。” 宋谨书将册子递给叶婉,一副全由她做主的模样,“这家店的菜谱还算齐全,既有当地美食,也有别地的佳肴,你先点两三个菜尝尝,味道好我们再多点几个,若是味道不行,我们便另去其他铺子。” 叶婉认同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吃东西,还是悠着点,以免踩雷做了花钱买不痛快的冤大头。 她随意点了一个,而后实在不知该点什么,便将册子递回给宋谨书,道:“还是表哥来点吧!” “嗯,也成。” 宋谨书笑着接过来,根据叶婉平日里的口味点了两个菜,至于宋福他们那一桌,便由他们自己来点。 一顿饭下来,还算满意,他们也从店家口中得知不少关于金阳的趣事,哪里好玩,什么东西好吃,心中大概也有数了。 早饭过后,宋谨书继续带着叶婉上街闲逛,从东街一直到西街,中途还偶遇蒋庆舒一行人,两方只是凑在一块说了几句话,最终也没有一块走。 从吃食到各种各样特色小玩意,叶婉玩得不亦乐乎,面上笑容洋溢,双眸都快眯成缝了。 “表哥,我去那边看看。” 越是热闹,越是市井,就越发能凸显出叶婉自由不羁的性子,她随口交代一句就朝着对面的木艺摊大步过去。 然而,她的速度太快太急,转身没走几步便险些与一个壮汉装上了。 “小心!” “不长眼啊?” 宋谨书与那壮汉同时出声,一个粗声粗气,凶神恶煞;一个面露焦惹,动作比脑子快,直接将人拉了回来,在叶婉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结束一切。 而叶婉也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充满松香气息的怀抱中。 这一刹那间,时间好似都停止了。 壮汉见宋谨书衣着富贵身后还跟了护卫,猜测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心绪一转,到底没敢得罪,黑着脸走了。 “公子,您……” 危机解除,宋福与两名护卫忙上前关心,话问至一半,却见表姑娘还埋头在公子胸前,而公子的手也自然而然抚在表姑娘的后脑勺。 他们面色一滞,忙闭上嘴巴。 特别是宋福,他自幼伺候在公子身边,最是了解公子的想法,故而在接收到公子的眼神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将不明所以的小梅拉走了。 其余两名护卫默契对视一眼,也悄悄退后。 “人已走,不必当缩头乌龟了,看你还敢不敢走路不看路?” 宋谨书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抚在叶婉后脑勺的手掌,声音中透着些许宠溺与无奈。 “你才是缩头乌龟。”叶婉下意识反驳。 然而反驳完,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顿觉脸热,略有些慌乱地退出宋谨书怀抱,“我……我那只是暂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叶婉强装淡定,哼哼两声继续嘴硬,道:“他那样的人我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欺软怕硬,就是瞧着模样可怕而已,我一点也不怕,是你非要拉我。” 说着,她匆匆转头直奔那家木艺摊,有模有样地挑选自己喜欢的物什。 左看看右瞧瞧,原本只是想掩饰自己慌乱,却不曾想过了一会儿,她就真的被摊子上的东西吸引住了。 会飞的机关鸟,还有鲁班锁,能跑的木马,当真是绝了。 叶婉从未见过这些,不由连连赞叹,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就连见多识广的宋谨书也不由地向摊主投去赞赏的目光。 “老板,这些可都是你自己做的?” “嗯,闲来无事随便倒腾。” 摊子老板是个大胡子中年男人,瞧着很随意的模样有客也不招呼,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甚至没多看表兄妹一眼,随便他们摆弄挑选。 “老板……” “公子有看上的就掏钱买,别的不必多问,老子不想说话。” 宋谨书: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2 18:44:47~2023-04-13 23:3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京城 摊主直白又无礼, 将宋谨书与叶婉都整懵了,他们微愣片刻后回神,默契的不再开口。 不过, 对于摊子上的物件他们还是非常感兴趣,认认真真挑选,最终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一个机关飞鸟和一个能装东西的机关礼盒。 摊主见他们是真的喜欢自己做的东西,心里也舒坦,挑了个哄小孩用的, 小巧精致的鲁班锁送给他们,倒是将他们心里头那点不愉快驱散了。 临别时, 宋谨书还是没忍住多问了几句,这回摊主倒是好脾气,皆一一回答了,还给宋谨书他们展示了他尚未完成的作品。 “这位公子一看就行家,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 祖上出息, 还给宫里的贵人做过东西, 家境殷实有名, 如今不行了,到我家老头子也就是我祖父那一代便没落下去, 这才到金阳安家。” “我爹又不是做这活的苗子, 最终到我这里才略有起色,只不过小县城真正懂行的人不多,也只能做点小孩子的玩意卖钱养家糊口。” 说着, 摊主不由叹气, 从他的言辞中宋谨书听出了不甘与无奈。 “老板何必妄自菲薄?你是手艺人, 即便做点小孩子的物什也能让家中老小过上殷实的生活, 一家子平安康健,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宋谨书中规中矩地开解摊主,既满足了摊主倾诉的欲望,也委婉保持着陌生人间的妥帖距离,让旁听的叶婉都忍不住颔首认同。 “我表哥说得对。” 摊主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释然地笑了。 是啊!倒是他钻了牛角尖,比不得两个小娃娃想得淡然通透了。 远房表妹 第30节 从摊主那离开,宋谨书便将东西交由宋福拿,自己则带着叶婉吃吃喝喝,一趟走下来,表兄妹俩笑容不断,不仅腹中满足,内心也愉悦无比。 自此之后,二人的关系肉眼可见得到了迅速发展,他们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同行的人早已将变化看得透彻,心下了然,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想要起哄挑事的暧昧。 三日后,车队继续往北赶路,只不过大家伙的心态与先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开始关注自己的内心,在余下十日不到的行程里享受路上风景与不同民俗带来的新鲜体验。 不过,春闱的日子在二月初九,现下已是正月二十七,为了能有个好状态上场,后半段路程他们默契地加快了前进速度,于二月初进入京都辖区的平昌县城,离目的地也只剩最多一日的行程。 “住处我大伯都已命人提前准备好,坐马车的话需要两刻钟左右能到达礼部贡院。” 他们一行人中,蒋庆舒的家世最显赫,背后的靠山也更加妥帖,故而来到京城后,很多事都是由他提前联络人安排好,其他人坐享其成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平昌离京都不算远,明日我们莫要拖拉,快马加鞭赶路应该能在天黑前入城。” “嗯,庆舒说得对。”宋谨书颔首附和,裴逸自然也是这么想。 至于其他人就更加没有意见了,早一天到京都,他们还能多一天休息,上考场的状态也能更好。 “成,都听庆舒的,今夜大家伙睡早一些,明早谁若是拖后腿,就别怪我不客气。” 同行的一个公子故作凶狠,既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也敲打了平日里爱拖拉的好友一顿。 好在他平时比较喜欢开玩笑,嘴贱兮兮的,大家伙都习惯了,谁也没将那些狠话放在心上,笑一笑就过去了。 翌日拂晓,同行的所有人都按时按点起床到驿馆大堂用早饭,辰时初左右,车队缓缓驶离,以最快速度奔向目的地。 他们从日出一直赶路到日落,中间只停了半个时辰给马儿吃草歇息,到达京都城门口时,晚霞满天,映红了他们疲惫的脸庞。 排队过检进城时,叶婉打开马车窗好奇地打量四周。 从往来马车行人,到城门口长长的队伍,再到那比长陵城还巍峨壮观的城楼,无一不让她惊叹。 “都说权势富贵迷人眼,一只脚踏入富贵,就会有另一只脚踏进坟墓,以前我不太明白,直到阿爹被牵连折腾大半年,我才信了半分,如今一路增长见识,对咱们晟国有了更多的了解,才真正明白其间深意。” 叶婉看着贵人的马车从面前驶过,不用排队等待,也不用进行细致检查,光是马车上挂的牌子就足矣让所有人恭恭敬敬跪倒一片,不由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忍不住在小梅面前嘀咕。 小梅不是很明白,但姑娘跟着梅先生读书学习,见识比她广,想来姑娘所言定然是真理,便点点头,附和道:“姑娘说得对。” “对什么对,你家姑娘脑子不清醒说了不要命的胡话,你竟也不分辨直接附和,也不怕贵人砍了你的脑袋。” 叶婉心下好笑,抬手点了点小梅的额角,严肃叮嘱她:“表哥是说了,京都贵人遍地,所以只要出了宅门,说话做事都需谨慎小心,以免祸从口出,得罪了贵人,到时候小命不保。” “你可要记住了,咱们到了京都,出去采买也好,还是交新朋友,都得管住自己的嘴,言多必失,还会要命。” 叶婉把事情往严重里说,就是为了吓唬小梅,让她时刻谨记,而小梅也真的有被吓到,她捂住嘴巴猛然点点头,应声:“嗯,奴婢记住了,绝对不给姑娘和表公子惹麻烦。” 主仆俩说明白后,马车内的气氛严肃压抑不少,直到前方车队移动,她们的马车也跟着匀速向前,对于未知新环境的期待超过了她们的担忧,气氛才逐渐好转起来。 城门口负责检查往来车辆的士兵效率还算高,队伍动起来又等了两刻钟左右宋谨书一行终于成功进了城。 这里便是整个晟国最具权势的卧龙之地了。 “姑娘,外面好热闹啊!”小梅趴在窗口目不暇接地观看路边风景,耳畔是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吵吵嚷嚷。 因春闱临近,城中随处可见说话夹杂不同地方口音的书生,整体氛围与满是商户的长陵完全不一样。 “是啊!” 叶婉随口应声,目光却不自觉在外头骑马的人身上停留。 少年身姿挺拔,长发高束,光靠一个背影就能引来路边不少姑娘羞涩的目光,更别提那张招花引蝶的俊脸了。 “哼,也不知道低调一点。” 叶婉哼了一声,自顾自嘀咕,目光正好瞥见路边偷偷打量宋谨书的姑娘,心中突然感到有些发堵,很不是滋味。 “啊?姑娘,您方才说什么了,奴婢没听清。”小梅以为叶婉在与她说话,忙回神问道。 “没事,我自言自语没跟你说话。”叶婉轻叹,当即将马车车窗关好,眼不见为净。 与此同时,宋谨书似有所感地回头,却只见到紧闭的马车窗,心中顿时一阵失落,眉头也随之拧了起来。 方才还听见婉婉与丫鬟碎碎念,瞧着还挺高兴的模样,怎么突然关窗没声了?难道是触景伤怀,想到了大半年不见的小姨夫? 宋谨书纳闷,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温润如玉的神色消失,突然感觉骑马这件事也没一开始那么自在愉快了。 马车继续前行,宅子所在位置比他们想象中要远一些,不过宅子环境清幽,里面家什齐全,还有侯府提前分派过来的丫鬟奴仆,一切皆打点妥当,即便是他们到达的时辰比较晚,也不必担心其他。 “奴才见过五公子与各位公子。” 蒋庆舒在侯府同辈中行五,管事从侯府来,自是认得他,见到人也第一时间行礼了。 “免礼。” 蒋庆舒虚扶管事一把,抬头看向宅门顶上的牌匾,盯着“状元居”三字不由嘴角微抽,嫌弃的神色从面上一晃而过。 不用多问,他都能猜到是何人的手笔。 “老奴姓张,单名一个忠字,乃是侯府平昌县文山庄子上的管事,因侯府负责采买的管事年迈即将告老,夫人就将奴调入京城跟着老管事学东西,正好公子们入京考试,这段时间便暂时由奴来伺候,公子们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奴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过来管理状元居乃是夫人的考验,故而张管事格外重视,也格外用心。 在蒋庆舒没到京城之前,他已经忙碌好几日,终是在公子们到京时安排好一切,此时他信心满满,面上讨好拘谨的笑容宛如贴在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变化。 “有劳张叔了。” 蒋庆舒承情,倒是给他几分面子,唤他一声叔,张管事闻言当即笑开了花,招待起人来越发殷情。 一路舟车劳顿,蒋庆舒一行都累了,没有与张管事过多交流便入了宅院,依据安排纷纷入住。 张管事得知还有位姑娘同行,也提前做好安排,给叶婉准备的小院位置相对偏僻,但明显与其他公子分开了。 “院子小了点,不过里头的物什奴才都安排好了,姑娘且先住下,如果有别的需要尽管吩咐伺候的人。” “多谢张叔。” 叶婉微笑颔首,对张管事格外客气。 她本就是小户出身,对于吃食住所要求并不高,张管事给她单独准备小院虽比不得宋家彩云轩,但里头准备的东西倒是比她自己家中的还要精致,没什么好不满足的。 “姑娘客气了,您先歇息,再过两刻钟晚饭才送过来。” 张管事家中都是臭小子,一个闺女都没有,对于叶婉这样的小姑娘包容度极高,得了一声谢就好比得了宝,乐得双眸眯起,笑容止都止不住,不禁多叮嘱几句才离开。 人一走,叶婉主仆才卸下伪装露出疲态,面对软和舒适的床榻锦被,主仆俩对视一眼,双双扑倒。 嗯,真舒服。 作者有话说: 32章修改了一下行程时长,其他不变 感谢在2023-04-13 23:30:34~2023-04-15 14:1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误会 夜深寂寥, 一晃就是整夜。 长途跋涉将近一个月,大家好不容易神经松懈,安定下来,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醒来已是大天亮。 张管事早早起来张罗,无论是基本的早饭准备,还是公子姑娘出行可能用到的马车,他皆早早安排妥当。 而后见主子们未起, 他抓紧时间回侯府禀告这边宅子的情况,以免夫人他们操心。 “公子们与叶姑娘若是起了, 尔等便小心伺候着,他们需要什么你们就准备什么,我回侯府一趟,非重要无法决策之事,尔等自己做主即可。” “是, 张管事。”丫鬟小厮齐声应答。 “都忙活去吧!” 张管事摆摆手挥退所有人, 自己也备马车回了平宁侯府。 …… 入京之后, 除却第一日下午蒋庆舒按规矩带几位好友回平宁侯府拜谢长辈, 其余时间皆由他们几人自由安排。 包括叶婉在内,他们八人同入京城, 其中有三位公子只打算走个过场, 便到处走走看看,打着玩遍京城的主意。 而宋谨书他们则是为了进士功名,不管有没有把握, 都会尽力一搏。 他们通常上午晨起看书温习, 午休过后就备马车上街, 游走于各大茶馆, 一呆就直接呆到夜幕降临。 京都有三大茶楼,每到春闱年份,就会从年前开始门庭若市,挤满了京中各大高门世家的人以及那些从晟国各地赴考的考生。 三大茶楼都有强硬后台,其中一家听闻还是圣上他老人家的耳目,只是三家每日论题都是提前商量过的,一模一样,大家伙也不好分辨,便哪里有空位就往哪里凑。 宋谨书五人亦是如此。 “前有陈阁老改制修法,扶农励商,辅佐先帝开创盛世,入史书流芳千古为百姓所爱戴,今有文阁老辅佐圣上励精图治……” “嗤……” 堂下书生慷慨激昂,论题之外扯了一大段废话,没等他说完,宋谨书一行便听到隔壁隔间传来嗤笑声,随即很快就扼住,隔壁有嘀咕声夹在书生高亢的声音中断断续续传过来。 片刻过后,突然听到一个男子清润的声音,清晰可闻,宋谨书几人不由对视一眼。 “正话没说几句就开始拍马屁,还真以为能掩盖自己那满脑子草了?呵,虚头巴脑,还不如我家堂弟有本事。” 男子大言不惭,完全不顾及其他,似乎也不怕得罪如今当权的文阁老。 “润明,你倒是敢吹,小心话传到你父亲和你大哥耳中回去挨揍,到时候你堂弟可救不了你,而且你这么说,你堂弟若是知道,该担忧了。” “本公子行得端,坐得正,还怕挨揍不成?我堂弟那家伙可没那么胆小,倒是我小叔为官多年可能会小心谨慎些。” 那男子不以为意,仍旧侃侃而谈,偶尔还能听到其他人的附和,蒋庆舒听到“润明”二字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心中那点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叹气,而后视线一扫,与宋谨书对了一个眼神,高声喊话:“我胆小得很,四哥可别给我戴高帽,我担不起。” 此话一出,附近几个小隔间都不由自主静默下来,众人屏住呼吸,竟是连台上辩论什么都忘记听了。 “四哥还是莫要在外胡乱吹牛,你脸皮厚没事,弟弟我可是臊得慌。” 蒋庆舒很是无奈。 他们一家还在京城的时候,就与这个不着调的四哥不对付,主要还是他单方面不想理会,觉得四哥不学无术,还总是惹祸牵连他,便瞧见就烦,能躲则躲。 可他家四哥似乎很喜欢他这个弟弟,任凭他如何嫌弃,如何卯足劲撇清关系都没用,即便后来两家不在同一个地方,也总有信件送至长陵城,愣是躲不开。 远房表妹 第31节 蒋庆舒嘲讽完,话音一落,就立马听见隔壁碰撞响动,转眼间的功夫,蒋润明便已经拐到他们这个隔间来,见到隔间里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兄弟俩年纪相仿,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哈哈哈,还真是你,舒哥儿!回京几日,你也就那天回府给长辈们请安,余下时间愣是一次没去,难道一点也不想我?” “去去去,哪都有你,离我远点。” 蒋润明兴冲冲凑过来,一把攀上蒋庆舒肩膀,用力一拗,直接将人揽过来。 他动作太大险些撞倒站在一旁被几个少年挺拔身影衬得略显弱小的叶婉,还好宋谨书时刻关注,迅速扶了她一下,而后半揽着人朝后面挪了挪,将位置让出来。 那面色着实算不得好,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 “咱们兄弟好不容易碰上了,总得喝一杯,这些是你朋友?让他们也一块去吧,哥哥我请客。” 蒋润明豪爽地拍拍胸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一边说一边就要拉着蒋庆舒走,不容他拒绝,还不忘招呼同一个隔间里的其他人。 兄弟俩一拉一拒僵持不下,其他人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含笑看着他俩,脸面什么的早已丢尽,便也懒得再顾及了。 场面略有些混乱,躲在后面的宋谨书表兄妹反倒落了个清净。 他抬眸看了看好友们,才垂首压低声音询问叶婉一句:“没事吧?” “没事。”叶婉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方才躲得快没摔。” “没事就好。” 宋谨书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叶婉的手腕,仿佛身边的姑娘是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小姐似的,愣是没松手。 而叶婉的注意力都被蒋润明吸引,正好奇地打量通身贵气的侯府公子,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妥。 就这样,二人贴得极近,从某种角度看过去,甚至会觉得叶婉被宋谨书搂在怀中,亲密无间。 “咦,怎么还有个姑娘家?” 蒋润明现在才发现叶婉的存在,嘴一快,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霎时间,隔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到叶婉身上。 她面色一僵,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往这样的方向发展。 “哟哟哟,原来是小两口啊!进京赶考还带上媳妇,还真……唔唔唔……” 蒋润明嘴上没把门,也不管别人尴尬不尴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是蒋庆舒了解他的脾性,没等他说完便迅速捂住他的嘴巴,抱歉的朝叶婉和宋谨书笑笑,随即动作飞快地将蒋润明拖出去了。 等到只剩下兄弟俩时,蒋庆舒才松开蒋润明,咬牙切齿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钱不还,所以这辈子你就非要揪着我不放?” “叶表妹还未及笄,你倒好,什么胡话都说,也不怕遭雷劈,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故意来害我。” “未及笄怎么了?”蒋润明不以为意,“你没看到那位朋友的眼神?要我说,他们迟早得成为两口子,你若不信咱们就打赌,我输了以后不烦你,但若是你输,你就得帮我说服我爹,让我离开京城历练。” “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蒋庆舒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与宋谨书是好友,又相识多年,彼此再了解不过了,又怎会看不出来? 只是时候未到,八卦也得顾及他人感受,至于帮蒋润明说服大伯平宁侯,光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他不傻,自然不可能应下这等无礼要求。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慢慢下楼往外面走,两个隔间的其他人也纷纷跟上,相互间客气疏离,只保持最基础的礼节,一群人浩浩汤汤离去,倒是吸引了茶楼中不少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走了。” 宋谨书眸间带着笑意,望着面前垂首埋头,又羞又窘的姑娘,目光肉眼可见柔和下来。 “难得有人请客,再不跟上到嘴的珍馐美馔可就要飞了。” “飞了就飞了。” 叶婉气呼呼“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宋谨书一眼,便抬脚快步走了。 走着走着,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人,她似想起什么一般顿住脚步,不情不愿的在原地等待宋谨书的步伐,靠近一点,她便加快步调,离得远,她便放慢脚步,二人就这么不远不近保持距离前行。 宋谨书在叶婉第一次等他时便知姑娘意图,也不恼,摸摸鼻尖无奈又好笑地继续跟上。 转而午时将至,天空突然聚集起不少乌云,阴沉弥漫,不到两刻钟时间,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瞬间湿了整座城。 蒋润明生性好客,就连路上遇到个老头他都能聊几句,这次夸口说要请客,自然也不会小气。 只不过叶婉到底是个姑娘家,即便她自己不介意,可与一群男子同桌吃饭到底是不妥当,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没去成,主仆俩先坐马车回去了。 临走前,蒋润明特意点了两道酒楼特色菜给叶婉带走,用他的话来说,既然答应请客,不管什么情况,总得兑现才好,失信非君子所为。 虽然他也算不得君子。 没了姑娘家在旁,起初还有些拘谨的半大少年们彻底放飞自我,特别是蒋润明那边的都是京城贵人家中的纨绔公子,那些正经事不太行,但吃喝玩乐却是一个比一个在行。 他们的消息格外灵通,饭桌上说了许多宋谨书他们刻意打探也探不出的消息,也就是这样,两行人通过一顿饭时间顺利拉近距离。 饭后,蒋庆舒借口需要温习书册婉拒接下来的邀约,两伙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分别,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转眼五日过去,初九到,受人瞩目的春闱国考正式开启。 当日子时一过,龙门开,贡院门口就挤满了考生,在士兵的干预下,井然有序地进入贡院之中。 叶婉作为送考家属中的一员,望着挤满人的大道心里比参加考试的公子们都要紧张。 “哎呀,还好表妹跟来了,不然咱们连个送考家属都没有,实在寒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5 14:19:51~2023-04-16 12: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进展 “刘公子说笑了。” 叶婉不好意思地回应, 而后将目光定格到宋谨书身上,周围的人实在太多,有些话她想单独叮嘱表哥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道上人群来来往往, 他们简单说笑几句便朝贡院大门而去,行至途中,宋谨书回头望了一眼,似看见叶婉启唇说了什么,他听不见, 却依旧回了一个微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回状元居。 春闱关系着前程, 整个晟国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几乎都聚集在此,希望自己能顺利上杏榜,谋得一份美好前程。 此番大考,宋谨书心中其实没什么把握。 只是乡试已过,不管最终结果如何, 试试也不会少块肉。 一来可以感受考场中紧张肃穆的氛围, 为三年后做足准备, 二来也能借此机会上京都看看, 他爹有扩大生意规模的心思,皇商的名头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来, 作为嫡长子, 他自是有义务为家中生意出点力。 进场时,一切都很顺利。 叶婉望着宋谨书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贡院门口才缓缓收回目光, 吩咐马夫驾车回了状元居, 开始焦灼又担忧的等待。 日子一天天过去, 京城的大街小巷以及茶楼酒馆几乎都围绕着会试这个话题进行。 特别是会试最后三日, 谁晕倒被抬出来了?谁作弊被考官当场抓住?谁考试中途抵挡不住压力突然发疯被撵出来…… 各种各样的特殊情况在整个京城流传,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离结束的日子越近,叶婉便越担心,生怕下一个被讨论的人变成宋谨书他们。 “姑娘,姑娘,王二那边终于打探到咱们镖头的消息了。” 茶楼二楼雅间,叶婉正通过窗口位置眺望不远处的贡院门口,时刻关注那边的情况,初闻小梅兴奋的回禀有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 “咱们镖头有消息了。”小梅又重复一遍,“王二方才来报,消息从平宁侯府来,靠谱。” “当真?” 叶婉来京城后一直在想办法打探叶镖头的消息,因会试时间紧迫,宋谨书一门心思在书中,她不便用自己的事去打扰他的节奏,只好自己悄悄派人打听。 可京城远比她想象中复杂,权贵众多,一个普通人混在其中就好比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而且她还无权无势无人脉,想探点消息又谈何容易? 一连多日过去,皆是一无所获,叶婉难免有些气馁,想着还是等宋谨书他们出来再另做打算吧! “蒋公子他们考前那段时间都忙着混茶楼和看书应当没有托人问话才对,现在又在贡院里出不来,消息怎会突然从侯府传出?王二如何说,不会有诈吧?” 叶婉高兴之余很快镇定下来。 她入京半月,跟着宋谨书他们到处走,听了不少以前接触不到的事情,结合梅先生上课曾教的内容,方真正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所蕴含的更深层次的意思。 这个世界比她认知中复杂多变,人心难测,虚虚实实,非她一个县城小女子所能轻易分辨的。 “奴婢不知。” 小梅原本挺高兴的,一听叶婉的话,又见其眉头紧皱顿时犹疑起来,事情真假,会不会有诈,这个她还真不敢轻易下定论。 “既然如此,王二可还在?你让他进来,我亲自问问他。” “哎,奴婢这就去喊他。” 随着雅间门一开一合,内外隔绝,谁也不知房中人聊了什么,只知没过多久,那个小厮便严肃着一张脸走出来,与丫鬟在门口嘀嘀咕咕,随即迅速离开了茶楼。 …… 九日一晃就过,二月十七傍晚时分,贡院龙门大开,考生们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皆肉眼可见的憔悴疲惫,只有极少数人眼神中依旧绽放神采,想来是考得还不错。 叶婉主仆就站在离贡院门口不远的地方不停张望,在人群之中搜寻宋谨书等人的身影,也不知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当即眼眸一亮,面上笑意也随之荡漾开。 “姑娘,奴婢瞧见表公子了。” 小梅惊喜出声,以为叶婉没找到人还特意伸手指了指,“您瞧,在那呢!” 叶婉淡定地点点头,应声道:“嗯,我看见了,你去茶楼让马夫把咱们的马车赶过来,表哥出来其他人应当也快了。” 说话间,叶婉发现人群中的宋谨书朝她这边方向招了招手,她心念微动,赶忙摇手回应。 二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纠缠在一起,是喜悦,是悸动,是发自心底的欣喜。 宋谨书考得并不是很好,结果如何其实心中已然有了底。 可即便有心理准备,刚出贡院时,他的情绪依旧不可控制地低落下来,一股难言的郁气堵在心口,浑身疲累被无限放大,难受得紧。 十年寒窗苦读,多少人将自己的未来与春闱绑在一块,谁不想一举高中春风得意呢? “表哥,这里。”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叶婉也忍不住朝前跨步,一边出声打招呼。 远房表妹 第32节 她灿烂明媚的笑容照亮了宋谨书的眼,将他低落的情绪调动起来,如同阴霾之中折射下来的一束光,耀眼温和,暖意融融。 “让婉婉久等了。” 宋谨书温柔浅笑,下一瞬,一缕春风徐徐拂面而过,扬起他垂下的两缕青丝,带着勃勃生机转而就朝别处飞远了。 表兄妹俩并未多言,就这么静静对视,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片刻后,二人双双笑出声来,气氛徒然一变,原本将要冒起的缠绵旖旎氛围瞬间崩塌,那点点奇怪与不自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叶婉大喇喇关切询问,还美其名是转达姨母的话。 宋谨书但笑不语,当即屈指往她额头轻轻敲了两下,心里头也起了打趣她的心思,便道:“你啊你,果真如小姨夫信中所言那般皮实,罢了罢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个小丫头计较。” “哼,还小丫头,说得好似你自己很老一般。” 叶婉不服气,但提到阿爹,她心中的惦念又被勾起来,也没了继续斗嘴的心思,表兄妹俩往来寒暄相互关心两句,便默契地看向贡院门口,等待蒋庆舒等人出来。 蒋庆舒他们的速度也不赖,没等太久,人就出来了,一行人浩浩汤汤回了状元居。 春闱结束,京城却是热闹不减,宋谨书在等待放榜期间也着手帮叶婉打探消息,经过十日左右的努力,他借着平宁侯府的便利终于打点清楚,得了一次探视叶镖头的机会。 当他将这个消息告知整日忧虑的姑娘听时,姑娘兴奋蹦起,险些顺从本心扑入他的怀中。 好在二人理智尚在,最后关头停住了。 “表哥,你……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看阿爹了?” 叶婉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宋谨书面上神情,生怕一眨眼自己就会错过什么,眸中皆是期待。 她的双手在无意识间抓住宋谨书双臂,二人相距甚近,近到宋谨书都能闻到叶婉身上散发的清幽香气。 “嗯,我何时骗过你?” 宋谨书眼神偏了偏,努力让自己忽略手臂上透过微薄春衫所传过来的热量,语气平缓继续道:“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见面只能安排在三日后。” “嗯,只要能见阿爹一面,知道他安好我便知足了。”叶婉赶忙点点头表明自己的意思,生怕说晚了对方就会反悔,而后问道:“那日你会陪我去吗?”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胆大是一回事,有人陪伴又是另一回事。 “自然。” 宋谨书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应下,随即担心叶婉多想,又将自己知道的一点消息告诉她,“我听闻贵人们的斗争快结束了,想必到时候我们还能与小姨夫同行回长陵,回沅水县。” “当真?是侯府……呃蒋公子那边帮衬吗?” “算是吧!”宋谨书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说来能如此顺利还是托了蒋四公子的福,若非他与小郡王关系不错,咱们估摸还得兜兜转转,多费一番功夫。” “而蒋四公子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也是看在庆舒的面上,如此一来,咱们也算是托了庆舒的福。” 叶婉闻言点了点头,也觉得是这个理。 “人家帮了大忙,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道谢。” “嗯,你自己看着办,我会帮你的。” 表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话题转到别处去,未继续深入聊那些敏感话题。 三月来,艳阳照耀,春意越发浓厚了。 微风拂绿,满城随处可见勃勃生机,桃红柳绿,点缀昂扬春意,连空气都显得清新怡人不少。 三月初二辰初,叶婉收拾妥当怀着紧张的心情静静等待出门的时辰。 “小梅,你把我给阿爹买的衣裳拿过来,我自己拎,免得忘记了,一会儿你再去厨房瞧瞧,给阿爹准备的好酒好菜也得带上。” “哎,奴婢知晓了。”小梅心中也极为高兴的,虽然大牢有规定只能去两个人,但姑娘见到镖头,确认镖头安好,她也能放心下来,“对了,方才宋福那边过来请,表公子让您过去一块用早饭,饭后直接出门。” “行,我现在过去。”叶婉颔首,紧了紧手中包袱,回应小梅一声便大步走出屋门,直奔前院。 随即表兄妹俩一起快速吃完早饭就直奔刑部去。 刑部地处皇城之西,级别远比不得天牢,像叶镖头这种误入贵人权利争斗中的平头老百姓就只能关在这里,等待最终的审查。 “二位这边请。” 因提前打点过,叶婉与宋谨书到达目的地没多久,就立即有人出来为他们引路。 第37章 见面 从刑部大门到刑部牢房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步行近两刻钟方才到达。 一路上,三人只一开始见面说了几句话,后续时间都尽量保持沉默, 安安静静地走着。 眼看大牢近在前头,引路的衙差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叮嘱道:“一会儿进去你们莫要东张西望,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 有事我可不管。” 刑部大牢关押人犯,提审用刑也是常有的事, 加之牢房阴暗潮湿,时常有各种喜欢阴暗的小动物来往,这对于那些养尊处优,万事需要人伺候的公子姑娘们来说,实在是不小的冲击。 若不提前叮嘱, 衙差担心这两人入牢房之后大惊小怪嚷嚷起来, 那样他定然会被牵连责罚。 “官爷放心, 我们兄妹二人看完人就走, 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宋谨书拱手允诺,温和有礼, 衙差即便心中有想法也不好多言。 而叶婉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她没反应过来衙差话里的暗示,只不过她在市井中长大,什么东西没见过? 论胆子这方面, 她家那边一整个巷子的同龄人都比不上她。 “嗯, 走吧!” 衙差敷衍应声, 率先跨入牢房大门。 宋谨书与叶婉紧随其后, 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交换一个眼神,也随着衙差进去了。 晚春气温回暖,只微微有些许凉意,体感上佳,然而牢房内与牢房外头明显不一样,他们一入内,就感受到一股阴冷自门面扑来,逐渐往周身蔓延。 “你们要找的人就关在这排最后一间,只有两刻钟时间可以探视,自己去吧!我一会儿过来接人。” 衙差奉命送人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拿,牢房里味道刺鼻难闻,他不傻,着实不想留在此处折腾自己,反正人已带到,有那闲操心的工夫,他还不如跟狱卒兄弟喝喝小酒推推牌,享受短暂的舒心时光。 “有劳官爷。” 这种在京城衙门里做事的人,通常不能轻易得罪,宋谨书心中有数,依旧对他很客气。 等人转身走后,叶婉迫不及待道:“表哥,我们进去吧!” 许是紧张,她下意识抓住了宋谨书的小臂,双眸晶亮,即便是在光线昏暗下也能清晰辨别她的期待。 “阿爹还不知道我来,一会儿能给他一个惊喜,官爷才给两刻钟,我们快点进里面还能跟阿爹多说几句话,别把时间浪费了。” 说着,叶婉尚未等宋谨书回答,便拉着人急急朝里面走。 牢房很大,外面的光线根本照不到里面,只能点燃火把,火光跳动,倒也能看清前路。 表兄妹俩并肩而行,视线的作用在昏暗中受到影响与限制,身体其他感官的作用便在此时此刻越发凸显出来。 宋谨书心口扑通扑通加速跳动,感受着小臂源源不断传来热量,眼睛不自觉侧向身边人,不停偷看那近在咫尺的姑娘。 他们衣袂相触,她的手掌心贴着他的小臂,动作格外亲昵,宋谨书爱极了现下的状态。 这是对待亲近之人不设防时才出现的依赖动作,说明在小表妹心中,他是特别的人。 “你慢点,不必着急,小心被东西绊倒。” “没事,我看着呢!”叶婉脚下速度未减,“来一次不容易,我……我不想浪费了。” 越是往里面走,叶婉的心就越往下沉,她的目光肆意地打量着四周环境,入目皆是瘆人的景象,还有那尚在滴血的刑具无一不在叫嚣展露此地宛如地狱般的可怕状态。 没有人愿意来这里,特别是那些老实本分的老百姓,可有些事非他们所能左右,避之不及,便只能承受这份不该属于他们的难。 “婉婉,没关系的,现在管束松了不少,只要肯出银子有的是探望机会,没准我们与姨父的下一次见面便是过来接他回家也是有可能的。” 宋谨书听出了叶婉声音中的低落哽咽,心里很不是滋味,赶忙接声安抚她,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暗自下决心,不管怎么样奔波,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叶婉捞人,抚平她的担忧。 “嗯,那就借表哥吉言了。” 叶婉牵强一笑,二人再度沉默下来。 牢房中腐臭气味浓厚,还夹杂着霉味,不断在他们二人鼻尖萦绕,令人作呕,挥之不去。 约摸走了半刻钟,他们遇到了刚巡查完牢房情况的狱卒,免不得被盘问了一番。 “人就住在右侧最里面那间,押镖被抓的三人都在里面。” 狱卒毫不避讳地打量宋谨书二人,见他们穿着上乘,气度也非小门小户所能教养出来的,便以为是侯府贵人,言辞间恭敬不少,还主动为他们指路。 