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节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作者:泷芽 文案: 邵女临死前回想自己这一生。 她排行老二,爹软弱娘偏心,因为没有借给弟弟钱,亲娘和她断绝关系。 婚后生下一女,又怀二胎。可肚子大小和怀孕月份不匹配,众人指指点点,婆婆小姑也开始怀疑肚子里到底是不是她们家的种…… 邵女觉得这一切,等男人从矿上回来后,就可以真相大白。 可她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矿难的消息。 …… 再睁开眼,大吊扇在头顶上嗡嗡转个不停, 一切又回到六个月前。 本文又名《德福小卖部的少女们》 tips: 1.八十年代,温馨日常文,群像戏。小卖部里一大家子的故事。 2.v前随榜,v后日更6000起,有事会请假。 3.每天21:00更新,追文辛苦,感谢大家。 4.文案于2021.1.19。 内容标签: 重生 年代文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女,张德福 ┃ 配角:东东,西西,南南,北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八十年代得福小卖部的少女们 立意:中华儿女多奇志 第1章 齐眉穗 “啪。” 一声脆响的巴掌声,把旁边的张东东惊醒了。 她揉揉眼睛,齐耳的短发唰一下滑下来,盖住半边的脸。 “奶奶,你干什么呢?”张东东郁闷坏了,抬眼瞥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铁皮闹钟,不满喊道:“我才睡了十分钟。” “你不知道,这蚊子嗡嗡在我耳边哼,我一看,花蚊子,那么大。”翟明翠拿手比了一下。 “那么大的蚊子?”张东东惊奇睁大眼睛,睡意全无,“那么大的不是蚊子,是蝇子吧。” “去去。”翟明翠白了张东东一眼,“你奶奶我眼睛还没花,蚊子和蝇子我还分不清?那么老大,可惜没拍住,放虎归山了。” 张东东听了,笑得嘴巴弯了起来,“奶奶,你说话净一个词一个词的。” 里屋的声音不停传过来,一老一小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笑,只在外面听着,都觉得活着真是十分有意思的一件事。 邵女一直趴在桌子上,她也被那一巴掌脆响给惊醒了。 她恍惚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原是躺在手术台上的,被人送到医院,一路推进手术室,推她的两个小护士满眼恐慌,望向她的时候,好像在看一个濒死之人。 是的,被推到手术台后一分钟不到,她就听见耳边断断续续的声音。 “大出血,没治了。” “怎么办?她家人来了吗?” “没看见啊,哪个是她家人?” “孩子也保不住了,得找到家人说明情况啊……” 邵女听着这些,眼前星星一颗一颗的闪现。 一些名字从她眼前飞过,一个接着一个,最后都串成了糖葫芦,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谁是谁了。 那些名字好像都有无数的话要和她说,又好像只是来和她诀别,告诉她,再也不见。 邵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一个小护士,站在她身边,满手满身的血。 她的的确确死了。 “你去,看看你妈在干什么?”翟明翠压低了声音对张东东说,“中午没吃饭就睡了,这一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张东东被拍蚊子的巴掌声吵醒后,睡意全无,转身踢了踢睡在另一头的张德凤,“姑姑,你去看。” 张德凤睡得正舒坦,被张东东臭脚丫子一踢,反手就甩了张东东小腿肚子一下,“别烦我。” 张东东本来心里就憋着,被人吵醒的起床气,这被打了一下,立刻就不愿意了,从床上跳起来,朝张德凤屁股上踢了一脚,嘴里还不消停:“让你踢我!” “你!”张德凤忽地一下坐起来,“你给我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胡说八道,这是我奶奶的。”张东东转头看翟明翠,“奶奶,你说是不是?” 何止这小屋是翟明翠的,整个院子都是她的。 自从老伴张成文在矿上没了之后,厂子一次性发了2000块的抚恤金,外加一百一十三块的丧葬费。服丧三年后,老大张德福结婚,正赶上矿厂家属院建成。翟明翠去矿厂门口哭了又哭,求厂领导体恤一个寡妇,最后哭来了第一煤业家属院的一角,就是现在住的这套。 院子不小,进门是迎客松壁墙,绕过迎门墙就是小院。正对面一套三居室,中间客厅,两边都是卧室。 翟明翠带着当时只有七岁的张德凤住在东边卧室,张德福娶了邵女后,就住在西配房。 后来张德福弟弟结婚,又在院子里自建了一处,这就是后话了。 翟明翠用力戳了下张德凤的脑门,狠狠骂一句:“你一个当姑姑的,干什么和侄女计较!” 张德凤气得直咬牙,指着卧室门喊道:“你给我出去。张东东,滚出去。” 张东东连跳带蹦的从卧室跑出来,跑到西配房门口,却停下了脚步。 她呆呆地看着静止不动的布帘子,上面绣的鸳鸯一个屁股朝她,一个脸对着她,好像在问她,你怎么不跑了? 张东东不敢跑了。 她有点害怕里面那个人。 张东东站在门口,还光着脚丫子,十个脚趾都要把水泥地抠出洞了,还是不敢跑进去。 “噗呲、噗呲。” 张东东连忙转头往后看,就见姑姑张德凤正歪在门口,嘴巴里发出噗呲的声音,叫她。 张东东皱着眉看向张德凤,张德凤就笑了。 她是来看笑话的,满眼都写着,你咋不能了你小崽子。 张东东一鼓作气,转头朝着门帘打了一下,正好打在那只鸳鸯的屁股上,然后一头钻进房里。 “妈。” 她光着脚走到床边,悄默声的爬上去,才敢开口问:“妈,你醒了?” 邵女还在恍惚中。 直到听到对面卧室里熟悉的吵嘴声,她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这是刚满两个月的大小。 她重生了。 回到了她离世的六个月前。 邵女定了定神,转头看向跑过来的张东东。 这小妞妞才六岁,剪了个齐耳短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是个单眼皮。 大眼睛单眼皮,和邵女一模一样。 “来。”邵女朝张东东招了招手,“过来。” 张东东脸色立刻就不好了,她光着个脚丫子在床上晃啊晃啊,身上的棉布连衣裙被她两只手搓的都是褶儿,只有裙角上绣的小兔子还坚实的硬.挺着。 这是她把裙子挂破一个洞,回来被邵女一顿骂,躲去奶奶房间,奶奶给补了一只小兔子。 张东东用手摸着那只小兔子,做好随时要冲出去的准备,这才从床上下来。 “热不热?” 邵女一抬手,张东东吓白了脸,以为邵女要打她。谁知道她手轻轻落下,落在她脑门上,抚去她额头上的汗水。 “不热。”张东东喃喃回答,抬眼偷偷看向她妈。 “还不热呢,你看你的齐眉穗,都打绺了。”邵女抚摸着张东东的额发,抬眼看她时,眼眶发热,这一会儿也是强忍着眼泪,“扎眼不扎?太长了,一会儿我给你绞一绞。” 邵女说完,张东东下意识立刻回:“我让我奶奶……” 绞字还没说出口,她就闭上了嘴。 她妈要给她绞头发? 从来没有过的事。 不过和让奶奶绞,她更想让她妈绞。 因为她妈给自己绞的齐眉穗,特别好看。她奶奶每次给她绞,都绞到眉毛上面,丑死了,不敢出去见人。 “好、好吧。”张东东抬眼看向邵女,怯怯的小目光又想亲近,又有些害怕。 邵女知道张东东的心思。 这个女儿自生下就跟着翟明翠,白天是翟明翠带着,晚上也是翟明翠带着,自己带的时间有限,因为那几年她不在家。 自从嫁给了张德福,邵女就跟着张德福去了矿上,张德福给她讨了个工作,在矿上做饭。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节 后来邵女怀孕了,这才自己回了家。 张德福是不能回来的,他要下井,因为下井有补贴,最好不休息。矿上按工时计算工资,下井天数越多,他的工资也就越高。 邵女自己回了城,就住在这西配房。 一个人的日子总是孤独的。 尤其是她怀孕的时候。 那时她总喜欢坐在小院里晒太阳、看看天。翟明翠有时会和她说几句话,有时递给她一把花生,里面搀着半个核桃,说吃这些好呢,以后孩子聪明。 可邵女从小话不多,更不会和这个没怎么处过的婆婆聊天,翟明翠半夜偷偷对她小女儿说,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你嫂子是个闷嘴的葫芦? 邵女出来上厕所,听的清清楚楚。 第二天,她就更不爱说话了。 她的阵地也从小院转到了西配房。 除了吃饭,她就在那个小屋里转悠。 坐着躺着,再坐着再躺着,每天就只能看到窗户外的那一块四方天地。 后来她好像疯魔了,总是对着窗户掉眼泪。 再后来,张东东出生了。 一年后,张东东断了奶,邵女就去了矿上。 张东东被扔给了翟明翠。 所以,东东和她不亲。 一点也不亲。 邵女眼里含着泪,面对自己没怎么照顾过的女儿,心里满是悔恨。 “妈妈。” 张东东小心翼翼吐出一句话。 “嗯?” 邵女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张东东。 她伸手揽了张东东一下,把张东东揽进自己怀里。 上一世,她闭眼之前,所有她熟悉的人的名字都在眼前飞过。 张东东的名字飞过时,邵女在想,应该托付给谁。 想来想去,这个六岁的孩子,竟无人可托。 她好像看到张东东人生的尽头一般,那双大眼睛单眼皮,在无尽的黑暗中窥视着她,带着说不出的恨意。 “妈妈,别人说,我长的这么好看,是因为像你。对不对?” 张东东眨着眼睛,讨好一眼瞧着邵女。 “你啊,比妈妈好看。”邵女微笑回答,又紧紧抱了张东东一下。 张东东感觉自己幸福死了。 没想到,妈妈还能这么抱她。 “妈妈,你给我绞齐眉穗,能不能绞成像你这么好看的?” “当然了。”邵女道,“要绞得比我的还好看。” “太好了!” 张东东高兴地从邵女怀里跑出来,掀开布帘就对着对面的卧室喊:“张德凤,你听见没,我妈妈说了,她一会儿给我绞齐眉穗。” 那屋里半天没人说话,直到张东东以为等不来回音了,才听到张德凤啐了一口,“齐眉穗?小崽子你土不土,那叫刘海儿!” 第2章 锯葫芦嘴儿 小崽子是张德凤对张东东独有的称呼。 张德凤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张东东出生了。 她每天放学就一件事,跑回家看她的小侄女。 她小侄女生的很好看,虽然暂时还比不上她妈,不过算是继承了她妈的白,张德凤他们老张家就没有一个白人,反正见过面的,姓张的亲戚,都是黄皮,还偏黑。 黄皮其实是大部分国人的肤色,就算有白的,也没有特别特别白的。 可她嫂子邵女是真的白。 那种白,是德凤没见过的。 后来多少年后,德凤老了,学会了个新词。 叫冷白皮。很洋气。 不过她嫂子不单单是冷白皮,还带着点珠光。 闪闪发亮的那种。 德凤最羡慕的就是自己嫂子这个皮囊,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皮囊这么好看,就是赏心悦目。 “嫂子,东东很像你。”年幼的张德凤背着书包站在她嫂子面前,看着怀里那个小东西。 “是吗?” 邵女话不多。 一开始张家人都以为这孩子是怕生,熟了就好了。 可孩子都生了,还到底没和她们熟络起来。 “嫂子,叫我抱抱。”张德凤伸开双臂要抱婴儿张东东。 邵女不会拒绝,抱着东东要递,东东那小眼睛里全是好奇,可还没递过去,就听到门外有人喊,张德凤,出来玩! 张德凤什么也顾不上了,也不记得自己要抱小侄女这件事,转身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才想起来还有书包,隔远远地就把书包抛回小院,然后跑没影了。 两人的冤孽就这么定下了。 后来的日子,张东东渴望妈妈,却只有奶奶陪着。 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小姑姑。 每天盼着她放学,盼着她回来捏一把她的小脸。 可每次张德凤的爪子刚伸出来,就被外面的朋友叫出去玩了。 年幼的张东东气得牙痒痒。 等她再大一点,就缠着张德凤也带她出去玩,可张德凤不愿意,总是走到门口就跑没影了。 腿短的东东追不上,牙根再次痒起来。 于是两人开始了叮当乱揍、互相挑衅的生活。 不论辈分,只是一个年差十一岁的朋友。 小崽子张东东现在也长大了,六岁的娃娃,口齿流利地不得了,一般人都说不过她,张嘴就是一溜的词儿,堵得你接不上话。 张德凤每每都感叹,闷嘴葫芦大嫂是怎么生下这么个小崽子的。 “齐眉穗是齐眉穗,刘海儿是刘海儿,又不一样,你懂什么!”张东东隔空和张德凤讲理。 “你个傻东西,齐眉穗就是刘海儿!”张德凤也叫起来。 “你才傻东西!”张东东不示弱,“我奶奶也说这叫齐眉穗,你敢说她土?说她是傻东西?你试试?” 张德凤被噎住了。 她再泼,也不敢说家里的老太太半句。 她今年十七了,知道自己妈是怎么当寡妇,把她兄妹三个拉扯大的。 “你个小崽子,看我不打你!”张德凤终于从卧室出来,就要去打。 张东东撞开门帘往里跑,躲到邵女身后。 张德凤站在门口,看见她嫂子那张闪亮闪亮的白脸,一下子就蔫了。 “东东,出来,给姑姑道歉。” 邵女突然开口。 “你们虽然一起长大,可她到底是你姑姑。你已经六岁了,不能不讲礼貌,不知道尊重长辈。” 邵女声音不大,可十分威严,说出来,整个屋里冷飕飕的。 张东东吓住了。 张德凤更吓住了。 她嫂子向来是个不闻不问的,以前任凭两人在外面掐个你死我活,邵女都从来没管过一次。 可这回,破天荒地头一遭,让张东东来道歉了。 还教育她要尊敬长辈。 张德凤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自处了,想到自己也骂了张东东,虽然她是小辈儿,可说她土、傻,叫她小崽子,而且这次也明明是自己先起的头。 张德凤双手在背后勾着,原本是来发威的,这一会儿倒成了温顺恭敬的小猫咪。 “东东,快起来,别在后面蹲着,给姑姑道歉。” 邵女下了死命令。 张东东还想着她妈给她剪齐眉穗的事儿,怕就这么黄了,便站起来,往前挪了半步。 “好了好了,不用道歉。”张德凤连连摆手,“真的不用了。” 她转身夺门而逃。 出来就看见站在门边的翟明翠。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节 翟明翠也不知道在这里站着偷听多久了,看见张德凤脸红心躁地从卧房出来,无声啐一口,“该!” 骂是骂了,可翟明翠心里也犯嘀咕,这大儿媳妇怎么了? 她看着张德凤落荒而逃,这才掀开布帘。 她没走进去,就在门口站着。 “大儿媳妇啊,她俩玩呢,一直都这样,你别放心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邵女看见婆婆,眼泪又忍不住了。 前世婆婆对她不错,老人有些怨言,看不惯年轻人的生活,这都是难免的。 一家人在一个门檐下生活,真的就像上下牙,不打架无碰撞那就不叫生活。 而且婆婆带大了东东,还养的这么好。 若不是自己这肚子,上一世怎么会搞成后面那样,一家人连个面都不见。 邵女仔细想了想,不是因为肚子,还是因为她这张嘴。 也难怪婆婆说她是个葫芦。 她重新活这一次,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葫芦嘴给锯喽。 “妈,我知道你疼东东。不过东东大了,不能总是这样不懂礼貌。尊重长辈是最基本的。你不舍得说她,我来说。这苗,还得看着,才能长好。” 邵女说完,拉了东东一把,“好孩子,妈妈说的话你要记得。你奶奶把你养大的,你要孝顺奶奶,要尊敬奶奶。明白吗?” 张东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最后点头,“我知道了,妈。” 她个鬼机灵,转头就拉住翟明翠的手,小手伸过去,就感觉到翟明翠手心里粗粗地,没有她妈妈的手好摸。 不一样的感觉。 可是却十分踏实。 她从小都是这么拉着奶奶的手睡觉的。 “奶奶,我以后听话,孝顺你,尊敬你。” “好好。”翟明翠震惊之余,又收获这小东西的爱,心里美的不得了。 可张东东心眼多着呢。 她说了要孝顺奶奶,尊敬奶奶,可没说要尊敬姑姑啊。 她小姑娘一个,向来说话算话,没说过的,就随风去吧。 “大儿媳妇啊,你看你热的。我给你开电扇。” 翟明翠七年来第一次听邵女说这么多的话,又有道理又有威严。感觉这几分钟听的,比她前七年听到的字都多。 翟明翠心里高兴。 她站在门口,正好大吊扇的开关就在门口,她转身拧了一下,开到了三档。 三档风最大,绿色铁皮扇叶一下子就转起来,呼啦啦地。 张东东抬头望向天花板,就觉得那三个大扇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圆。分也不分不开了。 这是老张家里唯一一个电风扇,安在邵女的卧室了。 因为知道她怕热,尤其是怀孕期间。 “谢谢妈。”邵女笑着说,“东东,快把你奶奶拉床上,让她坐着,也凉快一会儿。” 翟明翠被张东东拉着,挨着床边坐了。 她眼睛看向邵女的肚子,才两个月,按说应该看不出来什么。 可才两个月,那肚子,有点形了。 有点快不是? “大儿媳妇,你这些日子吃的不多,不过还是长胖了。” 翟明翠把肚子这件事归在邵女长胖这件事上。 可无论怎么想,这些日子邵女都是吃的像小猫一样,怎么会长胖呢。 而且别的地方还是那么纤细,只有肚子胖乎了一点。 “吃那么少,还会长胖,可别是虚了吧。”翟明翠念念叨叨地,觉得怎么想都不是那么回事。 “这样,明天我让德柱去排队买只老母鸡,给你补补。”翟明翠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 “德柱!德柱!” 翟明翠站在堂屋门口冲着院子里喊。 张德柱半天才答应一声,从刚盖的新房里出来,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看着翟明翠。 “干啥?” “我和你说,明天一早你起来去排队去。” “又买啥?”张德柱十分瘦,留着板寸。 “给你嫂去买只老母鸡。” 张德柱听了,半天晃悠过来,朝翟明翠一伸手。 翟明翠自然知道他干啥来了。从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肉票。 “别忘了。”翟明翠嘱咐道,“这个月肉票用完了,就剩这一张。你可别给丢了。” “我都多大人了。”张德柱讪讪道,“我去睡了啊,晚上还要上夜班。” 张德柱也在第一煤厂上班,不过属于后勤,就在本市厂子里工作,和同事两班儿倒。不像张德福,在矿上,某个偏僻的山头,要下井,都是危险的工作,要拿命去拼的。 当初张德柱进厂子工作,翟明翠就一个要求,去找领导说了半天。 她男人就是矿上没的,现在两个儿子不能都上矿,至少给她留一个在后勤。 张德柱就留在了后勤。 工作很清闲。去年也成了家。 在院子起了一间房,和厨房通着。 “柜台上不是有你同学吗,给她说说,挑只肥的。”翟明翠站在门口念叨,“这母鸡最补了,你看你嫂子,这天热,她吃不下更吃不好,得买只老母鸡补补。你大哥在矿上不容易,都是拿命去拼,为了啥,还不是咱们这一家?前儿打了电话,说一星期下了七天的井,一天都没休……” 第3章 拉磨的驴 老人家在门口念叨,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大儿子身上。 张德柱原本接了肉票就往自己房间走,听到他妈念叨大哥,最后脚步一停,站在院子里,听了半天。 他给翟明翠一个脊背,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张德柱二十二岁,他爸张成文离世时,他只有十二岁。 而那时张德福已经十九了,成年了,在他眼里,是个大人。 张成文离开后,张德福就进了厂子。 张德柱便很少见他一次。 每次见面,记忆中的张德福都带着一股煤渣子味。 十年过去,很多记忆已经不清晰了,可是只要想起他哥,嗅觉总是走先,唤起他脑海里所有的画面。 那股味道,是他曾经经常在张成文身上闻到的。 后来,这些味道,都集中在了他哥身上。 张德柱站在院子里,任大太阳晒着,也不说话。军绿色的背心已经汗湿,后背留下斑驳的印迹。 好像这几年他的心态,已经模糊不堪。 抓不到头尾。 翟明翠念叨完了,回屋拿着大蒲扇扇啊扇。 一直坐在卧房里的邵女听着听着,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走了出来。 她走到堂屋时,听见翟明翠房间蒲扇扇动的声音,还有她不停叹息声。 走到门口,外面的大太阳还明晃晃的挂着,热的狠。 张德柱还站在那里。 邵女走到门口,脚步声也没惊动张德柱,她便叫了声,“德柱。” 张德柱被叫醒了。 他恍惚抬头,看见邵女。 咧嘴一笑,“嫂子。” “怎么在外面站着,这么晒。” “哦哦。”张德柱抓了一把他的短寸,什么都没抓到,堪堪从指缝滑了出去,“这就进去。” 邵女看着张德柱的背影,她嫁过来的时候德柱还很小,比她娘家亲弟弟邵兵大个两岁,可个头还没邵兵高。 邵女嫁来那天,邵兵在张家大门口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张德柱去拉他,邵兵才笑着伸手,“红包呢?” 张德柱急忙塞邵兵手里,然后叫上德凤,两个人押着邵兵给押进家门。 张德柱用胳膊紧紧箍着邵兵,小声在他耳边命令:“一会儿拿你红包里的钱给我买个糖葫芦,你听见了没?” “还有我。”张德凤在一旁跟着说。 张、邵两家认识不是一年两年,是从爷爷辈开始的交情,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不了解谁,不撅屁.股也知道你要拉屎还是放屁。 那是自张成文去世后,全家最开心的一天。 灰色的阴霾好像就此画上了句点,三串鲜红的糖葫芦成了平凡生活的序幕。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节 张家没什么奢望,就想和隔壁李家、王家、刘家那样,平平常常的生活。 邵女看着张德柱弓着背走进房间,她的视线都模糊了。 “怎么了?”翟明翠走出来,问。 邵女清了清嗓子,转头抹了一把眼泪,“妈,德柱这两年背更驼了,得让他改改走路的姿势,这样下去可不行。” 老太太眼睛立刻亮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大儿媳妇竟会和她说这些,连忙接说:“谁说不是,我说他多少次了,不听啊。” 翟明翠借势就冲外面喊:“德柱,你听见没有,你嫂子说你背不直,你个大老爷们的,走路把背给我挺直喽,像你…… 翟明翠嘴里一绊,那个“爸”字硬生生吞了回去,这才又喊:“像你哥那样。你看你哥那背,就没弯过。” 许久,偏房里才出来闷闷的声音:“知道了。让不让人睡?” “睡呗睡呗。”翟明翠摇着蒲扇,“大儿媳妇,我出去一趟,家里酱油没了,我去趟门市上。” 她还没走,想起家里的小东西,便问:“东东呢,我只要说门市两个字,她就冲出来。今天怎么没见她出来。” 邵女笑了笑,“睡着了。开着电扇,凉快。说在床上躺一躺,刚躺上,就睡着了。” “这孩子。”翟明翠笑着摇蒲扇就往外走。 翟明翠摇着蒲扇走了,老人家天气再热也是一套长裤长袖,衣服上没有什么花哨,纯一色,墨兰的裤子,藏青的上衣。 不是什么好料子,可干净、整洁。 她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是早晨用梳子蘸着水,一点点梳的。老人家不打扮不爱美,可是讲究一个干净整洁。 头发丝绷得紧紧的,一根一根都盘在脑后,中午在床上躺一会儿也不带乱的,能坚.挺一整天。 邵女看着她,这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身边这个女人。 她的人就像她平日的穿衣打扮,永远规规矩矩,一丝不乱。 这个家,在她的掌控下,从来没有一天崩塌过。 一切都有序的往前走。 像驴拉着的磨,滚啊滚啊,没有尽头。 翟明翠拎着打好的酱油回来时,太阳孤零零的挂在西天边,燃烧着今天劳作的最后一股热情。 “奶奶,你回来了!” 张东东正蹲在地上逗蚂蚁,看见翟明翠回来,立刻冲了过去。 “你怎么不叫我,你去门市上,也不叫我。”她嘟着嘴,不高兴。 然后就看见翟明翠手里的酱油瓶,打了小半瓶酱油,在瓶子里晃荡着。 这酱油瓶还是她叔叔喝光的啤酒瓶,都让她奶奶留着打酱油打醋了。因为这个,她还闹了半天,因为她也等酒瓶子啊,拿着酒瓶子可以去门市上换糖。可却让她奶奶杀了先手。 只有酱油,不开心。 张东东便自己上手摸。 她一只小手伸进老太太的上衣口袋,摸了一个遍,啥也没有。 老太太看着她乐,不说话。 张东东又去摸另一个口袋,还是空的。 一双大眼睛就差挤出眼泪来了,忽闪忽闪地。 翟明翠往前迈了半步,头一歪,给张东东递个眼色。 张东东会意,立刻去摸裤子口袋。 果然,口袋里有东西。 她立刻掏出来,是两颗大白兔。 上面那个大兔子啊,白白嫩嫩的,张德凤说那是因为每天都偷吃奶糖才那么白的,还说七颗大白兔奶糖就等于一大杯牛奶。你看牛奶白不白?多白啊是不是,所以大白兔就那么白! 张东东什么都顾不上了,揣上那两颗大白兔就去找张德柱。 张德柱还躺在床上睡觉,被突如其来的闯入声吵醒了。 “叔叔,你剪刀呢?” 张德柱转头看见张东东,蔫了,“又怎么了?” “你快起来!”张东东去拉他,“你的剪刀呢?” “你奶奶那屋有。”张东东摆摆手,“找你奶要去,我还要睡觉。” “我奶的剪刀一股味,还生锈了,你的呢?” “你要干啥?” 张德柱不困了,翻了个身看向张东东。 “你别管,快给我。” 张德柱不想和小娃娃纠缠,反正你和她也说不清,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就是一把小剪刀。 张德柱的剪刀和翟明翠的大黑剪刀不一样,他的更小一点,不锈钢的,也没那么沉,张东东小手勉强能控制的住。 更主要的是,他的干净。 张东东见过他总是擦来擦去,拿酒精一点点的擦,擦的锃亮。 等风干了,再放进盒子里。跟养什么宝贝一样。 啧。 张东东接过盒子,也不走了,就蹲在地上,趴在四脚凳上开始操作。 打开一颗奶糖,张东东拿着剪刀用力剪。 张德柱看着就觉得好笑,歪在床上看她笨拙地剪奶糖。 “你剪这个干什么?” “吃啊。剪成三段,一天吃一段,两颗够吃六天的。” “那你剪成四段,不就可以吃八天了?剪成五段,可以吃十天。”张德柱笑道。 张东东是看张德凤剪成三段,说可以吃三天,然后自己算出两颗糖剪成三段可以吃六天。可她叔给了她更好的提议,看起来能多吃好几天。 她拿着剪刀比划着,最后为难说:“四段太小了,不好剪。” “行了,就剪三段吧。你吃完,叔叔给你买。” “真的?”张东东瞄他一眼。 “不过你要先付利息,给我一点吃。”张德柱伸出手来。 张东东不傻。 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别看人小,可脑袋机灵着呢。 利息这件事她可不懂。 她懂的是,她叔叔总在她这里骗吃的,说过的话,从来不算数。 张东东闷头不语,也不说给也不说不给。 只是剪奶糖的速度加快了,全部剪好,再包回纸袋里。 她把糖揣兜里,剪刀放盒子里,一板一眼说:“叔叔,你先给我买一块糖来,我再给你利息。” 她说完,定定看了张德柱一眼,然后后退着火速离开了。 走出来时,邵女正在院子里坐着,身边还放着剪刀。 看见张东东,她招手让她过来。 “来,给你绞齐眉穗。” 张东东笑嘻嘻跑过去,搬个小马扎坐在邵女对面。 翟明翠在自己卧房里坐着,她有一张藤椅靠墙放着,正怼在窗户下面。旁边是一张四方小桌,没啥特色,就一张木板,四条腿,还是张德福用剩木料给她打的。摆在藤椅旁边,能顺手放个杯子棉线什么的。 翟明翠坐在这里,正好和两母女一墙之隔,开着窗户,像在自己耳边说话。 她觉得今天是撞了邪了,大儿媳妇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可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因为怀孕了,老在屋里憋闷着,所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总想着自己的大儿子,可不敢在大儿媳妇面前提啊,怕说多了,她又要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可婆媳两人,不能聊中间的这个男人,还能聊什么?翟明翠也是第一次当婆婆啊,她命不好,自己的男人是个孤儿,从来没和婆婆处过,如今当了婆婆,也不知道要和儿媳妇说什么。 尤其是面对邵女,自嫁过来,在家的时候少,在矿上的日子多。两人真正相处,其实并没多少时光。 翟明翠坐在那里,四方桌上的搪瓷杯中满满一杯凉白开。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 “大儿媳妇,今天去门市上,碰见你姐邵萍了。那糖就是你姐给的。抓了一大把,非要塞给我,让我带给东东。我说,门市离我家近,去家里坐坐吧。她说不去了,今天还有事。就匆匆走了。我看她的脸色不太好,你没事去看看吧。” 第4章 蓝天牌 邵萍从门市上买完东西,没想到出门就碰到了翟明翠。 两家是老交情,以前是朋友,现在是亲家。见了面自然比别的关系更热络。 邵萍连忙抓了一把大白兔塞给翟明翠,说带给东东。 这是人带给自己外甥女的,翟明翠也不好拒绝,先谢了,然后邀请她去家里坐坐,和邵女说说话。 邵萍推说天晚了,要回家做饭,下次再去,就走了。 翟明翠站在门市口,看着她的背影,唏嘘短叹了一阵子。 掐着算了年龄,邵萍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可看她的精神头,还不如她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 还有那脸色,蜡黄蜡黄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节 说话的时候也是,精神有些恍惚一般,好像是心里惦记着什么事,一直惦记着,别人和她说话,她回得也是敷衍,寥寥几句就想速战速决,只惦记着自己的心事了。 翟明翠不明白,原本那么活泼的邵家大丫头,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邵萍从门市往家走,原本不算太长的路,她愣是走了快一个小时。 看着熟悉的家,她站在门外,过了四、五分钟,才敲了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里面没有人应,她从口袋里翻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时,邵萍身后响起一连串的车铃声。 汪子康骑着自行车回来,前面大梁上还坐着女儿汪乐眉。 汪子康一身靛蓝工作装,长长的袖子卷起来,一直拉到胳膊肘。他四十又一,身材高大,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平添了几分书生气质。只不过才刚四十出头,两鬓已经白了一段。而他们的女儿汪乐眉刚八岁,穿了一件碎花连衣裙,扎着一个马尾,模样很像汪子康,小眼睛,是个内双。 汪乐眉一看见她妈,就叫起来,“妈妈,妈妈,你给我买糖了吗?” 邵萍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东西,提起来给汪乐眉看,“买了。” “大白兔?” “嗯。”邵萍点头。 “那话梅糖呢?” “门市上没有。说断货了,下次给你买。”邵萍说着话,看向汪子康,见他把自行车停好了,把乐眉从大梁上抱下来,这才问:“跟爸爸上班感觉怎么样?” “太好了!”汪乐眉笑着拍手,“今天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 汪乐眉说着话,就听到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汪子康抬眼瞥见锁孔里的钥匙,和刚刚从里面打开的门,佯装没有发现,拉着汪乐眉就往里走,“先去洗手,你看你手上,脏的。” 门开了一条缝,虚掩着。 里面的人没有再往外开,也没有说话,打开门后又进去了。 邵萍面色沉着,像没事人一样,把钥匙从锁孔里□□,提着一袋子东西走了进去。 客厅一个人也没有。 “洋洋在家啊?”邵萍笑着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她的声音发出,再流进自己的耳朵里,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在说话,自己在笑。 “我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开,还以为你出去玩了呢。”邵萍从袋子里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你喜欢吃罐头,我给你买了几盒罐头,你一会儿拿你屋里去,要不然乐眉看见了……” 邵萍的话没说完,乐眉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乐眉皱着眉,抬头向他爸告状,“爸,你看我妈!又偏心!什么都给我哥哥,罐头也不让我吃。” “都有都有,你俩一人两盒。吃完了,爸爸再去买。”汪子康笑着打圆场,然后走向一间卧室,站在门口敲门。 “洋洋,洋洋,出来待会儿吧,别一直闷着。”汪子康一边敲门一边转头问邵萍:“晚上吃什么?” “面条吧。”邵萍说,“也来不及做别的。” “这样,带你们下馆子。”汪子康想了想说,“乐眉馋红烧肉馋了好久了。” 邵萍低头没反对,继续整理桌上的东西。 对面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汪洋一米八一的个头,站在门口,像一根柱子。 他打开门后也不说话,直愣愣看着汪子康。 “你看你妈给你买了什么,你最喜欢的午餐肉罐头。”汪子康走过去,拿了两盒罐头塞汪洋手里。 汪洋一手拿一罐,依然面无表情。 汪子康见他不吭声,便皱起眉,好容易忍下来,说:“去换件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你们去吧。”汪洋冷淡道。 “一起一起。”邵萍在一旁说,“那家的鱼也好吃,你打小爱吃鱼。” 汪洋立在门口,也没看邵萍,垂着眼睛,“我现在不爱吃鱼了。” 一时间,房间里的温度掉到了零下,大夏天的,像搬进了几万吨的冰块,压得一屋子的人都喘不上气来。 * 张东东一个猛地站起,吓得邵女拿剪刀的手一哆嗦。 她一哆嗦,一剪刀下去,刘海儿豁了一个口。 “奶奶,还有糖是不是?”张东东站起来,人刚刚够着窗台的高度,垫着脚尖往窗台上扒,“奶奶,你刚刚说了,我大姨给了你一把。” “一把不可能就两块,奶奶,糖呢糖呢?” 张东东的脸上、眼皮上,糊了一团团的头发碎,也顾不上扎眼睛扎鼻子,只记着她奶奶那里还有一把大白兔呢。 “东东这是怎么了?在外面就听到你喊。” 娇脆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难得能看到她嫂子到院子里坐着,魏橙花一笑,就露出一排小白牙,“咦,嫂子?” 张东东听到魏橙花的声音,头也没回,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扒着窗台去敲窗户。 邵女见魏橙花一头一脸的汗,手里还拿着羽毛球拍,笑问:“去打羽毛球了?” 魏橙花下了早班,下班也没回家,和小姐妹去打了几场羽毛球。 她穿着一件白色小翻领运动短袖,下面是一条天蓝色的运动裤,绿色球鞋,一水儿的青春洋溢。 才二十二岁,正是好时光。 “是,去打羽毛球了。今天下班早。”魏橙花说完,朝翟明翠的卧房问:“妈,德凤呢?怎么没见她出来。” “不知道去哪儿了。”翟明翠说。 “哦。”魏橙花耸耸肩,嘀咕道:“她说想买一套蓝天牌的运动服,我托了关系帮她问的,三十多块呢,不知道她还要不要。” “什么衣服那么贵?”翟明翠被价格吓的差点把水吞了。 “青岛针织三厂的。这都要拖关系才能买到呢,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魏橙花说,“德凤说了,要买了运动服跟我一起打羽毛球去。” 上上个月,中国女子羽毛球队把尤伯杯收入囊中,夺得冠军。引得魏橙花和张德凤疯狂爱上了羽毛球,短短一个多月,就打坏了两只羽毛球拍,打飞了不知道多少羽毛球。小姑娘爱漂亮,也跟潮流,早早就穿上了运动服,每每从家属区里穿过,引得邻里频频回头。 谁都知道,张家两个儿媳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活泼的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一个是闷嘴的葫芦,你就没见她讲过话。 魏橙花说完话,把头发往耳后一掖,留出厚厚的刘海儿,和一张小圆脸。 “老二家的啊,”翟明翠叫住她,“差不多该叫德柱了,一会儿吃完饭,得去上班了。” 魏橙花嗯了一声,打开门就往自己房里走。 “奶奶,你还没说呢,糖呢?”张东东扒着窗户朝里喊。 翟明翠笑得合不拢嘴,“都给你留着呢,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你别偷着给我姑啊,那是我大姨给我吃的。” “知道知道。” 翟明翠看着邵女拉着张东东坐下,用手拍了拍她脸上鼻子上的碎头发,“你看你,说站起来就站起来,绞出来一个豁儿吧。” “什么?”张东东拿起镜子一顿照,看见自己的齐眉穗绞霹雳了,一撇嘴,嚎啕起来。 第5章 意外和明天 张东东的哭声好像还萦绕在耳畔。 邵女闭上眼睛,东东的哭声就开始在脑海里不停地环绕。 她眼角还带着泪。哭着睡着的。 因为晚上张德凤回来,看见东东的齐眉穗,又嘲笑她一番。东东被笑的恼了,就和张德凤扭打在一起。 两人一开始也不是真的打,假模假式的,可打了一会儿,打恼了,张德凤的头发都被东东拽下来几缕。 碍于邵女的面子,张德凤没有真的追过来打一顿东东,可是她算是记住了,叫来了她二嫂,两人哪里也不去,就在堂屋坐着嗑瓜子聊天。 张德凤知道张东东不喜欢这个小婶婶,故意把魏橙花叫来的。 张东东就越想越气,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齐眉穗,又哭了。 哭着哭着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花。 邵女从床上爬起来,把大吊扇调到了一档,让风小一点。 她掀开门帘,走到堂屋里坐着。 外面一片黑暗。 听到有动静,翟明翠赶紧起来了,走出卧房,看见邵女就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直愣愣地出神。 “你怎么还没睡?”翟明翠小声问,“是不是热?开电扇睡吧。” “开着呢。”邵女连忙说,“妈,你怎么还没睡?” “老了,觉少,总是睡不着。”翟明翠看着外面,“要不,咱娘俩到院子里坐坐?外面凉快。” “行。” 翟明翠只是试着邀请一下,没想到邵女真的答应了。她开心地从自己卧房拿了两把蒲扇,顺手递给邵女一把,“给,拿着赶蚊子。” “老张家像留不住男人一样。”翟明翠摇着蒲扇突然开口。 也是这样。 张成文是个孤儿,爹妈早就过世了。原本还有个弟弟,自然灾害那几年,也没了。 张成文结婚后,老实本分的赚钱养家,人很老实,没有一点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除了上工就是上工,闷着头一门心思去赚工分,挣工资。 没想到,三个孩子生下来,也养大了,日子好过了,他没了。 现在张家一大家子,只有张德柱一个男人在家,还三天两头的上夜班。跟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除了张德柱,从翟明翠开始算,到最小的张东东,一大家子,都是女性。 翟明翠怕吗? 她其实也挺怕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节 每次有喝醉闹事的,或者听说哪家进了小偷,她都吓得一夜一夜不敢睡。 不过年龄到了,而且家属院的治安不错,这些年也渐渐放宽了心。 邵女没想到翟明翠会提这么一句,她连忙顺着话匣子说:“妈,要不然,让德福回来吧。” “啥?”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我说,让德福回来吧。” 黑夜里,漫天的星星。 翟明翠看不见邵女的坚定。 上一世,邵女月份大了,挺着大肚子买了东西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邻居叫她:“东东妈,你家男人打电话来了吗?” 邵女摇头,“没有。” “听说矿上出事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男人那个队。” 邵女只觉得天地都在转,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出什么事了,大婶?” “塌了,都塌了。”妇人一脸惊恐,“听说一个小队的人都埋里面了。又遇到地震,挖都挖不出来,找不到人。” …… “让德福回来?”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真的?” “嗯,妈,让德福回来吧。”邵女说,“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 邵女算了算时间,真的一天都不能耽搁。 “你先别。”翟明翠立刻阻止,“大儿媳妇,你别嫌老婆子我拦着你。你想过没有,让德福回来,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再说了,他肯定是不想回来的。他们队里许给他了,干完这一年,年底分房子,就有他的。你也知道,他刚升了小队长,正是干工作的时候。” “我知道,妈。”邵女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德福好,为了咱们家好。可是,太危险了。我爸也是这么没的,我真的不敢想,如果德福也出了事……” “怎么会!”翟明翠立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大儿媳妇,你话不能随便说。” 翟明翠害怕,是真的怕。 “对不起,妈。”邵女知道她的心思,“我也是每天提心吊胆,所以想着,还是让德福回来的好。” 翟明翠想了想,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矿场里的工人都争着抢着去矿上,但人多矿少,一个厂子里那么多队伍,每次能出去的也就不到一半。剩下的工人,在家里猫着,只能领个基本工资糊口,过年的时候发奖金,也是按下井次数来计算的,没去过矿上的,什么都领不到。 还不像德柱这种后勤,至少每天还有班上,过年的时候,吃个大锅饭,还有一点奔头。 如果德福回来,也要在家里猫着了。 可在矿场呢,每天除了基本工资,下井也有补助,每天补助多少钱是有定数的。张德福总是不舍得休息每天都下去苦干,一个月下来,工资要比德柱的高一倍多,将近两倍。过年的时候,发的奖金就更多了。尤其他还刚当上小队长。正是干工作的黄金期啊。 翟明翠的小算盘打的溜溜叫,算来算去,回来都是个亏本生意,不但亏本,仅靠在家猫着的基本工资,他们一家三口都养不活,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 “不行不行。”翟明翠心里不痛快了,怎么想都是邵女自私,想让男人回来陪她,不想过这种分居两地的生活。原本今天对她一点点的改观,这一会儿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行,大儿媳妇。你想吧,德福正当上小队长,干上这一年,可能还会升大队长,你这样,是拖他后腿啊。当初,我死活让他们兄弟两个留一个在家,德柱都要埋怨死我了,嫌我把他留在后勤留在家里,不能出去赚钱。你让德福回来,德柱也不愿意啊。不行不行,你真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说万一出事什么的,这么多年了,也就德福他爸那次意外倒霉赶上了,其他人不一样好好的?” 翟明翠说完就站起来,摇着大蒲扇,不再给邵女说话的机会,“再说了,就算我同意,德福自己也不会回来。你还不知道你男人?他那么拼命,怎么会愿意回家猫着?” 翟明翠说完就打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邵女刚开口,就被堵死了。 这条路,比她想象中的难。 人总是这样的,不到黄河不死心。没有人认为意外会落在自己头上,总觉得那是别人的事,是新闻联播里的事,是收音机里的事。 总之,是不常见的,是和自己无关的。 万事带着乐观,并积极向前,这是国人最难得可贵的品质。 习惯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路,并不被外物打断,吃苦耐劳,坚韧不拔,踏实肯干也是这一代人最常见的自我奉献。 可事情总有例外。 比如上一世,张德福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络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整整三个月,家里人找不到他,他也没和家里联系过。 直到从邻居那里听来了噩耗,整个张家都崩溃了。 张德柱立刻启程去了矿场,大半个月后才打电话回来,说至今没有找到人。 张德福尸骨无踪。 邵女不敢再继续回忆下去。 那些所有人都认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那么真实的发生了。 她紧紧闭上眼睛。 “对了,大儿媳妇。”翟明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卧室的窗口,小声叫邵女。 “小学开始招生了,东东今年报名吧。” 邵女一听,对了,还有这件事。 上一世,因为东东入学,邵女和翟明翠之间就闹了矛盾。 翟明翠的意思是孩子越早上学越好,橙花家有关系,可以找一找校长,让东东提前入学。说是提前,也不过才提前小半年。倘若今年不上小学,又要等一年。 而邵女认为孩子不到入学的年龄就不要去上学。年龄小,心智发育也达不到,从小学一年级就被全班拖着,一直掉班尾,对孩子的自信心也有很大的打击。 “妈,东东还不到六岁半,上学不得八岁啊。”邵女说。 “哪里啊,八岁是说的虚岁,七周岁就足够了,学校招的。咱们家属院的刘大妈你知道吧,他家的明明,这不是刚过六周岁,也比咱东东小呢还,人家就准备读一年级了。” “东东七周岁也不到啊。还有小半年呢。”邵女不同意让东东提前入学,“咱们不到年龄就等一等吧,明年再读也是一样的。别人家的孩子想去上就上吧,妈,我觉得东东年龄不到……” “哎呀,我不是和你说了,橙花家有关系,她爸的朋友在小学当校长,咱们去人家家里一趟,跑跑关系,东东就可以上一年级了。” 邵女没有回答。 翟明翠把邵女无声的反对当成了默许,立刻道:“你大着个肚子,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明天我就去趟橙花家,对了,先去门市上买点东西拿着。买什么好呢……” 翟明翠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一会儿,传来了打鼾声。 邵女坐在院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嫂子。” 橙花一直没睡,坐在自己房间,听得真真地。见翟明翠不说话了,才开口。 “真的让东东去上学吗?我明天就去找我爸,不用咱妈再跑了。” 第6章 门儿清 魏橙花绝对不是会无事献殷勤的人。 她这个人,对任何事都分的门儿清。 自己的,不是自己的。 和自己有关的事,她从来没有懈怠过。比如结婚。 橙花和德柱是小学同学,两人同岁,住的也不算远。 她打小就喜欢德柱,小学时其他的同学还不知道男女之嫌,她就已经偷偷看上张德柱了。 后来又知道张德柱的妹妹德凤也在同一所学校,就想尽办法认识了德凤。 每天德凤放学,在门口叫她出去玩的,便是橙花。 那时候橙花要穿过两条街,在门口叫德凤:张德凤,出来玩。 其实,就是为了再看张德柱一眼。 后来的后来,德凤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个工具人这件事,可惜已经晚了。 橙花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翟明翠和邵女聊天,听了半天,听明白了,原来东东上学还需要她家的关系。 这件事就属于她自己之外的事了。 别说是张东东的事,就算是张德柱的事,也属于她自己之外的事。 不过,正好。 “橙花,你还没睡啊。”邵女抬头就看见魏橙花站在她房间门口朝她招手。 “嫂子,你来,屋里说。” “不进去了,你早点休息。”邵女笑了笑,“我觉得东东太小,上学,还是明年吧。” “啊?”魏橙花没想到,邵女会一杆子给她打死了念头,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又直接吞回肚里。 “好,好吧,嫂子。”魏橙花站门口,直愣愣看着邵女的背影,“那你早点休息。” 邵女回到卧房,张东东已经睡着了。 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张东东。 打小张德凤就说东东和她很像,可在邵女看来,张东东长得更像张德福。 尤其是她的眼睛,单眼皮,眼型细而长,和张德福的眼睛十分相像。眼尾微微上挑,让人看着,十分有活力和精神。 邵女轻轻抚摸过张东东的头发,这孩子遗传了她的白皮肤和浓黑的头发。头发浓密乌黑,像华丽的黑缎子一样,发丝从指缝穿过,凉凉的。 东东睡觉的时候总爱把手放心别人的手心里,以前她总是拉着奶奶睡,这一会儿,邵女坐近了,她好像感觉到了一样,小手攥成拳头,蹭啊蹭啊,终于碰到了邵女的手,然后把自己小拳头放进邵女手心中。 小家伙,终于安稳下来了。 邵女握着她的小拳头,大拇指一点点在小小的手指上轻轻摩挲着,打着圈,肉乎乎的手感。 邵女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像窗外的月光一样,就那么倾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世,她要好好守着东东,守着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宝贝,守着在外面拼命的张德福。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节 更要守着她自己。 上一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活下去。 她的人生好像过得很随意。 面对一切不公平、委屈甚至是猜疑,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更不会反抗什么。 对邵女来说,她觉得她的生活就像流水,细细的流,慢慢的流,不断就好。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人生会在二十八这年就此结束。 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珍惜。人生也是。 每个人都在想,这一生还很长。 今天的事,可以明天再做。 却没有人想过,明天,或许就真的不会再来了。 “这鸡.屁.股干什么剁掉?” 张德柱站在一旁看翟明翠剁肉,大菜板剁的咚咚直响,他的房间和厨房是连着的,中间一道砖墙,被吵得无法入睡,便出来看翟明翠剁老母鸡。 “鸡.屁.股怎么吃啊。”翟明翠瞪他一眼。 “怎么就不能吃了?”张德柱两条眉毛要翻起来了,“鸡.屁.股好吃啊,我看咱们家是舒服日子过多了,连鸡屁股都要扔掉,哼哼。” 翟明翠拿起剁掉的鸡屁股,直接扔给了张德柱,“给,你的鸡.屁.股。” 翟明翠刚扔过去,就听到门响了。 魏橙花打开门,探进一个脑袋,正好看见那鸡.屁.股在地上滚啊滚的,就滚到了张德柱塑胶拖鞋旁边。 被鞋子挡了一下,停住了。 魏橙花一双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没有说一句话,就把门关上了。 张德柱自然不会管那鸡.屁.股,见魏橙花亮了一下相就走了,也立刻跟了过去。 他走进房间,便看见魏橙花正对着镜子梳头发。 一把红色的塑料梳子拿在手里,魏橙花用力梳起来。 “你头皮不疼啊?”张德柱在一旁看着问,“那么用力梳,也不怕给梳秃喽。” “秃就秃!”魏橙花闻言,手上的力气更大些。 “嘁。”张德柱发出一声不屑,懒得和魏橙花再多说什么,一下子躺在床上。 魏橙花先从镜子里看一眼张德柱,见他已经转过身准备睡觉了,她便气冲冲走过去,一把拉住张德柱。 “干嘛?”张德柱立着眼睛瞪她,“你有病是不是?” “你才有病!”魏橙花干脆坐在床上,“对,你就是有病,还是傻病!” 张德柱不理她,翻身背对着魏橙花,继续睡觉。 “你看你,赚的少,谁也不把你当回事。”魏橙花停了几秒钟,终于吐出口。 “你上了一夜的班,一大早去排队买老母鸡,回来热得跟个孙子一样,谁心疼你了?” 张德柱转过身来,无奈看向魏橙花:“你突然犯什么病啊这是!” “不是吗?你买来的老母鸡,只给你个鸡.屁.股。不对,我看你啊,在这个家也就值那个鸡.屁.股。” “你说什么?”张德柱忽地坐起身,短短的头发一根根立起,他原本就瘦,脸上的轮廓分明,一旦生气,五官更加突出,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魏橙花被他一吓,有点怕了,往一边坐了坐,不敢立刻接话。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张德柱瞪着她,“找德凤玩去。” “德凤玩着也有钱花,我玩,那就得喝西北风。”魏橙花小声嘟囔。 张德柱听明白了,又是钱闹的。 魏橙花和他谈对象时,两人提起工资,魏橙花还说张德柱的工资不少,比她高了快十块钱了。可后来结了婚,知道他大哥在外面矿场一个月赚多少,心里就不平衡了。 凭什么啊? 魏橙花经常小声问自己。 凭什么啊。 都是在矿厂上班,凭什么她男人就得在后勤干,每个月领着那一点点工资。 凭什么张德福就可以去矿上干活,可以拿大钱。 这话她原本是问自己的。 可时间长了,话就说出口了。 张德柱第一次听见她这个问题,耐着心给她解释一遍。 魏橙花明白了。 原来不是她男人没本事,是家里老太太闹的。 这不是明摆着偏心吗? 钱让老大赚了,孝让老二尽了。 大哥一家住着正经卧室,还当上小队长,说干完过年,要分房子。 他们两口住的却是在厨房旁边接起来的一小间。 厨房一做饭,不用过去看,都知道今天吃什么。 满满的味儿啊。 而且德柱的工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在那里看厂子,白班晚班的倒班,一眼看到尽头。 “什么时候让你喝西北风了?”张德柱扯一下魏橙花,“你是不是没钱了?你工资呢,不是刚发了工资?” 张德柱说完,就看见对面柜子下面一个鞋盒。 “你又买鞋了?”张德柱不可思议看着魏橙花,“你上个月不是刚买了双解放吗?怎么这个月又买了回力?这鞋不是可贵了?” “你管呢?”魏橙花白了张德柱一眼,“我喜欢就买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您继续买。”张德柱无心恋战,转身要继续睡。 “当然要买,我才多大啊,正是打扮的好时候。总不能像大嫂那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从来不给自己买衣服,穿的都是大哥发的工作服,又大又难看。不是我说,如果大嫂哪天去买一件新衣服,我,我的姓就倒过来写!” “你没事干别提大嫂啊。”张德柱一肚子气,“说你自己就行,说别人做什么。” “我就这么一说也不行?”魏橙花心里受不了,“我发现了,你家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能说,你妈不能说,你大哥不能说,你大嫂不能说……” 魏橙花狠狠剜了一眼张德柱,小声说:“你等着吧,中午吃饭的时候,那老母鸡,肯定一口都没你的。不信你试试。” 魏橙花这话说错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还是双份儿的。 第7章 明明不是东东 “来,这是你大嫂的。德凤,给你大嫂端过去。” 翟明翠盛出一碗鸡肉,有加满了鸡汤,手边还有煮好的一盘手擀面。 “给你大嫂说,先吃肉,把肉都吃完了,面条倒进鸡汤里,再吃面。” 翟明翠说着,把碗递给张德凤,张德凤身子一扭,躲了过去。 “我大嫂不在,早就出去了。她走前和我说了,她一会儿回来了,来厨房吃。” 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日子都是把饭端到邵女房间去的,邵女从来没有出来吃过饭。 “啥?你大嫂要出来吃?” “是,我大嫂说了要出来吃!”张德凤无奈再重复一遍,拿起桌上的大蒜,一点点剥皮,好久才剥好一个,放在小碟里。 “也不知道为啥突然出来吃,怪不方便的。”张德凤低着头小声嘀咕。 “去!”翟明翠白她一眼,“有什么不方便的,这话别当着你大嫂说。” “就是不方便啊。她一来,大家都不说话了,吃饭也吃不舒心。”张德凤幽幽道,“又不是没一起吃过,每次吃饭,跟打仗一样,一句话不说,就一直吃,两分钟吃完了,站起来就走。搞得我在一旁,都替她噎得慌。” 张德凤话还没说完,厨房门就响了,邵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妈,我们回来了。我来干点什么?” 翟明翠立刻朝她摆手,“都做好了。不用你管,你不是闻不得这些味儿吗,去你屋里,一会儿我给你端过去。” “不用。”邵女看向翟明翠,一双眼睛闪亮亮,“我在厨房吃。” 翟明翠愣在那里,半天才哦了一声,就看见邵女已经搬了个小凳坐在桌前,也拿起一头紫皮大蒜,剥了起来。 张德凤立刻抬头看翟明翠,翟明翠也看她,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又开始各忙各的。 “这一碗是你的。”翟明翠把大碗放在邵女面前,“你别剥蒜了,先吃吧,一会儿凉了。” 邵女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碗,大半碗的肉,金黄色的鸡汤,上面漂满了油花。 “还有这盘面,你啊,泡在鸡汤里吃。先吃肉啊,把肉都吃完,再吃面。”翟明翠又放来一碗面。 炉子上的锅还架着,盖着锅盖,正呼呼冒着热气。 水泥地上的铁簸箕里有刚刚削的土豆皮,摘下的烂青菜叶。 邵女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肉炖好了,单给她盛出来一碗,又往里加了蔬菜什么的,这样才够这一大家子吃。 “奶奶。”张东东跑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叫,“明明奶奶叫你。” “哦。”翟明翠赶紧在围裙上面抹了两下手,“来了。” 翟明翠着急忙慌出去,张德凤也跟着站起来。 她还是不能和她大嫂单独在一起,很不舒服,很别扭。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节 “大嫂,我,我出去一趟。”张德凤说话含含糊糊,没等邵女说什么,她就低头出去了。 等明明奶奶把要说的都说完了,才放翟明翠回来。翟明翠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西红柿,柿子又大又红,一手一个。 进屋就看见邵女面前的碗已经空了,就是面条好像一点没动。 翟明翠想着这吃饭怪快,一会儿工夫,一大碗鸡肉带汤,全吃完了。 “面条咋没吃啊?”翟明翠没等邵女回话,继续道:“你看,明明奶奶给送的西红柿,还挺大,说是自家种的。让尝尝。” 翟明翠说着,把西红柿放在桌上,“下午给东东用白糖拌一下,她最喜欢喝那个汤了。” 翟明翠说话打开锅盖,发现好像不太对。 她站在锅前拿锅铲在里面翻了翻,这一翻就知道,不是好像不对,是的确不对。 老母鸡两条腿,翟明翠给邵女盛了一个,留了一个给东东。 现在锅里,两个腿儿。 还有一些刚刚盛出去的肉,都是她捡好的盛的,锅里剩下的,都是骨头肉丁鸡爪鸡头,可现在,大块的鸡肉,就好好躺在里面。 “大儿媳妇,这?” 翟明翠看向邵女。 “我没吃,把肉倒回去了。咱们一起吃就行。而且我也想吃点里面的蔬菜。”邵女已经剥了满满一碟大蒜,一瓣一瓣胖墩墩的蹲在碟子里。 翟明翠一双眼睛里,有说不清的东西。 她只觉得心头一暖。 “好好。”翟明翠拿着锅铲,一笑皱纹更深了,“好,一起吃,一起吃。” 等锅里的土豆和粉条都熟了,这午饭就可以吃了。 魏橙花故意最后一个进来,就想看看那老母鸡是怎么分的。 可她没想到一推门,见邵女在厨房坐着。 “大嫂也来吃饭了?”魏橙花惊讶道,“大嫂不是都在自己屋里吃吗?” “还是一起吃吧。一起吃,吃饭也香。”邵女招呼她坐下。 魏橙花半信半疑的挨着德柱坐了,另一边就是德凤,她转头给德凤使眼色,想问这破天荒地是怎么了,德凤朝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撞了邪了。 “看看这老母鸡,多肥啊。”张德柱拿着筷子,在自己碗里夹来夹去。 他每夹到一块鸡肉,就故意停下来,停个两秒钟,才放回碗里。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夹,倒是夹了好几次。 身边的魏橙花气得直想掐他,知道这是夹给她看的,故意地。 “快吃吧。跟没让你吃过肉一样,这么多的肉,还能没你的份?知道是你的面子才弄来这么肥的老母鸡,特意给你多加了两块儿。”翟明翠看了张德柱一眼,然后有意无意扫过魏橙花。 魏橙花的脸唰就红了。 她怎么感觉自己在屋里说的话,都被她婆婆听去了? 看吧,这就是没有自己房子的坏处! 连个抱怨都不能说。 魏橙花低着头,没有看翟明翠,就当没听见。 张德柱听说自己碗里的肉多,从里面挑了两个最好的,夹给了对面的东东。 “就这玩意,我们食堂经常吃。我真的,看见鸡肉就害怕!吃的我都要长出翅膀来了。” 东东看见多了两大块肉,自然是开心的,夹起来就往自己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喊,“太香了,叔叔,你别为难,食堂再有鸡肉,你叫我,我替你长翅膀去。” 张东东一句话说的全家都乐了,翟明翠给她又拨了一些面条放碗里,“刚刚明明奶奶还说呢,咱家东东说话太溜了,也不知道随谁了,特别能说。” 翟明翠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问橙花:“对了,你爸的战友,是不是还在学校呢?” 魏橙花抬起头,知道翟明翠要做什么,想了下回道:“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我得回家问问。怎么了?” “刚刚明明奶奶来了,说上学的事儿。她家已经托关系了,我想着什么事时候,也去趟你家,让你爸带着我去……” 翟明翠还没说完,张东东就放下筷子,认真看着翟明翠:“奶奶,什么上学?” “上小学啊。小学一年级。”翟明翠回。 “谁上?” “你啊。” 张东东嘴一撇,“我不要!” 这说哭就哭了,哭着抹眼泪,还不忘继续吃鸡肉。 一边吃一边哭,眼泪全流碗里了。 “你看你这孩子。”翟明翠赶紧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给张东东擦眼泪和鼻涕,“你哭什么啊,到上学的年龄当然是要上学的。” “不到,我妈说了,要七周岁才能上学。我还不到七周岁呢。” “没几个月了。”翟明翠连忙说,“没差几个月,可以上。人家明明比你还小半个多月,人家就准备上了。” “明明是明明,东东是东东。”张东东叫起来,“反正我不上学。” “就是,还不到年龄上什么学啊。”张德柱在一旁看着,也跟着劝,“太小了,就上一年级。会什么啊,到了学校,可能还尿裤子呢。” “你才尿裤子。”张东东气呼呼反驳。 “你看你,不识好人心。叔叔在帮你说话,你没听出来?”张德柱哼了一声,“那行,你去上学吧,我支持。” “这事儿,还得问嫂子吧。”魏橙花在一旁听了半天,装聋作哑,等所有人把话说完了,她才开口。 她一边说,一边瞧向邵女。 身上依然是一件深蓝色衬衣。 这衬衣是工厂发的工作服,张德福没舍得穿,新的,给了邵女。 邵女自己改一下,就穿上了。 料子耐磨,领子硬的支棱着。袖口处是白白的印子,胳膊肘那里也两块白,都是磨的。 魏橙花越看越觉得自己这大嫂真的,从她进了张家的门,就没见过大嫂穿过什么别的衣服,夏天是夏天的工装,冬天就是冬天的军绿大衣。 一年四季藏青裤子和灰裤子。 魏橙花把话题引到正主身上,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翟明翠也放下碗筷定定看向邵女。 张东东嘴巴里全是肉,一点点嚼着,含糊不清说:“妈,我不用去上学,对不对?” 第8章 五加三 “妈。” 邵女也放下筷子,郑重看向翟明翠,“我知道你是为了东东好,想让她早一年上学,早一年毕业。不过我今天去问了学校的老师,老师说年龄不到的话,最好不要上学,孩子跟不上的。” “你今天去问老师?”翟明翠突然想起来邵女今天出门了,也没说去哪里,一个人出去的,快吃饭了才回来。 “对。我去小学转了转,这几天做招生准备,学校老师都在。”邵女缓缓说,“妈,我给您解释一下怎么回事。比如我上学的时候吧,六七岁的时候做数学计算,怎么做都是错。等再大一两岁,回头去看六七岁做的那些题,就会觉得很简单。因为什么,就是因为长大了,理解的多了,能力也强了,就会觉得容易接受。” 邵女说着话,一直看翟明翠,见她无动于衷,对这一番解释并没有什么感觉。 邵女只能转头问身边的张德柱,“你说是不是,德柱?” “啊?问我啊?”张德柱倒吸一口气,装作思考一下,然后说:“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得了,反正吧,我觉得大一点,再回头看小时候的事,那都不是事。估计放在学习上,也是一样。” “嗯。”邵女点点头,又看向德凤和橙花。 橙花早就把头埋下,故意不看邵女。德凤作为亲姑姑,这件事难以推责,正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自己脚边一动,她妈在旁边偷偷踢了她一下。 张德凤会意,明白老太太什么意思,便道:“也分人吧,有人学的快,有人学的慢。我看东东挺机灵的……” “对,德凤这次说对了,东东聪明又机灵,我觉得肯定没问题。”翟明翠赶紧接过话题,“再说了,咱们有关系啊,没关系的那些人上不了也就算了,咱们有关系,干什么不去上?大儿媳妇,你要知道,女孩子晚一年,就大一岁。早早读完书,早早说个亲。二十二岁和二十一岁就不一样,三十岁和二十九岁又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翟明翠的道理很简单,早上学早毕业早就业早结婚。 反正越早越好。早一年也是个早。 “嗯。” 邵女听完,点点头,“听了妈的话,我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结婚这件事还远着呢,不过说早一年是一年,这倒是不错。不过,还是要看个人情况的。” 邵女看向东东,“东东,你告诉妈妈,五加三等于几?” 张东东一脸茫然,怎么说上学的事,说着说着就变成考试了?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移到张东东身上。 翟明翠满眼期待看着东东,鼓励道:“好孩子,别着急慢慢算。” 张东东哦一声,开启慢慢计算的旅程。 就是算的有点太慢了。 她现在心里嘀咕一遍,算出一个得数。抬头看见大家期待的目光,尤其是她奶,正焦急看着她。东东想了想,便说:“妈妈,我能数手指吗?” “当然。”邵女说。 “那好。”张东东手指伸出来,短胖短胖的,“1,2,3,4,5……妈,加几来着?” “加三。”张德凤在一旁要急死了。 “哦。”张东东低下头,原本伸出的五个手指头全都缩了回去,又重新数,“1,2,3……妈,几加三?” “五加三!”张德凤差点就要替张东东算了,“不行,她这样的,不能上一年级。” 张德凤气急败坏地脱口而出,压根没注意身边老太太的脸色,连连摇头,“不行,真的不能上。这马上就要开学,怎么能去上一年级啊。” 张德凤几句话就给东东算数定了性。 邵女闻言,立刻接道:“妈,我知道你说明明要上一年级的事。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明明妈妈,她告诉我,她家明明上了两年的托儿所,最后这一年,教了十以内的加减法,还会背一些古诗。”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节 这个情况翟明翠倒是知道,因为明明上托儿所,刘大妈还和她儿媳妇吵过多少次,嫌把孩子送托儿所了。家里明明有老人带,非要把孩子送托儿所,都给规矩坏了。 “像明明这样的,他有一点基础了,也过过集体生活,想去读一年级,可以去试试。不过咱们东东,一天托儿所也没上,开秋就让她读一年级,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她估计五分钟都坐不住。” 邵女不紧不慢的和大家说,虽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大家,可这些话最终还是对翟明翠说的。所以每到最后一句,她都要看向翟明翠,询问一样看向她。 翟明翠听进去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让东东坐四十五分钟一动不动,那就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我听明明妈妈说,学校的老师一个人带几十个,不会再管学生的生活问题,只负责上课教授知识。如果连坐都坐不住,那就去罚站。” “罚站?”翟明翠听到这里坐不住了,“站在哪里?” “讲台旁边,或者门外呗。”张德柱插嘴道,“反正我小时候都是罚站在门外。” “哈哈,叔叔,原来你小时候经常被罚站啊。”张东东笑起来。 翟明翠听了,心里开始犯嘀咕。 在扭头看一眼身边的小孩,那么小的娃娃,要在座位上坐四十五分钟,还要罚站。 “对了,还有上学时间。东东在家习惯了,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一旦开始上学,每天八点前要走到学校,起来要洗漱,吃早饭,再去了在路上的时间,每天七点就得起床。” 昨天晚上说了年龄不够的原因,今天也说了,翟明翠明显不当回事。再说东东年龄小,学习肯定吃力什么的,翟明翠也一样不以为然。在她心里,这孩子就是天才,肯定一学就会。 这些理由都不足以说服翟明翠。 于是邵女换了个方向。 翟明翠爱东东,这是她最疼爱的孙女。 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所以说到上学的规矩,要一直坐着还不能动一下、要被罚站、要起床特别早等等,说着说着,邵女就看出来了,翟明翠的眼神都变了。 她看向张东东的时候,想象到自己的宝贝孙女要遭多大罪一样。眼睛里都是不舍和疼惜。 “那……” 翟明翠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东东的头发,犹豫着要不要松口。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暂时不让东东去读一年级,一是她的年龄不够,二来她没什么基础,也没有过集体生活。”邵女说完,一双眼睛看向翟明翠,征求她的意见,“不过,东东是你养大的,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她,她的情况你最清楚,我觉得,还是要听你的意见。你说呢,妈?” 最后还是请翟明翠做主,请她做决定。 这个面子是给足了。 张德凤吃惊看向邵女。 魏橙花也终于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 这大嫂,行啊。 硬的软的,都会。 翟明翠那只手就没离开东东的小脑袋,她越是抚摸着东东的头发,看着那黑亮黑亮的头发丝,越是不舍得。 “那,那就别上了。”翟明翠终于开口。 “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了。这件事以后也不再谈了。”邵女立刻说。 东东就差把筷子抛天上,“哇,奶奶太好了!我可以不去上学了,太好了!” 翟明翠话已经说出口,猛然回过神。 她转头看向张德凤,就见德凤满眼的可惜可怜可叹。 再看向德柱和橙花,橙花立刻低下头,专心吃碗里的老母鸡。张德柱呢,右手拿着筷子,左手竖起大拇指。 朝向邵女。 怎么,好像,钻进套里了? “吃饭吃饭。”张德凤一句话把翟明翠拉了回来,“大家都快吃,吃完我洗好碗,还要和二嫂去打羽毛球呢。不能耽误事。” “你们去打羽毛球啊。”邵女问。 “嗯。”橙花点头,“今天休息,和德凤一起去打。早就说好的。” “是吗?我本来还想请你帮个忙呢。”邵女略有些可惜。 “帮忙?”魏橙花一愣,想着机会这不是来了嘛。 “羽毛球什么时候都能打。”魏橙花不顾德凤在旁边要掐死她的动作,直接道:“嫂子有什么事,你直说。正好我今天不上班,能办的,我都去办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等你们打完羽毛球再去也行。就是,不知道百货店什么时候关门。” “哪里?”魏橙花以为自己听错了。 “百货商店。”邵女重复一遍。 邵女说完,眼睛缓缓垂下。 说来惭愧,上一世,她活到二十八岁,一次百货商店都没有去过。 自市里第一家百货商店开业,如今已经开了两家了。 她一次都没去过。 每次路过,看见人提着大包小包从里面出来,她都在想,有什么好买的。 是的,她没有物欲,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衣服,能穿就行。 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 鞋子,能包住脚就行。 张德福在矿场赚得并不比别人少,她也跟着在矿上做饭,吃穿住单位全包了,根本花不着什么钱。 邵女没什么爱好,非要硬说一个,那就是存钱了。 其实她也不是爱钱,只是没有物欲,什么都不想要,自然也就没有要花钱的地方,渐渐都攒了起来。 “大嫂,你说哪里?百货商店?”张德凤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邵女道,“东东的衣服小了,我想去给她买两件。” 邵女说完,看向自己穿着的蓝衬衣。 今天去学校问情况,就被门口的大爷拦住了,告诉她,现在不打扫卫生,等老师都走了,再来。 “我也买件衣服。橙花的眼光好,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第9章 八分 这顿饭吃的,太不一样了。 先是解决了东东上学的问题,又出乎意料的要去百货商店买衣服。 邵女说出这些话,别说魏橙花傻眼了,打脸了,其他人也都一样,就连张德柱也惊得忘了嘲讽自家媳妇儿,劝她的姓倒着写。 可张东东乐极生悲了。 开心是因为不需要去上一年级。悲伤是因为她妈给她买衣服了。 百货商店里,张东东看着小婶婶拿着连衣裙在她身上比试,半点兴趣都没有。 “东东,你看你撅着个嘴,怎么,你妈给你买衣服你都不开心?”德凤打趣道。 张德凤也跟来了,说是要亲眼见证她大嫂第一次进百货商店。 花裙子谁不喜欢,关键是,买裙子是为了啥。 “大嫂,裙子买一条吧,其他的也不好看,过几天来了新货,再来买。”魏橙花在一旁对邵女说。 邵女手里正拿着一条长裤,是格纹的,十分洋气。 “这裤子不错。”魏橙花凑过来说,“就是有点太厚了,现在也穿不着。” “没事,得买条长裤,再买件小褂。”邵女说。 里面的售货员听见了,立刻说:“这是反季的,便宜,现在买最合适了。别看现在热,过上两个月,一早一晚就凉起来了。孩子开学,一早一晚就要穿了。” 售货员说完,看一眼小模特张东东,“这是准备上一年级了吧。” “明年上。”邵女笑着回答,然后拿裤子在张东东身上比了比,稍微长一点,“行,就这条吧。” “这小褂呢?”售货员问。 小褂是天蓝色,纯棉的,袖口带着松紧带,很是利落。尤其是右边胸口处还有个小毛团挂饰,可可爱爱。 “也要了。”邵女说,“我还要一双鞋,球鞋,小孩穿的。” “球鞋没货,得等下个月了。最近因为要上学,孩子们的鞋卖的很快。” “那行,我下个月再来。”邵女说。 这一会儿买了一条花裙子,一条裤子和一个小褂,都装在袋子里。 邵女提着袋子,看一眼低头走路的东东,伸手去拉她的手。 张东东抬头看她妈,还是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呢? 因为她要上学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饭桌上说好的,不上学了。可一转头,说要买几件新衣服,等着开学穿。 张东东嘴里的老母鸡肉顿时不香了。 “不是说不上学?”翟明翠也不明白,被绕糊涂了。 “嗯,是不上一年级了。要去托儿所。”邵女说。 “托儿所?”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想想,问:“你上午还去托儿所了?” “去小学问了问,就去托儿所了。咱们煤厂的托儿所。就在前面那个老家属区里。” 邵女看出了翟明翠的不舍,继续道:“如果不让她上托儿所,明年读一年级,还是不习惯。依然坐不住。”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节 “那还是会被罚站?”翟明翠小声问。 “是啊。” 翟明翠想了想,“去吧。去上托儿所吧,不是说还教点东西?” “对,会学一些的,还会学一点礼仪什么的。”邵女说。 “那就去吧。”翟明翠狠狠心,知道现在不舍得,以后遭罪的还是东东,便道:“什么时候报名?” “这个月底。”邵女说,“我已经填过意向表了,说是月底正式报名的时候,会在家属区大门口贴通知。” 大人们商量上学的事,张东东在一旁听着。 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上学,不需要问她愿不愿意上了。 为什么不考她计算了。 而且她妈直接去签了意愿表,没有和任何人说。 “东东。”邵女拉拉张东东的手,“跟妈妈去看看裙子。” 张东东一声不吭被拽着,走到成衣区。 张德凤和魏橙花早就小跑过去了,两人正在看健美裤。 一条条黑色的健美裤摆在柜台上,墙上还挂着展示的。 售货员忙着招呼她俩,看见邵女过来,穿着一身工作装,也没当回事,只是扫了一眼,就又转头招呼张德凤她们了。 “就是这个,穿上可好看了。”张德凤拿着一条健美裤,“我真想买一条。” “买呗。”魏橙花说。 “你说买就买哦,先不说有钱没钱,咱妈也不让穿啊。”张德凤气得皱起鼻子。 魏橙花不置可否,继续低头看健美裤。 “咱妈上次在门市上见过一个穿健美裤的,回来唠叨一夜。还警告我,如果看见我穿,就打断我的腿。”张德凤继续道。 “我想看看那件裙子。”邵女一来,打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展示的裙子。 她手往墙上指着,一件耀眼的红裙子挂在那里。 “这件?”售货员以为听错了,也跟着指一下。 “嗯。”邵女点头。 售货员依然不肯相信,顺手抄起勾衣服的长杆,在红裙子上指一下,“这个?” “是,就是这条红裙子。” 售货员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邵女,见她十分坚持,这才把裙子用长杆勾下来,然后啪的一下扔在柜台上。 德凤和橙花都被这一声给吓到了,定定看着售货员。 售货员瞧邵女,道:“裙子就剩这一条了。你估计,不能穿。” 她说完,看向邵女的肚子,“你怀孕了吧,看着得三四个月了。” 邵女没答话,没听到售货员的讥讽一般,只是拿起了红裙子。 她往自己身上比一下,问:“好不好看,东东?” 张东东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是她在她妈妈身上第一次看到其他颜色。 “妈妈,你太漂亮了!”张东东惊呼。 邵女转向德凤和橙花,两人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可她们大嫂那么白的皮肤,穿上这么一件红裙子,感觉走在街上,就没人看她俩了。 “好看吗?”邵女问。 德凤点点头,“好看。” 橙花也跟着点头。 “我可以试试吗?” 售货员指一下后面的布帘子,“那里。” 邵女松开张东东的手,“你等等妈妈,我去试一下裙子。” 再出来,大家都看懵了。 售货员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见过的,穿上最好看的。 好像这条裙子就是为了等这个主人,才留下的一般。 原本想着肯定穿上不合适,谁知道,这条红裙正好把肚子那里遮住。 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怀孕了。 邵女走出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好像还有点大。” “大一点没关系。”售货员一改刚才的态度,“你月份再大一点,依然能穿。没想到,这条裙子,你穿上这么好看!” 刚刚不搭理邵女是真的。这一会儿的赞美也是真的。 邵女又照了下镜子,张东东早就扑了上来。 抱住邵女的腰,骄傲对售货员说:“这是我妈妈。” 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个样子。 张东东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就是她妈妈。 要上托儿所的烦恼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上学怕什么,她有那么好看的妈妈。 “那就这一件吧。”邵女回头对德凤和橙花说,“其他的也不用看了,早点回去。” “好、好。” 四个人走出百货商店大门的时候,邵女手里拿着好几个袋子。 张德凤走在后面压低了声音问:“橙花,那裙子你问了吗,多少钱?” 魏橙花悄悄伸出了手指,在张德凤手心上压了一下。 张德凤倒吸一口气,“这么贵!” “你以为呢。好料子,好剪裁。”魏橙花依旧不可思议看着前面的邵女,“你看见给咱妈买的那件衬衫了吗?” “嗯。” “这个数。”魏橙花又比了一下,“不是的确良的,是绵绸的。” 张德凤一直摇头,“大嫂是疯了,真的疯了。” 走出百货公司没多久,路边就有个小推车,卖冰棍的,旁边还有个电话亭。 邵女走过去给三人买了冰棍,让她们稍稍等一下。 自己走进了电话亭。 张东东舔着奶油冰棍,斜眼看张德凤:“小姑,你说我妈给谁打电话呢?” 张德凤摇头,“不知道。是不是给你大姨打电话?” “不知道。” 张东东的冰棍才舔了几口,就听见身边的魏橙花怂恿:“东东,你进去,听听你妈和谁打电话呢,我怎么看她好像拨了长途。” “长途?”张东东没回应,张德凤倒是立刻走过去,她站在邵女身后,小声问:“大嫂,你是给大哥打电话吗?” 邵女转身看张德凤,点点头,随之就把电话挂了。 “怎么回事?没人接?” “说你哥下井了,不在指挥部。离指挥部两百多公里呢。” 张德凤:“那,那咱回家吧,过些天再打。” 张德凤看出来了,她大嫂的表情有点不太好。 想问一句,又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一起走来,张东东的奶油冰棍已经吃了一大半。 她心里还惦念着妈妈身上的红裙子,一边舔着冰棍,一边想,爸爸如果回来了,看见妈妈穿红裙子,得是什么表情呀。 “东东,”邵女牵着张东东在前面走,猝不及防问一句:“妈妈刚刚买冰棍,一根冰棍四分钱,两根多少钱?咱们是不是给错钱了?” 东东吃着最后一点冰棍,想都没想就说:“一根冰棍四分钱,两根就是八分。咱们买了三根呢,还得再加个四分。你给了两毛,人家找你多少钱啊?” “那应该找多少,你算算?” 张东东眼睛转一圈,“应该找八分。” 邵女瞥她一眼,这不是都会吗! 想起吃饭时,问五加几,几加三,邵女就无奈叹口气,半天才说:“你呀。” 第10章 幺鸡 邵女自然知道张东东是怎么回事,她不想读一年级,就在饭桌上装着不会算五加三。 这个小孩,小聪明一大堆。 从小就这样。 大概是这么多年和她小姑斗智斗勇的经验。 张东东也发现了,知道她妈看出来了。回来的路上乖的不得了,还看着邵女的脸色询问托儿所的事,表现出自己渴望上托儿所的意愿。 邵女没有再多苛责,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小苗苗,了解了她的性格和小心思,以后就要在日常生活中多注意一些。 而张德福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其实邵女上午出去的那一趟就已经打了电话,项目指挥部一直没有人接电话,她只能下午再打。 打电话时她的心脏扑通通跳得厉害,还好那边立刻接了电话。邵女简单介绍了一下就听闻对方说,“哦,张队长啊,下井了,不过不在这个井上,又去了外地,两百多公里呢。”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节 “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啊,看工期了。那边?那边没有电话,就是个临时项目,抽调过去的。对,得等。时间我也说不好,这样吧,等他回来给你回电话。” …… 邵女心里虽然清楚,这次并没有出事故,可是她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依然心跳加速。想到上一世从邻居那里听到的消息,洒了一地的东西,至今都历历在目。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张德福在下次的事故发生前,叫回家。 日子过的很快,邵女几乎是数着日升日落过的。这几天,她每天都会帮翟明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在厨房里帮忙择菜,扫扫院子,帮着缝缝补补。 平时的生活没有什么大活重活,都是琐碎的事情。 她再也没有和翟明翠说起让德福回来的事,以为她知道翟明翠不会同意,和她说也没有用,不如自己来。 “听说你给德福打电话了?” 翟明翠在给张德凤缝衣服,试探问了一句。 “嗯。”邵女回,“打了,不过他不在指挥部,下井了。” “打电话干什么呢?有事了?”翟明翠依然在试探着问。 前几天张德凤回来就告诉翟明翠了,说大嫂买完衣服就给大哥打电话,打完电话后脸色很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翟明翠想起邵女说的,要让德福回来。她就等着邵女开口和她说打电话的事,可左等右等,邵女只字不提。翟明翠只能自己开口问了。 “没什么事。”邵女知道绕不过去,便说:“想告诉德福,东东去上托儿所的事。” “哦。”翟明翠暂时信了,又补充道:“没事不要给他打电话,他挂着家里,下井不能分心,分心不好,有危险。” “我知道了。” 邵女拿着粉笔在地上的红砖上写字,让东东过来认字。 东东兴趣很足,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干什么她都乐意。 没想到这孩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对文字也十分敏感。 邵女写了她的名字,张东东,教她认识。 “这字我认识。”张东东指着说:“这个是张,是我的姓,张东东的张,张德凤的张。” “对。”邵女欣慰看着她。 “这个是东,我认识。东西南北的东。” “你还认识东西南北?”邵女十分好奇。 “当然,我还认识发财的发,红中的中,还有幺鸡,一万两万的万……” 邵女听明白了。 这是跟她奶奶去打麻将的时候学的。 翟明翠已经站了起来,不敢往这边看邵女,连连说:“这太阳晃眼,我去屋里缝。” 张德凤风风火火从外面回来,见她妈手里还拿着她的裤子,当场就急了,“妈,你怎么还没给我缝好?” 翟明翠本来想去屋里缝,听见张德凤一嗓子,立刻说:“马上就好了,就差几针了。” “你快给我缝吧,我换上就得走。” 张德凤着急去打羽毛球,这一会儿就是回来换衣服的。 翟明翠手里不停,看她一眼,长长叹口气。 这孩子,也不能一直这样啊。 不上学了,也不工作,一直在家里呆着。 每天晚睡晚起的,白天不是去打羽毛球,就是等着她二嫂下班回来两人一起出去玩,或者干脆跑电影院等着去,顺便让橙花把她带进去,看个免费电影。 魏橙花在电影院上班,卖电影票,白班和晚班轮流上,只要去的人不多,等电影开场了,就能把朋友带进去免费看。 “又打羽毛球啊。”翟明翠叹了口气,“德凤啊,要不我去煤厂问问,有你干的活没有?” “煤厂?”张德凤气呼呼转头看她妈,“你觉得我还不够黑是不是?” “你这孩子,在煤厂上班又不是都黑。你一个女孩子又不下井,怕什么。”翟明翠说。 “反正我不去煤厂,你不要想了。” “那妈再给你想想办法。”翟明翠认真思考着她还有什么关系可托。 不去煤厂,就去纺织厂,或者酒厂。市里厂子挺多,都需要劳动力。 就是怕张德凤不干,这孩子,不吃苦,脏活累活不想干,想找个体面干净的工作,可上哪里找啊。 “我还是想站柜台。”张德凤说。 张德凤初中毕业,跟着考过一次招工考试。当时很多同学一起考的,她也考了,根据成绩要去下面镇上的一个酿酒厂。张德凤死活也不去,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供销社的柜员呢。 想去做柜员,想站门市。 最好就给她分到家属院不远处的这个门市部。 卖个烟酒糖茶的,又干净又体面。是人来都得给张好脸。 只可惜上次没考上。 “那今年招考的时候,你再跟着考呗。”翟明翠连忙劝说,“上次没考上,不一定这次也考不上不是?再试试,再试一次。” 张德凤已经换好衣服,上面一件运动小翻领短袖,下面的裤子还没换,等着翟明翠给她缝好呢。 “快点吧妈,我着急走。” 张德凤催着,翟明翠手里动作更快了。 张德凤无聊,见东东正在识字,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大嫂,我见东东的大姨了。” “是吗?”邵女说,“是不是在门市见到的?” 邵萍住的不算太远,而且她经常来附近的门市上买东西,所以碰到她也不稀奇。 “不是。”张德凤说,“在我们打羽毛球那里,那边不是有个大操场吗。东东大姨就在操场旁边的凳子上坐着。” 邵女听了,忙问:“她自己吗?” “嗯。她自己。”张德凤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奇怪,“我见她好几次了,不是坐着,就是慢悠悠的在操场上走。这么热的天,我三点多去都嫌热,她已经在那里了。” 邵女听了张德凤的话,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你一会儿去操场打球?”邵女问。 “嗯。换上裤子就走。” 说话间,翟明翠已经把裤子缝好了,张德凤打球的时候蹭了一下,裤脚上蹭了一个小洞。这一补,竟也看不出来。 她拿着裤子,看了又看,满意地跑卧室换好。 出来的时候,邵女跟着站起来说:“德凤,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我姐在不在。” * 邵萍已经出来好多天了。 这些天,汪乐眉每天早晨都起特别早,起来后就站在门口等汪子康起床。 她自从跟着汪子康去上了一次班,就刹不住车了。 每天汪子康去上班,她就早早站在自行车旁边等着。 邵萍劝了又劝,说你爸是去上班的,你不要跟着去了。 汪乐眉不愿意,不说不去,也不说去,就在自行车旁边站着。 “行了行了,让她去吧。你也能多休息休息。”汪子康说,“你休的病假,汪洋这一回来,你也不能好好休息了。乐眉在家,你还要照她,让她跟着我走吧。” 汪乐眉开心的拍手,因为她又可以见到她的小姐妹了。 汪子康是市纺织厂第一车间的车间主任,整个厂子第一车间的效益最高,已经连续五年被市里评为“优秀车间”,而汪子康也连续五年被评为“优秀个人”。 纺织厂规模越来越大,市场需求也越来越大,最近一直有传言,说厂子要一分为二,分为第一纺织厂和第二纺织厂。至于分出去的这个厂子,厂长虽然还没定下来,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汪子康估计要去当厂长了。 所以邵萍就怕,怕乐眉跟着去上班,耽误汪子康的提升。 可汪子康说了,没事。让孩子跟着去吧,反正去了也是在厂子里和小朋友玩,不会打扰他的。 除了这个原因,邵萍其实还有别的想法。 乐眉一走,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她中午跟着汪子康在食堂吃饭,不回家。 这样,乐眉不在,一整天的时间,邵萍都要独自面对汪洋。 汪洋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出来,整天都在自己房间关着。 邵萍觉得,她不在的话,汪洋可能会出来走一走。 所以每天早晨,她都要出去买菜,这里转悠转悠那里转悠转悠,回去在院子里洗洗衣服,一上午很快过去了。 可吃完午饭,一直到汪子康他们回来,这一段时间,太长了。 邵萍在家里呆着,如坐针毡一般。 听见汪洋房间有一点响动,她就会立刻警觉起来,然后问,洋洋你是不是渴了? 洋洋你是不是饿了? 洋洋…… 没人回答她。 不管邵萍怎么问,里面的汪洋没有回答过一个字。 邵萍在家里呆不住了。 她要出去。 可是,市里这么大,却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 最后邵萍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操场。 没有人会问她为什么又来了,也没有人会管她要呆多久。 每天吃完午饭,邵萍都会从家里出来,去操场上坐着。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节 夏天,那么热。 蝉叫的人头疼。 好像在比赛看谁能把自己叫晕一般。 邵萍坐在大太阳下,连个荫凉都没有。 其实也不需要荫凉,虽然大太阳晒着,她依然觉得很冷。 第11章 留晚饭 冷,是从心底发出来的。 邵萍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步。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还错的那么彻底。 邵萍年幼时白皮肤,大眼睛,一对乌黑粗大的麻花辫自耳后编起,垂在胸前。 她经常会在麻花辫的尾梢戴一只小花饰品。有时是淡白的塑料栀子花,有时是嫩黄的鸡蛋花,还有棕色的小毛球。 戴在辫子尾部,离得很远,都能看到。 她皮肤又白,穿一条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蓝过膝裙,就已经很好看了。 所有人都羡慕她,那么漂亮,像个公主一样。 就连邵女也常常想,她姐姐,怎么那么好看。 而且性格又好,很善良,又很开朗。 见人先笑,眼角眉梢都弯了。 对了,邵萍上学的时候,还有一个绰号。 同学都在背地叫她邵月亮。 说的就是她像月光那样,温柔又纯净。 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了呢。 邵女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站在这太阳底下,看着远处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的邵萍,邵女的心都绞碎了。 “大嫂。”张德凤远远指一下,“那不是东东大姨吗?” 邵女点点头,然后对德凤说:“你去打球吧。” “哦。” 张德凤有点诧异,因为在她看来,邵女并没有想叫她姐的意思。 原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张德凤犹豫着去操场跑,又被邵女叫住了。 “不要给东东大姨说我来过了。” 张德凤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我知道。” 邵女站远了,躲在操场的角落。 她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邵萍。 邵萍一直低着头,坐在长条凳上。 邵女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太阳那么晒,她一个人坐在那里。 身影又那么长。 那么凉。 一直到离开操场,邵女也没有叫邵萍。 她知道,但凡她开了口。 她姐连这一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邵女回家接了东东,告诉翟明翠,要出去一趟。 翟明翠赶紧问一句马上要吃晚饭了这是要去哪? 你怀着孕呢,注意着点。 “好,知道了。”邵女答应一声,带着东东往外走,想了想,自己一来一回,怎么都要快两个小时,便对翟明翠说不回来吃晚饭了。 回娘家的路并不远,两人走着也就不到半小时。 张东东走了一路渴的不行,走到姥姥家门口,就往里跑,进门要水喝。 她跑的快,先进的院子,就看见她舅邵兵,正蹲在院子里俢自行车呢。 “舅舅。”张东东停下脚步,看着邵兵。 邵兵转头瞥一眼张东东,哦了一声。 随之,邵女也跟着进来了。 张东东有点怯怯的回头看邵女。 邵女瞧着她:“不是渴了吗,去堂屋里找姥姥要水喝。” “哦。” 张东东不敢跑了,迈着小碎步往堂屋走。 邵兵的自行车链子断了,正在修,一手的黑色油泥。 知道他二姐回来了,也没什么好脸,很淡,淡的比凉白开还淡。 “来了?” “嗯。” 如果不是邵萍的事,邵女也不想回这个娘家。 她排行老二,就是大家嘴里,最不受待见的老二。 这在他们邵家三个孩子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邵萍,邵女,邵兵。 老大和老三的名字,都是用脑子想的。 只有邵女的,是用脚指头想的。 这名字,让邵女耿耿于怀一世,甚至她连后面自己的遭遇,都归咎在这个名字上。 一个随意取的名字,决定了她毫无建树、庸庸碌碌的一生。 而且,这个家,从来没把她当成这个家庭中的一员过。 除了大姐邵萍。 你不搭理我,我更懒得搭理你。 邵女抱着这个念头,看都没看邵兵一眼,径直往堂屋走。 邵兵满手油泥,看着他二姐就这么过去了,也呆了。 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以前都是大包小包买东西来,看见他之后嘘寒问暖的问这问那,这次怎么了,不但不理他,还是空手来的。 走进堂屋的时候,东东已经喝完一杯水了。 她抹了抹嘴巴,站在桌子前。 旁边有椅子,有凳子,还有马扎,可她不敢坐。 张东东在姥姥家很局促。 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来,她姥姥姥爷不喜欢她妈妈,也捎带着不喜欢她。 她表姐乐眉来这里就和她不一样。 乐眉每次来,舅舅都会抱她举高高,还会骑车带着她去买糖,买好吃的。 张东东不敢动,眨巴着眼睛看邵女。 邵女牵着她的手,让她先坐下。 黄静正在织毛衣,毛衣是鹅黄色的,小小的,一看就是孩子的衣服。 邵女来了,黄静也像没看见一样,没抬头。 “妈,我来了。”邵女说。 “哦。”黄静继续织毛衣。 “我爸不在啊。” “不在。” “邵兵今天没上班?” “没。” 这天还能怎么聊? 邵女静静看着黄静,不再说话。 黄静织毛衣,织一会儿拿手比量一下,口里说着该增针减针了。就这么织着,过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开了口。 “你来有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节 黄静闻言,抬头看邵女一眼,见她两手空空,便又低下头,“有什么好看的。” 房间里安静的,滴一滴水都能听得清。 邵女觉得窒息,好像闷在土里的鱼。 “姥姥,你在织什么?” 张东东突然开口问。 “毛马甲。”黄静说。 “哦。”张东东看着黄静手里的毛线,嫩黄嫩黄的,像小鸭子的毛一样好看,她忍不住道:“真好看。” “这是给乐眉织的?”邵女拿了一个马扎坐下。 “哦。”黄静回。 东东听了,转头看一眼邵女,慢慢低下头。 “是挺好看的,这颜色。毛线看起来也很好,很软。” “当然,这是邵兵托人从省城买来的。可贵了呢。”黄静听到邵女夸毛线好,一时之间得意忘形,脱口道。 她说完,就想起东东还在。 一样的叫姥姥,乐眉有,东东没有。 黄静立刻解释:“这不是,邵兵工作的事儿……” 黄静话说了一半戛然停住,见东东低着头,也不说话,才勉强张口:“东东,这里有几个你乐眉姐姐的旧毛衣,说小了,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她说着,把手里的活放下,拿起身边的毛衣,招呼东东,“你来,我给你比比。” 东东看一眼那洗得发硬的毛衣,鼓起脸,没有动。 “你这孩子,过来比比啊,如果能穿,就给你了。”黄静说话的口气,显得自己十分大方,“我本来说拿来这几个小的,拆了,织个大点的,我穿呢。东东如果能穿,我就不拆了。” “不用了,妈。”邵女立刻说,“我已经给东东买了衣服。过些天天凉了,我给她织。” “那好吧。”黄静巴不得这一句,“那就算了。” 邵女真心不想多留,如果不是邵萍的事,她是不会跑来的。 “妈,过些天你过生日,都谁来啊。”邵女问,“正好六十岁,是不是要大办?” 黄静听到这里,高兴了。 虽然邵女这次来没买东西,可她还记着自己生日这件事。 “你看,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黄静说着就开心,“今天上午你姐来了,就说我过生日这件事。她说要大办,汪主任也说了,这次要好好过一场。我就说啊,过什么过,浪费钱不是?” 黄静不能提到她大女婿,一提到这个大女婿,做梦都要笑出声。 “可是汪主任说了,要给我过。我就想了,过就过吧。不能拂了他的孝心……” 黄静还要继续说,被邵女直接打断了:“所以,我大姐一家都来对吧。” “那当然!”黄静皱着眉,很不耐烦,“你大姐,大姐夫,乐眉,还有汪洋,都来啊。” “好,知道了。”邵女听到了要听的,便说:“那到时候我再和大姐商量吧。或者,如果不需要商量的话,你们说好了,再通知我就好。” 黄静嗯一声,压根没问邵女怀孕的情况,也没问东东要不要读一年级,更没问二女婿半个字。 邵女看着她妈,说完自己想说的,又重新拿起毛线,开始织毛衣,便站起身:“我和东东先走了。” “行。走吧。” 压根没有留自己女儿吃晚饭的意思。 张东东拉着邵女的手,两个人走出邵家。 出来的时候,邵兵还在俢自行车,见两人要走,也没说话。 邵女一样不理他,径直就出了大门。 出门倒是遇见了邵海波。 邵海波刚下班,走路回来的,看见邵女后问:“怎么这个时候回去?吃饭了吗?” “回去了。”邵女没话可答。 邵海波明白了,这是没留饭。 他也没说什么,黄静不留,他也不敢留。 攥了攥拳,最后摆一摆手道:“那行,回去吧。” 邵女牵着东东,和自己父亲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下一秒,她伸手擦掉眼泪。 怎么这么不争气! “妈妈。”东东小声道:“妈妈,我饿了。” “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邵女看着东东说。 “真的?”张东东立刻道:“我想吃炸酱面。” “好,咱们就去吃炸酱面。”邵女想了想,又说:“吃完,再给你奶奶带一点,好不好?” 第12章 红烧肉 自己亲妈都这样,邵女还能靠的住谁? 她一手牵着张东东往前走,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上一世的情景。 她原本在娘家就不受待见,三个孩子,弟弟邵兵是父母的心头肉,大姐本来在家里就是宝贝一样的,后来嫁给了汪子康,没多少年汪子康做了厂长,全家人都看着她的脸说话。 邵女自嫁到张家,就跟着张德福去了矿上,每年过年的时候回来几天。后来怀了东东,就停工在家里休息,生完孩子,自己亲娘黄静提着一个篮子来看她。 里面装着十个鸡蛋,还有一块棉布。 黄静放下篮子就要走,被翟明翠拦下勉强说了几句话。 走之后邵女才想起来,她妈好像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看一眼。 就这么来了,又走了。 月子里,黄静再也没有露过面。 后来,邵女又去了矿上,又是一年回来一次,每年回来都去娘家坐坐,毕竟过年嘛,总要去的。 可每次去,一大家子人都围着邵萍和汪子康说话,一年没见过的二女儿回来了,就坐在角落里,静静听着。 再后来,因为钱的事,邵兵大闹了一场,那时邵女已经怀了老二,气得坐在床上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她亲妈又来了,告诉邵女,以后就断了这母女关系。 多大点事儿啊! 多大点事儿啊。 黄静觉得事儿不大,因为她有一个无比中用的大女儿,还有一个娇儿子。邵女对她来说,就是多出来的。 可对邵女而言,她只有一个妈妈一个爸爸。 就算不疼她,不喜欢她,那也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所以上一世,邵女哭着跑回家,可邵家大门紧闭,只有邵海波站在大门里面一直不停的念叨,“这是造了什么孽,回吧回吧,你妈不让给你开门。” 邵海波硬是没敢给开。 邵女想到这里,脑海里轰的一声。 以前她不懂,别人对她不好,她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待对方。 她总是怕,总是善良,总是被人欺。 总是让别人对她有恃无恐。 知道她就是个软柿子,不管怎么捏,都会再回来的。 可也有对她好的,比如邵萍。 自己爸妈偏心,邵女知道,怨不着自己姐姐。 而且,邵萍是真的对她好。 “妈妈,到了。” 张东东抬手一指,两人已经走到人民饭店门口。 已经到了饭点,里面坐满了人。 张东东松开邵女的手,率先跑了进去,出来悻悻道:“妈,没有座儿了。” “没事,咱们等一等。”邵女笑着去牵东东。 两人走进去,先买票。 这里是国营饭店,门口朝左拐一个小窗是卖票的,上面贴着价目表。想吃什么直接报,一手交钱一手给票。里面大师傅开始做,做好了在送菜口喊一声,拿着票去取菜就对了。 邵女见前面还排着四五个人买票,便拉着东东等着。 东东盯着价目表,眼睛都不舍不得眨巴,可上面那些字她不认识啊,便问:“妈妈,上面写的什么字,你给我读读。” 邵女给她读了一遍,东东就说:“我听乐眉姐姐说,这里的红烧肉最好吃了。” “那咱们也来个红烧肉?”邵女问。 “真的?”东东差点流口水,“真的吃红烧肉?” 张东东小朋友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爱吃肉,她什么肉都爱吃,肥肉瘦肉都喜欢。只不过天天吃奶奶做的肉,总是觉得吃够了。她奶奶再疼她,也不带她下馆子。每次路过,东东就赖在饭店门口不走,翟明翠连拉带拽的把她往家里拖,说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在外面吃多贵啊。 张东东小朋友打出生就下过一次馆子,上一次还是他爸带她来的,来了之后,只点了一个炸酱面,她说想吃红烧肉,她妈看一眼价目表,说太贵了,下次。 这一次就是“下次”。 张东东以为她再提想吃红烧肉,她妈会依然告诉她下次,可没想到,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同志,吃什么?”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节 张东东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她在下面大声说:“妈妈,让我说让我说。” “行,你说吧。” “我要炸酱面和红烧肉。”张东东道。 售票员:“还要别的吗?” 邵女早就环顾了四周,看见了一瓶瓶橘子水摆在那边的桌子上。 “两瓶橘子水,再要一个火烧。”邵女说完,看向东东,“够了吗?” “还有橘子水?” 张东东觉得自己过年了。 真的,大夏天的,过年了! 她本来想说要橘子水的,可是想了想,橘子水和红烧肉相比,还是红烧肉的诱惑力更大。 她不敢再多加一个橘子水,怕她妈一生气,转头就走了,红烧肉和炸酱面都不要想吃了。 没想到,她妈竟然主动给买了橘子水,还是两瓶! 拿好票,没多久大师傅就在传菜口喊了一声,邵女拿着票去取餐。 端好盘子转头,就听到有人说:“同志,你坐这里吧,我们吃完了。” 有人招呼她位子,太好了。 张东东眼疾腿快早就跑了过去。 “谢谢。”邵女对着好心人道谢。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笑了,站起来,挺了挺自己的肚子,又指指邵女的。 邵女明白了,同样是孕妇。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三四个月了吧,显怀了开始。” 邵女笑了笑,“两个多月,还没三个月。” 对方明显一愣,“这么大?你怀的不是一个吧。我上面就是双胞胎,肚子也是比别人大。” 女人走后,邵女一直在思考。 是啊,她的肚子比旁人大出很多,月份和肚子不匹配,所以上一世大家才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各种非议。 到了最后,连婆婆和小姑都怀疑她了,天天拉着脸,虽在一个屋檐下,可总是避着,连面都尽可能不见。 对啊,上一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肚子大,难道里面不是一个娃? “妈妈,你怎么不吃?”东东已经拿起筷子奋力吃起来,“还有一瓶橘子水,是给谁的?” “我喝。”邵女已经拿过一瓶橘子水,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真的很解渴。 张东东怎么都想不到她妈不但给她买了橘子水,还给自己买了一瓶。 哇。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东东一双大眼睛看着邵女,眨啊眨,突然问:“妈妈,你怎么不穿你的红裙子?” “等过几天的。”邵女说,“到时候穿新裙子。” “什么时候穿啊?” “你猜。” 邵女笑着给张东东夹了一块红烧肉,看她因为吃炸酱面吃成了小花猫,给她擦了擦嘴,说:“吃吧快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东东一时间忘了红裙子的事,“妈妈,你不是说要给奶奶带点吃的?” “嗯。” “咱们带什么?” “你说吧。” 邵女夹起火烧,给东东咬了一口,东东没想到里面还有肉,直接叫起:“里面还有肉啊。” “是啊,好不好吃?” 张东东连着吃了几块红烧肉了,吃的有点腻,又觉得这火烧比肉还好吃,火烧烤的脆脆地,外皮满满一层芝麻,咬一口,里面好几层,中间夹着大大的肉馅和大葱。 一时间面香、肉香、油香、再加上芝麻的香气,充斥在整个口腔。再加上脆脆的口感。 张东东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哎呦!” “你慢点吃。”邵女被她搞得苦笑不得。 “妈妈,”张东东捂着嘴巴还想着自己奶奶,“妈妈,给奶奶带火烧吧。真的,比红烧肉还好吃。” 邵女去买票,红烧肉已经卖完了,火烧倒是还有。 买了五个火烧,让服务员给装进袋子里,邵女和张东东吃得饱饱地往家走。 快走到家时,远远就看见街口站满了人。 “怎么了?”张东东很好奇,踮着脚尖往里看。 邵女牵着东东站在人群外面,对面正是供销社的门市部。 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邵女往里看一眼,以为大家在抢购什么东西。 “是不是来自行车了,或者电视机?”邵女带着东东,“走了,人太多,我们回家,给奶奶送火烧去。” 邵女刚说完,东东却撒开她的手,跑了。 她没来得及叫东东,就看见东东冲向一个人。 邵萍正站在前面,看着她笑。 第13章 姐妹 “大姨,我和你说,你给我奶奶的大白兔,我绞了三块,这样,一颗糖可以吃三天。” “大姨,你不是给我奶奶一把糖吗,她就给了我两块,说其他的给我放着。” “大姨,我乐眉姐姐呢?” …… 张东东自打见了她大姨,嘴巴就没停过。 妈妈家里的人,她最喜欢她大姨了。 当然,她大姨也最喜欢她。 以前如果自己迷糊睡着,或者心不在焉的时候,张东东有时会难分清,说话的到底是她大姨,还是妈妈。 邵女和邵萍的音色,像极了。 时常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话。 可最近,东东能分清了。 她大姨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老了。 很奇怪,人会变老,声音竟然也会。 “大姨,你带乐眉姐姐来我家,我想和姐姐玩。” 张东东牵着邵萍的手,一直说啊说…… 邵萍就笑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笑了。 “好,下次我一定带乐眉姐姐来看你。” 把东东送到家门口,邵女让她先回去。 张东东死活不愿意,直到邵女说再不送去,火烧就不好吃了,张东东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东东走了,两姐妹才有说话的时间。 “东东这张嘴啊,是真能说。”邵萍笑着看东东离开,“也不知道像谁了,怎么那么能聊。” “是,在家里也是,嘴就没有停过。”邵女挽住邵萍的胳膊,“姐,咱们走走?” 邵萍一霎僵住,低头看挽住自己的手臂看了半天,才说:“你可吓我一跳。” “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挽过别人啊。”邵萍笑道,不可思议极了,“平时和你并排走都困难,非要一前一后你才舒坦。” 邵女佯装不知,“是吗?” 远方,太阳燃烧着最后一点灼红,烧的天边的云彩,也都害羞了。 姐妹两个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邵萍不记得自己妹妹多久没和自己这么亲密过了。 小时候这个妹妹还常常偎在自己身边,后来,就再也没有小时候的亲密了。 渐行渐远这两个字,放在两人身上,十分贴切。 “你最近怎么样?”邵萍看一眼邵女的肚子,“怎么感觉你的肚子那么大啊。” 她想了想,又说:“不应该啊,不是才两个多月,怎么就显怀了?” “是吧。”邵女喃喃道,“我也搞不清楚呢,就是比怀东东时候肚子大。” “你怀东东的时候,四个多月了,肚子还看不太出来。那时候你什么都不吃,吃什么吐什么,瘦的不成样子。”邵萍想起几年前的事。 “是啊,当时什么都吃不下。你还让姐夫托人给我买麦乳精,让我补身体。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喝了两罐麦乳精,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吃不下,麦乳精能喝的下。”邵女笑着紧了紧自己的手臂。 “你嘴叼呗!”邵萍笑了,“因为麦乳精还让咱妈骂了一顿,还记得不?”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节 怎么能不记得。 邵女心里淡淡想。 那时候她什么都吃不下,水都灌不了肚子里,再加上德福去了矿上,她一个人在张家,面对的是婆婆、小姑还有一个小叔子。 她吃不下,心情也不好,后来就坐在自己床上不出卧室门。 邵萍来看她,见她瘦的脱了相,心疼的抹眼泪。后来问,妹妹,你想吃什么? 邵女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才说,想吃点甜的。 就这样,邵萍托人买麦乳精,先买了一罐,满满一大罐子,给邵女送来。 邵女冲了一杯,一口气喝完了。 后来又买了一罐,熟人直接送到了邵家。 黄静还以为是给她买的,立刻打开了。 邵萍回家给她妈要,说这是给邵女救命的。 黄静就不乐意了,拿着麦乳精骂了一顿邵女,后来不解气,又跟着邵萍来到邵女房里,连说带贬地嘀咕了一阵邵女没有公主命却得了公主病。谁家不怀孩子,谁家怀孩子还喝麦乳精? 小孩老人都喝不得的东西,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 邵女不愿再回忆。 “姐,你怎么现在来了?”邵女把头轻轻靠在自己姐姐肩头,“你早点来多好,我们一起去吃饭。” “对了,你怎么没在家吃?”邵萍说,“我去家里找你,你婆婆说你带着东东出门了。我就想,这是跑哪里去了。” “嗯,带东东去吃了炸酱面,还有红烧肉。”邵女说着说着就笑了,“还不是乐眉闹的,给东东说人民饭店的红烧肉有多好吃多好吃……” “哈哈哈。”邵萍笑出了声,“这俩孩子,在一起就说吃的。怎么那么馋。” 邵女歪头看着邵萍,邵萍黑色头发里,已经夹杂着很多白头发了。 她们慢慢走着,邵女抬眼就能看见那些白发,还有邵萍眼角的皱纹,邵女心里就酸啊。 她姐,才三十二岁啊。怎么就这么老了呢? “姐。”邵女一顿,接着说:“最近怎么样?” “啊?”邵萍很明显身子一僵,以为邵女在问什么,“什么怎么样?” “乐眉怎么样,姐夫怎么样,还有你,怎么样?” “哦。”邵萍放松下来,“挺好的,都挺好。” “乐眉开学上二年级了吧,等开学的时候,我给她买一套新衣服。”邵女说。 “不用不用。”邵萍连忙拒绝,“你手头不宽裕,留着给自己买点好衣服。” 邵萍说完扯了扯邵女的蓝色工装,“看,袖子都磨白了,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看看这路上,还有几个天天穿工装的啊,都是到了厂子再换衣服。你啊,年纪轻轻,怎么过的像个苦行僧一样,想不开!” 邵萍不知道,她妹妹不是想不开,是没有什么物欲,从来都不觉得穿这种和穿别的有什么区别。也许就是这样,什么钱都不舍得花,父母那边才对她有偏见。 “买。我已经买了。”邵女笑着说,“我想开了,姐。你放心。” “是吗?”邵萍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对了,东东今年上不上一年级?上次我见你婆婆,她还说要上一年级呢。” “不上。”邵女道,“去读托儿所,年龄不到还是不要上了,明年再上也是一样的。” “也对。”邵萍点点头,“孩子上学不差那一两年,年龄小的话,上学很吃力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有计较路程,就这么一边说一边走,走着走着,竟快到邵萍家了。 邵萍抬头远远看见自己家的院子,这才恍然:“呀,怎么走到我家了?” “多好啊。”邵女说,“好久没有和姐姐一起走走路,聊聊天了。” “是啊。”邵萍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邵女,“你啊,别什么都闷在心里,有姐姐呢,有事就来找我,知道了吗?” “嗯。”邵女点头,“姐,我准备让德福回来了。” 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她,“什么?” “我准备让德福回来了。”邵女站定道:“打过电话给他,他下井了,不在指挥部。等他回来,给我来了电话,我就告诉他。” “你看你。” 邵萍以为自己妹妹又犯以前的毛病了,上次怀东东的时候就这样,总是想让德福回来,因为她自己在家,老是憋在屋里哭,觉得那不是她的家。 这次一怀孕,旧事重提了。 “怎么回事,又让德福回来?我听你姐夫说,德福提了小队长。干到年尾,可能能提大队长。还有,你们新家属院不是在盖吗?我看年头里差不多能盖好,德福如今是小队长,到时候应该能分到房子。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让他回来?” 邵萍苦口婆心劝,“再说了,德福在矿上赚的也多,你们一大家子人呢。” 想到这里,邵萍突然问:“德凤今年十七了,对吧。” “是。明年就十八了。” 邵女说完,两姐妹深深对视一眼。 为什么说这个,因为德凤还领着抚恤金。 当时张成文因公去世,厂子给了一笔抚恤金,又因为整个张家就张成文一人上班赚钱,张成文又是个孤儿,家里没有半个亲戚。厂子根据规定,每月发抚恤金给张成文的家属,除了当时已经成年的张德福之外,翟明翠和下面未满十八岁的一儿一女,每月都有补贴可以领。能保障生活。 后来张德柱成年了,这笔补贴不能再领了。 然后就是德凤,今年再领一年,明年也要停了。 因为只能领到十八岁。 “你看吧,德凤马上就十八了。抚恤是不能再让领了。家里的担子全在德福身上,他能回来?”邵萍劝道,“再说了,你同意,你婆婆也不能同意啊,是不是?” “钱到时候再想办法赚。”邵女说,“我和德福都有手有脚,总不会被饿死的。我们肯定能找到其他赚钱的办法。不让德福回来……姐,我害怕啊。” 邵女不能多说,只道:“我做了个梦,几乎天天做。” “什么梦?” 邵萍被邵女一脸严肃也吓到了。 邵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老太太往这边走来。 邵女抬抬下巴,道:“姐,先别说我,你看谁来了。” 第14章 好日子 两位老太太,一个穿碎花衬衫,黑裤子,剪发头,两鬓用黑夹子夹在耳旁。一个穿一身工作装,是纺织厂的衣服,脑后挽一个髻,头发黑白交缠。 穿纺织厂工装的这位,胖乎乎的,个头很高,离老远就能看得见。正是邵萍的婆婆,汪子康的亲妈,牛丽。 穿碎花衬衫的这位,很瘦,尖下巴,眼睛细长,有点吊梢眼,眉毛也是挑高的那种,莫名一股严厉,也是汪子康的妈,不是亲的,叫王美华。 邵女只觉得身边的姐姐紧张起来。 连呼吸都和刚刚不一样了。 身子也僵着。 邵萍脸上的笑已经不是笑。 真的比哭还让人难受。 可她嘴角挂着笑,下巴微微抖着,迎面朝那两位走去。 “咦,乐眉妈,你在这里啊。”牛丽走过来,又看了邵女一眼,轻轻一瞥,像没看见一样,继续道:“刚刚我去家里了,就洋洋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孩子还没吃饭。” “我马上就回去。”邵萍立刻道,“妈,你怎么走啊,回家吃饭再走吧,我马上回去做。” 牛丽五大三粗的,个子也高,汪子康就是因为像妈妈,所以长了大高个。 她站在邵萍面前,邵萍又瘦又低,整个人都被她困住了。 那种压迫感,让邵女在一旁,都十分不舒服。 “不吃了,我和你姨散散步去,一会儿去你姨家吃。”牛丽说完,转头看一眼王美华。 王美华瘦的跟多少年不吃饭一样,她一瘦,那双大眼睛更显的突出,下巴又十分尖,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其实人的皮相,并不会让其他人那么害怕,只不过再加上她平时的所作所为,她一出现,就会让和她相熟的人,恨不得扎上火箭炮,飞得无影无踪。 “姨。”邵萍低头叫了一声。 王美华眼皮翻了翻,没说话。 邵萍怕她,可邵女不怕。 她抬眼直直看向王美华,紧紧盯着她。 王美华觉得身边发冷,看过来,正是邵女在盯着。 “哦。”王美华也不想自己在外人面前落个坏名,只能应一声。 “要不你们先去散步,一会儿来家里吃饭。”邵萍连忙说,“一会儿子康下班了,知道你们来又走了,肯定会埋怨我没留饭。” “不是我夸呢,我儿子就是孝顺。”牛丽听完,立刻眉开眼笑,转眼想起身边人,又十分可惜对王美华说:“可惜了,真可惜。没福气啊。” “谁说不是?”王美华斜眼瞧着邵萍,恨不得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然后在下下上上的和自己女儿做一番比较,心里比较个几十几百遍,颠来又倒去,依然觉得,自己家女儿是白白给面前这个人栽了树。 “以前我闺女在的时候,子康还是纺织厂的工人,刚进厂,啥也不懂。每个月拿八块钱的工资。哎。”王美华说着说着,尖尖的下巴恨不得往邵萍身上戳,“谁知道,子康争气,她却不争气,早早就没了啊。” 王美华说着说着又要哭。 这是她常年的做法。 一旦需要什么了,就会来邵萍家哭一场。 “以前我闺女住的是啥,厂子的宿舍,两个人挤在那么小的屋里,这边睡觉这边做饭的。可你看现在,这么大的院子,合着这一块,还有比这院子大的吗?没福气啊,不争气啊……” 王美华哭的,腔调足了,可是没有眼泪,也没鼻涕。 别人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啥都没。 “就是啊,你说怎么那么没福气。”牛丽看着自己这老姐妹又伤心了,傻乎乎在旁边跟着抹眼泪。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节 人家都没泪出来,她是真的哭了。 要说自己跟上一个儿媳妇有多少感情,说感情深厚那就是骗人的。 没在一起几年,生了汪洋,就因病撒手走了。 牛丽其实都快想不起上个儿媳妇的模样了,只不过每次来家里,看见汪洋,眉眼什么的,有点像,还能记起一点。 可自己这老姐妹在啊,没事俩人就在一起散步。 牛丽是个大马哈,和她身高一样,没什么心眼,对谁都那样,说好听的就是朴实,说不好听,那就是有点点傻。 王美华一个指头上的心眼都要比朱丽整个人的多,所以这么多年,让王美华拿捏着,又是送油又是送肉的,关键主要还有个汪洋在。这是人家孩子的亲姥姥。过年你能不去看姥姥吗? 妈妈没了,姥姥就是最亲的。 过年过节哪怕周末,汪洋也会去一趟。去的时候,大包小兜一堆堆提着。 就这,也堵不住王美华的嘴,和她整天都想来看看大房子的腿。 后来汪洋读了大学,不在本市了。王美华来的没有了由头,再来,就是跟着老姐妹、曾经的亲家朱丽来。 可一放暑假,她又有理由了,来来回回的跑。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看看她亲亲外孙。当然,来的时候啥也不会买,也不会带,走的时候,倒是把能拿的都拿了。 不过人家也有心眼,比如今天来,就没顺走什么东西。 因为有老姐妹朱丽跟着呢。 再老的姐妹,也比不上人家的亲儿子。 “听说汪洋的妈妈是生了病没的?”邵女实在受不了她在那里叽叽歪歪,你说你缅怀你的亲闺女,没有人拦着,故意跑邵萍这里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啊,得病了。”朱丽在旁边连忙说。 “这病遗传吗?”邵女突然开口。 这话一说出口,王美华的脸色都变了。 老太太脸刷白刷白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邵女,“你啥意思?” “没,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听说,洋洋的姥爷也去的早,好像也是得了什么病。我想着现在医学发达了,如果真的有遗传因素,就得赶紧检查,提前预防不是?”邵女连忙解释,“早早预防,就能早早的治疗。” 邵萍在一旁听着,看了一下朱丽。 朱丽挎着老姐妹的手放下来了。 那可是她的亲孙子。 朱丽不管王美华的脸色,转头对邵萍摆上了笑脸:“萍,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文化,你晚上和子康说一说,要不去医院问问这个事。你看我,常常不在身边,也照顾不了孩子。” “行,妈,我知道。你放心吧,我给子康说一下,不过应该没问题,因为洋洋入学前做了体检,很健康。” “哎呦。”朱丽觉得自己的双腿一软,长长舒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千万别有什么事啊。那可是我朱家的孙子。只要不遗传,就没……” 朱丽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身边的王美华气呼呼走了。 她走的很快,嗖嗖嗖的,根本不听后面朱丽喊她。 两人走后,邵萍无奈看向邵女:“你看你,说那些做什么?” “我就是随口一说。”邵女笑着,眼睛都弯了,看向远处王美华的背影,老太太走的那叫一个器宇轩昂,“姐,她是不是还经常来你家?” “汪洋这一放暑假,她就来的勤了。”邵萍道。 “汪洋放暑假了啊?”邵女佯装不知,她明白自己姐姐是个要强爱面子的人,生平没什么计较,最怕别人看不起她,觉得她嫁了个二婚,大姑娘给一个小子当了后妈,还当的那么痛苦,甚至自己的儿子都没了。 所以邵女没有在操场叫她,更没有直接来问她汪洋的事。今天是凑巧见到了大姐,要不然她也不会白白跑一趟,去娘家打听情况了。 “姐,到家了,你回去吧。”邵女说,“一会儿姐夫也该回来了。” “行。”邵萍被自己婆婆说一顿,也想着赶紧回去给汪洋做饭,虽然她做了饭,汪洋也不一定吃,但做不做是她的事,吃不吃就是汪洋的事了。 “你慢点走啊。”邵萍嘱咐。 “没事,我消消食,晚上吃多了。” 邵女看着她姐急匆匆就往家走,突然叫住她。 “姐。” 邵萍回头,“怎么了?” “乐眉放了暑假,东东也没有人玩,你没事的时候就带乐眉来家里吧。让她们姐妹俩多玩一玩,还有就是,东东明年要上小学,我也想让乐眉教一教她,两人玩着玩着,什么都学了。” 邵萍听了,不假思索道:“行。得空我就带乐眉去家里。” “好。” 邵女和邵萍分别,各自回自己家。邵女终于了了这桩心事,她姐终于不用去大操场上晒太阳了。 而邵萍在苦恼,晚上要做什么,汪洋才会喜欢吃。不过她挺开心的,那就是王美华最近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还有一点,她不用再去大操场晒太阳了。 如果妹妹有自己的家,那就更好了。 张德福常年不在家,家里就邵女和东东两个人,邵萍再去就方便了,晚上玩的晚了,还可以在那里住一宿。 想到这里,邵萍打定主意,决定下次去邵女家,一定要劝她,不要让德福回来。提上大队长,再分个房子,她的好日子那才是刚开始。 第15章 肉火烧 老太太年龄大了,原以为自己不馋了,吃什么都可以,填饱肚子就成。 可自从上次大儿媳妇给她买了一次火烧,她已经连续几个晚上做梦都在吃肉火烧了。 那大肉火烧,外面油香,里面软嫩,再往里就是大葱猪肉馅,咬一口,满嘴油还爆汁水。 老太太想着那肉火烧,吃什么都不香了。 原本没有这些想法的,都是她大儿媳妇给勾出来的馋虫。 翟明翠琢磨了好几天这火烧要怎么做,差不多琢磨出来了,一算日子,大儿媳妇怀孕也过了三个月,稳定了。 稳定了就得庆祝一下,家里和和美美,也的确值得庆祝。 翟明翠就想着,做一次火烧吧。 这天一大早,老太太就叫醒了东东。 东东最近不和她睡了,也是,三个人挤在一个床上是不太舒服,可老太太想东东啊,自己从小抱到大的,怎么会不想呢。 就算只隔着一个堂屋,她还是想的厉害。 半夜就常常起来看看东东,盖上小肚肚没有,没盖的话,就给搭上个枕巾。 大儿媳妇也和以前不一样了,知道她想着东东,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让东东来她床上坐一会,玩一会儿,等困了,再到她们卧房睡。 这还不值得庆祝? 家和万事兴嘛。 翟明翠拍拍东东的小屁.股,“乖娃,醒了没?” 张东东早就醒了,听见她奶奶来了,立刻装睡。 那一排小睫毛动啊动的,呼吸也不均匀,一看就是早醒了。 翟明翠佯装不知,依然笑着轻拍,“东东,要不要去门市部?” 东东立刻睁开眼睛,“去!” 然后发现她奶奶穿了那件新衣服。 这是一件长袖衬衫,杏色,绵绸的,穿上又软又舒服,贴着身子,像四月的春风。 “奶奶,你这件衣服真好看!”张东东竖起大拇指。 “你妈给买的。”翟明翠笑了,“今天第一次穿。” “穿着去门市部?”张东东想了想,从床上爬下来,然后去衣柜拿了她的新裙子,“那我也穿新衣服。” “穿吧穿吧。”翟明翠问,“东东,你妈一大早去哪里来了?” “不知道,我妈说一回儿就回来,让我在家等着。” 东东很快就换上了新衣服,拉着翟明翠说,“走吧,奶奶。” 两人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德柱和橙花在刷牙。 两人头抵着头蹲在下水道口那里,张德柱端了一个牙缸,里面盛满了水,两人刷完牙,你一口我一口的蹲在那里漱。 这感情得有多好啊。 翟明翠每每看见这景儿,心里就不停念叨。 还好两人总是倒班,不可能天天同步上班时间,否则翟明翠觉得自己早晚都得瞎。 她装作没有看见,拉着东东就出门。 “咦,老太太,你一大早穿那么好看干什么去?找老头吗?”张德柱一笑嘴角上都是白泡泡。 “去去去!”翟明翠被一句好看说开心了,可脸上没表现出来,紧紧拉了东东一把,“厨房里有馒头米汤,碗柜里有咸菜,你们吃完,刷了再走。” “我们不在家吃。”张德柱立刻说。 翟明翠停了脚步,转头看他们,“去哪里吃?” 魏橙花在对面早就给德柱使眼色,告诉他别说别说,可他还是说了,不在家吃。 “去人民饭店,吃小笼包。”张德柱大大咧咧道。 魏橙花一下就蔫了,心里暗骂,你个傻瓜,告诉你了别说别说,还是说出来了。这又得挨一段念叨。 家里有饭,去外面吃什么吃,有钱烧的你,在家里吃,不许去! 这些话魏橙花都会背了。 “是吗?”翟明翠看向东东,“你想不想吃小笼包?” “想!”张东东道。 “那行,我们也一起去。” 魏橙花:???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节 “妈,你也去?” “怎么,我不能去啊?”翟明翠指指自行车,“你带东东,让德柱带我,吃完饭你们去上班,我带着东东走回来。” 去的早,还有位置,只是里面大厅没了,外面摆了几个简易桌还可以坐。 四个人正好一张桌,张德柱要了五屉小笼包,自己吃两屉,剩下的一人一屉,再来一大碗紫菜鸡蛋汤,分着喝。 老太太的心却不在小笼包上,她吃的很快,吃了半笼就吃不下了,准备带回去给德凤吃。 张东东吃的倒是很香,德柱问她能不能把这一笼吃完,张东东说绝对没问题。 可一转头,奶奶不见了。 魏橙花往里指指:“去里面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翟明翠进去就乱找,最后拉住一个服务员问:“有火烧吗?” 服务员说没有,晚上才有。 翟明翠很失望。 她本来就是想来偷师的,看看怎么做的。 结果人早上不做。 大师傅已经没事了,从里面出来,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 翟明翠见了,赶紧过去。 “师傅,你做火烧不做?” 大师傅点上一根烟,“做啊。” “是不是发面包,然后煎?” “对。”大师傅毫不藏技,倾囊相传。 翟明翠明白了,立刻说了谢谢,就往外走。 出来的时候,张德柱已经吃完了,坐在一旁打翟明翠剩下的半笼小笼包的主意。 翟明翠明白告诉他甭想,两笼肯定吃饱了,还这么一大碗汤,撑都要撑死了。 张东东也没吃完,翟明翠就二合为一,又合成了一笼,回去给德凤和她大儿媳妇吃。 一老一小用袋子一兜就走了,魏橙花郁闷看着她们立刻,埋怨德柱:“给你说了不让你说,不让你说。你看,这得多花多少钱啊。” 张德柱皱着眉,白她一眼:“那是我妈!” 他说完站起来就走,骑上自行车,一溜烟没了。 老太太提着包子和张东东往回走,走到门市部,才停下来。 这走进去才发现,门市部里架子上少一半的东西。 “这是怎么了?” 翟明翠问站柜台的小姑娘。 来这个门市部都是附近住的人,常来,小姑娘也认识翟明翠,听见问她,就说:“大娘,你几天没来了?” 翟明翠算了算,好几天了。 不过谁没事往门市部跑啊,钱多烧的? “怎么了这是?”翟明翠继续问。 小姑娘苦着一张脸,“大娘,你买什么?” “哦,给我来点猪肉。”翟明翠从兜里翻出肉票,“半斤。” 小姑娘对里面喊一声,里面负责割肉的大师傅说一声知道了。 翟明翠里面说:“要肥瘦相间的,大师傅,给割点好的。” 小姑娘听了,笑道:“放心吧大娘,都是好的。没几天处了,肯定都好。” 翟明翠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啥意思啊。”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叫走了,有人来买糖。 一块好肉,用麻绳拴着,翟明翠提着肉往家走,张东东就在一旁,吃着话梅糖。 求着奶奶买了一毛钱的话梅糖,今天可真开心,早餐小笼包,接着话梅糖,都是平时没有的事儿。 翟明翠想好了怎么做火烧,早就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提着这半斤肉,就准备回家做一顿。 大葱家里有,煤厂有一块空地被人利用起来,种了很多大葱,吃不完,每家都给送。 两人还没到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哭声。 翟明翠一听,吓坏了。 走的时候德凤还在睡觉,她把大门掩上就走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可里屋的门锁上了啊。 翟明翠加快步子,心惊肉跳的。 这一看,大门敞着呢。 “姑姑!”张东东听出来是她姑在哭,立刻喊:“张德凤!” 冲进去后才看见,张德凤坐在院子里哭呢。 旁边还有她妈,邵女。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翟明翠把包子和肉往院子里石桌上一放,就去拉德凤。 张德凤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塑料拖鞋在地上用力撵啊撵。 原本不怎么哭了,她妈一回来,哭的更痛了。 邵女只能替她说:“我回来的时候,听见邻居说门市部的事,回来告诉德凤,德凤就哭了。” “门市部咋了?”翟明翠也想起来,刚刚小姑娘同样苦着一张脸。 门市部三个字一说出来,张德凤受不了了,嚎啕起来:“妈啊,妈啊,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到底咋回事?” 翟明翠搂着德凤,让这个小闺女在她怀里嚎。 “要关了。”邵女说,“也不知道为啥,反正说开到这个月底就不开了。里面架子上的东西已经撤走了一一半了。” “妈啊,我还没考试呢,还没考上呢,就关门了。我还想去那里上班,去站柜台呢。”张德凤一边哭一边喊,刘海儿都打湿了,头发一丝丝贴在脸上。 “门市部要关了?”翟明翠立刻说,“那我们去哪里买东西啊。” “买什么东西啊,妈啊,我的工作都没了!”张德凤又哭起来。 她哭着哭着,就闻到一股香味。 张东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提着袋子,往张德凤鼻子上放。 “这啥?”张德凤被眼泪蒙住了眼睛。 “包子。小笼包。”张东东说,“可好吃了。” “你们去吃小笼包了?”张德凤立刻不哭了,一双手胡乱抹了一把脸,看向翟明翠,“为啥不叫我?” 第16章 你媳妇 张德凤这一会儿吃上小笼包,也不哭了,一个个往嘴里塞。翟明翠在一旁看着,见她吃了快一半,赶紧把袋子拿回来。 “干啥?” “别吃了,你大嫂还没吃。” 翟明翠顺手把小笼包递给邵女,“大儿媳妇,你吃,先垫垫,中午咱们吃火烧。” 邵女没想到自己婆婆还能从德凤嘴里抢东西给她吃,心里一阵热涌上来。 上一世的纠葛,大多因为彼此谁也不解释,谁也不肯迈出第一步。一件小事一件小事积累着,时间长了,就成了死结,解不开了。 先是邵女不爱为自己辩解,而且她也真的不爱讲话,性格比较内向,什么情绪都喜欢自己消化。而翟明翠是有什么就说的人,一个人养大三个孩子,不泼辣一点,也活不下去。 所以,就成了一个说说说,一个听听听。时间长了,说的人烦了,听的人也恼了。 再往后,东东上一年级。翟明翠死活都要东东去,邵女反对过一次,见没有效果,就在心里下定主意,在东东开学前,带着东东去她娘家住了几天。东东完美错过开学,就这么结束了小学生活。 两人的隔阂就更深了。 这一世,邵女发誓先把葫芦嘴锯了,有什么就据理力争,解释给翟明翠听。 没想到自己原以为翟明翠是食古不化,其实老太太也有软肋,抓住了,一点就透。 东东这件事,邵女就完美解决了。 一家人,闹到最后互不理睬,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对方有救,双方有情,全是误会和不理解在中间捣乱,完全可以把死结解开。 至于那些真的油盐不进的,那就不需要了,爱咋咋地,随风去吧。 比如她亲妈。 邵女提着袋子,看向翟明翠,不多谦让,拿起一个小笼包就吃。 她的大眼睛上下看了老太太,道:“妈,这件衣服,你穿上很好看。” “是吧。”翟明翠也开心,今天穿了这件衣服出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亮堂了。多少年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浅浅的杏色,又明快又优雅。尤其这料子,穿上舒服,看着也高级。 “我叔叔还说我奶奶是要找老头呢。”张东东在旁边立刻道,“说她穿的好看。” “呸。你个小崽子,胡说八道。”张德凤立刻啐一口,不乐意听。 说她妈要找老头,她第一个不同意。 怎么那么不舒服! 只听了就感觉难受。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节 翟明翠原本还没什么,看到张德凤如此反应,一时间呆住了。 张德凤没有注意到她妈的心情,继续说:“你叔叔脑子有坑,你也有?这是我妈,她怎么会找老头呢!她已经嫁给我爸了。” 邵女吃着包子,看看张德凤,再看看翟明翠,翟明翠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 也不能说没有。 只是感觉她有些悲伤。 那种悲伤,又是很空洞的。说不上为什么。 没由来的。 “妈,”邵女轻轻叫了声翟明翠,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哦。” “昨天我见我姐了。”邵女拉翟明翠坐下,“我说趁乐眉放假,让她带乐眉多来家里玩,东东一个人孤单,而且乐眉马上上二年级了,可以教教东东,多和她讲讲学校的事,也是好的。” “好啊好啊。”翟明翠说,“让你姐来。我可喜欢你姐了。不过长大了,和小时候性格不一样了。小时候很活泼啊。” 邵女无奈笑了笑,思绪飞到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邵萍还是邵月亮。 翟明翠提着麻绳,把肉拿到厨房,想起来家里醋快没了,探头问:“门市上有醋吗还,今天去买肉,没留意。” 邵女正想说一会儿她去看看,身旁又嗷出声。 提到“门市”两字,张德凤就受不了。 她最想要的工作。 最想站的柜台。 还没等她再考试,就关门大吉了。 翟明翠没看到一般,缩回头,“哎,门市部关了门,买东西就不方便了以后。” * 张德柱怎么都没想到橙花会来找他,还是这么热的大中午。 张德柱上白班的时候,是不回家的,厂子里管饭,吃完饭,可以休息一会儿。不想休息就去打羽毛球、打乒乓球。 最近掀起羽毛球热,魏橙花和张德凤都疯狂迷上羽毛球。每个人还有自己的偶像,穿衣打扮包括发型都是照着羽毛球选手做的。德柱因为总是被拉着陪打球,在打羽毛球上也有点天赋,每到他中午不回家,厂子里的工友就会叫他去打球。 两人正打着,一群人在看。看着看着,就有人喊了一句:德柱,你媳妇。 张德柱还以为是捣乱的,眼睛紧紧盯着羽毛球,嘴上回道:“你媳妇!” “嗐,真的是你媳妇!” 张德柱这才停下来,往人群外一看,正是魏橙花。 放下球拍,德柱跑过去,“你咋来了?” 魏橙花转头看着和张德柱对打的一个女工友,“那是谁啊?” “咋了?”张德柱摸摸自己的板寸,脸色立刻就不好了,“有事说事啊。” 魏橙花只能放弃,“我来和你说点事。” “什么事回家不能说?”张德柱气呼呼,“正打的爽着呢。” “回家咋说?你妈听的清清楚楚。还有大嫂。我总觉得咱俩说话,你妈都能听得见。” 张德柱双手一摊,“行吧。说吧。” 两人在厂子里溜达,魏橙花把自己早就思量许久的事情一点点说出来。 “那天晚上,你上夜班去了。我自己在家。” 张德柱:“说重点。” “咱妈和大嫂在院子里坐着说话。我听大嫂的意思,想让大哥回来。” 张德柱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大嫂想让大哥回来!”魏橙花白他一眼,“耳朵聋了咋地?” “让大哥回来做什么?他刚升了小队长。今年过完年,会分房子的。”德柱立刻说。 “真的会分?”魏橙花喜出望外,“咱妈和德凤说过分房子的事,我还以为是假的。真的会分?” “咋不真?”德柱抬手指一下,“就在咱们家属区后面,再建一处,第三家属区。” “第三?” “咱们现在住的是第二家属区。”德柱解释,“之前我们家没搬来的时候,住的是第一家属区。又破又旧那个,房子还小。” “哦哦。”魏橙花连忙道:“我就和你说这件事来了。咱大嫂想让大哥回来,前几天去百货商店,还给大哥打长途电话。我看她啊,是下定决心了。” 张德柱想了想,“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傻啊?”魏橙花说,“咱们住的那个偏房,紧挨着厨房,真的,我都住的烦死了。又小。” 张德柱没说话,直直看着她。 “你这样,和大哥说说,千万别让他回来。一定要撑到过年分了房子。你看吧,分了房子,大哥很可能不去住。因为大哥说过,他是老大,要和咱妈一起住的。他不去住,咱们去呗。大不了分房子要交的钱,咱们自己出。” 魏橙花越想越美,好像偌大个院子已经到手了,又道:“就算咱哥咱嫂想去住,就让他们去。咱们不就可以搬里屋去住了?” 张德柱瞧着她,魏橙花说话的时候,眼睛眉梢都在动,越说越兴奋,齐耳短发也跟着晃动,厚厚的刘海下的小圆脸,红扑扑的,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还有吗?”张德柱知道她还没说完,因为她一脸的意犹未尽。 “有啊。如果大哥被说动了,真的想回来了,你就和他说,撑到分了房后,你去,你去矿上!让他把小队长让给你,你去干活,让他去后勤。这样换换,多好啊。到时候你也提个大队长,咱们也分个房,还用惦记着大哥的?” 魏橙花越想越美,笑盈盈的,太阳都被她畅想的未来美好生活给融化了。 “你说你咋不上天啊。”张德柱一盆冷水泼下来。 “啥?”魏橙花一双圆眼睛瞪着张德柱。 “我说你咋不上天!还我和大哥换换,我去当小队长。你以为小队长是谁都能当的?大哥十七岁就进厂,到现在干了十一年了,才提上去。我一次井都没下过,直接就当小队长了?哼。” 张德柱不想谈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哎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魏橙花在后面追,追了一会儿也没追上,气的在原地跳脚,“我不管,反正我再也不想住那间房子了!我,我今天就回娘家,有种你不要去叫我!” 第17章 第一次 张德柱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梗着脖子往厂子里走,压根不听魏橙花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他。 等后面彻底没了声音,张德柱才往后看一眼,魏橙花已经走了。 他回到厂子里,在休息处的长条凳上躺下,躺了好久,越想越不舒心,爬起来和工友说一声,自己下午有点事,让对方照看着点。 原本他的工作就不忙,做的事也杂,但大部分就是登登记什么的,今天哪个井队完工了,煤量多少。明天哪个井队要上井了,谁带队,带了多少人等等。 白天的工作轻松简单,晚上就是巡巡逻,没事就在厂子里转悠,谨防有偷东西的,再登记个车辆什么的。 这一会也没什么事,工友便说会给他打马虎眼,让他有事就去办。 两人搭档久了就是这样,你有事的时候去办,我来顶。我有事的时候去办,你再帮忙。 张德柱悄悄从后门溜了。 他不敢骑车从前面的正门过,过去看门的老爷子就会看见,然后给你记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一路走回家,也不算远,步子很快又疾。 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一股香味。 “吃什么呢?”张德柱打开厨房,看见四个人围着煤球炉坐着。 大热的天,围着炉子坐,也不怕烤化了。 “你们这是干啥?”张德柱伸过一个头,“太香了也。” 翟明翠正在给油锅里的火烧翻面,剩下三个,都占着嘴,没空理他。 “你来的真巧。”翟明翠说完铲出一个火烧放盘子里,递给张德柱,“正好熟了。” 张德柱连忙接着,伸手就去捏火烧,被烫的吱哇乱叫。 “烫烫烫!”他连喊了几声。 邵女递给他筷子,“刚出锅的,能不热吗?” 张德柱夹起来就咬,一口油和满嘴肉汁。 “我不在家你们就偷吃好的!”张德柱吸吸哈哈忍着烫吃了半个火烧,解了馋虫,才开始抱怨。 “就是你不在才吃的,你在的话,这些火烧还轮得到我们?”张德凤忙不迭怼他。 “刚刚做好给橙花去送了,她不在电影院,就回来了。”邵女说,“咱妈留了肉馅和面,说晚上再给你们做。” “魏橙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张德凤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妈瞪她,她赶紧改了口,“我二嫂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么热的天,白白让我跑一趟。” 张德柱自然知道魏橙花是去找他了,他没说,继续吃自己的火烧,迅速吃完一个后又伸出盘子,“再来一个。” “你看吧,我就说,你在的话,我们谁也不用吃了。”张德凤抱怨,“你说你怎么那么不怕烫啊,吃什么都不怕烫,喝水也要喝刚烧开的。” 张德凤想了想,最后总结:“铁石心肠!” 张德柱嘿嘿两声,又拿了一个火烧,站在一旁吃。 邵女已经吃好了,坐在炉边早就热的受不住,便站起来,“妈,我有点喘不上气了,我出去喘口气。” “快去快去。”翟明翠连忙说,“去你屋里,开开电扇。” “那我也要去屋里吃,热死我了。”东东已经一身的汗,连衣裙都湿透了。 “去吧,都去吧。”翟明翠赶她们,“煎完这个,我就不煎了,你们先去凉快。” 翟明翠说完,三个人都起来了,东东和张德凤一人端一个盘子往卧房走。 邵女跟在后面,张德柱趁机说:“嫂子,我也去凉快凉快行不?” 邵女吃惊看张德柱,这人从来没去过自己卧房,第一次提。 张家总共就一个电风扇,说要去凉快一次也无可厚非,而且自己是看着德柱长大的,邵女便说:“咋不行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节 几人匆匆忙忙走进卧房,张德凤早就把大吊扇拧开,扇叶一转,房间里瞬间就凉快许多。 张德柱却没进去,搬了个小凳在门口一坐,说:“这里风就很大。” 邵女看他一眼,明白德柱这是有事要和她说。 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张东东和德凤两个坐在里面的小桌上吃火烧。 “今天不是你的班?中午怎么回来了?”邵女问。 “哦,厂子没什么事,就回了。” “走着回来的?” 张德柱一愣,没想到他嫂子看的这么准,从厨房出来的工夫,就注意到他没骑车。 “嗯,走着回来的。”张德柱笑了笑,“从后门,没法骑车。” 邵女明白,这是真的有事了。 她看一眼坐在桌前吃火烧的两人,吃的心无旁骛,便问张德柱:“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德柱点点头,“嗯,嫂子给大哥打电话了?” “是,我想让你哥回来。” 邵女心里已经有了数,张德柱突然从单位回来,大热天的,从后面溜出来,还是走着。现在又提及张德福回来的事,邵女便猜出了五六分。 当初翟明翠要求兄弟两个必须一个在后勤,张德柱那时年龄小,没成家,什么也不懂。如今已经结婚,处处需要钱。开始过日子了,手头紧了,便就有其他想法。 “怎么能让我哥回来呢?”张德柱连忙道,“他刚刚提了小队长,不行,不能让他回来。” 这句话倒是让邵女吃了一惊。 她原本以为张德柱是来表示支持的。 毕竟他哥回来,他才有可能说服翟明翠让他去矿上。 兄弟两个换一换。 “大嫂,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办不了的,就去托人。别闹着让我哥回来。你如果一直打电话,他肯定担心你,说不好,就真回来了。”张德柱明显有点着急,他一着急,就会挑眉,整个板寸也跟着上移几分。 “德柱。”邵女想和他认真谈一谈。 这件事既然说了,就要谈清楚。 “我让你哥回来,并不是因为别的。”邵女缓缓说,“我是害怕。” “害怕?” “对。”邵女看一眼东东,小朋友吃的正香,嘴角都是油,“你也知道,咱爸是怎么没的。我在矿上做饭这些年,亲眼看见多少次,你哥他们死里逃生。好多次,都是在鬼门关打了转又回来的。所以我想让他回来。” “因为这个?”张德柱问。 “还有一个,我做了梦。” 邵女不能说前世张德柱遭遇矿难,只能把这件事说成一个梦。 “梦?”张德柱一脸狐疑。 “这个梦我已经连续做了很多次了。”邵女说,“我梦到你哥,崴了脚。” “崴脚?”张德柱笑了,“那有什么,不去矿上,也会崴脚。” 上一世,张德福打电话来,说自己不小心崴了脚,整个右脚都肿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邵女当时还说,这会不会影响下井,怪危险的。 张德福说没事没事,小意思。 没多久张德福便又下井了,这次下去,便再也没上来。 邵女算算时间,崴脚的事很快就会发生。 “不是崴脚那么简单。我梦见你哥脚一直不好,没有治疗好,就又下井了。这次下井,就……” “就什么?”张德柱连忙问。 邵女压低声音,以免张东东听到,“就再也没有出来。” 张德柱一下就愣住了。 他看着邵女,怎么看,都不像是说一个梦。 好像在讲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一样。 张德柱猛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嫂子,你别吓我。” 邵女很严肃,而且郑重,“我没吓你。我真的梦到了,而且连着做了好几天。” “我从来没有同一个梦重复做好几遍的。除了这个。我总觉得,是爸在给我托梦。在警告我。” 张德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肃的邵女。 他记忆中的大嫂,是个不爱说话,但十分温柔的女人。 不像张德凤那样咋咋呼呼,不像魏橙花那样活泼爱闹。 她总是喜欢坐在角落里,在人群的边角处,安静的听着。 “这件事你告诉妈了吗?”张德柱问。 “我只是告诉她,想让德福回来,没说做梦的事。”邵女道:“我怕她害怕。” 邵女正说着,就听到翟明翠问:“害怕什么?谁害怕?” 翟明翠在厨房把火烧全部煎好,又收拾完,这才进堂屋。 还没进来,就听到邵女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什么。”邵女笑了笑,“就和德柱聊聊他们单位的事。” “哦。”翟明翠摆摆手,“我这老腰,不行,得去躺一会儿。” 张德柱也顺势站起来,“我也该回厂子里了。” 他看着翟明翠走进卧房,又转身对邵女说:“嫂子,都是梦,梦是相反的,你不用怕,我大哥肯定没事。你别胡思乱想。” 邵女知道劝不动他,只能说:“好。” 张德柱虽然嘴上说不信,可回去的路上,也是想了一路。 毕竟有他爸的事故在前,他实在怕了。 张成文离世后,他是仰望着哥哥长大的。 张德福成了他和德凤的那座山。 只要刮风下雨,德柱就害怕。 害怕那些风雨对这座山的摧残。 不过还好。一切都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张德柱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邵女说的噩梦消化掉,慢慢忘记这件事。可没想到,让他心烦的事还在后面。 下班回到家,魏橙花还没回来。 吃完晚饭,魏橙花依然没回来。 等要睡了,魏橙花依然没有踪影。 结婚后第一次,魏橙花自己回娘家了,赌气走的。 第18章 就吃一口 张德柱没想着去叫魏橙花。 他早就习惯了他和魏橙花的关系,两人之间,总是橙花付出的多一些。 吵架也是。 他从来没有服过软,两人又是同龄,一旦有了矛盾就叮当吵一架,吵过了,谁也不理谁,魏橙花拿着枕头就跑到床尾去睡。 每次张德柱见状,他都视若无睹,翻个身不看她。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魏橙花又回来了。 早晨睁开眼睛,魏橙花缩在他怀里,脑袋顶在他的胸膛,呼噜噜睡的和小猪一样香。 可这次,她竟然跑娘家去了。 张德柱睁了半夜的眼,死活睡不着,心里都是事。 一边是他嫂子的梦,一边是床空了一半。 后半夜总算是睡着了,再睁开眼睛,旁边还是空的。 张德柱穿着一条大裤衩和军绿背心,从卧房出来,翟明翠正坐在外面的石桌前择韭菜。 “你刘大妈送来的,刚刚割的,多水灵。”翟明翠拿着一把韭菜,认真拣上面尾部黄叶,“等晚上包饺子。韭菜鸡蛋馅的。” 张德柱没说话,晃悠悠的去洗漱。 院子迎门墙后面就是个下水道的口,原本洗漱用的东西都在厨房,可每次都要端着牙缸出来刷牙,再回去洗脸。时间长了,大家慢慢的把自己的牙缸直接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又过了些日子,脸盆架也给搬了出来。 脸盆架是张德福打的。用的剩木料,和翟明翠房里的那个四角桌一起做的。 德福勤快,人老实肯干,什么都想学,也有那个心思。跟着厂子的大师傅打家具,二话不说就去帮忙,无条件的帮忙,一套家具打下来,自己啥都会了。 脸盆架一共做了三层,最上面放着是大花瓷脸盆,白底红花绿叶,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囍字,下面一对戏水鸳鸯。 这脸盆是邵女嫁过来时带来的。 用了好多年了,一点磕碰都没有。 下面两个架子各摞着几个盆子。 原本一大家子都是用一个盆洗脸洗手,一年前魏橙花嫁进来后不愿意,要分开用,自己用自己的。后来德凤也跟着学,要求自己有自己的盆,再后来邵女也回来了,也带回来自己在矿上常用的盆。 这盆就越来越多,一个个摞在下面,谁洗脸前,先换成自己的,洗完再把公用的洗手盆放上来。 面盆正上方是放香皂的地方,在往上的架子上还镶嵌着一块镜子,镜子不清晰了,照得人模模糊糊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节 张德柱愣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哥打的这个脸盆架,都可以拿去卖了。” 翟明翠还以为他在说梦话,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一茬,没搭腔,又想起上班的事,立刻说:“你媳妇儿还没起来?这周该上白班吧。” 张德柱懒得换盆子,从旁边水缸里舀了两下水,开始洗脸刷牙。 “她不在。”张德柱含含糊糊回。 “啥?”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站起来往他们房间去,再出来,一脸疑惑:“你媳妇昨晚没回来?” “哦。”张德柱说:“昨天下班回她妈那里了,丈母娘不舍得她回来,留下住了。” 翟明翠未发一言,手里还拿着一把韭菜,定定看了一眼张德柱,不满意道:“这不回家也不说一声。我还做了她的早饭,都浪费了。” “不浪费。”张德柱把牙缸里的水倒掉,“我饿了,吃双份。” 德柱笑眯眯吃完早饭,邵女带着东东也出来了。 东东睡饱了,睁着眼睛坐在马扎上发呆。 张德柱逗了她一会儿,也没逗出一个字,小姑娘一句话也不想说,还在犯困。 “起来,别逗东东了。不上你的班去,一直拿我东东逗乐。”翟明翠伸手赶他。 张德柱站起来,从窗户里往卧房看一眼,说:“德凤还在睡?” “哦。”老太太把东东搂在怀里,顺顺她压弯了的头发,“睡着呢。” “东东都起来了,她还在睡?”张德柱气哼哼的,“妈,你不能惯着她。该干啥干啥去,这么大了,找个班上着啊,一直在家里混,混到什么年月?” “不用你说。”翟明翠瞪他一眼,“小心德凤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呗。”张德柱跑自己屋里换了工装,出来看见他嫂子正给东东扎辫子。 “她马上就十八了,领不了抚恤金了。以后怎么办?吃什么花什么?”张德柱看一眼东东,突然叹了口气,“要是大哥也回来了,她还能靠谁?” 翟明翠没听清,“你说谁回来了?” 张德柱推上他的自行车,“没谁。”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大哥去矿上,是有危险的。 只记着下井赚的做,是厂子里工资最高的,领导也最器重的。 时间长了,竟忘记自己家老父亲是怎么没的了。 可昨天邵女一番言论惊醒了他。 能不危险吗? 怎么可能不危险? 好了伤疤忘了疼。 自己那时候还小,父亲走的那一天,他觉得天都塌了。 张家从那天,再也没了笑声。 什么时候,那些刻骨铭心的痛,在岁月的磨砺下,竟丝毫没有感觉了?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生活所迫,他们却从来没有怕过。 张德柱突然就想,那他哥怕吗? 自己父亲就死在井里,每每下井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心情? “哎说着买醋买醋,一点点省着用,还是用完了。”翟明翠从厨房拿出一个酒瓶,“我出去打点醋,大儿媳妇,你在家里看着东东吧。” 邵女答应一声。 可翟明翠去了又来,啤酒瓶还是空的。 “一大早就没有醋了?”邵女问。 “别提,门市部撤的差不多了,醋缸酱油缸都搬走了。”翟明翠看着空酒瓶,“这晚上说吃饺子呢,没醋咋行。” “妈,你放着吧。一会儿我带东东去别的门市买。”邵女说,“正好我给东东买铅笔橡皮。” “行。”翟明翠把酒瓶放在石桌上,看着东东吃饭。 早餐很简单,就馒头稀饭,配小咸菜。 偶尔吃一次油条,再偶尔来次包子。 张东东的早饭比较丰富,昨天剩下一个火烧,早晨热了,不管是谁去拿早餐,看见火烧,都选择性跳过。 最好吃的,都留给了东东。 东东啃着火烧,呲溜溜喝米汤。 这时张德凤也醒了,从卧房出来。 她长长的头发披着,半闭着眼睛,红色塑料拖鞋趿拉磨着地面。 走到石桌前,看见东东在吃饭,干脆坐在马扎上发呆。 翟明翠看她一眼,想起德柱的话,心里也是烦躁。 “德凤啊,这边门市部里连醋都没了。”翟明翠说。 德凤没听出来她妈啥意思,迷瞪着瞧老太太一眼,随口回了一个:“哦。” 没听懂啊没听懂。 “这门市部月底是真的要关了。”翟明翠只能试图把话说明白一点,“德凤,你想咋办?” “啥咋办?” 张德凤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东东的手。 东东拿着火烧慢慢啃,旁边的邵女让她慢慢吃,要细嚼慢咽。 东东嚼得越细,德凤看得越馋。 她无心理会她妈,舔了舔嘴唇,对东东说:“给姑姑吃一口。” 东东听了,赶紧咬一大口。 张德凤白东东一眼,那大白眼翻的,把东东翻懵了一秒。 张德凤眼疾手快,就趁东东愣神之际,一把抓住东东的手,往自己这边拉。 然后张开嘴,就去咬火烧。 张东东看大事不好,这一口下去,火烧没了。 她立刻哇的一声,“奶奶!” 翟明翠早就过来,伸手去捏张德凤的脸。 张德凤一张小圆脸,有点肉,这一捏,就是一团。 “松开!” 张德凤没办法,慢慢退出来,可还是不舍得,最后还是咬了一下口走。 东东看她咬了一点,也不闹了,更不小口小口慢慢吃了。 全部塞进嘴里! “你啊!”翟明翠在张德凤后背拍了一把,“你说你和小孩抢吃的!” “我也是小孩!”张德凤嚼着那一点点火烧。 “你还小呢,你马上十八了。”翟明翠觉得和她说不明白,不能藏着掖着,这孩子天生一根筋,听不懂弯弯话,“门市部都要撤了,你想咋办?” “啥咋办?” “你还考吗?” “考啊。”张德凤说,“大不了不在这个门市部,我就不信,还能把整个市里的门市部都撤咯。” 吃完早餐,邵女带着张东东去买铅笔橡皮,再打半瓶醋来。 两人走了好久,整个煤厂的生活区都走完了,一个门市部都没有看见。 第一生活区那边本来也有一个,没第二生活区的大,但是醋盐酱油这些生活必需品还是有的。邵女带着东东去,可走到门口,也关门了。 问了一个行人,人说早关了,关了两三个月了。 邵女叹口气,这可咋办。 生活区建在煤厂附近,原本就在市郊,煤厂工人多,家属多,生活区也很大。第一生活区是最早建成的,房子小,户型不咋地。那时候就是能住人就成。 现在里面住的大多都是老年人,新一辈的煤二代,大多在第二生活区住,也就是邵女他们目前住的这个。 听说第三生活区也立马开工,就在不远处,房子建的比第二生活区还好,德柱说这次请了设计师呢。 也就是他嘴里德福干到明年,可能会分的房子。 可偌大三个生活区,竟然一个门市部都没有,这些人以后上哪去买东西? “买东西?”那人看着邵女,“前面过了街,开了一个小卖部,啥都有卖的,你去看看吧。” “小卖部?” 邵女突然想起来,上一世也是这样,门市部陆陆续续都撤了,她每次买东西,都要走好久,要穿过第一生活区,再过了街,才能买到。 那边开了一个小卖部,每天都满满的人。 买啥的都有。 煤厂两个生活区的人都去那里买东西,老板数钱数的手都软了。 第19章 数钱数到手软 数钱这件事,谁不想? 数到手软,估计是所有人的梦想。 邵女活一世,再重来一次,虽然上一世时间不长,可多少也活了二十八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节 她不爱说话,并不表示她什么都不懂。 她爱看书,上过学,受过教育,懂得并不比别人少。 上一世活下来,她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 可是她也知道,不管什么时候,穷人过得总会很难。 尤其是后面那些年,她自己成了家。 她亲眼看见自己妈妈多么不待见德福。 德福已经赚的比别人多了,可他只是个工人,而且家里有寡母幼妹,赚的工资都不舍得花。 两个人过年回家,买的那些东西,黄静一个也看不上。 绝对比不上大女婿,当上了厂长,住在最大的院子,虽不说位高权重,可偌大一个厂子,又是市里的重点工厂,他一人说了算。 那就不得了了。 有幸再来一世,邵女第一件事锯掉葫芦嘴,第二件事把男人叫回家,第三件事,也是最长久最重要的,赚钱。 谁有钱也不如自己有钱。 兄弟姐妹是这样,夫妻之间也是如此。 邵女知道,一旦德福回来,工资就会特别低。而且经常在家猫着,不需要去厂子,只发个最低工资,糊个口。 家里一个东东明年上一年级,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娃,目前一家六口挤在一个院子里,孩子出生后,住在哪里?这些都是问题。 手里有钱,心才不慌。 邵女买了铅笔和橡皮,又打了醋,算了下价格,并不比以前的门市部贵。 甚至打醋的时候,老板还抹去了两分钱。 开小卖部的是一对夫妻,看起来和翟明翠的年龄差不多。 笑脸迎人,笑脸送客,都是实打实的快乐。 那用钱堆起来的开心和满足,是骗不了人的。 回到家,张德凤和翟明翠在缠毛线。 毛线是从一个旧毛衣上拆才来的,土黄色,已经拆了一半了,缠了三团。 旁边的小石桌上放着东东的两个毛衣,看见她们回来,翟明翠连忙招呼东东,“来,奶奶给你比一下,去年的毛衣是不是小了?” 张东东很乖跑过去,翟明翠拿着毛衣在比好,“袖子短了两指,身上还行。” “这么早就开始弄毛衣了?”邵女把醋放回厨房,“还这么热呢。” “嗯,趁天气好,把棉衣啥的都拿出来晒晒。”翟明翠说完拍拍张东东,“去玩吧。” 她又问道:“在哪里买到的醋?” “一生活区的门市部也撤了。”邵女说,“我过了街,去小卖部买的。” “那走的够远的。”翟明翠递过去一个马扎,“快坐下歇歇。” 她说完,瞥一眼邵女的肚子,“这才三个多月,肚子比怀东东的时候大多了啊。” 邵女低头也看了一眼,点头同意。 没做检查之前,她不想说自己的猜测。 “等我把这个毛衣拆了,给东东接上一段袖子。身上也接一点,孩子长得快,这毛衣再穿一年吧,明年上一年级给她织个新的。”翟明翠絮絮叨叨的说。 “好。”邵女接过来已经拆了一半的毛衣,帮忙一起拆毛衣,团毛线。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月底。 生活区里的门市部彻彻底底关了门。 张德凤站在一旁看着,又哭一场。 可眼泪还没干,不远处开了一家副食店。 副食店门脸不大,一间屋,卖的是猪肉鸡肉等肉食。 后面挂着肉,前面是柜台,有些熟食,猪耳朵大肠什么的。 门口是两个大盆,里面游着常见的鱼。 草鱼居多。 挨着路边放着一个木桌,桌子上摆着一点蔬菜,种类很少,还都是容易存放的,土豆南瓜等等。 副食店一开,总算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肉和菜都可以买到了。 可生活必需品,还是没有。 谁家不需要个针头线脑,小朋友天天嘴巴馋,大白兔话梅糖一概没了。 大人是省钱了,可是也麻烦了。 最常用的盐和酱油醋也没有,要跑好远去买。 一时间,忘记的邻居就会拿着小碗去隔壁借一点。 借点醋,借根火柴,借个顶针。 都是小东西,却是常用的,不能缺的。 两个生活区的人都在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翟明翠还有其他更愁的。 她家老二媳妇还没回来。 一天两天在娘家住着,翟明翠还没当回事。 魏橙花家里上头一个哥哥,已经结婚了。和父母不一起住。 翟明翠就想,亲家肯定是想闺女了,小闺女都娇养长大的,跟德凤一样。让回家住两天就住两天,自己闺女结婚后,翟明翠也得隔三差五把她弄回家住。 可超过三天后,翟明翠就坐不住了。 不能够住这么久啊,也没个信儿。 张德柱还在房里睡大觉,这周晚班,晚上上班,白天睡觉,翟明翠想和他说句话,都不得见。 邵女在一旁坐着教东东拿笔,东东的铅笔握得乱七八糟,总是斜着拿笔,握不住,握着握着就偏了。乐眉来玩教了几次就烦了,教不会。 邵女只能自己教,手握着手教,不一会儿手心里全是汗。 东东一脸无奈,转头看邵女:“妈,我歇会行不行?” 邵女放她去喝水,不要跑远了,一会儿还要继续练。 翟明翠心里有事,火烧火燎的,见东东热了一头汗,便劝:“大儿媳妇,别教了,又不上一年级,不用会使铅笔,等上了托儿所,让老师教吧。” 她说完,就站起身,对东东道:“东东,去你叔叔屋里,看你叔醒了没有?” “妈,是不是有什么事?”邵女问。 “还不是橙花。”翟明翠道:“愁死我了,这都走了几天了。我这越想越不对啊,她以前回娘家,没住过。当天去,晚上就回来。这咋回事,怎么住了这么几天。” 翟明翠急的在堂屋转圈,东东跑回来了。 “我叔睁着眼睛呢。”东东打报告,还学了张德柱的样子,“这样!” “去,叫你叔过来。”翟明翠说完,又直接道:“算了,我去吧。” 张德柱和东东学的一模一样,双手放在后脑勺枕着,一双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天花板。 “你没睡啊。”翟明翠开门进去,东东这个小尾巴也跟着。 “哦。”张德柱依然躺着。 “德柱,你和你媳妇,没事吧。”翟明翠说,“怎么还不回来?都住了几天了!” “没事,我俩有啥事啊,啥事没有。”张德柱说完,看向翟明翠,“妈,你别瞎想了。” “没事还不回来?”翟明翠走出去,念叨着,“这橙花怎么了,都住几天了。” 中午,张德柱起来吃完午饭,骑车出去了。 没去哪儿,去了电影院。 今天周日,电影院人多,大白天的已经排了好多人等着买票。 张德柱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放,蹲在马路牙子上往售票口瞧。 魏橙花正低头卖票。 说过她很多次了,卖票要抬头看人。 可她说脖子疼,就不愿意一低一抬的,就一直低着头,问看什么?看哪场?几个人? 然后收钱,撕票。 今天人多,魏橙花撕了不知道多少票了,一看留下的票根,厚厚一摞。 她抬头动了动脖子,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一抬头,就看见路对面蹲着的张德柱。 魏橙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还真是。 “同志,我的票。” 外面买票的等着拿票呢,一直等,里面的售票员手里拿着票,就是不递给他。 “催什么催,少不了。”魏橙花把票从窗口扔出去,看一眼后面,还有好多人。 她觉得,这队卖不完呢,张德柱一准就走了。 他哪有什么耐心等她。 从来没有过。 魏橙花心里就更乱了,这可咋办,在娘家住了这么多天,都没见张德柱来接她,这总算来了,还这么多人买票。 可没人能替她啊,还不到接班时间。 魏橙花手里的动作加快,赶紧喊:“后面的。看哪场,几个人?快点。” 原本要卖十分钟的,魏橙花这次花了五分钟就解决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节 排老长的队伍总算没人了,她瞥一眼张德柱,还在。 魏橙花低头看一眼放在售票台上的小镜子,整了一下头发,又往耳后掖了掖,想着,张德柱该过来了。 她美滋滋的等着,还在想,张德柱一会儿来求她回去,她应该怎么拒绝,怎么甩脸子。 可等了两分钟,张德柱依然蹲在对面。 魏橙花心想,我再等你几秒。 没等几秒,等了好几分钟。 魏橙花感觉自己的凳子着火了,烧屁.股。 可对方依然在那里蹲着。压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魏橙花噌一下站起来。 她推开里面的小门,然后往外走。 马路牙子上,张德柱一下就站起来了。 魏橙花心想,小样吧你,我这一来,你不是还得站起来。 装什么装! 可魏橙花接下来愣住了,只见张德柱一转身,就往另一边跑去。 完全不是冲她来的。 “哥!” 第20章 入v第一章 张德福和张德柱兄弟两人, 长得并不太像。 德柱的长相像翟明翠多一些,而且说话做事一举一动,和翟明翠很多地方都一模一样。 德福呢, 就更像张成文一点。 张成文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他笑的时候, 声音都是沉着地。从来没有人见他开怀大笑过, 也没人见他痛苦过, 像流水一样的人, 不显山不露水地, 放在人群里, 丝毫看不到的存在。 张德福在这个方面就特别像张成文。 不像德柱那样,剃着已经看到头皮的短寸,人又瘦又高,远远的, 人群里就能看见他。 刺儿头一样。 张德福此刻却有点显眼。 他穿了一件白色汗衫,一条黑色裤子, 脚上是一双手工方口布鞋。 鞋底子还很白, 鞋面也干净, 一看就是才穿上不久。 不过, 他只穿了一只。 另外那只脚,没穿鞋, 穿得是厚厚的石膏。 张德福被人搀着,正往车上蹦,怎么都没想到, 会在路上遇到德柱。 “哥!” 声音熟悉到好像每晚梦到的那样,是德柱的声音。 离家久了,常常挂念, 连做梦,都是家人。 张德福往后一看,不是德柱是谁? 张德柱疯一样跑过去,看着德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哥,真的是你?” 张德福没有德柱高一些,身体也比张德柱壮实许多,白色汗衫下都是肌肉,尤其是手臂,被人搀着一用力,上面青筋暴起。 不用练,干活干出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张德福看向德柱,“今天你不是白班吗?” 张德柱郁闷了,“这话该我问你不是?” “先上车,上车再聊。”旁边的小刘扶着张德福,“厂子还等着呢。” “对对。”张德福被人架着,一条腿就蹦了上去。 张德柱也顾不上他的自行车了,一翻身跟着上了车。 橙花以为自己看错了,站在路边看了半天,才确定,真的是大哥回来了。 可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兄弟两个已经翻上了煤厂的车,跑远了。 魏橙花直愣愣看着大卡车尾气突突突地冒,不远处有人喊起来:“售票员呢,怎么没人卖票啊!” 魏橙花连忙往电影院跑,跑了一半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来,推上自行车。 这该死的,净给自己找麻烦。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魏橙花看着两辆自行车,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其实不是为了自行车发愁,而是为了要不要回家发愁。 她自己跑出来的,张德柱没有接她。 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未婚,是住在家里的大姑娘。 好不容易等到德柱来了,可人家压根没说是来接她的。就在对面马路牙子上蹲着,还是魏橙花自己熬不过了,主动蹭过去的。 结果,没说上话,没来得及问到底咋回事,人就走了。 魏橙花很苦恼。 她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啊? 回去,自己没脸。 不回去吧,她又想知道大哥怎么回来了! 是大嫂叫回来的? 小队长不干了? 那房子怎么办? 张德柱怎么办? …… 都是事儿啊。 魏橙花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回家一趟,毕竟房子的事儿最重要。 算了,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 可她还没走,“台阶”自己找上门了。 张德凤原本是来看电影的,说是来看电影,其实就是看免费电影,最近《高山下的花环》特别热,身边的朋友都看了,就她还没看过。听说今天周日会上映,张德凤就赶紧跑来,想正好和魏橙花一起看。 不过,她这次看电影是得到她妈允许的,而且还是翟明翠怂恿她来的。 另外又交给她一个任务,看完电影别着急回家,要把橙花也一并带回来。 张德凤大摇大摆来看电影,从兜里掏出五毛钱,对着魏橙花晃了晃,“我妈给的,让咱们买瓜子和橘子水。” 魏橙花猜着德凤这是不知道大哥回来的事,刚刚看德柱的反应,德柱也不知道,这么说来,翟明翠应该也不知道,否则不会让德凤来看电影。 “今天别看了。”魏橙花拍了拍车座上的尘土。 “为啥?”张德凤撅起嘴,“咱妈都同意了,你怕啥?” “不是我怕。”魏橙花指指里面的放映厅,“你不信去看看,有你坐的地方没有,一个座位都没有,全卖完了。” “这么多人!”张德凤一声叹息,忽然又道:“没事,我坐过道里看。” “你还是别了。”魏橙花拉她起来,“你咋来的?” “走着呗。” 张德凤羡慕看一眼魏橙花,魏橙花有辆自行车,到哪都骑着去。可她没有。 她家就一辆自行车,一开始是大哥骑的,后来大哥去矿上了,给了二哥。二哥天天骑着上下班。张德凤只能等她二哥不用的时候偷偷推走,还得在他上班前还回来。 这就是不工作的坏处,不配拥有自行车! 魏橙花已经推好了自行车,“你骑那个。” 张德凤愣了一下,看见旁边的自行车,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我二哥的?” “是。”魏橙花撒了个谎,“你二哥下午来找我,把自行车落这里了,正好,你骑回家。” 有自行车骑,还看什么电影啊,骑着车去打羽毛球,骑着车去买橘子水,不要太惬意! 而且她二哥这自行车,难得能摸一次。 平时偷着骑,没少挨了骂,就算送回来,德柱也要干什么一样,蹲在车前一点点找痕迹:看给他蹭刮到了没有。 “好!”张德凤推上自行车,就喊:“走吧,咱们去打羽毛球。” 魏橙花心思不在这里,没听见一样,“我这几天在娘家住,咱妈咋说?” 张德凤人看起来傻乎乎,平时也没少做了缺心眼的事儿,可在婆媳问题方面,从来都没错过。 听到问她妈,张德凤肯定不能说她妈愁啊,老愁了,愁死了。 为啥让她来看电影,还给了钱,来的时候又这这那那的嘱咐半天,一定要把她二嫂给带回家。 这些张德凤不能说。 她知道,一旦说出口,她家里的地位就变了。 婆婆没了威严,她这小姑子还活个什么劲儿! “咱妈啥也没说啊。”张德凤脱口道,说谎跟真的一样,“她一开始都不知道你没回家,后来才发现。我二哥说你回娘家住几天。” 张德凤瞧一眼魏橙花,“难道不是吗?” 魏橙花心凉了一半,却不能说什么,只能道:“是。”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3节 “哦,那你今天回家吧。”张德凤牢记她妈的嘱托,“这么多天不回家了,你娘家还没住够啊,跟着我,咱俩回家换了衣服,打羽毛球去。等打完球,去买橘子水。” 张德凤想了想,又添一句:“我请客。” 回肯定是要回的,原本还心凉的魏橙花转念一想这样也很好,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去呗。 至于张德柱那里,她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夫妻两个过日子,要什么面子。 再说了,她先喜欢上张德柱那么多年,面子加里子早就没了。 两人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回了家。 进了家门,翟明翠正在石桌上擀皮呢。 晚上吃饺子,旁边是一盆韭菜鸡蛋馅。 “橙花回来了?”翟明翠看见魏橙花回来,立刻眉开眼笑的,又默默给自己闺女记上一功,“今天晚上吃饺子,你不是喜欢吃饺子吗?” 魏橙花讪讪笑了笑,往屋里看一眼,整个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看就知道,德柱和大哥还没回来。 “你俩洗洗手来帮忙。”翟明翠叫她们,“我才开始包,正好你们就来了。三个人包的快。早早包完早早吃。” “我们还想去打羽毛球呢。”张德凤不满意的念叨。 “吃完饭去打吧。正好消消食。”翟明翠已经让出了座位,让两人过来包饺子。 张德凤看一眼魏橙花,询问她怎么办。魏橙花心想你看我干什么,你还能反抗,难道我也能? 哪个婆婆叫帮忙,儿媳妇直接说不干,去打羽毛球的? 魏橙花没说话,走到脸盆架前,换成自己的盆子,洗脸洗手,准备包饺子了。 张德凤也只能跟着过来洗,还没伸手,旁边拿毛巾擦脸的魏橙花立刻阻止:“还没换盆子呢,用你自己的。” “哦。” 张德凤换了盆子,也洗完了手,两人一起围着小石桌包饺子。 “我大嫂呢?”魏橙花包着饺子问。 “没在家,去东东姥姥家了。”翟明翠说。 “怎么最近流行回娘家吗?”张德凤拿起一个饺子皮,看一眼魏橙花:“我不会擀皮啊,你擀,我只负责包。” 魏橙花拿眼恨恨瞪她。 每次包饺子,两人谁也不愿意擀饺子皮。 这是个大活,每次擀完,腰痛背痛浑身痛。 包饺子就不一样了,一个人擀皮,好几个人包,包一会儿歇一会儿,不累。 张德凤当做没看见,自言自语道:“要是大嫂在,就好了。以前都是大嫂擀皮的。” “你大嫂现在还能擀皮?”翟明翠白了她一眼,“我看是你的皮该擀了。” 翟明翠看着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转头又问德凤:“你又偷着骑你二哥的自行车了?你让你二哥下班咋回来?” 张德凤很委屈,“我没有!” “那你咋把你二哥的车骑来了?” “是这样的,妈。”魏橙花终于开了口,大哥回来这件事,她还是先透个底吧,否则大哥突然出现,她婆婆估计会开心的晕过去也说不定。 * 邵女此刻丝毫不知德福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娘家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看着乐眉和东东玩耍。 中午吃过饭,邵兵就来了。 在大门口叫东东,叫了几声,翟明翠连忙出去,看是亲家邵兵,忙让他进家里。 邵兵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支着地面,叫了声大娘,然后说不进去了,让我二姐出来吧。 邵女出来时,邵兵说他还要去叫大姐,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叫他们干嘛?回娘家商量黄静的生日宴。 黄静原说不过生日的,可都是假装推辞,她怎么舍得不过呢? 昨晚在路上“偶然”碰到了大女婿汪子康,又提起这件事,推说着大女婿你不要为我操心,好好干你的工作,我这老太婆了,过什么生日啊,和我一样的,连自己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的多了去了。给我过什么生日啊是不是。 黄静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和你妈那样有福气的没几个,我听萍萍说,你妈每年都过生日?哎,好福气啊,有个好儿子又有个好老公,都是好福气。” 汪子康还能说什么? 自然说必须过了。 还说了,要去人民饭店给黄静买红烧肉和酱乳鸽,都是黄静爱吃的。 所以黄静这吃完午饭就让邵兵把两个姐姐叫来,商量过生日的事。 这次要好好过一次。 至于为什么午饭后才叫,黄静正拉着邵萍的手说理由呢。 “闺女,妈知道你不好过啊。”黄静牵着邵萍的手,一点点的摩挲着,一双眼睛关切望着邵萍,“上午就想着让你弟弟把你叫来,中午在家里,咱娘俩一起吃个饭。可我一想,不能叫啊,你家里还有人呢。你一来,没人做饭,汪洋吃什么?我那大女婿知道了,又该生气了不是?” 邵萍没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唇角,表示明白。 “你看,我昨天出门转悠,正好遇到大女婿,他一见我,又提过生日的事了。我原说不过的,可架不住我大女婿给我张罗的热情,想一想也是,你妈我还能过几个生日啊,毕竟六十大寿啊,想给我过,就过吧。哎。” 黄静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把你们叫来,既然说过了,就商量一下,怎么过,请谁来?” 邵女在一旁听见了。 原本一个家庭的聚会,庆祝生日,怎么说起请谁了? 邵萍一直陷在苦恼中。 她不知道汪洋会不会来,回到家要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按说,这是乐眉的姥姥,汪洋是可以不来的。 但自己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后妈,什么都为他做了,甚至还掉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不告诉他,邵萍加上乐眉和汪子康他们一家三口来,单单撇下他,好像故意孤立汪洋一样。 邵萍为难着,没注意听到自己老妈在絮絮叨叨说什么,大脑嗡嗡响,烦的不得了。 “闺女,你说,请谁?咋办?”黄静见邵萍没有反应,又提一句。 邵萍回过神来,“什么请谁?” “就是我过生日啊,请谁来?”黄静想了想,“我家里就剩你大姨还在了,不过她在下面乡镇,来一趟不容易,想来的话,得坐车。还有你婆婆,要不要请?” 邵萍闻言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邵女。 邵女早就看到她姐在瞧她,想让她说些什么劝劝这老太,邵女当做没看见,低头和两个孩子在青砖上画着什么。 “我婆婆就算了。”邵萍道:“她前年过六十的生日,不是没叫你?平时从来没有这样走动过的,还是算了。” 邵萍心里难受,这妈,怎么就不能替她想一想。 原本她就是牛丽的第二个儿媳,牛丽天天和王美华在一起,对方不知道吹了多少风,牛丽整天担心邵萍对汪洋不好,看她也就没那么顺眼。 婆婆和儿媳妇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偏偏中间又夹杂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这下要过生日,还要大办。 牛丽真的来了,看见汪子康给在人民饭店买的东西啥的,心里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儿媳妇呢。 好的,都弄自己娘家去了。 “是吗?”黄静脸上有点不好看,她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婆婆肯定愿意来呢。那,你要是这么说,就算了。” 黄静突然又摆起笑脸,“对了,我给乐眉织了毛衣,乐眉来,让姥姥比比,该织袖子了,看看我家乐眉胳膊多长了,来,量一量。” 黄静突然说起这个,邵萍下意识扫过坐得远远地邵女。 邵女好似没有听见,一直垂着头。 不参与,也不听。 乐眉扔下手里的石块,跑过去,看见那件鹅黄的毛衣,立刻喊:“东东,你看,姥姥给我织的毛衣,像不像一个毛茸茸的小鸭子!” 小孩子无心,只是想让东东妹妹看看小鸭子,没有别的计较,转头开心的叫起后,看见东东眼睛里都是失落。 乐眉一下就丧气了,走到邵萍面前,小声在她妈耳朵旁边问了一句:“妈,没有东东的吗?” 邵萍立刻抬头看了她妈一眼,使个眼色,让黄静赶紧收了。 黄静觉得可惜。 这毛线是特意从省城捎来的,长绒毛,织完又软又暖和,真的像个小鸭子一样,毛乎乎的,可爱死了。 “没事。”黄静小声说,然后去拉乐眉,“姥姥给你比一下,没事。” 乐眉被拉过去,背对着黄静让她比。 眼睛就看见了东东。 东东原本是正对着她的,这一会儿转过了身去。 邵萍站起来,走到东东身边,也蹲下来。 东东抬眼的时候,眼睛里闪闪亮着,像含了多少水一样,眼圈都红了。 “大姨。” 邵萍摸着她的小胖手手,“东东,你说是自己织的毛衣好看,还是买的好看?” 张东东想了想,“买的好看。” “对了!”邵萍道,“大姨前几天去商场,看见一个毛衣裙,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个小兔子。穿上,能到这里。” 邵萍用手比一下,“到东东腿上。像不像裙子?” “嗯,像。” “大姨给售货员说了你的尺码,下次就给咱们进货。等你上托儿所,大姨送给你一件毛衣裙好不好?” 东东立刻开心了,眼睛里的小星星要蹦了出来,不停点头。 邵萍又凑到东东耳边,小声对她说:“比你姥姥织的好看多了,她织的一点都不好看,咱们东东这么漂亮,当然要穿买的了。” “妈妈,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乐眉跑过来,一把抓住邵萍。 邵萍笑着摸摸女儿的头,“说你们玩的真好,就这么玩着玩着,都长成大姑娘了。” 乐眉笑了笑,低头看东东也笑了,心里好受许多。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4节 她蹲下了,偷偷告诉东东,“东东,我和你说,我买了几根好看的铅笔,上面有图案,不是绿色的。有黄色,有红色,还有蓝色。等哪天你去我家,我给你一根。” 乐眉说完,立刻又纠正:“不是,分你一半好不好?” “谢谢姐姐!” 东东站起来,拉着乐眉,“咱们出去玩吧。” 两个小娃手牵手跑了出去。 邵女抬头时,正好看到邵兵。 邵兵没事就擦他的自行车,他没别的事,工作还没找好,整天在家里呆着,除了擦车,没别的事可干。 邵兵只买了一个孩子的毛线,买的时候只想着让他大姐夫给他安排个工作了,至于二姐家的东东,他是压根就没想起来过。 这一会儿和邵女无意对视,有些心虚,连忙低下头,转移目光。 “你说你真是的,小孩子家家的,买什么衣服!穿不了多久就小了。” 黄静六十整,耳聪目明,任你多小声趴在耳边说的话,她一样听到了。 黄静不满意看向邵萍,“有那个钱,干什么不好。再说了,乐眉那么多小了的衣服,给东东穿得了。小的捡大的衣服穿,不都是这么过的?” 邵萍皱着眉瞪她妈,“好了,又不是常买。” 黄静又不满意看邵女,嫌她不拒绝了,“你也是,你大姐说给东东买衣服,你也不拦着。你大姐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 她说完,依旧不满意,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邵女,见她依然穿着一身工作,肚子倒是更大了,“你也是的,我就没见你穿过别的衣服来,天天工装,年年工装。每年从矿上回来,到家里拜年,也是工装。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煤厂挖煤还是咋地?” 黄静这话憋了好久了,她早就想说邵女了,一天天穿着工装,每次到她家来,就没换过衣服样式。好像是来说自己过的有多惨,有多穷一样。 “你不来我这里哭穷,我也不会借你的钱。”黄静继续说,“你是不是每次来我这里才故意换上的。” “妈!”邵萍听不下去了,“我妹她……” 邵萍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邵女笑着答:“您可说对了,我就是故意换上的。妈,你看我肚子大了,最近嘴馋的不行,我男人也不在家,想吃什么总不好天天对婆婆说。再说了,东东奶奶照顾一大家子,够累了。妈,晚上我就不走了,在家里吃饭,让邵兵去买点肉吧,我想吃牛肉,用辣椒炒的那种。” 黄静和邵萍都愣住了。 两人从来没听过邵女在家里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也是第一次听邵女要求在家里吃饭。 邵萍发了一秒的呆,连忙去掏钱,“对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兵,你去给买牛肉。今天晚上,我来做饭。” 邵女站起身,走到邵萍面前,微微笑了,伸手把邵萍拿着钱的手握住,“姐,我想吃咱妈买的。” “谁买不一样啊。”邵萍脸上挂着笑,朝邵女轻轻摇头。 “那肯定不一样。”邵女看向黄静,推了一下邵萍的手,“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想吃咱妈做的饭了。这样想一想,我怀东东的时候,好像也没吃过咱妈做的饭。坐月子的时候,咱妈去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月子里,也没吃过咱妈做的饭。” “可能是上次怀孕留的念想吧。一直记着呢。” 黄静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二闺女这么能说! 她都傻了,呆呆看着邵女,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半晌,她才缓过来,道:“在我家吃什么?想吃回你老张家吃去,生了孩子又不跟我姓,都是你们老张家的种。” 黄静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一个声音朗朗。 “你是东东吧,跟你妈来的?” 听到这个声音,邵女一时间僵住了。 邵萍也立刻看向她妈:“妈,赵开艋回来了?” 黄静脸色不好,刚刚被二闺女回怼还没缓过来,这一会儿听到外面赵开艋的声音,便说:“早就回来了。” 她说完,又道:“离婚了!” 邵萍听完,皱着眉,“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 “说赵开艋回来的事儿啊,他回来了,住那么近,就不让我妹来了不是?” “那有啥,多少年的事了。”黄静站起身,把手里的毛衣收好,“都是小时候的事,还当真啊。” 黄静说完,就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最后站在院子里,往里面瞅。 邵兵离得最近,叫了声开艋哥。 赵开艋一身黑色西装,下面是擦得极亮的皮鞋。 头发上也不知道喷了什么,一根根的往后梳着,固定地死死的,油光发亮。 他一进来,先笑了:“邵女来了?” 邵兵没回答,转头看他二姐。 邵萍见状,先往前一步,用身体遮住了邵女。 “你怎么回来了?”她开口问赵开艋,“不是说去南方了吗?” “是,这怎么也是自己家,想回来就回来呗。”赵开艋笑了笑,一双眼睛狭长,粗溜溜的转,“我看到东东了,是叫东东吧,长得和她妈很像。东东爸呢,叫什么来着,德福,对,张德福,德福也从矿上回来了?” 赵开艋说着就往里面走,像有人邀请了他一般,大刀阔斧的,“德福回来了我俩就好好喝两杯。再叫上子康,真是好多年不见了。” 赵开艋说完,就看见邵萍身后闪出一个人。 那身型,他记得一清二楚。 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忘记过。 第21章 饺子 “什么?” 翟明翠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手上一时没控制住,激动地用力一捏,整个饺子破了。 饺子皮破开一个口, 翠绿的韭菜和嫩黄的鸡蛋从里面露了出来, 半掉不掉的, 卡在饺子皮上, 像极了现在翟明翠的心情。 翟明翠感觉一口气没上来, 卡在喉咙处, 堵得难受, 好像要憋死了, 一定要吼出来才可以。 可是她没有力气,腿软手软整个人都软了。 听到张德福的消息,再加上魏橙花形容的德福怎样怎样,一只脚蹦上车的。 “所以, 你大哥是怎么回事?打着什么?” “打着石膏。”魏橙花已经说了两遍了,可老太太依然不肯相信。 “打石膏?”翟明翠手里哆嗦着, 那个破了皮的饺子, 已经挂不住了, 里面的韭菜和鸡蛋马上就要破皮而出。可她没有扔掉, 再心焦,也不会拿粮食作孽。 “妈, 给我吧。”张德凤在旁边看着也着急,只能伸出手,把饺子接过来。 “哦。”翟明翠一个恍惚, 继续问:“哪只脚?左脚还是右脚?橙花,你再说清楚点。” 魏橙花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可是具体是哪只脚, 她还真的没注意。 当时一门心思扑在张德柱身上,心里全是怨他恨他,压根就没注意细节。 “好孩子,你再想想。”翟明翠着急,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冲破了。 魏橙花只能站起来,想一想电影院门口的路是怎么个朝向,车是怎么个停的,最后自己掂起脚,试了好几次,才说:“好像,是右脚?” 右脚就右脚呗,你还带个尾巴,搞个问号,自己都不确定,老太太更懵了。 “不行不行,我得去一趟厂子。” 翟明翠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德凤赶紧拉她,“你现在去厂子也见不着我哥啊,你没听我二嫂说,是煤厂的大卡车拉走的。那肯定是厂子有事啊,没事我大哥早就回家了。” “对对。”魏橙花也说,“妈,你先坐下,咱们再等等。我大哥那么稳重可靠,不会没有事还不回家的。” 翟明翠听着这俩小辈说的倒是都对,便点了头,拉过马扎,坐下来喘气。 她喘了好几口气,又重又急促,才平缓一些,转头看见两个人都在着急看着她,连忙说:“你俩,手别停啊,快点包,你大哥回来,正好吃。” “要不我说大哥真好命,真好家里包饺子,他今天回来了。”魏橙花念叨着。 这话,翟明翠不爱听。 她常常听到二儿媳妇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和德柱说的话,她也听到过一些,听是听了,从来没有当面说过他。可这次,忍不住了。 “二儿媳妇啊,你这话不对。你大哥回家赶上吃个素饺子就是命好了?他天天下井,熬成什么了。这次有受了伤才回来,你这话,妈不爱听啊。” 魏橙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妈,我错了,我这嘴啊,胡溜溜,妈,你别生气。” 翟明翠怎么能不生气,看一眼那饺子,素的,心里就难受,今天怎么就想起包素饺子了,她大儿子最喜欢吃肉饺子,大葱肉的,里面都是肉蛋蛋那种。 翟明翠晃悠悠站起来,“你不提这回事我还没想到,你大哥回来了,还受了伤,得给他做点好的。你们包着,我去趟副食部。” “妈,你去副食部干啥?”张德凤连忙问。 “买点肉,包肉饺子。” “那,那这咋办?”张德凤立刻问。 “你们吃。” 翟明翠说完,就去卧房拿肉票,老太太做好打算,去割最好的后腿肉,要肥瘦三七分,回来剁成肉泥,加上大葱,包两盘肉饺子,都是肉蛋蛋,让大儿子好好吃一顿。 她出来,橙花和德凤都看她,也不说话,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 “你们在家包饺子,哪里也别去。橙花再去和点面。”翟明翠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我大嫂?”魏橙花小声问一句。 “先等你哥回来再说,我先看看他的腿。”翟明翠想了想,“不能直接让你大嫂看见,她肚子里还有娃儿呢。” 买回肉来,翟明翠在厨房哐当当剁起来,剁的时候加了点花椒姜片水,又去腥也增香。 调好肉馅,翟明翠才端着一小碗肉馅走到院子里。 外面石桌上的素饺子已经包的差不多了,面也快用完了。 “妈,幸亏你让我又和了面,你看,这些面正好包完这些韭菜馅。” “咱妈一直都这样,心里有数,包包子饺子,从来没有剩过面或者馅,都是正好。”张德凤立刻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5节 “行了,你们包完,就就把这些拿厨房去。”老太太把肉馅放石桌上,又去拿和好的面。 两人很快就包完了,都端厨房后,又回来,帮忙包肉馅的。 老太太一伸胳膊,说:“不用,你们洗手去吧。” 橙花和德凤两人面面相觑,手上粘着面,支棱着,不敢放下,怕弄脏了衣服。 “我自己包。”翟明翠说,“你们包的不好看,也太大。饺子要捏小小的,一口一个才好。” 翟明翠已经开始擀皮。 老太太一个人,又是擀饺子皮,又是包饺子的,全都自己来。 大儿子半年没回来了,她这个当娘的,想自己亲手做一顿。 翟明翠一边包一边觉得自己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 不为别的,老太太哭了。 自从家里老头去世之后,老太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几乎没有再流过泪。 可这次,她怕了。 她真的怕。 心里打鼓一样,不知道德福怎么样了,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没事。 * “大哥,你的脚真崴了?”张德柱一路上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不敢相信地一次次低头看张德福的脚。 张德福就想笑,自己弟弟怎么跟疯魔了一般,这个脚崴了,还能有假? “你大嫂怎么样?”张德福问,“还吃不下东西吗?” “能。”张德柱想了想,前两天他看见他大嫂吃火烧,吃不少呢,便道:“怎么不能吃,能吃!” “能吃就好。”张德福说,“那时候怀东东,什么都吃不下,瘦的皮包骨了。” 他说完,低下头,十分惭愧,“哎,怀东东的时候我就不在,现在又不在。你嫂子,受委屈了。” “咱妈照顾的挺好地。”张德福只能宽慰他大哥,“你别多想,嫂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也能吃,也能说,我看没事就和咱妈一起聊天,挺好的。” 张德福不信,听着这话就觉得假。 便认为德柱是在宽慰自己,心里更揪着了。 厂子的大卡车开起来突突突的,从煤厂到家,原本走小路,距离不远,可一过车,就要绕路,跑得远了。 “厂长说啥?”张德福勉强把视线从张德柱的脚上转移走,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越想越邪乎。 邵女刚说了她做噩梦那件事没几天,他大哥就真的崴脚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看我的伤势,还问了问最近井上的情况。” 张德福动了动左脚,给受伤的右脚腾多点地方。 不能碰到车,一碰,就疼的厉害。 “到底咋回事?”张德柱还是忍不住问。 “回家再说吧。”张德福闭上眼睛,“我一直没合眼,先休息一会儿。” “现在说呗。”张德柱心急。 “那回家还得再说一遍。”张德福知道,回家后,家里有几个人就得说几遍。 是一个小事故。 大晚上突然下雨,矿场也跟着停了电。 德福拿上手电筒和雨布,去搭机器,以免下雨生锈。爬上一个小土坡,搭好后下来,一转身,踩空了,直接从一米多高的土台上掉了下来。 他手里当时还拿着手电筒雨布等物件,而且跌落的十分意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右脚脚背着地,只觉得一阵钻心疼,紧接着,整个右脚都麻了,热辣辣的,其他感觉一概没有。 后来工友们把他抬回去,有人帮着看了一眼,说脚崴了。 第二天,张德福在梦里疼醒,实在受不住,只能去离得最近的村里找大夫。 大夫看一眼,说,不行啊,只用红花油正骨没有用,你这得固定,要不然,以后会落病根的。 工友闻言,坚决不顾张德福的反对,当天就把他送回指挥部。指挥部上有个常驻医生,天天跟着他们跑的,解决个头疼脑热的问题。 医生说这得上石膏,要回去医院上,他可没有石膏给上。 张德福就笑了,多大点事啊,不就崴个脚,还用上石膏? 医生很严肃,说你这不能马虎,你怎么知道只是崴了,我还说可能骨折或者骨裂了呢。 张德福挥挥手就要走,叫上送他来的工友,再重回井上。 还没走,指挥部的一个人说,德福,你媳妇打电话来了,打了好几个了。 德福突然心里一揪,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人摇头,“不知道啊,反正听她话里,挺急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22章 舍命陪君子 赵开艋这个人, 和他的外表一样,是真正做到里外合一的。 他性格出挑,做事不计后果, 从小到大就是个混世魔王, 比邵萍大两岁, 留了一级, 后来是同班同学。 这人的心眼极多, 小眼睛一转, 好像要把世间事都考虑进去, 再一转, 又全部吐了出来。明明知道后果,却毫不在乎,是个精明的莽夫。 再加上他不高的个头,这么多年, 因为心眼儿太多,压得不长了。 这是大家对他评价的原话。 心眼儿多, 比藕还多, 压个子, 长不高。 果然, 一米七二的个头都是多说了,反正自己也不太在意身高, 不怕人说。 他天生一对儿死鱼眼,眼白多黑仁儿少,可偏偏又是个不认命的死鱼, 眼尾儿吊着梢,生生把那股死气给吊了个半活。 就这样一个人,喜欢过邵月亮。 就这样一个人, 喜欢邵月亮没多久,又转头爱上了邵月亮的妹妹。 也就是邵女。 赵开艋是个不计后果的,做事从来不留余地的人。 而且这小子家里有点儿钱,后面跟着几个人对他前呼后拥,说好听了是人缘好,说难听点就是臭流氓。 所以,在他疯狂追求完邵萍,又转头追求妹妹邵萍的时候,弄的满城风雨。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那些派头和阵势。 邵女一个人在前面走,后面呼啦啦跟着好几个“保镖”,当然,赵开艋是站在最中间的。 邵女红着脸,问他跟着她干嘛。 赵开艋就笑了,咱兄弟回自己家,啥时候跟着你了。 也是,邻居,紧挨着住,没办法说谁跟谁了。 这阵势足足摆了一个多月,后来每个人干脆都骑上自行车,在邵女周围打转。 学校、邻居、甚至整个市里,都传遍了。 赵家那个不成器的流氓,又开始作了。 这次作出了花来,又张扬又不知所谓,惹的小女孩哭了多少次,路上的人看见都心疼。 这件事越闹越大,最后黄静和邵海波被邵萍说的实在没办法了,才拔腿去了邻居家。 邻居赵大婶赵大叔倒是好说话的,两人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回来把他儿子栓在树上,上衣扒光了,带到邵女面前赔礼道歉。 赵开艋的那张嘴脸,邵女至今都历历在目。 他站在对面,咧着嘴笑,笑啊笑啊,好像要把邵女一口吃掉。 他来道歉,邵女却哭了。 那时候还小,十五岁,哭的天昏地暗。 因为外面的闲话传遍了,不好听,很难听。 尤其是那些大姐头女孩,说的时候,满脸的羡慕。 是她们一生都企及不到的排场。 也有暗地喜欢赵开艋的,就喜欢他流里流气、坏不垃圾的,到处编排邵女的坏话,什么难听说什么。 面对着这样的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她们不知道,这件她们嘴里的大好事,对邵女来说,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汝之蜜糖,彼之□□”。 不过好在这次道歉后,赵开艋就消停了。 他先是被他爸妈送去叔叔家住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回来后,怀里搂着一个小姑娘,就在巷子口,过往的人,都拿眼瞟他们。 赵开艋可不怕看,又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搂着一个小姑娘,可是这次换人了。 几次三番过去,没人记得邵女的事了。 “是邵女的孩子吧,那个东东。真的很像。”赵开艋说着往里瞅。 邵萍原把邵女遮到身后,可没想着,邵女自己一闪,走了出来。 她还是往日的样子,白白亮亮的。 如果说邵萍是月亮,那邵女,就是星星。 她没有年轻的邵萍那么耀眼,独一份儿挂在天空。 她的美,是大众的,是天上的星星,却是整个天空的星星。 “是我女儿。”邵女笑着拂了下肚子。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6节 赵开艋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打直线球,而且这球过去,是无底洞,不会回旋。没想到,这次球打过去,又反弹回来,打到了一堵墙。 怎么都没想到邵女会回答他,并露面,笑盈盈看着他。 像从来没怕过他一样。 “哦。”赵开艋嘴巴发干,原本随口胡诌的话,如今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不知道从何说,要说什么。 “这,这是又怀孕了?”他只能描述眼前看到的,机械反应。 “对,三个多月了。”邵女站在一边,“刚刚你说要和我姐夫,和东东爸一起喝酒,我姐夫最近很忙,东东爸还没回来。” “是吗?”赵开艋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邵女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 “开艋啊。”黄静从里屋走出来,“你不是去南方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婶儿,我回来好久了。”赵开艋说,“住酒店了,没往家来住。” “你这孩子,有家不住,住酒店。”黄静一双眼睛眯着,瞧向赵开艋,见他穿得人五人六的,便说:“酒店多贵啊,你看,一定是发达了。要是我们这种家庭,才不敢去住哩。” “哪里哪里。” 赵开艋讪讪回完,自己没占得半点上风。 原来以为这次闯进来,肯定又要乘兴而归,可没想到,一切都出乎他的预料,邵女竟然见了他没发抖,更没有藏起来,反而站在对面和他说话,一边说还带着笑,真的就像是处了多少年的邻居,好邻居那样。 “那,没事,我就先回了。”赵开艋觉得自己双腿没由来的软,不能再多呆一秒钟。 可他一转头,却对上熟悉的目光。 那目光很坚定,和他以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开艋哥回来了?” 张德福牵着张东东的手,站在那里。 “我也刚从矿上回来,想喝酒的话咱们就聚一下,东东姨夫最近很忙,我自己作陪,好好和开艋哥喝个痛快。” 张德福右脚还打着石膏,石膏点地,他一手拉着东东,笑着看赵开艋。 “咦,你受伤了?怎么还打着石膏?”赵开艋听到张德福说喝酒,突然胃里泛酸,连忙婉拒:“你这受伤不能喝酒啊。” “没事。”张德福看着他笑:“舍命陪君子。” 赵开艋的胃里更酸了。 回忆中那股呕吐的臭气好像又重新钻了出来,从他的喉咙进入,又从鼻腔渗出,恶心得他,感觉下一秒钟就要吐了。 舍命陪君子。 赵开艋不敢,可他知道,张德福这话不是白说的。 这人,看着老实,行事也不张狂,一板一眼的,却是个倔头,说一不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他说的舍命,那就是真舍命。 多少年之前,张德福就来找过他,说舍命喝一场。 赵开艋当时还看不起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说那就喝吧。 心想看你一会儿咋爬回家。 结果呢? 赵开艋是混。 张德福是不要命。 赵开艋自认不是君子,不够格让德福陪,只能落荒而逃。 “好,那下次,下次再约。” 张德福眼看着赵开艋走了,从邵家离开,他才定睛看向邵女,道:“我回来了。” 第23章 感谢大家 “你尝几个就好, 锅里还有,还有。” 翟明翠都不会说话了,激动看着德福, 心里那个急啊, 见德福已经快吃完一盘饺子了, 更着急了。 不能再吃了啊, 那是素的。 锅里还有肉的。 翟明翠只能道:“锅里还有肉馅的, 你别吃素的了。吃肉的。” 张德福笑着看他妈:“你们吃吧, 我吃韭菜的吧, 我喜欢韭菜馅。” “怎么喜欢韭菜的了, 你一直爱吃大葱肉馅的。锅里的就是大葱肉馅。” “奶奶。”张东东抬起小脸看她,“我喜欢吃肉的。” 翟明翠摸一把小软毛,“有你的。” 张德凤立刻跟着说:“妈,我也喜欢肉的。” 翟明翠赏她一个大白眼。 不等张德柱起哄, 翟明翠使眼色让他闭嘴,然后说:“就两盘的量。东东和你们大嫂可以吃, 剩下的你们仨, 都没有啊, 别再问了。” 翟明翠说完, 看饺子已经熟了,拿着笊篱从锅里捞出来, 道:“刚吃了火烧,又想吃饺子?这是给你们大哥准备的。” 张德福没说什么,笑着接过盘子, 直接放在桌子中间。 “一起吃,一起吃不就好了。” 翟明翠没话了,拿着笊篱盯其他几个孩子。 她不发话, 别人不敢动啊。 张德福只能一个一个的往盘子里给他们夹,“一起吃。” 剩下三个小馋猫都开心了,德柱也赶紧给他妈夹了几个。 翟明翠撇着嘴没再说什么,又把自己的碗推了推,推倒东东面前,让东东吃。 东东眼睛转一转,都是小主意。 “奶奶,饺子没味儿。” 翟明翠听了,不对啊,大家都吃的挺香的。 “真的没味。你是没放盐吗?” 翟明翠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疑惑问:“有咸味啊,这不很好吃?” “真的没有,奶奶你再尝尝。” 翟明翠立刻就明白了。 这种当她上了不是一次了。 次次上当,次次上。 一桌的人都笑了。 张德柱夹着饺子,斜眼瞥了一下魏橙花。 没看见表情,反正听到她笑了。 平时两人都是坐一起的,就怕不让他们坐一块儿。 可今天吃饭,魏橙花坐在了德凤旁边,和张德柱隔了起来。 张德凤悄悄问魏橙花:“你们咋了这是?真的吵架了?” 魏橙花没回话,只是说没有。 “看看你俩,才结婚一年,就闹,看看大哥大嫂,都结婚多少年了,八年了吧得,你看人家。” 张德凤说完,呶呶嘴。 对面坐着的正是张德福和邵女。 两人虽然没说话,但挨着很近。 上半身是分开的,两人的膝盖却是紧紧靠在一起的。 尤其是吃饺子的时候,邵女吃一个,德福就给她悄悄加一个,不落痕迹,一盘饺子永远都吃不完。 魏橙花看见了,早就看见了。 可看见能说什么? 她男人,别说给她夹饺子了,不从她盘子里夹走都是好的。 德柱吃东西,哪里会顾别人。 这满满一屋子,能让他顾一点的,估计只有六岁的东东了。 可魏橙花认栽。 自己喜欢的,没办法。 谁叫自己当初就喜欢这愣头青。 当初喜欢,现在也喜欢。 和老二夫妻不同,张德福和邵女,那就不是自己恋爱结婚的。 往前数多少年,张成文刚有了大儿子,朋友邵海波和黄静来喝喜酒。 带着的就是邵萍。 张成文就说了,看你家邵萍长得真俊,就是比我儿大,你再生个小闺女,咱俩就结亲家。 黄静在一旁不爱听,扭过头不理人。 邵海波笑得眉眼齐跳:“我家这个,肚子里有了!不过,得拜把兄弟。” “是吗!” 谁知道,邵家心心念念的儿子没出来,生下来的,是二女儿。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7节 黄静不喜欢。 邵海波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抽烟。 取个名字吧。 还取什么啊? 一个女孩,叫邵女吧。 原是一场玩笑话,说完两家都不记得了。 后来爷爷辈的在一起闲聊,说起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的。 两家父母又想起了。 那时邵女正正十五岁,赵开艋闹的疯狂追求,才落下帷幕。 黄静就想,自己二闺女算是完了,外面闲话多的啊,别再拖累了自己家老大。 于是她就放话出去,我家二闺女从小定的娃娃亲,你们别胡说八道了,都是没影的事儿,小孩子之间玩闹罢了。 虽然娃娃亲的正主就是张德福。 黄静也不过是想起这件事,做了个说辞。 可后来两人到了适婚年龄,真的成了亲。 其中曲折,以后慢慢再说。 邵女坐在桌前吃饺子,就觉得,这饺子怎么就吃不完啊。 她满腹心事,从看到张德福那一刻起。 脚是真的崴了,可没想到这么严重。 上一世,她听说德福脚崴了,还是崴过几个月后的事。 德福报喜不报忧,从不给家里说这些。 邵女就以为只是崴了脚,拿正骨水红花油搓搓就好了。 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要打石膏。 现在想起来,就后怕。 当初如果把脚治好,德福是不是就不会遭遇矿难,是不是就能跑出来了? 邵女越想越怕,她甚至能想象出德福拖着这只右脚,怎么艰难的下井。 自崴过之后,就没有治疗,拖着坚持工作,一直到事故那天。 “吃啊,怎么不吃了?” 张德福看邵女不动筷子了,连忙问。 邵女抬头看他,“饱了。” “才吃这一点?”张德福指指邵女面前的盘子,又指指旁边东东的,“你还没东东吃的多。” 张东东听了,对着她爸一直笑。 张德福也跟着笑,“你笑什么呢?” “爸爸一直给妈妈夹,还说妈妈吃的少。”东东明人不说暗话。 “就是,大哥,你太偏心了。”张德凤在一旁道,“我就没见你停过,一直在给大嫂夹。她吃一个,你放一个,吃一个你放一个,这盘子里,能见少吗?” “去去去。”翟明翠为德福解围,“你大嫂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能少吃吗?哪哪儿都有你的份,吃饺子也堵不上你的嘴。”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饺子,大热天的在厨房坐不住了,吃完都散了。 张德凤吃完饭就是一个躺,早早就去自己房间躺着去了。 魏橙花怕胖,吃完饭要去散步。 平时散步都会拉着张德柱一起去,可这次她不想叫他,还别扭着呢。 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去,于是把电灯泡张东东叫走了。 张东东肯定不愿意跟着她,别扭了半天,不想去。 其实她是特别想出去玩,只不过不想和魏橙花去。 “叔叔,你也去吧。”东东来叫张德柱,“你说过,要给我买大白兔的。” “好嘞!”张德柱站起来,“说话算话,走,去买大白兔。” 一屋子人陆陆续续都走了,翟明翠催着邵女也赶紧出去,厨房太热了,敞着门都受不住。 “赶紧回你们屋里吹风扇去。”翟明翠帮忙拿来拐杖递给张德福,并嘱咐:“你慢慢走。” 张德福是走的很慢,他不敢快,也要等等邵女。 邵女才怀孕三个多月,眼看着就没以前利索了。 再加上她肚子大,起身和走路都不似往常。 两个人一个大着肚子,一个打着石膏,从后面看去,也是可爱。 翟明翠就这么看着,虽然可爱,老母亲心里也痛。 这是作了什么孽,从土台上掉了下来。 一脚踩空。 德福嘴上虽说没事,可翟明翠在他去接邵女的时候,偷偷问了德柱。 德柱说,怎么没事,没事能打石膏吗? 翟明翠便问:“这得什么时候好啊?” 德柱想了想,得三四五六个月。 翟明翠差点拿擀面杖敲他的头。 什么叫三四五六个月。 两人眼对眼瞪了许久,张德柱突然开口:“要不,别让我哥去井上了。趁这个机会,让他回来吧。” 这话是对着翟明翠说的,德凤和橙花都在旁边。 三个人异口同声:那咋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 只有翟明翠是真心心疼儿子,可她觉得不就崴个脚,养好了就可以上工了。 至于直接不去了,那就小题大做了。 可张德柱害怕。 他嫂子一语成谶,大哥真的崴脚了,那矿难的梦? 不敢赌。 这是拿命玩啊。 他想继续说服面前三位,可想来想去,还是要先过了他哥那一关。 只要他哥自己不去,谁也管不着。 张德柱就想着,没事要和大嫂再聊聊,因为他觉得他大哥比他妈还执拗。 来的时候坐在车里,张德柱就悄摸问了,张德福一脸惊讶看他,问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刚提了小队长,正是干事业的好时候,这个时候回来,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张德柱连忙说没有没有,就顺嘴问一句。 张德福闭嘴不语了,每每这个时候,德柱不敢再多说,他也怕。 这个家里,或许就没有不怕他大哥的。 张德柱不清楚他们两口子的情况,但他清楚他们老张家的情况。 上到翟明翠下到张德凤,一大家子,其实都怕他哥。 表面上还好,心里真怵。 “所以就让东东上托儿所了?” 张德福坐在小马扎上,抬头问躺在床上的邵女。 “嗯,咱妈也同意,说让她去上托儿所学学规矩,挺好。” “那行。”张德福想了想,“她不在家,你也能松快一些。咱们煤厂的托儿所中午也不接回家,是不是?” “对,中午在托儿所吃,然后午休,下午下班时间接回家。” 这些邵女都打听过了,“中午吃的饭是煤厂食堂统一做,做好了送过去的。听德柱说,咱们厂子里的伙食还不错。” “还行吧。”张德福道,“最近效益好,水平都上来了。我看每顿都有肉。” “你怎么知道?” 张德福刚回来,按说不应该知道食堂里每天吃什么,邵女听他如此说,也是十分诧异。 “在厂子里就听德柱说了,东东要去上托儿所,我记着听工友说起过,食堂给托儿所送饭,我就路过时看了一眼门口贴的食谱。” 张德福就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做事很全面。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顺带一把手给办了。 “今天中午吃的黄豆芽炒肉片还有一个醋溜土豆丝,我看明天是白菜粉条炖肉丸。食堂就是这样,大锅炖菜比较多,大师傅做起来简单。” 张德福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就笑了,“不跟你似的,不知道偷懒,在矿上做饭,还总炒菜。还好,队上人少,还能炒的过来,人再多一点,只备菜就累死了。” 邵女侧身躺着,也笑了,“我回来后,就剩王家大嫂一个人了?” “没有。”张德福站起身,想出去倒杯水。 “你干啥去?”邵女连忙问。 “倒杯水。饺子吃咸了。”张德福说。 邵女要坐起来,“我去倒。” 张德福看着她,“你还以为我真的走不了了?如果不是你一直往指挥部打电话,我今天就跟着他们下井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8节 张德福说完,单腿跳着往外走。 “我给你倒,我给你倒。”翟明翠坐在外面,听见了,立刻过来倒水。 张德福跳到门口,见他妈已经倒好了,只能接着,“你看,你也把我当残废了。” “说什么呢。当妈的给儿子倒杯水也不行?”翟明翠把水递给张德福,看他好像又瘦了,不过只那胳膊上的线条,好像又壮了。 张德福喝了几口,转身把布帘子给卷起来搭门上。 这样,翟明翠坐在堂屋里,正好能看见他们卧房里面。 德福知道他妈一肚子的话想问,可又不愿意在他们夫妻俩同处一室的时候插一杠子进去,这么一来,两间变一间,可以三个人说话了。 德福回到自己房间,依然坐在马扎上。 这就是张德福。 不到晚上上床睡觉,他是不肯白天在床上躺着腻歪的。 对他来说,床就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白天,就坐椅子或者小马扎。 人犯懒,都是躺出来的。 “你看德福,”翟明翠欣慰叹气,“这要是换了德柱,早躺床上去了。他就是个没骨头一样,天天在床上躺着,我就没见他在椅子上坐过。” 张德福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邵女有些心酸。 一样的张家男人。一个这样,一个那样。 不同命啊。 “对了,你还没说,是不是就剩王家大嫂?”邵女岔开话题。 “没有,你走了之后,我们又雇了一个人。原本说从家属里再找一个人顶你的班呢。可后来又想着,到时候你再去,就没地方了。我们一商量,就在当地雇人,那村子里,不要钱就给做饭的妇女都很多,只管她的饭就行。” “是吗,后来又雇的什么人?” “一个寡妇。”张德福说,“孩子还很小,没钱没饭吃。村里支书介绍的。我们就雇了她。一天三顿给做饭,做完饭回自己家住。带着孩子。我们一天给她五毛钱,管三顿饭。” “五毛?”翟明翠说,“五毛不少了,一个月十五块钱啊。” “拿不到十五。我们也不是每天都在井上。回指挥部的时候就不让她来了。” “哦。”翟明翠点点头,“那也挺好,起码有饭吃。孩子跟着你们吃,吃的也好。她们自己在家里吃,可吃不了那么好。” 老太太絮絮叨叨又说了会儿话,觉得累了,口干舌燥的,跑自己卧房喝了一杯凉白开,看到自己的四脚桌,想起来桌子不知道为啥不平了,有一只腿儿好像短了一寸似的,便喊德福:“德福,这屋桌腿有点不平,你腿好了给我瞅瞅。” 张德福应一声,隔壁躺着的张德凤插嘴埋怨:“我二哥天天在家,你不叫他。我大哥一会儿,你就指使他。” “你二哥?”翟明翠喝了满满一大茶缸凉白开,“他会什么?!” “怎么不会?就跟你知道他不会一样。多让他干活,他什么都会了。你越不叫他干,他就越不会。整天在床上躺着。” 说到这里,德凤就看见她妈在斜着眼瞧他,满眼的不解,好像是在问你不也在躺着? 张德凤脸一红,“我是今天包饺子累了。一下子包这么多人吃的饺子,腰都直不起来了。” “行了行了。”翟明翠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德福,还有一件事,你妹妹过了年就十八了,你得空问问厂长,她的抚恤金是不是依然只能领到十八岁?” 德福嗯一声,“肯定是的。” “那可咋办。” 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小,德福和邵女那边已经听不到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对身边的德凤说:“德凤啊,咱们得找工作了。” 第二天起床,老太太去敲德柱的门。 张德柱还在睡觉,魏橙花睡在他脚边。 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睡的,谁也没搭理谁。 昨天两人谈的极不愉快,谈着谈着张德柱甩手拉着东东就回家,大晚上的,把魏橙花甩在后面,头也没回。 魏橙花这一路走的憋屈。 她越思考就越想哭。 自己男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他怎么就不知道,她和他才是一家人,是两口子。要比德柱和他大哥亲才是。 一个人走回家,德柱已经睡下了,卧房里黑乎乎的,灯也没开。 橙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挪不动脚,不想进屋,也不能再回娘家。 直到翟明翠那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注意到,她婆婆正站在卧房窗口往外看着她。 “妈,你还没睡?”魏橙花开口问。 翟明翠嗯了一声,小声道:“我看德柱和东东先回来了,等着你回来,我再去睡。” “那你去睡吧。” “行。”翟明翠又问:“大门插上了没有?” “插上了。” “那回屋睡吧。” 魏橙花知道,如果她不进去,翟明翠就不会睡,会一直在窗户那里站着往外看。 魏橙花只能抬脚推门,里面的张德柱已经鼾声如雷。 他躺在里面,背对着橙花。 橙花听他的鼾声就知道他是在装睡,平时真的睡着,不是这个动静。 为什么会装睡,还是因为不想听她再继续说大哥的事。 魏橙花抱了枕头躺在床尾,后半夜才勉强睡着,睁开眼时,翟明翠正在敲门。 德柱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跳下床,光着脚就走到门口。 房门打开一条缝,张德柱凑过去一只眼睛,“妈,这么早干啥?” “买早餐去。”翟明翠吩咐,“你哥好久不回来,肯定想吃油馍头了,他最喜欢油馍头配胡辣汤。” “哦。”张德柱听到是他哥的事,也不含糊,“我进去穿上衣服就去。” 等张德柱套上裤子,翟明翠依然在门口等着。 看见德柱出来,她从兜里掏出钱塞给他。 张德柱立刻摇头,“不要,我有。” “拿着吧。”翟明翠伸手指指里面,意思是你媳妇听着呢,还是拿着。 张德柱只能收下,“那明天我再去买,明天就别再给了。” 翟明翠没说什么,跟上张德柱,“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去买早餐?” “不是,我去副食店。一大早的肉好,我去买点排骨。” 两人一起出门,德柱骑上自行车转眼没影了,翟明翠慢悠悠走着。 她知道她家老二和媳妇指定有事。 昨晚两人就没挨一起吃饭,出去散步橙花也不喊他,回来的时候两人分开回来的。 还有刚刚,德柱虽然很谨慎地开了一个小门缝,可翟明翠还是看见了。 床尾处黑蒙蒙一团,那是橙花的头发。 哎。 老太太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俩是咋了。 * 邵女昨天被德福接走后,邵萍并没有着急回家。 她被她妈留下了,说一定要留在家里吃完饭再走。 又叫邵兵去厂子通知汪子康,说晚上来家里吃饭。 邵兵去了又回了,自行车上带着乐眉。 乐眉从前面大杠上跳下来,说:“我爸不来了,晚上要开会。” 黄静把晚饭做上,把邵萍叫过来和她说话。 “你说当时还不如跟了开艋呢。”黄静怎么想都后悔,“我觉得那孩子不正,可现在看来,就数他赚钱多。你看穿的那尖头皮鞋,那一身西装,还有头上搞的那是什么?” “发胶。”邵兵在一旁接话说。 “对,发胶。这么一搞,人多精神啊。显得个头也高了。” 黄静的一番言语引得邵萍十分不满,“妈,你咋想的。你看赵开艋都快四十了还没个正形,你还后悔没让我妹和他在一起?他有没有钱你知道啊?” “那没钱能住酒店?放着自己的家不住,去住酒店去?”黄静不喜欢听那些话,“你觉得你妹妹现在就好过啊?男人一个人赚钱全家花。难死她!你没看见她一年到头一件衣服穿着。现在什么年代了,还天天工作装,我都替她丢脸。” “人家家不是德福自己赚钱好不?”邵萍越听越气,“邵女的婆婆有抚恤金,人家小姑子也有。小叔子和媳妇都是正经工作。邵女之前也在矿上做饭,领工资。要说家里闲人多,不赚钱的,咱家比人家家多多了。” 邵萍说到这里,邵兵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黄静不觉得难堪,倒是个好机会,拉住邵萍的手就说:“好闺女,和汪厂长再说说,给邵兵找个活儿干。” 邵萍很为难:“不是不说啊,给他找了,他不干啊。” “没有没有。”黄静连忙找借口,“他不是不干,是想找个好的,又体面的工作不是?你说让他在厂子当小工,一辈子也出不了头,能干出来什么啊。” “那他干啥?谁不是从小工做起的?子康也是啊。” “这话就不对了。子康是子康,他是他。你想吧,一个厂子能出几个子康这样的!也就他一个吧。其余的,不都还在车间当小工?” 黄静这话不错。 而且汪子康有人脉,有学识,这些邵兵统统没有。 “我,我再说说吧。”邵萍为难看着黄静,“妈,我也不能保证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9节 “我知道,反正只要你张嘴,汪厂长肯定会想着这件事。” “妈,你能不能别再叫汪厂长了,他还没当厂长,你这么叫,让人听了,又得嚼舌头了。” “我就在家里过过嘴瘾。”黄静一副笑脸,“出去肯定不这么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邵海波就回来了。 一家人一起吃了饭,直到邵萍说起张德福从矿上回来了这件事,竟没有一人提及。 邵海波闷头吃饭,只说自己知道,在厂子里看见了。 没有人关心德福的伤势,也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回来了。 大家的话题一直围绕着邵兵和汪子康进行。 黄静依然时不时就自夸自己的眼光多好,当时那么多说媒的,自己一个也没看上,就看上汪子康了。 虽然是个二婚,还带着孩子。可有学问啊,家里有关系,以后肯定成! 怎么样,真成了吧。 吃完饭,大家都散了。邵萍在厨房洗刷碗筷。 黄静不知道想什么呢,突然问邵萍:“你说,你妹是不是和赵开艋见过面啊?” 邵萍的手一抖,大瓷碗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啥?” “我说你妹是不是和赵开艋见过面?”黄静缓缓道:“你看吧,你妹的反应和以前不一样。若是换作从前,她听到赵开艋的声音就躲房间去了,还得把门从里面反锁了。可今天呢,非但没躲,你挡住她的时候,她还出来了。和赵开艋说起话来。不像她啊。” 邵萍听着,心里也犯嘀咕。 “不会吧,我妹才不会见他呢。” “那可不一定。”黄静轻笑一声,“这事可说不准。赵开艋说他回来好久了不是?还有,你说如果没见过,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东东就是你妹的孩子,还特意进家里来问?” “行了妈,你越说越离谱了。可不能这么说,让我妹听见了,又要哭了。” 邵萍连连阻止,“还有东东爸也回来了,怎么这么巧都赶这一天!正好碰上。” 邵萍很忧心,百爪挠一般,“不知道他会不会多想。” 张德福有没有多想,邵女不知道。 反正她昨天是睡了个好觉。 因为张德福在身边,邵女觉得很踏实。 好久没有这么踏实了。 她重来这一生,最怕的还是那场矿难。 可上一世张德福崴了脚这件事是事后很久她才知道的。 张德福更没有回来。 而这一世,德福回来了。 一切都在改变,一切也会有转机。 所以邵女终于安心睡了一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德福已经起来了,正在旁边坐着给东东削铅笔。 邵女躺在床上,也没出声,静静看着他们。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哪怕只有一秒钟,她也要好好享受。 “醒了?” 张德福好像有感觉一般,转头看到邵女已经醒了,便说:“起来吃早饭吧,油馍头和胡辣汤。” 他笑了笑,“德柱一大早就被咱妈叫起来去买早餐了。” “那他不得哭了?”邵女笑道,“德柱最爱睡觉了。” “没哭,立刻起来就去了。”翟明翠在外面坐着喝水,“只要是他大哥的事儿,他比谁都上心。我还买了排骨,大儿媳妇,你想咋吃?是红烧还是清炖?” 邵女想了想,“清炖吧。” 翟明翠立刻站起来,“那行,我去买点萝卜。这清炖的排骨,放点萝卜和土豆,最好吃了。” 翟明翠离开了,张德福才问:“你不是不爱吃清炖的吗?嫌没味。” “现在喜欢了。”邵女起身道:“再说咱妈红烧的咬不太动。她现在牙口不怎么好了,稍微硬一点就吃不了。炖得烂烂的,她也能多吃一点。” 德福没想到自己老婆竟有这份心。 以前或许有,但是从来没说过。 今天是都说了。 德福很欣慰,想起他弟说的,大嫂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能聊天能一起干活,可好了。 他原本还不信,这么看来,还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爸爸。”张东东突然转头看德福,“你什么时候走啊?” 张德福一愣,连忙问:“怎么了?” “我不想你走。”张东东紧紧抱住张德柱的胳膊。 张德柱摸一把小朋友的头发,想起打电话的事,便问邵女:“听指挥部说你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很着急,到底是什么事?” 邵女瞧着德福,一时间恍惚,不似真的。 上一世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情形就像是昨天,小护士满手的鲜血,手术室里乱成一团。医生不停问家属呢,她的家属呢! 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小护士支吾半天,“有人送她来的,说是路上碰到,不是家属。” “那就没去打听打听?” 医生的嘶吼声就在耳边,眼前却是岁月静好。 德福还在瞧着她,她也在瞧着德福,恍如隔世。 “哦。”邵女终于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回去?” 德福想了想,他原本是来打了石膏就走的。 可昨天去接邵女,见到那一幕。 除了赵开艋又回来了,邵女亲妈黄静看见他之后的态度,等等,都让他心焦。 德福虽然没说,可他明白,邵女在自己家里是什么地位。 也明白,自己没有大女婿中用,跟着又连累了邵女。 昨天接邵女回来前,邵萍送他们出门。 “德福回来的可巧,咱妈也正好要过六十大寿。”邵萍说,“以前没过过生日,今年是个整日子,想给她过个生日。” 邵萍说完看向德福,“就这两天的事儿。” 德福愣了一下,连忙说:“好,我知道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次回来竟这么巧,正好赶上丈母娘过六十大寿。如果都知道了,再要赶回矿上,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德福还记挂着井上的活,两难。 所以他特意问了邵女,问他打电话是做什么。 德福就想了,如果说是为了过生日打的电话,他一定不能先走了。毕竟邵女也是那么想的,觉得他应该回来。 如果不是为了过生日,德福觉得还是工作重要。一个生日,没什么过的。自己亲妈从来没过过生日。 “没什么,就是我妈要过大寿了,家里人说聚一下,看你能不能也回来。”邵女说。 “哦。”张德福闻言,已经到了这份上,而且邵萍也特意和他说了件事,再走,就说不过去了,不过他依然惦记着井上的事,不知道现在进度怎么样了,便说:“那我得先回个电话问问。那边正在收尾,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抬眼看见邵女一脸期望,不想时隔那么久见面又拂了她的心意,便又加了一句:“我尽量,尽量好吧。” 陪张东东玩了一会儿,张德福就匆忙离开了,厂子里派人来接他,他也坐不住,心里想着的全是工作的事儿,人一来叫,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架起拐杖就往外走。 邵女没拦他,也拦不住,只能叮嘱他小心。 德福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他是个工作狂。 或许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工作重要,包括邵女,包括东东,还有张家所有人。 这个男人很本分,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有杆称,从来不逾矩。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只想做到更好。 所以,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奉献给了工作。 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没有休息,他总是说,工作就是休息。 对于这样一个人,邵女没有把握劝说他从矿场回来。 他比翟明翠还要执拗。 仅靠一个噩梦,是无法劝说德福的。 张德福是无法劝服,但张德柱被说服了。 他眼看着大哥被车接来,单只脚跳下车,架着拐杖就往厂长办公室去。 张德柱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德福出来。 “大哥。”张德柱看着他,“我想和你聊聊。” 张德福手里抱着一堆的文件,“什么事回家说吧,我还在忙。” “你不是回来休息吗?”张德柱瞥了一眼文件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不是一个人的笔迹,好多人的,上面写的什么,他也看不懂,好像还有什么化学公式和符号。 “工作不就是休息?”张德福搬出来他最常用的说辞,“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不能。”张德柱看着他哥,“一会儿就成。” 张德福皱着眉,把文件都给德柱拿着,他架着拐杖,“那行吧,去前面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0节 两人走到厂子里的小广场坐下,平时中午休息大家都来这里打羽毛球什么的,这一会儿,一个人也没有。 “哥,大嫂和你说了没有?” “说什么?” 张德柱:“就是她做梦的事。” 张德福从头听到尾,果不其然,和邵女料想的一模一样,半点都不相信。 “你这么大人了,她一个女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张德福笑道:“一个梦也值当你这样,你大嫂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就算了,你竟然也信了。” “不是啊大哥,我本来也不信的。可是,”张德柱指指德福的脚,“你看你,脚不就真的崴了?” “巧了不是?”张德福道,“就是巧了。” 他说完站起来,“行了,你别瞎想了,就是个巧合而已。你大嫂在矿上待过,她知道经常会发生崴脚什么的事,所以做梦也梦到我崴脚了。这都是常发生的事,脚底打个滑可能就崴了。” 张德福指指文件:“你把文件帮我送车间办公室,我去对一下机器号。” “对这些干什么?”张德柱连忙追上张德福,“厂长让对的?” “嗯。厂子要进一批新机器了,再上点零件,我对一下号,缺的多的,一块儿都上了。” 张德柱在后面跟着,觉得自己还没他哥一只脚走的快,在后面吵吵着:“你不能慢点走?” 一样的烦恼,放在邵萍那里,也是折磨。 张德福嘴上说着尽量不回井上,等黄静过了生日再走,可他心里是有定论的。 不管什么事,只要井上有问题,他都可以抛在脑后,更别说丈母娘过生日了。这对德福来说,都是不值得一提的琐事。 可对邵萍来说,便是天大的事。 她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身边一堆要叠的衣服一动没动。 一大早邵女把东东送了来,说要找乐眉玩。此刻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玩蚂蚁。 两人一人拿一块馒头,撒了一地的馒头屑,看它们怎么搬走。 邵萍一人发呆,又想起昨晚和汪子康说的那些话。 汪子康回来时孩子们都睡了,他忙洗漱了一下,也躺到床上。 话题自然是从黄静过生日这件事开始,汪子康累的不行,躺在那里,只是说你看着办就成。抽屉里有钱。 邵萍自然知道抽屉里有钱,对于钱这件事,汪子康从来没有限制过邵萍怎么花。邵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孩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两个人的工资都不低,完全可以供两个孩子的吃喝拉撒,邵萍每一季也都能买件衣服,去百货商场买,足够花的。 物质上是不缺乏,可对面卧室里的汪洋,就成了邵萍最大的心事。 “今天德福回来了。”邵萍找了个话题,“受伤了,来接邵女的。” “德福回来了?”汪子康十分喜欢德福,觉得他那个人厚道肯干又踏实,“是吗?啥时候走说了吗?” “没有。来看脚的。打了石膏。”邵萍说,“我给他说了我妈过生日,他都知道了,也回来了,怎么也得过完生日再走啊。” “什么时候过来着?”汪子康脑子短路,记不住这些事。 “大后天。”邵萍瞥他一眼,“不是你和我妈说的,一定要过一定要过嘛,原来你连哪一天都不知道?” “我就是那么一说。”汪子康道,“你妈在路上等了我两次了,我还能说不过?她想过就过呗,你买点她爱吃的,去人民饭店买点酱乳鸽带过去。” 邵萍知道汪子康忙,心里装的都是棉纺厂的事儿,她妈过生日也不过是顺水人情,他露脸吃个饭就行了。可想到这里,心里依然不平。 前年牛丽过六十大寿,就是邵萍张罗的,里里外外都是她,汪子康也是只吃饭的时候出来露了个面。这次依然如此。 她也工作,也要上班。孩子是自己照顾,还有汪洋。 家里大大小小都是她操心,汪子康就一门心思扑在厂子里。 哪怕如此,牛丽过生日的时候,到处和人说,她儿子给她过生日了,六十岁啊,买了这弄了那,满满一桌的菜。 人就说了,你儿子孝顺啊。 那可不!牛丽十分开心。 到了邵家,黄静也是逢人就说,我大女婿给我过生日了,还要去人民饭店给我买好吃的,你们看,这一个女婿半个儿子啊,我这厂子女婿,顶了一个儿子! 人又说了,你闺女嫁的好啊,女婿这么孝顺。比亲儿子还好呢。 邵萍知道,两口子过日子,没有必要争长短。可每到这个时候,她心里也别扭。 明明都是她做的。 可最后什么好事都落不到自己身上。 反而被自己婆婆说自己是沾了汪子康的好,才住上这么大的房子。 也被自己妈长长挂嘴边,当初让你嫁的时候你还闹,现在看看,谁比你有福气? 总之,福气是别人给她的。 不是她自己的。 她也工作,也拿工资。 她一个人照顾整个家,再加上婆家、娘家,外加一个王美华。 她的功劳苦劳,在汪厂长的头衔面前,都被碾成了齑粉。 “你明天去染一下头发吧。” 躺在床上的汪子康突然开口,他把眼镜拿起来,捏了捏鼻梁,“咱妈过生日呢,你看你头发外面一层白的。” 邵萍想到这里,拿起茶几上的镜子。 她看一眼镜子里自己的头发,是一层白了。 她才三十二岁啊。 按说正是好年龄,可白头发,比马上要过生日的黄静还多。 邵萍好久不照镜子了。 她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邵月亮,早就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生活中零零碎碎压弯腰的她。 邵萍慢慢放下镜子,一件心事未了,另一件又重新浮上来。 她终于鼓起勇气,拿起一叠叠好的衣服,往对面走去。 咚咚咚。 里面人没应门,邵萍只能先开口:“洋洋,我把衣服给你叠好了。” 邵萍说完,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分钟,房门才开了,只能通过一只手臂。 汪洋伸出手,一句话没说,只是示意拿衣服。 邵萍手里拿着衣服,没直接给他,道:“洋洋,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汪洋的头发已经遮住了眼睛,邵萍看不清他的目光,只能继续说:“后天就是乐眉姥姥的生日了,你正好放假在家,要不要……” 邵萍的话没说完,汪洋便一把抓走了自己的衣服,瓮声瓮气回了一句:“我没时间。” 房门随即又被关上了。 邵萍手里空空,还保留刚刚的姿势。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一时间泄了气。 但也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没时间,不去。 好,知道了。 邵萍在心里反复几遍,知道了知道了。像是在告诉自己,更像是在隔空向汪子康、向牛丽申诉。 “你俩在院子里玩呢,大姨呢?” 邵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邵萍缓回神,连忙回:“妹子,我在里面。” 她话音刚落,邵女已经站在门口了,往里探了下头,手里一手环着一个宝儿。 “你俩,别碰着你妈你小姨了,知道吧。”邵萍对两个孩子说。 乐眉指指邵女的肚子,“妈,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这里面是我弟弟。” “也是我弟弟!”东东立刻接嘴。 “也可能啊,是妹妹。”邵女笑着看她们。 汪乐眉扬起小脸,“不是,我姥姥说了,一定要是弟弟。” 邵女看着乐眉,“姥姥说的?” “嗯。”汪乐眉用力点头,“姥姥还说,必须是弟弟。她和我妈说的,我听到了。” 邵女抬头看邵萍,邵萍无奈笑了,“这孩子,听得倒是清楚。” 她又接着道:“咱妈和我说话,无意间聊起的。来,进来啊,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邵女站在门口,手里依然搂着两个宝贝,说:“不进去了,咱们出去吧。” “去哪儿?”邵萍连忙说:“我这里还有衣服没叠完。” “叠什么呀,一会儿不叠又不会飞了。”邵女倚在门口看着邵萍,“东东,快去把你大姨拉出来。” “等一下,我和洋洋说一声。” 邵萍走到汪洋的房门前,先敲了一下,然后说:“洋洋,我和你小姨出去一趟,也不知道午饭前能不能赶回来?我现在给你把饭做好吧,你饿了热热吃。” 里面没有人回答。 邵萍等了几秒钟,汪洋依然没有回。邵萍就知道,他不同意。 “那我给你留点钱在桌子上,中午我能回来就给你做饭,回不来的话,你去人民饭店吃,好不好?”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1节 “嗯。” 终于有了答复,邵萍开心极了。连忙从口袋掏出两块钱来,想了想,又给加了一块,这才和汪洋说了一句走了,让他不用怕花钱,想吃什么买什么,这才离开。 邵萍跟着邵女一通走,邵女死活也不说去哪里,故作神秘,只是说到了就知道了。 两个孩子走的快,半跑半跳的,走远了,就停下来等等妈妈,一看邵女和邵萍走近了,两个人又跑远了。 直到四个人站在一家店门前,邵萍惊讶看邵女:“剪头发?” 这是一家美发店,名叫“小香港美发屋”。 发屋上面是一个简单的招牌,四方大门敞着,里面并排四个座椅。 “走吧,进去吧。”邵女笑着拉邵萍。 邵萍只能跟进去,小声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有什么好说的,给你说了,你又不来了。”邵女和邵萍一同走进去。 老板是个女人,瓜子脸,烫着短发,化了淡妆,一件红色白圆点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白皮鞋,坐在里面,像一幅画儿一样。 看见有人进来,老板站起身,未语先笑,“来做头发?” 邵女点头,“我姐头发很多都白了,想染一下。” “可以啊,我看看。”老板笑着招呼邵萍,“你坐这里,我给你看看。” 邵萍第一次来这家美发店,有些局促,好在老板十分热络又爱说话,不一会儿就让邵萍习惯了。 “我叫祁红,你们可以叫我红姐。”老板看着镜子里的邵萍自我介绍。 “那怎么行。”邵萍也笑了,“我看你和我妹年龄差不多。” 祁红立刻就笑了,“怎么可能!” 她笑完,双手抚过邵萍的头发,拨弄了几下看了看,道:“还真的,里面也是一层层的白了。” 说着,祁红从镜子里盯着邵萍的眼睛,“没少操心啊。都是操心白的头。” 邵萍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祁红也跟着笑,“你猜我多大了?” 邵萍从镜子里看邵女,邵女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邵萍只能硬着头皮猜:“最多三十,二十七八吧。” “哈哈哈。”祁红笑得十分爽朗,“我三十七了。” “多少?”邵萍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邵女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怎么看也就三十左右。 “我三十七了,说的还是周岁,虚岁三十八!”祁红道:“怎么样,叫一声红姐没占你们便宜吧。” “其实也不年轻了。你们觉得年轻,是因为我化妆化的。你们看,这里都是皱纹。”她说着话,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撑开眼角给邵萍看,又转头给邵女看。 “根本看不出来。”邵萍说,“你看我的。” 都是女人,三两句话说完,大家都熟悉了。 邵萍本来就是个活泼的个性,都是后来生活压弯了腰,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在三个女人的空间里,气氛一下子灵动起来,说不出的放松,自然话也就多了。 邵萍指指自己的眼角和头发,“皱纹,白头发,谁见了我都不会以为我才三十出头。” “那是她们不会看。”祁红笑着转向邵女,“你说是不是?” 邵女点头。 “我见过的人多了,所以啊,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大概多少岁。”祁红说完,看向镜子,“我们女人啊,要对自己好一些。除了你疼你自己,没有人还会更疼你。” 一句平常话,竟差点勾出邵萍的眼泪。 她垂下了眼睛。 美发屋的墙上贴满了模特照,各式各样的发型图片,两个小朋友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图片,一个个都要趴在墙上了。 “你们今天来的正是时候,如果是中午或者晚上,周日,那都排很久的队。这一会儿都上班去了,没啥人。”祁红问:“怎么样,我给你剪一下?再染黑?” 邵萍点点头,“嗯,剪剪吧。” “染黑有直接染黑,还有焗黑油,差两块钱。你想染哪个?” 邵女不能邵萍回答,立刻说:“焗黑油。” “行。”祁红笑了,“还是这个妹子懂。” 邵女也笑,“我也是提前问的我家妯娌,她给我说的你这里。” “是吗?熟人介绍来的?叫什么名字你妯娌?” “橙花,魏橙花。” “哈哈哈。”祁红大笑,“原来是橙花的嫂子啊。她是我店里的老客了了,我店刚开业,她就在我这里剪头发。那时候敢来剪的人还很少,她就来了。” “是。所以我先问的她,她对这方面很熟。” “那就焗黑油,和橙花一个价格。还是焗黑油好,头发又黑又亮,不柴。”祁红说完,走进里面小屋,推出来一个白色的物件。 一个大大的底座,一根长长的支架,上面是个大头。 纯白色,看起来很新。 “这是我们店刚上的,从深圳拉来的,就用这个焗。” 两个小孩立刻都跑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十分好奇。 “把头放在这里?”张东东研究了好一会儿,问祁红。 祁红说:“你可真聪明。” 剪完再坐着焗黑油时,祁红又给两个小孩剪了下刘海儿,让她们过过在美发店剪头发的瘾。 至于邵女,祁红在一旁研究了一会儿,说:“你这没法弄。” “不能烫?”邵女很失望,“真的不能?” “不能。你才怀孕,不能烫发。”祁红说,“咱都是自己人,我不能骗你。要不,就橙花那泼辣劲儿,能把我的店给砸了。” “那……”邵女看看自己的头发,她只是简单扎了一下,没有一点形状。刚刚姐姐邵萍剪完头发,就已经很好看了,她要想搞一下。 祁红见的人多经历的事儿也多,立刻问:“你们姐俩都来做头发,是不是有什么事?” 邵女点头:“是。” “哪天?” “明天。” 祁红想了想,“明天你再来。一早就过来,我给你吹一个。” “怎么吹?” 邵女立刻问。 “看墙上的照片了吧,什么样式的,我都能给你吹出来。再打上发胶,保证你明天一天发型都不会乱。” 邵女看了一遍,最后指着一个头发,“我也能做这样?” 祁红愣了一下,“你舍得?” “一个头发嘛,有什么不舍得?” 祁红看看墙上的照片,又看看邵女,想象了好一会儿,最后点头:“可以试试。” 邵萍的头发完全弄好后,站在孩子和邵女面前,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竖起大拇指。 “太好看了,姐。”邵女推着她往镜子里看,“你快看,你现在出去,谁会说你是孩子的妈?肯定有媒婆追着给你介绍对象。” “就是。”祁红也说:“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裳’,你就换了个发型,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邵萍一开始不好意思看镜子里的自己,偷偷瞧了一眼后,突然觉得曾经的邵月亮好像又回来了。 曾经的邵月亮那么美,那么自信。此刻的她,也是。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贪恋,又有些伤感。 原来,她还可以回去,可为什么,她以前不知道? 四个人从美发店出来,祁红又来了客人,百忙中只能挥手和她们再见。 走到门口,邵女忽然停下来。 来的时候没注意,店门上还贴着一张报纸。 是去年十一月份的人民日报。 邵女走近了,小声读起来:“污染须清除,生活要美化。……青年总是向往美的。这种愿望本身是正当的、积极的。在可能的条件下,青年们穿得漂亮一点、吃得丰富一点、玩得愉快一点,不应受到非议……” 邵女读着读着,抬头看见祁红正在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明天来啊。”祁红朝邵女挥挥手。 “一定。” 回去的路上,两个孩子也不跑了,都牵着邵萍的手。 邵萍一手牵一个,哭笑不得。 因为两个孩子,每个人都抬着小下巴,尤其是汪乐眉小朋友,好像在对擦肩而过的人说,瞧,这是我妈。 张东东自然不能叫妈,想了半天,去找邵女,“妈,你什么时候穿你的红裙子?” 邵女就笑了,“你猜。” “妹妹,你说刚刚的那个老板,红姐。”邵萍突然开口说,“她好像不是咱们本地人对不对?” “嗯。”邵女自然也听出来了,“应该不是咱们本地的,因为我昨天问橙花的时候,她好像还提了一句,说她是南方来的,小时候在香港那边待过。” “哦,原来如此。”邵萍点点头。 “什么原来如此?” “小香港美发屋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2节 两姐妹对视一眼,噗地一声都笑了。 邵女看着邵萍,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见过姐姐这么笑了。 邵萍看着邵女,好像自己这妹妹有些变了。 可两人谁也没说,只是心里默默为对方开心。 四个人一起走,先到的是邵萍家。 邵萍请邵女进去坐坐,邵女说下次吧,出来时间不短了,得回家了。 邵萍知道小两口久别新聚,也没再留,说明天再见。 邵女和东东走了没几步,一阵车铃声响起,汪乐眉立刻跳起来叫爸爸。 汪子康骑着自行车,脸色十分难看。 在乐眉连连挥手和叫声下,他才停下车。 也没说别的,汪子康直接就问:“你们去哪儿了?” “我们……”邵萍还没开始说,汪子康便质问道:“洋洋姥姥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说邵萍对洋洋可好了,怎么不给他做饭呢。可能是有事耽搁了。今天中午我回来拿东西,洋洋自己在家里煮面条呢。看见我,什么话也没说。我一看孩子那碗里,稀汤寡面的。你说你……” 汪子康倒水一样呼噜噜倒了个干净,丝毫没注意到邵萍的神色。 原本染了头发,还吹了发型,邵萍真的觉得她好像又变回邵月亮了。可那种愉悦刚刚开始,这一刻又轰然倒塌。 “爸爸!”汪乐眉在一旁气的跳脚,然后看向邵女。 汪子康这才转头往后看一眼,见邵女站在不远处,正往这边瞧着。 “哦,和二妹出去的啊。”汪子康尴尬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这一通脾气,正好被邵萍的娘家人看见,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原本一只脚点着地,用力一蹬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汪子康走后,邵萍才抬起头。 邵女定睛看着她,只见她轻轻勾起嘴角,稍稍摆了摆手,对邵女无声道:“回吧。” 继而,邵萍牵起乐眉的手,两个人头也没回地往家走。 昨儿个汪子康让她去染一下头发。 她去了。 她不但去了,还做了发型。 原本邵萍想着晚上汪子康下班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可没想到,他没看见。 不,他看见了。 他只是不在乎。 邵萍原本一直翘着的嘴角,此刻火辣辣地疼。 抬眼看见那个熟悉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张德福在家里等着,在想如何和邵女说这件事。 他原本就是回来看看邵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顺便打个石膏。可没想到竟然赶上了黄静的生日。 原本他以为邵女就是要他来共聚生日宴才打的电话,所以上午的时候才说了,那就过完生日再走。可没想到,和德柱谈了之后,才明白邵女真正的意图。 张德福把车间的机器一个个对好,表格上交了,这才匆忙回来。 回来的路上想好了,和邵女谈一谈,让她放心,顺便再向她辞行。 他要回矿上了。 张德福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打着石膏的腿搭在四角凳上。旁边的张德凤一直拿眼瞥他,看着她哥一直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也不敢打扰,就在一旁坐着。 张德福过了好久才发觉德凤正盯着他,问:“有事?” 德凤见机会来了,立刻说:“大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张德福没直接回答什么时候走,反倒是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张德凤双手摇着,“真的没事,我就是问问。” “听咱妈说你准备参加招工考试了?” “嗯。”张德凤说,“我还是想站柜台。” 张德福知道,这两年在供销社上班,尤其是站柜台的同志,那就是最体面最好的工作。女孩子一旦考上,媒人能立刻把家门口的门槛给踏破咯。可是,每次招工考试,都是录取前几名。那都是人尖上的尖尖。 至于张德凤,张德福还是了解她的。 不能说不学无术,也差不多了。 什么都爱,就是不爱念书。 “上次考上酒厂,直接去上班了多好。”张德福说,“现在的酒厂效益越来越好,以后会比站柜台强。” “怎么可能。”张德凤站起身,不服气道:“大哥你又没在酒厂上班,你怎么知道。我一个同学就去了酒厂,你不知道,她在那里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小姑娘能让她做什么?” “她搬酒糟!”张德凤说着就皱起眉,“前一段时间她回来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说每天干活搬酒糟不说,天天还头疼的要死。每天早晨也就进去的那十几分钟是清醒的,越到后来越受不住,难受的啊。” “头疼?”张德福问。 “对,就是头疼!”张德凤用力摇头,“都是熏得!” 张德凤用力捏着鼻子,“我想想都要醉了。” 张德福无奈看着她,“那你就好好考试,走一个好点的工。” “我知道。”张德凤不肯放弃,“大哥,你什么时候走?” 张德福自然不知道张德凤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只想着是在关心他,便回:“今天晚上的车。” “啥?”张德凤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今天晚上的车?” “对。”张德福指指卧室里的一个绿军包,“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天厂子有井队要去上工,我正好搭个顺风车。” “你和我嫂子说了吗?啊,不对,你和咱妈说了吗?”张德凤立刻问。 “还没有。你嫂子回来我就和她说。” 张德凤得到了答案,点点头,“那我,我祝你一路顺风。” 张德福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十分不靠谱又好笑,只能说:“我也祝你考试顺利。” 张德凤急匆匆跑了出去,跑出堂屋右拐就进了魏橙花的房间。 魏橙花正焦急等着她。 “怎么说?”魏橙花见德凤来了,立刻问。 魏橙花一伸手,眼睛提溜溜转。 “知道了!”魏橙花蹲下身,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盒子。 把盒子递给魏橙花后,魏橙花立刻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你快说啊。”魏橙花连连催促。 “你急什么!” 张德凤回橙花一句,打开盒子,一双崭新的回力就摆在眼前。 “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咱俩脚都一样大。”魏橙花笑嘻嘻的把鞋子穿上,反过来复过去的瞅,“真好看。” “你,你爱惜点穿啊。”魏橙花的心都在滴血。 这鞋她买了之后就穿过一次,穿完鞋底子都拿布擦干净了。自己今天托橙花去打听大哥什么时候走,没想到魏橙花就一个要求,穿一次她的回力鞋。 这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魏橙花花了半秒钟的工夫决定命不要了,什么都没房子重要。 所以这双鞋现在就在德凤脚上了。 张德凤穿上回力鞋,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白白的鞋面,火红的标致,啧啧,真的要飞起来了。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她要穿着出去在生活区转上一圈。 魏橙花连忙小声喊:“你还没说呢!” 张德凤此刻已经走到门口,转头笑着看她:“今晚的车。” “真的?”魏橙花愣了两秒钟才追出来,探头就问:“真的是今天晚上?” 可回答她的不是张德凤,张德凤穿上能让她飞起来的回力早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刚回来的邵女。 东东跑的快,这一会儿已经在和德福聊今天的事情了,邵女因为肚子大,走的慢很多,所以正好听到魏橙花那一句。 “什么今天晚上?”邵女看向魏橙花,“你今天没上班吗?” 魏橙花想缩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我今天晚班。” 她立刻又加一句,“换班了。” 魏橙花说完,笑着缩回头,转身就哼起了歌。 那歌邵女也听过,德凤经常哼唱,“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 德凤经常哼唱,橙花却很少。 这是有天大的好事了,这么开心。 邵女默默想着,抬脚进了堂屋。 张德福正在和东东说着什么,东东转头看见邵女回来,豆大的泪珠儿就噙不住了,扑哒哒往下落。 第24章 最后几句话 邵女看见东东豆子一样的泪珠儿滚落, 站在门口定睛瞧着张德福。 她一语未发,直接走向卧房。 果然,卧房里放着那个熟悉的绿军包。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3节 军包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 圆滚滚, 好像随时都要滚地远远的。 放下布门帘, 邵女走向东东, “东东, 先去你奶奶屋玩一会儿好吗?” 张东东圆睁着两只眼睛, 嘴巴扁着, 想和妈妈说什么, 就见她妈冲她点点头,意思是我都知道。 张东东只能说了声好,走到奶奶卧房。 她站在房门里面,也没往外看, 突然问:“妈妈,要关门吗?” 邵女心里一酸, “好孩子, 关上吧。” 张东东把房门关上, 迅速爬上床, 然后拿小被子盖上头。 想了想,她又拿手指堵上了耳朵。 她不喜欢听爸爸妈妈吵架, 一点也不。 可张东东不知道,外面两个人压根没有吵。 张德福扶邵女坐下,然后抿了抿嘴, “我晚上的车。” 邵女没说话,只是看向他。 张德福被邵女失望的目光盯的心里发毛,只能说:“晚上正好有去矿上的车, 我跟着走。那边正在收尾,不能缺人。” 邵女依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张德福想到邵女做了噩梦,怀孕那么不舒服还要去给他打电话,也是关心他在乎他。想到这里,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也开始疼了,小声道:“我知道你做了噩梦,我都知道。” “那你还走?”邵女一双眼睛不怒而威。 张德福知道她真的恼了,她一旦生气,那双眼睛就是这样的。 “难道我还真的能因为你做了噩梦不去矿上?”德福走向邵女,扶住她的肩,看到她的肚子,原本提高的音量又降了下来,“你不是孩子,怎么一怀孕,连东东都比不上了。” 是啊,张德福不明白,自己刚刚和东东说了那么多,东东虽然哭了,但也可以理解爸爸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去工作,为什么邵女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能理解他? 只因为一个噩梦? 太可笑了。 可邵女还怀着孕,张德福暗自劝自己要耐心一些,要体谅她一点,或者说不定,又和怀东东的时候一个样,心情烦躁抑郁了。 张德福只能耐着性子哄:“要不然我答应你,收尾结束,我就回来一趟看你和东东,在下次动工前,在家里一直陪着你们,好不好?” 邵女已经没了半分力气,她了解张德福,哪怕现在她大着肚子撒泼打滚,外面接他的车一来,他也会立刻拿起背包就走的。甚至走的时候,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德福,我想开个小卖部。” 邵女突然开口。 “什么?”张德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想开个小卖部。”邵女重复一遍,“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梦,不会是假的。” “不管你信不信,那梦是真的!” 张德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认真的邵女,她表情严肃,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梦……”张德福无奈挠了挠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为什么突然要开小卖部?” “因为你执意要走,就是去赴死。我拉不住你,哄不动你,只能为自己以后打算。”邵女抬头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我用尽办法想拖住你,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回来后让你参加我妈的生日宴,都是想拖住你。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是要走的。我太了解你了,只能用别的事来阻止你。但是,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是要走。德福,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难道还能把你绑在家里?” 邵女一口气说完,只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一时间眼前黑了一下,许久才喘匀了气。 “你,你别着急。”张德福见状也怕了,赶紧递给邵女一杯水,“你先喝口水,顺顺气。” 邵女接过杯子,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我好话重话都说了,但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抹掉嘴边的水渍,“你走了之后,我也不能再去矿上做饭,没有收入,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东东怎么办?还有咱妈,抚恤金只能够她平日吃饭的,年龄大了,万一有点病痛怎么办?你走了,我不会再嫁,但我要养他们。” “咱们煤厂生活区所有的门市部都撤了,现在买东西都没有地方去,要走好远的路,去一家小卖部。” “今天我去打听了,开个小卖部大概需要多少钱,然后要去哪里办,这些事都打听了一遍。上午也去工商局一趟,人家让我先备案,再考察我的情况,适不适合开小卖部。” 张德福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不太够,只一个上午的工夫,没想到邵女竟然做了这么多。 不,她不是这一个上午做的,她是早就在准备,早就已经计划好,以后要怎么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前提,是他再下井的时候,会死。 张德福的寒毛一根根立起了。 他原本只当成一个笑话来听的,如今却感觉背后发凉。 这不应该只是一个梦,好像真的发生过,否则邵女怎么会这样。 “你听我说……”张德福勉强开口。 “请你先听我说。”邵女摆脱掉张德福想去握住自己的手,“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那就随你了。”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能保证的,就是保护她的安全。你这么大的人了,你的脚成这个样子,你还想继续上工,从来没有考虑过你自己有什么危险,你身后的这个家要怎么办!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话,不考虑我,东东,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那你就走吧。” “不过,我告诉你,我以她的名义发誓。”邵女指着自己的肚子,“我说的那些,都会发生。” 邵女说完,走向翟明翠的房间,敲了敲门。 东东还堵着耳朵,没听到敲门声。 邵女推门进去,就看见床上一个小包。 她打开小被子,东东正跪在床上,额头抵着床板,拿食指用力堵着耳朵。 邵女轻轻揉了揉东东的肩头,东东转头看她妈:“妈妈,你们说完了?” “嗯,说完了。东东跟妈妈回屋吧。” “好。”东东从床上下来,看着邵女,“妈妈,我爸爸要走了。” 邵女点头,两人走到堂屋,邵女问东东:“你舍得吗?” 东东摇头。 邵女轻轻拍了拍她,“去吧,再和爸爸说最后几句话。” 第25章 二更 再说最后几句话…… 听了这句话, 张德福一下子后背凉了。 还有面前邵女决绝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好像在和他道别。张德福想起了自己十八岁那年。 还是个冬天。 刚刚入冬, 张成文走的时候, 还说天马上就冷了, 这趟去了, 估计就直接回来过年了, 再上工, 就要过年打春之后。 翟明翠给他装好的包袱, 张成文接过来, 抗在身上。 德福站在最前面,后面是弟弟妹妹,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取暖,然后目送张成文离开。 张成文走到家门口时, 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 他以前都的时候从来没有回过头, 就那一次, 回头了, 转头看着德福说:“德福,你十八了, 是咱家的男子汉了,以后啊,家里的事, 你多做些。你妈腰不好,你多干点活。” 张成文人老实,平日里只是看着孩子笑, 从来没怎么说过他们,那次破天荒地停下步子嘱咐德福,帮家里干活,照看弟弟妹妹,他不在的日子,德福就是家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十八岁的德福吹着小北风,像被刀子割一般。 初冬总是冷的,刚刚寒气下来,冻得人猝不及防,好像比深冬还要冷。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去快回。”翟明翠催他,“过年前就回来了,没有多少天,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张成文嗯了一声,两只手拽着包袱带子,紧紧箍在肩头。 他最后一句,我走了。 说完,就消失在了胡同口。 张德福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他站在那里,听完了张成文的嘱托,那句我走了还没有消散在寒冷的空气时,张德福突然有一个感觉。 他好像,再也见不到他爸了。 如果说至亲的人,会有这种难以言说的感应,那么夫妻呢? 张德福后背发紧。 “我要不然就……” 张德福话音未落,张德柱骑着自行车就闯了进来。 “哥,大哥!” 张德柱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立刻跑进堂屋,气喘吁吁:“大哥,快走。” “怎么了?”张德福见他这幅样子,连问,“是不是厂子出什么事了?” “厂长在车间骂人呢,所有人都不工作了,低着头听他骂。让我来叫你。快点。” 张德柱干脆往下一蹲,“上来,我背你。” “我自己走。”张德福一伸手把拐杖拿到手里,“走走!” 两人很快就到了工厂,从自行车后座下来时,厂长已经让人来扶了。 看见德福来了,厂长长长叹了口气,“德福啊,没你不行啊。” 张德福问清原委,才知道,上午他对好的机器型号,交给厂长后,厂长立刻派人把文件送到省城。 这一会儿拉回来几箱零件,往上面一怼,一大半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呢? 去的人说,他都按着表格对过了。都是对的。 张德福仔细检查了一下,妈呀,这还对过了?! 所有带字母m的,统一拉回了w。所有带字母o的,都当0来处理了。还有其他的,有i型ii型,不认识,都自动忽略了。 厂长就想哭啊,自己厂子技术科的科长请了长期病假,厂子里机械常年没维护,刚来的小工们啥啥都不懂,全都搞错了。 这几箱零件,要再送回省城,换一拨新的回来。 厂子语重心长:“德福啊,你那边已经收尾了,你还有伤,今晚不要跟着回去了,先把厂子里这些事给搞明白了,你再走。谁让这么大的厂子,你学问最高呢。”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4节 张德福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没表现出来,可是德柱差点就叫出声。 他在人群中偷偷溜出去,然后没影了。 邵女听到这个消息,心跳都快了半拍,随之,她也暂时放心了。 张德柱明白他大嫂的想法,又给添了一句:“大嫂,我们厂子不光第车间要换,其他也要换,听说后面还要进新设备,我觉得我大哥,一时半会都走不了。” “真的?”邵女喜出望外。 “当然了。”张德柱竖起大拇指,“如果换做从前,肯定不会特意把我哥从矿上弄回来,这次也是巧了,他的脚受伤,你打电话给催回来,正好遇到煤厂技术革新。原来的技术科长糖尿病高血压一身没个好地方,请了长期病假,在北京治病呢。我哥这次想再回矿上,怎么也得过了年之后。” “需要这么长时间?”邵女算着,如果过了年之后,那矿难就完全躲过去了。 “当然了。先是换旧零件,然后维修,再调试。这得一两个月吧。再上新设备,那就得有人去学习操作,去省城学习半个月,回来实操半个月,再磨合磨合,再教教其他人,那就快入冬了啊。一入冬,我大哥想去矿上也去不了,矿上冬天开不了工啊。” 邵女差点就笑出声,这是老天都在帮她。 可她不知道,其实在德柱来叫德福前,德福自己都怕了。邵女的以退为进说的那些话让他后背发凉,想着脚好了再走呢。还有她决绝的目光,和最后说的那句话。 “去和你爸说最后几句话吧。” 这几个字萦绕在脑海中,此生估计再也忘不掉了。 邵女佯装不知,在德福又坐在德柱自行车后座匆匆回家时,邵女正在和翟明翠聊天,同屋的还有德凤以及橙花。 今天橙花的兴致很高,下午邵女碰到她哼歌,这一会儿瞧着她又在叽叽喳喳和德凤说什么。 德凤一耳朵听一耳朵冒,因为她在欣赏脚上的鞋子,顾不得听橙花的。 “你就这么坐自行车去的?”翟明翠见兄弟两人回来,连忙出去扶德福,“你这样不行啊,万一摔着怎么办?” 德柱就郁闷了,“怎么就能摔着?我是干什么的?” “我还不知道你骑车?”翟明翠白他一眼,“跟坐上窜天猴一样。” 德福笑了,“没事,他这么大了知道轻重,回来的路上骑的很慢。” “你看你看!”德柱梗着脖子,“我哥都这么说了。” 翟明翠没再训德柱,她反正是不敢说德福,什么事都对着德柱讲,从小就这样,骂德柱的时候顺便敲打一下德福。点名道姓的直接骂,那是十八岁后再也没有过。 德福架上拐杖,看见邵女后,脸颊很烫,直接走到东东面前,轻声说:“东东,爸爸不走了。” 张东东还沉浸在爸爸要离开的痛苦中,没想到她爸给她来这么一句,差点乐死了,不敢相信啊,便叫起来:“爸爸,你真的不走了。” 德福便道:“不走了,厂子有点事需要处理,暂时不走了。” 他这句话是对东东说的,又像是对邵女说的,反正除了他真正要通知的对象之外,全家人都听到了。 只有翟明翠一脸懵,她压根就不知道德福一开始说要走的事。 没人告诉她。 德凤反正是不在意,她哥走也好不走也好,和她没关系。倒是橙花,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和德凤说话,这一秒钟就停下了,脸色铁灰铁灰的。 她看向德柱,无声问他真的吗? 德柱记着她晚上睡床尾的仇,眼皮一翻,装作没看见。 “大哥,你这是永远不去矿上了,还是?”魏橙花只能自己问,还特意加了个永远。 张德福就笑了,“怎么会永远,我脚养好了,顺便办一下这里的事,厂子事情办完,我再走。” “哦。那就好。”橙花小声嘟囔一句。 身边的德凤听见了,仔仔细细观察着橙花的表情,恍然哦了一声。 “妈妈,你听见没有,爸爸不去矿上了。”张东东开心的转圈圈,“那么爸爸你明天是不是就跟我们一起去我姥姥家过生日了?” 张德福想了想,“我吃饭前应该能赶回来。” 他是来辞别的,这一会儿就要走,去把拉错的零件全还回去,再拉回来对的。张德柱也跟着去,因为德福脚受伤,各方面都不方便,厂长用人在先,着急,便直接点了德柱,让他跟着,自己亲弟弟使唤起来也方便。 张德柱难得接下这么重的任务,他在厂子里是最不起眼的小角色,没事在表格上记一笔,然后巡巡逻,干的都是不费脑子的事,这次不一样了,肩负重任! 