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尔东沙》 练白妤 天京城熙熙攘攘,门巷阗咽,练白妤策马走在朱雀大街。荣业坊的门口站着几个官兵,见是生面孔,靠近盘问起他的身份。 “官爷好,在下裕和镖局的主人练白妤,受邀前来拜见平王府大小姐虞渐” 听说是来见虞小姐,官兵表情微妙,审阅过手信便放行了。坊内不许骑马,练白妤向他们打听过平王府的方位,又走了半柱香,终于到达目的地,府前有一位老妇人正等着她。 “请问是裕和镖局的练大人吗?” “正是。” “啊,我家小姐恭候多时。王爷不知大人来访,还请大人随我走侧门吧。” 虞小姐的地位,练白妤有所耳闻,她因生母身份低微,贵为亲王的女儿却连个封号都没有。平王妃过门后,直接给她取名渐,音同贱,折辱的意图一目了然。 处境如此困难的大小姐,到底能不能帮上自己的忙呢?练白妤默然叹息。 半年前,裕和镖局接了一支押往天字拍卖场的单,货品里一枚绿松石手钏引起了练白妤的注意。如果没有记错……他也绝不会记错,这枚手钏的主人是臭名昭着的杀手公皙嗣音。 二十三年前,嗣音几乎屠了练家满门,父亲联合一众帮手拖住对方,母亲带着几个儿女夜逃数百里,最终只有练白妤在那场生死接力中活了下来。 他隐姓埋名着生活,希冀有一天能手刃敌人,没曾想刚过了四年,就听说嗣音叛逃出了公皙家,从此不知所踪。 很多人说嗣音死了,毕竟她有着太多的仇家;也有人说嗣音蛰伏起来培养着接班人,毕竟她曾是公皙家最出色的棋子。 总而言之,她成了一个传说,这曾戴在她手上的手钏,成了找寻路上唯一的线索。 练白妤查到手钏是从平王府流出来的,平王地位尊贵,如练白妤这种江湖人,很难与王公贵族攀上关系。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府里这位不受待见的大小姐想去一趟题首关,要寻几个护卫,若换成她的弟弟出行,是怎么样也轮不到镖局之流,自有王室派人开道。 跟着老妇人穿过数层院落,练白妤见到了虞小姐。 虞小姐果然完美符合着一个饱受欺凌的模样——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倚在一把圈椅上。长相是十分美丽,眼睛狭长,鼻梁挺拔,嘴角不喜也上扬,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虞小姐一开口,端的是声如蚊蚋,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你来了?很好,我正等你。” 练白妤跟这位虞小姐相处,疑心稍有不慎便能将她吵碎了、吓碎了、磕碎了、绊碎了,虞小姐倒没有这样脆弱,不仅如此,她对于练白妤的走镖生活有着浓厚的兴趣,绝非客套似的问询。 待她二人就镖局的运营、走镖的见闻畅聊一个时辰后,练白妤总算将话题拉到了此行的目的和规划。 “虞小姐准备何时出发?身边是否需要带人服侍?马车由王府准备还是用我们镖局的?非我自夸,裕和镖局为贵客准备的车宽敞舒适得很呢。” 虞小姐听了,低头细细思索,直到练白妤以为她兀自睡着了,才总算抬起头,目光飘向候在一旁的老妇人。 “宫妈,您去吗?” 老妇人眼里溢出关心和怜爱,“老身自然是跟着小姐的。” “旅途劳顿,要辛苦你了。” 说完这句,虞小姐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 “练大人请先回吧,费用和车马的问题容我再跟父王请示。” 练白妤内心焦急,怕虞小姐嫌价高了生意要吹,但过于谄媚未免令人起疑,而且若是虞小姐不顶用,这马屁很可能会拍在平王府的马腿上,那时再想从其他人下手恐怕难如登天。 他先前特意将嗣音的手钏戴上了,这时便状若不经意地露了出来,给自己理了理头发。 虞小姐面无波澜,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练白妤留下所住客栈的地址,无奈离去了。 “他让你失望了吗?”送走练白妤,宫妈回到了虞渐的小院子。 “他的修为不高呢,天权境罢了。原来在外面生活,只需要这种程度的身手。”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可以在外面生活。”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可以?” 宫妈沉默了,两人静静地对望。 半晌,虞渐再次开口:“我能进踏雪潭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你本可以选择一辈子待在平王府。” 虞渐撇开头,缓缓向院外走去,她需要跟虞世弘谈判这次的出行。 甫一走进平王的院子,虞渐就瞧见院里坐着的弟弟虞观,虞嗣王身形高大,相貌英俊,旁边蹲着他母妃的爱犬阿廖沙。 许是刚刚与狗同乐了一番,虞观白净的脸和脖子透出几抹薄红,鬓角隐隐渗出汗珠,看到虞渐来了,他热情地打招呼:“姐!难得见你来父王这边。” 虞渐和气地微笑:“父王在书房?” 她认可这位弟弟优越的外表,但无法认可他贫瘠的天资和愚笨的头脑,在虞渐的眼里,他约等于阿廖沙。 虞观不知道自己在亲姐的心里已经跟狗友划上等号,带着阳光的笑容颔首肯定。 对于虞渐,他内心非常怜悯,但在行动上没有太多作为,毕竟在迫害虞渐这条路上,亲娘正是带头的大队长,亲爹也不逞多让。不跟着落井下石,虞观就已经是这个家里对她顶好的人。 虞渐接着往房里走去,平王虞世弘正坐在案前专心看书,像是察觉不到来了个大活人。 “母亲的四十冥寿快到了,我想带她回题首关那边看看。” 虞世弘抬起眼皮来,打量着她。 “人死如灯灭,还能看什么?” 虞渐有心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但自知不可能,只能捏着鼻子好声好气:“这是母亲的遗愿。况且,我若是男子,都快到加冠的年纪了。一辈子待在王府里,我也想去母亲的故乡看一看。” 虞世弘把书合了起来,不屑地轻哼一声:“准备找裕和镖局的人?” 虞渐也没指望自己跟练白妤的私联能瞒过他,老实点头。 “想去的话,先跟宁相把亲事定了。他乃股肱之臣,前途无量,你还有什么不满!” 料到他会提这个,虞渐故意作了一番为难的样子,犹豫良久,算是勉强答应,又三令五申成亲需等她从题首关回来。 虞世弘想了想,警告了一句:“最远就到守仙镇,不准出关!”他倒不担心虞渐耍什么花样,他只担心山高皇帝远的,万一她被贼人掳走了婚事告吹。 定亲的日子选在了下个月初六,虞渐让宫妈去找练白妤,通知他初七就出发。 那边宁叔远得了虞世弘的首肯,马上就开始了纳征与请期的工作,虞渐也因这桩婚事,总算得到了迟来的封号。 虞观听说后,乐呵呵地上门送祝福,在他眼里,嫁给宁相是虞渐的幸事,以后能过上做梦也不敢肖想的好日子。 虞渐向来把他的话当屁听,所以很是心平气和,还提到了自己初七要出门的事,她紧张地嘟囔着:“我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也不知道准备工作能不能都做好……题首关那边现下是什么天气了?该带多少衣服呢……” 虞观看着姐姐,心中又泛起了类似对猫狗的怜惜。 近来平王妃消停了不少,虞观觉得自己可以给出一些亲弟弟的关怀来,便承诺在初七这天为她收拾东西送行,看着虞渐露出的笑颜,虞观觉得自己着实是个大善人。 旅程 到了出发这天,虞观果然大清早的过来帮忙。说是帮忙,四体不勤的大公子也只是在房间里边转悠边发问: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还要不要再整理下衣物?”“衣物带妥了吗?要不要再收拾收拾?” 练白妤见虞观出现,有意上去套近乎。怎奈宫妈一直叫他一起搬行李,而且虞渐时刻站在虞观身旁,却没有要引荐一下的架势,他怕强行与虞观搭话会引起虞渐的不满,只好默默干活。 裕和镖局来了十四个天璇境镖师,除了他们,宁叔远和平王府各差了一个玉衡境的护卫一路同行。 眼看准备出发了,虞渐惊呼:“宫妈,娘的牌位还没拿!你赶紧陪我去吧。”说着,二人便急匆匆地朝院内跑去。 练白妤见状,忙趁机与虞观搭话:“久闻嗣平王和善可亲,对虞县主的姐弟之情真是没得说。” 虞观听了这话,一下得意非常:“没办法,姐姐在府中,跟本王关系最好,除了我,她是无人可依靠了!” 练白妤知道自己马屁拍对了,掩口而笑,正要再接再厉,就听得虞观奇道:“你与姐姐是怎么回事?你们才相交一月不到,她竟把手钏送你了。” 练白妤一愣,晃了晃手腕。 “嗣平王说的是这个吗?” 虞观点了点头:“可不吗,这个手钏我可有印象,之前差点被阿廖沙吃下去了!约是大半年前?哦,阿廖沙是母妃养的狗。当时宫妈还急匆匆地过来找呢。” 练白妤还欲再问,虞渐已经赶了回来。 “全都收拾好了,这就走吧。” 练白妤赶紧平复心情,装无事发生。他让副镖头先领队,骑马跟在斜后方暗自琢磨。 如果手钏是虞渐的,那么嗣音的身份就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虞渐那早逝的母亲,二是她身边的宫妈?练白妤一直以为宫妈只是个普通人,如果她是嗣音,那现在的自己恐怕依然没有一战之力。 最重要的是,虞渐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手钏是谁的,她又为什么要装没见过? 日入之时,车队来到了裕和镖局的分局驿站,看着虞渐从马车下来缓缓走近,练白妤才意识到她的个头非常高,约莫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 练白妤把她和宫妈安置到房间里,虞渐对驿站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在走廊和大堂踱步张望。练白妤又借机展示了几次手钏,然而虞渐依旧是八风不动,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 练白妤决定先跟她打好关系。 第二天开始,他不再骑马随行,也跟着虞渐和宫妈坐车里,虞渐看他进车厢,惊讶道:“练大人累了?” 练白妤连忙澄清:“当然不累,我怕县主路上无聊,想陪县主聊聊天呢。” 虞渐对他的到来确实是兴致盎然,又开始盘问起了走镖的事,好在练白妤去过不少地方,也乐于看一些闲书,算得上阅历丰富,博闻强记,拿出来的逸闻趣事不少,让虞渐对他趋于满意。 两人相伴聊了一个多月,练白妤自觉与虞渐已经有了一些友谊,他当着宫妈的面交代了自己全家被屠的惨痛过往。 宫妈表现得很淡定,就像他们在聊风花雪月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虞渐倒是专注地盯着他,令他几乎难以移开目光去观察宫妈的反应。 靠近题首关,气候越发干燥了,练白妤想寻个宫妈不在的时候旁敲侧击,但暂时还没有找到过,宫妈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虞渐,不贴身的杂事则都由他和其他镖师来打点,既没有支使的由头,也没有指挥的立场。 练白妤正在那愁呢,机会就来了,这天到了巳时,虞渐仍未下楼,练白妤刚要去敲门,就见宫妈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练白妤扶住了她,问:“怎么了?” 宫妈很担忧的样子:“小姐水土不服,起了一身疹子,也没听她说,身上挠得全是血痕……练大人,我去医馆抓些药,能不能麻烦您照看下小姐。” 练白妤连声应了,内心是喜不自胜,面上是波澜不惊。他走到房门口,先叫了一声县主,然后轻轻叩门。虞渐衣着单薄,脖子上还能看到红色的印记,转身时如瀑的黑发垂在身后。她询问起练白妤的来意。 练白妤说了从宫妈那里听到的情况,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虞渐坐回椅子上,凝望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让她看起来含着笑。 “没什么不舒服的,宫妈大惊小怪了。” 练白妤点点头:“没什么就好,宫妈去给县主抓药了……嗯,她真是很关心县主。” 虞渐轻声说:“是的,宫妈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练白妤在虞渐的注视中感受到了自己的狼狈,未免下一次开口直接岔气,他假装清了下嗓子来找回自己的声音:“县主从小就是宫妈带大的吗?” 虞渐颔首默认。 练白妤后悔自己遣词不够清楚,只好再次追问:“难道是自一出生吗?那真是像母亲一样呢。” 虞渐沉默了片刻才出声:“嗯,宫妈是我母亲的朋友。母亲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她临走的那段时间一直是宫妈在照顾。” 练白妤觉得很愧疚,他躲开了虞渐的目光,在难堪和罪恶感中说了一声抱歉。 虞渐蹙眉,感到疑惑,但这细微的表情被练白妤错过了,他正在搜肠刮肚地酝酿下一个问题。 “宫妈很重情谊啊,她自己没有儿女吗?” 虞渐摇头:“宫妈说她跟家里的关系不好,早已断了联系,她的亲人就是我和母亲。” 练白妤心里打了个突,他没再接着问宫妈的事,把话题绕到了平王府,又绕到虞观、绕到题首关、绕到守仙镇、绕到隔壁的须弥国,深感绕了足够远,再绕宫妈要端着药上楼了,才总算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说起来,须弥国人很爱戴首饰呢,出门必定是环佩玎珰,我看县主仿佛是不爱戴这些东西。” 不知是不是错觉,练白妤感觉虞渐确实在笑了,她回答说:“嗯,是,横竖也没什么值钱家什,戴出来贻笑大方了。” 练白妤一听,马上解下了腰上的玉佩递给虞渐。 “县主若不嫌弃,还请收下,虽不及皇室御用的贵重,却也是块好玉,从天字拍卖场的熟人处求购的。” 虞渐的眉头又一次皱紧了,没弄明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略作思索,她婉拒了练白妤。 “如此美玉,练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练白妤的脸泛起红晕,他也觉出了自己的冲动,连忙找补:“恕在下唐突,虞县主既不爱佩戴首饰,我便该尊重县主的选择才是。” 虞渐正不知该说什么,宫妈终于来了,虞渐松了口气,把练白妤打发走了。 嗣音 是夜,虞渐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香味,她起身朝窗边望去,本该睡在竹榻上的宫妈不见了。 虞渐下了床,赤脚向外走,走廊和大堂都黑黢黢的,后厨那边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县主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觉得呢?” “别废话了老练!” “县主问起来怎么办?” “什么县主,就是个废物,她只是个仆从,平王府还能为了她找咱们算账?就说被强盗杀了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 “我来!” “别!” 虞渐赶紧下楼,没等靠近厨房,练白妤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县主?!你怎么?” 虞渐做出害怕的样子,小声说:“宫妈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进贼人了。” 练白妤不明白醒魂香怎么失效的,他想把虞渐马上送回房,却听得身后传出呜呜的女声,虞渐一把推开练白妤,朝厨房里跑,练白妤急忙追上去,只见虞渐已经抱住了中间的宫妈,拿身体紧紧护着她。 虞渐回过头来,大声地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练白妤见瞒不住,又急又恼,他将众人遣散了,把厨房门关上,指着宫妈生气地说:“宫妈以前是公皙家的杀手!就是她杀了我全家人!” 虞渐听了,表情愣住,她问宫妈:“你是吗?” 宫妈轻轻点头。 虞渐依旧是紧抱着她,“就算她是,你也不能杀了她!我不能让你杀了她!” 练白妤强行将她抱到一边。 嗣音把嘴里的布吐了出来,怒吼道:“你敢动县主?” 练白妤气得对着嗣音的肩膀猛踢了一脚。“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伥鬼也有心吗!” 虞渐见状,掐住练白妤的脖子,“你敢杀了她,我就去死。宁叔远就是为了面子也不会放过你!” 练白妤火冒三丈,把她也捆了起来,嗣音在一旁大喊:“你也说我是伥鬼,那你不想知道那吃人的老虎是谁吗?冤有头债有主啊!” 练白妤犹豫了,嗣音说得没错,他的敌人不只是她,还有她背后的人。但公皙家之所以能把暗杀做成金字招牌,不光因为他们家办事利索,更因为从来没有哪位顾客被他们抖落出来,绝不用担心事情曝光了被寻仇。 “你愿意出卖雇主?” “我都背叛公皙家多少年了,有什么不能出卖的。但我的任务都是上面分配的,我不知道雇主是谁,如果你想搞清楚是谁买的凶,就得去公皙家查。” 听到这,练白妤明白了她的用意。如果说接触王公贵族还算得上有迹可循,那么跑去公皙家调查,就像是寻找海市蜃楼。 除了公皙家的人,没有人知道公皙家在哪。 嗣音看他了然的模样,接着往下说:“公皙家戒备森严,只靠我一个人做不到。” 练白妤嗤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讲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你根本就知道雇主是谁,扯这么多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虞渐听到这,马上开口:“我相信宫妈,我愿意做你们的人质。” 练白妤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做人质?” 虞渐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公皙家。” 练白妤马上否决:“不行!你没有修为,去那种地方太危险。” 嗣音嘲弄道:“你以为你那点修为在公皙家面前跟普通人有差别吗?” 练白妤问:“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大家一起去公皙家送死吗!” 嗣音大骂:“要报仇的是你不是我!” 练白妤抓起她的衣领,将她一把推到墙上:“我可以先杀了你,再接着调查!” 嗣音此刻是真的想大笑,但她忍住了,她看出来练白妤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如果再嘲笑他,恐怕他是真的不会合作了。 她恢复了平静的姿态,认真地看着他:“你想想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找到的我。杀了我,你再过五百年也不可能进公皙家。” 练白妤也平静了。 他明白嗣音说的没错,古往今来想端了公皙家的人不知凡几,他这些年也尝试过利用镖局人脉查找线索,但这个超级世家就像空中楼阁一样无迹可寻。 “说说你的计划吧。” 嗣音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绳子。“劳驾,先给我松绑?去楼上说吧。” 练白妤瞪着她:“然后等着你把我给杀了?” 虞渐提议让练白妤给她们下毒,等事情办完了再给解药。被练白妤一口回绝,毕竟一般的毒对公皙家的人没用。虞渐表示这不还有我吗,练白妤吃惊:“县主千金之躯,怎么能对你下毒?” 虞渐无奈:“我相信宫妈,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请配合她,如果你不相信我,就请给我下药吧。” 练白妤内心挣扎,叹了口气,最终给嗣音和虞渐都松了绑。 “你若真的在乎虞县主,就不要失信于她。” 嗣音看着他,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三个人围在桌前,嗣音拿来了纸和笔,画了一座山,接着横向画了三条线。 “公皙家从下到上共有三层,位置在一个叫神泉火山的地方。最上层是当地的一些外姓人,还有家族里天资中下的人,负责耕作和织布,维持公皙家自给自足的环境,他们都修为不高、甚至没有修为。进了神泉山,小姐可以伪装成这一批人。” 练白妤打断她:“虞县主不能去,太危险了。” 虞渐不领情:“我要一起去!你用完宫妈以后把她杀了怎么办?” 练白妤刚想回呛几句,嗣音开口堵住了他俩的嘴。 “这一趟可能必须带上小姐。先听我说完。公皙家有两条路通往外面,第一条是出任务的路,要搭乘公皙家的机关鸢,排除这个选项。第二条只出不进,沿路的机关只有家主知道怎么关闭,反着走非常危险,有人手折损的可能。公皙家纪录文书都储存在最中心的区域,那一片的机关要三个人同时运作才能打开,如果最后走进神泉山的人不足三个,那就基本可以宣告失败了。” 练白妤沉吟:“依你来看,我们带多少人比较保险?” 嗣音跟虞渐对视了一眼,反问道:“你的人里有没有会奇门遁甲的?” 练白妤在脑海里把镖局的人清点了一遍,发现可能只有自己闲着的时候看过一点,但根本也没看懂,只好摇头。 嗣音暗自松了口气,若他说有,嗣音还为他准备了纳甲筮法、河图洛书、八卦九宫……等,总有一个能中。 “不会奇门遁甲的话九死一生,幸好小姐会那个,太多人进山容易暴露,最好就控制在三四人左右。” 练白妤皱眉,侧头看了眼虞渐。“虞县主钻研过奇门遁甲?倒是没听说过呢,自学成才吗?” 虞渐近乎温柔地笑了。 “呵呵……我一个无用的废人竟懂得这样晦涩的东西,难怪练大人不信呢。” 练白妤听了,心里顿时不是滋味,马上向虞渐道歉。 虞渐没理他,接着讨论怎么瞒天过海地跑去神泉火山。 “宫妈,公皙家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嗣音看向了练白妤。“你们有通关文牒吗?” 练白妤点头,裕和是为数不多把事业拓展到关外的镖局。 “出了题首关接着往西南方向走。我们不能直接跑去神泉火山,会被公皙家的人察觉的。” “那怎么办?” “跟着裕和镖局的货走。你先预留一趟可以经过凤翔义庄的单,然后在七天内调度好人手,从天京到守仙镇,三个月以内算正常往返时间,如果不想裕和镖局被平王府查封,最少也要在要在二十天内赶到神泉火山。” 练白妤奇道:“公皙家在凤翔义庄?” 嗣音颔首:“在那附近。” 练白妤还欲再问些什么,就看到虞渐在一旁打起了哈欠。 “明天再讨论吧,县主好好休息。” 虞渐对他笑了笑,微微眯起的眼睛让练白妤联想到狸奴。 叶瑾阳 嗣音关好房门,转身准备回竹榻,却见虞渐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杯盏。 “怎么?” 虞渐抬起头看她,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没想到这练白妤还是个正人君子,本来以为他会挟持我呢,倒成了我们逼着他去了。” 嗣音心中雪亮,但懒得点破,不屑道:“那么大个镖局在那。挟持你,他那镖局还想不想要了。” 虞渐失笑:“他辛辛苦苦爬这么高不也是想报仇吗?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忘记初心,岂不本末倒置?” 嗣音侧躺在榻上,背对着她:“身外之物?这可不是能简单抛弃的东西。为了逝去之人抹杀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的可能性,纵然大仇得报,也不过是具失去目标的行尸走肉。” 虞渐看了眼嗣音的背影,起身吹灭了灯,也躺在了床上。 “放任如此强大的仇敌活在世上,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猜猜你二十三年前的雇主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找公皙家再杀他一次?” 嗣音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体内的毒怎么样了,还能控制吗?” 虞渐挑眉:“不能不也得能吗?” 嗣音无奈道:“不能我再配点药给你。” 虞渐懒得折腾,拒绝了她的好意,准备翻个身睡觉,猛的想起一要事。 “练白妤要是跟我讨教奇门遁甲的事怎么办?” “你近日对他冷淡些,看他敢跟你‘讨教’。” 虞渐听了,深以为意,盖好被子安心睡了。 第二天开始,虞渐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练白妤尝试跟她搭话,只得到几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练白妤在内心默默检讨着:难道是奇门遁甲的事让她不悦?还是与嗣音为敌让她也恨毒了自己。亦或是她并不想涉险,但为了宫妈她又不得不去。 嗣音带路去神泉山的事,肯定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但如果是认为自己轻视了她,那还是可以挽回一下的,而且还可以顺便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场误会。 练白妤消停了几天后,带着一本机关残卷找上门了。虞渐看着他,心里一边骂他不识相,一边骂嗣音出的破招没有用,她阴恻恻地发问:“练大人果然不信我啊,这是考验我来了?” 练白妤没想到被她如此直白地拆穿,臊了个大红脸。 “当然不!是我之前失言了。正因怕虞县主误解,才特地送上这本书。县主既然对术数有兴趣,这残卷应该合你心意。” 虞渐拿过书,莞尔一笑。“那真是感谢你。”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练白妤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叨扰她。只在私下里找到嗣音,问相府和王府派的两个人要怎么处理。 在他心里,足不出户、单纯无助的县主可谓冰壶玉尺、纤尘弗污,而嗣音这种拿人头打算盘的人,则是完全相反,必定会做出狠毒无比的决策。 狠毒无比的嗣音果然给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找机会做掉把。” 练白妤看不穿她的修为,有心试探。 “对你来说,杀两个玉衡境的人易如反掌把?” 嗣音斜睨着他:“你连玉衡境都不是。杀你易如反掌我还去什么神泉山,把你宰了不就行了?” 练白妤直白道:“你可以随意看出我的修为,我倒是看不穿你呢。” 嗣音答:“十九年前从公皙家跑出来的时候,他们把我的内丹废了。不怪你看不出来,我本来就已没有了修为。” 练白妤大吃一惊:“那你还怎么带我们去公皙家?” 嗣音翻了个白眼:“用嘴带。”转身离开了。 数日过后,队伍总算相安无事到达了守仙镇,嗣音想跟虞渐单独在附近逛一逛,练白妤当即对她们想要缅怀亲人的心情表示了理解,让她们乘坐镖局的车出行,嗣音摇头拒绝,牵了匹马走了。 