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彼端》 CH1-1 「再来。」 深吸了口气,硬是将左手支在桌面与沉重的头之间,忽略喉间酸意及有些微胀的肚肠,接过一只杯子,喉间滚动着,快速地将那色做金黄的刺鼻液体给吞了个精光,重重放下杯子摀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微微喘气,右手握到发白却还是不肯松开。旁边已经有几个杯空置着,眼角着泛泪,左手拼命扯处头发近根部处,死命克制就是不肯闷哼出声。 四周一旁的就是个正常女人该有的皮包,拉鍊却没有拉上,钱包草率地丢在一旁,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静静地躺着。那像是这世界最沉静的角落,时间完全的停止,可是却带着种难言的压迫感,彷彿被隔离出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满满都是悲伤被锁四周的窗给锁上,可窗却是透明的玻璃,赤裸地将那不堪放在眾人之前展示。 「女人啊,你为何哭泣?」男人轻声问道。 我回过头,眼神迷濛地瞅着那张早就看腻了的脸愣了愣,缓缓开口。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了?」 他忽略了我的问题,灼热而专注的视线刺进我的眼底,让人有些不舒服,可却不自觉的眼框发酸,在心底蕴出一洼灼热,滚烫着、温暖了悲戚的冰冷。 他是这样的在关心我。 「都无所谓了,反正净是些回不去的。」 我闭上乾涩的眼,一边摇头一边扯起道连自己都知道绝不会像样的笑容,声音有些嘶哑着继续开口。 「可是啊,张凯翔,我真的好想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 泪水终于决堤,我知道我哭起来肯定很难看,但就是止不住泪水在眼角氾滥。 「他不再告诉我心事了、而我感觉不到希望了,感情剩下片迷濛。那霾啊,不散都看不清远方的未来。」 没有过奢望就不会觉得失落。我真的试过什么都不去期待,但那些暗地里花了多久铸造的坚决在他跟前却都如同破铜烂铁,他一许诺什么,背身离开后我又忍不住开心好久。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却这么告诉我。 「你可不可以别每次都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这样会让我压力很大。」 他压力很大,他说他压力很大,他说我的爱给他很多压力,不要这么爱他。 不要这么爱他。 无法否认的事实是,这段感情中我始终是付出比较多、爱的比较深的那一方。感情像是一个没有砝码可以制衡的天平,计量着无法以单位换算的爱和在乎,当两方心意的重量平衡完好时才能幸福美满。 是向我这沉沉垂地的天秤,让一切画上句点。 说着,我拎起另一杯酒又准备灌了下,眼泪更没节制的掉个不停。但酒还没到嘴边就被硬是拽了去。张凯翔伸目光温柔而充满理解,蔓延着、包围了我不安的眸。而我定定的望着泼洒出去的酒,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一个很沉的声音轻轻落入耳里,语音含了满满心疼。 「别喝了。」 明明感受到的是他的在乎,我的心脏却狠狠一痛。他会心疼我啊,他会啊,可是他不会。 「嘖,张凯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啊?要是以前你就会借包厢陪我好好大醉一场了。是啊,那样多好、多好。呵呵。」 我笑的癲狂,显然是酒劲已经上来。看起来是醉了,可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根本没有──我还清醒得很──清醒到还能够想他。 「不准继续喝了。」 他一手将剩下的所有酒都扫到身后,另一手使劲抓住我的手臂。 「可是我、」 我站起身想将酒拿回,但剩下的还想继续喝来不及出口,先前喝的烈酒让我晕得我无法平衡直直向前倒下,不及反应之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有双手缓缓爬上我的背,护着、按着我发颤的背脊。那双手有些微冷却大到不可思议,力道轻的像是在触碰易碎物般小心翼翼、颤抖的厉害,却不明的为我强烈悲伤的心情输入着股安稳。也许,是情感脆弱的片刻,遇见了一个比自己想像的在乎自己太多太多的人,才会格外感动吧。我想。 在我闔上双眼后的几分鐘,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隐约听见他的声音低声喃喃着,带着点浅浅无奈与深深无力,仰头问天。 「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破碎的灵魂得到救赎?拼不回去的灵魂碎块,太痛。」 不知为何,这句话和那不甘心的语音用力刺痛我的心,像是印进灵魂深处最软弱的一隅。没有馀力放声哭泣,只能默默将泪在颊边越拉越长。我感觉到一个力道,力道轻缓而温柔地抹去我颊旁的泪,让伤心归于平寧。 「结帐。」 他拿出皮夹里的一张信用卡递给了酒保,似乎是把我的帐全都给结了,待取回信用卡后,摇了摇我的肩膀。 「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听得见他的声音传进耳里,但是四肢却沉重无力,只能囁嚅着告诉他我起不来。他深深叹了口气,空出双手后尝试着将我揹起,却有些勉强。 啊……我又胖了是吗?似乎是该减肥了呢。 我用尽全力双脚一蹬,虽然还是嫌小力了些,但已经足够他借力固定,跳了几下将我的腿勾紧,蹲身将钱包收好,拉上大包包的拉鍊后提在右手,踩着稳健的步伐离开酒吧。 踏在铁楼梯的声音框啷框啷的如雷般次次打响,入秋的冷风拂过手臂带有丝丝寒意。我将右脸贴在张凯翔背上休息,耳边能确实听见他规律的心跳,并感受从他背心不停传递的暖意,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踏实,将不安与心痛暂时驱逐出境。 昏黄的街灯仍在深夜驻守,打在我的背和他的侧脸。我微微睁眼望着张凯翔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就算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都在互酸,但有个自幼相熟的青梅竹马还是不错的,因为对彼此经歷过的再清楚不过,也因为或许对对方的近况不那么熟悉。熟悉的陌生人,总是最心有灵犀、最能暂时给予慰藉的对象,而青梅竹马比起真正的陌生人有着更大的理解度,却也因身份时常被世俗看的不单纯而一直有某程度的疏离。 「你还住在那间公寓吗?」 「没,另外租房子了,在以前那间永和豆浆旁边大楼的套房,钥匙在包包,房号上面有。」 「好。」 他低声回应,没再多言语,放着空气被沉静吞噬,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闭上眼,唇角微微扬起,我开口唤他。 「张凯翔。」 「怎么了?」 「谢谢你。」我将他抱得更紧,留着一句话没说,而他轻轻一笑作为应答。 你在真好。 这时候的他,语气那么轻、碰触我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却将我带离了酒吧、带离了那属于不归人的地方。那么沉静,却将我的全世界从伤心中打捞起。 此刻,我真正的为张凯翔的存在感到庆幸。 CH1-2 摇摇晃晃着,张凯翔揹着我回到了离酒吧不远处的租屋。听见钥匙旋开门锁的喀拉喀拉声响,然后是推门的沙沙声,接着感觉到自己被放置在一处柔软,并盖上一床棉被。铺天盖地的沉重朝着我席捲而来,于是我随着那睡意的潮缓缓睡去。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我自深眠中悠悠醒转,全身发冷但唯独左手心异常温暖。我以剩馀的右手撑起身想一探究竟,深呼吸了口气挺直腰坐了起来,单手整理了下散乱的长发。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但同样睡得深沉的张凯翔。而左手暖处的源头,竟是他以右手压在我掌心的一个暖包。眼角馀光瞥见透过半拢着的窗帘照入的微微光线,沉浸在空气里晨光般清新却带着点酒精气味的寂静,不太晓得该做何反应,就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直到浑身充斥被周遭冷意步步侵蚀的刺痛感,我才皱了皱眉试图活动僵硬的面部肌肉。 「呃、嘶──」 果然还是有些不舒服。 而且喉咙还卡卡的,不用说话都能听见自己的浓浓鼻音。我吸了吸鼻子并抽开张凯翔握着的左手准备下床。脚尖触地感到的寒意仿若道闪电般瞬间窜过脊随,唤醒了部分还在为酒精而昏沉的大脑。 而在平时习惯的驱使下,我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白色马克杯走到接电式的热水壶前,按下解开热水锁定的按钮,专注地望着一缕缕白烟随着注入杯中的热水飘散,再打开一旁的矿泉水随意调匀成了杯偏热的温水,随一次次的吞嚥顺着食道匯聚成股暖流注入空荡的胃。 此时这空房的寂静多了些活络的生气,却还维持着种特殊而奇异的静謐。头还有些晕眩与某处仍为酒精所屏蔽造成的睡意,我把杯子摆在一旁之后不问地点的倒在客厅的沙发又睡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似乎又是几小时后,炎阳照亮了室内某一隅,刺眼得让人有些不适。鼻中嗅到饭菜的香味,耳边还听见阵阵铁锅铲与平底锅敲击的熟悉声响,张凯翔显是醒了。 我也不拖迟,翻身就想站起,胃中却一阵翻搅,险些就这么弯腰吐起来。他似乎听见了我起身的声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张凯翔的脸容再度出现于我面前。脸上蔓延着种忧心,却没多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皱着眉将我从地上搀扶而起,然后转身走入厨房拿了什么出来。递在我手心的是一杯蜂蜜和一小盒市售的优格。 「蜂蜜水可以解头痛,优格可以醒酒,先垫垫肚子吧。我再去弄点东西给你。」 他转身的某刻,时光像是静止的。他声音低沉,似乎是仍然有些疲惫,可是嘴角却勾着道微笑。斜阳映照着他的脸庞,照进了他眼底一览无遗的无尽温柔。 「谢谢。」 我简短答覆,并迅速地将蜂蜜水饮尽,打开优格也懒得用汤匙就直接喝光后,将空盒与杯子摆置于桌上。我看看身上还穿着的办公服努了努嘴,走向衣柜拿出了件短袖的白t和牛仔长裤,搁在浴室的置物架上,简单的将长发扎成个随兴的包头。 盖起通水孔、扭开温水水龙头。 旋开盛装浴盐的瓶罐,用小指挑起罐中的透明小汤匙、舀起几瓢浴盐缓缓分散倒入浴缸。浅绿色的浴盐缓缓在水中融化,留下但到几乎不復可见的透光温淡绿。满屋顿时散逸淡淡的薄荷清香,抢入因苦涩而发炎、而生满烂疮的胸腔,一点一点的将痛苦温柔包覆、悄悄带走。 耳中听着水注入浴缸的滴答声、眼里看着如小瀑布般落入浴缸的水溅起波波水花。痛苦消失之后,脑中仅残馀一片无法思考的惨白。 回忆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幻影般,一幕幕拉过、一幕幕停留。每幕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漾着不同的感动。 但回忆的尾声却猛地一暗,原本光鲜的色彩被一层不深不浅的蓝一分不剩的覆盖起来,原先平稳的水面被涟漪搅散,没了。那是属于最终的悲哀、那是属于别离的结局。 「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得有多灿烂,我的内心就有多少激动。忘了何时起,我的心跳频率随他摆动。 「我喜欢你。」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羞赧,我从没能忘了。我仍是这么疯狂迷恋着有关于他的一切,而如今,却只剩下回忆里似是抹在刀尖上的蜜糖般的模糊感受。 「我要回南部工作。」 「能不能不要这么黏我?这样我怎么专心赚钱?」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 「再见。」 心脏狠狠一疼,像是有什么,给撞在了胸口深处,我深深地吐了口气。 将衣服脱下并丢入洗衣篮,我抬足跨入浴池,将全身泡入,仅留下刚好可以呼吸的高度,抱膝抬头。 嘴角微微扯起一丝残破不堪的微笑,脸庞悄悄地滑过两道温热。两行泪水像是道通往过去的门,在水声中悄悄将自己和世界的连结锁上,不透一丝温暖、不露一点光,为自己的世界拉上布幔,带来深幽的永夜。 暂时的与世隔绝。 CH1-3 出了浴室以后,我感觉到全身莫名的发冷,浑身不对劲,于是躲回了被窝。 「噁......」 酒臭。 好臭,不过算了。 躺在被窝,我一手捻起棉被一角搓揉,一边静静放空。 想要和他安稳的共度一生,想要和他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脑袋某处,冒出了这样一个声音。 但妈的梦却这么碎了,怎么可能不心痛?又要怎么释怀?这一刻,我忽然好想、好想打电话给妈。想听听她的声音、想问她这些痛究竟该怎么走过。 也许是终于有了一个爱得真正深刻的人吧,此刻的我终于能够明白妈的想法。 心脏疼的像是压迫到各脏器,好似若不极力克制就会即刻呕出血来那般。 原来,妈当年也是这么痛过的吗?深夜的阳台痛骂着爸爸的妈还是爱着爸的,这个我一直都很明白,只是不晓得那些片刻,痛与爱静交织成的苦涩恋歌竟是如此赤裸而深沉、是这样撕心裂肺。 我一边思索着,思绪将感官一一麻痺,馀下了内心一处静如止水的安逸,还有一处不具名的深不见底。是个不晓得通向哪里,也完全不会引起我兴趣的黑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让人极力抗拒。 忘了究竟是我几岁的那年,父母离异之后,我原以为是没事的,毕竟妈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太过消沉,反而活的一天比一天年轻、一年比一天美丽,走在路上甚至会有人问我她是不是大我很多岁的姐姐。我妈年轻时长的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仍然细嫩、一张鹅蛋脸衬着嫣红的樱唇和披散的秀丽乌黑长发,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的。老实说,若我是个男人,肯定也要爱上年轻时的妈。可这样的她却在情场遭逢了变故。 原来漂亮的外貌是留不住人心的。 泪与水汪汪大眼里透露的神色坚决,并在上扬的眼尾勾勒出一抹不愿对命运低头的倔强,写着的是为母则强,让人心疼得无以復加,所以很快就有不少男人追求她,看着她男人一个换过一个,却始终没有一个上心的,然后变得越来越情感脆弱。常掉泪、常笑,像是富有情感而有着比一般人多的喜怒哀乐,也有点像个始终呆滞的洋娃娃。 很多年后,如今的我也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与我妈如出一辙的敢爱敢恨。 当初的我总觉得妈好傻,简直傻透了。一眾叔叔伯伯其实都对妈很好,随便找一个嫁了都总比对爸念念不忘来的强,可是她却始终无法释怀于当年的美好,不管最后爸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情,都始终爱着爸。如今的我已然懂得,那不是傻,而是爱本就如此让人颠倒疯狂。那魔力啊,足堪使一绝代美女对一名不论是外貌或才华皆并不出眾甚至也不特别温柔的男子念念不忘。妈爱爸的愚蠢,就如同我那么爱着他的坚决。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我曾我不懂这种毅然决然的爱是怎么產生的,所以选择了另一条路,离开了伤痕累累的妈,幼稚地想着这是给她一点休息空间。自己打工自己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偶尔回家跟妈吃顿晚餐,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跟着男友草草解决,从国中开始我就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模式。除了我想另觅除了家中那早已心力交瘁的妈以外的温暖并且不让她担心。可有部分的私心其实也还是要让自己有个藉口能够蒙混过去,不用这么早回家面对冰冷的空荡。 但现在的我却恨极了自己的不成熟。 我在妈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出外游荡。我竟没能陪在她身旁伴着她跨越、走过她在爱里最痛苦也最不堪的那段年岁。 那样的爱过一个人以后,我知道这是妈另一种方式的自暴自弃。 是一种耗尽身心,却无法得到回报的报復。想让爸后悔,可爸没有转身,甚至就连一次回过头来都不曾有过。很多年以后,妈都还没再嫁,也始终没改掉那在夜里站在阳台,边掉泪边对天空破口大骂着爸以前那些不是的坏习惯。彷彿只有如此,爸才会永远留在妈的记忆中。 太早就失去爸爸的我,早就忘了父爱是怎么回事,只依稀记得几个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四个人一起去过的场景。被爸带走的妹妹,原本也是好几年没见到了,所以当从小脑袋不太灵光的呆妹妹为了找我而努力唸书考上跟我同所高中的时候,真的很感动很惊讶,默默发誓要好好疼爱这个丢失又找回的妹妹。 再后来,我听说妹妹的后妈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她其实过的很好,丰衣足食也不缺什么资源。 只是有那么些时候,看着爸和后妈并肩而立或是十指相扣的幸福模样,心底的某处就空到让人椎心刺骨的疼,却又无从填补、只是很多时候会很想念我和妈,然后在长长的黑夜里失眠,哭到难以自己。 我总会记得,有个人心底和我有着相同的窟窿。 那时的我只能紧紧拥抱着她,只能沉默、只能和她一起流泪。我无法为她做点什么,只能告诉她就算她为这世界所遗弃,我身为姐姐也会继续爱她,一如从前。 出社会以后,我忘了有多少时候没给妈传讯息或是打电话。 忽然好想、好想,打电话跟她道歉,好想叫她一声...... 「妈。」 后来的我在睡了顿午觉后被张凯翔轻轻摇醒。 他面容出现眼前的那刻,竟不可抑制的感到一阵安心。 「吃点东西吧。」 他开口,像是怕我把身体搞坏又担心打扰了我般,表情显得有些迟疑。 翻身坐起,我向他道谢。 「谢谢,我现在就去。」 「你没事吧?」 「没事。」 「确定?」 「嗯,只是刚刚做了个梦。」 我点点头,轻轻一笑,往厨房走去。 看着桌上的饭菜,肚子才忽然饿了起来,于是我执起筷子,碍于喉咙有些刺痛,慢慢的吃了起来。而张凯翔坐在我正前面,没有多馀言语,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杂志。细细咀嚼着蔬菜的清甜,我开始回想短暂午休时的梦境。 好像是这样的…… CH1-4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梦,通往浅橘色的尽头,被明镜般的透明触碰,抚处结成一片纯白的温柔。 四周放映着生命的某些片段,有些歷歷还深刻,有些却似过了许久般模糊,却被此时清晰拨放。 我站在深蓝色的透光放映处,看了好久、好久。因为里面有他,真的很多。 包括大学的时候。 我谈了场恋爱,单纯、不切实际、深刻却又怀抱懵懂。 那年,他是我直属。 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对跑堂的流程还不是非常熟悉,却在着急着课本没带的时候给遇上了他。 「薇安?你怎么在这?」 「我下一节课的通识课本忘了带。」 「前几节课就给教授坏印象,期末可是很难pass的喔!」 「所以我才在想,要不要请病假算了。」 「嘖嘖,学妹你果然适应力很强嘛。但是小大一就学会这些好像不太好。」 学长摇了摇头,咂着嘴,有够让人烦躁。 毕竟以当时的情况,我如果要赶捷运转两班车回租屋一趟拿书,回来也早就超过教授的点名时间,无奈的很。 「这种时候,通常一般人会去找上一堂课是相同通识的人借课本,但是你今天这堂是早八刚结束,不见得有人能借你,所以这次嘛,我借你,但是你以后要自己记得带。」 学长嘴角微微上扬,笑得爽朗。 借到通识课本后,我火速杀到通识教室,看见教授已经在点名,悄悄坐在位置上混成早就进入教室的模样,正好点到名。 「有!」 我举起右手应答,对一旁的梁咏曦眨了眨眼,低头拿出包包里的记事本抄写教授交代的报告事项。 搞定。听说这主子还真不好应付,幸好赶上! 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串爽朗的笑声,一张面孔现于眼前。我不自觉的扬起唇角,在笔记本上用蓝色的原子笔勾勒出几道线条,是那面孔的神韵。 「等等还我课本的时候,别忘了午餐要吃家聚喔!」 那是很多年后,再一次感受到的温暖和归属感。心里没来由地窜过阵暖意,似乎正缓缓填补胸口一直空荡的那块什么、治癒着伤痕累累的心。 这是我爱他的开头,如今却被满溢的寂寞和深海蓝的窒息给淹没。 多看了几个片段,我终于不耽溺,拔足前行,脚下却越行越黑,我内心一阵没来由的惊恐,让我多想回头重回那片深蓝色的地方。 如果说深海蓝是即将窒息,那么这地方,就是最深层的海底。 它完全的纯黑,没有空气般的密闭,在这仿佛不需要呼吸也能活下去,却完全空荡,也不透光。 我曾经把这地方当作让灵魂休息的处所。也有过一段时候,对这纯黑的绝对,从拉扯着不愿前往,到不再抗拒时亲自踏入,甚至还享受着坠落。 但现在的我,却觉此处对于我里竟是如此窒碍难行。 我摀住双耳,不愿意听见那段黑色记忆撕锯拉扯的残酷声响。 它们张牙舞爪着想将我撕裂、想将我扯落。 咬紧牙冠,感觉泪水未曾停歇的一道又一道灼烧着脸庞划过之处,无法控制的嘶哑啜泣,却逃不出这海底,跑不出这片深夜的广阔天空。 在快要撑不住的片刻,脑里猛然敲过一记清脆声响,有个玻璃的什么碎裂。一个微微凉的温度触碰着我,拉着我快速奔跑着。被那力道所触碰的每一处,替墨黑的我辩驳、染白。 这路不长不短,正好在我濒临崩溃的一刻,看见了不远处温黄的淡橘微光,然后一点一点放缓了步调,让眼睛渐渐习惯前方的光亮。 身体不再冰冷,剩馀的慌张终于不再无处安放。 我伸出双臂粗鲁的抹着满面的泪,却发觉摸出一片深红的血腥,惊的我泪又是掉个不停,但脚下却不停止步伐,踩过的地终于离开一片全黑,在渐层中转为橘色,显得有些温热。而不远处的浅橘色山丘有个山洞。 外面,是一片晴朗。我不清楚有什么,距离还太远,还只能看见一片雾濛。 终于,血红的泪不再流淌,被纯白给收復、混合、消去,于是...... 深红、艷红、桃红、樱粉红、纯白、透明。 我竟能拾起自己的泪观看,像触碰着质地越发乾净清冷的玉石。直到透明,将颊边泪以指腹抹去,置于左手心聚拢。 我拿起一粒透明的泪,透着光,看见了幼时笑起来天真童稚、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的我,用浓浓的童音笑着对我说…… 「大姊姊,别难过,抱抱!」 然后扑了过来,充实地卡在胸口,内心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温柔,我轻轻一笑,被一阵天摇地动和不再合拢的眸带走。 梦醒,眼前是张熟悉脸孔。 「吃点东西吧。」他说。 CH1-5 桌上的食物被我殆尽后,张凯翔一边收拾一边开口问我: 「你看起来还是很累?」 「正常吧,每次梦醒都累得像是没睡。」 揉了揉酸涩的眼,竟感觉下眼瞼有些疼痛。 「你感冒了。」 「有点,喉咙卡卡的,还有鼻塞。」 「你鼻音很重。」张凯翔皱了皱眉,「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哎、这点小感冒不用看医生啦!我身体没那么差,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我半开玩笑的调侃,却见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短袖白t上,整张脸瞬间黑得可怕,右手抓着我的手臂,语气异常急迫。 我从未看过这样的他。 记忆中的张凯翔,不论面对什么都始终从容不迫。不管是高中时家长会对学生会宽松政策须改革的施压,又或是忘记念书的任何一次小考。唯一的例外,也许就是面对他唯一真心爱过,却因对方险些劈腿而作结的前女友时,或许曾有过那么些失措。 「不去看医生可以,但给我立刻换掉身上的短袖。感冒还穿短袖?还要命不要?」 我愣愣望着忽然情绪控制异常的他,顿时有种「也许我其实并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名叫张凯翔的这人」的感觉,或说,这两天一直都有这种感觉。 「嗯,我去换掉。」 我转身走回房间。 关门前,我知道他的目光未曾离开我,关门后,我听见他用着那低沉声音惊叹。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沉薇安这么听话了?莫不是脑袋发烧烧坏了?」 我完全可以想像张凯翔那张惊讶的脸,甚至是内心的独白应该是: 「还以为依沉薇安以前的性子,得跟她争论一番或是打一架才会肯乖乖换衣服。」 我忍不住被自己的想像给逗笑,有点蠢,但是心情不错,至少轻松多了。 换好衣服,我却还听见张凯翔正自喃喃,于是我侧耳贴墙倾听,却听见了好些话,让我脑袋一片空白,没有剩下多于思考能力。 「不过也是,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看来我认识沉薇安,似乎还停留在高中时期呢。」 「看以前那样子,也还真没想过有天,你会因为失恋而变得像个废人。」 「数年前是你打醒我,但处境轮流转。这次就让我来好好照顾你吧,就当成是报答。」 「哭成那个样子,真不像她。不过吧,果然也还是她。处理公事的时候可以很自然地寻求帮忙,可是只要遇到自己的私事,就整个人当机,死爱逞强的性子也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很累吧。」 「也好。至少,还是以前那个她,这样就好。」 那声音里,不知为何竟充斥庆幸。 这刻,我是真切失措的。像是在面对一个人,我对他完全不熟悉,他却比我想得更能懂得每一个过去的我。 他知道我遇到私事就会处理能力瞬间归零,知道我因为不习惯为私事而请求援助而总是逞强,知道我常常就算累也习惯以一杯咖啡的香气带过。 然后,他庆幸其实我还是那个我,而不是我不再像当初那样任性。说要报答我,要照顾我。 我已经不知道该感到温暖或是惊慌,只是静静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站在门边,右手还握着冰冷的门把。眼眶发热,一个不小心,眼泪就不可抑制的不停掉。 心头的感动满溢,我却不敢开门去答谢他。不仅是因为我这张哭脸会让他担心,也是因为心底某处,窝藏着的恐惧肆虐。 不晓得就这样站了多久,大脑终于恢復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我推门出去,对上一双棕色的瞳,那我未曾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认真,彷彿灼烧全身。 为了脱离这情况,我微笑着,吐出一句话。 「张凯翔,我......饿了!」 超杀风景,但是呢,超有效。 闻言,他满面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底却闪烁着笑意。 「想吃什么?」 「嗯......随便!」 我思考几秒后回答,真心觉得思考要吃什么这事有够困难。 「好,等我几分鐘。」 他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而我穿起保暖的室内拖鞋后,也悄悄地跟进了厨房。 进到厨房时,他已经将南瓜给处理好,放置在一旁的砧板上,并拿出了乾香菇泡水后,正在洗米和切薑丝。 「我可以帮忙什么?」 我开口。 「去那边坐好。」回过头,张凯翔指了指后面的桌椅,「是病人就别乱动。」 总觉得自己被当成婴儿了。 「你当我是婴儿吗?生病就啥都不能做?」 「对,就当你是婴儿好了,所以快去坐好。」闻言,张凯翔顿了顿,毫不考虑的嘴砲我。 嗯。我收回先前说过的不认识他,他果然是张凯翔。 「不要,看你一个人弄然后我就坐着,好像我完全无自理能力。」