他在刑部大牢任职多年,贵人没少见,听闻平宁侯府一直在关照姓叶的镖头,还以为其间有什么联系,这大半年来也有对这个镖头多加关照。 “多谢官爷指路。” 宋谨书颔首感谢,趁四周无人偷偷给那狱卒塞了两三块碎银子,狱卒见状,牙花都笑出来了,越发熟稔谄媚,当即改变主意,直接将宋谨书与叶婉领到牢门口,还打开牢门准许他们进去里面叙旧。 “哎,里面的,有人来看你们了。” 许是关押时间太长,大半年不见天日的缘故,里面的人听见声响也没有半点动静,直到狱卒大喊,里头的三人好似才恍然反应过来,幽幽抬起头看向门口处。 “爹,爹,我是婉婉。” 叶婉最激动,望着牢房内胡子拉碴没有精气神的三人顿时红了眼。 她英武的阿爹与叔叔们呢?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了? “公子姑娘且先探望,门锁上,我就在不远处等候,二位探视结束喊我一声即可。” “多谢。” 宋谨书忙于应付狱卒,只看了叶婉一眼,顾不得太多,便结束最后的客套,主动牵起叶婉的手,带她进入牢房之中。 “爹,我是婉婉,我来看你们了。” “婉婉?” 叶镖头猛然抬首,望着眼前的姑娘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反问。 他双手发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依旧执着得等待那个肯定的回应。 “真是我的囡囡?阿爹的乖婉婉?” “嗯,是我,阿爹!”叶婉在也忍不住大哭出声,不管不顾地朝叶镖头怀中扑去。 她实在太想念阿爹了,特别是亲眼看到对方受苦哪里还绷得住?心都快要碎了。 “阿爹,阿爹……呜呜呜……阿爹……” 叶镖头猝不及防被猛扑,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看到女儿如此难受,他也随之红了眼。 大半年不见,女儿竟是长高了不少,头顶已经能与他的肩膀齐平了。 远房表妹 第33节 叶镖头心里难受,感觉自己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还让女儿为他担忧,着实太不该了。 “是爹不好,让婉婉担心了。” 叶镖头双臂抬起,到底是心有顾虑克制住了自己拥抱女儿的念头,待她哭够了,右手手掌才轻轻抚上女儿的脑袋,哽咽道:“阿爹的婉婉是大姑娘了,不需要爹操心太多,如此一来,即便死在这牢里,爹也能安心了。婉婉,爹今生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准你再说,阿爹有什么愿望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留着自己慢慢实现,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应下,您就死了那条心吧!” 叶婉原本还挺伤感,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受多了,至于牢房里的其余三人,无一不为父女俩感到高兴,动容不已。 谁曾想气氛正好,叶镖头会突然来那么一句煞风景的话,叶婉当即就气不打一处来,伤心难过瞬间没了踪影。 “哼,阿爹总是胡说八道,一点也不顾及你老闺女的心,早知如此,我何必费心费力麻烦表哥,还大老远跑来看您?你你你……哼,您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叶婉一下子后退好几步,决定离她爹这个只会说丧气话的人远些,以免他嘴上不把门胡言乱语,倒是把好好的团圆日子说晦气了。 “老叶啊!孩子大老远跑来京城看你,也不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你没事说那些晦气话做甚?父女俩团团圆圆,该高兴才是。” 叶婉刚跟她爹闹了一通小脾气,同在牢房受苦的两位叔叔便开口附和,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皆是对叶镖头那些话的不满。 “就是,没眼力劲的,非要惹咱们婉婉生气。” 两位叔叔一个姓李,是叶婉他们家的邻居,一个也姓叶,乃是本家人,二人都是从小看着叶婉长大,平日里怜她年幼无娘,对她多加疼爱宠溺,叶婉能在沅水县镖局那一片区的同龄人里横行霸道,这两位叔叔也算是功不可没啊! “婉婉,咱们不理他,来,你跟四叔说说这一路可还顺利?”叶四叔将叶婉拉到一旁,随即看向站在墙角宛如一个局外人的俊俏后生,道:“那小子,是你带我家婉婉来京城的吗?看你年纪也不大,莫不是宋家公子?” “正是小子。” 宋谨书温和展眉,恭恭敬敬地给三位长辈见礼,随即朗声解释:“小子与好友结伴入京参加春试,念及姨父还在京城受苦,而表妹心中惦念不得安宁,便经家中长辈同意带着表妹一同入京了。” “小子胆大妄为,还望姨父莫要怪罪。”说着,宋谨书躬身拱手,又给叶镖头行了一礼,“姨父也放心,同行都是靠得住的朋友,我们还带着不少护卫,一路顺遂。” 随即,宋谨书又将来京一月所有的见闻都简单告知叶镖头三人,也言明至今才来探视的缘由。 他言辞恳切,表述清晰,看上去沉稳可靠,几位长辈看他的目光逐渐温和,对于这样有出息的后生,他们欣赏之余也绝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作者有话说: 二更继续 感谢在2023-04-18 09:54:32~2023-04-20 1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局势 “姨父与二位叔叔请放心, 局势明朗,听闻是齐王殿下占了上风,齐王殿下乃我晟国战神, 戍边多年,所在封地百姓安居乐业,对他评价颇高,小子有幸陪同家父去过,亲眼所见, 想必是个懂得体恤百姓的。” 圣上的年纪越来越大,听闻去年突发恶疾, 身体出了大问题,这才下令让所有皇子都回京,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死,那几个儿子便蠢蠢欲动,耐不住性子了。 “但愿如此。”叶镖头他们没有宋谨书乐观, 听完局势分析不仅没有松口气, 眉头反而越蹙越紧了。 因探视时间有限, 叶婉在旁听着那些自己不太懂的话, 心中干着急,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忍不住出声打断, 而后道:“阿爹,我给你们带了衣裳与吃食,你们先吃一点, 需要什么就同我说, 我想法子把东西弄进来。” “一共带了三身春衫, 你们将就着穿。” 叶婉原先并不知道两个叔叔与她爹关一块, 故而就只给她爹带了三身衣裳,想着牢里处处局限,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多两套衣裳还能换着穿。 不过,如今两位叔叔也在,倒是不好只给一人。 “还是我大侄女贴心。”叶四叔笑盈盈接过,直夸叶婉想得周到,“说起来,咱们这一身棉袄子还有那几床被子皆是入冬之后有人托关系送进来的,当时不知何人伸援手,现听你们谈及方知托了平宁侯府的福气。” “是啊!若非有这些东西抵御严寒,恐怕我们几个老东西都很难熬过冬日了。” 叶镖头轻嗤,自嘲一笑,万千感慨蓦然涌上心头。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女儿,眼神中愧疚的情绪翻涌波动,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呸呸呸,阿爹又说晦气话了,你再这样,我下回可不来看你了。” 叶婉与宋谨书今日带过来的东西不少,除去日常用物外,他们还带了个三层食盒,盖子一打开,美食的香味瞬间占据整个牢房,压制了原本阴冷腐臭霉味。 “阿爹、四叔、李叔,你们快来吃饭,我特意给你们带的。” 食盒一共装了四个菜,还有包子馒头等主食,份量太少着实不够三个习武之人吃。 可即便如此,三位长辈依旧半句不提坏,在他们看来,难得的还是小辈那份时常惦记的孝顺心意。 相聚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短到父女俩一肚子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听见牢房入口处传来衙差的大喊:“两刻钟到了,公子姑娘莫要再耽搁。” 那边声音刚落,先前带路的狱卒便匆匆小跑过来,开门赶人又迅速锁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使得叶婉他们目瞪口呆,有苦不能言。 “公子、姑娘抱歉,时辰到,还请莫要为难小的,尽快离去吧!” 狱卒朝宋谨书使了个眼神,又回头看了看叶镖头三人,做出邀请的手势不容拒绝。 宋谨书深知对方的无奈,便果断朝牢房内的长辈们行礼,拉着叶婉跟在狱卒身后快步离去。 “爹,爹……” “婉婉听话,先跟你表哥回去吧!” “阿爹……” 叶婉满心不舍,一转身,眼泪便哗啦啦落了下来。 “婉婉莫难过,我再想法子带你过来看姨父就是了,莫哭莫哭,又不是见不到了。” “好了好了,你这样姨父该放心不下了。” 宋谨书轻声哄人,却发现小姑娘越哭越凶,隐隐有失控的迹象,顿时就急了。 表兄妹俩站在大牢门口,一个难受地抽抽噎噎,咬牙默默流眼泪,一个手忙脚乱地哄人,那场面着实混乱,就连不耐烦等人的衙差都自觉闭了嘴,还顺带瞪了一眼那些听见响动伸长脖子瞧热闹的狱卒。 “好了好了,大家伙都看着呢!你再哭下去明日京都八卦第一人就是你叶姑娘。” “你胡说,我哭我的,还能碍着他们不成?闲的没事还编排起我了?” 叶婉深吸一口气,不满地回怼。 “可不是。” 宋谨书微微弯腰凑近,怕被外人听见惹祸上身,他忙伸开手臂将叶婉虚虚拢在怀,压低了声音道:“京都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到处有,可不就是闲的没事干?这人一闲下来,总得找点事做才舒坦,收集京中消息,听听八卦就成了最佳选择,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婉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她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别人就算闲也没道理八卦我,表哥,你……你编理由也该编个像模像样的,这话连我都唬不住,说出去谁信啊?” 说完,她狠狠瞪了宋谨书一眼,一把将人远远推开,嗔道:“你故意忽悠我,我……我不想理你了。” “看来我家婉婉还挺聪明,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错不错。” 宋谨书被瞪也不恼,左右也不会少一块肉,如此打岔一番,反而能使叶婉短暂忘掉分别的不愉快,转移她的注意力。 “行了,某人曾说过自己是沅水县平柳巷的小霸王,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宋谨书回头看了一眼牢房大门以及等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的衙差,故意说道:“不然怎么一离开爹就哭鼻子?啧啧,还在刑部大牢门口,这是多稀奇的事情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再不走,明日就得传遍整个京都,到时候不管谁提及叶姑娘都能想到是那个在刑部牢房哭鼻子的姑娘,哎呀……” 叶婉哪里还听得下去?当即捂脸拉着宋谨书匆匆离开了。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气,觉得表哥学坏了,表里不一,蔫坏蔫坏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理会他,也不与他说话。 宋谨书无奈,摸了摸鼻尖,便也由着叶婉使小性子,打算等上一两天,等人消气了再去示好修复感情。 …… 晚春倒寒,中间还冷了好些天,住在状元居的一行人也因此过上几日居家的闲适日子,总体还算舒坦。 京都权势遍地,各种各样的关系盘根错节,宛如一潭深不可见底又暗藏危机的湖水,只要有点响动,不出两日,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相比之下,宋谨书表兄妹前往刑部大牢探望亲属一事着实算不得什么,贵人们甚至懒得花费时间去调查询问。 “都说京都无小事,以前只闻此话无法明了,如今身在其中,倒是明白所言非虚。” 他们几人这些天虽然没出门,但外头的消息却是一个不落,都有好好打听着,特别是蒋庆舒,他是平宁侯府的后辈,三天两头就应蒋润明的邀约四处跑,难得消停,带回来的消息自然也比其他人知晓的新鲜带劲。 听完消息后,正巧午时刚至,除去蒋庆舒与裴逸、宋谨书,其他人都无心再管贵人们的情况,外出到酒楼打牙祭去了,书房中片刻之间便沉默下来。 两杯茶水下肚,宋谨书方才若有所思问道:“哎,庆舒,平宁侯府如何抉择,你可知晓?” 经过大半年的皇权争斗,只余手握兵权的齐王,与拥有宠妃母亲还未来得及去封地的平王还在持续对阵。 在宋谨书看来,两位王爷论起实力,他更看好齐王,觉得齐王的能力更实在,也更胜一筹,不仅有兵权功绩还在民间有不小的声望。 然而平王母子俩一向得宠,多年弄权钻研,手头势力也不容小觑,加之平王的祖父乃是文阁老,且不说文阁老的德行学识是否真正达到了辅臣的要求,就凭他几十年来凭借自己一路爬到文臣之首的高位,就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圣上的病情时好时坏,却迟迟不下圣旨册封太子,留着二王明里暗里相争,实在不知何意。 “不知。”蒋庆舒摇摇头,而后补充道:“不过我大伯与大哥为人处世皆是中规中矩,想来选择缩脖子保持中立的可能性比较大,至于我爹,他远在长陵,近两三年都不可能有机会回京,应当也不会掺和进来。” “我们平宁侯在京中一向低调,有爵位不愁吃穿,加之没有特别出彩的后辈,保持中立,满足于当下才是最佳选择,如若不然,一步错就步步错,很有可能将与祖宗基业也全部赔个精光。” “唉!”蒋庆舒叹息,自嘲道:“这人啊!还得有自知之明,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可为,谨书、子木,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确实如此。” 宋谨书与裴逸皆颔首认同,兄弟三人便不再深入这个话题了。 转而三月中至,杏榜出,贡院门口一大早就挤满了人。 宋福与王二得主子们吩咐也是一大早便揣着两包子守在贡院门口,周围人挤人,摩肩接踵,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头。 “呸,这人可真多,把老子鞋都挤掉了。” 王二愤愤然骂到,那只光溜溜的脚丫还被人踩了好几脚,而同行的宋福比他好些,到底学过几招,一路过来好歹保住了自己的鞋子。 “嘿嘿,都说了让你同我一块练练拳脚你不听,还闲习武辛苦,现在知道错了吧?你瞧我,一路过来也没啥事。” 宋福有些幸灾乐祸,一边嘲笑王二,一边伸手摸向怀中的大包子,不曾想包子刚拿出来,就被旁边好不容易进来的壮汉给挤扁了。 他面色一滞,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壮汉,愣是不敢吭声,咬牙忍了下来,这回换王二笑他了。 好在包子挤扁还能吃,宋福想了想,到底不再纠结,哼哼两声就打算往嘴里塞。 谁知包子刚到嘴边,有人自背后推了他一把,他的手没拿稳,包子惯性飞出,就在他眼前被人踩个稀碎。 “靠,还没完没了了?” 宋福大骂,眼睛都气红了,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跟他过不去,还未等他发作,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贡院大门开,两列士兵手持大刀维护秩序,紧接着礼部官员手持杏榜,在士兵们的帮助下张贴至墙上。 远房表妹 第34节 明黄的杏榜依次铺开,许多人的命运就此往前跨了一大步,而宋福与王二找遍整个榜单,从头至尾就只找到了裴逸的名字,其他主子都落榜了。 第39章 落榜 宋福、王二对视一眼, 便耷拉着脑袋从人群中挤出,各自弄丢了一只鞋,王二还被人踩伤左脚。 他们这一趟出来格外不容易, 好消息只得到一个,最终还是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状元居,着实太凄凉了些。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一抬眼就看到大门牌匾,“状元居”三个大字簇新醒目, 令他们的脑袋不自觉垂得更低了。 “初入京城那会儿蒋公子就说要将这块牌匾换掉,如今一月过去, 它怎还在此?一会儿催一催管家,让他尽快把牌匾换了吧!” “嗯,我也觉得。” 宋福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嘀咕一句达成了共识,这才敲门回了宅院。 倒不是他们做奴才的看不起主子, 春闱对于读书人的重要性举国皆知, 能登杏榜考中进士乃是无上荣光, 祖上冒青烟的大事, 难度可想而知。 他们之所以有此感慨,着实是状元居这个名头太高调, 太引人注目了。 自家公子在读书方面什么水平宋福清楚, 加之他陪在宋谨书身边那么多年,宋谨书在哪他就在哪,懂的东西也比其他小厮多。 同行几位公子都是宋谨书好友, 除了蒋庆舒, 其他都是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交情。 故而那几位公子的情况宋福也都十分了解, 明白公子们此番入京纯属是来当陪衬, 感受春闱独特的氛围,却是从未想过能高中。 意料之中的结局,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宋福与王二自前院分开,一个去找管家拿药顺便提一提大门匾额之事,一个则跑腿回禀今日杏榜结果。 “大喜,裴公子高中,二甲十五名。” 宋福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临入门时整理好自己的面部神情,努力挤出一抹喜庆笑容,音量拔高,做出一副高兴模样。 “大喜,裴公子高中,二甲十五名。” 第一声报喜,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裴逸,皆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待第二声报喜来临,公子们瞬间明白宋福未尽之言,好在他们都有心理准备,失落片刻便重拾喜悦,真心实意地为好友祝贺。 “谨书猜得果然不错,咱们几个就只有子木中了。” 裴逸比其他几人年长,这是他第二回 参加春闱了,未入京城之前先生便说他底子扎实,若是路上顺畅,考试无意外就必定能高中。 就因先生一句认可的话,他对自己格外有信心,未考之前,他生怕出岔子耽误考试,便在读书、生活,乃至饮食方面都格外小心谨慎,不敢贪图口腹之欲,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肠胃脆弱,那段日子着实辛苦难捱,好几回想大口吃饭,大块吃肉,最后都只是浅尝辄止,生生忍下来不敢放纵,如今目的达到,他终于能安心了。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半晌儿才回过神来,欣然笑道:“值了,付出的所有辛苦都在此时此刻为我提交了一套满意的答卷,十几年寒窗苦读,我裴逸不负先生,不负父母,也不负自己。” 裴逸喜极而泣,兄弟几个纷纷围上来,拍肩膀的拍肩膀,劝慰的劝慰,闹闹哄哄,终究是喜悦盖过了所有情绪。 “今日大喜,子木你不可能小气了,咱们去酒楼叫一大桌子好酒好菜,你来请客怎么样?” 彭长青是个不拘小节爱热闹的性子,时常说着不着调的话,众人向来不怎么放在心上。 今日就着这件喜事,他又起了外出的心思,当即提出到酒楼改善伙食,满足口腹之欲。 “就是就是,请兄弟们吃顿饭也不为过,你先写信回长陵报喜,我与老彭先去点菜,老七,思源,永超,你们三也随我们一块先去酒楼吧!” 蒋庆舒附和,没等正主开口,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谨书,你记得带上叶表妹,晚些与子木一起,这等相聚的好事再将她留家里,多少有些不够义气了。” 宋谨书原本也是这般打算,闻言就顺势应下了。 “好!今日我请客,你们敞开吃,长青喜欢的桃花酿也记得点上,咱们不醉不归。” 裴逸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常年内敛正经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少年气。他言辞爽利,展露其鲜少出现的豪迈姿态,可见是极为开怀了。 事情都说好了,几人分头行动,转眼间热热闹闹的书房便清静下来。 “子木,恭喜啊!” “同喜,三年后杏榜定然不会少了你宋谨书的大名。” “那便借子木吉言了。” 裴逸与宋谨书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然笑意,如春日暖阳,如寒冬炭盆,暖人心脾,润人心田。 “客套的话不必多言,你我兄弟多年,有些事只需一个眼神就足够了。你先写信让人送回长陵,我去后院看看表妹,两刻钟后我们在大门处汇合,出发前往酒楼为你好好庆贺。” 宋谨书轻笑,拍了拍好友肩膀便将双手背在身后,哼着小曲朝后院去了。 裴逸望着好友的背影消失于拐角,垂眸摇摇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是事情,眼神蓦然温柔下来。 …… 今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叶婉心中为表哥感到紧张,天还没亮她就已经清醒过来,并在洗漱过后派小梅外出看榜,小梅欣然前往。 只可惜外头人挤人,就连宋福、王二两个结伴而行的大男人都被挤掉鞋,踩伤脚,小梅一个小姑娘再怎么泼辣,于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是枉然。 最终失望而归,啥也没看到。 “奴婢这个小身板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点,就被人推出来了。” 小梅忍不住抱怨,早上特意梳齐整的头发也在外被挤散乱下来。 她面部表情夸张,眼睛瞪大,一看就知被气得不轻。 “姑娘您是不知道那场景有多夸张,奴婢有一回好不容易能瞧见那一抹明黄,谁曾想还未来得及高兴,立马就被榜下捉婿的人家顺势推了出来,可把我气坏了。” “哎,您说皇城脚下,权贵满地,怎么还有这等……这等没素质的人?见过有人劫财有人劫色,奴婢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抢进士老爷当女婿的,虽然还有殿试,也未正式授官,但进士老爷摆明了以后会是官,如此真的不算袭击朝廷官员吗?这在咱们沅水县恐怕会被关进大牢里面吃牢饭吧?” 小梅骂骂咧咧,最后突然想起自家镖头,越发愤愤不平。 “光想想奴婢心里就难受,咱们镖头没干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却被送进去吃了大半年牢饭,这些人当街虏人,却被大家伙认为理所应当,甚至还有瞧热闹起哄的,奴婢瞧那被虏走的进士老爷挣扎的脸都红了。” 小梅一开口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全是埋怨吐槽的话,迟迟没有说到叶婉想知道的重点。 她几度欲言又止,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心打断,咬牙听完了小梅那些愤愤之言。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小梅口渴找水喝,叶婉见状淡定地给她倒了几杯,也终于寻到插嘴的时机。 她尽可能让自己温柔些,露出可亲笑容淡淡问道:“所以你出去半晌儿,连个结果都不知道?” “嗯。” 小梅点点头,眼神闪躲,人一瞧就知道她心虚了。 “榜下捉婿好玩吗?”叶婉继续问。 小梅摇头又点头,片刻后,觉得姑娘很不对劲,赶忙又摇头点头,反复两回,她终于明确知道不妥当,朝姑娘讨好地笑笑,回答:“不好玩,但……但人多热闹,好像也……也有点意思……” 她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那句时几乎听不清楚了。 “既然不好玩,你干嘛不早点回来,也不怕被别人挤倒踩扁,看来是我太纵容你,把你纵得胆大包天,什么也不怕。” 叶婉没好气地戳了戳小梅脑袋,又忍不住瞪她。 “姑娘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哪还有什么以后?你这回白跑一趟没能带回消息,下回我就让别人去跑,才不让你去呢!” 叶婉傲娇地哼哼两声,随即垂眸仔细一琢磨,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呸呸”两声,懊恼道:“瞧我这张臭嘴,呸呸呸,哪有什么以后,表哥今年一定能高中!” 主仆俩都在因为那一句脱口而出的话懊恼,想要弥补,免得老天爷听见把她们的话当真,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宋谨书带着目的而来,不曾想正好在门口听到叶婉那句话,便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表哥一定能高中,金榜题名!” “对,表公子那么厉害,一定榜上有名!” 姑娘家清脆的嗓音还在不断传出来,堪堪落入宋谨书耳中显得格外悦耳动听,言辞略有些傻,但胜在得人心啊! 宋谨书当即柔和了眉眼,露出欣慰且满意的笑容来。 他脚步不动,抬高音量朝里头喊道:“我倒是不知婉婉如此看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结果终究还是让婉婉失望了。” “什么意思?” 叶婉听见这话,神色怔然,第一反应竟是回问。 随即没等小梅或者外面的人回话,她自己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那些蠢话很可能全部被表哥听见,顿时羞臊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也找不到才好。 “我有事找你,婉婉现下可方便见客?” 外头的声音再度传来,叶婉手上一晃,险些没拿稳茶杯。 “方……方便,表哥你进来吧!”叶婉边回应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不那么尴尬的笑容,问道:“表哥找我什么事?” “子木高中,我等稍后要去酒楼好酒好菜庆贺一番,你可想要去?” 虽说宋谨书心里是想带叶婉一块去,但最终要不要去还是得尊重叶婉自己的意思。 “只有裴公子高中吗?你们呢?我去了会影响你们吗?”叶婉一口气三连问,心里头想去,却担心自己过去影响他人,故而有些犹豫。 “不会。” “那我要去,住处厨房的饭菜反反复复就那几样,我都吃腻了。” 叶婉一听表哥那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当即痛快回答,笑得合不拢嘴。 下馆子,好酒好菜,光想想她就忍不住高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1 20:25:40~2023-04-22 14: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表意 “如此你快点收拾, 咱们这就出发了。” “好。” 远房表妹 第35节 叶婉欢快应声就想往里间去,刚走两步又被宋谨书喊停了。 “表哥,怎么了?” “没事。” 宋谨书的视线移至叶婉白皙细腻的脸庞上, 目光灼灼,看得叶婉躲避不是,直面也不是,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乱如麻, 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一抹柔和笑意从宋谨书的眼尾荡漾开来, 也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一块卷起的丝帕毫不犹豫地递给面前的姑娘,道:“喏,街上恰巧看到觉得很衬你便卖了,拿着,送给你。” “什么?” 叶婉一愣, 没等她反应过来, 那丝帕就被塞入她的手中, 而宋谨书也佯装无事, 随口扔下一句话就先离开了。 “一会儿你收拾好就直接去前院书房,我在……我与子木在那里等你。” “哎, 表哥。”叶婉还想多问几句, 然而人已经转身走远,“怎么走那么快,急哄哄, 不知道的, 还以为后面有狗撵呢!。” “姑娘, 后面是咱们俩。”小梅弱弱地搭话。 叶婉: …… 又不是傻子, 哪里需要如此直白的提醒呢? 叶婉很无语,嫌弃小梅这丫头的机灵劲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之时。 因时间安排紧俏,叶婉也顾不得与小梅扯皮,打算先梳妆换衣,其他事情回来再说。 只是手里捏着的东西有点硬,她又好奇得紧,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开丝帕看一眼。 “咦,怎么是根木簪子?” 叶婉心下疑惑,喃喃自语,而后仔仔细细将木簪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木簪子用料虽好,但做工粗糙,只簪尾那朵祥云还算可以,想来是个新手做的。 她没多想,瞧着不是特别喜欢便随意搁置在一旁,还是小梅端水进来看到忍不住猜测道:“奴婢虽然不识货,但这簪子放大街上卖有可能卖不出去。” “哎,姑娘,您说簪子该不会是表公子自己做的吧?” 表哥自己做的吗? 叶婉一愣,不禁拿起桌子上的木簪又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许是表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太伟岸,太优秀,多看几眼后,她竟然觉得这个普普通通的木簪子宛如镀上一层光,瞧着好似也不错。 表哥为什么要送她木簪子? 表哥什么意思? 话本子怎么说来着,男子与女子议亲通常会将玉佩或者簪子当做定情信物,乃是示爱想与其结为夫妻的意思,难道表哥想娶她? 叶婉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当即摇头否定。 表哥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物,多得是千金想联姻,又怎会喜欢她一个乡下丫头呢? 若是真喜欢为何不直接表明心意,且送个东西还遮遮掩掩说路边买的,送完又匆忙走开,怎么看都不像是她所想那一回事。 “姑娘,您怎么了?” 小梅忙完手头活走过来,就见自家姑娘傻愣愣盯着木簪子看,一会儿笑得甜丝丝,一会儿又摇头蹙眉,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最重要的是,叫了人也没反应,就好像幼时巷尾二柱小妹被鬼夺魂那般模样,失神无意识。 “姑娘,你没事吧?再不动身前院两位公子该等急了。” 小梅想着想着,看向叶婉的目光逐渐诡异起来,若非叶婉及时回应,她都准备赶去寺庙请几个大和尚回来念经了。 “走吧!” 叶婉顺手将木簪子插.入发间,幽幽地瞥了小梅一眼,招手示意她尽快跟上。 “来了来了。” ……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冷暖相融之际,即便是大晴天身上也不会觉得燥热。 状元居外院有一棵移栽两年有余的桃树,已扎根入土,今年繁花似锦,偶有微风徐徐,带走桃花香,而花期已过的花瓣脱离萼片纷纷扬落满地面,人从此地过,身上总会在不经意间带走一两瓣。 行至前院,叶婉主仆并不打算进去,而是在门口大喊两声,默默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表哥,表哥,我好了。” 宋谨书二人早已准备妥当,一听呼唤便立马一前一后走出来。 “走吧!” 裴逸接声率先走在前头,宋谨书则与叶婉慢悠悠跟在后面。 因先前匆忙送了礼,宋谨书再见表妹总觉得很心虚,一路上都在悄悄打量身侧的姑娘,几度欲言又止,想找个话题,却不知该说什么。 如此安安静静也好,免得蓦然提起却不是想象中的场景,双方必定尴尬。 “忘记让长青他们点一道狮子头了,咱们长陵满江楼的红烧狮子头乃是一绝,这么久没过嘴瘾,也不知道京城酒楼有没有这道菜,味道又如何?” 裴逸沉浸在自己高中的喜悦里并未过多注意好友表兄妹之间的不同,虽时不时回头与宋谨书搭话,但他这些年埋头苦读几乎没接触过姑娘家,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 “有是肯定有,就是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长陵与京都相隔太远,饮食习惯大有不同,即便是同一道菜,不同地方做出来味道应该也会有一定差别。” 接完话,宋谨书下意识看向叶婉,他记得表妹也爱吃这道菜,不管味道是否一致,待会去到酒楼都添上。 “谨书说得有道理,总归尝一尝才好下定论。” 裴逸笑笑,倒是不在多言。 约摸一刻钟左右,他们三人到达约定好的飘香楼,并在楼中伙计的指引下直接上二楼雅间。 此刻午时已至,飘香楼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小伙计轻叩雅间门,待里头的人出来迎接,他这才匆匆下楼继续招待其他客人。 “你们终于来了,再不来,菜都要凉咯!”蒋庆舒嫌弃好友来得晚,但目光移至叶婉身上,瞬间又换了脸色,“表妹过来坐这边。” “好!” 叶婉边应声边朝宋谨书看去,直到他点头,方才朝蒋庆舒所指位置走去,宋谨书也紧随其后,坐到了她的旁边。 饭桌上有两三个开朗性子的人张罗,菜色齐全,一顿饭下来主客皆宜,剩下没吃完的菜他们也让小伙计打包,一行人欢欢喜喜回去,其中有两人酒量差,半壶酒下肚就只能被人抬回去了。 许是上午那个木簪的原因,叶婉总忍不住关注宋谨书,大家伙边吃饭边高谈阔论,从京城时下为百姓所津津乐道之事,一直聊到远在千里,需要通过信件才能了解到的长陵大事。 而她除了吃饭,余下都是在观察宋谨书。 看他优雅用饭,听他用自己的学识智慧应对好友们抛出的种种问题,亦或是感受他对她别样的照顾,就连夹菜倒水这种本该下人做的小事,他也做得格外自然妥帖。 除此之外,叶婉还忆起以往其他事情,越想越觉得心中猜测有极大可能是真的。 思及此,她的心口极速跳动,大有一不小心就会蹦出的可能,双拳紧握,久久无法平复。 “叶婉,你别那么没出息。” “什么?姑娘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 小梅原本在看外头的热闹景象,耳边突然传来主子的说话声,便以为主子在唤她,赶忙询问,以免耽误事。 “没事,没叫你,我在跟自己说话。” 叶婉轻叹,整个人都蔫蔫巴巴的。 算起来,还有两个多月她就及笄成为大姑娘了,若说来京都前她还未开窍,满心满眼都只有在京都受苦的阿爹,那么到京城见到阿爹之后,她的心,她的目光便渐渐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并且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清楚表哥待她格外纵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哦!” 小梅低低应声,马车内再度安静下来。 酒楼距离状元居所在巷子并不算远,一刻多钟便停在家门口。 因有两人醉倒,其他人都帮忙搀扶,宋谨书晚一步没来得及就只能与叶婉慢慢跟在后面。 跨过一门,前头人吵吵嚷嚷,没一会儿声音就渐行渐远,小梅也被宋福拉着去厨房准备醒酒汤,宽敞的院道就只剩下表兄妹二人。 外人皆不在,叶婉心念微动,好几回差点冲动开口,愣是忍住了。 春风拂过,吹起他们的长发,也使他们翻飞的衣摆交缠在一起,若即若离,令人遐想。 “簪子果然很衬你。” 两人行至内外院相通的大门处,沉默一路的宋谨书突然出声。 “嗯?” “我说簪子非常衬你,婉婉戴着真好看。” 这次宋谨书没有再寻借口,而是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婉,格外直白地将自己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婉婉,等我手艺练好些,给你雕刻一个玉簪可好?如果……”宋谨书深吸一口气,坚定道:“如果可以,我想包揽你这辈子要用的发簪,金的银的,木的玉的,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学着去做,可好?” 叶婉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直接问,谁曾想却在毫无准备之时听到这样一番话,什么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根本不需要再问。 “你……我……”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神慌乱,根本不敢与宋谨书对视。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尚未想好怎么回答,嘴巴就磕磕巴巴问了一句:“所以往后我都要戴表哥做的簪子吗?不可以去店里买那些精致漂亮的吗?” “啊!不是,表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婉懵了,她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哪有开口问人家要礼物的? 她是谁?她在哪?表哥说了什么她需要怎么回答? 这一刻,叶婉感觉天都要塌了,都是些什么事啊! 就在她崩溃慌乱之时,宋谨书笑了。 他的手掌落到姑娘头上,宠溺又肯定地回答:“可以,只要你喜欢,都可以送给你。” “所以,你要一辈子戴我送的发簪吗?” “我……我……我不知道。” 叶婉彻底被这些话震住了,慌慌张张脱口而出,就逃命般跑开,转而没了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2 14:50:14~2023-04-23 16:2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远房表妹 第36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变动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宋谨书不由轻叹,话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就只能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 “总要给她一点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再等等。” 宋谨书自言自语,朝着后院方向看了又看,终是垂首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他从宅子唯一一棵桃树边路过,见满地桃花不由心头微动,折了一根带花苞的桃树枝命小丫鬟送往后院, 叮嘱道:“你就说桃花当季,水养于室也能为房间增添一抹春色, 既然折了,还是好好养着吧!” 