两人同骑一马,虞渐生而颀长,容貌妍美,坐在老妇人模样的嗣音身后很是惹人注目。 走了约一盏茶,嗣音面色倏尔一变,她轻声告诉虞渐,有人正跟踪她们。虞渐一愣,也凝神感知了起来,半晌,虞渐皱眉道:“玉衡境。” 嗣音没有出声,默认了她的答案。 虞渐接着询问:“是冲着你来的?还是裕和镖局的人。” 嗣音十分肯定:“裕和镖局。” 虞渐了然,一定是练白妤不放心,又怕拂了她们的意,特意挑出一个身手不错的人来监视。她艴然不悦,一把勒紧嗣音的腰,让她回镖局。 嗣音犹豫道:“恐怕会让练白妤对我进一步提高警惕。” 虞渐气结:“那也不能容忍他在暗处窥伺我们,说话稍微大点声都让他听了去了。” 说着,虞渐伸手要去抢缰绳。嗣音把她的手拍开,转过马头往镖局去了。 练白妤正坐在大堂里喝茶看书,忽然听得外头传来马疾声,练白妤心头别地一跳,思索着该不会叶瑾阳暴露了,一抬头就见虞渐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练大人,我和宫妈说些追悼亲人的体己话你也要派人来听吗?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窥私欲。” 练白妤尴尬不已,连声道歉,他把小拇指含住,吹了一声口哨,一个身形单薄、相貌清俊的少年从房顶跳下来,嘴唇紧抿,神色阴郁。 “这是小叶,我的义弟,资质奇佳,才十五岁修为已经在我之上,我想着让他保护县主。” 虞渐听他狡辩,心头火起,镇定自若道:“倒是我不知好歹了,多谢练大人这一番偷偷摸摸的保护。” 嗣音此时也走了进来,幸灾乐祸地看戏,练白妤见她作壁上观,忍不住出言讽刺:“不愧是杀手嗣音,修为高深莫测。小叶,我们都还有得学习啊。” 虞渐沉静地看着他,语气冷漠。“先前劝你给我下毒,你一口回绝,我道是练大人光明磊落,不愿行那卑鄙之举,原来我错看了你。宫妈若真如你说的身手高强、心思龌龊,何不早早地杀了你一拍两散?” 练白妤心想,心思龌龊是一定的,身手高强就未必了。连小叶都感受不到嗣音的内功,之前她说的话有八成是真的,除非她已是开阳境,但若是那样她又何必受自己的掣制? 这边虞渐正等着练白妤的下文,突然就觉出身上一阵寒意,“哇”地吐了口血,这下所有人都被吓到了,赶忙围上去扶住她。虞渐神色痛苦地倚靠在嗣音怀里,深呼吸了几口气,感觉缓过来后,她摆了摆手。 “我没事,胸口郁结所致。” 嗣音瞪着练白妤,目光凌厉:“小姐都被你气吐血了!” 练白妤一下捉摸不定,内心惶恐不安,一边谢罪一边叫人去请大夫。虞渐出口拦住了,表示让嗣音带着她去医馆,并且警告练白妤不准再派人跟着她们。练白妤想了想,开口道:“县主准备去哪里?大概几时回?若太晚未归,我是真的担心呀。” 虞渐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便老实回答:“我们要去守仙湖,最迟亥时就会回来。” 练白妤点头,仍是不住地道歉,承诺绝不再犯。叶瑾阳冷眼旁观这出闹剧,若有所思。 无尽海 虞渐二人重新出发,一路无话,直到守仙湖附近,虞渐才松了口气。 “总算没跟来。” 她想到什么,又接着说:“那个叶瑾阳,才十五岁就已经是玉衡境,属实天才。” 嗣音哂笑:“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 虞渐无奈摇头。“他跟我不一样。” 嗣音回过头来,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虞渐不解。“怎么?” “你只会比他更强大,他永远也追不上你。” 虞渐发自内心地微笑:“谢谢你,嗣音,我没有自伤,只是对他有点好奇。” 说完,她想把头倚在嗣音的肩膀上,实际操作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脑袋太高了,只好改成下巴搭在嗣音的头上。嗣音狠狠地掐了一把她的手臂。 “你的谢谢让我感到大难临头,下马了。” 虞渐轻巧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往湖边走去。 碧空如洗,清爽的湖风拂起她的发丝,一望无际的湖面泛着粼粼波纹,脚步落在砾石上,惊起岸边成群的候鸟。 虞渐只在书里看过别人对山河湖海的描述,她在这景色中沉醉了一会儿,转过头快乐地跟嗣音感叹:“没想到这样苍凉的沙漠里有着这么美的湖。” 嗣音好不容易找了个木桩栓马,这时才跟过来。 “你知道吗,本地人管这个湖叫无尽海。” 虞渐环顾四周,她没有见过海,但听说海比湖更辽阔。 “这湖的确宽广。” 嗣音找了两块平整的大石头,示意虞渐一起坐下。 “他们说的无尽,不是指湖的范围,而是指湖的深度。”嗣音盯着虞渐的侧脸,往事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在旧地看到似曾相识的容颜,她的心在喧嚣咆哮着那些不甘。 虞渐因为她突然的沉默而转过头来,表情疑惑地回看她。 “你长得真的很像你娘,越来越像了。” 虞渐愣住,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抱歉,我不知该说什么。” 嗣音没理她,兀自回味了一下记忆的甘美,而后叹息着回到物是人非的现实中来。 “传闻有一座古老的城邦,叫白于国。这个国家虔诚地信奉着占星之术,修了很多高塔观察天象,他们在夜空中窥见了世界运行的真理和轨迹。然而这样的举动招来了毁灭性的灾祸:白于国被埋进荒漠深处的地心,与此同时,大量地下水涌了出来倾盖在它的上方。繁华一度的城邦就这样变为了无尽海。” 虞渐听完,挑起了眉头。 “真的?” 嗣音耸了耸肩。 “不知道,但这些是你娘告诉我的,她说她是白于国后人。” “那她的祖先怎么逃出来的?” “也是你的祖先。据说你们家族有预言的能力,逃过了一劫。” 虞渐听到这,对于这个传说的真实度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我倒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神奇的能力。” 虞渐对老祖宗的传奇故事意兴索然,在她看来,这些人就算是神仙也跟现在的她没有关系——除非她真有什么预言的能力,不过看样子,不仅她没有,她的母亲大抵也没有,不然何至于凄凉地困死在王府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色渐渐晚了。深红的落日即将沉入湖的对面,天空被渲染成瑰丽的紫色。 嗣音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一些白色的蜡烛,成圈摆放在石滩上,又掏出一朵淡紫色的花放中间,用小石子压住花茎。最后摆上了阿辽什卡的灵位。 “风很大,过来帮我挡一下。” 待虞渐走到风口,嗣音开始划燃火柴点蜡烛,在夕阳的余晖中,两人默默地对灵位行注目礼,直到太阳完全浸入无尽海。 虞渐鬓角的发丝被风吹散,拂在她的脸上。 “这是什么花?” “桔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带了一束给我。” “……” 头顶的景象转变成银河时,嗣音自袖口里掏出了一沓纸,两人坐在湖边安静地折纸船。 将余下的蜡烛放入船里,简陋的河灯就做好了,小船在月光的沐浴中飘零远去,嗣音拾起地上的牌位,珍重地擦拭后,放回怀中。 做完这一切,她们踏上了返回驿站的路。 练白妤终于等到这二位的归来,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叫上叶瑾阳同嗣音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明天开始我们跟着小叶的队伍走,这趟货运往海原十一楼,会经过你说的凤翔义庄。” 嗣音瞟了一眼叶瑾阳。“准备带他去?这么年轻的玉衡境,裕和镖局招人有一手嘛?可不要为了武力疏漏了品行。带这种嘴上没毛的小孩,口风若是不够严实要害死所有人的。” 练白妤拍了拍叶瑾阳的肩膀,安抚住他。“小叶跟我一样,年幼失怙,是镖局把他抚养大的,我们就同亲兄弟一般,他做事有分寸。” 嗣音抱胸道:“随便你吧,不过不能让他带队,我们四个得藏在货里。你们在凤翔义庄总没有驿站吧?” 关外势力混杂,也没有固定的官道,不似关内能在一天行程内排布一个驿站,凤翔义庄附近有一家叫困佛庄的店,来往的商人旅者通常在那歇脚,练白妤带队的时候住过很多次,和老板老赵算得上熟人。 想到看起来忠厚善良的老赵,练白妤敛眉。 “困佛庄是公皙家开的?” 嗣音摇头:“只是监视。队伍到困佛庄附近,我们四个就躲进货箱里,入夜再往山里走,镖队其他人接着前进。对了,准备两把铲子在藏身的箱子里。” 说着,她自袖口掏出一个竹筒,从里面倒了三粒药丸出来。 “服下这个药,十二时辰内有假死的功效,可以隐蔽气息。你素来疑神疑鬼,届时拿出来恐怕你又要不敢吃了,多给一颗,先拿去调查调查吧。” 练白妤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虞渐,虞渐的眼神却停留在他身后的叶瑾阳身上。由于还为着白天的事心虚,此刻他只好闭嘴接过。 讨论完事宜,练白妤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药交给叶瑾阳,让他得空找人复核下,叶瑾阳应了,呆站在原地不动,练白妤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叶瑾阳低声说:“虞县主的咳血很可疑。” 练白妤听了,恍然道:“确实,忘记问虞县主的身体情况了,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去医馆。让她躲在逼仄又不通风的货箱里恐怕会承受不住。”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不管虞渐是如何应付了练白妤,总之第二天起,新的队伍快马加鞭地朝凤翔义庄去了。 暗恋 随着队伍往西南方向前行,沿途的风光也由荒芜的大漠变为茂密的竹海,愈是靠近困佛庄,空气愈发潮湿,经久不散的迷雾和细雨笼罩在群山之间。 穿过某座不知名的吊桥后,嗣音把虞渐等人叫了下来,让她们服下假死的药,接着钻进提前准备好的大货箱里。 四人在黑暗中静坐着,失去视觉让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缓慢,练白妤只能靠耳朵感知外面的世界,就在他于车轮的辘辘声中昏昏欲睡之时,手下镖头及老赵传来的对话声让他彻底清醒,身处公皙家眼皮底下的认知使他头皮发麻。 又过了好几个时辰,练白妤的心情由紧张转向麻木,最后再一次变为睡意时,嗣音轻轻把箱盖打开了。深夜的雾比白天更浓,大家跟着嗣音的脚步快速前进,约莫过了两柱香,一座两人高的石朝门出现在众人面前,业已发绿的横匾上隐约可见“凤翔义庄”四个大字。 沿着小径一路行走,起初林间偶尔能看到几座布满青苔和松萝的木屋,再往后地势越来越崎岖,不要说房屋,连成型的道路都没有,嗣音让练白妤和叶瑾阳用剑劈砍灌木开道。 四人在竹林里艰苦跋涉,练白妤回头看了眼不知疲倦的嗣音和面如金纸的虞渐,忍不住出言提醒:“县主累不累,还能撑住吗?” 虞渐的确感到非常疲惫,寒毒猛烈地冲击心脏,全身经脉痛得快爆炸,她气若游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练白妤蹲在她面前,请缨道:“若不嫌弃,就由我来背着县主吧。” 虞渐同嗣音对视了一眼,轻声说:“有劳了。” 练白妤只觉背上一沉,虞渐比他预想的更重,远超一般男子,练白妤回想起她卓越的身高,心底释然。 虞渐趴在练白妤身后,慢慢地陷入了沉睡,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她正靠在一个土坡旁,头枕着一件眼熟的外衫。 虞渐坐起身来,只见叶瑾阳身着单衣独自站在一旁。虞渐把外衫还给他,开口询问:“她们两个呢?” 叶瑾阳转过身,背对着她穿衣。 “嗣音说这下面有个墓穴,她们去挖洞了。” 虞渐若有所思道:“没有你陪着,练白妤也不怕宫妈了?” 叶瑾阳蹙眉。“大哥让我在上面保护您。” 不知是不是错觉,虞渐感受到了叶瑾阳对自己的戒备和敌意,然而当她盘问起叶瑾阳的过往,对方又老老实实地有问必答。 虞渐抻了个懒腰,想去洞口瞅两眼,余光中瞧见叶瑾阳抬起了右手,朝她射了什么东西过来。 虞渐犹豫片刻,没有闪开,袖箭贴着她的脸颊飞过,虞渐转头,一条细长的青蛇被射中,扭曲着躺在地上,叶瑾阳冲过来一把将她推向身后,对着地上的蛇头又补了两箭。 虞渐嫣然一笑,向他道谢。 叶瑾阳侧过脸,漠然开口:“职责所在。” 虞渐接着往洞口走,探着身子往里张望,叶瑾阳紧跟着她。虞渐觉得这少年老气横秋的,有些许可爱,就地坐了下来,托腮看着他。 “小叶,你对谁都这样吗?” “哪样?” “哈!”虞渐怪笑一声,神色骤然冷厉了起来。 叶瑾阳茫然无措,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 “就这样。” “嗯?” 虞渐笑了,脸上的阴霾散去,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就那样啊。” 叶瑾阳叹息,思忖半晌,犹疑着问她:“您那天为什么会吐血?”说着,他直视虞渐的双眼。“大哥说您是气的。” 虞渐笑着与他对视,漫不经心地说:“是啊,被你们两个气的。” 叶瑾阳表情凝重,接着说:“我听说关外过去有一门叫天心诀的邪功,修炼的人不结丹,内力澎湃,修为一日千里。” 虞渐微讶:“这样厉害的功法,岂不人人都想学?” 叶瑾阳道:“会被反噬,习此道者至多活不过五年。” 虞渐若有所思:“倒是很适合想要复仇的人,练白妤怎么不去学?” 叶瑾阳听了,怒目而视。“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虞渐也收了笑意,冷冷看着他:“怎么?这急着去阎王殿排队的招式你练大哥学不得,我就学得?” 叶瑾阳气结,撇开头不说话了。 虞渐盯着他俊秀的脸,暗自偷笑。叶瑾阳给她的感觉着实特别,她想跟对方轰轰烈烈地打一场,或者十几场?看他吃瘪板着脸的样子,虞渐心里愉悦非常。 天空中又下起细雨,虞渐沉浸在叶瑾阳被她揍个真切的幻想中,脑内剧场的男主角来到她身边,伸出双手护在她头顶。虞渐仰头看他。“这种挡雨方式是不是太笨了?” 叶瑾阳从善如流地脱掉外套,扔在虞渐头上,转身走了。 虞渐起身跟了过去。“要不要一起挡?我个子比你高,可以帮你搭着哦。” 叶瑾阳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虞渐把衣服分了一半给叶瑾阳,低头看他。 “你刚刚骂了我不知道好歹吧?还不道歉。” 叶瑾阳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对不起。” 虞渐拉着他坐下,两人瑟缩在一件衣服里,叶瑾阳抱着膝盖,轻声低喃:“请不要伤害大哥。” 虞渐莫名:“我怎么伤害他?” 叶瑾阳转过头,目光灼灼。“也许您不会,但嗣音会。” 虞渐低眸。“你不能把公皙家的事说出去。” 叶瑾阳坚定道:“我绝不会。” 在嗣音的心里,只有死人不会,虞渐默默地想。 她岔开话题聊起了童年的往事,叶瑾阳也识趣地配合她,时间就在两人对过去的追忆中慢慢流逝。 当虞渐从肚子的饥饿程度推断应当已经快到晌午的时候,嗣音总算灰头土脸地从洞里出来了,叶瑾阳眼看只有她一个人,心下一沉,整个人绷紧了神经。 “大哥呢?” 虞渐意识到他紧张的原因,神色也有几分惊讶。 嗣音冷漠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缄口不言,气氛正是剑拔弩张之时,练白妤的手从洞口伸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练白妤见这场面,表情也是一愣。“小叶,怎么对县主这样失礼。” 叶瑾阳连忙站起来,解释道:“刚刚下雨,我……” 虞渐把衣服披回叶瑾阳的身上,接过话来:“刚刚下雨了,我招呼小叶一起躲雨。” 练白妤笑着点头。“小叶不懂事,唐突了县主。这盗洞很难爬,空着肚子挖了一上午,本来想在墓室里等你们,又担心小叶跟嗣音打起来。咱们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虞渐对吃饭保持着高度的热情,虽然只是几个烧饼,但还是大快朵颐了一番。吃饱喝足后,由嗣音带头、练白妤和虞渐居中、叶瑾阳殿后,四人排队往洞里钻。 图穷匕见 下到墓里,虞渐发现四周都是用青铜筑成的墙壁,唯有刚刚的入口处破了个洞,若非如此,手头只有两把铲子的他们没有任何可能进来。 虞渐看向嗣音,下巴朝洞口处抬了一瞬,给了她个‘你?’的表情。 嗣音隐秘地摇头,拿着蜡烛继续走,一扇宏伟的青铜门出现在眼前,虞渐沿着光抬头,门的上空湮没在阴影里,高不可测,所幸的是门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一条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 嗣音和练白妤先行通过,虞渐走到门边,刚准备过去,就听得练白妤一声惊叫:“有人!” 虞渐透过门缝,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黑暗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嗣音往前走了几步,嗤笑一声,照亮了人群。 “这点儿芝麻胆,吓成什么样了。” 虞渐赶紧跟上,定睛一看,原是一堆栩栩如真的石塑。她心下了然,开口道:“我们在殉葬者的大道,前面都是机关人俑,现在能看到的这些是步兵俑,看不到的地方应该还有骑兵俑和车兵俑。” 练白妤为方才的失态懊恼不已,强装镇定道:“它们会发出攻击吗?” “会的,它们会按步、车、骑的顺序攻击,看到地上的格子了吗?步兵一格、车兵三格、骑兵两格,错开站在缝隙里应该可以躲过攻击,被撞到的话大抵会被压成肉泥。” 练白妤低下头,地上果然有着几不可见的灰色线条,虞渐弯下腰,用双手撑着膝盖,一边观察一边说:“这是施工放线留下来的痕迹。” “兵俑的速度会很快吗?”练白妤忧虑道。 虞渐颔首,“肯定是很快的,毕竟是杀人的机关。” “那县主怎么办?你没有武功,身体也不好,过这个太危险了。” 虞渐想了想,走到叶瑾阳旁边,笑着问他:“小叶,你带我过?” 叶瑾阳抗拒地皱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没等他开口,嗣音先出声了:“我带你过。” 叶瑾阳和虞渐转过头看她,表情都有些愣怔,虞渐讷讷着应了,乖乖拉住她的手。嗣音不屑地瞟了眼叶瑾阳,冷哼一声。 四人排队往兵俑方向走,约到三丈左右的距离时,墓地发出震耳的轰鸣,兵俑开始慢慢地往前走动,正当众人惊异于步兵俑的慢速,后面的骑兵俑就在电转之间冲了过来,不过对于虞渐和嗣音来说,躲避这些就像散步一样简单。 嗣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同虞渐私语:“你干嘛围着他转?” 虞渐矢口否认。 嗣音不悦道:“自讨没趣。” 虞渐垂眸,从小到大,只要虞渐对身边任何人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嗣音就会用这四个字来评价她。 殉葬者的大道长约百仞,考虑到机关带来的容错率,对普通的盗墓贼来说也许会很漫长。 大道的尽头是一个封闭的圆形大厅,大厅上布满了造型各异的俑,不仅有人类,还有各种飞禽走兽,大厅中央摆着一个看不见顶的青铜连盏灯。 练白妤下意识地看向虞渐,等着她的讲解。 虞渐也按着嗣音告诉自己的点灯顺序照本宣科。练白妤听了,很觉怪异,忍不住问道:“县主,这都是奇门遁甲里写的吗?” 虞渐斜睨他,“自然是根据奇门遁甲领悟所得。” 说完,她大手一摆,指挥练白妤去点灯,练白妤端详着灯盘,尴尬道:“有一些灯的位置实在太高,点不着,尤其是最高的龙凤灯,站在地面看都看不到,少说也有五六米高。” 身法不错的人大抵可以踩着灯的曲枝攀爬上去,她们这里明面上身法最好的人当然是叶瑾阳。 若是半个时辰之前,虞渐肯定美滋滋地提议,刚刚被嗣音训了一顿,现在想到叶瑾阳就别扭,她敷衍道:“嗯,那谁想办法去点吧。” 嗣音看出她的低落,接过了话茬。 过了许久,两人总算合作把灯点完了,随着每盏灯的灯油逐渐燃尽,墓里再一次出现机关的巨响,青铜灯徐徐往下降落,嗣音看着发呆的虞渐,狠狠掐了她一把,虞渐一愣,赶紧跑过去。 “得搭乘在底座上才行。” 趁着灯座降得不算太深,几人直接往下跳,练白妤刚站稳便做出接人的手势,就在这时,叶瑾阳从身后抱起虞渐跳了进去。练白妤和嗣音的脸色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虞渐倒是又惊又喜,开心地道谢。 青铜灯一路下降数十仞,最底端出现了八扇门,正对应着奇门遁甲中的八门,虞渐观察了一下方位,找到了杜门的位置,打开门后,里面又是仅容一人侧身的小径。 虞渐想按着之前的顺序,走叶瑾阳前面,嗣音牵住她的手,语气森冷:“你走我后面。” 虞渐点头,跟着嗣音走进了黑暗中,练白妤思考片刻,让叶瑾阳先走,自己殿后。 嗣音和练白妤一头一尾,各举着一根蜡烛,虞渐右手牵着嗣音,左手偷偷去挠叶瑾阳的掌心,叶瑾阳一把攥住她捣乱的手,紧紧握住。练白妤在烛光下看着叶瑾阳柔和的神色,若有所思。 “县主跟宁相定了成亲的吉日吗?” “什么?” 虞渐眉头紧锁,不明白练白妤这是提的哪壶开水。 “听说县主跟宁相定亲了,这趟回去恐怕就要称您为诰命夫人了?” 虞渐不赞一词,她察觉自己的左手被松开了。 在狭窄的通道里走了约有两柱香,前方终于开阔起来,两边排列着许多大型雕塑,黑暗中只能看见一双双脚。 虞渐紧贴右侧前行,在心里数到第六双脚的时候,举起蜡烛抬头看,隐约可见这个雕塑手中拿着一串鞭子。 “小叶,你能不能爬上去,把这个雕像的武器放下来?” 虞渐转头唤他,叶瑾阳目不斜视,径直往上去了。按照嗣音的情报,这座雕像拿的应该是一支九节鞭,推下来以后所有人都可以顺着鞭把爬上去。 叶瑾阳把鞭子推下来时,虞渐已经又一次被饿意侵袭,练白妤一边拿干粮,一边问嗣音:“我们大概还要墓里走多久?” 嗣音的脸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她回答:“不会太久了。” 吃过简陋的晚餐,她们向九节鞭出发。嗣音有些担忧地看向虞渐,虞渐摇了摇头,让她放心,嗣音权衡许久,对练白妤说:“你背小姐吧。” 虞渐尴尬道:“我自己能爬的。” 练白妤应承道:“不慎掉下来就危险了,还是我背着放心一点。” 虞渐道了声谢,再次趴在练白妤背上。 不得不说嗣音的忧虑还是很有道理的,快到雕像手掌时,虞渐又开始一阵阵的呼吸困难,练白妤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出口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虞渐只说无碍。 雕像执鞭的手掌附近有一个洞口,叶瑾阳坐在那里等候多时。看到又陷入了半死不活的虞渐,叶瑾阳熟稔地脱下外衣垫在地上。 练白妤把她放平后,提议道:“这个位置也算安全,今天要不要早点休息?” 嗣音想了想,欣然接受。 是夜,虞渐从口渴中醒来,水和干粮都在练白妤那儿,虞渐不想特意叫他。 一旦清醒,身体的痛苦就变得格外难以忍受,没法再次入睡,虞渐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独自按耐着,耳边突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她心中大惊,翻坐起身,只见嗣音正磨刀霍霍向着叶瑾阳,虞渐急得大叫了一声:“不要!” 嗣音回头愤怒地盯着她。 叶瑾阳瞬间惊醒,闪身躲开,和练白妤联手反击。虞渐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跳起来一掌拍向叶瑾阳,练白妤在一旁瞠目结舌。 叶瑾阳目眦尽裂,怒吼道:“你这骗子!” 虞渐不语,凌厉的掌风把他逼向高台附近。 眼见嗣音飞起一脚把练白妤的脖子踢断,叶瑾阳深受刺激,生死关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一越突破成为开阳境。虞渐眼睛发亮:“你果然是个天才!” 叶瑾阳恨及,一剑刺向虞渐的胸口,虞渐偏过身子挨了这一记,肩下被扎个对穿。 嗣音收拾完了练白妤,转身就要过来杀他,虞渐同他对视,眼里露出哀求,她强忍疼痛道:“你打不过的。”言罢,一脚把叶瑾阳踢了下去。 眼看嗣音也要跳下去追,虞渐吐出了蓄谋已久的一口血,躺在地上呻吟:“嗣音……嗣音……” 嗣音顿住,走到虞渐身旁,盯着她肩下的伤和嘴角溢出的血。 虞渐坐起身,想靠进她怀里。“帮我包扎好吗?” 嗣音不领情,抓住她的衣领,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虞渐只觉脑内嗡嗡作响,眼前一黑,登时昏死过去。 踏雪潭 虞渐在黑暗中悠悠转醒,她躺在地上,被嗣音拎着脚跟拖动前行。伤口应该已经被包扎了,翻涌的寒毒也暂时消停。 “对不起。” 脚步停下了。 一支蜡烛被点燃,嗣音漠然的脸出现在火光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渐。 虞渐的脸肿了,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头发和衣服也因为拖行变得乱七八糟。 嗣音既心痛又失望,不想同她说话。 虞渐站起身,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如果叶瑾阳不能信守承诺,嗣音就要为了她家破人亡。 “我会找到他。” “还找他干什么?” “他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他!” 嗣音有心再给她一巴掌,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平静道:“还要等他说出去?” 虞渐垂眸。 “我会杀了他。” 两人在死寂的墓地里并肩通行,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这期间虞渐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潜过冰冷的地下河,她们到达了最后的终点——一间蓄满水的房间,嗣音操纵机关开启了顶部的天窗,上面连接着一方幽静的池塘。 虞渐从水里浮起,环顾四周。 附近种植着苍郁的斑竹,一束秀美的瀑布自山顶流下,汇入池中,带动吱呀作响的水车。 虞渐勉力爬上岸,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嗣音把两人的衣服脱了,拧干晾在一旁,而后紧紧地抱住她传递体温。 