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01-朋友 「唯扬，你说，为什么她就是不能喜欢我呢？」 我眼前有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在我的房间里，趴在我的桌子上，喝着我买的啤酒，哭丧着脸跟我说着十年来如出一辙的话。 照正常的模式，进到我房间喝醉的男人不是被我推倒，就是把我推倒，只有眼前这个人例外，十年来，只有他例外。 对，我是同性恋，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异性恋，我们之间有一个很通俗的关係叫好友，更亲密一点的说法是死党。 这是一个非常好掩饰关係的词，无论对我、对他，或她都是。 那个她，是他暗恋了十年的青梅，她将他视为最好的朋友，每次失恋就找他诉苦，然后他再来找我喝酒，我们就这样维持这种可笑又愚蠢的关係，十年，整整十年！ 「因为你没告诉她，你喜欢她吧？」冰凉微苦的啤酒顺着我口腔的动作滑进我的食道，流进我的胃里，满腹苦涩。 「不能说啊……」他睁着醉眼迷濛的眼，趴在桌上，摇晃着空啤酒罐，难过地说。 不能说啊……我自嘲地弯了下嘴角，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说了，连朋友的关係都不是了，连像现在坐在他旁边陪他喝酒都不能。怎么能说？ 我喝下最后一口啤酒，丢了空罐，起身拍拍他，「好了，起来……」 「唯扬……我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为什么她不能喜欢我……」眼前的他已经醉到意识模糊，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却还是执着着想要一个答案。 我知道他不能喜欢我是因为他是异性恋，但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他？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原因！ 我瞪着他醉得酡红，睡得毫无防备的脸，刚毅正直的五官对女生而言可能显得太过生硬而难以亲近，但对我而言，却是一张充满阳刚味，极为帅气的脸。 他明明知道我是gay，却总是打着朋友的名义，用这样毫无防备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全然信任的样子，害我连对他出手的理由都没有。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是自讨苦吃，天下的gay那么多，我何苦非要喜欢个直男来作贱自己？ 而他也是犯贱，天底下女生比gay还多，他干嘛就只执着那个青梅？ 「你也去喜欢别人不就好了？」凭他的条件要交女朋友多简单？他赶快去和别人在一起，我也就能死心了不是吗？ 他只是闭着眼，咕噥了一句我也听不懂的话，我认命地扶起他，丢上我的床，看他倒头就睡的样子，认命地收拾房间里的空罐，十年来如出一辙的情节。 只是我们……都长大了。 02-谣言 02 『听说……那个六班的齐唯扬是同性恋。』 『听说他国中时和老师交往，事情闹得很大……』 『听说是他主动去纠缠老师的……搞得老师也为这件事离职……』 『离他远一点……小心跟他一样变成同性恋。』 高中时关于我的间言间语并不少，我以为只要远离家乡就能避开这些事情，没却想到谣言还是如影随行地找上了我。 那个时候我刻意和班上的人保持距离，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其实无所谓，那些谣言伤不了我，只要忍耐三年我就能离开这里了，这些人这些事都与我无关。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一点也不想在高中这三年中交什么朋友。 可陆勇俊却不顾当时的流言，就这么闯进了我的世界里。 『唯扬，下节体育课，一起走吧！』 『唯扬，你午餐要去福利社买吗？我跟你一起去！』 『唯扬，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不论我如何冷淡以对，他总是热情地朝我搭话，我如同以往无视于他，背起书包就走。 『唯扬！等我！』他气喘吁吁地在校门口追上我，伸手用力把我拉住。 我转头用力瞪着他：『你干什么？』 他却是漾开一脸直率的笑容，『你走好快，有没有考虑加入田径队？』 『没有！』我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向前走。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 直到走到无人的巷弄，我才终于受不了地停下脚步，转头对他怒目相向：『你到底跟着我作什么？』 他愣了愣，一脸无辜地说：『作什么……？就想作朋友啊？』 我哼了哼，一步一步逼近他，终于把他逼到无路可退的墙边。『你没听说过我的事吗？』 『有啊。』明明被逼到无路可退了，他却还是一点也不怕我般，那双眼过于正直。 『那你怎么还敢靠近我？不怕被我变成同性恋吗？』我故意用班上听到的间语威胁他。 『啊？会吗？』他愣了愣，傻傻地回道。 『靠近齐唯扬小心被他变成同性恋。大家都是这么传的，你说呢？』我不齿地笑了笑，不想理他，这么单纯的人被我这样吓过后，十之八九不会再靠近我了吧？ 『不会的！』他突然在我身后大声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是女生，我不会变成同性恋的！』 我一个踉蹌差点跌倒。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一脸得意地追了上来，笑道：『这样我们可以当朋友了吗？』 ##### 「白痴。」我看着陆勇俊傻呼呼的睡脸，忍不住骂道。 从那时起到现在，我们当了十年的朋友，我也当了他整整十年的爱情顾问、失恋垃圾桶。就连我们都已经开始各自工作的现在，还是无法避免。 『你到底喜欢那女生的哪里？』曾经看他那副痴迷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知道那女生是何方神圣？ 毕竟我只知道那女生的姓名，却不认识她，也从未见过，只有在勇俊的手机里看过几次照片。 我对女生无感，长相如何对我来说都是一样，但勇俊喜欢的那个叫傅依恩的女生在普世的价值观里应该算是漂亮吧。 只是人也不可能只凭长相就喜欢一个人那么久，一定还有其他更吸引勇俊的原因？ 『第一眼喜欢的应该是长相吧？』勇俊靦腆地笑了笑说。『她有一种与世而独立冷淡的气质，让人很想接近她、了解她。』 『只是愈了解她，愈知道她只是面冷心热，很心软、很善良，而且还特别脆弱，看着那样的她，只想让人好好保护……』 够了！看勇俊愈说愈陶醉的样子，会问这种问题的我，根本是自讨苦吃！ 长得漂亮，气质冷淡出眾，面冷心热，还内心脆弱，这样的小白莲也难怪勇俊会对她穷追不捨了。 但其实那个女生根本不喜欢他吧！ 十年前不喜欢，十年后怎么可能会喜欢，根本只是仗着朋友的名义把他当免费的工具人使唤吧！为什么不彻底跟勇俊断绝开来？既然对勇俊无意又为什么要用朋友绑着他，不让他彻底死心？我想到那朵白莲花其实可能是朵黑莲，我就一肚子火，虽然我根本没见过那个女生。 看着勇俊这个白痴每次为那个依恩的一举一动高兴、伤心，我就满腹无奈和苦涩，为什么他喜欢的偏偏是那种女生，如果他能喜欢我该有多好？ 可我只能是他的朋友，不能越界的朋友。我看着勇俊的睡脸，心里无限酸楚。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想都没想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接了起来。 「喂，小俊！」电话那头陌生的女声让我吓了一跳。 仔细看了一眼手上的手机才发现我拿错了。 陆勇俊这傢伙因为懒得自己比较手机的品牌，所以都和我用同一款手机，连顏色都选一样。 『因为你的眼光比较好。』他每次都这么说。 但我觉得他只是贪图方便而已。因为他懒得研究手机功能，所以每次出新手机都要我帮他设好app然后教他使用。 连手机铃声都和我一样，真的不能怪我会拿错手机。 我心里暗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我是勇俊的朋友，他喝醉了，你有什么事找他吗？」 居然叫勇俊的小名叫得那么熟的样子，想必和勇俊关係匪浅吧？想到这，我心里泛酸了一下。 「小俊的朋友……」电话的女声迟疑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声音高昂了起来。