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低语》 不妙 恶魔最近有些不妙。 她活了太久,几乎与这方宇宙同龄。无数种族在她眼前兴起,又悄然陨落,时间和空间在这无尽岁月中失去了意义,她的心也渐渐僵硬成化石。 可是最近,当她低头,停留在某个追随者身上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那颗化石般的心,似乎悄悄然裂出一道细缝。 这不是很妙。 因为恶魔之所以能成为恶魔,之所以能执掌无穷幽冥,靠的就是她这颗无情无义,见血则喜的冷酷石心。 那追随者是恶魔最忠心的奴仆。 跟在她底下不知有多久。从最底层的劣魔开始,一级一级的向上杀戮、吞噬,终于攀到最前面,伺候在恶魔的身后。 他总是痴迷的、崇拜的、病态的望着恶魔,她是他唯一的神明,是这世界上无可战胜的最强者,是他所有渴望却永远无法企及的化身。能够成为恶魔的信徒,是他的幸运与荣耀。 这天晚上,追随者如常服侍在恶魔寝殿门外。 血月升空,欲魔妖妖娆娆登上宫阶,带着一批男魔出现在殿门前。 追随者一一阅过。男魔们形色各异,或英气,或俊秀,或粗糙,或精致,唯一共通之处便是美,各美其美的美。 侍卫检查无碍后,追随者朝领头的欲魔微微颌首,示意他们可以进门。 欲魔嗤笑一声。他有一张雄雌莫辩的脸。实际上欲魔本也没有性别,他们是流动的,依凭欲望的对象化身为对应性别。只是恶魔太强了,欲魔心甘情愿停在男身,以博恶魔偶尔垂幸。 所以欲魔很是看不惯追随者。 明明站在恶魔最近的地方,占尽了天时地利,却凭白放过大好机会,总是一脸正经严肃,比天上那些假仁义还更端正,还做什么魔! 当他不知道这伪君子的心底那点事儿? 呸! 欲魔白了追随者一眼,理了理身上的薄纱,扯下右肩上的衣领,大半个身子欲露非露,素手搭在玄色殿门上,整个身子贴着殿门推开进去。 “魔主~” 一声娇呼弯弯绕绕,直奔寝殿深处的朱褐色大帐。 恶魔坐在床中央,一只手搭在半支起的膝盖上,周围环绕着一群美男,姿态各异,手段百出。 一双手柔软地从她背后伸来,炽热胸膛紧靠在她脊背上,柔嫩脖颈贴在她的颊侧,只需要她微微侧首,就能咬上那汨汨流淌的大动脉。 欲魔扭头,对上恶魔的视线,朱唇轻启:“魔主,不喝吗?这是您最喜欢的味道。” 恶魔,宇宙最为邪恶所在,就连床事也避不开血腥,常常在兴起时吞吃男体,最喜用欲魔生血助兴。 信徒们甘之如饴。 一具七零八落的尸体扛出去,无数美丽、强壮的候选者蜂拥进来。 哪怕是欲魔,也愿意损耗本源,为了让恶魔喝上最为纯净的生血,不再沾花惹草。 恶魔瞥了一眼欲魔,他的眼早已波光粼粼,眼尾桃红,脖上血管更是散出幽幽香味,显然情动不已。 不止是他,这密闭床帐内的其他魔,或躺或坐,或岔开腿自抚,或张开嘴舔她,缠缠绕绕、层层密密地贴着她、环着她、蹭着她,若是让天上那群假仁义看上一眼,只怕也要当场堕魔。 在这中心,恶魔却端坐着,神色不动。手指轻轻搭在欲魔的脖子上,感受着血管里的跳动,以及欲魔不住的轻颤。 完了。 恶魔心下叹气。挥挥手让众魔退下。 “出去吧。” 大殿又恢复往日平静。 恶魔躺在床上,屋顶陷出一个洞,露出血月与黑夜。她对着夜空发呆,回神听见追随者候在帐外的呼吸声,不发一言。 “魔主。”追随者轻声开口,“属下是否出现纰漏?” 恶魔侧头,床帐厚重,仍然闭着,从里面看不见追随者的影子。她有些无奈,又有点好笑,“为什么这么问?” 追随者安静的沉默着。他心思灵敏,恶魔近来的异样自然被看进眼里。虽然他自觉无事可错,但如果能为恶魔消除心难,他在所不惜。 恶魔察觉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在所不惜?” “那要你来侍奉我,你也愿意?” 侍奉 追随者低头,朱褐色床帐中,伸出一只手,苍白,修长,是恶魔的手。 恶魔的低语悄悄响在账内,“那要你来侍奉我,你也愿意?” 他身形微顿,单膝跪地,虔诚地吻上那只手,衣服脱落在地上,光裸着身子,整个魔一点一点钻进帐内。 恶魔半靠在床头,微微俯视着追随者。 他正趴在她脚下,伸长了舌头,从她脚趾开始,不放过一处,仔细往上舔来,直到她的下巴。 “魔主。”他喊了一声,将脖子凑到恶魔的嘴边。“如果您不嫌弃。” 恶魔的床事总发生在帐内,除了欲魔和侥幸存活的男宠,几乎没有魔见过情欲下的她。 但他是离恶魔最近的追随者,不分昼夜守在恶魔门外,虽然无法看见,却能从耳里听到的动静还原一切。 魔主不爱动。 她最喜欢端坐在中心,任男宠们围着她,百般讨好,使劲花招,悲戚地、渴慕地望着她,求着她。 就像平日一样,高坐在王位上,看似温柔其实冷漠地俯视着他们,任凭群魔们互相厮杀、吞噬,争得血肉横飞,也换不来她多余的一眼。 魔主喜欢支配。 轻拢慢捻抹复挑,那双灵巧的手在男体身上跳跃,轻易放出大火,烧得魔涕泪俱下,求而不得,只能跪在她脚下恳请最后的慈悲。 比起欲魔,她才是真正的欲望之主。只需一个眼神,就能送信徒上极乐之地。 …… 追随者在心中复习着恶魔的癖好,底下那根棍子慢慢竖立起来,打在恶魔的小腹上。 恶魔低头,盯着那张虔诚的侧脸,依言咬下。 獠牙扎进皮肤,鲜血喷涌而出。她细细尝着,口感当然不如为她守身如玉的欲魔,可血液中的忠诚、崇拜、臣服如此纯粹,足以压过其他杂质。恶魔愉悦地眯起双眼,舌尖轻舔过嘴下的肌肤,口中发出吮吸的声音。 隐秘而色情的吮吸声,响亮地响在黑色床帐内。 触觉、听觉双重刺激之下,追随者难耐地发出喘息,棍子愈发肿胀,在恶魔小腹上来回磨蹭,不一会儿,顶端便渗出透明的液体。 夜色无法阻碍恶魔的视线,倒不如说,黑暗才是恶魔的本体。 她眼珠晶亮,不放过追随者一丝细节。 左手抚上追随者的后颈,大拇指在他颈椎骨上暧昧地摩挲着,随着吮吸的节奏一点一点加重、放轻。 右手则滑到小腹处,揉捏着通红发怒的棍子,先是从下滑到上,指尖在顶端轻点两下,棍子激动地连吐两大泡水。接着毫不留恋的直下底端,抓着两个圆球把玩。 棍子几乎被她玩得自乱阵脚,泪水涟涟。 “舒服吗?” 追随者无暇应声,只是放大了喘息声,臀部下压,身子往前,棍子在恶魔的手里抽送起来。 恶魔挑眉,故意往后略撤一段,重新靠回床头,静静欣赏着追随者的神色,右手却停在原处,甚至紧紧箍住棍子,不让它动弹。 追随者正在紧要关头,这一撤一箍,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迷蒙着睁开眼,忍不出露出乞怜的目光,嘴里也发出哼唧声,腰臀、胸膛不自觉往恶魔身前送。 “魔主……” 多美啊。 抛弃虚伪,袒露出真实的欲望。 因为太过渴求,眼泪、口水焦急地流出,浑身散发着淫乱的气味,缭乱缠绕在他的身上,恶魔的身上,哭诉着乞求最后的慈悲。 这就是魔。 恶魔满意地微笑,欣赏够了,上前纳他入怀,配合着唇舌的吮吸、舔吮,手上也重新动作起来。 棍子在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的套弄中,疯狂的颤抖、收缩。追随者忍不住后仰,喉结暴露在空气中,脖子弯出一条诱魔的弧线,在彻底登临之前,只感到脖上的吮吸也越来越深,似乎要将他全身血液吞干吸尽。 在快感与恐惧交织环绕中,他终于被送上了巅峰。 棍子终于得赦,痛快泄出大股大股的浓郁白精。 忠诚 屋顶上的黑洞仍然敞开着,血月高悬,红色月光洒在追随者光裸的躯体上。 他的胸膛仍然保持着剧烈起伏,神魂却还停留在方外宇宙,与诸天星宿安静对视。 曾经他守在门外,听帐内响动不止。男宠们激烈,性急了什么话都能喊出,叫起来更是浪出八百道弯儿。恶魔近乎冷静,除了高潮时偶尔几下急促呼吸,大多是轻笑,高高在上,冷漠抽离。 他以为自己和低贱的男宠是不同的。 至少在私下尝试的每次性爱中,他从来都是冷静的,最多也像魔主那样,偶尔呼吸急促。方才濒死的极乐之验却告诉他:那是你的错觉,你不过是在模仿魔主,你在自欺欺魔。 “在想什么?” 他听见恶魔的轻笑,神魂一震,脱离虚空,回到躯壳中。 恶魔依然半靠在床头,身子陷在黑暗里,唯有一双眼珠发出晶亮慑魔的荧光。 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从他初次崭露头角,血迹糊住身形,令周围避之不及,那双眼睛就这样静静的在高处看他。看他一路走到她身边,由混沌贪食到执掌一方,又由严肃正经到迷乱失神,给他无上荣耀,也赐他绝伦快感。 他的魔主。他的神。 永远强大,冷漠,宽容,指引着他。 “我在想您。” 追随者目光骤亮,缓慢起身,凑近恶魔,仰趴在她的胸膛,一下一下啜吻着,从乳房到锁骨,再到下巴,虔诚而恭敬。 “您是我的神,我唯一的主魔。” 恶魔微微颌首,目光锁定追随者。他这样卑微、忠诚,卑微得令魔爱怜,忠诚得如同一条狗。 狗能给自己想要的吗? 恶魔内视石心上那道裂痕,轻轻低语:“你能给我吗?” “当然,我的神。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追随者捧起恶魔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胸腔之下,那颗黑色的心鲜活地跳动着,一震一震,传递到恶魔的手心里。 “去找欲魔吧,他会告诉你我喜欢的一切。” 欲魔并不乐意。但他不会,也不能违抗恶魔的命令,只能掏出一本册子,一页一页教着追随者。 册子很厚,也很旧,泛黄纸张在空气中发出酥脆的声音。 第一页便让追随者面红耳赤,眼睛瞥到一旁不敢再看第二眼,吞吞吐吐:“这……这……” 画上有两个魔。 男魔背对着,只看得见后脑勺。 女魔微昂着头,双腿大开;脚尖绷直,悬在空中,似乎还在颤抖着;眼尾缀着一点黑痣。 分明就是恶魔。 欲魔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这什么这?给我好好学!” 要不是魔主吩咐,他还不乐意教呢。册子可是他这一族的传族之宝,非本族不得流传,非族长不得观阅。 泛黄书页凑到追随者眼前,欲魔仔细地交代着细节,追随者却心不在焉。视线忍不住飘回到画中女魔的脸上。 眼波撩魔,雾气横生。快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破纸而出。 魔主,也会有那样的表情吗? 残阳西斜。苍蓝色的阳光穿进宫殿,投在身居高位的王者身上。 恶魔斜靠着王座,左手托腮,目光似落非落,游离许久,直到一只鸟儿振翅高飞,在云间发出一声轻啼。 正殿上空无一魔,只剩欲魔在身后默默站着,不知停了多久。 “教得怎么样?” 欲魔低头,敛去眼中波动,恭敬回禀着教学进度。 听见追随者在课上时而僵硬,时而红脸的状态,恶魔不由轻笑。 “怎么这么纯?不是有女魔么?” 欲魔撇嘴,心下哼了一声:也许是装纯呢,那伪君子。嘴上却安分道:“经验少,以为横冲直撞就是全部。” 恶魔点点头。尖利的指尖敲打在冰冷的王座上,发出“嗒嗒”清响。 “你是第几代?” “第八代了。” 欲魔,掌管情欲之魔,实际只是个称号而已。由幽冥某一族世代沿袭着。这一族最爱挑动情欲,甚至以情欲为食,是第一个追随恶魔的魔族。 “第八代了啊……”恶魔叹息。 时光如夕阳,每日打在她身上,似乎留下了温度,却终究消散在无尽黑夜。正如她此刻回忆起第一代,曾经清晰的面孔早已一片模糊。 “那本册子还在吗?” 欲魔将册子递过来。 册子是为她而画,传了这么久,恶魔还是第一次看。 她一页一页翻着,过往抖落了灰尘,隐约清晰了一些。可惜在每一幅图里,男魔都没有完整正脸,要么只露出下巴,要么只钻出半个头顶,或者干脆背对着,留下一个后脑勺。 指尖摩挲着男魔的后脑勺,恶魔有些好笑。 “当初画我那么细致,偏偏没给自己留个正脸。这下可好,我是彻底忘记了。” 撞钟 寝殿外空无一魔。 追随者也好,侍卫也好,通通不见踪影。 恶魔没有在意,拂开殿门。步入殿后,却察觉一丝异样。她弯起嘴角,缓慢踱步,停在床帐外。 床帐厚厚的垂下,床下摆着一双靴子,地上散落着一堆衣裳。 追随者跪在床中央,身体微微颤抖着。 视觉被掩盖后,其余四感愈发灵敏起来。 血月似乎已经升起,夜枭在远山嚎叫,冷风送来,床帐内的他也激起一层疙瘩。 殿前那棵老树又掉下一片枯叶,“嗒”,落在石板上。他在殿外守过几个轮回,那幼苗成了老树,春去冬来,寒来暑往,老树终于掉光了今秋最后一片叶子。 它还能等来几个春天? 世界变得如此安静,仿佛除了刚才的夜枭,与他,再没有多余的活物。 还有,今天看的那本册子…… “咔哒”。 殿门发出一声轻响,立即让他紧张起来。随后是一串脚步声。那脚步声越近,他脑子里的册子就越大,女魔的脸也就越来越逼真。等脚步声停在帐外,脑中女魔几乎要贴上他,眼神从身下的男魔身上移开,笑着望向他,红唇微张: “你胆子挺大呀。” 恶魔撩开帐子,看见追随者面对着跪向她,全身只用一根黑色绸带绑着。 绸带从眼睛开始绑起,交错向下,依此绕过喉结,大臂,乳头,肚脐,最后交汇于跨下那一根,缠缠绕绕着到了顶,还贴心的打了个蝴蝶结。 