相拥而眠了半个时辰,虞渐总算恢复了,右肩的伤口引发了炎症,她的脸侵染着异常的潮红,嗣音摸了摸她的额头,表情严峻。虞渐也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脸颊,把她被水泡皱的面具摘下来,露出那张清秀的真容。 嗣音将衣服递给她,沉声道:“先穿上,赶紧出发了。” 竹林里飘着诡异的香气,岔路极多,第三次路过同样的鸱尾石灯后,虞渐皱眉。“这是阵法?” 嗣音淡然道:“嗯,不用在意。” 她拉着虞渐的手胸有成竹地漫步。在虞渐的眼里,她们只是不停兜圈子,眼前出现高耸的院墙时,虞渐长松一口气。 两人屏息凝神,配合默契,飞速打晕了门口的看守,还把他们的外衣扒了下来。勉强换上这两身衣服,跑出院落,总算是真正的走进了公皙家。 头顶是环山而建的田园阡陌、农家小院,巨大的水车在上下层之间运行,充当联结的梯子;中间层白墙黛瓦,绿草如茵,青砖路铺向大小不一的院落;下方分布着密集的竹屋,隐约可见热闹的市集和演武场,身着苍墨色劲装的男女老少四处行走。 山中心被大片湖水淹没,湖正中伫立着一座孤塔,塔身延伸出数道栈桥通往她们所在的中间层。 “这就是公皙家……”虞渐惊叹。“好一座世外桃源。” 嗣音不以为然:“开拓这里的人也许是为了打造世外桃源,现在却已沦为了等级森严的自治小国。” 虞渐时常听她抱怨公皙家的管理制度,此刻不予置评,只是好奇道:“你以前住哪里?现在还能去吗?” 嗣音犹疑道:“我也不太确定,应该分配给别人了。位置倒是就在这附近,走过去约莫两柱香。” 虞渐扼腕:“太可惜了,真想看看你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嗣音听了,黯然神伤。她曾经想带阿廖什卡回那个家,最后却只能带着她和别人的女儿回来;这个女儿的脸和她是如此相似,却为了个小男孩神魂颠倒。 虞渐并不懂得她此刻的哀愁,只是沉浸在来到新地方的快乐中。 嗣音带着她往下层走,水车处站着一个守卫,拦住他们问话:“没见过你们,是哪个堂哪个门的?怎么跑到这来了。” 嗣音一掌拂开他的手,态度傲慢道:“七杀堂。” 守卫狐疑道:“没有见过你。” 嗣音语气凌厉:“一个呆在山里守门的,也需要我摘了面具来见吗?” 守卫气结,敢怒不敢言,放她们走了。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湖岸码头,嗣音依然是一掌劝退了要为她们摆渡的船夫,自行划着木筏出发。 虞渐目瞪口呆:“公皙家的安保会不会太宽松了?” 嗣音嗤笑。“这些人根本无法想象神泉山会闯入外人。在这个实力为尊的地方,但凡有本事的都得出去干活,沦为护卫和摆渡人之流的尽是些家族底层,跟种地的外姓人差不多了。 ” 将竹筏划到湖心处,嗣音带头踏上了塔底的平台,不远处能看到两个护卫守着身后的双扇门。 嗣音背着手走过去,趾高气昂地命令他们开门。 然而这次却不那么好应付了,没等嗣音出手,对面就各自掏出了武器,四人在这平台上展开了武斗。 嗣音对自家的伎俩很熟悉,身法敏捷地躲过了封步针,一记倒挂金钩把对方踢进了湖里。 另一边虞渐却是中了招,虽然没被打中膝盖,但被扎到了小腿,她顺势卖了个破绽,一掌就要拍碎对方的天灵盖,嗣音出手挡下,提腿把这个也踹了下水。 来不及作多解释,她拾起地上掉落的鸳鸯钺,搀着虞渐解开大门,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跑,两人磕磕绊绊地走到最底层,嗣音撕开虞渐的裤腿,拿钺划开皮肉取出封步针,再用布条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把虞渐推往中间的池子。 “这就是踏雪潭,你赶紧下去吧!” 虞渐惶惶不安:“你不是被他们追杀吗?” 嗣音让她放心,接着把她往水里带。 虞渐只得走进潭中,手仍是依依不舍地抓着嗣音,她祈求道:“你会在这等我吗?” 嗣音点头。 虞渐得了承诺,一头扎了进去,潭水寒冷彻骨,好险没让人一下晕过去。一路下潜,她感到冷意逐渐离自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暖流。 到了潭底,虞渐一眼瞧见了嗣音提前告诉过她的气室。地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孔洞,正汹涌地往上不停喷射空气,中间形成了一小块只有雾水的区域。 虞渐游过去,坐在地上运行经脉,体内的寒毒慢慢被瓦解压制住。这潭水似乎还有温养心脉的功效,受到雾水的包裹,她感觉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另一边,嗣音坐在潭外平静地等待,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冲了进来,带头的男子见到她,犹疑地问:“嗣音?” 嗣音点头示意。 对方挥手示意其他人拿下她,不解道:“你怎么回来了?” “桐呢?” “都在上面等你呢。” 嗣音抬手制止众人的押解。“我跟你走。我带了个人过来,别伤害她,等会儿带她来我这。” 对方无奈道:“嗣音,我现在可以不用再听你的。” 嗣音脸阴沉了下来:“你以为你能打过我了?” 对方摆手,一脸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先走吧。”而后对另外几人说:“你们几个听到了吧?留在这,等会儿把她也带过来。” 嗣音把从练白妤处拿回的手钏交给他们,说到时候出示给虞渐。 囚 嗣音与男子搭乘塔里的大升降梯上楼,等待的间隙,男子向她搭话:“你路上没杀同门吧?” 嗣音斜眼睨他,不屑开口。 男子嘀咕:“我这不是担心你们不小心犯事儿吗?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桐的身体现在不大好。”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道:“感觉没几年了。” 嗣音撇嘴道:“咱们也不远了。” 男子叹气:“活个五十五也差不多了。” 少顷,男子又开口:“那人谁啊?你徒弟?”嗣音搪塞他,支吾着说差不多吧。 男子感慨:“这么说也算我师侄了,等会看桐怎么说,他要是不介意咱们还能过几招。” 不多时,升降梯到达了顶层,外面正坐着公皙桐等人。嗣音走过去,直接跪在了地上。 公皙桐气色很差,和之前的虞渐类似,虽然没什么皱纹,但整个人散发着倾颓的衰败感。他一开口,也是问道:“你收徒弟了?” 嗣音犹豫着点头。 公皙桐看向最中间的女人,斟酌提议:“听说她身手不错,可以留下来改姓公皙。” 没等女人表态,嗣音插嘴道:“她不会留下来。”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公皙桐怒拍桌子:“那你带她回来做什么!”又转头对其他人下令:“去把那个女的杀了。” 嗣音一下站了起来:“不能杀她!” 公皙桐呵斥她:“你当公皙家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嗣音焦急道:“她不是外人,她是阿廖什卡的女儿。” 公皙桐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闪过一瞬的疑惑,而后吃惊道:“她人呢?” 嗣音悲愤着吼道:“死了!” 二十一年前,嗣音为了阿廖什卡着实在家大闹了一通,最后听说阿廖什卡嫁人,她把一切都怪罪在了公皙家头上,放着钦定的家主位置不要,舍弃姓氏跑了。 公皙桐眉头紧锁:“你这癔症撒了二十年了也不见好。” 嗣音恨恨地瞪视他。 公皙桐不置可否:“你是不是带她走的地下墓穴?放她出去,她可能会把公皙家的位置说出去。” 嗣音矢口否认:“她是阿廖什卡的女儿,是我带大的,她怎么可能说出去?” 中间的女人此时终于开口说话:“她毕竟不是公皙家的人,怎么能让她自由来去。” 嗣音妥协道:“她可以改姓,你们不能把她关在这里。” 女人不以为然:“听说阿廖什卡嫁给了平王,那么她的女儿就是王室中人。我们不能杀她,但她也绝不能离开这里,若是她把神泉山的位置透露给虞氏王朝,公皙家千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嗣音摇头:“她不会,她恨虞家人,让她改姓公皙,她无所谓的。” 女人依旧是不赞同,她提出了另一个方案:“除非她嫁到公皙家来,她必须在这里结婚生子,然后我们才能承认她是公皙家的人。”看嗣音愣住,她接着说:“这是唯一的条件,如果做不到的话,就把她关进天坑密室,软禁她一辈子。” 嗣音回到了曾经住过的宅邸,公皙桐没有将它分配出去,里面的家具摆设一如当年,只是落了厚厚的灰尘。暮色时分,虞渐在一众人的带领下走到她面前。 嗣音想要遣散他们,然而无人理会,其中一人开口解释:“家主让我们时刻跟在县主身边。” 嗣音沉默良久,对虞渐艰难开口:“她们让你嫁到公皙家……” 虞渐双目圆睁,笑容凄苦:“我走这么远,不是为了嫁到相府,而是为了嫁入公皙家?” 嗣音心痛难忍,她想告诉虞渐这是权宜之计,周围虎视眈眈的族人却让她没有开口的机会。 虞渐失魂落魄地被带走了。 他们在短短半月内迅速为虞渐择出了几位夫婿,俱是相貌优越、根骨奇佳,虞渐对他们配种式的结合感到无语凝噎,随意指了个叫子佩的男人。 第二天,虞渐就穿着凤冠霞帔,被押送到公皙子佩的院里,嗣音不愿意来,公皙家的家主充当了虞渐高堂的角色,话都没说过的两个人就这样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公皙子佩掀开她的盖头,看她神色忧郁,只得尴尬地问好。 虞渐抬眸,喃喃问道:“就这样和不认识的人成亲,你也愿意吗?” 子佩挠挠头:“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愿不愿意,到了年纪没有相好的,家族就会配对成亲,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说完,他凑近虞渐,轻轻地搂住她:“我听说您是王爷的女儿。您身份高贵,是我高攀了。您长得真的很美。” 看着他英俊的脸,虞渐想起了叶瑾阳,她现在是没办法去杀他了,不知道嗣音会不会让公皙家派别的人去,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公皙子佩拘谨地问:“我可以亲你吗?嗯……娘子?” 虞渐没说话,坐着发呆。 他抱住她,附上了气息火热的唇,两人开始了新婚之夜。 虞渐只觉得很痛,非常痛,像被扎了一刀,事实也确乎是受伤并流出了鲜血。子佩对她爱不释手,也对这份联姻感到十分满意,他大部分时间本应去外面出任务,考虑到他刚刚成亲,家族的人允许他呆在山里,等到虞渐怀孕再出去。 虞渐的生活依旧是时刻受到监视。即使是夜里和子佩肌肤相亲时,虞渐也能感知到院里院外排布的人手,她惊讶于子佩对于这件事的接受度,子佩只是红着脸说:“这是家族的决定,当初我们成亲时就告知过我。” 两个月后,虞渐得知自己已有身孕,公皙家的人大抵认为她该安心养胎了,人手渐渐地从多到少,从有到无。 某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虞渐从神泉山消失了,就像二十多年前嗣音逃出公皙家一样,她也从这里逃了出去。嗣音听说后,怔怔地坐着,对着桌上的灵位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阿尔东沙 一年后,关外,抚昌镇。 阿尔东沙身着黑色立领箭袖长袍,头束高髻,脚踩长筒靴,信步走到水井小铺。 “听说你们这里可以介绍一些生计?” 老板抬起头,视线从叆叇上方飘出来。打量半晌,他开口道:“我们这里都是些体力营生,姑娘还是去别处找找。” 阿尔东沙耐心道:“我的体力不错,可以做护卫,也可以跑商,卸货也行。” 老板低下头去,不理她了,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体格壮实的中年男子,拍着柜台道:“老板,有没有活计!” 老板问他:“能出远门吗?” 男子犹豫。“就在本地的日结工吧,赚个酒水钱。” 老板点头,找了个木牌递给他。“日结卸货工,邀月酒楼,工钱六十文,您拿好。” 男子接过,转身离去。阿尔东沙看着此人毫无修为可言的背影,敲了敲柜台。 “我能出远门。” 老板瞟了她一眼,终于松口:“直走有个飞燕楼,您可以去那儿试试。” 阿尔东沙问他要牌子,老板摇头。 “直接去就行。” 道了声谢,出发找寻飞燕楼,刚走几步,一个杏眼少年犹犹豫豫地叫住了她。 “你好,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你是不是在找活干?” 阿尔东沙回头,承认道:“对。” 少年说:“飞燕楼是……那种,那种地方,我家公子也在招护卫,虽然钱很少,但一路提供食宿,能不能请你来帮我们呢?” 阿尔东沙疑惑道:“哪种地方?” 少年有些羞赧,轻声道:“就是卖笑的地方。” 阿尔东沙的阅历几乎全部来自于嗣音带给她的书画,那些书里没有提到过“卖笑”是什么。 看她依旧不解的样子,少年面红耳赤。“就是做那种事呀,去的都是男人。” 阿尔东沙脸色一变,终于懂了,想起跟子佩堪比上刑的夫妻生活,喃喃自语。“竟有人愿意拿这种事当营生?” 少年叹息:“都是一些身不由己的弱女子罢了,姑娘千万珍重自己。请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我和公子呢,钱虽不多,总还是比去飞燕楼好些。” 阿尔东沙反复咀嚼着身不由己四个字,沉吟半晌总算回过神来。 “可以,你们住在哪里?我明早过去。” 是夜,飞燕楼的茉莉正在房里长吁短叹,今晚她只有两位恩客,没人过夜,自己年事已高,病痛缠身,若是再得不到指名,就要买药钱也出不起了。 窗外突然翻进来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吓得她登时要叫守卫,黑色人影轻轻捂住了她的嘴,茉莉细看,竟是个十分俊美的年轻人。 来人低声细语道:“抱歉,我没有钱走正门,能否跟你聊聊天呢?” 茉莉镇定下来,回问道:“你是谁?” “一个……路人。” 茉莉看她不肯说实话,防备道:“干嘛找我聊天?” “你这里没有别的人。” 茉莉被她的回答刺到,面露愠色:“有什么可聊的!赶紧出去,不然我要叫人了!” 阿尔东沙连忙道:“我想你大抵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如你所见,我有一些身手,你愿不愿意让我救你出去呢?” 茉莉冷笑。“救我出去?我吃什么,住什么,你养着我吗?” 阿尔东沙微怔,若不是从踏雪潭出来后她食欲骤降,现在很可能已经饿死在路上了。连卸货的工作都找不到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救”呢? 她走回窗边,轻声道了声抱歉,匆匆消失在黑夜里。 茉莉看着开启的窗户,只觉莫名其妙。 辰时,杏眼少年下楼,一眼就瞧见坐在大堂里喝白水的阿尔东沙,连忙过去打招呼。 “你好,我叫杜容臻,你叫什么呀?” 杜容臻看阿尔东沙身前只有一杯水,帮她点了两个馒头一碗粥。 “我叫阿尔东沙。” “原来是阿姑娘,你的名字好特别啊!” 阿尔东沙听这称呼,很觉怪异,随口敷衍了几句。 “阿姑娘,我们今日就出发吗?公子要回广阳府的金风玉露庄,您知道位置吗?” 阿尔东沙不知道金风玉露庄,但知道广阳府,广阳府在抚昌镇的东边,最重要的是在关内。 阿尔东沙顿觉为难,表示自己没有通关文牒。 杜容臻迟疑道:“送到关口大概也行,我带你去见公子吧。” 阿尔东沙一口喝完剩下的粥,拿上馒头跟着他走。 公子者,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瘦弱男子是也。这位公子见到阿尔东沙,先是眼前一亮,转而不满道:“这就是你找的护卫?你在看不起三大楼吗。” 虞渐从腰带里抠出一枚铜板,用力掷向他,铜板贴着公子的耳朵飞过,嵌进轮椅的椅背上。 “三大楼是什么?” 公子大吃一惊。“你是什么人?” “女人。” 公子怒拍椅背。“我看得出来你是女的!” 阿尔东沙淡定道:“普通的女人。” “普通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修为?你是不是三大楼派来的?” 阿尔东沙非常无辜。“三大楼是什么?” 杜容臻在一旁解释:“三大楼是海原十一楼、芳瑾楼、绝仙楼,三大楼是关外最大的势力,跟朝廷高官也有往来,传言说开国侯就是绝仙楼的靠山。” “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容臻犹豫地看向公子,不知该不该说。 公子瞪视阿尔东沙:“我问你,你是什么来历,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一招起码是玉衡境。” 阿尔东沙对他的谨慎实在有些烦躁,反问道:“玉衡境就怎么样呢?” “我听容臻说你找不着活计,差点被骗去飞燕楼,你若是玉衡境,在各个势力之间不说炙手可热,混个饭吃总是没问题,何必去找那普通人才做的体力活。你是不是逃犯?还是三大楼派来的人?” 阿尔东沙从善如流地承认自己是逃犯。 主仆二人四眼齐瞪,公子激动地拍着椅背:“我就知道!你……” 没等他话说完,阿尔东沙走近他,左手伸向他头侧。 “你,你要干什么?你想杀人灭口?” 阿尔东沙无奈:“我想问你到底要不要雇佣我。” 说罢,她将手伸回来,把抛出去的铜板放回腰带。 “我能保护你,这还不够当个好护卫吗?” 杜容臻赞同道:“阿姑娘身手真好,一定可以把公子平平安安送到万水关。” 公子闻言又是一惊,转头怒吼:“万水关?我要到的是金风玉露庄!” 阿尔东沙平静地说:“我是逃犯啊,不能进关。” 公子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觉得这女人实在粗鲁无礼。思忖良久,他开口道:“你若真有心接这一单,就去找水井小铺的老板做一张假的通关文牒,你得把我们送到金风玉露庄。” 阿尔东沙听到水井小铺,脸色僵住。 “听到了没!”公子不耐烦。 阿尔东沙应了,轻描淡写道:“除了水井小铺,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弄到通关文牒?” 公子狐疑道:“怎么?天字拍卖场的暗市也会卖。那里有风险,什么牛鬼蛇神的都有,说不准就在关口被抓了。” 说到一半,楼下突然喧闹异常,公子扒开窗偷看了几眼,打发杜容臻去探听。 阿尔东沙把手掌平摊在他面前。 “干嘛?” “我没有钱。” 公子翻了个白眼,在袖口里捞了半天,总算掏出一两银子,拍在她手上。“这就预付你一半工钱了!” 阿尔东沙领了银子正要离去,杜容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公子,水井小铺的老板死了!” 重逢 公子听闻这个噩耗,脸色大变,他眼珠一转,瞪向阿尔东沙:“是不是你杀的?” 阿尔东沙知他心细如发,瞒不过去,就也懒得编假话,老实承认。 公子气结,让她还钱。 阿尔东沙老神在在:“放心,我不会动你的。” 公子急赤白脸,几乎要咆哮:“你知不知道水井小铺背后是谁?去那里找活的都是当地人,你一个外地人,昨天刚在他那碰了壁,今天他就死了!” 阿尔东沙皱眉道:“你干脆去大街中央吼得了。水井小铺背后是谁?” “海原十一楼!” 这个名字很耳熟,练白妤好像提过,一想到练白妤,就要难以避免地想到叶瑾阳,阿尔东沙暂停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当机立断道:“那我们赶紧出发去关内吧。” 说着就把公子往外推,公子气得直吼杜容臻,怪他找了个瘟神回来。 杜容臻的脾气很好,不住地安慰他:“有阿小姐在,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推着轮椅走到楼梯处,阿尔东沙打横抱起了公子,将他安置到大堂的椅子上,转身要去搬轮椅时,发觉杜容臻已经踉踉跄跄地抬着它往下走了。 客栈老板娘看着阿尔东沙,不住赞美:“你这丫头真有力气。” 阿尔东沙笑着道谢。 老板娘好言提醒道:“你们出门可得小心,最近外面是真不太平,水井小铺的老板说没就没了,对了,听说天京城里也出了不少事的。” 闻言,阿尔东沙虚心请教出了什么事。 “好像什么王爷相爷的宅子里都进刺客了,也不知道出没出人命。” 阿尔东沙在心里默默祈祷,最好王爷是平王的王、相爷是宁相的相。 三人结完账上了公子的车,阿尔东沙不想跟公子呆一起,坐在外头跟杜容臻学驾车。 “你们公子叫什么啊?” “公子叫金书绥。” “三大楼是不是在追杀你们公子?” 杜容臻迟疑了,但想到阿尔东沙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放宽了心,老实点头。 “为什么?” 金公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这是你该问的吗?容臻你闭嘴!” 杜容臻立马露出惶恐和歉疚的表情,嘴角委屈地向下,杏眼湿漉漉的,像只认错的小动物。 阿尔东沙冷眼旁观,发现他这人带着一种任劳任怨的善良。无论公子是如何的刻薄,他总能无限包容着对方,阿尔东沙对这种畸形的慈母败儿模式颇感牙酸,有心挑拨下两人的关系,最好能让公子狠狠地吃瘪。 她先是安慰并赞美了杜容臻,而后讽刺并指责了金公子。杜容臻听了,感激地看着她,一边还不忘为公子解释。阿尔东沙在心底默默叹息,这人未免活得太像一条狗了。 公子对阿尔东沙的挑拨不屑一顾,提醒两人先去拍卖场买通关文牒。 关外只有两家天字拍卖场,他们驱车前往了较近的一家,达到目的地后,阿尔东沙下车径直往里钻,公子把拐杖戳得噼里啪啦响,怒骂道:“你就是这样保护人的?把你的雇主扔在车上?” 阿尔东沙只好回头把他抱出来。“我说你不会是因为这张嘴被人家追杀吧?” “你闭嘴!” 阿尔东沙第一次来拍卖场,十分新奇,通关文牒到手后,里面正巧要开一场拍卖会,她不由分说地推着公子往里走。公子没有见过这样自作主张的护卫,几乎又要破口大骂。 三人找了个地方落座,阿尔东沙隐隐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拍卖会马上开始了,兴致高昂的她被场上的物品吸引了注意力。虽然出现了不少她颇感兴趣的东西,奈何口袋里一个子也没有,只能默默地当观众。 压轴的商品出来时,阿尔东沙坐不住了。 这是一把奇长的环首刀,竖起来约有总角之年的小儿高,主持人派人往刀中输入内力后,漆黑质朴的刀身顿时闪出锋利的光芒。 此刀名廉贞,底价十万两。 阿尔东沙喜得直拍公子的大腿,这绝对是世上最适合她的刀!当然了,可能也适合其他公皙家的人,有了这把刀她将有如神助,实在不能错过。 她转头问公子:“你有没有十万两?” 公子瞪着眼睛:“有也不关你事!” 随着富豪们争相出价,廉贞的价格已近百万两,阿尔东沙明白靠金钱已经不可能获得这把命中注定的刀。她站起身来,把公子和杜容臻带回了马车,如此这般地跟他们说了自己的计划。 公子果然气得大吼:“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护卫!让雇主自己走然后你去偷东西?追杀我的人还没来,追杀你的人就能把我给害死!” 阿尔东沙让杜容臻赶紧驾车离开,一边应付到:“我的战力加强了,对你们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快走吧。” 马车带着公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阿尔东沙回到拍卖场,她转悠了一圈,悄悄潜入拍卖场的后门。 之前练白妤告诉过她,成交价十万两以上的东西拍卖场都不会在现场交付,而是找镖局把货护送到买家指定的地址,这样做正是防止如阿尔东沙这样想要抢劫买家的人。 她看到廉贞被装进一个长盒子里,几个人正要把它带去货车上。阿尔东沙目不转睛地盯着,有人走近都没发现。 两只手臂突然被人锁住,一个耳熟的声音从背后贴过来:“虞渐,好久不见。” 阿尔东沙侧过头来,竟然是叶瑾阳。 两人都不想在这种地方大打出手,叶瑾阳将她双手反绑,搂着她的腰往外走。 “那些都是你们的人?” “是,裕和镖局和天字拍卖场经常合作。” 状似亲热地走到外面,叶瑾阳押着她上马车。 一进车里,阿尔东沙抬腿勾住叶瑾阳的脖子,三角绞住他。 叶瑾阳躺在她怀里,呼吸尚且不是很困难。 “您要杀了我吗?” 阿尔东沙没说话。 “放开我。” “你也放开我。” “……您先放开我。” 她把腿松开,叶瑾阳登时反扑压住她,贴面对视良久,叶瑾阳把手摸索到她身后,解开了绳子。 “您这骗子。” “我怎么是骗子?” 叶瑾阳情绪陡然激动:“您怎么能杀了大哥!” “我没杀他!” “他死了!您难道没有心吗?您知不知道大哥很喜欢您?知不知道我……” 说到这,他一把掐住阿尔东沙的脖子,两人扭打在一起。叶瑾阳愤恨道:“您根本不配获得别人的爱。” 阿尔东沙一拳打中他的脸,怒吼道:“那我要怎么样!为了你们去对抗嗣音?是她养大了我,把我带了出来,我去背叛她才是不配获得别人的爱!” 她攥住叶瑾阳的衣领,瞪视他:“我比你强,我比你们都要强!凭什么我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府里,等着去嫁给一个不熟的人!” 说完,阿尔东沙将他甩开,叶瑾阳瘫倒在地,一时之间,车内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您怎么会在这里,嗣音呢?” 阿尔东沙胸口一窒,痛苦地扶住了额头。 外面传来呼唤叶瑾阳的声音,他看了阿尔东沙一眼,准备下车。 “请您在车上等我。” 阿尔东沙躺在座椅上,抬手捂住了眼睛,说不清是因为叶瑾阳,还是因为被叶瑾阳提起的嗣音,一行眼泪自手臂下滑落。 车队开始缓缓行进,叶瑾阳回来了,阿尔东沙也恢复如常,正从窗里偷偷寻找廉贞的位置。 “您怎么在这?” 阿尔东沙收回目光,转而打量起眼前的叶瑾阳。 “我来买点东西,你长高了。” 叶瑾阳点头,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窜高不少,几乎要追上虞渐。 “您在后台干什么?” 阿尔东沙犹豫,廉贞价值百万,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来偷它的。 叶瑾阳观其神色,冷笑道:“又在心里编呢?” 阿尔东沙哑口无言,只能保持沉默。叶瑾阳看她默认,怒火中烧,冷哼一声。“满嘴谎言的骗子。” 阿尔东沙反问:“你有没有把公皙家的事说出去?” 叶瑾阳对她失望至极,出言讽刺道:“不似你们这些两面三刀之人,我答应的事情绝不会毁约。” 阿尔东沙听到这番话,眼眶红了。 “我在别无选择的时候骗了你,但我也尽己所能地救了你。你刺我那一剑还不够吗?” 叶瑾阳看她面容悲戚,心头一震,后悔不已,低头跟她道歉。 阿尔东沙转移话题:“你带着我干嘛?