「是不是那个唯扬？」 勇俊的朋友里还有哪个叫唯扬的笨蛋吗？我在心里叹息，电光火石间也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傅依恩？」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ian，我早该联想到这就是陆勇俊常常掛在口里的那个青梅。 「对！」依恩急切地回答，似乎遇上了什么为难事般道：「那个……唯扬，对不起，我找不到人可以拜託，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和我好朋友在酒吧，被醉客缠上了，可以麻烦你来接我们吗？」 03-死党 03 半夜十二点，我带着手机、钱包、钥匙，和随手从椅子上拉的一件大衣，便匆匆地跳上计程车照着依恩告诉我的地址，赶往闹区的一家轻音乐酒吧。 我不是好心人，半夜十二点为了一个不太熟的女生跑过大半的城市赶去英雄救美，不可能是我会做的事。 会让我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个女生刚好是陆勇俊喜欢的人。 只是为了陆勇俊。 推开酒吧復古风的木门，因为看过依恩的照片，我很快地在角落找到依恩和她的朋友。 她的朋友趴倒在桌上，像是不胜酒力，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不时伸手想去碰她朋友，而依恩娇小的身体像母鸡一样挡在朋友面前不让男子将她朋友带走。 四周的客人都注意到依恩那桌不寻常的状况，但似乎都不想惹麻烦般，只是在一旁观望，没有人帮忙阻止。 我大步向依恩那桌走近，听见依恩大声斥责说：「张文石，请你自重。」 高瘦的男子打扮入时，脸上涨红不知道是醉的还是气的，强硬地伸手。道：「我带我女朋友回去，关你屁事？」 光凭这两句话，和周围人的态度我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恩遇上的不是什么醉汉，而是她朋友的前男友。 难怪没有人想管！妈的，真是麻烦。 我走上前拉住男子执意向前伸的手，说：「不好意思，她们两个是我朋友，我来带她们回去，请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唯扬！」依恩向看到救星一样充满感激地看着我。 而那位前男友则是一脸忿怒难堪地甩开我的手说：「你谁啊？你要带就把这个女人带走，我带我女朋友，你少管间事！」 「你们已经分手了！」依恩像是怕我不帮忙一样，忙道：「唯扬，对不起，刚刚没有在电话里说清楚，我朋友是来跟那傢伙谈分手的，可是他似乎在我朋友的饮料里下药，害她昏迷不醒，对不起，请你帮我，不要让我朋友被他带走，拜託！」 「胡说八道，是我女朋友喝醉了我要带她回去，这女的就突然跳出来挡我，我才拜託你们不要多管间事好不好！」 「晓彤根本没有喝酒，她就是怕你会有奇怪的举动，才拜託我在别桌陪她，所以我都看到了，她只喝了一口桌上的饮料就昏倒了！绝对是你下药的关係！」 「妈的，你有証据吗？你有亲眼看到我下药吗？」唤作张文石的男子脑羞成怒，举起手作势要打人的样子。 我连忙挡在他和依恩中间。 张文石和我身材相当，真的要打他也佔不了优势，所以他只是挥了两下拳就放下。骂咧咧地道：「妈的，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对晓彤怎样，我只是要带她回家而已！」 「不行！」依恩忙拉着我的手拜託道：「真的不能让他今天带走晓彤，晓彤已经跟他分手了，我不敢想像他带晓彤走要作什么，拜託，帮我们！」 其实就算依恩不这么求我，我也会帮忙到底，毕竟水都踩一半了，何况眼前的张文石看起来就一副绝非善类的模样，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人被他带走。 我继续挡在依恩和张文石中间，示意依恩先把她朋友带出去，道：「先生，你听到了吧！识相点，你就自己离开，我不会让你把人带走的。」 「你凭什么拦啊？是那婊子自己单方面说要分手的！我她妈的没有答应！她怎么可以离开？」男子见依恩将晓彤带走，而我又拦在中间不让他靠近，当下忿怒地咆哮，店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有没有分手，你之后再和她谈，现在先各自回去冷静一下吧！」张文石试图衝撞过来，我用全力挡着张文石不让他前进一步，论力气，有在健身的我还是比普通人略胜一筹，张文石无法突破，表情更加气急败坏。 「妈的，你和她们什么关係？」 「我只是依恩的朋友。」的朋友。我在心里偷偷补上一句。 「我听你放屁！你一定是那婊子新搞上的男人，所以她才会突然跟我说要分手！对不对？」 屁！我忍下翻白眼的衝动。我是gay，比起你的前女友，我对你还比较有兴趣好吗？ 可惜我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甚至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反应，只见那位仁兄怒到极点，随手拿了隔壁桌的酒瓶朝我头上猛砸了下来。 哐啷一声，四周响起了尖叫。 我一时被打得天旋地转，踉蹌地跪了下来，似乎撞倒了不知哪桌客的人桌椅，酒水混着血水从我头上流了下来，我的嘴里嚐到带着血味的酒，好像是瓶年份不错的雪利酒，就这么被砸了，真是可惜。 我脑子里转着与此刻无关的事情，直到听到依恩的大叫才回过神，扶着一旁的桌椅很快站了起来。 「唯扬，你流血了！张文石，你干了什么好事？」 张文石手上还拿着破了一半的酒瓶，颤着声音道：「谁叫他不躲？谁叫他要挡在这里？」 你如果早点告诉我你要用酒瓶打我，我怎么不会躲？ 我伸手抹去不断流向眼睛，挡住我视线的液体，摊手一看，满手的血，头也一抽一抽疼得要死……陆勇俊你真的欠我欠大了，我在这里为你喜欢的人流血，你却在我房间里睡得不省人事，回去看我怎么跟你算这笔帐。 但同时心里也有一角暗自庆幸，今晚接到这通电话的人是我，不是勇俊那个愣小子，不然我真不敢想像如果受伤的是他，我会有多心疼。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外面由远而近地响起警笛声，张文石的手抖得更厉害，他神色慌乱地看向门口，忽然之间脸色大变，眼神里大有一种豁出一切、玉石俱焚的决心。 「可恶！你们去死吧！」 我心里突突地跳了一下，在张文石再次挥着酒瓶朝我刺过来时，往旁边闪过，不料他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后不远的依恩和她的朋友。 我再次扑上去，赶在他伤到依恩前将张文石扑到在地，很快地和他扭打一团。 没多久警察进来将我和张文石拉开，张文石被一群警察压制，同时也有警察过来关心我的伤势。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我马上帮你叫救护车。」 我很想说一点小伤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但腹侧传来的剧痛又让我忍不住低头看发生什么事。 我的左腹在扭打时被锐利的酒瓶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个不停，看来去医院是免不了的事。 依恩在我旁边哭泣，直说对不起我。 但她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勇俊，我只是个代替勇俊跑一趟的傻子，如果不是我，现在倒在这里的就是勇俊，虽然抢了他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但我还是庆幸，他现在在我房间里平安地睡着。 啊，说到勇俊！我挣扎着从衣服口袋中拿出钥匙，要依恩拿着。 依恩看着我不明所以。 「勇俊那傢伙现在喝醉了在我家，如果你朋友没事的话，麻烦你去一趟我家照顾他一下……那傢伙喝醉了，明天一定会头痛……我临时出来，也没有跟他说一声……」唉……很麻烦啊，那傢伙……随后我跟依恩报了一串我家地址。 让他喜欢的青梅去照顾他，也算是给他製造机会吧？我人真是太好了…… 「唯扬……」依恩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你都受那么重的伤了，还在担心小俊吗？」 「没办法啊……」我奋力地扯开一抺笑。道：「谁叫我是那傢伙的死党！」 04-传染 04 我彷彿作了一个梦。 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只有炙亮无比的阳光映得天空如月历里特别拍摄的秘境般一样蔚蓝，好像假的一样。 