他很得意,也是占了大哥的光。从厂子里来的时候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冲和他一起巡逻工友挑了挑眉。 邵女并不在乎德福能不能赶上生日宴,她起身送德福出门,告诉他不着急,回不来就不去,没关系。 德福嗯一声,走之前想起什么,又转头叮嘱邵女,“回东东姥姥家,在遇到赵开艋的话,别理。不给他脸,他就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邵女点头,“我自己的事会看着办的。” 翟明翠等人也跟着送出门,等德福德柱走了,她回头问德凤,“你哥刚刚说的谁?赵开艋是不是?” “是,我耳朵尖着呢,是他。” “他回来了?”翟明翠一脸不快。 “我咋知道。”德凤低头看自己的鞋子,越看越喜欢,“妈,我也想买一双回力,下个月买,行不行?” 她说完才抬头,她妈早就没影了。 张东东小朋友贪睡,睡醒了才发现妈妈早就走了。 没看见妈妈穿红裙子,张东东很遗憾。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妈做完头发回来,她几乎认不出了。 翟明翠和张德凤也是,两人齐齐张着大嘴巴看向邵女。 张东东站在原地杵了许久,才开口:“你是我妈妈邵女吗?” 邵女立刻反问,“那你觉得不是吗?” “大嫂,你不是邵女,你是仙女啊!”张德凤突然开口。 她最羡慕的白皮肤,此刻正在眼前发光发亮。 “妈,你的头发呢?”张东东虽然觉得好看,可是忍不住,哭了。 她哭的很小声,一点点的擦眼泪。又想哭,又不想哭的。 “怎么了?”邵女看着东东,“为什么哭了?” “妈妈,你怎么变成男孩子了?你的头发呢?” 邵女的头发剪的很短,鬓角处也都剪掉了,只留下一个好看的尖尖。然后滑过耳朵一路剃过去,一直到脑后。 不过她刘海儿还在,做了一个三七分,温温柔柔的搭在额前。 像个男孩子,又十分好看。 “大嫂,你这是假小子头吧。”张德凤围着邵女转,“我和二嫂出去剪头发,她都不敢尝试,你竟然剪了!” “现在肚子大了,洗头发很麻烦,就剪短了。”邵女看着翟明翠说,她低下头又给张东东抹干眼泪,问:“你觉得妈妈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张东东瞧着她妈,今天还穿了红裙子,真的太好看了。 “可是,”东东说,“头发剪短了就不是仙女了。” “那又是谁规定的仙女就要长头发?”邵女对东东耐心说,“还有,为什么我们就要做仙女呢?” 东东觉得这个问题太深奥,自己回答不了。 邵女摸摸东东的小脑袋,“以后妈妈再和你慢慢说。现在和奶奶说再见,我们要去姥姥家了。” 翟明翠在震惊中一句话也没说,直到邵女要走了,她在缓过来,摆了摆手说:“行,去吧。” “妈,东西东西!”张德凤在一旁提醒。 “哎呀,你看我。”翟明翠突然道:“大儿媳妇,你等等,还有东西没拿。” 翟明翠说完跑进厨房,从厨房提了一个竹篮,递给邵女。 “妈,这是啥?”邵女问。 竹篮上面盖着一层红布,邵女提着,挺沉。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大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葱,还有十几个鸡蛋,外加一小块肉。 “别空着手去。”翟明翠说,“这葱是咱们厂种的,我都洗干净了。你拿过去,做饭的时候肯定用的着。” 翟明翠事事想的周到,怕邵女空手回家,又被她妈赏白眼。 其实翟明翠更心疼东东和自己儿子,怕两个在那里受冷待,尤其是东东,回来和翟明翠说了好多次了,姥姥给乐眉姐姐织毛衣,没有她的。 翟明翠还能不懂吗? 自己亲家是个势利眼。以前做朋友的时候没有深交,后来了解了,晚了。 “不用了,妈!”邵女把篮子递给德凤,德凤晕乎乎接过去。 “你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吃。”邵女说。 “哎呀,你这孩子,拿着吧。”翟明翠要从德凤手里抢过去,德凤死死抓着。 她有点着急,“外面东西贵着呢,你还要再买,浪费钱。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邵女微微一笑,“我什么也不买,不花钱的。” 东西自然是没拿,邵女如她所说什么也没买,回到娘家没受到白眼,因为黄静还没来得及和她计较。 “这裙子多少钱啊?你刚买的?”黄静怎么都不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的二闺女。 邵女笑了笑,“刚买的。第一次穿。” “真的是你买的?你自己?”黄静依然不相信。 “你头发真的剪了?”邵萍一脸诧异,“我还以为你就是说说。” “剪了,这样好舒服,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邵女说。 “是,看着就清爽,凉快。”邵萍围着邵女看了又看,“你别说,剪成这样,倒是挺好看的。看起来英气十足,比以前还好看。” “是吧。”邵女说,“等我生了,就去烫一下,肯定更好看。” “你还烫发?”黄静四肢发麻,头皮发麻,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黄静转回神,看向邵女空空的双手,这才想起最重要的,问:“你,你就这么来的?” 邵女知道她妈想说什么,装作不懂:“那咋来?” “你……”黄静气结,双手直打颤儿,邵女空手来,这是第二次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5节 邵女无辜看向她妈,见她又半个字开不了口,只能问邵萍,“姐,中午做什么,我打下手。” “怎么用得着你啊。”邵萍连忙说:“我自己来就成。你那大肚子不方便,在你家都没干过活吧。” “是。”邵女实话实说,“我婆婆什么都不让我干,我一去厨房,就把我推出来。” “那就是了。你婆婆都不让你干,回了娘家还有你干活的道理?快,坐着去。看着两个孩子玩。” 黄静听得不痛快,“怀个孕,还啥也干不成了?哪个女的不生娃?我怀你们的时候还下地干过活,生的那天我还在地头呢。” “那是以前了。”邵萍接道,“再说了,现在不是用不着她干嘛。” 邵女不想听她妈唠叨,便说:“姐,我能帮忙择菜什么的,反正也是闲着。” “那行,你剥蒜吧。”邵萍赶紧递给邵女两个大蒜头,堵住她妈的嘴。 “我姐夫和邵兵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你姐夫还在厂子里,他得吃饭的时候来。邵兵回老家了。” “这时候回老家?”邵女觉得不可思议。 “嗯,去接咱大姨了。”邵萍说完,心里一股气上来,觉得憋闷,转转头咽了,无奈看着邵女,“开车去的,你姐夫厂里的车。” “谁开?”邵女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邵兵?” 第26章 介绍信 邵兵坐在天津雁牌的轻型载货车上, 不知道有多开心。 司机师傅叫大刘,这一会儿和邵兵熟了,吐着烟圈, 和邵兵讲棉纺厂的事。 大刘今年四十整, 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 和汪子康同期进厂, 汪子康在车间做工, 他做司机, 后来汪子康当上车间主任, 需要用车的时候最多, 厂长就指派了大刘跟着汪子康,需要的时候直接找大刘。 两人年龄相仿,又意气相投,在一块工作十分开心, 这么多年下来,关系也从同事变成了朋友。 所以今天一早汪子康再次被黄静截在工厂门口时, 他只能找大刘帮忙了。 黄静说话时连抹泪带哭腔, 说的就是她还能活多久, 家里老父老母早就没了, 唯一一个亲人就是她姐。可从村里到城里的车一天就一趟,中午一趟, 晚上一趟,她大姐坐哪一趟都赶不上中午的生日宴。黄静就伤心啊,太难了, 还能再活几年啊。 汪子康被这个岳母哭的心烦,可面上没法回绝,正好看见大刘出车, 在门口就给拦住了。 一问一答,大刘很爽快:成,我绕一下路给大姨接来,都是小事。 黄静不哭了,赶紧爬上车,对大刘说:“你不知道家在哪里,不好找,我让我儿子给你指路吧。” 就这样,邵兵顺利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到处摸摸瞧瞧,爱的不行。 邵兵和邵女、邵萍一样,都是遗传了邵海波的白皮肤。他本人长相也好看,二十岁正好的年龄,一张俊脸,大眼睛双眼皮,个头不低,是丈母娘们喜欢的那种。可皮囊好,内里不咋地,不爱学习不爱读书,在黄静的溺爱下长大,好的没学会,抽烟喝酒是一门心思的爱,最爱的还是:车。 他做梦都想开车,所以一开始汪子康托关系让他到棉纺厂做小工,他死活都不去。不敢对汪子康说,回家和黄静闹,闹了个一来二去,汪子康就不管了,人家忙的脚朝天,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工作找好了,你不去,那是你的事。汪子康尽力了。 黄静就在家里问,你到是说啊,不去你爸的煤厂,不去你大姐夫的棉纺厂,你得有个想去的吧。你说了,妈才能给你使劲不是? 邵兵说实话:我想去棉纺厂开车。 就这样,那鹅黄色的长绒毛线就从省城买来了,给乐眉织毛衣,黄静眼睛看的准,棉纺厂效益好,又要分出一个新厂,到时候汪子康出来做厂子,肯定缺司机啊,不,不是缺司机,是缺邵兵。 找来的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黄静使了个法儿,又能把邵兵的大姨接来,又能让邵兵坐坐车,和司机大刘搞好关系,看能不能拜他个老师。 邵兵人比较滑,人溜子一个,特别会来事儿,这一会儿给大刘点烟,又从口袋掏出两盒喜梅,塞进了大刘的口袋。 大刘早就看见了,这小子一上车,口袋里的两盒烟轮廓分明,作为香烟中毒者的大刘,心里早就按捺不住,在等邵兵塞给他。 一塞过来,大刘连连推让,道:“你看你,干什么呢,拿走拿走,我还能要你烟?” “这不是麻烦刘哥一趟,应该的应该的。” 邵兵见大刘要把烟从口袋掏出来,立刻给捂住,“刘哥,你别客气,我们麻烦你,这都是应该的。” 大刘也是虚晃一枪,毕竟对他来说,什么的都没有烟好。家里老婆管的严,不许抽,也没闲钱抽。别人给什么他都看不上,就这个烟,给他一根,他都开心,像宝贝一样。 别人东西都给了,大刘也就开始适当接个话茬,表示自己收着不理亏,能办事,便道:“怎么,喜欢车?” 邵兵终于等来这句话,感激涕零:“刘哥,你别说,我可是太喜欢了!做梦都想开。” 大刘瞅他一眼,大概就猜出来了。 这小子上车带着烟,是给他的。都打听清楚了,知道他喜欢抽喜梅,红盒的,刚刚都看见了。这是做好功课来的。大刘当了二十多年的司机,见的人太多太多,什么人就见过,打眼一看就知道你要拜什么神。而且他自己也有私心,也想拜高神,便想着这就是机会,最好的机会。 “你看你,我和汪主任多年好朋友了,工作上一直都是我俩配合,就没出过差。你是他小舅子,也就是我小舅子,别客气,有啥就说。刘哥就一司机,别的帮不上忙,你要是爱车,随时都能找我坐坐。” 邵兵就想了,这刘哥也滑啊,什么叫找你坐坐,我想让你教教。 可邵兵知道不急,坐着坐着不就教了嘛。 便回:“那可太感谢您了,刘哥。这样,您出车的时候,随时都能叫我,我别的不行,在一旁点烟倒水的,都能伺候着,开车累着呢,尤其这轻卡,拉货多,又要走夜路。” “那可不。行,既然你喜欢,我就叫你。都不是事!” 大刘笑嘻嘻看向邵兵,心里想着,成了。 刚刚说了,他也有自己的神要拜,这神不是别人,正是汪子康。 分厂很快就要投入使用,汪子康去做厂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汪子康一走,这边厂子效益肯定要落下来不少,好工人都跟着汪子康走了。他这个司机想要多赚工资,那要看出车数量,你效益跟不上,出车肯定少。大刘早就想好了,汪子康走的时候,他也必须要走。跟着汪子康,才能有肉吃。 可这几天下来,没从汪子康那里套出来话。人就是这样,关系太好了也不成。朱重八当了皇帝后还杀了儿时的放牛小伙伴呢,自己知道汪子康太多的事,太了解这个人了,汪子康会不会像朱重八那样?大刘其实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可和他小舅子搞好关系,带他坐坐车啥的,最后让他姐去吹吹枕头风,这事儿差不多就能成! 两人都打定了主意,互相对视一眼,齐活儿! 从老家接到大姨黄荣,回到家时,正好赶上吃饭。 凉菜已经上桌了,摆的整整齐齐呢。 中间还有一个大蛋糕,黄静已经看了半晌了,口水都要流出来,太不可思议了,活了六十年,还能吃上一次奶油蛋糕。 别说她没吃过,整个院子里站着的人,都没吃过。 小孩们吃个糖都要闹好几天才能买一块,一块糖要绞开,分三瓣吃三天,这么大的奶油蛋糕,别说没吃过,见都没见过。 黄静就看着这奶油蛋糕,眼都直了,又咽几口唾沫,悄没声地问身边的邵萍,“这蛋糕得多少钱?” 邵萍摇头,“不知道。” 黄静只能笑着看向赵开艋,“你看你,直接来就行了,还给买个大蛋糕。开艋啊,我不怕你笑话,老婆子我还没吃过奶油蛋糕呢。” 赵开艋一双吊梢眼眯起来就没了,看不见眼睛了,那大嘴巴一张,就道:“婶儿,你可别这么说,好日子长着呢。一个蛋糕算什么!我就想着今天你生日,我正好在家,又正好赶上,咱们这么多年邻居,处的就是一个情分,说实话,你比我亲婶儿还亲呢。你过生日,我能不来?来的话,还能空着爪子?” 赵开艋越说越得意,瞅一眼站在对面的邵女,就觉得怎么越来越好看。二十八的年龄,马上就三十了,一个娃的妈,肚子里还有,可人就比外面二十出头的还漂亮,水灵灵的。 尤其是今天穿的这件红裙子,又剪了头发,赵开艋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香港的哪个电影演员走错了地方,惊的他差点把手里十一块钱的奶油蛋糕给砸喽。 “我想着今天孩子们肯定会来,干脆就买一个蛋糕,大家分着吃吃。”赵开艋什么话都能说出花,处处显得自己很厉害,很全面。 “你看你,这蛋糕不便宜吧。”黄静说,“我都不知道哪里有卖的,多少钱!” “没多贵,十三。”赵开艋给蛋糕多加了两块钱,“我住的那个酒店里做的,要提前打招呼预定才会有。不好买啊现在。原材料太贵,做了怕卖不出去,那就赔了。所以,预定才给做。” “十三?”黄静听了价格吓得咬到舌头,他男人拼死拼活一个月才拿三十块的工资,这一个奶油蛋糕就干掉了快一半啊。 “什么十三?” 黄荣正好赶到,挎着个篮子,上面盖一块手巾,进门就听到十三。 黄静立刻站起来,“我的老姐姐,你总算来了。快,快来看看,这蛋糕,奶油的啊,大不大!” 黄荣被拉着,走到蛋糕前面,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的个娘耶,啥是蛋糕啊,啥是奶油啊。” 黄静脸一红,当着外人的面有点不好意思了,用力拉了一把黄荣,在一旁说:“不是和你说了,这就是奶油蛋糕!” “那啥是蛋糕,啥是奶油。” 黄静想说她咋知道啥是蛋糕啥是奶油,人家都说奶油蛋糕奶油蛋糕的,她也跟着说,但奶油是什么、蛋糕又是什么,她也没尝过。 “就这个一大块,加起来,就是奶油蛋糕!”黄静硬着头皮解释。 她说完,低头看见她姐挎着的篮子,又偷偷瞅了一眼邵海波,见他正吧嗒吧嗒抽烟,压根没往这边瞧,便朗声道:“老姐姐,你说你,还拿什么东西,挎这么大个篮子,一路上多重啊,这样,你给我,我先放厨房,你坐着歇会儿。” 黄静使眼色让她姐把篮子递给自己,黄荣赶紧递过去,那边三个孩子谁也不没接,也不敢接。 这是邵家的惯例。 姓邵的人来了,黄静会把筐子递给孩子们,再由最小的邵兵把上面盖的布揭开,当众亮出来里面是什么,多多少少的,黄静都会立刻骂一句,小孩子不懂事,怎么在这里就把盖布揭开了。 姓黄的人来了,筐子谁也不准接,原样由黄静提进厨房,而且不能有人跟着。 黄静提着篮子进了厨房,没一回儿就喊出声,“老姐姐,你说你来就来呗,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以后可别拿再拿了啊。” 黄荣在外面就嗯嗯啊啊的应,没拿啥,都是常用的,自家的东西,不值钱。 邵兵在一旁偷笑,这俩人演戏演的真上头,还没拿啥,那真的就是没拿啥。因为来的时候,黄荣守了一路的篮子,谁也不让碰。临下车了,她老人家脚小,轻卡又高,下不来,两只手扶着门往下走,篮子怎么办,总不能拿嘴叼着,便无奈递给已经下车的邵兵,还提醒一句,抱好喽别摔喽。 这就好笑了不是? 除非里面装了钱或者粮票,否则,这篮子就是空的。 邵兵一接过来,就想了,还让他别摔喽,骗傻子呢? 邵兵一笑,邵萍就瞪他。 早就识破的计俩,邵家一家陪着黄家人演了多少年了。 没说破过。 不至于年龄大了,再捅破。 谁也不好过,就这么得了。 邵海波坐在角落里抽烟,耳边是一年一度的大戏,宛如戏台上演的那些,配合的极好,声音洪亮,想不听见也也不成。 黄荣来了之后,邵海波也没打招呼,他自认自己不揭穿这些就算是很给面子了,没必要再和她打什么招呼,毕竟两人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些年黄荣从自己家里顺走的东西,吃的喝的,都能堆成小山把他给埋葬了。 邵海波有时就想,自己一人份儿的工资,到底养活了多少口人? 他算不了,也没法儿算。 还有旁边坐着的赵开艋,邵海波真想一个苍蝇拍给拍出去,什么人啊,搞臭了老邵家两个女儿的名声,尤其是老二邵女的,就这,还敢大摇大摆的登邵家大门,送什么奶油蛋糕,真的就想一个大蛋糕给呼过去,让他知道知道邵家人的厉害。 可邵海波不敢做,只敢想。 他连老婆不留孩子吃饭都不敢说,还敢干什么?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6节 啥也不敢。 邵海波抽完烟,过滤嘴扔到地上用力踩了,这才抬头说今儿上午的第一句话。 “萍啊,你男人啥时候来?” 邵萍听见她爸问,赶紧回:“中午吃饭的时候应该能来。” 邵萍又加一句,“最近厂子要分了,特别忙,天天开会研究。” 邵海波点点头,又问:“老二,你家男人呢?” “去省城了。”邵女回:“说是中午能回来就赶过来,回不来也没办法。” “去省城?”邵海波突然想起昨天他们说零件的事儿,昨天邵海波没去厂子,他到退休的年龄了,经常不去上班,也没人管,就在外面大树底下跟老头们下象棋,下个一晌回来说下班了,吃午饭和晚饭。 “哦,是零件的事吧。”邵海波想了想,“厂子里就德福一个人读了初中,也是,他不去没人能去了。” 邵海波说完,又伸手把烟盒掏出来,食指从烟盒里溜一圈,就剩最后一根了。 不舍得抽了,干看吧还是。 那边赵开艋眼疾手快,赶紧从自己口袋掏出一盒烟,递过去。 邵海波本想拒绝,心里早就不痛快了,自己正经两个女婿都不在,坐在这里的赵开艋是个啥玩意,厚着脸皮不离开。 可瞥见那烟盒,又改了想法。 红塔山,自己从来不舍得买的。 邵海波眼皮都没抬,直接从里面抽出一根。 然后推了下赵开艋的手,意思是让他把剩下的收回去。 可赵开艋没有,拿着烟盒一反手,塞进邵海波手心里。 “叔,你拿着抽,这一会儿上哪买去,我看你烟抽完了。” 看看这眼疾手快,心思缜密的玩意儿! 邵海波心里暗骂,可还是收下了。 他不落痕迹的塞进自己口袋,总算看在烟的面子上和赵开艋说了一句话,“你啥时候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少说也得五个月了,叔。” 赵开艋笑嘻嘻接着道:“我第一天回来,就在家门口遇见邵女了。” 他说着抬眼看向邵女。 难得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得看个够本。 邵萍讶异看邵女,小声问:“真的?” 邵女哪儿记得。 她重来这一生没几天,对上一世这些琐碎事忘个一干二净。 赵开艋只能提醒,“就那次,我婶儿病了,你从矿上回来看她,住了几天后,又回去了。” 邵萍立刻说:“真的有这回事。二妹,你不记得了?那次我给你打电话,说你不用回来,你说正好最近几天不下井,妈病了得来伺候,你就回来了。住了三四天,又走的。” 经过提醒,邵女有点印象了。 可说见过赵开艋,那是没有的事,见到这么讨厌的人,她还能不记得? 赵开艋嘿嘿笑了,“你看,忘了吧,贵人多忘事。” 这话说出来跟真的一样。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黄荣这边坐着,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块奶油蛋糕。 心里合计大概有多少人,一人一口,还剩多少。 听到几个人在说话,抬眼才看到邵女。 “你是老二?”黄荣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真的是老二。” “刚刚都叫大姨了,你也应了,怎么这会儿才看见我?”邵女瞧着黄荣说。 “要不是你这肚子,我都不敢认你,天爷哎,你咋长这样了?”黄荣站起身,扯一下邵女的红裙子,摸在手里凉凉的,“天爷哎,这是啥料子,怎么这么软这么凉?” 邵女被她用力拽着,原本卡在胸.下的松紧带使劲往下一拽,那蓬大的裙摆瞬时就撑成一个平面,圆圆的肚子显出形状。 黄荣盯着邵女的肚子,那么圆那么大,怎么看怎么不对,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她头发的事,转向了邵女的肚子。 * “大哥,你慢点。”德柱搬了一大箱东西在后面跟着,还没有德福的步子快。这几天德福习惯了拐杖,用力放出去,支着地,大步一跳,就能走老远,相当于别人两个步伐的大小。 两人昨天去了省城,今天一早往回赶,十点多到了厂子,该卸卸该装装,都弄的差不多了,德福和厂长说了声,厂长大手一挥,今天放你半天假,快去老丈人家吧。 德福走进邵家大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他不懂大家这么诡异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冷飕飕的,好像在看什么一样看着他。 而且每个人眼神里的光芒都不一样,德福愣在原地,接受来自院子里所有人的审判。 “德福来了?” 还是邵海波先站起来,打破了这该死的寂静。 他从角落里出来,脸上半笑不笑的,走到德福身边,“听说你回来了,还受了伤。怎么样,脚崴了?” 比起大女婿,邵海波更喜欢张德福。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意。 尤其是自己和张成文关系好,两人打小一起长大,一个土堆里爬出来的兄弟,看见德福,就像看见年轻时的张成文,邵海波觉得他自己瞬间也回到了几十年前。 “没事了,打了石膏固定,医生说轻微骨裂,固定两三个月就能拆了。” “那得多招呼着点,到时候检查完再拆。”张成文又看见了德柱,见他还抱着一大箱子,就说:“德柱也来了,还拿什么东西你们,快放地上,抱着怪重。” 德柱知道德福的脾气,从不张扬,便替他说了:“昨天去省城送零件,正好赶上展销会,我哥知道您爱酒爱烟,给您买的烟酒,还有一条猪前腿。” 邵海波吓一跳,“又不是过年,买这么多干嘛?你们小两口赚钱不容易啊。” “应该的。”德福笑了笑,“好久不来看爸妈了。” 德柱把东西放下就走,邵兵拉都拉不住。两人好久不见,拉着拉着就拉门外说悄悄话去了。 倒是黄静,把篮子拿厨房后一直没出来,站在厨房门里听她老姐姐说那些话,听着听着就头皮发麻,抬头看见赵开艋正盯着邵女的肚子,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直到德福来了,打破那死一样的感觉。 “走,屋里坐。”邵海波对德福说,“咱爷俩进去说话,坐堂屋的圈椅,那个你坐着舒服。” 一群人陆陆续续的来,都在外面院子里坐着,没让进去,德福来了,邵海波让他赶紧进屋。 进去的时候,邵海波瞥了赵开艋一眼,心想你小子还在这里显眼呢,我正经女婿来了,不撵你你不走? 赵开艋倒是看着德福,两人对视一下,赵开艋正想开口说什么,只见德福眼皮一低,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那,那你们聚着,我先走了。”赵开艋自找没趣,才想着离开。 黄静自然又虚让一把,留下吃饭,赵开艋说不了,还有事,便夹着尾巴走了。 他走了之后,黄荣继续她刚刚的话。 “老二啊,你这不像四个月的肚子,是四个月了不是?”黄荣再次和邵女确定。 “嗯,差两天四个月整。” “我看着,怎么也得五六个月了。”黄荣把手往邵女肚子上一放,掌心里呼噜噜的热,“孩子,真的没见过这肚子。” 邵女勾勾嘴角没再接话。 倒是黄静过来了,阻止黄荣继续说,用力拉她一把:“姐,你看你,都给你说几个月了,你还一直问,别说这个了,屋里坐。” 然后又吩咐姐妹两人:“你俩去厨房忙活把,差不多都到了,热菜可以开始做了。” 黄静说完,看向邵女,最后瞪了她一眼:“以后别穿这样的衣服。” 邵萍不明白,立刻问她妈:“为啥啊妈,这裙子刚买的,多好看啊。” “好看个屁。”黄静骂一句,拉着她姐就进了堂屋。 德福看见了。 他一进来就看见了穿红裙子的邵女。 别人可以说邵女换了发型、衣服就不认得了,可德福认得。 他看见邵女时,心潮澎湃的,可没有表现出来。 一个大老爷们,最重要的就是不露声色。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没有贪看,虽然很想,但依然忍住了。 穿过人群,他又瞧见了赵开艋。 一种厌烦的心思油然而生。 上次见面还和他勉强说了一两句,这次再见,已经懒得和他打招呼了。 从他面前经过,只点了下巴,算是客气了。 这一会儿他坐在堂屋的圈椅上,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凉菜,和中间那个大大的奶油蛋糕,一时间不远处又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飘过。 张德福心头一震,这才从烦躁中抽了回来。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开心又各怀心事。 吃到一半,汪子康也来了,提着两个菜,正是酱乳鸽和红烧肉。 两个孩子早就吃饱了,看见红烧肉和酱乳鸽也无动于衷,只是眼巴巴看着桌上的蛋糕。 妈妈说了,吃完饭再吃,让她们等一等。 邵兵见了汪子康,又是接包又拿筷子又搬凳子的,像个警卫兵一样,就差把汪子康供起来了。 邵女瞧着他那个样子,心里闹得慌。 连忙看一眼德福,怕他生气,因为自德福进邵家大门,邵兵一个姐夫都没有叫。 而德福,就像没看见那些一样,和汪子康说着话,压根不在乎。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7节 一直到饭吃完了,孩子们入愿一人分了一块蛋糕,剩下的大人勉强一人吃了一两口,在黄静的严密注视下,最终剩了半个蛋糕出来。 收拾的事情还是邵萍来,邵女大着肚子帮忙端一端。 汪子康吃完就匆匆走了,下午还有会。 德福有一下午假,陪着邵海波喝了一瓶酒。邵海波喝开心了,这一会儿醉醺醺的要去睡觉,走到卧房门口,突然转头看向黄静,道:“以后不许赵开艋进我邵家的门!”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邵兵连忙扶了他一下,邵海波才勉强站住,一手撑着门框道:“什么人都往家里请,那是个什么玩意啊,糟蹋我两个女儿的名声,什么东西!” 黄静立刻站起来往卧室推他,“你个老东西,喝醉了是不是,别在这里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一个什么玩意儿蛋糕就给你收买了,恶心不?看见他你不恶心?”邵海波还在嚷嚷,被黄静捂住嘴,直接拖卧房里去了。 邵女抬眼看向德福,德福没说话,正在喝茶水,大大的搪瓷缸盖住了他半边的脸。双眼低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二,我和你说,你这肚子,不像常人,太大,绝对不是四个月的肚子。你啊……”黄荣不小心瞧见邵女的肚子,又开始念叨起来。 黄静没想着刚堵完那边的嘴,这边又开始了。她连忙从卧房出来,尴尬拉她姐,“姐,你跟我出去转一转,我吃多了,咱老姐俩出去散散步。” 原本没有的事,在大家七零八落的“掩盖”中,有些欲盖弥彰了。 张德福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了哪里不对。 他对女人的肚子没研究,不懂这些。这听了黄荣在那里一直念叨,可能老太太没什么话对这些外甥女说,只能颠三倒四的提这个问题,而且一说起来,黄静就堵她的嘴。 张德福猛地看一眼邵女,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什么,又拿起了茶缸。 小两口回家的时候,邵兵在家里擦自行车,知道德福脚受伤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他也没说要送。 黄静自然也看不见二女婿,倒是指使邵兵去一趟车站送大姨走。 黄静挎着篮子送他们一齐出去,嘴上念叨着老姐姐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然后把篮子递给邵兵。 邵兵接过来时差点没扶住自行车。 太重了! 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 还有半块奶油蛋糕,用碗装起来,也放篮子里了,说带回家让孩子们尝尝。 黄静送到胡同口,就往回走,邵萍说自己也要走了,和邵女一起走算了。 黄静不许,死死拽着邵萍,还有话说。 回去的路上,邵女走的很慢,等着德福。 德福走的更慢,想缓着邵女的步子。 两个人互相迁就,这路就越走越长。 邵女没想到,德福不去矿上了,终于躲过去那场灾难。 可是却出现了其他情况。 上一世肚子大,邻里都私下议论,有人说着说着就提起往年的事。 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拿出来重提,就变了味。 有说是邵、赵两人谈恋爱,被家长知道了,赵开艋才被拴在树上打的。 有人说两人其实早就偷摸谈了好几年了,被发现了,为了制止流言,才编出赵开艋追求她的故事。 还有人说,赵开艋离婚了,为的就是邵女。 要不然怎么会放弃南方那么多的生意,又回来了呢。 旧情难忘啊。 这种话传的多了,传的膈应。 再加上邵女的肚子,最终这些话传到德凤和翟明翠耳中,两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可又不能直接问邵女,怕邵女一气之下,闹翻了。 想着回来和德福谈,等着等着,却等到了矿难的消息。 …… 邵女没想到,解决了一个问题,另一个却不知不觉地发生了。 她慢慢走着,伴着西下的太阳。 德福一语不发,拄着拐杖,偶尔和东东说几句话。 “德福,你看到我剪头发了吗?” 邵女走近了,瞧着德福。 德福嗯一声,“看见了。” “好看吗?” 德福停下步子看向邵女,“好看。” 邵女笑了,右手伸过去,挎上德福的胳膊。 “好看就行。”邵女说,“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喜欢。”德福说的很慢,瓮声瓮气的。 一家三口走回家,翟明翠看见了心疼不已。 心里骂了黄静两口子几百遍,知道德福受伤,也不让邵兵骑车送他一趟。 可但着邵女的面也不敢这么说,只能悄悄咽下这口气。 德福回到家就躺床上了,说是累了,翻过身,不再说话。 东东也玩累了,躺在翟明翠怀里,说着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特意说了奶油蛋糕,最后说姥姥家还剩了半块蛋糕呢,我想再吃一点,姥姥不让。 不知道那半块蛋糕去哪里了,东东一直念着剩下的蛋糕,缩在翟明翠怀里睡着了。 剩下的蛋糕让黄荣拿走了一些,还有一些,正在给乐眉往碗里装。 虽然邵萍一再推说不要了不要了,可黄静不同意,要死要活的也要把蛋糕给乐眉装走。 “东东她们还想吃呢,我没让吃。再吃就不好给你们拿了。我中午看着大女婿就吃了一口,乐眉也喜欢吃,你把这些端走,晚上让大女婿和乐眉吃了。” 黄静把蛋糕装好,猝不及防问邵萍:“你说,赵开艋说的是真话吗?” 邵萍愣了一下,“什么话?” “就他说他回来有五个月了,回来那天还见了老二。” 邵萍不假思索道:“他的话也能信?满嘴跑火车。” “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黄静想了想,“他说见了,老二说没见。这就是有事!” “妈,”邵萍劝她,“你别瞎说。” 黄静立刻压低声音,“我什么时候瞎说了!你没看见你妹,这次见赵开艋和以前不一样了。还有,以前为什么不剪头发不换衣服,和德福过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工装。怎么赵开艋一回来,她又是买衣服又是剪头发的。还有,你想啊,她不是说了,新裙子今天第一次穿!” 黄静哼一声,“穿给我看的?你敢信?” “还有一件事,你听我说……” 张德福原没想着睡,可真的是累了,困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再醒来,天都黑了。 邵女拿了一张纸正坐在床上。 张德福睁开眼睛,瞥了一眼。 上面三个大字,介绍信。 “这是什么?”张德福坐起来问。 第27章 不是双胞 “马上四个月了。”邵女拿着介绍信, 垂着头,“终于到时候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也等的心焦。 之前总是在想, 德福不在, 要让谁陪着去。 第一人选自然是自己的亲姐姐, 邵萍。 可就因为是自己亲姐姐, 邵萍说出来的话, 又有多少人肯信。 第二人选就是翟明翠, 她的话, 总没有人再怀疑。 当然这些第一人选和第二人选都是张德福不在的时候最好人选, 德福在,他才是最重要的。 等了几天,却等来了天时地利人和。 张德福在身边,也恰好等到了四个月。 “什么马上四个月了?”张德福坐起身, 没听明白。 邵女转身把介绍信递给德福,德福小声念起来。 “煤厂中心医院:兹介绍我厂职工张德福爱人邵女同志去贵处孕检, 请予接洽为荷。” 他读完后, 看着邵女, “做孕检?做什么孕检?” “怀孕检查。”邵女说, “你看,你不知道吧。” “怀孕还需要检查。”张德福摇头, “我还真的不知道。” “怀东东的时候,你不在。”邵女看着德福,“四个月的时候有一次孕检, 是厂子免费给做的。” “都做什么?” “听听胎心啥的。”邵女道,“四个月正好可以听到胎心。如果没什么事,就等着生了。” 上一世怀东东的时候, 邵女拿到街道发给她的孕检介绍信。第一次怀孕,她也不知道孕检是做什么的,想问问旁人,发现没有人可问,便独自一个人去了。去了之后抽了一点血,量量血压,就让她回家了。 很无聊的一个过程,还饿的头发昏。 所以上一世怀老二,街道把介绍信送来,让她四个月的时候去做一次检查,并说这次可以听胎心了,四个月正好听一听胎心。邵女想起怀东东那次孕检,觉得麻烦,便没有去,随手把介绍信塞进了柜子里。 这一世再来找,介绍信就放在柜子里,原地,没人动过。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8节 还好,赶上了。 “哦。”张德福从床上下来,坐在下面的马扎上,看着邵女,突然有点惭愧。 怀东东的时候他就不在,这次是伤了脚,否则压根也不会回来。自己连孕检这件事都不知道,只以为怀孕了等着生就成。 想到这里,他双手拿起介绍信,“东东那会儿谁陪你去的?” “我自己。”邵女淡淡道。 德福不问也知道,怀东东的时候,邵女整天闷在房间,和谁都不讲话,做孕检更不会叫翟明翠和她一起去。至于她的亲妈,邵女也不会叫。 邵女看出来了,德福惭愧又悔恨的表情。 她笑着双手握住德福的手,“没事,都过去的事了。而且,去孕检很简单,就听个胎心验个血啥的,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自己去也可以。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肚子太大……” “我陪你去。”德福说,“什么时候去?” 邵女就等着这句话了,“后天。” 后天转眼就到,张德福这些天一直忙厂子里的事,早出晚归的。 邵女就在家安心养胎,教东东认字,和翟明翠聊一会儿天,很快就熬过了两天。 这天一早张德福就和邵女出了门。 翟明翠早起做饭,见两人已经起来了,还吓了一跳。 “你俩咋起来这么早?” “妈,东东还在睡,你照看着点她。”邵女说,“我和德福去趟医院,别让东东睡着一打滚从床上掉下来了。” “行,我一会儿就去看她。”翟明翠有点慌,“你们去医院干啥?是不是德福的脚怎么了?” “我脚没事。”德福说,“是邵女要去医院。” “咋了咋了。”翟明翠立刻看向邵女的肚子,“我大孙子怎么了?” 邵女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大孙子啊妈,”德福也跟着笑,“啥事没有,就是去孕检。” “还有孕检啊。”翟明翠摇头,“那去不去的有啥关系。去医院多晦气啊。别去了别去了。又脏都是是细菌。” “妈,东东那时候也孕检了,咱们厂医院免费给做。”邵女知道翟明翠一是忌讳医院那个地方,二来无非就是怕花钱,便把特意把免费说出来。 “免费啊。”翟明翠想了想,“那你们等等,我给做好饭,你们吃完饭再去。” “不吃了。要抽血,是要空腹的。”德福昨天听邵女给他说了流程,已经烂熟于心。 “那她不吃,你吃啊。”翟明翠不舍得,“你也陪着饿着?” “做完我俩在外面吃点。”德福说完,冲邵女使个眼色,“走吧。” 两人走的慢,幸好煤厂的医院离家属区近,反正就在这一块儿,煤厂医院家属区托儿所的,都聚集在一起,方便工作和生活。 两人来个大早,医生刚刚上班,小护士还在拖地。 看见两人进来,小护士忙说:“等等啊,刚拖了地,很滑,别摔倒了。” 她说完,看着邵女和德福,“你俩谁看病啊?” 德福对小护士说:“我爱人做孕检。” “四个月了?” “嗯。” 小护士便把拖把往墙上一靠,走到桌前登记,问邵女:“你的工作证。” 邵女不是煤厂正式员工,当初家里一个名额给了大姐,虽然邵萍现在已经调走了。但后面邵海波就要退休了,劲儿都使在邵兵身上,没人管她。去矿上做饭完全是因为德福的原因,可以给家属安排后勤工作。但也是临时的。 邵女没有工作证,所以才开了介绍信。 她把介绍信拿给小护士,小护士打开看了一眼,“哦,家属啊。” 登记好,一位女医生也穿好白大褂出来了,看见邵女就笑了,“你这肚子可不是四个月的。”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所以就一直等着,四个月了来听胎心。” 医生一看就心里门儿清,“家里没有过双胞胎吧。” 张德福被问愣了,双胞胎?没有过,想都不敢想。 别说自己家没有过,整个家属区都没见过双胞胎,小时候上学的同学倒是有个双胞的,多少年的记忆了,怎么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没有。”邵女说,“他家没有,我家也没有。” “是吧。”医生笑了,“先抽血,抽完血喝点水,往里走有个餐厅,去吃点饭,再来找我听胎心。刚满四个月不容易听出来,你先吃完了,咱们慢慢听。” 来做个孕检竟然还有饭吃,邵女对德福说之前东东那次孕检还没有饭,怎么现在就有了。 张德福便说肯定是厂子效益好,东东那时候都多少年了,六七年了,这几年间厂子效益好了,自然愿意给员工花钱。 可话虽这么说,张德福一口也没吃食堂的饭。 人家打饭的师傅都说了,给他也来一份。 可德福不吃,死活也不吃。说来孕检的是女人,又不是他。不能占厂子这便宜。 他虽然不吃,可坐在邵女对面给她剥鸡蛋。 鸡蛋皮一点点剥下来,剥好了,放在小米粥里热一热。 “竟然还有鸡蛋。”张德福说,“这伙食可够好的。” 大师傅闲着没事,在一旁坐着,听见了,道:“只有孕妇有,你当谁来都有鸡蛋吃呢。” 张德福就笑了,“也是也是。” 吃完饭,两个人再去找刚刚那位女医生,女医生在办公室坐着,没其他病人,看见邵女来了,连忙招呼,“吃好了?” “嗯。”邵女笑道,“竟然还有鸡蛋。” “所以我让你去吃饭。”女医生人美心善,“这鸡蛋只有孕妇能吃,饿着肚子来了还能不吃鸡蛋再走?” 她说着指指旁边的一张简易床,“躺这里,我给你听听。不过你刚满四个月,咱们这听诊器,不太容易听得出。不过,还是试试吧。” 医生说完,又吩咐德福,“这位男同志,麻烦你关上门,咱们得安安静静地听。” 邵女依言躺下,医生也带上她的鹅式胎心听筒,右手扶着听筒,左手拿着手表,静静地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安静的跟什么似的,张德福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个动静,打断了医生的听诊。 许久,女医生才抬起头。 她摘掉听铜,覆带上已经全是汗水。 “的确不是一个孩子。”女医生看着邵女和德福说。 德福已经扶邵女坐起来,邵女听了医生的话,差点哭出来。 真的不是一个。 “不容易听到,但是我听出了两个胎心。十分确定,里面是双胞胎。”女医生笑着看邵女,“恭喜你。” “两个?!”德福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情绪中,他怎么也都没想到,肚子里是两个娃儿。 上一个东东生下来,翟明翠没说啥,女孩就女孩,她也喜欢。 不过,她还是想要个大孙子。 因为头胎是女儿,当地政策隔四年可以再怀一个。可没成想,竟然不止是一个! “那那,”德福很紧张,看向医生,“那咋办?” “什么咋办?”女医生笑了,“你知道我为啥一看你肚子就问你吗?我也是生了双胞胎。” 女医生一脸幸福,“一男一女,龙凤胎。” “是吗!”邵女也为她开心,“现在多大了?” “八岁。”女医生道,“所以我一看你就猜出来了,和我一样。当初我也是没想到这件事,只觉得肚子大。怎么都没想到双胞胎的事。只觉得是自己胖了,没往那里想。五个多月了,同事给听的,听出两个胎心,才知道,是双胞胎。那时候还不好听呢,用那种木质的听诊器,五个多月了都听不太出来。” “怀双胞胎很辛苦的。”女医生看向德福,“你要好好照顾你爱人。” 德福连忙点头,“会的会的。” “不过。”女医生话题一转,“我有个建议。” “什么?” “再去一趟市医院。”女医生把想法说出来,“咱们煤厂的医院设备不好,市医院有b超,你们去做个b超吧,虽然不是免费的,但这个钱有必要花。” “b超?”张德福不明白了,“做那个干什么?” 女医生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说了:“b超可以清楚看到孕妇肚子里孩子的情况。我用这种听诊器听的,左面右边分别有一个胎心,很明显,是两个孩子。可是,还有一个,很微弱,听不太出来,和左面这个重合在一起了。” “啥?”张德福和邵女谁也没听明白。 “就是说,我可以确定,她肚子里是两个孩子,但也有可能是三个。” 德福和邵女两人一时间都没话了。 互相惊讶看着对方。 三胞胎? 翟明翠在家里如坐针毡,怎么都提不上精神。 东东搂着她的脖子一直问奶奶怎么了,怎么了,翟明翠也不回答。 她压根就听不见东东问她的问题,一脑门在想医院的事。 都是细菌啊那里面,怎么当时就那么容易放走他们了? 怀个孕去什么医院啊,只有生了病才去医院。 多晦气。 好好一件大喜事,就这么给染晦气了。 还有,本来好好的,一点事没有,去一趟医院,再检查出个什么毛病来? 那医生想赚你的钱,不得胡说八道骗你的钱啊。 翟明翠就不能想到钱,想到就头皮发麻。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39节 这生了孩子后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就自己这大孙女一天天闹着要糖吃,再来一个大孙子,两个人一起闹,更不得了了。 即便如此,翟明翠还是开心的,不能想到大孙子这三个字,一想到,眼睛眉毛都要乐得飞天上去了。 “妈,你想什么呢,高兴成这样!” 张德凤也看出来了,她妈那叫一个开心。 “我哪儿开心了?”翟明翠说话也掩不住的笑意。 “我大嫂大哥还不回来?”张德凤不想和她妈犟,只能说:“去医院检查要这么久啊。” “可不是咋地?”翟明翠说,“都快一上午了,也不知道你大哥吃上饭没有。” 同样担心没饭吃的,除了翟明翠,还有一个王美华。 她听说了,邵家老太要过六十大寿。 从哪听说的? 邵家老太太黄静见人就说她厂长女婿孝顺,要给她过六十大寿,附近的人都知道了,王美华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一双眼睛就专盯着邵萍了。 那天一早,王美华就在邵萍家附近转悠,直到看见汪子康骑车走了,邵萍和乐眉两人手拉手从家里出来。 王美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汪洋出来,便知道,又把孩子自己留家里了。 王美华敲开了汪家大门。 汪洋开的门,见是姥姥,高兴请进屋。 她们是不是给乐眉姥姥过生日去了?怎么不让你去?你中午自己咋办?有钱吗?吃什么?一大堆问题王美华问了个遍儿,最后拉着汪洋走了。 邵萍她们前脚走,汪洋后脚跟着王美华去了她家。 直到下午邵萍带着乐眉回了家,在外面叫了好几声汪洋,里面一直没人应,邵萍还以为是睡着了。 汪子康回来后,打开门往里看一眼,才知道,里面没人。 火急火燎地出去找了一圈,一个影子都没有。 这可咋办! 汪子康只能骑车去了趟自己家。 牛丽说不知道啊,没来这里,我孙子丢了? 汪子康便说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丢,肯定是出去玩了,等等吧,晚上睡觉前肯定回来。 这一等到了后半夜,汪洋依然没回来。 跟着一起回来等的牛丽也怕了,想了半天才说,是不是去他姥姥家了。 汪子康骑上自行车就往王美华家去。 这里他真心不想来。 王美华是个不省油的,这汪子康比谁都清楚。 当初和汪洋妈妈结婚时,也是,临来接新媳妇了,王美华守着大门不让接走。 当场请人和汪子康说了几句,不给十块钱,新媳妇不要想带走。 并说了,这是他们老家的规矩,讲究一个十全十美。 汪子康刚工作,学徒一个,前三个月一分钱工资也没有,厂子管吃饭。哪里来的十块钱? 可人已经到家门口了,总不能拂袖而去。 于是当场借钱,来看热闹的同事都是好心,纷纷解囊,好不容易凑够了五块,王美华就说了,五块五块吧,等你下个月发工资,再补回来。 这件事成了汪子康一个心病,每每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 可毕竟前妻已逝,这些话不好再提,面对王美华时,他也是战战兢兢,心里不忍。毕竟前妻跟他在一起没过过好日子,净吃苦受罪了。 站在王美华家门口,汪子康硬着头皮敲了门。 一打开门,王美华站在门口,双臂抱胸,盯着汪子康。 “怎么了?大晚上的,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 汪子康知道她不会好好和他说话,陪着笑脸,“妈,汪洋在吗?” “汪洋?”王美华皱着眉头,“那不是你儿子吗?怎么跑我这里来找人?” “我就是来看看,不在的话,我去别的地方找。” 汪子康见她出口伤人,只能作罢,骑上自行车就要走。 “大家伙儿说说,有这个理没有!”大半夜的,平地惊雷一般,王美华提高音量,旁边邻居家好几户立刻亮了灯。 “我女儿命苦啊,没想到我这娃儿,更命苦。早早没了妈,这爹就给找个后妈。人家一家三口给现在的丈母娘过生日去了,把我家洋洋给留在家。一个孩子啊,会做什么?我去看他的时候,一个人在厨房搞吃的呢。” 王美华越说越离谱,都是自己瞎编的,什么在厨房搞吃的,她去的时候汪洋刚吃过早饭没多久。 既然编了,就要多编一点,“哪里拿过刀啊,他妈在的时候,当宝贝养的,我去了一看,歪歪扭扭的拿着刀,差点就对着自己的手指下去了!” “我看见了,就哭啊。我的孩子啊,你怎么那么狠心,扔下你这个没人管的娃儿!” 王美华说着说着,捂上脸就哭了。 越哭声音越大,呜呜呜的。 汪子康站在门口,双腿都让她哭麻了。 走是不用走了,人家自己都承认了,她去了家里,肯定是把汪洋带来了。 “妈,你别哭了。这次不是你想的那样。去的时候我也问洋洋了,他自己说的他不去,想在家里学习看书。乐眉妈还给他留了钱,让他去买好吃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可别说了!”王美华大叫一声,“你知道什么!你天天在外面忙,不着家。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的老婆怎么对洋洋?你问过洋洋吗?再说了,这天底下,哪里有不虐待孩子的后妈?哪个后妈是好的,你拉出来我看看!” 汪子康不说话了,直接朝里面喊:“汪洋,出来,我们回家。” “我看谁能把我外孙带走!”王美华站在门口大叫,“你们欺负我女儿死了,又欺负我一个寡妇!怎么,还想来抢人?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不让说出来,都给你们盖棺材板里?你们想的美!” 王美华骂完,看着汪子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也恼了,便又劝:“我说他爸,我不是骂你,不是对你。我知道你心眼好,你疼洋洋,他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可能不疼他是不是?可你忙啊,怎么可能知道家里的事。这样吧,你先走。” “啥?”汪子康便问:“不让洋洋跟我回去?” “不回去了,在我这里住。我觉得,放你身边,不如跟着我。” “妈,你不能这样!”汪子康道,“跟着你算怎么回事啊。” “行了,大半夜的你也别说了,走吧。咱们就这么定了,洋洋住我家。你来一百次,也接不走他!” 王美华说完,把门一关,几秒后,里面一片黑暗。 此刻,汪子康看着碗里的早餐,一口也吃不下。 汪乐眉警觉地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知道两人闹别扭了,不敢说话。 邵萍没有半点表情,给乐眉夹鸡蛋,早餐乐眉都要吃一个炒鸡蛋,炒的嫩嫩地,又香又有营养。 汪子康看邵萍的脸色,大概能猜到她的决定。所以也不敢问,怕触到她的底线。 可是王美华昨天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清楚,汪子康去一百次也接不走,那言外之意,谁能接走? 这是点名让邵萍去的。 汪子康把这话原本告诉邵萍了,邵萍不是傻子,听得懂什么意思,一转身,背对着汪子康,睡了。 一句话没说。 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松口,说要去接汪洋。 “乐眉快点吃,吃完妈妈带你去你小姨家。” 邵萍对乐眉说,“听说你小姨昨天去医院了,咱们一会儿去看看。” “对,去看看吧。”汪子康陪着笑脸,“看有啥要帮忙的。” 邵萍没接话,只是默默给乐眉夹鸡蛋。 一顿早餐吃完,汪子康去上班,临走前把文件包挂在车把上,偷偷看一眼邵萍。 “那个,我走了啊。” “好。”邵萍在洗碗,“乐眉,和爸爸说再见。” “那个……”汪子康还想说什么,看着邵萍神色不对,没敢再开口,推上车就走了。 说去看邵女,不是说着玩的,邵萍昨天被她妈拉着一顿说,今天想去和邵女聊聊。外加问一下医院的情况。 她洗完碗,又把衣服什么的洗好,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看着要到午饭时间了,便往邵女家去。至于汪洋的事,邵萍还没想好,她有些纠结。 好多话不方便在家里说,邵萍想好了,带妹子出去吃,吃顿好的,一边吃一边聊。 带着乐眉到了邵女家门口,就听见里面翟明翠的声音。 又哭又喊的。 第28章 二更 翟明翠还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上一次如此这般, 还是张成文去世的时候。 她实在听不下德福在旁边的说词,什么要去确定几胞胎,什么要再进一步检查。 检查什么? 用什么检查? 当她听到德福说做b超的时候, 翟明翠双腿一软, 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做什么, b超?”翟明翠一直摇头, 坚决道:“不行啊, 你们不能去。德福, 你听妈的, 真的不能去。你不知道那b超是干什么的, 照一次,孩子会畸形,生下来的孩子,没有头, 要不没有嘴巴,耳朵!” “妈, 你听谁说的啊?”张德福皱着眉问, “怎么可能。今天煤厂的医生推荐我们去的, 还给我们说了一个市医院的医生, 说她做b超做的最好了。如果有这样的问题,人家怎么会推荐我们去。而且, 这介绍信都给开好了。” “不行,你别听她的。”翟明翠见德福不听,只能去找邵女, 她一双手拉住邵女,“大儿媳妇,你凭良心说, 妈对你怎么样?” “很好。”邵女点头,“妈对我很好。”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0节 “是,就是这个理,妈还能骗你?我们老姐妹在一起聊天,大家都说过多少次了,谁谁家儿媳妇做了b超,小孩生下来四个手指头,谁谁家做了b超,生的时候,孩子出来就没气了。大儿媳妇,你说,你觉得是妈会骗你,还是医生会骗你?” “还有德福,刚刚说的啥?那医生给你们推荐了一个市医院的医生?你们看吧,她推荐的,肯定是她的朋友,做一次b超那么贵,他们对半分,肯定是这样!都是为了赚你们的钱!大家没病,谁去医院那种地方,那么晦气!都是细菌啊里面,还有太平间,有各种肺病痨病的,你们,你们放过我大孙子吧,行不行!” 翟明翠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从脖子处开始发红,一直涨红到额头,几欲昏死。 德凤在一旁搂着她妈,顺势坐在地上,拿着一个蒲扇用力扇啊扇啊,也急了:“大哥,大嫂,你们就不能说句软话?看把妈急成什么样了!” 邵萍全听见了,大致听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过来帮手:“德凤,你大嫂不方便,大哥又有伤,来,咱俩把婶儿抬屋里去。” 德凤嗯一声,站起身,和邵萍两个人架起了翟明翠。 翟明翠太过激动,嘶吼了好一会儿,这瞬间头脑发胀,双腿没有半点力气,被两个人这么架着,艰难爬上了床。 “倒点水来。”邵萍对德凤说。 德凤给端来一大杯凉白开,先给灌了几口。 邵萍又把老太太外面的罩衣给脱露,只穿一件白色汗衫,身体一凉下来,翟明翠这才慢慢感觉到呼吸顺畅起来。 “妈,你没事吧,好点了没?”邵女在一旁看着翟明翠。 翟明翠用力咽口唾沫,虚弱道:“大儿媳妇,咱们老一辈生孩子,没有在医院生的,都是干着干着活地头就生了。你生东东的时候,不就是我和你刘大妈两个人在家里就给你接生了?那时候有个什么b超啊检查啊。我不还是生下了德福他们三个?” “她大姨,”翟明翠一只手去够邵萍,“你说是不是?你生乐眉的时候,不是也在家里生的吗?那时候邵女急的跑来叫我,我和你妈,还有你婆婆,在家里帮你接生,孩子不好好的吗?” 邵萍知道老人观念陈旧,一时间无法改变,此时此刻只能顺着她说,难道还真的要把老太太气死? 邵萍便道:“是是,都一样的,都很好。” “你看,孩大姨都说了,你们就听我一句,那什么b超不能做,那能让肚子里的娃畸形。你这么一照,孩子就完了!” 翟明翠说完,一双眼睛紧紧看向邵女。 邵女站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没说。 邵萍气的去拽邵女,“还不快说句话!” 邵女看看她姐,只能顺着道:“我知道了,妈。” 一句话出来,翟明翠总算顺了气。 她连着长呼吸几下,颤巍巍伸出手。 德福看着她,问:“怎么了,你要什么?” 翟明翠依然伸着手,眼睛却看向邵女。 邵女明白了,是要介绍信。 她看一眼德福,“介绍信。” 德福也明白了,从口袋里拿出医生给开的介绍信,放在翟明翠手心。 翟明翠拿到介绍信,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摆摆手,“你们出去吧,让德凤在屋里伺候就行。” 邵萍连忙嘱咐德凤:“你继续给婶儿喝水,别停,慢慢喝。” “好。” “她大姨。”翟明翠紧紧闭着眼睛,“让你看笑话了。你劝劝你妹妹,不要做那什么b超。肚子里不管几个,两个也好,三个也好,都是我们张家的孙子。有几个就生几个,多少个我都能给她带大喽。” “行,婶儿,我们出去了,你休息吧。” 邵萍说完,扶着邵女出了卧房门。 三人从卧房一出来,就听到德凤跑过来,把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凤啊,听到没?”翟明翠慢慢睁开眼睛,那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无限的希望:“咱家要有三个孙子了!” * “你要咋办?” 邵萍从邵女那里听完上午去医院检查的事,立刻说,“要我说,像你婆婆说的,有几个就生几个,无所谓。真的不用非跑一趟医院。” 邵萍虽然年轻,但从没有做个b超,也是发怵,总觉得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不是瞎传。他们厂子就有一个,怀孕的时候做了b超,后来通知他们孩子有残缺,让停止妊娠。两口子差点因为这个离了婚,说如果不做,不就没这回事了。 “可是如果不做,生下来残缺的孩子,怎么办?她的一生谁负责?”邵女突然开口反问。 邵萍啊一声,显然,邵女的问题,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是啊,如果不是b超的原因呢? 也有可能是b超救了他们小两口这一生啊。 邵萍也不知道要咋办了,“你,你的介绍信都给你婆婆了。” 邵萍说着话,见德福要走,立刻说:“德福,你去厂子?” 德福嗯一声,看向邵女:“回来我再和你商量,一上午没去厂子,得去看看。” “去吧。”邵女道。 “哎,先不说你去不去做b超,反正已经确定了,里面是两个,至少是个双胞胎,对吧!”邵萍越想越觉得神气,“你说咱们家都没有生双胞的福气,怎么你这么有福气,一下就来了两个,不,三个呢。” “姐,医生说,孩子越多,孕妇和孩子就越危险。”邵女重复着医生的话,“所以,我必须去趟市医院,把所有的检查都做了。” “那你婆婆?” “偷偷去。”邵女道,“不告诉她,我自己去。” “也不告诉德福?”邵萍想了想,“你还是要和德福商量,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好。”邵女摸摸自己的肚子,坚定道:“我相信医生,相信科学。每一样东西都有存在的意义,我不相信b超这么害人的话还能存在在医院里。” “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守护。” 邵萍听了吃惊看着邵女,她从来没有见过妹妹这幅表情,毅然决然,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佩服邵女。 这个一直以来依靠着她,有什么事都要来找她商量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的如此坚强,有想法。 她不但有自己的想法,还会排除万难去实现,不管身边人对她的态度和施压。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自己的孩子,自己守护。 邵萍一下子就醒悟了。 如果那天新做的发型唤醒了以前的邵月亮,现在的邵女正在给她示范什么叫坚持自己。 原本一头雾水、纠结不停的邵萍此刻也下定了决心。 王美华和汪子康想让她去接汪洋? 可去你们的吧。 邵萍跟着把手心覆上来,摸了摸邵女的肚子,“怪不得那么大,里面竟然装了两三个!” “什么两三个!” 张东东和乐眉玩累了跑进来,“妈妈,开风扇,热死了!” “你们凉快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吃饭,好不好?”邵萍笑着看两个孩子,“红烧肉和橘子水?” “真的?”乐眉和东东立刻拍手,“太好了!” 张东东抬着小脸,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刚刚奶奶姑姑她们在院子里就一直在说什么两个三个,大姨也在说两个三个,到底什么两个三个。 她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邵萍笑着回答:“你妈妈肚子里,是两个娃娃,也可能是三个。” “什么?”东东和乐眉两个小孩面面相觑,完全超出了她们的概念。 “一个肚子里还能有两个娃?”乐眉立刻问。 “当然了,如果是两个女孩或者两个男孩,就是双胞胎。如果一男一女,就叫龙凤胎。懂了吧。”邵萍道。 “那三个呢?”张东东问。 “三个就叫三胞胎。”邵女笑着说。 张东东低着头慢慢盘算,突然问邵女:“那,妈妈,你给他们起名字了吗?” 邵女摇头,“还没有,还没想呢,怎么,东东,你想来起名字?” 张东东当然想起了。 她可是认得几个字的。 * 回到家后,汪子康看着邵萍,一脸的喜色。 早晨走的时候她还沉着脸,这下午回来,好像有什么好事一样。 邵萍怎么能不开心,原本的疑虑烟消云散,这还平添了这么多的娃。 她知道翟明翠早就想抱孙子了,就连自己妈也经常念叨,说邵女这一胎,无论如何都得是男孩。 没想到啊,还是妹妹肚子争气,一下子就是多胞胎。 这样,无论如何也得有个男孩。 几率更大了不是? 邵萍替妹妹开心。 再生一个小子,那就组成了“好”字,真真切切的圆满了。 有那么好的婆婆,男人,真的,平平淡淡生活,比啥都强。 想到这里,邵萍又想笑了。 张东东吃着饭,说出来自己给弟弟妹妹起的名字,一张口,邵萍差点把饭喷了出来。 虽然可乐,但是再仔细想想,真是不错的名字。 挺顺。 “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汪子康洗完手,凑过来问邵萍,心想,可能邵萍想开了,要去接汪洋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1节 就算没想,趁着她这一会儿开心,把事情一提,晚上他就和邵萍两人,一起把汪洋给接来去。 汪子康一时间心情也好起来,又道:“你弟弟是想学开车啊?” 邵萍看向汪子康,“是吗,我不知道啊。” “今天跟大刘出车了。”汪子康说,“人两个联系的,没通过我。好像上次坐过大刘的车,两人就称兄道弟的。看邵兵的表现,应该是想跟着学开车呢。” 汪子康说完,又道:“其实学这个也不错,一门技术,到哪里都吃的上饭。” 邵萍点头,“是。学开车不错。” 汪子康立刻提一嘴:“其实洋洋这个年龄,也可以学一下,再考个证,说不准以后咱们家也可以买车呢。” 第29章 自由 邵萍还能听不出来他什么意思? 故意提起汪洋, 想让邵萍自己提出要去接汪洋。 邵萍明白汪子康的那些小九九,当没听见,说:“马上就开饭了。你等一下, 我去端。” 邵萍去厨房端饭, 一家人没有在厨房吃饭的习惯, 都是端到堂屋里吃。厨房在外面, 穿过院子, 再一盘一盘往堂屋端。 汪子康回到家, 心情好的时候会帮忙端一两个, 心情不好就在床上一躺, 等着饭菜上齐了,乐眉叫的时候,再出来。 乐眉此刻爬上床,坐在她爸身边, 说:“爸爸,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双胞胎?” 汪子康点头,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三胞胎?”乐眉继续问。 若在平时, 汪子康心情好的话, 乐眉这么问, 他肯定就问乐眉今天是不是见到双胞胎或者三胞胎了,否则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 侧过身,不想再和乐眉说话。 乐眉不明白他爸的意思,直接趴到汪子康的后背, 用胳膊紧紧箍着他,用力摇啊摇的,“爸爸,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汪子康不吭声。 乐眉继续摇,“爸爸,爸爸,你还没……” 乐眉还没说完,就被汪子康用力挣开了。 他竖目立眉,对着乐眉吼道:“问什么问,一回来就叽叽喳喳个不停,我都侧过身不理你了,你还问!你没长眼啊!” 乐眉一时间吓呆了,静静坐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办。 邵萍正端着碗筷往堂屋走,在院子里突然听到汪子康的吼叫声,她手里的盘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几块。 邵萍立刻往卧房里跑,就看见乐眉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直接走向前,走到床边,看都没看汪子康一眼,伸开双臂,对乐眉柔声道:“乐眉,来,妈妈抱。” 一直呆坐在那里的乐眉,看见妈妈来了,才突然委屈地撇了下嘴,最后在妈妈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 邵萍抱着乐眉,把小姑娘抱出去,直接就走出了堂屋。 院子里还有刚刚摔碎的盘子,邵萍直接跨过去,就向大门走。 她走到大门前面,再跨一脚,就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突然,乐眉擦了眼泪问:“妈妈,我们去哪儿?我们不在家了吗?” 邵萍要跨出的那只脚,立刻收了回来。 对啊,她们去哪? 回娘家? 为什么要回娘家? 这里就是她和乐眉的家。 凭什么夫妻吵架女人就要回娘家? 邵萍抱着乐眉,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道:“好孩子,饿不饿?” 乐眉点点头,“饿了。” “那我们回家吃饭。” 乐眉松了口气,“妈妈,我们不走了吧。” “不走。”邵萍抱着乐眉重新回家,“我们哪里也不去。这里是咱们的家,我们还能去哪儿。” 邵萍把乐眉抱回去,坐在餐桌前,两人开始吃饭。 吃过饭,邵萍带乐眉洗漱,又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带乐眉睡觉。 乐眉一年级开始就一个人睡,邵萍问她可不可以今天和妈妈一起睡。 乐眉说当然可以。 两个人抱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进入了梦乡。 外面堂屋里还留着两人剩下的饭菜,铺了满桌。 这是结婚后第一次,邵萍没有饭后立即洗碗。 放了一整夜。 碗儿筷儿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 “什么?你是不是闲着没事骗我们来着?”魏橙花不敢相信,感觉德凤是在编故事。 德凤哼一声,“我骗你干什么,骗你有钱花?” “那怎么就成双胞胎了,还可能是三胞胎?”魏橙花摇摇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大嫂今天去医院,医生确认了,说两个胎心,左边右边一边一个,百分百确定,还有一个,和左边的重叠了,不敢确定是不是。让大嫂去市医院做b超,确认一下是三胞胎还是双胞胎。” 魏橙花听德凤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知道她不会撒这个谎,心里一揪,就想着咋办。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他们小两口是双职工,都有工资。 而大嫂他们家,将来会是一家五口或者一家六口,但就大哥自己赚钱,天呐,这么一想,太亏了吧。 如果一直住在一起,按家庭交生活费,他们这小家庭,岂不是要一起负担大哥大嫂的娃? 不行不行。 魏橙花站起来就往外走。 德凤连忙问:“你干啥去?” “我去接接你二哥。”魏橙花匆忙离开。 她匆匆走到大门口,想起什么,又后退几步,看向德凤问:“对了,我们电影院要招工,后面打光的,你要不要去?” 德凤皱了皱眉,“干啥的?” “打光。” “你有病吧!”德凤骂了一句,站起来往屋里去。 魏橙花冷冷哼一声,“还我有病,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马上就没你的抚恤金了,到时候你吃什么花什么?” 德凤已经走进堂屋了,听到魏橙花这么说,立刻又走出来,“干嘛?我吃你的了还是喝你的了?用得着你在这里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你,只是和你说一下。”魏橙花也毫不想让,“你一天天不工作在家里呆着,我给你说个工作你还不愿意去。打光怎么了,就人来的时候开个灯,人坐下了关上灯,散场的时候再开个灯,有那么难吗?” “不难!但姑奶奶我不愿意干!”德凤叫起来。 “你!”魏橙花气结,转头看见德柱回来了,还有德福。 她红着一张脸,双眼也红了,一甩胳膊,就跑回自己房间。 德凤见两个哥哥回来了,也不敢闹了,灰溜溜跑回了家。 德福是向来不管这些事的,家里谁和谁吵架,谁和谁不搭腔,对德福来说,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这样。德柱就不一样了,就讨厌的就是自己媳妇和家里人吵架。他就没见过大嫂和谁红过脸。自己这一位,是天不怕地不怕,和小姑子吵,和大嫂吵,和婆婆吵,反正没有她不吵的。 张德柱把自行车放好,气呼呼冲回房间。 “咋了?怎么又吵架了?”张德柱往椅子上一坐,看着趴在床上的魏橙花。 魏橙花气的直捶床,“我好心给你妹妹介绍工作,她把我当成驴肝肺,她自称……” “自称什么?”德柱问。 “自称姑奶奶!”魏橙花叫起来。 “得了,姑奶奶,你是我姑奶奶成吗?你别闹了,别叫了!大哥大嫂都在,你喊这一声,所有人都能听得见,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张德柱话音刚落,直接就飞来一个枕头。 他胳膊一抬,便把枕头接住了。 “你才不要脸!”魏橙花骂道。 德柱抱着个枕头,也不还嘴了,一张脸靠在枕头上,装作要睡着。 魏橙花被他这么一搞,突然就不生气了,看着他也怪可怜的,上了一天班,累得跟什么似的,回来就遇见她和德凤吵架。 魏橙花心软了,走过去拉德柱,“你困了?床上睡。” 德柱不吭声,抱着枕头就往床上扑,倒下就开始打呼噜。 魏橙花把门反锁了,转头看德柱:“你别装睡。结婚一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睡着没睡着是啥样?” 张德柱把枕头放在脑下,问:“咱妈去哪儿了?” “刘大妈来叫她,吃过饭就出去了,带着东东去的。” “我就说。她老人家肯定不在,她如果在,你和德凤也不至于跳着脚对骂。” 德柱想了想,又问:“咱大嫂也不在?” “在。”魏橙花说,“我和德凤吵架,大嫂什么时候管过?” “也是。她只会把你们当小孩,不懂事。”张德柱啧啧几声,“说吧,怎么那么好心给我妹介绍工作 ?” 翟明翠往家来,东东已经睡着了。刘大妈给拿个背斤把东东拴在翟明翠的背上,让翟明翠背着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2节 翟明翠回到家,渴的不行,去厨房喝水。又怕声音吵醒东东,悄声蹑脚地,像小猫一样,打开了厨房的门。 灯也没敢开,就着月光去舀水。 比水声更大的,则是隔壁橙花的声音。 “你想啊,你大哥家一下子生这么多孩子,到时候还按家庭交生活费,咱们不吃亏吗?咱们几个人,他们几个人?相当于给你大哥大嫂养孩子啊。”魏橙花仔仔细细算这个账,“还有德凤,明年就十八了,抚恤金没了,咋办?花什么?花咱妈的?咱妈的那些钱也都给东东他们花了,哪里有钱给橙花。” “那你啥意思?”张德柱瞪着橙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怎么就那么多小本本要记,那么多账要算?你累不累啊?” “我不累!”魏橙花说,“原本就是亲兄弟明算账的。当然要算清楚了,我们总不能吃这个哑巴亏。这样我们还要养你大哥大嫂的孩子,还要养你妹妹?哪有这么好的事!我自己的工资还不够我自己花。” “所以,你就闭嘴吧。你什么时候往家里花过钱?整天吃我妈的,住我妈的,还在这里哔哔!” “你别不信,德柱,总有你后悔的那天。”魏橙花呼啦啦躺下,“这账你不算可以,但我得算。赶明儿我就和咱妈说去,好好算叨算叨。” 魏橙花说完话,“啪”一下拉灭电灯。 电灯是后来走的线,弱弱的固定在墙上,不结实,橙花这么一拉,心里带气,用的力气大了,整个线盒都拉了下来,哗啦啦掉下几颗钉子。 魏橙花恼的不行,用力一甩,叫道:“我就说吧,这房子不能住人!什么不好的,都撇给你,你大哥住侧卧,你就只配住加盖的配房。” 魏橙花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脆响,肉皮碰肉皮的声音,然后大腿上火辣辣的疼。 张德柱早就擎不住了,一巴掌下来,打在了魏橙花大腿上。 黑暗中魏橙花一个翻身骑在德柱身上,用力捏着他的脖子,“敢打老娘,我和你拼了。” 这边叮当乱揍,谁也没听到厨房里还有一个人。 翟明翠背着东东默默经过他们窗前,走向堂屋。 一样的夫妻,那边打的冒火花,这边说话声都听不见。 翟明翠压低了声音,“德福,睡了吗?” “没呢。”德福连忙从床上下来,“回来了妈?” “嗯,东东在我背上背着呢,你得帮忙解开。” 德福已经从卧房出来,把背巾解开,再把东东抱到床上,连忙说:“妈,你快去睡吧。” “行。” 东东是抱下来了,可翟明翠还没有回去睡。 张德福抱着东东问:“妈,是不是还有事?” “那个……”翟明翠压低声音问一句,“真的是三个?” “不确定。”德福说,“反正两个是准了。” “哦。”翟明翠眼睛亮亮地,好像做好了十足十的决心,“你们放心生,多少个我都能给你们养大。三个就三个,来三个孙子,是咱们老张家的福气。我也能安心去下面见你爸了。” 说完,翟明翠摆摆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睡吧。” 张东东已经睡着了,一来二去也没把她折腾醒,这一会儿一挨床,就翻了个身,继续美美地睡。 邵女拿着大蒲扇,慢慢地给东东扇扇子。 “我给打开风扇吧。”德福说,“省得你扇了。” “不用,这天凉了,马上就立秋,再开电扇该感冒了,就这一会儿热,在咱妈身上趴的,我给扇扇,一会儿汗就消了。” 邵女说着继续打着扇子,德福已经伸手去接,“我扇。” 邵女也没拒绝,把扇子给了德福,看着他给东东扇扇子,突然就笑了。 “笑啥?”德福小声问。 “想起来今天中午吃饭时,东东说的名字了。我大姐笑得,饭都喷了出来。” “什么名字?”德福问。 “她要给弟弟妹妹起的名字。”邵女说。 “她还会起名字了?”德福惊讶道,“她才认识几个字啊。” “不认识几个,不过正好认识可以顺名字的。”邵女越想越好笑。 德福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了,更好奇,“快给我说说,起的啥名字。” “她叫什么?”邵女提醒。 “东东啊。” 张德福说完,然后想了想,立刻又摇头,“不是吧。” “怎么不是。”邵女捂嘴笑着,知道德福猜出来了,肯定道:“就是!” 德福看着张东东,半天说不上话。 许久,他才道:“开学就赶紧送托儿所,不能再跟着咱妈打麻将了。” 邵女也跟着笑,笑了一会儿,突然问德福:“你怎么想?” “什么?” “去医院做b超。” 德福摇摇头,“介绍信不是都给咱妈了?还咋去?” “再去开一个。”邵女躺在床上,“我不是和你商量,德福。我要去做b超。去确定一下究竟几个孩子,然后确定他们是否健康。只有做了,我才能心安。我和你说这些,是不想瞒着你,不管你是否同意,我会按着我的想法去做。至于咱妈,我不说,你不说,她就不会知道。而且她就算知道,我也是要去的。” 张德福一边听,一边扇着蒲扇。 他看着东东熟睡的样子,刚刚回来时,一脑门的汗,这一会儿都消了。 张德福把手背往东东额头上一搭,凉丝丝地。 他轻声对邵女道:“汗都消了。睡吧。” 第30章 二更 张德福说完, 就把灯给关了。 黑暗中,两人中间夹着张东东,谁也没有说话。 邵女行动不便就睡在床外面, 德福睡在最里面, 靠着墙。 关于这件事, 翟明翠说了多少次了, 让东东挨着墙睡, 两口子得睡一起。可张德福亲眼看见东东热得把半夜把腿贴在墙上。 这房子很潮, 西边卧室, 见不着什么太阳, 之前中午还能和太阳见个一面,后来德柱的房子加盖之后,直接把他们这屋给挡了个严实。房子潮的厉害,最潮的时候, 墙皮看着都能渗出水珠。 张德福说这样不行,孩子腿贴着墙睡, 早晚会得风湿。便把张东东给加在了中间。 其实这院子不算小, 分家属院的时候, 领导体恤一个寡妇带三个娃, 德柱德福都快要结婚,就捡着最头里的一处分给了翟明翠。这一排最头里的院子, 比一个胡同里其他三家都大,院子大,房间也大。 可大不大也是相对的, 住的人多了,再大也是小的。 张德福这个卧室比翟明翠他们屋还小一下,房型竖长。进门就是一个小柜子, 摆着一些常用品。蜡烛手电之类的。再往里,竖溜靠墙摆一张大床,床够大,四个人并排睡都没问题。再往里就是一套桌椅,也贴墙放,最南头,则是一组柜子,放满了衣服和冬天的被褥。 这个房间就这么大,一张大床占满了整个空间,想再加个小床,也是不可能的。 邵女闭着眼睛,想着翟明翠说的那句话。 不管是双胞胎还是三胞胎,有多少生多少,都能给养活了。 是的,养活都能养活,差别就是怎么样。 张东东已经不止一次回来告诉邵女,她可羡慕乐眉姐姐了,因为乐眉姐姐上一年级之后,就自己一个卧室。 她卧室里都是自己的东西,好几个娃娃,可漂亮了。 张东东眨着眼睛问邵女,是不是每个人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房间?那她呢,是不是也可以有? 这或许是小学生活对张东东唯一的吸引。 邵女每每被问及,总是想着,或许会有吧。 真的不行,就把桌子搬到堂屋,给张东东自己打一个单人床。 可现在再想这件事,别说张东东的单人小床了,就连后面这两个或者三个孩子出来,以后东东和德福睡在哪里,都不知道。 多胞胎的幸福,才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跳跃,就已消散了。 邵女一早起来,别的没干,直接就去了工商局。 她之前交上了申请表,想要开小卖部,工商局的同志让她等一等,说要审核的,审核下来,再通知。 邵女等不及。 她来工商局的时候,人家还没上班,看门的老大爷不接待,说得等上班才能让进。邵女赶紧从口袋掏出一包瓜子,塞进大爷手里,让没事就嗑一会儿,打磨时间。 大爷脸色好多了,让邵女就在门口等着,一会儿能进的时候,就放她进去。 没一会儿,穿着制服的人一个个骑着自行车就来了。大爷等他们都到了,这才把大门打开,对邵女说:“你说你来的早,看见没,还有比你来的更早的。” 邵女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女同志,远远的站着,一直往这边瞅。 “她也是来办事的?”邵女问。 大爷点点头,“比你来的次数多多了,想开个小卖部,递了多少次申请表了,都给打下来了。” “为什么?”邵女问。 “成分不好。” “成分?”邵女以为自己听错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讲成分?” “你看你,这话说的,讲是不讲了,可你得填啊。他们家有人跑对面去了,前几年没少挨批,划清界限也白搭。如今没个工作,没法生活,想开个小卖部。可一个地方就一个指标,给了你就不能给他,哪儿那么容易啊。”老大爷缓缓道:“所以要审核,什么都要看。” 邵女明白了,原来想开小卖部的人还不少,有想法的人,都在抢这个香饽饽。 她原本是觉得自己生活区里没有,想开一个,大家都方便,自己也能赚钱,没想到的是,和她想法一样的,竟然那么多,大家都盯上了。 邵女立刻就往办公楼走,这个小卖部,她无论如何都要争下来。 二楼中间那个办公室就是接待处,这一会儿,门口还没什么人。上次邵女来的时候,倒是站了满满的。 里面的工作人员见有人来了,便说:“刚上班,还没准备好。先排队啊。” 邵女排了第一个,没出几秒钟,下面一阵脚步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3节 她回头看一眼,就看见四个人往上冲,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步子很大,一步上两个台阶,争着往上跑。 女人步子小,可好在身体瘦小,灵活,最后在三个男人的争抢中,从中间的缝隙挤了过来,排在了第二位。 就正好在邵女身后。 邵女看她一眼,年龄不大,看着和德凤差不多。 女人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站在邵女后面,抬眼看邵女,笑了笑。 邵女对她也笑了笑,问:“你也是来申请小卖部的?” “嗯。”女儿不掩饰,“你呢?” “我也是。” 女人随之就看见了邵女的肚子,“你怀孕啦?” “是。” 女人一脸的羡慕,“真好。” 邵女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真好,就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那个排第一的女同志,你先进来。” 邵女应一声,就往里走。 一进门,接待她的男人先是诧异了一下。 看看邵女,又低头看一眼申请表,问:“真的是邵女?” 邵女拉了前面的凳子坐下,点点头道:“是,我是邵女。” “害!真的是你啊。”男人看着比邵女大,穿一身工作装,邵女一时间没认出来是谁,可很明显,对方认得自己。 “我,不认识了?我和你姐是同学。你姐是不是就是邵萍,邵月亮?” 邵女明白了,这是姐姐的同学,那时候他们比她大好多,自己人小不咋记得了,他们还都记得她。 “哦,你好。”邵女笑道,“原来是我姐姐的同学。” “是啊,我和你姐,开艋,都是同班同学。我姓韩,叫韩冰,小时候他们都叫我大冰,还记得吗?” 邵女仔细想了想,实在不记得了。 大冰看出了她没想起来,只能提醒,“你忘了?当时我们骑自行车跟着你,有次我没注意到,前车轱辘还蹭到你小腿肚,因为这件事,我还让开艋把我从车上拽下来……” 大冰说着说着,突然不说了,想起当时自己的愚蠢行为没少逼哭这个小姑娘,就觉得十分尴尬,连忙住了嘴。 他佯装看申请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才清清嗓子问:“这表都交上来了,没啥要你做的,今天来是?” “我想来看看什么时候审核下来,我,我有点着急。” “哦。”大冰又看了一遍,说:“你这得等。现在供销社门市部一个个都撤了,开始紧缩了。国家有意把这类经营放回民间,放回市场,由市场竞争优胜劣汰。可是数量有限,起初还需要国家把控。一些东西要由供销社直接提供给小卖部。所以要审核。现在就是,指标少,申请的人数多。” 大冰指了指邵女的肚子:“怀孕啦?” 邵女嗯一声。 “这是第一个?” “不,上面有个女儿,快七岁了。” “写进去啊!”大冰指着申请表道:“申请的人多,我们是要审核的。审核什么?审核的就是你身家清白不清白,以前有没有过犯罪,还有就是,是不是需要这个小卖部。” 邵女有点听明白了,“就是说,相同条件下,谁最需要,就把指标给谁?” “那当然了。我们也是要顾人情的。” 大冰说着就把申请表重新还给邵女,“再写一份,我看着你写。” 邵女点点头,连忙说了谢谢。 大冰又道:“不用谢。我也是只是提醒你,把你自己的事情写清楚,不要落下来。到时候,我们会入户调查,去你们生活区调查,这些都是要实地走访的。胡写一通,也会被直接淘汰掉。” “嗯,我明白了。” 邵女重新再补一遍,想着自己公公因公去世,一家子好几口都挤在一个院子里,自己这又怀孕了,还是多胞胎。 这些实际情况,上一次一个字没写,这次,全都补齐了。 写完后交给大冰,大冰看一遍,感觉不可思议:“多胞胎?” “嗯。”邵女点头,“不是两个就是三个。” “那你这百分百能分上啊。人口多,收入少。你没有正式工作是不是?” “对。” “对了,你在哪里住?” “煤厂第二家属院。”邵女说。 “哦,我知道。去过。上次你们那里的门市部撤回来的时候,我还去过呢。你家门市部近不近?” 邵女点头,“很近。” “那差不多了。”大冰笑了,“回家等着吧。没几天就会有同事去家里调查,去走访。” 邵女终于安心了,站起身和大冰说谢谢。 大冰摇头,“谢什么,都是老相识。再说了,我也没帮你啥,只是指导你一下,要怎么填。” 大冰说着,拿起下一份申请表,看了下名字,安欣。 心里一跳,小声嘟囔,“怎么又来了。” 邵女以为在和她说话,啊了一声。 “没事没事。”大冰拿着安欣的申请表,对邵女道:“麻烦你叫下一位进来。” 邵女出门,安欣进门。 擦肩的时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微笑一下。 殊不知,两人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邵女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这件事办了,心里总算放下了。她想着既然出来,就去趟医院,把介绍信再开喽。 从大堂走出来,一个小汽车从身边经过。 邵女看见副驾驶坐着一个人,很熟悉的面孔,就是想不起是谁了。 她站定了,往远处看去,直到小汽车停下来,女人从副驾驶走了下来。 等她从车上下来,邵女还突然想起,是红姐,祁红。 祁红今天穿了一身套装,米黄色,外加一双米白高跟鞋,从车上下来后,就站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驾驶室也下来一个男人,男人更熟悉。 怎么这么巧,在这里见到赵开艋。 还有,红姐竟然和他在一起。 等赵开艋从车上下来,祁红便和他一起往里走。 两人挨的不近,好像有些疏离,刚刚认识一般。 邵女看着他们走进工商局大楼,自己也往外走。 赵开艋轻车熟路,一路上了二楼,先去敲了大冰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告诉他大冰去接待室了,正在接待来访者。 赵开艋便笑着说了谢谢,又直接冲去接待室。 他从另一个门里进去,打开门,韩冰正在和安欣解释着什么。 安欣一直哭,哭啊哭的,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隔着玻璃门,外面排队的男人焦急往里瞅着。 “大冰!”赵开艋喊了一声。 大冰抬头看见赵开艋,“你咋来了。” 然后对安欣道:“别哭了,要不,你再填个表,再试试。我去抽根烟。” 韩冰说完,就从另一个门出去。 赵开艋说:“这不是想你了,就来了。”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还想我了。”韩冰看见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便问:“这是?” “哦,这位是小香港美发屋的老板,她有事要来工商局问问,我说正好顺路,就给带来了。” 赵开艋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也要去排队?” “排什么啊,都是朋友。”韩冰把祁红推进旁边房间,“去吧,里面有我同事,有啥要问的,你尽管问。” 祁红连说好几个谢谢,就进了屋。 赵开艋连忙给韩冰递一根烟,又拿出打火机给点上,“兄弟,我那公司咋说?” “啥咋说。”韩冰用力抽了一口,“慢慢来,都有流程,你再厉害,也得按规矩走啊。” “好好。我不催你。”赵开艋说,“不过,你要知道,耽误一天,就耽误赚一天的钱。话我都给你说了,你老婆小舅子也都入了股,你要说你不怕,我也没二话。” 韩冰用力啐一口,“奶奶的,我就知道你来找我没好事。” 赵开艋嘿嘿一笑,“可别这么说,我可是为了大家着想。” “知道了知道了。”韩冰摆摆手,“我再催催。对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那谁?” “谁?” “邵月亮的妹妹。就,对,邵女。”韩冰笑了,“看这名字起的。” “没见啊,怎么了?” “刚走。”韩冰说,“我觉得你们应该走个对头啊,她刚走,你就来了。” “她来干什么?”赵开艋十分好奇。 “还能干什么。想开个小卖部。”韩冰说,“来交申请单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4节 赵开艋一听,就乐了,“她开小卖部?哈哈哈,这不巧了不是?” 邵女又跑了一趟医院,医生竟然没问她原因,立刻给开了介绍信,从医院出来,邵女已经又累又饿,看看时间也大中午了,想着明天一早再去医院。 回到家时,东东正在和乐眉一起玩。 翟明翠看见邵女,立刻说:“你大姐有点事,就把乐眉送过来了。” “哦。”邵女走过去抱了抱乐眉,问:“你妈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乐眉说,“小姨我告诉你,妈妈昨晚和我一起睡的。” 乐眉长大了,知道很多话要怎么说。 没说爸爸骂她的事,没说哥哥离开的事,也没说妈妈把盘子给摔了,早晨送她来的时候直接迈了过去,压根没收拾。 她只是说了个看似最不重要的,昨晚她妈和她睡的。 也就这看似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一说出来,邵女就懂了。 “好好和妹妹玩。”邵女摸一把乐眉的头发,“是不是快开学了。” “嗯,马上。”乐眉说。 “等中午吃过饭,小姨带你出去买文具,好不好?” “真的?”乐眉开心了,“我妈说带我去的,可她不开心,就忘了。” “没事,小姨给你买。” 邵女说着,魏橙花推门出来。 她走到脸盆架前,换上自己的盆子,开始洗漱。 翟明翠也站起身,“我去做饭,要做午饭了。” “妈,我帮你。”邵女说。 “你才回来,赶紧坐着去。”翟明翠立刻拒绝,“中午擀面条,西红柿鸡蛋卤子,还有拌黄瓜,咱们吃凉面条。浇上麻汁,好不好?” 翟明翠对两个孩子说。 小孩们都爱吃凉的,立刻叫好。 翟明翠此举,其实也是对着魏橙花。 昨晚听了那么多,她回到卧室后一夜难眠。 送了东东,翟明翠刚进卧房,就看见德凤整个人都埋进枕头里。 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又吵架了。 翟明翠没心情哄她,关灯脱了衣服就要睡。 德凤半天没吭声,黑暗中,突然瓮声瓮气问:“妈,大家是不是都嫌弃我了?” 翟明翠翻个身看她:“怎么了?” “我就问你们,是不是都嫌弃我了!” “又吵架了?” “我问你呢,你们是不是都嫌弃我?为什么不回答?” 翟明翠只能又翻回去,给德凤一个后背,“没人嫌弃你,是你自己做的事,让人嫌弃。” 老人家的话总是透着哲理,没什么大学问,都是生活的智慧。 可张德凤还不到十八,脑子里肚子里都空空如也,不读书也没生活阅历,啥啥都不行,体会不了老母亲的苦心,依然在那里闹:“不,你们就是嫌弃我了。我知道,大哥二哥都结婚了,家里越来越容不下我了。想让我赶紧结婚,离开这个家。” 老太太满肚子心事,想的都是怎么安抚老二媳妇,怎么养大老大家的三个娃儿,想的都是两个儿子的事,姑娘的事就不想了,脑子都不愿意给她过,便说:“你要是能结婚,也挺好的。” 翻来覆去的想了大半夜,不管是老二还是老大,让谁搬出去,都不现实。没房子啊。要等单位分,得等。 暂时搬不动,就只能拖着。 两边安抚呗。 还能咋办。 老太太就想着,老大媳妇还好,人老实,不爱计较什么。像当初加盖房子,挡了她卧房所有的阳光,人家愣是一吭没吭。 一起打牌的刘老太就说了,这要是换成她家大儿媳妇,那不得闹翻了天,坚决不能同意啊。 可人家邵女就是没说一句话。 但这个老二家的呢,说不通。 这姑娘一门心思想单过,没有为了一家人委屈自己的牺牲精神,想的都是对半分,谁也不占谁的。 原本当初嫁过来,说加盖的房子也挺好,只要能和德柱结婚,咋着都行。 可结婚没多久,她就开始事事和老大家的比。 甚至吃个饭,也要分出个你我来。 今天早晨没有叫橙花出来吃饭,想让她多睡一会儿,老太太就想着安抚一下,做个手擀凉面,是橙花最喜欢的。 可她刚故意报完菜名,魏橙花就已经洗漱好,推车子就要走了。 第31章 扒院墙 这是魏橙花第二次独自回娘家了。 这次住下来, 已经过了五天。 这么几天功夫,魏橙花她妈方曼颖坐不住了,推了推眼镜, 看向自己的闺女。 不是一次了, 这些日子总往家里跑, 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自己闺女还不说, 问什么都不说, 方曼颖总不好去找女婿问, 只能把魏橙花的大嫂叫来。 橙花的大哥大嫂早早结婚搬了出去, 大哥子承父业, 是名军人,大嫂就是正正经经的军嫂,在家养大两个孩子,很有本事也很泼辣。 不同方曼颖这个文化人, 教书育人,行事稳重不急躁, 大嫂冯媛是个急性子, 有什么说什么, 从来不会吃半点亏。 冯源被叫过来, 方曼颖这这那那的嘱咐了她好多要问什么要怎么问,可方曼颖全给抛脑后了, 此刻就看着橙花,单刀直入,“你说吧, 是不是德柱欺负你了?” 魏橙花下班就被困在家里审问,忙说没有。 “那就是你婆婆?” “也没有。” “那是你妯娌?小姑子?” 魏橙花摇头,“都没。” “那你怎么突然回家, 还住了这么些天?”冯媛看着魏橙花,“咱们说你前一段时间刚回来,也住了七八天,怎么又回来了?” 魏橙花不满意瞅着她妈,“我还不能回来了?” “能回来。”方曼颖一双眼睛在厚重的眼镜片后眨了眨,十年前的经历把她的性格脾气都打磨了个遍,原本也是像儿媳冯媛这种泼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扫了那么多年的大街之后,什么都变了。 方曼颖说气话来慢条斯理地,“橙花,妈妈怎么会不让你回来呢,这是你的家。” “那你们还问?还把我大嫂给叫来了。”魏橙花道。 “如果你和德柱一起回来,爸爸妈妈一万个欢迎。你们爱住多久住多久,我们半个字都不会问。可问题是,你是自己回来的啊。” 魏橙花扁着嘴巴,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说了实话,“没吵架,就是家里有点事,我想回来静静心。” “什么事?”冯媛立刻问。 魏橙花把张家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个遍,主要说的就是大哥从矿上回来了,能不能分房子还不一定。大嫂怀了三个娃。然后说了自己的顾虑,以后她和德柱的生活,等等。 方曼颖听着,听明白了。 心里觉得自己女儿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呆傻,还是有点小心思的。 她挺满意。 冯媛就是有话就说了:“三胞胎?你大嫂挺能耐啊。不行,橙花,你想吧,以后的事多着呢。先不说别的,嫂子问你一句,你和德柱准备要孩子不?” 魏橙花没想到这档子事,但嫂子问了,还是要说:“当然要了。” “那就是了。你们结婚已经一年了,没避孕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怀孕了。怀孕后很快就能生,到时候你咋办,想过没有?” 魏橙花没想过,压根没想到这一点。 看她一脸迷茫,冯媛继续提醒:“你大嫂一下生三个,到时候一家子人都照顾不过来,上面还有个大的呢,你想过没有,你咋办?” 冯媛道:“你也要怀孕也要生孩子,最多一年的时间,到时候你大嫂的孩子才一岁,还没离手,而且一来就是三个,你告诉我,你咋办?你不上班了还是把孩子抱来,咱妈给你带?” 方曼颖听到这里,微微皱起眉,“我明年还没有退休。” 她话的意思很明白,自己帮不了忙。 魏橙花看看大嫂又看看自己亲妈,一脸震惊。 她只想着自己可能要帮着养大哥那一家的娃了,没想到这件事。 “那咋办?” 魏橙花苦恼看向大嫂。 冯媛直截了当:“分家。” 魏橙花这边对分家的提议十分苦恼,正想着要怎么和婆婆大嫂提这件事。然而那边张家,全家从里到外,都没有一个人想着橙花什么时候才回来。 因为大家都很忙。 邵女前几天自己去了医院,德福在她去医院的那天正好要去省城看新机器,带着德柱,一走就是四天。 邵女把确定是三胞胎的好消息告诉了邵萍,两姐妹在一起说说笑笑了一整天,回到家紧接着就看到大门口贴的招生消息。 托儿所连续报名两天,两天后公布录取结果,再由家长带着孩子去煤厂医院做体检。 体检通过后,就要正式入托了。 一家人开始张罗东东的事情,先是邵女去托儿所排队报名,按要求拿着介绍信和户口本。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在家属区住的人,谁不认识谁?一过去报名,都知道,这是哪一家,谁家的小孙子小孙女今年可以入托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5节 报名的时候,邵女选了托儿所大班,老师看着东东问,怎么才来上托儿所,应该早来一年,从小班开始上。 张东东一下子就躲到邵女身后,老师摇摇头,说你看吧,少上一年,我们这里大班的孩子可不这样。 站在不远处的翟明翠又心焦了,听了老师的话,扭扭头就想掉眼泪,还没开学呢,来报个名,就给规矩上了。 可是这是孩子长大的必经之路,怎么能因为不舍得就不放手呢。 翟明翠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还是心疼地厉害。 报完名带着张东东去医院体检,邵女和翟明翠一起去的。 刚走到医院,邵女就遇见了那个生了龙凤胎的女医生。 女医生很和气,拉着东东问:“这就是你家老大?” 邵女嗯一声,提醒东东叫阿姨。 张东东小朋友本来就怕医院,怕打针,看见穿白大褂的,立刻一撇嘴,要哭了。 翟明翠把她护着怀里,拉远了,一遍遍说:“没事,别哭,没事。” 女医生不觉得怎么样,见惯了,来医院的小孩就没有不哭的。 转头问邵女:“怎么样,去做b超了吗,几个?” “三个。”邵女看着医生道,“都很健康。” “恭喜你。”女医生诚心诚意,也有点担心:“照顾好自己,生三胞胎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我知道。”邵女说,“我在市医院建了档。以后每个月都会去检查一次。” 女医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虽然已经是八十年代,不管是经济上还是思想上,已经比前十年好太多太多。但由于家庭问题,很多年轻人也被家里老年人的思想束缚住,觉得生孩子就是怀孕到了时间直接生就好。真正去医院检查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在医院建档认真对待了。 女医生走后,翟明翠靠近了问邵女:“你们说的啥?我听她说b超?” “没啥事,妈。”邵女指指前面,“快到东东了。” 就这么被打断了,翟明翠皱了皱眉,心里直打鼓。 体检的人不少,都是小朋友。一队队排着。 前面抽血的小朋友一哭,后面的就跟着哭,整个医院大厅闹得厉害,都是孩子的哭声。 轮到东东了,她站在前面抽血的小朋友身后,就感觉十分害怕。 邵女带着她一起看,让她看看医生是怎么操作的,就不那么恐慌了。 张东东看了一会儿,熟悉完流程,就该她了。 她说:“妈妈,前面的小朋友都比我小。” 这倒是事实,大部分都是小班入托的孩子,就张东东是大班来插班的。 “所以你要更勇敢一点。”负责抽血的护士已经拿出大针管来。 张东东闭上眼睛,想哭了,又强忍着,一把抱住邵女,“妈妈,我怕。” “不怕,妈妈陪着你。”邵女把她的小胳膊放好,“你就想着,是小蚂蚁在和你做游戏,轻轻扎了你一下。” “真的是轻轻扎?”张东东整个人埋在邵女怀里。 “真的是。” 结果,那边血抽完了,张东东小朋友还在紧张问:“开始了吗?” “已经抽完了!”护士笑道,“你是今天最勇敢的小朋友!” 抽完血,后面的检查就简单了,小朋友排队让医生检查。 检查什么呢,看看双手,看看牙齿,看看头发。再量一个身高,体重。 体检就结束了。 翟明翠牵着张东东往家走,一直念叨着,一个小孩上学还这么麻烦,搞什么体检,有什么好检查的。还拔头发,现在还能有人头上长虱子? “怎么没有?”张东东听见她奶奶念叨了,就说:“奶奶,我们前面那个女孩,头上就长虱子了。” 翟明翠皱了皱眉,“真的?” 三人回到家没多久,邵萍带着乐眉也来了。 乐眉早上去学校报到,明天就要开学。 她背了一个粉红色的书包,里面装着今天发的新课本。 张东东羡慕坏了,坐在床上,看着乐眉一本一本把书拿出来,不敢碰,就在一旁瞧着。 “在这个柜子里?”邵萍问邵女。 “是,在最下面。”邵女说。 邵萍隔着冬天的棉衣往下摸,直到摸到凉凉硬硬的纸张。 果然,在里面。 她把东西拿出来,一本大挂历。 去年的,上面的数字很显眼,一九八三年。 “想着乐眉还要用,我就留下了。”邵女说。 每年德柱都会从煤厂把去年的挂历拿回来。 煤厂的挂历做的极好,纸张厚,但不脆。正面印着山水画,十分漂亮。最重要的是后面,全白色。 德柱把挂历拿回来,是翟明翠要用来贴碗柜的。每年厂子的挂历淘汰,家里碗柜就会换一遍里面的垫纸。 去年用了两个挂历,还剩下一个,邵女就收了起来。 因为乐眉要包书皮,就喜欢这个挂历,用正面山水画也好,用背面的大白面也好,都好看。 邵萍从柜子里拿出来,翻了翻,说,“这几张好看。幸亏你每年都想着给留下了。” “这点事我还能忘?”邵女笑着看乐眉,“我家乐眉上学的事,都是最重要的事。” 乐眉抬眼笑了笑,然后问东东:“你猜我书包里还有什么?” 东东摇头,“不知道。” “你猜嘛。” “铅笔?” 乐眉看一眼她妈,见邵萍对她点了头,乐眉便从里面掏了出来。 一件粉色毛衣裙。 乐眉把毛衣裙递给东东,“你看,好看吗?” 东东拿起来,赶紧往脸上贴了一下,真是又软又舒服,还是粉红色的呢。 “好看!” “穿上试试?”邵萍对东东说,“大姨给你换,好不好?” 张东东小朋友简直要疯了,怎么都想不到是给自己买的,立刻说:“真的是给我的?” “当然了,我妈妈给你买的。上次不是在姥姥家说过吗,要给你买一件。你试试。”乐眉像个小大人,坐在一边抱着书包对张东东说。 张东东说换就换,粉红色的毛衣裙照的她的小脸更加白嫩了,毛衣裙是背心式的,小圆领,长度一直到大腿处,荷花一样的裙摆,穿上俏皮又可爱。 张东东站在床上就转了一圈,开心地一直看自己的小裙子。 “大姨说了吧,肯定比你姥姥织的好看。” “还真的给她买了?”邵女道,“穿上真的好看。” “还有呢!” 汪乐眉像变魔术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背包。 这小背包是斜跨的,不是双肩背,一样是粉红色,用毛线勾的,上面还勾了一个黄色小花。 “这个啊,是大姨给你勾的。”邵萍把小背包斜跨给东东背上,“上托儿所没有书本,不需要双肩包背课本。这个小包可以放你的小马甲,手帕,是不是很好看?” 张东东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我去给我奶奶看,我就说大姨最爱我了!” “等等我!”汪乐眉也赶紧从床上下来,追过去。 两个小朋友都走了,邵女拍拍床,让邵萍坐下。 “谢谢你,大姐。”邵女真心实意。 “傻了不是?咱们姐妹俩还用得着说谢谢?”邵萍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姐妹更亲的吗?” “没有了!”邵女笑着说。 她说完,轻轻拉住姐姐的手,姐妹两个亲密对视着,邵女看着姐姐,问:“姐,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 魏橙花下午三点多下班,同事接了她的班上晚班,她就匆匆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昨天她去见了一趟德柱,德柱正在厂子忙着装机器,原本用来休闲运动的操场也都被占领了,几个人忙上忙下的捣鼓刚刚运来的掘进机,一台硕大的机器摆在那里,德福因为脚伤没法一直上上下下,就只能德柱来。 两个人最近十分忙,忙得经常不回家,晚上就在厂子宿舍睡,一大早又要起来开始忙乎。 所以,魏橙花最近都在娘家住的事,德柱连知道都不知道。 看见橙花来了,也没空理。 难得的一次机会,他要好好把握,这次跟着大哥干,干完这几个月,就算他想回去巡逻,厂长都不会同意。 魏橙花只能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想明白了,这些事就不能靠男人,毕竟那是他的亲妈亲大哥,好多事他开不了口,还得橙花来。 橙花就想好了,自己去谈。 推开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门没锁,这是去的不远。 橙花等了一会儿,翟明翠就匆匆回来了。 她一进家,就看见橙花坐在院子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6节 “橙花回来了?”翟明翠笑了笑,“我出去了一趟。” 翟明翠手里拿着两条裤子,很短,一看就是东东的。 翟明翠直接拿了一个大盆,里面装上水,开始洗裤子。 “这是怎么了?”橙花走过去问,“怎么这个时候洗裤子?” “哎,别提。东东的。”翟明翠拿起肥皂一通打,用力揉搓,搓了好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确定没有味道了,才去冲洗。 “东东怎么了?”橙花皱眉看一眼,“尿裤子了?” “可不是!”翟明翠叹口气,“你说从前年就不尿裤子的孩子,这又突然尿裤子了,哎。” “就是,我结婚的时候,东东就已经不尿裤子了呀。”橙花决定先顺着翟明翠说,好好说,总能说的清。 “都是老师规矩的。”翟明翠叹了口气,“一节课四十分钟,不能动。上厕所也不行。东东不习惯,也不敢告诉老师,这一下午就尿了两条裤子。” “哦。上学去了。”橙花想起来了,上次说过,东东要去上托儿所。 “我就说别上了吧,这几天,天天尿裤子。昨天还拉裤子上了。自己哭的啊。”翟明翠一会儿就洗好了两条裤子,把水倒了,搭在院子里的绳子上,“现在还好,天热,过几天天天下雨,裤子都干不了!” “那我大嫂呢?”橙花问。 “后面呢,一会儿就回来。刚才老师通知我们去送裤子,我和你大嫂一起去的,换好裤子,我就先回来洗了,你大嫂在和东东说什么。”翟明翠越想越不舒心,“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带回家多好。鞋子都尿湿了,在托儿所穿了双拖鞋。” 翟明翠把鞋子放在窗台上晾晒,不打算洗了,洗了晒不干,明天还要穿呢。 “哦。”橙花看着她妈,“妈,大嫂不在,那我就先和你说吧。” 翟明翠一直絮絮叨叨的不停嘴,目的就是要堵住这二儿媳妇的嘴。不让她开口,因为翟明翠知道,这老二家的不回来还好,一旦回来,开口就会让她难办。 “什么事?”翟明翠笑着看橙花,“怎么了,你娘家是不是有事?” 翟明翠假装很大方:“没事的,你妈那里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让你住着你就住,咱们家不用你管。” “我妈那里没什么事。”魏橙花铁了心要分家,话就在嘴边,不说不行,“妈,我想分家。” 翟明翠不说话了,也毫不惊讶,就那么看着橙花。 橙花被盯着,心里有点发毛,可脸上不露怯,自认分家是最好的办法,对谁都有益,没有必要这么一根绳上天天拴着。 “分家?”翟明翠定睛看着橙花,“德柱也同意?” “德柱还不知道。”橙花实话实说,“这是我的意思。” 翟明翠笑了笑,“那你说说吧,老二家的,你想怎么分?” 怎么分,魏橙花早就想好了。 他们都没有房子,暂时不能分开住。但是可以分开生活啊。 魏橙花就想了,她和德柱都可以在食堂吃饭,早饭也可以在外面吃。两个人的工资完全够用。 在家里做也可以,随便买点东西,就能凑合一顿饭,两个大人什么不能吃?什么都可以凑合。 至于大哥家的,他们花自个儿的。德凤没有结婚,还是和翟明翠一起过。 这样不就成了? 很简单。 魏橙花把话说出来,一笔一笔和老太太讲。 “妈,我和德柱该给您的钱,一样给。每个月和大哥他们商量着,给您多少生活费,我们一分不差。不过就给您自己一个人用的,其他的,我们就分开吧。什么电费啊水费啊这些,咱们按人头平分,行不行?” 翟明翠不说话,只是听,默默点头,鼓励橙花继续往下说。 橙花差不多都说完后,看着翟明翠,问她的想法。 翟明翠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各自过各自的,做饭也做自己的。公用的这些,按人头平摊?” “对。”魏橙花立刻说,“就是这个意思。” “那如果要吃饭,三家人做三次?也是这个意思?” 魏橙花脸一红,“妈,我和德柱几乎不咋在家吃。”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们和你大哥一样,交了钱,但是你们在家吃的少,我们在家吃的多,所以,你们小两口吃亏了?对吗?” 魏橙花觉得既然说到这个地步,就开门见山好了,“也不能说吃亏。但我们的确在家吃饭少。用电用水用煤也少。还有就是大哥家马上又要添人口了,一添就是三个。妈,我觉得和德柱不应该负担这些。应该暂时分开。这样,等德柱单位分了房,或者我们电影院分了房,我就和德柱搬出去。你看怎么样?” * 邵女的话一直在邵萍脑海中回荡,她说不管姐姐怎么做,她都会站在邵萍这一边。 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总要有所了结。 邵萍这些日子始终没有和汪子康说过一句话。 汪子康最近很忙,经常晚回家,而且一般回到家时已经酩酊大醉。换作平时,邵萍一定在旁边伺候着,给他脱鞋脱衣,再倒杯水放在床头。可这几次,邵萍把乐眉的房门反锁了,汪子康回来喝醉了一直吐,邵萍听的清清楚楚,可从没下过床。 她决定今天和汪子康把事情说开,就等着汪子康下班回家。 等着等着,不但等来了汪子康,更等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黄静笑眯眯瞅着这大院子,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还挂着衣服,黄静看见后皱了皱眉,可没说什么,依旧笑眯眯等着汪子康把自行车停好。 “妈,你先进去,我把衣服收一下。”汪子康道。 黄静早就看见那些衣服,打眼看过去,都是汪子康的。 晾晒了也不知道几天了,晒的皱巴巴地,也不收。 “没事,我等等你。” 黄静说着往里看一眼,就见邵萍已经出来了。 邵萍看着黄静,极其不自然:“妈,你怎么来了?” “你看你说的,就跟我不能来一样。” 黄静跟着邵萍进了屋,在汪子康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拧了邵萍一下。 邵萍吃痛,转身无声问她妈你干啥! 黄静白了她一眼,然后说:“子康,你不是说今天你接乐眉吗,是不是该去了?” 汪子康把自己的衣服收好了扔在床上,出来后就笑了:“是啊,妈,我该接乐眉了。你晚上留下吃饭,一会儿我买两个烧饼来。” 汪子康说完就走了,留下母女两个。 “怎么回事?”黄静怒气冲冲瞧着女儿,“你们俩个闹别扭了?” 邵萍反问,“他告诉你的。” “没有。”黄静说,“你弟弟跟着大刘跑车,跑了大半个月了,突然不跑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大刘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他的货,都让别的司机给送了。一开始还以为会给他安排别的活,可等了两三天,啥活没有。” “你弟弟回来和我一说,我就想着,是不是你这里出了什么事。今天就去厂子里找乐眉爸爸了,谁知道见到他,还真的出事了!” 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汪子康是故意的?拿我的事为难我弟弟?” “那我咋知道。可能就是凑巧。不过,乐眉爸都告诉我了,我就不能当不知道。孩子,你不能这么不懂事,是不是?” 邵萍定定看着黄静,半天才说:“妈,你觉得我应该去接汪洋?” “接呗,那有啥。你就当时你自己的孩子,你孩子和你置气,跑他奶奶家去了,你还能真的不管?肯定去接啊。跟孩子还论什么面子里子的?” 邵萍摇摇头,“不是,妈。不是去他奶奶家接,是去汪洋的姥姥家接。” “管他去哪里接呢。”黄静道,“直接去不就好了?她一个老年人,女儿老伴都没了,你和她置什么气?” “可是妈,我这次如果去了,我在这个家,就真的再也抬不起头了!” 邵萍说着,红了眼眶,“妈,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汪洋姥姥故意拿捏我的?你忘了十年前,要不是她搞那一出,我的儿子,我儿子就不会那么没了!” 黄静在一旁听着,本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接就接了。可听到后面,邵萍说的,就再也在这个家抬不起头了。 这可不行。 黄静心想,这大姑娘在家里没地位,说话像放屁,那邵兵怎么办?岂不是更没有指望? 黄静抚了抚邵萍的后背,“行,闺女,妈听明白了。刚刚妈太冲动了,你说的也有理。你别慌,让妈好好想想,该咋办。” 黄静一字一句说完,在屋里转了几圈,突然说,“闺女,你去给妈收拾几件衣服。” “什么衣服?” “汪洋的。” 邵萍虽然不知道黄静要干什么,可她妈执意要她收拾,她便去收拾了几件。用包袱包好了,放在一旁。 黄静就说,“闺女,你等着吧,不用你接,我让那老不死的,给你送来。” 汪子康回来时,正赶上黄静拿着包袱要走,连忙留饭。黄静摆摆手,“不吃了,走了。” “我特意买了烧饼。”汪子康说,“这家芝麻多,特别香。” 黄静从车把上把挂着的烧饼拿下来,从中拿了一个,走着就吃了,“好,我尝一个,先走了。” 黄静匆忙离开,没有回家,拿着包袱往王美华家走。 走到王美华家,烧饼也吃完了。 她抹了一把嘴,上面的芝麻都抹干净了,才在门口叫起来:“洋洋他姥姥,在家吗?” * 翟明翠怎么都没想到,晚上家里人都到齐了,组织了一个家庭会议,第一个举手表决说同意分家的,竟然是邵女。 她不可思议看着邵女,本想着这话说出来,邵女一定会恼。 两个妯娌相安无事一年多,战争立刻就要爆发。 谁知道,邵女竟然说同意。 而且十分赞同橙花的话。 “其实橙花说的不错,咱们家现在按家庭给咱妈生活费,两家是一样的。不过东东叔叔他们一家本来就在家时间少,吃饭也少。他们在家里交一笔,到了单位又要交一笔,两处都要使钱,花销的确大。” “不是,大嫂,你听我……啊!”德柱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腰处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一样,回头看一眼,橙花拿着她的黑色发夹,正在用力戳他。 邵女笑了笑,继续说:“我这怀孕了,咱妈总是给做好吃的,怕营养不够,的确花销不少。而且孩子很快就出生,然后长大,我家到时候就六口人了,和德柱橙花他们小两口比,的确多了太多。” 翟明翠没听明白,“大儿媳妇,你的意思是,你愿意?”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7节 “嗯,我愿意。怎么不愿意呢。”邵女道,“亲兄弟明算账,这是应该的。免得时间长了,有罅隙,还不如现在说开了的好。” 邵女说完看向德福,“你说呢?” 德福想了想,自己是占便宜那一波,这态要自己这边表才行,便也跟着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理。” 翟明翠开个家庭会议,本想着大家都出来驳一驳,闹一闹,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可没想到,家里老大和老大媳妇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德凤,你说!” 翟明翠只能搬出来德凤。 张德凤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分也好不分也好,自己始终是个外人。没结婚之前,就和她妈牢牢绑在一起了,结了婚后就是别人家的人,这老张家分家和她才没半分钱的关系,她可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不过想起魏橙花和她吵架的事儿,张德凤就恼,顺口道:“我不同意。” 翟明翠连忙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心想,关键时刻还得亏是我这小棉袄呢。 可小棉袄发言结束了,便站起身,“没事了吧,没事我进去了,我明天还要考试呢。” “对对,明天我姑娘要参加招工考试了。”翟明翠笑着目送她进卧室,“早点睡,明天早晨妈给你做手擀面,荷包俩鸡蛋,一定能考一百分!” 翟明翠说完,转头看德柱,目光冷飕飕地,“德柱,你说,你咋想的?” 德柱当然一万个不同意,心里已经骂了橙花一万遍,怎么就娶了个这么一媳妇?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钱,那不都是大哥给拿的?加盖新房子也是,大哥出了一大半的钱。 虽然这一年来,他们在家吃饭就是少一些,可大哥不也不在家吗?天天在矿上,压根没回来过,就大嫂一个人在家,就算加上个东东,一个小不点,还能比一个大人吃的多? 德柱就想了,橙花真是没良心!想着想着扭头剜了橙花一眼。 “我当然不同意。如果以后分了房子,那就自然而然地分家了。这就不说了。可现在都在一起住着,怎么分家?干啥?做个饭烧个水,还得三家轮着来?你累不累啊?”德柱话是对着橙花说的,喷了橙花一脸口水。 橙花抹一把脸,气的拿着发夹,还要去扎。 “妈。”邵女开口道,“德柱刚刚说了,分了房子自然而然要分家的。也没有多久的事了,今天我去那边看,第三生活区的房子已经起来了。德福也问了厂子,说是在厂的职工都可以申请。主要就是解决年轻人住房问题。像德柱德福这样的,大概都可以申请上。” “真的?”魏橙花连忙接话,“德柱,你怎么没告诉我?” 德柱懒得理她,哼一声转过头去。 “那……”魏橙花仔细想了想,这个时候再说分家,就显得她太小肚鸡肠了,大嫂要生还得个半年,生之前可能房子都分了,那还闹什么分家啊。 “那、那就不分了吧。要不再等等看?”魏橙花小声说。 翟明翠瞅她一眼,“真的不分了?” “不是不分了,是,先不分了。”魏橙花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个,我还有点话想说。”邵女道,“家早晚还是要分的,人越来越多,这个院子也住不开了。等橙花也有了孩子,更住不下。我想在把咱们家的院墙扒了,盖一间房子,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德福以为自己听错了,“扒院墙?” 家里还有什么院墙可扒,只有靠路边的南墙了。 第32章 关灯 万事预则立, 不预则废。 邵女自从和大冰聊过之后,回到家,就开始打那一面墙的主意。 她站在南墙对面看了好几天, 大致有了规划。 大冰说过, 人是要来实地考察的。 考察你需不需要, 这指标要留给需要的人。 还要考察你合不合适? 怎么才叫合适? 邵女想了想, 应该就是家里闲人多, 工作的人少。 换言之就是有时间、有经历来搞这个小卖部。 毕竟国家让你搞小卖部, 把机会让给个体, 不是为了让人给搞黄它的。 而合适两字, 莫不过天时地利人和。 邵女算了算,天时她是占上了。 自己怀了多胞胎,经济压力大,又正是这个骨节上申请的。 人和也有, 自己没有正式工作,家里婆婆没有工作, 小姑子也没有工作。 谁都可以搭把手, 谁也都可以帮忙看店。 剩下的就是地利了。 单说他们家, 在这个家属区, 并不是最便利的位置。 因为张家虽然挨着家属区的主路,可是有院墙围住的, 当初为了要大院子,就要的一排排胡同最里头的这一家。家门正对着胡同口,长长一个狭小的胡同。一个胡同剩下的三家, 尤其是胡同口那一家,才是最便利,最方便的。 可是如果把院墙扒了呢? 岂不就是直接通到了主路。 这样, 离原来供销社撤走的门市部就一路之隔,遥遥相对。 这应该是整个家属区地利位置最好的地方了。 谁下班不打这里过? 张德福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老婆这些主意从来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他最近虽然忙,但总有回家的时候。 每次回家,两人大多谈的都是张东东小朋友尿裤子了,张东东小朋友又尿裤子了…… 像这件事,邵女一次也没提过。 邵女看着德福,“对,就是扒了南墙。我量了量,从东墙角到迎门墙这里,正好可以开出来一间屋。” “等等。”德福不明白,“现在孩子还没出生,暂时都够住。为什么要再盖一间?” “我有用。”邵女看着大家,定定道:“我想开间小卖部。” * 王美华坐在房间里八风不动,任你在外面呼喊,她就当做一个屁---听不到。 房间里收音机滋滋啦啦的响着,电流声一阵高过一阵,快开始放新闻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王美华走到收音机前,“啪啪啪”拿大手掌拍了好多下,收音机原本就滋滋啦啦,被拍了这一阵子,彻底歇菜了。 王美华十分恼火,正要发作,就看见汪洋走了过来。 汪洋头发特别长了,前面头发盖着眼睛,从缝隙里瞧着王美华。 王美华看他一眼,没什么好气,“怎么了?” “我想回家了。”汪洋说。 “回家?”王美华眉头皱着,“你回什么家?哪里是你家?” 汪洋沉默不语。只是继续看着王美华。 外面的声音再次传进来,“汪洋姥姥,你在家吗?” 汪洋早就往外看了,外面的人正是乐眉的姥姥,他见过好多次了。 可看样子,王美华没有想回话的意思,汪洋便提醒:“姥姥,有人叫你。” “我听见了。”王美华恨恨道:“理她做什么。” 可黄静不急也而不躁,在外面站的稳稳地,喊了多少声了,也不烦。后面再说话,就像看戏一样悠闲,仿佛前面有盘茴香豆,手边一碗茉莉花,打着节奏,就跟着戏台子唱了起来:“他姥姥呀~” “我知道,你在家里。你呢,就是不想开门,不想见我。没关系,我呢,也不想见你,是不是?刚吃了个烧饼,外面的芝麻,老香了。真不舍得啊。我来也不是白来的,要不然,我也该不着来看你是不是?这样,我啊,就把汪洋的衣服放在门口了,我就不当面送了。再见哈。” 黄静说着,把包袱往门口一放,佯装要走。 王美华这下坐不住了。 她赶紧往外瞅一眼,果然,门口放着一个包袱。 刚刚说的是啥? 汪洋的衣服? 什么意思?永远不来接了?让这半大小子就住这里了? “对了,他姥姥。我还有件事要说。本来我家萍说来接汪洋的,我问她汪洋去哪里了啊,她说在他姥姥家。我就骂我家萍了,太不懂事了。干什么着急忙慌去接孩子,人家孩子想在亲姥姥家住几天,你不能不让。我知道她挂念孩子,可人家姥姥是亲姥姥,还能把孩子给吃咯?真是多操的心!我家萍想了想,觉得也是,既然想住,那就住吧。可衣服得换洗啊,她要来给送衣服,让我拦住了。我正好回家顺路,给送来多好,你说她一个人操持一大家,身体也不好,干啥非跑这一趟?我老太太就来送衣服了。” 黄静噼里啪啦说话不带停的,爆豆子一样,“哦,还有一件事,我萍说了,今天给收拾一下行李包,明天把行李包送来。既然洋洋想在姥姥家住,就住个够。反正过几天就开学了,干脆就从这里去上学。” 黄静说完,扯了下嘴角,“行,交代我的事办完了,我走了啊。” 黄静前脚走,王美华后脚立刻冲出来。 拿起包袱一看,果然全是汪洋的衣服。 这是啥意思?不让回去了? 就住在我家了? 我哪里有钱养这个大小子! 现在上大学,过几年毕业工作,结婚生孩子…… 王美华不敢想,这得多少钱啊。 先不说远的,如果从这里走,火车票自己得买吧,孩子到了学校的生活费,也得给吧…… 王美华拿着包袱,想到明天要来给送行李,头皮都麻了。 原本只是想用这个拿捏住邵萍。 没想到,人家干脆将计就计,把孩子趁机给撵出来了。 王美华匆匆跑进去,拉住汪洋就往外拖。 “姥姥,干啥?去哪儿这是?” “送你回家!”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8节 汪子康以为自己丈母娘已经和邵萍说通了,这一会儿陪着笑脸正在和乐眉聊学校的事。 汪子康毕竟是爸爸,即使无缘无故吵了自己,乐眉心里也不会一直记恨。看到爸爸和自己笑着说话,又恢复到以前爱她的状态,乐眉也开心,更加主动和汪子康聊天了。 接乐眉回来时,汪子康买了烧饼,刚出炉的,又香又热乎。 邵萍煮了一锅挂面,稀稀地,只是为了喝加了香油的面汤。 又炒了一盘青椒鸡蛋,那烧饼夹上,再来一碗热乎乎的汤。 虽还有些暑热,可这时候喝一碗热乎乎的汤,整个人都会通透许多。 一家三口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同桌吃饭,虽然邵萍没有开口说话,可汪子康认为,只要同桌一起吃了,那就说明态度转变了。 眼见饭要吃完了,乐眉跑自己房间写作业去,汪子康连忙起来收拾碗筷。 他来收拾碗筷,洗碗洗锅,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邵萍也不看他,见他愿意干,那就干吧。 邵萍收回手便去监督乐眉写作业,汪子康吭哧吭哧的在厨房洗碗。 正想着洗完碗,带上乐眉一起去接汪洋呢,家里大门就响了。 汪洋推门进来,旁边跟着的就是王美华。 王美华正要开口说什么,见汪子康跑了出来。 “洋洋回来了。”汪子康手上还有泡沫,腰上系着围裙,金丝边眼睛要掉到鼻尖了。 他抬起胳膊肘扶了扶眼镜,丝毫没有察觉到王美华诧异的目光。 邵萍和乐眉也闻声出来,乐眉看见汪洋就去拉他,“哥哥,你回来了,你帮我看看,这个题怎么做啊。” 汪洋被乐眉拉着走了,剩下的王美华站在院子里瞅着邵萍。 她瞧瞧邵萍,一身干净地从客厅出来。 再看看汪子康,手上泡沫腰上围裙。 王美华原本还想找邵萍兴师问罪呢,突然就哑火了。 没法问啊。 家庭地位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妈,你来了,快,里面坐!”汪子康连忙说。 王美华讪讪地,瞧一眼堵在门口一句话没说的邵萍,把手里的包袱塞到汪子康怀里,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了。 汪子康忙送出去,回来奇怪对邵萍说:“怎么就突然给送来了?” 邵萍就当没听见,一转身,进了屋。 “哥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乐眉在卧室小声问汪洋,“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爸爸妈妈吵架了。” 乐眉好几天不见哥哥,什么事都想和他说。 小孩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和哥哥亲,以为他就是去姥姥家住了几天。 去姥姥家住几天不是很正常嘛,乐眉也长长去姥姥家住。 “我也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吵架,反正妈妈很生气,爸爸也很生气。”乐眉小声念叨着,“不过你回来就好了,爸爸一看到你回来,他就开心了。他一开心,就不会和妈妈吵架了。” 乐眉说完,见汪洋已经把题目做好了,说:“你看看,是这么做的。” 乐眉低头看题,看着看着咬起了铅笔。 “别咬笔头,有毒。”汪洋制止道,指一下题目问:“现在会了吗?” 乐眉看了半天,“我还是不太明白,要怎么借位,哥哥,你看,借一当十对吧,那十减八等于二,为什么你这里写五呢?” 汪洋惆怅看乐眉一眼,只能耐心解释:“你借一当十是对的,但原本这里还有个三呢?难道不应该把原本个位上的三加上,那不就等于是十三减八吗?所以下面得数是五。” 乐眉仔仔细细想了想,突然道:“是!” “好,现在懂了吧。”汪洋说完,突然站起身。 他站起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邵萍。 邵萍正倚着门槛往里看着。 汪洋微微一滞,长长的刘海搭在眼前,刘海下的那双眼睛微微垂着,没有任何感情。 “头发长了。” 许久,邵萍开口说。 “什么?”乐眉以为在说自己,“我不剪,我要扎辫子。” “没说你。”邵萍看着汪洋,“你哥哥头发长了。” 乐眉转头瞧一眼,连连点头,“就是太长了!都把眼睛挡住了。比我小姨的头发都要长了。” “是你小姨的头发太短了。”邵萍笑了笑,“乐眉快点写作业,写完作业,我带你和你哥去剪头发。” “我……”汪洋没来得及反对,就看见了邵萍的目光。 他说不清楚,那眼睛在诉说什么,可他知道,不管是多少年前,还是现在,她对他,一如既往。 汪洋抿了抿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汪乐眉小朋友知道什么时候和妈妈讨价还价,听了要去给哥哥剪头发,立刻问:“妈,我不剪头发,可以喝瓶橘子水吗?” “可以啊。” 邵萍没来得及回,汪子康已经擦着手走进卧室,没听到别的,只听见一句要剪头发,就问:“谁剪头发?” “我哥。”乐眉连忙说。 汪子康看了看汪洋,同意道:“是的确该剪了。” 等乐眉写完作业,就拉着哥哥去剪头发。 乐眉问去哪里剪啊,邵萍想了想,去个好地方。 乐眉表示自己知道,肯定是妈妈剪头发的地方,墙上贴满了好看的图片。 汪乐眉带路,后面跟着的是邵萍。 汪洋爱去不去的,反正也跟上了。只不过离了两三步的距离,一直保持着。 汪子康本说不来的,在家里坐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便一路追了过去。 小香港美发屋里人很多,要排队。 祁红正忙着给一个妇女烫发,看到邵萍连忙招呼她。 祁红今天穿了一件软杏色连体裤,上面交叉背心式,高腰,像一个护腰的形状,一直开到胸下。下面则是连体的长裤,一直搭到脚背。 这种样式的衣服,邵萍见都没见过,看见了,难免惊呼。 祁红笑了笑,指指自己这件衣服,说:“好看吧,我在香港买的,一件好贵呢。” “嗯,又简单又大方,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邵萍真心实意赞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不惯露出肩头、胸口衣服,可祁红穿着,丝毫没有半点风尘气息。倒是满满的贵气。也是奇怪。 祁红就笑了,对邵萍说:“赶明儿给你也捎一件,我觉得你,适合穿一套藏青的,神秘又高贵。我这件,就还有个藏青色,但是我衬不起来,年龄大了,穿不了那些深色,倒是你们年轻人,适合穿深色。” 她说完,抬头看一眼后面的人,稍稍抬一下下巴,“那是你男人吧。” 邵萍转头,正是汪子康。 他站在门口,像被蒸过的虾子一样,全身上下,只要露出的地方都红红的。 邵萍点头,“是,红姐好眼力。” 祁红又看了一眼汪子康,道:“有夫妻相。” * 全家人没有人同意,也没有人反对。 大家都处在震惊中时,觉得邵女只是那么一说,可第二天一早,人家就找来了施工队。 说是施工队,其实就三个人,一家三口,老父亲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婿,专门给人盖房子的。 以前他们跟着一个大的施工队跑,后来自己单独干了,之前加盖德柱那间屋子就是找的他们,这次邵女轻车熟路,又给找来了。 都是老熟人,说话十分痛快。原都是老农民,踏实肯干,做人本份,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从来不哄骗人。 可这人口大省,人多地少,两三分地种着,一家人都不好糊口,便拾起家传的手艺,把土地承包给了邻居,自己出来干苦力。 邵女站在三人之间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老父亲是做领头的,抽着一个旱烟袋,仔仔细细听了,便说好,马上动工。 盖房子用的红砖也是通过老人家买来的,老家有砖窑,他一边盖房子,一边做生意,很通透一个人。 邵女觉得一事不烦二主,且他们是真的实在,就连砖加水泥都让他们给买了。 就一点要求,门要开大的。 老人家一听就明白了,笑着问:“东东妈,你盖这房子不是住吧。” 邵女嗯一声,“对,不住。” “看出来了。这么大的地方,后面还要整个夹层出来。”老人家说,“大门开在这里,两扇对开的,行不?” “可以。”邵女点头,“辛苦您了。” 翟明翠就在一旁看着,插不上嘴。 不知道自己这大儿媳妇怎么了,昨天才说的事儿,今天就开始干起来了。 爷仨把墙一通砸,哗啦啦的一阵响,引得邻居们都跑来看。 大家也不知道老张家要干啥,反正就是看个热闹,有好事的已经知道了,比如刘大妈,今天一早遇见翟明翠,翟明翠就和她说了。没说盖房子要做什么,只是说她大儿媳妇说人多不够住的,要再盖一间。 刘大妈就不明白了,干啥再盖?他们屋住个一家四口,应该可以吧。 翟明翠眼皮翻了翻,你想啥呢,我大儿媳妇肚子争气,给我怀了仨! 仨孙子? 刘大妈惊呼一声,我的娘哎,你们老张家嗷嗷叫了! 院墙很快就给扒了,再把一些不用的垃圾收拾了,就到了中午。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德凤回来了,斜跨着一个背包,一进到生活区,就看见她家的墙已经扒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49节 翟明翠在院子里站着招呼她,“德凤啊,从这里过,别绕了,这多近啊。” 张德凤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当做没听见,愣是依旧绕着走。 翟明翠心里箍不住了,对邵女道,“大儿媳妇,你来看着点锅,这土豆熟了就能吃饭了。还没放盐,你再放点盐。” 翟明翠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估摸着德凤吧,没考好。要不怎么那个样子。” 邵女应一声,看着锅。 锅里是大炖菜,土豆萝卜粉条白菜和肉片,满满炖一锅,一会儿干活的爷仨也一起吃。 张德凤说话间就噔噔噔地回来了,进门低着脑袋,什么都没说,直接冲进了自己卧房。 翟明翠跟在后面想去帮忙把背包拿下来,伸了好几次手,都没够着,只能赶紧追了上去。 可还没进去,卧房的门就给关上了。 张德凤在里面把门反锁了,不一会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翟明翠在外面听着,心想,完了。 德福德柱两兄弟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在厂子吃的饭,张德福怎么都没想到昨晚刚说的,今天就开工了。 他站在院墙外面,往里看,后面德柱小心翼翼问:“大哥,这是咱家吗?” “你嫂子这动作可够快的!” 张德福说着话,单脚跳过两层刚砌好的墙,往里面走。 干活的爷仨已经回去休息了,德福没注意,往里走的时候,里面一个声音传来:“动作不快,万一你后悔咋办。” 张德福听见邵女的声音,就看见她正蹲在地上捡砖块。 “你这是干什么呢?” “把这些碎砖头捡一捡,摞好,不能浪费不是?” “你那么大肚子蹲着,不难受?”德福赶紧扶起邵女,“别捡了,明天我捡。” “你明天不上班?”邵女看着张德福。 “上午不去了。”德福说,“要知道你今天就动工,我来前儿请假下午也不去了。” “嫂子,你这说干就真的干起来了啊。”张德柱在一旁竖起大拇指,怎么都没想到,他嫂子这魄力,刚刚地,“你和我哥去休息吧,明天我也不上班,你让干啥就指使我,我来干。” “对对。”德福也跟着道,“还有德柱呢。” 两人走进卧房,邵女也已经累的满头汗。 德福看着她拿毛巾一点点擦汗,便问:“你钱够吗?” 邵女笑了,“不够怎么样?” 德福算了算自己还有多少钱,说:“我还有点。” “你的先留着吧。我把房子盖起来的钱还有。不过以后小卖部做起来,还需要一部分钱。到时候我找你借。” “借?”德福皱皱眉,“分这么清?” 晚上都睡了,各个房间关了灯,只有德柱那屋里的灯还亮着。 魏橙花坐在桌前,看向外面那扒掉的院墙,觉得自己大嫂是不是魔怔了,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德柱,你说大嫂要搞什么小卖部,靠谱吗?” 德柱已经躺下了,“干啥?关你什么事。” “我就问一句。” “关灯!”德柱低吼一声。 魏橙花也躺到床上,灯依然亮着。 德柱只能看她,“不是让你把灯关了?” 魏橙花瞧着他躺在床上的模样,咬咬下唇直接扑了上去。 “不关!你说,这院墙没了,万一进来个人可怎么办!” 第33章 自我 原本各家消停, 按部就班的过小日子。 黄静坐不住,早早的就跑到邵萍这里领好处了。 她在门口等着,见汪子康回来了, 便提着东西和邵兵一起, 进了家门。 “大闺女, 在家没有?” 黄静站在门口, 笑嘻嘻往里看着。 汪子康刚进客厅就听到有人来了, 连忙出来看, 看见黄静来了, 后面还站着邵兵。 邵兵手里提着一只老母鸡, 爪子朝上,头朝下。大花翅膀不停扑棱几下,然后就认命了。 “妈,你咋来了?” 汪子康迎出去。 “这不是来给你道贺?”黄静看着汪子康, 开心的拍着大女婿的手背,“好啊好啊, 我就说我那厂长女婿没叫错, 怎么样, 真的没叫错吧。” 汪子康被任命为第二纺织厂的厂长, 昨天刚走马上任,今天黄静就来了。 汪子康笑了笑, “谢谢妈。” “你看你,还跟我客气。”黄静怎么看汪子康怎么喜欢,“真的, 咱们家就没出过这么大的领导,这下好了。你妈知道了没有,你妈知道了, 那可不得开心死?” “知道了知道了。”汪子康引黄静他们进屋。 黄静赶快安排邵兵:“你先把老母鸡给杀了,你姐夫可不会干这个。杀好了,都给剁了。让你姐给我这厂长女婿炖个汤,好好补补。” “行!”邵兵巴不得这一声,屁颠颠就去厨房烧水,准备给杀鸡脱毛了。 邵萍没起身,坐在沙发上,看着黄静来了,笑了笑,“妈,你来了。” 黄静嗔怪:“还没我这厂长女婿好,人家都知道接你妈一下。” “她的腰不行。”汪子康连忙解释,“起不来了。” “咋了,咋了这是?”黄静有点慌,赶紧过去看。 “没事,妈。”邵萍也怕她担心,“我就是推桌子呢,一用力,听到腰这里嘎巴一声,然后就不会动了。” “这是闪着了?我知道一家看的好的,你这样,我让邵兵找个地板车,拉你去。” “不用了妈,看了两天了,一开始是动都动不了,找人来给扎的针。扎了两天,现在能坐着了。” “你这年龄不大啊,才三十出头。”黄静看着忧心,“我像你这个年龄带你们姊妹仨,抱一个,拖两个,一点事没有。你看你,一身的病。这个腰,是不会好了。” “是啊。”邵萍一下子陷入了回忆,许久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缓缓说:“是啊,怎么就好不了了。” “都是那年落下的病根。”黄静小声道,然后狠狠看向汪洋的卧房。 邵萍摇摇头,劝她:“妈,别说了。都过去了。” 两人说着话,汪子康已经端了苹果过来。 苹果又大又红,一看就十分香甜。 “妈,尝尝苹果,脆甜脆甜的。正宗的山东红富士。” 汪子康说完,递给黄静一个大苹果。 黄静拿着大苹果,心里一直感叹,这么大一个苹果,不是切开了,每人一小条。这一给,就是这么大一个,我的天,谁家能这么吃苹果啊,一人一个的啃? 黄静拿着苹果,瞅一眼邵萍,“闺女,你也吃。” 邵萍摇头,“妈,你吃吧,我不爱吃苹果。” “我咋记得你爱吃苹果啊,什么时候不爱吃了?”黄静赶紧咬上一口,果真脆甜,都是汁儿。 “我妹爱吃苹果。”邵萍道,“这几天没去看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黄静啃着苹果,果汁四溅,满不在乎道:“你就别操心她了,她肯定过的好。” 邵萍对自己妈妈的偏心眼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明里暗里说过她好多次了,可人家就当没听见,还是按自己的来。 “你怎么知道她过的好?”邵萍反问,“你去看她了?” 黄静不说还好一说就上头,伸出两根手指来:“你知不知道,你妹两次了,两次了来我家都是空手来的。我还再去看她?” “妈!”邵萍气结,“你咋不说我妹为啥这样?她对别人都很好,难道只针对你?” 黄静不吭声,转头看着外面院子里邵兵在杀老母鸡,汪子康站在一旁,想帮忙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大姐夫,你不用管。”邵兵道,“我自己杀就行,你去屋里坐着吧。” “我,我看看能不能搭把手。”汪子康在一旁道,“你说菜市场就有先杀的,这弄家里杀,怪吓人。” “咱妈说了,这样才是吃个新鲜。”邵兵道,“姐夫,你进去吧,别看了,我要放血了。” 汪子康立刻转身往房间走,一边摇头一边对黄静说:“妈,邵兵可啥都敢啊。” “啥?”黄静看见邵兵在外面已经拿着盆子放鸡血了,说:“他从小就跟着杀鸡,习惯了。啥都会。哎哎,对了,差点就忘了。” 黄静说着就去厨房,拿了一只碗出来,接了一点鸡血,端到汪子康面前。 汪子康吓的,连连往后躲。 “这血趁热喝,大补!”黄静端着给汪子康。 汪子康吓的啊,眼睛都闭上了,一直说使不得使不得。 “妈,你快放下吧。”邵萍在一旁看着也紧张,“他才不会喝这东西呢。再说了,你那都是老迷信。” “怎么迷信了?”黄静道,“这真的大补。” “先不说补不补吧,妈,你知道这里面多少寄生虫和细菌吗?这可吃不得。”汪子康也连忙说。 黄静闻言,只能把碗放下,“是吗,我们以前都这么补身体的。” 老母鸡拿来了,也杀好了,自然是没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再说了,邵萍的腰也做不成饭,黄静便主动代劳,做了晚饭,让邵兵陪汪子康喝一杯。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0节 其实,这才是正经事。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汪洋的那碗照例送回他的房间。黄静看着吃个差不多了,便奔了主题:“大女婿啊,你也知道,我老婆子轻易不开口求人的。” 汪子康知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他把筷子放下,看着黄静,“妈,有事你就说。” “是这样的,你看邵兵,也没有个正经工作。他吧,啥也不想干,就想开车。之前跟着你们厂子的大刘师傅出车出了好几次了。” “是吗?”汪子康装作不知道,推了推眼镜,“跟着大刘出车,还有这回事?” 黄静笑了笑,心想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可嘴上不含糊,“是啊,跟着出了好多次了,大刘师傅对他可好,还教他怎么开车。这上次,就上次,他自己开了半程。” 黄静立刻向邵兵求证,“是半程不是,兵?” 邵兵点头,“嗯,来的时候我开的。” “那,那多危险啊。”汪子康立刻道,“这可不行啊,货物出了事是小,身体可是大事。大刘出车是有保证的,万一有点什么事,后面有厂子呢,你说你万一出了事,谁会管你?” 邵兵听了,立刻放下筷子,是是是的答。 “所以说,我就是担心这个。你说你跟着人家出车玩,也不是个事啊,得有正经工作,对吧。这跟着跑一趟,不发工资,还倒贴钱。你说,哪里有这么傻的。”黄静故意道。 汪子康笑了笑,心想你去学开车不花钱啊,上哪里找免费的师傅,“那你学会了吗?” “学会了!”黄静立刻道。 “邵兵你自己说。”汪子康眼睛瞅着邵兵。 邵兵点点头,“学会了,我驾证都考下来了。” “是吗?”汪子康伸手,“是不是拿来了?” “嗯!”邵兵就在这里等着呢,立刻把驾驶证递给了汪子康。 “那啥,大女婿,你看你厂子里缺人手不缺?”黄静陪着笑脸,“你看邵兵这么努力,看能不能到你厂子里开车啊。” 汪子康想了想,看向邵萍。 邵萍一脸坦荡,意思是按你的意思来,我不管。 汪子康沉思一会儿,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半天才说:“厂子里目前还真的不咋缺司机。” “不过。”他话机一转,“我准备再开两条生产线,搞成衣,到时候肯定会出很多货。司机用的就更多了。” 黄静听这事有眉目啊,赶紧的给汪子康夹了块好肉。 “这样吧,我有个条件。我这刚当上厂长,虽然说举贤不避亲,可我刚上来,就安排自己的小舅子,也不是那么回事。就让邵兵去我们厂找工作,说是大刘师傅介绍的司机。这样,就和我没关系了。” “那……”黄静赶紧问:“那能面试上吗?” 汪子康推了推眼镜,“那就是我说了算了。不过,邵兵一定记住,暂时不要透露咱俩的关系。明天我就和大刘安排一下。” “好,我明白!”邵兵信誓旦旦,高兴坏了,赶紧吃了一口鸡肉。 这老母鸡买的真不亏。 加盖的房子盖了一半的时候,工商局就派人来了,问了些问题,又核准了下申请表上填写的内容,最后来的两人都对正在盖的房子起了好奇心。 在他们看来,这是整个生活区最适合开小卖部的地方了。 没想到,申请人竟然还有这觉悟,竟自己先盖上了房子。 来人连连点头,临走的时候还对邵女说不错,很好。 这几家看过来,就你这里连门面房都准备好了。 你看你外面留着的地方,那么宽大,是准备开大门吧。 邵女连连点头,是,准备开两扇的。方便进出。 人满意而去,邵女就想着一切可以定下来了,安心等通知吧。 可左等右等,本来说最慢一周,快的话就三天,能下通知。 结果,房子都盖好了,通知迟迟未到。 “大儿媳妇,你别想了。”翟明翠劝说,“肯定是没选上咱。没选上就没选上吧。你安心养胎生孩子,钱的事,让德福去作难吧。” “不是,妈。那天来审查,负责审查的人都和我交底了,说咱们是最符合条件的一家。不能够落选啊,这样,我去一趟工商局,问问。” 邵女挺着大肚子,马上就五个月了,肚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笨重。 “我跟你一起去!”翟明翠不放心啊,肚子里是他们老张家的三个孙子,一点事都不能出。 翟明翠跟着邵女,两人去了一趟工商局。 工商局门口的大爷看见邵女就出来了,“是你啊,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申请核准了没有。”邵女说。 “没下来?”大爷很吃惊,“说昨天还是前天就已经通知了啊。” 邵女连忙看向翟明翠,翟明翠心里也慌,不知道咋回事。 “是吗?那我进去问问。” 大爷看邵女大着肚子,上下楼怪不方便的,好心劝:“你还是回去吧。今天里面没啥人,除了局长在,剩下的人,都去现场了。” “去现场?”邵女不太明白。 “哦,就是去帮助小卖部开业去了。” “那、”翟明翠在一旁拉了一下邵女,“那咱走吧。人家都说了,里面没人。” 邵女看着对面那幢三层小楼,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怎么样也要进去问问,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进去看看,没人再出来。” 邵女说完,就要走,翟明翠也赶紧跟上。 老大爷连忙拦住,“行了,一个人去就行。你在这里等着。” 邵女一个人上了二楼,果然,每个房间都锁着门。 她突然想起,德福以前和她说过,领导都在楼上,最里面的办公室。 刚刚看门的大爷说了,除了局长,大家都不在。 那就是局长在了? 邵女又上了三楼。 走到三楼一半,她扶着扶梯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上楼是个力气活,再加上肚子大,往下压,双腿压力更大,承受不住,爬了两层就累得不行。 “你这是去哪儿啊?”一个中年男人从楼下上来,问邵女。 “我想上楼看看局长在不在。”邵女道。 “你找局长有事?” “嗯。我想问问,我申请的小卖部为什么没有批下来。楼下的人都不在,只能去问局长了。” 男人就笑了,“行啊,还知道来找局长。” 他三两步上了楼,转头看邵女,“还愣着干嘛,上来吧。上来歇口气。” 男人又摇摇头道:“太操劳了也不好,这么大的肚子还往这里跑,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也怀孕了。哎。” 男人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 邵女走过去,抬头一看指示牌:局长办公室。 翟明翠在下面等的心焦,看门的老大爷却不时拿眼瞥她。 翟明翠感觉到了立刻警觉问:“怎么了?” 老大爷捧着茶杯出来,看着翟明翠问:“你是黄谷堆出来的吧。” 翟明翠看着老大爷,很意外,“你咋知道?” “呵呵。看着你就像。你是不是翟那里的?” “是!” 翟明翠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一个地方的人,立刻说:“老大哥,你也是姓翟?” “不不。”老大爷挥挥手,“我不是,我爱人是姓翟的。说不好,是你本家。因为我着你,很面熟。应该是结婚的时候,见过。” 老大爷说出爱人的名字,翟明翠连忙说,是本家,是一个表大爷家的姐姐。 老大爷就笑了,“我就说,你们有点像,所以就问一句。你们家是不是搬出来了?近些年没回过老家了吧。” 翟明翠父母都去世了,唯一一个姐姐也没了,所以就没怎么回过家。 “烧纸的时候回去。”翟明翠道。 老大爷突然就笑了,“我说呢,怎么觉得见过。感情是烧纸的时候见的。” “是吗?” 两人说了会儿话,翟明翠就说要去看看老姐姐。 老大爷手里捧着茶缸,良久不语,“没了。” “什么没了?” “人没了。前年病重,就没了。” 两人忽然陷入沉默,都不在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对方。 老大爷从沉痛中缓过来,问:“你那口还好?” 翟明翠听了这句,多年没有热过的眼眶,热了起来。 老大爷明白了,这也是个苦命的。 他半天才语重心长,“妹子啊,别嫌我唠叨,孩子早晚都要离开你,我看你身体硬朗。你还年轻,还要再找个老伴。都说老伴老伴,老了才作伴。” “好多话好多事,你能和儿女说?身边还得有个人啊。” 老大爷说着话,邵女就来了。 两人见邵女走过来,不约而同都闭上了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1节 “来,老大哥,这是我大儿媳妇。”翟明翠给老大爷介绍。 “是吗!”老大爷就笑了,“闺女,咱们有缘,你啊,以后有事就来找我。我虽然不管事,可啥都知道。你尽管问。” 邵女道了谢,回去的路上,见翟明翠心不在焉的。 她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心事,这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对了,咋说的?”翟明翠终于想起来小卖部的事。 “我见局长了,把事情反应了一下,他说具体情况他回来问问,明天派人来家里一趟给我解释。” “哦。”翟明翠想了想,道:“大儿媳妇,你非要开小卖部不行吗?” 翟明翠感觉这些天一直都是被邵女推着走。 她连静下心来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先是东东上学的问题、然后德福回来的问题,扒院墙的事,现在又是小卖部。 她感觉自己被邵女推着走了很远很远,每每都处在震惊中,来不及反对,这件事人家已经办了。 你没办法,因为总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可这会儿,房子盖好了,小卖部没批下来。 翟明翠就想着,还是算了吧。 想想后面要生这么几个孩子,小卖部怎么办? 谁有时间管这些? 翟明翠就一字一句的对邵女说,又道德福上着班,是有工资的。你真的只需要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娘俩把孩子拉扯大,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干什么还要开个小卖部,累不累? 再说了,就这些孩子,都是问题。 赚钱的事,就让男人去吧。 邵女看着她妈,“妈,不光是赚钱的事。” “什么?”翟明翠没听明白,“什么叫不是赚钱的事?你开小卖部,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那妈你告诉我,你总是让德凤去考试,去工作,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让她去工作?” “她好歹上过学,读过书,不上班,那干啥?之前读的书,不就浪费了?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可不能那样,什么也不干。” 邵女听了,一双眼睛看着翟明翠。 翟明翠明白了,这是让她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德凤要去上班,因为她读的书不能浪费,因为她不能浑浑噩噩过一生。橙花也在工作,卖电影票,为大家服务。德福德柱也在工作。妈,你不知道,每天我看到橙花下班回来,和德柱说她在电影院遇到的那些趣事,我就羡慕。真的很羡慕。” 邵女说着话,眼睛里都放着光,好像那场景就发生在眼前。 “我那时候在德福那里做饭,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山里,或者在没有人烟的野外,虽然很苦,很累,条件十分艰苦,可我是开心的。每次看到德福他们拖着一双沉重的腿,冻得浑身打哆嗦,上来就捧起我煮的粥,呼噜噜喝一肚子。他们活过来了,我也活过来了。” “妈,每个人都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也想。” “我不想只做一个妈妈,在最好的时光养大他们,然后任由自己就那么老去。” “我想做一个螺丝钉,一颗小小的螺丝钉也足够了。” 邵女说完,看着翟明翠,“妈,可以吗?” 翟明翠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场谈话,更没想到自己这大儿媳妇,竟然会有如此思想。 她说起这些时,双眼都在放光。 是啊,翟明翠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自己也有朋友,在所有的岗位发光发热。 可那些朋友后来不联系了,因为自己和她们没什么话可说。 她们聊的,翟明翠听不懂。 翟明翠说的,她们也不敢兴趣。 渐渐地,等德凤也长大了。 她的生命好像就燃尽了。 孩子们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工作和追求。 而她自己,却再也没有了依靠。 “明天,是说明天来,对吗?”翟明翠问。 “嗯,说是明天来给我解释。”邵女心里直打鼓,丝毫不掩饰,“妈,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啊。” 第34章 举报信 “妈妈。”东东早晨醒来, 从被子里露出小脑袋,看着正在梳头发的邵女问。 “醒了?”邵女看着她,“今天没叫你, 你就醒了。” “妈妈, ”东东小嘴撅着, “今天还去上托儿所吗?” 邵女听了, 放下梳子, 走到床边坐下, “东东不喜欢上托儿所吗?” “不是。”张东东又把脑袋缩回去, “上托儿所也挺好的, 有小朋友一起玩。” “那怎么那么问?” “我总是尿裤子,大家都笑我。”东东捂住被子,瓮声瓮气。 “东东已经进步了。你还记得刚上学的时候,一晌就要尿湿两三天, 现在好几天不尿一次了。”邵女看着她说,“老师都和我夸讲你了, 说你在班级又懂事又听话, 虽然刚上托儿所, 可表现的比其他小朋友还好。吃饭也吃的好, 不需要喂,下课出去玩的时候玩的也好, 而且还交了很多好朋友。是不是?” “那倒是!”张东东裹着被子坐起来,“妈妈,你不知道我交了几个好朋友, 有月月,萌萌,还有壮壮。” “就是啊, 和朋友一起玩多开心。你想想,你是想在家里和妈妈奶奶玩,还是想去学校和月月萌萌壮壮玩?” 张东东犹豫了一秒钟,立刻去拿衣服,“妈妈,我要去上托儿所!” 托儿所不负责早餐,张东东小朋友在家里吃早餐。 托儿所是煤厂内部的,里面的小朋友也都是煤厂职工的孩子,外面的孩子很少。大家都是在家里吃完早饭,家长上班的时候顺路把孩子就送到了托儿所,上一天班,下班再接回家。 十分方便。 每天张东东吃完早餐,就等着爸爸和叔叔,两人一起送她,都是顺路。 所以早饭一般也是他们一起吃,可今天一早,张东东却亲眼看见自己姑姑出来了。 在张东东的印象里,她姑姑就没起床这么早过。 张德凤起来也不说话,坐在外面的院子里发呆。 德福在吃饭,瞅她一眼,没吭声,又给东东掰了半根油条,递到东东手里。 “呦,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张德柱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呼噜噜喝着小米粥,看向德凤,“你不是太阳不屁股不起床吗?” 张德凤没心情理她,这些天她一直不开心。 考试完就在房间躺着,一连三天吃饭都是翟明翠端房间里去,大家早出晚归的,就没见她出来过。 “考试成绩不是没下来吗还,怎么就这样了。”张德福也说一句,“不管考的怎么样,现在再后悔已经晚了。不如赶紧振作起来,该干啥干啥。” 张德凤有胆不理她二哥,没胆子不理大哥。听见德福也说她了,嘴巴一撇,眼泪就要流出来。 她低下头,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行了,你们先吃饭吧,一大早的就训话,等晚上下班回来,再说这些。”翟明翠从厨房出来,看着德凤的模样,自己也心疼了。 “我们也没说什么啊,是吧大哥。”张德柱立刻反驳,“我们就是关心她。” “之前也没见你关心。你妹子在房间关了好几天了,没听见你问过一句。”翟明翠白德柱一眼,让他闭嘴。 “怎么没问,每天下班我都问。” “问谁了你?” “问橙花啊。” 翟明翠看一眼里屋还没起床的橙花,“她自己都不知道,你还问她?” “好了好了,快点吃饭吧。一会儿该迟到了。”张德福想赶快终止这没有营养的争吵。 张东东夹在大人中间,不敢说话。 可她总抬眼看她姑姑。 两人见面就掐,可在她心里,她爱这个姑姑。 那种爱和爱爸爸妈妈还不一样。在她心里,张德凤更像是她的姐姐,她的朋友。 德福和德柱吃过饭就起身了,留下张东东扫饭底。 张东东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擦了擦嘴巴,从筐子里拿出一根油条,走到德凤面前。 “姑姑。”她小声叫。 张德凤知道是小家伙来了,没好气:“干嘛?” 张东东立刻拿着油条往德凤嘴巴里塞,张德凤猝不及防一张嘴,咬住了,油条叼在嘴里。 “姑姑,这是叔叔买的油条,你生他的气就更应该多吃他买的油条,气死他!” 张德凤噗嗤一声就笑了,好多天了,第一次笑。 她咬了一口油条,剩下的用手捏着。 “姑姑,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上学了,等我放学了找你玩,好不好?” 张德凤点点头,“行吧。” 张东东笑了,跑进房间拿自己的小背包。 背包里放着她的小手帕,叠的整整齐齐。还有一把小梳子,和几块昨天在路上捡到的几块鹅卵石。 “妈妈,你能把我的手帕别在我的衣服上吗?”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2节 邵女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老师说让把手帕别到衣服上。”张东东指指胸口处,“小朋友都别在这里,因为老师说不别上容易丢,还容易混。” 邵女明白了,立刻找了一个别针。 一小块手帕对折一下,长长的,别住一头,剩下的搭在衣服上。 “这样对不对?”邵女问。 “妈妈真棒!”张东东看着手帕,“就是这么别的。” “大家都带手帕上学吗?你们用手帕做什么,我看你们托儿所有你们自己的小毛巾啊。”邵女问。 “出去玩的时候用。我们每天睡完午觉就会在外面玩,一直玩到你们去接。有好多小朋友流鼻涕,就用手帕擦一擦。” 邵女明白了,原来如此。 “好,都收拾好了,去上学吧。” 邵萍拍拍张东东,德福就在门口站着等呢。 张东东跑出来,抓住德福的手,“爸爸,走吧。” 她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 “噗呲噗呲。” 这是张德凤和她之间的秘密,张德凤总是这么叫她。 张东东立刻转头。 张德凤无声隔空对东东说, “小崽子,别再尿裤子了。” 张东东看明白了。 冲张德凤做了一个鬼脸。 看吧,一根油条,张德凤又回来了。 * 大刘给邵兵带来了好消息,说让他赶紧来厂子里一趟,厂子要招司机。 黄静自然千叮咛万嘱咐,告诉邵兵不要说自己和汪子康的关系。 邵兵也忙说知道,就匆匆去了第二棉纺厂。 棉纺厂刚建好,是以前一个造纸厂的厂房改建的,后来造纸厂规模扩大,搬走了,剩下一个厂子空壳,这次刚好给了第二棉纺厂做厂房。 所有的机器都搬进来了,不过还有很多细节问题要打磨,百废待兴吧,大家很都兴奋,意气风发啊,感觉要跟着汪子康干大事了。 从第一棉纺厂出来,汪子康带出来几个骨干,可毕竟这厂子也大,而且他本人雄心勃勃,准备开创新的流水线,不拘一格的要做大做强,说是要把第二这个名字干出第一的气势。那就需要人啊,而且很需要人。 工人还没招齐,准备从这次招工考试里弄一波。 但招工考试都是一个萝卜一个钉的,各单位早就报好了人数,第二棉纺厂当时还没成立,没办法招工,再等,又是一年。 汪子康就觉得,不能用一次考试断定人的生死,机会要多给一次,他就想着从落榜的人中挑出来一批,反正棉纺厂的活,是个人就能干,差距也就只在创新方面,其他问题不大。 工人先放放,今天招的一批是司机。 这年头司机并不好找,尤其这种开大车的。起初的司机都是退伍军人直接分配来的,在队伍里开卡车开什么的开的嗷嗷叫,到了厂子里,这些车压根不在话下,而且不但会开,还兼顾维修师的工作,车坏了自己就会修,是一把好手。 这其中代表自然就是大刘。 退伍军人,会修车,会开车,厉害地不得了。 他是司机班的班长,现在手下有两个兵。 至少还得再招两个,汪子康说了,轮换着来,然后以后看规模再招。 司机不好找,可大刘一早就带来俩。 一个是他的徒弟,一个是他的战友。 两人在厂子里开了几圈车,表现都不错,尤其是那战友,据说在部队开过坦克,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的,反正大刘见人就这么说。 大家都说行,俩人都留下吧。 再让汪子康出来看一眼,汪子康就摆手了,这事大刘专业,让大刘决定吧。 邵兵便正式成了第二棉纺厂的司机。 不过大刘对他有要求,暂时跟着他出车,一人一趟,不能自己跑。 想自己出车,怎么也得半年后。 邵兵千恩万谢,觉得半年转眼就过,高兴地双腿都飘了,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这件事告诉了黄静,黄静笑得眼睛都睁不开,连忙跑出家门。 路上找到正在下象棋的邵海波,离得远远地就喊:“咱儿子当成司机了。” 这么一喊,一起下象棋的老爷子们都立刻说恭喜恭喜,你家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前途啊。 旁边坐着闲聊的老太太们,也跟着开始八卦起来,大家都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年头还有比司机更好的工作吗?! 黄静就是这么个意思,出来喊一嗓子,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去哪里了,自然是去了邵萍家。 她要去表现一下。 原本想厂长女婿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工作,现在好了,工作有了,以后要更加对他们好,为什么?因为邵兵以后就是汪子康手底下的人了。 黄静算了算,司机班五个人,加上大刘这个班长,都是四十上下的。 到了邵兵这里,就断层了啊,邵兵刚满二十,干上个七八年,他们那批就五十上下了,还能开长途? 就算熬个十年,邵兵也才三十啊,三十岁当上司机班班长,手底下好几个司机,这是什么概念? 她可以耀武扬威地在邻居面前走上几百趟了。 黄静心里美滋滋,就更加对汪子康感恩戴德。自己一个丈母娘也不能表现的多明显,可事在人为,力所能及的她还做不了?再说邵萍现在腰不行,天天扎针,家里活儿得有人做吧。 黄静走到邵萍家的时候,邵萍正在收拾东西。 她只能坐着,强撑着,往行李包里塞。 “这是干啥呢?你还能弯腰?”黄静冲进去,连忙阻止邵萍。 “妈,你咋来了?”邵萍没想到她妈能来,吓了一跳。 “你家大门没插,我就推门进来了呗。”黄静说着,抢过来邵萍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都是男士的衣服。 “汪洋的?”黄静皱眉问。 “嗯,我给他收拾一下,明天要走了。” “去学校?”黄静叹口气,“终于开学了,省的在家烦你。” “妈!”邵萍连忙阻止,示意汪洋在里面,让她不要乱说。 “怎么,我一个老人家还怕他小毛孩?”黄静道,“你就让他自己收拾啊,他那么大了,这还不会?” “怎么说都是孩子,丢三落四的,收拾不全。”邵萍说。 “孩子也不是你孩子,不是我说你,你就多的,真的是多的!” 邵萍知道她妈在说她什么,嫌她多管了。 原本继母对孩子,不就那样。 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又不是亲生的,还能多好? 可邵萍就不一样,真心实意的想把汪洋当亲生的养。可她不想少了,她嫁过来的时候汪洋已经八岁了,什么都记得,自己妈把他养大的,他还能改个口叫邵萍妈? 真是一片真心给狗吃了。 黄静暗暗骂汪洋,又恨自己女儿太傻,太实诚,简直就是缺心眼。 “行了行了,你别弄了,我来吧。”黄静接过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包。 “妈,你有没有二妹的消息?”邵萍问。 “她咋了?” “没啥,我这样,也不能去看她。这几天她没来家里,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有点担心。” “你每次都提她,不知道整天瞎操心对你有什么好处。”黄静突然笑着看邵萍,“你知道吗,邵兵被录取了。” 邵萍心里有数,她妈一来,她就大概猜出来咋回事了。 老太太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求帮忙,再来就是成了。 “那挺好。”邵萍真心实意说:“邵兵喜欢车,就想开车,现在成了司机,你也可以放心了。不过一点,妈,多劝着邵兵点,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工作,不能整什么歪歪路,他万一出点事,乐眉爸爸都要被他拉下去。” “你看你说的,他一个小司机还能拉得动厂长?”黄静道,“你可放心吧,我指定不能让她给我厂长女婿找事。事事都得留个心眼,司机班谁和我厂长女婿不一心,都得回来说了。” 邵萍突然有点担心,不知道这一步走的是对是错。 关键是邵兵和她妈都不是啥省油的灯,放在身边,就像个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爆。 黄静又帮忙收拾了家,中午给做完午饭才走,吃完饭走的,回家也是她一个人。也懒得做了。 收拾妥当了,邵萍就让她妈走的时候会看邵女家看一眼。 “顺路就看了,怎么不看?”邵萍再次劝道,“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好好,我去。”黄静气急败坏道,“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托生的,天生操不完的心!” 说是顺路去看一样,黄静也不太愿意,因为路不是那么顺,还要进去他们煤厂的生活区。 邵海波当初分房子,没分到大房子,分了个小的,黄静因此去厂子闹了一场,最后连名额都给取消了,闹成了笑话,自此就再也不想去生活区了,觉得丢人。 她趁着吃完午饭的档头,人不多,低着头往邵女家走。 可没走两步,就发现起了个新房。 黄静愣住了,站在新房门口,寻思了好一会,确定这家就是邵女家。 怎么就想起来把院墙扒了,开一个南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3节 大门对扇打开,没有关,黄静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房,和平时的四方房间不一样,窄长形状。 从门口到墙面,也就三四步宽,最南面开了个小门,黄静穿门而入。 一进去,黄静才知道,怪不得这么窄,里面还有一小间。 这是隔开了,里面还有一小间,也是三四步宽。 再往里走,就出了小门,直通到院子。 黄静走到门口,刚想开口叫,就看见院子里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人。 她被唬住了,不敢想前,还以为邵女家谁犯了什么事,不想惹麻烦,就躲在小夹层里听。 一来二去,听明白了。 “同志,你看,我和你解释清楚了吗?”一个穿制服的女同志说。 “像你说的那样,我还有没有机会开小卖部?”邵女着急问。 “原本是没有的。”女同志实话实说,“不过我们局长今天亲自过问了这件事。说这一个小城市,谁不认识谁,平时见了面,一论起来都是同学,或者同学的同学。统共就这么多人,不能拿这个理由就把人家淘汰了。还说你怀孕那么辛苦,一趟趟跑,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也想了想,局长说的对,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不能一杆子打死,所以我们成立调查小组,准备再摸排一遍,如果一切符合事实,就给你颁牌。” “真的?”邵女和翟明翠互相看一眼,喜出望外。 “嗯,不过调查小组里肯定没有韩冰,把他去掉了。”女同志说,“我们也看了,上次来实地摸排的也没有他,所以,这件事才调查的。” “还是政府为人民做主啊。”翟明翠感激涕零,“那领导同志,你们查吧,不管派多少人,都行。随便查,真的。我们家孩子的工作关系就在煤厂,很近,随便你们查。我家男人也是矿难没的,我现在领着抚恤金,你们也能查到。你们看我大儿媳妇,挺着大肚子,把门面都给整起来了,房子都盖好了,你们不批,我们就得全家去死啊。” 翟明翠越说越激动,说到去死,吓得几个来解释的工作人员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这件事其实就由一封举报信引发的。 实地排查后,局里就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 说的是一个大肚子女人来申请小卖部,其中工商局的一个工作人员和她关系很好,面对面教她怎么填表。 这信写的十分恳切,亲眼看到的,连工作人员的姓名都写在上面,韩冰,一个字也不错。 还说亲眼看着他手指着某些地方让对方填。 要举报!请求彻查。 开小卖部是让市民自由竞争,不是搞这些私人交易的。 收到举报信后,大家一查,信里说的那个大肚子女人就是邵女。 没有人愿意惹事,本来就是工作,指标给谁也属于主观判断,其实条件都大差不差。 且信里言辞恳切,说如果不调查,就继续往上面举报。 工作人员就把邵女的名字划下去了。 不想惹麻烦。 如果不是邵女不甘心,去找,且正好找到了局长那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人会一直往局里找,毕竟说没你的,就是没你的。 至于为什么没你的,不用多问,那是有人比你更合适。 你总不能挨个去调查合适者的背景。 没这能力,也没这时间。 只能认命。 可巧碰上了不认命的。就是邵女了。 工作人员来了一阵解释,又表示因为当时煤厂这一块调查了四五家,就看上邵女这家了,指标就没下发,想着过后再来一遍考量其他家再说。 这样,就再来一次,反正就是调查吗,再做一遍就好了。 而且人还说了,韩冰更委屈,去和局长说了,是来填表的时候才认出来是熟人,而且是同学的妹妹,连名字都叫不上。 只不过告诉她那一块需要怎么填,这别人来也是这么说的。 太冤枉了。 行吧,再重新调查。 邵女和翟明翠送走了几个工作人员,邵女总算松口气。 可依然有疑虑,不知道是谁举报了她。 想了半天,能看的那么仔细,什么韩冰指着她写那一块的,只能是亲眼看见的。 当时办公室没别人,就他俩。 剩下的,就是站在玻璃门窗外面排队等着的了。 邵女记得清楚,当时后面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她不清楚,女人就是那个成分不好的。 邵女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反正不管是谁,这人算是坏透了。 她心里想着,就看见门口一闪,一个人影。 邵女厉声问:“谁?” 第35章 借钱 黄静跑的很快, 一溜烟跑出煤厂生活区的大门,连个头都没敢回。 当时她跑远了之后,听到邵女叫了一声, 好像是在问是谁, 但是邵女肚子大了, 行动迟缓, 想必走出来也需要一会儿。不如她跑的快。 黄静一口气走到家, 坐在马扎上想这件事。 她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地就突然要开小卖部了? 这事别说她不知道, 邵女从来没有透露过, 连老大都不知道。 否则邵萍不会不告诉她。 黄静想了一会儿, 决定还是去问问邵萍。 路上她就想了,那房子,刚盖起的,得花多少钱。 其实黄静还有个心思, 就是翻盖自己的房子。 她的人生规划做得很足,第一件事就是邵兵找到好工作, 第二件事翻盖房子, 准备给邵兵结婚用, 第三件事抱孙子。 完成这三件事, 她觉得她就可以入土了。 现在邵兵的工作稳定了,黄静就想着手第二件事。毕竟一旦开始工作, 离结婚就不远了。结婚的时候,肯定要翻盖一下房子,人家新娘子那边才不会有意见。可问题是翻盖房子要钱啊。她没有。 这些年, 邵海波面临退休,年龄大了,矿上是去不了了, 自己也没混成个领导,反正还是一个普通工人。因为年龄问题,厂子里也不叫他,就让他慢慢等退休。不去矿上,也不去厂子,工资给的就低,再加上黄静没有工作,邵兵也是刚刚找到工作,一家三口全靠着邵海波呢。加上两个女儿的孝敬,这才够吃上饭。 那要说盖房子,加上后面给邵兵娶媳妇,那是没影的事。 一点钱也拿不出来。 那可咋办? 黄静有办法,她就指着两个女儿了。 老大家条件本来就好,棉纺厂效益高,尤其是汪子康,他工资本身就高,每个季度发一次奖金,过年还发,加起来具体能拿多少,黄静虽不知道,但觉得肯定比一般人多多了。还有邵萍,当时在煤厂工作,和汪子康结婚后,汪家就想方设法给她做了调动,说在煤厂工作不好,时间久了会有职业病,就给调去了图书馆,十分清闲的一个部门,工资也可以。 一家四口,不怎么花钱,全是挣钱的,肯定有存款。 至于老二,那就不用说。 自己男人就和德福在一个单位,清楚知道德福那个小队是工资奖金最高的,而且刚升上了小队长。虽然邵女没有正是工作,但也一直跟着在矿上做饭,又管吃又管住的,这么多年了,压根用不到她自己的钱,两口子肯定也有存款。 黄静早就打定主意了,找两闺女要! 是的,是要,不是借。 弟弟结婚,两个姐姐出钱,应当应分的不是? “你刚才想什么呢,撅着个腚往家里跑,喊都喊不住。” 邵海波推门进来,看着黄静说,“我看你从煤厂家属区出来的,去那里干什么去了?” 黄静白他一眼:“你管得着?” “你看你,会说话不?”邵海波依然好奇,“你去看老二去了?” “我看她干啥?”黄静叽叽歪歪,“她一个闺女不来看当妈的,我还能去看她?” “话不能这么说啊,老二怀孕了不是?你还想她天天来瞧你?”邵海波道:“你上午不是去老大家了,前两天也去了,我听邵兵说还买了只老母鸡。怎么地,我咋觉得老二不是你亲生的还是什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说她做什么?”黄静皱着眉,“她没老大漂亮,没老大有本事,又不像邵兵是个男孩……对了,我昨晚和你说的事,你怎么说?” 邵海波没想到又把话题引到这个茬上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能咋说,反正……” “反正你没钱!是想说句对不对?”黄静同力叹口气,“我就知道,指望你,白搭。” “那指望你!”邵海波气到:“指望你行了吧,你去吧,变个新房子出来。” “嗐,你还真别说,咱家这些事,就是事事都指望我呢。” 黄静说完,拍拍屁股站起身。 邵海波立刻喊她:“你干啥去?” “我啊,变戏法去!” 黄静说去就去,想着是小卖部还没开起来,趁着老二家的钱没有败完,赶紧地,把最后一点给搂过来。 黄静一路狂奔,要去煤厂家属区。可走到大门口就后悔了,感觉自己太冲动,一回头,又去了相反方向。 这次来的是老大家。 邵萍不知道咋了,她妈上午来了,吃过午饭后刚走,这又来了? 可黄静神色匆匆,邵萍看出来了,上午来的时候十分放松,这次来,明显不一样。 “怎么了,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4节 邵萍害怕,就觉得这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炸起来,想着都是邵兵的事,“是不是邵兵出什么事了?” “不是。”黄静摆摆手,先喝了几口水,眼睛转一圈,“妈啥事也没有,这不是看着快接乐眉了,想起来我厂长女婿忙的厉害,你腰又不能动,我就来一趟,替你去接乐眉。” 来帮忙接孩子? 邵萍觉得这太阳真的要从西面升起了,“不用了妈,刚刚汪洋去了。” “啊?”黄静一脸失望,心想这孩子就没顺我的地方,就节骨眼抢活干! 黄静只能干点其他的,扫了扫地,然后去厨房忙了一把,说要帮邵萍做饭。 邵萍连忙阻止,“汪洋明天就走了,他爸说要带他们去外面吃。” “哦。”黄静想了想,“那行,没别的事,我就走吧。” 邵萍还是不放心,“妈,你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 “哦,对了,我二妹怎么样,你中午去看了吗?” “看了,好着呢。净操闲心。” 黄静走的时候又问了一遍还有什么活没有,吓的邵萍连连说啥活都没有,她这几天扎针明显好多了,什么活自己都能慢慢干了。 黄静这前脚走,后脚,邵女来了。 邵女提了一布兜鸡蛋从外面进来,看一眼邵萍,见她歪在沙发上,一动没动。 中午的时候,邵女就看见了,跑远的不是别人,正是黄静。 自己的亲妈还能不认得? 跑的再快,也瞧见了背影。 邵女的心七上八下,觉得不好。 上一世,她妈和她断绝关系就是这个时候。邵兵来借钱,说要翻盖房子,邵女说没有,没有借给邵兵。邵兵空手而回后,她妈黄静就找上门了。 亲自己借! 邵女马上就要生产,怎么会借给黄静钱?而且自己手里就没有多少,虽说在外面做饭干了几年,可做饭能给多少钱啊。自己孩子东东在奶奶手底下,每个月都要给翟明翠生活费的。还要不时给孩子买衣服什么的,省出来的钱邵女都攒下了,想着生孩子的时候用。 也就因为没钱借给黄静,黄静自己来也没借到,就恼了。回去说要和邵女断绝关系,吓的当时的邵女一直哭,哭了许久,又挺着大肚子跑娘家求情去了。 想到这档子事,邵女就寒心。 中午见了她妈,跟兔子一样跑掉,邵女就觉得不好。 下午去乐眉学校门口等着,想等邵萍来了说说话,看看她妈有没有给邵萍透信儿,等了许久,等到了汪洋,一问才知道,邵萍腰扭住了,动不了,所以汪洋来接了。 邵女赶紧往邵萍这里来,是真的担心她姐。 “你看,咱妈刚走,你来了。再早来一会儿,就能见上。”邵萍连忙让邵女进来,看见她手里提着鸡蛋,立刻说:“你来我家,还用拿东西?” “平常是不拿,这不知道你腰扭着了吗?”邵女把鸡蛋放桌上,走过去看邵萍的腰,“到底咋回事?要不是在学校门口遇见汪洋,我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邵萍又前前后后回忆一遍,邵女就说,“看吧,人老了就是不一样,得多顾着自己。” 邵萍一下就笑了,“跟你多年轻一样。” “我也不年轻了啊,”邵女说,“我都马上四个娃的妈了。” 邵女说完,看着她姐,“咱妈刚刚来了?” “不是刚刚来了,是中午刚走,她就来了。对了,中午她不是去看你了,没给你说我腰的事?” 邵萍话音刚落,就自己想明白了。想打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快啊,也不过过脑子再说。 看邵女的表情,不用回答也知道,她妈压根就没去看她。 “真的没去?”邵萍试探问一句。 邵女歪了歪脑袋,“谁知道呢,可能远远看我一眼吧。反正我没见着她。” “咱妈啊,真是的!”邵萍埋怨道,“对了,邵兵已经工作了,知道吗?” “不知道。”邵女实话实说,“咱家的事,咱妈什么时候会告诉我啊。” “你别多想。她也是觉得你怀孕了,不想让你多操心。”邵萍只能在一旁打马虎眼。 “什么工作?”邵女不在乎那些。 “在你姐夫厂子里做司机。”邵萍道。 “对了,说到这里,德福昨天还说,什么时候带孩子来热闹一天,庆祝我姐夫当上厂长。” “庆祝倒不需要,来热闹一天挺好。”邵萍说。 “姐。”邵女说话,瞧着邵萍。 她目光里有犹豫,很多话,不知道要不要说。 “怎么了,说吧。咱姐妹俩,有啥不能说的。”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让邵兵在我姐夫厂子里上班,行不行?” 邵萍怎么会不明白邵女的意思,她也担心,像个□□一般。 “已经去了,只能先走一步说一步了。”邵萍道。 “哦。那,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事?” 邵萍想了想,“没了。怎么,你听到什么了?” “没有,我就是问问。”邵女说。 “啊,别的事没有,咱妈今天一天跑好几趟了,刚才来你知道是干啥不?要帮我去接乐眉!”邵萍拍拍心口,“真的,她话说出来,吓我一跳。” “咱妈?”邵女说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客厅。 十分整洁,地面应该也是刚扫过的。 高粱杆笤帚滑过的痕迹还在。 邵萍干不了,家里又没人,只能是刚刚离开的黄静了。 邵女心里有数了,她妈不可能无事献殷勤。 “等着吧。”邵女对邵萍道,“我敢说,咱妈明天还会来,后天也会来。然后不出两天,肯定有事找你。” 第二天送汪洋走,邵萍的腰不行,走不了路,可家里来送的人很多。 牛丽也来了,王美华也来了。 之前的事像没发生过一样,王美华也没有对牛丽说,那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汪洋特意请了上午的假,送了乐眉上学,然后就去送汪洋。 乐眉走的时候还哭了,问能不能自己也请假,去送哥哥。 汪洋第一次说软话,安慰乐眉很快就会回家来看她,还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 乐眉这才去上学,汪子康在一旁看着,欣慰地不行。 不管怎么样,两兄妹之间的感情,还算不错。 汪洋走的时候,前呼后拥的,奶奶姥姥抱着他又哭了一场,像送去参军一样。 尤其是王美华,哭的那个痛啊,自然又带出汪洋的亲妈来,反反复复说的就那些,没福气什么的,看不见孩子多出息了什么的。 汪洋的衣服都被哭湿了,听到又提他妈,汪洋尴尬的往邵萍这里看了一眼。 邵萍低着头,像没听见一样。 可汪洋知道,她听到了。 而且听的很清楚,也听到心里去了。 “洋洋。”邵萍勉强扶着沙发站起来,“下了车晚上冷,你的背包里我给你放了一件外套,想着快下车的时候穿上。” 汪洋听到了,没回答,倒是点了头。 都去送汪洋了,家里又剩下了邵萍自己。 邵萍就觉得,自己妹妹真是神了,黄静又来了。 “他们走了吧。”黄静站在门口问邵萍。 “走了。”邵萍说。 “我记得你说了,是上午九点半的火车。”黄静坐到沙发上,想歇一会儿呢,又觉得自己不能歇着,勉强站起来,“你看弄的这屋里,肯定他姥姥也来了。” “是。”邵萍说。 邵萍就看着她妈在那里干活。 这里擦擦那里扫扫的。 这放以前都是没有的事。 邵萍身体不好,经常头疼,还老晕,就会在家里请病假休息,她妈都知道,从来没说像现在这样,来帮她做过什么。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邵萍开口问。 黄静听了,眼睛一眯就笑了,“是有点事。” * 邵女数了数钱,不少,那么厚几叠,没想到张德福同志这些年攒了这么多钱。 昨天邵女从邵萍家回来,到了晚上德福回家,她就张嘴了。 “德福,你那里有钱吗?”邵女开门见山。 “有。”德福从来不想藏着掖着,指一下衣柜,“都在柜子里的夹层。怎么了?” “我的钱,盖房子都用完了。马上小卖部要颁牌,要进货还要交押金,我想借你的。” 德福看着她,那硕大的肚子就那么凸着,自己看着都觉得很累,便问:“你一定要开小卖部吗?” 邵女点头,“一定。” 德福没见过邵女特别想做什么,以前在矿上做饭,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两人之间也没有碰到过什么难关,日子过得平和无趣,像所有家庭那样。 所以他没见过邵女这样的表情,更没见过她这样的冲劲。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5节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暗流一样,看着表面十分平静,其实内里早已汹涌。 “好吧。”德福说,“你先试试吧,不行就当买个教训。” 德福并不看好邵女开小卖部,觉得她只是一头热。 因为怀孕没什么事可干,又考虑到以后三个孩子生下来,自己是不可能去矿上做饭了,只能在家里照顾孩子。 或许是想到那些枯燥又无趣的日子,才想折腾折腾,搞这么一出。 张德福觉得,小卖部可能撑不过半年,邵女就会因为太累了,或者经营不善倒闭。 反正,他不报希望,就当是买了个安慰给她。 邵女看出来了,德福对这件事的怀疑。她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衣柜,找到夹层里的钱。 数了数,才知道,德福竟然攒了这么多钱了。 足足两千七百块。 “怎么这么多?”邵女问。 “咱们结婚也有几年了,在矿上用不着什么钱,再加上这几年效益好,年底发的奖金,就慢慢攒下来了。”德福一字一句说,“我本想着钱攒够了,单位分了房子,咱们买点好家具。” “不自己打了?”邵女促狭看向德福。 德福就笑了,“不打了。买个沙发,你不是特别喜欢沙发吗,每次都说你姐家的沙发坐着多舒服。” “那这些钱,能都借给我吗?”邵女突然开口。 张德福愣了一下,缓了一秒钟,终于点头,“可以。” “那我给你写个借条。”邵女走到桌边,“就先不写金额了,等用了之后,剩下的还你,再写金额。” 张德福吓死了,以为这攒的钱能全用完呢。听到后面这一句,总算稍稍放了心。 “别写了,写什么借条,说出去,别人笑话。” “那我写给自己看。”邵女说,“提醒我一点,绝对不能……” 邵女说了一半停下了。 德福很好奇,“绝对不能什么?” “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邵女看着德福的眼睛,笑啊笑,“对了,如果最近还有人找你借钱,你咋说?” 德福想都没想,“肯定是没有啊。” “嗯,这就对了!” 此刻的张德福也觉得奇怪,怎么这两天都是借钱的。 昨天晚上自己老婆把所有的钱都借走了,今天,他丈母娘就来了。 黄静站在德福面前,丝毫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絮叨道:“我和你大姐说过了,她说能借。我知道,你们小两口没多少钱,但肯定比我有钱,对吧。我借不了多少,就家里的房子翻盖,我出两份,你大姐出五份,剩下的三份,你们来出,行吧。” 张德福有点为难,钱他可以出,但是他真的没有啊。 不像在自己手里,直接就掏给你了。现在是不在自己这儿,还要回家找邵女要。 黄静的小九九打的很精,她就想了,万一自己借不来钱,怎么办! 最近的邵女绝对不像以往,很难说话,很难和她沟通。 就看这两次,来家里都是空手来的。 还那么狠心,把头发都剪了。 古有壮士断腕,她剪头发又是为了什么? 黄静觉得自己不能去碰这个钉子,万一去了之后,邵女打马虎眼,说自己怎么会有钱,有一点也是在德福那里。两口子踢皮球,就借不着了。 她就想好了,直接来找德福。 这么大的事,丈母娘不轻易开口,既然开了口,他就没法拒绝。 万一踢起皮球,她就去找邵女,反正堵住德福这一边,那边就由着她闹了。 还怕钱闹不到手? 张德福在一旁听明白了,可有心无力,只能对黄静说,“妈,太不巧了,我一分钱都没了。” “啥?”黄静不相信,“你一分也没有?” “是。” “那咋可能?德福,我看你本分老实才把我闺女嫁给你的,你可不带这样的啊。” “真的没有了,妈。”张德福连忙说,“都给邵女了。” “给她干啥?”黄静立刻问。 “她拿去开小卖部了!” 黄静只觉得双腿一软,心里叫了多少声的妈呀,然后飞快往邵女家跑。 * 汪子康送了汪洋回来,已经快中午了,想着也差不多到时间接乐眉,就不去厂子里了。家里没有人能接孩子,也是麻烦。只能盼着邵萍的腰快点好。 在沙发看了一会儿报纸,再看一眼时间,到点了,汪子康就骑上车去接乐眉。 回到家吃过午饭,再送走,邵萍以为他就直接去工厂了。谁知道,汪子康又骑车回来了。 汪子康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邵兵。 “怎么了?”邵萍连忙问。 “我有点事,要去省城开个会。”汪子康说,“突然通知的,下午就走。” “哦,去几天?” “不知道呢。”汪子康说,“上面通知的不详细,不过怎么也得一整天吧,晚上太晚的话就住下了,第二天再回。” “好,我给你收拾衣服。”邵萍慢慢站起来收拾。 “邵兵也跟着去?”邵萍问。 “他开车。”汪子康说。 邵萍有点担心看向邵兵,“你开慢点,完全第一,知道吧。” 邵兵连连点头。 邵萍收拾好行李出来,见汪子康正对着镜子照。 他很少这样照镜子,照了好一会。 汪子康从镜子里看见邵萍诧异的目光,尴尬笑了笑。 “对了,我给我妈说了,让她来接几天乐眉。还有,我头发是不是太长了,去开会这样不好。” “是有点了。”邵萍看一眼道,“反正还有时间,去剪一下吧。” “去哪儿好啊。”汪子康想了想,“以前我剪头发的地方关门了,好像说是回老家了。” “那去上次洋洋剪头发的地方。”邵萍转头告诉邵兵地址,“小香港美发屋。” 第36章 万更第一天 “那走吧。”汪子康拿起行李包, 对邵兵说。 邵兵眼明手快,赶紧把包接过来,跟在汪子康身后。 汪子康见包接了过去, 什么也没说, 和往常一样走在前头。 “大姐, 我们走了。”邵兵小声和邵萍再见。 邵萍想站起来送, 可自己的腰不好, 也就没有勉强。 “开车慢点, 邵兵。” “知道。” 邵兵坐在驾驶室, 从观后镜看一眼, 就见汪子康倚在后排,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邵兵赶紧发动车,上海牌小轿车一路开出去,突突突地, 引得过路人都顿足观看。 邵兵心里那个美啊。 整个市里才有几辆小轿车? 其中一辆就是他开的。 而且这上海牌小轿车真的名不虚传,这座椅, 小沙发一样, 坐上去那叫一个舒服。 邵兵想到这里, 故意用力坐了几下, 果然比轻卡的座椅舒服多了。 只不过这小轿车是第一棉纺厂的,说是暂时两厂合用一辆。 邵兵就很不服气, 说两厂合用一辆,为啥这小轿车天天停在他们一厂?需要的时候还得去借,还要看一厂厂长用不用, 反正,他们二厂就像后娘养的,啥啥都要靠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 咱们厂也能有自己的小轿车。”邵兵脱口道。 汪子康一直在沉思,没听到,立刻问:“什么?” “哦,”邵兵改口,“厂长,快到了。” 汪子康抬头就看见了那个招牌。 小香港美发屋。 他抿着嘴,一句话也没说,一双眼睛看向远处,那招牌好像在发光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邵兵看来,也就是踩一下油门的时间,可对于汪子康来说,却像是过了千年万年。 突然,他摆了摆手,“不去了。” “啥?”邵兵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趟厂子,还有一些资料没拿。”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6节 “我自己去拿。”邵兵连忙道。 “没事,走吧。”汪子康道,“李师傅应该在厂子,让他给我推一推好了,然后再顺便拿上资料。” 邵兵哦一声,说话间,车子驶过小香港美发屋。 邵兵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嗖的一下就过去。 可汪子康看到了。 一副画面好像定格在店里,像老电影一样,黑白画面交替闪现,还夹带着强烈的电流音,穿透了整片城市的天。 * 翟明翠眼看着她闺女,就犯愁。 刚刚看榜回来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回来的时候耷拉着个脑袋,黄静就知道,完了。 自己想了几万遍的完了终于成了真。 在成真的这一刻,依然不敢相信是真的。 张德凤垂着脑袋,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邵女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往里看一眼,就见翟明翠对她拼命摇头使眼色。 邵女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没有多问,悄悄从门口退出来。 一出来,就撞到了魏橙花身上。 自从上次提了分家,魏橙花每每见到邵女都十分不好意思,总是十分客气。 虽然当时大哥和大嫂都说了应该分,可毕竟话是她提的,后来德柱也说了她许多,什么盖房子都是大哥拿的钱,大嫂大哥没回来的时候,也照样交生活费,家里就一个东东吃饭,等等。 这些话说的魏橙花有点面臊,虽然她觉得自己提分家没错,可时机好像不太对。 既然过了年就要分房子,这小半年怎么也应该忍过去。 提什么分家啊。 可没有后悔药吃,魏橙花只能继续臊着。 “哦,橙花。”邵女小声和她打招呼。 魏橙花点点头,“大嫂,怎么了?” “看完榜了。”邵女道。 “放榜了?”魏橙花惊讶大叫。 她这么一喊,里面张德凤立刻嗷了一声,然后嚎啕起来。 邵女还没来得及制止,这声大喊就跑了出来。 魏橙花和邵女两人面面相觑,就见翟明翠跑到门口,对着橙花皱眉,“你小点声!” 橙花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和邵女一起走出堂屋。 院子里,魏橙花小心问:“大嫂,这是没考上吗?” “我还没来得及问。”邵女道,“咱妈不让问。不过刚刚德凤一回来就跑屋里躲着去了。” 魏橙花立刻说:“我去看看。” 她说完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 邵女看着她,只见魏橙花的齐耳短发都跑乱了,发丝贴到了脸上。 “录取了一百二十三名。”魏橙花小声道,“没有德凤的名字。” 她刚说完,翟明翠就从屋里出来了。 翟明翠就知道,这种事不用她自己去看,自然会有橙花去。 果然,刚刚听到大门响,翟明翠出来,就看见橙花在和邵女说着什么。 翟明翠无声问橙花一句,橙花立刻摇头。 大家心照不宣,都是知道彼此是什么意思。 翟明翠长长叹口气,站在堂屋门口,也不愿意进去了。 心里想着,这可咋办啊。 里面张德凤的哭声已经停止了,可她依然坐在床上,不肯动。 张德凤就想了,这可怎么办! 去年考上了没去,说是死也不去酒厂,就想站柜台。 心里默默又给自己一个理由,反正还不满十八,能继续领抚恤金,这样也不算白吃白住家里的,明年再考一年就不行了? 好家伙,这一年白过了,考都没考上! 张德凤就难受啊,没考上还是次要,主要是她怎么面对家里人。 二哥又该讽刺她了。 大哥肯定不会讽刺她,但会对她失望。 至于魏橙花,张德凤最不想面对她。 两人一起长大,她已经在电影院工作好多年了,而且前一段给她说了一个电影院的工作,张德凤还和她干了一架,完了,不知道在外面怎么嘲笑她呢。 外面的人战战兢兢不敢随便说话,里面的德凤胡思乱想不想随便说话,两方胶结之际,黄静闯了进来。 她一进来,看见三人站在院子里,表情都十分怪异。 “呀,亲家母来了。快,屋里坐。” 还是翟明翠先回过神,赶紧招呼黄静。 黄静一愣,然后立刻笑了,“都在家啊。” 魏橙花自然认得来人是谁,也立刻叫了声婶子。 “这是橙花吧。”黄静站在魏橙花面前,看她的穿衣打扮就觉得心情愉悦,“你结婚的时候我还来了呢,怎么比结婚那天还水灵了!” “谢谢婶儿。”魏橙花笑了笑。 “你妈还好吗?身体怎么样?”黄静问。 “挺好的。” “你不知道,上次我见了你妈就觉得怎么那么熟悉啊,后来回家想了又想,想起来了,你妈教过邵兵。就我家儿子。” “哦,是吗。”魏橙花讪讪道,“好巧。” “就是啊,多巧。回去我给邵兵说,让他没事去看看恩师。” 黄静从收音机里学到的新词,真赶上今天用了。 魏橙花立刻觉得十分尴尬,还恩师呢,她早就听她妈说了,当初教过邵兵一年,她就调别的学校了。那邵兵,当年没把她给活活气死。 “不用不用。”魏橙花忙道,“我妈说了,就教过一年。算不上恩师。” “那不行,老师就是老师,教过一天也是老师。”黄静话在后面等着呢,她笑眯眯看着魏橙花,道:“我家兵现在出息了,当上司机了。” “妈!”邵女想制止她,可没来得及,黄静那边已经说出口了,“在他姐夫的厂子,棉纺厂。我大女婿你不知道吧,现在是厂长。” 邵女听了,在一旁直皱眉。 怎么样,说是炸.弹了,一点也没错。 “是吗。”魏橙花听的很烦,又不得不堆上笑脸陪聊,反正不乐意听,什么跟什么啊,你儿子当上司机了,跟我什么关系。 可这毕竟是大嫂的亲妈,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就假意奉承:“太厉害了!” 黄静最喜欢听这个,听见这个就觉得自己是真厉害。 怎么就培养出来这么优秀的孩子! 一个厂长夫人,一个司机。 她几乎忘记了邵女的存在,抬眼看见邵女才想起自己是在邵女家里。 脸色一变,心想,就这么一个不争气的。 邵女平白挨了一个白眼,就看见她妈呼啦啦往堂屋走。 邵女抱歉对橙花笑了笑,然后立刻跟上去。 橙花呢,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趁翟明翠没空把着门的档口,偷偷溜进了德凤的房间。 她一进去,就看见德凤趴在床上,一张脸全部陷进了枕头里。 “德凤……” 翟明翠有点听明白了,这老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想她的做派,翟明翠是一万个看不上眼,可没办法,早已成了定局,不是想说不再联系就不联系的。 黄静在那里先是一顿炫耀自己的厂长女婿,让翟明翠十分没有面子,自己的儿子就是她二女婿,你在外面炫耀也就罢了,跑来这里炫耀是不是缺根筋? 然后又开始说他儿子当上司机的事,多光荣多厉害啊,这是个肥差,谁都知道。紧接着话题一转,邵兵今年二十,德凤将要十八,两人差不离,那你家闺女呢? 又往翟明翠心上扎了一个大空窿。 翟明翠脸色越来越不好,一向十分能忍,这一会儿实在忍不了了,推说:“对了,不知道东东有没有尿裤子,我去趟学校看看。” 邵女忙说,“那妈你带着两条吧,万一尿了没有换的,还得再回来拿。” “是是。” 翟明翠说话就去了邵女房间拿裤子,邵女要起来帮她拿,翟明翠赶紧让她坐下,说知道在哪里,大着肚子别起来了。 这要是换作其他母亲,看见婆婆如此待自己的女儿,肯定欣慰,要拔头发给亲家做鞋都不够。 可这黄静就不开心了,人家的心眼歪,想事情的方向也不一样。 等翟明翠拿着裤子出了门,黄静就说了,“你的房间你婆婆能随便进啊?” 邵女听明白了,这是在找茬。 翟明翠是个讲究人,每天早晨起来对着镜子梳头,蘸点水,把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穿衣服也是,不求多好看,只论干净。那衣服从来没乱过褶子。这类人,对自己讲究,做事就更讲究。只要德福在家,来和邵女说话,从来不进屋,就在堂屋坐着,大不了打开布帘,两间变一间。德福不在,也是一样,在门口先招呼一声。很讲究。 “这不是你来了?”邵女不满意看向她妈,“再说我肚子大了,不方便,房间里没有人,我也在场,她才进去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7节 “那就是了。”黄静说,“虽是婆婆,也不能让她随便进你屋,万一里面有啥钱呢。” 邵女心想,惦记我的钱的也只有你了。 说话把她妈叫卧房去,不能在堂屋聊,她妈口无遮拦的,都被听去了,得罪人。 这老太,只管说自己的,得罪了人,不想着自己拍拍屁股走了,为难的是自己的亲闺女。 “你说吧,有什么事?”邵女单刀直入,想赶紧解决这场战斗。 “我是来借钱的。”黄静好像不是来借钱的,是来要债的。 她气势很足,好像邵女欠了她的钱,追债追上了门。 “没有。”邵女也直接回答。 打了个猝不及防。 黄静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出错了。 不得先来个五六七八回再说没有吗? “不是,你先听我说。”黄静只能把节奏拉慢了,“你弟弟不是工作了吗,这一有工作,媒人就能把咱家的门槛踩破了。我就想着,先把房子翻盖一遍,趁着这时候正是好天气,要不然又得过了冬到来年了。” “盖房子得用钱啊,你也知道你爸的本事。家里没钱,我就来找你了。”黄静继续说,“我是这么想的,盖房子的钱,我出两份,你大姐出五份,剩下的三份你来出。我先和你声明啊,你大姐已经同意了。” 邵女看着她妈,只觉得十分无语。 自己过的很好吗? 明明知道自己的钱是怎么赚来的,那是风里雨里在矿上跟着那些男人做饭,一点点攒的。 夏天热的要命,蚊子又多,冬天冷的要死,一个人做十几个人的饭,又要洗,又要送。有时做饭的地方离井远,她就要用保温桶盛好了,拿地板车推过去。 那多多人的饭,又是汤汤水水居多,推过去,再一个个提下来,都是功夫。 邵女想着想着就想掉眼泪,这么多年了,每年回家过年,不管有钱没钱都会买一堆东西给他妈送去,结果,她妈就从来没有看过自己那全是裂口的手,更没关心过德福身上的大伤小伤,东西不满意了,还要冷嘲热讽一顿。 往事不可追。 现如今这人就坐在自己房里,张口就是要钱。 “先不说你这钱还不还,什么时候还。”邵女开口,“我先说一下,我没有钱。” “怎么会!”黄静叫道,“你男人在井上又花不着钱,你还能没有一点积蓄?” “没有。”邵女说,“走,跟我走。” 她说着就把黄静引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指着新房给她妈看,“看见了吗,我的钱,都盖房子了。” “除了盖房子的,就没别的?”黄静眼睛都要竖起来,“你不要骗我,德福告诉我了,昨天他刚给了你钱。” 黄静说着说着就说秃噜了嘴,邵女立刻质问:“你还去找德福了?” 黄静哦一声,又理直气壮:“他是我女婿,为啥不能找?” “你也知道他是你女婿?”邵女冷笑一声,“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行了,废话少说,你也承认了德福昨天给了你钱。” “是,是给我了。钱一半我给盖房子的工人了,人家要工钱,然后砖、水泥、门,哪个不要钱?” “还有一半呢!” “还有一半今天上午就送去工商局了。” “什么?”黄静问,“送工商局做什么?” “押金还有进货款。”邵女说,“现在一分也没有。” 邵女说完,总算松口气。幸亏自己提前一步把钱从德福手里都拿来了,否则,今天她妈去找德福,德福肯定缠不过她,就把钱借了,不,给了! “一分也没有?”黄静不相信。 “对,不但一分没有,还有一堆债。” 邵女说完,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展开放在黄静面前,黄静不怎么识字,只认识常用的几个字,可借条两字认得,就看见这两字从眼前一闪,就又回到了邵女口袋。 “看到了吗,这是我写的借条,上面还印了我的手印。”邵女道,“怎么,妈,你那么心疼孩子,要给邵兵翻盖房子,是不是也帮我把欠的钱还了?” 黄静呆呆看着她闺女,不认识一般。 怎么就这么巧! 她今天下午来借钱,上午钱全花没了。 “你……”黄静气个半死,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喊:“你不孝啊,你要气死你妈!” 邵女才不理她,“骂吧,骂完了再走。” 邵女说完,就走进了堂屋。 黄静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叫起来,“你这个死东西,我要和你断绝关系!你不管我死活,从今天开始我也不再管你!你别再叫我妈!” 邵女脚步一顿,该来的,还是来了。 上一世,她哭着跑回家,在家门口哭了多久,求她妈原谅,不要不认她。 这一世,邵女心一横,知道她妈是个什么人,今天说的断绝关系,明天只要自己需要,还会再跑来。 “行。”邵女头也没转,“那就断吧。反正我一直是那个多余的。” 黄静惊呆了。 大腿也不拍了,也不哭不闹了。 只是静静看着邵女的背影,见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卧房,然后房间门啪的一声给关上了。 翟明翠在新盖的房子里听得啊,双腿直打颤,一开始不想进去,怕进去撞破了,让邵女没面子。二来也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毕竟是亲妈来找亲女儿借钱,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说话。 可听到后面,邵女说行,断了吧,翟明翠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亲娘。翟明翠摸着自己的小心脏。 这还是我大儿媳妇吗?! 同样发出感慨的还有在卧房里“看戏”的德凤和橙花。 她俩并排站在窗口往外看,一人拉住一边的窗帘遮住身子,只露了一双眼睛。 看到最后,两人都忘了要干啥了,吃惊看向对方。 黄静不哭也不闹,完全被震住了,此刻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再在地上坐着也是丢脸,只能颤巍巍站起来,先离开,再考虑后续怎么办。 她站起身,一时之间失了神,忘记刚盖了新房子,那边还有一个门,慌忙之下就从原来的大门离开了。 正好和翟明翠完美错过。 翟明翠见黄静走了,也不着急回去,在外面又转了两圈,平复了下心情,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往家里去。 回到家,家里静悄悄地。邵女的卧房依然关着门。 倒是橙花那屋里的门开着,翟明翠见德凤不在自己房间,便知道,是去橙花屋里了。 翟明翠走到门口,叫了声橙花。 张德凤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跑过来,一把抓住她妈,就往屋里拖。 “妈,妈,我给你说一个天大的事!”张德凤呼哧带喘的,又十分神秘紧张:“我大嫂和她妈断绝关系了!” 断绝关系这件事不能有,张德福回到家又听德凤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回屋去劝邵女。 可邵女没事人一样,正在和东东玩东南西北的游戏。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玩得十分快乐,听见爸爸的话,东东还问:“爸爸,什么是断绝关系?” 张德福无奈看了邵女一眼,只能说:“没什么,都是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 张东东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被张德福派去找她姑姑玩了。 “看起来以后不能当着东东的面胡乱说话了。”张德福说。 “是啊,她长大了,什么都懂了,真的不能随便说了。” “你也消消气,过几天我陪你去咱妈那里一趟。”张德福道。 “没事。”邵女不当回事,“不用咱们去,她有需要的时候,会自己来。” “这样行吗?”张德福家庭思想比较浓厚,自己就是少年家长,承担了很多责任,从来没有想过会抛弃家里任何一个成员。所以,在他的认知里,断绝关系是天大的事。只是他没那么了解黄静,天大的事对黄静来说,也不如自己儿子的事。 所以,只要邵兵有什么事,她早晚还会再来。 张德福没劝好,掀开门帘看见翟明翠站在堂屋里,使劲朝他使眼色。 张德福只能把门帘放下,又走了回去。 邵女看着他,“怎么了?” “钱,真的花完了?”张德福问,“一分也没剩?” 邵女笑了,“你觉得呢?” 张德福立刻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生的时候怎么办。你不是说,三个孩子没办法在家生吗,得去医院。那去医院生孩子也要花钱,如果真的一分没剩,我就想办法去借点钱,别到时候拿不出来。” “不用。”邵女说,“离生还早着呢,到时候小卖部都挣钱了,我就把钱还你。” 张德福不怒而威:“又说傻话!” 他说完走出卧房,翟明翠立刻跟了过去。 “怎么,真的全用光了?”翟明翠一脸郁闷,“开个小卖部,真的需要那么多钱啊?都砸进去了?” “她是这么说的。”张德福道。 “那德福,你给妈说,你到底给了她多少钱啊。妈给你算算,怎么能花那么多,是不是被骗了?” “没多少。”张德福不说数目,只是安慰他妈:“钱没了可以再赚,妈,你别多想,东东妈再生三个孩子就不能去矿上了,她不想在家闲着,想赚一份自己的钱,我也能理解。你就当给她买个安慰,买个寄托吧。” “什么安慰要这么多的钱。”翟明翠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可自己心里也算有杆秤,差不多能约莫出个数来,就觉得一下子全投小卖部了,怎么那么不踏实啊。 “要不,咱这小卖部不开了?”翟明翠试着和张德福谈,“房子盖了就盖了,反正能住,要不小卖部别开了,咱们俩把钱要回来去。工商局肯定会退给的。” 德福摇头,“妈,你不想要你那三个孙子了?” 翟明翠突然想起肚子里那三个大孙子,如果瞒着邵女去把钱要回来,邵女知道了肯定会大脑一场,那肚子里的孙子还能保住? 翟明翠摇摇头,“不行,不能这么干!”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8节 这时,一个人突然挑出来,一把抱住翟明翠,“妈,不能不开,得开!” 翟明翠被来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正是德凤和橙花。 抱住她的自然是德凤。 张德凤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在黑暗中劝她妈:“妈,小卖部得开。” 翟明翠想拿泥糊她一脸,什么时候了,还来和稀泥?立刻推开她:“有你什么事!” 张德福一直没时间问德凤,这一会儿逮住了,肯定要问清楚:“德凤,今天不是张榜吗,你考的怎么样?” 张德凤摇摇脑袋,不说话。 “没考上。”翟明翠替她说。 “爸爸,走,带我出去溜一圈。”张东东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解了德凤的围,亲亲热热拉着德福往外走,“爸爸,你腿不方便,就在门口看着我玩,行不行?” 张德凤见她哥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拉着她妈说:“妈,你怎么回事,不能不让我大嫂开店啊!” 翟明翠狐疑看向她,这孩子又哪根筋出了问题? 借钱的风波过去,就这样平平安安过了不到一周。 这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的,一扫前连天的秋雨连绵,终于放了晴。 邵萍腰也好的差不多了,想着趁天晴的时候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 再有一周她就要去上班了,趁着休病假,想多走动走动。 邵萍想回娘家看看,前几天听送汪子康回来的邵兵说,她妈去过二姐家后一病不起,在家里躺了好多天了。 邵萍知道了,就肯定要去瞧一瞧。 自己亲妈,再作也是妈。 她刚走到胡同口,就看见两人站在那里说话,还抽着烟,吞云吐雾。 韩冰瞧见了邵萍,突然大叫,“这不是邵月亮?!” 邵萍无奈笑了笑,“还邵月亮呢,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哪里啊,”韩冰仔细看了看邵萍,竖起大拇指:“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邵萍懒得理他的花言巧语,韩冰这个人就这样,和赵开艋一个路子的。虽然比赵开艋正经一点,但也没正经到哪里去。 不想和他们这些人多接触,邵萍绕开烟雾,离得远远地,往家走。 “哎,你看你慌的,我还有话说。”韩冰立刻跑过去拉着邵萍。 邵萍转头看他:“有事?” “当然有事了。”韩冰道,“你说吧,怎么赔偿我?” 邵萍不明白了,两人许久未见,自己又不欠他的,干啥赔偿他。 赵开艋在一旁道:“你妹妹的事。” “我妹怎么了?”邵萍立刻问。 韩冰这可有的说了,倒豆子一般,说了整件事的经过,又着重讲了自己有多委屈。 你说他委屈吗,可能会有那么一点。 不过单位也没怎样他,只是让他先不要负责小卖部审核的事情。 后来单位又下去查了,流程从头走了个遍,副局长亲自带队,三个工作人员在一旁协助,调查完了,说一切符合规矩,颁牌! “所以,我妹的小卖部可以开了?”邵萍立刻问。 “当然,今天货都送过去了。”韩冰说。 “真的?” “那还骗你?”韩冰指指赵开艋,“不信你问他,刚才我俩还去看了一眼。” 邵萍立刻转向赵开艋,一双眼睛死命瞪着他。 赵开艋嘴里叼着烟,双手做投降姿势,“别瞪我了,我就远远的看了一眼。没靠近。放心吧,没有一个人看见我们。” “对对,就远远的看了一眼。我看那门头还没装呢。”韩冰立刻跟着保证。 邵萍虽听了保证,可心里依然不相信赵开艋的为人,对两人说:“我们现在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不能再做那些没边的事。尤其是你,韩冰,都政府工作人员了,更应该端正自己的行为。” “嗐,看你说的,我哪里不端正了?”韩冰立刻嚷道。 邵萍没再理他们,转头进了家门, 邵萍一走,赵开艋和韩冰就继续说自己的。 “兄弟,你不能一直拖啊,你说拖来拖去的,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发现了啊,你媳妇吹枕边风都没用,每次还得我把你叫来,两人面对面说,你才能挪一步。” 韩冰就觉得委屈,什么玩意,自己费心费力给他办事还不落好,一抬手,“你别这么说,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什么都不管了,奶奶个腿,真是就没见过你这种人!” “哎哎,兄弟,别恼啊。我这不也是着急?我一堆的事要做,咱们一堆的钱要赚,好家伙,耽误太多天了吧这也。” “审批不需要流程啊,你以为?让你拿出来那么多钱,你又没有!没有钱做资金担保,你还想开大公司,你让我咋办?”韩冰把烟头给扔地上,用脚碾了,说:“我走了啊,不和你说了,没劲!” “哎哎,兄弟,我给你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啥事?” “你看你,又忘了!给我找人啊。”赵开艋叫道:“不用什么高学历的,脑子活泛点就行。要女的,要漂亮,要年轻,会做生意的最好。我说多少次了,你总忘。” 韩冰想了想,心里还真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 他想了想说:“行吧,我给你问问,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个人选。” 邵萍回到家里,她妈黄静正在床上躺着,见她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高一声矮一声的直哎呦。 “你怎么了?”邵萍连忙问,“哪里不舒服?” “哎呦哎呦!”黄静直哼哼,“我头疼啊。” “怎么又头疼了?是不是前两天下雨,着了凉?” 邵萍紧张看向邵海波,邵海波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抽他的烟。 见大闺女转头问他,邵海波摇头,“哪里是着凉,装的。” “滚蛋!”黄静叫起来,“你才装的!你如果有本事能自己翻盖房子,我还用舔着老脸去找闺女借,让人家撵狗一样把我撵回来?” “妈!”邵萍立刻制止,“你看你说的!” 邵海波晃悠悠站起来,看一眼床上的黄静,“是,我没本事。那我出去,不碍你的眼!” 邵海波晃晃悠悠走了,邵萍只能转头劝她妈,“你看你说的,谁会把你撵回来?” “你妹!你那个好妹妹,邵女!” “我妹妹才不会呢。”邵萍道,“肯定是你先说了什么,惹到她了。” 黄静不敢实事求是的说自己要和邵女断绝关系,只是把邵女那些话说了一遍,躺在床上又哭又哎呦的。 邵萍看看房子,说了句实心话:“妈,我觉得,有多少钱做多少事。我看咱家这房子压根不用翻盖,真的,挺新的,又坚实牢固。真不行就把门窗重新漆一遍,也就两三桶油漆的钱。你那里不是有一点吗还,现在邵兵也赚工资了,出车还有补助,别让他花,都攒起来,真等着要结婚的时候,加一块打点家具,就行了。” 黄静不敢相信看着大闺女:“你的意思是,不翻盖了?” 邵萍点点头,“说实话,妈,我也没啥钱。你让我出钱,我也是找乐眉她爸要。” 这件事汪子康听说了,回来邵萍提及,他脸色不太好。 邵萍习惯了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他的表情哪怕有细微的变化,邵萍也能看的出来。就会立刻停止说下去。 这次也是,邵萍说着说着就觉得汪子康面露一丝不耐烦,她赶紧住了嘴,说天天上班开会太累了,你快点睡吧。 汪子康嗯一声,转个身就睡了,对于邵萍说的家里房子要翻盖这件事,搭腔都没搭。 钱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邵萍也很为难。 一边是自己的小家庭,一边是永远都填不满的娘家。 她很无奈,又十分无力。 听了邵萍的话,黄静的希望是彻底浇灭了。 她原本还在想美事,自己装病一段时间,二女儿早晚会向他低头,大女儿再给点,这钱就到手了。 可邵女那边还没有来低头,邵萍这里就表态了,她也拿不出来。 黄静突然就真的头疼了,差点晕过去,哎呦的更大声了。 比她还大声的是张德凤,在给小卖部起名字这方面,她觉得自己起的最好,最有影响力! “我就说了,要叫东方红小卖部!”张德凤说,“你们想啊,东方红谁不知道?‘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你们说说,谁不会唱这歌?只要是会说话的,就会唱,会唱的,就能记住咱们的名字,东方红!多响亮啊,是不是?” “好听是好听,就是有点过时了。”魏橙花在一旁反对,“大嫂,你还记得小香港美发屋吗?” “嗯。”邵女点点头,“记得。” “你说这个名字,是不是让人一听,就觉得很新潮,感觉做出来的头发也很好看?是不是?” “有这个感觉。”邵女道。 “就是了,我们也要起这样的名字!现在大家都想追求潮流,咱们啊,也起个洋气的名字。比如新时代小卖部,腾飞小卖部,或者来个英文名,sunny小卖部!” “三什么妮?”翟明翠没听清楚,手里还缠着毛线,问橙花,“什么三妮小卖部?” “不是三妮!是sunny!英文,晴朗的意思。”橙花说。 “那还不如直接叫晴朗小卖部。”张德柱在一旁啃鸡爪子,一盘鸡爪子啃半天了,从开家庭讨论会就开始啃,还没啃完。就着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啃,“大嫂,到时候你的小卖部有啤酒卖吗?” “当然!”德凤立刻说,“我们小卖部啥都有,我今天看供货表了,有啤酒,金星的。” “怎么成你的小卖部了?”魏橙花斜眼看德凤,“那是大嫂的,跟你有啥关系?” “哼!”张德凤鼻子里哼出气,“关你屁事。” “我说你们行了,小卖部起名字,你们大嫂大哥还没说话,就你们叫的厉害。这小卖部是你大嫂一个人大着肚子跑前跑后跑出来的,中间还差点没了。起名字也得你们大嫂喜欢的。”翟明翠看向邵女,“大儿媳妇,你想叫个啥?” 第37章 万更第二天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59节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大家都会按家里的老大名字称呼家庭成员。 比如翟明翠, 在生活区里,真正知道她姓名的人,很少很少。甚至有人就从来没有想过, 要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称呼她, 德福妈。 因为德福是张家第一个孩子, 老大。 在这个生活区里, 大家也都不知道邵女的名字, 她嫁给德福, 比德福小的就会叫嫂子, 比德福大的叫弟妹。再年长一点的, 叫德福家的。 所以,你问翟明翠是谁,大家可能都会摇头。 你问德福妈,大家都知道, 哦,德福他妈啊。 你问邵女是谁, 大家再次摇头, 你问德福媳妇, 大家又都知道了。 在这样的社会现象中, 一个名字往往不止是他自己,代表了很多人。 这个家里也是这样。 德福妈, 德福弟弟,德福妹妹,德福媳妇…… 大家记不住名字, 便只记住一个,剩下的用记住的这个名字来指代。 邵女解释了一遍,德凤看着她, 问:“那大嫂,你的意思是,叫德福小卖部?” “嗯,得福。不过不是‘德福’的德福,是‘得福’。得到的得。” “得福?”德福听了,抿着嘴笑,“挺好听的。” 邵女:“对,一来是想凑这个名字的福气,二来,整个生活区都知道东东爸,出去一说,在得福小卖部买的,大家就都知道地方了,是德福家。” 翟明翠听了邵女的话,听得糊涂了,“大儿媳妇,你这一句好几个德福,都把我绕糊涂了。” “反正妈你记住,叫得福小卖部,就可以了!”张德柱在一旁赞叹,“还是我大嫂会起名字,这么一叫,寓意也有了,位置也有了。高,真是高!” 他说完又转头瞥向自己媳妇,皱眉嫌弃道:“还啥三妮,请问这位女同志,三妮是谁?” 魏橙花气的脸通红,瞪着张德柱,一只手就摸到了脑后。 张德柱连忙站起来,“同志,不许武/斗!” 魏橙花已经取下来一个黑色发夹,直接对着德柱的小腿刺去。 “哎哎哎,你真的扎啊你。”德柱一下子跳起来,就往外跑。 魏橙花站起来追。 她这一走,翟明翠就凑上了机会。 “大儿媳妇,”翟明翠笑着说,“你看你,身子越来越重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低头弯腰都弯不下,再加上你生孩子的时候,肯定忙不过来,怎么样,要不让人帮你?” 邵女看向翟明翠,“妈,你什么意思?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好。” 翟明翠从德凤身上扫过去,然后定定道:“这不是德凤招工考试没考上吗,我琢磨着,让她跟着你干,给你帮忙。你就看着给她点零花就成。” 翟明翠说完,拿手肘轻轻捅了下德凤。 张德凤会意,立刻道:“是啊大嫂,你看你多不方便,我什么都能干。而且,我不知就想站柜台嘛。你这也是柜台啊。所以我就想着到你这里来帮忙,来上班。” 邵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到小卖部上班?” “对啊。”张德凤道:“你看离的近不说,就在家门口。而且是自己的,想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有事把门一关,多舒服啊。” 邵女看着翟明翠:“妈,你也是这么想的?” 翟明翠嗯一声,“是。大儿媳妇,你那里肯定缺不了人,让德凤帮忙,你就不用去,在床躺着就成。让她做呗,一直到嫁人,就不管了。你说咋样?” 翟明翠说着陪上笑脸,然后给德福拼命使眼色。 这件事翟明翠早就给德福打过预防针了,说自己赞成开小卖部,一是像邵女说的,自己有事可干,二来就是还顺带解决了德凤工作的事。 德福听了,很同意,觉得自己媳妇干不了多久,以后生了带孩子,就更难兼顾小卖部。这两年让他妹子顶着,等孩子们上了托儿所,邵女腾出手了,德凤也该嫁人了。 一举两得不是? “德福,你也这么想?”邵女看着德福。 张德福点头,“我觉得挺好的。又能帮你了,也解决了德凤的问题。” 此时四个人,三个人都同意,而且十分有把握邵女会同意,他们目光灼灼的瞧着邵女,期盼她赶紧做出决定。 邵女见状,只能道:“先让我考虑一下吧。” 翟明翠就笑了,“对对,应该考虑的。毕竟还没开业,咱们谁也不知道小卖部赚不赚钱,能给多少钱,对吧。这些妈都懂。行,大儿媳妇,那你们先睡,你们也商量商量。” 翟明翠说着,起来时故意踢了一下德凤的凳子腿,张德凤会意,立刻道:“对对,嫂子,你先休息。这事慢慢说,不着急。不过反正你就放心吧,用我,肯定比任何人都强。我真的,天生就是站柜台的。” 张德凤表完决心,立刻跟着她妈进了卧房。 门外,魏橙花掐着张德柱的脖子,用力往下按,不让他出声,更不让他走。 等人都撤了,魏橙花拉着张德柱进了自己卧房,她悄悄问:“你说你大嫂能让你妹到小卖部吗?” 张德柱哼一声,“大嫂多好的人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你别哼,咱们等等看。在你大嫂同意前,一切都是未知。”魏橙花说。 张德柱躺在床,想了很久,“你说这次德凤怎么脑子开窍了,怎么就想到打小卖部的主意了?” “你以为呢!”魏橙花两只手臂紧紧箍住张德柱的腰,只觉得他的腰又细又有力,“那肯定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张德柱被她勒的,喘不上气了,用力去掰橙花的手,掰了半天,掰不动,只能放弃了,双手投降,“谁?咱妈?咱妈有那个心眼?小卖部还没开始,她就想着让德凤去了?” “高人啊,就在眼前!”魏橙花笑道。 “你?”张德柱一下子坐起来,“你给支的招?” “那当然。我看德凤没考上在家里烦的啊,就偷偷溜屋里和她聊天。正巧碰上大嫂她妈来闹,我们就在窗口看,看完了,我突然就想到,德凤还烦什么啊,跟着大嫂干啊。反正想站柜台,在哪儿站不是站?” “等等!”张德柱听到了另一个信息,“你说咱大嫂她妈来闹?” “你不知道?”魏橙花立刻来了精神,一翻身,一条腿压在德柱的肚子上,“我和你说啊……” 回到房里,张德福坐在桌前写工作总结,这是他每天晚上都要做的,雷打不动,说是搞完了,走之前要交接给技术主任。 他写着写着就分了心,墨水在稿纸上重重洇了一下,摊开了一个小圆。 张德福握着笔,转头看一眼邵女。 邵女还在给东东揉肚子,刚刚睡觉了,东东突然告诉邵女,说自己撑的难受。 问她吃什么了,说趁他们大人在开会,就跑厨房吃了块凉馒头。 这个天气,馒头还没有那么凉,应该是噎住了。 邵女把双手搓热了,顺时针给东东揉肚子。 一边揉,一边教东东数数。 张东东小朋友已经可以数到一百了,只是偶尔接不上茬,到九之后进一位时,对她有点难。经常数着数着又倒回去了。 “88,89,70,71,72……” 张东东数着,眼睛都要合上了,邵女告诉她:“睡吧,妈妈给你揉着,你睡着。” “行。”张东东就闭上了嘴,一秒钟后,嘴巴里就开始呼呼呼的吐气,这是睡着了。 邵女也累了,见张东东睡着了,也跟着躺下,拿被子给她盖上,自己躺在一边,侧个身,看着东东睡。 还不到五个月,这肚子已经没办法正着躺了。 每天都侧卧睡,才能勉强睡着。 邵女闭上眼睛,脑海里乱哄哄的,一堆一堆的事。 先是小卖部的门头,这是件大事,明天就得去定了。 然后就是上货单。她今天拿到了上货单,说是可以从中间选她需要的,想要卖的。 选好了,由供销社直接供货,她的小卖部就可以开张了。 今天除了送来了单据,还给弄了些油桶来,放酱油和醋的。一大桶一大桶的,到时候分着卖。 邵女没做过生意,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硬着头皮上。 还好暂时不用为定价担心,因为供货的时候,零售价也给定了,统一零售价,不需要自己再一样样的盘算。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 反正邵女是看了好几遍那些货单,进价和零售价相差不多,很多种类都是在凑热闹,一厘半分的利润。 和邵女想象中数钱的日子,相差甚远。 还有一件,就是德凤的事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一个搞不好,就破坏了家庭团结。 但邵女又深知德凤的品性,这姑娘人不坏,可是懒,又没有什么头脑,爱耀武扬威,觉得别人都不如她,很眼高手低的一个人。 所以她才心心念念的要站柜台,觉得那才是人上人的工作。 可自己家里的小卖部,和以前的那种公家门市部,又完全不一样。 邵女去其他小卖部买东西,见过的那些老板,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哪怕你不买,只是转一圈,人家都特别周到,临走时还要欢迎你下次再来。 这事交给德凤,她愿意吗? 她肯定不会陪着笑脸去和人讲话。 至于后面要生孩子,顾不上,邵女心里自有计较,可她的计较中,从来没有张德凤这三个字。 德福写的差不多了,把钢笔盖上,然后收好了工作记录本。 他走到床边,看着邵女已经闭上了眼睛,以为睡着了,便悄悄地脱了衣服,往里爬。 忽然邵女睁开眼睛,看向德福。 德福爬进里面,一回头,对上邵女又黑又亮的眸子,吓了一跳。 “你没睡啊。”德福小声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还没。”邵女笑了笑,“想点事情。”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0节 德福躺下,顺手拉了一下灯绳,电灯一下就灭了。 卧房陷入一片黑暗中。 伴随着黑暗,是无尽的寂寞,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的意图。 “德福。” “媳妇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竟同时开口。 邵女“噗”一声笑了,“你先说。” 德福道:“还是你先说。” “明天我要去订做一下招牌。”邵女道,“你有时间吗?” 德福不知道怎地,突然松了口气。 黑暗中,寂静里,那一声叹息,显得十分孤单。 德福自己也吓住了,没想着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他紧紧闭上了嘴巴,试探着感受邵女的反应。 未料邵女只字未提,继续说自己的:“我想着是门头做简单一点,就写咱们小卖部的名字。挂在门上。然后再做一个木板,挂在墙上,做一个价目表。” “行。”德福紧接着道,“木板我来搞,厂子就有很多,再给你刷上黑漆,好不好?” “那就太好了。”邵女的语气欢欣跳跃,能听出她对小卖部的希冀。 “那明天一早我送了东东,去厂子告声假,就陪你去。”德福说,“你看行不行?” “好。”邵女回。 两人忽然没了话,邵女才缓缓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哦。”德福把话咽进肚子里,“没什么,不早了,先休息吧。” “好。” 躺在床上,德福怀疑邵女是不是猜出他要说什么了。否则,不会这么容易就说一声好,不再继续问他。 慢慢地,两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殊不知,两人谁也没有睡着,只是背对着背,凝视着无尽的黑暗,各怀心事。 一大早,翟明翠起来去买了早餐,油馍头和胡辣汤,外加几个水煎包。 这几天邵女爱上了韭菜,又想吃煎炸的东西,水煎包就成了她的最爱。 翟明翠给做了两次了,今天早晨去买早餐,看见早餐铺子里也有水煎包,就给邵女买了四个。 四个水煎包特别大,家常包的那种包子一样大,足够邵女吃的。 邵女起来,翟明翠就赶紧给她换了盆子。 德福在一旁连忙接手,“妈,我来。” 翟明翠就笑了,“怎么,我就不能给我大儿媳妇换上盆子。” “不是。”德福笑着摸摸脑袋,“有我呢,怎么能让妈干。” “哪有啥。我大儿媳妇给我们老张家带来三个大孙子,腰都弯不了,我换个盆子怎么了。”翟明翠笑着给舀了水,对邵女说:“你们两口,千万别跟妈客气,都是一家人,不分啥。” “谢谢妈。”邵女走过去洗漱。 吃饭等暂按不提,那边德福告了假就带着邵女去做门头了。 颜色挑的米黄底,做了一圈棕色边框。里面用红色字体,五个大字,得福小卖部。 听说是开小卖部的,做门头的木匠就说了,他知道做成啥样的,最近好几个来做的了。 都是他们刚刚颁牌的这一批,木匠看了是哪几个字,说这么多门头,就这个名字吉利。 说好了时间和地址,后天一早,他们就会上门安装。 人还说了,再送几个红字,可以贴门窗上。 都是啥? 烟酒糖茶这些,最常用的。 邵女说了谢谢,付了定金,便和德福回家。 德福见她掏出来钱,一小叠,就笑了,问:“你不是说钱都花完了?” 邵女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给德福一个眼神,让他去猜。 * 一样的开学,汪洋比别的同学早到了一周。 他到校的时候,宿舍里只有一个同学在。那同学暑假没有回家,家里农村乡下的,回去一趟花好多钱的路费,没舍得回去。 汪洋从背包里把东西都收拾出来,行李包里塞满了他的衣服。 同学就站在一旁看。 在同学眼里,汪洋不爱说话,但脾气并不坏。而且看他穿衣花钱,家里条件应该不差。 果然,他看着汪洋从行李包里掏出来,一件件毛衣,外套。 两三件都带着标牌,一看就是新的。 那些衣服,同学见都没见过。 “这是你妈刚给你买的新衣服?” 同学在一旁问,看见那件高领的羊毛衫,棕黄色的,羡慕不得了,“这件衣服我见学校的老师也有穿的,真好看。” 汪洋拿在手里,没说话,又放到了一边。 “这都是你妈给你买的吧。”同学继续说,“咱们开学的时候,我见你妈了,又年轻又漂亮。不过,你妈多大的时候生的你啊,怎么能那么年轻?” 同学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乡下的妈和人家城里的妈差别有点太大了,放在一起,感觉像差了一辈一样。完全不是一代人。 汪洋手一停,整个人僵在那里。 同学还在一旁回忆着:“我记得那次你妈穿了件连衣裙,真好看啊。在报到处站着,我还以为是哪个同学来报道呢。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妈。我的天,我就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妈。还有她说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啊,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觉得比收音机里的还标准呢。” “行了吧!还没说完?” 汪洋突然大吼。 坐在一旁的同学立刻不说话了,看着他的侧脸,都涨红了。 还以为是不舍得,又被他勾起了思乡情,便站起来拍了拍汪洋的肩膀:“兄弟,你说你那么想家,还来这么早干什么?” 汪洋一个转身,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对方:“你还说?”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同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一缩脖子,就走出了寝室门。 汪洋继续收拾行李,把新买的这几件衣服,都压到衣柜的最下面。看都没有看。 收拾好行李,他坐到床上,想起还有一个随身的背包。 打开背包,里面是满满的吃的。 一小袋大白兔,几罐午餐肉罐头,还有几个大苹果,都洗好了,装在袋子里,袋子里氲出了很多小水珠。再往下就是一个外套,放在最下面。 汪洋突然想起邵萍说的最后一句话,告诉他,天凉了,下车前先把外套穿上,外套就在随身的背包里放着。 汪洋把外套拿出来,随手伸进口袋中。 口袋里硬硬的,他翻出来,里面放着一叠钱。 各种面值的都有,不同面值的钱放在一起,整理的干干净净板板正正。 打开折叠的钱,中间夹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字迹汪洋认得。 这么多年了,她经常给他写这样的小纸条。 “孩子,别怕花钱,多吃饭,多运动,好好学习。” 看完这一行字,汪洋用力攥了攥手里那叠钱。 再抬头,他的视线模糊了。 一滴液体滴到那张纸条上,洇湿了上面的字。 汪洋立刻团了团,转身扔进身边的垃圾桶里。 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样。 张德凤来店里帮忙的事就此没有再提。 一家人好像十分有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再说,不约而同给邵女留出思考的时间。 直到人家来给装门头,一家人站在门口。 张德凤指挥的最欢,“对对,往右,再往右。哎呀,多了,往左。对对对!” “行了,你长个大斜眼还瞎指挥。”张德柱白她,“让我来。” 张德柱一过去,就把张德凤推倒一遍,气的张德凤呼哧哧地,逮着身边橙花的胳膊掐。 “你说你掐我干啥,有能耐你掐你二哥去!”橙花连忙躲开,回头看见大哥张德福正扶着邵女在一旁看装门头,就问:“大嫂,咱们今天就开业吗?” “嗯。”邵女说,“早开一天是一天的。” “那里面都弄好了?”橙花有点小失望,“我看东西不多啊,就摆了柜台上那一点。” “还有,慢慢进,别着急。”邵女道,“我看了,供销社给的进货价太高了,很多不能进,进了也不好卖。不赚钱,就赚个吆喝。” “是吗。”橙花眼睛转了转,“大嫂,有没有别的门路?” “还不知道。”邵女说,“所以我想着先少进一点,先开起来,看看大家都来买什么,买的多的,咱就多进。少的那种,就少进。” “没想到,大嫂还挺会做生意。”橙花笑道。 邵女也跟着笑了笑,眼看着门头装好了,小师傅从梯子上下来。 邵女走过去,打开两瓶橘子水,小师傅们一人给了一瓶。 两人都不敢接,吓一跳。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1节 干了这么多年,装了这么多门头了,第一次,给橘子水喝的。 “拿着吧。”邵女塞他们手里,看着年龄都不大,和邵兵差不多,手上全是茧子刀口,都是可怜的孩子。 两个小师傅看对方一眼,都接了,渴的不得了,一瓶橘子水,吨吨吨灌进去,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其中一个就把拿来的红字递给邵女,“大嫂,这字给你。” 邵女接过来,就是老板说的那样,烟酒糖茶四个字,不多不少。 看起来是每个去做门头的,都送一副。 “大嫂。”那小师傅又走过来,从口袋掏出来几张,又塞给了邵女。 邵女讶异,“这是什么?” “嘿嘿。”小师傅笑了笑,“这是别人家订做的,多出来的,我们拿着,想干活的时候倒一下,赚个五分一毛的。” 邵女拿着,看了一眼,都是小字,红色的,却比大的还精致,上面有雕花,什么字呢,有醋,酱油,盐,味精,雪花膏,还有一个,大白兔。 邵女赶紧掏钱,“我给你们钱。” 小师傅赶紧跑,说:“不要不要,你如果要给钱,就把字还我。我不卖你。” 邵女明白什么意思,这是对那两瓶橘子水好意的馈赠。 邵女只好拿着,连说谢谢。 两个小师傅架上梯子就要走,走的时候对邵女说:“大嫂,我们虽然小,但做生意时间长了。我看你好像是新手,身体也不方便,你要有什么重活大活,搬运的,就去找我们。我们那里有人,平时不忙的时候,我们就做劳力。我给你算最便宜的价格。” 邵女点头,“一定。” “好家伙。”魏橙花在一旁暗自对德凤说:“看见了吧,咱大嫂不是一般人啊。” 德凤没留意这些,只顾着往柜台里使劲了,“啥,啥不是一般人。” “算了。你懂什么。”魏橙花瞥一眼德凤,“行了,别使劲了,不是还没同意让你去嘛。” “谁说的!”魏橙花叫道,“说不好,一会儿就宣布了!” 一大早这门头就给装上了,装的时候路上人还少,这装着装着人就多了,大家都凑了过来。 围着的人都在问翟明翠,你家这是干啥呢,神神秘秘的。一开始是盖房子,就单纯以为是盖房子,这下好了,突然上了门头。 翟明翠一脸骄傲,指着门头说:“你们看,得福小卖部!” “你家开的?” “嗯,我家开的。以后大家伙需要什么,尽管来!” “行啊。” “什么行啊,可是太行了!这一块都没个买东西的,这下好了,离这么近,一抬脚就到。” “可不是!” 邻居们都围了上来,一开始都夸好,这下买东西方便了,可一转念,为啥人家德福就知道开个小卖部,自己却不知道。 看看人家,这门面房都盖起了,又上了小卖部,这么长时间,其他人都一无所知。 就有人说了,还是德福啊,有头脑,什么都能走在前头。人家在矿上就干的好,现在又搞了一个副业,多了不起。 翟明翠在一旁听着,原本双臂自然搭在身体两侧,这一会,两手交叠,已经背在了身后。 听听,都在夸德福,自己脸上那叫一个有光啊。 “大嫂,你看咱妈。”魏橙花拉一下邵女,“大家都在夸大哥,咱妈高兴坏了。” 邵女早就看见了,也听见了,自己无意计较这些,夸谁不是夸,都是浮云,拿在手里的钱,才是实打实的。 只有德福一个人,不停在人群中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是东东她妈申请的。我咋能知道这些。” “小卖部的门怎么不开?”有人问起,“咋回事啊,一直关着门。” “对啊。” “妈妈,里面有糖吗,我想吃糖。” “奶奶,我也想吃。” “大家别着急别着急嘛。”张德柱知道自己大哥腿脚不方便,就自己前前后后的张罗,刚刚把那些油盐酱醋都贴好,贴在了门窗上,然后跑过来解释,“咱们开业也要按吉时,对不对?大家再等一会儿,到点了,咱们就开门!” “叔叔,放鞭炮不放?”一个小男孩问。 “你说呢?”张德柱蹲下来问他。 “我觉得,放!” “你猜对了。”张德柱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可不许走啊,一会儿放完鞭炮,让你爸爸给你买糖吃。” 一听到糖,小孩子都窜出来,抱着张德柱的腿不让他走,一个劲的问有没有大白兔,有没有话梅糖,有没有梨膏糖…… 这边热热闹闹的,那边邵萍和汪子康来了。 车子开到小区里面,正好停在小卖部前面。 车子滴滴滴一响,人群就散了。 大家都在看上海牌小轿车,想着这人谁啊,坐车来的。 下来的,就是邵萍和汪子康。 邵萍腰还没好利索,从车上下来,就走到邵女面前。 “你看你,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 邵女赶紧摸一下她的腰,“你不是腰还没好利索?这么多人,你怎么来了!” “我妹子的小卖部开业,我能不来?”邵萍埋怨:“如果不是你姐夫告诉我,我就错过了。” 汪子康站在一旁,连忙对邵女说:“恭喜恭喜。” “我才要恭喜你。”邵女瞧着汪子康,两鬓头发好像又白了许多,“我还和我姐说呢,要给汪厂长庆祝一下,我姐的腰又受伤了,耽搁到现在。” 汪子康吃惊看着邵女,“不对啊,你以前也这么能说话?” 邵萍在一旁立刻说:“你看吧,我没说错吧。” 然后对邵女说:“我和他说你要开小卖部,他还说,就二妹那么内向,怎么开小卖部?我告诉她,我的二妹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还不信。” “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汪子康推推眼镜,看了看门头,念了一遍店名,便问:“对了,德福呢?” “在那儿呢!”邵女一指,就见德福依然被大妈们包围着。 德福早就看过来了,匆匆对汪子康打了招呼,然后艰难地从人群中跳出来。 汪子康十分欣赏德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和德福十分亲。感觉德福和他有些相像,也说不上哪里像,反正就是同路中人。 他迎上去,拍了拍德福的肩膀,“上次见你就没能好好聊一聊,怎么样,脚还没好?” “快了。”德福说,“医生说了,下个月就能拆石膏。” “那也得好好保养。”汪子康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嗯。” 大家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才看见,原来邵兵也来了。 他来了之后也不和邵女德福说话,就站的远远地,倒是和德凤聊了起来。 两人相差不大,小时候一起长大,只不过后来搬到这里,两人才断了联系。这再见面,又续上了儿时的感情,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 “到点了到点了!”张德柱大声喊起来,“咱们请小卖部的经营者,邵女女士,也就是我的大嫂,给大家开门!” 德福立刻拿出火柴,长长的鞭炮已经摆在门前。 德柱接过火柴,“哥,我点。你脚不行。” 他拿出一个火柴,看着手表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开业大吉!” 随着这一声吼,邵女把店门打开,火红的鞭炮噼里啪啦炸起,大人小孩纷纷捂住耳朵,跟着大喊,开业大吉! “有糖!”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小孩们一窝蜂的冲向小卖部,就看见德柱拿着一个筐子,里面装着水果糖、瓜子和花生。 小孩们上去,一秒钟就抢空了,德柱拿着空筐子惊叹:这么快! 可还有比抢糖更快的,那就是张德凤了。 原本还在和邵兵聊天,那边德柱一喊,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再看见她,就是在柜台里面了。 张德凤头发梳了一个马尾,高高的立在脑后,不知何时还涂了口红,鲜红鲜红的,站在柜台里面,双手撑着柜台,往外看。 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魏橙花在一旁捂着嘴笑,拉上德柱看,“你看你妹,你看啊。” 德柱瞧见张德凤站在柜台里面,忙问:“大嫂同意她站柜台了?” “我看没有。”魏橙花说。 “那她怎么进去了?” “自作主张呗。” 张德柱听了,拔腿就要进去,橙花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 “我把她拉出来啊。那怎么是她站的地方,那是大嫂的地方!” “你信不信,你敢去拉她,她站在柜台里就敢哭。”魏橙花死死拽着德柱,“她在里面哭,咱妈就得让你在外面哭。你信不信?” 张德柱扭头在人群里找他妈,果然,翟明翠站在一块石头上,视线高高越过人群,正好落在张德凤的身上。 她笑的合不拢嘴,心里就想了,不亏是我闺女,真的,天生就是站柜台的料,瞧那大红嘴唇! “德福妈,那个,里面那个是谁?大红嘴唇那个。” “那是德福他妹啊,德凤!”旁边有人替翟明翠回了。 “那是德凤?怎么那么漂亮啊。” 翟明翠听着,更开心了,感觉自己要飘起来。软绵绵的。 有人欢喜就有人发愁,邵萍不小心瞧见一个人,那头发,梳的极亮,一件花衬衫,在人群里招摇的不行。 “二妹。”邵萍小声在邵女耳旁提醒,“赵开艋来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2节 邵女皱眉往邵萍指的方向看,果然,人群外站着三个人,赵开艋、韩冰,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人。 “他来干什么?”邵萍急忙问,“你请他了?” 邵女摇头,“没有。” “那就是韩冰告诉他的。”邵萍恨恨道,“真不知道这小子安的什么心,这个时候往你这里跑。” 邵萍看看翟明翠,见她正乐得开心,丝毫没注意到赵开艋,便小声说:“现在咋办,趁你婆婆还没看见,要不,我去劝他走?” 邵女看向赵开艋那边,赵开艋一直在盯着她,见她看过来了,扬着下巴对邵女招了招手。 “不用。”邵女对邵萍说,然后走向德福。 德福拄着拐杖,正在和邻居解释这些都是东东妈搞起来的,自己哪里有这本事等等,正说着,见邵女挺着大肚子过来,赶紧迎上去。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德福道,“你进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不是。”邵女镇定看着他,“赵开艋来了。” 张德福原本笑容绽放的脸上,顿时一僵。 可笑容依然挂着,看向远处的赵开艋,“来了就是客,咱们过去吧。” 邵女立刻挎上张德福的手臂,“好。” 张德福身子一僵,已经迈出的脚停在那里,看了邵女一眼,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 邵女知道他什么意思,两人不再说话,径直向赵开艋走去。 “哎哎,你看,大哥大嫂去干什么了。”魏橙花时刻观察着邵女的动向,此刻就看见两人穿过人群往远处走去。 张德柱往远方一看,就看见了赵开艋,吐了口口水,骂道:“他怎么来了!” “谁?”魏橙花一脸快告诉我,等不及了的表情。 她看得出来,大哥大嫂很紧张。那边那个人,肯定和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否则,也不会站的那么远,不过来道喜。 “说啊德柱,到底怎么回事!”魏橙花见德柱不理她,拼命问。 “行了,说他做什么。呸,臭流氓!”张德柱说完,转头进了小卖部。 里面忙死了,大家都挤了进来,买不买东西另说,先看看,都有啥。 张德凤站在柜台里,忙的嗷嗷叫,还怕有人趁乱顺走什么东西,干脆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的警惕着。 “哎哎,那个不能摸,都弄脏了。哎大爷,那啤酒得放好,都倒了,人踢碎了怎么办!” “哎,那小孩,白糖不能吃,让你妈买!” 赵开艋一件花衬衫随风招展,走近了才发现,头上还顶着一个□□镜,笑嘻嘻的看着朝他走来的邵女。 “你看,开业也不说一声,不把我当朋友!”赵开艋先开口,“我给你们介绍,这是韩冰,大家都叫他大冰,邵女认得。这个是我的秘书。” 赵开艋对邵女介绍身边的女人。 女人也同样戴着墨镜,看见邵女后,先伸出手,“你好,又见面了。” 第38章 外面的世界 “又?” 邵女伸出的手微微一滞, 一时间没明白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 站在邵女对面的女人笑了,随即伸手把墨镜摘了下来。 邵女一个恍惚,只觉得她有些面熟, 可怎么想, 都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 女人穿了一件长袖碎花连衣裙, 下面是双高跟鞋。她个子不太高, 十分娇小, 本人又瘦, 一张脸快没有了, 又被厚重的烫发遮去很多, 只那双眼睛提溜溜地转,很是机灵。 年龄看着和邵女差不多大,但因为身材问题,乍一看上去十分年轻, 像是二十出头。 邵女回忆了一下,没有同学可以和眼前这位对上号。 可明明是见过的, 而且还是见过不久。 女人看着邵女一脸犹豫, 便转头对韩冰道:“你看, 她没认出我。” 韩冰就笑了, “是个人都认不出你,你这一打扮, 完全就换了一个人。更别说和你只有一面之缘了。” 听到一面之缘这四个字,再加上女人笑着看她的肚子,邵女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个比她还早去工商局等着的女人! 说是因为家里有人去了对面, 连续申请好几次都被驳回的。 “哦,你是……” “想起来了?”女人笑着道:“我叫安欣。平安的安,欣然的欣。” “安欣?”邵女反复琢磨, “好名字。” “你的名字更好。”安欣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好像永远长不大,永远都那么年轻一样。” “这是我的名片。”赵开艋见缝插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盒。 铁盒很好看,做的十分精致。 他按了一下上面的开关,盒子就自己打开了。 里面露出一张张名片。 赵开艋先递了一张给德福,又递给邵女。 德福低头看,名片上印着“开艋远洋国际贸易公司”,再往下就是赵开艋的名字,后面缀着头衔,总经理。 邵女也看到了,就听见赵开艋对她说,“你看,咱们真的是有缘。你开了个小卖部,我呢,开了个公司。以后啊,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在做生意这方面,我称第二,整个市里,也没人敢自称第一。” “是么?”邵女看完了,随手把名片还给了赵开艋。 这一递过去,赵开艋愣一下。 还没见过把名片还回来的。 他脸色一僵,“这……” “我们两口用一张就好。”邵女道:“再给一张也是浪费,你拿去给别人吧。” 赵开艋听了,看一眼张德福,僵硬笑了笑:“那行。” “反正以后肯定会有用得着的地方。”韩冰赶紧缓解气氛,“开艋的公司做的就是贸易,往大了说是国际贸易,往小了说和你的小卖部一样,也是把商品进来,再销售给有需要的人。两者的差别也就在商品价值上面。” “那我们可不敢高攀。”邵女连忙道,“赵总经理走的是国际路线,我们这小卖部,就是烟酒糖茶酱醋盐,都是老百姓自己家里用的。和国际可不沾边。” “那可不一定。”安欣突然开了口,“就像你说的,卖烟酒糖茶,不过你们也可以卖国外的烟酒糖茶啊,对不对?” 邵女看她一眼,就见安欣正瞧着她笑,“所以,生意这件事,没有绝对。搞不好,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双赢呢。” 安欣话说完,赵开艋就呱唧唧拍起了手,“说的好!不亏是我开艋国际的秘书!” 安欣立刻就捂嘴笑了,“还不是和赵总学的。” “哎呀,你们俩,可找到你们了!” 翟明翠一路小跑,总算找到了邵女和德福。 “怎么了妈?”德福问,“是不是小卖部有啥事?” “不是,那个,让老师和你说。”翟明翠急得啊,朝远处招手。 邵萍带着老师就过来了,邵女赶紧迎上去,“孟老师,东东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孟老师说,“你别紧张,你还是个孕妇呢。” 孟老师看着邵女的肚子,“东东有点肚子痛,我已经送到咱们医院了,这是来通知你们一声,别着急,没有事。” 邵女只觉得突然天地都在转,几秒钟后才缓过来,“老师,我现在就去。” “哎哎,二妹!”邵萍连忙拉住她,“你看你着急的,别慌,我叫邵兵来,咱们开车去。” 邵兵发动好车,几个人赶紧上了车,什么赵开艋之类的,无暇顾及,赶紧去了医院。 到医院门口,翟明翠下车就往医院里跑,老太太好像一生的力气都用在今天了,跑的特别快,去看东东。 德福架着拐杖也走的很快,后面是邵萍扶着邵女,也在往医院里面走。 一进去,邵女就看见了熟悉的女医生。 女医生看到邵女,也笑了,“还真的是你?” 邵女着急说,“我女儿送医院了,说肚子痛,不知道在哪里。” “在我屋里躺着呢。”医生安慰邵女道:“别着急,没什么事,就是消化不良,在托儿所又吃凉了,就肚子痛。现在已经没事了。” 医生推开门,张东东正由生活老师陪着,在医生的小床上躺着呢。 看见邵女来了,张东东立刻喊:“妈妈!” 她喊了一声,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一边哭一边抱住邵女,“妈妈,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胡说。”邵女把东东抱在怀里,“傻孩子,就是肚子痛,怎么会死呢。” 张东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就是害怕。” 医生倚着门就笑了,对邵女说:“你家这孩子,也是个人精。多聪明吧。刚刚你们没来的时候,勇敢的不得了,一直说不害怕,一点都不痛,要做勇敢的孩子。这一会儿,倒是哭了。” “就是。”生活老师也笑了,“就没见过这么精的小孩。” 德福感激看向医生,“真是谢谢你。之前给我们介绍医院,这次又给我女儿治病。” “那不是应当应分的?谁叫我是医生呢。”医生道,“你家这姑娘啊,太聪明了。刚刚还和我聊天呢,说她妈妈肚子里有三个宝宝。我一听,当时就在想,是不是就是你们。没想到,果然是。” 她说完,去桌上拿了小袋子,里面用白色纸包了两天的药,递给邵女:“回家按时吃药,别吃凉的油的,问题不大,饿两顿就好了。” 邵女想起来了,肯定是那天偷吃凉馒头开始,就积了食,当晚就说肚子痛,还给她揉了肚子。 “好。”邵女把药收了,道了谢,那边邵萍早就去缴了费,站在门口往里看。 “对了,你是不是又该去检查了?”医生问,“上次你说确定是三个了对吧。既然建了档,就要坚持去医院做孕检,三胞胎,不能大意。” “嗯。下周该去检查了。我会记得去的。谢谢医生。” 两人有缘,见了几次面了,随便说着话,一来二去的,翟明翠听了个清清楚楚。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3节 她大儿媳妇去过市里的医院了。 她做过b超了。 三个孩子是通过b超确定的! 她还建了什么档,下周还要去医院?! 还做b超? 回去的路上,邵萍抱着东东坐在前面,后面一排坐三个人,翟明翠一肚子火,可在邵萍面前不能发,只能忍着,一路看着窗外。 邵女看一眼德福,德福对她摇摇头,让她放心。 一下车,邵萍就带着东东先回家睡觉,张东东小朋友看见自己家的小卖部开业了,知道里面有糖吃,也没闹着要去吃。因为实在太难受,一点也吃不下东西,没有胃口。 等邵萍一走,翟明翠就把德福拉到了一边。 她深情紧张:“你媳妇儿去医院做b超,你知道不知道?” 德福嗯一声,“我知道。” 他立刻又说,“这是我俩做的决定,我和她一起去的。” “你?!”翟明翠气的头顶冒烟,“你是不是傻?!你知道那b超多危险吗?我听说了,做了b超孩子生下来会缺胳膊少腿,都给辐射没了!还有,有的做了b超,男孩都变成女孩了!” 德福皱着眉,“这又是什么话?” “就明明怀孕怀的是男孩,生下来的时候,就变成女孩了!”翟明翠立刻道。 “妈,看你说的。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千真万确!那小鸡.鸡.就被辐射没了!所以就变成女孩了啊。” 张德福听着他妈的话,笑了:“怎么可能,妈,这话你别当着东东妈说,可不是闹着玩的。” 翟明翠远远看一眼邵女,见她站在小卖部门前,又忙了起来,看着她那肚子,想着里面三个大孙子,再生气也只能把不满咽回去,“最好是我那三个大孙子没事!如果有什么事,看我饶了你们!” “大嫂,东东怎么样了?” 看见他们回来了,魏橙花和德柱赶紧过来问。 “没事,就是有些消化不良,又吃凉了。”邵女说,“医生开了两天的药,没什么事。” “那就好。”魏橙花说,“小孩都这样,七灾八难的,长大就好了。” 魏橙花说着,看一眼里面忙碌的张德凤,小声问邵女:“大嫂,你同意让德凤给你站柜台了?” 邵女往里看一眼,见德凤的大红嘴唇都被她擦到耳朵下面了,忙成了一团乱麻,便说:“到时候问德凤吧。” 她说完,瞧一眼魏橙花,见她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冷淡道:“说不好,她自己就不想干了呢?” 邵女说完,走进了小卖部。 留下魏橙花一脸失落,看着邵女的背影,喃喃:“那怎么可能,你可想好事去吧。” 张德柱经过,没听清,还因为橙花在和他说话,立刻问:“你说什么?” “我说,”魏橙花看着柜台里面,“你去给我拿个果丹皮。” 张德柱白她一眼,“你家的啊,说拿就拿?” “那你给我买个不行?” “行,咋不行?”张德柱也走进小卖部,对德凤说:“哎,你顺手给我拿个果丹皮。” 张德凤此刻高跟鞋也脱了,直接站在柜台里的小凳上,双腿绷的笔直,已经不会打弯了,依然□□地站在那里。 嘴巴上的口红不知何时被擦了一道,长长的甩到耳根处,又刺眼有搞笑。 “你自己拿!”张德凤叫道,“指使谁呢?” “行,我自己拿。”张德柱走走进去,问邵女:“这个是一毛钱俩?” “是。”邵女点点头,“上面写着价钱呢。” 张德柱伸手从装果丹皮的铁盒里拿出两个,把钱扔进柜台上的铁盒子,然后对德凤说,“记上吧,我拿了两个果丹皮。” 张德凤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儿,那是邵女自己裁的,裁成巴掌大小,用订书机订好,做记账本用的。 自己还没记过一次,就被张德凤捷足先登拿走了。 上面记得满满腾腾地。 张德凤忙中又记上一笔:两个果丹皮,一毛。 新店开业,上午忙了一阵,中午好不容易清闲一会儿,下班的人就回家了,人一来,又热闹起来,一直持续到晚上,小卖部关了门。 一家人都累瘫了,邵女从柜台上拿了橘子水,给大家,感谢大家的帮忙。 “第一天开业,肯定是忙的。”张德福说,“谢谢弟弟妹妹的帮助。明天一早我去割肉,明晚炖一锅肉,感谢大家。” “这还用谢?不是应该的吗?”张德柱说,然后看向在一旁结算的邵女,“大嫂,怎么样,对上了吧。” 这账已经算了半天了,柜台上的东西是有数的,邵女在开门前做了盘点,一样多少个放在里面,都有数。卖出去多少东西,收回多少钱,这一来二去是有定数的,除去拿来给孩子吃的瓜子花生和糖,还有几瓶橘子水,账面上,依然对不上。 张德福看着邵女的脸色不对,忙问:“差了多少?” 邵女抬头看他,“五块八毛。” “多少?”张德柱差点把橘子水喷了出来,“这么说,咱们忙乎一天,一分钱没赚,还赔了五块多?” “用来招待的零嘴还有橘子水什么的,我都全部刨出去了。可是还有五块八的东西对不上。”邵女为难看着德福,“你再对一遍吧。” 张德福点点头,接过记账本,“行,我来。” 他接过来一看,懵了。 “这,这咋对?”张德福看向邵女,不可思议道:“你就是这么对的?” “嗯。”邵女重新接过记账本,勉强辨认上面的字,“这个应该是啤酒两瓶,这个是火柴一盒,这是半斤醋……” “……”张德福在一旁无语看着,等邵女一个个给他说过之后,他才感觉有些像。 而且上面,不但写的什么无法认出,就连数量也都挤在了一起,分不出什么是什么。 “让我看看。”张德柱接过去,看到第一页,眼都花了。再往后翻,就看见最后面一点,记得清清楚楚。 字体小而秀气,前面写品类,后面写数量,最后记得是金额。 一排排列下来,又简单又明了。 “这些是大嫂记的吧。”张德柱拿着账本给邵女看。 邵女看了,点头,“是,是我从德凤手里接过来后,后面都是我记的。” “这多清楚明了啊。上面写的是啥玩意?”张德柱一拍大腿,“对,就是从这里,当时橙花说想吃果丹皮,我给她买了两个,德凤记的账,记完大嫂就给她要过来了。” 张德柱拿着账本看德福,语重心长:“大哥,真的不能让德凤在你们小卖部啊,真的不行。” “让我看看。”翟明翠走过来,不肯相信的看一眼。 果然,从一开始,那账就记乱了。 分不清哪个是数量,哪个是金额。这一笔,那一笔的,简直就是随心所欲的写。 这账本拿出来,给张德凤看,她现在估计也看不懂。 “德凤呢?”德福问,“让她看一遍,看能认出来不能。” “她已经睡着了。”翟明翠不忍心去叫,知道这事还得给邵女求情:“明天,明天行不,大儿媳妇?累的不行,脚都肿了。” 邵女点头,“咋不行啊妈。这些账,明天德凤醒了再问吧。” 翟明翠自然是顺了心,晚上躺在床上,看着旁边呼呼大睡的张德凤,一个人趴在那里几乎占了正张床。越看越生气,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太不给自己争气,转身在她屁/股蛋上拧了一下,疼的张德凤睡梦中嗷出了声。 可别说第二天醒了再问,就算是当时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问,张德凤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啥。 第二天一早,邵女早早就起来了,把小卖部的大门打开,又好好收拾一遍,那笤帚扫了扫,又拿抹布抹干净。 翟明翠起来做早饭,看见小卖部都已经收拾利索,开始营业了。赶紧过去看,邵女已经卖出一包盐了。 再出来,气的脑仁疼,不知道床上躺着的那个是不是自己的亲闺女,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 原本邵女对她来小卖部就持保留意见,这下好了,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难道不知道要好好表现吗? 翟明翠在一旁煎着饼,越想越气,开始后悔了,干嘛多这一杠子事。 德福也起来了,起来就去小卖部,看看要不要帮忙。 见德福来了,翟明翠端了一盘饼,给邵女送去,想探探口风。 毕竟这边是闺女,那边是儿子啊,想偏疼闺女,可她偏偏不争气。自己自作主张跑去站柜台,那你好好表现啊,这下好了,连账都对不上!第二天也不起,这什么人啊。 还没走进小卖部,翟明翠就听到里面德福和邵女的对话。 “那五块八咋办?”德福问,“还能对上吗?” 邵女正看着账本,“估计是对不上了,就算是德凤起来,她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字。” 德福气的牙痒痒,开业第一天不赚钱倒是赔了钱,这算什么事,说出去,人人都笑话。自己这妹妹啊,太不争气了。 “那,”德福说,“我把那五块八替她补上。” 邵女转头看向德福,一双大眼睛似笑非笑,“那好啊。” 德福没想到邵女真的还让他补,可话都说了,得补啊,立刻掏钱。 他刚把手伸进兜里,就被邵女阻止了。 邵女挡住他的手,看着德福的眼睛问:“难道每次你都要替她补?” 德福手一僵,看向邵女。 “咱们是小本生意,进货单我也给你看了,像平时用的油盐酱醋,几乎没什么利润,但在咱们生活区,主要就是卖这些,所以你觉得一天能赚多少钱?难道我这边赚一点钱,你那里替她补着,然后咱们再发她工资?” 如果说德福一开始还十分赞同自己妹妹帮忙,可这一会儿,只想打自己的嘴。 昨天晚上一看记账本,德福就觉得血液倒流,可那是自己的亲妹妹,总不能拉过来揍一顿。 但是支持她继续在小卖部的心思,是一点都没了。 “哎,我也不知道她这样。”德福十分后悔,“早知道……” “现在也不晚。”邵女直接截住了德福的话,“经过昨天一天,我也知道了德凤不适合做这个。一开始我如果就拒绝,你和咱妈就算不说什么,心里也会埋怨。我也想着给德凤一个机会,可你也看到了,不行就是不行。” 邵女看着德福,又接着道:“还有一件,我要好好和你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4节 德福立刻抬头,“什么事?” “你觉得德凤在咱们这个小卖部站柜台,是站柜台吗?” 德福没听明白,“什么?” “以前的站柜台,其实是一个铁饭碗,一份好工作。售货员属于供销社职工,女孩子们年纪轻轻来站柜台,年龄大了,就退居二线,去坐办公室了。国家发着工资,有生活保障,所以大家才喜欢这个工作。可咱们的小卖部有什么?” “你想过没有,德凤才十七岁,她读过书,认得字,懂得很多道理,她有大好青春可以去拼,去奋斗,不像我,被拘束在这个家里,一个女儿外加三个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不一样,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为什么要在这个小卖部里耗费青春?德福,我知道你对小卖部不报希望,觉得很快就会关门,这样,你还让德凤来咱们小卖部?你和我都不能确定的未来,难道非要拉上你妹妹,你才甘心?” “德福,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去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39章 好巧 翟明翠怎么了? 她端着盘子的手, 一直在抖。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这大儿媳妇。 老天爷,大概也是看邵女喜欢, 才给了她三个大胖小子的吧。 翟明翠就想把锅都搬小卖部来, 一边煎一边给邵女吃。 亲自喂嘴里, 都不够! 自己这当妈的, 德福那当哥的, 竟然没有一个, 为德凤的未来想过, 没想过她或许能做的更好。没想过她应该拥有更大的世界, 而不是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 是啊,趁着年轻,去做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守着这巴掌大的小卖部。 翟明翠又听见邵女开口。 “德福,我是这么想的, 小卖部是咱们的后盾,也是整个家的后盾。是你和我的, 也是德柱的, 也是德凤的, 甚至, 以后是咱妈的,东东。在走投无路的时候, 家里有这个小卖部,就饿不死。可这是底线,不应该是他们的终点。我觉得德凤应该像橙花那样, 去接触更多的人,哪怕以后碰一鼻子灰,再回来, 我相信,有咱妈在,有你在,她就有一个家。” 德福也要哭了。 如果不是他认为的大老爷们不能流泪,他会好好抱住邵女哭一场。 为什么,他的思想就这么狭隘呢? 为什么,他就不能看远一些呢? 为什么,他就想当然的认为,这里就是一个人的终点呢? “可是你?”德福看着邵女,“你是不是也想去外面看看?用你的话,去拥抱外面的世界。如果是,如果是……” 德福心潮澎湃,有些语无伦次。 他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他可以和邵女一起带大四个孩子,他或许可以和邵女一起分担这些家务,他或许可以也让邵女放手一搏。 “外面的世界,我已经看过了。”邵女微笑看着德福,“我和你一起,几乎走遍了祖国的山川大地。” “德福,这里是我起点。小卖部,是我人生的开始。” * 张德凤起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没有人叫她,她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起来,就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 她就想哭。 为什么那么傻呢,有病不是?干什么偷偷溜到柜台里面站着? 后来家里人都不在,都去看东东了。她一个人在店里,橙花和德柱就会在外面看热闹,看她笑话。 骑虎难下是什么意思,张德凤终于明白了。 直到她大嫂回来,她才赶紧把责任还给大嫂。 这什么啊,不像她想象的站柜台啊! 平时去门市部,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乱碰,不敢乱摸,售货员就坐在柜台里面,嗑瓜子,拿眼叼着你,不时给个白眼,给你一句丧气话。 可这又是什么啊? 大家进来,轰的一下就进来了。没人怕她啊,这里也摸,那里也碰,酒瓶子都碰倒了也没人扶,小孩看见一大袋子白糖,直接拿手指就去蘸,蘸完放嘴里舔,舔完了再去蘸,都是口水啊。 她一个人,要看这里,又要看那里,还要找零要记账…… 她张德凤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想死的感受。 直到邵女接东东回来了,她才卸下担子。 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她的腿都不会打弯了。 还有,这是什么站柜台啊,太无聊,太琐碎,太麻烦了! 买酱油你就买一斤呗,非要半瓶子。半瓶子是多少啊,还要给你先称空瓶子,称完了,灌上半瓶酱油,再称总重。 然后减去瓶子重量,再算价格。 你这不是找事吗! 德凤后悔了。 这不是她想象的站柜台。 不是她想象的坐在柜台里睥睨天下的滋味。 这是在当小工,最底层的服务人员。 还不如去电影院打光呢,还能免费看个电影! 可她怎么和大嫂开口? 怎么和她妈开口? 说她干了一天,就不想干了? 唉呀妈呀,说不出口。 张德凤从卧房出来,小卖部看到小卖部已经开门了。 她妈正在院子里坐着择菜,看了她一眼,一脸不要和我说话、我讨厌你的表情。 “怎么了,妈!”张德凤走到翟明翠面前蹲下。 “你不是说要给你大嫂站柜台?你不是说你这辈子只想站柜台?那你怎么才起来?你大嫂六点多一点就起来开门了,你知不知道!” “我,我不是太累了嘛。”张德凤委屈道,“你干啥这样。” “你还能有你大嫂累?她肚子里还有三个孩子呢!她现在都睡不好了,你知道不知道?就这,人家一大早就起来了,你呢?” 张德凤不说话,就蹲在翟明翠跟前。 她虽然只有十七岁,阅历足足没有翟明翠多,可她有很多小聪明,一些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可以十分容易就达到的敏感。 她看出来了,她妈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 “妈。”张德凤看着翟明翠的眼睛,就发现她妈压根不看她。 眼神躲闪,十分心虚。 邵女此刻从小卖部出来,回了一趟卧房,经过院子,看见德凤时,只是抿嘴笑了笑。 张德凤就明白了,她嫂子没有叫她去看店。 关键还有她妈,也没上赶着撵她赶紧趁大嫂不在的时候,进去帮忙。 没想到睡了一夜,一切都不一样了。 “妈。”张德凤试探道:“这样,你别生气了,我明天,一定早早起床。” 张德凤说完,便站起身。 她一站起来,就被翟明翠一把拉住了。 翟明翠殷切看着她,“闺女,你等等,妈有话和你说。” 张德凤笑了,“妈,啥事啊,一会儿再说行不,我还给我大嫂看店呢。” “等等!”翟明翠把菜扔到小石桌上,拉着张德凤就往卧房走。 * “你二姐的店开业了?”黄静看着邵兵,“你去了?” “我大姐大姐夫去,我开着车,当然也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人多不多?”黄静连忙问。 “不知道。”邵兵说。 “什么不知道?”黄静气结,“你不是去了吗?” “我没注意看。” 邵兵说的倒是实话,他对二姐没什么关心,对二姐的店更不关心。 他甚至没有注意有多少客人,一门心思就享受大家看他从上海牌小轿车下来的那一刻骄傲了。 然后站在人群里,感觉大家都在仰头看他。 好像那车就是自己的,他不仅仅是司机而已。 “你这孩子!” 黄静立刻找邵海波,“哎,你去看看吧。” 邵海波抽着烟,“看什么?你不是和老二断绝关系了,还去看?” “我和她断绝关系,又不是你!”黄静走过去推邵海波,“她开那么大一个小卖部,什么卖的没有?你去看看,都有啥,再看看人多不多!” “是不是来的时候,再给你捎点啥来才好呢?”邵海波白她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丢那个人。也不怕人笑话。在闺女家闹了一场,要断绝关系。人家小卖部开了业,你又想凑过去了!” 邵海波站起来,把旁边的马扎踢倒了,说:“什么玩意!” “你什么玩意!你如果有钱,我还用去找两个闺女借?!”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5节 邵兵最不喜欢听这些,一个人早就默默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邵海波呢,说是不去不去,可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觉得自己女儿做生意,自己哪里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便到门市上买了点水果糖和两包点心,拿着去了邵女家。 邵女大着肚子,正坐在柜台里面。 有人来买瓜子,邵女正拿剪刀把装瓜子的麻袋打开。 麻袋上不知道系的什么绳子,缠的很近,邵女用了很大力气,都无法把剪子头戳进去。 “让我来。” 邵海波突然开口。 邵女怎么都没想到她爸这时候来了,立刻说:“爸,你什么来的?” “刚来。”邵海波走进去,接过剪子,用力往麻袋上一戳,才把袋子打开。 买瓜子的是两个年轻小姑娘,每人买了一毛钱的,用报纸卷成一个锥形,瓜子就放在里面,两人举着瓜子,开心吃着走了。 “啥时候想着开小卖部了?”邵海波坐不住,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计划了有一段时间了。”邵女说着从麻袋给邵海波抓一把瓜子,“爸,你吃。” 邵海波看一眼瓜子,摇摇头,“不了,我不爱吃这个。” 他心里难受,这么大的肚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弄了半天的麻袋也打不开,最后打开了,也就卖了两毛钱的。 这一把抓出来,就得一毛多,邵海波不舍得吃,脑海里盘算着自己闺女要卖多少瓜子才能赚出来这一毛钱的瓜子。 “你妈说你怀着孩子,肯定嘴馋。让我去老李家买了两包点心,我去的时候刚刚出锅,刚炸出来,还热乎着呢,你尝尝。” 邵海波把点心放在邵女面前,邵女打开系在上面的绳子,一包蜜三刀,一包桃酥。 老李家是做点心起家的,传了好几代人了,到了老李这里赶上了好时候,前两年扩大了店面,在附近一带十分有名气。 他的点心香甜可口,每天现做,下午关店的时候,一样不留。 邵女捏了一块蜜三刀,油光发亮,上面挂着晶莹的糖浆和芝麻,还带着热气。 “爸,你也吃。” 邵海波摇头,“你见我什么时候吃过甜的。” 他说完,看见柜台里摆着的水果糖,就笑了,“看来以后来你这里,只能买点心了。” 邵女许久不吃点心,这一会儿吃的满嘴留香,只觉得这点心怎么那么好吃,又酥又甜。 可她心里也清楚,她爸说是黄静让来的,邵女知道这不可能,可一想到邵海波为了母女两个的关系撒的谎,心里也跟着难受。 邵海波和孩子们本来就话少,从来不沟通,这次来也是觉得黄静做事太绝,要和孩子断绝关系,邵女不知道怎么哭呢。所以特意跑来看看,也为了堵住亲家的嘴,小心骂他们一家太不懂事。 可来了之后,又觉得心酸,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亏欠孩子太多了。 “行,你这店我看挺好的。”邵海波站起来,“那我就走了。回去给你妈说一下。” 邵女忙站起来,“中午吃过饭再走吧。” “不吃了。”邵海波头也不回,直接出了店门。 邵女还没送出去,小卖部就来了客人。 邵女只能目送邵海波离开,又转头回来,问人家买啥。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朴素,头上系着一块花布头巾。 她低着头,弓着背,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 小孩大约半岁左右,趴在女人身上,睡着了。 煤厂生活区应该是市里数一数二生活条件还算过得去的地方。 毕竟在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双职工,如果上一辈就在煤厂,那么下一代也几乎全安排在了这里。 所以,和其他人找工作困难相比,在这里住的人,至少不需要为生存下去发愁。 最基本的工资,也够大家吃饱饭。 所以,在吃饱饭的基础上,年轻的一代就开始变美追赶潮流的征程。 尤其是像橙花和德凤她们,几乎是外面流行什么,她们就都会买回来穿。 整个煤厂生活区的气氛就是这样,邵女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头上包头巾的人了。 更别说是一个年轻女人。 而且这个生活区里的人,邵女就算叫不上名字,也会因为经常遇到而感到面熟。 这女人,她第一次见。 听到邵女问她买什么,女人就笑了。 她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双手在裤缝里擦了擦,“我,我就看看。” 邵女点头,说了声好。 翟明翠站在后门处瞧了一会儿,见没有客人,便走过去,看见柜台里面放着一包水果糖和已经打开的点心,忙问:“大儿媳妇,这是谁来了?” “哦,我爸来了。刚走。” “怎么走了?吃完午饭再走多好!”翟明翠连声叹息,“你看不常来,来了一次吧,又走了。” “没事,他说要回家给我妈做饭,就先走了。”邵女苦笑道,“我妈又头疼了。” 翟明翠心里明镜一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说:“你妈头疼老是犯,我觉得,你还是抽空回去一趟,带她去瞧瞧。你放心,有事你就出去,我替你看着小卖部。上面都有价格,错不了。” 邵女听明白了,她婆婆话里有话,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来看小卖部,而不是让德凤来。 这是说明她已经说服德凤了。 张德凤同志此刻正欢欣鼓舞的换衣服。 她要去一趟电影院,让魏橙花把她放进去,看一场免费的电影。 刚才她妈和她谈过了,果然就是她猜的,不想让她继续在小卖部干了。 张德凤十分鬼,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自己也不想干了,也得装着。 让她妈觉得亏欠她的,让大嫂大哥都觉得是他们不让她干了,而不是她自己不想干的。 这样一来,一家人都不能再对她不出去工作说什么。 因为不是她不想,是她们不让。 张德凤兴高采烈地打扮完,从大门偷偷溜了出去。 走到电影院时,魏橙花正坐在售票处发呆。 “哎,同志,买票。” 张德凤捏着鼻子,用力敲了敲售票处的玻璃窗,变幻声音道。 魏橙花头也没抬,机械问一句:“哪场?” “晚上十二点。” “没有!” 原本拿着票的魏橙花,直接把一摞电影票扔到桌上。 “那几点有?” “那边,门口贴着呢,自己去看。” 魏橙花几句打发道。 “我说魏橙花同志,你这样不行啊,就你这态度,你们电影院怎么还没把你开除啊。” 张德凤叫道。 魏橙花这下才抬起头,一看正是张德凤,皱眉道:“你没事干,跑这里来耍我?” 张德凤没听完,就一溜烟从后门窜进售票处。 小屋不大,勉强能坐两个人,还得是一前以后。 “你说也难怪你天天心情不好,说话那么冲,你们这小屋太小了,一坐进来就有想死的感觉。” 张德凤四处瞧瞧,“你还要在这里坐那么久,真不是人干的。” “你以为呢。”魏橙花转过身坐,和德凤面对面,“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似的,啥也不用干,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有抚恤金领。” 张德凤不置可否,连忙问:“现在放着什么呢,你把我带进去呗。” 魏橙花看看时间,说:“还进去干什么,马上就放完了。看下一场吧。”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不是啊,你怎么没站柜台?怎么跑出来看电影了?” 张德凤摇摇头,“不知道为啥,咱妈不让我干了。”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一把好手,“反正我早上一起来,要去站柜台的时候,就被咱妈拉住了。” “哼,你不知道我知道。”魏橙花说,“你昨天记账记的什么玩意,咱大嫂、大哥包括我和德柱都看了,别说对账了,就你记的那些东西,看都看不明白。” 张德凤撇撇嘴,没说话。 “还有啊,你知道不,昨天的账差了五块八,死活都对不上。第一天你就搞成这样,咱妈还会让你再去站柜台?你是她闺女,那大哥还是她亲儿子呢!咱妈也不能平白放了你去霍霍大哥。” 魏橙花说完,往前拉了拉凳子,两道长眉一挑,问张德凤,“你说,是不是咱大嫂先找咱妈谈了,说不想让你继续干了,咱妈才找你说的。” “那谁知道。”