纵然我的内心有满满的赌烂,也只浓缩成了这一句话出口。 他深呼吸了几下,转过头,带着异常夸大的微笑把我推到椅子上坐着,还顺便摆好了手的位置,摸了摸我的头顶。 「宝宝乖,等会我们就开饭了,别闹,嗯?」 「嗯。」 我点了点头。憋住想要狂笑的衝动,只是坐好,内心又随即混乱。 他到底是不是张凯翔? 从这完全不退步,甚至还增进了不带脏字技能的嘴砲指数来看,很显然的,他是张凯翔无误。但是手上爆着的青筋却和温柔的力道毫不相称。 所以说,到底是不是张凯翔? 正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开了火把薑和几样调味料爆香。 望着他再熟练不过的动作,半恍忽中,似乎看见另一个身影重叠...… CH1-6 啊──我对是病了、绝对是病了! 怎么这几天遇见张凯翔就整个情绪脆弱? 眼眶又红了起来,想家。 大约是太过熟悉的缘故吧。莫名有一种,似乎回到从前那段平静时光的感觉。张凯翔跟伯父长相是非常相像的,而在我们两家都没出事之前,我还常跑去隔壁。 那背影,好熟悉、好熟悉。 太过温暖,反倒梦幻的好似那一触即碎的泡沫。 不自觉间,我完全沉默了下来,不再缠着张凯翔闹。就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的身隐在厨房里左右闪动。 因为,如果可以的话,就算这情景真如泡沫般脆弱,我也想多待久一些。 真的。 一下下、就再一下下......就好。 切肉丝、打蛋、收拾厨房、将厨具归回一旁的沥水架。 身为女人的我,莫名感到有些羞惭。 怎么张凯翔比我还贤慧啊! 讲真,他若是女子,我都想娶回家做媳妇了,汗顏。 忙完之后,张凯翔回身坐到我面前。 「好久没跟你聊聊天了。」 我怔愣一顿,暂时没反应过来。 「高中过后,我们就没什么见面了吧。」 「嗯。」 我点了点头,并不很明白他想做什么。 「过得怎么样?」 他沉默一会,这么开口问我。而也是到这时候,我才能好好看着张凯翔许多年未仔细端详的正脸。并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将一切据实以告,毕竟这许多年过去,我对张凯翔的了解早就已与现实不符。外表异常的沉着与冷静一如我所熟识,可那张狂四溢的温柔却让我感到陌生。 「还行,你呢?」 我取了一个中间值,最适合应对进退的答案。这答案寻常到难以接续,却也透露着一种疏离感。 他皱了皱眉,眸中夹带着满满无奈。 「失恋了?」 他忽略了我的反问。 「嗯。」 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反正瞧他那肯定度,显然已经是知道的了。 「你变了不少呢。」 我微笑,冒出了句有些唐突的话语,但张凯翔早就习惯了似的回应。 「你不也是?日子过了这么久,哪能不变?」 「也是。」 我暗笑自己的蠢。平时那个善于社交的沉薇安在此时此刻境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时候,自以为熟识的人在分开许久以后,其实早就不能探知你内心的想法。纵然你依旧信任他,他也已经无法回应你的信任,说起来似乎颇为辛酸,但我却能感觉眼前这人,他是多么努力的想要靠近我。 就算我还没能放下疏离感的屏障,他也依然努力前行。 「工作状况怎么样?」 「当然得要是好的。」 我微微一笑,立即答覆。 「我沉薇安还没有废柴到连工作都应付不了的程度。」 「也对,当年那同时包揽公关、活动,甚至还涉及财务工作的八爪章鱼,确实没那么容易就倒下。」 他嘀咕着。 「说谁八爪章鱼?」 「你。」 「胆子越来越来越大了嘛!是不是忘了我以前是怎么整治你的?」 「使用暴力是很糟糕的行为喔。」 他笑得明朗,却没半丝畏惧之感。 「不过心里倒是软弱了不少。」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扫过耳际,像是指尖轻轻刮过心上般一阵搔痒,让人起鸡皮疙瘩,却莫名安心。 「喀啦。」 电锅跳起的声响响起,打破我俩相互对视的一片死寂。 「耶!我的食物!」 打开电锅,我快速的拿起一旁的大汤匙搅拌锅内已然煮成糊状的粥,漾着漂亮的金黄色。 「颗颗颗颗颗。」 我以一种听来甚是诡异的声音笑了起来,大勺大勺的将粥盛入手中的碗内,然后坐回桌旁吃了起来。 「啊啊啊──超好吃,张凯翔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由衷感叹,而张凯翔叹了口气,嘴角漾着丝笑意。 「吃得还习惯就好。」 而我忽然想到。 「张凯翔,你昨天为什么会跑去酒吧?」 「去找裴毅轩。」 「那怎么跑来台北?」 「新工作在台北通勤比较方便,就决定过来了。」 「搬家搬好了吗?」 「好了,在大安。」 「挺近的。」 「对,不过捷运还是要从中正纪念堂转松山新店往小南门。」 晚饭过后,张凯翔离开了我家。 我才惊然发现,那句总被他用来吐槽我分手的话,在今天的内容中,竟半个字都没出现过。 比起其他男生体贴许多,也许,这就是那仅存的、许多年前的熟悉度与温度吧。 我想。 CH1-7 下午,下雨了。 怪不得谁,让台北一直都是座雨的城市。也并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只不过和正常人一样平凡的讨厌下雨罢了。湿黏的空气扫过鬓角,将发丝给黏在了本仍乾燥的脸颊上。我叹了口气,望着有些积水的前庭皱了皱眉,躲进了最里头的房间,仍是让其他房间流通空气。 说起来,这房子自去年二月,一个提前毕业返乡的大学妹妹退租以后,就一直是这么安静的。最里头的房间,我仍保持得乾乾净净,纵然房东阿姨说过没人租的时候,我亦能使用里头的房间。 好安静。 已经好久,没有觉得屋子这么安静了。 前男友还在的时候,假日不会待家里,失恋之后,我成天泡在酒吧里头,似乎也变得很少回家。电费、水费、瓦斯费都少的夸张,就像是这不是租屋,只是某间旅行时暂留的旅馆罢了。 从角落的柜子拿出许久未曾用到的耳温枪,量了一下似乎已经退下来的体温,三十七度,有些偏热,但也已经算不上发烧。 久违的,我的世界终于又能够安安静静。 只剩下大雨淅沥淅沥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忘了自己究竟已经有多少时日没能好好地睡一觉,只觉昨晚或许是近来数月睡得最长、最安稳的一觉。此刻,脑袋竟出奇的沉静。 没有回忆肆虐、没有痛苦伤心。 我轻轻弯起嘴角,随手拿起梳子,扎了个丸子头,从书箱抽出一本很久以前就打算看,但却一直没开封的小说,小心的撕开外包装、套上书套。 把尘封许久的茶壶给拿了出来,放在托盘上后,在壶里头倒置了几勺薰衣草和红茶叶,点起壶下的蜡烛,从冰箱拿出瓶牛奶放在一旁退冰。将牛奶和托盘一併拿到窗旁的位置,拉开窗帘,我静静的看起了小说。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已经看完半本的时候,偶一抬头,看见镜子里头的自己,不知不觉,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也并不是悲伤。 只是,我看见了那女孩。 那女孩,将一头褐棕色的长发盘在后脑勺,鹅蛋脸的鬓边留下了几络散乱的发丝,看来却有种自然的间适。长长的睫毛随双眼微微下歛,凸显了眼下甚是明显的卧蚕。嘴角勾着道淡淡笑容,面部线条柔和。 我抬眸,看着起雾的窗上倒映着有些模糊的自己。褐色的瞳仁染了一片温柔,满是沉静。那么静謐。 我拿起一旁的壶,将薰衣草红茶注入茶杯的一半,剩下的则是从纸盒内倒出已然退为室温的牛奶。持起一旁银匙搅动着。双手捧起温暖的茶杯,我将满溢的薰衣草香进入吸入胸腔,闭上双眼,内心只存一念。 「我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声音。间适、平静,带着优雅的美丽。 可是,我好久没看见这样的自己。也许,从那爱情渐渐窒息起,就没看见过了。心底涌起一股热意,眼泪更是掉个不停。 看看你。 沉薇安,你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你曾是风晨尧眼中最深刻的美丽,什么时候起,为爱变得不懂得爱惜自己?什么时候起,忘了风晨尧那些年对你的照顾?为什么辜负他对你的照顾,奋不顾身爱了另一个人,将自己给摔了个遍体鳞伤?为什么? 我轻轻地问着自己,却还是不敢感到后悔。 我应该要后悔的,可是,我捨不得、也无法感到后悔。也不为什么理由,无非就是我爱得太深,而爱,总是使庸俗的人们盲目。我并不是那万中挑一的精明,没能躲过感情的劫数、没能看清、没能长久的留住那精明的自己。可是,我却也因此学会珍惜。从一个不在乎身旁人的沉薇安,蜕变成了另一个,开始为身旁陪伴自己的人真心设想的沉薇安。 这样的等价交换,重来,也许我还是愿意。 可是,却也就是也许,我不敢多想,自己能否再熬过一次前些日子的沉溺。 我不见得会有再一次的幸运,是青梅竹马正好回到自己身边,并且比起过去得更珍视自己,那么也许,我仍然会过着那灵魂堕落得彻底的生活。 如果张凯翔没有换工作、没有回到我身边来、没有庆幸我依然如旧、如果......。 我不敢多想,甩了甩头,从脑中驱逐了这可怖的念头。 忘了这是几天来,我第几次庆幸张凯翔的存在,将我从沉沦的世界里打捞起。 平静总让时光流逝得太过无声无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时间竟然已经过掉了五小时。 晚上七点多,又到了觅食的时间啊。也确实有些饿了,但看看食材所剩无几的冰箱,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决定去翻乾料柜来看看,这鬼天气,打死我都不会出门的。 听听那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我的妈,要是出去该有多冷! 最后,我从冰箱翻出了胡萝卜、乾料柜里拿出了半包贝壳义大利麵和玉米罐头、白酱块,决定晚上就吃白酱义大利麵。草率的决定后,我快速的弄出了简易的一餐,端到位置上吃了起来。 却在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见玄关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哪个神经病这种天气来找我?我一边疑惑,一边接起了对讲机。 「什么鬼!你怎么跑过来也不先打电话!等我,我现在马上下去帮你开门!」 我看见对讲机萤幕上出现的是浑身溼透的张凯翔。 CH1-8 张凯翔真是疯了。 找我也不先说一下,外面这么大雨,刮着这要人命的风,什么事情不能电话说? 穿起外套,我急急忙忙抄起一条毛巾衝下楼,也索性不等电梯来回,直接用跑的。我大口得喘着气,映入眼帘的是浑身湿的张凯翔,手中提着一盒不晓得什么东西。 「张凯翔你发什么神经!这种几近颱风天的天气你也给我跑过来?如果我正好出门不在家怎么办?如果你因为这样淋着雨感冒怎么办?如果我又跑去酒吧喝酒或是朋友家过夜怎么办?」 被我一连串气急败坏的发问所震慑,张凯翔只勉强吐出一句。 「我又不是没撑伞。」 闻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赶紧将大毛巾整片覆盖在他的头上,没先管五官位置就揉了起来。而张凯翔也没有多动或是反抗,只是静静地任由我数落。 「先上楼吧,等一下去冲一下热水,别感冒了。」 最后,在我大致擦掉他身上多馀的水之后,我将他带了上楼。 打开浴室,我将各式盥洗用具的位置及瓶罐全一一告诉了张凯翔,并要他把溼透的衣服从门缝递出来。 我并没先多理会张凯翔进门后放在桌上的东西,而是从柜子里拿出了吹风机,走到了另一间本来是其他房客的淋浴间,将张凯翔的衣物彻底的洗过了一遍后扭乾,再用吹风机细细吹乾。 看着一旁张凯翔脱下的全溼鞋袜,我不禁叹了口气,将鞋子同样吹乾后,拿出了旅行用的免洗贴身衣物和免洗袜,装在一个防水的夹链袋后,敲了敲浴室的门。 「怎么了?」 「你的衣服鞋袜。」 他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伸出一隻手,将我手中的夹链袋接走。 「谢谢。」 「不会,记得冲热一些,我怕你感冒。」 他将门带上后,我听见一声短促的笑。乾净而含带气音,不自觉间,我亦扬起嘴角笑容。 就这点小事,我还是记得的。 虽然很不符合张凯翔那人高马大的样子,但他喜欢喝巧克力牛奶。记忆中,他其实并不特别喜欢甜食,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喝巧克力牛奶。而且,通常在喝的时候脸上神情还颇为复杂,虽然不是很清楚理由,但是基于常看见他喝,我就乾脆当成是他喜欢了。 对一个人住的女孩子来说,能够有效又快速解决经痛的天然恩物巧克力当然是常备储粮,毕竟等到痛的时候再出门买也颇不人道,但常常吃止痛药却又对身体非常不好。于是,想了想,我一边拿出巧克力放在了一旁,一边有些担心张凯翔是否会喝不惯。 看着包装上写着百分之七十的纯度,我迟疑了半晌,决定放一些砂糖进去。将长银匙来回搅拌,并确定锅底并没有烧焦的沉积物后,我将火熄去,顺着牛奶锅的小裂口将牛奶分别倒进了两个马克杯,一个丢入几块巧克力搅拌,另一个则是倒入了我最近莫名迷上的抹茶。 端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已经出来的张凯翔,一手还将毛巾盖在头上。拿出平时给客人使用的室内拖鞋让张凯翔穿上后,我把他拉到靠窗的位置,强迫他必须得要把头发给完全吹乾才行。 吹乾后,我将巧克力牛奶递给张凯翔。 眼见他神色间的惊讶,我有些忧心地开口。 「怎么了?不喜欢吗?」 他望着手中还正冒着阵阵白烟的巧克力牛奶,沉默许久,抬起头,对我展顏一笑。 「没有,谢谢你。」 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起来。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抹茶牛奶,同样喝了起来。 喝完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没吃完我的义大利麵,而张凯翔望着桌上的义大利麵,皱眉眨了眨眼。 「你、还没吃完晚餐吗?」 「呃、对。」 我笑得有些尷尬,并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坐回位置打算把义大利麵吃完。 吃着吃着,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开口。 「所以,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忽然跑来?怎么不先打给我?」 张凯翔一愣,皱起了眉。 「我打电话了,可是你手机没开机,我又只知道你南部那边家里的电话,就只能直接过来。」 「手机没开机?」 我纳闷了一下,因为我的手机可是从不关机的,就连进电影院也只是开飞航模式而已。 我走回房间,看见躺在床尾的手机。没充电,当然是关机的,毕竟上次充电是两天之前,而我今天有一半的时间花在睡觉,而另一半则是阅读小说。 我走出房间,坐回了位置。 「抱歉,手机没电了,我又正好没注意,我家里的电话现在给你,以后手机找不到人就打家里吧。」 我找出一张便条纸,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后递给张凯翔。 「好。」 然后,在我将最后一些麵吃掉以后,我被张凯翔唸了一顿,我自己觉得挺无辜的。 「沉薇安,你巧克力牛奶是怎么煮的?这味道,我一喝就知道绝对没有加进牛奶一起煮过,只是溶解巧克力对不对?」 「呃,对。」 「亏你用的还是品质很好的巧克力,你这样浪费对吗?」 「不、不对。」 此刻,我的感想是,信心又再度遭受打击。 我从不是一个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玻璃女子,也一向以独立的性格为傲,但是张凯翔却显然在厨艺上比我高得多。 内心为何莫名好受伤?我哀戚。 「张凯翔,你要不要乾脆以后周末都来教我厨艺好了。」 无奈之下,我蹦出了这句话,而他浅浅一笑。 「好啊。」 嗯?好啊?我是开玩笑的耶! 「开玩笑的吧?」 「不是。」 印象中,他是个看起来很外向,但其实性子比任何人都要内敛的人。有什么苦,不太开口说,有什么想法也不见得会直接表达。许多年不见的张凯翔,有着更多的认真和关心。很多时候,直率的叫我讶异,但无所谓,我并不讨厌。 CH2-1 「好吧,那就这样吧。」 反正会有好吃的东西,又能增进自己的能力,我也不会反对。 「不过,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过来?」 刚刚被张凯翔几度转开话题,一直没能问清楚。 「这个啊?」 「不然呢?」 「蛋糕。」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沉薇安你傻了吗?今天是你生日。」 看着张凯翔惊诧的神情,我猛然想起,对噢!今天是我生日啊。 「醉生梦死太久了,我居然连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 我恍然大悟,为什么张凯翔冒着大雨也要跑来找我,因为有些事情、有些交情,并不是能在电话里就能说得清。 我大笑起来,对,最没气质那种。但没关係,反正我多没气质的样子张凯翔也都见过,卸妆或是妆哭花的样子都看过,眼下只是笑成神经病也确实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你啊,该回归常轨了吧。说吧,依你的个性,肯定这样很久了吧?到底多久。」 张凯翔的语气里全是无奈,我沉默了一会,默默地算起已经流逝的时光。最后,被自己算出的数字吓了一跳。 「九个多月。」 原来,我这样将自己泡在酒里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九个月了。 「我会盯着你。」 他笑了起来,那笑声竟不让我感觉阴冷。反而有种、好久没有的感觉,温暖、被需要、被关心。 「好啊。」 我笑开了嘴。 「嗯,对,是她。」 张凯翔拿出手机,按了几的按键后递给我。 我虽有些不解,但在听到话筒里的声音后,我的泪水止不住崩溃。 「薇安?妈今天打了好几通电话,你怎么都没接?」 是妈。 「对不起,我今天整个睡死,手机没电了,没有多注意。」 「没关係,你没事就好。妈妈最近有点忙,没空上台北看你,所以只能打电话,但是还是要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我咬着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有哭音。 「我才是,对不起,好久没回南部看你了,你都好吗?」 「都好,你呢?有没有被老闆或是同事欺负?妈好想你。」 「我也是。没有啦,好得很呢!不过,妈你也该是找个对象的时候了吧。」我叹了口气,「那么多年了。」 闻言,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男性笑声,还隐约传来一句话是:「易恩,你看看你,都被女儿关爱感情关係了,可见你的空窗很久啊。」 「妈,那是?」 「你是薇安吧,易恩的女儿。」 「我是,那请问你是?」 「我是易恩目前的交往对象,我的名字是范书佑。」 忽然听闻好消息,我喜道。 「妈你怎么没早早告诉我?」 「本来是想说等感情稳定了再说,但是你问了,就让你安安心吧。」 「过年回去的时候,再好好跟你们聊聊!」 「那是必须的!我跟书佑等下还有点事,先掛电话了。」 「好,那掰掰。」 「谢谢你。」 我转身,深深地向张凯翔鞠了个躬。我由衷的感谢张凯翔的举动,让妈找得到我、让我安下了心。 「不会。」 「你的手机我拿去充一下电。」 「好。」 我将张凯翔的手机拿进卧房接上电后,连同自己的手机亦如是。 「你刚刚为什么哭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心,但是看见我的笑容似乎又稍稍缓了缓。 「没什么,就是特别想念我妈而已。而且,有点想家。」 我淡淡地回道,摆了摆手。张凯翔见状,也并不多提。 「还有,我也欠你一句,生日快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凯翔已经把玄关旁桌上的东西拆开摆好,关了灯。 看着桌上的蛋糕,和张凯翔的人影随烛光摇曳。我心底不禁涌出一股酸涩、一股温馨。我已经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有人以这样的形式在我家为我过生日。前几年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一群姊妹们每年都会为我过生日,但那时候也就是约出去外面吃顿饭而已。 「谢谢。」 除此之外,我不晓得自己能对张凯翔多说什么。 唱完生日快乐歌以后,我在张凯翔的催促下许了愿。有够幼稚,超像小孩子。但是,我很喜欢。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过生日了。」 我抹掉眼角的泪,掛起了微笑。 「我想也是。」 张凯翔微笑着,眼底有着对我的通透了然,看进眼底,扎实了似乎已然空洞许久的心。他抽起一旁的卫生纸递给我,而我将泪抹去。 「寿星先切。」 「幼稚。」 「反正,我们也没办法再幼稚几年,那就现在把握机会幼稚个够吧。」 「神经。」 我虽然嘴上吐槽张凯翔,但心情却因此好了很多。 大概就是......许多年没有过的那种满溢于整个胸腔的快乐。彷彿也能感受生命的律动和脉络,真真实实的运作着。 好像有点幸福过头了。我摇了摇头,甩开脑袋的想法,将蛋糕里附的塑胶小刀拆封后,将蛋糕整齐无误的划成了数块,并盛上一旁的碟子后,递给张凯翔,然后自己也吃了起来。 吃完后,我将盘子和蛋糕和洗好压扁,拿到走廊上公共使用的回收筒丢弃,走回房间后,又看见张凯翔拿出了另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 「诶?」 「干嘛讶异?我以前不也是每年都送吗?」 「好像也是。」 我摸摸头,但没告诉他,我其实有许多年没收过生日礼物,毕竟我和大学之后最好的姊妹梁咏曦一直都有种默契是,礼物就是请吃饭。 「要拆吗?」 「好啊。」 我抽起笔筒内的美工刀,小心翼翼的割开包装后,愣了。 精美的盒子里头躺着隻浅粉色的手錶,款式素雅大方。 「谢谢。」 「喜欢吗?」 「喜欢,前阵子我习惯戴的手錶正好报销,但一直没买,正好救急。」 我漾开笑容,将錶取出后戴上左手腕。 「喜欢就好。」 最后,我和张凯翔又间聊了许久,才发现时间已晚,而我实在不怎么想将张凯翔再推出去淋雨,于是将最里头的房间铺上床垫后放上枕头和棉被,打算让张凯翔留下来过夜。 「这样真的行吗?」 张凯翔皱眉。 「反正我们认识那么久,你的个性我可清楚得很。」 我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将他的手机和多馀的充电器递给他,让他回房间去休息。也幸得明天依然是假日,并不会有所谓上班迟到的问题,况且,我还真不知道张凯翔何时开始在新公司上班。 CH2-2 回房以后,我心知自己还有事情得做,打开手机准备接受未接电话的洗礼。 拔开手机插头,我点开手查看未接电话区。 嗯,优质,五十二通未接。 两通张凯翔的、三通妈妈的、两通风晨尧的、剩下零星的不算,其馀都是梁咏曦来的。好,希望我下次见到梁咏曦不会被大卸八块。 呃……希望啦。 首先,我先回了电话给风晨尧后,依序将其他电话回完,最后,手指停在梁咏曦的电话号码前面,始终没勇气点下去。 但是早或是晚既然都得死,那不如负荆请罪,还是……早死早超生好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去了。 嘟、嘟、嘟、嘟、嘟。 「喂?」 「沉薇安?」 「对。」 我一边承认,一边对自己壮烈决绝的勇气感到莫名悲壮。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好好解释吧。」 她的声音出奇冷静,只是平时火爆性子的人忽然冷静,对我而言似乎更可怕。 「我……感冒,从昨天睡到今天下午,然后整天没开手机所以没确认到日期。」 「那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因为我是被闯来我家的朋友提醒,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你蠢啊?感冒还好吗?」 梁咏曦的语音显得有些无奈,问起了我的感冒情形。 「没事,好多了。」 「不过你居然还有朋友会闯去你家?」 「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 我还在垂死挣扎,所以只是含糊的带过,但也因为听我含糊带过才让梁咏曦起了疑。 「男的女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完了完了她要整治我了啊啊啊── 「男的。」 我下意识的抖了抖,老实的告诉了梁咏曦。但内心却万分忐忑,毕竟她认识张凯翔也很多年了。我清楚梁咏曦的个性,她就是那种绝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到底是谁?」 果然。 「张凯翔。」 「嗯?卧草张凯翔?你家主席?他没对你怎样吧?」 「蛤?怎么可能!我跟张凯翔认识二十几年耶!」 「他干嘛跑去你家?」 「帮我庆生,还有照顾我的感冒。」 「听起来倒是还好,但沉薇安你还是要有点戒心啊!」 「张凯翔不会怎样好吗。」 我叹了口气,但梁咏曦就是死都不信,继续追问了好几个问题后才罢休。 「咏曦,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好,我等会结束掉手边的事就睡了。还有,你也别老让人瞎操心。」 无奈之下,我拿了个糟糕的理由推託,但掛了电话后,我才想起来,梁咏曦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族啊! 也许是她在体谅我的感冒吧,她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反而是意外的轻易放过了我。 点开脸书页面,我看见五十几条生日祝福,虽然有些懒,但也还是一一回完了。 终于,到了我能休息的时间,已是将近十二点的深夜,我躺在床上回忆起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只觉得一切似乎都太过不可思议、太过顺心如意、太过让人感到幸福。 像是张凯翔的归来、像是母亲的第二春、像是找回那个原来的自己,再再都让人很难相信这不是梦境。 可我扭了一下手臂,会痛,不是梦。 是不是用掉太多幸运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难言惶恐。 是不是不久后,我又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些运气,竟让我陷入另一个恐惧的深渊。 我并不怕黑夜,怕的是,看见阳光后却又失去。 那繁华后的馀烬还闪着发光,我并没能那么快摆脱。 我的生命从来不是会拥有奇蹟那一类受到眾神们眷顾的类型,也不曾出现过什么奇蹟。像是那浪潮般起起落落,有过幸运,就会另有段倒楣到极致的日子。但若不久后的将来,这美丽的一切都要化作泡影,那我寧可从开始就不要选择去相信。 我不是勇者、不是英雄,平凡的恐惧失去,甚至害怕可能失去的美好发生。我终究是一介平凡女子,不享有任何与他人不同的幸运。 不断拥有、失去、拥有、失去,这是人时时刻刻都正在经歷的过程,可我们却始终无法习惯这世界带给我们的悲欢离合,仍然为之哭泣、为之悸动,人很蠢,但我仍是这愚蠢物种的一员。 这是无法改变的、令人感到莫名悲哀的事实。 就像是传颂千年的唐诗与和歌,大多数也都是倾诉着人与人之间的浓烈爱恋与疏离煎熬,但却各自遵守着格律或是三十一个音节的规范。思念的形式,这世上有多少人就会出现多少种,但却也正正让世人明白──总是有那么些东西,是从古至今都未曾改变的。 我也有些年纪了,到了过年返乡会被家长和亲友们问感情状况的年龄,但是我想,近期内,我是不会再有那个勇气和间情去碰感情的了。 从太高的地方坠落,我已遍体鳞伤,就算仍然仰望星空里那也许有一颗是正为我闪耀的救赎,也已经没有勇气选择再度爬上高塔接近。 况且,我也并不想太早再度丢失这个短暂拾回的恬静自己。虽然,明天一早,思念仍然会再度响起、仍然会不时的击打我的心、仍然会动摇我的意念,我也仍然深爱者那人。 傻到连自己都心疼,可我却也无能为力。