可是即使是这样虚假的世界，我仍然活着。 为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满地的碎砖、不平整的围墙，彷彿离天空很近的高度。 我手靠着围墙边往外看，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唯扬，你在这里啊？』 我转头，是陆勇俊，他留着不到一寸的平头，穿着高中制服，满头是汗地向我走了过来。 我这才想起来，现在是我高中的时候。 这里是我高中时一橦正在整建中的大楼，平常围起来禁止学生进入，但我总有办法躲过巡查偷溜到顶楼。 那时班上对我的流言蜚语特别多，为了躲避那些声音，我才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有时就乾脆蹺课在这里躲一个下午。 陆勇俊不知怎地知道这里，居然追了过来。 『你过来干嘛？』 那时的我对陆勇俊还怀有戒心，对他很不友善。 但陆勇俊始终无视我的态度，不管我如何冷淡总是自顾自地黏了上来。 『你吃午餐了吗？』 『你白痴吗？午餐时间早过了！』现在都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哦？喔，已经这么晚啦？』陆勇俊走到我旁边，倚着围墙坐下。『我到处找你，都没注意到那么晚了。』 『白痴。』 我看他头发上都冒出一颗颗的汗珠，薄薄的卡其色短袖制服被他的汗水染成深色。他打开手上的便当，因为放置过久，便当盖上都渗入一层黄色的油渍，看着令人倒尽胃口，他却毫不在意地大快朵颐。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我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吃饭。 『你要吃吗？』他注意到我的视线，看着我问。 『谁要吃了！』我嫌恶地说。 『吃一口看看嘛！这可是我们高中的招牌鸡腿便当，每日限量，很难抢到的耶！』 『我才不稀罕！』我扭过头，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阵腹鸣。 我上高中，自己搬出来住之后，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多，为了省钱我常常吃一两片白吐司当一餐。 『原来你也还没吃饭啊！那这给你，我才吃两口而已！』陆勇俊不分由说地将整盒便当塞进我手里，让我连拒绝的馀地都没有。 『那你吃什么？』即使是冷掉的便当，那炸鸡腿的香味仍窜进我鼻尖诱惑着我。 『我还有带麵包。』他像哆啦a梦一样，从袋子里又翻出三、四种不同口味的麵包。 看着那惊人的量，我忍不住问：『你午餐都吃这么多？』一盒便当加上那么多的麵包，他是猪吗？ 『嘿嘿……』他不好意思地傻笑。『就每一种看起来都很好吃，忍不住都买了。』 『白痴！』我忍不住骂道：『吃不完不就浪费钱了？』 『你帮我吃就不会浪费了！』他又塞了一个麵包到我手上。 我把便当退回他手上：『你吃过的我不要，我帮你吃麵包就好。』 他笑了笑，夹起鸡腿伸到我嘴边说：『那你吃鸡腿，我没咬过的。』 『我不要！』 『吃嘛吃嘛！』 鸡腿在我嘴边蹭来蹭去，蹭得我满嘴油，我拗不过他，只好张口咬下。 他顿时笑得比自己吃了那隻鸡腿还满足，令我感到涩然。 吃完东西，我忍不住问：『你干嘛一直找我？我是同性恋，你不怕吗？』 『同性恋又不会传染，有什么好怕的？』他笑得一派理所当然。『我就是想和你作朋友嘛！』 『是吗？』我垂下眼，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般难受。『万一真的会呢？』 05-生气 05 耳边规律的嗶嗶声，久久挥之不去，慢慢地将我吵醒。 我睁开眼，仰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鼻尖传来的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四周如果除去监视仪器的嗶嗶声，其实非常安静。 静得可以听见病房外护理师们忙碌的声音，喀啦喀啦的医疗推车、脚步声、还有细碎的交谈声。 「对不起，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你找他作什么……」 外面男女模糊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了进来。 我为什么躺在这里？ 我闭上眼，昨夜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流，我接到依恩的电话出去帮忙，结果被依恩朋友的前男友用酒瓶砸破了头，还划破了腹部。 但此时伤口却没有想像中痛，我想应该已经作过处理，而止痛的效果还没过去。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晓彤的男朋友会作出这种事……」 「你就不应该找他去的……」 是依恩和勇俊。我现在才从模糊的对话中认出依恩和勇俊的声音。 说起来，这也不是依恩的错，勇俊你怎么可以对她发那么大的火呢？到时候人家不理你，你可别又来找我哭哭啼啼的。 我在心里偷偷地唸着，但同时又希望依恩真的不要理他。人啊，真是世界上最矛盾的生物了，尤其是陷入恋爱的时候。 想要他幸福，但如果他的幸福不是自己给的，又希望他不幸。 唉，我在心底偷偷为自己的矛盾而叹息。 所以现在是几点了呢？ 我挣扎地想起身找手机，身体一动却牵扯到伤口引来一阵疼痛。 「……好痛。」看来止痛的效果也没想像中的好。我按着腹部的伤口慢慢移动身体。 还没找到我要的手机，勇俊已经推开病房的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唯扬，你还好吗？」 我在他面前动了动手脚。说：「手脚都能动，应该很好吧！」我扯起了一抹笑容。 他瞪着我脸色异常阴沉难看，在我床边坐了下来，我的笑话居然难得地没有逗笑他。 「对不起，我那时候居然睡着了……对不起……」他突然低下头握着我的手，一脸难过又自责的样子，一时让我难以应对。 「呃……又不是你的错，你喝醉了嘛！」 「对不起……」他突然趴上来，紧紧抱着我的身体。「以后我不会再喝那么醉了！」 明知道他这个拥抱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因为这伤是我代他受的，他一时情绪激动才会抱我。我心里都很清楚绝不能会错意，却忍不住干樵，直男就是这点麻烦，动不动就撩人让人会错意。 才想着，后头依恩也走进来。 这下真的会让人误会了！我赶紧推了推压在我身上不动如山的勇俊，他却毫无所觉般还是将我紧紧地抱着。 「痛啦！」我看着依恩，用力搥了下勇俊让他放开我，然后尷尬地笑了笑。 依恩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对我一脸歉疚地对我点了点头。 「唯扬，真的很抱歉，害你受伤了。」 勇俊的表情还是有点阴沉，但看上去比刚刚好了很多。 他没有理会依恩，只是关切地看着我问：「唯扬，伤口还痛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如果受那么点伤可以得到勇俊此刻的关注，我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可是……我满心不安地看了看站在勇俊后面的依恩，勇俊你喜欢的人就在你旁边，你却无视于她，就算知道你是担心好友的伤势，但这样漠不关心也太过份了吧？ 感觉气氛显得凝重，我只好开口缓和：「没事，不过就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什么一点小伤！」勇俊突然生气起来，吓了我和依恩一跳，他愤怒地道：「你就是这样！什么事自己一个人逞强，你知不知道你头部和腹部的伤口各缝了几针？这怎么会是小伤而已？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为什么不跑？」 我那时以为只是去接个人……哪知道后面那么多事？我心里被兇得委屈，却被勇俊骂得一句话都开不了口，认识他那么多年，他在我面前发脾气的次数十根手指数得出来，这么生气的样子，可能还是第一次。 我看见依恩也被吓得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心里忍不住为勇俊这个木头感到有些着急。 这时候兇个屁啊！看把人家吓的！你真是他妈的活该追了十年追不到人家，这时不是更应该好好把握机会安慰一下女生吗？