张德凤耸耸肩,“反正她们话都说了,我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赖着。再说了,她们看不懂的账本,我也看不懂?怎么可能,我记得,我就认得。” “你可拉倒吧。很多数字都重叠在一起了,你能看懂什么!” 魏橙花说着,突然看向路边,见人正好停下,站在电影院门口。 “德凤德凤,你快点,给我买串糖葫芦去。” 张德凤也跟着往外看一眼,就看见鲜红的糖葫芦一串串插在上面,她伸出手,“我也吃。” 魏橙花想让她跑趟,就不能不出血,从兜里掏出钱,又叮嘱一遍:“挑大的啊。” 两人面对面吃完糖葫芦,张德凤进去看了场免费电影,看完了,魏橙花也下班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6节 还不到四点钟,两人都不想回家,计划着去哪里转悠。 跑百货公司看了看最流行的衣服,再出来,魏橙花说想去剪头发,头发有点长了。 德凤帮她看了看,说:“就是有点长了,现在穿的衣服厚了,头发长一点就窝脖子。” “是啊,可难看了!” 橙花一直在小香港美发屋剪头发,两人看看时间,这一会儿正是人少的时候,去的话,肯定不用排队。 可没想到,去了还是要等。 有人比她们还清闲。 祁红今天穿了件黑色长裤,一直搭到脚背,看不清穿的什么鞋子。 上面就是一件修身针织衫,长度正好到腰线,奶油白,v字领,这一套穿着,老远看过去,就是大长腿小细腰,别提多美。 “红姐今天这一身太好看了!”魏橙花惊呼,也不管祁红正在给人理着发,跑到祁红身边左看右瞧的。 “你说这针织衫,这么简单,上面什么也没有,怎么穿到你身上就那么好看?”魏橙花摸了一下,“还那么软。” “红姐穿什么都好看!”张德凤也在一旁赞叹,“我就没见她穿过不好看的衣服。” 祁红就笑了,“你俩啊,那小嘴甜的。怎么,今天谁剪?” 魏橙花立刻看向镜子,“我的头发好像又长了,我就说吧,不能剪短发,太费钱。你说要是长头发,天天扎着,还用来剪头发?这一个月就要跑了来一次,工资全交给红姐了。” 魏橙花说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又觉得旁边的男人十分眼熟。 她认真瞧了瞧,见男人闭着双眼,好像是睡着了。 那副眼镜还挂在鼻子上。 魏橙花走过去,小心拉了拉德凤,压低声音道:“德凤,你看,这是不是你咱大嫂的姐夫。” 德凤也没注意正在理发的中年男人,一门心思只看祁红的衣服了,听魏橙花问她,才仔细瞧了瞧。 “不错,是!” “他也来这里剪啊。”橙花小声感叹道,“怎么这么巧,那咱叫还是不叫?” 第40章 简爱 “这睡着觉呢, 咋叫。”张德凤皱着眉小声对橙花说。 “也是。”魏橙花道,“这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红姐。”张德凤四处看了看, 发现没有邵兵的影子, 便问:“他自己来的?” “嗯。”祁红点点头。 这人还是第一次来剪头发。 祁红做生意的, 是人就过目不忘, 但凡来过店里剪过一次, 她都能记得对方的名字, 大概什么时候来的。可这人, 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来。 来人有些局促, 大概是因为下午四点多,店里正是冷清的时候,没什么客人,只有祁红自己。 他也是一个人, 没有老婆孩子陪着。 来祁红这里剪头发的男人,都是和老婆孩子一起来的。顺便理一下。单独来的, 还真没有。 祁红便热情招待, 问是不是理发。 来人正是汪子康, 一副金丝边眼镜, 外加棉纺厂的工作服。 原本当了厂长,他就不需要再穿工作服了。 可人家就喜欢穿, 说和工友一样,穿着工作装,才有使命感和责任感。 “就理一下。”汪子康说, “长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局促,可在祁红的热情招待下,汪子康慢慢就放松了, 甚至剪着剪着就打起了瞌睡。 “这是第一次来吧。”祁红看着镜子里的汪子康问。 “对。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跟我家爱人来过。” “是吗?”祁红一下就来了兴致,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我想起来了,是和邵萍一起来的,对吧!我当时还说你俩有夫妻相。” “邵兵没跟着啊。”张德凤有点失望,自言自语。 “谁?”橙花立刻问,“邵兵?大嫂她弟弟?” “是。”张德凤说,“咱大嫂的小卖部开业时,他不是也来了吗?你没注意?就是给他开车的。” 祁红听着,剪刀一停,看一眼穿一身工作装,其貌不扬的汪子康,问德凤:“给谁开车。” 德凤伸出食指,悄悄在后面指了一下汪子康,“他。” “是吗?”祁红不敢相信,挑着眉问。 “你可别小看他,他是咱棉纺厂的厂长。”橙花在一旁说,“年年的先进个人,今年刚提上厂长。” “哦。”祁红睁圆了眼睛,依然不敢相信,这人也太低调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讲实话,祁红自认阅人无数,来店里的人她打眼一看,就差不多能猜出来是做什么的,可没想到,竟栽到汪子康身上。说他有点文化人的气息,倒是真的。说他是厂长,这未免有点太年轻了吧。 汪子康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自上任后,他每天如履薄冰。 看似十分平和的两家棉纺厂,表面上亲如一家,可内里却是暗潮汹涌,两边都暗自铆足了劲,都想在分厂后的第一个季度总结大会中,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汪子康白天累的要死,厂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亲自过问。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又难以入眠。 想和邵萍说说最近的事,一转头,看着她疲劳地已经睡着了,汪子康就闭上了嘴。 他上班忙,工作压力大。 邵萍何尝也不是? 家里前前后后都是她操持,孩子老人,外加她自己的工作,已经让她焦头烂额。时间长了,有时汪子康也会恍惚,看着邵萍满脸疲态,就会以为她是自己的少年夫妻,两人十岁的年龄差,竟然有些看不出来。 生活的磋磨,成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容易的。 汪子康闭上了嘴,可感觉自己更累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理着发也睡着了。 可能店里的环境让他很放松,可能是带着花果香的洗发水让他很舒服,也可能是这个自称红姐的人,手艺太好了,他竟然睡着了。而且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一样,整个身体,都放松了。 汪子康睁开眼睛,就看见镜子里有三个人同时在盯着他。 他赶紧把眼睛摘了,捏了捏鼻梁,“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事。”祁红笑了笑。 “姐夫,你也在这里理发啊。” 听到叫姐夫,汪子康赶紧戴上眼镜,仔细看一眼说话人,想了想,问:“你是……” “我大嫂是邵女,我叫德凤。”张德凤立刻拉过来魏橙花介绍,“这是我二嫂,魏橙花。” 汪子康立刻就想起来了,是,是德福的妹妹,眉眼有点像。 “你看,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刚刚没认出来。”汪子康笑道,“你们也是来剪头发?” “对。”张德凤嘴巴很快,“姐夫,今天怎么没见邵兵跟着?” “哦,他出车了,不在。” 这边祁红也收了尾,拿一个毛刷给汪子康刷掉脖子和脸上的头发茬,说:“好了。” 汪子康从椅子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付过钱,问德凤:“你们不上班吗,这个时候就下班了?” 魏橙花就笑了,“姐夫,我在电影院,白天班就上到四点。至于德凤……” 张德凤脸就红了,“我,我还没工作。” “是吗?”汪子康看着张德凤,他对德福十分有好感,连带着也喜欢德凤,便问:“前几天不是招考了,怎么样。考了吗?” 张德凤脸更红了,从来没有这么红过,好像又在参加一轮考试,讪讪道:“考了。不过……” 汪子康明白了,宽慰道:“那有什么。人生可不能用一场考试定义。” “真的?”张德凤立刻抬起头,这一句话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尤其对方还是特别厉害的厂长。 “当然了。”汪子康道,“只要是考试,就会有人考上有人落榜。但那只能代表这一场没考好。像你,才十几岁,人生才刚开始,不着急,慢慢来。总能找到适合你的。” 张德凤一脸骄傲地对汪子康说:“是,姐夫,我上次就考上了。这次不知道为啥,没发挥好。不过,我一定记着姐夫的话,一定好好努力!” 汪子康也就随便安慰这女孩几句,见她十分机灵,又是德福的妹妹,才愿意和她多说几句,没想到效果竟出人意料。汪子康便笑了,“行,你们剪吧,我先回去了。” 祁红自然要送出来,送到门口,目送这个身材高大的厂长离开。 看着他,又想想自己,祁红觉得,两人同龄,相差却那么大。 她又看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的呆,就被橙花拉了回去。 汪子康散着步回去,顺路接上乐眉,回到家,邵萍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看见他头发短了,邵萍就说:“上次就说剪,一直没剪,这次总算剪了,剪了利落多了。” 汪子康点点头,“上次说让厂子的李师傅给推一下,可他那天正好不在,就去开会了。回来后一堆的事,也没时间去。” 邵萍把饭盛上,晚饭是小米稀饭,每人一个包子,中间是一盘小咸菜, “这次理的不错,挺好看的。”邵萍说,“是不是换师傅了?” “嗯,去你上次说的那个地方理的。” “小香港?”邵萍问。 “是。”汪子康说着话,递给乐眉一个包子,帮她掰开了,继续说:“我还遇见德福的妹妹了,叫什么来着,德凤?” 邵萍听见张德凤的名字就头疼,说:“听二妹说她这次招工没考上,一家人都愁坏了,也就她自己不愁。还想给二妹站柜台呢,二妹告诉我不太想让她去,说她太小了,还是要出去工作,多见见人才行。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 “是吗?我看那小姑娘挺机灵的。和德福不一样。”汪子康啃着包子,“工作的事不用着急。现在很多厂子在扩建,都在招人。当时没来得及报名额的,也会再招。不会闲在家的。” “哦。”邵萍看向汪子康,“你们厂子是不是也招?” “对,还要招很多呢。”汪子康说,“还有酒厂。现在人生活好一点了,酒卖的也好了。酒厂也扩建了。我一个朋友不就在酒厂上班,和我说,他们也准备大量招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7节 听到酒厂,邵萍就笑了,“你可别提了,德福他妹去年就考上酒厂了……” 张德福写完工作总结的时候,看了一下旁边,邵女还在算账。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账本上密密麻麻记了很多。 “还没算好?”德福道:“差不多该睡了。” 邵女说:“再算完这一遍。” 东东已经睡着了,一个人占了一个大床,睡的歪扭七八的。 这几天张东东一直处在兴奋中,因为她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什么是全世界? 对东东来说,大白兔、点心、橘子水就是全世界。 现在她都有了,而且还有那么那么多。 她每天都会和壮壮萌萌炫耀,并邀请她们来自己家。 “我妈说了,你们来我家做客,瓜子花生可以随便吃,橘子水也可以每人喝一瓶!” 这件事张东东回到家又重复和邵女确认,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带朋友回家。 邵女再三确认,不但可以给橘子水喝,每人再发两块大白兔。 张东东想了想,觉得不要两块大白兔,最好还是一块大白兔一块话梅糖更好。 德福听了,在一旁忙问邵女,才开业两天啊,是不是就赚大钱了?要不然怎么这么豪爽! 邵女便道赚不赚钱吧,孩子开心就好。 也不是每次来都给这么多,只限第一次! 德福还想打听一下今天赚了多少钱,可邵女已经去帮东东脱衣服睡觉了,这一会儿小孩总算睡着,邵女的账也算了两遍了,德福就支着下巴看她,看她会不会说自己赚了多少钱。 可德福眼看着邵女把记账本合上了,也没有要和他说的意思。 便有点着急,问:“到底怎么样啊?” 邵女点点头:“还好。” 德福有点摸不着头脑:“还好是多少,没有个数?” 邵女想了想,道:“你想要什么数啊?” “就是今天卖了多少,成本多少,一减,不就是赚的钱了?” 邵女把钢笔帽盖上,双臂交叠放在桌上:“我觉得不能这么算。” “什么?那应该怎么算?” “首先,我要把盖房子的成本算进去,因为在小卖部开始之前,我是先做了投资,先盖了这个房子。这房子也在成本之中。其次,只算营业额减去成本也是不对的,因为还有我自己的工作时间,我觉得应该也把我的工作时间算上去。就像你上一天班,厂子会发你一天工资一样。我的劳动力也是有价值的,也应该计算在成本中。虽然,我不需要发给自己工资。” 张德福看着灯光下的邵女,反复琢磨她说的这些话,觉得她的话,没有什么错,但是又好像哪里有些别扭。 张德福说不出别扭的所在,只能道:“按你这么说,现在还在赔钱状态?” 邵女点点头,十分郑重:“不但是赔钱,而且还赔了好多!这钱要慢慢赚,才能把盖房子的钱赚出来,然后再还你的。” 张德福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又绕到她要还钱这件事上。 可张德福心里还是有疑惑,盖房子的钱是邵女自己出的,当初的进货单德福也看了,他给邵女的钱,三分之一也用不了。可邵女说她用完了,也给德福写了欠条,说以后会还他,快则一年,晚则两年。 德福也不确定那些钱是不是真的都花完了。反正有时候他还窃喜,幸亏邵女头天晚上找他拿走了,否则,自己都得借给丈母娘盖房子了。 所以这件事,德福也没打算再问,两口子过日子,算不了这么细,但是一想到手里一分钱也没有,还有三个快要出生的娃,张德凤也有点沉不住气,总是想着要去多赚钱,这脚赶紧好了,就去矿上。 至于厂长会不会放他,这还要另说。反正他去意已决,在厂子里待着的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拘束死了。不如在漫天遍野里痛快。 可他不敢告诉邵女,省的她又搬出那句“去和你爸说最后几句话”来,那话听着,怪瘆人。 德福坐在凳子上,原本的圈椅让给了邵女,两人并排坐着,一人一边,占据了整个长条桌。 中间是一个台灯,灯泡特别亮,是德福特意换上的。 现在张东东上托儿所了,每天晚上回来都会有一点作业,换个亮的,好让她写作业。 还有一件事,就是邵女每晚也要用了,她要记账,有时候看书,反正曾经堆满杂物的长条桌,现在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全是书本和铅笔。 这些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德福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和媳妇并排坐在一起,在灯下,共同学习进步。好像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你觉没觉得咱俩这样坐着,很像同班同学?”德福问。 “是吗?”邵女笑着,“可惜,当时咱俩不一个班级。” “对啊。”德福说,“我比你高一级,你姐比我高一级。” “要不是那件事,我还不知道咱俩一个学校呢。”邵女想起往事。 德福也笑了,“谁说不是。” 两人就着台灯的光芒,各自回忆了往日时光。过了一夜,又是一天。 日子就这么过着,小卖部的生意一如往常,邵女每天坐在柜台里面等客人上门。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 一开始她总是紧张的站在门口,现在时间长了,游刃有余,坐在柜台里,双脚搭在小凳子上,有客人来,大家也都知道她情况特殊,能自己拿的都自己拿了,过来问好价格,再把钱塞进专门放钱的铁盒子里。 邵女便觉得时间越来越充足,不需要怎么操心,一旦没了货,供销社就会送来,送货的小年轻,看着邵女大肚子,也愿意帮忙搬一搬摞一摞的,邵女自然心存感激,橘子水和大白兔没少给他们塞,这样一来二去,大家都熟悉了。 时间一充足,邵女就想着做点什么。 张德凤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摆在堂屋里,邵女见她只是摆着,都拿到小卖部看。原本放着等着到期就再还的书,一本一本的都被邵女读完了。 她从书里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邵萍,惊讶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邵萍手里提着一大包袱东西,往柜台上一放,气喘吁吁:“我的天啊,累死我了。” “买的什么这是?” 邵女赶紧打开包袱,一打开,各种各样的棉布都露了出来。 什么颜色的都有,五颜六色的,还有纯白的。一块一块的十分好看。 邵女拿出来一块,摸了摸,“好软啊。” “你可真会摸,这一块最贵了,我准备做贴身的衣服。” 邵女看着布头大小,问:“乐眉的?” “哪里是乐眉的。”邵萍嗔怪看向邵女,然后指指邵女的肚子:“他们仨的。” 邵女怎么都没想到,姐姐竟然已经开始给肚子里的孩子准备布料了,忙说:“现在?这么早?” “不早了啊妹子。”邵萍道,“这几天天气还好一点,赶紧买来了洗洗晒晒,然后就可以做了。咱们这里秋天本来就短,上次下了雨,瞬间就凉起来了。过几天再来一场,你以为呢,就要穿秋裤了。” 邵女一听这个就瑟瑟发抖,她本人最怕冷了,说:“你这么一说,好像立马就要过冬了。” “那当然。”邵萍从中间挑出一块红色的棉布,大红色,又鲜艳又喜庆,“你不知道,为了这块布我跑了多长时间才找到。我算了,你这仨孩子,都赶到年后了。正好,一出生,穿上红红火火的颜色。怎么样,好看吧。我准备做三个小棉袄。” 邵女看着她姐,真的,就想抱抱她。 知道这些本来该亲妈做的,黄静是死也不会准备。她这个做姐姐的,自己就想着这件事了,特意去买了布料,开始准备做新衣。 “还有这几块,你摸摸。”邵萍递给邵女,“是不是更软?长短也合适,正好做尿褯子。” 邵女拿在手里,就觉得心头一直暖。 “咦,你也看这本?”邵萍正好看见邵女放在一旁的书,“简爱?” “对。”邵女把书递给邵萍,“德凤在图书馆借来的,我拿来看看。” 她看着邵萍,“你也看了?” 邵萍摇摇头,把书重新放下,“我哪里有时间看这个,整天累都要累死了。还要上班,还要管乐眉,一点不得空啊。” 她说完,神秘道:“我看你姐夫看的。” “我姐夫?”邵女觉得不可思议,“他还看这种书?” “这书他不能看吗?”邵萍没看过,所以不知道里面什么内容。 “那倒不是不能看。”邵女想了想,“我觉得我姐夫应该更喜欢史铁生的书才对。” 邵萍也没读过史铁生的书,所以不清楚的摇了摇头。 两人说着话,那个戴头巾背孩子的女人又来了。 站在门口往里看,见有人和邵女说话,就没进来,只是在门外站着。 邵女看见了,就招呼她:“小草,进来吧,这是我姐。没事。” 戴头巾的女人叫小草,不知道姓什么,只说自己叫小草。 这些天没事就来小卖部转悠,也不买东西,只是背着孩子看。 一来二去,邵女就和她熟了,也聊过几句,大致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住在附近不远处,才结婚没多久,背上的是她儿子。 说是结婚来的,可追根究底,是被卖来的。 卖的也是心甘情愿,这么大了又被卖来,能不知道咋回事? 小草什么都知道,可是实在太饿了,在家里连吃水都困难,一家兄弟姊妹八个,她是老五,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只有她适婚,就来了。 也不能说是卖,话太难听,双方情愿,但是也给钱了。 给了一千整,是个不小的数目。 男方则是有点毛病,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傻了。 能说话,能走路,但就是像个孩子。有时候还乱发脾气。 小草不愿意待在家,每天就背着孩子出门溜达。 一开始也是不让她出来的,婆婆怕她跑喽,后来时间长了,又生了个儿子,这才让出来转转。 那天小店开业,小草被鞭炮声吸引了,一路走到这里来。 后来,她没事就背着孩子溜达,到处转悠,可不知为什么,每次溜达的终点,就是这小卖部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8节 第41章 光头 小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悠转悠就会转到小卖部来, 她背着孩子,人生地不熟,除了背上的这个小娃, 这个世界好像和他没有半分关系。游走在边缘一样。 至于老家那些人, 小草就想把他们都忘记了。 不忘记也没有办法, 一千块钱是她给自家人留下最后的礼物。 多少年后, 在某个冬日, 小草摸着身上的苍绿色的皮草大衣, 回忆着过去。记忆最深刻的, 不是从大山里来到城市的稀奇, 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男人时的惊愕,而是漫天的火红。 那片火红,好像是她生命的开始,是她人生路上最灿烂的指明灯, 在她漫无目的不知道要走向何方的时候,那片火红噼里啪啦的炸起, 燃起浓浓的烟雾。烟雾里的人都笑着拍手叫好,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 好像是一种希望, 别人无法给她的、自己也无法给自己的, 偏偏那团火红的烟雾就带给她人生中最不可磨灭的向往。 而那烟雾背后,上面五个大字, 她只认识两个。 一个是福,福气的福,还有一个是小, 大小的小。 “小草,快进来。”邵女再次招呼她。 小草站在门口,草绿色的头巾遮住了她的头, 也遮住了半边眼睛,稍稍一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站在那里,哄了哄背上的孩子,抬起脚想进去,又停下脚步,小声道:“我,我不进了。” “没事。”邵女叫她,然后给她姐打了个眼色。 邵萍会意,连忙过去拉她,“来,进来吧,这一会儿也没人,咱们聊会儿天。” 小草这才抬头看邵萍,眼光怯怯地,看了一秒钟立刻又垂下眼去。 走到邵女面前,小草才说话,“你姐姐可真漂亮。” 她说话依然很害羞,说完就爱低下头,这一会儿又抬起来,看看邵女,再看看邵萍,喃喃道:“你俩都好看,像仙女一样。” 邵萍被小草逗笑了,“你也好看。” 小草立刻摇头,“不,我不好看,真的,我不好看。” 好像你说她好看是在冒犯她一般,邵萍和邵女都不说了,只是看着她笑。 小草看见柜台上放着的布料,问:“这是做衣服吗?这么好的布。” “对。”邵女说,“是我姐给买的,给肚子里的孩子做。” 小草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看的布,想伸手拿一块看看,又缩了回来,问:“我能看看吗?” “当然。”邵萍把包袱往前拉了拉,“看吧,我刚买的,你摸摸怎么样。” 小草伸出手,先在自己衣服上用力抹了几下,然后伸出手故意让邵萍和邵女看一眼,然后才去摸布料。 “真好看。”小草看了好一会儿,“我都没见过这样的料子。城市真好,啥都有。” 她说完,又道:“我天天来,东东妈也不嫌弃我,还让我进来坐。我……” 她犹豫了一下,“你们做的时候,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我什么都会做。” “是吗?”邵萍笑了,看向邵女道,“我们刚刚还说呢,这棉袄怎么办,你会剪样子吗?” “会。”小草对这方面很擅长,“我家里弟弟妹妹的衣服都是我给改小的,剪样子再做好,我都会。就是家里没缝纫机,总是要去村长家借用。” “你还会踩缝纫机?”邵萍连忙说,“我家有,但是我不怎么会用。我还想着拿了布洗好找大师傅给剪样子,再做呢。” “我会我会。”小草好不容易找到打发时间的活,“你们如果不信,可以看看我儿子身上的。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看。” 小草说完,就急忙转过身,虎头虎脑的小孩已经趴她身上睡着了,流了小草一背的口水。 “这有半岁了吧。”邵萍连忙问,然后看一眼小孩身上穿的衣服,做的很好,很精细。 “马上七个月了。”小草回道。 “叫什么?”邵萍问。 “狗蛋。”小草说,“我们小名叫狗蛋,大名叫钟爱国。” 转眼到了深秋,邵女一大早就起来要去医院做检查。 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子,越来越笨重,早晨起来的时候,德福一手托着腰,一手用力拉着,才把邵女扶起来。 德柱从单位借了个脚蹬三轮车,早早就等在门口了。 翟明翠跟着从屋里出来,怎么都不放心,想跟着去吧,家里还有小卖部要照看,只能作罢。 用布袋装了两煮好的鸡蛋,还有大饼,都塞进邵女的衣服口袋里。再三嘱咐,检查完就赶紧吃,你这里里外外加起来就是四个人,不能不吃饭。 邵女连忙答应了,这才被德福扶着上车。 邵女坐上车,就听到德福对德柱说:“行了,走吧。” 德柱握着把,转头看德福,“大哥,你干啥呢?” “啥干啥?”德福不明白。 “你咋不上去啊。” 张德福就笑了,问德柱:“我也上?” “那你还准备走着去?”德柱看着他,“大哥,不是吧?” “不是,我再上去,这一个车上就算五个人了,你确定能骑动?” “大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那三都不算啥重量,快上去吧。我还等着你慢慢悠悠拿拐杖走?” “你别说,你看我现在用拐杖吧,一会儿从医院出来,那就用不着了。” “那可不一定。”德柱笑他,“万一医生不让去石膏呢。” “怎么会!”张德福不满意这句话,“医生说了,这个月就可以把石膏敲掉。” 张德柱不明白他哥为什么那么想快点去掉石膏,有时在厂子里上班,也要自言自语好多次。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才刚两个月,就想摆脱石膏了。 “大哥,你着急忙慌把石膏去掉干啥?”张德柱在前面骑着车子,突然问,“你是不是想回矿上?” 张德福听了,赶紧看一眼旁边的邵女。 可没想到,邵女也在看着他。 “不是想去矿上。”张德福回:“这个石膏装着,简直是太麻烦了。真的。你要是带着,你不想赶紧摘了?” 德柱想了想,“也是。” 不过他继续道:“反正你想归想,要去矿上,哪怕你想去,厂长也不能放人。” “那是为啥?”德福问。 “你明知故问。”德柱道,“厂子一大堆的事,厂长能让你去?矿上谁不能干?可那一堆机器不是谁都能摆弄得了的。你如果走了,下面的人还操作不熟练,三天两头请专家来,你觉得厂长舍得花那个钱?” 德柱笑嘻嘻转头看他哥,“用你多便宜啊,光发工资就行,是不是?” 其实德柱不想让他哥走,还有自己的意图。 他原本在工厂是最不起眼的,干的活也是是个人就能干的,没有半点技术含量,就一登记和巡逻。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跟着大哥到处跑,学会了很多东西。 你就听吧,厂子里现在哪哪都充斥着回声,都在喊德柱德柱。 张德柱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可他哥一旦走了,技术部的人接了手,还有他德柱什么事? 岂不是又要重新回去登记和巡逻? 张德柱不愿意。 他想到这里,又对邵女说:“大嫂,你可抓住我大哥啊,千万别让他再回矿上。矿上有什么好的,又偏又远,那里在家里好。” 邵女看着德福,道:“听到了吧,你不要不听劝,万事按你自己的来。你在家也能帮帮我,这三个孩子出生了,怎么办?我一人带仨?咱妈有东东一个人就够忙的了,三个孩子怎么办?你在家的话,接送东东都可以办了。” “我不在德柱也可以接送东东,顺路的事。”德福顺口接道。 “那德柱可以接送她,可以充当爸爸的角色吗?”邵女说,“到时候四个孩子你都不在身边,你不怕他们缺少父爱。” “那不会吧。”德福觉得不可能,“我又不是不回来,每年冬天不还都回来嘛,冬天在家里呆的时间也长,足够陪他们的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医院了。 德柱把车停好,先去扶德福下车,再和德福一起搀邵女。 三个人走进医院,德福先陪邵女去做孕检,德柱则在骨科帮德福排队。 医院里熙熙攘攘都是人,德柱就想了,真是哪里都没有医院生意好。 “怎么样?” 医生问邵女,“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邵女到了医院便实话实说,在家里的时候,这些话都没怎么说过。 “医生,我最近开始抽筋了。”邵女说,“小腿。” “严重吗?” “还行吧,不是特别严重,一会儿就能自己恢复。” “多长时间一次?”医生拿着小本本认真记下。 “一开始两三天一次,现在不行了,几乎每天都会抽筋。” 邵女说完,在一旁的德福才知道,原来她每天都会腿抽筋。 张德福看着她,脱口问:“你怎么没说过?” “一般都是下午抽筋,你不在家。等你回来,就忘了。”邵女眨了眨眼睛,“没事,以前怀东东的时候也抽筋。” “睡觉怎么样?”医生又问。 “越来越难睡着了。很累,但就是睡不着。现在半夜胎动的厉害,三个在里面一起动,有的时候心脏都被他们动的砰砰直跳。” “半夜动?”医生无奈看邵女,“这是睡反了啊,你半夜休息,他们半夜动。哎,晚上睡觉一定记住,不能开灯。” 医生这么一说,德福和邵女彼此看向对方、 最近睡觉还真的会开着灯。 因为邵女半夜总是想上厕所,灯绳还在德福那边的墙上,她不想叫醒德福,自己又够不着灯绳,便让德福给她留着灯。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69节 “补点钙吧。”医生看着邵女说,“腿抽筋应该是缺钙造成的,你本来身体可能就不太好,这一下三个孩子都要吸收营养。我给你开点钙片和维生素片,你先吃着。平时进食也要多注意,加强营养。骨头啊肉啊鱼啊都不能少吃。还有,一会儿做一下胎心监护,看看有没有缺氧的症状。” 张德福没听明白,胎心监护又是什么? 邵女也不懂,只是被小护士带着出了门,并警告德福,男士不能进入。 等邵女出来,医生说没什么事,胎心听着还很稳定,以后半个月就要来医院做一次检查,不能大意。 两人连忙说好,等取了药,便去敲石膏。 石膏还是没敲成,医生看看时间,训了德福一顿,问他这么慌张拆石膏干什么,不好好休养,让他一个月后再说。 回去的路上德柱一直在幸灾乐祸,瞧着德福道:“看吧,我就说你肯定拆不了!” 德柱骑着车,晃晃悠悠的蹬着,虽然有点逞能,但这车子实在是不大,后面两个轱辘又窄又小,蹬起来十分费劲。 这原是厂子里食堂用来买菜的车,德柱在厂子转了一圈,也就这个最合适,可没想到坐上两个人,还是不够大,蹬起来直打摆。 他用力踩着,却故作轻松,就是怕他哥从车上跳下来,说不坐了,要走回家。于是一边聊天,一边用力蹬。 蹬着蹬着,德柱就看见一辆桑塔纳从身边驶过。 这年头,车辆还不多。棉纺厂那么大的厂子,还两厂合用一辆上海牌小轿车,这桑塔纳就更不多见了,有开的,也是顶顶牛气的大老板。 车子从身边开过,德柱眼馋地看过去,就说:“哥,你说咱们厂子什么时候也能买一辆桑塔纳?” 德福皱皱眉,“要那干什么?拉煤啊?” 德柱就被逗笑了,“看你说的,人家那桑塔纳也不是用来拉煤了啊。” 车上的确不是煤,而是赵开艋。 司机小吴开着车,赵开艋和安欣坐在后面。 安欣往外面看着,就看到了邵女。 她赶紧扭头看向身边的赵开艋,见他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这才放心,轻轻瞥了一眼落在后面的三轮车,只觉得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车子驶入一片开阔地,然后就是一处平房。 一个大院子,里面是三间房。 房子不小,院子也很大。 进门挂一个竖牌匾,白底黑字,上面写着“开艋远洋国际贸易公司”。 车子停稳了,司机小吴从车上下来,下车之前无声问安欣怎么办,安欣摇摇头表示不用他管。 她转头看着赵开艋,这人双颊通红,已经喝的不省人事了。 刚刚请大冰约的人,都是朋友,做什么的都有,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疏通关系,也趟平路子。 安欣跟着,也是陪酒去了,可没想到,她没喝醉,赵开艋倒是醉了,酒量还不如她。 安欣轻轻晃了晃赵开艋的手臂,“赵总,赵总,该醒醒了。” 赵开艋勉强睁开眼睛,然后又瞬间闭上,一张嘴全是酒气,“满上满上,都干了。” 安欣叹口气,自己也头疼的不行,便又叫他:“赵总,到公司了,你要不,去床上睡?” 赵开艋没有回话,只是哼哼唧唧的。 安欣没有办法,下了车叫司机小吴。 小吴身材魁梧,跑过去一架就轻松把赵开艋架起来了,麻溜送进他的房间。 赵开艋的房间在正房的里面,是一个小套间。里面有床,桌子等,就是他的家,工作就出来,睡觉就进去,不耽误事。 外面是大办公室,搞的十分气派。老板桌和老板椅,都是从南方拉来的。 椅子后面挂一副字画,字体遒劲有力,写着“融通四海”。 老板桌前摆着两溜沙发,皮的,座位宽大舒适。沙发中间是一张梨花木大排桌,往中间一摆,贵气的不得了。 当然这摆设不是赵开艋的审美,都是安欣的功劳。 院子里旁边是两间房,十分宽敞,做了仓库,里面摆满了从南方拉来的货品。 安欣打开一间,走了进去,里面一箱一箱的磁带和手提式录音机。 她随便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邓丽君的专辑,一盘盘摆的整整齐齐。 安欣喜欢听邓丽君,从里面拿出来一盒,挨着个儿看了看歌名,然后又放了回去。 这一趟进的货都是录音机和磁带。 录音机有日立的,也有夏普的,四个喇叭的居多,都是双卡分体式的。 这一批货几乎花掉了公司全部资产,现在都压在仓库了,正在找销路。 不敢拿出来直接卖,不是明路上来的,只能偷着走。 可这一个录音机能赚多少钱,老百姓肯定猜都猜不出。赵开艋有自己的路子,能直接接触到沿岸,是一般人都企及不了的。 今天喝酒时就透露了,下一批想搞点好出手的。 没别的,就是衣服和布料。 另一边就是正规仓库了。 常年开着门,不上锁,随便来检查,随便来翻看。 所有的证件一应俱全,只要你要,他都有。 见人下菜碟,来什么人,开什么仓库。 赵开艋精着呢,会倒腾,也会拉拢关系。 常年不在本市,这回来没多久,就已经认识大半个城市有头有脸的人了。 安欣在一旁看着,也十分佩服。 只不过不乐意听他喝醉了说醉话,总是拉着她,眯着小眼睛,嘿嘿嘿的直笑。 问他笑什么呢,他嘴一咧,含糊不清。 邵女。 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安欣拿着一些布料样品,掂了掂,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德福小卖部。 德柱把两人送回家,就赶紧去送小三轮,师傅还等着去采购,不能让人等急了,全厂吃不上饭。 德福虽然打着石膏,可已经习惯了,走的又稳又快,还不忘扶一下邵女。 邵女从小卖部进去,就看到翟明翠虎视眈眈看着店里的人。 邵女走进去,问:“怎么了,妈?” 翟明翠拉她一下,凑到邵女耳边:“你见过他没有?” 邵女看一眼男人,好像有点面熟,“好像见过,怎么了。” “来打听事呢。”翟明翠皱眉道,“一直问咱们小卖部的事。” “你和他说了吗?” “没有。我告诉他了,是我儿媳妇的店,我只管帮忙,剩下的什么都不懂。” 邵女嗯一声,拉上椅子,先坐了。 翟明翠连忙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开了一些药,说要加强营养,以后半个月去做一次检查。”德福在一旁道。 “吃药?”翟明翠听不得这个,觉得自己儿媳妇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行。 怎么就那么倔啊,说不让她去做b超,她非要去。这又要吃药,谁家怀着孩子吃药?不怕把孩子给毒坏了? 翟明翠就说了:“这药能吃吗,谁家怀孕吃药啊。是药三分毒。” 德福拿出来给她看:“都是钙片和维生素,没事的。” “就跟你知道一样。”翟明翠一甩手,“你又不是医生。” 她说完,就往里面走,不想再听他们小两口的事。 邵女见翟明翠走了,把药收好,说:“德福,你给我打个床吧,放在后面小屋里。” 当时盖房子的时候,邵女就让人隔出一小间来,三四步宽,就想放个单人床。 “我累的时候不想回卧房,就在后面躺着。前面来了人,起来就行了。也不用前前后后的跑了。以后孩子生出来,在小间一趟,什么都不耽误。” 德福说了声行,走进小间里,那尺子量了量。 做一个一米二的床应该正好。还能余出来一些。 他正量着,就听到外面的男人问话,语气十分不客气。 “你这小卖部咋开的?刚刚问那老婆儿,她说她不知道。你就是她儿媳妇吧。”男人倒豆子一样,问邵女。 德福听见,立刻就出来了。 他走到柜台前,看着男人,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没问你,我问她呢。” 男人伸手一指,指向邵女。 邵女看着已经发急的德福,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男人,平静道:“这小卖部是有指标的,每个地方有一两个指标,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你想知道的话,就要去工商局或者供销社问一下。” 男人四十出头,剃个大光头,穿一件白色衬衣,扎在黑色裤子里面,下面是一双皮鞋。 “那你的意思是,这一块儿的指标就给你了,是吗?”男人又问。 第42章 万更第一天 这人来者不善。 听他的话, 再加上那一副挑衅的表情和行为,德福和邵女几乎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人互相看对方一眼。 德福便回道:“这个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工商局一开始就有自己的考量。他们会在申请者中挑选最合适的。如果你想问具体准则, 我觉得你不如去一趟工商局或者供销社。他们应该能给你满意的答案。”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0节 德福说完, 盯向男人, “请问, 要买什么吗?” 男人紧抿着双唇, 没有答话, 只是瞧着德福和邵女。 他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 大刀阔斧站在小卖部中间,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也不动,也不买东西, 就四处乱瞧,好像要把这小卖部看到房顶都漏了, 才算完。 “您想买什么?”邵女只能再问一遍。 其实这就是逐客令了, 因为很明显, 对方不是真的来取经的, 而是来找茬的。 他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好像这个指标应该给他才对。盛气凌人的态度, 让邵女十分不舒服。 “我什么也不买。”男人被一连逼问,有些急躁,“我就看看, 不行吗?还没听说开店不让人看的。” “当然可以。”德福也毫不示弱,“随便看。” 他说完,转头看向邵女, 见邵女对他点了点头,让他也坐下。 两人坐在小卖部里,一齐等着男人接下来的反应。 可他没有再说其他话,也不再问任何问题,十分挑剔地四处打量一遍小卖部,几分钟后,才拔腿出门。 “这人以前来过吗?”德福见人走了,问邵女。 “没有,第一次见。”邵女摇头,“不像咱们生活区的人。” “煤厂没他这号人。”翟明翠一直在后面看着,见人走了,就从后面进来,对两人道,“不是咱们煤厂的,在煤厂上班的,我都认识。不过也不一定不在咱们生活区住,听说最近不少人把房子卖给外人了,也可能是刚刚搬来的。这也说不定。” “怎么就盯上咱们小卖部了呢?”德福说,“才开业没几天。” “哪里只是他自己,盯上咱们的人多去了。”翟明翠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大家传的才是沸沸扬扬。” “怎么说?”邵女问翟明翠。 她虽然天天守着小卖部,但和外面的人几乎没什么交集,自然不知道大家都在传什么。 其实很简单,得福小卖部开在生活区的正中心,在主路和生活区的交叉口,每个下班放学的人都要从这里经过,只要是走进这个生活区,就要打得福小卖部走过。 孩子们放学后,走到这里就必须要停下脚。 谁不想吃一颗大白兔? 谁不想喝酸酸甜甜的橘子水? 谁不想看一眼里面摆放的各种文具? 孩子们要停下脚步,家长也一样。 顺手买一瓶啤酒,买一盒烟,来盒火柴,或者家里又没盐了。 小卖部虽然不能说人声鼎沸,但也可以说的上络绎不绝。 往来的人不断,客人进来出去,就几乎没有空着的时候。 坐在对面大树底下下象棋的老大爷们,还有搬着马扎一起做活计的妇女们,只要是能看见的,就没有不羡慕的。 这是一个趋利的时代。 大家过够了苦日子,过够了吃不饱穿不足的日子,在政策放宽之后,谁都想手里多攥些票子。 这世上的一切可能都是骗人的。 只有钱不会。 大家都这么想,然后就产生了问题。 为什么德福家可以开小卖部? 为什么他们就没有想起来要开小卖部? 这么多人去买东西,每天能赚多少钱? 是不是比一个人的工资多多了? 这样的问题继而在无限传播中,又找到了各自的答案。 答案自然不是邵女或者德福给的,是提出问题的人自己回答的。 答案是肯定的。 有人说了,她就在对面坐着看。 一整天的时间,除去她回家吃饭,前前后后多少人进去,多少人手里拿着多少东西,每个人赚五分钱的话,这一天是多少?一个月又是多少。 这数额算出来,能吓死人。 比一个熟练工的工资还要高很多。 所以不少人就眼热了,既然德福家可以,为什么他们不可以? 别人都能赚钱,他们也一样可以的。 这事吧,有人就是想想,暗自腹诽一遍,有人却付诸了行动。 一时间,赚钱的狂潮和大众对各类文化冲击的狂热,形成了一道统一的战线。 在文化的冲击下,最近的电影院几乎每场爆满,尤其是放译制片的时候,排队的人都会把电影院门口的大路堵上,水泄不通。 张德凤今天第一天上班,有点不开心。 来的时候,魏橙花和她介绍,说只需要开灯关灯。观影的人去之前把灯打开,再引导大家往那里走,座位号怎么看。因为来看电影的,一般都是常客,大家来的次数多了,几乎不用怎么引导。然后就是电影开始放前,把灯关上。这时候想看电影就在门口坐着,不想看,在门外坐着,不能离开,万一有人中场来,里面黑不拉几的,要给人打上手电筒,送到位置上。最后,电影结束了,再把灯打开,欢送大家回去。 这是个很简单的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什么人都能做。 不过电影院还是想找个小姑娘,年轻漂亮的,说话声音也好听,来看电影的客人见了也会开心。 所以,在魏橙花帮着张德凤介绍这份工作后,负责人见了张德凤一面,就点头同意了。 相比一开始拿到这份工作的兴奋,干了一天的张德凤,此刻十分不愉快。 因为工作内容和之前说的那些,并不一样。 除了经理交代的那些,她还要负责打扫电影院。 几乎每个来电影院看电影的,都会在门口买上一毛钱的瓜子,有的是卖爆米花,还有的买了水果或者冰糖葫芦。 有这些东西,电影院就不会干净了。 每场电影结束,地上就会有满满的瓜子皮,还有花生壳,和烟灰。 尤其是有人爱吃花生,红色的花生衣捻碎了,扔的满地都是。 但打扫起来,又十分困难。 一打扫,花生衣就会飞起,搞得满座位都是。 烦都烦死了。 张德凤就不明白了,自己原本是来打光的,怎么就成了清扫员? 可人家说了,这是她的工作。 这里打光的,就干这些。电影院三个影厅,她负责一个,剩下的还有两人负责。 那两人干的时间长了,关系很好,两个厅不是同时结束放映,两人就一起打扫一个,一会儿另一个厅结束,两人在一齐打扫另一个。 打扫的很快,又干净。 可张德凤就打扫不完了。 她自己一个人,没人帮她。经常这边刚结束,那边就催了。 她赶紧打扫,打扫了一半时,就有进场的人。 人来看下一场电影,你在里面打扫卫生,乌烟瘴气的,就挨说了。 说话不好听,催德凤快点扫,电影都要开始了,你还没扫完呢。 德凤拿着扫帚灰头土脸地从放映厅走出来,看见在门口卖票的魏橙花,就想哭。 为啥橙花就能坐在那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卖票。而且还是正式工。 她就不是正式工,临时工一个,还要充当清扫员的角色。 “我不干了!”张德凤把扫帚往地上一扔,质问橙花:“你也没说要打扫卫生啊。” 魏橙花瞧着她,讶异道:“是吗,还打扫卫生啊?那我还真的不知道。” 她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不知道临时工都做什么工作。我们正式工是不用做这些的。” 张德凤:“……” 一时间语塞,张德凤站在魏橙花面前,“你看你,不问清楚,我都把来你这里上班的事告诉咱妈和大哥他们了,昨天他们还高兴地不得了。这下好了,我干了一天就不干了,回去肯定被你男人笑。” “哎呀,不就是扫地嘛,你糊弄过去不就得了。还真能扫的一尘不染?”橙花看着她,“你要知道,你很快就没有抚恤金拿了,你想过没有,这个工作你也不做的话,你还能干什么?你以为去别的地方工作就轻松了?” 张德凤犹豫了好一会儿,设想自己说不做了,就干了一天,她二哥张德柱不知道怎么嘲讽她呢。 为了不被嘲讽,至少也得再干个几天再说。 她把扫帚又捡了起来,喃喃道:“要不就应付过去?” 两人一起下班,张德凤觉得这一点还不错。特意安排和魏橙花一个班,可以一起走,一起来,凑她的自行车。 回家前,魏橙花扶着自行车问德凤:“你骑还是我骑?” 德凤又不傻,“谁的车谁骑呗。” 魏橙花只觉得浑身没劲,整个人软软的,说:“都说春困秋乏,这是真的。我最近几天总是感觉没力气,一点劲也没有,你又那么重,还要带着你。” 德凤就当没听见,四处看了看说:“走不走啊到底?” 魏橙花气结,心想干啥没事干给她介绍工作,搞得自己还要当苦力。 骑上车带着德凤,张德凤在后面坐着,两条腿晃来晃去,好不惬意。 两人回到家,德凤早早就从车上跳下来,从小卖部钻了进去。 橙花因为还有自行车,只能绕老路,走正门。 “我下班了。”德凤对邵女说,“大嫂,我妈呢?没在店里?” “接东东去了。”邵女回。 “哦。” 张德凤见小卖部有人,直接从门口穿了过去,回到后面小院。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1节 那边橙花也骑车来了,看见张德凤一脸愉悦,心里就来气,不知道自己为啥那么多事,给她介绍工作干什么。 这件事到了晚上睡下,魏橙花还在生气。 张德柱还以为自己怎么她了,见她不痛快,也不惹她,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听收音机。反正敌不动我不动,你魏橙花不发作,我就当没看见。有吵架的闲工夫,听一会儿收音机多好。 想到收音机,张德柱就想起了那台手提式录音机。 市里已经有卖四个喇叭的录音机了,张德柱就在路边见过,卖录音机的人跟特.务接头一样,穿一件军大衣,把录音机夹在腋下,或者抱在肚子前,见人就低声问要不要录音机,日立牌的。如果有人要,便把大衣掀开,给对方看一眼。人家不要,他就赶紧换人,再继续低声问,搞得神神秘秘地。 张德柱也想买一台录音机,他跑去打听价格,一问光单卡的就一百多块钱一台,张德柱吓的啧舌,这一下就要他四个月的工资。 想买,但是没钱,还是算了。 只能回家抱着自己这台老旧的收音机凑合。 “你妹,你也不管管她!”魏橙花瞥一眼张德柱,见他抱着收音机自得其乐,知道如果自己不说,他是不会主动问的。还不如自己说个痛快。 “又怎么了?”张德柱斜眼瞧他,“你和她的关系,不是比我和她还好吗?你俩不是铁瓷儿吗,怎么了又?一天叮叮当当的。” “我好心给她介绍个工作,上班的时候就是我带她,下班回来,还是我带她!你不知道她有多重!坐在后面,跟驮个石头一样。没事还动来动去,搞得我车把乱晃。我真想一下子把她从车上甩下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就这也值当的你在这里生气?你不会和她说清楚,早晨你带她,晚上她带你?你俩一人一次多好。” “说了她就听啊?你以为她那么听话?”魏橙花越想越气,“你不知道,今天还埋怨我了,说我为啥给她介绍这工作。” “怎么?”张德柱听出来,这是又不满意了? 他妹怎么就没个长性,不管干啥都是这样,一天就烦。 “她嫌人家让她打扫卫生了。”魏橙花心里不服气,“她不打扫谁打扫,总不能让我们这些正式工去打扫。” 魏橙花从心底看不上张德凤,虽然两人一起玩到大,但总是觉得她没长性又傻乎乎,自己处处比她好一头,当然也应该是她去打扫卫生。 “你这话我不爱听。”德柱瞥她一眼,“革命工作不分贵贱。你这思想就不对。不能说临时工打扫卫生,应该是革命工作,各有分工。” “行了行了。”魏橙花一摆手,“和你说不明白。一说这些事,你就和稀泥。” 魏橙花说完,气呼呼地站起来往小卖部看了一眼。 都要睡了,小卖部还亮着灯。 “咱大嫂还不关门啊,都几点了。”魏橙花看一眼时间,“她也真够拼的。” 张德柱听着收音机,一只脚跟着音乐声有节奏的晃着,就看见魏橙花说完就推门要出去。 他立刻问:“你干什么去?别再去给大嫂他们添堵啊。你如果说德凤工作的事,又让大哥大嫂为难了。” 魏橙花白他一眼,“我去买东西,给你大嫂贡献营业额去,不行啊?” 邵女正在做盘点,开业半个多月过去了,从一开始的什么都摸不到头脑,到现在的游刃有余,邵女对店里什么东西紧俏,什么东西卖的不好,已经了如指掌。 她拿着小本本,把紧俏的商品写在上面,明天交进货单的时候,准备多要一些。卖的不好的,自然就要少进。 德福在一旁帮忙,把东西归类,从后面小隔间里搬出来剩下的货品,一件件摆到货架上。 “最好卖的还是奶糖。毕竟咱们这里是生活区,孩子多。一放学他们都跑来买糖,一毛两毛的,大人也给买。”邵女说,“还有雪花膏,这一进秋冬,雪花膏就卖的快了。” “为啥?”德福正在补充货,顺口问一句,不明白为什么雪花膏秋冬就能卖的好。 邵女听了,瞧他一眼。 张德福同志不论春夏秋冬,都是凉水洗脸,然后就完了。 从来不抹雪花膏,自然不知道为啥。 关于这件事,邵女也十分好奇,“你冬天洗完脸,不抹东西不觉得很干吗?” 德福摇头,“没感觉。” 邵女撇撇嘴,促狭道:“明白了。” 张德福立刻就猜出来了,肯定没好话,反问:“明白什么了?又想啥了?在想我皮糙肉厚所以没感觉,对不对?” 邵女就笑了,“你咋知道!” 最近散装的雪花膏卖得很好,供货的时候直接上一大桶来,大家都是拿着自家的小玻璃瓶来买雪花膏,每次只买五毛钱、一块钱的,用完了再来买,比买一大瓶划算。每次她们来,邵女就用大桶自带的塑料抹片给她们从大桶里刮出来,然后再上秤称。该多少钱是多少钱。 每次卖雪花膏的时候,翟明翠最喜欢在一旁等着了,人家来买,用刮片刮出来后,刮片上总会剩下一些,她就拿着刮片抹手,抹脸。并告诉邵女,都省了她的雪花膏了。 可邵女知道,翟明翠喜欢的不是这款雪花膏,她更喜欢宫灯的杏仁蜜。 那个杏仁蜜打开就是满满的杏仁香,但翟明翠不舍得买,上次买还是德福过年给她买回来的,翟明翠省着用,用了大半年,现在已经见底了。 邵女便在进货单上加了三个宫灯杏仁蜜,一个给翟明翠,另一个给邵萍。 邵萍也喜欢用宫灯,每次来都是杏仁味,全身都是这个味道。 “大哥大嫂。”魏橙花从后门进来,披了件外套,“还不关门啊,不早了。” “马上。”邵女说,“明天该进货了,我把进货单做一下,再补充好货柜,就睡了。” “哦。”魏橙花站在后面,垫着脚尖往柜台里使劲。 邵女看出来了,她是想吃零食了。 可当着德福,她不好意思说,这么大人了,要睡了,竟然馋的睡不着。 “是不是德柱要吃什么?”邵女故意问。 “啊。对!”魏橙花笑着对邵女眨眼睛,“德柱说想吃果丹皮。让我过来给他买。” 邵女很可惜,“怎么办,一个都没了。” “啊?”魏橙花立刻就要瘫了,“怎么就没了?” “全卖完了。小孩都爱吃这个。”邵女说着赶紧在进货单上补了一个,“对,这次还要多进点果丹皮来。” “那,那算了。”魏橙花看一眼柜台,其他的都不想吃,便说:“那大哥大嫂我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魏橙花一路小跑回房间,把门关上。 张德柱看着她空手回来,戏谑问:“不是去买东西了?还是已经吃完了?你不会吧,怕我抢你的,在外面干脆吃完了再进来?”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买,没了。”魏橙花失望道。 “什么没了?” “果丹皮。” 张德柱听了,翻个身看着魏橙花,“你大半夜吃那又酸又甜的东西干啥?也不怕牙疼!” “我就想吃。”魏橙花恨恨道:“本来下午想吃个糖葫芦的,你妹一直在我旁边,害得我没买成。” “为啥她在你就不能买了?”张德柱不明白。 魏橙花气道:“因为她总让我请她!有那个钱,我吃俩糖葫芦不行吗?自己抠门的要死,只知道蹭我的。说我是她嫂子,理应大的请客。吃糖葫芦的时候我是嫂子了,你不知道,在单位的时候,她总连名带姓的叫我,搞得大家都问我是不是她嫂子。” 张德柱听了,也不说话,心里默默吐槽,当初结婚的时候不是你亲口说的,以后和德凤还是好朋友,不想叫嫂子就不叫,叫名字更亲切。 到了半夜,大家都睡了,张德柱就觉得身边的人一直在翻来覆去的。 又过了一会儿,身边的魏橙花突然坐起来,然后偷偷打开了通往厨房的门。 不一会儿,张德柱就听到橱柜响动的声音。几秒钟后,魏橙花就回来了。 躺在床上,再也不动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翟明翠在厨房里叫起来。 “德柱,起来了吗,你们晚上有没有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张德柱被叫醒了,揉揉眼睛,“没有啊。” “今天我得去买老鼠药了。”翟明翠又四下翻找一遍,自言自语:“厨房肯定进老鼠了。不过,这老鼠咋回事,只喝醋?” 张德柱听了,转头看魏橙花。 魏橙花的头埋在被子里,咯咯咯笑个不停。 吃过早饭去上班,依然是橙花骑车,张德凤在后面坐着。 张德柱骑车带着他大哥,从两人身边经过,张德柱还转头看了她俩一眼。 魏橙花那白眼翻的啊,就差张口骂人了。 德柱憋了好久,都骑过去了,才对着后面喊:“德凤,你不能一直让你二嫂带你啊。” 张德凤只感觉风大,什么都没听清,等大哥二哥骑远了,才故意问橙花:“橙花,我二哥说的啥?” 橙花哼一声,“你没听见?” “没有,所以才问你啊。” “我也没听见。”魏橙花说。 就这样,张德凤每天都让橙花带着,从来不说自己要骑车带橙花,搞的魏橙花心里一堆的火。 张德凤心里也气,上了半个月的班了,一直要打扫卫生,每天都灰头土脸的,烦都要烦死。她就打心里怪魏橙花,感觉魏橙花肯定是故意的。故意不告诉她要打扫卫生的事。所以每天看她二嫂气呼呼骑车带着她,心里就痛快一些,坐在后面,小腿晃啊晃的。 邵兵不知道能在电影院遇见张德凤,觉得很稀奇。 张德凤拿着扫帚,手里还有一个簸箕,里面都是瓜子皮花生皮和各类玻璃糖纸。她拿着簸箕到路对面倒垃圾,就看见了邵兵。 邵兵正在瞎转悠,汪子康来附近办事,他就在外面溜达,等汪子康那边结束,再送他回去。 “你这是干什么呢?”邵兵指指张德凤手上的清扫工具,“你现在扫大街了?” “你才扫大街。”张德凤反唇相讥,“我在电影院上班好不好?” 邵兵看着张德凤,就觉得她十分好笑。 还在电影院上班呢,一身的灰尘。 “你咋跑这里来上班了?卖票?” “不是。”张德凤支支吾吾,“临时工,就打灯的。” 邵兵明白了,他也去看电影,大概清楚张德凤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了。便说:“你多少也是上过学的,干什么不行,跑这里来打灯?” “你以为我想?” 面对同龄人,张德凤没有计较,也不掩饰,“我不是招工考试没考上吗,现在什么工作都没有,只能来打零工了。” “招工考试?”邵兵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我们厂现在在招人,今天我跟着我大姐夫来,就是谈这个问题的。” “什么意思?”张德凤立刻问。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2节 邵兵从前往后仔仔细细给德凤说了一遍,张德凤立刻问:“真的招没考上的?” “嗯,这不是说来找名单吗?招没考上的,也比在社会上找没上过学的好吧。”邵兵说,“我们厂子多好啊。我给你说,我听我姐夫说了,厂子要进新设备。我们不是棉纺厂吗,现在准备上一批新布机,搞印花。我和你说,我们厂子的效益只能越来越好。你来我们这里多好,一来就是正式工,虽然前期可能辛苦一点,但拿到手的工资高啊。” 张德凤只听到了后面的工资高,她就动心了。 “真的招我们这些落榜生?”张德凤再次问。 “和你说了,你还不信!”邵兵道,“这样,我一会儿再探探我姐夫的底儿。不过我说不上话,你让你大嫂,就我二姐,去找大姐说,那你上班的事,不就是把里攥了?” 张德凤听了,美滋滋的,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去上班了一样。 她拿着扫帚和簸箕,兴高采烈回去。 回去的时候,经过魏橙花的售票口,魏橙花叫她一声,她也当没听见,扭啊扭啊就进了放映厅。 新来的一批货到了,邵女站在门口等着接货。 年轻的两个小伙从车上下来,和邵女打招呼。 “大嫂,我们把货给你卸喽。” 邵女连忙说谢谢,她知道平时这俩小伙子给别人送货,都是卸到小卖部门口就走了,到了她这里,俩人每次都给搬后面小隔间去,还一样样给摞好。 邵女念他们的情,总是给抓一把糖或者给两瓶啤酒拿着。 年轻的小伙就喜欢这些,糖可以给女朋友带着,啤酒就自己喝了。 两人忙里忙外的搬,邵女跟在他们后面告诉他们放在哪里。 等东西都搬好了,邵女再亲自核对一边。 拿着进货单,一样一样的对,对种类对数目。 可她越对心里越没底。 大白兔和话梅糖她各定了两大包,可送来的,一样只有一包。 还有雪花膏,以前是一大桶,这次就一小桶。 天气转凉,邵女还定了十个热水袋,竟然一个没送。 其他的,香烟也比预定的数目少,针头线脑这些平时买一次够用很久的,倒是给她分来三大盒。 邵女看着这些,问两个小伙:“怎么和我订货单对不上?我要的东西都少,倒是没要的,给了很多。” 两人面面相觑,说:“是吗,不知道啊,我们只管上货卸货,分配这些不归我们管。” 其中一个就上了车,说:“大嫂,你别着急,我看看还有你的没有。” 看了一会儿再下来,说:“没了。剩下的是别家的货了。” 邵女嗯一声,说:“那就先这些吧,这几盒针线我不收,你们再拿走,我只留一盒就够了。” “行。”两人立刻说,“那你签字吧,我们把这些给你退回去。” 两人走了,邵女又回去看货。 翟明翠早就在后面清点了,看着送来的这些货,对邵女说:“大儿媳妇,你过来看看。” 邵女走过去,就看见翟明翠指着雪花膏的桶,“你看这边上。” 邵女拿手指一抹,立刻就沾了很多。 她仔细看了看,就见桶盖子上一圈黑色的东西。 邵女卖过一桶雪花膏了,知道这是咋回事。 是经常开关盖子,上面遗留的雪花膏接触了脏空气或者手上有脏东西,把桶口给污染了。 一般这样都是要卖到后期了,才会变黑。 可这是她定的新货,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翟明翠忧心忡忡,看向邵女:“大儿媳妇,这是咋回事啊?” 邵女想了想,也想不出原因,便宽慰她妈:“可能是这一批货都这样。妈,你别管了,费心。对了,我给你进了一瓶宫灯,就在后面放着,你去拿。” 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用你刮片上剩下的雪花膏就够了,你留着卖,留着卖。” “妈,我特意给你进的,你不要,我也不卖。就在后面放着吧。”邵女看着翟明翠,“这些天我忙的时候,都是你出来帮忙。还给东东做饭,还顾着我的店。前几天我知道你又去买棉花了,说给东东做棉裤。妈,我不和你客气,你也别和我客气。我给你的,你就拿着。” 邵女说完,就从后面隔间拿出一瓶宫灯,塞到翟明翠手里。 翟明翠高兴地啊,这么多年了,她就喜欢用宫灯,就喜欢这个味儿。因为这个牌子的雪花膏没有大桶的分装,每次都要买一整瓶。她不舍得买,又喜欢,就总去门市部上闻。说想买雪花膏,打开了闻一闻,再放回去,还要说一句怎么是杏仁味,不好闻。 天知道,她最喜欢那个杏仁味了。 翟明翠手里拿着杏仁蜜,玻璃瓶子拿在手里凉凉的,可是她觉得都能给暖化了。 “真的给我?”翟明翠依然不相信。 “真的给你。”邵女笑着说。 再说到两个送货的小年轻,两人把今天所有的货送完了,开着车送回供销社。签收的单据还在自己手里,其中一个就说把单据赶紧交上去。 可两人送完货太晚了,上班的人都下班了,办公室门锁着,两人就合计着,明天再上交算了。 邵女给他们一人塞了两瓶啤酒,两人就从车上拿下来,就着花生米,在宿舍对着瓶吹。 “你说煤厂生活区的大嫂挺豪爽的。”其中一个司机小刘对司机小王说,“一给就是两瓶啤酒,还一人两瓶。” “每次去她那里送货,她都给。天热的时候就是橘子水,有时候是糖,不一定。反正给那么多小卖部送货,就她给东西。” “会做人呗。”小刘道,“再说每次咱们也帮她搬货不是?” 小刘人很精明,过目不忘,经常会留意送货情况,不像他的搭档,神经粗,从来不管那些。 “哎,你看见没,今天送的货不对劲啊。”小刘说。 “什么不对劲?” “煤厂大嫂不是说她定的糖数目不对?还有烟酒,给她送的货比她定的,数量都少不少。” “那就是没备这么多货呗,常有的事。”小王大大咧咧。 “不是。”小刘眼睛转了转,从口袋掏出货单,“你看。” 他说着,把今天送货的货单全都拿了出来,摆成一排。 今天他们两个一共送了八家小卖部的货,都是煤厂附近的小卖部。 货单上是每家小卖部定货的种类和数目,后面一栏是实际到货的数目。小卖部所有人会对着送货的数量,让送货小哥在后面填上实际数量,然后自己核对后,再签字。 “你看。”小刘随手一指,“这家,定了两盒糖,给了三盒。这家,定了一盒,给了四盒。” “啥?”小王拿过一张货单,仔细看了起来。 的确,这几家糖都多。 “是不是无意间搞错了?”小王问。 “你比着看呗。”小刘指向货单,“你看煤厂这家,但凡定的多,送的少的,别家都多给了。这就说明货完全够,就是没她的。” 小刘说着,冲小王挑挑眉,“明白了吧,兄弟?” 小王抓抓脑袋,“不明白啊。” “这是得罪上面的人了。”小刘做了一个上指的手势,“不过咱哥俩啥都不能说啊,小心被开了。但是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搞错了,看看下次进货就知道了。总不能连着搞错两次,只她一个人搞错。” 小王听着,竖起大拇指,“行啊哥,干的时间长了,就是不一样。” 小刘举起啤酒瓶,“你以为呢,这里面水深着呢。” “那以后还得多向哥学习。”小王赶紧表态,“不过,刘哥,这事如果真的是故意的,那大嫂该咋办啊?” 小刘摇摇头,“啥也办不了,忍着。” 等到了晚上,张德凤和橙花下班回来,橙花放好自行车就跑小卖部去。 “大嫂,今天来货了?” “嗯。”邵女知道她要什么,伸手从柜台里摸了一把果丹皮递给橙花。 橙花打开塑料皮包装,先塞嘴里一颗,然后数了数有多少。 “大嫂,一共是四毛钱的,你再给我拿俩,我给你五毛。”魏橙花说。 “你拿着吃吧。”邵女笑道,“怎么那么能吃酸的?听德凤说,在电影院你就不停的吃糖葫芦,也不怕吃的胃酸。” “就好这一口。” 魏橙花说着,就走到柜台上,把五毛钱塞进钱箱里。然后自己去拿两个果丹皮。 邵女又多拿两个给她,“这俩算大嫂搭给你的,行不?” “行。”魏橙花收下了,笑嘻嘻道:“还是大嫂好。” 那边张德凤回家,就一头扎进卧房,看见她妈的杏仁蜜,立刻打开盖子,倒在手背上。 翟明翠气的顺手给她后背一巴掌,“大晚上的你又不洗脸,你倒这么多的杏仁蜜干什么?” 张德凤转头翻着白眼:“不就是一瓶杏仁蜜,看把你稀罕的。” “你不稀罕?”翟明翠说她,“你不稀罕你也给你妈买一瓶。知道不知道,这是你大嫂给我买的。你说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用上我闺女给我买的杏仁蜜?” “妈,你别小看人。”张德凤道。 “小看你?”翟明翠赶紧把自己杏仁蜜收好,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来,塞进柜子里,“就你那一点工资,吃饱了都是好事,还能买得起杏仁蜜?” “那我工资多了就能买了啊。” “你指望什么?!”翟明翠气的要死,“一天天的不切实际。” “指望我大嫂啊。”张德凤从床上跳下来,对她妈勾勾手指:“妈,你来,我给你说件事。” 第43章 万更第二天 张德凤飞快把邵兵和她讲的事情告诉了翟明翠, 翟明翠讶异问:“真的?” “那当然。”张德凤胸有成竹,“邵兵还能骗我吗?” “还有特意找落榜的工厂?”翟明翠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饼, 怎么也不可能砸到自己。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3节 “不是特意找落榜的。”张德凤十分不服气, “我那天见我大嫂的姐夫, 就是汪厂长, 他还和我说了, 一次考试无法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考试就有考的好的和不好的。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 张德凤说着, 免不了一声赞叹, “妈, 看见了吧,厂长就是厂长,和咱们不一样,瞧人家这格局。” 翟明翠就真的被张德凤说动了。 她仔细想了想。 棉纺厂和电影院相比, 哪个好。 当然,电影院的工作更清闲更舒适一点, 但这是对橙花那样的正式工来说的, 像德凤这样的, 打扫卫生也都是她的事, 谈不上什么清闲舒适。 而且德凤在那里还是临时工,一个做不好, 人家就给她开了。 棉纺厂呢,效益老好了。翟明翠都知道,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厂子, 一个煤厂一个棉纺厂,都是嗷嗷叫的。而且有熟人在那里当厂长,还有啥可选的? 翟明翠当下就做了决定, 去棉纺厂。 她原本和邵萍也认识,可以自己直接去找邵萍,可翟明翠觉得这事还是邵女去说更好。毕竟人家是亲姐妹。 翟明翠想好了,就跑去副食部买东西。 一大早拉来的牛骨棒特别新鲜,上面都带着肉。 翟明翠早早去了,排了个第一名。等着人家副食部的车来了,又卸了货,她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拣最好最大的买,上面都是肉的,站在那里挑了好久,把肉多的牛骨棒都挑完了,才上称。 副食部开的时间长了,和街坊们处的十分愉快,看见翟明翠买那么多肉骨头,不停问:“德福妈,你怎么买这么多啊,这一上秤,得多少钱啊!” 翟明翠不心疼,老太太知道什么时候该花什么时候不该花,这钱用在孩子的前途上面,一点都没花冤。可是等上了秤,报出价格时,老太太还是心里一颤,一个月的抚恤金用去了三分之一。 这拿着肉从副食部出来,后面排队买肉的人就看见了,看着翟明翠提了那么大一袋子牛棒骨,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 “看见了吧,买那么多。” “可不是咋地,就说他们小卖部赚钱了。” “你说咱们怎么就没想着开个小卖部啊。这钱就这么溜走了。” “说是她家大儿媳妇要开的。你说那人平时不吭不哈的,关键时刻,还是人家脑子好使!” 翟明翠听了一耳朵,没回应,这种话听的多了,总不能一个个给人家去解释没赚多少钱,大家不要猜了。可又一想,小卖部到底赚不赚钱,赚多少,她还真的不知道。 翟明翠觉得这样不行,她得去问问,不能总是糊里糊涂。 回到家,德福刚刚起来,在小卖部收拾,打扫一下卫生。 翟明翠提着牛棒骨就去了,哎呦一声,把牛棒骨放在柜台上,说:“可真沉啊。” 德福赶紧看一眼,问:“你买的什么啊,这么多?” “牛棒骨。”翟明翠打开袋子,从里面挑出两根,放在盆子里,“你不是说要加强营养吗,中午给大儿媳妇炖骨头汤。” 德福看一下里面,连声赞叹,“这么多,什么时候能吃完。” “这俩是咱家的。”翟明翠道,“就你媳妇自己吃,东东也不在。剩下这些是送人的。” 张德福还真不知道他妈竟然有这种关系要走动,竟然送这么多的牛棒骨。 可一般送这样的,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比较疏远又要走动的,去的时候都要带礼盒装,反正就是外面越好看就越好。 “这是给谁家送的?”张德福想了想自己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再往外就是邵女和橙花家了,总不会是给亲家送的。以前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走动过。 翟明翠笑了笑,“给邵萍的。” 张德福更不明白了,长辈给小辈送东西? “她不是腰不好吗?这大骨头最补了。”翟明翠补充道:“送礼就是要这样,要送到人家心坎上。” “对了,德福啊。”翟明翠见邵女此刻不在,得了机会,立刻问:“这小卖部每天能赚多少钱啊?” 德福没想到他妈会问这个问题,挠了挠头尴尬道:“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 “啥?”翟明翠颇为震撼,觉得这话不应该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立刻问:“你为啥不知道?” “我去上一天班,也不知道店里啥情况。晚上盘点,都是东东妈做的。” “那她没和你说过?”翟明翠立刻道。 “没有。”张德福实话实说。 “那你也不问?”翟明翠有点生气了,心想这儿子是不是傻? “问过,东东妈说了,现在还是赔钱状态。等什么时候开始赚钱了,就告诉我。” 翟明翠闻言,怎么都想不明白,小卖店开了月余,进进出出的客人摆在这里,怎么会赔钱? 她想了想,便觉得是邵女不实在,赚了钱也不告诉德福,这样不行啊,这两口子过日子,谁不知道谁有多少钱,可不行。 “孩子,我告诉你。”翟明翠凑近了说:“你得多留点心眼。不能东东妈说什么就是什么,钱要握在自己手里,给谁都不可靠。你明白吗?” “好。”张德福点头,“妈,你放心,东东妈说是把盖房子的钱也算进去了,所以现在还赔钱。” “哦,这个意思啊。”翟明翠想了想,“也是,是该算进去,都属于成本。不过,妈说的话你好好想想,两口子过日子,钱要摆在明面上。你知道你那个亲家母是个啥人,别到时候你媳妇把钱都搞到娘家了,你还啥都不知道。” “妈,东东妈不会的。上次要不是她提前把我的钱借走了,那钱就得让她妈给借去了。”这一点德福还是很信任邵女的,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什么事都先为自己着想,为了这个小家庭着想,亲妈也要靠后站。当然,德福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不是好的,反正他亲家母想从邵女那里拿钱要比从他这里,还难。 “哎,你俩的事你看着办吧。不过妈劝你一句,这小卖部,你不能大撒把,不能不管。我觉摸着,这小卖部一个月赚的钱,不比你的工资少,你什么都不管,这钱就没影了。” “妈,看你说的。钱总不能跑喽。”张德福笑道,“再说了,我也不能一天天在家里守着,是吧。” 翟明翠听出来了,立刻开心了,“你啥意思,要去矿上了?” 德福对他妈还是挺诚实的,“这石膏月底就拆了,拆了石膏我就准备走了。” “去吧去吧。”翟明翠十分支持德福走,毕竟去了之后才能有钱,一个大男人在家里赚的没有女人多,也不是个事。不如早早的去,多赚点钱回来,“我就说你不该回来,要不是你脚没好,我早撵你走了。” 翟明翠说完,就看见邵女带着东东从里面进来了,她连忙闭了嘴,拿起她的大骨棒,去捧东东的脸,“哎呦,我家大宝贝醒了!” 张东东眼睛半睁半闭,看见翟明翠就问:“我姑姑呢?” “还没起呢。”翟明翠笑着拉她,“你姑姑还没你勤快,走,咱俩上屋里掀她被窝去!” “太好了!掀被窝了!”张东东立刻就清醒了,一路飞奔过去。 张德凤正睡着舒服,软软的棉被盖着,她妈起床后,她终于可以自己独自占领一个大床了。就来来回回的翻滚再翻滚。闭着眼睛翻滚。 张东东瞧着她姑在床上翻来翻去,便问:“张德凤,你是不是醒了?” 张德凤趴在床上,裹着棉被,就露出一个脑袋来,对着张东东勾勾手指:“小崽子,过来。” 张东东一蹦一跳的跑过去,刚伸过去脑袋,就被张德凤一下子按住了,把她用力压在床上,大叫:“小崽子,你刚才叫我啥?张德凤?张德凤也是你叫的?!” 正准备收拾张东东,翟明翠就进来了,看见东东被德凤压在床上,翟明翠赶紧跑过去,伸手往张德凤背上拍了两巴掌。 张德凤吃痛,叫了起来,随即松开了东东。 张东东立刻站起来,躲到她奶奶身后,看着张德凤叫:“张德凤,张德凤,我就叫你张德凤!” 张德凤从床上冲下来要和东东厮打,翟明翠一把把东东护住,然后给张德凤拽住,厉声道:“你干啥?” “我们闹着玩!”张德凤气哼哼的,“原本我俩闹着玩,都没有事,你们一掺和进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你还小吗你,和一个七岁的孩子闹着玩?”翟明翠用力把德凤甩开,然后拿起梳子,对东东说:“你看你辫子都乱了,奶奶给你扎辫子,你去吃饭,行不行?” 张东东点点头,“好。” 翟明翠一边给张东东梳头,一边对她说:“你姑姑和你闹着玩呢,你们不经常这么闹?一会儿出去别和你妈说,你妈知道了,还以为你俩真的打架呢。” “我们没真的打。”张东东连忙说,“就是闹着玩。” “那就对了。还是我们东东懂事。”翟明翠笑着给东东梳好辫子,转头瞪了张德凤一眼,“你都没个孩子懂事。” 然后拍拍张东东,说:“去吃早饭吧,一会儿还要上学。” 张东东立刻就跑了,跑到门前,还不忘回头给张德凤一个鬼脸。 张德凤肯定不示弱,也给东东做了个鬼脸,做完,俩人又都笑了。 “你俩啊。”翟明翠感叹道:“也不知道是前世的冤孽还是啥,真的是。” 她说着看向张德凤,“我警告你啊,这几天你给我消停一点,你在你大嫂面前好好表现,你大嫂才能给你去说工作的事。你和东东在屋里打架,让你大嫂看见了,她怎么想?你那么大的人了,做什么都不过脑子!” 张德凤这才明白她妈的良苦用心,立刻说,“我知道了。” 从卧房出来,张德凤跑魏橙花的门口站着,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魏橙花还没起来,两人这几天都是晚班,下午四点才接班,不睡到中午是不会起床的。 张德凤就往厨房去,一个人都没有。 想着应该是在小卖部,便直接走了过去。 德福把饭端了过来,邵女要看店,东东也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一家三口就在小卖部的柜台上吃,反正这一会儿也没什么人,不耽误事。 “今天上午你有时间看一会儿店吗?”邵女问德福。 德福摇摇头,“上午是技术比拼大赛,没时间,最近都要搞这些。怎么了?” “那就关一会儿门。”邵女说,“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德福连忙问,“有什么事,我不忙了去办。” “没事,我自己去吧。等你不忙了,都晚了。” “去干啥?” 邵女吃着饭,从口袋拿出进货单,昨天的货单底联她拿着呢,直接递给了德福。 德福看了看,没看明白,问:“怎么了?” “你看看这几样。”邵女拿手一指,“我定的多的,都没有货。有的定了五盒只给了两盒,有的定了,一个也没发。像热水袋我定了十个,一个都没给咱们。” “那就是没货吧。”德福把单子还给邵女,“他们配货不足,很有可能。” “也许吧。”邵女说,“昨天给的雪花膏,也不好。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 “去别的小卖部瞧瞧。”邵女道,“看人家家里货源充足不。” 张德福听了,放下筷子,看向邵女。 他不太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事,就是货源不足,为什么邵女还要去别的地方看,这不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4节 可他知道,自己劝不动,便说:“那你就随便走一家,找个近一点的。别跑远了。其实要我说,就不用去看,明摆的事,还要特意跑一趟。” “跑一趟吧还是。”邵女忧心忡忡,“跑一趟我才能安心。反正也不耽误工夫,就关一小会儿门,我就回来了。中午下班的时候人最多,那时候就开门了。” 德福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饭,然后顺手给东东夹了菜,又问了问东东上学学了什么。 张德凤在后面全听见了,就想了,这不是就是我妈说的表现机会? 她从后门直接跳出来,“大哥大嫂,小卖部门不用关,我给你们看一会儿。” 邵女没想打,张德凤竟然这么主动,连忙问:“你今天不上班?” “我下午的班。四点才接班呢。”张德凤走过来,“反正要不就是在屋里坐着,要不就是在小卖部坐着,哪里坐都一样。大嫂,你有事就去办,我帮你看一回儿就成。” 她说完,立刻补充道:“大嫂,我保证给你把账记得明明白白。” “行。”邵女见她这样,便说:“那麻烦你了,德凤。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也就一个小时吧。小卖部的东西,随便你吃。” “嘿嘿,”张德凤笑了,“你以为我是二嫂啊,天天想着果丹皮。我吃把瓜子就成。” 吃完饭,照例是德福顺带手把东东送到托儿所然后去上班,邵女收拾好了,便起身去转。 她先到了以前去过的那家小卖部,离家最近了,在煤厂第一生活区马路对面。 一对老夫妻经营的小卖部,邵女在这里给东东买过文具。 还没进门,邵女就被摆在门口的热水壶吸引住了。 这天冷了,大家都开始买热水壶,有直接买水壶的,也有买内胆换到旧水壶上用的。小卖部门口摆了几个热水壶,壶面花样很鲜艳,又喜庆。后面还有纸箱,纸箱子里放着玻璃内胆。 “要水壶吗?”女主人看见邵女站在门口看,立刻走出来招呼,“刚进的货,都是新的。” 她说完低头往水壶上一抹,“你看,一点灰尘还都没有。” “这水壶可真好看。”邵女笑着说,“上面的花样都没见过。” “那是,我们这水壶不是本地货,都是南面拉来的,不一样。”女人说完,就带着邵女往里走,“进去看看。” 邵女被她引进小卖部,正对门就放着几盒奶糖。 各色糖果都有,大白兔满满的两盒摆在上面。 位置摆的很低,小朋友一伸手就能够着。 邵女见状,就知道,这摆出来的就两盒,里面至少还有两盒的库存。 这就不对了。 她要的货就没有,人家这里明显就十分充足。 “大妈,有热水袋吗?”邵女开口问。 “有啊。”女人赶紧进去拿,拿来两种,都用塑料袋套着,很新,“也是昨天送的货,你看,一个红色一个绿色,你摸摸质量,特别软,又厚实。能装很多水。再看看这口,” 女人说着,打开一个热水袋,一打开,一股浓烈的橡胶味扑鼻,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打开过,崭新的。 “你看这口,都是做了加固,不会漏水,一拧就行了。” 邵女从小卖部出来,只觉得昏沉沉的。 很明显,这里的供货十分充足,热水袋也有,看着数目不少。 怎么到了她那里,定了十个热水袋,一个都没给配? 邵女想了想,决定再跑一家。 另一家跑下来,一样的情况。 畅销货十分充足,并不存在有缺货的情况。 所以,这两家都是同样的情况,怎么到了她那里,就少了呢? 邵女回去的路上,一直琢磨,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本想自己去供销社问个清楚,可无凭无证,怎么问?问了人家也不会承认。 回到小卖部,张德凤正在嗑瓜子,小草背着狗蛋在门口站着。 看见邵女来了,张德凤立刻道:“大嫂,她说是来找你的,我让她进来,她也不进,就在外头站着。” “嗯,我知道了。”邵女忙说,“你进去休息吧,这一会儿麻烦你了。” 张德凤就笑了,“大嫂,你还别说,我真不是站柜台的料,刚才咱妈还说呢,说平时你这个时候已经卖了不少东西了,可自从我坐在这里,店里就没人来过。” 张德凤笑着拍拍屁股,又抓了一把花生,跑后院找魏橙花聊天去了。 小草见过德凤几次,两人都是打个照面,年龄差距不太大,可聊不起来,两人生活背景截然不同,小草看着德凤,更多的是羡慕,不像和邵女,因为都有孩子,有话可聊。 “这几天怎么没来玩?” 邵女一个人在店里也很闷,小草来玩还能和她聊聊天,这几天了都没见小草,邵女还有点担心。 小草背着孩子坐下,叹了口气,“狗蛋生病了,就没来。” “怎么了?”邵女赶紧过去看一眼,狗蛋趴在她妈身上,睡着。 “天一冷,感冒了。”小草眼底浓重,都是黑眼圈,“还一直发烧,这是自生下来,第一次生病。” “孩子都是这样。前六个月几乎不会生病,过了半岁,就开始各种病痛出来了。”邵女摸了一下狗蛋的额头,“摸着不烧了。” “前天就不烧了。”小草说,“又在家里歇了一天。今天还是有点流鼻涕。” “不发烧就行,慢慢就好了,咱们大人得个感冒都要好多天才能好。” “可老人不这么想啊。”小草连声感叹,她搓着自己的手背,“我婆婆要吓死了,一直骂我。说我没照顾好孩子。” 邵女明白怎么回事,小草的男人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到现在还痴痴傻傻的,看到狗蛋发烧,那婆婆肯定坐不住。 “那你和她说,以后这样的小灾小病的少不了,不能每次都骂你啊,要不然,你把狗蛋给她,让她看着。”邵女说。 小草转头看一眼狗蛋,半天才说:“我,我不舍得。” 自己生下的娃,自己养大的,一天天一夜夜的,怎么舍得交给别人。 “这样。”邵女看着小草,见她一脸疲态,“我后面安了张床,我看狗蛋也睡着了,你把狗蛋放床上吧,让他躺着睡,比你背着舒服。” 小草有点犹豫,看看自己身上,又瞧瞧狗蛋的衣服,怯生生问:“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邵女带着小草进去,把狗蛋从她背上放下来,躺在床上,又给加了一个被子,狗蛋舒服的蹬了好几下腿。 “你看,他都知道这样睡舒服。”邵女看着小草说,“要不,你也睡一会儿吧,是不是好几天没睡了?” “我不困。”小草立刻说,“和姐说说话,我就不累了。” 两人说着,走到前面,都坐下了。 “这几天狗蛋生病,衣服样子我没来得及剪,今天晚上就能剪了。” “没事,又不着急,还得几个月生呢。” “不,姐,你别大意,这多胞胎没有按时生的,我见过一个,我老家的大姨,就是生的双胞胎,还不到八个月就生了。我听人家说,双生子都撑不到足月,别说你还三个了。” 关于这件事,市医院的医生也和邵女说过,说孩子可能得不到足月就要生,一般37周左右就要密切关注了。 “不过姐你别担心。好人都有好报,你人好看心又善,孩子肯定没事。” 邵女听了,笑了笑,“说我好的,也就你了。” 小草坐在柜台外面,离小卖部的门近,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走来。 她看得直了眼,连连说:“姐,那人穿的衣服真好看,跟仙女一样。” 邵女也往外瞧了一眼,没看见,她坐的位置不对着门,便说:“是吗。对了,你得空也去一趟百货公司,去看看那里的衣服,都很时髦。” “嗐,我一个乡下人去哪里干什么。”小草羞怯的低下头,“不过,我想什么时候去看个电影,我还没去过电影院呢。” 小草这么说,邵女也想起自己好久不去电影院了,上次去看电影,还是和德福刚结婚没多久,两人一起去看的电影。 这么多年了,一直为生存奔波,再也没去过电影院。 “是啊,我也好久不去了。”邵女喃喃道,“那等着我生了,咱俩一起去看。” “行啊!”小草十分兴奋,“我最想去的就是电影院,还有图书馆。听说咱们图书馆里什么书都有,我可想去看看。” 小草说完,又低下了头,双手绞着衣裳,“我这么说,姐肯定笑我,还想去图书馆呢,字都不认得。” “不认字可以学嘛。”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像平地惊雷一般,在一旁炸起。 她的声音婉转,说话的时候带着尾调,不似一般本地人直截了当的结尾,一句话,被她念的抑扬顿挫,颇有些戏文里的腔调。 小草自然是不认识来人,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对方,喃喃说:“刚刚的仙女竟然来了。” 仙女不是别人正是安欣。 她本就娇小,已然深秋,却穿了一条裙子,裙子到膝盖,蜻蜓翅膀一样薄而透明,里面穿了一条健美裤,裙子外面又加了一件米色的风衣。 不用说小草没见过这种穿法,就连一向以时髦自居的魏橙花,也没有见到过。 整个城市里,也只有小香港美发屋的祁老板,才能与之媲美。 可两人却又是不同风格。 一个十分贵气,不管穿什么,都能穿出雍容华贵的意思。 一个就十分媚气,就连衣衫角都流淌着我见犹怜。 这个时候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了,而且今天还是阴天。 安欣依然戴着一副墨镜,她把墨镜摘下来,看着邵女,笑了:“不好意思,我不请自来了。” 邵女怎么都没想到是安欣,她面上笑容未减:“开店迎客,谁来都是欢迎。” 安欣手里拿着墨镜,悠闲把玩着墨镜腿,长长的烫发已经垂了下来,盖住了她半边的脸,再扬起来,就问:“小卖部也开了一段时间了,怎么样,生意好吗?” “肯定和你们国际公司没得比。”邵女笑了笑,“我们就是糊口,能吃饱饭,就知足了。” “哎,看你说的。就跟谁不是糊口一样。”安欣四处打量一遍小店,“上次来没有进来,这么一看,店里还干净。” 她又看了柜台,见孩子喜欢的东西都摆在了下面,伸手就能够着,日常使用频率最高的也放在了货架最容易拿到、最显眼的地方,便说:“没想到你还很有生意头脑。” “怎么会。”邵女谦虚道,“我们这就是一个小卖部。卖的都是日常用的,谈不上是生意。” “不管大生意,小生意,都是生意。”安欣说着,转眼看向一直盯着她的小草。 她一转头,小草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连忙垂下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5节 “刚刚我听你说想去图书馆看书。想去就去啊,那么简单。图书馆什么书都有。”安欣又道:“不识字也可以学啊,现在学就来的及。” “嗯嗯,好好。”小草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却发现安欣并没有看自己。 安欣说着话,眼睛就没离开过邵女。 怎么说呢,她看邵女的时候,和看别人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不管看向谁,小草觉得面前这女人都是不屑的,好像和你搭话都是在抬举你,能快速结束战斗就尽快结束,省的耽误她的时间。可她看邵女的时候,眼睛里放出的光芒,怎么说呢,小草一直在想,那种感觉似曾相识。 邵女坐在圈椅里,指一下旁边的凳子说:“请坐吧,我不能陪着站,太累了,这肚子不允许。” 安欣摇摇头,没有坐,倒是转向小草。 她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目光看小草,小草犹疑了一下,立刻就懂了。 “姐,我进去看看狗蛋,你们聊。” 小草匆匆走进隔间,单独留下两人。 小草进去了,邵女便说:“现在可以说了。” 安欣笑了笑,手摸进手提包,拿出来几盘磁带。 磁带放在柜台上,然后拿出一盘,自己看了起来。 她一双眼睛好像在看什么宝贝一样,看了几秒钟才说:“这是邓丽君的。” 邵女也听过歌,德凤屋里有几盘磁带,橙花屋里更多。 两人没事就在家里放歌听,什么歌曲都有。邵女每次也都能跟着听一听。 她自然知道邓丽君。 “这是刘文正的。” 安欣把磁带摆在邵女跟前,“这些都是我们公司的货品,我想看看能不能拿到你们小卖部来卖。” 邵女看着安欣,拿起一盘磁带,问:“只有磁带?” 邵女虽然不太懂,但是不知道听德柱说了多少次了。前两天德柱还说起,路边上有卖录音机的,搞得像特.务在接头。 邵女当时还不明白,问他为什么。 德柱就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现在不管没什么,都很困难。凭票供应,排多久的队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到。下一次再有货,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然后各种家电、代步工具的走.私,便层出不穷。 德柱虽然不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可他知道,大部分货物都来自南方一个港口,那些摩托车十分畅销,刚刚下船,就被人抢走了。转手一卖,涨个四五倍不是问题。 这其中最火爆的就是摩托车、电视机、然后就是录像机和录音机了。 当然,这些你都有钱买了,还差钱买磁带? 在街头个四喇叭手提录音机,就直接送你两盘磁带。随便挑。 德柱把这些都告诉了邵女,邵女自然也就知道,安欣这次来,不仅仅是想让她代销磁带。 肯定还有别的货。 而且那些才是大头。 安欣微微一滞,没想到邵女竟然懂这些。 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又回到原来的调子上,“你还想卖别的?” 邵女也笑了,看着安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我是害怕你们有别的。” 安欣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再往下说了。 邵女的意思很明白,不会和他们合作。 哪怕你这磁带是可以摆在台面上卖的,你有其他上不了台面的,我也不会和你们合作。 安欣微微一笑,“好,我明白了。” 邵女也看着她,“嗯。” 两人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安欣拿起她的墨镜重新戴上。 “那打扰了。回见。” “好,我就不送了。” 安欣刚走,邵女突然看见柜台上的几盘磁带,立刻叫安欣:“磁带没拿。” 安欣摆摆手,“不要了,你扔了吧。” 安欣一走,小草也从后面走了出来。 她看着安欣离开,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大城市真好。 小草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触。 她在老家的时候,见到的都是同一种女人。 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到了这里,她见的都是不同的女人。 有像邵萍那么温柔漂亮的,有魏橙花那么时髦的,还有安欣这样与众不同的。 至于她最喜欢的,还是眼前的邵女。 邵女看向小草的时候,见她又陷入了沉思中。 小草的目光还追随着安欣的步伐。 “是不是很漂亮?”邵女笑着问。 小草凝视了安欣很久,才说:“刚刚她看你的时候,我总觉得那种眼神很熟悉,但我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小草转过头,看向邵女,“你们俩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比她漂亮多了,而且,还有一股英气在。” 邵女摸摸自己的头发,“你是说我的头发短吧。” “不是。”小草很确定,“我还没见过怀孕的女人像你这么漂亮的。你不但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妈妈,你给我的感觉和刚刚那人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姐,我和你说句话,你不要生气。” “你说。”邵女道。 小草想了想,斟酌了下用词,“姐,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狼,野狼。” “那时候我跟着我爸出门,大冬天,都是雪。回家的时候迷了路,只能硬着头皮走。天已经黑了,周围连个人家都没有。” “我就看见远远的,一对什么东西在亮。我正想问,就被我爸捂住了嘴。” “我看见了它,它也看见了我。” “那个感觉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很冷,比什么都没吃,困在雪地里还冷。” “我觉得,刚刚那个女人看你的眼神,就是那头狼,和狼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邵女听着,只觉得头皮上方好像炸开了一样,倏地一下,麻了起来。 “姐。” 小草看着邵女的脸色,立刻问:“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邵女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姐,你不知道,我和我爸回到家,后来才知道,那狼是一只掉队的狼,不知道为什么,狼群容不下他。他就自己到处游荡。” “反正我是忘不了,太吓人了。” 邵女听了,恍惚一下。 “这是什么磁带?”张德凤和魏橙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进来就看见柜台上的磁带。 张德凤已经拿了一盘,看到后立刻说:“是邓丽君的。大嫂,你从哪里搞到的?这磁带可不好买。” 邵女已经回过神,瞧着德凤,“你们喜欢的话,就拿去听吧。” “真的?”张德凤立刻一下子把所有的磁带都收走了,一张也没留下。 魏橙花在一旁气得直喊:“你给我一盘啊,那么多呢,怎么都拿走啊。” 魏橙花喊完了,又转回神,想起自己来干什么的了,对邵女道:“大嫂,再给我五毛钱的果丹皮。” 邵女吃惊看她:“之前的都吃完了?” 魏橙花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块也没留。” 邵女便指指柜台,“你自己拿吧。多拿几个。” 魏橙花愉快的嗯一声,把五毛钱塞钱箱里,从下面拿了几个果丹皮,宝贝一样都放进口袋里,笑着对邵女说:“大嫂,你的果丹皮是不是都要被我买完了?” 邵女看着她,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山楂,山楂,谁买山楂。” 第44章 老厉害 魏橙花还没把果丹皮焐热, 听到外面喊山楂,就跑了出去。 她跑到门口了,又折回来, 笑嘻嘻的找邵女。 “大嫂, 我刚刚就拿了五毛钱买果丹皮, 能先借点钱, 买山楂不?我一会儿回去拿钱就还你。” 邵女指指钱箱, “去拿。” 魏橙花拿了一块钱, 又给邵女看了一眼, 立刻往外冲。 她回来的时候, 用外套兜着,看得邵女和小草都傻了眼。 “来来吃山楂。”魏橙花招呼她俩。 邵女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了这么酸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6节 小草也连忙拒绝,说自己在家里的时候, 饿了就漫山遍野找果子,现在看见这些东西, 就反胃。 魏橙花十分不理解, 低头看一眼山楂就要流口水, “多好吃啊, 一点都不算。” 她兜着山楂往自己卧房走,把山楂放筐子了, 也不洗了,拿纸一擦就开始吃。一连吃了几个,又把口袋里的果丹皮放进筐子里, 完美做成一个组合,又吃了两个,这才心满意足的拿出钱去还给邵女。 等德柱晚上下了班, 打开门看见一筐子山楂,立刻就忍不住只咽口水。 忍不了,得多酸啊。 “你这样吃行吗?”德柱把外套脱了,看着魏橙花吃的津津有味,桌上已经放着很多山楂核,就替她胃酸。 “咋不行了。”魏橙花满不在乎,“不知道为啥,我就爱吃这个。” “以前也没见你多喜欢啊。”张德柱顺势往床上一躺,这一天天的,快把他给累死了。 可累着也开心。 谁让他现在长脸了呢。 工厂最近搞技术大比拼,全厂都要参加。他们煤厂主要就是采煤,用的机器最多。比拼也是比拼机械操作还有维修。 本来这俩他都不会的,可跟他哥跑了这两个多月,什么都明白了。 他哥腿上有伤,事事都要吩咐他去做,一点一滴教起来的,又要他自己动手,这下实践也有了。 技术比拼大会前,大家就都来找他问问题,德柱神气地坐在厂子中间,一一给大家解答。 厂子里绝大多数工人要么只懂自己的专业,要么就什么都不懂,像他这样的,各个方面都懂的,还真的不多。 累就累吧,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没这么满足过。 厂长在旁边看见,也不让他参加比拼了,直接升级做裁判,和德福一起。 两兄弟又被推到一个新高度,德柱觉得大家看他,都要仰视。 这种感觉真好。 可他哥今天又提了要去矿上。 还是当着厂长的面提的。 厂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比拼大会。 可张德柱看出来了,虽然没表态,但不代表是默认,因为厂长脸色很不咋地。十分明显的,不想让大哥去。 不让他去就是对的。 德柱觉得他哥太傻了,去矿上有什么好的? 技术部主任长年在北京治病,大约是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回来,这一摊子也搞不定了。 自己在这里待下去,说不好,就升官了。有主任这个头衔,还要什么小队长? 真是没远见! 而且哪个厂子不都是技术上最吃香?说不好过几年,也像汪子康一样,弄个厂长当当。 张德柱就觉得,自己这大哥,最不好的一点就是,没有野心。 “你乐什么呢?”魏橙花吃着山楂,看见张德柱躺在床上,自己直乐,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 “我乐了吗?”张德柱瞥她一眼,“扔给我个果丹皮。” “你不是嫌酸嘛。”魏橙花给他扔了一个。 “果丹皮也甜啊,那个山楂是真的不敢吃。”张德柱接过来,打开果丹皮。 “哎,我给你说。今天德凤主动帮大嫂看店了。”魏橙花看着德柱道。 “看呗。一家人的事,什么帮不帮的,大嫂对她又不差。” “不是,你听我说啊,你觉得她有那么勤快,去帮忙看店?她看完店来找我了,给我说了棉纺厂招工的事。” 魏橙花就觉得张德凤的嘴,真是个大漏勺。 什么都说。 这事半撇都没成呢,她就对橙花说了。 而且说完还告诉橙花,千万别告诉别人,还是没影的事。 自己知道没影,却跑来说。魏橙花觉得张德凤是故意的,故意来刺激她,嘲笑她给她介绍的工作。 “人家让她去了?”张德柱问。 “没有。”魏橙花立刻道,“都没提呢,她就跑来我这里张扬了。哼,我看她啊,白搭。” 张德柱皱皱眉,“还没定呢,就开始胡说八道。真不把你当外人。” 魏橙花听了,双眉一蹙,顺手拿起一个山楂,就朝张德柱扔过去。 可张德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早就伸出手,一下接住了。 接住了就咬一口,酸的啊,整个脸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天啊,就这,你还能吃那么多?”张德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连口水带山楂全都吐了出来。 魏橙花看着他就想笑,“活该!” “啊,对了,明天中午去我妈家一趟啊。” “干啥?”张德柱又重新躺回去,“我不一定有空,最近厂子里很忙。” “你不去拉倒。”魏橙花说,“今天你妈给炖了牛骨棒,就炖了一点,说是给大嫂吃的。我在一旁馋的啊,想吃我妈炖的肉了。” “哦。”张德柱不以为意,丝毫没听出橙花对她妈的不满,一翻身,转过去,擦他的收音机去了。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魏橙花这次拿起吃剩的山楂核丢过去。 那核小小的,砸在身上都没感觉,张德柱自然不理她,半天才说:“你想去去呗。这还用给我说?” “你,你气死我了!”魏橙花叉腰站起来,“明天你不许去我家!你妈炖牛骨棒没我的,我妈炖的肉你也不许吃!” 这俩人过日子永远就像小孩子过家家,说起话也是一样。又因为同龄且是同学,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虽然结婚刚一年,可彼此太熟悉了,完全没有其他小两口之间的磨合。早就在多少年前就磨合好的,结婚后完全跳过了这一步。 而张家另一对儿,结婚那么多年,依然在磨合中。 张德福觉得他认识的邵女,小时候是一个样子,长大了是一个样子,结婚前是一个样子,生了孩子后又变了。 至于现在,怀了三胞胎,和之前又不一样了。 张德福有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每天晚上,东东睡着后,邵女再累也要坐在长桌前看一会儿书,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张德福站在门口,往里看着,看了一会儿,邵女依旧没发现他回来了。这才走进去。 “看的什么书,这么认真?”德福走到邵女跟前,开口问。 邵女没听到德福回来,猛的一个声音,吓得她手一颤,抬头看见德福,才说:“你怎么才回来?” “又过了一遍比拼大会的流程,然后总结了一下这两天的情况,就回来晚了。”德福压低声音,指指床上的东东,“睡着了已经,怎么用嘴呼吸,呼噜噜的。” “鼻子不通气。”邵女说,“好像有点着凉。今天咱妈去接她放学,老师说班里好多孩子都感冒了。” “估计彼此传染的。”德福说,“要不然明天我带去医院?” “不用。”邵女瞧着睡熟的东东,“晚上睡前德柱给端的水,让她泡脚,泡了大半小时,都出汗了。泡完穿上袜子,鼻子就通气了。” “明天看看吧,只要不发烧,不用上医院。过几天就好了。” “行。”德福说着看一眼邵女手里拿着的书,牛虻。 “好看吗?”德福问。 “好看。”邵女笑了,“都是德凤在图书馆借的。” 德福站起来,要去厨房找点吃的,这么晚了他还没吃饭,便拄着拐杖往外走。 邵女连忙问他要做什么,德福说不用她管,歇着吧。 这事如果换在德柱两口身上,德柱肯定会躺在床上,拿脚戳戳橙花,让橙花给她搞点吃的去。 可在德福这里,他做不到。 他习惯了,什么事都不麻烦别人,哪怕是枕边人。而且现在邵女身子也不方便。 德福出了门,翟明翠那屋已经关了灯,德柱屋里还亮着。德福从他窗口经过,就能听到里面小两口在吵吵闹闹。 “大哥,是你吗?”德柱一个起身,坐了起来。 “嗯。” 德福打开厨房的灯,德柱也溜了进来。 德柱穿着背心睡得,这一会儿从被窝里出来,披了件外套,看着他哥问:“怎么了,没吃饭呢还?” 德福笑了笑,“可不是。” “食堂也不给你们准备点饭?” “备是备了,去晚了,没了。”张德福掀开馍筐,就看见里面有剩下的馒头,虽然已经冷透了。 他拿起一个馒头,去橱柜里找咸菜就着吃一点。 德柱赶快过去,把馒头抢过来,“干啥呢这是,吃凉馒头?忘了东东吃凉馒头进医院的事?” “我又不是小孩,没事。” “别,家里有挂面,我给你煮一碗。” “算了。”德福嫌麻烦,“我就垫一垫就可以。” “我也吃。”张德柱搓搓手,“叫我看看咱们把鸡蛋藏哪里了,咱们磕俩鸡蛋。” 张德福见德柱也要吃,也不拦着了,便说:“在下面呢,报纸盖着呢。” 德柱听了,立刻掀开报纸,果然,鸡蛋就在下面。 “嗐,你看你天天不在家,还啥都比我清楚。”德柱笑着道。 “你怎么不说你啥心都不操?” “大哥,你们干啥呢?”魏橙花探出一个头,看见德柱手里拿着两个鸡蛋。 “我们煮面吃。怎么了?”德柱看橙花。 橙花就觉得自己肚子咕噜噜一阵叫,“我,我也想吃。”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7节 “你也饿了?”德柱白她一眼。 德福拿拐杖在德柱屁股上敲了一下,“你反正做了,就一起做了吧。” “行吧。”德柱又摸了两个鸡蛋。 “咋又两?”德福问。 “她都饿了,我大嫂肚子里三个孩子呢,肯定也饿了,一人一个鸡蛋吧。”德柱笑着说。 “行。”德福看橙花,“橙花,你去叫一下你大嫂吧。让她也来吃点。” 张德柱别的不行,却是个吃货。是个吃东西的行家,嘴刁,会吃也爱研究,一碗面做的就和别人的不一样。 邵女第一次吃德柱做的面,没想到他竟然能把面做成这个味道。 很清新。 一碗面能吃出清新的感觉,也是奇了怪了。 一个荷包蛋,一缕白面条,上面撒了点葱花和香菜,滴上了香油。四个人吃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旁边的人都不带看的,一门心思吃自己的,舍不得放下筷子,更舍不得用说话占住嘴。 “没想到,德柱,你还有这一手!”邵女吃完,把空碗放在桌子上,“你看,我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张德柱早就吃完了,抱着手臂看大家吃面,看的也是心满意足。 “好吃吧。”德柱说,“这面,是我在一个同学家吃过。他爸是大厨,专门在部队给首长做饭的,说那首长是北方人,别的不喜欢,就喜欢面条,恨不得一天三顿吃面条。他爸就练成了做面条的好功夫,只要你敢一天三顿吃,我就敢一天三顿做,还不带重样的。我去吃过一次,特意学了这一招。” 魏橙花坐在一旁看他一本正经地吹,等德柱吹完了,就立刻揭老底:“大哥大嫂,你们别听他的。什么首长,什么一天三顿面条。是他有次去我姥姥家串门,吃了我舅舅做的面条,然后跟着学了一下怎么做的。” “你看你,我刚说完一个传奇故事,你就给揭穿了!” 吃完面,邵女主动要洗碗。张德柱推着他哥他嫂,硬是推出了门,“你看你俩,像能洗碗的人吗,你们去睡,我和橙花洗。” 等邵女德福走了,张德柱和魏橙花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对方,谁也不先动手。 德柱突然说:“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毛病。” 橙花觉得不对劲,“什么毛病?” “就是一吃饭就困。这一会儿啊,困得睁不开眼了。不行,我要去睡了,这碗,你慢慢刷,别着急啊。”德柱说完,像个泥鳅一样溜了出去。 刷碗两人小组刚刚成立,就土崩瓦解了,剩下了魏橙花同志单线作战。 第二天一早,翟明翠起来,给东东炒鸡蛋。 昨天晚上,翟明翠听到隔壁东东开始咳嗽了,虽然咳地不算严重,可怕是今天白天又要加重。 翟明翠老家有个偏方,咳嗽就吃糖炒鸡蛋,吃个两次就好了。 她早晨起来给东东做炒鸡蛋,蹲到碗柜下面摸鸡蛋,一摸,就觉得数量不对。 掀开报纸,翟明翠看一眼里面,就剩三个了。 昨天还有好几个。 她想了个遍,也不知道这鸡蛋跑哪里去了,可没心思管,先拿出来一个给东东炒。 张东东吃着糖炒鸡蛋又甜又香,高兴死了,吃到最后,又赶紧咳嗽两声,然后看向她奶奶。 翟明翠苦笑不得,看着东东,道:“再咳嗽也没有了,到晚上睡前再吃一次。” 张东东立刻说好,舔舔嘴唇,“真香。” 把东东送到学校,翟明翠赶紧回来,叫德柱。 张德柱睡眼惺忪的,站在碗柜前,不可思议问他妈:“你说啥?你把肉藏柜子顶上了?” “是。”翟明翠催他,“快点,快点给我端下来。” 张德柱站在凳子上把锅从上面端下来,满满一锅大骨头,都卤好了,又放了一夜,此刻都油光鲜亮的躺在大锅里。 张德柱张大了嘴巴看着牛骨棒们,“妈,你怎么不早说有肉啊。” “早说干什么?又不是给你们吃的。”翟明翠走过去,站在张德柱前面,生怕他把口水滴进锅里,“一会儿你推上车,跟我走一趟。” “去哪?”德柱立刻问。 “你跟着走就是了。” 张德柱没想到他妈说的跟着走,竟然还有德凤。 他难得见这妹妹上晚班还起那么早,好像又一番打扮,跟往常不一样。 “你们去哪儿?”张德柱小声问德凤,“相亲吗?现在相亲还兴自己带饭的?” “去去去。”张德凤用力给他哥一个大白眼,“你巴不得我今天就嫁出去,是不是?” “你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吧。”张德柱嬉皮笑脸的,看后面一锅肉,就馋,想着昨天晚上如果知道有这大骨头,放进面里,再加点肉汤,面条又是一番滋味。 一直到了邵萍家,张德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知道这里是大嫂她姐家,不知道端着这一大盆骨头是来干啥的。 邵萍也看懵了,她原本准备好要去上班的,没想到被这一锅牛骨棒堵家里了,不知道翟明翠要干啥。 “婶儿,你怎么拿这么多啊。”邵萍看着,“这得吃多久才能吃完?” “我知道你腰不好,都给你卤好了,昨天炖了大半天呢。又泡了一夜,现在肯定入味了。”翟明翠笑着说:“你上班忙,汪厂长上班更忙,我本想给你直接送大骨头的,可一想,送了你再没时间做,就不给你找麻烦了,做好了送来的。你也尝尝婶儿的手艺。” 邵萍已经千回百转了,闹不清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看,你又给做衣服,又给帮忙的。”翟明翠说,“对我大儿媳妇是真的好。这就不说了,亲姐妹亲到这份上,也没有几个。” “婶儿,你看你说的,邵女是我妹妹,都是应该应分的。” “妈,大姐还给东东买了衣服,和书包。”德凤在一旁提醒。 “对对,你看,就是,看我这记性,没我闺女好。” 邵萍看着德凤,这小姑娘第一次来自己家,以前从来没来过,偶尔来找邵女,也是在门口叫一声,没进来过。今天倒是进来了,好像还化了妆,很精神。 “德凤今天没上班?”邵萍问,“我听说你在电影院了,是不是?” “我今天是晚班,”德凤笑了笑,“下午四点才接班呢。” 翟明翠在两人说话的空闲,四处看了看,见除了邵萍,没别的人了,就问:“乐眉爸爸不在啊?” “上班去了。”邵萍说,“先送乐眉上学,再去上班,走了有一会儿了。” “哦,对对。”翟明翠道,“看我这记性,乐眉还要上学呢。真是,孩子上学不能耽误。” “婶儿,你什么事你就直说,一家人,千万别客气。”邵萍知道翟明翠这一趟不是白来的,想着自己上班也快迟到了,就赶紧问。 “你看,我都说了没事了。”翟明翠立刻站起来,然后去拉德凤,“我们走了啊,你快点收拾一下上班去吧,千万别晚了。” 德凤一脸诧异,看着她妈,意思是真的要走,啥也不说就走了? 翟明翠给德凤使个眼色,德凤也站起来,“是,大姐,你去上班吧。” “真的没事?”邵萍问。 “没事没事。” 回去的路上,德凤不明白,追着翟明翠问:“妈,你怎么不说上班的事啊,就这么回来了?” “傻孩子,哪里有第一次去就挑明的?咱们一说,那骨头也不要了,怎么办?先过了明天,等他们把骨头吃了,我在让你大嫂去说。这事啊,准就成了。” 德凤想了想,觉得她妈真行,老谋深算,竖起大拇指一个劲的夸:“妈,你真厉害!” 德凤觉得她妈老厉害了,邵萍心里一整天都七上八下的,下午下了班先去接乐眉,然后就回了娘家。 因为她想了一整天,实在觉得自己和翟明翠没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翟明翠说的那些理由,都不是理由,自己当大姨的,给东东买东西无所厚非,都是应该的,那翟明翠是冲谁来的? 邵萍怎么想都没想到汪子康身上,心里别扭着,就觉得肯定是和她妈黄静有关。 是不是这几天她上班忙没回娘家,她妈又闹什么幺蛾子了,自己妹妹瞒着不说,翟明翠是替她妹妹来的? 邵萍带着乐眉就回了娘家,还没进门,听到里面一阵喧杂。 乐眉跳下车就喊姥姥我来了,里面的人没听见,乱做一团。 第45章 什么都说 “亲娘哎, 你在我家还那么厉害,你欺负我男人不在家是不是?”黄静头发乱糟糟的站在堂屋,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夹都飞到了眉毛上, 正跳着脚骂人。 撒了一地的纸牌, 黑白色的长条, 正面反面胡乱铺了一地。 还有几张毛票和硬币, 凌乱扔在地上。 邵萍拉住乐眉, 不让她进去, 站在门口看。 站在黄静对面的, 正是她的牌搭子小红妈。两人一起多年邻居, 最爱搬弄别人的是非,坐在一起时,东家长西家短的,那嘴就没停过。这一块住的人是深受其苦, 可敢怒不敢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 战斗力就不是一般的强。 可没想到, 两人也有打起来的时候。 “怎么, 在你家你就厉害了?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的德性!给你儿子说个对象怎么了, 二婚怎么了!你家老大不就嫁了二婚?闺女可以,儿子就不行?”小红妈毫不示弱, 跳起来指着骂黄静。 邵萍怎么都没想到会提到自己,烦躁的厉害。 正要走,乐眉就看着她问:“妈, 二婚是什么意思?” 邵萍拽着乐眉,还没转身,就被一个人用力拉住了。 “老大, 你来的正好,你说说,嫁给二婚的怎么了?你不就是因为嫁给了二婚,才当上了厂长夫人?嫁给二婚不好吗?看把你妈给厉害的!”小红妈用力拽着邵萍,不让她走。 “你给我撒开,撒开!”黄静冲出来,用力去掰小红妈的手,其他的两个牌搭子也跑了出来,试图分开两人。 都劝道:“别吵了,行了,当着孩子的面,别吵了。” “我说的哪里不对?让你家老大说!”小红妈不饶人,个头比黄静也高一些,人胖乎一些,就十分厉害,觉得就算打起来,坐下也能把黄静给压趴下了,丝毫不怵,两人又要打一架的姿态。 “行了行了,小红妈,别说了。人家闺女都来了,还有小的,你那嘴啊,别再说了。”两个牌搭子用力拽小红妈,死命往外拽。 小红妈被拽的松开了邵萍,恨恨道:“我走,你们别拽我。” 她用力一甩,拉着她的两个人都被甩开了,就见小红妈气冲冲往里跑。 还以为她干什么去了,结果是去捡钱了。地上几张一毛的钱,还有硬币,一个不少的装进自己口袋。 走的时候气哼哼,指着黄静道:“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黄静用力吐了一口口水,“滚!” 剩下的那两个牌搭子也走了,走的时候看邵萍一眼,都讪讪的,十分不好意思。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8节 邵萍已经气结,握着乐眉的手,一直在发抖。 她妈却丝毫没有在意邵萍的感受,在三个人走了之后,拿一个马扎坐下,喘匀了气,就开始骂。 “这个不要脸的,真不要脸!给邵兵介绍对象,说个二婚的,说什么有房子,有房子了不起啊。我们家邵兵是司机,早晚都要分房子!他的厂长就是他姐夫,不分给谁也会有他的份!多管的闲事!什么人都往我家塞,怎么?我家的孩子,个个都要找二婚的?” “妈!”邵萍实在忍无可忍,“你够了!” 黄静怎么也没想到邵萍这里也会爆发,被吼过了还不明白是咋回事,呆站了几秒钟,立刻就红了脸,骂道:“你要死啊,叫什么叫!” “养闺女有什么用?来了看着自己的妈挨打挨骂,就在那里看着?我养的好闺女啊!” 黄静气不顺,这下矛头对准了邵萍,想着自己儿子反正当上司机了,还是正式工,再也不用看邵萍的脸色了,长久积攒起来的不顺,一口气说了出来。 “妈妈。”乐眉在一旁吓的脸发青,晃了晃邵萍的手,“妈妈,你别和姥姥吵,咱们,咱们走吧。” 邵萍盯着黄静,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要流出来了,强忍着,拉上乐眉说:“走,乐眉,咱们回家。” “你不准走!”黄静叫起来,“你现在走,我就跟到你家里去骂!你委屈了?你委屈什么?嫁给汪子康哪里不好了?” “我没说不好!”邵萍委屈的眼泪留下来,深深浅浅的,划过两条痕。 “我没说不好,”她喃喃道,“可,又有什么好?” “啥,又有什么好?”黄静觉得自己这老大也是疯魔了,“谁有你住的房子大?谁有你的钱多?谁像你一样,一家三口住一起,不需要和公婆住?谁有和你一样,出门还有小汽车坐?你还嫁的不好?老大啊,你不能坏了良心,当初结婚,是你点头同意了的。” 是的,邵萍是点头了。 那时候邵萍还是邵月亮,谁都知道她漂亮。平时一大群人出去,大家看的也都是她。 邵萍那时候还喜欢看书,和小姐妹去图书馆,偶尔遇到来借书的汪子康。 汪子康当时还是普通的工人,时间空下来的时候,就去看书。 排解他这些年的寂寞和无奈。 翻着书的时候,汪子康时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其实也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喜欢那里的气氛,还有自己有借口逃离不愿意面对的家。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能看到邵萍,小姑娘好像刚刚下班,还穿着工作服,来借书的时候,总是笑着。 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可以光照整个世界的月亮。 她那么好看,又温柔。汪子康就看的着迷了。 两人后来因为经常在图书馆碰面,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直到有一天,有人给汪子康介绍对象。 汪子康本想说不用,他还不想再娶。 可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邵萍。 邵萍那天是被她妈说的烦了,感觉耳朵要出茧子了,不去这一趟,是过不了关的。 她就想着,就见一面吧,能有什么。 回家也能交个差。 没想到两人见面,就笑了。 原来是你。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世界。 它很大,大到你想偶遇某个人,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 它又很小,小到你十分抵触地来了,却发现对方是你见过、却没机会结交的人。 邵萍见过很多次汪子康,每次见到他,都觉得这人很与众不同。 他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地,有一股书生意气。和他身上的靛蓝色工装十分违和。你看他的眼睛,会觉得十分明朗,可在他把目光投向阴影的时候,一股忧郁又会陡然出现,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决定先做朋友,应该比什么都好。 直到黄静催邵萍继续相亲嫁人,汪子康知道了,说,要不咱们结婚吧。 属于邵萍的那一束月光终于倾泻在自己身上。 可她不知道,她本就是月亮。 不需要任何外物的加持。 她做好了做女人的准备。 做好了做妻子的准备。 做好了做儿媳的准备。 却独独没有做好当后妈的准备。 她以为只要真心,就可以换回真心。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这个世界,远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 “妈妈。”乐眉晃了晃邵萍的手,抬着脸看她,“妈妈,咱们还走吗?” “走。”邵萍从回忆中缓回神,看着小小的乐眉。 一个新的月亮在成长,不管怎么样,邵萍都不会让乐眉变成第二个自己。 邵萍拉着乐眉往外走,黄静在后面依然不依不饶。 “你说走就走啊,家里这一大摊子你也不收拾?你让你妈累死啊?” 有这么一个妈,邵萍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说去。和谁说谁会相信?就算给你安慰又能怎样?过后还是要重新面对,难道还真的能就这么抛弃了她,再也不联系了? 这种话当妈的说得,孩子却总也说不出口。 邵萍心里堵得慌。 把乐眉抱上自行车,一转弯,就看见了邵兵。 邵兵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远远就看见了邵萍,赶紧骑快了些,快到了,又把烟吐了,不敢当着他姐的面抽,怕被骂。 “怎么走了?在家里吃饭吧。”邵兵说。 “不了。”邵萍摇摇头,看着他:“你姐夫下班了吗?” “没。”邵兵说,“他说有点事,不下班。” “哦。” 邵萍早就习惯了,汪子康当上厂长后更少回家了,回家也是累的不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愿意动。 想到家里还有早晨东东奶奶送来的牛骨棒,邵萍就想着要不热一热给汪子康送过去。 “食堂晚饭吃什么你知道吗?”邵萍顺口问一句。 “啊?”邵兵摇头道:“大姐你要给姐夫送饭吗?别送别送,他也不在厂子。” 邵萍听了,微微皱起眉,“又开会去了?” “是吧。”邵兵其实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兵,哪里对厂长的事情那么熟悉,都是靠猜的。 最近汪子康比以前还不爱说话了,整天忙的晕头转向的,停下来的时候就是闭上嘴歇着,想从他嘴里听见什么,难得很。 今天他还试着想问一下工厂招人的事,还没开口就被汪子康一脸的疲惫劝走了。 “好吧。”邵萍本来心情也不好,低头对乐眉说,“乐眉,妈妈给你买个烧饼,咱们回家热牛棒骨吃吧。” 原本很简单一句话,勾起了邵兵的馋虫,他立刻说:“大姐,要不我去买吧。” 邵萍看她弟弟一眼,明白他什么意思,又想着家里一片狼藉,这个时候邵兵回去,别说吃饭了,又得听黄静一通唠叨,便笑了笑,“行,你去吧。” “那我跟着舅舅去。我要坐舅舅的自行车,舅舅骑的可快了。”乐眉从邵萍的车上跳下来,立刻上了邵兵的车。 翟明翠带着德凤回到家,自然十分开心,一桩事情办成,自己也能省点心。 她从后面看一眼邵女,见她正帮忙拿东西,有点重,翟明翠赶紧带着德凤进去了。 “德凤,快帮帮大嫂。” 德凤立刻去帮忙,让邵女歇着。 等客人走了,翟明翠终于开了话头。 “大儿媳妇,我和你说件事。” 邵女看出来了,婆婆这是有事。 而且事关德凤。 德凤又是帮忙看店,又是跑来帮忙的,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 而且以前就算是德凤要来,她婆婆也会悄悄拦着。 心疼自己的闺女,啥也不愿意让她干。 宁愿自己上。 “妈,你有事就说吧。”邵女道。 “嗯。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德凤在电影院干,是临时工。大儿媳妇,我听你说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你看的比我这老人家长远,也明白更多的事。以前吧,我就想着让她给你帮帮忙,然后就嫁人了。现在想想,真是没脑子。不知道为孩子以后做打算。” 邵女听了,静静看着翟明翠,淡定听她继续说下去。 “咱不管电影院工作怎么样,可临时工总归是不好,人家说开除就开除了,你说是不是?” 邵女点点头,“那倒是。” “所以,我也想她能找个正式的工作,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也对得起她死去的爸爸。” 翟明翠很少提及张成文,在张家,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提起过张成文,没有用这种事激励过孩子。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面对着张德凤,翟明翠突然就想哭。 张成文去世的时候,德福刚满十八岁。德凤,和现在的东东差不多。 甚至连死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年龄,就这么没有了爸爸。 翟明翠护了她那么多年,因为总觉得自己欠她的。 德福德柱至少还在爸爸身边长大,还保留着对张成文的记忆。可对于张德凤来说,她的记忆是模糊的。如果没有张成文的照片,德凤早就忘记了张成文的模样。 “妈。” 张德凤突然就滚下了眼泪,她别过脸去,抹掉了眼泪,“妈,好好地,你说这些干什么!”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79节 “哎,妈对不起你啊。”翟明翠低下头,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她再抬起头,眼眶也红了,看着邵女,“大儿媳妇,我和你直说了就。你大姐夫那里的工厂在招工,因为当时招工的时候他们没有来得及报名额,现在又要招了,就想从落榜的人里面找。” “是吗?”邵女看一眼德凤,明白什么意思了。 “我就想了,德凤现在这个工作不能丢,看能不能再去你姐夫那里活动一下,反正都是招工人,德凤这样的,读过书,也能去干活。” “妈,这个我得先和你说一下,先不说德凤能不能去,棉纺厂的工作很累很苦的。我大姐不知道和我说了多少次了,我姐夫也是从工人熬出来的,以前上班的时候累的啊。” “我知道,知道。”翟明翠立刻表态,“做工人哪里有不累的?刘大妈家闺女不是在造纸厂吗,每天累的下了班回到家,话都不说。妈都知道,也知道德凤是个什么性格,但是咱总要往好的想不是?再累也是正式工啊,有奔头,干好了,可能分房分宿舍。而且是个正式工,说出去也好找婆家。现在媒人也都挑这个。你说是不是,大儿媳妇。” 的确是这样。 介绍哪家的姑娘儿子,都是要先亮出工作的。国家厂子的正式工,那就是一个铁饭碗,饿不死,赶上厂子效益好的,工资高不说,福利也好。 各厂都有单身宿舍,结婚后可能分个小房子,生了孩子厂子给你管着,从托儿所到小学,都有配套建设,孩子上学的时候顺手一捎,下班的时候在带回家,啥也不用操心。 邵女看向德凤,见德凤正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便问:“你想去吗,德凤?” 德凤拼命地点头,“我想!” 她说完,又不忘表决心:“大嫂,我去了一定好好干,不怕苦,不怕累,什么都不怕。我一定不给你丢脸。” “肯定不会给我丢脸。”邵女看着德凤道,“丢脸也是丢你自己的,和我没有关系,你说是不是?” 德凤脸红彤彤,点点头,“是。” “对啊,你现在是大人了。做错了事,不会再有人说是你大人没有管好你了,只能说是你这个人怎么样。所以,你不会丢咱妈的脸,更不会丢我的脸,丢的是你自己的。当然,你做的好了,长脸,也是给你自己长的。对不对?” 德凤嗯一声,“对。” “大儿媳妇,今天一早我就去你大姐家了。我买的牛骨棒,卤好泡了一夜,给你大姐送去了。但是我没说是去干什么的。你这样,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和你大姐说说,看能不能让德凤去上班。真的,她现在懂事多了,和以前不一样了。毕竟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一家人,谁都想着对方能好一些。德凤在电影院做临时工,真的不是长久之计,她稳定了,才能慢慢地有人来说亲,结婚。 邵女受托,却知道她姐夫的为人,便诚心诚意对翟明翠解释:“妈,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德凤,为了这个家。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厂子既然需要人,要从落榜里面招人,那就有招到德凤的可能。咱们这么盲目去找我姐夫,原本可能就要录取德凤的,这么一说,倒像是我们不行,又去走了后门,托的关系。以后进了厂子,有知道这件事的,慢慢传出来,德凤也不好做人。” 翟明翠一想,也是。 她闺女也没有那么不堪,一无是处。去年考试,不是考上了吗? 万一已经决定招她了呢? 再跑去托关系,那就是浪费了啊。下次还好意思再去不? “妈,德凤,你们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知道厂子要招人的?咱们得先知道这消息准不准确,再讨论后面的问题。” 德凤立刻说:“大嫂,百分百准确,是邵兵告诉我的。那天我在上班……” 邵兵正啃着牛棒骨,拿起一个,先把肉啃完了,然后去嗦里面的牛骨髓。 对邵兵来说,这骨髓比任何东西都香,留在最后慢慢吃。 “大姐,这味道卤的也太好了,你做的?”邵兵一边啃一边问。 “不是,是你二姐的婆婆卤的。” 邵萍给乐眉也夹了一块,见乐眉已经啃了两块了,说:“真的这么好吃啊。” “当然了。”乐眉抬起头看她妈,“妈,你也快吃吧。” “我等一等。”邵萍说,“等你爸回来再吃。” “要我说啊,大姐,你别等了。我大姐夫还能饿着?这个时候不回来,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了。” “没事,等他一会儿不回来,我再吃。下午在厂子吃了点东西,不饿。”邵萍没说实话,其实是让她妈给气的,现在都堵得难受。 “妈,你还没说呢,什么叫二婚?”乐眉又拿起一块啃,“刚刚她们说什么老大也找了二婚的。说的是哪个老大?” 邵兵啃着骨头,听见这么一句,抬头默默瞧了邵萍一眼。 邵萍面色未动,拍了拍乐眉的后背,“都是大人之间的话,小孩子不用懂,快点吃,吃完了去写作业。” “哦。”乐眉很乖,听邵萍这么说,自己也不问了。不像张东东,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妈不说的,去问奶奶,奶奶不说的,去问叔叔,再不行就去问张德凤,反正张德凤什么都会告诉她。 邵萍有点讶异,她刚刚说牛棒骨是邵女的婆婆卤的,邵兵没有半点反应,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会有牛棒骨了一样。邵萍想着一会儿要仔细问问邵兵。 “这是吃什么呢,好香啊。” 话音未落,邵女就出现了,站在门口往里看。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邵萍连忙站起来,“正好赶上我们啃骨头。快来。” 邵女怎么也没想到邵兵也在,坐下后,问邵兵,“你怎么也来了?” “路上遇见的。”邵萍替他答了,“我一说家里有牛骨棒,他就跟来了。” 邵女笑了笑,也伸手去拿了一个。 邵兵眼睛紧盯着邵女,见她十分不客气的拿了最大的,就说:“你可真会捡,一来就拿了最大的吃。放这里那么长时间了,大家都没吃。” “那可不。”邵女咬了一口,肉质四溢,一嘴的油,香死了,“有人会挑肉,拣最大的。有人啊会给找事,能说不能说的,什么都说。” 第46章 报道 邵萍听出来了。 这是在她妹在点邵兵。 邵兵啃着骨头, 不吭声,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 “妈妈,我吃完了。” 汪乐眉一手的油, 有点失落, 看着邵女问:“小姨, 你为什么不带东东妹妹来?一开学, 我就很少见她了, 我想和东东妹妹一起玩。” “知道你有作业。”邵女说, “不想让她来给你捣乱, 等周日, 你不上课了,我让东东来找你玩,好不好?” 汪乐眉这下开心了,赶紧去洗手, “我去写作业了。” 孩子走了,大人说话就方便一些。 邵萍看看邵兵, 又瞧瞧邵女, 知道两人之间肯定有事, 便问:“怎么了又?” 邵兵不说话, 专心啃自己的骨头。 邵女笑了笑,“没啥大事, 就是德凤工作的事。” “我先声明,这次来,我是来探听消息的。” 邵萍看一眼盆里的牛骨棒, 立刻明白了,这牛骨棒出现在自己家餐桌上的原因,找到了。 “这事啊。”邵萍听完邵女的话, 想了想,说:“刚刚把邵兵的工作安排好,就是不太好再提德凤的事。不过,德凤的事也不是小事,跟工作有关的,就没有小事。” 邵萍瞧着邵女,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忙,毕竟说到底,帮的不是德凤,而是邵女。 一来,这事如果办不成,妹妹在婆家又要落埋怨。二来,德凤找到个正经工作,后面说对象的才会找上门,她越早结婚,早早离开家,邵女过的就会更舒服一些。 “大姐,你先别着急。”邵女道,“你想啊,既然我姐夫工厂要招人,新建的厂子,肯定招的多。他们考试的才有多少人啊,是不是。我想了想,会不会原窝端了?” 邵萍也不清楚内情,“那不一定,咱们不知道有多少人参加了考试啊。” “不不,还有一个。”邵兵立刻说,“还有一个厂子在招,也是刚扩建的。” 邵萍突然就想起来了,“对了,你姐夫和我提过,酒厂那边也要招人,刚刚扩建,需要大量工人。” 邵女听见酒厂两字,就说:“这么巧,不会吧。又是酒厂!” “谁说不是呢。”邵萍也笑了,“如果再加上酒厂,我觉得估计差不多了。” “是了。”邵女道,“大姐,我觉得你不用特意找姐夫提这件事,邵兵的事刚办好,你再提德凤的事,姐夫该有意见了。再说了,两个厂子,几乎把落榜的考生都招走了,这再招不走德凤,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邵萍知道自己妹妹还是心疼自己,不想让自己为难,可妹妹心疼自己,她也心疼妹妹,“一会儿你姐夫回来,我打听打听,不提德凤的名字。咱们一边走一边看吧。万一她自己被招走了,就不用提了。如果有其他变化,你姐夫厂子那么大,再多加一个人,应该也不是问题。” “好。”邵女这一会儿啃了两个骨头了,感觉这大骨棒真的香,她婆婆给她炖的时候是清炖的,没什么味道,不如卤的好吃。 邵萍想着嘱咐邵兵,“今天的话你别什么都学给德凤,知道吗?” 邵兵嗯一声,“知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邵萍盯着他,“这么大人了,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像招人这事,都还没公告,你就到处说,你就不怕你大姐家的门槛被人踩趴了?” “我也没到处说啊。”邵兵不服气,“我就和德凤说了。” 邵兵说完又拿起一块骨头,“再说了,多来几个人还不是好事?明天可能又有鱼可以吃。” “行了吧你。”邵萍白他一眼,“你姐夫当上厂长不容易,你可别给他找事啊。这些话不能随便说。再说了,肉和鱼你大姐家自己买也吃得起,别说那些没用的。” 邵兵气哼哼的,抬眼瞧向邵女。 “你看你,我说你呢,你看你二姐干什么!”邵萍抬手拧了邵兵一下。 邵女啃着骨头,并不在意,“他的意思是,我来告状了。也不想想,给我找了多少麻烦,还瞪我呢。” “你别理他,被咱妈惯得没有样子。邵兵,我再严肃警告你啊,你二十了,也上班了,是个大人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成熟一点。别给家里找麻烦,要知道孰近孰远。”邵萍教育完了,看向邵兵等他表态。 邵兵立刻道:“我知道谁近谁远,我和大姐最近!” 这话就是说给邵女听的。 换作以前,邵女站起身就走了。 可这次,邵女怡然自得的啃着大骨头,感觉十分轻松。 “不和我近最好了。”邵女缓缓道,“大姐,你就惨了。和你近,你听到了吧。哈哈哈。” 邵萍无奈白了两人一眼,又凑过去问邵女:“你小卖部怎么样,能顾上吃饭不?” 邵女转头看她姐,一脸震惊。 “姐,你想啥呢!” 邵萍十分忧心,看见邵女这个表情,道:“走的时候拿点米,家里有两袋米,我们一家三口也吃不完。” “不要。我那卖着米呢,还能从你家拿?” “你这老二!”邵萍气结,“都顾上吃饭了,还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邵女笑了,看着她姐,越笑越觉得好笑。 虽说财不外露,可她不想瞒着邵萍。 她知道,邵萍不会盯着她那百八毛的,是真的担心她。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0节 走的时候,邵萍发了话,让邵兵把二姐送回家。 邵兵没有办法了,只能推着车子在前面走,送邵女回去。 邵女和邵萍在后面走着,两姐妹手牵着手。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邵萍知道邵女怕她为难,“既然厂子缺人,那招谁不是招?都是干工人的活,不差啥。你姐夫回来,我会想着办法打听,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多大点事。” 邵萍说完,又看向邵女:“六个多月了吧。” “嗯。”邵女点头,“快吧。” “是啊,不是自己的苦,不在自己身上,外人都觉得快,难的只有自己。”邵萍心有感触,能想象到自己妹妹怎么个不容易,这么大的肚子,走路都困难。 “晚上能睡着不能?”邵萍问。 “以前不行。腿老是抽筋,还有点胸闷。” “现在呢?” “医生给开了药,还让补钙,吃了这一段时间,感觉好多了。”邵女说,“晚上能睡个踏实觉了。” 邵萍知道,邵女说的这踏实觉,也肯定不踏实。最多是比以前好一些了。 她由衷劝道:“好妹妹,那么累,就在家里歇着吧,开什么小卖部啊,累自己。有德福顾着,你们怎么也不能饿着。什么事都等生了再说。” 邵女摇摇头,“大姐,你不知道,最近想开小卖部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想开,可没指标啊,像我们两个生活区才只能开一个。幸亏我行动快,否则也轮不到我。” “是吗,这么抢手!” “对啊。你说现在关了门,立刻就会有人抢走名额,那以后就没咱什么事了。等生还要小半年,生完坐月子,又得一个月,再往后三个孩子,又要说等孩子上了托儿所吧。这日子就没个头了。” 邵萍明白,道:“也是。” “所以,不能不干,而且还得好好干,一直干。”邵女说。 “那你不是说顾不上吃饭吗还。”邵萍很担心,“光瞎忙了,开着有什么意思?” 邵女看看邵兵,知道他离得远,听不清,便又压低了声音,在邵萍手心里写了个数字。 “大姐,我不和你说谎话,只告诉你一个人。我一天能赚这个数。” 邵萍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停下脚步,诧异看着邵女,“真的?你不是骗我吧!” “按这个下去,到下个月,我盖房子的钱就赚出来了。”邵女说,“以后赚的钱,就是全部是利润了。” “我的娘啊。”邵萍感叹,“我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想开小卖部,你这一个月能赚一百,比你姐夫和我的工资都高啊。” 邵女赶紧捂住邵萍的嘴:“姐,小点声!” “哦哦。”邵萍立刻问:“德福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邵女说,“等我把盖房子的钱赚出来再告诉他。到时候他自己一算,就能明白了。再说了,他如果现在就知道了,我怕咱妈再去借钱,他又大手借给了。你知道的,我这生孩子,要去医院生,肯定要花很多钱,都得攒着。” “是是!”邵萍连忙说,“得攒着,去医院生花钱,生完后三个孩子更花钱。不说是对的,今天我回家,咱妈和小红妈干起来了,就是因为房子的事。她啊,我估摸着,还得找咱俩。” “姐,这次咱们一定要统一战线。”邵女道:“你那么难,上面两个婆婆盯着,一旦咱妈那里翻盖房子,她们都能知道,王洋姥姥到时候又要闹一场,你还在这个家里怎么站住脚?” “对。”邵萍没想到这一档子事,“你说的对。” “邵兵已经有工作了,咱爸也有工资,两个人赚钱,怎么都够花的,只要咱妈别在补贴娘家,她手里有闲钱。邵兵以后还会分房子,家里的房子又不旧,干什么要翻新?都是瞎整。”邵女想了想,继续说:“我觉得吧,如果家里真的有困难,有需要救命的事,咱妈不说,咱俩也不会袖手旁观。可是没必要的事,能省就省,不能开这个口子,开了以后怎么办?邵兵结婚前,结婚,结婚后,生孩子……是不是都要找咱们?” 邵兵觉得自己眼皮直跳,好像有人说自己的坏话,转头过去,就看见两个姐姐正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他一转过去,两个姐姐就都不说了,一脸无辜看着自己。 邵兵觉得十分没劲。 一直都是这样。 这俩人把自己隔开了,她俩总是一伙。 可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邵兵和二姐很亲,大概是因为两人差距小一些,总在一起玩,打打闹闹。 倒是和大姐邵萍,不怎么说话。 邵兵那时候很怕邵萍,比自己大了十二岁,在邵兵还穿着开裆裤上小学的时候,大姐已经开始工作了。 那时候大姐在煤厂上班,每天回来都是灰头土脸的,明明那么好看,一天下来,不成个样子。 邵兵就更怕大姐了,只有每次大姐发了工资,给他买糖的时候不怕。 最怕的就是看着他写作业,总是拿铅笔敲他脑袋。 不像他二姐,写作业的时候,一看他不会了,磨蹭着不写,一句话不说,就把本子拿过来,蹭蹭蹭一会儿就给他写完了。然后就像没发生一样,对着黄静喊,写完了,可以出去玩了。 邵兵就撒丫子跑出去,真好! 可后来,大姐结婚了,二姐也结婚了。 两个人开始抱在一起,越走越近。 把邵兵给忘了。 她们之间更有话说,更愿意在一起。 邵兵从俩人之间经过,两人谁也看不见他。 邵兵就事事都喊大姐,让二姐这个叛徒哪里凉快去哪儿吧! 慢慢地,邵兵和邵女之间就越来越少沟通,时至今日,一年说的话,也不过十几句了。 倒是邵萍经常回娘家,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邵兵就和邵萍更好了。 不过他再怎么和邵萍好,仍然感觉自己插不进两姐妹之间,在三个人站在一起时,他永远都像是外人。 就像小时候自己和二姐统一战线对抗大姐一样。 * 张德柱并没有像橙花说的那样,不准他去吃饭他就不去。他原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上午下了班,踩上自行车就去了丈母娘家。 什么也没带,空着手去的。 这是张德柱的特权,当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特权是怎么形成的,反正自打结了婚,人家就没往丈母娘家买过东西。所以每次看他大哥拿这拿那的还落不着好脸色,就十分不理解。 冯媛带着两个孩子来,两个男孩,皮的厉害。知道小姑父要来,站在门口堵着,一人拿一根木枪,站在大门两边。 远远看见张德柱来了,两人把大门关上一扇,拿木枪摆一个交叉,站在门口喊:“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张德柱单脚垫着,也不从车上下来,看着他们说:“我数三个数,你们谁先上来,我就驮他去小卖部买东西吃。” 两人一听,把木枪一扔,争前恐后上了车。 一个坐在前面的横梁上,一个跳到后座上。 冯媛看见了,赶紧跑出来喊:“他姑父,别给他们买糖,牙都蛀了,都是黑空窿,医生不让吃。” 德柱远远应了一声,低头问坐在前面的小侄儿:“你妈说啥?你听见了没?” 小孩眼睛转了转,“我妈说,让你多给买点糖。” 回到家肯定又是噼里啪啦一阵骂,冯媛逮着两个孩子一顿揍,她揍地越狠,两个皮猴子窜地越快。方曼颖隔着厚厚的眼镜,难免感叹一声,自己家里门风森严,小时候在大人面前不能高声讲话,更别提乱跑乱跳了,到了下一代,全毁了。 “行了,冯媛,别打他们了,快,菜都端上来了,吃饭吧。”方曼颖推了推眼镜,然后对德柱说:“你拿筷子吃,饿了吧,上了一天的班。” 张德柱不会假客气,说话间就拿起了筷子,先来一大块肉,吞进肚子里才问:“我爸怎么没回来啊。” “他去东部战区了。最近都不在家。”方曼颖道,“慢慢吃,别着急,锅里还有呢。” 这话说的是张德柱,可也是对魏橙花讲的。 方曼颖不知道怎么了,自己不是这么教橙花的,小时候还好,吃饭的时候还斯斯文文,怎么越长大越没规矩,米饭碗里铺满了肉,就这,还不停往碗里夹,吃着碗里的看着盘子里的,生怕瞬间被抢没了。 这么没出息的做法,绝对不是方曼颖的家教。 魏橙花勉强抬起头,看向她妈,一咧嘴就笑了,“妈,你是说我呢吧。” “你知道就好。” 方曼颖吃饭特别慢,特别斯文,讲究筷子不发声,嘴巴不发声,反正就是没声音就对了。 “妈,你不知道,我最近特别馋肉。”魏橙花夹起来一块肥肥的肉,筷子一抖,那肉就亮晶晶的抖了一下,弹力十足,“就这肥肉,我的天啊。” 魏橙花觉得看着就想流口水,赶紧一下子塞嘴里。 方曼颖皱皱眉,“你以前不吃肥肉啊。” “是啊。”冯媛把两个皮猴子收拾利索了,也上了桌,“我就没见你吃过肥肉。” “不知道咋了。”魏橙花说,“我以前不是不喜欢吃馒头吗,我现在啊,特别喜欢馒头。什么花卷啊这些,都喜欢。倒是米饭,” 魏橙花把饭碗推了推,嫌弃说:“就突然不想吃米饭了。” “锅里有馒头,我去给你热一下。”方曼颖立刻说,“米饭你不想吃就别吃了。剩下吧。” 张德柱在一旁点头,“对,给我吃就成。反正我一碗不够。” 魏橙花就笑了,“那太好了。” 冯媛坐在旁边,让两个孩子赶紧吃饭,她一边吃一边就看魏橙花从口袋掏出山楂给两个侄子。 小侄子们都闹着说不要,太酸了,死活也不吃。 “可好吃了,你们尝了吗就说不好吃。” 冯媛看看魏橙花的口袋,见她两个口袋都满满腾腾的,“怎么装了这么多?你不嫌酸啊?” 魏橙花摇头,“就喜欢这个。” 冯媛没说话,看看魏橙花又瞧了瞧张德柱,突然笑了。 她让两个孩子先吃饭,自己走到了厨房。 方曼颖正在给魏橙花热馒头,看见冯媛来了,说:“你怎么不吃饭啊?” “妈。”冯媛嘴角翘着,“你说,橙花是不是怀孕了?” 方曼颖手一抖,锅盖顺势盖在锅上,“你说什么?” “我说橙花一定是怀孕了。”冯媛神秘兮兮看着方曼颖,“和我那时候一模一样,不爱吃的东西都爱吃了,还喜欢吃酸的。妈,我怀这俩皮猴的时候,你忘了,什么醋、青苹果、山楂,都往嘴里塞。” “橙花也爱吃酸的?”方曼颖问。 “嗯,她两个口袋装满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1节 “装的什么?” “山楂。” 张德柱吃饱喝足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橙花还不到接班时间,就在娘家混着,想等到四点接班的时候再从这里走。 “我不回去了,就在家里歇一会。省得回去后还得骑车带德凤去。累死了。” “你还要骑车带她?”方曼颖立刻问,“你不累啊?我看德凤也不瘦,骑车带她多重啊。” “去的时候我带着她,回来的时候她带我。我俩说好的。”魏橙花说完,看见桌上放着苹果,喊她小侄儿:“去,给姑姑拿个苹果去。” 小侄儿自然不干,两个人又打一起去了。 冯媛便走过去,拿了一个苹果,递给橙花。 橙花赶紧接了,“谢谢嫂子。” “以后啊,我看你也不用再累了。”冯媛笑着看她,“就算你想带她,她也不敢让你带了。” “为什么?”魏橙花不解。 冯媛就捂着嘴冲方曼颖笑:“你看吧,妈,我就说了,她不知道。” * 邵兵送邵女回到家,邵女问他要不要进去坐,邵兵摇摇头骑车就走了。 邵女从小卖部进去,就看见德柱正在看着店,还有东东,带着小朋友来了。 这次带来的是萌萌和壮壮,邵女见过他们,是东东的好朋友。 东东正在给两人发糖,“每人一块大白兔和话梅糖。我妈妈说了,第一次来就给,以后来,不给了。你们想吃的话,得让你们爸爸妈妈来买。” “这就叫天下没有……”张东东抬头看张德柱,“叔叔,没有免费的什么来着?” “没有免费的大白兔!”张德柱故意道。 “不是,不是这么说的。”张东东撅着嘴巴,“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这次每人两块,以后没有了。” “德柱,怎么是你看店?”邵女走过来摸了摸东东的小脑袋,下午去邵萍家的时候,翟明翠自告奋勇要看店,让邵女放心去。 “咱妈和大哥在屋里说事呢。”德柱说,“我就来看一回儿。” “哦。那你进去吧,我看着。” “不,大嫂,还是你进去吧。咱妈说了,你一回来就让你赶紧进去。” “什么事?”邵女忙问。 “德凤的事。好像下午来电话了,说被酒厂录取了,明天让她去报道。” 第47章 祖宗 邵女走进堂屋的时候, 翟明翠正坐在桌前长吁短叹,德福也在一旁坐着,看见邵女回来了, 连忙问:“给你大姐说了?” “还没。”邵女说, “也不算是没说, 就说提了一下, 想让我大姐探探姐夫的话, 她探完了, 我们再说下一步怎么办。” “哎,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 你刚走没多久,电话就来了。说是找煤厂第二生活区的张德凤。德凤那时候还没去上班呢,听到有人打电话找她,还纳闷的不行。”翟明翠苦着脸说起来, “赶紧去接,说是被酒厂录取了, 明天一早让她去报道。这不, 下午电影院的班都没去。” “被酒厂录取了?”邵女看向德福, 见德福对她点头表示确认, 就说:“怎么这么巧啊,又是酒厂?” “不是以前乡里那个了。”德福说, “我去打听了一下,就在市里,还好, 不用下去。” “那你的意思是让德凤去?”翟明翠立刻转身看向德福,“让她去酒厂上班?” 德福看向他妈,“是去酒厂上班, 怎么,她不能去?” “那酒厂哪里是女孩子待的地方啊。要搬酒糟,弄粮食,都是男人干的活。你觉得你妹能干的了?” “妈,话不是这么说的,既然酒厂招女工,肯定就有女工的作用。如果都是男人干的活,只招男人好了,干什么还招女工?都是拿一样的工资,就为了招了她们什么都干不动?” “那……”翟明翠不想打蹩,话是听心里去了。 “就像咱们煤厂,不一样有女工?不下井,不干活,但有更精细的活需要她们干。咱们厂的被服车间,那不都是女同志?” 德福这一点说到点子上了。工人天天穿着工装,又要碰到机油什么的,一天下来,衣服就全脏了,有的还破了烂了。总不能拿回家随便补,都一个个戴着补丁来上班,还是五颜六色的补丁,那完全不像样子。还有下井的队伍,都要准备很厚的衣服,特殊工种特殊对待,每个井的要求又都不一样,所以煤厂后来慢慢延伸出来一个车间,专门搞这些的。统一回收就工装浆洗缝补,再给各井队准备冬装和棉被,都是女同志,是前线工人的老婆、或者孩子。 翟明翠自然也知道这回事,耐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大儿子说的也没错。 她抬眼看向邵女,“大儿媳妇,你说呢?” 邵女言辞恳切:“妈,如果换做是东东长大了,我一定也会为这样的事苦恼。天底下当妈的心都是一样的,我能理解你。” “不过,妈,你想过没有,人家酒厂点名了要她,那就是看上咱们德凤了。你如果不去,换了其他厂,这市里就那么小,传出去,就是挑三拣四,小姐做派。还有就是,换到一个不器重你的地方,何不如在一个看重你的地方工作?我觉得,既然酒厂下了通知,那不如去做。现在不是咱们挑肥拣瘦的时候,是落榜了,又被捡走了,应该抓住这次机会。你说呢,妈?” 翟明翠有点心动,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说的都在理。本来说要去棉纺厂的,可棉纺厂就不累了?那里的活并不轻松,可能还不如酒厂的活好干呢。而且就像德福说的,招女工肯定就有女工的用处。棉纺厂几乎都是女工啊,德凤扔进去就看不见了。酒厂男工多,说不好,对她还是有好处的。 “其实也是,本来想着去棉纺厂,所以才让大儿媳妇去探探消息,可棉纺厂的活也不好干啊。流水线工作,一站就是一天,可能还真的不如酒厂。”翟明翠自言自语,慢慢思量。 “妈,我觉得最关键的,还是要看德凤。咱们在这里商量一点用都没有,还是问问德凤,看她的意见吧。”邵女道。 “问德凤?”翟明翠压低了声音,连忙摆手,“不能问,不能问。” “为什么?”德福有些急躁,很明显不想再继续管这样的问题。 他自认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从十八岁那年失去父亲开始,他就担负起夫妻的责任。这些年来,他没有让这个家缺衣少食,还供弟弟妹妹都读了书,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多了。现在的工作,又不需要德凤为这个家贡献什么,是她落榜后的救命稻草,她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赶紧伸手抓住? 可德福不明白,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怎么会懂得食物的珍贵? “她肯定不去呀。”翟明翠想了想说,“这样,晚上我做做她的工作,明天,明天一早咱们再说。” 卧房里,张德凤盘腿坐在床上,呆呆看着窗外。 张东东自然不知道姑姑是怎么了,坐在德凤旁边,也学她的样子,盘上腿,瞧着外面。 可张东东的小腿短而胖,盘了半天,重心一直不稳,老是歪歪斜斜的。 “你看什么呢,小崽子?”一直没说话的张德凤突然问。 “那你看什么呢,张德凤?”张东东问。 张德凤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发火,眼睛直直看着外面,“没看什么,我就是在想。” “想什么?”张东东歪着小脑袋看着张德凤。 一放学,张东东看见来接她的人是叔叔,就知道,家里肯定有什么事。 否则雷打不动,都是奶奶来接。 立刻问了一句,张德柱就说了。 虽然张东东不明白什么酒厂不酒厂的,但她知道,肯定是件大事。而且,看样子,张德凤应该是不开心了。 因为如果不是大事,是件开心的事,奶奶也会来接。 张东东拔腿就往家里跑,德柱在后面猛追,喊她别跑那么快。 不跑快是不可能呢,姑姑有事了,东东一定要在。 所以,在大家坐在堂屋里研究这些那些大事的时候,张东东就溜到了张德凤旁边,陪着她坐下。 先是发呆,然后还是发呆,到了最后,依然在发呆。 张德凤就那么盘腿坐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酒厂里的酒好不好喝。”张德凤缓缓道。 “是你要去上班的酒厂吗?”张东东立刻问。 “嗯。就是那个酒厂。”张德凤说,“你知道酒是怎么做成的吗?” “不知道。”张东东摇头,“我妈妈不让我喝酒。” “你当然不能喝酒,你还是小孩子。”张德凤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反正,是粮食酿的。” “那你去酒厂上班吗?”张东东问。 “我还在想一件事。”张德凤没有回答东东的问题。 “什么事?” “我在想,如果我酿出了酒,我爸爸如果在的话,他会不会喜欢喝。不对,不能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还要往后。我在想,如果我爸爸在的话,他会让我去酒厂上班吗?” 张东东不知道张德凤的爸爸是谁,她从来没见过。 她只知道张德凤的妈妈就是自己的奶奶。 “那你爸爸不在,你可以问妈妈啊,也就是我奶奶。”张东东建议道。 张德凤突然就笑了。 她一转头,眼睛笑得弯成了一条缝,看着张东东说:“你可真是个聪明蛋!” 东东也没看清她姑姑是怎么从床上蹦下去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时,张德凤已经跑出了卧房。 张东东跟着跳下床,鞋也没穿,跑到门口就停下了。 她看着张德凤,站在堂屋正中间,和她一样打着赤脚,两人袜子都脱了,光脚站在水泥地上。 地面冰凉凉的,好像在刺激着张东东的感官。 小小的她,还不明白大人们的故事,更不明白大人们的决定。 可她知道,姑姑张德凤此刻和她一样,脚底凉凉,可心里热热。 “妈,大哥,大嫂。”张德凤站在大家的目惊口呆中,笑了:“我去,我去上班!” * “和你说了,你也不看看去。”张德柱对魏橙花坐在小卖部里嗑瓜子这件事十分不满,橙花工作这事,一家人都在后面商量,就她不去。 魏橙花窝在邵女常坐的圈椅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抓一把瓜子开始嗑起来。 “哎,你一会儿给大嫂那个钱箱里塞一毛钱啊。”橙花对德柱说,“我吃了一毛钱的瓜子。” “你怎么知道是一毛钱,不是两毛的?”德柱白她。 “大嫂都是用那个小碗盛,一平碗就是一毛钱,你信不信,我抓的这一把,五毛钱都不到。” 魏橙花一边嗑一边低头找东西,左右看了看也没找到,最后在小隔间门口看见了,便说:“德柱,你去把那个小凳给我搬过来。” 魏橙花顺手一指,继续说:“我看大嫂总是坐在这里,然后双脚搭在凳子上,看起来很舒服。我也试试。”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2节 德柱赏她一个最绝的白眼,动也没动,顺手也抓了一把瓜子,“这就够一毛钱的了。” “你快去搬。”魏橙花隔空扔德柱一个瓜子皮,瓜子皮没扔过去,半路就落下了。掉到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你给我搬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橙花痴痴地笑着。 “行!”张德柱站起来,走过去搬了凳子。 “哎哎,给我放脚下,对,我要搭上去呢。” 魏橙花把双脚放在小凳子,顿时觉得轻松好多,笑着看向小凳,“这不错,等我也在电影院的售票处放一个,正好搭脚。” “哼。”德柱就笑了,“屁事挺多。说吧,什么秘密。” “一个天大的秘密。”魏橙花看着他说,“你相信我,你如果听了,肯定会跳起来!” “那你说啊。” “不行,我要一会儿再说。”魏橙花挑了挑眉,十分得意。 张德柱无奈,嗑了一会儿瓜子,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不对啊,你不是晚班吗?怎么这时候就下班了?现在有十点了?” “没有。”魏橙花道,“我没去上班。换班了。” “没事干换班干什么?”张德柱道。 “去了趟医院。” 张德柱立刻就笑了,哈哈哈地,说:“魏橙花同志,你也太没出息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在你妈那里吃了顿饭,吃吐了。哈哈哈哈,你太不给我面子了,怎么,我张德柱没钱给你买肉?让你回一趟娘家,就吃吐了?” “滚滚滚。”魏橙花踢了一下脚凳,“你才吃吐了呢。” “就那大肥肉片子,你也能下得去嘴。”张德柱想着就打了个颤儿,“还铺了一碗!” “不用你能,张德柱,你可劲儿说吧,看你一会儿会不会跪下来叫我祖宗!” 魏橙花话刚说完,就看见大哥大嫂来了。 邵女见她坐在自己的圈椅上,跟真的一样,想起自己平时就是这么坐的,就想笑,“橙花,这椅子挺适合你的。” “是不是,大嫂!”魏橙花一只手滑过去,就觉得这圈椅坐得是真舒服,尤其是椅子上绑了垫子,下面后面都有棉垫,坐上比沙发舒服。沙发就太软了,坐得时间长了,很累。 “我也得让德柱给我整个这椅子。”魏橙花继续道,“真舒服。” 张德柱且不理她,看向德福,“大哥,咋说的?” “去上班。”张德福道,“刚刚说了,明天一早去报道。对了,德柱,厂子有点远,你明天一早送她过去吧。先去趟趟路,再说。我这腿也不能骑车,要不然,我就送了。” “好,我去送就行。”德柱问,“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一会儿我给你说路。很好走,顺着前面那个大路一直走就到了。就是有点远。路倒是很顺。” 魏橙花不太明白,当初考上了酒厂不去,怎么这时候又去了? 她有点烦,想着要怎么对领导解释。 可一想到自己怀孕的事情已经确定了,心里又释然了。 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是个孕妇了,不能生气。 管她上不上班,在哪里上呢,和她都没关系。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你看你,还不起来!”张德柱去拉魏橙花,“大嫂都来了,你还不让位子,让大嫂坐。” “哦哦哦。对。” 魏橙花慢慢起身,屁股刚离开圈椅,就被张德柱拉起来了,催促道:“你快点吧,看那屁股沉的!” “你!”魏橙花瞪着德柱,“你也去给我整一个圈椅。” “还用整?堂屋就有一个。”德柱说,“你敢坐吗?” 本来堂屋是两个圈椅,一对儿,摆在四方桌两边。 一个是翟明翠的专用座椅,常年只她一个人坐,就连张东东都不敢抢。还有一个,就摆着。应该说是张成文的,可张成文没了,这椅子就空了。 孩子们从小到大都坐马扎和板凳,没人碰过。 后来知道邵女怀了三胞胎,且肚子越来越大,翟明翠就让德福把另一个圈椅搬到小卖部,让邵女坐着。后来又给加了坐垫,这才成就现如今的样子。 张德柱说的另一把椅子,就是翟明翠常坐的。 他本意是将橙花一军,想让她收敛一下,顺口说了出来。 可橙花就笑了,冲德柱挑了挑眉,“敢!” “能死你!”张德柱先走了,“大嫂,对了,刚刚我们吃了瓜子,钱放钱箱里了。” 小两口走了,张德福立刻让邵女坐下,“今天的盘点我来做,你歇着。做完咱们就关门吧,这天越来越冷了,晚上来买东西的也少。” 邵女看看时间,刚刚七点钟,说:“再等一等,八点关门。” 张德福不知道为什么要故意卡到八点,想着做完盘点也差不多这个点了,就说:“行,一会儿你先回去休息,我来看到八点。” 张德福把钱箱子打开,各种面额的钱都放在一起,整整齐齐的摆好了,一小摞一小摞的。 还有硬币,一个个也叠起来,像叠罗汉一样,越垒越高。 张德福都弄整齐了,然后一笔一笔往本子上记。 看着钱就不少,可真的算出来,才知道具体数目。 张德福越算越不明白,转头看向邵女:“昨天没盘点吗?” 邵女明白他的意思,自从开店,张德福就不知道每天邵女能赚多少钱,今天第一次算,看着那金额,也吓一跳。 “盘了。”邵女说。 “那今天一天就卖了这么多钱?”张德福惊讶道,“不少啊。” “不用管营业额多少,利润少的可怜,所以,不咋赚钱。” 德福有点怀疑,看着邵女,“真的?” “嗯。”邵女笑了,“你快弄吧。” “你说德凤能干好不能?”张德福心里揣着事,总是不能消停,“她那么没长性,又是她不喜欢的酒厂,就算现在答应了,以后能不能干长还不一定。” “那就看她自己了。”邵女说,“咱们都把她当大人看,其实德凤也就十七岁。” 邵女想了想,自己亲弟弟都二十了还是那副样子,更别说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了,“也不过是个孩子。” “也是。”张德福手停了一下,“我也是十七上班的。当去煤厂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懂。不过还好,当时有咱爸……有咱爸在一旁教着,他走的时候,我上班有大半年了,正好是个冬天……” 往事不可追,德福说着说着就不说了,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账。 邵女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本书,这次是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 书刚拿到手,才看了几页,邵女就被深深吸引了。坐在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拿书。 张德福听到翻书的声音,停下笔看她。 这一段时间,德福感觉邵女慢下来不少。 以前的她虽不爱说话,可经常性的急躁。对于没有做完的事或者即将要做的事,总是提心吊胆。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存不住事。事情会隔在她心里,一直反复戳她,叫她,让她不能安生。 可现在的邵女,坐在那里看一本书,喝一杯水,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焦躁。不管什么事情,她都不怕。也不再忧心。 这个世界对于她,好像天边的浮云。 永远离她远远地,哪怕某一天忽然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张德福都觉得,她会信步走在雨里,也不躲也不赶。 “这书好看吗?”德福突然问。 “好看。”邵女抬头看他,“记完了?” “还差一点。”德福说,“我刚刚看了后面隔间里,存货不太多了。是不是又要进货了?” “这周末该来送货的。”邵女道,“隔一周来一次。上周末已经把进货单交上去了。” “哦。” 德福看看日期,这日子过的真快,再过一周就到月底了,他的石膏可以拆了。 要走的话总是要说的,德福思虑很久,就想着等拆了石膏再说。 反正拆完石膏也不可能立刻就能走,还要等个十天半个月。 工厂的事也要交接一下,一大堆呢。 想到工厂里的事,今天北京那边来了电话,技术科的主任说自己绝对回不来,身子不能再坏了,要坚持在北京治病。 厂长长吁短叹的,说听那意思,是不会回来了,直接办了内退,退休养病去了。 技术科的主任不回来,厂子里就缺了人。而且这位置可不好提,到哪里找对机械什么都懂的去? 厂长思来想去,也就德福了。 他特意把德福叫来,聊了半天,意思就是让德福接了技术科主任的位置。 从小队长到技术科主任,这是一次质的飞跃。 不但不需要下井,还可以升官,在本市工作,和家人在一起,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可张德福委婉的拒绝了。 他也说不上在厂子里不好,可他更惦念队上的人。 那是他从十八岁开始,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在他眼里,那不仅仅是工作,而是他生命的延续。 而且,只有在井队里,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感觉张成文还活着。 他想走,想回井队。 第一道难题,不是厂长,而是邵女。 张德福慢慢记完账,又坐着等了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他静静坐着想心事,邵女则捧着书在读。 一直到一串车铃声响起,几个姑娘骑着自行车从小卖部门口经过,邵女才合上书,对德福说:“咱们关门吧。” 关了店门,两人穿过院子。邵女走的很慢,夜里院子里黑洞洞地,张德福扶着邵女,经过德柱他们房间时,就听到一声响亮的“扑通”声。 邵女和德福都停下脚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德柱的声音在房间里、在院子里、甚至在整片天空中飞翔。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3节 一声大叫: “祖宗!” 第48章 好不好看 魏橙花怎么也想不到, 德柱竟然发疯一样,原本站在床上听她说所谓的秘密,听完后, 竟“扑通”一声, 跪在了自己面前。 这床上铺了一层褥子, 下面就是床板, 一块块搭上去的, 被德柱这么一跪, 魏橙花觉得床板都要塌了。 “你快起来啊!”魏橙花气个半死, “我还没老到让你跪我吧, 赶紧给我起来。” 魏橙花说着,就伸脚去踹,却被张德柱一把捧住了。 “我的祖宗,你别乱动, 小心伤了我儿子!” “去!”魏橙花失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万一是个女儿呢?女儿不好吗?” “当然好。”张德柱立刻道:“我张德柱的种, 哪个不好?主要不是家里有东东了吗, 一个女孩, 再来个男孩, 那不就齐全了?” “呸!”魏橙花啐他一口,“大嫂肚子里三个呢!你忘了?” “啊?对对!”张德柱忽然笑了, “怎么没想起来这件事。算了算了,管他男孩女孩呢,只要是我张德柱的孩子, 男孩女孩都是大宝贝。” “啧啧。”魏橙花白他,那脚尖去够张德柱的鼻子。 一个大臭脚丫伸过来,张德柱肯定要躲啊。 他身子微微一侧, 就看见魏橙花要伸过来的脚停在半空。 魏橙花怒目圆睁,双臂撑着床,一只脚浮在那里,指向张德柱,道:“你躲?” “不躲不躲!”张德柱咬牙切齿的笑着,心想老子就先顺着你,谁让你要给老子生孩子了,便坐定了,不敢再动。 魏橙花伸出脚,大脚趾在张德柱鼻尖上蹭了一下,满意地笑起来。 “哈哈哈,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每天闻你的大臭脚,早就想报仇了。” “报的好,报的好。”张德柱连忙说。 “你还敢不敢嫌弃我吃肉了?” “不敢不敢。” “你还敢不敢说我吃酸的了?” “酸的那得多吃,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哼!”魏橙花白了张德柱一眼,这才愿意放过他,说:“你可记住了,我现在肚子里有你老张家的孩子,你再敢气我一次,试试!” “不敢,小的真不敢。” 魏橙花就看见张德柱手里攥着被子,正用力捏着,嬉皮笑脸对着她说不敢不敢。 “你手里捏的啥?是想着我才捏的不吧。” “怎么可能!”张德柱立刻把被子扔开了,“我是高兴的。” “你最好是!” 张德柱见魏橙花这一会儿开心了,便问:“去过医院了?” “下午就去了。你不是问我为啥换班吗,就因为这个。” “咱妈也知道了?” “还有咱嫂子。她俩陪我去的。” “所以,真的确定了?” “那必须啊。” 魏橙花指指挂在椅子上的包,“里面有化验单,你不信就去看看。” “信,怎么可能不信!”张德柱笑嘻嘻地坐在床上,伸腿用脚勾住包带,把包给勾了过来。 “你!你怎么用脚啊,那么臭!” “那你不是不用下床了吗。”张德柱笑着把包拿在手里,从里面翻出化验单。 上面写的啥他是看不懂,下面几个字是认得的。 “该孕妇已孕7周。” “七周七周。”张德柱算了算,“还没两个月?” “没呢。”魏橙花说。 张德柱把化验单放在抽屉里,“你别随身带着了,放抽屉,保管好。” 魏橙花不说话,躺在被窝里笑盈盈瞧着张德柱,“你给我拿个山楂来。” “晚上还吃?” “不是我想吃,是孩子想吃!” “好好,拿拿!” 张德柱递给橙花一个山楂,魏橙花直接整个塞嘴里,囫囵转几个圈,一个山楂就吃完了。 “唔唔。”她吃完,嘴巴里发出声音,提醒张德柱。 张德柱没伺候过人,自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发呆看着她,“怎么了?” “唔唔!”魏橙花已经开始瞪他了。 “到底怎么了?” 魏橙花气的要死,直接去拿德柱的手,一把抓过来,放在自己嘴边,顺势吐出几个山楂籽。 张德柱就觉得手心突然一股温热,然后是黏唧唧的口水。 他顿时觉得十分恶心,可不敢说什么,撇着嘴,十分难受的扔垃圾桶去了。 “以后知道了吧。那是什么意思。”魏橙花说。 “知道了知道了。” “看你那呆样!” “嗯,很呆很呆。” 张德柱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橙花立刻叫她:“你干嘛去?”、 “我去告诉咱妈,让她高兴高兴。” “回来!” 魏橙花立刻阻止张德柱,这也是有原因的。 去了医院,医生说状态不是很好,让橙花多注意一点。过了三个月就差不多稳定了。前期一定多注意。 从医院出来,方曼颖也十分忧心,说出了自己的事。 当年怀孕,两个孩子怀的都很艰难。 其实橙花还有一个哥哥,最大的,没成型就没了。 她们家的女人不知道怎么了,怀了孩子不好养,总是会意外流产。 方曼颖的姐姐也是这样,一次怀孕去晒被子,被子搭在晾晒绳上,这么一搭,孩子就流出来了。 还有一次去上厕所,孩子也没了。 他们方家的女儿,怀孕都是要躺在床上的,吃饭也不下床,十分遭罪。 方曼颖还好,第一男孩没了之后,她十分注意这件事,而且当时部队的医疗水平真的算是国内拔尖的,魏橙花的爸爸就让人到家里来给看病照顾,这才顺利生下橙花和橙花的哥哥。 魏橙花是第一胎,虽然之前没有怀过孕,不知道和方曼颖是不是同一情况。可方曼颖还是十分在意,就提醒自己女儿,最好先不要对自己婆婆说,过了三四个月,稳定下来再说。省的老人家担心又失望。 魏橙花爱张德柱,本来就没想着瞒他,回来怀孕这件事就告诉了德柱,德柱自然是开心。然后又把自己妈妈和大姨的情况也都说了,希望德柱能理解,并帮她一起隐瞒。 张德柱听完,还光着脚站在床边。 天已经凉了,光着脚的德柱丝毫没有感觉到半分凉意。 他的心是火热的,是滚烫的。 立刻爬上了床,钻进被窝里。 “行,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张德柱难得温存,抱着魏橙花,“没想到啊,看你身体这么结实,还有我那大舅哥,一个大军官,那么壮,竟然是遭了老罪才生下来的。” “你以为呢。”魏橙花往下缩了缩,贪婪地环住德柱的腰,“今天如果不是我妈说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我应该还有个大哥!我爸和我妈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到位了。” “谁说不是!”张德柱也道,“不过,你别担心,我看你的体格,不会和我丈母娘一样的。这样,这些天你啥也别干,工作也比去了,请假吧。” “请假?”魏橙花吃惊看德柱,“你疯了?请假咱们吃什么?” “我一个人的工资也够养活你的。而且我和你说,我大哥可能要当技术科的主任了,他升了官就能把我调到身边,工资就上去了!” “真的真的?” “那当然!”张德柱说,“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厂,技术科才是这个!” 张德柱说着,竖起大拇指,“老大!” “那我也不能请假。整天呆在家,我会闷死的。”橙花说,“再说了,我的工作就是坐在那里卖票,又没有剧烈的劳动,不会出问题的。” 张德柱想了想,说:“那每天我接送你下班,你别骑车了。” “那也行。”魏橙花立刻就笑了。 张德柱低头看橙花在怀里笑,不知道怎么了,就动了心火,搂着橙花的胳膊紧了紧,就要欺身。 魏橙花一把按住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你疯了?” “哎呀妈呀,你咬死我了。” “清醒了吧现在!”魏橙花说,“我这重要时期,不能同房!” “谁说的?”张德柱惊讶道,“怀孕都不能同房?”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4节 “医生说的!”魏橙花用力推了张德柱一把,“你可想吧,是自己舒服还是要你儿子!” 张德柱愣了半天,一头的汗已经消了,一下子就躺到床上,“哎,我经过仔细思考,还是得要儿子。” 魏橙花看他失望了,闭着眼睛鼻子直出气,便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你说,现在我敢不敢坐咱妈的圈椅。” 张德柱一只手臂搭在额头,正在长吁短叹,听了这句话,转头看橙花,坚定道:“敢,太敢了!” * 邵兵送了邵女回家,又在外面骑车转了一大圈,才回去。 他挺不喜欢回家的,不知道回家要干什么,很无聊一件事,回去就是躺着。 自从两个姐姐嫁了人,他就没有人可以吵架了,一个人睡一个卧室,挺宽敞也没人烦,但就是寂寞,说不出来的寂寞。 有时候他就想,如果自己和德凤一样就好了,看着嫂嫂们进门,家里人一天比一天多。嫂嫂们再生了孩子,人就更多了。 不像他家,总是往外走。大姐二姐,拼了命的走出去,拉都拉不住。 所以,人为什么要结婚成家呢,一家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辈子不分开,永远在自己家不好吗? 邵兵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虽然他知道结婚成家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而且乐此不疲,可是他依然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让他选,结婚成家和继续和姐姐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他肯定要选后者。 在附近买了一瓶啤酒,一包花生米,放进网兜里再挂在车把上,邵兵骑着车,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临前回到了家。 一到家,他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一地的纸牌和倒的乱七八糟的桌子彰显了刚刚这个家发生了什么,黄静躺在卧房,哎呦哎呦的叫着头疼,又开始装病了。 邵兵走进堂屋,就看见旁边卧房门口坐着的邵海波。 邵海波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数十年如一日的,只要他心里烦、心中乱,这旱烟就离不了手。 “这是咋了?”邵兵站在门口问。 他也不进去,听到黄静在那里□□就像没听见一样。 邵海波还在那里抽着,得了空才开口:“打架了。” “和谁?” “小红妈。” 邵兵这才往床上看了一眼,黄静躺在那里,紧紧闭着眼睛,又哎呦叫起来。 他没有问黄静半句,听到小红妈的名字,心里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吃了吗?”邵海波问。 “吃了。” “在食堂?” “不是,在我大姐家。” 邵海波听到去了邵萍家,这才抬起头问:“怎么去你大姐家了?” “我在家门口遇见的大姐,然后就跟她回家了。” 邵兵说完,提着啤酒和花生米就要离开。 “哎哎。” 邵海波连忙叫他。 邵兵停下来,“怎么了?” “把酒和花生米留下。”邵海波指指自己面前,示意邵兵放在他跟前,“你都吃过饭了,还喝?给我,我还没吃呢。” 邵兵只能往前走了几步,把酒和花生米放下。 “打开打开。”邵海波继续道。 邵兵拿瓶起子把啤酒瓶打开,看着邵海波:“用不用我再帮你喝了?” 邵海波白他一眼,“你大姐家吃的什么?” “牛骨棒。”邵兵实话实说,“我二姐也去了。” “哦。”邵海波听了牛骨棒三个字就心里痒,自己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特别馋,说:“下次再有好吃的,叫上我。” 邵兵没答话,回到自己房间,就躺床上了。 堂屋里的一片狼藉他是躲着过来的,总不可能让他收拾,他也不可能去收拾。 躺在床上,邵兵就觉得昏昏沉沉地困,然后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干脆就闭上了眼睛。 他刚刚睡着,好像还没有一秒钟,就被外面吵闹的声音惊醒了。 “喝喝!你就知道喝!天天不是抽烟就是喝。”是黄静的声音,尖锐又大声,“能喝出钱吗?怪不得人人瞧不起我,笑话我房子破,笑话我没钱翻房子,直接给邵兵介绍个二婚的。怎么,我大闺女找了二婚的,我家小子还要找二婚?这是什么道理?” 邵海波默默听着,嘴巴里几粒花生米想嚼也无力去嚼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这个年龄,还能去井上啊,为什么别人能去,你不能去?去赚钱啊,在家里坐着算是怎么回事!” “我这个年龄谁会要我?哪个小队能收我?”邵海波急躁叫起来。 “你去找德福,他是小队长,安个自己人还算难事?你去找了吗?每天上下班一样去下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赚钱!” “啪!” 一声脆响,邵海波把手里的啤酒瓶扔到了地上。 “我是没本事,你有本事你去赚钱!” 邵海波砸烂了的啤酒汩汩的从破碎的酒瓶中滚出,他一个箭步跨过去,直接走出房门。 “哎呦哎呦!”黄静再次嚎叫起来,“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老邵家没人了,男人都死绝了,才会让女人出去赚钱。哎呦,我怎么那么命苦啊。女儿、女儿不理,儿子、儿子不孝,男人、男人又没本事,我的命苦啊……” 邵兵盯着天花板,盯地出了神,许久,他一拽被子,就把被子蒙在头上,试图隔绝他与外界的声音。于此同时,邵兵突然在想,他的想法对吗,如果姐姐们还留在家里,又会过什么日子?还有他自己,是不是也要从这里离开了? 这一夜邵家全家都辗转难眠,邵兵想着自己的心事,黄静一边痛苦一边眺望外面,不知道邵海波什么时候才会回家。邵萍一直在等汪子康,一直等到十一点多,汪子康才踏着月光归来,进门的时候,夹带了一身的寒霜。只有邵女,一夜无梦,睡了一个踏实觉。 早晨起来的时候,东东已经穿好了衣服。 “怎么没叫妈妈?”邵女看着东东在收拾自己的小书包,问。 “爸爸不让叫你,说你累了,要多睡一会儿。”张东东往书包里塞着东西,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这小朋友终于在寒冷来临前再也不尿裤子了。 这时候她的小挎包里不用放裤子了,放了一条干净的手帕,还有一本她喜欢看的书。 这次带的童话书是《鸡毛信》,托儿所老师昨天的要求,今天每人带一本童话书,到学校里和小朋友分享。 张东东最喜欢这本连环画了,她特别喜欢小海娃,觉得他真的是又机智又勇敢,和她张东东特别像。于是她就准备带这本书,和自己的好朋友分享。 “老师让带童话书了?”邵女问,“昨天怎么没和我说?” “我和爸爸说了,他帮我准备的。”张东东道,“爸爸说了,以后有什么问题,让我直接找他,说让你多休息。” 邵女笑了笑,慢慢坐起来,“好吧。” “那我去吃早饭了。”张东东把小挎包收好,从邵女身边跑过时,突然又转回头,“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小弟弟啊?” “也有可能是小妹妹。”邵女道,“你不是都起好名字了吗?” “对。”张东东走近了,伸出手,“妈妈,我能摸一摸你的肚子吗?” “当然。” 张东东摸了几下,说:“我把名字告诉托儿所的老师了,老师都说我起的好,而且和我的名字很配。” 邵女失笑了,摸了摸张东东的小脑袋,“是,就是挺配的。” “东东,来吃饭了。”德福走了过来,看见邵女也醒了,说:“你醒了?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店也得有人看。” “我看着呢。”德福看着东东,“你先去吃饭,我给你妈帮忙。” “好。” 张东东跑了出去,还没走远,又跑回来。 她人小,门上挂着的布帘子挡不住她的视线,她站在门口,就往里看。 张德福正弓着身子,给邵女穿袜子。 邵女坐在床边,两只手后撑支着床,让德福帮忙穿。 她的肚子太大,已经无法弯腰穿袜了。 平时穿鞋子,也是只接套的,不能穿系鞋带的那种。 张东东看了几眼,就跑去厨房吃饭。 “你爸爸妈妈呢?”张德柱看见东东来了,问:“怎么不来吃饭?” “我爸爸在给妈妈穿袜子!”东东说。 张德柱不明白,转头看了橙花一眼。 橙花只能解释:“大嫂的肚子太大了,没办法弯腰穿袜子。” “哦哦。”德柱明白了,笑了又笑,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 “你笑什么呢!”翟明翠瞪他。 “没事没事。” 张德柱嘿嘿嘿笑个不停,又傻又呆,转头压低了声音,凑在橙花耳边说:“等你肚子大了,我也给你穿。” 橙花一下就红了脸,哼哼唧唧的开心。 翟明翠在一旁看着就觉得碍眼,这俩人真是不把别人当外人,真真什么事都干。 早起两人刷牙,橙花从水缸里盛了水就要刷,德柱连忙喊停,把水倒了一半,跑进厨房,再出来,牙缸里的水温温的,冒着袅袅白烟。 “这么冷了,得用热水!”德柱把牙缸递给橙花。 橙花笑着就接了,却看见德柱自己盛了凉水。 “你怎么用凉水?” “我大老爷们不怕。”德柱说完,蹲在那里就开始刷。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5节 橙花也走过去,蹲在德柱对面,两人又是头抵着头,哗啦啦刷了一会儿,橙花坚决不让德柱用凉水,两人就着橙花的牙缸,你一口我一口的,就那么漱了。 翟明翠一大早看见就觉得浑身冷,不明白这两口子怎么能这样,真的是旁若无人,好像这个家里就她俩生活一样。 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恨不得两人是一人。 吵的时候是真的吵,恨不得掐死对方。 正吃着,德凤跑出来了。 “妈,二哥二嫂,看看我这身打扮,行不行?” 一家人抬起头看她,就见她化了淡妆,扎起一个马尾,穿一件粉色长袖衬衣和一条棕色呢子长裙。下面是一双回力,当然又是借的橙花的。 “是不是你的鞋?”德柱压低声音问。 橙花点头,“她说她今天第一天报到,要借鞋,我也不能不借啊。” 橙花故意说的大声,要让旁边的翟明翠听到。 “你们说,好不好看啊。”张德凤等得有点着急,站这里半天了,还没有一个人赞美。 第49章 万更第一天 “怎么会没人赞美呢?”张东东一张小脸露出来, “我姑姑张德凤最漂亮了!” 张德凤听了,心里美的啊,立刻冲过来, 两手托住东东的小脸, “哎呦, 东东最可爱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张东东临场发挥, “姑姑, 你信不信, 你去上班, 第一天就有人喜欢上你了。” “你还知道这个?”张德柱惊讶看着张东东, “你才多大啊。” “当然知道了。我们班就有小朋友喜欢另一个小朋友,壮壮就说过,他喜欢我们班的齐齐。” 一家人现在都看向张东东,无比汗颜。 “这才多大的孩子就喜欢这喜欢那的。”张德凤捧着张东东的脸, “知道的可真不少。” “行了你啊,快把手放下, 让东东快吃饭, 一会儿还上学呢。”翟明翠往一旁推一推碗, “你也是, 快点坐下吃。” “你说你去当个工人,还穿裙子?能干什么活?”张德柱瞧着他妹, 怎么都觉得不像那么回事,“你一会儿还是换了吧。” “要你管!”张德凤拿着一个馒头看橙花,“二嫂, 你说好看不好看?” “好看。”魏橙花最后把视线移到德凤的脚上,惊呼道:“德凤,你穿的时候爱惜点, 你看,鞋面上怎么脏了?” 张德凤低头看一眼,毫不在乎道:“没脏啊,我看着挺干净的。” “怎么会,你看,这不是一道印子吗?” “那有可能是你自己弄得,我穿的时候就有了。”张德凤继续狡辩。 魏橙花气的要死,直接把筷子放下,和她讲理,“德凤,你可不能这样。你要借鞋我借给你了,你不爱惜着穿,还赖在我身上。” “好了好了,真是一大早都不消停。”翟明翠被吵得烦了,连忙出来阻止。可说话有失偏颇,一看就是向着德凤说的,魏橙花自然不乐意。 “妈,你不能一直向着德凤,明明就是她的错。”魏橙花立刻小声埋怨。 翟明翠转头看她一眼,有些奇怪。 这橙花虽然一直说话横冲直撞的,但毕竟新婚,嫁过来时间短,还不敢和她这个婆婆顶嘴。哪怕和德凤两人叮当乱揍,翟明翠说了话,她还是听的,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立刻反驳。 “我没向着她啊。”翟明翠讲,“我就是说让你们别再吵了。” “那就是向着德凤啊。”魏橙花声音虽然小,可丝毫不让,“她把我的鞋弄脏了,道歉都没有,还赖我。你都不说一句话。” “你!”翟明翠一时被橙花堵了嘴,不知道要怎么发威,停在了那里。 翟明翠立刻看向德柱,这如果在往日,德柱早就叫橙花闭嘴了。 每次德凤和橙花干仗,德柱都会翻白眼加出口阻止,不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可这次是橙花不敬婆婆,一句不让,该死的老二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吃。 “吃吃吃!”翟明翠不能骂媳妇太重,只能把炮火转向德柱,“你就知道吃。” 她瞪着德柱,然后对德柱使眼色,让德柱说他媳妇几句。 可德柱没看见一样,把筷子递进橙花手里,对他妈说:“你就是向着德凤了。我又不是没听见。我在这儿呢,你们还欺负橙花,我如果不在呢?” “谁欺负橙花了?你这死小子!”翟明翠站起来就要打。 德柱也连忙站起来,挺着胸脯义正言辞:“就是欺负橙花了。妈,你得知道,德凤早晚都要嫁人的。你老了,在你身边的是谁?是你这两个儿媳妇啊。还有,给你生孙子的是谁,还是你这两个儿媳妇!” 张德柱怕把他妈气疯了,立刻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外跑。 窜到外面,还不忘说:“媳妇儿,你别生气,那鞋脏了,咱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不就是一个回力吗,我给你买。” “谁说我不要!买也不能是你买!你买也是花的我的钱。”魏橙花坐在桌上,一边吃一边喊。 翟明翠彻底被搞得不懂了,平时这时候,魏橙花立刻站起来就走了。可今天,她一边嚷,一边往嘴里塞,吃的痛快着呢,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好了好了。别吵了。” 张德福扶着邵女站在门口,“一大早就脑仁儿疼。” 他看着里面乱成一锅粥,便对邵女说:“你去小卖部等着,我把饭端过去。” 德福去端饭,然后招呼东东,“东东,你也出来。” 张东东无奈从饭桌离开,走之前经过张德凤身边,还小声说了一句:“姑姑,你消停一会儿吧。吃完饭不是还得让二哥送你?你还敢这么闹!” 张东东一句话惊醒闹中人,张德凤立刻看向翟明翠。 翟明翠瞪着她,咬牙切齿的,半天缓过来,才喊:“德柱,你还不滚进来吃饭?吃完饭好赶紧走啊,酒厂离得远着呢!” 张德柱在门口等着,听见叫他,便伸过来脑袋,看着他妈:“你可想起来还有这茬了。早知道我刚才就骑车跑了,看你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送!” 张德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德柱身后,用力推了他一下,“还不赶紧进去吃饭?送人这件事,你还能拿来当要挟?” 张德柱立刻摆上笑脸,说:“哥,我开玩笑呢,就说着玩。” 邵女在小卖部听得清清楚楚,问正在吃饭的张东东,“你怎么就想起这件事?” “什么事?”张东东显然已经忘了。 “就是你给你姑姑说的那些话。告诉她还得用着你叔叔呢。” “哦,我们在学校就是这样的。壮壮想用我的铅笔,他还对我不好。那我就不借给他。几次下来,他就学乖了。”张东东俨然一个小大人,“刚刚奶奶对我说,一会儿她送我上学。我问她我叔叔不送我了吗,她说叔叔要送姑姑,姑姑上班可远了。” 张东东说着,停下筷子,看向邵女,严肃道:“我发现了一件事,你们大人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最重要。” “怎么说?”张德福正好听见,颇有兴趣继续听她这个女儿的话。 “就说我姑姑吧,她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是去报道。但是呢,因为鞋子的事和叔叔婶婶吵架,那吵到最后,就算她赢了,能怎么样?我叔叔早气跑了,那谁送她?”张东东说的一板一眼,德福和邵女都听呆了。 “比如壮壮吧,他特别喜欢我的铅笔,总要借我的。但是他还欺负我,不和我玩,等用我铅笔的时候再来,那我会借给他吗,不会啊。所以,他也不知道什么事最重要。” 邵女被逗笑了,摸一把东东的小脑袋,“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人生哲理。”德福在一旁说,“没想到,东东竟然还有这种思考方式。”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面。” 德福点点头,“看起来,你的决定是对的。” “什么决定?” “让东东上托儿所啊。”德福让东东赶紧吃饭,自己也开始吃了,慢慢说:“看起来,托儿所就是一个小社会,只有和同学老师交往,她才能成长,学会更多的东西,也有了自己的思考。” “是啊。”邵女看着东东,给她比个大拇指:“以后妈妈不能把你当小孩子看了。” “妈妈,我乐眉姐姐知道的更多。”张东东说,“很多事都是她教我的。” “是吗?”邵女看着东东,“那你乐眉姐姐又是谁教的啊?” “哥哥吧。”张东东眼睛转了转,“汪洋哥哥啊。姐姐教我,哥哥教姐姐。” 张东东又仔细想了想,“对,没错。乐眉姐姐说,汪洋哥哥还辅导她作业呢。对她可好了。” 汪洋此刻正在发愁,已经撕了好几页稿纸了,最后都揉成了团,扔进课桌里。 吃过早餐,汪洋第一个走进教室。 还没到上课时间,同学们有的甚至还在床上没有起来,汪洋已经围着学校的湖跑了一圈,又吃过早餐,早早就到了教室。 他到了教室,就从课桌里拿出来几封信。 开学没多久,但是北方的秋天总是短暂的,天已经冷了。他也从开学的时候穿的短袖,变成了现在的长袖加一件外套。 今天格外的冷,干冷干冷的,早晨起来穿这些汪洋都觉得受不住,同寝室的室友上周就有人套上毛衫了,可汪洋还不想穿。 他也不是不想穿,而是不想穿邵萍给他准备的那些。 课桌里的信已经堆了好几封了,都是乐眉写来的。 这孩子坚持给他写信,信里从写夏天的景色,已经写到深秋了。 叶子要落完了,汪洋还没有回过一封。 他今天特意早来,就是要写一封信。 这封信已经写了好多遍,可没写几句就废掉了。 和乐眉要说的话,就那么几句,无外乎好好学习,听家长的话。 汪洋很艰难的合上钢笔帽,实在不知道要不要在最后写一句,代问爸爸妈妈好。 只写爸爸的话,对乐眉是一种伤害。她至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哥哥和她不是一个妈妈生的。 可要加上妈妈那两个字,汪洋心里像被剜掉一样。 撕了很多张,重写又重写,汪洋终于回复完了。 在信的结尾,他写了代问家人好。 这样,就不能算是一种背叛了吧。 汪洋想。 信刚写完,就有同学从外面进来,看见汪洋后打招呼:“你来的够早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6节 汪洋点点头,“今天起的早。” “知道吗?”那人走到窗前,往外看,“外面下雪了。” 汪洋立刻站起来,往外看去。 虽然是早晨,可灰蒙蒙一片。干冷的气候使得校园中为数不多的树木全秃了杈。 到处一片萧索之象。 又冷又孤寂。 “你穿的也不多。”旁边的同学突然开口,“这一会儿下了雪,肯定会更冷。不行,我得回宿舍加件衣服。” 同学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汪洋:“你去不去?” “去哪?”汪洋没反应过来。 “去宿舍穿衣服啊,太冷了!上午四节课呢,坐着能冻死。” * 德凤坐在自行车后面,用力裹了裹上衣。 “今天怎么这么冷!” 她冻得直哆嗦,本来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夹一个外套,出门的时候被翟明翠硬是拽着给套上了一个毛马甲,就这样,坐在自行车后面,德凤都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 “二哥,你不冷吗?”德凤在后面哆哆嗦嗦问。 “怎么不冷。”德柱的嘴唇都冻僵了,泛着深紫,握着自行车把的手紧紧攥着,已经被小北风刮透了。 “北边肯定有地方下雪了。”张德柱半天才说,“要不然,不会这么冷。” “是吗?”张德凤听了有点怕,“还没立冬呢,就开始下雪了?” “什么叫还没立冬呢,今天才霜降好不好。”张德柱冻得直哆嗦,“酒厂怎么远啊,怎么都骑不到。” 德柱说着,用力打了个喷嚏,然后一个寒颤紧跟着上来,又哆嗦了几下,“不是,晚上下班,我还得来接你是不是?” 张德凤在后面点头,“是。” “我这命啊!”张德柱想哭。 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德柱就觉得那小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一直骑到酒厂门口,才停下车。 “下来吧,快点。”张德柱单脚撑着地,叫德凤下车。 “二哥,你等等,别催。” “怎么了?”张德柱不耐烦问。 “我脚麻了。”张德凤艰难从车上下来,双脚着地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感觉,全是麻的。 “你跺跺,用力跺!”张德柱不想多呆一秒,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往厂子里打。没事就等着我来接你下班。知道了吧,别自己跑了,就在你们厂门口等。” 张德凤用力跺着脚,越跺感觉越麻,难受的不得了,只能点头,“知道了。” 德柱嘱咐完就走了,踩着自行车跟飞一样。 来的时候驮一个人,走的时候感觉无比轻松。 张德凤还在厂子门口跺脚,没法迈步啊,得等脚不麻了才能走。 来上班的工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骑着自行车,也有走路来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在一片藏青的工作服中,穿着呢子长裙的张德凤十分显眼,且她还不停跺脚,引得大家走过去了还要转头看她。 男人就有耍流氓吹口哨的,女的则转头看着她,然后再交头接耳一番。 张德凤就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第一天报道,这算什么事啊。 “新来的吧。”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德凤立刻抬头看他,见年龄不大,应该和二哥差不多,十分亲切,便说:“是。” “那咋不走?”男人看着她问。 “脚麻了。”张德凤实话实说。 “哦。”男人点点头,“再用力跺几下就好了。” 他说完,蹬上自行车,就往厂子里骑。 旁边有人看见他,和他打招呼,“军哥,来了?” “嗯。你们几个,一会儿来找我啊,先开个会。”鄂军对着几个人喊。 “好。”那几个人应一声。 张德凤在后面看着,感觉自己可以走路了,便背着包,往厂子里走。 一走进里面,张德凤就闻到了很浓郁的味道,辛辣又刺眼。 这种感觉越往里越强烈,一直走到厂子门口,德凤停下来,看见地上和厂子里面的地上,全是粮食,还有一堆堆大小不一的坛子。 德凤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要找谁,别人一个个都忙着往里冲,她不好意思开口问,就在门口站着。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刚刚和她说话的人,大家都叫他军哥。 鄂军站在厂子门口,和几个工人面对面说着什么。他一个人站在德凤对面,剩下的工人面对他站着,鄂军先说了几句,然后又让其他人发言,小会开了多久,张德凤就看了多久。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到十分新奇。 一开始气味实在是难闻,也让她萌生了要走的冲动,可看着鄂军,站在那里说着什么,有模有样的,德凤就在想他在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能说那么久。 “新来的?” 德凤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德凤赶紧转头看,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对他说话。 男人没穿藏青的工装,德凤立刻就意识到这人一定是厂子里的管理者。 “您好,我是新来的,今天来报道。” “哦。”男人笑了笑,“怎么样,味道很不习惯吧。” 德凤没说什么,就抿嘴笑了,“还行吧。” “慢慢就习惯了。”男人说,“我姓王,酒厂的副厂长。” “你好,王厂长。”张德凤立刻说。 “嗯,你先去报道吧。”王厂长指一下不远处一溜的办公室,“今天报道的都去那里了,就你还在这里傻站着。” 张德凤立刻拔腿就跑,王厂长看着她跑远了,才对鄂军招手:“鄂军,来。” 鄂军的小组会已经开完了,听到王厂长叫他,赶紧走了过去,“王厂长。” “今天厂子新人报道,人不少,有一百来号,你叫上其他小组的组长,告诉他们每个组出一个人,去人事那里帮帮忙。这一百来号,什么时候能登记完啊。” “好的。”鄂军说完,就去把情况通知给各小组,回来又告诉刚刚开会的人,由他们往下传,看谁想去。 这活又不累,大家都争先恐后的,鄂军听他们吵了一会儿,不耐烦道:“白杏,你去帮忙。” 白杏是一组的为数不多的女工,听到叫她,便高兴挥了挥手,“好的,军哥。” “剩下的,都开工了啊。”鄂军说。 没能去成的人一个个都失望极了,在一旁嚷起来。 “行了啊你们,大老爷们的,多干点活怎么了,和女同志争,你们也好意思。都给我闭嘴,干活去!” 鄂军发了话,大家都不再吵了,拿工具的拿工具,快速回到了工作岗位。 张德凤去的晚了,前面一堆排队的。 一个小姑娘站在她前面,看见她才来,便说:“早就看见了你了,怎么不来排队,跑那里看什么了?” 张德凤只恨当时没听明白,不知道要来这里报道,看看前面一长溜,悔得肠子都青了,说:“我不知道啊,不知道要来排队报道。” “电话里没给你说啊?”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道:“我叫文文,洪文,你呢?” “张德凤。”张德凤说。 “哦。你也是落榜的吧。”洪文继续说。 张德凤不说话了,压根不想提落榜这件事。 “没事,大家都是落榜又补录的,谁也不笑话谁。你知道吗,听说这次有一百来号人报道。” “这么多?”张德凤吓一跳。 她原本还十分得意,感觉自己是浪里淘沙,把她这个金子给淘出来了,没想到竟然补录了一百来号人,那不就是原窝端了吗! “行了,别说话了。”白杏走过来,看着德凤和洪文,“就你们能吵吵,前面在喊什么,听见了吗?” 两人只顾着说话,还真的没听见队头在喊什么。 张德凤和洪文赶紧闭上嘴,就看见白杏拿着一摞纸,一人塞她们一张,“先看看,然后填一下,不会填的,轮到你们了,再问。” 白杏继续往后发,突然想起什么,问:“带笔了吗?” 张德凤和洪文都摇起头。 * 翟明翠在小卖部走来走去,一直停不下来。 邵女知道她是担心德凤,便说:“妈,你坐下歇歇吧,德凤那么大了,肯定没事的。” “也不知道到了没有。”翟明翠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孩子没在外面工作过,之前的电影院工作就是临时工,翟明翠也知道只是个过渡,且有橙花在,她就当德凤是去玩了,一点都不担心。 可这次,德凤是自己一个人去的酒厂,酒厂又那么老远,快到市郊了,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都来不及赶过去。翟明翠能不担心吗,再加上那孩子,口无遮拦,一点心眼都没有,翟明翠就更害怕了。 “大儿媳妇,你说,她会不会刚报道就被开除了?”翟明翠心里没底,只能和邵女聊。 “不会的。”邵女说:“妈,你别觉得德凤还是孩子,你想想,她都十七了。你得放手了。” “哎,养闺女就这一点不好啊。那俩小子,五六岁撒出去我都不带找的,这闺女,十七了,我也不放心。” “没事,妈。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德凤就打电话来了。她很机灵的。” “是吧是吧。”翟明翠连连说,“她还算机灵,是吧。” 翟明翠在小卖部里转悠,感觉耽误邵女的事,就干脆走了出去,在门口转。 她刚出去没几分钟,又匆忙回来了。 “大儿媳妇。”翟明翠神色慌张。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7节 “怎么了妈。”邵女见她脸色不好,赶紧问。 “你看那个男人。”翟明翠指远一下,“是不是就是那天来的那个男人。” 邵女坐在柜台里看不见,站起来就往外走。 果然,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面对面看着这里,好像就是在看小卖部。 “是不是?”翟明翠立刻问。 “好像是。”邵女道,“看不太清,但是应该就是他。” “他在看咱们小卖部。”翟明翠很警惕,“上次就来问这问那的找茬,今天怎么又在外面看?” 那人好像也感觉到邵女和翟明翠在看自己,站了不到几秒,就转身了。 “走了走了。”翟明翠立刻说:“一定是看我们的。要不然怎么咱们一出来,他就走了?” 邵女看着男人的背影,拉住翟明翠的手臂,“妈,进去吧。一会儿该来送货了。” 没到中午,供销社送货的车就到了。 司机小王从车上跳下来,还有一个新面孔。 邵女从没见过那个新面孔,和小王倒是十分熟,这人很老实,人也长得憨憨的。 “来了。”邵女走出去,“辛苦你们了,今天够冷的。” “是,所以早点送。上次送完回去晚了,单子都没交上,第二天被训了一顿。”小王憨憨一笑,“大嫂,今天还是给你第一个送的。” 邵女总是塞东西,小王值这她个情,每次都是第一个给邵女送,这货送的越早,小卖部就能越快上货去卖,送的晚了,都到晚上了,只能明天再卖了。 “谢谢你。”邵女说,“总是给你添麻烦。” “这有什么。”小王笑了笑,便和那个新面孔的司机一起往下搬。 “小刘呢?”邵女问,“以前都是你俩搭档的。” “哎,别提了。”小王低着头叹气,“刘哥被开除了。” “怎么回事?” “上次送了货,回去晚了,第二天交单子的时候,被财务上的一个胖女人训了一顿。刘哥气不过,和她吵了起来,说她下班早,知道他们送货辛苦,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女人就上手挠刘哥,刘哥肯定不愿意,两人就打起来了。最后刘哥把那些进货单都给撕了,那女人是正式工,老资格了,跑去告了刘哥一顿,刘哥就被开除了。” 照例依然给搬后面的小隔间,邵女再对着进货单核对数目。 这次还是一样。 奶糖、雪花膏等这些最好卖的,没有一样是按着订货单的数量给分的。 足足都少了一半至少。 邵女点完了,没有签字,问:“小王,怎么回事,这次还是缺货?” 小王脸上讪讪的,不好说,只是叹了口气,“哎。” 邵女没有再问,不想为难他,签好字后把进货单交还给小王。 出门的时候,邵女每人给抓了一把奶糖,又单独拉了一把小王。 邵女从柜台拿出一瓶东西,是酱油。 这时候酱油并不好买,还有些短缺,大家不舍得买多少,都是一点点往家里买。 邵女知道小王和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装了满满一瓶子酱油,递给了小王。 小王一看,连忙推说不要,“不行,姐,都给糖了,酱油我不能拿。” “拿着。姐给你的。”邵女又强塞给他,“你不拿着,姐就生气了。” 小王憨憨地,只能把酱油瓶揣进怀里。 “我能跟你车去一个地方吗?”邵女问,“你看我大着肚子,也不好走路。” “咋不行?”小王连忙说,“你坐前面,让他坐后面就行。” 新司机拿了糖,高兴地不得了,知道这大嫂要凑车,赶紧说好,自己十分自觉钻进了货车后斗。 小王扶着邵女上了车,让邵女坐了副驾驶。 翟明翠在下面着急看着,一直在嘱咐要注意安全,她会看着店的。 翟明翠当然不知道邵女要去哪里,一开始也没说,就突然要走了。 “大嫂,你去哪里?”小王问,“我直接把你送过去,再去送货。” “不用,我跟着你送货吧。”邵女说。“天天在店里呆着,也很烦,就当坐坐车。” “行。”小王笑了笑,“到地方了,你告诉我一声。” 小王说着话,就拐了一个弯,车子很快就驶出煤厂生活区,到了老夫妻开的那家店。 小王他们卸车,邵女就在车里看着。 车就停在门口,里面说话,邵女听得一清二楚。 她眼看着小王他们搬下来一大盒的奶糖,还有一大罐的雪花膏,老夫妻对货的时候,还问怎么又给多了,上次也是,给的太多了。 又跟着跑了两家,一模一样的情况。 邵女明人不说暗话,在新司机送货的档口,直截了当问小王:“小王啊,咱们也处了一段时间了,都是你给我送货,你和我弟弟年龄差不多,干你们这行,也挺辛苦。” “可不是。”小王摇头,“我们不是正式工,什么活累就让我们干。” “是吗。”邵女道,“今天我问你一件事,你得给我说实话。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说的。” 小王心里打鼓,好像已经猜出来邵女要问什么了,怯怯道:“大嫂,我也不能犯错误。” “我知道,不会让你犯错误的。”邵女说,“你就和我说实话,我的货,是不是故意少的。” “大姐,我们可没偷拿你的货。你都点过的,数目也核对了。”小王吓个半死。 “我知道不是你的事。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们供销社的同事使坏?上次你们送了货,我就去别的小卖部看了,这次我跟着你送货,也看到了,好几家了,个个配的货都比我的充足,都多给了货,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少了呢。一半一半的少,什么好卖没有什么。” “大嫂。”小王想着怀里那瓶酱油,硬着头皮就说了:“上次我刘哥也说起这件事,说是肯定有鬼。大嫂,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这是有人故意整你啊。” 邵女下了车,一直在想小王的话。 有人故意整她,不给她货。 那么有什么直接影响? 没有货,就卖不了,卖不出东西,便赚不来钱。 没有钱赚,或者钱越赚越少,这店,就开不了了。 邵女想到这里,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不是有人要整她。是有人想让她关店! 邵女慢慢走着,想对策,这事要怎么办。 “你怎么来了?”德福还以为看错了,就见远远的一个人挺着肚子往这里走。 看着就像是邵女,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来厂子了。 “我转转。”邵女笑了,“没想到就转你厂子里了。” 德福看着她,“你有事。” “什么?” “我说,你有心事。”德福说,“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邵女便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对德福说了。 德福想了想,道:“我觉得他不单纯是想让咱们关店。” 德福说:“用别的办法,也可以让我们关店。比如,在咱们没注意的时候,往米缸里扔个老鼠什么的,买米的人看见了,肯定不会再来买了。到处一传,小卖部肯定要关。” “这事,从源头不给咱们货,这么兴师动众,说明他不是单纯的报复。他有自己的用意。” 德福想了想,捋了一下思路,“如果,我说是如果,因为没有货卖,咱们不开小卖部了,会怎么样?” 邵女低头沉思了好一会,突然一个念头让她差点就晕了过去。 她用力抓着德福的手臂,道:“东东爸,我知道了。” “什么?”德福还没想到,连忙问。 “我们不开小卖部了,使我们自己经营不善,和小卖部商品的质量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咱们生活区的小卖部指标就会给另外一个人。” 德福豁然开朗,“所以,是有人想顶咱们的名额?” “对。”邵女觉得冷气从脚底一直传到头顶,“而且这个人关系很硬,在供销社都有熟人。” * 同学没能成功拉汪洋回宿舍加衣服,汪洋冻得瑟瑟发抖,在教室里坐了一整天,起身的时候,膝盖咯吱吱地响,他的手指都不能动了。 从教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可在雪花的映照下,校园里一片亮堂堂的。 好像是白天一样。 他一个人默默走在路上,双手抱着书,指节冻得通红。先去食堂吃了晚饭,吃完饭,身体才暖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同学已经穿上了棉鞋棉衣,大家进出都呵着手,喊着太冷了,怎么突然就下雪了。 汪洋不要说棉衣了,连秋裤都没有穿。一条单裤,一件棉质长袖上衣和一件单薄外套。 他觉得一会儿出去,肯定会被冻成冰棍了。 踩着雪,走回宿舍,汪洋头发上、肩膀上都落满了雪。 推门进去,一个同学看见他回来,就说:“你怎么还穿这么少啊,我记得你开学的时候带了好几件羊毛衫呢。” 汪洋没回答,弹了弹身上的雪,然后就钻进了被窝。 不一会儿,他觉得暖和回来了,又想起,今天会有邮递员来取信。 每周周三和周日都会来一次,今天又该来了。 汪洋赶紧从被窝里爬起来,伸出从背包里摸出一封信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8节 他随即套衣服,一穿上,就觉得带着冰渣子的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汪洋默默走到自己的柜子前。 那些羊毛衫和棉衣,他都压在了柜子最下层。 鬼使神差一般,他从下面拿出一个羊毛衫。 羊毛衫是深棕色的,鸡心领,又软又暖。 汪洋在身上比了一下,又看一下标签,是他的尺码,正正好。 这些衣服,都是邵萍自己准备的。 汪洋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买的,当然,汪洋也没有跟着去试穿。 可是,这些衣服像量身定做的一样,每一件都那么合适。 其实,不是每一件合适,是每一年的每一件,都那么合适。 每次汪洋穿新衣,总是会自我抗拒。可不管抗拒多久,他最终还是会穿上邵萍给他准备的衣服。 因为除了邵萍,没有人会管这些琐事。 即使是汪子康也不会。 在孩子日常生活这方面,他永远都置身事外,从来不会参与。 至于口头上最爱自己的姥姥,汪洋知道,她也不会为自己多花一分钱。 从小到大,王美华就没有给他买过一样东西,而且要求汪洋去看她的时候,一定要两手提满。 汪洋心里明白,可不管怎么样,那是他最爱妈妈的母亲。 是这个世上,除了汪子康之外,他最亲的亲人。 汪洋握着棕色的羊毛衫,站在柜子前许久许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地上的雪下着下着就都化了。 只有树梢上,还有一些高处,人碰不到的地方,雪已经积了不少。 绿色的邮筒前,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影经过,他从口袋掏出一封信,塞进了邮箱。 那信封上的收件人处,写着四个字,汪乐眉收。 塞进信箱时,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邮筒上的雪,冷的赶紧缩了回来。那一瞬间,深棕色的毛线崭新的跳动着自己的绒毛,好像在对整个世界的雪花疯狂叫嚣。 于此同时,汪子康敲了敲乐眉的房间门。 “睡了吗,乐眉。” 汪乐眉小朋友盖紧了厚被子,把自己包作一团,“爸爸,你回来了?我还没睡呢。” 汪子康打开乐眉的门,看见她裹得跟个粽子一样,问:“你妈妈说给你倒了热水袋?” “嗯。在我脚底下放着呢,可暖和了。” “慢慢蹬,别把木塞给蹬开了。”汪子康嘱咐道。 “好的。”汪乐眉又往里缩了缩,“爸爸,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可能是要下雪了吧。”汪子康说,“你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好。爸爸晚安。” 汪子康把门关上,又关上了堂屋的灯,轻轻走进自己的卧房。 邵萍已经躺下了,也抱着一个热水袋。 汪子康顺手拿起那本简爱,躺在床上,翻了几页。 邵萍看过去,问:“怎么还在看这一本?” “慢慢看呗。”汪子康说,“看两眼就睡了。” 不一会儿,邵萍就睡着了,汪子康也看的眼睛酸,拉了灯绳。 外面,无尽的黑夜里,开始飘雪了。 第50章 万更第二天 第二天便是霜降, 这天下了雪。 雪花是半夜开始落的,大家都睡了,早晨起来才发现白茫茫一片, 竟然下雪了。 张东东从屋里跑出来, 疯了一般在院子里打转, 也不怕凉, 捧上一捧的雪, 凑过去仔细观察。可没一会儿, 捧在手心里的雪, 就融化了。等她再去捧雪, 就听到邵女和德福也出来了。 “妈妈,这雪留不住啊。”张东东说,“一会儿就化了。” “嗯,还是暖和, 下着就化了。”邵女道:“再过些日子,下了雪就不这么容易化了。” “真的下雪了?”德福站在门口往外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 “是啊。”邵女看着他, “你慢点走, 别滑倒了。” “你也是。”德福说。 “有我呢, 我搀着你们。” 张东东跑过去,一边牵爸爸的手, 一边牵妈妈,“别怕,我扶着你们, 你们肯定都不会摔倒。” 一家三口先吃的饭,翟明翠又跑去叫德凤,这孩子回到家倒头就睡了, 怎么问都不答,看着是累的够呛。早晨也不舍得喊她起床,翟明翠卡着点,在最后时刻去叫,走进卧房的时候,她已经在穿袜子了。 “妈,怎么才叫我?”张德凤头发凌乱不堪,刚刚睡梦中惊醒,赶紧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不晚。”翟明翠连忙把另一只袜子递给德凤,“肯定不会迟到的。” “现在的问题不是会不会迟到,而是要早去啊。”张德凤开始着急,“一百多号人呢。” 翟明翠没听明白什么意思,连忙问:“什么一百多号人?” “哎呀算了,给你说你也不明白。”张德凤把衣服穿好,看了看裙子,和房子一旁的裤子,最后还是挑了那件深棕呢子裙。 “你不是说不穿裙子了?”翟明翠道,“而且外面特别冷,下雪了。” “是吗?”德凤站在窗口看了一眼,赶紧把裙子套上,“没事,裙子长,不冷。” “那上面得穿棉袄啊。”翟明翠立刻道。 “棉袄多难看。我不穿!”张德凤从衣柜拿出一件高领毛衣和一件方格呢子大衣,中长款,盖住了屁股,“我就穿这件了。” “这衣服还是你二嫂嫁过来那年给你买的,就穿过一次吧。”翟明翠在一旁摸了摸,“真是好料子。你二嫂在买衣服这件事上,从来都是舍得下手。” “嗯。”张德凤站在穿衣镜前,满意看着镜中人,“还是好衣服穿上衬人。妈,就这件大衣,我每次穿上都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妞。” “行行。”翟明翠连忙说:“等你发了工资,想怎么花怎么花,还怕没有好衣服穿?” “我工资才多少啊。前六个月的工资都很低。”张德凤道,“每个月再交生活费,妈,哪里有钱买衣服。” “你交什么生活费啊,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家。”翟明翠立刻道,“不用交啊。” “真的?”张德凤喜出望外,“可是你不是说一上班就要交生活费了吗?我大哥二哥都交啊。” “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和他们能一样?而且他们拖家带口的,你就一个人。”翟明翠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你啊,就留着钱打扮好了,喜欢什么衣服就去买,不够的,妈给你补。” 张德凤高兴地一跳老高,想起上班的事,赶紧冲出门,去洗漱。 脸盆架已经搬回了厨房里面,外面太冷了,倒热水也不方便,前两天一开始冷,就搬了进去。 一家三口在厨房里吃早餐,张德凤从外面跑进来,开始洗漱。 “我二哥呢?”张德凤突然发现德柱还没起床,问道。 “还没起床吧。”张德福说。 “怎么还不起,我要迟到了。”张德凤隔着墙就叫起来,“二哥,二哥,张德柱!” 张德柱睁开眼睛,看一眼时间,慢悠悠说:“喊什么!” “快迟到了,你快点。”张德凤一边洗脸一边喊。 “你管你就行了。你走的时候我保证在门口等着。”张德柱再次闭上眼睛。 旁边的橙花推了推他,“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张德柱眯着眼,搂住橙花,“昨天刚吃完饭送她上班,那么老远,又那么老沉,送完她回来,我差点给累吐喽。” “哈哈哈。”橙花笑了,“看你说的。” “真的。”张德柱想了想,“你说我这天天送她上下班得到什么时候啊。” “让咱妈给她买辆自行车吧。”橙花说,“看看去哪里整一张自行车票。” “车票好搞。”德柱道,“可是一辆车得多少钱啊,德凤上哪里弄钱去。” “她没有,咱妈有。”魏橙花想了想说,“反正,你提上一嘴,赶紧把自行车买了,你就不用送了。” 张东东一边吃饭,一边看德凤穿的衣服。 这件大衣她好像没有见过,红色的格子,十分喜庆又好看。 “妈妈,姑姑这件衣服真好看,等长大了,我也要买一件。”张东东说,“下面也穿小裙子。” 张德凤春光满面说:“等你长大了,姑姑把这件衣服送给你,行不行?” “真的?”张东东立刻说,“你别反悔。” “德凤,你们厂子昨天报道没有发工装吗?”德福问,“我们厂第一天报道就会把工装发了,不让穿自己的衣服。” 张德凤支支吾吾的,“没,还没发。” 怎么会没发呢,昨天上午报道的时候填了表,中午吃过饭,工装就发手里了。张德凤去把工装换好了,等下班又换了回来。 她才不会穿工装上下班呢,哪怕路上这一会儿,她也要穿自己的衣服,打扮美美地。 “昨天报道多少人?”德福又问。 “一百多个。” “多少?”张德福不敢相信,“怎么招那么多?” “我们酒厂是新扩建的,现在就有将近一千个工人。然后招了我们这一百个还是和棉纺厂平分的,据说那边也要了很多人。不过,带我的师傅说,以后可能还会招,怎么也得一千五百名工人左右。”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89节 “这么多!”德福看向邵女:“大姐夫那边是不是很忙?我看他们第一棉纺厂和第二棉纺厂是铆足劲了,想大干一场。” “好像是吧。”邵女给吃完饭的东东擦了嘴巴,“听大姐说,大姐夫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晚上很晚才回家,平时都见不着人。” “忙的。”张德福道,“这两年各厂的效益都很好,而且会越来越好。大姐夫那边只能会更忙。哎,德凤,你坐这里,东东吃完了,你快点吃。” 张德柱说话算话,德凤那边吃完饭从厨房出来,他已经推着自行车在门口等着了。 “你看,我就说,不会耽误你的事吧。”张德柱对德凤道:“快走吧。” 德凤嗯一声,赶紧追过去。 翟明翠老怀安慰,一直送出了大门,眼看着德凤坐在后面消失在胡同口才回家。 “你看,去的时候还怕她不去。昨天上了一天班,今天多积极啊。” 翟明翠对德福和邵女说,“没想到,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张德凤的确是长大了。 可她的长大,和翟明翠说的长大,又不太一样。 昨天排队的时候,每个小组都带几个新人。一共十个小组,多多少少的算分的平均,不过,只是临时分组,毕竟一百多号人不可能统一管理。张德凤和洪文就被分到白杏那一组,由白杏领着现在酒厂转了一圈,了解一下各自分工。 张德凤十分期待能见到刚刚的军哥,虽然不知道全名,但是在张德凤眼里,这人肯定是个小组长,年级轻轻就当上了组长,怪气派。 可一圈转下来,没有见到人。白杏带着她们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一个厂子全转完,一下午就那么过去了。 张德凤转的小腿肚子抽筋,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可是依然十分兴奋。 刚来时的无法忍受,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看着一起来报道的一百来号新人,张德凤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也能干出点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呢? 昨天晚上的零星小雪,上午出了一会儿太阳,就给晒化了。路上泥泞不堪,张德福站在门口瞧了瞧,对邵女说:“要不下午再去吧,这一会儿路上看着挺滑,还很脏。” “行。”邵女说,“不着急。” 她拿出昨天小刘给的地址,又看了一遍,“这地方,好像离橙花的电影院不远。” “哪里不远?”橙花不知道何时出现,走过来看了一眼纸上的字,道:“嗯嗯,就在我们电影院后面。大哥大嫂,你们要去这里?” 邵女嗯一声,“是,去找人。” “那下午让德柱一起拉咱们去呗。”魏橙花说,“我四点接班,咱们三点半出发都不晚。” “德柱也跟着你去上班?”德福连忙问。 “不是,他送我去。” 邵女连忙解释,“昨天你在厂子了,没看见。德柱昨天就借了你们厂的三轮车来,送橙花走的。” 张德福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等到了下午,自己坐着德柱骑的三轮车回来接两个女人时,顺带着说了他几句。 “你工作就要好好工作。”德福语重心长,“不能上着班半路跑出来送你媳妇上班去。这样不行,万一被厂长知道了,怎么办?” “没事,哥。我三点半前把要干的都干完了,就出来半个多小时,送了橙花,我顺路就回厂子了。真的,我看过时间,前后也就半小时。” “那万一找你有急事怎么办?”德福想了想,觉得多说无益,厂子就是这样,内勤的人经常不去上班或者请假,都是常事,德福是个大人了,他没必要上纲上线的盯着,就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心里有数就行。” 张德柱不像德福,德福做事一板一眼,恨不得拿尺子给规矩上,不敢逾矩半步。条条框框给自己设的十分严格。张德柱就不这样,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无所谓,管你有什么限制呢,我该干啥就干啥,不耽误事就成。 两人接了邵女和橙花,三个人坐在三轮车上,由德柱一个人蹬。 张德柱蹬着蹬着就笑了,转头问:“大哥,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个拉车的?” “什么意思?”德福问。 “你看啊,早晨送德凤,下午送橙花。晚上还要接德凤,十点多再接橙花,你说,我这不就是拉车的命啊。” 德柱说完,大家都笑了。 当然论起疼人,还得是自己的另一半。 魏橙花笑完后又觉得心酸,对德福说:“大哥,我觉得德柱实在太累了。这样送德凤也不是个办法。要送到哪一天为止啊,是不是?” 张德福也明白,天天这么送,不是长久之计,昨天德凤回来还说呢,新认识的朋友洪文家就在附近不远处,洪文是自己骑自行车上班,以后她们能做个伴,一起上下班。 那就却了个自行车。 得买。 魏橙花瞧着自己说动了大哥,便又接道:“大哥,要不咱和咱妈商量一下,给德凤弄一辆自行车吧。总是送她也不是办法。” 德福嗯一声,“是该买一辆了。” “就是啊。”魏橙花立刻道:“德凤拿了好多年的抚恤金,她平时也不交生活费,肯定攒了不少钱,完全可以拿出来买一个自行车。真的不够,咱妈也能补啊。至于自行车票的事,我能搞一张。” “行,那晚上回家商量一下吧。”德福说,“一辆自行车,也不是小事。” 说话间橙花就到了电影院。德柱又踩着三轮车把德福和邵女送到地方。 这是一幢三层高的筒子楼,是以前一个学校的宿舍改建的。学校后来搬迁,就剩下这楼卖给了当时一个本地大户。大户拿来出租,一间一间的,往外租。 “是这里了。”邵女拿着地址核对一下,“错不了。” 她和德福两人上到二层,最里面一家关着门,德福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 两人失望而归,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德柱朝他们挥手:“大哥大嫂,你们看,是谁。” 小王提着一颗大白菜往家赶,就看见了德柱。 都认识,以前说过话,停下来问是不是找人呢。 德柱一看,就笑了,“就是找你呢!” 这一场雪虽然下的不大,第二天几乎都化完了,可到了晚上气温骤降,原本化掉的雪水又和路上的泥土混杂在一起,前前后后用了三四天的时间,路上才算干净了。 张东东已经踩湿了一双棉鞋,翟明翠拿出以前纳好的鞋底子,给她再做一双鞋。伸出脚比了比,正好。 “这小孩长的快,一天天的在跟前儿,咱自己看不太出来,可这裤子一天比一天短,鞋也小的穿不上了,这就是又长大了。”翟明翠比量好了,赶紧让东东把旧鞋穿上,“快穿上,小心着凉。” 张东东把鞋穿好了,十分无聊问:“奶奶,我姑姑什么时候下班?” “还想着和你姑姑玩呢?”翟明翠说,“你姑姑现在工作了,是大忙人了,以后啊,你要和你的朋友去玩了。” “可是我还是想我姑姑。” “这孩子。不想爸爸妈妈,就想姑姑。”翟明翠看着她笑,“想和她继续打架啊?” “打架也行。”张东东说,“奶奶,我太无聊了。没人和我玩。” “等着吧,等你妈给你剩下三个弟弟,有的是人陪你。”翟明翠一想起来三个大胖孙子齐刷刷躺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就要笑,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奶奶,你笑什么呢?”张东东说,“而且你怎么知道是孙子?我们老师说了,生男孩生女孩都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翟明翠对着东东说话有点违心,对着自己的大孙女,她总不能说自己更想要个孙子,这种话她还是不会对小孩子说的。而且她也真心疼东东,毕竟自己一手养大的,完全不一样。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要孙子。 “那我们老师还说,生男孩女孩都是一半的比例。就是你生个孩子,有可能是男孩,也有可能是女孩。奶奶,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妈肚子里是三个弟弟呢?” 翟明翠想了想,有点怕,可瞬间就自己安慰了自己,“你都说了,一半的比例。你妈肚子里三个孩子,不管怎么样,也会有个弟弟吧。” 张东东想了想,觉得奶奶说话也有道理,“嗯,应该是。” “那不就行了。又有妹妹,又有弟弟。都能陪你玩。去吧,去前面看看你爸妈忙完了没有,问他们晚上吃什么。”翟明翠拍了拍张东东,张东东立刻答应了,跑去小卖部。 “这次差不多就齐全了。”小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点了下货,问:“大哥大嫂,你们看,数量对不对?” 邵女已经点过两遍了,都对着呢,又看见一大箱的热水袋,足足有十个,便说:“竟然有十个热水袋,小刘你太厉害了。” “哎,你不知道我凑了几家才凑来这十个。对了,大嫂,这里还有些雪花膏,你看看。” 邵女也看到了,一个个对好了数量,然后给小刘付了工钱。 小刘低头一数,忙说:“大嫂,不对啊,给多了。” 说着就从里面抽出两张,递给离他最近的德福。 德福连忙轻推了一下小刘的手,“兄弟,太见外了。拿着,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 小刘便收下了,看看那两箱货,奇怪道:“大哥大嫂,咱们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得说一句。你们又是收货,又是给我工钱的,这样你们赚不来什么钱啊。这东西本来利润就低,还这么干,是不是有的还贴钱呢?” “没有没有。我都算过了,总的来说,没有贴钱的。不赚钱倒是真的。”邵女说。 “那不赚钱更不能干啊。”小刘实在不知道这两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也比没有强。”邵女说,“天冷了,大家都来买热水袋,每次一问都是没有,人家就会觉得你这里货不全,宁愿多跑一点去别的地方买了。这样我们就平白流失了很多顾客。像这样,虽然不赚钱,但是人家来买的话,有货。那就还会再来,而且会夹带着买别的东西。只能先这么走着了。” “所以说,大哥大嫂,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明明有货,怎么就单单不给你们店里配?” 邵女笑了笑,没有回答,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立刻问:“对了,我那天找你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小刘赶紧伸手从兜里往外掏,这一掏,一大把的碎纸。 他都放柜台上了,对邵女嘿嘿笑了几声,不好意思说:“大嫂,我不怎么识字,东西我找到了,但是我拼不起来。” “没事。”邵女说,“都给我就行了。” 小王走了之后,邵女看向外面,刚刚站在远处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离开了。 邵女问德福:“看见了吗?” “看见了。”德福说,“刚刚进大门的时候,有人问这是干什么的,我还特意说了,是送货的。他当时就应该听见了。” “嗯嗯。”邵女点点头,“我看见你还和小刘在外面说了会儿话。” “是,我让他把这几箱货先卸下来,然后我们就站门口聊了一会儿。小刘抽了一根烟。” 没过多久,德凤也下班了,回来的时候撅着嘴,从小卖部穿过来的。 德柱则是骑上车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德凤走进家里,把包一摘,就对着翟明翠哭了起来。 “妈,我二哥说他再也不接送我了。” 翟明翠便问:“你二哥呢?” “去接我二嫂了。” 翟明翠就觉得很稀罕,这橙花突然就不自己骑车了,每天都是德柱车接车送,白班晚班都是德柱接送,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他为啥不接你了?”翟明翠问,“你是不是又和他吵架了?” “不是,他说让我自己买个自行车,自己骑车去。每天让他接送,他太累了。还要接我二嫂呢。” “真不明白你二哥怎么想的,你二嫂离那么近,每天都去接。”翟明翠生气道:“一个自行车百八十块呢,说买就买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0节 “那咋办?”德凤又要哭,“他真的不接送我了,怎么办?我怎么上班啊?” 翟明翠叹口气,又吸了吸鼻子,就觉得这屋里酒精浓度好像超标了,很刺鼻的味道:“你赶紧去换个衣服吧,怎么那么大的味?” 张德凤赶紧拽住衣服闻了闻气味,“没味啊。” “还没味呢。”翟明翠推着她进卧房,“先换衣服,我给你去洗喽。” 翟明翠出来洗衣服,没多久,德柱就骑车带橙花来了。 德柱车骑的好,进家里的大门都不用下车的,一溜烟骑进院子里。 他单脚撑着地,让橙花下车,还不停嘱咐:“慢点下,慢点下,别着急。” 张德凤换好衣服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哼了一声:“让我下车的时候,就是催着骂着,都没停稳就让我赶紧滚下去。” “你和你二嫂能一样吗?”德柱瞪她,转头对翟明翠说:“妈,以后我不接送她了啊,赶紧给她买辆自行车吧。” “你看你!”翟明翠白了张德柱一眼,“你接送她一下能怎么样,多累啊。” “我接了她还要去接橙花,一天天光骑车了。”张德柱哼哼唧唧也生气。 “二儿媳妇啊,你看,你离的这么近,骑车五六分钟就到了。你妹妹远啊。你自己骑车上下班行不?对了,以前你天天骑车,最近怎么突然就不骑了?”翟明翠把话题引到橙花那里。 橙花笑了笑,“妈,你还是给德凤买一辆吧。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自行车票我来给你搞,只要你同意了就行。德柱就是挺累的,还要接我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不准备骑车了?”翟明翠立刻问。 “嗯,暂时不骑了。” “为啥?”翟明翠不明白。 “就天冷了呗。”张德柱赶紧接过去,“冻手!” 翟明翠一听,气得啊,使劲翻白眼。 旁边的张德凤立刻得了巧宗,“二嫂,那你不骑了,给我骑不就好了?我骑你的车上下班,这样不就不用我二哥接了?” 魏橙花知道张德凤馋她的车子很久了,听了张德凤的话,立刻说:“那我还要骑呢。” “你骑的时候我再还你呗。” 魏橙花想了想,“不行,我一会儿就得骑回我娘家。” “为啥?”张德凤立刻问,“我不问你你就在家里放着,一问,你就要骑回娘家了?” “不是。德凤。”魏橙花想尽办法编理由,“你也知道,这自行车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说是我爸妈给我准备的吧,其实也不是,是我大嫂大哥给我的结婚礼物。上次我回家,说以后不想骑车了,我大嫂就说了,那你不骑了,就骑回来吧,我骑着。” “你大嫂没自行车?”张德凤不相信,那是大军官的老婆,怎么可能连个自行车都没有。 “有一个,坏了!”魏橙花继续编,“我当时就同意了,不同意不行啊,车是我大嫂出钱买的。真的,谁买的,谁最有占有权,对不对?” “哼,一辆自行车你跟我扯上占有权了。”张德凤撅着嘴,“你明明就是不想让我骑。” 魏橙花努力保持微笑,心里说弄回我娘家,等我怀孕稳定了,我还能继续骑。给你骑了,还能要得回来?骗谁呢?到时候还不得自己再买一辆新的? 魏橙花计划的比较长远,已经想着德柱分了房子,他们出去单过的事了。 自己单过就要准备很多东西,都是钱摞的。总不能处处找娘家要吧。 所以,再买一辆自行车的钱她是没有,不如再攒点,买台电视机呢。 翟明翠给德凤使个眼色,拉她进了屋。 “你说你和他们吵什么。”翟明翠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二嫂怎么也不会骑车回家。明天她起的晚,你早早的起来,把车子骑走,她还能去酒厂找你要去?每次你都这么干,骑上几次,那车不就是你的了?” 张德凤想了想,还真的是,不亏是她妈。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魏橙花说自己吃不下,看着满桌的菜一个也不想吃。 张德柱劝了又劝,才勉强让她就着腌黄瓜喝了半碗小米粥。 吃过饭,张德柱先带着橙花走出厨房。 张东东也吃完了,跑出来玩,就看见德柱骑上了自行车。 “叔叔,你去哪?” “带你婶婶出去一趟。” “哦。”张东东看着德柱,歪着脑袋问:“叔叔,你是去买好吃的吗?” 张德柱就乐了,“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你看我婶婶没吃饭,就带她出去吃好吃的。” “你要不要去?”张德柱问她。 “我也想去,我也没吃饱。” 张德柱笑着把东东抱上车,“那叔叔带你们下馆子去!” 魏橙花看着俩人笑,拍拍张德柱的肩膀,“你骑错车子了。这是我的,你的在那边。” 张德柱小声道:“就是要骑你的。” 张德柱对着厨房大喊一声:“大哥大嫂,我带东东出去溜一圈。” “行。”德福道。 张德凤立刻站起来,往外看,见三人一辆自行车就走了,暗自送了一口气,回去继续美滋滋吃饭。 等到了晚上,都八点多了,三个人还没回来。 翟明翠在堂屋坐着,就问:“德柱他们去哪里了,都快睡了,怎么还不回来?” “说是出去遛弯了。”德福说,“一会儿就回来了。妈,要不你先睡吧。” 翟明翠就先去睡了,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喇叭声响起。 翟明翠赶紧起来,问:“德福,是不是咱家?” 德福已经披上衣服出来了,“是。敲门呢现在。” 德福先应了一声,然后去开门。 翟明翠也赶紧穿了衣服出来。 不一会儿,就看见德柱和橙花进来了。 德柱还抱着已经睡着的东东。 翟明翠赶紧过去接了东东,然后闻到德柱身上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 “嗯。我爸在家,就陪着喝了几杯。”橙花立刻说。 “不是说出去遛弯吗?怎么又跑你家去了?”翟明翠接过东东,抱着问橙花。 “就,遛过去了。”橙花讪讪笑着。 “那刚才的车是?” “哦,德柱喝多了,正好让警卫员给送来了。” 橙花说完,扶上快要睡着的德柱,“行了,回屋睡。” “别,你别扶我。”德柱立刻道,“你小心,应该我扶你的。” 橙花瞪他,“好了,快去睡。” 翟明翠把东东送到床上,这孩子困得,给她脱衣服都不知道,呼呼呼睡的很香。 邵女在一旁也睡着了,侧身半躺着。 “德福,你拿旁边的毛巾给东东擦擦嘴,这是吃的什么啊,黑乎乎的。” 张德福拿起毛巾,给东东一点点擦了,说:“好像是巧克力。” “橙花家都是稀罕东西。”翟明翠摇摇头,“那东西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毒药!德柱他那丈母娘也是,什么都往家里拿,什么都敢给孩子吃。” 早晨,张德凤起了个大早,不准备吃早餐了,收拾妥当后,就往外走。 翟明翠喊住她:“你也吃点东西。你二哥起不来那么早,昨天又喝酒了。” 张德凤摇头,“还是算了,我不吃了。马上就要穿冬装,那么胖,很难看。” 张德凤说完,笑嘻嘻的去骑自行车,走到院子里一看,懵了。 “妈,车子呢?” 翟明翠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说:“对了,你看我这记性,你二哥昨天坐车来的,没把自行车骑来。你别管了,你就骑你二嫂的车吧。没事。他们离得近。” 张德凤就想哭,“不是啊,妈,家里的自行车是我二哥的,我二嫂的自行车没了!” 翟明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出去一看,果然,留在院子里的是永久牌自行车,魏橙花的是凤凰牌的,已经没了踪影。 忽然,翟明翠就想起来问他们昨天怎么遛弯遛到橙花家去了,橙花笑得还十分不自然。 果然,是专门去送自行车了。 翟明翠气的啊,说:“你去,骑你二哥的车走,等他们起来,看我不说他们。” 张德凤这次真的哭了,“我二嫂的车不上锁,我二哥的车有锁啊妈,你看,还锁着呢!” 翟明翠当即就去敲门,敲了许久,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翟明翠就站在门外喊德柱,喊了半天德柱不吭声,又喊橙花,橙花最后忍不住了,想回应一声,就被德柱捂住了嘴。 “你车还要不要了?” 魏橙花被捂着嘴,眨了几下眼睛。 “那就别说话。” “先让她骑一次吧。”魏橙花小声道,“要不她咋上班啊?” “不用管。”张德柱说,“你今天让她骑了,明天还得让她骑,一次一次的,就更不会买车了。” 魏橙花想了想,也是。 然后斜向张德柱:“你以后会不会也这么对我?你够狠的啊。” “不会。”张德柱笑嘻嘻,“生孩子前,我肯定不会这么对你。” 张德凤擦着眼泪走的,翟明翠在后面跟着,一直问怎么办。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1节 幸好洪文家离的近,张德凤走到洪文家,洪文还在吃早餐。 张德凤就说了自己的情况,撒个谎说车钥匙丢了,想凑洪文的自行车走。 洪文就说好啊。 张德凤对外人的时候很有良心,立刻道:“我带你。你放心吧。” 洪文就笑了,“咱俩一人一半吧。” 翟明翠看着自己闺女走了,这才放下心。 可回去的路上,心里跟什么挠了一样。 看着人家洪文也有自己的自行车,翟明翠就想,不能让自己闺女受委屈,自己也要给买一辆才行。 回去本来是要和德柱闹一场,又一想,买自行车要票啊,她又没有。还得指着橙花。就打算好了,等买完自行车再找德柱算账。 回到家,小卖部已经开门了。张东东也去上学了,小卖部只有邵女自己。 “谁送的东东?”翟明翠问。 “德柱送的。”邵女并不知道早晨发生了什么。 “德柱走了?”翟明翠吃惊问。 “嗯,顺带送东东,然后再去送橙花。”邵女看着翟明翠,“妈,德凤怎么去上班的?” 翟明翠气的呼呼直喘气,正要倒苦水,就听到身后有人进来了。 还是那个中年男人,黑裤子,白衬衣。 这天冷了,他就在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个棉袄。 还戴了一顶帽子。 这次虽然戴了帽子,可邵女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翟明翠没认出,转头笑问:“要买什么啊?” 男人先是在小卖部溜达一圈,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最后问:“你们这里有热水袋吗?” 翟明翠正要说没有,这事她知道,两次了订货要热水袋,一个都没给送。因为这个,邵女还生了气。 “没有。”翟明翠立刻说。 男人伸手一指:“那不是吗?” 翟明翠这才看见角落的箱子里,摆着一箱的热水袋。 不光有热水袋,暖水壶也有,还有玻璃内胆,都齐全着呢。 “咦,大儿媳妇,你这是什么时候进的货啊。怎么又有热水袋了?”翟明翠立刻问。 邵女笑了笑,不动声色,故意给翟明翠使了个眼色,又摇摇头,意思是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翟明翠就不吭声了。 邵女看着来人,“有,都有。我妈不知道,这是刚进的货。” 男人顺手从箱子里抽出一个热水袋:“这是正经货吗?” 邵女装作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进货渠道正规不正规?”男人问,“我可不想买那种从南面来的货。” “当然是正轨的。”邵女笑了,“我们小卖部的货是供销社直接送的。这大家都知道。” 男人嗯了一声,又拿起水壶看了看,最后一句话没说,走了。 翟明翠看着男人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有点熟悉,问:“这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邵女微微一笑,“可能吧。” 第51章 三个肉包子 张德凤晚上下了班, 先去换衣服。 洪文在门口等着,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德凤穿着小裙子出来。 “你不累吗?”洪文觉得自己上一天的班就像是扒掉一层皮, 别说换衣服了, 骑车回家都不想骑, 就想就地一躺, “我觉得都要累死了, 你还有心思去换衣服。” “那怎么了?”张德凤甩了甩自己两条大辫子, 就觉得自己十分漂亮。这么一甩, 小裙子也跟着甩了起来。 一起下班的男工友看见了, 都不约而同按响了车铃。一时间,厂子里铃声大作,十分热闹。 张德凤就更开心了,打心底里都是美的。 她每天都在期盼这一刻, 一群群身着藏青工装从厂子里出来的人,只有她一个人美美的。像一场大雪里, 盛开着的火红花朵。 张德凤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努力让自己的脖子变的长一些。 她二嫂可是说过, 女人脖子长了, 才会更优雅。 “你咋了德凤,脖子不舒服了?”洪文看着她文。 “没有。”德凤笑了笑, “咱们走吧。” 走的时候洪文先带德凤,她骑上车,德凤就跳了上去, 稳稳坐在后座到处张望。 看了看周边,都没有那个熟面孔,倒是白杏从后面骑车冲了过来, 斜眼看见张德凤坐在自行车后面露着小腿,免不了皱了皱眉。 “你们俩一辆车啊。”白杏喊了一声。 “嗯。”张德凤说:“我的车钥匙丢了。” “那可不好办了。”白杏说,“搬着去配个钥匙。” “嗯。”张德凤说完,又开始四下张望。 白杏知道她不想多说,勉强笑了笑:“你这下班还有心情换衣服啊。” “嗯。”张德凤又是一笑,把话题早早掐断。 白杏拉着脸,骑车就走了。 “哎哎,”洪文见白杏走了,在前面说:“德凤,你知不知道白杏的男朋友是谁?” 张德凤摇头,“我咋知道。” “我听说是在厂子里的。”洪文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工友讲的。” “管她男朋友是谁呢。”张德凤觉得白杏是不可能自己造成威胁的,毕竟白杏年龄大一点,看着有二十四五了,两人不是个年龄段的,不怕。 后半段换了德凤带洪文,德凤早就想了,明天肯定还得麻烦洪文,就早早的从车上跳下来,说要带洪文。 洪文还有点不好意思,问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嘛。 张德凤十分会来事,推说自己不累,多带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骑到洪文家门口,张德凤就从车上下来了,又和洪文约好了,明天一早见。 张德凤这才走路往家走。 走在路上,身后一串车铃声。 她赶紧回头看,却看见了鄂军。 鄂军正骑着车,和旁边一个工友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骑。 风吹过他的外套,外套后面鼓起大大的一个风包,然后随着骑车的动作迅速消散了。紧接着,又是一个风包,再次消散……循环往复。 张德凤想叫他一声,张了张嘴,又突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和别人一样叫一声军哥吧。 但是又十分兴奋,没想到他竟和自己同路。 又十分懊悔,以前怎么就没见过呢? “打听到了。”张德福下了班回来,对邵女说。 “怎么样?是咱们煤厂的?” “不算是。”张德福道,“今天中午在厂子里吃饭,我问了问咱们厂的保安处的老李,我一说那人经常穿白衬衫和黑裤子,他就知道是谁了。” “是谁?” “小陈他媳妇的爸爸。也就是小陈的岳父。”德福继续说:“小陈他妈不是精神不好嘛,常年在疗养院住,他爸就陪着。小陈媳妇生了孩子,就把自己家的爸爸妈妈接来了,陪着她住,给她照顾孩子。” “他们是不是在第一生活区?”邵女问。 “对。”德福坐下喝了口热茶,“小陈还在矿上呢,多久不回来了,所以这件事,他肯定不知道。” “嗯。”邵女想了想,“打听过了吗,他岳父在哪里上班?是不是还没退休呢?” 德福吹了吹茶叶,笑着看邵女:“你猜。” 邵女看德福的反应,只觉得心底一凉,“你不要告诉我是在供销社。” “那倒不是。”德福说,“不过老李和我说,他家有人是供销社的。以前门市部还营业的时候,就见过小陈的岳父和里面人说话。买肉买什么的,都是给肥的。” 这就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小陈的岳父看到生活区里开了小卖部,自己行动晚了,就想着办法和亲戚一起,把得福小卖部给整黄了,自己再接手干。都是在生活区里住,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可这一切都是猜测,也是得亏上面有人,才能想出这么孬的法子。 “等吧。”邵女道,“看看什么时候出幺蛾子。” “应该快了。”得福喝完最后一口茶,看一眼邵女的书,又换了,问:“上一本看完了?” “嗯。”邵女晃了晃手里的书,“又借了一本来。对了,你别说,我去借书的时候,遇见大姐夫了。” 从图书馆借书出来,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邵萍。 邵萍因为身体原因,早就不在图书室里工作了,她调到了后面,做一些简单的文书工作。 很清闲,也不用面对来借书的各色人群。 邵女中午抽了个时间跑一趟图书馆,邵萍正趴在桌上打瞌睡,没想到邵女竟然来了。 “你怎么来的?”邵萍连忙问。 “我坐公交车。”邵女说,“出了我家门,坐三站就到了,近着呢。”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2节 “也是。”邵萍看她拿了一摞的书,叹息问:“你精力这么好?开着小卖部,大着肚子,还能看这么多书?” “一旦看起来就停不下了。我这是看完的,一会儿去还,然后再借几本。” “你啊。”邵萍递给她妹一杯水,“你喝点水吧,这个月份了,医生有没有提醒你要多喝水?” “说了。”邵女接过来灌了一杯。 “下次你想看什么书,给我写个单子,我给你带回去。省的你来来回回的跑。”邵萍道。 “我这不是一天天守着小卖部也烦吗,跑一趟挺好的。而且医生说了让我多运动,不让我一直坐着。” “也是。”邵萍站起来,“走吧,我陪你去还书。” 邵萍刚站起来,有同事推门进来,笑着说:“邵萍,主任找你。” “现在?” “嗯。” 邵女便道:“快去吧,我自己去还。你忙你的,我就直接走了啊。” 邵萍只能再叮嘱一遍注意安全,然后匆匆离开了。 邵女去还书,在前台做登记,然后走进去再借几本。 没想到,就看到了汪子康。 “姐夫?”邵女吃惊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汪子康也没想到会遇到邵女,推了推眼镜说:“我来借书,你呢?” “我也是。”邵女看一眼汪子康手里的书,最上面的几本都是一些类似丝绸工艺、布料技巧等等工具书,便开玩笑道:“姐夫,不看《简爱》了?” “什么?” 汪子康没想到邵女突然会问这么一句,他立刻觉得全身僵硬起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十分尴尬。 “我去你家的时候看到的,桌子上有一本《简爱》,我姐说是你看的。”邵女看出来他的不适了,连忙解释。 “哦哦。”汪子康双颊微微泛红,“都是无聊时的消遣。” “那行。”他立刻道,“我借好了,先回去了。周日带着东东来家里吃饭,好久不见德福了,和他好好喝一杯。” “好。”邵女目送汪子康离开,突然想起来,又道:“姐夫,我大姐不在办公室,被她们主任叫走了。你不用去找她了,省的白跑一趟。” “好好。”汪子康目光躲闪,抱着几本书,就离开了。 邵女在国外名著区转了一会儿,拿了几本书,走到前台登记,在她前面登记借书的人正是汪子康,每一本书后面都有他的签名。 邵女趁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登记的时间,看了看全部的书名。 前面几本依然是和汪子康的专业息息相关的,都是一些和布料有关的工具书,只不过到了最后面,有一本书名字十分长,又很特别,《安娜·卡列尼娜 》。 邵女看过这本书,前几天刚看完。 她看着书名,突然就想起刚刚提起的《简爱》。 怎么想,这些书和姐夫汪子康都不是很搭。 邵女觉得自己寒毛一根根立起了,喃喃自语:“他竟然喜欢看这些。” “德福这不是回来了?”翟明翠站在后门口,往小卖部瞧一眼,对德福说:“你过来一下。” 德福正在和邵女说小陈岳父的事,便问:“怎么了妈,我一会儿就过去。” “你现在就来。”翟明翠警惕看一眼邵女,然后笑了笑,“大儿媳妇,一会儿叫你吃饭,你再辛苦一会儿,我和东东爸有话要说。” 邵女明白什么意思,这话里的意思是你别来,不叫你,只叫德福一人。 邵女面色不动,对德福道:“快去吧。” 张德福嗯了一声,跟着老太太进了卧房。 里面德凤正在给张东东念连环画,德柱就在一旁站着。 “行了妈,都到了吧,你有什么话要说?”德福问。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事啊,得和你们商量。”翟明翠把卧房的门关上。 “快说吧,妈。”德柱心里着急,看看时间:“我还要去接橙花。” “急什么!”翟明翠瞪他一眼,“还是你妹自行车的事。” “这事啊,您不用和我再讨价还价。橙花的那辆自行车已经送娘家去了。你要好意思,就去骑回来。”张德柱立刻道:“那是人家娘家给买的,你打她的主意,妈,你好意思吗?” “为什么不好意思?”翟明翠气个半死,“她嫁到咱家就是咱家的人,自行车也是咱家的。一个家里放着一辆自行车没人骑,非要再买一个?钱多了烧的?” “那有什么办法。已经送回去了。”张德柱道,“你再给德凤买一个就行了。现在家里就一辆自行车,可以买了吧。” “行!买!”翟明翠下狠心了,“买!” “那就买呗,还用把我们叫来说?”张德柱说话间就要出门,“我走了啊,接橙花去。” “你等等!”翟明翠道:“买自行车可以,你们说,你们掏多少钱吧。” 张德凤听着,眼睛斜了斜,偷偷看了两个哥哥一眼。 “买自行车还用我们拿钱?”张德柱立刻不满:“妈,不是吧。” “有什么不是的?她才上班,一分钱没赚呢,你让她怎么买。肯定是你们兄弟俩凑啊。” “不对,德凤拿了那么多年的抚恤金,一个月都没少过,钱呢?”张德柱越想越不对,“你和她两人的抚恤金,比我的工资还高,我还往家里交生活费,德凤一分钱都没交过。妈,存了这么多年,我爸没了也十年了,怎么,连个自行车都买不起?” “你看你说的。”翟明翠气哼哼:“她不用吃饭,不用穿衣,不用上学吗?这些年花的不都是这些钱?” “不对啊。”德柱立刻揭老底,“她上学都是我大哥在供啊。学费文具不都是我大哥给的钱?什么时候用过她自己的?” 张德柱说着看向德福:“大哥,是不是?” 张德福没有否认,这是真的。他还记得当时的原话,那时候他还没结婚,对翟明翠说,不要动德凤的钱,都存起来,以后大了给她用。 说白了,是要存一份嫁妆,女儿出门,不能让人瞧不起。 张德福知道,那些钱老太太一定是给德凤存着了,不舍得往外拿,嫁人的时候一齐给她。 张德福便道:“妈,还差多少?” 德柱立刻拦住:“大哥,你干啥?你不能开这个头啊。咱妈说了,让咱俩出,我都说不出了,你要出。你出我咋办?” 德福看着他,“德柱,我知道你也难,咱们兑一下好了。咱妈说没钱,那估计就是没钱,没必要说这个谎。” 张德柱扭扭头,看德凤:“真的没钱吗?” 张德凤一撇嘴,“我上哪里弄钱去!” “你是不是都给吃肚子里了?”张德柱气哼哼的,“我先声明,我只出十块,多了,一分没有。” “十块?”翟明翠咬牙看着他:“那你别出了!起开!” 张德柱自然没动,看向德福,“大哥,你出多少。” “我出三十吧。”德福算了算自己还有多少钱,“我出三十吧。我也就这些钱了。等下个月我就回矿上,也用不着什么钱。” “你要回矿上了?”翟明翠开心的啊,往前一步拉住德福,“好儿子,你可算想明白了。就是要回去啊。在这里呆着算什么。” “不是,厂长都说了……”德柱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德福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连忙闭上嘴。 “你呢,还是出十块?”翟明翠瞪着德柱,“你也好意思!你现在的自行车就是你大哥自己买的,他去矿上了,就直接给你了,还是新的呢。你白捡一个大便宜,怎么,你妹妹买自行车,你就出十块?” “那……”张德柱哼哼一会儿,“那我也出三十。剩下的,我就真的不管了!” 翟明翠见达到了预想的结果,便说:“行,你们都回去拿吧。现在就给我。” 张德柱愣一下:“这么急?” “那还等你们媳妇都回来了,然后你们再拿?”翟明翠气呼呼道,“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算盘?想等着橙花回来,一分也不拿了!” 张德柱咧了咧嘴,想说老太太你真好眼色! 从兜里掏了掏,兜比脸还干净,便说:“我去拿。” 一会儿两兄弟都来了,一人给了三十,翟明翠都接下了。 德柱便说:“行了吧,我走了啊。” “哎。”翟明翠立刻道:“和橙花说一声,让她弄张自行车票。” 张德柱应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就溜了。 张德福也重新回到小卖部,一进去,就看见邵女在瞅着他。 “德柱去接橙花了?”邵女问, “嗯。”张德福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要不要对邵女说给钱这件事。 心想着邵女肯定会问,就想好了,一旦闻起来,立刻实话实说。 可左等右等,邵女一直没开口问。店里的客人都换了好几拨了,邵女依然没问。 晚上橙花回来,在院子里对德柱喊,自行车票弄到了,明天我就去找我嫂子拿。 邵女都听见了,也还是没问。 晚上盘点的时候,德福想着要不要说,毕竟这钱全给他妈了,发工资前,自己一分也没有,这几天怎么过? 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找邵女要,就等着邵女问完了,他再开口。 可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拉了灯绳,邵女依然绝口未提。 黑暗中,德福小声道:“咱妈今天把我和德柱叫过去……” 他刚开了口,就听到身边人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邵女睡着了。 张德凤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几条粉红色的绸缎,在车把上系了两朵好看的花。 这一会儿正用另一条比较长的绸缎缠后座,缠的仔仔细细地,不一会儿,整个后座都变成了粉红色。 “怎么样?” 张德凤看一眼在旁边蹲着的张东东,问:“好看吗?” 张东东立刻拍手,“姑姑,你怎么想起来缠这个,太好看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3节 “我用脑子想的呗。”张德凤虽如此说,可她也是看有人这么缠上了,好看得不得了,比一个光秃秃的自行车强多了。放在工厂的车棚里,远远就能看见自己的车子。 “姑姑,今天怎么没锁车?”张东东问,“我二叔说你每次都会把车子锁上。” “马上就锁。”张德凤把车后座缠好了,就推着车子放在一边,然后落了锁。 她就怕人骑,确切点说,是怕二哥他们两口骑自己的新车。 谁让她二哥以前天天防贼一样防着她了,她也要防着,把车锁上! “没人骑你的车。”魏橙花推门出来,难免一阵奚落,“我又不骑,你二哥也有自己的车。我们干嘛骑你的?每天还上锁!” 德凤撇撇嘴,当做没听见。 “哎,你给我说说呗,这车一百多呢,你哪里来的钱买的?都是咱妈给的?”魏橙花小声问。 “你管呢。”张德凤白她一眼,“你管谁给的钱呢,反正没要你的。” 魏橙花撇撇嘴,又看向东东,张东东小脸一转,意思明显,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行吧。不说就不说。”魏橙花想了想,“你二哥说他也不知道钱从哪里来,咱不知道他说真话假话。” 这车子已经买了,魏橙花想追究也知道白搭,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事啊,问了还不如不问,有时候也真的就是,难得糊涂。 两人互相试探,翟明翠已经做好了饭,出来喊大家吃晚饭。 张德凤拉着东东往厨房走,东东想着自己妈妈,跑小卖部喊邵女去了。 德福站在门口,不停往外张望。 这几天了,那个白衬衣男人始终没有露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不出现了。 怎么想,都应该有下一步动作的。 邵女则是把新的进货单填好,又签了字,等着司机小王来拿。 按说今天是来拿进货单的日子,可等了一下午,马上就吃完饭了,小王依旧没有露面。 “爸爸妈妈,吃晚饭了。”张东东跑来喊吃饭。 德福便对邵女说:“我端过来吃吧。” 邵女摇摇头,“我不饿,你们先吃吧。带着东东好好吃饭。我什么时候饿了,再热。” 德福嗯一声,拉上东东,“走,我先陪你吃,一会儿你妈想吃了,我再和她一起吃。” 两个人晃着手往厨房走,张德柱已经开始吃了,德凤坐在一旁,只捧着碗,说喝一碗玉米糊糊。 翟明翠就在一旁劝,“干什么只喝一碗玉米糊糊,还有包子呢,你不是最爱吃肉包子了?” 张德凤想吃啊,嘴巴馋,可知道自己又胖了,不敢吃,就只看着。 德柱拿起一个包子,递给魏橙花,“她不吃拉倒,橙花吃。她少吃一个,就给别人省一个。” 魏橙花一口气已经吃了两个包子了,这一会儿,有伸手接了德柱给她递来的。 张德凤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二嫂,你不怕胖啊,你可吃了三个了!” 第52章 这位女士 “你管呢!” 魏橙花没搭话, 张德柱在一旁道,“你管她做什么,她想吃几个就吃几个, 你管的着?” “吃吧吃吧。”张德凤捧着碗喝玉米糊糊, 太烫了, 呲溜溜转着圈喝, “吃成个大胖猪, 衣服穿不了了, 都给我。” “嘿嘿。”魏橙花一边吃包子一边笑, 舔舔嘴角的油, 看向张德凤,“好吃,香着呢。” 又转向翟明翠,“妈, 你这里面放洋葱了?” “嗯。”翟明翠掰开一个包子,用力吹了吹, 吹凉了之后才给了东东, “放了两个洋葱呢, 要不然馅不嫩。” “是啊, 还加了甜味呢。”魏橙花已经吃完了三个包子,实在吃不下了, 又忍不住的馋,“妈,明天早晨在热一热吧, 应该有剩的,是不是?” “你看你不会做,倒是很会吃。还能吃出甜味。”翟明翠一直对自行车的事情不满意, 话里话外都对着橙花,“看看能剩几个吧,剩的少了就只给东东热,多了再说。” 家里一直都是这样,包好了一起吃一顿,剩下的,大人都不吃了,只给东东留着,热一热也是东东吃。儿子女儿都没有的份,儿媳妇们更想也不要想。 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从没被打破过。魏橙花竟然主动张嘴要吃的,也是有一把好脸。 翟明翠就更不满意了。瞥了一眼魏橙花,看她又呲溜溜喝玉米糊糊,一顿吃那么多,又馋,便说:“橙花,你是不是胖了?” 橙花嘴巴咧了咧,“没胖吧。还是那样。” “不,我看着你也胖了。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吃吃吃嘛。”德凤在一旁添油加醋。 “又没吃你的!”张德柱瞪德凤,“我们交了生活费的,怎么,交费的人还不能吃饭了?” 画外音显而易见,是在说张德凤没交生活费的事。 张德凤立刻不说话了,闭着嘴。 “没事啊,明天早晨我带你去吃肉火烧。”张德柱立刻对橙花说,“今天吃了包子,明天还想吃啊?都腻了。明天咱们肉火烧配胡辣汤,行不?” 一听德柱的话,橙花就犯馋了,喜欢肉火烧啊。连忙说:“行,明天就去吃肉火烧。” 张东东在一旁眨着眼睛,看看他爸。 张德福明白什么意思,正要说话,就听德柱道:“妈,明天不要做我和橙花的饭,还有东东的。” 张东东立刻看他叔:“叔叔,你也带我去!” “那当然。”张德柱道:“什么时候少了你这个小坏蛋。明天吃完饭,我再送你上学。” “太棒了!可以吃火烧了!” “那我也去!”张德凤立刻在一旁道,“东东去,我也去。吃完我再去上班。” “去吧去吧,都去!”翟明翠生气了,“在外面吃在外面吃,有什么好吃的?不要钱啊?” “你去可以,你自己掏钱啊。”张德柱在一旁道。 张德凤听了,气得把碗一放,“我不去了!” “就是,在家吃多好。”翟明翠连忙说,“明天我给你煎饼吃。” “又吃饼?”张德凤苦着一张脸,“我不想吃煎饼,又油又腻还长肉,还是吃挂面吧。” 张德福在一旁听着几个人打嘴官司,陪东东吃完了饭,然后拿上两个包子去给邵女送。 “饿了没有?先吃点吧。还是刚蒸出来好吃,再热也不好吃了。” 邵女接过包子,走到门口往外看,一个人影都没有,“小王怎么还不来啊,一般这时候都到了。” “是啊。”张德福也说,“对了,东东每天早晨跟着德柱去吃火烧,然后德柱送她去上学。” “好。”邵女看了德福一眼,最后没有说什么,继续吃自己的包子。 等听到德柱和橙花的声音,邵女连忙喊了橙花一声。 橙花从后门进来,探出个脑袋问:“大嫂你叫我了?” 邵女从口袋掏出钱,然后又抓了一把果丹皮,塞进橙花手里,“听说明天你带东东去吃火烧,谢谢你了。” 橙花立刻摇头,“不要,大嫂,她能吃几个火烧,我还能拿你的钱?” “那你来买果丹皮不是还给钱了?快拿着。”邵女道。 魏橙花转头看一眼德柱,然后伸手接过了果丹皮,“行了大嫂,就这些果丹皮足够了,钱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邵女见状便把钱收了,看着东东说:“明天去,一定听婶婶的话。” 张东东看看张德柱,又看看橙花,把手塞进张德柱的手心了,“有叔叔在呢,我肯定听话。” 魏橙花就笑了,压低了声音对邵女说:“大嫂,东东一直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还小,不懂事。”邵女道,“明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张德柱在一旁接道:“大嫂你忒客气了,叔叔带侄女吃饭,这不是应当应分的!” 邵女回到小卖部,看一眼德福,就见德福垂下了头。 原本他是想给钱的,可一想自己唯一的三十块全给了翟明翠买自行车,这几天口袋干净的不行,已经空了几天了。就想着等月底发工资,再熬上几天。 邵女自然知道德福所有的钱都给了翟明翠,这些事晚上张东东一个字不落的全告诉了邵女。邵女也是故意不问,不管,想让德福过一过没有钱的日子,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以后才能长教训。 你兜里只有三十块,你全部给了人,自己闺女老婆就不顾了? 这种想法一定要改。 哪怕留上十块钱,也不能毫无保留的全给别人。 邵女吃了包子又盘点完,东东已经去睡了,她和德福也计划着要关门。 门还没关,就见一辆自行车过来,上面的车灯很亮,直接冲小卖部来的。 小王从车上下来,看见小卖部还亮着灯,连连道:“赶上了,幸好还没关门。” “小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邵女连忙问,“是不是来拿进货单的?” “不是,大嫂。”小王讪讪的,看向邵女,“本来我是不该来的,可大嫂和大哥对我这么好。我……” “怎么了,进来说。”德福连忙叫小王进来。 小王断断续续把事情说完,其实很简单,就是今天原本是要来拿进货单的,收完进货单,小王会统一报上去,再由供销社的人配货,周末就把货配好,送来了。可来的时候,财务上的那个胖大姐来找小王,说不用去煤厂生活区拿进货单了,她们不收。 小王就纳闷了,干的好好地,怎么就不收了? 不收进货单,那就意味着不配货,没有货,小卖部还开什么门。 小王多嘴问了一句,惹了胖大姐一顿骂,后来有知情的告诉小王,说煤厂那个小卖部被举报了,明天供销社会组织人彻查。 小王取了其他家的进货单交上去,就赶紧骑车来了。 他看着邵女和德福,连连问:“大哥大嫂,你们做什么了,还被举报了?” 邵女和德福对视一眼,胸有成竹,“没事,小王啊,谢谢你还特地来说一声。” “那有啥。都是应该的。”小王道,“就是大嫂,明天说不好会真的来查,你们思量思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赶紧整改吧。要不真的不给你们配货,可怎么办!” “行。大哥大嫂谢谢你,小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4节 邵女说完,德福那边已经拿了两瓶啤酒给小王,小王这回说啥也不要,把酒放到门口骑车就走了。 说落井下石的事他不干,小卖部这么难了,他不能白拿东西。 小王走了之后,小卖部照常关上门。 晚上,躺在床上,德福说明天请一天的假,在小卖部等着。万一有人来查,邵女一个人应付不来。 虽然做足了准备,还是要防着点。 “代问家人好。” 汪乐眉读完最后一句,抬头看爸爸妈妈,“读完了。就是这些!” 汪子康点点头,看着乐眉说:“这下可开心了吧,哥哥终于给你回信了!” “是啊。”汪乐眉把信展开,又看了一遍,说:“我给哥哥写了好多封信了,他才回这一封。爸爸,哥哥是不是上学很忙啊?” “你哥哥不像你是小学生,他每天要读很多书。”邵萍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乐眉面前,“吃个苹果吧。很快你哥哥就放寒假了,过年回来不就是能见到了?” 汪乐眉拿起一块苹果,先给了汪子康,“爸爸,你先吃。这苹果可甜了,昨天我就和妈妈吃了一个,你不在家就没尝。” 汪子康接过来,咬一口,“果然,很甜。” 邵萍看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书,“你今天去图书馆了?” “嗯。”汪子康说,“还见了二妹。她告诉我你让主任叫走了,我就没去找你,借了书就匆匆走了。” “哦。”邵萍拿起书看一遍,“都是工具书啊,我看你当上厂长后,要看的书就更杂了。” 她看了一遍,问:“这次怎么没有小说?” 汪子康愣了一下,“小说?哦,这次没借,要看的书太多了,过几天再看。” “下次啊,你想借什么书,直接给我说,我帮你带来。你本来就忙,还要往图书馆跑。”邵萍说,“这些看完了,我给你去还。” “行。”汪子康摘掉眼镜,用力按了按眉心,“这一天天的,太累了。我去睡了啊。” “爸爸,你睡这么早?”汪乐眉立刻站起来,撅着嘴说:“我还想和你聊天呢!” “乐眉,你爸爸累了,好不容易回来早,让他去休息吧。”邵萍在一旁劝。 “聊吧聊吧。”汪子康把眼镜重新戴上,“没事,和乐眉聊天也是休息。” 汪乐眉长大了,是二年级的小朋友了,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和心事。她最近的事情更想和爸爸说,因为她觉得爸爸是一个厂的厂长,这么大的官,肯定懂得更多。 “爸爸,我们这学期换老师了。”乐眉说,“老师让我们填表格,写上父母的年龄和其他家庭成员。” “嗯。”汪子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乐眉聊,“你知道什么是其他家庭成员吗?” “知道。”汪乐眉点头,“就是哥哥。” “嗯。”汪子康表扬,“答对了。” “可是。”汪乐眉歪着小脑袋,看向汪子康,“可是你今年四十二岁,妈妈三十二岁,你为什么比妈妈大那么多?我同学的爸爸妈妈都只差一两岁。” 汪子康睁开眼睛,看看乐眉,又看看在一边椅子上坐着的邵萍,想了想道:“都怪爸爸,等得太久了,才遇到你妈妈。所以就比你妈妈大十岁。” “哦。”汪乐眉一知半解的,可她的真正问题不在这里,说:“我交给老师了,老师看一眼表格,问我哥哥是亲哥哥吗。” “你怎么说?”邵萍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乐眉。 “我当然说是了。”汪乐眉道,“可是老师说我撒谎,哥哥怎么可能这么大。妈妈才三十二岁,哥哥已经读大学了。这不科学。” 汪乐眉撇撇嘴,“但是我没撒谎啊。” 邵萍有些气结,心想这是什么老师啊,什么都和孩子说,便道:“没关系乐眉,这中间的事,你不太懂。等你长大了,妈妈再和你解释。” 汪乐眉疑惑看向汪子康,“爸爸,是吗?” 汪子康笑了笑,“嗯,等你长大了,爸爸妈妈一起和你说。等有时间,我去一趟学校,和你新老师解释一下,就好了。” “对。”邵萍在一旁说,“老师如果再提及这件事,你就告诉老师,这件事由我们向她说明。” 汪乐眉点点头,看着汪子康又道:“爸爸,我还有一个问题……” 这样的问题多了,汪子康和邵萍就知道,这件事早晚要和乐眉解释。以前因为她还小,没有告诉她实情。可乐眉越来越大,慢慢地,不用汪子康和邵萍说,她也能猜出个□□分。与其让她心思重的猜来猜去,不如直接说给她听,毕竟这是事实,想瞒着也瞒不住。 就像乐眉以前就问过好多次,为什么她的姥姥是黄静,而哥哥的姥姥是另一个人。他们不应该是同一个姥姥吗? 这样的问题,以前都糊弄过去了。可乐眉长大了,再也骗不了了。 “得空就给乐眉说了吧。” 等汪乐眉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汪子康躺在床上对邵萍说。 “嗯。”邵萍想了想,“还是不要耽误她上学的时间,就等寒假吧,寒假放假的时候说。” “行。”汪子康十分赞同。 说完,他脱掉衣服,钻进了被窝,直接一个转身,背对着邵萍,“睡吧,不早了。” 邵萍坐在床上,看着汪子康的后背,还有他的脖颈和后脑勺。 那些白发更明显了,以前只是鬓角上多,现在开始满头长白发了。 “你什么时候也去焗焗油吧。”邵萍道。 “什么?”汪子康闭着眼睛,没听清。 “焗黑油。”邵萍道,“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哎,我哪有时间搞那些。算了,就白着吧。” 汪子康说完,就再也没声了。邵萍看他闭上了眼睛,去拉灭灯绳前,看了一眼时间,才刚刚八点半,这夜还有那么那么长,怎么才能入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张东东一大早跟着德柱橙花去吃早饭,走的时候高高兴兴地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对着邵女和德福摆手说再见。 “走了啊我们。”张德柱喊了一声,就要走。 “等等等等。”翟明翠从屋里拿出小挎包,给张东东挎上,“吃完饭直接送托儿所吧,不用再跑来拿书包了。” 大家都走了,张德凤从房间出来,看着三个人真的就扔下她走了,气得要死,“真不带我啊!” 翟明翠转头看她,“赶紧去吃饭,我煮了鸡蛋挂面。” 听说有鸡蛋,张德凤这才感觉好一些,赶紧往厨房跑,去挑鸡蛋最多的那一碗。 张德福请了假,在小卖部里等着。邵女吃完早餐后变回了卧房,把东东的夏衣都收起来,棉衣全都拿出来,趁着今天太阳好,晒一晒。 前几天霜降,突然就下起了雪。只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晴了。这些天天气晴好,又热了起来,真的就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等了一个上午,都没有人来。中午吃过饭,午睡过后,翟明翠来叫了,“大儿媳妇,你出来看看吧,好像是人来了。” 邵女趿上鞋子,往小卖部走。 里面除了德福,还有几个人。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应该就是和司机小刘吵架的那位,还有一位系着领带的男人,五十岁上下的模样,戴着一副眼镜。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人,邵女没见过。 邵女一出来,就听到年轻男人问她:“你好,你是得福小卖部的所有人?” “是。”邵女点点头,营业执照上都是她的名字,的确是她。 “你好,我是咱们供销社的员工,这位是供销社的方主任。”年轻男人向邵女介绍身边系领带的领导。 “你好,方主任。”邵女站在方主任面前道。 “嗯。你好。”方主任脸庞四四方方,戴着眼镜,站在那里就不苟言笑,和邵女说话的时候,也是嘴角略动,没什么表情。 “是这样的。”年轻男人立刻说,“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店卖了其他货源来的货,所以我们要来查一下。” “对,这个问题很严重!”胖女人立刻道,“现在到处都是走.私.货,你们如果卖外面的货,不是我们直接配送的话,你们这个小卖部的经营权,我们就要收走。这在当时签合同的时候,是白纸黑字写好的。” “是。”邵女看了胖女人一眼,理都不理她,转向方主任,“方主任,您来的正好,我还说要去找您申诉。既然您来了,我就要说一说我的事情。” 方主任眉毛一挑,“哦?是吗?你有什么事?” “先别说你的事!”胖女人咄咄逼人,“我们来不是给你解决问题的,我们是来查货的。你别在这里扰乱视线。” “小陈啊。”方主任看她一眼,制止道:“咱们做工作的,调查是要调查,但小卖部经营有问题的话,也要解决问题。不能这么对待人民群众。我们是要为他们服务的。” “是。”胖女人姓陈,是供销社的“老供销”了,比方主任来供销社都早,有恃无恐的,每天都是这个样子,感觉供销社就是她的家。 “我知道了。”邵女冷静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查吧,查完了,我们再反应问题。” 查点货品自然是年轻男人和陈女士两人的工作。年轻男人还好,动作轻,也很温柔,一点点的查,一边看批号,一边和自己手里的批号对,对了几个,都能对得上,是供销社配的货。 陈女士就不一样了,她十分暴力,而且好像早就有目标一样。翻查其他的货品时,都是爱看不看的,拿起来匆匆扫一眼就过去了,压根没看见批号呢,更没和手里的单子对,就去翻另一个。 邵女和德福都看明白了,这陈女士是有备而来,不用一个个对,就知道哪个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小卖部。 果然,在她气急败坏、装模作样的翻了两三件后,就径直走向装着热水袋和保温壶已经玻璃内胆前面。 她蹲下来,随手拿起一个热水袋问:“这是我们供销社配的货?” 邵女点头:“是。” 陈女士就笑了,她一笑,眼角的褶子也一条条刻起,时刻在彰显她的毫不客气。 “是吗?”陈女士随即站起身,看着邵女就道:“你撒谎!” “我没有。”邵女不急不躁,只是淡淡看着她,“请问,你为什么说我撒谎?” “你这里不应该有热水袋,不应该有暖壶,更不应该有玻璃内胆。”陈女士有些得意,抬手指一下柜台里的雪花膏,“也不应该有雪花膏!” “是吗?”邵女看她自己露出马脚,强忍住了,看向站在一边的方主任,问:“方主任,现在我的问题可以说了吗?首先,这位女士,你连批号都没有看,都没有核对,怎么就那么确认,这些货不是你们配的呢?” 第53章 小黄鱼 邵女说话速度不快, 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狠狠戳进陈女士的心窝。 “你说我这里不应该有热水袋, 不应该有暖水壶, 更不应该有雪花膏。请问, 陈女士, 你为什么那么清楚?” “是啊, 小陈。你怎么知道她这里应该没有这些货, 是最近都没有配这些货吗?” 陈女士双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这一会儿哑口无言, 知道自己一激动说错了话,正想着找补呢,又听到方主任问,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既然陈女士还没想好要怎么圆过去, 那么方主任,这件事由我和您说。”邵女缓缓道:“您知道, 每周我们小卖部都会交一次进货单, 可从上上次开始, 我们得福小卖部交上的进货单, 没有一个是按我们的需求配货的。” “这个很有可能。”方主任开口,“毕竟货品少, 小卖部多,每个都分下来,肯定有和数目对不上的。” “是的,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邵女道:“比如天冷了,我第一次定了热水袋和暖水壶各十个,配货的时候, 一个也没给我送。”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5节 “当时我很吃惊,我就想着,肯定是没有货,所以一个也没给我。但是,第二天我路过附近的小卖部,一样都是你们供货的,他们家的热水袋满满的,配了足足两箱。” 邵女看着方主任,继续道:“当时那家老板还说,不知道为什么给她配那么多,她明明就定了一箱。”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方主任看向陈女士。 陈女士立刻狡辩:“那有可能是配错了,不稀奇。可能给你的,让司机错搬给了其他人。对了,方主任,之前不是开除了那个司机小刘吗,肯定是他,没搞明白,他总是那样,做事稀里糊涂,应付了事!” 邵女看向陈女士,还没见过这种睁着眼说瞎话的人,脸不红心不跳,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是吗?”邵女冷冷问:“既然一次是这样,那么上一次呢?上次我又定了热水袋和暖壶,结果依然一个没送。当然,不仅仅是这两种。我还定了雪花膏,谁都知道,天冷了,这三种是卖的最好的货品,但是,我一个也没有。” “这次也是司机给送错了?刚刚你说是司机小刘的问题,那么这次又是司机小王的问题?而且每次都只有我家少,只是把我家的货品搞错了。送给了别人?” 邵女说完,看向方主任。 方主任官场老手,看到这里,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可陈女士是老供销了,自己也想给她点面子,有心护着,便对邵女说:“那你也不能卖别的货啊。你要知道,卖私货是犯法的。尤其你还在我们这小卖部里卖,这可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了。” “方主任,我没有卖私货。”邵女义正言辞,从口袋掏出一张张表格,上面清楚记录着购买时间和货号,以及购买地址。 “您可以看一下,这几个小卖部是不是都是供销社核准的小卖部。我所有的热水袋等等,都是从这些地方买来的。而且你们手里有批号可以核对,你让人去对一下就能知道,我这里的货,全是你们供销社的货。” 方主任听了,摆一下手,年轻男人立刻会意,快走过去核对货号。 一番核对后,果然,男人点头,“方主任,都是咱们的货。” 方主任拿着那张单子,看向邵女,“你这是什么意思,高价从别的小卖部买回来,再按低价卖出去?