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归》 第43章 望着陆河离开的背影,陈策心里有些不好受,虽说他与陆河结识也不过数日,可还是会担忧他的命运。 相反,萧幕生的神色则显得平静许多,只听他说道:“此路行不通,还有别的路,全看他何时能想明白。” 温绪陷入沉思,不禁问道:“还有别的路?” “自然。” 萧幕生一直认为,科考不是唯一的出路,尤其是在经历了前世后,更是心有所感。 这科考本是皇权平衡世家与寒门、招揽人才的条令,如今却有更多人将其视为一种捷径。 更何况…… 寒门想一跃成权贵,何其困难? 他前世倾其所有,穷尽一生,也无法改变世家和寒门的差距! 也因此,有许多人另辟蹊径,选择武举或参军,甚至是从商。 若没记错,他前世认识陆河,尚在锦城,一次外出,路遇山匪,得陆河相救,这才与他结为好友。 那时的他,参军已有两年。 算算时间,陆河也到了做出决定的时候…… 见萧幕生并未多说,温绪也就贴心的没有再问。 此刻展板前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他看了眼萧幕生和陈策,问道:“如今人少了许多,要不现在挤进去看看?” “去看看吧!” 萧幕生说完,便走在最前方开路,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往前面挤,而陈策与温绪紧跟其后。 好不容易走到最前面,三人连忙不约而同的整理着自己的宽大衣袖和凌乱的头发。 其实完全不需要三人刻意寻找,便看到了展板上最靠前的三个名字。 “第一名,萧幕生,第二名,温绪,第三名,陈策……” 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陈策忍不住打开扇子,大松了口气,随后笑吟吟的说道:“如此说来,我长得这般俊,这探花之名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温绪一开始看到展板上的排名时,显得格外淡定。 此番结果,明显在他意料之中。 可过了一会儿,还是叹口气,朝萧幕生拱手道:“终究还是落后于子清。” 萧幕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在选择写出《封建论》时,都带了赌的成分,赌的便是帝王心。 藩王侯爵盘踞各方,已然各自形成了不小的势力,这时间久了,自然会变成帝王的心头大患。 而他的那篇《封建论》,便是迎合君心,谈了分封制的存废,选题虽大胆,但一定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萧幕生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旁有男子开口问道:“是不是运气尚且两说,萧兄,我其实更好奇的是,为何此次榜首的策论没有公布。” 见周围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那男子稍稍得意片刻,随后故作镇定的轻咳了两声,拱手行礼道:“在下孟桥,字清流。” 回了一礼后,萧幕生说道:“负责公布殿试策论的可不是我,在下认为,孟兄你的问题应该去问文华宫的屈阁老。” “屈……咳!” 孟桥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他本意只是想呛萧幕生两句,顺便博取点关注。 哪知他一开口就是屈阁老,这让他怎么回…… /134/134591/32069166.html 第42章 “真中了?” 谢青芸站起身,似是松了口气。 她其实一直对自己多出的那份记忆持有几分怀疑的态度,不管是之前救下萧幕生,还是如今观皇榜,都是为了印证那份记忆的真实性。 可如今既已证明那份记忆是真的,那他……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谢青芸眉头紧锁,心情有几分沉重。 那玉面男子见状,连忙看向谢睿,问道:“芸娘,我听他喊你阿姊,莫非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家中幼弟?” 没等谢青芸回答,谢睿便一脸警惕的看向那男子,问道:“阿姊,他是谁?” 这人长得白白净净,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丁点男子气概……阿姊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有接触? “这位是容颜,我好友。”谢青云不欲多讲,便转头向那叫容颜的男子介绍道:“他叫谢睿,字少明,是我弟弟。” 见谢睿满不在乎的样子,谢青云只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他便连忙站直身子,主动行礼问好道:“容公子安好。” 容颜则回了一礼,真心赞叹道:“我见贵弟身强力壮、血气方刚,若能报名参加武举,定能拿个好名次。” 谢青云但笑不语。 其实她对谢睿并未寄予太多厚望,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此刻的展板前,人群聚集,负责张贴皇榜的两个官吏一左一右的守着,将众人拦在离展板三尺之外。 不少人注视着面前的皇榜,找寻自己或者家人的名字。 “让一让,借过一下。” 陆河挤进人群,好不容易走到最前面,一眼便看到好几个自己熟悉的名字,不由得欣喜一笑,随即再往后望去…… 萧幕生等人赶来时,陆河正低头往人群外走,陈策连忙将他叫住,问道:“文渊,看到皇榜了吗?你考得如何?” “看到了。” 陆河避而不答,洒然一笑,随后拱手道:“恭喜恒之兄、子清兄,还有言初兄,你们三人均已上榜,而且……” 说到这里,陆河顿了顿,随后故作神秘的说道:“罢了,你们自行去看。” 似是松了口气,陈策下意识打开扇子,说道:“不管如何,上了榜就好。” 说完,他便欲挤进人群,可见萧幕生和温绪纹丝不动,不由得问道:“不是,我说你们二位就一点不好奇殿试排名?” 萧幕生说道:“等人少了再去看,结果也是一样的。” 陈策又看向温绪,却见他点头,神色淡定的回答道:“我与子清所见略同。” “真是受不了你们。” 陈策收了扇子,无奈摇头,见陆河转身欲走,他连忙喊住他,随后走到他面前,小声道:“文渊,你还没说你考得怎么样呢!” 陆河眉头紧皱,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其辞的说道:“考得也就那样……恒之你别问了。” 陈策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最是心思缜密,一见陆河这般反应,便扭头望了眼萧幕生。 见萧幕生摇头,他才说道:“没事,不想说就不说了,你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排名呢!” /134/134591/32064546.html 第41章 那阿婶愣了几息,随即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几分,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不知公子都有哪些要求?” 还好她知道的适婚女郎多,就算是硬着头皮凑,也能凑出一对。 谢睿似是早就备好了说辞,便道:“我啊,我想要性格温柔,会读书写字,又会勤俭持家的妻子,最好能再长的如花似玉一些……” 听到前面,她还能忍,可到了后面,见谢睿甚至还想继续说下去,那阿婶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得了吧,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女郎,还会轮到你?” 说完,那阿婶便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看那样,似是又相中了其他人。 谢睿抬手摸了摸鼻尖,一脸庆幸的感慨道:“多亏小爷机智!” 这时,负责张贴皇榜的官吏走来,前面有一人敲着锣,而他身后则有两人各执皇榜一头。 “放榜了放榜了,所有人全往边上站。”为首那位官吏边敲锣边吼道。 贴榜前先将人赶开,也是为了防止混乱之际有人撕毁皇榜。 见围观的人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道,三名官吏才往里走去,随后合作起来,将皇榜张贴在长约三尺的木制展板上。 盛京城中,类似于这样的木制展板不下五个,每个展板各派三名官吏去张贴。 在张贴好后,他们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守在展板前,适当维持着秩序。 客似云茶楼上,一女子戴着斗笠,拨弄着手中茶杯,低头时,呵气如兰,吹了吹手上的茶,随后浅饮一口,便将杯子搁在桌面上。 “可是茶不合口味?” 在她对面,一白面男子手执墨扇,声音带着刻意的粗犷,似玩笑的问道。 那斗笠女子摇头,目光望向楼下的展板处,看着人山人海的样子,并未言语,许久后才回答道:“今日科考放榜,怕是有不少学子会一朝梦碎。” 白面男子摊手道:“考试严谨,旨在选出朝堂最需要的人才,等真正选出来后,也就不在乎其他了,左不过给安排个去处。” 说到这里,那白面男子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能让芸娘这般担心的人,估计也就你那提过几次的弟弟了,莫非他今年也参加了考试?” “他对书完全提不起兴趣,真要去参加科考,那就是在难为他。”说到这里,谢青芸有些犹豫的说道:“不过,听说近日武举也在筹备中……” “对,在筹备中,这几日,一些世家子弟家中动静十足,便是在忙此事。”白面男子似是有内部消息,将话说得极为肯定。 谢青云抿嘴一笑,道:“如此,家中幼弟的出路也算是有了。” 说完,听得下方传来的官吏喊声:“放榜了放榜了……” 她有些按捺不住,但还是故作淡定的端起茶杯,却不小心将其一饮而尽。 看得那白面男子想开口阻止,都没来得及…… “你别喝太急,当心失了睡意。”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急促的爬楼声响起,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十几岁的俊秀少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开口道:“阿姊,你让我看的那个名字,他中了!” /134/134591/32064545.html 第40章 曹德闻言,顿时心怀感激的说道:“左相大人这一番话,可是将奴才给捧高了。” 虽说他是宫内总管,但在像左相这样的人面前,依然是没有丝毫地位可言的。 可如今左相用一句话便提高了他的地位,更让他多了几分尊严…… 思及此,他也未多加隐瞒,将丰和帝吩咐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道:“皇上命老奴传话给大人您,让您安排点人,看着点今年的新科状元,若非必要,不用出手。” “今年的新科状元已经定了?” 苏权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起茶盖,轻轻拨弄着茶叶,眉头微皱,陷入沉思,缓缓开口,似是随意问道。 曹德想了几息,回答道:“虽是定了,可皇榜要等到明日才开始张贴。” 闻言,左相眉头微皱,饮了口茶,开始猜测丰和帝的用意。 而曹德杯中茶水已然饮尽,他抬头望了眼正堂外的天,随后起身告辞道:“大人,天色不早,老奴既已将话带到,也该回宫了。” 苏权起身,不失客气的说道:“曹公公何不留下用了夕食再走?” 曹德是总管太监,手中并无实权,地位自然比不上他们这些有官位在身的。 也因此,一些眼看人低、见风使舵的人,便不会给他留面子。 但对苏权而言,这曹德不管如何,也是在皇上身边小心伺候的,只要是皇上的人,就能得他几分好脸色。 “这……皇上还等着老奴回宫复命呢,不便久留,大人心意,老奴心领了。”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又提了一句:“至于皇上吩咐的那件事,还请左相大人务必放在心上。” “嗯。”苏权点头应下。 待曹德离开左相府后,苏权敛了笑意,负手而立,站在正堂门口,望着府中大门的方向,久久未语。 “大人……” 此时,又有一中年男子站在苏权身后,态度恭敬又不失庄重的喊道。 苏权甚至都没有回头,就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他道:“阿忠,查一下今日在门口当值的那个少年。另外,明日就会张贴殿试皇榜,你去帮我看看,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 被唤“阿忠”的中年人闻言,没有丝毫怨言,连忙回答道:“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他在左相府当差十几年,好不容易坐上管家之位,如今见识已然不同以往,甚至有了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 当然,在左相府里讨生活,最重要的还是忠心,其次才是实力…… 许是知晓明日出殿试排名,以往张贴皇榜的地方,此刻已经人山人海。 谢睿被一群人围着,不知所措,又不能动武,毕竟围着他的这些人对他并无恶意。 “小伙子,你多大了?是哪家公子?有没有说亲啊?” 说话的是一妇人,见谢睿身强体壮,便将他拦住,开口便想给他说亲。 谢睿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最后急中生智,说道:“在下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如今正四处流浪……阿婶可是有想法为在下说亲?在下先行谢过!” /134/134591/32048049.html 第39章 听到门外传来的通报声,不消一会儿,书房门便被拉开。 一中年男人面慈目善的走出,而他身后,则跟着一位稍稍躬身、衣着普通的魁梧男子。 那中年男人先是对那魁梧男子说道:“这件事务必放在心上,要安排仔细,若有差池……” 见中年男人说到此处便噤声,那魁梧男子只得硬着头皮接话道:“家主放心,若有差池,我荀丘自会提头来见。” 中年男人闻言,神情满意的摸了把胡子,随后点头道:“退下吧!” “诺。” 待魁梧男子从另一方向离开后,中年男人这才扭头望向那通报之人。 左相府门口每日两人值班,一人负责看守一人负责通报。 而这位通报之人年约二十岁,礼数周全,波澜不惊,做事稳重。 未得主人允许,他便一直做着方才的动作,许久未起身。 见状,中年男人双目一眯,走到那通报之人面前。 听到那人小心翼翼的又喊了一遍“家主”后,这才开口道:“方才府内太吵,你说的话本相没听清。” 通报之人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后连忙道:“回家主,小的方才是说,宫中来人,说要见您,小的已将那位安置在了正堂……” 左相抬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膀,神色不明,最后说道:“做的不错,本相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少年只觉此刻自己的脖颈上有一滴汗珠滑落,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连忙道:“是,小的告退。” 说完,便行礼离开! 回到自己岗位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处,又用衣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想起方才左相只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就有种被毒蛇盯上的紧张感,仿佛从头到脚都被他看了个精光,没有一点秘密可言,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袁放,你小子虽然是第一次进门通报,但也没必要这般紧张吧!” 说话的是在门口值班的另一人,年纪比少年大许多,见少年这般反应,便忍不住开口调侃。 “钟叔,我突然有个问题,你说你在这儿都站多少年了,怎么就没被管家调进府里去呢?” 袁放似是真心请教,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就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了。 钟叔乐呵呵的一笑,说道:“在这儿守久了,有感情,哪还舍得再去其他地方。” 他从左相搬来这府中长住后,就一直守在这里,如今时间一晃而过,已有二十几个年头,也算是府上老人了。 更何况他年纪大了,其他活儿也做不来。 管家当初倒是给过他选择,是他自己想继续留在这儿。 袁放瘪了瘪嘴,难以理解钟叔的感情,便没再接话。 那左相看似慈颜善目,可给人的感觉,却怎么也不好…… 许是坏事做多了吧! 少年最后得出这个结论,便专心的站岗,看似认真,实则心思早就不知飘向了何方…… 此刻的正堂处,苏权坐于上首,曹德欲起身为其斟茶,却被他阻止,只听他道:“你我皆为皇上左膀右臂,安心为皇上分忧便是,此等小事,何劳曹总管亲自动手。” 曹德闻言,顿时心怀感激的说道:“左相大人这一番话,可是将奴才给捧高了。” /134/134591/32048022.html 第38章 丰和帝看着屈太常,颇有些推心置腹的说道:“屈卿,此等人才,朕不信你愿意埋没。” 屈太常沉思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躬身道:“下臣领命。” 他正是有爱才之心,才担心他被那些人盯上,若只是在官场中被打压还好,可若因此丢了性命…… 当真是可惜! 许是知晓屈太常心中所想,丰和帝在他正欲起身之际,又开口道:“至于那篇文章的具体内容,就先不公布了。” 屈太常松口气,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抬头看向上首处,又连忙低头道:“皇上,这似乎于礼不合,臣恐其他人……” 丰和帝冷哼一声,不怒而威,说道:“朕看屈卿你是上了年纪,做事反而畏首畏尾……朕金口玉言,其他人不服,大可问朕,再不济,让他们自行找左相喊冤去。” 有丰和帝这番话,屈太常嘴角一咧,连忙道:“下臣遵旨。” 虽说他偶尔不喜左相的行事作风,可不得不说,这镇压群臣之事,还是他更有经验一些。 想到这里,屈太常便往殿外退去…… 见屈太常退下,丰和帝敛了嘴角笑意,随后起身,自行备了笔墨。 他边写边唤一旁的宫内总管道:“曹德,传话给苏相,让他安排点人,看着点今年的新科状元……若非必要,不用出手。” 屈太常的担忧,他何尝不知? 如今现存四王五爵。 其中三王暗中往来甚广;五爵之中,忠勇侯府又卷入了皇子之争,难堪重任;镇国公要镇守边关;平阳侯上了年纪,子嗣凋零,即使是现在,也仅有长平郡主一女;宣平侯府倒是不错,至少那位宣平侯未来世子年轻有为。 除了这些,还有从前朝开始,便保留至今的十八世家,他们威望极高,与朝中大臣的关系也像大树根茎一般,纠缠不绝,就连后宫也有他们的影子。 如风雨所过,处处留痕,却轻易奈何不得! 思及此,丰和帝握笔的力道重了几分,眉头微皱,于纸上写了个“和”字,最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又将笔搁在桌上。 曹德不敢枉测君心,只连忙说道声:“诺。” 见丰和帝无其他吩咐,便往内殿走去,欲从内殿穿过内门,一路行至宫外…… 曹德来到左相府,正值午时。 门口当值的人一见是他,连忙将人领到正堂,又让人赶紧沏了茶, 随后将他指引到左侧一个位置上,见他坐好,这才说道:“曹公公,家主正在书房,容小的先去禀告一声,还请您在此稍等片刻。” 曹德也不会刻意为难人,更何况这还是左相府的人,便嘴角带笑的说道:“去吧!” 说完,便端起茶杯,安心的饮着,显得格外镇定。 门口当值那人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左相府书房处,离得近了,才放缓脚步,又深呼吸了几口气,待气不喘了,这才走至书房门前站定。 见书房门禁闭,便双手交叠,俯首行礼,大声说道:“家主,宫中来人,说要见您。” /134/134591/32033079.html 第1章 建安二年,冬十一月。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迟…… 丞相府于今日设宴,好不热闹。 “咻——” 一支箭破空而出,直中靶心,引得场外围观的人纷纷叫好。 萧幕生神色平静,倒是身边的人恭维不停。 “以往只知萧丞相文采斐然,黜陟幽明,急吏缓民,不曾想丞相箭术也如此了得,实乃我景朝之幸。” “是啊是啊!” “丞相这一箭,让我等文官羞愧至极,比不过,比不过!” “何止是箭术,丞相身处高位,可提出的各类改革,无一不是为了百姓,如此高风亮节,这才是景朝之幸……” 一听有人提到这个话题,不少人开始缄口不言。 萧幕生眉头微皱,转过身,便将手上刚搭好的弓箭对准人多的方向,弓弦拉满…… 他语气平淡的问道:“怎么突然不说了?莫非是你们对本相提出的改革有不满之处?不妨提出。” 离萧幕生最近的户部侍郎,额角都出了冷汗,心里把那个提出改革话题的人骂了无数遍,但他面上却不显。 心思一转,便道:“丞相乃百官之首,又行为国为民之事,我等必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萧幕生闻言,见周围人都低着头,有的已经跪倒在地,一副畏惧害怕的模样。 他久久未语,随即突然一笑,手上一松,便将搭好的箭取下,又将弓箭都递给了候在一旁的人。 “林侍郎这拍马屁的功夫,属实是炉火纯青,颇得我心。” 户部侍郎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下松了口气,这关可算是过了。 