我是裕和镖局的仇人吧?” “嗯,您失踪后,王府和相府都在向镖局施压,关内的线几乎全废了,只能在关外跑。” “没把嗣音供出来?” “我们没有证据,贸然把公皙家牵扯进来只会让镖局腹背受敌。” “哦……”阿尔东沙的语气和眼神意味深长。“那你把我藏起来是想怎样?” 叶瑾阳斜睨她:“当然是把您交给王府。” 阿尔东沙一愣,高深莫测地笑了:“恭敬不如从命。” 阿尔东沙果真乖乖坐在车里,两人聊起分别后的事。 叶瑾阳告诉她,当年那支前往海原十一楼的镖队最后被灭口了,货也丢了,阿尔东沙当即指天发誓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她透露了公皙家想囚禁她的事,但隐去了成亲的那段,只说逃出来后在一个医馆隐姓埋名当了一年多的小工。 车队走到入夜时分方才停下,叶瑾阳让她在车上等待,一炷香后,他抱着阿尔东沙轻轻翻入一个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 “嗯。” “我们睡一个房间?” 叶瑾阳面露嫌弃之色。“或者您睡马车?” 叶瑾阳为她铺床倒水,而后自己打了个地铺躺下。听着身后不远处轻微的呼吸声,他心跳如擂,直至半夜才沉沉睡去。 约是前一天入睡太晚,手下过来敲门时叶瑾阳才醒。天已经大亮了,叶瑾阳回头看向床榻,那里空空荡荡的,本该睡在上面的人不见了,门外的手下焦急地叫嚷:“头儿,丢货了,赶紧出来看!” 叶瑾阳心痛如绞,指甲把手心抠出了血。 “这个骗子,这个骗子,这个骗子!!!” 容臻的心事 阿尔东沙抱着廉贞,得意得几乎想大笑。她一路狂奔往回赶,直到清晨,终于到达了约定好的客栈。 他们前几日在此处歇过脚,阿尔东沙进门便问:“老板,我们家公子在吗?” 老板对这个三人同行只开一间房的抠搜组合很有印象,吃惊问道:“您几位不是前些天就走了吗?” 阿尔东沙心里一沉。“公子没再回您这儿?” 老板摇头。 阿尔东沙立马跑出去,她回到分别的地点,蹲在地上寻找车轮轧过的痕迹。 忙活了一整天,夜色又一次降临,阿尔东沙终于在林子里找到了公子的马车。公子和杜容臻灰头土脸地坐在火堆旁,几个身着苍墨色蟠螭纹劲装的年轻男女抱胸斜倚在树上。 看到她靠近,其中一个男子主动出声招呼。 “县主好。” 阿尔东沙缄默不言。 对方只好接着说:“县主,子佩一直在找你,他还跑去了平王和宁相的府里,不小心闹出大动静,现在被关禁闭了。” 阿尔东沙蹙眉道:“我有手有脚,凭借自己的意愿走的,他找我做什么?” 男子听了,有几分愤懑不平:“身怀六甲的妻子失踪了,他怎么可能不但心?”说到这,男子紧张地问她:“你们的孩子呢?” 阿尔东沙冷笑。 男子大声质问:“你是扔了?还是送人了?” 阿尔东沙大吼:“我打了,我杀了!我怎么可能去生什么小孩?像怪物一样自顾自地寄生在我肚子里,还想剖开我的身体爬出来?” 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气结道:“你!你有没有想过子佩?他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他该多难过啊!” 阿尔东沙不屑道:“我去想他?谁想过我?我是一个人,不是去你们家配种的母猪!” 其他几个人也围了过来,俱是横眉怒视她,她紧握廉贞,时刻准备着出鞘。 “我离开你们家一年了,没跟任何人说过那里的事。我不想杀你们家的人,别挡我的路!” 男子面露悲哀之色:“你记得我吗?” 阿尔东沙摇头。 男子说:“我和子佩当初都是人选之一,你挑中了子佩。我羡慕过他,现在我只为自己感到庆幸。” 阿尔东沙厌恶道:“说这些干嘛?我不想选你们任何人,子佩也是受害者,让他再去找别人吧。” 男子久久地注视着她,带着其他人离去了。 阿尔东沙听着脚步声消失在树林里,走过去把杜容臻扶了起来,接着抱起公子回马车。 公子听了她们的对话,内心有如惊涛骇浪,产生了无数的疑问,奈何阿尔东沙神色太过冷厉,让他把问题都憋在了肚子里。 马车徐徐前进,杜容臻突然瞪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阿尔东沙:“阿小姐,你已经成亲了?” 公子在车里听到他发问,心里狂吼杜容臻的名字。一方面他很期待杜容臻能问出些什么,另一方面他担心阿尔东沙这个狂徒会一掌把弱小无助的杜容臻拍死。 狂徒阿尔东沙克制住了自己,她颔首默认。 杜容臻喃喃道:“这样啊……” 阿尔东沙看他神色失落,很关切地问询他。 杜容臻不回答,只是接着问她:“你以前是县主吗?” 阿尔东沙点头。 杜容臻感慨道:“阿小姐,你真厉害。” 阿尔东沙不解道:“有什么厉害?” “你是县主呀,为什么不接着当呢?” 阿尔东沙对这种愚蠢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兴趣,但杜容臻确实可爱可怜,看在脸的份上,她给出了回应:“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杜容臻眼里满是崇拜和敬意:“因为你比县主厉害多了,县主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 阿尔东沙笑了。“嗯,不算什么。” 三人在子时前终于赶到了客栈,公子今天很大方,开了两间房,让阿尔东沙单独去睡很远的一间。 阿尔东沙挑眉哂笑:“怕我偷听你们讲私房话?公子,睡得太远追杀你的人来了我可赶不过去。” 公子大手一挥,打发她走。 “睡你的去吧。” 阿尔东沙阔步离去,留下杜容臻陪着公子。 “容臻,你是不是对那个女的有意思?” 杜容臻脸瞬间通红,手里的面盆差点掉地上。 公子痛心疾首道:“你是不是瞎了,这女的不是省油的灯!” 杜容臻讷讷道:“阿小姐是很厉害的。” 公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不是说那个!她是平亲王的女儿啊,宁相的未婚妻,刚刚那群人又说她丈夫叫子佩,她不是说自己是逃犯吗?她肯定是跟那个子佩私奔了!” 杜容臻惊讶地看着自家公子,杏眼瞪得溜圆,嫣红的小嘴痴痴地张着。 公子自得道:“哼哼,知道这女人有多狠了吧?那个子佩想必是千辛万苦的带着她私奔,结果她又把人家给抛弃了,还把情郎的孩子也打掉。你要是喜欢她,要么就等着被扣无数顶绿帽子,要么就等着她也把你抛弃吧!” 杜容臻迟疑道:“我没想那么多呢,阿小姐肯定也瞧不上我。”他低头看水盆,撅着嘴。“我就是一个仆人而已,起码也要公子这种……” 公子听他乱拉郎配,急忙喊停。 “你别咒我了行不行!” 杜容臻道歉,接着帮他擦拭身子,公子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容臻,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回到庄里我立马给你安排亲事,千万别对那女的有想法。嗯,那个翠桃怎么样,大夫人那个丫鬟,长得挺好看的,你们俩性格也相似。” 杜容臻摇头。 “不用了公子,我也不是想成亲,也不敢肖想阿姑娘,回庄以后我还是陪着你、伺候你就够了。” 公子满意道:“好,好兄弟。” 第二天,杜容臻照例要和阿尔东沙在外面一起驾驶马车,公子在车里下达指示。 “诶,容臻,你来陪我坐里面。” 阿尔东沙似笑非笑:“行啊,您二位爷坐好了,小的给你们赶车。” 杜容臻绞着手指,无措道:“我跟阿小姐一起赶车吧。” “容臻!你不听我的话了?” 阿尔东沙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机会,她先对杜容臻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关系,你去坐着吧,我已经很熟练了。”继而若无其事地自言自语。“容臻对公子可真好,可惜这公子怎么就不领情呢?理所当然地把我们容臻当驴使,要我说,容臻长得这么漂亮,可比某个只会喷口水的瘸子像公子。” 公子虽然对她的挑拨不屑一顾,但对她的辱骂绝不能容忍,当即反击道:“你一个破鞋……” 阿尔东沙脸色一变,刚想动手揍他,就听到杜容臻生气道:“公子!” 杜容臻拉开帘子坐了出来,眸盈秋水、泪湿春罗。他语无伦次地道歉:“阿小姐,对不起,公子他、公子他平时不这样的,你骂他瘸,他太生气了,公子是出生的时候的不小心落了病,他也不愿意坐轮椅的。” 阿尔东沙看他一开始还在好好的道歉,越说又越开始偏心公子,倒成了她的不是,便卯足了劲拱火:“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我不该取笑人身体的残缺,这是非常恶劣并且没有品格的行为,谢谢你让我醒悟到。” 杜容臻听了,几乎要羞愧到地里去,不住地赞美阿尔东沙,阿尔东沙也微笑着不停夸奖他。公子坐在车里,听这两人没完没了地给彼此唱赞歌,恨不得拿一盆水把杜容臻泼醒。 战 自阿尔东沙拿到廉贞起,就一直在等待着一场战斗,非得是实力强劲的对手,非得是不死不休的战局。 然而现实并不如她所愿。 来的刺客虽说络绎不绝,但最高也不过是玉衡境;至于匪贼之流,更是连修为都没有,只是一群仗着有几分体力的亡命徒。 阿尔东沙扼腕,这世上的高手莫非都扎堆在公皙家和荣业坊里?她对于霸凌弱者兴致索然,只能日日夜夜地擦刀。 杜容臻对她的爱刀时而发黑时而发亮感到很是好奇,总坐在一旁托腮看。 “阿小姐,为什么这把刀是你命中注定的刀?” 阿尔东沙自满道:“除了我可是没人能驾驭它。” “为什么呢?” 她支吾起来:“它不是要输入内力才能用吗,我的内力非常雄浑。” 公子突然插嘴:“你的内力用不完?” 阿尔东沙警觉摇头。 奈何公子实在是一个善于从细节联想的人,他马上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就说你一介女流怎么年纪轻轻的武功这么高,原来是个修天心诀的短命鬼。” 杜容臻看他又在骂人,想要出声制止。 公子嗤笑道:“我可不是骂她,我说的是事实。她也就再活个两三年吧,不信你问她。” 杜容臻害怕地看向阿尔东沙,期待她能放肆地嘲笑并否认公子。 然而阿尔东沙只是眯起眼睛盯着公子,不置可否道:“知道的还挺多。” “哼,我堂堂金风玉露庄少庄主。” “金风玉露庄是什么?” 公子感觉自吹自擂似乎是有些掉价,最好由杜容臻来进行讲解,便指挥道:“容臻,你来说。” 杜容臻没有理他,依旧是呆呆地注视阿尔东沙。 “阿小姐,你真的快死了吗?” 阿尔东沙当然不能交代踏雪潭的事,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命不久矣。 杜容臻内心沉痛,几乎想嚎啕大哭,再没有心情做解说,拿被子捂住头自顾自地陷入哀伤中。 阿尔东沙看他这样难过,心里有些欣慰,因为一直觉得他像个小狗小鹿一类的动物,此时便走过去抚摸他的背。 杜容臻哭得更伤心了。 第二天起,阿尔东沙瞧着杜容臻仿佛是有些不一样了,以往她跟公子拌嘴,杜容臻总是说公子的好话,现在大抵是可怜她“大限将至”,转头开始护着她。 阿尔东沙深感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很是愉悦,公子冷眼旁观,又要打压杜容臻。 “你以为人家真对你好呢?她就是看不起你,把你当宠物了。” 阿尔东沙不悦道:“公子也有资格说这话?你才是对容臻颐指气使的那个人吧,你看我骂他吗?你看我让他给我干活吗?我才舍不得呢。”说完瞟了一眼杜容臻,对方果然大受感动,她马上露出一个似水柔情的笑来,含情脉脉地与他对视。 杜容臻脸红扑扑的,心脏快乐得要炸开,但一想到这样美好的阿尔东沙最终将走向芳魂早逝的结局,他又不得不陷入低落中。 公子简直想用拐杖把杜容臻抽醒。 “我看你是把我叮嘱你的全忘了。” 阿尔东沙好奇道:“他叮嘱你什么?” 杜容臻不肯说,公子倒是大咧咧地代为回答:“当心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呗。” 两人吵得正凶,数支弩箭破风而来,阿尔东沙操起廉贞将箭打落,反手把杜容臻塞进车厢,一鞭子抽向马身加速前进。 一个拿钺的妇人从右边靠近,想要斩下她们的马头,阿尔东沙挺身跃起,廉贞出鞘,一刀将她的钺劈断。 妇人又掷出数把飞刀,马车顿时翻倒在地,阿尔东沙侧滚起身,将刀狠狠投向妇人,把她的胸口扎了个对穿。还没来得及收回廉贞,一个执剑的老头直奔她来,另一边,一个拿戟的胖子从中间劈开了马车。 阿尔东沙生挨老头一剑,一记贴衫靠把胖子撞飞,抬腿欲踢他的脖颈,胖子以戟格挡,后退闪开,一脚将阿尔东沙踹了出去。 她单手撑地,一个后空翻落到妇人尸体附近拾起廉贞,三人以三足鼎立之势对峙片刻,老头和胖子同时冲向阿尔东沙。 廉贞在手,阿尔东沙凭借优越的刀长一下划破了老头的身体,鲜血喷射而出,淋得她浑身浴血。与此同时,胖子的戟从侧边捅来,戟尖没入她的腹部,阿尔东沙强忍疼痛,反手将胖子的头割了下来。 她喘息片刻,脱了外套撕成条裹紧伤口,接着以廉贞作拐杖,趔趄着朝马车走,杜容臻正搂着公子瑟缩在马车的后半段。 确认他们没事,阿尔东沙嘶哑着开口。 “走。” 杜容臻回头,看到已成了个血人的阿尔东沙,眼泪夺眶而出。 “阿小姐,这都是谁的血?你伤得重不重?” “扶着我。” 杜容臻让她搭在自己身上,愁苦道:“轮椅碎了,现在怎么办呀,你得赶紧去医馆。” 阿尔东沙闭上眼睛,腹部失血过多让她觉得头晕发冷,她没力气说话了,只能努力做呼吸这件事。 杜容臻看她昏昏沉沉,对公子喊道:“公子,你先躲起来等一等,我带阿姑娘找医馆,她快死了。” 公子又惊又怒:“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要是还有人来怎么办!” 杜容臻哭道:“没了阿姑娘,有人来了咱们怎么都是死呀。” 公子还想再说什么,杜容臻扛着阿尔东沙哭哭啼啼地走了。 两人运气不错,没走多远就遇到一个客栈,老板看她们一身的血不敢接客,杜容臻跪在地上又磕又拜的,总算让阿尔东沙躺上了床。 他给阿尔东沙连擦身带上药,折腾了半个时辰,赶忙回去接公子。 回到林子里,公子依然躲在老位置,杜容臻背着他往客栈走。 公子瞧着地上死状凄惨的尸体、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欲呕吐。 杜容臻步履蹒跚地前行,“公子,阿小姐拼了命救的我们,她真的很好。” 公子也看得很清楚,甚至有点惊讶,他还以为阿尔东沙遇到强敌会丢下他们跑呢。 “公子,以后别那样说阿小姐了吧?” “你、你怎么吃里扒外。” 杜容臻气得脸都红了,大声斥责:“公子!” 公子还是第一次见性格温吞的杜容臻发火,只得应了。两人回到客栈,阿尔东沙已经陷入了沉睡。 恨 虞渐站在院子里练功。 练习太久,她感觉背部传来阵阵剧痛,停下动作向一旁的嗣音抱怨。 “嗣音,我的背好痛啊。” 嗣音头也不抬。 “我的背真的很痛,肚子也好痛。” 嗣音还是不理她。 “嗣音!” “好好练,不然就会像你娘一样,被抓去成亲生孩子。” 虞渐撇嘴,转身想回去接着练,嗣音突然拉住她的手,往房间里拖。 “嗣音,你干嘛?要去哪?” 嗣音不说话,只是用力拉着她,拉得她背好痛,肚子也好痛。 进了房间,里面红幔花烛,拉着她的人变成了一个穿喜袍的男子。 虞渐吓了一跳,想把手挣开,男子回过头来抱住她,开心地对她笑。 “恭喜你。” 虞渐不解。“恭喜什么?” “恭喜你怀孕了!你要做母亲了,你要有孩子了。” 说着,她的肚子变得又圆又大,撑得她好痛,背也很痛。 “你要做母亲了!” “你要有孩子了!” 虞渐摇头,眼里满是恐惧。“我好好练了,我好好练了!我已经很厉害了!” 然而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畸形,上面布满了可怕的裂纹。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好陌生,这真的是她的身体吗? 虞渐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她握紧刀柄,狠狠地扎入了自己下腹! “啊。” 阿尔东沙猛然睁开双眼,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她心慌意乱,为自己的医药费发愁,转过头去,一个杏眼少年惊喜地盯着她。 “阿小姐,你终于醒啦!” 阿尔东沙思索片刻,脑子终于清醒了,长松一口气。 杜容臻凑上来嘘寒问暖,从他的话中,阿尔东沙得知自己躺了两天,她顿觉头大,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现在状态不大好。对面这次派了三个开阳境都折戟,下次派五六个怎么办?” 杜容臻也跟着忧虑道:“怎么办?” “赶紧出发,先进关吧。” 阿尔东沙的衣服破了,披了件公子的深灰色直领对襟广袖旧长衫,绷带缠至胸口,头发草草于头顶后方束成一匝。 三人从店家处求购了马车,跃马扬鞭地往万水关去,一路上伤口崩得阿尔东沙龇牙咧嘴。 到了万水关附近,一个高挑俊朗的少年拦在他们车前,杜容臻看他神色阴郁,讷讷道:“你是谁?” 阿尔东沙感受到有高手来访,拉开帘子出来看。 “小叶?” 她大吃一惊,随即心虚起来。 叶瑾阳语气不善。“下车。” 阿尔东沙乖乖走下来。 叶瑾阳目光阴冷,里面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憎恨。 “裕和镖局倒了,彻底倒了,您满意了?” 阿尔东沙表情呆滞道:“怎么回事?” 叶瑾阳掐住她的双臂,大吼起来:“百万两的商品丢了,您说怎么回事?没人会再找我们了!裕和就这样垮了、散了,你把我的家毁了!” 阿尔东沙看他是真的恨毒了自己,伤心得落泪:“我错了!我把廉贞还给你。” “你现在还给我又有什么用?一开始为什么要偷走它!” “对不起,我需要它,没有廉贞,我可能已经死了。” 叶瑾阳怒极,一脚踹向了她。 阿尔东沙的伤口又崩了,腰带下渗出一团暗红色,她捂住腹部,摸到一手的血。 叶瑾阳走近,心痛地看着她,拔出剑来。 杜容臻冲到他面前,跪下抱紧他的大腿:“公子饶命!阿姑娘是为了救我们,求求你了,放过她吧。” 叶瑾阳冷笑道:“救你们?用我的家作代价,救你们?你们是谁?” 说罢,他执起剑来,预备着削去杜容臻的头,只听“锃”地一声脆响,廉贞挡住了他的剑刃。 “小叶,他是无辜的。我错了,求求你,我要做什么才能弥补?” 叶瑾阳不屑道:“你回王府啊,你回去了,裕和镖局可以重新开在关内。” 他眼底的恶意深深刺痛了阿尔东沙的心,她把廉贞交给了叶瑾阳。 “我宁可自尽。但我的命不止是我的,也是我母亲和嗣音的。你捅我一刀吧,就当我技不如人,已经死在敌人手下。” 叶瑾阳丢开廉贞,将剑锋对准了阿尔东沙的心脏。 阿尔东沙见他真的要杀自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角不断溢出泪水。 “赔你一条命,原谅我吧。” 叶瑾阳握紧剑柄,阿尔东沙闭上了眼睛,两人僵持良久,叶瑾阳把手里的剑收了回去。 阿尔东沙听到声音,颤抖着睁开眼睛,害怕地望着他。 叶瑾阳转身就要离去,阿尔东沙抓住了他的手。 “求你!” 叶瑾阳挣开她的手。“求我什么?原谅您?然后再给您伤害我的机会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您,我希望您得不到任何人的爱,我希望您去死!” 说完,他骑上马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眼里,杜容臻连忙扶阿尔东沙起来,要带她回马车处理伤口,阿尔东沙急道:“把廉贞拿上。” …… 万水关内,双瑜客栈。 “哎。” “别叹了,叹个没完,人都给你叹衰了。” 阿尔东沙耷拉着眼皮瞅了公子一眼,脑袋转了个方向。 “哎。” “我说你这女的也太虚伪了,把人家镖局给妨了,一不赔钱二不作为的,就会假模假式地叹气。就那刀都舍不得落下。” 阿尔东沙抬手拍了下桌子,公子闭嘴了。 “你一个金风玉露庄的公子,我舍命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报答我点什么?” 公子斜睨她:“报答什么,给过你一半工钱了,剩下的到了再结。” “你的命就值二两银子?”说着,阿尔东沙看了一眼旁边的杜容臻,修正了自己的嘴误。“就值一两银子?” 公子哼哼唧唧:“别打我的主意,你把那刀卖了不就有钱了?” 阿尔东沙拧眉:“下次再有刺客,你就去死吧。” 公子想了想,总算有了句能听的话:“你要是想赚钱,可以去海原十一楼。” 阿尔东沙给了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天京城里有个地下斗技场。” “不知道。” “不知道?”公子鄙夷道:“你一个天京城长大的,居然不知道?” 阿尔东沙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自己的事,怕他又推测出什么,此时便不与他计较,心平气和地问:“有个斗技场,然后呢?” “这个斗技场就是海原十一楼开的。你知不知道海原十一楼为什么叫海原十一楼?” 阿尔东沙把手展示出来,酝酿一个大耳光。“你知不知道我想扇你?” 公子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很粗鲁。海原十一楼是一个大型斗技场,按实力排楼层,赢了就可以拿大量奖金。当然,死伤不负。” 阿尔东沙沉吟,给自己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首先自然应当弄一大笔钱赔偿给小叶,然后得想办法把他那个镖局再开起来,最后希望小叶能原谅自己,最好还能坐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金风玉露庄 进了万水关,又风雨兼程地走了半个月,总算把公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了金风玉露庄。阿尔东沙心系计划,无心参观他家的大园子,急急忙忙就要离去,杜容臻看她要走,鼓起勇气提出请求。 “阿小姐,能不能让我接着侍奉你?” 阿尔东沙和公子听了,内心俱是一惊,她还没来得及表态,公子已经急得要打人:“你是我家的奴才,怎么能跟她走!” 阿尔东沙很是犹豫,一方面她不太想带着没有修为的杜容臻,另一方面她又对公子的这番奴才论难以忍受,权衡片刻,她开口道:“什么你家我家的,容臻是人,又不是一条狗!” 公子几乎要把拐杖戳到阿尔东沙的身上:“你一个王爷之女惺惺作态什么?你们家奴才还少吗?” 阿尔东沙绝口不提自己的事,只是鼓励着杜容臻:“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保护你的。”当然,前提是得顺路。 杜容臻看着阿尔东沙,像看着天神下凡,他幸福地说:“我想跟着你。” 阿尔东沙首肯。“你有没有积蓄?带上走吧。” 杜容臻一路小跑着回去收拾行李。 公子看着他的背影,简直气绝,咆哮道:“这个毒妇会抛弃你的!你别犯傻了行不行!” 看他置若罔闻的样子,公子回过头,怒视阿尔东沙:“你到底什么居心?什么居心!容臻很单纯,你把他拐到外面去!你难道余生能一直带着他?” 阿尔东沙对于公子的气急败坏很是自得,“反正我是个短命鬼,我的余生也就几年了。” 公子吼道:“你也知道你是短命鬼!你死了,他一个人怎么回来?” 阿尔东沙眼里闪着恶意,轻声说:“他又不像你没有腿,当然是走回来。” 公子大骂:“你这个臭婊子!” 杜容臻大老远就听到公子的污言秽语,冲上来一把护住阿尔东沙。“公子!你怎么这样,阿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公子气得手都在抖:“她、她先骂我,你是不是我们家的人?是她先骂的我!” 阿尔东沙无辜道:“不是你先骂我毒妇?容臻应该也听到了吧。”说着,她搂住杜容臻的肩膀。“你姓金,他姓杜,他怎么会是你家的人。好了,容臻我们走吧。” 说罢,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金公子在院里气喘吁吁。 杜容臻自六岁开始,在金风玉露庄伺候了公子十六年。小时候没有钱发,束发之年开始每月六百文,他像仓鼠囤食一样把月钱囤了起来,到现在也有五十两了,与只有一两银子和几个铜板的阿尔东沙相比,俨然可以算是富翁。 得益于富翁相助,长衫内的绷带换成了正经的交领袍。由于出资人对白色赞不绝口,接受资助的阿尔东沙也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应允了。 她们租了两匹马一路向西,阿尔东沙问杜容臻:“金风玉露庄到底是干嘛的?” 杜容臻带着多余的感情色彩描述了许久老东家,阿尔东沙在内心代为总结了一下——一个从事打铁锻造技艺的家庭。 她接着问:“三大楼为什么追杀金书绥?” 杜容臻紧张地环视周围,不敢多嘴,阿尔东沙凝神感受了一下,应当是没有旁人窥伺,但的确不能排除人群中正走着摇光境高手的情况。 阿尔东沙单手撑起,轻轻落在了杜容臻马背上,她低头凑到杜容臻耳边,气声道:“你说。” 杜容臻脸通红,侧过身来,把手捂在嘴边,阿尔东沙双手环住他接过了缰绳。 “公子去给绝仙楼送剑,遇上凶杀案了。” 阿尔东沙皱眉:“他一个大公子还得亲自送剑?你们怎么不找镖局?” “公子说是绝仙楼要求的,绝仙楼的人说之前做的几批武器有问题,让庄里派个能管事的去。公子在那里不小心撞见一个穿暗金方胜纹衣服的男子杀了绝仙楼的人。” “暗金方胜纹怎么?” “暗金方胜纹是海原十一楼的服饰。” 阿尔东沙嗤笑道:“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哪里来的?” 杜容臻点头:“公子说这里面水太深,马上就想跑。当时公子找了个护卫,护卫老说有人在追我们,带着我们往南逃,最后逃进了芳瑾楼的势力范围。” “抚昌镇?” “对。在那里刺客好像没有跟过来,但是我们也出不去,那护卫突然发了狂,转过头要杀公子,幸亏当时有个好心人出手相助。我们在抚昌镇住了大半年,身上银两都快花光了,真的谢谢阿姑娘……” 阿尔东沙想起一个问题,十分不妥。 “水井小铺那老头不是海原十一楼的吗?怎么在芳瑾楼的地方做生意。” “不知道,他会做通关文牒,公子说那个只有海原十一楼的人在做,他们还私铸铜钱。” 听到这,阿尔东沙心里顿感不详。“那我在芳瑾楼的地盘杀了海原十一楼的人,岂不是闯了大祸?” 杜容臻用力点头。 阿尔东沙不详的预感在走出万水关的几天后得到了应验,一个暗金方胜纹的女子在无人的小径上堵住了她们。 阿尔东沙心底不安,她摸不透这女子的修为。 她独自下马,让杜容臻先走,然后对着女子笑。 “不介意吧?他只是个普通人。” 女子看都不看杜容臻,只是问她:“你是公皙家的?” “怎么这样问?” 女子拿剑暴起,阿尔东沙举起廉贞格挡。 借着对方的力后退数尺,她拔出刀横向挥击。女子下腰躲过,左手抓住阿尔东沙的手腕,两腿压向她的腰和脖颈,将她飞身十字固在地。 “废物。”女子骂道。 阿尔东沙大怒,忍痛伸腿去绞女子的头,两人缠斗片刻,阿尔东沙的手被勒断了。 女子语气森冷。“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是公皙家的人?” 阿尔东沙心里苦涩,不知道这女的到底跟公皙家交好还是有仇,只能斟酌着道:“我认识公皙家的人。” 