你这不是赔本吗?” “主任,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邵女连忙道:“最近这些东西最畅销,来我这里买热水袋,一开口我就说没有。买雪花膏,我又说没有。这一来二去,谁还来我这里买东西。要啥啥没有呗。大家宁愿多跑点地方,也不来了,得流失多少顾客啊,您说!所以我没有办法,为了稳住大家,就各个小卖部跑,幸亏他们都很支持我,说我一个女人不容易,还大着肚子,他们那里不但有货,还很多,都卖不完。就按进货价给了我,我买回来,再卖出去。” “方主任,您看,您今天是来的巧了,我原本就想着去找您说这件事,没想到您就来了。我正好也能反映问题。刚刚您说的对,为百姓服务,方主任,为什么别人都有的东西,就偏偏我没有,而且还不止一次。另外,我这货是昨天下午才凑齐的,刚搬回来,就被人举报了。方主任,你要给我这小卖部做主啊。” 方主任已经感觉如芒在背,这件事不用说,在场的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这种问题原本他是不会跟着来检查的,毕竟供销社二把手,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往下跑。可今天小陈找到他,说这件事很严重,上面正在追查卖私货的,如果被捅上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才跟着跑了这一趟。 可如今看来,自己竟然是被当枪使了。 方主任越想越气,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可这件事只能内部解决,在这里发作,丢脸的还是他。于是忍了又忍,沉着脸,许久没有说话。 “大嫂,这人一直偷偷往咱们店里看,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张德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用力拉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现身,就直接看向了陈女士。 陈女士赶紧背过身去。 “这位不是之前来店里闹事的先生吗?”张德福说,“来店里问凭什么这个指标就给了我们。先生,你的问题可以直接问这位陈女士,和方主任。他们都是供销社的。怎么,今天来,也是想问这件事来的?” 中年男人脸通红,见状不妙,转头就要走。 供销社的年轻男职工看见了,就觉得面熟得很,突然想起来,脱口道:“啊,你不就是陈姐的……” 他还没说完,意识到什么,立刻就闭了嘴。 方主任此刻那一头的汗啊,垂着头,仔仔细细地找地缝,就想钻进去。 外面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小卖部敞着门做生意,外加门口停着的小轿车,大家早就过来围观了,来了之后才知道是在升堂,乐意看个热闹。 方主任转头看见那么多人在瞧着,实在是不能不表态了,便站起来,对邵女道:“这件事我清楚了。回去后我会找人来拿你们的进货单,从今天开始,哎,小王,由你全权负责这个什么小卖部。” “得福小卖部。”邵女在一旁补充。 “对,得福小卖部。前几次的配货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咱们都要做补偿。从今天开始,每次配货,先紧着这家来。你看人家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不容易啊,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你听到了吗,以后你全权负责,再有配货出现问题,我直接找你。” 年轻男人姓王,单字一个亮,立刻回答:“我记住了。” “对,以后啊,你直接找他,他叫王亮,他处理不了的,你来找我。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为咱们小卖部这些人,主持公道。”方主任说着说着再次习惯性升华了,升到一定高度,又开始了自我感动,“只要来找我,我一定为你解决。你看今天这事,不就是个误会,我一来,就解开了,对吧。” “是,都是方主任明察秋毫,为我们这些小卖部的经营者解决问题。”邵女在一旁说。 这件事已经解决,该说的还是要说,以后依然由供销社来配货,她知道分寸。不能一杆子打死,让自己也没有退路。 所以她才故意让司机小刘从各处买了货,再搬运过来。故意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抽根烟的时间,让中年男人看到,以为是从哪里进的私货,然后等着他去举报,自己只需要坐在小卖部等着,等人上门来查。 她没有直接去,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到无路可退。 这个操.蛋的世界,一直有着操/蛋的规则。 你必须打破,才能活的下去。 又必须遵守,才能活的更好。 “方主任。”邵女伸出手,“谢谢您!” 从德福小卖部出来,王亮一直走在最后面。他转头往回看,见原本围观的众人已经散了,小卖部还亮着灯,不时有人影晃动,应该是在忙着盘点,然后就关门休息了。 刚刚那个中年男人王亮见过,说是陈姐的表哥,王亮见他去过供销社几次,还给陈姐带过东西。 王亮虽然年轻,刚进供销社不到一年,可他不是傻子,他大概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他知道,他自己都看明白的事,更不会瞒过方主任。 王亮朝前看去,就见方主任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刘姐,不远处还有刚刚那个白衬衫男人慢慢跟着。 “方主任!”陈姐鼓足了勇气,向前几步,追上了方主任,“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配货这件事得问一下仓库那里,这样,方主任,明天,我明天一定去好好查。” 方主任停下脚步,他瞪着陈姐:“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在反省!原来你一直在想着怎么摆脱责任!你自己做的事,你明天要去查什么?!” “方主任,天地良心!”陈姐叫起来,“真的跟我没关系啊。真的。” “呵呵。”方主任看着她,“要不要把这几次的进货单拿出来对一下?看是不是人家定的多,交给你之后,你一件没配?现在又想把问题推给仓库?” “不是啊,我都按他们的进货单配了的。”陈姐自己留着后手,交上去的进货单早就改过了。 她怕的就是这个,哪天领导突然检查进货单,只要一看,就能立刻看得出来很多货物单单没有分配给得福小卖部,所以在司机上交了进货单后,她把得福小卖部的单据抽了出来,重新补做了一份,万无一失。这样就算上面查起来,她就可以把责任推给库管,推给已经开除的配货司机,推给任何一个人。 陈女士十分有把握,哭诉道:“方主任,真的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就怀疑,是不是那个司机小刘搞的鬼。” 方主任一双火眼金睛,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可一直忍着没有爆发,一是证据不足,二来这位姓陈的在单位算是一把好手。虽然一直以来和同事相处的一直都不很愉快,但她业务能力还是十分强的。但想起来自己被她当枪使就十分气愤,又加上陈女士在单位一直作威作福不把他当领导看,方主任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想培养自己用着顺手的人,比如刚刚上来的王亮,想着回去找个什么由头,让她办个内退,省的日后给自己找更多麻烦,也给新人腾个地方。 方主任既下定了决心,就想着在工作中找出个由头,只可惜陈女士这次触了霉头便兢兢业业起来,总是提心吊胆的工作,也不敢迟到了,也不敢早退了,规规矩矩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果然第二天一早王亮就亲自来领进货单,再过一周,司机小王来送货,高兴的对邵女说:“大嫂,单位嘱咐我们,你的货要第一个送。你看看这次配的,怎么样!” 邵女看着进货单,凡是她要的畅销货,没有一个没给配的,非但都配了,还给了很多,超过自己预定的数目。 司机小王看着进货单,一个个都给核对了,好奇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给配货了,还点名说让给你第一个送!” 邵女笑了笑,看着小王,“你们供销社最近没出什么事?” 小王想了想,摇头,“啥事也没有。” “哦。好。”邵女嗯一声,“知道了。” 送完货,邵女自然又给了小王一些好吃的,这次给了几条小鱼,炸好的,用纸袋包着,还热乎着呢。 “早就闻见香味了。”小王看着里面的鱼,“是不是刚炸出来的?” “嗯,我婆婆炸的,还热着呢。你们送货不知道要送到几点了,饿了就吃一条。可新鲜了。” 小王住单位宿舍,什么时候能吃上这家常菜,立刻开心地不得了,连连道谢,先拿了一条吃上了。 这鱼自然不是翟明翠买的,是一大早德柱送来的。 说是送橙花上班的时候,在路边看到的,有人背着篓子卖小黄鱼。 橙花看见就馋了,想流口水,连忙叫住德柱。 德柱买了不少,送完橙花后,提着袋子回家。又是洗又是搓的,把一条条小黄鱼都收拾干净了,才给翟明翠。 翟明翠一看,这是要干啥,买这么多! 德柱便说,你炸吧,炸了之后我中午来拿,我拿走一半,剩下的给大嫂他们吃。 翟明翠看着那大半盆小黄鱼,“晚上炸不行吗?晚上你妹妹下班回来吃饭。” “不,就中午。”德柱不同意,骑上车就走了。 翟明翠拿花椒、盐、葱姜腌了小黄鱼,腌了一上午,快午饭的时候,裹上面粉炸,一个个小黄鱼跳进滚热的油锅里,又变成了小金鱼,翟明翠炸出来一盘,自己捡着一个吃着,剩下的给邵女送去。 “大儿媳妇,快,刚炸出来。” 翟明翠把盘子递给邵女,看见小隔层里摆满了箱子,就说:“这次的货看起来不少啊。” “是。这次都配全了。”邵女说着,拿出一个香酥小黄鱼,一咬,鱼刺都炸酥了。 “对,连头一起吃。这都炸透了,刺也不用吐。”翟明翠看着邵女笑,“你多吃点鱼,人家说吃鱼聪明呢。我那三个大孙子,肯定一个比一个聪明,长大了都去当大官了。” 邵女拿着鱼笑,外面一串车铃声。 “妈,鱼炸好了吗?”张德柱在门外喊。 翟明翠赶紧回一句:“炸着呢!” 人都喜欢抄近路,张德柱也是。反正一会儿就要走,他干脆把自行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上了锁,然后从小卖部穿过来。 “德柱,刚炸出来的,先吃两个。” 张德柱嗯一声,拿了一个咬下去,嘿嘿笑了,“就是很香。” “我看咱妈腌了一上午呢。”邵女看着他,“你回来拿小黄鱼?” “嗯。我给橙花送去,她想吃了。”德柱说完对着厨房喊:“妈,给我多装一点,还有我大哥呢。” 翟明翠听了,说声好,现炸的小黄鱼拿盆子一盛,又用网兜网住送了过去,“用盘子装吧,要不然都捂得不焦了。” “行。”张德柱看一眼,满满一小盆。心想这是幸亏加了句还有大哥,否则她妈能给盛小半盆都是好的。 张德柱把小黄鱼往车把上一挂,骑车就溜了。 先去的厂子,给大哥送了几个。德福正在吃午饭,看见了,就拿了一个说:“给橙花送去吧,我不爱吃于。” “那怎么行,这么一大盆呢。”张德柱又提了几个,都放他哥碗里,这才往外走。 有工友看见了,要抢,张德柱紧紧护着盆子,“这是给我媳妇的,你们谁也别想吃。” 再给橙花送去,留了大半盆子。 橙花看着就头大,“我怎么能吃的了这么多啊。” “吃吧。就当零食了。中午吃完,还有下午呢。接班的时候,再给同事点,别那么抠门。”张德柱笑嘻嘻,又给橙花买了两个烧饼和一瓶橘子水,都放在橙花面前,问:“够吃不?” 橙花看着一堆的东西放在眼前,“够吃够吃。”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6节 本以为德柱会陪她吃饭呢,谁知道人家骑车就要走。 魏橙花连忙问要去哪里,正是吃饭的时候。 德柱笑眯眯,你猜! 魏橙花可猜不到德柱去哪里了,反正他是拿着小半盆酥鱼走的。 停下车,就是橙花家,敲了半天门,方曼颖才从里面出来。 “妈,刚炸好的小黄鱼。”张德柱也没下车,提着网兜就要塞给方曼颖。 方曼颖奇怪看着张德柱,心想这是刮了哪门子邪风,张德柱向来都是空着手,从没买过东西。这次还送刚炸的小黄鱼,真是邪了。 “来,到家里坐坐。”方曼颖接过来,连忙让德柱进去。 “不去了。”德柱知道平时只有方曼颖在,她每天中午吃过饭都要午休,自己这一进去,人家也不用午休了,还要陪他客气。 “进来吧。”方曼颖把大门打开,“正好你爸在家,有了这小黄鱼,中午不得喝点?” “我爸在?”张德柱从车上下来,“那是得进去了。” 晚上下了班,张德凤回到家,看见张东东坐在院子里啃鱼。她赶紧放下车子,提起一只尾巴,就要吃。 这一咬,皱起眉,“怎么是凉的啊。” “姑姑,你还没洗手呢。”张东东看着她说,“你不知道回到家要先洗手吗?” 这小黄鱼刚炸出来是酥脆好吃,可一旦凉了,鱼腥味就出来了,而且也不酥了,软绵绵的趴着,味道十分奇怪。 张德凤把鱼放回去,十分不高兴,“这是中午炸的吧。” “是。”张东东倒是觉得凉了更好吃,鱼肉更劲道了。 张德凤一边洗手一边抱怨,“中午家里又没什么人,干什么中午炸鱼,晚上炸不行吗?中午就你奶奶和你妈吃饭,两个人吃饭还用炸鱼?” “不是啊。”张东东看德凤,“我吃了。” “你吃了?”张德凤洗干净手,“你不是在托儿所吗?” “我奶奶中午把我叫出来,隔着铁栅栏喂我吃了两条呢。”张东东说,“当时可热乎了,可好吃了。就是现在凉了点。” “是吗!”张德凤气哼哼。 正生着气,橙花从房间出来了,四点下的班,比别人早回家两个多小时,已经在床上猫了一觉,十分舒服。 “二嫂也没吃上吧。”张德凤说,“咱们也不晚上炸!” “我吃了。”魏橙花看见小黄鱼就怕,德柱给她送了那么些,吃了一下午,现在看见就反胃。 她捏着鼻子走远了,“你二哥中午给我送了。对了,还给你大哥也送了。” 张德凤一算,这不对啊,敢情一家人全吃小黄鱼了,就她没有! 第54章 有醋吗 “是吗?还有这事?” 赵开艋挑挑眉, 看向韩冰,那双吊梢眼往上微翘,一挑眉, 翘得更加往上了, 一副想死不死的模样, 蹲在办公室门口的台阶上, 要死不死地抽着烟。 “是啊, 这事他们还想瞒, 可你不知道, 早就传遍了。有人举报的当时, 供销社里人就开始传了。你当那里上班的人都是吃干饭的,没事就爱嚼舌根,爱说同事的坏话。而且那陈姐,自诩老资格, 在单位整天耀武扬威,前一段时间就因为打架, 闹到一把手那里去了, 直接把一个司机, 哦, 临时工,给开除了。她这趟吃了瘪, 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会不往外传?”韩冰说着话,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就着火柴点着了,长长吸了一口,“反正吧, 都是些屁事。” “那最后怎么说的?”赵开艋闲着无聊,便细细问。 “反正就不了了之了,听说方主任回来后一直兴头都不高,正盯着陈姐呢,可陈姐有一把手罩着,这又关系到了他们供销社里面的内斗,两方谁也不想让呗。”韩冰说。 “那你们说搞合并的事还有消息吗?” “怎么没消息,估计年前能搞完。”韩冰一想起这件事就头大,“好好两个单位非要合在一起。以前不是没合过,合过又分开,这会儿又要合在一起。也是服了。” “反正你们是一个路子的。就你们商业局管城市,他们供销社管农村,合在一起不更好规划?两个单位,合作起来,怎么都没一个方便。” “那合起来后人员编制怎么办?”韩冰摇摇头,“算了,这也不是我操心的事,反正吧,不管怎么合怎么分,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成。” “你害怕没饭吃?”赵开艋瞥他一眼,“上过月你老婆和你小舅子在我这里没少分啊兄弟。” 韩冰听了,咧嘴一笑,“别说那么难听,什么叫分?人家没干活,没给你跑销路啊?工资就是工资,什么叫分啊。” 韩冰这么一想,的确,他老婆才跟着赵开艋干了多久啊,上过月拿回家好几百块,吓得韩冰数了多少次,我的天爷,怎么那么多! 韩冰老婆就说了,这还多?你知道我们赵总一个月赚多少不?从外面运来的摩托车,去港口接过来的时候这个数,转手一卖,这个数。 韩冰瞪大眼睛,“涨了四倍多?” “你以为呢!还只是一辆啊!”韩冰说,“他一辆就能赚我这个一个月的,你还觉得多?” “那这么一说,就是不够多了。”韩冰看着那一叠钱,“你说咱们自己敢干不?” 韩冰老婆拧了他一把耳朵,“你给我消停点吧,你可是吃公家饭的。这事啊,危险着呢,咱不能干,从中间跟着吃点稀的就行了。” 大家都讲究个安安稳稳,谁也不想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毕竟一大家子,有老有小,就赵开艋,人家没结婚没孩子,孤家寡人一个,说跑就跑了,天涯海角你可找去吧。这就是人家的优势,就是那种光脚的,啥啥都不怕。 韩冰突然想起来,他老婆还说了,安欣赚的更多。那小妮子很有来路,竟然认识对岸的人,最近在捣鼓东西回来,可不一样了,她自己那份,搭了赵开艋的船,分的只比赵开艋少一点,现在都快成他们开艋国际贸易的二把手了,厉害着呢。 也是个光脚的。 这是韩冰老婆对安欣最后的评价。 韩冰往办公室里瞅一眼,安欣刚刚挂掉电话,听说话是在讲货的时,一边接电话,一边记下什么,最后还叽里呱啦几句,韩冰听不懂,但不是土包子,知道那是法语。 “哎,她刚才说的什么,法语是不是?” 赵开艋一根烟抽完了,眯了眯眼睛,“是,你还能听得懂法语?” “怎么样,我给你介绍的人不错吧。”韩冰挑眉,大拇指往里一戳,“我就知道她是这块料。你不知道,当初她想开小卖部,因为核查不下来,就天天往我那里跑,那个嘴啊,可能说了。我就知道,这人,天生是做生意的。可没想到,还会法语,啧啧。” “你没发现她眼睛颜色和咱们不一样?”赵开艋说,“她有外国血统,好像是老毛子那边的。她爸爸是白俄,他爸爸自己又有法国血统,反正吧,挺杂!” “那会说很多语言了?” “会法语,俄语,英语,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赵开艋得意兮兮,“反正打咱们市一划拉,会这么多语言的,也就她了吧。这才是国际商贸公司的排面。” “啧啧啧。”韩冰看着他,“说你胖你到是喘上了。对了,你下批货什么时候到?” “月底吧。”赵开艋道,“不出意外就月底了。” “赶紧吧。下个月初有检查,突袭的,我可不知道具体哪天,万一来不及通知你怎么办?” “放心,咱仓库里都是正规路子,不信你现在去查。” 韩冰白他一眼,站起来,就要走,“走了啊,中午回家吃饭,你嫂子说要炖大鹅。” “你可真敢吃!大鹅你也吃!”赵开艋蹲了半天,蹲的腿都麻了,晃悠悠站起来,突然问:“你知道被举报的是哪家吗?” 韩冰摇头,“这个倒是没人说。不知道。反正就那几个小卖部呗。” 赵开艋点点头,“等你们合并了吧,到时候介绍我认识一下陈姐。听你说着,就感觉这人很带劲,狠啊,是我这一卦的。” “得!臭味相投都窜一起去了。”韩冰笑了笑,“猴年马月了,不知道能不能合并上。对了,有件事我和你说。” 赵开艋看着他,“怎么了?” “找找正规的货吧。小商品。”韩冰小声说,“供销社配货也就最近一段时间了,一旦合并,他们肯定要撤出来。国家已经有这方面的动向了。你们啊,早动起来早赚钱。” 赵开艋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我也听说了。” “所以说,不能一条黑路走到头吧。改转型的时候就得转。你那些活儿啊,干不长。”韩冰高瞻远瞩,惦记着老婆和小舅子的安全,总是要在一旁敲打赵开艋。 国家对这方面的管控越来越严,私货肯定不能长久,趁着这一段时间赚一笔就得了,早点退出来,搞别的。 “行。我知道了。”赵开艋说完,就闻到一股香味。 安欣从办公室里出来,这么冷的天了,人家依然是一条长裙,下面一双短靴,上面一件米白羊绒衫外加一个深棕羊毛披肩。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拿着一个文件夹,顺手递给赵开艋,“你看看数量。” 赵开艋笑嘻嘻地接了过去,又用力抽抽鼻子,“这是什么香水?” 安欣瞧他一眼,“怎么,好闻吗?” “香!” “去!”安欣白他,“香水能不香吗?什么都不懂。这是花果香,还有各种香调,是分前调、中调和尾调的。” 安欣看他一脸茫然,摆摆手,“算了,和你说这些没用的。” 赵开艋低头看完了文件,都实打实的对,转头递给安欣,“有没有不这么甜的?” 安欣不明白,“什么不这么甜?” “香水啊。”赵开艋说,“有没有不这么甜腻的?要那种凌冽一点的香,就是怎么说,冷冷的味道。” 安欣眼底滑过一丝不耐烦,“你直接问有没有适合邵女的香水不就得了?” “嘿嘿。”赵开艋没否定,咧着一张嘴,抬手刮了下梳得光溜溜的大背头,“你看你,说话别这么直白嘛。” 安欣往前一步,差点就和赵开艋鼻尖对上鼻尖了,赵开艋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直接从台阶上掉了下去。 “没有!”安欣瞪着他,狠狠道:“你可别想了!” 得福小卖部又重新走向了正规,每次司机小王都是第一个给邵女送货,再帮她把货搬进去,有时还捎带手给理顺了。因为眼看着邵女的肚子越来越大,和小王一起来的司机,每每看到这幅场景,就十分想多干一点,总是对着小王感叹,我的天啊,听说是三胞胎! 那就多干点活吧,反正这大嫂对我们也很好。 两人商量好了,理所能及的活都干了,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临走的时候两个口袋都塞满了东西。 转眼到了月底,德福的石膏可以拆了。 这天下午不忙,四点多请了假,德柱骑着三轮车带上德福去拆石膏。 一拐弯,就直接冲南面去了。 德福怎么觉得都不对,忙问:“这是去哪?不是去医院吗?” “拉上橙花。”德柱笑嘻嘻的。 张德福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还拉上橙花,医院有什么好去的。 到了电影院,橙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德柱来了,赶紧要上车。 张德柱从三轮车上滚下来,“别慌别慌,我扶着你。” 魏橙花撇了撇嘴,又十分美,得意洋洋的抬抬下巴,说:“我自己能行。” “我的姑奶奶,你省省力吧。”张德柱扶着橙花上了三轮,橙花坐在前面,离德柱近,用力搂住德柱的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7节 德福在后面看见了,连忙别过头去。 这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就这么搂着,德福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可德柱已经二十多了,婚都结了,自己实在不能再说他,便闭了嘴,一直往后面看,不再转头。 坐在三轮车上,路边的行人像在往后倒,一点一点的,像过电影一样,张德福恍惚一下,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之外,就剩下身边的两个大活人。 其他人都像是背景,一个个的站在那里,好像在看着他们。 张德福知道旁边两人在干什么,魏橙花搂着德柱的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 一个问中午吃了什么。 一个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又聊到了桌子,魏橙花说她大哥家新打的家具可好看了,可惜了家里两个秃小子,要是有个侄女,一定弄个公主房。 说到这里,两人又开始畅想以后自己的房子,魏橙花就问德柱单位有没有分房子的意思。德柱立刻说不知道,自己还到不了那个程度,不知道领导们的想法。 魏橙花便转头问“领导”:“大哥,你知道吗?” 德福从恍惚中醒转,转过头就看见魏橙花搂着德柱,笑嘻嘻看着他。 张德福好像听到了房子两个字,便问:“什么?” “煤厂分房子,能不能有德柱的啊?”橙花又问了一遍。 这件事张德福还真的知道,算是问对人了。 这几天厂长都在搞这个名单,一个一个核对的,要看你工作的年限,对煤厂的贡献,还有是不是真的没有地方住,好多条件综合考量了,才能确定能不能分给你。 毕竟僧多粥少。 他看了名单,自己在名单的前列,说明分到房子的机会很大。 而德柱的,因为他之前的工作实在是太过清闲,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名字被列在了最后面。 说到底,如果两人条件差不多的话,厂子肯定会把房子分给对煤厂做出更多贡献的工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张德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橙花,含糊说了句不太清楚。 魏橙花没得到答案,立刻转身向德柱撒娇,“大哥说他也不知道呢。” 说完,又紧紧抱住了。 张德柱十分矫情的扭了下身子,“我的姑奶奶,这是在路上,大家都看着呢。” “谁爱看谁看,我自己的男人我还不能抱了?”魏橙花说完箍的更紧了。 张德柱被她用力一勒,嗷嗷叫一声,引得更多的人顿足观看。 张德福看着他们,一开始还觉得荒唐,一瞬间又觉得十分羡慕。 他和邵女结婚十载,生了一个女儿东东,在德福的记忆里,两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景。 他年少就扛起一大家的责任,从来不知道享受是什么,只知道付出在前,付出在中,付出在后,从来没有想过享受生活。 他的脑子里,每天除了工作赚钱,就是家里零星的鸡毛蒜皮,岁月给他了磨砺,帮他锻造出一个十分坚硬的心脏。 不像别人的,是软的,是会哭的,会撒娇的。 可除了自己,还有邵女。 张德福不知道邵女为什么和别的女人不同,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见过邵女撒过娇,哪怕是像橙花或者德凤那样,闹一闹,让他哄一哄。 邵女从来没有过。 从刚结婚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十年了,张德福没见她软过一次。 哪怕是说话,邵女也一样不会。 她不会说我就不、我就要,在她被拒绝的时候,她会走的比你还要坚决。 从来不会给自己一点余地。 倒是东东,既不像德福,也不像邵女,是个会撒娇会哭闹的女孩子。 两个人坚硬的心脏,在东东这个小生命里,终于柔软了一回。 “大哥。” 张德柱叫了一声,发现德福没有听见叫他,只能再叫,“大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张德福转回神来,就看到医院大门,忙从三轮车上下来,“到了啊。” “嗯,到了。”张德柱过来扶德福下了车,对橙花说:“你先在一楼坐着等我,我先陪大哥去。” “我也去!”魏橙花立刻说,“我想看看石膏是怎么拆的。” “你别去了,人那么老多,再挤着了。”德柱连忙劝。 “我不。我就要去!” “好好,去去!” 张德柱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回头讪讪看向张德福:“大哥,走吧。” 三人一起去拆石膏,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可以拆了,直接把绷带剪了,石膏自然而然就分成了两半。 “这么简单就拆了?”魏橙花以为自己看错了,“我以为还得拿锤子敲敲敲呢。” 医生没理她,继续下医嘱:“先别着急走路,再架拐一周,然后慢慢无负重练习着地,千万别冒进,不能一下子就去走。知道了吗?” 德福点点头,“好的,明白。” 医生又给开了药,德柱去拿药,魏橙花跟在后面一直问:“德柱,什么是无负重啊……” 三人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现在的时节,五点钟天就开始黑了,六点就亮了路灯,一家人赶在路灯亮起前回到家,小卖部的灯火通明,这一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 张德福架着双拐进了小卖部,邵女远远就看见了,笑得十分欣慰。 “爸爸,你总算回来了!” 张东东跑过去迎接,“你为什么不周日再拆石膏,我也想跟着看。” “那下次,下次让你看,行不行?”德福脱口道。 翟明翠在一旁连忙呸呸呸,“什么下一次,哪里还有下一次,乌鸦嘴。” 张德福不好意思笑了笑,旁边来买东西的邻居们也都看到了,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德福啊,石膏拆掉了?那不就是快好了嘛。真好,祝贺你啊。” “德福,你这很快就好了,什么时候会矿上?走之前给我说一声,烦你带点东西给我儿子。” “对啊,我也要带。今年冬天冷,我做了新棉衣。” 不一会儿大家就把德福围住了,德福每个都应了,说:“快了,快了。走之前一定和你说。带棉衣是吗,好的。不过别带咸菜了啊,不好拿,太远了。一走山路,那玻璃罐子都碎了……” 张德福说完,大家慢慢也都散了,抬头看见邵女,正瞧着他。 德福从来没有见过邵女撒娇的模样,也没听她说过什么软话,可她的眼睛会说话,此刻正在无声讨伐他,想问他为什么又要走。 “妈,你在里面吗?”德柱在院子里喊。 翟明翠正和刘妈说着话,走不开,只能吼一声:“干什么?又不是吃奶的孩子,回来就喊妈!” “不是,你锅里炖的什么,好了没有?” “啊!”翟明翠一拍大腿,突然想起来了,连忙对刘妈说,“不和你说了,我还炖着大骨头,差点就忘了!” 翟明翠说完就往后院跑,刘妈拿着一包盐和一个针线盒,对着邵女笑了笑:“你们啊是真的赚钱了。又吃骨头!” “奶奶,我也要吃骨头。”明明在旁边喊。 “吃吃吃!也让你妈开个小卖部,赚了钱再说!” 翟明翠飞奔过去,打开厨房的门,就看见魏橙花已经端着碗吃起来了。 一碗骨头汤,外加两个大骨棒,上面撒了香葱和香菜。 翟明翠看她一眼,“已经吃上了?” 张德柱还在一旁切葱花呢,连忙问:“这些都切了吗?” “切了吧。”翟明翠走过去,悄悄白了橙花一眼,“这是给你大哥炖的,补补钙。” “哦。”张德柱当做没听见,又抓了把葱花放橙花碗里,问:“还要不要?” 魏橙花道:“葱花不要了,还想吃点肉。” “那就吃呗。” 张德柱说完,转头看见橙花脸色不好,再看他妈,就见翟明翠铜墙铁壁一样堵在锅前面,手里拿着大勺子,慢慢搅动着骨头汤。 张德柱挤过去,伸手要勺子,“妈,妈!” 翟明翠不想给,拿勺子翻了翻,意思是让德柱看看,没剩几块了。家里人多,一人两根骨头,多了没有。 橙花的已经吃完了,再要,别人就甭想吃了。 张德柱一把抢过饭勺,“我的不吃了行不行,给橙花吃。” 翟明翠吃惊看向张德柱,心想这老二大概是中邪了,平时两人都抢着吃,这次是怎么了,自己不吃了,要让给橙花? 虽然他想让,可翟明翠不太乐意,自己还是偏儿子,儿媳妇那不是自己生的,自然不想儿子不吃,都省给媳妇。 她就觉得橙花在她面前怎么都要收敛一下,不能够真的抢了德柱的吃,不能那么好意思,便转头问橙花,“德柱说他的给你,你还吃吗?” 魏橙花笑了笑,伸手把碗递过去,“当然要吃!妈,你给挑两个大的。” 说完,紧紧盯着锅里,“妈,那边两个大。” 翟明翠当时就大脑轰的一声,想爆炸。 橙花倒是好像没感觉身边人已经气炸了,又指使德柱道:“给我抓一把葱花,再多点香菜。啊,对了,家里有醋吗?” 第55章 12月 “多快啊, 这就八个月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8节 给邵女做孕检的医生和她接触的多了,逐渐熟悉起来。邵女来做孕检,在外面排队的时候, 就看见了, 笑着说一回儿见。 这名字比较特殊, 且肚子里的孩子也比较特殊, 想不记住都难。 毕竟一怀三个的, 也不多见。尤其是大家的健康意识和觉悟还不高, 怀孕来医院建档做检查的更是少之又少。 医生给听完胎心, 又照例给量血压, 称体重。 最后看着记录本,对邵女说:“体重长的不够多,你肚子里三个呢。得多吃饭。” 邵女本来胃口就不太好,吃东西也吃不多, 怀孕后各种不舒服困扰着她,晚上睡不着白天又劳累的, 这几天总是恹恹地, 提不起精神, 也吃不下饭。 “最近她吃饭吃的不多。”德福连忙在一旁说, “回到家一定让她多吃。” “不能只看数量,也要讲质量。”医生看向德福, 视线下移,笑了:“恭喜你啊,石膏终于拆了。” 德福立刻说谢谢, 这次来的时候就没架拐杖,可以自己慢慢走了。 “还是那句话,多吃饭, 多吃有营养的,蔬菜肉蛋奶都不能少,是不是没喝过牛奶?”医生看向邵女。 邵女点点头,“嗯,没有喝过。” “得喝。”医生瞧着她,“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爱惜,没有人会替你爱惜。一次怀三个,你知道对你的身体损伤多大?你的营业都达不到的话,孩子呢?你肚子里可是三个啊!” 邵女立刻答声好,“我回去一定多吃,吃不下也要吃。” “一次性吃不多的话,就分开慢慢吃。”医生道,“不要停嘴,一直吃,总是能吃出来的。还有,现在不是很多小孩子订奶吗,去奶站问一问,订牛奶喝。最好不要加糖,实在喝不下,就加一点点,一定记住煮沸了再喝,生奶都是寄生虫。” “好。我回去就找奶站。”张德福在一旁道。 “反正吧,这就三十二周了,再熬个六周,一个半月,就足月了。你这一段时间要注意了,很危险。该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好。” 医生也是做妈妈的,看见这肚子里三个孩子就犯愁,既担心肚子里孩子又担心邵女本人,嘱咐的就比别人多一些,真心希望三个孩子能顺顺利利的出生。 “对了,还有一件事。”医生看她,“一定记住了,不管家里人说什么,怎么说,一定一定来医院生!三个孩子,在家里生不了,相信我。” 邵女郑重点头,“我知道!” “那行。”医生又嘱咐几句,便让邵女先回去了。 两人出门找德柱和橙花,原本坐在大厅等的两个人没影了,德福便扶邵女坐下,说:“歇一会儿吧,等一等。” 两人坐下,德福从包里往外掏东西。 早餐吃的少,来的时候翟明翠又给塞了两个煮鸡蛋,说是检查完就吃。虽然对邵女去医院做检查十分不满意,可翟明翠到底是心疼肚子里三个大孙子,念叨着这是给我大孙子们吃的,就塞了邵女包里。 “我给你剥。”德福拿两个鸡蛋一碰,一个裂开了,一个还完好无损。 邵女不喜欢吃鸡蛋,尤其是白煮蛋,每次一吃就觉得噎的难受,尤其是蛋黄。 她刚想说不想吃,就看见德福正拿眼瞅着他。 夫妻两人过了十年,在一起的日子那么长,一个人面对一样东西本能的反应,另一个人和对方可以同时做出应对。 所以剥好鸡蛋那一瞬间,德福就在看邵女,要见她皱眉,要说不想吃。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德福的表情给堵了回去。 他看着她的时候,好像是在说医生刚刚说的什么,又是谁在那里说好好好的? 邵女接过鸡蛋,勉强张开嘴。 “德柱和橙花去哪了?”德福四处张望,也没看见人,便道:“等等吧,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邵女嗯了一声,鸡蛋吃了一半,就看见德柱和橙花两人从另一个诊室出来了。 “那不是德柱?”邵女往前看,叫德福。 两人从诊室出来,看见德福他们,便走过来。 “大哥,你们还挺快的。”德柱笑着说。 “怎么了,你们谁病了吗?”德福连忙问。 邵女笑着拉德福一下,指指上面的牌子提醒他。 这是妇产科。 德福尴尬笑了笑,问德柱他们:“还有事吗?” 德柱道:“我去拿了药就走。” 德柱说完就先去了,让橙花等着。 德福自觉坐到另一边,邵女侧头小声问橙花,“你没事吧。” “没事。”橙花笑了笑,“就是闲着没事,感觉不能白来不是,也挂了个号,顺便问了几个问题。” “那就好。”邵女把最后一点鸡蛋吃了,皱了皱眉,“真是难吃。每天东东都要吃一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下去的。” “咱妈给的鸡蛋?”橙花问,“我记得给了两个。” “嗯。”邵女点头,看了橙花一眼,见她目光恳切,便问:“你想吃一个?” “还有吗?”橙花笑了,“看你吃,我也饿了。” “有。”邵女转过身找德福要另一个鸡蛋,德福还以为她吃呢,高兴不得了,要给邵女剥。 “不用了。”邵女说,“橙花想吃。” 德福看邵女一眼,拿着鸡蛋,慢慢递过去。 “大哥,我吃一个行吗?”橙花看出了德福不舍得,有点想笑,可想着也是,自己怀孕的事谁也不知道,这就是一个正常人找从孕妇嘴里抢吃的,让谁谁都看不过去。可是橙花是真的想吃,忍不了了,不怕别人笑。 “当然。”邵女把鸡蛋放在橙花手心里,“吃吧,还热乎着呢。等凉了,就更腥了。” 橙花立刻就把鸡蛋剥开了,吃的津津有味。 邵女看她吃鸡蛋都觉得有福气,怎么有人能吃的这么好,这么香。 “你也喜欢吃鸡蛋?”邵女问,“我是真的不喜欢吃,有股味道。” “我就喜欢这个味道。”橙花说,“我小时候也是,每天一颗鸡蛋,就没吃够过,也没吃烦过。有的时候是白煮蛋,有的时候是煎蛋,有时候是我爸那里炊事员做的茶叶蛋,反正就没吃够过。” 邵女看着橙花就笑了笑。 这是一个从小就被呵护长大的小公主。橙花比自己小不了太多,一天一个鸡蛋,那时候是没有的事。别说那时候没有,就是现在,也没有几家这么吃的。 现在想一想,自己不喜欢吃鸡蛋,或者就和小时候没吃习惯有关系。 那时候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弟,哪里有鸡蛋轮到她。 可现在有了,也一样不爱吃。 不一会儿德柱就买了药回来,那袋子提着,一蹦一跳就来了。 德福看着他,就像看另一个世界的人。 在德柱这个年纪他就没有这么蹦跳着走过,更别说现在了。 四个人回去,德柱依然是踩着三轮车。 今天是周日,煤厂休息,厨房也休息,大厨说了,尽管借,周一上班的时候骑来就行。 德柱骑着车,就听到德福说:“先别回家了,去趟奶站吧。” “奶站?”张德柱停下来,看他哥:“谁喝奶?” “你大嫂。”德福道:“医生说必须要喝。” “是吗!”德柱十分兴奋,“为什么要喝奶?” “牛奶对身体好啊!”魏橙花用力拧德柱一下,“这你都不知道?!” “有多好啊?”德柱像没被拧到一样,换作从前早就和橙花掐起来了,这一会儿倒是老老实实地,“牛奶补什么?” “钙啊什么的。”邵女道,“以前东东定过一阵子,后来死活也不喝了,现在每天在托儿所喝一次。” “哦。”德柱想了想,“医生让喝的?” “早就让喝了。”德福说,“你大嫂一直不喝,说了多少次了,不听,今天一定把牛奶给定了。” “走走!”德柱立刻踩起三轮车,十分带劲,“大哥,你给我指路。” 离煤厂生活区不远处就有一个奶站,这牛奶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条件喝的。奶站的选址也很有讲究,附近生活区多的、有余钱的、舍得给孩子喝的,就按这三个标准来。 以前东东喝过一段时间,所以德福知道地方,四个人很快就到了。 老板闻声出来,看见两男两女,就知道这是两对儿,便笑着迎上去:“给孩子订奶是不是?” 张德福脸一热,“算吧。” “你这奶怎么订啊。”邵女在一旁问。 老板很快说了价格,配送方式可以选早晨或者晚上。 反正早晨要的多,晚上要的少一点。 早晨的话夏天是6点送到,冬天是六点半,晚上送奶统一在下午五点送到。 “订吗?”老板看着他们,“一个月起订。” “就是一次□□一个月的钱?”德柱立刻问。 “对。” “一个月按三十天算,一天一瓶,一瓶一毛,那就是三块。”张德柱算了算账,一个月三块钱的牛奶,他还能负担得起。 “我们先订一个月的吧。”邵女说着已经掏出了钱,三块钱给老板,“是按天算的对吧?” “对。你放心,我们都是明码标价的。你看吧,今天3号,明天开始送,会送到下个月四号的。不用管一个月多少天,我们有牛奶卡,都是三十天印的,送一天划掉一天,你给三块,我们给你送三十天就对了。” 老板讲的十分细致,收下了钱,又嘱咐:“一定要煮沸啊,可不能生着喝。” “咱们牛奶都是哪里弄得?”德福在一旁问。 “每天现挤!”老板说,“挤完就送,离的近的,送到都是热乎的。” “好。”邵女想了想,“给我晚上送吧,晚上热了喝完直接睡了,正好。” 其实邵女有自己的想法,万一实在喝不下,东东晚上托儿所放学回家,这牛奶就能让东东喝了,不至于浪费。 “行,那就下午五点钟送到。”老板已经拿出一个本子,让邵女登记好地址,门牌号都要写清楚了,又说:“你先喝一个月的,如果还想喝,我建议你一次性订三个月的。” “三个月便宜吗?”德柱立刻问。 “三个月也是那个价格,不过订三个月的话,我们会送个奶箱。钉在你们家门口,牛奶直接放奶箱里,锁上,不会丢。因为我们送奶都是放在门口,不是说等你出来拿,那样太耽误时间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99节 “哦,这样啊。”德福想了想,问邵女:“要不咱们订三个月的?” 邵女连忙摇头,“先一个月吧。” 老板登记好,又给一张牛奶卡,说:“咱们一人一张,你划我也划,省得到时候打嘴官司。” 邵女收好了牛奶卡,说了谢谢,正要走。 德柱那边已经掏了钱,“老板,我定三个月的,这是十块,不用找了,剩下的一块钱的,你再往后续。” 魏橙花一句话没说,笑盈盈看着德柱,已经幸福的不行了。 “那个地址是一样的啊,你再给我点牛奶卡就行了,还有,奶箱你给钉结实喽,我大嫂的牛奶也放奶箱里。我们的也晚上送吧,早晨还是要喝胡辣汤豆腐脑才行,牛奶不能算饭!”德柱一口气说完,转头看橙花,“行不行?” 魏橙花笑着看他:“你说了算!” 邵女和德福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面面相觑。 魏橙花转头看见两人的表情,就笑了,她笑着把短发往耳后掖了掖:“大嫂,我也嘴馋了,看见你喝牛奶,我也想喝了。” 邵女笑道:“喝吧,我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对身体好的,总没错。” “是啊,你不知道,我以前多喜欢喝麦乳精,小时候一生病就闹着喝,我爸就给我买来一罐,能喝好久。”橙花说着说着看德柱,补充一句:“牛奶鸡蛋都是我最喜欢的,就是,嫁到你家后,就没有了。以前在家,经常吃。” 这不是说谎的,德福德柱都知道,魏橙花家里条件好,据说吃的喝的都不怎么花钱,从小就是娇养长大的。上头一个哥哥,大不少,什么都不会和她抢。稍微大一点就参军去了,不在家,橙花就像独生女一样养大的。 嫁到张家后,人多,早晨都是翟明翠做饭,给她一个煮鸡蛋,德凤东东外加大儿媳妇都要有,这一早晨要多少鸡蛋啊,翟明翠过过“鸡屁股里开银行”的日子,就对鸡蛋宝贝,总是藏起来,放在碗柜最里面,再用报纸盖上。 所以,橙花嫁过来后,每天一个白煮蛋的待遇是没了,偶尔想吃,不是回娘家,就是去饭馆吃,反正在家里吃,那是不可能的。 张德柱自知亏欠橙花,但以前是以前,没怀孕的时候不觉得什么,都是成年人,有工资,想买什么买什么,一大家子住一起总不能都吃鸡蛋,也就不怎么在意。可现在怀孕了,就想着办法让橙花多吃一点。 不能亏了嘴,怀孕的时候亏了嘴,一辈子都会犯馋。 订好了奶回家,橙花说想去剪剪头发,后面有点长了,老是窝脖子。邵女则想去姐姐邵萍家,东东一大早就去了,要找乐眉玩。 德福便说自己回去看店,让邵女去姐姐家放松一天,店里的事不用她管了。 德柱便把德福先送回家,然后再去送邵女。 说是带橙花剪完头发再去接邵女,邵女想了想说下午再来吧,想多玩一会儿,晚饭前来接了就成。 邵萍正在准备午饭,两个小朋友都想吃鸡肉,她买来一只白条鸡,准备剁吧剁吧加点香菇和土豆木耳胡萝卜一起炖了。 炖的软烂地,小朋友都喜欢吃。 邵女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了味道。 “大姐,这是做什么呢,这么香!” 邵萍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你怎么这么会来,闻着香味来的?” 邵女就笑了,“知道你肯定会做好吃的,我就赶紧来了。” 汪乐眉和张东东都听见了邵女的声音,两人齐齐从房间跑出来。 乐眉吸了吸鼻子,“小姨,你来了。” “乐眉感冒了?”邵女说,“是不是着凉了?” “哎,一开始是我感冒了,然后就是你姐夫,接着乐眉也感冒了。”邵萍说,“快好了,就流一点清鼻涕了。” “东东也是。”邵女说,“打天一冷,她就每天吸溜着鼻涕,没好过。” “妈妈,我们进去玩了啊,你和大姨说话吧。”张东东拉着乐眉往屋里去。 “你也进来,外面冷着呢。”邵萍说,“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邵女走近厨房,看到一盘豆腐,还没拌,上面撒了小葱。 “放盐了吗?”邵女问, “还没。”邵萍说,“你放点吧。” 邵女盛了一点盐,撒上去,然后开始拌。 “多放点香油。”邵萍嘱咐。 “知道。”邵女把香油倒进去,看了看瓶子,很熟悉。 自己家以前吃的香油就是这个瓶子装的,这瓶子别的地方没有,是黄静老家那里的。 一看就知道,香油是大姨黄荣送来的,黄静又给了邵萍一点,反正,没有邵女的份。 邵女把香油放下,拌好了,拿勺子盛出来一点,开始吃。 “饿了吧。”邵萍说,“多凉啊现在就吃,一会儿吃鸡肉的时候再吃吧。” “我就喜欢这个。”邵女笑了,“我自己都能吃一盘。” 邵萍看着她笑,“你还没说呢,医生咋说的?” “没什么,让我多注意一点。说是最近一段时间要经常去医院。要多补充营养。可是你知道的,鸡蛋牛奶我都不喜欢,就怀东东的时候,还能喜欢麦乳精,现在,闻也不想闻。” “你说你吧,别人怀孕的时候都是前面三个月吃不下,闻到就想吐,你是一直都不太好,这都八个月了,还是吃不下,哎。”邵萍掀开锅盖,拿铲子翻动几下,“一会儿啊尝尝我炖的鸡肉,看怎么样。” “好。”邵女说着已经吃完了小半碗小葱拌豆腐,问:“周日我姐夫也不休息啊。” “他还过什么周日啊,你不知道,最近厂子又有大动作了,反正,就没停下来过。”邵萍道,“我都习惯了,家里就跟没他这个人一样。” “忙点好。”邵女说,“忙起来才年轻,要不然天天闲着,也是头疼。” 锅里的鸡肉扑扑扑的翻滚着,炖好后一人一碗,后面因为邵女来了,邵萍又加了粉条,她自己是不喜欢吃粉条,可这个妹妹是爱的不行,抓了一大把放锅里一起炖。 “大姐,我真的,好久不吃这么撑了。”邵女看着已经空了的碗,“我竟然吃了满满一碗。” “整天吃你婆婆做的饭,肯定也是吃烦了,你这样,没事就来我家吃。哎呀,算了,你不方便,我做了给你送吧。”邵萍拿起邵女的碗,又去给她盛。 “我不吃了吧。”邵女说,“饱了。” “你饱了,孩子没饱。”邵萍从锅里翻好肉,捡好的盛,又盛了半碗,“别吃馒头了,多吃肉和菜。一会儿就消化了。” 两人说着话,又照顾孩子们吃完午饭,两个小孩吃完饭跑乐眉床上过家家去了,邵萍收拾干净,回来两姐妹躺在沙发上,一人一边,十分惬意的聊天。 “大姐,你的沙发是真的舒服。你不知道,我想买沙发好久了。” “等德福分了房子,你们出来住,就买一个。”邵萍笑她,“你不是赚了很多钱吗!” “哈哈。”邵女难得笑得开怀,“医生说让我做好准备,三个孩子肯定不能在家里生。实在提醒我,要准备好钱。” “那去医院生肯定贵啊。对了,德福单位能报销不能?” “好像可以。但是我不是员工,报的不多。只能走家属的。如果在煤厂自己的医院还好,到了市里的医院,就报的很少了。” “能报一点是一点的。”邵萍懒洋洋躺在沙发上,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已经十一月二十一号了,怎么过得这么快。” 邵萍说着,看向邵女:“你的预产期得十二月了吧,看看能不能赶上元旦,好日子。” “谁知道,”邵女说:“医生的意思是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待到足月,说像这种多胞胎的,没有能足月生的。反正吧……” 邵女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日子过的舒坦了,事情一件一件摆平了,上一世的事竟然都忘记了。 那天,她提着东西回家,邻居告诉她,矿上的小队出事了。 邵女看着挂历上鲜红的数字12,突然就想起来,那天她提着几个苹果,还有鲜红的山楂。 知道出事的时候,手里的布袋子掉在地上,那些果子一个个滚了出来,就像那数字一样鲜红。 就是下个月了。 第56章 万更第一天 “大嫂!” 邵女听到叫她, 是德凤的声音。 德凤没进来,就在大门口站着,上次来还是和翟明翠一起来送酱骨棒, 说来找工作的事。这次不好意思进来了, 就在门口站着, 扯着嗓子喊。 邵女行动不便, 邵萍先从沙发上起来, 姊妹两个窝在沙发里聊了一大下午的天, 十分开心。邵萍站在门口招呼德凤:“是德凤啊, 快进来。” 德凤笑了笑, “邵萍姐,我来接大嫂。” 邵女已经起身了,看见是德凤,还纳闷了, “你怎么来了,你二哥呢?” “在外面。”德凤说。 德凤话刚说完, 德柱一个脑袋也伸进来, 笑道:“三轮车不好往胡同里骑, 我放外面了。得看着点。” “行, 那我叫东东。” 邵女进去叫东东,东东和乐眉两人趴在桌上画画, 一听到说要走了,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不让你走。”乐眉用力抱着东东。 东东也抱着乐眉,“我不想走!” 邵女看着她俩就好笑, “好了东东,走了,你叔叔来接了。明天还要上课。” “那明天让我妈送我的时候一起送东东去幼儿园不可以吗?”乐眉可怜巴巴看着邵女, “小姨,就让东东晚上在我家睡吧。我俩一个床,我可以照顾她,给她盖被子的。” “行,大姨同意了,东东放心住,明天大姨去送你上学。”邵萍接过来对邵女说,“让东东在这里睡吧,你看她们玩的多好啊。” 邵女十分无奈,只能问:“东东,你要在大姨家住吗?” “我要!一定要!”东东大喊,两个人依然抱在一起,谁也不先松开。 “那好吧。那我就走了啊,你晚上想回去,也没有人来接你的。”邵女最后说。 “我不想回去。妈妈,我是大孩子了,你要学会放心。”张东东倒是很会教育人。 “看这孩子,鬼精鬼精的。”邵萍扶着邵女:“行了,放心吧,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邵女出了大门,看到三轮车上没别人,问德柱:“不是说橙花剪完头发再来接我吗,怎么没见橙花?” “理发店人多,一直在排队。”德柱道:“我给她说换个地方,偏不,就愿意等。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轮上她,我就先回家了。” 德柱说完,看向德凤,“你跟着来干什么了?大嫂上三轮,你不知道扶一下。” 邵女正扶着三轮车的扶手用力往上,因为实在有点高,不太容易上。德柱正稳着车子,没办法去搀扶,看见张德凤没事人一样自己先爬上去了,立刻斥道。 “你喊什么啊。”张德凤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知道,你和我说一下不就好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0节 “你为什么不知道?大嫂怀着三个呢,你就不知道扶?你傻啊?” “你才傻!”张德凤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去扶邵女,“大嫂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一点。” 邵女其实挺了解德凤,她道歉是真心实意的,没心没肺也是真心实意的。上面两个哥哥把该顶的都顶了,翟明翠又十分偏疼她,把她养成了一个只为自己、只能看得到自己的人。如果说别人故意不扶邵女,有那个可能。但是说德凤故意不去扶她,倒是不会。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去扶。 “没事。”邵女上了车,看看德凤又看看德柱,“真是麻烦你们了。总要你们照顾我。” “那不应该的。”德柱笑了笑,转头瞪德凤一眼,“以后机灵着点。你在酒厂都咋混了,能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二百五?”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张德凤就烦了。 这个周日她本来就过的十分不顺心,因为昨天的事,让她恼火到现在。 一段时间的学习后,酒厂新招的一百来号工人,除了十几个走的人之外,还剩下一百零八个工人,包括张德凤。 酒厂一共十小组,这一百零八个人去掉八个,正好平均分到各小组去。 说是去掉八个,其实去掉的都是有关系的。因为这八个都分到了相对轻松的后勤岗,女生居多。 这些事,原本德凤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当时分组的时候,一点名,正好一百个。 剩下那八个呢,压根没出现。 张德凤四处找洪文,发现也没有洪文的影子。 还好,张德凤被分到了鄂军那一组,原因就是白杏曾带过她,而白杏正好是鄂军组的,直接这么分,新工人更容易带。 张德凤一开始还十分兴奋,毕竟能和鄂军一个组,她就很满意了。看着鄂军在前面给他们十个新人训话,张德凤心里美滋滋的。 就这么美了快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见洪文,一直到晚上下班,张德凤推上自行车,才看见洪文从办公室那边出来。 办公室和操作间面对面,中间隔了一个很大的晒谷场,没几间房,但都是厉害角色,工人们十分怕他们。 怎么说呢,像高人一等似的,人家不用干活,不用去搬酒糟,不用晒粮食,不用干苦力。财务上的人就没事对对报表,人事上的记记名字、管理人事,两个职能部门的人都十分牛气,没事不出来,一出来不是扣工资就是要开除谁,反正和工人们不是一个路子的,大家是又恨又怕。 张德凤怎么就没想到洪文从对面出来了,仔细一想,她当时报道的时候,就对招了多少人,在哪里报道、怎么填表好像都十分了解,和张德凤完全不一样。 德凤推着车子就冲洪文过去了,洪文笑着朝她挥挥手,“德凤。” 两人一起下班回家,张德凤才知道,人与人是有差别的,这句话是真的对。。 虽然洪文没有透露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被分到人事上了,负责两个小组的考勤和人事记录以及档案方面的工作,工作十分简单,又不累,工资还高。 张德凤怎么都没想到,每天和自己一起上下班的姐妹,突然就飞上了枝头,变成了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她不甘心。 原本分到鄂军小组的喜悦也烟消云散了。 昨天晚上回到家连饭都没吃就睡了,这一觉睡到大中午,死活也不想起,整个人丧得不行,直愣愣躺在床上。 翟明翠还以为德凤生病了,一直过来摸她的额头,也没感觉发烧,就觉得自己闺女不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屋顶,没有半点表情。 可是全家都不在家,翟明翠还要去看店,她没空一直管德凤,就塞给她一把糖,让她累的话就多睡会。 等德福回家了,翟明翠做好午饭,德凤依然没吃。 直到后来德柱又回来了,在院子里对翟明翠说橙花去剪头发了,德凤才起来。 她也要去。 为什么你们全都出去了,就不带我啊! 这是德凤的原话。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管干什么,都不一样。 德柱没有办法,拗不过翟明翠,只能把德凤带出来了。 一路上德凤也不说话,这一会儿才好一些。 德柱骑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小香港美发屋。 往里看一眼,还是很多人在等,不过橙花已经排上队了,正在剪。 “才轮到你!”张德柱捏着鼻子,只觉得刺鼻的味道往里灌,“这是什么味啊,这么难闻。” “人家焗油呢,你懂什么!”橙花立刻白他,然后笑着对祁红说:“红姐,这是我爱人,是个土老帽。” 祁红笑了,看向德柱道:“你好,第一次见面。” 张德柱嗯了一声,眼睛从祁红身上扫过去,就转头了,“不行,味道太大了,我出去等。” 祁红已经看见邵女了,朝她挥挥手,“进来啊,好久不见了。” 德柱连忙去扶邵女下车,德凤先跑进来,对橙花抱怨:“你来剪头发也不叫我!” “我就是心血来潮突然想来剪了。”橙花解释说,“下次一定叫你。” “我的天啊。肚子这么大了!”祁红看着邵女的肚子感叹道,“这才多久没见啊。怎么大了这么多,快,坐下说话。” 邵女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我这是三胞胎。” “三胞胎?!”祁红眼睛瞪着溜圆,“你可真了不起。” “没办法,已经怀上了,怎么也得生下来啊。”邵女看看还在排队的人,“红姐,我觉得你应该招个人帮忙了,你看这队排的。” “是该招了。”祁红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你也知道,大家都不想让孩子干这一行。哎,思想还是落后啊。” 邵女笑了笑,“慢慢会好的。” “为什么不让干?”德凤不懂了,“我觉得美发挺好的啊。” “那你来做红姐的学徒呗。”魏橙花立刻接她的话,“红姐正愁找不到人呢。” “什么?你是想让咱妈打死我吧。”德凤立刻道。 “你看吧,你自己都知道原因,还装不懂。”魏橙花揭德凤的老底。 “不是,”德凤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刚刚在酒厂上班,如果说不干了,来学美发,咱妈能敲死我,又得说我没长性。” “也是。” 邵女和祁红两人看这俩小孩一样的斗嘴,都觉得好玩,也不说话了,整个美发店的人都看她俩斗。 “你说这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呢,不停的吵。”祁红笑着说。 旁边就有焗油的妇女问,“不是姐妹啊。” “不是,这是我二嫂。”张德凤立刻说,“这个是我大嫂。” 妇女就笑了,“原来如此。不过你们这妯娌小姑的关系不错啊,还一起来剪头发。” 张德凤尴尬笑了笑,“是还行。” 魏橙花本想留长头发的,总是来剪有点烦了,而且以后肚子大了,总不能三天两头来剪,不如直接扎起来,混过去孕期,等生了孩子再说。可是头发从短留到长,实在是太难留了,十足十的尴尬,尤其是后面头发一长,还扎不上,直接顶着衣服领子,扫来扫去的,烦死了。 这不,还没留多少,又剪了。 “我这辈子是不是都和长发无缘了?”魏橙花感叹道。 邵女百无聊赖,反正也要等,就去拿前面桌上的杂志。 小香港美发店里放着基本杂志,里面大多都是发型照片,没什么可看的,粗略一翻就到底了。 邵女从上往下拿,一本接着一本的看。 “你看书呢?”祁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跟前,一伸手,把那些书都拿走了,娇嗔道:“拿走,不让你看,都把眼睛看坏了。” 她说着话就把书一股脑的抱走了,丝毫不在乎错愕的邵女,直接抱着走到里间。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美发屋,隔着一个布帘子,里面是祁红生活睡觉的地方。 她把书抱走了,也没放到别的地方,直接抱回里面,走到床前,还没松手,最里面的一本小书就掉了出来。 上面几本大的杂志,下面也是杂志,只有这一本小说夹在里面,没抱紧,直接掉到地上。 祁红忙把其他杂志都扔在床上,从地上捡起那本小书。 是一本小说,封皮是烫金大字:安娜卡列尼娜。 祁红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重新放回枕头下面,然后顺手抄起桌上的录音机拿了出去。 她走到邵女面前,把录音机递给邵女,“别看书费神了,多休息休息。听听歌吧。里面有邓丽君的磁带。” 邵女嗯了一声,看一眼录音机,崭新的。 “红姐,这录音机很贵吧,新款啊。”张德凤赶紧跑过去看放在桌上的录音机。 祁红嗯了一声,“是新款。不过不知道多少钱,别人送的。” “谁那么大方!”张德凤爱惜摸着录音机,“四个喇叭哎。” 祁红笑了笑,没说什么。 倒是在一旁焗油的妇女,又开口了:“你们不知道吧,追求红姐的人啊,多了去了。一个录音机算什么。前几天我还见过坐小轿车的来呢,上海牌的。” “是吗?我大嫂的姐夫也是上海牌轿车。”张德凤立刻说,“现在坐上海牌轿车老多人了。” 焗油的妇女笑了笑,看这小姑娘一脸的傲气,忍不住揶揄道:“你也是坐上海牌轿车来的?” 张德凤脸涨红了,可瞬间冷静下来,笑嘻嘻的看那人:“那你是?” 这不服输的个性也不知道像谁了,魏橙花单是坐在那里也觉得脸热心躁,连忙劝:“好了,你少说几句。” “真是没事找事。”张德凤斜了一眼女人,冷冷道:“真不知道为什么和我过不去。” “因为你啊,长了一张人人都想捏一把的脸。”橙花笑道,“行了,去看看你二哥去哪里了,我看也没在外面。” “我二哥说他闻不了这个味,骑车转悠去了。”张德凤摆摆手,“管他呢。” 张德柱赶在剪完头发前回来的,手里拿着两个火烧,用油纸包着还热乎着呢。 赶紧先递给邵女一个,“大嫂,快吃,刚出锅。” 邵女连忙接过来,火烧上的油已经浸透了油纸,的确还热着。 剩下一个给橙花,“你也吃。” 橙花刚好剪完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还真的饿了。” 邵女也笑了,“我也是。本来中午在我大姐家吃的很多,还想说晚上不吃饭了,可看见火烧了,又想吃了。” 两人一人吃一口,吃的那个香呢,在美发店等着剪头发的人,都免不了咽一下口水。 更有张德凤,看看德柱两手已经空空,忙问:“我的呢?” “没有你的。”德柱说,“我也没有,人家刚开始卖,就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了,我这是求了半天前面的人才匀我两个。连东东的都没有。”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1节 回去的路上,张德凤撅了一路的嘴,她不明白,大嫂可以吃,橙花为什么也可以。 买了两个,可以给东东也可以回家带给妈妈,怎么就轮到橙花了。 邵女拿着火烧,看德凤要馋哭了,便说:“我下面的还没吃,我掰你一半吧。” “大嫂,千万别。”橙花立刻阻止,“这火烧一掰开,肉馅都掉下来了,都浪费了。” “对对,大嫂,这火烧千万别掰啊。”德柱也在前面说,然后转头瞪德凤。 德凤万压之下,只能说:“嗯,大嫂,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 祁红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关门。 店门一关,祁红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她脱掉脚上的皮鞋,坐在椅子上揉揉了脚,换上拖鞋,坐了几分钟才勉强站起身,拿扫帚去扫地。 地上都是头发茬,长短不一,好像每根头发都有自己的故事一样,剪掉的是每个人的愁绪和烦恼。 店里一切收拾妥当,祁红又仔细检查一遍,从钱匣子里把钱拿出来,一张张数好了,然后装进口袋里。 这是她每天的生活,从匣子里拿钱,然后回后间,再把钱放在床下的箱子里。 每天攒一些,每周去一趟银行存上,每个月再把存下的钱都寄走,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把钱都装好了,祁红躺在床上,腰痛的不敢直接挨着床板。 她侧了侧身,歪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每天一早开店,一直站到晚上,再累,她的脸上都没露出过半分疲态。 她觉得,开店迎客,就是要给人展示自己的好心情,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别人。 而这么多年,她倒是听了多少故事,有时这些故事到了晚上还在折磨她,让她夜不能寐。 祁红大脑放空了几秒钟,然后顺手一摸,摸到一本书。 她拿过来,看了一眼,是那本《安娜卡列尼娜》。 其实就算让邵女看到了,祁红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她只是请汪子康帮她借了一本书而已,其他的并没有什么。 可是祁红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也不想给汪子康带去麻烦,这样的事情,祁红觉得一开始就不被发现就会容易处理很多。 因为你没办法去控制别人的想法,只能控制自己。 可是祁红又觉得她刚刚的行为有点过激了。 明明一本书哪里都可能有。她为什么就那么怕被发现呢? 明明自己和汪先生并没有什么,只是互相聊起过一些书而已。 他们都爱看书,都爱读书。祁红推荐了她最喜欢的小说简爱,她喜欢女主角的那种无所畏惧勇敢的精神。 汪子康说回去一定读一读,可后来把书还给祁红的时候,又说好像不太对自己的口味。 这世界上男人和女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祁红觉得汪子康应该更喜欢那种悬疑类的小说。 汪子康来剪头发的时候,知道他要去图书馆借书,祁红便厚着脸皮请他帮忙借一本,说要《安娜卡列尼娜》。 汪子康果然给她借来了,回家的路上顺路送了一下,两人也没怎么说话,汪子康就走了。 祁红觉得两人就是正常的客人和店主之间的关系,互相帮忙,连朋友都不算。 她又仔细想了想,肯定着自言自语:对,是这样的。 翻了几页书,正好看到有一段描写食物的,祁红才想起来今天自己就吃了一顿饭,现在也饿的不行了。 想到这里,她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能吃的。实在不想起来再做了,便伸手拿了杯子,喝了一杯水后,直接躺好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张德凤一直惦记着没吃上的肉火烧,晚上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吃饭的时候还不痛快,整个人恹恹地,也不想说话,更不想吃饭,就觉得时间赶快过去就好了。可时间那么快过去能给她带来什么,或者带走什么,德凤也不清楚,只是不想面对现在,不想面对买了两个火烧没有她的份,分去做坐办公室的好事也没有她的份一样。 一早给他们开会的不是鄂军,是另外一个人。 这人大家都叫他冯哥,也是酒厂的老资格了,鄂军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前前后后的管这个小组。张德凤站在一旁低着头,爱听不听的,说的都是老一套,什么振兴酒厂靠大家,要懂得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反正说的都是激励人的话,张德凤不想听也不爱听。 身边的有工友戳了戳她,神秘兮兮说:“你看见没,白杏不在。” 有人提醒,张德凤才发现队伍里没有白杏。这一组里的人本来女同志就少,年轻的女同志更少,大部分都是结过婚的酒厂老资格。白杏在队伍里挺出挑的,虽然张德凤自认自己比白杏好看,可还是觉得白杏有股别人没有的劲儿,反正站在队伍里,很显眼。 “是吗?”张德凤懒得管这些,“小心人事上来查,又要扣工钱了。” 工友笑的更神秘了,“怎么会,就算查到了也没事,有人给她顶着。” 张德凤刚要问什么,就看到看到冯哥在盯着她们,一脸不耐烦,“你俩,还聊呢,我刚刚说了什么,听见了吗?” 工友和德凤立刻闭上嘴,都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了。 冯哥训完话,大家都开始干活了,白杏才匆匆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春风得意,看见张德凤还抿嘴笑了笑。 张德凤往外看,就看见远远地,鄂军也回来了。 张德凤赶紧往外迎,走了半截,两人就碰头了。 “怎么了?”鄂军看向德凤,“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德凤低头笑了笑,“没事。” 翟明翠这两天也没闲着,搞来了一些新棉花,正准备做冬装。 三个孩子的衣服她是不用管了,人家邵萍全包了,尿褯子都给撕好洗好了,赶太阳好的时候就拿出来晒一晒,然后再一个个叠好放回去。 棉衣也是邵萍给做的,只会做不会剪,都是小草帮忙,每天没事就背着孩子去邵萍家,又剪又踩缝纫机的,啥都会。 翟明翠搞了新棉花,不为别的,给东东做双新棉鞋过年的时候穿,剩下的准备给德福做一个新棉袄。 马上天就冷了,在矿上那种荒郊野外会更冷。虽然厂子每年都发棉衣,可太大了,干活的时候不方便,大家都想把棉衣脱了。这样,一件又小又软的贴身棉衣,便是最好的。 以前张成文在世的时候,就穿一件贴身毛衣,外面套一个小棉衣,再加个外套。最外面穿一件厂子发的军棉衣,这就就够了。干活的时候,军棉衣一脱,也不会冷。 翟明翠买到新棉花,高兴回到家,从小卖部穿过时,给邵女看一眼:“大儿媳妇,你看,这棉花好不好?” 邵女摸了一把,的确,很软很舒服。 “这是做什么的?”她顺嘴一问。 “给德福做棉衣。”翟明翠笑道:“不是要去矿上了吗,这天太冷了。那天他们都嚷着要德福给自己孩子带棉衣,我就想了,德福也该做个新的了。以前那件拆了缝,缝了拆的,穿了很多年,都不暖和了。” 邵女抽回手,“妈,你还让德福去矿上?” “为什么不去?”翟明翠诧异看向邵女,“怎么不让他去啊?” “矿上太危险了。”邵女摸摸肚子,“妈,我这马上就要生了,还有小卖部要看,真的忙不过来。德福在家既安全,也能帮点忙……” 邵女的话没说完,就被翟明翠打断了,“大儿媳妇,你这话就不对了,他又自己的工作要做,你不能把她拴在炕头上啊。你的孩子,你的小卖部,不能再麻烦德福了。再说了,孩子还有我呢,我在家闲着没事,不就是给你带孩子的吗。还有这小卖部,咱也不知道你赚不赚钱,问德福,德福也不知道。” 翟明翠终于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反正吧,如果不赚钱,那就不开了。总不能因为你这小卖部,让德福连班都不上了!” 邵女没听过这些,尤其是到了那句“你的孩子,你的小卖部”,她从心底就想笑。 现在成她自己的孩子了,又是她自己的小卖部了。 孩子她一个人就能怀? 当初让德凤进来站柜台也不是这婆婆怂恿的吗,怎么当时不说是邵女自己的小卖部,现在又成她自己的了? 邵女还没还嘴,翟明翠倒豆子一样:“反正啊,你不能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德福是干大事的人。别看现在小队长,很快就要升大队长了。那就不是一般人!” 翟明翠说完,抱着自己的棉花就往后院走,气哼哼自言自语:“还小看自己的男人,让他窝在家里!” 邵女一时间头晕目眩,立刻扶着椅子坐下,感觉突然喘不上气来。 “姐,这是怎么了?” 小草背着孩子来了,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赶紧快走进步,拿起柜台上的橘子水,急忙打开后递给邵女,“快,喝口凉的。” 凉凉的橘子水灌进去,邵女才缓了过来。 头渐渐不晕了,眼前也不再模糊,她十分虚弱,对小草说:“幸亏你来了。” “哎呀,你这肚子大,遭罪啊。天冷穿的厚,更容易喘不上气。”小草在一旁说:“姐,你记住了,只要一想晕,感觉喘不上气,就喝凉的。越凉越好。真的。我以前就是喝凉水过来的。晕过好多次。” 邵女嗯了一声,“之前怀东东,还不这样。这次一下三个,真的要了命。” 小草是来给邵女看衣服的,已经做好了两件,让邵女瞧瞧行不行。 邵女接过来一看,大红色的棉袄,上面还绣着金色数字。 刚刚的不愉快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她笑着指着上面的数字问小草,“这是谁的主意,我姐的?” 小草也跟着笑,“不是,是乐眉和东东的主意。” 做衣服的时候这两孩子就在一边,看见是给三胞胎做衣服,便好奇问是不是会长得一模一样。 “应该会。”邵萍说,“不过我也没见过三胞胎。” 小草倒是见过更多的,四胞胎,说:“也有不一样的,我见过的就不一样,一个像妈妈,一个像爸爸,还有两个,更像奶奶。” “那如果长的很像,到时候怎么分啊?”乐眉问东东,“你觉得应该怎么分?” 东东想了想,说:“在衣服上写上名字。” “那不如写数字。”乐眉立刻说,“123,老大老二老三。” 这样,做好的两件棉衣上便绣上了数字,1和2。 “姐,你看这衣服做的行不行?”小草问邵女,“还有一件马上就做好了。” 邵女摸着棉衣,这才有了实感,三个孩子是真的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好,很软,又好看。这针脚那么细。”邵女摸了一遍,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抬眼看小草,“真是麻烦你了,你自己还带着孩子,又要帮我做衣服。” 小草不好意思笑了,“姐,你别羞我了。邵萍姐还给我钱了呢。我说不要,她硬要给我,说是去找裁缝剪,要是要给钱的。” “那可不是应该给的?”邵女道,“你的劳动所得,别不好意思。咱们自己的劳动赚钱,多光荣啊。” “是。”小草十分害羞,想了想又说:“姐,我第一次自己赚这么多的钱,拿到手里,感觉比什么都强。” 是啊。邵女心想,她也是开了小卖部后才发觉,原来钱能带给人的感觉,竟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 那种踏实、可以依靠的感觉,任何人也不能给。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2节 中午吃饭的时候,家里只有翟明翠和邵女两人。 想起上午说的那些话,翟明翠觉得十分内疚,看看自己大儿媳妇这么辛苦,肚子里还有三个大孙子的份上,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那么说。语气便柔和下来,做了午饭,又给端到小卖部的柜台上,筷子也递到手里,这才觉得安下心。 转头看见那两件红棉袄,就笑了,“我大孙子穿上不知道多好看呢。这颜色,真喜庆。还是她大姨会买,也舍得花钱。” 翟明翠捡好听的说,就是想让邵女开心一点,邵女也看出来了,不好再拿上午的话接茬吵,便笑了笑。 “不是得三件,怎么就两件啊?”翟明翠问。 “还有一个没做好。”邵女问:“妈,你怎么不吃饭?” “早晨有剩的米汤,一会儿我去喝了,要不都浪费了。”翟明翠指指邵女的碗,“我多放了肉,你尝尝,炖的怎么样。” “挺好吃。”邵女说。 “德福说了,要给你做好吃的,医生说你体重长的不多,孩子也可能很小是不是?你得多吃啊。肚子里三个呢。你吃多一点,孩子长的胖胖的,生下来才好养活。” “好。”邵女无心和翟明翠继续争执,毕竟要走也是德福自己提的。 他要是执意走,翟明翠想拦都拦不了,他如果坚决不走,那翟明翠想推也推不走。 关键还是德福自己。 邵女心事重重,思索了一个下午,想等德福下班再和他谈,没想到德柱自己回来了。 手里牵着张东东,一进门就对邵女说:“大嫂,东东我接来了。” 以前都是张德福下班的时候顺路给接回来,今天却是德柱接的。 邵女看看后面,并没有人,就问:“你大哥呢?” “他今天回不来。”德柱说,“大哥让我和你说一声,他得过个几天才能回来。省城开技术交流研讨会,厂长把他给派走了。” “这么着急?”邵女问,“什么也没带就走了?” “嗯。”德柱看一眼东东,“东东,你去找你奶奶,我和你妈妈说会儿话。” 张东东背着小包就跑了。 邵女看向德柱,知道他是想谈一谈,便问:“是不是厂子有什么事?” “哎。”张德柱先叹气,奠定一下基调,然后说:“大嫂,你得多劝劝我哥啊。” “怎么了?”邵女立刻问。 “今天的研讨会,下午车要开了,厂长才跟我哥说。我大哥当时急的,说什么都没准备,换洗的衣服也没带,厂子立刻拿出一个包,说都在里面呢。快走吧。我哥就是被推上车的。” “什么意思?”邵女有点没听明白。 “厂长怕我哥不去!”德柱咧了咧嘴,“我大哥真是个人物,厂长想让他接手技术科,他就是不干。说了多少次了,要回矿上。大嫂,技术科不好吗?那是整个厂子的核心,他非要去什么矿上,你说他是哪根筋没搭对?” 邵女明白了。 厂长知道德福心心念念要走,所以开会这件事就没提前说,直接推上车走人,如果提前说了,德福敢请假不去上班。邵女知道,他能做的出。 “那换洗的衣服是哪里来的?”邵女问。 德柱就笑了,“我偷偷在柜子里拿的。” 邵女看他一眼,“所以你早就知道要开会了?” “嗯。厂长给我说了,让我帮忙回家准备点衣物。然后把包给他,还不让我大哥知道。大嫂,我也是为了我大哥好,你别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我也不想让他去。”邵女道。 “那就是了。”德柱不明白他哥怎么想的,“放着技术科的科长不做,跑去深山老林做什么去!” 德柱不明白,可邵女明白。 张德福是习惯了在矿上的日子,习惯了和那几个兄弟打交道。 在那样的环境下,越是恶劣,人的团结度就会越高。 大家像是一根拧起来的麻绳,谁也离不开谁。 德福说一句,大家就听一句。 可回到厂子里,面对的更多是人际关系。 德福不只一次和邵女说过,技术科的人很看不上他,不愿意听他的。毕竟老科长还没退,下面这些都是老科长带起来的,他因伤突然回来,算是临危受命,临时接任,就这,大家也都不服气。 还有其他事情,反正不如在矿上自在,那里人际关系更单纯。 可也更危险。 在危险降临前,德福总是不愿意相信,会落到他的头上。 张东东跑去找翟明翠,翟明翠笑着问她德福呢。 东东实话实说,今天是叔叔接的,爸爸没来。 那你叔叔呢。 说和妈妈说几句话,让我来找奶奶。 翟明翠正准备做棉袄,听到这里觉得不太对劲,便拉上东东,小声说:“走,咱们去看看,别做声啊。” 翟明翠站在小隔间里听,听了一会,算是听明白了。 她连忙往里走,问德柱:“你刚刚说什么,厂长想让你哥当技术科的科长?” “是啊。”德柱看看邵女又看看翟明翠:“这话我哥都没和你们说过?” 第57章 万更第二天 “这还去矿上干啥!还去啥!”翟明翠气得啊, 在小卖部里乱转,气的不得了,又开始骂德福:“这孩子, 怎么就想不明白?人家给他个科长当, 他都不乐意, 还要去矿上, 这不是又犯轴了吗不是!” 张德柱在一旁看着, 连忙跟着拱火, 说:“就是!妈, 等我大哥回来, 就看你的了。我算是明白了,我说不好使,我大嫂说他也不好使,现在就只有你了。” “行, 你等着。”翟明翠急得直跺脚,“你大哥回来了, 看我怎么说他。这孩子, 自从你爸去了之后, 我就没敢大声说过他几句, 不是,我就没大声说过他半句!可这次, 不说不行!这什么脑子啊,有领导不干,去当小兵, 没天理了。” 翟明翠噼里啪啦一阵说完,这停下喘匀了气,“大儿媳妇, 你不是一直不同意德福去矿上?这次妈支持你!你放心。有妈这把老骨头在,他想走,我就,我就……” 张德柱好笑瞧着他妈,知道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问:“妈,你就干什么?” “我就让他好看!”翟明翠说完,拉着东东又走了。 东东连忙问:“奶奶,干嘛去?给我爸爸做棉袄吗?” “不给他做了!”翟明翠转头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邵女身上,见她衣服已经旧了。现在穿的棉衣都是以前旧的改的,因为说如果做的太大生了之后就不能穿了,便随便找了旧棉衣对付上。 “给你妈做去!对,给你妈做。”翟明翠絮絮叨叨拉着东东走,“我有几块花布留着呢,走,跟我去挑挑,帮你妈瞧瞧哪个好看。” 邵女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的这么快。 张德柱有自己的想法,有私心,所以怎么都不愿意他大哥走,这是他一贯的立场。翟明翠早晨还说邵女不要把老公栓在家里,这一天还没过去,态度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也是奇了。 “我的牛奶,牛奶到了吗?”魏橙花一下班就找牛奶喝,看看时间,马上就五点了。 她拿着小钥匙,打开奶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转头看德柱,“你看,还没送呢。” “再等等。”德柱说,“人家说了,五点开始送,那这么多人家呢,也得等人一家家送到啊。” 魏橙花想了想,说:“也是。你给我拿个马扎去,我要坐在门口等着。” 德柱搬来马扎,两人一人一个往门口一坐,安静等着。 翟明翠进来出去好几趟都没注意到奶箱,顺着他们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了。 一个白色木箱钉在墙上,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煤厂奶站”四个大字。 翟明翠站在两人身后,不可思议问:“这是咱家的?” “是啊。”橙花道。 “谁订了奶?”翟明翠想了想,“东东每天都在托儿所喝奶啊,学校给订了。” “不是东东的。”张德柱看他妈,“我大嫂和橙花的。” 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问:“谁的?” “大嫂和橙花的。”德柱又说了一遍,“怎么了,妈?” 翟明翠看橙花一眼,一脸的惊诧,脑门上就明晃晃三个大字:你凭啥? 橙花笑了笑,当没看见,转头问德柱:“怎么还不来啊?我等的心焦。” 德柱看一眼时间,五点十三分了,便说:“应该快了。” 果然,没出两分钟,他就听见邵女在小卖部里喊,“德柱,送牛奶的来了。” 德柱连忙问:“真的?” “我看见他骑车过去了。”邵女说。 “知道了。” 德柱话音刚落,一串车铃声响起,一辆自行车随之出现了。 男人骑一辆自行车,后车座做过改装,一左一右架起两个大箱子,上面一样用红色油漆写着煤厂奶站。 男人远远看见有两人坐在门口,从自行车上下来,疑惑看着两人:“是你家的牛奶吧。” “是是。”橙花立刻说。 男人打开后面的箱子,箱子是木头做的,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个的小隔层,每个隔层都正好放下一瓶玻璃瓶的牛奶。不大不小刚刚好,放在里面也不会晃,卡的牢牢的。 “这箱子是订做的吧。”德柱看着箱子,“打的真好。” “是订做的。”男人说话瓮声瓮气的。 箱子里是牛奶,箱子的盖子上则贴满了牛奶卡,旁边还用绳子拴了一枝笔,男人核对了姓名,“是魏橙花、邵女对吗?” “对。” “好。”男人直接拿笔划掉上面的格子,这是证明今天的已经送到了。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两瓶牛奶递给德柱。 他推上自行车正要走,想了想,还是回头道:“牛奶会准时给你放进牛奶箱,不会丢的。不用每天在门口等的。” 德柱和橙花立刻说好好,两人拿着牛奶往回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3节 “大嫂,你现在喝不喝?要不要一起热?”德柱问。 邵女立刻回:“热了吧,谢谢。” 德柱又看向魏橙花:“你也现在就喝吧。” 简直就是多此一问。魏橙花都搬个凳子在门口等了,当然立刻就想喝。 厨房里翟明翠正在炒菜,看见德柱拿着两瓶牛奶进来了,没说什么,只是侧了侧身。 “妈,咱家的小锅呢,煮一下牛奶。” “锅里有粥。”翟明翠语气不好,“马上就吃饭了,喝什么牛奶。” “这不是现在就想喝嘛。”德柱到处翻,“就没有别的锅了?” “没有。”翟明翠冷冷道。 张德柱便开门问橙花,“锅里有粥,没办法煮牛奶。咱妈说马上就吃饭了,晚上睡觉前喝行不行?” 橙花躺在床上,早就听见了,只能无奈回:“那行吧。” “那大嫂呢,晚上喝可以吗?” “好。我什么时候喝都行。”邵女在小卖部回。 德柱只能把牛奶重新放回厨房,自言自语:“那就睡觉前再喝吧。” 张德凤下了班就吃饭,吃完饭现在也不洗碗了,自觉是上班人,不需要干这些活。翟明翠也不舍得她干,也不好意思再拉上橙花了,干脆一个人全承包。晚上七点半,魏橙花躺在被窝里,踢了踢德柱:“去,热牛奶去吧。” 德柱立刻说声好,穿上衣服就往厨房去,两瓶一起热了,一会儿就煮开。 拿碗一盛,一人一碗,平均分配。先给橙花送了,然后端着给邵女送。 邵女正在给东东准备明天穿的衣服,听到德柱在堂屋问,赶紧说进来吧德柱。 张德柱端着牛奶,“大嫂,牛奶热好了。” “我都忘了这个事了。”邵女赶紧伸手要接。 “别接别接,我给你放桌上。太烫了。”德柱端到桌上,又道:“橙花不喝放糖的,所以我就没放。大嫂,你要是喝不下就放点糖。” “行。麻烦你了德柱。” “大嫂老是这么客气!”德柱走之前去逗东东,“现在还尿裤子吗?” 张东东小脸一僵,“我早就不尿裤子了!叔叔,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啊。” “行行行知道了。”德柱看着东东,“明天早晨叔叔送你去上学。” “ok!” 张德柱被东东逗笑了,“你哪里学的ok?” “和壮壮学的,他家里有个外国亲戚,会说英语。” 张德柱叮嘱:“那就和他多学点。” “不行,他就会这么一句ok。” 张德柱回到自己房间时,就看见德凤坐在床边,死死盯着橙花。 “你怎么在我们房间?”张德柱立刻往外撵,“出去出去,都几点了,我们要睡了。” 德凤倏然回头,死死盯着德柱,“从哪里弄的牛奶?” 张德柱看她一眼,直接跳到床上,盖上被子,“偷的。” “给大嫂也偷了?” “嗯。” “那我的呢?”德凤撇着嘴。 “好妹妹,你还真当你二哥偷的?”橙花嫌烫,呲溜着喝了几口,端着碗说:“他咋那么能,还偷两瓶牛奶来?” “那从哪里弄的?”张德凤再问。 “订的。”橙花说,“从奶站订的。” “你们订牛奶了?”德凤立刻叫起来。 “是啊,我们订牛奶了,怎么了吧!”张德柱瞪着德凤,“你说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们屋里问牛奶干什么?” “那为什么没有我的?”德凤十分委屈。 “大嫂的牛奶是大嫂自己出钱订的,你二嫂的,是我出钱订的。为什么没有你的?你的钱呢?你想喝就去奶站订不就好了!大晚上的烦不烦?”德柱吵了起来。 德凤咬咬下唇,狠狠盯着他,“那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你们订了牛奶也不告诉我!” “我的姑奶奶,你别大晚上没事找事了行不行?你哥哥我累了一天了,求你,让我们睡觉吧!” 张德凤撅着嘴,“那,那让我喝一口!” 橙花立刻护住碗,“就剩半碗了,怎么,你想和我一个碗里喝?” “那怎么了?”张德凤道:“你当初追求我哥的时候,天天来我家,还和我一个碗里吃饭呢。现在嫌我脏了?” “那倒不是。”魏橙花翻翻眼皮说了实话,“我自己都不够喝的。” “我就喝一口!” 张德凤说着就去抢碗,拿手一拉,牛奶在碗里一晃,顺势洒在被子上。 魏橙花的手背上也洒了牛奶,她立刻尖叫一声,“哎呀,烫死了。” 橙花声音还没落,就听到“啪”地一声,张德柱一下子打在了德凤的小臂上。 张德凤立刻瞪大了眼睛,喊:“你干什么打我?” “你抢什么抢!”张德柱吼起来,着急看橙花,“没事吧,我看看,烫着了没?” 张德凤不服气,站起来用力打了德柱的后背一拳,“让你打我!” 她怕她二哥跳下床揍她,立刻窜了出去。 张德柱没想到突然挨这么一拳,只顾着看橙花了,再想追出去,已经晚了。 “行了行了。”橙花连忙拉住他,“我没烫着,牛奶已经不热了,再说就洒出一点点。” “这倒霉玩意儿!”张德柱气的要死,把碗接过去,放到桌上,拿起橙花的手背就开始仔仔细细的看。 “好了,真的没事。”橙花想着德凤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凄凉,“当时如果给她也订一瓶就好了。” “你钱多烧的?”张德柱皱着眉问橙花,“给她订奶,你拿钱吗?” “那大不了回家给咱妈要呗。”橙花说,“总好过她这样。昨天你没给她买火烧她就已经很难受了,这次订奶又没有她的份,她……” 橙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自己未嫁时的小心思。她大哥结婚的第一年,她也总是和嫂子不对付。两人不住一起还不行呢,总是觉得她哥不喜欢她了,被嫂子给抢走了。反正这些小心思多的啊,说不好哪件小事就戳中了自己,感觉那不是自己的家了,成了哥哥嫂子的家,再也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她就一个哥哥而且哥哥嫂子不和她一起住,她有时都敏感地受不了,更何况德凤呢。 魏橙花知道,德凤远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没心没肺,她平时的一大半表现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可是这么多年,装习惯了,也就回不去了。 张德凤一口气跑回房中,呼呼地直喘气。 想了想,转身把卧房门插好了,这才爬上床。 翟明翠早就躺下了,见她回来,问:“你跑那屋惹你二哥去了?” 德凤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说:“我听到他喊大嫂喝牛奶了。” 德凤一侧身,黑暗中面对着翟明翠,“妈,你知道大嫂二嫂订牛奶的事?” “我也是下午送牛奶的来了才知道的。”翟明翠说。 “我听到他叫大嫂喝牛奶,就想去厨房看看是什么牛奶,跑过去一看,竟然有两个空瓶子,我就跑我二嫂那屋了,果然,我二嫂正捧着碗喝牛奶呢。”张德凤哼哼鼻子,“喝的那叫一个香啊。” “妈,她们什么时候订的牛奶,没有告诉你?”张德凤又问。 “没。”翟明翠感叹:“孩子大了,不是什么事都告诉娘了。牛奶箱什么时候钉上的我都不知道,都怪你大嫂开了小卖部,我已经好久不走咱们家的大门了。” “那我骑车上下班是要走大门的,我也没注意。”张德凤说,“看着牌子是在煤厂奶站订的。” “应该是。以前东东喝过,应该还是那一家。”翟明翠说。 张德凤十分想不通,想了又想道:“妈,你说我大嫂订牛奶就订了,我二嫂干什么也跟着凑热闹?” “不服输呗。”翟明翠分析:“你二嫂啊,永远都是那样,别人有的,她要有。别人没有的,她也要有。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只要自己想要的,一定要弄到手。” 张德凤想了想,也跟着瞎感叹:“还真的是,你看我二哥,不就被她弄到手了,当时还为了我二哥特意找我做朋友,简直就是千方百计啊。” 翟明翠翻了个身,背对着德凤,有点困了,眼睛闭着,说:“行了,闹也闹够了,差不多就睡吧。” “哦。” 张德凤侧着身,看向翟明翠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妈的后背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了。 好像是老了。 人老了连后背都不一样了吗? 她妈都老了,她以后又能依靠谁呢? 张德凤想了许久,突然说:“妈,昨天我二哥买火烧了。” “哦。”翟明翠有点困了,回答的含含糊糊。 “给我大嫂一个,我二嫂一个。没有我的。” “哦。” “妈,我二哥他们订了牛奶。” “我知道,怎么又说这件事了?” “大嫂一瓶,二嫂一瓶,也没有我的。” 翟明翠突然不说话了。 黑暗中她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去。 她看向张德凤,轻声问:“闺女,你想喝牛奶是吗,妈明天去给你订。” 张德凤嗓子哑了,“不是。我也不是那么想喝。”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4节 “那你……”翟明翠突然觉得心里一酸,手慢慢摸到德凤的脸,“闺女,有啥难受的,你和妈说。” “妈,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你也老了,哥哥也都结婚了,有孩子了。妈,那我呢。我好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张德凤说着说着再次哽咽,“妈,我也想有个家了,我自己的家。” * 邵海波没想到回到家竟然发现黄荣在。 两姐妹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看见邵海波回来了,黄荣立刻擦擦眼泪,勉强笑了笑,说:“海波回来了。” 邵海波沉闷的“哦”了一声,“大姐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下午坐车来的。”黄荣擦干净眼泪,“你看我们姐俩到一起说说就哭了,你别笑话。对了,还没做晚饭,你等等,我去做。” “哎哎,大姐。”邵海波立刻阻止,“你到我家怎么让你做啊,我去我去。” “你一个大男人,不会做饭。”黄荣的力气比邵海波还大,用力一推,就给邵海波推了个趔趄,她连忙又扶了邵海波一把,尴尬笑了笑:“你坐着,我去,我去。” 黄荣说完就往厨房去,邵海波看一样黄静,“你还不过去看看?” 黄静身体晃悠悠站起来,有点重心不稳,看了一眼厨房,长长叹口气。 邵海波就怕听到黄静叹气,她一叹气,邵海波就明白,下一句就是要说没钱可怎么活。 可这次说的不是,只听黄静道:“我大外甥要生孩子了,生了就要过九。” 邵海波看一眼黄静,“这么快?我咋觉得比咱二闺女晚啊。” “你记差劈了,比老二早。” “哦。”邵海波说,“都要生了,她当奶奶的不在家里呆着,跑咱们这里来干什么?” 黄静深深看了邵海波一眼,“你觉得呢?” 邵海波十分无辜:“那我咋知道。” 黄静无奈,心里骂一句傻熊,然后就往厨房去。 到了厨房,黄荣已经烧了一锅的水,上面热了馒头大饼,下面煮上小米粥。正在洗菜。 “妹子,我看了看家里的菜,有一颗白菜,还有点咸菜。晚上我给你炒个醋溜白菜吧,我炒的可好吃了。”黄荣洗着白菜说。 黄静正想说他们家晚上不炒菜的,就就着咸菜喝碗粥拉倒,谁家晚饭还炒菜啊,饱了睡着就行了。 可她姐已经洗了,那就洗吧,拦不住。 “行,姐,就按你的来。” 黄静说着,要往外走。听到黄荣又去拉柜子,她想阻止,已经晚了。 “我的亲娘耶,这是啥啊。”黄荣说着,从柜子里掏出两罐午餐肉。 字她是不认得,可图片总是认得的。 上面一看就是肉,粉红粉红的。 “这不是罐头吗?”黄荣看了又看,再次感叹:“我的亲娘耶,我都没吃过一次,我看街上墙上贴的纸,上面印的好像就是这个东西。” 黄荣说完看向黄静,“这是啥味嘞,好吃不?” 黄静十分无奈,不知道怎么藏那么里面还能被发现。 这罐头还是邵兵拿来的。说是跟着汪子康去开会,人家发的,汪子康不喜欢吃,他就偷偷装口袋里,给带回家了。 黄静打开了一罐,还剩两罐,想着过年的时候吃。 可谁知道,竟然被她姐翻出来了,还满眼期待地问她好不好吃! “哦,就那味呗。”黄静立刻说。 “看起来你不喜欢吃啊。”黄荣笑了笑,“没事,姐什么都能吃,晚上咱把它开了吧。” 黄荣说完,一罐放回柜子,一罐拿在手里,自作主张就要开罐。 左试右试怎么都打不开,只能再次求救,“妹子,这怎么打开啊,怎么这么硬!” 吃饭的时候,邵海波开心了,原本问过黄静还有没有午餐肉罐头,黄静说没了。谁想到,竟然被黄荣搜出来了。这下大家都有口福了。邵海波赶紧给黄荣递筷子,“大姐,你快吃。” 黄荣没吃过,夹了一块午餐肉就觉得要把她给香晕了。 邵兵坐在一旁,也夹了一筷子,心想再不吃,就真的没了。 “兵啊,你现在是大司机了,工资肯定很高。”黄荣看着邵兵说,“你又在你姐夫厂子里上班,怎么样,给大姨说说,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邵兵听到问工资,不问还好,一问就着急上火。 他们司机班里的司机,除了他之外,都在走大货。这一来一回,除了能搞点油钱,还有出车补助,吃饭补助,按天算,在基本工资上加。 这些老司机们的工资就很可观,尤其是不怕累经常跑的,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差不多是一个车间工人的两倍到三倍。 可邵兵就没有这个好处。 他只能拿最基本的工资,合着全场最低了。 为什么呢? 因为上班的时候司机大刘就和他说过了,刚入职半年以内不能单独出车,毕竟他是新手,一个人出车,从早开到晚,尤其是路不熟的话,很容易出事故。所以一旦有货要出,邵兵就要随机跟着一个老司机跑,中途点个烟递给水的,外加配大师傅聊天解闷。除了一天三顿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你一个学徒一样的新司机,还好意思和师傅们分补助?人家肯免费带你就是好的了。怎么敢说分呢? 这样一来,邵兵就清落一个司机的美名,干的都是陪聊陪吃陪喝陪出车的活儿。 一分钱不落。 邵兵尴尬笑了笑,对黄荣道:“很少。” “很少是多少?”黄荣立刻道:“兵啊,你别觉得你大姨乡下人,你骗你大姨。有多少说多少,千万别糊弄我。” 邵兵伸出几根手指给黄荣看,黄荣一看吓一跳,立刻说:“兵啊,你不是开玩笑吧。” 邵兵讪讪的,“我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司机,要半年以后才能单独出车才能拿高工资。” 黄荣不明白,只能看出钱的多少,连忙拉着黄静道:“妹子,这样不行,你得去找萍儿,这不是瞎搞吗,怎么能给这么少的工资!不能欺负自家人啊。” 黄静立刻道:“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大厂子,什么都得按规矩来。” 然后用力瞪了邵兵一眼,心想你傻啊,问你你就说。撒谎也不会了? 邵兵顿时就觉得索然无味,看着打开的午餐肉也不想吃了,匆忙站起来说吃饱了,就跑了出去。 他站在胡同口,十分无力的倚在红砖墙上,从口袋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再一摸,忘记拿火柴了。 邵兵长长舒一口气,也不想在回去拿,就那么叼着烟,呆呆愣愣地站在胡同口往远处看。 他看的太过出神,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等回过神时,眼前已经多了一点火光。 “没拿火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邵兵立刻转头看过去,就见赵开艋正举着打火机。 打火机上的火光灼灼,一阵阵小风吹着,竟依然□□着。 “开艋哥。”邵兵立刻把烟凑了过去,点着了。 赵开艋合上打火机,看着邵兵问:“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在风口站着,不冷啊?” “嘿嘿。”邵兵笑了笑,“没事,就出来透透气。” 赵开艋是什么人,那就是一个人精。知道你的空子在哪,也知道什么时候钻、怎么钻,便说:“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给哥说。你看我家就我一个,独苗。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有事就找我,千万别客气。” “开艋哥,谢谢你。真的没事。”邵兵立刻说。 “你看,你是真不把我当哥。” 赵开艋作势拂袖要走,就被邵兵一把抓住了。 “不是,开艋哥。”邵兵拉了赵开艋一把,“我,我……” 赵开艋伸出身,打开邵兵工作服上的口袋,直接把他手里的打火机放了进去,“男人出门在外,得有个好的打火机。我这个是新的,从南边捎来的。防风型,你拿着,就当哥送你的礼物。” 邵兵立刻就感动了,差点流了眼泪,噼里啪啦全都说了出来。 他一说完,赵开艋就笑了,“我当是什么呢,竟然是因为钱。兄弟,有你开艋哥在,你还怕赚不到钱?就你们厂发你的工资,再给你涨个两倍又有什么意思,照样只能填饱肚子。想开自己的车吗?上海牌?桑塔纳?就你那工资,你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能买一辆车?一辈子?” 邵兵被说的脸通红,恨不得叫赵开艋几声爷爷求指教,赵开艋就笑了,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邵兵,“这样,别的先不说,你明天还是什么时候,只要有空,就去这里找我。这是我的公司,开艋国际商贸公司,随时欢迎你来参观。等你看好了,咱们再往下谈也不迟。” 赵开艋说完,用力拍了一下邵兵的肩头:“好兄弟,钱的事,都是小事!只要你信的过我,我就能让你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德福出去开会,没想到一来一回再加上开会的时间,竟然用了整整十多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十二号,两个十二摆在面前,鲜红鲜红的数字,看着邵女心焦。 她撕掉十一号的日历,露出的就是今天的数字。看着这些数字,邵女一直祈祷德福干脆就多开一段时间,不要回来,一直能顺利过去这一月就好了。 可事情往往不能随心所欲,早起邵女撕掉的日历,到了中午,德福便回来了。 他提着一个包,风尘仆仆的,走到小卖部门口,突然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往里看。 邵女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有人叫,东东妈。 邵女立刻抬起头,就看见德福站在门口对着她笑。 邵女是又惊又喜,赶紧喊他:“你不赶快进来,站在外面干什么?” 德福依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看着邵女慢慢走了两圈。 邵女明白了,这是让她看一眼,他的脚完全好了。 “一点事都没了?”邵女喊他,“行了,我看见了,快点进来吧。” 张德福这几天忙得连轴转,胡子也没刮,全都长了出来,邋里邋遢的。衣服也不知道哪里蹭的,全是黑色机油。邵女看见了,感觉不像是刚开完会回来,倒像是逃荒回来的。 “你怎么搞的?”邵女问,“衣服上脏的啊,还有胡子,都没刮?” “德柱就给我装了两件内衣,外套一件没拿!”德福想起这件事就气个半死,“他知道我要出去开会,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厂长让他给我偷偷准备点衣服,他就准备,早点提醒我,也不至于那天直接被推进车里去开会。” 邵女笑了笑,“他还不是为了你好。” “哪里是为了我。”张德福明白德柱的心思,他在厂子,德柱的日子才能更好过一点。如果接了技术科的工作,德柱差不多也能跟着他调到技术科来了。这样,德柱也算有了一技之长,总比巡逻看大门要强百倍。 可是不管为了谁,为了什么,德福心里的第一选择,还是想去矿上。 他觉得那里更适合他。 “行了,不说了。”德福把包提起来,放在柜台上。 原本只塞了几件内衣的旅行包里,如今装的是满满腾腾。 “我给你们买了点东西。”德福说,“难得在省城住这么几天。” 他说完拉开拉链,从包里掏出两罐麦乳精,“这是给你和东东的,一人一罐,你不能不舍得喝,分开,自己喝自己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5节 邵女笑了,把麦乳精拿过来,伸头看看包里,“还有啥?” “这是给咱妈买的一件毛背心,这是东东的,你摸摸这背心,是不是很软。冬天穿在棉袄里,就像裹一个大火炉一样。” 翟明翠的毛背心的纯色的,黄棕色,鸡心领,又软又暖。东东的就是粉红色,小姑娘都喜欢粉红色,现在每天穿的秋衣也是粉红色的,连手帕都要买粉红色。 “这毛背心合适。”邵女拿着看了看,“不但冬天能穿,春天秋天也能穿,套在外面,挺洋气的。” “是吧。”德福说,“我一眼就相中了。可惜没有大号,你这肚子都穿不了。等生完了,我带你去省城买。你自己挑,想买什么买什么。” 邵女默默看德福一眼,想起他执意要走的心思,便没有接话。 任何承诺在那个前提下都是不作数的,邵女比谁都懂。 张德福没有察觉,继续从里面拿,“这是几双厚棉袜。” “我看你的袜子都不合适了,你看看,我去省城的时候,刚好碰到开展销会,这些都是在展销会上买的。你看看袜口,没你现在穿的那么紧了。我特意买了大码,瞧着你的脚和小腿开始肿了。” “是,已经肿了。”邵女拿出袜子,一个个塑料袋里包着,质量很好,百分百全棉。 “这衣服袜子都是展销会上买的?”邵女问。 “嗯。这次的展销会可大了,卖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是日用品。你看见了,肯定喜欢。”德福说着,从包里拿出最后几样东西,两方丝巾和几盒小点心。 两方丝巾是给德凤和橙花的,点心则是当地的特产,他们去开会的人一起去买的,带回家给家人尝尝。 翟明翠没想到德福出门一趟,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虽然一直念叨这得多少钱啊,可是收礼物是那么开心的事,羊毛背心是摸了又摸,就没见过这么柔软的东西,开心的不行,套上又脱下来,再套上,不停给大家看她羊毛背心。 张东东已经喝了一杯冲好的麦乳精,虽然德福一再强调两罐麦乳精一人一罐,谁也不能喝对方的。怕的就是邵女不舍得喝,都给东东喝了。可是事与愿违,邵女还是执意开了一罐,说这两罐都打开,会返潮结块的。不如喝完一罐再喝一罐,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喝,接受东东和德福的监督。 张德福只能随她去了。 最后德凤回到家时,大家已经把礼物都分了,点心也打开尝了。她一脸阴郁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被德柱赏了几个大白眼后,就直接往卧房里走。 “姑姑,你怎么不吃点心?”张东东立刻叫她,“你快来尝尝,有个还有奶油呢。” 张德凤哦一声,有气无力的,“一会儿吧。” 张东东立刻跑进去,看着张德凤坐在床沿上,也不换鞋,垂着头,便过去拉她的手:“姑姑,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是不是你们酒厂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找他去!” 张德凤抬头看东东,突然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柔声道:“小崽子,这个家里,也就只有你还关心我了。” “怎么不关心你,大家都关心你。”张东东立刻说,“我爸爸还给你带了丝巾,说是什么州的。” 东东说完就跑出去,“爸爸,你买的丝巾呢?说是什么州的?” “杭州。”德福已经把丝巾拿出来了,给东东,“去吧,给你姑姑送去。” 张东东连忙跑回去,一个特别好看的盒子,直接递给德凤:“姑姑,你快看看。” 德凤连忙接过来,打开就看见里面浅水蓝的一条丝巾摆在里面。 张德凤把丝巾拿出来,软软的一方,她赶紧对着镜子系在脖子上,转头看东东,“你看,好看吗?” “当然!”张东东拍起手,“姑姑你最衬这个蓝色了。像天空的颜色。” 张东东一张小嘴很会说,说的张德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好看。 张东东凑过去,也跟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发现,她姑姑好像哭了。 “姑姑。”张东东站在德凤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姑姑,你怎么哭了?” 张德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丝巾很好看,自己也很好看。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化妆,也是天底下最美的。 “姑姑,你没事吧。”张东东又问。 “没事。”德凤赶紧擦干了眼泪,低头看东东:“姑姑就是太高兴了。” “为什么?因为有丝巾了吗?” “是,也不是。”张德凤小声说,“是觉得好像又有人爱我了。” 张东东不明白也听不懂。 她用力拉了一下德凤,“走吧,姑姑,我们去吃点心,奶油的那个可好吃了。和我在我姥姥家吃的奶油蛋糕味道一模一样!” 第58章 十二十二 张德凤和张东东一样喜欢吃甜甜的奶油, 一个点心吃完,感觉没吃过瘾,又悄悄的伸出手去拿。 和张东东不一样, 东东吃完一个立刻去拿点心, 丝毫没有犹豫。张德凤就不一样了, 她先是抬眼看看大家都在干什么, 确定没有人盯着她, 她才慢慢伸出手。 手指碰到点心, 立刻拿了缩回来, 然后塞进嘴里。 动作一气呵成,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怕是在偷着吃一样,小心翼翼的。 张东东在一旁看见了,十分不解的偏偏小脑袋,“姑姑, 你怎么了?” 张德凤正在慢慢嚼着,尽量不让自己嘴巴动的太明显, 因为大家都不再吃了, 在聊着天, 只有她还在吃。哦, 对了,还有东东。 “姑姑, 你为什么用手捂着嘴巴?” 张东东又开口问,张德凤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无意识的捂上了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仔细想了想, 在她二哥买火烧的时候没有她的份之前,她还不是这样的。家里吃什么,用什么, 必须要有自己的,没有或者少了,她都要闹一场。 自从火烧事件和牛奶事件之后,张德凤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变了。 那种强迫她瞬间长大的,不是所谓的社会毒打,而是身边最最亲近的家人。 她忽然有一种想法,她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太可怕了,也太可悲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出现了。 在她脑海里,影响着她的行为,影响着她的想法,影响着她吃个点心,都要小心翼翼,开始下意识的看别人的脸色。 “没事啊。”张德凤回答的有些违心,用手擦了擦嘴上的点心渣,看着东东,羡慕她还那么小,根本不需要想这些,就像她自己小时候一样。 “真的没事。” 张德凤也不知道,最后这句,她是对张东东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所以呢,大哥,这次开会就这么一点事?”张德柱坐在一旁向德福打听这次开会的事,张德福寥寥说了几句,就不再往下聊了。德柱很好奇,就不停的追问。 “你是真的好奇啊。”张德福瞧他,“这次开会应该带着你去。” “嘿嘿。”张德柱傻笑着挠挠头,“我这不是心系煤厂吗,大哥你不一直都是这么教我的?” “你啊,最好是。”张德福看着德柱,十分无奈,“对了,你有旅行包吗?” 张德柱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旁边的翟明翠打断了,“德福,听说你们厂长想让你接技术科?” 张德福立刻看向德柱,张德柱缩了缩脖子,从桌上拿一块点心塞橙花嘴里,“吃,橙花,咱大哥可会买了,点心都好吃。” 橙花突然被塞一块点心,白了德柱一眼,继续转头和德凤说话。 “妈,你别听德柱在那里瞎说。”张德福立刻道。 “我没听他瞎说,是听你们厂长说的。”翟明翠故意诈德福,“我听你们厂长这么说的。” 德福没话了,以为是真的,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你,你说你!”翟明翠食指伸出来,点着德福,“你是不是傻啊。不用去矿上,还能当科长,你竟然还想走?你,你是不是傻!” 翟明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说过德福了,她这次是真的气坏了,又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谈,慌忙中便说了许多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张德福也很明显被骂呆了,坐在那里看着翟明翠,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大哥。”张德柱小心翼翼在中间和稀泥,不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问:“大哥你刚刚问我什么旅行包?” “哦。”张德福终于转回神,“你收拾一下行李,后天出发。” “去哪?”张德柱一听要出门,兴奋地要死,立刻问:“大哥,去哪去哪?是要出差对吗?” “嗯。”德福说,“要出门一趟。之前定的替换部件和一些小型器械都到了。这次去开会就是说的这个。让统一更换。” “队上没人来领?”德柱问。 德福十分不理解的瞥他一眼,“你当大家在矿上都是玩呢?哪有时间来领?我们送,每个在矿上的队伍,一队一队的送。” 张德福说完,忧心忡忡看了看日历,已经十二月中旬了,希望这一趟能赶上他们最后一次下井。这样的天气,再下一次,今年的活就结束了,来年再干了。 张德柱是开心了,他上班这么几年了,一次矿上都没去过,没想到这次竟然有这好事,当然兴奋到不行,立刻站起来说:“大哥,我现在就去收拾。” “你给我回来。”魏橙花瞪着他,“你要走了?” “哦。”张德柱眼睛睁得大大地,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睁这么大过,开心死了,“你没听大哥说嘛。” “那,那我怎么办!”魏橙花气呼呼道。 张德柱光顾着开心了,忘记了橙花这件事,他心里一盘算,这一场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怎么也得一个月吧,那橙花怎么办,是啊,怎么办! 张德柱立刻拉起橙花,陪着笑脸,“走,咱们回屋去说。” 他扶着橙花出去,走到门口,又对德福保证:“大哥,我回屋就收拾啊。” “再带一件毛衫吧。”邵女坐在床上看着德福收拾行李,“不是还要往北边去?” “我不去。”德福说,“这次为了快点把新机器都装备上,厂里一共发出两辆设备车。” “是吗?”邵女连忙问,“那你去不去你们队?” “不去。”德福很失望,“没轮到我,我负责前三个小队,厂长带人去后三个。” “哦。”邵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张德福行李收拾的十分迅速,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这么多年出门在外不是白干的,很清楚需要什么,要多带什么,那边的德柱就不一样了,一边收拾一边听着橙花在一旁哭,哭的心都麻了,收拾的更不知所谓了。 “带什么啊。”张德柱自言自语,看一眼柜子,已经被他翻成了鸡窝。 “德柱,我和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张德柱无奈看向橙花,“我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你看你又哭又闹的。之前还嫌我,说我如果分房子估计都分不到。现在我有用了,在厂子也算个人物了,出差都能叫上我,你又不愿意了。姑奶奶,你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橙花道,“以前我没怀孕不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张德柱看着她,想了个法子。 “要不,我不去了?”他试探看向橙花,然后就装模作样从行李包里往外掏衣物,“算了,我不去了。我给大哥说一声,什么房子什么工作,都不要了。还是在家陪我媳妇要紧。”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6节 张德柱说完,就作势往外走。 魏橙花立刻喊他,“你干什么去?” 德柱转头瞧她,“我,我去找大哥说啊。让他明天另外找一个人去算了。” “你给我回来!”魏橙花把眼泪擦掉,“那你如果不去了,是不是就错失这么好的机会了?” “所以说啊。”张德柱长长叹口气,“为难啊为难。还想陪着你,还想好好工作,就没有个两全的法子。” 魏橙花咬咬牙,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应该让德柱去。他又不是天天这样,他是好不容易忙一次,还是借了大哥的光,所以,闹完还是得放人,不能真的就不让他去了。 “你,你别找大哥了。”橙花终于松了口,“你还是去吧。要不咋办,我还计划着能出去单过呢。” 张德柱站在门口,故作为难,又想了一会儿说,“这样,你等着,我先去探探我哥的口风,大概去多久,能不能早回来。等着我哈。” 张德柱说完就溜出去了,几步跑到德福的卧房,站在门口喊:“大哥大嫂,我能进来不能?” “进来呗。”张德福说。 德柱就掀开了门帘,嬉皮笑脸的看德福,“大哥,都收拾好了?” 张德福还因为德柱的背叛生他的气,不知道这小子嘴怎么这么没把门,什么都说。瞪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张德柱又不生气,凭你怎么说,反正就是不生气,走到张德福行李包前,打开,好好瞅了一眼。 “德柱,是不是有事?”邵女问。 “没事。”张德柱搓搓手,看向邵女,“我就是来看看大哥拿了什么,我照着抄个作业。” 答案都看完了,德柱就照葫芦画瓢,把作业抄了一遍,一边抄还一边对橙花说:“我大哥说了,具体回来的时间不一定。三个小队的新部件换完,还要看着他们实操,确认没什么事,就就回来了。” 魏橙花明白一切已成定局,也不再闹了,哼唧唧躺在床上看着张德柱在柜子旁边张牙舞爪的手收拾行李。 要走的那天转眼就到,德柱德福两人起个大早,凌晨四点就要出发。 邵女说要起来,被德福给按住了,死活不让起。 翟明翠就在外面说,“大儿媳妇,你别起,有我呢,我给他俩捏好了饺子,一煮吃完就能走。” 张德福掀开门帘出来,看见她妈披着个大棉袄,小声道:“妈,我们不吃了。” “那不行。”翟明翠说,“多冷的天啊,不吃饭怎么能走?你们去洗漱,妈去给你们下饺子。” 翟明翠起的更早,已经把两个人的饺子捏好了,锅里的水也煮开了,顺势就把饺子下进锅里。 张德柱起来,觉得头晕晕的,没起过这么早呢还,站在院子里发愣,看他哥洗脸。 德福洗完了,叫他:“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洗?” 德柱哦一声,就拿着盆子去厨房倒热水。 张德福看着他,“回来,用凉水。” 张德柱只能再回来,舀了点凉水,手一碰,直接就清醒了。 “大男人洗个脸还用热水?”德福看着他,“我们在矿上,结冰的水都是直接用。” 张德柱哼唧唧,“那现在又不是在矿上。” “好了,快点洗完吃饭了。”翟明翠已经煮好了饺子,一人一盘,中间放了碟醋。 张德福坐下就吃,他习惯了,每次出门,翟明翠都会煮一盘饺子。 严格遵守他们这里的传统,上车饺子下车面。 说的就是出门前要吃饺子,回到家后先来碗面。 凌晨四点啊,张德柱看着冒着热气的饺子,头都大了,这时候谁能咽的下饺子? 可看他大哥,吃的那叫一个香,而且人家丝毫没有四点起来的困意,简直就是精神抖擞。 “大哥,你真的吃的下?这个时候?”张德柱拿着筷子,动不了。 “习惯了。”张德福说,“在矿上,什么时候条件好什么时候下井,半夜凌晨都是常有的事,一夜夜不睡也是经常的事,你以为我们都去享福了?” “就这还闹着要去矿上?”翟明翠在一旁道。 “是啊。”张德柱清晨脑子短路,脱口道:“我大嫂还做梦梦到你在矿上出事了,整个井都塌了,你人都没了,找了多久都找不到人,我大嫂才不敢让你去,你就是不停。” 张德福停下筷子,看向德柱:“不吃就起来。” 张德柱赶紧闭上嘴,勉强蘸着醋吃了两个,小声抱怨:“还不让人说话了。” 两人吃完饭,邵女已经起来了。 张德福看着她,说:“你怎么又起来了,不是说不让你起吗?” “没事,我看着你走了,我再睡。”邵女道。 其实邵女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一直焦躁不安,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难受。 鬼使神差的就自己起了床,想出来送德福一送。 虽然她知道,矿难不会再发生在德福身上了,因为他这一去要将近一个月,完美躲开了上一世发生事故的十二月份。可是一想到队上剩下的人,邵女就难过。 她毕竟跟着队伍一起那么长时间,在那里给他们做过饭,一起生活过,笑过难过。 可她却没有一点办法,总不能打个电话,命令他们谁也不准上井。 也没有人会听她的啊。 邵女心里堵的慌,时间越近,她就越难受,就怕听到远方传来的噩耗。 “行了,我得走了。”张德福看看时间,背上行李包,“你回去睡吧。这些天我不在家,去医院检查就让大姐陪着你。” “我知道。”邵女说,“你一定注意安全。” “嗯。”德福笑了笑,“再回来,估计正好赶上你生。等着抱我那三个孩子了。” “行了,走吧。”翟明翠在一旁催,“东东有我呢,你们谁也不用担心家里。早去早回。” 德福和德柱都拿好了行李包,两人要走了,张德柱就在窗外喊了一句:“橙花,我走了啊。” “哦。” 橙花回的声音闷闷的,一听就是闷在被窝里,哭了。 翟明翠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有计较,送人的时候要笑着再见,抹眼泪是不好的征兆,心里烦的厉害,暗暗骂了橙花一句,就撵着两个儿子走。 “德福。”邵女送到大门口,那么大的肚子,现在站着也难受,就倚靠在大门上。 德福转头看她,“怎么了?” “要是可以,给你带的那个队打电话吧。” 张德福皱着眉看她,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厉声制止:“东东妈!” 翟明翠随之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要出门了,可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邵女无奈把话咽了下去,看着德福德柱两人消失在黑暗的冬夜里。 翟明翠去吧厨房的灯关上,又嘱咐邵女再回去睡一会儿,自己就先进屋了。 魏橙花等翟明翠进去了,她才偷偷出来,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久的天空。转身回自己卧房,又改了路。 她走到邵女卧房门口,小声道:“大嫂,睡了吗?” “橙花?”邵女连忙说:“快进来,没睡呢。” 魏橙花走进去,眼角还都是泪,“大嫂,以前我大哥走的时候,你也这样吗?” 邵女伸出手,叫橙花:“在我屋里睡吧。” 天亮了,张东东起床,看见橙花睡在身边,德福不在。 她看向邵女问:“怎么是她?我爸爸呢?” 邵女皱了皱眉,“那是婶婶,不能没有礼貌。” “那我爸爸呢?” “爸爸一早就走了。”邵女耐心解释,“他想让你睡个好觉,就没叫醒你。不过,爸爸让我和你说,他马上就会回来了。” 张东东苦着一张脸,“他刚刚才回来,又走!” “那爸爸是去工作了啊。”邵女道,“家里还有妈妈和奶奶,还有你婶婶小姑,大家都陪着你,一起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张东东依然不开心,穿着衣服也不开心,一直撅着嘴。 橙花去逗她,伸到她腋窝下挠痒,也被东东躲掉了。 翟明翠连忙过来哄:“奶奶给你包了饺子,白菜猪肉的,跟着奶奶下饺子去吧。” 张东东穿好衣服,从床上跳下来,勉强和翟明翠走了。 魏橙花看着东东,就觉得小孩是真麻烦,一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就犯愁,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养大一个孩子。 她看着东东的背影出神,恍惚问:“大嫂,养孩子怎么养啊。” 邵女饶有兴趣看她,“怎么?” “不是。”魏橙花立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我看见东东,就在想,你是怎么把她从那么小,养成这么大的。” 邵女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内疚,其实她在东东身边的时间很少。这么多年,可以说是翟明翠自己把东东带大的。 她对东东的记忆,也就断奶前的那一年。后面东东怎么学会说第一句话,怎么学会走路的,她都不知道。只记得有一年回来,她会背一句诗了。再过了一年,可以背出整首了。 说是小姑姑教的。 “那时候我在矿上,都是咱妈带大的。”邵女很愧疚,“我和德福都不在东东身边。你看现在也是,一旦有什么事,我劝说也达不到效果,还得是咱妈。” “不会的,大嫂,没有孩子不和妈妈亲的。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在家吗,只会越来越好。”橙花说到这里,想想又笑了,说:“就是不知道为啥,东东好像很不喜欢我。” 这样过了两天,魏橙花就忍受不了自己一个人睡,和翟明翠说了一声,就搬回娘家住了。说离电影院更近,方便上下班,且他爸不在家,她也能回家陪方曼颖。 翟明翠自然同意,儿子不在家,儿媳在家呆着,还要独自面对两个儿媳妇,翟明翠也是觉得能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做饭什么的也都方便。 邵女是哪里也去不了,她是不可能回娘家,再说了,还有小卖部,哪里都去不了。 只不过这身子是越来越笨了,翟明翠看她的肚子都觉得害怕。干脆就不让她怎么动了,吃饭都是直接给端到小卖部去,吃完翟明翠再端出来,能让她少走一点是一点的。 邵萍知道德福不在家,这几天来的也勤了很多。 有时候中午过来送一顿饭,有时候是晚上送,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保温桶,就给送来了。为的就是让邵女能多吃一口是一口的,眼看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之前检查说邵女的体重没怎么增加,害怕孩子偏小。大家就一起努力,换着花样做,让邵女多吃一点。 “乐眉中午你接吧。”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7节 吃早饭的时候邵萍对汪子康说,“有没有事,能接她吗?” 汪子康想了想,“能接,应该没什么事。就算有事也能让邵兵去。怎么了?” “我请了假。”邵萍说,“今天陪二妹孕检,德福不是不在吗。中午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怕来不及接乐眉。” “哦。是不是快生了?”汪子康看一眼日历,十二月十二日,“也差不多了吧。” “嗯就这几天了。”邵萍说,“希望能再撑一下,怎么也得等德福回来再生啊。” “这可不好说。”汪子康道,“那我接了乐眉去厂子吃饭吧。不回来做了。” 邵萍陪邵女孕检完,从医院出来,正好大中午,看一眼手表,十一点十分。 “咱们去哪里吃点东西吧。”邵萍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邵女用手支着后腰,十分费劲的往前走,“现在走路也很吃力了。” 邵萍笑了笑,用力扶着她,“你多靠着我点,再坚持几天。” 她说完,看见对面有个人挑着筐子经过,连忙喊:“卖水果的,等等,我买点水果。” 第59章 东西南北 “姐!” 邵女站在原地, 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她姐已经走了过去,专心看向筐子里的水果, 转头对邵女说:“医生刚刚不是说让你多吃点水果吗?这里有苹果, 有秋梨, 还有山楂, 还有……” 她说着就对卖水果的大爷问:“这多少钱一斤。” 邵萍以为邵女是怕她花钱, 所以才在一旁说不用买, 可当姐姐的心疼妹妹, 买点水果也是应该的。就买了一兜, 这样那样的都买几个,掺着吃。 邵萍提着水果,然后扶着邵女回家,路上她一直在说乐眉的趣事, 也没有注意到邵女的表情。 此刻的邵女思绪早就已经飞远了。 对于上一世的记忆,她实在不知道是哪一天。 当时过日子, 是过一天算一天, 从来没有看过日历, 也不在乎几号星期几。 那时候东东依然跟着翟明翠睡, 张德福在矿上,关于她肚子大的和月份不配的传闻已经在整个煤厂成了大家都议论的话题。 那时候的邵女压根就不想出门, 也不愿意出门,不想面对那些她控制不了的局面,只想这一天天的赶紧过去, 等德福回来,自会和大家说清楚。 那天她为什么出门了? 邵女已经不记得了。 路上洒了一地的果子是她自己买的,还是别人给的, 她也不记得了。 关于上一世,尤其是自己临死前的事情,只剩下些许的画面碎片。 很多已经联系不上了。 难道,就是今天? 邵女大脑昏昏沉沉的,姐姐邵萍还在一旁和她说着什么,邵女忽然就清醒了,对啊,上一世没有姐姐,当时只有她自己在。 邵女长长舒了口气,安慰自己道:“对,不是今天,不是。” 两人走到煤厂生活区,远远的,德福小卖部的招牌就看见了,很显眼。 “你这小卖部是越来越红火了。”邵萍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说,“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后来你姐夫也和我说,这小卖部其实很赚钱。还说你眼光好,想的长远,知道扒了墙盖间房子,正对着大路,这里面就没有比你这个地方更适合开小卖部的了。” 邵萍说着,看向邵女,“你说说你,怎么做到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两人先到了小卖部,翟明翠正在看店,看见邵女和邵萍来了,赶紧迎上去。 “怎么买水果了?”翟明翠从邵萍手里接过来,“你看,让你跟着跑趟,还让你花钱。” “医生说让她多吃点水果,正好出了医院门就看见卖水果的了。”邵萍笑道,“顺便就买了。婶子,你尝尝,刚才我吃了一个山楂,又酸又甜,可好吃了。” “行,我去洗洗。”翟明翠说,“我洗好拿过来你们吃。” 翟明翠拿着水果要走,就听见一阵突突突的声音。 这生活区常不见车,偶尔来一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 翟明翠往外看一眼,觉得这车哪里见过,顺手就把袋子递给邵女:“大儿媳妇,你看那车,是不是橙花家的?你先拿着,我去看看。” 邵女嗯了一声,也跟着往外看。 汽车果然停下了,是辆军车,魏橙花从车上跳了下来。 方曼颖也跟着来了,在后面着急喊:“你别跳,谁让你跳的,先保重自己!” 魏橙花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一边跑一边趔趄,“妈,大嫂!” 她哭嚎着,一脸的泪。 翟明翠吓坏了,看着橙花这个样子,还以为是她爸爸怎么了,连忙过去问:“怎么了橙花?” “妈,我和你说。我……” 橙花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话了。 后面方曼颖连忙追上来,先扶上橙花,才说:“亲家,你先坐下,先坐下。” 翟明翠立刻就觉察出来了。 “怎,怎么了?” 方曼颖先是看了后面的邵女一眼,然后给邵萍使了个眼色,这才说:“你们先不要着急,刚刚我家接到电话,说德柱德福他们出事了。” “什么?” 翟明翠一下就瘫倒在地。 她刚刚瘫下,就看见鲜红的山楂朝她这边滚了过来。 身后是邵萍惨烈的呼叫,“二妹,二妹,你醒醒!” 邵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 她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 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满地的水果,一个个圆滚滚的在地上滚远了,最触目惊心的是那鲜红的山楂果,还有耳边邵萍的呼喊声。 “二妹,二妹?” 再睁开眼睛,耳边响彻的依然是邵萍的呼喊。 邵女勉强睁了睁眼睛,只觉得头晕目转,肚子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姐。”她虚弱的去抓邵萍,然后又想起什么,去摸自己的肚子。 原本躺在床上也巨大无比的肚子,此刻已经平了下来。 邵女的眼泪不停往下流,不停的流。 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也不想知道。 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 “妈妈,小姨在说什么?”乐眉在一旁问。 邵萍赶紧拉过东东,把东东的手放在邵女手心里,“在,东东在这里,你放心。” 东东的小手一放进邵女的手心里,邵女就安心了。 她再也睁不开眼睛,只能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手上,用力握住了东东小小的手。 * “别担心,应该没事的。”方曼颖安慰着翟明翠,“橙花哥哥已经去找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翟明翠此刻已经陷进无休止的抓狂和痛苦中。 连旁边的孩子,她也不想多看一眼。 虽然说隔辈亲,可是如果要用孙女的命来换儿子的,翟明翠死也不愿意。 她恍惚看向方曼颖,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忽然又想起橙花,就顺口问了一句:“橙花好点没有,怎么也住院了?” “没事。”方曼颖勉强笑了笑,“医生说她都好。” “那怎么还不出院?”翟明翠说,“没事的话就赶紧出院吧,医院里都是细菌。” 方曼颖这个时候不想再瞒着翟明翠,知道这件事早晚要说,而且翟明翠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一时间家里的两个顶梁柱都没了消息,她如何还能撑下去? 方曼颖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亲家,橙花怀孕了。” “啊?”翟明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方曼颖,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一汪死水像是注入了活泉一般,眼睛里终于有了光亮。她紧紧抓住方曼颖的手:“橙花,橙花怀孕了?” “是。”方曼颖点点头,“快三个月了。昨天受了打击,我怕她不太好,就让她住院了。” 方曼颖的话还没说完,翟明翠已经晃着身体站起来,她突然站起,大脑一片空白,然后眼前一黑,幸亏被方曼颖扶住,才没有歪过去。 可人却是笑着的,整整一天了,翟明翠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笑了,她激动看向方曼颖,“橙花妈,你带我,带我去看看。看看我那大孙子去。” 门外一阵闹腾,里面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可邵萍此刻没有心情去和方曼颖说恭喜,她心里惦念自己还在床上躺着的妹子,还有身边床上的三个孩子。 三个小婴儿穿着新做的棉衣,上面绣着123,标志着三个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谁是老三。 张东东和汪乐眉两人趴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三个小婴儿。 “乐眉姐姐,如果不穿衣服,你能分得清谁是谁吗?” 乐眉仔细又看一遍,“分不清。她们都不睁眼睛,我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 “就是啊。”张东东抬头问邵萍,“大姨,我这三个妹妹,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啊?” 邵萍勉强笑了笑,“会睁的,她们只是太困了。” “她们可真能睡!”张东东说,“我去上学的时候,她们在睡,放学了,怎么还在睡。” 东东又看了邵女一眼,“我妈妈怎么也不醒?” “你妈妈太累了。”邵萍说,“她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累坏了。你们小点声说话,让你妈多睡一会儿。” 邵女虽然睁不开眼睛,可她能陆陆续续听到人讲话。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8节 一会儿是东东来了,一会儿是乐眉放学了,还有翟明翠的声音,邵萍的声音。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最后传到耳边的,是小婴儿的哭声。 孩子哭的长了,当妈的就会心疼。 邵女用力再用力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她看见有人走来走去,还有穿白色衣服的护士,她在医院。 “醒了?” 是姐姐邵萍的声音。 邵女努力看向邵萍,许久,目光才聚焦,终于看清了邵萍的脸,还有她怀里抱着的孩子。 “这孩子,一个哭,剩下的都哭。”邵萍说,然后抱着孩子放到邵女面前,轻声道:“你看看,这个哭的最凶的,是老三。每次都是她起头,只要她一哭,前面两个也跟着哭。” 邵女呆呆看着面前穿着红色棉袄的孩子,包在小棉被里,衣服上绣着的那个数字3,看的清清楚楚。 “是我的孩子?”邵女勉强张嘴说话。 “当然了。”邵萍说,“你可厉害了呢。一下子生了三个。” 东东马上就接了话,“是三个妹妹!我可喜欢她们了。” 邵萍就说:“你知道你家东东给这仨起的名字吗?” 邵女点点头,她还记得。 那时候东东知道了妈妈肚子里是三个宝宝,想了一会儿就说自己已经起好名字了。 邵女就笑她,字都不认得,还会起名字了。 张东东不服气,“我认得,我认得。” 她自然是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认识的字起了名字,而且这字都是跟着奶奶去打麻将的时候学得。 东西南北。 又可以顺着她的名字来,又好听。正好四个孩子,多好啊。 邵萍笑着问:“怎么样,还真的叫这几个字啊?” 邵女点点头,“就这么叫吧,我觉得也挺好。” 邵萍哄好了老三,然后又抱了老大和老二来给邵女看,的确是都闭着眼睛,看不出长相来。可邵萍说能分的清,这三个睁开眼睛时,长的并不像。 等后来汪子康下了班,把两个孩子都接回家后,邵萍才对邵女说起德福德柱的事。 在孩子面前她们都绝口不提,至今都没有告诉东东。 事情的经过很蹊跷,又在意料之中。 当天从煤厂走的时候,原本说好的,厂长带着队去前三个小队,德福带队去后面三个。 可厂长临时接到通知,让他去开会,开会的地点就在后面三个小队的附近,两人临时决定换一换目的地,正好德福也能回去看看自己的队伍。 德福自然是开心的,一路跟着车开过去。 他先去的就是自己的队伍,想着赶紧把设备都更新了,队伍干活也省力。 可到了没多久,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井塌了。 电话打到厂长那里,厂长也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再继续问,电话却打不通了。 指挥部的电话打不通,然后打当地政府的电话,那边乱成一锅粥,说是矿井一坍陷,还没来得及去现场,又发生地震了。 厂长瞬间就瘫在地上,想到翟明翠这个寡妇,已经没了老公,赶紧打电话过去,厂子里却没人接。后来想起德柱的老婆橙花家是部队上的,一个电话打过去,就通知到了方曼颖。 邵萍看着邵女,安慰她:“你别着急,橙花她哥直接就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咱慢慢等。肯定没事的。” 邵萍看看床上这三个孩子,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她只能宽慰邵女,却说服不了自己。 一旦矿井塌陷会造成什么后果,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日子总是要过,只不过,自己这妹妹,命也太苦了! 如果只有东东,就算是德福真的没了,带着东东,邵女也能过下去。 可又添了三个女儿,让邵女怎么活? 还有翟明翠,邵萍知道她一个女人,先是没了男人,两个儿子又没了消息,这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根本没心情顾忌其他。可这三胞胎生下来一天一夜了,翟明翠再也没来看过一眼。 邵萍能体谅她。可她又亲耳听见翟明翠着急忙慌去看怀孕的橙花。 邵萍知道为什么。 翟明翠心心念念的三个孙子,成了三个孙女,她接受不了。 可日子总要过下去,邵萍过过最难最折磨人的日子,所以她知道,一切的苦难终有结束的那一天。 只能说还好,三个孩子很健康。 还好,邵女也醒了,她很坚强。 邵萍紧紧握住邵女的手,“好妹妹,你不要想别的,不管怎样,大姐会一直陪着你。” 邵女眼睛看向窗外,很久才说了一句,“姐,我饿了。” 三天后,邵女出院。 邵兵开了车来接,三个孩子外加邵女病房里的东西,前前后后拉了两趟才拉完。 回到煤厂生活区,邵女一眼看过去,小卖部的门关着,路过的人都看向她,报以悲伤之情。 大家都在可怜她,见他们回来了,大家都跑过来看三胞胎,可是这次人人嘴里说的不是恭喜,他们知道不能说,看着孩子只轻轻叹着气,说句可怜啊。 “姑姑,你说,老二是不是有点黑?”张东东趴在床上看并排三个娃,看了一会儿问张德凤。 张德凤正忙着叠尿褯子,烦的要死,直抱怨:“她们怎么那么能尿啊,这一会儿尿了多少了。这几天还阴天,洗了都不干。” “姑姑,你看一眼啊,老二是不是有点黑!” 张德凤不耐烦瞪向张东东,然后顺带扫过去,“老大哪里黑了?” “她就是黑。”张东东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纠正道:“姑姑,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她是老二,我才是老大!” 张德凤哦一声,“那我是按她们三个说的,她们三个中,西西不就是老大吗?” “可你总老大老大的,我才是老大呢。” “好了你们两个,别争了。”翟明翠抱着一个热水袋来,对德凤说:“把尿褯子都放在热水袋上,暖着,要不然,真的干不了。” 张德凤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可一回来又要照顾三个孩子,心里烦闷的厉害,把手里的尿褯子一扔,“我不弄了。” 张东东立刻接过来,“你不叠我叠。” 张东东至今不知道爸爸的事情,说:“亏得我爸还给你买了丝巾,你竟然这么对我妹妹。等我爸爸回来,看我不告你的状!” 张德凤一听到德福,眼圈立刻就红了,侧侧头,擦了一把眼泪。 翟明翠也是,这些天忙着孩子的事,用忙碌抵掉了痛苦和思念,不提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忘了,其实痛苦就在眼前,一句话,就能勾出决堤的泪水。 “姑姑,奶奶,你们都怎么了?”张东东看着她俩,“姑姑,我不告你状,真的。” 张德凤苦笑了一下,重新拿过尿褯子,慢慢叠起来。 她一边叠一遍看床上的小娃娃们。 三个孩子,自打生下来,就一天一个模样。 才刚几天啊,就和之前又不一样了。 张德凤仔仔细细观察一遍,终于相信了张东东的话。 她喃喃自语:“好像就是啊,老大是不是黑啊?” 张东东不满意叫起来,“是老二,张西西是老二!” “好了。以后都叫名字。”翟明翠在一旁发话了,“这么叫法就是容易叫混,明明东东才是老大。她们就按名字叫,西西,南南和北北。” 张德凤噗嗤一声笑了,笑完后赶紧捂住嘴,自觉这个时候笑实在是该打,可这名字起的也忒随便了,就因为张东东叫张东东,后面的三个孩子就叫西西南南和北北了? 再说了,这名字还是一个七岁小孩起的,真是一个敢起,一个敢用! “德凤,去,看看你大嫂醒了没有,问她饿不饿,饿了我就去卧个红糖鸡蛋。”翟明翠在一旁捅了捅张德凤。 张德凤唉声叹气,“你为不去,总是指使我。” 翟明翠不好说自己不乐意去,“让你去你就去呗!” 张德凤只能站起来,走了一半,回头看她妈,“我二嫂还不回来?” 翟明翠便说:“回来干什么?家里这么乱,她吃不好也休息不好的。在她娘家多安静啊,有她妈和嫂子照顾,肯定比在咱家好。” “那倒也是。”张德凤说,然后想起什么,走过去趴在翟明翠耳边说了几句。 翟明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不敢相信盯着张德凤:“你真的听见了?” “那可不?”张德凤说,“那时候在医院,你让我去送饭,我在门口听见的。” “她那个嫂子啊,就不是省油的灯。”翟明翠说,“净出馊主意。你听见了没有,你二嫂怎么说?” “我二嫂当然不同意,一边哭一边说一定要把德柱的孩子生下来。”德凤学着橙花说话,“反正吧,他们家就我二嫂还正常,她那个嫂子,真是冷血。还没三个月呢,就说不要了。我大哥二哥又没说……” 她说着,看一眼东东,立刻闭上了嘴。 张东东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么多天了,她能猜不出怎么回事? 那天她妈妈出院,她从学校回家,遇见的人都拉着她说可怜啊可怜啊。到了学校,老师也用那种眼神看她,让她十分不舒服。 还有她爸爸,三个妹妹出生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一个全世界最可爱,人见人夸的张东东,变成了小可怜。 还有她这三个妹妹,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可怜啊。 对了,还有她妈妈,以为她睡着了,偷偷的苦,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 张东东站起来,不再逗三个妹妹了,走过去堵在张德凤的面前。 “姑姑,到底怎么了?我二婶二叔怎么了?还有我爸爸妈妈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叫我小可怜,叫我妹妹小可怜?” 张德凤自知失言,赶紧看向她妈,只见翟明翠又偷偷抹眼泪去了。 张东东心里“咯噔”一下,没由来的就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叫:“你们都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爸爸怎么了?他为什么还不回家?他答应我的,很快就会回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09节 张东东喊完,正要跑回自己房间找邵女问个明白,就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谁欺负我大闺女了,让我看看!” 第60章 红鸡蛋 张德福从土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刻起, 一直到现在,都觉得是做了一场梦。 可这场梦太真实了。 和厂长换了目的地,知道自己要回自己的队伍了, 就加快了车程, 一路催过去, 要给队伍装备上最好的机器。 人刚到, 指挥部的大部队正要赶去开工。 因为接到了电话说是厂长回来, 且最后一个到他们队伍。 大家都不想等了, 天越来越冷, 活早干完早结束, 最后一场了,这一次干完,再上来,就可以直接回城过年了。 大家伙归心似箭, 赶紧上工,等新机器来了, 再实地操作一番, 就回家了。 在队上做饭的寡妇先看见了车来, 正准备跟着队伍走呢, 收拾好了碗筷和保温桶,围巾帽子戴上, 只剩下一双眼睛。 远远看见车,指着车对大部队说,怎么有车来了? 队长停下来, 不对啊,不该是这时候来,不是最后来我们队? 赶着下井的工人便全部停了下来, 原地站着等车开来。 没想到却是德福从车上跳下来,大家轰的一下都围了上去。 张德柱第一次来矿上,事事新奇,这边转转那边看看的,和几个比较熟的人聊了会儿天。 队长一看德福来了,且东西都拉来了,还下什么井啊,拖一天吧,把新设备都上了。 大家一齐干,该换零部件的换零部件,该维修的维修,一切弄好,已经后半夜了。 大家凑在一齐吃了顿热乎饭,这才躺床上睡,准备第二天中午饭后下井。 一个个都装备好了,德福在一旁看着就身体痒,想着反正也走不了,要等新机器这一轮试行过后看看情况才能走,便问德柱,怎么样,是不是也想下去看看? 张德柱初生牛犊不怕虎,立刻点头,十分兴奋,“去去!” 张德福便帮德柱装备好,叫一声队长,“等等我们,我们也下去。” 队长就笑了,“你这小子,真是闲不住的命啊。”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轰的一声。 张德福亲眼看着,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漫天的尘土漫来,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张德福只记得当时条件反射一样抓住了身边的德柱,用力拽着他的胳膊,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他躺在医院里。 整个医院都忙成了一锅粥,所有的医生护士全部都在跑,张德福缓缓睁开眼睛,就觉得天旋地转的。 “德柱!” 这是他醒来第一句话,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喊了出来。 “哥。” 张德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的土,只有一双眼睛亮着。德福从来没有见过他那种表情,那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又生生被拉回来的表情。 “大哥,你醒了?”德柱看着德福。 “嗯。”张德福使尽全身力气坐起来,看着德柱:“队伍呢,队长呢,他们怎么样?” 张德柱整个人都在抖,看着德福,“大哥,他们没事,没什么大伤,就是小陈,他在最里面,塌陷的时候砸里面了。” “什么?”张德福从床上下来,“小陈呢?在哪里?” “还在抢救。”德柱连忙扶住他,“大哥,除了小陈,队长他们都受了伤,不过都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走,去看看。” 张德福和德柱两人来到手术室门前,队长正坐在地上,胳膊上打着绷带。 看见德福,他立刻走过来,“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你没事吧,队长。” “就是一点皮外伤,被机器压了一下,还好,没有骨折。”队长拍了拍德福的肩膀,眼睛里全是泪,“德福,我……” 队长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幸亏有你。” …… 经过七个多小时的手术,小陈被推了出来,医生一句手术很成功,让焦急等在外面整整一个小队的男人,泣不成声。 他们共同经历过一切,经历过生死,这一刻,连德柱也失声痛哭,哭的眼泪好像都流干了。 又过了两天,小陈已经醒过来了,可以开口说话了。 护士跑来问是不是有叫张德柱的,有人找来了。 张德柱出来一看,竟然是橙花的哥哥。 回家的路上,张德柱一直在和德福说这次的事故。 如果不是他们来的巧,他们就已经下井一天了,第二天还在下面的时候,这一次塌陷,所有人都要被埋在里面。这是因为他们来了,所以才推迟下井一天。 还有德福喊他们的那一声,让他们等等,说他和德柱也要下去看看。 等的那一秒钟,也救下了全队人的性命。 张德柱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生死之间,就差一线。 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德柱自始至终都不敢相信。 “大哥,我真的跟做梦一样。大哥,你掐我一下,我怎么那么不相信,我们真的还活着,是不是?” * “叫我看看,谁欺负我家大闺女了。” 张德福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张东东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转身,就看见她爸站在门口,张东东一下就扑了过去。 “爸爸!” 张德福用力抱住东东,这一秒钟,他才有一种真实感。 一种自己还活着,是真的还活着的感觉。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爸爸,你没事吧,你让我看看你。” 张德福放下东东,紧紧盯着她,“爸爸没事,不信,你好好看看。” 翟明翠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呆呆看着德福。 下一秒她的眼泪迸发,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 德凤赶紧过去扶住翟明翠,可一样双腿发软,没有扶起她妈,自己也跟着摔倒了。 “大哥,大哥!”张德凤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翟明翠也在一旁哭叫起来。 张德福走过去,扶起翟明翠和德凤,“妈,你看看我,我回来了,一点事都没有,你别哭了。” 翟明翠怎么能止得住眼泪,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她用力捶着张德福,“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张德福顾不上和她们说事情的经过,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三个孩子。 他只觉得脚步沉重,重得迈不起来。 第一次,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死亡。 第一次,他终于明白了邵女和他说的那些话。 “这是三胞胎?”张德福站在床前,视线再次模糊了。 “爸爸,她们是西西南南北北。”张东东赶紧跑来道,“是我的妹妹。” 张德福微微一震,转头看翟明翠。 翟明翠用袖子抹干了眼泪,对德福说:“都是女孩。” 张德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总算捡回来一条命,没想到回到家,多了三个女儿。 他心里闪过一丝小小的失望。 万一他和德柱真的死了,家里竟然一个男孩都没有。 可瞬间,他又回过神来,往前一步,看着三个孩子。 三个小婴儿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正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三个人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睁着眼睛看他,好像在问对方,这就是爸爸吗? 张德福看着她们,慢慢伸出手,去勾西西的小拳头。 “爸爸,这是西西,是老二。” 张德福转头看东东,“老二?” “嗯,我是老大,她是老二,下面是老三老四。” 张德福失笑了,说:“是啊,我们东东才是姐姐,是老大。” 他突然站起来,“对了,东东妈怎么样了?” 德福说完,转头就看见邵女站在卧房门口。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再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泪水糊住了眼睛,只有对方的一点点轮廓。 德福慢慢走过去,握住了邵女的双手,“我回来了。” “嗯。” 邵女哽咽着。 “妈,我二哥,我二哥没回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0节 张德凤突然发现了什么,在一旁对着翟明翠喊。 张德福立刻说:“德柱没事,他去橙花家了,晚上估计吃完饭才能回来,我先把东东妈扶到床上去。” “对对。”翟明翠赶紧说:“这还坐着月子呢,怎么下床了,快回去回去。” 橙花家里也是一阵哭泣声。 看见张德柱全须全尾的站在跟前,魏橙花哭的啊,鼻涕眼泪一大把。 两个人抱在一起,什么也不顾了,又哭了好一阵。 “好了好了。”方曼颖擦擦眼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魏橙花瞪着张德柱,“看你还要去矿上不!” 张德柱连忙摇头,“再也不去了,真的,再也不去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曲折离奇自然又都说了一遍,张德福说的时候轻描淡写的一句两句就带过去了,张德柱在橙花家倒是添油加醋讲了很多,讲的时候惟妙惟肖的,吓得两个侄儿捂着耳朵不敢听。 吃完饭,方曼颖留橙花继续住,说家里还在太多,怕翟明翠太累,橙花也休息不好。 橙花怎么肯? 她是一定要和德柱在一起的。 张德柱死里逃生,还没见过家人,自然是不会在这里留宿,魏橙花立刻穿上鞋就要走。 方曼颖看留不住了,就招呼冯媛一起去给橙花收拾。 收拾衣服事小,主要是拿些吃的。 肉蛋奶水果一应俱全,给收拾了两大提兜,系的牢牢地。 回去的时候自然还是车送的,方曼颖不舍得女儿拿这么多东西走着回家,招呼橙花哥哥送过去。橙花哥哥也说正好要回家,顺路一起吧。 德柱回到家,翟明翠拉着他又是一阵哭,一家人哭的眼睛都肿了,这才回房睡觉。 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孩子,张东东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被派到了翟明翠房间。 白天的时候,三个孩子由翟明翠照顾,反正都是小娃娃,除了吃就是睡。 到了晚上,东东和翟明翠、橙花一个房间睡,三个孩子和德福邵女睡。 床很大,横着睡能躺好几个人。 三个孩子一字排开,邵女睡在最边上。 “还是我挨着她们睡吧。”邵女说,“你也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先休息一晚吧。” 张德福摇摇头,“来的时候睡了一路,一点都不困,之前在医院也是,光躺着了。” 他说完转头看三个孩子,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对邵女说:“她们长得不太像,是不是?” 邵女就笑了,“都闭着眼睛呢,你都能看出来不像?” “不像。”德福摇摇头,“老二像我,不白。老四最像你了,你看那皮肤,和东东小时候一样,白得有点透亮了都。这老三,现在还看不出来像谁。” 张德福又凑近了去观察,“嘴巴是不是有点和德凤像啊?” 邵女笑得不行了,“你什么眼神啊。” “不是,你看看,真的有点像。”德福连忙说。 “对了,咱妈说了,不让叫老二老三的,要叫名字。”邵女纠正德福,“是西西,南南和北北。” “真的就叫这些名字了?”张德福皱了皱眉,“就按东东起的叫?” “我觉得挺好。”邵女说,“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都有了,不就代表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吗,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她说完瞧着德福,“或者,你有更好的?” 张德福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更好的,只能就此作罢。 两人刚刚睡着没一会儿,西西就开始哭了。 张德福在睡梦中被吵醒,还以为听错了,不知道是谁家孩子在哭。 他迷迷糊糊的,就对邵女说:“这是谁家孩子哭呢,这么大声。” 邵女好笑瞧着他,“你家的。” 张德福这才彻底清醒,然后想起来自己又得了三个闺女,连忙抱起来西西,“这西西哭的怎么这么大声,跟个小子一样。” 邵女就白他,“你赶紧哄吧,她再这哭下去,剩下那俩也要开始了。” “哭还传染?”张德福怎么就不信呢,扭头看一眼剩下两个,都睡得踏踏实实的。 再看一眼邵女,她的表情好像在说不相信是吧,等着瞧吧。 张德福抱着张西西哄,邵女在一旁说,“你摸摸,是不是尿了?这个西西特别敏感,一点点尿就得赶紧换,不换就一直哭。” 张德福哦一声,把手伸进小被子里,然后啊了一声。 邵女连忙看他,“怎么了?” 张德福皱着眉,把手从小被子抽出来,稀拉拉带出好些。 他无奈看向邵女,道:“拉了!” 然后再去看张西西,小姑娘突然就不哭了,瞪着一双眼睛瞧着他,好像在和德福说,爸爸欢迎回家。 张德福也瞪着西西,突然对邵女说:“她眼睛也不大啊,像我!” 别人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张德福回家后错过了给孩子过九的日子,心想那就过满月吧,可以缓一缓,慢慢张罗。 别人家孩子过满月一个娃,他家仨。需要张罗的事情就很多,整天都是忙这件事。张德福和翟明翠商量回礼,说起红鸡蛋来,翟明翠皱了皱眉,“这得来多少人啊?还是一家六个?” “不都是这个数?”张德福不太懂这些,只是隐约记得张东东过九的时候,就是一家六个,头一天煮鸡蛋染鸡蛋弄了好久,不过都是给的至亲,一般的都没送,东东那时候是七年前,日子还没有现在宽裕。 “谁说的?”翟明翠压低了声音,往德福他们卧房看了一眼,“生女儿都不送,只生男孩送。” 张德福瞪大了眼睛,“东东那时候不是送了?” “东东是东东啊,第一个孩子,稀罕。”翟明翠唉声叹气的,话里有话。 当初三个孙女生下来时,德福德柱生死未卜,翟明翠一个身子进了半截土的人,还有一个女儿未嫁,不敢发作,怕的就是万一儿子没了,儿媳妇们一拍屁股走人,留给她四个孩子,怎么养? 所以翟明翠一直都没敢给邵女脸色看,甚至还要好好表现,哄着这大儿媳妇。 可现在德福德柱都回来了,翟明翠每天带着这三个孩子,就累得要死,身体越累,心里就越抱怨,这要是换成三个大孙子,她觉得自己就带的有劲了。 张德福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行。东东那时候送了,这三个如果不送,东东妈肯定心里难受。又要胡思乱想了。” “胡思乱想就胡思乱想呗。”翟明翠小声抱怨,“谁让她不争气,一下生三个闺女。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能是三个闺女啊。” 张德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差点就没了命,按说这种事已经看开了,可每次看见这三个丫头,心里就犯嘀咕。 原本第一胎是姑娘,过了三年才让生二胎。谁知道这二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想再生,那是不可能了。 他没告诉任何人,他也想要儿子,可事实上,一下仨女儿,张德福看着也发愁。 现在还小,三个孩子和他们挤在一个床上,再大一点可怎么办? 要一齐养大这三个孩子,张德福想想就觉得难。 “好了妈。”张德福阻止翟明翠继续抱怨下去,“鸡蛋我去买,我来准备,你什么都不用管。以前压过,这次也得压。来客每人六个红鸡蛋外加两籽挂面,行不行?” “够了!”翟明翠立刻说,“太多了。” “这是普通客人,那东东她姥姥的要准备什么?” 翟明翠惊讶看德福:“还准备她的?” “那当然了。”德福说,“肯定要准备啊。” “她不是和东东妈断绝关系了吗?”翟明翠摇头道,“你那个丈母娘是够狠的,东东妈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她一次也没露过面。倒是东东姥爷来了,说生病了,在床上躺着呢,不敢来,怕传染给孩子了。” 翟明翠翻翻眼皮,“不来还让撒个谎给自己长脸呢。对了,你还给她准备,她万一不来,你怎么办?” “那得去请啊。”张德福说,“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说话吧,这是个好时机,我去请,她应该会来的。” 翟明翠冷冷笑一声,“你可想吧。” 这事不但张德福发愁,邵萍也一样发愁。 她把嘴皮子都磨光了,也没见她妈点一下头。 黄静倒是镇定地狠,从这个柜台转到另一个柜台,一条条的试。 这是不知道从哪里看见人家戴围巾好看,邵萍回家劝她的时候,她主动提出天冷了,出门得围围巾。 邵萍记得黄静有围巾,便说,那你就围呗。 黄金说不好看了,不愿意围。 邵萍就明白了,她妈是想借着这个事敲她一个竹杠。 “行行,只要你去一趟,你要啥我都给你买。” 两人便到了百货商场,黄静从第一个开始转,每个柜台都看一遍,要挑最好的买。 邵萍跟在她身后,看她脸色好一些了,就赶紧上去劝几句,黄静支支吾吾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就一门心思看围巾。 最后选了一个枣红色的,大冬天围上十分鲜艳。 邵萍付钱的时候,顺便买了一条大红的,说过九那天给邵女拿着,送给她。 黄静听着翻了翻眼皮,十分不满意道:“你对你妹是真的好。有那个心,怎么不对邵兵好一点?” “我对他还不够好?”邵萍在一旁道,“围巾也给你买了,你得去啊。” 黄静这次没拒绝。 她原本就是想着要去的,想趁着这个时机和邵女和好。 当初说要和她断绝关系,纯粹是想吓唬她,想着她这边一说,邵女那边立刻就要把钱借给她。谁知道方法没使对,邵女压根就不在乎,还说什么你想断那就断吧。 黄静回去生气归生气,思来想后好多天,再加上自己姐姐黄荣也来劝,说她傻,把一个闺女养大了,正中用的时候,竟然断绝关系。人家年轻人家又不怕,就巴不得和你断绝关系再也不用管你呢,你自己倒是上杆子去提了。 黄静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姐姐说得对,就想着在家里等着,早晚有人上门求她。 谁知道孩子出生的时候,邵萍在医院忙,德福又遇着那么大的事,没有人来请她,她就让邵海波撒了个谎,搪塞过去。现在邵萍也没事了,德福也回家了,黄静就想了,只要耐心等着,他们就得上门来请她。 女人生了孩子过满月,娘家妈不去,丢的可是她自己的人! 黄静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好,便提醒问邵萍,“去她那里都要拿什么?现在都兴什么啊,我也不知道。东西上哪里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1节 邵萍知道她妈这是拿话点自己呢,便立刻接了,“东西我给你准备,你啊,露个脸就行。” 第61章 鲫鱼炖豆腐 黄静听大闺女都这么说了, 也不能再推,毕竟自己也是要去的,这次推掉了, 就没人给她准备东西了。 她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把围巾已经围上了, 怎么看怎么喜欢。 低头摸着围巾穗, 对邵萍说:“你先看着准备吧。那我去不去, 还不得看你妹妹妹夫什么态度?我舔着这张老脸去了, 人家再不给我开门, 说什么已经断亲了, 你说,我这脸往哪里放?” 黄静越说越激动,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样,气得直哆嗦, 又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 我就一头撞死在她们家门口。” 邵萍在后面叹了口气, “行了, 你别这么说。是你要和妹妹断亲的, 她当时也是一时生气,话赶话就吵起来了。不过, 妈,我知道你,你舍不得就那么一头撞过去。” 黄静立刻停下脚步, 转头瞪邵萍,“你说啥?你也想反了天了是不是?” 邵萍赶紧陪上笑脸,“这不是开玩笑嘛, 再说了,你儿子都没结婚,你孙子还没抱上呢,你怎么舍得一头撞过去。” 黄静翻了个大白眼,又问:“对了,你妹生了三个闺女?” 邵萍点头,“是。” “什么命啊。”黄静眉毛挑起,“怎么能生三个闺女,一个男孩都没有?你还让我去,去干嘛?看德福他妈的脸色去?让她黑里白里的讽刺我?” “我婶子不是那样的人。” 邵萍虽如此说,可在医院那几天,她看得清清楚楚,翟明翠十分不待见三个孩子,虽然没说出来,但行动表现就十分能看得出。着急忙慌的一直要去看橙花,给她送饭送吃的,就是巴着橙花能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邵萍想到这里,难免叹口气,不知道下面的日子,要怎么熬。 “你说你叹什么气啊。”黄静回头看她,问:“你是不是都想好要买什么了?” “差不多都准备好了。”邵萍说,“准备了两份,一份你的,一份我的。” “都有啥?”黄静立刻问,“给我说说。” 邵萍知道她妈又在想什么,肯定是想着从里面拿出来点,便说:“你问这干什么,那天咱们一起去,我给你拿着,到了门口再给你。” 黄静定定看邵萍,最后勾了下嘴角,“行啊,大姑娘,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邵萍在后面心道,我还不知道你。 两人转了个弯,从针织柜台出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静肯定不走,说了要买围巾,这一会儿又在看棉裤。 邵萍连忙拉了一下黄静,“妈,那不是邵兵?” 黄静一看,还真的是,连忙喊:“兵!” 邵兵怎么都没想到能在百货商店遇见他妈,更没想到还有大姐。 他嘴里叼着的烟抖了一下,赶紧拿下来,“妈,大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邵萍看看手表,正好是上班时间,便问:“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不上班吗?” 邵兵脸色瞬变,不太好看,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 正说着,大刘从后面过来了,一把搂住邵兵的肩头,“怎么了?” 然后大刘就看见了邵萍,也一样的动作,从嘴里把烟拿下来,看着邵萍道:“原来是嫂子啊。” 邵萍认识大刘,一直和汪子康一起干,棉纺厂分出来后,他也跟着出来了。成了司机班的组长,现在司机班扩充,他手底下有十几个司机了。 而且当初大刘为了让汪子康带他出来,前前后后活动了不少,家里的苹果蔬菜什么的,大刘没事就给去送。每次送的都少,一点点,说是从老家摘的,作为认识那么久的朋友,你也不好意思拒绝,邵萍便也会回送一些东西。后来大刘让邵兵跟着自己学开车,邵兵没事就在邵萍汪子康面前说大刘的好话,说他对汪子康多么忠心,已经表示过好多次了,一定要跟着汪子康走。不管新厂干的好还是坏,都要跟着汪子康一起干。 这话说的多了,汪子康也听心里去了。 本来带不带他,汪子康自己也在犯嘀咕。大刘作为司机来说,技术娴熟,开车特别稳,也没出过任何事故。还会修车,的确是一把好手。可他这个人又有致命的缺点,一是怕老婆,老婆总是克扣他的工资,他也不敢说。二是严重酗酒抽烟,在厂子里就抽过烟,被汪子康抓住几次,告诉他多少次这是车间,都是纺织品,禁止抽烟和任何明火。大刘每次也都承认错误,可时间一过,又忘了。 还有一点,爱钱。特别爱钱。 最后汪子康想来想去,还是带着他到了新厂。大刘这一段时间表现的也很好,兢兢业业,吃苦耐劳。汪子康十分重用他,只要是自己的事,都是让大刘开车,大刘出车了,才会让邵兵来开。 又相当于自己的私人秘书,什么事都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没见,邵萍觉得大刘的肚子好像又大了。 一看就是没少喝。 “嫂子。”大刘看着邵萍,虽然邵萍比他小很多,可大刘表现的很有礼貌,恭恭敬敬地,“我和兵出来办点事,这就回去了。” “哦。出来办事啊。”黄静连忙说,“那你们快点回去吧。” “好。”大刘又笑了笑,搭着邵兵的肩膀要走。 “邵兵。”邵萍立刻喊住了他,走过去叮嘱,“过几天你二姐家的孩子过满月,你现在已经工作了,不能不懂事,那天你也要去。” 邵兵哦了一声,“就是给钱呗。” “什么?”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我知道了。”邵兵很不耐烦,“我一定到。” 两人从百货商店离开,邵萍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俩来这里办什么事,不过这一层全是针织品,邵萍便想可能是纺织厂的事情,让他俩来的,也没再多问。 黄静见邵兵走了,才对邵萍炫耀:“你不知道,兵最近工资好像涨了。” “是吗?”邵萍说,“不过还没到半年,他已经开始自己跑车了?” “还没有。”这个黄静知道,便说:“我寻思着是不是一起去的司机分给他的。想想也是,总不能让他白干半年吧。他姐夫还是厂长呢,总给他们当跟班?” “厂长跟他什么关系。”邵萍皱皱眉,“妈,你话不能乱说。新司机半年内不能单独出车这是规定,而且也照样发他工资不是?” 黄静摆摆手,心想不管,反正有钱就行,她顺手拿起旁边的棉裤,摸了摸,道:“现在都是这样的棉裤了,又轻又软,比咱们自己做的舒服。” 大刘和邵兵两人迅速离开百货商店,邵兵那心脏啊,跳得厉害,吓的脸都白了。 大刘看他一眼,就笑了,说:“你看你这胆子!” “我大姐眼睛厉害着呢。”邵兵说,“你是不知道。” “反正是混过去了。”大刘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人影,便问:“赵总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按车喇叭。 大刘往前几部,看见胡同口停着一辆桑塔纳。 他赶紧对邵兵说,“来,这里呢。” 大刘和邵兵坐上车,后面的赵开艋就在那里拍着大腿笑。 “我一看见你大姐,就知道,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看见我们在一起。我就从别的柜台溜走了。大刘竟然没看见,还硬生生凑过去了。” 大刘抓抓脑袋,“我真的没看见是邵萍,还以为是邵兵遇见谁了呢。想去凑个热闹,一看是邵萍,我头皮都麻了。” 赵开艋就问:“东西都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大刘说。 赵开艋就从皮包里拿出一叠钱来,往后一扔,“你俩的。” 钱正好扔在邵兵怀里,邵兵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用力闻了闻,笑道:“还是新的!” 大刘也跟着笑了,问:“赵总,咱们去哪里搓一顿?” 赵开艋嗯一声,“走着。” 大刘就笑了,贱兮兮的,“把安欣也叫上呗。” 赵开艋从观后镜看他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就叫呗。” 张德福拿着实用颜料回来,用纸包包了一包,从小卖部穿过来给翟明翠看:“妈,你看这些够不够?” 翟明翠打开看一眼,够了,很够了。 张德福嗯一声,把纸包重新包好,说:“厂长让我们休息几天再上班,我正好这几天忙过满月的事。对了,鸡蛋我找好了,我们厂子平时用的多,有专门的人给送,厨房那边说帮我订出来,你就不用管了。” 翟明翠哦一声,又问:“花了多少钱。” 德福笑了笑,“没多少。” 翟明翠斜斜眼睛,说:“怎么会没多少呢。挂面呢,也都订好了?” “挂面明天一早去订。三天就能做出来,肯定能赶上。”张德福看看时间,“不早了,做午饭了吗?” 翟明翠摇头,“没做,你去做吧,我这几天有点不舒服。” 张德福说声好,然后先回房间看孩子。 邵女躺在床上,身边躺三个孩子在呼呼大睡。 德福走过来,看她们一眼,见都睡着了,就问:“一直没醒?” “醒了一次,吃了点奶又睡着了。”邵女睁不开眼睛,困得不行,勉强说:“德福,我好像奶水不太够,三个孩子供不上。她们一直哭,好像是饿的。” “那怎么办?”张德福连忙说,“这样,我去问问咱妈。” 邵女刚想叫他,德福就出去了。 邵女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她心里有数,翟明翠不待见这三个孩子,或者说她一直有个心结,想抱孙子。翟明翠本来想着三个孩子怎么都得有个男孩,可没想到生下来是三个女孩子。 邵女还在医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翟明翠几乎没有去过病房,前前后后都是邵萍在照顾她和孩子们。有时候小草也去帮忙,背着狗蛋,忙前忙后的。邵萍当时就劝邵女,说家里两个儿子都没了消息,翟明翠肯定没心思管别的,让她放宽心,可德福如今已经回了家,她对这三个孩子的态度,依然那样。 也不说不喜欢,也给带,也给照顾,就是脸上没有笑意,整日十分严肃,只有东东放学回来,她才会一把抱住东东,问在托儿所怎么样。 其他时间,只有两人在家的时候,翟明翠一般都不会说话,就孩子闹的时候抱着孩子哄,不闹的时候就放下让他们睡觉,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 邵女明白翟明翠的想法,也大概明白德福的失落,尽管他们都没说。 不一会儿德福就回来了,说:“咱妈说了,多喝点汤。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条鲫鱼,炖个鲫鱼豆腐汤给你,多喝点汤水就好了。” 邵女看着他,“先给我倒一杯水吧。” 德福说声好,倒了整整一杯水递给邵女,“喝吧,多喝点水也行。” 邵女接过杯子先灌了一大杯,然后又递给德福。 德福接过去,看一眼床上的孩子,“每次我回来,她们都睡着。” “那你可太幸运了。”邵女说,“哭闹的时候,你总是不在。”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2节 “那也不一定,昨天西西不就是拉我手上了?” “不是拉你手上了,是你碰到的。”邵女说,“对了,门口还有几片尿褯子没洗。” 张德福连忙打开门,就看见门后放着几片,问:“咋放这里了?” 邵女没说话。 张德福立刻就明白了,他妈放的。 这是不想洗,给德福留着呢。 张德福顺手把盆子拿过来,就在屋里洗,“我在屋里洗,和你商量点事。” 邵女闭上眼睛,“行,你说吧。我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我和咱妈商量过了,过满月那天来的人,一家六个红鸡蛋,两籽挂面,行不行?” 邵女点点头,“行。柜台上有糖瓜子和花生,有孩子跟着来的,你抓一把给他们。” 德福想了想,说:“那得不少吧。我觉得来的应该都带着孩子的。” “没关系。”邵女说,“这钱我出。” “不,不是钱的事。”张德福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咱们去人家家里,人家是不是也要给咱们糖,会不会成为人的负担?” 邵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德福,问:“会吗?” 张德福心虚,自然知道不可能的事,糖瓜子花生全都混在一起,抓上一把能多少钱,谁家都不会舍不得这点花销。毕竟是喜事,孩子过满月了,大家都开心,请的也都是自己家人。 张德福立刻低下头继续洗,嘴里喃喃说:“行,我知道了。” “还有,关系近的,再多加两籽挂面。”邵女说,“像橙花妈妈如果来的话。这次橙花哥又出人又出力的,去矿上找你们,咱们也不能太寒酸。” 德福点点头,“这个倒是。不过压回四籽挂面,是不是不太好?” “那就六籽。”邵女说,“八个红鸡蛋,六籽挂面。” “行吧。”张德福算了算,“橙花她妈那里,还有你姨那里,还有我丈母娘,也就这三家要压这些。” 邵女听了,看向德福,“我妈说要来了?” “没有。”德福洗的很快,一会儿就洗干净了,“一会儿吃完晚饭我准备去一趟。” 张德福说着就站起来,端着盆子出去倒水,一出门就看见了翟明翠正在和邵萍说话,邵萍十分热络,笑嘻嘻地对翟明翠说这些天真的辛苦她了之类的客气话。 “大姐,你来了。快进来。”张德福连忙说。 邵萍嗯一声,看德福端着盆子出来,手上全是肥皂泡沫,就赶紧说:“给我吧,我洗。” 张德福身子一侧,就躲了过去,道:“怎么能让大姐洗呢,快进去吧。” 翟明翠也笑着说:“是,快进去吧。” 邵萍提着一个袋子,转手递给翟明翠,“我买了两条鱼,还有猪蹄,炖了汤最下奶了。” 翟明翠赶紧接过来,“还是萍儿想的周到。” 张德福换了一盆干净的水,连忙说:“我还说呢,一会儿去买鱼炖汤。大姐,中午在家里吃,我做饭。” 邵萍就笑了,“行啊,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邵萍走进卧房,邵女正侧躺在床上往门口看。 看见邵萍进来了,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姐。” “怎么样?”邵萍问,“是不是累坏了?” 邵女一脸疲态,苦笑道:“三个孩子,真的是没想到,这么累。” “你以为呢。”邵萍看一眼邵女,眼下都是黑青,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哎,这还坐月子呢,月子也没做好。” “哪里有时间休息,晚上一个哭了,剩下两个也哭。”邵女说,“我和德福轮着抱。” “奶水够不够?”邵萍忙问。 “好像不够。”邵女说,“大概就是因为吃不饱,才哭闹的。” 邵萍走过去看一眼床上三个孩子,小声对她们说,“你们三个啊,可把你们妈妈累坏了,赶紧长大吧,长大了孝顺妈妈。” 邵女半坐起来,披着一件薄棉袄,“大姐,你今天没上班?” “我那单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什么事。”邵萍说,“大家也都知道我身体不好,不去也没人管我。” 邵萍说完,看一眼杯子,伸手拿过来倒了一杯水,递给邵女,“多喝水,多喝汤,这样才能奶水多。如果真的不够吃,再大一点,就得上奶粉。总不能饿着孩子吧。” 邵女点点头,“嗯,我知道。” 邵萍看着邵女喝水,坐在床边,“我今天见咱妈了。” 邵萍是个聪明的,绝口不提是自己找过去的,也不提黄静趁机打劫了她一条围巾,更没有说自己给黄静准备了东西,只是看着邵女道:“我看她那意思是想来看看孩子。可是,因为上次的事,她拉不下脸直接来。这样,你让德福去一趟家里,请她一趟,她也有个台阶下,不就来了嘛。” 邵女看着邵萍:“不来也没事。” “那才是胡说八道呢。”邵萍嗔怪,“你都四个孩子的妈了,还能这么说话?你要想啊,你请她来又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为了德福。也是为了孩子。” 邵女看着她姐,“又要说我了,是不是?” “那可不。” 邵萍看她一杯水喝完,接过来杯子,“那天来的人很多,德福的同事,他家的亲戚。大家都来看孩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专看孩子姥姥送什么东西来。你竟然不想让她来,那到时候丢的是你的脸。” 邵女没说话,低着头看向孩子们。 邵萍知道她又犯轴了,又想继续劝,德福却进来了。 刚用凉水洗完尿褯子,一双大手冻得通红。 “大姐,晚上吃完饭我就去。”张德福说,“你放心,我刚才就和东东妈说了,今天我就去请岳母。” “你看,还是德福懂事。”邵萍看一眼邵女,笑道:“比你懂多了。” “鲫鱼汤里加点豆腐怎么样?”张德福问,“我去副食店买块老豆腐,一起炖。” “行啊。炖豆腐好吃。”邵萍连忙说。 “那大姐你在家等着,千万不能走,也多陪东东妈说会儿话。” “行。”邵萍也不假客气,“我正好尝尝你的手艺。” 德福说完就去买豆腐了,邵萍看着他走远了,立刻说:“二妹,德福这人不错,我来的时候他洗尿褯子呢,你知道几个男人会去洗这些?就说你姐夫吧,多喜欢乐眉,可当时乐眉的尿布,一个都没给洗过。” 邵女笑了笑,“我坐月子没办法洗,本来就应该他洗的。” 邵萍惊讶看着邵女,“你真这么想?” “当然。”邵女看向床上的三个孩子,“孩子也不是我自己的。”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邵萍想了想,觉得邵女说话也没什么错,可大环境不允许,她认识的男人别说洗这些东西了,吃完饭碗都不会动一下。 “你婆婆怎么样?”邵萍小声问,然后对着孩子们呶呶嘴。 “就那样吧。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邵女说,“应付公事一样。” “别着急。”邵萍劝:“还有德福也是,他肯定也一样盼着儿子了,现在有点失望是难免的,可时间长了,把孩子养大了,一手带大的,肯定不一样。慢慢地,就喜欢了。” “是吗。” 邵女想,反正不管怎么样,当初没有养大东东,这三个孩子倒是可以在爸爸妈妈的身边长大了。 第62章 白菜面条 不管德福怎么想, 也不管翟明翠怎么想。邵女是满心欢喜迎来这三个女儿。 没能在东东身边陪她长大,一直是邵女心里的痛。以至于上一世弥留之际,她眼前闪过的依然是东东的那张小脸。东东好像在向她诉说什么, 好像一直在问她, 妈妈你在哪里, 你去哪里了。 时至今日, 东东和自己亲近了很多, 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 对邵女战战兢兢的。可即便如此, 在东东不开心, 闹脾气的时候,能说得动她的,依然只有翟明翠。 在东东和翟明翠之间,有一个邵女永远都进不去的空间, 她无法融入,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走进去。 邵女心里明白, 那是无形中, 东东从儿时养成的习惯, 对翟明翠的依赖。也只有在翟明翠怀里, 她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原本应该是妈妈给的。 邵女没有做到,东东便把这种感情, 维系在翟明翠身上。 对东东的愧疚,邵女要在三胞胎身上弥补回来,所以在她知道自己生了三个女儿的时候, 她没有半点失落,反而很庆幸。 好像自己的心愿被上天听到了,而且给了她三倍弥补的机会。 邵女看着三个女儿, 勾着嘴角笑了,“姐,你不觉得女儿很好吗?” 邵萍倒是也这么想,她很爱乐眉,一万个儿子给她换,她也不会拿乐眉去交换。 “是啊。”邵萍真心道:“女儿是真的好。” “所以说啊。”邵女比了一个手势,“我现在有四个小棉袄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邵萍无奈摇摇头,“只咱们觉得好那是不够的,还得家里人觉得好。我们自然都认为女儿好,可德福和他妈是不是这么想的,咱妈是不是这么想的,别人是不是这么想的,就不一定了。” “管他呢。”邵女脱口道,“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他们管不着。这才真是鞋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女儿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 邵女说完,又道:“比如咱家,大姐,你说是咱们更关心咱爸妈,还是邵兵?” 一提起邵兵,邵萍就头大,连忙说:“别提了,今天在百货商店就遇见他了,跟个小流氓一样,穿了一条那种喇叭裤,还抽着烟。” 邵女已经好久不见邵兵了,上次见他还是在邵萍家,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邵兵,自己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只有邵海波自己去了,说黄静生病了,邵兵则出车了,所以没来。 邵女恍惚记得小时候自己和邵兵的关系还很好,经常看着他写作业,看着看着烦了之后,就帮他写,拿过来作业模仿他的字体就一阵写,写完对黄静喊一声就让邵兵出去玩了。 “大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帮邵兵打扫卫生吗?”邵女突然问。 邵萍愣了一下,立刻就笑了,“怎么不记得。” 那时候邵兵上一年级,每次轮到他打扫卫生,从放学扫到天都黑了都扫不完。黄静就喊邵女和邵萍去学校看看怎么回事,两人去了一看,就见邵兵正和同学拿着扫帚打架呢,别说扫地了,又弄乱了一地。 邵萍气得去追邵兵要打他,邵女则是拿起扫帚哗啦啦帮他打扫。 邵萍回来看见邵女已经扫了一半了,知道追着邵兵打也没有任何意义,便也拿起扫帚帮他扫地,这么一来二去到成了习惯,每次轮到邵兵打扫卫生,他就背着书包在门口等着,等着两个姐姐来帮忙。 这么一干就到了三年级,邵萍说再也不去了,都三年级了,还不能自己打扫? 能是能的,但干不干又要另说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3节 反正邵兵是不愿意干,依旧在门口坐着等。黄静后来知道两个女儿谁也没去,回来就一阵骂,可骂归骂,骂完后邵萍邵女依然不去,就这样,两人彻底摆脱了要帮弟弟打扫卫生的噩梦。 小时候的噩梦,现在想起来,却是值得回忆的。 好多事情,痛苦或者快乐,只会存在在那一个特殊的阶段,过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邵女想起那时候灰头土脸的和姐姐两人打扫整个教室,她们一去,其他值日的小朋友也不干了,有的倒是老老实实干活,可总是帮倒忙,姐妹两个想赶快扫完赶快回家,就把他们都撵出去,两人打扫一个教室。 扫帚飞快起落,灰尘也随之扬起,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扫地,说着说着就因为尘土太多,用袖子蒙上抠鼻,邵萍就在一旁催,“别聊了,赶紧扫吧。” 回家的路上,姐妹俩同仇敌忾,谁也不理邵兵,任他背着沉重的书包,歪歪斜斜的跟在后面。 邵萍总是会拿出一毛钱,买两块烤红薯,和邵女一人一块,捧着烤红薯吃。后面的邵兵馋得流口水,一直在后面叫让我吃一口。 可没人给他。姐妹俩相视一笑,算是另一种报复。 “小时候多好啊。”邵萍突然说,“哎,再也回不去了。” “大姐,我又想起邵兵跟在后面要吃一口烤红薯了。可是咱们谁也不给他吃。” “然后走到家门口还要威胁他,告诉他不准告状,否则就揍一顿。” “对对对。”邵女笑起来,“我想起来了。” 事情总是这样。父母的不公平,孩子会用另一种方式找回来。 “所以说,还是女儿好。”邵女看着三胞胎,缓缓说:“长大了也是姐妹亲。” 邵女说这些话是由衷而发,这些年,姐姐邵萍是怎么照顾自己的,邵女比谁都清楚,她心里有这份情,念着这份情,就能想象得到,以后这三胞姐妹,会有多亲近。 邵萍赞同笑了笑,一转头就看见穿着一号棉袄的西西睁开眼睛了。 小婴儿醒了,睁着眼睛玩,也不哭不闹。 “西西变样子了!”邵萍笑道,“怎么和在医院不太像了,果然,这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样。” “德福说西西像他。”邵女说,“说西西皮肤黑像他,眼睛不大,也像他。” 邵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不得不点头,“还真的是。” 和南南北北比起来,西西果然是皮肤最暗的那个。是张家人的肤色,一点都没遗传邵女。 眼睛也是一样,现在还是单眼皮,不大,眼型倒是有点长,邵萍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西西是不是有点丹凤眼?” “我看着也是有点。”邵女说,“姐,你没注意德凤也有点丹凤眼吗?说是像过世的爸爸。”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德凤是有点丹凤眼,很有精神也漂亮。”邵萍再看看南南和北北,两个小人没有一个睁眼睛的,依然在呼呼大睡。 “南南和北北几乎就没清醒的时候。”邵女说,“尤其是北北,一直睡。醒了也不闹,吃了奶就继续睡。” “这俩知道心疼你。”邵萍说,“妈妈做月子的时候,不哭不闹的孩子,都是心疼妈妈。” 邵萍说完,就看见西西睁着眼睛,嘴巴往两边一扯。 她赶紧问邵女,“你看西西,是不是拉屎呢?” 邵女赶紧看过去,就看见西西的小表情啊,便笑了,“是,她一拉屎就这样。” 邵女刚说完,就看见南南北北闭着眼睛也开始用力了。 “完了,她俩也拉了。”邵女连忙说,“大姐,快叫德福,把外面晒着的尿褯子拿过来。” 邵萍赶紧往外走,“我去拿就成。” 德福正在做饭,看见邵萍出来拿尿褯子了,连忙出来问:“又尿了?” “应该是拉屎了。”邵萍说。 德福赶紧把饭勺塞进邵萍手里,“大姐,你看着锅,我去。” 邵萍笑着说,“没事,小孩拉的,又不臭。” “那也不行。”张德福说着已经拿着尿布飞奔进去了。 邵萍看着德福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是要羡慕妹妹,还是继续为她犯愁。 德福处理完三个小朋友拉过的粑粑,一个个给她们换好了尿布,又拿出去赶紧冲干净洗干净,这才又洗了手,往厨房去。 邵萍看见德福进来了,忙说:“都弄好了?” “嗯,尿褯子也洗干净了。”德福脑门上竟渗出一点汗珠,这么冷的天,他这边跑跑那边动动的竟然出汗了。 “大姐,给我吧,我看着。”张德福说完接过去锅铲,“你去和东东妈聊天吧,你一来,我看她脸色都好了,也带着笑。” 邵萍听出来了,德福话里有点抱怨和不满,连忙道:“她一个人奶三个孩子,挺累的,而且还是在月子里,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多担待一点。” “大姐,你看你说的。我都知道。”德福说着,掀起锅盖,看看里面的鱼,说:“再炖一会儿就好了,我给你们端屋里去。” 邵萍进去和邵女说了一会儿话,德福就端来一个大海碗。 奶白的鱼汤上,上面撒着小葱花和香菜,还有很多豆腐,一整条鱼。 邵萍买了两条鱼,一条端了过来。 德福又端来一碗蒸蛋羹,上面淋了点酱油和香油,外加两个大馒头。 “大姐,你们在屋里吃吧。”德福说,“你陪着东东妈吃饭,她也高兴。” “那婶子呢?”邵萍连忙问。 “我和我妈在小卖部吃。不能离开人。”德福说着就出去了,走之前转头看一眼西西,见西西睡着了,这才扫了一眼南南和北北。 张德福喊他妈吃饭,老太太已经从小卖部出来了,看一眼锅里,还有一条鱼。 她看看德福,问:“我不爱吃鱼,你爱吃不?” 德福是吃不吃都可以,便说:“都行。” “那咱们就盛点汤和豆腐吧。”翟明翠说,“多放点香菜,我喜欢吃香菜。” “行。”德福盛了一大碗鱼汤和豆腐,端到小卖部,母子俩就着一盘腌黄瓜,就开始吃饭。 翟明翠笑了笑,“你要是喜欢吃鱼,就去吃一点。我是想着晚上加点菜和粉条给东东一煮,她肯定喜欢吃。” 德福哦一声,连忙说:“我不喜欢,还得吐刺,麻烦。这汤热乎,泡馒头最好了。” 翟明翠一会儿就吃了半碗鱼汤,母子俩难得单独在一起,翟明翠便说:“德福,你知道你们这小卖部一天赚多少吗?” 德福摇摇头,“我还真的不清楚。” 这些天邵女坐月子,快一个月了没出来过。可是每天的结算都是德福抱了钱箱来给她,她自己坚持要做。 白天翟明翠没事就会来看店,相比照顾孩子,她更喜欢在店里呆着然后做点饭。 以前在店里的时间少,就偶尔帮邵女看一会儿店,现在几乎每天都是她在看,虽然每天做结算的时候都是邵女自己做的,可翟明翠心里有个小本,一天卖了多少东西,卖了多少钱,她现在门儿清。利润自己一估摸,也能算个七七八八。 “我说德福,你以后就不去矿上了吧。”翟明翠问。 “不去了。”张德福自死里逃生那一次,再也不提要去矿上了。 以前他还总觉得没事没事,不幸不会落在他头上,可他清楚的狠,如果不是腿伤回来,按部就班在矿上上工,这次整个小队都要埋在里面。 想想就后怕。 至于队里其他人,如今也都回家了,过了年后,还想去的就去,不想去的,会再做安排。 可德福又和他们不一样,厂长想提他,不至于回来没有高工资拿,没有好职位。再加上这三个孩子生下来,德福才有真实感。三个孩子真不是开玩笑的,凭邵女和翟明翠两人,又要养孩子又要看店,那也是做不到。德福就死心了,准备安安稳稳在家里过这一辈子。 “那就对了!”翟明翠连忙说,“小卖部是真的赚钱啊。你一边上班,一边顾着小卖部,这么下去,咱们的日子只能越来越好过。” 德福看一眼他妈,“这小卖部不是我的,是东东妈的。” “你俩还分来分去的?”翟明翠翻个白眼,“你傻啊。她的不就是你的?再说了,哪里有她的?这房子是在咱家盖的,墙也是扒的咱们老张家的。开小卖部不是还借了你的钱?那不就完了,哪里有她的?” “妈,话不能那么说。盖房子的钱是东东妈自己的。借的钱她给我打了借条,以后是要还我的。而且开小卖部也是东东妈自己的主意,她自己大着肚子去跑来的。当初咱们不都反对嘛。” 翟明翠装糊涂,呼噜噜喝完剩下的鱼汤,一抹嘴,“反正吧,这小卖部是你们俩的,也是咱家的。你啊,别那么傻!” 到了晚上东东放学回来,看见有鱼汤,吵着要吃。 这孩子每天放学都饿地不得了,回到家先跑厨房看吃什么,然后再去瞧妈妈和三个妹妹。 翟明翠把鱼汤热好了,又往里加了菜,盛出来一碗叫东东出来吃饭。 张东东每个妹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跑出去吃饭。张德福已经吃过晚饭,坐在一旁等东东。 这鱼上面有刺,东东还不怎么会吐鱼刺,得有人在一旁看着。 以前这事都是邵女盯着,现在交给了德福。 本来鲫鱼身上就没什么肉,鱼也不大,张东东吃了两口就没了,抬头看她爸,“爸爸,鱼吃完了。” 张德福也早就看出来了,一条鱼,给东东的是个鱼头加上下面一点的肉,剩下的大半条鱼还在锅里。 这换作以前,翟明翠肯定把鱼都盛出来给东东吃了。可这次,只给了一点。 “你那么喜欢吃鱼,明天爸爸去买大鱼,给你炸好了,再炖,好不好?”张德福哄着东东说。 “好。”张东东掰着馒头,往碗里放。 德凤已经洗干净手,从外面进来,听见父女俩说话,便道:“锅里那不是还有鱼嘛,给东东盛出来呗。” 德福笑了笑,说:“她吃饱了。” 张德凤看一眼东东:“你吃饱了?” 东东很聪明,看看爸爸又瞧瞧姑姑,“吃饱了。” 张德凤便没说什么,看一眼自己的碗,就小半碗的豆腐和鱼汤,打开门就朝小卖部喊:“妈,我的碗里一点鱼都没有啊。” 翟明翠没回答,倒是急匆匆跑过来,“我和你说啊,锅里的那些都是你二嫂的,你可不许再吃了。这小半碗还不够你吃的?锅里还有米汤呢。” 张德凤冷冷看向她妈,“这鱼不是我大嫂她姐买的吗,怎么都给我二嫂吃啊,东东都没有。” “你大嫂中午就吃了。”翟明翠走过来作势要拧德凤的脸,“吃你的吧,鱼汤也占不住你的嘴。” 张德凤气哼哼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看向东东,“真的吃饱了?” 张东东没说话。 张德凤呼地站起来,把碗里的鱼汤和豆腐都一股脑倒锅里,然后去拉东东,“走,姑姑带你去人民饭馆吃饭。” “真的?”张东东高兴坏了。 “咱们去吃蒸碗,有鱼块也有鸡块,都是炸好了又蒸的。”张德凤说完,对德福道:“大哥,我走了啊。” 张德福赶紧掏口袋:“德凤,给你钱。”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4节 “我有。”张德凤笑嘻嘻看向东东,“姑姑今天发工资了!咱们好好吃一顿。” “那姑姑,可以喝橘子水吗?” “这么冷?”张德凤犹豫一下,“行,不过你要是拉肚子,别赖我。” 张德福看着两人离开,去卧房看了一眼,邵女和孩子们都睡着了。德福便把门轻轻关上,然后去小卖部给翟明翠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骑着车,很快就到了黄静家。到了胡同口,正好遇到邵海波。 邵海波戴了一顶瓜皮帽子,堪堪盖住头顶。听到身后一串车铃声,赶紧往后看,就见德福从自行车上下来,叫他,“爸,你才回家啊。” 邵海波没想到德福回来了,立刻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哦,我来看看你们。”张德福推着自行车。 “走,快进去,咱爷俩正好喝一杯。” 两人进去,德福停好自行车,就看见黄静出来了。 黄静怎么都没想到德福回来,看见德福后,立刻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德福来了啊。” “是。”张德福走过去,“妈,你不是身体不好,进去吧。” 邵海波跑厨房看一眼,发现炉子都没升,别说做饭了。气得他狠狠踹了一脚炉子,然后往堂屋走。 “没做饭啊?”邵海波问。 “兵晚上不回来了。”黄静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想着咱俩喝个面条不就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做呗。” 德福立刻站起来,“爸,我去做,你等等,面条一会儿就好。” 邵海波赶紧拉住德福,“你坐着,我自己去。” 德福也不再劝,连忙说:“爸,我吃完来的,不要做我的。” 邵海波哦一声,转头就往厨房去。 张德福看着黄静,“妈,你身体好点了没有?听东东妈说你一直病着了。” “老毛病了。”黄静缓缓道,然后瞥一眼德福拿来的东西,满满一提兜,虽然看不出都有什么,但是看见这么多,就开心。心情好,说的话就好听点。 她自然是知道德福来干什么的,不好再让德福说出口,自己便道:“我这老毛病一天天地就没好利索过。孩子们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的。”德福自然就接过话茬,“妈,大后天就过满月了,我来给你说一声,咱们中午就在我家聚一聚,一家人吃顿饭,你看这么办行不行?” “咋不行。”黄静说,“家里坐得下,你家那边没什么亲戚,我家这边也就东东妈她大姨,其他也没什么人,一家人乐呵乐呵就行,别弄太多菜。” “行。”德福立刻说,“那到时候我在家等着你和我爸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邵海波就端着碗来了。一大碗的面条,上面漂着几个白菜叶。 放在桌上,邵海波就开始吃面,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大蒜。一口蒜一口面。 “你真的吃过了?”邵海波问德福。 德福忙说,“吃了。” 黄静一看没自己的,便笑了笑,“你坐着,我出去一趟。” 她想着邵海波也就是没给自己端,这一会儿也饿了,只能自己去端碗。 可一进厨房,锅里什么都没有。 邵海波就做了一碗,自己全吃完,没她的份。 黄静就觉得轰一声,全身的血往上冲。 第63章 万更第一天 这老头就是故意的! 黄静心知肚明, 知道邵海波最近一直在犯轴,只不过没发作出来。心里惦记着老二的事,嫌黄静不去医院看闺女了。 邵海波是个老实的, 被黄静压迫惯了, 就没想着反抗过。因为他知道反抗也没啥意思, 干脆就这么着。有时候就用不说话来反抗, 今天是换了法子, 不做黄静的饭。 黄静气个半死, 在厨房待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总不能当着女婿又吵又闹,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在碗柜里找到半个凉馒头,就着咸菜匆匆咽了。 回到堂屋时,邵海波已经吃完了。一大碗面条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剩。黄静看一眼, 心里腹诽,人没本事不会赚钱, 吃的倒是比任何人都多。 黄静脸色没变, 见德福和邵海波在说话, 转头拿出一个茶缸, 倒了一杯水端给德福。 德福赶紧接过来,喝了几口。 “对, 就是大后天。”德福说,“刚和我妈也说了,在家里吃。” “行。”邵海波道, “到时候让邵萍她妈给帮忙去。” 黄静听了,白了邵海波一眼。 “那倒不用。我最近也不上班,等东东妈出了月子再说。德柱也在家, 还有德凤,正好赶上星期日,都能帮忙。”德福连忙说。 “行。”邵海波想了想,转头问黄静,“这闺女生孩子,咱们得拿啥?明天我赶紧去准备。” 黄静压根不提邵萍已经准备好的事,扁了扁嘴说:“有钱的给钱、给孩子打金锁银锁,没钱的连个红绳也给不了,这没法说。” 张德福在一旁听了,礼貌性笑了笑。 “那咱们就尽力呗。”邵海波立刻说,“我明天去打听一下,大家都拿什么。有钱的咱比不了,一般的反正没问题。” 黄静听了,脸立刻就变了,“和德福一个厂子,你还在这里吹牛。你以为人家不知道你拿多少工资是不是?” 邵海波的脸都绿了,这是不给他面子啊,而且还是当着女婿的面。 长久积压着的怒气终于忍不了了,他用力一踹桌子,对着黄静吼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黄静立刻就换了哭腔,双手不停拍着大腿,哭道:“天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邵海波又用力一踹,整个桌子便翻了。桌上的碗咕噜噜滚下来,连着筷子,从高处跌落,跌到水泥地上,瞬时摔了个粉碎。 黄静被这声响吓一跳,也不敢哭了,睁着眼睛看邵海波。 “你干啥,你想干啥?” “我,我……”邵海波倏地站起来,双手握拳,“我想打人!” 他话音一落,黄静就觉得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在地上。 “我活不了了,过了几十年了,要打我!我活着什么劲啊。” 黄静越哭越痛,“跟着你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一个人拉拔起三个孩子,现在孩子个个有出息,没给我记半点功劳,老了老了又要动手了!” 张德福在一旁看得是目惊口呆。 张成文离世前,经常不在家,每年也就回来个几次,和翟明翠就没吵过架,反正是没当着孩子的面吵过。张成文过世后,张德福更没有机会见到父母两人干仗,活了三十多年,今天头一次,看见这幅情景。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惊呆半会儿,才癔症过来,赶紧去拉黄静。可黄静像瘫泥一样,就堆在地上,死也不起,张德福只能再去劝邵海波。 邵海波比黄静还冤呢,几十年了,他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当牛做马不说,还要受这死婆娘的气。 自己女儿受了委屈,他连吭都不敢吭,亲眼看着老二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地位,也不敢找黄静抱怨半句。 邵海波也心疼邵女啊,可他偏偏是个软弱的,被黄静压着,翻都翻不了身。 “这是咋了?” 邵兵也回来了,站在门口往里看。 张德福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叫邵兵,“快,把咱妈拉起来。” 黄静依然絮絮叨叨地骂着,邵兵看一眼黄静,又看一眼地上摔碎的碗,一句话也不再说,转头就溜了。 这才是经常见此状况的正常反应,三十六计走为上。 张德福也不知道劝了多久,确定两人不会再发生正面冲突了,才敢离开。 走的时候,邵海波出来送他,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面对女婿,“德福,让你看笑话了。” “爸,你别这么说,一家人,哪里有不吵架的。” 走到门口,张德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 他塞到邵海波的口袋里。 邵海波立刻说不要,真的不能要。 张德福便用力捂住了邵海波的口袋:“爸,这钱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本来想给我妈呢,可现在……还是给你吧。大后天去我家,要带东西,别人都专门看着姥姥姥爷送什么呢,又要你们破费。所以我和东东妈商量好了,这钱啊,你们拿着,给孩子们买东西。反正这些东西最后都是给我们家的,我们出这个钱啊,应该的。” 邵海波听着,鼻头都酸了,就想着这是什么闺女女婿啊,事事想得这么周到,里面那个还各种闹腾,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摇头送走了张德福,回头看一眼熟悉的大门,依然不想进去,就干脆往胡同口那一蹲,抽起烟来。 张德福走了没半根烟的工夫,邵兵就又回来了。 回来看见他爸在门口抽烟,说不出的厌烦。 对邵兵来说,相对黄静,他更讨厌邵海波。 在邵兵眼里,邵海波太过懦弱,也太没本事。 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资历,在煤厂中,像邵海波这一批老工人,也就他自己没有当上领导,自始至终都是小工人一个。和他同时进厂的,最次也是科长,都升官了,只有他啥都不是。 工作,工作不行,在家里,在家里受气。邵兵每每看见邵海波,就说不出的头疼,也十分羡慕别家孩子,有顶天立地的父亲。 有时候他甚至都在想,为什么张伯伯那么早就离开了人世,为什么他爸爸这么没用的人还活的好好地。 邵兵经过邵海波身边,见他窝在那里,再次烦躁起来。也没说话,直接走了过去。 “老三!”邵海波先开了口。 邵兵脚步一顿,“怎么了?” “大后天你二姐家孩子过满月,你无论如何也得到场。” 邵兵犹豫都没犹豫,“到时候再说吧。” “再说?”邵海波站起来,“你这个当舅舅的,怎么能不去?” “行,我知道了。”邵兵道,“只要我不跟车,我就去。”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5节 邵海波这才放下心,也不再说他了,摆摆手让邵兵走。 邵兵在黑暗中看着邵海波,一堆的话堵在心口,堵得他实在受不了了,道:“你就不该要我二姐夫的钱!” 邵海波微微一滞,还以为刚刚拿钱的时候邵兵没看见,没想到他竟然全看见了。 “你,你看见了?哪是我要的,是你二姐夫给的。” “他给你你就接着啊?”邵兵十分不耐烦,“你爱咋咋吧。” 张东东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看桌上的人。 她挨着姑姑坐着,姑姑旁边是一个女人,脸长长的,皮肤倒是挺白,听姑姑叫她白杏,名字很好记。姑姑让东东也叫白杏姑姑,东东立刻叫了,白杏姑姑还给她买了一瓶橘子水。白杏姑姑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张东东觉得他挺好看,眉毛粗粗黑黑的,很有男子汉气概,大家都叫他军哥。再往那边,坐着一个叫冯哥的男人,还有一个男人,一直不咋说话,就埋头苦吃。 也是巧了,张德凤骑车带着张东东来吃饭,没想到碰到鄂军他们。 他们一桌三男一女,正在吃饭,听到有人叫军哥,一看竟然是德凤。 大家便招呼德凤一起坐,又给东东叫了一碗炸酱面。 张东东吃了满嘴的酱,面条吸溜的老响了,嘴很甜,让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一桌人都夸她好看又聪明。 张东东听着别人夸自己好看,心里美成了一朵花,大姑娘了,就喜欢听这个。 她吃着面条,偷偷观察一桌人的表情,就觉得特别好玩。 除了姑姑之外,那四个人都一人旁边放一瓶啤酒,叫冯哥的那个还劝姑姑喝酒,被姑姑给挡了回去,说不能喝。 鄂军在一旁也拦一下,“她才多大啊,就灌她喝酒。” 张德凤不服气,“我马上就十八了。” “哈哈哈。”冯哥笑起来十分爽朗,“还没十八呢,我要是结婚再早两年,孩子都和你一样大。算了,你别喝了。” 张德凤虽然嘴巴硬,可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喝酒,如果喝了,晚上回家,大哥二哥会给她来个连环揍。 旁边的白杏倒是十分痛快,和鄂军他们一样,对着瓶吹,一边喝一边拿眼斜张德凤。 张德凤只是吃饭,又不喝酒,人家喝酒时用筷子夹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吃,张德凤都吃饱了,他们还在吃花生米。 白杏就笑了,“这是吃完了?” 张德凤擦擦嘴巴,嗯了一声,然后不满意看白杏一眼。明白她是在下逐客令。 可她装傻,就当没听懂,军哥都没发话让她走,她也要陪到底。 不过又磨了一会儿,张东东都要睡着了,张德凤不走也不行。 拉上东东和大家说再见,鄂军头都没抬,只是象征性挥挥手。 张德凤心里难受,从饭店门口出来,把东东抱上自行车,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还在喝,一边喝一边聊着什么,张德凤觉得白杏好像又往鄂军身边挪了挪,此刻离鄂军更近了。 她气呼呼地推上车子,寒风一吹,就给吹清醒了。 “姑姑。”坐在前面的张东东突然开口。 “干啥,小崽子。”张德凤没好气道。 “姑姑,那个叫军哥的,长得真好看。” 张德凤一捏刹车,车子一下就停住了。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那个军哥,很好看。”张东东道。 “你个小屁孩,懂得倒是不少。”张德凤失笑了,踩上自行车继续往家走。 “可是姑姑,”张东东直了直身子。 “趴下趴下。”张德凤立刻喊,“你现在长大了,你坐直了,姑姑就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张东东只能再次矮下身子,缓缓道:“可是姑姑,那个白杏姑姑也喜欢军哥。” 张德凤心里一木,就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刮过,直接吹进了她的小心脏,拔凉拔凉的。 虽然他早就看出来了,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 大家都说白杏有男朋友,白杏又和鄂军走的很近,很多人传两人的闲话,可张德凤没见鄂军出来澄清过,最多就是说一句,让大家别闹了。 那白杏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十分享受这些流言蜚语,每次听到别人开这些玩笑,张德凤觉得她那小眼睛笑的都看不见了。 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让一个不到七岁的小朋友说破了。 就见了一面,都能看出来。 张德凤心里又开始堵了,惶惶不安道:“你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当然懂。”张东东说,“我懂得多着呢,姑姑你别小看我。” 张德凤就不说话了,心里乱乱地,刚才还觉得冷,这一会儿就什么感觉都没了,满心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直到回了家,把张东东放下来,她又把自行车锁好,在院子里喊一声,都回来了没有,要不要锁大门。 翟明翠就回一句,锁吧。 张德凤把大门锁好了,再进来,张东东一进钻进被窝了。 张东东自从来这屋里睡,就睡在德凤和翟明翠中间。张德凤也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她一句话也没说,翟明翠在一旁问吃了什么等等,都是张东东回答的。 翟明翠问着问着自己倒是睡着了,打起了呼噜,震天响。 张德凤盯着天花板,就觉得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透,突然她想起什么,翻了个身看向张东东。 张东东困了,不想听奶奶的呼噜声,也侧过身准备睡觉,一转头见她姑姑正盯着自己。 张东东小声问:“姑姑,怎么了?” 张德凤眼睛刷亮,凑过去小声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张东东不解:“什么说了什么?” “就是在外面,刚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我骑车带着你。你说白杏姑姑……” “哦。”张东东想起来了,又重复一遍,“我说白杏姑姑也喜欢军哥。” 张德凤盯着张东东,最后长叹一口气,无比佩服又不敢置信,最后只能说:“行啊,东东,你是真的懂。” 张东东咧嘴笑了。 张德凤翻个身,看向天花板,过了几秒,又转头对东东说:“以后不许叫她姑姑。还有,我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张东东是个保守秘密的孩子,因为她有解决自己秘密的方法。 一大早张东东穿好衣服就往邵女房间跑,翟明翠追着她喊穿袜子,张东东就像没听见一样,冲进房间。 张德福已经起来了,邵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看见东东来了,张德福连忙过去问:“醒了?” 张东东光脚穿着拖鞋,看看邵女,见她睡着,就没有说话。然后去看三个妹妹。 她站在三个妹妹前面,苦思冥想,不知道要把秘密讲给哪个听。 看了好一会儿,张东东便做好了决定,“点点豆豆吧。” 她手指指着,从张西西开始,自言自语:“点点豆豆,开花石榴,有钱喝酒,没钱就走……” “你看你,袜子也不穿,一会儿就该着凉了。” 翟明翠追进来,蹲下对东东说,“抬脚。” 张东东正点着豆豆,一下就忘记说到哪里了,“奶奶,你看你,我都忘了该谁了。” “穿好袜子你再重新点。”翟明翠说着,给张东东穿好袜子,抬眼看见邵女还在睡觉,就小声问:“是早饭给她留着,还是醒了再做?” 德福想了想,“醒了我再做吧,刚睡着没一会儿。” 翟明翠嗯一声,便走了出去。 张东东终于可以重新点豆子了,又点一遍,点到了张南南,仔仔细细看了张南南一眼,然后俯过身去,凑在张南南耳边,说:“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张东东偷偷瞥一眼德福,见她爸正饶有兴趣看着她,便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我姑姑,不,咱姑姑,就是张德凤有喜欢的人了。” 张东东说完,站起来,又低下头郑重道:“下次我再告诉你是谁。不,下次还要点豆豆,点完再说。” 张德福看着她,在一旁偷笑,实在忍不住了,问:“东东,你在干什么?” 张东东十分严肃,“我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翟明翠很快就做好了饭,德柱他们两口也起来了。 翟明翠看见橙花进来吃饭,立刻就往肚子上看,看来看去就有种错觉,觉得肚子大起来了。 “橙花,你是不是显怀了?”翟明翠笑嘻嘻看着橙花。 橙花低头看一眼自己,“没有吧,才三个多月,我自己看着和平时一样。” “没有,是真的开始显了。”翟明翠立刻问德柱,“德柱,你看是不是显怀了?” 张德柱瞥一眼,斩钉截铁:“没有。” 翟明翠就觉得有,反正她是看出来了。转身从锅里拿出一个鸡蛋,热乎乎的,塞进橙花手里,笑着说:“趁热吃了。” 魏橙花看着鸡蛋就头大,自从家里人知道她怀孕了,翟明翠每天雷打不动给她吃一个鸡蛋。橙花以前是真的爱吃鸡蛋,鸡蛋牛奶就百吃不厌的那种,可现如今,一看见这些就头疼,反倒是以前不喜欢吃的蔬菜,现在是爱的不行了。 魏橙花捏着鸡蛋十分为难,对翟明翠说:“妈,给东东吃吧。” 翟明翠立刻给她看锅里,“还有呢,有东东的。” 魏橙花便求救看德柱,张德柱在这个问题面前毫不含糊,说:“吃了。” 一个被逼着吃,一个在偷偷咽口水。 张德凤坐在餐桌前,偷偷看一眼橙花手里的鸡蛋,艰难啃一口手里的大饼。 一家人吃完饭,各自上班,张德柱照例去送橙花上班。德凤推上车走。 走到门口,见德福牵着东东的手送她去上学,魏橙花便喊东东:“东东,别忘了啊。” 张东东转头说句ok,绝对不会。 张德凤这才放心走,却被橙花拉了一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6节 “干啥?”张德凤看橙花一眼。 橙花偷偷从口袋拿出鸡蛋,塞进德凤上衣兜里。 张德凤就感觉一阵温热传来,惊讶看向橙花。 橙花朝德凤眨眨眼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很多话自然不必多说。 “以后都是我的了?”德凤问。 “嗯。” “不能白给你吃啊。”张德凤自知有点过分,还是脱口说了。 魏橙花看着她,气得咬牙,“你说咋办?” 张德凤想了想,“攒着吧,以后再说。” 张德福去订了挂面,交好定金,做挂面的是一个家庭作坊,两口子年龄不大,看上去和德福差不了多少,两个儿子,这手艺是一代代传下来了,空心挂面,手掌大小,一籽一籽的做好后用紫色纸包成一捆,回到家开水下过,再煮开就熟了。 这是当地人人从小吃到大的,尤其是产妇和儿童,里面卧个鸡蛋,加几滴香油,就是最简单又美味的一餐。 两夫妻一看用量就知道这是家里办喜事了,忙问一句,张德福便说是添了孩子,过满月,要压篮子的。 两夫妻说那就用红纸给你包,喜庆。 张德福谢过了,一问隔一天就能取,便放心走了。 回去的路上把鸡蛋全买好了,提了整整两筐子。 明天下午就开始煮鸡蛋,上色。一切都准备齐全。 就是红糖没有多少了,邵女坐月子要喝红糖,小卖部红糖本来就不太多,全拿着喝完了,张德福说再跑着买几包,被翟明翠劝住了,说不要买,过满月的时候肯定有人拿。 果然,当天来的人,亲戚都拿了红糖,一包又一包的。 大家来贺喜,在桌上抓一把瓜子,看完孩子就在院子里站着说话,等着瞧姥姥一家什么时候来。 黄静算是踩着点来的,邵萍是早就来接了,可她墨迹,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干啥,让人等了大半小时才出来。 围上了刚买的围巾,特别喜庆,对邵萍说:“那走吧。” 邵兵开着车,副驾驶坐了汪子康,乐眉坐在汪子康腿上,因为后面没地方了,邵海波、黄静外加邵萍把后座给坐满了。 黄静从车上下来,站在小卖部门口的亲友大多都是德福的同事,还有生活区和翟明翠关系好的,以及翟明翠家里的一些亲戚。 她从车上下来,轻轻扬着下巴,也是,门口停了很多自行车,没有一个是开车来的。就她自己,坐着上海牌小轿车,神气得很。 “亲家来了。”翟明翠听人说来了,便赶紧迎出去,一眼就看见黄静的新围巾,十分好看又夺目。 “这围巾怎么这么好看啊。”翟明翠笑着说,“快进来。” 黄静拍拍翟明翠的手背,“嫂子,我先把东西拿了。” 她说完,去后备箱拿东西,翟明翠和德福又忙着招呼其他人。 黄静这次准备的多了,整整四大篮子,装的满满地,上面盖一层红布。 邵兵提两个,邵海波提两个,黄静在一旁看着就觉得大家都在看她,面子十足。 “怎么这么多。”翟明翠感觉黄静这是疯了,从来没有过的事,上次东东出生,她就拿来几个鸡蛋,这回是怎么了?! 这里的风俗,娘家妈带的东西应该在大家面前展示,所以四个篮子就被直接提到邵女卧房。 黄静站在门口,接受大家的赞叹,却没想着去看一眼孩子。 “红糖八包、鸡蛋十斤、儿童衣服三套外加长命锁三把,小棉被三条。” 帮忙的人在一旁吆喝,声音又高又亮,这是故意让大家听的。 旁边的人一听,这么多东西,光长命锁三把就多少钱了。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有认得汪子康的,便小声说,这是棉纺厂的厂长。 这么年轻! 大家顿时议论纷纷。 黄静这面子是找回来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邵萍接她的时候死活不让她看都有什么,早知道这么多东西,就留在家里几包红糖,几斤鸡蛋了。 干什么都拿来! 帮忙的喊完后,就撤了,看热闹的也到此结束,纷纷离开卧房,房间就剩了这一家人。 邵萍拿了两个筐子,里面装着麦乳精和邵女的新围巾,还有几包红糖,都是实用的。 邵兵凑过去看了一眼孩子,三个小孩睡得特别香,这么热闹竟然都没醒,十分给面子。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直接递给了邵女。 邵女没想到他还自己预备了东西,忙说:“你还没结婚,不能要你的。” 邵兵脸上没啥表情,“我没结婚可上班了,二姐瞧不起我?” 邵女只能接了,说了声谢谢。 这一番动作是黄静始料未及的,邵萍也没想到,她觉得邵兵能来已经很好了,怎么都没想到邵兵竟然还准备了红包。 黄静自进来还没和邵女说过一句话,此刻看着红包眼睛都直了,赶紧走过去,问邵兵:“你还包了红包?” 邵兵嗯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黄静见房间就剩他们这一家了,翟明翠和德福也忙着去招呼别人,就走过去问邵女:“看看多少钱。” 邵女瞧一眼她妈,打开红包,一数,八十八块八毛八分。 绝对是个吉利数字,还挺多。 黄静都傻眼了,无意识就拍了大腿,“这个傻东西!” “妈!”邵萍连忙开口阻止,“你说什么!” “他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啊,包这么大的红包!”黄静气呼呼地盯着,如果不是因为刚刚和邵女和好,她肯定会直接就伸手抢过来了。 这时德福掀开布门帘,探进头对邵女说:“橙花她妈来了。” 他刚说完,邵女就听见一阵笑闹声,是翟明翠的声音,在和橙花妈说什么,兴奋地不行,然后亲自掀开布门帘,“东东妈,你看谁来了。” 邵女连忙叫了声婶子,方曼颖就进来了。 方曼颖一如既往穿的十分优雅又得体,戴着一副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整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一出现气场就十分强大,这一路走来,引得大家都看她。 “婶子。”邵女赶紧打了招呼,方曼颖十分得体的微笑一下,然后看向床上三个孩子。 她听橙花提起过这个大嫂,知道邵女本人不爱计较,也从不会主动找茬,橙花嫁过来这一年多,两人处的还行,井水不犯河水吧,正常关系,但是也没有多亲。 “这三胞胎长得各不相同啊。”方曼颖说,“这样好,能分得清,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是。这仨孩子长得都不一样。”翟明翠连忙说,“西西就像我们老张家的人,北北像她妈,皮肤白大眼睛,就是南南,还看不出像谁。” “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慢慢就定型了。”方曼颖说着,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邵女,“我也没给孩子买什么,就包了个红包,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翟明翠抢先说了,又道:“亲家,咱们出去聊吧,正好我有点事。” 方曼颖点点头,对别人生的孩子,她自然是没什么兴趣,自己的闺女也快生了,那才是她的心头肉。 一行人匆忙来了,又匆忙离开,刚一离开,邵萍说:“橙花的妈妈和别人真不一样。” 邵女嗯一声,“是啊。而且很疼橙花。” 黄静对女儿们的议论毫不在意,只是惦记着红包里的钱,在一旁戳戳邵女,“看看包了多少。” “妈!”邵萍气死了,瞪着她。 “怎么?还不能看了?”黄静说完,伸手去抢红包,打开一看,一百块钱。 “咦!”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邵萍看见了,也吓一跳,忙说:“真的给了不少。” 邵女把钱和红包从黄静手里拿回来,说:“她也是为了自己。” “什么意思?”邵萍问。 “很快橙花就生了,也就是过了年的事。这次她来,下次橙花生孩子,咱家也得去。红包也要照着封,她给咱们一百,咱们也得给她封一百啊。少了,在橙花家拿出来也不好看。” 邵萍立刻就明白了,“是啊。” 黄静倒是有点转不过来圈,想了又想,突然一拍大腿,“啊?过年橙花生孩子,岂不是我也要去?” “那肯定啊。”邵萍说,“人家橙花妈今天来了,你肯定也要去。” “那还要包红包?” “对。” “一百块?”黄静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邵萍无奈看向邵女,邵女扫一眼地上那些用红布盖着的篮子,小声问邵萍:“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吧。” 邵萍笑了笑,没有否认。 邵女难免烦闷,真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她妈,尤其老太太还一直在旁边说一百块钱的事儿。 “这钱是给你了。”黄静突然转过弯,“到时候来看橙花,红包你得替我出了。” 邵女冷冷问:“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这一百块钱是随给你的,你收了,到时候你应该替我包一百。” “我的那份我肯定会出。”邵女道,“要不然这样,妈,你去院子里找橙花她妈,问一问她包的红包是不是橙花给的,如果是橙花给的,我也给你。” 黄静立刻不说话了,她肯定不能去问,就算去问了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橙花哪里会给她妈钱,不在娘家要都是好的。 邵萍看黄静终于吃一次瘪,心里又觉得可怜又觉得痛快,在一旁便劝:“行了行了,到时候你要是没钱,你来找我。” 邵女立刻拉她一把,阻止道:“你又忘了!” “姐。” 小草从外面进来,背着狗蛋。 她掀开门帘就对人笑,“邵萍姐也来了。” 因为给三个孩子做衣服,邵萍和小草也熟悉起来,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虽然小草没上过什么学,可她因为受过苦,比任何人的生活经验都丰富,人也老实沉稳。 “快进来,小草。”邵萍连忙去接狗蛋,“我抱抱,真是好多天不见狗蛋了,还真的挺想他。”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7节 邵女也赶紧扒着狗蛋的棉袄看了一眼,穿的厚,领子老高了,都盖住了嘴巴。 “这几天不见,狗蛋又长大了。” 狗蛋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瞧,看见邵女了,是个熟面孔,才笑了。 他一笑,右边脸上一个酒窝,十分好看。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怪喜人。”黄静破天荒地伸出手想要抱。 两个闺女家的孩子,她一个都没给抱过,别说邵女了,邵萍的乐眉她也不抱,倒是这狗蛋,她看见觉得喜人,伸手要抱。 狗蛋没见过黄静,看见她伸手,张嘴就要哭。 邵女赶紧摸出一块糖哄他,“狗蛋别哭。” 小草不好意思对着黄静笑了笑,“婶子,他就这样,没见过的人,一抱就要哭。” 黄静还没见过小草,仔仔细细打量了,就觉得这姑娘挺好看,便问:“你男人咋不来,中午一起吃饭,热闹热闹多好。” 小草的脸立刻红了,看着黄静只笑不说话,然后把身上的包袱拿下来,递给邵女。 “姐,我也没啥好东西,我做了几个肚兜给孩子,你看看。” 她从包袱里拿出六个肚兜,三个大红的,是夹棉的,还有三个粉红色,是单的,上面都绣了好看的图案。 邵萍赶紧接过来,摸了摸,感叹道:“看看这针脚,小草,你这肚兜做的,都可以拿去卖了。” “邵萍姐总爱说笑,我这算啥。”小草道。 邵女也拿着看,怎么看怎么喜欢,连忙说了谢谢,把肚兜一个个都收好,放在孩子身边。 黄静看着狗蛋,就一直犯嘀咕,为啥人家一生就是儿子,自己这俩闺女,一个生了女儿,另一个生了四个女儿! 这事不能想,原本邵萍是有个儿子的,可惜了…… 黄静看着狗蛋就眼馋,这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的太可爱,转头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大家都在说同一件事。 “橙花怀孕了?” “恭喜啊德柱。” “你们家这是双喜临门啊。” “男孩女孩?” “哦,才三个月。” …… 主人公橙花从门口进来,德柱德福的同事朋友都认得她,大家一路恭喜过来,橙花本来就爱说话,今天打扮的又十分出挑,还涂了口红,剪的十分整齐的短发显得她朝气蓬勃,压根不像结过婚的,更像是这家的未出嫁的闺女。 和橙花一比,身边的正牌姑娘张德凤就稍显逊色一些了,大家都看不见她一样,只看得到橙花。张德凤气鼓鼓地,走得就更快了。 “德凤,你等等我。”橙花快走几步,挎住德凤的手臂。 张德凤嫌弃一般甩了一下,“谁让你也来了,我说我自己来就成,你非要跟着。” “那我不是没事吗。”魏橙花把头发往耳后一挂,“再说了,来的人我也认识。” 两人逗着嘴就进了房间,看见邵女,橙花先开的口:“大嫂,红姐来了。” 邵女压根就没想起红姐是谁,她微微一滞,身边的邵萍倒是先想起来了,“啊,红姐?” “对。我前几天去店里,说着玩就说出来了,她说既然是朋友,就要来祝贺。”魏橙花看着邵女道,“现在在外面说话呢,要不要迎一下?” 邵萍连忙站起身,“我去吧。” 邵萍快走几步就出了门,出门看见祁红站在院子里,正在和汪子康说话。 旁边还站着邵兵。 “红姐。”邵萍走过去,笑着和祁红打招呼。 “邵萍!”祁红也走过来,拉住邵萍的手,“我来的不冒昧吧。” “那怎么会。”邵萍道,“走,我妹在房里呢,我带你过去。” 邵萍说完,牵上祁红的手,两人一起往卧房走去。 祁红一进去,大家的目光从橙花身上彻彻底底转移到了祁红那里。 一众的花棉袄中,只有祁红自己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大衣很长,已经过了膝盖。露出一段酒红色的裙摆,丝绒材质的。祁红穿了一双齐踝小短靴,同样黑色,走起路来,咔咔作响。 张德凤这下释然了,看一眼身边的橙花,小声嘀咕:“怎么样,风头被抢完了吧。” 第64章 万更第二天 橙花看着祁红, 见她走路都摇曳生姿的,压低了声音对德凤说,“别人抢我风头, 我肯定就烦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抢, 我倒是不觉得什么。” “你这叫破罐子破摔。”张德凤道, “知道争不过, 就干脆不争了呗。” “其实祁红并没有多好看。但是气质好, 而且会穿衣服。你瞧瞧邵萍姐, 黑皮鞋, 黑裤子,最简单的呢子上衣,站在她身边,并没有逊色多少。大家只是没见过红姐, 所以关注更多罢了。” 关于邵萍和邵女两人,张德凤还是很福气的, 在一旁喃喃说:“知道邵萍姐有个绰号叫什么吗?” “什么?”橙花立刻问。 “邵月亮。”张德凤说, “意思是很好看。哎, 你说红姐结婚了没有啊。她的年龄应该和乐眉爸爸差不多吧。” 橙花摇头, “这个真不知道,反正从来没听她提过家人。” 两人叽里呱啦聊了一大堆, 邵萍已经和祁红走进了卧房。 祁红给三个孩子包了红包,又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看看像不像。 祁红和邵女聊着, 邵萍见小草不知道在哪里拿了一本书,也凑过去看。 小草见邵萍看过来,连忙把书放下, 不好意思笑了笑。 邵萍便问:“怎么不看了?” 小草的脸又红了,“我字还不认得多好。” “多看就好了。”邵萍笑着说,“别着急,你可以去图书馆借点简单的书读,从识字开始,只要你能坚持学下去,过了年这本书你估计都能读了。” 小草立刻点头,“那邵萍姐,书要怎么借。” 借书当然要先办借书证,有工本费和押金,工本费五元,押金十元。一次性借书没有数量限制,十本封顶。不过借书期限一个月,超过后每天都是要收钱的。 邵萍解释一番,小草就懂了,邵萍又补充,你来办借书证的时候记得带上身份证。 两人说的话,邵女也断断续续听了一耳朵,听到借书期限,赶紧对邵萍道:“对了,姐,我的书马上就要到期了,你一会儿拿走,明天帮我还了吧。” 邵萍嗯一声,看着桌上几本小说,“就这几本是吧。” “是。”邵女说完,又想起那天借书的时候,汪子康也在,连忙补充一句,“姐,我姐夫的书还了吗?我借书的那天也遇见他了,他借了好几本,别忘了还。” 邵萍也不知道汪子康还没还,依稀记得家里床头上还摆着几本工具书,应该是借的,便说:“好像还真的没还。” 邵女就笑了,“别提,我看到我姐夫借的书了,还有《安娜卡列尼娜》” 邵女说完,邵萍就皱了皱眉。 那天汪子康借了很多书,但拿回家的都是工具书,什么染布工艺介绍等等,至于小说,一本也没有。 邵萍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这本书。 她刚要说话,就见有人掀开门帘。 不是别人,正是德福。 德福对邵女道:“橙花妈妈要走了。” 邵萍连忙站起来,“我和咱妈去送。” 黄静有点昏昏欲睡,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这里的人她也不认识,坐在里面竟然要睡着了。见邵萍来拉她,才问怎么了。 “去送橙花她妈。”邵萍说。 “不在这里吃饭?”黄静连忙问。 邵萍摇摇头,不再回话,倒是对祁红十分客气,“红姐,你们继续聊,我出去送人。” 邵萍和黄静来到外面,汪子康已经被人围住。煤厂的厂长自然要来道喜,没想到遇见了汪子康,两人也是老相识,就聊了起来,顺便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邵萍看汪子康一眼,然后跟着黄静一起送方曼颖。 方曼颖依然慢条斯理的,走路说话都有点端着的范儿,和一院子的人都不一样,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你看,吃完饭走该多好。”翟明翠拉着方曼颖的手,十分亲近,“刚来,还没说几句话就要走了。” “我下午还有个会,就不在这里多留了。”方曼颖推推眼镜,然后对黄静微微点了下头,最后又转向翟明翠,“留步吧。” 黄静一时间没听清楚,小声问邵萍:“留什么?” “留步。”邵萍耐心解释。 “别送了就说别送了,还留步。”黄静看不惯,在一旁念叨,“就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也怪不得不在这里吃饭。” “行了,妈,你小点声。”邵萍连忙说。 黄静心里有气,说到底还是因为方曼颖那一百块钱的事,算来算去还是自己亏了,太亏了。心想这人充什么大方,包个五块十块顶天了,一包就是一百,吓唬谁呢。 一家人送方曼颖出门,橙花一直和她妈手牵手,送到门外时方曼颖又问,“真的不跟我回家?” 橙花撒个娇,“等我想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你老是催。” “你在这里,你婆婆还要费心照顾你,太累了。你跟我回去住几个月,家里就妈妈自己,也方便照顾你啊。” 橙花想了想,转头看一眼德柱,说到底还是不舍得和德柱分开,你要是让德柱明明自己有家,还要去老丈人家借住,他是死也不会去的。橙花见德柱不说话,便知道这人的意思,立刻说:“我不去住了,哪天想你了,就回去住一晚。妈,你放心吧,我挺好。” 方曼颖上车之前又对翟明翠感谢一番,这才离开了。 黄静见她走了,气呼呼小声道:“走就走吧,还磨磨唧唧,那么多的话。” 邵萍心想呢,你是从来不和女儿说这些。 见黄静要跟着再回屋里,邵萍立刻大声说:“妈,你不是说要帮我婶子做饭吗,应该已经开始了,你就留下吧。” 黄静一愣,眼睛都瞪圆了,看着邵萍。 翟明翠在一旁笑道,“那就太好了,我们老姐妹俩也正好聊聊天。”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8节 木已成舟,黄静没法子躲了,只能跟着翟明翠往厨房去。 邵萍回到卧房时,邵女还在和祁红聊天。 祁红看见邵萍来了,就道:“刚刚还和你妹妹说呢,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在我那里。” 邵萍没听明白一时间顿住了。 祁红便解释起来,“那天汪厂长不是来我这里剪头发吗,那个司机在一旁等着说要送他回家,汪厂长就说他还要去趟图书馆借几本书。我当时因为一直想看那本小说,但有没有办借书证,就请汪厂长帮我借了一本。可是我不知道一个月就要还,幸好今天东东妈说起这件事,还没到时间,要不,又要白掏钱了。” 邵萍瞧着祁红,见她如此说,也没多想,便道:“那你把书给我,我帮你还了。” 祁红也很爽快,“行,走的时候我给你拿。” “以后要看什么说,你们都给我说,我下班就能给你们带来。”邵萍说着又看向小草,“不过你还是要自己去挑选,那里有很多的书,也可以在图书馆看,氛围甚好。” 小草看一眼趴在床上的狗蛋,心想自己哪里能去的了图书馆看书。 邵萍立刻就明白了,解释说:“我不忙,你把狗蛋给我,我给你看着。” 祁红看看她们,感觉三个人的感情真好,像亲姐妹一样。都有自己的孩子,也有共同话题。倒是自己,插在中间,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祁红就觉得有点难受,心里上的不舒服。 又说了几句,便告辞要走,邵女赶紧留她吃饭,祁红摇摇头说不行,店门不能关那么久。 人最终是没留下吃饭,一个人来的,一个人又走了。 走的时候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红鸡蛋和挂面,都是压给来客的东西。祁红看到里面的红鸡蛋,眼眶就红了,心里又开始堵得慌。 中午吃饭时,同厂的工友和邻居们都走了。这里的习俗不请大家吃饭,来看孩子的,一律压了东西回去,留下吃饭的,是邵女的娘家人。 一共坐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张成文不在,邵海波便是唯一的长辈。他坐在最中间,和大家一起碰杯。 汪子康也喝了点,大喜的日子,不喝不行,反正是周日,喝多了也不怕,下午在家休息。 桌上最馋酒的人就是邵兵了,他最馋可也不能喝,因为他还开车,负责送大家回家。 黄静是真的帮了忙,把菜做好又一盘盘端上来,最后终于消停了,坐下后好好吃饭。 翟明翠原本不太想搭理这个亲家,可没想到黄静这次竟然这么大方,送了那么多东西,不但给她自己长了脸,也给自己家长了脸,说起话来便友善很多。 陪着笑脸,又是夹菜又是让喝酒的,也让邵萍多吃一点。 乐眉和东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压根不需要大人管。 她们很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给她夹一筷子,她给你夹一筷子,比亲姐妹还亲。 “橙花,你吃这个。”翟明翠把一个大肘子夹到橙花面前,“这个肘子炖的可烂呼了,特别香。” 魏橙花最近突然就不爱吃肉了,想当初还不知道怀孕的时候,馋肉馋的啊。现在给她她都不想吃。只盯着那盘白菜豆腐炖粉条,想泡上馒头来个一碗。 她正想着,张德柱端着碗就来了,给她盛半碗的白菜豆腐,上面又放了几片凉拌莲菜,说:“我们那边都不咋吃菜,都剩下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其实都是橙花最近爱吃的。 橙花抿着嘴笑,然后转头就往厨房跑。 翟明翠立刻喊她:“你慢点跑,别急。” 魏橙花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醋瓶子,吨吨吨就往碗里倒,看得一桌的人都被酸的流口水。 “你放这么多?”邵萍看着就酸的难受。 橙花就笑了,“我喜欢吃酸的。” 翟明翠在一旁看着,又高兴了,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黄静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看见翟明翠这么个笑法,心里烦的慌,又瞥一眼橙花的肚子,还没显怀。 “这还没显怀呢。”黄静道,“得过了年生了。” “嗯。”橙花说,“过了年了。” 她说完就开始掰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都泡进菜汤里,然后开始呼噜噜吃起来。 “别光吃菜,多吃点肉。”翟明翠在一旁嘱咐,然后笑语盈盈地对身边的黄静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黄静心里更不舒服了,怎么都觉得翟明翠是故意那么说给她听的。 邵萍吃的快,心里惦记着邵女,赶紧吃了,去帮忙抱孩子。 邵萍走到卧房时,邵女已经吃完了,正抱着北北喂奶。 张北北眼睛鼻子都像邵女,皮肤也像,很白一个小姑娘,也是个美人坯子。 邵萍便说:“你看北北,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是吗?”邵女也低头仔细看了看,“大家都说像。” “就是像。这三个孩子,北北和你最像。比东东还像。” 邵萍说着话看一眼放在桌上的碗,吃了一小半就没再吃,又道:“你就吃这一点?” “不太饿。”邵女说,“吃不下,太累了。” “一会儿喂完北北我给你看着她们,你睡一会儿。”邵萍说,“现在人都走了,安静了。” 邵女又问:“给小草压东西了吗?” “压了。你放心,我看着拿的。”邵萍说,“就是死活也不在这里吃饭,留不住。” “她记挂着家里的男人。”邵女说着说着,眼睛就要合上了。 邵萍看北北已经睡着了,从邵女怀里接过来,“你睡吧,她都吃睡了,我抱一会儿,等她睡熟了再放。你先睡。” 邵女睁不开眼睛,便靠在枕头上,说话都迷糊了,“姐,我先眯一会儿,你走的时候一定叫醒我。” 邵萍自然没有叫邵女,等北北放下了,就把门关上了,让邵女好好睡。 男人喝酒慢,再吃完饭已经快三点了,邵萍走的时候,邵女还没醒,她就把桌上的书拿走了,想着明天上班的时候带着还了。 来的时候黄静一直盯着翟明翠往里装东西,看看给自己压了什么,够不够。 直到看的心满意足,见德福都给装车上了,这才安心坐上车。 邵兵开着车先送黄静和邵海波,邵海波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一上车就睡着了。 邵兵扶着邵海波到床上,出门就看见他妈手里一边一个篮子。 “兵,你把车里那两个篮子拿过来。”黄静嘱咐他。 邵兵哦一声,去拿篮子,伸头一看,就剩两个篮子了。 他把后备箱一关,就要开车走。 黄静从家里追出来,拍着车喊,“别走别走。” 汪子康也有点喝多了,正闭着眼睛休息,被黄静一拍,也给拍醒了。 邵兵把车窗放下,皱眉问:“怎么了?” 黄静立刻说:“打开后备箱,我拿东西。” 邵兵气的牙痒痒,不想丢这个人,就从车上下来,小声阻止黄静,“你的都拿走了,这是我大姐的。” “他们哪里吃的了这么多挂面和鸡蛋,她们家都不怎么开火。” 汪子康在车里听见了,醉醺醺的,“对,妈,你都拿走,我们吃不了。” 黄静就笑了:“东西可不能浪费,是不是?” 邵兵往车里看一眼,见邵萍抱着睡着的乐眉,对他无奈点点头。 邵兵只能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篮递过去,“行了,再拿一篮就够了。你多少给我姐和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黄静翻翻白眼,提着一个篮子,回了家。 路上,邵萍抱着乐眉,看一眼在旁边的汪子康,小声问:“你睡着了?” 汪子康含含糊糊的,没睡着,但是也不太清醒,“怎么了?” “祁红,就是那个小香港美发屋的老板,她说她让你帮她借了本小说?” 汪子康点点头,眼睛依然闭着,“嗯,有这事。” 邵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下了。 汪子康又说:“怎么了?” “今天无意中说起的。”邵萍道,“一会儿路过的时候,我把书拿过来,明天一起还了。你上次借的书,都要到期了。” 汪子康道:“是吗。我都忘了。这样,明天你都还了吧,要不又得交费。” “是啊。”邵萍就对邵兵说,“从小香港美发屋过去,你进去拿一下书吧。” 邵兵说声好,不一会儿就到了。 邵萍把车窗落下,自己正好就坐在靠近店面的那一边,她往里看一眼,见祁红正忙着,旁边的邵兵在和她说什么,她转头看过来,笑着朝邵萍招了招手。 邵萍无声指指怀里的乐眉,意思是不下车了。祁红明白,点点头,然后就往里面走。 再出来,手中多了一本书,她把书交给了邵兵。 邵兵拿着书就出来了。 这一会儿,著名小说《安娜卡列尼娜》正拿在邵萍手里,车子开走的那一秒,邵萍下意识的朝汪子康看去,就见他依然昏昏沉沉的睡着,压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邵萍立刻又转向美发屋,祁红已经又开始忙碌了,远远的,邵萍看见她正对着镜子里的人笑。 一切都正常的像白天会出太阳,晚上又会升起月亮。 邵萍捏了捏手里的书,看一眼怀里的乐眉,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是啊,怎么就这么好笑呢。 回到家,邵兵把汪子康扶到卧室床上,见汪子康睡着了,才把邵萍叫出来:“姐,你怎么把东西都给咱妈啊。” 邵萍十分无奈,“她要拿,我也没办法。” “要我说,你们就不能太惯着她。”邵兵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邵萍觉得自己弟弟是好像长大了,懂事了,今天包了红包,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邵萍感觉欣慰,正要说什么,邵兵又开口了,“她总是这样,我都在姐夫面前抬不起头。幸亏今天在车上就睡着了,要是看见咱妈要把篮子都提走,心里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家呢。哎。”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19节 邵兵说到最后,邵萍是听明白了,他并不是心疼两个姐姐,也不是突然长大醒悟了,而是为了他自己。 邵萍心里不愉快,见邵兵把唯一剩下的篮子放在地上,邵兵揭开红布,就剩了两包红糖,还有两籽挂面,红鸡蛋什么的,早就被她妈转移走了。 邵萍叹口气,摆摆手对邵兵说:“我不留你吃饭了,太累了,我也要睡一会。” “你休息吧大姐,”邵兵说,“我也回家一趟,晚上还要出车。” “今天晚上?”邵萍道,“幸亏你不用开车。” “嗯,跟着刘哥的车去。这一趟比较远,得个四五天才能回来。” 邵萍一听,又开始操心了,连忙叮嘱他多穿衣服,注意安全。 邵兵走了,邵萍无事,家里两人都睡着了,剩下她自己。 她从床上搬出来一条棉被,实在不想再爬床上去了,汪子康一身的酒气,熏得她头疼。 便把棉被搬到沙发,往上面一躺。 邵萍侧头看见那本《安娜卡列尼娜》,顺手拿过来,翻了几页。 忽然想起,自己和汪子康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图书馆,后来经常去,也经常见。 再后来两人确定关系,乃至后来结婚,邵萍就再也没去过图书馆。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后来她调到图书馆工作,但再也没有去借过书,也没有看过书。 生活的琐事已经压弯了她的腰,糊住了她的双眼,怎么还能有精神去看书呢,有那个忙里偷闲的时间,还不如多休息一会。 汪子康不知道在卧室里说了什么,低低几声,邵萍竖着耳朵听。 确定是在说梦话,邵萍也就不管了,拿起书又翻了一页。 几行字都没看完,她就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往下缩了缩,整个人都缩进了棉被里,就睡着了。 张东东见大家都歪在床上睡了,她也不想睡,趴在床上看三个妹妹。 三个小朋友破天荒地睡了一下午了,竟然谁也没哭,也没闹着吃,就那么睡着,好像累极了。 乐眉一走,就没有人和东东玩了,热闹了一整天,到了下午,最后一波客人离开后,家里人都去睡了。 德福睡在小卖部的隔间,怕有人来买东西。也不舍得关门,干脆就在隔间休息。 张东东看了看大人们,没有一个人理她,就只能和妹妹玩。 她想了好久,突然想起答应过三个妹妹,要说出秘密的另外一半。 她就开始重新点豆豆。 这次依然从西西开始,她念着,点点豆豆、开花石榴…… 点完了,张东东觉得十分神奇,又是南南。 “怎么这次还是你!”张东东自言自语,最后还是决定顺应天意,道:“那我就和你说吧。” 她对着南南的小耳朵,小声说:“我告诉你,张德凤喜欢的人是谁,叫什么。” 张东东眨眨眼睛,“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嗯对,反正你现在还不会说话。张德凤,也就是咱们姑姑,喜欢的人叫鄂军。大家都叫他军哥。” 邵女听着好像有人在说话,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东东。 她伸出手,“来。” 张东东十分乖巧走过去,下巴支在床上,看着邵女,问:“妈妈,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邵女摇摇头,“不是,我自己醒的。” “那就好。大姨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说你累了,让我别把你吵醒了。” “你大姨他们都走了?”邵女问。 “嗯都走了。” “家里其他人嗯?” “爸爸在小卖部,他在小隔间的床上躺着呢。奶奶和姑姑都睡了,婶婶和叔叔应该也睡了。” “你怎么不睡一会儿?”邵女见东东的头发掉了下来,几缕挡在眼前,便伸手给她挂在耳后。 “我不困。”东东说,“一点都不想睡。妈妈,你继续睡吧。妹妹醒了,我帮你看着。” 邵女笑着坐起来,披了件棉袄,“不睡了,再睡啊,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翟明翠这一会儿也睡醒了,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张德凤还在睡着。 她出门看一眼对面卧房,邵女那屋里门还关着,也没听到孩子们哭,就悄悄走到小卖部。 张德福也没睡,双手枕在脑下看向天花板。 听见有人来了,立刻起来,一看是翟明翠提着好几个篮子。 都是大家来看邵女和孩子带的东西,翟明翠想着要好好收拾一番。 “这是东东姥姥拿来了。”翟明翠看着摆在地上的篮子,依然不明白东东姥姥是怎么了,竟买了这么多东西来。 “都是红糖。”翟明翠说,“东东大姨也拿了六包红糖,这下红糖是多得喝不完了。” “喝不完就放在小卖部卖了。”德福连忙道,“总不会浪费。” “冬天喝点红糖水挺好的。”翟明翠像是没听见,把红糖一包包摞起来,“我和德凤也喝点,还有橙花,应该没问题。” “对了,那三把长命锁呢?”翟明翠翻了翻,没看见在哪里。 “东东妈收好了。”张德福说,“可能都已经给孩子戴上了。我也没注意。” 翟明翠哦了一声,“这鸡蛋也不少,可够咱们家吃上一段时间的了。” 张德福听到这里,立刻说:“对了,邵萍姐走之前说了,让给东东妈多吃点红糖水卧鸡蛋,每天都要保证两个鸡蛋。妈,我看你早晨都给东东煮鸡蛋,以后给东东妈也来一个吧。” 翟明翠听了,抬头看德福,“都出月子了,还吃?” 德福看着那满满两篮子鸡蛋,“这么多呢,吃完再说呗。” 翟明翠没说什么,实在是觉得邵女已经生了孩子,也出月子了,不应该再吃鸡蛋了。到是橙花,刚刚怀孕,是要吃的。 这一天就是三个鸡蛋,看着两篮子,能吃多久啊。 翟明翠心里犯嘀咕,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这些鸡蛋本来就是看邵女拿的,她就算是婆婆,也不能拦着。 “还是喝鸡蛋水吧。”翟明翠说,“用热水冲鸡蛋,放点盐或者白糖,再加香油,都能下奶,比只吃鸡蛋强。对了,说到香油,我看橙花妈好像还拿了香油来。我去看看。” 翟明翠说完就走了,在厨房转一圈回来,就笑着对德福比划,“这么一大桶呢。” 翟明翠坐下继续收拾东西,抬眼看德福,觉得是个好时机,就说:“德福,这孩子离不开妈啊,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 德福不明白他妈话里有话,“是。” “你马上就要去上班了,东东妈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这一天啥也不干,她都整不过来。德福,我想了想,你看这样行不?” 张德福走到柜台后面,坐下,和他妈面对面,“妈,你有话就说吧。” “我是这么想的,你看我吧,带孩子肯定不行,孩子得吃奶啊,我还要一天做三顿饭,这样,我呢,还是做饭,然后帮忙洗洗尿布什么的,孩子就让东东妈照顾,你说行不?” 张德福愣了一下,看着翟明翠,“那小卖部呢,我不可能一直守着,也就周日休息的时候能照看一天。” “我知道,小卖部我看着。”翟明翠立刻说,“我就在这里坐着,不耽误干活啊。有尿布要洗,就趁上午下午没人的时候,在后面这个门口洗,前面有什么事,我都能顾上。” 张德福听着,好像这么着更好。 小卖部由翟明翠看着,邵女就在后面专心照顾孩子。 “现在不是都上托儿所吗,我听说四岁多就开始上了,有的三岁多就送。这么一算,东东妈也就照顾孩子个三四年,就送托儿所了。这么多好。” 翟明翠越说越来劲,觉得自己的安排就是最好的。 她其实有自己的私心,一来,她是真的不愿意带那三个孩子,二来这一个月下来,邵女坐月子,她看了几天的店,是实打实的了解了这小卖部能赚多少钱。她自己倒不说要怎样,只是觉得邵女一个人把小卖部揽下来,赚的钱多少德福都不知道,这样不行。翟明翠就想着,趁这个时候,把小卖部据为己有,或者说,把掌握大权从邵女手里接棒,再转给德福。还有一件事,就是她想抽身。 这孩子你总不能帮忙带着带着就不带了吧。一旦接手,那就是长久的事情,不好中途脱身。现在她还没什么事,可一旦过了年,橙花生了孩子,她是一定要帮橙花带的。为什么,因为那肚子里的,可是个大孙子。 翟明翠反正很确信,橙花肚子里一定是男孩。如此一来,翟明翠就不想再插手三胞胎的事了,反正自己带大过东东,也算对得起老大家的。 张德福自然不知道翟明翠这些小心思,听她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邵女着想,为了三个孩子好,也不好说什么,就道:“等我和东东妈说说吧。” “你得好好说。”翟明翠立刻道,“先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她再多想。” 张德福应了声,想着晚上再和邵女讲。 “就这些了。”张东东含着大白兔,“我就听见奶奶说了这些。” 邵女听着,点点头,“那你爸爸说什么。” “没听见我就回来了。” 张东东道,“外面太冷了,我就听了一会儿,然后进去拿了糖就来了。” 张东东现在可神气了,再也不用因为奶糖和她奶奶打嘴官司,每次想吃的时候,就跑小卖部,自己拿。 她也不会拿多,每次就那一块,这东西吧,少的时候就一直想要,多的时候,就不觉得多好吃了。 邵女听了东东的话,就明白翟明翠是什么意思了。她同样为女人,十分容易就能猜出个七八分。翟明翠的用意十分明显,邵女等着德福来找她谈,她想知道德福的意思。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餐,邵女就等来了德福。 翟明翠在这之前还特意把三个孩子抱到自己房里,说想孙女们了,要看一会儿。 她抱走孩子没一会儿,德福就进来了。 进来的时候端着个碗,里面是红糖水卧了个鸡蛋。 “晚上我看你吃的少,卧了一个鸡蛋,趁热吃了吧。” 邵女接过来,拿着勺子,慢慢吃起来。 “我看这几天奶水多了很多,是不是?”德福问。 “嗯,看着是够吃了。”邵女道,“孩子们都能睡长觉了,不像一开始,总是醒,估计都是饿的。” “外面冷得厉害,好像要下雪。”张德福站在窗边往外看,“你多喝点汤水,我给咱妈说了,这几天再继续炖鱼汤还有鸡汤什么的,对了,牛奶继续喝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为了孩子,再坚持坚持。” 邵女嗯一声,继续吃鸡蛋。 “咱妈说多喝点鸡蛋水比只吃鸡蛋好,有汤水还是好的。你下午或者晚上饿了,就用开水冲鸡蛋,鸡蛋都放厨房了,收了满满两篮子。” 邵女嗯一声,听着德福继续说。 德福看一眼碗里,见差不多全吃完了,把碗接过来,笑着看邵女:“终于满月了,是不是就盼着这一天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0节 “可不是。”邵女笑着,“在床上躺得我头疼。” “明天,我就去小卖部看看。最近这一个月没管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都很好。”德福连忙说,“该进货的进货,该记账的记账,一点都没给你落下。咱妈做的挺好。” “嗯,这几天辛苦咱妈了。”邵女道,“从明天开始,我自己看店就好。” “啊?”张德福张了张嘴巴,没想到话还没说,就被邵女堵回去了,他立刻道:“咱妈还说让你多休息几天呢。” 邵女不说话了,直直看着德福。 “不用再休息了,这个月子恢复挺好的。”邵女笑了笑,“再休息下去,我感觉自己都要废了。” 张德福哦一声,“那孩子怎么办?” “我把她们都报到小卖部去。不是有隔间吗,三个人往那里一躺,可以一边看着她们,一边顾小卖部。再说,小卖部开了这么多天了,来买东西的大多都认识,她们都是自己把钱放钱箱,有找钱的,自己也能找,不用管。” 德福听邵女如此说,也不能再坚持了,“反正我中午以后都回家,回来能替替你。” “行啊。”邵女从床上起来,“对了,是不是快该进货了,我去看看店。” 邵女说完就往外走,出门看见翟明翠站在门口,正往她这边看。 见邵女出来了,翟明翠立刻道:“这是要去干什么?外面冷着呢。” “去看看货,该进货了。”邵女推门出去,拿着钥匙,打开小卖部的后门。 见邵女走了,翟明翠立刻招呼德凤看着孩子们,她便来找德福。 德福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东东妈就自己说了,明天开始就自己看店,还说这几天你辛苦了,让你多休息。” “她看?”翟明翠皱了皱眉,“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现在还不咋闹,除了睡就是睡。”德福说,“东东妈说放后面隔间的床上就行,她一边看店,一边看着她们,不耽误。等中午我下班回来,再洗洗尿布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翟明翠还能说什么? 她脸色不太好,嗯一声,就回自己的卧房。 德福也跟着来了,来抱三个孩子,“妈,我把她们抱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翟明翠也不拦着了,不说想孙女们了,摆摆手,让德福赶紧抱走,一脸的不愉快。 就觉得自己儿子大概是个傻子,话都不会说,什么事都做不了主。 等邵女盘完货回来,翟明翠那屋里的门都关上了。 她脚步顿了顿,继续往自己房间走。 德福正抱着北北哄,小家伙突然醒了,换了尿布,就睁着眼睛玩。 “怎么办,该睡了,她又醒了,看起来今天想早睡都不可能了。”德福说。 “一会儿啊,西西和南南也肯定要醒。”邵女说:“她们三个,真是要睡就一起睡,但凡一个醒了,剩下那两个不一会儿也要醒。” “还有,一个哭了,剩下两个也会哭。”德福接到。 邵女笑了笑,“趁他们还没醒,我正好把这一整个月的盘点都做了。这个月的账很乱,主要还是过满月,买了很多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对的上。” 她说完就坐到桌前,打开了小台灯。 邵女拿出小本本,一页页翻过去。 德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邵女说,“对了,还有一百块钱的账忘记入了。” 邵女停下笔看他,“一百块钱?” 这钱有整有零,一百块不是个小数目。德福肯定不是买东西用了。 “嗯。”德福看着邵女,“给咱妈的。” 第65章 交谈 邵女实在没有想到, 德福竟然会背着她给黄静钱。 甚至说德福在这之前去找了她妈,提前去请她妈,这件事, 邵女都不知道。 直到刚刚要对账了, 德福那边才冒出来一句, 他把钱给了黄静。 张德福说的时候轻描淡写, 且说完后直接看向邵女, 邵女看懂了他的眼神, 好像在邀功, 在说看我对你们家多好。 邵女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哪怕是张德福之前执意要去矿上, 她也没有这么生气。 毕竟那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十八岁就为之付出的工作,十多年过去了,突然让他放手, 会很难。 可这次不是。 邵女生气,气得是张德福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甚至还以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邵女好自居。 “你去我家之前, 为什么不和我说?”邵女问德福。 “不想让你再操心了。”德福道, “你看孩子够累了。所以我就自己去的。” 张德福有他自己的理由。 第一, 他是怕自己去请, 黄静依然不来。 这个情况其实是他最怕的,万一自己这一去, 黄静依然不来,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邵女。邵女如果知道了这件事,那和黄静之间的积怨只能更深。所以德福不敢说, 就自己去了,想着真心实意去请,总能把黄静请来, 母女两人和好。如果他去了之后,黄静态度依然和以前一样,那他就再想办法。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当没发生过,反正是不能让邵女知道。 第二,张德福去之前就把钱拿好了,邵女如果知道给钱的话,肯定不会让他去。万一黄静来了,邵女再和她说起这件事,母女两人又要大闹一场,孩子过满月的时候姥姥和妈妈又吵起来了,那就是让人看笑话呢。 张德福想了很多,所以瞒着邵女就去了。直到今天平安且顺利度过,邵女对账呢,他才想起来这件事,要不然,都忘了。 而且他自己觉得,这都不是事,也没当回事。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男人想的永远是结局,只要结局是好的,中间的过程可以忽略不计。 女人则不是,女人都是感性的,在很多时候,男人迈出的第一步,在女人看来,已经是错的了。 “所以,你没有告诉我,没有和我商量,就自己去了我妈那里,并给了他一百块钱?” 邵女瞧着张德福,问。 “嗯。”张德福还抱着北北,小朋友也不睡,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好像要说话一样,就那么一直盯着德福看。 “德福。”邵女把笔放下,郑重其事:“我有话要和你说。” 德福点点头,“还有什么事?” 这件事对他来说,就算过去了。 他不知道邵女在生气,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我们是两口子,我希望你和我,我们有什么事都要商量。不管大事小事。可以吗?” 张德福听明白了,邵女这是在生气,嫌没有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张了。 “还有一件事,钱的方面更应该如此。”邵女道,“我们两个是两口子,除了我们自己的日常花销,没有必要再商量之外,我觉得比如给任何人多少钱,这都是要提前知会对方的。” “我就这一次。”德福立刻说,“别的都和你商量过,就这次。给你说了,你肯定不会让给你妈,那她如果空着手来,或者带一点东西,来了,又是丢咱们的面子。” “那现在你有面子了?”邵女说:“你想过没有,你开一次先例,就会有以后。以后遇到各种事情,她都要等着你送钱去。你若不送,那就是你不懂事,是你的错。还有,德福,我觉得我们过满月,是想告诉大家我们有家有了新生命,而且还是三个。什么谁拿了多少,都是按着自己的标准来的。没有钱的话,就可以空着手来,只要一句美好的祝福,就足够了。” “可是东东姥姥这次不是买了很多东西吗?一百块钱也算是没白给,最后不都是用在咱们自己身上了?” “是吗?”邵女看着德福,“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就是她自己买的呢?” 德福微微一滞,“什么意思?” 邵女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德福。 张德福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东西是大姐买的。” 邵女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而且我今天问过大姐了,大姐也没又否认。” “那这……”张德福挠挠头,“就是不应该哈,我都给过钱了,再让大姐买,大姐这一次得花了多少啊。” “所以说。”邵女看着她,“我们本来可以用那一百块钱给乐眉买点东西,或者在私下请姐姐姐夫吃一顿饭的,这下好了,你把钱给了一分都没花的人。” 张德福哄了哄怀里的北北,“哎,你说这事给弄的。那我知道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有什么事我就先和你商量,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邵女看着他,笑了笑,“第一次?” 德福脸上有点挂不住,转头往一旁看去。 邵女自己知道的,就不是第一次。 前段时间德福刚刚掏出钱给德凤买自行车,当时东东就在场,回来和邵女说了。 邵女就一直在等,等德福把这件事告诉他,结果德福直到今天都一个字没提。 “东东爸。” 德福听见,抬起头来,这称呼一变,德福就知道,邵女是有话要说了。 邵女不想翻往事,把过去的事再拿出来说,打德福的脸,可她必须让他知道,他的自作主张从来不是这一次。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像这次,你觉得这么做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我认为我们是夫妻,所有的事情都要有商有量。我不会背着你偷偷给我爸妈钱,我希望你也不会背着我给别人钱,哪怕一分钱,也不行。这是夫妻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和沟通。” 张德福嗯一声,“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还有小卖部。”邵女看着德福,一字一句道:“当时我大着肚子把小卖部争取到手的,找人盖了房子,蹲在地上捡石块和碎砖的情景就在眼前,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嗯,怎么了?”德福问。 “我说过,这是我的开始,我不想让任何人,用任何理由把我的开始抢走。” 张德福听了,皱了皱眉,“谁会抢你的小卖部,你想多了。” 邵女看着他,“谁知道呢。不管你怎么想,我把话先说清了。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没时间带的话,咱妈可以帮忙。那也是在弥补你的角色,而不是帮我的忙。我可以一边带大她们三个,一边顾着小卖部。之前借你的钱,我说过过年就会还你。” “怎么又提起钱的事了?”张德福皱着眉,“你想太多了。是不是休息不够?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睡会,怎么说的好像有人要害你一样。说不让你去看小卖部,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不那么累,专心看孩子。” “我顾着小卖部也能专心看孩子。”邵女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不想。” “好好。这件事就别说了。小卖部是你的,没人想要,我尽量下班就回来带带孩子。小卖部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1节 张德福十分不耐烦,他不能理解邵女的心思,也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翟明翠是他妈,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怎么可能存一丁点坏心呢。 张德福觉得邵女变了,越来越不可理喻,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可德福永远都不知道,也不会理解,翟明翠肯定是会为了他好,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但不是邵女的。 这个话题终于在西西的哭声中结束了。 这是两人自结婚以来,第一次讨论这样的话题。 也是张德福第一次从邵女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觉得不可思议,更不能理解。 邵女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问题,至于邵女说了那么多的话,倒是记不得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德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尤其是推开厨房的门,看见他妈在做早饭的时候。 “妈。”张德福叫了一声。 “你起的怪早。”翟明翠说,“早饭还没好。米得煮一会儿。” “嗯。东东醒了吗?” “没呢,还睡着呢。一会儿她醒了,德凤知道给她穿衣服。”翟明翠看一眼德福,“那个后来又说了吗?” 德福看他妈,“说什么?” “就是小卖部的事。” 张德福摇摇头,“她说了要自己带孩子自己看店,你还是别管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翟明翠心里犯嘀咕,看着德福脸色不好,也就没再说什么。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 门直接通的是德柱的房间,德柱经常在他们那边把门插上,从厨房推不开门,反倒是他可以自由进出厨房。 “德柱,德柱,醒了吗?” 张德柱翻了个身,看看时间,“怎么了妈?” “我看橙花醒了没有,今天该换班了吧。” 张德柱也突然想起来了,立刻推了推橙花,“今天周一,你该上早班了。” 魏橙花自己都忘了,还以为要下午四点接班呢,睁不开眼困的。 张德柱便扶她起来,“坐着吧,醒一醒。一会儿再起。” “可是我想上厕所。”魏橙花闭着眼睛说。 德柱看看她,“那就穿上衣服起来去。” “我不想穿,太冷了。” 张德柱明白橙花是什么意思,扭着头看了橙花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自己套上衣服,搓着手就往外面厕所跑。 跑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夜壶。 翟明翠在厨房看见了,转过头当没看见。 可没一会儿,德柱又跑出来了,端着夜壶,倒进下水道口,又跑回房间了。 翟明翠看他这一系列动作,气个半死,小声嘀咕,“真不是我儿子。” 张德福以为在说他,连忙看向他妈,问:“怎么了?” 翟明翠脸色不好,原本就因为不让她看店生气,这一会儿又看见德柱拿夜壶倒夜壶的,不用说也知道是给橙花倒的,就更烦了,气呼呼说:“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给你们看店多好啊。” 说的是你们两个,其实心里骂的是邵女,嫌她不懂事。 “我是会偷你们的钱啊,还是会吃光你们的东西啊。”翟明翠继续说,“我看店,她带孩子,多好。” 翟明翠话音没落,张德柱就推门进来了,看着他妈,“妈,你那个圈椅我搬过来了啊。” 翟明翠愣了一下,“搬什么了?” “你的圈椅。”张德柱说,“我们屋里的那个椅子太难受了,橙花总是腰疼,坐着不舒服。” 翟明翠看向德柱,可又不能说不行,毕竟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大孙子呢,就说:“怎么不搬你大嫂那个,反正她已经生过了,也用不着了。” 张德柱嘿嘿一笑,他是不敢去搬另一个,只敢搬他妈的,就说:“反正我已经搬过来了,就给你说一声。” 德柱说完,就打开锅盖往里看一眼,“又是米汤啊。” “那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就出去吃。”翟明翠生气道。 “天天米汤吃的我都够死了。”张德柱又推开中间的门,问橙花,“米汤。” 魏橙花撅了撅嘴,明显不想吃。 翟明翠站在后面,用力推了德柱一下,看向橙花时,换上了笑脸,问:“老二家的,怎么,不想吃米汤了?” 橙花笑了笑,“吃够了。” “还有鸡蛋呢。”翟明翠说。 鸡蛋两字说完,魏橙花就想吐了,立刻捂住了嘴。 “你看你,你说什么鸡蛋啊。”张德柱连忙阻止,“妈,你最近被给她吃鸡蛋了,她听都不能听。” 翟明翠便说:“那吃什么?” “我带橙花出去吃。”张德柱走回自己房间,“你就别管了。就是明天别再弄鸡蛋了,她又不吃,都给德凤了。” “啥?”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问德柱,“给谁了?” 魏橙花用力拧了一下德柱,“你怎么什么都说?” 她这么一拧,正好被推门问德柱的翟明翠看见,翟明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橙花笑嘻嘻收回手,“妈,你别听德柱瞎说,都是我自己吃了。” 翟明翠看着橙花,眼皮略翻了翻,“你好好说话,不能总是动手啊。” “闹着玩呢闹着玩。”张德柱立刻往回找补,“一点都不疼,真的。” 翟明翠十分郑重地看了橙花一眼,这目光里有警示也有不满,关上门回到厨房,又看见了张德福,自顾自的说:“这算咋回事啊,一个两个都这样,老婆都管不住。” 张德福装作没听见,“我去开门。” 翟明翠又在后面嘟囔,“好心给她帮忙,也不领情。都啥人啊。” 张德福打开店门没一会儿,德凤和东东也起床了,东东照例先去看了妈妈和三个妹妹,才去吃饭。 张德福去厨房端饭,问东东要在哪里吃。东东想了想说要和妈妈吃,张德福就说你妈还没起来呢。 他刚说完,邵女就出来了。 张德福赶紧过去问三个孩子呢,邵女说还在睡,她出来洗漱一下。 洗漱完干脆就在小卖部一起吃了早餐,张东东竖着耳朵听,说妹妹如果哭了,她一定能听得见。 三胞胎早晨没醒这么早过,一顿饭吃完也没听见她们哭。 倒是东东吃着鸡蛋,问邵女要不要吃一半,因为她听老师说了,这个时候妈妈也要补充营养。 邵女摇摇头,对东东说:“你吃吧。妈妈不吃。” 张德福赶紧解释:“你看,不知道你起这么早,就没给你煮鸡蛋,想着你起来了,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煮呢。” 邵女嗯一声,端着碗喝了几口热粥,没说什么。 魏橙花已经起来了,在德柱后面跟着,说要洗漱,被德柱阻止了,“你就抠抠眼屎拉倒了,洗什么啊这么冷的天。” 魏橙花白他,“都跟你一样?” 张德柱等着橙花洗漱,跑小卖部看一眼,见人一家三口在吃饭,便说:“大嫂,橙花的鸡蛋在锅里呢,你去吃了吧,她听见鸡蛋就要吐。” “对对,还有橙花的。”德福立刻问,“橙花真的不吃了?” “不吃了。”德柱说。 张德福就放下筷子,要去拿。 邵女连忙说:“我去吧,正好拿点咸菜来。” 她说完往厨房走,推开门,就看见德凤和翟明翠正面对面坐着吃饭。 德凤手里正拿着鸡蛋,已经吃了一半了。 邵女看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去掀锅盖。 里面除了两个馒头,什么都没有。 “妈,橙花的鸡蛋呢?”邵女问,“她说不吃了。我拿走。” 翟明翠指指德凤,“你看你,我不知道你吃,给德凤了。” 邵女哦一声,“妈,我奶水不够,还有三个孩子要喂呢,以后每天早晨我也会你们一起吃饭,你煮鸡蛋的时候,把我的也煮上吧。” 翟明翠咬咬后槽牙,“行吧。” 邵女说了声谢谢,便打开了炉子。 翟明翠立刻看她,“你干什么?” “我煎几个鸡蛋。”邵女说完去筐子里拿了三个鸡蛋,等锅热了放油,一个个煎了盛出来。 “你自己吃三个?”翟明翠看她端走,立刻问。 “嗯。”邵女笑了笑,“你们继续吃。” 德福想着拿个鸡蛋怎么这么慢,就出来看。看见的是邵女端着刚刚煎好的鸡蛋往小卖部走,他脚步一顿,“怎么换煎的了?” 邵女没说话,端着盘子走自己的。 德福便打开厨房的门,就看见德凤面前一堆鸡蛋皮。 这是没给邵女留,直接给了德凤。 张德福皱了皱眉,翟明翠转头看他一眼,就立刻转回去,什么也没说。 德福只好出来,走到小卖部时,邵女正和东东两人吃煎鸡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2节 东东吃的很香,吵着说:“妈妈,明天我能不能还是吃这个煎鸡蛋,煮的鸡蛋不好吃。” “行啊。”邵女说,“妈妈给你煎,好不好。” “太棒了!”张东东吃完最后一口,不吃了,放下筷子捧着碗喝米粥。 “再吃点。”邵女说。 “不了,我已经吃了一个了,妈妈你吃吧。你吃饱了,还要喂妹妹呢。”张东东说。 张德福有点不好意思,对邵女解释,“我妈不知道你起来,就把鸡蛋给了德凤,明天早晨我做饭。给你们煎鸡蛋。你别生咱妈的气,她就是把这件事忘了。” “嗯。”邵女不想多说什么,事实胜于雄辩,她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德福都不能理解,也不能相信。只能让他自己去看。 吃完早餐,德福去送东东上学,邵女一个一个的把三胞胎抱到小卖部的床上。 三个小家伙吃完了奶,这一会儿也不困,睁着眼睛这里瞧瞧那里瞅瞅的。 自从邵女抱着孩子走进小卖部,翟明翠就没有进去过一次。 她把厨房收拾干净,便回了自己房间。 心想着你既然说了不用我看店,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落得清闲。 有人来买东西,看见邵女,都问她出月子了啊,现在好了,可以出来走动了。 邵女和大家一个月未见,也有说不完的话,来买东西的很多都是孩子妈,都往后面来,要看看三胞胎长什么样,这是多少年没见过三胞胎了,还都是女孩子。 其中一个就抱着不舍得撒手,说想要个女儿啊,还是女孩好,和自己贴心。 又说羡慕邵女,一下就四个女儿,以后是享不完的福。 翟明翠在院子里听见了,免不了一个个白眼翻过去,看见邵女真的笑得一朵花似的,心里就骂她傻,以为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呢,谁不想要儿子啊,没儿子那就是绝户! 