只是现在那蝴蝶结颤颤巍巍,沾上了透明的液体,底下的柱状物更是蓬勃,肉也满出来,几乎要把绸带吞吃进去。 没想到教学效果这样好。恶魔微笑,心下记上欲魔这一笔功劳。 她单脚跪在床上,凑近追随者,故意朝他脸上呵气: “你胆子挺大呀。” 幻想与现实重迭,分离,追随者含着绸带,呜咽不止:“魔……魔主……” 恶魔头一偏,避开他的凑近,停在他耳边低语: “这就完了?今天还学了什么,复习一遍给我看看。” 双手被紧紧捆缚在体侧,无法动弹,追随者只能往前趴下身子,双腿岔开,臀尖顶天,棍子抵在床面上,利用摩擦的力度,缓解瘙痒。 他一下一下撞着床面,腰的弧度越拱越圆,床架也被他撞出晃动,吱呀吱呀地响着。 可到底不够。还是不满足。 “我听说人间有能人,胯下之物十分奇异非常,能作轮轴转动车轮,凡人美誉其名‘转轮术’。没想到我麾下也有不输于‘转轮术’的宝物。” 恶魔扯下追随者眼皮上的绸带,手指戳进他口中,逗弄了两下撤出,依此在乳头、肚脐、马眼点下,透明的口水拉成三段,暧昧又色情。 棍子早已涨得通红,蝴蝶结也被打湿,软塌塌扒在马眼上,缝隙隐约可见白色浓浊物。 被手指一点,瑟缩两下,想要喷出,硬生生又掐住,可怜得要死。 “魔主……” 哪怕扔进万魔池,被万千魔口生撕活剐,恐怕也比现在要好受。 恶魔眼带怜惜,如说情话一般,似碰非碰,凑近他耳朵,喘息一般说:“叫你什么好呢?” 她垂眼,看那遭百般蹂躏的棍子,手指隔空上下摩挲,仿佛在轻浮套弄。 “不如就叫‘撞铃魔’。” “我在床脚上挂上铃铛,你再撞起来就好听。还要带你到钟楼上,你一撞,棍子就敲在钟上,哐哐不停,整个幽冥无处不闻——” 追随者仿佛被带到了钟楼上。 他浑身赤裸,只有一根黑色绸带遮挡着几处要害,但这遮挡还不如不遮,淫乱得厉害。 钟楼下是整座王城的子民。 一双、两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化为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他身上摸着,轻的,重的,舔着,咬着,吃着。 他只能死死压抑着,维持着严肃正经的面具。 因为他是追随者,是离魔主最近的信徒。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魔主拥过来,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手抚着他的棍子,抵在巨大的钟上。 当炙热的棍子抵上了冰冷的洪钟,难言的痒意攀上大脑,让他忍不住低喘出声。 “咦,你可不能妄动。”棍子上的手轻打了一下,带着它往后撤一些,“乖,忍一下,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 魔主带着温柔的笑意,对着他耳语:“你有了名字,撞铃魔。” 撞铃魔只觉自己被推着往前一送,棍子重重一撞,嗓子里无法抑制的吼出一声咆哮,洪钟便悠悠荡出“哐——”的一声,波纹震碎了他的虚伪,打他回到原身——一个没有意识、只知道不断吞吃同类的劣魔。 在他混沌的脑袋中,只余一个清晰的指令,撞钟!用他炙热的棍子,不停歇地,撞碎它! 身体早不需要外力推动,自觉挺胯,又撞了一下,再撞一下。一下又一下,棍子连续不断地撞在同一处,撞得洪钟发热,白精四溢,钟声“哐哐”不停,搅得幽冥不得安宁。 钟魔 “魔主……” 追随者跪趴着,头抵着床面,身上的绸带依然未解开,底下那根棍子已经软了,安分垂着,连同顶端的蝴蝶结也萧瑟起来。 恶魔笑眯眯上前,解开蝴蝶结。 追随者终于从绸带里解脱开来,抓起绸带,胡乱在下身擦了两下,凑到恶魔身边,抓起她的手指,一根根舔吻着。 舌头绕着手指,一会儿舔弄,一会儿卷进嘴里,勾着指节在舌头与内壁之间嬉戏,吃得啧啧有声,液体滴答。 恶魔腕上用力,两根手指夹着他的舌头撩拨了一会儿,抽出来,捏住他的乳头,拨弄着。 “欲魔真是调教有方,早上还纯情得动不动红脸的魔,晚上就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她恶劣地玩弄了一会儿,眉目慈悲地低下头,含住已经肿大不堪的那粒,时轻时重的啜吻着。 追随者低喘着,双手试探着抚上恶魔的锁骨,见她没有抗拒,顺着衣襟下滑,攀上了双峰。 丰乳又绵,又软,好似天上的云团,在他掌间流连婉转,他爱不释手。 恶魔抬头,看他痴迷地望着乳房。其实衣服都还没解开,他这样也只不过是能看见衣服被双手拱起的形状而已。 “就这么喜欢?” 追随者点头。在恶魔的示意下,解开衣带,终于得见庐山正面目。 ——大大圆圆,仿佛两只形状上佳的碗儿倒扣着,尖尖儿还各追着一粒枸杞子,艳艳的。 “咕咚”一声。 吞咽声在床帐内无比嘹亮。 追随者涨红了脸,不管恶魔在一旁畅快大笑,自顾贴上前去,如愿吃上了心心念念一整天的乳房。 摸着就很绵软了,没想到吃到嘴里,还能尝出一点香味。 淡淡的,越吃越有味。 他一边吃,一边说:“我喜欢魔主的乳。我也喜欢魔主给我起的名。以后,我就叫钟魔。” 时间忽然快速流动起来。 在冬之女神正式降临前,册子一页一页往后翻,钟魔已经学了大半。 昏暗殿内,除了地上一盆炭火默默燃烧着,偶尔爆出猩红炭末,微弱照亮一方角落。更深处,床帐垂落着,帐幕深厚,也挡不住帐内动静。 恶魔趴在床上,背部光裸着,由着钟魔在上面亲吻。 微凉的唇,时而落在后颈,时而滑向脊椎,从上到下陆续吮吻,舌尖舔过的地方,又酥又凉。 上一次享受这样的爱抚,是什么时候? 恶魔记不清了。总之在很长时间内,床事对她来说,不过是杀戮场的添补,用一种看似不血腥的方式,恣意玩弄,眼睛愉快后,就可以满足口腹了。当猎物意识迷离,暴露出最脆嫩的弱点后,就进入她大快朵颐的时间 ——人间不是有一套道理吗,进食总要在猎物们身心愉快时开始。 人间诚不欺我。这时候的肉,是她吃过最美的味道。 一缕黑色长发垂下来,落在她颈侧,钟魔俯身压蹭着她,在她耳后喘息:“我的主魔,是我哪里没有做好,才让您在这种时候出神。” 恶魔勾住那缕长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将钟魔的头扯下,眉眼对着眉眼,鼻尖对着鼻尖,唇轻轻擦过他的唇,朝他唇缝中吹了口气。 “那不如,让我看看你最近又学了什么?” 钟魔微微伸出舌头,填满了两唇之间的微末距离,在她唇上轻舔两下:“好的,主魔。” 