女子腿下用力,阿尔东沙被压得快晕过去,她呻吟道:“我不是,我不是。” “谁教你的天心诀?” “一个公皙家的人,我不能说她的名字。” 阿尔东沙感觉力度又加大了,无奈道:“有些事你杀了我我也不能说。” 女子松开阿尔东沙,给她接上脱臼的胳膊,而后将她四肢捆了起来扔在马上。 阿尔东沙趴在后面十分遭罪,哀求女子:“我打不过你,能不能让我自己骑马?” 女子嘲笑她:“没用的东西,就凭你也能单挑三个开阳境,不过是个占了功法优势的小贼。” “海原十一楼为什么要杀金书绥?”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阿尔东沙彻底闭嘴。 海原十一楼 两人走没多远,女子看到了路边的杜容臻,杜容臻也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阿尔东沙。 杜容臻见阿尔东沙还活着,鼓起勇气上前搭话:“你们要去哪里?我想跟阿小姐呆在一起。” 女子玩味地看着他。“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是她的情郎?” 杜容臻羞赧道:“不是,我只是她的仆从。” 女子摇头:“我只需要她,不负责给她带仆从。”说完兀自离开。 然而杜容臻并不放弃,骑马在后面跟着。 女子脸色阴沉下来,转身就要宰了他。阿尔东沙连忙劝他离开,杜容臻却很坚持。 眼看女子就要动手,阿尔东沙急得大喊:“别杀他!” “我说了,不负责给你带仆从。” “他不是我的仆从。” “哦?” 阿尔东沙思忖良久,勉为其难道:“嗯……他是我很重要的人,你留下我,是不是要跟我合作?那你就别杀他。” 女子意味深长道:“竟然是你单相思?” 阿尔东沙硬着头皮承认。杜容臻毕竟是被她怂恿出来的,怎么着也不能看他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杜容臻听了,双眼发亮,欣喜地看向她。阿尔东沙扑腾累了,正低头面朝大地,没有感受到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女子默认了杜容臻的追随,不再管他,阿尔东沙最终以意想不到的姿势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海原十一楼。 八角攒尖的十一层巨楼耸立于扬平镇中心,女子将阿尔东沙抗在肩上往里走,三人来到了最高层的房间。 女子把阿尔东沙扔到地上,找了把椅子坐下,杜容臻凑上去将阿尔东沙扶在怀里。 “你杀的那三个人是我手下的堂主。既然你把他们杀了,那就代替他们来当我的堂主吧!” 杜容臻惊讶道:“您是海原十一楼楼主?” 女子微笑颔首:“我是海原卿。” 阿尔东沙对当堂主没有兴趣,此时只是盯着海原卿,并不说话。 “怎么,你还不乐意?” 阿尔东沙小声承认。 海原卿一脚踢向阿尔东沙的头,杜容臻吓得惊声尖叫。 阿尔东沙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海原卿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乐意了吗?” 阿尔东沙痛苦地闭上眼睛:“乐意。” 海原卿看她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些好笑:“堂主待遇丰厚,你何必作出这个样子?” 阿尔东沙不敢说话,怕她又用拳脚招呼自己。 海原卿为她们提供了堂主的套房,差人带她们过去,阿尔东沙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地靠在杜容臻身上。 回到房间后,仆从陆陆续续为她们送上了伤药、热水、标志性的暗金方胜纹衣物,最后还抬了一箱银子进来。 杜容臻帮阿尔东沙擦洗脸和脖子,心疼地问她:“阿小姐,你还好吗?” 阿尔东沙表情严肃。“还好。” “阿小姐,你有钱了,这个堂主好像真很不错,你为什么不想当呢?” “没兴趣。” 阿尔东沙喃喃自语,表情疑惑:“我怎么总这样无能?”杜容臻抱住她,抚摸她的背。“阿小姐,你很厉害了。” 阿尔东沙没理他,起身回卧房了。 第二天,阿尔东沙去海原卿那点卯,海原卿得意地端详着这份鱼饵,让她在九层以下自便,阿尔东沙得了令,起身去楼下转悠。 海原十一楼,除了地面的十一楼,地下还有两层,真正的斗技场只到九层,阿尔东沙这些堂主住在十层,海原卿作为楼主,独享顶层。 阿尔东沙感受到了和高手的差距,决定去斗技场里练练手,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加了个九层混斗场的塞。 乱斗马上开始,阿尔东沙换好衣服站在场外等待,双手空空。 只听得主持人大声宣告倒计时,包括阿尔东沙在内的五名选手进了场,主持人着重介绍了新上任的堂主,众人眼神顿时聚焦于她,每个都带着挑衅和打量的意味。 大战甫一开始,舞着双头剑的男子和手持分水刺的妇人冲了上来。阿尔东沙夹在两人中间,一套空翻躲过男子的剑刃,侧身闪过妇人从背后袭来的突刺。 阿尔东沙抓住妇人的手臂,用肩膀将她撞压在地,扭断了妇人的胳膊,妇人痛嚎一声,伸出左手要去刺阿尔东沙的腰,与此同时,男子的双头剑向阿尔东沙的脖颈袭来。 阿尔东沙抱起妇人侧身一滚,双头剑划开了妇人的喉咙,阿尔东沙拾起她手上的分水刺掷向男子,被他一套舞剑弹开。 他的双头剑很棘手,若是有廉贞在,男子早就死了,阿尔东沙攥紧双拳,想起了海原卿对她的评价。 如果是海原卿,她会怎么收拾这个男子? 阿尔东沙边思索边回避,两人一追一躲。 观众对这局面很不满意,嘘声一片。 眼看他又飞舞过来,阿尔东沙退到场边助跑上墙,空翻到男子身后一脚蹬向他的背,男子大惊,往前扑了个趔趄,以剑作杖想要稳住身形。 阿尔东沙落地伸腿扫他的下盘,男子终于摔倒,阿尔东沙迅速扑击上去扭断了他的脖子。 如击石火的动作、似闪电光的反杀,沸腾的叫好声霎时淹没了斗技场。 另一边,其他两人也已决出胜负。地上躺着一具头颅破碎的尸体,始作俑者正拿着巨锤向她靠近。 那锤中似含千钧之力,将地面都砸出了裂缝。 阿尔东沙嗤笑,身法灵活地闪避,在某个挥舞的间隙,她向对方心口使出了一记寸劲拳,巨锤壮汉后退数尺,停止了呼吸。 观众不知壮汉已亡,一时间万籁俱寂,阿尔东沙径自准备离场,背后传来了主持人宣布壮汉死讯的声音。 场外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在高呼她的名字。 “阿尔东沙!” 然而她不为所动,安静地等待下一场。 是夜。 “听说你在第九层打了一整天?” 海原卿推门而入,阿尔东沙正盘坐在塌上运功,杜容臻坐在她旁边剥葡萄皮。 阿尔东沙睁开眼,目光飘向她。 “嗯。” 海原卿无视了欲言又止的杜容臻,用竹签从碗里挑出一枚剥好的葡萄来吃。 “是想积攒实力挑战我吗?” 阿尔东沙直视她,眼神有畏惧有尊敬。 “你很强。” 海原卿对她好战的性格有几分兴趣,指点起她来,两人边过招边交流,直至半夜。海原卿看着意犹未尽的阿尔东沙,赞许道:“可以收你当我的徒弟。” 阿尔东沙愣了下,虽然她很佩服海原卿,但是对拜师没有兴趣,看着海原卿隐隐有转怒趋势的脸,她识时务地俯首作揖。 “师父。” 海原卿满意离去。 阿尔东沙坐回塌上,心里依然在回味刚刚的武学交流,杜容臻捧起碗来,端到她旁边。 “阿小姐,吃葡萄吧。” 阿尔东沙摇头,起身回房。 “我要睡觉了,你自己吃吧。” 海原十一楼第九层新上任了个守擂堂主的消息传遍关外,海原卿在其中煽风点火,把阿尔东沙的画像散布了出去,只等鱼上钩。 阿尔东沙对此一无所知,她流连忘返在斗技场,时不时带着伤回来。最严重的一次被割了喉,险些让自己的血呛死在场上,海原卿当即叫停比赛,把阿尔东沙抬走治疗。 杜容臻悲伤地照顾她,他不能理解阿尔东沙这样危险的行为。 阿尔东沙这一年就在战斗和养伤的循环中过去,直到某天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 独自清场后,对方伫立在她面前,英俊的脸上带着化不开的阴霾。 “娘子。” 阿尔东沙艴然离去,观众席一片哗然。 子佩Ⅰ 当天戌时,子佩从她窗外跳了进来。阿尔东沙依然是坐在榻上运功,杜容臻这次剥的是荔枝。 子佩看到杜容臻,大惊失色:“怎么是个男的,出去!” 阿尔东沙淡定自若,“不速之客怎么还赶主人出去?” 子佩捧住她的手,哀求道:“娘子,我不是要带你回去。” 一旁的杜容臻脸色惨白,心想他肯定就是那个子佩了。 眼见杜容臻杵着不动,子佩袖里直接飞出一枚刀来,阿尔东沙掷碗打落,大声呵斥:“你干什么!当着我的面,要杀我的人?” 子佩也是又惊又怒:“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娘子,不能和他住一起!” 阿尔东沙皱眉,不欲在外人面前掰扯这些,让他进卧房说。 关好房门,子佩从背后抱了上来。 “娘子,我好想你,你为什么就那样跑了?我关了好久的禁闭,终于找到你了。” 阿尔东沙无奈道:“子佩,我们是被逼着成婚的,又没有感情,你何苦这样?” 子佩勒紧她:“怎么会没有感情?我爱你啊。我听子期说你不喜欢孩子,那我们就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阿尔东沙只觉心乱如麻:“可是我不爱你!” 子佩掰过她的身子,恨恨道:“你爱上外面那个人了?” 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一旦阿尔东沙承认,他就要出去宰了杜容臻。 然而阿尔东沙立马否定了这个答案:“怎么可能。” 子佩在对视中逼问她:“那你爱谁?” 阿尔东沙凝眉思索,脑子里第一个闪过了小叶。她想自己应当是喜欢小叶的,但小叶却恨毒了她,这么说来她应该把钱先给小叶送过去,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她就这样自顾自地陷入了关于叶瑾阳的思绪中,子佩观其神色,心里一阵绝望。 “是谁?” 阿尔东沙挣开他。“说了你也不认识。” 子佩颓丧地坐在窗边,决意要问个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他?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阿尔东沙也坐了下来,认真地回答:“也就是两三年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性格很别扭,但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心里总是很欢喜,老想同他说话。” 子佩看她回忆对方时露出的笑意,心酸得几欲落泪:“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又和外面那个男的同住?” 阿尔东沙敛了笑容,眼里闪过失落,她垂下头道:“我做了一些错事,他正恨着我。容臻……他性格软弱,没什么本事,他想跟着我,我便让他跟着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并无私情。” 子佩一听她也是单相思,心思顿时又活络起来:“他既然恨你,你又何必再去爱他?回过头来和我两情相悦不好吗?” 阿尔东沙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那你也去找个喜欢你的女子不就好了。” “我们成亲了呀,你是我的娘子,我当然只爱你。” 阿尔东沙叹气:“我想我是不能控制自己去喜欢谁。而且……” “而且?” 她为难道:“而且我也不想跟你同房,每次都很痛。” 子佩脸色苍白,落寞地道歉,阿尔东沙觉得有些尴尬,也沉默了。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之时,子佩突然起身挡在她面前,而后门开了,海原卿走了进来。 “抱歉打扰了你们小两口的团聚……” 傍晚开始楼里就聚集着异常多的人,看来这并不是巧合。阿尔东沙并肩站到子佩身旁,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海原卿微笑:“不用紧张,我只是想拜托公皙家的公子帮我办几件事。” 阿尔东沙劝告她:“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可能做背叛公皙家的事。而且你动公皙家的人,他们会报复你的!” 海原卿点头:“我当然知道,不过你好像不是公皙家的人吧,杀了你应该无所谓。” 话未落音,海原卿剑已出鞘,阿尔东沙和子佩均在防备着她,登时一个格挡一个出击,她二人虽然配合默契,但架不住人多,数人破窗而入,把她们压倒在地。 海原卿提剑悬在阿尔东沙头颅上方,子佩狂吼:“她是我娘子,她也是公皙家的人!你们杀了她公皙家一样不会放过你!” 海原卿语气仿佛是真的很迷惑:“是吗?但我怎么听说她本该是宁相的妻子?原来您是被公皙家绑架了啊?虞、县、主。” 阿尔东沙知她手段狠厉,心思深沉,此刻也不挣扎,平静地问:“你要干嘛?” “很简单,我只是想跟你一样,我也想学天心诀,但我不想死。” 阿尔东沙疑惑道:“你修为这么高,天赋这么好,学天心诀干什么?” 海原卿蹲下来,怜爱地抚摸她的脸:“当然是为了更高,我现在是摇光境,几乎已经到了顶峰,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超过我的,对不对?” 阿尔东沙想了想,要求跟她单独谈谈。 海原卿扯起她的头发,评估她眼里的诚意。两人对视良久,海原卿撇了下头,令众人押着子佩出去,阿尔东沙给了子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海原卿把门关上。 确信其他人都离开以后,阿尔东沙坐在椅子上扶额叹息。 海原卿冷哼一声,言简意赅:“赶紧。” “要去公皙家才行,但你就算进去了也出不来。” “你怎么出来的?” “我的……师父,她是公皙家地位很高的人,她让我嫁给子佩……”说到这里,她有些难过,闭上眼平复心情。 海原卿目不转睛地观察她。“接着说。” “她说,让我跟子佩生一个孩子,否则……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也许会死?那段时间,每天都有人监视我。”阿尔东沙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我就跑了。” 海原卿对她的省略大为不满。“就跑了?在他们的监视下?” 阿尔东沙摇头:“我怀孕了,他们放松了警惕。以你和公皙家的关系,就算混进去了,也没有任何可能出来,他们大概会杀了你。” 海原卿皱眉,脸上阴晴不定,她狐疑道:“你的孩子呢?” “我打掉了。” 海原卿依旧是半信半疑。 阿尔东沙无奈,在海原卿惊疑的目光中起身把衣服脱了,赤裸的身体分布着精壮的肌肉和狰狞的疤痕。 她指着肚脐下方的一道伤疤,艰难开口:“医馆说我月份不小了,不愿意帮我,我在这里捅了自己一刀。如果不是为了走出王府,以我的天资根本就不需要学什么天心诀,更不用去他们家走这一遭!如果我能跟你一样,一开始就是个自由的人!” 她越说越激动,泪珠滚落下来。“到了现在,我依然要被我的过往所挟持。我还要怕你把公皙家的事抖出去,即使他们那样对我!我为什么这么弱小?我到底要练到什么程度才能只是为自己活着!” 几乎是咆哮着发泄完,阿尔东沙瘫坐在椅子上闭眼流泪,海原卿凝视着她,久久不语。 “我也不是打一开始,就是个自由的人。” 海原卿将衣服为她披上,转身离去了。 三大楼的计划 阿尔东沙坐在月光下发呆,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子佩回来了。 子佩看她上身赤裸、神情呆滞,心里登时一沉,脸色铁青。 他蹲跪在阿尔东沙身前,焦急地发问:“娘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东沙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在子佩身上,恍惚摇头。 子佩小心翼翼道:“海原卿找人轻薄你了?” 她从虚无的悲伤中感受到了一丝怒意。 “不是!别说我了,他们愿意放你走了?” 子佩称是,轻轻靠进她怀里。 “娘子,你愿意护着我,我很开心。”说着,他看到阿尔东沙上半身新增的疤痕,怫郁地抬头:“你受苦了。” 阿尔东沙不想理他,依旧是坐着不动,两人就这么依偎到了夜深。 “娘子,我同你一起睡好吗?不做那个事,我就是抱着你睡。” 阿尔东沙叹息,可有可无地应了,两人洗漱上床。阿尔东沙背靠在子佩的怀抱中睡去,第二天又在子佩的怒吼声中醒来。 “你一大清早的来娘子房间干什么?” 阿尔东沙坐起身,看到饱含热泪的杜容臻躲在门口,嗫嚅着道歉。 她不耐烦道:“你别这样吼他好不好!他又不是要害我。” 子佩瞠目结舌:“他在你衣衫不整的时候直接闯进来,是何居心?” “能有什么居心?他过来叫我起床的,最近每日卯时起床练功,今天起晚了。” 阿尔东沙从床上爬起来,擦拭杜容臻的泪水,刚起床的烦闷感让她对子佩的颐指气使格外愤怒:“你素来是个和气的人,为什么这样对容臻?你不能因为他柔弱就这样欺负他!” 子佩看杜容臻如受惊的小鹿般瑟缩在阿尔东沙怀里,心里认定他是个别有所图却演技精湛的男人,虽然自己的娘子不喜欢他,但他肯定是心怀不轨。 他不愿站在道德的下风,乖乖给杜容臻道歉。 阿尔东沙一边穿衣一边问他什么时候走,子佩听了顿觉伤心不已。 “他都能呆在你身边,为什么我不能?” 阿尔东沙隐晦道:“你不用出工?” 子佩被问到痛点,支吾道:“暂时不用,我跟堂主他们说了。” 阿尔东沙简直头疼,不想理会这二人,吃过东西便直奔楼下去了,临走前还警告子佩:“别再让我看见你吼他,他不是你的仆人。” 尽管阿尔东沙强调了杜容臻不是仆人,但他实在是当了太久的奴才,就算面对子佩这种横眉冷对的陌生人,也还是下意识的给他端茶送水伺候上了。 阿尔东沙走到九层,突然想起了给叶瑾阳送钱的事,于是转身去找海原卿。 海原卿招呼她坐下,表示刚好也有事要找她。 “你先说吧。”海原卿气定神闲地喝茶。 “你知不知道裕和镖局的叶瑾阳?” “裕和镖局?不是早就垮了吗,叶瑾阳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细说一下。” 阿尔东沙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来:“年纪很轻,天赋极高,现在应该十七八岁,几年前就是开阳境了,长得不错,老垮着一张脸。” 听她说到年纪很小的开阳境,海原卿立马有了印象。 “几年前好像来过这里,后来不知道什么情况了,可能在关内。” 阿尔东沙迟疑道:“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一下他,我有事情找他。” 海原卿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若有所思,一口应了。 阿尔东沙知道她人脉广,对这种消息手到擒来,松了一口气。“谢谢。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追杀金书绥吗?” 阿尔东沙内心微微一震。“愿意说了?” 海原卿轻哼一声,接着问:“你对当今的虞氏有什么想法?” 凡是有关虞家的事,阿尔东沙的心里都只有憎恶,她皱眉道: “没什么想法。” 海原卿微微一笑:“有人有想法,而且刚好是三个人。” 闻言,阿尔东沙表情怪异:“不会有那个什么开国侯吧?” 海原卿挑眉:“看来你还知道点什么?” 阿尔东沙连忙摇头:“不知道,不过金书绥提到过绝仙楼的背后是开国侯。” “他有没有提到过海原十一楼和芳瑾楼?” “没有。” “哈,怎么能不告诉你芳瑾楼呢?”海原卿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芳瑾楼的背后就是你们家呀,虞县主。” 阿尔东沙震惊。 “你不知道吗?自己的亲爹包藏祸心。他可不满足于当个亲王,他想拉拢宁叔远,于是把你嫁过去,没想到联姻的工具半路失踪了。” 想到虞世弘可能称帝,阿尔东沙恨不能马上跑去当须弥国人,她咬牙切齿道:“不能让他上位。” 她对平王恨之入骨的样子令海原卿很是满意,“虞世弘要是上位,你就是郡主了。不过我们这里也有个好人选,既然你也是虞家人……要不你们联姻,让他扶你做皇帝?” “我没有兴趣!”阿尔东沙听到联姻两个字,气得脸发红。 “开玩笑的,海原十一楼合作的对象是傅渊。” 阿尔东沙面色依旧是不豫,冷漠道:“不认识。” “十六岁就征战南平、诸钩,十九岁收复被须弥国霸占的三镇五县,升任武侯将军,如今任国光府府主国光上将。战功赫赫,招忌惮得很。” 阿尔东沙讽刺道:“不错。比我这十六岁深居王府,十九岁仍深居王府的履历精彩太多。” 海原卿失笑:“你心眼怎么这样小,刚刚是说笑的。” 阿尔东沙撇开头不理她,海原卿接着说正事。 “举国上下几乎都由军器监负责兵器制造,除了金风玉露庄。他们家做这个的时候,姓虞的还没有称王呢,但是他们家毕竟只是一个小家族,虽然有技术、有模具,但没有人和材料,产出的兵器数量很少,现在有势力给他们在关外提供了人和材料,让他们可以大量制造战争需要的武器和盔甲。” “三大楼?” 海原卿点头:“三大楼共同提供了资源,但金风玉露庄选择把大头押在开国侯身上,金书绥就是他们派去示好的信号。我想在绝仙楼杀掉金书绥,破坏金风玉露庄和绝仙楼的合作,被天字拍卖场的人阻止了。天字这么多年在关外都被三大楼打压,勉强只开出两个拍卖场,他们想和绝仙楼联手吃掉我们和芳瑾楼,从现在的三足鼎立走向两分天下。” “金书绥说看到你们的人杀了绝仙楼的人,是真的吗?” “是‘我们’,你现在也是海原十一楼的人。他怎么说的?” 阿尔东沙把杜容臻告诉她的复述了一遍。 海原卿听完,嘲弄道:“他一个瘸子,要怎么在那种情况下脱身?天字的人保护了他,还把他带到了抚昌镇。抚昌镇是我们和芳瑾楼共同的势力范围,大家都不希望他死在那里,但对绝仙楼和天字来说,抚昌镇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可以同时斩断其他两大楼与金风玉露庄的关系,天字的人想在抚昌镇杀掉金书绥,被我们的人制止了,金书绥也就此被困在了那里。” 说到这,她笑了笑:“阿尔东沙,你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在等着金书绥被带出去吗?其中可能就有你厌恶的平王,我们都尝试让你死在对方的地盘,你却把他们安全送到家了,甚至以一己之力杀了我派去的三个堂主,我真是很好奇,在山穷水尽之下,金书绥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高手的。” 三人行 听了海原卿道出的事件全貌,阿尔东沙恍然大悟,“然后你就去堵我了?” “对。” “水井小铺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店?” “水井小铺?”海原卿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回想起了被石子射穿脑门的老板。“是你杀了他?” 阿尔东沙尴尬地承认。 海原卿不解:“杀他做甚?” “我让他给我介绍份工,他让我去飞燕楼。”说到飞燕楼,阿尔东沙想起了茉莉,还有那些身不由己的女子,一个想法隐隐约约在她脑内形成。“芳瑾楼是做什么的?” “跟飞燕楼一样,是个大妓院,绝仙楼是个大赌坊。” 阿尔东沙陷入沉思,海原卿叫醒她:“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你让你去办一个事。” 阿尔东沙回过神来。“什么?” “我要你,去杀了天字的老板。” 阿尔东沙拧眉:“我一个人?” 海原卿面露不屑:“怎么,怕了?不是还有你相公吗?你们是一家人,找他帮忙应该不用收钱吧?” “你不用激我,我对自己的实力有数,也不会利用子佩,我只是不想盲目的送死。” 海原卿思忖半响,承诺道:“我给你找个帮手,过几天你们一起出发。” 阿尔东沙应了,准备接着去九层鏖战,临走时不忘提醒她打听叶瑾阳的下落。 鏖战至傍晚,阿尔东沙神清气爽地走出场,子佩从一旁钻了过来。 “娘子,我一直在场下看你打呢。” 阿尔东沙对于他的实力还是比较认可,虚心请教道:“如何?” 子佩立马献上了一套不失专业的赞辞,两人有说有笑地回房,杜容臻见了,内心失落又惭愧,只觉自己格格不入。 阿尔东沙察觉了他的愁闷,想要唤他过去询问,然而子佩这时提议道:“不如我们来切磋几把。” 闻言,阿尔东沙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跟他比划起来,直至亥时,子佩拉着她回房休息。 洗漱过后,子佩抱住阿尔东沙轻声祈求:“娘子,别让杜容臻叫你起床了,我来叫你吧。” 阿尔东沙考虑片刻,觉得这个要求并非无理取闹,便答应了。子佩登时跳下床去跟杜容臻宣布这个消息,另一头的杜容臻看着子佩的到来,当真是凄苦又悲凉,这二人怀揣着截然相反的心境度过了一个夜晚。 阿尔东沙对子佩的明争暗斗不置可否,只要子佩不找她做那件事。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半个月,海原卿又找她议事。 甫一进门,海原卿开口道:“找到叶瑾阳了。” 阿尔东沙精神一振,连忙追问。 海原卿专注地盯着她,回答道:“他在关外成家了,开了个小店。” 阿尔东沙如遭雷击,她不确定地问道:“他成亲了?” 海原卿点头。 阿尔东沙心口一痛,她尝试用深呼吸来平息自己的哽咽,又伸手假装揉眼睛,偷偷拂去溢出的水痕,但她的气息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到难以掩饰的地步,涌出的泪也怎么都擦不完。 她自暴自弃地捂脸痛哭起来。 海原卿看她这样伤心,顿觉手足无措。 “其实……我是骗你的,他没成亲。” 阿尔东沙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问她:“你是在安慰我?” 海原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他真的没成亲,我说笑的。” 阿尔东沙狐疑道:“为什么突然拿这种事说笑?” 海原卿正色道:“好奇你们的关系,想看看你得知他成亲的反应。” 阿尔东沙瞪视海原卿,严肃地问:“你真的是开玩笑?小叶没成亲?” “嗯。” 她只觉狼狈不堪,火冒三丈,一把将海原卿推开:“你有病啊!” 海原卿嘲弄她:“我怎么知道你的情债这样多?” 阿尔东沙坐在椅子上,头被气得发昏,想到自己在外人面前哭成这样,她恨不能把海原卿的眼睛挖了。 海原卿倒了杯茶给她,打听道:“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阿尔东沙一口喝下,被水烫得呛到气管,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过后,她把茶杯重重地扣在桌上:“我单相思,行了吧!” “你不是单恋杜容臻吗?” “怎么可能嘛!