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到香蕉皮了》 是谁这么没公德心乱丢香蕉皮啦 我踩到香蕉皮了。 以前我在漫画或电视里看到这种情节都会觉得很好笑,难道香蕉皮是这么容易被踩到的吗,踩到之后一定会失去平衡吗?双手一定会像游泳那样奋力摆臂挥舞,然后滑稽的向后倒去,用屁股亲吻大地后唉唷一声如翻壳乌龟般四脚朝天的吗? 我不相信。 但这天确实是我二十五年来平凡无奇的人生中,最值得……该说纪念吗?还是纪录?好,重来一次,咳咳,这是一位名叫邱彩虹的平凡上班族生平第一次踩到香蕉皮,而当时我只不过往前滑行了一点点,头就猛烈撞击墙壁导致煞停,然后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已。 才没有狼狈的四脚朝天,也没有裙子掀起来,更没有路人或幼稚小鬼头看见后对着我指指点点哈哈大笑,谢天谢地。 穿越的时候风很强劲,我听着雷霆万钧般气势磅礡的声音在耳边咆哮,眼前是无数混乱粒子流,看得我眼花撩乱,一颗脑袋乱七八糟,整个人晕眩到无法思考。 从莫名其妙的时空通道里摔出来后,我茫然的跌坐在路边人行砖上,虽然身体不适感令我强烈想吐,但后知后觉涌现的气愤硬生生把肉体感受都压了下去。 x的!到底是谁这么没公德心乱丢香蕉皮啦!!!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冥冥之中注定我得遇上这些怪事,体验从小到大憧憬万分的与眾不同人生,顺便享尽荣华富贵,还是纯粹就是我家隔壁那位小底迪看我不顺眼,故意想整我害我摔跤呢? 那个邻居弟弟一天到晚乱扔垃圾在我家和他家的交界处,虽然没证据,但我敢保证香蕉皮肯定是他扔的! 你等着啊!等大姊姊我穿回去,马上把你海扁一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坏心的乱笑一阵子后我收起笑容低下头来,盯着完全不会做的题目发呆。 我已经装模作样的认真半个小时了,纸上半个字也没有。 听人说数学不会就是不会,还真是不错。但这些题目以前我应该是会的吧?只不过高中毕业多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没什么可以送给恩重如山的师长,所以尽了礼数把他教给我的东西原原本本还回去了。 我写不出来,真的写不出来。 我一直疑惑一个问题,为什么高中的数学题目用计算机按不出答案?毕业这么多年我只记得圆周率是3.14,长得很像英文字母a的叫阿法,然后还有背他跟嘎妈。 背他到底是背谁?嘎妈又是谁的妈妈? 这真的太难了,我咬着笔桿紧皱眉头,决定放弃思考。 坐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华丽房间里,一边苦逼的写着早已多年不碰的作业,一边叫苦连天吃着抽屉里挖出来的饼乾……这没看过的酸辣脆片居然还满好吃的。 前额贴了块ok绷,我忧心着未来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已经离开校园生活这么久,我还能适应高中生的生活吗?我怎么交朋友?她们会不会觉得我变得很奇怪,怎么话题都答不上来? 不晓得这个世界的老师兇不兇啊,如果不兇的话我以后都不写功课了,如果很兇的话……早把课业忘光光的我怎么活下去啊天哪! 我想回家。 在数度挣扎与怀疑之后,我闭上眼睛过了段时间又再次睁开,眼前景象与方才毫无二致。梦幻色调的壁纸、蕾丝、纱帘……这绝对不是我这位干练的职场ol会选择的布置风格,我都几岁了啊。 我叹了口气,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的灵魂已从二十五岁的职场菁英邱彩虹穿进十七岁女高中生左淇淇的身体里了。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我还能醒过来吗? 回到两个小时前。 当时我刚穿过来时并没有联想到那种怪怪的地方去,以为头晕纯粹就是撞墙力度太大引起,被吸进时空通道时所见之排序紊乱的飞粒都是眼冒金星下的幻觉罢了。直到我发现自己正呆坐在车水马龙的陌生街道上。 那时我看着一栋高耸奇特的建筑物感到很困惑,在滑倒前我不是已经快走到家门口了吗?我家附近何时建了这么有特色的高楼?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目光对焦在号志桿上那块『新手禁止超车』的图样上──这个交通号志我没见过,是新设计的吗? 