就算假意说个没事也好啊！干嘛一副要找人究责论罪的样子？ 我心里急，但看着勇俊怒气腾腾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倒是勇俊自己深呼吸了几次，看似强自镇定了会，才沉着声音说：「帮你买的东西都凉了，我再出去买你喜欢的回来。」 我转头看了一下，才发现病床旁的小柜子上摆了两三个购物袋，都是我平常喜欢吃的店家，再看向勇俊，他已经扭头走了出去。 06-你说 「其实不需要重买啊？再热过不就行了？」我纳闷地看着勇俊走出去的背影说，勇俊却没听见。 「勇俊心里不舒服吧！他可能需要作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依恩在我身边坐下来，安慰我说。 我想也是。但看着依恩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我心里的酸醋泡泡又一点一点的浮上来。 「我知道。」我点点头。只是他没必要为了我受伤的事发那么大的火啊……我救了他喜欢的人，他没对我感恩戴德就算了，衝着我发火干嘛？当我不会痛吗？以为我爱当英雄吗？还不都是为了你喜欢的那个人！ 宝宝心里委屈，但宝宝不说。 病房里在短暂的对话后，陷入诡异的安静，依恩没说话，我看着她也觉得彆扭，正努力思索要说什么来突破这诡异的寧静时，依恩就先开口了。 「唯扬……我……」 「如果是对不起的话，就别说了。」从刚刚我已经听到够多次了，多到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这点小伤真的没什么，是勇俊太大惊小怪了，你应该也很清楚，勇俊很重朋友，他对好朋友都当自己人一样照顾。」 依恩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眨了眨眼道：「没有吧，勇俊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这误会大了！ 「他对你也很好不是吗？」我赶紧澄清，虽然心里又酸又苦，但还是得帮勇俊挽回一点好印象。 「你每次失恋不是他在听你诉苦、安慰你吗？」照顾你完，再跑到我这里来哭。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是他带你去的吧？」每次都先拿我当实验品，问我好不好吃、好不好玩，我说好，他才会再带她去。 「我听说你身体不好，容易感冒，为了照顾你他也花了很大的心思，不是吗？」只是每次都先拿我来试药，至今为止我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他拿来说要给她补身体的补品，也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他煮失败的粥 无论何时，我都只是他的朋友、他的死党，比不上他的青梅，不是他喜欢了十年的那个青梅。 说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在情绪溃堤之前，我突兀地收起话题，闭口不言。 却听到依恩带着困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勇俊啊。」 「你说他照顾谁？」 「你啊。」敢情刚刚我讲得不够清楚吗？ 依恩笑了，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乐不可支。 你这样笑一个因你而受伤的人，这样对吗？我被笑得一脸莫名。 依恩摇头，语气带歉意，但眼里还带着笑：「对不起，但我忍不住……」 「你说的对，小俊是很好的人，上次我失恋，的确是他照顾我的，也是他安慰我。」依恩顺了顺气，止了笑意，然后道：「但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我现在跟我的对象交往很稳定。」她抬起左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我们也准备要结婚了。」 我错愕不已地看着依恩手上造型素雅的戒指，惊道：「你、你要结婚了？那……勇俊呢？他知道吗？」 勇俊不就失恋了？不应该啊！他都追了她十年，怎么会不知道她要结婚了？如果依恩结婚，那勇俊怎么办？他这十年来喜欢她的心情该怎么办？我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安慰勇俊，同时也对依恩无视于勇俊的心意而感到愤怒，以致于完全忽略了依恩话中的细节。 「他知道啊，新郞他也认识，他答应会来当我们的伴郎……」依恩转动着手上的婚戒，一脸幸福。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气愤地支起身体坐了起来，扯动到腹部的伤口，疼得我皱眉，我却还是忍不住指着她大骂：「你难道不知道勇俊他喜欢你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你小心伤口！」依恩表情慌乱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那么激动。赶紧敛了说笑的表情，正经道：「你说错了，小俊不喜欢我，五年前害我失恋的人就是他！我向他告白，但他拒绝了我。」 「什么？」我一下子傻了。 依恩向勇俊告白过？依恩也喜欢他？那勇俊在跟我哭个屁啊！这不是两情相悦吗？他干嘛拒绝？他为什么要拒绝？ 依恩微微笑了一下，道：「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对象不是我。」 不是依恩？那是谁？我一下子脑袋乱哄哄地一片，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地瞪着依恩。 依恩像是看出我的疑问，笑着回答道：「他说他有一个放在心底很久的人。」 我怔住了。 不是喜欢，而是放在心底。我可以想见勇俊说这话时的表情，不是单纯的喜欢，是比喜欢更珍重的感情。 依恩垂下眼，表情像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他说他不能喜欢那个人，因为他答应过他不会变，所以他只能把那个人放心底。」 「……是谁……？」我声音艰涩地开口，彷彿用的不是我能控制的声音。「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究竟是谁在勇俊心底佔了那么大的份量？为什么我跟他在一起十年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物？勇俊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骗我说他喜欢的人是依恩而不告诉我他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究竟是谁让勇俊只能放在心底却不能说出口？ 我的心驀地揪疼在一块，疼得比身上的伤口还痛，我……好嫉妒那个被勇俊放在心底的人。 只见依恩勾起顽皮的笑容，一手支起下巴，戏?地道：「你说呢？」 「你说有好吃的，他找谁去吃呢？」 「你说有好玩的，他找谁一起去呢？」 「你说生病，他照顾的是谁呢？」 「你说，刚刚他又是为了谁而大发雷霆呢？」 「你说，他究竟是答应过谁永远不变的呢？」 07-约会 07 ——你说有好吃、好玩的，他找谁一起去吃、一起去玩呢？ 『唯扬，车站前新开了一家咖啡厅，听说松饼很好吃，你这周末陪我去好不好？』 自从和勇俊渐渐熟起来之后，他总是会像这样时不时地约我出去，或许是因为觉得我特别好约的关係，毕竟其他同学都住家里，假日还要上补习班，只有我是独居在外，没有补习，时间相对自由。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咖啡厅那种地方？』又贵，东西又少，一点也不划算。我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零钱，心里还在烦恼要怎么过完这个月，哪有钱和这个大少爷到处玩？ 勇俊傻愣愣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找一天约依恩，就我跟你说过那个读女中，我很喜欢的女生……』 『哦……』我了然地点头。『你想找我先陪你探路是吗？』 勇俊用力地点头，『我就想你眼光好，上次你推荐我去的那个地方，我后来带依恩去，她就很喜欢！』 『先说，我没钱喔！』我感觉脸上发热，要坦白地说出自己没钱，还是令我发窘：『我不是要佔你便宜，而是真的没钱。』 