我是怕你杀了他,到底有没有消息,没有我就要走了!” 海原卿看她恼羞成怒,轻笑着安抚她:“有啊,他虽然没有成家,但确实开了个店,在北方的嘉膺镇。” “他开的什么店?规模大吗?生意如何?” 海原卿一脸高深莫测:“你可以杀完天字的老板以后自己去看一看。帮手找到了,明天就出发。” 想到事成之后可以见叶瑾阳,阿尔东沙有了几分动力,即刻就要离去,海原卿叫住了她。 “天字的老板修为平平,但他有一个身手了得的护卫,你要注意那个人。” “怎么个了得?” “他曾经是天京城斗技场的不败神话,擅使拳法,江湖人称‘斩钢手’。” 眼见阿尔东沙流露出期待和战意,海原卿警告她:“那里是天字的大本营,不是斗技场。你要做的是暗杀目标,别陷入无谓的战斗中。” 阿尔东沙点头应允:“我省得,我现在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呢。” 她回房搬出积蓄,准备存去钱庄。 杜容臻见她兴致冲冲地数钱,知道她是要还债了,由衷地为她喜悦,“阿小姐,你凑够给叶公子的钱了?” 阿尔东沙笑说:“我也不知够不够!只要他愿意收,我再赚便是。” 子佩看着其乐融融的二人,凑到阿尔东沙身边。 “娘子,叶公子是谁?你若是欠了他的钱,我可以代还呀。” 阿尔东沙连声拒绝,扛起箱子跑了。 第二天一早,阿尔东沙想起了出发的事,他疑心子佩或容臻要跟着自己,只说出门买东西,偷偷摸摸地坐上帮手的车就走了。 这位海原卿请来的帮手,名叫聂川宣,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拥有如玉的脸庞和细长的桃花眼,以及一张嫣红的薄唇。 他师承关内鼎鼎有名的照神宫,使得一手好剑法。资质上佳,吐气如兰,靠近时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 阿尔东沙登时被他所吸引,而他也很是迷恋阿尔东沙的美色。 两人正是惺惺相惜之时,子佩赶到了。 阿尔东沙见他追来,心里十分不满,呵斥道:“你跟踪我?” 子佩矢口否认:“我没有!是海楼主来找我,说你要去出任务,还问我怎么不陪着你。娘子,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保护你啊。” 阿尔东沙听说是海原卿干的好事,有心回去再跟她大战个几回合。阿尔东沙实在不愿把子佩搅进三大楼这些破事,毕竟他立场特殊,而三大楼背后的水又太深,于是苦口婆心地劝他。 子佩不为所动,坚决不让自己的娘子跟一个花里胡哨的陌生男子同行,阿尔东沙被他闹得头疼,只得应了,三人缩在聂川宣的香车里前进。 聂川宣观阿尔东沙对子佩的态度,知道自己有机可乘,一路气定神闲地同阿尔东沙调笑,子佩则是夜夜都在阿尔东沙的耳旁吹枕边风,尝试灌输聂川宣人面兽心的形象。 阿尔东沙在聂川宣的春风和子佩的炮火中度过了两个月,终于到达天字拍卖场总坛。 子佩Ⅱ 三人在附近的客栈开了房,阿尔东沙让子佩去踩点。 子佩老大不乐意:“我一个人去踩点,你们去干嘛?” 阿尔东沙解释道:“我是海原十一楼的,天字的人说不定见过我。” 子佩气哼哼地指着聂川宣,“那他呢?” 聂川宣游刃有余地微笑:“我在海原十一楼呆的年头比堂主还久,恐怕一见面就要引起对方警觉。” 子佩犹疑地看着这对男女,还欲再说什么,阿尔东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踩个点都做不到,不知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她起身准备自己去,子佩拉住了她,脸和眼眶隐隐发红。“对不起娘子,我这就去。” 子佩独自一人出发了,天色尚早,聂川宣邀请阿尔东沙去街上玩乐。 此处是个繁华的大城镇,阿尔东沙虽然也在关外生活了几年,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山中赶路,就是在楼里打架,因此很是心动。 聂川宣先是带着她去楼里喝茶听曲,看阿尔东沙兴致索然、坐立难安,便又拉着她去玩叶子戏。 阿尔东沙不懂规则,聂川宣将她环在怀里,手把手地教她。阿尔东沙侧身闻他身上的香味,轻声说:“聂兄,你身上怎么成天这样香?” 聂川宣转过头来,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腰上带,阿尔东沙摸到一个冰冷的小球,聂川宣把球摘了下来,塞进她手里。 “银香球,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阿尔东沙似笑非笑地回看他,摸着他的腰重新系上。“我可不敢收。” 聂川宣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手摩挲她的胳膊。“怎么,怕你相公闹吗?” 阿尔东沙摇头。“味儿太大,容易被人发现。” “依你我的修为,还怕什么?” 阿尔东沙只是笑。 两人你侬我侬地打了一下午牌,聂川宣带着阿尔东沙去店里吃饭,点了一些十分繁复的菜式。阿尔东沙很爱吃糖蒸酥酪和豌豆黄,让店家多备了几份,准备用食盒拎回去。 “喜欢的话,下次再一起吃。下次,我带你去玩马球?你一定会喜欢那个。” 阿尔东沙的眼神意味深长,“去哪吃?” 聂川宣目送秋波:“你相公天天就在海原十一楼陪着你?” 阿尔东沙摇头:“他应当是很忙的。” 聂川宣的手跨过桌子握住她,嫣然一笑:“都依你。” 阿尔东沙捏了捏他的手,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子佩怎么能闲这么久? 吃完回到客栈,子佩也已经踩点归来,他正坐在房里生闷气。阿尔东沙把食盒放在桌上,取出糖蒸酥酪和豌豆黄。 “给你带了好吃的。” 子佩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娘子,你们下午去哪儿了?” 阿尔东沙交代了自己的行程,然后问他:“你在外面呆了这么久,都不用出任务吗?” 子佩脸色有些不自在:“我休了半年的假。娘子,你是嫌我了?” 阿尔东沙否认:“也没有嫌你,但我希望你去做自己的事,不用围着我转。” 子佩搂住她的腰,深情道:“我的事就是闲暇时陪着娘子呀。” 阿尔东沙放弃这个话题,捏了一块豌豆黄来吃。子佩问她叶子戏是什么,阿尔东沙给他讲规则,两人边吃边聊,直到夜深。 一周后的晚上,她们出发前往天字拍卖场。根据子佩连日的观察,天字的老板和海原卿不同,他的房间在地下室,许是出于隐私的考虑,他会在亥时遣散身边的三个护卫,其中就包括海原卿提到过的斩钢手。 阿尔东沙和子佩凭借心法优势打头阵,一路偷偷干掉守夜的人。 沿着楼梯向下,前方是一条窄而长的走道,阿尔东沙看着这种地形顿觉不详,提出单独去开路,子佩不依,坚持要陪她一起,阿尔东沙拗不过他,只能应了。 两人走到一半,果然传出一声异响,只见身后降下一堵墙,封住了回去的路,带着尖刺的机关从前方缓缓向他们压来。 阿尔东沙拔出廉贞劈砍背后的墙,然而这墙比她想象的厚,尖刺步步逼近,她让墙外的聂川宣赶紧去找开关。 不知道聂川宣何时才能找到开关,甚至不确定他能否找到开关,阿尔东沙一边尝试从各个方向劈砍墙壁,一边怒吼:“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进来!” 子佩不以为然:“难道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个?” “也好过两个人都去送死!” 尖刺离他们越来越近,阿尔东沙把廉贞横插在墙壁与刺之间,暂停了机关前进的攻势,廉贞咔咔作响,随时都可能折断。 眼见两人陷入绝境,子佩大吼一声,跳起来用身体卡住机关,尖刺扎穿了他的双脚,鲜血直流。 阿尔东沙惊呼一声,也要效仿他,子佩痛苦地摇头:“让我来……我还能撑住。” 他苦苦坚持了一阵,机关终于停下了,背后的墙壁也升了回去,子佩一下摔倒在地,疼得不住喘息。 阿尔东沙一把将他背在背上,打算撤退。两人回到大厅时,内心俱是一沉——大门已经被锁上了,一个摇光境的男子正带着两个开阳境蹲守他们。 阿尔东沙看向男子的手,上面佩戴着玄色指虎,毫无疑问,此人正是那位斩钢手。 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出声问道:“阿尔东沙?” 阿尔东沙放下子佩,抽出了廉贞。 “你的脸的确跟传说中一样美,就让我看看你的功夫是不是也跟传说中一样了得!” 斩钢手的拳头砸向阿尔东沙面门,她举刀格挡,指虎落在廉贞上,发出铿然一击。 “好刀。这是廉贞,原来是你偷的。” 阿尔东沙手被震得发痛,她余光瞧见另外两个开阳境奔着子佩去了,立马出手拦截,斩钢手狠狠锤向阿尔东沙腹部,将她打得呕出血来。 “一挑三,你在小看我?” 子佩不愿拖后腿,强忍疼痛站了起来,一边扔出公皙家特制的封步针,一边执剑往那两个开阳境冲去。 阿尔东沙内心焦急,挥刀斩击,斩钢手知道廉贞的厉害,不敢正面交锋,侧身闪避。 两人苦战良久,背后传来几声呻吟,一个开阳境倒在地上,业已断气,另一个被剑当胸刺过,瘫软在子佩肩上,而子佩的身体也被一柄长枪贯穿。 阿尔东沙惊怒交加,一刀砍了斩钢手的左臂,对方也抬腿踢中了她的头,阿尔东沙深受刺激,如铜筋铁骨,一个跟头又从地上爬起来。 她生挨了好几拳也不觉痛,终于以一刀刺进斩钢手喉咙的方式结束了战斗。 阿尔东沙冲到子佩身旁,摸出药粉颤抖着洒在他伤口上,将枪柄部分一刀削去,撕下衣服给他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拾起廉贞破门,但用刀劈实在太慢了,她干脆直接用身体狠狠撞击,胳膊被撞得血肉模糊。门外,同样狼狈不堪的聂川宣正等待着他们。 “我们暴露了,赶紧离开这里!”聂川宣大吼。 阿尔东沙抱起子佩,一口否决:“不行!他撑不住的,我们要马上去医馆!” 说着,她往街上跑去。聂川宣心急火燎地跟在她后面,劝她道:“没有医馆会收他的,再逗留下去我们都会死!” “那你就自己滚!” 阿尔东沙提前留意过医馆的位置,此时一脚踹开大门闯了进去,她把子佩放在床上,冲进大夫的卧房,拿着刀把人逼了过来。 在大夫帮子佩处理伤口的同时,她握紧子佩冰凉的手,尝试传递给他一点温度。 “子佩,子佩!你醒醒啊,别睡着!” 子佩缓缓张开眼睛,嘴里依然在吐血,他盯着阿尔东沙,眼里是无限的眷恋。 “娘子……” 半炷香后,子佩死在了床上。 阿尔东沙抓着他的手,她咬紧了牙根,泪水止不住地落。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阿尔东沙走出门,聂川宣正在医馆外等她。 聂川宣听到了她凄厉的嘶吼,猜到了子佩的结局,沉声问她:“怎么做?” 阿尔东沙阴沉道:“帮我把门都封起来。” 当夜,熊熊燃烧的烈火焚毁了天字拍卖场的总坛,也带走了里面的数十条生命和价值连城的货物。 折磨 阿尔东沙患了心病。 一闭上眼,总要想起子佩眷恋的眼神。她快被那份随之而来的愧疚感折磨疯了。 因着这份心病的驱使,她一路肆无忌惮地放火烧天字拍卖场,最终跑到了公皙家开的惜缘酒楼。 小二殷情地招待:“客官,吃什么?” “一条一斤五两的珍珠斑,一坛十五年的西凤酒,一碟五瓣桃花酥。” 小二点头应了:“您要上包厢?” “嗯。” 阿尔东沙跟着小二走进包厢,坐在里面等待,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客官您是要珍珠斑、西凤酒、桃花酥?” “对。” “客官带给谁呢。” 阿尔东沙语气森冷:“天字拍卖场的老板。” 中年男子微讶:“我听说他一个多月前已经死在火灾中了?” 阿尔东沙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我要的不止是听说。如果他死了,这笔钱就当我送给你们,如果他没死,就让他真的去死!”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好嘞,客官叫什么,准备怎么结账呢?” 阿尔东沙掏出了厚厚一沓万两庄票。 “虞渐。我住海原十一楼,让你们的人两个月后去那里找我。” 在追捕和截杀中,阿尔东沙回到了海原十一楼。杜容臻眼见只有她一个人,暗自松了口气。“阿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子佩公子回去了吗?” 阿尔东沙心痛如绞,说不出话来。 杜容臻观其神色,疑心子佩是出了事,他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旁,给阿尔东沙剥水果。 海原卿很快找上了门,表情十分不满。 “回来了?” 阿尔东沙装聋作哑。 海原卿怒拍桌子:“你到底在干什么!惹出那么多事来,你以为天字拍卖场里放的是谁的货?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要抓你?你知不知道你是海原十一楼的堂主!” 阿尔东沙也站了起来,咆哮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子佩死了,如果不是你让他跟着我,他就不会死!” 海原卿一巴掌甩向她:“疯了吧你!你自己无能失了手,还要怪在我身上?” 阿尔东沙一拳挥回去,两人对打起来,海原卿内心骇然——阿尔东沙修为已经隐隐在她之上! 阿尔东沙将海原卿拍到门上,海原卿的身体撞破木门,摔倒在走廊里。她挣扎坐起,指着阿尔东沙大骂:“你这狼子野心的东西!我当初没有杀了你,你现在是要来杀我了?” 阿尔东沙摇头,她捂住额头恳求道:“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你让我一个人呆着,我还有事情要做。” 说着,她走上前扶起海原卿。“拜托你了,抱歉。” 海原卿冷漠地看着她,转身离去。 杜容臻犹犹豫豫地,想凑上去安慰阿尔东沙,但阿尔东沙径直回房了。 几天后,嗣音来了,尽管她戴着面具,但阿尔东沙能认出来。 嗣音表情复杂,走近捧住她的脸。 “为什么要杀天字的人?” “他们杀了子佩。” 嗣音的手僵住,随即一把将她推搡到椅背上。 “没出息的东西!你爱上他了?” 阿尔东沙否认。“我没有,我没有!嗣音,你能不能陪着我?没有你,我碰了太多壁,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嗣音无动于衷,只是讥讽她:“想着我给你擦屁股?你是几岁的小孩?别在这哭哭啼啼!” 阿尔东沙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镇定地道歉。 嗣音情绪依旧是不满。“你是不是没能杀掉叶瑾阳?” “……是。” 嗣音狠狠捏住她的下颌,逼问道:“你是没能杀掉,还是不想杀掉?” 阿尔东沙表情淡然。“你不是知道吗?” 嗣音大怒,用力扇了她一个耳光。 “你怎么就自讨没趣,非要贴着他的冷脸转?” 阿尔东沙脸肿了,嘴角渗出血来:“贴着谁你都不会满意。” 嗣音点头:“因为你是我的。”言罢,她舔舐阿尔东沙被打裂的唇,阿尔东沙身体僵硬。 第二天,两人准备出发前往天字老板的藏身地点,嗣音说他在嘉膺镇。 听着熟悉的地名、看着嗣音幸灾乐祸的眼神,阿尔东沙如坠冰窟。她找来了海原卿,质问她:“你知道叶瑾阳跟天字的关系?” 海原卿装傻:“什么关系?” 阿尔东沙温柔地笑了:“师父,你真的不知道?” 海原卿不承认,一旁的嗣音脸色变了。 “你管她叫什么?” “师父啊,她可是摇光境呢。师父很中意我,非要收我做徒弟。” 嗣音盯着阿尔东沙,她知道阿尔东沙在激她攻击海原卿,但她也是确实生气了。 嗣音站起身来,电转间掐住了海原卿的脖子。“你做她师父?你打得过她吗?” 海原卿被掐得双目暴睁,她挣扎着掏出匕首,想要扎嗣音的脖子,嗣音将她扔在地上,用脚踩中她胸口,海原卿呕出一口胆汁,转而去扎嗣音的小腿。 一旁的阿尔东沙掷出茶盏,把海原卿的匕首打落,海原卿恨恨地抬头看她。“好……你厉害……” 阿尔东沙冷笑:“是你在利用我!你明明套出了我跟小叶的关系,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杀天字的人?” 海原卿怒道:“为了一个男人,你有没有出息?你这个废物!” 嗣音把脚收了回来,赞许地点头。“她说得没错,你有没有出息?为了两个男的你要做多少蠢事?” 阿尔东沙难以置信道:“那我就该看着子佩被杀,不闻不问?做她的刀到处去杀人,就是聪明事?” 嗣音冷哼一声,抱住了胸口。“就是因为你太蠢,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会变成别人的刀!” 阿尔东沙点头:“我蠢,我没有出息,我只想自由地活着就够了。” 嗣音眼神复杂:“自由二字,谈何容易。你现在到底还要不要去杀天字的老板?” 阿尔东沙心力交瘁地闭上眼,子佩眷恋的眼神和小叶冰冷的态度在脑海里反复上演。 “去。” 寂静的夜晚,阿尔东沙侧躺在客栈的床上,表情痛苦,嗣音躺在她身后,手在她的腿间耸动。 “嗣音,求你了,别这样。” 嗣音的手很湿,她把阿尔东沙翻过来,观察她的脸。 “为什么,你不爱我?” 阿尔东沙喘息着看她。“我爱你,但不是这种!求你了,我会疯的。” 嗣音手下用力,疼得阿尔东沙皱眉。 “你喜欢男的。” “对。但就算不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嗣音,你爱的是母亲,不是我。” 嗣音叹息,要去亲吻阿尔东沙的唇,阿尔东沙一脸惊恐:“别这样!” 嗣音被她的眼神刺到,恼怒地张开手指,阿尔东沙只觉得一阵撕裂的痛感传来,哭嚎道:“嗣音,求你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就当我是你的女儿。” 嗣音一脸厌恶。“我怎么会有女儿。” “那我是你的徒弟。” 嗣音否定。“你是海原卿的徒弟。” 阿尔东沙无话可说,她只能闭上眼睛。 “你是不是在把我想象成男的?”嗣音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 阿尔东沙沉默。 “你想象的谁?叶瑾阳吗?” 听到叶瑾阳的名字,她心跳如擂,脸瞬间通红。嗣音脸色阴沉,一把塞了四根手指进去,阿尔东沙像濒死的鱼一样跳动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想任何人!” 夙愿 阿尔东沙肉眼可见地倾颓了下去,她几乎夜夜被嗣音折磨,这种乱伦式的行为让她觉得想吐。 她们终于到达嘉膺镇,阿尔东沙找到了小叶,小叶也听说了她到处放火的事,两人无声对峙。 “嗣音,你去追杀天字的人好吗?” 嗣音不接茬,阿尔东沙在小叶惊异的目光中同嗣音接吻,她乞求道:“你去追杀天字的人吧。” 嗣音鄙夷地睨视她,转身走了。 旁观这一幕的叶瑾阳眉头紧锁:“她是嗣音?你让人恶心。” 阿尔东沙漠然点头。 看她不否认,叶瑾阳拔剑出鞘,两人打了起来。小叶确实天赋很高,才十九岁不到,已经是摇光境了。 然而阿尔东沙只会比摇光境更强。 廉贞贴在小叶的颈侧停下,小叶的剑却没有停下,穿过了阿尔东沙的胸口,她喉咙里咕噜冒出血来。 “和子佩一样的死法。”她心想。“也还不错。” 她跪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阿尔东沙还是再一次的醒来了,而且小叶正坐在一旁,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合目假寐。 “您怎么了?”叶瑾阳直觉她状态很不一样。 阿尔东沙不想理任何人,即便是小叶也无法带给她欣喜了,她只觉得疲惫不堪。 就这样躺到了深夜,小叶依然静坐在她身边。 “您怎么了!”叶瑾阳语气有了几分不耐。“天字老板被杀了,您如愿了吗?” 阿尔东沙不知道算不算如愿,她也不知道害死子佩的人到底是谁。是她们主动杀上门的,最后技不如人输了,也许就像海原卿说的,害死子佩的人是无能的她自己。 至少,还是该向小叶道歉。 “对不起。” 小叶嗤笑:“反正您是我的仇人,对您本来就没有指望,所以也无法更失望。” 眼看阿尔东沙又一次陷入死寂,叶瑾阳恼怒地低吼:“您到底怎么了?” 阿尔东沙睁眼看他,欲言又止,她很想告诉叶瑾阳自己做的那些努力,也想祈求叶瑾阳对她温柔一点,但她回想起了嗣音的呵斥,她不想像个孩童一样抱着叶瑾阳索求关怀。 她只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若无其事道:“嗣音呢?” 叶瑾阳回想起她们接吻的场景,露出嫌恶的表情:“走了。” 阿尔东沙一愣:“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阿尔东沙的心底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放松,只觉得嗣音是抛弃自己了,放弃再从她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叶瑾阳看她脸上流露出伤感,讽刺道:“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您是她的禁脔?” 阿尔东沙听到这个词,只觉心惊肉跳,一下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几乎要呕出血来,叶瑾阳被她吓到,连忙喂她喝药。 她咽下药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哀求:“小叶,别这样对我。” 叶瑾阳脸色也变了,他又气又急:“您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东沙抓住他的手:“我在努力了,我在努力赚钱赔给你,我在计划帮你重振镖局,为什么最后又是这样?” 叶瑾阳甩开了她:“我不需要您自以为是的计划!我自己会重振镖局,只要没有您来破坏!” 阿尔东沙收回手,她压抑下胸口的颤抖,暗骂自己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愚蠢。 “对不起。如果你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就请送我回海原十一楼吧。” 叶瑾阳察觉她态度有异,低头道歉,然而阿尔东沙不为所动。 叶瑾阳知道她项上人头现在很是值钱,觊觎的人数众多,照顾到她能行动了以后,亲自带着手下送她回去。如今两人是无话可说了,坐在车里如两具木偶。 到了海原十一楼,阿尔东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叶瑾阳犹豫着开口:“我希望您能好好活着。” 阿尔东沙面无表情,道了声谢,转身上楼。 杜容臻终于等到她回来,贴心地送吃送喝,阿尔东沙看着他,内心有些奇异的感觉。 “海原卿如今跟我是生分了,嗣音也抛弃了我,我无家可归了,只有杜容臻一直在等我回来。” 这样想着,她突然问杜容臻:“你为什么跟着我?” 杜容臻想起那一年阿尔东沙在马背上的话,鼓足勇气开口:“阿姑娘,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代替子佩公子照顾你?” 说到这,他想起了自己跟阿尔东沙体力和身高上的差距,羞红了脸。“也可能是你照顾我。” 阿尔东沙愣住,有些怜爱地抚摸他的头。 “好,我会照顾你的。” 杜容臻双瞳里流露出难以置信和喜悦,他扑进了阿尔东沙怀中:“谢谢你,阿姑娘,我真的好喜欢你。” 阿尔东沙被他撞到伤口,吃痛地惊呼,杜容臻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道歉。阿尔东沙摆手,她支起身体,上楼找海原卿。 甫一进门,海原卿打量着她,揣摩她的态度。 “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尔东沙安之若素:“没什么情况。都过去了,我还在这给你做堂主,但我也有一件想做的事。” 海原卿挑眉。“找到目标了?是什么?” “我想开个镖局。” 闻言,海原卿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人还真是……”思忖片刻,她把没出息三个字收了回去。“痴情。” 阿尔东沙知道她在想什么,否认道:“不是为了叶瑾阳。” “哦?” “我想开一家由女子组成的镖局,代替三大楼中的芳瑾楼。” 海原卿表情严肃起来。“你认真的?” 阿尔东沙点头。“我想收下那些被家里卖掉、丢弃的女童,找人教她们习武,然后在镖局做事。我觉得比困在芳瑾楼好一些。” 海原卿盯着她,眼神复杂:“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你告诉我三大楼那些隐秘的时候。当时我确实想把镖局做大以后交给叶瑾阳,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自己也想做这件事。” 海原卿叹息:“我可以理解你。” “那我们就算合作了?一起扳倒虞世弘。” “……还有开国侯,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筹备?” 阿尔东沙面露窘态:“我把钱都花完了,得再赚一阵。” 说完,阿尔东沙准备离去,海原卿想起一事,提醒她道:“聂川宣过来找过你几次。” 阿尔东沙努力把那些糟糕的回忆撇出去,让自己只想起聂川宣的桃花眼。 “好,你让他再来找我。” 海原卿神情古怪地应了。 情事 阿尔东沙除了在第九层打架,也开始陪着杜容臻去镇上玩。扬平镇附近有条江,她们提着夜灯去江中泛舟,杜容臻看着英姿勃勃的阿尔东沙,羞赧地献上自己的唇,阿尔东沙愣了下,闭眼吻住他。 杜容臻靠在她胸口,杏眼里闪着感激的泪光:“阿小姐,我好幸福,我做梦也没有想过你会愿意和我……” 阿尔东沙听不得这种话,打断了他:“你很好,你很漂亮,也很善良。” 杜容臻惭愧道:“我只是个仆人。” 阿尔东沙皱眉,不喜欢他总是这样看低自己。她鼓励道:“你不是谁的仆人,你是我的宝贝。” 杜容臻快乐的日子没有过多久,聂川宣来了。 他依然是玉树临风,身上带着馥郁芬芳,阿尔东沙笑着迎接他:“聂兄,来了?” 聂川宣给她带了礼物,一枚精致的玉饰。 阿尔东沙收了,指挥他坐下,杜容臻不知道此人是谁,习惯性地端茶送水,聂川宣以为他是奴仆,让他倒了重沏一壶自己爱喝的铁观音。 阿尔东沙坐在一旁敲了敲桌子:“聂兄,不要这样支使他。” 聂川宣诧异地看着她。 阿尔东沙解释道:“他不是我的仆人。” 聂川宣打量着二人,双目含情:“那你怎么把他养在你房里?” 阿尔东沙微笑道:“他是我的宝贝嘛。” 聂川宣也意味深长地笑,邀请她去打马球。阿尔东沙对马球颇有兴趣,当即决定今日的行程由打架改为玩乐。两人一进马车,聂川宣就贴在她身边私语:“我怎不知你又找了个宝贝?” 阿尔东沙泰然自若道:“忘了通知你,不好意思。” 聂川宣低头笑,脸埋进了她脖子里。“没想到堂主有这样的兴趣。” 阿尔东沙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污糟事,也懒得追问。 