小丫鬟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恭恭敬敬领命送花去了,一路上不停地碎碎念,生怕自己记错或者遗漏, 好不容易在后院见到姑娘, 没等她高兴进门竟是一拌脚, 险些摔跤, 还将念叨一路的话忘记了一半。 “姑娘安好!呃呃……花是宋公子送的,他说……说让您把这桃枝好好养着, 一定要用水养。” “啊?” 叶婉一路红着脸回来, 好不容易平复躁动的内心,听完小丫鬟的转达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表哥让你将此桃枝送来,并叮嘱我一定要用水好好养着?” “嗯, 回姑娘, 是这么一回事。”小丫鬟憨实地点点头, 见叶婉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 便试探道:“姑娘,您有什么话需要奴婢传达吗?没有的话奴婢就回厨房烧火了。” 小丫鬟一脸纯真,整个人看起来就没其他丫鬟机灵,不过这样也好,傻人有傻福,明白的东西少,活得也能更纯粹。 “没事了,你回去忙吧!” 叶婉温柔地对她笑笑,还顺手给她拿了几块糕点,小丫鬟就这么高高兴兴离开了。 小丫鬟一走,叶婉盯着手中桃枝一个劲地猜测宋谨书此举用意,一想就是一刻钟,最后愣是想不明白。 此时小梅正好从外面进来,她便干脆吩咐道:“小梅,我记得屋里头那个箱笼中有一个天青色窄口花瓶,你将它翻出来擦一擦,而后装点水把这根桃枝好好养起来。” 既然传话的丫鬟说一定要用水养,那就养着吧! 说起来也是麻烦,桃枝好好长在树上做甚要把它折下来?都要开花,开在树上不好吗? 叶婉不是很理解,暗道这可能就是梅先生之前提到的“文人墨客好风雅”?所谓的“雅致”吗? 罢了罢了,桃花桃花,为什么不送别的花而是送桃花呢?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叶婉脑子里一堆问号,思来想去不得解,乱糟糟,时而想起表哥对她的好,时而觉得表哥问她的那句话太唐突,应该等她阿爹出来后正儿八经登门提亲才显看重之意,可转而又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家总惦记着没影的事情,岂不是太不知羞了? “啊!烦死了。” 叶婉突然一声吼,将正在收拾东西的小梅吓了一大跳,魂儿险些要飞了。 “姑娘,您怎么了,这大喊大叫可真吓人。”小梅忍不住询问,眼神幽怨,“从酒楼回来您就一直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就跟那回草儿丢魂的表现一样。” 说到这,小梅突然眯眼凑过来,左右瞧瞧,那眼神直看得叶婉心里发毛,片刻才问道:“您还是我家姑娘吗?不会是……哎哟……果然不是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可舍不得打我,哎哎哎,别冲动,不然我就找神婆收了你,不成,我要去找表公子。” “不准去!小梅,你个小妮子给我回来,不准去,听见没有,你回来!” 小梅说走就走,片刻间就跑没影了,叶婉想追,却是连衣角都没抓到,顿时又懊恼几分。 “这个小妮子平时挺听话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给我掉链子。”叶婉心头起伏不定,不停地在屋子里转圈,嘴里念叨:“糟了,表哥若真信了小梅的鬼话找过来怎么办?”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蓦然见面岂不是会尴尬? “完了完了。” 就在叶婉准备摆烂装睡时,门外突然有了响动,小梅与宋谨书的对话断断续续传进屋子里,入了叶婉的耳。 “表妹在吗?” “啊!不在!” 宋谨书: …… 小梅: …… “不在啊?既然不在,那我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宋谨书闷笑,故意说道。 “方才我让一个小丫鬟给某人送了一根桃花枝,也不知道某人懂不懂如何养。唉!不会养也没关系,那我趁她不在亲自来帮忙,如此一来,也不必担心桃枝养不开花,小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若是进去,你家姑娘应该不会生我气吧?” “应该……应该不会。”小梅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捂嘴偷笑。 她话音刚落,就听屋内的叶婉瞬间反驳,大声道:“会,我会。” 而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啪嗒”一声,屋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叶婉狠狠瞪了小梅一眼,就差将生气二字明晃晃直接写脸上了。 “哼,进来吧!” 她退至旁边给宋谨书让路,而后又看向小梅气鼓鼓道:“你,不准进来。” “哦,奴婢知道了。” 小梅面色讪讪,待两位主子进屋,她才冲着他们的后背吐舌头,哼着小曲往厨房去。 顾及到两位主子需要独处时间,又考虑到聊天多了需要喝水,小梅便打算去厨房煮点甜汤,表公子喝不喝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爱喝,料想一碗甜汤下肚,姑娘就算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屋内。 宋谨书与叶婉相对而坐,一个悠闲自得,一个刻意板着小脸,只是那双不断朝对面瞟的灵动眼神根本掩藏不住,很快就被发现了。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偷偷摸摸做甚?”宋谨书倒了一杯花茶缓缓递到叶婉面前,继续说道:“有什么话喝完茶直接说。” “哦!” 叶婉一点也不渴,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茶盏放下,四目相对,终究还是开口了。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婉婉先说。” 两人默契开口,一模一样的话说出来,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只是叶婉面上的笑意多少还残留些许尴尬。 她并非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也不是那种忸忸怩怩的性格,她自己心里明白,若论门当户对,这辈子恐怕她都不可能有机会跟表哥凑成一对。 宋家乃长陵首富,而宋谨书能与知府家的公子并称“双杰”,可见其之优秀。 优越的出身,能让长陵城大部分姑娘脸红的俊美面容,加之自己本身的能力,宋谨书在长陵城同龄后生中可谓是香饽饽。 “表哥。” 叶婉深吸一口气,眸光纯粹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年,鼓足了勇气问道:“表哥,你先前说的那番话还能再说明白一些吗?” “再说明白些?”宋谨书眉头轻皱,瞬间又舒展开,颔首笑道:“自然可以。” “婉婉,我宋谨书中意你,待你五月及笄,等姨父沉冤昭雪重获自由身,我便禀明父母,三媒六聘上你家提亲,你可愿意?” 言至于此,宋谨书稍作停顿,片刻后又补充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原不该唐突问你,但父母之命终究失了主观想法,婚后如何还得看当事人双方,故而知晓你的真实想法也格外重要,你若不愿,我自当尊重。” “嗯,表哥说得有道理,那等阿爹脱险会沅水县,你就上门提亲吧!”叶婉听着连连点头,也不再啰嗦,单刀直入,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啊?” “啊什么?怎么,你不愿意?”叶婉哼哼两声,见不得宋谨书这副呆样,“不是你说要去提亲的吗?怎么,半刻钟不到你就后悔了?” “没,不是的,你……你同意了?”宋谨书双拳紧握,显然是在极力控制自己雀跃的情绪,“那咱们就说定了,不可反悔。” “嗯,绝不反悔,谁反悔谁是狗。” 叶婉信誓旦旦,说出口的话也尽显豪迈,二人互通心意,一个眼神,就足以心跳加速,有些东西也悄然间逐渐发生变化。 他们相视一笑,总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清甜起来。 …… 晚春金乌灿烂,一晃又是一日。 杏榜出来之后,其他相关事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裴逸高中进士,需要在朝廷报喜人到达长陵之前赶回家中安排好一切,故而庆贺宴结束之后的第二日一大早,他便收拾行囊启程回长陵,同行还有除了蒋庆舒之外的其他人。 “一路顺利,回到长陵记得写信过来报平安。” 宋谨书表兄妹与蒋庆舒到城门口送行,言辞中多有叮嘱之言。 “好,一到家就写信送来。”裴逸意气风发,看着精气神十足,“你们呢?何时回去?” 同行人都知道叶镖头的事,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就能清楚其间意思。 蒋庆舒看了叶婉一眼,接话道:“我最终得到消息,应当快了,具体何时尚未定,还得继续观望。” 旅途遥远,他们再不舍也要顾及时辰,故而并未说太多,很快就分别离开。 车马飞奔,车队渐行渐远,扬起满天尘埃。 就在蒋庆舒一行收整心情准备回住处时,不远处突然有一骑朝他们飞奔而来,到跟前急急勒马,没等询问就径自开口道:“五公子,侯爷让你们速速回状元居,无事莫要出门,京城恐要变天了。” “什么?” 蒋庆舒与宋谨书皆大惊失色,所为“变天”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清楚。 “好,我们立马就回去,你也回侯府复命,请大伯父放心。” “是,公子。” 事不宜迟,蒋庆舒三人不再耽搁,紧随侍卫身后回城,接下来好几日都没有出门。 然二王相斗,搅混了京都一汪水,局势日益严峻起来,他们不必出门刻意打听,也知现在外头什么境况。 眼看四月将至,京都局势变化依旧没有消停的意思,日日都有新的变动,直至四月初,夺嫡这把火终究还是烧到刑部牢房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做不到稳定日更新,新工作比我之前的忙多了,上班一点摸鱼时间都找不到,哈哈哈,也不知道这个班能坚持上多久 远房表妹 第37节 第42章 救出 京都贵人们如何争斗叶婉都能作为局外人平静对待, 然这把火突然喷涌而起,还波及到刑部牢房中早已被贵人们遗忘的叶镖头三人,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表哥, 怎么办?” 自三月中旬,表兄妹俩得侯府帮衬,与叶镖头他们见过一面之后,直至月底,蒋庆舒又拖关系为他们谋得二次见面的机会。 那时候, 叶镖头三人的状态总体还算不错,叶婉也放心不少, 就等着风头再过去一些,借侯府的势想法子将人弄出来。 这是蒋庆舒依据当时局势所得出的提议,宋谨书亦是如此考量。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事情变化会如此之快,没等他们将人救出,二王之争便已经摆至明面上来, 愈演愈烈, 不到半个月时间, 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听我大伯说, 圣上恐怕就要不行了,近两日齐王、平王皆留宿宫中没有出来, 宫内消息封闭, 大家伙都探不到太多消息。” 明明屋里只有三人,蒋庆舒却是一副担心消息泄露的模样,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京中都是人精, 祖祖辈辈都在京城占据一席之地, 即便消息封锁也不可能完全瞒天过海, 世家高门总有法子探出点什么, 就好比我大伯,他老人家就是走了别的路子方才得到这一个还算确切的消息,想来圣上这辈子也就是在几日了。” 妄议天子乃是大罪,几人心知肚明。 宋谨书眉头紧锁,垂首思索着什么。 至于叶婉,她在得知阿爹与叔伯被牵连其中时,思绪就开始乱飞,心乱如麻,而后又听了蒋庆舒与宋谨书讨论外面严峻的局势,心中越发没底。 她一言不发,拳头紧握,更加担心身处牢狱的叶镖头三人了。 “二王相争,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小喽啰。” 宋谨书轻嗤,将目光移至身旁的姑娘,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忧,忙提壶倒了一杯茶放到她的面前。 随即,他又在蒋庆舒看不到的角落悄悄握住了叶婉的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确实如此。” 蒋庆舒在蒋知府外放之时就已经随着父母离京,对京城有感情却也不深,相对来说,他这些年所遇到的权力算计也仅仅限于长陵城那一片罢了,而过去所见与京都今时今日相比,只能算是小儿科。 “京都乃是权势的顶峰,普通人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像平王、齐王这种龙子龙孙离那个位置也就一步之遥,进一步万人之上,退一步人头落地,还会牵连妻儿,如此落差,若换作是我,我即便拼死也要去争,不为自己,就为了给妻儿谋一条活路。” 蒋庆舒咬牙,目光不停地在宋谨书与叶婉二人之间流转,感受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他坏心思顿起,突然问道:“谨书,你觉得平王与齐王谁能最终登上高位?” “齐王。” 宋谨书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作出回答。 “你觉得齐王能胜出,可有什么依据吗?” 宋谨书并未急着答复,只淡淡地扫过蒋庆舒面庞,见他眉眼带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由嘴角微抽,眼神中瞬间被嫌弃所充斥,仿佛在怪其明知故问,净说废话。 “哎哎哎,谨书你什么眼神?问你话呢,快说!”蒋庆舒不满。 “说什么?贵人们的事情哪是我等能说三道四的?左不过是因为齐王在边境百姓中口碑甚好,又手握兵权,加之回京许久行事有度,未曾像平王那般咄咄逼人。” “我看你是因为老……”蒋庆舒一副已经看破的模样,嘴一快,险些说了不该说的话,好在反应快猛然止住,改口道:“你是因为叶镖头他们吧,他们是你们亲人,又受了无妄之灾,心里有怨属实再正常不过了,对吧?叶表妹。” 蒋庆舒这话算是说到叶婉心坎里去了,故而当问话抛到她这边时,她完全没注意蒋庆舒眼神中的意味深长,当即愤愤应道:“是啊!给人押镖,在我阿爹看来明明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生意,然到了京都,却发现是个大坑。” “我阿爹多好的人啊!上月看他两次,一次比一次瘦点,那刑部牢房就不是人呆的地。” 叶婉越说心里越难受,越想越心疼阿爹。 “当下情形还不知会如何,只希望事情能早点平息,阿爹他们也能早点沉冤得雪。” 叶婉一边说着自己的祈愿,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宋谨书,仿佛想从他那里寻求些许肯定的回应,好让躁动紊乱的内心安定些。 她抬眸注视宋谨书的眼,正好与之淡定温和的眼神对上,许是那眼神太过平静无纹,莫名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错觉,就好似一切问题在他那边都算不得什么,终将能迎刃而解。 “会的。” 轻轻柔柔两个字从宋谨书口中说出来带有一种特殊的坚定力量,与此同时,他单手缓缓掰开叶婉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紧了又紧。 这边两人你来我往,眼眸流转间脉脉情意倾泻而出,另一边的蒋庆舒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意思,哼!” 他猛地站起来,趁对面的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狠狠瞪了宋谨书一眼,“罢了,我先出府一趟,去侯府转悠一圈,探一探最新消息。” 说着,他也不等宋谨书回话直接离开了书房,那背影瞧着怎么都有种怨念萦绕的感觉。 蒋庆舒走后,书房中就只剩下宋谨书表兄妹二人,十指交缠的动作也逐渐变成了一个没反应,一个揉揉捏捏。 “哎呀,表哥你干什么?”好一会儿,叶婉才反应过来一般,一个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娇嗔地瞪宋谨书一眼,喃喃道:“还没提亲没定亲,净想占我便宜,呸!” “我可没有。”宋谨书闷笑,嘴里愣是不承认,还故意打趣叶婉,说道:“婉婉若是着急,我今日便写信送回长陵,让母亲准备聘礼直接送来京城,反正姨父也在此,倒是节约不少时间。” “你想得美,把我阿爹救出来就是对你的第一个考验,不然别说提亲了,没了阿爹,我就出家当姑子。” 叶婉嘴上没把门,又急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话一出,她自己就知不妥当了,隐隐开始后悔起来。 但话已出口,什么都来不及了,就只能闭嘴,缩着脖子装鹌鹑。 宋谨书为人一向宽容,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家人,甚至对待陌生人他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却也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明心意,得知心仪的姑娘对自己并非无意心里那种兴奋,非三两句话能说清。 两情相悦世间不多见,本就是人生一大美事,往后余生若能继续相守,就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你那日说等姨父平安回沅水县便让我直接去提亲,可没说还需要什么考验,婉婉,做人不能朝令夕改言而无信。” “我……”叶婉顿时语塞,对着宋谨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愣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骑虎难下不知该怎么办时,宋谨书突然发笑,许是怕吓到身旁的人,他下意识放柔了声音道:“不过,有考验也没关系,总归我不怕,哪家嫁女不得折腾几回?最终是你就好。” 宋谨书屈指往叶婉额头上轻轻一扣,见她呆呆望着自己不知道躲避,不由有些无奈。 “好了,别傻愣着,一会儿我让宋福跑一趟酒楼,打包些好菜回来,你午时便过来一块用饭。” “嗯,好。”叶婉这才反应过来,略带羞怯地点头应下了。 表兄妹俩约好这顿午饭,就等着宋福跑腿卖酒菜回来,然而事不由人,没到午时正刻外出探消息的蒋庆舒便匆匆忙忙赶回来,气未喘匀就磕磕巴巴道:“快……快,快收拾东西,两……刻钟后咱们出城离京。” “什么?” 宋谨书与叶婉皆是一愣,询问脱口而出,只不过情况紧急,蒋庆舒也来不及解释太多,只道:“叶镖头三人被趁乱救出,此时已被我大伯的人送出京都了,你们别磨蹭,动作快一点,咱们到京郊田阳县汇合。” “快点快点,不然要来不及了。” 蒋庆舒话音刚落,一下沉闷的钟声穿透整座城入了他们的耳,一声,两声,三声,三人屏气凝神,在心中默默地数着,等到钟声停止,宋谨书与蒋庆舒才对视一眼,知道说什么都已晚,根本来不及走了。 “帝王崩,二王争,城门闭,新君出。” 宋谨书缓缓吐出一句话,到最后忍不住叹息,而叶婉不懂这些,听完宋谨书的话依旧云里雾里,满脑子就只剩下阿爹被人从牢房里救出来了,他们得尽快出城与阿爹汇合。 “表哥,什么意思?城门要关了吗?那我们怎么出去找阿爹他们啊?” “我们暂时走不了。” 蒋庆舒看向叶婉解释道:“方才的钟声便是在告诉满城百姓,圣上薨,依律当紧闭城门,重兵封锁,谨防乱局发生。” “叶表妹放心,你爹他们已经被送出城,身边有人安全得很,现下最该担心的应该是我们自己。” “唉,既然不用赶路,那我也没什么可着急的,先回去睡一觉,谨书你让宅中下人莫要乱跑,关好大门,咱们接下来便龟缩宅子里,看着宫里的贵人自己斗吧!什么时候决胜负,咱们就什么时候跟着解脱,总归这把火还烧不到咱们身上。” 蒋庆舒倒是看得开,嘴里念念叨叨就往书房相反方向走,没一会儿,就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宋谨书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了拍叶婉肩膀,柔声道:“姨父脱险是好事,婉婉可以放心了,只是咱们今日注定无法摆脱小厨房的伙食了。” 叶婉闻言也只是笑。 第43章 准备 圣上驾崩, 举国悲恸,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齐王与平王互不相让, 城门封锁不到一个时辰,宫里便乱套了。 齐王兵权在手,第一时间把控皇宫部分羽林卫,而平王有受宠的母妃在内帮扶,又有朝堂上得力的祖父, 也快速招揽了宫中另一方人以及朝堂不少文官。 二王争斗,实力不相上下, 文武官员政见不合,各侍其主,泾渭分明,如此足足僵持了七日,整个京城都处在一个紧张的氛围中, 上上下下猜测不断, 皆不得结果。 初夏时节, 京都告别春日阴晴不定的天气, 一步步走向高温。 红日当头,往时热热闹闹的京都因局势变化归于冷清, 大街小巷几乎没有挑担子叫卖的小商贩, 就连那些固定位置,鳞次栉比的铺子也关了不少。 偶有人耐不住性子外出走动,见满街都是身穿盔甲的巡逻士兵, 便也不敢再乱走了。 状元居, 前院书房。 茶香四溢, 熏香袅袅。 宋谨书与蒋庆舒对弈, 黑白棋子几乎铺满了棋盘,二人实力相当棋逢对手,每回下棋不是平局就是胜负各半,难以分出究竟谁更胜一筹。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下过两局,第三局从当前情况来看,无意外应是平局了。 “照外头的情形来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安定下来,侯府去不得,我也没地打探确切的消息。” 蒋庆舒双指轻轻一压,手中白子落下,这一局便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二人皆停手,目光相接就开始聊起正事。 “不好说,且看两位王爷谁更豁得出去。” 说实话,关于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宋谨书懂的东西并没有蒋庆舒多,只是他出生富商家庭,自幼便跟着父亲接触各种各样的人。 正所谓无商不奸,见得多了,在接触朝堂之事后,他竟也能从中找到不少商与政二者间的相通之处。 权与利,不管哪方面的斗争都离不开人本身的欲望。 无论是采用歪门邪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亦或是走所谓正途,先拐几道弯博个好名声名正言顺,再名正言顺获取最终目的。 当然,也不排除那种被逼无奈的情况。 “依我看,还是齐王太仁慈,手头那么多武将不使,偏偏陪平王演什么兄友弟恭。你说圣上若还健在便罢了,可如今人都没了,那个位置迟早得有人坐,主持大局,他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再说了,成王败寇,倘若齐王真坐上那个位置,史书如何评说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至于后代世人的看法,就更加没必要在意了,人已作古,身后事便由身后人去做,又与他何干呢?” 蒋庆舒在宋谨书面前,嘴巴一直都没把门,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如今局势紧张,他倒是毫不避讳评判起皇家事来了。 “你倒是真敢说,也不怕消息泄露被砍了脑袋。”宋谨书白了对面人一眼,完全没有继续下棋的兴趣。 “怕什么?此地就你我二人,我是不可能出卖自己,倘若消息泄露,那就一定是你宋谨书卖友求荣,那我去铺路了。” “啧啧。” 远房表妹 第38节 蒋庆舒胡言乱语,顿时引来宋谨书唏嘘,他震惊于好友百无禁忌的厚脸皮,也为其天马行空胡乱栽赃感到无奈。 “蒋二公子这张嘴当真是无理也不饶人啊!”宋谨书还是习惯在斗嘴时唤蒋庆舒二公子,在他看来,蒋庆舒只是那个熟悉的知府二公子,而不是什么侯府五公子。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互不退让说了好几个来回,刚准备停歇,王二突然急哄哄跑来求见。 宋谨书与蒋庆舒不由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让他进来。” 宋福应声领着人入内,才出门口继续守着,而王二见到主子赶忙躬身行礼,瞧上去有些激动。 “五公子,宋公子,大喜,那个位置有主了。”王二气息还未稳,说一句喘一口,“侯爷让奴婢转告公子,三日后与宋公子一块回侯府一趟。” “好。”蒋庆舒当即应下,面上露出些许笑容,紧接着问道:“不知新主是文是武?” “回公子,咱侯爷说文心异动,武力压制。” 侯府有祖训,后世子孙无论何种处境,只忠君不站队。 但人处于大环境之下,又混迹于官场之中,凡事很难有绝对。 平宁侯作为一家之主,肩负整个侯府的兴衰荣辱,既要坚守组训忠君报国,又不能太死板。 故而,根据自己多年的了解,以及当下局势,他心里无比清楚以平王与文阁老狭隘且刚愎自用的性情,将来恐难容人,更别提引领整个晟国走向富强之路。 如此一来,最后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看上去不太好惹,实则在百姓中风评极佳的齐王。 侯府不站队,但在为国为民有利的事情上,依令辅助,按圣上吩咐帮衬齐王倒是无可指责,关系也就这么搭上了。 “好好好!” “果真是大喜事,你让大伯父放心,三日后,我们定准时过去。” 蒋庆舒心中大悦,从荷包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扔向王二,“你小子可以啊,赏你了,拿去与兄弟们喝酒去吧!” 王二捏着手中银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行礼谢恩。 …… 平王想要先发制人,然而他刚开始行动,就被守株待兔布局已久的齐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力压制。 最终这场宫变从开始到结束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落下帷幕。 这不仅仅让兵败的平王难以相信,也震惊了其他人。 难怪看平日里的齐王如此淡定没有半分着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与平王演戏,原来早有准备,就等着平王一伙沉不住气主动递交把柄,给一个名正言顺的上位理由。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试探与抗争都只是小把戏。 五月初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并减免老百姓一年赋税,诏令经天使散至晟国领域任何地方。 一时间里,举国欢庆,新帝也用最短时间笼络人心,坐稳了皇位。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圣上是个明白人,也更能体谅老百姓的不容易,这样的君王若是不支持,那还能支持谁呢?” 平宁侯年轻的时候也曾去过边境,见过那贫瘠荒凉地,以及生活在那里饱经战乱与生活磋磨的老百姓。 侯府先祖看得长远,不允许后代子孙参与党政,平宁侯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对上问心无愧,对下也尽到了职责。 “如今太平盛世下,咱们百姓的日子还算是好过,可你们若是亲眼见到十年前那场雪灾之下的民情,便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从来不是浮夸,也不是无病呻吟,而是世风之下的实况。” 平宁侯叹气,拍了拍侄儿肩膀,又看向宋谨书,突然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本侯与令尊当年还有过些许缘分,老了老了,如今该是你们年轻人发挥用武之地的时代了。” 若说年轻时平宁侯曾有过为眼前那点利益猜忌做无谓的担忧,那如今上了年纪,经历多了,便觉得许多东西都算不得什么,骨肉亲情,知心好友,都是世间难得的真意。 从侯府走出来,宋谨书与蒋庆舒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好几回蒋庆舒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哎,谨书,此番回京拜见长辈们,我总觉得我大伯有什么地方变了,跟小时候接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我又说不上来。” “是个人都会有变化,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因为侯爷变了,是你长大了。” 宋谨书灿然一笑,目光渐渐往马车窗外面移,“就好比热闹的街市,你如今闲逛与儿时是不是也感觉很不一样?” “也对,这么说来,倒是本公子矫情狭隘了。”蒋庆舒大笑,顿觉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谨书乃我知己啊!如此我们也不着急回去,先在街上逛一圈,找找儿时的感觉,再给叶表妹带个礼物回去。” “好消息加上一个合心意的礼物,看来回长陵之后本公子就能喝上你们的喜酒了,对了,过些天要与你未来老丈人汇合,你这个未来女婿是不是也该送点什么表示表示?如若不然,老丈人不愿意将闺女嫁给你怎么办?光想想,兄弟就忍不住替你着lj急……哎哎哎,谨书,我开玩笑,开玩笑呢,你别生气,我不说还不行吗?” “不行!” 宋谨书义正言辞地拒绝,嗤笑着反驳道:“难怪你没姑娘喜欢,就凭这张讨人厌的嘴,随便说几句,都能把未来丈母娘得罪了,谁会闺女嫁给你?” “你我可不一样,婉婉与我是两情相悦。”宋谨书一挑眉,眼神瞬间温柔下来,颇有些自得道:“我爹娘待婉婉如亲女,若得知我俩情意,自然是极为支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别人有的他们只会加倍准备,我无需担心。” “咦。” 蒋庆舒闻言满脸嫌弃,只觉得牙都要被酸掉了。 “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宋谨书没理会好友的哀嚎,继续念叨,只不过话锋一转,突然间好似又没那么自信了。 “至于姨父那边,嗯,确实如你所言,需要买点礼物拜见。” 毕竟一个大男人又得养家糊口,又得辛辛苦苦拉扯女儿长大,好不容易养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却因为自己倒霉卷入乱局之中,不得已托付旁人。 回来之后,物是人非,闺女被那家臭小子拐走了,换作是谁,都会生气舍不得,看那个臭小子时,定然也会觉得处处不顺眼。 宋谨书换位思考,决定先发制人,与未来老丈人打好关系再说,如若不然,恐适得其反,终究难以达到想要的目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 第44章 礼物 “随便你, 反正既然经我提醒,那你就应该感谢我才是,请我去酒楼大吃一顿, 点最好最贵的酒。” 蒋庆舒本打算与好友开个玩笑,谁曾想出师不利,反倒被迫听好友炫耀一遭,心里那是又酸又恨。 不成,等回到长陵, 他也要娘亲帮忙物色个媳妇,和和美美, 恩恩爱爱。 蒋庆舒愤愤地想。 “成,满足你蒋二公子。” 周围没什么人关注他们,宋谨书便也坦然笑了笑,不管什么面子问题,拍了拍蒋庆舒的肩, 豪气答应。 随即二人一块走进旁边专门做金银武器生意的铺子, 再出来时, 手中大包小包没少带, 一看就知花了大手笔,顿时引来路人打量的目光。 他们丝毫不在意, 迅速上马车离开了。 状元居后院, 叶婉正在练字,努力让自己的烦杂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从上月二王相争爆发,到如今新帝登基, 已过去一月有余, 侯府那边一有事情就让蒋庆舒与宋谨书过去谈话, 算上今日, 已是第三回 了。 叶婉心有忧虑,也询问过表哥两次,表哥都说时机未到,叫她不必担心。 可她与阿爹分别一年,好不容易相聚,却只短短见过两回又因局势所迫,不得不分离,到现在又有一月多了,这让她如何不担心? “唉!” 叶婉突然叹气。 “姑娘,您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小梅蹙眉,显然不喜欢看自家姑娘这样蔫蔫巴巴的神态,便嘀咕道:“年纪轻轻,多点朝气才好。” “我怎么没朝气了?姑娘我活泼俊俏,哪个敢说我没朝气?”叶婉哼哼两声,反过来念叨小梅,“倒是你,那副说教劲都赶上镖局隔壁的王婶子了,老气横秋,整日说什么‘年纪轻轻如何如何’,说得就好似你年纪很大一样,我都替你害臊。” “姑娘,您真的是,奴婢才说一句,您倒是一堆话等着了。”小梅鼓起小嘴,声音逐渐变小,“好了好了,奴婢错了,您消消气,咱不说这个。” 小梅狗腿地替叶婉倒茶,挤出一抹自认为顺眼的笑容,一会儿给主子捶捶腿,一会儿捏捏肩,主仆拌嘴没多久又和好了。 待宋谨书主仆过来时,未进院门就听到了姑娘家银铃般欢快的笑声,明媚热烈,正好今日灿烂的大晴天相衬,让宋谨书不自觉勾起唇角。 多么美好,多么温馨。 然而好景不长,没等宋谨书感受够这份美好,身边突然出现几声煞风景的咳嗽声,刻意又矫情。 “咳咳咳……咳咳咳……” “咳……”宋福自认为尽职尽责,提醒还算卖力,可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公子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顿时心头发麻,“哈哈,公子,奴才提醒表姑娘呢!” “啊不是不是,奴才想提醒小梅,对,就是想提醒小梅那没有眼色的小丫鬟,并非有意打扰表姑娘。” 宋福卖力解释,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头有些捉摸不准公子的意思,干脆闭嘴,垂首缩在后面装鹌鹑,以免越说越错。 主仆俩言谈间已经引起里面人的注意了,叶婉与小梅悠悠地走出来,看到宋谨书皆有些吃惊。 “表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厨房那边送午饭过来了呢!怎么样,今天侯爷找你们说了什么?可有我阿爹的消息?” 叶婉眼眸灿若星辰,看向宋谨书时还带着笑意,而后三两步上前停在宋谨书面前,仰头望着他。 “嗯,你今日先让人收拾好行礼,我们明日一早就离开京都前往田阳与姨父汇合,再一块回长陵。” “真的吗?我们可以正常离开了吗?” 叶婉一激动,下意识挽住了宋谨书的手臂,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动作有多自然亲昵。 宋谨书刚要开口回答,却被叶婉突如其来的动作稍稍乱了心神,又很快稳定下来,刻意往叶婉身边靠了靠。 如此一来,旁人若是路过院子门口,就只能看到宋谨书的背影,而看不到被他挡住的叶婉,不会影响叶婉闺誉。 但是像小梅与宋福这种离得不远不近的心腹丫鬟和小厮,就会看到两个主子靠得极近,宛若相拥,莫名会有两位主子浓情蜜意的感觉。 “嗯,大局已定,危机也已经解除,姨父无罪释放的文书侯爷都命人办妥了。”宋谨书抬手揉了揉叶婉脑袋,声音低沉柔缓几分,“此事还多亏了庆舒,若非看在他与知府大人的面子上,侯府定不会淌这浑水,等回去后,得要好好答谢才是。” 蒋庆舒过命交情的好兄弟,答谢他很容易,几人相约好好吃喝一顿就成,但知府大人既是长陵父母官,又是长辈,答谢起来还得讲究分寸,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无端得一个官商勾结的罪责,那“答谢”就变成了“祸害”,还是害人害己。 “此事也无需你与姨父操心,庆舒那里有我,至于知府大人,父亲那自然会处理,其间门道多,有些东西有些交情皆无法摆在明面上。” 叶婉闻言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原本她还以为宋谨书会让她去答谢,担心自己做不好丢了宋家脸面,也担心自己礼节不到位得罪知府大人。 要知道在京都这三个月里,她虽没见过几个高官,但外头那些阴谋算计,动不动就砍头坐牢的事情她倒是听了不少。 总而言之,官老爷都得罪不起,她这种小老百姓还是安安分分为好,不接触就不会得罪。 “好,我都听表哥的,小梅,你快过来收拾行李。”叶婉是个勤快姑娘,雷厉风行,表哥说要收拾行礼,她就能立马行动,觉不拖泥带水。 远房表妹 第39节 “等等,还早着呢,先吃饭。” 宋谨书也没想到叶婉说干就干,当即轻笑出声,无奈阻拦道:“也没多少东西,下午半日还有晚上的时间足够了。” 他生怕说得太委婉表妹不明白言外之意,就收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装出些许可怜相,幽幽问道:“午时将至,难道婉婉没打算让我留饭吗?我可是在外头跑半天了,还特意给某人带了礼物,一根镶红宝石的梅花金钗,可漂亮了,想来某人会喜欢,就是,唉……罢了罢了,多说无用。” 叶婉:…… “喏,看看喜不喜欢。” 叶婉惊叹于宋谨书矫揉造作的言辞,发现自打二人互通心意,那个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表哥就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以往虽没有那么亲密,但表哥好歹还正常,如今倒好,时不时蹦出些贱兮兮的话,着实与表象不太相符。 只是没等叶婉说话,眼前就出现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耳畔也响起一个满含期待的催促声。 “愣着做甚,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往时再淡定,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时也依旧会紧张,会无措,会担心不得其意,不讨欢心。 宋谨书迅速将红木盒子塞到叶婉手中,而后将手收回背在身后紧紧攥住。 “啊?好……好吧!” 叶婉望着手中礼盒,回想起宋谨书方才的话。 红宝石梅花金钗啊!光想象便知肯定是极美的收拾,表哥的眼光,她还是新人信任的。 “看什么看,你瞧外面的大日头,不觉得晒得慌?”叶婉拢了拢手中木盒子,呈保护姿势,“进来再说,一会儿该吃饭了,我可不会三请四请。” 说着,她就立马转身进屋,也不管身后的宋谨书反应便直接将礼盒抱入里屋,搁置在梳妆桌上。 原本想着饭后送走表哥再打开,可心中直痒痒,现下就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不如先看一眼?”叶婉独自嘀咕,犹豫地朝外头探一眼,“看看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她试图说服自己,心里挣扎半晌儿,最终还是坐到了桌前,小心翼翼打开红木盒子,一根精致的红宝石累丝梅花钗印入眼帘,直戳叶婉心房。 “好漂亮!” 只一眼,她便打心里喜欢上这个首饰了。 叶婉将金钗从盒子里取出,拿在手中细细瞧,那是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意识到自己将表哥晾在外面太久,着实太失礼,这才依依不舍地将金钗放回盒子,可当她准备将盒子收入抽屉时,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心道:“表哥特意挑选的礼物,想来也希望自己的心意被认可吧?” 叶婉心乱如麻,脑海中有两个念头不停冲突,令她纠结不已。 一眼又一眼,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都互相明了心意了,做甚还纠结这种小事,叶婉啊叶婉,这么矫情可不像你!” 叶婉独自念叨,一两句话出口都是再骂自己,骂完后,她看向铜镜,小心翼翼地将发钗插.入墨发之中,面上不由自主露出几丝少有的娇羞。 收拾完一切,叶婉又反复深呼吸调整略微紧张的心绪,片刻后才款款走出屋子。 此时,安静的外间已经飘起了茶香,俊朗温润的少年郎端坐茶桌旁,举手投足间皆透露出一种清雅的富贵气,令人赏心悦目。 他好似并不好奇,也不着急确认自己的付出能否有回报,就这么静静等待,给足了姑娘时间,也给足了应有的包容与体谅。 “咳咳……咳咳咳……” 叶婉昂首挺胸缓缓走出来,故意发出点声响吸引外间正在悠闲煮茶的宋谨书的注意力。 然而,她又觉得自己的做法太主动,不矜持,越想越不好意思,便悄悄避开对方有可能投来的目光,那副模样,怎么看都有些违和搞笑。 “哟,这是哪家姑娘如此俊俏,不知可许人家了?如若没有,姑娘瞧瞧在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点出 感谢在2023-04-29 13:42:05~2023-04-30 15:4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离京 宋谨书的视线在叶婉发间定格, 待他看到发间一抹红时,眼神瞬间亮了。 他内心激荡,顿觉暖流涌动, 大有破体而出的冲动劲险些要压不下来。 叶婉被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以及那直白大胆的话语闹了个大红脸。 这人也真是的,什么话都说,多难为情啊! 叶婉是又羞又恼,当即娇嗔地瞪他,口是心非回怼道:“许没许人家你不清楚?还来问问问, 虚伪的登徒子。” “你还看还看,没见过俊俏姑娘啊?” 嘴比脑子快, 叶婉话刚说出口便开始后悔了,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呢?这不是摆明了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叶婉顿时懊恼不已,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自己长长记性。 她先是在心中怪自己一顿,而后思绪一转, 又觉得问题出在宋谨书身上, 若不是他胡言乱语, 自己又怎会失了理智也跟着胡言乱语了呢? 思及此, 她心念一动,愤愤道:“都怪你!” 直接将宋谨书说懵了。 当真是人从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好巧不巧正落头上,还不能拒绝。 “好好好,我的错。”宋谨书无奈又宠溺地回答, 目光始终不离面前的姑娘, 看她或娇或嗔, 又或者是蛮不讲理, 怎么看都能品出几分可爱。 只是真论起来,他并不知道错在哪里,不过小姑奶奶说都怪他,那就是他的错,痛快应下便是了,何必去计较真假对错? 无意义之事少做,钻研如何拉近二人关系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表兄妹俩说说笑笑,没过多久,厨房那边就有人送饭过来了。 因提前有交代,送过来的饭菜是两个人的份量,菜色瞧着也是新品,浅尝一口,叶婉很满意,这一顿还多添了半碗饭。 “记得收拾好东西,晚上早点歇息,明日辰正出发,你莫要耽误了。” “表哥,我都记着呢!这番话你前前后后说了好几遍了,不比如此啰嗦。” “我,罢了罢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如此我还落了个清闲。” 宋谨书无奈,又忍不住叮嘱几句才离开。 是夜浓雾萦绕,半空水汽弥漫,连呼吸都多了几分湿意,而后水汽凝结成珠,伏于绿叶之上,只待翌日金乌灿烂再一点点蒸发消散,重新归于自然。 许是知晓要离开京都心中兴奋,叶婉这夜迟迟入不了眠,翻来覆去,子时更声响起后才慢慢有了倦意,不知不觉睡下。 再度醒来时,天光大亮,小梅也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了。 “姑娘,您再睡下去马车都要走了。”小梅擦干手中水,端着水盆慢慢进来,瞧着床帐里头有动静才开口,“奴婢帮您打好温水,您若是醒了就赶紧起来洗漱,一会儿还得用早饭,算起来你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整理,着实耽误不得,大不了车上再补觉。” 小梅习惯性念念叨叨,也不管主子是否在听。 “嗯。” 叶婉轻声回应,眼睛一开一合渐渐缓解刚醒时的不适感。 她没有起床气,动作也还算麻利,一刻钟后便坐到桌子前开始享用早饭,辰正未到就已经领着小梅,主仆二人大包小包往前院与宋谨书他们汇合了。 …… 仲夏时节,天是一日比一日热,从后院到前院其实也没多远的距离,然一路走过来,叶婉与小梅就已经浑身冒热气,汗流不止。 她们走两步歇一步,倒不是没力气提东西,而是汗水太多,给热的,不停下擦一擦还不行。 宋谨书原本在旁围观小厮们搬书,一回头就见叶婉主仆俩大包小包往这边走,隔着大老远便能瞧见姑娘那张绯红的小脸,以及额角冒出的晶莹汗珠。 “瞧你这是做什么?府中那么多丫鬟小厮不使,非得跟他们抢什么活干,快把东西给我。” 宋谨书一把抢过叶婉手中的大包袱,单肩背好,而后顺手摸出一方巾帕,动作极快地为她擦拭额角准备滑落的汗珠。 他神情专注,修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如同一把小巧精致的扇子,扑棱进了叶婉的心。 阳光倾泻普照,顷刻间打在宋谨书的右脸颊,泛着柔和的黄色光影,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温柔,也更有魅力了。 叶婉目光左移,停留在他的卧蚕下方那小片阴影上,不由浅浅弯起嘴角, “被骂你还笑,傻不傻?别动,一会儿就好。”宋谨书屈指在叶婉额头上轻扣两下,见她消停才继续碎碎念,“这大日头出门也不知道撑伞,别到时候中暑气走不了,看你有得哭。” “呸呸呸,表哥,你怎么说这种晦气话,快点呸掉,莫要被老天爷记住了。” 好好的甜蜜气氛被宋谨书一句话打破,方才升起的旖旎也在顷刻间消失,叶婉笑意收敛,心头气堵,却又无从诉说。 “快点,不说就不理你了。” 叶婉汗也不打算继续擦了,一双杏眼瞪向宋谨书,“跟你说话呢!” “好好好,我的错,我家婉婉上树摘果下河捞鱼,无所不能,怎么可能因为小小的日头照两下就生病?别说两个包袱,就是来几个箱笼她一样抬……” “哎呀,谁让你提这个了,丢死人了!” 叶婉没想到宋谨书会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故意将旧事拎出来说。 她承认自己很厉害,以前也皮得不行,但去年开始她已经慢慢改了,而且她将宋谨书归为自己人那一类,自己人夸自己人,怎么听都觉得别扭,旁人听去可不得笑话她了? “有什么可丢人,我家婉婉那么厉害,我合该到处炫耀才是,怕什么?” 宋谨书越笑越欢快,看着叶婉死要面子一副气恼又没辙的模样,活像一只炸毛的小奶猫,强装凶悍,实则没什么杀伤力。 “你不准再提,不然,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叶婉能想到最过分的话便是不理人,谁知她话音刚落,院门处突然传来噗嗤一一声笑,表兄妹俩当即停下打闹转头朝门口看去。 “抱歉,哈哈哈,非常抱歉,我就是路过,没想偷听你们小两口说话,啊不对,我没有要打扰你们小……表兄妹的意思,你们继续吵,不必顾虑我,哈哈哈……” 蒋庆舒哈哈大笑,虽试图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太过分,但他尝试两三回后却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了,还是会忍不住笑,便也就放弃了。 “哈哈哈,你们继续,我去大门口等你们。不过,时辰不早了,你们吵快点,哈哈哈……” 说着,他就一溜烟跑没影了,生怕慢一步就被好友追着打似的,徒留宋谨书与叶婉在原地满头黑线,也没了斗嘴的心思。 蒋庆舒一走,宋福等人也搬完所有东西。 远房表妹 第40节 “我们也走吧!” 宋谨书开口,表兄妹俩目光相触,皆不约而同地笑了。 从前院往大门走,他们经过外院那棵枝繁叶茂的桃树,粉色的花儿早已凋零,变成桃儿潜藏在绿叶之中,若不仔细看,还真不太能发现。 “这桃月底就该熟了,只可惜咱们等不到那时。” 叶婉突然嘀咕一句,也没指望有人能回答她。 “你若想吃,就让管家或者王二派人快马加鞭送些去长陵,只是路途遥远,即便送到也不新鲜了,没必要折腾人力,你喜欢我们便买长陵本地的桃。” 宋谨书侧头,发现丫鬟小厮都兢兢业业在前头抬东西,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悄摸摸靠近叶婉,探了又探,最终心满意足牵住了叶婉的手,任凭她挣扎也不松开。 “婉婉,就牵一会儿,门前就放开,不会有人看见的,就一会儿,好不好?” 宋谨书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哄人的意味,听得叶婉心头发软,左右瞧瞧却是如他所言无人注意,便也由着他牵了。 二人晃晃悠悠走着,交握的双手好似有什么魔力,没一会儿便几乎贴在了一块,黏黏糊糊,竟是连到门口都没注意。 “啧啧啧,麻烦二位收着点,体谅体谅我这个孤家寡人可好?” 蒋庆舒直言没眼看,咋咋呼呼,最后还是得了宋谨书眼神警告,这才不情不愿消停。 状元居门口的小闹剧并为引起太大关注,辰正一过,马车启动,慢慢驶离这条短居几月的小巷。 叶婉第一次出远门,在此地一住就是三个月,难免有些不舍,走时凑在窗口看了又看,直到拐出巷口才收回目光。 他们三人在京城没什么朋友,本以为此一别不会有什么水花,不曾想未到城门口就被热情的蒋润明以及他那群纨绔朋友包围了。 这一个个都是好玩爱闹的性子,放纵不羁爱自由,若非家中管得严,都得把京都掀翻咯。 “四哥还是你够义气,还知道大清早过来送我,就冲你这一份心,我回长陵之后说什么也要给你准备些土特产送来。” 蒋庆舒心中甚慰,高兴不过片刻,就被蒋润明贼兮兮地打断了,只见其包袱一甩,没等同意就钻进马车里,催促道:“你少废话,赶紧上来走人了。” “四哥你……” “哎呀,你别婆婆妈妈,放心吧,我爹已经同意了,就是我娘麻烦这才出此下策,老赵他们都是来给我打掩护的,你别管,赶紧上来走人。” 蒋润明生怕动作慢点他娘的狗腿子就闻着味过来,一个劲催促,蒋庆舒半信半疑最后还是顺了其意。 “你跟我车走可以,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担责任,你一个做哥哥的应该也不至于孬到靠弟弟吧?” “成,只要你不去我娘面前告状,你做我哥都行,赶紧吧!磨磨唧唧。”蒋润明说完蒋庆舒,又叮嘱几个好友做戏要做全套,兜一圈子再回去,“哥几个别说漏嘴了,就算顶不住,也要等我走远了再说。” 那几位公子哥连连拍胸脯保证,车队才再度出发。 车轮滚滚,卷起万千尘土,远离京都巍峨城墙。 第46章 汇合 从京都出发, 往南第一站便是宋谨书他们来时歇脚的最后一站平昌县。 此地离京都最近,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庶, 整个小城的氛围还算不错。 再往前,他们就到了田阳县,与翘首以盼的叶镖头三人汇合,各自简单说了一个多月来的变化,听完所有, 除去自幼生活在京都,见惯各种弯弯绕绕的蒋润明, 其他人都唏嘘不已。 特别是叶镖头等人,他们走镖人南南北北地走,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然而千防万防,还是无意间卷入其中, 白白承受一整年无妄之灾。 被关进刑部大牢之后, 他们尝试过不少法子, 也在自己有限的人脉中积极联络, 然而几乎都石沉大海。 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加之刑部牢房里面也有不少其他罪犯, 刑罚审问乃常有之事, 鞭子抽打皮肉的闷响,发红的烙铁贴上皮肤时足以刺破耳朵的痛苦尖叫,还能隐隐闻到一股不合时宜的肉香气。 还有那些已经被折磨地精神失常, 长年累月嚷嚷不停, 喊冤求饶的声音。 种种叠加, 宛如魔音, 深深烙入叶镖头三人的心里,时间一长,再坚韧的意志力都能被磨灭殆尽,而消沉颓废也成为一种常态。 现如今获救一月有余,午夜梦回,他们还总能听见那些声音,有种空灵的不真实感。 “那平王呢?他与当今乃是亲兄弟,又先帝生前最疼爱的亲子,即便有罪也不太好处置吧?” 叶四叔自打知晓平王乃是害他们坐牢的人之后,便记恨上了。 先前二王相争结局未定,他也不敢乱吭声,就怕自己的无心之言传出去害了一家子的性命。 可现在成王败寇,虎落平阳,叶四叔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落井下石的机会,虽然问两句也达不到什么报仇的效果,但若是能得个好消息,心中也能痛快不少呢! “前段时间前朝都在忙碌新帝登基事宜,还顾不得处置乱党,不过以平王先前那股嚣张劲,当今即便为博美名留他一命,这辈子也改变不了囚禁的结局,想来宗人府牢狱或者皇陵就是平王一家的归宿了。” “至于从犯文阁老,身居高位不思为百姓谋福祉,却心比天高与平王一块起兵,因圣上当时尚未登基,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最多判三族。” 晟国律法宋谨书与蒋庆舒都熟读于心,可若论复杂的律法实践,他们就不如蒋润明了。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小爷读书虽然不如你们,但架不住我从小到大见得多啊!见得多自然也就懂得多,这个你们还别不服气。” 蒋润明毫不客气道。 “我们什么也没说。” 蒋庆舒颇有些无语,心里头暗自嘀咕,只觉得他家四哥在家中过得太惨,上有沉熟稳重的长兄,下有一个习武很有天分的弟弟,只有他自己不上不下,文不成武不就,还时常惹事闯祸,想来没少被否定,没少被惩罚。 所以才在表现完自己之后生怕别人不相信,急于获得他人的认可来安抚自己的心。 “四公子所言句句在理,我与庆舒在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不足之处还望不吝赐教。” 相比于蒋庆舒下意识的一句话,宋谨书则周全多了,他甚至还就着这个问题询问了其他。 而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蒋润明宛如被人打通任督二脉,全程侃侃而谈,哪里还有半点平宁侯府草包四公子的模样,就连蒋庆舒听了都忍不住称赞两句。 一番交谈下来,蒋润明红光满面,看上去高兴极了。 “四哥既然对律法感兴趣,怎么不禀明大伯去刑部历练?大伯若是知晓定然会高兴,也会支持你。” “废话,你以为小爷不懂吗?还不是我读书不行,连个进士都考不上,我爹也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天子宠臣,我就是想去也处不成啊!” 说到这里,蒋润明就忍不住叹气,其他人也识趣地转移话题,讨论其他事情去了。 这边几个男人聊的热火朝天,旁边的叶婉与小梅愣是一句也插不上嘴,干脆乖乖旁听,等他们聊完了,才一块下楼,在客栈吃了一顿饭,重新启程上路。 路上叶镖头骑马,几乎都跟在女儿马车旁,听女儿趴在马车窗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中满足无比。 对于唯一的闺女,他十多年来从未狠心说过一句重话,即便女儿很皮时常闯祸,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抽空私底下去解决。 父母俩一别一整年,虽然知晓以宋家的家境以及宋老爷夫妻俩的人品定然不会委屈了闺女,但他还是忍不住关心询问一二,得知闺女在宋家确实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个放心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同行时间长了,便发现宋家那小子很不对劲。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看宋谨书那小子天天凑过来姨父长姨父短,还特意给他准备见面礼,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太想得通。 直到行程过半,一行人停在林中歇脚,叶镖头进山打猎正好瞧见自家闺女与宋家小子手牵着手,笑盈盈在林中漫步。 那一幕在外人看来甜蜜温馨,可在叶镖头这个老父亲眼里,那就是自家精心养护的白菜被别家猪拱了,他越想越气,越看越堵心。 好你个宋家小子,难怪这段时间处处献殷勤,原来目的在这,不愧是首富家长公子,才多大啊?那套经商时的老谋深算半点不输他老子。 叶镖头深深看了那对小年轻几眼,最终还是忍下没有暴发打扰,提着刚断气的野兔朝树林外头走。 宋谨书与叶婉也没有在里头呆太长时间,叶镖头回去没多久,他们也走出树林。 两人面色红润,一前一后走出来,隔着老远,仿佛方才在小树林手牵手的不是他们。 其他人没看出什么问题,只有叶镖头悄悄嗤了两声,越看宋谨书越不顺眼。 “读书人的心眼子果然多,装的倒像那么一回事。” 叶镖头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独自碎碎念。 自这日之后,返程后半段路他几乎都守着自家“大白菜”,对宋谨书也冷淡不少,处处防着,生怕两人又私底下偷偷见面,坏了闺女名声。 虽然宋家小子对他有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但一码归一码,有恩报恩,嫁闺女挑女婿又是另一码事,这些叶镖头心里明白得很。 “宋公子,你来一下。” 叶镖头心中潜藏无数想法,五味杂陈,但面上依旧保持淡然,尽量不让别人看出问题,到渚州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单独找了宋谨书。 “我有事与你说。” 宋谨书不傻,这么长的行程走下来,他自然能感受到叶镖头对他态度上的变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不过,对方一直没有进一步动作,他这个做晚辈的即便心中清楚也不好戳破,只能耐心等待。 这一等,竟是等了半旬,他不由心中感慨,赞叹于叶镖头的耐力。 “好的,姨父,需要寻个僻静处吗?”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宋谨书眉间带笑,丝毫没有即将被未来岳父刁难的意识与担忧,主动询问细节安排。 “不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我们就去那棵树底下谈即可,走吧!” 叶镖头瞥了宋谨书一眼,目光在他纤瘦的肩膀上停留,到底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嫌弃地嘀咕道:“男子汉大丈夫,光死读书也不行,体格该练还是得练练。” “太弱了。” 宋谨书: …… “多谢姨父提点,小子我平日也有练拳,主在强身健体,若论真功夫,自然是比不得您。” 宋谨书谦逊回答,好在早有准备,那点儿尴尬很快便被他轻松化解,继而乘胜追击道:“我爹经商友人遍布晟国,但接触的武人却少,为我请的武师傅也只会些许三脚猫功夫,实用性不强,我有心读书之余多学点功夫,奈何现实不允许,唉!” 他故作无奈,轻叹一声便看向叶镖头,等待叶镖头接话好顺着杆子往上爬,谁知对方压根不接茬,仿佛没听到他这番话似的。 “姨父若有闲暇,以后还需劳烦您提点一二。”宋谨书没法,只能自己厚着脸皮争取多套套关系,“亦或是姨父可愿意收徒,我给您当徒弟。” “算了吧!” 宋谨书这话问得唐突,其间有何目的叶镖头心里头门清,当即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还不忘口头补刀:“你年纪太大,骨头硬了,而且就你这身板资质,也不是习武的料,跟着你那武师傅练练强身健体的拳法也足够了。” “再者,我一介粗人,习艺有限,押镖自保还算可以,却当不得旁人师父,以免误人子弟伤了自己福运。” 卖好不成,初次单独面谈失败,宋谨书尴尬又懊恼,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浮夸讨好这种事他实在做不来,可面对未来岳父又不能太有骨气,除非不想娶心仪姑娘。 “行了,说正事。” 叶镖头看他垂首沉默宛如战败的公鸡,不由蹙起眉头,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是想与你谈一谈婉儿的亲事,你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我给你机会先开口。” “嗯?” 宋谨书蓦然心头一颤,顿时明白自己的猜测应验了,今日这一遭是躲不过的,表现得好,迎难而上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远房表妹 第41节 他是个商户出身的读书人,最擅长抓住眼前稍纵即逝的机会,于是便毫不犹豫接声,抱拳单膝跪地道:“小子心仪婉婉表妹,今生今世希望有机会能疼她护她,照顾她一辈子,一双人共白首,还望姨父成全。” 第47章 认可 宋谨书眼神坚定, 言辞恳切,直截了当地在叶镖头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与决心,并毫不犹豫许下承诺, 只希望能打动叶镖头,得到认可。 如此一来,他与婉婉之间的情谊才算是过了明路,名正言顺。 他心里头没底,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眼前人有反应, 不由又紧张了几分,咬牙倔强重复道:“还望姨父成全。” “一辈子太长了, 很多事情都无法预料将来会拥有什么样的结局,你与我说一辈子,我又如何能判定你口中的未来能有几分可实现?” 叶镖头轻叹,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神情落寞, 久久不能回神, 思绪也逐渐飘远。 想当年他也十几岁, 年少轻狂, 因着出众的相貌与一身功夫在沅水县也算是小有名气,那会儿就时常有姑娘到跟前献殷勤, 或者媒人上门打探保媒, 他都用自己的毒舌嘴不留情面的拒绝将人赶走,一来二往,也就没人再愿意登门给他说媒。 耳根子清净下来, 他那会儿还得意许久, 被他爹娘骂也不在意, 没心没肺, 倒是过了好几年潇洒日子。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边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都在说他活该,一个个都在瞧热闹,可把他爹娘气坏了,当即不顾他的抗议为他说了一门亲事,便是婉婉她娘。 起初他死要面子,犟得像头牛,即便挨他爹棍棒教育也死活不同意,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他们家也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笑话。 直到定亲之后的半个月,人家姑娘听到风声寻上门,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愚蠢。 同行撑腰的姑娘有五六个,他却是一眼就看到了藏在身后的未婚妻,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记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场景。 “叶大哥若是不想结这门亲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我也不是非嫁你不可。” 姑娘娇娇柔柔的声音自后头传来,灌入叶镖头耳中,配着那张芙蓉面,叶镖头当即就呆愣住,整个人都傻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姑娘果断道:“那就各自禀明父母退亲吧!” 旁的什么话叶镖头当时没听清,他正一个劲盯着人家姑娘看,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又像个不懂礼数的二流子,直到“退亲”二字入了耳,他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自那以后,他整个人都消停下来,生怕亲事黄了,天天往苏家跑,一会儿帮未来老丈人干活,一会儿又跑去送礼,各种折腾就为了见未婚妻一面。 “当年我也跟你姨母承诺过一辈子,想与她共白首,然而世事难料,终究是我们缘分太浅。” 叶镖头声音幽幽,语气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与落寞,还有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无法轻易诉诸出口的思念。 对他而言,一个人守一辈子不难,难的是午夜梦回那个记忆中的明媚笑颜一次又一次远去,无止境的重逢与别离,他却连一次相拥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法弥补的遗憾,终将成为一辈子的执念,宋谨书安安静静陪伴在侧,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默默倾听。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叶镖头终于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看向宋谨书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柔和。 他语气和缓,对这个年轻后生的看法明显跟先前不太一样了。 “好小子。”叶镖头一巴掌拍向宋谨书肩头,“你别看我家婉婉性子泼辣,看上去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料,但其实她内里单纯的很,谁对她好一点,她就能掏心掏肺付出,加倍对人家好,往往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欺骗被伤害。” “我只有这一个闺女,原先打算招婿上门,我也能护着她,不曾想,哼哼,遇上你小子了。” 叶镖头的眼神倏然间又变得不善起来,警告道:“都是过来人,你小子那点花花心思我瞧得真切,若真心为了婉婉好你回去就禀明父母到镖局提亲,礼节一分不能少,若是有半点不妥,你小子这辈子也甭想进我家门。” “姨父所言极是,我本也是如此打算,先前踌躇主要是担心您不同意。” 宋谨书有私心,也做了不少小动作,才得以引导懵懵懂懂不知男女情谊的表妹学会了何为喜欢。 他自知理亏不敢造次,可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能说尽量弥补,给姨父留下好印象,让姨父心安。 如今天降意外之喜,他得偿所愿。 虽只是口头上应允,还可能存在变数,但已经是宋谨书现下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姨父放心。”宋谨书心中高兴,再次保证道:“我宋谨书今生今世只对婉婉好,爱她护她,也会好好孝顺您,将来给您当儿子给您养老。” “得了吧!你小子少在这里灌迷魂汤,说再多终究只是虚话,最终还得看你如何做。” 正事说定,二人之间严肃的气氛减少许多。 “你若是做不到也无妨,你爹娘舍不得我就亲自揍你一顿,把我家婉婉接走,镖局虽比不得宋家家底厚实,但我自己的闺女我还是能养得起的,谁也别想让她受委屈。” “不会不会,姨父放心好了,您也知宋家家风,加之我爹娘膝下无女对婉婉稀罕得很,我若是敢做对不起婉婉的事,不等您处置,我爹娘就会先一步动手了。” 这些天来,其实宋谨书心里头涌现过无数想法,比如叶镖头会问他长陵城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姑娘,为什么偏偏想娶表妹? 比如家里爹娘不同意他会如何做? 又比如将来与婉婉没有孩子,家中为延续香火逼他纳妾他会如何做? 他满脑子都是这种时常听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怕这样离谱的对话会出现在他与未来岳父之间。 为了事情发生之时能有满意的回答,宋谨书几乎每天都会花时间想想这种奇葩问题。 还好都只是虚惊一场,他运气好,遇上一个通情达理、思想开明的岳父大人。 二人一边交谈一边朝队伍所在方向走,言笑晏晏,叶婉远远瞧着,一直高悬的心总算得以安定下来。 盛夏时节,午后的时间段是日光最火辣的时刻,加之平静无风,人行走在外,又闷又热,着实难熬得紧。 而且总觉得有股气堵在胸口,无法理顺畅,若是运动量太大,呼吸还会有接不上来的感觉,他们的赶路速度只能放缓,在中途多增加休息的时间。 如此一来,行程最终比计划中多走了半个月。 其他人都走过这条路,即便不舒坦也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只有蒋润明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怨声载道,最后竟直接中暑病倒了。 一个大男人身体还比不得姑娘家耐受,着实被嫌弃了一阵,好在他脸皮厚,心胸宽广,倒也不在意,养好身体又继续嘻嘻哈哈。 就这么走走停停直至七月底八月初,他们终于回到了长陵城外。 同行的两位叔伯看看天色,还是决定不入城继续赶路回沅水县。 “分别一年多,我们两个归心似箭着实不想再等了,继续赶路还能早一天回家见亲人。” 长陵城距离沅水县有一段路程,快马加鞭也得好几日,可耐不住叶四叔他们等不及,叶镖头便也由着他们了。 分别之时,宋谨书经叶镖头同意各给二人塞了十两银子,嘱咐两位叔伯路上小心,而后目送他们的马儿跑远,车队才继续前行,缓慢进城。 车轮滚滚,风尘仆仆,看到眼前一幕幕熟悉的景象,众人心神放松,两个多月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车队阵仗不小,顿时引起不少城中百姓的注意,大家伙伸长脖子张望,有眼力见的认出是宋、蒋两家的马车顿时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主动打招呼,询问路上顺利与否,也有人幸灾乐祸,私底下讨论宋谨书他们落榜之事,好似公子哥们落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似的。 “五弟,那是什么?还有那个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那种小玩意也不错。” 蒋润明一进城就开始耐不住性子,见到什么都念叨一句,蒋庆舒都被他念叨烦了。 “四哥,你可消停一会儿吧!也不知道是谁路上一直喊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反正不是我。” 蒋润明矢口否认,兄弟俩斗嘴几句的功夫,车队便到达分别的路口,一分为二,蒋家兄弟回知府府,宋谨书则带着叶镖头父女俩回宋宅,几人约定等休息好再邀请其他好友出门相聚。 “改日见。” “好!” 马车背道而驰,约摸行驶一刻钟左右,宋谨书他们便拐入宋宅所在的巷子。 宋老爷忙着外头的事来不及赶回来,苏氏与宋怀康便早早在门口等候,不断伸长脖子张望,直到巷子口出现马车的身影,心里那块大石头方才落下。 名利权势哪里比得上儿子的平安康健? “哥哥,哥哥,表姐!” 宋怀康比分别时长高不少,一看到马车缓缓驶来,便忍不住兴奋地小跑过去迎接,又跟着马车跑回来,苏氏叫都叫不听。 “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们。” 马车停下,宋谨书第一时间跳下来一把掐住宋怀康的胳肢窝将他举起颠了颠,笑着打趣道:“好小子,长了不少,看来有好好吃饭。” “那是,哥哥我还长高了呢?去年的夏衣都已经穿不上,娘让人给我做了新衣裳。” 宋怀康忍不住炫耀,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短暂地将其他人忽略了。 叶婉是晚辈,下马车的第一时间便给苏氏请安,姨甥俩相拥片刻才简单提几句路上的事情。 而叶镖头那么高大一个人杵在旁边,苏氏想忽略都难,就含笑主动说道:“书儿信中提及妹夫你也回来,我便早早让人收拾客房,这些天安心住下,那些不愉快之事慢慢忘掉就好,这人啊!还得往前看。” “堂姐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想。” 第48章 定亲 两家虽是亲戚, 但这么多年来交集甚少,叶镖头也不知道该与这个名义上的妻姐聊什么,寒暄几句便在宋家人的招呼下往府内走。 宋宅占地广, 叶镖头第一次来难免有些不太适应,入内走一路几乎都在悄悄观察并记住路线,时不时搭几句话维持沟通。 他们一路长途跋涉,沾染满身风尘泥土,浑身透露出疲惫感, 也就是宋怀康年纪尚小还看不出来,便一直缠着他哥问东问西, 对外头的世界充满好奇心。 宋谨书皆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说到有趣之处,还会就此编起小故事说予宋怀康听,并从中总结道理,教育弟弟一些适合小孩子的为人处世的方法, 引导他思考。 “哥哥你好厉害!” 宋怀康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段路下来, 他对哥哥的崇拜又上了一个台阶, 看向哥哥的眼神中都仿佛闪着光亮,笑容不断, 而且他心里也想好第二天要如何把听来的故事说给小伙伴听了。 “明天我要把故事还有京都的那些趣事告诉春生他们, 他们的哥哥可都没我哥哥厉害。” 他话音一落,同行的大人们都笑弯了眉眼,宋谨书也欣慰地揉揉弟弟的脑袋。 果然,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内心纯真, 脑子里想的东西也如此简单。 晚间宋老爷回来, 单独与叶镖头见面交谈一番,接风团圆饭才开始。 团圆饭很丰盛,各种珍馐美馔铺满一桌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结束后一家人都觉意犹未尽。 然天色已晚,宋谨书三人又奔波一路,神经松懈后全身疲惫,只好至此结束,有话明日再继续谈了。 “都回去歇着吧!”宋老爷是一家之主,由他开口大家也不好多逗留,纷纷起身告辞各回各院子准备歇息。 夏夜微凉,明月当空,漫天繁星闪闪点缀在其四周,即便不点灯也能让人看清前路情况。 在回明竹轩的路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亦步亦趋贴得极近,时不时搭几句话,他们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哥哥,我今晚要跟你一起睡,娘同意了。” “娘同意与我何干?” 远房表妹 第42节 宋怀康不愿意了,他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回家,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跟哥哥同榻而眠的机会,即便被嫌弃也紧抓着哥哥不放。 “娘同意你也得同意,反正我不管,我今晚就要跟着你,别想赶我走,不然我就大哭大闹。” 说着,竟是耍起无赖来。 宋谨书: …… “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屈指轻叩弟弟脑袋,眼神中满是无奈,如此就算是默认了。 “哥哥你同意了?” 宋怀康欢呼雀跃,没等宋谨书应声便松开了手一口气跑回明竹轩,再一骨碌爬上床榻,高高兴兴滚了好几圈。 直到宋谨书黑着一张俊脸将他提溜下来,往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才老实些。 “再胡闹就回你院子去。” “哥哥我错了。” 兄弟俩分别大半年,宋谨书刚到家就发现弟弟身上的变化了。 不仅只有外形,还有他那越发灵活的脑子,以及越发开朗的性子。 …… 翌日,天朗气清。 歇息了一个晚上,宋谨书等人奔波两个月多积累的疲惫也褪去不少,整体呈现出良好状态。 叶镖头是个不拘小节的武人,不爱与人客套,但宋家虽好终究不是自己家,才一夜的功夫,他便有了带闺女回沅水县的念头,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宋老爷那边就主动派人过来邀请。 他简单询问几句,却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奴才只是个传话的,并不知道老爷请您所谓何事,不过大公子也在。” “那小子也在?行,我晓得了,劳烦你在前带路。” 叶镖头一听宋谨书也在,心里头顿时明了,轻哼一声不再纠结犹疑,直接让那小厮走前面带路,准备好好会一会那父子俩。 他就一个闺女,从小到大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即便闺女在外头闯祸,他也只是言语上教育两句,再去给她收拾残局。 既然涉及闺女亲事,关乎闺女后半生的幸福,那就是天大的事,做父亲的又怎能不上心? 宋家家世好,经济条件上自是不必说,比自家镖局好上十倍百倍。 而宋老爷夫妻俩也都是厚道人,从昨日闺女对宋夫人的亲近程度便知他不在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宋家人将闺女照顾得极好。 至于宋谨书那小子,年纪轻轻就高中举人,加之样貌俊朗家世好,可不就是有闺女家庭里的香饽饽吗? 叶镖头思来想去一番对比,竟都觉得是自家闺女高攀了,同时也心存担忧,怕两个孩子亲事若成,将来闺女受委屈有苦不敢言。 思虑间,叶镖头已经跟着小厮来到前院书房门口,这里是宋老爷平时招待客人的地方,院落整体布局大气,还种植了不少名贵花草安排专人打理。 书房里头分内外两间,外间茶桌茶具一应俱全,博古架上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古董,而里间主要存放一些常用的账册书籍,以方便宋老爷谈生意时使用。 “镖头您请,老爷和公子都在里面呢!” 管事听到声音出来迎接,笑盈盈领着叶镖头往里面走。 叶镖头也不客气,略一颔首,便大步跟了进去,目光随即在里面扫视一圈,朝宋老爷父子俩露出笑容来。 “姨父。” 宋谨书是晚辈,又有所图,于情于理都应第一时间行礼问安,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让姨父多了解他的好。 