『没关係，是我硬要找你帮忙的，当然是我出钱！』勇俊豪气地拍了拍胸脯，又接着道：『还有，我还想去完咖啡厅后，再去一个地方，你看怎么样？』 后来那一天我很认真地跟他讨论了一整套约会行程，并约好了周六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搞得好像真的约会似的，让我在周五晚上莫名地紧张起来，接着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反覆确认整个约会行程。 到了周六那天，我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赴约，把他吓了一跳。 『你没睡好吗？』 我从包包里拿出一叠昨晚写的笔记塞到他手上，说：『别去车站前新开的那家咖啡厅了，我查过评价，其实cp值不高，只是卖噱头而已，不如去隔壁二巷里有家隐藏美食，那里的松饼比较好吃又不贵。』 勇俊翻着笔记，一脸感动地说：『你是为了我……特地调查了这附近的店作的笔记吗？』 我撇开视线，假装不在乎地揉了揉鼻子说：『不是特地，查这些又不难……我想总不好意思白让你请客……』 『唯扬，你人真好！谢谢你！』 『这又没什么……』被他满怀感激的眼神一看，我感到浑身臊热，尤其耳朵更是烫得不得了，声音不自觉地愈放愈低：『谁叫……我们是朋友。』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害我吓了一跳，忙退开好几步。 『没事啦！白痴，走了啦！』为了掩饰尷尬，我用力将他撞开，逕自往前走。 『誒……唯扬，走慢点，等我！』 那一天我们将车站附近有名的约会地点全走遍。 而往后的十年里，他也用过无数次同样的名义，带我走过台湾的各大景点、美食小吃。 以致于我后来作起旅游美食的部落客，藉此出版了两三本旅游美食书藉和约会指南，他功不可没。 08-生病 08 ——你说生病，他照顾的是谁？ 许是整晚没睡，周六又玩了一整天，本就体虚容易感冒的我，不意外地在周日早上起来感到头重脚轻、肌肉酸痛又全身无力。 周日诊所没开，就算有开我也捨不得花钱看医生。 算了，反正只是小感冒而已，今天是周日，就算睡上一整天也无所谓，睡一觉就会好吧。我乐观地想，却没想到我的手机完全不让人安眠，一大早响个不停。 我在学校没人会接近我，这支手机办来就是上网用而已，根本响不到几次，可想而知打来的会是谁。 可是我无力地看着手机在三、四步远的书桌上，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三四步的距离有如咫尺天涯般遥远，我瞪着手机，看它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一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样子，挣扎了几下，还是决定认命地爬下床将手机接起来。 『喂……？』一开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乾瘂得可怕，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一样。 电话另头的人愣了一下，随即连珠炮弹般的声音传来：『唯扬，你怎么了？声音怎么变这样？你感冒了吗？严不严重？看过医生没？』 『……』太多问题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尤其是在喉咙痛得要命，头又重得无法思考的情况下，我只捡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没有。』 『你……』电话那头的勇俊显然又急又慌的样子，停了一会才说：『你等我一下，我过去你家找你！』 不用麻烦了！我很想这么跟他说，但勇俊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个性，也不等我回答就掛了电话。 唉，算了，要来就来吧。我放弃思考地爬回床上，反正那傢伙也常常没事跑来我家，不差这一次。 不知道躺了多久，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吵醒，我本来不想理会，但听声音感觉是自己家的门，浑噩的脑子想了一会才想起那傢伙说要来的事情。 『来了……』我的喉咙很痛，一开口声音小得可怜，估计外边的人也听不到，便放弃了再说一次，慢慢地撑起身体走到门边帮那傢伙开门。 『唯扬？』勇俊一进来就急忙扶住我虚弱到摇摇欲坠的身体，关上了门，一路将我扶回床上躺好。 『你的体温好高，你有量过体温吗？有吃药吗？早上有没有吃过东西？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轰得我毫无招架能力，我索性将被子蒙过头，只回了他一句：『我要睡觉。』 『别睡！』他一把将被子猛拉下来，虚弱无力的我根本抢不赢他。 烦耶！要被子就给你啦，反正没有被子我也能睡。我吸一吸鼻子，侧过身去不想理他。 勇俊却硬是将我扳正回来面对他。『先别睡，吃点东西然后吃药好不好？』 『不好。』我直接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他放弃地将我盖好被子，离开床边，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捣弄什么，反正我也懒得理他。 没多久他又再次回到床边，将我摇醒。『唯扬，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这次他很坚持，我只好配合地睁开眼睛，在我面前摆的是一碗即食粥。 『抱歉，唯扬，我临时只能买这种东西过来……』 『啊——』 『咦？』 『餵我。』 『哦哦，好……』 我实在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哪还会在乎你带来的是什么？我只想赶快作完你要我作的事，然后回去睡觉而已。 勇俊出乎意料地细心餵完我即食粥后，又哄我吃了他带来的感冒成药，全部吃完才安心似地放我睡觉。 『那你睡，我不吵你哦。』 『嗯。』我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又睡着。 等我真正有意识地醒来，房间已是一片昏暗。 我坐起来，额上一块冰凉的贴布跟着滑落下来，看着那块贴布我才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 那傢伙应该回去了吧？ 连我父母都不管我了，而他却还愿意来照顾我，真是个烂好人。我忽然想起今天似乎是他和他暗恋的依恩约会的日子，不知道他赶过去来不来得及？肯定是大迟到的吧？ 真是……别管我不就好了吗？我心底泛起了一股不知是对勇俊的感激还是歉疚之情。 我下了床，想将昏暗的房间点亮，却在移动脚步的一瞬间踢到某种大型障碍物，害我整个人向前扑倒。 『啊！』 『喔！好痛！』 我似乎撞到了某种坚实、温暖、会动，还会喊痛的物品上面。 我连忙从那东西上起身，打开了房间的灯光，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会看到谁了。 『勇俊！你在这里作什么？』 『啊？』他躺在地板上，半撑起身体，一手揉着下巴，似乎被我撞得很痛的样子，一时来不及回答我的问题。 『啊什么？你今天不是要和依恩约会吗？』我不客气地再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看能不能给这傢伙长点心眼，再这么迟钝下去，怎么追女孩子？ 『啊！』勇俊惨叫一起，委委屈屈地道：『你干嘛一起床就对我又打又踹的？』 『我就问你还在我家干嘛？你不是要约会？』 『我看你烧没退，不敢走啊！』他倒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白痴啊！你没去约会，那我昨天陪你一整天，还帮你规划的那些行程不就白费了？』讲得我一肚子气，我因此感冒，结果这傢伙居然给我说蹺掉就蹺掉？真是气得我忍不住又朝他多踹了几脚。 『啊啊，你别踢我，很痛啊！』他试图在我窄小的房间内避开我的攻击，无奈房间实在不大，他左闪右闪，还是免不了被我踹上了几脚！ 但毕竟我的烧刚退，用力踢了两下就没力了，累得坐倒在床上哼气，只能眼睁睁地放他一马。 他见我没有攻击能力，又諂着笑容靠过来，讨好道：『对不起，你别生气了，你饿不饿，我去帮你买点吃的？』 『你有没有打电话？』我问。 『蛤？』他愣了下。『打给谁？』 我无力地翻起白眼，说：『白痴，当然是打给依恩解释啊！你今天临时爽约难道不该跟对方道个歉解释一下什么的吗？』 