翟明翠越想越生气,手里拿着一个小木棍,用力敲打刚刚晒上来的棉被出气。 这开了一会儿的门,十点多了,大家还在小卖部聊天,都不肯走,把小卖部当成了聊天佳地。邵女也愿意看她们在这里聊,不耽误生意,在外面看着,显得客人还很多。 “好多人啊。” 邵女听见有人说话,立刻往外看,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是安欣。 安欣背着一个包,站在门口,看着小卖部里挤着的人就皱眉头,“怎么这么多人。” 第66章 销售 “德凤。” 张德凤听到叫她, 就知道洪文来了。推上自行车慢慢往前走,洪文也追了上来。 “你吃饭怪早的。”洪文抹抹嘴巴,“我紧赶慢赶才赶上。” “你是不怕。”张德凤骑上自行车说, “我不行啊, 每天管的那么严, 你们八点前到了就行, 我们七点五十就开始点名了, 还得留出换衣服的时间。” 洪文就笑了, 说:“你就不能直接穿上工装去?这样去了再换, 多麻烦啊。” “不要。”张德凤摇摇头, “那岂不是每天都要穿工装?”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骑车,很远的路程也没感觉那么远了。洪文说了一堆她们办公室的趣事,张德凤听得毫无兴趣, 因为那个办公室里,她除了洪文之外, 谁也不认识, 而且她们的工作说出来那么清闲, 张德凤一对比自己, 就烦的厉害。 “对了,你知道吗, 咱们厂要成立一个新部门。”洪文问。 “什么?”张德凤没什么想法,对于所谓的新部门也是兴致缺缺。 “叫什么来着?”洪文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了, “对,销售部。” 张德凤转头看洪文,“是干什么的?” “就卖东西的呗。放咱们厂, 就是卖酒。” “卖酒?”张德凤觉得十分新奇,因为酒厂一直是国家统购统销的,从来没有自己出门卖过酒,至于搞什么销售部,那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对,卖酒。”洪文耸耸肩,“虽然我也不知道咋卖。” “卖酒还不会?不就是和百货商店一样,百货商店可以卖衣服卖鞋子,也当然能卖酒了。”张德凤道。 “话是这么说。”洪文想了想,道:“咱们厂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就想用在咱们厂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别管了。管这些干什么。”张德凤说,“一想起来今天我要去挑水,我就不想去上班了。” “哎呀,别这样。”洪文单手骑车,另一只手就去拉张德凤的车把。 她这么一动,自己没掌握好,车把一歪,就要倒下去。 幸亏后面有人扶了一把,洪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吓得直拍胸口。 “你没事吧。”张德凤也赶紧停下去扶洪文。 洪文摇摇头,“妈呀,吓死我了。” “你们两个啊,骑车也不老实。”鄂军的声音响起。 张德凤这才看清,原来扶住车子的竟然是鄂军,她立刻扬起嘴角就笑了,“军哥。” 鄂军冲张德凤点点头,然后瞧洪文一眼,“你哪个车间的?” 洪文脸都红了,“我、我在办公室。” “哦。”鄂军笑了笑,“你们骑车慢一点。” 他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鄂军。” 张德凤就看见不远处白杏正在朝鄂军招手,“快点!” 鄂军点点头,踩上自行车就冲白杏去了。 “哎,这是你们班组的组长,是不是?”洪文看着鄂军的背影问道。 张德凤嗯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 “那走吧。”张德凤推上自行车,看着鄂军和白杏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俩是一对儿吧。”洪文小声道。 “你觉得呢?”张德凤反问洪文。 “我觉得是。”洪文说,“不过,白杏应该比鄂军大一点。” “大三岁呢!”张德凤十分不服气,“她眼角都有皱纹了。” “那我倒是没注意。”洪文说,“不过大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呢,可能人家鄂军觉得大点好呢。” 张德凤没回话,撇了撇嘴,十分烦闷。 “对了,说那个销售部呢。”洪文说,“你不想去吗?” 张德凤一愣,“我?” “对啊,你还天天嫌在车间干活了,干不动啥的。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准备去试试?” 张德凤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和自己有关,是的,她是不想再去搬酒糟挑水翻粮食了,这些活干的她要够死了,手都粗了。可是一想到要和鄂军分开,张德凤又不舍得了。 “你别说不去。估计想去的,都得打破头。你信不信?”和洪文分开前,洪文甩给张德凤一句狠话。 张德凤就想谁爱打谁打吧,反正她还是不舍得鄂军。 谁知道,一个大饼从天而降,和洪文刚分开后,张德凤还没来得及换工装,就被一群工友挤着,挤到了公告栏前。 公告栏已经张贴出公告,说的就是要成立一个销售部。 销售人员要在全厂十个班组里挑选,一个班组出三个人,一共选三十位。要求每班组选出两个女生一个男生,晚上下班前要把名单报到人事部。 张德凤站在公告栏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听到旁边的人说:“看见了没,要求形象好气质佳的,没咱们什么事了。” “怎么要这么多女工?”另一个人问。 “卖东西容易啊。”男人说,“你去百货商场,有几个男的站柜台?之前的供销社,也都是女销售员好不好!” 张德凤换好工装后已经晚了,一路小跑到车间,可还没有站队,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销售部的事。鄂军和老冯等几人也在讨论,大家各抒己见,想去新部门的、和不想去的,一半对一半。 鄂军清了清嗓子:“行了,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咱们站队吧。” 大家很快就站了队,鄂军先是总结了一下昨天的工作,又安排好今天的工作内容,然后才提起这个销售部的事。 他脸色不太好,十分严肃,看起来也很不开心。 “你听说了没有,白杏想去销售部。” “你看军哥的表情,一看就是吵架了。” “那是,两人好好的,都提订婚了,这又突然不在一个小组了。让谁谁也不高兴。” “行了,别说了,军哥看我们呢。” …… 张德凤听得清清楚楚,她往白杏那边看了一眼,白杏正梗着脖子,死死盯着鄂军。 鄂军却故意不去看她,扭着头看向张德凤这边的队尾:“你们几个刚来的,都年轻,有文化,怎么样,想不想去销售部?” 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的,还没想好,不能做决定。 一个新部门,突然成立,谁也不太敢去。因为留在车间,就是一辈子的工作,除非酒厂完蛋了,那么工人就要有。可销售部,谁知道哪天黄了呢,万一黄了,岂不是有没有工作了?尤其是刚刚来上班的这几个人,大家都是落榜后又上来的,不敢冒这个险啊。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也不敢看鄂军,就怕没人报名,把自己垫补上去了。 “组长。” 白杏突然举起手,“为什么不问我们这些老工人?” 鄂军一脸的不耐烦,看都没看白杏,“行吧,你们,有没有人要报名去的?” 白杏再次举起手,“我!” 鄂军好像没听见,眼睛从白杏身上扫过,却视若无睹,直接转了头,又看向张德凤这边:“有没有?” “你们看,人家鄂军这组不就有人报名了嘛。” 副厂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对着其他队伍说,“刚刚就有一个报名的,谁,那个白……”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3节 白杏已经站了出来,“厂长,我,白杏。” 厂长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白杏,上上下下又看一遍,道:“行啊,符合条件。大家都像白杏同志学习啊,要有奉献精神。酒厂振兴要靠大家啊。要敢于接触新鲜事物才能成长。” 厂长说完,眼睛就看见了张德凤。 他抬手一指,“这个同志,你叫什么?” 张德凤怎么都没想到会叫自己,支支吾吾站出来,“厂长,我叫张德凤。” “哦。好名字啊。”厂长点点头,“知道为什么要在车间挑人吗,我们组建新部门,直接招人不就好了?不,那么干不行!为什么?因为咱们是去卖酒,卖的是酒,更是咱们酒厂的酒历史、酒文化!一个好的销售人员,一定是亲自搬过酒糟的,一定是踩过高温泥土的,一定也是去晒粮场晒过粮食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能卖好咱们的酒吗?我觉得不能!” 厂长说完,又看向站在队伍外面的张德凤,“我觉得这个女同志就很符合要求啊,你看,年轻漂亮有学问也在车间干过。这就很足够去咱们销售部闯一闯。” 厂长说完,大手一挥就走了。所有人都看向张德凤。 鄂军也看着她,问:“德凤,你报名吗?” 张德凤咬了咬下唇,“我还是不想报。” 鄂军没再看她,移转目光,“还有人要报名吗?” 结果到了快下班的时候,鄂军小组就一个白杏报了名。 因为报这个名,鄂军今天整整一天都没理白杏。期间厂长又来了两趟,发现大家报名的并不热情,尤其是鄂军这个班组,免不了生气,把鄂军叫到门口,当着很多人的面训了他一顿。 鄂军被训的满脸涨红,张德凤在一旁看的,一直绞着衣角。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想鄂军这幅惨状,而且她也是不想再干活了,想去试一试,或许销售正适合她也说不定。 张德凤就站了出来,跑到鄂军和厂长面前,说:“我报名。” * 安欣不知道怎么了,总是鬼使神差地就想起邵女。 她第一次见邵女,就在工商局门口。 她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一个小卖部申请,打了无数次的申请,每次都被刷掉。 一开始她还在门口等,久而久之,她就远远等着,不想再接受别人目光的洗礼,就等着大门打开,一开门,她就往里冲。 可那天,她站在远处看的时候,就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站在门口和她一样等。 当时安欣就十分羡慕。 首先是羡慕她有家人。 起码肚子里就有一个,一个可以永远陪着她、叫她妈妈的人。 然后安欣又羡慕她,竟然可以和看门的老大爷聊起天。 要知道那老头十分难搞,每次安欣来,都要和他大吵一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怀孕了,这是一个很好的申请条件。 可安欣后面才知道,这人竟然不知道可以上报自己怀孕的事。自己便多嘴说给她听了,可当时说的十分隐晦,邵女并没有听明白。 好运的人总是好运的,一个连什么条件能帮助自己申请到名额都不知道的人,竟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老同学。 安欣故意瞒着没说的,都被她同学说完了,又补充好多,通过玻璃门,安欣看她又重新填写了一遍表格。 原本那张就写了几行字,这一次,却都补充满了。 安欣当时就捏了捏拳,特意看了那个工作人员的名牌,韩冰,她可算是记住了。 安欣回到家后就写了匿名信,一共寄出三封,怕的就是工商局没有收到。 她寄出后又到工商局打探消息,结果她再次落选了。而那个大肚子女人,也落选了。 安欣说不出的开心,至于为什么开心,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应该有人和她一样才好。 后来,几次三番跑工商局的经历让她认识了韩冰,在她最后一次去工商局的时候,韩冰干脆叫住她,说要给她介绍工作。 安欣怎么都没想到,韩冰介绍的工作,老板叫做赵开艋。 她上班的第一天,赵开艋就带她去百货公司买了一条裙子,一个墨镜,还带她去烫了头发。 并告诉她,第二天要陪他去参加一个开业典礼。 安欣直到看见邵女的那一刻起,才知道她要来见的人,竟然是邵女。 而且对方很明显已经不认识她了。 “怎么样?天冷了吧。” 赵开艋从外面进来,缩着脖子,双手直搓着,“冻死了,冻死了,咱们办公司升个炉子吧。” 安欣没理他,眼皮都没抬,继续算自己的账。 赵开艋见她不说话,就走过去,拉了椅子坐在安欣对面。 安欣说不出的烦躁,虽然天气很冷,却让她平静不下来。 她看着账面,质问道:“这些钱哪里去了?” 赵开艋瞧一眼,“哦,给邵兵了。” 安欣皱皱眉,“我真的不知道你用他做什么。还要付这么多的钱。有这些钱,我们可以雇我们自己的司机了!” 赵开艋并不恼,他早就习惯了安欣对他这么说话,笑嘻嘻地看着安欣,“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安欣说,“你不就是为了逃过检查,把货运进来?可他们运的东西还是有限,这一趟车出去回来,能给咱们留多少地方?可你开的钱又是多少?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干,是在贴钱。” “现在贴钱,不代表会一直贴钱。”赵开艋依旧笑嘻嘻,“相信我。” 安欣白了他一眼,“相信你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因为邵兵是她弟弟,你才这样的。” 赵开艋不说话了,低着头,顿时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打不起一点精神。 安欣抬头看他,心里说不出的凄凉。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人总是那么好运? 有男人,有孩子,有家,有小卖部。 还有一个对她念念不忘、喝醉了还要叫她名字的男人! 为什么又有像她这样的人? 身边一个家人也都没有,自己扛下一切,艰难的活着。 不管冬天多冷,她都坚持穿着裙子,就因为刚上班的时候,她穿着裙子来,赵开艋随口一句好看,就让她坚持到现在。 她是一个生意人,事事和赵开艋配合,两人在一起工作,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赵开艋也不止一次在外面,对别人说自己没谁都行,也不能没有安欣。 可就算这样,安欣都知道,那就是赵开艋的说辞。 他没有邵女就不行。 离开这个有她的城市,也不行。 安欣突然看向赵开艋,问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离婚回来,是不是也是因为她?因为你忘不了她?” 赵开艋没回答,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沉默,往往是正中心怀的代名词。 安欣下巴都开始在抖,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有自己这种从来得不到爱的人,还有邵女那种占据了满满爱的人。 赵开艋突然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扔在桌上。 “你替我去一趟。” 安欣看着他,“去哪?” “邵兵他姐,昨天刚举办了满月宴,你帮我送给红包过去。” 安欣看着桌上的红包,就觉得扎眼。 像谁的鲜血一样,滴在桌上,一大片。 * “这是我们赵总的。”安欣把红包放在邵女面前,“这是我的。” 邵女连忙推辞,“不行,我不能收。” “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安欣偏着头看她,原本严肃的脸色,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怎么,怕到时候还要还人情?” “那倒不是。”邵女笑了笑,“我们没有那么熟,所以……” “慢慢不就熟了?”安欣看着她,“其实说实话,咱俩挺有缘的。” 她说着,把红包往邵女面前推了推,一双眼睛盯着邵女不肯移开,话也说的清清楚楚:“收下吧,到时候我们结婚,也是要请你的。你再还回来不就好了。” 邵女点点头,“那好吧。” 邵女把红包收好,抬头看见安欣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邵女问。 安欣苦笑了一下,“刚刚我说我们结婚,你没听见?” “听见了。” 安欣更加不明白了,明明都听见了,便说:“可你没问和谁结婚。”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邵女瞧着安欣,一副淡然。 安欣先是笑了,又摇摇头,最后看着邵女,一双眼睛好像要把她看穿一般,说:“好吧。” 张德福说好的,中午下班就回来,回来带一会儿孩子,让邵女休息一下。邵女第一天边照顾孩子边经营小卖部,德福就没回来。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倒是提前回来了,德柱扶着他走回来的,从小卖部进来,邵女看着德福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立刻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德柱笑着看邵女,“大嫂,厂子今天下调令了,我大哥现在是技术科的科长了。” “是吗?”邵女道,“赶紧先把他扶床上去吧。” 张德福被灌得醉醺醺地,听见邵女的话,立刻说:“我不去,我要看店,我要去洗尿褯子、”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4节 他刚说完,背上就被人用力打了一下,翟明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打了一下又骂一句,“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德柱,快把你大哥架床上去。” 翟明翠说完,就往厨房走,去冲一大碗红糖水,然后端着碗去给德福送。 不一会儿,德柱就出来了,跑小卖部继续道喜。 “大嫂,我大哥太厉害了。今天一上班,厂长就说,干脆让你双喜临门吧。就宣布了调令,正式文件明天会出来,然后在煤厂张贴。” 这是一件好事,邵女虽然不满德福刚刚说过的话就不算话,但是今天也纯属意外,且他当上科长,工资也会增加,对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都是好事。 “那太好了。”邵女问,“你呢?你有没有调动?” 张德柱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也调技术科了。在我大哥手下干。” 邵女知道,德柱一直都有这么个想法,没想到现在也是如愿以偿。 “告诉橙花了吗?她肯定很高兴。” “马上去。”德柱说着就去推自行车,“大嫂,我接了橙花,再去接东东,你不用管了。” 德柱前脚走没多久,邵萍骑车带着乐眉就来了。 乐眉从自行车上下来,进门就喊小姨。 “东东还没放学吗?”乐眉找一圈都没找到东东,“她是不是比我放学还晚?” 邵女看看时间,“也该放学了。” 邵萍自进来就站在柜台外面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二妹,你这里午餐肉也不多了。” “嗯,该进货了。”邵女忙走过去,“要午餐肉?” “是,把剩下的这几罐都给我。”邵萍说,“再要称半斤奶糖,半斤话梅糖。瓜子花生也要一些。” 邵女一样样那拿好了,包好递给邵萍,问她:“是不是汪洋要回来了?” 邵萍看着邵女笑,“怪不得咱妈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果然,我来买个东西你都能猜出来是汪洋要回来了。” 第67章 长针眼 “汪洋不是爱吃午餐肉嘛。”邵女把东西都装好, 转头又拿了一包盐和酱油醋都塞进去。 “干嘛?这些家里有。”邵萍连忙说。 “汪洋一回来,你就要一天三顿做饭了,肯定用的多。”邵女说, “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邵萍无奈摇头, “你过月子都过晕了, 知道今天几号吗?” “几号啊。”邵女还真的没有注意这些, 可一想, 孩子们出生是十二月十二号, 已经过了满月, 邵女赶紧把日历撕了撕, 这才露出今天的日期。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吗!”邵女往后翻了翻,十几页之后,就是除夕了。 “是啊。汪洋他们学校要整修,今年放假早了些, 后天就回到家了。”邵萍说,“算算多少钱。” “一万!”邵女气呼呼看着她姐, “我还要收你的钱是不是?” “你做生意当然要收了。”邵萍说着从口袋掏钱, 被邵女一把推了过去, 然后提上布袋说:“你给吧, 你给钱我就不卖给你。” “你看你!”邵萍苦笑不得,“你这样以后我不来你这里买东西。” “不来就不来。”邵女说, “反正你要是给钱我就不卖。” 两人争执许久,谁也不肯让步,最后邵萍叹了口气, “那这样,下次你必须要收钱了,下次还不收, 我就真的不来了。” 邵女忙点头,“好的好的。” 其实邵女心里清楚,三胞胎这个满月应该把她姐给掏空了。 这样的事,又是顾娘家,把黄静应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又要准备自己的,且之前还给孩子做了衣服,这些钱,邵萍死也不会找汪子康伸手,甚至汪子康说要给她钱,她也不会接着。 她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底线,这样的事,她是万万不会用汪子康半分的。 而邵萍又因为身体原因,经常请假,且他们图书馆的工资也没有多少,不像各大厂子,业绩好的时候,发的也就多。她们的工资都是固定的,就那么多,面前填饱肚子而已。 这一次下来,估计早就捉襟见肘了。邵女怎么还会收钱? 这是亲姐姐,这天底下唯一对她最好的。 “过满月的东西都是你准备的吧。”邵女装作生气看向邵萍,“那天帮忙的人一进来,我就知道,这次肯定是你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邵萍问。 “之前生东东的时候,咱妈来,东东奶奶都没让帮忙的人进来,更别说喊了。应该是在门口就看见了,几个鸡蛋,她不好意思让人家来当面喊。这次敢放人来,当着这么多的人喊,那肯定就是准备的特别丰富。” 邵萍笑了,“你个鬼精灵。” “大姐,这次花了多少钱?”邵女问。 “你管花了多少钱干什么,都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邵萍嗔怪。 邵女看着邵萍,眼眶突然热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天才缓缓道:“大姐,谢谢你。” “好了,又说傻话。”邵萍连忙道,“我进去看看我那三胞胎外甥女。是不是又变样子了。” 邵萍说着走到隔间,见乐眉正逗她们。 邵萍抱起一个,“好像又胖乎了。” 邵女笑道,“你刚见了,怎么可能就胖的这么快。” “怎么不可能。这孩子一天一个模样,你不知道啊。尤其是出了满月的孩子。”邵萍抱起来看了一会儿,“这个肯定是西西了。” 邵女点头,“是。” “还真的是像德福。怎么那么像啊。”邵萍道,“反正昨天满月十分顺利,那就行了。你也不容易,一个人带这三个孩子。大家来贺喜,也就是一天半天的面子工夫,以后的日子啊,还是你自己过。谁也不能为你分担。” 邵萍说完,把西西放下,又给搭上小被子,“你就这样啊,孩子放这里,你在前面看店?” “嗯,她们都很乖。”邵女说,“除了吃就是睡,一哭就是尿了。我在里面坐着看她们,有人来买东西,看一眼就成,不耽误事。” 邵萍压低了声音问:“东东奶奶呢?” “应该是做饭呢。”邵女说。 “不忙的时候让她帮你。”邵萍道,“别那么傻,什么的都自己干了,累的是自己。她也不会说你好。” 邵女抿着嘴没有说话。 邵萍明白了,这不是邵女不想让她帮忙,是翟明翠压根就不会帮。 “你们谈过了?”邵萍问。 “没有。”邵女摇头,“昨天倒是德福来找我谈了。” “怎么说?”邵萍摸了摸乐眉的小脑袋,让她照顾着妹妹,然后就走去问邵女。 “德福说让她妈看着店,我专心照顾孩子。”邵女道。 邵萍本来就没多想,听到这里,脱口说:“这样也行啊。你就不用看店了。” 邵女看着邵萍,笑了,“姐,你刚刚还说我坐月子坐傻了,你再想想,这样好吗?” 邵萍愣了一下,“啊?” 邵萍是个心比较大的人,不大也不会嫁给汪子康,在明明知道他还有个儿子之后。 她如果心不大,也不会在那个雨夜,没了自己的孩子。一直到今天,只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邵女无奈道:“大姐,你要是放在古代的大家大户里,你可怎么办,不得被那些小妾逼死?” 邵萍就笑了,“哈哈,真的这么严重?” “你想吧。我照顾她们,至少要三年,托儿所要求三岁才能送去。这三年,大姐,店就不一定是我的了。” 邵萍不明白,“怎么不是你的?你婆婆给你看着,到时候再还给你呗。” “你怎么就能确定她能还?”邵女说,“我不能冒这个险,一开始就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也是。”邵萍想了想,“你想的对,是应该这样。什么事都说不准的。” “对。橙花过了年就要生,我家这三个也长大了。大姐,你觉得可能不分家吗?不分家压根都没有住的地方。” “分家?”邵萍没想到这里,被邵女一提醒,倒是这样。一大家子这么多人,不可能挤在这一个小院里。 “分家的时候这小卖部如果不在我手里,那就不一定会怎么样,而且可能会闹的很难看。我是这么想的,一切不因素不如直接掐死在摇篮里。最多,我就是苦这两三年而已。总比后面什么都没有,苦一辈子好。” 邵萍伸出大拇指,“可以啊,妹子。” “还有就是,说是三年,谁知道呢。东东马上就上一年级,三个孩子以后上托儿所,然后小学,都接上茬了。万一到时候又说,还是照旧吧,让我接送孩子负责孩子的一切,店面还是东东奶奶顾着,你觉得,我还有要回来的那一天吗。” 邵萍摸摸额头,就觉得头都大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 “所以,为了以后不麻烦,也……” 邵女正说着,张东东就从车上跳下来,大步跑进小卖部:“大姨大姨,你来了!” 橙花也跟着从车上下来,德柱叫了声萍姐,然后自己骑车绕大门走了。 橙花从小卖部穿过,笑道:“萍姐,你来了。” “怎么样?”邵萍看她,“昨天人太多了,都没来得及问你,三个月了吧,有什么反应没有?” “就是以前爱吃的,现在都不爱吃了。每天就只想吃点青菜。”魏橙花说,“而且腰还很酸。” “那赶紧去床上躺着。”邵萍接她一把,“你一直坐着卖票,腰也受不了。” “是啊。这几天越来越明显了。”橙花说完,就听到后院有人喊起来。 “德柱,你回来了?橙花接来了吗?晚上我烙饼吃呢,卷土豆丝和胡萝卜丝,你问问橙花行不行?” 橙花听见了,立刻往外走,“妈,我就正想吃胡萝卜呢,可以可以。” “那我再给你夹个煎蛋吧。煎的鸡蛋能吃不能?” …… 说话声传进来,大家都听见了,邵萍连忙看了邵女一眼。 邵女也看向邵萍,两人无奈相识一笑。 邵女摊了摊手,“看见了吧。” 邵萍点点头,坚决道:“你做的对,绝对不能放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5节 邵萍走的时候,依然坚持要把钱给了,可见邵女板着脸,就不好再让了,只是说下次一定收钱,要不然就不来了。 张东东送乐眉送到门口,俩姐妹谁也不舍得分开,抱在一起不撒手。 邵萍就说:“让东东跟着我走吧。过几天汪洋回来,她就更不好去了。” 东东立刻向邵女做保证,“妈,我一定听大姨是话,明天早晨和姐姐一起去上学。” “对,明天先送东东再送乐眉,都是一样的。反正顺路。晚上洗完脚让她穿乐眉的袜子就行。” 邵女摸摸东东的头发,“你真的要去?” “嗯。” “那去吧。乖一点啊。”邵女嘱咐。 汪子康下班回家,把大衣脱了,问邵萍,“乐眉呢?” “在房间和东东玩呢。”邵萍帮忙把大衣接过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又给挂到衣架上,才说:“一会儿吃饭啊,粥还在煮。” “嗯,不饿。”汪子康说,“开了一下午的会,喝水都喝饱了。” 他说完,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看。 无意间看见桌上放着的一堆东西,他用手指摁住一点角落,往里看一眼,说:“买这么多啊。” “嗯。”邵萍道,“洋洋不是要回来了嘛。” 汪子康哦一声,这才看见下面堆着的午餐肉,嘴角终于勾起,“你啊,就是太惯他了。” “又半年了。”邵萍说,“在学校也吃不好,就好这一口。” 邵萍说完,从里面拿出来一罐,“晚上开一罐吧,东东也在。这些二妹都没给算钱,死活也不收。” 汪子康从报纸下探出头,看邵萍,“不要钱就不能去二妹那里买。她小本生意,不能这么造腾。”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她就是不收。”邵萍拿着一罐午餐肉说,“不过她说钱不少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应该差不多。”汪子康说,“最近大家都为了赚钱杀红了眼,说夏天在推个冰棍车赚得都比一个人的工资高很多。以前车站里面哪里有卖东西的,你看现在,卖茶叶蛋的、卖茶的、甚至买书的,都有了。今天开会还在听他们说,现在搞一个摊位难着呢,拿钱都找不到人。” “是吗?”邵萍摇摇头,“这社会不知道要发展到哪一步呢。” 汪子康笑了笑,又继续看他的报纸。 邵萍把买的东西都从布袋里拿出来,然后一样样放起来,汪子康想起什么,突然说:“这次过满月,咱妈出了不少东西啊。” 邵萍嗯一声,没接话,不想告诉汪子康是她买好的,并不是因为钱的事,而是怕汪子康看不起她,看不起她娘家,所以就闭上嘴,绝对不会告诉汪子康。 汪子康看她一眼,见她默认了,立刻道:“你不知道?” 邵萍诧异,“知道什么?” “钱的事啊。”汪子康说,“过满月前,东东爸爸去咱妈那里了,意思是请她过去,然后给了钱。” “什么?”邵萍气不打一处来,“又要二妹的钱了?” 汪子康愣了一下,“什么叫又要?” 邵萍一时脱口而出,没过大脑,这一会儿知道说错了,连忙找补回来:“之前不就是因为要钱才说断绝关系。这次又要了?” “我估计啊,不是二妹给的。肯定是德福。”汪子康说,“我太了解德福了,他一向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这次估计也是怕咱妈不去,就特意去了一趟,然后给了钱。” “妈妈,吃饭吗,我和东东都饿了。”汪乐眉抱着娃娃从房间跑出来问。 邵萍突然想起来锅里还煮着粥,连忙往厨房跑。 汪子康看她一眼,浮现出不一样的感觉。 果然,和邵萍聊天,只能说家里的事。其他的,和她谈,也弹不起来。 比如现在流行的书,流行的音乐,大家都在忙什么。 张德福半夜醒来,邵女歪坐在床上睡着了。 他睡了一个美觉,睁开眼看见孩子妈带着三个孩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歪在床上就睡着了,心里一阵发凉。 张德福去帮邵女解扣子,让她躺下好好睡。 手指一碰,邵女就醒了。 她一下坐直身子,第一句就是问:“孩子醒了?” “没有。”德福说,“把衣服脱了,躺下好好睡,这么睡太累了。” 邵女看一眼三胞胎,三个孩子都睡的很熟,便放下心,“我先喝杯水。” 邵女起床喝了一大杯水,这些天总是口干舌燥的,一直喝水,还是觉得渴。 “你是不是很渴?”德福问,“每次看你喝水,都要喝很多。” “是。”邵女道,“自从开始给她们喂奶,就一直渴。” 睡了一会儿,邵女竟不困了,干脆重新爬起来,去拿自己的小本本。 德福看了直叹气。“都几点了,睡吧,明天再对也不迟。” “你还说呢。”邵女转头看他,“还说什么中午回来带孩子,晚上下了班你也带,我就能抽出时间对对对账,结果呢,你一觉睡到现在,今天的账都没对。” 张德福喝多了,头有点疼,摁了摁太阳穴,没说话。 “幸亏我姐把东东接走了,要不然还要带东东,真的就一团糟了。”邵女看着记账本,说。 “所以说嘛,让你把店给咱妈看着,你非不愿意。自己就愿意找这个罪受。”张德福听的脑仁疼,反驳道。 邵女不敢相信看着他,“你说什么?” 张德福的不满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也后悔了。 可是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只不过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口。 张德福肯定不会再重复自己的话,只是对邵女说:“睡吧。” 他说完,自己躺下了,然后看着邵女把本子放好,也跟着躺下。 灯绳一拉,两人却都无法再入睡。 邵女知道,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德福的心里,永远都是向着自己家人的。 在张德福心里,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属于他们的小家庭,也更不会以小家庭为重。 他的家人,首先是翟明翠、德柱德凤、之后才会是邵女,东东,还有三胞胎。 不管他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只要是翟明翠那边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是应该的,是好心的。 邵女如果不同意,那就是不领情,不识好人心。 “德福。”邵女突然开口,“我的孩子,我来带。我的小店,我来开。我希望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如果你能帮,你就帮,帮不了,我们就这么过下去。” “你想太多了。”德福说,“我们只不过是想让你过的轻松一点。我当上了科长,以后的事情只怕会更多。说好的来带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以后我的工资会继续涨,我觉得肯定能养活的了咱们家。所以,你轻松一点,我也不至于这么累,难道不好吗?” “我只知道,让我只靠着你,我会更累。”邵女打了个哈欠,“如果我说你不要工作了,回家吧,带孩子,我小卖部赚的钱比你的工资高,我来养你,你怎么说?” “那怎么可能?”张德福急道,“你让我放弃工作?怎么可能!” “那你让我放弃小卖部就是应该的?”邵女反问。 张德福不说话了,他说不过邵女,可又觉得邵女做的都是错的。 不应该这样。 她的小卖部怎么能和自己的工作一样呢? 房间里重归一片死寂,邵女慢慢闭上眼睛,明天终将会来,她要在孩子们睡醒哭闹前,好好睡一觉。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也不能相信。 第二天一早,邵女就起来了。三个孩子还在睡着,她便去洗漱。 洗漱好去吃饭,翟明翠和张德凤已经在吃了,看见邵女来了,德凤连忙说:“大嫂,快吃饭吧。” 邵女嗯一声,去盛自己的。 她端到饭桌上,翟明翠指指锅里,“你的鸡蛋在锅里。德福嘱咐我好多次,让我一定给你煮一个。” “好。”邵女拿了鸡蛋来,早晨她总吃不多,一个鸡蛋一碗米粥足够了。 “奶水够吗?”翟明翠问。 “还好。”邵女说。 “你还是要多喝水。”翟明翠想了想,“中午咱们炖什么汤?听说丝瓜汤喝了下奶,可现在也没有丝瓜啊。” “有萝卜吗?”邵女道,“昨天听我姐说白萝卜也可以。” “那有。”翟明翠赶紧扒了几口饭,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买白萝卜。这个时候就萝卜多。” 翟明翠出门,看见德福也起来了,立刻说:“东东妈要喝白萝卜汤,我去买点萝卜。” 张德福连忙道:“还是我去吧。” “我去我去。”翟明翠笑嘻嘻的,“你吃饭上班吧,这些事不用你管。刚当上科长,要好好表现。我可知道,你们几任厂长,都是从技术科出去的。德福,咱们老张家终于有望了,妈就指着你了。” 张德福笑了笑,“妈,你想得太远了。” 翟明翠说完就走,走了一半想起来什么,又回来对德福说:“对了,昨天牛奶厂的来了,说定的牛奶到期了。让我给你们说一声。” “行,知道了。” 翟明翠看德福一眼,冲他招招手,让德福过去。 德福便走过去,问:“怎么了?” “牛奶就别再定了。孩子都生了,花那些钱干什么?” “我问问东东妈吧。”德福说,“虽然孩子生了,可她要奶三个孩子,需要大量的营养。” “那以前没牛奶的人都咋过了?都没养孩子?”翟明翠算了算,“你看多少钱吧。一年又多少钱!” 张德福哦一声,“我再和东东妈说。” “你啊,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这点事还用商量?”翟明翠白他一眼,“都当科长的人了,得有点主意了,怎么让家里女人牵着鼻子走?” 翟明翠说完,气呼呼走了。 张德福打开厨房门,把牛奶的事说了。 邵女停下筷子看他,“昨天我就在家,怎么没听咱妈说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6节 “估计忘了吧。”张德福也盛了碗,看见邵女手边的鸡蛋壳,“这不是给你煮鸡蛋了?” 张德凤在一旁吃着,总觉得大哥大嫂最近不对劲,两人之间说不出的隔阂,也不知道是大哥变了,还是大嫂变了,反正和以前不一样了。 倒是二哥那两口子,张德凤瞄了一眼刚刚起床的两人,无奈叹口气,感情好像更深了,她二哥什么时候给别人倒过水,这一会儿跟在橙花屁股后面,又是倒夜壶,又是倒了热水才能洗漱的,真真看了长针眼! 第68章 牛奶 “最近这是怎么了?”翟明翠瞧着德凤拿一个鞋盒回来, 打开一看,竟然是双小皮鞋。 翟明翠拿起来看了又看,又放在地上, 自己上脚试了试, 还挺好看。 “以前也不见你穿皮鞋啊。”翟明翠看着皮鞋的小尖头就说, “这戳一下能踢死人不是?” 张德凤正对着镜子化妆, 化得挺慢的, 在描眉, 总是描不好, 气的和自己生气。 “你不会化就找你二嫂帮忙。”翟明翠说, “你看画了这大半天了,还跟毛毛虫一样。” 张德凤拿着眉笔,看了半天,的确像毛毛虫。 “这眉毛怎么那么难画。”张德凤气呼呼说, “每天弄这个最难!别的都画好了,就这个不行。” “你去找你二嫂吧。”翟明翠再次建议, “别在这里捣鼓了, 都几点了, 不去上班?” “我现在几点去都行。又不点名了。”张德凤拿着眉笔去找橙花, 想了想又把眉笔放回桌上。 “眉笔!”翟明翠喊她。 “用我二嫂的吧,她的好。” 张德凤敲敲橙花屋的门, 小声叫:“橙花,你起来了吗?” 门倏地拉开了,吵道:“叫谁呢你又, 没大没小的。” 张德柱半闭着眼看德凤。 “你还没上班啊。”德凤推他一下,“冻死了,快让我进去。” 橙花还在被窝里缩着, 抬眼看德凤,“又有什么事?” “你给我画画眉。”德凤说,“你看看我画了老半天了,都不行。” 橙花仔细看一眼,就笑了,“你看都画成什么了。” “所以来找你。” 张德凤转头去找橙花的眉笔,看见她哥正在穿衣服,就问:“我二嫂的眉笔呢。” “我怎么知道。”张德柱瞪她,“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又描眉又画眼的,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鞋,这么高的跟,能干什么活?” 橙花慢慢撑着坐起来,披上件棉袄,朝橙花勾勾手,“你来,都在这个抽屉里。” 德凤拉开抽屉,看见满满一抽屉化妆品立刻就惊呆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 “平时买点,慢慢就多了。这东西又用不完,谁知道越攒越多。”魏橙花说,“你拿那个黑色的眉笔来,对,就是双头的那根。” 张德凤从里面拿出来一支眉笔,递给橙花,“这个?” “嗯。”橙花拔掉塑料帽头,“这边黑色,这边深棕,你要哪个?” “棕色吧。”德凤说,“今天穿棕色大衣。” “还知道配颜色了?”魏橙花笑她,“坐近点,我够不着。” 张德柱走过来,站在张德凤对面,“我问你的话还没说呢,你最近怎么回事啊。” “你看你,这可是你亲妹妹,她什么事你都不知道!”魏橙花埋怨。 “那赖谁?她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话,说话也是拉着你。” “德凤现在不在车间干活了,换部门了。” 张德柱听了,赶紧看德凤,“真的?换什么部门了?” 张德凤挑挑眉,“销售部。” “干什么的?” “卖酒。” 张德凤答的简明有力。 “这是又回到你老本行了?”张德柱在旁边笑。 “别动。”橙花轻轻拍了德凤一把,“老是挑眉,挑的都化不了了。” “什么老本行?”魏橙花不敢动了,问德柱。 “卖东西啊。”张德柱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站柜台吗,这下好了,卖酒去了。” 张德凤噗嗤一声就笑了,“还真是。” “这脸抹的白的。”魏橙花拿手背给德凤蹭了蹭,“太白了,一点都不好看。我给你打点腮红,显得有气色很多。” “是吗?”张德凤赶紧拿起镜子,照了照,“在我们屋里看不出来白,你们屋亮堂,这么一看,就是太白了。” 魏橙花给蹭掉不少,又拿腮红给涂了一下,“这腮红颜色不适合你,你皮肤黑,这个颜色是我用的。今天你就凑合着用,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买一个适合你的。” “这也这么多讲究?”德凤说,“我都不知道。” “行了。”魏橙花仔细看了看德凤的脸,“化的差不多了,你照照镜子。” 张德凤瞧一眼,“好看!” “那就行。” 妆都化完了,张德凤还是不走,就坐在床边。 魏橙花好笑看着她,见她眼睛一直往她抽屉里使劲,就说:“刚刚那支眉笔很好用,你拿走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化妆。” “真的?”张德凤就想着怎么开口要呢,没想到她二嫂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腮红什么的算了,颜色不适合你,等周日,我陪你去百货店买。对了,这个口红。”魏橙花从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支口红,“我就用过一次,你看看,这个颜色很好看。” 张德凤赶紧接过来,打开后一看,是很正的红色。 “这么红?”她皱了皱眉。 “你都工作了,还去推销酒水,用这个口红能显得你成熟一点,别人也不敢欺负你。”魏橙花说,“我上班的时候就用这个颜色,来买票的看见我,都要声音小一些。” “也给我?”张德凤问。 “是啊,给你吧。”魏橙花笑道,“谁让你是我孩子的姑姑呢。” 张德凤立刻拿了,转头就往外走,“谢谢啊二嫂!” 张德柱鼻子都哼出气来,“这一会儿不叫橙花了,刚才敲门的时候还叫你名字了。” “谁让我们当时说好了,我自己同意的,说她可以叫名字,不用叫嫂子。” “你还给了她东西?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反正我留着也没用。”魏橙花道,“反正我也用不了。” 魏橙花虽这么对张德柱说,可她心里也有小九九。 张德凤已经工作了,年龄也到了,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很快就会有媒人来踩门槛。魏橙花就想着如果德凤能快点结婚就好了,家里少一个人就少一份事,生了孩子之后,翟明翠也能专心照顾自己的孩子。 张德凤化得十分漂亮,赶紧跑出去穿上大衣,然后去厨房让翟明翠看。 翟明翠看见了,连连说,“我闺女怎么这么好看了!” “奶奶,不是这么好看了,是一直都好看。”张东东羡慕看着张德凤的红嘴唇,“姑姑,我长大了是不是也能涂口红了?” “那是。”张德凤这一会儿很高兴,“等你长大了,姑姑给你买。” “真的?”张东东立刻跑过来,“姑姑,拉钩。” 两人拉了钩,就算结定了盟约。翟明翠让德凤赶紧吃饭,说不早了。 张德凤连忙摇头,“我不吃了。” “怎么能不吃!”翟明翠气道,“这么冷的天。” 张德凤指指自己的大红嘴唇,“刚涂上,一吃就没了。” 翟明翠气得不行,塞给德凤一块馒头,说:“掰着吃,一小块一小块的掰,总蹭不到上面。” 张德凤只能接了,然后一个馒头掰两半,然后又掰了一半,拿着四分之一,慢慢地吃。 最近吃饭也吃的少了,张德凤自从做了销售,每天都不太敢吃饭。厂长还说了,过了年就发工装,统一的黑色西服套装,女同志发套裙,穿上可精神了。 张德凤就想着马上要过年,自己可不想到时候量衣服,自己比白杏穿的尺码还大,就死活不敢吃了。平时一个馒头还不太饱,现在直接减到四分之一,晚饭都不敢吃了。 魏橙花冲张德柱呶呶嘴,低头道:“你看,都不敢吃饭了。” 张德柱嗯一声,道:“管她呢,你吃你的吧。” 张德凤化了精致的妆,感觉自己更好看了。骑着自行车往工厂去,一路上好多人转头看她,她更得意了,心里美滋滋地,一路骑到工厂门口,连洪文都说她今天和以前不一样了。 销售部刚成立没多久,就在洪文他们办公室旁边,一个很大的办公室,里面几张桌椅。大家没有固定的工位,谁有事谁去坐,没事的,都坐在旁边的一排排座椅上。 张德凤掀开厚厚的棉布帘进去,办公室中间烧着炉子,大大的烟囱往外排气,大家都围着炉子坐,上面一个烧水壶汩汩冒着白色烟气,刚来的人就跑过去暖手,再给自己泡一杯茶。 白杏就坐在最中间,大家都围着她坐,求她再讲一讲工作经验。 白杏撩了一下刘海,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讲的,就那些事呗。去了好好和人谈,都是想赚钱的人,咱的酒好,价钱也好,谁不想要?我看你们就是多余问,在这里瞎捧我呢。有这个工夫,多跑几家,不就卖出去更多酒了?” “杏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是真的卖不出去。听说你最近在谈一个什么区代理?岂不是要拿很多的货?” 张德凤走到白杏身后,看她在那里坐着,情绪很高,说起话来也是,慷慨激昂,也不怪人家这么大的兴致,才成立销售部多久啊,人家自己赶上了以往一个月的销量,厂长那是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这三十来号人,都指着白杏了。 “都到了?” 厂长从外面进来,看见大家围着炉子坐着,说:“差不多了,咱就干个会。” 销售部开会也很随便,不像在车间,大家都要排排站好,听组长的训话,组长不说能走了,谁也不能走,就在那里站着。 可他们销售部开会,都是围着炉子坐,大家该喝茶喝茶,该吃早饭吃早饭,没办法,谁叫这是厂长眼里的香饽饽啊。真正的产品换成了钱,真金白银的,谁不爱? “我和大家说。”厂长道,“咱们成立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就寻思着给咱销售部整个领导出来,就销售班长吧,管你们这三十来号人。”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7节 厂长说着话,眼睛已经看向白杏了,“我提议让白杏干,大家觉得如何?” 厂长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应声附和,没办法,这是应该的,谁让人家那么厉害! 厂长就喊白杏,“白杏,你给大家讲几句吧。以后啊,早晨开会我就不来了,白杏,这一摊子就交给你了,班组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听见没有?” 白杏立刻站起来表态,“保证完成任务。” 厂长笑了笑,“行,你们好好干,我去车间转转。” 他一转身,看见了德凤,指着德凤问:“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德凤立刻自报家门,“张德凤。” “哦哦,对,德凤。”厂长赞叹点头,“大家要向这位小同志学习,你看她,打扮的多精神。你穿着一身,化好妆去和别人谈,谁看见不觉得赏心悦目,谁不想多和你说几句?话多说了,生意就谈成了。大家向张德凤同志学习哈。多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厂长说完,看向其中一个女孩,小姑娘十分可爱,圆脸圆眼睛,却被指摘道:“少吃点吧。过了年发工作装,能穿下不能!” 厂长说完就走了,大家都纷纷看向小姑娘,小姑娘脸都红了,低着脑袋。 张德凤戳戳她,“别理他,你多可爱啊,他懂什么!” 小姑娘听了,立刻就笑了,张德凤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却在心里打草稿,警告自己一定不能再吃了。 白杏讲话讲的很快,明显有什么藏着掖着并不想和盘托出,所谓的经验也是浮于表面,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会强迫她继续讲。 白杏一讲完,张德凤就往外走,白杏问她干什么去,张德凤指指外面,回说上厕所。 她从里面出来,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男人又高又瘦,小寸头,倚在门口的墙上,棱角分明的那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中。 冬日的阳光也是会骗人的,看着耀眼,实则没有半分温度,打在人身上,就有一种假象。 张德凤站在原地看鄂军,只觉得他哪哪都那么好看。 手长腿长,一身那么糟糕的工装都能穿的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他的眼神,张德凤就觉得像冬日的阳光一样,很耀眼却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鄂军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瞧过去,就看了德凤。 他笑的时候更好看了,嘴角微微勾起来,问:“开完会了?” “嗯。”德凤看着他,“军哥,你来有事?” 鄂军点点头,“白杏在吗?” 张德凤心里微微一震,但没表现出来,依然笑着说:“在。” “你叫她一下。” “行。” 张德凤进去叫白杏,白杏梗着脸问谁找她,张德凤便说是鄂军。 白杏皱了皱眉,“你就说我有事。” 张德凤突然就不明白了。 一直以来追着鄂军屁股后面的就是她,比鄂军大了三岁,总是开玩笑说自己女大三抱金砖的也是她,现在鄂军来找她了,她竟然不见? 张德凤立刻甩了脸,“你自己去说。” 邵女找到奶站的时候,人家一家正在吃饭,见有人来了,立刻端着碗就出来了。 邵女给了钱,续订三个月的牛奶。 老板自然开心,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订了呢,那天给你家老人说的时候,她说不订了,孩子都生了,还喝什么牛奶。” 邵女笑了笑,“还是要订的。” 地址什么的都不变,处理好了,邵女便往家走。 中午张德福回家,有人看店,邵女就抽空出来一趟,办点事。 回到家时,德福和翟明翠在吃饭,两人在小卖部吃的,看见邵女来了,德福忙问去哪里了。 邵女只是说出去办了点事,然后自己去盛饭。 “我去盛。”翟明翠连忙说,“你们在这里吃,我去厨房吃。” 翟明翠这是第一次来小卖部,自从邵女拒绝了她的建议,她就没进过小卖部一步。这是德福中午回来了,且邵女出去了,她才来店里。 邵女嗯了一声,看着翟明翠出去,听见德福说:“咱妈给你炖了黄豆猪蹄,你好好吃一顿,都说这个下奶。” 邵女笑了笑,“好。” 等翟明翠端过来,邵女立刻说了谢谢。 翟明翠诧异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灰溜溜走了。 邵女吃着猪蹄,不经意看向张德福,张德福只是笑,看着眼前的场景就开心,婆媳两个关系那么好,一个给炖猪蹄,一个知道说谢谢,一派和美。 邵女见他笑了,自己也觉得好笑。 原本德福不回来的中午,翟明翠也就是叫她吃个饭,有时候吃早晨剩的,有时候随便对付几口,最多是问一句要不要卧个鸡蛋红糖水,每次邵女都说自己来好了。 翟明翠几乎每天都会问一句德福中午回不回家,只要德福确定回来,那肯定会有好吃的。 今天就做了黄豆猪蹄,邵女一个人捧着大碗吃了个痛快,心想,既然你会当着儿子做人,我也会。 不能给人把柄,更不能让德福觉得自己妈对儿媳多好,儿媳却不领情,整日板着脸。 这一世邵女学会了,四个字,阳奉阴违。 在家庭关系处理方面,尤其是婆媳之间的关系,才是百试不爽的。 邵女吃完一大碗猪蹄,抬头看德福,见德福正盯着她吃,立刻问:“怎么?你们没吃吗?” 张德福笑了笑,“没有,只给你自己炖了一个猪蹄。” “应该多买一点。”邵女说,“既然炖了,就多炖一点。大家都吃一点。对了,这个月的钱给咱妈了了没有?” “给了。”德福说,“先给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不过可能后面还得补一点。” 邵女点点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补的。过年了,要置办的东西很多,今年过年,想吃什么就多买一点,别像去年那样了。” “咱妈怎么会舍得买。”德福说,“最多也就是给东东多多备一点。” “咱妈不买咱们自己买。”邵女道。 “那怎么吃?” “在咱们房间吃啊。”邵女看着他,“你不是说咱妈不舍得吗。她看见也会生气,大过年的。” “到时候再说吧。”德福道,“这几天我也没空,到年底了整天喊开会。等东东放假,我带她去买东西,看看她喜欢什么。” “今年肯定要买新衣服。”邵女说,“以前每年都会做一身,今年上学了,肯定更要买了。” “那就买一身。小孩吗,就盼着过年。”张德福把碗筷收拾好,“你看着孩子,我去把碗筷洗了。” 邵女嗯一声,看着德福收拾碗筷,目送他出去。 德福走到厨房,翟明翠已经把其他的都洗干净了,看德福端碗来了,立刻说:“你媳妇呢?” “看孩子呢。”德福道。 “都睡着呢还用看?”翟明翠不满意,“干什么不让她洗?” “谁洗不一样?”张德福笑着,“我洗就成。不知道哪天能回来一次呢,还能不干点活。” “你都是堂堂科长了,回到家还洗碗!以前是个工人,咱就不说啥了,现在当上科长了,回到家尿褯子也洗,碗也洗。” “科长也得吃饭生活啊不是。”张德福说着已经把碗筷洗碗,双手被冰的疼,对翟明翠说:“妈,你自己洗的时候也倒点热水吧,这水太凉了。” 翟明翠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娇气。” 张德福笑了,“跟娇气没关系。对了,妈,过年准备买点啥?今年家里添了三个孩子,德柱家也怀孕了,都是喜事,咱们多准备点东西吧,热热闹闹过个年。” 翟明翠叹口气,“再说吧,什么都那么贵,都要钱的。” “不过,”翟明翠看着德福,“今年咱们的糖瓜子和花生什么的不用买了吧,小卖部就有。” “那当然。”德福道。 “行,到时候你给你媳妇说一声,多进点货,咱们自己留点,过年用。”翟明翠仔细算了算,能省不少钱。 她又掂量了一下,对德福说:“过年肯定花钱多,今年还是像以前一样,你们两家平分?” 德福道:“嗯,平分吧。到时候你记个账,回来我和德柱两人平分。” “嗯,就是这么说。”翟明翠又道,“你妹妹那边……” 她说着,看一眼德福,想看他什么意思。 德福便说:“她还没结婚呢,就算了吧。晚上德柱下班,我和他说一声。” “这样就最好了。”翟明翠很高兴,“她正是打扮的好时候,工资又低,让她多买点好衣服吧。” 一下午,翟明翠的心情都是顶呱呱,中间竟然去了一趟小卖部,去看三胞胎一眼,还抱了一会儿苦恼的南南。 直到五点钟,翟明翠在院子里择菜,看见有人骑车来了,她忙跑出去,“我家的牛奶到期了,你是不是记错了,别再送了。” 送奶工看看单子,“没错啊,就是这家。” 第69章 咸鸡蛋 翟明翠想不通, 明明已经到期了,怎么又送来了。她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对送奶工说:“你送错了, 我们就喝了啊, 到时候你别再来找, 找我们也没有了。” 送奶工再次核对一遍地址和门牌号, 说:“煤厂第二生活区……邵女, 没错啊。” 翟明翠愣一下, “是, 没错, 是邵女家。” “那就对啊。”送奶工把牛奶拿出来,“是给你,还是锁箱子里。” 翟明翠想了想,“锁箱子里吧。” “对了, 你这里能看到订到什么时候吗?” “上面写刚续订的,订了三个月。” “三个月?”翟明翠诧异, “这么久?” 送奶工走了, 翟明翠还看着那奶箱子, 气不打一处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8节 自己明明和德福说过了, 这孩子都生了,牛奶就不要再订了, 德福也说了会和邵女说,可今天送奶的就又来了,这是不把自己的话当话听, 全成耳旁风了。 翟明翠择菜也择得不痛快,手里的叶子撕扯的更厉害了。 她走到小卖部后门,听到有孩子在哭。 小孩一哭, 翟明翠就更心烦了,往里看一眼,邵女正坐在那里喂孩子。 翟明翠看一眼,见自己的圈椅还在那里放着。 就有点生气,已经不是大肚子了,还坐她的圈椅。如今自己的圈椅被老二家的搬走了,自己已经好久不坐了,翟明翠就想了,这椅子怎么说都要弄回来。 她一边择菜一边往里看,有人来买东西,邵女就背过身去,“要什么你自己拿吧,钱放在钱箱子里就行。” 邵女背过身来,正好看见翟明翠。 翟明翠阴沉着脸,长长叹一口气,转头走了。 下午下了班,德福回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这是什么?”邵女问。 “单位的事。”德福摇摇头,“没想到,技术部还有这么一大堆的事要处理,陈芝麻烂谷子了,一直压着,也没人管。” 邵女嗯一声,抱着北北往外看一眼,见没有东东的身影,连忙问:“东东呢?” 张德福抱着资料,微微滞了一下,忽然道:“坏了,我就说忘记了什么事!” 他抱着资料就回来了,心里想着工作的事,就把接东东的事给忘了。 邵女连忙追出去,“你快点去接,一会儿学校该没人了。” 翟明翠听见了,跑出来,站在后门口问:“怎么了?” 邵女看她,“德福忘记接东东了。” 翟明翠脸色就变了,“怎么就忘了接孩子了!都几点了!” 她说着就解围裙,“我去看看。” “德福已经去了。”邵女说。 翟明翠十分不满意的瞧邵女一眼,小声道:“你说你在家看孩子多好,不用盯着店,也能去接个孩子。” 邵女没想到翟明翠竟然会这么说,立刻道:“妈,你也可以去接啊。” 翟明翠立刻说:“我这不是做饭呢!” “你可以接完再做饭。”邵女道,“你如果不愿意接,你就看着这三个孩子,还有店面,我一会儿就接回来了。” “你说的倒好。孩子一会儿哭,找奶吃,我怎么办?一边带孩子,一边看着店,我可没有你有本事!” 翟明翠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故意说给邵女听的,说她有本事,夹枪带棒的,讽刺她都生了孩子了,还对自己那么好,又订了牛奶。 邵女自然不知道翟明翠话里还有这么个意思,便说:“本来就说好的,接送东东都是德福的事。他每天上下班,就是顺路把孩子送去了,又不用绕圈,一条道走过去的事。这次是他忘记了,我觉得你不应该怪我,再说了,德福已经去接了。” 翟明翠眼睛瞪得大大地,没想到自己说一句,邵女就顶一句,一点都不知道忍着。 她看着邵女,说:“德福已经是科长了,他那么忙,那么多的事,你帮不了他,倒是很会扯他的后腿。中午休息都不让他休息,要回来带孩子,洗尿褯子。晚上回来又要带孩子,你躺床上休息、对账。你不心疼你男人,我心疼我儿子!” “妈,话不能这么说!孩子是我自己的吗?他要工作,我也要看店,而且我还要带着孩子呢。德福去上班赚钱,我也没闲着。” “好了!”德福牵着东东站在小卖部门口,“别说了!” 邵女被德福的声音打断了,转头看德福,德福正十分不满地盯着她,“东东已经接回来了,没什么事,就别再吵了。” 翟明翠赶紧走过来拉东东,“你爸今天忘记接你了,跟着老师在学校了?” “不是。”张东东看看奶奶,又看看妈妈,感觉气氛十分怪异,“萌萌妈妈带我来的,老师说离的近,让她把我送回来。” 翟明翠看一眼邵女,又看向德福,恨恨道:“让别人把孩子送来了,这叫什么事!” 翟明翠说完就拉着东东走了,东东喊道:“我还有话和妈妈说,我要看看妹妹。” 可她没挣脱掉翟明翠的手,被拽的紧紧地,翟明翠用力拉着东东,“行了,走了。” 翟明翠一走,张德福便道:“怎么回事,怎么和咱妈吵起来了。” “没有吵。”邵女看着他说,“她说我拉你后腿了,问我为什么不去接东东,还让你这个科长去接孩子,中午也不能休息,还要回来带孩子洗尿布。” 张德福皱着眉,“我接送都是顺路的。再说了,我也没干什么。” “你知道就好。”邵女也生气,抱着孩子一刻也放不下。 她把北北直接送到德福怀里,“你抱着她吧,咱妈说你一回来我就把孩子和店给你,去床上躺着去了。她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去床上躺着了。” 邵女说完,直接就往卧室走去。 张东东在厨房看见她妈出来了,立刻推门追出来,“妈妈。” 邵女朝东东招招手,“来,东东。” 张东东蹦蹦跳跳跟着邵女回了卧房,邵女问她,“今天接你晚了,你怕不怕?” “不怕!”张东东说,“老师就在身边呢,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我们老师今天有事就让萌萌妈妈送我回来了。这种事经常发生,大家都是互相帮忙。” “你还会用互相帮忙这个词?”邵女惊讶看着她。 “那当然,我现在会很多词了。”张东东看一眼邵女,小声道:“以前我和你睡的时候,晚上还聊天。现在都不和你睡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东东说完,低下眼睛,不去看邵女。 邵女知道,这些日子,自己真的是疏忽了东东。 张东东小朋友每天早晨去上学,中午在学校吃饭休息,一直到下午放学才能回家。回到家一般就是吃晚饭,吃完饭在玩一会儿,就该睡觉了。只一个多小时的工夫可以和邵女待在一起,可邵女不是忙着照顾孩子,就是抽空把小卖店的账对了。每天能做的只是把东东明天要换的衣服拿出来而已,其他的,什么的都没做过。 邵女捧着东东的小脸,看着她:“你想回来和妈妈睡吗?” “想!”张东东立刻道,“妈妈,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妹妹,她们能和你一起睡。” 邵女看看床,这床是大,横着睡可以睡下三胞胎再加上德福和她,可东东睡觉就很不老实,总是一个人占很大的地方,在床上打滚。东东再来这张床上睡,是有点困难了。 “这样,”邵女想了想,“我给你打张小床,你睡在我们床旁边,行不行?” 张东东疯狂点头,“行,太行了!只要能和妈妈一起睡,能聊天,就行!” “那好。”邵女看了看,把桌子挪一下,可以挪出一个一米多宽的地方,正好和床尾衔接在一起。 “妈妈明天就开始弄,等做好了,你就回来和妈妈睡。” 张东东这下开心了,蹦蹦跳跳拍手,喊道:“妈妈真好!” 吃完饭的时候,大家都回来了,只有德凤还没回来。 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人,翟明翠就把饭盛了,“咱们先吃吧,别等了,这孩子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德柱站在一旁看着他妈盛饭,说:“妈,我把菜拨一点,端我们屋吃了啊。” 翟明翠看他:“怎么了?” “橙花说坐这小凳子不舒服。”张德柱说着已经去拨菜了,拿一只碗,每一样都拨了一点。 翟明翠小声道:“当时你大嫂那么大的肚子还能坐,怎么到她这里,凳子都坐不了了?” 张德柱抬眼白他妈,“怎么?那是你大孙子。你当奶奶的都不心疼,那我叫橙花进来吃?” 张德柱说完,作势要喊,被翟明翠用力捂住了嘴。 “你看你!”翟明翠瞪他,“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真的喊她?这一恼,又不吃了,咋办?” “所以说,妈,你就顺着她点,没几个月就生了,干什么非得这时候立你的规矩啊。” 翟明翠叹口气,把红薯小米粥都盛好了,气呼呼递给张德柱:“给!” 张德柱把碗端过去,橙花那边就响起了声音,“妈,家里有咸鸡蛋吗?” 翟明翠道:“没有,今年没腌。” “哎呀。”魏橙花看着张德柱说:“怎么办,我就想吃那个。” “咸鸡蛋?”张德柱皱眉,“家里没有咋办。下次吧,让我妈给你腌。” “那腌出油得多久啊。”魏橙花舔舔嘴唇,“你给我去拿吧,我今天一定得吃上。” 张德柱这下难了,“我上哪里给你拿去!” “我妈家有。上次说给我,我没要,还不想吃。这几天就一直想着。你去给我拿。” 张德柱看着热腾腾的饭,“我吃完再去。” “你吃完我就饿死了。”魏橙花把筷子放下,摸摸肚子,“你不知道?怀孕的时候,妈妈想吃什么,其实都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你不拿来,我不吃饭了。饿死一个,少俩。” 张德柱看着橙花,心里一算,这女人可真真会说,真的是饿死一个少俩。便把大衣一套,“行行,姑奶奶,我这就去拿。你先吃着,千万别饿着我儿子。慢慢吃,等我拿回来,再给你夹个馒头,热乎乎吃了,行不?” “行。”橙花说,“你给我妈说,让她多拿点。” “知道了。” “还有家里腌的黄瓜。”橙花又补充道,“我也想吃,都给我拿来。” 张德柱推上自行车往外走,翟明翠立刻追出来问:“吃饭呢你干什么去?” 张德柱就说:“去拿咸鸡蛋。” “去哪里拿啊,大晚上的。” “橙花家。” 德柱说完已经走了,翟明翠站在院子里,看一眼还亮着灯的小卖部,德福正在里面抱着孩子哄。邵女则带着东东已经坐在厨房吃饭了,老二家的则大晚上把男人指使出去给她拿咸鸡蛋,自己却连房门都不出,饭都要端进去! 翟明翠站在院子里,气都头脑都在发晕。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老张家竟然变天了! 她用力推开厨房的门,就看见东东和邵女正吃的香呢,嘴上没说什么,只能把话题引到德凤那里,骂道:“都几点了,还不回家。这孩子,是该好好骂一顿了!” 邵女和东东吃完饭,就去看三胞胎,把德福换过来,让德福去吃饭。 德福吃的完,已经没什么菜了,本来做的就少,让德柱又盛出去不少,就没剩什么了。 张德福拿起筷子,啃着馒头,翟明翠吃完了,在一旁看着自己儿子,就觉得可怜。 “你说你先吃多好啊,现在好了,都没什么菜了。”翟明翠说。 “都一样。”德福道,“还是让东东妈先吃,毕竟她还要喂孩子。不吃哪里会有奶水啊。” “怎么没有,她吃的又不是不好。”翟明翠说,“晚上不是还有牛奶喝吗!”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29节 张德福诧异看像他妈,“牛奶?” “是啊。”翟明翠气愤道,“今天牛奶又送来了,说是她去订了三个月的。钱都交了,要不然,怎么说都得给我退了。一个大人,喝什么牛奶啊。” 张德福摇摇头,说:“妈,不是。你不知道东东妈多不喜欢喝牛奶,喝的时候比吃药都难。我看她都是捏着鼻子往下灌,没有办法,都是为了孩子。” “反正你们总是有理。”翟明翠说,“平时吃的又不错,怎么会没有奶啊。行了,算了。反正都交过钱了。我就不说了。不过,老大啊,我看你也不知道她订牛奶的事。怎么回事啊,家里的事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忙的不得了。”张德福说,“哪里顾得上这些。” 张德福说着,就听到外面自行车响动,张德柱打开厨房门,手里提一堆的东西,“哥,你才吃饭啊。” “嗯。”张德福问,“你干什么去了?” 张德柱看一眼饭桌,盘子里没剩什么了,赶紧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咸鸡蛋,“给,还热乎着呢。” 张德福摆摆手,“给你媳妇吃吧。” 张德柱啪的一下在桌边磕开了,递给张德福,“你看,多着呢,你吃。” 张德柱又打开一个,掀开锅盖,看见里面好几个馒头呢,拿出来掰开就夹进一个咸鸡蛋,拿着去给东东送。 “东东,你不是喜欢吃咸鸡蛋吗,给。”张德柱送到小卖部,“你吃不了这么多,和你妈一起吃。” 张东东真的已经饱了,可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个一口,立刻接过来,“叔叔,你从哪里弄的?” “从你婶婶家。”张德柱说完,又对邵女说:“大嫂,吃完再去拿,厨房里多着呢。” “好。” 张德柱都分完了,然后拿了两个跑自己房间。 魏橙花已经躺床上了,看见张德柱拿着咸鸡蛋回来了,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咱妈怕路上烂了,又给都煮好了,才拿来。”张德柱塞橙花手里一个,“你摸摸,还热着呢。” “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了。”橙花摇摇头,“我快撑死了。” 张德柱往桌上一看,两碗粥,一碗菜,一个大馒头,一点都没剩,怎么会不撑呢。 “我给你说了,慢点吃,你还吃这么多。” “我不是饿了吗!” “你是没咸鸡蛋就一口吃不下吗!”张德柱反唇相讥。 魏橙花躲在被窝里,“反正我是吃不下了。你放桌上吧,晚上饿了再吃。” 张德柱把碗筷都收拾了,说:“你说你,非让我去,这么冷的天,拿来了,你又不吃了。那我去厨房和大哥一起吃了啊,正好和大哥说会儿话。” “去呗。” 张德柱去厨房,就看见她妈在收拾东西。从袋子里一点点往外拿,满满一大袋子咸鸡蛋,还有腌好的小黄瓜。拿出来都装进罐子里,不容易坏。 翟明翠把小黄瓜拿着勺子往罐子里盛,一边盛一边说:“你看橙花她妈,多讲究。腌的这些黄瓜,都是那种小黄瓜腌的,一个一个的拇指粗。” 她说着,用力吸了口气,说:“这是用了什么酒啊,这么香。” 张德柱看一眼,“给我们盛一点,我和大哥吃。” 张德柱递过去一个小碗,翟明翠给他盛好了,说:“德柱,橙花她爸在家吗?” “不在。”张德柱说,“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也不问问。”翟明翠责怪,“你得和那边走近一点,说实话,咱们是没靠过亲家,也没这份心。多少人都和我说过了,说咱们不知道用人,橙花她爸那么大的官,咱们都没占过什么好处。” “你想占什么好处?”张德柱瞥他妈一眼,“别忘了,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还不乐意呢。” “那不是因为橙花和你一样大嘛。”翟明翠说,“你和你大哥不一样,你得找个能照顾你的,比你大的,橙花能照顾你什么?你们俩个见面就叮咣掐架。” 张德柱嘿嘿笑了几声,“那倒是。橙花不像大嫂,大嫂脾气多好啊,你看橙花,一天天蹬鼻子上脸的。刚刚说不拿来咸鸡蛋她就不吃了,我拿来了,她又不吃了。” “你小点声。”翟明翠说他,“橙花是娇气了点,可人家就是这么长大的。你看你丈母娘拿来了什么,你去说要咸鸡蛋,你看人家给带的这些东西,多少都是咱没见过的。” 张德柱也没注意拿了什么,方曼颖只是说让他等着,自己就去厨房收拾去了,他在客厅看电视吃瓜子喝热茶,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方曼颖就准备了一大包,他拿着就回来了。 翟明翠打开给德柱看,“看见没,这是腊肉,这是腊肠,这是广式香肠。这些在咱们这里都是不常吃的,以前你们没结婚时橙花拿来过一次,咱家才第一次吃。” 德柱看了一眼,道:“那个广式香肠明天给热一下,东东肯定喜欢吃,甜口的。” 翟明翠听了,翻了个白眼,看向德福,不满意道:“看看吧,东东吃点好的,还得从婶婶娘家拿。自己姥姥家倒是啥都给过。” 张德福皱着眉,“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东东姥姥是什么人。” “对啊,妈,这不能比。橙花不就她自己嘛,她哥早就不在家住了,什么都用不着家里的,还往家里送呢。东东舅舅还没结婚,再说了,这次过满月,不是拿了很多东西?” 翟明翠点头,“这倒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心里觉得欠我们的,毕竟一个大孙子都没给生。” “妈!”张德福一气之下放下筷子,“这话以后别再说了,东东妈听见怎么办?” “听见就听见呗,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翟明翠虽如此说,可还是降低了声音,“反正我就说,德柱娶橙花没娶错。” “我娶东东妈也没错。”德福赶紧吃了饭,看着他妈,“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闺女怎么了,我看着闺女挺好。你看西西多像我,我家这四个闺女以后肯定一顶一的好。” “我也没说闺女不好,就是太多了不是?”翟明翠想了想,自己也是有女儿的。张德凤虽然不懂事,可很多时候,比自己这俩儿子贴心,又想到自己一大把年龄了,还要给这一群人做饭,还不是因为生了儿子闹的?如果这仨都是闺女,现在都结婚了,自己有了小家庭,她岂不是一个人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美死了? 翟明翠想了又想,才说:“说不定,以后东东妈要享的福都在后面呢。” 张德福已经吃完了,站起来去了小卖部。 翟明翠立刻对张德柱说:“不管怎么样,你们也得给我生个孙子来!” 第70章 酸味 张德柱撇撇嘴, “怎么,生闺女以后都是福气,那就让我们生儿子?” 翟明翠就笑了, “我就是那么一说, 当然还是生儿子好了。生了儿子以后有盼头, 老了也有指望。你看你大哥, 四个闺女, 以后都嫁人了, 怎么办?他们两个老了搭个伴, 万一一个先走了, 另一个人去哪里住?” “自己住呗。”张德柱说。 “你净瞎说,老了老了再自己住,死在屋里都没有人知道。”翟明翠摇头叹息,“不管怎么样, 也得有个儿子。你们生两个,第一个生个儿子, 再生一个闺女。” 张德柱睁大眼睛, “生了儿子还咋生闺女?要我说可以先生个女儿, 三年后再生闺女。” “那不行!”翟明翠立刻阻止, “你大哥家已经四个闺女了,你再生一个, 家里五个孩子,都闺女窝了。人家来咱们家,笑都要笑死!” 张德柱不以为意:“那咋办。第一胎生了男孩, 我还咋生个姑娘?” “藏起来啊!”翟明翠小声说,“你以为呢,你以为人家家都没有?那是没说, 怕有人往上告。你们生了,就藏橙花她娘家去,谁敢去查?” “妈,你怎么胡说八道啊。”张德柱说,“好了啊,没边的事。还橙花娘家不管,你怎么知道人家不管!” “反正不管怎么说,橙花这肚子里一定得是个带把的,要不,我死了也没办法去地下见你爸。” 说到张成文,张德柱就闭了嘴,不说话了,低头喝粥,吸溜溜地,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碗。想起德凤了,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问翟明翠:“德凤怎么还不回来?” “谁知道呢。”翟明翠也担心,把围裙解了,“你吃完就把碗泡上吧,我出去接接你妹。” 翟明翠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唠叨着:“生闺女有啥好的,净是操心的事。你和你哥一夜不回来,我也不会管。德凤这个点不回来,我就害怕。” 张德柱已经把剩下的喝完了,立刻站起来:“我去接,你还是在家里吧,外面很黑了。” 翟明翠就点点头,“你去也行,这天我也怕。” 张德柱嗯一声便往外走,翟明翠喊他加件衣服,他摆摆手,不冷,热着呢。 小卖部关了门,张德福抱着北北往卧房走,邵女已经抱过去了西西和南南,张德福把北北放下后说:“我怎么抱着北北比上面两个都轻啊?” 邵女点头,“是,北北比她们俩都瘦,不怎么吃。” 张德福皱皱眉,“这是咋回事。” “以后先喂她。”邵女说,“奶水越到最后越稀。” “还是要吃点好的。”张德福突然想起来牛奶的事,“咱妈说今天送牛奶了?” “嗯。”邵女从床上下来,拿起小本本,“我又续订了三个月的。多喝点吧,孩子才能吃的饱。” “是。”张德福说,“啥时候热牛奶,我去给你煮。” “等一会儿吧,刚吃完饭,也喝不下。”邵女摇头,“我现在看见水啊汤啊的就犯恶心,每天喝的太多了,撑的要命。” “对了。”邵女指指柜子,“你去拿一下尺子,量量床吧。” 张德福问:“突然量床干什么?” “东东说想和我们一起睡。”邵女叹口气,“生了三胞胎后,这么多天,太怠慢东东了。她原本就没在咱们身边长大,才和我一起睡了没多久,妹妹一生下来,她又去咱妈那屋了。” 张德福看着床,“那也没地方睡啊。” “我想着打个床。”邵女说,“就在床尾这里,接着放一个床。东东睡。你觉得呢?” 张德福看一眼,床旁边有个桌子,把桌子挪一下,的确可以放一张小床。他想了想,“打一个床,还害怕她掉下去。又要打护栏,再加一个护栏,床就更小了。” “这样。”德福比划着,“我去弄个木板,下面用砖垒上,挨着床尾再接一块床板。我往这边睡,让东东睡咱们俩中间,这样她也不会掉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邵女想了想,“这样更好。” “那就行。”张德福道,“就这么办吧。东东呢?我和她说一声。” 张德福叫一声东东,张东东正和翟明翠在对面卧室玩纸牌,听到她爸叫她,连忙喊:“爸爸,我正玩呢,你过来吧。” 张德福便走进去,“东东,我和你妈商量着,接个木板,爸爸睡,你睡在爸爸妈妈中间,行不行?给你打个新床,还没有接个床板宽敞。” 张东东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反正是让她去那边卧室睡呢,怎么样都行,便道:“好。” 翟明翠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讶看德福,“什么意思?” “东东说想和她妈睡。”张德福道,“那床太小了,只能再接一段。” 翟明翠压根就没听东东提起过,立刻就不高兴了,问东东:“你要和你妈睡?不和奶奶睡了?” 张东东有点委屈,“奶奶,我同学都是和妈妈睡。我也想和妈妈睡。” “那你不要奶奶了?”翟明翠不敢相信看着张东东,这可是自己养大的,她一直都觉得和邵女相比,东东和自己更亲,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要!”张东东一把抱住翟明翠,“我要奶奶,也要妈妈。奶奶,这样,我想在妈妈房间睡的时候,就和妈妈睡,想奶奶的时候,就来找奶奶,行不行?” 张德福第一次看见他妈这种表情,也知道翟明翠是怎么把东东养大的,感情肯定不一样,便劝解道:“妈,她还是小孩,还是想和她妹妹一起睡。每天都看不够。” 张德福又立刻问张东东:“东东,你是不是想和妹妹睡?” 张东东人小却是个鬼精灵,马上回说:“嗯,我想搂着妹妹睡,还想给她们讲故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0节 翟明翠松了一口气,确定东东没有被邵女抢走,便说:“那妹妹半夜哭闹,把你吵醒了怎么办?” 张德福立刻接着说:“就是。妈,你放心吧,睡不了几天就来找你了。” 翟明翠嗯一声,“那好吧,那就试试吧。” 这一说话,张东东也不玩了,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对张德福说:“爸爸,我要看看妹妹去。” 她一口气跑回房间,见邵女正在算着什么,没有看妹妹,一头扎进邵女怀里。 邵女笑着拨了拨东东的刘海儿,问:“怎么了?” “妈,我想和你睡。” “我知道。”邵女说,“我和你爸说过了,明天就把床接上,最多后天,你就来睡,好不好?” 张东东点头,“妈妈,你是不是有了妹妹就不喜欢我了?” “谁说的?”邵女专心看着东东,“妈妈最近太累了,可能没顾上东东,以为东东是大孩子了。不需要妈妈照顾。妈妈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以后妈妈一定多看东东,多抱抱东东,好不好?” 张东东一笑眼睛都弯了,“好。不过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去接我放学?我同学壮壮他们都是妈妈接,我都是爸爸接,或者奶奶,有时候是二叔。” 正说着话,张德福就进来了,邵女问他:“明天下午你能早回来一会儿吗?” 德福问:“怎么了?” “你来看着店和孩子,我去接东东。” “行。” 邵女就对东东说:“听见了吧,明天妈妈去接你放学。这样,明天我们早点走,妈妈先送你去上学,妈妈回来了,你爸再去上班。行不行?” “哇!”张东东高兴叫起来,“明天妈妈还能送我了!” 张东东一喊,床上的三胞胎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邵女便对德福说:“好像都尿了。” “应该是。”张德福就看着东东,“你妈去接你你就这么开心?” “嗯。”张东东道,“壮壮和萌萌总是说他们妈妈多漂亮,我觉得我妈妈才漂亮呢。明天我一定让他们看看我妈妈。” 邵女哦一声,“那我一会儿得找件好看的衣服了。不过,妈妈生了妹妹后,胖了很多,没有以前好看了。” 张东东立刻摇头,“我觉得妈妈不管胖还是瘦,都那么漂亮!我也因为像妈妈,所以很漂亮。” 邵女微笑着摸摸张东东的脸,“我的大女儿最漂亮了!” 张东东在房间玩了好一会儿,三个妹妹谁也没醒,她倒是困了,打着哈欠也不去睡。 翟明翠过来叫她几次了,一次一次的,都叫烦了,张东东就是不走。 邵女只能哄她,过两天就能在妈妈房间睡觉了,今天先回自己房间睡。 张东东是如愿躺下了,可张德凤还没回家。 德柱在外面接了一会儿,没有张德凤的影子,就回来了,喝了点热水,披上件大衣,又出去了。 一直到九点多,张德凤才回来。 一辆小轿车就停在煤厂家属院门口,张德柱还以为是干嘛的,往旁边躲了躲,直到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张德凤,他才赶紧跑了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张德柱去拉德凤,“都几点了,你就不知道个害怕?” 驾驶室一个男人把车窗放下来,问德柱:“你是?” “我是她二哥。”张德柱看向那男人,十分不友善问:“你又是谁啊?” “我是酒厂的司机,我姓王。”王司机说,“那我就把德凤交给你了,我走了啊。” 张德凤歪扭七八的,站也站不住了,对着小轿车敬个礼,“王哥慢走!” “行了,赶紧回去睡吧。”王司机说完,打个方向,就走了。 张德柱扶着歪歪斜斜的张德凤,只觉得满满的酒气往鼻子里冲,真想拧她一下,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张德凤笑嘻嘻地,脸上的妆都花了,“你管我喝了多少!” “你看你什么样子!”张德柱嫌弃道,“幸亏是我来接你,要是咱妈来,看见你这个德行,肯定甩你两大耳掴子。” “你试试。”张德凤趁着酒劲儿,把脸凑了过去,“你试试!” 张德柱压根不想理她,扶着她说:“赶紧走,别在门口给我丢人现眼。” 张德凤笑嘻嘻地,摇头晃脑哼了起来,“昨夜地,昨夜地,星辰,已坠落……” 把德凤送到房间,张德柱都要累死了,看她烂泥一样瘫在床上,管都不想管,转身就走。 翟明翠吓个半死,拉住德柱问:“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呗。”张德柱看着德凤说:“被人用车送来的。也不知道是卖酒呢,还是喝酒呢,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喝成这样子。” “怎么回事啊!”翟明翠气死了,看见德凤躺在那里人事不知的模样,又心疼,说:“这可咋办?” “给她弄点水吧。”德柱说,“喝点水,睡上一夜就好了。” 翟明翠立刻往外走,“对对,水。” 她跑出去倒了杯水,张德柱已经回自己房间了,翟明翠费老劲了,把德凤扶起来,让她半坐着,喂了一杯水。 张德凤睁开眼睛,瞧着她妈,笑了,很大声,道:“妈,你猜,你猜我卖了多少酒!” 翟明翠扒拉开张德凤搂着自己脖子的手,骂道:“你是卖酒去了,还是喝酒去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卖酒的不会喝酒能行吗?”张德凤道,“我们组长说了,她的业绩好,完全是因为自己能喝、敢喝。不就是酒嘛,我也能喝。闭着眼睛,一仰头,就下去了。” 翟明翠瞧着她,“孩子,你这是什么工作啊。要不,你别去什么部了,回你的车间吧。那老老实实上班,妈看着踏实。你看你,自从去了什么部,每天描眉画眼的,饭也不敢吃两口,这又喝成这个样子……” “我不!”张德凤立刻打断她妈的话,“妈,你知道我这个月能发多少奖金不?” 翟明翠摇头,“妈不知道。” 张德凤闭着眼睛,已经不清醒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我能发这么多!” “好好好。”翟明翠才不会理会张德凤的醉话,一定又是喝醉了酒吹牛,就干脆顺着她说:“你最厉害了!” “我不厉害!”张德凤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立刻嚷起来,“我们组长白杏才厉害。她一个月能顶别人半年的工资。” “别喊别喊。”翟明翠连忙捂住张德凤的嘴,“东东睡着了,你别把她吵醒了。” “东东?”张德凤眼睛微微睁开,看见张东东在旁边躺着,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张东东是个好孩子,可不敢把姑姑的秘密告诉别人。尤其别告诉你二叔,他又要嘲笑我了。” 翟明翠怎么哄都哄不好了,只能吓唬她,“你再不睡,你二哥又来了。” 张德凤立刻乖乖躺好,“我睡我睡,你让二哥走。他只会损我,一点都不喜欢我。” 张德凤闹了半天,终于睡下了。翟明翠也跟着倒头睡下。身边一边是东东,一边是张德凤,之前都是东东睡中间的,可今天翟明翠把东东往旁边抱了抱,怕张德凤喝醉睡迷糊了,把东东压坏了也不知道。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张德凤醒来时头疼欲裂,听见外面叮当作响就更心烦了,坐起来后就觉得嗓子干的要冒火。 她端起她妈的杯子,大搪瓷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水,冰冰凉,她端起来就猛地灌下去,被凉水一激,这才清醒一半。 德福和德柱正往卧房搬砖,经过卧房时,看见德凤头发乱糟糟地站在门口,正瞅着他们。 “你还知道醒啊。”张德柱免不了揶揄道,“家里这么闹,你倒是睡得跟个猪一样。” 张德凤白他一眼,“你管不着。” 德福也走过来了,问:“听说昨天喝醉了?” “就一点点。”张德凤不敢那么和她大哥说话,小心翼翼回答。 “一点点能醉成那样?站都站不稳?”德柱在旁边插嘴。 张德凤用力瞪他一眼,转头就往小卖部跑,“大嫂,还有橘子水吗,我想喝一瓶。” 邵萍怎么想都觉得黄静应该把钱还给邵女,这算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黄静还接了德福的钱。按说这都是娘家自己准备的,去了之后还给自己长面子,你这接了钱,不是让人家德福笑话吗?邵萍觉得翟明翠肯定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估计要闹一场,原本妹妹自从生了三胞胎女儿后,在家的日子就不好过,黄静如果知道了,那不知道要给多少脸看呢。 如果不是汪子康说出来,邵萍也不知道黄静要了德福的钱。问了汪子康,他说是邵兵说漏了嘴。邵萍又开始生邵兵的气,心想这邵兵真不省心,就怕自己在汪子康面前抬得起头。又庆幸自己没把替她妈准备东西的事说了,否则不知道汪子康会怎么看她们这一家人呢。邵萍又要帮着娘家,又怕汪子康看不起自己家,什么都要瞒着,也真是心累。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邵萍想着要赶紧让黄静把钱送回去,这件事才能算完。 汪洋要回来,邵萍又是洗又是晒的,上午去上了一会儿班,十点就回家了。被子褥子都拿出来晒一遍,被单床单也都洗了。洗完趁中午暖和的时候晒上,可看着一满盆的东西,和晾衣绳就发愁。 汪子康又重新系了一遍晾衣绳,系的时候肯定没有考虑到邵萍的身高,绳子系的太高了,邵萍够不着。而且她的腰伤不是一年两年了,就怕稍微一用力,腰又不行了,这过年都过不好。 犹豫之际,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邵萍一看,吓一跳。 原本说明天晚上才能回来的,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洋洋?”邵萍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走过去,“你不是明天回来吗?” 汪洋看着邵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爸呢?” “你爸中午不回来,在厂子呢。”邵萍去接汪洋手里的包,“快把包给我。” 汪洋说了句不用,就往房里走,他经过那一大盆洗好的床单被罩,扫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昨天还和你爸说呢,说明天晚上带上乐眉我们一起去车站接你,怎么今天中午就回来了。”邵萍跟在他身后,又连忙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我去给你煮面条,很快。对了,还有午餐肉,再放点菠菜,卧个鸡蛋,行不行?” 邵萍自顾自的说,就看见汪洋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收拾的温馨干净,在门口站了一下,问:“我的拖鞋呢?” “哦,拖鞋。”邵萍连忙道:“看我晕的,什么都准备了,就忘了拖鞋了。” 她赶紧往杂物房走,“我去拿,你等等。” 邵萍拿来了拖鞋,汪洋已经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就喝了一大杯。 “乐眉呢?”汪洋难得说话,却惦记着乐眉。 这句话让邵萍很受用,她知道,一直以来,不管汪洋怎么对自己,他对乐眉还是挺好的,是真心把她当妹妹。 邵萍立刻说:“乐眉同学今天生日,中午去同学家参加生日宴了,下午放学才回来。” 汪洋不在说话了,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你去我们房间躺着吧。”邵萍站在门口说,“这床什么也没铺,多硬啊,褥子还晒着,晒好了再铺。你要不想去,就去沙发上躺一会儿,沙发也舒服。” 邵萍说完,看一样汪洋,见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邵萍便讪讪道:“那我去给你做饭。” 面条煮的很快,比邵萍期待中要快好多,她想面条能煮慢一点,这样她就可以晚一点面对汪洋,可又想煮快一点,实在是怕汪洋饿着。 邵萍站在锅前看着里面的面条开始发呆,对于即将要到来的日子,她真心有点怕。 这种日子过的时间长了,总是折磨人的。 尤其折磨自己的心。 可面条已经做好了,就要盛出来。就像寒假已经到了,汪洋也回来了,邵萍总归要面对这一切一样,邵萍拿筷子把面条盛出来,端给汪洋,一出厨房门,就愣住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1节 晾衣绳上打满了自己刚刚洗干净的床单被罩,自己发愁怎么搭时,汪洋正好看到。 邵萍怎么都想不到汪洋能察觉到这一点,更没想到他察觉到了,还帮他把东西都晾晒上了。 邵萍端着面条,赶紧往里面走,汪洋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像从来没有下来过一般。 “面好了。”邵萍看着他,“你在客厅吃,还是在你房间吃?” 汪洋没说话,从床上下来,接过了碗筷。 他把面条放好,又回来关门,邵萍趁他关门前,赶紧递进去一罐午餐肉。 汪洋接了午餐肉,低着头,就把门关上了。 邵萍在外面连忙叮嘱:“开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划伤手。” 汪洋拉了椅子坐下,午餐肉还在手边。 他没有打开,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吃面。 可邵萍的叮嘱的声音还在自己耳边,久久不能散去。和以前一样。 邵萍下午还要上班,临走时隔着门轻声叫了汪洋,没听到回复,知道可能是睡着了,放下一点零花钱,就走了。 快下班的时候,邵萍早走了一会儿,先回了趟娘家。 马上就要过年了,每年过年邵家两个女儿都是要回两趟娘家的。 第一趟是在年前,要送一些过年用的东西。这些东西一般都是黄静自己指定的,要买什么买什么,反正就是希望两个女儿能把过年用的东西都买齐了,她就不用花钱了。 第二趟是大年初二,这一天是回娘家的日子,邵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免俗,要再回来一趟,这次来的时候买的东西,那就不是黄静要求的了,自己看着办,反正拿少了,黄静回给你脸色看。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别想吃舒坦了。 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而且今天汪洋也回来了,每年过年前,汪洋都要去一趟姥姥家,可那一趟不是白去的,要拿很多的东西。邵萍就想着干脆抽空一下子全置办齐了,省得跑第二趟。 再一个,让黄静把钱给德福还了去。 她就来找黄静了,问她今年想要什么。 黄静就觉得可惜,这次过年离三胞胎满月太近,很多压回来的东西还没吃完,再要就浪费了。黄静虽然是个不嫌东西多的人,可也不喜欢浪费。她在厨房转悠了一圈,想了想回来告诉邵萍:“这样吧,我写个单子,写好了给你。” 邵萍就想笑,“妈,你想要多少东西啊,还要写个单子。” “没多少。”黄静立刻说,“就现想突然想不起来了。” 邵萍只能作罢,“你快点啊,我着急用。汪洋回来了,我想着把去他姥姥家的东西一齐买了,省的我再请假了。” “行行!”黄静立刻说,“你放心吧。不耽误你的事。” 黄静说完,才想起来问:“汪洋回来了?” “嗯,放假了。” “那放的怪早。”黄静道,“这还有好多天过年呢。” “今年放假早,学校有事。”邵萍说着,看一眼屋里,“我爸不在家啊。” “他哪里在家过,我也不知道他天天能上哪儿去,都不上班了,也不知道都去哪里混。” “行了。那我走了。还要去接乐眉。”邵萍说完,骑上自行车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问:“对了,妈,你要德福的钱了?” 黄静听了,脸立刻红了。她原本想着钱是德福给的,德福和邵萍两人总不会凑一起说这件事去,肯定不会露馅,可没想到邵萍竟然知道了。 虽然她没脸没皮几十年了,可这件事被邵萍说破,她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只能厚着脸皮说:“不是我要的,是他非塞给我。” “我妹妹容易吗,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还要看店。你还要她的钱。”邵萍气的难受,“我又不是没给你准备,如果我没管你,你又真的没钱,她给了就给了。可我都给你准备了,你又要德福的钱。你……” 邵萍不知道要怎么说她这个妈,最后无奈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黄静冷着脸,“反正我已经拿了,你说咋办?” “把钱还给我妹去。不,你别给我妹,给德福。你从他手里拿的,再还给他。妈,你想过没有,我妹妹在婆家本来就艰难,你还拿德福的钱,如果她婆婆知道了,她还活不活?反正你听我的,下午就送到德福厂子里,千万别送回家,让人看见了。” “那不可能!”黄静立刻炸毛了,“都给我了,还能还回去?而且我都花了,一分没剩。” “什么?”邵萍知道她睁着眼说谎话,这才多久就花了一百块,怎么可能! 两人正吵着,胡同里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不一会儿,邵兵就回来了,骑着一辆摩托车。 邵萍看见摩托车,惊讶问:“你从哪里整的摩托车?” 邵兵从摩托车上下来,没想到邵萍竟然在家,回话也有点结巴了,“我……我朋友的。” “你朋友还有买得起摩托车的?”邵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得好几千吧。” 邵兵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大姐识货,三千二,不过这个价你都买不到。” 邵萍摇摇头,“这东西骑着多危险啊。看着就害怕,那么老快了。” 她又仔细看一眼,说:“你这朋友挺阔气啊,三千多的摩托车,看着还是新的,就给你骑了?” “我就骑几天。”邵兵道,“怎么样大姐,上来,我带你去溜一圈。” 邵萍赶紧摆手,“算了吧,你敢骑我也不敢坐。我走了。” 邵萍说完,看一眼黄静,发狠说:“妈,刚才我和你说的事,你赶紧去办,要不然,我天天来找你。” 邵萍走后,黄静连忙问:“摩托车这么贵呢?” “你以为呢。”邵兵心情好的很,骑着摩托回来,收获满满的回头率,比他开上海牌轿车还拉风。 “是你哪个朋友的?”黄静问,“你还有这么阔气的朋友?” 邵兵脸色一变,“你别管。” 他是不敢说是哪个朋友的,如果让他姐知道他骑的赵开艋的摩托车,不管是哪个姐姐,都能跑来把他的腿打折了,然后告诉他不能和赵开艋走的近,压根就不能和他结交,那不是个好人。 可什么才是好人呢? 穷的在一起蹲在胡同口喝西北风就是好人? 像他爸邵海波那样,一辈子碌碌无为,整天被老婆骑在头上,现在没事就在马路边上下象棋就是好人? 邵兵觉得都不是,那不是好人,那是怂人。 他可不想当怂人,更不想当穷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赵开艋,反正他觉得,谁能给他钱,能给他赚钱的路子,谁就是好人! “阿嚏!”赵开艋揉揉鼻子,看一眼韩冰,“大冰,你说谁在想我,怎么一直打喷嚏?” 韩冰笑着吹了吹茶叶沫子,“大约是你前妻。” 赵开艋用力踹一下韩冰的椅子,“可滚一边去吧。你信不信我找嫂子聊聊去?” “去呗。”韩冰可不是被吓大的,连忙说:“走啊,我拉你去。” 赵开艋立刻又嬉皮笑脸起来,“你看你,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外面没有花花事,所以不怕我嫂子知道。可我嫂子知道你闷私房钱不知道?” 韩冰急的就想捂住赵开艋的嘴,偷偷看一眼坐在一边安欣,嚷道:“是不是非要把家底都抖搂光了,你才高兴?就你这张嘴,谁能跟你过?怪不得刚结婚就离婚了。” “你今天怎么老拿离婚说事?”赵开艋也烦了,瞪着韩冰,“有种你就守着嫂子过一辈子,别离婚。” “你可放心,我从来没想过离婚。我孩子都那么大了,离婚干什么?”韩冰正色道:“行了行了,昨天见陈姐了吧,怎么样?” “见了。”赵开艋道,“是个狠人,也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用我明说,一点就透。” “你说你还能用得着她?她就是一个会计,帮不了你什么忙。”韩冰道,“我们现在虽然合并了,可是还是各司其职,和以前的管理一模一样。” “多一个人多一条路嘛。”赵开艋说,“人多了路就好走。” 韩冰倒是赞同这句话,点点头,“这句话很对。” “对了,”赵开艋说,“你怎么没说过你们有计划开始收缩的事?” “什么?”韩冰微微一滞,“收缩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赵开艋说,“我听刘姐说,下了政策,准备开始收缩配货,也就是说,过了年之后,很多商品不再由他们直接配发,而是全面投放市场。这事你不知道?” 韩冰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 “你看你。一个系统的,你都干啥了。”赵开艋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听陈姐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往这方面使劲了。” “什么意思?”韩冰赶紧凑近了,“说来听听。” 赵开艋翘起二郎腿,“就像你说的,不能一直干私货,风险太大了。而且国家最近一直在严打,管的是越来越严。现在到了港口,都没办法交货了,有时你就看着船开来了,又开走了,都搞不下来。咱们就得换个路子。” “我不早就给你说这些了吗。”韩冰立刻道,“以前就和你说过,可你不当回事啊。嫌赚的少,不如你现在赚的多。可你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要想长长久久的赚钱,还得到明路上来。” “嗯,所以我想着,搞个代理,去拿区域总代,然后多搞几样,整个市的零售商只要进货,就必须通过我。你想想,这都是利润啊,咱们市有多少零售商啊。” 韩冰听了,连忙道:“这行啊,兄弟,还是你的脑袋好使,就得这么干。” 韩冰在单位工作的并不得意。主要是因为得不到重用。 单位上父子兵比较多,只要论起来,很多人都是亲戚,还有父亲儿子同一个单位的,个个举贤不避亲,都逮着自己的人用。韩冰呢,就只有他自己,家里没什么关系。自己呢,也不是走仕途的料,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一个科员,没有什么前途。便总是往外伸头,要不是因为家里有老婆拽着,他早就把头伸出去了。 可身边唯一一个赚大钱的兄弟,却是个捞偏门的。韩冰有点怯,不敢趟这个浑水,把自己摘的很清。可一听赵开艋这么说,就心动了,连忙道:“你要是走正路,就算上我的一份,我想跟你干!” “你不上班了?”赵开艋诧异看他,“你不怕你老婆吃了你?” “还是老规矩,让我老婆入股呗。”韩冰想了想说,“这样不就行了?” 赵开艋摇摇头,“你要是想来帮我,你就自己来。总是让你老婆挂个名,她又帮不上我什么忙。你看我忙的啊,整天脚不着地。这样,兄弟,你再考虑考虑,真的不来帮我?就你那班,上个什么劲啊。” 韩冰脸色微动,有点动摇。 “你可想好了。知道那谁吧,酒瓶子,人家比你单位不差,辞职不干了。一样的铁饭碗,现在开了一家饭馆,又准备开一家公司,赚的多得去了,按他的话说,一年顶他上半辈子赚的。我和你说啊,你不要怪兄弟不拉你,我要是做回明路上,可不会只让你挂个名。因为我嫂子帮不了我啥忙,你也来不了。我缺人啊。不可能给你挂个空职,反正吧,我先和你说了,你不来,我就找别人。” 韩冰长长舒口气,心里痒得难受,说:“你让我再想想,再给我几天功夫。” 这时候安欣站起身来,裹了裹身上的羊毛菱格披肩,提了暖壶倒水喝,赵开艋连忙把自己的茶杯递过去,说:“我的我的。” 安欣看都不看他,给自己倒好了,捧着杯子暖手。 赵开艋便耍赖:“看,这是我请的秘书吗,这是我请的大爷啊!” “你还是让你前妻给你倒吧。”安欣说完,拿着杯子往里间去了。 韩冰愣在那里,嘴巴张得都能塞进去一个大馒头了,看看安欣,又瞧瞧赵开艋,豁然开朗:“怎么回事,我怎么闻着这么大的酸味?” 第71章 蛋卷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2节 年味儿越来越重了, 这几天就连煤厂家属区门口都有出来摆小摊的了。卖的都是些烟花炮竹春联福字,一个个一箱箱摆在地上,十分喜庆, 也昭示着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因为来摆摊的大多都是煤厂员工的家属, 老人家不需要种地了, 可是闲不住, 趁过年前赚一点过年钱, 无可厚非。现如今的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做生意的遍地走, 到处都是老板老总和老董, 而且有出来摆摊的,大家买东西也就更方便一些,所以没人管,也没有人在无事生非到处举报, 就连煤厂家属区看门的老大爷,都当没看见, 没事还要走过去瞧瞧今天有什么好的春联没有。 翟明翠带着东东跑了一圈, 从路东头走到西头, 看了一圈, 也没看见什么好买的,倒是给东东买了点摔炮和滴答金儿, 张东东别的不敢玩,这两个倒是喜欢,尤其是滴答金儿, 年年买,就等着过年玩了。 “奶奶。”张东东看见卖糖葫芦的,“我想吃糖葫芦。” “不买。”翟明翠故意道, “你都不和奶奶亲了,奶奶也不和你亲,不给买。” 张东东耍赖抱住翟明翠的大腿,“我和奶奶亲,我要买。” “你怎么和我亲啊。都不和我一起睡了。”翟明翠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张东东的额头,“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今天晚上就想和奶奶睡。”张东东立刻说,“奶奶,真的,我本来就这么想的。” 翟明翠也是嘴硬,东东是她第一个孙女,又是自己养大的,她最喜欢的也只有东东了。甚至比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要喜欢,说着是不买,已经把钱掏出来了,递给东东钱,“你自己去买吧。” 张东东接了钱,跑去买糖葫芦,翟明翠就慢慢跟着,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这一次过年,翟明翠觉得没什么意思,年年过年,年年都是她张罗,以前还有邵女橙花德凤三个人帮忙,今年邵女是帮不了了,橙花也不能干了,德凤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假,一来二去,家里又只有她一劳动力了。这几天又是炸丸子又是炸鱼的,还要给家里大扫除,累的腰疼。 明天该包包子了,翟明翠想想就发愁,这么多人的包子怎么包,还要蒸馒头和花糕,都是体力活。 张东东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没吃,举着就来找翟明翠,“奶奶,你尝尝。” 翟明翠摇头,“奶奶真的不想吃,太酸了。” “一点都不酸,你尝尝呗。” 张东东说完,举着糖葫芦送到翟明翠嘴边,翟明翠只能一口咬了。 旁边摆小摊的看见了,在一旁直夸,“你看你这孙女,是孙女吧,多孝顺啊,自己都没吃,先给你尝一口。” 翟明翠咬了一口糖葫芦,真是又甜又酸,听到旁边有人这么说,便笑了,“是,我这大孙女特别孝顺,还懂事。” “哪里找啊这小孩,我们家孙子,你就是想吃他点什么,追着也不会给你。”说话的是个老太,和翟明翠年龄看着差不多,推着三轮车,上面拉着满满的青萝卜。 翟明翠看见青萝卜就想起了邵女,邵女喜欢吃青萝卜豆腐包子,以前年年都要包一次,一个萝卜的一个肉的,两种馅料。被邵女带的,家里人人都喜欢这个,每年必备,像少不了了一样。 今年翟明翠没打算再做了,一个人包两样馅包子,累死,不想包了,就包一样猪肉大葱的。 可这一会儿听见卖萝卜的这么说,想着自己的大孙女也喜欢吃,只能心里骂一遍自己,还是去问了。 问好了萝卜多少钱,翟明翠买了一些,因为就在生活区门口,卖菜的老太让自己儿子提着麻袋去给送家里。 邵女和往常一样在看店,远远见张东东拿着糖葫芦跑来,连忙喊:“你慢点跑,小心被扎住了。” 张东东一口气跑回来,小木棍上还剩两个山楂,赶紧给她妈,“妈,快,这是给你的。” 邵女接过来吃了一个,剩下的又给了东东,揉揉她的小脑袋,“谢谢你,剩下的那个你吃吧。” 男人把青萝卜放在小卖部门口,问:“是不是放这里就成?” 翟明翠走的慢,呼哧带喘的,远远的就应了,“放门口吧,谢谢你小伙子。” 男人老老实实应了声,低头就走了。 邵女看一眼麻袋里面,买了很多青萝卜,问:“妈,怎么买这么多?” “过年吃吧。”翟明翠说,“过了年到十五前都不一定有卖菜的,还是多屯点。昨天买了白菜,今天正好看见有卖萝卜的。” 翟明翠说着,就去提麻袋,邵女走过去帮忙,“咱俩一起提。” 这半麻袋的萝卜翟明翠一个人是提不动,加上邵女,两个人倒是勉强可以拉动了。 放到厨房角落里,旁边竖着好几颗大白菜,还有几根胡萝卜和红薯,翟明翠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你们不爱吃萝卜豆腐包子吗,正好也包点。” 她自言自语,“本来不想包了今年,谁知道正好看见有卖的,就买回来,干脆包了吧,少包点肉馅的,就有了。” 张东东已经把糖葫芦吃完了,立刻说:“奶奶,我喜欢吃萝卜豆腐的。” “就知道你喜欢吃。你如果不喜欢吃,奶奶就不包了。”翟明翠笑道。 “奶奶最好了。”张东东说,“我以后长大了,给奶奶买很多很多糖葫芦。” 邵女笑着看东东,“糖葫芦是你喜欢吃的吧。” 也是因为要过年了,翟明翠心里高兴。虽不是小孩子,可这个年龄,就盼着全家聚在一起。这些天大家都很忙,一个屋檐下却常不见面,就等着放假,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年。 翟明翠就说了,“今年咱们家人口多了,明年过年,又要添人口。可能还不止一家。” 邵女也好久不和翟明翠这么促膝长谈,两人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有些罅隙,不似以前。可终归是一家人,天天见面,且最近东东放假,翟明翠每天换着花样给东东做饭,想着办法让她多吃一点,再长高一点。邵女心里领这个情,不管翟明翠人怎么样,对东东是真的好。 “还有什么?”邵女问,“明年橙花生孩子,那还有什么?” 翟明翠笑道:“德凤啊,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嫁人。” 邵女想了想,“有点早吧。” 翟明翠也跟着笑了,“是啊,是有点早,看我这急的。” “法定结婚年龄也要二十呢。”邵女说,“德凤过了年才十八。” “可以不扯证啊。”翟明翠立刻道,“或者先订了婚,到二十再结呗。” 邵女看着翟明翠的表情就明白了,这是有人说亲了。 “妈,是不是有人给德凤说亲了?”邵女问。 翟明翠点点头,又赶紧道:“不过我都回了。说德凤还小,年龄不合适。不过啊,还是因为说的都不怎么好,我想着德凤这样的,要工作有工作要模样有模样,怎么也得找个好的。” 翟明翠平日里没地方说心里话,也没个老伴可以说,这下和邵女说起来,便越说越多,“我想着让橙花她妈或者她嫂子,对,还是橙花她嫂子认识年轻人多,让她给德凤说个对象,在部队里找个,你觉得行不行?” 邵女听着倒是不错,这年头大家都以嫁军人为荣。而且在生活上也有保障,是个不错的选择。邵女便说:“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两人彼此喜欢,倒是挺好。” “是吧。”翟明翠立刻说,“我就这么说。这样,等有时间我找橙花说一说,看她什么态度,愿不愿意去给说说。” 翟明翠事事安排的妥当,对未来又充满了向往,心里自然是舒坦,想起要过年了,邵女每年年前都要去一趟娘家,就提一句:“对了,你和你姐不是每年年前都要回趟娘家?今年回了没有?” 邵女摇头,“还没呢。” “差不多到时候了,没剩几天就要过年,明天正好是周日,东东爸不上班,家里人多,孩子小卖部都有人看,你就去一趟了。” 邵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胞胎开始哭了,她赶紧往小卖部走,北北哭的一张小脸都红了。 把北北抱起来,张东东在一旁看着剩下两个妹妹,说:“妈妈,西西和南南怎么这么臭啊。” “是吗?”邵女赶紧去看,一掀开小被子,一股臭味袭来。 张东东赶紧捏鼻子,躲得远远地,“妈妈,怎么那么臭啊!” 邵女把北北赶紧放下,去给西西南南换尿布,这边总算换好了,一转头,张东东又捏起鼻子了,她哭丧着脸,埋怨道:“妈妈,北北也拉臭臭了!” 第二天邵女喂饱了三个孩子,骑上自行车便回了娘家。 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有人开,又使劲敲了半天,邵兵才从里面出来。 “谁啊。”邵兵站在堂屋门口喊,隔着个院子,嗓门要很大,外面才能听得见。 “我。”邵女回。 邵兵听出来了,是他二姐,慢悠悠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口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那什么时候来?”邵女推着自行车,用往前顶,“让开,再不起来压了脚别怪我。” 邵兵只能侧身让出位置,让邵女进去。 “咱爸咱妈呢?”邵女问。 “赶集去了。”邵兵看看时间,快十点了,也差不多回来了,便说:“你屋里等吧,我还得再去睡一会儿。” 邵女看见院子里的摩托车,“你刚买的?” “不是,别人的。”邵兵说完就往屋里走,“我昨天半夜才回来,睡了,千万别喊我。” 邵女又等了一会儿,约莫十几分钟后,黄静和邵海波就回来了。 两人一起出去的,转了一圈,买了些容易储存的大白菜萝卜什么的,买了一大袋子,装满了,用自行车推着回了家。 邵海波前面推着,黄静在后面扶着,两人还在吵。 “我说买点瓜子糖的,为什么不让买?”邵海波说,“你不吃?我看你吃的比谁都欢。过年了,孩子们回来,都带着外孙女,一个乐眉一个东东,都喜欢吃糖,买了摆桌子上,孩子们抓一把吃着,多好啊。” 黄静在后面扶着编织袋十分不痛快,“你不知道你家闺女是干啥的?” “是干啥的?”邵海波问。 “开小卖部的啊。”黄静说,“她开小卖部的,还能少了这些东西?到时候拿来点不就好了,还用咱们买?” “孩子拿是孩子的。咱们买是咱们的。再说了,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老二会拿那些?” “我给她要不就好了。”黄静道,“今年的单子还没给她们,一会儿萍儿会来,说好的,今天来拿单子。” “单子?”邵海波气得脚步一停,“你又写了多少东西啊,你缺什么,说几样,让孩子买了就算了。你还真的列个单子?” “以前是没写过。”黄静说,“都是我告诉她们买什么。可今年不一样啊,老大家的当上了厂长,老二家的也提科长了,老二还开了小卖部,她们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还不让我这个当妈的沾点便宜?怎么?把她们养大了,她们都嫁了好人家享福去了,我就活该在家里吃糠咽菜?” “你!”邵海波要不是推着自行车,怕车上那些菜摔坏可惜了,早就扔下车子走了。只能心里暗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不用黑的白的笑话我。”黄静一点亏也不吃,“你要知道,每年我给她们要的东西,最后都进了谁的肚子里。你,和你儿子!我一个女人,能吃能用多少?不都进了你们姓邵的肚子里,又给你们省了多少过年钱,你别不知好歹。” 黄静说着,见大门敞着,便说:“怎么回事,还开着门,邵兵醒了?” “你不是说邵萍今天来拿单子吗?”邵海波道,“肯定是大闺女回来了。” 邵海波说完,加快了步伐,推着车子一进大门,正要问是不是邵萍来了,一看自行车,便知道,不是邵萍。 邵女从堂屋出来,看着她爸,“爸,我来了。” “是老二啊。”邵海波把自行车停好了,“你等等,我把这菜先放厨房去。” 说着话,邵海波和黄静两人就搬起编织袋往厨房走,把菜都码好了,邵海波就去洗手。 “这孩子,看见咱俩搬东西也不知道过来帮忙。”黄静在一旁念叨,“一点事都不懂。” “行了啊你,”邵海波呵斥,“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叨叨。孩子一个人容易吗,带仨。” “那又不是我让她生三个的。”黄静也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 “爸妈,今天我来有点是。”邵萍道。 “哦。啥事你说。”邵海波连忙说。 “是不是来拿单子的?”黄静从卧房拿出来两张纸,看了一眼,递给邵女一张,“这是你的。” 邵女接过来,看一眼,上面瓜子花生大白兔白酒鱼和肉都写的清清楚楚,连数量都给标注好了。十分贴心。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3节 “那个是你的。”黄静说,“这张是你大姐的。她一会儿来拿。本来我说让她给你捎着的,正巧你来了,就自己拿走吧。” 邵女看着那张单子,心里刀绞一样。黄静这个妈,她真的是宁愿没有。 一点也从没为自己想过,张口闭口不是钱,就是要东西。好像自己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 邵女把单子展开,看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读了出来。 “大白兔,两斤。白酒,六瓶。瓜子两斤……”邵女读完,看向黄静,“妈,你写的这些,大部分都是我家小卖部里卖的啊。” “是啊。”黄静立刻表现出十分贴心的表情,“我就是想着你带着孩子,再出去采买怪不方便的,给你写的都是你店里有的。这样还能给你省钱不是?” 邵女好笑看着她,“那我还要谢谢你呢,是不是啊妈?” “那倒不用谢。”黄静听出了邵女在讥讽她,“年年都是这样,咱家的老规矩。” 邵女把单子折好了放在腿上,“这样吧,妈,我来说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妈,我家三胞胎满月那天,你拿的东西,都是我大姐准备的,对不对?” 黄静脸一红,“是,怎么了?谁让你没有托生好,到我这穷家破檐了?我没钱准备,当然只能靠你姐。” “你如果真的没钱,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拿什么,什么都没有就不用拿。只要真心来看孩子就好。像东东那时候,你不是就拿了几个鸡蛋来吗?也没有人说你什么啊。” “你怎么又提以前?”黄静恼怒道。 “妈,你有没有想过,你什么都要我姐的,让我姐怎么在她家里站住脚?” “我那厂长女婿才不会那么小气,什么都计较!”黄静道,“再说了,我不说,你姐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邵海波在一旁愤愤不平。 “你别说话。”黄静瞪向邵海波,“有你什么事!” “那妈,既然我姐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德福的钱?”邵女说完,把手一伸,“我是来要钱的。” 黄静一下就呆愣住了,怎么都没想到邵女会整这么一出。 邵女继续说:“德福给了你一百块钱,那天来的时候还买了很多东西。东西是他孝敬你的,我不会要回去。可那一百块钱,是让你花在我那三胞胎满月上的,既然你一分钱没花,没用着,那就把钱还给我吧。” “钱?”黄静立刻道,“你想得美!那是我二女婿给我的钱,让我还你?” “妈,你还讲理不讲?”邵女说,“你既然没用到钱,为什么不还给我?我一个带三个孩子很困难,过我开小卖部的时候还借了钱,说好的过年就还。白纸黑字写的借条。我要攒钱还账,妈,你把那一百块还给我。” 黄静坐在邵女对面,梗着脖子,“没有。” 邵女早就明白这钱她是要不回来的,一百块钱既然已经进了黄静的腰包,她怎么可能还会吐出来? “真的不给?”邵女问。 “不给。” “多少钱?”邵海波突然开口,“老二,我给你。” “你敢!”黄静一下子就站起来,怒视邵海波。 忽然,她又坐下了,朝邵海波轻蔑一笑,“一百块,你给吧。” 邵海波愣了一下,别说一百块,就是十块钱,他兜里也没有。 家里的钱都在黄静手里攥着,他哪里见到过钱的影子。 邵海波无奈低下头,不说话了。 邵女知道就会是这样,把钱要走不是目的,而是从此断了她妈总是要东西的这个毛病。 过年过节,儿女有心孝顺,自然没有空手回家的,尤其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都是拿很多东西。可自己拿和当妈的开口要,且还列个单子,要求两个闺女把过年用的东西全都备齐了,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来,邵女和邵萍两姐妹就从来没说过反对的话,黄静也把这件事当成了理所应当。 邵女把放在腿上的纸展开,问黄静,“妈,你又不会写字,这单子是让别人帮你写的吧。” “那可不。”黄静一时间得意忘形,看着邵海波低头丧脑的样子她就开心,“我找邻居家给写的。” “人家问你写这些干什么了吗?”邵女又问。 “我说了啊。”黄静并不觉得丢脸。 “你手里那张是我大姐的吧。拿给我,我看看。”邵女伸手找黄静要。 黄静把单子递给邵女,还以为她要看看是不是给她要的多,便立刻说:“我都算过了,你和你姐的差不多。” “那整个天底下,过年的时候给出嫁的闺女列单子的,也就咱们家一家了吧。”邵女冷冷笑着。 她说完,低头看向自己的那份,“上面这些东西,我大概算了一下,差不多要四十多块钱。” 然后又看向她姐的,“我姐这张也是四十块钱左右。” “是吗?”黄静别过脸去,“没那么多吧。你肯定算错了。” “妈,德福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你竟然写这么多的东西。”邵女摇摇头,“我那一百块你是不给了,那好,你不给我也不要了。就当是我买东西的钱吧,对了,再加上我姐的。” “什么?”黄静立刻站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你不买了?” “嗯。”邵女道,“我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实在没时间去买东西。家里一大堆的事情,德福还不放假。这样,我和我姐从今年开始,大年初二照常回娘家,至于要拿什么要买什么,我们自己会看着办的。这两份单子我还给你,那一百块钱足够用了。你照着单子去买吧。” 邵女说完,把单子放在桌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老二。”邵海波赶紧出来,“都到饭点了,你吃完饭再走,” “不了。”邵女推上自行车就要走,“家里孩子还等着呢,我没办法留。” 她说完看一眼在堂屋坐着的黄静,“我妈肯定也不想我留下。爸,我先走了。” 邵女还没走出家门,黄静就冲了出来,对着邵女的背影就喊:“你刚刚说什么?你回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行了!”邵海波一把拉住黄静,“别喊了,你不嫌丢人?!” 邵女知道邵萍要来,也没走,就在胡同口等着。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邵萍,倒是驶来一辆桑塔纳。 车子停在自己面前,赵开艋从上面下来。大冬天的戴一副墨镜,头发依然梳的程光瓦亮地,下车就盯着邵女。 他把墨镜往下拉了一下,“哎呦喂,真是邵女啊。” 邵女看着他,客气笑了笑,没做声。 这时安欣也从车上下来,一下来就立刻挎上了赵开艋的手臂,赵开艋明显身子一僵,然后转头看安欣。 安欣面色未动,一双眼睛细细打量邵女,“才多久没见,东东妈瘦了很多。” 邵女只能道:“是吗。” “嗯,真的瘦了很多。”安欣挽着赵开艋,问:“你说是不是?” 赵开艋十分尴尬,脸都红了,岔开话题问:“你回家看看?” “嗯。”邵女点头,“等等我姐。” 赵开艋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走向车后,从后备箱往外拿东西,“我杀了一头猪,正好你在,带点猪肉回家。” 邵女忙摇头,“谢谢。家里买过了。” 赵开艋提着一条猪后腿,被拒绝后尴尬站在原地,安欣像口香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他十分不自在地说:“哦,是吗,买过了啊。” “那你们忙。”邵女微微一笑,推上自行车,给他们让出路来。 其实她一点都没挡住路,只不过不想再和赵开艋说下去,便避开了。 “那行,行吧。”赵开艋无意识去掰安欣的手,小声道:“你先松开,我搬肉呢。” 安欣这才把手松开,笑着对邵女说:“我来给叔叔婶婶送点年货。” 邵女嗯一声,眼睛就看向别处,明显不想再和他们过多纠缠。 她眸光微动,直接扫了过去,就看见前面开车的司机。 这司机很面熟,在哪里见过。 赵开艋从后备箱把东西都拿出来,然后和安欣往家里去。 走了一半转头往后看,却被安欣用力拧了一下。 赵开艋痛得呲牙咧嘴,“你干什么!” 安欣白了他一眼,一个人径直往家里去,轻飘飘甩给赵开艋一句,“你贱不贱!” 桑塔纳刚开走,邵女还在想那司机是谁,想着想着邵萍就来了。 成功截住邵萍,邵女拉着邵萍就要走。 “我还有事呢。”邵萍连忙说,“咱妈叫我来的。” “不就是拿单子?”邵女看着她姐,“都处理完了。” “处理?”邵萍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就当已经全都买完了。”邵女死活也不让邵萍再去,简简单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叮嘱:“would是不会再买了。你如果买,以后你就失去我这个妹妹了。我说真的。” 邵萍微微停滞一下,依然觉得不可取,“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邵女看着她,“大年初二你再买东西来。姐,我都已经这么干了,你要是自己买了,那就是陷我不仁不义了。” “好好。知道了。”邵萍连忙说,“我过年都要紧张死了,手头钱也有限。给咱妈买的东西,又不能找你姐夫伸手,这下好了,能缓过来了。” “所以我就说你,哎……”邵女看着邵萍,“你要是没钱了,来找我。” “呦。”邵萍好笑看向她妹,“真的是邵老板了?” 邵女心里有事,自从看见那个司机后,总是觉得不对劲。 她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这和邵萍闹着玩,两姐妹一边骑车回家,一边聊着天,也聊得心不在焉的。 直到两人分开,邵萍往另一边走了,邵女才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司机。 那司机不就是大刘吗。 是给汪子康开车的司机。 怎么回事,难道辞了职,又跑来给赵开艋开车了? 邵女回到家,家里正准备要吃午饭。看见邵女回来了,德福连忙抱了西西过来,急匆匆道:“刚才就饿了,一直哭。” 邵女抱过来也喂了奶,把西西喂饱了,另外两个又哭了,没有办法,只能一次抱两个,放在腿上,两个一起喂。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4节 翟明翠见邵女迟迟不来吃饭,便叫德凤去看看怎么回事。德凤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大嫂喂奶呢。 “那你给端过去。”翟明翠道,“别让你大嫂跑了,不知道要喂到什么时候,饭菜一会儿都凉了。” 张德凤送了饭菜回来,翟明翠已经吃完了,开始洗萝卜。 她看一眼那大盆,在一旁问:“妈,你这是干啥呢,怎么弄这么多萝卜?” “洗干净控控水,晚上包包子。”翟明翠道。 “今天就包了?”张德凤不高兴,“为什么不明天再包?” “今天人多啊。”翟明翠忙说,“我一个人包到什么时候?面都发好了,肉馅也剁好了,就让你包个包子,你还不愿意。” “我想下午去趟百货商店呢。”张德凤连忙说,“和我二嫂一起去。” 张德柱听了,连忙问:“你们去买什么?” “我想买个围巾。”橙花说,“德凤好像要买挺多的。” 魏橙花说完看德凤,“德凤,你是不是最近赚了不少?” 张德凤微微一笑,“干啥?” “我就是问问。我看你最近买东西不像以前。刚刚你还说要买粉饼买口红和眉笔,还要买羊毛衫,还说不是赚钱了?” 张德凤撇了一下嘴,“就那样呗。你说,你跟不跟我去吧。” “行是行,可是你得骑车带我。”魏橙花指指肚子,“我这肚子,越来越骑不了车了。” “行。”张德凤立刻道,“那有啥。” “别啊。”张德柱不愿意了,“我去送你。在门口等着,你们买完,我再带你们回来。德凤骑车那技术,你也敢坐?” “以前又不是没坐过。”魏橙花连忙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如果摔了,那摔的就是我儿子。”张德柱一直摇头,“要么就别去,要么就我送你。你选吧。” 翟明翠原本是想着下午家里人多,让他们帮忙一起包包子的,可一听是德凤要买化妆品,她平时忙的没时间,也真的就周日这会儿工夫。不想耽误她臭美,就说:“那你们吃完饭就赶紧去,三点之前回家啊。回来包包子。” “好好。”张德凤道,“我们争取三点前回来。” 德福周日在家,三胞胎就没再往小卖部里抱,邵女喂饱了三个孩子,又吃完了饭,要去小卖部被德福拦住了。 “你睡会儿吧,正好她们也睡着了,一起休息一会儿。我去看店。” 德福说完就往小卖部去,走到门口又转回头问:“对了,咱妈那边要什么,我明天去准备了。” 邵女躺在床上,摇摇头,“什么也不要。” “啊?”德福不明白了,年年的规矩,怎么今年就改了,他不相信问:“真的什么都不要?” “嗯,说好了,以后就初二回娘家,年前就不去了。”邵女觉得全身都酸痛,翻了个身,对德福说:“我睡了啊。” 德福连忙说好,把门给关上了,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翟明翠。 翟明翠就问:“刚刚你说什么,什么改了?” “哦,邵女她妈说年前不让去了,以后都是这样,只初二回一趟娘家。” 翟明翠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满月就给了足足的面子,年前也不让去了,这黄静是转性了?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不让去了,翟明翠也觉得好。哪家不都是女儿初二回娘家,就他们老邵家,两个闺女,要回去两趟。都把东西搬娘家去了。 想到这里,翟明翠对德福说:“对了,家里东西差不多买好了。晚上算个账,你和德柱看看账,我都记好了。” “行。”德福说,“等德柱回来了吧。” 德福走到小卖部,小卖部中午没什么人,偶尔有人来也都是在外面喊一声,里面小院听得清清楚楚。 他干脆躺在后面隔间的床上,也准备休息一会儿。 却被张东东拉了起来。 “爸爸,你快起来。” 德福十分不情愿地坐起来,问:“怎么了又?” “有人来加工蛋卷了,我要吃蛋卷!”张东东拉着德福就往外走,两人走出小卖部的大门,不远处一个人坐在对面,机器都摆好了,引来一群小孩蹲在那里看。 “行,你等等。” 德福去问他妈,“妈,有加工蛋卷的来了,东东想吃,要拿什么来着?” 翟明翠从屋里出来,“还是我去吧。你看着店。” 翟明翠从厨房拿了鸡蛋和面粉外加一碗油,又去小卖部叫德福给他盛了半碗白糖,两人带着东东去打蛋卷。 打蛋卷的男人偶尔来一次,各个生活区里转,这一过年来的就更勤了。孩子们放年假,就等着这一口呢。打蛋卷的来了不用挨家挨户的喊了,小孩子们会主动回家替他叫大人出来。 人家就背着蛋卷机,两个马扎往前面一摆,盆子筷子不能少。其他的原材料一概没有,就收个加工费。 翟明翠送来了做蛋卷的材料,打蛋卷的男人看着她说:“等一等啊,锅还没热。” 翟明翠就点了一下张东东,“看见了吧,咱们还是第一家呢。” 张东东就笑,“奶奶最好了。” 材料按比例在大盆子里兑好,再撒上黑芝麻,男人勺子舀一勺面糊倒蛋卷机上,上下一按,再一翻面,蛋卷就好了。 他把热乎乎的面片取下来,问翟明翠:“婶子,你有空妈?我家那口子还没过来,这蛋卷得趁热卷上,要不一会儿凉了就不能卷了。” 翟明翠拉上小马扎,“行,我卷。你加工费少收一点就有了。” 等张东东一箩筐的蛋卷加工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她高兴地端着筐子,后面翟明翠喊她看着路,别都撒一地。 刚刚还就几个小孩,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了,看见张东东端着蛋卷出来,大家都说看见了没,老张家又是头一份。 回到家蛋卷也都凉透了,张东东已经吃了两根蛋卷,又给德福拿一根,然后跟着她奶奶用塑料袋装起来系上防潮。 “这一袋给你大姨捎着。”翟明翠装出来一小兜,“你大姨常给你买东西,这个给你乐眉姐姐吃。” 张东东赶紧提好了,“行,那我要自己去送。” 张东东指着旁边又分出的一袋问:“奶奶,这一袋多的是给谁的?” 翟明翠提着刚刚分出来的袋子,“让你婶婶拿走。” 翟明翠提着袋子去德福屋里,三个人刚回来没一会儿,橙花累得已经躺下了,德凤正对着镜子比她的羊毛衫。比来比去的,越看越喜欢。 翟明翠把蛋卷放桌上,张德凤伸手就要拿,却被翟明翠拍一下手背,“外面有你的。” 然后转头看橙花,“橙花,这是给你妈的,你去的时候拿着。” “我妈不爱吃这个。”橙花道,“咱们自己留着吃吧。” “还有很多呢。”翟明翠立刻说,“你妈不爱吃,你还有两个侄子呢。” “也是。”魏橙花点点头,“那就谢谢妈了。” 翟明翠推一把德凤,“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你二嫂说。” 第72章 秘密 张德凤被她妈这么一推, 便斜眼看过去,看看她妈再看看橙花,犹疑道:“干嘛, 不让我听, 是不是要说我的坏话?” “快走吧你。”翟明翠再推一把, 故作生气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二嫂说点女人的事, 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听什么?” “哦。”张德凤故意拉长声音, “可是我就是想听。” “你出不出去?”翟明翠瞪向橙花。 “出去出去还不行吗!”张德凤站起身, 把自己的羊毛衫和化妆品都拿上, 要走时又对橙花说, “一会儿我来找你教我画眉啊。” 张德凤终于出去了,翟明翠就往床边一坐,十分亲切拉住橙花的手。 她拍拍橙花的手背,看着橙花道:“老二家的, 你说,你嫁过来这一年多了, 妈对你怎么样?” 魏橙花怎么都没想到翟明翠会以这个开局, 你都这么问了, 人家也不好说你对她不好啊, 橙花便道:“挺好的啊。” “那你说,这个家里, 你和谁关系最好。除了德柱啊。”翟明翠又问。 那就不需要考虑了,问题的答案就摆在眼前,不管魏橙花和德凤两人怎么见面就掐, 可心里和对方是真的亲近,打小的情谊。 “德凤。”橙花道。 “那就对了!”翟明翠铺垫的差不多了,一双手抚摸着橙花的手背, “橙花啊,你在我心里,和东东妈还不太一样。” 她一双眼睛慈祥看向橙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东东妈吧,虽然我们两家是世交,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抱过她,可后来,他们一直没在煤厂生活区生活,所以见面很少,我对东东妈也不咋了解。可跟你不一样,你想想,你上小学的时候才多大啊,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吧,后来你就和德凤成了朋友,那一段时间,天天在我家里玩,是不是?妈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在我家的时间,说不准比在你自己家的时间还长,你说是不是?” 这个是不能否认的。谁叫魏橙花成熟的比较早,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德柱,自此就天天和德凤在一起玩,为的就是放了学也能见到德柱,有时候还在这里住,和德凤天天像连体婴一般。 “是的,妈。” “你呢,小时候和我家的缘分很深,现在又是德凤的嫂子。妈就说一句,妈想托你给德凤介绍个好对象,你同意不同意?” 魏橙花立时就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翟明翠能把小时候的事都拿出来说,魏橙花还以为她妈这是要借钱还是怎么呢,没想到,却是说对象的事。 “那咋不能啊。”魏橙花立刻道,“不过,我认识的人,大多都已经结婚了。没结婚的吧,条件肯定不能行。妈,你让我好好想想,有合适的,我一定给德凤介绍。” 翟明翠知道橙花没明白她的意思,就道:“孩子,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麻烦你妈、尤其是你嫂子给说一个。” 翟明翠笑着瞧橙花,“我知道你哥在部队能说上话,而且他又年轻,认识的人肯定多。你让你嫂子给把着点,看看有没有年轻的军官,正好配德凤的。” “啊!”魏橙花彻底明白了,怪不得还拿了蛋卷,突然说要给她妈送去,说橙花侄子肯定爱吃,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行啊妈。”魏橙花回:“那咋不行啊。不过,你想让橙花找个当兵的?” 魏橙花皱了皱眉,“妈,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好。一天到晚不着家,有什么意思?” 这就是典型的围城,没在那里生活的人,总是想象和向往里面的生活。像橙花这样的,亲眼看见自己父母聚少离多,当初结婚的时候,死也不找他们圈里的。方曼颖也是深受其苦,男人和儿子都常年不在身边,她不想女儿再和她一样,所以当初橙花要嫁德柱,她举了双手赞成。 在方曼颖看来,世间男人多好的条件,都不如夫妻相濡以沫、互相陪伴来的实在。 “那可不?”翟明翠回想到那天过满月,橙花她妈来的时候,走的时候都是车接车送就羡慕。还有橙花从家里拿来的东西,是她几辈子没见过的。翟明翠就有一种期待,好像若干年后,自己女儿回来看她,也一样从一辆军车上下来,身边站着的,是大山一样的男人。 “橙花,你听妈说,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忙。家里除了你,我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翟明翠道,“一定给德凤说个好的。你要知道,她嫁的好了,过的幸福了,你和你大嫂的日子才能好过。” 魏橙花不傻,这道理她是明白的。 像她自己,如果过的不好,整日以泪洗面闹离婚回娘家,她哥和嫂子也不能消停了。像上一次,说德柱出事了,她哥当天就去找德柱了。这件事,除了自己的亲哥哥,谁还能真的跑那一趟,不计任何理由? 魏橙花保证后又保证,说一定会让她家帮忙操心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5节 翟明翠得到了保证,终于安下心来。 准备过年的东西也就更加起劲,好像每一个明天都是幸福的开始,心情好了,连带着也去看三胞胎了,没事就会去抱一抱,三胞胎中最喜欢的还是西西,因为和德福实在太像了。 翟明翠抱着西西,左看右看的,越看越喜欢。 邵女看出来,翟明翠这几天心情好,抱孩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最喜欢的依然是西西。很明显,三个孩子同时哭的时候,翟明翠只抱西西,三个孩子不哭的时候,她也是过去看一遍,最后停在西西面前,小声的说一句,西西真好看。 其实三胞胎最好看的是南南。 这孩子不像德福也不像邵女,或者说她长了两个人的优点,没有西西那么像德福,也没有北北那么像邵女。这过了满月后,三个人真的是一天一个模样,慢慢地都定了独属于自己的基调。像是西西,眼睛和德福更加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眼皮有时单有时双,但还是单眼皮的时候居多。北北皮肤白的几乎透亮,又因为没怎么晒过太阳,看起来比邵女和东东还白,一跃成为目前家里最白的人。眼睛也是和邵女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很乖巧,但又是吃的最少的,也是最瘦小的。目前三个人来看,北北个子最低。 南南就和姐姐妹妹都不一样了。她肤色比姐姐西西白一些,但是又比北北暗一点。属于正常的肤色。眼睛是双眼皮,但是不大,没有北北那么大。三个姐妹中,她是最能吃的,最能睡的,也是目前身长最长的。躺在那里,每次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腿比一般人都长。 还有一件事,就是东东好像特别喜欢她。 三个妹妹中,东东对西西和北北都是同等对待,但对南南就不一样。她总是趴在中间,正好和南南面对面。有时候邵女总是看到东东在南南耳边说什么,邵女问东东的时候,东东就十分神秘的告诉邵女,这是她和南南之间的秘密。 但具体为什么每次有秘密都要对南南说,邵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张东东小朋友每次都会选定南南,然后靠在她耳边说一大堆,最后还要多余嘱咐一句,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七八岁的孩子都有小秘密,张东东的秘密无非就是托儿所的秘密,谁谁在一起玩了,谁谁又和谁谁闹别扭了。最大的秘密就是姑姑张德凤喜欢一个叫鄂军的叔叔,而且那个叔叔还长得很好看。张东东把这些秘密靠着点点豆豆从三个妹妹中选了南南出来,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每次点点豆豆都会选上南南,从来没有变过,几次三番后,张东东也就不再点点豆豆了,直接去找南南。 可和张东东不一样,汪乐眉心里也有一个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她却没有人说。 她不能和爸爸妈妈说,也不能和东东妹妹说。因为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她爸爸妈妈也就会知道。 其实汪乐眉知道,这个秘密她的爸爸妈妈早就知道了,可他们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汪乐眉看着低头看书的汪洋,仔细观察着他。 汪洋和汪子康长的不是太像,除了两人都戴着眼镜之外,并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尤其是汪洋的眼镜度数很低,经常不戴。非要较真说来,汪洋还没有汪乐眉更像汪子康。 汪乐眉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慢慢描绘着一张脸,大抵都是按着汪洋的轮廓来描绘的,眉毛眼镜还有鼻子嘴巴,只不过最后,她在心里默默给那张脸加了一个长发。 汪乐眉在心底描绘好了,才暗暗心道,原来她长这个样子。 汪洋抬起头,没想到自己妹妹正在打量自己。他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汪乐眉笑了笑,“哥哥,你是不是也不会?” “你才二年级,这种题还能难得到我?”汪洋说着拿起书,“我是在想应该如何教你。” 汪乐眉便小声道:“哥哥,为什么你的数学那么好,我的数学却那么不好?我们难道不是一个爸爸生的吗?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汪洋已经把书摊好了,指着上面的习题,“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数学不好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听讲,也没有用心去学习。你这样,寒假这些天,我就带着你学数学,我们一天学一个单元,很快就能把这一本重新学完,然后再预习一点,保证你开学的时候,数学成绩会大步提高。” “真的?”汪乐眉用力拍手,“那太好了。谢谢哥哥。” 邵萍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她走到汪乐眉身边,摸着她的小脑袋问:“怎么了?这么开心?” “我哥哥说要给我补数学。”汪乐眉立刻道,“我哥哥的数学成绩这么好,补完后,我是不是也会这么好?” “那你就好好谢谢哥哥吧。”邵萍说,“先出来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们去剪头发,洋洋要剪,乐眉也要剪,都好好剪一下,马上就要过年了。” 中午吃过饭,邵萍带两个孩子去剪头发,去的小香港美发屋。 别的地方邵萍也不去了,自从来这里一次,就一直在祁红这里剪,只不过她又把头发扎起来了,好久不来一趟,最近更是不来剪发了,又想把头发留起来。 中午吃过饭应该是店里人最少的时候,可没想到算好了时间来,到了才发现,还是那么多的人。而且小孩子居多。 只不过小店又加了一个位置,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给一个小朋友推头发。 看见邵萍来了,祁红连忙招呼她先坐。 邵萍看一眼年轻的女孩,问:“你这里总算是找人了?” 祁红就笑了,“可不是,再不招人,就把我累死了。这一过年,人越来越多,以前这时候哪里有人来理发啊,现在都是小孩。” “孩子都放假了。也要过年了,正好理完了好过年。”邵萍笑着指指自己带来的,“你看,我也带了两个孩子。” “你先坐。”祁红道,“还有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行。”邵萍说完,让汪洋和乐眉先坐了。 乐眉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坐着,早就趴墙上看那些好看的模特海报了。 她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张对邵萍说:“妈妈,你烫个这种吧。多好看。” 邵萍看一眼,连忙摇头,“那都是年轻人烫的。” 祁红看一眼墙上,就说:“你看你,就跟自己多老了一样,你才三十二岁啊,正是好时候。怎么可能不能烫。” 邵萍摸摸自己的头发,想了想说:“还是算了,我不烫了,就这么扎着吧。等长长一点再说。” 祁红手里动作很快,而且下一个等着的依然是个小朋友,小男孩的头发好理的很,拿推子推一推就好了。不到十分钟就推好了,然后看向汪洋,“来吧,到你了。” 汪洋抿抿嘴,没说话,坐在椅子上让祁红剪。 祁红看着镜子中的汪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看着年轻时的汪子康。 这么一想,汪子康已经好久不来她店里了。 祁红的表情有点寥落,她站在汪洋身边,定了定神,才问:“想怎么剪?” “就剪短一点吧。”汪洋开口道。 祁红拿着剪刀的手立刻就抖了一下。 原本想象中的汪子康,此刻好像就在自己身边说话一样。 两人的音色竟然一模一样。只不过汪洋的声音,听上去年轻一些。 祁红就笑了,“你和你爸的声音很像。” 汪洋脸色倏地一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镜子里的祁红。 他的目光很锐利,像刀子一样。再没放出光芒之前,收在了刀鞘中。任何见过汪洋的人,都不可能想象的出他竟会有这样的目光。可是就在刀出鞘的那一瞬间,你想后悔都晚了。 祁红自觉失言,立刻给自己找补:“你爸也来这里剪头发。” “是吗。”汪洋看祁红一眼,没再说什么,垂下了眼睛。 祁红这一次剪发剪得战战兢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个少年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可后面转念一想,又自己安慰自己,她和汪子康真的没有什么,两个人最多可以算的上朋友关系,再往深了说,可以说是知音、知己。 因为自己好多事情没办法说出口,而好多话,她似乎不需要说,只需要一个眼神,汪子康就能明白一样。祁红当然也会自己劝自己,那些所谓的理解或许是她臆想出来的,可即使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和汪子康有共通点,而且那些共通点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祁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独独对汪子康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候她会想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了,或者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她每次看到汪子康,就会让她想起《简爱》里的男主人公罗切斯特。 她也不知道罗切斯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可她记得书里描写的,关于男主人公的一句,那就是他有一张异常坚毅的脸。 或者就是这样的特质,让祁红对汪子康颇有好感,一个只身在外的女人,像一棵浮萍,永远安定不下的心,只有在那样的男人面前,才能稳住心神,感觉自己还活着。 “好了。” 祁红说话的时候竟也有些畏缩,像是被人看透自己心事一样,她没有去看汪洋,低着头帮他把系在脖子上的带子解开,掸了掸上面的碎发,然后就转向汪乐眉,笑着问她:“小公主,你想怎么剪?” 三个人只是剪头发就剪了一下午,晚上不想回去再做饭,邵萍要带两人在外面饭馆吃炸酱面。汪乐眉自然是同意,可是又拉着邵萍问能不能把妹妹也带上,妹妹也喜欢吃炸酱面。 邵萍自然是愿意,然后看向汪洋,汪洋点点头,三个人就去家属区接张东东。 张东东连说几遍好的,又在邵女的嘱咐下收拾好自己的小背包。 她这一去,势必是要住几天的。毕竟已经放了寒假,想和姐姐在一起。 邵萍就说让她跟着我吧,我最近也不上班了,家里没什么要准备的,汪洋奶奶都给准备好了。你们家里人多,我带走东东,你们也能好好准备过年。 张东东没有丝毫不舍就跟着邵萍走了,走的时候还朝邵女挥手,安慰她说过几天就回来了。 翟明翠追出来送蛋卷,看着张东东就那么跟着大姨走了,心里空落落的,转回头问邵女:“东东怎么回事,别人家孩子让跟着走都不走,她总是想去别人家住,一去还好多天,压根不想回来。” 邵女看着东东,“还是想和乐眉一起玩,同龄人在一起玩更开心。下面三个妹妹有点太小了,跟不上了。” “也是。”翟明翠叹口气,“又要好几天见不着东东了,我还说明天带她去买件新衣服。” 晚上德柱回家,翟明翠拿出账本给兄弟两个看。 她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也都算明白的,说:“除了你们这个月给的生活费,剩下的这些我分成了三份,你们两兄弟各一份。每人再给我六块七毛就够了。” 张德福听了就直接掏钱,账本也没看,倒是德柱,拿着本子一点点研究。 他看了一遍,问:“那分成三份,我们兄妹三个一人一份对吧?” 翟明翠就说:“没有,没德凤的。剩下那份我掏。” 张德柱皱皱眉,“她都上班了,为什么不掏生活费?” “她一个人能吃多少?”翟明翠把本子拿回来,语气十分生硬,“你要是不想交就别交。”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德柱笑着看他妈,“我就是觉得德凤已经上班快半年了,也应该开始交生活费了。要不然,到她嫁人,岂不是要白吃白住好多年?” “我的闺女我自己养还不行?”翟明翠气个半死,指着德福道:“你看你大哥,人家账本看都没看就直接给钱了,每次到你这里,你就算来算去。那以前你没交生活费的时候,都是你大哥的工资养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你大哥什么时候和你算过?” 张德柱已经把钱掏出来了,给了七块整,说:“我就这么一说,你看你气的。这是我的,七块整,不用找了。” “三毛钱的便宜我还不想占呢。”翟明翠从口袋掏出钱来,正正好六毛,给德福德柱每人三毛。 张德柱就笑了:“妈,你这是都准备好了啊?” “那可不!”翟明翠说完,把钱都收了,然后就撵德柱,“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张德柱倒是不怕骂,反正从小到大经常挨骂,整个家里就他被骂的最多,“妈,炸点藕夹吧,橙花说想吃炸的藕夹了。” 翟明翠瞪他一眼,“吃的倒是刁钻。” “你要是不炸,明天我就去我丈母娘家里要了,我只要一说,她马上就给炸了,你信不信?” 翟明翠拿手轰他,“你倒是去试试!跟自己多有脸一样!” 第73章 八仙过海 “哎呦, 你看你,别人都是前面吐,你怎么要生了要生了, 又开始犯恶心了?”张德柱拿着盆子, 手臂伸得长长的, 递到魏橙花面前, “你快点吐, 吐完我去拿水给你漱口。” 魏橙花都要哭了, 难受的不行, 躺在床上看着德柱, 一边吐一边哭,“你以为我想啊,我难受啊。难受的要命,这天这么热, 更难受了。” “好了,我的姑奶奶, 你先吐吧, 吐完再哭。” 魏橙花听着, 一边哭, 一边捧着盆子,又吐了一场。可再也吐不出来了, 一天能吃多少东西也架不住十几次的吐。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德柱拿着杯子递过去,“你先漱口, 漱完口躺下休息一会儿。” 橙花漱了口,脸都吐的涨红了,躺在床上泪珠子扑打扑打往下落, “德柱,我难受,我真的不想怀孕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6节 “这是你想不想的?”张德柱端着盆子出去,“你等等啊,一会儿回来我给你拿根冰棍解解恶心。” 张德柱把盆子里的污秽物都倒掉,又拿水涮了盆子,洗干净手,去敲小卖部的门,“大嫂,大嫂。” 邵女连忙应一声,开门一看是德柱,便问:“怎么了?” “大嫂,我拿根冰棍吧。” “好。你自己去拿,看要吃什么样的。橙花又吐了,是不是?” “是。”张德柱无奈说,“怎么能这时候又吐呢。烦死了。” “这天热,她不是一直说头晕吗,你多拿一根,你也吃点。”邵女嘱咐道。 小草在前面正收钱,看见德柱自己去拿冰棍了,连忙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小草已经在小卖部上班快半年了,今年过完年,年初的时候,她从老家回来,背着狗蛋给邵女送家里的特产。邵女便问她想不想来帮忙,每个月给她二十块钱的工资。 小草一听,一个工人才三十来块钱,她来帮个忙竟然能拿这么多,立刻就点头应了,说好好,我要帮忙。 反正平时也是来玩,这下好了,又能赚钱又能来玩,每个月二十块钱的收入,自己家里的婆婆听到这个数字,也忙不迭同意了。还说狗蛋她给带着,不用背过去。 可毕竟孩子还没断奶,每天到点她婆婆就会抱着狗蛋来吃奶,吃完了就在小卖部门口晒太阳,狗蛋一岁半,走路已经走的很溜了,可是不怎么会说话,除了妈妈,什么都不叫,就连妈妈都叫不清楚。 “我拿了两根啊。”张德柱对小草说了声,“一会儿我来送钱。” 小草点点头,羞赧说了声好。 小草自从在小卖部里帮忙,这半年以来,已经锻炼的不再那么爱脸红了。她见人就先笑,认得一些字了,记个账没什么问题,有的汉字不会写,她就照着牌子抄,没有牌子的,就写拼音。字没学会多少,拼音学得特别棒。有时候还会和张东东讨论,到底哪个拼音才对。 有了小草的帮忙,邵女便轻松很多。她每天带着三个孩子来小卖部,和小草聊聊天,孩子哭的时候,小草也会过来帮忙抱,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你婆婆来了。”邵女看着远处,见小草的婆婆抱着狗蛋来了。 小草连忙看一眼时间,“这是又该吃奶了。” “也不用她天天送,一天得跑多少次啊。你带着狗蛋来多好,还可以和三个孩子玩。” 小草摇摇头,看着远处的狗蛋和她婆婆,说:“我想带,可她不让啊。” “为什么?”邵女看一眼小草。 小草低下头,半天没说话,再抬起头时,小草喃喃道:“怕我跑了。” 邵女顿时就明白了。 没想到孩子已经一岁半了,婆家还是一直在防着她。 邵女看着小草,“那你想跑吗?跑出去,过另一种生活。” 小草看着远方,摇摇头,“姐,我以前很苦的。吃饭也吃不饱,喝水都不能放开了喝。我们姐妹那么多,我爸妈有时都弄不清我们兄弟姐妹谁大谁小。” “来到这里,我才第一次吃饱饭。不管别人怎么说,说是把我买来的也好,还是怎样,我这一辈子,第一顿饱饭是在他家吃的。我婆婆对我说不上好,也不差,还有狗蛋爸爸,如果我走了,我婆婆老了,他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再怎么说,他,他也是狗蛋的爸爸。” 小草说着说着,眼睛里噙满泪花。 这时候狗蛋小跑过来,看着小草,极其不清晰地叫:“妈妈。” 小草过去抱住狗蛋,眼泪就更止不住了。 她婆婆在外面看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默默看着小草,站在外面的阳光下,那张脸被晒的通红。 “婶子,进来坐,里面凉快。”邵女招呼道。 狗蛋奶奶摇摇头,“不了,我就在外面等吧。” 她看向狗蛋,“狗蛋,吃完奶出来玩,别耽误妈妈。” 狗蛋其实一天已经吃不了多少奶了,米饭馒头鸡蛋都已经和大人一起吃饭了,可每天到点就要闹,闹着要吃奶,吃一会儿,含着含着就睡着了。 小草看着狗蛋一脑门汗,拿了蒲扇给他扇了扇,直到汗都消了,才让她婆婆抱了去。 老人家也不在小卖部坐着,搬个马扎就坐在门口的荫凉处,抱着狗蛋在树下睡觉,直愣愣地看着远方。 “大儿媳妇,”翟明翠从后门过来,问邵女,“德福说没说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来。”邵女说,“今天没有会。” “那行。”翟明翠也热,一直拿着蒲扇扇,“老二家的说晚上想吃凉面条,你说行不行?” “行。”邵女道,“就吃这个吧,太热了,东东也喜欢吃。” “这刚进七月,怎么能这么热。”翟明翠说,“你递给我一瓶醋,厨房没醋了。” 邵女去拿了一瓶醋递给翟明翠,回来的时候,小草已经把账记上了。 写的也十分可爱,醋一瓶,东东奶奶。 奶奶两个字不会写,写的拼音。 “醋”这个字倒是写的很好,经常照着抄,抄着抄着就会写了。 “明天我和东东爸去进货。”邵女说,“货又不够了。一来一会儿时间很长,店里你自己看着,又要辛苦你了。” “那有啥。”小草十分满意自己的工作环境,“这里面热不住冷不着的,有啥好辛苦的。一点都不辛苦。姐你尽管去,孩子我也帮你瞅着。” “没事,明天周日大家都在家。都能帮上忙看她们。” 邵女说着看一样躺在床上睡觉的三个姐妹,最高的依然是南南,最矮的还是北北。 她看见这三个就犯愁,不知道为什么,一样的吃奶,北北就是不长身高,夏天每人穿一个肚兜,穿的少了,就很明显的看出来,南南一伸腿,那是很明显的大长腿。而北北,粗短粗短的。 晚上德福下班时接回来张东东。 张东东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妆,穿着一身黑色的蝌蚪服死活也不舍得脱。 邵女看她还戴着帽子,忙说帮她摘下来,可张东东一闪身,就躲开了。 “别给我摘,我表演完再摘。” “在哪里表演?”邵女问。 “在这儿啊。” “现在?”邵女惊讶看着张东东。 此时正是孩子们放学、大人下班的时候,小卖部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张东东倒是觉得她妈的反应才奇怪,歪着小脑袋看她妈:“不行吗?” 小草倒是先笑了,“行行,怎么不行啊。东东现在开始表演吗?” 张东东要演出的是她幼儿园的毕业汇报演出。她因为长相漂亮,又十分爱演,被老师选中了演小蝌蚪找妈妈中的小蝌蚪。 班里四十多个孩子,只有三个小蝌蚪,张东东就是其中一个。 老师发下来服装,小蝌蚪是一套黑色连体的衣服,头上还有个帽子,也是黑色的,上面两个超级大的眼睛。 张东东在学校排练完就没有换衣服,等着张德福来接她的时候,背上小背包就出来了。 她一定要在小卖部给大家表演一番,反正所有动作她都记住了,歌都会哼唱了。 “那我开始表演了。”张东东声音倏地提高了,看着进来出去的人,一点都不怯生。 可她刚刚伸展开手臂,就不小心打到了别人。 张东东连忙说了对不起,撅着嘴巴,看邵女:“怎么办,没办法跳啊。” 邵女知道张东东是个不怕生不怯场的个性,甚至人越多她就越兴奋发挥的越好。可带着妆还穿着表演服就要在人群前跳还是第一次,邵女都没有见过。 她鼓励东东道:“要不然,你到小卖部门口跳,那边空间大。” 张东东立刻拍手,“行啊。” 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了。 张德福全程没说话,目惊口呆看着张东东往外走,连忙问邵女,“真的在门口跳?” “跳呗。”邵女说,“练练胆子也挺好的。过几天就要在全校老师家长面前跳,人岂不是更多。” 邵女说完,就往院子里喊一声:“妈,你出来一下。” 翟明翠连忙跑出来,问怎么了。 邵女指指东东,“东东要跳舞呢。” 翟明翠脸色都变了,“在门口?” “嗯。” 张东东才不知道怕生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越是很多人看她,她就越开心。能给这么多人表演节目,那种感觉简直就是太美了。 她站在小卖部门口,大喊一声:“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还有小朋友们,我为大家表演一个舞台剧,小蝌蚪找妈妈!” 她喊完了,又开始自己给自己伴奏。 滴滴滴嘟嘟嘟的,一边伴奏一边还不忘加旁白。 “有一天,三个小蝌蚪睡醒了,可是他们的妈妈呢……” 张东东不负重望,在越来越多人的观看中,她出色的完成了一次演出。在她演小蝌蚪的时候,还会去和观看的人互动。 在学校的排练里,有的小朋友做鲤鱼,有的小朋友做乌龟,还有小朋友当青蛙。当然,更多的小朋友做水草和岸边的鲜花。 张东东找到鲤鱼时,就去问身边一个人。那人不会回答,她就一字一句小声教人家。 最后,当她找到青蛙妈妈的时候,特特地拉了邵女出来,拉着长腔道:“原来,你就是我的妈妈呀。” 找到妈妈的小蝌蚪,在大家的热烈的掌声下,还没有忘记谢幕,三百六十度鞠躬感谢,俨然成了小明星。 翟明翠看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张东东小朋友是怎么成长成这个样子的。反正她从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教过。这个一个小孩,站在大人堆里,不但不害怕,自己又是演又是唱的,还要和别人互动,完完全全超过了翟明翠的预期范围。 “妈,热死我了,我要喝瓶橘子水。”张东东演出完,已经全身的汗。 邵女给她打开一瓶橘子水,然后又打开一瓶,“给,去给弟弟送一瓶。” 张东东咬着吸管,吸了两口觉得实在不过瘾,干脆把吸管吐掉,对着瓶子咕嘟嘟灌下去。 “姐,不用。”小草连忙说,“不用给狗蛋拿。” “这么热的天,让他喝一小口,剩下的都让婶子喝了吧。”邵女说,“外面太热了,他们竟然坐了一下午。” 张东东已经送过去了,不管狗蛋奶奶怎么拒绝说不要,她还是硬给塞进了狗蛋手里,并告诉狗蛋奶奶,这小孩不能喝多,只能喝一两口,剩下的奶奶你喝了吧。 张东东喝完橘子水,让邵女带到院子里洗脸。 一出汗,脸上的妆都花了活脱脱一个小花猫。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7节 “行啊你张东东。”张德柱在一旁看着东东说,“你够可以的啊。这么多的人,你就不害怕?”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张东东说着就要睁开眼,被邵女一把拉住。 “别睁,都是香皂沫。” 可说的晚了,张东东赶紧闭上,还是有泡沫进了眼睛里。 她疼的嗷嗷叫,“哎呀,叔叔,你别和我说话,弄我眼睛里了。” “我和你说话,你就张嘴好了,你还睁眼睛。”张德柱又问:“什么时候表演啊,我也去看。” “人家只请爸爸妈妈去,你一个叔叔凑什么热闹?”翟明翠在一旁道,“我这个奶奶还要靠边站呢。等着你自己的孩子吧,生下来一转眼就要上托儿所。” 张德柱就笑了。“妈,你这一转眼转的时间可够长的。好几年。” 张德柱刚说完,就听到房间里有人喊:“德柱,德柱,盆子!” 张德柱立刻抄起盆子往里跑,“来了!” 翟明翠就在一旁摇头,“这算咋回事呢,要生了,又开始吐了。” 邵女给张东东洗完脸,算了下时间,可不是,还有两周就到预产期了。 然后就听到房间里传来橙花呕吐的声音,一会儿吐完了,又是她嚎啕大哭的声音,闹着不生了。 张德柱再出来,整个人都被打败了一样,低着脑袋,一直抱怨:“什么时候生啊,快点生出来吧,太烦人了。” 翟明翠就说:“生出来更有你折腾的。还真的以为生出来就没事了?看孩子不累啊?” “那生出来不是有你嘛。”张德柱小声嘟囔,“你给我们看,我们累什么?” 翟明翠立刻看向邵女,见她声色未动,便瞪了一眼张德柱。 邵女给东东洗完脸,然后带着她去换衣服,翟明翠见她走了,才小声骂德柱:“你当着你大嫂的面就说。她的三胞胎我没给带,你的我就给你带?你怎么那么大的脸?” “那我不管。我上班,橙花也上班。生了孩子,你不给带的话我就送他姥姥家去。我丈母娘可说了,只要我们需要她带孩子,她就去办内退,给我们带。一直带到孩子上学为止。” “她想的美!”翟明翠立刻说:“我家的大孙子,她给带?她怎么那么好!” “那你又不带,还不让我丈母娘带?那孩子生下来咋办!” 翟明翠狠狠瞪德柱,“你可闭嘴吧。别让你大嫂听见了。” 翟明翠说完便去煮面条,又到了晚饭时间。 张家一到夏天就爱吃凉面条,煮好的面条在凉开水里过几遍,捞出来控好水,加上凉拌黄瓜和豆角,再浇一勺西红柿炒鸡蛋,最后来点芝麻酱。 这个味道,即使每天吃都吃不腻。 张德柱又吃了两大碗,撑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看一眼他大哥,一碗还没吃完,便说:“大哥,你怎么回事,饭量不行了。怎么越吃越少?” 张德福摇摇头,“天太热,没什么胃口。” 张东东倒是吃很多,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一大碗就吃完了,喊爸爸再盛一点,张德福就说:“你可以了,别再吃了,外面还冰着西瓜呢,一会儿吃西瓜吧。” 张东东一听有西瓜,自然就不吃了。张德福也吃的差不多,一碗下去吃完了,便端了邵女的给她送。 “先吃饭。”德福对邵女说,“孩子我看着。” 张德福每天下班回来,小草也就下班了。邵女吃饭比较慢,所以一般都是德福先去吃,两个人轮换着吃,偶尔能碰到孩子们正好都睡着了,就端到小卖部一起吃。可是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翟明翠总说这三个孩子是人精,一到饭点闻着味儿就醒了。 今天也是如此,三个人齐刷刷躺在床上,看着邵女。 邵女一逗,三个人就一齐乐,尤其是西西,一笑,眼睛就弯起来,都要看不见了。 邵女坐在一旁吃凉面条,德福见孩子们也不闹,就拿起本子对账。 已经到了夏天,小卖部关门越来越晚了,一直到晚上八点多还有人会来买东西。倒是白天,太阳晒的不行,没有人愿意出来。太阳一下山,大家都出来了。 先把前面的账对好了,张德福看着今天的营业额,连连称叹。 说实话,他压根没想着会有今天。 怎么说呢,邵女一天的营业额,是他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这是什么概念? 张德福也不敢问邵女到底赚了多少,怕知道了自己自尊心受不了。干脆就不问,装作不知道就好。 可是算着算着,他还是没忍住,惊呼了一声,“怎么今天比昨天还多?” 邵女便道:“都是东东的功劳。” 德福不太明白,看一眼邵女,邵女只能解释一遍:“东东在外面跳舞,引得那么多人来看。正好是放学下班的时间,原本不想买东西的,也都停下来了。看完就觉得热觉得渴,你看看账目,是不是下面一段时间,记上的冰棍和汽水特别多?” 张德福嗯一声,“果然是。” “所以,东东那一段舞台剧,倒是引来很多客人。”邵女想了想,“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张德福不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现在人大多晚上出来玩,在生活区里凉快,下个棋什么的,刚刚我就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要搞个什么东西,像东东那样,引来客人?把大家都引来了,自然就在小店消费了。” 张德福觉得邵女的思想十分超前,她想的周到,又很细致。 于是便盯着邵女,看她还有什么他意想不到的东西要说。 邵女端着面条,却陷入了沉思。 就是说啊,要怎么吸引人来? “你怎么才回来!” 翟明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不用问,肯定是骂德凤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翟明翠就不停的看时间,张德凤最近是一天比一天回家晚。 张德凤从自行车上下来,看着她妈说:“我这还没看完呢。” “又看什么了?”翟明翠气的去拉她的裙子,“你看你,我怎么说你都不听,你这裙子都开哪里去了?你这样上下车子,都能看得见里面。你,哎,你气死我吧。” “那怎么办!”张德凤说,“这是我们厂发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一步裙,又窄又短。不穿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伤风败俗!”翟明翠骂一句,“你不会换好裤子再回来?” “哪有时间换,电视都没看完。”张德凤撅着嘴,“还有一半呢,厂长就把电视给关了,把我们撵出来了。” 魏橙花对这个十分感兴趣,用手扶着后腰,从厨房出来,问德凤:“是不是又有好看的电视剧了?快给我说说。” 张德凤点点头,神秘兮兮道:“八仙过海。” 第74章 茉莉 魏橙花没看过八仙过海, 但是一听就觉得好看。好久不回娘家了,也就没有看过电视。 听张德凤讲了半天,越听越心痒难耐。就和德柱闹, 想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张德柱一听, 连忙去问他妈:“妈, 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什么不能在娘家生孩子, 是不是?” 翟明翠立刻回:“那是大忌!怎么能在娘家生孩子呢?满月前也不能回娘家。” 张德柱就回来了, 对魏橙花说:“听见没有, 我妈说了, 大忌。” “可是我又没生。”魏橙花道:“离生还有大半个月呢, 不会那么快。我就去住两天,两天还不行?” 张德柱皱皱眉,“那我不知道,我得再问问咱妈。” “问问问。”魏橙花烦的要死, “你问什么啊,都多大了, 还没断奶?什么事都去问你妈, 我不管, 反正我就是要去。” 魏橙花说完, 就下了床,开始收拾东西。 张德柱肯定要拦, 可刚拦着,就听见外面德福在喊:“德柱,橙花她妈来了, 在外面等着呢。” 张德柱就说:“这地真邪,怎么刚说到回娘家,你妈就来了。” 他赶紧应一声, “知道了。” 出去一看,方曼颖就站在门口呢,也不进来。翟明翠在一旁劝了又劝,就想让她进来坐坐,可方曼颖死活也不动,站在门口等着橙花。 “我就不进去了,车还在等着,你让橙花出来就好。” 翟明翠有点为难,“这都要生了,回娘家好像不合适吧。” 方曼颖是个知识分子,再往上家里属于小资本家,从来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便对翟明翠说:“我当初生老大的时候,就在我娘家生的。没有关系,我不信这个。” 翟明翠心里犯嘀咕,看着方曼颖,“可是……” “妈,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张德柱连忙问。 方曼颖是挺喜欢张德柱的,属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那种,便对张德柱说:“橙花爸爸回来了,说好久不见橙花,想她了。让我把她接回家住几天。德柱,你进去叫橙花,你也跟着一起去住几天吧。” 张德柱还没来得及回绝,魏橙花已经出来了,“妈,我要去,我回家住几天。” “那走吧。”方曼颖对德柱道,“你去收拾东西吧。” 夏天的衣服好收拾,一会儿就装了一个包。张德柱提着包出来,看一眼翟明翠,“妈,我们真的去?” 翟明翠便小声说:“橙花家都不在乎,那你们想去就去呗。” 魏橙花就笑着说:“妈,我和德柱住个几天就回来,你放心,肯定回来后再生。” 翟明翠便趁机拉住橙花的手,压低了声音:“好孩子,你别忘了再给德凤找对象。” 魏橙花很为难,“都介绍了三四个了,她没一个看上的。妈,哪里有这么多人都等着她啊。” “你在废废心。”翟明翠拍了拍橙花的手背,然后从口袋掏出钱来,看都没看全塞了橙花手心里:“想吃什么就去买,别老找你妈要钱。你大哥大嫂该笑话了。” 魏橙花笑了笑,“行。” 小两口坐上车就走了,魏橙花一上车就抱住方曼颖的脖子,“妈妈,我可想死你了。” “那为什么还要嫁人?”方曼颖好笑瞧着闺女,不想戳穿她,“既然这么想妈妈,干脆和妈妈过一辈子多好。” 魏橙花便撅着嘴,“我也快当妈了,妈你还总教训我。” “你呀!”方曼颖问:“想吃什么,明天一早爸爸妈妈去买。” 魏橙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又提出一个条件,说回到家后要把电视机搬自己房间去,她这几天没事就要看电视,要看八仙过海。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8节 张德柱便问:“那是什么?” “一个电视剧。德凤说了,特别好看。” 方曼颖便说:“行,回去让德柱给你搬进去。别说电视机了,就是把家都搬走,你爸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翟明翠越想越生气,看着张德凤在洗脸,过去就用力拍了一把她的后背。 张德凤吃痛叫起来,“妈,你干什么!” “你啊,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孩子!” “我又怎么了?”张德凤一脸的肥皂泡沫,睁不开眼睛,只能跳着脚喊,“你最近动不动就打我,你想干什么啊。” “你说我想干什么!你和我说说,你二嫂给你说了几个对象了?” 魏橙花撇撇嘴,“我不都去见了嘛。” “你见了,然后呢?”翟明翠不明白魏橙花那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拿食指去点她的脑门,“知不知道,你二嫂给你介绍的这几个,都是拔尖的,再想找,没有这么好的了!你怎么就一个也看不上啊?” “那就是看不上怎么办!”张德凤换了一盆水,再次把脸泡凉水里,憋着气半天才从水里出来,“哎呀,憋死我了。” “怎么不憋死你!”翟明翠气狠狠道,“死了我就省心了。” “我真的死了,妈你就该难受了。”张德凤道,“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我才多大啊,十八岁,就催着我结婚。” “你!”翟明翠说,“你觉得你才十八,一转眼你就是老姑娘了。我给你二嫂说了,让她继续给你介绍,下一个你再说不行,你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张德凤不甘示弱,“反正我不喜欢,你也不能逼着我嫁。” 张德凤说完,气呼呼往房间走,翟明翠就喊她:“你不吃饭了?” 翟明翠站在院子里,又气又闹,想找个让自己舒心的来,便喊东东:“东东,你来。” 张东东正在看德福切西瓜,连忙应一声:“奶奶,等一等。” 西瓜切开,汁水就流了出来。张东东等着切好,赶紧拿了一块,给翟明翠送去:“奶奶,你吃西瓜,别生气了。” 翟明翠摸摸张东东的小脑袋,说:“这个家也就你最知道心疼奶奶了。” “那当然。”张东东说,“我可是奶奶的小乖乖。” 翟明翠原本还生气呢,这一会儿被逗笑了,也没接西瓜,说:“你吃吧,奶奶再去拿。” “不,奶奶,你吃吧。我去拿。我还要给我妈妈送呢。” 张东东说完,把西瓜塞翟明翠手里,去厨房拿了两块,给邵女送过去了。 翟明翠吃了冰凉的西瓜,才觉得舒心很多,吃完就喊德凤:“你还不赶紧死出来,不吃饭了?” 张德凤已经换好了衣服,从里面出来,问:“吃的什么?” “凉面条。” 张德凤皱眉,“不吃。” “那你吃什么?”翟明翠立刻道,“没做别的。” “我吃西瓜好了。” 张德凤拿了西瓜啃,因为不吃饭,又让翟明翠骂了一顿。 邵女从小卖部出来,喊德凤:“德凤,你来一趟,我问你点事。” 德凤拿着西瓜就跑过去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三个侄女,勉勉强强逗了一下,就放弃了,问:“怎么了大嫂?” “我问你,德凤,你们厂子是什么牌的电视机?” “电视机?”张德凤西瓜顾不上吃了,立刻问:“大嫂,你是不是要买电视机?” 邵女就看着她,感觉德凤真的是对感兴趣的事情,脑子永远都转的那么快。 “我想先问问价钱,你知道吗?”邵女问。 “当然知道了!”张德凤立刻说,“我们厂买电视机是用在接待处的。说是准备换彩电了,现在还是黑白的。价格嘛,我问了,好像是四百多。熊猫牌的。” 邵女点点头,“多大的。” “十四的。”德凤挑挑眉,“大嫂,你是不是真的要买电视机?” 邵女不想瞒她,便道:“有这个打算。” “那买吧!”德凤立刻说,“咱们煤厂生活区的人是不是比别的人都抠啊。我认识的很多人,家里都买了。洪文家就有电视机。大嫂,咱们家早就该买了,你想啊,大家都上班,我妈还有抚恤金,咱们家条件不算差,可就是不买。整个生活区都没有一台。” 生活区里绝大多数都是住的煤厂的职工,自从张成文那次矿难后,后面德福他们虽然死里逃生,可类似这样的事故,其实经常发生。即使当天躲过去了,可你下井后再上来,满鼻满口的黑煤渣,这让工人们即使赚了钱也不舍得花。 和去年相比,四月份的时候,全厂的效益已经超过了八四年前两季度的。工人们发到手里的福利也越来越多,仅仅张德福,一个月的工资已经涨到了一百一十八块。可就算如此,他依然不舍得花四个月的工资去买一台电视机,更不用说其他不如他工资高的工人了。 所以整个煤厂生活区,一区二区竟没有一台电视机。像橙花家,今年已经换成了彩电。洪文家也是,虽然不是彩电,但黑白电视机也买了大半年了。 也难怪张德凤羡慕她们。 “大嫂!”张德凤说话都软了下来,“咱们家就买一台吧,行不行?” 邵女看着她,“你有没有路子能买到?” “真的买?”张德凤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拍着胸脯道:“包给我了,你等我消息!” “不过大嫂,你要买什么电视机?彩电?” 邵女摇摇头,她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她知道彩电的价格,因为邵萍家刚买了没多久,花了两千多块钱。她一个开小卖部的,如果买一个大彩电回来,那是招人恨呢。不如买一个黑白的,至少在生活区里,是家家都能买的起的,只不过大家都不买罢了。 “不,买黑白的。就你刚刚说的十四的就行。” “好!”张德凤觉得有一个看就行了,还敢提什么彩色电视机,便道:“熊猫的行不行?” “行。”邵女摆摆手,“你看着办吧,到时候我给你钱。” 汪乐眉回到家就把电视机打开,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 汪洋从卧房出来,看她一眼,问:“作业写完了?” “没呢。”汪乐眉眼睛都没抬,“一会儿看完在写。” 邵萍站在门口往里看,着急道:“汪乐眉你先做完作业再看。” “可一回儿就没了。”汪乐眉看看时间,“就这一会儿演,写完作业还看什么。” “不是有黑猫警长吗?”邵萍对每个动画片的播放时间都十分清楚,说:“你写完了看黑猫警长。” “不。黑猫警长是黑猫警长,蓝精灵是蓝精灵,我两个都要看。” “你!”邵萍气个半死,埋怨道:“不知道你爸爸怎么想的,买个电视机回来。你最近的成绩在直线下降你知不知道?” 汪乐眉不说话,依然盯着电视机。 汪洋在一旁站着,看向邵萍,“一会儿我看着她写作业。” “行。”邵萍道,“我去做饭,这个完了,你就把电视关上。” 汪洋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和乐眉一起看。 “哥哥。”乐眉见她妈去厨房了,问:“为什么你都放暑假了,我还不放?” “你下周不是要期末考试吗,考完就放了。”汪洋说。 “真的?”乐眉高兴拍手,“太好了。” “你如果考不好,你就知道了。”汪洋看着乐眉,“你忘了每次开家长会,把你给吓的。” 汪乐眉眼睛都不转,死死盯着电视机,“这次你去给我开吧。” 她说完,突然转头看过来,“哥哥,你还是别去了。” 汪洋看着乐眉,“为什么?” 汪乐眉眼睛里闪着光,“算了,我不说了。” 邵萍做好了饭,给端到客厅里,喊两个孩子吃饭,汪乐眉就跑出来说:“你看吧,你才做好饭,我就写完作业了。” “你厉害!要不是你哥哥看着你写,你怎么能写这么快!”邵萍拿起筷子,递给汪洋,“先吃饭。” 这次回来,汪洋和之前又不太一样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汪洋还总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吃饭都要端进去吃。可今年暑假,汪洋开始在客厅和大家一起吃饭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说话,但偶尔也能应个几声。尤其是乐眉每天一放学,他肯定要从房间出来,和乐眉说上几句话。检查作业也不再是邵萍的工作了,全权交给了汪洋。 “你吃这个。”邵萍把盘子往汪洋面前推了推,“这是我们食堂做的香菇炖鸡,中午做的,我打了一份,刚刚热了一下,味道很好。” 汪洋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肉,便算是给足了面子。 快吃完了,他突然问:“我爸今天晚上也不在家吃?” 邵萍摇摇头,“你爸自从当上厂长,几乎就没在家吃过饭。晚上回来的也晚。这样,晚上他回来,我给他说一声,你看你都回家一个星期了,他也就你回来那天在家里吃了晚饭。明天我一定让他回家。” 等到了晚上,汪子康又是十点多推开了门。 客厅没有开灯,他悄悄推开门,就看见自己卧房还亮着灯。 他走进去,见邵萍已经睡着了,便关上门,去看乐眉。 谁知道一转身,汪子康就看见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汪子康赶紧打开灯,却是汪洋。 “你怎么还没睡?”汪子康说,“吓死我了。” 汪洋看着汪子康,“你每天都回来太晚了。” “是啊,都是会。”汪子康悄悄打开乐眉的卧室门看一眼,见汪乐眉已经睡熟了,便又轻轻关上,问汪洋:“你怎么还不睡?” “我不困。”汪洋道。 “哦。”汪子康突然发现自己和汪洋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这么多年,他早就把汪洋扔给了邵萍,即使他知道汪洋对邵萍有罅隙,和她并不亲,可汪子康执著的认为,她就应该照顾汪子康的衣食住行等一切生活。而且邵萍人心细,这么多年,做的十分出色,他也就不再管汪洋了,只是负责给他交交学费,放假回来的时候露个面就好了。 所以汪洋最近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交什么新的朋友,汪子康一概不知。 面对着如此陌生的儿子,汪子康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一口口水。 “乐眉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汪洋说,“她最近回来总是见不到你,和我说了好多次了。爸,不要让乐眉变成第二个我。” 汪子康微微一滞,没有明白汪洋的意思,呆呆看着他,“什么?什么第二个你,你在说什么?” 汪洋面色沉着,“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汪子康忽地站起来,“你怎么回事?怎么和我说话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39节 汪洋转头打开自己的房门,冷冷一句:“睡前洗个澡吧。” 汪子康疑惑看着汪洋,就听到汪洋提醒道:“很大的香水味。” 汪洋说完,转头就进了卧房。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汪子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你回来了?”邵萍从卧房里出来,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都快十一点了。” 汪子康连忙转过头,脸上带了笑,“嗯,刚回来。” “吃饭了吗,厨房还有粥,要不要给你热一下?” 汪子康连忙说吃了,然后道:“你去睡吧,我去外面冲一下,都是汗。” “行。” * 祁红打开店门,把门口挂着“暂时休息”的牌子收了回来。 她是走回家的,这一路走来,那么高的鞋跟,脚都疼了。 可她却觉得心是热的,那么热那么热,比白天的太阳还要滚烫。 下午汪子康来剪头发,来的时候四点多,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祁红见是他来了,立刻把椅子擦了,才让汪子康坐。 和之前一样,汪子康洗着洗着头发就要睡着了。祁红见他是真的困了,又给洗了第二遍,这才叫醒汪子康。 汪子康睁开眼睛,微笑坐起来问自己是不是又睡着了。 祁红让他去坐下,两人聊着天,就剪完了头发。 剪完后,汪子康从镜子里看祁红,问她有没有去过一家西餐厅,好像是刚开的。 祁红当然去过,连忙报了名字,叫茉莉西餐厅。 “对,”汪子康说,“今天开会就听到他们一直在谈这件事,说茉莉西餐厅怎么样,咱们这里第一家西餐厅。说里面的牛排很好吃。” 祁红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去喝过下午茶。” 汪子康推了推眼镜,就觉得,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 在这个地方,估计除了她,没有人会能说出下午茶这三个字。汪子康难免在心里默默和邵萍做了对比。他认为,邵萍应该连下午茶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们一起去尝尝?” 汪子康脱口而出,然后盯着镜子里的祁红。 祁红很明显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汪子康会突然向她发出邀约,正在犹豫时,就听汪子康解释:“你看,我是不是太唐突了?只是一直听他们说牛排很好吃,我想我还没吃过,就想去试试。恰好你去过,知道位置。” 汪子康无奈摇头摆手,“就当我没说吧,真是抱歉。” “去吧。”祁红开口道,“我先进去换件衣服好吗?” 汪子康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开口邀约,更没想到祁红竟然会同意。他还在震惊中尚未缓过神来时,祁红已经换上一条黑色的连衣裙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一条很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 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包包,一样的酒红色。 汪子康从没见过如此优雅的女人。他从一股震惊中,陷入了另一轮不可思议的震惊。 两人去吃西餐,都点牛排。 祁红告诉汪子康要怎么用刀叉,还有一些西餐礼仪。 她切了一块牛排,然后慢慢放进嘴里,许久才说:“真的好多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汪子康学得很快,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柔和的音乐中,享受了人生中第一口牛排和红酒。 回去的时候,两人又是走着回去的。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汪子康一直把祁红送到店门口。 临分开时,汪子康还觉得意犹未尽。 汪子康这一会儿站在自己家的客厅,看着熟悉的一切,又记起刚刚西餐厅的灯光和音乐,忽然感觉恍如隔世。 他慢慢走出客厅,给自己打了一盆热水,站在院子里,他脑海里全是汪洋的那句不要让乐眉成为第二个自己。汪子康舀了一瓢凉水,本要往盆子里兑,却一转手,从头顶浇了下去。 第75章 熊猫牌 “嫂子, 放哪里?” 张德凤指指停在小卖部门口的车,“电视机买来了!” 邵女赶紧出去,“这么快!先搬小卖部吧。” “行。” 张德凤走过去, 车里就下来一个人。 男人长相很英俊, 个头也高。从车上下来, 一眼看过去, 就全是腿。腿是真的长, 邵女都没见过比例这么好的。 张德凤背着一个淡粉色的小包, 笑着看邵女:“大嫂, 这是我同事, 鄂军。就是让他帮忙买的。” 邵女连忙说谢谢,鄂军羞涩一笑,摸了摸脑袋,说:“应该的。” “那咱们搬进去吧。”张德凤连忙道。 邵女也去搬, 可没想到张德凤和鄂军两人先搬了,自己便往小卖部里引。 放好后, 邵女已经打开两瓶橘子水, 递给了鄂军一瓶。 鄂军没有假客气, 倒是爽快接了, 笑着对邵女说:“还真的有点渴了。” “店里还有冰棍呢。”张德凤看着鄂军道,“喝完再吃根冰棍, 我请客。” 鄂军连连摆手,一仰头就把橘子水一饮而尽,然后才说:“不用了, 我不喜欢吃那个。” 张德凤瞧着鄂军,就在想这人怎么喝个水都那么好看,自己手里的橘子水也喝着没滋味了, 就站在鄂军身边一直瞅着他。 鄂军好像没感觉到身边的人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便问邵女:“要不要帮你安装?” “不用了。”邵女连忙说,“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看着安就可以,里面应该都有说明书。” “嗯。里面有。”鄂军说,“我们厂的那个就是我帮忙买的。电视机如果坏了,就让德凤告诉我,我有个朋友专门修电视机的,肯定比别的人来修要修得好。” “行。”邵女道,“太谢谢你了。那我现在把钱给你吧。” 鄂军想了想说,“行,现在该也行,等明天让德凤捎给我也行。” “准备着呢,我去拿。”邵女说完,嘱咐小草:“你看着点孩子,我去拿钱。” 小草一直在一旁看着电视机的包装箱,连忙说好。 张德凤拉了拉鄂军的衣摆,“军哥,来,进来。” 她朝鄂军招招手,“过来看看我家的三胞胎。” 鄂军微微一滞,也不好拒绝,便点头跟着往里走。 “这是我三个侄女。”张德凤说,“三胞胎。” “三胞胎都是女孩?”鄂军讶异道,“这也太好了吧。” “你喜欢女孩?”张德凤问。 “嗯。”鄂军看向三胞胎,去逗了逗她们,“我喜欢女孩,多好看啊。” 鄂军蹲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西西,眼睛里都是慈爱。 张德凤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平日里在厂子,鄂军都是十分严厉的,且又不多话。可没想到,当他面对孩子的时候,眼睛里竟然闪着这样的光。 张德凤虽然自己还小,没想过结婚的事。但看见鄂军这样,她突然在想,如果能给他生个孩子该多好。 别人的孩子她都不想生,只想给鄂军生个孩子。 “军哥。”张德凤突然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鄂军停滞了一下,蹲在床前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德凤。 那双眼睛里立时蒙了一层纱一般,模模糊糊的。 他对着德凤笑了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张德凤看起来,那笑容竟是苦的。 “德凤,多少钱?”邵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后门门口看着里面的两人。 邵女没有进去,就在门口站着。 张德凤和已经失神的鄂军瞬间清醒回来,鄂军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四百二。” 邵女把钱清点了一下,然后递给鄂军:“你再数数,别少给了。” 鄂军笑了笑,说:“你刚刚点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他看着邵女,“你的三胞胎很可爱。” “谢谢。”邵女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鄂军把钱装好,转身往外走。 张德凤连忙追出去,“军哥等等我。” 然后她又对邵女喊:“大嫂,给咱妈说一声,晚上我就不回家吃饭了。” 邵女应好,回头看见小草正专心看向德凤和鄂军。 她满眼都是羡慕。 “小草?”邵女轻声叫了她。 小草缓缓转过头,看着邵女道:“多好。是不是?” “你和德凤差不多年龄。”邵女说,“怎么说出话来,和我一样的口气。” “年龄有什么用。”小草道,“我从来没过过像德凤这样的生活。有时候看着她我就想,哪怕一天,我能这么过一天,我死了也甘愿。”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小草喃喃说着,“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在能想吃什么,今天能不能吃饱。其他的,根本不可能去想。然后突然有一天,我来了这里,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孩子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0节 小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可邵女明白。 小草从来没有过青春。 在她的生活里,只有饿着和饱了的两种状态。 她没来得及享受自己十几岁的花样年龄,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就结婚生子了。 “看,我又胡说八道什么了!”小草看着邵女,“姐,这个电视机四百多啊。” “嗯。” 邵女说着走了过去,翟明翠也听到了,从后院跑进来,“什么,买电视机了?” 邵女点点头,“买了一台电视机,熊猫牌的。” “买这干什么!”翟明翠站在旁边看,“这又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买这些东西浪费钱。多少钱?” “四百二。”邵女实话实说。 “多少?”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 “四百二。” “天啊!”她走过去看着邵女已经打开的包装箱,“这么一个小玩意,就四百多?德福一个月才一百出头,这不吃不喝得攒四个月的钱才能买一个电视机。你怎么……” 她焦急道:“这是从哪里买的,赶紧退回去。” 邵女站在原地看着翟明翠,见她说完了,才开口:“妈,这是我买的。” “什么意思?”翟明翠不明白,“我知道是你买的啊。如果是别人买的,我就不管了。” “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花我自己的钱买的。”邵女只能把话说清楚,“而且我不想退。” “你的钱?”翟明翠一时间被噎住了,不可思议看着邵女,“哪里有你的钱?你是说你自己的钱吗?” “对啊。这是我开的店,钱也是我自己赚的,自然是我的钱。” “不,你不能这么说。”翟明翠立刻道,“钱是你和德福两个人的。是你们一家的。” “没有啊。”邵女道:“我和德福一直都是自己花自己的。以前我在矿上做饭,我们两个的工资合在一起,是为了存起来。后来我怀孕回来,也是花的我们以前存的钱。自从我开了小卖部,德福的工资我一分也没有要过,我们两个一直都是自己花自己的。” “那怎么可能!”翟明翠心里骂德福一百遍,心说早就和他说了多少次,这小卖部不能邵女一个人说了算,他也要知道每天赚多少钱,这小卖部也有他的一半。可他就是对这些不敢兴趣,也从来没管过。现在看来,是邵女一个人把控了这个小店,他儿子屁也没捞着啊。 “大儿媳妇,你话不能这么说。当初开小卖部的时候,你还借了德福的钱,是不是?你借他的钱开的,这小卖部就应该有他一半啊。” “不是的。”邵女一点都不着急,一字一句给翟明翠掰扯清了,“妈,是这样的。当初小卖部是我要开的,房子是我拿自己的钱盖的。至于后来进货押金什么的,的确是找德福借了钱,可当时我们说好的,只是借钱。我并没有说小卖部要给他一半。” “而且我借他的前,去年过完年我就还给他了,还给了利息。这些,你都可以去问德福。” 翟明翠怎么都没想到,因为一台电视机,今天总算把话说清楚了。 她一拍大腿,“你们是两口子啊,你怎么能和他算的这么清!” 翟明翠话音刚落,德福接了东东就回来了。 翟明翠转头看见德福,立刻扑了过去,拉着他问:“德福,你媳妇说这小卖部没你的一半,是真的吗?” 张德福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说起小卖部了?” “我就问你,是不是没你的份!”翟明翠急了。 “是啊。”张德福道,“这本来就是东东妈的,我有自己的工作,这是她的工作。难道说我的工作也有她的一份?不是这么算的啊妈。” “你混蛋!”翟明翠第一次开口骂德福,“你不但是混蛋,你还是傻蛋!天底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的傻蛋!” 翟明翠说完,用力推了一把张德福,就气冲冲往后院去。 张德福立刻嘱咐东东,“闺女,快去,看看你奶奶怎么了。让她别气着了。” 张东东先看一眼邵女,见邵女对她点了头,她才撒腿往后院跑。 “这又怎么了?”张德福避着小草,把邵女拉到隔间去问。 “我买了一台电视机。你妈说让我赶紧退了。说我不应该花你的钱买电视机。” 张德福愣了一下:“你买电视机了?” 邵女点头,“买了。” 他不敢相信看向邵女手指的方向,果然,一台熊猫牌的电视机就放在小卖部的地上。 “你买这个干什么?多少钱?” “四百二。”邵女看着德福说,“我想买。” “你!”德福皱着眉,“你怎么成这样了?!算了,不说这个,那为什么和我妈吵起来了?” “你去问你妈吧。”邵女转头往小卖部走,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再和德福解释的耐心。他的认知和他妈一模一样,压根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邵女走过去,小草吓得在邵女身旁小声道:“姐,你别和他们生气。一家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怪不好的。” “我不生气。”邵女笑了笑,“犯不着和他们生气。咱们把电视机拿出来吧,看看能收几个台?” 小草在一旁惊讶道:“现在?” “嗯,现在。” 邵女把电视机从箱子里搬出来,然后拿出压在下面的说明书。其实挺简单的,就一个电源线。然后麻烦的就是要架天线。 邵女看着外面,哪里可以架上天线,小草就说:“姐,我跟你一起帮你房间去吧。” 邵女摇头,“不搬,咱们就放外面。” “放哪?” 邵女指指小卖部门口一侧的墙,“就放这里吧。小草,来,你帮我把这张桌子搬出来。” 德福又回去问了他妈,出来的时候,见邵女已经把电视搬到外面去了。此刻正在想着怎么把天线架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德福问。 “架天线啊。”邵女道。 “妈妈,咱家真的买电视机了?!”张东东一听是因为她家买电视机吵的架,高兴地什么都顾不上了,从里面跑出来,兴奋道。 “嗯。”邵女看着东东,“妈妈现在就架上天线,一会儿你就可以看黑猫警长了!” “太棒了!”张东东赶紧过去,“妈妈,你说,我帮你干什么?” 张德福虽然对邵女和他妈吵架不满意,可是听了他妈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原委又觉得邵女没有什么错,如果说有错,也是没有能先顺着老人说。他站在一旁看邵女和东东两人忙着架天线,又搬来凳子踩着上去架,他才站不住了,终于走了过去。 “我来,给我吧。”德福伸出手,把天线拿过来,“架在这里是不是?” 邵女点点头,“对。” 天线架好了,张东东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视,电视机荧幕上全是雪花。 她着急喊:“妈妈,怎么办,怎么什么都没有。” “别着急啊。”邵女笑着对东东说,“咱们看看说明书啊,哦,你看,这里是频道,你转一下。下面是音量。” 张东东赶紧去转上面的旋钮,慢慢一拧,依然是雪花,再一拧,画面就出现了。 “妈妈,真的有了!”张东东叫起来,“太好了!” 张德福在一旁看着两人捣鼓电视机,问邵女:“怎么把电视机放在这里啊。” 邵女转头看他,“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其实不用等一会儿,就他们把电视机搬出来的工夫,就已经聚满了人。 张东东找到动画片频道,正在播放黑猫警长。 “妈妈,我要看电视!爸爸,你给我搬个椅子来。” 张德福进去给搬了把椅子,张东东转头看见那么多的人站在她身后,使劲的往电视机上瞅,还不时拿羡慕的眼神看向她,她就老骄傲了,把椅子放在电视机的正对面,然后坐在上面看。 “东东。张东东。”一个小朋友拉了拉她,小心翼翼问,“我能在这里和你一起看吗?” 张东东先看她妈一眼,见邵女点头了,便立刻大手一挥,“当然可以了。不过,中间这个位置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行!” 小朋友说完,就紧挨着张东东站好了,其他的小孩也跑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张东东自己能不能也看。 “都看吧。”邵女说,“你们回家一人搬一个马扎,一起看就好。” 电视机上正在播放黑猫警长,大家谁还愿意回家拿马扎,干脆一个个席地坐下,看得有滋有味。 没一会儿,以张东东为核心的孩子们,已经前前后后坐了三大排了,还有刚刚听说往这边跑的。 大人们则远远地站着,谁也不走,也跟着孩子们看。 邵女便对大家说,“一会儿这个动画片放完,就该有电视剧了,应该还是八仙过海。大家想看的,就来看。” 有人在人群里问一句,“要钱不?” 邵女摇摇头,“不要,都是邻居,大家来看就行。” 邵女说完,就嘱咐东东:“你看着电视,不要让别人碰就可以,知道了吧。” 张东东目光钉在了电视上,只是点头再点头,也没听到她妈说什么。 小草在一旁看着,说:“明天我也让狗蛋来看。” “嗯,来吧。小孩都爱看动画片。”邵女说。 “我婆婆肯定也要来。”小草道,“这几天你没见她都不来盯我了,迷上看电视了。总是跑很远,带着狗蛋去人家家看电视。” “来吧来吧,”邵女道:“还是这边近的多,带着狗蛋,跑那么远,万一有点什么事,也不好。” “是这么个理儿。”小草又啧啧感叹:“怎么这一会儿这么多的人了,是不是整个生活区的人都来了?” 邵女笑道:“明天肯定会更多。” 小草就不明白了,搞不清楚邵女是什么意思,便问:“姐,明天你还把电视机放在这里?” 邵女扬扬眉,“那可不。” “你买了电视机就是为了给大家看的啊……” 小草话没说完呢,德福也在一旁责问:“就是啊。你说你买个电视机,还不搬进家里去。放在外面让大家看,又浪费自己家的电。” 邵女蔑他一眼:“咱格局能不能大一点?”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1节 张德福不明白了,“什么格局?” 翟明翠躺在床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一会儿她的头没那么痛了,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人。 张东东一听买了电视机就跑了,至今没有回来,肯定是去看电视了。 儿子张德福听她倒完苦水之后,重申了一遍自己对邵女的小卖部没兴趣,而且自己有自己的工作,为什么还要惦记着邵女的小卖部呢。再说了,两人的钱虽是各花各的,但有什么事,哪怕是一分钱,两人都会有商有量,绝对不会独断专行。关于这方面,张德福吃过亏,因为自己偷偷给黄静钱,让邵女好好给他上了一课,自那次开始,一分钱上的事情,张德福也会主动报备。 翟明翠就和他讲道理,说到最后,又老生常谈,说德福如果什么都不管,邵女说不好又往娘家送钱了。 张德福对这方面很有信心,安慰翟明翠说,送也是他送,邵女肯定不会瞒着他那么做。 翟明翠一看劝说无望,便对张德福彻底死了心,感觉自己儿子不是一般的傻。 半天,这屋里没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德福进来了,问她晚上吃什么,是不是还没有做饭。 翟明翠从床上起来,白他一眼,“没饭。” 张德福便说:“那我就出去买火烧去了。” 翟明翠哼他:“买呗,反正你们有钱,这电视机都买了,还差一个火烧?” 张德福没说什么,骑上车去买火烧。 翟明翠也从床上下来,没走小卖部,从大门绕过去。 转了一圈,翟明翠从胡同出来,就看见小卖部门口挤满了人。 她往前走了走,站在人群之外。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人家家买了电视机,熊猫的。” “你知道多少钱吗?” “我家大闺女家里买了,好几百呢。” “这么贵?” “那是。人家德福这是娶了好媳妇,这是真的赚到钱了。” “肯定的啊,没赚到钱会舍得买电视机?”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翟明翠被人群挡住了视线,看不见电视里放着什么,只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 “妈妈。”张东东看着黑猫警长看的有滋有味,可是也热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都在流汗,她就喊邵女,“妈妈,我渴。” “要喝橘子水?”邵女问。 “我想吃冰棍。”张东东说。 邵女就拿了一根冰棍递给张东东,“吃吧,小心别滴衣服上了。” 张东东赶紧接过来,拿舌头舔啊舔,奶油冰棍,又甜又有一股奶味,旁边的小朋友都能闻到。 那小朋友看一眼电视,看一眼张东东,最后电视也不看了,只盯着张东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就往人群里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奶奶,大喊一声:“奶奶,我要吃冰棍。” 他奶奶从后面过来,看着自己孙子热了一头汗,几百块的电视机不舍得买,一根五分的冰棍还是舍得的,再说了,免费在人家家看电视,那不得意思意思? 老太太就掏出五分钱递给邵女,“我们也买根冰棍。” 第76章 万更第一天 这是开店后的第一次, 第一次当天晚上没有对账,第二天早晨开了店,邵女才匆忙对起账来。 昨天晚上小卖部一直营业到晚上十点半, 邵女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大家还都不离开。 孩子们已经趴在父母或者爷爷奶奶腿上睡着了, 可稍稍一动, 他们便睁大了眼睛喊:“我不走!” 就这样, 大家一直看到电视台出现了一个休息的标志, 且发出嗡嗡的声音, 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小草在德福下班后没多久就走了, 所以小店一直是德福和邵女一直在顾,人多的,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其中买橘子水的和冰棍的最多,其次就是各种糖。 现如今大家生活好了, 工资涨上去了,不再给孩子一块一块的买, 每个进来买糖的, 都会买个半斤左右, 然后拿着到外面分一分。 大家一个生活区住着, 几乎都认识,你吃了人家的糖总不好意思一直白吃别人的, 就过来买了瓜子,一样都出去,大家分了。然后就有买花生的、或者比其他小零嘴的, 一晚上,大家离开的时候,一地的瓜子皮和花生皮。 翟明翠看着门口这么一大堆, 见德福拿着扫帚扫地呢,便说:“这是吃了多少啊。” 张德福笑了笑,“人多啊。前面坐满了,后面又站了很多。” “天呐。”翟明翠摇头不解,“真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好好一个电视机,刚买的,自己都没看呢,直接就放在外面让别人看了。造孽,真是造孽,四百多呢。” 翟明翠说着,就看见小草来了。 小草走的很快,步子又大,看见德福和翟明翠后就打了招呼,然后往里面走。 翟明翠皱皱眉,小声对德福说:“她怎么来这么早?还有,这件事我还没和你们算呢。你说一个月给她几十块钱雇她,把钱给我不行吗,我给你们看店。” 张德福看着他妈:“你不是说你没有时间吗?又要给一大家子做饭,又要接送东东,洗衣服什么的。因为你说没时间,所以我们就压根没考虑你。” “那谁知道你们给她那么多钱啊。”翟明翠道,“早知道你们给那么多,我就不做饭什么的了。” “那咋行。”德福劝他妈,“你年龄大了,就在家里歇着吧,你要是真的得空,帮东东妈带带孩子,三个孩子,每天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要哭,她自己实在太累。” 翟明翠立刻摇头,“那不行,我的腰不行,真的带不了孩子。” 张德福不再说什么,拿起扫帚用力扫了起来。 小草走到邵女跟前,“姐,我干点啥?” 邵女正在专心算账,怎么都没想到小草这个时候就来了。他们说好的,小草八点到就可以,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晚到,没关系。可今天邵女连早饭都没吃呢,小草就已经来了。 她看一眼时间,才早晨七点钟,就问:“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昨天走的时候我就放不下心。”小草说,“看着大家都在看电视,我猜着昨天肯定人散的晚,你们不知道要营业到几点了。所以我说早点来,看看有没有啥干的。” 邵女松了口气,“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你看,现在还没对完账呢。” “那我打扫一下里面。我看东东爸在外面扫地呢。” “行。”邵女看着小草,“一会儿一起吃早饭。” 小草已经拿起了扫帚,“我已经吃过了。” “这么早?”邵女问。 “嗯。”小草苦笑了下,“狗蛋他爸每天都起很早。他晚上没睡过整觉。” 小草一边扫地,说着话时竟出了神,喃喃自语:“还经常头疼。最近睡的更不好了。两鬓都是白发。” 邵女只知道狗蛋的爸爸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从来没见过本人,只是听小草说过几句,说狗蛋长得挺像他爸的。 可如今再听小草的话,才知道,他可能还有别的症状,也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长了白发。 “那还是去医院看看。”邵女看着小草说,“你有事就去,不用管店里。” 小草摇摇头,“没得治。” 她说完,就又不肯多说了,只是看着邵女微微扯了下嘴角,“姐,一会儿我称半斤奶糖,中午回家的时候给他带着,他特别喜欢吃糖。” “行。”邵女道。 早饭前,邵女终于对完了账,又叫小草来跟着吃点,小草坚决不吃,说自己吃过了,死活也不往厨房去。 邵女便和德福去吃饭,德福瞥了一眼账目,吓得眼睛都直了。 “怎么这么多?”他吃惊看着邵女。 邵女笑了笑,“估计以后还会更多。” “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把电视机的钱赚回来了?” “嗯。” 两人吃了早餐,张德福送东东上学,邵女去卧房看三个孩子。 最近三胞胎玩的时间长了,晚上睡的也长了。三个人都可以睡整觉了,一般上午都要睡到快十点才会醒。 邵女走进房间的时候就听到翟明翠在向张德凤抱怨。 应该是在说电视机的事。 张德凤正在化妆,听她妈一直在旁边说,就到:“你别叨叨了,你叨叨的我眉毛都画偏了。” 翟明翠便说:“你知道多少钱不知道?贵着呢。” “我咋不知道。”张德凤仔细的描眉,“还是我托人给大嫂买的呢。” “你?”翟明翠瞪着一双眼睛,“为啥不给我说?你早给我说了,不就没这回事了?” “给你说了你还能让买?”张德凤看着她妈,“你别管那么多了,我大嫂自己赚的钱,自己买电视机,又没找你要钱,你怎么那么多的事儿啊。” 翟明翠气的给了张德凤一巴掌,“四百块钱能买多少东西了!我还不管?这个家不是我管家了是不是?” “这家是你管家。可你能管的,现在只有我。”张德凤把眉笔放下,仔细观察自己脸上的妆容,“妈,我大哥二哥都结婚有孩子了,你不能总是插手人家的生活。人家自己赚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呗,你还能跟着看电视剧,多好的事啊。再说了,现在很多人家里都有电视机了,我大嫂她姐家,就邵萍姐家,人家都换彩电了。” “那能跟人家比?”翟明翠说,“人家男人是厂长,你哥又不是。” “那我大嫂还是老板呢。”张德凤道,“反正你就瞎操心。” “她算什么老板。”翟明翠小声嘀咕。 “你啊,有那个时间和闲心,不如去帮我大嫂带孩子。让她腾出手去干。妈,我可听说了,现在开小卖部的,都发达了,你知不知道,现在配货都不是供销社配了,都是自己去进货。价格也不是统一的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翟明翠问, “我大嫂,赚的更多了。”张德凤翻翻眼皮,“真不知道你整天盯着我大嫂这啊那啊的干什么,她赚钱赚的多了,谁的日子过的好?我大哥啊。我大哥,东东,那都是你的儿子和孙女。我大嫂就一个人,能花多少钱。再说了,她发达了,咱们整个家里不就都好过了?就像现在,咱家可是生活区第一个买电视机的,那还不是因为我大嫂?你说你怎么那么想不开!” 翟明翠听进去了,仔细想了想德凤的话,觉得她说的都在理。也很意外,这姑娘,怎么突然间成长这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小丫头了,虽然现在也一样跟个疯子一样,做事没个把门,可看事情灵了。 “你想的倒是挺远。”翟明翠虽然内心觉得德凤说得挺对,但又不想当面表扬,就揶揄她一下。 “不是想的远不远,而是你有没有想。”张德凤穿上她的小皮鞋,“妈,你没事啊就去外面转一转,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样了。别总在你这一亩三分地溜达。你去百货商店转一转,去外面的大街上走一走。” 翟明翠摆摆手,指着德凤的裙子,“你就穿这个?” 张德凤挑挑眉,微微撅了下屁.股,调皮问:“好看吗?”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2节 “好看个屁!都到大腿了。赶紧给我脱下来。” “所以说,老太太,你去大街上多转转,别人的裙子比我的短多了。” 张德凤说完,背上她的小包就往外走。 翟明翠跟出来叫她:“你不吃饭了?” “不吃。” “那下午和人见面,你别忘了去。”翟明翠跟着张德凤的屁股后面叮嘱:“你二嫂的嫂子给介绍的,在电影院门口见面,别忘了。” 张德凤摆摆手,“就忘!” 翟明翠一直跟着她,穿过了小卖部,问:“你咋不骑车啊。” 她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一辆小轿车开过来。 张德凤拉了拉衣服,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翟明翠目惊口呆站在那里,许久才转头问里面的邵女:“德凤最近都是坐车走的?” 邵女点点头,“这几天都是。” 翟明翠哦一声,看见电视机就放在隔层的床上,问:“电视机就放这里?” “晚上还要搬出去。”邵女说,“只能先放这里了。” 翟明翠脸色不好看,心里想着刚刚德凤还说自己能有电视看,多好啊什么的。这电视机压根不往里面搬,她能看个什么? 翟明翠没吭声就往里面走,“一会儿孩子哭了,我喊你啊。” “好。” 翟明翠走了,小草对邵女道:“姐,东东奶奶没什么事,怎么也不帮你带带孩子啊。” “她说她腰疼。”邵女道,“不看就不看吧。转眼她们三个就长大了,很快就会走了。不给看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虽然是这么说。”小草道,“要是能帮帮你,你能轻松不少。” “偶尔也给抱一下。”邵女说,“不过东东的事都是她管。东东马上就上一年级了,以后中午要回家吃饭,一天接好几趟,还要给她做饭什么的,她能顾上东东,就帮了我很大的忙。” “也是。”小草笑道:“东东奶奶是真的疼东东。我看她看东东的眼神都不一样。” “是,东东是她从小带大的。”邵女看向小草,“所以我也想自己带大这三个孩子。自己亲手带大的,真的会不一样。” 转眼就是周日,张东东小朋友的托儿所毕业演出要开始了。 早晨六点半德福就把张东东给叫醒了,老师要求七点到托儿所,开始集体化妆。八点半家长们入场,九点钟孩子们的狂欢正式开始。 张东东没睡醒,揉着眼睛,可是十分兴奋。 她从床上跳下来,自己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洗漱完毕后,张德福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张东东吃了一小碗挂面,吃得飞快,就怕迟到了。 “爸爸,你今天来看我演出吗?”张东东问。 “当然。” “那你来了,我妈妈就不能来了,是不是?”张德福笑了笑,“你妈妈也去。” “那谁看妹妹?” “好了,你先吃饭,到时候就知道了。”张德福故意卖个关子。 张东东也不问了,她喜欢惊喜,也期待惊喜。 到了八点半,张家一家全都出动了。 德福抱着西西,邵女抱上南南,翟明翠抱着北北,一家人往托儿所走。 门口的老师看见了,笑的不行,“这是全家出动啊。” “是啊,不让谁来都不行。”翟明翠和老师们很熟,“都想来看,就把孩子也抱来了。” “快进快进。”老师逗了逗三胞胎,道:“怪不得东东总说她三个妹妹虽然是三胞胎,可是长得不一样。这么一看,就是不像。” “是吧。”翟明翠远远看见正在排队的东东,指着东东对德福和邵女说:“那不就是东东?” 张东东小朋友正聚精会神听老师讲话,已经化好妆了,一双眼睛大大闪闪的。她盯着老师,生怕错过半个字,就感觉后面有人戳她。 “干什么?老师讲话呢。”张东东转头给壮壮一个大白眼。 壮壮今□□演的是一株向日葵,穿一件黄色的衣服,带着一个向日葵的头套,他在后面瓮声瓮气道:“东东,那是你奶奶你妈妈你爸爸吧。” 张东东连忙转头看去,就看见一家人都来了,还抱着三个妹妹。 张东东高兴坏了,这绝对是个惊喜。 她原本想着为了看妹妹,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来不了了,她还在为了谁不能来看她演出而伤心。可没想到,三个人竟然都来了,还带了她的三个妹妹。 张东东一跳老高了,用力朝他们挥手,然后对老师说:“老师,你看,我们家人都来了。还有我的三个妹妹!” 张东东的毕业汇报演出十分成功,她扮演的小蝌蚪又灵动又可爱,尤其是一家人都来看她演出了,张东东演的就更起劲了,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煤厂的厂长也来观看了,这也是他多少年的工作内容之一,在一旁坐着问德福,前面跳的最好的那个就是你家东东吧,以后可以往这方面发展啊,一点都不怯场,别的小孩都不敢动了,就她跳得欢。 这话结束回家的路上,德福和邵女说了,邵女笑着问东东以后要不要跳舞。张东东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回答,相比跳舞,她更想做编排舞台剧故事的。 她觉得那个才更有意思。 和张东东不同,汪乐眉小朋友对即将要召开的家长会惴惴不安。 她这次又考糟了。 天知道数学题怎么那么难,虽然她哥哥一遍遍给自己讲过,她当时也听懂了,可换了一些数字后,她就又不会了,考试的时候抓破了脑袋也不会做,考试完看见妈妈来接她,抱着邵萍嚎啕大哭。 虽说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汪乐眉依然不敢面对即将要召开的家长会。 家长会这天老师会发卷子,卷子是由家长带回来的。她忐忑不安,怕的要命。 “你再怕也要开。”汪洋看着汪乐眉,“反正咱爸已经去了,你现在怕也来不及了。” “我怎么知道爸爸今天有空啊。”汪乐眉哭丧着脸,“平时都是妈妈去的,谁知道他今天去了。” 汪乐眉瞧着汪洋,“哥哥,怎么办?” 汪洋一摊手,“还能怎么办,等着呗。你数学能考多差啊,把你吓成这样?咱爸不是说了,考九十五分以上就可以。” “那我怎么可能能考九十五分以上?!”汪乐眉对自己十分没信心,“最后一道大题我肯定做错了。” “没事,那你就好好承认错误呗。下次争取考好。”汪洋给她支招。 汪乐眉摇头,“不行,哥哥,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汪洋问。 “随便去哪里!等咱爸消了气,咱们再回来。行不行?” 汪洋看着汪乐眉是真的怕,就点点头,“那好吧,我带你去奶奶家,然后留个条子好了。” 汪洋便写了个纸条,然后带乐眉走,“去奶奶家,就算咱爸找过去,也不能怎么你。” 两人这就去牛丽家,牛丽正在家包饺子呢,没想到有人敲门,出去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孙子孙女。 “你们怎么来了?”牛丽连忙叫他们进来,又对汪洋说:“你姥姥正好也在,刚刚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汪乐眉一听,悄悄往汪洋身后一躲,小声说:“哥哥,要不咱们走吧。” 汪洋深深瞧她一眼,拉住她,“没事。有哥哥呢。” “那我也怕。”汪乐眉说,“我可怕那个姥姥了。” 王美华听到声音也出来了,一手的面粉,身上围着一个围裙,从门里探头往外看,看见是汪洋,就笑了,“真的是洋洋啊,我听声音是你,快来。” 汪洋拉了乐眉一下,两人一起走进房间。 牛丽在包饺子,已经包了一大半了,说:“正说包好了给你们送去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正好,在奶奶家吃了午饭再走。” 汪乐眉偷偷瞧王美华一眼,不敢走过去,对牛丽说:“奶奶,我要看电视。” “去吧。”牛丽一摆手,“你自己会开不会?” “会。”汪乐眉打开电视,然后坐到沙发上,专心看起来。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牛丽问:“前两天我见你爸,说让你来住几天,你爸还说你忙着呢。在家里忙什么了,放了暑假还有事?” 汪洋笑了笑,“给乐眉补数学了。” “是吗?”牛丽虽然疼爱自己的孙子,可也爱这小孙女,平时一到周日就要接她来自己家住一天,特别喜欢乐眉的性子,很懂事又安静。 “那乐眉这次考试怎么样?”牛丽问,“肯定考的不错吧。” 汪乐眉看着电视,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 王美华在旁边看着,就觉得乐眉讨厌,她打心眼里讨厌邵萍,就连带着讨厌乐眉,不喜欢这个小姑娘,还不如随便外面一个陌生人的孩子让她喜欢,便道:“这就是考得不好的意思了。” 王美华转头看向牛丽,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抬,暗戳戳指向乐眉,压低了声音道:“一看就是没考好。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一个爸爸,长得也没洋洋机灵。” 牛丽这话不爱听了,她爱汪洋,也爱乐眉,这俩对她来说都是自己的血脉,于是不满意看了王美华一眼,“我不觉得。乐眉多漂亮啊,像她妈。” “漂亮倒是还可以。”王美华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有点讪讪的,“反正我看着不如洋洋。” “姥姥!”汪洋实在听不下去了,在一旁喝止,“行了,一会儿乐眉就该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呗。”王美华说,“我又不怕她听见,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一顿饺子吃的不怎么痛快,饺子端上来,让乐眉来吃,乐眉也不上桌,汪洋便把饺子给端到茶几上,自己也把自己的端过去。 四个人分开吃的,吃完后王美华说要回去睡午觉,还要带着汪洋一起走。 汪洋连忙拒绝,说以后再去吧,王美华才悻悻走了。 她一走,汪乐眉的话才多起来,和牛丽说这个说那个的,把学校好玩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告诉汪洋,她是真的害怕汪洋的姥姥。 “哥哥,你说我怎么那么笨啊。”汪乐眉问,“咱俩一个爸爸生的,怎么就那么不一样?” 汪洋微微一滞。 这句话他好像从乐眉口中听过,当时也是在教她做数学题,她随口一句话,但当时汪洋没有多想。可今天再次听到,汪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看着乐眉,看了好一会儿,才试着问:“你都知道了是吗?” 汪乐眉一时之间没明白什么意思,几秒钟过后才恍然,“啊。” “你都知道了?”汪洋又问一遍,“怎么知道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3节 汪乐眉偷偷看了一眼牛丽,见她去厨房洗碗了,才说:“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并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这是我的秘密,现在是咱们俩的秘密了。好吗?” 汪洋点头,“你还没说怎么知道的。” “我们学校让填家庭关系表,交上去后老师说妈妈这么年轻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当时我不明白,回来后想了又想,想起来你有自己的姥姥,我也有自己的姥姥。可是同学有哥哥弟弟的,都是同一个姥姥。我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洋看着她,摸了摸汪乐眉的小脑袋,“可是我永远是你哥哥。” “这个我当然知道。”汪乐眉笑了,“你千万别告诉妈妈,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汪洋点点头,“行。” 汪乐眉在奶奶家躲了一夜,第二天汪子康和邵萍就来接她了。 她不敢见汪子康,就推着汪洋出去,看看汪子康是什么表情,是不是特别生气。 汪洋出门看见两人,问汪子康,“乐眉考了多少。” 汪子康就笑了,“原来是怕考的少了才躲来的?我说你们怎么突然跑奶奶家了。让她出来吧,老师说她进步很多,数学考了九十七分。” 汪乐眉听见了,连忙从房间跑出来,不敢相信问:“是吗,爸爸,我考了九十七分?” “那当然。”汪子康道。 “还不谢谢哥哥。”邵萍看着乐眉说,“要不是哥哥给你补习这么几天,你能考这么好吗?” 汪乐眉赶紧去拉汪洋的手,“哥哥,我谢谢你。” 汪子康便道:“为了庆祝你数学进步,爸爸请你们去吃好吃的。” “吃什么?”汪乐眉立刻问。 “去吃西餐。刚开的一家西餐厅,好不好?” “真的?是吃牛排吗?”汪乐眉开心坏了,“我听我们班同学说过,那里有牛排还有什么面。” “意大利面。”汪子康说,“上面满满的番茄酱,可好吃了。” 邵萍转头瞧他一眼,“说得跟你吃过一样。” 汪子康脸色微变,看向牛丽,竭力掩盖自己的感情,说:“妈,你也一起去。” “妈,你怎么了,咱们走啊。”汪乐眉拉了一下还在发呆的邵萍。 邵萍啊了一声,回转过来,那双已经失焦的眼睛,又重新聚焦在汪子康的脸上。 她从来没有见过汪子康那种表情,还有他的眼睛,目光躲闪,再也没有敢看过她。 * “我和你说的话你都不听。”翟明翠埋怨德福,“你看看你媳妇,电视机又搬外面去了。这是干啥啊,买了之后家里人谁都没看成,整天往外搬,都给别人看去了。怎么,怕人家说你们没钱啊。” 张德福皱皱眉,对他妈的话十分不耐烦,“妈,你看你说的。” “我没有说错。”翟明翠道:“我出去听了,人家都说,德福他媳妇多能干多厉害,小卖部开了还没一年,就赚大了,否则也不会买电视机。还说你有福气,找到一个这么有头脑的老婆。” 翟明翠越想越不甘心,明明自己儿子也是科长,还是厂子的技术骨干,怎么就没有夸他的,都照着邵女去了。 “夸呗,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张德福倒是觉得挺好,挠挠脑袋,“夸东东妈不就等于夸我了,她这么能干又会想,我当然开心了。” “反正啊,这个家要完了。女人厉害起来了,到时候我要看看,还有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翟明翠愤愤不平,“这时候你还没感觉,你再等等。再等几年,我看你还能翻得了身不能。” “看你说的。”张德福摇摇头,“两口子谁好不是好?都一样。” 张德福说完要去小卖部帮忙,然后对他妈说:“对了,你要是想看电视,就出来看啊。大家都在等八仙过海,东东她们看的动画片结束了,就是八仙过海了。出来看呗。” 翟明翠哼一声,“我才不去。” 她虽这么说,可过了一会儿,自己又从大门绕出去了。 站在人群外面,谁也没注意她。大家都往电视机上使劲,压根不会管旁边站了什么人。翟明翠就远远站着,看完了一集八仙过海,想转头偷偷离开,可听旁边的人说,一会儿还有一集呢,又不舍得走了,就在那里站着。 一集演完休息,大家便又七嘴八舌聊起天,转头看见翟明翠,一个个都拉着翟明翠夸她儿媳妇。 这儿媳妇好啊,自己买了电视机也不藏着掖着,还搬出来让大家看。每天都来蹭电视机,怪不好意思的。 就有人说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咱们多买点东西就出来了。以后别去其他地方买了,就在得福小卖部买,多照顾照顾人家生意,电费也就出来了。 还有人指指旁边远远站着的,说看见了吗,那是第一生活区的,还有不是咱们煤厂的人,也来了。 翟明翠这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原来东东妈的用意在这里呢! 是她小看这件事了。 翟明翠在心里不得不佩服个一百遍,然后又想到自己当初怎么让人家把电视机退回去的,想想就觉得打了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翟明翠顿时看下一集的心思都没了,讪讪退了场,走的时候还不忘招呼邻里们好好看,看完再走。 她一个人往家里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满头的星星当头罩下。 迎面走来老两口,翟明翠看见了,连忙往旁边站了站。 这一站,其实更像是躲,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年更加不能看见这些了。 年轻的时候,张成文刚去世,她带着一股子的冲劲,就想着怎么把三个孩子养大,还不能养废了,让那些小看她的人,都看看她一个寡妇怎么把这个家撑起来。当时只一股不服输的劲支撑着她,翟明翠从来没有想过其他,什么寂寞什么痛苦,都是闲着没事的人自己给自己找的。 她没有时间去体会那些有的没的,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了整个人。 可现在,三个孩子都长成了,两个儿子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德凤也工作了,孩子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越来越稳定,翟明翠开始苦恼了。 她有时候看着那个家,像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 说不是自己的家,可她在这里住着,这里有她的儿子和女儿。说是她自己的家,可每天关上门,别的房间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家庭,而她,只有自己。 也就从这时候开始,翟明翠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一起出现的夫妻,特别是和她年龄差不多的。 就像现在,迎面来的这俩。 翟明翠往一旁站了站,头低着,不去看他们,也避免打招呼。 等人过去了,她才继续走自己的。 夏天的夜又热闹又长,长的让人心凉。 总也盼不到天亮似的。 “这不是那谁?”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唬得翟明翠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呆呆往那个人影看去。 对面的人加快了步子,朝翟明翠走来,嘴里不停道:“你不是那谁?” 他说了半天,也没说上名字,急地不得了,便道:“你家是翟那里的。” 翟明翠听了,连忙点头,“是。” “咱们见过。” 对面的男人披着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衣,比翟明翠大个几岁,身体很硬朗,看着翟明翠语无伦次,“就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夏天,咱们见过,在工商局大门门口,你和你闺女,不,好像是你儿媳妇,大着肚子,那天,还记得不?” 翟明翠有点印象,又凑着路灯仔细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这个男人,“你怎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哎呀。我在那里看大门。你忘了?我家那口子,和你是一个地方的。” 翟明翠彻底记起来了,是,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她陪着邵女去问为什么没有她的名额,当时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哦,我想起来了。”翟明翠连忙道:“你在这里住?” “我不在这里住,这不是和几个老朋友下棋,就下到这时候了。我住的不远,出了你们生活去,就在马路对面。”老大爷赶紧说,“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你在这个生活区住吗?” “是。”翟明翠指了指,“这个胡同最头那家就是我家。那边那个小卖部,就是我家开的。” “是吗?”老人笑了,“这几天那里可热闹了,天天都是人,好像是在放电视。” “对。”翟明翠说,“是我儿媳妇买的电视机。说自己看没意思,不如搬出来,大家一起看。” “好心!真是好心。”老人竖起大拇指,“这样的人,就应该赚钱,老天爷都得给饭吃。” 翟明翠孤身寡妇一个,不好让他大白天跟着回家去,便说:“老大哥,哪天你有空,就往家里来。在这里遇到个亲戚不容易,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也尽管来找我。现在也认得家门了,直接敲门就行,家里天天有人。” 老人嗯一声,“行,反正我退休了,也没什么事,有空我就在你们这里下棋。” 翟明翠便问:“你不在那里看大门了?” “不看了。人家两个单位合并了,人多用不完,现在都是年轻人,我就不去了。”老人笑了笑,“我以前就在那里上班,后来退休了,闲着没事,就去找领导给我了个看大门的差使。” 翟明翠这才明白了,原来人不是专业看大门的,是退休老职工,怪不得,看着一件军大衣,也不少钱。一般看大门的大爷,谁舍得穿这么好的。 翟明翠便说好,两人又说了几句,各自回家了。 临走前,翟明翠想起刚刚他叫自己那谁,便自我介绍了。 说大儿子叫德福,大家都叫她德福妈。 老人也便记下了,年龄差不多,又是拐弯的亲戚,没事多照应。 再回去的时候,翟明翠心情便好了很多。 她年龄大了,也需要朋友。 可整个生活区里,大家虽都认识,可并不亲切。 每人见面永远都是在比较。 年龄大的在一起比较自己孩子,比较自己孙子。比较谁过的好,谁家赚钱赚得多,最后再骂几句自己家那老不死的做为结束语,整个聊下来,即浪费时间又没有营养,聊完后反而更加落寞了。 翟明翠就想有个真正能说话的,倒倒自己的苦水,说一下最近的生活。 她一想到有认识的老大哥住在附近,脚步都轻快了,好像也不再怕对面走来的老两口,不想再躲了。 翟明翠往家走着,就看见胡同口站着的张德凤,远远地,翟明翠就看见了,赶紧走过去,猛地拍了德凤一下,“你怎么又才回来!” 张德凤还没来的及说话,旁边就有人开腔了,“阿姨,你好。” 翟明翠愣了一下,刚才过来的时候,一直在看张德凤的裙子了,心想这孩子的裙子就不能穿长一点,压根就没注意前面还有一个人。 这人走在胡同的阴影里,翟明翠一点都没看到,被他一叫,也吃一惊,叫婶子的很多,叫阿姨的,翟明翠真的很少听到。 这是个文化人。 翟明翠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她眯起眼睛看过去,就见站在她面前的人个子不是很高,但身体十分壮实,理一个小平头。再仔细看了看,呦呵,竟然一身绿军装! 翟明翠立刻就明白了,叫阿姨的这位,是德凤从电影院门口拐来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4节 第77章 万更第二天 “这是?” 翟明翠连忙往前一步, 离平头男人更近了,一双眼睛眯着,想看得更清楚, 只可惜这灯光啊, 太暗了, 主路才有路灯, 到了胡同里面, 一盏光亮都没有。 “妈, 这是刘同志。”张德凤立刻拦住翟明翠, 站在她面前, 用力拽着翟明翠,以防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张德凤立刻又对刘鸣道,“刘同志,我已经到家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先回去吧。” 刘鸣点点头,便道:“好。” 他说完, 就又看向翟明翠, “阿姨, 我先回去了。” “去家里喝点水吧。”翟明翠看着刘鸣要走, 立刻阻拦,“你看, 都到家门口了,还能不进去坐坐……” 张德凤死命在旁边拽着她妈,刘鸣也看出来, 只能说:“阿姨,现在不早了,下次吧, 下次我来家里看你。” 刘鸣个头不高,张德凤穿着高跟鞋看起来和他个头差不多。人很憨厚,国字脸,一笑右边脸上一个酒窝。 张德凤立刻回道:“那行,你先回去吧。” 刘鸣深深看了张德凤一眼,“那,那我再联系你。” 张德凤没说什么,只是嘴角翘了翘,没同意也没拒绝。 刘鸣都走了,翟明翠还站在原地看呢。 张德凤也快走到家门口了,转头喊站在胡同口的她妈:“妈,你还不回家?” 翟明翠便往家里走,走的飞快,想问问张德凤到底是什么情况。 本来约好了,张德凤和刘鸣昨天见面,可刘鸣突然有事,又改到了今天。 这样一改,让原本就不想见任何人的张德凤十分不满意。她原本就想着趁机不见了,可没想到刘鸣去酒厂找她去了。 张德凤走到酒厂大门口,看见刘鸣时,还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谁来找她,还以为是自己二哥二嫂出了什么事。 刘鸣说自己是来道歉的,昨天没有赴约。 张德凤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应该出现在电影院门口和她相亲的那位。 刘鸣道歉恳切,又有诚意,让张德凤突然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正好又要下班,刘鸣便要请德凤吃饭。问德凤想吃什么。 张德凤想了想,摇头说不去了。 刘鸣坚决不同意,说就当他是一个朋友,朋友见面一起吃个饭很正常,不要有负担。 这餐饭就当是道歉了,以后不联系也没有关系。 张德凤就没见过还有比她百折不挠的人,而且人家刘鸣说这些的时候,铿锵有力,十分大方又让人不能拒绝。张德凤便点头同意了,只说不太饿,随便吃点就好。 原本以为要去哪里呢,没想到刘鸣竟带她到了茉莉西餐厅。 张德凤站在西餐厅门口,仔仔细细描看了这五个字,就觉得人和人之间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今天下午,她和同事谈完生意一起回厂子,两人就经过了这家西餐厅。 当时张德凤还说,这西餐厅好火,开了没多久,就一跃成为市里最受欢迎的饭店了。 两人还商量着什么时候也去试试,要尝尝西餐到底是什么。 没想到,刘鸣就带她来了。 刘鸣这人很健谈,老家是本市的,这次是回来探亲。 自己哥哥和橙花的哥哥是朋友,然后辗转就被介绍来了。 刘鸣说起话来声音很低沉,但说的东西又都是张德凤没听过的,他本人十分风趣又健谈,张德凤只听他说话,嘴角就没有落下来过,太可乐了。 刘鸣说自己训练的趣事,说在野外拉练时见过的各种珍花异草,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奇异故事,一点点讲给张德凤,愣是把张德凤给勾的,连连催他快点讲,面前第一次吃的牛排都不香了。 两人吃完,可没聊尽兴。刘鸣就要送德凤回家,说晚上了,肯定要送女士回家。 张德凤对他这种绅士做派倒是十分赞同,也没再拒绝,两人干脆一边走一边聊,慢慢往家走。 张德凤不能细想,一想,又笑了。 翟明翠看着她,连忙问:“你笑什么呢?” 张德凤便道:“回来的路上,他看我穿着高跟鞋,还说要先去买鞋,说我穿着这鞋走回家,腿都要废了。” “买了吗?”翟明翠立刻问。 “上哪里买啊,都什么时候了。” “没想到,还是很细心的一个人。” 翟明翠就觉得这好感度又往上攀爬了一格,但又觉得可惜,道:“就是个子不太高。” 张德凤见她妈好像当真了,立刻说:“妈,你别多想啊,我们可没那个意思。” 翟明翠挑挑眉,看着德凤:“行了啊你,妈又不是没从年轻时过来过,你们一起吃饭,他还送你回家,你们还没那个意思?你骗谁呢。” 张德凤有点着急,“真的,真的没那个意思。他请我吃饭也是说要道歉。然后我就去了。” “那一起回来咋说?”翟明翠逼问。 “要不我自己回来?这么晚了?” “就跟你大半夜没自己回来过一样!”翟明翠瞪德凤,“刚刚你还偷笑呢,又怎么说?” “妈,你这是强词夺理。反正啊,你别瞎掺和,我可没那个意思。” 翟明翠就白橙花,翻了好几个大白眼,最后才说:“你啊,赶紧去洗洗你的脸吧,妆都花了,还看不上人家,没那个意思呢。人家能看上你?” 张德凤一撅嘴:“管他看不看得上呢,反正啊我是没看上他。” 可到了第二天,张德凤忙了整整一天,一出酒厂大门,就又看见了刘鸣。 她站在门口不愿意再往前走,就想这人怎么又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刘鸣打招呼,后面的同事都下班了。大家骑车从她身边经过,叫德凤,下班了? 张德凤应一声,然后就看见鄂军和白杏两人骑车出来了。 两人虽一起并排骑车,但不知道为什么,都不高兴,一脸阴郁。 “德凤,怎么不走?”鄂军先和张德凤打招呼。 白杏瞥了张德凤一眼,没有说话,就转过头了。 “我朋友来找我。”张德凤鬼使神差回了一句,然后朝刘鸣挥手,“刘鸣!” 刘鸣那身军装在靛蓝的工装里还是很显眼的,大家一眼就都看见了他。 然后就有起哄的,对着德凤喊:“德凤,这是你男朋友?” 张德凤白了起哄的人一眼,“别瞎说。” 她说完,赶紧偷偷去看鄂军,可鄂军并没有往她这边看,只是一直面有难色的瞧着身边的白杏。 倒是白杏瞥了德凤一眼,脸上有说不清的意味,迅速又移出目光,和鄂军争吵起来。 鄂军不明白白杏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是她一直想要订婚,因为订婚这件事和鄂军也吵了很多次了,说自己毕竟比鄂军大三岁,时间不饶人。她实在等不起。 两人之间,一直都是白杏主动。 鄂军虽然比她小一些,但进酒厂的时候却是先进的。白杏一来,就是鄂军带着。鄂军后来当上班组组长,白杏就是他的组员。 吃饭的时候白杏打了饭就凑到鄂军一桌,下了班也要骑着车子找鄂军,反正鄂军在哪,她就要在哪。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一眼就相中了鄂军。 鄂军一开始只把白杏当姐姐,当组员。可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都起哄他们是一对儿,鄂军就想着,那就这么着吧。自己再否认,对白杏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再说白杏对他是真的好,夏天的背心都是白杏抢着给去洗的。 慢慢的,两人就真的在一起了。 鄂军没什么实感,只觉得是身边多了一个陪伴的人。 时间一长,白杏就嚷着,是不是要去鄂军家里了。 尤其是张德凤她们这一批新人进来之后,白杏几乎每天都在催。催的鄂军招架不住了,只能一遍遍确认:“你真的要去我家?想好了?” 白杏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说自己死了,也是你们鄂家的人。 于是他带着白杏回家了,意料之中,白杏好像被冲击了一般。 鄂军便对白杏说,两人随时都可以分手,他能理解。 白杏当时脸色煞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鄂军,说不分。 再后来,就是酒厂设立了销售部,白杏不顾鄂军的劝阻,自己主动报了名。 她现在已经是销售组的组长了。 鄂军看着白杏,再次问:“要是你不愿意,咱们就分手。” 白杏很不耐烦,压根不想听这些,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我没说不愿意。” “那是你一直闹着订婚的。我们家都准备好了,你现在又是这个态度。” “那我不是忙吗!”白杏摆摆手,“别说了,订婚的事以后再说。” “现在是我等不起了。”鄂军喃喃道,“我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走之前,我想把婚先订了。” “什么?”白杏诧异看向鄂军,“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让你爸闭上眼睛,我就要和你订婚,对吗?” “你什么逻辑?”鄂军气道,“当初订婚是你要订的,我都和家里说好了,我爸都知道了。你不知道他高兴成什么样子,现在你又说不订,你让我怎么和家里交代?” “随便你。”白杏用力踩了几下自行车,“我不和你说了,晚上还要出去吃饭。” 张德凤远远看着两个消失的身影,直到身边的刘鸣问她看什么呢,她才转回头。 “没什么。”张德凤道,“你怎么来了?” “哦。我没事溜达着就溜达到这里了。没想到正赶上你们下班。”刘鸣讪讪道。 “没事溜达还能溜达到市郊?”张德凤一点面子都不给刘鸣留,张口便戳破他的谎言。 刘鸣挠着头皮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又吃?”张德凤皱眉,“不去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5节 “不是。是你二嫂让我来叫你呢。”刘鸣解释,“他们现在都在你二嫂的大哥家,晚上大家有个聚餐,说让我来叫你。” 张德凤看着刘鸣,揶揄道:“什么二嫂大哥的,我都让你绕晕了。我不去了。你回去给我二嫂说一声吧。” “去吧。”刘鸣在一旁小声劝,“还邀请了其他人,有负责采购的。” 刘鸣一说,就戳到了张德凤的心尖上,她的眼睛都亮了,连忙说:“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魏橙花可有好些日子不见德凤了,今天一见,感觉张德凤又漂亮了。 再低头看看自己,就心烦。 这日子怎么还不到头,肚子又大,人也胖,穿什么都不好看。什么也都做不了。那天还想着去烫头发,就被张德柱给掐灭在摇篮里。 魏橙花羡慕看向张德凤,“你怎么回事,好像变好看了?” 张德凤立刻道:“我什么时候不好看过?” “说实话。”魏橙花压低了声音,“你以前真的不怎么好看。” “那你呢?”张德凤一点都不退让,“煤厂谁不知道,张家两个儿媳妇,一个那么好看,一个那么能说。” 魏橙花伸手在张德凤手臂上掐了一下,“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丑呗?” “以前不算丑,虽然没大嫂好看,丑倒是算不上。可现在……”张德凤摇摇头,“我看见你,就想着,再也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 “你可拉倒吧。”魏橙花说,“你不结婚不生孩子还相什么亲?” 魏橙花说着话,挑了挑眉,问:“怎么样?” 张德凤自然知道魏橙花再说什么,佯装不知,“什么怎么样?” “明知故问。”魏橙花道:“知道刘鸣家是干什么的吗?” “跟我什么关系!”张德凤转过头,不去看橙花。 “我可告诉你,他家,我们都比不上。你可要抓住机会。你要是放走了刘鸣,咱妈知道了,能要了你的命!” 张德凤皱皱眉,“管他家是什么呢,跟我有个屁关系!你不要回家给咱妈乱说啊。” “哼。”魏橙花见刘鸣过来了,也就不再说了,笑着叫刘鸣,“你怎么把她请来的?她可难请了,你竟然能请动她两次!” 刘鸣嘴角一勾,“骗来的。” “骗?”张德凤立刻站起身,“没有采购?” 魏橙花看看刘鸣又看看张德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连问:“你们说啥呢!” 张东东自从毕业汇报演出结束后,就算是正式从托儿所毕业了。这些天她的小日子过的特别舒服,早晨再也不用早起,晚上也不需要早睡,每天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要去开电视,如果不是邵女阻止,她可以看整整一天,一动也不动。 邵女瞧着张东东,她坐在小卖部的角落里,拿着一把瓜子,慢悠悠嗑开,眼睛就从来没有从电视机上移开。真的是什么都看,电视放什么,她就看什么,大人的电视剧也跟着看。最近迷上了八仙过海,比看黑猫警长还带劲。 “东东,这一会儿没什么好电视,你起来走走,活动一下。”邵女抱着北北走过来,摸一下张东东的小脑袋,“一直在电视机前面坐着,一会儿腿都要麻了。” 张东东恋恋不舍从椅子上下来,眼睛没离开电视,就围着椅子走了一圈两圈,然后又坐了回去。 “妈妈,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电视剧。”张东东突然问邵女。 “是啊。”邵女说,“我也觉得电视剧很好看。” “妈妈,你说这电视剧是怎么做的?”张东东问,“和我们的舞台剧小蝌蚪找妈妈一样吗?” 邵女也不了解电视剧是怎么做出来的,她还真的没研究过这件事,想了想便诚实道:“妈妈也不太清楚。这样,周日的时候,妈妈或者爸爸带你去图书馆,咱们去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书,一起了解一下,好不好?” “好。”张东东回道,然后四处张望了一圈,又说:“我奶奶怎么不过来,她刚刚还说想看电视呢。” 邵女没再回话,抱着北北哄睡。床上的西西南南已经睡着了,只有北北还没有睡觉。这一会儿吃了奶,有点困了,眼睛一闭一闭的。 小草走过来,对邵女小声说:“姐,要睡着了。” “嗯。”邵女说着往后面走,要把北北放在床上,走到门口却看见了翟明翠,她正在后门处站着,踮着脚尖往里瞅。 猝不及防看见邵女过来了,立刻转移目光,也不好再走了,就尴尬笑了笑:“北北睡着了?” “嗯。” 邵女把北北放在床上,见翟明翠手里还拿着菜,便知道这是择菜呢,一边择一边往里面看,站在她现在的位置,应该正好能看见电视机屏幕。 邵女装作没识破,问翟明翠:“咱们中午吃什么?” 翟明翠便说:“东东要吃蒜薹,家里还有一点肉,咱们炒个蒜薹肉丝。还有昨天从煤厂摘的西红柿,再做个西红柿鸡蛋汤。” 邵女嗯一声,“都是东东爱吃的。” “是啊。”翟明翠说,“在学校吃的再好,肯定也没有家里的可口。那天还和我说想吃饺子,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包一次饺子。” 邵女想了想,“周日吧,周日家里人多。” 翟明翠点头,“是,要不然我自己包不完咱们一大家子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小卖部就来人了,邵女赶紧过去招呼。 来人买了很多东西,看见张东东在看电视,也跟着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姐。”小草见状对邵女说:“最近咱们每天的营业额都涨了很多,现在想想,真的都是你买电视机的功劳。” “大家的生活也好了。”邵女对小草说,“煤厂工人的工资六月底又涨了一次,听德凤说,她们酒厂的也涨不少。” “真好。”小草道,“我真的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日子。” 邵女知道小草的境况。以前她没工作的时候,在家里带孩子,婆婆一分钱也不给她,买东西都是自己去,不敢让小草拿到钱,怕都给娘家弄去了。现在小草工作了,她每个月都会拿出一点贴补娘家,虽然不多,但这笔钱寄到农村,对他们来说就能好好的改善生活。 邵女便对小草道:“小草,从下个月开始,也就是八月,你的工资再加十五块。” 小草一惊,连忙摆手:“不行,姐,太多了,我不要。” “真傻!”邵女看着她,“怎么能不要呢。咱们营业额多了,给你发的工资肯定也会涨起来。那以后大家都涨工资,就是不给你涨,你还得不愿意呢。” “姐,我没这个意思。”小草越说越激动,“我是觉得你给的工资太高了,我真的,我真的不值这么多。” “胡说。”邵女看着她,“我说你值你就值。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少忙。看店,带孩子,你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 “哪有。”小草道,“孩子我就是偶尔帮着抱抱,哪里就干那么多了。” 小草说完,知道邵女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只能真心实意说:“姐,那我就谢谢你了。我也不会说什么话,反正只要你不撵我走,我这一辈子都跟着你干。” “好啊。”邵女笑着看小草,“咱们姐妹两个一起干。一起把孩子养大,然后赚更多的钱。” 小草又想起今天听来买东西的人说的话,她便问邵女:“听说第三生活区已经建好了。房子马上就要分,姐,你们家分房了吗?” * 分房这件事张德福一直没有和邵女说。 第三生活区修盖的时候,就是奔着厂里员工福利去的。 第三生活区分了两个部分,前面几排都是小房型,和第二生活区一样,平房,一排五户。可没有第二生活区这么大,房子都是两间。而且院子很小。院子里配一间厨房,厨房挨着墙盖的,就那么大的地方,占了院子的一大半。很局促的户型。一个月煤厂象征性收两块钱的租金,可以按月交也可以年交。 后面几排就是上下两层的住宅楼了。 这种房子在市里刚刚兴建,很多厂子新建的楼房都是这个样的。上下两层,带一个小院子。一连排四家,隐蔽性十分好。而且租金一样是每月两块钱,和前排的小房一模一样。 房子建好的那一瞬间,这些房子其实已经被分完了。 张德福的名字原本在他们技术科排第一。按工作年限和对煤厂的贡献,他的积分不少。按说这两层小楼房是会分给他一套的。 可就在要分房的时候,原来的技术科科长回来了。 他因为身体问题,一直在北京治病。这次知道分房子,特特意拖着病体就回来了。为的是个子女们争一份。 人一回来,就用轮椅推到了煤厂。就在路中间,看见人也不说话,每天上班的时候就去,下了班也跟着人流回家。反正就一个目的,他是老科长,虽然现在因为身体问题暂时脱离岗位了,可他以前为厂子做过贡献。他应该得一套两层小楼。 时间长了,厂长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德福。 张德福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把房子让了出来,厂长许诺他会先分一个小的,以后再建,第一个就给他分。 张德福不知道要怎么和邵女说这件事。所以这么多天了,他只字未提。如今房子都准备交了,他也不好再瞒着,准备回家和邵女说明情况。 张德福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说,先被翟明翠叫住了。 “德福,分房子了?”她惊讶看着德福,“这事你咋不说?” 张德福便道:“正准备今天下班说的。” “分了哪套?”翟明翠早就去看了那些新房子,心里有底,自己儿子是科长,后面几排的双层小楼一定有她儿子的。只是不知道能分到哪户。翟明翠倒是看上了最边上的那两家,旁边就是空地,她想着还能把空地据为己用,种点东西啥的。 翟明翠已经在心里默默选中自己喜欢的那一户了,所以在德福说出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懵了。 “什么?没你的?怎么可能!” 邵女在小卖部就听到翟明翠的喊声了,便让小草照应着,来到小院问德福:“这是怎么了?” 张德福干脆一次性解释完,省的一会儿再单独和邵女说,说完之后就被翟明翠一阵捶! “你说你是不是傻?你早说啊。你早说有这件事,我不就去了吗!他能去厂子闹,我也能去!上面有你爸,下面你们弟兄俩,我一个寡妇还要什么脸,我就不信,他们好意思从我这个寡妇手里抢房子!” 翟明翠说完就往外走,德福赶紧拉住她,“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你厂长!”翟明翠狠狠道,“我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的钥匙都发了,你还去找,能从他们手里要回来再给你?”张德福拉住他妈,“算了。别去了。” 翟明翠见状,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邵女身上,“大儿媳妇,你说句话啊。” 邵女看着德福:“已经分好了?” “嗯。”德福说,“咱们是前排的那种两间房。” 邵女就看向翟明翠,“妈,已经这样了,闹也是白闹。钥匙都发他们手上了,还能退给咱们?” “那,咱们就要那种小户的?”翟明翠气不过,又捶德福一拳,“你啊你!” 张德福喃喃自语:“其实我的评分也就分个小户。这次当上科长还不到半年,科长这个职位给我加了很多分,才能分两层小楼。但之前的科长回来了,要房子,人家还生着病,厂长怎么能说不给啊。” “那就从你手里抢走了!”翟明翠急得在院子里转圈,“你说,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还有德柱,便问:“德柱呢?他分上了没有?” 张德福摇摇头,“没有他的。” * “你说你,现在还想房子的事。” 张德凤气得用力抓着橙花的手,“没有就没有呗,已经分完了,没有还能怎么样。” 魏橙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道:“这算什么事啊,连个房子都没有,我不生了,我要回家!”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6节 张德柱死死箍住橙花,“我的姑奶奶,房子以后会有的,你先把孩子生了。怎么回事啊,怎么说生就生啊,什么都没准备。” 德凤连忙对她二哥说:“二哥,咱妈早就准备好了,赶紧想办法通知咱妈啊。” 冯媛也是经历过的,做事也十分利索,已经都嘱咐好了。 “刘鸣,你不是去过德凤家吗,你骑我的自行车,再去一趟。给德凤她妈说一声,橙花要生了,我们去医院,你一会儿带她去医院,记住,小被子什么的都拿齐了。” 然后转头喊她男人,“你赶紧的,抖什么啊,抓紧方向盘,快走吧。” 冯媛又对两个儿子道:“你们两个去给奶奶打电话,说姑姑要生了,送军区医院了。你们俩在家,一会儿我回来,你们如果跑出去了,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好了,快开吧。” 刘鸣骑车骑的飞快,原本一场聚餐就这么被打乱了。 晚饭还没来得及吃,橙花那边突然喊说肚子痛,冯媛吓的赶紧去看,说是要生了。 原来生孩子这么猝不及防!刘鸣心里就这一句话,一定快点骑,回去给德凤妈妈报信。 翟明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刚刚感慨完自己大儿子是个傻子,二儿子是个笨蛋。一个分了房子又被要走了,一个压根就没他的份。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听到大门哐的一声被撞开,进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晚上见过刘鸣,那时候刘鸣还是军装。今天白天见面,换了一身衣服,翟明翠自然不知道他是谁。 这人也太牛了,直接骑车把门给撞开了。 翟明翠便问:“你找谁啊?” 刘鸣立刻道:“阿姨,是我,刘鸣。我们见过面,我送德凤回家……” 翟明翠立刻就记起来了,从刘鸣那一声阿姨开始,她就已经记起了。 “刘同志?”翟明翠赶紧过去,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家德凤出事了?德凤还没回家呢。” 刘鸣便道:“不是德凤,阿姨,是橙花要生了。他们让我来给你通报一声,你带好东西,现在就跟我走。” 翟明翠只觉得双腿双手都是软的,不敢相信问:“什么,橙花要生了?” “嗯。已经送医院了。”刘鸣稳下声音,“阿姨,你别着急。橙花的大哥大嫂都跟着呢,我来的时候已经开车去了医院。医院离得很近,就在军区里面。你不用害怕。” 翟明翠一直点头,要去房间拿东西,可双腿不听使唤,就软的难受,迈不出步子。 她往后一伸手,叫德福:“德福,你扶我一把。” 张德福赶紧扶住翟明翠,翟明翠往房间指了指,“你扶我过去,咱们去拿东西。” 卧房里一个小包袱,那是准备好的尿布、抱被什么的,早就弄好了,用一个布给包着,就准备着随时都能用。 翟明翠让德福拿好了,又去柜子里掏了半天,然后把掏出来的钱都塞进口袋里。 她看一眼德福,问:“军区医院是不是很贵?” 德福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那你那里还有钱吗?”翟明翠问,“先借给妈一点,壮壮胆子。” 德福连忙掏出来,“这个月刚发的工资。” 翟明翠接好放口袋里,长长喘了口气,才说:“那走吧。” 邵女留下看孩子和东东,张德福骑上自行车带着他妈就走了。 刘鸣在前面带路,很快三人就到了医院。 翟明翠远远就看见了方曼颖和冯媛他们,赶紧跑过去问:“橙花怎么样了?” “还在里面。” 一向十分沉得住气的方曼颖也都点慌乱了,幸好身边还有冯媛这个儿媳妇,事事都是她帮忙办的,一点都没让方曼颖操心。 “婶子,没事的,你别担心。”冯媛对翟明翠说,“一肚子痛我们就给送来了。肯定没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医生刚刚出来说还要一会儿,这才开始阵痛。” 翟明翠想了想,便道:“那今天晚上不知道能不能生了。” “肯定能。”冯媛说,“今晚如果生不了,橙花疼都要疼死了。” 张德福略站了站,便告辞回家。 家里还有自己四个孩子在,他也一样不放心。 出来的时候德柱耷拉着个脑袋送他出来,德福瞧着德柱道:“你看看你,都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那么没精神。” “不是啊哥。”张德柱哭丧着脸,“我都不敢进去了。” “为什么?”德福问。 “这一生孩子,橙花她妈和嫂子才要问房子的事呢。这可咋办啊。” “这事不得往后拖?”德福说,“现在孩子要紧,提房子干什么。” “要不是我告诉橙花没分给我房子,她可能今天还生不了。她知道没分给我,气的当时都要晕过去了。然后就喊肚子疼。这一会儿,我丈母娘没时间理我,等闲下来,她如果知道了,肯定又要刺我一顿。” “好了。你好好工作,以后房子肯定有你的。”德福说完推上自行车,“我走了啊,你嫂子一个人带四个孩子呢,我回家了。明天我再来。” 张德柱送了德福离开,自己也不敢进去了,就在医院的后面花池附近溜达。溜达到天彻底黑了,才慢悠悠往里面走。 方曼颖坐地笔直,这一会儿也不似刚来时的紧张了,正坐在长条凳上和冯媛说话。 “妈,怎么样了?”张德柱坐到翟明翠身边,小声问。 翟明翠用力拧了他一下,“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我,我去了趟厕所。”德柱撒个谎,小心翼翼看一样方曼颖,然后收回目光问翟明翠:“怎么了?” “橙花妈妈刚刚问我,你们厂子是不是分房子了,怎么样,有没有你的。”翟明翠小声道,“她明明都知道,非要又来问我,我怎么回答都不是。你啊,怎么这么笨!分个房也没你的。” 张德柱撅了撅嘴,“又不是全厂就我自己没有。我们科加上我哥,才一共四个人有,都是老资历。我进技术科才多久啊,半年而已。怎么会有我的。” “那你和你丈母娘交代去。”翟明翠说,“我这老脸啊,可豁不出去了。” 张德柱立刻抬眼看向方曼颖,就看见方曼颖正朝他招手,“德柱,你过来,我问问你。” 张德柱走过去,苦着一张脸,“妈,什么事啊。” “我问你,你给孩子起名字了吗?”方曼颖问。 张德柱一听不是房子的事,立刻就不怕了,笑了笑,坐在方曼颖身边,“还没起。” “都什么时候了,孩子都要生了,连个名字都没想,你觉得合适吗?要不我就说你,你太能拖了。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也不想想,你都要当爸爸了,得负起一个家的责任啊。” “是。”张德柱在旁边听着。 “你大哥走了?”方曼颖说,“要我说,你大哥就是个顾家的。我听说他当上了科长?这次也分了房子?” 张德柱嗯一声,“我哥分了。一开始是个大的,两层的,后来,后来又换成小的了。” “小的有多大?”方曼颖问。 “小的有两间。还有个厨房,一个小院子。”张德柱说。 “那也够住了。”方曼颖想了想,“够一家三口住的。” 张德柱没听明白,也不知道方曼颖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人说他就听着,脑海里杂乱无章,像到处乱撞的飞蝇一般,一会儿想着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一会儿想的是要起男孩名还是女孩名,一会儿想的又是其他的。 “魏橙花的家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在外面听魏橙花叫了很多次了,后来张德柱和冯媛都昏昏睡了过去,只有方曼颖还直挺挺坐着。 一听到有人叫,她立刻拍了一下身边的冯媛。 一个护士走过来,说:“你们就是魏橙花的家属?去铺一下床吧,再把孩子的包被什么的,给我。我拿进去。” 方曼颖连忙问:“要生了?” 护士点点头:“差不多了。” 翟明翠连忙把包袱打开,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她一打开,露出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衣服,和被子。 只不过衣服都是蓝色的,被子也一样,天蓝的被面。 翟明翠把东西递给护士,护士接过来看了一眼,就笑了,“这是早就知道是男孩了?怎么都是蓝色的。” 第78章 手册 翟明翠听护士一说, 连忙看向方曼颖,方曼颖装作没听见,眼睛直直看向前方, 张德柱立刻给他妈找补, 对护士解释道:“不是, 女孩也可以用蓝色啊。我妈就喜欢蓝色, 这天热, 这蓝色看着也敞亮、舒心。” “那倒是。”冯媛也过来说, 顺手捏了捏小被子, 一个个做的可软呼了, 对翟明翠说:“婶子好手艺,这小衣服什么的,做的真好。” 翟明翠便笑了,道:“那是, 我都有四个孙女了,做这个都不是事。她嫂子, 你摸摸, 这小衣服, 都是纯棉布的, 我洗了晒晒了洗,洗了很多遍, 软的不像话。” 冯媛顺势摸了一把,道:“还真是。” 方曼颖坐得直直地,问护士:“护士, 开了多少了?快生了吗?” 护士把那些小被子小衣服都接过去,对方曼颖道:“开了五指了。” “才五指啊。”冯媛叹息一声,看看时间, “这得一夜了。” 方曼颖心里惦记姑娘,也惦记家里两个孙子,便让冯媛回去,“你先回吧,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呢。” “他爸看着没事。”冯媛道,“我不能走,万一有点什么事,我还能跑跑。” 方曼颖拉住冯媛的手,拍了拍,“这一会儿算是缓过来了,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真心把我吓死了。来了医院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幸亏有你在。” 冯媛笑了笑,“你说什么呢妈,这么客气!橙花也是我妹妹啊。” “她嫂子。”翟明翠也走过来,对冯媛说,“你看,怎么在你家吃饭,吃着吃着就肚子痛了。幸亏你们及时送到医院,要不,要不生到你们家,可怎么办。” “生到我们家就生到我们家。”冯媛就说,“我和橙花她哥都不信那个。我们不信,自然也就不怕。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的。” 翟明翠就想了,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方曼颖也是不信这些,这儿媳妇也不信。正要再和冯媛说什么,便听到方曼颖叫她,“嫂子,你来这边坐,咱们聊一会儿。” 原本产房前几个长条凳,方曼颖和冯媛坐一个,翟明翠和德柱坐在另外一个。 翟明翠听了,只能走过去,坐在方曼颖身边,笑了笑问:“橙花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方曼颖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你看行不行。” 张德凤回到家,把橙花正在聚餐的时候突然肚子痛的事,添油加醋又给邵女德福说了一遍。 三个人坐在堂屋中间,围着一个西瓜,一边吃一边听德凤说。 张东东已经吃了个肚皮圆,困了,想去睡觉,邵女哄着她一会儿再睡,睡前上两次厕所,否则这一夜肯定光起夜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7节 张东东搬个马扎就依偎着张德凤坐了,靠在张德凤的身上,听她说些有的没的。 张德凤越说越兴奋,张德福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那个刘鸣是谁啊。” 张德凤嗯了一声,想跳过去这个名字,可见邵女德福都在瞧她,知道不能不承认了,便说:“是我二嫂给介绍的对象。” “那挺好啊。”邵女说,“我看他人挺老实的。” “老实什么啊,大嫂你是不知道,可能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话,你还不好拒绝。” “是吗。”邵女笑道,“看起来这个能行。” 张东东本来都困了,这一会儿听到八卦,突然就精神起来了,立刻说:“肯定不能行。” 邵女就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张东东迷迷糊糊中脱口而出,“我姑姑喜欢……” 她话没说完,就被张德凤捂住了嘴巴,要杀人一样瞪着张东东,“你别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反正吧。”张德福倒是没觉察什么,想着就是张东东闹着玩,便对德凤说:“嫁人这件事急不得,要多接触,多看看。尤其是看看他家里,咱不求大富大贵,但也不能嫁过去受委屈。” 张德凤咬着下唇嗯了一声,然后用力瞪向张东东,谨防她再说出来。 大家都吃完了西瓜,也都各自去睡了。 邵女说也不知道生没生,家里没有电话,医院也不能通知。 德福便提出明天一早去医院看看。邵女想了想,说还是她去吧,让德福先在家里看会儿孩子。 弟媳妇生产,她做大嫂的还没露过面,也说不过去。 德福便说很好,两人就这么决定了。 张东东揉着眼睛跟着邵女一起进卧室,走到门口,听到身后噗呲噗呲的声音。 她转头看见张德凤正向她招手。 “干什么?”张东东问,“我困死了,姑姑。” “你来我房间睡呗。”张德凤道,“你奶奶不在家,我一个人怪害怕的。” 张东东想了想说:“那好吧。” 晚上,张东东和张德凤并排躺在床上。 张东东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困了。 她看着天花板,问:“姑姑,你又相亲了?” 张德凤嗯一声。 “那你不喜欢鄂军叔叔了?” “喜欢。” “那你还相亲!”张东东转头看德凤,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你管呢。”张德凤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我怎么就不懂了?”张东东气呼呼地,“反正姑姑,我觉得你既然喜欢鄂军叔叔,你就要坚持。你还去相亲,你啊你。” 张德凤一转身就捂住了张东东的嘴,“我给你再说一遍,你以后可不敢再说我喜欢谁了,知道了吗?” 张东东被捂住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似乎在说我知道了,姑姑,你放开! 第二天起床,邵女早早做好饭,就带着饭盒去了医院。 她从正门进去,迎面就看到了德柱。 张德柱一夜没睡,此刻却容光焕发一样,从医院走出来时,也大摇大摆的。 “德柱,你去干什么?”邵女立刻叫他一声。 张德柱停下脚步,看到是邵女,忙说:“大嫂,你怎么这么早啊。我出去打早饭。” “生了吗?”邵女连忙问,“对了,我带了早餐,你别去买了,这附近也没有。” “那行。”张德柱连忙接过来饭盒,对邵女笑着,嘴角都合不拢了,“大嫂,我有儿子了。” “是吗,那恭喜你了,德柱。”邵女和德柱一起走,“在哪间病房了?” 邵女走进去的时候,翟明翠正抱着孩子。 一看见邵女来了,翟明翠眼睛都弯了,“大儿媳妇,快,快来看看咱老张家又添了一个。” 邵女走过去,仔细看了好久,“现在还看不出像谁,不过脸盘有点像橙花。” 翟明翠连忙自己又看,纠正说:“不,你再看看,这鼻子下巴和德柱长得一模一样。” “东东妈来了。”方曼颖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盆水,十分客气,“你看你,这么早就来了,家里孩子谁看着了?” “德福在家呢。”邵女说,“我来看看生了没有。昨晚就说打电话,可家里又没有电话,所以一早赶紧过来看看。” “后半夜才生。”方曼颖说,“凌晨三点十八分。是这个时间吧,德柱。” 张德柱一愣,抓了抓脑袋,“好像是。” “你看你,还当爸爸呢,自己孩子什么时候生的都不知道。”方曼颖嗔怪,然后拿毛巾放在水盆里,浸湿了,拧个半干,给橙花擦脸和手。 魏橙花累坏了,病房里孩子哭闹,大家说话,她也听不见,就一直躺着,紧紧闭着眼睛。 “橙花怎么样?”邵女问。 “挺好的。”方曼颖连忙说,“就是太累了,睡着了。” “多睡一会吧。” 翟明翠一直抱着孩子,看见德柱了,便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打饭了?” “正好在医院门口遇到大嫂,大嫂都做好了,给带来了。” “是吗?”翟明翠看向邵女,因为得了孙子,心情好的飞起来,说话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多麻烦啊,还给做饭,家里四个孩子够你累的了。以后别送了啊,你也不用往医院跑,都是一家人,知道你脱不开身,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是。”方曼颖也在旁边附和,“你放心,橙花醒了,我会告诉她大嫂来过了。你看看孩子,就赶紧回去吧。家里三个小的,多操心啊。” 方曼颖想起东东,又问:“东东是不是要上一年级了?” “对。”邵女回道,“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 “真快。”方曼颖说着看看橙花,“我家橙花也赶紧熬过去吧,孩子大了,才能好过。” 方曼颖话音刚落,翟明翠立刻道:“亲家,你别操心,孩子我给照顾,我给带大,你就放心吧。” 她说完,突然想起邵女还在身边,连忙偷偷看了邵女一眼,解释道:“我给老大家带大了东东,老二家也得带一个。要不然,橙花又说我偏心。” 她说完,还不忘对德柱道:“我不管啊,我就带这一个,你们以后生老二老三,我就不带了,和你大哥大嫂家一样。” “还生老二老三呢。”张德柱皱皱眉,“计划生育,上哪里生去?” “就是,一个足够了。还生什么。”方曼颖说完站起身,“你们先吃吧,我出去一趟。” “哎,德柱,快拉住你妈,让你妈吃饭。”翟明翠立刻道。 “对啊,妈,我大嫂都带饭来了,你吃完再出去。”德柱说。 “不了。”方曼颖摆摆手,“我吃不惯别人做的饭,正好回家一趟,换换衣服。你们在这里忙吧,我先走了。” 这理由说出来,大家谁也不好再留,方曼颖出了门,翟明翠才敢开口:“我的天啊,德柱,你这个丈母娘啊,真的不是一般人。” 张德柱立刻道:“妈,你别生气,她不是针对咱们,她在外面也这样,不吃别人家做的饭。” “那饭店的饭能吃吗?”邵女还真的有点好奇。 “能吃。”张德柱笑了笑,看着自己儿子问:“大嫂,你快来看看,长得像谁。” * “车回来了吗?” 汪子康问大刘,“这都几点了,不是说昨天就应该到?” 大刘也不清楚,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原本应该昨天上午到的,可一直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他只能在一旁对汪子康解释:“厂长,你不知道,这路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要不,咱们再等等。可能车坏了半路也说不定,俢也要修好久。” “出车前不都检查过了吗?还能坏在半路?”汪子康皱皱眉,“你把你们的记录册拿来,我看看。” 大刘去司机班取了工作日志回来,交给汪子康,汪子康拿了随便翻几页,找到邵兵的记录时间。 他仔细看了看,每次邵兵出车,他的回来时间,都比册子上预计进厂时间要晚。 按说这都是机动的,的确会有晚点的可能,但晚个半天还好说,情理之中,这一晚就是一天两天甚至三天,就过了。 汪子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因为这册子记录了司机班好几个人的离开回来时间,而邵兵走的路线,也不是他独独一个人走的。司机班轮班出,大家的路线都会重复,看看别人的时间,再看看他的,人家一个来回用三天,他一个来回五天。每次都是这样,便是问题了。 “厂长。”大刘在一旁试着解释,“可能是碰到什么事了,要不你先回家,我在这里等。等邵兵回来,我一定好好问问。” 汪子康瞧了大刘一眼,就觉得大刘也不太对劲,便试探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没有!”大刘慌张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那行吧。”汪子康把手册还给大刘,推上自行车,“我先回家了,你在这里盯着点。” 他说完,跨上自行车要走,突然又停下来,朝大刘招手:“对了,还是给我吧。” 大刘犹豫着递了过去,“厂长,这没什么好看的,你……” “我回去再看看,没事。”汪子康说完就走了。 大刘看着汪子康的身影,暗叫不好,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办公室。 那边接电话的是安欣,安欣听大刘噼里啪啦说完,便问:“赵总跟着邵兵去的?” “是啊。”大刘立刻道,“我看着赵总上的车。可他们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安欣道,“都是正路上的生意,不会有事的。最多就是喝多了,在宾馆睡着了,可能现在还没醒呢。” “赵总也没打电话回来给你说一声?” 安欣听了,突然自嘲道:“他怎么会和我说,我是他什么人。他跟着邵兵走我都不知道。更不会半路打电话给我了。” 大刘听的一愣一愣地,感觉到对方说话很冲,还有股说不明的味道在里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还想问什么,却被安欣直接给挂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大刘听着听筒里的电话长鸣音,气哼哼地也把电话挂了,然后又跑到工厂门口,干脆在那里等。 “你看看吧。”汪子康把工作记录手册递给邵萍。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8节 “我看?”邵萍不明所以接过来,看一眼汪子康,然后又看向封皮,问:“这是你们厂子的工作手册?” “是。”汪子康坐在沙发上,用力把自己陷下去。 “给我看这些干什么?”邵萍喃喃自语,可还是翻开了手册。 手册上记录的密密麻麻,都是每司机的出车时间,预计归来时间,和实际归来时间。还在后面记录了司机回来时交的□□编码,以及这次行程的费用等等。 