不曾想没等他开口多说两句,就被宋老爷故意出声拦下,毫不留情赶人,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宋谨书: …… “爹,”宋谨书本想争取留下听几耳朵,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便改口应下了,“是,孩儿告退。” 宋谨书前脚刚走,屋中两位长辈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寒暄客套,试探一二,确认彼此间有成事的苗头才自然而然进入正题。 宋老爷先是为自家儿子说好话,夸完儿子又开始夸叶婉。 “儿女亲事原本应当由孩子他娘来操持,只是这十年来,你是又当爹又当娘着实不易,父女俩相依为命感情上是谁人都无法替代的,于情于理,婉儿的婚事都不该绕过你。” 叶镖头认同地点点头,“是婉儿她娘福薄,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她能亲自操持女儿的亲事。” 两个大男人都不太擅长这种事,但为了孩子们将来的幸福,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商量。 不过,后续的话题则直接多了。 “我膝下无女,婉儿来到我们家后,我与她姨母都把她当亲女儿对待,吃穿用度都按家中嫡女的份额置办,书儿与康儿有的她都有,书儿与康儿没有的,她姨母也单独为她准备一份。” “老哥我同你说这么多话,并非想挟恩以报,那样没品之事,我们宋家人做不出来,唉!”宋老爷突然叹气,继而道:“从京城同行一路你应当也看得明白,书儿他对婉儿有意,想求娶婉儿为妻,不知妹夫如何看?” “你放心,我家书儿的人品自是不用说,靠得住,你若是同意,婉儿也有意,那咱们两家不如亲上加亲成全了孩子们,将来婉儿嫁过来我们定将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宋老爷单刀直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中间愣是没让叶镖头插上话,等他将心里话说完,才将目光转向叶镖头,耐心等待对方的回答。 叶镖头听完宋老爷一番话直接沉默了。 他清楚自家闺女的心思,也明白有宋谨书珠玉在前做比较,沅水县那些以前觉得还不错的小子们一个个都被比下去了。 这么优秀的女婿着实不好找,错过了这个村,恐怕就没有这个店了。 叶镖头深吸一口气,蓦然笑出声来。 他不再矫情纠结,爽快道:“既然这对小儿女之间彼此有意,咱们做父母的也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老古董,明儿我便带婉婉回沅水县,姐姐姐夫准备好就遣媒婆登门提亲吧!” 毕竟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不是三两句话那么简单的事,礼节之繁琐,也表明男方家庭对女方的重视。 叶镖头提起茶壶给自己与宋老爷各倒了一杯茶,“姐夫,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好,干一杯。” 二人相视一笑,此等关乎宋谨书与叶婉一辈子的大事就这么口头定下了。 叶镖头从前院书房出来时面带笑容的消息很快传入宋谨书耳中,他当即愉悦地勾起唇角,心中明白结果肯定如自己所料,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而这些天压在他心口的石头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 女子十五及笄,通常会邀请亲朋前来观礼,意在告知亲朋姑娘已长大,同时也是在提醒那些有儿子的家庭,若是对人家姑娘有意,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那一天对于姑娘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马虎不得。 叶婉十五生辰那日正好在路上,没能及时举办笄礼,故而父女俩一回到沅水县,叶镖头就拜托邻居家的七婶婆帮忙操持,为叶婉办了一个还算体面的笄礼,热闹了一整条巷子。 与此同时,消息也随之传遍整个沅水县,不少认识叶镖头的人纷纷上门打听,仅十日功夫,便有两三户人家遣媒婆登门询问,叶镖头皆委婉拒绝了。 都是一个县城的人家,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叶镖头拒绝一家两家还情有可原,可拒绝的人多了,坊间闲话也就顺其自然的多了起来。 有人说叶镖头疼爱闺女,打算多留闺女在家几年。 又有人说叶镖头挑剔,去了一趟京都眼睛就长天上去了,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 还有些因叶镖头拒绝而心生怨恨的人家管不住自己的嘴,四处编排,愣是将叶婉说得一无是处来尝试挽回他们那卑微可怜的面子。 直到中秋过后,青虎镖局正门大开,有媒婆携礼登门,大家伙探听之下才知晓登门的是长陵宋家。 如此一来,叶镖头拒绝别家也就变得情有可原了。 第49章 探望 谁家有机会与长陵宋家结亲还会去考虑别家? 那不是脑壳有问题, 丢了西瓜捡芝麻吗?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沅水县都沸腾了。 有人震惊于事态发展,诚心给叶镖头道喜;有人羡慕嫉妒, 将那些酸言酸语四处诉说;还有人一改平时的做派,上赶着巴结叶镖头,希望能搭上些许关系为自家谋利益。 不过,表面上诸多反应有好有坏,但私底下说得最多的还是“叶婉那丫头配不上宋家大公子”之类的言论, 叶镖头与叶婉都只晓得,终是当成耳旁风, 听到也不在意。 “姑娘。”小梅气呼呼大步走回来,一边将挎在手腕上的菜篮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放,一边骂骂咧咧口吐芬芳,“奴婢从菜市场回来路过巷口正好听见杏花那小贱蹄子说您坏话,她在附近嘴碎也就罢了, 竟是满大街跑, 不管见谁都往外喷几句, 呸, 真晦气。” “这样啊?” 叶婉抬眸瞥了小梅一眼,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起什么太大反应, 随便应一声又继续忙碌手头上的事情。 “对啊!姑娘您是没亲眼见到那副嘴脸, 她自己婚事不顺利不从自身找原因,还非要出去嘴碎乱编排,酸不拉几, 也不怕说多了折掉自己福气。” 小梅越说越气愤, 猛地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一大杯, 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然后呢?你跟她动手了?”叶婉漫不经心地打量小梅略微凌乱的头发和衣裳, 确认身上没有伤才放心,“叫你别管她们你不听,咱们自家的小日子过得不舒心吗?何必理会那些人让自己瞎堵心?” “奴婢也不想啊!可是,可是……”小梅气急,“可是杏花那小贱人实在太讨厌了,从小到大,有她在的地方总少不得搬弄是非,还总说姑娘您的坏话,奴婢,奴婢就是气不过。” 小梅别过脸,心烦意燥愣是半日平静不下来。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吗?”叶婉放下手中东西,笑道:“好了好了,反正说几句闲话对咱们也没什么影响,本姑娘就当他们放屁,以后要越过越好,让她们眼红发酸还无可奈何。” “哦,对了,送聘礼的那日表哥说今日会过来找我,你得空去门口瞧瞧人来了没?表哥爱喝的茶也要提前准备好,算了算了,我自己去。” 叶婉也不知是不是紧张,一个劲碎碎念,念叨完也不等小梅反应,自个便起来朝外面走,“小梅,你把菜送去后厨就过来帮忙,快点。” “哎,好吧,奴婢知道了。”小梅怒气未消,嘟嘟囔囔应下赶紧忙活去了。 仲秋时节天气微凉,白日里艳阳高照依旧热得不行,然等日头落西山,气温便迅速降下来,体感有些冷,得穿长衫披件稍厚的外衣。 现下午时将至,日头也逐渐居中,叶婉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外面依旧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人,倒是身上出了不少汗。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表哥,他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叶婉嘀嘀咕咕,干脆直接坐在门槛上,双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待。 偶有街坊邻居路过询问一二,她都笑盈盈敷衍,只说闲得无聊出来看看外头有没有热闹可瞧。 若遇上那些关系好的伯伯婶婶,她还会主动唠唠家常,哪家添丁,哪家嫁女,哪家又得门道挣了不少银子…… 总之上到六十岁的老翁,下到四五岁的孩童,她都能聊上几句,沟通交流无阻碍。 “午时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婉丫头你也赶紧回,这日头毒得很,可别把你好不容易养白的皮肤又晒黑咯!” “哎,婶子,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走。” 那婶子未作停留,叮嘱完叶婉便头也不回转身进自己家了。 远房表妹 第43节 叶婉轻叹,又默默坐到镖局后门的门槛上继续等待。 镖局南北相通,大门朝南正对着大街,后门则在巷子,联通良萝坊住宅区,住的都是些家境殷实的人家,环境也相对其他地方好些。 故而闲聊的婶子一走,无旁人在,镖局后门附近也随之安静下来。 叶婉到底是耐不住性子,才坐一会儿又起身打算去巷口瞧瞧,刚走几步,就听路口传来马车轱辘的声响,她不由心神一震,眼神蓦然亮起来,心中激动,又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姑娘,来了来了,姑娘您快来看。” 小梅激动外露,生怕自家姑娘不知道似的,“奴婢认得宋家的马车,不会错。” “嗯,我知道。”叶婉伸长了脖子朝路口看了几眼,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叮嘱小梅,道:“小梅你留在这里接人,表哥问起你就说我一直在里面等,记住别说漏嘴了。” “哎,姑娘,哎……” 小梅下意识回应,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跑不见影,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自顾自嘀咕:“都等半天了,好不容易等到人来,怎么又躲起来了?” 她没喜欢过人,满脑子都是陪在姑娘身边,将来再跟姑娘一起给镖头养老,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不明白害羞到矫情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这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宋家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镖局后门前。 “小梅。” 宋福率先跳下马车,高兴地朝小梅走两步,整个人看起来忸忸怩怩,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直到他家公子款款下车,他才恭敬后退几步让路。 可即便人躲在后面,那双眼依旧忍不住偷偷观察前头笑盈盈行礼的姑娘。 “表公子,我们姑娘等您半天了,她刚进去……啊不是不是,她压根没出来过,也不对……”小梅不小心说漏嘴,心下一急又赶忙改口,结果越说越错,怎么都觉得很不对劲,“反正,反正人在里面呢,您请!” 她决定放弃挣扎,不为难自己了。 宋谨书下车不见心心念念的小人儿还有些失落,一听小梅那番乱七八糟的话心中顿时明了,眼睛下意识朝门内看,正好看到大柱子后边闪过一抹杏黄色,顿时哑然失笑。 “嗯,倒是我的错,让你家姑娘久等了。” 他故意抬高音量与小梅说话,目光却始终盯着柱子瞧,没一会儿果真看到那一抹杏黄再度出现,转而又没了影。 见状,他便知藏身柱子后的姑娘已经离开了。 “先进去吧!” 宋谨书迫不及待地对小梅说道,语气间完全没将自己当客人,说完就越过小梅走在前头,而小梅也紧随其后,与宋福在后头嘀嘀咕咕。 青虎镖局在沅水县是人尽皆知的存在,宅院虽比不得宋宅,但在县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叶镖头每年都会招收一两个有习武天赋的孩子培养,包吃包住,并与他们的家人签订协议文书,孩子学成之后必须在镖局里做五年镖师才有自由离开的权利。 当然,若是习艺过程中犯了事亦或是坏了镖局的规矩,那么镖局也有权利将人除名。 习武很苦,但每年依旧有不少人带着孩子过来报名,特别是那些家境穷苦孩子多的人家,若能进镖局越艺,家长回去都得给祖宗烧两注香。 而招进来的人一年到头几乎都呆在镖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与亲人团聚,平时就住在前院,练武场也在前院。 人一多,整个镖局天微亮就得热闹起来。 宋谨书第一次来镖局是下聘那日,与宋老爷夫妻俩一起走的前门,加之那日太忙碌,他根本没时间好好逛一逛镖局熟悉环境,人自然也不可能人齐。 “哎,表公子,走错路了。” 小梅见宋谨书朝厨房方向走赶忙出声提醒,“那边是厨房和柴房,再过去一点就是几个老仆的住处了,姑娘的院子得往左边那条路走。” “哦。”宋谨书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你走前面带路吧!” “是。” 小梅与宋福都忍不住捂嘴偷笑,小梅还好,她是叶婉的丫头,笑便笑了,但宋福不同,他显然没那么幸运,主子一个眼神扫过,就立马认怂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垂首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三人就这么默默走一路,半刻钟左右就到叶婉小院门口了。 “姑娘,表公子来了。” 小梅朝里头喊一声,眼睛不停地在门口和宋谨书身上打转,直到叶婉故作淡定地走出来,她才起哄两句,拉着宋福一溜烟跑开了。 叶婉没料到这丫头会来这一出,热意顿时上涌,娇美的小脸刷一下就红了。 “小梅,你你你……看我不打死你!”叶婉绷不住,整个人又羞又恼,竟也跟着追出去,作势要揍小梅,“有本事你就别跑,站住。” “奴婢没本事,奴婢就要跑。” “你个死丫头,回来。” 叶婉追至半途,心里头想的却是院中被扔下的宋谨书,顿时懊恼上头,又忍不住把小梅骂了一顿,终是磨磨蹭蹭,去而复返,在门口踌躇不前,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踏入屋中。 “哟,回来了?人打到了吗?”宋谨书反客为主,不仅将茶煮上,还悠闲的宛如呆在自己的家中,“累不累,先喝杯茶润润喉,歇一歇,实在不解气,一会儿我陪你去,把宋福也揍一顿。” 叶婉一噎,无声地为宋福念经,暗道真可怜,没犯错还要挨打。 “婉婉不用那种表情,宋福皮糙肉厚不怕挨打,再者,难道我在婉婉心中就是那种只顾自己痛快,不顾手下人死活的主子吗?” 宋谨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姑娘,眼神中满含委屈,直看得叶婉心里发毛,就连心跳都乱了节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19:44:35~2023-05-05 23: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2瓶;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亲亲 “当然不是!” 否认的话叶婉脱口而出, “我可是什么话也没说,你自己胡思乱想,别将锅甩我脑袋上, 反正,反正你自己心里怎么想自己最清楚,哼!” 叶婉傲娇地别过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丝丝甜味顿时从舌尖蔓延开, 暖流涌动,心里头是又暖又甜。 “是是是。”宋谨书闷笑, 原本还想多打趣两句,却见叶婉喝了他特意准备的茶,眉眼舒展,便改口问道:“茶水如何?” “甜丝丝的,还有种茉莉的清香, 感觉还不错。”叶婉中肯评价, 又问:“这是什么茶, 表哥你带过来的吗?” 叶婉平日里不爱喝茶, 嫌麻烦,口渴都是直接灌水, 除非小梅得空帮忙沏茶, 她才会“勉为其难”喝几杯,装一装格调,温习梅先生所教授的品茶知识。 “嗯, 我跟爹去了福城, 准备看看那边的环境开拓新商域, 正好途径一个以花命名的村子, 那漫山茉莉,花香扑鼻。出于商人对商机的敏感,我与爹寻了一户人家歇脚,也是从那户人家口中知道了茉莉花种植之事。” “茉莉种植?”叶婉听得认真,心里也有些疑惑。 “嗯,大批量种植,当地有人收购,新鲜的与晒干的两种价格,可以说间接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许多百姓就是靠种花养活一家子。” 宋谨书喝了一口茶润润喉,见叶婉喜欢听,便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去了当地府城,发现那边有专门卖花茶的铺子,不管家世好还是一般,女子大多喜欢饮花茶,除茉莉之外,还有玫瑰等十几种不同的花茶,而且花茶还可以搭配红枣枸杞之类药材,功效适合女子,搭配样式也多种多样,最重要的是受众客人范围广。” “所以姨父要开拓花茶的市场?” “嗯。”宋谨书点点头,“我家经商范围广,爹亲自去谈,不到三日就与福城的花商谈好合作,那花商还邀请爹去岭南横城,说那里有更大的种植地,只要售卖渠道广,供货不成问题。” 随后宋谨书又与叶婉聊起两地的风土民情,还有一些地域性极强的可俗,叶婉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夸宋谨书两句,心中渐渐生出些许向往。 “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婉婉一起去走走可好?”宋谨书看得出叶婉心中的向往,也愿意花心思去满足她的愿望,欢喜于陪伴在她身边看尽晟国的大好河山。 “这可是你说的,将来我想去的时候你不准反悔。” 叶婉当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兴奋之余直接将所谓的礼节抛之脑后,一把抓住宋谨书的手臂摇了又摇,露出几分娇憨神态,继续讨价还价争取更多的承诺。 “表哥,你听见了吗?不准反悔。” “嗯,绝不反悔。”二人越靠越近,叶婉却是一点也没有察觉,依旧滔滔不绝地继续憧憬将来的出游,“这样的话,咱们得抓紧时间,不然成婚以后有了小崽子外出还得带个拖油瓶,岂不是很不自由?” 说到这,叶婉突然转头正打算看向宋谨书,却不曾想那张俊脸近在咫尺,若非她及时反应,二人就亲到一块了。 叶婉当场愣住,宋谨书也惊住了。 四目相对,二人的心跳皆不自觉加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谁也没有第一时间退开。 宋谨书最喜欢看叶婉神采飞扬,笑如明媚春阳的模样,看着看着就入了神,不自觉想要靠近,而他也确实付出了行动。 只是他没想到叶婉会突然回头,也没想到自己不太敞亮的心思会被正主当场抓包。 “我……” “表哥想亲我?” 表兄妹默契地开口,又默契地顿住。 “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明两人同时开口,但每回叶婉都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而宋谨书则只能说一个字。 “婉婉把我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那我怎么办呢?”宋谨书豁然大笑,看着眼前的姑娘面色变来变去,最终红到脖子下,越看越欢喜,眼中的深意也越发明显起来,带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所以,婉婉,可以……可以亲吗?” 他鼓足勇气接了叶婉的话,手中拳头紧握,努力控制自己呼之欲出的强烈冲动,静待姑娘的反应。 “什……什么?” 叶婉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其实她刚才这么问纯属嘴快,脱口而出,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说完她就后悔了。 然而没等她解释,宋谨书便抛出惊天大雷,她难以想象这句话会从表哥这样温润如玉的君子嘴里说出,顿时慌了神。 “我,你,不行!” 叶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脑子乱糟糟成一团,嘴巴想说什么就随便说了,根本没想么多。。 可拒绝就是拒绝了,没有什么中庸选择,宋谨书一听当即垂下眼帘,有些失落,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露出笑容来,可语气上还是能听出比先前闷。 “嗯,是我唐突了。” “表哥,你不高兴了?”叶婉再度口出惊天言论,“你真想亲的话,咱们就亲一下?” 宋谨书:…… “阿爹不在家,咱们悄悄亲,不让阿爹知道就行。” 宋谨书: …… 他们不是已经定亲了吗?怎么听起来像偷.情,再者他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好色之徒吗?还悄悄来,还不让长辈知道。 “你也知道我阿爹那人虽不是重规矩的人,但是他在意我这个闺女啊!若是知晓咱们亲了,没准会以为你欺负我,把你暴打一顿,他是个武人,真动起手来恐怕你好不到哪里去。” 叶婉自认为还算善解人意,处处为表哥着想,完全没注意到宋谨书越发黑沉又很不自在的脸色。 远房表妹 第44节 “哎呀,要不试一试?话本子里经常提到亲亲,亲一下感情就会变得更好,这叫做什么‘小别胜新婚’?还是叫……唔唔……” “别说了。”宋谨书忍无可忍,生怕叶婉继续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 “唔唔……” “以后少看些话本子,都是假的,虚妄成书,多读无益,明白了吗?停明白就应声。” 叶婉被捂住了嘴巴,就是想应声也做不到啊! 她整个人都被整无语了,干脆不再挣扎,默默等着宋谨书松手。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宋谨书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当赶忙替自己找补,而后缓缓松开手后退两步,“有些事就得成婚后再做,不然不合规矩,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也怪我,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以后再不会了,婉婉别介意,是我的错。” 叶婉无心听表哥啰哩啰嗦说一堆,重获自由之后她大口大口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忍不住狠狠瞪了宋谨书一眼。 “不亲就不亲,废话那么多。” 宋谨书没想到会被如此直白的回怼,唇角微微抽了抽,彻底闭上了嘴巴。 行,嫌他啰嗦是吧?那他就闭嘴什么都不说好了。 这么想着,宋谨书突然有些生气,又不好暴发,干脆坐回原位闷头喝茶,连叶婉轻声唤他也当做没听见不理会。 “表哥。” “表哥你生气了?” “表哥。” 叶婉故意找话,结果人家还不领情,她顿时也来气了。 “不理就算了,小气,哼!”她冷哼一声,也别过脸不看宋谨书。 于是,小梅过来喊吃饭时就看到两个主子谁也不理谁,一看就知道是吵架了。 “姑娘,表公子,午饭好了,镖头刚回到叫奴婢喊你们吃饭呢!” 小梅小心翼翼提醒,半晌儿等不到回答,犹犹豫豫倒是没敢再说,尴尬地先一步走了,屋中再度只剩下表兄妹俩。 其实,宋谨书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有些郁闷罢了,他一个大男人,既然已经将话问出口,却又因为表妹口出惊天言论而退缩,两重矛盾相叠加,越想越懊悔,也不知怎的,当时就没给回应,现在想想自己真不是东西。 “该吃午饭了。” 宋谨书主动朝叶婉靠近,“婉婉。” “哼!” 许是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中完全走出,宋谨书说话有些生硬,而叶婉也依旧没理他。 “婉婉,我,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们先去吃饭,饭后若是还觉得不解气,那你骂我,或是打我一顿也行。” 宋谨书伸手攀上叶婉的肩膀,放柔了声音,“你知我不是那种人,也明白我的意思,我自然也了解你,不过话说回来,话本子的内容有好有坏,参差不齐,你若是真爱看,我帮你挑,保准你喜欢,你看如何?” “不如何!” 叶婉心中那点儿气还没来得及扩大,很快就消退了,只是她有些摸不准自己的真实想法,看着宋谨书为她着急,为她懊恼,为哄她而放低姿态,她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酥酥麻麻,被在意,被纵容,就好似无论她怎么作,对方都能理解包容,给予她最大的自由和宠爱,她突然发现这样的表哥很让人心动,而且还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 “婉婉……” 宋谨书不知叶婉所想,见叶婉走神不回话心中着急不已,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斥在脑海中,好的坏的轮番旋转,让人不安。 他正想继续哄人,面前的姑娘却是突然甩开他的手,随即猛然朝他靠近,下一瞬脸颊上真实温热的触感让他蓦然一惊,双目圆瞪,整个人当即僵住了。 “这样的表哥很难不心动,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叶婉动作大胆,亲完人便自顾自嘀咕一句,而后看到宋谨书整个人呆呆愣愣,瞬间爆发银铃般的笑声。 不等宋谨书反应,她又使坏迅速亲一口,扭头大笑着跑开了。 作者有话说: 红包掉落 第51章 住下 “表哥, 别傻在那里,赶紧去吃饭,不然阿爹得亲自过来请了。” 叶婉的声音越来越远, 宋谨书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热意上涌,整张脸宛如煮熟的虾,直接红到脖子下方,好一会儿也散不下去。 “亲了?” 宋谨书不可置信地问自己, 眼尾笑意瞬间荡漾开,高兴难以抑制, 而且他越是想冷静,就越冷静不下来,心里美滋滋。 “宋谨书,你别那么没出息。” 他深呼吸好几回,花了不少时间整理激动的情绪, 待恢复往时状态才敢走出屋子。 小院门口, 叶婉正百无聊赖地拽着一根草, 一点点撕碎, 等了好半晌儿,终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忙转身回头, 望着板脸的宋谨书一个劲坏笑。 “哟, 小脸不红了。” 叶婉故意凑过去盯着宋谨书瞧,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的耳朵瞬间泛起绯红, 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欢愉, 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搞笑的画面, 那是半点不收敛。 可是笑着笑着, 她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想跑却是为时已晚。 “哎呀!” 叶婉当即一声惊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片刻间,她双脚离地,整个人被迫朝旁移动,下一瞬就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了。 而方才还被她肆无忌惮打趣的少年近在咫尺,他们呼吸缠绕,不经意的眼神对视便使得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唇齿相依,难舍难分。 因二人都是初次做这样的事,谁也不懂怎么操作,全凭本能啃来啃去,到最后嘴唇发麻,一口气也憋到了极点。 叶婉感觉自己仿佛溺于水中,眼看就要要窒息了。 出于求生本能,她拼命推身前的男人,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 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她浑身发软愣是使不上力气,只能“唔唔唔”发声抗议,又过了好一会儿,桎梏才解除,而她也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重新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使坏的宋谨书也没好到哪去。 他双目通红,一口气别太久脑子也有些发晕,只能埋首于叶婉脖子旁,大口大口呼吸。 一时间四下寂静,他们相拥在一起,耳畔所能听见的就只剩彼此间的呼吸声,交缠融合,若即若离,心灵也在此刻仿佛有了新的寄托。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彼此,静静呆着,享受刺激过后的平静。 “咦,姑娘和表公子怎么还不见出来,镖头催了又催。” “不知道啊!我家公子一向守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呸,在自个家里能出什么事,你别在这乌鸦嘴。” 小梅被叶镖头催过来喊人,而宋福偏要跟着,二人你一言我一句,都在猜主子们为何拖拖拉拉不见人影,嘀嘀咕咕间声音越来越近,正好惊醒相拥在墙角的两人。 叶婉猛然反应过来,担心她与宋谨书的事被发现传到叶镖头耳中挨骂,当即来了力气一把推开面前的宋谨书,力道之大,直接令人后退好几步,险些没站稳。 “你,你离我远一点,别被看到了。”叶婉心虚地左右张望,生怕小梅他们突然出现看到不守规矩二人,“都怪你,衣裳都乱了。” 她匆匆忙忙整理略带褶皱的衣裳,又慌乱地摸头发,急急问道:“头发乱不乱?” “有一点点。”宋谨书反应过来之后还算淡定,直接上前帮叶婉整理,动作轻柔缓慢,倒是认真得很,“好了。” “那就行。” 叶婉心神一松,忍不住狠狠瞪了宋谨书一眼,心中责怪他孟浪,可是有些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都齐整了吧?不会被人看出问题吧?先前叫你亲你不亲,现在都要去吃饭了,你反倒……反倒……算了算了,赶紧去外院吃饭,再迟些阿爹定会亲自过来抓人了。” 叶婉二连问,念念叨叨着往外面走,不打算再理会宋谨书了。 而宋谨书快步跟上,好几回想提醒叶婉嘴唇不对劲会被看出问题,可好几回都没找到机会,因为叶婉不理他,一开口就挨骂,他也很无奈啊! “小梅,我们在这里。”叶婉招呼一声,率先离开,后头几人赶忙跟上。 约摸过了半刻多钟,几人先后到达前院饭厅。 因镖局人多,叶镖头还专门请了厨娘负责做饭,就连开饭的时辰镖局也有明确规定,该吃饭时就吃饭,过时不候。 故而,每当开饭的铜锣被敲响,就会有一群人自动自觉迅速涌入饭厅内,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可今日里头却是出奇的安静,大家伙似乎对今日的饭食不太感兴趣,反倒频频朝门口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叶婉等人进门,十几二十双眼睛瞬间齐刷刷看过去,如同盯上猎物一般不断在宋谨书和叶婉身上转悠,直看得二人心中发毛,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看,今儿都不饿吗?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吃不完今晚也别吃了。” 叶镖头看出女儿与女婿的拘谨,当即出声呵斥,那些汉子们赶忙收回目光匆匆扒饭,速度极快,宋谨书看了都忍不住惊叹。 “还有你俩,请三请四都不见人影,若是不想吃饭就早点说,愣着做甚,还不快过来坐下吃饭!” “哦。” 叶婉应声,回头给了宋谨书一个眼神,二人不敢再耽搁,也不敢回嘴,乖乖坐下用饭。 饭桌上很安静,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镖师和学徒们吃完便赶紧走了,谁也不想留下碍眼,触镖头的霉头。 而叶婉与宋谨书因为做了坏事心头发虚,便低着头专注于饭碗,生怕一不小心被长辈看出什么问题。 只有叶镖头整顿饭下来食不知味,看看女儿,又看看准女婿,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目光触及女儿嘴角不太明显的破痕时,那点儿不对劲也就明了了,同时他也黑了脸。 都是从十几岁过来的人,又怎会看不明白?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决定眼不见为净,终是忍住什么也没说。 午饭过后,叶镖头木着老脸叮嘱小辈们一声便继续忙活去了,留下叶婉与宋谨书大眼瞪小眼,双双松一口气,安心不少。 “都怪你,害我跟着挨骂一顿。”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叶婉才低声抱怨,“你说阿爹他们不会看出来了吧?” “应该不会,若是真看出来姨父不可能如此平静才对。” 宋谨书冷静分析,给出回答,但其实他心中也不太敢确定,所言不过是在安慰叶婉,也是在安慰他自己,给自己吃定心丸罢了。 经此一遭,表兄妹俩都老实不少,聊天归聊天,喝茶归喝茶,谁也没有再越雷池半步。 远房表妹 第45节 午歇过后,叶婉提议上街逛一逛,打算带宋谨书感受沅水县的热闹以及当地不同于长陵城的风土人情。 “跳蚤坊那边什么都有卖,村子里的人有什么新鲜玩意都会拿去那里出售,阿爹最喜欢去那里买猎户手中的野味,还有水街那边,小吃食特别多,经济实惠滋味好,一会儿你也尝尝。” “嗯。” 长陵城距离沅水县不远不近,路上还需要走上一些时间,故而当天来当天回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宋谨书难得来一趟,自是有求必应,打算好好玩上几日,所以叶婉主动提及当向导,他想也不想,半点不犹豫地应下了。 “我对县城不熟悉,这几日便劳烦婉婉操心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好了,作为土生土长的沅水县人,整个县城我都熟,保证让你玩得满意。” 叶婉洋洋得意,那股子傲娇劲直让宋谨书看了心痒痒,目光略过粉嫩的唇瓣,心中某种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当日下午,表兄妹俩并肩而行,带着小梅、宋福上街闲逛去了。 他们沿着主街开始走,先去水街满足口腹之欲,又去跳蚤坊那边看看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一番闲逛下来,几人手中皆拎了不少东西,最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回镖局。 一天的快乐就此结束。 因在街上吃了不少东西,晚饭时间他们都没去饭厅,叶镖头大概清楚也懒得理他们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少管闲事自己享福。 他深谙此道,反正唯一的闺女已经定亲,人家小两口培养感情他还乐见其成呢!总比那些盲婚哑嫁,最终怨怼半生的好。 作为父亲,他此生的遗憾无法弥补,只希望女儿能比他们夫妻幸运,此生幸福安康,没有遗憾。 …… 青虎镖局客院中。 宋谨书与宋福主仆被安排暂住此处,与叶婉居住的小院中间还隔着叶镖头居住的院子,晚上想见面或者生出其他不可告人的念头都不能达成。 “公子,时辰不早了,您怎的还不睡?” 宋福刚收拾好自己准备在外间歇下,却发现里间的灯还亮着,“赶路几日,今天又上街逛了半天,您还不累吗?” “不必管我,你若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我自己灭灯。” “您这话说的,哪有主子还在忙碌仆人先睡的道理?奴才做事一向妥贴,兢兢业业,踏实上进,您可不能纵容奴才学坏犯懒。” 宋福振振有词,一副只要宋谨书不睡,他便跟着耗下去,奉陪到底的模样,“再说了,奴才是您的贴身小厮,专门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即便半夜睡着听到响动就要立马起来伺候,更不能不管你而先睡。” “你这人怎么说不通?” 宋谨书轻叹,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拗不过宋福放下手中书籍,自己愤愤起身灭灯躺下歇息了。 一夜好眠,许是白日的接触太深刻,又或是离心上人太近,宋谨书午夜梦回,梦里总算不是妖魔鬼怪,也再是四处奔波读书经商了。 第52章 秋收 翌日, 拂晓刚至,青虎镖局的人就开始忙活起来,做饭的婆子, 洒扫的老头,还有那些年轻力壮的镖师学徒们几乎都在这一刻恢复了活力。 宋谨书初来乍到还不太习惯,是被练武场“梆梆梆”的各种闷响吵醒的。 初醒之时,他望着朦胧又陌生的帐顶发呆,眼神中满是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醒过神,忆起自己当下所在。 “公子, 您醒了?”宋福在外头试探性问道。 他醒得比宋谨书还早些,只是见里头的主子还没动静这才躲懒躺床上赖一会儿。 “嗯。” 听到主子应声,宋福总算有了可倾诉的对象,接着道:“您也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吗?他们可真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早起晨练打桩子的声音吗? 宋谨书曾经跟着宋老爷给他请的武师傅练过几招花拳绣腿, 清楚怎么回事, 但是他不想说, 也就没有回答, 里屋外间都瞬间回归沉默。 约摸又过一刻钟,收拾妥当的宋福终于听到里面的呼唤, 端着水进去伺候。 “方才小梅来传表姑娘的话, 说卯时初镖局所有人都下地割稻子,问您要不要一起去?” 宋谨书洗漱,宋福就忙着拿衣裳, 收拾床单被褥, 顺嘴便传了话。 “表妹也去吗?” “那是自然, 听闻表姑娘每年都会帮忙做活, 叶镖头不让做,她就在地头的大树底下陪着。” “如此,我们也跟着去吧!” 青虎镖局人多,加之镖师学徒们平日里出力大,且大部分都是青壮年,食量比一般人都大。 叶镖头若想养活这二三十张嘴,光靠花银子买粮食终究不太现实,倒不如买地自己种,再请个人帮忙看护就成,所结粮食基本够他们吃上大半年,能省下不少银子。 若是遇上好收成,吃个大半年也是可能的。 宋谨书没干过农活,吃过早饭后就直接穿长衫到叶婉院子里等候,打算与她一起出门。 谁知叶婉一见到他,先是凝眉打量,而后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提醒道:“表哥,咱们一会儿是要下地做活,不是去秋游。” “嗯,我知道。”