他看着萧幕生,不禁心生感慨,万分羡慕: 虽说天下还是宋家的天下,可朝堂之事,却是萧幕生独揽大权,世人恐只知萧丞相而不知皇帝。 三年前,新帝即位,拜萧幕生为相。 萧相大施改革,引众多世家贵族不满,可在萧相以雷霆手段镇压、血洗了一遍朝堂后,纷纷噤声。 想他萧幕生当年也只是个寒门状元,而今过了十余载,竟是做到了在朝堂上只手遮天…… 不愧得了左相的真传! 思及此,他欲再表忠心,却见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裴公公被人带了进来。 便连忙闭口不言。 而萧幕生则眉头微皱。 这裴信是他一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如今不顾场合来了丞相府,怕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萧丞相……” 裴公公神色恭敬,不失谦卑,虽头发花白,可精神矍铄,见到萧幕生后,欲言又止。 萧幕生抬手制止,走到一旁无人处,裴公公紧跟其后。 “何事?” 裴公公微低着头,回答道:“月前,皇上在围场被刺客所伤,那时本以为只是轻伤,谁知最近愈发严重,连张太医都束手无策……” “张太医怎么说?” 若非皇室现在只剩宋志一人,这件事他根本不会放心上,左右不过换个皇帝而已! “张太医说,皇上本就伤及心肺,又忧思太重,恐药石无医,时日无多……” 说到这里,他好似突然想起了自己来丞相府的目的。 不由得继续说道:“皇上已知晓此事,所以派奴才来请丞相入宫。” 萧幕生神色凝重,只觉得整件事出现得太过巧合…… 可如今改革之事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绝不能受到任何影响。 朝堂上许多人已对他不满,如果他这次不入宫,此后必会遭人诟病。 倒是给了那些人一个逼迫他放弃改革的好理由! 想到这里,萧幕生转身对两个亲信说道:“房同,你去备马,召集京都卫,随我进宫,寿之,你留在府里,好好招待各位大人。” “是。”两人齐声回答道。 相府离皇宫仅有两条长巷的距离,萧幕生骑马前往,用了不过半刻钟,便行至宫门外。 见来人是萧幕生,守卫不敢阻拦,连忙开了皇宫大门。 萧幕生翻身下马,正欲踏入宫门,可心中突然出现的不安感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思量许久,随即吩咐房同道:“选十人随本相进宫,其他人原地待命,若本相一刻钟后没有出来,你就带着人冲进去。” 房同抱拳,躬身行礼,复杂神色被尽数藏起,只听他回答道:“属下领命,大人尽可放心去。” “嗯。” …… 来皇宫不知多少次,萧幕生已然熟清熟路。 皇帝寝宫位于乾安殿,而要去乾安殿,还需再通过一个行道,宫中人将其称作,内门。 寒风吹来,萧幕生忍不住紧了紧裹着的斗篷。 此刻的内门行道不见飞鸟,不见宫人,安静得仿佛连一根羽毛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他步伐沉稳,眯了眯眼,望向行道两旁的城楼。 城楼不高,只有两层。 在苍蓝天空下,这左右两旁的暗色城墙犹如两头巨兽,弥漫着浓浓杀意…… 从走进皇宫开始,他就一直在想,想了许多,总觉哪里不对,却一直没有想明白。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明了皇帝的算计! 果不其然,在行道两旁的城楼上,一瞬间出现了许多手持弓箭的人,那些箭头被阳光照着,瞬间变得锃亮。 而那些手持弓箭的人,一身黑衣,面容被黑布遮住,可衣服左肩处绣着的“京”字格外显眼,竟是…… 京都卫! 萧幕生眉头紧锁,目光突然朝前方望去。 在内门之上,一身穿龙袍之人赫然站立,而在他身后,裴公公低着头,只敢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萧幕生让护在自己面前的十人退下,只见他突然一笑,行了一礼,语气不失和善的问道:“皇上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不在寝宫多休息?” 建安帝,也就是宋至,只见他将双手撑在城楼上,身体往前倾,脸上好不得意。 “萧幕生,萧卿,这月余不见,可别来无恙啊!” “臣听闻皇上病重、急着召见,这才匆忙赶来皇宫,竟不知皇上此番动作,意欲何为?” 萧幕生此刻反而格外平静,从看到京都卫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今日自己再无退路。 可叹自己信错了人,竟将京都卫交给了房同这般背主之人…… wap. /134/134591/31601539.html 第2章 宋至居高临下的看着萧幕生。 以往认为他处尊居显,不可撼动,此刻却觉得他渺小至极。 他不禁感慨道:“萧丞相,朕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他说着,便翻了翻右手手掌,似要将这天下都捏在手中。 明明他才是皇帝,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可这萧幕生,仗着手上的权利,仗着当初扶持他登上皇位的功劳,竟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般想着,他突然笑道:“看在当初你扶持朕登上皇位的份上,朕给你个机会,让你交代你的遗言。” “臣想知道,皇上是从何时开始策反我身边人的,这番动作,想来是计划了不少时间。” “朕才是景朝之主,在登上皇位的第一天,朕便知晓,这世上,朕与你只能活一个。”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似是突然想到什么。 他道:“说起来,今日之事,还得多亏萧卿你自掘坟墓,若非你坚持要打通与四大部落间的交易市集,坚持改革,那些世家贵族的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弃暗投明,更讽刺的是,你视房同为亲信,竟不知他也是世家子。” “你所谓的市集,所谓的改革,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路,他们都想要你的命。萧幕生,这养鹰千日,却被鹰啄了眼的感觉,可还好受?” 闻言,萧幕生愣了几秒,随即忍不住大笑。 他躬身行了一礼,道:“与皇上相识多年,这还是臣第一次对您心生钦佩之意,臣佩服皇上,敢与虎谋皮。” 他早该想到,凭宋至自身的谋略,甘心蛰伏这么久已是不易,何来本事策反他身边的人? 可若他仰仗的是与他结过仇的各大世家贵族,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 宋至啊宋至,你又怎能确定自己不会是那个养鹰的人? 话至此处,宋志听到萧幕生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由得恼羞成怒。 恐生变,便急忙说道:“萧丞相,一路走好!” 话落,他抬起右手,两旁埋伏着的京都卫将弓弦拉满,随着宋志将右手一放的动作,数箭齐发…… 看着朝自己所在方向射来的箭,萧幕生处变不惊。 可惜改革只进行了一半…… 他抬手抚摸着身上披着的斗篷,只觉心中虽无后悔,却遗憾万分:若早知我会在今日赴死,便去看你一眼了! 所有过往在他眼前浮现,他才恍然发现,竟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边再无一个能说话的人。 他的亲人、挚友、妻儿,全都离他而去,或许,等他死后,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嗤——” 随着箭穿进身体的声音响起,他倒在地上,血似乎流了满地,突然,他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原来是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可真迟。 雪落在他脸上,渐渐地,不再化开…… 裴公公见萧幕生倒地,未等宋志开口,便跑下城楼,他走到萧幕生面前,蹲下身,抬手往他鼻下一探,确定他没了声息后,险些摔倒,随后连忙稳住情绪,颤抖着身体,跑回宋志身后。 他低头,神色复杂,极力掩盖自己声音的颤抖,说道:“启禀皇上,罪臣已伏诛。” 宋志从来没觉得有哪一刻,会像如今这般心安,可看着萧幕生的尸体,又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心中还是难以平静,总觉得心虚。 他故作镇定的说道:“萧幕生带兵进宫,意图谋反,与四大部落来往密切,等同叛国,如今罪臣既已伏诛,将其尸身悬吊在城门处,以警世人……” 据后世记载: 丰和四十九年春,文帝崩,传位七子,新皇即位,以幕生为相,第二年,改元建安。 丞相立三年,通四部市,大兴改图。 其后建安帝称疾,丞相引兵入宫,坐谋逆,数矢伏诛! …… 冷! 好冷…… 萧幕生稍微恢复了点意识,便觉彻骨的寒冷席卷全身,让他下意识的蜷着身体。 迷糊间,他只见熟悉的身影朝他奔来。 那熟悉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萧幕生,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他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似有千斤重,生前的那些遗憾也在此时接踵而来—— “萧幕生,你为了权利,到底还要再伤害多少人?”熟悉的挚友声隐约传来。 又有柔声细语的女声飘忽入耳:“我喜欢的人,从来不是权倾朝野的萧丞相,而是那个与我畅谈人生与抱负的小书生。” “……” 萧幕生只觉得心口处传来阵阵疼痛,好像有千斤重的石头在上面碾压过无数遍。 他猛然睁开眼,只觉浑身无力,缓了好一会儿才挣扎坐起,这简单动作,却像是要耗掉他所有气力…… 所处环境带来的陌生感,让他的精神下意识绷紧,他抬眼打量周遭一切。 房顶上结着层层蜘蛛网,高台处摆放着虽然破败却仍旧不失庄严的佛像。 四周偶尔传来滴水的声音,在他身侧不远处,那燃着的火堆微微晃动着火花…… 这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 萧幕生瞳孔微缩。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会回到这个破庙里? 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他在做梦,那…… 他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厚重斗篷,起身走到火堆旁。 那里有一张信笺和一碗药。 看到信笺上熟悉字迹的一刹那,他竟眼眶微红—— 见字如晤,公子亲启: 予乃永城谢家商号谢青芸。 予在盛京之外,见君冻晕,救将生,汝既醒,以药服下,若觉体复之,即赴盛京皇城长安巷上青云楼。 若将出学符,乃可居于青云酒楼,至御试讫。 愿君:金榜及第,功名遂成。 萧幕生紧握右手,随即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其中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没想到,他竟真有重来一世的机会。 前世,他为了所谓权利,众叛亲离,最后虽扶持傀儡皇帝上位,坐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 如今重来一世…… 萧幕生神色爱怜的将那张信笺收在怀中,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坚定和清澈。 他绝不再走那条注定会众叛亲离、满是遗憾的路…… wap. /134/134591/31601540.html 第3章 就在萧幕生收拾好东西再次踏上去盛京的路时,暗处一道黑影也往某个方向走去。 他行至离破庙没有多远的地方,在那里,正有一辆马车安静等候。 他走到马车面前,神色恭敬的敲了敲马车的门。 马车内,一个温婉谦和、悠扬婉转的声音传出:“陈叔,他走了吗?” “萧公子已经上路了。” 话说到这里,陈叔心中突生疑惑。 便问道:“小姐是如何与萧公子结识的?” “当初见过一面,不值一提,便不说与陈叔你听了。” “小姐既然放不下他,为何不当面与他告别?” 陈叔虽说是奴仆,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便多问了两句。 谢青芸神色无奈,却还是答道:“他要进京赶考,我又急着赶回永城,就不相互耽误了。” 见陈叔还想再问,谢青芸连忙道:“陈叔,还是专心赶路吧,家里有人等着呢!” 待马车缓缓驶动,谢青芸才将目光又放在了书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刚恢复意识,就在马车上了,当时,马车外的陈叔正好看到晕倒在地的萧幕生。 他正愁不知怎么解决时,她却连忙跳下马车,跑到他面前,甚至,还没见到他,便喊出了他的名字…… 如今的萧幕生,还是十七岁的模样。 她按照记忆中的做法,将他带上马车,又寻了个就近的破庙…… 之前她来不及细思,现在才想明白,她应该是带着过往记忆,回到了从前。 “萧幕生……” 谢青芸托着下巴,看着马车外的皑皑白雪,认真思索: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打破他的死局呢? …… 站在盛京外城的城门前,萧幕生抬头望着城门上的“盛京”二字,神色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拢紧身上的斗篷,活动了下险些僵硬的四肢,在深呼吸一口气后,这才背着包袱,一脚踏上这是非最多之地…… 盛京热闹,繁华。 即使是大雪天,也有许多商贩推着东西出来叫卖,如今新年刚过,街上孩童相互嬉戏打闹,似乎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偶尔会有鞭炮声响起。 而长安巷位于盛京外城城南,背靠护城河,是商贩往来最密集之地。 如今已近黄昏,正是巷中尤其热闹的时候,那些各地奔赴至盛京的学子也聚集于此,谈笑间,倒为这份热闹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萧幕生行至青云楼旁,逐字逐句的看着门口张贴着的告示: 今上感天和,来事纷纭,下试之学子,若取学符,则居于青云楼,至升试讫。 愿诸君:金榜及第,功名遂成。 而站在萧幕生身旁不远处的一位白衣少年,长得丰神俊朗,眉清目秀。 他在将这告示看了好几遍后,忍不住晃了晃手里的扇子。 萧幕生心中虽感念故人相逢,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顺便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不让冷风吹进去分毫。 “也不知这青云楼的东家到底生了副怎样的菩萨心肠,才会做出让这些参加会试的学子,免费在青云楼住到殿试结束后的决定。” 发出这般感慨的人年纪不大,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看起来格外憨厚老实,与周围学子显得格格不入。 那位拿着扇子的白衣少年郎闻言,忍不住一笑,随即将扇子“唰”的一声收回。 他道:“不过是商人手段罢了,这位兄台口中所说的菩萨心肠,怕是捧高了那位东家。” “愿听仁兄高见。” 那男子先是疑惑不解的摸了摸后脑勺,随即拱手,不落丝毫读书人的礼节。 “很简单。” 白衣少年嘴角上扬,有理有据的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食,这番动作下来,不仅能让青云楼声名尽显,也能卖在座学子一个好,何乐而不为。” 能做到手持学符的,必然是来盛京参与会试的。 不管最后是谁考上了,都会记得今日青云楼的留宿之恩。 毕竟这年头,锦上添花不难,雪中送炭不易。 “好一个何乐不为,可若真如兄台所说,为何其他酒楼茶馆不这般效仿?” 虽然那位学子看着憨厚老实,却有一番自己的独到见解,倒让萧幕生刮目相看。 “这你就不懂了吧,青云楼能用两年时间就在盛京扎住脚,除了它各方面的实力外,靠的就是那位东家的远见卓识。” 说到这里,白衣少年停顿了几秒,随即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这青云楼的东家,还是位女……” 萧幕生眉头微皱,连忙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你们或许没看到这告示下面还有一句话,楼中上房有限,仅余十间,答对字谜者可入住。” “还真是……” “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两人闻言,连忙朝告示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萧幕生说的那句话。 白衣少年道了声“有趣”,随即把扇子打开,暗中将萧幕生打量了个遍。 眼前这学子穿着简单布衣,披着黑色斗篷,明明看起来同他差不多大,可周身气度不凡,眼里更是充满了睿智和犀利,沉着冷静。 此人不简单,可结交! 得出这两个结论后,白衣少年再次将扇子收回,并拱手问道:“小生陈策,字恒之,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萧幕生回了一礼,道:“在下萧幕生,字子清。” “萧幕生?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陈策眉头微锁,似是陷入沉思。 而之前与陈策交谈的那人,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莫非你就是那位来自尧城的萧解元?” 话一出口,见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那人连忙整理好衣衫,双手作揖道:“在下陆河,字文渊。” 介绍完自己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快步走到萧幕生和陈策中间,双手推着二人便往青云楼里走去。 他走着,脸上笑意不停,说道:“这盛京的天儿还冷得很哩,别在外面待久了,当心惹了风寒,咱们三人今日也算是一见如故,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wap. /134/134591/31601541.html 第4章 萧幕生没想到,自己会在重生的第一天,便见着了前世的至交好友之一。 他端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茶杯,浅饮一口。 思绪却渐渐放远…… 陈策,字恒之,永城县令之子,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前世因长相俊美,又考中了探花,得世人一个“玉面探花”的评价。 这样的人做官,最得百姓喜爱,可他那样的性子,却不适合留在官场。 前世的他,因要调查一起贪污案,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以左相一党最甚。 偏他不会左右逢源,非要一查到底! 那时,他刚从锦城回到盛京,且正要拜入左相门下…… “萧兄?萧兄……” 见萧幕生回过神,陆河忍不住调侃道:“虽说陈兄长相俊逸非凡,可萧兄你也没必要一直盯着他啊!” 萧幕生放下茶杯,神色泰然的说道:“非也,只是觉得陈兄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罢了。” 陈策闻言,脸上不见丝毫怒容,反而颇有些得意的说道:“真不是我大言不惭,我这张脸,任谁看了都会说四个字,见之难忘,再加上我喜欢四处游玩,说不定萧兄曾几何时见过我,如今看我眼熟,也在情理之中。” 陆河嘴角一抽,可看着陈策那张脸,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只能感慨道:“陈兄……真是性情中人。” 说完,陆河又将目光看向萧幕生,端起茶杯道:“萧兄之名,如雷贯耳,在下仰慕许久,今日得见,不失所望。” 萧幕生也举起茶杯,无奈一笑道:“我不过一普通人,陆兄所言,受之有愧。” 说完,他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陆河却没有动作,反而说道:“萧兄过谦了,自建朝以来,能拿到小三元的学子屈指可数,其中寒门学子仅萧兄一人,更何况……” 说到此处,陆河停顿了两秒,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萧兄那乡试第一的成绩,为寒门学子争了口气,在下感激不尽。” 陆河这一番话,算是道尽了寒门学子的心酸。 “说起乡试第一,萧兄你现在已是盛京的大名人……你们可知青云榜?” 见话题略有些严肃,陈策不动声色的说起了另一件事。 又见二人不约而同的摇头,他反而不着急说了,先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又将扇子打开,嘴角嗪着笑意。 陆河原本想问,为何陈策在这么冷的天,还随身带着一把扇子。 可听他方才的话,竟又被青云榜三字吸引住了,见他并没有要说的打算,便忍不住催促道:“陈兄,你可别卖关子了。” 萧幕生无奈摇头,伸手提起茶壶,将陈策面前的茶杯倒了七分满后,才说道:“还请陈兄直言。”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一心扑在会试上,早早便回房温习,对于青云榜三字,更是闻所未闻。 如今突然听说,只觉得有些新奇。 陈策大笑,将萧幕生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后,才说道:“这青云榜啊,是坊间有人针对此次科考而设,综合考生在科考过程中的各种表现和成绩,甚至是家世,选出的最有可能拿到状元之位的十个人,也为一些地下赌场的人提供了参考。” “地下赌场?” 