记录的十分详细。 邵萍看了看,没看懂,不知道让她看这个什么意思,便对汪子康说:“你们厂效益很好啊,这一个月要出去这么多次?” 汪子康瞧她一眼,十分不耐烦道:“谁让你看这个了?” 邵萍听出来了,汪子康话里带着气呢。也不好再和他闹,便说:“我还是不明白你让我看这些干什么。” “这里你认识谁?”汪子康提醒道。 邵萍又看了一眼,“都认识啊,平时不是还来咱家?有时接你送你的。都见过面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谁和你有关系!” 邵萍立刻紧张起来,她看向汪子康,感觉声音都在发抖,“邵……邵兵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汪子康说,整个人都严肃起来,“我现在就是怕他出事。你看看他的出车记录,再比对一下别人的。看看一样的路线,别人走多久,他又走多久!” 邵萍这下明白了,汪子康这是特意拿来给她看的。 邵萍只能再次打开手册,她掀开第一页,看了一遍,又去看第二页、第三页…… 如果是一次两次这样的情况,邵萍觉得无可厚非。毕竟人在外面,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可邵兵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几乎是每次! 这就很可疑了。 他每次出车都要比别人多用两天左右,这两天的时间,他去了哪,又干什么去了? 邵萍突然觉得十分慌,心跳也加快许多,十分不安地看向汪子康。 汪子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也不看邵萍,一脸严肃。 “爸爸妈妈,”汪乐眉从房间跑出来,“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我能看电视了吗?” 汪洋也跟着汪乐眉从里面出来,看见邵萍后说:“今天的都写完了,这一单元都补习过了。” “谢谢你,洋洋。”邵萍赶紧站起来,“你们坐沙发上看电视,我去给你们切西瓜。” 邵萍说完就往厨房走,临走时看一样汪子康,汪子康依然一脸严肃,好像做错事的不是邵兵,而是邵萍一样。 邵萍忐忑过了一夜,庆幸汪子康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汪子康没吃早饭就去上班了,走的时候邵萍送他出门,他推上自行车,已经走出家门了,又转回头看向邵萍,看了几秒钟,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直接走了。 邵萍便去看乐眉,乐眉还在睡觉,自从放了暑假,她每天晚上睡的晚,早晨也就起不来,不到十点左右,是不会从床上下来的。 汪洋倒是早就起来了,房门开着,在看书。 “洋洋。”邵萍走到门口,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里看着点妹妹。早饭我做好了,你先吃。” 汪洋嗯了一声,邵萍立刻就往外走。 她骑着自行车,一口气骑回娘家。拍了半天的门,黄静才从里面出来。 看见邵萍,黄静还纳闷,站在门口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邵萍推着自行车往里冲,“邵兵呢?” “邵兵?”黄静看着邵萍,“他不在家啊,出车去了,没回来呢。” 黄静刚说完话,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正是黄荣。 她瞧着邵萍,笑道:“是邵萍回来了啊。” “大姨?”邵萍没想到黄荣竟在这里,连忙说:“大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黄荣笑了笑,“来了两天了。” 黄静立刻压低了嗓音,在邵萍耳边道:“和儿媳妇干仗了,干完仗放狠话就跑出来了,可没地方去,就来了咱家。” 邵萍哦一身,便问:“邵兵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没有?” “没啊。”黄静道,“他走从来没说过什么。” 邵萍便直接往邵兵房间走,黄静连忙跟上,在后面喊:“你干啥呢,邵兵不让人进他的房间。” 可邵萍已经把门打开了,一进去才发现,邵兵屋里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床旁边的桌子是新的,房间又加了两组衣柜。 桌子上放着一个特别新的收音机,收音机旁边用鞋盒装了满满两盒的磁带,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放着一个黑盒子,邵萍见都没见过。 她弯下腰去看是什么东西,就被黄静一下挡在了前面,“干啥?这是你弟弟的宝贝。” “这是什么?”邵萍问。 “什么机来着?”黄静一时之间也没想起叫什么名字,“反正,邵兵很宝贝,你别乱碰。碰坏了,回来又要闹!” 邵萍看了她妈一眼,然后打开衣柜。 衣柜里已经塞满了衣服,各种各样的牛仔裤、白衬衫、花衬衫,还有几个蛤.蟆镜和几块手表。 邵萍惊道:“妈,这都是邵兵的?” 第79章 辈分 黄荣第一次来邵兵房间, 平时这屋里都是关着门的,她想进来都难。这次凑着邵萍打开门,赶紧跟进来, 看着一屋子的好东西, 直觉眼花缭乱, 看都看不过来, 连连感叹:“我的娘哎, 这都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邵萍看着一柜子衣服, 还有桌子上价值不菲的收音机和录像机, 转头问黄静:“邵兵一个大男人, 衣服比我还多?妈,他这录像机和收音机哪里来的?” “是啊。这很贵吧!” 黄荣走过去,拿起邵兵的一块手表,翻来覆去的看, 却被黄静一把夺走了,放回原地, 道:“别拿他的表, 你看这里乱, 可你一动, 邵兵就能知道。回来又要闹一场。” “这得多少钱啊。”黄荣看看这屋里的一切,“当厂长的到底是萍她男人, 还是邵兵啊。” “姐!你别说了!”黄静连忙喝止,又转头对邵萍说:“好闺女,这都是人家的。邵兵说了, 都是朋友的。” “哪个朋友的?”邵萍看向她妈,“妈,你告诉我, 邵兵哪里来的这么有钱的朋友?” 黄静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 “对了,邵兵不是还借了人的摩托车?还给人家了?”邵萍问。 “没有。不就在夹道里停着呢嘛。”黄荣立刻接话说,“我才还见了。” 邵萍赶紧往外走,果然,院子里的夹道里停着那辆摩托车。 夹道原本就是房子和院墙中间留下的一个宽一米多的小道,以前里面放了一些杂物,现在杂物都被清理出来了,上面还搭了个棚子,这是特意为摩托车搭的。 “这车邵兵说是借的,借的他朋友的,对不对?”邵萍问。 “是。”黄静点头。 “你还是不知道是谁?”邵萍继续问。 “我真不知道。”黄静说,“兵从来不让问这些事。” “这车我从去年就见邵兵骑着,到现在,至少大半年了。哪个朋友能借车借大半年?” 邵萍说完,拉黄静一把,“妈,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黄荣在旁边看见了,立刻凑过去。 邵萍连忙说:“大姨,你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和我妈说会儿话。” 黄荣脸色讪讪的,说:“我也听听呗。” 她说完瞧着邵萍脸色很差,也不跟了,就往堂屋里一坐。 黄静被邵萍拉进卧室,邵萍压低了声音问:“妈,邵兵的钱从哪里来的?” “钱?”黄静立刻道:“他有什么钱?不都是厂子发的工资?” “你觉得可能吗?”邵萍说,“邵兵从过了年后才开始自己出车。之前那半年,他都是拿最低的工资。这半年工资高了一些,可绝对不能够他买这么多手表的。还有桌子上的收音机和录像机,你知道得多少钱吗?” 黄静的确不知道。邵兵搬回来的时候只说是朋友借给他的。黄静从来没有怀疑过,甚至还觉得自己儿子很本事,认识这么阔气又大方的朋友。 “还有邵兵衣柜里的衣服,我看样式咱们这里都没有卖的。他就已经放在衣柜里了。妈,你如果知道什么一定给我说。不要到事情没办法处理了,你再说,到时候就晚了,明白吗?” 黄静呆愣愣坐在床上,看着邵萍,“萍儿,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懂?” “我这么和你说吧。邵兵出车的时间和别人不一样。每次他都要比别人多走两天多。如果汪子康想查他,一个电话就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什么时候离开的。再算时间,就知道他有没有直接返回!妈,你千万别害了我,害了乐眉爸爸!” “你,你这孩子。”黄静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连忙说:“不会的,邵兵没路子,不会干什么坏事。你这样,别着急,等他回来我一定问他。” 邵萍看着黄静,一脸的不相信,便说:“这样,等邵兵回来了,你让他去家里找我。我来和他谈。” “那,那也行。”黄静急得直搓手,“萍儿,你回家先稳住我厂长女婿。别让他知道了。” “别让他知道?”邵萍看着黄静,气道:“你以为我怎么能知道邵兵出车时间比别人多很多?” “那,乐眉爸爸已经知道了?”黄静立刻问。 邵萍看她妈一眼,实在没话再说,便道:“我走了,你让邵兵回来找我。乐眉还自己在家。” 邵兵上午十点多才到市里。刚拐过来弯,就看见大刘站在路边,朝他拼命挥手。 邵兵赶紧停了车,从驾驶室下来。 “刘哥,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大刘赶紧拉上他,道:“你干什么才回来!” “怎么了?”邵兵不以为意,“我不都是这样吗?” “昨天让你姐夫发现了!还要走了记录手册,上面可记录着你出车时间和返回时间。当场厂长就问我了,你怎么每次出去都是这么晚回来?” 邵兵皱皱眉,“他什么时候管过这些,从来不看记录手册的人,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着急用车,然后报上去说你的车还没回来。这才查了起来。”大刘说。 “那怎么办?”邵兵一时间慌了神,“不过他也不能确定我去捎带着办私事去了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49节 “他是不能确定。可一个电话就能知道你哪天离开的。离开了你没有直接回来,这不就露馅了嘛。”大刘连忙说。 邵兵想了想,“别着急,你让我好好想想。”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想出了对策。 邵兵正好感冒了,热伤风,就说从那边回来,路上病的很严重,就停了车,吃药睡了。 等身体全恢复了才回来。 “那以前呢?”大刘忙问。 “以前他也查不到了。”邵兵狠狠心说,“先把这次搪塞过去再说。” “兵,不是我说你。你也得悠着点了。”大刘道,“你姐夫如果知道了,那就不是你姐夫了。那就是咱们厂的厂长了!” “行了,我知道了。”邵兵倒是不太在意,“有什么啊,真不行我就不干了,赵总那里一直说想让我去。比这里拿的钱多不说,还自由。刘哥,要我说,咱们就趁这次溜了吧。” 大刘看着邵兵,犹豫很久,才道:“你还年轻,可以去闯。我这怎么说都是铁饭碗,我都四十多了,转眼就五十,再干几年就退休了,我还是算了。” “你看你说的,刘哥,你身体这么好,至少还能干三十年。” 大刘尴尬笑了笑,他心里明白的很,他也就是占了邵兵的便宜,认识了赵开艋,经常帮他拉点私货赚些钱。可他这个年龄,一旦离开棉纺厂,少了这个便利,赵开艋才不会看他一眼。 这也是借着棉纺厂的这张通行证,他们才能多少藏点在里面。 一旦没有了,他们想运来,都难的很。 大刘还是年龄在,见得多,考虑的也就比邵兵细致。可他没有对邵兵说这些,只是藏在自己心里,给自己留个后路,然后对邵兵说:“你要去去吧,我不行,年龄大了,就想熬到退休。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骗过去,要不然,万一厂长查起来,你可以一走了之,我怎么办!” 邵兵便道,“行吧。” 可没想到回到厂子里,汪子康竟然不在,说是出去开会了,至少两天才能回来。 大刘这才松了口气,邵兵在一旁看着,便笑他:“看把你吓的,有我呢,你怕什么。” * “一家人竟起不出一个好名字?”张德柱在堂屋里转来转去,对翟明翠说,“妈,还是你给起吧。” 翟明翠也为难,看看屋里坐齐了的一家人,“我也没起过名字啊。东东的名字是谁起的来着?哦,德福。后面这仨……” 翟明翠说完看向张东东。 “不行啊,绝对不行!”张德柱立刻摇头,“别开玩笑了,我儿子的名字怎么都不能让东东再起了。她哪里会起名字,看你打麻将学了几个字,后面三个妹妹就顺着她的名字来了。” 张德柱越想越离谱,“不行啊,都别看东东,我说真的不行。” 张东东紧紧闭着嘴,听到她叔叔这么说,伤自尊心了,“我起的名字老师都说好。东西南北代表四个方位,多有意义啊。” “嗯,好。”张德柱说,“但是你弟弟的名字,不能叫张中中。” 张东东突然就笑了,看着德柱叫:“叔叔,这名字好啊,很顺啊,东西南北中!” “你不要说话张东东小朋友。”张德柱递给东东一个西瓜,“你吃西瓜,就坐在那里看,不准说话。” “好吧。”张东东咬了一口西瓜,看着大人们继续商量名字。 最后德柱把希望寄托在德福和邵女身上,“大哥大嫂,你们说呢?” 张德福摇摇手,“不行,你是孩子的爸爸,这名字要不就爷爷奶奶起,要不就爸爸妈妈起。我和你大嫂还是算了。” 张德福很为难,“那不是咱妈想了这么久了,一个字都没想出来嘛。派出所又催上户口了。” “名字我是不会起,不过啊,德柱,孩子的名字第二个字是确定的,一定不能改。”翟明翠说。 张德柱看着翟明翠,“怎么又提这件事?” “这是咱家第一个男孩!”翟明翠立刻道,“必须按辈分来,否则我死了也没办法和你爸交代。” 张德柱叹口气,看向德福,“看见了吧,又把咱爸给抬出来了。” 张德福瞪德柱一眼,“行了啊,你见好就收。咱妈说的没错,要按辈分来。” 张东东吃着西瓜,小声问身边的德凤,“姑姑,什么是按辈分来?” 德凤今天兴致不高,以前家里开小会她都要坐在前面的,可这次,她搬了个小马扎,和张东东小朋友坐一起去了。 张德凤垂着个脑袋,正在胡思乱想,就感觉到张东东在戳她。 “干嘛?”张德凤问。 “姑姑,我问你呢,什么是按辈分起名字。” “哦,这样啊。”张德凤对张东东解释,“就是咱们老家的辈分。像我和你爸,名字中间不是都有个德字吗?我们是德字辈的。所以叫张德福张德柱……” “哦。”张东东想了想,“那到了我这里,是什么辈分?” 张德凤也不知道,只能问她妈:“妈,下面是什么辈分啊?” “传。”翟明翠道。 张德凤立刻朝东东挑了下眉,意思是问她知道了吧。 张东东又问:“那姑姑,我的名字里为什么没有辈分?” 张德凤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又不想伤害东东,便说:“有辈分好听吗?一个小姑娘叫传什么,你觉得好听吗?” 张东东摇头:“一点都不好听。” “所以啊,你就偷着笑吧。”张德凤说完,站起来对翟明翠说:“你们继续开,我带东东出去一下。” 翟明翠看她一眼,埋怨一句:“就知道你帮不上忙。” 张德凤拉着东东就出来了,张东东问:“姑姑,咱们怎么不听了,听听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啊。”张德凤说,“都是些封建思想,不听更好。” 张东东不明白起个名字怎么和封建思想挂上钩了,不过她姑姑说是封建迷信了,就是吧。 两人走出堂屋,正好路过橙花的卧房,东东脚步一停,“姑姑,你不是去找二婶玩啊。” 张德凤摇头,“找她有什么好玩的,孩子整天的哭,听到就烦死了。” “姑姑,你不喜欢他吗?”张东东说,“我看奶奶可喜欢他了。整天抱着亲个没完。” “我又不是你奶奶。”张德凤转头看东东,“对姑姑来说,家里不管再生几个,最喜欢的,还是东东。” 张东东咧着嘴笑了,“姑姑,走,我请你吃冰棍。” “你有钱?” “你有。” 经过一晚上的讨论,孩子的名字也没有定下来。 张德柱回到房间和橙花说,橙花便道:“我也有一个字,必须要用上。” “什么?” “天。”魏橙花说。 “为什么必须要用这个字?” “我妈让用的。说要叫天天。” 这件事第二天张德柱就告诉了翟明翠,翟明翠便说这下名字不就有了,叫张传天,多好听。 起个名字像在搞拼盘一样,可不管怎么说,名字算是定下来了,张传天,小名就叫天天。 魏橙花坐月子,就在自己房间,孩子也自然和她睡在一起。 每天晚上没得睡,白天也睡不好。 因为要奶孩子啊,谁也不知道小家伙都什么时候醒,只能他睡的时候,橙花也跟着睡。这么颠三倒四的带了几天娃之后,魏橙花就受不了了。 邵女晚上从小卖部出来,刚对完账,又把卫生打扫干净,这才回去睡觉。 经过张德柱他们的房间时,邵女就听到一阵啜泣声。 哭的人正是魏橙花。 有人经过,张德柱立刻从床上下来,问:“是大嫂吗?” 邵女脚步一停,“嗯,是我。” 邵女声音刚落,德柱就把房门打开了,看着邵女说:“大嫂,你进来一下吧。” 邵女走近房间,就看见魏橙花正抱着张传天在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了?”邵兵把张传天接过来,看见孩子脸上全是眼泪。 魏橙花哭的已经看不清来人了,只知道是邵女,便哭道:“大嫂,我不想带孩子了,我想睡觉,我想出去。我想洗头发,想刷牙,想去上班。我一天也不想在家里呆着。大嫂,你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邵女看着橙花泪如雨下,便把孩子交给德柱,“你把天天送咱妈屋里吧,让橙花喘口气。” 德柱说了好,抱着天天就走了。 其实面对这样的情况,邵女知道什么也不用说,因为能怎么办,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总不能塞进肚子里。除了痛哭一场,没有一点办法。 邵女拍拍橙花的后背,“对,哭一场吧,哭一场就好了。” 魏橙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完了也累了,一滩泥一般,在被子里缩了缩,刚把眼泪擦干,又涌了出来,无限地委屈。 “大嫂,你说为什么男人就不用喂奶,不能生孩子呢?为什么非要我们女人来?” “那以后科学发达了,可能男人真的可以生孩子了。”邵女道,“不过,现在还不能。橙花,你记着,好多事情你要学着让德柱干,他多干一些,你就能多休息一些。慢慢的,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大嫂,你三胞胎是怎么带的?”橙花哭着哭着又想起邵女还有三胞胎呢,“我没生的时候不知道养孩子这么难,如今算是知道了,可一想到你三胞胎呢,都是一个人带,我就觉得,我……” “是啊,咱大嫂三胞胎都带起来了,你一个孩子还哭?”张德柱说,“我把天天放咱妈那里了,她说了,孩子饿了找奶吃的时候再送来。” “是。”邵女说:“你就是休息的太少了,趁着孩子不在,你赶紧睡一会儿吧。” “嗯,大嫂,你也回去看孩子吧。谢谢你。”魏橙花说到后面又想哭,眼泪刹不住车。 晚上睡到半夜,翟明翠抱着孩子来了,魏橙花再次被叫起,喂完孩子,天天就在自己房间睡下了。张德柱倒是睡的还好,魏橙花就彻底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张德柱起来时,看见她这幅表情,吓都要吓死了。 “你怎么了橙花?”张德柱看着她浓重的黑眼圈,“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魏橙花死死盯着天花板,“德柱,我想回家。” “没有坐月子回娘家的。”翟明翠听了张德柱说橙花想回自己家的话,立刻阻止。 “那现在怎么办?”张德柱说,“她不吃也不睡,昨天哭了好几场,我大嫂都看见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0节 “那也不能回娘家。”翟明翠小声道:“你媳妇怎么那么多的事?你看你大嫂,人家三个孩子都带出来了,你们一个,她还哭?” “那橙花不是第一次生吗?肯定和大嫂不一样。”张德柱说,“那你说咋办,照这么下去,我就怕还没出月子,人就不行了。”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翟明翠气得不行,“你告诉橙花,以后晚上我带孩子睡,吃奶的时候给你们送过去。再想回娘家,也得过了这个月。你说你们这年轻人,怎么屁事不懂啊。” 张德柱没有办法,只能回去把话原样告诉橙花,说怎么样也得出了月子才行。 这次橙花没哭,一双眼睛瞧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了。 魏橙花的不开心,全家人都看在了眼里。邵女偶尔会抱着孩子进去陪她说会儿话,张德凤下了班也会来看看天天,都是德柱到处拜托的,想多找人来和魏橙花聊聊天,看能不能好一些。 可没有什么用,魏橙花已经发展到除了喂奶的时候抱一下张传天,其他的时间,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张德柱没有办法,只能去请了方曼颖来。 方曼颖看见就心疼啊,橙花看见妈妈和嫂子来了,倒是好了一些,抱着方曼颖就是一阵痛哭。 哭声一直在小院里盘旋,翟明翠在院子里听着,心惊胆战地。 她小声对邵女说:“这可咋办,橙花哭的这么痛,人家妈看见不知道怎么说呢。会不会觉得咱们欺负橙花了。” 邵女只能宽慰:“不会。” 魏橙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这一场哭下来,她心情竟好了许多。 方曼颖一直待到了晚饭前,这才和冯媛一起回去。 魏橙花拉着她妈的手,又哭了,问能不能不走。 方曼颖一声叹息,然后看向张德柱,半是不满说:“家里如果只有你们小两口,我就不走了。伺候完月子,我把橙花接回家去。可,这里也没有住的地方啊。” 张德柱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妈,那你明天再来,明天再来行吗?”橙花立刻问。 方曼颖点点头,“妈明天一定来,你晚上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他们一家说着话,德福也下班了。 在小卖部抱了一会儿孩子,又等邵女对了账,便对邵女说:“一会儿把孩子给咱妈看,咱俩去看看房子吧。” 他说完,从口袋里取出了钥匙,在邵女面前晃了晃,“钥匙发下来了。” 第80章 搬家 “最里面啊?”邵女跟着张德福往里面走, 穿过好几个胡同了,还没到自己分到的房子处。 张德福有点不好意思,他歉意看一眼邵女, “因为当时都分完了, 就剩下后面几套, 所以……” 邵女点点头, “好吧。” 两人走到第三生活区的第五条胡同口, 张德福往东面瞧了一眼, 说:“第三家就是了。” 这已经是在最后一条大胡同了, 再往里, 便是领导们分的两层小楼。 站在这里就能看得见后面的房子,修的又好看,又整齐。两家离的并不近,住起来也会很舒服。 邵女远远看一眼, 知道已经与自己无关,也就不再想了, 拿着钥匙往自己家里走。 打开大门, 右手边就是一个小厨房, 一个筒子一样的套间, 里面是厨房,外面一个小点的, 可以做餐厅。 经过厨房再往里走,就是小院子。 说是小院子,但邵女觉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虽然比不上现在住的院子大,可四四方方的,也不算小。 邵女抬头往上一看, “这晾衣绳都给系好了?” 张德福也第一次来,同样惊讶道:“是啊,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我看厨房的墙和地面都弄的挺好的。”邵女说,“买点厨具,就可以做饭了。” “是。”张德福说,“原本就是想让工人生活方便,据说当时建房子的时候,能给装的都装好了,对了,咱们去看看客厅,听说灯都给安上了。” 邵女和德福两人就进了客厅,再往里面的卧室看一眼,别说是客厅给安了灯,卧室也给安了。墙面粉刷的十分平整,地面也都腻好了石灰,早就干的透透的。 “这买了东西立刻就能住了。”邵女说,“一开始你说是小房子,这看起来也不小啊,卧室那么大。” “是,我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卧室做的这么大。” “挺好的,”邵女说,“一个客厅,一个卧室,卧室里放两张床都能放的下了,一家三口四口完全可以住。” 张德福点点头,在客厅比划一下,“现在孩子们都还小,等他们长大了,在客厅里支张床,就能住下。” 邵女笑了笑,“干什么在客厅支,我觉得在院子里在盖一间小的,就挺好。” 张德福站在客厅门口往外看,用脚慢慢丈量了一下,最后说,“可能能盖个两小间。” “那就太好了。”邵女说,“两小间,正好姐妹四人两人一间住。挺好的。” 邵女又仔仔细细看一遍,“我觉得还不错。你说呢。” “嗯。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张德福说,“不过肯定比不上后面那些房子。” “别想了。”邵女道,“你好好干,下次谁也不能和你抢了。说不好,孩子还没长大,咱们又要搬家了,两小间还不用盖呢。” “也对。”张德福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这次是被前科长抢走了房子,下次可就没有前科长的存在了,谁也抢不了。单位效益这几年井喷式发展,又扩招了一批工人,厂长还在说,第一生活区严重老旧,准备翻修,想学着其他城市建筒子楼,这样能容纳更多的工人。 下次再分,肯定会有他的。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小,便把门锁上,往家走。 两个生活区离的不远,两人回到家,翟明翠已经做好晚饭了,她赶紧给德福要了钥匙,说自己也想去看看。 翟明翠叫来德柱把橙花的晚饭端过去,然后摘下围裙就要走,没走多远,张德柱就跑出来了,喊道:“妈,你等等我。” 翟明翠看他一眼,“干啥?” “我跟你去看房子。”德柱说。 “你看什么啊,不在家里照顾你媳妇孩子?” 张德柱笑了笑,“新房子嘛,我也想看看,再说了,也是橙花叫我去的。” “傻妹妹,这里有什么好的,就这么大的房子。”冯媛劝橙花,“你怎么不明白啊,趁早了分出去,对你们都好。” 橙花便道:“我也想啊。可是德柱不是没分房吗?” “那他大哥不是分了?”冯媛脱口而出。 “大哥的房子怎么会给我们?”魏橙花摇摇头,“他们一家四口住在那一间房里,已经跟憋屈了,又加了一块床板,连桌子都没地方放。我听大嫂回来后说,他们挺满意那新房子的,不觉得小。人家肯定不会让我们去住啊。” “你再问问。”方曼颖在一旁插话:“他们毕竟人多,而且她的小卖部在这里,她怎么来回两头跑啊,不方便。橙花,你别不敢说话,你想,你和德柱走了,房子不就空出来了?这间完全可以给你大嫂她们。孩子们再大一点,就能在这个房间睡,挺好的啊。” 魏橙花想了想,“也是。那我问问吧。” “就是。你得问!”冯媛立刻说,“你看你在这里住着,我和咱妈来都不太方便,你要是搬走了,咱妈不得天天去你那里啊。孩子也有人给你看了,多好。” “是。”方曼颖道,“这事我和你爸也说了,你爸说如果你们搬的话,家里的家具家电他来买,你们什么也不用管。” 魏橙花眼睛瞪的大大地,“真的?” “那还有假。”方曼颖说。 * “最近怎么不见你借书了?” 邵萍给乐眉夹了菜,看一眼难得在家里吃晚饭的汪子康。 自从汪子康当上厂长之后,人是越来越忙了,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就算像今天在家,也是沉默不语。 邵萍觉得上次见到汪子康骑车带乐眉,乐眉从大梁上往下跳,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一样。今年已经过了一半了,记忆中,汪子康没有接过乐眉一次,也没有送她上过去。现在放暑假了,去年的暑假,乐眉在厂子里呆了好多天,天天跟着去上班,汪子康都不嫌烦。可今年,别说带乐眉去玩了,连句话都很少说。 “没时间看。”汪子康撂下一句话,然后继续吃饭。 “以前你也很忙啊,当时刚接工厂,忙的焦头烂额,现在都顺手了,怎么没时间看了?那时候你还经常借一本小说,什么来着,简爱?我今天突然想起来,想看看,也去找了,可惜被人借走了……” “妈妈。” 邵萍一边说,一边吃饭,丝毫没有抬头,直到乐眉叫了她一声,她才抬头看向乐眉。 乐眉焦急提醒妈妈,朝她摇头。邵萍顺着她的目光,就看见汪子康那张阴沉的脸。 他已经把筷子放下了,碗里还剩下半碗饭没有吃。 汪子康眉头紧皱,十分不耐烦看着邵萍,“我说没时间了就是没时间了。你怎么那么多的话?” 邵萍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她原是好意,想在饭桌上多说一点,因为除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时候能见到汪子康呢? 桌上的汪洋本来就是不说话的,他如今肯同桌吃饭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可能再指望他活跃气氛。邵萍就想着自己多说点,也带动大家多说点,否则这个家像什么?旅馆吗?大家回家只是为了睡觉的? “你怎么了?”邵萍也把筷子放下,看向汪子康,“我只不过想聊聊,你怎么那么大的脾气?” 汪子康看向两个孩子,然后收敛下来,他站起身,音调已经降了一些,对汪洋和乐眉说:“你们吃吧,爸爸吃完了。出去走一走。” 汪子康说完就大步往外走。 等他彻底离开大家的视线,邵萍才长长舒口气,然后勉强向孩子们展了个笑容:“你们吃吧。爸爸可能心情不好,没事的,一会儿我去看看。” 邵萍等两个孩子吃完了,又把碗筷都洗干净,回到客厅时,汪子康还没回来。 客厅里两个孩子在看动画片。汪乐眉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汪洋在邵萍走过来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匆匆移开目光。 直到动画片都演完了,邵萍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 汪乐眉困的不行,自己跑去睡觉。汪洋=打开自己房门,问:“要不我去找找我爸?” 邵萍惊讶看向汪洋,连忙说:“算了,别去了,外面挺黑的。你再有点什么事,你爸才发脾气呢。” 汪洋没说什么,就走进自己的房间。 邵萍百无聊赖的走到电视机前,转了转台,找到一个平时自己常看的,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等。 一直到电视上出现谢谢观看的字样后,邵萍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汪子康依旧没有回来。 她站起来把电视机关上,走到大门口,往外看。 不远处,一个身影往这边走来。 黑夜里,一点鲜红的火星由远及近,直到走到自己面前,邵萍惊讶问:“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1节 汪子康用力抽了几下,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了,才对邵萍说:“偶尔抽一抽。” 他说完就往房间走,邵萍跟在后面,把大门锁上,也跟着走了进去。 汪子康已经躺在床上了,侧着身,给邵萍留下一个后背。 邵萍看着他的后背,半天没缓过来,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都站的麻了,邵萍才把灯关了。 灯光暗下来的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邵萍站在门口,只觉得双眼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个恍惚,像是自己掉进了什么无尽深渊中,旁边连一个可以触摸的东西都没有。 她赶紧拉了一下灯绳。 悬挂着的电灯瞬时又亮了,邵萍连忙用力吸了几口气。 刚刚那一瞬间,她好像窒息了一般。 “怎么又开灯了?”汪子康突然开口埋怨。 邵萍没有说话,用力深呼吸几次,心跳慢慢回归正常后,她才又把灯关上了。 这次的黑暗,她明显有了心理准备。 几秒钟后,邵萍就能看见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了。 她朝着窗户走去,抬头往天上看。 原来月亮一直都在那里。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 同一片月光下,张德柱把全家人都请到自己房中,趁着孩子们都睡着的工夫,想安安静静把请求说了。 可他又搓了搓手,手都要搓掉皮了,可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耷拉着个脑袋,不敢抬头看他大哥,只能对翟明翠说:“妈,还是你说吧。” “我可不管。”翟明翠立刻撇清自己,“这和我可没关系,你要说就自己说,不说我就走了。” “到底什么事啊?”张德福在一旁问,“我和你大嫂都累了,再不回去睡一会儿,孩子们又该醒了。” “是啊,二哥。你有话快点说。”张德凤揉了揉眼睛,“我这妆还没洗呢,糊的脸难受。” 张德柱看看橙花,橙花对他点点头,又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张传天,这小娃至今还没睡,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 “大哥大嫂,这话不好说,我怕,我怕我说出口,你们生气。”张德柱喃喃道。 “知道大哥大嫂会生气还说?”张德凤猛地站起来,“我觉得这事肯定和我没关系,我去洗脸了啊。” “你咋知道和你没关系啊?”张德福想阻止德凤,“一起听听再说。” 张德凤瞥了一眼屋里的人,最后叹口气,“话说,我越长大,越觉得这家里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们先说吧,我一会儿再来。” 张德凤出去了,德柱也准备开口了。 “大哥,是这样的。我和橙花想求你和大嫂一件事。” “说吧。你得说出来,我们才能说答应不答应。” “是这样的。咱家孩子多,东东很快就要读一年级,家里还有三胞胎,现在又生了传天,光孩子就五个了。咱妈实在照顾不过来。我就和橙花商量着,让她妈来照顾照顾。” 张德福点点头,“所以呢?” “橙花她妈想办内退了,说如果需要她带孩子,就办个内退,来给我们带。可是吧,我们又不想去她那里住,我总觉得不舒服。但是让她妈来这里吧,又不方便。所以我们就想和你商量一下,你分的房子,能不能让我和橙花去住?” 张德柱说完,立刻又接道:“还有就是那房子比较小,你们一家六口也不够住,而且大嫂的小卖部就在这里,她搬走了之后又要来来回回的跑,且东东上学也远了。所以我们就脸皮厚一点,问问你们,能不能我和橙花去住,我们搬走了,你们就能住得宽敞一点,而且也不耽误大嫂做生意。” 张德柱全部说完,才敢抬头看德福。 德福脸色并不好看。也是,刚刚被前科长抢走了自己的二层小楼,如今自己亲弟弟也惦记上了自己的房子,他肯定不乐意。新房子谁不想住啊,没有不想住的。 “不是,德柱。我和你大嫂去看过房子了,我们决定在院子里加盖两小间,等孩子长大了,肯定有地方住。所以,我们不存在住不开的问题。”张德福说。 “大哥大嫂。”魏橙花开口了,“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我真的想让我妈来,现在她来一趟都觉得很不方便,别说在这里住了。我说带天天回娘家住,咱妈不同意,德柱也不同意。大哥大嫂,我们搬过去了,我妈也好往我家去了。甚至住下都不是问题。我知道,我和德柱提出这个要求是很过分,可是我也没办法了,谁让德柱没本事,分房子竟然没他的。” 魏橙花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原本翟明翠还想劝她别哭了,坐月子的时候流眼泪对眼睛不好,可听到最后说自己儿子没本事,翟明翠就生气了,也不管了,梗着脖子不看橙花。 张德福很坚定,说了几个不行后就叫上邵女回卧室。 两人回到自己房间,张德福才问邵女:“你什么意思?” 邵女反问,“你呢?” 张德福便说:“德柱说的一点倒是真的,就是咱们如果不搬走的话,你开小卖部更方便一点。” 邵女也比较同意。 其实两人看完房子的时候就商量了,如果只他们两个,加上一个东东,每天只需要来回走,根本不是问题。 可现在还有三个小的。 一旦搬到这边来,那就早晨晚上的要把他们抱去小卖部,且一趟抱不完,要跑两趟。 而且张东东也要上一年级了,读一年级之后,中午要回家吃饭加午休,是要去接她回来的。这样,其实他们就算搬出来,中午晚上也是在现在的家里吃,总不能再跑回去做饭了。 的的确确没有在这边住着方便很多。 “我们不搬走,的确是方便了。”邵女道,“而且对橙花和德柱来说,搬过去后他们就有自己的空间了,橙花妈妈来给带孩子,也能住下。不像来这里,这么拘束。” “那你的意思是?”张德福看向邵女,“把新房子让给他们。” “再看看吧。”邵女说,“别着急,咱们再考虑一下。讲实话,新房子我也想去住一住。” 两人讨论到后半夜才睡着,一大早起来,翟明翠就往邵女房间来了。 “大儿媳妇,我进去了。” 邵女连忙让翟明翠进来,翟明翠就笑着走进卧室,看看还在睡觉的三胞胎说:“这仨如今睡的越来越安稳了,晚上几乎听不到哭了。” “是。”邵女说,“现在每天两三点醒一次,喂喂奶就继续睡,快能睡一整觉了。” 翟明翠亲了一下西西的小脸蛋,“这小西西,越长越和德福小时候一样。怎么这么像啊。” 邵女知道翟明翠是有事找她,就等着翟明翠开口,果然,翟明翠就说了,“大儿媳妇,你和德福再仔细考虑考虑,看房子的事怎么处理。我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我谁也不偏,也就不能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那小房子,让他们俩去住,比你们住强。主要是你们真的搬走了,我舍不得东东。” “妈,东东上了一年级还得让你接送。”邵女道,“以后中午也要回家吃饭。” “我知道。可是三胞胎再大点,一放暑假寒假东东可能就真的不来了。”翟明翠说,“你别看老二家生了天天,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大孙女。而且咋说呢,你们搬走了,小卖部咋办?你们还真的一天跑好几趟的抱孩子啊。” 邵女就说:“我和德福商量了,我们可以把孩子背着,这样一趟就抱来了。晚上走的时候再背着走,不碍什么是。再说了,她们很快就能长大,慢慢就会走了。” 翟明翠想了想,说:“也是。那你们两口商量吧,反正你们要是搬走的话,要经常让东东在我屋里睡几天。” “行。”邵女道,“我会和东东说的。” 早晨一家人吃饭,张德柱和魏橙花都没露面。 以往橙花的饭端过去,德柱就回来厨房吃了。今天他也没露面,在德福他们来吃饭前就把饭碗端过去了。 邵女和德福吃着饭,就听到隔壁橙花又在哭,哭的很伤心,断断续续地不停。 张德凤昨晚听她妈给她说了一遍,便小声问:“大哥,你们怎么想?我倒觉得二哥搬出去挺好的。再怎么说你也是老大啊,你要是搬出去了,留下咱妈,别人会笑话的。” 张德福手一抖,听了德凤的话,就感觉当头一棒。 他赶紧看向翟明翠,翟明翠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吃饭。 “我怎么没想到这里。” 吃过饭,张德福对邵女说,悔的肠子都青了,“我是老大,我怎么能把我妈扔下,说走就走呢。” 邵女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德福,又看一眼时间,说:“不早了,都快九点了,你先去上班吧,下了班再说。” 小草把小卖部里面收拾赶紧,又把门口清理一遍。邻居家的老太来买米,买的太多了,提不动,小草出门帮她送了一趟。 再回来,小草对邵女说:“姐,邻居家的老太要搬走了。你知不知道?” 第81章 无题 隔壁老太一个人生活,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这次回来一趟,住了小半个月。邵女听翟明翠多少提了几句老太的情况, 每每听了, 也是唏嘘不已。 老太已经七十二岁了, 独居, 男人去的早, 走的时候刚满六十。听翟明翠说过那家男人, 是个特别勤快又十分会做饭的人, 心眼也好, 以前经常做了好吃的,给送来。而且十分干净又勤快,年年下雪的时候,都是人第一个起来扫雪, 整整一个胡同里都打扫干净,连人家门口的飘雪都清扫干净了。 反正翟明翠说起这家, 就会可惜叹一句“好人不长寿”什么的。又说起这家的孩子。 独生女一个, 女孩在她爸去世没多久, 也因病走了。 家里就剩下了老太自己。 后来老太一个人, 年龄大了,就回了老家, 和老家的姐姐相依为命过日子,好久不回来一趟。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回来了, 原来是准备要彻底离开。 邵女便问小草,“真的说要走了吗?” “嗯。”小草说,“说她姐姐的男人也没了, 她准备搬过去,和姐姐过日子。再也不回来了。” “是吗?”邵女叹口气,“刚刚来买米,竟然没说上话。一会儿我问问东东奶奶,她可能会知道。” 晚上德福回到家,邵女把这件事告诉了德福。德福抱着北北,看她小腿蹬啊蹬的,便说:“这个西西,从小力气就大,她的腿比南南和北北的力气都大,又是被她踹上一脚,胸口都要疼半天。” 邵女便说:“南南和北北也大,因为你每次都抱西西时间长,所以被她蹬的几率更大一些。” “是吗?”张德福还不肯承认,“我明明三个都抱啊。没有只抱西西吧。我怎么不知道。” 说起隔壁的老太,德福说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要搬走,这房子肯定要交回的。 煤厂生活区建到第三期,前两期没有交过一分钱,当时只不过是压了几十块钱,然后后面每个月租金都没有收过,就让这么住着。不像第三生活区,建成之后,开始收租金了,虽然只是象征性收两块钱,押金也要交两百。 “是吗?”邵女想了想,问德福,“这房子如果交回了,怎么办?” “那就交回呗。把押金退给她。”德福道。 “那给谁住?”邵女问。 “不知道。”张德福说,“谁会来这里住,大家都盯着新房子呢。咱们这房子都盖了多少年了。没人来住吧。” 张德福也只是猜测,邵女想了好一会儿,让他去问一问厂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德福不太明白,便问邵女为什么要问这些,邵女还是告诉德福了,“你先问好,如果她真的把房子交了,你就去找厂长,告诉他旁边的房子,咱们住行不行?”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2节 “咱们住?”张德福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咱们一家搬到隔壁去。” “不行吗?这样离小卖部也近了,还可以分开住。房间也正好够啊,是不是?” 张德福压根没往这里想,听到邵女这么说,想了想的确是个好办法。 他今天也在苦恼,早晨张德凤那一句话说的他一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妈是个寡妇,以后德凤也要嫁人,到时候就剩她自己了,怎么办? 翟明翠肯定是要跟着儿子过的,而且要跟也要是大儿子,也就是张德福。 张德福就觉得,自己怎么样都不能搬走,一旦搬走了,那小地方,到时候怎么让自己妈妈跟着自己住? 到时候再说要和德柱换房子,德柱肯定就不愿意了。 可扔下他妈,他们一家六口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张德福觉得他做不到。 不走吧,他又怕邵女委屈。 很棘手一件事。 没想到困扰了一天的事情,到了晚上竟然柳暗花明了。 一旦他们一家搬到隔壁,离的那么近,还能照顾到翟明翠,又能满足邵女独自生活的想法,离小卖部又那么近,简直一举好几得。 张德福第二天就匆匆去问了厂长,厂长本对没分德福两层小楼十分愧疚,又想着他家里着实人多,新房子那么小,的确也不够人家六口人住的,听到德福的请求,连忙就说:“行啊,没问题。”并告诉德福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等人把房子交回来,他就给德福留着。 张德福没想到厂长回的这么爽快,回到家就把这件事给家里人说了。 现在又面临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你要了这老房子,之前分的新房子,就要还回去。 总不能你要了这个,新房子也不还。 没有这个道理。 厂长也不好给别人交代。 张德福把这件事说了,翟明翠倒是喜上眉梢。 这边的房子大,院子大,能把隔壁的那套也据为己有,绝对是件好事。 新分的,虽然房子新,但是毕竟太小了。 可张德柱和橙花就不高兴了。 他们是真的想搬出去。 这样一换房子,他们搬出去的机会就没有了。 “德柱,你这样,我们搬出去之后,你们就搬到我和你大嫂的房间,那里足够你们一家三口住了,也不会再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你们觉得呢?”张德福问。 张德柱还有什么能说的,除了怪自己没有本事,没分到房子,其他的什么也不能怨。 他便看橙花,橙花也没有办法,转头掉了几行泪,可也只能这样了。 没几天,厂长就正式通知德福,老太把房子交回了,让德福把新房的钥匙交上去,给他换一下。再来签个合同,只不过这老房子,也要依据现在的规定,缴纳两百块的押金,且每个月付两块的租金。 张德福说好,直接拿了钥匙就去换了。 回来的时候邵女正在小卖部门口等着,拿了钥匙就喊东东:“东东,叫上奶奶,去看看房子。” 邻居老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告别,甚至邵女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人就彻底离开了。 两套房子构造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没有自己家的那个房子大。从院子到每一间房子都比边上的小一些。 老太常年不住,之前住的也十分爱惜,邵女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需要大修补的。就是墙面,有的地方已经斑驳,最好重新刷一下。 德福就说了,厂长说墙面会重新粉刷,门窗也给换一遍。 邵女看看门窗,都好好地,便道还是别换了,都挺好的,要不就漆一遍好了。 张东东看了一圈,发现和自己家没什么不同,也就不看了,一口气跑回家,继续看她的电视。 张德柱也跟着后面转一圈,大略看了看,也回去了。 回到家,魏橙花正在奶孩子,看见张德柱回来了,抄起旁边的枕头,就兜头丢了过去。 平时这个时候,张德柱肯定就伸手接住了,可这次他没接,一点都不想接,就这么呆呆站着,让枕头飞过来,然后砸到自己脸上。 软软的枕头砸到脸上,又悄然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魏橙花也没想到会真的砸到德柱,一时间也惊了,吓的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瞬间,又哭起来。 “你别哭了。”张德柱叹口气,把枕头捡起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咱们搬小房子,大哥他们在这里依然不够住。现在换成了旁边大的,他们一家才够住了。” “我知道。”魏橙花说,“我知道不能怨大哥大嫂,可是,可是我……” “你往好处想,这么一换,是不是大家都住的舒服了?大哥就在咱们隔壁,还是一家人住一起。” “一家人住一起有什么好的!”魏橙花哭道:“就你们家觉得一家人住一起好!” “怎么就不好了。”张德柱说,“我觉得挺好的。你也别哭了,你想,咱们一家三口,住大哥他们那个房间,真的不错。你不觉得吗?完全够住啊。” “那,那这个呢?”魏橙花抹一把眼泪,“这个房子得留着啊,到时候给天天大了住。” “行。”张德柱笑了。“你考虑够远的,我就不信凭我张德柱,下次分房子还没有我的!” 张德柱说完,把枕头扔回床上。 魏橙花这一会儿气没那么大了,看着德柱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扔到你?” “一团棉花而已。”张德柱接过吃完奶的天天,“大哥先搬,搬走了之后咱们也搬。正好给孩子过满月,到时候去那屋过。” 魏橙花听到这里,脸色稍稍好了,开始计划那屋里要怎么摆放家具。 最后说到电视机,魏橙花说想看电视。 “那就看呗,小卖部不是有吗,天天放。”张德柱说,“人那么多,你出了月子跟着去看呗。” 魏橙花就皱眉:“我什么事都要跟着大嫂屁股后面你才开心是吗?我要有自己的电视机,放在我的床对面,晚上抱着儿子看电视睡。” “行,咱也买!”张德柱下了狠心,“不就是一台电视机吗,买不就完了。房子没分上,电视机还能买不起?” 煤厂工作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派了人来,开始粉刷墙壁,又给门窗上了一遍清漆。 当天这些活就干完了,晚上张德福又和人一起拉了一地板车的四方青砖回来。 他让人先在小卖部门口停下,喊邵女出来,问:“你看,是不是这种砖?” 邵女看一眼,“对,就是这种。” 德福顺手拿出来一块,“我买到了这种带花纹的,四块砖对在一起就是一朵花的样子,你看看。” 邵女看着德福拿着四块砖一对,还真的是,很好看一朵小花。 “这砖挺好,就要这样的。”邵女连忙对德福说:“拉过去吧,今天晚上估计干不了活了。” “咋干不了。”张德福一想到自己的小家,身上是用不完的力气,“我晚上铺完。” “能的你吧。”邵女道,“大晚上什么都看不见,再受了伤,明天再说吧。” 张德福可不是能劝得动的,他着人一起拉回家,把砖都卸了,又付了钱,便开始蹲在地上铺砖。 翟明翠听说了,赶紧过来看,见张德福在铺砖呢,连连说:“这砖好看啊。” “嗯,昨天东东妈和我说了,一下雨,这地上就泥泞不堪,让我买点青砖铺上。”德福干活利索,已经铺了一片,抬头擦了一把汗:“妈,这砖不错吧。” “不错是不错。”翟明翠道,“怎么工人还不给铺?” “他们给铺,但是得加钱。”德福道,“这点活,我自己就能干,干啥白给他们。” 翟明翠笑了笑,“是,你是能干。让我看看里面的墙,刷的怎么样?” 翟明翠又看了一遍,十分满意,出来对德福说:“这房子啊,够你们一家住的了。到时候厨房这里还能再添一间。房子就更多了。” “是啊。”张德福道,“没想到,丢了那边的二层小楼,竟然在这里等着我呢。” “呵!”翟明翠看他,“这房子怎么也比不上那边的两层小楼,你可想去吧,都是多少年的旧房子了,也就你觉得好。” “不是那么说的。”德福缓缓道,“我想了好久,我们如果搬过去,不就把你自己扔下了。我就算搬到那两层小楼,住的也不会舒心。这下好了,离得近,也不算搬走。” 翟明翠听德福这么一说,心里就有底了。 自己这儿子没白养,还知道想着她。 以后老了,也不能丢下他。 也不怪自己让橙花给他扎一针,这一扎,终于把他扎醒了。 “妈!” 翟明翠暗自得意中,就听到德凤叫她,转头见德凤下班回来了。 “做饭了吗,我饿死了。”张德凤站在门口问。 “你也不进来看看你哥的房子。”翟明翠埋怨道,“回来就是一个饿。” “有什么好看的,和咱家一模一样。”张德凤推着自行车问:“大哥,你们什么时候搬啊?” “砖铺好了就搬。”张德福说,“你二哥也等着我们搬走他们搬进去呢。过几天天天就过满月了。” 张德凤点点头,对德福说:“大哥,你搬家我送什么?” 张德福手里的活停了,好笑看向德凤,“你还送什么,都是一家人。” 张德凤便道:“别的没有,我送你一瓶好酒吧。” “那行啊。” “行了行了,跟自己多有钱一样,还送你哥一瓶酒,你大哥就差你那一瓶酒啊。”翟明翠赶紧堵住张德凤的嘴,拉着她往家走,“不是饿了吗,赶紧回家吃饭。” 她说完,又喊德福:“你也快点铺,差不多就行了,回家吃饭啊。” 张德凤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小声对翟明翠说:“你看,你让我办的事,我办的不错吧。” 翟明翠明知故问:“什么事?” “就你让我给我大哥扎针啊。刚刚我都听见我大哥说了,不会扔下你的。这老太太,”张德凤看着她妈啧啧道,“你心眼不少啊。” 翟明翠抬手给了张德凤一巴掌,拍在了德凤的屁.股上,“说什么呢你!” “妈,我和你说啊。你让我干的事,我办了。我也有事告诉你。”张德凤说。 “什么事?”翟明翠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说话。”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3节 张德福手里很快,第二天中午,德柱也来帮忙,两个人干到下午上班前,一院子的砖就铺好了。 邵女让小草看着孩子,自己跑来看房子,要怎么布置。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是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这里,放个沙发。”邵女对德福说,“前面摆个茶几就好了。” “一个沙发能坐多少人?”张德福道,“孩子这么多。” “转圈再放两个单人的。”邵女想了想,“这样就够了。” 德福点点头,“这样行。” “窗帘,我觉得要做那种深色的,可以遮得住阳光。这个卧室算是主卧了,咱们俩带着三个孩子住,旁对面那个,给东东睡。” “东东自己睡?”张德福问,“她不行吧。肯定不敢。” “怎么不敢?因为乐眉有自己的房间,回来和我说过很多次了,也想要自己的房间。那个卧室先放一张床,让东东自己住着。以后三胞胎长大了,再加一张床,她们姊妹四个睡那个卧室,也绰绰有余。” 张德福只能点头,“你想的挺长远啊。” “咱们现在睡的床还搬吗?”邵女问,“我先问问橙花,她们如果要那张床,咱们就买新的,如果不要,咱们就搬过来。” “行。”德福说。 “不过东东这屋里的床要去买了。”邵女道:“我见过一种公主床,白色的,很好看。就给东东买那种床。” “我还想自己打呢。”张德福连忙说,“买什么啊,那么贵,多花的钱。我去整点板子,给东东打一个就成。” “你打的不好看。再说了一个床买了,用那么多年,不浪费。”邵女道,“这次听我的,我来准备。” “什么都要买,得多少钱啊。”张德福皱了皱眉,“这里的家具是一样没有,全得买新的啊。” “也没多少。”邵女给他算,“就东东房间里需要买新的,咱们的衣柜,橙花肯定不会要,到时候搬过来就好了。然后是就客厅里要买个沙发,茶几什么的。” “那你看着办吧。”德福说,“需要多少钱,咱们算一算,家里的钱还够不够。” “够。”邵女眉眼都在笑,看着自己的新房子,开心不已,“我都算过了,绝对够。” 魏橙花果然什么都不要,要自己买新的,连之前住的那房子里的东西也不准备搬过去,说要留在那房间,以后有用。 邵女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搬回自己的卧室,这么一般,新房的主卧就被填满了。 周日让德福在家里看着孩子,邵女约了姐姐邵萍,两人一起去逛家具。 邵萍都不知道自己妹妹什么时候搞了这些阵仗,听邵女说房子的事,才知道她妹有了自己的房子。 “不是吧!”邵萍赶紧拉上邵女去看,说:“你这瞒得也太好了,我都不知道。” “不是没来得及和你说嘛。”邵女把门打开,“请进吧,看看我的新房子。” 两人在房间转了一圈,邵萍点头称赞,“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那边小两层没有,这边的房子是你们的了。这离小卖部又近,其实更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邵女道,“我也不太喜欢两层的,上上下下怪麻烦的。” “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好消息。”邵萍说。 “什么?快说来听听。” 姐妹俩出来,邵女把大门锁好,和邵萍一起往外走。 “你姐夫厂子里的房子也盖好了,我们也快搬家了。” “是吗?”邵女道,“什么房子?” “嗯,是你不喜欢的两层。”邵萍笑道,“不过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邵女说,“那现在这个呢?” “你姐夫的意思是留给洋洋。马上就大学毕业了,找个工作,然后就是结婚的事,想着让他在这里住,结婚的时候用。” “那也挺好的。”邵女看着邵萍道:“你也不能事事都想着汪洋,也要想想乐眉。” “还用你说。不过乐眉太小了,先紧着汪洋来吧。乐眉的也少不了,放心。” 邵女和邵萍两人就去了家具城,转了整整一上午,转的脚都酸了,定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柜,外加一套学习桌。 老板说给了最优惠的价格,可报出来的数字还是让邵萍咋舌。 “怎么这么贵。”邵萍说,“虽然很好看,可是价格太贵了。” 邵女实在很喜欢,“就这些了,不转了。再转估计也没有了。” “邵老板。”邵萍夸张道:“你是真的成老板了!” “走吧。”邵女对邵萍道,“今天邵老板请你吃饭,你说吧,去哪里,想吃什么!” “吃过西餐吗?”邵萍问。 “西餐?”邵女摇头,“什么东西?没吃过。” “走吧。”邵萍拉上邵女,“你姐夫带我去过,今天姐姐请你吃西餐。” 第82章 喜糖 邵女站在西餐厅门前, 看着上面的招牌。 茉莉西餐厅五个大字,茉莉两字在上,其余三个在下。这店名, 从前听都没有听过。 满大街的“红太阳”“人民”“红旗”等等的店名, 到了这里, 竟扑面而来一份清新。 “大姐。”邵女看向邵萍, “这名字可真好听。” “是吧。”邵萍推开门, “我第一次来, 看见这名字也喜欢上了。你晚上来, 晚上来看看, 上面闪着很多小彩灯,更好看。” “是么。”邵女笑着和邵萍一起走进里面。 两人来的早,西餐厅里还没有客人。 服务员已经过来了,招呼两人, “请问几位。” 邵萍便答:“两位。” “好,这边请。” 穿一身套装的服务员把两人引过去, 邵女吃惊看着这一切。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服务。 以前去人民饭店吃饭, 是要自己找位置, 自己去售票口买饭票的, 谁知道到了这里,竟然会有人迎上来, 还会带着去你喜欢的位置。 “坐这里好吗?”服务员穿一件白色衬衣,打着黑色领结,微笑看着邵女和邵萍, “这里挨着窗户,又在角落处,十分安静不被打扰。” “好。”邵萍说, “我们就坐这里了。谢谢你。” “不客气。”服务员满面春风,笑得十分得体也让人觉得舒服。 等人走了,邵萍才说:“看见了吧,在这里,都是礼貌用语,要说谢谢,请,不客气。” “嗯,看出来了。”邵女笑道,“真的挺好。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太优雅了。” “是吧。”邵萍压低了声音,“一会儿就要放音乐了,你听听,都是钢琴曲。还有他们这里的服务员,说是要提前培训好久才能上岗的。服务意识特别强。上次我们来吃饭……” 邵萍正说着,服务员端着两杯水来了,见两人在说话,便远远地停下来,站在远处,等邵萍她们说完再走过来。 邵女给邵萍使了个眼色,邵萍就明白了,邵女抬眼朝服务员看过去,服务员很快就领会了意思,直接走了过来。 每人一杯柠檬水,托盘上还有一个烫金的菜单。 “请先看餐单,点餐的话,请按铃。” “好的,谢谢。” 邵萍接过菜单,转手给了邵女,“你看看,想吃什么。” 邵女接过来,就看见棕黑色的封皮上,印着一枝茉莉花。茉莉花洁白又美丽,拿在手里的时候,似乎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邵女打开菜单,上面的菜单样式也是邵女没见过的,上面是图片,下面是字,字旁边还有一行行的字母,邵女指着问邵萍,“这是外语吧。” 邵萍摇头,“不认识,应该是。” “吃什么?”邵萍说,“我推荐牛排,真的很嫩很好吃。” “那就要牛排吧。”邵女往后翻了翻,停下来,“这是什么,卷卷的。” “意面。”邵萍道,“上面全是番茄酱,酸酸甜甜,孩子们可喜欢了。” “那再点一份这个吧,尝一尝,好吃的话下次带东东和乐眉来。”邵女说。 “好。”邵萍又道:“再来杯咖啡?” “咖啡是什么?”邵女小声问。 “不知道。”邵萍道,“上次和你姐夫来,你姐夫说晚上不要喝,喝了会失眠,所以我就没点。” “那咱们点一下吧。”邵女道。“我也要尝尝。” 邵萍按了铃,服务员很快就来了,又问了咖啡,服务员推荐了一款,说这个加了奶,更好喝。 菜品全部点完,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邵萍便笑着对邵女道:“看见了吧,都是按铃叫的,不用再大声喊了。” “是。”邵女看了看餐厅的环境,道:“真的也要学习一下,和咱们这里的饭店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取其精华吧。”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把点好的菜品端上来了。 邵萍拿好刀叉教邵女应该怎么用,两人点了两份牛排,一份意大利面,又上来两杯咖啡。 邵女先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这么苦。” “我尝尝。”邵萍连忙端起来杯子,先仔细看了看咖啡杯,上面描是金玫瑰花,邵女的杯子上则是一只小蜜蜂,十分灵动,便说:“你看这杯子,多好看。” 邵萍说完也跟着喝了一口,同样摇头道:“就是啊,好苦。像咱们喝的中药一样。” “还说加过糖和奶呢,不加得是什么味儿。”邵女把咖啡往旁边推了推,“不行,喝不惯,我先吃口牛排吧。” 邵女按着邵萍教授的办法,拿起刀叉,吃了一口,“还真的很好吃。” “大姐,”她抬眼瞧邵萍,“我姐夫哪里找到的这个餐厅,味道和环境都这么好。” 邵萍点点头,“是啊,我觉得也好。你姐夫带我和乐眉还有汪洋来吃过一次,我就想着,什么时候也带你来。我今天也是第二次来。” 邵女歪了歪头,又环顾了一圈餐厅的环境。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4节 虽是中午,可餐厅的玻璃窗上都挂了厚厚的墨绿绒布窗帘,每个都只留下一小块缝隙。整个餐厅很暗,开着几盏灯,小灯旁边是一些邵女叫不上名字的仿真花。灯光昏黄,整个餐厅都处在一副迷蒙的气氛之下,尤其在缓缓流动的钢琴曲的缠绕下,邵女感觉自己都要睡着了。 “在这里吃饭,想大点声说话都做不到。”邵女轻声说,“人都跟着变温柔了。” 她说完,就听到一串铃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撞到餐厅门口的风铃。 来人是一对儿情侣,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说说笑笑就走了进来。 邵女看着她们,对邵萍道:“你看,来了一对情侣。” 邵萍已经听到了身后两人的声音,她心里一震,一个问题油然而生。 是啊,是汪子康带她来的,可又是谁带汪子康来的呢? 邵萍正在切牛排,一刀下去,粉红色的牛肉就露了出来。上面的黑胡椒酱也跟着流了下来,像是老人浑浊的眼泪,瞬间就糊在了邵萍心上。 同事? 应该没有同事会带他来这里吃饭。 朋友? 两个大男人或者几个大男人来这里吃饭,也不太可能,难道不应该去外面喝酒聊天? 那是女……? “大姐二姐?” 邵萍的想法戛然而止,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你怎么来了?”邵女看着邵兵。 “我来吃饭啊。”邵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两个姐姐,本想离开,又觉得干脆不如说破的好,自己又没怎么样,还不能交朋友了? 邵兵话音刚落,赵开艋和安欣两人也跟着进来了。 “我说,这西餐有什么好吃的,每次都要来这里,我看你啊,就是有钱烧的,这有什么好吃的,牛排哪里比得上肉火烧?” 赵开艋一边走一边说话,嗓门很大,压根不在乎里面用餐的客人正在用什么眼光看他。 安欣就在赵开艋身边,抬眼便看见邵女,小手一伸,就挎上了赵开艋的手臂。 赵开艋也跟着看过来,就看见了两姐妹。 “哎,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呢?怎么这么巧?”赵开艋立刻往前走,他走到邵萍身边,便停了下来,正好站在邵女的面前。 他站在那里,也不往前走了,正好看着邵女,“一起吧。” “不用了,我们已经点好了。”邵萍在一旁阻止道,“你们吃。” “那好吧,我们坐旁边好了。”安欣说完,就拉着赵开艋走到旁边的桌上,然后直接按铃。 邵女就问邵兵,“你和他们一起来的?” 邵兵点头:“是啊。” “你们什么时候凑一起的?”邵萍立刻问。 “大姐。”邵兵皱着眉,“我都多大了,我和赵总也算一起长大的,怎么就不能一起吃饭了?” 邵女看向邵萍,摇摇头劝她:“大姐,吃饭吧,先别说了。” 邵萍只能作罢,看着邵兵说:“我让你找我,你怎么不找我?晚上我去家里,你下班就回去!” 邵兵舌头顶着腮帮子,十分不耐烦,“大姐二姐,你们教训完了吧,我能吃饭了吗?” “去吧。”邵萍道。 这一顿饭,邵萍吃的并不痛快。 邵女也一样。 吃饭的时候,邵女总觉得从旁边桌上投射过来的目光十分凌冽。 她的后背都在发凉。 那种不友善的目光,邵女好像知道是属于谁的。她曾经见过。还不止一次。 后面的牛排和意大利面,邵女竟吃不出味道了,匆匆塞进嘴里,只想赶紧离开。 邵萍呢,她一直在想邵女无意间提出的那个问题。 是谁带汪子康来的? 她想了无数遍,也想不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带汪子康来的。 邵萍几乎认识汪子康所有的朋友,可她又突然想起,自从汪子康当上了厂长,他再也没有向邵萍介绍过自己的朋友,或者说起这些事了。 “大姐,你说邵兵怎么和赵开艋凑一起去了?” 姐妹两个走在午后的树荫下,邵女开口问道。 “不知道。”邵萍又想了想,总感觉不太对。她正下意识地把邵兵出车的事情和赵开艋联系在一起。 邵萍突然问:“你知不知道赵开艋的公司都做什么?” “不太清楚。”邵女压低了声音,“反正之前安欣来找过我,送了我几盘磁带。她说她那里还有录音机。” “他们卖录音机?”邵萍问,“有手续吗?” 邵女眨眨眼睛,“你说呢?” 邵萍就更怕了,越想心里越怵,就想着晚上回娘家,一定要问个清楚。 两人走回家的路上,电影院门口有人挑着扁担卖烧饼的。 邵女赶紧走过去,买了两个烧饼。 姐妹俩一人一个,邵女道:“大姐,牛排是挺好吃的,意大利面也好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吃完总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像没吃饭一样。” 邵萍就笑了,咬一口满是芝麻的烧饼,说:“我也是。” 两人先到了邵女家,邵萍要看看三胞胎,抱着三个孩子玩了好久,天快黑了,才离开。 走之前张东东又跟着走了,带了一大包的衣服,这是一走就不想回家的意思。 “去吧去吧。”邵女说,“也就能再玩一个暑假。见了乐眉姐姐,让她再教教你拼音,开学就是一年级了。” 对完账又快十一点了,邵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卧室。 德福也跟着进来,三胞胎已经睡着了。 两人关了灯要睡,却听到翟明翠在门口喊德福:“德福,睡了吗?” 德福连忙又爬起来,“没呢,妈,你进来吧。” 翟明翠面色忧愁,看着德福和邵女道:“德凤还没回来呢,德福,你去接接她吧。” 张德福听了,忙问:“还没回来?我以为她早就睡了呢。” “没有。”翟明翠十分焦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都这时候了。” “行,妈,我马上去,你别着急。”张德福说完,穿上鞋就往外走。 翟明翠也跟了上来,嘱咐道:“德福,你到大门口等等看,那边黑,没个路灯。” 德福应了一声,赶紧往外跑,还没出胡同,就看见一个人歪歪斜斜往这边走。 “德凤?”张德福叫了一声。 对方立刻停下了脚步,身子晃了晃,“大哥?” “真的是你?”张德福赶紧过来搀她,还没走到身边,一股刺鼻的酒气就冲了过来,张德福连忙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我没喝。”张德凤手里还提着自己的包,用力挥舞着,“我真的没喝,不信,不信你闻闻。” 张德凤说完,就冲着德福哈气,被张德福一把捂住了嘴,嫌弃道:“行了,赶紧回家吧。” 张德福搀着德凤,原本德凤还笑嘻嘻地,又走了几步,还没走到家门口,她就哇的一声哭了。 “这是怎么了?”张德福道:“要我说,你别在你们这个部门干了,你说你去了才多久,喝醉多少次?数的过来吗?” “大哥,我和你说,我难受。” “喝醉了能不难受?”张德福道,“你先回家,回家喝点水。” “不是。”张德凤哭的满脸都是泪,“我是心里难受。” “知道了。”张德福敷衍道,“你心里难受。” “大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难受?你为什么不问问?”张德凤突然炸了毛一样跳起来,对着德福大喊:“你为什么不问!你们都知道我难受,可没有一个人问我为什么!” “这是怎么了?”翟明翠早就听见了声音,从家里跑出来,就看见德凤在那里又哭又叫。 “妈,你来接我了?”张德凤摇摇摆摆朝翟明翠走去,一下搂住翟明翠腰,“妈,我难受。” “我知道你难受。”翟明翠说,“走,进屋睡觉,睡醒了就好了。” 张德凤死命搂着翟明翠,不肯动,不一会儿,翟明翠的衣服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妈,我不睡觉,我难受,你们都不关心我。” 她说完,就顺势往下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翟明翠看着,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赶紧去拉德凤,可德凤哭得更痛了:“妈,你知道吗,我兜里有喜糖。真的,我拿给你看。” 她说着,就去翻自己的口袋,可德凤穿了一件连衣裙,哪里有口袋,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了,在我包里。” 她又跌跌撞撞去捡掉在地上的包,拿起包来,打开拉链后,往下一倒,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堆的糖和瓜子还有花生。 “这都是啥?”翟明翠赶紧去摸,摸出一个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才道:“还真的是糖。” “不,妈,这不是糖,这是喜糖。你知道吗,这是喜糖!” 翟明翠已经被闹得毫无力气,便说:“你再闹,你二哥醒了,出来就得要打你。” 张德凤身子一僵,两秒后便道:“让他来打!谁都能打我,是个人就可以打我。为什么?因为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我没有爸爸。” 张德凤说完,翟明翠立刻愣在了那里。 旁边的张德福一直压着心火,可在德凤这一句话说出来,他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 “我没有爸爸,所以谁都能欺负我。”张德凤晃晃悠悠道,“小时候,没人和我玩。同学都笑话我,只有魏橙花,不,我二嫂和我玩。她每天都来找我,带我玩,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就想啊,我张德凤也有朋友,没有爸爸也没关系,我一样可以有朋友。可是谁知道,她,那个魏橙花,她和我交朋友,不是为了我张德凤,是为了我二哥!” “我大哥记得爸爸什么样子,我二哥也记得,可是我,可是我早就忘了。有时候,我看着妈你拿着我爸的照片,我看着照片上的人,就会想,这真的是我爸爸吗?原来他长这样啊。” 张德凤坐在地上喊完,双手往地上摸,摸了一会儿,摸了一把的糖和瓜子,她拽着翟明翠的手,往里塞,“妈,你吃糖,这是喜糖,沾沾喜气。你知道吗,他要结婚了!” 翟明翠只能拍拍德福,“老大,叫德柱起来,你俩把她给抬屋里去吧。这没法儿活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5节 第二天德凤醒来,自己怎么到床上睡觉的也记不起了。 从床上爬下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心里总惦记一件事,可有点记不起了,坐在床边想了好久,应该是一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一件让人伤心的事,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起来了?” 翟明翠站在门口往里看,只消一眼,她的眼圈就红了。又怕德凤看出来,侧侧脸就把眼泪给抹了。 “妈,我头疼的厉害。”张德凤走到翟明翠面前说,“有水吗?” “给你凉好了。”翟明翠赶紧把水端到德凤面前,“快喝,喝点水胃里就舒服了。” 张德凤就站在窗边,她端着杯子往外看,杯沿儿刚碰到嘴,她就看见外面地上一堆的东西。 那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猛地在脑海里滑过。 她赶紧把杯子放下,然后推开翟明翠就往外跑。 翟明翠没有见过德凤这幅表情,吓得心一激灵,立刻追了出去。 张德凤一口气跑到外面,低头去看那一地的狼藉。 那是她昨天撒下来糖和瓜子,还有些许花生,现在躺在地上,都结着伴儿。 “德凤,这又是咋了?”翟明翠在一旁问,“怎么了,看这些干什么?你想吃糖?你大嫂的小卖部有,妈给你买。” 张德凤盯着那些糖,她终于想起了那件十分重要的事。 昨天鄂军向大家宣布,他和白杏订婚了。 结婚的时间就订在十月一日国庆节。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大家都闹着鄂军要糖吃,鄂军便说结婚的时候才有呢,其他人不愿意,逼着鄂军去买,鄂军没有办法,只能买了一兜的糖和瓜子来。 酒厂里难得这么热闹,大家早就知道两人是情侣,听到订婚的消息也不意外,起哄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鄂军手里还提着袋子,看见张德凤站的远远地,便走向她,问:“你怎么不吃糖?” 当时的张德凤已经不会说话了,她不知道坏消息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为什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她还没得及表白,鄂军就要结婚了! 鄂军不明所以看着张德凤,只觉得这孩子怎么突然呆起来了,便笑着说:“怎么了,这不是还有嘛。” 他说完,拿起张德凤的包,就往里塞糖和瓜子。 “都给你吧,小孩嘴馋。”鄂军把剩下的都装到德凤包里,然后问:“你们组长还没回来吗?” “这又怎么了?” 张德柱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看着张德凤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嫌弃道:“昨天晚上就闹,闹得天天都醒了,哄了好久才睡着。这一大早的又怎么了?” 张德柱哼哼着:“反正这个家,就没有一天能让人消停的,不是这个孩子哭就是那个孩子哭,整个生活区,还有谁家比咱们家热闹?孩子哭也就算了,一个大人也哭,大半夜的鬼哭狼嚎!” 翟明翠在旁边拼命打眼色,可张德柱连看一眼他妈都没看,一直念个没完,直到他走到德凤跟前,看见豆大的泪珠儿往下落,这才吓了一跳:“这是咋了,真哭啊?” 第83章 万更第一天 “我和你说的话, 你再考虑考虑。”方曼颖看着魏橙花道,“反正今天就满月了,你想回家就回去。我让你爸派车来接你, 这还不行?” 魏橙花很为难, 看一眼天天, 然后对方曼颖道:“妈, 我是想回去啊, 可是你知道, 德柱在咱们家住不了多久。怀孕的时候不就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把德柱拘束坏了。” “他还拘束?”冯媛在一旁插嘴, “我咋没看出来德柱拘束啊。我看他在咱家比在这个家里,还放得开。” 魏橙花立刻看向她大嫂,小声道:“大嫂,你小点声, 外面人都能听见。” “听见就听见呗。”冯媛说,“再说了, 他们也没工夫听咱们的墙角, 你婆婆她们在院子里看咱妈拿来的东西呢。” 魏橙花便道:“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什么好看的。你是没见, 咱妈快把家底都掏空了。”冯媛说话带味, 明显的很不满意。 “好了。”方曼颖瞥冯媛一眼,“你生孩子的时候, 我给的更多。” “那谁让我是儿媳妇啊。我生的,那都是老魏家的孙子。”冯媛道。 “都一样。孙子外孙,在我和你爸这里都一样。”方曼颖皱皱眉, 对冯媛说:“出去看看你爸和你男人,给他们说一声,别喝多了, 人家会笑话的。” 冯媛嗯一声,转头就出了门。 院子里摆了好几桌,德柱的朋友同事和橙花的朋友同事居多,娘家人也都来了,在院子里坐着吃饭,德福和翟明翠作陪。 “亲家怎么不来吃饭啊?”翟明翠问冯媛,“一直在屋里待着干什么?” 冯媛摇摇头:“别等了,婶子,我妈肯定在里面吃的。” 翟明翠知道方曼颖的个性,这人从不在外面吃饭,更不会和陌生人同桌吃饭,为了不找难堪,也就不再问了。只是笑了笑,叫冯媛多吃点。 “你爸说了,只要你想单独住,房子的事他负责。你就放心吧。”方曼颖又道,“全都给你准备好,你也不用花钱,直接进去住就可以。” 方曼颖又看了一圈这小卧室,皱着眉说:“上次你大哥家的孩子满月,我就是来的这个房间。还不到一年,换成你了。妈想想心里就膈应。” “那有什么!”魏橙花立刻反对道:“你想得太多。这房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是我新买的,一样旧的都没有。有什么可膈应的。” “反正……”方曼颖道,“你再考虑考虑,你不是一直想出来单过吗,我和你爸准备房子,你又不去了。” “德柱说了,他死也不当倒插门女婿。”魏橙花说,“我也不想看着德柱委屈。” “反正吧,随你!”方曼颖有点生气了,感觉自己闺女就是个傻子。原本告诉方曼颖她和德柱可能要搬出去住了,大哥大嫂分了小房子,他们一家住不开,德柱就想着他们小家庭去住,大哥大嫂那边应该能答应。说的时候满脸带着笑,好像幸福生活就在眼前。可哗啦一下,没了。 只不过从一个加盖的卧室搬到了次卧,还是大哥大嫂以前住过的。 方曼颖就想圆自己闺女出来单过的梦,回去和男人一说,橙花爸爸就拍大腿,咋不行啊,房子家具我准备! 可德柱不愿意啊。橙花自己想去也没用,她更顾着自己的男人。 所以说她傻。 方曼颖心里不知道骂了自己女儿多少遍,真的傻! “这房间小,天天长大了,还跟你们一起住啊?”方曼颖只能换一种思路,拿天天说事。 “你别担心,我和德柱在这个卧室住,以前我们住的卧室,我和德柱也说好了,准备留给天天。等天天大一点,他就搬到那个卧室去。这样,天天的房间不是也有了?” “是吗?”方曼颖说,“就你以前住的那间?” “嗯。你没看我什么都没搬啊,原样留在那里了。到时候啊,天天都能用。等他结婚的时候,再重刷一遍,买新家具,不就好了。” “想的怪长久的。天天结婚的事都想到了。”方曼颖看着橙花道,“还好你没那么傻。” 方曼颖说完,就往外走。 魏橙花立刻叫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我大外孙未来的婚房。”方曼颖道。 “人家都在院子里吃饭呢,你看什么啊。快回来,吃完饭再说。”魏橙花叫道。 方曼颖心里惦记着事,匆匆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魏橙花知道她的性格,也不多劝,又塞给她半个馒头,“这馒头都蒸熟的,杀过菌,可以吃吧。” 方曼颖接过来,笑了笑道:“我去看看啊。” 方曼颖从客厅穿过去,院子里的席已经散了,大家坐在那里聊天,都喝了不少,歪三倒四的。方曼颖这出去,也没有人发现,她身子一闪,迅速就走进了橙花以前的卧房。 的确还保留着原样,没有什么变化。 方曼颖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镜子前。 粉红色的塑料外壳镜子摆在桌上,前面放着一些化妆品。 方曼颖拿起来看了看,有粉饼、眉笔、口红等等。 有的还是新的。 方曼颖皱了皱眉,感觉那里不太对。 她立刻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 果然,里面放着一叠叠的衣服。 各式各样的裙子挂在衣柜里,还有一些工作装。 这工作装绝对不是橙花的,方曼颖见德凤穿过。 方曼颖立刻把衣柜门关上了,然后从房间出来。 她脚步很疾,一路走过去,对橙花道:“你那房间真的没人住?是留给天天的?” “是啊。”魏橙花正在喂奶,抬头看方曼颖,“怎么了?” “为什么衣柜里都是德凤的衣服?”方曼颖问。 “你看错了吧。”魏橙花说,“她的衣服在她房间呢,怎么可能在我屋里。” …… 魏橙花说完话,突然就不自信了,立刻抱着天天就从床上下来。 “你干什么啊。吓着孩子了。”方曼颖连忙阻止,“马上就睡着了,吃完,吃完再说。” * 小卖部今天关门休息,这还是开业后的第一次。 天天满月,家里来了很多客人。邵女不想让孩子受到惊吓,一直放在隔间也不好。便告诉小草,关一天的门,大家都休息一下。 她也正好趁机把新家收拾一遍。 张东东房间的家具送来了,邵女和德福两人按着规划,一件件都摆放好。想东东回来后,给她一个惊喜。 客厅也都收拾的十分干净,沙发是米白色的,配了一个长条几。 邵女抽空去转了几家陶瓷工厂,最后买来一些好看的茶壶茶杯,也都摆上了,十分好看。 今天收拾干净,明天就会有德福的同事来家里做客。张德福搬了家,虽然搬的不远,但技术科的同事都要来为他庆祝。时间就定在了明天晚上,德福说他早点回来做饭,再从饭店买回来几个菜。 邵女把锅碗瓢盆的通洗了一遍,正洗着,德福就回来了。 他打开大门,就听到厨房里有响声,探头一看,是邵女在洗东西。 “洗什么呢?”德福说,“我来洗,你去歇着。”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6节 邵女指指旁边的碗,“还有一堆呢,一起洗吧。” 两人在厨房里洗碗筷,邵女说这些碗筷都是新的,洗完最好再用锅煮一遍,能消毒。 德福也十分同意,已经把锅支起来,洗好的碗都放了进去。 “马扎够用不够?”德福问:“不够的话我明天去家里拿。” “应该够了。”邵女说,“沙发上坐几个人,还有两个单人沙发,再加上这些马扎,绝对够用的。” “那行。”德福道:“下午你睡一会儿,起来咱们列个单子,看看准备什么菜色。” 这毕竟是德福当上科长后,第一次和科内同事吃饭,邵女知道德福十分看重这次聚餐,连忙答应,“你先写,写好了咱们再一起商量。”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隔壁闹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邵女把手里的活放下,“好像是谁哭了。” 德福也凑过去听了听,“是橙花?” 客人们都走了,橙花才从房间走出来。 她直接就走向自己原来的卧室,推开门,张德凤正在里面睡觉呢。 张德凤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来,看向橙花,“干什么啊?说推门就推门?不知道敲门吗?” 魏橙花四处看了一遍,果然如她妈所说,桌子上放着德凤的化妆品,柜子里是德凤的衣服,地上摆着的也是德凤的鞋。 “你怎么跑这屋里来了?”魏橙花厉声问道,“这里都是你的东西,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张德凤坐在床上看向橙花,“这是我家,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 “你别胡搅蛮缠。这间房子你准备住了?” “怎么?”张德凤竖着眉,一双眼睛都要立起来了,死命瞧着橙花,“我在我家住,还要事事问你?” “不行!”魏橙花气道,“你赶紧下来,这房子是我的。” “你还住着大嫂的呢,”张德凤喊起来,声音一点不比橙花的小,“我也没见大嫂把你拉下去。” “这不一样!”魏橙花说:“大嫂搬出去了,那间房子就是我和你二哥住了,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为什么大嫂大哥搬出去,房子就是你和二哥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张德凤也不肯让步,“我还说那间是我的呢。如今先让着你,让你们住了,你们还过来挑理了。怎么?你们先挑了大的,我住的小的,你们还有意见?” “这是又怎么了?”翟明翠等客人走了,也累了个够呛,赶紧去睡一觉,没想到才闭上眼睛,就被两个人吵醒了。 “妈,我二嫂不讲理!”张德凤任凭魏橙花怎么拉都不肯下床,稳如泰山一般坐在那里,“她嫌我住这间屋了。” 翟明翠立刻看橙花,“橙花,怎么了?你们反正有不住了,给德凤住呗。她都这么大姑娘了,一直和我住着也不行啊。” 魏橙花自知理亏,家里有空房子,总不能闲着房子说要给一个刚满月的娃娃留着,而不让德凤住。这话说出来,就是她不讲理了。可她心里计划是给自己孩子的,谁成想,张德凤谁也没告诉一声,自己就搬来了。 原本这床、家具什么的,都是她进门的时候买的,才两年而已,都新着呢。要是不给自己孩子留着,她怎么还再买一套,把这套直接搬过去不就好了?没想到浪费了钱,都给德凤做了嫁衣裳。她什么都不用准备,直接拎包入住了! “妈。”魏橙花说,“我要是,我要是……” 她咬咬牙,盯着张德凤:“你确定你要住这里?” “是啊。”张德凤道。 “那我就把我的床、衣柜都搬走!” “你搬啊。”张德凤看看里面的家具,“说实话,我还不喜欢呢。看见大嫂买的床了吗,东东那屋,好看死了。白色的公主床。你赶紧搬走,我也去买一套。” “你!”魏橙花转头就要走,一转身就和翟明翠打个照面,翟明翠也在看着她。 “老二家的,你出来,我和你说。”翟明翠拉着魏橙花从房间走出来。 “慢走、不送!”张德凤在后面大叫一声,毫不示弱。 “你看你,生什么气。”翟明翠把魏橙花拉到自己房间,劝道:“德凤还能住几年,没两年她就结婚了,结婚了,这房子不是还空着嘛。” 翟明翠说完,笑着看橙花,橙花立刻就明白了,很多话她根本不需要说,翟明翠看的透透地。 橙花便道:“妈,我也是,也是为了天天。你看德柱,靠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上房子,我总要为我儿子想一想。” “我明白。”翟明翠道:“有儿子了,当妈了,就开始为孩子考虑了。不过,你想吧,德凤能在家里待几年,她结婚的时候总要从家里走,到时候自己一个房间,说出去也好听不是?显得你做嫂子的心胸宽广。要不然那些爱嚼舌头的就要说了,说家里有房子不给女儿住。这话说出去,打的是你这个当嫂子的脸。” “妈,我……”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那咱们更不能让别人那么说不是?”翟明翠道,“你等着,等她嫁出去,这又是你的了。天天才多大啊,别着急。” 魏橙花想了想,她妈说的也是。 这房子一时半会天天是住不上的,干什么非要和德凤争,便说:“算了,先让她住吧。不过妈,等德凤嫁了人,那房子一定给我家天天留着。” “放心!”翟明翠拍拍橙花的手背,“都是你的。” 事情解决完,翟明翠就去了张德凤的房间,张德凤看着她妈问:“怎么样了?” “都替你摆平了!”翟明翠说。 “那她还搬家具吗?” “搬什么啊,搬哪里去?”翟明翠好笑看着德凤。 德凤点点头,朝翟明翠竖个大拇指,“真厉害!” “你啊,就替我说了一句话,换了一间房子,要厉害,还是你。”翟明翠说完,看看这房间,问德凤:“怎么样,住着舒服吗?” “简直舒服死了!”张德凤重重躺到床上,“一个人睡实在是太美好了。” “行。你睡吧。我也得去睡一会儿。”翟明翠道,“累死了这一天。” 张德凤嗯一声,然后支起脑袋看向她妈离开的身影,道:“妈,我可和你说清楚啊,这房子,就算我以后嫁了人,也得给我留着,谁还不回个娘家啊。总不能我到时候带着男人孩子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就被人看扁了。” 翟明翠脚步一停,摆了摆手,“你们争去吧,到时候我老了,就不管喽。” * “你够啊,你能够着吗?” 张西西站在院子里对着一个小男孩喊。 小男孩个头不高,比张西西足足矮了一头,就到张西西眉毛那里。站在张西西面前,好像要比她小了多少岁一样。其实两人就差一岁,还不是一整岁。 张西西翻了几个白眼,双手叉着腰,十分神气地瞧着对面的小男孩,然后伸手去指导他的动作,“你这样不对,要把胳膊从头顶,对,从头顶直接过来,不是从后脑勺绕。” 张西西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去掰男孩的胳膊,用力从头顶放上去。 她这么一放,小男孩嗷了一声,喊起来:“疼,疼死我了!” “你可真笨!”张西西瞪着他,“就你这笨蛋样子,还想上一年级?” 被西西教训的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张传天。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吃的比三个姐姐都多,可是就他不长个。 在西西面前还低了一头,如果和南南比,那就完蛋了,他估摸着也就能到南南的鼻子处。只有在最小的姐姐北北面前才能找回自信,可就算这样,北北也比他高。 “我告诉你了,不要从后脑勺绕,不要从后脑勺绕,你就是不听。要从头顶!你从后脑勺绕,谁碰不到耳朵?就门口的大黄也能碰到!” 张传天十分委屈,还举着手臂呢,不敢放下来,又实在忍不住问:“大黄是谁?” “大黄是条狗!”张北北从外面就听到两人在吵,走过来对张传天一字一句道,“你怎么那么笨啊,大黄天天在外面叫,你也不知道它是谁?” 又被张北北揶揄一顿,张传天不服气,“你能够着耳朵吗?” “怎么够不着?”张北北道。 张北北的声音很小,比西西说话的时候温柔多了,可她也不是张传天能随便欺负的,张传天最多也就敢问一句,他如果再问一句,肯定就会被西西骂。 张传天可了解这三胞胎了,三个人怎么掐都可以,只要是其他人谁敢欺负任何一个,她们就会一齐上,把对方给撕了。 说是撕一点都不夸张,张传天可是亲眼看见过三个姐姐在托儿所的时候,是怎么抱团打架的。 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张西西。 三姐妹中唯一一个短头发的,比张传天的长不了多少,嘴巴比拳头还厉害,你敢说一句,她一百句等着你,中间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最不厉害的就是张北北,但是这个姐姐,软中带刺儿,不挑事也不找事,坐在那里的时候很乖,但是不能惹她,她不挑事并不代表着能忍你,你敢来,她就敢下手,不多说一句话,直接就是揍。 个头最高的就是张南南了,张传天觉得自己最不了解的姐姐就是张南南。她除了个子高之外,好像在三姐妹中没什么存在感。从不参与三姐妹之间的争抢,和大姐张东东关系最好。 “所以说你想上一年级,只能等明年了。你胳膊绕过去都够不着耳朵,说明你不达标。学校也不会让你上的。”张西西语重心长的劝,然后看一眼北北,“是不是,北北?” 张北北嗯一声,和张西西并排站在一起,看向张传天。 张传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南南身上,“南南姐呢?” “还能在哪,肯定又去找张东东了。”张西西立刻道。 “哎呦,你敢连名带姓的叫东东姐,我去告诉她!”张传天立刻就跑,要去告状。 “你敢,你给我回来!”张西西拔腿就追。 张传天从大门出去,转身就到了隔壁家,他一头冲过去,就大喊:“大姐,东东姐,救命啊。” 张东东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开学读初中二年级,是个大姑娘了。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和南南一起看电视,听到张传天闯进来了立刻对南南说:“去关门。” 张南南站起来,鞋子都没穿,直接冲到门口,正要关门的时候,被张传天一把拦住了,“南南姐,让我进去,西西姐要打我。” 张南南看着他,死命堵上门,“让你进来干什么?不是告状就是把我家弄乱。” “我保证不会。”张传天推着门,知道求张南南不行,得求里面大的,便喊:“东东姐救命。” 张东东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往电视上用力,便说:“南南,让他进来吧。吵死了,都听不见唱歌了。” 张南南闻言,猛地一松手,张传天就摔倒在地上,他站起来往里面走,坐在张东东身边,问:“东东姐,你看的什么?” “外来妹。”张东东说,“你别吵,听不见了。” 张传天哦一声,不敢吭声了,坐直了身子,眼睛就往茶几上看。 他大伯母家一堆好吃的。 桌子上苹果西瓜香瓜都有,还有奶糖和瓜子,还有一包亲亲虾条。 虾条已经打开了,张东东不时从袋子里掏出一把,拿着和南南一起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看,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张传天口水已经要过河了。 张传天把手悄悄伸进虾条袋子里,他自认为用的最小的力气,可是手伸过去,还是碰到了袋子。袋子哗啦一声。 张传天立刻停下了手,小心翼翼看向张东东。 张东东和南南的注意力已经被电视里的江生完全吸引了,两人谁也没听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7节 张传天便放心了,伸手抓了一大把,又悄悄坐回去,慢慢吃起来。 张传天吃完了一把虾条,然后开始舔手指。 他最喜欢吃完虾条舔手指了,感觉香得不得了。 张南南不经意正好看见这一幕,嫌弃看着张传天道:“你别舔了,脏不脏?” 张传天笑嘻嘻地,“不脏,我手干净着呢。” “还干净?”张南南说,“你刚才还趴到地上了呢。一手的土,现在又去舔。哎呀,你快去洗洗吧。” 张东东这才从电视机上移开目光,问南南:“他刚才趴地上了?” “嗯。我一松手,他就趴地上了。” 张东东也跟着皱眉,站起身就把张传天提起来,“走,跟我去洗手。” 两人走到院子里,打开水龙头,张传天就着流水开始洗手。 张东东在一旁监督着,然后拿着毛巾叮嘱:“香皂香皂,拿香皂洗洗。” “哦。”张传天说。 “你这衣服都成什么样了,你妈也不知道给你换?”张东东看着张传天,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因为张传天的小背心已经破了两个洞了,前面一个洞后面一个洞,背心前面还都是油污,还有西瓜汁什么的,又脏又破。 张传天满手的肥皂泡,看一眼张东东,“我妈说了,这还能再穿一年,明年再买新的。” “这还能再穿?”张东东道,“你把手赶紧冲干净,一会儿我给你用洗衣粉泡上,看能洗掉不能。” “那我穿什么?”张传天问。 “你一个男孩,光着呗这么热。”张东东说,“洗完晒上一会儿就能干。” 张东东说着话,就看见北北和西西来了,西西站在她身旁,不服气问:“你要给他洗衣服?” 张东东瞥她一眼,“你和谁说话呢?” “好吧。大姐,你要给张传天洗衣服?”西西再次发问。 “怎么了?不行啊。”张东东把毛巾递给已经洗干净手的张传天,然后对他说,“快脱了吧。” 张传天笑眯眯瞧向张西西,又挑了挑眉,做了个无声的挑衅。 “大姐,就是因为你这样,他才总是找我和北北的茬。”张西西叫起来。 “那为什么不找南南的茬?”张东东接过来张传天脱下的小背心,扔进盆子里,又倒上洗衣服和水,“我看你们啊,是闲的没事才天天掐架。” “那还不是因为南南有你护着。”张西西小声嘀咕,十分不满意。 张东东不再理她,拿手搅了搅,把洗衣粉都搅匀了,才说:“你进去看电视吧,泡一会儿再扔洗衣机里洗。” 张传天嗯一声,立刻往客厅跑,张西西赶紧戳一下北北,小声道:“咱们快去,别让他又躺在沙发上,晚了咱们就没地方坐了。” 张传天坐在单人沙发上,剩下的三胞胎一溜排开坐上三人沙发,张东东把衣服泡好了,又倒进洗衣机后才进来,看一眼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直接转头走进自己的卧室。 和往常一样,张传天只要进了这个大门就不想走。不管张西西和北北两人怎么挤兑他,他就是不走,而且不但不走,他还要把茶几上的东西都吃完才行。 到了晚上,翟明翠做好饭,叫天天吃饭时才发现他又跑隔壁了,喊了一嗓子,叫东东她们也来吃。 邵女就从小卖部探出头,看向翟明翠:“妈,不用管她们四个,我已经做好了,等德福下班就吃了。” “你做饭了啊。”翟明翠明显的老了,双鬓都白了,人也消瘦许多,腰杆略略弯着,直不太起来,抬眼看着邵女:“你要是没空,就让几个孩子在我这里吃,我一起做多好啊。” 邵女笑了笑,“没事,又没上学,吃饭也不用太着急。你一个人做一大家子的饭,太累了。” 翟明翠叹了口气,“是啊,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就他们五个,比咱们这些大人吃的都多。” 翟明翠是明显的有心无力。她即使有力气做一大家子的饭,也没有那个金钱支撑了。 这几年煤厂效益不如从前,抚恤金发放也不按时了,而且几乎没涨,还是那几十块钱,根本就不够花的。 这钱其实如果只是翟明翠自己花,那倒勉强够用。她一个老太能花多少,是可以保证生活的。可家里还有德柱他们三口,这么一来,就不够了。 张德柱自从进了九十年代,就是霉运缠身。先是身体越来越差,一年到头无端要生几次的病,因为他身体不好,厂子效益也不怎么样,便被办了停薪留职,和他一起停薪留职的还有很多,每个月只发很少的基本生活费,用张德柱的话来说,不够吃几次肉的。 而且魏橙花工作的电影院同样如此。 越来越多的家庭都购买了电视机,黑白的、彩色的,大家都在家里看电视。偶尔出去一趟,看的就是犄角旮旯里放的录像。 如今这座城里已经遍地都是录像厅,五毛钱一次,进去无限制的看,可以看到吐再出来。而且放的都是最新的电影,一部比一部好看。这样就更没人去看电影了,一部电影一块钱,进去看一部就出来了,不如去录像厅,一块钱可以看两天,还附赠一小包瓜子。 原本两班倒的售票员,现在已经消减成了一班。打扫卫生的阿姨也减去一班,剩下的工作由这些正式工去干。就是你不但要卖票,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进去打扫卫生。魏橙花因此每天叫苦连天,整日想着不干了,拍拍屁股走人,可一想到家里那个停薪留职的德柱,只能咬着牙忍了。 张东东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晾衣绳上的背心干了,就拿下来递给张传天,“快穿上吧,奶奶叫你吃饭呢。” 张传天把背心穿好了,问:“大姐,我不能在你家吃吗?” “那你去和奶奶说。”张东东道。 张传天就站在院子里喊:“奶奶,我在这里吃,我不回去。” 翟明翠正和邵女倒苦水,听到张传天的话,立刻道:“你大伯母都做好饭了,没你的,快回来。” 邵女就笑了,“妈,多他一个能吃多少,让他在我那吃就行。” 邵女喊一声东东:“东东,饭做好了,弟弟妹妹饿了你就盛饭先吃。” 东东连忙跑过去,“那我爸呢?” “你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没事,我等他一起吃。你们先吃吧。” 张东东嗯一声,然后去搀翟明翠,“奶奶,你别操心了,天天在我家吃,我能招呼好他。还有,他的背心洗干净了,又穿上了。” 翟明翠立刻问:“你给洗的?” “洗衣机洗的。”张东东笑了。 邵女去了一趟小卖部,又回来,喊东东一声,抬手一扔,张东东那边就接住了。 是三根春都火腿肠。 “一根给你奶奶,剩下两根拿回家,你们分着吃。”邵女道。 张东东随手就塞给翟明翠,“奶奶,这是你的。” 翟明翠拒绝:“奶奶就不喜欢吃这个。你快给你妈,让她留着卖。” “奶,你吃吧。”张东东说,“你不吃,我就不走了,我看着你吃。” 翟明翠瞧一眼张东东,浑浊的眼睛开始湿润了,拿起火腿肠放口袋里,小声道:“那我今天不吃,我放起来,想吃的时候吃,行不行?” “行。”张东东立刻又说,“不过吃的时候一定叫我,我得看着你吃。否则你又留给天天了。” “我不留给他。”翟明翠说,“我自己吃。” “反正你得叫我,让我监督你!” * 邵萍下班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 汪乐眉去少年宫学电子琴还没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这还是她的老院子,在这里渡过了她所有的青春。所以当年和汪子康分开的时候,她选了这里。 换作别人,可能会挑那边的三层小楼,毕竟那里的房子十分高级,装修的也好。可邵萍不想去,她更愿意留在这个全是记忆的地方。 邵萍打开厨房的灯,准备做饭。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汪乐眉却还没回家。 她心里沉不下来,只能把围裙摘了,推上自行车去接乐眉。 还没走出胡同口,邵萍就看见汪洋推着自行车,和乐眉两个人往家里走。 “乐眉,洋洋?”邵萍叫了一声,“乐眉,你怎么才回来?不是五点就放学了吗?” 汪乐眉指指汪洋,“我去找哥哥了。” “你哥哥在上班,你找他做什么?”邵萍道,“以后不许去打扰哥哥。” “我哥都么说什么。”汪乐眉撅着嘴,“是不是啊,哥哥。” 汪洋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和十八岁的他又发生了很多变化。 不但是外貌上的,整个人也成熟稳重了不少。 只是那副眼镜,他至今没有换过。前一段时间眼镜腿儿还被掰断了,他又拿胶带缠了好几圈,然后又戴上了。 邵萍见他推了推眼镜,道:“你这样不行,再去配一副吧。这样戴着多难受。” “没事。”汪洋说,“挺好的。以后再配。” 汪洋现在住单位的宿舍,他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本市的一所大学里任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学老师,让汪乐眉十分敬佩。所以,汪乐眉一下课,就要去找汪洋,反正汪洋的课程一般都安排在上午,她只要下了课去找汪洋,那一定能在宿舍找到他。 邵萍也好多天没见过汪洋了,她赶紧的去做晚饭,走到厨房又发现家里没什么菜,便问两人:“家里没什么菜,吃面条可以吗?” 汪乐眉立刻说好,然后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汪洋说:“咱爸最喜欢吃面条了。” 汪洋瞧乐眉一眼,“说他做什么!” 汪乐眉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吭声了,又听汪洋叮嘱:“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别再提了。” 汪乐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行,我不说了。” 可是她安分了没几分钟,又小声问汪洋,“哥哥,你最近去过那边吗?” 那边是汪乐眉对汪子康现在住的三层小楼的代称。他们统一称呼那里为那边。可也只能在邵萍不在的时候说这件事。 因为一提起这件事,邵萍就会半天不说话。 “去那边干什么?”汪洋问,“你去了?” “我没……”汪乐眉看着汪洋的眼睛,知道瞒不过他,便道:“我没进去,我就偷偷在外面看了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汪洋厉声呵斥。 “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女的去那里住了没有。”汪乐眉说。 汪洋拧着眉头,死死盯着电视机,电视里在播放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也看不见听不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都看见了什么?” 汪乐眉一摊手:“没什么。” “什么意思?”汪洋问。 “我的意思是,那里除了爸爸,什么都没有。”汪乐眉摇摇头道:“我觉得爸爸和那女的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否则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们还没住一起?”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8节 汪洋便道:“那是因为他们住一起的话,就是犯法。” “为什么?”汪乐眉不明白。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汪洋说着,就看见外面院子里的地面上有亮光一闪,他立刻小声道:“别说了。” 第84章 万更第二天 “哎, 你把报纸给我。”赵开艋正在喝茶,抬手一指旁边的报纸。 大冰把报纸直接扔过去,说:“能叫名字不能?什么哎哎的, 不知道还以为你爱我呢。” “我爱你个屁。”赵开艋呸了一口, “我老赵啊, 除了钱谁都不爱。” “可别这么说, 你这么说, 有人听见可就不开心了。”韩冰说着, 转头看了看里间, 见门掩着, 这才继续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开艋直接翻到财经版面,从前到后,大致看了一遍。 “你都耽误人家多少年了!”大冰仔细算了算,“差不多有七年了!你说, 人家能有多少个七年!都浪费在你身上了。” 赵开艋不爱听这个,往旁边挪了挪, 装作没有听见, 指着报纸说:“自从今年一月第一个房地产公司上市后, 这一块一天一个样啊。国家也在号召做改革开放的带头羊, 哎,大冰, 你这个带头羊说说呗,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韩冰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叫道:“你放了什么,这么苦?” “这还苦?”赵开艋说,“我看你啊, 就应该多吃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还是你自己吃吧。”韩冰道,“我和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啊?你们都已经住一起了,干啥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小安今年多大了,三十得有了吧?” “男不问收入,女不问年龄,你在道上混的,这道理都不懂?”赵开艋摇摇头,“你过来看看这个。” 赵开艋说着拿手往上面一指,韩冰瞄了一眼,可字体太小了,看不太清,也不怎么想看,便说:“怎么了?” “说房地产公司招人呢。”赵开艋道。 “你说你拿一个南方的报纸看有什么意思?你订个报纸还订人家沿海口岸城市的当地报纸,咱们整个市也就你这独一份吧。有意思吗?” “你懂什么?这就是信息来源!”赵开艋摇摇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这人啊,就不会动脑子。” “你会就可以。我是个干活的料,不是做军师的料。”韩冰道,“你刚刚说那些什么意思?” “我想再开个公司。”赵开艋想了想,说。 “还开!”韩冰十分抗拒,“咱们这摊子已经铺的够大了,百货商店快一半的柜台都是咱们这里出的货,赚这么多了,你都不满意?” “还有人嫌钱多的?”赵开艋摇摇头,“咱们才赚了多少啊,都是些蝇头小利,一条围巾,一件毛衫能赚几块钱?知道别人能赚多少吗,我和你说,人家一套房子,可能比我们忙活一年赚的都多。哎,你过来看看。” 赵开艋又随手一指,一堆小字那里,韩冰再次敷衍扫了一眼,问:“怎么了?” “你不会看啊。”赵开艋说,“你不知道,那边的房子,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涨了三四倍了。” 韩冰说:“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赵总,咱们不在沿海城市,咱们在内陆,内陆明白吗?你老是看人家的报纸,真是有病。” “你就没想过,咱们这里房价也会涨起来?”赵开艋突然说。 “都有房子住,干嘛涨起来?单位都有福利房啊,分的房子不住,来买你的?” “你这就不懂了!你们单位分房子了,又恰好你爸你妈早就闭了眼,又恰好你没有兄弟姐妹。你就没想过那些一大家子,蜗居在单位分的三十多平的房子里,怎么过的?他们就不需要房子?孩子就不需要结婚?” 韩冰慢慢听了,看向赵开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去做领头羊!你没发现,国家已经开始着手福利房改革了?” “这个倒是有,我听单位的人说了,好像上面有这么个意思,说住满五年的,可以把房子按市场价买了。不过,还没有实施。” “应该快了。”赵开艋道,“我觉得啊,按这个形式,不出今年年底,房改会进一步扩大,估计全国都要推行。” 赵开艋想了想,又道:“晚上攒个局吧,咱们哥几个吃个饭。我请客,让大家都来。” “吃饭还不简单,一个电话的事。”韩冰说完就往里间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安欣,我进来了。” 安欣嗯一声,从沙发里抬起头来,看一眼韩冰。 韩冰朝她摇摇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安欣明白了,自己让韩冰去试探赵开艋,又被那小子给敷衍过去了。 她猛地站起身,正要出去,就被韩冰一把拦住。 韩冰无声对她说别冲动。 安欣皱着眉,用力甩开了韩冰的手。 韩冰没有办法,只能再抓住她,故意大声道:“安欣,那个谁,刘总电话多少来着?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赵开艋在外面听了,立刻报出一串数字,并说:“你看你那猪脑子,你干点什么。行了啊,你们联系吧,晚上饭店见。我啊,得去一趟我妈那里,老太太几天没见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赵开艋说完,拿起汽车钥匙就往外走。 他一走,韩冰才算松了口气,看着安欣说:“你别着急啊,你不知道那孙子的德性?别逼他,你越逼他,他跑的越快。慢慢来。” 安欣气得手抖,“我都多大了,还慢慢来?再慢,我都老了。” “所以我说你得用法子!”韩冰在一旁出主意。 “什么办法?”安欣问。 “生孩子啊!”韩冰立刻说:“他老赵都多大了,一个孩子都没有,你说你生个儿子或者闺女给他,他如果还不结婚,他家老太太都不愿意!老赵虽然混,但是就一个孝顺。而且他妈也等得心焦。你信不信?他妈用鞭子抽,也得抽着他来和你结婚。” * 魏橙花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她卖完最后一场的票,就急匆匆骑上自行车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张传天还没有睡觉,全身光溜溜地在床上翻跟头,从这边翻到那边,又从那边翻回来。张德柱则是躺在床里面,背对着天天,像是睡着了。 “老二家的。”翟明翠在自己房间躺着,听见橙花回来了,立刻道:“天天已经洗完澡了,你回来了,就赶紧睡吧。” “行,知道了,妈。”魏橙花无力应一句,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内裤扔给天天,“快,把内裤穿上,总是光着身子,也不嫌羞。” 魏橙花说完,又去找小背心。抬手把今天穿的背心拿起来,却发现干干净净的。 她拿着背心问天天:“谁给你洗了衣服?” 张传天自己把小内裤穿上,然后说:“东东姐姐。” “张东东?”魏橙花便道:“你又跑隔壁去了?” “嗯。”张传天笑眯眯的躺在床上,回味着晚餐的味道:“妈,我今天吃了火腿肠,亲亲虾条,还有红烧肉。” “你还在那里吃晚饭了?”魏橙花问。 “是啊。”张传天砸吧砸吧嘴,“你不知道红烧肉多好吃!” “看你那出息。”魏橙花伸手往天天额头上戳了一下,“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别总去隔壁,你就是不听。你去了,和姐姐玩也行,但是别总在那里吃饭。” “为什么不能?”张传天不明白,“又不是别人家。是我大伯母家。” 魏橙花气的咬咬牙,“我和你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张传天看着橙花,不明白她妈为什么不让他去隔壁,不让他和姐姐们玩,不让他去吃好的,也不让他和大伯父大伯母亲近。可他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些不明白赶不上那根火腿肠好吃。 “妈妈,东东姐姐可好了。大伯母给了两根火腿肠,让我们分着吃,东东姐姐她们四个吃了一根,给我自己一整根。”张传天道,“姐姐不好吗?为什么不让我去玩?” “那是她们都吃够了!”魏橙花把小背心扔在椅子上,“别说了,赶紧睡。” 张传天哼了一声,躺到床上,虽然妈妈的教训就在耳边响着,可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比不上虾条更吸引他。 魏橙花拉了灯绳,躺到床上,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她不敢直接挨着床板睡,只能拿一个小被子垫在腰下面,这样才慢慢靠过去。 张传天一会儿就睡着了,魏橙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后,便把手覆了上去。 额头上满满的汗水。 她拿起枕巾,直接给天天把汗都擦掉了,然后拿起桌上的扇子,慢慢扇起来。 “行了,别扇了。” 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张德柱突然开口,“哗啦啦的,睡都睡不着。” 魏橙花心口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她怒道:“你天天在床上躺着,还困?还没睡够?” 张德柱听了,猛地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橙花:“那你想让我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魏橙花也急道,“可是我知道,不管干什么,也比你在床上躺着强吧。随便干点什么都能赚钱,都能养家养儿子。何至于为了一根火腿肠,一包虾条,就被人哄走了?” “谁哄走谁了?”张德柱叫,“你把话说清楚。” “难道不是吗?他们家没儿子,就想着我的儿子!”魏橙花说。 “你胡说八道!那是我大哥!天天是他亲侄子!去家里玩,去吃饭,有什么不对的?” “现在是你大哥了?”魏橙花冷哼一声,“当初办停薪留职的时候,怎么不是你大哥了?为什么要给你办?他一个科长,连留下你的权利都没有?”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这是人事上办的,和我大哥没关系!”张德柱说。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我怎么那么不信!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堂堂的科长,竟然一点都不知情!还是说故意想让咱们不好过,他们趁机把天天给骗过去?我告诉你,你们少来!这是我生的儿子,我自己的儿子!我就算穷死,也要自己养!” 两人吵着架,越吵声音越大,旁边睡着的张传天被吵醒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魏橙花正有气不知道往哪里撒,抬手打了天天一下,“哭,就知道哭,你哭什么!” 张传天睡梦中被吵醒,又平白无故挨了打,哭的更痛了。 翟明翠一直没睡,躺在自己床上听两口吵架。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反正这样的争吵时常发生,她都习惯了。 但是天天被打的声音响起那一瞬间,翟明翠立刻就从床上下来了,赶紧往对面卧室跑,一头扎进去,抱起天天就走,“你们吵你们的,真不行就打一架,只是别碰我孙子!” 翟明翠骂完,把天天抱到自己床上,摸了摸天天的额头,问:“打哪儿了,疼不疼?” 张传天小声抽泣着,“不疼了。” “别哭了啊。”翟明翠悄悄从口袋里摸,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一根火腿肠,然后放在张传天的怀里,“这是你东东姐姐给我的,我给你了。你别哭了。明天吃火腿肠。” 张传天这下立刻不哭了,赶紧拿起来放在眼前,“真的是火腿肠!” “是。你快放起来,明天吃,别让你妈看见了。” 张传天就把火腿肠塞到枕头底下,然后对翟明翠说:“奶奶,晚上我要跟你睡。” “行。”翟明翠搂住张传天,“好孩子,奶奶搂着你睡,不让大老虎把你叼走。”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59节 她刚说完,就听到门吱的一声响,还以为是橙花来抱天天呢,却听见德凤的声音。 “妈,这是咋了,鬼哭狼嚎的,又吵架了?” “出去!”翟明翠不能听到德凤的声音,听到就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血压瞬间飙升,“别让我看见你!” “妈!”张德凤站在门口道:“你一天天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那你一天天的,就不能嫁人?”翟明翠气得坐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见到刘鸣了,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呢?你连个对象都没有!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吗?” “我才多大啊。”张德凤无比委屈:“我还没二十五呢,二十五能算大吗?我们厂子还有三十没结婚的呢。” “滚出去!”翟明翠骂一句,“出去!” 张德凤从房间里出来,转身走进自己的小屋。 自从她搬过来一个人住,就越来越觉得寂寞。 以前一挨枕头边就能睡着,现在一个人躺在床上,半天都合不上眼。 她每天脑子里都乱乱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工作也没有什么目标,就跟着大家走,索性也不算太差,中不溜的成绩,表扬不到自己,也批评不到自己。 张德凤倒是挺享受这样的工作状态的,她觉得这样刚刚好。在销售班组里她如今已经成了老员工,后面新来的小姑娘越来越多,长得好看的也一抓一大把,二十出头的青葱岁月,仿佛一掐,都能掐出水来。张德凤看着她们头一年进来,第二年就嫁了人,一茬又一茬的,自知比不过也根本不想比。因为德凤有自己的目标,那就是白杏。 白杏因为业绩问题,已经从组长降到了副组长,新任的组长是刚进厂两年的小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鞋跟恨天高。 大家都说小赵的业绩为什么那么好,是因为她把工装裙给改了。 裙摆直直剪掉两三指,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杏的业绩为什么往下掉了,是因为她结婚了,结婚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听说鄂军几次三番下了命令,让她穿裤子,再也不能穿裙子。 人家小赵敢剪,她白杏可不敢。 所以,现在的组长便是小赵,不是白杏了。 张德凤不知道这些传言的真假,也没有心思去管。她只知道销售组每天的气氛都很压抑,大家拼死拼活的抢业绩,生怕被末尾淘汰。张德凤不在乎,就算淘汰了,她也愿意,那就能回到原来的班组,找鄂军去了。 张德凤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白杏了,生生错过很多介绍的对象。 和刘鸣也算处了两个月,可当年两个月后正好是国庆,刘鸣准备和张德凤确定正式关系的那天,张德凤喝多了,说秃噜了嘴,一直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当然,那个名字就是鄂军。那天是鄂军和白杏结婚的大喜日子。张德凤没去参加婚礼,梗着脖子去赴了刘鸣的约。 刘鸣从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张德凤并没觉得什么,除了些许的感到抱歉之外。 她从那天起,就死死盯住了白杏。 一个结婚后的女人,不应该是那种状态。 婚后的白杏再谈起鄂军的时候,眼睛里再也没闪过小星星。而且她总是避免谈及对方,在厂子里有时见了鄂军,就像没有看到一般,绕开走。 鄂军也一样。 他还没有结婚前干净,每日胡茬都不刮,双眼无神,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过的十分潦倒。 后来就有传言传到张德凤耳朵里。 当初白杏看上鄂军,纯粹就是看上他长得好,工作能力也可以。 鄂军又比自己小,便攀生攀死也要追求鄂军,没想到鄂军是个死心眼,一旦谈对象了,就要结婚。 白杏想着反正自己也大了,结婚就结婚吧,先订了再说。然后就去了一趟鄂军家。 到了鄂军家的那一瞬间,白杏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鄂军排行老大,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一个刚要工作,一个还在上学,妹妹也小,同样在读书。 爸爸生病卧床,常年不起,妈妈没有工作,在家里照顾鄂军爸爸。 鄂军的工作是托家里一个表舅给他介绍的,才能到酒厂上班。 白杏真的死也没想到鄂军家是这么个情形,从见到鄂军家庭的第一眼,她就害怕了。 想退缩,所以主动报名去销售组,想要脱离鄂军。 可最后,白杏没有能真正从自己的道德感中挣脱出来,她怕鄂军再也站不起来,便草草结了婚。 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两人之间的矛盾终于在琐碎的家庭事务中彻底爆发。 有人今天偷偷告诉德凤,白杏和鄂军好像离婚了。 张德凤盯着天花板,寂寞的夏夜里蟋蟀叫个不停,叫的人心烦气躁。 她转个身,又去盯不远处的窗户。 从窗户往外看,外面就是一片黑暗。 可张德凤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份决定,让她十分开心,又让她异常惶恐。 她自认为,她和白杏可不一样。 她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光,她不信还能有比自己儿时的经历更糟心的存在。 现在她已经完全走出来了,她相信,自己也能带着鄂军走出来。 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上的春天。 * 祁红把美发店的门关上,两个女孩已经把店面打扫干净,她坐在桌子前对今天的账目。 女孩子手里很利索,很快就把剩下的活干完,然后和祁红说再见,要下班了。 祁红朝她们挥挥手,“明天见。” “小香港美发厅”又扩大的了一倍。把旁边的门面房也租了下来,两间一起营业。祁红又雇了两个女孩子,十八九岁,已经教出师了,日常的理发都是两人去剪,祁红只会招呼相处多年的常客。 她没有以前那么累了,晚上关了门还偶尔可以自己出去转转,可她今天没有时间去转,她想把今天的账对完,然后再算一算最近要用的金额。剩下的,她着急在明天银行一上班就寄过去。 家里已经连续发来两封电报了,说孩子病重,请速归。 祁红咬着牙撑着,怎么也不能回去。一旦回去了,孩子的病怎么办?她的陪伴很重要,可那也没有钱重要。 祁红把今天的营业额也算上,只给自己留了一点生活费,便把所有的钱都装进信封里。 一共八百六十块钱,祁红觉得治病应该足够了。 “红姐,什么时候发工资?” 女孩来问祁红时,祁红才猛然想起,自己昨天寄钱的时候,竟然忘记了留下两个小姑娘的工资。 她当初和她们保证过,自己绝不会拖欠工资,因为都是苦命人。可因为孩子的病情,她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祁红立刻道:“下午,下午就发。我现在去取钱。” 祁红说完,匆匆出了门。 走出店门,她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钱,要去哪里借? * 汪子康难得能在学校找到汪洋,在大门口等了很久,汪洋才出来。 汪子康看见汪洋后,连忙说:“中午去家里吃饭吧,都放暑假了,你还一直在学校干什么?” 汪洋摇头,“我不去。” “乐眉也想见你。”汪子康立刻说,“你奶奶也来了。” 汪洋听到乐眉也去了,便问:“乐眉也在?” “嗯,你奶奶带她来的。”汪子康知道,如果不是牛丽带乐眉来,乐眉是不会进这个家的。 汪洋想着乐眉,只能说,“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去。” 汪子康十分开心,立刻踩上自行车,“行,我回家等你。” “乐眉,你问问姐姐要不要吃苹果?”牛丽把苹果递给乐眉,让她去给沙发上坐着的姐姐送去。 乐眉拿着苹果,看一眼牛丽,“奶奶,这姐姐就是给哥哥介绍的女朋友?” 牛丽点头,小声问:“不错吧,是不是很漂亮。” 乐眉就回:“还行吧。” “人家也是大学生。和你哥哥很配。比你哥小一岁呢。”牛丽从厨房走出来,笑盈盈看向孙敏,“你先吃点苹果什么的,洋洋他爸去叫他了,一会儿就来。” “好的,奶奶。”孙敏四处看了一遍,道:“这房子是三层的吧。” “对。三层。”牛丽指指楼上,“结婚后可以住二楼,当然,三楼也可以。反正就随便挑。” 孙敏微笑不语,等牛丽进去了,她问乐眉,“你叫乐眉对吧?哪两个字?” 汪乐眉便道:“快乐的乐,眉毛的眉。” “嗯,好名字。”孙敏说,“你的名字很别致。” “还好吧。”汪乐眉看着孙敏,“你见过我哥吗?” 孙敏摇头,“还没有。” 孙敏拿起手边的苹果,递给乐眉,“你吃。” 汪乐眉接了过来,一双眼睛瞧着孙敏,“你要想问什么就问吧。” 孙敏笑了,“怎么没有见你妈妈?” 汪乐眉脸色立刻不好看了,趁着脸,咬了一口苹果后盯着孙敏。 孙敏也瞧着她,发现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想缓和气氛,道:“你家好大,你住哪间?我可以去参观吗?” 汪乐眉摇摇头,“我不住这里。” “为什么?”孙敏立刻问。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大门响了,几秒钟后,房间门也被打开了。 汪子康从外面进来,笑着在玄关处换鞋,“汪洋还有点事,马上就来。” “好的,汪叔叔。”孙敏道。 汪洋是半个小时候到达的,他骑着自行车来,把车停到院子里,就进了家。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0节 这个家他从来没有进来过,这是第一次。 一推开门,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一个女孩。 汪乐眉从厨房跑出来,“哥哥,你来了。” 汪洋笑着看她,“你这暑假过的,太舒服了。可是不能不学习。” “我知道。”汪乐眉站在汪洋身侧,小声道:“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多出一个人来?” “洋洋回来了。”牛丽也从厨房出来,把围裙解开,“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孙子,汪洋。汪洋,这是孙奶奶家的孙女,叫孙敏。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两家是邻居,后来搬家后才分开的。” 汪洋看向孙敏,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不是邻居不一定,让他来相亲才是真的。 他脸色未变,含蓄微笑,“你好。” 孙敏也点头致意,“你好。” “好,你们年轻人有话说,我把鱼盛出来,咱们就能开饭了。”牛丽连忙说,“你们聊着。洋洋,你招呼孙敏啊,你们一样大。别拘束。” 汪洋嗯了一声,坐到孙敏的斜对面。 汪乐眉倒是不消停,直接坐到孙敏的正对面,看看孙敏,又看看汪洋,最后笑了。 “你笑什么?”汪洋问。 汪乐眉看看孙敏,又瞧瞧汪洋,看了半天才说:“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你们俩还真的有点像?” 汪洋难得和汪子康同桌吃饭,且没有抗拒相亲这件事让汪子康和牛丽十分诧异,又万分惊喜。 许久没有同桌吃饭,汪子康难得享受天伦之乐。 自从他从家里搬出来,到这个三层小楼居住,汪洋就各种借口拒绝和他见面,更别说吃饭了。 汪子康总是不理解,女儿汪乐眉如此对自己,他倒是可以理解,汪子康又是为什么? 他不是一向和邵萍不合吗,如今却可以偶尔去邵萍那里,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可是汪子康想珍惜这一餐的时光,他觉得这是自己和汪洋改善关系的转折点。 可没想到,饭还没一半,门铃就响了。 汪乐眉听到门铃响,立刻站起来说要去开门。 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祁红。 汪乐眉瞧着祁红,啪的一下,又把门给关上了。 汪子康听到动静,站起身问:“是谁啊。” 汪乐眉的脸色已经变了,一双眼睛死命看着汪子康,满眼的泪水都要溢出来了,叫道:“你还叫了她?” 汪子康也不知道汪乐眉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从窗户往外看,便看见了祁红。 汪子康连忙往外走,打开门,叫住祁红:“你怎么来了?” 祁红回头看他,讪讪笑了:“我不知道家里这么多人,刚刚开门的好像是乐眉。” “是。”汪子康走过去问,“今天她来这里吃饭。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夏天的正午几乎没有一点风,祁红站在阳光下,感觉白花花一片,好像要刺穿自己的双眼。 她瞧着汪子康,眼睛自然垂下去,道:“没事。” “没事你不可能找到这里来。”汪子康立刻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祁红已经走到这里,便没有想着空手回去,她也顾不得其他,便实话实说:“我下午要发工资,可是手里的钱不够,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汪子康闻言,立刻摸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钱来,问祁红:“两百,我这里有两百,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下午去银行取钱。” 祁红当然知道,一般人谁也不会随身带那么多的钱,两百块钱已经超过普通人的极限了。 她点点头,“够了。” “那行,你先拿着。”汪子康把钱塞给祁红,“先发了工资再说。” “我,我下个月就可以换你。”祁红立刻道。 “不着急。”汪子康看着祁红,六年了,她好像也老了,两鬓甚至都有了白发。 祁红拿着钱,只觉得热辣辣的阳光下,还夹杂着冰冷刺骨的光。 她抬头往上看去,就看见一楼的窗户旁,站着两个人。不,是三个,还有一个矮小一些的身影。 “呸。真不要脸。”牛丽气得把窗帘用力拉上,小声骂道:“竟然找到这里来了。我就说嘛,她怎么那么老实,不来这里住?哼!狐狸精。” 牛丽是特别讨厌祁红的。 这件事当初还是王美华来通风报信,告诉牛丽,小香港美发厅的老板娘和汪子康的关系不一般。 牛丽还去店里闹过两次。 她孙子孙女都在,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勾搭自己的儿子。虽然祁红的年龄和汪子康相当,但是,和乐眉妈妈就差的远了。 不过闹归闹,汪子康始终不承认和祁红有男女关系,说两人只是谈得开的朋友。 牛丽就啐一口,朋友能晚上一起在外面散步?朋友能孤男寡女两人去吃饭?朋友能干出这些龌龊事? 可不管牛丽怎么骂,祁红和汪子康都一个回应:他们只是好朋友。 牛丽骂完了,转头看见餐桌前只有孙敏一人坐在那里,她连忙微笑一下,走过去,“不好意思,家里来了个远方亲戚,让你见笑了。” 孙敏坐得十分端正,她看了一眼在窗边紧紧握起拳头的汪乐眉,和十分痛苦又万分无奈的汪洋,对牛丽道:“没关系。” 回去的时候,牛丽借口自己吃过饭要午休,请汪洋送孙敏回去。 汪洋推着自行车,眼睛看向远方,嘴里喃喃的,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还是在对孙敏说话,他说:“三层小楼好吗?很大,装修的也很好看,对不对?可是那里只有一个人住。我不在,乐眉也不在。” 汪洋眼神放空,“妈妈也不在。” 孙敏转头看着他,说:“我知道。” 汪洋被她的这句话生生扯了回来,自嘲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孙敏看着他,“汪洋哥哥,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你难道都忘了吗?” * “妈妈,我都说了,我想要个蓝色的,天蓝色的书包。”张西西看着邵女手里拿着的书包,十分不满意,到处找天蓝色的,可翻了半天,都没看着。 “怎么就没有天蓝色的呢?”张西西说,“南南北北想要的粉色和黄色都有了,就没有天蓝色的。” 卖书包的售货员蹲在地上翻库存,翻了好久,最后抬头对邵女说:“真的没有。都翻完了。有深蓝色的,你们也不要啊,是不是,一看就是男孩背的。” “我不要深蓝,要天蓝!”张西西叫着。 “你小点声喊!”张东东在一旁捂着耳朵,“整个商场都能听见你叫了,烦不烦!” “我只是想要个天蓝色的书包都没有,如果是你,你不生气?”张西西反问。 “我不生气。没有天蓝色就要粉红色,大红色,还有黄色。这么多颜色,就没有你喜欢的?” “我只喜欢天蓝色。”张西西又看了一遍剩下的几个颜色,最后看着邵女,“妈,那我不要了。” “你不要书包的话,开学背什么?”邵女问她,“我只来给你们买这一次,这次你不买,下次就算有了天蓝色,我也不会来给你买了。明白吗?” “明白。”张西西说,“那我也不要。其他颜色我都不喜欢。” “好吧。”邵女看向已经拿好书包的南南和北北,两人早就选好了自己喜欢的颜色,问:“东西是不是都买齐了?” “清单在我大姐那里。”南南立刻道,“我去叫大姐。” 张东东实在听不得西西的惨叫声,已经转头去了别的柜台,见南南来找她,她就把清单拿出来,打开一看,每一项要买的,后面都打了对号。 “是都买齐了。”张东东说,“可以回家了。” 南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邵女,南南和北北把自己的铅笔、笔盒和橡皮已经作业本都放在了书包里,然后又背上了新书包。 只有张西西,用手提着好几个袋子,没有新书包。 五个人走出百货商店,张东东一直在邵女身边跟着,南南看见了,也跑过去,跟在张东东的身边。 “张南南就是个小狗腿。”张西西对身边的北北说,“她整天跟在大姐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咱们的坏话。” “不会的。”张北北小声道,“三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谁的坏话都不爱讲。” “哼。”张西西看一眼张北北的新书包,是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个白色的小兔子,就嫌弃地皱了皱眉,“这颜色真难看。” “一点都不难看。这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色。”张北北说着,一撇嘴,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你又要哭?”张西西瞪着她,“憋回去!你如果哭,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张北北闻言用力憋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二姐。 “这样,我把我的这些东西都放在你书包里,你替我背着,我就继续和你玩,你觉得怎么样?”张西西忽然说。 北北瞧着她手里提那么多袋子,便好心道:“那行,你放我书包里吧,要不然再丢了。” 张西西得意死了,把东西都塞进了北北的书包里,然后又给她拉上拉链,拍了拍书包说:“这么一看,你的粉红色书包又十分好看了。” “是吧是吧。”北北立刻就开心了,“你看,上面还有个小兔子呢。” 张北北说完,依然担心:“可是二姐,开学后你怎么办,没有书包,你怎么背书和作业啊。” 张西西挑一下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85章 书包 一年级的新生已经入学快一个月了, 邵女的三个三胞胎女儿也早就入学了。三个人分别分在了一年级的三个班中,谁和谁也不在一起,这是邵女和德福两人商量过后的结果。 虽然三个人就算在一个班级, 也不会产生被认错的后果, 因为三胞胎实在是长得不那么一样。但是邵女和德福还是尊重孩子们的意愿, 特意向学校提出了不在同一个班级的要求。 因为托儿所的时候, 三个人就抱团在一起。两年托儿所的时光, 三个人硬是谁也没有交到其他朋友。 和当时张东东上托儿所时完全不同。 那时的张东东只读了一年, 就收获了很多好朋友, 可这三位整天腻在一起, 压根就不和其他小朋友玩,这也是极大的问题。 所以一开始读一年级,张德福和邵女报名的时候就向校长做了请求。校长听了理由,觉得是这个道理, 不如分开班级来的好。 于是,西西南南北北就比分到了不同的班。 邵女看着这三个准备要去上学的孩子, 就觉得好笑。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1节 她已经观察了一个月了, 想知道西西是怎么去上学的。 没有书包, 她就在小卖部拿了一个袋子, 每天用袋子把书一装,提着塑料袋就和南南北北走了。 放学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没有袋子了, 第二天早晨上学的时候,手里又提出来了。 邵女看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西西这是变的什么魔法, 便问她:“张西西,你今天还提着袋子去上学?” “嗯。”张西西咬了一口包子,问邵女:“怎么了, 妈,你要给我买书包了?” 邵女看着她好像压根没有想要书包的意思,便问:“你想要了?” 张西西想了想,然后摇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班级里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没有书包?”邵女问张西西。 “不知道。”张西西实话实说,“我连我同桌有没有书包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人了。” 邵女闻言,转头问北北,“北北,你同桌有书包吗?” 张北北立刻点头:“有。他的是一个黑色的书包。上面还有一个猫头鹰的图案。” “南南,你呢,你同桌有没有?” “有。”张南南个头最高,坐在那里吃早餐也能看得出,别旁边两人高出小半头来,“他不但有书包,还有一个特别好看的文具盒。和我东东姐用的那种很像,但不是新的,应该是用的他姐姐的。” “你同桌有个姐姐吗?” “嗯,上初二了。”张南南说。 “我同桌有个哥哥,也有个姐姐。”张北北立刻跟着补充,“我同桌的哥哥也上初一了,姐姐在我们学学四年级三班。” “你们两个知道那么多啊。”邵女笑着问,“人家姐姐哥哥在哪个班级你们都知道?” “是啊,我们课间聊天的时候就说了。”北北立刻回道。 “我也是。”南南道。 邵女只能再次看向张西西。 张西西一个包子吃完了,正在喝牛奶,发现她妈在看她,便说:“别看我,我没和我同桌说过话,所以,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和同桌说话?”邵女惊讶问:“你们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你没有和他说过话?” “也不算没说过。他说什么,我就嗯。后来他没趣,也就不说了。” “那为什么你只说嗯?”张东东在一旁听着,问西西。 张西西便道:“不想和他说啊,就这么简单。” 她说着话,已经把早饭都吃完了,北北和南南连包子都没吃完,更别说还有一杯牛奶了。 “你们吃快点,要不我就先走了。”张西西对两人说。 张北北立刻把包子往嘴里塞,“二姐,等我。” “南南,你怎么不快点吃,和她们一起走?”邵女眼看着张北北已经把饭吃完了,背上书包就往外冲,南南依旧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的吃。 “不着急,又不会迟到。”张南南说,“一会儿我和大姐一起走。” 张东东在一旁点头,“我骑车带你去,肯定比她们快。” 张东东已经读初中一年级了,不像在煤厂小学读书离这么近,她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跑很远,到市一中上课。有时会顺便带上南南,顺路送到煤厂小学学校门口,两人才分开。 “你也要多和她们两个亲近。”邵女说,“我看你们三个,你总是落单。” “我不想和二姐一起走。”张南南说。 “为什么?”邵女问。 “她自己不背书包,书都塞我们书包里。”张南南终于道出了实情。 邵女这才明白,怪不得她经常见西西空着手回来,到了第二天,照样拿着袋子走。 “一直都是你们给她背的?”邵女问。 “我背的少、”南南说,“都是北北给她背。早晨走的时候,出了家门,西西就把她的书放北北书包里,到了班级门口才会拿出来。每天都是这样。” “放学也这样?” “嗯。”南南点头,“妈,两个人的书可重了,我不想和她一起走,要不然,又要给她背书。” 等四个孩子都上学走了,邵女在小卖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哭笑不得。 “姐,想什么呢?”小草看着邵女站在柜台前出神,立刻问。 邵女笑了笑,“没什么。你家狗蛋,不,钟爱国,上学去了?” “是。”小草说,“早晨总是叫不醒,好不容易叫醒了,坐在床上也不穿衣服,也不吃饭,就闭着眼睛磨洋工,让我打了一顿才算完。” “打他做什么。”邵女道,“孩子都这样,我家那三个也是一样,起不来。别说他们才一年级,刚上学,就东东已经初一了,一样睁不开眼。” “养个孩子可真难。”小草摇摇头,然后拿起手边的进货单给邵女看,“姐,你看看,这些都是我去批发市场问的价格,这几家的质量都不错,就是价格都贵个几毛钱。” 邵女接过单子,仔仔细细看了,便说:“还真的是。不过你都看过的,质量好就成。现在大家不会在乎那几毛钱了,倒是质量要求好的。等下午你就去一趟,把这几样都进来,咱们试试,看好不好卖。” 小草点点头,然后把单子放进自己口袋里,看着小卖部说:“不过,货进来了,咱们放哪里啊。姐,这小卖部可都满了。” “我想了,先在门口支个摊子卖。看看卖的怎么样,如果可以,咱们就找地方。” “找地方?”小草问,“你的意思是再开一家?” “嗯。”邵女点头,“我已经在看了,地方也找了几家,只要销量可以,就再开一家店。” 小草怎么都没想到邵女还有这想法,不过她仔细想了想也是,小卖部这么赚钱,再开个衣服店肯定也错不了。自己是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否则,也要去开个店,赚一大把的钱才好。 “小草。”邵女突然开口,“到时候要不要和我一起干?” 小草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是啊。这件事我和我姐也说过了,我姐说她也要入一股,我就想着,既然找人了,就加上你,你怎么想?” 小草立刻道:“我也想入。” 说完,她声音变小了,“可是,姐,我没有多少钱。” “没关系。”邵女看着她,“你们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我自己出。到时候咱们每季度算一次账,按入股的比例分利润。重要的不是赚多少,而是有自己的事干,有个念想和奔头,不是吗?” 邵女说着话,余光扫到后门口有个人影。 她忙看过去,竟然是天天。 “天天?”邵女看着他,朝他勾勾手,“怎么不进来啊。” 张传天就站在门口,踮着脚尖往里瞧,喊了一声:“大伯母。” 邵女走过去,蹲在天天面前,“怎么不进来,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张传天撇撇嘴,回头看一眼,然后对邵女小声道:“我妈不让我进去。” “是吗?”邵女叹了口气,又见张传天眼睛都要看直了,就问:“你是不是想吃什么?你给我说,我进去给你拿。” “大伯母。”张传天想了想道,“我想吃大白兔奶糖。” “好,你等着。” 邵女走到柜台前,抓了一把大白兔,塞进天天的口袋,“好了,想吃什么的话,再来找大伯母拿。” “嗯!”张传天拿到奶糖,转头就跑了。 “姐。”小草从后面走过来抱怨,“怎么连孩子也不让来了,你对天天那么好,他们还这样。” “哎,小孩子懂什么啊。”邵女说,“天天和西西她们一起长大的,整天在眼皮底下晃,哎,没想到……” “那件事又不怪东东爸。”小草说,“他一个科长又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去留,这件事你家小叔两口子明明都知道,却偏偏过不去自己那道堪。以前关系挺好的,现在连孩子都不让来了。” 小草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对邵女说:“对了,姐,昨晚我下班回家,带着狗蛋在街上玩,看见东东姑姑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他们俩。那人我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第86章 江湖恩仇录 “德福妈, 要我说你想的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年龄大了,很多事想管也管不了了。我觉得你就应该像我这样, 没事多出来转转, 下下棋, 散散步, 挺好的。” 翟明翠听着王明的话, 苦笑一声, “王大哥, 你是不知道, 咱俩的情况不一样,你啊,两个姑娘,都成家了, 是不用你管你操心的。可你看我,还什么下棋, 都不可能的事。家里一堆的事要管, 这不, 出来转一转, 都要带上这个小的,没办法啊。” 王明看向张传天, 从口袋掏出两块巧克力,“知道你今天肯定跟着你奶奶来,我给你拿了两个好东西。你尝尝。” 张传天立刻伸手就要拿, 王明却把手掌一合,看着张传天说:“先叫爷爷,叫了爷爷我就给你。” 张传天一下躲到翟明翠身后了, 半天才探出个脑袋看向王明。 王明攥着拳头,又往张传天面前递了递,说:“你要不要?” “要!” “要就叫爷爷!” “我不!”张传天看着王明,“我爸说了,我爷爷早就死了!” “你这孩子!”翟明翠转身打了张传天屁股一下,“一天天净不学好。赶紧长大,上一年级去,天天在家烦我,都让你烦死了。” 王明笑着把巧克力给了张传天,“怎么不让他去上托儿所?” “没办法去啊。”翟明翠道,“煤厂办的托儿所,停薪留职工人的孩子不能上。太远的,又要交钱,还要来回的送,所以就没去。” “那明年上一年级?”王明问。 “是,明年上。”翟明翠瞧着王明,“老大哥,你说你是商业局退休的,有没有什么活能给我家德柱介绍?他这么总是在家也不是办法。” “现在到处都减员,哪里有好工作啊。”王明摇摇头,“不用想,各大厂子都在办这些,很多只不过是没摆在明面上。我觉得,你不要想着再去上班了,不如自己干点什么好。” “干什么?”翟明翠立刻问。 “那街头不是很多卖东西的吗,夏天卖冰棍茶叶蛋,冬天卖烤红薯。和我一起下棋的,他儿子和德柱情况一样,还没德柱好呢,德柱还发的基本生活费,他们一分钱也不发。现在在书店门口支了个鞋摊儿,给人俢鞋子。又把他爸当年的手艺捡起来了。” 翟明翠听了,有点懊恼,“那德柱什么也不会啊。能干点什么。” “要我说,只要他愿意,干什么都比在家里躺着强。你还说他总是生病,是个人天天躺在床上,都会生病。要出来走走啊。”王明一声叹息,“刚刚劝你不要想那么多,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这又聊起你家德柱了。我看你啊,操心的命。” 翟明翠闭了闭眼,就觉得一口气堵得她难受,“是啊,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老二一个不省心,还有个闺女也不省心,二十五了,还不嫁人,我的命啊……” 翟明翠自从在几年前的夏夜偶尔遇见了王明,两人就慢慢联系上了。 王明一个人独居,两个女儿已经成家,他闲人一个,没事就去煤厂家属区找老伙计下棋,于是也就经常路过小卖部,偶尔买点东西,也让邵女转给翟明翠点老家带来的柿子李子什么的,时间久了,两位老人就越走越近,经常在一起聊聊家常,成了彼此互相慰藉的对象。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2节 “你家这些孩子,天天听你说,我都觉得成我自己的孩子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不过就是一次面也没见过。除了你家大儿媳妇,还有这个小东西,其他的,一个也没有见过。” 王明说完,试探地看了翟明翠一眼。 翟明翠尴尬地笑了,“见他们干什么,没有一个懂事的。” 王明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次试探又圆满失败了。 “要我说,你就不要和他们一起住,不一起住了,自然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那怎么行?”翟明翠立刻道:“最起码,这小家伙就没有人带。” “明年不就上一年级了吗?” “每天要接送的,中午也要回家吃饭。”翟明翠叹了口气,“再说了,不在一起住怎么办?老二家也没有房子,难道还让我这把年纪了,再搬出去?我也没地方去啊。” 翟明翠说完,看见王明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翟明翠装作没看见,转过头问天天:“巧克力好不好吃?” “咱妈去哪里了?怎么没在家?” 张德福难得早回来一次,去厨房转了一圈,没看见翟明翠。这才回了自己家,走进门,就看见邵女正在厨房做饭。 “一会儿就回来了吧。”邵女道,“带着天天出去了。” 张德福皱了皱眉,低声问:“又去见那个王大爷了?” “不知道。”邵女实话实说,然后吩咐德福:“你把蒜都剥了吧,一会儿拍个黄瓜。” 张德福嗯一声,坐在桌前慢慢剥蒜。 他脸色有些难看,拉着一张脸,一边剥,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关于翟明翠和王明之间的事,张德福早就知道了。他也远远看见过,邵女也和他说起过,可他不想知道,也不想看见。每次一到这个话题,他就会回避,不愿意面对。也从来没有对翟明翠透露过半个字。 可时间长了,到今天,也有个四五年了,张德福就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是不赞成两人在一起的,不管什么关系,他都不赞成。甚至感觉到一丝丝的背叛。 张德福手上突然加大了力气,刚刚剥好的一颗蒜,直接捏爆了。 邵女赶紧看过来,见只是蒜捏坏了,便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声音,吓我一跳。” 张德福没说话,把剩下的蒜瓣递给邵女,问:“还做什么菜?” “下午有人来卖烧饼,我买了几个。”邵女说,“还有个冬瓜排骨,西红柿炒鸡蛋。” “行。”张德福走到锅前掀开锅盖往里看一眼,“排骨不少啊。” 邵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今当官时间长了,张德福也会转着圈的说话了。邵女便道:“放心,做的多,一会给咱妈那边送去一碗。” “行。”德福道,“我去送,顺便看看德柱。” 邵女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德福,“别又吵起来了。” “哪儿能啊。”张德福道。 邵女把菜都准备好,就等着孩子们回来后直接炒菜就能吃饭了。 她早早的就站在小卖部门口,不一会儿,三胞胎一起回来了。 邵女看见三个人走近了,立刻道:“你们仨,先别走,过来。” 三个孩子原本每天放学都是直接回家写作业,邵女一会儿再回来做晚饭。今天却喊住了她们。 三胞胎彼此看对方一眼,然后往小卖部走。 “西西,”邵女看着张西西,“你就这么放学来的?” 张西西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不需要写作业吗?” “写啊。” “那你的书呢,本子呢,铅笔盒呢?”邵女问她。 张西西突然想起来了袋子还在北北书包里,便立刻对邵女说:“都在北北书包里。” 张北北也跟着说:“是的,妈,我都背着呢,你放心吧。” 邵女看着张北北,有些哭笑不得。 这孩子,就是让西西给卖了,也要帮着她数钱。 邵女瞧着张西西,张西西眼睛慢慢垂下去,看着地面。 又过了一会儿,邵女便道:“南南、北北,你们先回家。我和西西还有点事。” 张南南嗯一声,转身就走。 北北偷偷拉了一下张西西的手,小声问:“你是不是在学校犯错误了?” 张西西摇头,“没有。你快走吧。” 两人走了之后,邵女看着张西西,“知道错了吗?” 张西西眼睛依然盯着地面,一双手互相抠来抠去,没有说话。 邵女看着她,缓缓道:“不要以为别人不懂、或者仗着你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欺负别人。你要知道,到了最后,你不但会失去一个朋友,或者妹妹,更会害了你自己。” 张西西不再抠手了,小脑袋又低了很多。 “周日,我带你去买书包。”邵女说。 “不要。”张西西小心看她妈一眼,“一个月后你再给我买吧。” 邵女瞧着她,不知道张西西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同意了,说:“那好吧。” 一家人正在吃饭时,有人直接经过厨房走向客厅。 人影一闪,张东东看见了,就说:“妈,有人。” 邵女嗯了一声,“没事,是你姑姑。” 张德凤都要走到客厅门口了,听见邵女这句话,就笑了:“大嫂,你怎么知道是我!你太神了。” “过来吃饭吧。”邵女喊她。 张德凤便说:“不吃了,一点都不饿。” “有排骨。”张东东立刻喊。 “那也不吃。” 张德凤已经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剧《江湖恩仇录》的主题曲已经开始了。她赶紧盘腿坐好,就听到有人跑了过来。 “姑姑。” 张东东端着一个小碗,一下坐在张德凤身边,“你尝尝啊,我妈炖的排骨可香了。” 张德凤顺手拿起一根,“还是你心疼姑姑。” “你看的什么?”张东东问。 “江湖恩仇录。”张德凤吃着排骨,问:“怎么没听见你爸的声音,他干什么去了?” “给叔叔他们送排骨去了。” 第87章 弯腰 “你先给我说说, 你妈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张德凤看着电视,依然觉得惊奇。 她嗖的一阵风一样过来,她大嫂就知道是她了, 要不要这么厉害。 “我妈还是背对着厨房门呢。”张东东笑着说, “我正对着厨房门, 只看到有人影一闪, 都没认出是你。” “所以说啊。”张德凤又拿起一根排骨, 一口嗦过去就剩骨头了, “你妈怎么知道的?” “那你去问我妈。”张东东道, “她可没和我说。” 张德凤嗯一声, “你妈不但会赚钱,还能照顾好你们,就连排骨也炖的这么香,还有一点, ” “什么?”张东东立刻问,“你别看电视了, 倒是说啊。” “还漂亮!”张德凤摸摸自己的眼角, “你看看我的眼角, 是不是有很多皱纹?” 张东东看了一眼, 有点心虚道:“不是很多。” “你再去看看你妈,我感觉到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她都三十好几了, 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张德凤道,“尤其最近把头发留长了,又烫了一下, 哎,你没事的时候问问你妈是怎么保养的,也偷偷告诉我一下秘方。” “你自己去问呗。”张东东道, “我问这些又没用,我还那么年轻!” “去!小崽子。又来气我。”张德凤笑着瞪东东一眼。 “我说姑姑,”张东东道,“你什么时候结婚啊,你再不结婚,不但你自己的家回不去,我爸爸也肯定不让你来了。” “你爸说过?”张德凤立刻问。 “那倒是没有。就是奶奶说过几次,说让我妈和我爸看见你去了,就把你撵走。说你现在都不敢回家了,每天一下班就往我家来。” “那倒不是不想回家。”张德凤幽幽道,“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你二婶整天在家长吁短叹的。你二叔也是,我上班的时候他在床上躺着,下班回到家,他还在床上躺着。你奶奶就一件事,叨叨,而且会叨叨个没完。所以啊,我就不想回去。再说了,你家还有大彩电,比我家里那个黑白电视机好看多了。” “那个黑白电视机还是我妈给奶奶的。”张东东立刻道,“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 “哼!小崽子。现在就开始和姑姑分你们家我们家了,你翅膀硬了。”张德凤伸了伸腿,“不过也是,不管你怎么分,都不是我的家。” 张东东眨眨眼,不明白,“姑姑,你是什么意思?” “你长大就明白了。”张德凤说着,就听到外面德福的声音传进来,立刻对东东说:“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张东东放下碗,跑到厨房门口看了一趟,又匆匆折回来,“是,是我爸。” “给你叔叔送完排骨了?”张德凤穿上鞋子想往外走,又回头看一眼电视,“算了,还是看完这集再说。” 张德福回来后脸色就十分不好看,往马扎上一坐,吓得三胞胎大气都不敢喘。 邵女看看他,便问:“怎么了这是?” 张德福阴沉着脸,“柜子里还有酒吗?” “有。”张西西立刻站起来,“爸爸,上次你喝完就是我放进去的,我晃了晃,还有呢。”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3节 “给爸爸拿过来。”张德福说。 “好嘞!” 张西西立刻站起身去拿酒,拿完后才想起来看她妈。 “好了,给我吧,别看你妈了,我就喝一杯。”张德福伸着手要酒瓶子。 张西西见邵女点了头,这才拿着酒瓶过来,顺手从柜子里拿了酒杯,“爸爸,我给你倒。” “行。”张德福说。 张西西打开白酒盖子,往杯子里倒,倒得满满地,差点溢出来。 “怎么倒这么多?”邵女皱了皱眉。 “我爸说了,他只喝这一杯,我还不给他倒满点,让他多喝点?”张西西说完,又把瓶盖盖上,然后放在耳边晃了晃,说:“我听着,还能再喝两次。” 张西西说完,其他两个妹妹就说吃饱了,离开了厨房。 张西西也不走,又重新坐回小马扎。 邵女看着她:“你不都吃完了,怎么还不走?” 张西西便说,“我陪我爸爸喝完这一杯再说。” 张德福脸色有了喜色,微微勾了勾嘴唇,“还是西西啊,也难怪我最喜欢她了。” 邵女立刻看向德福,“当着孩子面别这么说。” 张西西就给她爸找补:“我爸当着东东姐就会说最喜欢东东姐,当着南南北北又会说最喜欢她们,这我都知道。” 邵女便对张西西说:“好了,已经陪你爸喝完一口了,赶紧回去写作业。我和你爸有事要说。” “哦。”张西西只能站起来,“爸,那我明天再给你倒酒。” 张西西走了,张德福拿起酒杯,一仰头,满杯的酒一饮而尽。 邵女在一旁看着他,已经差不多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还好好的,送了排骨回来就是这个表情,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邵女没有问,她等德福自己说。德福如果说,她就听,不说,她就当不知道。 毕竟他们是俩兄弟,张德福心里有多少埋怨德柱都可以,德柱有多少误解德福也都可以,两兄弟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至于自己,那就是大家口中的外人。很多时候,很多夫妻都是一样的。兄弟姐妹的感情,是夫妻其中一方,如论如何也插手不进去的。 “哎。”张德福喝了一杯闷酒,看一眼酒杯,果然见底了。 邵女瞧着他,问:“怎么?还想喝?你忘了你怎么和西西说的了?” 张德福便道:“不喝了,说喝一杯就是一杯。喝多了也于事无补,明天起来还头疼。” “这么想就对了。”邵女把酒杯收起来,“锅里还有排骨,给你留了一点,你盛出来吃了。” 张德福摇摇头,“不吃了,留给孩子们明天吃吧。” “那你吃什么?” “不饿,喝碗粥就行了。对了,坛子里还有咸鸡蛋没有?” “有。”邵女说完,给德福捞出来一个,然后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腌的个个没油。我腌这个还真的是不行,下次得让咱妈腌了。” 说话间,德福便敲开手里的咸鸡蛋,用筷子往中间一插,再□□,依然什么都没有。 “这个也没有。”张德福说,“是不是腌的时间太短了?” “也不是。”邵女说,“再咸就不能吃了。现在已经很咸了。我给你拿个烧饼,你夹着吃?” 德福咬了一口,皱皱眉,“就是很咸,给我掰半个吧,一个吃不完。” 邵女给德福掰了半个烧饼,剩下的半个自己拿着吃,她已经吃完饭了,可就喜欢吃烧饼,别说这半个,就再吃一两个,也能吃的下。 烧饼是吊炉的,上面一层芝麻,咬下去咸香扑鼻。这里的人都喜欢吃烧饼,也是当地的一个特色。 早餐有用烧饼夹肉盒的,配一碗豆腐脑或者胡辣汤,肚子填得饱饱的。烧饼摊也是,从早到晚,都有人等着买。 “卖烧饼也是赚个辛苦钱,”邵女突然说,“不但自己支摊子,还要出来挑着卖。这挑来卖的,没刚打出来的好吃,都软了。” “是。”张德福道,“咱们煤厂的老丁,去卖油馍头了,知道吗?” “是吗?”邵女倒是知道老丁,和德柱一批停薪留职的,也是技术科的老员工了,因为文化水平跟不上,也被停职留薪,可老丁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实在没办法,就去学了手艺,在煤厂门口摆了个摊子,和旁边的一个卖豆腐脑胡辣汤的搭伙,一个卖汤,一个炸油馍头。 “生意怎么样?”邵女忙问。 “应该不错。反正咱们厂的工人,路过看见的,都要买一点。对了,明天早晨别做饭了,咱们带孩子们去吃早餐。也照顾一下老丁的生意。” “好。”邵女道。 张德福说着话,已经吃完了半个烧饼,端起碗就要喝粥,吸溜了一口,又叹气,“德柱怎么办啊,这都快一年了,总不能继续这么过日子!” 邵女知道德福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说老丁的事也是在给德柱想别的出路。 “煤厂不能再把他们召回去了?这么停薪留职要多久啊?”邵女问。 “别想了。”张德福说,“产能过剩,整个经济都是这样。刚开始还想着暂时停薪留职,等厂子缓过来,再回去上班。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这么严重?”邵女问。 “是。第二批停薪留职的名单今天也公布了,贴在了厂子大门口,一贴上去,就被人撕了。下午还打了起来。”张德福道,“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第三批、第四批,而且我琢磨着,很快,基本生活费也不会发了。” “那让德柱赶紧出去找工作吧。”邵女连忙道,“你把这事给他说了吗?” “说了。”张德福摇摇头,“他连床都没起,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那你呢?”邵女也有点忧心。 讲实话,以她现在的收入,小卖部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完全不是问题,邵女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如今一天的营业额,几乎能顶德福一个月的工资,十天的利润比德福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所以她家早早就买了彩电,买了洗衣机,养大了四个孩子。可是邵女知道,就算这样,德福也不能没了工作,她见过德柱自停薪留职后的样子,一下子就被击垮了一样,曾经以为的铁饭碗,突然就被砸穿了。 这种打击,几乎是灭顶的。 像德福说的老丁那样,能站起来,再去找其他工作的并不多,生活区里多得是像德柱这样的,整日没有一点精神,好像天早就塌了,压弯了他们的腰。 这样的事发生的德福身上,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邵女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张德福看见邵女的表情,轻轻摇摇头,“放心吧,暂时还没有我。” 邵女长长舒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刚说完,就看见德凤掀开竹门帘进来了,“大嫂,你炖的排骨可真好吃。” 张德凤端着一个空碗,站在门口,笑盈盈瞧着张德福:“咦,大哥,你回来了?” * “你说你,非作什么,离婚离婚,离了几年了?离成了吗?”黄静乌眼鸡一样瞪着邵萍,“你自己闹离婚,害得你弟弟工作也没了,他连婚都没结呢,又失业,你说,这算咋回事?” “妈!”邵兵在一旁道,“你别说我姐了行吗?我失业跟我姐没关系。厂子效益不好,没货出,司机都走了一大半,就连大刘哥都走了,你说还会留下我?” “你姐如果不闹离婚,怎么可能不留下你?她不闹离婚,哪怕就剩一个人,也得是你。” 邵兵立刻站起身,“我都和你说了,我又不靠那一份工资,我现在活的好好的,工作也好好地,你干啥非要折腾我姐,把她又叫回家!” 黄静瞪了一眼邵兵,“你那也好意思叫工作?就在那个什么国际贸易公司做经理?你不知道,现在全天下都是经理!你就是一个打杂的,也叫经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那赚钱能稳定吗?能有铁饭碗好?” “妈,现在哪里还有铁饭碗,多少厂子都不行了,工人们发不下工资。现在有钱就是大爷,你看我们赵总,出门小轿车,专配一个司机,兄弟朋友一大堆,最近我们又在筹办新公司呢,妈,你又不懂就别掺和了。还有啊,要我说,把我开了挺好的,我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了,再说了,就发那一点工资,够干什么的!” “够你娶媳妇的!”黄静叫起来,“你要知道,你在棉纺厂上班,说媒的都把咱家的门槛踩破了,你现在去什么公司,人家都不待拿眼瞧你的。” “你知道什么啊。整天连个门都不出,哪里知道这天早就变了。”邵兵拍拍屁股走人,“我走了啊,晚上还有饭局。” 黄静气不打一出来,提起手边的扫帚就扔了出去,恰恰扔在邵兵的小腿上,邵兵吃痛叫了一声,回头怒瞪他妈一眼,“晚上我不回来了!” “你爱去哪去哪,死外面才好呢。多大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我都要入土了,孙子也见不着。”黄静骂完,见邵兵真的骑上摩托车走了,又赶紧追出去,“你晚上别又喝多了,听见了吗!” 黄静再回来,见邵萍也起身要走了,她连忙拽住邵萍,“你去哪儿?” “回家啊。”邵萍看看时间,“我要回家做午饭,乐眉中午要回家吃饭的。” “我和你说的话你没听见?”黄静死死按住邵萍,把她按到沙发上,“你想想吧,你和乐眉她爸分开了,你能有什么好?!” 邵萍冷笑一声,“我觉得我挺好的。” “挺好?”黄静气的咬牙,“简直胡说八道!一个女的带着孩子过,那叫挺好?” 黄静说完,见邵萍面色铁青,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便只能耐着性子,劝:“你想吧,你离了婚,人家乐眉爸爸是个厂长,年龄又不算大,立刻就能和那女的把婚结了。你们就在一个城市,这城市巴掌大,偶尔见一面,你恶不恶心?” 邵萍听了,用力咬了一下下唇。 黄静继续道:“所以说,你听妈的,这婚千万不能离。你想,乐眉她爸为了影响,不会和你提离婚,你呢,只要你不提,他也不提,早晚你们还能过到一起去。那离婚证一拿,他一旦再婚,你想后悔,那就来不及了。” 邵萍听完了,便道:“妈,现在我们没办离婚,都是为了乐眉。乐眉马上就读高中,高中入学的时候需要提供父母的结婚证,我怕到时候她在学校受歧视。所以一直没有去办离婚。乐眉一旦读了高中,我和汪子康立刻就去办离婚,你放心吧。” “你!”黄静气得哆嗦,“你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啊。” “我和汪子康已经不可能了。我也不想再过下去。所以,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把我叫来说这些?邵兵的工作是他自己的,他被开了,那就是开了,和我分居有什么关系?”邵萍站起身,“我走了,乐眉该回家了。” “别走!”黄静立刻拉住邵萍,“我话还没说完。” 邵萍已经站起来了,往后瞥一眼她妈,“还有什么事?” “乐眉的事。”黄静说,“乐眉你要是真的想养,是个女孩,早晚都要嫁人,养着也行。就是汪洋,那孩子和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还隔三差五往你家去?” “你怎么知道?”邵萍问。 黄静翻个大白眼,“你什么都不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反正你想吧,汪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啊,躲得远远地,别轻易搭理他。一次两次,他就不去你那里了。这小子,也是个怪种。小时候和你各种不对付,当年下着暴雨,为了找他,你肚子的孩子都没了,还是个男孩……” “妈!”邵萍气得跳脚,“你能不能别再提那件事了!” “我不提就是没发生过?”黄静也叫起来,“你别整天对着我叫,有能耐对着那不要脸的狐狸精叫去!你妈这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我当是个什么小狐狸把汪厂长勾走了,一去看,竟然是个半老徐娘!她再怎么好看,能比得上你的好年龄?竟然被那种人抢走了男人,你也好意思!” 邵萍双颊涨红,被她妈说的,就想对着面前的红砖撞过去,她忍了又忍,推上车子就走,“我二妹说的对,你这种妈,就不能理!” 邵萍活这几十年,从来没对黄静说过狠话,哪怕她妈再作天作地,也只能看得她偷偷掉眼泪,从来没撂过狠话,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妈。可时至今日,她真的忍无可忍,甩下这句话,就踩上自行车走了。 黄静追了小半个胡同追不上,只能停下来,骂道:“该死的老二说我什么了,你别走,给我说清楚!” 邵萍骑上自行车从家出来,脑子里晕晕的,就往外骑。 骑到了大路上,她也不知道是在往哪里走,就拼命地往前踩自行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她突然捏了刹车,自行车突然停下来时,邵萍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伸手把眼泪擦了,抬眼又看见那个熟悉的招牌。 小香港美发店。 邵萍已经好久好久不来这里了。 即便是有事,要到这条街上来,邵萍也会远远地避开。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4节 从来不从这个门口经过。 她不想看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门上的招牌,她也不想看见。 可今天,就这么闷头往前骑,本是要回家的,却无意中骑到了这里。 邵萍推着自行车,转了一个方向,往回走。 她刚刚重新上车,就看见一个老妇人,头上围着一个土黄色头巾,挎着一个篮子,就往她这边走。 老妇人身边还有个孩子,孩子看着和乐眉差不多大,是个男孩,大热天的,竟穿了身长袖长裤,也没见他出汗,脸色不好,有点惨白。 老妇人走路的时候有些歪歪扭扭地,这白花花的太阳下,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邵萍加上一老一小三人。 所以,那老妇人就是冲自己来的。 邵萍犹豫之际,老妇人已经开了腔,她说话带着一些口音,乌拉拉说了一顿,邵萍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慢点。”邵萍道。 老妇人着急,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邵萍听不懂的家乡话,最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报出来。 老妇人指指上面印着的字体,让邵萍看。 邵萍看她指的是地址栏,这下明白了,是来找人的。 邵萍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地址,电报放的时间很久了,字体已经磨花,不过还是可以看得清路名。 “是这条街没错。”邵萍道,“可是这是多少号啊,看不太清了,是八啊还是五啊。” 邵萍刚刚说完,就看见老妇人身边的小男孩一蹦好高了,指着不远处就喊起来,“妈妈,妈妈。” 小男孩喊完,那老妇人也挎着篮子朝背后跑去。 邵萍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只消一眼,她的后脊背冒出一滩的冷汗。 第88章 中暑 祁红出来倒水, 怎么都没想到,看见跑来的,是自己儿子。 她端着盆子的手颤了好多次, 终于没端住, 整盆水直接扣了下去。 搪瓷面盆摔在地上, 砰地一声响, 伴随着祁梦玉的一声妈妈, 重重砸进了祁红的心里。 “小玉?”祁红以为自己看错了, 迎上去捧住祁梦玉的脸, “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跑这里来了。你身体好了吗,让妈妈看看!” 祁红惊呼起来,扶着祁梦玉的肩膀,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我没事, 妈妈。”祁梦玉说,“我, 我想你了, 想来看你, 我姨姥姥不让我来, 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祁梦玉还没说完,他姨姥姥就跟着跑了过来, 一把抓住祁红的手臂,“我的孩儿啊,总算见到你了。小玉再不见你, 他就要寻死了。” “大姨,你别着急。”祁红赶紧拉住老妇人,“走, 咱们先回店里,去里面说。” 祁红说完,抬眼往刚才的方向看去。 就看见一个女人,跨上了自行车,正要离开。 她只觉得背影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妈,我渴了,想喝水。”祁梦玉道。 “哦,走,咱们回家。”祁红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带着祁梦玉和老妇人就走进了美发店。 邵萍骑上自行车,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她一直以为祁红和汪子康就是如同汪子康所说的,比朋友更高一点的关系。 当然这涉及男女,邵萍也不会单纯的只想着他们发乎情止乎礼,可每每想象超出了她的界限,邵萍就会觉得恶心。然后迅速打消这个想法。她心里依然抱着一点点的余地,不是给汪子康的,而是给自己的。 她不想让自己恶心到那种程度,所以每天都在自己告诉自己,汪子康和祁红,就是在谈恋爱,至于最后一步,她告诉自己,绝对没有。 可看到这个孩子后,邵萍觉得一股热血直接冲到了头顶。 那是祁红和汪子康的儿子! 一定是! 他们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孩子多大了? 叫什么? 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 孩子又放在哪里养了? …… 邵萍踩着自行车,突然感觉一股胃酸往上涌。 她迅速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子往路边一扔,顺势蹲下就吐了起来。 “邵萍姐?” 魏橙花从售票口看见这一幕,立刻从里面出来。 她走到邵萍面前,用力给她拍了拍背,问:“邵萍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邵萍其实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中午饭也没有吃,现在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只是那股恶心压不住,直直顶着她。 她一直不想愿意去触碰的那一幕,今天揭示在自己面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没有办离婚,心存侥幸,不想再原谅汪子康,却在心里给他、给自己留着最后一方净土。 婚姻就是如此。 牵牵绊绊,不干不净。 “没事。”邵萍摇摇头,抬头看到是橙花,便道:“我没事,可能是太热了。” 魏橙花见邵萍脸色惨白,就赶紧说:“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等等。” 她说完就往电影院跑,出来的时候端了一大杯的凉白开。 “邵萍姐,我给你放了点白糖,你喝几口,喝点就好了。” 邵萍原本好看的嘴唇此刻没了颜色,整个儿泛着白。 接过来橙花递的水,喝了几口,才缓过来劲儿。 “谢谢你,橙花。” 邵萍抬眼看向橙花,“没想到正好碰到你。” “是啊。”魏橙花把杯子接过来,“邵萍姐,你要不在我们电影院里面歇会儿?有风扇,凉快一会儿再走。” 邵萍摇摇头,勉强站起来,“不了,乐眉一会儿该回家了。” 魏橙花帮忙把自行车扶起来,“大姐,你路上慢点骑。” “好。谢谢。” 邵萍再次道谢,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微笑,然后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魏橙花还在想着这件事。 她知道邵萍这今年的遭遇,同为女人,她很难想象如果这样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她又能怎么撑下去。 或许会崩溃吧。魏橙花心想,和现在一样。 她打开房门,张德柱正呆呆坐在床上。 看见橙花回来了,他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张传天不知道他爸怎么了,只知道最近这一段时间,不要去惹他爸,否则又会挨一顿骂。 看见魏橙花回来,张传天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赶紧站在床上让橙花抱。 “你都多大了,还抱你?”魏橙花白他一眼,问:“吃饭了吗?” “吃了。”张传天说,“今天晚上吃的凉面条。” “你奶奶做的?” “嗯。姐姐们也来吃了,还有我大伯大伯母。”张传天道。 “他们也在这里吃的?”魏橙花手一停,看一眼时间,“不早了,一会睡觉啊。” “不要。”张传天从床上蹦下来,“我还要等着看电视呢。” “这么晚了还看?”魏橙花说,“这个时候有动画片?” “我陪我奶奶看。”张传天问橙花,“几点了?” “差两分钟八点。”魏橙花说。 “奶奶!”张传天赶紧往外跑,“奶奶,开始了。” 翟明翠应一声,也从自己卧房出来,“开始了吗?” “还有两分钟。”张传天已经把电视打开了,又把两张圈椅摆好,拉着翟明翠说:“奶奶,你坐这个。我坐这个。” 两人坐下后,电视剧正式开始。 魏橙花掀开门帘往外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刚要放下,听到翟明翠问:“老二家的,下班了?” “嗯,刚回来。”魏橙花说。 “对了,你大嫂说让你下班后去小卖部找她。”翟明翠道。 “有事?”魏橙花满脸不情愿,她不想面对邵女,不想看见邵女过的那么好,自己却这么凄惨。 “嗯,她说有事找你。”翟明翠看她一眼,劝道:“去吧,说不准有什么事呢。” 魏橙花没再回话,直接把布帘放下了。 “大嫂让你去,你就去一趟。”张德柱难得开口。 人不如意,声音也能表现出来。 张德柱嗓音沙哑,许久不开腔说话的缘故,一旦开口,竟是生涩感,好像千斤万斤压在头顶上一样,说出的话,也满满的压抑。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5节 “你见他们了?”橙花问,“吃饭的时候?” “我没出去吃。”张德柱喃喃道。 “你现在饭都不出去吃了!”魏橙花一肚子气,再看向张德柱的时候,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一万遍,当初自己怎么看上他了,怎么就死活要嫁给他! 可是,那时候的张德柱,不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的德柱是个真男人。 真真的男人。 橙花就想哭,每次她看到德柱,她都想哭。 可她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哭。 为了德柱?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该死的社会? 越来越多的工人都被停薪留职,就连自己的电影院如今也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家里的原因,她也早就被辞退了。电影院的经理每次见到她都会说同一句话,橙花啊,要是把你也辞了,我怎么见你爸,见我那多年的老战友啊。 魏橙花知道,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包括德柱。 她不想埋怨德柱,又觉得他十分可怜。 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魏橙花又十分恨,恨自己,也恨德柱。 哪怕出去搬砖,也比这样强啊。 “德柱。”橙花终于开了口,“你出去干点什么,都比在家里强。你这样下去,人都废了。我不求你赚什么钱,你就健健康康,多出门和人说话,行吗?” 她说完,就看见张德柱抬眼看他,满眼的血红。 他哭过。 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 魏橙花的劝说戛然而止,这已经成了这个家,最不能提及的话题。 橙花低眼,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抿了抿嘴,哽咽道:“我,我去大嫂那里。” 魏橙花立刻夺门而出,走出来的那一瞬间,翟明翠正往他们房间看着。 魏橙花看见翟明翠那双眼睛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翟明翠下巴微微抖动着,浑浊的眼睛也湿润了。 “奶奶,奶奶。”张传天在一旁拉了翟明翠一下,“你怎么不看啊。” “看、看。”翟明翠说着,抹掉了眼泪。 魏橙花慢慢移到邵女的小卖部,她站在门口往里看,因为到了夏天,小卖部一般都要开到九点多甚至十点。 只要有人还在路上,邵女就不会关门。 六点的时候小草就下班了,现在店里只有邵女自己。 今天她没有盘账,倒是坐在柜台里面,低着头,从一个特别大的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 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手里仔细看。 魏橙花看清楚了,是一些袜子背心什么的。 “大嫂。”魏橙花站在门口,就没往里进。 她看着邵女,叫她:“咱妈说你找我。” “哦,橙花。”邵女把东西都装进袋子里,“来来,进来啊。” 魏橙花心里顶着的是所有的骄傲。 她不想进去,也不想看见小卖部里人来人去的情形,原本她感叹邵女的娘家,感叹邵女生了四个姑娘,感叹邵女的一切,自认自己虽没有她好看,但却有个好娘家,有个自己爱的男人,更生了一个张家的唯一一个男孩。 这是魏橙花一直在心里默默和邵女作比较的。也正因为这些比较,她才能心安理得过的舒心。 可时至今日,当橙花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可靠,只有拼自己的时候,她才明白,一切都晚了。 她有个好娘家又能怎么样?她又嫂嫂,有侄子,总不能每天都去娘家混吃混喝。 她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又能怎么样,如今每天瘫在床上,无所事事,意志消沉。 她生了个儿子又能怎么样?如今看来,竟没有一个女儿贴心。 …… 魏橙花知道,比什么都不如比自己。 可站在这小卖部门前,不需要比,她就已经输了。 “橙花。”邵女站起来,看向橙花,“进来啊,我有事说。” 魏橙花哦了一声,用力拽了拽自己发皱的衣裳,这还是她去年的短衫,今年夏天,魏橙花一件衣服都没有买。 她说完,往前走了几步。 邵女看着橙花,笑了,指指对面的椅子,“坐啊,吃饭了没有,是不是刚下班?没吃的话,我这里有面包,方便面,还有火腿肠,先垫垫。” 魏橙花的脸颊立刻就热了,她低下头,没说什么。 回到家后,第一个问她,而且是唯一一个问她有没有吃饭的,竟然是自己处处暗自比较的大嫂。 “吃过了。”魏橙花半天才说,“咱妈说你找我。有事?” 邵女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把后门关上了,重新坐回来。 魏橙花看她这一系列动作,就知道,邵女是有话要和她说。 而且还是十分严肃的话题。 她还把后门关上了,应该是怕被人听到。 除了德柱的事,魏橙花实在想不起来还有其他的什么事,要这么避着人。 “我就直接说了。”邵女看着橙花道,“你大哥和我说,厂子第二批停薪留职的名单已经张贴了。” “什么?”魏橙花一愣,“第二批。” “是。”邵女认真又严肃地看着橙花。 魏橙花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她是真的一直抱着幻想,和德柱一样。 想着工厂效益不好,不会一直不好。停薪留职肯定就是暂时的,说不好哪天又让去上班了。 橙花真的是这么想的,和德柱一起盼着。 可没想到,第二批人员已经定了。那说明,回去上班的日子,遥遥无期。 魏橙花双收交叠,放在身前。 她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她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我知道,你和德柱一直都埋怨你大哥,嫌他没有为德柱说话。可是,在名单下来之前,你大哥是真的不知道。等他知道了,去找厂长,已经晚了。还有一件事,你问德柱,他应该也知道,厂长的外甥,也在第一批名单里。所以……” 邵女看向橙花,“我不是替你大哥开脱。昨天他给德柱送了排骨,回来喝闷酒,一晚上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心里也难受,可一样没有半点办法。橙花,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劝劝德柱,他这样下去不行。还有就是,别再等了。第二批名单都出来了,你以为还会让第一批停职留薪的去上班?而且你大哥说,估计很快连最低的生活费都不发了。”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魏橙花惊呆地看着邵女,“大、大嫂,你说的是真的?” “嗯。”邵女道,“你大哥是这么说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清楚。而且你大哥……” 魏橙花看着邵女,“我大哥怎么了?” “你大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 “不会吧。”魏橙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邵女这句话给拔了下来。 她心里还一直指望着,哪怕有一天,煤厂招德柱他们这样的人回去,有大哥在,德柱被召回去的几率就很大。可如果连大哥也要回家了,那还有谁,能拉德柱一把? “怎么不会。”邵女缓缓道,“什么也说不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走。” “那,那怎么办!”魏橙花为难说出实情,“大嫂,你不知道我每天回到家,看见德柱,我就心里难受,跟要碎了一样。他这样下去会死的,真的。今天晚饭他都端房间里吃去了,现在真的连人都不愿意见,别说外面的人了,他连家里人都不愿意见。大嫂,你帮我出出主意,我,我也没有人能说……” 魏橙花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我不敢和我妈说,说了她又该担心我了。我也不能和同事说,我们经理每次看见我,还会说万一也让我回家怎么办,如果他们知道我男人已经在家了,他们会更看不起我。大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怪你和大哥,我,我就是,如果没有一个可以怪的人,我,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好了。”邵女递给橙花一张纸巾,“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个程度不是吗?有什么事咱们都商量着来,总能过了这一关。” 邵女把纸巾塞进橙花手里,“话我都和你说了,就是想让你多劝着点德柱,让他找点事做也好,出去打短工也好,总之,他要从家里走出来,才能变回原来的德柱。” “我知道。”橙花说,“可是他能干什么啊,会干什么啊。” 邵女看着橙花,“那我问你,你愿意德柱跟着我干吗?” 魏橙花听傻了眼,“大嫂,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邵女重新打开手边的袋子,那黑色的袋子里面全是一些小衣物。 “你看这些袜子、内衣,质量是不是挺好?” 邵女说着,拿了一双袜子递给橙花。 橙花接过来,摸了一下,“就是挺好的。” “这是从南边进来的货。”邵女说,“比咱们本地的袜子耐穿,又舒服。你看看这些小孩子的背心和短裤,一件件做的很好,花型也好看。不过,价格就是贵一些。” 邵女说着,从里面挑了两套,递给橙花。 橙花也接了看,这两套都是男孩子的衣服,短裤和背心,一套跨栏式背心,一套短袖。跨栏式背心是蓝底,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大熊,十分可爱。短袖则是黑色,镶着金边,背后印着一个硕大的数字,十分醒目,又帅气。 “这两套都好看。”魏橙花虽然好久不买衣服,可自己没事也要去转转,改不了逛商场的习惯。 她摸摸衣料,讪讪自嘲道:“虽然我好久不给天天买衣服了,可是经常逛百货商场,大嫂,商场的衣服,都没你的好看,真的,质量也没这些好。” “是吗。”邵女笑了,“那就好。” 魏橙花拿着衣服,试探问邵女:“大嫂,你刚刚说让德柱跟着你干,和这个衣服有关吗?” “嗯。”邵女点头,“我想去南方进货。可是你大哥太忙,我又抽不出身。想着让德柱去,回来就卖这些衣服。” “可以啊!”橙花想都没想,立刻说,“德柱可以的!大嫂,让他跟着你干,你让他能吃饱饭就行。” “肯定不能这样。”邵女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衣服进来了,能不能卖出去,但是只要德柱给我干一天,我就发他一个月的工资,你觉得行吗?”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6节 “行!”魏橙花立刻道,“大嫂,这主我替他做了,他如果不去,我,我就去。” “你还是做好德柱的工作。你一个女人去进货,你搬不动,也不安全。”邵女说,“如果德柱不愿意干,我就要找别人了。你和他说一下,一个月我给他一百五十块钱。如果出差进货,路费住宿什么的,都算我的。衣服卖出去,赚了钱的话,我们一个季度还会分一次红。反正,比他在家里呆着强。” 魏橙花没想到竟然能给这么多,连连点头,“大嫂,比他上班发的还多了,我一定劝他,让他好好干,你放心。” 邵女嗯一声,就见魏橙花已经激动起身,站起来后看着邵女,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我现在就去和德柱说。” 她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来什么,又转回来,“大嫂,你看我,衣服都拿走了。给。” 邵女笑了,“这两套是给天天的,特意进的他的尺码,你拿去给天天穿。” “那怎么行。”魏橙花立刻道,“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要。” “客气了不是。”邵女看着橙花,“我不是大嫂了,是不是?” 魏橙花身子一僵,眼眶猛地热了,她用力攥了攥手里的衣服,“大嫂,谢谢你。” “还有这几双袜子,还有内裤。”邵女又拿好了,塞橙花手里,“都是给天天的。” 魏橙花不敢低头看,一低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用力睁大眼睛,阻止眼泪流出来,看着邵女,“大嫂,我……” “好了,回去和德柱商量吧。” “嗯。” 魏橙花转身要走,想起下午见到邵萍的事,就提了一句:“大嫂,对了,今天见邵萍姐了。在我们电影院门口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暑。” 第89章 万更第一天 邵女从小卖部出去, 就直接回到自己家。 她站在大门口叫德福:“德福,德福,她们三个作业写完了吗?” 张德福正坐在三胞胎中间, 看着北北把最后一道数学题做了, 回:“刚刚完成。” “好, 那你出来看一回儿小卖部, 我出去一趟。” 邵女说完, 张东东立刻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 “妈, 你去哪里?” “我去一趟你大姨家。”邵女说着就去推自行车, “你在家里好好带妹妹玩。” “我也想去。”张东东立刻道,“我好久不见乐眉姐姐了。” “那晚上我接乐眉来,让她在咱们家住两天好不好?正好也要过周末了,也能让你大姨休息一下。” “好!”张东东高兴直拍手, “太好了!” 张西西在房间都听到了,小声对南南说:“看见了吧, 乐眉姐姐要来了, 大姐这几天肯定不能和你玩了。” 张南南在一旁坐着, 没说话, 只是白了一眼西西,“你别说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张西西道:“你不是一直都最喜欢大姐了,觉得你们俩是最亲最近的,其实呢, 我和你说,大姐最亲的一个是乐眉姐姐,还有一个是……” 张西西还没说完, 就听到一个声音传进来,“咦,大嫂,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我姐家。”邵女推上自行车,“对了,德凤,你大哥在小卖部呢,这一会儿你照看着点孩子们。” “行,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张德凤说,“正好我要看会儿电视。” “二姐,你倒是说啊。”张北北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问,“还有一个是谁?” 张西西便道:“说谁来谁。” 张南南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白了张西西一眼,猛地站起身,把身后的椅子用力往后一退,对张西西说:“让我过去。” 张西西哼一声,“真是好心没好报,就提醒你一下,你还真的生气了。” 张西西说完,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给张南南让出路,“出去吧。” 张南南从长条桌前出来,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就走到自己床前。 三胞胎住在次卧。一个上下铺是北北和西西的,西西住下铺,北北睡上面。对面是一张单人床,是南南自己的。 当初选睡觉位置的时候,三个人抓阄决定的,没想到抓个阄也能看出来谁和谁亲,老天爷的安排,都定好了。 张东东则在初一的时候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虽然房间不大,是加盖的,可她觉得住的十分舒服。而且和姑姑张德凤住的房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单独在院子里的一间,十分安静也没有人打扰,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她的房间都是自己收拾的,连装修都是按自己的意思。邵女没有过多参与,全程只管付钱,偶尔在张东东选择困难的时候,给一下意见。 就这样,一个十分温馨的小屋就装饰好了。不用说张东东,三胞胎人人都羡慕,每天不知道要借口有事,来找张东东多少趟。后来张东东心烦了,直接在房门上挂了锁,有事敲门,最好就在门外说,她能听得见。 这房间来的最多的还是张南南,因为即使她不来,张东东也会叫她过来。两人在小房间里看书,聊天,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时间长了,张南南有时就不走了,在东东房间睡觉。 次卧的两个小姐妹,每每看到这个时候,就十分羡慕,也想和南南有同样的待遇,可是没用,张东东只把特权放给了张南南。 张南南躺在床上,顺手拿了一本小人书,看着看着思绪就跑偏了。 直到外面电视剧的声音吸引了她,她这才把书放下,走到门口。 客厅里,张德凤正和张东东两人一起看电视剧,两个人挨得可近了,胳膊贴着胳膊,张德凤还拿着一包虾条,自己吃一个,然后递给东东吃一个,两人吃着聊着看着,十分开心。 “姐姐。”张南南站在门口小声喊,“我能和你们一起看吗?” “怎么不能?”张德凤道,“来,过来吧。” 张南南瞬间就开心了,一口气跑到张东东身边坐下,张德凤看着她,“你是南南吧,最高的。” 张南南皱皱眉,“你是我姑姑吗?” “怎么不是?”张德凤笑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你们三个长得又不一样,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张南南这才舒了口气,问:“电视剧好看吗?” “当然。”张德凤把虾条递过来,“你吃不吃?” 张南南赶紧抓了一把,“谢谢姑姑。” 张北北和西西两人也从自己卧室跑出来,一人坐了一个单人沙发,张西西刚坐下就喊:“姑姑,给我吃点虾条,我也要!” 邵女骑到邵萍家的时候,邵萍正在洗碗。 晚饭吃的晚了,这才刚刚吃完。邵萍在院子里洗碗,乐眉则是在客厅看电视剧。 邵萍洗得很慢,满满地都是心事,连邵女推着车子走进院子里了,都没发现家里来了人。 “大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邵女问。 邵萍这才发现有人来了,手上一顿,才定睛看清来者是谁,“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快把车停好。” 邵女把自行车停好了,问:“你没事吧。” 邵萍微微一滞,心想邵女怎么知道她的事? 正要问呢,忽然想起来橙花,才知道邵女问的是她下午吐的事,便道:“是橙花和你说的?” “嗯,她说你可能是中暑了。”邵女道,“你真的中暑了?” “没有。”邵萍苦笑了一下,然后喊:“乐眉,你看看谁来了。” 汪乐眉从房间里跑出来,看见邵女,一下就扑了过去,“小姨,我好久不见你,可想你了。” “小姨也想你。一会儿我走的时候跟小姨走,去小姨家过周末。” “可以吗?”汪乐眉立刻跳起来,“那就太好了,我也想东东了。” “去看电视吧。”邵女对乐眉说,“我和你妈说会儿话。” 邵萍这一会儿把碗洗好了,搬了两个小马扎,姐妹俩就坐在院子里聊天。 “怎么回事?”邵女说,“还真的中暑了?” “没有。”邵萍笑了笑,递给邵女一个蒲扇,“给你扇扇,这一会儿上蚊子了。” “蚊子不爱咬我。”邵女说,“咱们俩在一起的话,蚊子总是叮你的。” 邵萍嗯一声,“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是叮我。” 邵女虽如此说,十分轻松的聊,可她看出来了,邵萍的神色不对。 邵萍一直都很恍惚,不管和她说什么,她回答的都很敷衍。 那是心里装着什么事的表现,邵女明白。 “大姐,”邵女看着邵萍,“是不是有什么事?” 邵萍被问到了,她垂着头,手里的蒲扇不停摇着赶走身边的蚊子,半天她才说:“妹子,这话不和你说,我也不知道要和谁说了。” “嗯。”邵女道,“你说吧,咱们姐妹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邵萍便把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幕告诉了邵女。 “我知道,我和乐美爸是不会在一起了。可是,我心里还抱有最后一点幻想,坚守着最后一方净土。我选择相信他的话,他告诉我,他没有和祁……”邵萍一顿,避过祁红的名字,继续道:“那个女人发生任何关系。二妹,我是真的相信。我和你说实话,如果我不相信的话,我真的会崩溃的。真的。” “嗯。”邵女点头,“我能理解。” “可是,我今天却见到了那个男孩。那男孩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比乐眉大一些应该,他和一个老妇人来问路,我真的,怎么都不能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二妹,我不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有过实质性的关系,可是,在那个孩子站在我面前,叫她妈妈的时候,我当时都要崩溃了……” “姐,大姐,你别着急。”邵女听出了眉目,“你刚刚说什么?那个男孩多大?” “看着比乐眉大一些。”邵萍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肯定道:“应该是,错不了。” “那就不对了。”邵女道,“大姐你这是关心则乱,你想想,乐眉爸爸和她认识才有几年,怎么可能生出比乐眉大的儿子?” 邵萍一个恍然,如当头棒喝,她大叫一声:“啊!” “妈妈怎么了?” 汪乐眉从客厅跑出来,“妈,你怎么了,没事吧。” 邵女连忙朝乐眉摆手,“没事,你去看电视吧。我们正在聊天。” 邵萍原本彻底崩塌的净土,此刻终于恢复成了原样。 她最后一道防线,又因为邵女的一句话,重新拉起了警戒线。 “是啊。我怎么那么笨,怎么就没想到这里!”邵萍气得直跺脚,“你看我,我是不是傻了!那孩子那么高,那么大,比乐眉还大,怎么可能……” “是啊,大姐,不会的,不会有比乐眉还要大的儿子。”邵女笑着说,“你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看见男孩后就下意识往乐眉爸那边靠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7节 邵萍点点头,“是了。不过,那男孩叫她妈妈。” “那就是祁红自己的孩子。”邵女道,“没想到认识那么多年,她有个孩子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邵女晚上回家,如愿带走了乐眉,并告诉邵萍,让她好好休息一天,不要多想,就在床上躺着,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回去的时候,邵女骑车带着乐眉,乐眉坐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不说话啊乐眉。”邵女问, 乐眉在后面坐着,低垂着脑袋,听到邵女问话,便道:“小姨,刚刚你和我妈在说什么?” “怎么了?”邵女回头看了乐眉一眼,“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嗯。”汪乐眉虽然在看电视,可耳朵是往外长的。 她吃晚饭的时候就发现了邵萍不太对劲,感觉自己妈妈有心事。 乐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什么都明白,能看破,一眼就知道她妈在为什么烦恼。 “我听到你么说我爸爸了,还说了那个女人。”汪乐眉小声道,“小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他们俩是要结婚了吗?” 邵女听了,立刻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猜的。”汪乐眉说,“我妈和我爸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不可能不结婚啊。如果不结婚,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 汪乐眉说着,停了一下,又道:“可是,我哥告诉我,他们两个如果结婚,就是犯罪,到底是为什么啊?” 邵女知道这件事在邵萍那里是禁忌,邵萍从来都没有和乐眉好好说起过这件事,乐眉只是从这里那里听到一些,然后拼凑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和理解,组成了一幅幅的画面,里面写满了无数个前因和结果。 “乐眉,你是大姑娘了,小姨觉得很多事不能瞒着你。这么和你说吧,你爸爸妈妈暂时还没有办离婚,也就是他们现在只是分居。他们没有离婚的话,任何一方再结婚,那就是重婚,法律上是不允许的。” “是吗!”汪乐眉突然语调高扬起来,“我爸妈还没有离婚?” “只能说暂时还没有。”邵女道。 乐眉点点头,“那我明白了、不过,小姨,你们今天在外面说了什么?我妈妈今天怎么了,她好像魂不守舍的。” “说了一点小事,是你妈妈误会了,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邵女不想把祁红还有个孩子的事告诉乐眉,因为她觉得那是人家的私事,不必要拿出来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家。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小卖部已经关门了。乐眉先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去推门,喊了一声,“东东,张东东,我来了。” 张东东还在看电视,听到乐眉来了,赶紧从客厅飞了出来。 “乐眉姐!”她跑过来,紧紧抱住乐眉,“你怎么不来我家玩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不去我家了?”乐眉看着张东东,“你怎么好像又瘦了?” 张东东点点头,“一到夏天就吃不下。” “那岂不是更好!”乐眉笑着说,“正好减减肥。你看我,是不是脸又圆了?我怎么就没有夏天吃不下饭的时候。” “你往灯下站站,我看看。”张东东捧着乐眉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没有,一点都没圆。” 张东东说完,拉着乐眉就回了自己屋,打开台灯,两姐妹爬床上聊天去了。 邵女又叮嘱几句,然后走进客厅。 张德凤还没走,还在看电视。三胞胎房间的门关着,已经睡着了。 张德福则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眯着眼睛,也快睡着了。 听到邵女回来了,他在坐直了,回头看一眼邵女,“回来了?” “嗯,”邵女说,“乐眉也一起来了,东东想她了。” “正好明天周日,两人能好好一起玩。”张德福看一眼时间,催张德凤,“不早了,你怎么还不走?” 张德凤耍赖,“大哥,我就在你们沙发上睡不行吗?” 张德福瞪着她,“走两步就到家了,干什么在我家沙发上睡,走吧,都几点了,还看,我们也要睡觉了。” 张德凤只能看向邵女,“大嫂,我真的不能在沙发上睡?” 邵女笑着说:“不能,快回去吧,咱妈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张德凤只能站起来,抱怨起来:“我真的不想回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啊。” 邵女听到这里,便对德福说:“我今天招橙花谈了,给她说了我的想法,让德柱跟着我干。” “什么?” “什么?” 德福德凤两人不约而同叫起来。 邵女连忙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你们小点声,西西她们都睡了。” 张德福率先问:“你怎么想起来让德柱跟着你干了,为什么没提前和我说?” “我也是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到的。”邵女道,“要去南方进货,我和小草商量了很久。她一个女人,独自去我不放心,她也不怎么识字,安全方面都得不到保障。而且进货要搬一堆的货来,小草也没有这力气。这种事,最好找个男人干,可我们上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去?进货带的都是钱,还不能找不熟悉的,不认识的,你敢把货款交给他去办?不敢吧。所以想来想去,就自己人最合适,然后就想到了德柱。” 德福听了解释,又仔细想了想,道:“也是,也就他最合适。” 邵女便说:“如果他不去,我下一个要考虑的就是邵兵了。可你知道,邵兵更不靠谱,再说了,还有我那个妈。所以,德柱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那你和他说了吗?”德福立刻问, “我没和他说,我和橙花说的。”邵女道,“和德柱说,估计刚开口就被拒绝了,不如让橙花吹吹枕边风。他还是会听橙花的。哪怕是为了天天。” “这么严重?”张德凤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二哥不是还在等去上班吗,怎么,不让去了?” 张德福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什么,知道什么?你们也和我说说呗。”张德凤立刻道。 “第二批停薪留职的名单也下来了。”邵女解释道,“去上班,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第二批?”张德凤立刻说,“你们厂子这么狠?第二批都有了?还好我们酒厂效益一直很稳定,暂时还没有停薪留职的说法。” “最好没有。”张德福说,“一旦有了,那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啧。”张德凤连连感叹,“真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 “也不知道德柱会不会答应。”张德福道,“希望他能想开点,别钻牛角尖。大环境就是如此,也不只他自己这样。能振作起来才能活下去啊,毕竟天天还那么小。”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我大嫂有本事。竟然先开了小卖部,你们看吧,现在小卖部多赚钱啊,什么工作都比不了。以前我不明白,总是觉得工作要高高在上才好,现在懂了,什么啊,都没有钱靠得住。” 张德福惊讶看向德凤,“你还有这觉悟?” “那可不。”张德凤笑嘻嘻道,“不过啊,我还有一个句话,那就是‘爱情价更高’。” 张德福免不了注意到德凤这句话,看着她问:“怎么,你谈恋爱了?” 张德凤撅起嘴巴,“你以为呢,不要看不起人啊大哥!” “是吗,什么人啊德凤?”邵女突然想起来小草说过,在街上看到德凤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快说说,省的咱妈再发愁了。” “你听她吹呢。”张德福立刻道,“还谈恋爱,就这?” 张德福指了指桌上吃完的一堆零食,“回家这么早,还吃一堆零食,还谈恋爱了?” “你别瞧不起人。”张德凤立刻反唇相讥,“回家早就不能谈恋爱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已经见了一天了,累了,就下班各回各家?” 邵女听出了眉目,“什么意思?德凤你对象是?” 邵女还没说完,张德福已经开始赶人了,“好了,别在这里吹牛了,赶紧回去睡觉吧。都几点了。不撵你你就不知道走。” 张德凤嗯了一声,顺手又把剩下的半袋虾条顺走了,说:“那我就走了啊。大哥你别不信,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别哪天我突然结婚了,你又傻了眼。” “行了行了,快走吧。”张德福懒得继续和她说。 张德凤走了,邵女看着她的身影,问:“德福,你说德凤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我怎么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啊。” “她的话还能信?”张德福看看时间,“这么晚了,快睡吧。” “好。”邵女走到门口,看见张东东的房间还亮着灯,便去敲了敲门,“你们两个早点睡,不要又聊一夜。” “我知道。”张东东说,“妈,明天反正不上学,你就不要管我们了。” “好吧。”邵女同力推了下门,“门锁好了吧。” “锁好了。”张东东说。 “好,你们睡吧。” “小姨晚安。”汪乐眉立刻说一句。 “晚安姑娘们。” 邵女的脚步声响起,张东东和汪乐眉都屏住呼吸静静听着,直到听见邵女把自己的卧室门关上了,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把灯关上。”张东东说,“要不然我妈一会儿出来看见灯还亮着,又要催我们睡觉。” “嗯嗯,赶紧关上。”汪乐眉也说。 张东东关了台灯,然后转身又和汪乐眉拉住了手。 两个小姐妹并排躺在床上,手牵着手,张东东就说:“乐眉姐,刚刚咱们说到哪里了?” “说我爸呢。”汪乐眉提醒。 “对,我姨夫。”张东东又道,“不过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叫姨夫了。” 汪乐眉在一旁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叫我不知道,反正他永远都是我爸。” “那倒是。” 张东东说着,翻了个身,侧身看着汪乐眉,“姐姐,你恨不恨你爸?” 汪乐眉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天花板,思考了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张东东一下就握紧了拳头,“如果是我,我肯定一辈子不和我爸说话,我要,我要和他断绝关系,再也不见他了。” 汪乐眉在一旁听了,“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时间长了,慢慢就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去原谅他。我想爸爸,我不能没有爸爸。” “也是。”张东东仔细想了想,“如果让我一辈子不见爸爸,我估计也不行。” “是啊。”汪乐眉说,“可是我见了我爸后,回到家再看到我妈,心里就觉得对不起她。” 汪乐眉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张东东,“东东,你说以后咱们就不结婚了吧。” “为什么?” “结婚了还可能离婚。太麻烦了。”汪乐眉说,“我现在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像我妈现在这样,也不和我爸吵架了,多好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8节 张东东一知半解,不明白着这些,就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我爸我妈过得挺好的。” “四个孩子还叫好?”汪乐眉立刻感叹,“你估计都忘了,我小姨带着三胞胎的时候,都要忙死了。” “也是。”张东东又被说动了,“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这样。怪累的。” “对了,东东,我和你说,我们班里有谈恋爱的了,你们班有吗?” 张东东一脸惊讶,“我们才初一,没有。姐,你们班都有谈恋爱的了?” “嗯,大家都说这是一中的传统,说一中谈恋爱的多。” “那你呢?”张东东立刻问,“你是不是也谈恋爱了?乐眉姐,快和我说说,我想听。” “我啊。”汪乐眉摇摇头,“没有。” “真的?”张东东绝对不相信,“我不信。乐眉姐,你肯定没有说实话!” “反正吧,我们一中没有你们实验的风气好,我妈那天还说了,你们是新学校,新老师,教资水平都挺高的。后悔没让我也去实验上学。” “那你要是也在我们学校就好了。”张东东一下就抱住了乐眉,“那咱们就能在学校里见面了!” * “姐,衣服质量怎么样?还不错吧。” 小草看着邵女把内衣袜子什么的都拿出来,便问:“我看着还不错,反正这一家比其他家都贵。” “这应该是专门做童装的。”邵女道,“你看这些衣服,都是一个牌子。” “是吗!”小草认得的字并不多,也没有仔细看上面的吊牌,经邵女这么一说,赶紧拿出来,比对了一下,果然,都是一家的。 “是啊姐,真的都是一家。”小草立刻说。 “上面不但写着品牌名,你看这里,还有地址。”邵女拿给小草看。 小草又看一遍,认得几个字,的确是地址,“姐,你的意思是?” “咱们就拿着这个地址去找厂子,然后再谈。肯定能拿到低价格。”邵女道,“我还想了,看能不能谈成代理。我看这个品牌的童装还真的不错,你拿来了那么多了,就这个最好。质量也好,款式也好。” 邵女又拿起几件看了看,说:“你说咱们本地怎么做不出来这么好的衣服。” “谁知道呢。”邵女道,“反正咱们就去这家谈,估计能谈下来。” “还是让东东她叔去?”小草想了想,“姐,我觉得你说的对,这么多人,还真的就他一个最合适的。不过,姐,他能去吗?” 邵女还没搭话,就见橙花过来了,手里还牵着张传天。 天天跑的快,一下就挣脱了他妈的手心,“大伯母,你看,我穿着好不好看?” 邵女看过去,天天穿的正是那套黑色的短袖套装。 黑色加描金衣边,张天天这么一捯饬,比吊牌上的模特还好看。 “这衣服穿上挺好看啊。”小草在一旁道,又有些后悔了,说:“我当时怎么没拿这套黑色,拿了那套黄色的。” “黄色也好看。”邵女说,“这套黑色天天穿上也好看。” 橙花在后面跟着进来了,笑容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大嫂,我把这套衣服给天天穿上了,你看,还真的很好看。” “是啊。我和小草就在说,真不错。” “还是姐的眼光好。”小草由衷道,“那么多衣服,就选上了这个牌子,这个牌子的衣服质量也好。狗蛋的我已经洗过一水了,一点都没掉颜色,也不缩水。” “嗯,质量不错。”橙花道,“不过,这衣服得多少钱啊。” 小草说了价格后,橙花睁大了眼睛,“这么贵啊。” “是,比别的衣服贵很多。不过,怎么说呢,一分钱一分货吧。”邵女道,然后仔细观察了橙花的表情,想从橙花那里看出德柱的反馈。 “大嫂。”魏橙花小声道,“我和德柱说了,他说他要考虑考虑。” 邵女喜出望外,“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差不多同意了。” “我觉得也是。”魏橙花道,“他应该就是不好意思。从正式工到来给你打工,估计面子上过不去。大嫂,你再等等他,别着急找别人,行吗?” “行。”邵女说,“不过我也等不太久,这马上就要入秋,我想着赶紧谈好了,进一批货回来。秋装要上了。” “嗯嗯,大嫂,你放心,我一定再劝他。”魏橙花说,“这样,明天,我明天一定让德柱来找你。” 三个人正说着话,张东东背着书包来到院子里,喊了一声:“奶奶,我去上学了。” 翟明翠从厨房出来,走近了拉住东东的手,“吃饱了吗?” “吃饱了,吃撑了。”张东东说,“奶,我要走了,再不走,又要迟到。” “那快去吧。”翟明翠跟在东东后面送她,“你自行车呢?” “在小卖部门口停着呢。”张东东往外走,顾不上和翟明翠继续说话。 “奶奶,我们也去上学了。” 张北北也背着书包经过。 这三胞胎是不着急,慢悠悠地走,因为离学校近啊,走出煤厂生活区的大门,过了马路就到了煤厂第一小学。 “北北,等等。”张西西跑过来,手里还提着自己的袋子,看见翟明翠后,也叫了一声奶奶。 “怎么少一个啊。”翟明翠看着面前两个孙女,“南南呢?” “她还没吃完呢。”张西西抹了一把嘴,“我和北北先走,她一回儿来追我们。” “怎么不等她啊,一起走多好。”翟明翠说着,往外走,“走,奶奶送你们到大门口。” 三人穿过小卖部,西西和北北又和大家都说了再见,西西就一直瞧着邵女。 邵女送到小卖部门口,就看见西西依然不停转头看她。 最后,张西西终于站定了,拿着袋子,对北北说:“北北,让我放一下。” “哦。”张北北停下来,让二姐把书包打开,然后把袋子放进去。 张西西把袋子放进去,又拉上拉链,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她看着张北北道:“把书包给我吧。” 张北北不明白,奇怪道:“什么意思啊,二姐。” “把书包给我。”张西西说,“我背着。” “真的?” 张北北咋就那么不信啊,她二姐会替她背书包? 张西西可不想在等,已经上手去拿书包,从张北北的肩头拿下来,然后自己背上。 “从今天开始,每天我来背书包。上学放学都是。背一个月。” 张北北不明白,为什么张西西突然要背书包了,还要背一个月。 正要问,就听见她妈在背后喊了一声:“你们两个等等南南。” 两人同时往后看过去,就看见张南南背着书包冲了过来。 “姐姐,等等我,我也去。”张传天也不闲着,撒丫子追了出去。 魏橙花本想拦着呢,见翟明翠也在,便也不拦了,和邵女说了一声要去上班,推上自行车也走了。 翟明翠和张传天把三胞胎送到生活区大门口,又看着她们过了马路,这才往家里回。 翟明翠没见过天天穿这套衣服,十分稀罕,问道:“你妈刚给你买的?很好看啊。” “不是我妈买的。”张传天说,“是我大伯母给的。” “是吗?”翟明翠道,“你看你大伯母多好啊。你要记住啊,天天。咱家里,到了你们这一代,就你一个小子,你以后要护着你那四个姐姐,知道不知道?” 张传天不明白,抬头看着翟明翠。 翟明翠就说:“你可是咱家的大老爷们,你不应该护着你四个姐姐?” 张传天立刻懂了,“我护着!” “这就对了。”翟明翠牵着天天往家走,语重心长道:“天天,奶奶和你说,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对你不好,但是家人是你唯一的依靠。你长大了,要护着你爸妈,也要护着你大伯母你大伯,还有你四个姐姐。” “还有奶奶和姑姑!”张传天立刻道。 “是啊。就是这样。”翟明翠微笑看他,“这才是我家的老爷们!” “不过奶奶,我妈不让我和大伯母亲近,还有大伯父。有时候我去家里吃饭,我妈回来都要骂我。”张传天道,“但是,我大伯母对我很好,我大伯父对我更好。我觉得他们都是好人,我就不听我妈的。” “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想法。”翟明翠远远看着得福小卖部,道:“今天不好,可能明天就好了。今天很好,可能明天又坏了。不过你记住奶奶和你说的话,你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想,不要听别人的。记住,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谁对你不好啊,你就对他不好,这样总错不了。” 张传天似乎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远远看见一个人走来。 张传天突然说,“奶奶,别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谁对你好。” 翟明翠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啊?谁对我好了?” 张传天抬手一指,“王爷爷!” 王明一大早买了几个水煎包,拿纸一包,就往煤厂生活区赶。 没想到进门就看见了翟明翠的身影。 两人走个对头,张传天大叫一声:“王爷爷!” 王明挥挥手里的水煎包,“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张传天转头问翟明翠:“奶奶,你刚刚说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是不是也要对王爷爷好?他总是给我好吃的。” “行。你愿意对谁好就对谁好。” “看,还热乎着呢。”王明打开纸包,直接递给翟明翠,“快点吃吧,我知道你爱吃这个。” 翟明翠从纸上撕下一个角,捏了一个水煎包递给天天,然后自己又拿了一个。 这一咬,鲜嫩的韭菜就露了出来,翟明翠连连点头,“王大哥,这从哪里买的,就是这个味啊。” “是吧。”王明说,“还有好几个呢,你拿回家,给孩子们也吃。” “你呢,你一大早去哪?”翟明翠问, 王明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特意来送水煎包的,便道:“我来下棋啊,我们约好的。你拿着回家吃吧,我走了。” 他说着,正要走,就听到天天咬着水煎包大喊一声:“大伯父!”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69节 张德福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嗖了一下,就骑了过去,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第90章 万更第二天 “德福?德福……” 翟明翠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看着张德福从自己面前过去,张嘴喊了几声,也没见他停下自行车。 翟明翠原本欢欣雀跃的脸上, 换上了满满的落寞。 她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远处, 好像这个世界像德福一样, 把她抛弃了。 “奶奶。” 张传天抬头看着翟明翠, “你的包子都凉了, 快点吃啊。” 翟明翠转回神来, 冲张传天无奈笑了笑, “好。” “那个。”王明的手颤巍巍地, 把剩下的水煎包递给翟明翠,“那我就走了。” 翟明翠伸出手来,却觉得千斤重,又缓缓缩回去, “你,你拿回去吧。我和天天吃一个就行了。拿给你下棋的老伙计吃吧。” “你看你!”王明有些恼了, 拿着水煎包往翟明翠手里塞, “我特意给你买的, 给他们干什么。拿着, 快!” 翟明翠抬起眼睛,看向王明的那一瞬间, 眼眶都是热的。她的心里也在发酸,鼻尖也是酸的。 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知道她和王明的情况,也都知道她和王明彼此有心,可三个孩子每个人都装作不知道。就像今天, 德福骑着车子从自己眼前经过,任凭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头。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翟明翠回缩了一下手,不去拿,“我还是不拿了,回去,回去没办法和孩子们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就说我买的,还能给扔出来?”王明真的动了气,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爆红,已经红到了耳根。 翟明翠很为难,心里难受,不想拒绝王明的好意,又不想回到家难堪。 “给我,我拿着。”张传天伸出手,从王明手里接过来。 他看看王明,又看看翟明翠,“我就说是王爷爷给我买的。” 王明听了,只能把水煎包递给天天,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说了声好孩子。 “行,那咱们走吧。”翟明翠对天天说,然后十分抱歉看了王明一眼。 王明摆了摆手,又不放心,在后面嘱咐:“回家好好和孩子们说,别闹矛盾。” “我知道。”翟明翠牵着天天的手往家里去。 两人走在路上,翟明翠嘱咐天天,“你爸爸问的时候,就说是王爷爷,千万别说爷爷,知道了吧。” “我知道。”张传天道。 走进小卖部,翟明翠让天天拿给邵女和小草吃,两人早晨都吃了饭,还是刚刚吃完,又不想拂了翟明翠的好意,便两人分了一个吃了。 邵女咬了一口,道:“妈,这水煎包做的好啊,韭菜很鲜,味道也正好。” “是啊。”翟明翠说。 “哪里买的?”小草问,“明天一早我也去买,狗蛋可喜欢吃了。” 翟明翠笑了笑,“你王大爷买的,我也没问哪里买的,下次我见了他给你问问。” 翟明翠说完,就往里面走,走的时候瞥了一眼邵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爸爸,好不好吃?” 张传天没怎么吃早饭,刚刚吃了一个,这一会儿坐在床上又拿了一个吃。 他不但自己吃,也给他爸拿了一个,自己吃了满嘴的油,又问德柱:“爸爸,好不好吃?” 张德柱最近连厨房都懒得去了,也不饿,等着翟明翠给他送饭。给他送他就吃,不送,他也就不吃了。 今天翟明翠还没送早饭,正好天天送来了水煎包,张德柱狼吞虎咽就吃了一个。 “还有吗?”他问天天,在小孩面前,张德柱还自在一些。 “有。”张传天赶紧又给了一个,“爸爸,很好吃吧。我都吃了早饭了,又吃两个了。” 张德柱也在吃第二个,问:“你吃早饭了?” “嗯。” “你奶奶做了?” “是啊。” “她都做早饭了,还买这些干什么?”张德柱顺口问一句。 “不是我奶奶买的,是爷爷。”张传天说完,立刻补充一句:“王爷爷。” 张德柱嘴上一停,看向张传天问:“谁买的?” “王爷爷。”张传天说。 张德柱立刻坐起来,把手里的水煎包直接摔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水煎包像一个破洞的气球一样,里面的馅料也都甩了一地。 一根小粉条溅到张传天的脸上,他不知道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摔了呢。 惊吓中,张传天也不敢说话了,又听见德柱道:“你也别吃了,扔了去。” 张传天紧紧拿着水煎包,看着他爸,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就说:“爸爸,我喜欢吃。” “你个没出息的。”张德柱顺手一抄,就从张传天的手里把剩下的半个水煎包抄走了,也重重摔在地上,又道:“老的什么样,小的也什么样,真是为老不尊!” 张传天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吓得眼睛都直了,瞪得大大地,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半天才嗷的一声站起来,哭着跑了出去。 张传天从卧室跑出来,穿过客厅,迎面就撞到站在门口的翟明翠。 “奶奶!” 张传天嘴巴里还有水煎包,一边哭一边叫:“我爸爸,我爸爸都给我扔了。” 翟明翠一把抱住张传天,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早就听到了张德柱最后那句为老不尊。只是把天天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眼泪无声往下落,大颗大颗的,再也听不下来了。 邵女站在小卖部门口往院子里看,她只看到翟明翠的身影。 那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以前那么直了,翟明翠的腰都弯了。 她看见翟明翠的肩膀在抖,虽然没有面对面看着翟明翠,邵女知道,翟明翠哭了。 “姐。”小草在一旁小声道,“要不,我去劝劝婶子吧。” 邵女摇摇头,“算了,让她哭一会儿吧。” “哎,”小草叹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啊。我觉得王大爷挺好的。可是东东爸爸和天天爸爸,好像都不知道一样。”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邵女把后门轻轻关上,给翟明翠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叹气道:“连你都看出来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为什么不提?” 小草说,“东东奶奶守了半辈子的寡,过得这么难,现在遇上个知冷知热的,两人搭伴过日子,多好啊。” “哪里有这么简单。”邵女小声说,“别说德福德柱了,就是德凤,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那为什么!”小草想不明白,“如果是我爸妈,我一定支持他们。儿女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人为什么不能有?” “如果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邵女轻声道,“小草,你看会儿店,我出去一趟。” “好。” 邵女从小卖部出来,就直接拐弯,到了副食部。 原本这里是供销社开的门市,后来门市关了,换成了副食部,平时卖点肉菜什么的。可这副食部自去年冬天关门后,也再也没有开过门,据说不再营业了。 副食部的牌子还挂在上面,只是大门紧闭,门上还落了锁。 邵女站在窗户往里看,里面还摆着很多货架子没有收,地上散着各种垃圾,和一些塑胶袋。 她站在窗户看了一会儿,又往远处站了站,仔细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这地方是真的好,旁边没有什么建筑,只有这一块地方,当年也是特意为门市部建的这三间屋,现在都闲置了,也没人管,独门独栋的放着,不可能有人来住,也没有其他用途,便一直锁着门。 邵女转圈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地方再合适不过,便匆匆回去,和小草交代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去了煤厂。 邵女没有找德福,而是直接去找了厂长。 厂长怎么都没想到邵女会来找她,细问过后才知道,邵女是想租生活区的那个门面房。 “你要租那个?”厂长不明白邵女要干什么,“行是行,就是那房子太久没用了,我们前几天还在考虑要不要拆了拉倒了。” “您拆了也不能为厂子谋利益,最后拉走一批废砖,不如租给我,我付租金,不行吗?”邵女问。 厂长想了想,“你这样,我们开会研究一下,到时候给你回话。” “行,那麻烦您了。” 邵女和厂长谈好了,正赶上德福他们下班。 张德福看见邵女后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找厂长说点事。”邵女眼看着工人陆陆续续出来,人是越来越少,和以前下班的时候,大家一窝蜂往外跑绝对是不同景象,也难免唏嘘道:“这人是真的少了。” “可不是。”张德福因为早晨的事心里还不痛快,对邵女说:“走吧,回家。” “不在食堂吃了?”邵女忙问。 “没有食堂了。”张德福说:“从昨天开始,食堂暂时关闭了。以后啊,都各自回家吃。” 邵女明白,这人一批一批的走,食堂也撑不下了,眼看着一个厂子逐渐萧条,她也是跟着头疼。 “对了,你来干什么?和厂长谈什么了?” “谈租房子的事。”邵女说。 “租什么房子?”张德福还没听邵女说过,惊讶问道。 “就是以前的门市部,后来不是改副食店了吗,现在也关门快一年了,我想着把那三间门面房租下来。” “真的卖衣服?”张德福只是听邵女提过几次,没想到她是真的要干,原本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嗯,卖童装。”邵女道,“百货大楼的女装男装都不少,可童装太少了,价格又贵。我准备卖童装。” “童装?”张德福的疑虑再次升起,“童装能有人买吗?现在大环境这么不好。”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0节 “大环境不好,大人只会更苛待自己。对于孩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兜里哪怕只有一毛钱,也会拿出来五分给孩子买糖吃。小卖部最近的生意也一样,每天对账,卖的最多的,依然是孩子们爱吃爱玩的。大人们都忍忍就过去了,孩子们忍不了。” “也是。”张德福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样? 如果只能买一件衣服,那也肯定是给孩子们买。 自己怎么都能糊弄过去。 “而且大人一件衣服可以穿好多年。孩子不行。几乎每季他们都要换衣服。不是小了就是磨破了。这次我和小草跑了很多批发市场,找了很多牌子,最后选了这家,衣服质量很好,样式也好看,就是价格稍微贵一些。我觉得现在大家的观念都改变了,我们做生意的观念也要改变,不能一味只追求便宜了,也要看质量,享受高质量产品带给我们的幸福感。就像茉莉西餐厅那样。很贵,但是去用餐的络绎不绝。这就在说明,大家的消费观念在改变。” 张德福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多,心里默默赞叹,感觉邵女又给自己上了一课。 “行。”张德福道,“我支持你。这样,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去和厂长谈。省的你来回跑了。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最近就有件事需要你。”邵女道,“德柱那边还没说好要不要跟着我干,不过第一次去谈生意,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到时候你要请假,陪着我跑一趟南方,我想争取把代理权跑下来。” “好。”张德福点点头,“放心吧,有我呢。别的我干不了,陪着你跑一趟还是可以的。” 两人说着话就回到家。 邵女赶紧去做饭,德福在一旁打下手,不一会儿,孩子们也放学回来了。 张东东放学最晚,因为离学校远,她骑着自行车走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回到家,张东东直接背着书包就往自己房间跑。 “西西,看看你大姐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来吃饭?”德福对正在吃饭的张西西说。 “我不去,让南南去吧。”张西西道,“大姐只让她进自己的房间。” 张南南不等德福开口,就已经站了起来,自告奋勇:“我去。”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姐,就被张东东拽了进去。 一进去,张东东就说:“你给我看着点,别贴歪了。” 张南南看一眼海报上的人,问:“这是谁来着,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发哥!”张东东立刻说,“这是周润发。” “对对,周润发。”张南南忙问:“大姐,你从哪里弄得这张海报。” “我同学送我的。”张东东转头问南南,“怎么样,不歪吧。” “好像有点。”张南南说,“你右手边往下一点,对,好,这样就行了。” 张东东立刻撕了一点透明胶,然后小心翼翼贴在墙上。 “好了,贴好了。”她坐在床上看着那张海报,心满意足道:“帅吧。” “嗯,很帅!”张南南知道这是大姐喜欢的,也不敢说不帅,见她贴好了,才说:“大姐,爸爸叫你赶紧去吃饭。” “哦。好。”张东东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叮嘱道:“别和爸爸妈妈说,要不然又要念叨我了。” “那咱妈去你房间不就看见了?” 张东东回头把门关上,晃了晃手里的小锁头,直接把门锁上了,“看吧,谁也别想进来。” 邵女把饭做好,就端着饭去了小卖部,她每天中午都在小卖部吃,有的时候是她,有的时候是德福,反正两人要有一个去替小草,让小草下班回家吃饭,顺便陪一陪孩子。 邵女端着碗出去,就看狗蛋来了,在小卖部门口等着小草下班。 “咦,爱国来了?”邵女道,“怎么不进来啊。” 小草笑了笑,“他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邵女朝他招手,“爱国,进来。” 钟爱国,也就是狗蛋,刚刚八岁,已经读二年级了,不是煤厂小学,是他家附近的一所公立小学。离家不远,走路五分钟就到学校了。今天放了学没回家,来接小草一起回去。 钟爱国站在门口,听到邵女叫他才进来,十分羞赧的笑了笑,“阿姨你好。” “好孩子。”邵女从柜台里抓了一把糖,“过来,吃点糖。” “我不要。”钟爱国立刻拒绝,“谢谢阿姨。” “怎么不要啊,小时候天天在这里玩,越长大越客气了。”邵女走过去,把糖塞进钟爱国的书包里,问:“你没事就跟着妈妈来玩啊,周日不上课就来,我听你妈妈说了,你成绩特别好,总是班级第一名,对不对?” 钟爱国笑了一下,“是。” “周日来玩,给你那三个妹妹上上课,告诉她们你是怎么学习的。除了北北成绩还说的过去,剩下那两个都不行。尤其是西西。我看到她们的作业就发愁。” “阿姨,慢慢就好了。”钟爱国人小鬼大,竟还会安慰人,“一开始可能不懂,一旦懂了,学习就会很简单,真的。” “如果都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邵女看着钟爱国说。 “那我们回家了。”小草对邵女道,“姐,走了啊。” 两人从小卖部出去,邵女也没吃饭,目送两人离开。 每个人的成长背景不同,个性也不会相同。 这句话真真映在孩子们身上,没有半点的错。 像家里的三胞胎,无忧无虑长大的,三个人除了玩,没有半点心眼。 有时候邵女看着她们,就觉得这仨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 但钟爱国就不一样了。 他自小就十分敏感,现在更加拘谨。你就没有见过他大声笑过,虽然和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面带微笑,看起来还好,可一旦陷入沉默,整个人就变得十分严肃,又自带一股忧郁的气质。 不过还好,这孩子很懂事,又十分努力。每次小草说起他,都会欣慰到不行。 拿起来他的卷子,就不舍得放下,悄悄对邵女说,怎么办,这次又是双百。 邵女吃完了饭,德福来替她,让她去小睡一会儿。 “不睡了。”邵女说,“我去家里看看,不知道咱妈今天做饭了没有。” 邵女说完,就看德福,“要不你去?” 张德福皱着眉头,语气不善,“不去。” 邵女大概猜出了原因,想着德福早晨上班的时候肯定看到了什么,也就不再多说,从后门出去,就直接进了厨房。 厨房里,翟明翠正和天天一起吃饭。 两个人的饭,做起来十分简单,翟明翠心情不好,中午就吃了点早晨剩的。 邵女见了,说:“妈,要不然你们去我家吃吧,东东她们还在吃饭。” “不去了。”翟明翠心情低落,摆了摆手,“吃这些就成。也不饿。” 她说完,去锅里盛了点饭,对天天说:“给你爸送去。” 天天立刻摇头,“我不。” “那我也不送。他爱吃不吃吧。”翟明翠把碗放下,坐在那里叹气。 邵女只能对天天道:“天天,去家里找东东姐,让她给你盛点饭菜吃。” 张传天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就窜了出去。 “你看,又跑你家吃饭了。”翟明翠小声道,“都分开了,还总是去你那里吃。” “一个孩子能吃多少。”邵女看着翟明翠,见她的眼眶又红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毕竟翟明翠自己不说,这件事谁也不好提。 * 这是孙敏第三次来牛丽家了。 牛丽去找孙奶奶,说今天家里包包子,牛肉馅的,孙敏不是爱吃牛肉吗,让孩子来吃。 孙奶奶便给孙敏去了电话,孙敏下了班就到了牛丽家。 牛丽很能干,包包子包饺子都不在话下,一个下午,包出来两大锅包子,孙敏敲门的时候,包子刚拿进竹筐里。 “来了,来了。”牛丽把门打开,看见孙敏后,眼睛都笑弯了,“我知道你打小就爱吃牛肉,所以赶紧让你奶奶叫你来吃。” “是。”孙敏笑道,“我从小就不吃猪肉,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着,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奶奶,我给你买了点水果。” “你看你,来吃个饭还买什么东西,以后可不许再买了啊。”牛丽道。 “好。”孙敏笑着回了,然后去洗手,“奶奶,我洗手帮你择菜。” “不用你。上一天班那么累,歇着吧,我拍个黄瓜,马上就好。”牛丽说完,探头看了孙敏一眼,这小丫头是长在牛丽心窝上了,真是越看越喜欢,便问:“你们医院今天忙不忙?是不是还是人很多。” “医院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孙敏摇摇头,“奶奶,我们科还好一点,其他科更忙。” “哎,干什么都不容易。你就说我那大孙子,洋洋。你说当个老师能有多忙,还是大学的老师,可他就是忙。整天忙的脚不沾地。”牛丽说着,抬头看一眼时间,“这也到点了,怎么还没到。” “不着急奶奶。”孙敏已经洗干净手,拿了一头蒜,蹲在垃圾桶前开始剥,“反正吃完饭也没什么事,不着急。” 两人说着话,牛丽把黄瓜都拌好了,刚端上桌,汪洋就回来了。 “肯定是洋洋回来了。”牛丽道,“小敏,你去开门。” 孙敏嗯了一声,连忙出去打开了门。 汪洋穿一件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站在门口,见到孙敏来开门,倒是一点都不惊讶,直接越过孙敏的头顶,对着里面说:“奶奶,我来了。” “哦,好。”牛丽把围裙摘了,“正好赶上吃饭,去,先去洗手,我和小敏先坐了。” 牛丽直接招呼孙敏坐,孙敏也没有半点扭捏,大大方方的坐了,然后给大家分筷子。 牛丽在一旁看着,越看越喜欢,就觉得孙敏就是自己家里的人一样,好像已经做了自己多年的孙媳妇了。 孙敏拿着两双筷子,一直等到汪洋洗完手过来,然后把筷子递给了汪洋。 汪洋也十分大方的挨着孙敏坐了,两人并排坐在牛丽对面,让牛丽更开心了。 “快,快吃饭。尝尝我包的包子怎么样。”牛丽给孙敏拿一个包子,然后笑着对孙敏道:“一会儿吃完饭,给你奶奶带几个回去,让她也尝尝。我说让她来吃吧,她死活不来,说太远了,不想动。” “我奶奶就是不爱动,整天在摇椅上躺着晃,不像奶奶您这么爱运动。我和她说过很多次了,她就是不听。” “哎,人老了还是要多动动,要不然,身体越来越差。”牛丽说着话,又把话题引到汪洋身上,“我啊,也没什么别的心愿了,只要能看着我这大孙子结婚成家,我就能放心走了。” 孙敏听见了,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低头咬了口包子。倒是汪洋,十分大方,不过好像也没听见一样,说:“走的时候奶奶你给我也装几个,我给乐眉送去,她啊,也爱吃包子。” 这一顿饭吃的,老人开心,孙敏也开心。最后两人一起出来,牛丽就在门口嘱咐,“我就不送了,洋洋你送小敏回家。” 汪洋自然点头应了,两人说好,先去给乐眉送了包子,再送孙敏回家。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1节 汪乐眉听到汪洋的声音,立刻从房间跑出来,邵萍跟着她走到客厅门口,站在那里问:“是你哥哥不是?” “是。”汪乐眉说,“还有孙敏姐姐。” 邵萍微微一滞,没想到还有一个孙敏,赶紧走过去。 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她用力拉了拉衣服,又拢一下头发,都收拾一遍,才走出大门。 “洋洋,带女朋友进来吧。”邵萍站在门口对汪洋道。 邵萍的声音很小,有点怯懦,她上次就听乐眉说过这件事,说有个孙敏姐姐可能要成为自己的嫂子。这事邵萍不敢插手,她虽自认对汪洋付出了百分百的好,可不知道汪洋能承她多少的情。还有就是,她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汪洋的妈妈,自己都说不出来这两个字,说是汪洋的后妈,她和汪子康又结束了关系。 算是什么呢? 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叫的舒坦。 邵萍就想着,她大概这么一提,汪洋肯定是不会进来的,那个女孩也是,应该知道这一家的关系,所以躲都躲不及的事,怎么还可能会插上一脚。 可是她话音刚落,却听到汪洋问孙敏,“要不要进去?” 孙敏抬眼瞧向汪洋,只消看了一秒钟就好像看透了汪洋的心思,她微微笑了,说:“好啊。” 两方局势瞬时颠倒。 原本应该紧张的孙敏,倒是落落大方。反而是邵萍,一句客套的邀请,竟让她此刻出了一手心的汗。 她跟在两个人的后面,突然有点想落荒而逃。 “妈妈。”乐眉在一旁拉了邵萍一把,“你看我哥哥给我带的包子,我现在就想吃一个,行吗?” “吃吧。”邵萍摸了一下,还很热乎,就说:“很挺热,可以直接吃了。” 汪乐眉走着就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突然叫起来,“呀,是牛肉的。” “是吗?”邵萍把包子接过来,走到灯下看了看,果然,是牛肉馅的。 汪乐眉便把包子塞到邵萍手心里,“妈妈,你喜欢牛肉的,还是你吃吧。我不喜欢,我只喜欢猪肉大包子。” 乐眉说完,直接跨进客厅。 客厅里,孙敏看了汪洋一眼,汪洋声色未动,好像吃饭的时候,说的那句给乐眉拿点包子,乐眉喜欢牛肉馅的包子,不是他说的一样。 “你看。”邵萍一手提着包子,一只手还拿着乐眉咬过的,尴尬对着孙敏笑:“这孩子,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孙敏笑了笑,“肯定是晚饭吃多了,明天早晨再吃吧。阿姨,你快进来坐。” 孙敏的一句阿姨,让邵萍免去了自我介绍之苦。她十分感激地瞧着孙敏,没想到这女孩竟如此贴心善良。 “我给你们倒茶吧。”邵萍依然有些局促,“喝点毛尖好不好,家里还有毛尖,最适合夏天喝了。” 邵萍站起身要去泡茶,没想到汪洋却直接站了起来,“我记得家里还有橘子水,喝橘子水吧,我去拿。” 客厅的角落有一个浅绿色的冰箱,一到夏天就会放一些橘子水。每次汪洋回来,就会买一提橘子水给乐眉解暑,想着里面应该还会有,就直接打开了冰箱。 “对,你看我这记性,有,上次你给乐眉买的,还剩好几瓶呢。”邵萍连忙说:“我自己喝不了凉的了,就老实给你们年轻人喝热茶。” “阿姨,我喜欢喝热茶。”孙敏小声对邵萍道:“不过既然汪洋想喝橘子水,那就跟着他喝橘子水吧。下次,下次我白天来,陪你喝下午茶。” 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稍稍停滞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孙敏说还会来,连忙道:“好啊好啊。我去买块小蛋糕,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吃蛋糕。” “还有我!”汪乐眉叫起来,“我也要吃蛋糕。但是我不能喝茶,那我就喝橘子水好了。” 说话间,汪洋已经拿来了三瓶橘子水,先给孙敏了一瓶,然后又给乐眉打开,因为乐眉之前见过孙敏,所以并没有邵萍表现出的那么好奇,她接过橘子水就打开电视,说:“今天还有上海滩呢。” “你也看这个?”孙敏立刻道:“我也看。不过昨天值夜班没看上,演到哪里了?” 汪乐眉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我东东妹妹也喜欢看,她特别喜欢周润发。” …… 汪乐眉提到的东东妹妹,此刻也窝在沙发上看周润发。她简直要爱死这个男人了,怎么能这么帅,这么好看。 张德凤坐在她旁边,两个人头靠着头,张东东一声叹息:“姑姑,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像周润发这么帅的人吗?” “怎么没有。”张德凤小声道,“你知不知道刘德华,黎明?” “他们是谁?”张东东立刻问。 “你看你,连刘德华和黎明都不知道。他们比周润发还要帅。” “你胡说。”张东东叉着腰,“怎么可能,我就不信,还有比周润发帅的。” “你不信就不信呗,等哪天我给你拿他们的歌,还有照片来,你就知道了。” “行。”张东东不服气,“我倒要看看长什么样的。姑姑,我刚刚的意思是说,你觉得咱们生活中,也有这么帅的人吗?” “怎么没有?”张德凤转了转眼睛,“我这里就有一个。” “谁?”张东东问完了,立刻想起来了,道:“姑姑,那人不是已经结婚了,你还想着他呢?” 张德凤神秘兮兮的凑近了,在张东东的耳边小声道:“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谁?”张东东不敢相信。 “就是你小时候见过的,鄂军叔叔。” “怎么可能!”张东东道,“你之前哭了那么多天,你说他结婚了。” “可是,他又离婚了。”张德凤吃吃的地笑着,“你说,巧不巧?” 这件事对张东东的冲击,简直比电视上的周润发出现还要大,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问:“那你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在一起了?” “嗯。”张德凤挑挑眉,“怎么,不行啊?” 张东东已经初一了,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从姐姐汪乐眉那里听说过很多关于离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张东东都觉得,离婚是件很不好的事,可是自己姑姑,竟然和一个离婚男人在一起了! “姑姑,你别这样。”张东东立刻劝道,“我奶奶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不需要她同意。”张德凤斩钉截铁道:“我自己认准了就可以。” “我爸爸和二叔也不会同意的。”张东东又道。 “你觉得你爸和你叔能管得着我?”张德凤笑了,“他们能管好自己就行了。” 张东东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她试探的小声问:“姑姑,你是骗我的吧。” “我骗你干什么。”张德凤说,“这样吧,我如果骗你的话,我再给你两张周润发的海报,让你把你的墙上都贴满。” 张东东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周润发的海报?还贴在了墙上?” “你房间的窗帘没拉,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呗。”张德凤得意道。 “完了!”张东东立刻往自己房间跑,她姑姑都看见了,更别说她妈了。 张东东正要去拉窗帘,就看见邵女和德福两人回家了。 张东东往门口一站,皮笑肉不笑的欢迎两位,“爸妈,你们回来了。” 张德福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眼睛死盯着德凤了,“你姑姑又来了?” 张德凤在客厅盘腿坐着看电视,听到这句,就说:“大哥,我来看电视。” “你怎么不回你家看?又不是没有电视。”张德福往客厅走,十分不满意道。 “哪个是我家?”张德凤突然问,“这里是你家,旁边那个可以说是咱妈家,哪里是我家?” 张德福停下脚步,看着张德凤,“你又发神经了是不是?” 张德凤耸耸肩,“你倒是说啊。” 张东东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张德凤身上,已经偷偷走进房间,然后用力拉上窗帘。 她拉完窗帘,才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却看见她妈正从门口往里看,正好能看见那面贴着海报的墙。 “你别拉了。”邵女道,“我早就看见了。” 张东东慢悠悠移出来,“妈,我能贴吗?” “怎么不能?”邵女道,“不过,学习不能放松。” “我保证!”张东东得到了许可,这下放了心,高高兴兴的又看了一遍,才把门关上往客厅去。 张德福心里存着事,存了一整天了,一直过不去。直到现在还忧心忡忡。他也没什么人可说,觉得这种事太丢脸,实在不愿意和邵女说这些事情。正好撞到德凤在,便道:“德凤,你来一下。” 张德凤把零食放到桌上,看着德福:“大哥,有事?” 张德福脸很臭,“有事。你出来说。” 张德凤只能把目光转向邵女,邵女对她点点头,“去吧。” 张德凤便跟着德福走出客厅,两人坐在院子里。 “妈。”张东东往外面瞧一眼,十分担心问:“我姑姑怎么了?我爸要和她说什么事啊?还叫出去说。” 邵女笑了笑,“你也该睡了啊。” “不会是我姑谈恋爱的事吧?难道你和我爸都知道了?”张东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第91章 平安宝贝 张东东是个大漏勺。 这件事在许多年之后, 张德凤一想起来,就会给大家说,张东东是个大漏勺。 对此评价, 张东东十分不同意, 她说自己保密了很多年了, 那天也是话赶话, 一紧张才说漏嘴的。 可当时的张东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 甚至还重复了两遍, 直到邵女惊讶看着她问:“什么, 你姑姑谈恋爱了?真的?” 张东东这才意识过来, 自己闯了什么祸,只能梗着脖子不肯承认,“我,我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别问我。” 张东东说完, 就跑进自己房间躲着去了。 邵女在门口叮嘱她早点睡, 然后走向厨房。 厨房里, 张德凤和张德福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张德凤问:“大哥,你有什么事, 说呗。” “你先去叫你二哥。”德福说,“就说我叫他来着,他就来了。” “叫他干什么?”张德凤摇摇头, “我不去。” “去吧。把你二嫂也叫来,如果天天睡着了的话。”张德福想了想,“算了, 别叫了,只叫你二哥。” 邵女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这一句,然后站在门口对德福说:“你们聊吧,我先去休息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2节 “大嫂不用开会?”张德凤惊讶看着德福,“什么事啊,还不让大嫂来?那我们还开什么?” “你先叫你二哥来。”张德福催德凤快走,“快点。” 张德凤念念叨叨的离开,走到邵女身边时,停下脚步问:“大嫂,究竟什么事啊。” 邵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去叫吧。” 德凤走了,邵女掀开竹帘看一眼德福:“我去睡了啊。” 张德福深深看一眼邵女,没有挽留。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邵女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所以想着避开。 张德福觉得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邵女和橙花知道,和自己亲兄弟姐妹说这件事,他还觉得脸热,再面对张家的两个儿媳妇,他更想钻地缝了,于是道:“行,你先去休息吧。以后我再……” 张德福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没事。” 张德凤再回来,苦着一张脸,掀开门帘对着德福无声道:“让我叫,烦死了。” 她不敢出声,只是无声抱怨。对着张德福做鬼脸,然后气呼呼地拉了个马扎坐下,离她二哥远远地。 张德柱好像几天不洗漱了,头发上都是汗,整个人透着一股酸臭的味道,穿了一件背心和大裤衩就来了,脚上还是煤厂发的塑胶拖鞋。 他跟在德凤后面进来,掀开门帘后,还没说话,身后就探出了魏橙花的头。 魏橙花往里看了一眼,见真的没有邵女,便小声道:“大嫂不在啊。” “她去卧室休息了。”德福连忙说,“你去卧室找她。” 魏橙花眼睛眨了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张家会议,不是家庭会议。和她没关系,和张家的两个儿媳妇没有关系。 魏橙花便哦了一声,“那我去找大嫂说话。” 张德柱眯着眼睛,站在德福旁边,也不坐下,急躁问:“什么事啊,大半夜的。” “你坐下。”德福抬头看他,“坐下说。” 张德柱皱着眉,只能先坐了。 “你大嫂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德福先开了个头。 “什么事?”德凤在一旁小声问。 “跟你没关系。”德福瞪她一眼,“什么都得插嘴,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张德凤道,“只要我愿意,明天也行。” 张德福当她在放屁,十分郁闷转头看德柱,“你怎么想的?你要是不去,你大嫂再找其他人,别耽误了事。” 张德柱低着脑袋,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在那里垂了半天的头,才发问:“煤厂是真的回不去了?” 张德福看着他,“第二批名单已经下来了。第三批我觉得很快就会拟定。你还想着能回去?再说,回去还能干什么?你知道现在工资降了多少了吗?” 张德柱终于抬起头,“那我去。” 德福长长舒了口气,“你大嫂不会亏了你的。你既然要干了,就好好干。咱们一家人往一处使劲,还怕活不下去?一会儿你自己去和你大嫂说一声,她很着急,还要订火车票,到时候我跟你们跑一趟。” “去哪?”张德凤实在忍不住了,又问一句。 “南边。”张德福道:“你大嫂想去谈生意。” “哇!”张德凤叫起来,“我大嫂越来越厉害了。大哥,就算第三批有你,你也不用怕啊。你看你家,电视洗衣机都有了,就差个冰箱了。再买个冰箱,就成了咱们生活区的第一家了。” 张德福白她一眼,“行了,不说别的了,我叫你们来,是说咱妈的事。” 一提到翟明翠的事,张德柱的脸色就不好了。 张德凤也是,突然开始局促起来,皱着眉,对张德福抱怨:“说这些干什么。” “总不能一直装不知道吧。”张德福看她一眼,“我们得表个态啊,否则这样下去,不得让人笑话死。整个生活区的人都在看咱们的笑话,你们知道不?” “笑就笑呗。”张德柱说,“又不是没被笑过。” “别的事能和这事比?”张德福道,“这算什么啊,这就不是让人家看笑话了,这是伤风败俗,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张德柱也跟着提高了音量,“我怎么不知道啊,可是能怎么办?你能把她绑家里,不让他们见面?他们现在几乎每天都要见面,不是早晨就是傍晚,每次还都带着天天去,回来我一看天天兜里的零食我就知道,恶心的我啊!” 张德柱说着,用力吸了一口痰,狠狠吐到了地上,然后抬脚去撵。 “二哥!”张德凤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你能不能别恶心我了。” “行,我知道大家的态度了。反正就是全部反对呗。”张德福说:“只要咱们三个意见一致,就好说了。德凤,这件事交给你了。” 张德凤被德福突如其来的发言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大哥,你没说错名字吧。” “就是你。”德福皱了皱眉,“这样的事,你想让谁去说?你二哥或者我去和咱妈说这件事,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张德凤立刻道,“大哥,我觉得你去说最合适。” “这事就该你们女人去说。”张德柱在一旁道,“这些丑事,总不能让你大嫂二嫂去吧。咱们自己家的丑事,好意思让人家去说不?我都张不开这个嘴。” “是,我和德柱一个意思。所以,这事你去说。我去或者德柱去,咱妈才会觉得没脸。” 张德凤在一旁听着,喃喃道:“这时候想起来我了,想起来我是这个家的人了。催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可谁也没想着我是这个家的人。” “行了。”张德福站起来,不想再谈这件事,“你回去和咱妈说就行了。” 张德福走到门口,又转回头对德凤说:“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分寸,别让咱妈没了面子。不要说的那么严重,就说,就说……” 张德福想了想,不知道要怎么措辞,便又道:“算了,你自己想吧。” 他抬腿离开厨房,张德柱也紧跟着往自己家走,张德凤最后一个起身,气的心肝肺儿疼,暗自抱怨:“这种事找上我了。这不是为难我吗,让我怎么说?” 那边橙花一直在邵女的卧室里呆着,仔仔细细把邵女家看了个遍,最后才说:“两边房子户型一样的,可你这边看起来就温馨多了,和我家完全不一样。” “主要是我们后来又装了一遍。”邵女道,“咱妈那边的房子自住进去就没有动过。” 邵女说完,抬眼看向橙花,橙花一个恍然。 是啊,她刚刚说的不对,那边的房子说到底是翟明翠的。她和德柱也只能说是住在那里,并不是自己的家。 魏橙花尴尬地笑了笑,“我和德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子。” “只要肯干,很快的。”邵女说,“反正不能让德柱再这么在家里呆着了是准的。” “嗯,我今天又和他说这件事了,他没反对,我觉得应该会去。”魏橙花说着,从窗户往外看出去,看见厨房的灯还亮着,便道:“你说他们在谈什么?开什么会还不让咱们听?” * 汪子康许久没有来过小香港美发店了,自从牛丽来店里闹过几次,他就更不好意思来了。 附近的商户,没有不认识他的,即使从这条路上过,他也是能免则免。怕人对他指指点点。 虽然祁红字在牛丽来闹的时候,发了毒誓和汪子康没有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两人是正正经经的朋友,但是这样的毒誓谁会信呢?人家妈都来闹了,还不能说明问题? 所以汪子康也不来理发了,两人偶尔见面,也是在别处。 今天就是一个意外,汪子康下了班去批发市场转了一圈,想买点水果。他骑车进去,转了一圈,才发现开着门的商店很少,一问,都说早晨很早就开门了,一般不到中午呢,就休市了。 那老板十分健谈,见汪子康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就开玩笑道:“一看就是在家不管事的,没来过批发市场吧。都是家里老婆买?我们常年都是只上午开门,你竟然不知道。要想吃新鲜水果,明天一早赶早,来的稍晚一点,都没好的了。” 汪子康握着自行车把的手指,一根根泛着白,骨节处更加明显。 他紧紧用着力,这么多年,他没少吃了水果,竟然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可想而知,是谁在照顾他的一切。 汪子康只觉得双颊火烧一样,他对老板说了谢谢,转过头,骑上自行车就要走。 出了批发市场的大门,汪子康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见祁红正站在门口。 祁红看着汪子康,汪子康也看着她,两人站得远远地。 “你,你怎么来这里了?”祁红开了口。 “我来买点水果。”汪子康看着她,“人家说只有早晨才卖,这一会儿都关门了。你呢,你来做什么?” “我……”祁红犹豫了一下,“我来做衣服,这里有家裁缝店。” 祁红说完,往身后一指,汪子康跟着看过去,果然,有一家小裁缝店,上面还竖着牌子。 “哦。”汪子康问,“吃饭了吗?” “还没。” “那……” 汪子康正要说什么,就见一个老妇人从裁缝店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对祁红说:“我量完了,刚刚我问了,这里价钱不便宜啊。咦,这是?” 老人说着就看向汪子康,“你是?” “姨,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祁红连忙介绍。 汪子康第一次见祁红和老人待在一起,便把自行车停好了,对老妇人道:“你好,我是祁红的朋友。正好遇见了。” “哦。”老妇人死死盯着汪子康的脸,看了又看,最后脸上带着失望的神色,默默道:“不像不像。” “什么?”汪子康没听清,还以为在和他说话。 老妇人一摆手,又用力摇了头,再次叹息:“不像,不是!” 汪子康诧异看向祁红,祁红面带歉意,小声说:“不好意思。” “没事。”汪子康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 “对了,”祁红连忙说,“你的钱,我下个月一定还你。” “没事,不着急。” 汪子康推上自行车要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妈妈。” 他连忙转头看去,一个小男孩从裁缝店跑出来,笑着扑向祁红。 祁红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用力推了下抱住她的祁梦玉,紧张道:“小、小玉,你怎么出来了?” “我在里面等你,等得烦死了。妈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我饿了。”祁梦玉在一旁拉着祁红的手。 祁红垂着头,不敢再去看汪子康,汪子康此刻却像一尊石像一样,立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听祁红说过她有个儿子! 甚至,在一次两人交谈中,汪子康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都被祁红否认了。 他一直认为祁红年轻时遇人不淑,最多就是离过婚,但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有这么大一个孩子,而且还是男孩! 汪子康只觉得轰地一声,夏日里平地惊雷一般,在他耳膜处猛然炸裂! “小玉,叫叔叔,这是汪叔叔……”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3节 祁红的话还没说完,汪子康已经推上了自行车,轻轻摆摆手,“不用。” 他最后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那个孩子的眼睛。 汪子康不知道在一个孩子的眼睛里竟可以看出那么多的感情。 可是没有一个,是和善的。 可他又觉得那种眼神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汪子康已经听不清身后祁红在和他说什么了,他脑子里乱得狠,什么都听不到,也听不见,只觉得轰隆隆地,炸裂了他一切的幻想,好像一个城堡还没有来得及建,就完全坍塌了。 汪子康骑上车,浑浑噩噩地往家里走。 一直骑到他的三层小楼,失魂落魄的冲进房间的时候,打开门的那一刻,房间内的黑暗,瞬时淹没了他。 他把房门关上,往前迈了一步,仅仅一步,就觉得双腿发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黑暗中,那盘节而上的楼梯,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脚步。 整整的三层楼房,能住下那么多地人,如今,却只有他一个孤零零住在这里。 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年过半百的人,身边竟一个人都没有。 汪子康坐在地上,他的眼镜随着不时流出的汗水滑下,眼镜摔在了自己的腿上,又慢慢滑到地上。 汪子康不戴眼镜,眼前便是一片昏暗。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模糊的视线下,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是刚刚那个叫小玉的男孩的眼神。 汪子康终于想起了,他在哪里见过那种眼神。 他看过汪洋的。 也看过乐眉的。 那种眼神像刀子一样刻进了他的心里,第一次让他终于明白了这片黑暗的原因。 …… “阿嚏!” 汪乐眉坐在自行车的后座,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她拉拉邵萍的衣角,问:“妈,你说是不是有人想我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打喷嚏。” 邵萍踩着自行车,“你是不是吹电扇吹多了?流鼻涕吗?” “我没感冒。”汪乐眉说,“肯定不是感冒。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感冒呢?” “夏天也会感冒啊。”邵萍提醒她,“你不要贪凉,总是对着风扇吹,小心把脸吹歪了。” 汪乐眉觉得她妈肯定又是吓唬她,便说:“妈,你老吓唬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也知道。”邵萍说,“一会儿到了你姥姥家,别胡说八道,知道了吧。” “我知道。我保证一句话也不说。”汪乐眉问,“小姨是不是也去啊?” “嗯。”邵萍点点头,“今天两家见面,你小姨肯定会去的。” “那也不一定。”汪乐眉道:“我小姨可不像你,她说不见我姥姥,肯定就不见,和你不一样,你说不见,两天你都撑不住。” “好了。”邵萍说,“谁叫我是老大。你小姨也不是不管你姥姥,最近的药不都是你小姨给买的。她只是没出面,让我送过去而已。” “也是。”汪乐眉想了想,说:“我怎么都觉得,还是女儿好。看你和我小姨,对我姥姥多好啊。妈,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还有,我小姨就有福气了,她有四个女儿呢!” “嗯,以后啊,就看你和东东她们了。”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里。 乐眉从自行车上下来,先跑回家,“姥姥,我来了。” 迎接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东东。 张东东从客厅出来,张开双臂喊:“乐眉姐姐。” “东东?你怎么来了?”汪乐眉喜出望外,“妈妈,东东也来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所以也跟着来了,想见你呗。”张东东拍拍自己的口袋,小声说:“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 张东东说着话,看见邵萍推着车子进来,连忙叫:“大姨。” 邵萍笑道:“你是不是又长个了?怎么感觉才几天没见你,你又窜了几厘米?” 张东东抿着嘴笑,然后挎上邵萍的手臂,凑近了小声道:“大姨,你去看看吧,我未来的舅妈,一点都不好看。” 邵萍在张东东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小点声,别让你姥姥听见,要不然又该骂你了。” “也不知道我舅舅看上她哪里了。我姥姥刚刚还在屋里说呢,说她什么都没有,家还不是本地的。什么什么的,她也不管我那舅妈脸都拉长了,还一直说,气得我妈在一旁只翻白眼。” “你姥姥可真是。”邵萍气个半死,“行了,你们俩玩,我进去了。” 邵萍走进客厅,就笑着对大家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又接了孩子放学。” 她说完,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一个比这个姑娘大一些的女人。 “这是思嘉吧。”邵萍朝女孩走去,“第一次见面,你好。以前总是听邵兵提起你,还没见过呢。” 霍思嘉红着脸,立刻站起来,看向邵萍,“大姐,你好。” “坐坐,快坐。”邵萍说完看向旁边的女人,“这是?” 霍思嘉立刻介绍,“大姐,这是我嫂子。” 霍思嘉是个苦命的,还没成年父母就都没了。幸好有个已经结婚的大哥,就一直跟着大哥住。旁边坐着的就是霍思嘉的大嫂,很精明强干一个人,长相也是那一挂的,稍有距离感,不好亲近的面相。 “这是邵兵的大姐啊。”朱学凤坐着对邵萍说,“哎呀,听说过你好多次了,第一次见,早就说要见面了,可这俩孩子,都不当回事。我就说,咱们是女孩子,熬不得的,可思嘉不听啊。也是太单纯了。真是的,快把我急死了,家里的门槛都被说媒的踩破了,可偏偏……” 朱学凤的话戛然而止,不再说了,捂着嘴笑了笑。 邵萍惊诧中瞥了一眼邵女,邵女正坐在对面,看见她的窘迫,偷乐呢。 第92章 和你睡 邵女坐在一旁偷偷看着邵萍, 就看见她姐的脸,一阵儿白一阵儿红的,被朱学凤一张巧嘴给说的啊, 简直抬不起头。 邵女单是看着, 就感同身受, 因为同样的情况刚刚发生没多久, 只不过换了个对象, 刚才是她, 现在是邵萍。 邵女一来, 也是被朱学凤拉着掰扯了一顿, 意思就是邵兵要工作没工作,也没个像样的新房,年龄还比她妹妹思嘉大了好几岁,这不是骗子吗, 可自己这妹妹就是个实心眼,非要嫁邵兵不可。不过她可不看好, 因为家里还有那么多媒人踩了门槛, 她和思嘉大哥都想让她找个更好的。 邵女听着, 只能往和了劝, 就说邵兵虽然不是铁饭碗,可现在这形式还有什么铁饭碗, 能赚钱就行。至于房子,这房子也不小,住下小两口绝对够了。她和大姐邵萍很少回来, 回来也不会在娘家住,当天就走了,所以这处院子绝对够了。 小两口的日子让他们好好去过, 只要两人合适,日子总归越过越好。 除了说这些,还能说什么呢?这婚是一定要结的,否则那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这一会儿轮到邵萍了,又被朱学凤拉着说了半天,总之就是车轱辘话,思嘉多优秀,邵兵多不堪,姓邵的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白瞎了,一个傻子。 邵萍就觉得朱学凤应该也不怎么聪明,否则事已至此,干什么还说这些。原本翟明翠就没相中这儿媳妇,死活不同意,这是邵兵闹了多久,她又想着抱孙子,才勉强同意了。两家今天见面说结婚的事,都已经成了定局,你还要来说这些,这不是给未来的亲家添堵吗?你的堵添完了,拍屁股走了,让思嘉以后怎么办?她是要留在这个家里过日子的。 邵萍看着黄静的脸色暗了又暗,邵海波就坐在角落里不停的抽着烟,知道两人已经撑到了底线,朱学凤如果再说下去,这婚就真的结不成了。邵萍便对邵兵说,“邵兵,来,劝劝你嫂子,也给你嫂子表个态,说你们以后肯定好好过日子。