当时的我还饶有间情逸致,在脑海里想着:新手不准超车,但如果他前面刚好是一辆时速只有三十的老奶奶乌龟车呢?订定这项交通安全法规的用意是让台湾从北塞到南吗? 「哈哈哈哈哈哈……」 想着想着,我还把自己给逗乐了。 苦中作乐完,我揩去眼角的泪,静静地观察起街景。 要说与我印象中的台湾极为相悖吗?却又不然。招牌凌乱归凌乱,上头提的每个国字我居然都看得懂,市景繁忙可见这个地区经济相对繁荣,付出的代价是空气品质恶劣,才吸了几分鐘我就差点呛到。 我咳了咳,皱着眉缓缓站起来。穿越已是铁錚錚的事实,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立在路边深深吸了一口废气,犹豫着该不该往刚刚穿过来的那面墙再给它用力撞下去,助我一臂之力返回可爱的故乡? 我双手抵着墙,两隻眼睛炯炯有神瞪着墙上的纹理,胸膛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着。撞下去大概会很痛,我要撞吗?要吗? 好!做人乾脆一点,娘子汉大丈夫怕啥啦! 撞! 于是我非常勇敢的扶住那面长得跟我家围墙完全不像的新墙,心一横,咬紧牙关使命把头往它上面撞!都还没撞到头破血流,已经有热心民眾把痛得该该叫的我架走并且报了警。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他们一言一语说着,可怜欧,看起来很正常,没想到有自残倾向捏。我张着嘴啊啊啊,有股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的衝动,但想想反正也不会再见,一切又何必。 摀着血淋淋的头,我就这么被迫移动到警局喝茶。 话说回来,我有个疑惑,他们为什么不是先把我送医啊? ---------- *椰子树的话* 这个故事正在大修中 如果可以的话会日更到完结 希望你们喜欢 之后......还是想写霸总文了却一直以来的心愿 2023年希望能常常更新啦~ 新年快乐???(?ˊwˋ?)??? 要不暂时先待着看看吧 第一次上警局,难免有点戒慎恐惧,幸好那位警察大哥人很不错,不只态度亲切,还好心帮我检查二次遭难的头颅,替它绑了绷带。我连番道谢,偶包作祟下有点想讨镜子照看看他包得美不美观,但视线所及之处没看见半面镜子,只好作罢。 警察大哥问我渴不渴,我点点头后他就去拿纸杯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看什么都很新鲜,我利用这个短暂空档稍微观察起四周。 所内有点空,看来看去只看见这位值班的员警以及两位浑身散发戾气恐怕是道上兄弟的男人,我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见他们身上纹着龙舞图腾、还被手銬禁錮在铁桿旁……不小心与他们对上眼后,心中一凛,为了明哲保身立刻把目光移开。 还是别乱瞄好了,我想活着回去。 默默垂下眼瞼回忆穿越至今的经歷,方才我这颗头撞了几次墙?三次有吧?还是五次?既然都撞成这样了还没穿回去,那恐怕得试点别的办法了。 警察拿了纸杯倒满一杯热茶给我,开始问我问题,其中包括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住哪里、今年几岁、读什么学校……? 啥?学校? 我狐疑地摸摸自己的脸。 那时我终于考虑到一个现实层面的问题──我到底穿越到什么样的人身上了? 头戴警帽,身穿一袭样式同等俐落,款式却有别于台湾在2019年全面换新的藏青色专业战术型警服,一脸正气的员警严肃看着我。我有点慌,在什么情形都还没搞懂的状况下不敢贸然扯谎,只好嚥下口水,艰涩表示:「其实我已经出社会好几年了……」 他上下打量我,显然不信我的说辞。我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喝着,尽量露出诚恳无害的表情回应他。 「好吧,名字、身分证字号先给我。」 我愣了愣,又忖,这个国度里会不会有另一个邱彩虹? 火速把我所有的个人资讯从实招出后,可靠的警察先生很快点着头查询起来。他快速移动滑鼠,那双充满干劲的鹰眼紧盯着萤幕,在欸了一声又一声、不死心的反反覆覆确认后,遗憾地告诉我他连线到的检索系统里没有邱彩虹的资料。 我往后一仰,厌世的瘫在椅背上。 我真的非常非常厌世,真的。 这是一个没有邱彩虹生存纪录的世界,这里不是台湾。我捏捏脸,触感无比真实,果然我没有作梦,员警先生的话再次印证我是真的穿越了。 