陆河下意识的将声音压低,有些惊讶的问道。 而陈策则同样小声的说道:“景朝虽明令禁止赌场的存在,可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而且,为了不落人口舌,他们赌的方式也不再拘泥于过往,更多的是赌人或赌事。” 比如现在赌谁能夺得状元之位,便是在赌人了! “萧兄在青云榜上的排名是第二,可惜你家世上落了下风,不然这第一非你莫属。” 说着,陈策无奈一笑,转瞬又调整了语气,继续道:“其实这些都不算啥,听说就在今天下午,有人出一万两白银,赌萧兄你能连中三元。” 不说陆河听闻这话有多么震惊,就连萧幕生自己也愣了好一会儿。 “大手笔啊!”陆河回过神,忍不住感慨道。 而萧幕生则苦笑一声,说道:“那人倒是看得起在下……恐怕这也是陈兄方才说出那番话的主要原因了。” 他原有一事,久久未明。 前世,为何五皇子会那般看重他,甚至还未等殿试结果出来,便急着招揽他。 如今才明了…… 陈策点头,随后见萧幕生一脸苦恼的模样,不禁调侃道:“看萧兄这表情,莫非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闻言,萧幕生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萧某在此,多谢陈兄解惑,至于此次科考,最后结果尚未可知,但萧某会全力以赴。” 陈策看着萧幕生,足足看了三秒,最后才忍不住调侃道:“我原本还以为会扰乱你思绪,影响你在考试时的发挥呢,看来,我这算盘是落空了。” 萧幕生笑了笑,说道:“我相信陈兄不是那样的人。” 陈策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既然我们三人今日一见如故,我倒有个建议……不如大家以后也无需客套,只唤表字吧!” 萧幕生与陆河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如此甚好!” 说着,三人便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如此,也算是正式结成了好友。 过后,陈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 为何他方才所讲,竟对萧幕生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若换作寻常人,要么因屈居第二感到不满,要么因万两白银感到紧张,亦或因上了青云榜第二而兴奋不已。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问了。 “人之言,行之事,听阅而好,不劳过心。”1 即使是前世,他也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和评价,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一直坚持改革不敢有丝毫懈怠。 毕竟,若真要事事计较,便会本末倒置,最后反而失了本心。 陈策心生感慨:“若子清你能一直保持这种心态,他日必能金榜题名,扶摇直上。” 他除了家里有个县令老爹,有一些钱,长相俊朗,读书还行以外,也没啥其他的本事。 可他看人一向很准! wap. /134/134591/31601542.html 第5章 萧幕生正欲说话,离他们位置不远处,却有三人缓步走来。 人虽未至,话已经传到。 “你便是那个来自尧城的萧幕生?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萧幕生循声望去…… 那为首之人一袭月白色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腰间是月白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块玉质极佳的青色祥云环佩,面白似玉,贵气难掩。 少年神色淡漠,置身在人群中,又仿若超脱于人群外。 而他身后两人,一人身着墨绿色衣衫,面带浅笑,一双黑眸流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幽光,不动声色且习惯性的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另一人身着锦衣,面容精致,在看见萧幕生一行人后,神色间不经意流露出些许不屑。 几番对比,再结合那句话里夹带的语气,萧幕生很快便猜到方才说话的人是谁。 陆河眉头微皱,欲起身,却被萧幕生一把拦住。 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陆河想了几息,只得无奈坐好,放弃替他出头的打算。 而萧幕生则坐在自己位置上,神色坦然的看着三人,先是起身拱手一礼,随后问道:“我是萧幕生,敢问三位,有何指教?” 尽管是来找他麻烦的,可读书人之间,讲的还有礼尚往来四字。 于是三人也回了一礼。 待站定后,锦衣少年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道:“指教谈不上,只是听说那位来自尧城的萧解元在此,不免有些好奇,特来请教,不过……如今见着本人,倒是有些失望。” 陈策在一旁吃着花生,喝着茶,摇着扇,脸上还挂着笑,似乎完全不担心萧幕生。 “兄台何出此言?”萧幕生淡定自若,缓缓说道。 这成竹在胸、坦然应对的模样,倒引得白衣少年多看了两眼。 锦衣少年轻哼一声,道:“我等读书人,当以读书为重,有时间不如多聊聊诗词歌赋,像尔等这般如市井小民夸夸其谈,反倒会污了读书人之名。” 见他说话时昂首挺胸,自信不疑,萧幕生不禁摇了摇头。 再开口却是对那白衣少年说道:“温兄,莫非你也这么认为的?” 白衣少年眉头轻皱,话语中带着肯定,陈述道:“你认识我。” 萧幕生将目光看向他腰间那块祥云环佩,点头道:“高祖应天从民,论功行赏时,封九侯,赐青玉。” 说到这里,萧幕生停顿了两秒,又将目光移开,看着白衣少年。 继续道:“九侯之中,宣平侯为求新妻,亲手把青玉雕刻成一块玉佩,并将其作为定情信物,送予新妻,后来,那块玉佩便被当做是宣平侯府的象征,只留给侯府的未来世子,若在下没看错,便是温兄腰间挂着的祥云环佩了。” 他方才所言,世人皆知,能在坊间打听到,也能从书中找到一些记载。 至于识得此人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前世。 彼时,各为其主,相互试探和算计…… 若非立场问题,他与他惺惺相惜,理应成为至交好友,甚至能互道一声知己! 白衣少年没有怀疑,语气一如方才,再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我会为难你?” “宣平侯府的人,做事一向讲求缘由,不像是会随意为难人的。” 见萧幕生说得这般肯定,白衣少年神色愈发冷漠,最后说道:“可若我真想为难你呢?” 细细想来,他与萧幕生的唯一交集,便是此次科考,若无他,能拿到各场考试第一的,便会是他。 他自是有这信心! 听闻这话,陈策一脸凝重的放下了手上的茶杯,神色警惕的看着面前三人,而陆河则握紧拳头,仿佛随时会起身。 但萧幕生目光坚定,听了这话也没有丝毫害怕和后退,只道:“若温兄执意为难,在下也只能接下了。” 白衣少年看着这样的萧幕生,久久不语,可他的神色却突然平静温和了许多。 锦衣少年这时又看了眼穿着墨绿色衣衫的男子,见他正专心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似乎并没有将方才的对话放在心上。 于是,他眼珠一转,便主动道:“萧幕生,既然咱们都是读书人,何不用读书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愿闻其详。” “听说青云楼上房有限,仅有十间,入住需先答对字谜,不如咱们就比,看谁猜对的字谜多。” 萧幕生还未说话,陈策却突然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是比试,那总得加点彩头吧?按照规矩,这话是出自我陈策口中,便由我先来……” 说着,陈策便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本《治世录》,并将其一把拍在桌面上。 继续道:“此书乃徐方徐大儒所著,份量可不轻,你……” 陈策说着,便怔住,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锦衣男子的名字。 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那锦衣男子面色难得羞赫,忙拱手道:“失礼了,在下周元,字仲始。” 说完,他拿出一支毛笔和一块砚,将其轻轻放在桌上,说道:“这两物均出自书香斋,各价值千两,份量可够?” 陈策面露满意之色,嘴上却道:“勉强够吧!” 萧幕生将一切尽收眼底,渐露无奈神色。 这周元,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以这三人的家世,完全没必要留宿在青云楼。 怕是在此候他多时了! 偏陈策少年意气,对方用了不过三言两语,便急着往前冲。 殊不知,这正中对方下怀! 萧幕生将陈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陈恒之,我都还没说要答应同他比试呢,你这……更何况,徐大儒的书,你也敢拿来做赌注,简直是暴殄天物。” 陈策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模样:“怕什么……” 他将右手搭在萧幕生肩上,笑眯眯的说道:“就算我不行,这不是还有你吗?子清兄,你肯定不会让我把那本书白白送人的,对吧!” 见他不为所动,陈策咬牙,便放出了狠话:“这样,你若赢了,回头我便请你吃全盛京城最好吃的烤香鸭,那可是要排队半天才买得到的。” 萧幕生忍不住将陈策推开一点,叹了口气,说道:“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烤香鸭才答应同他比试……你若真有心,在我们侥幸赢得这场比试后,将那本书借我翻阅十天。” 终究是少年涉世未深,哪知《治世录》万金不换! wap. /134/134591/31601543.html 第6章 陈策自是答应得爽快。 “别说十天,十个月都行。” “十天就够了。” 说完,他便将目光看向那周元,朗声问道:“那依周兄所言,要怎么比?” 周元沉思片刻,便道:“你我各选一人做见证,由见证者唱题,咱们在纸上分别写出自己猜到的字,等唱题结束十息后,纷纷停笔,各退一步,谁猜对最多,谁便取胜。” 周元说完后,那白衣少年拱手一礼,突然说道:“在下温绪,字言初,此次比试,算我一个。” 萧幕生丝毫不意外,也没反对,而陈策见对面多了一人,担心萧幕生孤立无援,便连忙道:“那也算在下一个。” “既如此,正好成两组,不如最后便以各组正确谜底的数量分个高低!诸位可有意见?” 萧幕生摇了摇头,说道:“公平公正,并无不妥之处。” 周元环视了四周,最后看向那身着墨绿色衣衫的男子,问道:“不知林兄可有时间当在下这边的见证人?” 那男子下意识看向温绪,见他点头,才一副沉稳的答道:“那林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元叫来青云楼的小二,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小二先是愣了几秒,随即恍然大悟,尤其是在周元递给他一块碎银后,更是喜不胜收。 他连忙取下搭在肩上的布,熟练地往一旁亮洁如新的桌椅抹了两下,说道:“这位爷您先请坐,小的这就去安排。” 待小二离开后,陆河才低声道了句:“不过是猜字谜,竟搞得这般神秘……” 说着,见萧幕生和陈策同时看向自己,便拍了拍胸脯道:“猜字谜我不擅长,咱这边的见证人就让我来吧!” 过了大约半盏茶时间,那小二才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周元面前,说道:“爷,您吩咐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您请移步。” 周元起身后,看了眼几人,随即对小二说道:“带路吧!”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跟在周元身后,往青云楼的第二层楼走去…… 这青云楼二楼,不像一楼那般装饰简单,更多的是淡雅舒适之感。 一楼人多,便摆放了很多张桌椅,此时已临近傍晚,陆续来了不少人,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交杂在一起,颇有些嘈杂。 二楼有大大小小的房间不下数十个,每个房间的装饰各有不同。 不同的房间,不同的装饰,便取了不同的名字。 小二行至“梅”房门前便停了脚步,对周元说道:“爷,您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楼里有规定,小的便不进去了,如果有什么缺的,只需扯动门前的铃铛绳就行。” 周元走进去打量了一下房间,又检查了下自己吩咐小二安排的东西,最后满意的说道:“不错,这里没你事了,下去吧!” “好嘞爷!” 待小二走后,温绪抬脚踏入房间,那墨绿色衣衫的男子便紧跟其后,不离寸步。 萧幕生抬头望了眼小二所说的铃铛绳,以及与绳子相连的青铜铃铛,竟突生一种睹物思人的想法…… wap. /134/134591/31601544.html 第7章 陆河见萧幕生停住脚步,便担忧的问道:“子清兄,可有哪里不妥?” 萧幕生回过神,摇头道:“无妨,咱们也进去吧!” 一脚踏入房间后,那熟悉的梅花香便扑鼻而来。 萧幕生放眼望去,这房间不大,只放了两张桌子,在桌面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整齐。 而他闻到的香,便来自房间窗前摆放的花盆里,一枝寒梅独自开…… 看着这些,萧幕生心生疑惑,不禁问道:“周兄为何另外安排了这样一个房间?” 周元走到其中一个桌子面前,拿起桌上的笔细细打量,在听到萧幕生的话后,放下笔回答道:“一楼吵闹,人也多,我与你约着比试,本是读书人的切磋,而不是为了让别人把咱们当猴看。” 此话一出,倒让萧幕生刮目相看,就连陈策的眼里,也多了几分赞赏。 那位被周元称作“林兄”的男子正欲上前研墨,温绪却抬手阻止了他,低声道:“我自己来,你专心做你的事。” 说完,便卷起衣袖,边研墨边说道:“起初听闻萧兄大名,还是在萧兄拿到小三元时,我等慕名已久,也安排人在此等候多时,若非萧兄在楼前多停留了片刻,恐怕会就此错过。” 温绪毫不掩饰自己安排人盯着青云楼一事,格外坦诚。 “温兄过誉。” 萧幕生这才知晓,为何他刚走进楼中不过一盏茶功夫,与这青云楼显得格格不入的温绪等人,便像是提前得到消息般,突然出现。 前世,自己之所以没提前结识这些人,是因为他风寒未好,没有任何停留的走进青云楼,更是在自己房中一停数日,温习功课,直到会试那天,才穿戴整齐,走出房间。 思及此,萧幕生有些心神不宁,随即摇头,心想道:如今重活一世,理应与前世不同…… 待几人研好墨,坐在椅子上,又铺平纸张,做足准备后,才纷纷执笔,等候二人唱题。 而在他们做准备时,陆河与那位林姓男子也商定完成,由陆河唱题,另一人监督。 也是在这时,大家才知这位林姓男子姓林,名平,字季正,既是温绪的好友,也是家中人为他安排的伴读。 陆河展开桌上的竹简,竹简上写的是青云楼提前备好的谜面。 他开口,字正腔圆,声情并茂,语速不急不缓。 “一曲高歌夕阳下(曹),千里相逢断桥边(骄)。 三人约聚清明后(春),元宵才过又团圆(期)。 别前栽竹村半掩(等),竹叶纷纷落裙边(衫)。 又似残花分别去(毕),一曲相思泪涟涟。(澧)” 萧幕生和温绪下笔最快,几乎是陆河刚念完第一句,便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而陈策和周元则稍稍慢上半息。 再到后面,几人停顿的时间越长,竟有种无从下笔的感觉,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答案,便匆匆写下。 周元本在最后两息时间,又想到一个谜底,正欲挥笔写下,可时间眨眼就过了。 徒留一声叹息! 最后,四人同时落笔,且往后退了一步。 林平上前检阅,并在纸上写下每人猜对谜底的数量…… 当看到温绪的答题纸时,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数量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在看到萧幕生的猜题纸时,他却明显一愣,在对照了两三遍后,才提笔记录。 最后公布道:“言初答七对七,周兄答六对五,陈兄答七对六,萧兄……答八对八。” 结果一出,周元连忙行至萧幕生面前,拿起他桌上的答题纸,将谜面和谜底逐字逐句的对照着:“千里相逢断桥边,我竟没想到是骄,这又似残花分别去,居然是毕……” 对照完萧幕生的答题纸后,周元抬头再看向萧幕生,眼中已然充满了敬意,拱手道:“萧兄大才,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萧幕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侥幸罢了。” “萧兄过谦。” 说完,周元将之前说好的笔和砚,以及陈策给出去的那本《治世录》,一并拿出。 他给出笔和砚时,态度极为爽快,可当拿出那本《治世录》时,眼中却充满了不舍。 但就算不舍,在短暂的纠结后,还是将其放在了萧幕生的答题纸旁。 最后偏过头,不再去看,连忙作揖请辞道:“如今天色已晚,在下还要赶回家中,今日收获甚丰,不虚此行,改日再向萧兄请教。” 萧幕生回了一礼,说道:“周兄慢走。” 等周元离开后,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萧幕生正欲开口,温绪却走到他面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盛京长湖的风景美不胜收,若萧兄有时间和兴致,不如等会试结束后,泛舟同游。” 萧幕生哑然一笑,道:“既是温兄相邀,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绪唇角微勾,又附耳低言道:“说起来,萧兄初来盛京,恐不知其水深,今萧兄名声稍显,盯上你的人不少,如此,切忌与人轻易交心。” 萧幕生看着温绪,过了好一会儿才神情复杂的说道:“此番叮嘱,萧某必铭记于心,多谢温兄。” 温绪抬手拍了拍萧幕生的肩膀,还想再说些其他的,可动了动嘴,最终只是拱手道:“多的不说,天色已晚,在下也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温绪便径直离去,而林平则冲三人点头以表示打了招呼,随即跟在温绪身后,一言不发。 陈策望着温绪和林平离开的背影,又将扇子“唰”的一声打开,说道:“清风霁月,不萦于怀,不愧为宣平侯府的人,是个君子。” 萧幕生点头表示赞同。 可他扭过头见陈策又拿出了他那把扇子,不由得问道:“你这冬天摇扇的做法,可有什么讲究?” 虽说前世也知他喜欢随身拿把扇子,装风流才子,却从来没见过他冬天也扇不离身。 “这子清你就不懂了吧!”陈策说着,再次从宽大衣袖里取出一本书,递给萧幕生,说道:“书中说,君子若手中执扇,更显谦和温润,英俊潇洒。” 萧幕生并没有立刻接过那本书,只是看了眼书名,叫什么《风流才子与小丫鬟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不由得嘴角一抽…… wap. /134/134591/31601545.html 第8章 这书名给他的感觉,还真是久违的熟悉。 让他觉得既怀念又不忍直视,既好奇又有些羞耻! 最后只能不动声色的将书接过,又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说道:“恒之,周兄说得对,咱读书人就应该多看圣贤之书,这本书先放在我这儿,等会试结束后再归还于你。” “我……”陈策想抢回来,却只能看着萧幕生将那本书收入怀中。 偏萧幕生说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正气凛然,他还不好意思反驳,最后只能念念不舍的看着被他夺走的书,不甘心的说道:“子清,那你可记得要在会试后还我。” “放心。” 说着,萧幕生又朝他伸出了右手。 “没了,就那本书都已经给你了。”陈策双手捂着怀里,警惕的看着萧幕生。 萧幕生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让你把方才答应要借我的《治世录》交给我。” “哦。”陈策恍然大悟,忙将那本书也递给了萧幕生。 在旁围观了许久的陆河忍不住笑出声,说道:“我见恒之兄的出身也不低,怎么看起来就那么怕子清兄?” “也不是怕。”陈策摸了摸鼻子,说道:“子清虽然看着好相处,可讲起大道理来,丝毫不输于家父,更何况,他的话句句占理,我若反驳,倒真成我的不是了。” 说着,陈策又将猜字谜赢来的笔放到陆河面前,说道:“今日这场比试,文渊兄也出了力,便将这支笔留给你。” 他观陆河那支笔用了太久,已经秃笔,这支新的毛笔正好用得上。 陆河连忙拒绝,摆手道:“我只是唱了个谜面,可不敢居功,要说出力,那也是萧兄出力最多。” 见陆河将注意力引到自己这儿,萧幕生抬脚往房间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与我无关,你们自行商议,我有此书便足矣!” 听着身后二人你推我让的声音,再闻着记忆中那熟悉的梅花香,萧幕生嘴角忍不住上扬,尽管此刻青云楼中宾客如云,极为吵嚷,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 如今重活一世,一切都还在,一切都还未发生,幸甚至哉! …… 当夜色降临,黑暗便成了有心人的保护伞,一些阴谋诡计也接连上演。 红袖坊,是盛京最大的寻乐之地,一到夜晚便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停。 