毕竟,我所骄傲的专情个性,也意味着我对情的执着有多深。 九个月并不足够我忘去那些痛楚,还伤还痛,那些忧鬱与难受彷彿已根深蒂固在我的生命里,早就忘了若是抽掉那些,我究竟该怎么活。 所以,就算愚蠢,我也让自己容许自己执着。至少在这人情淡薄的城市里头,我还希望自己有些人性。 附带一提,自从那次张凯翔在外面淋了雨之后,我就拷贝了家里的一份钥匙给他,毕竟,我们两个人的租屋多少还是有些距离,躲雨的时候,就算我不在家张凯翔也能直接上来。 CH2-3 在歷时九个月的严重失序后,我在张凯翔的监督下,渐渐回归了生活的常轨。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生活里多了一个人,花很多时间来关心你、盯着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晚上又跑去酒吧,还有就是绝对不能吃泡麵当晚餐。 「张凯翔,你这是立志要当我爸吗?」 「你才是,让人这么担心,也难怪伯母每次见到我就是希望我多照顾你。」 他淡淡的瞅了我一眼,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薑切片后丢到煮滚的热水里。 而我双手环着自己的肚子,没有多言。因为我很清楚,依照张凯翔的性子若是如此出言,那就仅代表字面上的意义,没有任何弦外之音。 「我妈就喜欢瞎操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可是我越来越觉得她才是对的。」 张凯翔语气平淡的继续看着锅里头滚动的薑片,而我有些无奈的把手插在腰上。 这已经是我懒得算的不晓得第几次,张凯翔在我经期擅自在下班后闯来我家。还有一次是,那时正值冬日,我想燉些麻油白菜来配白饭大快朵颐一番,却被张凯翔上楼后看见了阻止掉。 理由是:你那个快要来了不能吃生冷的东西,而白菜正好就是标准的寒性食物。 就算我极力辩解,我确知白菜是寒性食物,但打算要加热性的麻油来中和,他依然由不得我解释的将整棵白菜带回他家,还顺便翻完了我的冰箱,把所有寒性的食物都带走,然后隔天带来了一批中性食材塞进去。 而现在,他则正在剥桂圆,打算等会煮好一杯黑糖桂圆薑逼我喝掉,最烫那种。 我知道也许很多女生觉得这很浪漫,有个男生这样照顾自己,但是现实发生的时候,请不要怀疑,你会忽然很怀疑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存在的价值,每天都有千回百转的抱怨在酝酿,可是看到他认认真真为你打理一切的时候,忽然全都出不了口。 就像是现在,坐在他前面瞪着他,似乎也成了我时常做的事情。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其实倒也安稳,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很多时光从瞪着他到他将手中的事情完成就流过。偶尔,也会有那么些时候,是张凯翔一时兴起,就会拉着我一起跑到外县市乱晃,说是转换心情。当然,更多时候是我们两个一起废在我家的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瞪着电视机啃零食打发一整个下午。 至于今天的话,则是约好了要去看晚场的电影。结果他又毫不意外的在我出门前跑来了我家。把黑糖桂圆薑熬好之后,他将黑糖桂圆薑装入一只保温瓶。 「走吧,出门了。」 「好。」 我拿起门口的白色大外套,穿好后走出了室外。 「冷死了!」 儘管我拿的已经是件羽绒外套,我却仍然被冻得受不了。 「快走吧。」 张凯翔拉住了我的手腕,用稍快的速度小跑步到捷运站。 捷运站里头确实温暖得多,我也止住了哆嗦,但却感到鼻子因冷风侵入的过度乾燥而有些不好受,我揉了揉鼻子,跟着张凯翔一起往地下街走去。 「离电影开演还有点时间,先去吃点东西垫肚子吧。」 「好啊,那先吃晚餐?」 「你先在这里等,我出去一会买东西给你吧。」 张凯翔望着正对橱窗里满是鲜奶油的草莓蛋糕发馋的我,神色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别太久。」 闻言,张凯翔愣了愣,低声道。 「知道。」 他转身走离了稍微温暖的地下道,毫无犹豫地往冷风中走去,也未遮过些寒风。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得出神,直到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接起了电话。 「喂?咏曦?」 「你下个月十三号有空吗?」 「等我一下,我确认一下行事历。」 我自包包中翻找出了一本活页本并翻到了日期后,在上面写註记好了行程后回应。 「没事情。」 「那上次你生日还没补请你吃的饭,下个月补,怎么样?」 「可以啊,没事的话我先掛电话。」 「唷,那么急着掛电话?在做什么?」 「我刚出门,现在在地下街,很冷而且收讯很差。」 「好啦,晚上脸书聊?」 「好啊。」 「那掰。」 「掰。」 出社会就是这样,大学的姐妹各自归乡后,要约出门见面变得加倍困难,每次约,往往都是下个月或是下下个月。就这样在电话约定的时候燃起小时候要校外教学前夜般的兴奋,却又因为时隔许久而让期待被生活的压力辗过,总是到了几日前确认行事历时才想起。 但却也是好事,毕竟看见时,想到再撑几天就能和姊妹发牢骚,所谓的压力与疲劳,似乎也都变得不那么难受。 好姊妹,真好。 我望着远方的招牌发起了呆。 CH2–4 人?生?就?像?是?一?条?固?定?了?长?度?的?数?线?。 有?加?法?也?有?减?法?,?身?旁?站?着?的?人?来?来?去?去?,经?过?了?的?事??事情被一?条?条?标?上?数?线?做为纪录。就?这?样?一?面?走?一?面?记?录?,?总?有?些?时?候?会?看?不?见?以?前?记?下?了?些?什?么?,?也?总?会?走?到?尽?头?。带着笑,上线灯亮,欢迎来到我生命,带着眼泪,上线灯暗,是时候学会说再见。 ?加?法?就?像?缘?分?,?见?一?面?、?深?一?点?。? 减?法?就?像?时?间?,?见?一?面?、?少?一?点?。 ?那??年??,??我??们??谁也还不懂事,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记忆。 几年后,我们都上了幼稚园,因为地区相近,父母很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同间幼稚园。基??本??上??幼??稚??园??不??太??会??换??班??,??但??是??由??于??转??入??人??数??过??多??,??所??以??当??年??罕??见??的??重??新??以??年??龄??分??班??。 ??说??也??奇??怪??,??当??时??的??我??们??一??直??都??是??没??什??么??交??集??的??。 ?分??组??玩??游??戏??就??算??组??别??是??老??师??分??的??也??很??少??同??组??,??所??以??最??多??的??关??係??也??仅??只??于??知??晓??对??方??姓??名??还??有??学??校??庆??生??时??杂??在??人??群??里??为??对??方??唱??一??首??生??日??快??乐??歌??,??然??后??盯??着??蛋??糕??流??口??水??这??些??而??已??。 ??从??这??么??小??就??认??识?????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总??会??有??人??这??么??说??。 ?但??说??真??的??,??是??不??是??青??梅??竹??马??连??我??自??己??都??很??难??界??定??。说??是??青??梅??竹??马??嘛??,??这??个??时??期??看??来??不??怎??么??像??,??但??是??长??远??来??看??,??他??的??确??是??我??的??青??梅??竹??马??没??错??。 呃??、??很??奇??怪??的??关??係??就??对??了??。 奇??怪??的??开??头??注??定??了??奇??怪??的??过??程??。 但??是??就??像??那??条??我??永??远??弄??不??懂??理??由??的??数??学??定??义??负??负??得??正??一??样??,??若??是??暂??且??不??论??沿??途??有??多??少??曲??折??,??两??个??负??号??的??开??始??与??过??程??的??确??为??我??们??之??间??带??来??了??正??号??的??结??果??。 而?我们两个之?间?的?关?係?则?像?无?法?计?算?的?不?等?差?数?列?,?不?定?时?的?、?突?然?的?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然?后?再?度?离?去?。 游戏人间、徘徊人海,有谁不渴望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浮浮沉沉、去去来来,我们为了因缘际会改变、而错过。 如?果?人?生?的?变?数?如这么多?,?那?么?数?线?的?尽?头?,?究?竟?是?谁?还?在?标?记?上?、?是?谁?还?陪?在?我?身?边?? 就算答案总得落落长的写过几道算式才显现、就算我们没在彼此认识时就看清答案、就算如此我们也并未走散,善始至终。 长途彼端,答案是你吗? 说起来,张凯翔从幼稚园开始就是个奇怪的人。 不晓得为什么,他在的地方总是莫名有些好玩的事情,像是发明奇怪的小游戏之类的。 依稀记得,刚上中班分到同班时,也只是记得他这人的名字,还有玩过他发明的游戏。 譬如说,梅花梅花几月开花的游戏规则改成三朵梅花一组六人,追逐的同时还要注意是否追逐的对象确实是当初围绕自己身旁的五人,如果不小心抓到其他组的人就得要接受处罚游戏,又或是带头跑去找地上已经吹落但是并未腐化的鸡蛋花丢入生态池製作花池,再不然把莲花的花瓣当成抓到的蝌蚪暂时的家,等到上课又全部放回生态池等等。 当然还不只这些,可是他做过的神奇事实在太多,我也无法一一细数。 其中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当然是带着班上的男女生捡树枝堆起小房子,然后拉着强迫老师来看究竟是哪一组堆得好,还有把沙坑的沙做成沙球埋起来,比比看谁的在很久以后还不会被学弟妹踩变形,甚至是带着大家研究坚固沙球的製作方式,或堆起高高的沙墙把丢滑梯给封起来。 总之,每一项都成为大家美好的回忆,让我们直到升小学前的生活都充满欢笑声,如果问长大后的我们班同学,对谁的印象最深刻,我想十之八九大家都会回答「张凯翔」这三个字吧。 毕竟......他这个人就是这么令人印象深刻啊。 CH2–5 升上国小后,张凯翔的个人特质只有变得越来越明显而已。 依稀记得当初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年,大家都还很矮,只有张凯翔大概高了其他人半颗头,而我们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情节,大多的熟悉和建立默契和羈绊似乎都集中在国高中。 但是疯子永远会是有人认识的,不管跑多远,只要有人发现我和张凯翔住隔壁就会开始出问题。而通常会晓得我和张凯翔住隔壁,就是因为张凯翔被女生跟了或是我回家恰巧被去他家的兄弟们看见穿着一样的制服。但我一直有件纳闷的事情,国小是以区位来分发学校的,一堆同学都住附近正好住到隔壁不是很正常吗?也不过就是不小心读到同一间幼稚园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儘管我总是如此回答,这情况似乎也没什么减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但偶尔还是会有让人感到无言以对的时候...... 譬如说,被一堆言情小说看太多或是该死的从小受到珍珠美人鱼或者爱天使传说影响,总之满脑全都是恋爱的神经病女生围起来,很羡慕的表示很想要青梅竹马,尤其是张凯翔那种。 这个时期,我并不否认张凯翔是个会让一般女生喜欢的类型,而这时期的我似乎也还没有和其他女生有什么不同,只是对恋爱没什么兴趣而已。听着他们叙述对恋爱的幻想,我只想翻一个白眼,毕竟对看过爸妈吵架情况而且父母还似乎快要离婚的我来说,童话里什么王子跟公主结婚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婚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简直就是笑话。简而言之,我并不排斥男生,但排斥恋爱,对恋爱没有幻想。 虽然就一个小学生来说,这样似乎并不是件正常的好事。 不过无所谓,反正恋爱不能当饭吃。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上放学偶尔碰见的时候会一起走,但是也没什么对话,偶尔出现大概就是刚开学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你这学期有当干部吗?」 「还是风纪,你呢?」 「老样子班长。」 「嘖嘖,我们两个还真是劳碌命耶。」 「有点怀念,以前我们一个班长一个风纪,没什么人敢造次。现在的风纪是曹育嬣,很安静那个。她几乎都不管事我反而很麻烦。」 「不过至少不是副班长或是学艺,点名簿或是教室日志我觉得更麻烦。」 「也是。」 没记错的话,这是国小五年级开学刚分班时的对话。 大概也算是我们的对话里算是有意义的,不然就是交换一些白痴的生活琐事,单纯只是为了不要那么尷尬。 说起来,也是一直都很奇怪,我和张凯翔似乎从小学一年级起担任的班级干部就没有变动过,他是班长我是风纪。张凯翔是班长这事,现在想起来很可以理解,倒不如说几乎就是最佳人选了,但是当时还讶异了一下。至于我被指派的风纪,好像单纯就是因为我会管事但是人缘好,又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被排挤或是霸凌,在班上算是不开口的大姊那类型才会这样指派。 当时一直很不解,可是后来想想,能够做到在大家很嗨的时候大吼又不会被讨厌,似乎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我本身就是有那样的特质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有人因为担任一学期风纪股长,在分班后就遭到霸凌却也常有的事情。 国小三四年级的时候,就像刚刚说的,我和张凯翔被分在同一班并依旧担任本来职务,也因此度过平静无波的一年。有些基起的默契是在这里养成,但实际上却也只是勉强能称的上朋友,大多时候的来往还是因为公务或是两家妈妈的无聊八卦再者是送货令。 真正变得熟稔,是在国小五年级的时候。 那时候张凯翔似乎出了不少事情,张妈妈因为意外事故过世了、爸爸忙着打官司而对他疏于照顾,而他自己则是被本来以为是好哥们的女生朋友告白了。 总之,一切都在这短短数月偏离轨道,张凯翔家一直是很和乐的家庭,张爸爸人很好,都会很早回家陪他吃饭,而张妈妈则是非常温柔,每天下午似乎都会为他准备点心,听张凯翔说私下也有严厉的一面,虽然不是很理解,可当时我就直接当成了跟妈妈接电话会变一个声音是同一个道理。 很圆满,我也曾羡慕过,但好景不常──张妈妈出了车祸。 对我来说,记忆中的父母本就是常吵架的,也没有过忽然失去本来完好无损的世界这样的感受,毕竟父母离婚的时候,我只觉得早就该离了。所以,我无从给予他安慰,只能在他每天一个人吃晚餐的时候多陪着他点。就算只是沉默也是莫大的安慰,这是用我个人的经验来推估的。 我不晓得那是怎么样的疼痛,只晓得接下来的张凯翔,越来越多时候变得只是沉默。 但是面对我的时候,似乎一直都以一种释放压力的状态在面对。也是这时候开始,我们变得常常混在一起。至于我,很早就都是一个人吃晚餐,也就是多一个人每天嘴砲释放压力而已。 很平凡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每天似乎都在重复一样的事情,看似顺遂的日子底下,是我们返家时得要面对空无一人的冰冷。很无奈,但这就是我们。 CH2–6 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我和张凯翔习惯了一起放学去觅食的习惯。 虽然这里的放学指的是我在教室自习了不少时间、张凯翔和兄弟们打完球之后,但是相较起张凯翔之前总要打到六点多才甘愿回家相比,却已经是很短的时间了。 也是在这个时期,我忽然多了不少被男生喜欢的传言,甚至是在走廊被不认识的人告白也都是有过的经验。不过虽说如此,我也不是完全不挑人选的性格,因此是挑了自己觉得还行的人才选择交往。 我并没有幻想过能和哪一任男朋友能够有什么天长地久,毕竟小学生的感情太过单纯,不懂得世事险恶,未来每过一个阶段,国小毕业、国中、高中、大学、就业,每一次从人生的某阶段毕业都会有一次分手潮。当然也不只这么简单,小学生也是善变的,昨天还嚷着喜欢的人也许今天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什么是前男女友的背叛换来了他转变的扭曲性格。 而我则是彻彻底底的和平主义者,讨厌纷争和吵架,所以每次分手都是平平淡淡,或说,也许双方只有我觉得平淡吧。但通常在时候张凯翔可乐得很,每次都给我幸灾乐祸。 像是我和李啟彦,呃,当时的前任男友,分手的时候那傢伙居然还拿整人电击笔整我! 「你是跟李啟彦分手打击太大,所以把一半的智商都哭掉了是吗?」 他欠揍的笑到整个人趴在桌上,而我见状不禁爆了粗口。 「干!张凯翔你是找死吗!」 我伸出右手用力地往张凯翔的头揍下去。 其实,分手也没什么好心痛的。 只不过就是没人陪我放闪光而已,而且桌上还会出现三两张闺蜜的窝心问候小卡和几块巧克力,还会有更高的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就怕你犯了傻自残。 一切都很好,除了有某个死白目总爱先整我,等我面露不悦的时候才开始慌张,沉默几秒鐘后开始唸起自己的风流史,像是上个月要了多少女生的电话或脸书,又有多少个女生曾经向他告白然后被拒绝掉......等等一大串,听到我很想拿手里正在写作业的笔用力往张凯翔刺下去时,每次不管什么整人方式,他总会半戏謔的绕回这一句。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李啟彦!你都交过多少男友了,怕没男人陪一样呢?」 说来也可谓十足的可悲,但纵然每次的名字都在替换,但是我却依然没找到我真正能够爱上的人。 ,这循环持续到了高中依然并未改善,但高中却有了第一个交往超过三年的人。 而我们正是在国中二年级的社团认识的。 那年老师们开的社团不晓得为什么都特别无聊,而我拿到单子简单的阅览过一遍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而放学后当天也同样拿到了单子的张凯翔和我,自然是不约而同地抱怨起了。 「喂,你不觉得今年的社团特别无聊吗?」 「对,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社团,体育性的也少很多,篮球社居然还被砍成剩下校队!真的是有够夸张的!」张凯翔少见的似乎有些愤慨,而我此时才想起,他一到四年级都是篮球社社员。 「为什么?」 「篮球社的指导老师本来是我们体育老师,但是他好像要调职了,也没有其他老师愿意带,倒是多了些阿撒不鲁的社团有够莫名。」 张凯翔的表情简直是大写的「开社团的老师都是智障吗」,而我也有着类似的不满。 「我也很惨啊,前面都在耍废的电影欣赏社,今年忽然因为新校长说不能开就整个关光光,害我只能选那什么鬼社团?那什么来着?」我搔搔头,金鱼脑顿时发作。 「我是直排轮社,很鸟。」 张凯翔率先发言。 「真的假的!」 我震惊了。 「干嘛吓成那样?」 张凯翔斜睨了我一眼。 「因为我也是直排轮社。」 我整个人笑到崩溃,然后看着张凯翔用「天啊拜託不要说我认识这女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停顿三秒后认真问道。 「你真的也直排轮社?」 「对。」 我歪头,肯定地望着他。 「噢好喔。」 依旧是淡定得很莫名。 然后这抱怨是情持续到社团课开始后结束。 我们在那认识了高中学生会的重要好伙伴,而当时只感觉他是个有趣的人,却没想过未来我会因这样的际会而认识了未来交往三年,甚至是第一次让我感觉到温暖安稳的男朋友──风晨尧。 说起风晨尧,他就是个极端温柔的人。说起这个名字,就是幅在我生命到目前为止几乎不曾出现的、不曾变色的温柔风景──是至今所有我记忆里爱我最深的人。 善始至终他都是我怀念的温柔。也幸好,听说后来的他很幸福。虽然大学的时候似乎单身到了大二都没有哪个女孩走进他的心里,但后来,却是一个学弟为他打开心门。 我意外,却也为他开心。 初识的风晨尧是个记忆里温文儒雅的人,待人总是带着几分冷漠疏离,却进退有礼。是个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人,却也因这份公关式的温柔而让不少女生缠上。想当然,我仍然不在那一列。 当时的交集现在想来也不是很深,但我们三人却从此结下了种不解之缘。 接下来的社团常常选到一起,性格又十分契合的关係就一路都是我们的天下。 社团也好、下课的笑闹也好。明明看来他的家庭状况就正常的很,但是个性上却莫名的有那么些与眾不同。这是个谜,我到现在也没搞懂为什么,不过现在的生活却也已经与他鲜有交集。 但说起我两当初交往的理由却也让人不由得想笑...... CH2–7 毕竟,当初我和风晨尧交往的理由也真的很幼稚,纵使高中在一起的那三年我们都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在对对方好。 那不过就是为了一次猜拳,一场早就开诚布公的赌局罢了。 那时候也忘记了我究竟是跟谁打赌,总之是我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打了赌...... 「剪刀、石头、布!」我和朋友同声喊道,石头、剪刀,我输了。 「大冒险。」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中虽然有两种选项,但我想我可能永远只会这么选择,虽然我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好隐瞒,但被迫要回答内心化的隐私问题那种感觉我实在不喜欢。 「我说,薇安你跟五班的风晨尧同社团而且是好朋友吧?」友人笑得很诡异。 「是啊,怎么了?」我皱皱眉,摸不清处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却感到一阵不详。 「他是帅哥耶!」 「那又怎么样?」 「那你去跟风尘尧告白求交往吧!」或许是已经想像出那是什么画面,她笑得比蜂蜜还甜,而我不禁嘴角抽搐,不觉得这是甚么难事,爆了粗口,「去就去啊,笑屁笑啊!」 也许是抱着履行诺言的心情,又也许只是为了和朋友赌气吧,当时的我竟然乾脆的去找风尘尧告白。不过显在想来,这样的关係竟然维持了三年,委实不可思议。 「喂风晨尧,我们交往吧。」语调平淡,就剩等他揭穿这只是个赌注,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找人告白吧,我感到莫名的不安,是在害怕着什么,还是...... 「嗯。」风尘尧微微点头,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就好像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似的。 干! 抱歉,请容再次我爆粗口,可是这,呃!我叹了口气,顿时语塞。 「为什么要答应我啊!」沉默着对看了快一分鐘后,我只感到脑子像是快炸开了一样,乱得要死所以脱口质问,我深吸一大口气,试图平復脑中纷乱的思绪和胸口过度摆盪的情绪。 可见他不语,我忽地又开始狂唸。 「天啊!我他妈是因为打赌才来找你告白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了?脑神经抽到吗!我认识你好几年了耶,风晨尧!」 我暴跳,口不择言的迸出了一长串带脏字的难听话语,但他却只是微微皱着眉。 「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我就不用应付那堆女生了。」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轻描淡写道。 沉默后抬头望着风晨尧,良久,我再度叹气。 「做个约定吧。」我将眼神抬起,对上比我高了不少的风晨尧,续道:「我希望心情低落时身边有个人陪我、关心我,而你想要赶走那群花痴并避开所有女生的告白吧?」 我们彼此对感情的愿望,认识这些年自然不是认识假的,彼此都清楚。 他点头,而我伸出手幼稚的准备打勾。 「各取所需,我们的感情不会因为多了名分而改变,对吧。」 他勾上我的小指,算是完成承诺。 「三年,请多指教。」 我嫣然一笑。反正我也不亏,风晨尧是个好人,长得帅性格又好,抢手得很。暂时的女友也不怎么样,我并不介意多或者少一位前男友。 这一刻起,我们的关係就已然定位。我们是可以拥抱、可以牵手、可以拥有名分的朋友,而期限是三年,毕业那天后自动失效。 高一的这一年,我们过得十分充实。 相约着加入了学校的自治会,校外又称班联或是学联。 度过了值得记忆的迎新、寒训、暑训,也跑过了很多公关。 为了报答学长姊对我们一年来的培养,我们选择了组队参选。 为此,张凯翔曾经很努力地去打工,仅仅是为了能假日多跑几场公关茶会或是舞会,认识更多的其他校干部、认识更多的人才,为了能够壮大班联、为了能够接下那间老旧的自治会办公室,为了体验学长姐说过的所谓,「开会到晚上夜全黑才离开学校」又或者是「班联这条路很辛苦、很累,但是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所以就算再累都要跪着走完」、「假日就算觉得麻烦也要回来写预算表还有应付家长会」等等。 为此,我和风晨尧曾经在学校待很晚,只是为了召集其他人讨论政见还有决定干部位置。想当然,我和风晨尧两个明显就适合并且从高一开始就待在公关组的人,也就理所当然的被当划分成为了公关长,男女各一刚刚好。 但令我意外的是,此时的张凯翔竟站出来担任了会长的职位,这是一个需要担负重量、需要承担得位置。因为上任后的一个月内需要提出预算计画表,而如果政见并未兑现大家第一个抓出来骂的名字也会是会长。 更麻烦的是,甚至要面对家长会的胁迫。 这些他都晓得,可是还是愿意出来为其他干部扛起一片天。 也许是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才能了吧。我的记忆中,也就是这时候起,我和张凯翔建立了更为牢靠的盟友关係。可当时的我们都还不晓得,这些还只是我们的起点,远远比不上上干后的点点滴滴来的更令人难忘。 我记得全体在朝会上升旗台发表政见结束后大家牵手深深九十度鞠躬拜票的紧张,更记得学长姐直播开票的时候所有人都翘掉了一下午的课,直接找了间便利商店死守在张凯翔带的电脑前的忐忑,更记得开完票的那刻便利超商爆出的超大声欢呼还搞得店员急忙跑来让我们安静,不可以影响到附近的邻居们的困窘。 我们欢呼、我们努力、我们接受当选的加冕,我们哭泣、我们不安,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希望成为可靠的学长姊、捨不得依靠了整年的栋梁学长姐卸干。我们拥抱、我们相互扶持、我们一起衝向虽然让人畏惧可却也让人兴奋期待的未来......当初我们还是小高一时高二为我们做的,现在全都换我们了。 责任、欣喜,我们共担、共患难,我们一起分享一切、一起燃烧青春。 CH2–8 当初我们看着不认识的高三学长姐回来探班时还不甚明白,但这次,换我们明白了当初的栋梁回来时,就算有好多好多不成熟的地方被学长姐狂唸,但却有满满的安心感。被学长姐夸奖的地方还有学弟妹脸上的笑容以及感性时间的大声感谢,对我们而言就是辛苦值得的回报,好多好多说不尽的感动。 见识了学长姐说过得为了寒训放弃段考和学分筹备,走过了联络和总彩,曾经被其他学校的雷包干部雷到生气,也曾经疲惫到乱七八糟的时候不小心在学生会办公室直接睡到隔天。 筹备寒训的同时,还有当初开成政见的圣诞舞会要筹备,简直两头烧,一面彩排当主持的时间,下场又忙着联络其他事物张罗,要指挥学弟妹布置场地、从最近的各交通站点开始贴出路线图以及告示指标连到会场、接待要来的艺人嘉宾、处理舞台灯光。 