勇俊这才恍然大悟般，开始找手机打电话。 看他这时才记起跟对方联络，然后在电话里拚命道歉的样子。我忍不住小声咕噥：『真是活该单身一辈子！』 『蛤？唯扬，你说什么？』他刚好讲完电话，回头只来得及收到我说话的尾音。 我没好气地回答：『没什么！只是问你要吃什么而已。』 勇俊却在这时好似看透一切般，露出有点诡异又曖昧的笑容。 我的心突地一跳，像是想掩饰什么一样，故意生气地说：『笑屁啊！还不快出去买吃的！』 『好，你等我，一样吃巷口那家乾麵吗？』 我点头，看他带着笑容离开。 这傢伙把我房间弄得一团乱，带来的东西散落桌上，有刚刚吞下的成药、还有两三包退热贴、运动饮料、能量饮和两三包即食粥。 看得出来他为了我这感冒也是费尽苦心。 这让我……心里乱成一团，愈来愈不知道如何是好。 往后十年他照顾人的方式愈来愈熟稔，天气冷了会提醒我加衣服，拿着要给依恩吃的补品，先让我试效果，我感冒生病吃的不再是即食粥，而是他亲手熬煮，实验无数次的养生粥。 我曾调侃过他，你现在是把照顾人的方式都用在我身上，拿我练手是吗？ 他笑着说是的样子，刺痛着我的心，而我当时也只能笑着骂他一句：『我牺牲真大！以后你可要感谢我。』 即使知道自己只是他拿来练习的代替品，却还是让我沉溺于他照顾人的温柔，不知不觉加深对他的依赖而无法自拔。 09-喜欢 09 ——你说，刚刚他又是为了谁大发雷霆？ 勇俊回到病房，依恩起身再次向我致谢后离开。 我看勇俊手上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全是我喜欢吃的美食。 「抱歉，我去的有点久，你饿坏了吧？」他把手上的袋子一一打开，摆好，再把桌子移到我的病床前，将我扶起来，把餐具塞到我手上。「趁热，你赶快吃。」 依恩的话还在我耳边回盪，我看着满桌的食物，只觉得情绪激动到食不下嚥。 「我刚刚还回去一趟拿了些必需品，医生说你至少得待上一星期观察脑震盪……」勇俊忙着收东西，一时没注意到我的沉默，等他注意到时，我已经是泣不成声的状态。 「唯扬！」勇俊吓得脸色大变，抓着我急道：「你怎么了？伤口痛吗？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你等等……」 我哭得喘不过气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我现在才发现，从以前到现在，勇俊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我。 高中时知道我没钱吃饭，故意藉口买太多来帮助我。 有好吃、好玩的第一个找我。 我生病，他无微不至照顾我。 『你到底喜欢那女生的哪里？』 『第一眼喜欢的应该是长相吧？』勇俊说这话时看着我露出靦腆的笑容。 『他有一种与世而独立冷淡的气质，让人很想接近他、了解他。』 『愈了解他，愈知道他只是面冷心热，他很心软、很善良，而且还特别脆弱，看着那样的他，只想让人好好保护……』 勇俊说这些话时，从头到尾都是看着我没移开视线，而我却因为他的话嫉妒起他口中的那个「他」。 就连刚刚他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也是因为我受伤了…… 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作的一切都只为了我一个人…… 「……白痴！」 「什么？」 「我说你是白痴吗？」我用尽力气大吼，连病房外的护理师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看看这里的情形。 勇俊没有因为我对他大吼而生气，只是耐着性子，一如既往地傻笑道：「唯扬，我作了什么？」 那十年来拯救了我无数次的笑容，那爽朗的眉眼只有在喝醉时才会显露哀伤。 我想到他每次藉口失恋来找我喝酒，喝醉了就一遍遍问我。 『唯扬，为什么他不能喜欢我？』 『唯扬，我真的好喜欢他、好喜欢他……』 他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因为不能直接说喜欢，所以只好一次次地藉着失恋的藉口，藉着酒精的力量，在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遍遍地向他告白。 多么地愚蠢的行为？ 我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痛哭失声。 可最蠢的人……是我。 害得他必须这么做的人……是我。 10-老师 10 ——你说，他究竟是答应过谁永远不变的呢？ 上了高中后，我原以为我可以在这个远离家乡高中重新开始，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可……那毕竟还是不够远。 先是流言传了过来，再后来连那个人也追了过来。 在我以为一如往常放学的午后，勇俊像平常一样缠着我要跟着去我房间唸书。 我却在出校门口没多久看到了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的人。 即使距离很远，远到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即使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使我全身发颤。 『唯扬，你怎么了？』 『勇俊……』我试图平息剧烈的心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我突然想到我今天有别的事，你明天再来我家好吗？』 『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先陪你去做啊！』勇俊不明所以地说。 『不行！』我口气强烈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喘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能让勇俊发现异常，我不能让勇俊见到那个人。 我试图镇定地扯开微笑，『我要……我要找房东，你跟来干嘛？』 勇俊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试探似地说：『你找房东干嘛？房租不是从你父母那边匯的吗？』 『你……你管那么多干嘛？』拜託了，勇俊，你快点走！我在心底恳求。 看勇俊还一副踌躇的样子，更加生气道：『你先回去啦！有事明天再约！』 勇俊还有点犹豫，但我知道他更怕我真的生气，只好点头道：『那明天见。』 我不耐烦地点头，迫不及待地和他分道扬鑣。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注意周遭，特地绕了点路回到租屋处，却没有再看到那个身影。 或许只是我神经敏感吧？ 我已经远离家乡，他也离职到更远的地方，我们这辈子应当不会有机会再见才对。 我暗暗松了口气，才打开租屋处的门，背后突然猛地一股推力将我推进房间内，我跌跌撞撞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却听见背后传来咔嚓一声，令我心头一凉。 我转过身，眼前的是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的那个人。 『……老师？』我颤着声音，带着一丝祈求。 不要，真的不要这样…… 『我好想你、一直在想你……』 眼前斯文的男人，穿着我见过无数次的蓝衬衫，三七分的发型一丝不苟，只是比起我最后一次见他时多了许多白发。 他带着看猎物的眼神大步向我走来，一把将我抱入怀中，熟悉的恐惧向我袭捲而来，令我全身动弹不得。 『小扬，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 ##### 我是小羊，他是牧羊者，我曾全然地信任他，我以为他会引领我走向天堂，却没想到是他将我推入地狱。 他把我推倒在床上，脱了我的衣服，双手放肆地在我身上抚摸，唇舌在我身上游移，溼滑噁心的触感，像极了某种两栖类一样。 我闭着眼忍耐着，直到他的手伸进我的裤子里…… 碰碰碰！ 急遽的敲门声，把我和我身上的男人都吓了一跳。 『唯扬！唯扬！你在里面吗？』是勇俊的声音，他还是因为担心我而过来了。 我突然回过神，刚刚因为害怕而动弹不得的身体，像是重新得到力量一样将我身上的男人用力推开。 他碰地跌下床，我赶紧拉起裤子起身，想向门口逃离。我不该任他对我为所欲为，我应该要逃跑却被跌在地上的男人一把拉住脚踝而跌倒。 『陆勇俊！』我大喊勇俊的名字，我知道他是这时唯一能帮我的人。 