在红袖坊三楼的一个房间外,一中年男子推门而入,他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确定无人跟踪,这才锁上门,并往房间里走去。 他走到房内与人一般高的木柜前,那柜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瓶,只见他双手抱着瓷瓶,用力往右一转…… 大约转了三圈,木柜旁那面毫不起眼的墙面也跟着翻转,直到中年男子停了手,这才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中年男子从木柜中取出一根蜡烛,用火折子点燃后,这才小心谨慎、一步一回头的走了进去。 进了暗门,一道长梯蜿蜒而下,顺着长梯走下去,便看到一条阴暗幽深的通道。 那通道里无灯火,完全被黑暗笼罩着,犹如一条黑龙,要将他拆吃入腹。 可中年男子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挡着迎面吹来的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 火花微晃,暗影摇动。 那尽头是一扇镂空的门…… 中年男子抬手在门上敲了三下,那门的另一面,便传来一个深沉喑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过话。 “何事?” “烦请您禀报主子,会试学子已至盛京,是否需要现在就派人招揽?” 中年男子伏着身子,说话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不敬。 门那边的人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回复道:“主子说了,先按兵不动,一切等会试结束后,再看情况。” “小的明白。”中年男子连忙回应表示知晓,随即问道:“那主子那边,可还有其他吩咐?” “主子曾问,那个考中了解元、名字叫萧幕生的人,可到了盛京?”男子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寻常问话。 “是。”中年男子斟酌着用词,说道:“他于今日黄昏时入住青云楼,不过,可惜青云楼里没有我们的人,便是有再多消息也探听不到了。” “如此,就先派人盯着他吧!” “这……可主子那边……” 中年男子稍显犹豫,虽说他一直都是把探查到的消息传给这个人,可听他语气,派人盯着萧幕生这事,明显不是主子的命令。 他到底要不要听呢? “主子那边我去说,不管如何,先派人盯着他,若主子有其他吩咐,我会立刻告诉你。” 中年男子连忙道:“小的明白了,会派人盯着他的。” 这时,在那扇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四角形孔洞,下一秒,一只粗糙的手从孔洞里伸出,手上还拿着几个金块。 “这些都是主子赏你的。” 中年男子闻言,喜上眉梢,目光也瞬间亮了不少,他连忙伸出双手接过。 “劳烦您替我谢过主子。” 门后的男子语气平淡,说道:“主子说过,这是你应得的。” 仿佛中年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那位“主子”预料到了一般。 此时,蜡烛燃烧得仅剩下三分之一,中年男子见状,连忙说道:“若没有其他事,小的就先回去了。” 这通道太长,其中还有不少分支,若火光不够,他怕是不能顺利出去。 “嗯。” 随着门后的人应了一声,周围便再次陷入死寂的状态…… 中年男子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将房间里的东西恢复原样后,这才整理了自己衣衫,打开房间大门,神色如常的走了出去。 行至二楼,红袖坊的一姑娘便一步一扭的走到他面前,只见她一脸娇媚的说道:“常爷,您才来了多久,怎么不多玩会儿啊?” 中年男子笑意不浅,伸手一把将她搂住,嗅着怀中女子身上的香气,感受着她的曼妙身姿,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可他此刻还有其他事要做,便掏出一块碎银,将其放在她手上,颇有些不尽兴的说道:“乖,这次爷要忙其他事,下次再来。” wap. /134/134591/31601546.html 第9章 盛京的天,变得极快。 一场雪连续下了五天,待雪停,又开始慢慢消融,不过一夜之间,满地的白便消失不见。 因此,盛京便一直流传着“隆冬过后便是春”的说法。 萧幕生穿戴整齐,将书案上散乱不已的书本收拾妥当,又开了窗子,在深呼吸一口气后,这才打开门并往外走去。 他昨晚温习到深夜,醒来时还有点精神不济,如今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比喝上两盅茶的效果还好。 径直走向青云楼外一家包子铺,萧幕生拿出三枚铜板,换来了一碗清粥、两个菜包和一碟腌菜。 随即寻了个位置坐下,将宽大的袖子卷起,又拿起筷子,夹了点腌菜放进粥里,一口热粥一口包子的吃了起来…… “店家,来一笼肉包,一笼菜包,两碗粥。” 一位戴着帷帽、身着黑衣、声音听着格外稚嫩的少年,将手上拿着的剑轻轻搁在桌面上,纵使他动作极小,可因那把剑太重,还是发出了不小声响。 那店家正好将两碗粥盛好,一见少年这番动作,不由得连忙喊道:“哎哟这位爷,你动作轻点,我这桌子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他铺子外拢共就放了这么三张桌子,桌板极其薄,一不小心就会断裂。 少年将帷帽取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现在不动它,店家放心,桌子真坏了我照价赔。” 听到少年这么说,那店家似是松了口气,随即连忙将他方才说的两笼包子和两碗粥端到了桌上,说道:“爷,您慢用。” 虽然心中好奇这少年为什么会要这么多东西,可他到底是没问,放下东西便又去铺子里忙活了。 在看到旁边那张桌子前坐着的少年时,萧幕生只觉一瞬间食不知味。 他竟来了盛京,那她呢? 许是被萧幕生盯得不耐烦,那少年扭过头便冲他道:“你这书生真奇怪,不好好吃饭,专盯着我看干嘛?” 萧幕生看着他搁在桌上的剑,突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早前听闻有一少年大闹江湖,还专抢别人武器,如今看到小公子桌上那把剑,才知道传言可信。” 少年挠了挠头,心有疑惑的说道:“我没想到自己才两个月没回盛京,就这么出名了。” 萧幕生无奈摇头,将前世的他与现在的他进行了对比,发现这孩子竟是丝毫没变化。 这么想着,他似是纠结了许久,才问道:“我与谢家少主有过一面之缘,之前听说她回了永城,便放弃了去拜访的想法,如今见着小公子才想起来问,她可来了盛京?” 少年故作成熟稳重的摸着下巴,将萧幕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态度诚恳,便回答道:“还没呢,我阿姊说要到孟春三月才来。” 一说起这个,少年便恨得牙痒痒:若非那姓孟的,阿姊也不至于专门跑永城一趟,这大雪天的,害得她差点得了风寒,等他吃饱了,非得去揍那人一顿不可。 这样一想,少年端起大碗,便喝了口白粥,又将手上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萧幕生看着那少年,若有所思。 孟春三月…… 也就是在会试过后! wap. /134/134591/31601547.html 第10章 许是讨论起了熟悉的人,少年看着萧幕生便多了几分亲切,在咽下口中食物后,说道:“既然你认识我阿姊,那就直接喊我名字,我叫谢睿。” 萧幕生刚要说话,却感觉到谢睿周身气质在一瞬间发生了明显变化。 只见他目光警惕的看着某个角落,随即抽出桌上的一根筷子,看似很随意的扔出,那筷子便直接插进角落的柱子里,入木三分。 而在那根筷子往下一毫厘的地方,一个穿着格外普通的男子,正身体颤抖的抬眼望着自己头顶上方的那根筷子。 就……就差那么一点,这根筷子就可以直接穿破他脑袋了! 那男子额角直冒冷汗,等回过神后,连忙往巷子里跑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萧幕生神色疑惑,却并没有质疑他的动作,等那男子跑不见了,他才问道:“那个人是……” “我不认识,肯定是跟着你的,不过我看他鬼鬼祟祟,不像个好人。” 说着,谢睿又动起了筷子,再不吃就凉了! 萧幕生眯了眯眼,神色复杂。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来看,最先想到将会试学子作为拉拢目标的,应该是五皇子,毕竟三皇子在得知此事时,还开口嘲笑五皇子胸无大志,竟和一帮文弱书生称兄道弟。 后来,三皇子及他的幕僚们虽然想通了五皇子的目的,可那时已经迟了,除非他们愿意花更大的代价。 所以,方才那人,应该是五皇子安排的人。 他本以为前世的自己是在殿试后才参与进了皇储之争,现在才知,原来还没到会试,他的人就已经在行动了。 纵观皇上五个皇子。 大皇子宋枭为皇后所出,能文能武,品格优良,本是当今皇上最喜爱的一位皇子,可惜于丰和九年战死沙场。 三皇子宋渊为顺贤妃所出,得太后支持,只可惜太后的万般宠爱,最后只堆出了个刚愎自用、贪财好色、性格多疑的三皇子。 五皇子宋诚为安贵妃所出,看似温和谦逊,礼贤下士,实则性格暴虐,做事狠辣,他能在上一秒与人谈天说地,也能在下一秒送人入地狱。 而七皇子宋至…… 许是想到什么不美好的回忆,萧幕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呵,不管如何,这一世,那宋至注定与皇位无缘! 至于这最后一位…… 萧幕生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包子放下。 如果没记错,那个他前世最看好的九皇子,还要再等三年才会出生…… 他现在可谓是孤掌难鸣,就算提前知道一些事,占了先机,有了对策,也无法去实施。 就在萧幕生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时,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等回过神后,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谢睿。 方才谢睿说完那句话后,见没人回应,抬头一看,发现萧幕生正一脸苦恼的思索着什么,便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扯了他一下。 等萧幕生回过神后,他才指着桌上已经被他吃了一半的食物,说道:“喂,要不这顿饭你来请?我帮你个力所能及的忙。” wap. /134/134591/31602159.html 第11章 夜色袭来,忠勇侯府灯火通明,一黑影翻墙而入,游走在房顶之上,躲过了一个又一个巡查的府卫。 他径直走到后院才停下脚步,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便连忙往暗处躲去…… “父亲,近日二皇子的性情越发乖张,再这么下去,迟早会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 “比起这些,为父现在更好奇二皇子的最大竞争对手,最近的葫芦里都在卖些什么药。” 父子二人并排而行,虽说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那黑衣人听得仔细。 他挠了挠头,黑色蒙面布下,神色一脸不耐烦。 “父亲说的是……三皇子?” 蓝衣少年负手而行,时不时伸手搀扶一下他身旁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声音虚弱,似是大病初愈,只见他抬手摸了把下巴的长胡子,说道:“三皇子最近动作频繁,他的人正四处结交那些会试学子,此番用意必然不简单,你既然选择效忠于二皇子,就没把这事说给他听?” “孩儿说了,可二皇子并不在意,孩儿想不通三皇子的目的,自然说服不了二皇子。”男子眉头微皱,直接问道。 “一个人想不通,不知道多叫几个人一起想?朝堂之事,哪怕对方只是打了个喷嚏,都要深思这其中是否有深意。” 说着,那中年人咳了两声,又继续道:“可惜老子没有左相那老头的精明,不然早就猜到了。”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看着身旁已有二十岁的青年。 见他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便将右手搭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辰儿,你既已接手世子之位,选择站在二皇子那边,就意味着整个忠勇侯府,都站在了他那边。”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咱忠勇侯府比不过从前,能不能恢复你曾祖爷爷在世时的荣光,可全看你的了。” 高祖应天从民,论功行赏时,封九爵,可时光流逝,如今就只剩忠勇侯府,宣平侯府,镇国公府,武阳伯府和定阳侯府。 这剩下的五爵之中,如今只有他忠勇侯府是无权无势,空有其名。 这让他以后下到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先祖…… 少年连忙点头,说道:“父亲放心,孩儿必竭尽全力,帮助二皇子。” 若他能扶持出一个太子,忠勇侯府就能得到太子庇护,他日等太子登基,让忠勇侯府恢复以往荣光,只需新皇一句话便可。 少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暗处等待多时的黑衣人却不乐意了。 他夜袭忠勇侯府,是为了履行白天那个书生提出的要求,可不是来听墙角的。 那两人要是再不离开,他今天可就来不及去揍那姓孟的了…… 想着,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他来此的目的,是要将这封信放到忠勇侯的书房里,可现在这两人在他面前挡着,只要他敢挪动一步,就会被立马发现。 想到这里,黑衣人握紧拳头,随即动作小心的折下面前的一截树枝,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信绑在树枝尖端。 他对准那两人面前不远处的一棵树,将手上的树枝丢出,最后趁那两人的注意力被树枝吸引去,便悄然离开。 等府兵应声而来时,黑衣人早就离开了忠勇侯府…… 而那棵被树枝刺中的树前,蓝衣少年缓步上前,小心谨慎的将绑在树枝上的信拆开,却在看见信上内容后,瞬间没了主意。 “父亲,您看……” 忠勇侯接过信纸,看到上面内容,陷入了沉思。 少年忍不住追问道:“父亲,您觉得这信上说的,能信吗?” 忠勇侯挥手让府兵都退下,最后说道:“信上说得有理有据,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这样,你明天先呈给二皇子过目。” 这信上的字,似三岁孩童所写,若不仔细辨认,都看不出信上的内容。 看来这写信之人,极为谨慎,叫人完全无法追踪其来源。 而且…… 忠勇侯又将目光看向那棵树上,树枝正中枝干,不偏不倚,入木三分,可见送信之人的力道和准头,非寻常习武之人能做到。 总之,是个高手! …… 萧幕生站在房间的书案前,拿着几张废纸缓缓靠近蜡烛,废纸上依稀可见一些歪七扭八、难以分辨的字迹,等它们被点燃后,他才将其扔进了炭盆里。 他往椅子上一坐,又往背后一靠,忍不住抬手按了下额头。 以二皇子宋渊那多疑的性格,在看到忠勇侯府的人递上的那封信后,即使会怀疑信的来源,也会顺着信上说的内容去查。 其实二皇子那边,多的是谋略得当之人,只是大多恃才傲物,自命不凡,他们看不上会试学子这股力量,自然就猜不透三皇子的目的…… 不管如何,这狗咬狗的戏码,如今可算是能提前开场了! /134/134591/31618528.html 第12章 春初,二月九,会试如约而至……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盛京,一直到“谢府”门前才停下。 守在门前的仆人,将早准备好的马凳置于车前,而坐在车外赶马车的人,则扭头说道:“家主,已经到了。” “嗯。” 一女子弯腰走出马车,又从马凳上缓步而下,看起来不过十四岁年纪,秀目澈如秋水,面容皎若凝脂,一袭淡青色罗裙,袅袅婷婷。 “少明呢?” 女子环视四周,见有一人不在,便秀眉轻蹙,带着令人不可忽略的气势。 “禀小姐,二少爷早上外出了,至今未归。”说话之人是谢府的管家,一听见女子提问,便连忙回答道。 那女子神色无奈,随即抬步往府中走去,而她身后,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 女子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着身后的管家,说道:“等少明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另外,我如今已接任家主一位,以后府中人,就不用再像刚才那样唤我了。” 管家先是愣了几秒,随即连忙弓着身子,面带笑意的拱手道:“恭喜家主,贺喜家主,那可要在府中设宴?” 谢家行商多年,积攒了不少人脉,更换家主这么大的事,理应设宴款待一些重要的人。 而且,还能再邀请一些新的人…… 谢青芸沉思不过两秒,便道:“这事就交给管家你来办吧!”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看着管家,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再开口,却让那管家忍不住冷汗直冒。 “肖管家,你在我谢府待了十余年,这十余年里,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清楚,别让我失望!” 肖管家一时弄不明白谢青芸话里的用意,但还是连忙说道:“家主放心,老奴忠心耿耿,定会对家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青芸满意的点头,随即放下一句“不用跟着我”,便直奔自己房间而去…… 到了自己房间后,她将门关上,来到书案前,神色严肃,执笔写下: 丰和二十六年春,三月中旬后,三皇子招揽萧幕生,被拒,三皇子手下深夜潜入房间,欲行假祸之事,惊动萧父萧母,便将其杀害。 丰和二十六年夏,皇帝任命萧幕生为锦城知县,于丰和二十九年春回京,拜入左相门下,同年,五皇子降生…… 写完后,她看了几遍,随即将其点燃,销毁干净。 虽然会试才刚开始,可她要做的准备却很多。 首先,她会想办法接近萧幕生,再想办法获取他的信任。 然后,设法拦截他那正赶来盛京路上的父母,避免前世的悲剧发生。 这点被谢青芸标注成重点,毕竟在她的记忆里,萧幕生后来争权夺位的行为,大都是受父母之死影响。 最后,还得提前做足准备,应对萧幕生去往锦城后的追杀…… 而接近萧幕生再获取他信任的办法,谢青芸一下子就想到了方才肖管家说的设宴。 如此,这设宴时间便可定在会试结束,至于要如何将请柬送到萧幕生手上,她还得再想一想。 就在谢青芸沉思时,她的房门却被人一下子推开…… /134/134591/31635858.html 第13章 “阿姊,你可算回来了!” 谢睿刚习惯性的翻墙回到府里,就听下人议论谢青芸从永城回来的事,便连忙找了过来。 谢青芸不动声色的将刚才焚烧信纸后留下的纸屑挡住,随即看向谢睿道:“听说前不久孟家少爷在回府的路上,被人用麻袋套住打了一顿,少明,这事是你做的吗?” 谢睿挠了挠头,说道:“谁让那姓孟的要和阿姊退亲,如此鼠目寸光之人,我只是揍他一顿已经算轻的了。” 谢青芸无奈摇头,起身走到谢睿面前,将他头上的叶子摘下,说道:“孟少爷和我的亲事本是父辈之言,取不取消我并不在乎,但孟家在盛京的地位不低,你那般鲁莽的动手,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谢睿对自己的身手格外自信,说道:“阿姊放心,我自是做足了准备才决定动手的。” “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谢青芸说完,便转身出门,看到肖管家后,叫住了他,说道:“设宴时间定在会试之后,邀请的人里,还可加上会试学子。” “会试学子?”肖管家一愣,随即道:“家主,恕老奴直言,这会试学子心高气傲,怕是不会与我们这等商人结交。”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更何况,这谢家家主还是一介女子,即使她行商天赋异禀,但要想服众,也是颇费工夫。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你记得邀请就好。” 说完,谢青芸抬头望了眼前方,那里正是夫子院的方向,也是学子们进行会试的场所。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放榜的那天,萧幕生被陈策拉着,挤在人群中,一脸无奈。 “让让,麻烦让一下。”陈策边说着边往里头挤。 “第一名,萧幕生,第二名,温绪,第三名,陈策,第四名,孟郊,第五名,林平……话说怎么没看到文渊的名字?” 陈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下来,发现大多是熟识的人,唯独少了陆河的名字,便问道。 萧幕生指着榜上最末尾的地方道:“这不就是文渊的吗?” 恰在这时,陆河也挤了进来,看着自己的排名,忍不住笑道:“正好榜上有名,也不算辜负阿爹阿娘了。” 说来也巧,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他都正好上榜,即使他想放弃读书,也无可奈何…… 有人欢喜有人愁,不少没有上榜的学子,竟在此时忍不住大哭出声,而榜上有名的,则开始欢呼雀跃。 温绪不知何时也来了榜前,在看到萧幕生一行人后,便走到他们面前,拱手说道:“恭喜萧兄拔得头筹。” 