许许多多本来以为是老师会张罗的事情,接到自己手上后才发现原来竟份量是如此沉重。太多不晓得该如何处理的事情,都还要一一传讯息去找学长姐问,每次都觉得很对不起正在准备学测或是指考的学长姐,但却又不得不如此打扰。 有过开会的时候特定干部总是不到的问题,也有过威胁某贴干部再不出席就要拔干的时候,有过和外校联系的很不顺利,像是接电话得要看缘份那种人,也在这时候遇见了我生平最好的女性朋友──外校的公关长──梁咏曦。 她简直是个奇葩,说真的,我还没见过怎么有女人可以是这种样子。 就是一个外在形象很冰山系大姐,可是熟了以后却会瞬间崩坏成脏话掛在嘴边也不以为意,更甚者还身边总是跟着大票帅哥的神奇女子。 不过她也就是那大喇喇地性格,导致她到高中还一直是条鲁蛇,而她总说:「我不缺帅哥看,我要是会在意这个应该早就晕过去了!」也不晓得会鲁到什么时候。 梁咏曦当初是外校的公关长,因为一头短发而让人易于留有深刻印象,短发因自然捲而自然微微捲翘,加上她本身就常常被一群兄弟们找出去打球的关係,身材标致。生得了一张漂亮的脸,个性却神奇得很。总而言之,人很爽朗好相处,人缘很好,算是典型的玩咖。 但是从来没有联络不到人的问题,讯息也几乎是秒读回,也不晓得我们是不是作息相似的缘故,却也没在找她出门玩的时候看她回过讯息。 很快的是寒训结束了,而我们也开始倒数一年学测。 一年学测的时候,本来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当看见模考得及分数还有想上的科系有些差距的时候压力就来了。毕旅嗨完之后,大家似乎都开始收心,准备努力读书而我们却还要忙着帮高一准备暑训还有卸干以及投票问题。当初学长姐看着我们准备的选举,换我们含着笑眼看学弟妹拼命。 也多少明白了当初学长姐为何不愿意多透露一些会比较好的做法。 毕竟,同样都是看了一整年的学弟妹,我们都不想要对谁不公平。毕竟个干部和学弟妹之间的关係都不同,而干部间的能力值分布也不同,能够给予的帮助程度也不同。所以早在选前约法三章,谁都不可以偷偷帮比较好的学弟妹。 很快又是后继,也许当初学长姐看着我们的复杂神情,就是这么来的。上干和卸干,也不过就是一年之间,可当初我们的眼中,学长姊却一个比一个干练,好像什么都能处理的很好,但是受训练一年之后,却发现当初的学长姐其实也才刚上干,也还不熟练、很紧张,有出了不少错。但是在我们眼中,却是最闪耀的。 准备卸干的时候回首,我们似乎从自己身上看见了当初学长姐的影子、从学弟妹身上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从开始的失措到中间的熟悉流程到最后能够顺畅的带着后辈跑公关,从开始连各干部之间都不完全熟识,到最后我们亲如家人。 卸干有好多好多不捨、好多好多复杂的感觉,这样的伙伴时光要结束了,来自不同班级的我们接下来的半年都要为了学测而努力,甚至比一般人辛苦的要追上因为筹备活动而有些落下的进度,要埋入书海迎头追赶其他人的进度,也许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这样全部人聚在一起。 最后一次开会、最后一次离开会办、最后一次参加的送旧活动、最后一次和学弟妹们吃晚餐,到最后学弟妹一一离开后,我们在火车站强广场绕圈坐着玩团康,把高一迎新时玩过的、高二位学弟妹准备的、送旧学弟妹为我们准备的,能徒手玩的都玩过一遍。 然后,望着那片沉静的夜空里灯光闪烁,我们忽然发觉到好多不捨。 班联是我们待了两年的归宿、会办是我们公假时每次都跑的地方,熬夜总彩寒训的时候我们在深夜赶回家,看的也是同样的夜空。 可这一刻,这片习惯了的繁华却因即将散落而显得如此让人不捨。 好想、好想、我好想再多看一下,这片夜空啊。 时间,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为我停留?不能,所以时鐘依旧滴滴答答的走。 正当我这么想着,张凯翔忽然开口。 「大家现在把手牵起来,闭上眼睛,深呼吸。」 所有人皆是一愣,然后脑中闪过高一迎新时将夜的那晚霞之下,我们也同样这么做过,最后的我们,要好好应用在班联里学会的巨大资產──有始有终。 我闭上眼,感受着右手风晨尧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感受着左手往黎筠嘉手中传递的温度。周而復始、相互扶持,形成一种递回式的力量传递,串联成一股巨大的力量,这就是我们干部间的默契与羈绊。 数分鐘后,耳边响起张凯翔的声音。 「想想,这一年我们在班联里学会了什么?留下了什么?我们从开始到现在做了什么?有了什么样的改变?当初的想法和现在的想法还一样吗?你是不是成为当初想成为的人了?这一年来,我们从小迎、大迎、晚会、寒训、舞会到退干和暑训,我们一起办了很多活动、相处了很多时间。」 「你对现在的自己满意了吗?还有什么样的遗憾?但不管有过些什么,都请记得今天是我们这样聚着的最后一天,明天以后,我们正式剩下学测生的身分。」 张凯翔低沉而厚实的声音鑽入耳中,彷彿打开了每一个人的心门,走入我们的心中。 「好,请睁眼。」 我慢慢睁开眼睛,在街灯昏暗的照耀下,将每一个一年来的伙伴们看过了一轮。 有的人泪水已经低下眼角,有的只是眼光微红,没有人开口说捨不得,可这情绪却在我们之间流窜不止。 我思考数秒后站起,唤了张凯翔。 「主席。」 「嗯?」 「一年来,谢谢你。辛苦了。」 我微笑,九十度朝着张凯翔鞠躬。 他担负了太多其他干部不晓得的压力,认真负责而且非常珍惜伙伴,常常独揽某些非职位的公务来做。 而后,「主席,辛苦了!」、「会长辛苦了!」这类叫唤声此起彼落,直惹的张凯翔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傻愣在了干部们面前,抿着唇,眼眶越发湿润。 「凯翔不要哭!」 「主席不要哭!」 我们一个个都给了张凯翔一个拥抱,因为我们都晓得,这群干部中他最努力、付出最多而且最深深热爱着班联。终于,他破涕为笑,伸出手臂胡乱抹去了泪水抬头。 午夜。 「我们,正式卸干。大家都辛苦了。」 归途,大家一起走往附近的车站,一言不发。似乎盼这路途怎么都不会走完,眾人仍到一阵惆悵。 属于我们的光彩灿烂,在一年后的这天,真正落幕。 CH3–1 「我回来了。」 「薇安?沉薇安?」 张凯翔晃了晃我的肩,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太沉浸于回忆当中的自己,忘了现在的自己已经大学出社会,而身旁待着的人已经回来。 「我去了比较久,可能要赶快点才能来得及了。」 「好,那快走吧。」 张凯翔抓起我的手,迈开步伐往电影院走。而我也随后快速地走了起来,到电影院的时候,距离入场还剩下二十分鐘。 不多也不少,正好是能从容把流程跑完再好好享受电影的时间。 取票、兑换爆米花和可乐、进入电影院、找好位置后坐定。 张凯翔拿出刚刚买好的羹麵和免洗汤匙递给我,而我一笑,将刚刚顺手拿的托盘给了张凯翔一个,正好能放好晚餐和爆米花安稳不需要放置在总是被人踩踏的地板上。 电影途中也常被逗得格格笑,张凯翔则是时不时地低下头附在我耳边吐槽剧情。而走出电影院后,因为电影烂尾得太严重,张凯翔忍不住吐槽。 「烂结尾,有够随便。你不觉得吗?」说着,他叹气。 「谁选的片?」我翻了翻白眼。 「我。」张凯翔摸摸鼻子,续道:「可是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 「并不会,严格来说我可能更喜欢动画。」 「那下次就看动画。」 「还是算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看电影,出去走走感觉比较好。」 「那我们找时间再出去玩好了。」 「好啊!」久违的听说要出去玩,我的心情不禁雀跃。 「这么开心?」 「当然,已经快一年没好好出门玩一趟了啊!」 我兴奋得双手打直朝天伸直了拳欢呼,回身看了看张凯翔被夜晚的街灯照亮的侧脸,在闪烁的夜景下显得格外不真实。于我而言,似乎美好的有些太过,却但仔细想起来似乎也早就成为了日常。 走在街上,看着街道的明净橱窗反射一个神情温柔的自己,我不禁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喂张凯翔。」 「干嘛?」 他没好气地回我,也许是看见我有些促狭的笑容,所以反射性地以为我又样闯什么祸给他收拾了。 「给你十秒先跑,等一下来比谁先到家!」 「打赌?」 「对,过年行程慢的人要规划。」 「我家比较远。」 「所以给你十秒先衝阿。」 「可以不要吗?」 「你说呢?」 「不行。」 张凯翔叹了口气,用力朝着捷运站奔去,也没管我开始倒数十秒了没。而我看着他迅速缩小的背影远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却感觉那个身影似乎放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像是每一个我生命里最要好的朋友或亲人一般....... 一时间竟无法回到这世界的温度,彷若灵魂抽离一般,只能呆看着这闪烁的世界。而数秒后,我终于反应过来。 「啊犯规,我还没开始倒数!」 「谁管你啊!这本来就对我压倒不利还要赌当然要偷跑!」 「张凯翔你找死!」 我迈开步伐大步的追上去,准备好好地整治张凯翔一大顿,可是却不知为何,衝过去后我却不由自主地抱从背后抱住张凯翔,感到一阵惶恐、一阵安稳,泪水险些不自控的落下,全身抖个不停。 但张凯翔不晓得究竟是因为感受到了所以要逗笑我,又或者是没感受到所以继续一如往常的搞笑。 「啊好可怕好可怕有怪物啊──」 闻言,我抬起头看见正挤着鬼脸并以大动作和夸张姿势想逃跑的张凯翔。不禁大笑了起来,将方才的害怕拋到九霄云外。伸出手用力垂了他的肩膀一下,附带赠送一个往天际去的大白眼。 「耍什么智障。」 而张凯翔则是也回了我一个白眼后,再度往捷运站的方向衝起来。 「输的要规划行程。」 他转头凉凉的留下这句话后,往回家的捷径小巷里转身消失。 「到的先传简讯!」 我不忘朝巷子里提醒后悠悠哉哉地往家里的方向走去,毕竟租屋距离这也不过就几个捷运站的距离,短得很。嘴里还一边哼起了歌,是我特别喜欢的「你敢不敢」。 「你敢不敢承认我爱上你的坏,你敢不敢说这段感情的不堪全都是我的不对.......」 然后回到家后,我赶忙拿出手机打电话。 「耶我到家了!」 却只听得张凯翔叹了口气,语音里带着点淡淡无奈。 「知道了,行程全都我来。」 「麻烦你啦!」 听见张凯翔像是被主人逗到已经懒得反抗的猫一般,心情顿时都好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内心多少还是有些罪恶感的。 「好啦好啦,你早点睡,今天黑眼圈很明显。」 「啊就一天下班都没补妆就跟你出门当然重啊。」 我撇撇嘴。 「随便,总之快睡就是了。」 「知道了啦。」 为了不继续听他囉嗦,我决定当机立断的掛电话。 「晚安掰掰。」 「嗯。」 但我没跟张凯翔说,那天掛了电话以后,其实我还是把因提早下班而落下的报表进度拿出来做完了以后才睡,而那个时候约莫已经是凌晨了吧。 CH3–2 直到手机跳出数个月前我设定的通知时,我才想起今天梁咏曦要北上找我吃饭。说起梁咏曦,她在大学毕业后就到了新竹工作,虽然不像以前一样是搭几站捷运就能见面的距离,但是也并不太远。客运的话,据说应该是两到三小时可以到吧。 跟姊妹出去逛街的好处就是,其实不太需要管时间,反正就算是通宵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女生跟女生待在一起就是必须闹翻天才过癮。像是连续吃完一条街的甜品又或者是等好几个月不买衣服再一次提几大袋回家之类的,很过癮、很间适自在,不需要有所谓什么形象包袱,反正火力全开的玩玩玩就对了。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够存下足够的积蓄和几个大学姊妹约好一起出们旅行玩一大趟,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吧。不过这样的光景,或许也就是得要在我们几个都尚未成家之前才会有办法了。说起来也是有些辛酸的,但是毕竟岁月无情,我们也都到了会被父母催婚的年纪。更何况有几位姊妹在大学时就已经有稳定交往到现在的男朋友,眼看也是婚期不远吧。 我走到镜子前面,看着身着浅米色洋装的自己,未施脂粉时,皮肤也已经不像过去高中的时候那个光滑。也容易在快要迟到时跑得气喘吁吁。我敛下眼,坐在了梳妆台前,一点一点地将妆上好,随意地拎起双高跟鞋走到玄关出门了。 「沉薇安──」 「梁咏曦──」 在北车碰面时我俩一如往常的大力拥抱,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温馨的画面,直到...... 「沉薇安,劝你是说清楚喔!」 「什么事?」 「少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到底什么事啦!」 「你跟张凯翔的事啊!」 「什么?」 「为什么会重新开始联系?」 「我说了你会揍我吧。」 「先听再说,但是不说肯定揍。」 「我那天在酒吧喝醉了,结果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来把我拎回家。」 「就这样?」 「不然你以为呢?」 「好吧,剩下等吃饭的时候再逼问好了。」 「还真是感谢你大人有大量吼!」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知道就好。」 阿,出现了,梁咏曦招牌小骄傲! 「是说,你跟寒匀都好吗?」 「我跟寒匀?」 「对啊。」 「看我活这么好像是有事吗?」 「不像。」 我嘴角抽了抽。 尹寒匀是梁咏曦稳交数年的男朋友,也真是忘了他两的孽缘是怎么开始,总之尹寒匀是为天下广大男性除害,终究收了这女魔头。 到了咖啡厅以后,我和梁咏曦各自点了饮料后间聊起来。 「你跟寒匀打算结婚吗?」 「不知道,看寒匀吧。反正我和寒匀也不急,我们也不到三十岁不是吗?」 梁咏曦耸了耸肩,脸上表情蛮不在乎。 「真好。」 我淡淡一笑,有些后悔自己开了这话题。 「与其谈我,不如说说你吧。我和寒匀一直都很稳定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就算被问也还行,要结婚也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你呢?你却又是如何?」 果然,还是扯到这个点上了。 「谈感情谈感情谈感情!阿就没有对象到底是要谈什么啦!」 「我看你这样下去真的会被你妈抓去相亲喔。」 梁咏曦将吸管从冰淇淋红茶的冰淇淋上拔出来在空中比划了几圈后,又戳回去喝了一大口。 「这可就很糟糕了,不过应该是还好。毕竟我妈自己其实感情也有不少挫折,晓得那些都是强求不来的。」 「不过话题回到张凯翔身上,他怎么会忽然到台北?」 「换工作,说是旧的工作不好。」 「那后来你们还有再继续连络吗?」 「有啊,家里住得近假日又无聊的时候时不时他跑我家我跑他家,一起吃东西追剧耍废啊。」 「张凯翔陪你追剧耍废?」 梁咏曦的神情写满不可思议。 「对啊,怎么了吗?」 「太瞎趴了吧!张凯翔耶!」 「嗯,他一直都很照顾我。就跟之前高中当干的时候一样,而且我们认识很多年啦。」 我微微一笑,语气轻得像是话要讲给蚂蚁听还怕弄伤牠们的耳膜。 说不清我究竟是在向谁解释,又或是想解释些什么。 「那风晨尧呢?」 「说实话,我和风晨尧也不少年没见面了,出社会以后,连联络都少了。」 「有点意外。」 「为什么?你不也知道吗,他当初只是我的假男友而已啊。」 我有些纳闷。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吗?」 她微微一笑,反问我。闻言,我微微稍顿,笑得有些不明所以。 「确实,但也是以前的事情。而且说实话......」 「说实话?」 「不晓得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在他身边,我也许不曾得到真正的安定感。」 这个问题我逃避了好多年,一直都没有跟梁咏曦说清楚。纵然大学分到同寝室见面时她得知我们已经分手时有多么讶异,我都没敢摊开来谈过。但此刻,我却愿意松口谈起风晨尧。也许是因为那么多年过去,时间留下一丝暖意在心窝,但去了挥之不去的痛、带走了最初分离的想念、还回了未敢开口的勇气。 「好吧,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你跟风晨尧的关係从我认识你们起就一直很微妙,我放弃理解。」 梁咏曦放弃理解后,开始拉着我抱怨她现在的老闆又怎么五四三,还有同事多不负责任又或是客户多让人白眼翻到没有极限。 不晓得为什么,这种时候,我发现纵然对方是梁咏曦、是我多年好友,她甚至清楚我和张凯翔的关係,我都不想谈到张凯翔这个人。 因为......他太奇怪了。可是说奇怪,却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奇怪,但就是想回避、就是不想谈。像是在害怕什么,却又不晓得究竟该害怕什么...... 带着这不明不白的心情,竟让我把本来好喝的饮料喝到没了味道。 CH3–3 在那之后,我和梁咏曦的所有话题几乎都环绕在尹寒匀究竟又做了什么蠢事逗她,我喝着饮料、吃着平时很喜欢的炸物小品,可是嘴上却不明的愈发沉默。 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理由,可是这次的见面似乎是一见面聊的东西对我而言就太过沉重,或是说是我长久以来一直都不愿意去触碰的一块伤疤吧。 而梁咏曦的细心体贴我也不由得感激。 我知道他看出来了我的一切不舒坦,可是却明白作为姊妹,此刻最好的安慰就是不要说破,让我一个人好好沉淀,然后说些不着边际不需要认真听却又能让我捧腹大笑、拋弃烦忧的生活琐事。 有时候其实我会很羡慕梁咏曦跟尹寒匀,他们两个的故事整个就很童话!超级仙气那种!简直就是故事人物走出来活跳跳上演!闪瞎我眼睛那款!一点都不放水的花式虐狗! 怎么说呢? 尹寒匀是梁咏曦高二才认识的学联干部。好像是寒训一起当队辅的关係事前熟了起来,就此尹寒匀缠上了梁咏曦。而梁咏曦则是因为很大喇喇又活得真实洒脱的个性,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票帅哥觉得跟她相处很没压力,这点实在太过神奇。虽然一开始尹寒匀只是对梁咏曦很傻眼,但也就此引起他的兴趣。 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挠,也不是过了很久,没有什么纠结。总之就是他尹大爷某天发现「啊、原来我喜欢梁咏曦啊」之后随即很有行动力的霸气告白,但是被梁咏曦淡定的拒绝后,又经歷一串约为期半个月的白痴追逐── 「本大爷就是喜欢你!」 「可是我没有喜欢你。」 「不管,今天开始你必须喜欢我!」 「尹寒匀你很烦。」 「可是我喜欢你。」 「啊你很吵耶在一起就在一起,闭嘴啦!」 最后梁咏曦被吵到理智断线后,糊里糊涂就在一起了。其实也早该在一起的,毕竟会口味那么奇怪,真的喜欢上梁咏曦的男生,恐怕梁咏曦这辈子也不会再遇到了的吧。 「也只有我会喜欢你这男人婆了吧。」这是尹寒匀说的。 「真可惜,其实我觉得单身比较好。」这是梁咏曦的答覆。 而这样的情况下,通常都是尹寒匀会被气到很想抓梁咏曦的头去敲墙,但是又怕被分手所以只能恨得牙痒痒在角落咬手帕敲墙壁洩愤。而梁咏曦摊摊手,在尹寒匀赌气一段时间后才会良心发现去安慰尹寒匀。 啊,总之就是尹寒匀的自恋属性只要遇到我和梁咏曦就会整个被懟到缩起来。 …...严格来说尹寒匀算是腹黑忠犬系男子? 大概是梁咏曦其实没有所谓的反差,不管在哪都一样,所以其实尹寒匀喜欢的就是她本来的样子,而那是尹寒匀本来就可以包容的,再加上尹寒匀的个性其实本来就还不错,所以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也就这么打打闹闹欢喜冤家的交往到了现在。 依我的看法,这恐怕是要继续打闹下半辈子的了。但无所谓啊,毕竟── 「没关係啦,反正我也乐在其中。」 额,尹寒匀变成被虐狂了。不,某程度上,我觉得尹寒匀对梁咏曦超乎想像的宠溺,或许根本就是因为拿她没辙就只好举双手投降,什么都依着梁咏曦久了也就成了习惯。不过其实也还好,梁咏曦不太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就是有时候有点被惯坏的跡象。 「哎呀你发什么呆!」 她在摇我。对,她现在正抓着我的肩膀摇、摇、摇! 「哎,我又不是铃鼓,你摇我干嘛呢?」 「你晚上要不要去唱k?」 「蛤?唱k?你疯了吗?」 我讶然,皱了皱眉。 ktv我是很常去没有错,但是梁咏曦可不是。而尹寒匀则是有兄弟本就是混黑道的,ktv或是撞球场一类地方被黑道当成了大宗的据点,危险的程度尹寒匀太清楚,通常梁咏曦要去是一概不放行的。 「为什么不能?」 「你问过寒匀了?」 「没啊,但我要去寒匀也管不了我。」 梁咏曦满脸蛮不在乎,这一刻,我为尹寒匀默默哀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管不住梁咏曦。最后,我决定默默地走到厕所先打了通电话给尹寒匀交代后再跟梁咏曦一起去ktv。 「ktv?我知道了。」 然后,我听见尹寒匀重重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 「不会。」 CH3–4 梁咏曦是个意外擅长唱歌的人。 本来以为以她十项全能的形象,应该会是个意外的音痴或是不会任何乐器,但实际上却是相反的。她很擅长唱歌,唱起歌来声音乾净而没有杂质,但遗憾的是,她只唱英文歌。 明明以她的声音唱起中文来肯定说多动人就有多动人。 我曾经问过她很多次究竟为什么都不唱中文歌,但是她却始终回答:「阿就对中文歌没爱咩。」 总之就是个有个性的人。 但在ktv的包厢内,我的心思却不晓得飞往了何方。这间ktv算得上较为明净的,气场并不杂乱,也不会在包厢内闻到惹人厌的烟味或者塑胶味。 不晓得为什么,现在的我竟有些讨厌起ktv。明明在失恋那段时间我常常就直接到ktv待一整晚,也常常累倒在包厢中,烟味或是烧塑胶的味道甚至是隔壁包厢的窃窃私语也都是伴我入眠的熟悉声音、场景。但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也许是因为这种地方带有太多不堪的记忆在里头吧。 入夜后,梁咏曦的精力彷彿用不完似的唱个没完,而稍早离开包厢上化妆室的时候,已然听见外头雷声轰隆,眼看倾盆大雨要落下而正愁着没带雨伞。 正当我这么想着,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尹寒匀打电话来了。 「喂?寒匀?」 「你十分鐘后带梁咏曦出来可以吗?我过去接她,下大雨了。」 「可以,你车就停门口吗?」 「好,总之你也快离开吧,等一下有人要过去了。」 「好,我尽快。」 听到尹寒匀的口吻,我晓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一把拉起梁咏曦去结帐后等候在门口。果真在几分鐘后,尹寒匀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梁咏曦猫一样的拎走了。 「快,先走,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这是尹寒匀进来后的第一句话,面上神情急迫,也不忘回头叮嘱我。 「这次没办法顺便带你,但是不建议你留久,也快点走吧。」 「好。」我没有多废话,只是同样也嘱咐了他俩,「雨天开车小心,大灯不要忘记开,回家安全打电话报平安。」 「知道。」 接着又过了约三分鐘的时间,正当我思考着该怎么离开的时候,已经看见一群形貌不太对劲的人集体进入ktv开了好几个包厢。当此情景,我晓得真的不能再久拖,脑内想到第一个可以来接我的人,却是张凯翔。 我晓得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乾脆地按开手机让张凯翔来找我。 「张凯翔,你现在有空吗?人在哪?」 「刚刚吃完宵夜,怎么了?」 「你可以过来一趟吗?我这边现在状况不太好,不能久待。」 「没事,可以,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就过去。」 「谢了,尽快。」 「好,先掛,专心开车。」 虽然因为是很临时找他的关係,我并没有很责怪他的穿着,只是当看到他的第一秒,我还是忍不住笑了个半死。 毕竟他穿着双拖鞋搭上白色素t和短裤,一手撑着把伞,另一手还拎着一大包的烧烤还有咸酥鸡跟一杯珍奶,那个样子真的很经典、很好笑,但是也许更多的是满溢心头的温暖。 「走吧!」他牵起了我的手说。 「走吧!」我看着他微笑回答。 车上的声音说安静不安静,说吵也不吵,但在这下大雨的日子里把车停在公园旁边开着灯吃咸酥鸡喝珍奶,本来听起来应该是蛮可悲的啦,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是那么回事。 偶尔听见彼此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外头正不停浇下雨声、窗外模糊的行人正赶着回家、车内充斥的食物香味四处流窜,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寧静感,让人有种想一直待着的眷恋感。 明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气氛却一点都不尷尬,反而该说是很融洽。过了不晓得多久后,张凯翔以一个问句划破了这寧静。 「你没事吧?」 「没事啊。」 「那怎么会说那边不能久待?」 「喔那个阿,我刚刚不是在ktv吗?」 「对。」 「你记得谁是尹寒匀吗?」 「呃,高中跟梁咏曦的那个队辅?」 「对,也是她男朋友。寒匀有兄弟是混黑道的,所以对某些动向很清楚。照他的说法是她听说梁咏曦执意要跟我一起去ktv之后,他跑去问过今天晚上那边会不会有人跑,结果是他们本来就人计画在那里有一票安非他命的交易。当时如果真的出事恐怕不得了,万一他们直接往通风口放安让所有人都染毒癮或者是让内应在所有客人的饮料里都下药让被发现时证词都不能採计那就麻烦大了,所以他从新竹赶上来后打电话让我把梁咏曦带出去,然后要我也快走。」 我从竹籤上拔下了一个青椒,沾上了一旁的酱汁后整片含入口中吃掉,再把手指上的酱汁都吸吮乾净。闻言,张凯翔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也没有多过问。 「你没事就好,以后尽量不要去ktv了吧。」 「其实听说我们高中的时候也遇过这种事耶。」 「我们?」 「对啊,我们不是有次庆功的时候去学校附近那间唱吗?」 「好像是。」 「那时候其实寒匀说隔壁也有毒品交易,但是因为是临时知道的,加上毒品量不大所以应该是不至于会大费周章的在风口放,而且那时候集体逃出去反而更危险,所以那时候他才默默地叫所有人饮料都不可以喝。」 「好像是有印象。」 「不过我本来其实就不常去吧。」 「你吃完了吗?」 「嗯,差不多。」 「那我开车了。」 「好,今天真的是幸好你过来了,谢谢。」 「噁心什么?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这点义气还是要有的是吧?」 义气......是吗?不晓得为何,我的内心竟冒出种连自己也说不上理由的不舒坦,却也没有多言,直到到家后与张凯翔道别再接到梁咏曦和尹寒匀报平安的电话后,才总算是好了点。 CH3–5 我们的后一段日子一直都过得很平常,平常到会出现一种乏味但却风平浪静的幸福。有太多时候,这日子甚至平静到让我怀疑起究竟当初那段糜烂的日子都只是幻觉。 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随着季节递嬗、岁月更迭,看着这个世界美丽而温柔的一面。不知不觉里,我的生活常常出现张凯翔这件事也变得越来越稀松平常,彷彿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也好像我们回到了当初那连栋的透天隔壁家的生活情景般近在邻里,只是此刻的我们更加熟悉、完全熟识,不再是没有交集。 偶尔会一起下班吃晚餐,偶尔会上班前在早餐店遇见。越来越习惯每天和张凯翔讲讲干话紓解压力、分享生活让人无奈的地方,偶尔捧腹大笑、偶尔一起解决些公事上的问题或是大骂上司有多让人赌烂的压榨。 平静无波的生活当中,有着平凡的乏味和无聊,但都在张凯翔的陪伴下化为股淡淡的幸福感。