宋谨书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知道你还穿这个?”叶婉无奈道:“衣裳都是贵料子,你穿这个下地弄脏了不好洗,还容易勾坏,别下一回地还得废一身衣裳。” 叶婉简单解释,而后吩咐小梅道:“小梅,你去包师哥那里要一身粗布衣过来给表哥穿。” 吩咐完,她又对宋谨书说道:“表哥,你与包师哥身形相当,他的衣服你应该也能穿,咱们不浪费这身好衣裳,你一会儿换下来,我们再下乡。” “嗯,听你的。” 小梅动作很快,也就一刻钟左右便去而复返,将借来的衣裳递给宋谨书。 宋谨书担心走来走去耽误功夫,就直接在叶婉院子里更换,换下来的衣裳也随手扔在叶婉经常躺着看话本的小榻上。 卯时初,一切准备就绪,镖局所有人在门口集合,锁门出发了。 从县城到乡下快马只需两刻钟,而马车慢行,则需多花费半个时辰。 众人快马先行,叶婉与宋谨书坐马车慢慢悠悠跟在后头,等他们到达乡下田间地头时,大家伙哼哧哼哧已经收割好几亩稻子了。 宋谨书作为准女婿,看到未来老丈人与其他人一块干得热火朝天,好似很容易的模样,也赶忙撸起袖子手握镰刀参与其中。 然而等他真正参与其中,才发现事实并非如表面看到的那么容易。 烈日普照,面朝黄土背朝天。 没一会儿,宋谨书便感觉浑身发热,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到土地上,只消片刻时间就不见踪影,彻底消失了。 “哎!” 宋福跟着自家公子猛干两刻钟,正要起身才发觉腰酸腿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想喊两声又不敢太大声太明显,怕被镖局其他人嫌弃矫情,丢了宋家的脸面,“哎哟哟……” 只是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哀嚎了两句。 说起来,他五岁被卖进宋家,而后又被老爷选中跟在大公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来虽是贱籍奴仆身,但因宋家富裕,他也几乎没吃过什么苦。 平日里伺候大公子的衣食住行,端茶倒水,都是些轻松活计,与干农活相比,当真是再轻松不过了。 “公子,您歇一歇吧!” 宋福直起身子擦干,转头正好看到自家公子晒得通红的脸,不由有些心疼。 他家公子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过这种苦头?那双手就应该用来握笔翻书,而不是用来干农活。 宋福越想越难受,一咬牙,便接着劝宋谨书,道:“公子,您去地头的大树底下歇歇,陪表姑娘说说话,余下那部分奴才帮您割。” “不必了,哪有那么娇气。”宋谨书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 可是当他试图直起身体舒展筋骨时,面上顿时出现痛苦神色,他咬牙忍了又忍,好半晌儿才缓和下来。 “等回长陵城,我要说服爹给佃农减两成租金。”宋谨书感慨道。 经此一遭,他打心眼里明白种地的苦。 镖局自己有地,平时花银子请人帮忙照看,只有种植和收货时会过来忙活一两日,即便如此,那么多地种出来的粮食也不够镖局所有人吃一年。 而那些佃农甚至连地都没有,租地种植还需支付租金,若是遇上天灾人祸,别说支付租金留存粮食了,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这主意好,老爷心善,您一提他没准就同意了,此事如果真的达成,最高兴的当属乡下佃农了。” “嗯,这事还得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宋谨书微微抬头,瞬间就被刺眼夺目的阳光闪到了眼睛,裸露出来的皮肤不仅仅被晒红,还火辣辣感觉有些发热发烫。 伴随袭来的还有干渴的喉咙,发白干裂的唇瓣。 就在宋谨书犹豫要不要停下手中活先去喝点水时,忽闻叶婉银铃般的呼喊声,灌入耳中宛如天籁之音,拯救了田中备受煎熬的一群人。 “煮了绿豆汤,你们赶紧过来喝,放井里凉过,舒爽得很,再不过来放热就不好喝了。” 叶婉扯着嗓子大喊,小梅则在一旁用碗盛好,主仆俩默契配合,话音刚落没多久,田间地头一群人便蜂拥而至,挣着抢着要喝绿豆汤。 一碗又一碗,如牛饮水,没一会儿,一大桶绿豆汤便见底了。 “阿爹,表哥,你们磨磨蹭蹭做甚?还不快些过来?” 叶婉见师兄弟们一个比一个能吃顿感头痛,生怕汤水被喝完自家爹爹与表哥没得喝,忙口头阻拦道:“哎哎哎,你们悠着点,给阿爹和表哥一人留一碗。” “婉儿妹妹,你可不能偏心,小梅丫头多机灵,已经提前给镖头和宋公子各留一碗,你咋还盯着咱们不放。” “就是就是,若非镖头也没喝上,我们都要怀疑你心疼自己小情郎了。” 此话一出,众人间顿时爆发哄堂大笑,叶婉被戳中心事又羞又恼,追着喊着要撕了那二人的嘴。 “庞老三,有种你别跑,看本姑娘不撕烂你的嘴……” “哈哈哈,恼羞成怒被说中了,傻子才听你的话,停下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叶婉怒气冲冲追着庞老三跑一圈,见叶镖头与宋谨书回来才停手,过来帮忙递巾子,端绿豆汤。 叶镖头是个粗人,一碗绿豆汤咕噜几下便解决完了,他稍作歇息又重新往地里走,宋谨书想跟上却被他拦下了。 “书儿不必跟过来,稍后你与婉婉先回县城,反正你留下也帮不了多少,与其留下被晒伤或者晒中暑,倒不如先回去。” “姨父……”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作甚?”叶镖头压根不想听宋谨书啰嗦,当机立断,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道:“老子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商量。” “好,阿爹别生气,我们一会儿就走。” 远房表妹 第46节 宋谨书还想说什么衣角就被叶婉扯住,四目相触之时,叶婉冲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嗯,姨父放心,我一会儿就护送婉婉回家。” 宋谨书费了好一番心力才压下自己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应下叶镖头的话。 叶镖头瞥了宋谨书一眼到底不再继续赶人,不过他在心中已经将未来女婿嫌弃了一轮,暗道:“书生果真百无一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再多晒一会儿没准就倒下了,还是赶紧回去为好。” 如此想着,又继续忙活起来不再理会宋谨书与叶婉二人。 许是太累,绿豆汤都勾不起宋谨书的食欲,他小口小口慢慢抿,感受着那股清凉的甜意充斥口腔,舒爽进心头。 “早上不是叮嘱过你吗?受不了莫逞强,你看看自己这张脸,红成这般模样显然不对劲,怕不是晒伤了吧?” 叶婉一边念叨一边凑到宋谨书身边,替他摇扇纳凉,又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帮他拭去汗水。 “别动,帮你擦汗呢!叫你小心些又不听,待会汗水滑过晒伤的地方会感觉刺痛,若是没能及时用药修复,破相都有可能,你别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宋谨书闻言果真不再乱动,乖乖任由叶婉折腾,对他“上下其手”。 “破相变丑我可就不喜欢你了。”叶婉故意出言恐吓,听起来冷漠无情,若非那双眼满含心疼神色,手中动作亦是小心翼翼,宋谨书都要相信她的鬼话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给人擦汗吗?” “嗯,确实没见过,若是美女擦汗时能再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我呸,美得你。”叶婉娇嗔地瞪了宋谨书一眼,唇角不禁悄悄勾起,表兄妹俩没一会儿就笑作一团,连小梅也在旁悄悄捂着嘴偷笑。 第53章 休养 表兄妹俩打打闹闹, 眼看日头要居中,热感更甚方才罢休,双双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镖局众人。 先前宋谨书身在其中被劳累所围绕, 只顾着埋头苦干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 现在作为旁观者隔了一段距离观察,才蓦然发现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他与宋福本就落后的割稻子区域已被远远甩开。 “哇,镖头他们好厉害,不会累似的,那一身腱子肉我若是想练得练多久啊?”宋福突然感慨, 目露艳羡。 余下几人闻言都下意识将目光聚集田地里不断挥动的健壮臂膀,片刻后, 小梅才接话道:“起码得两年以上。” 小梅看热闹归看热闹,有些事她还是时刻记着,回完宋福的话,她将目光转向一旁眉来眼去的二位主子,提醒道:“姑娘, 表公子, 咱们是时候回去了, 这个时辰马车走快点还能赶回县城吃一顿午饭。” “往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走, 文桂婶子会给咱们留饭,若是未时还没到家, 她肯定会将饭菜端去喂大黄, 它已经够胖了,不能再让它多吃。” 小梅念念叨叨,一边起身招呼马夫上来, “龚叔, 快别忙活了, 咱们要回县城。” “来了来了, 你个女娃娃,天天催,天天催,真是要老命了。”龚叔一路碎碎念走过来,抱怨归抱怨,活计却是一点不落下。 “得了吧!您老身子骨好得很,一顿能啃下一个大肘子,哪有那么容易要老命?” 小梅开怀大笑,开始与龚叔东拉西扯聊起旁的事情,没多久马车便慢悠悠动了起来。 此时正值日中,日头烈得很,宋谨书一行离开一刻钟左右,地里割稻子的镖局众人就纷纷上来,随便吃了点干粮便寻一处阴凉地午歇。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或许是太累太辛苦,他们几乎沾地就睡,这一觉还算舒爽,偶有微风徐徐拂过,倒是无端衬出几分不符现状的惬意来。 而另一边,宋谨书等人乘坐的马车还在半路缓缓行驶,烈日高照,车内又闷又热,着实煎熬得很,一来二往,内心也变得无比烦躁。 “这鬼天气要冷又不冷,晒死人了。”宋福坐在前头赶车,除了头上的草帽再无其他遮挡物,整个人几乎都暴露在太阳底下,“马儿马儿,你跑快点,咱们早点回去你也能早点歇歇。” 他话音一落,马儿急急喷出两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正给回应呢! “嘿,你知道我在同你说话啊?”宋福哈哈大笑,原先那点不愉快也随之消散。 他嘀嘀咕咕几句,转而回头看看马车里的人,问道:“公子,要不要加快速度,让马车跑起来?虽颠簸了些,但总比一直在路上挨晒的好,反正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必担心快太快会撞到人。” 宋谨书扯起衣摆往脸上擦,总觉得浑身发痒,很不舒服,只想赶快回县城好好洗个澡。 因而他对宋福的提议举双手赞成,当即便颔首同意了。 一声招呼,走在后头的龚叔也跟着甩马鞭,两辆马车同时快跑起来,车轮滚滚,带起万千尘土,弥漫在空气中,很快又重新落回地面。 约摸午时二刻,两辆马车终于进入沅水县城中,行车速度也随即慢了下来。 青虎镖局厨房。 文桂婶子估摸了一下时间开始热菜热饭,起锅颠勺,出锅时,门外也传来小梅咋咋呼呼的询问。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咋咋呼呼做甚?早早就做好饭等你们,磨磨蹭蹭到现在才回来,赶紧过来端饭菜,我还得刷锅洗碗呢!” 文桂婶子没好气道。 她是镖局一位老镖师的家眷,在镖局做饭十几年了,也算是看着叶婉与小梅长大,算是她们的长辈。 “这不是路途远嘛?”小梅知道文桂婶子的性格,被骂也不恼,还趁文桂婶子不注意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好婶子,就知道你最疼我们,姑娘最爱吃红烧肉,哇!还有我爱吃的鱼,婶子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去去去,莫挨我,这么多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一天到晚就知道过来磕碜我,赶紧走,莫让姑娘等急了。” 文桂婶子嘴里说着嫌弃话,但面上的笑容却是停不下来,让人瞧不出半点不乐意。 小梅抱着文桂婶子粘糊好一会儿,才取饭菜离开,同行的还有宋福,一取就是四个人的饭菜,份量自是不用提了,沉甸甸一个大食盒,还有一个装饭的小食盒。 考虑到宋福和小梅也很辛苦,且都不是什么讲究人,宋谨书与叶婉便让他们坐下同桌而食,四人愉快地用完这顿饭。 小梅、宋福主动收拾,两位主子便悠哉悠哉喝茶解解红烧肉的腻味。 “表哥,你累不累?” “还好。”宋谨书不知道叶婉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斟酌着回答了。 “那就好。”叶婉轻笑,继续说道:“瞧我问这种话,干农活怎么可能不累?这样吧,表哥你先回去歇息,下午的状态若是还不错,咱们就去梨园听戏可好?听闻今日的场子由隔壁乌山县的戏班子接手,唱花木兰,那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叶婉满面期待,侃侃而谈,显然是很喜欢这场戏,宋谨书不好扫她的兴,便微笑着应下了。 “嗯,那就说好了,下午我陪你去听戏。” 表兄妹俩交换一个眼神,趁四周无人之际又悄悄牵了小手,粘糊好一会儿才各回各院歇下。 饭后午歇放在平日里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睡竟睡出了问题。 未时一过,日头便开始西斜,只是离落山还有两三个时辰,阳光依旧猛烈,热度丝毫不减,闷热中带着些许秋天特有的萧瑟感。 叶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一问,竟已经到了未正二刻。 “小梅,小梅,你去表哥那边看看,问一声醒了没?” 叶婉声音微哑,自己还没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就迫不及待地遣小梅过去询问。 “哎,奴婢这就去,您别着急,天还早着呢!” 叶婉哪里是着急,她是好奇啊! 花木兰的故事她从小到大听过很多遍,却是从未听过戏曲版本的,她心中记挂梨园的花木兰,在意程度让她自己也无法忽视。 故而才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里关心宋谨书的情况,状态若好,也能早些出门满足自己那份好奇心。 “放心好了,你家姑娘清醒得很,心中有数,你别操心那么多,先去问。” “行,奴婢这就去。”小梅幽幽叹气,转身就往外头跑。 在叶婉看来,宋谨书是个极为自律的人,约定好的事情从不会失约,不可能还在睡。 她收拾妥当,等了一会儿小梅才从外头跑进来,一进门便微喘气喊道:“姑娘,花木兰是听不成了。” “怎么了?” “表公子病了,奴婢过去时,宋福正好急匆匆地跑出去请大夫,看到奴婢就简单说了一嘴,具体如何奴婢就不清楚了。” 小梅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说完,正想询问主子怎么办,便见叶婉满脸焦急,理也不理她,直接跑没影了。 “姑娘,姑娘,您等等我啊!慢点。” 小梅一边跑一边喊,前面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这么一路追到了宋谨书居住的院落。 “小梅,你去打盆水过来,表哥起高热,得用凉水敷一下。” “哎,这就去。” 小梅气还没喘匀,又被使唤去端水了,约摸半刻钟左右回来。 “小梅,是这样吗?” 叶婉是第一次照顾人,过程中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她先用凉水打湿布巾给宋谨书擦脸,学着叶镖头照顾她时的方法将凉布巾折叠敷在宋谨书额头上。 “表哥你别动。”宋谨书中途醒了一小会儿,迷迷糊糊要去扯头上的布巾,被叶婉一巴掌拍下去了,“都病成这样也不消停。” “小梅,是这样吧?” “对,就是这样。” 小梅煞有介事从旁指导,主仆俩围着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的宋谨书转,忙来忙去,直到宋福请大夫回来才起身让位。 “大夫,我表哥他怎么样了?” 大夫刚停手,叶婉就迫不及待凑过去询问。 “问题不大,日头晒多中暑了,一会儿我开个方子你让人随我走一趟回去抓药,两贴下去汗出来热也就跟着退了。” 大夫神色淡淡,一边回答叶婉的问话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接下来的两三日注意饮食清淡,多休息莫劳累,有事再去仁药堂找我。” “好,我记下了。”叶婉颔首应声,吩咐宋福送大夫回去顺便取药,“记得快去快回,别在路上耽搁。” “是,表姑娘,奴才明白。” 作为宋谨书的贴身小厮,宋福可谓是尽职尽责,凡是有关宋谨书的事他都亲力亲为,绝不会假借他人之手,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此行他只花了三刻钟便将药包取回来,交由文桂婶子帮忙煎,而后一碗汤药下肚,宋谨书沉沉睡下,再度醒来已至翌日辰初,颇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许是大夫的汤药管用,早饭时宋谨书已经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饭厅,片刻间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其他人倒没什么,只是整顿饭下来,宋谨书总觉得未来岳父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隐隐能感受到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嫌弃。 初时他以为是自己多虑,直到早饭过后,镖局众人再度踏上下乡割稻子的道路,而叶镖头却特意叮嘱叶婉与他留在家中,方才确认自己真真切切被嫌弃了。 “爹,怎么不让我去了?”叶婉不解问道。 只见叶镖头淡淡瞥了宋谨书一眼,半点不委婉道:“这小子不禁晒还是在家呆着吧!唉,光读书体能跟不上也不行,得练。”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了,留下宋谨书与叶婉大眼瞪小眼,而后噗嗤一声双双大笑起来。 远房表妹 第47节 第54章 归家 “听见没有, 阿爹说你体弱,得练。” 叶婉一挑眉,幸灾乐祸地揪着叶镖头评价宋谨书的话不放, 还故意打趣他,看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偷偷乐。 “听见了,岳父大人有令,小的不敢不从,打今儿起就开始练起来, 还望婉儿姑娘劳心监督,为小加油鼓劲, 不知姑娘可愿否?” “愿意愿意。”叶婉哈哈大笑,一个劲点头,“你若是敢偷奸耍滑,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到时候让你准岳父收拾你。” “成, 全凭婉儿姑娘做主。”宋谨书好脾气地应承, 看着姑娘笑魇如花还是没忍住抬手搭到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婉儿姑娘, 请问一下,训练可是要从现在开始?” “天色尚早, 从现在开始一天能练好几轮, 想必在姑娘兢兢业业的监督之下,训练应当很快就能得出成果了。” “现在可不行。” 叶婉一口回绝,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还以为宋谨书被她阿爹的话打击到, 以至于不顾自己身体急功近利。 “你刚退热, 病还没好全呢!可不能乱来, 给我老老实实回去歇些,那仁药堂的大夫可说了,多休息莫劳累,别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不然因疏忽大意落下病根,等年迈时有得你受。” “那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宋谨书闻言轻笑,心中不以为意,“此番生病不过是个意外,我身体很好,婉婉不必太过担心。” 宋谨书许是怕叶婉不相信,还就地转了一圈,随手挥了几拳,扒拉着叶婉炫耀道:“你看,我好得很。” “我不看。” “看一下。” “不看。” 叶婉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不太想理会宋谨书显摆,并且为了让他打消带病训练的念头,耍脾气般无情道:“你若是敢乱来而因此落下病根,等咱们老了,我出去玩都不带你,让你一个人呆在家中,而我则四处游玩,结识新的俊老头,我……唔唔唔……” “松开我……唔唔唔……” 叶婉的话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气人,而且还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宋谨书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才出此下策亲自捂住叶婉的嘴不允许她再胡言乱语。 “唔唔……表哥你快松开手。” “松开可以,但方才的话我不爱听,你不准再说了,同意你就点点头,我立马放开。” 宋谨书一向温润的面色难得黑沉下来,并且执着于那个带着承诺意味的回答,非要对方应承才罢休,“婉婉,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好好好,没见过你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哼!” 叶婉回答的格外敷衍,重获自由之后,她哼哼两声转头就跑,而“霸道不讲理”的宋谨书则释然一笑,慢悠悠朝姑娘离开的方向走,心里盘算着如何哄人。 表兄妹俩别别扭扭,没两刻钟又和好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了。 这些天秋意渐浓,连白日里也慢慢开始变冷,秋收一结束,青虎镖局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宋谨书经过几日休养身体已经痊愈,而后他每日早起跟着镖局的师兄弟们练习基本功,不过他年纪太大,想练好武功几乎不可能,就只能强健体魄,仅此而已。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时至九月底,初冬将至,叶镖头突然单独找宋谨书谈话。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翁婿俩的关系越发亲近,感情也越来越好,很多时候宋谨书与叶婉当着叶镖头的面眉来眼去,或者悄悄在无人的地方牵手,叶镖头即便无意间碰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至于更深一步的接触,宋谨书与叶婉都心中有数,相处时也会格外谨慎,偶尔抱一抱,亲一亲,都会在很克制的程度里进行,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午时我与婉婉商议过,打算明日就启程回长陵城。” 宋谨书桃城回答,想了想,又补充详细解释道:“我与婉婉的婚期定在了来年正月,虽说家中有母亲操持,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到底是我自己的婚事,总该参与一二,有什么需要补充添置也能及时安排好。” “而且按照习俗,男女婚前见面太多也不好,不吉利,我想了想,现殪崋下距离成婚的日子还剩三个多月,多见几次培养感情很正常,但再往后就不妥当了。” “嗯,算你小子有觉悟。”叶镖头颔首,并不想多掺和孩子们的事情,随即翁婿俩又闲聊一会儿,实在没什么事情他才让宋谨书离开,“先回去收拾东西,明日我让两个兄弟送你。” “好,多谢姨父。” 虽说现在天下太平,一路回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问题,但岳父大人难得给予关怀,叮嘱之余还特意安排镖师护送,宋谨书作为晚辈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顺着话头应下了。 从叶镖头的书房出来,宋谨书直接到后院寻叶婉,想与她多待一会儿,好好温存温存,可是他刚到院门口就吃了闭门羹,连院子都没能进去。 “表公子,姑娘说让你回去,从今日开始到成婚前都别见面了。” 小梅奉命堵在门口,一板一眼复述主子的话,说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指了指屋里头,压低声音道:“姑娘心情不好,谁也不见,表公子还是先回去吧!” “表妹连我也不见可说什么原因了?我明日才回长陵城。” 宋谨书不解反问,大有不得结果不罢休的架势,小梅无法,只能支支吾吾猜测:“可能,可能是姑娘怕见面之后再分别就舍不得了,倒不如不见了。” “哎呀,反正姑娘不愿意见您,您还是回前头院子收拾行礼去吧!干等着也没用,没准过一会儿姑娘自个想明白就主动去寻您了呢!” “嗯,行吧!” 宋谨书确实没想到会得这样的回答,顿时哭笑不得很是无奈,随即他顺势应声,转身做出将要离去的动作,与此同时又悄悄给宋福使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小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道影从身旁过,随即宋福缠上来,不容小梅反抗连扯带拽将人带走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远去,宋谨书也顺利进到院,来到院子主屋门口。 他踌躇片刻,还是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婉婉是我,快开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谨书本想直接推门而入,但一想到叶婉因他要离开而心情不好,竟做出情愿不见面的傻事,一时间内心复杂。 “婉婉,明日我就出发了,此一别,再见很可能就是三个月后,你当真不打算出来聊一聊吗?” 宋谨书试探询问,好一会儿也不见里面有动静,他只好放缓语气,继续哄道:“话虽如此,但也非真的不能再见面,规矩再多也是死的,人却不同,总不能因为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去死脑筋折腾自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婉婉,再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宋谨书抬手准备推门的动作一顿,就见先前还死犟没动静的姑娘神色极度不自然地出现在面前,一声不吭,似乎在等待什么。 “愿意出来了?”宋谨书轻笑,想了想就将手中的点心递给她,“方才在书房,姨父托我拿来给你。” “点心而已,你给小梅转送不成吗?还非得折腾一趟。”叶婉语气里带着不情愿,哼哼两声,不过还是别别扭扭接下了,随即她侧身让路,“不是要进来吗?” “是。”宋谨书半点不客气,也不管叶婉什么脸色,笑盈盈地入内,直接坐到桌子前,一点也没将自己当客人,“婉婉也坐。” 他反客为主,直勾勾盯着叶婉看,将姑娘家别扭纠结的各种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笑意不停。 “笑笑笑,就知道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叶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羞赧地别过脸,气鼓鼓地嘀咕一句,见宋谨书没有半点收敛,便又狠狠地瞪他。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宋谨书妥协,而后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叶婉面前,“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是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一见到你,我的心情便格外好,那都是发自内心流露出来的喜悦笑容。” 他声音醇厚低沉,似在回答叶婉的问题,又好似只是低喃自语。 “来,喝杯茶润润喉。” “我不要。”叶婉哼哼两声,在宋谨书猝不及防之时突然朝他的脸颊伸手,“啧啧,让我看看你是谁?如此油腔滑调可不像我表哥,我表哥是君子,温润如玉的举人老爷,可不会说这种酸话。” “哎呀,这细皮嫩肉的还真是我家表哥。” 叶婉突然的变化让宋谨书不由一愣,脸颊上真实的触感也让他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他不躲不避,任由叶婉折腾,即便被捏得脸颊泛红也不在意,到最后还是叶婉善心大发主动松开,还娇嗔地骂他“傻子”。 “即便是傻子,不还是你家的吗?”宋谨书闷笑,继续口出肉麻的惊人言论,引来叶婉好一阵嫌弃。 一来二往,表兄妹俩方才的别扭也就解开了,恢复往日的粘糊劲,二人说说笑笑,还会趁没人在的时候,悄摸摸牵手,眉目传情,还时不时耳语几句。 在外偷看主子们相处的宋福与小梅终于放下心来,相视一笑,轻手轻脚离去。 翌日辰正一过,一辆带有宋家标志的马车就缓缓停在青虎镖局门口。 宋谨书一袭湖蓝色长衫,外穿避寒的夹袄,与叶镖头父女俩一前一后缓缓走出来。 “一路上多注意安全,到了长陵记得捎信回来报平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9 08:09:19~2023-05-10 22:4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槐序望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家人 叶镖头低声叮嘱, 看着宋谨书逐渐坚毅的面容很是满意。 随即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目光在宋谨书双肩扫过,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到其上, 好在宋谨书反应快及时稳住,这才不至于被拍倒在地。 “回去别偷懒,该练的还得继续练。” “是,姨父。” 宋谨书咬牙忍住,试图忽略肩膀上那只时而加大力道的手, 态度诚恳平和,恭恭敬敬应下。 两人一个站的笔直, 一个单手维持动作,就这么僵持好一会儿,肩上的大手才松开,宋谨书也得以松一口气。 “行了,你与婉儿也说说话, 别婆婆妈妈磨唧唧, 说完就赶紧走, 切莫耽搁太晚。” 叶镖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宋谨书一眼, 半探究半警告,而后转身往镖局里头走, 路过闺女身边时还忍不住瞪她一眼, 见她还算乖这才继续前行,心中暗道:“老话没错,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唯一的长辈离开现场, 丫鬟小厮也识趣地避开, 只余这对未婚夫妻相对而立, 眼神勾勾缠缠, 半晌儿不吭声。 “公子,辰正二刻了,咱们还走不走了?” 宋福左等右等不见人上车,瞧了瞧天色,还是没忍住高声询问以作提醒,随即又嘀嘀咕咕吐槽个不停,念叨几句又伸长脖子看看,担心被主子听见挨罚。 “再不走,没准就要留宿野外了,其实我不要紧,住哪都行,两位师哥常在外走镖,想来在野外留宿也能适应,主要还不是你自己?磨磨蹭蹭,又不是此一别往后见不到了,唉!” “公子,该走了。” 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宋福便继续喊,直到不远处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甚至给出回应才噤声。 是的,那个回应就是白眼,宋福面色讪讪,缩了缩脖子直叹气,倒是不敢再打扰了。 “三个月很快就能过去,你乖乖在家等我的花轿。”宋谨书握住叶婉的手,垂头盯着,“若是想我了,就给我写信。” “谁要想你,赶紧走吧!”叶婉娇嗔地扯回自己的手,口是心非道。 “是我要想你。” 宋谨书并不在意叶婉催促的话,面色不变,却是突然俯身凑到她耳边轻语,看着姑娘的耳朵由白转粉,这才心满意足地大笑着离开,还不忘叮嘱道:“婉婉,我走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远房表妹 第48节 话说完不消片刻,马车缓缓离开,叶婉望着马车逐渐远去背影,双耳依旧热得厉害,回想起宋谨书方才的那一句话,她心花怒放,又秉持姑娘家要矜持的理念努力压制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自己激动的心情。 半晌后,拐角连马车影都没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见鬼的矜持,方才就该直接扑过去给表哥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他,自己真的会想念。 “姑娘,别看了。”小梅小声提醒。 她不知怎的,也觉得自己发堵,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像是不舍,像是失落,可是与未婚夫分别的又不是她,她失落个什么劲,难道还会舍不得宋福那小子不成? 呸呸呸,那小子走了才好,不然整日在面前转悠,碍眼得很。 小梅心里千回百转,很快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外,注意力也重新回到主子身上。 “三个月那么长,两地相隔也不远,想见面还是很容易的。” “嗯,我知道,回吧!” 叶婉再度看向巷口,目光收回之时大步跨入镖局。 …… 十月初五,宋谨书一行回到长陵城,风尘仆仆,不过整个人的精神还算不错。 苏氏在儿子回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信件,第一时间命人打扫明竹轩,被子、衣裳等也全部提前拿出来晒好,就等人到家了。 宋怀康知道哥哥要回家,每日散学回来都得问一轮,日夜期盼,终是将人盼回来了。 “哥哥!” 一个多月不见,阖家团圆,宋怀康笑得合不拢嘴,还没等宋谨书下马车,他就忍不住凑到马车跟前,一个劲瞅着马车门,连带看宋福都觉得亲切。 “夫人,二公子。”宋福率先跳下马车给苏氏与宋怀康行礼,识趣地让出一条路。 紧接着马车门打开,宋谨书含笑从里头出来,动作迅速,转眼间就到了苏氏面前,风神俊逸,还多了几分苏氏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的神采。 明明没什么变化,却又觉得变了很多。 “孩儿见过母亲。” 宋谨书拱手行礼,“孩儿不孝,这一路让母亲操心了,家中可还好?” “好好好,吃穿不愁,还有人伺候,怎么可能不好?就是今日粮铺那边正巧有事,你爹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先入府歇歇,路上可还顺利?” 苏氏捏了捏宋谨书的手臂目露讶异之色,当即问道:“娘瞧着你好似壮实了些,可是跟你岳父习武了?” “是,近期都有在练。”宋谨书如实回答,余光瞥见弟弟站在母亲身后几度欲言又止,不由好笑,当即伸手将人扯过来,“阿康鬼鬼祟祟躲在一旁做甚?” “我才没有鬼鬼祟祟。”宋怀康直觉喉间一紧,没等他反应就已经被迫移动到哥哥跟前,望着哥哥看好戏的眼神,他小脸一鼓,着急解释道:“是你跟娘说太多了,我都没找到机会插嘴,什么鬼鬼祟祟,我都是光明正大的呢!” 宋怀康反驳的认真,结果话音刚落,周围便爆发一阵哄笑,来得突然,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哥哥,你们笑什么?” “没,没什么。”苏氏接话,当即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被宋怀康抗拒地避开。 “哎呀,娘,我是男子汉,大孩子了,先生说男女有别,你以后不准再捏我的脸。” “你再大又怎样,我也是你娘,捏捏脸怎么了?” 母子俩谁也不服谁,还是宋谨书无奈打圆场,跟苏氏介绍了同行护送的镖师,请他们入府歇脚,提议明日再走。 两位镖师看了一眼天色,稍作思索,便痛快应下,一行人热热闹闹入了宋宅。 其实,苏氏心里一直有个事情想问宋谨书,然而人多嘴杂,不方便询问,就这么忍了一个下午,待宋老爷回来她才找到机会。 “一会儿找你儿子问问,在岳家一个多月感觉如何,若是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求我们也能提前准备。” “你怎么不问?”宋老爷凝眉看着妻子,心里头觉得问儿子这种事太八卦不符合他严父的身份,“一个下午的时间你都没问出来,还非得等我回来问,我不去……哎呦,你打我做甚?” “叫你问你就去问,哪那么多废话?书儿是你宋家嫡长子,你作为父亲关心儿子怎么了,哪那么多问题,戌时接风宴,还有客人需要招待,你赶紧去,别磨磨唧唧。” 别看宋老爷在外叱咤商场,乃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然而只要他回到家中,就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成为一个普通的丈夫,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家中种种几乎都是苏氏说的算,曾有老友笑他是妻管严,他也只是一笑置之,随便对方调侃,并且还乐在其中。 “行行行,我这就去,你别催。” 宋老爷无奈,终究还是妥协差人去明竹轩请宋谨书,父子俩关起门在书房聊了许久,直到戌时来临,暮色四合,才双双含笑出屋,往前院招待客人的饭厅而去。 宋家人小别团聚,又有客人在此,一顿饭下来皆热闹不凡,酒过三巡,宋老爷再度向两位镖师道谢,饭局也就结束了。 翌日拂晓,两位镖师早早起来与管家钟叔说一声就骑马离开了,待宋谨书晨起询问,方知晓此事。 不过,在镖局住的一个多月里,他对镖局里的人多多少少也有点了解,都是直爽的人,想必是怕麻烦,故而不等主人家相送就离去。 “可有给二位师哥准备路上的干粮?” “回公子,老奴命人准备了,早饭吃的是热食,身上带点干粮,足够他们去到下一个城镇。” 钟叔既然能成为宋府的管家,能力上自是不必提,平日里迎来送往,处理各家礼节上的事情他都从未出过差错。 “行,有劳钟叔,你去忙吧!” 宋谨书一身常服,头发随意束在背后,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慵懒随意。 他手持茶壶,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连钟叔看了都忍不住赞叹。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钟叔告退前还不忘关心提醒一句:“公子还是多披件衣裳才好,咱们长陵的初冬虽比不得北边冷,但稍微不注意还是很容易染上风寒。” “钟叔提醒的是。”