萧幕生谦逊一笑,不急不躁的回礼道:“温兄过誉,只是巧合罢了。” “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殿试,希望萧兄届时也会全力以赴。” 温绪神色平淡,语气中带着真情实意,在与萧幕生相视一笑后,两人倒像是成了君子之交。 自古对手难遇,知己难逢,与萧幕生那似对手又似知己的关系,让温绪觉得,科举排名反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 wap. /134/134591/31641632.html 第14章 确定了排名后,陈策习惯性的打开扇子,看了眼周围熟识的几人,说道:“今日春色正好,不如由我做东,请大家去云华阁品茗如何?” “这主意好。”陆河说着,便走到陈策身旁,一手勾着他肩,又道:“能让恒之兄破费,可不容易。” 陈策将扇子收回,又一把将陆河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扯下,故作不满的说道:“瞧文渊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之前很小气?” 萧幕生笑了笑,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先看向温绪,询问道:“温兄可有时间一同去?正如文渊所说,让恒之请客,极为难得!” 温绪温和一笑,并不反感与他们结交,反而喜欢这几人相处时的氛围,便道:“恭敬不如从命,既是请客喝茶,各位也唤我表字吧!” 林平神色不明,随即凑到温绪耳旁,低声说道:“言初,咱们不是说好,下午还要去见陈大人的吗?” “哪个陈大人?”温绪神色平淡,似是完全想不起林平口中的人是谁。 林平没听出温绪语气中的异样,只说道:“就是户部侍郎,陈炯陈大人,前两天他派人来侯府递了贴,当时侯爷也说那人可结交,我便安排您和陈大人在今天下午见一面,这也是侯爷在为你以后入仕铺路,我见言初你并没有拒绝,便以为你答应了……”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温绪摇了摇头,停顿了两秒,随后继续道:“可季正啊季正,枉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是什么都没学到。” 说到这里,温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道:“这件事你自行处理吧,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宣平侯府与朝臣并无私交,无论那户部侍郎说什么做什么给什么,一律回绝。” “这……” 林平神色纠结,若是直接回绝,那侯爷那边该怎么说? 一眼看出林平在纠结什么后,温绪摇了摇头,又道:“父亲那边,我会去说。” 待林平离开,温绪许久未语,而萧幕生见状,不禁问道:“言初兄,季正兄……不与我们一起吗?” “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情要他处理,就让他回去了,希望不会扰了大家的雅兴。” 温绪解释着,拱手行了一礼。 几人连忙摆手,而陈策则走在前面,正欲带路,却又有一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那人身着紫衣,头戴金色发冠,上来便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孟郊,字伯游,见过各位学友。”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回了一礼,他们神色疑惑,纷纷猜测这人的来意,只有萧幕生,眼底初显冰冷之色…… 孟郊见没人开口,便主动说道:“学友们不必紧张,在下只是想结交各位罢了……” 说着,他停顿了几秒,随即看向萧幕生,情真意切的说道:“若没猜错,这位便是此次会元,萧幕生萧学友了吧!在下久仰大名,如今见到本人,才知何为天人之姿。” 萧幕生完全不吃这套,他前世讨厌的人众多,记也记不清,数也数不过来,可面前这人,就算他化成灰,他也认得真切…… wap. /134/134591/31641633.html 第15章 萧幕生久久未语,那孟郊忍不住道:“萧兄……” 见他看向自己,孟郊才笑道:“萧兄大才,在下有意结交,不知能否……” “不能。”萧幕生眉头微皱,还未等对方说完,便直接拒绝。 孟郊神色镇定的问道:“论学识,在下好歹是会试第四,论家世,家父孟望,乃五品谏议大夫,若萧兄执意拒绝,还请告知原因。” 萧幕生神色如常,语气不温不火的说起了另一件事:“听闻孟郊兄前些时日竟在自家门口被人打了,也不知那行凶之人是谁,可有查出?” 一听萧幕生说起此事,孟郊颇有些不知所措,便含糊其辞的说道:“查过数日,始终一无所获,许是那行凶者认错了人吧。” 陈策看热闹不嫌事大,且他最近恰好听说了孟郊的一些传闻,便笑道:“听闻孟兄月前以谢家女抛头露面行商为由,取消了和她的婚约,为了退亲,也为了不影响自己,便把所有过错都怪在了谢家女头上,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孟郊右手一挥,随即拱手道:“我与那谢女郎的婚约,不过是父母之命,取消婚约也是双方协商过后才做出的决定,何来将所有过错都怪在谢女郎头上的说法?兄台说话可要讲证据。” 闻言,萧幕生目光渐冷,有理有据的说道:“令尊一大早拿着契书,跑到谢家门口去闹,那谢女郎好言相说,反而被令尊当着众多人的面退婚,这也能被称作是协商?” 说到这里,萧幕生停顿了几息,随即叹了口气,故作感慨道: “若在下没记错,那谢家对您孟家还有恩,对待恩人尚如此轻易抛弃……在下可不敢与孟郊兄结交。” 说完,萧幕生拱手道了声“告辞”,便径直离去。 徒留几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陆河忍不住开口道:“孟兄见谅,萧兄他就是这性子……在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处理,就先告辞了。” 陈策见状,连忙效仿,拱手道:“在下也想起还有要事处理,先告辞了。” 温绪则更直接一些,他向来独来独往,很少在乎别人心情。 方才之所以还留在这儿,也是因为萧幕生在,如今萧幕生离开,他只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看着离开的几人,孟郊心有不忿,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意,只见他拱手、弯腰道:“几位学友,慢走不送。” 可他那双手却紧紧握着,在弯腰时,无人看见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是那般阴沉…… 陈策快步追上萧幕生,小声问道:“子清,你和那谢家女郎是故交?” 萧幕生摇头表示否认。 “那你怎么……你可别急着否认,方才我们都看到了,你那番话,就像是在替那谢家女郎出气一般。” 陈策悄声问着,脸上也带着激动神情,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萧幕生神色无奈,停下脚步,见陆河与陈策脸上都不乏好奇神色,便道:“哪有什么故交,不过是前不久从别人口中听来,印象深刻罢了……” wap. /134/134591/31647485.html 第16章 若换作前世的他,这时恐怕乐意与孟郊结交,不仅仅是因为他确有其才,也因为他的父亲。 可前世,他却趁着与他交好,在他面前故意抹黑那人。 他当时以为是因为孟郊后悔与那人退亲,后来才知道,竟是他想在挑拨离间成功后,纳那人为妾…… 想起前尘往事,萧幕生叹了口气。 温绪跟上前来,见几人停在原地不动,便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不是说要去云华阁吗?” 陈策看了眼萧幕生,又看了眼陆河,见陆河就要开口把方才的事说出,他连忙抢先一步道:“我们可是一直都在等你啊,言初兄。” “等我?”温绪思虑片刻,不疑有他,最后只道:“三位兄台久等,那便由我来领路吧!” 见温绪果真往云华阁的方向走去,几人连忙跟上。 陆河见温绪和萧幕生都没注意自己,便悄悄走到陈策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恒之,你刚才……” “刚才?我刚才怎么了?”陈策打开扇子,歪着头,嘴角笑意不浅的反问道。 “我们方才不是停下来问子清兄和那谢家女郎是否是旧相识嘛,这言初兄问起来,咱们为何又避而不谈了?” 陈策闻言,将扇子一收,便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下陆河的头。 见他捂头看着自己,陈策这才解释道:“不管那谢家女郎和子清是否相识,都不是你我等外人应该知晓的,我方才也是糊涂了,竟忘了这事。” 据说高祖在征战天下时,曾有女子救过他性命,后来高祖登上皇位,便下令废除了许多前朝用来限制女子的条令。 有此先例,女子地位在每朝每代都得到了缓慢提升,到现在,即使是因夫妻感情不和,双方决定合离,那女子也能再嫁。 可尽管如此,很多父母还是会用以前的标准去要求女子,这未婚女子与外男被绑在一起遭人非议,更是大忌,于女子名声有损。 说到这里,陆河恍然大悟,便不再多问,也决心将方才萧幕生所说都印在脑海里。 不管萧幕生方才所说是不是真的,他们都得当成真的,若下次有人问,他们也可以用萧幕生方才说的话来回答。 毕竟,之前萧幕生在与孟郊说话时,周围看着的人也有不少…… 云华阁位于盛京长安巷与长定巷的交接处,阁楼呈环形,共两层,每个位置仅有六尺高的围栏,以及用竹子编制成的竹帘。 四人正好占用一个位置,便将裙摆简单整理,随即齐齐跪坐在早已备好的蒲团上。 一旁燃着炭火,炭火之上温着沸水,陈策拿起茶夹子,往面前的四个杯子里都夹放了些茶叶,随即将沸水倒入,再把杯盖一扣,便大功告成。 见陈策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陆河忍不住说道:“我老家也是用这般泡茶的手法,我还以为盛京会有所不同呢!” “这盛京人就喜欢在茶里加些其他东西,比如枸杞、蜜枣之类,我喝不惯,刚来盛京时,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云华阁,最后发现,还得是这般纯正的茶水,才更合我意。” 陈策说着,便端起其中一杯茶,将杯盖拨了两下,随即低头浅酌一口,最后忍不住闭目享受,感慨道: “好茶!” /134/134591/31680673.html 第17章 这茶汤色橙黄明亮,闻之清香馥郁,品之回味无穷,滋味清爽润滑,细腻优雅。 每一片茶叶都采摘自香山白茶树上,茶体呈青色,但茶农们一般只采摘茶尖往下十毫米处。 最后再将采来的茶叶,以杀青、揉捻、干燥、萎凋、发酵、渥堆等六道工序,制作成如今这般可直接用水冲泡的模样。 这茶的尖端处带有一点白银色,泡茶时,茶叶更似水间浮云,由此得了个“香山云毫”的名字。 萧幕生兴致盎然,难得放松,端起茶杯轻嗅了两下,又浅酌一口,最后放下茶杯,喟叹道:“不愧是香山云毫,虽百银一两,却还是觉得值了。” 陆河颇有些不舍的喝了一口,闻言,忙放下茶杯,说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更心疼那一百两银子。” 几人闻言一笑。 陈策又道:“又不是花你的钱,怕啥,安心喝。” 陆河无奈叹了口气,可饮茶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 “倒是可惜,此等好茶,若能再配上一些糕点,就更好了。”温绪轻摇着头,说道。 说起这个,陈策也一脸无奈,道:“这云华阁的人说,云华阁只卖茶水,不卖糕点,早知如此,便从青云楼带一些过来了。” 青云楼的千桃酥堪称一绝,云华阁的香山云毫也是一绝,若两者结合,一甜一涩,倒也相得益彰。 “陈公子若需要我青云楼的千桃酥,往后可直接派人去楼里说一声,楼中自有人会送过来。” 陈策话音刚落,屏风外便响起了一女子的声音,见屏风内无人回应,她便直言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说道:“我找会元萧公子有事相商,不知能否出来一见。” 萧幕生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他握着茶杯,极力遏制住心快要跳出来的感觉,这才许久未出声。 见萧幕生久久未语,陈策还以为他心生回拒之意,便道:“萧兄此时不便相见,这也是为了女郎的名声着想,望女郎见谅。” 谢青芸闻言倒也没有多加纠缠,只道:“谢家府邸于明日设宴,若萧公子有时间,可携至亲好友凭此请帖入宴……无他事,青芸便告辞了。” 说完,谢青芸将请帖置于屏风外,便转身离去。 萧幕生仿若突然回过神,连忙起身走到屏风外,可此时梅花香仍在,佳人已离去,只有那张请帖被置放在屏风的缝隙间。 他将其取出,心中怅然若失。 拿着那张请帖,萧幕生又坐回了位置上,说道:“明日谢府设宴,可要一同前去?” 几人没有多问,也没有立马开口。 而陈策想了片刻,最后道:“子清,谢家世代从商,你就算答应了谢家的此次邀约,谢家也不会在你往后的仕途上给你带来丝毫便利,这你可得想清楚了。” 今日会试出榜,这两日以各种理由想邀请他们前去做客的人,必不在少数,他需要一个选择去谢府的理由。 “听闻如今的谢家乃是一女郎当家,若我没猜错,便是方才来送请帖之人,如此女郎,不输男儿,放弃结识才更可惜……” /134/134591/31680674.html 第18章 谢家世代从商,不管是运输、布匹、钱庄还是香料,都有涉猎。 而谢家原本一直在永城发展,后遭逢变故,谢家女郎年仅十一,便挑起了家族重任,并将产业重心全部转往盛京,以谋求一丝生机。 谁知谢家女郎经商天赋非比寻常,不仅以酒楼、食肆在盛京站稳脚跟,更是凭借千宝铺、蘅芷轩、霓裳阁,将谢家带向了另一个高度。 陈策仔细想了下萧幕生所说,最后道:“去就去,说起来,那谢家女郎与我还是同乡,听她名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倒是挺好奇,一个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 “她既与你是同乡,名声又那么大,你就从来没见过她?”陆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温绪在一旁听着,不发一言。 陈策忍不住摇头,说道:“我心所向,乃山川青空,此生最大乐事,便是周游各地,从不会在同一地方停留超过一月,也只有在考试开始前,才会赶回永城,哪儿还有时间去关注什么谢家女郎。” 闻言,萧幕生突生感慨道:“我看过恒之写的文章,情真意切,句句为百姓着想,想来是因为出游在外,见过太多,才会心有所感吧!” 说起这个,陈策可就不迷糊了,连忙道:“去年锦城大旱后又发洪涝,锦城百姓颗粒无收,当时饿死了不少人,这事你们可听说过?” 温绪点头,回答道:“听说当时饿殍满地,即使有人躲过了大旱和洪涝,也抗不过饥荒,而且朝廷派人去赈灾,竟有官员贪污赈灾粮,此事一经查出,参与贪污的人纷纷落马,无一幸免。” “不止,即使有旱灾和洪涝,这锦城也还是有粮食的,只不过那些粮商心太黑,不仅坐地起价,还倒买倒卖,粮价便是这么被炒上去的。” 说到这里,陈策叹了口气,仿佛往日所见又浮现眼前:“粮价那么高,平民百姓哪买得起,为了活下去,百姓们聚在一起去抢粮的事,也时有发生,而今我所说,不过皮毛。” 陈策说的这些,萧幕生前世便有所耳闻,所以他才会在前世被派往锦城,而他陈策也是因此,对贪官污吏厌恶至极,力求不放过一个。 可陈策前世那般下场,该说他做错了吗? 还是他自己忘了初心?明明在锦城那会儿,他也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想到这里,萧幕生神色一阵恍惚。 陈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说道:“去年锦城大灾,听说谢家捐了不少钱粮,如今那谢家女郎又亲自相邀,若是不去,反倒失了君子风范。” 邀请他陈策上门一聚的人多,可他陈策也不是谁家的饭都会去吃的! 萧幕生往他的杯中续了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历尽沧桑,可如今听到陈策的话,心中难免还是激情澎湃。 他动了动嘴,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恒之兄高风亮节,子清以茶敬之!” 虽是一句话,可其中满怀的歉意,却只有萧幕生自己才可意会! /134/134591/31695691.html 第19章 春光明媚,乍暖还寒。 萧幕生一觉醒来,便觉得头疼得厉害,随即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出了声。 想来是之前的风寒尚未好全,落下了病根,昨日去云华阁,被冷风一吹,这风寒之症,便又复发了。 门外,有人敲了房门三下,只听陆河的声音传来:“子清,说好今日去谢府,你可别迟到了啊!” 萧幕生起身坐在椅子上,随即一杯凉水下肚,这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不少,连忙道:“这就来。” 他简单梳洗,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便打开房门,而陆河与陈策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未等陈策和陆河开口,萧幕生便抢先一步说道:“先随我去街上走走。” “诶?” 陆河面色微愣,与陈策相互对视了一眼,实在想不明白萧幕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见他真往街道的方向走去,二人也连忙跟在他身后。 可跟着他在街上绕来绕去好一会儿后,陈策终是忍不住,问道:“子清,你到底在找什么?” 萧幕生走至一个首饰摊前停下,听到陈策的话,先是愣了几息,随即拿起一个簪子,理所应当的说道:“咱们既是上门拜访,又是恭贺谢家女郎初登家主之位,总要备些薄礼吧!” “说得有理。” 陈策恍然大悟,随即连忙拿出一锭银子,也跟着在首饰摊前选了起来。 陆河虽然没想明白,可看着正忙碌的二人,再三纠结后,还是跟着拿出了一块碎银。 他正打算选一根自己中意的簪子,却见陈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等一下,我刚才是忘了,可你们就愣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陆河摇头,边将一根簪子拿在手中比划,边问道:“恒之兄,有哪里不对啊?” 陈策叹了口气,手中的扇子也没心思再摇了,他看着萧幕生,说道:“这自古以来,若男子送簪子或钗于女子,是表心悦之情,也有定情之意。” 说到这里,陈策停顿了几息。 他就不信以他萧幕生之才,会不知道这些首饰所表达的含义。 难道…… “莫非子清你……” 说着,陈策连忙捂住嘴。 萧幕生神色坦荡,并无丝毫羞恼,只道:“窈跳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 说着,萧幕生将身子前倾,凑到陈策耳旁,低声道:“那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她救我一命,我心生倾慕,仅此而已,与她无关,恒之兄若视我为好友,烦请将此事保密。” “还好言初兄不在此,若他在这儿,必然一眼就能看出,你……” 陈策眉头紧皱,也不知要如何劝说,最后只得甩袖,对陆河说道:“文渊,咱们去其他地方选,等选好了再来这儿汇合。” “好。” 陆河走前不忘将方才掏出的那块碎银,以及陈策给出的那锭银子拿回,又冲萧幕生打了个招呼,便跟在陈策身后。 二人结伴往其他店铺走去! 萧幕生望着陈策离去的背影,想到他方才说起的温绪,便忍不住摇头,心想道:言初兄有七窍玲珑心,怕是在昨日便察觉到了…… /134/134591/31695692.html 第20章 首饰摊的主人是名男子,只见他面色拘谨,双手捏着衣角,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但见萧幕生挑的仔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公子可要看看这些桃木簪?虽说不精细,却也是小生精心雕刻。” 萧幕生闻言,将目光看向那堆桃木簪,随即目光一定,从中取出一根尖端形状似祥云,又似美玉的木簪。 他双手握着簪子,用左手手指来回抚摸了两下,颇有光滑细腻之感,顿时心生满意道:“小哥,这根簪子怎么卖?” “这个啊,”那摊主想了想,随即伸出两根手指,最后道:“就二十个铜板吧!” 他今天也是第一次出来支摊,本来已经做好了无人光顾的准备,没想到这么早就会有人来买,就连这价格都是他刚想的。 “那这个木盒呢?”说着,萧幕生又拿起木簪旁一个做工精良的木盒,它的大小正好能装下这根木簪。 那摊主挠了挠头,说道:“公子要是喜欢,直接拿走便是,这开门红啊,就想图个吉利。” 萧幕生想了几息,随即取出三十枚铜板,将其放在摊位上,道:“那便祝小哥生意兴隆。” 说罢,不等那摊主开口,就转身离去…… 萧幕生将簪子放入木盒中,边走边想道:他今日出来,本是为了准备这次去谢府宴会的礼物,可方才挑了许久,也只选了个难以送出的桃木簪。 正想着,陈策和陆河迎面走来,两人笑着交谈,似是已经选好了心仪的礼物。 “子清,你选好了吗?”陈策上前,边问着,边看了眼萧幕生双手。 萧幕生点头,将那个木盒藏在身后,说道:“选好了,咱们直接往谢府去吧!” “话说回来,言初兄他真的不去吗?”陆河眉头微皱,一时间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萧幕生回答道:“言初君子一言,说不去就不会去,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家中有要事处理。”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宣平侯府在刻意避嫌,不想与谢家打交道。 