我颓唐了,自暴自弃的想着,也许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香蕉皮,也许我可以採取各种姿势前扑侧扑左扑右扑把各种倾斜角度都来操作一遍,有时尖叫有时不尖叫,有时撞前额有时撞后脑,说不定都试过一轮后能找到符合穿越条件的正确姿势。 不……我这颗头还能承受几次撞击实验呢?万一留下什么脑部永久性损伤而我还是回不去,那最后不是也苦到自己吗? 我摸着自己头上的绷带,慢慢冷静下来。 「你还好吗?」他关切的看着我。 我看他一眼,欲哭无泪,「不,我不好。」 后来「我妈」找到了警局,把我认领回家。她说我叫左淇淇时,我没听清楚,鬼打墙的问她:「啥?你说啥?什么七七啊?」 「左边的左,冰淇淋的淇,左淇淇!」 大概是这个国家治安比较好,警界大哥英雄无用武之处,或是他们天生为人积极,那位陪着我枯等乾耗绞尽脑汁想办法的员警,热心在白板上撇给我看。 「吶,这里。」潦草的挥舞完三个大字后,他露出一口白牙扔了笔。那排牙齿在强力日光灯照射下闪了两下,让我觉得有点刺眼。 我很常在电影里看到这种超大型白板,上面会随意鬼画符记下警官们神来一笔的办案灵感,或偶尔绘製嫌疑人们与死者之间的纠葛脉状图,绕来绕去的箭头比猫咪玩的毛线球还容易打结,看起来超神超厉害……但眼前这块板上只纪录了便当店的外送号码。 不能现场选配菜该多么令人伤心啊,我有点同情他了。 我对着警员欲语还休一番,最后仅用眼神传达对人民保母们的无上敬意,可惜他似乎没看懂,残念。 不晓得这位左妈妈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在女儿身上装设超迷你定位追踪器,所以女儿上山下海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但我当然不会去问。她直直杀进来警局捏着我的耳朵非常生气的当着眾人的面臭骂我一顿,导致脸皮非常薄的我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由于我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于是我就质疑起她来,我让她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左淇淇的妈,结果就被她揍了。 我摀着伤痕累累的头,吃痛得哇哇叫。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居然、居然敢揍我?这是家暴吧! 我眼尖瞄到一旁已完成电脑系统查询,正抱臂而立观赏家庭闹剧的警察先生,立刻抱着柱子假哭起来:「她不是我妈~呜呜~我不想跟野蛮人回家~救救我啊警察先生~~~」 正义的化身这时瞟了眼萤幕,挑了个眉,「但输入进去的资料和显示出来的头像吻合,照片里的年纪虽然小了一点,但就是你没错啊。」 他眸色平和,无视我拼命摇着头喊不要,冷血的把我颤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好让「左淇淇」跟着她妈妈回家。 左女士与她的司机就这么连拖带拉的,把我从警局搬走了。 警察先生对妇人提供精神治疗上的建议,并推荐一间由权威医师开设的诊所,希望有空时她能带我去諮询看看。 「尽早发现尽快治疗,永远别放弃任何渺小希望。」男人感慨地拍拍左女士的肩。 车辆开走时,我怨念深深的回望那栋建筑上的……警鹅?我眨眨眼,再看一次,欸,还真的是鹅耶! 好吧,终究是错付了。 名车奔驰在夜晚的快速道路上,带领我驶向混沌不明的未来。随着心头积累起越来越多的不安,我早就无法像刚穿越过来时维持住表面淡定。 其实我一直很慌,出了警局后我更慌了。 这位贵妇把我带回她家(但她坚持那是我们家)的过程相当惊心动魄,好几次我差点跳车逃逸,都被她眼尖发现逮了回来。我在车里抗议她绑架了我,她问我是不是皮在痒,再吵就揍我,我只好忍住泪水缩回脖子装乖巧。 那是一幢三层楼高的别墅,司机开着豪车离去时,我惊讶的看着车头前面那个蝴蝶翅膀中间的『b』,心想这不是宾利,而是butterfly吧? 也许我来了个相邻的宇宙?所以警鸽变成了警鹅、天使翅膀变成了蝴蝶翅膀……还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呢? 车子停妥后我就一直想趁机逃脱,这位女士洞烛机先,早把我后颈掐住,像拖着老牛一样先把我拖进院子再把我拖进屋子。我一路惨叫着说「这里不是我家!