但这幸福却也潜藏的让人难以察觉,非要等到出现了些什么动盪我们转过身才会发觉,前阵子的生活我们过得好幸福啊。 还记得那是个周六的早上,我和张凯翔约好一起要去看下午场的书展,早上就先聚了在一起打混吃早餐,其实我和张凯翔的週末生活都还蛮颓废的,事先扣除储蓄后其实剩下能够灵活运用的钱本来就已经稍微吃紧,毕竟台北的物价和房租可都不是好惹的,所以也没有办法常常回南部老家,只能在邻近的地方找一些休间。这种时候通常就是看看近期的展览、出去吃吃饭、还有逛街之类的,虽然我们也快把台北逛腻了倒也是事实,所以偶尔也会往淡水或是中壢跑。 在台北有一个好处,就是通勤很方便并且也不太可能迷路。 但这同时也意味的是── 「台北的市区真的很小!」 虽然有着让人讚叹的生活机能程度,但是台北真的很小。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有不少展场不定期会换上不一样的展览,但是多年住下来,其实也会有不少展览是每年巡回的,也就是大同小异的内容,根本不需要想不开花钱再去看一遍。 「你今天有目标书吗?」 「没有,其实主要是我今天要去签书。」 我微笑,将手提的牛皮纸袋晃了晃。 「要排队很久吗?」 「呃、应该是不会到很久但是要段时间,这本书应该算是销量不是很高可是作者人气很高吧。」 「为什么你每次都喜欢到一些畅销作者的冷门作品啊?这样超没投资报酬率的。」 「啊你是职业病发作喔?都已经是休间了还计算什么投资报酬率啦?」 「我可以不要排,去其他地方找书吗?」 「可以啊,但是你手机就不可以关静音让我接电话靠缘分,不然晚餐你要请!」 「知道了啦。」 张凯翔打开了手机,将未设置静音的画面摆到了我面前。 「没关静音就好。」 我瞄了张凯翔一眼,难得没有多对他囉嗦。 谁也没有想过,这样的静如止水的、彷彿时光都要因美好而静止流淌的生活,竟会就在这一天的下午被投下一颗震撼弹。而这颗震撼弹也让我渐渐地意识到,也许我和张凯翔的关係......在一般人眼里并不是正常的。或是说的严重点,这可能是一种我俩都未曾察觉的「病态」。 于是在下午我心满意足地签完了书,而张凯翔则是手里提了一大袋的科幻漫画和小说后,我们离开了书展会场,回家的路上却看见一对我并不认识的情侣路过。这本来应该要是很稀松平常的,毕竟街上的情侣多到数不清,但是张凯翔的表情却有些不对劲,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 「还好,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认错人。」 他沉默了数秒,将眼光放向远方,那目光显得十分复杂,交织了许多难以言述的情感。 而我亦顺着张凯翔的眼光看去,发现正有两个人走过来,一高一矮正是对情侣。女生留着长长头发,拥有一双深邃的深棕色眼睛及匀称的身材特别显眼,男生则是很一般,并不俊美挺拔可眉宇间却也不失股英气,自带一种成熟男人的风韵,约莫看来年纪与我两相距不远。 「那就别想太多吧,总之走过去就是了。」 感觉出他的不安,我将左手空了出来,换成右手拿着牛皮纸袋后,左手勾上了他的手臂。 「走吧,没事的。」我真诚一笑,「如果有什么事,我也会陪你面对的。你不是一个人,现在,你有我。」 我晓得张凯翔的焦虑不安,肯定源自某些连结着的过去,那些阴影太过沉重、太难洗去,而必然影响他极深。我未能确实参与他的许多过去,也对此并未多过问,但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什么是我都会陪他面对──就像是他为我做过的。 CH3–6 我拉着张凯翔前行,一步步的与那对情侣越行越近,而当正对眼的一刻,我驀地愣住了。 那是张熟悉的脸庞,却又好像不那么熟悉,但当她惊讶地叫了张凯翔时,记忆彷彿一块块碎裂的玻璃被倒带拼回一般。脑袋里一幕幕的闪过那些记忆中的情景,也让我终于懂得张凯翔为何而踌躇。 「小凯?」她以比之记忆中稍微成熟的嗓音轻轻开口,神色显得有些讶异。 「好久不见。」张凯翔低低回应。 「好久不见。」她笑得明媚,那笑顏在此刻的我眼中,竟显得有些刺眼。 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是这个模样吧。 就像是置身幸福的中央,红光满面、整个人置身一种恬静的气质之内。 「你都好吗?」庄彩翎开口,语气里透着些怀念。 「我都好。」张凯翔是这样回答的,眼神却飘向了远方,显得十分心神浮躁。 「对不起啊。」庄彩翎忽地开口,而我一凛。 「都过去了,不是吗?」张凯翔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手心有些发凉。 「对不起,这是真的。」她拨开了胸前散乱的长发,仰头看了看天空。「那时候怪我不好,是我不该闹。对不起,我不晓得那个时候你家里出事,对不起。」 她彷彿对张凯翔有着无止境的歉意般不停的道歉,空气里流窜着种尷尬的陌生,却又被她的真诚大方染成不那么让人感到不舒服。张凯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并没有多言,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让我猜猜,家昱是不是?」 闻言,张凯翔的瞳孔驀地一收缩,显然是被触动到了什么。 「小凯,你还是跟当初一样,很重情义啊。」她再度笑了起来,声响清脆而不让人感到不舒服。「他很好,你跟我的事情以后,我们彻底断了好些年的联系,那个时候,这些事情我连提都不敢提。」 她悠悠地道,「大二的一场联谊上我又遇到他了。把事情聊开才发觉当初的我们都太愚蠢。爱情并不值得我们背叛友情,更不该让我们失去如此珍贵的一段情谊。」 张凯翔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而当她的语音稍停,似乎又想拉着我的手转身就逃,但却狠不下心。而庄彩翎沉吟许久,在午后斜阳的照耀下将嘴角划开一道美丽的弧度,轻轻开口。 「小凯,我要结婚了喔。」 那个片刻,好像时间为了他们两个而停留一般,她的笑容鲜明、他的神情深刻。 「你要结婚了?」张凯翔终于出声, 「是啊,我要结婚了。」她拉起了身旁男子的手,微微摆动了几下,「他是我未婚夫。」 「这样啊,那么、恭喜你。」 「谢谢,啊对了、等我一下!我这里好像有!」她匆忙地翻着右肩卸下的手提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而,过不多时我们就得到了答案──是婚宴的请柬,也就是所谓的喜帖。 「我的婚礼希望你能过来,记得带女伴。一切都过去了,重修旧好吧。希望我人生中的重要里程能够有你的祝福、好朋友。」 张凯翔伸手接下了喜帖,脸上的神色显得更复杂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领悟了些什么,最后,终于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谢谢你的邀请,我会尽量抽空去的。」 我看见张凯翔的眼神定格在她的脸庞,神多年未见的无尽舒坦,扫去了某些一直都在的鬱气,浮现彷若拨云见日的晴朗。 而我竟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为他感到开心。因为我晓得困扰张凯翔很多年的痛,已然化解。 道别之后,张凯翔打开了婚宴的请柬,他指着请柬上的日期,转头开口。 「你下个礼拜二晚上有没有排程?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去挑衣服?」 「喔,好啊,你也没套装吗?」 「没有,这几年婚宴西装几乎都是租的,因为平常不太会用到。」 「我这几年倒是很少参加婚宴,所以几乎都是日常的居家服,稍微正式一点的也就是上班用的那种衣服而已了。」 「你也太瞎了吧?」 「啊没办法啊,台北物价那么高,省钱都来不及了是要怎么买衣服啦?」我小声的嘟囊着。 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尚未意识到,这段关係的平衡将在未来不久内迅速崩裂。也没有意识到我们的相处,不管是拥抱、牵手都太过自然,甚至是在需要带伴侣的场合,我们也都太过理所当然地将对方当成了唯一选择,更甚者,是自动将彼此填入了「伴侣」的位置而不自知。 不注意之间,我们早将保护对方活成了日常,将珍惜还有对对方过去的每一份心疼都藏在心底。而我也开始逃避现实──关于那些奇怪的反应。 会在奇怪的地方鑽牛角尖的莫名执着,可是却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在纠结什么。我不懂,也还暂时不想懂。 CH3–7 那之后,我的心神就一直都处于很浮躁的状态。 心里头像是吃糖时不小心吃得太快而让硬糖滑入了喉咙,没有梗住但却一个不小心明明是吞下去了,可是喉咙内还残留着让人觉得浑身不对劲的异物感那样,我的整个礼拜都在因时不时地想起张凯翔中度过,而每一次想到的时候,要专心就显得越来越困难。心里头很闷,可是也没什么好闷的,明明他还是时不时闯来我家、明明一切都一如往常,可是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在心里发生了化学变化般,单纯的感觉消失无踪,纵然我想忽略却也忽略不得。 像是有的时候,我会在工作时不小心发起呆,脑子里装的全是庄彩翎灿烂的笑顏及幸福的模样。 「薇安?」郑妤瑄推了推我的肩膀,惊的我猛然自沉思中醒来。 「啊?怎么了?什么事?」 「这是人事要我转交给你的资料,还有礼拜三给的签呈要赶快送,下礼拜二就要!」 「知道了,谢谢。」 我抬头从郑妤瑄的手里接下了沉甸甸的资料,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我望着郑妤瑄走出财会部的办公室,决定站起来去趟厕所顺便装水泡杯咖啡以提升专注力,毕竟看我这恍神的程度,要做完安排好的进度并准时回家休息恐怕是有些困难的了。 抓起了化妆包和不锈钢的水瓶后,我走出了办公室,先是伸了个懒腰后,思绪又飘了开来。茶水间里,我熟练地按了几个开关后,随即听见了一阵轰隆的声音从咖啡机内传出,接着是一滴滴的咖啡低进了手中的陶瓷小杯,放下手中的小杯子,我将不锈钢水瓶里注满开水...... 为什么张凯翔会是那样的表情呢? 我的脑初又再度闪出一个画面,是遇见庄彩翎时的复杂表情。这究竟代表了什么?而家昱和他们两个之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当初又是为了什么而闹翻? 渐渐的,当动作一停下来的时候,各式各样的疑惑全浮上了心头,一个聒噪着、喧嚣着,占满我的所有思绪,惹得我满心都是烦躁。 啊,烦死了!我到底干嘛想这些? 他以前怎样是关我什么事?不重要!都不重要!沉薇安,把这些念头都丢掉! 我关起手中的笔记型电脑,将其置入一旁的黑色电脑包,并换去了一身上班服装后卸去了后脑掛着的厚重马尾后提起电脑包离开办公室。 莫名的,今天并不想回家吃饭,所以我回家后将所有东西都放好后,走到小巷子前的一间小吃摊准备解决晚餐。 「薇安哪?今天吃什么?」 老闆娘一如往常的热情招呼,而我因为已经是多年的老客户,和老闆娘自然特别熟识,碰到不是尖峰时段的时候,也常聊上几句近况。 「一碗招牌魷鱼羹麵好了,炸洋葱圈还有吗?」 我看了看早就背熟的餐点列表,仍然是决定出了今天的晚餐。 「还有,而且就剩一些,老闆娘偷偷送你吃,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她悄悄的对我说,而我望着眼前有些年纪的老闆娘阿姨发起了呆来。她做菜的时候,总是保持在一个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的频率上,并且非常的间适自在,就算是尖峰时段也依然未曾见过她煮的菜出现烧焦的情况。也许是她专注在自己专业上的模样特别迷人,又或者是开店十载阅人无数,也看过了无数的故事发生吧,她眼眸总是闪耀着一股睿智的光彩,也成了我颇喜欢和她聊天的理由。 将麵和炸洋葱圈递到我面前后,她将摊子交给了一双自幼顾店并做菜也已十分嫻熟的子女,坐在我身前搭起了话来。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呀?」 她笑弯了眼,眼尾挤出了年岁刻成的纹,格外让人感到亲切。 我沉默了一会,显得有些迟疑,不晓得究竟是该不该将张凯翔的事情给说出来。 「谈恋爱啦?」 老闆娘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和蔼笑容,而我却深深的被浓稠的羹汤呛了一大口。 「什么谈恋爱!我连对象都没有好吗!」 「诶,别这么激动嘛!阿姨只是看你好像在想什么的样子才问的呀!毕竟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也没看你被什么事情搞得这么困扰过。」 被老闆娘这么一说,我静下来了一会。 「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在烦躁什么。」 「嗯?」 「就是脑袋里会一直闪过某些画面,而且盘旋不去,搞得我心神不寧。」 「想到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件事?」 「一件事。」 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人。 而我省略了这些潜台词,可也许是见我烦躁模样吧,老闆娘并未继续追问,只是悠悠地讲起了话来。 「这件事要不对你造成了很重的心理阴影,要不就是有你好奇而且想不透的地方,如果答案是以上皆非,那八成就是后者,而你的潜意识划掉了某一些可能的答案,而你要的解答就在被划掉的之中。是你觉得的不可能,让你以为自己不好奇,可脑子却拼命想从回忆里找寻某些答案。」 「划掉的选项,是吗?」 「也就是所谓,你心中无法对自己解释的什么,或者欲盖弥彰某处。」 不想让塞爆的讯息爆炸,所以我默默的快速啃掉羹麵,后算了足数的钱给老闆娘,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CH3–8 归返的路途,脑中一直盘旋着老闆娘说过的那些话。 我究竟想逃避些什么呢?关于张凯翔的......什么? 我搓着手,有些侷促不安,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脚下不停地走着,终于回到了家门前。而我接到了张凯翔的电话,说是要我记得明天要去挑礼服。 「你知道哪里有得挑吗?」 「不知道,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算了,我上网查看看,明天下午我会请假不去上班,再保持联络决定碰头的时间地点吧。」 「好,不过我明天其实整天是排特休所以也没什么事。」 「那我连早上也都一起请掉好了?」 「我是无所谓啦,就看情况。」 「好吧,那就看我明天起床的心情决定好啦!」 「好。」 我和张凯翔的事情总是决定的很随便,但也因此让生活变得特别轻松。临时起意的事情很多,即知即行的生活也让我感到满足。 直到碰头之前,我一直都处于种尷尬而忐忑的心情,也确实一如老闆娘所说的,我不晓得自己的不安究竟源自于何处。 我拼命地想要甩开所有奇怪的想法,可是却总徒劳无功,越是强迫就越是鬼打墙似的重回脑中。这确实让我很困扰,但隐约之间,我似乎更害怕去寻找那个所谓的「答案」,因为如果找出来之后,也许这简单平凡的日子就会再度破裂。 挑选礼服的时候,我张凯翔又再度被误会成了情侣,不过这也在所难免,毕竟我和他就是勾着手臂走进去的。而这样的问题,我们也早就解释到懒得解释了,最后通常会直接默认,但却又对着熟悉的朋友确切告知我们并非情侣。 「先生和小姐想要找些什么样的衣服呢?」 眼前殷勤招待的店员小姐看似约莫刚出社会不久,还未染上层在社会周还多年的风尘感,笑容自然而让人感觉舒服,可也是这样的单纯,口里说出的话才更容易让人感到惊吓,没有包装的太过写实。 「要去朋友婚宴的正式服装,我和他都因为太多年用不到所以衣柜里的早就不能穿啦。」 「好,那是需要我帮忙介绍,还是先生小姐希望能够自己看呢?」 「我们自己看就可以了。」 站在一旁的张凯翔忽然发话,而我只是转头看了他几秒,随即也点了点头。 「好,那这类型的衣服基本上女性的在五排a侧,男生则是在十三排b侧喔。」 「谢谢。」 我和张凯翔异口同声地道谢后,先一起到了五排a侧。架上有许多衣服都是我未曾见过的款式,我不禁感叹起自己生活的邋遢,跟流行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最近甚至连看时尚杂志的时间和买时尚杂志的钱都给省掉了。 我拿起件珊瑚粉荷叶边抓皱的雪纺上衣和白色的裙子往身上比对了下,踌躇了会,究竟该不该选择试穿,张凯翔见状,将我左手提着的包包和水壶接了过去。 「喜欢就去试穿吧。」 「好。」 不得不说,男人真的很难当,不能太自主也不能太没主见,可张凯翔这部分却拿捏得很好,总是在我感到犹豫时推我一把去尝试。 而出试衣间时,拉开布帘,我的眼角馀光瞥见,刚刚那个柜员妹妹始终望着我和张凯翔的互动,嘴角和眼底都漾着份温柔的笑意和不经意的艷羡。 「还行吧?」 我在张凯翔面前稍稍侧身展示了一下。 「鞋子很违和。」 他一边憋笑一边吐槽我,目光停留在我的黑色慢跑鞋上,而我摆出了张无可奈何的脸,脸上就写着「张凯翔我拜託你正经点好吗」。 「好啦不闹你,配你那双咖啡色的短靴应该会很好看。」 「那就这套?」 「你不试试其他的吗?」 「我有点......懒。」 我笑了笑,将两件衣服抚平并摺好之后,递给了一旁的店员。 笑闹之间,我们将张凯翔的衣服也选购完成了,结帐时,我让张凯翔先把衣服拿到车上放,而我则回往柜檯刷卡。 「好啦,那这样请姐姐在这边签个名就可以了!归还的期限是下礼拜二喔!」 「好,谢谢。」 我将卡片收回了钱包中,准备拉上拉鍊离开时,店员妹妹忽然开了口。 「姐姐的男朋友很难得耶。」 「很难得?」 「会陪女朋友这样挑衣服还没有滑手机的男生已经快绝种了!而且还会给姐姐的穿搭建议,代表一直都很注意姐姐的改变不是吗?」 「这样啊,那就算是我幸运囉,捡到了个好人。」 「真的好幸运,看得出来,他应该是真的很爱姊姊你吧,体贴的方式真的无微不至,让人特别羡慕。」 爱? 我并没听漏了这个形容。 「其实,刚刚我没说,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真的就只是朋友。」 我的嘴角扬起无奈的笑容,最终决定澄清。 「诶?我误会了吗?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显得非常慌乱而困惑,似乎是以为自己见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现场,像是劈腿男女约会或者是外遇之类的。 「我们都单身。你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只是我们就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而已,会误会也是正常的。」 见状,我噗哧一笑。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是真的很登对。这样的相处,是我见过许多情侣之间都无法拥有的呢。让人感觉很舒服,不需要拘谨或是偽装。」 「确实,我会转告他的,先走啦。」 「嗯,那谢谢光临。」 她微微躬身,而我按开了自动门离开。不自觉地又感到一阵冷,明明气温也并不太低,可就是有阵透心的凉意窜过某处。不安与恐慌再度加剧,持续蔓延到每一寸神经。 出门后,就看见张凯翔已经把车停在门口等候,而我因恐惧而加快了手脚进到车内,彷彿在寻找遮蔽处阻止慌张蔓延,而他的身旁也一如往常地让我心中的不安摆盪越发平缓,可这次有所不同之处是,这让人不舒服的感受始终未曾消散...... CH4–1 「稍微有点晚了,但要不要去逛夜市?」 张凯翔一边开着车一边问我,而我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灿烂景象,心底不具名的流过一阵不晓得来由的什么。 「好啊。」 我点了点头,正好想吃铁板麵。 车上有着张凯翔不知何时放起的钢琴轻音乐声,我回答完之后,缓缓闔上眼睛随着音乐轻轻摆动。 张凯翔的车速一直都是比较不温不火的,不会快到让人感觉不适,也没有慢到让人急跳脚。台北的市区不大,所以也就是摇摇晃晃地听了几分鐘轻音乐后就到了夜市。 点过餐并坐定位后,我用力的吸着方才一路逛过时先买好的珍珠鲜奶,脑中又想起了刚刚柜台妹妹的话,决定和张凯翔讲几句。 「喂。」 「嗯?」 张凯翔将眼光拉离开了手机,而我细细望着他浅咖啡色的瞳仁,浅色系的美丽纹路带着种魔力,让人就想这么一直盯着看。彷彿只要这样一直看着,心情就能得到真正的平静。 「薇安?」 也许是看我楞着太久了吧,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呀晃的试图让我回神。 「啊!」我回过神后,伸手打了一下他还身在我眼前的手,「打击障碍物!」 「障碍物什么鬼。」 张凯翔满头黑线。 「我跟你说啊──」 「说吧。」 「不要打断我!」 他无奈的点了点头,以右手掌心向上挥了挥的方式示意我继续说,确实是没开口。 「刚刚租衣服店里的妹妹说很羡慕我们两个的相处模式,觉得很轻松呢!」 「确实很轻松,毕竟什么都不需要顾虑。」 闻言,他笑了起来,声音爽朗而理所当然。 「你连我把妆整个哭花的时候都看过了,也没什么形象需要维持啦,就一般正常生活方式面对就好。」 「反正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好像也没差。」 这就是我和张凯翔之间不需要芥蒂的万用解答──反正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没差。 「说真的,有些时候我是真的很庆幸你在,觉得你在真好。」 我忽然开口,而也许是因为我这人鲜少表达情感,因此让情感上本就比一般人更加小心翼翼、更加笨拙的他一时之间不晓得怎么回应,但我仍然以盛满的笑意面对。 「......嗯。」他沉吟良久,才续道:「谢啦,其实我也是。蛮多时候我在台北其实会觉得一个人很孤单,会想回到南部去,但也是因为你在所以能够撑得下来。」 正当我们都有些词穷时,铁板麵也在巧妙的时间送到。 「猪肉加大跟蘑菇?」 「猪肉他的,蘑菇我的,谢谢。」 「谢谢。」 然后我抽起了一旁的叉子,开始猛吃猛吃,避免没有说话的尷尬,可是一想到张凯翔刚刚的停顿,就不禁让不安又悄悄攀在心上,层层开佈。 吃着吃着,我竟发觉自己整个人开始随着心里那深不见底的悽惶失措颤抖起来,眼前被即将涌出的泪水给濡湿了。 「你没事吧?」 听闻张凯翔温柔而带着关怀的语音,不知怎么着,我的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直直落下。 我将脸埋进双手,不停的抹去满溢的泪水,有股劲上来,好想放声大哭,可这是公共场合,我却又做不到。然后,我的耳边听见阵椅子被拉开的碰撞声后,他拉开了我覆盖在脸上的双手,用力地把我按进怀里。 我先是一惊,但随即安静下来。感觉着这温度和气味,我用力地将眼睛闭上,可泪却越掉越急。 「我就一直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感到自己的身躯颤抖不断,而随着我的每一次颤抖,他一次又一次的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 「我不知道。」我老实的回答,「可是最近就一直觉得心里好慌,好像有什么要不见了......」 也许是不晓得该做何回应吧,他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继续抱着我。而我呼吸着他胸前的空气,可是却仍然不能觉得足够安心,于是我伸手用力的勒住他,试图想将他抱得更紧、更紧、再更紧。也许是头抬得累了吧,我感觉到他轻轻的将下巴靠在了我的头上,手的力道稍稍松了些,但一手仍然是盖在了我背心的位置。 「我不晓得你预感里要消失的是什么,也无法多为你做些什么,但我会陪你。」 他缓缓地移动了一下位置,在我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话,有些搔痒,但却让我猛然意识到我们现在这样的举动在公共场合似乎并不得宜。 「先吃饭好吗?回去我再慢慢陪你聊,有点多人在看。」 我点了点头,暂时收了泪,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将颊边的泪痕抹去,拿起叉子继续吃麵。而他则是移动了麵和椅子的位置到了身边,一边吃的时候,另一手也还是搭在我肩上。像是随时地提醒我,我不需要感到慌张,因为他就在我身旁,不论什么消失了,他都还会一直在我身侧陪我跨过。 灯火昏黄之下,泪水稍稍模糊了我的视线,但身边确切的体温和温柔的说话声,都会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我是谁。不安尽去,此刻的我竟有种感觉是好像只要待在他身旁,就算是浪跡天涯或者无家可归也并不令我感到害怕。因为他在的地方,我就找得到自己是谁,有没有那个实名的家似乎也都无所谓了。 CH4–2 那个晚上,我和张凯翔是一起回到我家的。而他因为担心我情绪不稳定的缘故,先是回家盥洗过后就再回到我的租屋处。 一语不发之间,我们都将惯用的被子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拿起电视遥控器随意地转了几台后停在了电影台,而电视里播着的正是部号称治癒系的青春校园喜剧电影。 我拿出了爆米花机和些许的盐、糖,张凯翔则是跑到了楼下的便利超商买了两包爆米花用的乾玉米并丢入了爆米花机中,而我趁着空档将白砂糖烧成了略带苦味的焦糖后装入大玻璃碗中带到客厅。分别将盐味和焦糖爆米花爆好之后,各自处理喜欢的饮料。在安静的空气里留下一道又一道瓷器敲击的细微声响,划破寧静后一一消散。 最后,我俩缩在了同张沙发上半关着灯吃爆米花看电影。 他单手揽着我的肩,另一手则是抓着爆米花卡滋卡滋的吃个没完,没了以后又仓鼠似的再继续默默地爆出一大碗继续吃。 本来还会一起吐槽剧情一两句的张凯翔也随着夜深越显疲惫、困倦。 电影继续拨映着,而张凯翔放在我左肩上的大手渐渐变得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接近半夜两点的时候发出了细微的鼾声,而我却失眠了。 我轻手拿下了他右手抓着的玻璃碗放到桌上之后,偷偷的又缩回本来的位置将他的头靠在沙发上,我松了松酸麻的肩颈,回身看着他安稳沉入梦乡的睡顏,嘴角弯起了一道温柔弧度。也正是在这个月光穿过玻璃窗如断片雪花般撒落在他脸上的片刻,我彷彿看见这刀片般的冰花在他颊上冻出了道红痕,而我不觉地轻轻伸手抹去,那雪花顷刻化为点露,满心洋溢起无尽疼惜。 也正是此刻,我确知自己没有能力,更不应该继续逃避──自己对张凯翔那份超乎常态的在乎。 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一如张凯翔所说的,在台北的生活太多时候让人感觉鬱闷,常常是惊自己埋在忙碌中,而遗忘了所谓的「生活」究竟怎么一回事。可他不过来了几个月,这样的生活却似乎比过去五年多来的更加习惯。不但注入了色彩,也总能免强算上是「好好生活」了。 我害怕,如果他不在,我又会沉回那深不见底的深海──密闭而让人感觉窒息。 而除了害怕他消失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在背后隐隐作祟,但我却百思不得其解。我为什么如此在乎他?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不论轻重似乎都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定的重量。也说不清我究竟是害怕那样生活的糜烂,还是眷恋现在这样生活的光彩,但却再也无法忍受自己一再想像也许未来得要回归到从前的生活。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从一个无所畏惧的、觉得一个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变得如此情感脆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害怕?为什么我再也无法和从前一样一个人勇敢坚强? 一个个问题不停地敲击我的心头,尖叫、喧闹,在脑中放纵肆虐。