灵巧的舌头拉得长长的,顺着耳廓一路向下,在颈侧,肩头留下濡湿痕迹。钟魔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是继续向手臂方向滑落,还是下移到肩胛骨。 他吐出两口灼热的呼吸,又听见恶魔发出一声轻笑。 下一秒,尖牙啃上了肩胛。又急,又密,肩胛骨上满是红色的牙印。钟魔愧疚地奉上亲吻,舌头来回舔扫着,恨不能钻进去亲自填上坑洼。 “急什么?”恶魔还在笑。 钟魔空出另一只手,爱抚另外半边的肩胛骨,嘴里含着,含糊不清道: “我第一次见您,还是一只劣魔,游离在深渊之谷。” 魔翼 劣魔是幽冥最低等的生物。 它们没有自我,纯粹被贪食的本能支配着,不分昼夜,不分种族的吞食着,甚至在无物可吃时,自我消化。 即使在以杀戮为纲的幽冥,也无法接受这些进食机器。所以劣魔们一只生活在深渊之谷。 尽管它们根本不知道也不需要外界的看法。它们只有不停的吞噬。 还没有成为钟魔的劣魔,也是其中一员。和其他劣魔没什么区别,时时刻刻在吃,或者被吃。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它诞生不久,要比其他劣魔小得多,孤零零一团,总是被力大的劣魔咬上几口,然后扔出猎物的范围。 争强斗狠似乎是它的本能。即使比大劣魔小上几圈,也从不见退缩,虚张声势地拦在食物面前,体型撑开两倍大,寸步不让。 大劣魔自然是看出来了,正要将这小子连同食物一齐吞了,就被一阵罡风击飞。 一个从没见过的生物,扇动着两只黑色大翅膀,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它。 她说:“你这劣魔,挺有意思。” 钟魔近乎膜拜地吻着肩胛骨,似乎要召唤出什么。可那两片肩胛骨光滑白皙,没有任何动静。他有些失落,鼻尖贴着,嗅着,怀念道: “您好久没有飞了。我最后一次见到魔翼,还是千年前咒魔叛乱时。” 并非每个魔都有翅膀。或者说,整个幽冥只有恶魔才有翅膀。 天上的神也有翅膀,但它们是白色的。恶魔的翅膀是黑红色的,两米余长,每次飞出去,必然带着更深重的红色回来,不是魔的血,就是神的血。 钟魔就曾见过。 那几个纯洁的、高傲的神从上界飞来,一开始还嫌弃着不肯落下,没多久便张皇失措,在空中四处逃亡。 成片成片的白色羽毛纷纷飘落,血雨滴滴答答,仿佛是神最后的哭声。 恶魔悬在半空中,魔翼展开,在苍色艳阳下熠熠发光,一如他初见之时,凶横,傲慢,冷漠,强大。 恶魔懒洋洋应了一声。 她喜欢杀戮,但不喜欢打仗。 “攻城略地、封邦建国,那是急切的短命鬼才愿意做的傻事。” 脑海中,一个熟悉的男声这样说道。 恶魔愣了一下。再去看时,记忆早已散成一圈一圈的波纹,消失不见。 钟魔察觉到她的不快,转开话题,唇也移到腋窝之下,沿着乳房边缘一侧细细吻着。他翻过恶魔的身体,让她仰躺着,凑到她胸下第三根肋骨的位置,终于寻到一粒红痣,卖力舔弄起来。 “你……”恶魔低喘,忍不住发颤,身上开始凸出一小点一小点的鸡皮疙瘩。“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位置?” 钟魔不应,舌尖愈发用力,几乎要将那粒痣吸出来。又按着白天所学内容,双手在几处隐秘上揉捏着,很快听到恶魔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重,不复往日冷静疏离。 原来,魔主真的也会有那样的表情。 眼波撩魔,雾气横生。 是他初见那册子中女魔的模样。又妖又媚,搅得他心绪不宁,妄自生出不敬念头,从此再也无法回到天真与单纯。 这样的女魔。他忍不住爱恋。 这样的魔主。他忍不住低嚎。 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做到的。 可是心底泛起一阵酸意,他开始嫉妒起那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魔来。 手指伸进恶魔的衣袍,覆上幽谷,拨开肥厚的两片,沿着缝隙上下滑动。不一会儿,便有泉水渗出,黏黏哒哒,抽噎着要更多。 恶魔急促地喘了一下,胯骨下沉,嫩肉勾缠在坚硬冰凉的指节上,上方那粒豆子也肿了起来。被钟魔察觉了,竟然在食指顶端豁开一个洞,大小刚好能容纳那粒豆子,里面温温热热的,还在不停吮吸。 “这……这什么……呀……” 快感一波一波的从底下传来,仿佛一堆小蚂蚁凑在幽谷下啃噬着,酥得理智断成一节一节,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钟魔唇角微勾,爱极了她的反应。这可不是从某个魔身上学来的,是他的天赋技能。 “喜欢吗?” 恶魔囫囵点头,下身扭动着,忍不住催他快点儿。 “遵命,我的主魔。” 钟魔凑上她的脖子,含着她的喉结,眉眼微挑,看她在自己手下不住轻颤,最后泄出一道洪。 没关系。 你看,最终你还是死了,是活着的我才能给她快乐。 (一些可能没必要但确实令我纠结的点: 我在如何使用代词上面犹豫了很久。 眼波撩“女”、女“人”、主“人”吧,有点不太合适他们魔的自称;但是眼波撩“魔”、女“魔”、主“魔”,又有点拗口。 所以说,最后还是因为我是个人,不是魔(…… 既然设定是以“魔”为视角,就这么变扭的用“魔”做代词吧。前后也都改回来了) 情书 “……你身上的血养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再按我的方子吃些草药,就能把剩下的杂质清理干净,到时魔主就能喝上你的血。不过采蜜倒是可以了,幸亏你沾染其他魔得少,体味倒是不杂……” 老树光秃秃、黑皴皴站着。临近深冬,寒风愈发猖獗,在他与魔主厮混于殿内之时,刮走了所有依仗,让它一无所有的佝偻着,等待下一个春天。 那他呢?他就有所依仗吗?他的春天,是真的春天吗? 学得越深,就看得越多。册子翻到最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一笔一笔画着的,不止是情欲,更是爱恋。 那一页一页记录的,压根不是教学,而是证明。 证明曾经有个魔,早早爱上了魔主,如何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取得魔主信任,独占魔主宠爱。 