聂川宣出门排场浩大,靠着仆人就凑够了一支马球队。这项运动确实有趣,阿尔东沙沉迷其中打了一下午,她有心再多玩几天,邀请聂川宣在扬平镇住下。聂川宣被她矫健的身姿迷得心荡神驰,当即应下,让阿尔东沙去客栈陪他吃饭。 两人走进房间,聂川宣把仆人打发走,端出了精致的甜品和小菜,怕阿尔东沙触景伤情,他特地避开了豌豆黄和糖蒸酥酪。 聂川宣夹起一块桂花糕喂进了阿尔东沙嘴里,献宝似地问她:“如何?” 阿尔东沙点头。“不错。” 聂川宣含情脉脉地看她:“你也喂我嘛。” 阿尔东沙执箸欲夹,聂川宣按住她的手摇头。“就用手拿着喂。”阿尔东沙放下筷子,捻起一块桂花糕往他嘴里放,聂川宣将桂花糕吞了,用舌尖撩拨她的手指。 阿尔东沙笑了笑,把手缩回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聂川宣心里一喜,上前吻住她,两人抱到一处。 聂川宣缠绵地亲吻她的唇,灵活的舌头舔舐着上颚,右手伸进她的亵衣里,轻轻拨弄乳尖。 阿尔东沙有些意乱情迷,但前车之鉴还没忘,她用力推开聂川宣,摸了摸他坚硬的下体。“你是不是想做那事?太疼了,我可不干。” 聂川宣笑咪咪地凑到她的胸口。“我不用那根东西,只让堂主舒服行不行?” 说着,他解开阿尔东沙的上衣,低头含住胸前那茱萸似的小点,舌尖快速翻动。 阿尔东沙痒得浑身颤抖,心里也有点犹豫,她掐住聂川宣的脖子,眼神阴鸷。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就宰了你。” 聂川宣道着遵命,一把吻住她,左手在她背后富有技巧地游走,右手解开了她的腰带,摸索到阴蒂的位置,用中指搓揉。 无名指感觉到附近一片湿滑后,聂川宣把舌头从阿尔东沙的嘴里拿了出来,狠狠亲了她一口,而后侧头对她笑。“宝贝,这就让你更舒服。” 说完,他把头埋到了阿尔东沙的两腿间,阿尔东沙只觉一个又湿又软的东西贴了上来,惊叫出声。 聂川宣先是温柔的舔舐她的阴唇,接着吮吸起来,把舌尖往里伸。阿尔东沙面色潮红,喘息连连,修长的双腿夹住聂川宣的头,下体不停地分泌出滑腻的汁液。 聂川宣把中指伸了进去,观察阿尔东沙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加了一根食指,阿尔东沙轻吸一口气,警告似的瞪着他,聂川宣只是笑,手指快速抽插了起来,阿尔东沙闭上眼,沉沦在快感中。 聂川宣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宝贝,相信我了吗?能不能让我也舒服舒服。” 阿尔东沙睁开眼,抬起身子吻住了他,而后贴着他的额头与他对视。 “来吧。” 聂川宣爱极了她这性感的样子,两人脱光衣物在床上滚作一团,聂川宣把硬挺的下体缓缓插入,待阿尔东沙适应后便开始大力进出,阿尔东沙的腿绞在他腰上。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干了一阵,聂川宣将她翻了个身,在她背后由下往上地激烈顶弄。 阿尔东沙跪在床上,感觉下面不由自主地收缩,大腿也一阵阵地痉挛颤抖,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在聂川宣持续地耕耘下,她呻吟着流出一大摊透明的液体,把床都打湿了。 聂川宣感觉到一股暖流淋过自己的阴茎,下体被紧紧吸住,也一鼓作气地冲刺,将精液射进了阿尔东沙体内。 两人喘息了一阵,平复心情,聂川宣调笑道:“宝贝,你把我的床弄湿了,今晚我睡哪里?” 阿尔东沙若有所思地提议:“不如,去马车上睡?”她靠近聂川宣,在他耳边呢喃。“跑起来的那种。” 聂川宣伸手抚摸她的腰。“都依你。” 两人厮混了一夜,阿尔东沙凌晨才回房,卯时杜容臻来叫她,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睡眼惺忪地把他打发走了,午时才爬起来。 接下来的几周里,阿尔东沙都过着下午和聂川宣打马球,晚上和聂川宣在床上打架的生活。直到海原卿察觉到不对劲,某天在她出门之前叫住了她。 “你和聂川宣怎么回事?” 阿尔东沙笑了:“没怎么,就一起玩儿。” 海原卿对聂川宣的为人很是了解,狐疑道:“就只是白天玩玩马球?” “晚上也玩玩别的。” 海原卿大吃一惊,她感觉自己实在是看不清阿尔东沙的心了。“你不是喜欢那个叶瑾阳吗?” “小叶啊……哎……”阿尔东沙回想起他指责自己自以为是的话,低头叹惋。“在他想我之前,我是不愿再想他了。” 说着,她转头就要走,海原卿拉住她。“你一个堂主,怎么能天天打马球?你沉迷玩乐,都多久没练功了,那个镖局还开不开了?” 阿尔东沙沉吟反思,自己最近确实比较荒唐。“那今天就玩最后一天吧!明天我就让他回去。” 想着是最后一天,她取消了马球,跟聂川宣在客栈里玩了个痛快。 婴儿塔 聂川宣走了以后,阿尔东沙又开始了靠打架发泄精力的日子。随着她实力的增长,九层的混斗也变得越来越无聊。 在这样的时刻,她总忍不住要想起小叶,小叶才十九岁,就已经是摇光境,倘若他也修了天心诀,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但小叶那句话实在是伤害到了她,让她觉得自己格外愚蠢。 阿尔东沙在这样的忧郁中度过了数月,终于又存够了一笔可观的资金。在这段时间里,她物色好了房屋,可以准备物色合格的老师和需要帮助的学生了。 首先飞燕楼那个女人当然是可以接过来的,教她识字算数的话,她大抵可以当个账房? 杜容臻听说她又要出门,而且并非杀人越货,立马提出了同行的祈求,阿尔东沙怜他镇日呆在一个地方,怪无聊的,便同意了。 正当她备好车马,盘算着出发的时候,聂川宣又来了。 两人先去床上叙了一番旧,阿尔东沙告诉他自己马上要去抚昌镇。聂川宣听说她要出门,登时表示愿意一路随行保护她。 首先阿尔东沙对于自己需不需要他的保护持有怀疑的态度,其次,虽然她很乐意聂川宣每晚陪她睡觉,但杜容臻发现了恐怕要哭哭啼啼,所以只能忍痛拒绝。 阿尔东沙不能接受杜容臻赶车自己睡大觉,花钱请了个车夫,杜容臻不能容忍自己闲着,带了丑柑一路剥给阿尔东沙吃,正当二人一个剥着、一个吃着,一辆马车从后面赶上来了。 阿尔东沙感觉到有人跟踪,拉开帘子去看,聂川宣探出头来跟她打招呼。 “堂主,真巧啊。” 阿尔东沙翻了个白眼,缩回了车里。 杜容臻担忧地问她:“是谁呀?” 阿尔东沙阴着脸答:“聂川宣。” 杜容臻一听是聂川宣,顿时有些吃味,聂川宣上一次来找阿尔东沙的时候,阿尔东沙没日没夜地陪着他,再也没有陪过自己,但他不敢对阿尔东沙表达自己的难过,只能自我开解。 是夜,聂川宣跟他们住了同一个客栈,阿尔东沙正躺在房间里泡澡,聂川宣进来了。 阿尔东沙皱眉:“说了让你别跟着我。” 聂川宣捧心做受伤状:“宝贝,你不想念我吗?”他走到阿尔东沙的浴桶边,低下头跟她接吻。 阿尔东沙的脸被热水蒸得发红,头向后仰的样子落在聂川宣的眼里美艳非常,他咬牙将阿尔东沙从水里抱出来扔在床上,急切地扑了过去。 凌晨,阿尔东沙催聂川宣回自己房间,聂川宣脸上笑着应了,心里却盘算着让杜容臻知难而退。 到了抚昌镇,阿尔东沙直奔飞燕楼,因她并不知茉莉的名字,只好循着记忆找窗户。然而茉莉的生意似乎是好了许多,她在楼下听了大半夜的墙角,房间里总算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 阿尔东沙翻窗进入,里面依然是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但却是一双非常陌生的眼睛。 对方问:“你是谁?” 阿尔东沙反问:“这个之前房间住的不是你,那个人呢?” “之前?你说茉莉吗?”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一个消瘦的女人。” “那就是茉莉吧,茉莉去年就病死了。” 阿尔东沙诧异:“什么病?” 女子摇头:“不清楚,在这里的几个上了年纪以后没有病?无非就是那几个。” 阿尔东沙踌躇道:“你要不要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出去。” 对方害怕道:“我可不敢跟你走,被抓住了要被打死的。你自己也赶紧离开吧,被发现可就出不去了。” 阿尔东沙耐心地劝她:“我身手不错,可以保护你的。” 对方依旧是紧张地摇头,阿尔东沙听到外面有人靠近,只得铩羽而归。 她郁闷地回到客栈,聂川宣正在床上等她。 “宝贝,大半夜的去哪了?” 阿尔东沙老实作答。 聂川宣吃惊道:“你去那里干什么?”接着露出一个淫荡的笑。“是不是去弄什么好东西了?” 阿尔东沙无奈摇头,把自己的夙愿有保留的跟他说了。聂川宣听了,只觉得她非常天真。 “她们当然不可能随便跟你走,先不说你是个陌生人,就算你是海原十一楼的堂主,飞燕楼也是隶属芳瑾楼,她们就这样跟你跑了,你难道能时时刻刻呆在那小院保护她们?若是不能,芳瑾楼派人寻上门了怎么办?出逃的惩罚非常严重,是要直接被打死的。” 阿尔东沙听了,觉得是这个道理,看来还是得先扳倒芳瑾楼。 “难道我这一趟竟是白来了?” 聂川宣摇头。“镇上有个婴儿塔,明天我带你去。而且飞燕楼这种地方,肯定会有人卖女儿,你去把那些女孩买下就是。” 阿尔东沙心里想着事,直接洗漱睡觉,竟忘记把聂川宣打发走,聂川宣也不主动离去,不动声色地跟着她歇下。 第二天午时,两人一同从房间里出来,杜容臻脸色惨白地看着她们。 “阿小姐早安,昨晚睡得还好吧?” 阿尔东沙还没来得及开口,聂川宣就把头靠在了她肩上,暧昧地说:“我们昨晚太累了,早上才睡着。” 杜容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眼眶瞬间红了。阿尔东沙心里一沉,有心给聂川宣吃一记大耳光,一把将他甩开,牵着杜容臻走了。 两人走到客栈的后院里,面面相觑。 杜容臻等着阿尔东沙的解释,然而她能解释什么?虽说昨天是什么也没发生,但之前的每天总是有什么的。她不想对杜容臻撒谎,只能沉吟不语。 杜容臻见她不说话,心底越来越凉,转身就想走。阿尔东沙拉着他,眼里含着歉疚:“我们这就跟他分道扬镳,好不好?” 她剔透的眼眸里倒映出杜容臻犹疑的身影,面对这样一张脸,他没法说出责备的话,也做不到装无事发生,只能默默离开。 阿尔东沙回到大堂,目送他独自回房,聂川宣幸灾乐祸地凑了过来。 “你这个宝贝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如让我来做你的宝贝吧。”说着,挠了下她的掌心。 阿尔东沙不理他,径自要出门,聂川宣追上她。“不是说好了由我带你去婴儿塔?”他牵住阿尔东沙手往马车上拉。 两人来到偏僻的镇郊,荒草堆里立着一座两人高的石塔。 聂川宣不愿下车,递给阿尔东沙一块熏过香的手帕,让她自己去。阿尔东沙靠近石塔,只觉阵阵恶臭扑鼻而来,忙拿出香帕掩鼻。 塔中间有个小门,门上书有“女孩尸”三个字,阿尔东沙推开门,顿觉头晕目眩,里面是真正的蝇攒蚁附,腐烂的婴儿尸体堆积在对面的窗口下,阿尔东沙后退几步,弯腰呕吐起来。 把胆汁都呕出来后,阿尔东沙喘息着站直,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呵斥她道:“丢小孩就从窗口丢,开门做什么!” 阿尔东沙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男人答道:“当然是守在这里焚尸的,堆满了怎么办?” “多久烧一次?” “勤快着呢!两天就得烧一次,这附近不是有个飞燕楼吗,碰上那边送小孩过来,当天就得烧一次。” “送来的女婴里有没有活着的?” 男人警惕地看着她:“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个焚尸的。” 阿尔东沙掏出五两银子,将自己住的位置告诉他,让他遇上活的就送过来,男子连忙接了,点头应允。 阿尔东沙走回车上,聂川宣抬袖掩鼻,点起香来。“没找着活的?” 阿尔东沙摇头,聂川宣安慰她,让她接下来几天再去飞燕楼看看。两人回到客栈,聂川宣给她打了热水,劝她洗漱一下,阿尔东沙躺进桶里,心情郁卒。 小筠 往后几天,阿尔东沙都蹲守在飞燕楼门口,聂川宣跟着她,去楼里淘了不少“好东西”。 杜容臻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还是期待着阿尔东沙能跟聂川宣一拍两散,没想到聂川宣依然堂而皇之地往她房里钻。 如此过了一周,杜容臻受不了了。他静坐在房间里,想念与阿尔东沙温存的时刻,这样生闷气让他的心脏都被攥得生疼。他决定只要聂川宣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再也不去触碰这些痛苦的回忆。 带着这样的决心,杜容臻踱步到阿尔东沙门口,轻轻叩响了她的房门。 阿尔东沙打开门,她的脸和脖子染上了醉人的酡红,额头和胸口透着隐隐的薄汗,她低下头,恬静地微笑:“怎么了?宝贝。” 杜容臻没想到会是这样,一股酸涩感又冲上了鼻腔,他噙着眼泪,喃喃自语:“你陪着我,好吗?” 阿尔东沙抱紧他,抚摸他的后脑勺,在他耳边说:“你在房间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马上过去。” 杜容臻点头,默默回房了。 阿尔东沙关上门,床上的聂川宣戏谑地看着她:“你不会现在就去吧?宝、贝。” 阿尔东沙忙着换衣服,头也不回地说:“赶紧滚蛋。” 聂川宣脸色难看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阿尔东沙转过身来,蹙眉看他:“明天别跟着我了,去找别人吧。” 聂川宣气笑了,站起来大骂。 “阿尔东沙,你当我是什么小猫小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样大的声音,半个客栈都要听到了,阿尔东沙表情阴沉,对着聂川宣的胸口就是一掌。聂川宣此时未着寸缕,剑也丢在了自己房间,心下大惊,只能以手格挡。 “你疯了吗!” 阿尔东沙抓住他的脖子,面无表情道:“别再跟着我了,不然现在就掐死你。”说完,手上力气慢慢加大。 聂川宣被掐得喘不过气,疑心脖子要断了,只能满口答应,阿尔东沙点点头,认真地说了句多谢,松开手便走了,把聂川宣气得直翻白眼,一边骂杜容臻这个没用的贱人,一边骂阿尔东沙这个无情的婊子。 另一边,阿尔东沙走进了杜容臻的房间,轻声说:“宝贝,明天他不会再跟着我们了。” 杜容臻牵着她坐在床上,两人开始安静地接吻,杜容臻把手伸进阿尔东沙的亵裤,他感觉到阿尔东沙浑身绷紧了,那里黏糊糊的,不知沾染了多少体液,杜容臻的头靠在了阿尔东沙肩膀,衣布上慢慢洇湿开一团水渍。 阿尔东沙叹息。 “对不起,宝贝。” 杜容臻摇头,他把阿尔东沙推倒,脱去她的衣服,一边吻她一边把自己的东西塞进去。 阿尔东沙疼得倒吸冷气,刚刚闹了半天,她下面已经干涩了。 杜容臻开始了动作,阿尔东沙却痛得细细呻吟,杜容臻僵了一瞬,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过了一会儿,杜容臻泄在了里面,他躺在阿尔东沙的身上,狠狠地咬住她的肩膀,尝到一丝铁锈味后,他撑起了身子,低着头说:“对不起。” 阿尔东沙捧住他的脸,温柔地看他。 杜容臻亲了下她的眼睛,穿衣服下楼打水,他轻轻擦洗着阿尔东沙的下体,而后舔舐她的伤疤。 “对不起,下次我会让你舒服的。” “嗯,睡吧。” 第二天果然是不见聂川宣的身影了,杜容臻松了口气。 阿尔东沙没想那么多,她接着去飞燕楼门口蹲点,今天倒是凑巧,真让她碰上一个卖女儿的,以二十两的价格出售,阿尔东沙不豫地走了上去。 “你有手有脚的,一日打工也能有个一两百文,为什么要卖掉她?” 男子看她身高惊人,还抱着把小儿长的刀,不敢放肆,只是嘀咕道:“这是我女儿,当然随我处置。” 阿尔东沙不想当着小孩的面揍她,给了他二十两,把他打发走了。 她抱着女孩回到了客栈,杜容臻看她今天终于带了人回来,高兴地贺喜。 阿尔东沙烦闷道:“有什么可喜的,不过是世上多了一个卖女儿的禽兽,还给了他二十两,要我说,给他两个大耳光还差不多。” 说着,她把小孩放在地上,蹲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有些怕她,讷讷着不敢张嘴。 阿尔东沙对小孩没有兴趣,见她不肯开口,便带着她去马车,准备启程回海原十一楼,小女孩上了马车,觉出她们要带自己去很远的地方,掩面哭起来。 阿尔东沙只得蹲下来抚摸她的头。“怎么了?” 小女孩嗫嚅着喊娘亲。 阿尔东沙心想,我总不能把她娘也带走?然而她转念又一想,这女人丈夫这么混蛋,干嘛不跟着我走? 于是她柔声询问女孩家住在哪。 杜容臻好奇地问她想做什么,阿尔东沙便把自己的想法给他说了。 倘若是聂川宣在此,恐怕又要对她的异想天开发出锐评,然而杜容臻却是没什么主意,跟着她一起去了。 几人走到女孩的家中,女孩的母亲自然是不可能跟她们走,不仅如此,她要求她们把女孩还回来,不然就要去告阿尔东沙买卖人口。 阿尔东沙对她的威胁不屑一顾,抱着女孩就跑,妇人和女孩均是哭天喊地,阿尔东沙置若罔闻,回到客栈跳上马车就要出发。 车夫见她空手而来,抱着个哭泣的女孩回去,另一只手还抓着把吓人的长刀,明白她是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去了,在内心非常鄙夷,在现实驾车走了。 这通遭遇让阿尔东沙的心情十分恶劣,而且深感花了钱的自己成了人口买卖中的一环,她直觉有什么根源上的东西需要改变。 杜容臻对哭泣的女孩十分怜惜,拿出丑柑来剥给她吃,女孩对可爱的杜容臻倒是降下几分防备,乖乖拿来吃了。 晚上到了客栈,阿尔东沙无法再把女孩丢给杜容臻,但她对强行拆散自己与母亲的阿尔东沙非常反感,宁可坐在地上过夜,阿尔东沙没好气道:“把你还给你娘,无非也就是明天再让你爹给卖去飞燕楼,等你长大了有自力更生的本事了,你爱去哪去哪。” 女孩只觉得她的语气凶狠,不敢靠近,阿尔东沙将她一把扔在床上,自己打地铺睡了。 如此过了数天,总算回到了海原十一楼,她又对女孩的处境犯了难,女孩要吃饭、要生活,势必要有人照顾,将她一个人丢去空落落的院子显然不妥。阿尔东沙只好将杜容臻的小房间拨给她,让杜容臻跟自己睡。 杜容臻内心既甜蜜又忐忑,生怕自己睡相不好招阿尔东沙的嫌;阿尔东沙既恼火又烦躁,感觉自己这一脑门拍得太蠢了。 阿尔东沙找到扬平镇的婴儿塔,依然是给了焚尸的守卫五两银子,还承诺每带一个活的过来就给他一两银子,但如果敢偷别人家的,就要把他的脑袋切下来。 另一边,她找了海原卿来当自己镖局第一位人手的师父,海原卿欣然应允。她倒是对女孩很有耐心,也获得了女孩的信任,问出了她的名字叫孔筠。 海原卿听说了她搜罗女婴的行为,只觉得她战线拉得太长,从婴儿开始培养人手,要培养多少年镖局才能开张?阿尔东沙听了,登时不满道:“那你赶紧把芳瑾楼拿下,我不就有人了?” 海原卿摇头:“若我们主动攻击芳瑾楼,绝仙楼马上会跟他们统一起来,届时我们要以一敌二,腹背受敌。” 阿尔东沙拧眉:“傅渊到底什么时候才造反?” 海原卿一惊,连忙过来捂她的嘴。“别乱说话!” 阿尔东沙拍开她的手,下楼打架去了。 孔筠躲在杜容臻的怀里偷看两人互动。她觉得阿尔东沙很美,也觉得阿尔东沙很野蛮。 海原卿教她习武,带她去旁观阿尔东沙的战斗。她看到阿尔东沙站在场中行云流水地杀人,然后意犹未尽地高呼。 “来!再来!” 傅渊 阿尔东沙收养女童的消息传了出去,院子里陆陆续续多了数十个女孩和七八个女婴,她从楼里调了两个玉衡境过去当老师。 孔筠虽然根骨不算上佳,但依然是跟着海原卿。阿尔东沙怕夜里有人偷袭她那群尚未成型的手下,把第十层的套房留给了孔筠和杜容臻,独自一人搬到别院去了。 杜容臻每天只能陪阿尔东沙吃两顿饭,心心隐隐感到失落,他总觉得阿尔东沙对自己的兴致仿佛是不如对聂川宣那么大。 而阿尔东沙也确实有些思念聂川宣,既想念打马球,也想念那庄事,她不禁要埋怨这人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不然此时搬到了别院正好可以将他唤来住。 又是前往海原十一楼上工的一日,然而这一日海原卿叫住了她,说是傅大将军到了。 阿尔东沙来到顶层,见到了这位大逆不道的将军。傅将军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拥有蜜色的肌肤与健硕的倒三角身材,修为倒不如何,只是个玉衡境。 阿尔东沙与他问了好,开门见山道:“傅将军,你准备什么时候造反?” 傅将军听她语出惊人,也知道她的身世,一时哭笑不得:“你跟平王的关系确实很差。” 阿尔东沙点头。“现在朝堂形势怎么样了?” 傅将军告诉他:开国侯笼络了国舅爷和小太子;平王笼络了群臣;而他自己也交好了一批臣子,正在笼络郡主。大家都万事俱备,只等皇上被驾崩。 阿尔东沙意味深长道:“傅将军一表人材,想必能赢得郡主芳心。” 傅渊微怔,而后大笑:“傅某何其有幸能得县主赏识。” 两人心怀鬼胎地客套了一番,阿尔东沙下楼去了。 晚上回到别院,阿尔东沙坐在榻上运功,海原十一楼来了个人,说是傅渊找她有要事商议。 阿尔东沙对于这种时辰商议的要事很是怀疑,必须前去探个虚实,一开房门,傅渊披了件直领外衫,胸口大敞,长发垂腰。 见此香艳场景,阿尔东沙嘴角上扬。“是我来得不巧了?” 傅渊示意她坐下,笑着说:“虞县主,你还在府里的时候,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你还记不记得?” 阿尔东沙对这位大胸美人并无印象,摇了摇头。 傅渊接着追忆:“平王四十大寿的时候。那年我刚当上武侯将军,有幸受到了邀请。饭后我在院子迷了路,还是你的仆人把我送回去的,你忘了?” 阿尔东沙苦苦思索,总算想了起来,某年平王家宴,自己照常躲在院子里,有个倒霉蛋闯了进来,嗣音看到外人很不高兴,马上把他带走了。 她惊讶道:“原来是你。” 傅渊颔首。“你当时刚到及笄?个子已经那样高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傅渊只是笑,避而不答:“你可真美,那年我算是对你一见钟情,梦到你好多次呢。” 阿尔东沙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无措,只得敷衍道:“将军也是很英俊的。” 傅渊跪蹲在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那县主愿不愿意嫁给傅某?” 阿尔东沙脸色大变,一把甩开他。“你想利用我?海原卿没有知会过你吗!” 说着,阿尔东沙一掌直奔他心口,傅渊急忙跪下解释:“县主误会了,我绝对不是哄骗县主!” 阿尔东沙的手改为掴在他脸上,凶狠道:“别把你的算盘打到我头上!” 傅渊抓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脸磨蹭。 “县主,傅某是真的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阿尔东沙皱眉。“你就是这样笼络郡主的?” 傅渊笑着摇头:“县主还是不信我。” 阿尔东沙冷笑。 傅渊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县主与小聂的关系不错。” “谁告诉你的?”阿尔东沙手痒,预备砍了这个话多的人。 “谁告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县主对我怎么看?我的技术可比小聂只好不差。”言罢,傅渊脱下衣服,露出他傲人的胸肌。 阿尔东沙的眼神流连在他一对豪乳上,沉吟不语。 傅渊暗喜,将阿尔东沙抱上了床。 一夜颠鸾倒凤,阿尔东沙又弄湿了床单,两人跑去她的别院睡,阿尔东沙质问道:“谁告诉你我跟聂兄的事?” 傅渊狡黠一笑:“猜的,下面的人只说你们天天都去打马球。不过小聂那个性子嘛,怎么可能只是打马球?” 说到马球,阿尔东沙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她抬起身子问傅渊:“你会不会马球?” “会一点,县主爱玩?” 阿尔东沙点头。傅渊的活确实不错,物什虽然巨大,但前戏做得充足,倒也不痛,若是他还会打马球,那真是可以取代聂川宣做个完美的玩伴。 阿尔东沙又开始了玩乐生活,她让傅渊直接住在别院,两人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月,直到傅渊启程回朝。 杜容臻疑心傅渊是第二个聂川宣,然而傅渊是不能被赶走的,他只能装作不觉,好在没多久就传来了傅渊和郡主大婚的消息。 朝内局势暗流汹涌,海原卿让阿尔东沙去天京城保护傅渊,阿尔东沙对于保护傅渊没有意见,但她对平王府的人手数量很了解,因为怕被捉回去,她要求带三个以上的高手。海原卿也不含糊,一口应下,只等出发。 到了出发这天,阿尔东沙脸色铁青,来的竟是聂川宣,叶瑾阳,还有一个女的,据说是叶瑾阳的朋友,名叫沉慈鸢。 阿尔东沙瞪着海原卿,指着聂川宣。 “你怎么找了他?你找了他……”说到这,她跟海原卿耳语:“干嘛又找小叶!” 海原卿无辜道:“叶瑾阳现在跟海原十一楼关系还不错,经常帮我们从关内运货过来。聂川宣嘛,你们不是处得挺好吗?” 阿尔东沙连连摆手:“我不去了。” 聂川宣不认识叶瑾阳,只当她还在介意抚昌镇的事,走上来前示好:“堂主,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就当我是普通的同僚,好吗?” 阿尔东沙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我们当然是普通的同僚!” 叶瑾阳旁观着这场闹剧,阴沉地开口:“既然都是同僚,怎么还不上路?” 阿尔东沙摇头拒绝:“我不想去了,有你们就够了。” 海原卿急道:“你修为最高,怎么能不去?” 阿尔东沙简直想抓住她咆哮,叶瑾阳不悦道:“所有人都在等您,能不能别闹了。” 阿尔东沙欲哭无泪,只得上了马车,她对聂川宣退避三舍,希望对方这次能守住那二两香油。 聂川宣看她避之若浼的样子,本来揣着的一点暧昧和期待都化成了愤怒,时不时就要讽刺她,阿尔东沙由于心虚,并不敢搭腔,一路上缄口不言,十分深沉。 倒是沉慈鸢看不下去,出口呵斥:“你做什么老欺负她?” 聂川宣登时来了劲:“谁敢欺负她?我可怕被堂主拍死呢。” 沉慈鸢怒道:“那你还出言不逊?” 叶瑾阳冷眼旁观,制止了同伴。“堂主想必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开口呢。” 阿尔东沙受不了了,她站起来大吼:“我不去了!我现在就回去,让傅渊去死!”撂下这句话后,她飞速跳车,身影很快消失在林子里,其他三人俱是一愣。 叶瑾阳让沉慈鸢和聂川宣呆在车上,独自起身去追。 修罗场 阿尔东沙速度极快,叶瑾阳追不上她,跟在后面大吼:“虞渐!” 听到叶瑾阳的声音,她停了下来,沉默地站在前方。 叶瑾阳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拉她的手,“回去吧。” 阿尔东沙钉在原地不动。 “您别像个小孩一样。” “随便你怎么说。” 叶瑾阳无奈:“我们再包一辆车。” 阿尔东沙窃喜:“我们俩一辆吗?” 