而我转过头望着他沉稳的睡脸,心中不知为何冒起一股安静而微微感觉搔痒的奇异感受,带着一种神奇的安心和一种不确定的担忧。然后在微闷的空气中,将恐慌放大。 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是他在从前走出家中的那条老旧马路上,明明他的步伐看似如常,我却无论如何奔跑也搆不着他的手,也跟不上他的脚步,跌跌撞撞拼命的追赶也跌了数次,磕磕碰碰着满身鲜血横溢,甚至是大声呼喊他姓名,他都彷若不知不觉般地继续前行,一直到最后也未曾为我轻轻一回头。就这么留我独自一人在原地被绝望深深吞没。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着了。 双手交错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抖个不停,身体不明的发冷。这刻,我迫切的想确认张凯翔就在我的身旁,已经顾不得动作温柔,我将身躯埋回他的怀中,抱紧、抱紧、再抱紧,呼吸急促地想确认什么,于是只能一再朝他的颈窝深处鑽,单手护着他的后颈而另一手则是牢牢攀在他宽厚的背上,闔上双眼颤抖不止。 再后来就没什么特别的记忆了,只记得我就是入睡了也都没稍稍松手,而在记忆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个意识是,隐隐约约在那之后,曾有个温柔的力道在头上来回了几次,然后停靠在身侧,温暖而让人感觉心安,而那力道最终也真没有离开。 没有离开、没有离开。 是啊,他在。 CH4–3 婚礼当天,我和张凯翔约了预先碰头,于是本来假日都得睡到日上三竿的我起床提早准备,并准时下楼。可下楼后看见张凯翔穿着西装站在台轿车旁滑手机等待的样子与四周的场景就是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而当随我的高跟鞋声音接近而抬起头的张凯翔看见我时,脸上就是大写的不习惯,毕竟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是连化妆的时间都全给省掉了,因此他看不习惯也是正常的。毕竟此时的我不但穿着正式,还整齐梳妆,就连平时上班不会用到的眼影都稍微上了一些。 而我俩因看不惯对方身上的正式服装而让气氛显得有些尷尬,面面相覷了许久,我终于开口。 「你这样穿真的有够奇怪的。」我深深地感叹,转了转眼珠,「你还是穿白t跟短裤我看比较习惯。」 「你还不是一样,这种淑女气质的衣服还有这全妆用在你身上真的......」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摇了摇头。 「怎样啦!」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他翻了个白眼,拉开车门,算是要我上车。 而我坐上了车以后,就此陷入一片死寂。我知道这对他而言是心情复杂的,毕竟庄彩翎这个人在他的记忆中作为禁区的代名词太多年,忽然将封锁线给解了,而且还变得阳光明媚,自然是非常让人难以习惯的。 这也许就如同我之于风晨尧的微妙关係吧,未来会是一个保持友好关係却不常联络,有些尷尬也当不成彻底朋友的关係。想着想着,沉入了段多年前,关于「分手」这个词的记忆当中。 那年,是刚刚审请入学放榜过后。 学测过后的开学,搬上也就剩那么零星几隻猫。 学测申请放榜过后,班上也就剩下零星的几隻猫或几个勇敢地指考战士正拼命苦读,空荡荡的班级少了以往最吵的死党们,似乎也连带失去了意义。所有的上课时间,几乎也都成了自习,就是蹺掉了约莫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我、张凯翔和其他前学生会干部约好了一起回去看学弟妹的办公情况并探班,给他们带一些慰问品,毕竟我们几个毕联会的最近为了碧莲申请预算的事情算是和他们有过些争执。 唯一确定的是,我们三个是不想要以施压的方式来释出预算的,毕竟学生会的经费是由全校学生缴纳集成,所以才会这么常给学弟妹探班。 而随着岁月倒数,我又得和最亲爱的妹妹说再见,也是时候与朋友道别了,所以将所有相关工作表交出去后,我就和大多数的人一样都请了长假。虽然我的校系在繁星计画结束后就已经确定,但我依然到了此时才请假,可在学校的时间也没有白白间着,利用空档将相关规定都了解过了一趟。 大一就可以外宿的情况,我其实并不想住宿舍,所以也就事先上网锁定好了几间觉得还算适合租用的房子,一边完成了机车驾照的考核,于是找了一天就先到了学校附近绕绕。 一路上轰隆声不断,我仰头享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一点都没在乎自己变得像个疯婆子。「远距离。」大学后,我和风晨尧第一个在南部一个在北部的大学,如果继续交往下去,毕典后就注定是如此。 此刻,茫然失措猛然衝上心头,我终究是面临了这选择。分手?不应该分手?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 这感情的初始是一场闹剧,可是现在呢?现在,他还是场闹剧吗?捫心自问,我不由得陷入长长的沉默。此刻,竟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没有办法回答。当初的约定,到了现在究竟还剩下几分重量呢?履行或是装不记得,究竟哪一个才正确? 约定......吗?即便是开玩笑,还是有效力的,是吧。思及此,我的心底虽冒出了阵不安,可心底却已浅浅的浮现答案。放手吧,趁着我和他都尚未深陷之前。 我仰天吸入一口温热,坚定了自己的答案。心底泛起一层酸楚与别离的捨不得。三年的青春,我由衷感谢他一直都在身旁。 当年是我们都还青春年少,都还不懂得何谓喜欢与爱的重量,也不懂得适合的缘分不该轻易放手、不懂得心里的不确定和犹疑酸楚就是捨不得的具体证明,所以最终还是乖乖守信,在毕业的时候分了手。 「到了。」 张凯翔推了推我的肩膀,将我从回忆中唤回。 「你知道是在哪厅吗?」我一边问,一边伸手将他因开车的不规则动作而稍显凌乱的西装领子整理乾净。 「五楼入口那厅。」他看了看手中的请柬,眼光淡淡停在那并未填上的收件人处后,又扫了开来,闔上了那枚赭红喜帖。 「那走吧。」我淡淡一笑,挽起了他的右手。 「嗯。」他一怔愣,随即点了点头,迈开步伐前往签到。 搭电梯来到五楼,我明显感到他的身躯多了份不易察觉的不安,于是又将他的手挽了紧一些。 他意识到之后,稍稍侧身看向我。 「冷吗?」 「不是。」我皱了皱眉,「只是感觉你不太好。」 「我没事的。」闻言,他笑开了。 「先生小姐是哪边的亲友呢?」 「女方。」 「那请在这边签名喔!」 「好。」 我看着张凯翔稍稍拉上了袖子后,执起黑色的签字笔快速地留下了几个字之后拿出了预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记录人员。黑发穿梳整齐、稜角分明的下顎线条、微微冒出青筋但却乾净俐落的大手快速舞动。 「里面是多少呢?」 「六千六。」 「好,那么请问您是?」 「张凯翔。」 「那么这边已经为您登记好囉,请确认一下。」 「嗯。」他眼光偏了偏,轻轻地扫了过去后指示点了点头。 「那请先生小姐往里面走。」带位人员手轻轻地往场内一比,而张凯翔点了点头后转过身。 这景象在喜宴的灯光下映出层层光晕,而我的眼光竟转不开这柔和而平静的画面,只是沉默着、嘴角勾起道弧度。此刻,我倏然惊觉,竟也有那么些片刻,我会不自觉的沉迷在张凯翔身周自然而然的沉静美好之中。 「又发呆?」 「没有。」 「不管了,先进去吧,外套穿上。」 「嗯。」 于是,他还是绕过了前方的庄彩翎,直接进入到了场中。 CH4–4 「干嘛这样?很坏耶。」 「等喜宴结束过后再去私下找她聊聊吧,顺便叫她下次邀请人的时候要把邀请函的收件人写清楚。」 他顽皮一笑,而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傢伙果然还是帅不过三秒,瞬间变成幼稚鬼也不是刚好。 我们在场内兜了几个圈,终于在国小同学的那一桌找见了我俩的位置,于是将东西全都摆置好。而也因早到了约莫半小时的关係,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多在场内晃晃,我将头仰向一旁的电视拨放的画面,一张张照片缓缓闪过,有的场景在海边,也有的在森林里,许多不同的光线正的、斜的,唯一不变的是画面里满溢的炙热深情──庄彩翎笑得是这么灿烂。那绚烂的幸福感,浓得化不开。永远凝结在相片之中,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望着这些画面,我脑中浮现的是一幕幕过往。 我和风晨尧之间那些,他的、我的──彩色。是那些就连沉默都泛着股淡淡甜香的气息,是那些胆大猖狂的年岁。 而张凯翔则是沉静地望着照片闪了好几轮,始终都佇立着没有移动。眼光里不再迷茫而苦涩,转而闪着种乾净透明的笑意。 我知道,他的心在这一刻真正的自由了。 灯光微微转变了下,眼见现场的位置也都渐渐坐满,于是我拍了拍张凯翔的肩示意是时候该回座位了,而他被我拍了肩膀回头的那一瞬,我似乎看见了某种不具名的光彩自他褐色的温柔眼眸中流窜而过,这次,换成是我一愣,张凯翔伸出手自动将我牵回了座位,而那一瞬的闪耀竟让我久久无法回神。 我真没见过张凯翔这样的眼神,眸中温柔像是同时被水润释放四溢,是种了然、是种释然,漾着种难言的通透感。那瞬间,我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境是雀跃的,而他唇角勾起的笑也化成了在他脸上多年未见的轻盈,柔和了他温暖的笑容。 婚礼开场白过后,是迎接新郎新娘入场的时刻了。但却不晓得为何,庄彩翎的父母随着身着一袭白婚纱的她一同入场时,我却对这场景感到有些畏惧,心头像是被什么给割过,虽犹有温暖却让人感到万分不适,像是热血汩汩流出至每一寸血管,清醒了意识却带了几分灼热感。 我撇过头拿起一旁的饮料杯,注入满满的冰饮灌落肚肠,却止不住意识飞散与大量记忆衝入脑海的晕眩。我伸手按住太阳穴,皱起了眉,决定起身离开座位,而张凯翔似乎也以为我只是单纯地想去上厕所而没有多过问,只是悄悄在我耳边嘱咐了快去快回,而我勉强一笑后随即快步离开。 拿出包包里的薄荷膏,我尽速在脖颈附近及太阳穴四周点了几点,均匀的涂开并按摩,不过一会,也就渐趋平静,脑中虽仍有回忆喧嚣,却也已不如方才令人不适,便又回到了座位。而张凯翔似乎是闻到了我身上薄荷膏的气味,动了动鼻子后按住了我的肩膀。 「你怎么了?」 「可能有点脑袋记忆体超载吧。」 我耸了耸肩,并未做多馀的解释。 「这么巧?我也是。」 他故作惊讶道。 「你想起了什么?」 瞬间,他的表情显得黯淡眼睫也微微下歛,停顿数秒才简短的回答了。 「我妈。」 「这么巧?我也差不多。」 「嗯?」 「我想到我爸。」 我耸了耸肩,故作没事,但却显然掩不住神色的黯然,而他闻言,叹了口气,伸出手搂了搂我的肩膀算是安慰,而我拍拍他的肩痛样当作是打气,最终,相视而笑,空气顿时显得轻松。 他转过头看着庄彩翎的父母正致词,而我望着他侧过去的脸颊,啣起一抹笑。有些事情,我的痛和他的痛虽并不完全相同,但却发作时间点类似、但却彼此都懂。 致词过后,新郎将庄彩翎的手轻轻牵起,套入了一枚银色戒指。 然后是开席,菜开始一道道接着上,吵闹和恭喜搀和着笑声不断发响,但却不似平时般令人感到讨厌。今天是个好日子,是个幸福的日子,谁都不该陷入悲伤的泥淖等不到救援。 结婚和交往都是个承诺,而在看见庄彩翎和丈夫的互动时,我见张凯翔有些若有所思,但却不是那么开心的样子,带了些惆悵。 我想,也许是想到了曾经幸福的日子吧? 照惯例,婚礼时新人是要到每一桌敬酒叙旧的,而来到我们所在的桌处时,庄彩翎的颊上已因喝了不少酒而泛起红晕,反应也稍显迟钝起来,看见张凯翔时还微微一愣,但随即给了我俩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过来啦?」 「嗯。」 「谢啦,乾杯。」 她的目光扫过我,萌芽了一瞬温柔后执起酒杯,转而向张凯翔敬酒,并且绕了圆桌一圈后离去。 CH4–5 常见的婚礼流程一个个跑过,速度流逝的很快,散席后,我和张凯翔来到了新娘休息室,而里头的庄彩翎刚换下身上的礼服,身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正准备到外场清点事务,而望见我俩时一愣,忙让我们入室坐下。 「我本来还在想你会不会过来。」 庄彩翎先发话, 「自然得来,都多少年朋友了?」张凯翔爽朗一笑,停顿几许后续道,「可是下次要邀请人的时候,记得要把收件人写清楚啊,不然我可不再来了。」 说着,将一隻从外场借来的签字笔和喜帖递到了庄彩翎面前,而庄彩翎则是笑了开来,顺手就补上了收件人张凯翔并吐槽。 「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有这么无聊。」 「是吗?你以前不总骂我幼稚?我不觉得变了。」 「可不只幼稚的程度了,根本超幼稚。有事没事就拿水龙头的水泼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洁癖。」 「对啦。就是幼稚,把你当兄弟才这样玩的。」 「我知道啊,不过那时候我还是常为此生闷气。」 「我知道啊,你生闷气很明显,而且很好笑。」 「还真是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耶你。」 「谁对兄弟在怜香惜玉的?疯囉?」 我望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只是静静地听着,想多了解一些我没有清楚熟悉的故事。 「话说回来,你女朋友脾气很好耶,都不吃醋?」 「女朋友?」 「旁边那个不是?」她伸手指着我,双眼盛满了疑惑。 「不是。」 「蛤?我不是让你带女伴来吗?」 「她确实是女的,没毛病。」 「可是不是你的伴。」 「我又没女朋友,一个人过来也很尷尬,所以就找熟的朋友啊,而且你又不是不认识沉薇安。」 「沉薇安?」 「你不记得?」 「记得啊,只是你们怎么还没在一起?」 庄彩翎皱了皱眉, 「我们又不是情侣关係。」 「你不喜欢她?」 张凯翔摇了摇头, 「还是她不喜欢你?相处不来?」 「都没有。」 「我从跟你闹翻的时候就觉得你们其实很适合,一直以为你们很快就会在一起的。」 「那种适合只是习惯吧。」 「习惯也很不容易,而且你们都适婚年龄了,家里人难道没催?」 「催了可是没对象也没意义吧。」 「你们条件都不差,本来不应该两个人都没伴侣的。可是你们走这么近,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两个是情侣,想接近的也都不敢靠近了吧。」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蛮喜欢这样过日子的,而且这样也够了,不是吗。」 「你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问我。 「不讨厌。」 「你们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但我觉得既然遇到了适合的人,而且还习惯了这么多年,真的很可惜。」 我和张凯翔静对沉默,而庄彩翎叹了口气,终于选择说出心底话。 「而且,明明很明显对彼此的关怀都超出了朋友的程度,说是朋友,可眼神却不是这么说的,到底为什么两个人都选择隐瞒?为什么都对自己的喜欢视而不见?原谅我,真的不理解。」 张凯翔沉默了,而我则是莫名地感到不舒服,深深的皱起眉。 我喜欢张凯翔吗?不吧,不就是习惯吗?朋友那般的相互扶持。 「你不会懂的,这种习惯性的照顾,就如同对手足一般自然而然。」 于是,她又叹了口气,放弃争论。 「我是不懂,但也无所谓。张凯翔,我就要你记得一件事,我们都要各自幸福。」 「会的。」 「谢谢你来,也谢谢你的祝福。」 「都老朋友了,别这么客套。」 「也是。」 庄彩翎拍拍张凯翔的肩后将他推向了我,神情里满是意味深长,也算是送客之意相当明显了,而我见到了那神色,也就是无奈一笑。 「相处自然就是幸福啦。」 邻近离开房间时,我听见庄彩翎这么感慨道。 相处自然,是吗? 我和张凯翔并肩走出婚宴会馆,而偶然抬头之间,看见繁华星子绽放点点萤光,彷彿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安静的夜。 CH4–6 忘了究竟准确计算该是什么时节,但总之是高中的某天,我和风晨尧约好在某个周五晚上要去看星星,依稀记得那山坡翠绿的样态,四处间散的有几隻萤火虫,飞得时高时低,而天上的星星和此时的样貌看来,竟显得有几分类似。 风晨尧就是个话少的人,因此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刻,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可却同时包覆满心窝的安心。他的关心很安静,但却是直白照顾与行动,不同于张凯翔的明显,他的细心一直都放在很微不足道之处,但却无言中默默将一切细节打理得舒适完好。 我还记得,那夜星光闪烁在天空,空气微微凉爽,我和风晨尧坐在草皮山坡上看了一整夜星星。为此,风晨尧就连传过来的讯息都没有立刻回覆,很不像他的风格,可是却也在如此细微之处显示出他比谁都要更加在乎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光。这点,张凯翔显然是比不上的,但比起风晨尧,张凯翔多了几分粗旷、几分不修边幅的特质,接到讯息时,他总还是摆脱不了以前当干部的习惯,一接到讯息就非得要马上回不可。可是我却不排斥张凯翔这样,毕竟我也会如此,而这样的相处似乎也少了那么些战战兢兢,自然而舒适。 和风晨尧在一起的时候,时光似乎都是温暖而浪漫的,像是静止一般,也常擦起不少属于青春的悸动,可现在却再也產生不了了,心底也不再出现那股难以言喻的激昂。也许,这就是成长、理智的代价吧。 我笑了笑,暂时把近日以来困惑我的问题放了开来。 我和张凯翔是什么关係?这是无庸置疑的呀。朋友、真切的朋友、比起一般朋友更接近于家人的朋友。情侣的相处之间,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些悸动,可到目前为止我却并未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吗? 当初的我无法坦然注视风晨尧盛满感情的眼睛,可现在的我却能毫不尷尬地注视张凯翔满是宠溺的目光,这就是差距。这不是爱或者是不爱的问题,只是究竟是不是爱情的区别而已,而我和张凯翔,显然要属于不是的那一类。 于是,我不自觉笑了开来,心情在顷刻变得舒坦。 「你笑什么?」 张凯翔一脸看到神经病, 「我心情好不行吗?」 我带着满面的笑意回答。 「好心情分我点成不成啊?我这几天可闷了。」 「行啊。」我用力的把张凯翔拽到身边, 「你干嘛。」 「分你好心情啊。」我一边说,一边把张凯翔当大儿子似的抱着,而张凯翔则是像被弄痛的猫一般不停挣扎,但我却玩心大起,硬是不让他鑽开,最后似乎是感觉到人生绝望了,于是叹了口气后放弃挣扎,任由我抱着抓戳捏乱玩。 「我想吃豆花。」 过了段时间,他忽然发话, 「那走啊。」 我终于放开他,随着他一起走回车上。 在车上的时候,张凯翔似乎是心情很好一般哼着歌,但见车开到了一个交叉路口,他趁着红绿灯暂停时转头问我。 「我们去吃一间没一起吃过的怎么样?」 「哪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啦,但是前面左转有一间,没什么名气但是店里装潢算是雅緻类型的,而且还有刨冰可以顺便吃。」 听见有刨冰,我的眼神一亮,连忙回答。 「好啊!」 「刨冰蛮多的,有你超喜欢的太妃糖酱。」 「天哪太妃糖!」 我忍住想放声尖叫的衝动,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控制。 「这么开心?」 「当然!太妃糖耶!」 就这样一路期待、一路呼喊,我们来到一条小巷内的冰店,外头有隻路灯笔直地站立着,洒落一片片橘黄色的温暖光芒,照进明净的玻璃窗,而我推开木製的门,映入眼帘的是笑盈盈的老闆娘和满柜子的配料,目测约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老闆娘十分亲切,刚进入后就前来招待。 「两位这边请,菜单在这边,需要的时候随时叫我一声就可以,我很快就到!」 于是,我点了一个以太妃糖为基底酱料的鲜奶刨冰,并选择了珍珠、双色粉粿和布丁做为配料,又加点了仙草和两种椰果配料,上头五顏六色的,看了就让人心情愉快。而张凯翔则是点了抹茶牛奶刨冰被上三色豆花为基,配上白珍珠、甜红豆和软花生做为配料,而后两样被我讥笑为老人家才会选择的配料。 「你点起来有够像老人家耶。」 「你的就很年轻?」 「呃。」我歪了歪头,「至少比你的年轻多了?」 「年轻过头了,我看这些根本是国中生会点的吧,都是甜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反击道。 「我就爱吃甜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但是你要自己吃完。」 「安啦,我什么时候叫你帮我吃东西了?」 「也是,没抢我的吃就很不错了。」 「你要想办法吃快点,不然我先预告,我吃完就会开始抢你的冰。」 「放心好了,我吃什么都不特别快,但是豆花刨冰很能吃。」 「不然来打赌?」 「赌就赌,就赌你吃得不会比我快!」 「谁输谁请客!」 「等等来以后一起吃,这样比较公平。」 「知道!」 说起太妃糖牛奶冰,我不由得又兴奋起来,手里早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旁在桌尾的塑胶汤匙。 而老闆娘似乎是听见我俩无俚头的对话,嘴角若有似无的啣起了丝方才未有的神祕笑容,又过不多时,将两碗冰同时递到了我俩面前。 而我欢呼了一声后,顾不得平时遇到这等美食总惯性先拍照的习惯,就立刻用塑胶汤匙大口大口地挖起来放入口中。那是一种来不及形容味道就已迫不及待舀起下一口吞落的感受,我只能这么说。 而张凯翔似乎是胜券在握一般,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红豆,而我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埋头狂吃。而当我吃完最后一口冰再度抬头时,却见张凯翔单手撑桌子,眸里尽是宠溺的笑意,彷彿我是他现在还只是高中生的小表妹一般。 「到底怎么吃完的?你还有豆花要吃耶!」 我瞪眼,而他戏謔一笑。 「就是因为有豆花才吃得快。」 「为什么!」 「只有冰的时候,喉咙需要的间歇时间比较长,加上我吃的都是软的、没咬嚼感的配料,也就因此不需要那么多时间,自然比你吃的速度快。而且黑糖是糖水,太妃糖是浓稠酱料,所以有糖水的冰比较容易化掉,我只需要提前搅一搅就会溶更快。」 天,我真服了这傢伙恐怖神奇脑袋,居然这么短的打赌时间想了那么多条件才打赌?究竟我疯了还是他疯了?或是这世界疯了? 一瞬间,还真的有点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怎么都遇到这些神奇的人和事。 「老闆娘,结帐!」 「好,一共是一百八十五元。」 不过太妃糖牛奶冰真的很好吃,所以我也就不计较了,乾脆地掏出钱包把帐给付掉了。 「挺乾脆的?」 「谢谢你带我来这间店,我超喜欢,就当答谢囉。」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嘴角牵起了丝让人习以为常的微笑,却又多带了比平时更加浓厚的温柔。 CH4–7 那年的冬天,日子过得安稳,因为有张凯翔在,本来空荡的租屋处时不时多出一个人声,比往年独自一人时来得温暖许多。 过年也是如此,平时在北部过年都是一个人缩在沙发里煮火锅大吃,可是今年因为张凯翔在的关係,都显得并不无聊,倒不如说,太过充实? 对啦!对啦!我承认讯息量太大我承受不住就是了。 说起过年,就必须从过年的前几天说起,那个时候张凯翔为了履行打赌去旅行的约定,决定排休后在过年回南部的前两天一路玩下去。而我则是完全不清楚自己要去哪玩,总之跟着张凯翔乱乱跑就是了。 因为需要带的衣服并不多的关係,我和张凯翔就各自背了一个大包包以及随身包一小个而已,途中都大致是以火车或是捷运行动的,而行李都寄放在火车站的置物柜。 「所以说我们现在要去哪?」 跟在张凯翔身后下火车以后,我对正在所行李柜的张凯翔发话。 「等一下去老街吃完午餐后搭接驳车去温泉区。」 「哇噢噢老街跟温泉区!」 我不由得兴奋了起来,感觉都是好放松的行程! 「这么开心?」 「嗯,我其实没去过多少次老街,泡温泉的话好像就只有大学毕旅的一次而已吧。」 童年环境使然,我并没有太多的游歷经验,因此不管是去什么地方玩对我来说都是令我感到万分雀跃的。 「那走吧,你早上很早就跟着我出发,火车上该是睡够了,但是只吃两片热压蛋沙拉吐司跟一杯红茶太少了,时间上也该饿的了吧?」 「这倒是真的。」 其实约莫从十一点半我就开始肚子饿了,现在是几近有些胃痛,但是因为这旅程已经是张凯翔在工作繁忙中抽空规划的够辛苦了,所以我并不想开口唉唉叫坏气氛。 「走吧,老街上好吃的可多了,转角一进去就有一间很好吃的老字号滷味,先去买一些垫垫肚子吧,别饿坏了。」 「耶呼──」 听见很快就有吃的,我兴奋得双眼直发光,不禁欢呼了起来。 今年过年一直都是阴天,虽然没有下雨但是空气总是湿黏黏的,让人特别容易感觉到冷,由其实火车站到老街的路途上一路空旷,所以简直冷得叫人打牙颤。 「张凯翔。」实在冷得受不了,我开口叫了张凯翔,等他回头后才继续说,「我们用小跑步的好不好?」 「冷?」 「有点,而且我饿了。」 「好。」他笑了,「但是等我一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似乎是刚热好的暖暖包递给我,说让我塞口袋里就不会那么冷,然后将手掌旁的外套袖子稍稍捲回正常位置后拉着我小跑步起来。 在张凯翔的身后被拉着跑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却不晓得为何,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这个人身上。 从背后看张凯翔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次却注意到很多平时未注意到的细节,像是他飞扬的头发在微阳照射下竟会透光成种漂亮的咖啡色、像是他的身形原来比我想的要更高大宽阔,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和我一起上下学的模样,像是他修长的双腿不停交错往前,将我带到一处处美好而前所未见之处时,我心中竟会心脏涌出一股热流,四处窜在身躯每一刻冰冷之处,那是种彷彿就连灵魂都在颤动的喜悦,充实而温暖的填充于心脏。 我随着他拉着的方向小步奔跑,慢慢感受到身体渐渐热了起来、感受着那自张凯翔身上窜来的,清晰而让人不自觉感到安稳的温度。真好,张凯翔的身边总是这么安静。时间并未停止,却好似冬日的潺潺溪水般低声歌唱着生活的些许情调。 「先去吃饭吧,等一下再逛,怕你饿晕。」 「才不会好嘛!」 闻言,我猛地伸起右手往张凯翔的肩膀上用力槌了下去。 张凯翔叹了口气,只是直往前走,而我站在他身后,将双手往后弯背在了背上,摇晃摇晃地走着,看着他在前不远处的背影,我不自觉地勾起了一道笑容,那感觉彷彿是回到了曾纯真的时光,爸爸还会带着我出门的时候。 「到了。」 张凯翔在一间看起来颇具乡土风味的馆子前停了下来。 「有订位吗?」 「有,两位十二点四十五分。」 「张先生吗?」 「对。」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都在恍惚中渡过。吃着午餐的同时,我转向窗外看着庙口的人们去去来来,香火始终鼎盛,却没有人长久驻留。 可不是吗,人生也是如此的。陪伴身旁的人总是去去来来,并没有所谓走不散的友谊或者爱情,只是际遇愿不愿意让你们在一起。 「喂。」 「嗯?」 「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永远这回事啊?」 「看你说的是哪种吧。」 「任何的例子都好,有没有什么事永远不会改变的?」 「蛤,沉薇安你是不是傻?」 张凯翔的脸上就明确的写着沉薇安你到底嗑了什么几个大字, 「我很认真。」 「当然有,这问题想都不需要想吧?」 「是吗。」 我沉默许久,低头静静看着手里的水杯,一言不发。 「这么说吧。」张凯翔皱了皱眉,「永远肯定存在,因为至少过去发生的既定事实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改变的。」 