想到宣平侯府,萧幕生便觉头疼:前世,三皇子几次三番拉拢宣平侯府,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竟得偿所愿,也因此,他才会多次与温绪对上。 这一世,他得尽快弄明白,为什么宣平侯府会突然决定站队三皇子? 从而阻止二者之间的合作。 陆河不明上层之间的争斗,便也没再多问,而陈策自小见识不俗,也猜到萧幕生有没说完的话,更是猜出了他没说出的内容。 他想了几息,最后叹口气,轻摇着扇子,感慨道:“约莫着等殿试后,就要真正踏入那方战场了。” “或许等不到殿试……” 至少从他踏上盛京的那一刻起,便被人盯上了。 说到这里,萧幕生看向陈策,突然问道:“恒之,若以后有人找上你,你会如何选择?” “选择?我为什么要选择?”陈策忍不住一笑,说道:“我不过一个普通学子,只想金榜题名,吃穿不愁,光宗耀祖,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旁的争斗,与我何干?” /134/134591/31708368.html 第21章 谢府位于盛京外城北,虽离闹市近,可环境极其清幽雅静,匾额上“谢府”二字为黑漆金字,醒目端庄,书法劲壮美观。 而门枕石上,雕刻着一尊蹲狮,那石狮头部面向板门观望,昂首挺胸,左前爪抓一绣球,形象动人,威严庄重。 肖管家站在门口,望着一个又一个登门的人,脸上挂着笑,在确认了来人的请帖后,便让一旁的下人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哎哟,徐公子肯应邀而来,谢府实乃蓬荜生辉啊!”望着来人,肖管家说着便拱手行了一礼。 自从那天他被谢青芸警告了一番后,做事都极其小心认真,生怕被人抓着了辫子。 那徐公子一脸傲气,见谢府只一个管家接待,便道:“我还以为她谢青芸是真不顾男女大防了呢,没想到竟会派一下人来迎客……” 说到这里,那徐公子停顿了几息,随即突然发难道:“家父与谢翁乃多年好友,就凭这层关系,她谢青芸今日也得亲自出来迎我吧!” 许是听到徐公子那样说,他身后几个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争先开口。 “今日宴会既是谢家举办,怎么不见谢家主亲自出门迎客?” “就是,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 “……” 肖管家眉头一皱,却还是抬起双手,示意他们安静。 见没人开口,他才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家主也说过想亲自出来迎接各位,可今日宴会出不得纰漏,只能好生盯着,实在无暇分身……如今她就在府中等候,还请客人们移步。” 徐公子摸了摸鼻子,不发一言,那几人面面相觑了两眼,最后拿出请帖,在下人的带领下,先后踏入了谢府。 这谢府的园子里,随处可见栽种着的梅兰竹菊,能一眼猜出府中主人喜好之雅致。 错乱有序,杂乱有章,倒形成了意外的美感,尤其是再配上那山石水榭的画面,更显美景如画…… 徐公子看着这些风景,便紧跟在带路的下人身后,他抬手摸了下鼻子,又加快脚步,便与那下人并肩而行。 那下人顾不得思考徐公子的用意,便连忙下跪认错,连神色也惊恐万分。 徐公子开口问道:“这谢家主刚回盛京,听说她回永城前,只是代行家主之事,怎么回了趟永城,就突然接任了谢家家主之位?” 那下人颤抖着身子,说道:“小的只负责听从肖管家安排,家主之事,哪是我一下人能打听的……” 谢府规矩不多,可对下人却是严格要求,其中有一条便刻意针对了现在的情形。 在谢府,下人不得妄议主人家是非,不得泄露主人家饮食起居、行踪等,若有人违背,便会被直接发卖。 那徐公子还想说什么,最后却无奈叹了口气,他父亲让他来谢府打听情况,可他无能,竟是什么都没打探到。 “算了,你还是带路吧!” 说完,他摆了摆手,随即跟在那下人身后,往宴会方向走去…… 萧幕生协陈策和陆河来到谢府大门口,并拿出那张请帖。 他见肖管家检查的仔细,便不动声色的望了眼四周,最后说道:“这次宴会,受邀前来的人好像不少……” /134/134591/31710616.html 第22章 肖管家闻言,嘴角上扬,似与有荣焉,只听他说道:“那是,谢家虽为商贾之家,可就凭那么多年积攒出来的人脉,这些受邀之人,岂会不来?” 说完,肖管家才看清楚请帖上写的名字,一下子愣住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幕生看着肖管家,眉头微皱,心中暗想:难道是请帖有误? 肖管家猛然回过神,将请帖合上,又双手还给了萧幕生,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并无不妥。” 随后,他又招手示意自己亲近之人上前,随即凑到那人耳旁,小声说道:“你先在这盯着,有客人来了就好生招呼,听到没?” 说完后,他看向萧幕生等人,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又道:“几位公子,随老奴来。” 萧幕生与陈策对视了一眼,便拉着陆河跟在肖管家身后,往里面走了进去…… 此次宴会设立于外庭庭院,辰时虽至,却还没到开宴的时候。 谢青芸于主堂接待宾客,坐在上首,应付起人来得心应手,神态自若。 “记得上次见女郎,还是在钱江渡口,那时谢家商船停靠,女郎站在船头,做事干净利落,远胜一般女子,如今您能登上谢家家主之位,也在我预料中。” 说话者年纪不大,是一翩翩少年,额角留着一缕长发,一袭蓝色锦缎衣裳,腰间一条金镶玉的腰带,其右手拇指上戴着翠色扳指。 他坐在右下首第一个位置,方才说话时,语气中带着敬佩,那目光紧随上首,似有崇拜之意。 见他如此,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忍不住摸了把下巴的胡子,随即不屑一笑,开口便道:“怎么,这元家今日是无人可派了吗?竟让一个小娃娃来参加宴会。” “家父说过,若遇童叔叔,应当礼让三分。”说着,那男子便斟了茶,又用双手举起茶杯,随后将其一饮而尽。 做完这一套动作,那男子才对谢青芸解释道:“家父身体微恙,不便前来,还说,今日就当历练,也算是在各位前辈面前露个脸,还望谢家主和各位前辈,不要介怀。” 对面那人闻言,道了声“无趣”,却也没再找这男子的麻烦。 而谢青芸则连忙面露关心的问道:“元伯伯身体抱恙?我府中医师医术高明,不若让他前去诊治?” “有劳您费心了,在下已经请过大夫,家父乃是风寒之症,并无大碍,喝过几贴药,再休养两天便好。” 说着,那男子牵强一笑,不动声色的拒绝了谢青芸的提议。 谢青芸此时心如明镜。 这元家以往和谢家合作频繁,交往甚密,可这次却只派了元朗前来参宴,怕是对她心生不服。 而这元朗,元家第三子,为人处世圆滑,倒和他爹完全不同…… 这时,主堂外又走进一位男子,他走到主堂中间,便拱手行礼道:“在下徐和,替家父徐庸参宴,见过各位叔叔伯伯们,以及谢家主。” 若是肖管家在,就能一眼认出,这人便是方才在谢府门口嚷着要让谢青芸亲自迎接的徐公子…… /134/134591/31710617.html 第23章 此刻谢府庭院内,萧幕生突然停住脚步,陈策正欲询问,却见他抬起右手,便心照不宣的闭了嘴,与此同时,还拉住了陆河,示意他先不要开口。 “萧公子可有什么疑惑?老奴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肖管家脸上带着谄笑。 萧幕生此刻来不及细想肖管家的态度,指着庭院不远处问道:“那院子可是府上东厨?” 肖管家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回答道:“是的。” 他把握不到萧幕生的用意,便不好说太多,在回了那两个字后,见萧幕生不再说话,便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又侧过身,忍不住搓了搓手。 “肖管家……” 这时,萧幕生突然开口,那肖管家闻言,连忙正过身子,看着他问道:“在,萧公子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说到这里,萧幕生看了眼四周,见府中人各自忙碌,便道:“我们想自己在庭院四周逛逛,肖管家若有其他事,可自行去忙。” 做了这么多年管家,他自然是有眼力见的,虽说还想继续巴结这几人,但为了不徒增不快,便道:“萧公子的意思老奴懂,那就不打扰几位公子的雅兴了……老奴告退。” 说到最后,他看了眼萧幕生几人,见他们完全没有挽留之意,便心有不甘的回到府门口,继续接待新客。 见肖管家走远,陈策赶紧问道:“子清,到底怎么回事?” 按照礼仪,他们此刻应该先去拜访谢府的当家人,若真如萧幕生方才所说,未告知府上主人便自行瞎逛,那就是失礼。 萧幕生眉头轻皱,只道:“来不及了,等会儿再说与你们听,先随我去东厨。” “诶,你……” 见萧幕生说完便往人家东厨的方向跑去,甚至失了往日的沉稳,陈策和陆河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的跟在他身后。 此时,东厨的人忙上忙下:有的人在菜板前切菜,有的人专心盯着五个灶台的火;有的人在院子里杀鸡宰鸭;还有的人将水挑来,倒进缸中…… 再加上东厨里每个人都拿了块布捂住口鼻,也因此,谁都没注意到厨房里竟多了个人。 那人穿着与厨娘一样的衣服,可动作却极为别扭,只见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一个锅前,左手将木质锅盖掀起一角。 此刻锅里正炖着肉,在锅盖打开的一瞬间,香味便飘了出来。 他又左右望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才用右手从腰间取出一个有红色塞子的小瓷瓶。 他单手拨开塞子,打开瓷瓶,便欲将瓷瓶里的东西倒进锅里…… 可下一秒,他那只拿着瓷瓶的手却被突然抓住,他顺着方向望去,拦住他的正是一位玉面公子。 那人稍稍愣了两息,想将右手挣脱出来,可他力气明显比不过,便转了转眼珠,用着故作娇弱的声音,突然开口道:“公子,您抓疼我了,奴家只是想放点盐在汤里,您又何苦为难奴家?” 萧幕生面色冷静,用另一只手将他手上那个瓷瓶夺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反问道:“你确定这里面是盐?” 陈策跟了上来,听到萧幕生的话,一把接过那个瓷瓶,只是闻了一下,便判断出来,说道:“是巴菽1粉。” 陆河见状,立马从负责烧火的仆人那儿拿了根麻绳,还没等那下药的人反应过来,便直接将他捆上。 萧幕生这才松了手,又拿了根帕子,将手擦了两下。 那人见自己被困,连忙对东厨的人说道:“奴家怎会识得什么巴菽粉?今日府中宴请贵客们,这几人却来东厨捣乱,你们都愣着干嘛呀,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 可他话音刚落,他身后一厨娘却突然问道:“这东厨明明就我一个厨娘,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说着,她连忙上前将那人捂着口鼻的布一把扯下,众人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哪是什么厨娘,分明是一男子。 陈策也是恍然大悟,难怪看这人动作中,总带了几分别扭。 见那人又想嚷嚷,陈策眉头微皱,心中嫌吵,便拿起方才萧幕生擦手的帕子,直接堵住了下药之人的嘴。 “在下是这次谢府设宴宴请而来的客人,无意间发现此人行动鬼祟,且身形、动作均不像寻常厨娘,便跟了过来……” 萧幕生边想着措辞,边解释道:“然后就发现这人想在你们为宴会准备的汤里放巴菽粉,如今人赃俱获,要怎么处理,就看贵府的了。” 东厨庖官2姓丁,长得白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他来时正好听到萧幕生的话,便看了眼下药的人。 这人他还认识! 于是,丁庖官心思一转,便知此事不简单。 他双手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好不容易挤到萧幕生面前,先是不太规范的行了一礼,问道:“小的姓丁,负责东厨事务,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萧。”萧幕生颔首一笑,回答道。 丁庖官不敢有丝毫怠慢,尽管他并不认识这些人,可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主家请来的客人,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的说道:“萧公子,此事我会上报给家主,不过,还请三位将此事保密,待处理好后,谢府自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答复。” 这本是他们谢府的私事,但因为是萧幕生等人发现并阻止,且巴菽粉险些让他们也成为受害者,便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萧幕生点头,随即悄声说道:“在下能理解,也可以答应,但东厨人多,丁庖官能保证他们不会乱说吗?” 丁庖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随即转过身对东厨的人恶狠狠的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天这事不许在私下议论,更不许告知其他人,谁要是不听话,那卖身契可就……” 有些话点到为止! 可萧幕生还是猜出,这丁庖官应该是在用卖身契威胁这些人。 但不得不说,效果十分明显。 在听到丁庖官的话后,东厨的人连忙答应,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发卖,那言辞之恳切,就差对天起誓了…… /134/134591/31722412.html 第24章 离开东厨后,陈策偶尔回过头看了眼身后。 而陆河则忍不住道:“子清,方才我们三人明明走在一起,怎么我们就没发现那下药之人。” 萧幕生摇头,说道:“是你们太关注眼前,自然看不到远处。” 陆河闻言,心中若有所思。 陈策一脸无奈,感慨道:“你这一派老成的模样,看起来哪像十几岁的少年,倒像是个饱受风霜的老人。” 而陆河显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更感兴趣,不禁问道:“你们觉得,方才那事……是谢府的仇家所为吗?” “这还用说嘛!” 陈策边分析边说道:“我观那位丁庖官见到下药之人时的反应,是认识他的,而他能在府上自由行动,又认识丁庖官,那必然是府上的人,甚至,听闻谢家对待下人并不苛刻,由此推断,这下药之人是受人指使……” 陆河听得认真,见他突然停住话茬,便问道:“然后呢?” 陈策说到这里便卡壳了,他将目光看向萧幕生,见他陷入沉思不说话,便连忙拉着他右手臂,冲陆河说道:“看子清这思考已久的神色,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说着,他又将目光看向萧幕生,继续道:“子清你别光站这儿不说话啊,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萧幕生仿佛才回过神,听到陈策的话,抬脚便往前走去,边走边说道:“方才已经答应丁庖官,不再议论此事,你们若真好奇,不如等过两日的结果。” 闻言,陈策和陆河相互望了眼对方,陆河连忙闭上嘴,而陈策则直接转移话题道:“咱们现在才去主堂拜访,会不会太迟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直接赶出去。” 萧幕生抬手捂着嘴咳了两下,随即一脸淡定的回复道:“不会。” “你这是……得了风寒?”陈策语气不失关切的问道。 而陆河闻言,神色担忧的望着萧幕生,却并没有贸然开口。 “无碍。” 萧幕生明显不想提及这件事,便回答了陈策提出的上一个话题,道:“咱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尤其是今日谢府设宴,人来人往,肯定会派人在暗处盯着。我们方才的一举一动,也许早就被人汇报上去了。”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主堂门前…… 此刻,主堂内的气氛十分凝重。 徐和神色镇定,不让丝毫,只听他说道:“咱们行商之人,在京都谋求一条活路,这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倘若今日大家得罪了那位大人,这以后的日子,恐怕谁都不会好过……” “徐和,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坐在左下首第一个位置的中年人,猛地一拍桌案,便想起身跟徐和拼了。 徐和仰着头,神色得意的说道:“就算是威胁你,你又能咋地,你心有不服,可你敢对我动手吗?” 那中年人脸上一阵挫败:这徐和不过是个小喽啰,掀不起什么风浪,他真正害怕的,其实是他背后的人。 若换作以往,他只需用不到一天,就能让徐家散尽家财,全家沦为乞丐。 可如今…… /134/134591/31731250.html 第25章 几人争吵得厉害,谢青芸也不制止,她淡定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又用杯盖轻轻将茶叶拨到一边,浅饮一口。 见中年人落了下风,她才将茶杯放在桌面上,随即不动声色的冲那中年人摇了下头,这才说道:“我谢府今日设宴,若徐公子真心吃酒,现在便可入宴,可徐公子若有其他事,不若以后再谈?” 这徐和如今有了靠山,便嚣张至极,她不能在明面上拒绝,今日也没心情应付这些人,就只能往后拖了。 徐和看着谢青芸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随手作了一揖,脸上带着笑意,说道:“那今日便给谢家主一个面子,来日,我定会每家每户的拜访,希望届时,各位叔叔伯伯能给我个答复。” 这谢家设宴,他并不感兴趣,若非那位提出要拉拢这帮人,他今日绝对不会登门半步。 这谢家终究是落魄了,不复谢家先祖那般风光,如今走投无路,竟让一女子接替位置。 笑话,她谢青芸一深闺女子,真的懂如何行商吗? 想到这里,徐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主堂的人,说道:“在下家中还有事,恐怕等不到入宴了,来日自会向谢家主赔罪,告辞!” 说完,不等主堂的人开口,就欲甩袖离去,可他转过身才走一步,便与刚进主堂的萧幕生三人撞上。 徐和捂着被撞的肩膀,只觉得那里正疼痛剧烈,再观撞他之人也捂着肩,神色痛苦,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找他麻烦,最后只得冷哼一声,再次拂袖离去! 陈策见那人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走的动作还那般潇洒,一时间瞪大了双眼,便想开口替萧幕生抱不平。 可还没等他开口,萧幕生便十分淡定的松开了捂着肩膀的手,完全不像被撞疼的模样。 一时间,陈策也有些摸不准萧幕生的打算…… 而谢青芸看到萧幕生与徐和相撞时,也忍不住捏了把汗:这徐和常年经商,奔波在外,其体质自然非萧幕生一介文弱书生可比,方才那一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撞出个好歹来。 “在下萧幕生,受家主相邀,携好友陈策、陆河前来参宴。” 谢青芸尚在深思,萧幕生那温润沉稳的声音传来,让她在一瞬间回过神。 她强装镇定,却不敢看萧幕生一眼,将目光转向它处,这才说道:“三位公子客气了。” 正值言语匮乏之际,一侍女疾步而来,走至她身旁耳语了几句,她这才似松了口气的说道:“如今宴已备好,还请诸位入宴。” 说罢,她先一步往外走去,不动声色,频频回头,名为主家先行入宴,实则是为了替众宾客带路。 主堂内其他人见状,连忙起身,紧跟其后,议论纷纷。 萧幕生目光紧随谢青芸离去的背影,带有几分局促和失落。 可他心中知晓,按照前世的发展,此刻谢青芸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大雪纷飞救他一命时…… 他叹了口气,准备跟在其他人身后,这时陈策却突然拉住了他,和陆河一左一右的站着。 陈策摸着下巴,语气颇为严肃,像是审讯一般的问道:“子清,你右肩没事吧?” 陆河此刻也异常严肃,批评道:“过两天就是殿试,你若在这时候受了伤,到时候影响提笔写字怎么办?” 说到这里,陆河忍不住摩拳擦掌,道:“我觉得,刚才就不该让他那么轻易离开。” 他这辈子算是与状元无缘了,就盼着萧幕生或陈策其中一人能金榜题名! 萧幕生神色无奈,可心中熨烫,便回答道:“我无碍,那人是身强体壮,可不代表我就文弱无力,到底是谁受了伤,还不一定呢!” /134/134591/31736140.html 第26章 陈策紧盯着萧幕生的双眼,见他神色坦然,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三人紧跟在众人身后,一同入宴。 谢青芸为主家,居上座,见她动了第一筷,其他人也纷纷拿起筷子。 又有不少人端起酒杯,欲敬其酒。 萧幕生下意识想起身,可在看见谢睿将那些敬酒的人一一挡回去后,这才松开了攥紧的手,安心用起了饭菜……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各方目的都已达到。 当然,最悠闲的还属萧幕生、陈策、陆河三人,仿佛他们来此,就真的只是为了吃一顿饭。 待众人离席,谢青芸便站在门口,与熟识的人寒暄了好一会儿后,才将他们一一送离。 “谢家主今日设宴,实属劳累,方某以为,下次再有这种事,还是交给谢翁他老人家比较好,毕竟,谢家主只是一娇弱女子,让方某看得实在心疼。” 他早就想与谢青芸搭话,只是方才人多,不便开口! 