什么传族宝,不过是第一代欲魔画下的情书,笔笔画画都在向魔主表白。 正在孜孜教学中的欲魔很是不满。本来自己就不乐意,倾囊相授之下,这货竟然开小差! 他作为老师的威严呢! 当下双目圆睁,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你给我认真听!否则我……” 钟魔直接出声打断:“魔主看过这册子吗?” 他问得突然,欲魔一愣,下意识跟着回答:“见过一次,在第一天教学之后。” 钟魔心下一紧,手指不住用力,在老树身上留下几道鲜明指印。 “这第一代欲魔是什么魔?怎么能如此接近魔主?” 学了这么久,床帐都不知入了几回,钟魔也知道自己原来是误会了。那些在殿门前苦守的那些夜晚里听到的动静,其实根本算不上是“魔主的床事”,最多只能算是“魔主的恶趣味”罢了。 在恒久的时光中,其实根本没有魔能够接近魔主。无魔能够入得帐中,与她颠鸾倒凤,耳鬓厮磨,成为那最亲密、最特殊所在。 至少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如果不是这本册子,他也不会知道原来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魔,也不会萌出野望,试图成为那个魔。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不是你的祖魔吗?” 欲魔白了他一眼,没好气,“是我祖魔怎么了?吃你家供奉了?上古那么多魔,我都到了第八代,怎么会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事情?” 不光是祖魔,其实对魔主的来历,幽冥也是云里雾里。只有《魔史》有所记载。即使是《魔史》,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含糊不清。 数万万年过去,祖魔们纷纷身陨,只有魔主一直端坐于高位,俯视众魔。 “别说那么多废话,给我认真听!” 这货不仅神游,还敢顶撞! 看来他今天不管教是不行了! 欲魔想起自己被打断的事情,二一添作五,严师的威风赫赫燃烧起来,对着钟魔的耳朵大吼:“别以为你上了魔主的床,就可以妖言惑众。魔主可不是那种昏君!” 小浪蹄子!休想翻出我的手掌心! 钟魔却乖顺点头。魔主自然是英明神武的。但是…… “我只是对你有些佩服。” 欲魔侧目,静静听着,看他还想使什么花招。 “你爱魔主吧。” 欲魔一愣。 钟魔却笃定。 他不过是个外魔,匆匆学了一个月,便感受到那册子上的浓烈情感。那么从小到大时时翻阅册子的欲魔呢?他有没有为册中那不为魔知的魔主所引诱,有没有肖想过魔主,有没有试图化身为第一代,入册与魔主翻云覆雨,享极乐之美? 有的。一定有的。 没有魔能逃过魔主。 那么将册子作为传族宝的欲魔一族呢? 所以欲魔可以为魔主放弃天赋,固守男身。尽管“性别流动”这一点,是最大化增强欲魔魔力的途径。与之相比,为保持血液口感不碰他魔,忍耐着嫉妒对他悉心教导,又算得了什么? 像欲魔这样的,在他那一族里又有多少呢? 除却第一代,其他五代就不爱了吗,就如愿了吗? “你们欲魔,不愧是魔主最信任的一族。” 欲魔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他长久地停滞,脸上艳光难得收敛,化成一片木然。良久,才嗤笑一声,眉眼复苏,双手叉腰,指指点点: “少废话,你要是再开小差,休想我再放过你!” 课毕,钟魔去书房见恶魔。欲魔留在树下,呆愣愣看他背影走远,直到消失在殿角。 是啊。我爱她。 可是谁不爱呢? 可是又能如何呢? 我能做的,不过是如她所愿,教好我的情敌,送上她的床,见我日思夜想却从未见过的美景。 只要她要求。 只要我能做到。 这就是我的情书。尽管她看不到。 欲魔抬头,摸了老树一下,发出一声叹息。 真羡慕你啊,每夜都能听见,看见。 采蜜 钟魔进门时,恶魔正歪在椅榻上,闲闲翻书。 寒风为冬之女神造足了势头,在殿外肆意翻滚,估计没多久,就会下第一场雪。 屋内被炭火熏得温热,几座直通屋顶的书柜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空气中满是墨香、书香。 钟魔放轻了脚步,跪在榻前,脸还没挨到恶魔的腿,便被她一指推开。 “太冷了。你先缓缓。” 钟魔才不缓。眼珠滴流一转,舌头缠上了指节,暧昧的在口中进出,白皙手指上滴满透明的液体,一看就不是在做什么正经勾当。 恶魔勾住那只作乱的舌头,眼神却没从书上移开。 “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些,是不是?” 都敢痴缠她了。 见目的没达到,钟魔也不罢休。他咬了手指一下,吐出指节,扯开衣带,袒露大半胸膛,借着擦干口水的名义,拽着她的手指在自己两个乳头之间来回抚弄。 恶魔刚看完一段,就听见他的喘息声,显然是自玩得上头。她终于移开目光,将书合上,置于窗台,托着腮,想看看他能玩到什么程度。 好的成绩,不仅要有好的老师教导,还要时时检验,查漏补缺,不是么? 察觉到恶魔的视线后,钟魔得意的笑起来,干脆脱鞋上榻,跪在恶魔身侧。 衣带解开后,衣裳便像张床单,轻飘飘挂在他身上,早就失去遮羞蔽体的功能。他拉着她的手一路下落,直奔下腹那根早已朝天翘起的棍子。 甫一接触,棍子便热情地抖了两下,并且好客地为客人流下激动的泪水。 恶魔失笑,勾了棍子一下,像是在和主人握手:“怎么每次都这么激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钟魔满足地喘息了一声,却没有过多停留,身形下滑,钻到恶魔身下,撩开她的衣袍,顺着大腿吻上根部,朝那株红艳艳、粉嫩嫩的娇花吹了口气,满意的看到上面泌出一滴露水。 “主魔,我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可以为您采蜜了。” 花瓣先是被吻了一下,很轻,很容易被误认为只是有风抚过。 接着被挑开,舌头在整个花萼中上下左右、来回拨动。偏偏绕开正中花蕊,急得它头大,忙慌放出淫靡的味道,勾引那根坏心眼的舌头。 花心涌出一股蜜液,顺着花萼流下,尽数被吃下腹,吃得啧啧有声,口水泛滥,一时分不清那水的成分到底是蜜液多一些,还是口水多一些,反正都是透明的,黏腻的。 舌头得了好处,终于大发慈悲,迎上花蕊。 