宋谨书淡然接受这份好意,钟叔前脚刚走,后脚宋福就递来衣裳,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宋谨书也只是笑笑,自然而然地接过衣裳穿好,随即独自前往正院陪父母用早饭,又与弟弟聊了自己在沅水县一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成功勾起了弟弟对那个淳朴小县城的向往。 早饭过后,宋老爷外出忙活,顺路将宋怀康送去私塾,而宋谨书因刚回到家中暂时无事,便留下陪苏氏说说话,母子俩凑在一起免不得会提起叶婉。 “你跟婉婉如何了?” 苏氏问的还算直白,一双眼中满含好奇,“跟你姨父相处可还行?他有没有为难你?” “一切都好,我与婉婉正如母亲所愿。”他温声回答,眉眼只在一瞬间便柔和了许多,“与姨父的相处也如母亲所愿,您尽管放心。” “那就成。”苏氏长舒一口气,面上喜悦骤增,“我还担心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会与你姨父处不来,在看人方面,我还是不如你爹,如此甚好,你们翁婿俩能处得来,以后即使遇上意见相左之事也能好好沟通交流,不至于让婉婉难做。” “母亲说得对,孩儿也是这么想,倒不是担心其他,只是考虑姨父的养老问题。”宋谨书笑应,说出自己原本的顾虑,“姨父就只有婉婉一个孩子,将来年纪大了,也只能是我与婉婉给他养老,就怕他不愿意过来。” “不过此番沅水县之行我大概也知晓姨父的打算,他并非那等迂腐之人,养老已不成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原本安排在晚上,还没写完不小心点发送了,继续码字中 第56章 筹备 “正如你爹所评价的那样, 婉婉她爹是武人,性子豪爽耿直,但他经营镖局多年, 时常能与非富即贵的人打交道,说明他心有沟壑,即便无法成为顶端人物,也不是那等死要面子不通情理之人。” “由女婿养老不丢人,年老却无人愿意奉养才可怜。” 苏氏的话与宋谨书先前的考量不谋而合, 他当即露出笑容,附和道:“孩儿也是这么想, 姨父是婉婉的爹,将来也是我爹,给他养老乃应尽之责。” “你能如此想就好。”苏氏倍感欣慰。 紧接着母子俩继续闲谈,说到三个月后的婚期,宋谨书忙询问起准备事宜与进度。 “院子自是需要修缮一下, 喜床、梳妆台、柜子之类的也要提前找人打好, 喜被、喜服已经寻绣娘做了, 其他吃食之类的东西临近婚期再吩咐人采购即可。” 其实叶婉先前住的彩云轩里面就有不少东西, 比如梳妆台和柜子,那些都是特意给叶婉打造的, 都还很新。 但成婚嫁娶到底不同, 苏氏之前是想把叶婉当闺女养,如今要成为儿媳妇,新嫁娘自然要用新的物件。 “咱们家不缺那点银子, 娘的意思是你院中物件都换成新的, 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婉婉。” “是, 母亲说得对, 孩儿也是这般想。”宋谨书认同地点头,又道:“孩儿想再打一架小榻,就摆放在主屋的外间,婉婉有躺在小榻上看话本子的习惯,如此一来,也能方便她歇息消遣。” 宋谨书边说边给苏氏倒茶,神色坦然自若,并不没有因为苏氏那揶揄的眼神而不好意思,静静等待回答。 “成,这些都是小事,你吩咐老钟即可,另外需要添置什么东西也能直接交代他。” 苏氏笑容温和慈爱,不禁感慨道:“我儿果真长大了。” 随即母子俩东拉西扯又谈及宋谨书读书事宜,问他自己的打算。 宋家乃长陵首富,不愁吃穿用度,但宋谨书苦读多年眼看成才在即,也没有因为一次失利而放弃的道理。 “当然是要继续考。”宋谨书眼神坚毅,神色严肃,“春试三次为限,若还是无法考中进士,那便回来继承家业,跟随父亲驰骋商界,如此也是极好的。” “嗯,我儿心中有丘壑,对于前路方向也有自己的打算,为娘心中甚慰,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 在孩子教养方面,苏氏有自己的心得,该放手时就放手,从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孩子身上,只要不走歪路,随他们自己去折腾。 母子俩的交谈并未持续太久,聊完重要事情,宋谨书便起身告退,带着宋福离府赴约。 知晓宋谨书已回长陵城,蒋庆舒便第一时间派人送帖子过来,邀约几个好友到珍满楼相聚。 宋谨书主仆到达酒楼时,蒋庆舒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哟,宋大公子当真是越发难请了,可让我们好等,还以为你爽约不来了呢!” 蒋庆舒阴阳怪气地说话,其余几位知晓他在开玩笑,便也跟着揶揄宋谨书。 “谨书,听闻你前段时间去沅水县未来岳父家了,感觉如何,你未来岳父竟然没将你赶出家门属实难得。” “就是,哪有人定亲就住未婚妻家里去的?你看就动机不纯,我若是你老丈人,肯定把你请出去。” 说着,几人哈哈大笑。 宋谨书闻言也不恼,顺着他们的话头反怼道:“这你们就不懂了,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家孩子回来哪有往外赶的道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们,毕竟你们连未婚妻都还没影,又怎能奢望你们读懂得老丈人的心思呢!” 蒋庆舒及同桌好友几人的笑容瞬间凝滞,皆不可置信地看向宋谨书,眼神中带着幽怨,久久接不上话。 “成了,你们几个也别光顾着酸我,有那精力不如配合家中相看,没准能遇上天定良缘,成就一桩美事。” 宋谨书边说边朝桌子上的空位坐下,毫不客气地端起蒋庆舒为他倒的茶水一饮而尽。 杯子空了,同桌的好友们也全部回过神来,望着宋谨书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行啊!你宋大公子出息了,小媳妇还没娶回家就老气横秋开始说教起我们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长辈呢!” 蒋庆舒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环境,又继续开口阴阳怪气,还故意将茶壶拎远些就是不给宋谨书喝。 “说好的一心求学奋发图强,你却偷偷动了凡心,真不够义气,也怪我自己不争气,早知如此,我便向我娘低个头,没准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 蒋庆舒碎碎念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结果没说几句就被几个好友嫌弃,顿时闹作一团,欢声笑语不断,相聚的欢乐逐渐蔓延开来,雅间内的气氛也终于变得正常了。 远房表妹 第49节 成婚乃是大事,非三两句话所能说清楚,宋谨书便将自己的打算徐徐道出,关于一些细节上的内容,他也虚心征询好友们的意见,能改善的就改善,力求圆满。 “咱们长陵城与沅水县之间有一段距离,正常行程需要四五日左右,迎亲流程就必须细致化,以免路上发生变故而耽误吉时,那就麻烦了。” 蒋庆舒好意提醒好友,生怕好友忽略这一茬让婚礼留下遗憾。 “嗯,这个我会提前安排好,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随我走一趟撑撑场面了。” “好说好说。”蒋庆舒豪气应下,招呼其他人一块举杯庆贺宋谨书即将开启的新婚,“兄弟多年,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又何必与我们客气?只是子木高中入朝为官,恐怕无法回来喝你的喜酒了。”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不过既然是兄弟,那双方心里肯定都希望对方能过得好,人虽然没到,但宋谨书相信那份穿越千里情谊必定能到位。 “我已经给他写信了,想来他一定会为我高兴,至于其他……” 宋谨书顿了顿,笑道:“他初入朝堂,费心费力的事情着实不少,没必要牺牲自己打拼前途的时间特意跑回来,当以正事为重。”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好兄弟能回来祝贺他新喜最好,不可以他也不强求,总归相交多年,即便将来人都不在一处,天南海北他们也都希望彼此越来越好。 “你说的也是,年初春闱若是咱们都能中,一起入朝相互间还能有个照应,现在只他一人闷头闯,想来也不容易。”彭长青叹息。 话题聊到这里,气氛又突然变得沉闷起来,他们都去过京都,见过那里的风云诡异,知晓其中的厉害与艰难,所以才会担心裴逸的处境。 “嗐,你们瞎操心什么,在京都立足确实不容易,不过我四哥不是回京城了吗?我特意交代他帮衬一二,他虽然偶尔不太靠谱,但为人仗义,身份高贵的狐朋狗友也多,照顾一二不成问题。” 蒋庆舒两三句话打破沉寂,“你们得了,别拉着一张臭脸白瞎咱们难得的相聚,以后谨书就是有家室的人再没有现在那么自由了,我们还是珍惜这段时光吧!” “即便成婚我也依然自由。”宋谨书不赞同反驳,他眉梢轻挑,看着蒋庆舒得意道:“我家婉婉爱热闹,也懂我心疼我,没准我还会比现在自由,必要时她还能带我四处走走,四处玩玩。” “咦!” “咦!” 蒋庆舒等人异口同声发出嫌弃的语气词,皆一副没眼看的模样,而后几个对了一个眼神齐齐起身朝宋谨书扑过去,你来我往,闹作一团,弄出不小动静。 雅间外头的人听到声响还以为有人闹事,顿时议论纷纷。 而酒楼掌柜闻声心头一沉,赶忙上楼询问情况,得知闹了个乌龙,且在知晓实情之后大手一挥,给宋谨书他们雅间送了一道招牌菜和一坛子好酒,说是提前祝贺他新婚。 “那就多谢掌柜豪气。” 宋谨书并未拒绝,坦然道了谢,还口头邀请其到时候过府喝杯喜酒,掌柜只当他客气,笑笑应下了。 初冬天冷却还没有到落雪的地步,饭后宋谨书等人又一起去了梨园听戏,两场下来已到酉时初,红日西沉,几人相互道别,各回各家。 自这日相聚之后,宋谨书开始忙碌起来,重新投入下次春试的准备工作中。 他每日卯正起,练武打拳半个时辰,而后用早饭开始看书,若是觉得累了,就出门四处走走,时而在府中逛逛花园,找钟叔了解一下婚事筹备的进度。 亦或是与好友相约上街走走,看到漂亮首饰等适合叶婉的物件,他便通通买回家专门用盒子装好,打算新婚夜给叶婉一个惊喜。 一来二往买得多了,难免会被好友们调侃,说他宠妻过度,以后肯定是妻管严。 他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看着好友们,仿佛在笑他们没人管,气的那几个好友一阵折腾,非要他承受几拳头才罢休。 日子就这么平静欢乐地度过了一个多月,期间宋谨书给叶婉写过五次信,也将好友们的糗事说给叶婉听,时不时将叶婉关心他的话到朋友们面前炫耀,次数多了,朋友们也不想理他。 直到腊月中旬蒋庆舒相看成功定下亲事,彭长青也终于有了心仪的姑娘,宋谨书才算是在小队伍中有了盟友。 许是他们的幸福感染了其他朋友,这段时间里,相看、成亲等事宜不再让人避之不及,公子们也不再抗拒家中的安排,家家和睦,甚至还有其他家长辈知晓内情特意准备礼物送到宋家以示感谢。 当真让收礼的苏氏哭笑不得。 转眼新年欢度,时间来到了正月十六,宋谨书迎亲出行的前夕。 第57章 迎亲 宋家宅院张灯结彩红绸飞舞, 与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更艳丽更喜庆了。 宅内宅外热闹非凡,走廊上丫鬟小厮往来的频次是平日里的好几倍, 而管家钟叔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事事都要过目盯着,生怕哪个粗心的小子丫头没办好事情,给大公子的婚事带来麻烦。 “歪了歪了,都说左边需往上挂一点, 对对对,就是这样。” “哎哎哎, 不是说过这玩意不能放在宴厅吗?这些天客人多,放在这里碍眼还不够大气。” 钟叔急哄哄地走来走去,终于将一切准备妥当,心满意足地看着周围布置,而后垂眸复盘整个婚事的筹备过程。 猛然间, 他突然想起宋谨书那边的安排, 心里头还是不太放心, 干脆再跑一趟去瞧一瞧, 问一问。 午时,明竹轩。 院中屋檐下挂满了红绸, 每一扇门窗都贴了红色双喜字, 人一入内就能感受到极大的视觉冲击,喜庆直贴入心。 “公子可在家中?” 钟叔一进院先观察院中布置,确认并无不妥之处才随便招呼一名小厮, 询问宋谨书主仆的去处。 “公子在屋里头试喜服, 宋福哥去厨房给公子取午饭了。” “试喜服?喜服不是前两天刚试过吗?”钟叔心下疑惑, 还以为喜服出了什么问题赶忙越过那小厮直奔主屋去。 他轻叩屋门, 报上名讳和来意,屋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 “外头冷,钟叔你有事进屋里说。” 看着一身红色喜服面冠如玉的公子,钟叔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又回过神露出欣慰的笑意。 “喜服不是前两天刚试过?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老奴连夜让绣娘修改了。” 钟叔本就是要来检查处理问题的,这会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询问:“还有院里头缺什么你也一并吩咐,老奴好提前命人准备,免得新娘子接回来才发现问题,那便太失礼了。” “喜服并无不妥,我没什么需要添置,若论府中内务还得是钟叔你在行,劳你四处看看,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你便命人解决了吧!” 该操心的事前两个月已经忙活一轮了,现在宋谨书只想安安静静等着做新郎,反正有爹娘和钟叔在,总不可能出什么大差错,小打小闹也不会闹到他与婉婉的跟前,自有人处理。 “成,那老奴就看着办了。” 钟叔得到准信便告退继续忙活,不再打扰宋谨书臭美。 冬日昼短夜长,酉时正刻一过,暮色便快速沉了下来。 宋家四口一起吃晚饭顺便叮嘱宋谨书一些迎亲的注意事项,让他千万别在路上出岔子,宋谨书认真听讲,皆一一应下,都记在心里。 一顿饭下来,除了只会傻乐的宋怀康,其他三人都很忙碌的模样。 “一会儿你到为父书房来,有些事需要单独交代你。” 宋老爷故作深沉,一副要讨论大事的严肃模样,可宋谨书还是从那细微表情中看出了些许不自在。 “是。”宋谨书凝眉疑惑,心里头顿时涌现出好几种猜测,终是不得答案,只能顺从父亲的安排应声。 半刻钟后,宋老爷起身往外走,宋谨书也自然而然随之跟上。 暮色下,父子俩的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门口,余下的母子俩也齐齐收回目光。 宋怀康没听懂父亲与哥哥的对话,便好奇问道:“娘,爹怎么神神秘秘的,什么话哥哥能听我们却不能?” “不是我们不能,是你不能听,等你长大要娶妻了,你父亲自然也会单独与你谈,小孩子家家别瞎好奇,快点吃,多吃点。” 苏氏给宋怀康夹了一块红烧肉,不让他继续问下去。 “哦。”宋怀康有些郁闷,但到底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 正院书房内,宋老爷与宋谨书相对而坐,父子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如此过了约摸半刻钟左右,宋老爷起身越过博古架朝里面走,捣鼓了半日捧着一个盒子走出来搁到儿子面前,轻咳两声不自在道:“盒子里有两本书,你拿回去钻研。” “爹,这……” “行了,为父这里没你什么事回院去吧!” “是。” 宋谨书想询问父亲用意,刚开口就被搪塞住了,只好应下满肚子疑惑地转身离开。 “对了,最好今夜就看完,亦或是路上看,不过你切记藏着点,只在自己一个人时看。” “是。” 宋老爷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宋谨书内心的疑惑就更甚了,到底什么宝贝书只能偷偷看,难道是千金难求的古籍原本?还是宋家祖传的经商秘籍? 宋谨书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在这一刻达到顶端。 他加快走路速度,只花了平日里一半的时间就回到明竹轩,谁也没理一头扎进书房,叮嘱宋福道:“守在门口,谁也不准进来。” “公子……” 宋福刚开口,面前的门便嘭地一声关上了,窝在他怀中的书册,到底没来得及给出去。 “算了,反正蒋公子说是书,想来又是些关于科举的书籍材料,公子新婚在即,肯定也没什么心思读四书五经。” 宋福嘀嘀咕咕,思来想去,便将蒋庆舒贴身小厮松开的书册暂时收好,打算等宋谨书成亲后再给。 外头安静了,明竹轩的书房内却是另一种光景。 宋谨书神情严肃盯着木盒子,摸索着开关轻轻一扣,盒子里的物件便出现在眼前。 “到底什么东西,又是木盒又是红绸,包得如此严实,神神秘秘,故弄玄虚。” 红绸并未捆绑,宋谨书轻轻一扯,红绸就立即散开,露出一本精美的画册,封面上亭台楼阁红花绿叶相互映衬,活灵活现,别的不提,光凭封面的画技判断,这本书的价值定然也不会太低。 可宋谨书依旧没想明白父亲神秘兮兮送他一本画册所谓何意? 他想了想,双手捧起书册,打算从中寻找答案。 画册第一页也还算正常,画着一男一女同坐在窗台边观景,目光勾缠,明显是一对夫妻或者恋人。 宋谨书见状,薄唇紧抿,继续往下翻页,心中疑惑也更深几分。 随着故事情节逐渐推进,画中场景也随之不断变化,直到他看见画中男女主人公双双躺倒床榻上,顿时警铃大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即将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下一页,心里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直觉太准,只一瞬间的功夫他便瞪大了双眼,紧盯着画上赤.裸裸交缠的两个小人,终于明白为何他爹特意叮嘱要在无人的地方看了。 “简直,简直伤风败俗。” 宋谨书厉喝,猛地合上书册,俊逸出众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整个人气冲上脑,感觉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爹怎么可以给我看这种东西,简直,简直……唉!” 宋谨书想骂人,又不能骂,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如此憋闷着干坐一刻钟左右,气才消下一半。 远房表妹 第50节 当他的目光再度触及书册封面时,才发现角落处写着《房事秘籍》四字,心中顿时了然,明白了他爹的用意,气也彻底消了。 是啊,他要成亲了。 十八岁少年郎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思想改变,他的身边无通房小妾,对于男女私事的了解只是浮于表面的浅浅一层,若真要运用起来确实不够看。 宋谨书试图从心中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夫妻敦伦乃天性,没什么好逃避的,应当坦然面对才是。 如此一想,终是无法避免地推翻一部分读过的圣贤书,让他忍不住叹息,到最后终究还是天性打败了多年认知,那本画册也毫不意外地再度入了他的眼。 画册是宋老爷命心腹管事精心挑选出来的,从内容到技艺,再到整册的制作工艺无一处不精致,看完之后,宋谨书只觉得豁然开朗,原先在这方面所欠缺的理论终于落到实处,填补了他“学识”上的空缺。 “原来如此,倒是我的见识太过浅薄了。” 宋谨书低语呢喃,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身体上的不适感,起身走出书房。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拂晓,天还未亮,宋谨书就收拾妥当前往正院陪伴父母用早饭,而后烧香点烛祭拜先祖告知即将到来的喜事。 辰正吉时到,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缓缓驶出长陵城,一直到城外十里才停止喜乐全部上马车赶路。 他们行车速度还算快,比宋谨书之前往来两地所用的单程时间还提前了半日。 因时辰计算的偏差,宋谨书等人暂住客栈一宿,派人与青虎镖局那边通过气,一直等到第二日接近午时才出整装迎亲队伍,大家伙各司其职吹吹打打登门。 炮竹声声报喜讯,喜糖喜钱广挥洒。 沅水县的百姓们听闻今日乃宋、叶两家结百年之好的日子,都纷纷涌上街头抢点喜糖喜钱沾沾喜气。 “宋公子新婚大喜。” “多谢多谢。” 最高兴地莫过于孩子们,一路跟着迎亲队伍跑,成群结队,吵吵嚷嚷,当真是热闹极了。 午时二刻,青虎镖局大门敞开,一下子冲出几名大汉还设置了好几道关卡拦门,前前后后拦了两刻钟左右,直到日头居中才让宋谨书他们进门,与宾客们热热闹闹一起吃了顿午饭。 吉时未到,宋谨书翘首以盼,好几回想悄悄离开都没有成功,只能老老实实陪老丈人和客人们小酌两杯,寒暄客套。 宋福担心主子新娘子没接到就被灌醉出糗,便找镖局相熟的师哥帮忙偷偷将酒换成了水,总算解决了危机。 时至未正,吉时到。 叶镖头给宋谨书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接走新娘子了。 宋谨书心领神会,当即起身与宾客微笑客套,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叶婉居住的小院,催妆诗三首他信手拈来,顿时得到阵阵喝彩。 “新娘子出门咯!” 闺房门开,喜娘子最先出来在门口高声吆喝,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部聚集到门口,好奇地等待新娘子出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3 18:28:51~2023-05-14 12:2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礼成 此时此刻, 叶婉还端坐在床榻上,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直到耳畔传来喜婆吆喝声, 她平静的心蓦然一紧,拳头也随之紧握。 “姑娘,姑爷来接您了,姑爷穿红衣可真好看,奴婢见好几个小姑娘在偷看他。” 小梅笑得合不拢嘴, 碎碎念个不停,就好似她家姑娘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只是她说了那么多, 叶婉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没一会儿,喜婆去而复返,帮叶婉盖上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喜庆的祝词不要钱似的从口中蹦出来,让叶婉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等她反应过来, 就被小梅搀扶着起身, 缓慢地往外面走。 “姑娘, 您别怕,奴婢扶着您不会摔跤的。”小梅小声提醒, 望着屋子里熟悉又陌生的布局摆设, 心里突然涌现出阵阵不舍情绪。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应当是姑娘与姑爷的婚礼,所以小梅的情绪一晃而过, 很快就将注意力收回, 笑盈盈地陪伴叶婉出阁。 叶婉没有亲兄弟, 最终是堂四叔那边小她一岁的弟弟背她出门, 因是习武之人,步伐倒是稳妥。 “三姐姐,走了。” 一声“三姐姐”将叶婉的思绪拉回现实之中,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弟弟背出去时没反应,祭祖时没反应,耳边弥漫各种贺喜声时她也没反应,直到拜别父母听他爹的叮嘱,感受语气中那份不可抑制的哽咽,终于受不住落了泪。 她嫣红的唇瓣微微发颤又猛然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不敢发出声音,不敢让阿爹知道她舍不得。 “婉儿性子活泼跳脱,不是那等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这你是知道的。”叶镖头看着宋谨书一句一顿慢慢说,待对方点头,才继续叮嘱:“今日喜结连理,来日望你们恩爱包容,凡事有商有量。” “若真有过不下去的那一日你什么也不必做,给我来封信,我自会接她回家处理好后续事宜。” “爹请放心,小子有幸得婉婉青睐结年少夫妻,今生今世定然爱她护她,不让她受委屈。” 宋谨书郑重其事,对着老丈人以及诸多亲朋好友立下承诺,随即紧握叶婉的手与她一同叩首拜别亲人,稳稳当当地背着她上花轿。 喜炮声声震耳欲聋,隔绝一切视线的叶婉再也绷不住落下了不舍的泪水。 没有母亲看顾的十年成长路,是她爹笨拙地承担好父亲兼母亲的责任,即便是不得已出门,也要提前安排好一切。 母亲是爱她的,但母女俩缘浅,只相亲相爱了五年多便不得已结束这份亲缘,而父亲护她长大,甚至因为母亲的离世努力给他多倍的疼爱,让她不必羡慕别的孩子。 还有那些时常帮扶照顾她的邻居亲朋,一块糖糕,一个鸡蛋,惹祸时的一声笑骂,全部都是对她的爱护。 过往十几年的种种一窝蜂全部涌上叶婉心头,堵的她心口难受,不自觉呜呜哭出声音。 “姑娘。” 小梅紧贴着轿子走,隐约听到一点与外界热闹不同的抽泣声。 她了解自家姑娘,当即也没多想就把自己的手帕从窗口扔进去,提醒道:“大喜的日子,哭花了脸可不好看。” 叶婉: …… 原本挺难受的一个人在听完这声提醒愣是哭不出来了。 叶婉悄悄擦了擦眼泪,妆花不花她不知道,只是凭感觉清理,没一会儿便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迎亲队伍接到新娘子后并不打算在沅水县逗留,绕城半圈热闹一番,便直接出城了。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一行今夜将会在柳条镇暂住一宿,而后再赶路回长陵城。 相比去年年初的京都之行,回长陵城的五天着实算不得什么,叶婉并不觉得疲累,只是作为新娘子不能像小梅那么自在,除了晚上住客栈,其他时间几乎都要窝在马车中,避开众人,也不能私下与宋谨书见面,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 好在难熬的时间相对短暂,转而五日过去,迎亲队伍于正月二十六日酉时初赶着拜堂吉时浩浩汤汤进入长陵城,直奔宋府回归。 管家钟叔日日派人出去城门口探路,一听回禀知晓公子回来赶忙吩咐道:“阿宝,去,赶紧带人沿路放鞭炮,铜锣唢呐都热闹起来。” “三柱,去看看祠堂那边准备好了吗?大事当前可不能出岔子。” 钟叔心中又高兴又着急,安排好事情立马差人去正院通知老爷夫人和负责主内的陈嬷嬷,自己则到宴客厅招待按时间入席的客人们。 陈嬷嬷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就守候在宋府大门等待新郎新娘回府,行拜堂礼。 “来了来了!” 宋家大门口站满了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一声,放鞭炮的小厮手一抖,鞭炮声瞬间点燃,响声震耳欲聋,下一瞬,迎亲车队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出现在巷子口,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都让一让,火盆呢?赶紧端过来。” 陈嬷嬷极力放声大喊,可人力有限,瞬间又被其他声音盖下去。 “秀山,你亲自去看看,火盆少不得。” 秀山原本在给陈嬷嬷打下手,听到吩咐立马去瞧那提前准备好的火盆,确认无误后当即命人搬至门外。 “新娘子落轿!” 司仪一声唱和,宋谨书便结果弓往花轿侧边虚射一箭,随即叶婉就被人扶着走了出来。 “新娘进门,福禄相伴,新娘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好!” 叶婉被小梅搀扶着跨火盆,刚跨过去,周围便爆发一阵叫好,瞬间将婚礼气氛往上推了几个高度。 而后红绸入手,叶婉与宋谨书各执一头,双双走进府中,在喜婆子的引路下到达宾客云集的正堂。 此时,宋老爷夫妻俩正襟危坐,满脸喜色地望着款款走进来的一对璧人,一旁的宋怀康更是伸长了脖子张望,内心激动无比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哥哥,哥哥!”他大声呼喊,下一瞬就被陈嬷嬷制止了。 “吉时到!” 司仪高声唱和,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厅中的一对新人,默默等待接下来的环节。 四周环境的变化让叶婉心头一跳,抓着红绸的手猛然收紧,因视线被盖头所阻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她只能凭借耳朵传来的信息来判断环境的变化。 “姑娘,往前走三步。” 小梅压低声音提醒,主仆俩便与宋谨书一起往前头走几步才停下。 “一拜天地!” 叶婉被扶着转身行礼,随着司仪的一声声唱和,她感觉自己不会思考了,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任由小梅搀扶机械地完成整个婚仪礼节。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最后一声落下,整个厅中的宾客开怀大笑,阵阵贺喜接连不断传入叶婉的耳中,交杂之间,她听到了宋谨书的回应,声音醇厚中带着几分清润,是熟悉的音色,不由弯了眉眼。 热闹过后,就是一群人簇拥着新郎新娘往喜房而去。 “你们跟过来做甚,都去前头喝酒。” 宋谨书知道自己那些好友的尿性,换着法子不想让他们跟过来,免得吓到自己的新媳妇。 “跟过来自然是为了看新娘子啊!” 蒋庆舒不接招,一副早已看透的模样,厚着脸皮继续跟着,其他好友也纷纷附和,宋谨书无法,只好随他们去了。 喜房在宋谨书的明竹轩,布置已颠覆原本的模样,里头还增添了许多姑娘家需要用的东西。 掀盖头,合卺酒,结发为夫妻。 众人旁观不停起哄,一会儿让抱一抱,一会儿又嚷嚷着让新人亲一口,笑声不断。 他们倒是满足了,可苦了宋谨书与叶婉,翻脸不应容易扫兴不够喜庆,配合一二,便又羞得无地自容,二人皆红了脸。 远房表妹 第51节 今日的来客都是长陵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礼教自是不差,感觉闹得差不多了,蒋庆舒便反水与宋谨书“结盟”,将人都客客气气请出去了。 新房门关闭,屋内安静得都让人有些不适应了。 宋谨书与叶婉对视一眼,双双松了一口气,不由在心中感叹:“成个亲可真不容易。” 屋里没有其他人,小夫妻之间的相处自在不少,先前发热发红的面庞也渐渐舒缓下来。 “婉婉……” “表哥……” 他们异口同声,又默契停顿下来看向对方,而后什么也没说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便顺从本心哈哈大笑。 待彼此间笑够了,宋谨书才拿出当家做主的派头,对叶婉说道:“往后我家就是你家,只要不是违背律法之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累了这么多日饿坏了吧?”宋谨书明知故问,也不等叶婉回话,就接着叮嘱:“今日宾客众多娘他们都很忙,想必顾及不到我们,你先卸妆拆金冠歇一歇,饿了便让小梅或者云燕她们去厨房取饭菜,莫要委屈了自己。” “好。” 叶婉颔首回应。 “反正家中你应该也不陌生,有事直接吩咐就成。” “好好好,这些我都知道。”一段时间不见,叶婉发现表哥越来越啰嗦了,一阵碎碎念下来,念得她头大,“外头宾客都等你出去招待,别在屋中逗留太久,不然又该有人胡乱猜测了。” 叶婉意有所指,虽未明说,但其间是何意宋谨书再明白不过了。 他先是笑而不语,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而后便顺着叶婉话头道:“那你自己安排,我先出去了。” “嗯,赶紧去吧!” 叶婉挥挥手,看都没多看宋谨书一眼。 本以为话说到这种地步宋谨书肯定头也不回先出去招待客人,谁曾想他走几步后猛然回头快走几步,双手捧着叶婉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这才趁人没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迅速离去。 叶婉整个人都懵了,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何事,当即又气又羞,忍不住骂宋谨书一声“登徒子”。 新房也因此沉静下来,烛火跳动,影影绰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4 12:24:11~2023-05-14 23:5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感受 叶婉独自一人在屋中呆了一会儿, 适应新房的环境也顺便能缓和一下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 “这就嫁了?” 叶婉低声呢喃,感觉自己好似在做一个甜蜜的美梦,如今的她不仅是叶镖头的闺女, 还是宋谨书宋举人的夫人,宋家的儿媳妇,更是她自己。 一切都很新奇,却又在情理之中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她左瞧瞧右看看,到底还是嫌金冠累赘, 忙朝着门口高声呼喊:“小梅,小梅, 你在外面吗?快进来帮我通发。” “哎,来了。” 小梅在宋谨书离开时就想进屋子里来,但云燕说主子没吩咐,若是进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就不妥当了,她一想也是这个理, 毕竟她家姑娘成亲后便是宋家的大少夫人, 该注意的还是得上心。 于是她左思右想, 最终没有贸然进屋, 与云燕一块守在门口安安分分等待主子的吩咐。 此时听到里头喊人,她不再犹豫, 与云燕一起推门而入, 着手忙活起来。 成亲发型样式比较复杂,两个丫鬟齐上阵忙活约摸一刻钟多钟才拆卸完成。 没有头上一堆首饰,叶婉僵直的脖子终于得到解脱。 “姑娘, 奴婢给您摁一摁肩颈吧?” “好, 快帮我摁一摁, 我感觉浑身不舒服, 成亲真麻烦,真累。” 云燕出去喊人抬水给叶婉沐浴,小梅则留在屋子里供叶婉差遣,给她按摩以舒缓多日来的疲惫。 主仆三人配合默契,一通捯饬下来,再吃个晚饭,一个多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前院还没散吗?” 叶婉随口一问,就听云燕回答:“还没,按陈嬷嬷的话,估摸还要半个时辰,大公子交代过,您若是累了可先睡会儿。” “嗯,倒也不至于。” 叶婉摇摇头,心道哪有新婚夜新娘子先睡的道理? 她挥手屏退两个丫鬟,百无聊赖地坐到大红喜床上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随即叹了一口气,望着两根手臂粗的大红烛愣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因身旁没一个人可以说话,叶婉慢慢神游天边,困意上涌,不知不觉间便倚在床头睡了过去。 红烛昏罗帐,烛光跳动忽明忽暗映照在叶婉如玉的面庞上,长睫微卷,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吱呀”一声,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叶婉睡得沉,压根没有半点反应,于是宋谨书进门后便看到了这极具视觉冲击的一幕。 红烛红帐,还有倚靠在床头的红衣睡美人。 他颠着脚步向前,心道自己大抵是醉了,所以才失去了往日的沉稳自持,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走过去,要靠近,要将眼前人用力拥入怀里肆意欺负,想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 直到人真正入怀的那一刻,宋谨书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恶念不住后怕与庆幸。 “看来人性本恶啊!读再多圣贤书也无法彻底压制那充满欲念的恶。” 宋谨书自嘲一笑,小声自顾自嘀咕,只觉得这种感觉新奇得很,让他只想放纵沉醉,而非刻意控制。 “你回来了?” 就在宋谨书胡思乱想之际,怀中的人突然挣扎,咕咕哝哝出声询问,听起来尚未完全清醒。 “你干嘛?闷,喘不上气了。” 叶婉睡得好好的,突然感觉身子失重要往一边倒下去,心头蓦然一慌,然而没等她有反应,片刻又安稳下来。 如此短暂的变化她是能够清晰感觉得到的,然而许是这些天太累太困,她即便有意识也无法摆脱睡意的桎梏,愣是醒不过来。 直到宋谨书环抱的双臂缓缓收紧让她感到很不舒服,而且还伴随着喘不上气等种种反应,让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被闷死了。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悠悠转醒,脑子还未转动,四肢便挣扎起来。 “快松开,别逼我扇你。” 宋谨书:…… 往常叶婉睡觉都会睡到自然醒,如若不然就会有起床气,内心烦躁无比,也会控制不住自己脾气,就连自幼陪伴在身边的小梅也不敢轻易打搅她睡觉,以免白白挨一顿骂。 “臭死了,你是不是没沐浴就上床榻,表哥,你不是最爱干净吗?快离我远一点,呕……” 叶婉猛地推开宋谨书,反身扶着床头干呕。 酒这种东西很神奇,单闻着香,喝进嘴里也能给予人独特的刺激体验,然而当它过了人的嘴,结合人的气息一起散发出来就会形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味,令人作呕。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宋谨书见叶婉很难受的模样不由急切问道。 他以为叶婉是几日奔波后身子不舒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味道难闻。 “先坐床上去,我命人请大夫。” 宋谨书上前正准备搀扶叶婉重新回床榻上,谁曾想话音刚落,就被叶婉急急出声打断:“不用请大夫。” “我没事,你赶紧去沐浴,都要臭了。” 叶婉这话说得直白,第一时间伸手推拒,说话时语气中还带着嫌弃仿佛宋谨书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让她避之不及似的。 “臭?” 宋谨书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婉又抬手闻了闻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梗在喉咙再也说不出口。 夫妻俩维持现状好一会儿,宋谨书好似接受了自己臭的事实,默默起身往门口走,临到门口才扔下一句话:“我先去沐浴,你若是累了就先躺下睡,别倚在床头睡,对腰和颈柱不好。” 房门一关一合,叶婉彻底清醒过来,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话里话外的不妥当,顿时懊恼不已。 “我方才说的什么胡话,怎么可以那样说呢?啊!表哥该不会生气了吧?” 叶婉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有些慌了神,生怕宋谨书说沐浴只是借口,从而一去不复返。 