我家才不长这样!」她淡然问我那我家长哪样? 我诚实回她:「我家很破烂很丑很小很挤很脏而且小强很多。」 然后我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客厅,忽然觉得我不穿回去好像也不会怎样,毕竟新家感觉很有钱…… 这么物质取向的想法马上就遭到我的唾弃,原世界再烂再穷那也是自己的家,金窝银窝都比不上自己的猪窝狗窝啊! 所以我用力跺脚大声的跟中年妇女抗议:「反正这不是我家!我不是左淇淇!我也不要住在这里!让我出去!」 有个中年男子拿了本书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我的瞬间他皱起了眉,板起脸孔摆出长辈的威严说:「淇淇又怎么了?」 女人告诉他来龙去脉,男人立刻了然的看着我问:「是不是零用钱不够了?」 为什么提到零用钱啊?这跟钱有什么关係?我愣愣地看着他,「啊?」 男人似乎很疼左淇淇,从皮夹里掏出厚厚一叠千元钞霸气的塞我手上,「拿去拿去,没钱就跟大伯说,刚刚那样都吓到你妈了,等你爸出差回来又得挨骂。」说完他就进了一楼那间应该是厨房的地方,里头传来智慧型冰箱打开的声音。 我:「……」一言不合就塞钱的方式,我好像有点喜欢,但大伯会不会塞得太多了。 这人是左淇淇的大伯啊?难怪看起来跟左妈妈差了很多岁…… 我回头偷看那位妇人,只见她抬头扫了眼时鐘后不耐烦催促我:「闹够了就快去洗澡,洗完赶紧写作业了,明天还要上学呢。」接着她疲惫的按着太阳穴说要去厨房替我准备一点吃的,人就消失了。 我刚放松下来,过不到两秒她又出现了,这回她忧虑的看着我的头颅说:「洗完澡下来一趟我让周医生帮你检查伤口重新包扎,到底干什么大事业去了,头破成这样?」说完她拿起手机翻找通讯录,喃喃唸着「周医生的电话,我看看在哪里呢……」 我看着这座如宫殿般华美的客厅,还有那个虽然一身名牌却像每个家里都有的妈妈一样,骂完女儿后会担心她饿了累了伤口恶化了,所以还是为她准备食物并找家庭医生过来的操劳妇人…… 这个家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反正哪儿也去不了,要不暂时先待着看看吧。 我很快的把钞票塞进裙子口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百褶裙。咦?现在是玩角色扮演吗?制服诱惑?诱惑谁啊?我又没男友。 等等,左妈妈刚刚说什么?写作业?上学? ……我吗? 今天起我从上班改成上学了 按着多灾多难的脑袋,进了我在这个世界里一人独享的房间,我立刻哇了好大一声。有钱人家果然不一样,假设一坪大约是一张双人床的大小,这个坪数粗估起来也有八坪了啊,房间这么大! 兴奋的在房里窜来窜去,把衣柜拉开看看,再把所有柜子抽屉打开瞧瞧里头有啥新奇好玩的东西,我既好奇又忙碌得要命。书桌上整理得宜的文具很有质感,全是精品品牌旗下出的系列商品;衣柜里的行头皆在百货专柜购入,随便一件少女t恤起码三千起跳;热气球图案、柔软蓬松的床包组诉说着女孩想翱翔天际的美梦……虽然是我猜的。 放眼望去整个屋子里没一件廉价家具或摆设,和我原先租的那间摆满快报废家电之寒酸小屋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我晕陶陶乐乎乎的在室内转起了圈圈。 儼然从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公主。 这些东西终究不属于我,我只敢小心地拿起来看看,嗅一嗅,再轻手轻脚放回去,生怕把人家的物品弄坏了。舒服地躺在软绵绵的被窝翻滚两圈,对于自己暂时成为那些奢侈品的主人感到窃喜的同时,罪恶感忽然氾滥──这样算是小偷的行为吗? 我偷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有点睏,上楼后我已经打了两个哈欠,可是澡还没洗,功课也还没写。不能再拖了,我从床上爬起,拖着脚步走向衣柜,从里头抽出一件宽大却超级可爱的居家服,抱着它晃进浴室。 泡在浴缸里玩着浓密泡泡时,我心中不停挣扎,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但我也是无辜的啊!不是我自愿要来抢人房间和刚刚那些千元大钞还有这么可爱的睡衣的啊! 沐浴露的味道实在太好闻了,我放松的闔上眼睛。如果没有踩到香蕉皮,现在这个时间点我正在做些什么呢?应该也已经洗完澡,追完两集网剧,吃了点宵夜,准备刷牙就寝了吧。 