这花不知是什么种属,花瓣肥厚,花萼软嫩,蜜液香甜,便连花蕊也与众不同,蕊头里包着的却不是花粉,而是一粒圆珠,圆乎乎,肉嘟嘟,舌头每擦过一下,圆珠便涨大一分,十分可爱。 因为过分可爱,舌头忍不住多撩了两下。 这一撩,就出了事。 花心涌出的蜜液越来越多,越来越急,简直像山间溪水,淙淙汩汩。 “好甜。” 钟魔“咕咚”一声,咽下口中的蜜液,下巴上一片水色。 恶魔被舔得舒服,双眉微蹙,正要催他继续,就听书房外有侍卫来报,说是有贵客请见。 “什么贵客,这么晚了才上门,缺心眼么。” 恶魔神色淡淡,却没阻止钟魔的咕哝。她也想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 门外侍卫自然也听到了,擦了擦冷汗,愈发谨慎道:“是个从上界飞来的白翼,拿着块白色玉石,说是您的老朋友。” 朋友 冬之女神终于来了。 铺排了那么久的势头,在恶魔踏出书房的一刹那,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魔主。” 钟魔从榻上起来,拿过大氅为她披上,厚厚毛圈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彻底堵死了寒风进攻的可能性。 恶魔摸了摸他的手,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出门,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这天气太冷,连嫌少缺勤的血月都旷了工,不知躲在哪个疙瘩角。 钟魔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寒风很快带走他身上的温度。他感觉自己就像白天的老树,黑皴皴,光秃秃,一无所有。 雪来得快,又下得大,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他盯着积雪发了一会儿呆,冷醒过来,拍落身上的雪花,回到温暖的书房里去。 经过书桌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转身走到某一座书柜前,径直取下一本大部头。 《魔史》。 “鸿蒙宇宙,天地初开,神明居于上界,下界自有幽冥。……” “……幽冥荒寂,寸草不生,徒有广袤之地……” “……是日,有物自天而降,肩生双翼,眸色赤红,自谓属‘魔’,自号为‘恶’。有移山填海,瞬息万里之能……” 还没进会客厅,恶魔就闻到了那股假仁义的味道。她捂住鼻,招徕奴仆开窗换气,又吩咐着多点两盆熏香。 坐在左侧的客人顿时脸色黑沉,待一众奴仆上茶躬身退出后,开口讽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副臭德行。” 恶魔在空中挥了两下,仿佛驱赶着什么特殊味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臭。” “你!” 客人拍桌,就要站起来,却被无形力量按住,锢在座位上,不得动弹。 恶魔端起茶,悠悠喝了一口,无聊得叹了口气:“行啦,收起你那套一拍二怒三跺脚,多少年了也没点长进,不嫌累得慌。” 客人神色莫测。这么多年了,这恶魔竟然一点也不落下风,甚至与自己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恶魔才不管客人到底什么心思,她心里还记挂着钟魔,想早些回书房做完那件只到一半的事。 “快说,说完赶紧滚。” 恶魔再回书房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好心情。 雪已经停了,在地上厚厚堆了大概有半米深。她在檐下看了一会儿,老树远远的缩成不大一个黑点,像迟暮的老人,佝偻着。 钟魔很喜欢那棵老树。平日里总是爱装正经的一个魔,到了树下就嘀嘀咕咕,这里摸摸,那里扫扫,像是归家游子,光阴倏忽闪过,看哪处都觉得熟悉且安心。 若不是知道他的根底,恐怕也要以为钟魔的本体其实也是一棵树。 她也问过,这棵树除了老一点,究竟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这样惦念?钟魔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被她抓住了弱点。 “也没什么特殊。只是我从那树还小的时候就看着,春天一个接一个过去,不知不觉它也陪我走了这么久,好像是我的朋友。看着我的朋友,至少我能看见已经在我身上停滞的时间,重新游走。” 啊,多好笑。 在她眼里还很稚嫩的钟魔,也开始伤春悲秋,感叹活得太长。 她回身,背着古树的方向越走越远,往书房走,一步一步走进灯火的区域。 印象中,好像也有类似的夜晚,一个男魔牵着她,往灯火明亮处走。那男魔一边走,一边轻声细语。 “您是比我活得长的。我先走了,您不要追过来,最好是忘了我,自己活得痛痛快快的。那我也就安心了。” 记忆中她一脸莫名其妙,回嘴回得理所当然: “那不然呢?我肯定是要痛痛快快的。” 男魔也不生气,温温柔柔地笑着: “哎,是的,您一定是痛痛快快的。” 坏狗 雪虽然停了,风也静下来,但其实这时才是最冷的时候。看似绵密松软的雪层下面,已经液化成雪水,悄无声息地流着。 钟魔倚着窗,屋外白茫茫的雪,将血色月光反扑在他的脸上,配上他怔然神色,像极了人间初尝情事后心思幽幽的少年。 “不冷吗?” 恶魔从背后拥过去,头搭在他肩上,寒意从大开的窗户外扑面而来。她伸手钻进钟魔的衣袍,在最热的心口处取暖。 “魔主见完客了?见到老朋友如何?欣喜吗?” 钟魔保持着往外看的姿势,头也不回,语调有些冷。 恶魔一顿,心下不由叹气。这种半夜被打断好事,从床上拉起来的亏心事,也只能是那些臭“人”的行径了。可为何要她来接手烂摊子? 她抽出一只手在钟魔鼻子上揪了一下。 “最近你气性见长啊。” 听到怀中魔哼了一声,她也没在这个话题深究,含糊两句带过: “老朋友?不算。不过是个讨魔嫌的要债的。” “您在哄我吧。还有谁有这个胆子,敢要债要到您头上?” 停心口处的手一重,恶魔幽幽叹了口气,声调难得低沉起来: “债么,谁还没欠过。只不过我欠的这位,不好太好赖。只能长长久久的欠着,等他想起来了找过来,我再还一点。” 