「或许吧。」 「对我来说,到生命结束为止都不会改变的东西就是永远。毕竟生前与死后的一切,就都与我无关了。但若你说的是什么海枯石烂的天长地久,我可能就没有答案了。不过,为什么问这个?」 「我在想,所谓的活着到底是什么呢?心跳跳动吗?还是知道生命的意义?还有,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永远,能够值得我一辈子去相信。」 张凯翔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当然有,至少,我觉得有。」 「可是目前看来,似乎就真的什么都会变。」 「并不。就像是爱过的事实和恨过的痕跡,这些都是那些在生命里头无法改变的,不是吗?毕竟,爱过就是爱过。」 是啊,爱过就是爱过。 我的心忽然狠狠一刺疼,却似乎又不觉得那么疼。为什么呢? 离开餐馆后,我和张凯翔在街上四处走动,而最后来到了乍到时为之惊奇许久的庙口看着童心未泯的老伯打陀螺。 许久,午后的嵐笼罩了远山,起了丝凉意鑽入鼻腔微微搔痒。 「啊嚏!」 我打了个喷嚏,站起了身打算活络一下筋骨,却见张凯翔正走过来。这刻,不知为何感觉好亲近。于是我挥挥手,像见到许久未相逢的老友。 「走吧。」 「嗯。」 我点点头,安静地握住了张凯翔伸出的手。 下雨了。 CH4–8 这样的下午飘起绵绵细雨,引出了一旁树林的香气。 是下雨的味道。 坐在一旁的接驳车站,我望着生了青苔的石子发起了呆。 而一旁则是站着一名气质特殊的女性,手里正拿着一本笔记本和笔正途涂改改着什么,时不时看向远方。看来约莫是创作类型的工作者吧。 过了许久,张凯翔在雨声淅沥的恬静安稳之下睡着了,而我则是无聊地时不时偷瞄旁边小姐手中的画簿。而她也许是似乎注意到了,又或者可能只是等待得太过无聊,总之在盖起画簿后,走到了我面前打了招呼。 「嗨。」 「你好。」 「你对画图也有兴趣吗?」 「算是吧,以前有空的时候会画画。」 「那现在呢?」 「工作比较忙以后就很少画了。刚刚看了一下,你画的真好,是不是创作者呢?」 她一愣,笑了起来。 「被你猜到了,我的职业是bl漫画家,这次是来取材取景的。」 「能问问你的笔名吗?」 「椰鲁,椰子的椰,上面一个鱼下面一个田的鲁,然后本名是程郁彤。」 我微笑着回应眼前这一放下了画笔就好似变了个人的女生。 可惜并未能说多少话,就看见接驳车自远方驶来,亮着的两枚车头黄灯颇似龙猫里的场景。 我回身叫醒了张凯翔,搭上接驳车摇摇晃晃的上山。其实也不远,不过就来分鐘的车程,却因车上的人少得可怜而没有多馀的交谈。 确认过入住饭店后,我和张凯翔都显得有些疲倦,也许是因为起身甚早,又或许是年岁带去了源源不绝的经力,我们早不像是先前的那么精力充沛了,总之,我和张凯翔先留在饭店睡了数小时的午觉。 山上的午后是被山嵐给厚厚笼罩的。 醒来以后,我小心翼翼地爬出了被窝,就怕惊动了还正睡着的张凯翔,找到了热水壶后烧起了热水,再泡上了壶茶,想了想,决定走到饭店一楼附属的便利超商买了几包小饼乾和一罐牛奶上楼和热茶煮成了鲜奶茶。拉开了阳台的窗帘,我安静地看着远山,空气里仅馀下饼乾断裂的细微声响和被窗户给阻拦了的细雨声,而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日子。 与张凯翔重逢的第二天。 跟那时的空气极为相似,有些湿黏冰冷,但却多带着一股山上独有的芬多精香气。 雨未停,而我看了看时间,时辰已是下午四点,总觉得张凯翔如若再睡不醒怕晚上是要睡不着的了,于是我喝完了手中的奶茶,决定去把张凯翔摇醒。 「张凯翔、张凯翔、凯翔、阿凯、小凯,」我换了好几种叫法,总之他仍是熟睡,所以我伸手摇了摇他的手臂,「起来了,下午四点了,再睡下去晚上睡不着很麻烦的!」 「几点了?」在我的摇晃之下,张凯翔打了个大呵欠翻身坐起。 「四点。」 「那还好啦,我约的晚餐是六点半的。」张凯翔慢条斯理地着么表示,但却还是乖乖地翻身下床,「你要出去走走吗?」 「好啊,感觉那边的湖景不错耶。」 「那走。」 他顺手抓起了刚进房间时掛在了椅背上的外套,将之递来。 「下午开始山上会更冷,外套要穿着。我知道你没什么上山过,不是很清楚那个温差。」 「噢。」 我乖乖地穿上了外套,看相张凯翔正蹲下绑鞋带的侧脸,内心有些心疼。他自己应该也许久未曾上山游玩了不是吗?却还惦记着这些要提醒我。 这么好一个人,这世界怎么捨得这么伤害他?为什么不对他温柔些? 我叹了口气,一手拿着伞,另一手则是抓住了张凯翔的手,随着张凯翔稍显快了些的步伐走出门外,穿越长廊和大厅后打开了伞往雨中走去。 我们俩就着么静静地享受雨中的静謐,望着湖里彩色的鱼儿悠游,尾鰭所到之处,拨开片片水花浮成涟漪后渐渐消散。 「回去以后,我们去找凤姨好不好?」 静默许久,张凯翔忽然低声道。 「好啊。我也有点想她了,可能有两三年没找她了。」 闻言,我低下头,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头,旋着往湖面扔了去,打起了水漂。惊扰了河里的鱼,迅速扭动着远去。 凤姨是小时候我和张凯翔常去的一间早餐店的老闆娘,气氛让人感觉十分舒适,也常常成为我和张凯翔溜搭晃着就是不想回家的去处,也有不少放学后的时刻是在那度过。人非常和蔼,爷爷也是,他们就彷彿我的再生父母般温柔而细心的对待我和张凯翔,就可惜王爷爷去得早,没办法多见上几面了。 「爷爷......过世多少年了呢?」 「嗯......」张凯翔将伞递给我,掰着手指算起了年份,「十几年吧,没有确切时间,但是当初回去的时候开始算,也总有十年了。」 「好快。」我咬紧下唇,显得有些侷促,「他们都来得好快,也走得好快。」 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放心。」他忽然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微微低下了头,将嘴凑在我耳旁。 「我会始终陪着你。」 那声音好温柔,像是根羽毛轻轻飘落在我心上,却落下了沉甸甸的重量。我睁大双眼,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说了声── 「好。」 CH5–1 晚饭过后,我和张凯翔回到了房间。 「嘶──外面怎么能这么冷啊!」 进入房间后,我还是控制不住得直打哆嗦。 「赶快去洗热水澡吧。」 「蛤啊──可是都来了,我想去泡大澡堂的温泉。」 「那个等等一下回来再去,但是我怕你等一下出去的时候先冷到受不了。再说,其实饭店里的也是温泉水,没什么差吧。」 「......好啦,那几点出去?」 「八点半大厅集合。」 「那八点叫我?」 「好。」 刚刚吃完晚饭后经过大听,我和张凯翔被拦了下来。 「两位知道我们有夜游行程吗?」 我肯定是不知道的,于是我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张凯翔。 「我知道这里最有名的就是夜游行程的游湖,只是下午有下了一会雨也有吗?」 「会的,基本上我们这边每天下午都会稍稍下点雨,所以其实行程都也还是照常。」 「原来是这样,那集合的时间跟地点呢?」 「等一下晚上八点我们会在大厅集合跟统计人数,然后再统一带队出去。」 「那么归返的时间呢?」 「九点半到九点四十五分之间原则上都会回到的。」 「好,我知道了。」 于是就这样,我和张凯翔多了一个看湖景的行程,据说,如果幸运的话还可以顺便观星。 「人还颇多的耶。」 八点十五过后,人潮渐渐一批批的来往大厅准备出发。 「当然,这是最有名的。」 一行人随着导游走出室外牵车游湖,而为了不让我太累,张凯翔挑选了一辆协力车让我坐在后座。 风有些冷,或是说有些刮脸生疼。于是我缩了缩身,躲在了张凯翔深厚,但也没松下了脚下踩踏板的力道。 「累得话就别踩了,看旁边。」 「还好啦,冬天很少运动,就当减减肥嘛。」 他笑了笑,没有多回话,但我却能感觉得到他加重了踩踏板的力道。 湖景附近似乎有间着名的咖啡厅,而我们在游湖过后来到了附近自由活动放放风。 小山坡上聚集了眾多人潮仰望星子点点,而我和张凯翔在分开各自游荡后走散。 他旋身的明波笑靨,深刻了记忆的边缘。而我呆愣驻足河岸边,长久未能自美梦醒觉。 那夜,记忆最深的,是在人群归散时的某个瞬间。 是当我忙于流窜在人群寻找他的身影时,忽然感觉一个温度带了点劲道的扯住了手腕,而我迅速旋身,看见他安然站在后方,脸上掛着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眼底闪着巨大的光彩满溢而出。 那光啊, 彷若点燃了静止的红尘岁月、转动我的时间、染白了初霽的新雪,仅只凭藉微黄的夜灯反射,便点亮了整片星夜,烧成轮太过温暖耀人的明月,竟险些落了泪水纷飞成蝶。 义无反顾的,逆着人流,带我归于寧静的时间。 穿梭在人海之间,却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步伐坚定而稳健。 那眼里的安然与喜悦,是一切不安的解药。 滚烫的浇在心上,燃尽过去所有的不堪,像是可以只活在现在,也像是过去和未来都不必去思考。 其他的并未能清楚记忆,只记得,那夜,一夜安眠。 「早安。」 「睡得还好吗?」 于是我又在他叫唤中醒觉。 CH5–2 回到老家的路途是很快的,许是近乡情怯,我和张凯翔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喂。」 「嗯?」 「你都不怕吗?」 「怕什么?」 「过年回家。」 「为什么?」 「会被问很多麻烦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复杂。而我抬头仰天,深呼吸了几次才回答。 「我其实,应该有两三年过年没回家了。」 「为什么?」 「因为,感觉不到什么是家吧。」 言及此,我的心脏微微刺痛了一下。而他则是表情显得更复杂。 「还好妈有再找人在一起了,不然她老是一个人,我也怕她没有人照顾。」 到家后,我拿出了许久未曾使用的房间钥匙,将行李都摆置了进去,接着和妈碰头再出去吃饭,顺道见见说好要认识的范书佑。 「妈,我回来了。」 我久违的对着妈妈这么说。 温文儒雅谦和有礼但豪爽,这大约再精准不过的形容了范书佑吧。 他就像是个慈和而不失威严的长辈,自然而地有使人折服的气度。 「走吧,去吃饭,这餐大叔请客。」 这是范书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喜欢吃什么?」 「点点!」 我微笑着回答。 那是小时候爸爸常带我去的一间餐馆,是我和爸爸的──秘密,也是曾和风晨尧去过的地方。这个时候,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竟有了勇气去面对过去曾经疼痛不堪的这一切。 「易恩,你知道点点吗?」 「不知道耶......」 「那,妈你车借我,我开!」 「都忘了你已经二十七岁囉,早就可以开车了。」 「是啊,早就可以了。」 我微笑了起来,竟感觉心情就似南部的太阳般温暖而晴朗起来。 回到故乡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有时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有些事情早不像以前,却也还保留了某处如旧未曾改变。点点的老闆娘应该也有许多年没见到我了,不晓得是否还会认得呢? 思考着,我又踩下油门过了一个红绿灯。 不过认得也好,不认得也罢,点点是个满载回忆的地方,无论如何我都想回去一趟看看。 点点的招牌菜其实是老闆娘的主厨特製的烤鸡翅,但是还有一个隐藏版的早就没有写在看板上的、我最喜欢的、最实惠的──迷迭香燻鸡! 点点的位置位于我和张凯翔曾就读的高中附近某条隐密的巷弄之内,热爱下厨的老闆娘也就是做兴趣而已,并不是打算真正要去营利。 也正是因为和老闆娘跟地方还算熟识,所以我才会选择带妈妈和范书佑来到这里。 和范书佑的相处上显得有些生疏尷尬,毕竟我有许多年未曾有所谓的「准继父」,虽然还不确定妈妈和范书佑是否会真正结为连理,但看这融洽而轻松舒适的氛围,我看十之八九就是要走一辈子错不了。一路的车程显得有些沉静,但没关係,早就料到的我已经预先放了清音乐缓解气氛。 走进点点,我先去和老闆娘打招呼,准备拿菜单,让妈妈和范书佑找位置坐定。 「老闆娘我来啦──」 我欢乐得朝着老闆娘跑去。 「耶!你是!」老闆娘地瞳里闪烁着意外的喜悦,「薇安吗!好久没见到你了!这么久不见,都跑去哪了!」 我大力地给了老闆娘一个拥抱,笑道:「上台北念书后就很少回来了,这几年又比较不稳定,工作有时候还加班时间很长,就很少回来啊。而且!上次我回来要找你,结果居然店休!超难过好不好!」 「啊你这次跟谁来?」 「跟你介绍,那个是我妈妈,另外一个是她男朋友!」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妈妈耶!果然和你当初说的一样,上了点年纪韵都还在,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女。」 老闆娘望向妈妈,瞇了瞇眼,对于我说的「妈妈的男朋友」见怪不怪,毕竟很多年前我就和老闆娘说过父母离异了的事情,而那之后老闆娘再也没看过我跟爸单独来,我想约莫也是猜出了原因吧。 「对吧。看她终于安顿下来,我也很开心。」 「啊那你咧?」 「什么我咧?」 「男朋友呀,现在有没有?」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当初带来的那个男生分手了很可惜。」 「风晨尧。」我轻轻地唸出了他的名字,心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也并不是想念他,可是对他就是有种不明的愧疚感。想知道他过得如何,毕竟他和老闆娘说得一样,真的就是个好人,但是我的内心却有股不敢联系他的矛盾。 分手后的这些年,我们相处得说淡漠也不是,说亲近却也完全没有,就是生疏了吧。 我始终知道他会一如从前的待我,而我也一样,但就是两个人没和当初一样有正当的牵手理由,而且说实在的──牵起来也是颇为奇怪。 我们不曾像是一般的分手情侣那样歇斯底里,更未曾干出将所有社交平台互相删友封锁还附带电话号码拉黑这种荒谬的事情。真的就只是很平静地分手了,那之后我们没有再聊过天,所有的刻意都显得生疏而尷尬,于是便乾脆而有默契的选择省略。唯一不变的是,我们未曾忘记过对方的生日,每年都始终如一地为对方献上祝福。 而现在的我,对他的称呼只剩下「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仅此而已。前男友或是前假男友,似乎都显得多馀而没有意义,毕竟那样的名份就意义上从来都不是真实的。 所以,当有任何人问起这段过往,我们就也都轻描淡写,彷彿交往过的那几年没有发生过,彷彿我未曾挣扎、彷彿我始终分手地未曾犹疑。 「我可以问吗?」 「什么?」 「你跟那孩子为什么分手?」 「远距离吧,而且他其实只是我的假男友。」 我耸了耸肩,放弃去探究这些麻烦的事情。 「可是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吧。」 闻言,我微微一震,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歛下了眼。这并非我第一次听见如此话语。 「我知道,但也无所谓。」我又仰起头展顏一笑,「反正,我只要知道他找到了幸福就够了。」 「那孩子其实蛮常来的。」老闆娘笑了笑,「而且都会带一个男生来照顾我店里生意,都是有礼貌的好孩子。」 「应该是男朋友吧,我记得之前曾经有人说过的样子。」 「那么,你也是老样子吗?」 老闆娘瞇起了眼笑,眼睛的下缘堆出了好看的卧蚕,柔和了眼里睿智的光芒。 「是呀,还是老样子,妈妈和她男朋友就都跟我一样吧。」 跟老闆娘聊了一阵子后,我才终于回到座位上面对妈妈和范书佑,不过还好,心情在和老闆娘久违的聊天后,已经舒服轻松许多。 「我帮你们点了这边的秘密招牌菜,然后如果有想加点的这边都有单子。」我回到座位上,将菜单递给了妈妈和范书佑,而妈妈和范书佑对看了一眼,对我突如其来的雍容虽感到好奇,但更多的是放松。在我也坐定了位置后,范书佑和妈妈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对我们没有想问些什么吗?」 「还好耶,反正妈你选谁就谁,对我影响也不是很大,反正我也大了。」我笑了笑,续道:「不过如果可以问的化,我倒是对你们怎么认识的还算有兴趣。」 「这样啊,那就我来说吧。」 范书佑按住了妈妈的肩膀,示意本来打算开口回答的妈妈由自己回答就好。 「是我调职到易恩的部门认识的。」 我点了点头,笑了笑,又开口发问。 「交往多久啦?妈你为什么都没告诉我!」 「应该一年半多有吧。」妈靦腆的笑了笑,「我其实没有实际上计时间,但也没关係,反正相处得舒服就好。」 我没有多问,因为感觉也不需要问,妈过得好就好,范书佑这个人显然也是个好男人。 「妹妹知道吗?」 「我有跟她说过了,她也认识书佑。」 那之后,我总算是安了心,而晚间的活动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母亲家的长辈自母亲出走那年就没了联系,而父亲那我则是从来都不需要去思考──与我无关。 那夜过得安然,晚上的年夜饭特别温暖,而那让人置身其中万分平实安稳的气息,我竟又重新感受到了。 那许多年未曾感受的平凡热闹,也是所谓──家,的味道。 CH5–3 准备回北部那日的清晨,我收拾好数日来已然散乱的行李,依约准时在巷口和张凯翔碰头后,便一起回去找凤姨。 和记忆里的并无不同,凤姨的店始终和当初一般一致,气息令人放松,我却格外感到心情复杂。 「凤姨。」 也许是太久没听见我声音,凤姨望着我们俩,先是愣了一会,才展开了笑顏。 「好久不见啊,过年回家啊?」 「对啊,所以就回来看看凤姨。」 「小翔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凤姨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对没见到张凯翔的身影感到有些许失落。 「齁,我回来不够吗?」我佯装心灵受创状,随即又正常了起来。「好啦!其实有啦,但是去停车了,应该等一下就会过来了。」 「又聚齐了呢。」 冷不防的,凤姨若有所思地吐出了这句话。 「什么聚齐了?」 正当我感到疑惑的时候,身后忽然冒出了一道男声,是张凯翔。 凤姨笑了笑,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微微将手指向了窗边靠墙的双人座位。 当我和张凯翔同时转头的一剎那,时间彷彿凝固成块,我甚至能感到脑袋出现了不知名的断裂声──是风晨尧。 即便有许多年未曾见面,那张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氾滥温柔,依旧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我能清晰地从风晨尧的眼里看见那些在记忆里未曾抹灭的鲜明风景常在,看得见他对我仍是一如既往地珍惜眷恋,但好在──已经不再是那种感情,半点掺杂都没有。那眼波的流动像是诉说着青春年少时曾经有过的傻气和悸动、像是倾倒了年少时光泼洒了满地岁月堆积成最终的思念,恬淡却又气息浓厚,伤却只剩一道红痕淡淡收口。 我无法探知自己此可脸上究竟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但却忍不住眼眶一热。 「好久不见。」 「你都好吗?」 他停格许久,温润一笑。 「我都好。」 空气在此时陷入一片沉默,有些许尷尬,却又谁都不晓得该从何开口。 「你们要併桌吗?」 忽然,凤姨发话了。而我和张凯翔对看了一眼,同时又将目光放回了风晨尧身上,像在等待他的回答。说实话,我并不晓得自己在等候些什么,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希不希望知道他的近况。不知道的话,回过身离开凤姨的店后,我肯定又会烦躁个没完,但我明确的知道自己对于这些感到的仍是畏惧。 风晨尧看了身旁的男生一眼,开口问道:「可以吗?」 而那名男性则是没有多回答,只是轻轻地耸肩示意自己没有意见。 「那併桌吧,我们三个老朋友好好叙旧。」 风晨尧笑了笑,起身搬过一旁的双人桌和原本使用的桌子併了起来,并顺手拉过两张椅子后将位置换到了那名男性身旁。 「我刚刚去了点点一趟。」坐下后,我因为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而这么发话了,顿了顿,「听说那之后,你还常去。」 「算吧。」 「好怀念以前高中的时候。」 我把话说得有些模糊,涵盖着对成长的感慨和想念的痕跡,我不晓得风晨尧究竟是听没听明白,但却是淡淡一笑。 「我也是。」 「最近过得如何?」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起。 「还可以。设计还算顺利,再多完成几个大的企划案,应该可以暂时休一阵子。」 「这样啊。」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少,只不过在面对我的时候会稍微愿意多说。 沉默之间,凤姨端来了许多新的、未曾见过的菜色。却让我更加感受到时光是用怎么样惊人的速度在流窜着的。 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尤其是身旁的张凯翔沉静到不可思议,从头到尾未曾多发半句话,而风晨尧身旁的另一名男性也未曾开口,却将视线长时间放在我的身上。 也许是气氛实在太过尷尬,又或许是真的好奇,张凯翔开口问出了我从见到风晨尧开始就想确认的问题。 「晨尧。」 「嗯?」 他抬头。 「这位是?」 他轻轻地将目光对上了那名男子的目光,再转回风晨尧身上。 「孙千皓。大学学弟,我男友。」 风晨尧顿了顿,似乎是没料到这问题竟会是由张凯翔问出口。 果然没错,就和猜得一模一样。 「他是张凯翔,她是沉薇安。」 「我知道。」 风晨尧只是这么静静地说出了我俩的名字。 而一旁的孙千皓略点了点头,似是完全明白。 他对孙千皓说了些什么吗? 为何这位明明未曾见面的男子竟对我和张凯翔看来如此熟稔? 有着我的那段过去、有着张凯翔的那段过去,对他而言究竟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如同我的感受一般那么值得珍惜?是否如同热铁烙肤般的洗不去?那些鲜明的青春与美好。 直至此刻,我才真正明白。 原来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他、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语塞、原来──这就是在好多年后见到前任的感受......吗?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那之后,我们天南地北的聊。我知道风晨尧过得很好、我知道我对他而言究竟是如何重要。他也知道我生活一切安好、知道我这些年积压的满腔歉意──关于辜负了他一片深情厚意这件事情。 「无所谓。」 风晨尧如此回答,而唇角勾起的笑明明是那样云淡风清,在我眼里却无比耀眼,眸光闪烁着通透的瞭然。一切都没事了,他心上那道长年无法收口的伤早就痊癒收拢,不必担心他会过得如何。 而过去的那些也都无所谓了──因为孙千皓在。 为了遇见他,即便伤害曾经超载也无所谓。因为遇见我、因为受伤、因为受伤而变得异常沉默谨慎,所以能够有着足够的沉稳直至等到与孙千皓的相遇。也因为曾经深刻的感到痛苦和遗憾、因为被辜负过,所以能够珍惜把握而不去错过。 离开了错误的,转身才有遇见正确的可能,而风晨尧在对的时间和场景遇见了孙千皓、他的mr.right。也正是这样的相遇和这样的人到来,才能让生命美好得恰如其分。人们遗忘的曾经,听说时光都记得。听说时光记得你、听说时光记得我,听说时光记得我们,也许也记得这片刻自凹凸不平的过去归来的丰硕回馈。 临走前,张凯翔被风晨尧叫了下来,而对话是这样的。 「现在你懂我什么感觉了吧?」 闻言,张凯翔语塞,顿了顿后神色极其无奈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懂。」 「过来人嘛,就听兄弟我劝你一句。蠢死了,所以投直球吧。」风晨尧笑了笑,续道:「别干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别硬生的将白头给走散成了岔路口的歧途。」 而张凯翔又一愣,终于笑了开怀,忽然掰起手指头数数。 「严格算起来,第五年,没人这么跟我说过。」 「兄弟,加油吧,我就帮你到这了。」风晨尧用力地拍了张凯翔的背几下后,终于督促着我俩去赶车。 我跟在张凯翔后头离开了凤姨的店,而那一刻,我感觉到时光的速度竟缓了一瞬,让我清晰能记得这个场景,同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上了火车后,我和张凯翔之间罕见得没有什么互动,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我望着窗外发起了呆,静静沉入那些年的回忆之中。 CH5–4 那年仍然稚嫩的我,内心是这样独白、是这么去詮释那段青春的故事...... 「矮额,你不错!隔壁班婷葳的脸书都要得到,果然是人帅真好!」 「废话!你当他谁啊?班长大大欸!」 眾人一阵轰笑,却谁也没发到刚上完音乐课下课回班时路过的我。 他是我自幼互嘴的青梅竹马,但请别听到青梅竹马就无限幻想的误会了,他并不是我的男朋友。那副风流性子从国小就没变过,在学校成天就是汁汁汁,可却又从没真正交上哪个女友。 幼稚又无聊,可是这年纪的男生部都这样吗? 而我呢?国中就交过五、六个男朋友了。虽然并不是真的放了什么感情,不过我无所谓,有人陪就行了。他那副风流性子早沾染了一身鲜腥,甚至连别人的女友也没放过电话、联络方式照问不误,不过也仅限于问着好玩,从不主动联络。而高中,多数的人以成绩决定学校。但是就算一开始不认识我,后面也肯定看过我和男友在走廊大放闪光。 于我而言,男人就是种在街上可以一起闪瞎别人也不会对彼此感到尷尬的存在,好比这样。 「亲爱的!下午陪我去买几副新耳环好吗?」 我奔向走廊的另一头的风晨尧,将声调高了八分贝腻声喊道,并将双手环上他的肩。 「遵命,只要你说的我当然只有照办。」 风晨尧一挑眉,用了更肉麻的方式回应我,但却笑得温文儒雅。 高调闪光、感情稳定使然,我和张凯翔从没闹过緋闻,反而是我在男友空窗期的时候,总是他最爱糗我。 「晨尧,不觉得好刺眼吗?我们改去顶楼吃饭好不好?」 我一望转角正盯着风晨尧的女生,转头做作的柔声道。 「当然好。」 风晨尧一笑,显然也注意到转角的女孩,大动作的揽起我的手臂,而我将头微侧靠上他的肩膀。 理论上啦,学生的午修时间应该是不能离开教室的,只不过自我有男朋友以来从没遵守这条规定。人生嘛,都已经惨成这样了,剩的只有成绩跟男人,那总得过的逍遥点,是吧?蹺掉几节午休也不怎么样,反正不过就是几隻警告而已。再不然,利用干部权利跑一下公假,甚至连警告都能免了。 走廊上,我侧望晨尧的脸,蹭了蹭他的手臂,而他回头一笑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头。 私下的我和风晨尧,偶尔有些简单互动,不带太多过深的情感,却已足够化去我俩形单影隻的孤寂。我和风晨尧本来就只是好朋友,交往后,多的其实就只有牵手而已。在一起,就只是一种有人陪伴地的单纯踏实,和从前一样的心有灵犀。 感情世界中,我和风晨尧不过就是并肩的陌生人,为了一句承诺而齐肩并站,不过就是各取所需,不过就是如此而已,因为时间长了所以开始產生依赖,就连私下也產生了那么些的不同。他想赶开身边的苍蝇,而我希望身边能站个人陪,我替他达到目的,而他也给我更多除了朋友限制以外的关心,久而久之成为了内化在身体中的习惯,就像后天的家人,如此而已。 交往以来,我一直都非常少提出肢体接触的要求。 虽然只是各取所需的关係,可一年多来我们的关係稳定到令我讶异,从没吵过半次架,并不特别热络却还维持着温度在掌心,就像后天才拥有的家人一样不为了什么的相互照顾。我从背后抱着风晨尧,将前额轻轻靠在他背上。 我其实是曾经想过的。 我和风晨尧如果真的各方面都这么合得来,又真的没爱上其他人,那我们会不会就真的一直交往下去? 以往的我,不管对方是否十足真心,我都会在交往约半年后分手,可我和风晨尧已经交往一年以上我都还没有出这想法。而身为高三准学测生的我们,自从升高一上学期的学期中交往后都是朝夕相处,但我却没感到过厌烦。他从来不干涉我的私人空间,而我也是一般不越界。