你嫂子也是担心自己妹妹,咱们得理解。” 邵兵嗯一声,走到朱学凤面前,又说了一通。 旁边坐着的霍思嘉都急出了汗,不停拉着朱学凤的衣服劝:“嫂子,别说了,别说了。” 等朱学凤抱怨完,大家开始谈结婚的事宜。朱学凤的要求大抵就是要再找个媒人,两人虽是自己认识的,但不能少了媒人。很多事,还要媒人来递话。 这一点邵萍倒是同意,邵萍心里也清楚,就看这架势,没有媒人的话,两方见一次就得掐一次,早晚会闹翻。 大致谈好了时间,其他的礼金等等都由媒人以后再传话。其实说来说去也就这些。客观条件早就摸透了。 朱学凤说完就要走,邵女邵萍赶紧留她吃饭。 朱学凤摇着头,死活不留,拽着霍思嘉就走了。 两人走后,黄静一口气没喘匀,嗷了起来。 她走过去坐,朱学凤坐过的椅子挡了她的道,黄静直接拿脚一踹,椅子咣当几下才停稳。 邵兵正好看见这一幕,站在门口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怎么了?我生气,踹一下椅子都不行?”黄静喊道。 “你是踹椅子吗?你那是在踹思嘉和她嫂子。”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黄静坐下后粗喘了几口气,“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多好呢,是我们上赶着娶她?还是她必须得嫁?这都想不明白,不停的抱怨,都抱怨到家里来了!” “就是我们上赶着娶!”邵兵瞧着他妈,“那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我的!” “是你的,又怎么样!”黄静说,“我不同意这婚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得哭着来求我。她都怀孕了,不嫁给你还想怎么样?你长长脑子!” “行了!”邵兵说:“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带思嘉在外面过。我们结婚啥也不办,直接去扯个证拉倒!” “你敢!”黄静大叫:“你妈我随出去的礼一分都没收回,你敢自己办你试试!” “那你就配合点。”邵兵道,“想让我配合,你就要配合。别管她嫂子说什么,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顺顺利利把思嘉娶进门就行了。” 邵兵说完,邵萍和邵女送人也回来了。 黄静看着邵萍连忙问:“又说什么了?” “说媒人她们找。”邵萍道,“其他没说什么。” “当然没说什么。媒人她们找,肯定会向着她们说话。要什么不需要她们张口,媒人来就行了!”黄静说,“思嘉她那个嫂子,人不大,做事倒是老练。连自己找媒人都知道。这是打定了主意来宰咱们的。” “妈,我看着思嘉不是那种孩子。”邵萍实话实说,“虽然今天第一次见她,可我看她老实乖巧的。” “哼。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什么。”黄静说完,指指面前两个椅子,“你俩过来坐。” 邵萍和邵女交换一下眼神,两人依言坐下了。 “我就直说了,不绕圈子。”黄静道,“你弟弟结婚,你们俩准备拿多少钱?” 黄静说完,眼睛就看向邵女。 她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两姐妹之间,都是邵女听邵萍的。如今早就换了天地,邵女主意大着呢,邵萍都要看她的意思去办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4节 邵女丝毫不让,同样看向黄静,“你觉得我们应该拿多少?” 黄静想了想,“一个人先拿一千吧。” “多少?”邵萍立刻问,“妈,你没事吧,一千?我上哪里给你整钱去?” “一千块钱也拿不出来了?”黄静瞥了一眼邵萍,“所以说,你作什么啊,离什么婚?哪个男人不吃腥?你就这么和他过,钱还是你的。男人嘛,老了老了就知道回家,知道家里好了。” “行了妈!”邵女在一旁阻止,“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 “为什么不是?”黄静白了邵女一眼,“我看你们姊妹俩,就是一个个主意太大。有什么啊,这样的事满大街都有,闹离婚的,也就你自己!” “妈,不管你怎么说,一千块我没有。”邵萍道,“我现在工资一个月还不到两百,我自己养乐眉,她暑假寒假周末都要去少年宫上琴课和美术课,我实在没有钱给你。” “那你呢?”黄静问邵女,“你得有吧,别说你没钱。你说了我也不信。” “我也没钱。”邵女道。 “你骗谁呢。”黄静说,“你大姐没钱,她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你替她补。” “我没钱。”邵女转头看邵兵,问:“你结婚需要两个姐姐掏钱吗?” 邵兵摇头,“我可没要。要我说,两位姐姐,你们一分也别给,因为这钱,是按着我的名义要的,但最后肯定不会给我。” “听见了吧,邵兵说他不要。”邵女对黄静道。 “他说不要就不要?置办东西都是我,他怎么会懂。”黄静立刻反驳。 “好了。”邵海波终于开了口,“你柜子里那么多钱,就是攒着给邵兵结婚用的,足够了。干什么还找两个女儿要?” “你!”黄静没想到邵海波会来拆台,气不打一出来。 “这样,”邵女说,“我们家的亲戚,最近的人,结婚随礼也就一百,两百。邵兵结婚,我出两百的礼金。就这些,不用再谈了。” “我也两百。”邵萍立刻跟着说,“两百的礼金。” 黄静顿时傻了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骂,邵女已经拉上她姐出门了。 “干啥去?”邵萍立刻问。 “走啊,还等着她骂咱们?”邵女说。 两姐妹推上自行车就走,到了胡同口招呼孩子们上车,带着东东和乐眉就离开了。 黄静追了一会儿,眼看着追不上了,才骂骂咧咧地停下来。 又觉得脚下冰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拖鞋跑掉了。此刻正一只脚光着站在地上。 邵兵站在大门口看着,远远喊一声,“回家吧,我和你说过了,别在找她们要钱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姐姐,你跟着我回家吧,我让你看点好东西。”张东东坐在自行车后面说。 汪乐眉拉拉她妈的衣服,“行吗,妈妈?” 邵萍看一眼腕子上的手表:“这么晚了,还去?” “去吧。”邵女说,“我正好让你看个东西。” “咦?”张东东在后面说,“我有东西给姐姐看,我妈妈也有东西给她姐姐看,真有趣。” “是啊。”汪乐眉笑着问,“妈妈,是不是可以去了?” “是!” 张东东到了家,就拉着乐眉往自己房间跑。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到最小的那个,打开房门上的锁,“进来吧。” 张东东指着墙上的海报,“你看,怎么样!” “这不是刘德华?”汪乐眉看着墙上刘德华的海报,叫:“华仔!” “我姑姑给我的。给了我两张呢。”张东东说着,去翻她的书柜,从里面拿出来一张海报,“这张也是刘德华,穿牛仔衣的,你不是喜欢他穿牛仔衣?给你了。” “真的?”汪乐眉赶紧收起来,“真的给我?” “那还有假。”张东东说,“就是不知道我大姨让不让你贴在墙上。” “让。”汪乐眉说,“不让我贴的话,我就偷偷贴。” 邵萍也跟着邵女走出家门,她问邵女,“你让我看什么呢?” “你看这里。”邵女指了指面前的三间平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邵萍道,“这里以前不是门市部吗?我之前还在这里买过大白兔和午餐肉,那时候好多门市部都缺货,就你们煤厂里面的这家,货全,说你们这里的人都比较有钱,每次的货都分的多。” “嗯,后来门市部撤走了,就变成了副食部,你看现在副食部也没了,都撤了。” “那你什么意思?” 邵萍不明白,只是看着邵女。 “我想着把这三间租下来,卖童装。” “就是你上次和我说的?”邵萍看了看,“可以啊,这地方可以。你们生活区大,人多,孩子也多。而且这里离门也近,外面的人想买,也能找到地方,我觉得不错。” “暂时先定这里吧。”邵女说,“那边还有个小卖部,我不能两处跑。这样离的近,都能顾上。” “我觉得可以。”邵萍趴在玻璃窗上往里看,“太黑了,看不太清,不过这么看着,感觉地方不小。” “还行。三间呢。” “那租金怎么说?”邵萍问,“一个月多少钱?” “一间房一个月三块,这三间一共十块。” “十块?不便宜啊。”邵萍道,“你们那么一大出院子一个月不就才两块?” “不一样。那是用来解决员工住宿的,这是咱们租来做生意的。”邵女说,“我算过了,一个月十块也不怕,我准备租个半年再说。” “行。”邵萍点点头,然后看向邵女,试探问一句:“你之前说的,想让我入股的事,还算不算数了?” “怎么不算?”邵女道,“一个你,一个小草,你们想出多少出多少,剩下的我自己出。到时候,小草和我每一个季度都会把账拿出来给你看,咱们啊,亲姐妹明算账,按投资比例分。” “这样好。”邵萍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邵女笑着看她。 “就觉得突然有自己的东西了。就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邵萍想了想说,“其实我一直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可现如今,看着乐眉一天天长大,就突然觉得她早晚都会离我远去。这么一想,除了自己的事业,还真的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啊。”邵女瞧着她姐,“大姐,这个世界上,钱永远不会背叛你。真的。” “那你什么时候去?”邵萍问,“邵兵的事咱们也真的不能不管,毕竟就这一个弟弟,他结婚是件大事。” “我知道。”邵女想了想说,“我尽快吧,明天或者后天就动身,早去早回。” “嗯。”邵萍问,“你和谁去?你可不能一个人去啊,怪吓人的。” “德福请假,德柱也跟着去。这一趟,我想着把那个童装品牌代理谈下来,然后再实地考察一下,看看他们当地还有没有其他的厂子,比较好的成衣什么的。” “行,那你就早去早回,一路顺风。” 两人聊着天,又回了家,邵萍叫声乐眉该走了,乐眉从房间跑来,手里还拿着海报,问:“妈妈,我能把海报贴我房间的墙上吗?” 邵萍看一眼海报上的人,不认识,还是个男的,便皱了皱眉,“贴这个干什么?还是个男人。” “就是男人才贴啊。”张东东脱口道,然后不好意思又笑了,“我的意思是,大姨,你不觉得他很帅吗?” 邵萍好笑看向邵女:“你家东东真是长大了啊,什么都说。” “她就这样。说不了,也就不管了。”邵女指指东东的房间,“里面的墙上都贴满了。” “你也不管管。”邵萍嗔怪道。 “管什么啊。”邵女凑到邵萍耳边小声道,“咱们小时候的事你都忘了?你上初中不还喜欢过一个男生吗,这都是管不了的。不如大大方方让她们去。” 邵女说完,看看乐眉又看看东东,“最好的年纪,过去了,想再找回来也找不回了。” “妈,你看我小姨。”汪乐眉立刻说,“我小姨多开明。你连海报都不让我贴。” 邵萍只能道:“好吧,贴吧贴吧。” “真的?” “真的!” 张东东和汪乐眉两人用力击了一下掌,乐眉叫道:“太棒了!” 然后压低声音对张东东说:“还是你的主意高,让我在这里要求,当着我小姨的面,我妈也不好拒绝。” “是吧。”张东东挑一下眉,“我都和你说了,你还不信。” 邵萍前脚推车要走,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哭泣声。 她停下脚步,奇怪看向邵女:“你听到有人哭了没有?” “嗯。”邵女点点头,她不但听到有人哭了,还听出来是谁在哭。 “这是谁啊,怎么哭的这么凄惨。”邵萍觉得那哭声简直让人不忍心听,实在听得心里发酸。 “没事大姐。”邵女说,“你先回吧,以后我再和你说。” 邵萍立刻就明白了,邵女都知道,但是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开口。 “好。”邵萍带上乐眉,“走了啊。” 邵女送了邵萍,立刻问张东东:“你姑姑回家了?” “嗯。”张东东道,“刚刚就来家里找你了,我说你和大姨出门了,她就走了。” “她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张东东摇头,又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不敢相信问:“妈,我怎么听着哭的人,那么像我奶奶?” * 张德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她妈这么哭。 张成文离世的时候,德凤还小,已经没有什么关于那时候的记忆了。 可像今天,哭的如此绝望的,还是第一次。 张德凤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她站在翟明翠旁边,不知道要怎么宽慰她,只能看见翟明翠趴在枕头上,哭地撕心裂肺。 “妈,妈。”张德凤努力去劝翟明翠,“你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就是和你说一声,我大哥二哥说你和王大爷来往太多的话,人家会看笑话。当然了,我相信你,你肯定没有别的想法。谁还没有个朋友啊是不是。我知道你和王大爷聊的来,要不这样,妈,咱们换个朋友,刘大妈啊李大妈啊,都行。是不是?” 翟明翠没有回答,依然趴在枕头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5节 她整张脸都闷在了枕头里,不长不短的头发,挽了一个髻,用黑色的卡子固定在了脑后。 张德凤也不记得她有多久不看翟明翠的头发了,原来只白了双鬓的,什么时候头顶上已经一片片的白了? 张德凤伸了伸手,想去拉她妈一下,更想伸手去摸一摸那满头的白发,可手停在空气中,怎么也没办法再往前了。 “妈,你别哭了。你,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张德凤在一旁说,“以后不见了,不就行了。” 张德凤说着话,张东东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她站在门口往里看,见真的是她奶奶哭了,一下就扑了过去,用力抱住翟明翠,“奶奶,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翟明翠听到东东来了,这才坐直身体,慢慢的把眼泪擦干了,“没事,东东,你回来了?” “嗯。我刚刚跟着我妈去我姥姥家了。”张东东伸手帮翟明翠擦眼泪,擦完了转头问德凤:“张德凤,你又怎么了,怎么把奶奶气成这样?” “我?”张德凤立刻摆手,“和我没关系啊,都是你爸……” 她说着,突然回过神来,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好了。”翟明翠没有看一眼德凤,只是瞅着东东,握着东东的手,“奶奶没事。” “奶奶。”张东东坐在她身边,拿手去顺翟明翠凌乱的额发,“你头发都散了。” “好孩子,你出去吧。奶奶想睡一会。” “这么早?”张东东问。 “嗯,奶奶累了。特别累。”翟明翠说着,便把枕头重新摆好,然后顺势躺到床上,说:“你们出去吧。把门给我关上。” 张东东看着翟明翠,不想走,却被张德凤用力一拉:“好了,走了!” 张东东被拉了出来,然后顺手给翟明翠把门关了,两人出来就看见德福和德柱都在门口站着等呢。 张德凤看见他们,才把手松开,气急败坏道:“都是你们。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们自己去说!” “都说了?咱妈说什么?”张德福立刻问。 “什么都没说。就哭了!”张德凤气呼呼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以后别再找我了,烦死了!” “行了,说了就行。”张德福拍拍德柱的肩膀,“你也回屋吧。” 张东东不愿意,用力拽着德福的手臂,“爸爸,你先和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奶奶了?” 晚上,张东东躺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盯着墙上刘德华和周润发的海报,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然后穿上拖鞋往外走。 “谁出去了?我怎么听着大门响了?” 张德福在床上翻了个身,问:“是不是有人出去了,你听见了吗?” 邵女点点头,“睡吧,没事。” 另一边,翟明翠听到门吱的一声响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 无尽的黑暗里,张东东站在门口,笑着对她说:“奶奶,我今天想和你睡。” 第93章 老了 “妈妈, 我大姐呢?” 张南南起床后,第一个冲到张东东的房间,看那屋里竟然没有人。 她十分好奇, 没有人是怎么回事?她大姐从来没有早起过。 张南南赶紧跑到厨房, 站在门口问邵女。 邵女正在做早饭, 四个孩子吃完饭要去上课。她煮了锅鸡蛋面汤, 放了几块冰糖, 马上就要出锅, 再倒进去香油。 “你大姐在奶奶屋里。”邵女说, “正好, 去叫她起床,要上学了。” “好。”张南南立刻要走,后面张西西叫了她一声。 “南南,早餐吃什么?” 张西西正在刷牙, 问一声,张南南摇头, “我不知道。” “你去看什么了?” 张西西满嘴的牙膏泡, 端着牙缸就往厨房去, 喃喃自语:“你跑厨房来不是看吃什么?哎, 你干什么去啊?” 张西西站在厨房门口刷牙,往里看一眼, 问:“妈,南南去干什么了?” “去叫你大姐了。”邵女说,“早晨是鸡蛋面汤, 外加油馍头。” “油馍头?”张西西问,“我爸去买了?” “嗯。”邵女说,“一会儿就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张西西说。 “没了就赶紧去刷牙, 还有北北,她还没醒吗?” “她慢着呢。”张西西皱着眉说,“也不知道是像谁,她的动作怎么那么慢啊。比我先穿衣服,穿到现在,还没出来。” 邵女看了张西西一眼,“你做姐姐的,要帮助妹妹,不是在这里告状。” “我怎么没帮助她?我把她袜子都捡起来放她床上了,否则啊,她只能更慢。”张西西站在门口也不走了,和邵女聊起来,“妈,我虽然是姐姐,但是我也就早出来那几分钟不是?还有北北,你早就该说说她了,她什么都好,就是动作慢,磨磨唧唧整天。” “知道了。”邵女说,“明天我和爸爸要出一趟门,你在家里要听话,照顾好两个妹妹,对了,还有你大姐。” “这话难道不应该对我大姐说,让她招呼好我们?”张西西看着邵女,“妈,你偏心眼。” 邵女瞥西西一眼,已经把碗盛好了,放在桌上先凉着,说:“你牙膏都要掉衣服上了。” 张西西赶紧低头看,然后跑到院子的下水道口,拿着牙缸漱口。 正漱着口,北北也出来了,小姑娘十分干净又好看,早晨起来懵懵地,没有半点精神,连目光都聚不上焦一样,站在门口发呆。 “你还愣着?还不赶紧洗漱!”张北北已经把牙缸里接满了水,又给北北把牙膏挤号,直接塞她手里,又把张北北拉到下水道口,“蹲下,赶紧刷。” “哦。” 张北北蹲下开始刷牙,西西就问邵女:“妈,我大姐也不在家?” “南南去你奶奶家叫她了。”邵女说。 张西西十分奇怪:“她昨晚没在家睡?” “嗯。” 张西西便走过去,把南南和张东东的牙缸都接满了水,然后挤上牙膏,放好。 一些列动作做完,张德福也回来,车把上挂着一袋油馍头,炸得金黄焦脆。 “都起来了?”张德福问了一句。 “都起来了。”张西西已经走到德福身边,伸手把袋子从车把上拿下来,然后迅速送进厨房。 她坐下就开始吃饭,“妈,我先吃了啊。” “吃吧。”邵女说。 张南南这一会儿也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看着邵女道:“我大姐不回来,在我奶奶家吃饭了。” “知道了。”邵女对南南说,“你赶紧去洗漱吧。” 张南南走过去,拿起自己的牙刷,上面已经挤好了牙膏,在看旁边大姐的也挤上了,就知道一定是她二姐挤的。 南南什么也没说,蹲在北北身边开始刷,她都刷完了,站起来时,北北还在那里蹲着刷牙呢。 “你快点吧。”张南南催促道,“一会儿二姐就吃完,又不等你了。你还在刷牙呢。” 张北北赶紧漱口,问南南:“二姐已经吃饭了?” “都吃完了!”张西西在厨房听见了,大喊一句。 邵女和德福对视一眼,德福问:“东东呢?” “在咱妈那里呢。”邵女说,“要不你吃完饭去看看吧。” 张德福没说话,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一家人吃完饭,孩子们去上学。 张东东也回来拿书包,换衣服。 邵女见她回来了,赶紧过去问:“你奶奶怎么样了?” 张东东瞧她妈一眼,“也有你吗?” “什么意思?”邵女道。 “我问你是不是也逼奶奶了?” 张德福站在窗户下面听,听到这里便说:“你妈什么都不知道。” “哼!”张东东把书包背好了,冲着外面说:“你们啊,都不是好人。”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张德福听了,气得咬牙。 邵女对他摇摇头,“你别管了,去咱妈那里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张德福推上自行车就走,“一点破事值当的?” “你奶奶昨天晚上睡了吗?”邵女问。 “不知道,反正很晚了,我才睡着。你们到底干什么了,把我奶奶都气哭了。” “你小孩子不懂。再说了,这事你爸爸都不让我插手。”邵女说,“明天爸爸妈妈要出趟门,你晚上别往奶奶那边跑了,我给你姑姑说过了,让她过来陪你们,省得你们晚上睡觉害怕。” “去几天?”张东东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尽快回来吧。” “知道了。” 张东东说完,就往外走,邵女跟在后面把她掖在裤子里的上衣一角抽出来。 张东东转头看了一眼,推上自行车,“我走了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6节 “去吧。” 东东走到门口,又转回头看邵女:“妈,不是我爸说不让你插手你就不管的,一会儿你去看看我奶奶,和她说说话。” “我知道。”邵女说,“别操心了,快走吧。” 张东东前脚走,后面三个妹妹也跟着去上学。 张西西背着粉红色的书包,和两个妹妹并排走,她走的时候,故意让邵女看她背书包的样子,然后说:“妈,一个月马上就到了啊。” “知道了,等我回来就给你买书包。”邵女看着她,“还是要天蓝色?” 张西西鼓起一股气,腮帮子鼓得大大地,说:“无所谓,什么颜色都可以。” 四个孩子走了,邵女也把大门锁上,往小卖部去。 她走到大门口,就听到魏橙花在院子里问天天吃饭了没有。 张传天自然没吃饭,因为他奶奶就做了一个人的饭,张东东吃完就走了,现在锅还没洗呢。 “我那里有面包。”邵女对橙花说,“不早了,你快走吧。” 魏橙花急得不得了,听邵女这么说了,便道:“谢谢啊,大嫂。让天天先跟着你玩一会儿,咱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德柱也还没起来。 “好。”邵女说,“你快上班吧。” 魏橙花立刻骑上车子就走了,张传天拉住邵女的手:“大伯母,真的有面包吗?” “有。”邵女说,“果子面包,里面还有很多果脯呢。” “那我还想吃根火腿肠。”张传天道。 “好,走,我给你拿。” 邵女带着天天走进小卖部,小草已经把店里收拾好了,道:“刚刚我来的时候看见婶子了,她去哪里了?喊了她一声,她好像也没听见,低着头就走了。” “是吗?”邵女问,“在哪里见得?” “外面大路上。”小草说,“什么也没带,就走着。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邵女嗯了一声,给天天拿了面包和火腿肠,看着天天吃完了,说:“去看看你爸起床了没有,让他来一趟,我有话和他说。” 邵女要说的自然就是明天要出差的事,张传天跑去叫了,一会儿德柱和他一起走了出来。 邵女上次见德柱还是德福他们三个开会那天。张德柱胡子拉碴的,头发也乱糟糟,一点样子都没有。 今天出来,邵女还以为不是他。 “你把头发剃了?”邵女看着德柱说。 “嗯,昨天剃的。我听大哥说明天动身?” “是。”邵女道,“你有没有正式一点的衣服,明天咱们出发,不能再穿背心和大裤衩了。” 张德柱挠挠头,尴尬笑了笑:“我知道。上班的时候发过一套西装,还有衬衣呢,穿那个就行吧。” “嗯,穿件衬衣吧。应该是和你大哥一样的,这样更好。” “那行。”张德柱道,“还有啥要准备的?” “你的身份证。”邵女递给德柱一张纸,“这里有清单,你看看缺什么,没有的今天就去准备。” 张德柱看了一遍,想了想说:“都有。” “那就成。” 张德柱看见天天又跑小卖部了,便说:“你怎么又来了,别在这里添乱,找你奶奶去。” “我奶奶不在家。”张传天说。 张德柱便看向邵女问:“不在家吗?” “嗯。听小草说见她出门了。” 张德柱没有说什么,拉着天天往客厅走,“那你回去看电视,别妨碍你大伯母做生意。” “我不会开。”张传天大声道,“我够不着。” “我给你开!”张德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你一会儿在外面看电视,别乱跑啊。听见了没有。” 翟明翠看着东东吃完早饭就出门了。 她把碗和锅都用水泡上,直接就出门了。 这么多年来,翟明翠第一次吃过饭没有直接洗碗。 她今天不想洗,一点都不想。 从生活区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面对门口那条长长的马路时,翟明翠一下就懵了。 她突然不知道要往那边走,向东还是往西? 不管去哪边,她又要往哪里去? 翟明翠浑浑噩噩的跟着感觉随便转了一个碗,迎着初升的太阳就往东走。 她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好像没有知觉一般,就这么一直走着,直到两条路的分叉口,她又随便转了个弯,继续往前走。 这么多年来,翟明翠都没有发现,她竟然没有什么朋友。 甚至从家里逃出来后,连一个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 翟明翠就这么走着,只觉得越来越热,自己走得头昏脑涨,腿脚酸痛,掏了一下口袋,竟然一分钱也没有带。 翟明翠站在路边,四处看了许久,竟不知道她身处哪里。 她十分茫然地看着过路的人,大家都成群结队地说说笑笑,单独出来的也是神色匆匆,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大家都在往家里赶。只有她自己,好像没有家。 那是自己的家吗? 如果是自己的家,为什么不想回去? 那里有自己的家人吗? 如果有自己的家人,为什么会那么逼她? 就从来没有替她想过一次?! 翟明翠嘴唇已经干渴的要脱了皮,她扶着路边的路灯坐在马路牙子上,顶着正午最大的太阳,一直坐到大家吃完饭后,行色匆匆地去上班,然后再次下班。 邵女看着外面的天色,对德福道:“你去找找咱妈吧,已经出去一整天了。” “一会儿就回来了。”张德福不以为意,“她能去哪里,一个亲戚都没有,早晚都会回来的。” 张德福说着,突然转头看向邵女,“你说,咱妈不会和那老王头跑了吧。” 邵女白了他一眼,“你说得是什么话?什么叫跑了?小心孩子们听见。” “我就这么一猜。”张德福讪讪道,“要不然她能去哪里?” “我说。”邵女追着德福说话,一直追到自己家院子里,“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同意呢?” 张德福看向邵女,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同意!”邵女慢慢劝:“那王大爷我见过几次,身体很好,人也很好,工商局退休的,工资也高。他本人就一个女儿,还已经结婚了,家里没有其他人,没有儿子儿媳。这样的条件哪里不好了?真的想找这样的都找不到。你们为什么就不同意呢?他对咱妈又好!” “别咱妈!”张德福已经涨红了脸,气得脖子都红了,用力一摆手,“如果是你亲妈,你能同意?” 邵女想都没想,“我能!” “你就是这么一说!如果真的换成你,你肯定不会同意。”张德福说,“这个世界上,我就不相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父母再婚。” “可是咱爸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她一个人养大你们三个,现在大家都成家了,就剩下德凤自己,估计也快了。为什么不能让她也有一个家?我不明白,德福,你是怕别人说什么吗?” “我不怕!”张德福说,“我为什么要怕那个?我不怕别人说什么,我是自己觉得恶心。她已经嫁给我爸了,怎么还能再找别的男人?如果我和德柱同意了,你信不信,我爸能气得掀开棺材盖来找我!” 邵女无奈摇摇头,“德福,你想的太过简单了,也太自私了。你没有替咱妈想过一点,你想的都是你自己。” “是,我就是这样。反正咱妈想再嫁,除非我死了。” 张德福说完,就看见东东推着车子站在门口。 张东东诧异看向正在说话的邵女和德福,这才终于明白了她奶奶昨晚嚎啕大哭的原因。 “爸,你在说什么?”张东东推车走了进去,“就是因为这个,把奶奶气哭了?这些话你也和奶奶说过?” 张德福摇摇头,“没你的事,进屋去吧。” “怎么就没我的事?”张东东大叫起来,“你太自私了,不光你自私,我叔叔也自私,我姑姑也自私!奶奶和王爷爷在一切怎么了?王爷爷多好啊,我奶奶怎么就不能有自己的幸福了?” “你懂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张德福也提高了音量,他极少用这种语气和孩子们说话,可说到翟明翠的事,张德福异常敏感,指着东东的房门喊:“进去写作业!没你的事,你别管。” 张东东看着张德福,手里还拿着书包。两人眼对眼瞪了对方许久,张东东才移开目光,冷冷哼了一声。 她转身走进卧室,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就往外跑。 邵女连忙喊住她:“你奶奶不在家。” 张东东头也没回,用力擦干眼泪,“我去找她。”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找!”邵女赶紧追出去,“天一会儿就黑了,你别找不到奶奶,自己又丢了。” “我就在大门口等还不行吗?你别管我!”张东东抹着眼泪飞奔出了胡同。 邵女怎么还能在家呆着,看一眼张德福,已经没有任何欲望再和他说下去了,道:“小草要回家了,你去看店,我陪东东去。” 邵女一路追过去,张东东跑的飞快,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喊都不带回头的。 一直追到大门口,邵女就看见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人。 正是张东东。 邵女走过去,按住东东的肩膀,“好孩子,妈妈陪你找。” 张东东转过头看邵女,已经泪流满面,她看着邵女说:“我恨我爸爸,我恨叔叔,也恨姑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奶奶!” “别说了,咱们先找到奶奶再说。”邵女拉着张东东往西走,“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两人也不知道找了多久,邵女看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她对张东东说先回去吧,说不好奶奶已经回家了。 张东东只能答应了,和邵女两人往回走。 路上,她突然开口对邵女说:“妈妈,如果哪天,我说如果,哪天你觉得真的过不下去了,要和爸爸离婚,你不要偷偷地走,你告诉我,我不会拉着你不松手的。” 邵女不知道张东东什么时候竟然想过这种事,立刻问:“你还想过这些?想过爸爸妈妈如果离婚了,你要怎么办?” 张东东点点头,“我大姨大姨夫都要离婚了,我和乐眉姐姐就讨论过这些事。乐眉姐姐说,虽然一开始会很痛苦,可后来发现妈妈的笑容变多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没有那么难过了。而且就算离了婚,爸爸还是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是自己的妈妈。”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7节 张东东看着邵女说:“妈妈,离婚就是原本两个相爱的人再也不爱了,才会分开的,不是吗?” 邵女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是啊。” “那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张东东道,“就像奶奶和王爷爷那样。我不明白爸爸和叔叔他们为什么要反对。难道不是只要奶奶幸福就值得吗?” “你爸爸如果也能和你一样想,那就好了。”邵女拍拍张东东的手背,“妈妈不知道我的女儿竟然能想得这么多了。你真的长大了。” “妈妈,你和我一起,说服爸爸行不行?”张东东问道,“我不想奶奶那么难过,我希望她能幸福一些。昨晚我和奶奶一起睡的,我挎着她的胳膊……” 张东东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小时候我总是枕着我奶奶的胳膊睡,那时候她的胳膊枕上去十分舒服,软软的又有弹性,有时候我侧过身,脸挨着她的血管,都能感觉到砰砰的跳动。” “可是,妈妈,昨天晚上我伸手挎住她的胳膊,不小心摸到奶奶胳膊上的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肉像我们小时候用水和的泥巴,松松的皮肤下面,好像是水在流动。很软,很绵……妈妈,你不知道,我当时摸到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感觉。” 邵女和张东东手牵着手往生活区里走,跨进了生活区的大门,邵女听着东东的话,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在打转。 “妈妈,我当时就觉得害怕。奶奶是真的老了,我觉得她,她好像很快就要离开我了。” 张东东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好孩子。”邵女伸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我们快点回家,看看奶奶回来了没有。如果还没回来,我一定让你爸骑车去找她,一定把她带回家。” “好。” 张东东点点头,她擦干了眼泪,往远处看去。 生活区的小路上,三三两两摆放着几个长条凳,大家都喜欢坐在长条凳上聊天,尤其是夏天,大家吃完饭出来散步,累了就在长条凳上一坐。还有的,干脆就直接端着碗出来吃。 这一会儿,长条凳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在聊着什么,嘻嘻哈哈地,离得很远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可越是这样,越衬得旁边坐着的一个人,她的身影有多孤单。 张东东立刻跑了过去,大叫一声,“奶奶。” 第94章 没用 “真的谈不成了?” 赵开艋拿着电话, 高高举着,双脚翘在桌子上,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韩冰:“你确定?真的谈不成?” 韩冰辞职后, 从单位出来, 就和赵开艋搭伙干。两个人再加上他们几个兄弟, 一起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 赵开艋依然是占了大头, 公司名字就叫开艋房产有限公司。可公司开一年了, 一份合同都没有签过。就是个摆设。 公司都起来了, 又雇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都是钱。这钱就靠开艋国际贸易公司给死死撑着。 韩冰因为这个房产公司和赵开艋吵了多少次了,让他及时止损,可赵开艋不同意,总是说再撑撑, 再撑撑,早晚能赚钱。 韩冰没有办法, 只能先忍着。和安欣想着办法赚钱, 从贸易公司里赚来钱, 往房产公司里填。 还好有百货大楼这个摇钱树给撑着, 最近大楼重装,一楼准备全上童装童鞋, 韩冰早早得了消息,就和赵开艋商量好了,找几个质量好的童装品牌, 谈下代理,然后入驻百货大楼。这样,他们才可以继续供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起的房产公司。 这一趟韩冰和老婆一起来的, 还有他小舅子,三个人跑了这么久,找到一家特别上档次的工厂,可去了一问,说你们那边的的代理已经有了。 韩冰不相信啊,还有谁能比他快? “没想到啊,竟然还有比咱们先出手的。”赵开艋晃着脚,尖头皮鞋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的,丝毫没有什么可惜的神色,对着电话里的韩冰说:“那就回来呗,还在那里干什么?” “我们再找找其他工厂。”韩冰十分懊恼,“真是的,竟然比咱们早了小半年。” “这么早?”赵开艋竖起大拇指,“也不知道是谁哈,和咱们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好了,不和你说了。”韩冰气呼呼地,可听着赵开艋压根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和对方惺惺相惜,便生气挂了电话。 韩冰那边一挂,赵开艋就笑了,对着安欣说:“看见了吧,又生气了。天天生气。” 安欣白他一眼,“你就别贫了,他跑那么远去谈生意,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他能不生气?” “那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能谈就拉倒了。再找下一家不就好了。”赵开艋站了起来,对安欣道:“你怎么还不回家?” “回家干什么?”安欣翻了翻眼皮,“怪冷清的,就我自己,回去有什么意思。” “你不回我回了啊。”赵开艋说,“我妈让我中午回家吃饭!” “哎。”安欣立刻拿起包,“等等我,我好久不见阿姨了,我也去。” 赵开艋回头瞥她一眼,“你总跟着我回我家算什么事?你不知道我妈找我聊过多少次了!” 安欣拿上包,高跟鞋踩得当当响,一下就挎上了赵开艋的手臂,揶揄问他:“找你聊什么?问你什么时候娶我?” 赵开艋翻了翻眼皮,不接话了。 他不能接,也没办法接。 可眼看着安欣脸色变了,他也不好再拒绝,只能任由安欣挎着,走出了办公室。 两人一出来,前台两个小姑娘赶紧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了声赵总,安总。 赵开艋尴尬笑了笑,缩缩脑袋,和安欣继续往外走。 两人还没走出去,后面站着的小姑娘就小声道:“不应该叫安总,应该叫老板娘。” “咦!”赵开艋脚步一顿,道:“她们说什么呢这是?” 安欣胳膊用力压着赵开艋的手臂,另一只手又伸出来,使劲掐了他一下,道:“哪里说的不对?快走吧你!” 两人很快就到了家,从胡同进去,先经过的就是邵兵家。 赵开艋停了一下,问安欣:“今天邵兵没来上班?我怎么没见他啊。” “没来吧。他不是给大冰开车?大冰出差了,他也就偷懒没来上班。” 赵开艋哦了一声,脚尖一错,就要往邵兵家去。 安欣怎么可能放过他,用力拽着不让他动,“你干什么?都到家了,不去自己家,又往别人家跑。” “我去看看。”赵开艋皱了皱眉,“你别烦我啊,我警告你。” 他说着话,脸都拉下来了,安欣其实也是真的不敢和赵开艋来硬的。事到如今,她也是怕赵开艋一脚把她踢开,那她又该怎么办。 安欣一直用力的胳膊终于松了松,赵开艋趁机把手臂拉出来,然后一转头,食指在安欣的脸颊上刮了一下,小声道:“这才乖。你先回家吧,我进去看看。” 赵开艋说着就往里面走,走到门口喊了一声,“邵兵,邵兵。” 出来迎接他的却是一个高个子少女,女孩看着赵开艋,“你找我舅舅?他不在,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才能回来。” 赵开艋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女孩,看了几秒后就笑了,问:“你是东东?” 张东东讶异道:“是啊,你认识我?你是谁?” “我是你大姨的同学。”赵开艋道,然后又指指隔壁,“我就住隔壁。” “哦。”张东东点头,“那我舅舅不在家。你要找他,再等一会儿吧。” 张东东说完就往屋里走,可赵开艋压根就没离开,在后面跟着问:“你跟谁来的,跟你妈一起来的吗?” 他说着,就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没人,可满满摆了一屋子的东西。桌子上是几把剪刀,还有各种各样的大红喜字,地上是几大袋的东西,袋子也是红色塑料袋,装得满满的。 赵开艋走过去,用手扯了一下袋子,里面全是瓜子花生和糖。 “这是干什么?”赵开艋突然问,“这是要结婚了?谁结婚?” 他正说着话,就看见邵萍从里屋出来了,“邵月亮,这是谁要结婚啊?” 邵萍没想到这人又不请自来,冷淡答道:“邵兵。” “邵兵?”赵开艋十分惊讶,“他要结婚了?我天,他天天去我那里上班,我竟然不知道他要结婚了!” “可能还没通知你呢。”邵萍看着赵开艋说,“邵兵出去买东西了,还没回来,你要找他,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以后了。” “没事没事。”赵开艋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往里面走,“这是邵兵的新房吧,你们是不是在布置房间?” 他说着,已经走到门口,站在门口往里看,黄静和邵海波都不在,房间里只有邵萍和两个孩子。 赵开艋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他想找的人,略略有点失望,然后看着乐眉问:“这是你家的孩子吧,邵月亮。” “你别邵月亮了。”邵萍十分不想理他,手里还拿着彩色拉花往墙上贴,“孩子都多大了,你还这么叫。” “是啊,你们孩子都那么大了。上几年级了?” 汪乐眉瞧一眼她妈,小声回:“初三。” “那不过了年就要考高中了?都这么大了!”赵开艋又转向张东东,“你呢?” 张东东看着赵开艋,“初一。” “都上初一了!”赵开艋故作惊讶,然后接着问:“你跟谁来的?” 邵萍听到这里,手里动作一停,转头瞪了赵开艋一眼。 赵开艋没看见一样,继续等着张东东回答。 “我啊,骑自行车来的。”张东东瞧出来了,这人没安什么好心,一个问题问了两遍了。 邵萍立刻道:“好了,邵兵也不在,你快走吧。” “你看,我就想帮个忙都不行!”赵开艋说着话,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突然他就觉得胳膊一热,身边一股香水味直冲脑壳,安欣再一次紧紧挎上他的手臂,笑着对他说:“咱妈叫你回家吃饭。” 赵开艋早就习惯了安欣这样,只要是在邵家人面前,她总是咱妈咱妈的。于是便哦了一声,又对邵萍道:“我走了啊。有事需要帮忙的,你就喊一声。” 赵开艋终于离开了,确切地说是被拖走了。 他一走,张东东就问邵萍:“大姨,他真的是你同学?” 邵萍点点头,“是。” “怎么看着不像个好人啊。” 邵萍就笑了,“你的眼睛真毒,他啊,就不是个好人。” “那他做了什么坏事?”汪乐眉也跑过来问。 邵萍想了想,然后摆摆手对两个孩子说:“好了,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了,不提了。你们快点把那些喜字都贴了,一会儿你舅舅姥姥就回来了,咱们还得收拾别的。” “我也得赶紧弄。”张东东说,“一会儿我也得赶紧回去。” “怎么了?”汪乐眉问,“不是说今天周日,你能和我多玩一会儿吗?” “是啊,不过下午我姑姑带男朋友回家,我也想回去看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8节 “你姑姑?”邵萍看着张东东,“真的带回家了?你奶奶爸爸不是都死活不同意吗?” “是啊。可是我看白搭,谁也拗不过我姑。”张东东说,“大姨,我和你说,我姑姑喜欢这个人,已经好多好多年了。” 邵萍听邵女说过很多次了,家里最近因为德凤的事闹翻了天,德凤想在年前把婚结了,就把自己的事给家里说了。一开始知道她有男朋友大家还都很高兴。后来再听张德凤倒豆子一样一点点地往外倒,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还是张德柱。 这些日子他跟着邵女干,没少出了力。张德柱也深深明白了投入和收获是成正比的这一道理,于是更加踏实地干活。去进货、验货到盘货,全部都是一个人干,不需要大嫂操半点心。 而且他跑的也勤,合着两周就要去进一次货,从走到回来,前前后后要两三天的时间,这两三天他几乎不睡觉,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把货运回来,搬到“得福童装专卖”后,他才能回去好好睡一觉。这一觉就能睡个一整天。 张德柱算是意气风发,人忙起来就没时间瞎想了。且在邵女这里拿到的工资也不低,出差还有补助,这一个月下来,要比在煤厂上班赚的多多了。 张德柱就听德凤倒豆子,豆子倒得哗哗响,但是没有一句在正点上,尤其是说到对方家庭的时候,张德凤很快就会转移话题,不继续往下谈。 张德柱就和德福两人商量,看出了眉目,想着不既然自己妹妹不说实话,不如把那个叫鄂军的叫到家里来,他们自己问。 张东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骑上自行车就往家去,汪乐眉也跟着一起来了,说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骑到院子里,手牵手往里面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德凤在里面说话的声音。 “你们问我就好了,干什么为难他啊。”张德凤对德福德柱说。 “这不是为难。”魏橙花在一旁解释,“德凤,你别着急,这真的不是为难他。你们如果还小,就是谈恋爱,谈着玩,你大哥二哥也不至于这样对吧。现在是你说要结婚,结婚的话就不一样了。咱们肯定要了解清楚的。” “那你和我二哥结婚的时候了解了吗?”张德凤反问。 “我和你二哥是同学啊,我妈早都见过他,什么都知道,还用了解什么。”魏橙花立刻反驳。 张东东和汪乐眉手牵手站在门口,张东东看了一圈,没看见她奶,就往卧室里瞧了一眼,见翟明翠在卧室的床上坐着呢。 她悄悄走进去,看见翟明翠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也没动,好像没听到外面的吵闹一般。 “奶奶。”张东东小声叫。 翟明翠被东东这么一叫,立刻睁开了眼睛,看见东东她就笑了,“我大孙女回来了。” “还有我姐。”张东东立刻说。 汪乐眉站在东东身后,也跟着喊了一声奶奶。 翟明翠拉着乐眉的手,“乐眉怎么长这么高了。东东,带你姐姐去你家,你们好好玩。” “不。”张东东小声道,“我们要在这里看姑姑的事呢。” “有什么好看的。”翟明翠皱着眉,“大人的事,小孩别瞎听。” “奶奶,我就看看。”张东东道,“这个鄂军叔叔,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是嘛。”翟明翠看着东东,“你告诉奶奶,在哪里见的?” “一起吃的饭。”张东东说,“奶奶,我和你说,我姑姑很早之前就喜欢他了。” 翟明翠听着听着又闭上了眼睛,老僧入定一般,听到最后连连摆手,“老了,不管了,也管不了。” 翟明翠虽说不管了,可外面还有两个德凤的哥哥。这两人黑着一张脸,看向对面的鄂军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其他的还好,只是听到最后鄂军说了一句之前自己结过婚,后来又离了,听到这一句,张德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嗝屁了。 “爸爸!”张东东赶紧跑过去给张德福拍背,拍着让他顺气,又赶紧递给她爸一杯水,“爸爸,你喝点水,别着急。” 张德柱已经站起来了,不敢相信问:“你说什么,你结过婚了?” “是。”鄂军看着德柱,“二哥,我结过婚,后来又离了。” “不是,你知道他离婚的事吗?”张德柱转向问德凤。 张德凤点点头,“当然知道,他前妻就是我们销售组的副组长。” “你!”张德福听了,感觉气更上不来了,用力捶着胸口,“你,你说什么?你和他前妻还是同事?” “是啊。我们以前都是一个小组里的。” “那他们离婚是因为你?”魏橙花脱口而出。 橙花这句话说出口,德柱和德福两兄弟都炒橙花看去,魏橙花立刻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不是的,大哥。”鄂军看着德福说,“不是因为德凤,是我们两个过不下去才离婚的。跟德凤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们是因为什么离得婚?”魏橙花忍不住好奇。 鄂军看看大家伙,半天才说:“就性格不合适。” “那你们没有孩子吧。”橙花又问。 “没有。”鄂军立刻说,“我们两个结婚一年就离了,没有孩子。” “那还好那还好。”魏橙花惊得拍着胸口。 “好什么好!”张德柱在一旁喊道,然后他就看见了东东,对东东说:“东东,你去叫你妈来。让她过来一趟。这事啊,我觉得还得我大嫂出面。” 张东东哦了一声,悄悄看一眼她爸,张德福那边轻轻点了头,她才飞快跑了出去。 张东东一路跑到童装店,站在门口对她妈说:“妈,我二叔叫你过去。” 邵女正忙着给人拿衣服,摇摇头:“我这一会儿很忙,你和你二叔说一声,我一会儿再去。” “小姨,要不我帮你看着店?”汪乐眉说,“上面不都有价格吗,我能帮你看一会儿。” 汪乐眉还没说完,就被张东东拉走了,张东东小声对乐眉道:“这事啊,还是别让我妈掺和的好。你没看见刚刚我爸给我递眼色啊。” “是吗?”汪乐眉还真的没看见。 东东又一路跑回去,对张德柱说:“二叔,我妈没时间,店里忙的啊,都是人。” 张德柱想了想,不能因为这一点事耽误卖衣服,便说:“那就算了,咱们这么多人呢。” 张德柱就又看向德福:“大哥,你说句话吧。他们年前就要结婚,没多长时间了,你说句话。” 张德福只能站起身,走进翟明翠的卧室,走近了问:“妈,你说怎么办?” 翟明翠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半天才睁开眼,看着德福问:“怎么了?吃饭了?” “不是。妈,德凤的事你说怎么办?她要结婚,那男的,那男的离过婚啊。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翟明翠摇摇头,“妈老了,耳朵不好使。你和德柱都很有主意,你们做决定。我啊,就等着死呢。” “你看你!”张德福知道她妈是心里有气,自从不让她再和老王头来往后,翟明翠整天就浑浑噩噩地,别说管事了,自己的事都懒得干,天天床上一坐,也不出门,就偶尔接送一下天天,其他事,问她什么她都摇头, “你别的事不管,这事也不管?”张德福有点着急,“这可是德凤的一辈子啊。” “是啊,一辈子的事,谁也说不准。我这个当妈的也一样说不准。我不管,你们看着办吧。”翟明翠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张德福见她又入定了,只能从房间走出来,看着客厅站着的人,道:“我们都表一下态吧。首先,我不同意。” “我也是。”张德柱跟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找个离过婚的啊。前妻还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知道难为情?” 张德凤听了,扁了扁嘴,“哥哥们,我带他来,就是让你们见一面。免得以后路上见了,一家人却不认识一家人。至于我们俩结婚,那你们谁也管不着。” 张德凤说完,用力拉一把鄂军,“走,我们走。” 两人说话就要走,鄂军有点不情愿,对德凤说:“咱们还是把话说明白吧,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离开。” “什么不清不楚?”张德凤说,“咱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要结婚。随便他们怎么办吧,不用管。走。” 张德凤说着,和鄂军就出了门。 张德福和德柱两人立刻追出来,喊道:“德凤,你站住,你去哪?” “我啊,我们两个去吃饭。怎么?大哥二哥也一起去?”张德凤说着,已经推上自行车。 鄂军连忙接过来,两人来的时候就骑了一辆,这走的时候依然是一辆。 张德凤直接坐在后座上,看着德福和德柱:“两位哥哥,我把人带来了,你们也见了。婚我一定要结,我可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反正我是下定决心了。” “张德凤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顾家里人反对就结婚,以后就别进我这个家门。” “不进就不进。”张德凤挑挑眉,“不让我回家?那岂不是正合我意?还有二哥,这话也轮不到你说。这家不是你的家,也是我张德凤的。不让我进门?要不就让咱妈来和我说,要不然你就把咱爸请来和我说。你说啊,没用!” 第95章 爬楼 张德凤带着满肚子气跟着鄂军离开家, 走在路上,她还气得哼哼地。 鄂军在前面踩自行车,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德凤毕竟没结过婚, 甚至之前都没有谈过恋爱。自己是她第一个对象, 谈及结婚, 又是个二婚的。 鄂军就想着这件事该怎么说,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当时的白杏。 那时候他和白杏谈着对象, 白杏一定要去家里, 见见鄂军的父母。 现在回头想想, 也就是从那时候, 白杏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鄂军其实也还是怕,不知道德凤会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他一直不敢带德凤去家里,怕的就是自己的家庭再吓走了德凤。 这是一种私心,因为他实在承受不住第二次的失败。 可今时今日, 鄂军心里又有些愧疚,他觉得自己瞒了德凤太多。 自己也只是大概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而且每次说的时候, 鄂军都会下意识粉饰自己的家庭。他知道, 仅凭他说, 德凤是无法真正感知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鄂军想了又想,终于在张德凤问他要去哪里的时候, 他开了口:“德凤,咱们去一趟我家吧。” “今天?现在?”张德凤在后面坐着愣了一下。 鄂军连忙刹住车,在路边停下来, 看着德凤问:“怎么?你不想和我结婚了是吗?后悔了是吗?” “不是。”张德凤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我都没有准备, 今天都没怎么化妆,也没买什么东西,就这么直接去你家?” “那有什么。”鄂军闻言,终于放松下来,“没事的,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买东西。买点什么呢?” 张德凤了解一点鄂军家里的情况,鄂军的爸爸在他结婚那年冬天就过世了。家里还有妈妈在,两个弟弟如今都已经工作,还有一个妹妹在读书。 张德凤想了想,道:“天冷了,这样,你带我去百货大楼,我给阿姨买条围巾。” “算了吧。”鄂军笑了笑,“我妈最不戴这些东西,什么围巾帽子手套,她从来没戴过,嫌麻烦。” “那买点什么啊。”张德凤想了想,“你妹妹也不在家,家里就两个弟弟。买什么好呢。”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79节 鄂军看看时间,便提议:“不要买别的东西了,这样,我们去买点吃的,正好晚上在我家吃了晚饭。这样也不至于咱们回到家后,我妈再忙着买菜做饭了。” “也行。”张德凤指指前面,“往前走一点,一拐弯就是一家饭馆,里面做的菜还真的不错。” 两人买了几道菜,带着回家。 张德凤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在心里描画了一万次鄂军家是什么样的,可真的亲眼看见时,还是震撼颇深。 这是一个平房区。 紧靠着大路,也不属于什么生活区,就是郊区本地人自己盖的房子。 从宽大的马路上下去,往里面走,都是一条条歪扭七八的土路。这些路坑坑洼洼的一点都不平,然后又分出无数个枝丫。从这些小路进去,便是一间间的民房。 这房子都没有院子,挨着路边就是一家,直接能看到房门,然后是拉着密实的窗帘。 如果不拉窗帘,所有人都能看见家里在做什么,没有半点隐私。 “到了。” 随着鄂军的一声提醒,张德凤哦了一声,赶紧从车上下来。 她伸手缓缓揉了下屁.股,这一路上疙疙瘩瘩地,坐在后面也硌得屁.股疼。 可张德凤没说什么,也没叫疼。 因为她看见了鄂军的眼睛,她第一次看到鄂军眼睛里竟然写着“怕”这个字。 他是真的怕了。 “这家吗?” 张德凤故作轻松看着眼前的三间小房,问道。 “对。”鄂军把自行车停好,又上了锁,讪讪对张德凤解释,“在这里停车得上锁。要不然,自行车很快就被偷走了。” “是吗。”张德凤说着就往里走,“里面没开灯,是不是没人?” 鄂军笑了笑,“有人,我妈在家,我们家夏天不到八点都没有开过灯。冬天黑的早,那也得七点后才能开。” “那能看见吗?”张德凤吃惊道。 “还行。都习惯了。” 鄂军说着就敲了一下门,“妈,我回来了。”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跑来开门的是鄂泉。 鄂泉是鄂军的二弟,下面还有一个老三,鄂成。最小的妹妹不在家,还在读高中,寄宿学校,单字一个言。 鄂泉打开门,就转头回去,没想到他哥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停了下,转头看过来,见是一个女人,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十分局促。 “这是德凤,我和你们说过。你叫姐就成。”鄂军看着鄂泉说,“咱妈和老三呢?” “咱妈在家,老三还没下班。”鄂泉回答,然后怯怯看向德凤,叫了一声姐。 张德凤手里提好几个袋子,香得人流口水,她拿着袋子对鄂泉说:“还没吃饭吧,正好买回来了。” “哦。”鄂泉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看见他妈李爱秋从里面出来。 李爱秋个子不高,从黑暗中走出来,往门口张德凤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忙问:“军啊,这是?” “这是德凤。”鄂军说,“来看你来了。” 李爱秋立刻就笑了,高兴地堆着笑容,就走过来拉德凤的手:“孩子,你来了,让我看看你。” 她说完,鄂军就拉了灯绳,对他妈道:“早点开灯吧以后,太黑了。” “行行。”李爱秋在灯光下看着德凤,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好,人好看,也会打扮,更重要的是看着顺眼。 能不顺眼吗,李爱秋自鄂军离婚后整天操心鄂军以后还能不能再结婚了。没想到今天真的领家里来了。 对李爱秋来说,只要随便领来一个,她就开心。更何况是又年轻又好看的小姑娘了。 “我们买了饭。”鄂军说,“我去拿碗来,盛上吃吧。” “好好。”李爱秋忙道,“老二,你跟你大哥去,给他帮帮忙。” “我也去吧。”张德凤立刻说,“我来帮忙吧还是。” “不用。”鄂军看她一眼,“就拿点餐具,不用你。你和我妈说话吧。” “对对,说话说话!”李爱秋拉着张德凤就坐。 狭小的客厅里摆着一个沙发,沙发上铺着一大块布。虽然开着灯,可灯泡瓦数不够,十分昏暗,德凤也看不清这沙发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能看出大概的形状,最多能并排坐三个人,不能再多了。 李爱秋拉着德凤坐下,沙发前面就是一张四方桌,再往前不到两米就是墙了。这客厅十分狭窄。 “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让鄂军和我说?我也能提前准备,多给你做点好吃的。你看,让你来我家,还亲自带了饭,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该笑话我了。”李爱秋看着德凤,又仔细打量她穿的衣服,越看越喜欢,就暗自猜了猜衣服的价格,心越飞越高,感觉自己儿子总算没辜负她,终于又带回来一个。 “没事阿姨。”张德凤道,“我们也是临时说来的。想着大晚上了,我一来,你肯定要忙着做饭,这个时候又没地方买菜什么的,就干脆带回来了。” “嗯,好。”李爱秋一直拉着德凤的手,“好孩子,你和我家军一个单位是不是?” “对。都在酒厂。”张德凤说。 “哦,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啊,有多大了。” “二十四了。”张德凤道。 “还小。”李爱秋说,“比我家军小,不过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是。” “老三晚上来吃饭吗?”鄂军和鄂泉两人已经拿来了碗筷,刚刚带来的饭都装好了才端上来的。 “不用管他。”李爱秋忙说,“他没个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咱们先吃,他回来如果饿了,我再给他做。” “那就给他留点菜吧。”张德凤连忙说,“拿个空碗来,都盛点出来,不就好了。” 一顿饭吃完,李爱秋问这又问那的,然后偷偷观察德凤和自己儿子的微妙关系。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她十分满意。 吃完饭,鄂军带德凤去自己房间看看,德凤跟着他走了进去。 鄂军的房间很小,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然后床尾一个衣柜立着,衣柜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除此之外,房间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鄂军转了个身,十分尴尬地搓了搓手,说:“我这房间很小,大的那个留给我弟弟他们睡了,要放上下铺。” “哦。”张德凤点点头,然后突然问:“这加上客厅一共是三间,那阿姨睡哪里了?” 鄂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其实我这个房间是我妈睡的。我结婚,额,就是之前结婚的时候,是住这个房间的。后来离婚了,我就让我妈来睡了,我晚上都是睡沙发。” “客厅那个?”张德凤讶异看着鄂军,想象了一下他那么高的个子蜷缩在沙发上的模样,心里又一阵酸楚。 “不过没事,咱们酒厂不是说要分房了吗,我觉得我肯定能分到。到时候就搬走了。” 张德凤点点头,“我也听说了,离咱们酒厂还很近。” “是啊。上班多方便啊。”鄂军说着,指指床,“坐吧。” 张德凤顺势坐在床上,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真的,她在心里默默叹息,自己是真的做了好长时间的心里准备,如今看到这幅景象,她还是心里一凉。 “那个,鄂军,我问你件事,你别生气啊。” “说吧,我不生气。”鄂军道。 “你看,你上班,你两个弟弟也都工作了,家里三个人工作,应该够花了,怎么还这么省?阿姨都不舍得开灯。” “我爸生前治病花了很多钱。钱都是借的,这些年光顾着还钱了。”鄂军实话实说,“不过你放心,钱很快就还完了,我肯定不会让你跟我还钱的。” 张德凤心里的怜惜又往深处生了一层,她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鄂军,缓缓道:“说什么傻话呢,什么不和你一起还钱?你欠的就是我欠的,我们还分什么你我。咱们一起还,很快就能还完了!” 鄂军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德,送走白杏,还能等来张德凤这样的女人。 他一个激动,就用力抱住了德凤,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藏在德凤的锁骨处,在她的耳垂下急急喘着气,对德凤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 张德凤被搂在怀里,顺势双手环过去,搂住鄂军的脖子,小声说:“我知道。我也是,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 她说着话,眼睛看向对面的窗户。 这窗户直对着外面的小路,没有安窗帘,窗户上贴了一层又一层的报纸。 寒风依然能从玻璃窗和报纸中闯进,冷冷地,吹着小哨就钻了进来,肆无忌惮地瞧着在寒风中拥抱地这一对儿新人。 张德凤顾不上那些了,她只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外面虽冷,可鄂军的拥抱太温暖了。家里虽然贫寒,可鄂军的低语太甜了。 这些温暖足以抗过严寒,这些甜蜜也能支撑她熬过所有的苦。 * “东东,把这一块蛋糕给你奶奶送去。”邵女切好了蛋糕,递给张东东。 张东东摇头,“我不,干什么让我去。今天是她们三个生日,应该让她们三个去。” 张东东说着,看向三胞胎。 张南南立刻站起来,“妈妈,我去吧。我去给奶奶送。” “你们大姐说得对,你们给奶奶送去。”张德福说,“三个一起去,告诉奶奶你们又长大一岁,明年就要上初中了。” 张西西和北北听到了,只能站起来,三个人一同站着,站成了一排,这么一比,张南南依然高出了大半头。 “南南是不是又长个了?”张德福转头问邵女,“你看,比她们两个都要高大半头了。” “她本来就一直高这么多。”邵女看看两人说:“快去吧,你们两个把这碗鸡腿也给奶奶端过去。” “为什么不让奶奶来吃?”张西西端着盆子,里面是一大块蛋糕,“总是这么端来端去的。” 张德福没说话,东东在一旁催:“你们去不去啊?” 三胞胎见大姐有点急了,连忙往外走。 邵女看着她们走了,才说:“看见了吧,这个家里,也就东东的话她们能听了。” “原本想着生姑娘不用操心,你看看这三个,没有一个省心的。”张德福道。 “已经很好了。”邵女白他一眼,“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了,今天下午有事吗?” “上班啊,别的事也没有。” “那你上班前给我去一趟百货大楼,那边有些残次的货要拉回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0节 “行。”张德福说。 他说完看一眼张东东,见她拿着筷子对着一桌的饭菜发呆。 张德福便问:“怎么不吃啊?上课这么紧张,赶紧吃完去睡一会儿吧。” 张东东眼睛看着饭菜,慢慢道:“都是那年你们闹的。要不然我奶奶怎么可能不来咱家吃饭?自从那一年我奶奶哭了一晚上,从那天起,她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也不来咱家了,也不怎么和你们说话了。除了我妈之外,她一年到头和你们谁说过话?我也没见她怎么笑过。就我考上高中那年,她才真正笑了。” 张东东说着,转头看德福:“都赖你。” 张德福拿着筷子,愣了半天,有点心虚道:“关我什么事啊,什么都赖我。要是我和你妈有个先走了,你能支持另一个人再婚?” “怎么不支持?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张东东把筷子一搁,气道:“我不吃了!” “才吃多少啊。”邵女连忙叫她,“明年就考大学了,你不吃点好的,多休息,下午才能好好学习啊,” “不吃!”张东东直接往自己房间走。 “这孩子!”张德福也生气,坐在那里自己喝闷酒。 一杯酒下去,酒杯就让邵女收走了,“行了啊,别喝了,一会儿还得跟我去拉货呢。” 三胞胎这时也回来了,张北北坐下继续吃饭,对邵女说:“妈,我奶奶每人给我们十块钱。说是……” 她刚说完,突然想起她二姐刚刚在外面说了,回到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这样十块钱她们就可以留下了。 可没想到门口做的约定,到了门里面就给忘了。 张北北赶紧看向张西西,张西西气得啊,对着她翻白眼。 “是吗?”邵女说,“奶奶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吧。都存起来,做你们的零花钱。” “真的?”张北北立刻就开心了,对着西西说:“看吧,二姐,我就说咱妈不会收走的。” 张西西再次翻了个白眼,然后笑嘻嘻地看向邵女,“我知道啊,咱妈多开明啊,肯定不会收咱们的钱的。” 张南南吃了几口,压根没有掺和那两人的斗争,问邵女:“妈,我大姐呢?” “她去休息了。”邵女道,“你们一会儿从她房间过的时候不要吵啊,别把大姐给吵醒了。” “上高三就这么了不起?”张西西啧啧道,“我们每天走路都要像小猫一样。” “你也不想想大姐是几点起的,她每天早晨四点半就起来了,到现在肯定困啊。”张南南说。 “四点半?”张西西想了想,觉得不可思议:“这是疯了吧。” “那有什么,她晚上不到一点都不睡呢。”张南南补充说。 “什么?一点?”张北北也吓一跳,“那岂不是每天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是啊。所以中午就让她好好补一觉吧。”张南南看向北北,叮嘱道:“二姐,你一会儿过去的时候,别又大声说话。” “我知道了!就你们是亲妹妹,我是大街上捡的是吧。”张西西小声嘀咕,“学习也不是这么学的啊,这不是拼命吗?” “要不怎么办?”张北北吃了一口蛋糕,“咱乐眉姐高三复读一年才考上大专,大姐说她要去北京上大学,那岂不是要更努力?” “要我说上什么大学啊,初中毕业考个中专挺好的,回来还能分配工作。”张西西看向她妈,“你说是不是啊妈?” 邵女看她一眼,“成绩好的话,还是要读高中。很多家庭是不想再供孩子读高中了,才让他们早早去读中专,回来分配个工作。可照现在的发展,中专学历以后只能越来越多,且没什么用处。能考高中就去读高中,然后读大学。你们好好学习,妈妈一定供你们读书。” 张北北听了,小声对旁边的南南说:“看见了吧,家里有钱也不一定是好事。要考高中上大学的。” 张南南看一眼北北,郑重道:“明年我是要考高中的,我以后也要去北京上大学,去找大姐,然后留在北京工作。” 张北北挑挑眉,“行啊,志向远大。” 三个人吃完饭,往卧室里走,张南南怕西西故意大声吵醒张东东,便用力捂着张西西的嘴巴,然后让北北在另一边拽着,直接拽进了卧室。 德福和邵女两人把厨房收拾干净,就赶紧往百货大楼赶。 自从五年前邵女谈成了一个品牌童装的区域代理,在生活区开了半年的童装专卖店后,百货大楼的老总就直接找上了门。 问邵女有没有兴趣去百货大楼开店,当然,百货大楼的柜台是要租的。 邵女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连带着租了四个铺面,两个卖童装,还有两个卖成衣。 后来邵女陆陆续续又谈了两家,在百货大楼的入口处租了两个铺面,一边是童鞋,一边是女鞋。 这一下就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童装专卖店和小卖部都关了门,全心全意的照顾百货大楼里的生意。 张德柱和小草也各自负责一块,每天楼上楼下的跑,每个铺面又雇了销售员帮忙站柜台。 “家里这些蛋糕给天天拿着吧。”邵女打包好蛋糕,“一会儿见了德柱,让他带回家。” “行。”德福说,“好久不见天天了。” “是啊。自从搬走了,更少来了。”邵女道,“也不知道他们住楼房住得习不习惯。” “不习惯。”张德福说,“前两天我见德柱,他还说呢,说天天爬楼,楼太高了。而且上去就不愿意下来,不能在院子里撒欢跑。天天总是闹着要搬回来住。” 第96章 万更第一天 住不惯再搬回来是不可能的。 当初德柱他们一家三口搬走的时候, 还和翟明翠闹得十分不愉快。 原因就是橙花电影院分福利房,她也算是资格老的员工,原本就走了一批, 到她这里, 分到一套小两间。 电影院自成立后, 一共盖了两幢楼房作为单位福利房。两幢楼房前后置, 前面这幢是前几年盖的, 筒子楼, 没有单独的卫生间, 要跑楼道两侧去上厕所, 也没有厨房,各家都是在门口搭个简易的小厨房,一个炉子就够了。切菜洗菜都要去厕所前面的水龙头搞,然后再回来做饭, 十分不方便。 后面这幢是新盖的,不但有单独的卫生间, 房子也都是小三室。还配有一个小厨房, 十分方便。但就一点, 需要拿钱, 一万块,房子产权归个人。就当时你买了这套房子, 房产证单位统一给办,产权明确。 魏橙花这次分房,就分到了旧房。因为以她的资历, 还分不到后面的新房。她只能是等着新房建成,上级搬到新房去,她才能落一个旧房住。 魏橙花去看了一下居住环境, 觉得还没煤厂生活区的平房好,哪哪都下不去脚,又捏着鼻子回家了。 回家后怎么想都是想要那套新房,和德柱抱怨了许久,两人都无计可施。 魏橙花就突然想起来,回家找了一趟她爸,说了这件事。 魏橙花爸爸就说了,这事你别操心了,我给你问着点。 果然,没几天,打电话来了,说可以换个新盖的房子,但是一样要拿一万块钱买下来,这房子就算她的了,问橙花愿不愿意。 一万块对橙花来说还是大数字,听到这个数字,就去和德柱商量,要咋办。 张德柱拿出好几个存折,也不知道算了几遍,可怎么算都不够一万,而且差得远着呢。 他就说要不别搬了,旧房子橙花不想去,新房子又没钱买,还是别想了,在这里住着吧。 魏橙花当然不同意。 她做梦都想和自己大嫂一样,有自己的房子,可以自己随便布置。她要买最好看的沙发,最新款的彩电,还要装最漂亮的窗帘。她要搬出去住。 她想一家三口住在一起,过自己的小日子。 魏橙花总是在想,她到底差在哪里了?不和别人比,就和自家大嫂比,她都比不起。 魏橙花搬意已决,一定要走。 对于搬家这件事,橙花和德柱闹了几天冷战,电影院那边也下了最后通牒,她再不做决定,名额就给别人了。 张德柱只能开口去和翟明翠借钱。 翟明翠看着德柱,张嘴就堵死了他的路,那就是没有。 一分也没有,想都不要想。 我只管把你们三个养大,剩下的看你们造化了。 你大哥当初搬出去,包括他们家里买的家具什么的,我就没有出过一分钱。这次你们要搬,我一样也不会出钱。 你们不搬,就在这里住着,要钱,是一分也没有。 张德柱和翟明翠磨了好多天,也没磨出来半个子。魏橙花只能自己去找翟明翠,并承诺可以打欠条,到时候有钱了立刻还。 翟明翠依然没有松口,是真的没钱。 德柱就想找他大哥去借,却被橙花阻止了。 原本德柱跟着邵女干,由邵女发工资,魏橙花就觉得自己在她大嫂面前抬不起头来。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这如果再从邵女那里借钱搬家,橙花觉得自己就不要活了。 她活着就为了这张脸,不想被踩在地上,再被狠狠碾压。 后来魏橙花就去找了她爸和她大哥,结果她爸一次性全给交了,自己存折上那凄惨的存款,一分也没动。大哥见房款交了,就又给了橙花一万块,让她去买家具彩电什么的。 可张德柱面子上挂不住,虽然老丈人什么都没说,可递给他一万块钱的时候,那眼神,让德柱毕生难忘。 那天搬家的时候,张德柱梗着脖子,硬是没有和老太太说一个字。 只是带着天天就走了。 搬走之后,就很少回来了,一年能回来两三趟都是好的,每次回来,也都是有事才来。就算回来,和翟明翠也不怎么说话,如今德凤常带着儿子鄂年在娘家住着,他就更不回来了。 一个家,一开始大家挤在一起,从来没想过哪天会这么散去。 可再回头,突然发现一个屋檐下生活,竟成了回忆。 “这是你西西姐姐送来的蛋糕。”翟明翠拿着个勺子给鄂年喂了口蛋糕,看着他慢慢吃,“你尝尝,好不好吃?” 鄂年说话还不怎么利索,三岁了,都说不全乎,只是嗯嗯啊啊地点头,然后去抢勺子,挖一点就往嘴里送。 “你慢慢吃。”翟明翠看着鄂年,“跟没吃过一样!” “他就是没吃过。”张德凤在一旁看着,“哪里有闲钱给他买蛋糕啊,这是第一次吃。” 张德凤说完,去逗鄂年,“好不好吃啊小年?” 鄂年虎头虎脑的,长得和鄂军几乎一模一样,因为是大年初一出生的,就起了个鄂年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走啊?”翟明翠抬眼看张德凤,“不是我撵你,你这样常在我这里住,也得有个头吧。幸亏你二哥搬走了,要不然你在这里住着,他们不知道怎么挤兑你呢。” 张德凤像是没听见,“怎么走啊,回去没地方住。” “小年他叔叔不是说结婚后在女方家住吗?怎么又回来了?”翟明翠问。 “谁知道啊。”张德凤摇摇头,“你以为上门女婿好当的啊?肯定是不如意了,才又硬着头皮回来的。” “那你们酒厂的房子有信儿了吗?什么时候能下来?你别和我说你们房子又分不了了,以后就长住我这里了。” “怎么会!”张德凤道,“这次肯定有我们的。” 张德凤说完,试探问他妈:“我听说,我们这批房子也是,让一次性买断产权,不让租了。我二嫂那房子不是还交了一万块?我们这里不知道要交多少,妈,那个……”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1节 “别问。”翟明翠立刻打断她的话,“问也没有。你二哥来借都没有,你借就有了?你怎么那么大脸啊。” 张德凤低着头不说话了。 翟明翠恨铁不成钢啊,当初一家子拦着不让她结婚,人不听劝,直接去领了证。什么都没办,只请关系好的同事吃了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两家人在孩子出生过满月的时候才算正式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德福德柱和翟明翠一大家子去鄂军家看刚满月的鄂年,一走进那窄□□仄的房间,一大家子人眼眶都红了。 这算个啥! 幼年丧父,跟着寡母过了十几年,虽不能说锦衣玉食,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结婚了,又嫁进这样的家庭,二婚,三兄弟挤在一处。 翟明翠回到家后痛哭了一场,曾经说如果结婚就和德凤断绝关系的两个哥哥也忍不住了,各自在自己房里,也痛哭一场。 翟明翠虽然这么说,可心里难过的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能护着这闺女多久。 这房子,是煤厂的房子,他们也只用每个月两元钱的房租租住着,万一哪天她没了,这房子就要收走了。到时候德凤咋办? 她又要去哪里住? 张德凤被翟明翠刺了一顿,拉着鄂年的手往外走。 翟明翠强忍着问:“小年她爸今天来吗?” 张德凤摇摇头,“不来。” 翟明翠没说什么,这姑爷她一万个不满意,主要还是因为家庭拖累了他。单说鄂军这个人,还是有血性的。自从他二弟结婚,他带着德凤搬出来给二弟腾地方,也就在翟明翠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现在每天住在酒厂的单身宿舍里,偶尔白天回来看看鄂年,再也没说来这里住过。 其实他如果厚着脸皮在这里住着,翟明翠也不能撵了他走。可是他没有。 “这个时候又瞎计较了。”翟明翠道,“你们这么分居,要分到什么时候?” “那他不来住也没办法啊。” “为什么不来住?”翟明翠看向张德凤,“你二哥也搬走了,家里就我自己。怕什么?” “那大哥一家不就在隔壁吗?”张德凤小声说,然后看见鄂年在舔勺子上的奶油,粘了满嘴,伸手给他擦了擦说,“他不来就不来吧。我也不想他在咱家住着委委屈屈地,我们再忍一忍,房子一分就搬走。” “那个谁……”翟明翠问,“就是他那个前妻,是不是还在你们厂子?” “嗯。”张德凤点点头,“现在又是我们组长了。” “你说你!”翟明翠气得心一抽一抽地疼,“你说你造得什么孽啊。全厂都在看你们的笑话。前妻和现在的老婆在一个单位,还在一个班组,男人也在一个厂子里,你们丢不丢人啊。” “谁爱看谁看呗,有什么好丢人的。”张德凤说,“我都习惯了。” “她再婚了没有?” 张德凤摇头,“没结,不过听说和一个老头好上了。” “什么?”这件事绝对震碎翟明翠的三观,十分不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和谁好上了?” “一个老头。”张德凤耸耸肩道:“不过我没见过,只是大家都这么说。” 一个老头这种词语,对每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指代性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他认为的老头大概只有五十上下。 因为那年龄对自己来说,已经够久够远了,远得他觉得那就是老。 可对于一个五十四岁的人来说,他又会认为只有八十多的人才是老头,因为在自己看来,他还不老,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还很年轻。 比如汪子康。 汪子康今年就是五十四岁,可从外表上看,他并不像五十要过半的样子。顶多也就四十几岁。除了双鬓有点白了之外,汪子康其他的头发都乌黑发亮,而且发际线十分完美,这让他的年龄看起来,又小了几岁。 汪子康拿着一个塑料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用牙刷搅动着里面的膏状物。 塑料杯里的膏状物分上下两层,是他刚刚挤进去的染发膏,下面是黑色的,上面是白色的。 双鬓的白发总是长得很快,今天周日,汪子康决定把两边的头发再染一下。 汪子康用力搅拌起来,让两种膏体紧密融合在一起,他一边搅一边问在卧室里的牛丽:“妈,小敏说什么时候来了吗?” 牛丽从房间出来,看一眼汪子康,道:“你怎么还没染啊。” “这不是在搅了?”汪子康说:“马上马上。” “哎。”牛丽走过去,接过汪子康手里的塑料杯,自己搅了起来,她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洋洋也没和我说几点来,不过也快了吧。” 牛丽看着杯子里的膏体已经混合成了深灰色,这才把杯子递给汪子康:“你照着镜子去染,小心染到脸上了,不好洗呢。” 汪子康嗯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两边长得快。” “等洋洋把婚事办了,你就别再染了。都说这染发膏不好,致癌呢。”牛丽说,“马上就当爷爷的人了,有点白头发算什么。” “行。”汪子康说着,就走向洗手间,对着墙上的镜子,慢慢染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照镜子了,这么看过去,竟是真的老了。 可他一直认为自己还很年轻,还能再拼个二十年。可又一想,二十年后他就七十多了,怎么可能再拼?就算他想,国家也不同意啊。大批的大学生毕业,有魄力又有学问,都在虎视眈眈看着他的位置。汪子康难免唏嘘感叹一番,年过五十,竟一事无成。 不一会儿,汪子康就涂好了。这染发膏是要等半小时上色后才洗的,汪子康就从卫生间出来。一出来,看见他妈呆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你想什么呢?”汪子康坐在一旁问。 牛丽抬眼看向汪子康,突然叹了一口气。 “作得什么孽啊这是。”牛丽喃喃道,“老了老了,竟连个给染发的老伴都没有。这次是染鬓角,你自己能看得见,下次染脑后,你还能自己染?” 汪子康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这话即使牛丽不说,他自己也深有感触。 上次自己染头发就是这样,看不见后面,染的一团乱。不但头发没染均匀,衣服后面还滴上好多染发膏。他当时看着弄脏的衣服就一直发呆,心想如果邵萍在,或者乐眉在…… 自己作的孽,时至今日终于尝到了恶果。 “那个祁红。”牛丽继续说:“是叫祁红吧。怎么回事啊,把你那好好的家都搅散了,你们竟然没走到一起。她还在开美发店是不是?我说子康,你想一想,你和邵萍是不可能了。这么多年,邵萍都没松口,不和你复婚,你就干脆和那女人一起过吧。我虽然看不惯她,可我能再活几年?你要是真心喜欢她,你们就一起过。五十多岁了,也别在乎外面怎么说了,给自己找个老伴。我要是走了,也能走得安心。” 汪子康听了,讪讪道:“妈,别提了,没有的事。我和她根本都不可能。” “什么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能让你离婚?你不要骗你妈了。”牛丽说,“不过你们俩个怎么就没走一起啊,这么多年了。” 汪子康自然清楚原因。 一切都要从他第一次见到祁梦玉那天开始。 如果说在那天之前,他还抱有和祁红共度后半生的意愿时,看到祁梦玉的那一瞬间,他就彻底断了那个想法。 他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还有一个女儿。 且这两个孩子不是一个妈妈生的。 他不能再有一个儿子,让这个原本关系就复杂的家庭更加复杂。 而且祁梦玉那么小,还是男孩,他不想白白替人养孩子。 养大了,就跑自己亲生爸爸那边去了。 这就是成年人所谓的爱情。 只有那么一点点爱或者欣赏,那一点点的含量,抵不住半点的现实。 汪子康不想把事情说得那么透,自然也就没和牛丽说,只是搪塞一句:“不是很合适也。” 牛丽只能再次叹气:“你说你既然不合适你作什么妖啊,把乐眉妈都作走了。说实话,邵萍多好一人啊,长得模样好不说,伺候孩子照顾你,一点都不差。人家上着班,又把一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洋洋,对,洋洋,她是怎么对洋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有几个后妈能像她那样!而且人家比你小那么多,我和你说,你别看你现在老了,都是白头发。我前一段时间可是见邵萍了,她可一点都不显老,还感觉越来越年轻了。” 汪子康听到这里,低头看一眼时间,想打断他妈继续说下去的热情,“这俩孩子怎么还不来啊。这名单也不知道拿来没有,我还等着写请柬呢。” 汪洋和孙敏经过几年的拉锯战,分手后复合,复合后又分手,一直到现在,终于要结婚了。 两人兜兜转转,中间分手后又各自相亲,可到了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两人就商量着元旦把事给办了,把遗憾留在一九九六年,两人正式携手共同迈进新的九七。 这么一来,转眼就到元旦了,汪子康特意打电话叫汪洋回家吃饭,顺便说一下结婚的事宜。 “你先把头发洗了吧。”牛丽说,“时间到了。你洗完,他们可能也就到了。” 汪子康赶紧去洗了头发,然后坐在沙发上等,没一回儿,汪洋就带着孙敏来了。 两人进了家门,汪子康立刻说:“晚上咱们不在家吃了,我带你们出去吃。吃点好的。” 汪洋看他爸一眼,“你不是有话说,先说吧。我们一会儿还要走。” “什么?”牛丽连忙道:“怎么能走呢,不是说好在家里吃饭吗?” “不了。”汪洋摇摇头,“奶奶,我们晚上有约,不在家吃饭。而且电话里我也提前说过了。” 汪子康哪里知道汪洋说的是真的,他还以为汪洋只是惯例敷衍他。 汪子康十分不满,低声道:“你自己要结婚的事,我不找你来,你都不知道来一趟?这中间很多事呢,真是急死人。” “什么事?”汪洋反问。 “我得定饭店吧。”汪子康立刻说,“还要买喜糖喜烟喜酒,然后写请柬,请我的朋友,你的同事朋友等等。这都是事啊,要提前忙很多天啊。” “我们不打算这么办。”汪洋看着汪子康说。 “啊?”汪子康愣了一下,“不这么办?” 他说完,转头看牛丽,“这婚礼还有别的办法?” “汪叔叔。”孙敏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再不开口,两人就又要吵起来,连忙解释:“我们想着是旅游结婚。这件事我和我爸妈也说了,他们表示支持。” “旅游结婚是什么意思?不在家里办了?” “在家里就两家人坐一起吃个饭。然后我们就出去玩了。”孙敏慢慢说明。 “你们的意思是不请同事朋友了,对吧。也不办婚宴,就两家人见一面?”牛丽立刻问。 “是的。”孙敏说,“现在都流行旅游结婚,能省很多事,自己还能放松。我和汪洋也想这么办。” 牛丽转头看一眼汪子康,“你怎么想?” 汪子康铁定不同意。 他盼着这一天盼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允许不办婚礼就草草了事呢。 他立刻摇头,“我不同意!” 汪洋看着他,严肃道:“这是我和孙敏的婚礼,我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没有权利干涉。” “我都和朋友们说过了,你突然不办了,让我怎么说?”汪子康道。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2节 “那是你的事。你没有问过我就自作主张。”汪洋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冷冷地:“也是,你一向都是这样。” 汪洋说完立刻站了起来,对牛丽说:“奶奶,我们走了,还有约呢。” 牛丽也跟着站起来,拉着汪洋的手:“真的不在这里吃了?” “不了。”汪洋又看向孙敏,“走吧。” 两人一齐往外走,汪子康连忙跟过去,“你再考虑考虑,我觉得应该办。” “怎么办?”汪洋转头看向汪子康:“台上坐你一个,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妈妈?还是说让所有人都议论,我有个后妈,可是后来又离婚了。现在连后妈都没了?” 汪洋这句话说完,汪子康顿时动不了了。 他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升头顶,指着汪洋大喊一声:“你!” 牛丽怕一会儿事态升级,立刻拉住汪洋,用力往外拽:“好孩子,别说了,你少说一句。小敏,你快拉汪洋走。” 孙敏在一旁挽住汪洋的手臂,对他道:“走吧。阿姨还在等着呢。” 汪洋被拉出了小院,两人要走时,汪子康突然问:“刚刚小敏说什么,什么阿姨等着呢?” 汪洋看他一眼,冷淡道:“你不用管。” 这个阿姨说的就是邵萍。 孙敏提前告诉了邵萍,趁着今天周日,要回趟家看看。 邵萍忙说那晚上在家里吃饭。 没有汪洋在身边,孙敏也能自己做主,道:“当然了。” 她知道,自从乐眉去外地读大专,家里就剩邵萍自己。她和汪洋最多能一周去一趟,每次去,看看厨房,什么都没有。 乐眉也不在家了,邵萍一个人好像没开过火。 还不到四十,站在三十的尾巴上,邵萍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就这么过下去。 孙敏和汪洋回到老房子,刚到门口,就闻到了香味。 孙敏看向汪洋,问:“肯定又炖了你爱吃的排骨,是不是?” 汪洋点头,“是她做的味道。” 孙敏深深看他一眼,用力握住汪洋的手,道:“进去吧。” 两人走进小院,孙敏就大声叫了:“阿姨。” 邵萍连忙从厨房出来,看着汪洋和孙敏就笑了,“排骨马上好,你们来的正巧。” “我来帮你。”孙敏轻车熟路地洗完手,然后走进厨房。 邵萍眼看着汪洋走进客厅,然后回来对孙敏道:“你们不用每周都特地跑来看我,这么好的晚上,去看看电影,两人吃吃西餐多好啊。” “哪里的饭都没阿姨做的好吃。”孙敏道,“电影也去看,吃完饭就去。” “那就对了。”邵萍笑着说,“排骨里放了红薯,你不是爱吃红薯嘛。” 孙敏看一眼锅里,炖了一大锅的排骨,里面还有土豆和红薯块。 孙敏有个习惯就是吃炖肉的话,就爱吃里面的红薯。 而汪洋呢,则是爱土豆和粉条。 “我把粉条也泡好了。”邵萍抓了一把放进锅里,“你不知道,洋洋小时候就爱吃这里的粉条,每次放一大把,他自己能挑着吃完。” “嗯。”孙敏道,“他和我说过,说你炖的排骨可好吃了,里面的粉条也十分有味道。” “你听他说呢,我手艺不怎么样,只会这几样菜。还是这两个孩子不挑嘴,给什么就吃什么。” 两人说着话,粉条都熟了,直接一人盛了一碗,往外端。 孙敏看看邵萍里的粉条和几块土豆,道:“阿姨,你怎么不盛点排骨啊。” 邵萍抿抿嘴笑了:“我不爱吃猪肉。” 孙敏睁大了眼睛,就想起以前从牛丽那里拿过牛肉包子,当时汪洋还说是乐眉喜欢吃,拿回来后,乐眉吃一口就放下了。现在先来,竟然是邵萍爱吃。 “阿姨是不是吃牛肉?”孙敏问, “嗯,我喜欢牛肉。” “我也是。”孙敏笑道,“我最喜欢吃牛肉包子了。不过汪洋说牛肉没有猪肉香。” 三个人吃着饭,就在客厅的茶几上。 邵萍又拌了一个凉菜黄瓜粉丝,炒了一个青菜。 汪洋拿着馒头,一块块都掰了,泡在排骨汤里。 “你看,阿姨,他还像小朋友一样,喜欢泡汤吃。”孙敏看见了连忙说。 “他还喜欢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呢。”邵萍笑道。 汪洋端着碗,往嘴里扒拉着,眼睛死死盯着电视机,听到邵萍说话,立刻转头看她,“什么?” “没什么,让你多吃点。”邵萍笑着说。 “对了,我和孙敏商量好了,去旅行结婚。”汪洋看着电视,装作不经意道。 “啊?是吗?”邵萍看着两人,“那好啊。我觉得挺好的,又能玩一玩,又可以放松一下。想好去哪里了吗?” “想去一个海边城市。”汪洋说:“我和孙敏还都没见过大海。” “去吧。”邵萍由衷羡慕,“年轻真好。” 孙敏看着邵萍,“阿姨,你才多大啊,你还那么年轻呢。” “哎,我都老了。”邵萍苦笑了一下,“马上四十了。” “你信不信,咱们俩出去,肯定大家都说你是我姐。”孙敏立刻道。 邵萍笑的眼睛都弯了,轻摇着头,连连道:“怎么会,怎么会。” 邵萍吃的快,汪洋吃完一碗又来了一碗,吃得最慢,直到孙敏催他说电影快开始了,他才赶紧往嘴里扒拉完。 邵萍已经拿着袋子在外面等着了,看见汪洋出来,立刻把袋子递给孙敏。 “这是剩下的排骨,热一热就能吃。”邵萍说:“我特意多做了,就是想让你们拿走。平时上班忙,都是吃食堂,吃烦了就来我这里,我给你们做好送去。” 邵萍又道:“里面有我腌好的咸菜,有小黄瓜和萝卜干,还有几个咸鸡蛋。” 孙敏提着袋子,看着邵萍道:“谢谢阿姨,我们一定好好吃。” “嗯。” 邵萍送两人出了大门,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邵萍看着他们问:“怎么了,电影不是快开始了?” 两人互相看对方一眼,孙敏小声对汪洋说:“快说啊。” 汪洋在黑暗中看着邵萍,缓缓道:“我们走之前,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乐眉也会回来。我想,让你也去。” “我?”邵萍突然滞住了。 “阿姨,你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就单独请你和我爸妈见个面。”孙敏立刻补充道,“汪洋的意思是,他想让你见见我爸妈。两家人要成一家人了,总是要认识一下的。” 两家人要成一家人了…… 两家人要成一家人了…… 邵萍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两人早就离开了,她还站在那里。 冬天的夜,什么都没有。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路边的树枝,都是干裂的枝丫。 往来的人也没有。 可邵萍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原来在汪洋心里,她一直是他的家人。 邵萍心里一阵酸楚,一股说不上的冲动抵住了喉咙,憋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等她发现时,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邵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月亮。 * “买衣服?”邵女看着邵萍,有点惊讶,“大姐,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和你说了多少次,让你来看看衣服,你就是不来。” 邵萍在百货大楼转了一圈,笑着说:“不光给我买,给两个孩子也买件。” “乐眉吗?”邵女道,“不是上周刚给她寄走了几件棉袄?” “不是。”邵萍正在看一件羊毛大衣,转头问邵女:“现在年轻人都穿什么衣服啊。” 邵女不明白了,她姐这是在给谁买衣服,只能道:“多大?二十多岁?” “嗯。”邵萍道,“我看着件大衣挺好的。是不是?” 邵女点点头,看一下价格,咋舌道:“价格也不错。大姐,你眼光真毒啊,一眼就看上了整个店里最贵的。” “是吗?”邵萍笑得开心,“这一眼看上去和别的就是不一样。” 说着,邵萍又去看了看其他的,最后还是回到刚刚拿到的这件大衣。 销售员立刻就迎上来了,看见邵女就笑了,“你们大老板还来我们家买衣服?” “怎么?有生意上门还不欢迎?我们那边都是童装,穿不了啊。”邵女道,“这大衣多少钱?” 销售员伸出大拇指:“姐姐可真有眼光,全场最贵!” “不是可以走折扣吗?”邵女问她。 内部员工有折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邵女自己都有几个铺面,所以十分了解。 “当然。”销售员道,“我给我老板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再降点折。咱们内部拿是八五折。我去问问啊。” “这件就是好看。颜色也好。”邵萍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想了想孙敏的身高,道:“这个长度也刚好,穿上个靴子,肯定很好看。” 邵女就明白了,问:“是给孙敏买的?” “嗯。”邵萍说,“他们要旅行结婚,我就不包红包了,直接给他们买件衣服。出去也能穿。” “你说你。”邵女摇摇头,“这后妈当的。不对,你都离婚了,他们结婚还和你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3节 邵萍瞧一眼邵女,“这俩孩子每周都要到我那里去一趟。上次汪洋回来,把家里的灯泡啊什么的换了一遍。又把冰箱给俢好了。反正,没事就往我那里跑。” 邵女看着她姐,就觉得邵萍十分幸福。 怎么说呢,是一种满足。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在。 “我和汪子康虽然离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心里,汪洋始终是我的孩子。当然,我知道他和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可我养了他那么多年,从那么小一点……” 邵萍还没说完,就被售货员打断了,售货员笑着出来说:“我们老板说了,打七五折,按进货价给你们。” 邵女竖起大拇指,“转告你们老板,等她给孙子孙女买衣服的时候,直接来找我,我一定按原价。” “哈哈哈。”售货员笑了,知道邵女又在开玩笑。她们楼上楼下在一起开了几年的店了,知道邵女每次卖给他们内部员工的衣服都是最低价。 说着话,就把大衣装好了,邵萍提着纸袋,又拉着邵女上了三楼。 三楼一半的是男装,邵萍对汪洋的尺码十分熟悉,上去就选好了一件皮夹克,黑色的,十分帅气。 “这多挡风啊。”邵萍看着皮衣,对邵女说:“他们说想去看大海,还要去看冬天的大海。” “是吗?”邵女问,“大姐,你见过大海吗?” 邵萍摇摇头,“没有。我还没看过海。” “那咱们有时间也去吧。”邵女想了想,“等东东考完大学,咱们全家去看海,好不好?” “好啊!”邵萍立刻道,“那我得减肥了,我也想试试泳衣。我还没穿过呢。” “我来给你买。”邵女道,“咱们买最鲜艳的,最耀眼的。要不咱们买粉色?” 邵萍拿好袋子,笑着对邵女道:“完了吧。” “什么完了?”邵女连忙问。 “喜欢粉色了,说明你也老了!” “哈哈哈。”邵女帮忙提了袋子,从邵萍手里接过来,“也是啊,以前不喜欢粉红色的。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 “邵女的少女心开始爆棚了呗。”邵萍眨了眨眼睛,“我越来越觉得你的名字好听,要不,咱们换换?” “行啊。”邵女牵上邵萍的手,由衷道:“大姐,以前我还十分不理解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好,怎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已经和汪子康离婚了,干什么还给汪洋开门,还让他进你家。” “现在理解了?”邵萍问。 “懂了。”邵女点点头,“很多东西是外人不能评判的。真的,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每个人的追求也都不一样,每个人的需求更是不一样。我们不能要求这世界上每个人都能理解自己,明白自己。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对了。是不是?” “嗯。”邵萍满意点点头,“没想到啊,我的小妹也长大了。” “我都四个孩子的妈了,不是长大了,是老了。” “不对。我们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不管做的好不好,我们都尽力了。孩子们长大了,不代表我们老了。我们还可以永远是少女。”邵萍说完,又羡慕道:“不行,我要回去和咱爸妈理论,为什么把这个名字给了你。哎,你这名字真的占了好大的便宜,真的年年都是少女啊。” “到了八十岁也是少女呗。”邵女笑道。 第97章 万更第二天 两人买好了东西, 又回自己的柜台转了一圈,小草看见邵萍难得来一趟,赶紧喊她:“邵萍姐, 我给你说一下上季度的利润。你上次就没来。钱还在信封里放着呢, 我给你拿。” 小草说着已经去后面保险柜拿了信封出来, 厚厚一沓, 她递给邵萍道:“里面有张纸, 上面有明细。你可能看不懂, 邵萍姐, 你坐这里, 我趁着这一会儿不忙,给你讲一讲。” 邵萍笑着看小草,“行了,趁着不忙你就歇歇吧。你看着楼上楼下的跑, 这么几个柜台,都靠你了。有这个空不能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 “别可是了。”邵女连忙道, “她还怕你坑了她不成。我和你说, 你信不信, 这钱给了我姐, 她连数都不带数的,直接回家扔抽屉里了。” 小草撇嘴笑道:“不能吧, 这么多钱呢,怎么样也得数个几遍?然后再看看上面的明细。” “行了,你歇着吧赶紧。多喝点水, 我听你嗓子又哑了。”邵萍道。 “对了,楼下童鞋那里有顾客来换鞋,可是她家孩子穿过了, 姐,你跟着我来仓库看看,这鞋能给他换吗?”小草说着拉上邵女,然后给邵萍递个椅子,“邵萍姐,你等等,一会就能看完。” “行,快去吧。”邵萍连忙说。 邵女哭笑不得,“这点小事你看着处理就行了。” “不行。我不太知道厂家的标准,这样的还能退吗,如果不能退,那不就砸咱们手里了。”小草拉着邵女进了仓库,然后拿出来那双鞋给邵女看。 邵女看了,果然,鞋底都脏完了,一看就是穿了几天。绝对不止一天。 “姐,这还能退回厂家吗?”小草忧心忡忡。 邵女摇摇头,“很难。都这么脏了,鞋面也脏了。对了,那顾客是老顾客吗?” “嗯,是。”小草说,“她家两个孩子呢,都是在咱们这里买鞋。” “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小草想了想说:“没有。从来没有过。这次就说是磨脚,就给送来了。说孩子实在穿不了。” 邵女嗯一声,“盯着这双鞋,看看其他顾客有没有这种情况,如果还有人来说磨脚,也收回来。这种鞋,咱们一双也不能卖,否则只能砸自己的牌子。” “我已经核对过了,这个鞋是新款,里面夹棉的,才卖出了五双。除了这双退回来的之外,剩下的还没来过。” “好。”邵女道,“如果再有人来退这双鞋,不用问,立刻退。换其它款也好,退钱也行。然后把这鞋打包,下次进货的时候,给厂家送去,然后告诉他们这个情况。” “那这双鞋?”小草问。 “退了。”邵女道,“顾客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换也可以。” “好吧。”小草把手伸进去,又摸了摸里面的毛,道:“摸着很软很舒服啊,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邵女处理完事情,就走了出去。 邵萍坐在那里休息,见邵女出来了,便说:“你要有事,我就自己回去,不用陪我。” “没事。”邵女说,“我得回家了,东东今天放学早,我买点鸡肉给她炖上,说是想吃香菇炖鸡了。” “那行,走吧。我啊今天也偷次懒,不回家做了,在你家蹭饭。好久不见四个孩子了,想她们了。” 两姐妹这就去了邵女家,从小卖部路过时,邵萍还看了好几眼,可惜道:“小卖部也关门了,以前每次来,这门都开着,现在天天关着。” “忙不过来。”邵女道,“进货太麻烦了,而且很琐碎。什么都要顾及,有时候为一袋盐,也要跑遍整个市。实在忙不过来。东东又要高考,我现在就一心扑在她学习上,一点都不敢松懈。而且大门口,还有第三生活区,早就开了好几个小卖部了。顾客都被分流了。赚不到钱,还占着人。” “也是。”邵萍说,“就我家那一块,合着一个胡同口就快有一个小卖部了。现在不需要指标了,大家都想着做生意。” 邵萍说着,看向不远处,对邵女道:“那不是德福吗,这才几点啊,怎么下班那么早。” 还不到五点,张德福就从单位回来了。 他低着头,十分丧气。 今天下午开大会,开完后又开他们科级干部的小会,厂长着重点名批评了技术部,说技术革新太慢,跟不上市场。然后又给介绍两个大学生,今年刚毕业的,对口专业,被厂长当成花一样捧着,夸了个遍后把其中一个送进了技术部,直接就是副科长,又叮嘱德福多带带新人。 张德福脸上并不好看。 虽然厂长没直说,可他听出来了,这新人大学生,是来顶德福的班的。 你干的不好,没什么文化,就要下来了。 不能占着这个位置,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整个厂子就你德福的文化水平不错,现在不一样了,大学生来了。 厂长开完会,最后又留下几个人,公布了每个科室下岗员工的名单。 下岗这件事,在其他工厂已经闹得轰轰烈烈了,战火一直没烧到他们煤厂,可不用庆幸,这不来了? 名单还是之前办了停薪留职那两批人,就是你们再也不用来了,直接走人。 还加了几个,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几近要退休的工人。 张德福看看名字,上面自然是有德柱的名字。他跳了过去,指着其中一个自己部门的老员工问厂长:“刘叔再两年就退休了,现在让他下岗,到时候退休都麻烦。厂长,你看能不能留下刘叔,我记得他说过,两年都不到了,很快的。” “这就是你的缺点,心太软。”厂长十分不耐烦,“像这样的人还有几个,难道都留着?年轻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还留着他们?你要是觉得他们应该留,那你就腾出地方,和他们换换?你下岗,让他们留在厂子?” 张德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看着厂长。 厂长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德福,好人不是这么做的。这个时候,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能顾别人。先顾上自己再说吧。别说他们下岗,我要去哪里还不一定!” 厂长走后,张德福也缓缓走出了厂子。 他今天是没有任何心情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实在难受,就早早下了班,从煤厂走回了家。 “大姐来了?”张德福看见邵萍在厨房里帮忙,连忙打了招呼。 “刚刚就看见你了。”邵萍说,“我来蹭个饭,没意见吧。” “请还请不来呢。”张德福勉强笑了笑,然后问:“需要我帮忙吗?” 邵女连忙说:“不用,晚上炖鸡,已经焯好了,炖上就行,很简单。” “那行。”张德福对邵萍道:“大姐,你们说话,我先回屋了。” 张德福一走,邵萍连忙对邵女说:“德福不太对劲啊,你赶紧去看看,鸡我来炖,你不用管了。” 邵女也看出来。至少德福从来没有过提前下班,而且他脸色很不好。邵女赶紧解了围裙,“姐,你不用管,一会儿我来做,你歇着吧。” 邵女走进卧室的时候,张德福已经躺下了。 他背对着邵女,听到邵女进来了,也没说话。 邵女走到他旁边坐下,小声问:“睡着了?” “没。”张德福说。 “怎么下班这么早?”邵女道,“平常让你早来一会儿你都不同意的,今天是怎么了?” 张德福长长叹了口气,“德柱下岗了。” “什么?”邵女连忙问,“下岗名单出来了?” “嗯。”德福说,“之前办停薪留职的两批人全都下岗了,每个人给安置金两千块。就两千块,就把人给打发了。” 张德福转身看向邵女,“不仅仅是那些停薪留职的,还有几个老工人了,比如我们科的刘叔。” “刘叔不是马上退休了吗。”邵女道,“干了一辈子了,这个时候让人走,太没有人情味了。” “我就是这么说的。”张德福讪讪道,“可厂长说了,我这么好心,不如和刘叔换一换。” 邵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看着德福:“厂长真的这么说的?” 张德福皱着眉,“还有一件事。” “什么?”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4节 “我们科不是副科长的位置一直缺着吗?我和厂长提过多少次了,应该赶紧补上,他一直没有动作。今天我才知道,位置是给人留着的。” “给谁?”邵女连忙问。 “刚下来的大学生。”张德福说,“对口专业。” 邵女明白了,德福不单单是为了刘叔他们难过,还有自己。 他时刻担心自己的前途,担心自己的位置。 现如今大学生直降副科长,那就是准备来顶德福的。再加上厂长那么说了,更明显了。 “他当他的副科长呗,反正也还是在你手底下。”邵女道,“别多想了,咱们啊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不管什么事,发生了再说。” 张德福点点头,对邵女道:“你去厨房吧,陪陪大姐,不用管我。我躺上一会儿就好了。” 邵女便立刻了卧室,走进厨房时,邵萍已经把鸡肉炖上了。 见邵女来了,邵萍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德柱下岗了。”邵女说,“名单出来了,一人补偿两千。” “就两千?”邵萍长长叹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啊。幸亏德柱现在和你干,也算有工作了,其他人怎么活啊。” “说的就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交心话,三胞胎就放学了。 张西西依然是动作最快的那个,一溜烟先跑回家。 她穿过院子就往自己房间跑,邵女赶紧叫她:“西西,你大姨来了,在厨房呢。” 张西西哦一声说就来,回屋把书包放好,又一溜烟的跑进厨房。 “大姨!”张西西叫邵萍,“你好久不来了。” “这不是你大姐学习紧张吗,我也不敢来打扰她。”邵萍问,“怎么就你自己,那两个呢?” “还在后面墨迹呢呗。”张西西十分嫌弃说,“她们两个,真的一个比一个能墨迹。如果非要比个高下,最磨叽的就是北北。” “大姨,”张西西神秘兮兮道:“我敢和你打赌,下一个进来的,一定是南南。” “是吗?”邵萍就笑了,看向邵女:“西西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个性子。” “可不是,跟个男孩似的。”邵女道,“你看看她的头发,又剃了。我说这么冷的天,趁着冬天让她把头发留起来,可周末一会儿工夫,她就去把头发剪了。西西,你让你大姨看看你脑后,那头发都是剃上去的,都没狗蛋,不,没爱国的头发长呢。” “妈,你又叫狗蛋。钟爱国同学说了多少次了,他有大名,请你们叫他的大名,可你总是叫错。”张西西说着,就听到有脚步声传进来,连忙对邵萍道:“大姨,你等着看吧,肯定是南南。” 张南南已经走到门口,抬脚进来就看见院子里停着她大姨的自行车。 “妈,我大姨来了?”张南南张嘴问。 “是。”邵女道,“厨房呢,进来吧。” 张南南背着书包就走进厨房,看见邵萍,先叫了大姨。 “怎么样?”张西西挑眉看向邵萍,又看向她妈,“我说的没错吧,是南南吧。” 邵女便问:“南南,北北呢,怎么还没来?” “她在胡同口和人说话呢。”张南南说,“妈,我大姐今天是不是早放学?” “嗯。”邵女便回:“今天下午三节课,一回儿就回来了。晚自习不上了。” “怎么不上了?”邵萍问。 “说学校什么东西烧了,整个学校都没电。今天晚自习放假。” “总算能休息了。”邵萍说,“这学生也不容易啊。当初乐眉复读那年,眼看着瘦了十几斤。真的,现在想想都后怕。” “是啊。还有我们呢。”张西西连忙趁机抱怨,“我妈啊,让我们走路都要像小猫一样,不许大声,怕把我大姐吵醒。反正我已经好久没有人身自由了,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许干的。” “行了你二姐,我也没见你多小声过。平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收敛。咱大姐明年就考试,最多再有半年的时间,就半年,你都忍不了?”张南南立刻怼她。 张西西不服气的哼着:“南南,你说,你和谁是三胞胎啊?反正我就不能说大姐,我说一句,你一百句等着我呢。知道你和大姐好,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好了好了,别吵了。”邵女连忙阻止道,“别再吵了啊,回屋做作业去。一会儿吃饭你们再出来。” 两人谁也不服气谁的离开了厨房,邵萍笑得肚子都疼了,“每次来你们家,看见她们姊妹吵架我就能想起咱们小时候。” “哎,别提了,每天让她们三个吵得我脑仁疼。” “南南还是和东东亲?”邵萍问。 “是。”邵女说,“东东也只和她亲。对西西和北北,有时候连看都不怎么看。北北还好,不在意这些,可西西就不愿意了。她就想让东东多和她好,可东东就只喜欢南南。” “孩子之间的事说不清。”邵萍笑道,“你看,北北还没回来呢。” “又在胡同聊天呢。”邵女对邵萍说,“每天都能聊好久,北北特别喜欢交朋友,班里很多她的好朋友,放学也是几个人一起回家。南南也还好,也有几个比较好的。就一个张西西。不喜欢交朋友。连同桌都处不好,以前老师总是来找我告状,现在总算收敛一点了。” “西西真像个男孩子。”邵萍说,“可是我看她很能撑事。有什么事交给她总没错。” “这你就说得太对了,大姐。我如果出差,和东东说了白搭,她根本记不住,也不会照顾别人。西西就不一样了,她动作快,干事麻利,什么事都看得透,又十分细心。反正把这个家交给她,准没错。而且南南北北也都听她的。” “那就是了。”邵萍说,“家里要有一个这种性格的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抗事。” 不一会儿,张东东骑着车就回来了,顺便把在胡同口还在热聊的北北也抓了回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德福才出来。睡了一会儿,算是想通了,脸色好了许多。 邵女盛了一碗肉,让张东东给奶奶家送去。张东东站在那里不动,看着她妈道:“一碗不够啊妈,锅里不是还很多嘛,再盛一碗,还有我姑姑姑父呢。” 邵女忙问:“你姑姑下班了?” “嗯。”张东东道,“我放学的时候看见她了,今天我姑父也来了。” “是吗?”张德福便站起来,接过邵女递来的碗,“还是我去吧。鄂军来了,我再不露面,也不好看。” “行。”邵女道,“别喝多了啊。” 张德福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喝酒?” 邵女反问他:“你说呢?” 张德福不但端了两碗香菇炖鸡,上衣口袋里还揣着一瓶酒。 这么郁闷的一个夜晚,逮住了能陪他喝酒的鄂军,他肯定是不能放过。 这几年处的时间长了,张德福对鄂军也算是了解不少。这人人品不错,又踏实肯干。家里两个弟弟和妹妹,没有一个作妖的,都是善良的孩子。只不过是生在了贫寒的家庭,谁也不能选择出生不是吗?就德福德柱德凤三人,又能好到哪里去?父亲早逝,德福一人撑起这个家,和鄂军又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鄂军的二弟结婚,原本对方是独生女,说结婚后在女方家暂住呢,可没多久,又搬了回来。鄂军就赶紧把自己的房子腾给了弟弟,这也是血性汉子。 张德福就越来越喜欢鄂军,都是苦命人,谁又能嫌弃谁呢? 两人一直喝到晚上十点了还没散场,张德凤跑来叫邵女:“大嫂,你去劝劝吧,把我大哥弄回家,要不他不知道要喝到几点呢。他不走,鄂军也不好说不喝了,总不敢撵我大哥吧。” “好。”邵女从床上下来,“我去叫他。去的时候我还嘱咐了,别喝多了,又不听。” 张德凤跟在邵女身后,小声问:“大嫂,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他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啊。” “还不是煤厂那些事。”邵女问:“咱妈睡了吗?” “睡了。她天天都是八点准时上床。” “那小年呢?” “也睡了。”张德凤拉了一把依然往厨房去的邵女,“大嫂,没在厨房喝,在客厅呢。你一定把我大哥拽走啊,都烦死他了!” 张德福大醉了一场,回到家睡了一夜,昨天倾吐过了,早晨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是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张德福想着从床上下来,早饭还没做呢。 最近天冷了,一进冬天,邵女比平时还难起床。而且她常年辛苦,有偏头痛的毛病。昨晚又发作了,疼得起来吃了止痛药才能睡着。 德福定了闹钟,也是忍着宿醉后的头痛爬了起来。 他一穿衣服,邵女就醒来了,眼睛没睁,问:“几点了?” “五点。”德福说,“你别起了,我给东东做早饭。” “行吧。”邵女道:“昨晚东东说想吃挂面了,你给她卧两个鸡蛋,住一碗挂面。对了,走的时候给她把牛奶塞书包,一直上到十二点呢,中间得加餐。” “我知道。今天不带面包了?”德福问。 张东东已经高三,学习压力十分重,每天早晨六点上课,一直上到七点钟的早读。早读结束后,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然后接着上四节课。 张东东嫌家远,骑车十分分钟,一个来回又要走,不如在学校里待着多看会儿书。 邵女就一早起来给她做早餐,吃完了去上课。别人吃饭的时候她还不饿呢,两节大课间的时候再补一顿。 补得这一顿一般都是一个果子面包和一包牛奶。 “不带了。”邵女道,“说吃面包吃够了,大课间要跟着同学去买炸烧饼。” “炸烧饼?”张德福问:“又是个啥?” “就是炸烧饼啊。”邵女探出头看德福,“你是不是想吃了?又馋了?” 张德福笑了笑,“还真是。” 德福起来先做饭,做好早餐盛出来凉着,看着五点半了才去叫东东。 张东东听到敲门,勉强睁开眼睛,回了一句:“听见了。” “昨天几点睡的?”张德福问正在洗漱的张东东。 “不知道。”张东东说,“做完一套数学卷子才睡,两点吧。” “不能这么熬啊。”张德福看着孩子蹲在那里刷牙,眼睛都没睁,就那么闭着刷,跟着心疼得厉害,“差不多学学就行了。” 张东东这下把眼睛睁开了,不可思议说:“劝孩子差不多学学就行了的家长,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就你和我妈了。” “主要是你这么学不是办法啊。别还没考试,身体垮了。”德福见她站起来,赶紧递过去毛巾。 张东东拿着用热水泡过的毛巾,直接搭在脸上。 热气轰的一下扑到自己的皮肤上,好像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通透了。跟着自己也清醒了。 十几秒后,张东东把毛巾拿下来,看着德福道:“大家都是这么学的。也不是我自己。” “哎,真是拼命。学生不容易啊。” “谁让咱们这里考生全国第一,录取率那么低了。没有办法,只能拿命拼。”张东东说着,坐在餐桌上吃饭,用筷子一夹,发现里面两个鸡蛋。 她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听到德福在一旁提醒:“你妈说了,两个鸡蛋必须吃了。” “那挂面呢?吃完两个鸡蛋还能吃得下挂面?”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5节 “挂面可以剩下,一会儿我吃。”张德福说,“你放心,不会浪费。” 张东东没说话,直接吃了一口挂面,看着鸡蛋,就犯怵。 小时候爱吃鸡蛋,她奶奶一天给煮一个。 吃了好多年,终于把她吃恶心了。 一个还能勉强吞下,两个的话,想想就害怕。 张东东夹起鸡蛋塞嘴里,又吃了两口,连忙站起来,“爸,不早了,我走了。” “吃完了?”张德福看一眼,碗里还剩半碗的挂面。 他见东东出门了,也顾不上检查,赶紧追出去。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叠钱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十块的纸币,塞张东东手里,“拿着,你不是要吃炸烧饼吗?” 张东东抬手接了,放到兜里,才对张德福说:“我妈昨天已经给了。” “那你还要?” “谁会嫌钱多?”张东东立刻说,“正好我去买本书。” 她说完,推上车子就走,张德福送到大门口,见她上了自行车,叮嘱道:“骑慢点,不晚。” 张东东没来得及回话,就走了。 张德福看着她,后背还背着书包,书包拉链上也不知道挂了什么,在凄冷的冬日早晨,闪闪发光。 送走了张东东,张德福又开始准备剩下孩子的早饭。 七点的时候邵女也起来了,先去叫三胞胎起床,然后帮着穿了穿冬天难套的衣服。 张西西依然是第一个起来的,起来就先去洗漱,一边刷牙一边问德福,“爸爸,你昨天喝多了?” “嗯。”张德福道,“也不算太多。” “我姑姑都来找我妈抓你回来了,还不多?”她满嘴的牙膏泡,“你以后少喝点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龄了,还和我姑父拼酒呢。” 张德福微微一滞,“我老了吗?” “反正没我姑父年轻。”张西西说着,已经刷完牙,要洗脸,张德福就拿着暖水壶出来,说要给她倒热水呢,可人已经洗完了。 “我不用热水。”张西西说,“凉的多带劲啊。爸,不过你还是倒上吧,你后面那两个宝贝女儿,南南北北不用热水是会尖叫的。” 张德福苦笑不得,这张西西一天比一天厉害,又剪了个男孩头,穿的衣服也是,从来不穿像北北那种粉红色,人家一溜蓝色,黑色。夏天也没见穿过裙子,唯一一次穿裙子,还是班级的统一汇演。 张德福看着张西西,没少说她没有什么女孩样,可嘴上虽这么说,张德福还是最喜欢张西西,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偏爱她,现在也是。 张德福和三胞胎吃完饭就走了,走了没一会儿,大门就响了。 邵女出来一看,竟然是天天。 张传天十一了,个子很高,比三胞胎姐姐还要高,模样却不太像德柱,更像橙花一些,说白了,更像舅舅。像橙花娘家人。 邵女看着天天,立刻问:“你怎么来了,怎么没上课?” 张传天笑了笑,“大伯母,我感冒了,请了假,一会儿还要去打针。” “又感冒?”邵女赶紧过去看一眼,见张传天捂得跟粽子一样,“你怎么三天两头生病啊,跟谁来的?” “我爸。”张传天说。 “你爸呢?” “在我奶奶家呢。” “走,我们也去。” 两人走到客厅,翟明翠正在和德柱说话,见天天来了,翟明翠立刻叫他:“还不过来,来了也不先找奶奶。” 张传天立刻走过去,说:“我先叫了我大伯母,然后一起来。” 德柱看见邵女,先叫了大嫂,“我去厂子办点事,然后把天天也带来了。咱妈不是说想他了。就带来陪咱妈一会儿。我办完事再来接他,去打针。” “我听天天说,又感冒了。怎么老是生病?” “不知道。”张德柱摇摇头,“进了秋天之后就没好过!” “我和你说过,你们给天天捂得太厚了。他爱动,穿那么多,一出汗,肯定就感冒。” “我就这么和橙花说了,可她不听,总是给天天穿特别厚。” 张传天听着,立刻道:“爸爸,我就是在学校老出汗。” “所以,还是穿太多了。小孩火气大,穿多了,肯定会感冒。”邵女又问:“去单位办什么?” 张德柱便说了,去办下岗,让领两千块钱。 邵女嗯一声,“这么快就通知了?” “是。昨天下午开完会,就通知了。”张德柱站起来,“办就办吧,反正早晚的事。” 他起来对翟明翠说:“妈,我走了啊,一会儿我来接天天。” “你别管了。不知道要办到什么时候呢。”邵女连忙道,“两批人呢。怎么也得一整天。天天一会儿我带着去打针。是不是还是煤厂的医院?” “嗯,已经打过一针了,你去了报名字就行。”张德柱有点失落,“最后一次在煤厂医院看病了,以后啊,也去不了了。” “去吧去吧。”翟明翠在一旁喃喃道,“都这样了,还留恋什么。对了,德柱,听说别的厂子办下岗,都打破头。你去了,别闹事。反正几年不发工资了,在不在都一样。你如果闹事,你大哥还在厂子,他会不好做。” “我知道。”张德柱转身就走,“我领了钱就回来,肯定不会说一句。” 张德柱来到煤厂,这是他时隔几年第一次来厂子。 自从给他办了停薪留职,他就没再踏进这个大门。 还没走到里面,从大门口开始,就已经挤满了人。 虽说是来办下岗的,可来的不仅仅是工人一个,很多都是拖家带口,老婆孩子甚至年迈的爹妈都跟着来了,这就是来闹事的。 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谁愿意下岗呢? 他们挖了半辈子的煤,其他的都没有干过,一旦下岗,又要以什么为生呢? 煤厂工作性质的问题,男人常年不在家,女人几乎都是不工作的,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和老人。 一个工人下岗,就意味着一整个家庭失去了收入,他们又要怎么活下去。 “就两千?打发要饭的吗?” “你现在不领,过了今天,两千也没了!” “我就不信了,不行,我要去告!去、去找市长,□□,我不信就没有人管。” “那你去告吧。整个经济都是这样,哪里不下岗?” “行了,要我说两千行了,有的地方下岗一分也不发。” “那谁,老梁,你屁股别歪喽,哪里下岗不发?我知道的还有四千的呢。” “你信不信,咱们可能也是四千,然后拿到咱们自己手里,成两千了。” “你说什么呢,按你这么说,那两千去哪里了?” “你说呢!” …… 张德柱一路过来,所有人都围在一起骂着该死的世道,骂完之后一直叫嚷着绝对不能办下岗,不能领钱,可自己心里又是怎么打算的,谁也不清楚。 有人故意唱高调,激众怒,让大家替他出头。 有人就在一旁说好话,显然是受人之托。 张德柱这几年摸爬滚打地做生意,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只两点一线的小工了。他看多了人情冷暖,知道所有人都是以自己为主,说到底都是自私的。也不跟着掺和这些,直接往前走,一直看到小广场处摆着的两张长条桌。 他走过去,办下岗的人看见了,就说:“咦,德柱来了,好久不见。” 张德柱跟着笑了笑,“这不是来办下岗的嘛。” “来吧,现在办不办?” “办啊。要不还来干什么。” “看见了吧。”那人转头对旁边的人说:“有本事的人,直接来了就办了,都是有了更好的路。没本事的,都不敢办,还抱侥幸心理呢,万一不让下岗了呢。” “德柱,现在在哪里发财?”那人转头问德柱,“听说搬走了?” “嗯。”张德柱无意和他们闲聊,他自己清楚明白,在这里嚼别人闲话的,并不是因为他们工作的有多出色,就面前这位一直和他说话的,就是厂长的亲侄子。 下岗和苦难自然轮不上他。 张德柱看了一眼手边的通知,然后问:“签哪里?” “这儿!”那人立刻说,“一式两份,签完你拿走下面这张。上面这个煤厂存留。对了,拿好了之后去旁边会计室领钱。” 张德柱嗯一声,大笔一挥,就签上了名字。 “看,这多利索啊。”那人说完,笑眯眯看着德柱,“刚刚还见你大哥来着,这一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对了,忘了问你了,你住的房子……” 张德柱看着他,“什么?” “你住的房子,以前住的那个,是谁的啊?” “我爸名下的。”张德柱道,“怎么了?” “这办下岗还牵扯到了房子,不是要推行房改吗,这一次就彻底一块办了。省的到时候找不到人。那房子不是你名下的就没事,你去会计室领钱吧。” 张德柱拿着条子往会计室走,这走着,旁边的人就议论纷纷,“看,人家都签了,咱们签不签?” “再等等吧,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也是,再等等。” 几个人说着话,又和德柱打了招呼,德柱还没走到会计室就看见了他哥。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张德柱问。 “说房改的事呢,刚说完。”张德福长长叹口气,“这下岗一办,又开始房改了。” “什么意思?” “房子不能租了,从元旦开始正式执行。” “那怎么办?”张德柱虽然不在这里住了,可他大哥还有他妈还在。 “买了。”张德福说,“让大家花钱买下来,就成自己的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6节 “那不是和我们的房子一样了?” “对,就是这样。” “多少钱?”张德柱想了想,他们的房子当初还花一万买的,那么小,这生活区的房子多大啊,还带着院子。 “咱们住的第二生活区最贵,一万五。”德福说。 “一万五!”张德柱吃了一惊,“那咱们家两套,岂不是要三万?” “嗯。”张德福有点为难,挠挠脑袋,“上哪里弄这么多钱去啊。” “那如果不买呢?” “收回呗。”德福说,“元旦后不交钱的统一收回。不能再住了。” “他奶奶的!”张德柱骂了一句。 “你来领钱?”德福看着德柱手里的条子,“已经签了?” “那还有什么好留恋的,直接就签了。” “签吧,没什么指望了。都这么多年了。”张德福指指会计室,“你去领吧,一会儿人多了,又要排队。” 第98章 叛徒 “哎, 大姐,这是什么?” 张北北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张东东书包上挂着的东西。 她赶紧走过去看, 就发先在张东东的书包拉链上, 挂着一个黄铜色的东西。 张北北摸了一下, 觉得冰冰凉, 一个小拇指粗长的黄铜皮, 最上面被钻了两个小孔, 然后用挂链挂了起来。旁边还有很多装饰物, 有钻石一般的小星星, 还有火红和粉色的心,另外旁边还有一个彩纸叠的千纸鹤,也用绳子穿了起来,挂在旁边。总之是一大串的东西, 闪闪亮亮地。 “大姐,这是什么啊, 怎么这么好看?” 张北北看呆了, 没注意到张东东已经伸出来手, 往她手背上敲了一下。 “别碰!” 张北北委屈看向张东东, “大姐,我不会碰坏的, 我就看一眼。” “看也不让看。”张东东说着就把书包拿下来,提着往自己房间走。 张北北只能回了自己房间,西西和南南早就回来了, 已经写了一半的作业。 “又被大姐抓回来了吧。”张西西看着北北问,“你每天都在胡同口聊,到底有什么好聊的?你们在教室也没聊够, 还要回到家后继续聊?” “在学校都上课了,哪里有时间聊天?”张北北小声说,“再说了,我们如果在教室里聊,被听到了,又要说我们了。” “你们聊什么?”南南也十分感兴趣,“给我说说呗。” “就四大天王啊。”张北北道,“我喜欢郭富城。特别喜欢他,你们两个谁也不要和我抢。” “切!”张西西发出不屑的感叹,“你们是有多闲啊,没事了聊这些?” “我就是喜欢。怎么了不行吗?你那么厉害也去切大姐啊,她墙上还贴着好多华仔的海报呢。” “华仔是谁,你知道吗?”张西西问旁边的南南。 张南南自然知道,她都听了张东东说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便道:“华仔就是刘德华。也是四大天王里的。” “你也喜欢四大天王?”张西西立刻问。 “那倒没有。不过我挺喜欢张学友的歌。特别好听。你想听的话就去找大姐借她的walkman,她那里也有张学友的磁带。” “什么什么,什么曼?”张西西没听明白。 “walkman,”张南南只能解释道:“就是随身听。” “那你直接说随身听不就好了。”张西西表示自己没兴趣,“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再说了,我去找大姐借,她就能借给我。要借也得你去借,到时候咱俩一起听呗。” “行。”张南南想了想说,“那咱们过几天再借吧,等到了周末。平时大姐都要听英语磁带的,也不能借。” “你怎么知道她是听的英语磁带还是张学友?”张西西小声道,“买的时候说是为了听英语,我觉得她肯定每天都在听音乐!” “她听着音乐学习。”张南南连忙说,“所以,也算是为了学习了。” “还能听着音乐学习?”张西西连连咋舌,“那我和你聊着天,你怎么不继续学习了?” 张西西是有空就会讽刺几句张东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张东东好像是对立的存在。 张西西总觉得自己才是三胞胎的大姐,可剩下的那两位很明显有自己真正的大姐。张西西就十分不爽,总觉得张东东是彻底抢走了她这个大姐的头衔。 所以有事没事就爱和张东东搞对立,一些小事上非要唱反调。比如张东东喝米粥就喜欢喝稠的,可张西西呢,就喜欢全汤。张东东喜欢吃肉,西西呢就对着蔬菜去。反正两个人总是不对付。 但因为年龄差摆在那里呢,张西西也不敢狠着和大姐作对,平时三胞胎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有意无意的针对张南南,因为好像只有这样,才算赢了张东东,谁让张东东最喜欢南南了呢。 “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张北北进来老半天了,可书包还没打开,一直在听两个姐姐斗嘴。 这一会儿才打开书包,一拉拉链就想起来了,忙说:“你们见过大姐书包上的那个东西吗,黄色的,好像是铁的,又不像。反正很亮。我刚刚摸了一下,大姐还给我骂了一顿。不让我摸。” “什么东西?”张西西十分好奇,“很亮?” “也不是很亮吧,反正就很特别。旁边还挂着星星啊爱心什么的,对了,还有一个千纸鹤。”张北北说完,就看向南南,“三姐,你天天和大姐在一起,肯定知道是什么吧。” 张南南点点头,“我知道,那是子弹壳。” “什么?子弹壳?”张西西彻底来了兴致,根本不记得刚刚和南南斗嘴的事,且姊妹两个早就把斗嘴当成了家常便饭,从来不记仇,似乎也不知道那是在斗嘴了。 “嗯,子弹壳。”张南南问,“是不是那种黄铜色的,下面还有一个深绿色的底,小拇指粗细,也差不多这么长?” “对!”张贝贝立刻道,“就是这样的。” “是子弹壳。”张南南道,“是打靶剩下的子弹壳,然后又给穿了两个洞。” “她在哪里搞的子弹壳啊。”张西西立刻说,“咱家也没人当兵啊。” “不知道。”张南南小声说,“大姐也没告诉我,反正我一问她,她笑得很甜。具体是从哪里来的,她也没说,好像是人家寄给她的。” 三个人写完作业,然后去吃了晚饭,吃完饭后就凑在一起商量要怎么样才能见识一下真正的子弹壳。三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派大姐最宠爱的张南南打头阵,就说有道题不会,想问问大姐。 张北北听了在一旁实话实说:“二姐,难道不会题目的不应该是你吗?二姐成绩这么好,你说她不会,那岂不是一眼就被看穿。” “你看你!”张北北立刻道,“我如果说我不会,大姐肯定说,去问南南。说你不会,大姐也会说去问南南。只有张南南不会,大姐知道不能找咱们俩,她才会放我们进屋啊。” “也是。”张北北想了一会儿,觉得她二姐在这方面是真的聪明,连忙竖起大拇指,“那就这么说。” 三个人走在一起,张南南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有点不太情愿。 “行了,你告诉我,你还是不是三胞胎的一员?”张西西在后面撺掇着。 “是。”张南南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邵女刚好洗了碗出来,看见三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张东东房间门口,便问:“怎么了?” 张西西立刻道:“妈,我们有道题不会,想问问姐姐。” “你爸爸不是在房间?怎么不去问你爸?”邵女连忙说。 “爸爸不是去奶奶家开会了吗,还说让你赶紧收拾完也去。”张西西立刻道。 “啊,对。”邵女本想自己来讲题呢,听到张西西这么说,就嘱咐她们:“你们问完了赶紧出来,被打扰大姐,知道了吧。” “知道。妈你快去吧,要不然一会儿姑姑又要来叫你。她一来,就要和大姐聊天,又耽误大姐学习。”张西西继续说。 邵女嗯了一声,摘下围裙就走出家门。 三胞胎也在各自加油打气下,推了一下张东东发房门。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房门一推就开了,今天张东东竟然忘记了在里面反锁门。 张东东压根没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正戴着耳机听音乐,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到有人进来了,脸唰一下就红了,随即把书合上了。 张南南被安排打头阵,站在门口看着东东,“大姐,我们有道题不会,想问问你。你有空吗?” 张东东见来人是她们三个,也慢慢平复了心情,把耳机拿下来问,“你说什么?” 张南南又说了一遍,张东东只能从床上下来,“哪道题?” 张南南站在东东身边,张东东低着头看题,然后整理一下思路想着怎么给她们三个讲题。 北北就在一旁拉了一下张西西,指了指书包上挂着的子弹壳。 张西西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件东西吸引了。 她看着放在床上的历史书,怎么看怎么奇怪。 那书里面很明显夹着一个东西,还十分厚。 张西西就慢慢移过去,抬手掀了一下书,书皮上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头上戴着一朵不知道名字的大红花。书皮旁边也有一朵大花,粉粉嫩嫩地。在书的左侧,竖排字体印着《少女情怀》,下面还有三个小字,第一个字张西西就不认识,她凑近了看一眼,什么凯伦。 “你干什么呢?”张东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张西西身边,一把把书拿了过去,瞪着张西西问。 张西西就问:“大姐,那个字读什么,什么凯伦?” “管你什么事?”张东东皱着眉,“你们是来问题的,还是来翻东西的?” “我就看了一下。你犯不着生气是不是?”张西西说着说着就笑了,“大姐,你还用历史书夹着,哈哈哈,回来我一定告诉咱妈。” “你敢!”张东东一把抓住张西西的手腕,“你敢说一句,你试试!” 张西西歪着脑袋,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鼓起勇气和张东东对峙,从来没有实现过,没有敢做过,这次,张西西觉得她可以夺回大姐的称号了,至少在这三胞胎中,她才是大姐。 她毫不示弱:“试试就试试!” 两人面对面死盯着对方,张西西站在张东东面前,张东东则是坐在椅子上,两人竟一般高,气势上也是势均力敌。 两个人好像都不会眨眼了,用力看着对方,谁也不肯先眨一下眼,怕的就是被对方以为是在示弱。 张东东从来没见过西西这个样子,这个只有五年级的小孩,竟然还有这幅架势。她双臂垂在身体两侧,整个身体都紧绷着,好像做好了随时去战斗的准备。 张东东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她亲姐姐,张西西肯定已经先下手为强,展开武力决斗了。 “大姐二姐,你们别这样。”张南南立刻去拉张西西,把她拉到一边,然后又站到张东东面前,背对着张东东,直面张西西道:“二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咱大姐啊。一点小事,至于告状吗?” “那行。”张西西立刻说:“我不告状也可以,我要看看那个子弹壳,还有,我想借什么曼听张学友。你问你大姐同意不同意。” 张东东第一次被威胁,还是面前的小屁孩,她才不管这么多呢,推着三胞胎就给推了出去,“都给我出去,你们想告状就告状,我不怕。还有,以后谁也别想进我房间!” “大姐。”张南南赶紧去抓张东东的手,却被她一下甩开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7节 张东东瞥了一眼张南南,低声道:“你也是。” 张东东说完,把门哐地一声关上了,继而传来了锁门的声音。 张北北在门外吓得瑟瑟发抖,小声对张西西说:“二姐,这可怎么办,你真的惹到大姐了。你说你要告什么状啊,我们不是很早就说好了,谁也不许告状。” 张西西拍了拍手,没事人一样往自己房间走,后面南南北北连忙跟上。 南南被张东东那句“你也是”伤到了,此刻气得要哭了。 四姐妹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大姐,也和大姐最亲。这下好了,自己成了叛徒。 “都是你们。”张南南哽咽道,“大姐都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她就这么一说。”张西西道,“大姐从来不记仇,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不许告状。”张南南还是护着大姐,警告张西西说:“你如果告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而且我还会告你的状。你上次把成绩条的成绩改了,我要告诉妈妈。” “你!”张西西气得鼓着腮帮子,想了想立刻服软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做叛徒,不会告状的。” “真的?”张南南问。 “真的。”张西西坐在床上,双腿晃来晃去,想了半天,突然说:“哎,大姐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么?”剩下两个妹妹一齐转头看向张西西,就见她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什么?” 张德凤嘴巴张得老大了,眼睛也瞪了出来,不可思议看着张德福问:“你说多少钱?” “一万五。”张德福说,“第二生活区都是一万五。” “一万五买下来?疯了吗?就这破房子,还能卖一万五?我二哥那房子才一万块,还是楼房,新房!你们煤厂是穷疯了吧,怎么,下岗一个人发两千,然后用卖房子的钱再赚回来?” 张德福不想听这些抱怨的话,只能道:“这据说是根据现在的市场价定的,反正市里已经批下来了,就是一万五。” “让咱妈去哪里搞一万五啊。”张德凤摆摆手,“不交就算了,还能怎么样?” 鄂军在一旁拉了一下德凤,对着她摇摇头,让她少说一点。 一说今天开会,全家都要到,鄂军就在开会前嘱咐德凤了,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头,家里两个哥哥呢,别给大家添堵。 张德凤说好,我听你的,一句话不说还不行吗。 结果听到要交一万块钱,立刻就炸了,第一个嗷了起来。 魏橙花照例不说话,她坐得远远的,像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她心里有气,当初翟明翠不肯借给她半分钱,这时候房子要房改了,又想起来自己了。自己的房子还是娘家给的钱呢,她才不想掺和这些有的没的,反正自己也不会回来住了,就躲得远远地。 张德凤看了一圈,最后看见橙花坐在角落里,奚落问德柱,“二哥,我二嫂呢,开会没和她说?怎么不见她来啊,我家小年爸都来了,她作为儿媳,还不来?” 张德柱皱皱眉,指一下墙角,道:“那不是在那里坐着吗,你没看见?” 张德凤这才故意转头看去,又跟戏精一样,装作惊讶道:“二嫂,你怎么坐那里了,都没看见你。快,快来前面坐,这是你们家的房子,你还躲那么远。” 魏橙花被德凤这一顿操作气得牙痒痒,心想这该死的早就看见我了,又装作没看见,可不能当场发作啊,便说:“你们说吧,我在这里也能听得见。” “那怎么行!”张德凤已经朝魏橙花走过去,“你可不能只是听听,来,我给你搬凳子,二嫂,去前面坐,你得参加意见,这是你们老张家的事啊。” 张德凤说着,已经弯腰去抽凳子,魏橙花还坐着呢,看她真的来抽了,立刻站起来,咬着牙道:“什么老张家的事啊,你也是老张家的人啊。” “我是吗?”张德凤指指自己,“我以为结了婚就变成老鄂家的人了呢。” 张德凤一点都不想让,直接搬着凳子放在翟明翠的正对面,然后转头看橙花,“二嫂,坐吧。” 魏橙花怎么敢坐在那里,一抬头就被看见了,有什么事翟明翠第一个就要点她的名字,问她你说吧老二家的。 魏橙花走到凳子后面,勾起脚尖往后拉,一直拉到德柱身边,才坐下,笑着对橙花说:“我和你二哥坐一起,和你二哥坐。” 张德凤赏橙花一个大白眼,然后对德福说:“大哥,你们家房子不也得一万五?” “嗯,一样的价格。” “那这两个房子就三万了。”张德凤说,“三万块钱现金,别说咱们家了,就整个煤厂生活区里,能有几家有?要我说,别想了。不交,看他能怎么样?” “不是说了吗,不交的话,元旦后就必须搬。”翟明翠在一旁道。 “搬哪里去?”张德凤想了想,“这样,你们啊都搬到煤厂里,那不是有个小广场吗,大家打地铺,不闹个天翻地覆不算完。” 张德柱立刻白了德凤一眼:“闹能有什么用?下岗的还不想下呢,闹了那么久了有用吗,不照样要去领钱办了?再说了,大哥还在上班呢?怎么闹?是不是也跟着下岗才行?” 张德柱说到点子上了,这件事还真的开会说过了,厂长说话很难听,说赖着不搬的,可以,下岗还有好几个名额等着呢,直接走人。 张德福听了直叹气,“所以把大家叫来,看看怎么办吧。” 翟明翠一直半闭着眼睛,因为天冷,她坐在圈椅上,正面对着大家。腿上搭了一条毛毯,双手插进袖子里取暖,也没说话,就一直听着。 她听到德福问怎么办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扫视一圈面前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德福身上,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存折。 翟明翠直接把存折递给了德福,缓缓道:“德福,我就这些钱。你知道你爸死之前家里就没有一分钱的存款。后来就靠着抚恤金过日子。你们看,这是这么多年抚恤金的发放,还有我每次取钱花的记录,下面就是余额,你们瞧瞧,这就是我攒的棺材本。” 张德福接过来,上面几个存折都是打完了的,好多年了,他大致翻了一下,直接看了一眼最后的结余。 两千三百二十六块五。 张德福看了一眼,然后转手递给了德柱。 德柱也是只看了结余。 张德凤也赶紧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妈,就这些钱吗?我十八岁之前也有抚恤金啊,我一分没花过,我结婚你也没给我,怎么就这一点?” 翟明翠依旧闭着眼,“你的钱你早就花光了。这么多年,你吃穿用,哪个不是在我手里拿钱?你觉得还能存得住?” 张德凤想了想,觉得也没啥错,不吭声了。 “这离一万五还多着呢,”张德柱缓缓说,“差太多了啊。” “所以,这房子我不能买。”翟明翠道,“我没钱,就这两千块,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本。万一我病了、死了,你们也不用花你们的钱,就用这些就行。我不能动这些钱啊。所以才把你们都叫回来,你们说说,这房子怎么办?买的话,这一万五你们三家出?还是说不买了,我轮流去你们三家养老?你们三家合计吧,我啊,老了,就等信儿。” 第99章 东东收 老太太说完话又眯上眼睛, 老僧入定一般,不再说半个字了。 房间剩下里的六个人,就没办法淡定了, 开始讨论起这三万块钱怎么办 魏橙花往后挪了一下凳子, 正好坐在邵女旁边, 她用手遮口, 小声问:“大嫂, 你怎么想?” 邵女微微笑了一下, “等消息吧, 看德福德柱还有德凤他们怎么说。” “也是。”魏橙花点点头, “这事咱们不能先掺和,先等他们的意见吧。对了,大嫂,东东很快就要考大学了, 说好想去哪里吗? “北京。”邵女道:“一门心思要去首都。我说那就试试吧,反正不好考。” “是啊。”魏橙花也道, “经常听同事说高考的事情, 说的我头都麻了, 想想就害怕。幸亏我家天天还有几年的熬头。东东成绩怎么样?” “中上溜吧。”邵女说, “班里七十六个孩子,她每次都是二十五、六名左右。” “那不错了。” “偏科。”邵女摇摇头, “数理化很不咋地,语文英语历史政治都不错。” “我听德柱说了,作文都能得满分。每次考试几乎都能考满分, 还被当成范文在学校广播,是不是?” “是。喜欢看书。家里书柜都满了,地上也都是书。可是这么偏科也不好啊, 每天看她学习都是在学习数学。可就是赶不上去。” “能及格吗?”魏橙花问。 “能。也就刚过及格线。” “那就好。没事的,再学个半年,高考就稳了。”魏橙花说完,低头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东东好像一直不太喜欢我。有时候我说接她去我家玩一天,都张不了口,怕她一句话给我怼回去了。” “你别理她。”邵女道,“这孩子越大越和人不对付,回去我一定说她。” “也不是。”魏橙花道,“就从小,我和德凤玩的时候她就拿眼白我,现在想起来都好笑,那么小的孩子,哈哈哈哈。” “你们说什么呢,大嫂二嫂。” 张德凤突然从后面探出个脑袋,夹在两人中间,问:“大家都商量事呢,你们倒好,躲起清闲了。” “我们什么时候躲清闲了,不就在等你哥哥他们商量好吗。”魏橙花小声问,“怎么样了?准备怎么办,是买还是?” “还没商量出个什么结果。” “那你怎么想?”魏橙花问。 “我觉得,要买。”张德凤突然道,“不买下来怎么办?真的两家轮流住?” “怎么两家?”魏橙花立刻道,“明明三家啊。你不算吗?” “我怎么不算。可我没地方啊。”魏橙花低着脑袋道,“二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你还故意这么问?” “我倒是想接咱妈去我家住,可我都没有地方,接咱妈去哪里?” 魏橙花听了,实在没话再往下说,转过去看向邵女,“大嫂,你家房子怎么办?” “肯定要买的。”邵女道,“要不怎么办?我还四个孩子呢。而且三胞胎她们就在附近上学,过了马路就是,后面还有初中要读,离家近,孩子也能多休息。” “是这个道理。”魏橙花立刻说,“大嫂,高中前千万被转学,咱们煤厂的小学初中可是重点学校啊,教学质量都能排上号。我家天天不就转走了,那边的学校很差劲。” “二嫂你怎么总打岔啊。”张德凤十分不耐烦的扒拉一下魏橙花,两人从小闹惯了,这种肢体动作是常有的事,张德凤说上手扒拉就扒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橙花呢,也没什么感觉。 两人朋友一般,可德凤再怎么样也不敢扒拉她大嫂,从来没有过。 “我打什么茬了?”魏橙花不理解。 “我问大嫂房子怎么办,大嫂都说买了,你看你又扯学校去了。”张德凤说完,看向邵女,“大嫂,你们真的买啊。” “嗯,只能这样了。”邵女说,“不买的话,去哪里住?” “也是。”张德凤笑眯眯看向邵女,“大嫂你真有钱。” 邵女默默笑了一下,没说话。 “再有钱也是一万五。而且大嫂也没你想象中那么有钱。”魏橙花立刻道,“你知道百货大楼每个铺面租金多少吗?你知道雇的那么多销售员,一个月要发多少钱的工资吗,还要进货压货,大嫂赚地都是血汗钱。真的一天都没休息过。” “你看你话多的。我又没说你有钱,我说大嫂有钱,你是不是傻啊。”张德凤白了橙花一眼,低声抱怨道。 魏橙花突然就明白了。 张德凤说这些话,是想让邵女一块把这个房子也买了,三万块钱,别人拿不出来,邵女凑一凑,应该是没问题的啊。 魏橙花立刻看了张德凤一眼,张德凤就对着她咬咬牙,心说你个傻蛋。 “你们商量好了吗?”翟明翠终于在一片嘈杂中睁开了眼睛,“我忘记说了,这房子,如果是你们三个均钱买的,我死了,这房子就是你们仨的,你们平均分。如果是两个人均钱,那就两个人分,另一个人不用想。如果是一个人……”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8节 翟明翠说着话,把目光落在邵女身上,她瞧着邵女,道:“那就是人家一个人的。” 翟明翠说完,又问橙花,“橙花,你们那房子不是办了什么证?” “房产证。”魏橙花立刻道。 “是要写名字的是吗?是写谁的名字就是谁的?” “是。” “那就好。”翟明翠道,“如果是一个人买,那就写人家自己的名字,我死了,你们也而不用争了。我呢,就是借住。如果不想让我借住的话,我就掏房租。还有一点,等我老了动不了了,你们轮流来伺候我。就这些了。” 翟明翠说完,再次闭上眼睛。 张德福转头往后看,瞧了一眼邵女。 “妈,今天太晚了,天天还自己在家呢。这样,我们回去各自商量一下,过两天不就是周末了,我们再来开会,行不行?”张德柱立刻道。 “行。那你们都散了吧。”翟明翠睁开眼睛,慢慢从圈椅上站起来,嘀咕道:“都成家了,都有自己的家了。兄妹三个什么都商量不出来,还要回家各自和自己的老婆、男人先商量了。” 翟明翠低声念叨着,然后走向自己的卧室,“这房子,是你爸留下的最后念想,我、我老了,哪里都不想去。” * 邵女去看了三胞胎回来,见德福正在翻抽屉,翻了好一会儿,从里面拿了几个存折出来。 张德福把每一个存折都打开,然后把结余记到一张纸上,拿起计算机开始算。 噼里啪啦按了一会儿计算器,张德福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他这几年存的钱,一共是一万三千块。 买一处院子,还差两千。别说是两处了。 “德柱什么意思?”邵女坐到床上,问德福。 “啊?”德福转头看向邵女,“你说什么?” “我说德柱是什么意思?他刚刚怎么和你说的?” “他不想买。”德福说,“你知道的,橙花的电影院已经只发生活费了,他的收入够一家开销的,稍微存一点,也是要存钱还橙花娘家。当初买房子不是人家出了一万吗?” “嗯。”邵女点头,“那他的意思就是不买了?” “是的。” “那你怎么想?”邵女又问。 “我?”张德福冷笑一下,把最后算出的结余递给邵女,“你看,我干了这么多年,就存这一点钱。” 德福和邵女两人的钱是分开的。 虽然是分开,但是德福的存折就在抽屉里放着,从来没有瞒过邵女,而且让邵女需要用钱的时候就自己拿。 邵女也是大概心里有个数,知道有多少钱,但不知道具体数额。 她拿起纸条,看了一眼,“不少啊。” 张德福笑了笑,“你没事可讽刺我吧。” “不是。这些不少了。”邵女说,“都是攒工资,能攒这么多,真的不错。” “这几年呢都没攒到过,还是前些年效益好的时候攒的。过年的时候不是有奖金吗,就这么慢慢攒了一些。”张德福看着邵女,“刚刚咱妈说她老了,不想搬,那一会儿我心里可难受了。” “德凤的意思也是不买。她们酒厂的房子快下来了,到时候她还要拿钱买酒厂的房子,估计不会再给咱妈出钱了。” “那怎么办?”张德福看着手里这些存款,“我这里就够买一处的,还差点钱,我借借一下,大概就够了。” 邵女看着张德福,“要不,你借我的好了。” 张德福:? 邵女不止一次听邵兵劝她和邵萍手里如果有钱的话就买房子。 她不太懂这一块,可邵兵拿来了全国各地的报纸,大部分都是南方沿海城市的报纸。 不知道是谁,十分用心的保存了最近几年的报纸,上面很多房屋信息。 价格是一路水涨船高。 邵兵就说了,这是南方城市。他们先改革开放,过上了好日子。咱们这些内陆城市,慢慢地,房子也会成为一种商品,而且房价会大幅度增加。 现在买吧,不会亏了。 再过几年,你想买,你手里的钱都不够。 邵兵自从跟着赵开艋干事业,他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 如今早早搬了出来,不想再听黄静指桑骂槐,带着霍思嘉就出来住了。 房子不是买的,他没有这个钱,赵开艋直接送了一套小户型。 当初一家事业单位建福利房,单位没有钱,便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和房产公司合作。 当时市里只有一家房产公司,就是开艋房地产有限公司。 且那人和韩冰都认识,两家一谈,各取所需。 地是人家单位的地,房子则由开艋房地产公司盖。 一半用来分给员工作为福利房,剩下的一半,由开艋房产自行出售。 但出售不面向市场,而是由内部员工自行购买,或者亲戚朋友购买,小范围的进行。 赵开艋到处筹钱,最后两幢下楼拔地而起,成了当时建的最漂亮的房子。 其中一处阳光楼层都很好的小户型,赵开艋一挥手,就送了邵兵一套。 奖励他卖出好几套房子。 那两幢小楼很多人慕名而来,大家口口相传,竟全部售空。 这件事邵兵反反复复的提,一说起来就竖起大拇指,告诉大家,知道我们房产公司几年来没有生意吗?我们赵总就是死撑,说什么都不肯关门,告诉我们早晚会因为这个发大财的。结果,哈哈哈! 这件事给了邵女很大的震撼。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赵开艋了,当年的事情也因为年岁的磨砺,逐渐淡忘。可邵女因为这几年做生意,没少往南方跑,她亲眼见证了赵开艋说的那些事,并牢牢记在了心里。 所以,在买房子这件事上,邵女并不反对。 因为产权属于单位,单位可能说收走就会收走。到时候要去住哪里? 现在的社会已经完全变了样,工人纷纷下岗,哪里还有什么铁饭碗? 饭碗都保不住了,房子又如何能保住? “那就买。” 邵萍听了邵女说的这些,也十分同意她的话。 “不买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邵萍道,“我这里也已经买过了,付了钱。” “是吗?多少钱?你们这么大的院子,岂不是会更贵?” “两万整。不过这房子还在乐眉爸爸名下,因为他的工作资历和职务,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共减去了八千块钱,最后是一万二。” “那不错啊。”邵女说,“你们这院子比我们家大多了。可是姐,钱是谁出的?现在房证办下来了吗,写的谁的名字?” “你还以为我是以前的那个傻子啊?”邵萍笑着说,“钱是我自己出的,当然写我的名字。房证已经在办了,我自己的。” “那就好!” 邵女接到邵萍的电话,说是有东西给她,让她来一趟。 邵女从百货大楼就直接到了邵萍家,一进来,客厅门口就是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两个大椰子。 “这是椰子吧。”邵女问,“我出差的时候见过,还没吃过,看人家都是拿个吸管一插,然后就滋滋滋地吸水喝。” “走的时候拿着,还有这个。”邵萍又递给邵女一个塑料袋。 袋子是透明的,里面是一条丝巾。 邵女打开袋子,问:“姐,这是从哪里来的?” “汪洋带来的。”邵萍说,“这是丝巾,这是椰子,箱子里还有什么椰子糖之类的,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喝。” “他们旅行结婚回来了?”邵女忙问。 “嗯,回来了。前天回来的,昨天就来家里送来这些东西。” “怎么样?”邵女十分有兴趣,“说好玩吗?” “看着累够呛。尤其是孙敏,原本白白净净的,这一趟给晒得啊。” “都晒黑了?” “是,汪洋也晒黑了。” “那婚礼真的不办了?”邵女又问。 “不办了。”邵萍看着邵女道,“说是周末约我去孙敏家吃饭,哎,我还没想好,我去不去啊。” “去啊。”邵女脸色说:“为什么不去,人家都邀请你了,你为什么不去?” “我突然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去。”邵萍喃喃道:“一开始说让我去,我还很开心。可这些天,我越想越害怕。我和汪子康都离婚了,和汪洋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他不是我生的,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 “大姐。”邵女看着邵萍,“既然他们请你了,代表女方家里肯定知道你们的关系。他们如果不是诚心诚意邀请你,一开始就不会提这件事。既然他们说了,那就是真的想见你。去吧,别想那么多。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在汪洋心里,你或许比任何人都重要。他想让你去,想让你参与他后面的生命,当然你也有拒绝的权利,不去的权利……” 邵女还没说完,邵萍已经拉住了她的手,“不,小妹,我想去……你不知道,我早就把汪洋当成了我的亲儿子,毕竟,我养了他那么多年。” 此刻,张西西和北北两人正蹲在簸箕前面研究着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啊,二姐。”张北北问, “你难道看不出来?”张西西立刻说,“这是烧过的纸屑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烧过的纸屑,可是为什么要烧掉?” “为了保密呗。”张西西吩咐道:“你去找两根小树枝,咱们翻一翻,看看下面有没有没烧尽的。” 张北北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空手回来,“二姐,没有小树枝。” “那,那去拿一双筷子!” 张北北立刻从厨房拿了筷子,张西西接过来,就开始在里面翻腾。 她左捣捣右捣捣地,最后从里面找出了一个小纸片。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89节 纸片大概拇指大小,旁边还有灰烬,一看就是没烧完,或者用手捏着这里烧了,所以单独剩下这一块。 张西西捡了起来,然后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北北,你看看,这不是一般的纸。” 张北北接过来,也看了一遍,“是,比平时写作业的纸厚很多,而且还是粉红色的。” “你说这是什么纸?”张西西提问。 “我觉得更像乐眉姐姐写信给咱们用的那种花信纸。” “你可真聪明!”张西西不吝表扬,“就是那种纸。学校门口就有买的,一块钱一本的那种。” 张西西说完,又朝北北挑了一下眉,“你说,这是谁的?” “大姐的。”北北道,“肯定是她的。” “那你说,这是写给谁的?” 张北北想了想,诚实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肯定是写给男生的。”张西西压低声音说,“所以我才说,大姐肯定谈恋爱了。” “和谁?”张北北立刻问。 张西西神秘兮兮道:“肯定和那个子弹壳有关,你信不信?” “那也有可能是给乐眉姐姐写的啊。”张北北又想了想,“她们两个不是经常写信嘛。” “当然有这个可能。不过,给乐眉姐姐写信还需要烧了?最大也就撕掉拉倒,烧什么啊?你说是不是?” 张北北不敢再猜了,她耳朵立刻说:“二姐,你别和我说了,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看你怕的那样儿。”张西西哼了一声,“怕什么啊,我又没说要告状,我就是好奇。” “你也别好奇了。大姐都那么大了,她的事她肯定能自己处理。我们,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张北北说完话,就听到身后有人问:“不知道什么啊?” 张东东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北北西西两人叽叽歪歪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手里还都拿一根筷子,张东东把自行车停好,转头看她们:“你们拿一只筷子是什么意思?” “我们、我们就玩。”张北北说话都不利索了,赶紧把手里那块粉红色的信纸藏到口袋里。 “拿着筷子玩?”张东东看着她们,“你们是多缺可以玩的东西啊,竟然拿着筷子玩?” 她说完,就往客厅走,张西西连忙在后面说:“大姐,咱妈咱爸都不在家。” “咱妈呢?” “去大姨家了。” “咱爸呢?” “不知道。”张西西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家里就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去奶奶家了。” 张南南在写作业,听到张东东回来了,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着东东叫:“大姐,你回来了。” “嗯。”张东东便扭头问院子里那俩,“人家学习好的回来还知道写作业,你俩作业都写完了?” 张西西吐吐舌头,立刻拉着北北进了屋。 一进去,西西就伸出了手,“东西呢,给我。” 张东东拿着书包也走进自己房间,她背上书包,那串挂在拉链上的东西就会叮当作响。 张东东进门就把门锁上了,然后打开台灯。 她从书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抽出来一个东西,四四方方地。 张东东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的小心脏跳得砰砰快,好像要跳了出来。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稳定下来,然后拿出小刀,把刀尖慢慢插进去,然后隔开了那个四四方方的信封。 信封上的字体十分有力,上面清晰写着,东东收。 第100章 “我先读一下这次考试作文成绩在五十到五十五分之间的名字, 有王凯,刘洋,张小萌, 王慧慧……下面是五十五以上的, 人数不多就三个。是刘长歌, 张扬, 白梅。” 语文老师念完之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东东。 每次作文课, 张东东作文都必须是班级最好的、被老师拿来当范文读的, 可这次考试, 五十分以上的人,都没有她。大家十分惊奇,已经对那些名字毫无兴趣,单单看着张东东。 张东东坐在教室的正中间, 她不动声色的接受着大家对她的好奇和失望。 “哎,东东, 怎么没有你这次?”同桌拿手肘戳了戳张东东。 “总不能每次都写得好吧, 我又不是神仙, 大文豪?”张东东小声道, “这不是很正常。” 语文老师从讲台上拿出一沓纸张,然后对班长说:“班长上来, 把这些都发下去。” 班长走过去,拿起那一沓纸来,打开先看了一眼, 然后张大嘴巴看向张东东。 张东东也看到了,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已经看见了,现在发到大家手上的, 是这次考试全校唯一一份满分作文。就是来自咱们班级的张东东同学。这份作文,已经被学校推荐到青年杂志上,将会在下个月刊登。让我们恭喜张东东同学。” 张东东已经拿到了那张纸,上面复印着自己的作文。 “这份作文已经在全校下发,大家人手一份。希望大家能好好读这篇作文,认真学习……” 老师还在上面说着,同桌又戳了戳张东东,“欸,张东东大文豪,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你第几次在杂志上刊登大作了?” 张东东摇摇头,“不太记得了。” “是不是又要有一份稿费入账,到时候请我吃大白兔啊。” “放心。” “欸,你还和那人有联系吗,就是你投稿后,有人联系你的。” 张东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小点声,别人都听见了。” 同桌惊喜挑眉,“这么说还一直有联系?对了,你经常去收发室拿信,是不是就是他给你寄的?行啊,张东东,你脸都红了,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和兵哥哥?” 张东东直接去捂住了同桌的嘴,急忙道:“和你说了,小点声,你非要吵得全班都听见不可?” 同桌连忙点头,张东东这才把手拿了下来。 一下课,同桌就把张东东给拽出教室,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期待看着张东东问:“快和我说说,我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了?我都带你见过我男朋友,你却连一个字都不和我说。你说不说?” 张东东摊开手,无奈道:“那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 “要我说,咱们就直接让邵兵帮忙给个红包就好了。干什么还要跑一趟?这天怪冷的,还要着急赶回来,咱妈不是说今天继续开会吗?”邵女给张德福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 “请柬都下了,不去也不好。再说了,邵兵还在那里上班,这请柬又是让邵兵送来的,如果不露面,就是不给邵兵面子。”张德福道,“没事我就跑一趟,一会就回来。” “那你想去就去吧。中午在那里吃吗?” “不了,送了红包,说句恭喜我就回来了。”张德福停了一下又问:“他老婆是不是就是他身边的那个秘书?” “现在是合伙人了。”邵女说,“听邵兵说过,现在和韩冰一样都是合伙人。这几年他们可没少赚钱。不过拖的时间也够长了。现在才结婚。”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早结。”张德福摇摇头,“反正都是要结的。” 张德福整好衣服,然后把红包揣进兜里,骑上自行车就往酒店去。 这次婚礼定在了本市最大的酒店,张德福远远就看见,酒店门口张灯结彩的,大白天竟也整出一片光彩来。门口的停车场上停了很多辆车,大部分都是德福没见过,也不认识的牌子。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好了,就往酒店走。 刚进门,就被人迎了上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正是赵开艋。 赵开艋今天算是穿的极为朴素了,不似往常花里胡哨的衣服,一身黑色西装恰到好处。张德福好久不见他,第一次见他打扮得如此常人,还被吓了一跳。 “嘿,这不是德福吗?”赵开艋笑着迎上来,拍了拍德福的肩,继而就伸着脖子往外看。 见身后没人再进来,才问:“你老婆和孩子怎么都没来啊?” “今天周日,孩子们去她大姨家了,所以,没来。对了,邵萍姐的红包我也捎来了。她今天也来不了。” “啧。”赵开艋一声叹息,“我还说趁今天这个好时候老同学都见一面呢,里面坐了很多人,都是同学。大家刚刚还说了,多年不见邵月亮了,她竟然没来!” “家里有点事。”德福解释道,“我来说声恭喜,然后也要赶回去。” “你也走?”赵开艋死活拉着,“不行啊,既然来了,怎么样也得吃了饭再走。 “今天家里开会。”张德福只能拉出来这件事当挡箭牌,“我弟弟妹妹全家都来了,就等我回去了。” “是吗?”赵开艋看着德福问:“是不是还是家里房子的事?” 张德福没想到,赵开艋竟然对他的家事这么了解,正要问,就听到赵开艋解释:“别误会啊,我猜的。你们单位不是房改吗,这我都知道。这不又马上元旦了,所以我琢磨着是你们家里房子的事。” 张德福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件事。” “买,一定要买!”赵开艋搂在德福的肩头,用力紧了紧手臂,“兄弟,我和你交个底。这房子,一定要买。而且能买几个是几个。” “真的?”张德福问,“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你们那房子还行,第一生活区知道吧,那房子已经破旧的不能住人了。你觉得下一步国家会怎么干?肯定是要把平房都拆了,建楼!楼房一起来,一样大的地,能卖很多家。明白了吧。”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张德福不懂这一块,连忙问。 “你看看你,怎么和你没关系。这房子是你的,不是公家的了,国家要拆你的房子,是白拆的?不给钱就让拆?怎么可能?是不是?” 赵开艋压低了声音,“咱们不是外人,我才和你说的。用不了几年,房价要翻很多倍。你现在买了房子,以后就是钱。明白了吧。” 张德福听懂了,点点头道:“明白了。” “那真的不留下吃饭?”赵开艋又转了回来,“你看你,来一趟不吃饭算是怎么回事。” “不了,家里都等着我呢。对了,恭喜你啊赵总。” “同喜同喜。”赵开艋把张德福送到门口,“你怎么来的,我让司机送你?” “自行车停在那里了。”张德福道,“我走了啊。” 张德福走的很匆忙,他一开始听过邵女的想法,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行。毕竟家里四个孩子要养,且他们厂的效益越来越差,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下岗。所以当时邵女提出买两套房子的时候,他还阻止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0节 张德福的意思就是买下他们现在住的房子,然后既然弟弟妹妹都不打算兑钱买,那不如三家轮流照顾翟明翠。 这话张德福也和邵女说了,邵女说都行。这样的话就可以省下一万多块钱。 张德福匆匆赶回家,先回了趟自己家,看见邵女还在家里,连忙问:“他们都没来吗?” “来了。”邵女说,“德柱和橙花在院子里商量,德凤和鄂军在他们屋说话,反正两家都不碰面,各自说各自的,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先回家了,等着你回来再说呗。” “那正好。”张德福道,“你不是说你想买两套吗?” “想。”邵女道,“现在还是这个想法。” “这样,我把咱妈那套买了。然后咱们这个也买?行不行?” “你想通了?”邵女忙问,“我还想着你如果想不通,我就自己随便买一套呢。” “怎么能随便?”张德福说,“不过我还是要借你的钱,你手里有这么多吗?” “可以借一借,凑一凑的。总归能凑够。”邵女想了想,便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买的这一套,办房产证的时候要写我自己的名字。” 张德福一愣,又想了想,说:“那是当然。” “那就好。”邵女说,“那你把咱妈这套买了,我自己出钱买咱们现在住的这套。” 两人合计好了,就往隔壁去。 德柱和橙花看见他们来了,橙花立刻迎上去,对邵女说:“大嫂,你们怎么想的?是兑钱,还是接咱妈轮流住?” “哎哎,二嫂。”张德凤连忙从房间出来,拉住邵女道:“你干嘛,一会儿有话去咱妈面前说,你怎么现在就开始说悄悄话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魏橙花瞧着德凤,“你咋想的,你是出钱还是接咱妈走?” “出钱我没有。”张德凤说,“接咱妈去住,也很困难。我自己都没房子呢现在。” “那你想怎么办?”魏橙花有点恼,“德凤,你可不能这样。” “老大回来了是不是?”翟明翠坐在客厅的圈椅里,“你们都进来吧。有话进来说。” 六个人一同走进客厅,翟明翠就问德福,“咋说的啊,德福?” 德福想了想道:“我都行。不管是兑钱,还是轮流,我都可以,就看德柱和德凤了。” 德凤听了立刻在旁边道:“还是大哥家有钱,怎么都可以。我就不敢说这话。” “那德柱呢,你们怎么说的?”翟明翠问。 张德柱立刻看向橙花,翟明翠皱了皱眉道:“我问你呢,你看你媳妇干什么?” “妈,你知道,我家欠老丈人的一万块钱还没还呢,我真的没钱。” “那你的意思是,轮流住?” “二哥家房子也不够啊。”张德凤立刻揭老底,“就两个卧室,他两口一间,还有个小的,现在天天住着呢。妈,你去了住哪里啊?” 张德柱又看了橙花一眼,半天才说:“那只能在客厅支张小床了。” “什么?让咱们住客厅?你们来来回回的走,咱妈就在客厅睡?二哥,你咋想的!” “那德凤你说。”魏橙花丝毫不让,“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是出钱啊,还是接咱妈走啊。” “我……”德凤眼睛转了转,“我没钱,也没房子。这你们都知道,有的话我就不用和小年爸爸分居,住在娘家了。你们都知道我的情况,还故意来问。你说你,存的什么好心!” “你怎么和你二嫂说话的!”张德柱在一旁叫,“你在娘家住,还有理了?” “在娘家住怎么了?这里也是我的家!”张德凤反唇相讥。 “行了,别吵了!”翟明翠只能把头转向邵女,“老大家的,你怎么想?” 邵女听到问她了,便问:“德柱和德凤是真的不打算出钱,对吗?”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妈,这套房子德福买了。”邵女说,“不过咱们话要说在前面,这房子,德福自己买,房产证写德福的名字。” “那是一定。”翟明翠道,“我之前也说过了,一个人买的话,就是人家自己的。剩下的人,想都别想。” “行,那就让德福把房子买了。妈,你还原地住着。哪里也不用去。”邵女道。 “哎,还是我大儿媳妇啊。”翟明翠叹了口气,“我老了,真的不想去别的地方。” “那大嫂,你们那套怎么办?那边装的好啊,就这么扔了,多可惜。要我说,你们不如买那一套,这一套别要了。”张德凤立刻说。 邵女没说话,只是对着张德凤笑了笑。 张德凤讨了个没趣,只能走到魏橙花身边,拉了拉魏橙花,问:“你说大嫂是什么意思啊,我给她说让她买那一套,她就对我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 “我怎么知道啊。”魏橙花压低了声音道,“倒是你,赶紧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德凤不明白。 “你不赶紧找地方搬?到时候你们住哪里?” 张德凤如当头棒喝,一下就明白了,是啊,她以为躲过了兑钱买房,竟然还有自己的住处问题。 邵女一家搬过来,四个孩子,肯定就没她住的地方了啊。 “哎呀!”张德凤一拍大腿,叫了起来。 “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啊。”翟明翠对着大家一摆手,“行了,既然事情都说好了,那就各回各家吧。老大家的,你先留下。” 德福立刻看向邵女,然后问翟明翠:“她自己?” “嗯。”翟明翠点点头。 “妈,我和你说,我……”张德凤张嘴就要说自己的问题,可她刚扑到老太太那边去,老太太就给她一个大白眼,给喝止住了。 “回你屋去!”翟明翠直接对张德凤喊道,“小年,把你妈拉走。” “不是,妈,我还有话没说呢,我……” “我说了,让你出去,你没听见?”翟明翠明显生气了,手边如果有东西,就直接出去了。 张德凤还没见过她妈这个样子,站在翟明翠面前不敢再动。 鄂军和鄂年两人一同拉德凤,硬是把她给拽了出去。 张德凤出去了,翟明翠才说,“老大家的,你坐。先坐。” 翟明翠一年比一年老,声音也老了很多,她一低头,头顶上的头发已经花白,黑头发是越来越少了。 “孩子,我谢谢你。”翟明翠突然开口。 她表情严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邵女,“我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同意和支持,德福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我啊,也要离开这家了。” 翟明翠说完,看着这房间,她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养大了三个儿女,如今儿女又有了自己的儿女,这一代代的人啊,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往下传,却有悄无声息。 “我不舍得这里。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这里住着,真的。”翟明翠又说,“我知道,德福他肯定没有这么多的钱,买下这套房子,肯定又是你添了。不管怎么样,我谢谢你。让我老了老了,还能保住这个家。” 翟明翠说着,拿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我真的没想过要离开这里,一次也没想过。可谁知道,这世道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妈,你安心住着吧。”邵女说,“有这个院子在,我们也安心。也算有个家。有个能回头的地方。” “孩子,你放心,我老了,不能动了,肯定不会只磨难你,到时候我也轮流住,三个孩子家都去。” “妈,你身体好着呢,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喜欢在这里住着,到时候想哪个孩子了,也可以让他们来这里住上几天陪你不是?如果住够了,就三家轮流住,换换环境,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嗯。” 翟明翠微笑着伸出手,拉住邵女,“好孩子,你和我交个底。” 邵女就知道,刚刚她没有直接回答德凤的问题,微微一笑就躲了过去。她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翟明翠。这老太,经历半辈子的风霜,小一辈的,在她面前,不用怎么样,一个眼神,她就能看透。 “什么事啊妈?”邵女问。 “刚刚德凤咋咋呼呼的,你知道她想说什么吗?” 邵女点了点头,“知道。”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那妈就问你一句,德凤能在这里住到她自己的房子下来吗?” 邵女点点头,“能。” “那我知道了。”翟明翠看着邵女,视线又模糊了,喃喃道:“老大家的,妈谢谢你,也对不起你…… 不过老大家的,我得嘱咐你一句,这事啊千万别……” 张德凤战战兢兢住了大半个月后,元旦这天很快就到了。 可大哥大嫂并没有搬过来,她也没找到别的地方住,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张德凤等着大哥大嫂来撵她,可左等右等,等到下班时看到隔壁胡同有人哭天喊地的从里面搬了出来,张德凤就知道,她这次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她赶紧踩着自行车回到家,一到家就冲进翟明翠房间,喊道:“妈,妈,我大哥大嫂搬回来了吗?” 翟明翠瞧她一眼,问:“你们那边有信儿了吗?还要多久?” “有了,下个月,下个月指定能搬。”张德凤道,“妈,这可怎么办啊,别人家没交钱的已经开始撵了,我大哥大嫂搬回来的话,我和小年上哪里住啊。” “挤挤呗,还能怎么办?”翟明翠道,“我这屋里挤下三胞胎。东东住你现在住的屋,你大哥大嫂住对面的那个卧室。” “那,那我呢?我和小年呢?”张德凤快哭了,“妈,你不能不管我啊,我真的就一个月了,下个月一定能搬,这一个月,你让我去哪里住?” “客厅吧。”翟明翠说,“客厅支个床,挤一挤?” “我和小年住客厅?”张德凤哭丧着脸,也不敢说不行,否则只能去睡大马路了,“那,那多不方便啊。” “不方便总比没地方好吧。”翟明翠说,“反正你赶紧的,借钱也好怎样也好,赶紧搬出去。你大嫂是人好,换了任何一个,都容不下你。” “我也知道我大嫂人好。”张德凤小声嘟囔,“我搬,我抓紧搬。” 张德凤又战战兢兢住了一夜,发现人并没有来撵她。德福邵女也没有搬回来的意思。 她不敢去问德福,只能去问她妈。 翟明翠便说了,那是因为德福在单位也算是个领导,和单位说了说情,又给他一个月的期限。所以你们抓紧吧,抓紧搬走。别让你哥为难。 张德凤就更不敢见德福和邵女了,总是夹着尾巴做人。一早就走,很晚才回来,避免和德福他们遇上。 一直到酒厂的房子分下来,张德凤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小年赶紧搬。 搬走的那天,她出门碰到了邵女,不好意思走到邵女面前,道:“大嫂,我知道,因为我你又为难了。不过,我今天就搬走了。你们,你和我大哥就能搬进回来了,这房子也就可以还给……” 张德凤还没说完,就看见邵女手里拿着两个红本本。 她扫了一眼,就看见上面印着什么房产证。 “大嫂,这是啥?怎,怎么两个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1节 第101章 没有哥哥弟弟的万岁 张德凤说着, 一把抢过去那两个房产证。 她打开其中一本,上面写着地址房号,还有持有人姓名。 姓名那一栏是张德福和邵女共同持有。 张德凤打开另一本, 另一本只有一个名字, 邵女。 她惊讶看着邵女, 又比对了上面写的具体地址, 看了看门牌号, 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连忙说:“大嫂, 这个, 就是咱妈住的这个,是你和大哥共有的。那这个,你们住的这个,是你自己的?你们买了两套?” 张德凤睁大了眼睛看着邵女, 邵女对她笑了笑,“嗯, 买了两套。” “我、我说怎么我大哥的面子这么大, 还能求来一个月的宽限时间, 没交钱的都撵走了, 就是不撵你们。敢情你们是买了两套啊。买两套自然是不能撵了。那,那我天天吓个半死, 着急忙慌的搬走,图的是什么?” 张德凤噼里啪啦一阵说,又问:“我大哥知道吗, 你买了另外一套?算了,肯定知道,必须知道。那干什么瞒着我, 让我这么快班走?” 张德凤说着,鄂军就走了过来,叫了声大嫂,然后去拉她:“不管是谁买的,买了几套,都和咱们没关系。咱们房子也下来了,肯定不能在这里住了。” 鄂军说完,又看向邵女,抱歉道:“大嫂,对不起,你别理她,她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毒,说话不经大脑……” 鄂军还没说完,张德凤就恼了。看着鄂军道:“你才不经大脑,我不生大嫂的气,我生里面那老太太的气!她明明知道大嫂把这套也买了,肯定不会有人撵,她还故意吓我,没事就把我叫过去,告诉我谁家谁家又被撵走了,问我什么时候走,怎么还不走……” 张德凤说着就转回头,冲了回去。 她一口气走到翟明翠的卧室,看着翟明翠,眼泪汪汪道:“妈,你偏心,你真偏心。你为了让我搬走,怕我赖这里不走,你就吓唬我,骗我。你明明知道我大哥大嫂买了两套,你还吓我让我在客厅支个小床睡……妈,你太偏心眼了你!” 翟明翠抬起眼睛,瞧向德凤:“我是不是偏心眼,闺女啊,你最清楚了。当初你二嫂留着的房子,你一句话没说就占住了,你二嫂拉我评理,月子里气个半死,我硬是给你囫囵过去了。你结婚没地方住,又搬回来,我一句话没说。闺女,你说,你今天搬走,说过一句妈,你跟着我一起走吧。说过这句话吗?没有!你从来没有送过口,没说一句让我去你家住几天去。闺女,当妈的对你已经很好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兑钱没钱,轮流住没地方?” 张德凤被她妈说的哑口无言,竟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再说起。 她想过让妈妈和她一起去住吗?真的没想过。 想过给她妈兑钱买房吗,一样没想过。 “闺女,你要知道。现在我住的也是你大哥的房子。是你大哥孝顺,你大嫂通情达理,我才有得住。能安稳过完后面几年。如果你大哥大嫂和你和你二哥一样犯浑,说不兑钱,轮流住,你们又能怎么样?他们不但给了我一个住的地方,还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你连这个都不懂?我如果不想着趁这时候让你搬出去,你不知道又要磨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我这老脸就抬不起来了。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大嫂?” “妈!”张德凤抹了一把眼泪,“妈,我知道错了,你别说了。” “行,你明白了就行。”翟明翠挥挥手,“走吧,都走吧,让你大嫂进来,我和她有话说。” 张德凤转身往外走,又抹干了眼泪,看向邵女的时候,脸上讪讪地,说:“大嫂,咱妈叫你。” “好。”邵女伸出手,看着德凤:“房产证给我吧。” 张德凤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大嫂的两个房产证,立刻还给了邵女:“大嫂,你好厉害啊,自己有套房子了。” 邵女微微一笑,“以后给四个孩子留着。你们回家,也有地方住。” 张德凤再次震惊,忙问:“大嫂,我还能回来住?” “为什么不能?”邵女看着她,“咱妈老了,到时候轮流伺候,她如果不想动,那你们就轮流来住,伺候她。怎么,不想来?” “想想!”张德凤立刻说,“大嫂,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一定来照顾咱妈,你如果忙的时候,我就多照顾几天。” 邵女瞧着德凤,道:“快走吧,鄂军和小年还在门口等着你呢。” “那行。”张德凤说,“大嫂,等我家里收拾好,请你和大哥去我家吃饭。还有咱妈,我把她接过去住几天。” “好。” * 邵女拿着两个房产本回到家,找到抽屉就塞了进去。 她一回头,就看见三胞胎都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往里探着头看。 “你们看什么呢?”邵女朝她们招招手,“进来呗。” 张西西打头进去,问:“妈妈,你刚刚拿的什么,红彤彤的。” “咱家的房本。” “房本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房子,从今天开始,就属于咱们的了。” “咱们家的?”张北北问。 张西西已经忍不住了,伸出手对邵女说:“妈,给我看看呗,好东西干什么藏起来?” 邵女笑着从抽屉又拿出来,递给她们。 三胞胎赶紧打开看,房本上不但写着地址门牌号还有持有人,更有一张平面图。 “妈,这上面是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啊。”张北北问。 “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不就是咱们家嘛。看,这是院子,这是客厅,这是咱们的卧室,这是妈妈的卧室。” “这上面标着的又是什么,就这些数字。” “应该就是长度吧。”张西西抬头问邵女,“是不是啊妈?” 邵女嗯一声,“很对。” “那这上面怎么没有大姐的卧室?”张南南立刻问。 “你姐姐那个是后来咱们自己加盖的。原本的院子里是没有的。”邵女说,“包括你奶奶那个院子,也是一样。你们德凤姑姑住的那一间,也是加盖的。” “明白了。”三个人立刻道。 “不过妈妈,这个上面独独写了你自己的名字,妈,这一套是你自己的了?” “对啊。”邵女笑着看她们,“高兴不高兴!” “我大姨早就有了,你才有。”张西西故意打击她妈,“不过,你也算赢了,因为这一个本子上还有你的名字呢。我大姨的只有一本。” “那咱大姨的房子还大呢。”张北北立刻说,“快大咱家的两倍了。” “那倒是。”张西西笑着说。 邵女看她们三个讨论起自己的房子,就想起来之前翟明翠叫她过去,拿着房本翻了翻,看到邵女独自拥有一套房子的时候,还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过了一会儿,翟明翠就缓过来了,又喃喃道:“是,是应该这样,没错。女人啊,也要有自己的地方。大儿媳妇,你做的对。回去啊,也让孩子们看看,你给她们做了一个好榜样。” 邵女没去想翟明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反话,她也不在乎。 这么多年,邵女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钱不会辜负你。 钱置换成了房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妈妈,你自己算是有了两套房子了。那套也有你的名字呢。”张西西说,“以后我长大了,也要有自己的。我可不想像姑姑那样,连个家都没有,还要来娘家住,让我叔叔挤兑。” “你怎么知道这些?”邵女诧异看着张西西。 张西西指指自己的双眼,“我自己看的啊,我又不傻。” 邵女真的没想到,这些小孩竟然能想到这里,能想这么多。 张北北就在一旁说了,“妈妈,我们结婚后,我的意思是,等我们长大结婚了,能回来住吗?” 邵女看着张北北问:“你说呢?” “我觉得应该能。”张北北想了想,“我们又没有哥哥嫂子或者弟弟什么的挤兑。” “是哈!”张西西立刻拍手,“你说的太对了,北北,没想到,你还有这脑子!咱们四个都是女孩子,天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妈妈,你太伟大了,没有给我们生哥哥或者弟弟!” “好啦好啦。”邵女笑着挨个摸了摸她们的小脑袋,“快去换上鞋,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去哪儿?”三个孩子一齐问。 “去你们大姨家。”邵女道,“你们乐眉姐姐回来了,你们大姨请咱们去吃饭。” “真的?”张北北立刻拍手,“那我今天要穿那双新鞋子。” “现在就穿?”张南南在一旁问,“你不是说要放到过年的时候穿吗?” “不放了。”张北北道,“你看二姐都穿多久了,都穿脏成那样了,我还放?我不放了,我也要什么来着,那句话怎么说的,大姐那天教过你的?” 张南南在旁边补充:“叫及时行乐。” “对对,就是这个词!”张北北连忙去穿她的新鞋,然后那里低着头感叹,“大姐懂得可真多,你们说她看了多少书啊,上次作文又是满分,对了,还刊登在杂志上了,啧啧,我就特别佩服大姐!” 三胞胎换好鞋,张德福和东东也回来了。三人骑了三辆自行车,又带上三胞胎,便往邵萍家赶。 德福踩着自行车,对邵女说:“我把你们送到了,就回来吧。家里也没个男人,我去了可不舒服。” “怎么没男人了?”邵女白他一眼。 “有男人?”德福吓一跳,连忙问:“大姐她,她有相好的了?” 等到了邵萍家,汪洋出来开门的时候,张德福连忙瞥了邵女一眼,邵女没理他,推着车子喊:“小敏是不是也来了?” “来了。”孙敏从房间出来,对邵女道:“小姨,我下午就来了。” “是吗?”邵女说着往里走,汪乐眉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一下就抱住了邵女,“小姨,可想死我了。” “小姨也想死你了。让我看看我家乐眉,是不是又长大了?”邵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汪乐眉,小声道:“瘦了,也漂亮了。是不是不敢吃饭,光减肥来着?” 汪乐眉摇摇头,“不是不敢吃啊,是吃不下。” “为什么?”张东东已经跑过来,一把搂住乐眉的腰,“为什么吃不下。” “我不是写信给你说过吗,食堂里的饭菜很难吃,我的天,我就没吃过那么难吃的饭菜。所以,每天都难以下咽。”汪乐眉抱怨道。 “我倒是觉得你的胃啊,都是让你妈给养刁了,谁让你妈做饭那么好吃。所以你去哪里吃饭,都觉得不够好吃。”邵女道。 “可能吧。”汪乐眉说,“反正我一放假,回到家就会胖一圈。再到学校,又瘦了。” “不过我觉得,这么一瘦下来,倒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了。”汪乐眉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哪里好看了?”汪洋在一旁撇嘴,“瘦得跟个猴子一样就是好看了?” “你!”汪乐眉瞪向汪洋,“别以为你快当爸爸了,我就要让着你。你快当爸爸了,我还快当姑姑了呢!” 邵女听得一愣一愣的,转过头就去看孙敏,孙敏抿嘴笑了笑,点头说:“刚查出来。” “蜜月宝宝?”邵女忙问。 “嗯,蜜月宝宝。”孙敏说。 “我的天。”邵女赶紧去抱住孙敏,“快叫我看看肚子。”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2节 “还不到两个月,看不出来什么。”孙敏原地转了个圈,让邵女看,“是不是还没起来?” “那还得等等。不过恭喜你们啊,太好了。一件大喜事。”邵女说着,就感觉自己肩膀被拍了两下,她转头看到是张东东,就问:“怎么了?” “妈,你不要在这里热聊了,你不去厨房帮我大姨?她自己在厨房忙呢。” “啊,对!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大姨呢。你们玩啊,我去厨房帮忙。” 邵女走到厨房,一进去,就看见德福在那里洗菜呢。 邵女不好意思对邵萍笑了笑,“姐,一和她们说起话来,什么都忘了。竟然忘了来帮你的忙了。” “那有什么。我都快弄完了。对了,你赶紧把德福拉走,我给他说了,不用帮忙,不用帮,他就是不听。” “对啊,这里有我呢,你洗洗手,去客厅吧。”邵女说。 “洋洋,来,把你姨夫拉走。”邵萍知道德福肯定又要推,便直接叫了汪洋来拉德福。 汪洋就出来了,走进厨房,看向德福道:“小姨夫,你来,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张德福以为汪洋就是一个借口,没想到人家是真的有事要问,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中英文词典,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几页后,认真问德福:“小姨夫,你看看这几个单词,你有没有见过?” 张德福拿起来一看,竟然都是他们的机器名称。这些东西他都查过,也是翻这样的词典,可词典的解释有时候太多,简言之就是英语的单词太贫乏,一个词经常代表多种机械。但是到了中文这里就不一样了,名字又各不相同。张德福当时为了搞明白这些,实在是费了不少力气。 “这不是我们那些机器的英文单词嘛。”张德福随便指一个,“pickaxe,这是镐。” “对。”汪洋连忙扶了扶眼镜,“小姨夫,我最近在大学牵头了一个翻译工作,搞的就是这些机械。但是我们不能瞎翻译,也要知道对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我们没地方去看,去观察。小姨夫,你能给我讲讲这都是干什么用的吗?” “那怎么不行?”张德福突然就觉得自己简直了,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连忙说:“你来,我和你一个一个地讲啊。” 邵女去客厅拿东西,回到厨房便对邵萍说:“嗐,他俩还真的聊起来了。” “聊什么呢?”邵萍问。 “英语。”邵女耸耸肩,“咱也不懂英语,不过看他们叽里呱啦的说的,都是英语。” 邵萍就笑了,“肯定是汪洋搞的翻译那一摊,最近忙坏了,白天教课,晚上就要忙这件事。” “是吗?”邵女道,“让他忙吧,忙点好,汪洋这孩子沉稳,能坐得住,我看啊,他就是干这个的料。” “这倒是不假。”邵萍说着挑挑眉,“知道了吧,怀孕的事。” “知道了。”邵女压低了声音,“是真的快啊,简直就是飞速。” “刚刚听洋洋说,他奶奶知道了,在家里抱着电话就哭了。” “可不是,大喜。”邵女道。 “对了,你房子怎么办了?你钱凑够没有,我和你说了,让你来我这里拿,你怎么一直没动静?” “大姐,我房本都到手了。”邵女笑着看邵萍。 “那你怎么没来找我拿钱?你又去借别人的了?”邵萍连忙问。 “够的够的。最后把老底都翻出来了,凑够了。如果不是因为工厂要压款,我也不能这么窘迫。” “是啊,咱们那边的柜台不是都要至少压三个月的开销吗?你这样,马上就过年了,我的钱你就别给我了,你该压就压,或者发给那些售货员。”邵萍不好意思道,“就啥也不干,从来没怎么去过柜台,每个月都要分你的钱,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大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太好玩了。你的钱押在那里就不是钱了?还有,上个月我们就把过年要发的钱留好了。还有你说的三个月的开销,不压不行啊,每次都要准备,就怕万一有个什么问题,没有现金都不能给他们开工资。像咱们,这个月不领钱也饿不死,可她们不一样,那些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出来上班,都是家里困难的。就咱一楼卖童鞋的小赵,你知道吧,她老公常年卧病,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每个月都指望她的工资买药吃饭,晚发一天都等不及。” “是啊。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谁也不比谁好过。”邵萍想了想说,“反正你要是没钱了,你就张嘴,别不说话。” “我知道。”邵女问,“怎么,你突然发财了?” “那倒没有。我还是死工资,然后每季度在你那里分点红,但是我不花钱啊,没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 “怎么没有,乐眉都这么大了?” “她哪里花得着我的钱。”邵萍摇摇头,“我给她多少,她原数拿回来多少。” “那她都花什么了?” “给她爸要。”邵萍说,“每次都是直接给她爸打电话,上次我在路上遇见乐眉奶奶,她还和我抱怨呢,说汪子康说了,这俩孩子没有一个和他亲近的,汪洋从来不理他,打电话就直接挂掉。乐眉呢,只有每个月要钱的时候才会给他去个电话。” “是吗?乐眉还有这个心思?” “这孩子越大和以前越不一样了。之前刚离婚的时候,还经常去她爸那里呢。现在不了,也不提他,也不去那边。只是要钱。那次和我说,让我不要再给她钱了,说给她她也一分不花。她说要花光她爸的钱,否则钱都落别人手里了。” “别人?”邵女吃惊问:“他们在一起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应该没有吧。”邵萍道,“我也是听小敏说的。” “说什么?” “说汪子康没和祁红在一起。说那女人有个儿子,汪子康就不同意了。反正就这些烂糟的事,算了,不说了,说这些还脏了自己的嘴。” 邵萍手里利索,两姐妹即使天天见面也有说不完的话,一边聊天一边就做好了饭。 最后来了一个拔丝地瓜,是孩子们都爱吃的,做了满满一大盘,就喊她们来帮忙端菜。 汪乐眉和张东东正躲在屋里说悄悄话,两人坐在床上,面对面,都盘起了腿,膝盖抵着膝盖,亲密无间。 汪乐眉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问张东东:“所以说你们就这么写信谈恋爱,谈了一年都没被发现?” “没有一年。”张东东算算时间,“确切的说,是写信联系了一年,确定关系也就从今年十一开始的。” 第102章 九七九七 “确定关系?”汪乐眉不敢相信, “真的假的?” “那有什么假啊。”张东东说,“我都这么大了,谈恋爱有什么, 再说了, 我们也不是在学校天天见面的那种, 就是写信, 互相通信而已。” “是不是可以说是由笔友发展起来的?”汪乐眉问。 “是这样没错。”张东东立刻说, “怎么了?乐眉姐, 我不信你都大学了还没有谈对象?” 汪乐眉摇摇头, “没有, 真的没有。” “为什么没有?”张东东问,“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你们班没有你喜欢的?还是学校没有你喜欢的?” “都没有。”汪乐眉说,“我对他们都不感兴趣。反正就是不想谈恋爱就对了。” “真是稀奇。”张东东十分不解,“我们班都有好几对了, 你们大学生竟然不谈。那你还上大学做什么?” “上大学又不是为了谈恋爱。”汪乐眉用力摇摇头,“好了, 不说这个了, 聊聊你那亲爱的男朋友吧。在哪里当兵?” “一个沿海城市。”张东东说, “具体的位置不告诉你。保密。” “哼, 还保密呢。”汪乐眉道,“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就有次报纸上征稿, 我就写了一篇投递过去了,结果没收到过稿通知,却收到一封来自部队的信。说因为一些内在原因, 我的稿子没有通过,可是他无意间看到了我的稿子,觉得写得比任何人的都要好, 就十分冒昧给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我,我写的很好,千万不要因为没有通过而气馁。” “这人还挺好,挺有爱心嘛。” “嗯,我出于礼貌就给他回了信。” “叫什么?”汪乐眉十分好奇。 “大汪。” “什么?大汪,哪个汪?我这个?”汪乐眉连忙问。 “对。所以我后来也想了,是不是因为他这个姓太熟悉,我觉得很亲切,才会给他回信的。我之前也收到过一些信,但是我从来没有回过,那是我第一次回。” “等等。”汪乐眉立刻问,“你又没有想过,大汪好像一只狗?” “大汪?”张东东立刻捂着嘴笑了,“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 “反正吧,我觉得这名字一听起来就有一种厚实,不,厚重,不也不是,怎么说呢,就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好像会随时跳出来保护你一样,对不对?”张东东说。 “不对,是保护你!” “你们两个,吃饭啦?”邵女在门外喊了一声,探头往里看一眼,“你们聊什么呢,聊得那么起劲。” “秘密!”张东东说着下了床,“妈,已经做好了?” “嗯。” 汪乐眉也赶紧下了床,小声问东东:“我小姨知不知道?” “你别说啊。”张东东道,“我妈虽然挺开明的,可如果知道了我谈恋爱,肯定不同意。你千万别说。” “我知道了。” “先去洗手,然后来吃饭。”邵萍连忙对两人说,又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三胞胎,“你们三个,在不来吃饭吗?” 张西西立刻道:“我们能不能再茶几上吃,大姨,你知不知道,我的愿望就是能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怎么不能?”邵萍立刻道:“今天在大姨家,什么都能满足你。你们等一会儿,我给你们拿盘子,盛菜过去。” “让她们自己盛。”邵女看着张西西道,“你们自己去拿盘子然后来盛菜。” “好嘞!”张西西说一声,三胞胎立刻跑去了厨房。 “她们是不是特别闹?”邵女笑着问孙敏,“这还是好多了,小时候啊,更闹腾。” “没有,挺可爱的。我刚刚和她们聊天,可逗了,什么都懂。” “那你说的肯定是西西了,她说话没有把门,满嘴跑火车,你都不知道她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继皮肤最白的那个,是北北,是张西西的小尾巴,她俩整天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最不爱说话的,是南南,也是个子最高的,”邵女压低了声音,“也是学习成绩最好的。” “看出来了。” 孙敏虽然见过邵女好多次了,可是第一次见三胞胎。她今天看见之后,就觉得十分神奇,作为一个护士,她没少在医院见过双胞胎,甚至多胞胎,可长得如此不一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你说她们完全不一样吧,也不是。三个人的五官却是不太相同,但是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们一定是姐妹,怎么说呢,就是神似。 “北北很像小姨。”孙敏道,“西西就像小姨夫了。” “是。”邵女说,“大家都这么说。” 三个孩子已经在那里盛菜了,听到孙敏这么说,都抬头看向她,张南南也随之看向孙敏,孙敏和她目光相接后,立刻说:“南南就两个人都像,也像爸爸也像妈妈。” “嫂子,你刚怀孕,就母爱泛滥了。”汪乐眉在一旁道,“你说如果生下来,你得多疼这小娃娃啊。” 孙敏听了抿嘴笑了,“我本来就喜欢小孩。” “你嫂子现在在儿科。”汪洋道,“因为太喜欢小孩了,调儿科去了。” “是吗?”邵女连忙说,“那下次去医院,是不是就可以挂你们医院的号了?” “嗯。”孙敏道,“我们医院的医生很专业的。不过,医院这地方,还是不去的好。”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3节 “那倒是。” 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张东东和汪乐眉谁也没搭话,就在一旁使劲地吃,两人着急赶紧吃完,然后回房间继续聊天去。 三胞胎则是每人盛了一些自己爱吃的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张西西越坐越低,慢慢就跪在了地上,看得和吃得都是津津有味。直到邵女无意间看见,喊她怎么又跪下了,张西西才拍拍裤子上的膝盖位置站了起来。 张德福在一旁对汪洋解释,说张西西有这么一个习惯,没事就爱跪在地上看电视,裤子都给她跪破好几条了。 *…… “你在往左一点,对,往左一点。不行,你这样就挡住后面的人了,张西西,要不你跪下,你半跪一条腿,试试看怎么样?” 张西西皱着眉头,“老师,这一跪下,袜子都弄脏了。” “那怕什么,到时候上台才穿演出服呢,大家离你那么远,看不见那一点脏。” “那我也不想跪。”张西西小声嘀咕着,然后把膝盖抬起,微微离地,半蹲在那里。 “张西西同学,你这个姿势不好看啊。”老师又道,“你说你这孩子,你就跪一下怕什么。” “我不愿意。”张西西说,“要不老师,我和后面的同学换吧,谁愿意来谁来。” “这个时候,都要彩排了,怎么还能换?你们的动作都不一样啊。”老师气结,“算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不跪你就半蹲着,别挡住后面的同学就好。” 张西西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站在后排的张北北,张北北正用力瞪着她。 好不容易彩排休息,张北北连忙跑过来,责难道:“你怎么回事啊二姐,以前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还跪在地上看呢,怎么到了紧要时刻你就掉链子?” “什么是紧要时刻?”张西西看着北北,顺手拿起旁边的水,对她说,“我平时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是愿意跪在地上,在靠在沙发上,那么舒服。我乐意。现在呢,面前全是观众,都密密麻麻地坐着,让我半跪在那里,咋地,向他们求婚啊,还是行礼啊?我不乐意!” 张北北被这一番说辞弄得一个字都不会说了,仔细想想,虽然十分可笑,但又好像饱含哲理,“二姐,我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你了。” “那就不要反驳。”张西西说,“反正我一定不会跪,我就这么蹲着。”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喝了些水,这天热的啊,排练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每个人都是短袖和短裤,也架不住这里面热。且上面连个风扇都没有,人又多,他们这一批下去,后面还有一批要上来,大家都在舞台边上候场,一个一个轮着来,谁也不能耽误工夫。 这就是所谓的时间紧任务重。 离七月一日没剩几天了,市里组织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这是一个让人激动的时刻,如今满大街都挂着红旗,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微笑,香港真的要回归了! 张西西和张北北就被选上了舞蹈队,虽然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舞蹈学习的经验,可班级里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她们就幼儿园的时候上过台,这也被当成了经验之一,早早地就被体育老师拉到操场上选,然后又剔了剔个头差太多了,结果西西和北北都被留下了。 是的,舞蹈是由体育老师教的,因为学校的音乐老师不会跳舞,又没有舞蹈老师。年轻漂亮的女体育老师就接了这个棒子,赶紧排练起来。 三胞胎中其实不仅仅选了张西西和张北北,南南本来也是入选的,可人还没叫出去,就被班主任拦下了。 说这可是我们班这次中考的好苗子,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她学习。坚决拒绝了演出活动。 第103章 万更第一天 “三姐就好了。”张北北在一旁抱怨, “不用来排练,不用累得大汗淋漓。二姐,你说老师怎么那么偏心啊, 学习好就可以不参加表演?想想我们这么累, 累得要死, 晚上回到家还要补课补作业。你不知道昨天我写作业的时候, 我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我倒是觉得不用上课挺好的。”张西西在一旁挥汗如雨, 看着其他学校的排练道:“在学校上课才是让人心烦的事。规规矩矩坐一天, 有什么好的, 还不如在这里排练。” 张北北没有说话, 拿起身边的水咕嘟嘟全都倒了进去。 此刻舞台上排练的是大合唱,前面女孩后面男孩,他们一排排站好位置,指导老师继续调整, 最后指指其中一个人说:“钟爱国,你站后面去, 你个子太高了, 对, 和后面的林昊换换位置。” 老师拿着麦克风一阵喊, 张北北一口水没吞下就差点吐了出来,她惊讶看着站在最后一排的男孩, 喃喃道:“二姐,那个是狗……不,钟爱国?” 张西西早就看见钟爱国了, 嗯了一声,“看着像他。” “他竟然参加了大合唱!”张北北笑着说,“他不是成绩很好吗, 总听咱妈说他考第一的事,听说这次也要考市一中。” “他成绩好,肯定要考市一中的。”张西西说,“不过咱们煤厂一中也是市重点,说不准他会来读咱们学校。” “也是,我听小草阿姨说过很多次了,说市里的学校还是不如咱们煤厂的,说想让他转到煤厂来读书,可咱们学校只招子弟。他们想来都来不了。不过初中是不是就放开了?” “也不是全部放开吧。”张西西道,“就拣好的、拔尖的吸纳,为了提高升学率呗。” “你连这都懂?”张北北立刻佩服说:“你怎么知道的?” “老师天天在那里聊天说的啊。我就坐后面,他们在后门聊天,我都能听见。前几天还听他们说要和一中抢生源,这次一定把全市前十名都搞咱们学校来。” “怎么搞?”张北北十分好奇,“人家报名不报咱们学校,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我就不知道了。”张西西一摊手,笑着对北北说,“你看钟爱国唱得还很认真。” 钟爱国早就看见这对姐妹花了,刚刚她们舞蹈队先排练,钟爱国就站在一旁候场观看。他亲眼看见张西西不按老师说的动作做,把年轻的女老师气得脖子都红了。 钟爱国就决定不打招呼了,太吓人。更怕两人在同学面前就喊他一声狗蛋,那可就更丢脸了。 于是装作没看见,看见了也装作不认识,硬是梗着脖子,不往张西西和张北北那边看。 可他还是听见了,不远处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不时讲出他的名字,钟爱国。 钟爱国直视前方,从台子上走下来的时候,也硬是没有往旁边看一眼。 “二姐,你看见了没有,他故意装作没看见我们。我敢打赌,他一定看到我们了。”张北北说。 “他就是看见了。还装作没看见,哼!忘了小时候怎么屁颠屁颠跟着咱们了。现在又不搭理我们了。”张西西哼了一声,然后警告身边的张北北,“我可告诉你啊,他不搭理我们,你也不许和他说话。听见没有?” “听见了。”张北北压低了声音凑在西西耳边说:“二姐,你别对他这么坏。钟爱国也挺可怜的,他爸爸现在也不在了,和妈妈一起过。咱们对他好一点吧。” 张西西抬头看了钟爱国一眼,“和他爸爸妈妈没关系,反正啊,他这个人就是别扭,总是装腔捏势的,你看,这么多同学都站在一起聊天,就他站得远远地,和谁也不说话。” “学习好的人不都这样嘛。三姐也有点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北北说着,就去拉张西西,“二姐,起来吧,老师叫咱们呢。” 于此同时,张南南坐在教室里,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班级一半的人都走了,有去排练舞蹈的,有去参加朗诵的,还有几个表演武术,说是童子功。 张南南哪里都去不了,就被困在这间教室里,上了一整天的课。 其实所有的科目都已经学完了,老师也不再讲课,就让他们不停做题,要刷一波高分出来。 虽然现在才五年级,要升初中,即比不上中考,也更比不上高考,可在一个平级的学校眼里,高分率为学校带来的不仅仅是好口碑。所以大家也争、也抢,班级老师尤其是班主任,也想着手底下这些好学生们,能考出好成绩。 所以张南南就被留下了,她就是那种学习拔尖的学生,什么活动都不让她参加,就好好准备考试就好了。 张南南转头看看旁边的同学,大家都稀稀拉拉地坐着,同桌或者后桌都被抽走了,然后低着头看着书。 张南南就从桌洞里拿出一面小红旗,这是学校发下来的,人手两面,一面是五星红旗,一面是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张南南顺手掏出来的就是香港区旗,五星花蕊的紫荆花红旗。 最近学生之间流传一个新玩法,那就是比谁画的五星花蕊的紫荆花最好看。张南南也画了不少,可总是画得不太好,倒是张西西,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技能,随手一画,就十分传神。 张南南把那面小旗子舒展开来,放在桌面上。然后拿起铅笔,慢慢比着画了起来。 几分钟过去,她竟然画得入了神,连老师走过来,都没有觉察到。 老师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张南南画了好一会儿,才说:“张南南,你那套数学卷子做完了吗?” 张南南被从头顶上传下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向老师:“老师,我、我做完了。” “哦,拿出来我看看。” 张南南赶紧把卷子拿出来交给老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旗子送回桌洞里。 老师看了一遍,指出几个问题后,就对张南南说,“累了就出去操场上转一转,别老在教室里憋着。操场上他们在排练朗诵呢,可以去看看。” 张南南哦了一声,半天才说:“我还是不去了。” “怎么?”老师看向张南南。 “我还是看一会儿书吧。” “行。” 老师转了一圈又走了,张南南看着老师的背影,凝视了许久,最后把画了一半的紫荆花合了起来,又拿起那本语文书,随便翻了一页。 等下午放学,张南南背着书包独自回家。 张北北和西西两人都是直接从文化宫回家的。张南南回到家时,两人已经洗完了澡,瘫在床上。 西西和北北两人睡得是上下铺,张西西累得没有爬上去,就在下铺和北北两人睡在一起了。 张南南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两人呼呼睡得正香。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到自己床上,看着对面的那俩人。 张南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难过。 她到底为什么难过呢,她也不知道。 那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豆大的泪珠子滴在膝盖上,又顺着小腿骨往下流。 邵女做好饭,来叫她们三个吃饭,走到门口,就看见张南南抱着腿坐在床上,无声哭着。 邵女连忙走过去,蹲在南南面前,小声问:“怎么了?” 张南南看到邵女来了,嘴巴撇了一下,直接抱着邵女,就嚎啕起来。 睡在那个床上的两姐妹,都被哭醒了。 张西西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向对面。 北北也醒了,问:“二姐,三姐怎么了,怎么哭了?” 张西西没说话,只是看着南南。 “南南,到底怎么了,和妈妈说。”邵女问。 张南南抱着邵女,在她脖颈处用力摇了摇头,怎么都不说话。 “好孩子,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邵女问。 在邵女的印象里,张南南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上次考试没考好,也就是失落一天罢了。可像这么嚎啕大哭,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样的情绪发泄,也就发生在张西西身上,她经常这么哭,也经常这么笑。可在南南身上,这个内敛的女孩,还没有这么哭闹过。 邵女见南南不说话,也就不再问了,陪着她哭完了,哭累了,才对那边两位说:“你们先去吃饭。” “哦。可是三姐为什么哭啊。”张北北小声问,“我和二姐去排练,都要累死了。我们都没哭。她只需要在教室里坐着,多好啊。” 张北北说着,就啊了一声,转头委屈看向张西西,“二姐,你掐我干什么?” “走了,吃饭!”张西西拽着北北往厨房去。 邵女留下来又问了南南,可南南什么都不肯说,还和邵女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想哭。 晚上吃完饭,张南南很早就睡下了。她面对着墙,给西西和北北一个后背,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张西西走到南南的书桌前,看见她的书本还没有收,摊在桌子上。便去把东西都收到书包里。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4节 她合上本子的时候,就看见前面那页反面印出来的印子。 一朵花。 张西西打开那一页,就看见画了一半的紫荆花。 张西西微微一滞,然后转头看向已经睡下的南南。 “二姐,怎么了?”北北走过来,小声问。 “没事。”张西西把本子合上,然后说:“书包都没收,明天起晚了就来不及了。我把书包给她收了。” “那我也帮忙。”张北北说。 “你们两个,也该睡了。”邵女九点钟的时候来催睡觉,看向南南,小姑娘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也没动。 邵女看一眼张西西,张西西朝她点点头。 “你们也睡吧。”邵女说完走到南南身边,坐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然后去拉了灯绳。 房间里灯一关,张西西就从上面爬了下来。 张北北立刻问:“二姐,你干什么呢?” 张西西没说话,先把一个东西扔北北床上,张北北一摸,竟然是枕头! 张西西从上面下来,又拿回自己的枕头,走到南南床边,直接就把枕头放在南南旁边。 张南南一直都没有睡。 身边多了一个枕头,她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黑暗中,张西西躺在她旁边,朗声道:“这天太热了,在上面睡,总是觉得憋得慌!” 张南南惊讶看着身边的张西西,往里面躺了躺,让给她足够多的位置。 和自己睡,到自己床上睡,这是张西西从来没有过的。 那边的北北就不满意了,小声道:“二姐,你想在下面睡,怎么不睡我床上了?” “得了吧你,你那床太小了,睡咱们两个挤得难受。不像南南的床,她这个床要大一些。” “那倒是。”张北北道,“那快点睡吧。” “你们在干什么?”邵女听到动静,站在门口问,“西西,你是不是又皮了?” “妈,你不能什么都怪我啊。”张西西道,“我眼皮都合上了。” “是啊妈,什么事都没有,你也赶紧去睡吧。”北北也说。 邵女走回自己房间,张德福正在看报纸,看见邵女进来了,问:“怎么了?” “没事。”邵女说,“都睡了。” “那南南呢?” “她早就躺下了。不过我知道她没睡着,就那么躺着。” “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天再问问她吧,这孩子死活也不说。” “要不就明天让东东问她?她不是和东东最亲吗?” “东东哪有那个时间,你没看她这几天学习都学疯了?离高考没几天了,还是别告诉她了。你知道的,她一向心重,知道了就要去解决,一直放在心里当个事想着。” “也是。”张德福说,“要不然明天去趟学校,问问老师?” “还是给她点时间吧,直接去学校,可能会让她更难受。等她自己想开了,就说了。对了,一会儿提醒着我去煮包方便面,东东不知道又要学到几点呢,肯定饿。” “我去就行。”张德福看看时间,“九点半可以吧。” “可以。” 第二天一早,三胞胎起来吃早饭,上学。 和平常无异。 张南南也是,早上起来还和大家说了早上好。 邵女见张南南已经恢复,也没有多问,就盛好了饭,让她们先吃。 张西西依然是动作最快的那个,吃完之后就窜回了卧室。 “妈,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张西西挑挑眉说。 邵女看着南南床上两个枕头,就问:“你昨晚和南南一起睡的?” “上面太热了!”张西西抱怨。 “南南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张西西摊手道。 “好吧。”邵女站起来,“你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一会儿吃完饭,和妹妹一起上学。等着她们点,知道了吧。一起走。” “我知道。”张西西一甩自己的短发,对邵女勾勾手,“妈,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 三胞胎吃完饭一起上学,西西和北北也是去学校,她们都是到了学校后再统一集合,然后一起去文化宫。今天是最后一次排练了,晚上还有彩排,明天就要上场表演了。 张北北在路上一直长吁短叹不知道今天又要到几点,真的累得腿和胳膊都要断了。然后北北对南南道:“三姐,你不知道,那里面特别热,还闷。很多人啊,各个学校的都去。台上台下的全是人站着,烦都要烦死了。还没有电扇。对了,你不知道,二姐她还要跪下,昨天因为这个动作,和老师就杠起来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老师说的她照样不听,我觉得老师都要被她气死了……” 张北北正说着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南南的神色。这一会儿,已经被张西西捂住了自己的嘴,还含糊不清道:“二姐,你捂我嘴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不说你了行吧,我还有好多没和三姐说,三姐,我们昨天还见了钟爱国,他……二姐,你捂得太紧了,我说不出……” 这下彻底出不了声了。 * “乐眉。” 邵萍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把炖好的鸡汤装进保温桶里,一手提一个,站在门口叫。 汪乐眉从房间出来,看着她妈问:“怎么了?” “送点东西去。”邵萍提着保温桶说,“一个给你嫂子,一个给东东送去。” “里面是什么?” “鸡汤。”邵萍道,“这个蓝色的给你嫂子,她不能吃辣。这个红色的给东东,我放了两块干辣椒,稍稍有点辣味。” “怎么放这么少?”乐眉推上自行车说:“张东东小朋友可是无辣不欢啊。” “那也不敢让她吃太辣,马上就考试了。” “也是。”汪乐眉道,“妈,你给我挂上吧。” “那我等你回来再吃。”邵萍道,“今天炖了很多,锅里还有呢。” “别等我了,你吃吧。”汪乐眉道,“不管先送哪家,我肯定是回不来的。” “先送你小姨家。”邵萍立刻发话了,“这样你就能想着赶紧走,给你嫂子送。要不然,你不知道又要聊多久呢和东东,她马上就考试,等她考完你们再聊。” “东东今年怎么样?”汪乐眉诚心说:“希望她能一次就考上,复读真不是人能承受的。” “谁知道呢。”邵萍道,“听你小姨说成绩还行,就是有点偏科。数理化都不太好。” “哎。” 汪乐眉说完,就骑着自行车往各家去送。 自从孙敏的肚子越来越大,尤其到了盛夏,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每顿都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上次去检查,医生还说孩子发育的有点慢,让她多吃一点,多吃有营养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孙敏就每天换着样子吃,自己娘家送,牛丽那边也送,邵萍也送。 说来奇怪,这么多人送的饭,尤其是自己娘家也送,每次送的饭,只有邵萍的,她吃得最多。 邵萍知道后,就经常做一点给孙敏送过去。自从汪乐眉放暑假回家,这活就交给了她。 汪乐眉也愿意跑,整天在家里憋得厉害,也没什么好朋友,就眼巴巴等着张东东赶紧考试结束,这个暑假她们就可以天天腻在一起了。 汪乐眉听话,即使想和东东玩,也知道张东东正面临人生第一大关,就先送去她小姨家。甚至自行车就停在门口,没有推进去。 “小姨。”汪乐眉小声叫了在厨房忙碌的邵女。 “乐眉?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我妈炖的鸡汤,给东东妹妹喝,当宵夜。” “是吗?”邵女接过来,“你还没吃饭吧,小姨正在做,一会儿一起吃。” “不了,我还得给我嫂子送,还有一桶呢。”汪乐眉说,“我就不进去了,东东看见我,又要打断学习。” “没事的,她也要放松一下。” “还是等着考完吧。”汪乐眉很有自知之明,“小姨,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俩,见了面就停不住嘴。” “嗯好吧。”邵女道,“等东东考试完,你来家里住。” “好嘞!” 汪乐眉推好车子,又去给孙敏送。邵女送她出了胡同,才折回来。 孙敏在家里躺着呢,从医院回来后,累得已经站不住了,直接躺到了床上。 汪洋坐在床边给捏腿,问她晚饭要吃什么,他去做。 孙敏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要吃什么,就觉得嘴巴干,这一天天没少喝水,却总是渴。 “喝点汤就好了。”孙敏最后说,“老觉得渴。” “那煮点小米粥,或者大米粥?煮稀一点?”汪洋问。 孙敏皱皱眉,“要是咸的就好了。再撒点香菜。” 汪洋绞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这咸的、要撒香菜的,能是什么汤。最后问:“那只有疙瘩汤了。行吗?” 孙敏知道汪洋就不怎么会做饭,简直就要为难死他,便点点头,“就稀一点的,别放太多面。” 汪洋起身去做,还没开火,送饭的就来了。 打开保温桶一看,里面竟然是鸡汤,上面漂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香菜。 “咱妈说嫂子爱吃香菜,平时都当蔬菜吃,给抓了两把。”汪乐眉咋舌道,“你看漂满了,看着就害怕!” “你知道你嫂子刚刚说想吃什么吗?”汪洋笑着往外盛。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5节 “什么?” “咸汤,上面撒香菜的那种。” 汪乐眉惊讶挑眉,“还真的巧了。” “不是巧。”孙敏从床上下来,“你不知道给我送了多少次饭了,次次都是我想吃的,不是当天想吃的,就是昨天想吃的,或者前天想吃的。有的念了好几天了,实在忍不了了,阿姨就送来了。” “还有这事?!”汪乐眉十分惊讶,摆了摆手拒绝了汪洋递给她的碗,“我不吃,热死了。你们冰箱里有冰棍吗?” “有。”孙敏说,“在最下面那层,你去拿。” 乐眉打开冰箱,最下面一层竟然满满都是雪糕和冰棍,各色各样的,都有。 “我天,这么多!”乐眉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奶砖,“今天我不吃饭了,吃这些吃饱。” “都是你哥吃的。”孙敏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这些,你看着多,他几天就能吃完。” “等周末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买一兜也。”汪洋道,“我知道一家店,里面种类可多了。不是假的。” “还有假的?”乐眉忙问。 “当然了。就那个鸡妈妈,五毛钱那个,多好吃啊。我在学校门口小店,买了一根。打开袋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吃了一口,一点奶味也没有,然后我一看袋子,你猜是什么?” “什么?”汪乐眉立刻看向汪洋。 “鸡姐姐!” “噗!”孙敏一口鸡汤差点喷出来,“笑死我了,每次你说,我都要笑,太可笑了,哈哈哈。” “真的!”汪洋十分认真严肃,“我还见过鸡妹妹,鸡奶奶……” “哈哈哈哈,你别说了,不行,我肚子疼。”孙敏笑得双手撑着桌子。 “哥,你别说了啊,大嫂都笑不行了。”汪乐眉赶紧过来看孙敏,然后转头问汪洋:“我大嫂的笑点一直都这么低吗?怎么能笑成这个样子!” 汪乐眉如愿在汪洋家里实现了把雪糕当饭吃的心愿。只不过在她吃完第三根的时候,又去拿第四根之前,被汪洋阻止了。 说再吃就要进医院了。 汪乐眉只能停手,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家这么好。 什么好?汪洋问她。 可以随便吃自己想吃的。 汪乐眉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孙敏让汪洋送她回去,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走。 从王洋家到自己家,正好要经过汪子康的那幢三层小洋楼。 汪乐眉捏了刹车,停在门口,问汪洋:“你要去吗?” 汪洋摇头,“不。” “好吧。我也不想去。”汪乐眉说,“我放暑假回来这件事,都没有告诉他。” “以前你不是这样啊。”汪洋问,“刚离婚的时候,你气过他。可后来就好了。有一段时间,你还经常往这里跑,还有一次叫同学来过,记得吗?” “记得。”汪乐眉低下头,“小时候不懂事呗,只是虚荣。” “也不能那么说。”汪洋道,“小时候都这样。不懂事。我也是。我上大学了,还不懂事呢。” 汪乐眉听了,看向汪洋,“是吗?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大二吧好像是。”汪洋说,“回到学校的时候,打开行李包。里面都是新衣服。是咱妈给我买的。没问过我尺码,没让我试过,全都大小合适。” 汪洋说着,看向远处的黑夜。 汪乐眉没有说话,她完全愣住了。 “咱妈”这个词,她第一次听汪洋说。 以前,从来没有说过。 汪洋没有察觉到汪乐眉的心态变化,只是自顾自说着,“那个冬天特别冷,有一天下雪了,我忘了我干什么去了,早早就到了教室。穿的很少。一直到了晚上,我回宿舍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我真的,发誓是不会穿。可是还是穿上了。你不知道当时,我穿着那件毛衣,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是为了我早早就没了的亲妈,还是为自己的不懂事,还是为了这么多年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照顾的……” 汪洋说着,眼前又模糊了。 汪乐眉好像没有听到后面的,她喃喃自语,然后转头看汪洋:“哥,你刚刚说什么?” “啊?”汪洋瞧着她,“衣服?” “不是。再前面。” “下雪?” “不是!哥,你怎么那么笨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汪洋实在不知道。 “你说咱妈!”汪乐眉一下就停住了自行车,在汪洋身后大喊:“你说咱妈!哥,你说咱妈!” 夏天夜晚的风,原本很小很小。 小的你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汪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从他身后吹来一股夏日的风,风很温暖,却带着呜咽。 呜呜呜~吹响了路边的喇叭花。 *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这一天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在电视机前守着,谁也不肯去睡,瞪大了眼睛往电视上使劲。 “还有几分钟?”张西西问身边的北北。 张北北有点困了,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抬头看眼钟表,“还有五分钟。” “去叫大姐。”张西西说,“大姐说了,这一刻她无论如何都要看。” 张北北没敢动,只是看了一眼她妈。 邵女朝她点了头,张北北立刻站起来,走到门口喊:“大姐,就剩五分钟了。” “好。”张东东把手边最后一句话写了:“现在是六月三十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香港就要回归了。我很激动,真的,大汪。我爱我的祖国!” 张东东飞快写完这一行字,然后把书本一盖,就冲进了客厅。 邵女朝她招招手,“快来看。” “现在到哪里了?” “驻香港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司令部了。”张南南拿着自己手里的小纸条,对张东东说,“大姐,我这里都记下来了,你看看。” “是吗?”张东东连忙拿过来,看了一遍,然后对南南说:“谢谢你。” “客气!” “吃块西瓜吧。”邵女递给张东东一块西瓜,“吃一块就好啊,要不然晚上一直上厕所,睡不好。” 她刚说完,张西西又拿起一块西瓜,邵女连忙从她手里抢过来,“刚和你大姐说完,不能再吃了。一会儿看完升旗,你们都去睡。这么个吃法,晚上一直跑厕所,明天的演出怎么办?都顶着黑眼圈去?” “那岂不是更好?”张西西道,“直接变成了国宝大熊猫来演出。” “你别说话。”张东东在一旁用脚碰了一下张西西,“都听不见了。” “你怎么不说咱妈?就我好欺负。” “嘭!” 张西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淹没在了一片鞭炮声中。 “妈,外面开始放鞭炮了。”张西西立刻站起来,“我也要去看。” “外面那么黑,你去哪里?” “我去小广场,我听着就在小广场放呢。” “你赶紧回来吧。马上就要升旗了!”张北北把她拖回来,“二姐,你怎么什么热闹都凑啊。放鞭炮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听个响?” 张西西被拉回来,又坐到原地,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张东东阻止了:“嘘,从现在开始,都不许说话!” 得福小卖部的少女们,最终的话语权落在了马上要高考的张东东身上。 她说完这一句,大家真的就都不说话了。 张西西再不服气,也时刻牢记她妈给她的叮嘱,姐姐压力很大,姐姐要高考了,一根弦绷得很紧,你们这几天不要惹她,不要让她生气,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高考吧。 张西西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一句,这该死的高考。 “齐步走!” 一声嘹亮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来,中英双方由三十七人组成的仪仗队开始入场。 “什么,十九岁?”张西西惊讶看向身边的北北,“我天,你听见了吗,仪仗队的平均年龄只有十九岁。” “听见了。你还那么大声说话,一会儿大姐又要踢你。” “我才不怕她呢。”张西西小声道,“她再踢我,我就告诉妈妈她谈恋爱!” 张西西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张南南用力塞进嘴里一个苹果,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她。 张西西立刻闭上嘴,给张南南递过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升旗仪式也如常在零点正式开始,三胞胎这时候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三个人都坐在地上,一齐往电视机上用力。 邵女则是半躺在沙发上,张东东也靠着邵女的肩膀躺着,旁边的德福一边看,一边给张东东捏着脖子和肩膀。 升旗仪式很快就结束了,邵女连忙道:“行了啊,都去睡!” 她刚说完,就听到外面鞭炮声起,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声。 “你们刚刚怎么没欢呼啊!”邵女突然问。 “不是大姐不让说话吗?”张西西十分委屈,“我都要憋死了!” “我在心里欢呼了!”南南说。 “我也是!” “平时也没见你听话!”张东东瞥了一眼西西,“该欢呼的时候不欢呼,又怪起我了。” 张西西做了个鬼脸,和北北南南往卧室里走。 她一回头,看见邵女和德福两人都没动。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6节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不去睡啊?” “我们再看一会,看完再睡。”邵女说。 “啊?”张西西看着她们,最后感叹一句:“当大人真好,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 张东东从客厅出来,听到隔壁门吱呀一声响了。 她连忙问:“奶奶,你还没睡?” 翟明翠回道:“这不刚看完升旗,马上就睡了。” “小年呢?睡了吗?” “睡了。” “那奶奶你早点睡。” “好。我上个厕所就睡了。”翟明翠隔着墙说,“你也别学太晚,早点睡觉,知道了吗?” “不学了。马上就睡。”张东东回了一句,“这几天晚上都不学习了,准备养好精神,迎接考试。” * “你看你那脸上涂的,一点都不好看。太红了!”张西西忙着吐槽北北的妆容,“老师这不是瞎画吗,这么多的人,怎么能画的完,就瞎给咱们画一下就完事。你看她,光顾着给自己画了。” “已经很好了。”张北北说,“你看见钟爱国了吗,他们那小红脸蛋,才红呢,笑死我了。” “看见了。我俩走了个对面,他没办法躲了,才和我打招呼。”张北北拿手背蹭了蹭脸上的腮红,“不行,太红了,真难看!” “他说什么了?” “就随便说了几句。对了,我问他上哪所初中,他说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就好像两个重点学校随便他挑一样,简直是狂妄自大。” “本来就是随便他挑啊。都是按排名来的,他成绩那么好,哪个学校不争着要?”北北自嘲道,“反正像咱们两个,就直接等着被煤厂一中接收就好了。我就不明白,既然是九年义务教育,就一直上下去呗,还搞什么考试啊。” “为了分班啊。”张西西说,“难道你不知道?” 张北北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姐,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个不是三姐吗?” “哪里?”张西西问。 张北北赶紧给她指了一下,“你看啊,那不是三姐吗?肯定是她,就是她。还穿着咱们学校的校服呢。她怎么来了!” 张西西顺着北北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南南手里拿着一捧塑料花,五颜六色的。穿着校服,正在等着老师给她涂红脸蛋。 看见西西和北北后,张南南兴奋地朝她们挥动着手里的塑料花。 “下一个节目,诗朗诵,由煤厂一中选送。” 主持人报幕结束后,两排身穿校服的学生迅速走上舞台,其中就有张南南。 张南南作为背景板,用力的摇动着手里的塑料花。尤其是当前面诗朗诵的同学激情昂扬时,她摇得更加起劲了。 第104章 万更第二天 “三姐, 你怎么来了?” 演出刚结束,这俩人就从舞台上下来,跑到后台一看, 张南南正在后面伸着脖子往舞台上使劲儿呢。 张北北看着张南南的大红脸蛋, 伸手用力抹了一下, “三姐, 你这脸蛋也够红的。” “红吗?”张南南抑制不住的兴奋, 说话音量也提高很多, “我还嫌不够红呢!” “三姐, 你怎么整个人都在抖啊。”张北北用力抓住她姐的手, “你看你,跟个筛子一样。” “我激动地!我这是第一次上台。那么多灯,照得我啊,晃眼!”张南南道。 “也是。”张北北说, “我们是在这里排练很多次了,又彩排, 都习惯了, 不过刚刚上台还是挺兴奋, 你还是第一次上台, 肯定更兴奋。不过三姐,你怎么来了?老师不是不让你参加吗?” 张北北说着拉着她两个姐姐往外走, “咱们出去吧,这里面太吵了,听不到说话。” “等一会儿吧, 看完下一个节目。”张西西说。 “什么节目?”南南问。 “该钟爱国上台了。”张西西已经看见钟爱国在不远处候场了。 三胞胎又看完钟爱国的节目,这才离开后台。 三个人牵着手,走在路上, 路边树上、商户门口全插着五星红旗和紫荆花旗,大街上都十分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欢快地微笑。 三胞胎都涂着红脸蛋,化了妆,手牵手走过来,引得路人顿足欣赏。尤其是张南南,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有路过的人,爱说话,就会问一句,这是去演出了。 是啊,在文化宫! 张北北是有问必答。 “三姐,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来了?老师怎么舍得放你出来了?”张北北依然解不开这个谜团。 可张南南也处在一片迷茫之中,她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就今天到了学校,你们不是都去文化宫了嘛,班主任就去教室叫我出去。我立刻出去了,她在班级门前问我,是不是想参加演出?” “我当时有点不知所措,就点了头,然后说现在都晚了,不是已经彩排过了吗。” “老师就说,诗朗诵太单调了,想找几个学生去后面摇花束,问我想不想去。不用怎么排练,就站个队,然后摇几下就好。” “我就立刻说愿意!老师就让我来了。” 张南南一口气解了惑,可张北北更加疑惑了。 “等等,三姐。不对。” “什么不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我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你再和我说一遍,我听听看。” 好话不怕第二遍,张南南十分开心自己终于能参加到这次的举国同庆中,别说第二遍了,就是第三遍四遍,她也愿意说。 “等等,我知道了。”张北北听南南开始讲第三遍的时候,打断了她,“就是这里,你说老师问你,是不是想参加演出。这句话不对啊,老师难道不应该问你,想不想参加演出吗?怎么变成了,是不是想参加演出?三姐,你是不是和老师说过,你想参加?” “我?我没有啊。”张南南说。 “那就奇怪了。不应该那么问啊。”张北北低着头盘算着,然后问张西西:“你说呢,二姐?” “那有什么奇怪的,就是老师知道了呗。”张西西道。 “三姐没说,老师怎么会知道的?” “三姐没说,那就是有人说了。” “三姐的事,她自己不说,谁能知道?”张北北立刻反驳。 张西西深深看了张北北一眼,“我,我就能知道。咱妈也能知道。” “什么?” 张北北和张南南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邵女承认了。 南南想参加活动,是她去学校告诉老师的。 她早晨去了趟学校,找老师说了一下,想让南南也参加这次活动。 毕竟这是全国人民都期盼的大事,举国同庆,南南也想参与其中。 老师就说好啊,正说想找人呢,反正就一回儿工夫,不用排练,也不耽误学习。 于是就去班级找了张南南。 张南南听着,一下就扑到邵女怀里,“妈妈,谢谢你。” “好孩子,以后你想参加,就要和老师说。自己去说,自己去争取你想要的,你希望的。知道了吗?妈妈不可能每次都帮你,你要自己学会争取。” “我想说的。可是老师那么怕耽误我的学习,我知道老师也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就不敢开口了。”南南说。 “学习很重要,生活更重要。妈妈希望你不但是个会学习的孩子,也是个会生活的孩子。生活中不仅仅只有学习。像这样的盛举,你想参加,是无可厚非的。说出来,去参加一次活动,会让你学到平时课本里学不到的东西。是不是?” “嗯。”张南南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还有件事。”邵女看着张南南,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张南南立刻转头看向张西西,然后朝她扑了过去,用力紧紧抱住了张西西。 张西西双臂被南南箍得老疼了,叫了起来:“你干嘛,哎呀,疼死我了。” “谢谢你二姐!”张南南抱着张西西道。 张北北陷入今天的第二次迷茫。 她一遍又一遍的求着张西西给她解惑,想知道张西西是怎么发现南南想参加活动的。 “她都没说,你竟然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太神奇了吧!” 张西西这次不肯解惑了,敷衍道:“南南晚上说梦话,我听见了。” “啊?!” 这场演出之后,全家又再次陷入可怕的安静之中。 这份安静是一个高考生的标配,虽然每次张西西都想带头破坏。比如从张东东房门前经过的时候故意咳嗽几声,或者用力跺几下脚,再或者唱上一嗓子,可每次都能被张南南及时阻止。 现在的张南南,阻止的时候也不再是那么暴力了,以前都是直接捂嘴,现在则是在后面轻声叫一句,二姐。 她没想到这声二姐比任何暴力都更能解决问题。她一喊,张西西就不捣蛋了。 哪里有这么爱捣蛋的姐姐,她绝对不能这么做! 张东东在考试前给家里下了死命令,其中之一就是绝对不能去考场门口等着接她。否则她会十分紧张。就像平时那样,去上课了,然后放学回家。 所以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邵女和张德福在门口等着,等着了许久,亲眼看见很多考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张东东依然不见踪影。 一直到快六点了,张东东才骑着自行车回来。 她一回到家,邵女就连忙迎出去,“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回来了,就你没有回来,你爸都跑你们考点跑了两趟了。说考场都锁门了,没有一个人。” “我去买了点东西。”张东东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妈,忘记和你说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邵女道,“一会儿你爸就能回来了。不过,你去买什么了,这么着急。一考试完就去买?” “嗯,很着急。”张东东说着,背着书包就往自己房间走。书包上的子弹壳依然一摆一摆的。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7节 “哎,你怎么进去了?”邵女连忙跟过来问,“你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张东东转转了眼睛,“还行吧。反正都做完了。” “做完就行。”邵女道,“你先在房间歇着,我去热饭。” “好。” 张东东赶紧去关门,她一伸手,却被三胞胎直接拦住了。 张西西挑眉看她:“大姐,你忙什么呢?还要关门。” “你猜?”张东东学着张西西的表情和语气,故意那么说。 “我猜啊。”张西西指着张东东的书包,“你这书包里肯定有好东西!” 张东东也不避着她们,从书包里拿出一叠信纸和信封,“你猜对了!怎么样,谁有空来帮我贴邮票?” “我!” “我我!” 三个人都举起了手。 张东东每人分了一沓信封,和一联邮票,仔细叮嘱她们,“你们贴的时候,别把胶水涂出来了,那样很容易脏,整个信封都被弄脏了,很难看。哎呀,张西西,你怎么用舌头舔啊,脏不脏!” “邮票本来就是这么贴的。”张西西满不在乎,又舔了一下,然后直接扣在邮票粘贴的那个框框里,说:“看见了吧,本来就是这么贴的。还用什么胶水啊。” “二姐,你不嫌脏啊。”张北北五官都要扭曲到一起去了,“实在太脏了!” “东东回来了?” 张德福又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先回家探探消息,一进门看见院子里的自行车,就问邵女。 “爸,我回来了。”张东东连忙出去,看着张德福承认错误,“爸,对不起,我考试完去买东西了,忘了提前和你们说了。” 张德福急出了一身的汗,用力擦了又擦,“没事,你没事就好。考的怎么样?” 张东东一样的说辞:“反正都做完了。” “大姐,你过来,你看这个怎么贴啊?”张南南叫一声,“这面额太小了,是不是要贴三张?” 张东东连忙回到自己卧室,看了一眼,说:“是。贴三张吧。” “那贴三张不得赔了吗,用不着这么多钱的。” “没办法,没有正好面值的了。多就多吧,总比少了好。”张东东道。 “你们知道咱们是什么吗?”张西西突然问。 “是什么?”南南问她。 “咱们啊就是喜鹊!”张西西贴完手里分配的最后一张信封,笑着对大家说,“你们说是不是?” “什么喜鹊啊?”北北不明白。 可张东东已经听懂了,她指着张西西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啊张西西,我警告你。” 张西西才不怕呢,立刻说:“我们是忙碌的小喜鹊。被真挚的爱情打动,搭成了鹊桥。好让被高考隔开的牛郎、东东通信!” “哈哈哈哈!”张北北一阵爆笑。 张东东的脸已经红透了,直接蹦了起来,“张西西,你过来,看我今天饶不饶你!” 德福看着四个女儿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在一旁择菜问邵女:“东东这是买什么去了?这么着急,一考完就去?” “信封吧。”邵女道,“我猜是信封和邮票。” “你的意思是?”张德福看一眼院子里的张东东,“他们真的没有联系?” “东东是个好孩子,说话一直都算话。肯定没有联系。不过信估计攒一堆了,所以一考试完,就迫不及待发出去。” “这怎么办?现在高考结束了,咱们也没有理由再拦着她了。” “那就不拦着。”邵女看着院子里打闹的孩子们,说:“多好的年纪啊,正是好时光,让她自己处理吧。” “你们四个。”邵女隔着窗户喊她们。 张东东连忙跑过来,问:“怎么了妈?” “去你奶奶家一趟,告诉奶奶你考完了。这一下午,你奶奶不知道跑来多少次了。担心你。你先去说一声,再告诉奶奶,一会儿让她来咱家吃饭。” “好嘞!”张东东立刻往隔壁跑。 三胞胎一溜烟跟上,“我也去。” “今天德凤来接小年吗?”德福问,“是不是也要把德凤的饭做上?” “已经做了。”邵女说,“今天不是周五吗,一会儿就来了。小年爸应该也一起来。” “都已经做好了?连她们的一起?”张德福竖起大拇指,“这利索的,想得也周到。” 邵女看他一眼:“别夸了,还是帮点忙来的实在。” “还有什么菜要洗?” “你出去一趟吧,买点芝麻烧饼,这几个孩子都爱吃烧饼。在买点西瓜,家里没有西瓜了。” “行。” 张德福刚说完,就听到胡同有人喊,卖西瓜咯,买西瓜咯。 “你看,卖西瓜的来了,我看看是不是上次那一家。”张德福连忙出去看,一会儿回来,和卖西瓜的一起,抬着一个大麻袋。 邵女看见后,立刻道:“这是买了多少啊。” “慢慢吃呗。东东也考试完了,孩子们马上就放假。”张德福和卖西瓜的两人一起把西瓜抬到厨房的角落里。 “那我走了啊,去买烧饼,还要买点什么吗?”德福问。 “不买了。”邵女说。 张德凤和鄂军下了班就直接来了。 两人都要上班,没有人带鄂年,鄂年四岁半了,还没有上学。鄂军家弟弟也生了孩子,鄂军他妈就照顾新生的小宝宝,鄂年没人看管,就只能又送到了翟明翠这里。 翟明翠没说不给看,也没说给看,只说道赶紧找找学校吧,四岁半,可以上托儿所了。 酒厂不像煤厂,基础设施并没有那么完善。没有自己的医院,更没有自己托儿所和小学。鄂年想上托儿所就要去上市里的公立托儿所,但每年报名的人很多,能不能上去还是一说。张德凤去年没舍得让小年上学,觉得他太小,上学就是受罪去了。今年实在经不住翟明翠的念叨,就想着,赶紧找找关系,一定要送小年上托儿所。 现如今就只能先这么过着,每天早晨送到翟明翠这里来,晚上下了班再接走。放在这里倒是放心了,就是每次回来都要看翟明翠的脸色。 张德凤有时候也能理解她妈,毕竟年龄大了,不似年轻的时候,现在带孩子越来越吃力,每天晚上来接的时候,翟明翠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像累出了大病一样。 “这牛肉怎么样,你尝着?”鄂年问德凤。 张德凤慢慢嚼着,说:“还挺香。” “这家酱牛肉可有名了,做了好多年。”鄂军说,“你不是说咱妈爱吃牛肉吗?总是把小年放在这里,我心里也不好受。” “如果我妈再年轻一点就好了。主要是现在年龄大了,带孩子很吃力,尤其是小年又爱跑跑,咱妈都跟不上他。” “九月入学,一定让他去上托儿所。”鄂军说,“上不了的话,就去上私立。我看咱家附近开了个向日葵幼儿园,在外面看着还不错。” “那不行。”张德凤摇摇头,“还是再使使劲上公立吧,私立的不太敢送。” “行。”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家,推门一看,家里没有一个人。 张德凤便在院子里问:“大嫂,咱妈去哪里了?” 邵女听到叫她,赶紧回了一句:“都在我家呢,过来吧。晚上在这里吃。” 张德凤嗯一声,就和鄂军去了隔壁。 酱牛肉自然也提过去了,邵女切了整整一盘,人多,没人两三筷子就没了。 张西西没吃够,一直问这牛肉哪里买的,说夹在芝麻烧饼里,实在太香了。 张德福便笑她实在会吃,一个家里就她自己知道往里夹,且夹进去是真的好吃。便说你说你这么会吃,学习上也这么上心就好了。 张东东吃过饭,难得没缠着张德凤聊天,早早就躲进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自己厚厚的英文词典,从里面把早就写好的信一封一封地拿出来。 她答应了邵女,高考结束后再和笔友联系,说到就要做到,而且那边大汪知道她要高考了,也主动提出暂时不再写信联系,一切等她高考结束后再说。 张东东就答应了,自从上一封信寄出之后,张东东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给大汪寄出一封信了。 可虽然信没有寄,但是她却一直在写。 张东东也说不清自己写的信到底是日记还是什么,反正她几乎每天都要给大汪写一封,说说当天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吃了什么好吃的,或者哪道题又做错了等等。 就这样每天一封,这两个多月过去,竟积攒了很多信出来。 张东东决定一股脑的全都寄走。 反正不超重就好,她把写好的信按时间排好队,两封三封的叠在一起,塞进同一个信封里。 就这样,一边审视自己写过的信,描述过自己多少的感情,张东东从吃过晚饭,一直忙到十点多,才把所有的信都装好,并写好地址。 她看着眼前这一大摞的信封,赶紧又加了最后一封:不需要都回,只回一封就好。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等待。 张东东把自己家里的地址写在了最后一封信上,这样,她在暑假也能收到大汪的来信。 可转眼过了一个月,张东东的回信依旧没到。 她不知道跑了多少次煤厂生活区的收发室了,门口的大爷兼职这个职务,每次看到张东东就劝她,“孩子,你别再翻了,都让你翻乱了,真的没有。” 张东东失了魂一样,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却什么都没等回来。 “你们说大姐今天能收到信吗?”张西西吃着冰棍问。 “我觉得可能还是没收到。”张北北远远看着张东东,“你看她一直低着头,如果收到回信,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那人不给大姐回信了呢?”张南南也纳闷。 “大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张西西立刻转向张南南,“你不是和大姐最好了吗?” “没有,大姐什么都没说。而且她整天不开心,就躺在床上发呆,我也不敢去问她。” “啧。”张西西道,“难道真的刚开始,就失恋了?” “呸呸呸。”张北北连忙说:“你别咒大姐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8节 三个人吃着冰棍,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张东东没精打采的回来了。 “大姐。”张北北连忙迎过去,仔细观察张东东的表情,小心问:“大姐,怎么样?” 张东东看向她,没说话,梗着脖子继续往前走。 “大姐,我还给你拿了冰棍,你要不要吃,再不吃就化了。”张南南说。 “你自己吃吧。”张东东摆摆手。 三个小尾巴就继续跟着张东东往家走,三个人实在太无聊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个暑假实在是太舒服了,没有任何作业,就等着开学升初中一年级。 张东东回到家,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愣,直接推上自行车就往外走。 三胞胎又跟过来,问:“大姐,你去哪里?” “回来告诉妈妈,我去大姨家住几天。”张东东说完,骑上车就走了。 “大姐真好。”张西西感叹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以去大姨家找乐眉姐,也可以去姑姑家住几天,咱们三个就哪里也去不了。” “主要是谁家都没有这么大的地方能一次性容下咱们三个。”张南南道。 张东东踩着自行车,下午的阳光还很刺眼,她一边踩,一边哭,委屈地抽泣。 原本说好的,高考结束后再联系,可是高考结束一个多月了,她寄了那么多的信,大汪一封也没回。而且张东东十分确定大汪已经收到了,否则那些信也应该早就退回来了。 她十分苦恼,满肚子的话要招人倾诉,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汪乐眉。 两人年龄差不大,且一起长大。乐眉作为姐姐,十分理性,给的意见也是最中肯的。汪乐眉想把这件事告诉乐眉,请她帮忙分析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没想到,到了大姨家,家里却是一团乱。 邵萍着急忙慌的出门,正好和张东东走了个对头。 “大姨,你这是去哪儿?”张东东问。 “东东啊,我去一趟医院。对了,你晚上有没有事?” 张东东摇头,“没有。” “那你晚上和姐姐做个伴吧,我晚上不回来了。这两天估计都忙,你就和姐姐做个伴。” “行,大姨。” 张东东说着话,就看见乐眉从房间出来,“妈,你东西没拿。” 邵萍连忙接过去,又嘱咐:“你们自己做点吃的。真不会做就去外面饭店吃。钱在抽屉里,你们自己拿。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都锁好,知道了吧。” “知道,妈,你快点去吧。”汪乐眉连忙说。 邵萍说完就走了,张东东把自行车停好,来的时候的委屈都忘了,问乐眉:“姐,我大姨这么着急干什么去了?” “我嫂子要生了。”汪乐眉说。 邵萍这一路用力踩着自行车,一直到医院门口。 她从车上下来,又快速锁好车,就往产房跑。 牛丽看见邵萍来了,赶紧迎过去,拉住邵萍的手,感激地一塌糊涂:“好孩子,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邵萍便问:“进去多久了?” 牛丽看看时间,“一个多小时了。” “怎么样现在?小敏娘家人呢?” “她妈和她爸去旅游了。”牛丽急得不行,“两口子说孩子一出生,他们就不得闲了。想趁着孩子出生之前,去玩一圈。说小敏和汪洋旅行结婚的海边挺好,他们也跟着去看看。谁知道,竟然提前生了。”牛丽越想越怕,“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今天正好去我家吃饭,洋洋可吓坏了,当时就说一句,快找我妈。” 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好意思把那个称呼往自己身上揽,想着汪洋当时肯定一时口快说错了,也就没再吭声。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牛丽道,“好孩子,都是我们老汪家对不起你,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妈,别说了。”邵萍道,“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过得挺好的?再说了,洋洋从小就在我身边,跟着我长大的,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是真的把他当我亲生儿子养大的。哎,当时第一次见他,那双眼睛,那么看着我,我就发誓,要对孩子好。不过现在好了,洋洋也要当爸爸了,时间过得真快。” 邵萍说着话,就感觉到旁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离自己不近,也不远,保持着一定的礼貌距离,等邵萍说完了话,才开腔:“你来了。” 邵萍不用看也知道,是汪子康。 自打他站在自己身边,邵萍就知道是他来了。 多年的夫妻,即使现在分开了,也能清楚地知道对方的习惯和气息。 邵萍没有看他,也没有回话,只是问牛丽:“怎么没看见洋洋?” “他去办什么东西了。”牛丽说,“一会儿还要去家里拿被子衣服什么的,还好小敏她妈走之前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牛丽说着就看向不远处,道:“这不是来了嘛。” 汪洋提着一个包袱往产房走,他后面还跟着王美华。 看见牛丽后,对她说:“奶,我姥姥也来了,正好在门口遇见。” 王美华走路都有点晃,腿软,飘的厉害,姑娘走了这么多年了,就留下汪洋这个孩子。如今汪洋也要当爸爸,自己怎么不可能不来看看。 “亲家,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牛丽连忙拉住王美华,“刚送进去没多久,老姐姐,你说你怎么又来了,一会儿天都黑了。你腿脚也不好。” “我着急啊。”王美华说,“不知道能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王美华说着话,眼睛就瞥见了邵萍。她微微一滞,没想到邵萍竟然在这里。然后又瞄了一眼汪子康,心想这俩人是要复婚了吧,否则邵萍怎么会来。 邵萍走向产房门口,见到一个护士出来,问了问情况,因为孙敏也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所以小护士回答问题的时候十分客气,耐着性子给邵萍说了说里面的情况,又道:“放心吧,已经开了三指了。” “这么快?”邵萍问,“不是刚推进去?” “嗯,她很注意运动,平时没事就在医院的小花园走路,医生说了,最多凌晨,肯定能生。” 有了护士这句话,大家都放了心。 邵萍没有和牛丽王美华站在一起,也不想离汪子康太近,就一个人站在产房门口,耐心等着。 牛丽拉王美华坐下,说让汪洋先送她回去,王美华死活不走,一定要等着生了再说。 两人老人都十分执拗,也就一起坐在产房门口的长凳上等。 王美华不停往邵萍身上使力,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牛丽:“亲家,我问你件事。这汪洋爸爸和乐眉妈是不是要复婚了?” 牛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弄明白汪洋爸爸便是汪子康,乐眉妈则是邵萍。 她被王美华这一串拗口的称呼搞得哭笑不得,只能说:“我哪里有那好福气。” “没要复婚?”王美华不相信,“亲家,你还骗我?不复婚的话,乐眉妈怎么会来这里?洋洋又不是她的孩子,小敏生孩子,更和她没关系了。” “可不能这么说。”牛丽立刻正色道:“洋洋听见了,又该生气了。叫她来,也是洋洋的意思。孙敏也是。两人自进了医院,小敏躺在床上推进去的时候,就一句话,叫邵阿姨来。” “那洋洋的意思呢?” “洋洋说叫他……”一个妈字没说出口,就被牛丽生生吞了进去,她再没谱,也不好当着汪洋姥姥说妈妈这个词,老太听了,肯定会气得背过去。 牛丽便换了一个说法,“洋洋也想让她来啊。就直接通知了。” “哎。”王美华道:“还是害怕了。没有个主心骨。总不能靠咱们这俩老骨头吧。孙敏她妈又不在,否则肯定不会把乐眉妈也叫来。不过我说啊,咱们人这么多,让她走也可以,这算什么事啊,这关系,真的不应该。” 牛丽就当没听见,往旁边侧了侧头,不肯搭腔。 王美华只能又说一遍,还强迫牛丽听,牛丽只能说一句,你问洋洋的意思吧。 王美华就知难而退了。 她斜眼看见汪子康,准备在他这里啃几下。 “洋洋他爸,”王美华朝汪子康招招手,“你来。” 汪子康立刻走了过来,“妈,有事?” “嗯。你们厂子最近效益怎么样啊?”王美华问,“别的厂子我知道下岗的下岗,你们厂呢?” 汪子康摇摇头,“不怎么样。”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王美华说,“报纸上说是产能过剩,是这个原因吗?” “一大部分吧。”汪子康道,“还有国外产品的冲击等等。反正很多原因导致的,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 “那你们厂现在能发下来工资吗?”王美华立刻问。 汪子康摇摇头,“只能发一部分。” “乐眉妈,你来,你坐这里,我这里有地方。”牛丽转头看向邵萍,“你看你一直站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过来坐一会儿。” 邵萍看见这一条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自己不想见的,便拒绝了,“我就这里站着吧。” 汪洋在一旁看了看,见两个长条椅,一个坐了他们家的人,剩下那个坐了别家产妇的家人,也实在没地方了。突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今天的报纸,连忙走过去,把报纸靠墙铺在地上,然后叫邵萍:“坐这里吧,靠着墙倚着,也舒服。” 邵萍点点头,说了声好,就走过去坐下。 汪洋又拿出一份报纸,放在邵萍旁边,也坐下了。 两人并排坐着,都靠着墙休息。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汪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呢。” “没事。”邵萍摇摇头,“医生都说了,今晚肯定能生下来。我不走了,你奶奶姥姥年龄大了,这里有没有别人,走了之后,孩子这么办?抱都是问题。” 汪洋其实也不想邵萍走,他甚至是害怕邵萍走。 两位老人体力不支,肯定不能累着。汪子康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他现在只能依靠邵萍,也只想依靠她。 “那乐眉怎么办?她自己晚上不是不敢在家睡吗?”汪洋问。 “东东去了。”邵萍说,“我来的时候正好东东往家里去,说了晚上不走,陪着乐眉。” “那就好。” 汪洋终于放了心,和邵萍再也没话,两人并排坐着,却也不觉得尴尬。 一直到了凌晨两点钟,护士从里面跑出来,抱着孩子走到门口,对着外面说:“孙敏的家属,孙敏的家属在吗?” 汪洋连忙站起来,整个人都在抖,“在在!” “过来看一下吧,男孩,凌晨一点五十八分出生,七斤一两,是个胖小子。恭喜!” 汪洋踉踉跄跄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皱巴巴的小孩被裹在毯子里,闭着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汪洋却觉得眼熟,感觉自己好像见过这个皱巴巴的小孩,他站在护士面前,伸了伸手臂,可又怕姿势不对,调整了一下,拱起胳膊,又试了试,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抱。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199节 “男孩吗,男孩?”王美华和牛丽直接冲了过来,两人瞬间把正走到护士跟前的邵萍挤了出去,两人争着往里看,王美华已经哭了,高兴的直抹眼泪,“太好了,我的孩子,你看见了吧,你有孙子了,是洋洋的孩子。是个男孩!” “我这是有重孙了!”牛丽也激动到不行,“还七斤多呢,是个大胖小子。那洋洋爸,” 牛丽连忙转身去找汪子康,把他从后面一把揪过来,摁到小家伙面前,“你快看一眼,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孩子很健康,产妇状态也不错。”护士有意多留了一会儿,让大家都看了,才说:“一会儿我就把孩子抱进去了,你们在这里等着产妇出来,然后把她推到病房。孩子会一块儿推过去。你们一会儿派个人,把尿垫什么的都先铺上。” “什么东西?”汪洋没听清,问护士:“你刚刚说铺什么?怎么铺?” 护士看他一个男人,没弄过这些,面前又都是老太太,腿脚都不麻利了,就说:“算了,你就准备好吧,一会儿我去给你们铺。” 护士说完,抱着孩子就往里面走,“行了啊,不让看了,一会儿病房看吧。” 她还没走进产房,就被身后一只手拉住了。 护士脚步一停,转头看见汪洋正恳切的看着她。 “怎么了?”护士问。 “再给看一眼吧。”汪洋说,“孩子奶奶还没看见呢。” 护士一愣,她和孙敏也熟,知道汪洋妈早去了,后妈也离了,什么时候多了个奶奶就不知道了。 她直愣愣瞧着汪洋,就见汪洋扶着邵萍走过来。 他轻声说,好像是怕吓到了孩子,用了极小却有十分肯定的语气,“妈,你来。” 汪洋说完,又看向护士怀里的小家伙,介绍道:“这是你奶奶,让奶奶看看你。” 第105章 全市第三 张西西看着墙上大红色的榜单, 从前面开始找,找到中间了,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小升初的成绩张榜了, 竟然还把每个人的分数张贴在学校的通知栏里, 张西西觉得十分丢脸。 她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要张贴出来呢, 直接通知老师不好吗。 可又想了想, 也是, 她们毕业班已经没有老师了。新的老师还不认识, 以前的老师已经完美交棒。 昨天晚上邵女就接到了通知, 告诉三胞胎今天会和她们一起来看榜。 张西西就已经烦躁了,不停追问为什么一个考试还要张榜,丢不丢人啊。 邵女说年年都这样,张东东小升初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张西西觉得这是个陋习, 一定要改。然后就去睡了。 她原本想象的张榜就是把谁分到几班,名字班级班主任的信息张贴出来, 可没想到竟然是分数都要贴出来, 而且语文数学这两门的分数也要分别张贴。真是丢大脸了。 张西西没有和南南北北一起看红榜, 她早就逃离了出来, 更拒绝和邵女德福一起看。她不想那么丢脸,她要自己先找到自己的名字。 从前往后找, 张西西就看见了张南南的名字。全校第七名。 张西西心里默默称赞了不起,然后继续往后找。 都找到中间了,也没看见自己和北北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太丢人了。 “二姐,你别在前面找了。”张北北过来拉她,“我找到你的名字了。” “是吗?”张西西装作不在乎, “在哪儿啊,我找半天都没找到。” “在第四页。”张北北小声说,“第四页最后一排。” 张西西的脸立刻就绿了,一共五页啊,她在第四页的最后一排! “那、那你呢?”张西西问。 “我也在第四页。” 听了北北的话,张西西终于放心了,总算有北北陪着,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哪儿呢?”张西西站在第四页前面看。 张北北往上一指:“二姐,我在第四页第一个。” 张西西:……? “找到了吗?”邵女走过来,站在北北西西中间,问她们两个。 “找到了。”张北北往上一指,“第一个就是我。” 邵女看了一眼,第四页第一个,也属于中下水平了。 “那西西呢?” “我二姐的在这里!”张北北手指下滑,就指向最下面一排。 邵女看了一眼,心想,这个就是属于下游了啊。 她无奈瞧张西西一眼,“你不是说都做完了吗?” “是都做完了,可能没做对呗。”张西西低着头说。 “妈,我爸和我三姐呢?” “在那边站着呢。”邵女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树下,“你三姐哭了。” “哭了?为什么?”张北北不理解,“我去看看。” 张西西看着北北跑过去,心想傻瓜,还去看,这不是自找其辱嘛。 “西西,走了。”邵女叫了一声张西西。 张西西哦一声,跟着邵女走过去。 张南南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了许久。张德福在一旁劝,让她别伤心了,考得挺好的。 张北北不理解,“你都考第七了,还哭?” 张南南没说话,依然在抹眼泪。 “那是什么?”张西西指着旁边不远处,“怎么还有这一张粉红色的?” “是啊,好奇怪。我们去看看。”北北和西西两人牵手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全市小升初的成绩排名。前十名的都张贴了出来。 “我知道了,三姐哭是因为这里没有她。她没考进市前十。” “考上校前十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想进前十!”张西西感叹一声,“咋这么大的抱负呢。” 她说完,眼睛从榜单上滑过,惊讶问张北北:“你看,上面那个名字,钟爱国,是不是就是咱们认识的钟爱国?” “后面不是有学校班级吗,我看看啊,”张北北看完,用力点了点头,“还真的是他!太牛了,全市第三!” “所以南南才哭的吧。”张西西转头看了一眼张南南道。 “为什么?” “因为来看这个榜单,一看没有自己的名字。又发现了钟爱国的,感觉上面有个自己认识的人,有他没自己,所以就哭了。”张西西说着摇摇头,“本来我还觉得自己的名字都要排在最后面了,怪可怜的。现在才知道,可怜的竟然是南南。” “三姐有什么可怜的,成绩那么好。” “还不可怜?把自己的人生和一次考试紧紧捆绑在一起,还不够可怜?”张西西说着,伸长了手臂,用力吸了一口气,“反正啊,我觉得,有那么多快乐的事要做,何必只盯着考试呢。” 张西西虽然这么说,可等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夏日的小院里,摆了一个大大的圆桌。 厨房里,邵女和邵萍正忙着,德凤和魏橙花两人,面对面坐着聊天。 两人聊得差不多了,魏橙花才站起来,走到邵萍身边说:“邵萍姐,你看,应该是我做饭的,你来做客,还让你这么忙。” 邵萍笑了笑,“都一样。你和德凤不是好久不见了?你们聊,没事,马上就做好了。” “那我们俩再帮点啥忙?”魏橙花道,“德柱也没提前告诉我要来吃饭,下午下班才给我说。我也没来得及给东东准备礼物。” “也就是借她考上大学这件事,大家聚聚,不用买礼物。”邵女道。 “大嫂,我是真的买了啊。我买了一个蛋糕。”张德凤是真心疼东东,在一旁故意对橙花说:“二嫂,东东上学还早着呢,别怕这次没买东西,走之前买了不就好了。衣服、日用品,真的不知道买什么,就直接给点钱。都一样,心意到了就行。” 张德凤说完,朝橙花眨眨眼。 魏橙花连忙说是是,反正开学还早着呢。心里又免不得骂上德凤几句,刚刚两人还聊得推心置腹,一转头的工夫,就把自己给卖了。 张德凤抿嘴笑,拿手肘碰了碰魏橙花,小声说:“二嫂,你不能这么抠门。你想想二哥是在谁手底下赚钱啊,就算是为了二哥,你也得花点是不是?” “姐,我来晚了。” 