这就稀奇了。钟魔诧异地回首: “这世间还有您对付不了的存在?” 当然有。恶魔放空了眼神,思绪回到漫长的时间尽头。至少有一位,她打不过。 但她不会告诉钟魔。没必要。 她往前凑了几公分,吻上钟魔的唇。舌头在唇瓣上舔了几下,两瓣唇之间便开了条口子,让她溜进去肆意妄为。恶魔吸了两下,十分满意口中咽下的味道,忠诚、崇拜、臣服,还有新增的爱慕,嫉妒,不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杂质,口感喜魔。 她含着钟魔的舌头,透明津液顺着唇瓣之间的缝隙滴落,在银红色月光下熠熠发亮,冰冷而危险。 一吻结束,钟魔靠在窗沿上喘息。恶魔一手揽着他,一手关紧窗户。 “课上得怎么样?欲魔教得还好吗?” “快结束了。”钟魔缓过呼吸,抱着她往后倒,扑她到床上,拱着身子,爱恋地亲吻着他的主魔。“我学得很好,您不觉得吗?” 是不错。但还差一点。恶魔回味着刚才的味道,正暗自思索着,就听他问:什么是魔? 嗯?什么意思? 钟魔复述出《魔史》上那句话,“‘自属为魔’,那在您心中,‘魔’是什么?” “魔啊,是心里有太多欲望的种族。他们正视这些欲望,视欲望为生存的动力,不择手段以达欲望方罢休。贪婪,血腥,残忍,唯我独尊。” 恶魔笑起来,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不觉得很美吗?魔这个种族。” 钟魔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看她眸中深处大片大片涌出血色,无端令他血液沸腾。他痴迷地吻着那双红瞳,恨不能投身进去,燃进她心底。 书房不小,却几乎被书柜占去大块空间,正中还摆了一张大书桌,留给床的位置自然小了。好在设床也不过是出于方便,恶魔偶尔犯懒,看书看晚了不爱动弹,能在书房里将就一晚。 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床,现在躺上两个魔,愈发显得窄小起来。 钟魔却很喜欢。这样他就能一直贴着恶魔,不用再找其他借口。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恶魔往更深处送去,最好是直达心脏,融入骨血,两魔合为一体。 他埋进恶魔长长的头发里,可怜兮兮地蹭了蹭:“那我呢,主魔,我是您喜欢的‘魔’吗。” “还差一点。” 恶魔微笑。狗怎么能算坏呢,至少要狼才行。 “那谁是?”不是坏狗的狗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欲魔吗?” 那就是另外一条狗了,比身后的这条狗还不如。身后这条狗至少还留着凶性,知道喝血吃肉,那条……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到底是狗还是羊。 恶魔轻轻笑了一下,“他们那一族都不行,可能是从一开始就被带歪了吧。” 钟魔暗暗动了一下,问:“一开始?是他们祖魔吗?” 苦涩 对第一代,恶魔能记起的事情不太多了。毕竟是太过久远的过去,而他在恶魔生命中停留的时间,实在不算长。恶魔又不是一个念旧的魔,以致连男魔的名字都忘记了,只留下一个可以区分的数字代号。 但是说真的,太过念旧的魔,总活不长。 仰仗近来周边对这段过去多有提及,褪色褪得差不多的画面,才有必要唤醒过来。也不多,只是寥寥能够让她想起,第一代是个什么样的魔。 不论是温柔,退让,还是容忍,奉献,哪个词都与“魔”风马牛不相及。 因此那时候,她一直很防备他。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哪怕他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就差没把一颗心掏出呈上,恶魔也无法理解,更别说认同。 这还算是魔吗? 他为什么愿意跟在我身后?尽管我无法向他提供任何,他所认同的东西。 他又这样追随了我多久?怎么印象中他从未放弃过,从未离开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来到他死的那天。身为黑暗生物,魔对死气的感知也很敏锐。死亡对神魔而言不算是一件可怕的事,至少没有人间那样可怕。肉体不会衰败,精神也至于衰老,永远停留在巅峰时刻,直到最后的瞬间崩塌湮灭。 他一直是个温柔妥帖的魔。早早预先知会她,死亡临期,这一天要空出来留给自己。据说费心安排了好多节目。 恶魔却爽了约。那时不像现在,总有一些宵小四处动弹,她忙得很,又没有太多魔能信、能用,一个魔忙出几个魔的影子。 赶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男魔在寝殿屋顶上坐着,看着夕阳发呆。苍蓝色的余晖笼在他身边,令他看起来有些忧郁。她收了翅膀,轻轻落在他身边,难得有点儿愧疚。 毕竟这是最后一天他能看见她了。 即使到了最后,依然还是他先开口,一如既往的温柔妥帖。 “辛苦一天,累吗?” 他伸手揽住她,替她捏捏手,面上的欣喜不容作假。 “你回来得真巧,看,太阳正好落在了最美的时候。” 其实幽冥荒寂,白日苍阳高悬,黑夜血月当空,一年四季里除了黑,就是红,魔气缭绕,一看便知生不出什么天灵地秀的宝物,更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美”的地方。唯独可堪一看的,大概是在黄昏,夕阳下落,黑与红争夺、互换之间的短短一刻钟里,会在天边小气而奢侈地匀出一点蓝。 因为太过短暂,幽冥里几乎鲜有生物能觉察到这一丝变化。或许也真的只有这个人才会在乎、欣赏。毕竟幽冥生物万万,万万都是热衷杀戮、吞食,不知风月的魔鬼。 “其实你俩有点像。” 一个和老树做朋友。一个爱等着夕阳。都不太像正经魔。 她没有指名道姓,钟魔却听出了这句话与自己比较的是谁。心里不由一涩,舌头也尝到一点来自心底的苦味,令他控制不住面色,眼角同嘴角一齐往下拉出一道悲哀的弧度来。但他又知道不能让恶魔看见,于是埋首进她的脖颈里,长发铺满了半张床,也盖住了恶魔的上半片身子。 恶魔还在将回忆与现实作对比。封尘已久的过去,一经见光,又鲜活起来,勾起她诉说的兴趣。