叶瑾阳迟疑不决,沉慈鸢看起来不太喜欢聂川宣,让她们共处一车仿佛不太妥当。阿尔东沙看他不说话,直接坐下了。 天空此时下起了雨,叶瑾阳把手挡在了阿尔东沙头顶。 “小叶,你会像这样为别人挡雨吗?” 叶瑾阳缄默不语,良久,他开口道:“回去吧。” “我们两个一辆车?” “……好。” “你别让聂川宣靠近我。” “好。” 叶瑾阳脱了外衣披到阿尔东沙头上,两人回到了车附近,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法再变出一辆车,叶瑾阳跟车夫和沉慈鸢打了声招呼,陪阿尔东沙坐在车背后。 “小叶,你这些年还在跑商吗?” 叶瑾阳点头承认,阿尔东沙向他打听开镖局的事,小叶一一作答。 阿尔东沙得意道:“我也想开一个镖局呢。” “海原十一楼不好吗?” 阿尔东沙跟他说自己的计划,问他的意见,叶瑾阳沉思片刻,认真地给了建议。阿尔东沙在心里记下,期待地问他:“我这镖局要是开成了,你愿意带着你的朋友一起来吗?” 叶瑾阳脸垮了下来:“您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有可能吗?” 阿尔东沙闭上了嘴,叶瑾阳也不说话了。 到了客栈,聂川宣从车里跳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瞪着阿尔东沙,又要靠过来嘲讽几句,叶瑾阳伸臂拦住了他。 “别靠近她。” 聂川宣嗤笑:“怎么?你们又勾搭上了?” 阿尔东沙不理他,拉着沉慈鸢往楼上去了,聂川宣对着叶瑾阳咬牙切齿,“她现在对你好是吧?等着被这婊子抛弃吧!” 叶瑾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怒声道:“嘴巴放干净点!” 聂川宣冷哼:“你就等着瞧吧,她还有个宝贝在家呢。” 叶瑾阳脸色一变,甩开了他。 第二天,叶瑾阳果然又租了一辆车,但他把沉慈鸢也带上了,阿尔东沙不好意思当着沉慈鸢的面多说什么,只是委屈地盯着叶瑾阳,叶瑾阳看都不看她,只跟沉慈鸢聊天。 沉慈鸢担心阿尔东沙尴尬,主动跟她搭话,问起她海原十一楼的生活。 阿尔东沙回答:“就是打架呀,天天打架,很无聊。”想了想,她反问道:“你也是和小叶一起跑商吗?” 沉慈鸢点头:“瑾阳他们救过我一次,我想要报恩,就加入一起了。” 阿尔东沙听她喊小叶“瑾阳”,登时酸涩不已,但转念一想,这是个修为不错的女的,立马动了撬墙角的心思。 她凑到沉慈鸢旁边,亲热道:“其实我也想开一个镖局。” 沉慈鸢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我知道,昨天你和瑾阳在车背后聊天,我都听到了。我不是故意的。” 阿尔东沙并不在意,只是盯着她:“那你以后愿不愿意来呢?” 沉慈鸢的目光避开了她,转向叶瑾阳。“还是看瑾阳吧,毕竟是瑾阳他们救了我。” 阿尔东沙叹息,那就是拒绝了。 沉慈鸢突然开口询问:“你是虞县主吗?”阿尔东沙刚要承认,叶瑾阳厉声警告:“慈鸢!” 沉慈鸢一愣,连忙道歉。 阿尔东沙转移话题,聊起了自己热爱的马球。沉慈鸢没玩过,专心听她说马球的乐趣,阿尔东沙看她听得如此认真,讲得愈发起劲,一不留神竟把聂川宣的大名说了出去。 沉慈鸢惊讶道:“你们还一起玩过马球呀?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差呢。” 阿尔东沙镇定自若:“同僚嘛,大家一起玩的。” 沉慈鸢感慨:“不愧是海原十一楼,瑾阳,我们下次也可以组织玩呢。” 闻言,叶瑾阳只是冷哼:“比不上海原十一楼财大气粗,我们得忙着跑商。” 阿尔东沙腆着脸跟小叶调笑:“你们多少钱一单,我花钱请你陪我玩,行不行?” 叶瑾阳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撇开头去。 憧憬中的两人行就这样变成了三人行,不过沉慈鸢是个和气的人,所以旅途倒也不算难捱,她们就这样一路聊到了天京城。 国光府主的官邸在吉阳坊,紧靠荣业坊,阿尔东沙有些紧张。 门房通报过后,傅渊主动出来迎接,四人鞠躬向他行礼,傅渊微笑着受了,目光转向阿尔东沙。 “听海楼主说你是修为最高的人?” 阿尔东沙低头称是。 “那你就贴身跟着我吧。”说着,他回过头叫奴仆。“老赵,送其他几位贵客去厢房。” 阿尔东沙跟着傅渊走进了正房,傅渊指着一旁的耳房道:“堂主就睡这里保护我。” 阿尔东沙拧眉看他:“你有毛病?我睡这里,然后每天晚上听你和郡主办事?” 傅渊暧昧一笑,凑上去吻她:“怎么,吃醋了?” 阿尔东沙一巴掌将他挥开:“滚。” 傅渊将她抱到床上,伸手去摸她:“当初不是求你嫁给我吗,县主又不愿意,不然现在你就是我夫人了。夫人,我可是想你得紧。”说完,他火热地吻住阿尔东沙。 阿尔东沙气息紊乱,几乎要把持不住,但想到叶瑾阳就在不远处,她推开了傅渊。 “别闹。” 傅渊笑着看她,拉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凸起。 “夫人,你一点都不思念它?” 阿尔东沙确实思念,但她摇头否认。 傅渊失笑:“你是不是又跟小聂搞一起了?” “滚蛋!” “那你怎么都不碰我了?” 阿尔东沙惊讶道:“你不是成亲了吗?” 傅渊无所谓道:“成亲了又怎么样?” 阿尔东沙不耐烦了。“我不管你怎么样,反正我不会跟你做的。”想到傅渊性感的豪乳和紧实的腹肌,她补充了一句:“至少最近都不会。” 傅渊了然道:“来月事了。” “不是!” 院里传来了脚步声,阿尔东沙一屁股从床上蹦起,义正言辞地说:“将军,不用给我准备卧房,我在暗处保护你。”不等傅渊回复,她冲出房门一个箭步往屋顶去了。 傅渊追出房间,刚好看到叶瑾阳等人走过来,沉慈鸢心细,瞧见了他胯间的异常,脸色登时一白,几人约定好值守的时间后,沉慈鸢把叶瑾阳偷偷拉到一旁。 “瑾阳,郡公对堂主好像有非分之想。” 叶瑾阳疑惑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沉慈鸢红着脸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叶瑾阳勃然大怒,转身去找阿尔东沙。 阿尔东沙翘腿躺在屋顶,脸上盖着一片大荷叶,听到叶瑾阳的脚步,她掀开荷叶瞟向他。“怎么了?” 叶瑾阳蹲在她旁边,接过荷叶帮她遮阳。 “郡公是不是……”叶瑾阳突然想起聂川宣的话,换了种问法。“您跟郡公是不是有什么?” 阿尔东沙故作淡定道:“有什么?” 叶瑾阳观察她的表情,疑心她又在撒谎,追问道:“你们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 阿尔东沙冒出一背的汗,强装镇定道:“他让我睡耳房,我说我呆屋顶就行。” 叶瑾阳听着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咆哮道:“你这个骗子!” 阿尔东沙面红耳赤,也吼了回去:“本来就是这样!” 叶瑾阳看穿了她的心虚,一掌拍过去,阿尔东沙侧身翻滚,屋顶被打穿,楼下的傅渊吓了一跳,惊呼起来。 笼中鸟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叶瑾阳怒极,目标改成了傅渊,拔出剑就要刺他,阿尔东沙一脚踢飞叶瑾阳的剑,向傅渊喊话:“傅将军,你快告诉他,我们是清白的!” 闻言,傅渊连忙点头:“我和堂主清清白白,叶少侠这是怎么了?” 叶瑾阳不信二人的鬼话,招式不停,在这危急的关头,阿尔东沙突然笑了起来。“好啊小叶,我正想认真跟你打一次!” 沉慈鸢闻声赶来,只见两人在正房前空手对打,阿尔东沙精通体术,叶瑾阳逐渐落了下风,阿尔东沙把剑踢给他,大笑道:“拿你的剑跟我打!”叶瑾阳接过武器,祭出一套看家的剑法,阿尔东沙凝神躲避,在出招的间隙抓住他的右手使出了海原卿当年那招飞身十字固。 阿尔东沙怕伤到叶瑾阳的手臂,很快抬腿放开了他,她把叶瑾阳扶起来,一脸兴奋和得意:“怎么样!” 叶瑾阳看着她额角渗出的汗、熠熠发光的眼、神采飞扬的脸,忍无可忍地一拳锤向她右胸下方。阿尔东沙瞬间跪地倒下,叶瑾阳伸手接住她,耳语道:“您这个骗子。” 阿尔东沙被打到了肝,疼得说不出话,只能靠在他怀里呻吟。 沉慈鸢和傅渊见她们停止了武斗,冲上前来,叶瑾阳盯着傅渊,眼里闪着寒光。 “我来贴身保护你。” 他转头又对沉慈鸢说:“你先跟着郡公。” 言罢,他抱起阿尔东沙,阔步回房。 叶瑾阳一把将阿尔东沙扔在床上,摔门离去。阿尔东沙喘了半天,总算是缓过来一点,沉慈鸢推门而入。 “堂主,你还好吗?” 阿尔东沙咬牙道:“皮肉伤。” 沉慈鸢解开她的衣服,看到她胸下紫了一片,拿出活血化瘀的药来给她按摩,阿尔东沙疼得放声大叫。 “别,别按了!就这样吧!” 沉慈鸢无奈道:“忍一忍,好得更快。” 她手下不停,犹疑着发问:“堂主,你和瑾阳为什么会打起来呢?” 由于挨了揍,阿尔东沙自觉已经没有错了,理直气壮道:“他误会我跟傅将军了!” 沉慈鸢顿觉惭愧,立马向阿尔东沙道歉。 阿尔东沙纳闷道:“你为什么道歉?” 沉慈鸢将自己看到傅渊裤子异常并告知叶瑾阳的事复述给她,阿尔东沙听了,安心定志,确信了叶瑾阳只是捕风捉影。 鉴于她很不想听傅渊跟郡主的墙角,所以这样的结局似乎还不错,阿尔东沙怡然地躺在床上,接着跟沉慈鸢聊天。 沉慈鸢感慨道:“你真厉害,我还没见过能单独把瑾阳打倒在地的人呢,而且你还是空手。” 阿尔东沙颔首肯定:“我四岁就开始练体术了。” 沉慈鸢微讶:“你真刻苦。” 阿尔东沙笑道:“是的,我很佩服小叶的天赋。他说他八岁被捡到镖局,然后才得到习武的机会。” 沉慈鸢状似不经意地打听:“你和瑾阳认识多久了?” “三年多吧,那时候他才十五呢,就已经是玉衡境了。” 沉慈鸢在心底推算了一下,基本已经确定了阿尔东沙就是虞渐。 贴身跟着傅渊的人成了叶瑾阳,阿尔东沙晚上呆在房里无所事事,白天和小叶一起陪郡公出门。某天沉慈鸢突然提议,让阿尔东沙陪她去逛集市。 阿尔东沙没有逛过天京城的集市,确实有几分好奇,但集市就在荣业坊的对面,风险太大了。 沉慈鸢见她沉默不语,不解地追问。 阿尔东沙犹豫道:“我们毕竟是来保护傅将军的,还是呆在府里吧。” 沉慈鸢羞愧地道歉,阿尔东沙摇头安慰她。“你想逛的话,等傅将军成功了,我们几个一起去吧,其实我也很感兴趣。” 第二天,阿尔东沙和叶瑾阳照常陪着傅渊往返国光府与官邸之间,返程经过市集门口的时候,一群小孩在旁边放鞭炮。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阿尔东沙和叶瑾阳对视了一眼,她们感觉到了蹊跷。 阿尔东沙闭目感知,凝神片刻,她睁眼大吼:“有刺客!” 有数十个开阳境! 两人护着傅渊就要向吉阳坊冲,数枚火药桶爆炸开来,叶瑾阳骇然,是谁竟敢在朱雀大街这样嚣张地刺杀国光府主? 呛人的烟雾迷住他的眼睛,他感受到阵阵破风声,拔剑想要反击,然而对面的数量着实惊人,在一片混乱中,他被按压在地上,雾中传来了虞渐绝望地嘶吼。 “不要!救我啊!叶瑾阳,救我!我不要回去!谁来救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叶瑾阳大惊失色,是平王府的人! 他激烈挣扎起来,奈何身体被压得太死,几乎动弹不得。 他大喊:“你等我!你别寻死!” 空气中已经失去了虞渐的声音,烟雾渐渐消去,他背后的人也如鸟兽状散了,地上只剩下数具尸体和一把染血的廉贞,因为失去了主人的力量,刀身黯淡无光。 叶瑾阳咬牙欲追,傅渊叫住了他:“你一个人进不去的!” 叶瑾阳停下来,返头看他:“要几个人?” 傅渊叹息:“几个人肯定也不够,荣业坊是除了皇城以外戒备最严的地方,你刚刚也看到那个人数了,光平王府就有几十个开阳境,坊里还有数个摇光境,没有王室的手信,你连荣业坊的坊门都进不去。” 叶瑾阳咆哮起来:“那怎么办!” 傅渊摇头。“我也不知道。” 叶瑾阳冲回官邸,叫沉慈鸢收拾行李。 沉慈鸢惊讶地问:“怎么了?” 叶瑾阳心乱如麻,解释道:“堂主被抓了,我们要去找人,起码得找几十个开阳境,或者多找几个摇光境,我去一趟惜缘酒楼,你回去搬人……” 看着他忙碌着急的身影,沉慈鸢泼出冷水。 “她被抓了,镖局岂不是可以开回来了?” 叶瑾阳僵硬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沉慈鸢避开了他的眼神。 “反正她只是回家了而已,又不会死。” 叶瑾阳抓住她的衣领,怒吼道:“她会死!她在那里活不下去的!” 沉慈鸢也火冒三丈:“那又怎么样!是她杀了白妤!” 叶瑾阳痛苦地呻吟:“大哥不是她杀的,她救了我,没有她我也已经死了。” “那天字总是她烧的?廉贞总是她偷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吗!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她是我们的仇人!” “她不是!”吼出这句话后,叶瑾阳自己也愣住了,他点头道:“对,她是,但她不能死。” 他眼眶红了,沉慈鸢第一次见叶瑾阳流泪。 “她不能死。” 困兽 虞渐被四肢分开绑在床上,由于她持续不断地惨叫,虞世弘让人把她的嘴也堵上了。 稳婆在她腿间细细摸索了一番,转身回复虞世弘:“殿下,县主恐怕已经不是处子了。” 虞世弘勃然大怒,一掌拍向桌子,破口大骂:“不知廉耻!都已经定了亲的人,跑出去舞刀弄剑也就算了,还和别的男子苟合?你简直下贱!” 虞渐麻木地躺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虞世弘把稳婆打发走,传唤了一声,两个武师和一个大夫走了进来。 “把她的修为给我废了。” 虞渐紧张地喘息,手脚剧烈挣动起来。她的头和肚子被人按住,大夫坐在一旁把她的脉。 武师惊异道:“县主没有内丹。” “什么意思?” 武师作了个揖,回答道:“无法靠化去内丹废县主的修为,只能……” 虞世弘挑眉,让他接着说。 “只能挑断手筋脚筋。” 虞世弘不满道:“那不是成废人了,成何体统!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武师表情为难:“恐怕没有了。” 虞世弘拧眉思索半晌,拂袖而去。虞渐等其他人离开房间后,抬起头用力撞床板,她一下一下地将自己的后脑勺砸向木床,立志要把自己磕死。 晚上送水的奴仆看她脑袋一片血痕,人事不省,吓得立马去叫虞世弘。 第二天,虞世弘叫醒了她,她发现自己的脑袋下方被塞了个厚厚的枕头。 虞世弘冷哼道:“想死?本王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老老实实地嫁给宁相,正妻是做不成了,本王征求了宁相的意见,他宽宏大量,愿意纳你做个偏房。你要是还不知好歹,那就走第二条路,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去做那万人骑的妓女!”说着,虞世弘走到她旁边,扯出她嘴里的布条,问她:“你选哪条?” 虞渐怒吼:“滚!我选择去死!” 眼见她要咬舌自尽,虞世弘一把将布条塞了回去。 “下贱东西,跟你娘一样不知好歹!这就把你送到妓院去!”他准备转身叫人,然而这张确乎很像阿廖什卡的脸流泪挣扎的样子突然让他有了异样的想法,他令所有人都退下,踱步到虞渐的床头。 “反正你要去做婊子了,就先开张伺候伺候你老子吧!” 在虞渐愤怒地低吼中,虞世弘扒了她的裤子,一个挺身进入,虞渐暗自蓄力,在虞世弘俯身的瞬间狠狠地撞向他的头!虞世弘瞬间倒在虞渐身上,昏迷了过去,虞渐心里一阵狂喜,现在附近没有别人,只要她能挣脱一只手,她就可以杀了虞世弘! 她把全身力量汇聚在右手,咬牙用力,她开始后悔自己在哭哭啼啼中消耗的体力,但她必须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否则她就只能去死! 虞渐脖颈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在不懈努力下,她终于将绳子连着实木床柱一起扯了下来,右手获得自由后,她一把扭断了虞世弘的脖子。 感受到虞世弘戛然而止的心跳和呼吸,她获得了平静,消耗大量体力的疲惫感阵阵袭来,她心满意足地暂时睡去,又在仆人的尖叫声中醒来。 仆人叫来了虞观,虞观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他走到虞渐床前,讷讷问道:“姐,你杀了父王?” 虞渐取出自己嘴里的布,淡然道:“他对我做这种事,他不该死?” 虞观焦虑地漫步,良久,他长叹道:“你受苦了。” 虞渐心里隐隐燃起了希望,她恳求虞观:“观儿,你放我走吧。” 虞观为难道:“父王为你和宁相定了亲事,你走了,宁相过来要人怎么办?” 虞渐做出痛苦无奈的样子,谆谆善诱:“总之,你先把我放开吧。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总不忍心忤逆你。” 虞观应了,给虞渐松绑,又把虞世弘的尸身搬开,给他把裤子穿上。做完这一切,他坐在了虞渐床边,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虞渐靠进他怀里,哀哀低泣起来。“观儿,对不起,我好害怕,父王他对我做这种事……” 虞观抱住她,轻声问:“你因为这个才走的?” 虞渐垂泪点头。“不要告诉母妃,她要疑心我勾引父王的。我太痛苦了,观儿。” 虞观也深觉家丑不可外扬,吩咐刚刚的下人管紧自己的嘴,他把虞渐扶起来,安慰她道:“姐,没有人会说出去的,你安心嫁去宁府吧。” 虞渐惶恐道:“父王死了,我应当服孝三年才是,怎么好马上嫁人?” 虞观同意了,叮嘱她先休息。他叫来下人敛了虞世弘的尸身。 平王死了,嗣王没有继承他的野心,也无力经营他的事业,更无意结交他的幕僚。嗣王是如此的平庸,让平王为谋反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三大楼中的芳瑾楼就这样失去了朝中的支柱,傅渊也少了一个比他更名正言顺的竞争对手。 尽管虞观对外宣称平王是因病暴毙,平王妃却看到了虞世弘不同寻常的死状,她掌掴虞渐的脸,扬言要掐死她,虞渐对她的打骂不痛不痒,只是泫然欲泣地看向虞观,切切哀嚎。 虞观拉走了王妃,让虞渐呆在院子里,虞渐也不想给虞世弘守灵,天天坐在池塘边喂鱼看书。 过了几天,郡主郡公上门吊孝,郡主提出想看望虞渐,虞观不好拂她的意,只得同意,带郡主去了小院。 虞渐穿着麻衣坐在院中,看到郡主,她泰然自若道:“这位是?” 虞观介绍道:“这位是常乐郡主,她来看望你。” 郡主让虞观退下,说是要跟虞渐说几句体己话,虞观不疑有他,回灵堂招待客人去了。 郡主在虞渐身旁落座,意有所指道:“这里很清静,仿佛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虞渐感觉到院外有两个人,摇了摇头。 郡主懂了,开始说一些老生常谈的慰问话,她把一封信悄悄地塞进了虞渐手里,虞渐不动声色地收下。 送走郡主后,虞渐回到房中打开了信。是傅渊写给她的,傅渊说会在三个月后出殡的路上救她,让她保重自己,虞渐看过立马烧了,激动得手都发抖。 虞氏的皇陵选在了凌居山,离天京城四十多里,殡期过后,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向凌居山出发,虞渐坐在马车里,焦灼地等待傅渊的救援。 将近午时,一个个子奇高的侍女靠近了虞渐的车,说是来伺候虞渐用膳,进了车后,侍女开始宽衣解带,虞渐立马会意,将自己的麻衣脱了下来。 两人悄悄交换过衣物,侍女又帮虞渐梳头,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侍女交给她一个字条,上书百里亭三个字,虞渐阅过,将字条吃了,端起食盒下车。 她一路狂奔到了百里亭,傅渊带着叶瑾阳等人坐在亭中等她,虞渐一把抱住傅渊,流下泪来。 “谢谢你,傅渊,谢谢你。” 傅渊回抱住她,安慰道:“你是为我而来,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傅渊把廉贞交给她,又牵来了两匹马,让叶瑾阳带她速速回海原十一楼,阿尔东沙抓住他的手,担忧道:“小叶走了,谁来保护你?” 叶瑾阳攥紧拳头,冷声道:“堂主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傅渊微笑,回握住阿尔东沙。“海楼主已经赶来了,你放心回去吧,还有小聂和沉姑娘保护我。” 阿尔东沙点头。“傅渊,谢谢你,这份恩情我永志不忘。” 傅渊叹息:“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快走吧。”眼看阿尔东沙翻身上马,他高喊了一声:“县主!” 阿尔东沙转过头来。 傅渊凝望她,平静道:“傅某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阿尔东沙愣住,叶瑾阳一鞭抽在阿尔东沙的马臀上,两人疾驰离去了。 爱上别人 叶瑾阳一脸阴沉,肯定道:“你们之间有什么。” 阿尔东沙不说话,加速往前跑,两人路过客栈也不休息,晚上就在野外小憩几个时辰,叶瑾阳抓住她的胳膊,咬牙瞪视:“我也在努力救您,就算没有傅渊,我也会把您带出来。” 阿尔东沙温柔地笑。 “我知道。” 叶瑾阳问:“他对您说了什么?” 阿尔东沙垂眸不语,叶瑾阳将额头轻轻抵在了阿尔东沙头上。 “请您不要……” 叶瑾阳说完四个字就陷入了沉默,阿尔东沙问他:“不要什么?” 叶瑾阳摇头,将外衣脱下给她做枕头。“明天我们去买身衣服吧,您这身衣服骑马很奇怪。” 阿尔东沙赞同,侍女的样子走在外面确实引人注目。 两人马不停蹄,一个月左右就赶回了海原十一楼,告别叶瑾阳后,阿尔东沙广招有修为的女子,想要先把镖局开起来。海原卿不在,她把本来交给叶瑾阳的业务收到了自己门下,亲自带着队伍走镖。 她很看好裕和之前的分局驿站模式,裕和也许没有能力在三大楼的斗争倾轧下建立驿站,但她可以在海原十一楼的势力范围里做这件事。 人手的缺乏着实让她犯了难,有条件修武的女子,要么是些江湖大家之后,要么是些武馆门派的弟子,前者并不需要来她这镖局打工,后者也已经能收则收,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将招人的性别限制暂时去掉,从“仅限”到“优先”。 接下来的一年多,她趁海原卿不在,将海原十一楼累积的资源和资金肆意挪作己用,把自己的廉贞镖局扩张到了关口附近,又将镖局的盈利拿来买更多的别院,收养和教导女童。 王位的斗争也终于迎来了结局,皇帝临死时把位置传给了郡主的新生儿,新皇成年前由傅渊任辅国大将军代为管理朝政。关外绝仙楼易主,芳瑾楼倒闭,三大楼沦为历史。 政局既定,海原卿回到了海原十一楼,她对阿尔东沙挪用资源的事有所耳闻,此时脸色铁青。阿尔东沙安慰她:“傅渊都赢了,还在意我挪去的那点资源做什么?以后没有三大楼,只有海原十一楼和廉贞镖局。” 海原卿警惕地盯着她:“我知道傅渊是你的情人。” 阿尔东沙失笑:“所以?” “谁知道海原十一楼以后会不会变成你的?” 阿尔东沙嗤笑:“你我好歹师徒一场,我怎么会抢你的东西?而且你帮我照顾了小筠。” 看海原卿依旧半信半疑,她无奈道:“我要海原十一楼做什么,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绝仙楼你也尽管接手,你知道我的夙愿。” 傅渊的上台使阿尔东沙和叶瑾阳得以挺进关内,然而傅渊的天平对她倾斜,让她提早一步把裕和遗留下来的旧分局收走直接改建成了廉贞,这是成本最低且最便捷的方式。 阿尔东沙不想被海原卿猜疑,带着杜容臻搬回了天京城,小筠依然是不亲近她,被她留在了海原十一楼。 尽管在天京城住了十九年,阿尔东沙从来没有好好逛过这座繁华的都城,如今她春风得意,仇人已死,在天京城管理镖局之余教杜容臻打马球。 杜容臻对于阿尔东沙的长寿战战兢兢地表示了疑问,他之前一直疑心阿尔东沙要死,总希望她能放弃折腾镖局安享最后的时光,然而都过去好几年了,阿尔东沙依然是活蹦乱跳,并没有大限将至的迹象。 阿尔东沙大笑:“宝贝,我是骗你和公子的。” 杜容臻惊喜地抱住她:“你不会死吗?” 阿尔东沙挑眉:“暂时不会。”说完,她一把跳到杜容臻的马背上,抱住了他。“宝贝,我们晚上去光寿坊的秋意小筑吧,我爱吃糖蒸酥酪。” 杜容臻羞涩地点头,两人用过晚膳,逛过夜市,阿尔东沙准备洗漱睡觉,杜容臻抱住她,用头轻轻蹭她的背。 阿尔东沙哂笑:“宝贝,你是在求欢吗?” 杜容臻点点头,伸手去解她的衣服,阿尔东沙无可无不可地应了,跟杜容臻办事就像跟杜容臻打架,既不会有痛苦,也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感觉。 傅渊似乎是听说了她搬来天京城,在某个下午差人请她过去,阿尔东沙很信任傅渊,直接跟着宫人去了。 皇城着实是够大,到傅渊行宫的时候已近入暮,阿尔东沙看着如愿以偿的傅渊,发自内心地贺喜。傅渊牵住她的手,带着她逛内苑,两人携手欣赏皇家御苑的景致。阿尔东沙问他:“傅渊,你找我有什么事?” 傅渊感慨道:“你依然是喊孤傅渊?” 阿尔东沙笑了。“那我喊你陛下。” 傅渊摇头。“你想念孤吗?” 阿尔东沙爽快地承认了,傅渊知道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是中意,便追问道:“只是想那个事吗?” 阿尔东沙沉默,她想自己大概是有一些喜欢傅渊的。傅渊心下了然,握住她的手说:“这皇宫很大,比你那个院子大,县主愿不愿意嫁给傅某?” 阿尔东沙拒绝了。“这只是个更大的院子。” 傅渊谆谆善诱:“整个世界也只是个更大的院子。” 阿尔东沙拂开他的手,反驳道:“这当然不一样!” 傅渊专注地凝视她,忆起少年时的惊鸿一瞥。 “如果是十九岁的武侯将军,你会同意吗?” 阿尔东沙毫不犹豫地否认:“不!那样你的将军府就是我的院子。” 傅渊无奈地笑,再一次从梦中醒来。“看来你是不会为谁驻足了。”说到这,傅渊搂住她,在她耳边呢喃:“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阿尔东沙想,这时她也应该说些什么,说自己也有些喜欢他?但她突然想起了某个夜里,小叶那句近乎乞求的话。 “请您不要……” 这句未完的话,让她无法回应傅渊的感情,她只能推开傅渊,平静地说:“我要回去了。” “不留下来过夜?” “……” 看她犹豫的神色,傅渊笑道:“至少你喜欢孤的肉体。” 这之后傅渊时不时地召她入宫,有时是宫中组织打马球,有时是“侍寝”,傅渊还提到之后与须弥国使者有一场马球赛,问阿尔东沙有无意愿参赛,阿尔东沙兴致勃勃,一口接下。 某一日卯时,阿尔东沙疯玩一宿从皇城回到家中,一个人正坐在庭院里等她。脸很陌生,身形很熟悉。 “嗣音?” “去哪儿了?” 阿尔东沙走到她旁边坐下。“进宫去了,一个朋友找我。”靠近以后,她发现嗣音状态有点奇怪,有点像她出府前那段日子。“你怎么了?” 嗣音顾左右而言他:“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阿尔东沙点头:“现在?去哪里。” “白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