这可是他们的新婚夜啊!哪有新婚分房睡的道理? 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但叶婉还是忍不住乱想,想着想着,她便彻底没了睡意,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盯着红帐顶。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门终于再次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令叶婉不由心头一紧,迅速闭上眼睛装睡,且她担心被宋谨书看出来还特意转身背朝外面躺。 正紧张着,突然床榻下陷,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可阻挡的落入叶婉耳中,她的心跳也不自觉跟着加速跳动起来。 “婉婉,睡了?” 叶婉能感觉到宋谨书在靠近,可依旧不愿意“醒过来”。 “婉婉。” 宋谨书再次呼唤,右手朝床榻里侧伸过去,双臂一撑,便能接着烛光看清叶婉的脸,当他看清叶婉轻颤的睫毛时心中了然,嘴角也在一瞬间上扬。 “呀,真的睡着了?” 宋谨书故意说道,而后起身坐稳,余光瞥向床榻内侧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看起来与大红喜床格格不入。 他心生疑惑,便探身想要取来一探究竟,谁曾想身子刚探半个,原本在床上装睡的叶婉却像突然想起什么直接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叶婉动作再突然也比不得宋谨书手长动作快,一转眼的功夫,那本书便落入宋谨书的手中。 “表哥,你快还给我。” 叶婉惊坐而起,紧张地盯着宋谨书手中的书册,双拳紧握却还强装镇定道:“表哥,那是姑娘家看的书,不适合你,你还给我好不好?” “姑娘家看的书?”宋谨书装作听不懂的模样,一边观察叶婉神色,一边将书册举高,不给她触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书姑娘家能看,男子却看不得?” 说着,宋谨书便后退好几步,确认叶婉无法一下子扑过来,他才笑盈盈当着叶婉的面翻书。 “不行,不能打开!” 叶婉见状,当下就急了,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小夫妻俩一抢一躲,你追我赶,混乱之间,叶婉的左脚不小心绊了右脚一下,身体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床头砸去。 远房表妹 第52节 “啊!” 一声惊呼,叶婉并未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反而落入一片柔软之中,熟悉的皂香气息顿时充斥满她的鼻腔,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随即别过脸,正好看到书册在他们身侧大喇喇地翻开了。 书中的画作也同时落入他们眼中,两个赤条条的小人纠缠在一起,旁边是动作解说,一字一句简洁明朗。 叶婉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 “婉婉好兴致。” 宋谨书闷声笑,而后迅速出手一把摁住叶婉的后脑勺,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颠倒,气氛也完全不一样了。 “婉婉,我们也按册子上画作试一试吧!” 宋谨书话音一落,根本不给叶婉回话的机会当即欺身而上,下一瞬他们便唇齿相依难舍难分。 “唔唔……表哥……” 叶婉感觉自己口中的气息越来越薄,还险些上不来气。 她抬手推宋谨书,却因浑身发软只换得一息缓和便又晕乎乎随之沉沦,起起伏伏间不辨天时,也分不清喜怒哀乐了。 床帐不知何时盈盈垂落,遮挡了部分烛光,也遮掩住那满室春色以及情不自禁交叠的身影,只余嘤嘤啼哭自缝隙泄出,传至屋外,羞红了丫头的脸。 “云燕,你要不先回去歇息吧?” 小梅见云燕脸红如猪肝,垂首不吭声,再三犹豫之后,她还是好心劝了一句。 “那怎么行?我若是走了,只剩你一人,若是主子们唤人伺候你顾不过来怎么办?” “你就是想太多。”小梅神神秘秘凑过去,眼睛瞥了一下门口,压低声音道:“你听里头的架势,指不定得到天明才需要人持续,你没见话本子里都说男子十个有九个都贪,没那么容易结束。” “贪?”云燕先是一愣,而后脱口而出,问道:“一夜七回?” 她瞪大了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原先猪肝红的俊俏脸庞瞬间朝黑靠拢,慌乱又磕巴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只是……哎呀……” “得了得了,不必解释,我都懂。”小梅眨眨眼,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这个小动作也彻底让云燕放弃了挣扎。 两个小丫鬟嘀嘀咕咕,都开始商量偷偷回屋睡觉了,不曾想还未来得及行动,屋里头床铃响起,听到“备水”二字,她们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并且第一时间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神色。 说好的一夜七回呢?不应该奋战至天明吗?难道……难道风光霁月的大公子不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4 23:53:37~2023-05-16 22: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有 10瓶;栀夏、下凡的易青大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婚后 小梅与云燕都有些傻眼, 直到第二声床铃拉响,小梅才匆匆进屋,全程垂首忙活, 生怕一抬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而云燕则领着好几个丫鬟婆子抬水进来,又匆匆领着人离开。 “这里没你什么事,先退下吧!” 宋谨书内心颇为郁闷,夫妻俩一里一外干坐着,中间插了小梅这个干活的小丫头, 怎么看都觉得碍眼,终是没忍住让小梅先退下了。 “是。” 小梅如临大赦, 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看自家姑娘,随意福礼便快步出屋。 屋门一关,小梅长长舒了一口气,给守在屋外的云燕使眼色, 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云燕意会, 两个小丫头便一前一后往自己的房间走了。 新房之中, 宋谨书与叶婉大眼瞪小眼,只觉得满屋子都弥漫着尴尬, 不知该如何面对。 宋谨书是不甘心, 他一向自律,也鲜少生病,再如何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虚了。 而叶婉则是有些懵, 小梅看过的话本子她也是一本不落下, 但小梅没看过的房事秘籍她却是认真看完了, 故而心中也纳闷, 不过她倒是没多想,毕竟方才还挺疼,不用受罪更好。 她想得开,反倒是宋谨书一直耿耿于怀,即便后来二人沐浴结束已经歇下,他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亥时正一过,叶婉迷迷糊糊逐渐入睡,半梦半醒之间,顿觉身上一沉动弹不得,想睁眼又实在太困根本睁不开。 “什么东西?石头塌了……” 她眉头紧蹙,咕咕哝哝说一句,似乎被梦魇住了,“表哥,救我……” 宋谨书闻言动作一顿,借着烛光观察叶婉反应,见她反应有些大,就不敢再进行下一步动作,轻声呼唤道:“婉婉,醒一醒。” “那都是梦,假的,快醒一醒。” “婉婉。” 在一声又一声呼唤中,叶婉终于突破梦境迷迷瞪瞪睁开双眼,她的意识还不太清晰,猛然看到宋谨书便喃喃道:“表哥?你来救我了?” 宋谨书噗嗤一声笑起来,而且还越笑越欢快,笑着笑着,叶婉也后知后觉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犯的蠢便忍不住瞪向罪魁祸首。 “笑,好笑吗?”叶婉哼哼两声,有些不高兴,骂道:“还不是怪你大半夜不睡觉胡来,害我做梦了,你怎么还有脸笑?” “好好好,不笑了。”宋谨书极力克制住自己,起身朝外间走,转而便提着水壶进来,“先喝杯水压压惊。” 望着递到跟前的水杯,叶婉动了动喉咙,确实有些不舒服,就没跟他客气,一下咕噜完一大杯水。 “怎么样,少夫人,心里的气可消了?” “也就那样,勉勉强强。”叶婉别别扭扭转过脸没好意思看宋谨书,但架不住嘴硬,说出口没一句好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谨书:…… 感情对自家媳妇贴心还做错了? “你……罢了罢了。”他无奈摇摇头,随手将水壶搁到床头边的小桌子上,双眸紧盯叶婉,咬牙道:“原来婉婉对我评价如此高。” 宋谨书故意将“高”字的音咬重,缓缓逼近,“那为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失望,该探讨的学问总不能遇到点困难就退缩,婉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 叶婉心头蓦然一慌,拒绝的话卡在嘴里愣是没机会说出来了。 这一次,叶婉挣扎无果,只能任由对方折腾,连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宋谨书则心满意足地二次唤水,主屋的动静也终于消停下来。 小梅与云燕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她们两人都没想到主子们会卷土重来,故而方才伺候不及时还被陈嬷嬷训斥了。 “今晚我守夜。”小梅主动揽活,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忙改口:“算了,要不今晚还是一块守,主子们成婚守夜就只能在隔壁,我怕我睡得太沉听不见传唤。” 以前守夜都是跟姑娘一起睡,亦或是姑娘在里间她就在外间,如今男主子也在,连睡外间都不太现实了。 “成,两个人一起,挤着睡也暖和。”云燕颔首应下,毕竟是正月寒冷不输腊月,下人们用炭都有份额,用完就没了,两个人一起既暖和又能省下一份炭多用几日,“这样主屋传唤总能有一个能听见,挨训挨罚也能有个伴。” 两个小丫鬟目光相触,双双捂嘴偷笑。 这一夜,明竹轩彻夜通明,灯火不熄,喜庆的红与莹洁的白交相辉映,为小两口大婚增添了视觉上的热闹。 夜深沉寂,至此之后,叶婉真真正正成了宋家少夫人,开启未知却不会有半点担忧无措的将来。 …… 翌日,天色大亮,小梅与云燕已经在主屋门口转悠多时却依旧不见里面有动静,两人犹犹豫豫,可谁也没有上前敲门打扰。 直到辰初二刻一过,小梅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云燕,你说咱们要不要唤表……大少爷和少夫人起床?今早还要敬茶,再晚可就失礼了。” 虽说叶婉嫁过来之前宋老爷夫妇对她还不错,疼爱有加,但表侄女与儿媳妇的身份终究不一样。 以前当闺女养,想着闺女总会嫁出去多疼爱些也实属正常,但如今成了儿媳妇,睁眼就能见到,时间一长,婆媳关系是好是坏,终究还得看谁当家。 小梅不是叶婉,她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在意叶婉,担心她家姑娘。 在沅水县市井之中,她见多了表里不一的人,许多成婚前好到人人称赞的地步的人,一旦婚后日日相见,最后也不可避免闹得鸡飞狗跳。 “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就给婆母留下不好的印象总归不太好,云燕,要不咱们去敲门提醒一下?” 云燕闻言摆摆手,不认同道:“就你在这瞎操心,你在宋家也住了好几个月,咱们老爷夫人什么脾性你不清楚?少爷少夫人昨夜受累,不过多睡一会儿罢了,在自家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再者夫人老爷都疼爱少夫人,即便训斥大少爷没分寸,也肯定不会说少夫人一句不是,你没见陈嬷嬷都没说什么吗?” 陈嬷嬷协助苏氏打理宋家后宅,乃苏氏的心腹,在宋家的话语权与管家钟叔并立,她既然没有来提点,就肯定是得了主家的首肯,不好来打扰。 小梅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顿时面色舒缓,放下心来。 如此又过两刻钟,辰正已至,屋里头终于传来清脆的铃声,小梅、云燕对视一眼,收敛方才的情绪扣门进屋。 她们进来时,宋谨书已经穿戴整齐准备离开,一见她们瞥了红色床帐一眼,便吩咐道:“留一人伺候,另一人去打水。” “是。” 云燕自动自觉出去打热水,让小梅留下伺候。 “嗯,小梅,什么时辰了?”今早要给公公婆母敬茶,这事叶婉还记着,只是昨夜确实太累,她脑子还有些懵。 “回少夫人,辰正了。” 小梅老老实实回答,目光却是半刻不停地在叶婉裸露的皮肤上流连,隐隐能看见些许淡色红痕,不知不觉红了脸,看向叶婉的目光也带着笑意,一副很欣慰的模样。 相比她的坦然,叶婉闻言却是惊坐而起,高声反问道:“什么?已经辰时正刻了?” “是啊!辰正都快过去一刻钟了,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当然有。”叶婉慌慌张张下床,光着脚丫踩在地上,着急道:“快,把今天要穿的衣裳拿过来,今早新妇要敬茶,不是交代过你要提醒我吗?你怎么不喊我起床?”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 叶婉有些欲哭无泪,慌里慌张地收拾,云燕端水进来,她也是洗得快速随意,连妆都不想上了。 “少夫人不必着急,夫人……”小梅试图安抚,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叶婉打断了。 “都要火烧屁股了,我能不着急吗?”叶婉完全听不下去,急的不得了,继续道:“长辈如何说那是长辈的事情,他们对我宽容疼爱,我却不能那恃什么娇。” “是恃宠而骄。” 宋谨书洗漱完毕正好在这个时间走进来,听见叶婉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婉婉有这样的觉悟,只是你确实不必着急,娘让身边人过来传话了,让我们慢慢来,吃完早饭再过去。”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宋谨书轻笑,抬手揉了揉叶婉凌乱散开的头发,“天冷,快把鞋子穿好,我在小厅等你。” 说完,他给小梅与云燕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便先后围到叶婉身边,替她好好收拾,梳妆打扮,待一切妥当,才陪伴她往小厅而去。 小厅设在明竹轩东侧,主要方便主人家平日里用饭以及招待关系亲近的亲友,以示对亲友的看重。 远房表妹 第53节 知晓主子们一会儿要用饭,宋福便早早过来安排,让人烧好暖墙,早饭也提前张罗过来,用银丝炭温着,如此一来,主子们进屋就们感受到暖意,也能在第一时间吃到可口的饭菜。 宋谨书先来,等了一刻多钟,叶婉才提着裙摆慢悠悠过来。 夫妻俩一起吃了一顿还算舒心的早饭,而后手牵着手,旁若无人地朝正院走,途中他们频频对视,或羞或嗔,总之那股子甜蜜劲直让身边人无法忽视。 “啧啧,小梅你看前头,真是一刻都分不开。” 宋福到底还是没忍住,扯着小梅酸溜溜地低声说了一句。 “这样不好吗?”小梅扯回自己的手臂,没好气道:“既是夫妻,光明正大牵手怎么了?主子们能如此恩恩爱爱走下去才好,主子们好,咱们才能更好。” 小梅嫌弃宋福嘴碎,决定远离他,便快走几步,与宋福拉开距离,而后又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般低声侧头跟云燕说话,两个丫头嘀嘀咕咕,一边偷看前面的主子,一边捂嘴偷笑。 作者有话说: 终于到休息日了,明天双更,冲! 感谢在2023-05-16 22:58:47~2023-05-19 08:1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20瓶;64076073 10瓶;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敬茶 “哼, 又嫌弃我,又不理我。” 宋福望着前面交头接耳的两个姑娘,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幽怨。 没人理他, 他就自言自语,一会儿看看前面的主子们,一会儿又看看四周景色,最终还是没忍住将目光转移到小梅身上,一个劲盯着那窈窕的背影, 少年心事不断搅扰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而某种潜藏心底的念头在此时此刻达到了顶峰, 呼之欲出,又被他深深忍住了。 “傻姑娘,我都表现那么明显了,你愣是看不懂,哼!” 宋福轻哼, 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又无可奈何。 底下人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宋谨书与叶婉是不知道的, 此时此刻, 他们的眼里就只剩下彼此,就这么手牵着手, 一直走到正院门口才松开。 宋谨书想直接牵着走进去, 毕竟已经成婚了,乃正经夫妻,牵牵手秀秀恩爱怎么了? 但叶婉却不是这么想。 世道如此, 礼教虽比前朝宽松, 但终究比不得关外开放洒脱。 她是个姑娘家, 在很多事情上都要多起多想多在意, 终究不如男子随性,想干嘛就干嘛。 “长辈跟前,总得多注意些,我刚进门,哪能那样不懂礼数?” 叶婉埋怨地瞪了宋谨书好几眼,表现出强烈的拒绝,他才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不过,成亲后的宋谨书好似变得格外黏人,总会说些让人羞赧的话,亦或是做些出乎人意料的动作,真是让叶婉又爱又恨。 就好比现在,叶婉拒绝了牵手面见长辈的提议,宋谨书无奈同意了,但他会趁叶婉不注意在进院门之前捧起叶婉的脸迅速亲一口,这才满意。 “你你你……你不要脸。” 叶婉被他大胆的动作惊到了,下意识骂他,而后又握拳用力捶他好几下,见他不反抗也不喊疼,还一副很受用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别过脸不理他了。 “好婉婉可是生气了?” 宋谨书明知故问,叶婉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想往跟前凑,挨打挨瞪也不在意,“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板着一张脸进屋,爹娘看到肯定会问,你忍心看你相公被爹娘罚跪挨打吗?好婉婉,别气了好不好,等回院子里,为夫随你处置可好?” “哼,把你打怕才好,免得你口无遮拦,不分地点耍流氓。” 宋谨书放低身段哄人,连随便处置的话都说出来了,叶婉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姑娘就干脆顺着梯子下,嘴硬一句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婉婉,我只对你耍流氓。” “呸,哎呀,油腻得要死,你别那么说话,烦死了。” “哈哈哈……” 看着叶婉嫌弃的小脸皱起,宋谨书顿时笑出声来,好在经过这回斗嘴,人总算是变回正常的模样了。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没一会儿就到了正院的小厅,宋老爷与苏氏坐在上首主位,弟弟宋怀康则与同宗的几位亲人同坐在下首一侧的椅子上,听到声音立马伸长脖子朝外面瞧。 “来了来了,哥哥,表……嫂子来了。” 宋怀康太兴奋险些唤错称呼,立马改了口,只是还有客人在,咋咋呼呼终究不像话,故而他刚喊完就被苏氏轻咳两声制止。 血脉压制,只一个眼神就足够有威慑力,宋怀康不再吭声乖乖缩回椅子里,不过心中的兴奋激动半点不少,眼睛依旧一个劲往外瞅。 屋里人听到声音不到半刻钟时间,门口便出现一对身影,一高一矮并肩款款走进来。 “孩儿(儿媳)见过爹、娘。” 叶婉没想到除了宋老爷夫妻以及宋怀康之外,竟还有其他客人到来,顿时心头一紧,目光迅速略过其他人,手掌蓦然蜷缩,垂首不再乱看。 他们夫妻行完礼,秀山便端着提前准备好的茶水上来,递到叶婉夫妻俩面前,等叶婉接下才退至一旁。 “爹,请喝茶。” 叶婉将茶杯举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改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哎哎哎,好孩子。”宋老爷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应答,还给叶婉包了个大红封。 “娘,请喝茶。” 敬完宋老爷,叶婉又举着茶杯转向苏氏,完成了从姨母到娘的称呼上的转变。 苏氏也很高兴,给叶婉包了大红封,而后尊尊叮嘱小两口要好好过日子,生活中相互体谅等,宋谨书与叶婉都乖乖应下了。 而后叶婉在宋谨书的介绍下给其他长辈行礼问安,得了不少红封,叶婉也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在场年纪比他们夫妻小,或者辈分比他们夫妻小的亲属,敬茶的礼节也就结束了。 考虑到小两口前些天为婚事劳累奔波,昨夜又是行正礼的日子,便不多留他们,让他们回去歇息,有什么事等晚上一家人吃饭再谈。 “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招待四叔公、五叔公还有我跟你们爹,不必操心,走吧!” 苏氏见儿媳面上有些疲惫就知昨夜儿子定然是不懂分寸了,她没多言,寻个理由将小夫妻俩支走,方才得空招呼过来帮衬的远亲们。 在场都不是眼盲心瞎的人,忙识趣附和苏氏的话,等小夫妻俩离开,他们也陆陆续续寻借口回家了。 这些天天气不太好,即便府中的路一直有人打扫也不见得会处处妥当。 这不,夫妻俩还未出正院门,叶婉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若非宋谨书在身旁托了她手臂一把,准会摔个狗啃泥。 “妈呀,好险。”叶婉惊呼,站稳之后才后怕道:“还好表哥你在我身边,不然我今日当真要丢大脸了。” 新进门的第一天少夫人就摔个狗啃泥,不管被谁看见,第二日估计整个宋家里的人都能传个遍,那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人? “早跟你说要牵着走才稳妥,你偏偏嘴硬,这下好了,若真摔,狗啃泥还是轻的,就怕磕到头,或者摔断胳膊腿,到时候就麻烦了。” 叶婉:…… “你就不能盼着我好?” 叶婉没好气回怼,刚出正院门,手就被宋谨书握住,夫妻俩就这么手牵着手慢慢往回走,倒是不再吵架拌嘴了,恢复今早的甜蜜。 小梅几人跟在身后啧啧称奇,看到主子们又腻歪在一起他们也跟着高兴,回到明竹轩后,宋谨书屏退众人,与叶婉睡了个回笼觉。 因长陵与沅水县有一段距离,小夫妻俩与长辈商议过后,决定将回门的日子改到一月后。 “届时咱们留在沅水县小住一段时间,过完上巳节再回来。”宋谨书提议。 “成,我也是这么想。” 叶婉笑答,能留在家里待一段时间陪伴阿爹最好,她巴不得能留久一点,“我们县城上巳节举办庙会,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到时候我带你去好好玩一玩。” “娘子如此热心,拒绝的话着实难以言说,为免因一句话拂了娘子兴致,为夫决定舍命陪同,届时便劳烦娘子多费心了。” 宋谨书故意文邹邹说话,惹得叶婉好一阵嫌弃,也不想接他的话了。 夫妻俩成亲七日,相处起来是一日比一日妥帖。 “你少在这掉文袋,好好说话。”叶婉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没好气地吐槽道:“瞧你那阴阳怪气的模样,难不成带你去玩还带错了?出去玩玩而已,还舍命,你的命真不值钱” 叶婉哼哼,嘴里嫌弃着,心里却是甜滋滋。 “对了,蒋公子他们不是邀约你出去品茶吗?你赶紧去,莫要整日围着我转,不然等时间一长,你连朋友都得没了。” “嗯,已经让宋福回帖,再过一刻钟我便出门,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回来时给你带。” 宋谨书心中有数,早早就安排好了,不过是故意说几句讨人嫌的话逗媳妇玩罢了。 “家里什么都不缺,不必特意给我带。” 叶婉想了想,兴致缺缺。 “那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反正人你都认得。” 宋谨书收敛油滑的调调,正色询问,叶婉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了,也不想拘着她,只是叶婉最近有点累,是真的不想动。 “罢了,你在家中好好歇着,下回养精蓄锐再带你出去玩。” “嗯。” 宋谨书揉了揉叶婉的脑袋,“那我先出门,有事你就差人到珍满楼福字号雅间找我。” “嗯,知道了。” “你……算了。” 宋谨书欲言又止,终是化作一声轻叹,只是出门的那一刻,他还是没忍住又开口啰啰嗦嗦叮嘱好几句才放心走。 宋福也紧随其后,主仆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表哥还真是越发啰嗦了。” 叶婉随口嘀咕一句,被刚进门的小梅听见了,那一瞬间,小梅就好似找到知己一般接话道:“对啊对啊,奴婢也这么觉得,又不出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宋福最近也奇怪,走哪都能碰见他,一见面就叨叨个不停,方才还跟奴婢说要把这里当自己家,该吃吃该喝喝,莫要拘谨。” “奴婢就纳闷了,有什么可拘谨的,您嫁给表公子成了宋家少夫人,奴婢是您身边的丫头,这里以后是您的家,自然也是奴婢的家,他操心个什么劲?” 小梅不吐不快,实在是最近被宋福闹得有点烦,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然而,听完小梅的话,叶婉与云燕都沉默了,她们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小梅看,直看得小梅心里发毛,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 “怎,怎么了?” 远房表妹 第54节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平日里虽算不上机灵,但好歹也不傻,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好像没带脑子,真是苦了人家宋福。” 叶婉突然来一句,懂的人一听就明白,不懂的人就好比小梅,此时此刻更迷糊了。 第62章 回门 “少夫人, 您这是何意?” 小梅挠挠头,转而看向云燕,希望能从云燕那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云燕虽知那话的意思, 却不知该回答什么,只好小幅度动作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爱莫能助,让小梅自求多福,自己想。 “何意?”叶婉唇角微抽, 突然想起自己在明了心意之前也有过这样一段迷糊日子,当时表哥也废了不少心思呢! 思及此, 她着实不好意思再嫌弃小梅反应迟钝,便放缓声音解释道:“不怪你,有其主必有其仆,你随了我。” 叶婉这么一说,小梅眼中的疑惑明显更浓郁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妨找个合适的时间直接挑明, 问一问宋福是否对你有意。”叶婉看向小梅, 这个比她还大一点陪伴她长大的姑娘, 话音突然一转, 补充提醒道:“不过呢!这得在你有那方面的前提下询问,若是你对宋福没那个意思就别问了, 找机会绝了人家的念头, 免得耽误人家。” “小梅,我这么说你可听明白了?” 小梅沉默,认真思索了叶婉的话, 懂是懂了, 但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否对宋福有那方面的想法, 故而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妥帖。 “奴婢明白, 只是,只是还得再想一想,想清楚才知晓该不该去问。”小梅越说越小声,“别到时候搞错人家意思,宋福那小子肯定会笑话我,脸都没地搁了。” 叶婉: …… 云燕: ……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遵从自己内心去寻求一个真相吗?怎么担心起脸面的问题了? 这一刻,叶婉与云燕皆不想再多言,反正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随后主仆三人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开始聊起其他人和事。 另一边,宋谨书主仆乘坐马车来到珍满楼,一进酒楼,那掌柜眼前一亮,忙亲自上前迎接。 “哟,宋公子,真是稀客啊!您楼上请,蒋公子他们都在福字号雅间等您呢!” 掌柜的想给宋谨书引路亲自带人上楼,才寒暄走几步就被宋谨书客气阻止,笑道:“掌柜留步,酒楼正是忙碌时分哪能耽误你的生意,老客了,你找个小伙计带路即可。” “如此岂不是怠慢了?”掌柜的目光在整个酒楼大厅巡了一圈,倒是识趣地没有坚持,“那就多谢宋公子体谅,您吃好喝好,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伙计,让他们跑腿伺候。” “嗯,留步。”宋谨书一拱手,转身收敛几分笑意,跟着小伙计上二楼。 人还未进雅间,就听到里面热闹爽利的交谈声,感情这群家伙趁他不在时是这样编排他的,竟还打起赌来了。 宋谨书无奈,推门的瞬间故意高声说道:“你们若是这样设赌,恐怕都得输个精光,我家婉婉体贴又善解人意,事事处处都在为我考虑,还让我多出来与你们聚会游玩,怕我没朋友。” 他说话的刹那间功夫,雅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看着几日不见的他。 “怎么,几日不见,诸位仁兄贤弟就不认得在下了?” “呸,你宋大公子就是化成灰我们也能认出来。”蒋庆舒反应最快,当即反驳,两人关系最铁,故而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你家住的最近,却是最晚一个来,该罚。” “行,我自发一杯赔罪。”宋谨书笑言,落座之时就直接端起茶杯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顿时引来几位好友不加掩饰的嫌弃,方才略带炫耀的解释:“腹中无物,饮酒伤脏腑,若是被我家婉婉知晓该生气了。” “咦!谨书,你这么做不地道,搁咱们兄弟几个面前炫耀呢?”彭长青不乐意了,喃喃埋怨,“你这是趁狗不注意将狗骗进来杀……哎呦,你们干嘛打我?”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其他人的不满,还因此挨了好几下打,毕竟好好的俊朗公子,风度翩翩,哪有用狗形容的,确实该打。 兄弟几个你一句我一句,关心起宋谨书的婚后生活,听他炫耀,又止不住在心里酸溜溜,雅间气氛便逐渐活络起来。 菜品上桌,推杯换盏,衔菜吃肉,少年们畅所欲言,对自己的前途满怀期待,憧憬着将来都能实现自己远大抱负。 饭后几人相伴上街闲逛,半条街走下来,跟在几人身后的随从就没有一个是闲着的。 特别是宋谨书主仆,不仅宋福满手东西,宋谨书自己也提了不少。 “不是,谨书你这是打算把整条街搬回去吗?” 蒋庆舒忍不住调侃,两相对比,倒是显得他小气了。 “若是婉婉喜欢,各家掌柜也同意,搬回去未尝不可。” 宋谨书这话一出,好友几个都忍不住嘴角微抽,蒋庆舒啧啧两声,接话道:“不愧是你宋大公子,财大气粗说买就买,在下服气了。” 随即几人哈哈大笑,闲逛到申时正才各回各家。 …… 随着时间进入二月,春意越发浓郁起来,宋宅之中随处可见葱绿的草木,还有鸟儿在此安家,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时值二月下旬,桃树杏树葱郁的枝头也开始冒出花苞,正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竞相开放。 春风拂动万物生,一场春雨一分鲜活。 二月二十,宋谨书夫妻俩辞别苏氏带着一车子礼物赶回沅水县回门,因带的东西有点多,他们行程速度也比原先缓慢不少。 加之春日景色美,他们一路过去,总是忍不住凑到马车小窗边欣赏外头的景色,如此一来,速度就更加快不起来了。 宋福不喜欢慢行,但主子们要赏景就只好配合速度,原本五日的行程愣是走了六天半,叶镖头险些派人出去找,生怕他们路上出事。 他只有这么一个闺女,那就是他的宝,如今多个女婿半个儿,牵绊又多了一点。 “哪年春天不是这个模样,年年看你们也不嫌烦,想赏景回家再安排春游行程岂不是更好?白白让老子担心了一天一夜,你们两个冤家。” 好不容易接到女儿女婿,叶镖头高兴之余也不忘嘴上教训他两几句,免得他们年少妄为全凭心意,忘了家中长辈的忧虑。 “阿爹您别生气,都怪我不好,让您担心了。”叶婉笑盈盈地搂着叶镖头手臂,跟她爹撒娇卖乖,“以后我让表哥管着点,不胡闹了,您别生气,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严肃点,认错却没认错的态度。”叶镖头轻轻推了推叶婉,手中愣是舍不得用力,目光一转,又瞪向宋谨书训道:“看什么看,还有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管一管,什么都由着她,老子好好的闺女迟早要被你惯坏了。” 岳父大人教训,宋谨书纵使有再多的理也不敢回嘴一句,好脾气地连声应下,态度比叶婉诚恳,叶镖头见状也实在责怪不起来。 父子三人在门口好一顿掰扯,最终还是镖局的兄弟们看不下去过来劝说,叶镖头才作罢,领着女儿女婿进门,大家伙好好热闹了一阵,才重新忙碌起来。 日子过得好不好从孩子们的脸上就能看出大半,叶镖头见女儿面色红润笑容满面,就知她在宋家过得舒心。 随后他又挑了些许小问题跟女儿女婿聊,从中获取生活上一些小细节的情况,便也彻底安心了。 “阿爹是不是也觉得我头上的簪子好看?这可是表哥外出访友特意给我买的,还有刚才搬去仓库的燕窝人参,也都是你女婿千挑万选孝顺您老人家的。” 叶婉全程都在说好话,一会儿夸宋谨书,一会儿又说宋老爷夫妻俩的宽容疼爱,总之半日交谈下来,几乎没说过宋家人一句坏话。 若非叶镖头知道宋老爷他们的为人都要怀疑叶婉是报喜不报忧了。 “行了行了,老子还没到要吃补品的年纪,全程就你一个人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早知道就叫你们别回来了,吵得老子脑仁疼。” “哼,您老就口是心非吧!”叶婉哼哼两声,知晓她爹的脾性也懒得与他计较,不过倒是顺着她爹的话不再念叨婆家事,反而问起自家镖局目前的情况,“家里若是遇到什么问题您老一定要告诉我,别什么都自己扛,我已经是长大了。” 叶镖头瞥了女儿一眼,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不过一个小姑娘家家能帮上什么忙?若真遇上事,最终还不是得请亲家出头拉一把,如此一来,告诉女儿还不如直接联系宋家父子,免得多一个人担心。 “嗯,知道了。”叶镖头颔首,安了女儿的心才开始找话题单独与女婿聊,宋谨书全程没有半点敷衍,翁婿俩相谈甚欢,小夫妻俩就暂时住下了。 沅水县远比不得长陵城富庶,但其下属有七八个小镇,每个小镇的风土人情都不一样,每至一个小镇都能拥有一种新的体验。 即便出门没有目的地,也能在路上看到田间地头不一样的风景。 回沅水县陪伴长辈两日,宋谨书与叶婉就开始计划出行,他们到沅水附近赏江景,吹着清爽略带湿意的江风烤鱼烤肉,感受野炊的快乐。 亦或是走进田间地头采风,画一幅童子骑牛,风吹稻苗波动摇摆的乡村小景。 偶尔他们也会夜不归宿,去隔壁不宵禁的小镇吃一顿碳烤夜食,听那些乡亲们闲谈家长里短各种有趣的琐事。 “表哥,怎么样,好玩吗?” “嗯,确实有趣。” 叶婉颇有些得意,笑道:“我就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不比你们整日吟诗作对,品茶办宴强?” “人存于自然,总不能脱离了自然,高高在上习惯了,总得找机会接接地气,表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婉婉说得对。”宋谨书顺着叶婉的话应下,下一瞬便将人拥入怀中,亲了亲姑娘光洁的额头。 夫妻俩吃吃玩玩四日整,便迎来了上巳节。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 第63章 过节 上巳节俗称三月三, 在沅水县百姓看来乃是祈福驱灾的大吉日,每年一到这一日,老百姓们就会呼朋引伴入沅水沐浴, 洗尽污垢灾祸,称之为“祓禊”。 不过,这个活动与礼教相悖,并不适合所有人参与,故而通常是家中男丁前往沐浴顺便带一件家中妇孺老幼的衣裳进行清洗, 也算是为家中不便参与的家人祈福了。 “往年咱们爹也去?” 宋谨书不禁询问,他对这个过节的方式感兴趣, 但顶多去江边瞧瞧热闹,感受一下那种节日的气氛,但是他绝对不会下水。 “阿爹不去,他老人家不信神佛,不过镖局其他师兄师弟会组队前往, 通常一玩就是半日, 阿爹也不会管他们。” 叶婉说着往窗口朝外看了看天色, “再过两刻钟左右他们就该出门了, 没准还会过来喊你一起去呢!若是不想去,你便说晚点需陪我去逛庙会, 不然他们恐怕不会罢休, 抬也要将你抬去沅水边上。” 一联想到宋谨书被人抬走的狼狈模样,叶婉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宋谨书凑过去,不顾叶婉的反抗捏了捏她的脸, “瞧着不像是好事, 是不是在心里悄悄编排我了?” “没有, 表哥最好了。”叶婉违心说好话, 小夫妻俩顿时闹到一处,直到外头有人喊才消停。 正如叶婉所料,镖局的人确实过来请宋谨书一同去游沅水,态度坚决,任凭宋谨书寻各种理由婉拒也不肯松口,直到宋谨书按照叶婉教的说辞拒绝,镖局的师兄弟们才买账,招呼一声转身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叶婉后脚就揶揄道:“看吧,我就说得那样说你不信,非折腾一圈。” “表哥,让宋福套马车,一会儿咱们也出门,先去沅水转转,带你看一看乡亲们如何袚禊,而后我们再去庙会,你觉得怎么样?” “嗯,你熟你来安排就好。” 宋谨书没意见。 计划已定,然而真到实施之时却发生变故,宋福和小梅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找半天不见人,好好的行程愣是耽误了两刻钟。 就在宋谨书他们准备放弃寻找,另寻马夫之时,宋福与小梅才红着脸出现。 小梅还好,面色绯红但好歹神色坦然,整个人的精气神还不错,反倒是宋福一个大男人忸忸怩怩,怎么看都觉得很不对劲。 “你俩这是打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