门外的敲门声突地愈敲愈急，像是要将门敲破洞一样。 『唯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唯扬！』勇俊急切地转动门把，但门早已被那个男人锁上。 『你想去哪里？小扬，你想离开我吗？』男人紧抓着我的脚，力气大得吓人，再次将我拉向他身边。 『老师放开我！你不要这样……』我用力挣扎想脱离男人的手，但他的力气却比我大得多，很快地利用身材优势压在我身上让我挣脱不开。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要离开我吗？』男人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目发红状似疯狂，他的手慢慢放到我脖子上猛然掐住，我感到一阵痛苦的窒息感。 『是你害我变这样的！你还想走吗？是你先引诱我的！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本来都好好的！』 『是你害的，你别想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他的手愈来愈用力，对我充满了恨意。 我抓着男人的手，拚尽全力为求生挣扎，踢倒了一旁的椅子，发出极大的碰撞声。 这是我试图向门外的勇俊求救的声音。 门外的敲门声顿了一下，随即换成更猛烈的声音，像是有人拿身体撞门般。 可怜的木板门经不起这样撞击，碰地一声巨响被外面的人撞开了，压在我身上的那个男人也因为门的开啟而怔神，松了手下的力道。 我赶紧趁此时机拉开男人手，大口呼吸，同时勇俊赶了进来，愤怒地一拳打在男人身上。 男人措手不及地被打倒在地，我感到身上压迫感没了，本能地起身想要逃离，愤怒的勇俊在这时从我身旁扑到男人身上，一拳一拳地欧打。 『你在对唯扬作什么！』 我听见勇俊愤怒高喊的声音，耳边听到的是拳拳到肉的碰撞声，我因脖子刚获得空气而忙着呼吸，泪眼中根本看不出发生什么事，更别说阻止。 没多久，不知是谁报的警，警察很快衝了进来将勇俊和男人分开，接着我们三人分别在警察的护送下进了医院。 11-失约 11 男人因为伤势较重而留在医院观察，但所幸于生命无碍，我和勇俊在急诊室作了简单的处理后，便被带回到警局说明事情经过。 『等等你们的父母会来接你们回去，不用担心喔。』照顾我们的女警亲切地说。 我却因为恐惧而抬起了头。『可以不要通知父母吗？』 女警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连勇俊也回我一个不解的神情。 而我恳求地看着女警，低声道：『拜託……不要通知他们……』 女警看了我一会，露出歉然的表情说：『抱歉哦，因为你们未成年，依法我们必须通知父母到场才能让你们回去。』 我绝望地将头埋进双臂里。 我感觉勇俊在我身边一副想安慰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 但我暂时没有心力理会外界任何事。 勇俊的父母因为离的近，很快就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勇俊的父母，他们是一对很普通的夫妻，勇俊的妈妈一走进来就担心得抱着勇俊直哭，爸爸在一旁安慰，勇俊则一直道歉。 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景象就像是国小课本里歌颂的美满家庭，看得我双眼生疼。 勇俊有一个爱他的家庭，而那不是我这种人能触及的世界。 勇俊的爸妈办过手续后，向警察道谢，想带走勇俊，但勇俊却不肯走。 『我想陪唯扬，他爸妈还没来，我不想让他一个人。』 我看勇俊的爸妈露出为难的表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任何一对父母都想赶快将孩子带回家才放心吧？ 我起身走向勇俊，对他摇了摇头：『你先跟你爸妈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我没事，我父母等等也会过来……』 说到父母，我的声音微微地颤抖，我用右手紧按着自己的左手臂，好似这样可以止住从心底涌上的寒意。 勇俊的爸妈跟着劝勇俊回家，感觉勇俊渐渐动摇，却又拿不定主意般频频看着我。 『明天到学校就能见面了，你干嘛现在依依不捨的样子？』我现在的笑容一定很难看，但我还是硬挤出来让勇俊放心。 勇俊被说动了，决定和父母先回去，却像是怕我不见般，频频向我确认：『明天学校见？』 我点点头，看着勇俊和他父母坐上车。 『明天见。』 但我却失约了。 ##### 我请了两天假，因为发生那样的事，房东不让我继续住在那里，所以我很快搬了家。 两天后，我假装感冒请假，戴着口罩回学校上课，脖子上的掐痕在这一两天变得更为明显，幸好时序已经入冬，围上围巾遮掩也不觉得奇怪。 班上多少有些关于我那两天不在的间言间语，事情虽然没有闹大，但也佔了地方新闻一块小小的版面。 四周向我投来猜疑、好奇、恶意、嫌弃的目光变得更多了，但无所谓，我从来不在乎这些。 陆勇俊想找我，跟我说话，我却刻意避着他。 跟我在一起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但毕竟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里，即使竭尽心力避着他一整天，却还是在放学后被他堵上。 他直接堵在我座位前，我想避也避不开。 『为什么前两天你没来上课？』勇俊高大的身材形成一股压迫感笼罩着我，以往我从未因他比我高、比我壮的身材害怕过，此刻却因为心虚而不敢直视他。 『因为我在搬家。』 『你搬到哪？为什么搬家不跟我说？』勇俊急切地问。 『关你屁事。』我背起书包想越过他离开，他却执拗地挡住我的去路，还留在教室没走的同学也纷纷将目光投向我们这里，令我觉得浑身是刺，几次下来，我终于不耐烦地甩了他一书包将他推开。 『你以为你谁啊？离我远一点啦！干！』 他促不及防一个趔趄，给了我一个闪过他的机会，我匆忙地越过他跑出教室，但跑没两步马上被他追上。 他紧紧扣着我的手腕，表情失了平常傻愣的模样，严肃的样子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我几乎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时间忘了抵抗，最后被他拉着往平常我们会偷偷上去的那橦整建中的大楼。 『放开我！』他拉着我走向天台，我回过神想抽开他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我用力抽却仍是撼动不了他分毫。 我想到那天我也是这样被老师抓住而无法挣脱，心里暗暗发誓我之后一定要勤练身体，再也不要让自己发生这种事。 大楼里空无一人，因为已经放学的关係，连工人都回去了，我们比平常还顺利地走到天台。 『你今天为什么在躲我？你搬家搬到哪去了？为什么不跟我说？那天……那个人是谁？他对你作出那样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告他？为什么要和解？为什么要放过那种人？』勇俊像以往一样，迸出一连串问题让人难以回答。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像是怕我逃走一样，力道大到让我微微皱眉。 而他的目光太过正直强烈，也令我难以直视。 『还有……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口罩？』他倏然地伸出另一隻手勾下我的口罩，我来不及闪开，口罩在他惊愕的目光下脱落。 我脸上的伤也跟着大喇喇地呈现在他面前。 『谁打的？』他一把将我拉近，低头细看我脸上的淤伤，经过两天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红肿可怕，但还是留下明显的淤青。 他的目光如火，在如此近的的距离下几乎要将我的脸烫伤。 『你先放开我！』我挣扎着想逃离他的视线，无法面对他灼然的眼神。 『放开你，你保証回答我的问题吗？』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宛如绳索将我綑绑，让我无法反抗，只能顺着他的话，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勇俊这才慢慢地放开我的手，但眼睛仍然盯着我不放，像是怕我有任何逃跑的举动般。 『先跟我说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那天我先回去后发生什么事了？』 