明明我们之间应该很快就会失温,可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常待在一起。 上学也是、放学补习也是,甚至还会一起在晚上补完习之后一起吃完宵夜才一起走回家。 「喂。」风晨尧将手伸到身后摸了摸我的头,「午餐总得要吃吧?」 他不提醒,我倒是差点忘了。 「要吃啊。」我点头,「想吃什么?」 还能选?不就只能去合作社吗? 「你想干嘛?」 我瞪眼,摸不清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外订啊。」 他回答的简直理所当然,边笑边揶揄我的智商为何消失了一大截。 「喔,好啦!学校转角的猪肉水饺就好了。」 我和风晨尧,并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坏学生,却也不是校规比天大的优等生。上课偶尔偷偷滑手机、外订饮食、蹺掉午休跟午餐时间什么的都只是家常便饭。 风晨尧站起身,改用正面抱着我,一手拿起手机打电话一手护着我。而我的眼角馀光瞥见他手机萤幕上闪闪发亮的提示语,我悄悄将视线移往上方想望清内容。 「和薇安交往两年纪念日倒计五日。」 闪闪发光的萤幕,有一条是这么写的。 我的唇角不禁勾起一道上扬的弧度,将头埋往他胸膛的更深处,将双手抱得更紧。可他却似乎以为我觉得冷了而护着我走到背风处,掛了电话讲外套脱下覆盖在我身上。 「你等我几分鐘,我从后门去拿你的午餐。」他转身下楼,口袋中的零钱叮噹作响。 很奇妙,我们之间明明本来真的只是朋友,可却在交往后不自觉的给予了对方更多的温柔,纵使我们之间仍然并不真正有情。 单亲家庭使然,我很早就不再期盼家中存有半分温暖,所以才会从很早就开始交男朋友,就是想试试看能否就这么寻到自己的归宿。可是,几任前男友,不是因为没有真正感情时常吵架而火速分手,就是对我有情万分体贴,但却让我感到无比沉重而提出分手。 我和风晨尧不曾吵过架,可是如果未来爱上了别人,也肯定会分手吧?不过,我想就算我们俩哪天真的分手了,大约也还是那种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够找出来一起喝酒的朋友吧。 难分难捨、伤心k歌,不适合我们的淡然洒脱。 我将背靠着墙壁双手环膝坐下,抱着风晨尧披在我身上的外套托腮思道。 过不多时,我又听见一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你的水饺。」风晨尧将手中的餐盒递给我,打断我的思绪后坐在了我身旁,把我夹在墙壁跟他之间,侧头盯着我吃水饺,嘴角扬起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 实在被他看的浑身不对劲,我抬头。 「干嘛这样看我!想吃就说嘛!」 我脸上一热,夹起一颗水饺送到风晨尧嘴旁,但他却摇摇头拒绝并要我吃得饱一点。 「让我继续乱吃我会发胖喔!」 我歪头,此时的我不知为何就是很想把水饺硬塞进他嘴里。 「宠坏了养胖了没人要最好,一辈子就都是我的了。」晨尧淡淡笑着,口气中参杂调侃揶揄。 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油嘴滑舌的?我微微皱眉,但又随即笑开。 嘿,风小弟弟,你的道行可还没有姐深。眼珠子一转,我从容接招。 「来啊,谁怕你啊,我还可以继续多吃十颗水饺。」 「真的假的,还要吃?」风晨尧一脸惊讶, 「怕了不成?」我轻笑, 「不怕。」他回嘴。 互相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用年轻的声音笑着谈论以后的生活,此时的我们没想过,未来会有多少变数,又有多少波折海涛等待我们去经过,更没想过把真心放下去以后,依然有千百种可能分开的理由。 幸好,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註定会在三年后失去彼此,才能更珍惜这样的时光。我一个劲撒娇、他全力包容着宠溺我,反正三年时间一到,我们谁也不必对谁负责。这样的关係很轻松,特别适合讨厌麻烦的我。 CH5–5 关于离别的记忆,也一向在记忆里如此鲜明。 而这,应该要从上一次我、风晨尧和张凯翔在凤姨店里聚齐说起。 那个晚上,我接到了张凯翔的电话说要一起回凤姨的店里...... 隔日晨间,我来到与张凯翔相约的地点,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与我朝夕相伴。 「风晨尧?」 我疑惑道,想不透为何他会出现在这的理由。 「早安。」 风晨尧微微浅笑。看着我们对视,张凯翔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我两一起拉入了凤姨的店。 「叮咚──」张凯翔轻轻一摁门铃,嘴角勾起一道温柔地弧度,那竟是我许久未见的真实面貌。我愣了愣,虽然不明所以,心情却也跟着更放松了一些。不久后,一阵门锁声响起,凤姨走了出来,起初看见我和张凯翔时很是开心,但眼神却又随即转向风晨尧,静静的朝着风晨尧看,像是在端详着什么,然后开口。 「小翔,他是谁呀?」 张凯翔正要开口回答时,我就先说了出口,因为风晨尧跟我的关係比较深,就算依照当初的交往理由来论,他只是我的假男友,可是他却比歷任我真正的男朋友对我都更加用心,却又不会让我感到紧张害怕,所以这样重要的人,我想自己介绍给凤姨。 「他是我假男友,叫做风晨尧。早晨的晨,尧舜的尧。」 而风晨尧点了点头,向凤姨致意。听见我说他是假男友,风晨尧没有特别反应,因为这件事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只不过我们交往的理由就连张凯翔也都不晓得。说起来,为什么张凯翔总是会知道我跟歷任男友交往的始末呢?我已经记不清楚,因为在上一次跟前男友分手,也是几年前了。要想起来,大概也只能问张凯翔或是等跟风晨尧分手时自然知道了。 而凤姨皱了皱眉,盯着风晨尧半晌,朝着张凯翔发话。 「这是小薇安的答案,那么你呢?小翔,你想怎么介绍这个人?」 似是无法理解凤姨这么问的理由,张凯翔一脸写着为什么要问两次的迷茫,但还是照答了。 「他是的我朋友、我的兄弟,也是学生会的好伙伴。」 「朋友、兄弟,这样啊。」 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凤姨拍了拍风晨尧的肩,不再多追问什么,只是要我们赶紧坐下。 「年轻真好。」 她呵呵的笑着,虽然我并不完全理解那笑容到底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可却感到一阵温暖熟悉,彷彿回到了从前那天真童稚的时光。 「你们等凤姨一下子啊!凤姨给你们泡几壶花茶,你们也都高三啦,压力肯定大的,偶尔放放松也很好。」 凤姨笑弯了嘴,走入厨房。一如既往的温暖从未变过,却也清楚看见了岁月在她眼角写下的刻痕正游动着,彷彿流光也随其远走。 不一会,花茶飘香,打开了洒水器以后,迷迭香的气味沁入心脾,盈满了一屋室的香,让人不自觉的完全放松了下来。将四壶花茶摆在桌上,拿出了樱花蜜饯搅入了其中一杯茶当中,悄悄地在薰衣草茶的浅紫里舒展了缕缕淡樱色波动,望着茶,凤姨笑的很是沧桑。打开了相在墙上的乾花柜,轻手取出了另外三瓶的乾燥花,各自勺了一小汤匙分别倒入三杯茶中,并依序将茶推给了我们三个人。 看着自己杯中的花朵绽放,我转头问凤姨。 「凤姨,这是什么花啊?」 「时鐘花。」 「顏色真漂亮。」 转头,我看见墙上画的棒棒糖图案,不禁怀念起以前来的时候,总是会慈祥的笑着递一隻棒棒糖给我的王爷爷,于是问了出口。 「王爷爷呢?」 凤姨似乎早就料知我会问这个问题,深深吐了口气,慢慢地回答。 「爷爷啊,出去玩囉......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了,虽然很久了,可是还是常常会觉得很孤单。」 这么一听,我才猛地注意到,以前会闻到的淡淡菸味竟消失的彻底。捕捉到凤姨眼里沉淀的苦涩伤痛,还有后面补上的话,我清楚了解王爷爷去了哪里,所以不再追问。我心底一疼,又是一段真实的逝去,时至今日,我早已忘了自己生命里,究竟还有什么是真正的所谓真实。一阵沉默之后,凤姨似乎感到有些尷尬,摆摆手道。 「别老说我的事了,说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来听吧!」 张凯翔说起了为学测唸书唸到没日没夜的生活,还有少不了的间暇撩女同学事蹟,而我则是笑笑说起了和风晨尧的日常,平淡却令人感到万般安寧充实。凤姨只是抿嘴,表情平和的以慈爱的目光望着我们,时不时笑出声。 我想,她大约已将我和张凯翔当作了孙辈子女在看待吧?许多年不见了,她却老惦记着我俩,甚至还能认得我们的长相。 离开以前,凤姨把风晨尧拉去不晓得说了什么之后,他终于回到我身旁。 「怎么了?」 「没什么。」 他笑了笑,神色是我所从未见过的复杂,似乎还正用力地咬着牙,我愣了愣之后低头看着地板,感觉似乎并不会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呢,于是,我陪着他一起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CH5–6 走出凤姨的店,张凯翔和我俩道别之后,独自一人走向捷运站,双手不自然的戳在了牛仔裤的口袋里。我理当不会有什么感觉才对的,毕竟从小到大我早该看习惯了张凯翔的背影,可是看着此时的张凯翔,却觉得他背影萧条了种不胜唏嘘的孤寂,沉默的、绝对的那么无可救药,又是另一面我所不熟悉的张凯翔。 「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风晨尧转头问我,语音轻到不能再轻,眸中沉淀着深深的忧鬱。 「没有,不过我想去那里吹吹风。」 我将手朝旁边公园的长椅一指,而他微笑着点头,看似好像不经意的为我挡住一旁吹来的大风,望着他的侧脸,这是我第一次对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人感到如此恐惧。 陌生的冷峻、陌生的极鬱,还有熟悉的过度温柔,一切情感交杂乱窜。这是我第一次开始害怕他的温暖怀抱。也许,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相互依赖的如此深刻。这种情感,就好比最最亲爱的家人一般。可是他与家人不同,因为未来的某天,他毕竟得要离开我,不可能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因为在那遥远的未来,有人或许已经站在相遇之处等待他的到来。家人……吗?是啊,我早就在无言之将他当成我的家人了。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奇怪,可是风晨尧的存在于我而言,其实很像我爸爸。 太早就失去爸爸的我,早就忘了父爱是怎么回事,只依稀记得几个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四个人一起去过的场景,于是,当我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温柔的如此让人安心的男生以后,虽然这么说真的很对不起他,可是我或许无形中把他当成了爸爸的替身,所以才会这么久都没有分手吧。 「你上次模拟考考得怎么样?」我忽地开口,不过一说到模拟考,我还是忍不住碎碎唸了几句。「明天又要模拟考了,真麻烦。」 「我?姑且还行吧。你呢?」 「上次有点考差,可是按照我备审的厚度还有我没打算上最好的科系,应该是能够申请到的。」 「这样啊。」 于是,我们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简直就像父女之间有代沟的那种场景。 「快三年了啊……真快。」 风晨尧呢喃。 「是啊,都快学测了。」 我点了点头,总觉得有同感。 「你想唸南部的大学对吧?」 「嗯。」 「那……加油。」 他轻笑了笑,而我悄悄的躺上椅背,岔开了这几乎要让空气窒息的话题。 「啊——这风真舒服!」 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我从后方偷偷的观察起了风晨尧。 他的眼神里,比起刚刚好似又多了那么些复杂的深黑,沉淀着另一种不具名的悲伤。唇角微微抿起,轻轻皱眉,语音带着些许的无奈与酸涩的笑意。 「真的很舒服,只可惜没办法连着烦恼一起吹走。」 我耸耸肩,只是沉默。不打算思考他的烦恼到底是什么,亦不打算多过问。 「我真心觉得现在这学制真的是烂透了,简直就是逼着我们那赔掉三段来赌学测吧?学测考差要指考,三段考差要是学分不够也是毕不了业,简直就像麻烦的三角关係。」 我发起牢骚。 「考好就来准备备审囉。」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 「啊……整理备审也好麻烦喔……资料太多要好久才能整理完!而且排版、美工什么的,真的都不是我的强项啊!」 「我说你这资料太多要整理很久的烦恼会不会太奢侈了点啊?我的资料可真是挺有限的。」 风晨尧微微苦笑。 「安啦,学联干部的资料就很够用了!」 「才没有那么简单。」 他呶了呶嘴,伸手推了我一下我的肩膀,而我不甘示弱的伸手弹他的额头,嬉笑玩闹间,竟没有注意到,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我们的行为是何等的幼稚。 虽然我们就算再怎么幼稚似乎也与他们无关就是了。 在见到风晨尧身上未曾见到过的陌生以后,如即若离的微冷温度覆盖了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若是注定要与他分离,那么至少我也想要先好好珍惜这个当下还能亲如家人的状态。 那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沉薇安、沉薇安。」 感觉有个力道在我肩上拍了几下,我自记忆中甦醒了过来,抬头,望着来人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晓得为什么,心情忽然自记忆中的微凉中抽出了大半,变得温暖平实。不自觉得,让人漾起好大一个笑容。 而他见状,似乎显得有些疑惑而不知所措,并没多说,只是将手中的饼乾和一罐果汁递给了我──起司味的洋芋片和白葡萄果汁,都是我最喜欢的。 他啊,都记得。 CH5–7 回过神后,我打开饼和果汁当吃了起来,而张凯翔因为坐在我前面的位置而将座椅给转了过来陪我聊天。这是日常,极其温暖而熟识的日常,也是让我感到万分安稳的片刻。因为有个人会始终正对面看着你的眼睛说话,神情专注而温柔。 「喂。」 我唤他。 「嗯?」 他自埋头看手机的姿势中抬起了头。 「话说,走之前你跟风晨尧到底在聊什么?什么第五年了?」 我拿起白葡萄果汁喝了一口,等待着张凯翔的回答,而他则是深深地望着我数秒,沉默许久后开口。 「四年前,我二十三是吧。」 我并不理解他为何忽然提起年龄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是啊,岁月如梭,我们一个二十六一个二十七了,而我在约莫半个月后又要过生日的。 驀地,我脑中回放了一个场景。是去年生日的前几天,他曾在房门外说过的那些话。 我还是我,没有变,真好。 「是,二十三怎么啦?」 「那年是我醉生梦死的日子,差点没溺死,是你那巴掌救的。」 是啊,我打过张凯翔,很认真的。但我发誓只有一次,也只会有一次。 当时是他和前女友分手,和我过去一年的日子过得如出一辙,明明就醒着但却又醒不来。念在还是多年老友,我曾去见过他一次,当时的我给了他一巴掌和一段怒吼,也不晓得他最后究竟是醒或是没醒便离去了,直至去年我才晓得,那巴掌和那些话都起了作用。张凯翔醒了,而且不但醒了还过好了生活,最后,反过来以温柔的姿态将溺水的我打捞上岸。 我一直都是懂得的,在感情上张凯翔的行为虽曾有些令人无言以对,但内心却从未对此随便,所以他到了大学才交了第一任女友,同时亦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是第一次的动心却也像是最后一次,直至今日都一直待在离我不远处,似是怕我哪日想不开了又去醉生梦死。 「算起来第五年了,不是吗?」 「原来是指这个啊。」 我笑了笑,揹起了收拾好的个人物品随着张凯翔准备下车。 「所以,他要我好好的把握、好好的去爱,不要后悔,别将和她的同路走成歧途。」 他的声音温柔地搔过耳际,触在了心上,而我抬眸与他对视,视线又是一瞬得无法移转。 那一刻,我自倒映在他眼里的自己看见了光。 张凯翔转身后拉着行李箱前走,而跨越车厢那一瞬、当行李箱的轮子辗过高低差落地时发出声响的那刻,我听见张凯翔淡淡的、小声地开口说了句话,而我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你刚刚是不是有说什么?」我说。 「没什么。」他说。 但其实,那简短的两个字清晰而沉稳地落进里我的耳里,穿透进了心脏。 「是你。」 这一刻,我的脑袋又是闪过了段记忆。 那时刚和风晨尧分手,而梁咏曦知道了以后大为惊讶。 「什么?你说你们分手了?」梁咏曦恶狠狠的瞪着我,「妈的!你到底干嘛没事放了一个这么极品的?」 她用着像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是约定,所以履行。」我简单而淡然的回答,对于回答这类问题感到有些疲乏。 「天啊,沉薇安你的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要是我,遇见了就绝对是死死抓着!怎么可能放了嘛?」 「你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我微微一笑。 「咳,不行,我有男友的。」梁咏曦一笑,「你知道的,寒匀会杀了我。」 长的算是美女,但个性可谓十足直率。真不晓得这名女子的男友是怎么拐来了,我又再度感叹。 「有些事情你就别管,反正我像是会很难找对象吗?」我笑得有些劣质。 欲掩盖在心底那若隐若现怪异感觉。 「那我不是这个意思。基本上从认识我就知道你完全不怕没对像,但就像你曾说的,没一个长久不是吗?就算是约定吧?我也认为该好好珍惜,怎么会这么随便就分了?」 「我没多管你感情,你也少管我事。」我烦躁得一撇头,厌世的心情一瞬间全给涌上来,于是深呼吸了几次想平静心情,而梁咏曦沉默了几秒鐘才开口。 「你好自为之吧。」然后话锋一转问起了张凯翔,「那张凯翔呢?你俩一直都挺好,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们会早早成对的。」 听见张凯翔这关键词,我立刻精神就来了。满脑子全是些没营养的垃圾话。 「张凯翔不是那老样子?生着张好看的脸但就是个性就乱七八糟,简直浪费!我们有基本上就是见面没有先嘴三句会难受得要死那种交情,跟你说的那种交往差得可远啦。」我大笑。 而梁咏曦又再度勾起了道意义不明的浅笑,直笑得我心里发寒。 「你别这样笑,真心有够可怕!看看!都起鸡皮疙瘩了。」我指着自己的手臂用一脸梁咏曦是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 「就觉得你很蠢而已。」她努力憋笑。 「你说谁蠢!」我拿起枕头朝她脸上砸过去,笑闹间一切烦忧消云散。 闺蜜就是这样的存在。 总在你做了些什么违心事时是发现并斥责,却又温柔的逗笑你。她比任何人可靠,而你也比任何人都挺她。而有时候,却也因为比任何人都更互相了解,所以闺蜜的直觉才比任何人都更加准确。 而这一次也是。 CH5–8 那是高中毕典的时候。 那年、那个瞬间,风晨尧笑得如此令人心疼,而当时的我却未能察觉。 他记得我们约定过的,微笑得像早就晓得我会开口,仅淡淡一笑告诉我:「毕业快乐,约定解除。再见,我的朋友。」声音低沉平稳如常,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辛涩。 「再见。」我展顏,「希望离别以后你我都一切安好,找到新的好对象囉?」 「当然。」他唇角一扬。 而我馀光看见张凯翔一个人穿过操场后,我浅笑着转身离开走往那方向,我能明白那惆悵。而我旋身的霎那,时光也曾为其延迟,似是眷恋这数年后才晓得纵使是转生亦无法归正转来的场景,似是开拓未来的转捩点,又似是过去断裂的分节处。 也许,我是说也许吧。当高中那时约定解除后,我毫不考虑地走向了张凯翔的身旁。仅只那一瞬,便预言了此刻我会走向他的决定。 我望着张凯翔的背影,忽然想起我曾问过凤姨的那特殊花名。 我拿起手机,在搜寻栏上打入了时鐘花和花语两个单词。萤幕亮晃晃的,我看着显示的答案,瞭然于心──这是凤姨给过我的暗示。 时鐘花的花语是──爱在你身旁。 是啊,爱在我身旁。 真得好近、好近,近到我差点忘了这可能性。这温暖该自五年前算起,而这份深沉而温厚的情感,竟是份从头到尾都沉静未言的爱恋。 那些记得、关心和细心,从来都不是巧合。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我想。 暂时将行李放在一旁后,我腾出了双手走上前按住了张凯翔正打算抬起放入后车箱的行李,用力地抱住了他。 我将耳朵贴在了他宽厚的背上,闔上了双眼,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他回来找我的第一天──他把我揹回租屋的那个夜晚,确切的聆听着他起伏的每一个心跳声。 那么大的熟悉、那么多的温暖,我捨不得撒手,又怎么能捨得他难受? 「我有听到喔。」我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扬起了唇角,静静地感受微风拂过,认真地在最近的距离倾听他的心跳和呼吸随着我双手缩紧而越发急促,「所以不许你装傻或逃跑。回过头,好好看着我。」 我放开手,后退了几步。 张凯翔深呼吸了几下后,这身,似乎转得有些艰难,但终究还是面对了我。 「嘿,你知道吗?我也是。」 「什么?」 他茫然地摇头,语音却仍然是那么温柔,弄得我心头一热。 「你说你是被我救的,而我也是被你救的。 说再见以后,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我还是会想起你,当忙碌的时候、当分手的时候。而我俩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缘分,不近、不远、不拥抱却又不分离。也许是家住得近在咫尺,所以才将彼此的存在看得太过理所当然,直至上了大学后段开联系。 说实话,我想都没有想过当我和你的生命在有所牵扯,竟已是在出社会后的某个夜晚──我喝得烂醉的那间酒吧。 而就算看过再多次我未别人哭花了妆,就算看过我最丑的样子,当每一次我又耽溺于回忆里时,你却都还是愿意出现在我身旁。真的很谢谢你。」 闻言,他笑了开来。 「没有谁欠谁的,所以不要害怕。好好说出来吧,我就在这听着。哪都不去。」 阳光遍撒四处,但这刻的张凯翔却比任何光都来得灿烂。 我静静的站着,看着他朝我走来。靠近、更靠近、再靠近。然后,又是那熟悉的香气和扎实感。 我笑了笑,抬起手自背后摸了摸他的头。 「沉薇安。」 「我在。」 「我爱你。」低沉而坚定。 环着我的力道无比激动,彷若震动了的不只是全副心神,而是灵魂。 「张凯翔,你知道吗?我多么庆幸那救赎是你的到来。又有多少次在心底向上苍感谢你的存在。」 我眼眶一热,泪水游过了双颊,一道又一道,笑着。 记忆好似回到匆匆那年般纷沓而至。 我看见了一幅未曾见过的鲜明风景,虽然没看过,但我却深深晓得那是些什么──是终于能够真诚感受到的、我遗落在青春里的勇敢和爱。 是终于归回原位的那幅风景,也是遗憾拼图里缺少的那块空缺。 亲爱的、完整的我,亲爱的、完整的张凯翔。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救赎。 ──我好想你。 尾声 我由衷喜欢这样的生活,是有人牵掛的心安。是张凯翔可以对前男友又或是我和风晨尧的过去不闻不问,是我没有意愿去追问他曾和前女友拥有的一切究竟是如何的。是出门不需要相互报备的轻松,也是不论谁忽然又被回忆给困住,感到伤心和难受时彼此能义无反顾地将所有时间给耗上。 在张凯翔的身边时,过去得一切似乎都显得并不如此重要。因为他专心注视的,就只是当下那一个真实的沉薇安。 倘若和风晨尧的相处时间像是停止流动般浪漫沉静、是在茫茫浊世未你固定一幅不变的鲜明风景、是让人忘了珍惜的安静。那么和张凯翔相处的时光便如冬日缺水的小溪那般细细涓流,声响连绵不绝而未曾停止。有些嘈杂、有着难言的安心。缓慢,却清晰。 我们之间的关係,就像是那湛蓝的深海,浪潮一上一下,一如不断擦身而过的我们,但最终却都归于海中。我们之间的关係,也像是那固定退长的浪潮,规律地拍打着沙岸,一如我们总会走回彼此身边的定律。 张凯翔是在乱世之中能一眼认出你、一把抓住你,并将你带往世外桃源的坚定不移,是他回眸灿烂未曾消停,并在耳际低语:「我会始终陪着你。」即便逆着人流也依然没有半丝犹疑,只是将你牵得更紧,自由穿梭于岁月与世界之间。 于是,白鸽来回捎了数封信,彼此灵魂累年同浸,将年岁和双人份量的各种心情和心意用笑与泪一併渍起。偶尔是他如同个孩子般的撒起娇,偶尔是我使起了小性子,但平凡的日子却依然美丽得如真似幻。 游戏人间后才懂,最恆温的幸福,是未来有他的天空。 这寻找幸福的漫漫长途里,在发觉他是从未离去的主角前,我曾以为他是过客。他将他的温暖藏得隐密,而我将自己的憧憬藏得彻底,不敢轻易相信幸福原来可以来得如此容易,所以也曾沉默犹疑。 而此刻,我是多么庆幸在青春的尾声,我们终于有了勇气拥抱相伴的未来。 长途彼端,答案是你。 《长途彼端全文完》 后记 终于完结了,不过其实是意料之外,所以可能没有想像中的惆悵。又也许是因为这个故事已经写了好久、好久,零星琐碎得佔据了我的三年。 对,你没看错。三年!三年! 那些零碎的设定和张凯翔、沉薇安、风晨尧这三个主核心以及庄彩翎、凤姨这几个重要配角,其实都是在最初期就诞生的了,他们其实早就融入在我的生活里面,像是我的一部分。 不得不说,其实和这个故事的缘分还是很奇妙的。他是我最开始地一步努力写的长篇小说,中间还曾经改版大翻修过不晓得多少次,最后才是呈现给各位的、最终的、现在的这个样貌。 说起来有趣,这个故事里的角色对我来说其实一直都蛮玄的,因为写的同时我也在探索每一个阶段的自己,也充斥着生活的投射。曾经有一度让我笑到歪的事情是,我本来对沉薇安这个角色的控制是,有一部份的成分是刻意放下去的、像是我本人的成分,另一半则是完全不像的新元素,但是某次写着写着(老实说我已经忘记是哪个章节了)才猛然发现.…… 「什么鬼!原来张凯翔才是潜意识里的我吗?」 不过请别误会,这并不代表我国高中是个会去乱撩或是很喜欢跟异性接触的人,毕竟我还是有其他潜在因素导致我对和异性相处有点障碍的,我冏。 还有一次,拿风晨尧这角色来说,因为他的原型有一半似乎不自觉间是取自一个对我而言相当重要的人,所以还经有过某一个版本是写一写整个存在感爆表高,那时候的读者几乎清一色倒向风晨尧,一整个人气和存在感实力辗压张凯翔的概念,当时张凯翔还曾被我戏称是「存在感最低的可怜男主角」。 不过也是因为那个时期的我对风晨尧这个角色越写越心疼、顺手、喜欢,所以下定决心要为了风晨尧而写另一本书,给他的最终一个好的归宿。在这过程中,其实跟文友妹妹讨论了蛮久的,而且后来也和她合写了系列书的关係,所以会有各式各样的客串。 比方说尹寒匀和梁咏曦、风晨尧和孙千皓、还有另一本同系列书籍里的重要配角程郁彤(椰鲁),这些看似龙套的人其实也都有属于自己的主角故事的。偷偷说一下,其实我还曾经考虑要不要写凤姨的故事,但后来放弃了,系书太爆棚。 伏笔的部分,其实这本书里面有一个地方伏笔埋挺深的。不晓得各位是否记得,沉薇安和张凯翔初重遇时,沉薇安曾经做了一个意象式的梦呢?其实里头暗示了不少剧情发展,而那道透明的力量究竟又是什么?那就留给你自己填答案囉。梦的意识世界有时候其实会指点你的未来,我不晓得大家看懂了多少,不过没关係,其实不影响阅读的。 完结这个故事其实我意外的没有太多感受,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这些角色会继续陪在我身旁吧?毕竟下一本书要写的,基本上应该就会是凯翔视角的故事了,所以就算完结了也不会有孩子出嫁(?)的感觉。只是有一种完结了的感动和骄傲而已,毕竟这个故事是我的初心、是我的起点,也是我在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开始下笔写的,对我的成长、文笔或是各方面而言,其实是都有着非凡意义的,也是在写这个故事的途中有缘份能够和悦签约,真的很开心我可以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