小草出现在厨房门口,“店里的事处理完,我就往这里赶,还是晚了。” “不晚不晚,”邵女忙问,“爱国来了吗,我说让你带他来的。” “来了。就在外头呢。” 邵女赶紧走出去,就看见德福和德柱正在和钟爱国说话。 邵女看见了,道:“爱国,我们看见你的名字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全市第三啊。” 钟爱国转头看一眼邵女,叫了声阿姨,又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次。” “你看,学习那么好,还这么谦虚!”邵女问旁边的小草:“准备去哪里上啊?” 小草笑着摇头,很幸福又很满足,“还不知道呢,市一中和煤厂一中都找过我们了。让学校老师给做工作。我们还在考虑。” “爱国真厉害。”邵女由衷道,“好好培养,以后肯定能干大事。” 小草低着头笑了,“哎,什么大事不大事的,只要身体健康就行,认得字就行。” “那可不行。你这愿望太小了。我可知道爱国学习从不费力,是不是在家都没怎么学习过?” 小草不会撒谎,点点头,“没见他怎么学习过,就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自己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书都看。” “看见了吧,这就是原因。这样的孩子,学习就跟吃饭一样简单。”邵萍在一旁听了说。 “爱国,你那三个妹妹,还有东东姐姐、乐眉姐姐,对了,还有小年和天天,都在客厅看电视呢,你去吧和她们玩吧。”邵女见钟爱国十分拘谨地站在院子里,连忙说。 “好的邵阿姨。”钟爱国说完,就往客厅走。 张传天看见了,立刻跑过来,一把拉住钟爱国道:“我听说你考了全市第三,我艹,牛逼啊兄弟!”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0节 “张传天你说什么呢?”张德柱在院子里就听到了,训斥道,“你嘴巴干净一点。” 张传天撇撇嘴,对钟爱国说:“走,咱俩出去玩,这屋里都是女孩。” “哥哥,我也去,带上我!”鄂年立刻跟着跑。 张传天吓唬他,“你就在家里呆着啊,出去跑丢了,我可不看着你。” 钟爱国笔直站在客厅,眼瞅着三胞胎都坐在地上看电视。 他目光越过三人,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张东东和乐眉,叫了声东东姐、乐眉姐。 张东东朝他点点头,“恭喜你啊,考那么好。” “也恭喜你,考上大学。”钟爱国连忙说。 张东东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不是真的笑,嘴角是翘起来了,可眉头依旧皱着。 汪乐眉伸手在她眉心处按了一下,道:“行了,别想了,大家都是来给你祝贺的,你开心一点。” 张东东嗯了一声,可心里还是记挂着,转头又问乐眉:“姐,你说是不是我的信丢了啊。就压根没寄到他那里?” “哎,看见了没,钟爱国就只和姐姐打招呼。他装作没看见咱们。我可和你们说啊,他不先说话,谁也不能先理他!”张西西在一旁小声说,“能得他吧,考第三就这么拽?” 张南南听了,皱了皱眉,“可是二姐,我还有题想问他呢。” 第106章 女人 “有题要问?”张西西白了身边的南南一眼, “你是是觉得大姐教不了你啊,还是乐眉姐教不了你,你去问他?” “不是。大姐心情不是一直不好吗, 我不想再烦她。乐眉姐也一样。她一直在安慰大姐……”张南南声音越来越低, 也不辩解了, 说:“那算了, 我不问了好吧。其实我是想问问他的学习经验。” “你信不信你问他学习经验, 他肯定会告诉你, 他也没怎么学习, 就随便学了学。” “哎呦!”张北北在一旁竖起了大拇指, “二姐,你怎么知道他会这么说,真的,你这么一说, 我也就想到了。” 张南南抬头看了一眼钟爱国,他已经和张传天两人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 所有人都围桌坐在院子里, 翟明翠看着这一桌坐得, 都是自己的孙子辈, 那么多的孩子,一下子竟然都起来了, 这么大了。东东这个小姑娘也已经考上了大学,难免心里一阵唏嘘,然后就是满满的幸福感。 “哎, 你说如果你爸还在,看到这儿孙满堂,得多开心啊。”翟明翠低声对身边的张德凤说。 张德凤抿抿嘴, “这么好的日子,妈,你就别说这个了。被大哥听到了,又该难受了。” “行行,不说了。”翟明翠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全都拢到耳后,然后看向张东东,“东东,你来,和你姑姑换换位置,今天挨着奶奶坐。” “这老太,说着话就把我给抛弃了,我还说特意坐你旁边,给你夹菜呢,这下好了,省我的事了。”张德凤故意娇嗔站起来,看向张东东,“来吧,东东,伺候你奶奶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张东东赶紧拿了自己碟子和筷子,走了过来,“行,姑姑,放心交给我吧。” 两人换了位置,翟明翠就拉住张东东的手,不放开了。 “东东,你啥时候走?你妈和我说了,我又往了。下下周三。”张东东说,“还有好几天呢。” “不多了,没几天了。” 翟明翠看着她,就一直在想,这小孩子,眼巴前才那么点大,哭着闹着不去上学,和姑姑吵架的时候直呼其名,总是掐着腰和张德凤两人对着吵,吵着吵着就要动手打起来,那么小一点,却是真的不害怕。可什么时候,就长这么大了,这么高了,还要去上大学了。 “北京,去北京是不是?”翟明翠拉着张东东的手问。 “是。”张东东立刻说,“奶奶,等我在北京熟了,就接你去北京看看,好不好?” “好啊。”翟明翠说,“我就想去趟北京,去看看□□,瞧瞧故宫。可是我哪里都没去过。好孩子,到时候奶奶跟着你去玩,你给我做,做……” 翟明翠一时间没想起来,旁边的张西西立刻说:“奶奶,是导游!” “对,就是做导游。” “行啊。”张东东说完,就小心翼翼挑起翟明翠的小拇指,“奶奶,咱们拉钩,我一定带你去。” “行,拉钩。” 翟明翠伸了伸小拇指,感叹道:“我家东东长大了,都能带奶奶出去玩了。” “和奶奶带我小时候玩一样一样的。”张东东说着,给翟明翠夹了菜,“奶奶,你尝尝,我妈做的红烧狮子头,你最喜欢吃了。” 翟明翠夹了一口,点点头,“你妈做什么都好吃。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养大你们姊妹四个,真的不容易。你们啊,要好好孝顺你妈。” “我知道。”张东东立刻对三胞胎说:“听到了吧你们。” 张北北一脸懵,小声问:“二姐,说的什么啊,我都不知道。” 张西西已经回应了,“听到了,奶奶,放心吧。” 然后她赶紧杵了杵旁边的两人,北北和南南也跟着喊了一声。 “你们俩真呆,直接应了不就完了,还问说的是什么,岂不是太扫兴?” “你可真厉害!”张德凤换了座位后,旁边就是张西西,听见西西的话,立刻道:“这个西西脑袋灵着呢,什么事都比别人转的快,怎么就是成绩不好。” 张德凤说完,看向邵女,“大嫂,西西这次小升初,考得怎么样?” 邵女笑了笑,“还行吧。再慢慢学吧,只要不落下来,跟得上就好。” 张德凤连忙看西西,问:“是吗,你能跟得上吗?” “初一还没开学,我怎么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再说了,生活又不是只有考试。”张西西反嘴问,“那姑姑呢,你们厂不是说下岗呢,是不是没有你?” 张德凤直愣愣看着张西西,“这死孩子,又怼上我了。” “行了,别和她说了,你说不过她。”橙花连忙道,“对了,我听说爱国这次考了全市第三?” “是啊。这孩子可厉害了,真争气。”张德凤连忙回转话题,不想再和张西西纠缠,免得这孩子说出什么话来,自己招架不住,“爱国,趁着大家都在,也有姐姐也有弟弟的,你给大家说说呗,你是怎么学习的,怎么成绩这么好啊。” “我?” 钟爱国一直在闷头吃饭,怎么都没想到战火能引到自己身上,抬眼看向他妈,就见小草正抿着嘴笑,对他说:“让你说,你就说说吧。” 钟爱国很为难,想了想道:“我也没有刻意学习,就上课听课,完成老师的作业。然后就没了。” “没了?”张德凤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啊,你看你这孩子,还藏着掖着呢。” “就是,我家天天明年也要小升初了,爱国你别掖着,给他传授传授经验。我是不指望他能考全市前十,就,就被在榜单最末尾,我就心满意足了。”魏橙花说。 “我没藏着,我、我说的是实话。”钟爱国立刻说。 小草在一旁解围,“爱国说的是实话。他没骗你们,在家里就是写作业,作业做完了,就拉倒了。” “也没上任何辅导班?”魏橙花立刻问。 于此同时,张北北在桌子下面默默对着她二姐竖起大拇指。 “没有,什么班都没上。不过他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打球。不管什么天气,每天都要去打上一两个小时。” “还打球?”魏橙花更郁闷了,想着不行啊,这方法不适合自己儿子,就张传天那小子,如果再去打球,成绩肯定掉到全班倒数。 “好了,吃饭吧。” 张德福终于发了话,“学习的事,吃完饭再说,你们一说成绩,孩子们都不敢吃饭了。” “是啊。”张德柱看向橙花和德凤,“都是你俩起的头。你看这几个孩子,筷子都放下了。” “哦哦。对,吃饭吃饭。有话一会儿再说。”魏橙花立刻道,“我不说了,你们放心吃放心吃。” 她说完,转头看向张德凤,小声道:“别问了,他的方法不适合咱们,咱们如果这么学,都掉沟里了。” 一顿饭吃完,大家吃得也尽兴,聊得也尽兴。 德福德柱两兄弟和鄂军三个,都喝了不少,这一会儿坐在那里醒酒。 张德柱就冲橙花使眼色,橙花看着他,不太懂,皱着眉,意思是干什么? 张德柱只能拍拍自己的口袋,橙花有样学样,把手放进口袋的那一刻,手指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立刻想了起来,一拍脑门,大声说:“哎呀,你看我,光吃了,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魏橙花立刻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也看不出是多少钱,直接就塞给了张东东,“这是你二叔二婶给你的,本来想买点衣服啊什么的给你,可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买了又怕你不喜欢,就干脆给红包吧。你自己喜欢什么就去买什么。” 张东东立刻推辞,“谢谢二婶,我不要。” “你看你这孩子。”魏橙花又重新塞东东手里,“怎么不要呢,这是二叔二婶给的,又不是别人!快拿着,你如果不拿,那就是嫌钱少了。” “这……”张东东连忙看向张德福。 张德福朝她点点头,“拿着吧,你叔叔给你的,你想买点什么就买什么。” “好吧。”张东东说,“谢谢二叔二婶。” “你看,二嫂,我就说你做人不地道,这种事你也不提前和我说,也不和我通个气。幸亏我自己想着了,要不然,你拿了,我没拿,那得多尴尬啊,是不是?”张德凤在一旁说着,也递过去一个红包,“东东,这是姑姑给你的,没多少,可也是姑姑的心意。你知道姑姑最疼你了,是不是?” “嗯。”张东东道。 “这不是带着呢吧,还挤兑我。”魏橙花在一旁说,“德凤,我看你一句话不挤兑我,你就难受。”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们俩还吵吵。真是从小吵到大。”翟明翠在一旁叹气,“又要吵到老。” 翟明翠刚说完,就听到大门口有人怯生生问了一句:“这里是张德福家吗?” 大家都在院子里坐着消食,听到门口有人问,张德福立刻站起来,“是,是张德福家,你是?” “是不是那个开小卖部的?”女人站在门口,年龄和德福仿佛,她讪讪指指小卖部的方向,“以前这里有个得福小卖部,现在关门了,是你家不是?” “是。”邵女也站起来,走到德福身边,看清了来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可是隐约有觉得有点像谁。 “是这样的。”女人站在门口,也没往前走,“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来是找翟阿姨的。名字应该是翟明翠。是德福小卖部老板的妈妈。” 翟明翠听到是找自己的,慢慢站起来,旁边的张东东立刻搀扶上她。 “找我?”翟明翠也走到门口,看着来人。 女人看见翟明翠了,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下巴都在抖,声音发着颤:“阿姨,是我。你还认识我吗?” 第107章 霞 王霞自我介绍一番, 大家才都知道她是谁。 她一人站在门口,也不进来,看着里面的翟明翠, “翟阿姨, 咱们见过一次, 在你们生活区大门口, 那天我送我爸来。” “嗯嗯, 我记得。”翟明翠赶紧往前走, 走了几步, 走到王霞面前, “孩子,你怎么来了?” 王霞犹豫看看一院子的人,又看向翟明翠,“阿姨, 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1节 “那个……” 张德凤看看院子里的人,连忙说:“你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这里也没什么外人, 都是自己家人。” “还是回家说吧。”翟明翠对王霞说, “走, 跟着我回我家,回家说。” “好。”王霞随即跟在翟明翠身后, 亦步亦趋的往隔壁走。 “德凤,快去啊。”张德柱在一旁小声催促道。 “我?”张德凤指指自己,“又让我?” “那你说谁去?”德柱道, “你是姑娘,姑娘不是最贴心的吗,快去, 快!” “我不。”张德凤摇头,“就那年、那年发生的事,你都忘了?咱妈多久没理我,你知道吧!她都恨死我了,我,我现在想一想,我都心烦。反正你别想,这种事总是退给我,要去,大家一起去,要不去,都别去。” “好了。”张德福开了腔,“我们一起去。” “对,一起就一起。”张德柱说完又小声嘀咕道:“总不能老了老了又晚节不保。” “你说什么呢!”张德福转头看向德柱训斥道,“孩子都在这里呢。” “那我也去。”张德凤立刻跟上。 三个人往隔壁走,张东东忧心忡忡看了她妈一眼。 邵女对她点点头,无声道:“去吧。” 张东东心领神会,立刻跑了过去。 “妈,我大姐干什么去了,我也去。”张西西立刻问。 邵女一把抓住她:“你停下,跟着我收拾东西。” “我?”张西西立刻皱眉,“这么一大桌子,我才不收拾。” “北北南南拉住你们二姐。”邵女道,“你们三个一起和妈妈收拾。我告诉你们啊,活就这么多,你们让西西跑了,你们就得多干。” 张北北知道她妈是什么意思,就是怕这个二姐又去捣乱,就用力箍着她二姐的胳膊,“行了,二姐。有你什么事啊,你总是爱凑热闹,奶奶的热闹你也凑?” 另一边,张东东也被德福训了,再三要求她离开,张东东梗着脖子,就当没听见。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热的事。”翟明翠小声道,“好了,让她留下吧。” 张德福不再说话,所有人都看向王霞。 “孩子,你来什么事,你就说吧。”翟明翠对王霞说。 “翟阿姨。”王霞低着头,没有看大家,她微微发着抖,声音越来越小,“翟阿姨,我爸得了肺癌。晚期。” “什么?”张德凤脱口惊道,“肺、肺癌?二哥,她说是肺癌是不是?” 张德柱瞪德凤一眼,让她闭嘴。 “肺癌?”翟明翠的声音都在打颤,“肺癌……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两个月了。”王霞看着翟明翠,“晚期。” “医生怎么说?”翟明翠立刻问, “医生说,最多一年。” “那最少呢?” “三个月。” 王明不抽烟,也不怎么喝酒,平时经常锻炼,走路散步甚至慢跑,还天天下棋。王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了肺癌。而且检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才两个月,王明已经瘦了快十斤。 他每天躺在病床上,心里只有一件事,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直到医生说可以出院了,王明才从北京回到家。 从那天开始,王明就每天坐在院子里,慢慢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更不知道要等什么。 他吃不下东西,连水都难以下咽。 一日吃一餐,就胃疼的难受。 他知道,医生问过王霞,治不好了,还治吗,这么大年龄了,就是受罪。 王霞在病房外面哭了又哭,直到王明在病房叫她,姑娘,我想回家。 王明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者自己在等什么。 他在医院里等回家,回到家后,又在等。 “王大哥。” 翟明翠站在大门口,往里瞧着。 王明坐在躺椅上,慢慢摇着,慢慢等着。 可在他听到翟明翠那声呼喊后,他醒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女儿扶着翟明翠进来,两人已经许久不见了。 第二天,老张家又闹翻了天。 翟明翠坐在客厅的圈椅上,看着站在面前的三个儿女,吵翻了天。 张德凤和张德柱两人已经吵的脸红脖子粗,双方谁也不肯让步。 张德凤这次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没有阻止翟明翠的行动。 昨天晚上回来,翟明翠就通知了大家,她准备以后每天都去照顾王明,陪他说说话聊聊天,陪他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谁也不用阻拦,因为你们就算拦,也一样拦不住。 张德柱今天一早,就来堵门了。 说什么都不让翟明翠出这个门。 后来张德凤也来了,持得却不是相同的态度。 这让张德柱十分意外,和德凤吵了几句后,只能把大哥叫来,这件事,还需要大哥说句话。 张德福就站在那里听他们两个吵,间隙中,他看了一眼翟明翠。 翟明翠和上次一样,闭着眼睛,似乎,没有听到大家的吵闹。 “你们先停一停,听听咱妈怎么说。”张德福说。 “还用听什么啊,不能去就是不能去。都这么大年龄了,自己都照顾不来自己,再去照顾别人?如果是自己的兄弟,还要避嫌,更别说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了,还是一个快死的男人,我不同意!”张德柱叫起来。 “你呢,你怎么说,德凤?”张德福问。 “我觉得人都要死了,干什么还计较这些。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没结婚,你们让我来劝咱妈我就来劝,如果当时就同意,两人能做个伴,多好。” “你别这么说!”张德柱立刻道:“幸亏当时我们死活拦着,要不然,老头马上就要没了,咱妈算什么?再灰溜溜回来?” “什么灰溜溜回来?”张德福皱着眉看德柱,“你说的什么话!这是咱妈的家,她不回来她能去哪里?” “反正我就觉得,咱妈和王大爷都是真心的。昨天我陪着去了,我在门口看见他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我,我就想哭。没多少日子了,大哥二哥,让咱妈做她想做的事吧。” “你,你怎么回事?”张德柱气得牙痒痒,“怎么一晚上工夫,你就变了。昨天你还说不行的。” “反正,大哥二哥,咱妈在是咱妈之前,她是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她守寡这么多年,把咱们三个拉扯大,从来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她都这么大年龄了,就想陪着老朋友走完最后一段日子,为什么不行?我觉得我们要支持她。为人儿女,只能做到这些了。” 张德柱越想越不对,这话不是德凤能说得出来的,他看着张德凤,“你昨天回来见了谁?是小年爸说的?这话你说不出来,德凤,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张德凤一愣,脸都红了,说:“你别管了,反正我同意!” “你们也别吵了。”翟明翠睁开眼睛,“德柱,你关我一天,你还能关我两天、三天?你准备在我家门口安营扎寨了?我和你们说,我和你王大爷认识这么多年,情分在。你们是人,有感情,难道当妈的就不是人,就没有感情了?这次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要去。不过你们放心,我,老婆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我不会做让你们蒙羞的事。” “妈,你看你说的,你说哪里去了。”张德福连忙道。 “话我是要说清楚的。”翟明翠道,“王霞给你们王大爷请了保姆,每天做饭伺候,我呢,就当个陪的。和他聊聊天,散散步。我早晨去,晚上回,你们放心。” 翟明翠说完,站了起身,看向德柱道:“还有,这是我的家。你想拦着我,你倒是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我一直没走,就是想把事情给你们说清楚。现在说清楚了,正好,我去陪你们王大爷吃午饭。” “妈,那个……”张德福搓了搓手,看向翟明翠,“妈,我送你去。正好看看王大爷。” “大哥,你!”张德柱见状,便闭了嘴。 “我也去。”德凤说,“我知道家在哪里,我在前面带路。” 三个人从家里出来,张德福搀着翟明翠走,张德凤一出门,就被一个声音给吸引住了。 “噗呲噗呲。” 张德凤连忙回头,就看见张东东站在家里的大门口,往外看着她。 张德凤停下脚步,等着德福走远了,立刻转身走过去。 “姑姑,怎么样?” “我都按你教的说了,可是好像还有没说的。不过,你爸也同意了,我也同意,你二叔就没话说了。” “现在去哪呢?”张东东立刻问, “去你王爷爷家。你奶奶说了,以后早晨走,晚上回来。” “嗯,好。”张东东点头。 张德凤想了想,好是好,不过她倒是麻烦了,她妈这一去陪王大爷,她家小年可就没人看了。 第108章 小铭铭 张东东听完张德凤的话, 那边德福就喊了,问德凤干什么呢,不是说要带路。 张德凤急匆匆追过去, 张东东也跟着回到家。 “怎么样?”邵女看见她回来了, 问道, “说通了吗?” “嗯, 他们现在已经去了。” “去你王爷爷家?” “是。”张东东说, “我爸、二叔还有我姑姑都陪着去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2节 “那就好了。”邵女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姑姑还真能说动了。你给我说说, 你都是怎么和她说的。” “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张东东道, “我姑姑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和她没说多少,她就说好,她知道。” “毕竟那个时候没有结婚。”邵女道, “可是你怎么这么支持啊?你能想得通?” “那有什么想不通的。”张东东坐到沙发上,“爱情不分年龄, 对谁都一样。友情也不分年龄。像我, 都没见过我爷爷, 我只想奶奶能幸福。而且我觉得, 奶奶幸福的话,爷爷在天之灵也会高兴。” “嗯。”邵女点点头, “说得对。” 张东东便站了起来,“我回屋了啊。” “哎,等等。”邵女看向张东东, “你是不是有话想和妈妈说?” 张东东微微一滞,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看邵女。 她停了几秒钟, 转头对邵女笑了,“妈,我还没走呢,你看你,现在就要让我离别赠言了?” 等到了晚上,张德福回到家,告诉邵女今天发生的事。说他们兄妹三人一起去看了王大爷,说到这里,张德福还停顿了好久。 邵女看着他,见德福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要不我去给你倒杯水吧。”邵女说,“你先坐下缓口气。” 张德福摇摇头,“不喝了,喝了一下午的茶,现在还胃酸。” “在王大爷家喝的?”邵女问。 “嗯。”张德福倚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想到他第一眼看到王明的震撼,直到现在都不能散去。 “我之前远远看过一次王大爷。”张德福喃喃道,“那时候看着他个子挺高,身材也十分健硕,感觉很魁梧结实一个人。没想到,今天去见他,瘦了至少一圈。” “是吗。”邵女叹口气,“谁也不知道会到今天啊。” “不但瘦了,一点精神也没有。王霞说,就他闺女,说我们去了,他高兴,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还让王霞把他的茶拿出来,要和我们好好喝点茶。” “精神很差了已经?” “也没有。就是感觉他很疲惫。看到我们后,也是强打的精神。”德福道,“本来去的时候,德柱还念叨了一路,不让咱妈去,可真到了王大爷家,他比谁都难受。也是强忍着眼泪没流下来。一出门,就掉泪了。” “现在不反对了吧。” “还反对什么,那么大年龄了,王大爷身体也不好,就是朋友,也应该好好陪着走完这个几个月啊。”张德福又叹口气,“不知道当时那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别想了。”邵女说,“已经过去的事情,是对是错也无法弥补。只能保证现在,不再错了就好。” “啊,对了。德凤回来的路上和我说,昨天东东找她谈过话。我就说,德凤怎么一晚上就变了,原来这里还有张东东的事。”张德福说着,盯着邵女,问:“是不是也有你的事?” 邵女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不过随即她就又心烦了,对德福说:“东东这可怎么办啊。” “还没回信呢?”张德福问。 “应该是没回,否则她也不会一直这么消沉。我今天问她是不是有话和我说,她也不说。这孩子,是打定主意不告诉我们了。你怎么想?” 张德福想了想,随即摆手,“算了,她不想说就算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大学肯定能碰到更好的。她不说,咱们就当不知道吧。” * “伟铭这个名字好。” 孙敏从一张稿纸上挑出一个来,指着对汪洋说:“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汪伟铭,挺好的吧。” 汪洋瞧了一眼,道:“是这个铭啊,这个铭不错。” 孙敏拿着稿纸歪头看向汪子康,皱了皱眉问:“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是哪个字?这些名字不是你起的?” “上面一半是我起的,下面一半是乐眉起的。”汪子康把苹果削好了,又一半半的切好,都放碗里,然后去提身边的暖水壶。 “哎哎哎,又烫?”孙敏没来得及阻止,汪洋已经把开水倒进碗中。碗里的苹果,被烫得一下就变了颜色,看得孙敏脸都绿了。 “这苹果一烫还有什么营养?而且烫过的苹果会发酸,难吃得很。” “咱奶奶千叮万嘱地,就是说所有你吃的东西,除的热饭热汤,不许吃一点凉的。” “没那么多讲究,我是护士你别忘了。”孙敏笑着说,“吃点生冷没什么的。” “怎么可能?千万不行啊。不光咱奶奶说了,咱妈也说了,而且是两个妈一再叮嘱的!” “好吧好吧。”孙敏连忙求饶,“你都把所有人搬来了,我也不能不听。对了,刚刚说什么来着?” “名字。”汪洋把已经烫好的苹果递给孙敏,然后拿了一个叉子给她,“吃吧,趁热。” “对,就是名字。我觉得王伟铭好听,你觉得呢?” “你喜欢哪个就用哪个!不过这名字是谁起的啊,就是挺好听的。” “太酸了!”孙敏吃了一口苹果,酸得直打哆嗦,“你来尝尝?” “不,我可以吃凉的。”汪洋笑着说。 两人说着话,就响起了门铃。汪洋连忙往外走,“我去开门,肯定是乐眉来送饭了。” 汪洋去开门,果然是乐眉,乐眉提着一个保温桶,身后还跟着邵萍。 “妈,你怎么也来了?”汪洋连忙说,“你腰疼不是又犯了。你还来什么。” “我听乐眉说要来给你们送饭,你奶奶做好的。我就想着顺便坐她的自行车来,没事,也没几步路要走。”邵萍说着,就走进了房间,“让我看看小宝贝。” 邵萍往卧室里去,孙敏已经吃完了苹果,连忙招呼:“妈,快进来。” 邵萍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问:“睡了吗?” “没有。你看他,睁着眼睛玩呢。”孙敏笑着回道。 邵萍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低头一看,果然小家伙瞪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看。 “呦,真没睡啊。” “嗯,刚睡醒,正自己玩呢。”孙敏说,“妈,你怎么也来了。你的腰又不好。” “老毛病了。没事。”邵萍道,“这小家伙,几天不见他,就想得不得了。” “小敏,来吃饭吧。”汪洋走过来叫孙敏,又问:“妈,你吃了没?” “吃过了,我和乐眉吃完来的。今天啊,乐眉做的晚餐。” “什么?”汪洋不可思议的挑了挑眉,“汪乐眉同学做的晚餐?” “那是。”汪乐眉笑着说,“怎么?还不相信?” “我想知道,是煮的方便面啊还是煮的方便面啊。”汪洋打趣道。 “别说,说出来吓死你。我啊,做的两菜一汤,味道还特别好。不信啊,你就问咱妈。” “我是不信。”汪洋已经把饭都盛好了,端给身边的孙敏一碗,又对乐眉说,“你说破大天,我也不相信。” 汪乐眉已经走了过来,特意来看着月子餐是什么。 可看见那白白的丝瓜鸡蛋汤,立刻就没了兴趣。她忙问:“嫂子,这能喝下吗?” 孙敏也发愁,看着一大海碗儿的汤,“是啊,咱奶怎么做了这么多啊。” “对了,奶奶说让你都喝完,这样才能下奶。”汪乐眉又瞄了一眼,感觉全身发麻,“我的天,竟然这么多。” “还没放什么盐呢。”汪洋立刻道,“可能就加了几粒,估计都是数着加的。乐眉,让你嫂子匀你一口,你尝尝,我敢担保,你一口都喝不下。” 汪乐眉连忙摇头,“不要不要,这好东西我是消受不起,让嫂子自己喝吧。” 邵萍逗了一会儿孩子,转头就看见床上放着的那张纸,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都是名字。 “怎么样,选好哪个了吗?”邵萍问。 “对啊对啊。”汪乐眉也说,“大哥,你没忘吧。你说的,最后选上谁起的名字,就给谁一百块钱。你别耍赖啊,别为了那一百块钱,只选你自己起的。” “已经选好了。”汪洋说,“就上面的汪伟铭,怎么样?你嫂子一直说好。” “汪伟铭?”汪乐眉想了想,这名字十分不熟悉,不是自己起的,便立刻道:“这名字不是我起的啊,大哥,是你起的?” 汪洋和孙敏两人吃着饭,面面相觑,孙敏连忙说:“不是啊,你大哥刚刚还说,不是他起的。说上半部是他起的,下面都是你查字典起的。” “没有。”汪乐眉十分诚实,“这名字就不是我起的。” 这时候邵萍已经走了过来,抱着小家伙,对他说:“小铭铭,给你爸爸说,让他拿一百块钱给奶奶,一分也不能少。” 第109章 退伍 “名字是你起的?” 汪乐眉立刻拿过那张纸来, 仔仔细细看了,这才说:“好像是啊,这几个名字, 都不是我写的。” “让我也看看。”孙敏接过来那张稿纸, 也跟着看完, 然后递给早已凑头过来的汪洋, “这几个名字的字体的确不是你的, 也不是乐眉的。” “哦, 我想起来。怪不得那天你找我要稿纸, 说要看看, 原来这名字就是那天添上的?”汪乐眉问。 “是啊。我怕你哥耍赖皮,故意不选咱们的。所以就把我起的几个名字写在了空隙里。怎么样,这名字好听吧,其实这几个也不错, 这几个也是我起的。”邵萍指着其中几个名字说。 “嗯,的确。”汪乐眉点点头, “妈, 你这起名字的技术还挺好啊。就我这名字, 大家都说好听。” 邵萍微微扯了下嘴角, 没有回话。 汪乐眉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名字不是她妈起的, 是汪子康。 孙敏看了看乐眉,又看了眼汪洋,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中调解说:“乐眉,你明年就要毕业,怎么样, 要留在学校当老师了?” 汪乐眉笑了笑,“嫂子,你消息挺灵通的啊,这么快就知道了?肯定是咱妈告诉你的,对不对?” “是啊。”孙敏说,“咱妈高兴啊。说你要留在北京了,多好。说是开了学再上两个月就准备实习了?” “嗯。”汪乐眉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那都是什么样的学生才能留校?”汪洋也跟着问。 “肯定是成绩好的、品学兼优的呗。”孙敏赶紧说,“你看你问得都是傻话。我家乐眉这么优秀。选一个也会是她啊。” “啧啧,成你家乐眉了。”汪洋叹了口气,“明明就是我家的!” “好了好了,哥哥嫂子,你们别争了。你们这么互贫,好玩吗?”汪乐眉正色道,“我还没想好呢,是留在学校,还是回家。” “什么,回家?”汪洋立刻说:“你干什么回家?有机会留在首都不好吗?” “那你怎么回家了?”汪乐眉反问。 “我?我不是为了在这里遇见你嫂子嘛。”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3节 汪乐眉:……? 孙敏:……? “我死了。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我的天啊。真受不了你。”汪乐眉做了一个恶心的姿势。 “要我说啊,你就在学校谈个对象,你们两个一起留下。这样,工作也有了,家庭也有了,多好。”孙敏说。 汪乐眉听到这里,脸色微变,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想打个岔,跳过去,于是她晃了晃手里的稿纸问:“大哥,你什么时候把一百块钱给咱妈?” 汪洋抬眼看向汪乐眉,于此同时,邵萍也看着乐眉。 两人又心照不宣的看向对方,都没有再说话。 “对啊,汪洋,你说过的话要算话,就算是咱妈的,你也不能赖。”孙敏已经吃完饭,从邵萍手里接过小不点,“妈,给我抱着,你歇会。你的腰不好,不要抱孩子了。对了,一会儿啊,我一定监督汪洋把钱给您!” * “东东,要不要去和姥姥道别?”汪乐眉在一旁怂恿张东东,“你这都要走了,你不准备去一趟?” 张东东摇摇头,“不太想去。” “去吧去吧。”汪乐眉从后面一把就抱住了张东东,“我陪你一起去还不行?” 张东东不收拾了,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着汪乐眉问:“你这又是受谁之托?你妈,还是我妈?” “谁的也没有。”乐眉说,“就是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 “没什么好去的。你知道的,我妈已经和姥姥不怎么走动了。自从咱舅结婚,姥姥因为钱闹了那一场,这几年了,我都没去过。” “所以应该去一趟啊。趁着有理由。”汪乐眉说,“主要是我也想去。我妈不是也和姥姥不怎么走动了吗,可是我看她还是担心。成天惦记着。咱们这次去,不就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了?” “为什么要打破?”张东东十分不理解,“这样不是挺好吗?” “哪里好?”汪乐眉坐在椅子上,面对面看着张东东,“谁不想有家,不想有妈妈。如果是你,你和我小姨闹掰了,你就真的再也不想回来看她一眼?” 张东东想了想,“我才不会。” “那就是啊。我看着小姨和我妈都挺想姥姥的,只不过那时姥姥太过分了,闹得太厉害了。小姨一气之下说再也不进她家的门。时间隔得越长就越不好低头去了。怎么样?你走之前,咱们去一趟?” 张东东想了又想,“那行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汪乐眉问。 “再帮我打一个电话。” 汪乐眉说的打电话,是往大汪的部队打。 她自己已经打过几次了,每次说找大汪,对方就说大汪不在。 反正各种理由搪塞她,什么出任务了,什么去外地了,反正你打得很不巧,他总是不在。 张东东就感觉大汪不是不在,而是在躲她。 至于为什么,张东东也不清楚。 后来她就让乐眉帮她打了一个电话,那边的大汪倒是接了。 可等把电话换成自己,对方随即就挂了。 为此,张东东回到家哭了好久。 两人说干就干。 张东东从口袋掏出电话卡,然后和乐眉找到一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 “乐眉姐,这电话亭几乎没有人来。咱们在这里打,不会被打扰。” “你怪会找地方的,这地方够偏。”汪乐眉说。 “那我拨号了?” “拨吧。”汪乐眉清清嗓子,“啊啊啊!” 张东东把自己的电话卡插进卡槽,又拨了号,那边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 汪乐眉赶紧道:“你好,我找大汪。” 这次接电话的是新来的,他反复问乐眉找谁,乐眉说找大汪,对方便转头低声问身边人,“咱们班有叫大汪的?” “告诉她,大汪退伍了。” 汪乐眉听到里面人的说话声,立刻捂住听筒,对张东东小声说,“里面有人说大汪退伍了。” “不可能!”张东东道,“大汪和我说过,他还要两年呢。给我吧,让我接。” 电话谁接都是一样,对方斩钉截铁地对张东东说,大汪退伍了,让她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浪费长途话费。 “那你能告诉我他退伍后去哪里了吗?”张东东虽然不信,可还是问了一句。 “回老家了吧。”对方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有他的地址,或者电话吗?” “我都不认识这个人。好了,我还有事,到此结束吧。” 张东东听着对方挂断电话,她拿着听筒依然直愣愣站着。 “怎么样了?”汪乐眉问。 “说他退伍了。”张东东说。 “是不是真的退伍了?”汪乐眉想了想,“都多长时间了,一直找不到人。我觉得他肯定是不在,否则不管怎么样,也要给你的答复啊。” 张东东失魂落魄地把电话挂了,然后说:“咱们先走吧,我明天再打。” “还打?”汪乐眉皱着眉,“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我和你说,等你上了大学,会遇到更多的人。你和这个大汪见都没见过,不联系就不联系了。我倒是觉得挺好的。你说你一个大学生,你们能走到一起嘛……哎,东东,你电话卡还没拔,怎么就走了?!” 由于张东东和汪乐眉两人提前去了黄静家一趟,张东东上火车前,黄静竟出乎意料的也来送了。 她看见两个女儿邵女和邵萍,就像没看见一般,径直就和邵海波一起走到张东东面前。 黄静从兜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百块钱来,塞到张东东手里,“你这是要走了,姥姥也没啥钱,这一百块,你拿着路上花花。” “我不要钱,姥姥。”张东东立刻拒绝。 “拿着吧。”黄静说,“不要是不是嫌少?” “不是的。”张东东只能把钱塞兜里,“一百块还能少?谢谢姥姥。” 黄静摆摆手,“去上学吧。多学点知识,比你妈和你姨都强!” 乐眉在一旁笑着看黄静,“姥姥,你看你说的。” “你们一起走吗?”黄静看见乐眉手边也有一个行李箱,忙问。 “嗯。本来说我爸送我的。后来乐眉姐姐说她也去上学,不如直接和我一起走,就不用我爸再送我了。” “那行。”邵海波在一旁叮嘱,“乐眉比东东大,路上多照顾着点妹妹。” “行,姥爷,我知道。” 邵萍在一旁杵杵邵女,“咱爸咱妈怎么来了,他们怎么知道今天两人走?” “不知道。”邵萍摇头,“这两孩子不知道背着咱们干什么去了。” “看样子是去咱妈那里了。”邵女说,“我说那天找我要钱干什么,肯定是买东西了。” 邵萍嗯一声,“肯定错不了。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黄静听到姐妹俩在一旁咬耳朵,侧目看了她们一眼。 邵萍赶紧走近了,问:“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就不能来?”黄静道,“这也是我的外孙女,我和她们姥爷就不能来送送了?” 第110章 万更第一天 黄静自从邵兵结婚后, 日子就过得越来越不顺。 起因还是霍思嘉未婚先孕,胁迫一样进了邵家的门。 当时黄静就十分不喜欢霍思嘉,觉得邵兵应该找个更好的。因为霍思嘉年龄小, 也没有正经工作。从小没了父母, 跟着哥哥嫂子长大。 当时结婚, 霍思嘉的嫂子朱学凤没少给黄静使了绊子。比如要求女方找媒人, 就找了自己家的一个表姨。这媒人一水儿的伸手, 虽说是两边传话, 可黄静这边提的, 一句不传。女方提的要求, 一点不剩。一开始要了五千块的礼钱,又去买了“三金”,即金戒指、金手链、还有金项链。黄静已经滴血了,在邵兵的闹腾下, 勉强把这些钱拿了出来。可没想到,婚礼那天, 邵兵去接新娘子, 朱学凤又不让出门了。 霍思嘉在屋里哭啊, 朱学凤就说, 这是不舍得离开这个家,不舍得自己的侄子侄女, 不想看孩子受苦……说到最后,还是要钱。 对,就要钱了。 不给不出门, 你们男方家的就在外面等吧。 邵兵是准备好红包的,家里的小孩,亲侄子侄女一人一百, 不少了。 可红包给了之后,孩子当场就把红包打开了,哭闹着说不够,一边哭一边看他们妈妈,这明显就是大人教的。 没办法,邵兵只能给了。 幸亏当时大刘当司机,跟着去了。赵开艋也去凑了个热闹,手里有钱,打开文件包,就拍给邵兵两千块。 邵兵这是又给了两千,朱学凤那边才放了人。 黄静在家里就等着了,左等右等还不来,等得急了,一直到中午了,新娘子才进门。 黄静气得脸红脖子粗地,抓来人一问,才知道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这婚还结不结? 看在霍思嘉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婚还是结了。 可婚礼办完后,没半个月,孩子没了。 这就是命啊。 黄静哭地死去活来的,坚决要离婚,说什么也不能让再过了。 一开始就没看上这儿媳妇,后来结婚又闹了那么一场,怎么还能再过下去呢。 原本为了孙子的面儿,现在也没了。 可邵兵坚决不同意,人家是真爱,不会这个时候遗弃老婆。 黄静就开始明里暗里折磨霍思嘉。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4节 其实霍思嘉也是个苦孩子。她不想搞这些东西的,都是家里嫂子的主意。 嫂子不想白养她这些年,想着就是让她晚结婚,把价值全都贡献到自己家之后再走。谁知道这小姑娘一上班就和邵兵谈起了恋爱,又怀孕了,原本晚结婚的计划就被打乱了。朱学凤就想着在结婚这件事上捞一波。 她才不会管霍思嘉以后在婆家怎么立足,只要钱到手,朱学凤就开心了。 所以后面霍思嘉流产后,朱学凤就躲了起来,怕霍思嘉被离婚,再赖上自己。 霍思嘉整日以泪洗面,又没有半分力气和能力去对抗这个世界。她心里明镜一样,可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还好邵兵没听他妈的,在黄静闹了一段时间后,直接带着霍思嘉就搬走了。 两人住在赵开艋给的一套房子里,再也没有回过家。 时间一晃就过,黄静作了大半辈子,如今身边只剩下邵海波一人。 儿子儿媳已经搬走,几乎和她不怎么来往。两个女儿也因为邵兵结婚的时候,她去要钱,胡闹一场。邵女当场告诉她再也不进这个家。从此就断了联系。 这几年过得,黄静死的心都有了。 你说她改吗,她改。 能改好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不管怎么样,邵女邵萍都是她拉扯大的。两个女儿不像邵兵,说走就真的走了,再也不回家。邵萍心软,早就偷偷跑回家了。邵女也是惦记着黄静的身体,虽然没有怎么回过家,偶尔回一次也是挑黄静不在的时候,可心里依然挂念。 这次东东和乐眉临走的时候去了一趟姥姥家,黄静才觉得换来了一点热乎气。 她的人生,终于开始有了人。 邵萍听了黄静的话,立刻接道:“怎么不能来,肯定能来啊。东东和乐眉也应该去看你,走之前还知道去和你道别,这俩孩子也算长大了。” 黄静一手拉一个孩子,左边张东东,右边汪乐眉,看看两个孩子,然后对邵萍说:“是啊,都是大姑娘了。心里有姥姥,比某些人强。” 某些人说的应该就是邵萍姐弟三人了。邵萍和邵女都装作没有听见,看看时间,便对张东东和乐眉说:“差不多要检票了,可以去排队了。” “嗯。”张东东松开黄静的手,她觉得怪尴尬的,心里别扭的很,从小姥姥就没拉过自己的手,这么多年,第一次亲密接触,倒是让张东东有点别扭。 “那我们走了。”汪乐眉对大家挥挥手。 “真的不让我送?”张德福十分不放心,“要不我还是买张票,跟着去吧。” “爸爸!”张东东连忙拒绝,“我都这么大了。” “那到了学校还要办入学手续,还要铺床,整理行李……” “姨夫,有我呢。而且东东学校就有我同学。”汪乐眉说,“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一定把她所有的事都帮忙料理好了,再走。” “那你一定多操心。”张德福说,“我还真的有点不放心。一个人去这么远。” “放心吧。”汪乐眉说,“有我呢。而且我们两个学校离得不远,随时都能见面。” “那好。”邵女在一旁说,“有乐眉在,我放心。” “嗯嗯。”汪乐眉也提起行李包,“到了我会给你们打电话,有任何事都会打电话。” “行。” 两人保证再保证,这才去排队。 张东东站在一排行人中,等着检票。她右手拿着身份证和火车票,左手提着行李包。心里是雀跃的盼望和喜悦。 “东东,转头给小姨姨夫挥挥手,咱们该进去了。”汪乐眉提醒张东东。 张东东立刻转头看过去,邵女一行人都在向她挥手。 张东东用力挥了几下,就听到面前的人说:“同志,请出示火车票和身份证。” 张东东和乐眉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邵女原本微笑的脸,一转头,眼泪就流了出来。 邵萍抬手给她擦了,“怎么了,还不敢在孩子面前哭?” 邵女自己也擦了半天,“是啊,刚才眼泪就在打转了,硬是没让掉下来。让东东看见了,又该笑我了。” “你看她们走的多快乐啊。”邵萍说,“脚步都是轻的。那时我送乐眉也是,你不是也见了吗,这孩子走的时候,高兴地朝我挥手,告诉我她要去北京了。” “就像一只小鸟一样,飞走了。”邵女缓缓道。 “是啊。都长大了,总不能让她们在自己身边呆一辈子啊。” “呆一辈子也挺好的。”邵女说,“我不想让孩子们走得太远。” “那你能控制得住?”邵萍道,“乐眉不是就准备留校了吗,如果留校,以后就在北京安家了。” “你能舍得?”邵女问。 “不舍得能怎么办?”邵萍苦笑了一下,“总不能拉着她的腿,不让她走吧。” 邵女说着话,又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哪里还有张东东的影子。 她再转回来,眼睛里又藏满了眼泪。 “大姐二姐!”邵兵从远处跑来,看见邵萍和邵女后连忙问:“东东呢?走了?” “是啊。你要来就早来,这个时候来,是送人啊还是什么?”邵萍不满地看着邵兵。 “哎,车坏路上了。我们这也是紧赶慢赶地。”邵兵说着话,还拉着霍思嘉。 霍思嘉自流产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恢复过来。整个人更瘦了,精神也不好。脸蛋蜡黄,躲在邵兵身后也不敢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偷偷看着邵萍和邵女。 等大家都不说话了,她才开口,声音很小:“大姐,二姐。” “嗯。”邵萍看她一眼,“你身体也不好,怎么也来了。” “没事。”霍思嘉说,“就是可惜,没见到东东。” “是啊。”邵兵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我还给东东准备了红包呢。” 邵女直接伸手拿了过来,装进包里,对邵兵说:“没事,我替你转交。” “这样也行?”邵兵迟疑看向邵女,“二姐,自从你开始做生意,真的一年比一年……” “怎么?想说我脸皮厚了?”邵女看着他说,“随便说。” “不是。你这是哭了吧。”邵兵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挑刺的地方,“大姐送乐眉上学走的时候就哭了,这次轮到你了。哈哈哈。” 邵兵说着话,就感觉霍思嘉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邵兵便朝旁边看去,黄静正努力瞪着自己。 邵兵当做没看见,把霍思嘉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继续对邵女说:“二姐,有没有兴趣?我们公司盖了两幢楼房。就在市中心。地方是真的好。对了,离百货大楼特别近,有没有兴趣买一套?” “怎么?你现在又改卖房了?”邵女问。 “那公司推什么我就卖什么呗。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找我买,我给你折扣。二姐,我和你说,你就擎等着吧,买了房子,几年就能升好多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邵兵说完,又转向邵萍:“大姐,你呢?你不考虑买房?” “我没钱。”邵萍道。 “嘿嘿,你还没钱?”邵兵笑着说,“你在我二姐那里有股份,我都知道。” 黄静和邵海波两人从他们身边过去,邵兵就像没看见她一样,也没说话。 霍思嘉就在邵兵身后躲着,更是连一个妈都没叫。 黄静气鼓鼓地往前冲,最后走到大厅出口后,转头看向邵兵,气道:“你也生个和你一样的儿子试试。” 邵兵立刻就停下了,对着他妈说:“您可放心吧,我不生。一个也不生!您知道丁克吗?我就是丁克一族!” 邵萍没来得及给黄静解释清楚到底什么是丁克一族,邵兵已经带着霍思嘉走了。 黄静听明白之后,气得在火车站前的广场就破口大骂。 邵海波见状,也不拦着,叫上德福便灰溜溜走了,反正就是不想和黄静在一起。装作不认识最好。 邵萍连哄带劝的终于把黄静送回了家。 邵女回到家后,和张德福两人面面相觑,站在张东东的房间门口,谁也不肯离开。 张德福看着那一墙的明星海报,依然不肯相信张东东已经走了的这个现实,一遍遍问邵女:“东东真的上大学去了?” “是啊。” “我怎么感觉那么不现实啊。”张德福说,“跟做梦一样。” “我也是。” “也不知道乐眉能不能料理好一切。”张德福摸摸自己的心脏,“我的心乱跳。真的。” “我也是。” “你说她们还拿着学费,路上会不会不安全啊?” “大姐说乐眉的一直都是自己拿着。也可以汇款。但是汇款的话,到了学校手续会更麻烦。” “是吧。”张德福想了又想,“我还是担心。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邵女转头看向德福,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就一齐往客厅走。 挤在门口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 邵女:“你要干什么?” 张德福立刻问:“那你呢?” 说完,两人同时往卧室走去,不约而同拿上了身份证。 三胞胎站在客厅里已经看傻了,张西西道:“妈,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大姐走了吗?” “是啊,妈,你也不让我们去送。”南南小声嘀咕着。 “火车站人太多了。”邵女拉开抽屉,在里面找着什么,“姐姐回来的时候,让你们去接。” “妈,我也想去北京。”张西西扒着门框道:“我还没去过北京呢。” “我也是!”张北北跟着说。 邵女手上动作一停,转头看了德福。 张德福也在瞧她。 “你们三个,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把自己的衣服打包好。我就带你们去北京!”张德福突然说。 “什么?” 孩子们都傻了眼,“现在?”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5节 “对,现在!”邵女道,“立刻、马上!” * 张南南从北京回来后,就立志一定也要考上北京的大学。 所以她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每天刻苦学习。 三胞胎都在煤厂一中读书。 煤厂一中是市拔尖的中学,重点中的重点。 原本煤厂小学的孩子,因为九年义务教育可以一窝端到煤厂一中读初中。其他的孩子想报名读一中,也可以。但是名额有限,原则上只招学习出类拔萃的。 初一一共六个班级,按小升初的考试成绩分班。幸运的是,分班并没有分数高的分到一班,然后再往下分。而是要求高分带低分,先进带后进,排名最高的,和排名最末的也分到了一个班级。 张西西就占了这方面的优势。 她竟然和钟爱国分到了一个班级。 张北北说她是走了狗屎运,张西西想了想对张南南说,还真是狗屎运。 这狗屎远慢慢演变成了狗血运,钟爱国在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时候,竟然成了张西西的同桌。 张西西觉得很不可思议。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上了初中竟然又成了同桌。 班主任排好座位的那天,张西西看着钟爱国,就感觉,简直了!怎么会! 钟爱国在初中阶段,每次学校考试,都能拿到前三名的好成绩。 张西西就把他当怪人。 可张南南不这么觉得,她觉得钟爱国就是一个天才。 张南南是个爱学习的,尤其是立志要去读北京的大学后,她就更加努力读书。但是事与愿违,也不知道是学习方法出了问题还是怎样,张南南的成绩并没有多大的起色,更比不上小学时的优秀。 现如今,在班级排名十几位,到了全校,就数不上了。 所以张南南就觉得钟爱国是个天才,尤其是听张西西回来抱怨说钟爱国不是假的不学习,他是真的不学。 张南南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张北北,依旧发挥了自己的优势。 爱交朋友。 她在三姐妹中,是朋友最多的。 甚至张西西和张南南的同班同学,和她的关系都比和那两个姐姐的好。 有的同学张北北甚至都不熟,两年下来没说几句话的,见了面都要和北北打招呼,而且她们似乎统一了口径:嗨,北北。 张北北不但在他们这个年级的知名度很高,在整个学校的知名度都很高。 只要一说起煤厂一中的校花,那肯定就有张北北。 她还是校广播站一员,每天早晨校园里都会响起她的声音。大家听见了,都会叹一句,这是张北北! 这个晚上,张北北在写明天的广播稿,她坐在台灯下面,一个字一个字的改着,最后在措辞上有点混淆不清,便只能求助张南南。 “三姐,你帮我看看,这两个词用哪一个?” “不孚众望是说没有达到大家对他的期望,不负众望是说没有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这两个词是完全相反的概念。”张南南解释道。 “哦,这样啊。”张北北鼓起腮帮子,“那我就应该用不负众望这个词了。” “嗯。”南南点点头,然后顺手抄起一页卷子。 张西西困得已经睁不开眼了,看见南南又拿出卷子,立刻说:“不是吧,又做?” “还有点时间,再做一套。”张南南道。 “大姐,你不睡我还要睡呢。”张西西闭着眼睛,“求你了,去睡觉吧。” “我不是你大姐。你大姐在北京读大三呢。”张南南不理她,转头开始做题。 “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张西西看一眼张南南做得卷子,“我真的不想做了,我要睡觉。” “可以啊,你去睡呗。”南南说。 “可是咱妈说了,你不睡我就不能睡。你每天做几套题,我也要跟着做几套。” “那你就做啊。”张南南皱了皱眉,“你能不能不打扰我,你去睡觉也好,干什么也好,只要你不打扰我,我肯定不会告状。” “可是明天早晨咱妈来检查卷子,一看你都做了,我没做,这就是事儿啊。”张西西苦闷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不让你学习,我也不学吧。”张南南又抽出来一张卷子,放在张北北面前,“你快做吧。” 张西西看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叹息道:“大姐,学习真的不是这么学的。你看你整天做题,也没有成绩多好,是不是?你知道钟爱国吧,就我那天才同桌。他每天唯一做的,就是听讲,认真听老师讲课!其他的,像这种卷子啊,从来不做。” “真的?”张北北来了兴趣,“钟爱国真的这么神?” “这还有假?”张西西道,“我每天都看着他学习,我的天,你不能不承认,他是个天才。” 张南南想了想,“我每天都做题,才勉强进全校前五十。如果不做,估计前一百都没有我。算了,我不能和天才比,我还是勤奋一点吧。多做做题,就能知道自己哪里掌握的不扎实。勤能补拙吧。” “你补就补呗,还得捎带上我。”张西西十分痛苦,“咱妈明明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非要让我和你同步。太难为我了。” 张西西刚说完,邵女就探头进来问:“什么难为你了?” “没有,我就说着卷子有点难。”张西西连忙道。 “难的话你就问问南南,让她给你讲一下。把方法学会。”邵女看了一眼时间,“不过今天太晚了,不要再学习了。都上床睡觉。” “妈,我卷子刚拿出来。”张南南立刻说,“我再做一套不行吗?” 邵女看着她摇摇头,“不行。” “那半套?就做第一面?”张南南立刻道。 邵女再次摇头,“你刚刚不是做完一套了吗?” “我还想再做一套。”南南说。 “不行,现在就上床睡觉。”邵女又看一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邵女回到卧室,张德福已经躺下了,闭着眼睛问:“她们都睡了?” “没有,南南还要再做一套卷子呢,我让她赶紧去睡觉了。” “这孩子,一上初三就更认真了。”张德福说,“她是想读市一中的高中?” “嗯。”邵女点头,“咱们煤厂的高中就不如市一中的好了,当初东东也是初中毕业报考了市一中的高中。” “是,升学率啊什么的,都比不上市一中的。”张德福说,“不过不好考啊。” “至少要保住前五十名,就应该没问题。主要是市一中的高中面向全市招生,包括下面五个县城,来报考的学生很多,下面的孩子很吃苦,为了学习都很拼的。” “按现在的成绩,南南应该可以考上。”张德福叹口气,“她知道学习,也愿意学习。对了,听说小草家的儿子,每次都是全校前三?” “是。经常是第一名。”邵女摇摇头,“南南总想超过他,可是自此西西和爱国坐了同桌后,南南就不抱这个希望了。” “为什么?”张德福问。 “西西说就没见他怎么学习过。除了认真听课,从来不刷题。” “这么说这小子还是个天才?” “反正学习方法特别好。”邵女道,“小草也说,学习上就从来没有费过劲儿。” “有人是不费劲,有人是太不费劲儿。”张德福突然道,“张西西这次是不是又考最后去了?” “嗯。” 邵女不能想到张西西的学习成绩,一想到这里就头疼。 这三胞胎,南南成绩最好,也是最踏实肯学的。张北北成绩属于中溜,可她有其他特长,在学校是个活跃分子。只有张西西,成绩不好,又不肯学习,更不喜欢和同学交往,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而且人家还特别享受这个孤独的感觉。 怎么说呢,真是三个孩子三种性格。 但是张西西就太让邵女发愁了,这样的成绩,别说市一中的高中了,煤厂的高中也考不上。 九年义务教育就到初三,怎么?还能留一级? 邵女摆摆手,然后按了按太阳穴道:“算了,不要说西西了,一说起她的成绩就头疼。” “你来我给你揉揉吧,是不是颈椎又不好了?” 邵女顺势趴在床上,“那你给我揉揉吧,脖子这一块,还有肩膀。肩膀这一溜都特别酸。” 张德福说按就按,“那也不能不管她,还得让她学习。不考大学能去做什么?难道要读中专?” “读中专不行。她有没有特长。就她那脾气性格,你总不能让她去当护士,做老师,她肯定也不愿意。” “她肯定不合适,难道去教人家怎么玩?”张德福立刻道。 “所以说啊,还得读高中。”邵女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得空让小草带着爱国来家里一趟,我和爱国谈谈,看他和西西坐了这么久的同桌后,有没有什么可以治她学习的方法。” “也行。”张德福说着,手指一用力,邵女立刻喊了一声,“哎呀,疼。” “你这里太硬了,僵硬!”张德福说,“明天去找个按摩店按摩吧。” “最近哪里有空。最近忙装修都要忙死了。” “什么时候能装好?”张德福说,“前天我去看了,刚开始走水电。” “还要些日子。”邵女喃喃道,“你说整天怎么这么多的事啊。对了,明天你去给东东汇生活费吧,我明天上午要开会,忙不过来。” “行。”张德福说,“明天我一早就去。不过我说,你摊子铺得太大了。百货大楼那几个铺面还不够你忙的?还要搞超市?” “百货大楼都不用我去了,早就上了轨道。就连小草都很少去,陈姐一个人就能招呼完。我这不是没事吗,就想着再捣鼓点东西。电影院搬迁,留下那么大的地方,又是市中心,我觉得啊,正好接手。哎哎,对,再往有一点,这一块特别疼。” “都卖什么?”张德福问。 “食品啊日用品啊,都有。”邵女道,“我打算和小草去趟南边,看看人家那里的连锁超市。学学陈列什么。回来再好好计较。” “什么时候去啊?”德福问。 “元旦前吧。最近的事太多了。装修再盯几天就去。” “对了,之前的房子怎么说?”张德福问,“我们厂有人问的,问咱们那套房子出不出手?” “怎么,他们想买?”邵女说着话坐了起来,慢慢放松一下肩膀,感觉好多了。 “也是想先看价格。”张德福说,“最近的房子太贵了,这不马上千禧年了吗,厂子很多老职工家里孩子结婚的。都在打听房子。”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6节 “知道最近的房价吗?咱们那套能卖多少?”邵女问。 “三室一厅的那个,大概是七万块。”张德福说,“两室的最多也就卖到五六万吧。我也不太清楚。” “那不卖。”邵女摇摇头,“卖他干什么?买了也没多久。邵兵说了,这房子还会涨。” “你还听他的?他卖给你房子,肯定会这么说啊。” “我也不是傻子,能不能涨,我自己也有判断。而且咱们现在不需要用钱,没有必要都卖了。给孩子们留着点过活吧。东东没两年就毕业了。你知道她不回来?” “回来的话把房子给她?”张德福问。 “那给谁?”邵女看着德福。 “倒是不能给。可下面还有三个呢。怎么分啊。”张德福想了想,“两套怎么都不够四个人分的。” “谁也不给。”邵女笑着说,“谁想住谁住呗。还没老呢,就想着分遗产了?” 两人说着话,那边的三胞胎还没睡着。 张南南翻来覆去睡不着,抬眼看向躺在对面上铺的张西西。 “西西。”她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可张西西没有一点反应。 张南南只能起来,顺着木梯往上爬。 张西西感觉床在动,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张南南那张脸近在眼前。 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叫道:“张南南,你疯了,你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 “二姐,我求你件事。” 张西西不可思议看着她,“大半夜的,你要干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记一下。” “什么?” “钟爱国都是怎么学习的。就除了上课时间,他都做什么题目,自习的时候都怎么学习。” “你疯了,真的疯了!”张西西拿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在被窝里叫起来:“张北北,把你三姐给我拉下去!” 张西西没有照南南说的去做,可是她也开始对钟爱国的学习产生了兴趣。 之前就觉得他是个天才,天才大概都是不需要学习的,就这么一看就会了。 可自从和钟爱国坐同桌,张西西就觉得,这不是个天才,这绝对是个蠢材。 钟爱国简直太蠢了! 蠢不可及!不,是愚不可及! 你看他坐在那里听课,有的时候老师突然点名让他回答问题,他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根本就听不到老师说话。非得让差生张西西用力踩他的脚,他才能清醒。 他整天都在丢笔中度过。 打开笔盒,笔没了。 带来几枝后,过了一天,又都没了。 张西西便气得把他所有的书都拿出来,揪着书脊用力一甩,每本书里都会夹着一支笔。 刚刚打来的水,看都不看,直接喝,烫的一口水喷出来,喷湿了面前的书。 课间喝牛奶的时候,插上吸管就去捏牛奶盒,整个牛奶从吸管里飚了出来。 苹果掉在地上,捡起来,擦都不擦就塞嘴里。 …… 今天来上课,钟爱国还没坐下,张西西就赏他一个大白眼。 钟爱国不明所以地挠挠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刚见面就又得罪了张西西,也不敢问,不敢大声喘气。 一直到第二节 大课间,张西西实在忍不了了,提着他的袖子问:“同学,你校服穿反了,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你说蠢不蠢?简直是蠢死了! 张西西就觉得,这人实在太怪了。生活上一塌糊涂,蠢得都要掉渣了,可学习却那么好。 你说他是天才吧,他就是个傻子。 你说他是傻子吧,他成绩又那么好。 张西西不服气,她决定按着钟爱国的步子来,钟爱国上课认真听课,她也认真听。他上自习课做什么题,她也做什么题。张西西觉得,凭她聪明的小脑袋,她肯定能比钟爱国成绩还好。 当然,张西西也不会藏着掖着,每天做了什么,下午放学回到家,都会把卷子拿给张南南看。 说这就是钟爱国今天做的所有题目。 张南南接过来一看,卷子上满是问号,要不然就是在旁边画的卡通画,诧异问西西:“这是钟爱国的卷子?” “怎么会,这是我的。”张西西道,“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就这么多。” 张南南看着那张被她二姐搞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小心翼翼问:“二姐,这些题你都不会啊?” 张西西有点紧张了,清清嗓子,“谁说我不会,我就是懒得做。” 张南南十分担忧,“这题你如果都不会的话,考试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啊。” 张西西又不服气了,“你学习好,你能全对吗?我和你说,钟爱国可都是全对!” “是吗!”张南南立刻道,“那我也做一套,看看差距。” 张西西便去提张北北,“北北,你也做,我也看看差距!” 结果张北北打了个及格分,张南南错了一道选择题,一道填空题,和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 张西西看着优秀的两位,终于看出差距了。 她真的不服气! 三胞胎的差距还能这么大? * “马上就要到千禧年了,倒计时那晚,你打算怎么度过?我和同学约好了,我们去学校广场参加全校的倒计时。对了,你知道千年虫bug吗,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报纸上杂志上全部都是。我上铺的美女就十分紧张,总说世界文明就要灭绝了。说到了2000年1月1日,所有的一切都要归零。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存折里的生活费都取出来,说可能那一天,银行系统都会崩溃。还有,原.子.弹都可能会自动发射,那么我们生活的世界将不会存在。你怎么想呢?我倒是觉得干什么还去取钱,世界都要灭亡了,取钱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过我倒是不太担心,感觉这都是大家的杞人忧天。还有件事,那就是我注册了oicq,学校的图书馆上了新式电脑,都装上了oicq,我的昵称是东东,号码312……,你可以查询到我,自我肖像是jerry,对,就是猫和老鼠的那个可爱的小老鼠。” 张东东写了许久,一边写,一边抹着眼泪。 这已经是她连续写的第三年信了。给大汪的。 可是从来没有寄出去过。每一封,张东东都会用信封封好,可从来没有寄出去。 因为她不知道大汪的地址,不知道大汪究竟在哪里。 自从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开始,她就和大汪没了联系。大汪没有给她回过一封信。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张东东一开始还在执著的打电话,后来就不再打了。 她依然坚持给大汪写信,写这些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张东东,你干嘛呢?又在写信?” 张东东转头看向同宿舍的姐妹,“怎么了?” “楼下有人找你。说是你姐姐。” 张东东立刻把信塞到书里,穿上外套就往楼下跑。 汪乐眉穿了一件羊毛大衣站在宿舍门口,冷得一直跺脚。 看见张东东下楼了,立刻喊:“这里,东东!” 张东东一下就扑进了汪乐眉怀里,“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东西。”汪乐眉说,“小姨又给你寄了好多吃的。当然,也有我的,我都留在宿舍了。” 张东东低头一看,一个袋子里全是瓶瓶罐罐,“我都说了,我元旦放假后会回家,怎么又寄了。” “怕你吃不胖呗!”汪乐眉说,“赶紧拿上去,再换件厚衣服,外面冷着呢。我带你出去吃。” “真的?”张东东赶紧接过去,“我马上就下来!今天你要请我吃什么?” 第111章 万更第二天 “说得倒是挺神的, 还什么世界文明将会毁灭。”张西西嚼着泡泡糖,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鄙夷看着那些报纸说:“吹得挺邪乎, 让大家人心惶惶的, 可最后呢, 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还真的希望发生点什么?”张南南鄙夷道, “二姐,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就这么一说。”张西西道, “我又不傻, 我干嘛巴着出事啊。世界毁灭对我有什么好处?” “反正你说话小心点, 大姐听见了,肯定又要说你。”张南南说。 “总是说我。”张西西道,“她不说你,不说北北, 就喜欢和我对着来。你说元旦她也回家,怎么那么爱回家啊。乐眉姐姐都不带回来的。” “想家了啊。你敢说你上学后就不回家了?不想家?”张南南拿起一块大大泡泡糖, 剥开外面的包装塞嘴里, 又去拿了一块。 “你怎么吃两块?”张西西连忙问。 “我要吹三层的泡泡。”张南南说。 “还能吹三层?你教教我。” “那你再吃一个, 一个泡泡糖太小了, 怎么也得俩。”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教授怎么吹三层泡泡糖。张西西学了好久, 也练了半天,就是吹不成。 她又气又急,又被张南南无声嘲笑, 正好看见张北北回来了,说:“北北,你过来, 你会不会吹三层泡泡。” “怎么吹?”张北北来了兴趣。 “我教你啊,你看你能吹出来不能。” 张西西现学现卖,人家北北一学就会,听了要领之后,吹了一个三层的。 “不可能!怎么我就吹不出来?都是三胞胎,怎么就我一个人差?”张西西不服气,继续她的吹泡泡修炼。 张北北则问南南:“姐姐,你想改名字吗?” 张南南摇摇头,“从来没想过。” “可我想。”张北北拿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说:“我想改成这个。”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7节 “什么?”张南南瞥了一眼,吹着的泡泡立刻炸裂了,糊了一嘴,她惊奇看着张北北,“你要改成这个?” “是啊,不好听吗?这个多乖多可爱啊,符合我的气质。”张北北说着转了个圈,十分自恋地问:“是不是一听就能感觉到,这才是我的名字?” 张南南摇头,“不太清楚。” “什么不清楚啊。肯定是这个好听的。” “那你问问二姐吧。”张南南说,“再说了,你改个名字,很麻烦的,爸妈也不一定同意。” “我才不问二姐,她肯定又要嘲笑我。” 三姐妹中,张北北长相是最漂亮的。 她长得几乎和邵女一模一样,完美遗传了邵女的全部优点。 皮肤白、杏核眼、鹅蛋脸,再加上一头乌黑的秀发,张北北常年占据煤厂一中校花的位置。 再加上她又是校广播站的,每天她的声音都会伴随着大家进入校园,又会在大课间和所有人相遇。煤厂一中,从初一到初三没有不知道张北北这个名字的。自从进了初二下半学期,就开始有人给张北北写小纸条。甚至还有别的学校的学生慕名而来,在大门外面等着,看见张北北出来了,立刻塞上小纸条。说是小纸条,其实就是情书。张北北都会笑盈盈收下,可她看都没看过,直接塞进了抽屉。 等教室的抽屉都放不下了,她就会用书包背回家,全都扔进她的柜子里。 这事儿邵女和张德福都知道,曾经十分担忧地和张北北谈了谈,张北北倒是比她们想象中还要理智和成熟,她直接告诉邵女她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也不想去做那么愚蠢的事情。一个人不好吗?干什么要和另一个人谈恋爱,那就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 张南南依旧是三个人个子最高的,也是学习最好的。 她继承了邵女和张德福的优点。单看张南南,你会觉得既像邵女又像德福,反正两人都像。也可以说两人都不怎么像。 南南也是三人中最理性的。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看了很多的书。自从张东东去读大学,她就把张东东房间的书全都看完了。平时找不到她的话,那肯定在张东东房间看书。因为别人也进不去,张东东走之前,只把钥匙给了她最偏爱的张南南。 张西西就不一样了。她早就放弃了自己的外貌。 四姐妹中,她觉得自己是最不好看的。 肤色深、眼睛小,眉毛像杂草一样丛生。谁见了她,都会说一句,你是德福的女儿吧,怎么那么像你爸啊。 每次听到这里,张西西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张德福并不难看,可让一个小姑娘长得像爸爸,她就不愿意了,尤其是在妈妈那么漂亮的情况下。 张西西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她们三胞胎同时出生,为什么两个就可以像妈妈,她就要像爸爸。 可外貌这件事她是改变不了的,干脆就想开了。不去管了。 所以张西西从小到大,都是男孩头。一直到现在也一样,是班级女生头发最短的。 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偶尔想着留长了,可没坚持半个月,又跑去剪了个利索。 张西西早就听到两人的谈话,不动神色挪了过去,一把抢到张北北手里那张纸,看了一眼,惊讶说:“你要改这个名字?张贝贝!” “是啊,不好听吗?我觉得特别好听。宝贝的贝,张贝贝。” 张西西立刻做了一个要吐的姿势,“你竟然还解释说是宝贝的贝!你说你要改成张贝贝就算了,你还说是宝贝的贝!” 张北北不理解她二姐的脑回路,看着南南问:“三姐,宝贝的贝不是这个贝吗?” 张南南笑得肚子痛,“是!是!就是这个贝,没错。” “你啊,去和爸爸妈妈说。看他们让不让你改。”张西西在一旁道,“如果让你改,那我也改。” “你要改什么?”张南南问,“怎么好好的都要改名字?” “她都改了,我怎么不能改?不过,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张西西说完就要走,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说:“要不,我叫张宝宝?宝贝的宝?” 张西西还没来得及皮完,脑袋上就被人敲了一下。 她立刻转身看去,就见她姑姑站在身后,问:“你奶奶在不在你家?” “我奶?”张西西摇头,“她不在家吗?” 张德凤还牵着鄂年,一松手对鄂年说:“进去吧,和姐姐们玩。” 鄂年高高兴兴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去够遥控器。 张北北抢过来遥控器警告他:“我还看着呢。你要不就出去,要不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我看什么你看什么。” 鄂年哦了一声,乖乖坐在沙发上。 “南南北北,你们看着点鄂年,别让他跑出去了。”张德凤嘱咐完,又火急火燎对张西西说,“西西,你跟着我去找你奶奶。” 张西西快哭了,“这么冷,姑姑,找我奶干什么,到了饭点,她自然就回来了。” “不行,赶紧去找。”张德凤说着,看一眼张东东的房间,“你大姐不在家?” “她一直在我奶奶那里,是不是和我奶一起去看王爷爷了?” “他又怎么了?” “住院了。”张西西压低了声音,“说是真的不行了。” 张德凤叹了口气,“本来说是只能活三个月的,这都过去两年了,也算好。走吧,你跟我去找你奶奶去。” 两人从家里出来,冷飕飕地,冻得张西西一直缩脖子。她把手都放进口袋里,后悔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戴上帽子和手套。 “姑姑,你找我奶干什么啊,这么着急。” 张德凤迎着小北风,割得她的脸和她的心生疼。 “什么?” 张北北在家里惊讶看着鄂年问:“你爸你妈要离婚?” 鄂年点点头,“四姐,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可以让我换台了?” 张北北不肯,拿着遥控器问:“为什么要离婚,你和我说说。” 鄂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妈说不过了,把家里的杯子都砸了,然后带着我出来了。” “那你爸呢?也没拉她,就让她出来了?”张北北又问。 “我爸在床上躺着呢。”鄂年看向张北北,“四姐,遥控器可以给我了吗?” 张北北已经没有心情再看电视了,把遥控器赶紧给了鄂年,对旁边的张南南说:“三姐,你听见了吧,咱姑姑要离婚了。” “她不经常闹离婚?”张南南说,“不用管她。过两天就又和好了。” “也是。” 不一会儿,邵女和德福也回来,张北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两人,邵女叮嘱她不要乱说,问鄂年想吃什么,然后去厨房做饭。 张德福不一会儿也来了厨房,看着邵女忙碌的身影,道:“你说他们不是真的要离吧。” “怎么会。”邵女道,“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正是好时候,不会离婚的,最多也就是闹一闹。” “也不知道德凤整天闹个什么劲,我如果是鄂军,早和她离了八百回了。一点都不带消停的,三天两头吵架闹离婚。” “还是日子过得不顺心。”邵女道,“一会儿回来了,你别拱火啊。要不然德凤又要和你闹起来了。” “我知道。我就在这里说说。”张德福叹口气,“鄂军家也是,没完没了的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屁大点事都找他。每天断不完的官司,也难怪德凤心烦,整天闹着离婚。” 邵女听了,转头默默看向德福。 张德福立刻就明白自己失言了,虽然抱怨的是鄂军,作为家里的老大,什么都要管。老人要管,弟弟妹妹的事也要管。可自己又何尝不是样的情况,这不,德凤要离婚,又来娘家闹了。 说是找翟明翠,可到了最后,不都是德福的事? 张德福明白邵女眼神的意思,他不好意思搓了搓手,赶紧把米接过来,说:“天冷了,水凉,这米啊,我洗。” 邵女把米递给他,“那你洗吧。” 张德福站在水龙头前把大米洗干净了,见邵女择菜,又赶紧去帮忙,“我择我择。” 张德凤和张西西两人到底还是没有找到翟明翠,在寒风中找了两个路口就灰溜溜回来了。 张西西一回来就往客厅里跑,冻得瑟瑟发抖。 张德凤则被德福叫住了,“德凤,厨房。” 张德凤立刻一转身,进了厨房。 她一进去,眼圈就红了,嘴巴一扁,看着德福说:“大哥,大嫂,我,我这次真的要离婚了。” * 自从送张东东上大学那年,在火车站听到邵兵的丁克宣言后,黄静这两年就一直在和邵兵斗智斗勇,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她软的也出,硬的也用,可是邵兵软硬不吃。如今的邵兵已经三十四岁,依然没有要孩子。 黄静愁得头发已经全白了,整天和邵海波面对面地长吁短叹。 可不管老两口怎么说,邵兵依然坚持己见。 黄静今天就把邵萍叫了来,和她商量要怎么办。 邵萍也给不出意见,这两年她也是没少跟着操心,可邵兵油盐不进啊,霍思嘉那边每次都是拿邵兵当挡箭牌,说都听邵兵的。要不要孩子其实无所谓,关键是他们两个过得好就好。 “霍思嘉年轻啊。”黄静说,“她就一个小孩心性。什么都不管。所有的事都是邵兵一个人说了算。和她说一点用都没有。” “那邵兵那里说不通,只能找霍思嘉了。”邵萍说,“否则怎么办?” 黄静叹口气,抬眼看见汪乐眉,便问:“你怎么舍得回家了?平时让你来都不来?” 汪乐眉笑了笑,“那不是东东把我拽来的,让我和她做个伴。我也就跟着回来了。” “怎么样,你的工作?”黄静问,“学生好教吗?” “我没有教课。”汪乐眉道,“现在做的就是学校的管理工作。” 黄静也不知道管理工作都干什么,和邵兵的事比,没什么重要的,只能随口问一句,“有男朋友了吗?” 汪乐眉听到这么问她,立刻就低下头,“没有。” “该找了。”黄静对邵萍语重心长道,“女儿不能留,留着留着就留成了愁,这你懂吧。” “没人留她。”邵萍立刻说,“可她自己不找,我也没办法。” “真的不找?”黄静稍稍转移了注意力,“不找可不行。乐眉,你可不能走你妈的老路。自己在外面没人给你操心,眼睛得睁大一点。” 黄静说着说着感慨颇深,“我这三个孩子啊,一个不如一个。老大离婚了,老三不要孩子,就老二过得还算不错,可惜了,四个女儿。” “妈,四个女儿怎么了?”邵萍立刻辩解,“我倒觉得四个女儿挺好的。” “你可别这么说,等她老了,四个女儿出嫁了,我看她怎么办,连一个养老的儿子都没有。” “都什么年代了,姥姥,”汪乐眉在一旁说,“又不是只有儿子能养老,女儿为什么就不能啊。” “你给你妈养老吗?”黄静立刻问。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8节 “是啊。怎么了?” 邵萍笑着看向乐眉,然后对黄静说,“妈,你这样说不对,那么多独生子女,很多都是一个女儿的,只有女儿怕什么?女儿和妈妈更亲。” “可是……”黄静立刻要反驳,却被汪乐眉截胡了。 “姥姥,你看就现在来说,是我舅舅常来看你,还是我妈常来看你?你自己应该也有数吧。” 黄静愣了一下,不说话了,的确,邵兵一年来的都没邵萍一个月来的多。没办法比,事实胜于雄辩。 黄静就不说这个了,转了个话题,“萍啊,你最大,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丁克那什么的。” “我还是那句话,做思嘉的工作。你别看他们家什么事都是邵兵说了算,可你没发现吗,那小两口感情多好啊。只要是思嘉想要的,邵兵肯定满足她。我觉得,邵兵的工作你就不要再想了,这么几年了,怎么都不成功。他本来就爱玩,不收心。不如找思嘉。好好和她说。” 黄静不是不想找霍思嘉,可当年闹得那么不愉快,自己逼着两人离婚,现如今怎么好再去找霍思嘉?黄静觉得她如果去了,霍思嘉不抽她一大嘴巴子都是好的。黄静就试探问邵萍:“要不,你去?” 邵萍立刻摇头,“妈,这事儿我如果再掺和,以后邵兵连我那里都不去了。原本就是人家小两口的事,哪有我这大姑姐说话的道理。再说了,生不生也真的和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是你弟弟!”黄静着急道。 “是我弟弟,但是他不生,我也没有办法啊。”邵萍想了想,“妈,还是你得出面。” “那思嘉不是不见我嘛。”黄静叹气,“我也没有办法。” “这样,趁着东东和乐眉都回来了,我张罗一桌。咱们在外面吃顿饭,然后又是元旦,庆祝一下。我打电话找他们来,他们应该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到时候你也去。妈,当年的确是你做的不对。思嘉她嫂子再混,和思嘉也没什么关系,她也是个命苦的。可你当初逼着他们离婚,总是开口就骂人,怪不得人家不见你。你这样,先道歉,见了思嘉,好好道个歉,说不好人家念着你是长辈,就原谅你了。孩子的事,以后不就可以说了?” 黄静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她可不能就这么放任邵兵不生孩子,做什么丁克一族,她还想抱孙子呢。 说到孙子,黄静就想到了汪洋。 “听说你经常去汪洋家?”黄静问道。 “嗯。”邵萍点点头,“那小家伙,几天不见我就想他,还想得不得了。” “这也是奇了。”黄静道,“我就想不明白,汪洋为什么连爷爷都不让见,就赖上了你这个后奶奶?” “什么叫后奶奶啊?”邵萍皱着眉看黄静,“你这话说的可真难听。” “你是后妈,那不就是后奶奶?”黄静又问,“汪洋还是不去他爸那里?” “听小敏说的,是这个意思。他爸给他打了多少电话了,让他抱着孩子回家,给他看看。汪洋死活也不去。就是偶尔抱着孩子去趟他奶奶那里。有时候在那里遇见汪子康。” “这亲爸不认,和后妈走得倒是很近,也是怪了。”黄静道。 “那是我哥有良心。”汪乐眉在旁边道,“姥姥,为什么那么多的话,到你嘴里,说出来就不好听啊。” * 翟明翠和张东东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张东东扶着翟明翠进了屋,说:“奶奶,我给你烧壶热水吧,泡泡脚再睡。” 翟明翠摆摆手,直接躺在床上,在医院待了一下午,累得翟明翠腰都疼了,她躺下舒了下身,说:“不用了,你赶紧回去睡吧。也累了一天了。” “我不累。”张东东帮着翟明翠解开外面棉袄上的盘扣,“奶奶,你的扣子不好解,我给你解开。你早点睡。” “好。” 翟明翠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张东东又给翟明翠盖了一个被子,两个被子捂着,才暖和起来。 她又倒了杯水,就放在翟明翠床边的床头柜上,说:“奶奶,你缓一会儿,喝口水再睡。” “行。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张东东轻轻把卧室门关上,这才走出房间。 她一出门,就看见张德凤原来住的房间突然亮起灯。 这房间自从张德凤嫁人之后,一直给她保留着。什么时候她回来,都会住在这里。所以里面一亮灯,张东东脱口问:“姑姑,是你吗?” 张德凤从房间出来,立刻要找翟明翠,“你奶奶回来了?” 张东东一把拦住她,“姑姑,我奶睡了。你有事的话明天再找她。” “睡了我也有事。”张德凤说,“等不到明天了。” 张东东怎么都不肯放开,用力推着张德凤就把她推回自己房间,“姑姑,奶奶累了一天了,你不要去烦她,有什么事明天说不可以吗?” “她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王大爷那儿了?”张德凤被张东东推着就推进了房间。 “是。怎么了?”张东东问。 医生都没想到王明竟然能活这么多年,甚至一年前,医生见到王明的时候,见他神采奕奕,精神上竟和健康人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提出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在家里好好养着,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王明便回家调养,和翟明翠两人没事就去公园遛弯,两人听听戏,逗逗鸟的,王明的饭量也慢慢恢复到以前,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完全好了。 一直到今年入秋,王明又开始疼了。 这一次,整个人的状态像坐过山车一样,疯狂往下俯冲。 翟明翠亲眼看着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长回来的肉,在一个月内又掉了回去。 此刻,人已经皮包骨了。 翟明翠每天都要去医院,在床边陪他说几句话。 同病房有人问的时候,王霞就介绍说是自己的表姑。 事到如今,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 翟明翠自然知道王霞是为自己着想,也就领了表姑这个称呼。 王明时常陷入昏迷,前天被送进了重症病房。 早晨翟明翠进去探望,他已经不认识人了。 主治医师出来问要不要插管,王霞抱着翟明翠又痛哭一场。 “怎么又去医院?”张德凤问,“不是快没了吗?还没咽气?” “姑姑!”张东东立刻制止,“你怎么回事?怎么什么话都说?” “不是。”张德凤觉得自己没错,“自己家里的事都不管,整天往医院跑。当初也是听说活不了几个月了,我们才同意你奶去和他聊聊天什么的,可没想到,竟然撑了两年。” “这样不好吗?”张东东说,“奶奶是成年人,你不要管她好不好?你也不是事事向奶奶报备啊。就像今天,你一句话没说就来了。你这是在打扰奶奶的生活,并不是奶奶打扰你的。” 张德凤侧头抹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想。可是没办法。” “天大的事也等明天说。”张东东提醒张德凤,“奶奶今天一直说心脏那里痛,好不容易躺下了,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去打扰她。” “行了,知道了!”张德凤皱着眉,“小姑奶奶,你可真厉害。这个家都是你说了算。” “你知道就好。”张东东把门直接关上,“我走了啊,我要知道你晚上去找奶奶,明天你等着我和你闹!” “你可真厉害!” 张德凤虽然这么说,可也直接上床了。不敢去翟明翠房间,她也有点怕张东东。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翟明翠从房间出来,就看见鄂军在院子里坐着。 她赶紧叫鄂军,“你怎么在外面坐着,这么冷,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 “刚到。来的时候正好见我大哥,大哥给我打开的门。”鄂军无奈笑了笑,“妈,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 翟明翠丝毫不知张德凤在自己家里,一头雾水看向鄂军,“怎么说?” “德凤还没起呢?”鄂军往房间看一眼,“我来接德凤回家。” 翟明翠这次明白了,走到房间门口用力砸了砸门,“张德凤,你出来,又怎么了?” 张德凤还在梦乡里,听到叫门声,直接坐了起来,愣了会儿神才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正在和鄂军闹离婚。 事情还要从刚刚过去的十一国庆节说起。 当时酒厂安排所有的班组长团建,趁着国庆好时节,大家一起出去玩了一圈。 鄂军和白杏都在名单之中,两人难免在旅行中接触。 平时的工作还好,两人接触的不多。鄂军也有意避开白杏。可旅行的时候,人就这么几个,想躲着,就不太可能了。 白杏也是,离开鄂军后,跟了一个年龄大的男人。后来因为男人的儿女坚决反对,两人又分开了。白杏离婚后,眼看着鄂军再婚,还是和那么年轻的张德凤,心里难受地要滴血。 当时因为要应付老男人,无暇顾及心里的感情,等恢复单身后,整天看着张德凤和鄂军两人亲亲爱爱地,眼睛又要滴血了,可惜有张德凤无时无刻的盯着,鄂军也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距离,白杏竟从来没有单独和鄂军说过话。 所以在得知酒厂组织旅游,可以和鄂军单独相处的时候,白杏高兴地连夜做了头发,又买了几套好看的衣服,专等着那场旅行了。 旅行结束后,为了宣传酒厂文化,酒厂的布告栏里贴满了这次去旅行的照片。 张德凤自然也看到了。 可是那些照片,无一例外,白杏都是用力挤在鄂军身边的。 照片里的两人,和她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白杏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宣誓主权,告诉大家,鄂军是她的。 从第一天张德凤见到他们,一直到现在,照片里的白杏,又在朝张德凤叫嚣。 这本应该是她的男人。 张德凤回到家就和鄂军大吵一架,鄂军却觉得莫名其妙。 大家一起玩,他并没有觉得白杏怎么样。和其他同事相处没有什么不同。两人加起来也没说过多少话,都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也根本没有逾矩。 他也是看到照片后,才惊讶发现,几乎所有的照片里,白杏都是和他站在一起的。 有的还贴的很近。 鄂军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 张德凤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当时她没有被这些照片冲昏了头脑,她相信鄂军的话,她也知道这些都是白杏故意正式向她下的战书。 后面的日子,张德凤看鄂军看得就更紧了。 一有风吹草动,两人回家就会大吵一架。 一直到昨天下午,张德凤从工厂出来,就看见鄂军推着自行车,和白杏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她呆呆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咬着牙,直接冲了过去。 白杏看到张德凤后,竟然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像多少年前一样,似乎又在宣示主权。 鄂军忙解释自己和白杏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谈,张德凤笑盈盈在一旁说:“那就谈吧,我应该不耽误你们的事,我就在旁边等好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09节 白杏微微一笑,立刻说不谈了,下次吧。 她骑上自行车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看了德凤一眼,朝她微微挑了一下眉。 就是那一下,激起了张德凤的怒火,她一个没忍住就骂了一声破鞋。 白杏自然知道那是在骂她,停下自行车,就往张德凤这边走。 张德凤没有白杏高,白杏又穿了一双恨天高,走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在气势上就被白杏死死压制住了。 白杏用力瞪着她问刚刚骂了什么,再骂一句试试。 张德凤梗着脖子又来一遍,声音比刚才大了很多:破鞋!不要脸! * 张德凤连哭带骂的说了一遍,翟明翠抬眼瞧着他们。 “妈,你说,我还能过吗?当时我俩在厂子里打,他,就他,”张德凤指着鄂军,“一点都不帮我,就任由那女人打我。” “你胡说。”鄂军立刻辩解,“我怎么没帮你,我在中间拉你们,你看我脸上这些,都是被你们抓的。” “你拉架就完了?你怎么不打她?她都打你老婆了,你就在一旁拉?”张德凤气得跳脚,“你是想让她打死我,打死我你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是不是?” “你!”鄂军气的甩了一下胳膊,“无可救药。” “是,我是无可救药,你呢?”张德凤一边抹眼泪一边叫:“你们去旅游的时候,那贴在一起的照片厂子里所有人都看见了!你让我怎么做人?谁看见了不笑我?” “我和你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拍照的时候她都在我身边站着,我真的不知道。”鄂军立刻说,“小年都这么大了,你觉得我还会干这些事?” “怎么就不会了?”张德凤道,“鄂军我是看清你了,我也和你说了,不过了。” 鄂军瞧着张德凤,“你天天不过了挂嘴上,我就问你,你真的不过了?” “不过了!”张德凤嘴硬道。 “行。”鄂军直接往屋里去,“我带上小年走,不过就不过。我也过够了。你整天防贼一样防着我。我在厂子里,都绕着白杏走,还不行?” “带小年你别想!小年是我的孩子!”张德凤立刻推了一把鄂军,把房门一关,“离婚小年也是我的。” 鄂军看着张德凤,突然就笑了,“好好,是你的,给你,行了吧。” 他一转头,突然看见翟明翠坐在院子里,这才想起来还有老人在。 鄂军脸都白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挪到翟明翠面前,“妈,你看见了,我们每天都是这么吵的。这日子,我真的不想过了。” 翟明翠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鄂军:“当初你们结婚,我就不同意。是张德凤一定要嫁给你,还和她哥哥们闹得十分不愉快。后来看你们还算合适,就放手不管了。现在你们要离婚,我也不管,管不了。你们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事自己考虑吧。想离就离,想过就过。我啊,不管。” 张德凤愣愣看着她妈,然后又听到翟明翠说:“不过德凤,丑话我和你说在前面,你知道这房子是你大哥大嫂的。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偶尔回来住,你大哥大嫂不会拦着你。可我能活多久,我一闭眼,你就不可能在这里继续住下去。没有小姑子结婚了,还住在大哥大嫂家的。我和你说清楚,你离婚可以,但这里没你的地方。你要明白。” 张德凤惊讶地张了张嘴,半天才喊了一句:“妈!” 翟明翠摆摆手,“你要是偶尔来住一次,可以。你如果要离婚了,然后住在你大哥家,你要去找你大哥大嫂自己说。我不管。” 翟明翠说完,就喊了一声,“东东,东东。” 张东东在自己房间就听见了,立刻跑出来:“奶奶,怎么了?” “你爸在家吗?” “我爸?我看看啊。” 张东东跑卧室去,见里面没人。又跑去厨房,看见邵女和张德福都在厨房坐着呢。 张德福看见东东来了,立刻朝她摇头。 张东东就明白了,小跑到隔壁,看见她姑父都来了,就说:“我爸不在家,怎么了奶奶?” “你妈呢?”翟明翠问, “我妈也不在。”张东东说完,叫了声姑父,然后说:“奶奶,他们都不在。” 翟明翠便对张德凤道:“看见了吧,你大哥大嫂都不在,这事我不能做主。这样,你带着小年先回你家,你们现在没离婚,那里还是你的家。你们办完了离婚,以后的事再说。” 张德凤气得直跺脚,“妈!你怎么回事!” “好了。”翟明翠站了起来,“你们直接走吧,我就不送了。” 她说完,朝张东东勾了勾手,“东东,来,扶奶奶进去。咱们做点饭吃。一大早就让人不痛快。” 张东东忙应一声,立刻就去扶了翟明翠。 张德凤站在卧室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这烦恼中,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神色匆匆,直接骑到院子里,车都没下,就问:“这是翟阿姨家?” 张德凤立刻问:“找我妈有事?” 男人自我介绍,“我是王霞的男人。王霞让我来一趟。” 翟明翠在厨房里,刚刚往锅里接了水,听到这句话,立刻往外走,连锅都忘记放下了。 她走到院子里,看着男人,“怎么了,是不是你爸他?” 男人眼圈都红了,“翟阿姨,王霞让我来叫你,我爸不行了。撑不过今天上午。” 翟明翠听着,整个人木在了原地。 半天,她手一晃,小锅倏然掉在地上。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翟明翠整个人往后仰过去。 …… “奶奶!” “妈!” 小院里顿时哭声一片。 张东东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爸!妈!你们快来,我奶奶晕过去了!” 第112章 辞职 翟明翠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 只能看见面前的人头攒动,耳边没有半点声响。张德福正用力嘶喊着,翟明翠能看得出来他很着急, 可翟明翠硬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还有张东东, 就在她的正对面, 眼泪不停的掉, 看见翟明翠睁开眼睛, 惊喜地朝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可是翟明翠依然什么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翟明翠就觉得突然耳边一阵长鸣声, 声音又尖又细,好像从后脑勺发出,然后又从耳朵里钻了出来,吱地一声炸起, 然后翟明翠就可以听到旁边人的喊叫声了。 “奶奶醒了,爸, 我奶醒了!” “东东, 赶紧去倒杯水。快!” “大哥, 这, 这得先扶屋里去吧,去床上躺一会儿也好。” “你说你, 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来找咱妈,你们想离就离,谁也别说, 直接离了拉倒了。到处给别人说你要离婚,让别人劝着你不离?那就别离!”张德福狠狠道,“咱妈如果出点什么事, 张德凤,你给我小心着点!” “妈,水来了。”邵女接过东东端来的水,对翟明翠说,“妈,你喝点水。现在感觉怎么样,清醒点了吗?” 翟明翠一把抓住邵女的手,她摇摇头,看着邵女道:“老大家的,走,送我走。” “去哪儿啊妈!”张德福在旁边起得发抖,“你都这样了,你要去哪儿啊还。” 翟明翠看都没看德福一眼,她抓着邵女的手,又使了许多力,“老大家的,你送妈上医院,上医院。” 翟明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邵女,她明白自己那两个孩子千方百计也会拦着她,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邵女身上。她看着邵女的眼睛,嘴唇不停地抖动着,“老大家的,老大家的!” “好,妈,你把这杯水喝了,我送你去。我说到做到。”邵女说着,把杯子放在老太太嘴边。 翟明翠闻言,就着杯檐一口而尽。 “真的去医院?”张德福十分不满看向邵女。 “去吧。”邵女道,“咱妈在家里也不放心,不如去医院看看,万一有什么事,也能就地治疗不是?” “也是。”张德福想了想,便道:“我去骑车,你们在这里等着,我送。” “爸,我也去!”张东东连忙叫了一声。 翟明翠由东东搀扶着,穿上防护服,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病床上躺着的王明,已经瘦的看不见人了。 他身上套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旁边站着的王霞已经泣不成声。 翟明翠一进去,王霞就迎了上来,看见翟明翠后,一头扑进翟明翠的怀里,“翟阿姨,我爸、我爸他……” “好孩子。”翟明翠拍拍王霞的后背,“别哭,你爸听得见,他会心疼的。” 张东东听了,转过头,用袖子狠狠地擦干眼泪。 “王大哥,我来了。我是德福他妈。”翟明翠站在床边,看着王明,“你还认得我不认得?你要是认得我,你就眨眨眼睛。” 王明一双眼睛浑浊无神,可在翟明翠说完后,他的睫毛动了几下。 “我就知道,你肯定认得我们。王大哥,你今天脸色不错,听说早饭吃了不少。这就对了,你得多吃饭,听医生的话,早早出院。你那几个老哥们还等着你下象棋呢。对了,你还记得咱们经常去的那个公园不知道,你不是总说厕所俢得不好吗,现在也改了。还有我这大孙女也回来,过元旦呢,我说来看看你,她也要来。你想啊,那时候跟着我的时候,就那么一丁点。现在也长这么大了。都上大学了。” 翟明翠说着话,轻轻握住王明的手。 王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像在等待什么。 翟明翠缓缓道:“王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过,好好活着。” 她说完,就看见王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机器突然“嘀”地一声,重症监护室里,王霞嘶吼地叫了一声爸! 翟明翠手里的那只手,倏地滑了下去。 * “这次怎么给?” 魏橙花吃着饭,给张传天夹了菜,见张德柱不说话,只能催促道:“你快点吃吧,吃完去学习,明年就轮到你了。” “那不早着呢。”张传天眼睛盯着电视机里的足球赛,“我才放暑假多久啊,就催着我学习。开了学才高三,现在就给我压力。” “不给行吗?你看你那三个姐姐,今年一窝端了。”魏橙花说。 “妈,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十分不高兴啊。怎么,我那几个姐姐都录取了,你还不开心?”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魏橙花气得拿着筷子就去打张传天。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0节 “好了好了,吃饭呢,还吃不吃了?”张德柱实在烦了,开口阻止道。 “你终于肯说话了啊。”魏橙花说,“我刚刚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 “什么?”张德柱装作没听见,“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问你这次怎么给?”魏橙花看向张德柱,“你能不能不装聋作哑啊。” “该怎么给怎么给呗。”张德柱说,“今年大嫂那边特别困难,已经关停几个月了,咱们要是有钱,就给一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魏橙花立刻说,“又不是她一人关门,我们电影院也半年没有动静了。我连工资都没有。” “所以说大嫂仗义啊,关停的这几个月,员工的工资一分没少的都发了。”张德柱道。 “还是有钱。”魏橙花叹了口气,道:“当初东东上大学的时候,咱们拿的不少啊。如果按着东东的金额,拿出来三份的话,我的天,太多了,不行。那是一个人,现在是三个!” “你自己看着办。你不想给钱,就买点东西,一人买一件衣服,也是心意嘛。” 张德柱说完,魏橙花一拍桌子,笑道:“德柱,你太聪明了!对啊,买衣服!夏天的衣服又便宜,一人买两件连衣裙能多少钱。对对对,明天我就去看衣服去。” “我看你啊,不如叫上她们三个,让她们去挑。上午就去,中午的时候再吃顿饭,问题不就解决了?面子也有了,钱也有了。”张德柱道。 “你可真行!”魏橙花连连点头,“这几年真的没白混。” 张德柱叹了口气,“今年真的不好过,各行业都受了重创。对了,你们去的时候还是要戴上口罩。” “都已经结束了,不用戴了吧。” “去商场的话还是戴上。”张德柱道,“你不是要给她们买衣服吗?” “那行。”魏橙花说,“那一会儿我就给大嫂打电话。明天带她们去。对了,你们店都正常营业了吧。” “嗯,就剩一楼童装没有营业。”张德柱道,“重新装修一下,也快装完了。” “大嫂还有钱装修呢。”魏橙花说,“啧啧,她也是真的厉害。之前听说要卖房子撑过去,房子最后卖了没有。” “非典时期谁会买房子?”张德柱瞪她一眼,“当然没卖。” “嗐,反正大嫂的超市一定不能出事。每次我从那里路过,就觉得亲切。当初大嫂也是有眼光,我们电影院一撤,那么好的位置,她就盯上了,硬是搞了个超市。啧啧,你看现在,我们电影院老总悔得肠子都青了。说当初不该为了一点点钱搬位置。你看现在那块地皮,成了全市最贵的了。” “要不然就说,大嫂不是一般人。”张德柱吃完了饭,站起来往卧室去。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钱,递给魏橙花,“你多拿点钱,别抠搜的,让三个孩子笑话。” 魏橙花立刻接了过来,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问德柱,“对了,西西上的什么学校来着,说是提前批,以后要做警察的是不是?” “是。”张德柱道。 “这个西西,真是出乎意料啊。”魏橙花开始往厨房端盘子和碗,回来看见德柱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拿着牙签剔牙呢,也不知道帮她干活,气得撇了撇嘴。可不敢直说。 “我一开始就说了,西西肯定不一般。”张德柱道,“你就看她小升初的时候都快排名最末尾了,初三一年就赶了上来,最后一次考试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当时我就知道,这孩子啊,以后肯定行。” “呵。”魏橙花洗着碗,听到德柱的话,道:“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张德柱一愣,“那我怎么说的?” “你说,西西最后这次考试考这么好,是不是作弊了。怎么可能从后面一下就追到前面去了。” 二零零三年,全国人民饱受非典之苦,众志成城后,最终迎来了胜利。 张家三胞胎也在这一年迎来了属于她们自己的胜利。 三人同时考上了大学,除了张西西去了东北之外,剩下两个都考到了北京。 对于南南北北两人同时考进北京这件事,邵女觉得有张东东和汪乐眉在,她就不用操心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可还有一个张西西,跑得太远了。她和德福商量许久,最后决定把南南北北送到北京后,就交给张东东和乐眉,然后他们两个继续北上,送西西入学。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南南北北还没开学呢,张东东自己拖着行李回来了。 推开门就一句话:爸妈,我辞职了。 第113章 大众 张东东毕业后就在一家报社工作。 她从小就作文好, 喜欢习作,又十分有正义感,可谓是黑白分明。在大学的时候, 她也是宣传部最能打的一位, 学校有任何需要的材料, 都是张东东一人执笔。时间长了, 她和这家报社就有了联系, 大四最后一年, 长期有合作。后来一毕业, 就直接报道工作, 无缝衔接。 出了学校,张东东才知道,自己幼稚了。 她好多针砭时弊的文章送到主编手里,主编看完就叫她过去一趟, 说,嗯, 写的好, 真的好。 她知道, 后面肯定又有但是。 对, 但是吧,你这没办法发。我们一个小报纸, 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简而言之,不能戳痛处,只能写好的。 张东东写了一段时间好的, 把自己写恶心了。 工作牌放在主编桌上,笑着说,我要辞职, 不干了。 说不干就不干,谁也留不住这个说一不二的张东东。 她辞职后,就去找了乐眉,两人抱头醉了一场。 乐眉也是羡慕张东东的勇气,毕竟这么好的单位,说走就走,没几个人能做到。 像她的工作,也折磨了她许久,可她没有离开的勇气。 张东东离职后,可以直接回家。 她离职后,能去哪里? 也可以回家,却要听着身边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或者介绍对象的时候,要向对方拐着弯的说她父母已经离异这件事。 汪乐眉不想回去,也回不去。 不如张东东。 张东东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也没有人叫她。她睁开眼睛,就从枕边把手机拿出来。这是一款诺基亚手机,新出的,张东东离职前刚刚入手。当时是想着换个新手机,让更多的新闻能找到她。可没想到,手机是换了,新闻也找到她了,可惜,发不出去。 张东东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她从床上下来,推开门便是热辣辣的大太阳。 三胞胎躲在客厅吹空调,电视机开到最大声,这是她们最放松的一个暑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早晨睁开眼睛就打开电视机,然后从早晨看到晚上,这是三人的共同梦想。 这梦想已经实现了一个多月了,三个人依旧乐此不疲。 张东东推门走进来,摸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问:“咱爸妈呢?” “爸爸去煤厂了。妈妈去超市了。”张南南连忙说,“大姐,你早餐想吃什么?早餐我们吃是面包加果酱。” “我不吃那个。”张东东道,“不吃了,中午一起吃吧。” “大姐。”张北北转头瞧着东东,“你为什么突然辞职了?” “就不想上了呗。”张东东道。 “那么好的工作都不想干了?”张北北羡慕说,“我还说呢,等我开学了,一定要去你们报社找你,看看报社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惜了。” “那有什么好看的,就那样。”张东东抬手拿起一个苹果,看向张西西道,“张西西,没想到啊,你竟然考那么好。” 张西西挑挑眉,“那还用说!我以前就只是不爱学习,只要我愿意学,一学就会。真的。” “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张东东虽然这么说,可对张西西的大学和专业十分羡慕,又好奇,她拉一下张西西,“去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来我看看。” “干嘛?” 张西西转头看张东东,“那有什么好看的。” “你拿来看看呗。我也看看你们这特殊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 “就那样。”张西西道,“我都装好了。不想再打开了。大姐,真的和其他一模一样,不用看。” “那你们毕业后做什么工作?” “警察啊。”张西西说,“你以为呢。我以后肯定是要当警察的。” 张东东竖起大拇指,“真没想到,咱们家还能出个警察。” “我也没想到,咱们家还能出个记者,可惜啊,辞职了!”张西西立刻道。 张东东抬手掐住张西西的后脖颈,“我看你还皮不皮。” “大姐,你放手啊。要不然小心伤了你!”张西西喊道。 “怎么,你还会工夫?”张东东惊讶道。 “大姐,她学了两年多的自由搏击,你可别真的和她打,据说她一个能打两三个男的。”张南南连忙阻止道。 “真的?”张东东彻底来了兴趣,“你什么时候学的,你和我说说,不,要不你给我使两招,让我见识见识。” “大姐,你是作为姐姐关心我呢,还是作为记者采访我呢?”张西西端起架子,“你要是作为姐姐关心我,我觉得你这关心来得太晚了,我都学了两年了,你今天才知道。你如果作为记者采访我呢,你又辞职了,你的记者证都没了,你干嘛还乱采访人?” “有记者证就可以?”张西西立刻问。 “嗯。”张西西吃定了张东东没有记者证。 “你等着。” 张东东跑回自己房间,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证件。 张西西赶紧接过来一看,还真的是记者证。 “这记者证没收走,说做个纪念。怎么,现在记者证也有了,可以来几下吗?” 张西西倒是十分爽快,愿赌服输呗,就直接穿上鞋,“行吧,客厅太小了,施展不开,走,我教你们一套女子防狼术!” 张西西还在外面耍着,邵女和魏橙花就回来了。 两人一进大门,魏橙花看见张东东便道:“你妈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怎么回事,听说辞职了?” 张东东见是魏橙花,便微微一笑,道:“二婶。” 魏橙花笑着对旁边的邵女说:“东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邵女看了张东东一眼,然后对三胞胎道:“你们三个,赶紧去换衣服。婶婶要带你们出去买衣服。” “对对,快去,我带你们去买衣服去。” 魏橙花说完,又看向张东东,“东东也一起去吧。” 张东东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回去再睡一会儿。” 邵女让橙花先去客厅里凉快着,走进张东东的卧室道:“你婶婶总是说你和她不亲。你从小就和婶婶认识,怎么回事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1节 张东东勉强勾了勾嘴角,“我也不知道。” “以后见了婶婶热情一点,你对别人都不这样,就唯独躲着她。” “我知道了。”张东东问:“妈,你也跟着去?” “我一会儿还有事呢,来了一批货,要去仓库清点。”邵女道,“中午她们三个都不在,你准备怎么吃饭?” “我随便吃点就行。”张东东想了想又道:“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说是等她们上大学那天去火车站,送完她们你奶奶就跟着咱们回家了。可是昨天知道你回来了,她就也想回家了。”邵女道:“等我今天忙完,给你姑姑去个电话。她如果要回来,我就去接她。” “行,你把我奶接回来吧。你不接她,晚上我就去我姑姑家看奶奶了。”张东东道。 “你奶奶见了你又该操心了。”邵女说,“一听说你辞职了,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张东东皱皱眉,“这有什么,换工作不是正常的事?” “老一辈的人都是一个工作干一辈子。哪有没事就换的。再说了,你辞职谁也没通知,说辞就辞了。你奶奶能不担心?” “你不担心?”张东东也有点纳闷,自从她回来,邵女竟没有问过她什么,好像完全不好奇。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也能为自己负责。”邵女说完,又道:“对了,趁着这个时候,去把驾照考下来吧。” “考下来你给我买车吗?”张东东立刻问。 “我给你买辆自行车!”邵女好笑看着张东东,“行了,别贫了。你真的不一起去?” “不去不去。这么热的天。”张东东想起来,又问:“我二婶给她们买衣服干什么?” “这不是要走了吗?”邵女道。 “哦。”张东东想了想,“我是不是也要每人送份大礼?” “那怎么不行?只要你有钱。”邵女说完,一推门就出去了,“孩子们,你们好了吗?换好咱们就走了,我送你们过去。” 邵女开的是一辆银白色大众,具体是哪款车,魏橙花也不认识,只认得最外面那个vw的标志。 她坐上副驾驶,对邵女道:“大嫂,说真的,我可羡慕你了。咱们这里,女人开车的好少。你不但有自己的车,还会开。” “你也可以学啊。”邵女道,“以后这些东西都少不了。” “我学了也没钱买车不是?”魏橙花越看越羡慕,“我前几天回娘家,我嫂子也在学了。说让我也去学,我想想算了。就我们家,也就刚吃饱饭,哪里有钱买车。学了也是白学。” “那可不一定。说不好明天德柱就给你买回来了。”邵女笑道。 “可别想了,他抠门着呢。”魏橙花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大嫂,你一个月给德柱开多少钱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工资能发多少,他就每个月给我点生活费,不够了再找他要。具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你看你都开上小轿车了,我看小草也买了房子,怎么德柱一分钱也攒不下来啊。” 第114章 胶卷 邵女听了魏橙花的话, 抿嘴笑了笑,“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是去问德柱吧。” “这人真的。”魏橙花十分不满, “他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不像我大哥, 和你有商有量的, 你看我俩, 都是我问, 追着问都不一定带搭理你的。反正他主意多着呢。”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邵女道, “没事谈一谈, 说开了,就好了。” “也是,谁家好过呢,没有好过的, 都是一堆琐碎的事。大嫂,德凤最近来了没有?”魏橙花问。 “没。就一个多月前她来接咱妈的时候, 见过一面, 就没有再见过, 怎么了?”邵女问。 “哦, 我也好久不见她了。想看看她和小年爸怎么样了。” “挺好的吧。”邵女说,“那个白杏不是走了吗?其实他俩真没什么, 都是那女人的事。那不后来鄂军带着德凤和小年一起,找白杏说了一次后,白杏就辞职去南方了嘛。” “我知道白杏走了, 可是人走了,也可以再联系啊。现在电话手机都这么方便,还有电脑, 什么网。” 邵女开着车,转头看了橙花一眼,觉得这人绝对不是关心才问的,而像是巴不得发生点什么,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联系对咱们有什么好处?”邵女说,“德凤万一离了婚,回到娘家,那就是德福德柱的事,是你和我的事。” 邵女看着橙花说,意思是告诉她,不要在鄂军和德凤两人之间拱火。最后小心殃及池鱼。 橙花听明白了,连连点头:“是,大嫂说的是。” 把四个人放在百货大楼门口,邵女开车便去了超市。 四个人下了车,直接奔里面走。 一楼进去都是童装和女鞋,靠着大门的左右两边店面,就是邵女的店铺。 橙花探头往两边看了看,没有德柱的影子,便小声对南南说:“也不知道你二叔去哪里了,没在店里啊。” “可能在二楼吧。”张南南道。 “可能吧。”橙花招呼她们,“先上去买衣服,然后再下来挑鞋子?” 大家都说好,然后便上了二楼。 二楼全是女装,再往里,便是运动装。三胞胎逛得店面都不一样,张北北看得全是淑女装,南南就是休闲的,西西则一个人跑去了运动区。 “这三孩子,你们妈给你们买衣服也够难的,一个店满足不了你们,还要跑好几个。”魏橙花跟在后面,先陪着张北北又挑又试的,试了大半天,买了一条连衣裙。 从店里出来,张南南和张西西已经挑好了,各自坐在门口等着。 “都挑了?你们俩怎么这么快?”魏橙花看一眼南南的,一件秋装格子衬衣。西西的则是一件短袖。 “就这些?”魏橙花傻了眼,“你们每人买两件啊,都再去挑。” “一件就够了。”张南南连忙说,“我们一人一件就够。谢谢二婶。” 魏橙花看着她们,小声问:“是不是你妈嘱咐你们了,不让多买,只让买一件?” 张西西笑了,“二婶,你可真聪明。” 魏橙花就觉得那脸立刻就烧起来了,来的时候她净和德柱商量怎么省钱了,还算了好久,一人两件衣服一双鞋子,得多少钱,这也不少花啊。可没想到,自己算计了半天,人家邵女早就给孩子们说好了,一人只许买一件,多了不让买。 魏橙花看看价格,仨孩子挑的都是比较合适的价位,店里有贵的,这仨都没挑。 魏橙花红着老脸,只能再三道:“再挑一件,再挑一件。” 人都是有感情的。 这一波让橙花十分难堪。她想着自己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最讨厌的人? 这么多年,他们没少从邵女那里赚到钱。自从店里有了男童装,天天的衣服,几乎都是邵女直接从店里拿的。 只不过现在天天大了,没有他的码子了,以前的衣服,几乎都是邵女承包了。 承了那么多年的情,魏橙花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三胞胎上大学,自己算计半天,人家却一人只选了一件衣服。 高下立断。 魏橙花觉得自己太没脸了。 结果不管魏橙花怎么说,三胞胎谁也不肯再选了,鞋子也不看,都说自己的鞋子是刚买的,根本不需要。不要浪费钱,这是她们的家训。 魏橙花无奈看着她们笑,“你们什么时候有家训了?” “二婶,我们家训可多了。我爸每天都能给我们拽出来一条。” “二婶,咱们吃饭去吧,有点饿了。” 魏橙花一拍胸脯,“想吃什么尽管说,二婶今天请你们吃大餐。” 三胞胎最馋的就是汉堡可乐,拉着魏橙花道:“走吧二婶,我们早就想好吃什么了。” 张东东在家里也没闲着,中午跑厨房转了一圈,发现家里没什么吃的,回卧室换上衣服,就去了电子科技城。 这里全是卖电脑的,二楼是台式机居多,一楼则是手机和笔记本。 张东东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诺基亚手机专卖店门口。 她走进去,拿着自己的手机问:“这款有吗?” 老板瞄了一眼立刻说:“店里没有现货,这是新款,你如果要,我得给你调。” “那什么时候能到?”张东东问。 “明天下午来拿。” 张东东点点头,“我要三台。” 老板看她一眼,惊讶道:“这么多?这款新的,价格比较贵。” “我知道。”张东东说,“就要三台,然后都是这个颜色。” 老板哪里想到,今天上午没营业,大中午了,竟然一口气卖出三台手机,连忙笑着对张东东道:“咱们这个是要先付一下定金的。” 张东东点点头,“可以刷卡吗?” 下午邵女回到家,载来了三胞胎,又从后面拿出一袋子的零食。张东东从家里跑出来,问:“我奶奶呢?” “一会儿去接。”邵女看着她道:“吃完晚饭去。” “那怎么不先接来?” “你姑姑知道你来了,也要见你,让你跟着一起去接。”邵女道,“晚上可等着吧,你二叔二婶也去你姑姑家,肯定一群人问你辞职的事。” “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辞职吗,多正常。” “这还正常?你那么喜欢写东西,就这么不干了?”邵女说完递给张东东一兜零食,“给,你的。” 张东东接过来,立刻笑了:“谢谢妈。” “对了,你想怎么办?”邵女问,“以后想干什么?还去北京吗,说着去别的城市?” “还没想好。”张东东说,“对了,妈,给我买台电脑吧。” 邵女看向她,“你连买电脑的钱都没有?你这几年上班,是不是一分钱都没攒下。” “攒了。”张东东道,“都花完了今天。” “买什么了?” “手机。”张东东说,“她们的大学礼物。” “啧,你还挺大方,就那点钱,给妹妹买了手机,自己想买电脑都不买。” “我那些钱不是不够嘛。买三个手机够用,可台电脑就差多了。”张东东说,“我给妹妹买手机,你给我买电脑,不行吗?” “行!”邵女看着张东东说,“买!” 三胞胎怎么都没想到,张东东竟然会每人送她们一个手机。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2节 三个人在客厅听见了,都连喊万岁。 张东东告诉她们,明天下午手机能到,不过当时候三胞胎要帮忙押着邵女一起去电子城。 三个人叫起来:保证完成任务! 去电子城的那个下午,依然燥热无比。 张北北依然穿着她最喜欢的连衣裙,张西西则是万年不变的短袖和牛仔短裤。 南南和东东两人在后面吃着冰棍看着两人,南南就在感叹:“大姐,你说她们两个怎么会是同时出生的呢?” “怎么?是不是你也感觉不像?”张东东问。 “简直是一点都不像啊。”南南道,“我和她们在一起,是不是也不像?” 邵女点点头,“对,你也不像。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戴上眼镜的?” “高二就戴了。度数不深,你放假回来的时候,我都没戴过当时。前几天感觉看不太清,又去验光,发现以前的度数不能戴了。” “又长了?”张东东问。 “对,长了。”张南南摇摇头,“我这眼镜估计是摘不下来了。” 张南南说着话,打开挂在脖子里的相机包,把相机拿出来,道:“你看她们在前面走着,怪有意思的,我给她们拍张照片。” 这是张南南唯一喜欢的娱乐项目:摄影。 她有一个相机,是高二那年和邵女说好,考试考到班级前五名的时候,邵女买来奖励她的。 这相机就跟了她一年多,上学的时候也放在书包里,走哪带到哪里。 “叫我看看。”张东东凑了过去,“你怎么那么喜欢拍照啊。” “我也不知道。”张南南给前面三人拍了一张背影照,又对张东东说:“大姐,你站好,我给你也拍一张。” 张东东摇头,“算了,我不喜欢拍照片。” “拍一张呗。”张南南说。 “不拍。” 两人一个要拍,一个偏不拍,吵吵闹闹就走进电子城。 诺基亚的老板见张东东来了,赶紧把三台手机拿出来,看见身后的三个女孩后才说,“怪不得,要买三个手机呢。” 张东东每人分了一个,“不用挑,一个色儿。” 说完,她就和老板付了钱,又问:“老板,咱们这里卖胶卷的地方在哪里啊。” 第115章 撒哈拉 “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就给三姐买了相机。” 张北北坐在椅子上, 头上是各种颜色的卷发器。她翘着二郎腿,对旁边的张东东道:“大姐,你还记得吗, 当初是谁给三姐买的相机?” 张东东绕过去这个话题, 问:“你下午不去上班了?都几点了?” “你觉得这样能去吗?没事, 下午没我的节目。我给领导打个电话, 你等等。”张北北说着, 从包里拿出手机, 拨了个号, 那边一接通她脸上就带着笑, “主任,今天下午我不去单位了啊,出去采风。” 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北北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 然后挂了电话对东东道:“你看,好了吧。” “你可真会说。采风?在美发店采?”张东东说着, 白了一眼张北北。 张北北可不在乎, 依旧笑嘻嘻地, “大姐, 你刚刚岔开话题,你说吧, 当初我三姐的相机是你给买的吧。” 张东东无奈看她一眼,“你怎么还这么鬼啊。” “一看就能看出来好吧!要说我们不记得就算了,你也不记得?所以, 肯定是你给她买的。好了吧现在,酿成了大祸。” “谁知道最老实的南南竟会做到这一步?你忘了她读书的时候,只喜欢学习、看书。要我说, 你们三个最应该担心的是西西,可没想到,她现在确实最沉稳的。还有一个就是你。” “我?”张北北摇头,“我多老实啊。一直都是安守本分好不好!” 两人说着话,美发店的andy就走了过来,一人给端了一杯水。 “谢谢。”张北北看着andy说,“这是我大姐,你帮她也看看,做个什么发型。” 张东东立刻摆手,“我不做。” “为什么不做?马上过年了,你看看你的头发,也该捣鼓一下了。” “这是大姐?”andy看向张东东,然后道:“你们长的可真像。” “是吧。整个家里,就我和大姐长得最像。因为我俩都像我妈。”张北北道:“你给她搞个文艺点的,我大姐是自由撰稿人,可厉害了。” “是吗!”andy立刻流露出崇拜的表情,“你们姐妹俩可真厉害,一个是自由撰稿人,一个是咱们市有名的美女主持。” “那是你没见过我二姐三姐,看见她们,你一样吓一跳。”张北北笑着说。 正说着话,美发厅就响起了广播:“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贝贝,欢迎大家收听‘与你同行’。” 张东东听了,对张北北说:“哎,你的广播怎么又开始了?” “这是录播,大姐。”张北北道,“不知道了吧。早就录好的。我只有早晨的节目是直播,中午这档,是录播。” “哦。”张东东点点头。 那边的andy已经走到张东东身后,看着她的头发说:“是该做了。想做个什么样的?和贝贝老师那样,烫一下?” 张东东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向张北北,张北北倒是毫不谦虚,“大姐,嘴巴闭上吧,别惊讶,大家在外面都叫我贝贝老师。” “啧啧。”张东东感叹,“你这名字小时候没改成,长大了终于圆了改名字的梦啊。” 张东东说着,这才从镜子里看到andy的名牌,她再次惊讶道:“你是andy?” andy笑道:“对了,我是andy,而且我也姓刘。” 张北北这个头发,一烫就烫到了下午五点钟。 两人坐得腰都要断了。 张东东只是剪了一下,出门的时候,警告张北北,以后不要再想让她出来陪着做头发了。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张北北一下就挽住张东东的手臂,“大姐,你看你。家里就咱们两个,你还不团结,怎么能行?再说了,你要感激我把你叫出来,要不然在家里听爸妈的长吁短叹?” 张东东一想起南南的事也跟着发愁,问:“你说不会咱们到了家,他们还再说这件事吧。” 张东东一语成谶,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灯火通明,北北悄悄往里看了一眼,便小声说:“果然,还都在!” 张德福听到声音,立刻问:“北北?是你不是?” 张北北连忙应了声,“是。” “快进来。”张德福道,“说着有事,你还往外跑。你大姐呢?知道去哪里了吗?” 张东东朝北北摇摇头,警告她不要说她也回来了,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就听到张北北回道:“我大姐和我在一起,都回来了。” 她说完,赶紧往客厅走,张东东的脚步一顿,伸手就要去拍她,可是没够着,人已经进屋了。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邵女看见张北北后吓了一跳,“你头发怎么都烫了?还染了个什么颜色啊这是?” “灰绿色。”张北北道,“妈妈,你看,好看吗?最近最流行这个颜色了。冬天显白。” “东东呢?她也染了?快叫你大姐进来!”邵女道。 张东东已经走了进来,“我没染,就剪了一下。” 邵女因为张南南的事气个半死,这一会儿又看见这俩姑娘,尤其是张北北这一头绿毛,只觉得血压上升,大脑里轰地一声。 邵萍在一旁坐着,连忙道:“你们两个啊,知道你妈心烦,你们还气她。” “大姨,我就烫了个头发,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张北北走过去,从后面抱住邵女,慢慢晃着,“妈,你别生气了,真的,你去看看,大街上都是这个色儿。多好看啊。” 邵女用力按着额头,“去去去,别晃我,我头疼的厉害。” “南南还没来联系?”张东东搬了个小凳坐在邵萍身边,“大姨,一下午都没来吗?” 邵萍摇摇头,“没有,一直等着呢。给你妈发了微信,说是信号不好。找个信号好的地方,再通话。” “这人!”张东东义愤填膺,“那就让人等她一下午啊。” “你别说你妹妹。你这个当大姐的就没带好头。”邵女看向张东东道,“你说你,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知道啊。”张东东算了算,“也就刚三十出头。” “刚出头?”邵女看向她,“你再算算!” “三十三,行了吧。”张东东道,“正是青春好年华,怎么了?” 邵萍在一旁扶额,对邵女说:“别说这个,一说年龄我也犯愁。你看乐眉,比东东还大一岁呢。” “这俩孩子是怎么了。都不结婚。”邵女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不结婚也不找男朋友,你和乐眉两个是不是商量好的?” 张东东笑了笑,“我觉得这样挺好啊。 “挺好?”张德福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也跟着摆摆手,“你去你房间,不行,我受不了两次冲击!” 三胞胎大学毕业后,张西西自然而然地进了国家公安系统,现在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可经常不在本市,最近又被借调走了,已经去了大半年,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张北北则是靠着自己从初中到大学的广播站经历,毕业就回来考了市广播电视台。一次性通过,现在主持一台叫做“与你同行”的节目,因为自己的业务水平高,人长得又漂亮,在市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谁见了都要叫一声贝贝老师。对,她的艺名叫做贝贝。为了弥补小时候没有改名的遗憾。 张东东辞职后一直在家,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自由撰稿人。并把自己的这个自由的思想,毫无保留的传递给了张南南,以至于曾经最老实本分的张南南,成了全家人的痛。 张北北有点饿了,在一旁问:“妈,咱们不能光等着啊,什么时候吃饭。” “我哪里有心思给你们做饭。”邵女拿着手机,紧紧盯着手机屏幕,“这个南南怎么回事,一下午了还没找到信号?” “她现在在哪里呢?”张北北问,“不会是有时差,她已经睡着了吧。” 张北北话音刚落,邵女的手机就响了。 张北北连忙喊张东东:“大姐,来了来了,快来!” 邵女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大家都围了过去。 张南南的脸露了出来。 她带着防风沙的面罩,头上也围着帽子,用力往下拉了一下面罩,然后又迅速提了上去。 “你这是在哪里呢?”邵女连忙问。 “我在摩洛哥。”张南南对着手机大声喊,“妈,家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你还说呢,不都是你。”张北北在一旁道,“咱妈担心你,不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3节 “我才刚刚到摩洛哥,怎么会回去!”张南南说,“今年过年我是肯定不会回去了。你们不要等我。” “不是,你去那里干什么了。”张德福连忙道,“这次去了多少人,安全吗?” “放心吧,我们四个呢。”张南南手机一转,直接对上她的同伴,然后又转回自己这里,“看见了吧,四个呢。” “四个也不安全!你忘了上次出的事?”邵女气得不行,“南南,你就听妈的,回来吧。” “妈,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很安全。”张南南说着,又转头用邵女听不懂的语言向旁边的人解释什么。 几秒钟后,她又转回来对邵女说:“爸、妈,巴尔想和你们说几句话。” 邵女为难看向张德福,张德福叹了口气,低声道:“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说吧让他。” 张北北在后面拉了一下张东东,小声问:“大姐,他们去摩洛哥干什么去了。” 张东东叹口气,“肯定是去撒哈拉了。都是三毛闹得。” 第116章 元旦快乐 张北北是没有看过三毛的任何书, 听了张东东的话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问:“什么意思啊,三毛闹得?” “你俩先别说话。”邵女转头阻止她们, “本来就信号不好, 你们再说话, 就更什么也听不见了。” 张北北立刻吐吐舌头, 道:“知道了知道了。” 手机屏幕里先是出现了一头黄褐色的卷发, 那么老长, 都几乎盖住了眼睛。 巴尔在那一头, 看到自己出现在屏幕里, 立刻用手撩了一下额头上的刘海,露出了他浅蓝色的眼睛。 邵女连忙往旁边转了一下头,皱着眉对德福说,“给, 你拿着。” 张德福只能接过来,可把手机拉得远远地, 尽量离屏幕里的巴尔远一点。 “呕吼!”张北北在后面低声喝彩, “竟然是蓝色眼睛!” 东东白了她一眼, “你小点声!一会儿又要挨骂。” “爸爸妈妈你们好。” 巴尔操着并不熟练的中文, 在手机那头说,“我是巴尔。是南南的男朋友。嗯……祝你们新年快乐。” 张北北在后面就被逗笑了, “这老外中文说的还不错!” “行了!”邵女转头打了一下张北北的手背,抱怨道:“什么啊,现在就叫爸爸妈妈, 谁承认了?” “什么?妈妈,你说什么?”巴尔没有听清,还以为邵女是在和他讲话, 立刻问。 邵女只能对着屏幕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张南南也终于露了脸,屏幕里巴尔搭在南南的肩膀,南南对邵女道:“妈,巴尔听不懂,可是我都听见了啊。你对他好一点。” “行了,别说你妈了。”张德福问,“你过年真的不回来?” “都说了不回。”张南南道,“我们这才刚到摩洛哥。” “三姐,你去摩洛哥干什么了?”张北北立刻凑过去,对着屏幕挥挥手,“你好,巴尔,我是北北,张南南的妹妹。” “你好,北北。”巴尔亲切道。 “三姐,大姐说你们要去撒哈拉,是不是?”张北北立刻问。 张南南点头,然后竖起大拇指,“还是大姐了解我。” “真的去沙漠?”张东东在旁边说,“你可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们一行四个人呢。还有当地的导游。”张南南挥挥手里的相机,“这次任务挺重的,计划半个多月才能完成。然后再返回,反正过年是回不了家了。” 张南南说着话,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她立刻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大家说:“好了,我要走了,还没有吃午饭。吃过午饭就要出发了。导游还等着呢。” “南南,你一定注意安全。”邵女在旁边连忙说,“别像上次那样。” “放心吧妈。”张南南挥挥手,“我都没来得及和大姨说话,大姨,等我忙完这一阵,回家看你。” 邵萍嗯了一声,“照顾好自己。” 巴尔又说了再见,说完后视频通话就被挂断了。 张德福把手机还给邵女,邵女直接躺到沙发上长吁短叹。 “都已经去了,你就别多想了。”邵萍劝她,“反正她经历的也多了,经常这么跑,应该也习惯了。放心吧。” “哎,孩子再大在我心里也是孩子啊。”邵女道,“真不明白,干什么工作不好,非要做摄影师。” “做摄影师的多了,可没像三姐这么全世界跑的。反正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去,一点都不省心。”张北北在一旁道,“是不是妈妈,家里这四个孩子,就我最让你省心了,是不是?” 邵女看着他,叹口气,“还真是,只有北北最让我省心了。南南是跑得远,哪里危险去哪里。西西呢,工作就带着危险。还有这个老大,最不省心。” 邵女还没说完,张东东就接了话:“都三十三了,还不嫁人。你是想这么说,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邵女从沙发上坐起来,“算了,不管了,我去做饭。大姐,晚上吃什么?” “我不吃了。”邵萍看看时间,“我去趟汪洋那里,今天小敏值夜班,我晚上就得过去。明天一早还要给铭铭做早饭,然后让他去上学。” “汪洋还没回来?”邵女问,“这一趟去的时间不短了。” “两个月了。下个月能回来。”邵萍说着就站起身,“看见南南没事,我就放心了。这孩子,小时候就数她老实,是不是把那些劲儿都攒着,全留在现在用了!” 张东东已经先一步按住邵萍,“大姨,你就算再忙,你也得吃完饭再走。我去煮面条,一人吃一碗,很快的,五分钟!” 张东东说完,拉上北北就往厨房走。 张北北用力挣扎了几下,“大姐,你知道我不会做饭,什么都不会干。” “你会吃不会?”张东东白她一眼,用力拽着张北北的手。 “吃东西我当然会了。”张北北挣扎了几下,没有成功,只能跟着东东去了厨房,“对了,大姐,你刚刚说三毛闹得,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我倒是觉得你该多读书!”张东东道,“家里那么多三毛的书,你就不能看一眼?” “你知道的,我看见字就犯困。” 两人走进厨房,张东东打开冰箱发现家里没葱了,让北北去奶奶家拿点葱,张北北一动没动,就在那里坐着。 “怎么不去啊。” “奶奶不在家,你又忘了?不是去咱叔家了嘛!她再不去,婶婶都要把家给砸了。” 魏橙花是想把家砸了,可她不管看到哪一个,最后都没舍得下手。 毕竟这都是用钱买的,如今她真的是一分钱都想掰开两半花,怎么还舍得砸东西呢。 而且当着两家老人的面,魏橙花的脾气也不得不收敛一些。她不给翟明翠面子,也得给自己亲妈面子。总不能当着亲妈发疯。 方曼颖如往常一样优雅。她坐在单人沙发上,也只坐了其中一角。 她眼皮低垂着,看着地面,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在等着,等着翟明翠或者张德柱张口。 可张德柱一句话也不说,一样的耗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餐桌前面,离方曼颖远远地,一动也不动。 “亲家。” 翟明翠终于开了口,“要不咱们先吃饭吧,你看我饭都做好了。一会儿就凉了。” 方曼颖沉着脸,眼皮都没抬,“我不吃。我不饿。” “那……”翟明翠只能看向张德柱,张德柱却一转身,给了翟明翠一个后背。 方曼颖不坐餐桌,也不吃饭,搞得翟明翠也不能坐下吃。这事都因德柱而起,丈母娘都来了,还饿着,总不能她自己坐在那里吃饭吧。翟明翠也只能跟着饿着。 可她依旧不死心,对旁边站着的魏橙花道:“橙花,你叫你妈吃饭。不能饿着啊,都做好了。” 魏橙花还没吭声,方曼颖就抬眼扫了过去,警告橙花,不许叫她。 魏橙花便说:“不吃就不吃吧。都给气死了,还能吃的下饭?” 翟明翠瞧她一眼,心想好吧,你们都不吃,我也不吃,都陪着。 张德柱那边可不这么想,感觉既然都问了一圈,你们不吃,我还是要吃的。于是拿起筷子,自顾自夹起了菜。 张德柱也是缺心眼子,一大家的人都因为他聚在一起,气氛十分压抑,方曼颖自从进了这个屋就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沙发上,等德柱表态。一家人谁也不吃饭,就干坐着。可他伸手就夹一个凉拌菜。芹菜花生。 这芹菜咬在嘴里,嘎吱一声,脆得要爆汁。 而且声音也爆了,整个房间都能听到他嚼芹菜的声音。 方曼颖的脸立刻就绿了,抬起头瞪向张德柱。 翟明翠就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这小子可是丢尽了,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走过去,伸手就在张德柱脖子后面拧了一把。 张德柱吃痛叫了起来,“妈,你知道这里多疼不?” 翟明翠气得又拧一把,“我让你疼!我让你疼!” 张德柱只能躲起来,站在一旁委屈道:“我怎么知道会跌啊。我也不想赔钱不是?” “你说你都买了多少年的股票了?你赚过多少?”魏橙花立刻在一旁道。 “我怎么没赚过?就是因为赚过,才继续买啊。”张德柱道,“谁知道这次这么背,竟然跌成这个样子!” “橙花说你把给天天结婚用的钱都买股票了?”方曼颖终于开口问。 “哦。”张德柱不敢大声说话,“就十万块,我想着能赚一笔,可没想到……” “你啊你!”方曼颖声音都在发抖,“你和我说说,你发过多少次誓了?说过多少次再也不玩股票了,可是你转头就忘啊。你说你们就那一点钱,全都扔进去不可?那十万块钱可是橙花攒了半辈子的钱啊。给天天买婚房用的,那么多钱,你一转手就给投进去了?” 张德柱喃喃道:“妈,会涨起来的,会的,你相信我。一旦涨起来,我还能赚一笔呢……” 张德柱还没说完,就看见翟明翠朝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擀面杖,挥起来就要打。 第117章 两桶 这个时候, 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眼看外孙张传天都快结婚了,方曼颖也就不再撺掇着闺女离婚。 她骂是骂了, 说也说了, 眼看着翟明翠挥着擀面杖就要打, 换作平时, 她是一定要去拉的。可这次, 她冷眼旁观, 看这一对母子还能做出什么戏来, 也就没去管, 平心静气看着翟明翠抄家伙。 翟明翠也是一时上头,被张德柱气得发抖,没有办法了,知道说也说不清醒他, 只能用手。擀面杖抄起来后,却突然发现压根没有人来拉她, 这一棍子下去, 张德柱脑袋都要打烂了, 她晃动着手里的擀面杖, 只能嘴巴比手上狠:“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都说老了老了,可以享清福了, 我这老了,又要来管你们这些糟烂事!” 翟明翠骂着,张德柱立刻站起来, 吓得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喊:“妈,你干什么, 还不放下,你放下好好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4节 这事没办法好好说。 张德柱自从手上开始有闲钱的时候,就开始炒股。 他有那么一点钱,就都扔股市里。 而且自己点儿背得不行,怎么个背法呢?就是和他一起玩的几个股民,都是看他买什么,反正反着买就对了。 这么多年,也不能说一分没赚,但赚的还不够赔的。如今张传天的十万块婚房钱也被他偷偷扔了进去,像一粒沙进了大海,连个响都没有,就没了。 张传天那边还着急结婚,女朋友等不及,已经定了婚,这下好了,别说结婚了,房子都没了。 魏橙花所以生气啊,把翟明翠叫来,又把自己亲妈叫来,两边老人都叫来了,张德柱却没事人一样,在那里嚼芹菜。 魏橙花就觉得自己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就看上了这玩意! 最后叫来两位老人也没处理了这件事,她们也没有办法,骂了这么多年了,张德柱不听,她们又能怎么办? 一直到晚上八点半,德福开车来接翟明翠,魏橙花把翟明翠送走,没一会儿,大哥也接走了自己的亲妈,翟明翠送完方曼颖回到家,推开门,餐桌上一片狼藉。 房间里已经没了张德柱的影子。 她只能往卧室去,推开卧室门,人家已经睡着了。 魏橙花站在门口,就呆呆地瞧着张德柱。 他呼吸平稳,还微微打着鼾。 魏橙花只保持冷静十秒钟,之后她转身拿起旁边桌上的一个东西,看也没看就直接扔了出去。 只听到张德柱嗷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股温热从额角缓缓流了出来。 他抬手赶紧去摸,放在眼前一看,自己差点晕了过去。 一手的鲜血。 * “大姐,你的样书到了。” 张北北下班回来,就扔给张东东一个包裹,张东东哦了一声,也没有打开,就在桌上放着。 张北北把羊绒大衣脱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见她姐一动不动,便问:“你怎么不打开看看啊。” “每个月都一样,没什么好看的。”张东东道。 “那我帮你打开吧。”张北北撕开外面的塑料封皮,就看到一本小册子。 她打开目录,按着作者往下翻,就看见了东东两个字。 “这次写的什么啊?”张北北看了一眼题目,“还是之前那本小说?还没连载完?” “哪里有那么快。”张东东道,“还早着呢。” “这么长啊。”张北北笑着说,“都快成连续剧了。” “你以为呢。”张东东一边换台,一边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剧,怎么一个都没有啊?” “我最近在重温《还珠格格》,”张北北道,“你要不要看?” “还珠格格?”张东东啧啧两声,“你可拉倒吧。” “也是,小时候看的时候,你就不喜欢。”张北北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姐,今天中午吃饭,我一个朋友还说,有个电视剧,编剧突然撂笔不干了,制片人急得要死,正到处找编剧呢。你要不要试试?” “编剧?”张东东一愣,“可是我没干过啊。” “学呗。”北北说,“我觉得对你来说肯定不难,你跟着学一趟,下次不就自己可以了?” 张东东没说话,拿着遥控器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喜欢的电视剧。 张北北已经跑自己房间躺着去了,正拿着手机,慢慢的刷。 “欸。”张东东走到卧室门口叫北北,“你觉得我行吗?” “我觉得你超级行!”张北北笑道,“你等啊,我推给你一个朋友,就是他认识制片人,在帮忙找编剧。他们这个剧好像是个长篇情景剧,需要的不止一个编剧。你先加上人聊聊,真不行就先跟着学习呗,等这个剧出来了,你也出师了,不好吗?” 张北北是个行动派,说着话就把微信上的人推给了东东。 张东东的手机滴一声响了,她拿起来,看到北北推荐的人,她嗯了一声,“行吧,我试试。一直都是些小说或者散文,也想试试别的领域了。” “就是啊。”张北北道。 她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张北北立刻按了接通键,手机那边就出现了张西西的脸。 “二姐!”张北北立刻叫,“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张西西一脸疲态,人还在办公室,面前是两桶方便面。 还在泡着,这才有时间打个电话来。 “我给咱妈打电话,没接。她还没回家?”张西西问。 “这不最近过年吗?超市忙得不行,每天不到十点她是不会回家的。”张北北说,“怎么了?你找她干什么?你不会也不回来过年了吧。” 张西西看一眼时间,方便面泡好了,便直接拿起一根火腿肠,用牙咬掉外皮,一手拿着火腿肠,一手拿起叉子。 随手打开一桶方便面,张西西就先挑了一下。 “张队,来点香油。” 旁边有人的手伸了过来,给张西西的方便面里倒了好些香油。 那人倒完了,就看见张西西在视频通话,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张西西皱着眉头,转头看对方,“你知道我不爱吃香油的,怎么倒这么多?” “嘿嘿,没注意,半瓶子快进去了。” 张西西只能拿叉子往外舀,舀了几下,一个叉子能舀出来什么东西,只得作罢。 张北北躺在床上看着,已经乐得不行了。 “你笑什么笑!”张西西咬了一口火腿肠,问手机屏幕里的张北北。 “二姐,你一个人吃几碗啊?”张北北说,“我晚上从来不敢吃饭,好几伙,你一泡就是两桶,还吃火腿肠。”张北北说着,往旁边看过去,就见桌子上有个火腿肠袋子的角,便又问:“二姐,你不会是一次吃一袋吧。” “你管的着。”张西西挑眉,“就吃一袋怎么了?” “得,您吃,慢慢吃。”张北北说,“也是奇怪,怎么吃也不见你胖。” “我运动啊大姐。”张西西道,“你知道我每天早晨起来跑多少?” “都几点了,西西你还没下班回家?”张东东在外面听到两人说话,顺口问一句。 张西西没听清,只能让张北北复述一遍。 “还没呢,今天是回不了家了,晚上有个突击审问。” “我说怎么吃两桶。”张北北道,“看起来一夜不用睡了。对了,你过年回不回来啊,三姐就不回来,你再不回来,家里没人了。爸爸妈妈多寂寞啊。还有奶奶。” “你们不是人啊。”张西西怼她一句,“放心吧,就算是初一一大早,我也会赶回去的。” “那就成。” “你三姐去哪里了?我听咱妈说去了摩洛哥?” “是。”张北北小声道:“不过大姐告诉我,她肯定是从摩洛哥出发,要去撒哈拉。” 张西西皱了皱眉,吃了一大口方便面,含糊道:“都是三毛闹得。” 又是这句话! 张北北暗下决心,一会儿一定去翻张南南的那一堆书。 张西西又要说什么,突然看到手机屏幕一闪,她赶紧对北北说:“不和你说了,有电话。” 第118章 炸带鱼 张西西挂了视频通话, 立刻给对方回了一个:没事。 那边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张西西点了接通,手机屏幕一闪, 一副眼镜就先晃了一下。 刚刚给张西西倒香油的小伙, 这一会儿又凑过头来, 瞄了一眼, 连忙说:“是不是妹夫?” 张西西转头瞪他一眼, “赶紧吃你的吧。” 她说着, 就把手机放在自己面前, 听到里面的人问:“怎么又吃方便面?” “那还能吃什么?”张西西说, “两桶呢,还有一袋火腿肠,够丰富了。” 她说完,抬眼看了屏幕, 也笑了,“你不一样也是方便面?” 钟爱国把眼镜摘下来, 乏力摁了摁位于鼻梁旁的睛明穴, 往后一躺, 就靠在了座椅上, 喃喃道:“这不是有个课题,太难了, 我们已经两天三夜没出门了。” “怎么?又有问题了?”张西西问。 “还好吧,已经攻克了。他们出去吃饭了,我不想去, 准备吃个泡面就去睡觉。” “那赶紧吃。”张西西说,“吃完就去睡。对了,我给你寄的毯子收到了吗?你睡觉的时候, 搭一下,要不又感冒了。” 钟爱国忽然站起身,然后指指自己的椅背,“看见了吧,毯子就在后面倚着呢。” “一会儿睡觉的时候搭上。”张西西道,“对了,你过年回家吗?” 钟爱国拿起白色塑料叉子,“我正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能忙完?过年回不回家?” “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南南今年不回家了,我再不回去,我妈能杀了我们。我看忙到什么时候吧,就算是初一,也要回去的。” “那我走的时候捎上你。”钟爱国说,“你不要开车了。” “行。”张西西点点头,“咱俩能轮换着开。” 钟爱国吃着方便面,听到这一句无奈抬眼看向手机屏幕,“不让你开车,就是怕你路上开车累。你还换着开?咱能不能把自己当一回女生?” “女生怎么了?女生就不能开车,女生就怕累了?你这不对啊钟爱国同志。你这是小看我们这些巾帼英雄。” “谁敢小看你。”钟爱国立刻道,“你一个人都能撂倒三个。对了,你胳膊怎么样了,上次受伤的地方恢复了吗?” 张西西右手的叉子换到左手,然后用力伸展一下,对着手机屏幕里的钟爱国说:“看见了吧,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别给你妈说啊,你妈知道了,我妈也就知道了。她整天担心我,让我脱掉这身警服,如果让她知道我又受伤了,我今年回家后,就不用来上班了。” “不上也挺好。”钟爱国小声道。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5节 “什么?”张西西没听清。 钟爱国自然没再重复,又想说什么,就被张西西那边的对话打断了。 “张队,刘局找你。” 张西西立刻应了声好,直接拿手背擦了一下嘴巴,倏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完全忘了还在视频聊天。 “刘局肯定是问晚上突击审讯的事,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对了,别忘了咱们对好的点,我问到差不多了,就给你递个眼神,你出去给我打下电话……” 张西西一边叮嘱,一边和同事往外走。 那人听她唠叨着,便说:“张队,我妹夫知道你这么唠叨吗?” 张西西白他一眼:“去去去,那是我发小。别瞎说。” 张西西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停下脚步,撤了回来。 小跑到座位上,看见手机屏幕依然亮着,她笑着对钟爱国道:“不好意思啊,忘了挂了。” 钟爱国原本还困意十足,这一会儿也不困了,更没吃方便面,见张西西又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那边直接按了挂断键。 钟爱国看着已经黑掉的屏幕,半天一动没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把眼镜重新戴上,饭也不吃了,捞起身后的毯子,往里面走去。 * 邵女终于在年货节开始前把超市从里到外调整了一遍。 这次幸亏有德福帮忙,要不然她一个人,累都要累死了。 张德福已经办了内退,随着大学生洪流的冲击,技术部越来越需要人才。张德福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便激流勇退,在适当的时候卸下了科长的职位,又在两年前办了内退,过起了退休的日子。 虽说是退休了,可张德福比平常还要忙。 超市越做越大,又在市里开了第十家分店,邵女一个人实在是焦头烂额,家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上忙的,张德福只能自己上了。 有了张德福的帮忙,邵女才算放松下来。去年她又把干了几十年的女装店和童鞋店都撤了下来,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当初撤店的时候,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店突然就不做了。邵女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实体店只能越来越难,人工和租金太贵了,利润撑不起这些开销,以后只能赔钱。不如早早撤出来,专心打理这几家超市。 果然,没多久网购铺天盖地的流行起来,邵女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断。 张德福把车停好,打开后备箱就看见一大箱的带鱼。 “怎么这么多。”张德福说,“咱们也吃不完啊。” “炸一点,剩下的给大家分分。这次的带鱼特别好,我就搬了一箱。”邵女从车上下来,说:“咱妈和东东她们都爱吃炸的带鱼,西西也爱吃。多炸一点,走的时候让她带走。” 张德福便道:“那既然炸了,这一箱都炸完吧,不是还让西西带走。要分给谁,再拿吧。” “那也行。”邵女说,“今天晚上就炸了,先让东东和北北吃,两个人说了好久了,想吃炸的带鱼。一会儿我去叫咱妈,晚上让她在咱家吃。” “行。” 张德福说完就抱起那个大箱子,这么一抱才知道究竟有多少,又有些为难:“这些全炸完不得炸到半夜?” “谁让你闺女爱吃。”邵女好笑看着他,提醒道:“别关后备箱,里面还有东西。” 张德福往里看了一眼,“什么啊?” “保暖衣。”邵女道,“天太冷了,说是后天要下雪。我给咱妈拿了一套,给我爸妈也拿了一套。” “哦。”张德福点点头,“我送过回家再来拿吧,你也拿不完。太多了。” 邵女看看手里还提着一兜的菜,便道:“不用,就拿咱妈的吧,剩下的我得空给她们送去,放车上吧。” 两人回到家,家里大门敞着。张德福直摇头,对后面跟着的邵女说:“看见了吧,这个东东,心忒大。只要是她在家,从来不关大门。就咱们这么进来,她都不知道。” “这孩子,我和她说多少次了,就是不听。”邵女说。 张德福把带鱼放下,出门就要叫张东东,却被邵女一把拉住了,说:“你别喊她了,吃饭的时候我和她说。这几天都快把头发薅完了,你一喊她,思路又断了。” 张德福叹口气,“你说这北北,又给她说什么工作啊,本来就不出门,这下好了,更不出来了。我都几天没见她了。整天颠三倒四的,白天睡觉,晚上熬夜。” “她喜欢干。”邵女把围裙拿起来,“咱们那时候没有条件,不能做自己喜欢的。凡事都是先想能不能吃上饭。现在有条件了,让孩子们追逐梦想去吧。” 张德福听了,好笑的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走到邵女身后,帮她把围裙系上。 邵女转头看他,“你笑什么呢?” “我笑咱们这么养孩子,把南南养到摩洛哥去了。这四个孩子,都是追逐自己梦想的,一个也没勉强。” “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下次南南回来,一定留住她。想当摄影师就去当,咱们祖国那么多大好河山还不够她拍的,非要全世界的跑?” “她不是说了吗,不是她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是她们的合作方需要什么,她们才去拍什么。”张德福说,“反正每一个省心的。西西也是,想起她的工作,我半夜都能出汗。对了,小草怎么说?你问她没有?” “问了。”邵女道,“她说她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钟爱国和西西一直有联系,两人自从同学就再也没断过联系。上大学的时候,爱国不是还去东北看过西西几次?可小草问过爱国很多次了,爱国就只是说他俩是好朋友。” “你看,咱们的梦想又破灭了!”张德福已经把带鱼拿出来,准备洗洗切了腌上,“咱们老了老了,就这唯一的念想,又断了。你说爱国多好一个孩子啊。张西西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别着急。”邵女说,“等过年回家,我再说说她。这俩人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只是朋友关系,朋友没有这样的。” “你问问吧。咱们不论姐妹顺序,有一个先结婚的,哪怕是北北,都可以。”张德福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邵女道:“我和你说了没有,昨天在生活区门口,我见有人送北北回来的。开车的是个男人,我就看了一眼,二十多岁,长得不错。” 第119章 更咸 张德福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时不时拿出来想一想,就觉得好像有了希望。老大不结婚,没对象。可老二可能有。如果老二和钟爱国那小子真的只是朋友, 起码老三有。可又转念一想, 老三的男朋友是个洋鬼子, 褐色头发蓝眼睛, 他每次视频都避免和他对视, 想想就心凉。那就剩老四了。 张北北人长得好看不说, 在市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一说起来, 谁都知道美女主持贝贝老师,工作长相都是名声在外,想找个男朋友应该是件简单的事。 张德福就把满腔希望寄托在了张北北身上,想着哪怕有一个, 先结了就是好事。 他是这么想的,也告诉了邵女, 想让邵女跟着他一起开心, 可看了一眼邵女的表情, 似乎没什么反应。 张德福在一旁拿筷子翻了翻腌着的带鱼, 问邵女:“怎么了,怎么没什么反应啊, 不高兴?” 邵女瞧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张北北?身边什么时候都是男人围着转,可你什么时候见她当真了。别说你见一个男人送她回来, 我也见过好多次了,从来就没重过人。” “啧啧。”张德福一气之下手上力度大了许多,愣是把一块带鱼给夹断了, “那还炸什么带鱼,让她们喝西北风去吧。” 邵女好笑看着他,“那行,你别炸了,反正我也不饿,今天晚饭啊,也不做了,走,去看电视去。” 邵女说着就把围裙解了,往客厅去。 张德福愣在原地,看着邵女离开,自己端着腌着带鱼的盆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端了几秒钟,把带鱼放在一旁,转头拿起大铁锅。 吨吨吨倒了油,又打开火。 “她们不吃我还吃呢。”张德福喃喃自语。 一股油香传了过来,张东东用力抽了抽鼻子,穿上拖鞋就往外走。 “妈!”张东东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干什么!”邵女坐在客厅嗑瓜子,看见张东东对着厨房那边叫她。 “你怎么在这里。”张东东转头看向客厅,“谁在厨房啊,我闻着是炸东西了,炸的什么?” “你爸炸带鱼呢。”邵女说,“怎么了?” “太香了,我先去吃一块,饿死了。”张东东说着就往厨房跑,跑到门口见张德福正在炸带鱼,炉灶旁的盘子里已经炸出来许多,她快速走过去,伸手就捏了一块。 “啊啊啊,烫!”张东东叫起来,“烫死了,烫死了。” “喊着烫你还吃!”张德福白她一眼,“你就不能等一会儿?” “我饿啊。”张东东尝了一口,“爸,有点咸。” “你是不是中午又没吃饭?” “没。”张东东头大,“睡醒就三点多了。” 张德福听到她这么说,更懒得理她了,转头看见张东东戴着那副黑框眼镜,穿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搞的大花棉裤和一件起球的毛衣,心里更糟乱,连连摆手:“去去去,端你屋吃去,看见你就烦。” 张东东哼了一声,端起盘子就走,“爸,我晚上就吃这个啊。不用做别的了。” “你想吃也没有别的。”张德福见她走了,又大喊:“你别自己吃完,给你妈送两块。” “知道!” 张东东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对邵女说:“你老公让我给你送来的。我先声明啊,我已经吃了一块了,有点咸。” 邵女顺手拿了一块,“怎么,又挨骂了吧。” “是啊,我爸说看见我就烦,我也不知道怎么他了。” “他愁得。家里四个女儿,都嫁不出去。他现在整天就愁这件事了。”邵女道。 “你不愁?”张东东问,“为什么只是我爸愁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愁?”邵女看着张东东,“我就是没说而已。” “我看着不像。”张东东已经吃完一块,然后又递给邵女一块,“我觉得你不是真心发愁,好像就是在我爸我奶面前做做样子。” 邵女被张东东这句话逗笑了,看着她竖起大拇指,“不亏是剧作家啊。” “对吧,我没说错吧。”张东东挑眉,“我可看出来了,还有我大姨,我乐眉姐不结婚,她也是嘴上说说,没见她真的发愁。” “我和你大姨以前聊过,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把我们的想法强加在你们身上,可是看着你们这几个孩子都这样,我们也是犯愁。可只是犯愁也帮不上忙,就那样吧,该怎么样,估计上天都安排好了。” 张东东没说话,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真的不想结婚,谈对象,还是什么?” 邵女从来没有和张东东聊过这个话题,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她聊聊。 张东东捏着一块带鱼,牙齿一撕,一条细长的鱼肉就撕了下来,“怎么说呢,我也不是没谈过对象。大学的时候谈过,工作后也谈过。” “是吗!”邵女惊讶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先朋友相处,处着处着,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就接受了。” “然后呢?” “然后?”张东东抽了一张纸,“分了呗都。” “为什么分手?”邵女看着她,“能说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张东东不太在意道:“都说我不像女朋友。反正吧,我提不上兴致。也不是那么想谈,就确定关系后,还是和平时一样。最后他们都走了。” 邵女无语看着张东东,“所以,为什么提不起兴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6节 “不知道。”张东东眼神有点闪烁,抬眼看见她妈怀疑的目光,只能实话实说,“还是不喜欢呗。” 邵女看了张东东几秒钟,最后叹了口气。 她转回头来,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 电视机上不停换台,各种节目都是一闪而过,还没看出演的什么,就被邵女换走了。 张东东知道她妈还有话要说,也没走,就沉默地低头吃着盘子里剩下的几块带鱼。 邵女从第一个频道换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换到第一个。 加加减减,减减加加。 满室的沉默,连电视机都来不及喧哗,就被邵女换了过去。 “东东。” 她突然开口,转头看向张东东。 张东东低着头,就感觉到邵女的目光,应该就在自己头顶。 她不敢抬头,只是盯着盘子里那盘已经凉了的炸带鱼。 “东东,你是不是还想着大汪?”邵女终于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像是一封锐利的刃,割破了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使得整个客厅,陷入可怕的沉寂中。 张东东始终没有抬头,她的头发盖住了整个侧脸。 直到邵女听到一声啪嗒。 “啪嗒、啪嗒。” 那盘带鱼要更咸了。 第120章 商量 好多问题问了还不如不问。 邵女问过张东东的那个夜晚, 她就失眠了。 她早就看出了张东东的问题。她不是不爱,不是不懂爱,不是不会爱, 而是她一直都陷在过去的爱, 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邵女没问之前, 还可以偶尔骗骗自己, 说东东是没有遇到真命天子。可如今, 事情已经明朗, 张东东已经三十三, 她依然忘不了自己十几岁爱过的男孩子。 “你怎么了?”张德福早晨先起床, 已经穿好了衣服,“昨天是不是没睡好,我看你总是翻身,有什么事吗?” “没有。”邵女笑了笑, 看了眼时间,“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北北今天也不上班。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张德福说, “可能是老了, 觉越来越少。” 他说着, 有意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的他,双鬓已经白了。 “你看我的鬓角, 都白透了。”张德福说,“不承认老也不行啊。” “马上就过年了,要不要去染一下。”邵女问, “你如果要去,我带你去一个理发店,染得挺好的。” 张德福又看了一眼镜子, 摇头说:“还是算了。染出来的黑色也很假。就这样吧。对,”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对,就让头发这么白着,也让她们四个过年的时候看看,我都老成什么样了,她们还这么不懂事。” 张德福说着,就往外走,“我出去买点早餐,你想吃什么?” “买点豆腐脑吧。”邵女道,“生活区门口那家的,咱妈说想吃。” “好。”张德福说。 “拿上保温桶,就在厨房的柜子里。”邵女连忙叮嘱,“别用袋子提,塑料袋一加热……” “我知道。”张德福已经走出客厅,轻飘飘回了一句。 他刚出门,就看见张东东房间的门虚掩着。 他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东东,你醒了?” 房间里没有人回话。 张德福便想把门关上,可离近了才发现,房门里还有点灯光的影子,天都大亮了,还开着灯。 他慢慢把门推开,往里看了一眼,果然,张东东的台灯还开着,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张德福只能走过去,看见电脑还亮着,推了推张东东:“东东,去床上睡,你这么睡,醒来就会感冒。” 张东东被推醒了,抬起眼睛看向张德福,喃喃自语:“哦,爸。” “爸什么爸,赶紧上床睡觉。电热毯我给你开开,你手都冰凉了。” “哦。” 张东东迷迷糊糊中,就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然后她重重躺到床上。又感觉到有人给盖了被子,都是模糊的,像做梦一样。 张东东躺好了,一个侧身,就睡了过去。 德福把台灯给关了,这才慢慢走来。 出来就看见了邵女,邵女站在门口往里看着,见德福出来了问:“怎么了?” “写了一夜。”张德福说,“刚睡着。” “那把门关上吧,这又得睡到下午了。”邵女说着,直接关了门。 “你怎么起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呗。”张德福说。 “算了,我也睡不着了。”邵女已经走到厨房,拿好了保温桶,“我跟你一起去买早餐。” 两人散着步,走到生活区门口,然后吃了早餐,又带了回来。 回来的路上看见第一生活区已经开始动工了。 老旧房改造,原来的生活区已经拆完了,要盖成楼房。原来的住户将进行一定比例的兑换新房,剩下的房子则由开发商统一售出。 第一生活区已经拆完了,第二生活区也在拆改之列。 “我听说过了年,咱们这边也开始动工。”邵女问,“你知道吗?” “听说了,不过没那么快,怎么也得五六月份了。” “还真的不舍得。”邵女道,“我不喜欢住楼房。还是喜欢这样的院子。” “可是房子太旧了。咱们这边还好,第一生活区的电线都老化了,不拆不行。”张德福说,“反正也是置换。还能在这一块儿住。” “咱们这两套能置换多少?”邵女问道。 “按面积来。”张德福想了想,“大概能换个四、五套吧。” “最好能换到一楼。”邵女说,“我实在是不习惯爬楼。” “不知道咱们第二生活区准备怎么改,等我得空去一趟煤厂,问问去。” 两人回到家,张德福把买好的早餐给翟明翠送去。 翟明翠正坐在房间发呆,看见张德福端着碗进来了,连忙说:“你出去买饭了?” “嗯。东东妈说你想吃豆腐脑了。”张德福把碗递过去,“一路上凉了好多,你快趁热吃吧。这里还有油条。” 翟明翠接过来,一手拿着碗,一手捏着勺子,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叹了口气。 “怎么了?”张德福问,“昨天给你送带鱼的时候,看你就不高兴。” “人活时间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翟明翠喃喃道,“你们小的时候总觉得你们还小,等长大了,我就好过了。可是怎么你们都长大了,甚至都老了,我还一样不好过?” “怎么了?”张德福看着她问:“是不是还是德柱那边的事?” “除了他还能有谁?”翟明翠喃喃道,“把钱全赔进去了。天天说要结婚呢,买婚房的十万块钱也都砸里面了。哎,这马上过年,天天要去未来的岳母家,到时候人家问的时候,不知道要咋说呢。” 张德福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还是生姑娘好啊。”翟明翠道,“当初我还生气,说东东妈怎么就生了四个闺女,现在看起来,什么都没生闺女好。这四个闺女,都和她妈亲近,你们呢,也不需要想着给她们买房子结婚。当然,你们想买也有那个钱。说白了,还是东东妈能干,开那么大的超市。这要是一堆儿子,也不愁。” “妈,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事了。”张德福道,“虽然东东她们都是姑娘,我们也没想着什么都不给她们。儿子和女儿有什么区别啊。没差。” 翟明翠没说话,又吃了几口,问德福:“南南不回来了,是不是?” “嗯,不回来了。还在国外。” “西西呢?” “她回来。”德福说,“说了,不管多晚都会回来。” “那就成。”翟明翠把碗递给德福,“我也不知道能活几年了,见一年就少一年。你端走吧,我不吃了。” 张德福看一眼手里的碗,也就吃了小半碗,便道:“妈,你再吃点吧,油条一根也没吃完。” “不吃了。”翟明翠摆摆手,“吃不下。一会儿我去德柱家再看看,两人不知道又打了没有。橙花是个厉害的,德柱也不知道让着她,两个人真的打起来,那就把家都拆了……” 邵女从家里走的时候,张北北还没起来。 人是早醒了,就是不起床,在床上赖着玩手机。 邵女也不管她,她完全是放养这几个孩子,从来不像别的父母那样必须把他们拉起来吃过饭再让去睡。邵女也不会特意给她们做饭,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她们自己做。对谁也没负担。 先去了一趟超市,走到的时候,小草已经早就到了,正在看昨天的报表。 邵女一去,她就把报表递给邵女,邵女赶紧摇头,“你自己看吧,你知道的,我看见这些数字就头大。” 小草只能再拿回来,这么多年了,两个人十分默契,里面的这些账目等琐碎的小事,全是小草一个人负责。邵女主要是对外。可做的大了,她也不需要自己出去谈生意了,都是别人找上门来,和她谈。 邵女轻松不少,完全是因为小草的兢兢业业。 “爱国过年回来吗?”邵女问小草。 小草看着报表,点点头,“回来,打电话说了。对了,” 小草抬起头来,看向邵女,“说他先开车接西西,然后两人一起回来。” “是吗?”邵女肯定不知道,张西西可不如钟爱国,她是一个字都不给家里说,“那挺好的,两人一起回来,也有个照应。” “是。”小草道,“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说要在家休息一天,怎么又来了?” “我来搬点带鱼。”邵女道。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7节 “还搬?”小草苦笑不得,“昨天你不已经搬走了一箱?” “本来我说分一分的,可德福全留下了。说孩子们喜欢吃,走的时候再给西西拿走点,就不剩什么了。” “也是。”小草连忙道,“我也得留一箱。否则都卖完了。这一批货是真的好。” “留啊赶紧。”邵女道,“真的都卖完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不怕卖完,我怕被你搬完。”小草笑道。 邵女又搬走两箱,四家分,一家半箱,足够了。 她先去了邵萍家,可邵萍家的大门紧锁,竟然没有人。 自从进了冬天,邵萍就很少出门了。她也就一早一晚出去散散步,平时都在家里暖和着。这个点应该早就回来了。 邵女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没等到邵萍,便开着车走了。 车停在楼下,黄静如今住在八楼。 当初房改的时候,黄静执意不肯花钱把房子买下,说都是骗人的云云,结果旧小区改造,公家的房子回收,她什么都没有,就被赶了出来。 赶出来后,就搬到这里,和邵兵一起住。 邵兵在这个小区有两套房子,一个是八楼,还有一套在下面,六楼。 只不过那套六楼的还没有装修,一直闲置着。黄静不舍得让邵兵花钱,硬是要和人家两口挤在一起,也不光霍思嘉给她多少白眼。 邵女搬着带鱼就上了楼,电梯停在八楼的时候,正好邵海波出门扔垃圾,看见邵女来了,高兴地不得了,说:“你怎么来了,你姐也在。你们商量好的?” 第121章 老了 邵海波很明显的老了, 以前还抽烟,一天好几根,自己又不舍得买, 省着省着两天也要干掉一盒。后来生了一场病, 冬天, 感冒了, 嗓子痛, 痛得抽不了烟, 等痊愈了, 竟闻到烟味就恶心干呕, 就这么戒掉了。 戒了烟后明显地开始胖乎起来,早餐也开始吃了,以前都是不吃早餐的,抽烟管饱。 人一胖乎, 就比瘦地时候显得壮实,可岁月不饶人, 今年很明显的老了许多, 背都直不起来了。 “我姐也在?”邵女搬着箱子等在一旁, “爸, 你给我开下门。” “哦哦。”邵海波赶紧把垃圾放在门口,“那我一会儿再去扔。” 他打开门, 邵女就走了进去。 邵海波跟在后面,把门关上了,对里面说:“萍她妈, 你看谁来了?” 黄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邵海波的声音,抬起眼皮, 问在一旁收拾的邵萍:“萍儿,去看看,谁来了?” 邵萍拿着抹布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迎面对上了邵女,她就笑了,问:“你怎么也来了?” 邵女指指厨房,“我来送带鱼。这次的带鱼特别好。” 她说着,往下看了一眼邵萍手里的抹布,便知道她在干活,“刚刚我去你家了,家里锁着门,我还以为去哪里了。” “哦,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来打扫一下。”邵萍笑了笑,手里抹布往身后一背,连忙又道:“快进来坐呗。” 邵女看向床上躺着的黄静,“我还是坐客厅吧。” “对,来来,坐客厅。”邵海波已经把茶泡上了,“来尝尝我的新茶,怎么样。” 邵海波把茶杯都分好了,又对邵萍说:“萍儿,你别干了,剩下的我能干。你快去洗手,洗完来和茶。” 邵萍嗯了一声,先去洗手。 邵女已经喝了一杯,小声问:“又怎么了?” 邵海波诧异抬眼,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哦,你说你妈啊,头疼。老病根了。” “又头疼?”邵女皱皱眉,“她是不是每年过年前都要头疼?” 邵萍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这句,立刻在下面轻轻踢了邵女的鞋一下,小声道:“这次是真的。” “怎么回事?”邵女问,“真的病了?” “是。发烧了快一星期了。怎么输液也下不去。这才温度降下来。头疼的厉害。”邵萍说。 “你一直跟着了?”邵女看向她姐,“你看你脸色,很不好。你腰不好,不会又犯了吧。” 邵萍摇摇头,“没事,能撑得住。” 不用问,肯定又犯腰病了。这家伙,还在干活呢。 邵女气不打一出来,“你自己身体不好你不知道?这点活擦擦扫扫的,邵兵干不了吗,你还特意跑来干?” “他整天不在家,才不管这些。”邵萍道,“总不能麻烦人家思嘉吧。当初咱妈怎么对人家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也没收拾多少,别的屋我都不管,就给咱爸妈屋里收拾了一下。被褥什么的都得拆洗了,还有衣柜什么的,都要收拾一遍吧。” 邵女叹口气,“那怎么不叫我?你自己都干完了?” “这点活我再叫你?!”邵萍道,“你那么忙,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超市已经开始年货节了。前几天忙得不行吧。” 邵女点点头,“幸亏有小草和德福,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就撒手不弄了。太累了。” 三个人在外面喝茶,邵海波就听着,从两个女儿的对话中,他就能获得自己想要了解的全部信息。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就默默喝茶,没了再泡。 里面的黄静也一样竖着耳朵听着,一个字都不肯漏。她也不敢说话了,老了,不像年轻的时候,自己腿脚利索,想骂哪个骂哪个,毕竟用不着他们。可现在,不敢骂了,谁也不敢骂,万一骂跑了,就没有人能帮自己了。学老实了,也是年龄所迫。 邵女喝了一阵子,喝得差不多了,看一眼时间,问邵海波:“思嘉和邵兵中午回家吗?” “中午没回来过。”邵海波说,“人两个估计嫌我们烦,从来没回来过。就晚上回来睡觉。” “晚饭也不在家吃?” “不在。”邵海波说。 邵女便站起来,“那中午我做饭吧。” “你中午在家吃?”邵海波喜出望外,多少年没有的事,邵女来的本就少,来了之后也是坐一坐就走了,从来不肯在家里吃饭。 “那怎么办?你不会做,我大姐不能做。我如果再不做,你们吃什么?”邵女说完,打开冰箱,往里一看,里面塞的满满地,便转头看邵萍,“都是你买的吧。” 邵萍点头,“来的时候顺路。” “你的腰医生说了,不能提重物,你怎么就不听啊。” “戴着护腰呢。”邵萍道,“每天都戴着,还行。” 邵女从冰箱拿出几样蔬菜,“随便炒两个菜啊,还有带鱼,我给你们炸出来。剩下一半,让思嘉给她大哥大嫂送去。” “行。”邵海波说,“那么一大箱子,我还说呢,我们怎么吃得完。” 邵女说着话已经戴上围裙开始做饭了,邵萍赶紧起来去帮忙,邵女听到脚步声,转头瞪着邵萍,“你要是敢进来,我立刻就走。” 邵萍停在门口不敢动了,她妹妹她自己知道,说一不二,说走就是走,肯定不含糊。 邵萍赶紧拉过来一个椅子,“我就坐这里行不行,和你说说话。” “那还行。” 两姐妹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门口坐着陪聊,不一会儿午饭就做好了。 邵萍喊黄静起床吃饭,喊了两声,黄静那边没吭声。 邵萍只能走进卧室,边走边嘀咕,“是不是睡着了?” 她走进去,黄静睁着眼睛,压根没睡着。 “妈,我叫你吃饭,你没听见啊。”邵萍说,“起来吧,饭做好了。” 黄静躺在床上摇头,目光闪烁,声音很小,“老大,你还是给我端过来吧。我在这里吃。” 邵萍明白了,黄静这是不敢出去。 这些年,她也是怕了邵女了,人也老了,不敢折腾了。 邵萍看着黄静在床上躺着,这几天病的又瘦了不少,头发也都白了,换作从前,早就吵吵着要把头发染黑了。现在也没有精力去搞这些。 她只能转头走出去,端上盛好的碗,又去夹菜。 “怎么了?”邵女问。 “在床上吃吧,没有力气起来。”邵萍说。 邵萍夹好了菜送过去,等着吃完了,邵女又去把碗都洗了。 邵萍就站在她身后抹抹擦擦地,邵女洗着碗,突然问:“咱妈之前也不出来吃饭?” 邵萍一顿,尴尬笑了笑,没回答。 答案呼之欲出了。 邵萍连忙解释:“可能今天头疼的厉害。” “明明是她怕我。躲着我。”邵女一点都不含糊,“是不是?” 邵萍笑了,“你看你,非得把话说透了不可?” 邵女把锅碗洗干净,又把厨房打扫好,就听到邵萍催她,“行了,回去吧,你那么忙。” “忙什么啊。”邵女说,“前几天是真的忙,现在一切上正轨了,不忙了。” 邵女说完,就拿起抹布往黄静卧室去。 黄静刚吃完饭,坐在床上靠着枕头消食,怎么都没想到邵女会进来,以为她吃完饭就走呢。 看见邵女进来了,黄静脸色都变了,半天才喃喃问:“你、你没走啊。” “没。”邵女看着她,“刚刚我大姐擦到哪里了?” “我来擦我来擦。” 邵萍已经从后面进来了,要去拿邵女手里的抹布,谁知道邵女一个转身,就绕过去了,问:“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擦柜子是不是?” 邵女忙了一下午,忙活到四点多,这卧室算是被她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又把一些不能要的东西,都扔了。打包扔掉的时候,黄静不敢说话,上午邵萍收拾的时候,她这不能扔那不能扔,等到邵女要扔的时候,不吭声了。 邵萍坐在车里,想起她妈欲说还休的表情就要笑。 “怎么了大姐?”邵女转头看她。 “我想起来咱妈的那个表情了,就想笑。她不想扔,你说要扔,她还不敢说什么。真是的,老了老了,终于有了怕的人。” 邵女倒是没继续这个话题,“今天都没见着邵兵,他们两个怎么样?” “和思嘉?”邵萍道,“好着呢。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8节 “那就好。”邵女道:“邵兵也四十五了吧今年。” “是啊。真快。”邵萍说,“邵兵都四十五了,咱们不老能行吗。” “哎,终究是一个心结。”邵女说,“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谁说不是。其实两个人都喜欢孩子。后来我不是问过思嘉吗,既然知道不能生了,为什么当初没有领养一个。现在也长大了。她说邵兵不让领养,两人商量好久这件事,最后放弃了。怕不是自己的孩子,做不到真的疼孩子,再害了孩子。” “也是。”邵女说,“不过现在看来,不要孩子,两人一样能过得好。” “是啊。”邵萍揉揉眉心,“当初邵兵一直都说是两人不想要孩子,后来被咱妈逼得不行了,才说了是自己不能生。哎,你说,思嘉不是怀孕过吗,那时候能怀孕,怎么后来又不能了?” 邵女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了,别想了,都已经这样了过来半辈子了,我看她俩挺好的。” 邵女把邵萍送回家,又把车里的带鱼搬出来,邵萍看着这么大一箱,立刻说:“我就留两条,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 “还有汪洋呢。”邵女道,“你让他自己来拿,别给他送,你那腰,可不能搬这么重的东西。” “我知道。”邵萍说,“这么多,他们也吃不完。再给小敏家送点。” “对。”邵女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对了,过年你什么也别整,我来叫你,东东她们说了,你如果不去,她们就要来你家过年了。” 邵萍连连说好,看天色很晚了,催着邵女赶紧回家。 送到门口,又对邵女说:“你也别逞能,快五十的人了,这箱子那么沉,说搬就搬。还当自己年轻啊。” “就是年轻啊。”邵女转头看着邵萍,“你不是说了嘛,我占了名字的便宜,永远都是少女。” “行啊你。”邵萍说着朝她挥手,“快回去吧,家里还等着呢。” 邵萍说完,家里电话就响了,她赶紧往回走,“我去接电话了啊。肯定是乐眉打来的。” 邵女嫌弃道:“大姐,买个手机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总是固定电话。” 第122章 小五岁 汪乐眉打来的电话, 让邵萍差点叫出来。 邵萍邵女两家共五个孩子,全是姑娘,且这五个姑娘中乐眉最大, 一直在学校工作。本来说今年过年不回家了, 和朋友一起去旅游。打电话来, 突然告诉邵萍, 她要回家了, 后天晚上就到, 回来过年。 邵萍怎么都没想到这说好的事还有变数, 本来觉得自己要孤单一人过年了, 却没想到汪乐眉突然要回来了。 邵萍自然高兴,连忙说好好。 可接站的时候,汪乐眉又给了邵萍一个惊吓,不, 是惊喜。 简简单单介绍一下,就是男朋友。和乐眉一个学校工作。 邵萍看到第一眼, 可把自己高兴死了, 这都带回家了, 肯定不是谈着玩的。 赶紧先回家, 和邵萍一起来接的邵女,在后面戳戳她姐, “怎么回事,看着好小啊。” 邵萍也看出来了,是小, 一看就小,不是长得显小那种。 回到家,终于有了机会问, 才知道,乐眉的男朋友竟也是本市的,前年才到学校工作。 前年? 邵萍对自己的猜测毫不怀疑了,立刻就问乐眉,小多少? 乐眉比了一个巴掌。 “五岁?”邵萍那小心脏啊。 这件事让张东东和北北知道了,两人大晚上的就冲到了邵萍家。 谁也不走了,就和乐眉挤在一张小床上睡。 张北北最夸张,一直问乐眉,怎么那么厉害,小五岁啊。 “小五岁怎么了?”张东东对北北说,“怎么男人就可以找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人就不行?” “别说这个了,我妈好像也不太同意。”汪乐眉惆怅道,“这是因为我年龄到了,我妈不敢说不同意,可我看得出来,她有点抗拒。” “为什么?”张东东问。 “觉得他太小,怕我结婚就养了个儿子。我妈说,男人总是不成熟的,像个孩子。一旦结婚,就会很累。” “那你觉得呢?”北北问,“这也分人吧。不能只看年龄,要看心理年龄。” “我觉得挺好。”汪乐眉说,“他很照顾我。什么都比我想得周到。” “那不就妥了。” “可是我妈还是担心。哎。”汪乐眉叹了口气,“过年后我要去他家呢,不知道我妈让不让去。她如果不同意,估计也去不了了。” “别想这么多。这几天就让你男朋友,哦,不,我姐夫,”张北北立刻换了个说法,“让我姐夫多来几趟,我大姨不就能多观察了。” “我妈的意见我也要听。”汪乐眉说,“我觉得有句老话说的很对,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张东东和北北一齐接道。 张北北说完,就躺在床上一直笑,笑啊笑的。 张东东伸手拧了她一下,“你笑什么啊。” “我笑小五岁。”张北北压低了声音,对乐眉说,“姐,你知不知道,小五岁,会很和谐!” 汪乐眉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脸都红了,直接去拉北北,又羞又臊,“你个北北,你可什么都懂啊。” 张东东还在发呆,一时之间没转过弯,突然就想明白了,也跟着去闹,“好啊,张北北,你不学好。看我怎么教训你!” 在汪乐眉突然回家后,张西西也在大年三十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零点钟声还没响,外面已经开始放鞭炮了。 张西西一通敲门,掩在鞭炮声中,里面又开着电视机,实在没有人听见。 她敲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了,干脆要上脚。 钟爱国立刻拉住她,“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张西西赶紧摸出手机,响了好几声,张北北才接。 “开门。”张西西劈头盖脸一句。 张北北没明白过来,“什么开门。” “西西回来了?”邵女立刻问,“是不是在外面?” 张北北明白了,立刻窜了出去。 德福和邵女还有东东也跟着跑了出来,大门一打开,就听到张西西抱怨:“我敲了大半天,没有人给我开。你们都没听到啊。” “没听见。”张德福赶紧接过去行李,一看就一个袋子,他讶异问:“就这个袋子?” “嗯,还要什么?”张西西说,“就两件内衣够了。” “那你换洗衣服呢?”邵女问。 “穿北北的呗。” “我就知道!”张北北说,“每次你回来,从来不带行李。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凑合啊。” 张北北抱怨着,一转头,看见还有一个人,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来,“钟爱国?你吓死我了,怎么不说话!” 钟爱国挠挠头,“我插不上嘴。” “爱国?”邵女赶紧让他进屋,“快进来,冷不冷?” “叔叔婶子我不进去了,我妈还在家等着我。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给你们拜年。”钟爱国说着,就要走。 德福赶紧送他,嘱咐开车慢一点。 张西西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困得不行了,可全家都不睡,在等零点钟响,她也不能去睡。 这一会儿枕在北北的腿上,眼睛快睁不开了。 零点钟声终于响起,大家互道新年好。 邵女照例拿出红包,每人一个,年年如此。 “三十多岁的人,还能收红包的,估计也就我了。”张东东拿着红包感叹。 “你也知道你三十多了。”邵女在一旁说,“我就没有别的愿望,希望今年,你们一个个都能嫁出去。” “我是不可能。”张北北立刻道,“妈,你不要催婚,你催我,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过得不幸福,我就天天回娘家哭。” “我也不可能。”张东东说,“我手头还有好几个本子呢。” 邵女只能看向张西西,张西西揉了揉眼睛,“能睡了是吗?” “西西,你给妈妈说说,你和爱国……” “妈,你饶了我吧。让我睡吧,行不行。你不知道我熬了几个晚上了。” “好好好,去睡,都去睡。”邵女赶她们去睡觉,“看见你们就烦。” 张西西像一滩泥一样,被北北拽进了卧室。躺在床上,就不动了。 张北北站在下面往上看,对西西道:“二姐,乐眉姐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张西西睁不开眼睛,“是吗,不知道。” “带回来了。”张北北说,“过几天咱们聚餐,乐眉姐说带他也来,让我们看看。” “哦。”张西西翻了个身。 “二姐,那人比乐眉姐小五岁!”张北北继续道。 张西西终于把眼睛睁开了,默默伸出一个大拇指,垂在了床边。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 翟明翠在德柱家过得年,没敢回来,怕两人过年的时候也吵起来。大年初一一早,钟爱国就来拜年了,然后就是张传天和鄂年,两人来的时候钟爱国还没走,见了面也不回家了,在德福家摆上了麻将,又叫上张北北,四个人打麻将。 张西西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警告他们不能玩钱的,这是赌、博,是违法。 鄂年拉着脸问一毛二毛也算赌/博?二姐你别吓唬我们,我们都是被吓着长大的。 四个人是不走了,过年也不过了,邵女嘱咐她们吃饭的时候一定回家,奶奶会等着的。 走的时候锁好门,然后和德福还有东东西西四个人先去德柱家给翟明翠拜年去了。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19节 拜完年肯定是不会回来的,中午都在德柱家吃得饭。德凤和鄂军也来了,两人来了之后才发现鄂年还没来。一问起,是在大伯家打麻将,也就不管了。 “你管得太严了。”张东东对张德凤说,“姑姑,鄂年都那么大了,你总是管着他,也不行。” 张德凤也知道,可是控制不住,“这孩子,大学毕业了,都没工作呢,我不管着,不知道要到什么田地。” “现在工作不好找。”魏橙花在旁边接一句,“还是考公务员吧。” “我觉得也是。”张东东说,“还是考公务员吧。” “他成绩不好啊。”张德凤说到这个就叹气,“如果肯用功,也不至于只读个大专了。” 张德凤便往邵女身边凑了凑,“大嫂,有没有工作,可以给鄂年做的?” 邵女就知道德凤早晚会问她,“有是有。可是我们超市能有什么前途。我觉得你还是让他考,考不上再说。” “也是。”张德凤说,“还是得逼一逼。一说这个就头大,这些孩子,长大了,还没小时候让人放心。操心更多了。” 魏橙花正在拍黄瓜,一用力,就把黄光拍了好几段,“都没有大嫂好过,四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强。” “哎。”邵女叹口气,“我家那四个,也不能说,一说就头疼。” “怎么会?”魏橙花道,“听说东东成编剧了,是不是?电视剧什么时候上?到时候给我们说,我们全家都看。” 第123章 鸭子飞了 张东东参与编剧的电视剧一直到2012年的夏天才上映,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电视剧上映那天,全家聚在一起观看第一集 , 张东东就躲在书房里, 没出来, 不好意思和大家一起看, 自己对着笔记本电脑看完了一整集。 翟明翠看完之后就喊张东东, 喊她的大孙女, 怎么都没想到, 这娃这么出息了! 张北北拿着手机拍了电视机上显示编剧东东这一画面, 还发了个朋友圈:叉腰,这是我大姐! 电视剧是情景类剧目,属于家庭剧,适合老老小小所有人观看。又搞笑又贴近生活, 竟然小火了一把。张东东这个编剧随之也水涨船高,电视剧才播了几集, 已经有人开始联系她了。 “大姐, 你的笔名也叫东东, 你如果说出去, 我是张东东,笔名东东, 大家肯定都会说你取了个寂寞。”张北北在一旁道,“怎么不能取个别的名字啊。” 张东东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张西西难得周末在家, 躺在床上挺尸,一动也不想动,拿脚踢了踢张北北, “去,给我拿根冰棍。” “哦。”张北北一如既往地听西西的话,从冰箱拿了冰棍来,递给西西。 张西西打开袋子,吃了几口,才说:“大姐取这个名字是有意图的。” 张东东挑眉看她,“怎么说?” “你高中投稿的时候,笔名都是东东。当了编剧还是东东。上次的电视剧,其中有一集,小题目就是东东在等你。里面演的是主人公,那个主人公叫什么名字,反正就是她的好朋友有个叫东东的,一直在等一个人……” 张西西说着,看着东东的脸色已经变了,直言问:“我说的没错吧。” 张东东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张北北这才恍然,立刻拿起手机,找到电视剧的网络版,就看见分集标题,第五十二集 ,东东在等你。 “大姐,你这是夹带私货啊。”张北北叫起来,“二姐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你不看你二姐是干什么的,什么重案要案都破了,这点还能逃过的眼?”张西西说着话,一根冰棍已经吃完了。 “你厉害。好了吧。”张东东无奈白她一眼,“这件事不许再传了,咱们三个人知道就好。” “知道知道。”张北北在一旁感叹:“没想到,我大姐竟然是这样的大姐!” 张北北感叹着,张西西已经从沙发上下来,打开冰箱门,又去拿冰棍。 一个没吃过瘾,再来一根。 打开的那一瞬间才发现,没了。 张西西走到窗户旁,往外一看,实在不想出去,外面火辣辣的大太阳,还要上下楼,实在迈不开脚。 怎么办? 她正在发愁,就听到有人敲门。 张北北冲过去,从猫眼往外看,看了一眼,直接就开门了。 “你怎么来了?”张北北看着站在门口的钟爱国。 钟爱国穿了一件黑色t恤,外加一个黑色速干短裤和运动鞋。 手里还提着两大袋的东西。 “快进来,里面凉快。”张北北喊他。 钟爱国站在门口,“我不进去了,这个给你们。” 他说完把袋子递给北北,张北北拿过来一看,一个大西瓜,另一袋是满满一兜的雪糕。 “快放冰箱吧,别化了。” 张北北站在门口,“真的不进来。” 钟爱国摇摇头,“不了。” 他其实有计较,感觉是夏天,家里的女孩子可能都穿着睡衣,他就不再进去,虽然从小认识,毕竟长大了。 张北北只能说句好吧,关上门,提着袋子进了屋。 “谁来了?”张东东问。 “钟爱国。”张北北提着袋子走进来,打开冰箱门,一根根雪糕放进去。 “人呢?”张东东往门口看,并没看见人影。 “走了。我说让他进来,他不进来。”北北说,“送了一堆的雪糕。” 她说完,拿起一根扔给东东,东东看了直摇头,“我不吃,给你二姐吧。” 张西西早就过来了,拿起一根打开就开始吃,“怎么不让他进来啊。” “不好意思吧。家里都是女孩子。”张北北说,“也是怪了,家里没雪糕了,他就正好送来了。” 张西西没说话,拿着雪糕走到窗口,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钟爱国的身影。 “反正这雪糕不是给我送的。”张东东笑道,“我一年到头也没某些人一天吃的多。” “我也是。”张北北说,“可惜我不是不爱吃,我是不敢吃。这一个雪糕的热量啊。” 她拿起袋子看了一眼,“还是吃冰块吧。所以,雪糕也不是给我送的。” 张西西目送钟爱国离开,看见他打开车门,然后一拐弯,就没了踪影。 她面无表情走到张北北面前,问:“还有吗?” “你一天要吃多少啊。”张北北感叹,“有,多着呢。你自己挑吧,我看了,反正都你爱吃的。随便拿一根就好。” 张西西打开冰箱门,低头一看,真的都是自己喜欢的那几种,随便拿了一根,又吃了起来。 “赶紧地吧。”张东东终于忍不住了,“赶紧嫁了。咱们家也得出嫁一个啊,但凡你们有一个嫁了,咱妈也不会整天盯着我,说我没做好榜样。” “大姐。”张北北低头看手机,手机刚刚响了一下,她打开之后是条微信。 “啊?” “那个,有人问我你的联系方式,说去问了剧组,剧组说你手机换号码了,你没换啊。” “太多人找我了,我就告诉他们让说我换号码了。”张东东说,“写不完。” “那这个怎么办?”张北北把手机递给张东东,“你看看,这是我们台的领导,他给我发的。你看你要不要给。” 张东东拿着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这时新的微信进来,还是北北那个领导。 【贝贝,这是我朋友的微信,如果你大姐愿意,可以让她加一下。】 张东东看着那人的头像,是一只狗狗。 名字很简单,一个大写英文字母:e。 张东东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一动,好久没有过。 她把手机还给北北,“给。” “加不加?”张北北问。 “加吧。” 邵女回到家时,晚饭已经做好了。 三个姑娘在家里等着,邵女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垃圾桶里好几个雪糕包装袋。 她皱了皱眉,“家里不是没雪糕了,你们今天又出去买了?” “没。”张北北从厨房把菜端出来,“哪里是我们买的。有人送的。” “谁啊。”德福问,“你妈昨天还说呢,怕西西又多吃,不买了,等她上班了再买。” “钟爱国。”张东东在一旁道,“送得可及时了,最后一根吃完,他就按门铃了。神一样。” 张德福没再说话,看一眼张西西,见她低头吃饭,也不吭声。 张德福也开始吃,吃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西西,你怎么想?” 张西西看着她爸,“什么怎么想。”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张德福说,“你要是不喜欢爱国,你就和他明说。他工作又好,人长得还行……” “爸,你说话有失偏颇啊,什么叫长得还行,钟爱国很帅的好不好?”张北北说,“高中的时候,就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哪里帅了?”张德福不承认,“也就一般人吧。” “行行,你说了算。”张北北道。 “反正,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说清楚。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样。”张德福道。 “如果喜欢,就赶紧把事办了。你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不嫌烦啊,还这么拖着。”邵女在一旁补充。 张西西低头扒饭,吃了好一会儿,才抬眼,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邵女立刻问。 “要去说清楚。”张西西已经拿出手机,拨了号码,那边瞬间接了起来。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0节 张西西一边吃饭,一边问:“哎,一会儿有空吗,见一面?” 邵女惊呆看向张西西,张德福也是同样的表情。看着张西西那副决绝的样子,心想完蛋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第124章 是东东 邵女和张德福忧心忡忡地看着张西西奋勇离开, 又忧心忡忡等到晚上十点多,张西西都没回来。 张北北早就睡了,剩下东东在埋头码字。 她在书房里待着, 这书房也是她争取了好久的。 生活区的房子重建, 邵女和德福一家就搬到了楼房居住。原本这两套就没有住人, 早就装修好了, 想着三个姑娘住一套, 他们两口住一套, 正好的事。可仨姑娘谁也不肯去住, 非要和德福和邵女挤在一起不可, 原本这套就不大,三个卧室,张东东又极力为自己留出一间当书房。 最后她退了一步,书房里放张单人床, 她就在书房睡。 邵女就不明白,这仨为什么非要和他们老两口挤在一起。三个姑娘齐声说, 这才是孝顺, 要守在父母身边。 当时邵女就怼她们了, 你们是懒, 不想做饭是不是! 三个人都没吭声,反正不搬走, 就要和爸爸妈妈住一起。 德福便说一起住吧,一旦结了婚,哪里能像现在一样, 就成别人家的了。 邵女只能跟一句,关键是啥时候结婚啊。 话虽然这么说,感叹也是这么感叹, 可邵女内心并不是真的担心这几个孩子。 社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女人不结婚专心搞事业难道不香? 邵女也觉得很香,所以也就嘴上说说催催,也就不管了。 可对于张西西,她和德福是真的操心。 和北北不同,张北北虽然从小就爱漂亮,懂得利用自己的外在,可她从来不是恋爱脑。是这四个姑娘中最热心搞事业的。小时候就一把一把的情书收着,从来没见她真的看过哪位异性。这姑娘出奇地理智,要找什么对象、什么时候找,她自己心里明镜儿一样。所以邵女从来不发愁张北北。 可张西西不一样。 邵女知道她渴望家庭,张西西从小就有责任感,嘴最毒,但是也是最照顾家人的那个。小时候她动作快,洗漱完就给慢腾腾的张北北把牙膏都挤上,自己吃完饭,便把两人的书包都拿着,站在门口等。 虽然嘴毒又爱催促,但是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去上学过,总是要等齐了,才走。虽然会哔哔一路。 张西西和东东是家里四个孩子中,最渴望家庭的。邵女明白。 所以她才会有事没事就催西西,毕竟你有这样的想法,有这样的渴望,为什么不去做呢? 而且身边还有个钟爱国,已经这么多年了,再拖着,伤人伤己而已。 “睡吧。”德福看看时间,“都几点了,别等了。” 邵女也跟着看一眼,十点半了,张西西还没回来。 “这谈得什么啊。”邵女说,“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去和钟爱国说清楚去了?” “她就是这么说的啊。”张德福道,“可是这孩子的话没准头,谁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哎。”邵女叹口气,“我挺喜欢爱国的,这孩子真是从小看到大,小草人也好,有这样的婆婆,西西嫁过去咱们也不用担心。可是这孩子,不知道身边是个金疙瘩?还要去和人家说清楚。哎,早知道,就不催了。坏了事。” “睡吧。”张德福说,“别想了,孩子大了由不得咱们。” “我给南南发给消息,这孩子已经三天没和我联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给我算算时差,现在他们那里是不是白天?” 张德福算了算,“是,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邵女便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发完之后她对德福说:“明天去买副眼镜吧,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了。” “老花镜?”张德福看向邵女,“你不是不戴吗?我去给你拿我的,你试试。” “你的那个不好看,我要去买一副好看的。”邵女说完揉揉眼睛,“没想到,我也到了戴老花镜的年纪了。” “我都戴了好几年了。”张德福说,“不服老怎么行。” 邵女发了微信,又等了一会儿,张南南依旧没有给她回。她便站起身,“走吧,睡吧。这孩子,又没回。” “肯定没什么事。”张德福说,“别操心了。她不是去什么峡谷吗,估计有没有信号。” “真是哪里危险去哪里。危险的地方景色就一定好吗?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去拍拍人群,拍拍万家灯火,难道不好?”邵女感叹道。 “再去拍拍咱家超市?”德福笑着说,“行了,睡觉。” 两人刚进卧室,张东东就出来倒水。 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加上那人的微信。 她想着,现在都大晚上了,估计对方都睡了,先加上,人睡了,不回,也不尴尬。 等第二天看见了,感觉过了时机,也就不再聊了,挺好。 张东东倒了一杯热水,端着水往卧室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慢悠悠走过去,问:“谁啊。” “我,大姐。” “你没带钥匙?” “不是我自己,还有爱国。”张西西说,“你让爸妈穿好衣服,我们一会儿进去。” 张东东抬手把门开了,对门外两人道:“先进来吧,爸妈都进卧室了,我去叫他们。” 张东东说完,看一眼钟爱国,见他神采奕奕地叫了一声东东姐,就知道,这事肯定是成了。 该死的张西西,还说去和人说清楚,一副要再也不联系的架势,结果呢,两人好上了。 张东东心里默默吐槽,低头一看,才发现两人是手牵手回来的。 好家伙! 张东东走到邵女卧室门口,就听到邵女问:“东东,是不是西西回来了?” “是。”张东东站在门口说,“爸妈,他俩让你们穿好衣服,他们在外面等着呢。” “俩?”张德福差点高兴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又赶紧扶住自己的腰,老了,不敢这么折腾。 两人赶紧出去,就看见张西西和钟爱国并排站在一起,两人手牵着手。 还用说啥? 啥也不用说了。 邵女心里美啊,乐啊,高兴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脱口而出第一句:“爱国,吃不吃雪糕?” 张东东端着水杯,听到她妈的话,差点一口热水喷出来,“妈都这么晚了,吃什么雪糕啊。” 邵女连忙说:“对对对。我给你们倒水。” “妈,不用忙了,我们在外面吃了很多也喝了什么。就是来让你们看看。”张西西长驱直入,伸出来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看见了吧,这样你们放心了吗?” 张东东端着杯子走进房间,坐在书桌前继续她的工作。 这次接的工作是一部青春校园剧,她一开始实在是不想接,想着自己这么大年龄了,还搞什么青春校园爱情剧,实在是怕写不好,写不出春心萌动的感觉。 可是还是硬着头皮接了,因为心是抗拒的,手却是不听使唤的。 她所有的青春和爱都留在了那一年,她想试试,再翻出来,抖一抖,能不能抖出什么来。 或者,全都抖完了,也是一场正式的告别。 张东东又喝了一口水,静静想着,是该做告别的时候了。 她把水杯放下,才看到旁边的手机。 顺手拿起来,点亮屏幕,上面有个未读的微信。 张东东点开后,是那个大狗狗的头像,e。 铺天盖地第一句:是东东吗? 第125章 余岭 张东东愣了一下,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屏幕上的那四个字,然后一遍一遍的回答:是。 是东东吗? 是。 好像是另一个人在问她,一个她等了许久、那么熟悉又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 好像隔着天涯海角在问她, 她却感觉对方就在身边一般。 声音嘹亮又富有磁性, 张东东想象着那种声音, 好像烟花一样在耳边爆炸。 “大姐。” 敲门声把张东东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她连忙放下手机, 走到门口打开门, 是张西西。 “钟爱国同志要走了, 让我过来给你说一声。” “哦, 这么快。” 张东东从房间出来,就看见钟爱国站在客厅里,嘴角翘着。 这人,好像从刚刚张东东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他这副表情,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这副表情。 张东东笑着问:“爱国, 你腮帮子疼不疼?” 钟爱国连忙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疼啊, 怎么了大姐。” “我看你一直笑, 都替你脸疼。”张东东道。 “嘿嘿。”钟爱国又笑了起来,看一眼张德福和邵女, 不好意思挠挠头,“我、我控制不住。” “有什么好控制不住的。”张西西一把拉住钟爱国,又对张东东道:“大姐, 你不要觉得他老实就欺负他。” “哎呦。”张东东连连感叹,“这就护上了!” “行了行了,爱国快回去吧, 再晚你妈妈就该担心了。”邵女连忙说。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1节 “好的,那我就走了。”钟爱国又和所有人告了别,这才离开。 张东东再次返回自己的卧室,拿起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大概是魔怔了。 人家问是东东吗,压根就没问错。 她编剧署名全是东东,问是不是东东,一点都没错。 把那些浪漫到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张东东突然觉得这人很没有礼貌。 没有见过面,难道不应该问是不是编剧东东? 直呼大名就过分了。 张东东自顾自哼了一声,决定不再理他。 管你头像是只狗还是什么,张东东一瞬间兴致全无。 她走到电脑前,晃动了一下鼠标,电脑瞬间被从休眠状态唤醒,张东东打开文档,写下了第一行字。 “是东东吗?” “是。” 张东东看着电脑屏幕上这两行字,感觉自己真的魔怔了。 * 第二天早晨起来,张北北看见邵女和德福难得这么高兴,一顿早餐就把餐桌摆满了,十分好奇,便问:“这是怎么了,如果是冬天,我还以为要过年了。” 邵女把牛奶给每人倒上,说:“就是在过年。” 张北北一脸问号看向她爸,“爸,到底怎么了?” “你问你二姐。”张德福说。 张西西已经洗漱结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穿了一身的制服,看一眼时间,便说:“我不吃了啊,今天开大会。” “那怎么行。”德福转身抽了一个食品袋,装了两个肉包子,又递给张西西,“拿着,路上吃。” 张西西接过来,匆匆道:“我走了啊。” 张北北赶紧追过去,“咱爸让我问你,到底怎么了?” 张西西已经走到门口了,头也没回,“我和钟爱国确定关系了。以后你见他,别再你啊你的。” 张北北:??? 她不敢相信问邵女:“妈,真的?” “当然。昨天晚上两人手牵手回来的。”邵女说。 “那为什么不叫我。”张北北立刻道,“我错过了什么啊。” “忘了。”邵女实话实说,“我和你爸高兴地都要飞了,哪里想得起来你?” “那我大姐呢,她知道吗?” “知道。她每天都睡得晚。昨天爱国来的时候,她还没睡呢。”邵女说着看一眼张东东的卧室,“这孩子,早晚颠倒,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人家都白天活动,她白天睡觉,上哪遇到好男人去。” 张北北没说话,赶紧拿起筷子吃饭,吃完饭就赶紧走,生怕她妈把战火再引到自己身上。 张北北从家里出来,刚走出楼道,就看见不远处那辆鹅黄色的小跑。 余岭自观后镜看到张北北出来,立刻从车上下来,对着张北北挥了挥手。 张北北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好巧。” “是啊,好巧。”余岭道,“这是要去上班?” “嗯。”张北北点头。 “那走吧,我送你。正好顺路。” 张北北知道他不顺路,更知道他家不住附近,谈不上什么好巧,可既然来了,就勉为其难坐上了车。 一上车,余岭就递给张北北一杯黑咖,他笑着说:“不加糖,少冰,加蜂蜜,对不对?” 张北北莞尔一笑,顺手就接了过来,“谢谢。” “客气什么。”余岭说着,就系上了安全带。 人刚要走,就听到有人敲车窗。 余岭把车窗落下,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 张德福出来倒垃圾,正好看见他闺女上了这辆超级扎眼的车。 赶紧过来敲车窗。 余岭看着外面的人,“您有事?” 张北北已经开了口,“爸。” “爸?”余岭赶紧把安全带解开,笑眯眯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叔叔好。叔叔早上好,叔叔要倒垃圾?我来我来。” 张德福被余岭吓着了,自己一句话没说,都被这孩子给堵进去了。 “这是?”张德福看向张北北。 张北北毫不掩饰,“我朋友。” 张德福只能把目光再次投到余岭身上,见他穿着花里胡哨地,就那件花衬衫,红红绿绿的,他就不喜欢。 张德福皱皱眉,垃圾没让余岭接过去,微微侧了身,对张北北说:“下来吧,我送你。” “没事,叔叔,我顺路。”余岭道。 “我也没事。”张德福走到副驾驶,看着张北北,“走吧。” 张北北从车上下来,笑着对余岭说:“那我就不坐你的车了,我爸送我好了。” 张德福下来倒垃圾,哪里会带车钥匙,又吩咐张北北,“回家拿车钥匙去。” 张北北嗯了一声,十分听话回到家,拿了车钥匙再下来,余岭还在那里毕恭毕敬地站着。 张北北上了车,余岭才回车里。 “说说吧,大早晨的就在楼下等着,你男朋友?”张德福问。 “不是。才认识没多久。” “怎么认识的?” “一个酒会上。”张北北实话实说。 “他那车我在咱们小区就没见过。我和你说,你交男朋友可以,我和你妈双手双脚赞成,但人一定要老实勤恳上进,不能随便交,怎么也要像爱国那样的。” “爸,钟爱国是搞科研的,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还有,现在老实人不流行了,没法在社会上混。”张北北立刻反驳。 “那也不能找穿花衬衫的,流里流气的,什么样子!”张德福气呼呼说。 一路开过去,把张北北送到单位,张德福又折回来,回到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邵女。 邵女听到鹅黄色小跑,就知道是哪个,她见过一次来送张北北回家,可没看清人。 “晚上告诉北北,咱们就踏踏实实找对象,不能搞那些花里胡哨的。那种人是过日子的吗?小富即安,咱可不攀什么大款。让她踏实一点。那种人,那样的家庭,靠不住。”张德福道。 “也不是有钱人都是坏人吧。”邵女道,“你真是老古董了。” “反正我不同意她和那样的人来往,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 “你放心吧。”邵女道,“四个孩子中,北北是最有心眼的,她那种鬼精灵,只有别人吃亏,她不会。” “话是这么说。”张德福走到东东卧室门口,站了一秒钟,问邵女:“还没醒呢?” “没。” 邵女把家里碗筷收拾好便要走。今天是交房的日子,她和德福一起跑一趟。 煤厂生活区的房子全都翻建了,邵女和德福两人的两套房子,按照面积置换,可以换四套楼房。 可邵女不喜欢高层,还好置换的房子可以换成小区里的别墅区,但因为价格问题,只能换一套。面积也不算小,三层,一共三百二十多平方,还带一个车库。 邵女想都没想就换了这样的。今天交房,她和德福一起去领钥匙。 两人到了小区,小区前面全是高层,往里走,就是别墅区。 两人刚到,就看见一辆鹅黄色的小跑。 很眼熟,太眼熟了! 张德福随之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件花衬衫,他皱皱眉,对邵女道:“怎么又遇见他了?” “谁啊。”邵女问。 “就是刚刚我给你说的那个,花衬衫。” 张德福想尽量避开余岭,朝他看不见的方向绕,可没想到,还是被余岭看见了。 余岭一路小跑追过来,“叔叔,叔叔。” 张德福看天,表示自己听不到就不是叫自己。 可人家都跑眼前了,装作看不见也不像那回事,他只能看向余岭,装作不认识:“你是?” “刚刚我们还见过,我是北北的朋友。叔叔。”余岭说着话,看向邵女,“阿姨,你应该是北北的妈妈吧,北北这么漂亮,原来是像妈妈!” 邵女就笑了,这小孩真会说话。 “哦,想起来了。”张德福说,“你来这里?” “我?”余岭立刻道,“我来转转。” “到这里转?”张德福纳闷,“这里房子刚建好,人都没有。” “我知道。我就来看看。随便看。”余岭脑筋转了转,“叔叔,你们来这里是?我听说今天交房,你们是来领钥匙的?” 张德福嗯一声,“是。” “那我带你去。”余岭立刻说,“我对这里可熟了,还能顺便帮你验房。” “你懂这个?”邵女问。 “嗯,我就是学这个的。”余岭问,“咱们房子是哪套啊?”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2节 张德福再次皱眉,心里吐槽,谁和你咱? 人不可貌相。 余岭今天彻彻底底地用自己的本事证明了这句话。 人往房子里一站,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什么要检查地面是否平整,有没有裂缝,再检查墙面,窗户、天花板、甚至是走线,都一一检查过了。 最后三楼一处窗户那里没有安装好,余岭也现了,告诉了随行的工作人员。 邵女在旁边拉拉德福,小声道:“没想到啊,他是真懂。” 德福倒是不觉得什么,依然对余岭带着偏见。心里总是默默和钟爱国做对比,感觉两人绝对就是天上地下。反正他从来没有见过钟爱国穿过如此花的衬衫。 “小余,看着你年龄不大啊。”邵女开口问,“是不是比我家北北小?” “是。”余岭道,“我比贝贝老师小三岁。” “我说呢,看着就小。”邵女道,“今天麻烦你了,耽误你一上午的时间,还跟着我们来验收。” “这不是应该的?”余岭笑眯眯,“贝贝老师给我们带来好节目,我为叔叔阿姨服务都是应该的。不过这房子质量不错,用料扎实,这地板都已经铺好了,阿姨,这地板,用得都是进口的。” “是吗?”邵女道,“这我都不太懂。” “合同上都写着呢。”余岭说,“反正你放心,我对这里很熟,有事你就找我。对了,阿姨,这房子补得装修吗,如果你没找到合适的装修队,我给你找一家,怎么样?保证物美价廉。” “行啊。”邵女立刻说,“那麻烦你了。” “这样,阿姨,你加我微信。”余岭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风格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能找人做。设计好了,我给你发图片,咱们再修改。” “设计要钱吗?”邵女问,“是不是特别贵?” “我找的你就放心吧。设计图出到你满意。和装修是一家,一站式的,设计都是免费。” “那要是设计完,我们一点都不喜欢,不用这家也可以吧。”张德福在一旁问。 “当然。”余岭说,“设计图出来,你满意了,才签合同。反正叔叔阿姨,包我身上了。你们年龄大了,这天又热,别到处跑了,我全包。” 邵女转头看看张德福,张德福继续沉默看天,没有发表意见。 邵女便做了主:“那好吧,阿姨加一下你的微信。小余,你全名是什么?” “余岭。剩余的余,山岭的岭。” 第126章 蝴蝶 自煤厂旧生活区改造, 翟明翠就搬到了张德柱家,在老二家住了下来。 张德柱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跟着大哥住的, 现在过来跟他住段时间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他三天两头和魏橙花吵架, 惹得翟明翠天天头疼, 最后竟头疼难忍, 住了院。 在医院住了一周, 翟明翠才出院, 出院后身体不如从前, 但精神头还可以, 就这么过了不到一个月,突然有一天就在家里晕倒了。 再送到医院,夏天快已经过去了。 医生给翟明翠做了各项检查,最后对张德福说, 好好和老人告个别吧,人老了, 已经油尽灯枯了。幸好没有病痛, 这些天想吃什么, 想干什么, 都让她去。 翟明翠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情况,可是她舍不得离开。 她不但有张德柱这个讨人厌的孩子, 还有张德凤这个长不大的。 孩子不管什么时候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哪怕你四五十岁,也是孩子。 翟明翠就有操不完的心, 可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想管也没有力气管。 张德凤今年已经四十五岁,孩子都工作了, 可翟明翠还是操她的心。 毕竟鄂年家里不太平,三个兄弟不齐心,一个妹妹不省心,苦日子过的,每个人看钱看得十分起劲,一分一厘也要算清楚。每次张德凤都要来找翟明翠大倒苦水,说自己要崩溃了,真心过不下去了。 谁说嫁人就是嫁给那个男人? 除非他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任何亲戚。 就单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否则,你嫁的就是一整个家庭。 张德凤从小没了爸爸,但是上面两个哥哥,大哥当时已经工作,翟明翠也有抚恤金,她自己也有,所以在金钱上没有遇到过多大的困难,至少吃饱穿暖没有任何问题。可没想到,嫁到鄂家,她才知道,穷困原来是那么可怕。 乃至到了前些年鄂军妈妈生病住院,四个孩子兑住院费,每个人每天到了医院都要检查前面的账单,然后一笔笔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后来老太太去世,办葬礼又需要花钱,女儿就不愿意出钱了,说这是三个哥哥的事。 后面又一通吵,老太还没入土为安,四个孩子就在后面吵得脸红脖子粗。 张德凤有时也庆幸,幸亏当初老太去世早,否则后面糟心的事情会更多。自从老太没了,兄妹四人也就不常见面了,都有自己的家,也没有共同的家可以回了。 可就算偶尔见一次面,也是要一分一毫算得认认真真。 张德凤每次都要被气死,回来和鄂军叨叨,鄂军又会嫌烦,两人免不了吵一架,张德凤就又哭着回娘家了。 翟明翠怎么能不操心。 家里这三个孩子,除了老大一家,剩下的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大家的也是,德福邵女是不用她操心,可下面四个姑娘,那就更是要登天了。 翟明翠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一众孙子孙女外孙都来了,都站在病房里看着她,乌泱泱好多人。心里是既满足,又揪心。 她对着张北北招招手,不可思议问:“北北,你这头发?” 张德福就瞪了张北北一眼,“给你说了,让你戴上个帽子。” “奶奶,我这是最近特别流行的闷青,好看吗?” 翟明翠欣赏不了,直摆手,“难看!回去就给我染回来。咱们中国人就得是黑头发好看。跟个猴子一样把自己搞的,好看什么啊。” 张北北没说话,吐了吐舌头。 张德福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张北北道:“妈,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染回来。” “那就行。”老太太这一会儿强打了精神,又对张传天道:“天天,你过来。” 张传天坐在翟明翠床边,笑着说:“奶奶,等你出院了,去我家住,我来接你。” “去你家住?”翟明翠看着他说,“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吧。天天,奶奶和你说,你要好好工作。” “我知道。”张传天道。 翟明翠临别赠言一样,每个小辈都叫了一遍,唯独没有叫张东东。 直到德福德柱两个人都说完了,她才叫了张东东。 张东东走到翟明翠床前,强忍着泪,嘴上还带着笑。 她伸出手,慢慢抓住翟明翠的一只手,坐在床边。 翟明翠看着张东东,伸出手拍了拍张东东的手背,“我大孙女出息了。是真的出息了。我看你写的电视剧,奶奶当时就想,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奶奶。”张东东声音都哽咽了。 “我趁着还有说话的劲,叫上你们都说说,怕撑不过去,好多话就说不了了。东东,奶奶最疼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张东东说。 “因为你是咱们家第一个孩子,你又是我养大的,奶奶啊,最疼的就是你了。”翟明翠说,“可是,你让奶奶心里放不下。东东,你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你弟弟传天都结婚了,你还没有对象。你说,你让奶奶怎么就这么走了?” “奶奶,你说什么呢。你还得看着我结婚呢。” “是啊,我还得看着我家大孙女结婚呢。”翟明翠小声说,“东东,你叫上你爸,你二叔,都先出去。我有话和你姑姑说。” 房间的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张德凤。 张德凤站在床边不停地抹眼泪,看着翟明翠已经花白的头发,才突然意识到,她妈是真的老了。 以前总是觉得妈妈就是妈妈,永远在那里,只要她需要,她就在那里。 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离开。 “德凤啊。”翟明翠侧过身,从枕头下掏了一会儿,最后掏出一个信封。 她拿出来信封,直接递给了张德凤。 “这是你爸留给你的钱。”翟明翠有些喘不上气了,说话越来越慢,“你不是问过我吗,你的抚恤金怎么都没了。孩子,在这里呢,妈一分都没花。” 张德凤不可思议看着额翟明翠,“妈!” “这里面有个存折,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孩子,这么多年,我一直给你攒着。本来想在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可鄂军家那个条件,我不敢给你。因为啊,那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砸进去都没了。就想着,在你真正需要的时候,再把钱给你。” 张德凤不接,只是哭。 翟明翠就干脆把存折塞进张德凤的衣服口袋里,“都是你的,为什么不拿?除了当年的抚恤金,还有我给你存的一些钱。妈最放心不下就是你,谁让你是我的老姑娘了。妈也对不起你,让你那么小就没了爸爸。” “妈!” 张德凤一下子就扑在了翟明翠怀里。 翟明翠慢慢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好累好累,然后身子突然变轻了。 她迷糊之际,好像看到了张成文,在那个深夜,朝她挥了挥手。 第127章 小年糕 翟明翠走的没有痛苦, 也没有病痛折磨。最后离开的那一刻,她看着满病房的儿女和孙辈,慢慢闭上了眼睛。 丧事办完, 德福德柱还有德凤, 三个人重新回到煤厂生活区。 生活区已经全变了, 往日的温馨小院, 已经成了高楼建筑。 三个人走到原来自己家的位置,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小广场, 种着一些花草, 还有一个喷泉。 他们呆呆看着这一切, 好像又回到小时候。 可是身边已经没有父母了。 张德凤站在小广场上,盯着脚边已经开始掉落的树叶,那些纷纷的黄成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大哥,”张德凤突然开口道,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3节 痛苦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可思念不会。它像发酵的茶, 越来越浓烈。 张东东盯着电脑屏幕, 左手边的马克杯里还汩汩冒着热气, 张东东在键盘上敲下奶奶两个字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眼泪又溢满了眼眶。 从秋天到冬天, 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她依然想念翟明翠。 甚至看不得“奶奶”这个词。 这些日子,她埋头苦写, 经常坐到完全忘了时间,等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双腿都麻了。 翟明翠临走的时候, 握着她的手说好好写,把你想写的故事都写出来,写出来你就能忘记了。 张东东回到家,拼了命的写,她想忘记,忘记一切。 她知道奶奶担心什么,也知道她一定要走出来。 人生苦短,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才能真正知道珍惜。 她已经痛苦过那么多年,把自己装进小盒子里,不肯放自己出来。 张东东觉得够了,真的够了。 “咚咚咚。” 张东东在一阵敲门声中抬起头,她朗声问:“谁啊。” “我,大姐。”张南南站在门外问:“我和巴尔准备出去吃,你要不要去?” 张东东摇摇头,继续敲击键盘,然后后知后觉到房门还没打开,她摇头对方也看不见。 连忙回了一句,“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那大姐我给你带点回来。你想吃什么?” 张东东想了许久,最后才道:“汉堡吧。” “还吃汉堡?”张南南皱皱眉,“大姐,你这几天吃了多少汉堡了。我自己看着给你买吧。” 巴尔已经穿好羽绒服,站在玄关处问:“大姐不去?” “不去。”张南南说,“咱们走吧,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点。” “哦。”巴尔拿起张南南的衣服,“来,快穿上。” 两人从家里出来,迎面就看到了魏橙花。 魏橙花还推着儿童车,车子上坐着小年糕,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看见张南南后,魏橙花立刻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吃饭,二婶。”张南南说。 “你妈没在家?”魏橙花道,“我还以为她在家呢,特意推着年糕来玩。” 张南南知道她哪里是来玩,而是让大家帮她照看小年糕,然后中午蹭顿饭再走。不是一天了,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如此。 “我姥姥身体不舒服,我妈和我大姨一早就走了。刚刚打电话说中午不回来了。”张南南说。 “哦。”魏橙花看着面前的三层小别墅,心想来都来了,那么远推着孙子,实在走不动了,便问:“你们准备去哪里吃?” “还没想好呢,我带巴尔去看看。”张南南道,“要不这样,二婶,你先回家,我和巴尔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午饭,你看行吗?” 魏橙花连连点头说好,“行,那你随便给我带点吧,我实在也走不动了。” “那你进去吧,我大姐在家呢。” 魏橙花把小推车推到院子里,然后把小年糕抱出来。 小年糕才八个月,正是闹腾的时候,抱着要一直走,不让人坐。魏橙花在家里照看小年糕,看得自己都要抑郁了,每天就往邵女家跑,这边人多,南南也回来了,谁都能帮把手,每个人抱一会儿,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张东东听到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张南南又回来了,也没理。不一会儿又听到小孩哭,她便从三楼往下走。 三楼一整层做了休息区娱乐区还有书房。天花板是挑高的,比一般的房子要高出一倍。邵女当时装修的时候,就让做成了阳光房,后来张东东一眼就相中了,直接打了书架,铺满整个墙壁,然后把自己的书都搬了上来,完美占住了这一层。 二层则是四个卧室,四个女儿每人一间。 一楼就是邵女和张德福平时活动的地方了,两人谁也不愿意上楼。 张东东一出门,就听到小孩哭,知道是魏橙花来了,站在楼梯口顿了顿。 她和魏橙花关系一直没有那么亲密,小时候不亲密,长大后就更不亲密了。 她站在二楼和一楼之间,朗声问:“是二婶吗?” 魏橙花立刻应了一声,“是我。东东,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张东东往下走,“我也正好休息。” 魏橙花正抱着小年糕,哄他不要哭,看见张东东下来了,微微一笑道:“刚才在门口碰见南南了,他们去外面吃饭了。我不知道你妈不在家,你看这一趟走的我腿都酸了,就没回去。” “哦。”张东东道,“我让南南给我带了饭,我给她打电话,让她给你也带回来。” “不用打了,刚刚已经说好了。”魏橙花继续陪笑道:“东东,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这孩子是困了,我哄哄,一会儿就睡着,肯定不会打扰你的。” “没事。”张东东摆摆手,又觉得十分尴尬,实在没话再往下说,就走去倒了杯水,给魏橙花放在茶几上,“那二婶,你喝点水,我上去了啊。” “行,去吧。” 魏橙花一直笑着看张东东,这个家,她唯一不会让帮她带孩子的人,也就张东东了。 魏橙花是越来越怵张东东。也不能说是怵吧,反正就觉得很难沟通,很尴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面对面就不面对面。她宁愿自己抱着小年糕,也不用张东东来帮她。 张东东说完,顺便看一眼小年糕,就往楼上走。 还没走到三楼,就听到门响了,然后是张德福的声音。 “看见儿童车在外面了,就知道是你来了。” 魏橙花连忙抱着小年糕迎上去,“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不是去看东东姥姥了吗,怎么样?” “老毛病了,还是腰的事。”邵女说,“上午去了医院,安排了理疗。要连续去医院一个月,再看看恢复情况。” 邵女把大衣挂好,又去洗了手,回来对着小年糕拍了拍手,就从魏橙花手里接了过去。 魏橙花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赶紧把这个累人的小孩递给了邵女。 “这小子,一天比一天重。”邵女道,“你看这小脸,又圆了。” “吃的多。”魏橙花甩甩酸痛的手臂,“他妈的奶都不够,又加了奶粉,可他不吃奶粉,也是麻烦死了。” “那怎么办?”邵女问。 “去医院做按摩疏通乳腺。”魏橙花说,“已经连着按了一周了,他妈奶水多了,我看着还是和以前一样。” 张德福也都收拾好出来,问:“南南和东东都不在家?” “我来的时候南南刚出去吃饭,东东在忙呢还。”魏橙花道。 张德福看看时间,“也该下楼歇歇了,不是已经写到结局了吗,怎么还那么忙。” “结局不好写呗。”邵女道,“别催她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中午吃什么,弄点简单的吧。” “我去吧。”张德福已经撸起袖子,“来点炝锅面条怎么样,暖和和吃一碗?” “行!”魏橙花立刻道,“那我给南南说一声,让她不要给我带饭了,刚刚还说要给我带回来。” “对,别带了,带了回来都凉了,外面饭那么难吃,油又多。”张德福说着就往厨房走。 魏橙花看着张德福的背影,羡慕对邵女道:“大嫂,我真羡慕你,你这样的生活,我哪怕过一天呢。” “怎么?”邵女一边逗小年糕一边笑,“你天天抱着孙子,还不开心啊?” “哎,有什么好开心的。”魏橙花叹气,“给天天带孩子,快把我累死了。我这胳膊都抬不起来。” “你让德柱也抱抱啊。”邵女说,“什么活都自己干了,怎么可能不胳膊疼?” “那他得抱啊,是不是?”魏橙花抱怨道:“每天一早就出门,不吃饭不回来。也不看孙子,也不做饭,咱也不知道他都去干什么。” “那得说说他。”邵女道,“你这样太累了。” “所以我说羡慕你啊。四个姑娘,也不用当奶奶,不用看孙子。” “可以看外孙啊。”邵女说,“现在姥姥带孩子的更多。” “反正小年糕他姥姥没给带过。不过人家自己也有孙子要带,也实在腾不出手。” “是。”邵女抱起小年糕,走到楼梯口,往上喊:“东东,你还忙着呢?” 第128章 喝茶 张东东没有在忙, 就一整个放空中。 她刚刚写完结局,在年前终于把剧本发给了制片方。 那边回复了收到,表示看完再联系。 张东东就没什么事可干了, 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 晒着太阳, 极目远眺。 可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 好像被掏空了。 听到邵女叫她, 张东东应了一声, 但并没有起身, 依然盘腿坐在那里。 邵女在楼下听见, 把小年糕送到魏橙花怀里,说:“我上去看看,不知道又怎么了。” “哦。”魏橙花连忙接过小年糕,在一旁问:“我看东东脸色不好, 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邵女笑了笑,无奈摇头:“谁让她喜欢, 没办法。” 说完, 邵女就上了楼, 书房的门没关, 正中间便是张东东的书桌,可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那里。 邵女走进去, 才看到张东东已经走出书房的空间,正在落地窗前坐着。 旁边就放着蒲团坐垫,可她就是不坐, 直接坐在了地上。 邵女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揪了一下。 这样的背影, 邵女不知道看见过多少次了。 她每次上来,张东东不是坐在书桌前写剧本,就是在看书,亦或者就像现在这样,呆呆坐在落地窗前。 邵女看到如此,就总是在想,还不如忙点好。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4节 她宁愿看着她忙,也不想看见她这么坐着,毫无指望的坐着。 邵女没有叫她,只是站在后面无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轻轻走下楼。 从三楼下来,邵女的步子很轻,作为一个人,她知道要尊重张东东的选择。可作为母亲,她又想试着干预张东东的选择。 这样毫无目的的等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邵女一点一点往下走,满满的惆怅。她整个人都是乱的。 三胞胎目前感情稳定,西西已经结婚了,南南至少有男朋友,北北还是那样,可总算有余岭拽着她,让她走不了那么远。只有张东东,邵女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就这么轴。 邵女刚下到一楼,就听到门铃响了。 她赶紧走过去,看见张北北站在门口。 邵女把门打开,问:“没带钥匙?” 张北北回了声带了,接着补充道:“余岭也来了,他怕打扰大姐。” 邵女这才回头看,余岭笑嘻嘻地眯着眼睛,“阿姨你好,我又来了。” 邵女失笑摇摇头,“快进来吧。” 余岭得了令,立刻走了进来,然后顺手就去接过张北北的包,还有张北北刚脱下的大衣。 张北北脱了,就习惯性递给余岭,余岭接过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动作一气呵成。 “二婶来了。”张北北看见魏橙花后立刻打招呼,然后又对余岭介绍,“这是我二婶。” “二婶你好,我们见过。”余岭立刻说,“装修的时候,你陪阿姨来看房子,当时我也在。” “啊,我记得记得。”魏橙花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对邵女道:“你看北北,以后有福享了。衣服都给挂上。” “你们怎么来了?”张德福拿着大锅铲从厨房出来,皱眉看向张北北,“赶着饭点回来,也不提前说,我可没做你的饭。” 他人是看着张北北的,可话是对余岭说的。 张北北连忙道:“我们都吃完了。爸,你放心吧。” “哦。”张德福转身就往厨房去。 谁知道余岭也追了过去,跟在张德福身后,“叔叔,你们吃什么?” 张德福眼皮都不抬,“面条。” “是吗,我最喜欢吃面条了。”余岭在一旁说,“哎,早知道你们吃面条,我就提前打电话了。刚刚在外面陪北北吃的西餐,她吃舒服了,可是我没怎么吃。我这胃啊,就典型的中国胃,西餐吃不下,也吃不饱。这一会儿,又饿了。要是能吃碗……” 张德福听不下去余岭继续哔哔,立刻道:“你不是在国外读的书?还吃不惯西餐?” “我、我在国外也是吃中餐。家里的保姆是中国人,每天都是包子馒头大米面条,我吃不惯什么汉堡牛排面包那些。” 张德福觉得这人没句实话,反正你听他说话吧,听不出哪句真哪句假,说不好他在这里说自己是中国胃,刚刚在外面陪北北吃西餐又要说自己最爱牛排了。不管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了,张德福对余岭都没什么改观,反正怎么看他,都不对劲,也不喜欢。 他还是喜欢钟爱国,虽然这个女婿和他一年说的话,都没余岭来一天说的多。 面条很快就熟了,张德福盛了三个碗,端到外面的餐桌上。 魏橙花已经把小年糕哄睡,看见饭好了,连忙把小年糕放到卧室的床上,再轻轻关上门,出来才松口气。 “睡了?”张德福问,“正好吃饭。” 魏橙花便说:“我先去洗手。” 张北北已经上楼了,说是换套衣服。余岭一个人坐在楼下玩手机,看见饭好了,就走到餐桌前,看见那三个碗。 面前还两碟小菜,一碟腌黄瓜,一碟榨菜。 余岭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邵女看出来了,这是想吃,便对余岭说:“你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 余岭立刻往厨房去,再出来,端着一个碗,笑嘻嘻道:“叔叔还真的给我留了一碗。” 张德福沉默,但也算是默认了。 一直都是这样,心里是烦的这孩子要死,可每次吃饭干什么的,也从来没少过他的。 余岭端着碗就坐在张德福对面,先夹了一根腌黄瓜,“我最喜欢吃阿姨腌的黄瓜了。” …… “嗯,叔叔做的面条还是那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叔叔,你说你怎么把这面条做这么好吃的?” …… 张北北从楼上下来,看见余岭在吃饭,好奇问:“你怎么又吃了,不是刚刚吃完?” “哎,谁让叔叔做了我最喜欢的面条。再说天这么冷,吃完一秒钟就消化了,又饿了。” 张北北看一眼时间,“给你一分钟,吃不完我就自己打车走了。” “马上!半分钟。”余岭立刻往嘴里扒面。 邵女便问张北北:“你不刚回来吗,还出去?” “去做个头发。”张北北说,“下午有约会。” “什么约会这么隆重?”魏橙花连忙问,“还要提前做头发?” “都是成功人士。”张北北说,“简单喝个茶,聊聊天。” 张北北说着又看一眼手表,看完就直接走到玄关处穿鞋。 紧接着,大门一响,余岭赶紧把碗放下,“叔叔阿姨二婶,我走了啊。” 邵女看一眼碗里,还好都吃完了。可吃的这么快,这个张北北,总是折磨余岭。 “路上开慢点。”邵女嘱咐道。 “放心阿姨。” “一大碗面这么快就吃完了。”魏橙花说,“北北就不能多等几分钟。” “这孩子太任性,回来我得说说她。”邵女道。 “我看不必,大嫂,一物降一物,我看这余岭啊,也就张北北能降得住。” “哎。那也不行。有点过分了。”邵女说,“不管去哪,小余都是车接车送,从来没耽搁过,都成她的专职司机了。” “北北怎么不学开车啊。”魏橙花问,“家里这些孩子,就她不会吧。” “东东也不会。”邵女说,“东东是对车没兴趣,北北是故意不学。” “为什么?”魏橙花纳闷问。 “不知道。”邵女摇摇头,“不知道人咋想的。” 张北北做完头发正好是下午三点半,余岭就在旁边等着,懒洋洋窝在沙发里,快要睡着了。 张北北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对美发师说,“这颜色好看,比我之前染得好看多了。之前那个太黄了,衬得我的脸色不好。” 美发师连连说是,然后帮张北北拿了衣服和包,又等她穿好了,再送出门。 张北北经过余岭身边,看他已经睡着了,招呼工作人员给他拿个毯子盖上,然后出门打车。 她走到茶室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 这是一个幽静的胡同,路上几乎没有人。 胡同里有三处院子,外面都是漆红大门。 最里面这家,就是张北北今天要来的茶室。 之前和余岭来过一次,很幽静又很高雅。 没想到这次的茶话会也选到来了这里。 张北北一进门,就有穿得像仙女一样的服务员走了过来,看见张北北后,立刻问:“是贝贝老师?” “对。”张贝贝点头。 “这边请。” 张北北跟着服务员往穿过一道游廊,就来到小院的最里面。 迎面是青白拱门,穿进去,里面豁然开朗。 小小的院子十分别致,一块方石立在红木大门前,上面写着“一茶室”。 张北北站在门口,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一根拐杖就立在门前。 她继续往里走,就听到里面有人朗声道:“看是谁来了。” “贝贝老师!” 房间里已经坐着四个人,朗声说话的便是张北北的领导,还有两个中年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十分优雅的对她微笑。 张北北的目光落在主人座上,那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男人。 “来,给你们介绍,这就是贝贝老师。”领导笑着对男人说。 男人抬起眼睛,目光深邃,他伸出手,“抱歉,我不太方便起身,只能这么和贝贝老师握手了。” 张北北这才发现,男人右腿的裤管随着窗边溜进的小风,微微晃动起来。 第129章 无题 张北北随之就想到了门口放着的那根拐杖, 再看面前这人,张北北便明白了。 “没关系的,你好, 我是贝贝。”张北北自我介绍。 “我叫汪意远。” 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 很深沉。虽然他没有站起来, 张北北依然可以从他那条大长腿上看得出这人个子不低。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北北看到他第一眼, 就觉得十分踏实, 很有安全感, 让张北北十分没有距离感。 “这是我战友。”领导在一旁开口对张北北解释, “当兵的时候受了伤,就……后来我分到了咱们广播站,他去了南方,下海了。” “是吗?”张北北坐在汪意远面前, “现在汪先生做哪一行?” “什么都干。”汪意远淡淡一笑,“混口饭吃。”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5节 “诶, 咱不带这么谦虚的啊。你如果是混口饭吃, 那我这又算什么啊?”领导姓刘, 双字学民, 虽说和汪意远是战友,可年龄看起来要比汪意远大很多, 且早就大腹便便,看起来没有什么精气神。 刘学民对汪意远十分崇拜,说得时候语气都带了出来, 不由得再给张北北科普一遍他这位神奇战友的神奇事迹。 张北北自然也乐意听,刘学民又讲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说了很多, 总之就是当时有分配单位,可人不去,直接去了南方自己打拼。现在已经是一个大老板,涉猎极其广泛,有房地产、制造、还有影视。 说到影视,刘学民突然对张北北说,“你还记得有次让你姐加的那个微信吗,就是他。不过也是怪了,大城市不待,非要跑我们这里来,一来还不走了。” 刘学民就问汪意远:“兄弟,你到现在都没和我说,你怎么就突然来了?” 汪意远只是笑着没说话,抬起眼睛却直接看向了张北北。 张北北心思一动,耳边嗡地一声。 她看着对面的汪意远,又低头看了一眼他飘荡的裤管,往事好像一阵风一般,把一切都吹得严丝合缝。 张北北直接看向汪意远,无声问道:“大汪。” 大汪点头微笑,眼睛里倏然多了一汪久远的时光。 …… 送完大家回去,汪意远和张北北两人并排站在茶室门口,张北北问他怎么走,要不要送他一趟,汪意远摇摇头,“这是我的茶室,我就住这里。” “啊,原来如此。”张北北点点头,“那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这么煞费苦心地。对了,上次你不是加上我姐了吗,怎么,你们没有说话?” “说了。我问她是不是东东,她没有回我。然后我就再也不敢……”汪意远轻轻叹了口气,“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她。” “但是你也有难言之隐啊,你不是正好那时候受伤了吗,刚刚刘哥还说,你光是治疗就治了两个多月,后面又慢慢康复。等你好了,你完全可以直接联系我大姐的。” “怎么联系?她是大学生,前途似锦,我呢?一个当兵的,还没了条腿。我……” 汪意远摇摇头,“我怎么还能再联系她。” “那你现在……”张北北有些疑虑,“你是结婚了,还是离异了,还是?” “我一直没有结婚。”汪意远无奈笑了笑,“我也是看到那个电视剧,东东在等你。我就在想,这就是她,我要去找她,无论如何都要和她见一面,哪怕做一个正式告别也好。” “这么多年以后的正式告别?”张北北越想这件事就越离奇,好像在看一部十分匪夷所思的电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应该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就等啊等,一个也一直单身,双方一直惦记着对方,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放弃。 张北北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你们俩的故事,真的可以拉一部长篇电视剧了。你们俩也太专情了。如果是我,我早就……” 张北北还没说完,一辆鹅黄色的小跑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余岭从车上冲下来,对张北北喊:“你走为什么不叫我?” 张北北白他一眼:“我看你睡得很香,就让你多睡一会儿,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 “那你怎么来的?打车?我睡那么多干什么?等车的时间多冷啊。”余岭一边说,一边默默打量着汪意远。 汪意远看着余岭笑了笑,然后对张北北道:“既然你朋友来接你,那我就不送了。” “好,我们再联系。”张北北对汪意远眨了眨眼,“相信我。” * “什么?真的是大汪?” 张西西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你别骗我,我读书少,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what the fu**!”张南南张口就来,“张北北,你说话可要负责任,你如果胡说八道,小心大姐会杀了你。” “不用大姐,我来!”张西西在一旁磨刀霍霍。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张北北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我一个字没隐瞒都和你们说了。” “那就是真的了?”张南南走到西西身边坐下,“你今天见他了?长什么样子,快和我们说说。” “怎么说啊。就那种眼睛,那种嘴巴,那种脸型……”张北北想了一会儿,也没组织好词语。 “我叫你大姐好吧。”张西西在一旁吐槽,“你能不能多读点书啊,大姐!” “这跟读书多少有什么关系,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你们两个总是嘲笑我,怎么?都是本科,谁看不起谁啊。”张北北哼一声,“我不说了!” “好北北,再给我们说点,你都说了,我们才能一起想办法啊。”张南南在一旁劝。 “就是很踏实,让人很有安全感。”张北北说,“当然了,长得也很帅。应该是经常锻炼,我看他不经意卷起了毛衣袖子,小臂的线条绝了。” “啧啧。”张西西道,“你该看的、不该看的,一个不落。” “那是,我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长得很像我大姐夫。”张北北说。 “你得了吧。”张南南倒是不抱希望,“先不说大姐,你觉得咱爸妈能同意不能?” 张西西也跟着叹了口气,“也是。” “我倒觉得没什么。”张北北说,“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来送我了,我觉得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他拄着拐杖,走得很稳。再说了,人家受伤也是为了国家。” “我知道。”张南南说,“反正看看吧。” “我倒是觉得,在他见大姐前,我们是不是要先把把关。说实话,我不信张北北的眼光。而且他们就说了一一小会儿的话,能了解多少?我们三个一齐见他,那就不一样了。毕竟我们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张西西说。 “对!”张北北立刻附和,“我马上约!我们可以约吃饭,对了,他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去他的茶室,你们不知道他的茶室装修的有多好。” “那行,你来约。不过一定要告诉他,是咱们三胞胎一起去,先说清楚,以免人家到时候尴尬。他如果不想见,也可以直接拒绝。”张西西最后拍板,“反正咱们三个先打头阵,大姐是经不起任何变故了。她太难了。” 第130章 新的 大年初一, 各家各户穿新衣、拜新年,锦绣花园一幢三层小洋楼里却乌云密布,几个大人围坐在沙发上, 看着面前这几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唉声叹气。 魏橙花大年初二要回娘家, 张德凤也是, 初二的时候要接待回“娘家”的小姑子, 这俩人一拍即合, 干脆初一都到大嫂家热闹一天。 两个家庭在外面小区门口集合, 都带了新年礼物, 高高兴兴敲开房门, 还在聊一会儿先打麻将,打完麻将一起做午饭,吃完饭继续打。反正今天一天什么也不管,要放假, 痛痛快快玩一天。 没想到,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竟然是巴尔。 巴尔一脸严肃瞧着张德凤:“姑姑、二婶, 你们可来了。” 啧, 这中国话说得是越来越好。 “怎么了?”张德柱在后面问一句, “家里出什么事了?” 巴尔偷偷指指里面, “正挨骂呢。” 事情起因还是因为张北北。 大年三十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张北北突然想吃炸鸡。 她想了想, 就给余岭去了电话,不出二十分钟,余岭就来了, 提着好几袋子炸鸡和啤酒。 既然送来了,就没有让人立刻走的意思,张德福再不喜欢这孩子, 还是要讲究礼节。余岭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没等留他,人家已经跑厨房去拿酒杯了,跟自己家一样。 四个姑娘坐在茶几前喝着啤酒啃着炸鸡,再加上一个余岭,好不热闹。 可喝着喝着,余岭话越来越多,本来就叭叭叭地爱说,一喝酒,说得更多了。没一会儿,就说秃噜嘴了。 邵女和德福当时差点没晕过去,连连问余岭,是不是真的。 剩下四个姑娘就想捂住余岭的嘴,可余岭还是全倒出来了。 今天一早起来,家里气氛将至冰点。 “这是怎么了?”张德凤走到客厅,见四个侄女一人一个塑料小凳坐着,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邵女和德福,都耷拉着个脑袋。 “来了?”邵女连忙站起来,“我去倒茶,你们先坐。” 魏橙花连忙跟过去,小声问:“大嫂,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 “别提了。”邵女道,“昨天差点把我和大哥气死。” “怎么了?”张德凤也走过来问,“大过年的,多不好啊。” “你去问东东吧。”邵女说,“还有那三胞胎,都是她们干的好事。” 张德凤只能从厨房出来,走到张东东跟前,“东东,怎么回事?” 张东东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们仨说,怎么了?”张德凤又问那三位,看见西西后又道:“你怎么在这里,大过年的,怎么不回家?” 张西西抬起头,“这不就是我家吗?” “不是,我说你怎么不回你家。” “这就是我家。” “你这孩子,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还故意犟!” “钟爱国有任务,过年没有回来。小草回老家了,说好多年没回去过。她妈妈好像住院了。张西西就没走。”张德福在一旁解释。 “哦。我说呢。”张德凤用手托了托自己的刚烫的头发,本来想着一进来,大家都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这一头大卷上,结果,谁也没看见。都是这四个侄女闹的。 “我说你们仨,都快三十了,能消停一点不。还有东东,你也是,你做大姐的,也不起好头。” 张东东忽地站起来,“我回书房了。” “哎,这孩子。” 张德凤没说完呢,就看见另外那三个也起身走了,张南南还不忘叫上巴尔,“巴尔,走,上楼了。” 四个孩子都走了,邵女也把茶具都端了出来,兄弟姐妹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大嫂,到底怎么回事?”张德凤问。 “大汪出现了。”邵女喃喃道。 “大汪?”张德凤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是那个大汪?” “是。”德福说。 “他怎么出现的?我的天啊,这都多少年了,他真的找来了?” “先找到的北北,然后北北告诉西西和南南了。这仨就约了大汪见面。后来不知道怎么被那个姓汪的给迷糊住了,硬是安排东东和他见了面。” 除了邵女和德福之外,剩下四人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看向对方。 “然后呢然后呢?”张德凤立刻问。 “东东和他见了一面,然后就没了。”邵女说,“后面的我们也不清楚,问东东,东东也不说。问那三个,那仨说当时她们不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大汪呢?”魏橙花连忙问。 “不知道。”邵女继续摇头,“你们来的时候,我正问呢。这事啊,她们就瞒着我和你们大哥。如果不是昨天小余来家里,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6节 “是啊。”张德福给大家又倒了茶,怕鄂军在一旁拘谨,连忙叫鄂军喝茶,“换作别的孩子,我们也不会插手这件事,也不会管。可是东东不一样,你们都知道她的年龄,当然,年龄不是问题,不能因为结婚而结婚,可是她一直过不去这个槛儿啊,给我和你们大嫂说了,我们也能出出主意,好家伙,她们自己解决了,但是回来谁也不说到底怎么样了,东东和那个大汪他俩是继续联系,还是……” “不行,我去问问。”张德凤立刻放下茶杯,“我去问东东。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一定问出来。” 张德凤说完,又拉了一下魏橙花,“二嫂,你也一起去被。” 魏橙花手抖了一下,尴尬笑了笑,“我?我还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东东一直不太和我说话。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和我隔着什么似的。” “就是。她小的时候就和你不对付,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德凤道,“那我还是自己去吧。大哥大嫂,你们放心,交给我了。” 张德凤直接就去了三楼。 书房门关着,她在外面敲了几下,张东东应了句进来吧。 张德凤走进房间,就看见张东东坐在外面阳台的地上,鼻尖都要贴到落地窗上了。 “这里阳光真好!”张德凤走到阳台,“你妈当时说封上阳台,你爸还不让,现在看看,多暖和啊。” “夏天也一样热。”张东东转头看向张德凤。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连个垫子也不垫?”张德凤见东东直接坐在地上了,连忙从椅子上拿一个垫子,递给张东东,“这么冷的天,直接坐地上!” 张东东接过来,笑了笑,“姑姑,你要不要一起坐?” 张德凤巴不得这一句,自己也拿了个垫子,放在张东东旁边,“哎,姑姑也借点你的光,多少年没坐在地上了,这下老了老了,还能往地上混。” “姑姑,你烫头发了?这是什么颜色,还挺好看。” 张德凤吃了一惊,坐在张东东身边,一把搂住东东的肩膀,“好孩子,还是你关心你姑,全家人也就你自己看见了。” “你一来我就看见了。是不是刚烫的,还有点药水味。”张东东捏了捏鼻子。 “是吗,我怎么没闻到?”张德凤把东东搂在自己怀里,看着外面的景色,缓缓道:“姑姑啊,最疼你了。甚至比疼我家小年还疼。小时候我就带你玩,你喊我张德凤张德凤,我叫你小崽子。咱们俩还打架呢,记得不记得?” 张东东点点头,“记得。” “所以啊,我是你姑姑,可也像是你姐姐,你的朋友。你不知道,姑姑希望你幸福,大家都希望你幸福。东东,你爸妈担心你,家里人都担心你。” 张东东嗯了一声,往张德凤怀里缩了缩,“姑姑,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 张东东踏进包间的那一瞬间,就觉出了不对劲。 张北北在前面,可大衣围巾都没摘,包也挎在手腕上,只是等着。 张东东随即便看到包间里的一个男人,他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当看见张东东进来的时候,他明显紧张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张北北转头看向她姐,喃喃道:“大姐,这、这是……” 张北北的话还没说完,东东便拉开了男人对面的椅子,“嗯,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 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就像那个微信头像第一次闪现一样,那只狗狗,那个大写的字母e。 e。 east。 或许吧。 可张东东已经决定了,在那个剧本里说再见。她已经说过了,不想再回头。 张北北坐也没坐就借口离开了,男人招呼服务员点菜。 张东东点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然后和男人聊了聊影视剧的事。 来的时候张北北说了两句,是制片人。 张东东便起了几个两人的共通点,浅聊了一些。 一餐简单的饭,一场更简单的对话。 张东东吃完后,起身,说自己还有一些工作要回家做。 汪意远连忙站起来要送她,张东东却看着他笑了笑,“留步,我自己走就好。再见。” 张东东的话让对方没有拒绝的机会,她说完,拿起包就离开了。 两个人的这顿饭,连互相介绍都没有。 张东东自始至终也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给汪意远任何说出自己姓名的机会。 但是汪意远明白,他完全明白。 两人之间的那层窗纸,不需要捅破,已经得窥全貌。 汪意远也明白了张东东最后那句再见。 是在对他道别,也对往事道别。 又是新的一年。 第131章 完结篇 邵女从床上起来, 正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过年的时候染了头发,如今还不到夏天,就又长出了一大段的白。 时间不饶人。 谁也躲不掉的。 张德福从外面进来的时候, 见邵女正坐在床上发呆, 他把衣服给邵女递到手边, “怎么了, 该起来了, 你不是说今天一早要去开会?” 邵女哦了一声, 慢慢穿衣服。她系好最后一颗扣子, 抬头看见张德福早就白完的鬓角, 突然开口道:“德福,我们退休吧。” 张德福不明白什么意思,“我早就退休了啊。你怎么了,这都忘了?” “我是说, 我们不要再干了,什么都不管了。退休吧。彻彻底底的。” 张德福站在床边看着邵女, 许久, 他点点头:“行啊。不过, 超市怎么办?” “有小草呢。小草也退休了, 还有鄂年呢,这几年鄂年一直做的很好, 很用功。还有乐眉她老公,小赵,都完全能接手。说离不开咱们, 才是客气,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 “嗯。”张德福道, “那你今天还去开会吗?” “去啊。”邵女笑了笑,“顺便给他们说一下我的决定。” 吃过早饭,邵女要出门,张德福从卧室拿着眼镜盒走了出来,把老花镜放在邵女包里,“你看,又忘了吧。不拿着,一会儿开会,你什么都看不清。” “又忘了。”邵女自嘲道,“不服老不行了。” 张德福看着邵女,又问了一句:“真的不干了?你舍得吗?” “有什么不舍得的。”邵女说,“西西和南南都准备要孩子了,到时候咱们也能全心全意帮他们带孩子,多好啊,想想都美。” “好。”张德福看着邵女,“我陪你去。” 邵女就是这样,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回头。 她决定好的事,没人能改变。哪怕小草一再挽留,邵女也毫不留恋,走的时候还说,以后没什么事,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大权就交给你了。 “你去干什么?”小草着急问,“人一旦闲下来,会老的更快。”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干。”邵女道,“不过这是秘密。” 一个月后,锦绣花园开了第一家老年人活动中心。 余岭从中协调,最后在小区中心开了一家老年人活动中心。 里面有棋盘室、休闲室、茶室还有阅读室。 另外,在活动中心的最里面,开了一个小小的电影放映厅。 房间不大,装备了投影仪和幕布。外加十几个按摩椅,可以随时进来观看电影。 电影放映厅门口有个柜台,里面摆放着各种饮料、瓜子、糖果点心等小零食。这些都是免费的,看电影的时候,可以随便取。 最重要的,柜台上面的墙上,横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得福小卖部。 邵女看着那个熟悉的门头,这门头是她重生的起点,这么多年了,一直保存在家里,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看到了吧,”邵女对身边的小草说,“你还怕我没事干,怎么会没事干,我的小卖部又开起来了。” 小草看着熟悉的牌匾,也十分感叹,“是啊,那时候还很年轻,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哎,大嫂,这电影院是不是不需要买票啊,如果需要买票该多好,我就来卖票,又干上我年轻时的老本行了。”魏橙花也在一旁道。 “都是免费的。”邵女说,“老年活动中心的一切都是免费的。不过,这要感谢咱们小草的大力支持。对了,我先说好啊,每周你们派人来给柜台补充的零食饮料什么的,都从我的分红里扣。这个谁也不能和我抢。” “放心吧,我一定给你精确到最后两位数。” “姨姥姥!” 汪伟铭从外面跑进来,邵萍在后面紧紧跟着,不停的嘱咐:“铭铭,你跑慢点!” 汪伟铭一头扑到邵女怀里,“姨姥姥,我奶奶说你这里有电影可以看,是不是?有没有变形金刚?” 邵女搂住汪伟铭笑着说:“没有变形金刚,有哪吒、齐天大圣,可不可以?” “哇,有齐天大圣!”汪伟铭叫起来:“我要看!” * 得福老年活动中心正式投入使用那天,所有人都到场祝贺。 邵女看着小区里的老年人,在里面开开心心的喝茶聊天,转头对德福说,“我们是不是考虑开第二家了?” “我就说你闲不住吧。”张德福无奈摇摇头,“开吧,这事还得找余岭,他家开发的房产那么多,先和他谈,看看哪里合适。” “你看吧,还不喜欢人家,最后用的最多的就是小余了。你啊你。”邵女道,“别拘着了,我看小余那孩子挺好的,没有什么坏习气,又踏实肯干。你自己想一想,你一有什么事,第一个给谁打的电话?对,就上次,我腰扭了一下,你第一个拨的就是小余的电话,你承认不承认?” 张德福无言以对,毕竟邵女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说啊,这孩子真的不错,你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像爱国那样。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啊。再说了,你一年下来,是不是和爱国说的话,都没和小余说的多?” “你净说实话。”张德福道,“你也不看小余叭叭叭地多能说。” “每个孩子都有优点。”邵女说着,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八零之有间小卖部 第227节 “阿姨,叔叔,怎么样,这个位置不错吧。” 余岭从外面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邵女问,“不是说最近很忙?” “再忙我也得来看看啊。”余岭对邵女挑了下眉,神秘兮兮道:“阿姨,我们下一个楼盘,我让设计师已经先留出来老年活动中心的位置了。” “真的?”邵女兴奋道,“在哪里在哪里,快和我说说。” “阿姨,你别着急,一会儿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好好跟你谈。还有几个小区,想一起和你谈了。我中午安排好了,三个姐姐也都通知了,还有叔叔婶婶姑姑,咱们都去。好好庆祝一番。”余岭道。 “那好那好。” 余岭是安排好了,可张东东缺席了。 她今天中午有约,没办法推掉,早就约好了的。 一个编剧朋友因为突然早产,接下的本子实在没办法写了,只能把这个重任托给了张东东。 今天就是朋友攒的局,本人在家坐月子,不能来,让制片人和导演和张东东碰个面。 张东东穿过大堂,由服务员引领着进入了一个包间。 导演已经到了,看到张东东后连忙伸出手,久仰久仰。 两人谈了一会儿,制片人才迟迟赶来。 包间门被推开,张东东转头看过去,两人都惊讶看向对方。 导演在一旁连忙介绍:“汪总,这是编剧。” 张东东站起身,伸出手,对汪意远道:“你好,我叫张东东。大家都叫我东东。” 汪意远看着她,轻轻颔首,“你好,我叫汪意远,大家都叫我大汪。”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 * 张东东接了这个本子,一是她受朋友所托,还有一点,她喜欢这个题材。 这是关于一个大家庭的故事,写的也是这个大家庭的喜怒哀乐。 很多人可能不喜欢这种影视剧,因为波澜不惊,没什么刺激感。可张东东喜欢,特别喜欢。 她喜欢这种亲情故事,她出生在一个大家庭,也喜欢这样的大家庭。 张东东在书房努力敲着键盘,外面是晴好艳阳天。 今天是周末,家里三个女儿都在家休息。 邵女还张罗了一桌,德柱德凤两家也来了,要一起过周末。 聊了一会儿,大家决定出去,一大家子出去赏赏花,享受一下这个春天的尾巴。 张南南听到魏橙花和德凤两人在那里聊天,德凤非要让橙花去叫东东下来,大家一起出去玩。魏橙花就死活也不去,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东东从小就不喜欢她,两人在一起就很尴尬。 张南南端着水杯接水,立刻插了一句,“原来二婶和姑姑,你们都不知道啊。” 张德凤微微一滞,看着南南问:“你知道?” “当然了。”张南南故作神秘说,“我大姐点兵点将,每次都点到我,这件事也告诉我了啊。” “快说说。”魏橙花立刻问南南,“到底为什么啊,我都过了大半辈子了,都没搞清楚。” 张南南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也不是什么仇什么怨,就小时候,邵女和德福都不在家,张东东就和姑姑一起玩。她每天盼着姑姑放学,然后带着她去胡同口跳皮筋、踢毽子。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德凤放学回到家,连大门都不进,直接把书包扔进院子,于此同时,门口传来叫声:张德凤,出来玩。 张东东自此,唯一一个玩伴,也被抢走了。 张德凤和魏橙花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惊讶看向对方,不约而同道:“就因为这个?” “走吧,收拾好了吗?”邵女穿上一套休闲运动装,外加白色运动鞋,背着一个背包,走到张德凤和魏橙花面前,“怎么样,走不走?” “东东还没下来,”张德凤说,“还没叫她。” “对,还有东东。得把她叫下来,她更需要出门走一走。”邵女说着,吩咐南南:“你去叫你大姐下来。今天全家出去玩,她也要去。” 张南南哦一声,正要往上走,就听到魏橙花道:“南南,我去叫。” 魏橙花上到三楼,站在书房门口,她敲了敲门。 张东东应了一声,“谁啊。” “张东东,出来玩。” -本书完,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