我脸上的伤不是那天老师留下的，勇俊很清楚。 所以会是谁在我脸上留下伤痕，答案昭然若揭。 『是我妈。』 那天她怒气冲冲地来到警局，不分由说地先甩了我一巴掌。 ——你到底还要让我们多丢脸，你才甘心？ 那是她那天来的第一句话。 不像勇俊的父母那样担心慈爱自己的儿子。 她没有安慰、没有关心，也不分对错，劈头就是一巴掌下来。 她的指甲刮破了我的脸，在我脸上留下细细的血痕。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来阻止、来劝说，她却听不进任何一句。 总归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让家族蒙羞，让她脸上无光。 只是毕竟有外人在场，她才没有作出更过份的举动。 她办完手续，将我领出警局，一路上气氛凝重得诡异。 她终究没有带我回家，而是把我丢在半路上，她说带我回家只是让我爸看到我更生气而已。 我同意她这句话。 于是在夜半三更里，我一个人穿着匆忙被警察带走时拿的薄长袖，在刚入冬刺骨的寒夜里，摸黑走回没有大门的租屋处，然后在房间里瞪着眼直到天亮。 接着一个人联络房东，一个人找租屋处，一个人默默搬了家。 这两天里，我妈只有在和新房东签约时出现过，便再也不管我了。 12-（完） 12 『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你以为你谁啊？我爸妈都不帮我了，你能帮什么？』我嘲讽道。 勇俊死死握着拳头，好像下一刻会将拳头往某个地方、某个人身上挥打一样。 我忍不住想像那拳头的力道，但他终究只是握着，动也没动。 良久，他才又问：『那天，那个人是谁？』 我沉默了一下，知道他终究会问我这件事。 我知道他死缠烂打的个性，反正避得了一时，也避不过永远，在我毕业前还有好长的日子会和这傢伙在一起，不如就趁这个时候把话说清楚，免得他纠缠不休。 说完了，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会想避开我吧？我自嘲地想，却在心底深处感到一阵阵抽痛。 我靠着天台的围墙边，找了块看起来平整的空地坐了下来，勇俊也跟着坐到我旁边。 『那个人是我国中老师，你如果有听过我的传闻……那是真的，我跟老师搞上了……』我深吸一口气，必需用手紧紧地环抱双臂才能有勇气说下去。 『他本来是个亲切温和，受到大家爱戴的好老师，有着人人称羡的美满家庭……都因为我，所以害他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会那么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想到那天他掐着我脖子的力道，就觉得无法呼吸。 一开始是我先向老师靠近的，因为他很亲切，幽默又温柔，大家都很喜欢他，就连我也是。 后来在国中时发现自己的性向感到烦恼，不知所措的时候，也是老师温柔地倾听，并开导我。当时感受到自己的性向全然被老师接受时真的很开心，虽然还不敢向别人提起自己的性向，但有了老师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个容身之所般。 不知不觉和老师吐露的心事愈多，也忍不住对老师起了倾慕的心情，后来发展成上床的关係完全是始料未及，只是因为对老师的爱慕和信任，让我觉得全然託付给老师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后来我们的关係被发现，老师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我。 是我引诱老师，是我害老师也变成同性恋。 一时间我成为眾矢之的，所有的人都相信是我勾引老师，谣言在那小小的乡镇中传得沸沸扬扬，害我的父母在村里间抬不起头，所有的人都在骂他们养了一个同性恋的儿子，败坏门风…… 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要亲近老师就好了……如果没有我，谁都不会受到伤害…… 抱着这种心态，我选择报考远离家乡的高中，并自己一个人独居，在班上也不想和任何人有往来。 只要和我在一起就会变成同性恋……就会不幸……我深信着。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我了！离我愈远愈好！我不需要朋友，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对勇俊近乎绝情地说。 和勇俊的感情愈好，我就愈害怕，害怕有一天勇俊会变成和老师一样，害怕勇俊原本善良正直的面孔变得和老师一样狰狞，害怕勇俊像老师一样被我拖入不幸的深渊。 不要靠近我，我不想让你也变得不幸。这是我心底深处微小而浅薄的愿望。我希望陆勇俊可以过得幸福，有平凡的人生，他值得这一切。 陆勇俊听完却笑了，笑中似有泪光闪过，但是他笑的动作太大，以致于我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哭了？ 『你放屁！同性恋怎么可能会传染？这是常识好吗？』他拍着我的肩膀，用着几乎要将我拍飞出去的力气，大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女生，我怎么可能会是同性恋！你不要怀疑我对依恩的感情哦！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她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绝不会变！』 『所以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当朋友吧？』勇俊真诚地笑着，眼睛闪闪发亮，似最美的星辰夺取我所有的目光。 『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要帮我追依恩，没有你，我怎么办？』他向我伸出友谊的手，等着我的回应。 他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同性恋，所以我可以放心，而我居然也相信了他的话，心底虽然为他喜欢依恩绝不会变的事感到微微失望，但更多的是感到安心，我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像老师一样变得不幸。 我却在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勇俊在那一天发现对我不一样的感情，也在那一天、那个当下决定在心底将对我的感情埋藏起来。 朋友是一个非常好用来掩饰关係的名词，无论对我或对他。 ##### 我抱着勇俊哭了好久。 原来我从那之后成了他放在心底却不能说喜欢的人。 这十年来，他究竟是用何种痛苦的心情在守护着我，我完全无法想像，想着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疼地眼泪直流。 「对不起……」当我终于喘得过气来时，第一句话就想跟他说：「对不起……让你等我等了那么久……」 等我走出阴霾，等我相信自己不是带来不幸的那个人，等我能对自己感到自信，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性向，明白当年那件事并不是我的错。 他用他埋藏了十年的爱情温柔地包容我、坚强地守护我，耐心地等待我…… 等到我们都长大，大到足以用自己的坚强对抗不合理的一切，大到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自己。 「我爱你，勇俊！」眼泪模糊我的视线，却不妨碍我判读他的表情，他太吃惊了，以致于瞪着眼睛好像我讲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勇俊，我不想再当朋友了，我想当你心底的那个人……我想……」当你的恋人！ 我的嘴被勇俊炙热的唇封住，剩下的话被他吞吃进去，他看起来像是终于得偿所愿般，心满意足地看着我。 热烈而温柔的眼神，像是想将我拆吞入腹又像是想将我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却又不显得矛盾，当中流露出的浓烈情感一般称作充满爱意的眼神。 「你早就是我心底的那个人了。」勇俊哑着声音说，这一刻竟连他也是眼眶泛泪。 我们紧紧拥抱。 十年……终将我们永远牢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