谢青芸瞥了眼这方姓男子,说道:“还请方公子谨言慎行,小心像我那个退婚的前未婚夫一般,被人套了麻袋,又被揍得爹妈不认。” “你……”方海眉头微皱,便想破口大骂,可下一秒,又端起文人的礼,抬手作揖道:“谢家主对在下恐怕误会颇深,若有得罪之处,方某先行赔罪。” 说到此处,他停顿两秒,好似终于决定坦白,又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十分同情谢家主之遭遇,那孟家少爷,他简直不是人啊!方某知晓家主日后择婿必然困难,此番毛遂自荐,若谢家主愿意,方某定以正妻之礼,向谢翁下聘。” 谢青芸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照她的记忆,确实会有不少人在她被孟家退亲后,仍旧愿意娶她为妻。 可那份记忆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有人为了谋夺她谢家的家产,所制定出的阴谋罢了。 那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所图甚远! 她本以为要过几日才会应对那些人,谁知这方海这么急不可耐…… 想着,谢青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不再给这位“方公子”留面子,直言不讳道:“方公子一表人才,却不足以与我相配,好意我收下了,但请方公子日后别再登我谢家之门,慢走,不送!” 说到最后,谢青芸伸出右手,神态自然又不失优雅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青芸,像你这般抛头露面的女子,又被孟家退了亲,还说我配不上你,若非……”说到这里,那方公子眼珠一转,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若非什么?” “没什么。”方海衣袖一甩,放下狠话道:“只是在下想看看,除了我方海,日后还会有谁愿意娶像你这般的女子。” 谢青芸被这人吵得头疼,不想再理会他,便轻声说道:“少明,丢他出去。” 在她身后等待多时的谢睿闻言,一脚踏出,行至方海面前,像拎鸡崽一般,便把他提了起来,又不费丝毫力气,将他往谢府外丢去。 见他被摔了个鼻青脸肿,谢睿才总算觉得出了口恶气,心觉不够,又道:“我阿姊是世间最好的阿姊,就你还想娶她?你怎么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说完,谢睿便往回走,正欲开口向谢青芸要表扬,却见他那一向淡定的阿姊,此刻正神色格外不自在的与一男子交谈…… 等等,那男子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591/31740955.html 第27章 谢睿双眼一眯,随后故作淡定的走到谢青芸身后,这才认出与他阿姊说话之人,正是前几日在包子铺那儿遇到的书生。 “书生?原来是你啊!” 谢睿面露喜色,正欲上前与萧幕生攀谈,却听谢青芸道:“少明,不得无礼,这位是今年春闱的会元,萧幕生,萧公子。” 被谢青芸监督着,谢睿不得不先拱手行了一礼,随即乖乖的喊了句:“萧公子。” “不敢当。” 既有谢睿在,有些话他就不便对谢青芸说,且如今陈策与陆河还在离谢府不远处的亭中等他…… 思及此,萧幕生弯下腰,朝谢青芸行了一礼,说道:“家主那日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思量许久,实不知该如何报答,若您以后有用得着萧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望着面前的萧幕生,谢青芸突然冷声问道:“萧公子虽是会元,可这殿试还未开始,您既未金榜题名,又未加官进爵,谈何帮我?” 萧幕生起身,思量不过几息,便一字一句道:“所以,还请谢家主等在下几日,待殿试结束,萧某便有能力护您周全。” 谢青芸紧盯着萧幕生的双眼,他的目光深邃,叫人难以猜透。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的男子,并不像她记忆中最初的少年,反倒更像是后来的…… 想着,谢青芸又摇了摇头,面前这人,虽说双目深邃难懂,却带了只有他在少年时才会有的澄澈与坚定。 更何况,她有那些记忆实属难得,怎敢奢求面前的少年同样拥有那些记忆? 想到这里,谢青芸展颜一笑,神色温和道:“那便请萧公子记住今日的话,我也相信,凭萧公子的才能,定能高中!” 说完,她伸出左手,对谢睿道:“少明,把你的披风给我。” 谢睿不明其意,但他还是听话的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解了下来,又抖了两下,这才递到了谢青芸手上,说道:“阿姊,给你。” 谢青芸拿着披风,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看着萧幕生,说道:“还请萧公子伸出手。” 见萧幕生真的伸出手,谢青芸忍不住暗想:这会儿这般听话,竟完全不像记忆中那般…… 随后她想起他性情真正改变,是三年后从锦城回来时,便顿时没了心情。 将那披风放在萧幕生手上,她忍不住叮嘱道:“开春了,风大,萧公子务必多保重。” 萧幕生捏住披风一角,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将这披风还给谢青芸,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而谢青芸那番话,看似只是简单叮嘱,实则句句不提朝堂,却句句不离朝堂。 所幸来谢府参宴的宾客都走完了! 只见萧幕生突然松开捏紧披风的手,说道:“如此,便借谢家主吉言,也谢过这位小兄弟的披风。” 谢睿见自家阿姊没有开口,愣了一小会儿,随即连忙学着谢青芸之前的话,摆手说道:“无妨,萧公子保重。” 待萧幕生离开后,谢青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未回神。 直到那人走远了,她才转身往府中走去,边走边对谢睿说道:“少明,把门关上,五日之内,谢府不见外客。” 而萧幕生在走远后,突然停下脚步,他望向谢府的方向,眼底是化不开的眷念……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591/31748815.html 第28章 孟春三月,转瞬即至。 卯时,三百名贡士在卫太常卿1卫大人的带领下,穿过百转廊,齐聚皇城正门前,按照会试的名次依次排列等待。 门前值守的京都卫例行搜查。 确定无误的贡士,便踏入皇城正门,紧跟在卫太常卿身后。 前面的人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人继续接受搜查,许是因为人多,竟丝毫不影响那卫太常卿的步伐。 虽说会试中举者皆可参加殿试,但参加殿试的人却不一定全是本年的贡士。 有些贡士在参加完会试后,会因丁忧、疾病等原因不得不放弃那一年的机会,转而参加下次的殿试。 皇城正门至回天门的这段路,左右两侧有朝房各二十六间。 穿过回天门后,可见三个门洞,卫太常卿没有犹豫,带着众贡士便走进左边那个门洞。 也是走进这个门洞后,不少人才发现这个通道是建在前广场最左侧。 这前广场是帝王用于祭祀天地,祈求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之地,也是京都卫们平时训练的地方。 放眼望去,前广场两侧各有一长亭,不过,对面那长亭因为离得太远,就算是仔细看,也只能看见像长龙一般的影子。 不知是通向何处…… 长亭尽头又有一个门洞,门洞上方,“中宫门”三个大字,极为显眼。 来到中宫门后,有两楼平行相对而建,行成三条行道。 这中间是一条布设机关的复道,专供帝王使用;左边这条行道为亲王侯爵之人使用;右边那条行道则供朝臣使用。 走至此处,不觉体乏。 穿过最后一个行道,众贡士在卫太常卿的带领下,终于停在一个玄色大门面前。 这玄色大门是皇宫里最大的宫门,“长天门”三字立于大门之上,扑面而来的是庄重肃穆,叫人忍不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此时,那黑色大门尚且禁闭,到辰时,伴随着朝阳的升起,四周传来一阵鼓乐声,大门才随之缓缓打开。 站在广场前的众考生继续穿过长天门,踏上九十九步梯,立于上阳宫前广场的丹陛前。 而以太常为首的读卷官和受卷官以及数十名执事立于丹陛上,在接受了众考生的参拜后,便静候着皇帝的到来。 屈太常2见众贡士虽微低着头,可精神饱满,又礼仪周到,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卫太常卿行至屈太常面前,低声道:“大人,今年的贡士均已带到,共有三百人。” 屈太常摸了把胡子,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后面吧!” “诺。”卫太常卿躬身行礼,便走到屈太常身后站定。 辰时一刻,丰和帝身着黑色冕服,头戴冠冕,虽神色平淡,却目光如炬,他踏进上阳宫,又行至上首处。 跟随其后的是伺候丰和帝起居日常的宫内总管,在替丰和帝整理好衣摆后,他起身站在一旁,道:“宣,各位大人和众贡士觐见。” 闻言,以卫太常为首的几位考官,最先进入大殿,而其余人,则井然有序的跟在他们身后。 来之前,这些考生都有被告知宫中的基础礼仪,再加上前面有考官做表率,倒也没人出错。 只见众人跪拜在地,行一拜一叩一拱手之礼……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591/31816840.html 第29章 闻言,以卫太常为首的几位考官,最先进入大殿,而其余人,则井然有序的跟在他们身后。 来之前,这些考生都有被告知宫中的基础礼仪,再加上前面有考官做表率,倒也没人出错。 只见众人稽首1。 拜头至地,既拜手,而拱手下至于地,头亦下至于地。 拱手至地,手仍不分散,手前于膝,头前于手…… 再齐声高呼:“臣等拜见圣上。” 丰和帝十五岁时由太后辅佐登基,而今已至不惑之年,虽看似平和,可一代天子,不怒而威。 “众卿平身,赐座。” 景朝虽以皇权至上的理念治国,可历代皇帝对朝臣格外礼遇。 上朝时,朝臣可跪坐于殿内两旁放置的方形蒲团上,若有本启奏,可在禀明后,起身站在大殿中央,进行奏告。 此刻,大殿中央站着三百贡士,无有不紧张者,有的人甚至额角还出了些许冷汗。 可即便如此,也无人敢抬手拭汗,只得小心翼翼的站着,不敢抬头。 萧幕生神色平静,站立在左侧最前方,身体笔直,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望向地面。 丰和帝一眼便看见了他,见他站在第一的位置,顿时来了兴趣,便问道:“你就是今年的会试会元?” 萧幕生抬起双手,左手叠于右手之上,俯首至双手持平,行礼回答道:“回皇上,贡子2萧幕生,是今年的会试会元。” 丰和帝神色中不乏喜色,他最初听到这人的名字,是在他拿到小三元时,如今已至科考最后一关,他对这人,期望颇高。 “萧卿气度不凡,第一次站在此处,就能如现在这般沉稳镇定,不愧是我景朝好男儿!” 丰和帝说完这番话,又将目光看向了萧幕生右边的那几人,分别是之前会试的前九名,见几人心中虽有忐忑,可面上不显,更添了几分满意。 此次参与科考的学子,比起往年,不管是学识还是品质,都更胜一筹。 “皇上谬赞,今初见龙颜,贡子心中敬仰,何谈镇定。” 丰和帝闻言,但笑不语,又将目光望向屈太常,说道:“屈卿,开始吧!” 屈太常年有四十三,穿着一身暗红色官服,虽衣衫轻薄,略显消瘦,可容光焕发,一举一动间,都带有几分儒者风范。 “臣遵旨。” 屈太常起身行礼,说完,便抬手示意宫人将早已备好的书案抬上来。 而宫人们则以两人为一组,排着队将书案抬至每一位贡士面前。 这书案由南山沉木所做,重达百斤,且书案之上,还放有一套笔墨纸砚,也因此,非二人无法抬动。 事关殿试,马虎不得。 所幸这些宫人脚步沉稳有力,书案竟未受丝毫颠簸。 宫人们将书案摆放整齐后,又从另一边退下,队伍井然有序,仿佛经过专门训练。 待那些宫人们都退下后,宫内总管便端着手上的一个暗红色木制托盘,走到丰和帝右侧弯腰站定。 这盘中是三个卷轴,丰和帝没有丝毫犹豫,便看似十分随意的取出中间那个卷轴,又将其横放在另外两个卷轴之上。 见状,宫内总管又用双手托着盘,往下走至屈太常面前,见他拿起方才丰和帝取出的卷轴,这才往一旁退去。 在场众人无一不知,丰和帝方才取出、又交于屈太常的那个卷轴,便是此次殿试的题目……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591/31816841.html 第30章 屈太常先是朝丰和帝行了一礼,随即转身,面对众贡士,朗声道:“诸位学子入坐。” 贡士们整理好衣冠,便跪坐自己的书案前,每个书案间隔三尺,待他们坐好后,便抬手拿起墨条,开始研磨,又将纸展开,以镇尺压住。 一番准备下来,半盏茶时间已过。 屈太常行至众贡士前方站定,便解开了卷轴上系着的红绳,而他身后跟着的卫太常卿,则将那根红绳双手接过。 展开卷轴后,屈太常神色难得讶异,他想回头请示丰和帝,可一想到之前三道都有让帝王过目,且这个卷轴也是他随机取出,这才作罢。 “此次殿试题目为,制。愿诸学子认真作答,忌言,忌动,忌望……” 此后,屈太常又陆续说了几百字的殿试注意事项,不少学子这才知晓,殿试于日暮西山,也就是未时,就会被强制收卷。 萧幕生望着屈太常展开的卷轴,上面只有一个字:制。 那字沉稳内敛,自带锋芒,一笔一划间,粗细得当,看得出来,写这字的人心有乾坤,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而萧幕生知晓,这字是出自丰和帝之手。 今生与前世总归是不同的,前世的殿试题目洋洋洒洒几百字,是出自左相之手,而今生不过一个字。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殿试题目所表达的意思都一样…… 制,制度也! 眼下最合丰和帝心意的解题思路,应该就是分封制了。 可分封制又最具争议,且牵扯着各方利益,如今是支持者有,反对者有,但反对者寥寥无几,不成气候。 萧幕生想起自己前世选了这个解题方式,却被贬去那个地方三年…… 可被贬是真,丰和帝庇护他也是真,三年时间,足以让盛京朝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他也能想出其他解题思路,可留在盛京,他羽翼未丰,还有三皇子盯着,又能做些什么? 他也能如前世那般,投靠左相,可左相不收无用之人,他若不去锦城,留在盛京,对于左相而言,便毫无用处。 想到这里,萧幕生用右手撩起左手衣袖,再用左手执笔,蘸墨,便在纸上最右边的第一竖行,自上而下的写了三个字:封建论1! 停顿不过一秒,他便继续提笔书写。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 萧幕生写得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丰和帝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他身后。 他先是看了眼他的书法,格外赞赏,再看他写的内容,初见“封建论”三字,虽心生好奇却不以为然,可看到后面,他的神情却愈发严肃…… 坐在萧幕生身后的数十名贡士,此刻只觉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更是失了思路,不知从何下笔。 有的人即使动了笔,可稍不注意,手一抖,纸上便沾了不少墨迹,如此,这张纸算是废了,又得重写。 见萧幕生还能镇定自若的答题,不少学子只觉钦佩不已! 丰和帝在萧幕生身后站了一会儿,将他写好的内容看完,这才转身去了其他学子那儿。 自古殿试,除了要解题,还得应付帝王突然兴起的考场巡视,也算是考验学子的心理承受能力。 丰和帝围着殿内走了一圈,偶尔顿足,时不时的摇头,时不时的点头,可真正让他满意之人,却寥寥无几……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591/31816842.html 第31章 丰和帝在殿内待了一个时辰,便起身离去,徒留那几位担任了监考职责的官员在殿中坐着。 他们百般无聊闲得慌,只得偶尔起身,学着丰和帝方才那般,四处巡视,见这些学子格外紧张,仿佛从中找到了某种乐趣。 可他们不能开口,不能动作过大,至少不能影响殿试的进行…… 一时间,众人只觉,在这大殿之中,安静得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此番殿试,萧幕生成竹在胸,未有一个错字,不过午时,便停了笔,他用左手按了按有些酸痛的右手手腕,又将笔搁置在笔架上。 墨迹未干,趁这时间,他将这篇策论前前后后检查了不下五遍,确定无误,墨迹也完全干了后,这才将其重叠整齐。 随后又在题纸上方盖了张白纸,以镇尺压住,这才起身,走至屈太常等人面前行了一礼,便朝殿外走去…… 屈太常抚着胡子,望着萧幕生的背影,想起方才丰和帝在他位置后方站了许久,又是那般神情,倒是有些好奇他题纸上的内容。 萧幕生走出上阳宫后,在宫人的领路下,便欲离开皇宫。 恰在这时,在他身后,陈策与温绪结伴而来,只见陈策挥手道:“子清,等等我们。” 萧幕生停下脚步,回首望去,见二人面带喜色,想起前世二人的科考成绩,不禁问道:“恒之,言初,你们考得如何?” 陈策笑了笑,说道:“不过是正常水平罢了!” 温绪见萧幕生看向自己,微微一愣,貌似除了他父亲,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成绩,便有些腼腆的回答道:“我也是。” 萧幕生了然,难得调笑道:“按你们二人的性格,一向谦虚谨慎,这正常水平,应该就是超常发挥的意思了。” 说完,他又看向二人身后,问道:“文渊呢?” “我方才出来时,往最后的位置瞧了一眼,他还在闷头苦写呢!”陈策无奈摇头,回答道。 温绪见那领路的宫人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便提议道:“咱们还是边走边说,这里毕竟是上阳宫,可不能逗留太久。” 见二人点头应下,温绪才走至那领路宫人面前,先拿出一两碎银递到他手上,又说道:“劳内侍大人久等,还请您带路。” 那领路宫人面带笑意,悄悄将那两碎银塞进了袖中,说道:“温公子,您又不是第一次来宫里,怎的跟咱家还这般客气。” 温绪曾随父入宫过几次,而田公公在御前侍奉,自然也见过他。 温绪嘴角轻勾。 这陌上公子,温润如玉,叫人见之难忘,即便是开口说话,也带了几分温和:“倒是难为田公公还记得我。” 田公公笑了笑,专心在前面带路,没再接话。 只是走至靠近前广场的那个廊道时,偶然回头,见几人看着对面的那条廊道,面露好奇神色,心中不禁升起几分自得的情绪。 他难得有了心情,解释道:“这前广场有左右两条廊道,咱们现在走的这条,便是九龙廊道,而对面那条,只能依稀见着影子的,叫凤尾廊道,是通往后宫……几位公子日后任了职,需常在宫中走动,可千万记得别走错道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591/31842900.html 第32章 出皇宫后,陈策回头望了一眼,那玄与红交替着的建筑,屹立在后,数百年未倒,如一个饱经风霜、沧桑不已的老人。 宫楼之上,有一动不动却格外认真站岗的京都卫,让皇宫的整个氛围,更显肃穆庄严。 陈策不禁松了口气,说道:“这皇宫真不是寻常人能待的地方,方才皇上站在子清身后时,我都不敢大喘气。” 萧幕生一愣,略有些惊讶道:“皇上方才有站在我身后?” “是,光是站在你身后,就有半刻钟。”温绪心生感慨,问道:“所以你到底写了什么?竟勾起皇上那般兴趣。” 萧幕生无奈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能说,等殿试结果出来后,我再告诉你们。” 陈策与温绪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猜出萧幕生写的内容应该是极为敏感的,不然不会让他这般小心翼翼。 见二人神色变得严肃,萧幕生突然提议道:“既已近午时,我们先去寻个地方吃饭吧!” 这话正中陈策下怀,他连忙道:“听闻在盛京临河巷的尽头,有家一品豆腐店,那家店做出来的西施豆腐,鲜嫩爽滑,入口即化,再配上特制的肉酱,生意特别好……” 说到这里,他看向温绪,问道:“言初兄平日鲜少出门,恐怕也没尝过,不知可有兴趣?” “略有兴趣。” 温绪微微颔首,回答完后,又看向萧幕生,仿佛在询问他的意见。 见二人同时望向自己,萧幕生无奈一笑,说道:“既如此,就去那里吧!” 他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下温绪…… 来到一品豆腐店后,如陈策方才所言,确实生意顶好。 负责招待客人的是位中年妇女,她发髻轻绾,头戴布巾,腰间系着襜衣1,说话声嘹亮,恰逢上菜之际,一人端着三四盘菜,也未撒出分毫。 见萧幕生等人前来,那中年妇女连忙上前问道:“客官里边请,您几位啊?” 陈策习惯性的将刚从摊贩手中买来的扇子打开,潇洒说道:“三位,寻个稍微安静点的地儿。” 那妇女双手一拍,笑道:“这可赶巧了,小店楼上靠窗处正好有个空位,那里安静,三位客官请随我来。” 说着,那妇女便走在前面带路,到了她说的那个空位后,只见她抬手将窗前的竹帘拉开,又转身问道:“三位客官看一下,对这位置可还满意?” 陈策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妇女,说道:“我们三人来这儿,主要是想尝尝那西施豆腐,其他的菜,店家您看着上便是。” 那妇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双手接过那锭银子后,连忙说道:“客官放心,小店上的菜,包您吃得满意。” 说着,她见这三人似有其他事要商议,便知趣的闭了嘴,只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这菜上来还有一会儿,三位可以先喝点茶,吃些点心。” 说完,那妇女便转身离开,走至门口时,又停顿了几息,见没人叫住她,这才出了门,又将房门拉上。 桌上有个木制托盘,托盘内放着几个倒扣的瓷杯,温绪走至桌前,拿出三个杯子,又将茶壶里的水倒入杯中。 