她一边分享曾经的趣事,说得认真了,眼睛亮亮的,刺得钟魔眼里、心内生疼,嘴里更是发出轻快的笑声——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一边撩着玩钟魔的长发。她头发的颜色要比钟魔的颜色深,更浅一点的黑色掺在更深一点的黑色里,深深浅浅,在渗漏进来的银红色月光下反出流动的光。 她这样快乐,钟魔反而更加苦涩,心里的涩不断加深、加重,坍塌成一个黑洞,开始无差别吞噬一切。苦痛中,他的嘴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未经大脑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开了口,等耳朵听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说: “您就这么喜欢他?” 新旧 恶魔微微一愣。这话实在不像是钟魔能说出口的话。怎么也该是:“原来您这样喜欢他呀。”或者是:“那我能为您做什么呢?”总之无论怎么变,都是一样的忠诚、崇拜,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您就这样喜欢他?” 听听。都不用凑近,估计被她赶到偏殿的那个长着白色翅膀的臭“人”,都要寻着冲天酸味找过来了。 钟魔显然也闻到了,蹭地抬起头,脸上又是忐忑又是纠结,皱成一团乱麻之下,仔细还能看见一点怨恨。也是这点怨恨,让恶魔想起了一件事,那些新增的、微弱但明显的、藏在钟魔血里的味道——爱慕,嫉妒,和不安。 爱情什么时候最美味?想要却抓不到,想走又舍不得。再美的容颜,让人沉沦的肉体,也比不过求而不得勾人。 她眼球一转,舌头轻轻抵在上颚,悄无声息咽下一口因为馋而分泌的口水,眼波酝出无限宽容与诱惑: “是啊,我当然喜欢他。” 钟魔脸色颓败,仿佛被判了死刑,只感觉从耳朵听到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着蔓延着凝固起来,整个魔就要僵化成石头。 “但我现在也很喜欢你” 还没等钟魔的脸色恢复如常,她不紧不慢地把剩下半句补完: “——毕竟他已经死了。再没有人像你这样更像他了。” 恶魔畅快地吸食着钟魔的脖子,从那里源源流出来的,是她最爱的滋味。忠诚、崇拜?不,实在是太过平凡。就连爱慕吃多了,也显得寡淡。 只有嫉妒与不安,才会让熟悉变得陌生,无聊有趣起来。 她大口吞咽着。咕咚咕咚。每一口都充满了黑暗的甜美。在抛弃了虚伪之 后,真实的欲望是如此的诱人。 什么是魔?这才是魔。阴暗,深邃,连神明也无法阻挡背叛的存在。 恶魔满意地、深深地微笑起来。 她最知晓了。 夜沉沉地来了。乌云暂时遮住了血月,却未能使钟魔眼前多黑一分。他的眼睛在沉静的书房里亮着,一秒不眨地看着身侧的恶魔。如斯近,又如斯远。 “啪嗒——” 积雪从屋顶掉落下来,声音不大,身侧还是被影响着微微挣动一下。钟魔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直到自己也闭上了眼。 屋外复归宁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屋内两道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发出一点生物的动静。 恶魔睁开了眼,静静盯了眼前的钟魔几秒,轻轻挣脱他的手,下了床,往屋外走去。 前夜的雪下得急,化得也快,还没捱到天明就凄凄惨惨地流成几道水迹,瘫在地上。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最冷的时候,尤其加上化雪,恶魔的人中上缀满了水珠,那是她的呼吸遇冷凝结而成的痕迹。其实她不怕冷。四季变换于她而言不过是时间的另一种提醒,并不能对她本身施加什么影响。只是后来,在某个人的影响下,她似乎也觉得假装一下也很不错。反正也是无聊,不如变通一下。 那个人是谁呢?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熟悉的身影,恶魔轻轻笑起来,最近自己是不是太常想到他了?不过……因为他的存在,竟然能刺激到钟魔。她喃喃出声: “是该好好谢谢你,让我能得偿所愿。” “你要谢谢谁?”有人在身后问她。恶魔回头,原来是那个“臭气熏天”的不速之客,不知何时也出了门,来到她身边。 “你该感谢风,带走了你身上的臭味。”恶魔讽了一句,眼神仍旧停留在黑沉沉的虚空中,显然是在发呆。“怎么晚上睡不着,是被自己给臭醒了吗?” 不速之客脸上快速扭曲了一下,熟络地反捅她一刀:“那你呢?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吧。我记得你那贴心情人早死了……” 犹记得上回他下界,本是抱着嘲笑奚落的心来的,却见恶魔有美男在侧,温柔妥帖,好不周全,几个照面下来,把他眼红得匆匆扔下几句话就跑——不是羡慕,是气的。 这厮怎么在那儿都活得随心所欲,活色生香。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好在他活得长久,没有放弃,终于也在今天看到她孤家寡人、孤苦伶仃的样子…… “有的人死了,却一直活着。你见过我新情人没?不远,就在后面那屋子里的床上。” ——这方宇宙到底还有没有公平可言了!! 不速之客擦擦唇角,咽下心头那口血,咒她: “无论来多少,都是要死在你面前。你也逃不开宿命。”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也别羡慕了。”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我是这个意思吗请问? 他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满意地看见墙角那道声音已经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些底气,慢慢悠悠地开口: “不去拦吗?这新的,看起来还很稚嫩。” 恶魔无声嗤笑了一下。都多久了,这蠢货一点都没变,甚至比她离开之前还更蠢了些。 拦什么?她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