见杯中茶水有七分满后,他才放下茶壶道:“子清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萧幕生丝毫不意外,只是端起一茶杯,说道:“就知道瞒不过言初你。” 他望向窗外,似是心生感慨,叹了口气,转头又看向温绪,神色中带着旁人看不懂的复杂。 只听他开口道:“世有常言,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朝堂局势,日渐鲜明,我想知道,言初兄作何感想?”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591/31842901.html 第33章 桌上有个木制托盘,托盘内放着几个倒扣的瓷杯,温绪走至桌前,拿出三个杯子,又将茶壶里的水倒入杯中。 见杯中茶水有七分满后,他才放下茶壶道:“子清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萧幕生丝毫不意外,只是端起一茶杯,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望向窗外,似是心生感慨,叹了口气,转头又看向温绪,神色中带着旁人看不懂的复杂。 只听他开口道:“世有常言,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朝堂局势,日渐鲜明,我想知道,言初兄作何感想?” 温绪没有立刻回答,在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看着萧幕生的双眼,说道:“子清,这个问题……是你自己想问,还是有人托你问的?” 不怪温绪会这般怀疑,如今盯着宣平侯府的人多的是,保不齐会有人通过萧幕生来试探。 当然,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萧幕生会被人利用。 萧幕生懂温绪的迟疑,便目光坦然的回答道:“是我自己想问。” “既是你想问,那我便直言不讳了。”温绪说着,便浅饮一口清茶。 将茶杯放回桌面后,他才继续道:“如今朝堂之上,二皇子,三皇子,左相,各成一派,为谋前程,不少官员都陆续站了队,想来,以你们二人在此次科考时的表现,也被人盯上了。” 萧幕生与陈策看了眼对方,随后不约而同的点头。 “之前有人敲门,说是奉二皇子的命令,约我郊外一聚,我以为是陷阱,就拒绝了,此后也没人再找上门。” 陈策说着,颇有些羞涩,不好意思说那人是被他当成骗子后,用棍子打出去的。 说完,他看向萧幕生,问道:“子清,那你呢?找上你的是谁?” 萧幕生语气平和,说道:“在会试前,有人跟踪过我,我怀疑是三皇子的人,但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找上门来。” 他猜测,应该是二皇子与三皇子暗中对上,再加上三皇子并不确定他能拿下殿试榜首,这才久未出现。 想到这里,萧幕生端起茶杯,趁喝茶之际,眼睑微合,很好的挡住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见二人坦诚以待,温绪稍稍犹豫片刻,不等他们问,便主动回答道:“前段时间,陈大人来府中拜访……这人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官居大司农丞,在荀大人手下办事,我父亲倒是有意结交,可惜我全无兴趣。” 想到林平那天见了陈炯,回来后转述给他的那些话,便心觉讽刺。 若他真对权势地位感兴趣,大可直接选择接替侯爵之位,而不是浪费时间去参加科考。 他温绪,一生只愿为知己者死,如陈炯那般,只知威逼利诱,他自是不会结交。 萧幕生心下松了口气,随即展颜一笑,双手举起茶杯,说道:“咱们三人倒是意外的达成了共识,我提议,不如咱们以茶代酒,互敬一杯。” 陈策连忙拿起茶杯,起身回应道:“这个提议好。” 说着,他将茶杯与萧幕生和温绪手中茶杯轻轻一碰,随即一饮而尽,说道:“我一直认为啊,这做官,就得做人人敬仰的好官,生当为百姓谋福,死后不背千古骂名,什么争权夺位,通通与我无关,我若为臣,此生便只效忠一人,那就是皇上。” 他向来看不惯那些朝臣争权逐利的样子! 类似这样的话,他前世便听陈策说过不下百遍,如今看着他,萧幕生似有所感,说道:“恒之所言有理。” 可那番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萧幕生突然又想起前世左相对他说过的话,一时间,二人的话在他脑海中循环许久。 他连忙喝了口茶,这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正欲开口,可房门却在此时被突然敲响…… /134/134591/31878027.html 第34章 三人严阵以待,颇为紧张。 房门之外的人敲了三下,见无人应,便道:“客官,您点的吃食已经备好了,需不需要现在就给您送进来?” 听到是那中年妇人的声音,三人不禁松了口气,陈策连忙回答道:“进来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那妇人便轻轻推开房门,手上还端着一个大托盘。 托盘之上,分别有三个饭碗重叠而放,另有两道菜,一道是淋上了特制肉酱的西施豆腐,另一道便是清蒸鱼。 而在妇人身后,紧跟着一位低着头的青年,他的托盘上同样有两道菜,一道是梅花扣肉,另一道是香菇炖鸡,还有用小木盆盛着的米饭。 萧幕生眉头微皱,想要看清妇人身后青年的长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许是察觉到了萧幕生的视线,那青年忙往妇人身后躲,待妇人将菜上好后,便欲抬脚离开。 萧幕生则趁那青年转身之际,开口问道:“这位小哥瞧着有几分面熟,不知是……” 妇人先是愣了几息,随即说道:“他叫阿三,是店里的小二,平时也就负责招待客人,端端菜,洗洗盘子啥的……” 说到此处,妇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朝阿三使去了一个责备的眼神,随即看着萧幕生,问道:“客官,是不是这小子哪里没做好,得罪到您了?” 萧幕生摇头,虽觉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只好带着些许歉意的说道:“没有,是在下认错人了。” 妇人闻言,连忙拉着阿三躬身道:“那客官们慢用。” 说完,她便拉着阿三离开了房间,走至房门处时,未见有人叫住她,这才把门带上。 “阿三,你跟阿姊说实话,那里面的人你是不是都认识?” 行至一偏僻角落,那妇人望了眼四周,随后神色认真的看着阿三,问道。 被唤作“阿三”的青年,猛然抬头,那张脸平平无奇,似乎丢进人群里,也不会引人注目,反而能极好的隐藏在人群中。 他抬手挠了挠头,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问道:“阿姊,那房里的客人看起来都非富即贵,我哪儿会认得他们啊,您真是折煞我了。” 林凤思考片刻,若有所思的问道:“可那位公子怎么会说出看你眼熟的话?更何况……” 说到这里,林凤刻意停顿了几息,随即眯了眯眼,继续道:“你方才的反应,确实有些古怪。” 阿三心中有些烦躁,他当初不过是奉命跟踪过那人而已,既没绑架他也没伤害他,如今却险些被拆穿。 想到以往那些暴露的人,都被拉去喂了狗,阿三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见林凤还在等回答,他急中生智,用手捂着肚子,说道:“小的只是身体不适……不说了,阿姊您看着点,我得先去趟茅厕。” 林凤眉头微皱,却也没太为难,只是心中下了决心要盯紧他,听到他的话,便摆摆手,说道:“去吧!” 恰逢此时,热闹繁华的街道突然变得安静异常,隐约可听见一排马蹄声响起,又有马车行驶而过的声音,最后是训练有素且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前有四名骑兵开路,骑兵之后跟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做工奢华,恐是万金难求,而马车后面,则跟着数十位身着黑色盔甲、头戴暗色头盔的寒铁卫…… 位于二楼的萧幕生似有所感,伸出头,上半身微靠在窗前,一眼便看到了下方街道的场景…… /134/134591/31935466.html 第35章 “阿三,你跟阿姊说实话,那里面的人你是不是都认识?” 行至一偏僻角落,那妇人望了眼四周,随后神色认真的看着阿三,问道。 被唤作“阿三”的青年,猛然抬头,那张脸平平无奇,似乎丢进人群里,也不会引人注目,反而能极好的隐藏在人群中。 他抬手挠了挠头,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问道:“阿姊,那房里的客人看起来都非富即贵,我哪儿会认得他们啊,您真是折煞我了。” 林凤思考片刻,若有所思的问道:“可那位公子怎么会说出看你眼熟的话?更何况……” 说到这里,林凤刻意停顿了几息,随即眯了眯眼,继续道:“你方才的反应,确实有些古怪。” 阿三心中有些烦躁,他当初不过是奉命跟踪过那人而已,既没绑架他也没伤害他,如今却险些被拆穿。 想到以往那些暴露的人,都被拉去喂了狗,阿三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见林凤还在等回答,他急中生智,用手捂着肚子,说道:“小的只是身体不适……不说了,阿姊您看着点,我得先去趟茅厕。” 林凤眉头微皱,却也没太为难,只是心中下了决心要盯紧他,听到他的话,便摆摆手,说道:“去吧!” 恰逢此时,热闹繁华的街道突然变得安静异常,隐约可听见一排马蹄声响起,又有马车行驶而过的声音,最后是训练有素且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前有四名骑兵开路,骑兵之后跟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做工奢华,恐是万金难求,而马车后面,则跟着数十位身着黑色盔甲、头戴暗色头盔的卫兵…… 位于二楼的萧幕生似有所感,伸出头,上半身微靠在窗前,一眼便看到了下方街道的场景。 陈策只瞥一眼,便移开视线,见萧幕生望着街道的场景,眉头微皱,想了想,便道:“纵观咱们景朝,泱泱大国,数百朝臣之中,也只有左相出巡才敢整出这么大动静,看到没……” 说着,陈策手指向那些骑兵,继续道:“那便是左相所管的寒铁卫。” 萧幕生点头,突然道:“恒之,我突然很好奇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消息。” 陈策放下扇子,盛了三碗饭,解释道:“这些都是找人问的……越是有名的人,大家议论的话题就越多,我能得到的消息也会更多。” 说着,陈策将三碗饭放在不同位置,又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这盛京,除了皇上,也就左相最出名,据说他与皇上只差四五岁,可行事却一向随心所欲,因他手上权利大,便是皇上也得看他脸色。” 说完,他看向温绪,一脸好奇的问道:“言初兄,你从小在盛京长大,这左相行事又那么高调,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 提起这人,温绪神色颇有些严肃,道:“左相名为苏权,我只见过他一面,不过,若真让我用一个字来形容他,那便是狠。 说到此处,温绪不禁摇了摇头,又道:“他向来是说一不二,你若有才能,他自会欣赏或重用,若没有,对他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便会被随时舍弃……” /134/134591/31995004.html 第36章 听到温绪所言,萧幕生恍然记起,自己前世虽与左相相处十几载,可对他的了解,却不过六分。 景朝左相,文官之首,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和善。 他曾经为了换取现在的丰和帝,当初的四皇子信任、成功步入朝堂,举报了自己父亲通敌叛国。 后又娶了定北侯之女为妻,因岳父的威望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 当时他岳父效忠的人是二皇子,于是,他也假意与二皇子交好,可实际上,他真正效忠的人仍是四皇子。 后来二皇子一众人想谋权篡位,苏权不仅背刺二皇子,还替四皇子挡了一剑。 最后四皇子登基为皇,他虽年纪轻轻却也如愿成了左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思及此,萧幕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发一言。 陈策故作沉思,随后说道:“若有机会,我倒想见识下那位文官之首。” 萧幕生想起前世的陈策正是因为得罪了左相才落得被贬的下场,不禁摇了摇头,他看向桌上的饭菜,连忙道:“罢了,不提其他,咱们先吃饭……” 说着,见陈策还想开口,便用勺子舀了一勺西施豆腐,放在他碗中,语气也有些不容拒绝的说道:“先吃饭!” 陈策讪笑,但还是听了萧幕生的话,夹起一小块西施豆腐放进嘴里。 初尝,鲜香滑嫩,入口即化。 再尝,肉酱的味道更加明显,而豆腐的清香略有些回味无穷…… 一顿饭下来,无人开口。 饭后,三人不约而同的将手伸向茶杯,陈策则在放下茶杯后说道:“今天这一两银子花得不亏,最主要的是,我与二位相谈甚欢,倒增长了不少见识。” 萧幕生忍不住道:“你这见识都快比过那些云游侠客了,之前不知,你竟喜欢找人唠嗑。” “听别人说得多了,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就都知道了,这圣人有云,不耻下问。” 陈策拿起放在一旁的扇子,将其打开,又轻轻摇晃着,一脸得意的说道。 他那可是按圣人所言做出的行为,圣人们说的话,总不至于出错。 萧幕生神色淡然,劝道:“打听消息和提问都是有技巧的,若你对自己的目的丝毫不隐藏,日后必然吃亏。” 陈策前世与贪官对话时,便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目的,以至于后来打草惊蛇,甚至招了杀身之祸。 今生,他也许改变不了陈策的最后结局,可该提醒的,他却一样不能落下。 左右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似是察觉出萧幕生的话中有话,陈策眉头紧锁,手中摇扇的动作也慢慢停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了扇子,拱手道:“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子清你放心,我下次必定按你方才所说去试试。” 温绪偏过头,看了眼窗外,此时街道上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热闹,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止,偶有孩童四处奔跑。 他起身道:“今日多谢恒之兄款待,这家珍馐的确美味,来日由我请客,希望子清兄与恒之兄不会嫌弃。” 陈策突然变得有些拘束,忙摆手道:“不嫌弃不嫌弃,我倒有些期待下次的相聚了。” 他本以为世家贵族的人都高傲的不可一世,甚至是难以接近,可这温绪不仅没有目中无人,反而极好相处。 想着,陈策便暗自评价道:如此少年,心性通明,可结交! /134/134591/32013166.html 第37章 三月三日晚,文华宫灯火通明,受卷官将收上来的三百份考卷交给弥封官,弥封官盖上弥封关防印送掌卷官。 由于时间匆忙,殿试墨卷不须誊录成朱卷,而是直接送到文华宫读卷官处,等待三月四日早上读卷。 三月四日卯时,十七位读卷官入文华宫开始评审试卷。 受卷官往往会先把会试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先进一步提前呈交给文华宫阁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甲前三名往往便是在这十份试卷中产生,其他的七份也会占据二甲的前几名。 屈太常作为文华宫阁老,要预先挑选出明天用于读卷的试卷共计十卷,并决定于皇帝面前朗读的试卷顺序。 “《灾后策》……观点明确,笔墨自然,不蔓不枝,可终究有些纸上谈兵的错处。” “《论贵粟疏》……前后相承,步步深入,明允笃诚,强志成务,可惜又太过强调重农抑商。” “《封建论》……” 屈太常看得仔细认真,倒是许久未发表评论,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试卷放下。 他摸了摸胡子,评价道:“重点突出,结构严谨,条理清晰,且多用排偶句子,骈散相间,语言凝练,语气清峻,可……” 说到此处,屈太常停了动作,心想道:这篇文章太过敏感,若是被那些藩王侯爵知晓,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他目光凌冽的看着文华宫众人,语气不失严肃的说道:“有关《封建论》的一切,皆不可往外传,若我在外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咱文华宫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其余人纷纷对视了一眼,自然明白屈太常的意思,便连忙异口同声的说道:“下臣领命,请屈大人放心。” 按理来说,这篇文章他应该否掉,可又极为不舍,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篇文章都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屈太常叹了口气,将这篇文章随机夹在了中间。 剩下的,便听天由命吧! 三百个考生,三百张试卷,剩下的二百九十份试卷便让其他读卷官评卷、分类。 评卷官会在卷子上画“o”或“x”,“o”越多,则最终名次会更高。 但在已经决定了前几名是谁的情况下,这些剩下的卷子的排名顺序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们也只会被粗略地浏览一遍。 于是,读卷官将评好分的卷子分为上一等和次二等,分好后,文华宫阁老们便收取上一等试卷,判为二甲,次二等判三甲。 三月五日辰时,皇帝来到文华宫,由读卷官至御前跪读。 朗读完毕后,宫内总管接卷放至御案,再由下一个读卷官朗读下一份试卷。 依照顺序,最先读的三份试卷是被文华宫阁老们预先判为一甲的试卷。 丰和帝难免有些期待,上次他见萧幕生写的那篇《封建论》,格外合他心意,可惜未能看完全篇。 不过,即使这般想着,丰和帝也是神色淡然,看似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丝毫。 读完三份试卷后,丰和帝也没开口,所幸屈太常跟在丰和帝身边多年,便示意读卷官继续读。 待读卷官将五份试卷读完后,才总算到了《封建论》。 上首处,丰和帝眉头微皱,等读卷官念完《封建论》上的内容,他不禁问道:“屈卿,这篇文章明明极好,为何没有置于前三?” 屈太常连忙起身,答道:“回禀皇上,此文章确实极好,可下臣担心它论点实在太过敏感,这才往后放了放。” 想到皇上方才的行为,就像是在刻意等候这篇文章。 再联想到之前殿试时,皇上难得在某一考生后站了一刻钟,难道…… 一时间,屈太常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还好他可惜这篇文章被埋没,并没有将其否掉。 将那篇《封建论》交由宫内总管,并放至御案上后,各官便退出了文华宫,等候皇帝钦定第一甲第一名,第一甲第二名,第一甲第三名。 文华宫外,卫太常卿行至屈太常身后,见他眉头紧皱,不禁问道:“大人可是有苦恼之处?” 屈太常看了眼卫太常卿,似笑非笑道:“卫大人近日倒是格外擅长洞察人心,连我心有苦恼都看出来了。” 卫太常卿连忙低头,知道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便行礼道:“下臣知错,还请大人不要介怀,下臣也只是担心大人罢了!” 他常年跟在屈太常身边,对他的性格算是了如指掌,一般这种时候,只管认错便行。 果然,见他这般,屈太常看了眼四周,发现不少人的眼光都投了过来,只好说道:“我不过同你开了个玩笑……站好,让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卫太常卿也不推脱,待站好后,才说道:“谢大人。” 屈太常摇了摇头,心有所感:这一个两个,都跟猴精似的…… 过了大约半刻钟,才听宫内总管喊道:“宣屈太常,屈大人殿内觐见。” 屈太常管理着文华宫,又被尊称为屈阁老,着重负责宫内典籍、科考事务、宗庙等。 再次走进文华宫,行了稽首礼后,便听丰和帝说道:“屈卿平身,坐。” 见屈太常坐于下首处,丰和帝不禁说道:“唤屈卿进殿,是朕有一事纠结不已,朕看了这三篇文章,《封建论》,《灾后策》,《论贵粟疏》,均有过人之处,至于排名……屈卿有何提议?不妨直言。” 屈太常神色纠结,倒不是他没有自己的想法,但为人臣子,总会下意识猜测帝王的喜好。 “下臣以为,这《论贵粟疏》,前后相承,强志成务,文采斐然,除了有些过于强调重农抑商,其他的都好。” 说着,他稍稍抬头,望了眼丰和帝的神色,见他眉头舒展,这才放心继续道:“《灾后策》极具参考价值,但其中有几条,不乏有纸上谈兵的嫌疑。” 说到最后,屈太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至于那《封建论》,下臣也不好评判。” 丰和帝笑了笑,说道:“屈卿言之有理,朕已知晓。” 说着,丰和帝便在布帛上依次写下了想好的排名。 待他停笔后,宫内总管便上前,双手接过布帛,又将其拿到屈太常面前,见他接过,这才回了之前站的位置。 屈太常不失好奇的打开布帛,却在看到结果后,有些不可置信,道:“皇上,这……” /134/134591/320131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