真的穿越了吗?太不可思议了。 「有钱人家的独生女」这样的人生应该还算不错?我应该……还算幸运吧?即使不回去,也不要紧吧? 我睁开眼,失神的望着天花板。 原本那个世界里,少了邱彩虹也无所谓吧。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哪个时空或宇宙里浪跡都没有差别吧? 不会有人因为我的不復存在而天崩地裂,从来没有那样的人。 吸了吸鼻子,心里默默对自己喊声加油,我站起身来跨出浴缸,决定迎战未知的命运。 穿越过来的第一晚,我瞎搞一通把所有的作业胡乱写完了。有空格的地方就狂翻课本查询关键字然后把它填满,选择题就选b或叙述最长的选项,好不容易全部塞满了奇奇怪怪的答案后,我把那些簿子全塞进书包,眼不见为净。 呼,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去上学了。 怎么办,我都高中毕业这么多年,早忘了上学要做哪些事,何况此刻我还离开土生土长的台湾到了异地,学制与教材能一样吗。 我不停的想着能逃学吗?能吗?然后又崩溃的在心里惨叫,不,不行啊,我能逃到哪去?到处乱闯太过危险了,我可不想横尸街头。 意识混乱的自我对话整个晚上,后来发现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天一亮还不是得上刑场,倒不如看开点走一步算一步。我乱糟糟的安慰自己,不用再看老闆脸色混口饭吃,光是这点当左淇淇就不晓得比当邱彩虹强多少。 我蜷缩在床上抱紧自己冰凉的四肢,没事,没事,校园生活会顺利度过的。邱彩虹,你一定可以的! 穿越过来的第一天睡得极不安稳,睡前我仍然拼命祈祷这只是一场奇怪的梦,醒来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我翻了好几次身,频频拿出手机看时间,又把它放回去。折腾到半夜,才终于心神不寧的睡去。 隔天,才六点半,闹鐘就响了。我一看时间还早,立刻「啪」的送它一掌,满意听它停止聒噪后继续呼呼大睡。拜平常日九点上班所赐,八点半再起床刷牙洗脸杀出门都来得及,我不是鸟不必早起吃虫。 感觉也没多睡很久,耳朵突然被人拧紧后狠狠扭转,我疼得叫了出来,瞬间睡意全失。睁开眼睛一看,咦这女人是谁,怎么在我房间啊? 「左淇淇!」她狰狞着脸,河东狮吼:「你到底打算睡到几点!!!」 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昨日一切快速穿过脑中,啊,想起来了! 我的新身分,左淇淇,今天起我从上班改成上学了! 上班二字之于我没啥太大意义,只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才去。每当主管召集大家开会,义愤填膺地对我们画着大饼、诉说未来愿景时,我都允许自己进入彻底放空状态。不求飞黄腾达且不愿为了工作伤肝卖命,我是全公司最不积极争取晋升加薪的职员。 没有梦想,对汲汲营营的人生不感兴趣,儘管一事无成也很知足的邱彩虹只需要美食和网路还有遮风挡雨的屋簷就够了。 左眼瞥见欧洲进口家饰品牌窗帘,右眼瞄见名品限量薰香台,飘散的空气满是钱味,我着迷的深深吸了一口,精神瞬间抖擞起来,「好,起床啦!」 盥洗完闻香下楼,站在厨房外面偷偷往里面看,我蹉跎着不敢进去。桌上已摆上满满西式早餐,吐司、煎蛋、培根、鲜奶……我涎着口水扶着门板,痴痴地看着那美好的画面。我终于摆脱每天早上一片白吐司偶尔撒点胡椒盐提味或夹个煎蛋果腹的惨澹首餐,奔向钱程似锦的未来了吗? 桌旁坐了一个男人,跟昨晚那位大伯长得不一样,他察觉到动静,转头看了我一眼,「淇淇站那里做什么?」 正忙碌翻动锅铲的左妈妈闻声转过头来,好笑的说:「青春期的孩子隔三差五爱作怪,你快过来,别让二伯看笑话。」 我腆着脸走过去,拉开椅子爬上去乖乖坐好。桌上的餐点蒸腾出冉冉白烟发出香味引诱,一盘充满蛋白质与淀粉的鸡肉马铃薯泥被二伯顺手推到我面前。 「你还在发育要多吃点。」 我点点头接过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男人这句话说得特别语重心长。 才刚拿起叉子,又一盘烤土司散发出浓郁的奶油味被放在餐桌中央。我抬眼一扫,见二伯专心看着报纸没往这看,而那位女士又回了平底锅前忙碌,趁他们不注意时我火速把第一盘马铃薯泥扫光,飞快伸手再把土司抓过来啃。 等左妈妈持着锅铲又端来一盘吃的,她把盘子放下忽然顿了顿,诧异地看着二伯说:「你吃这么快?」 二伯搁下报纸瞄了眼桌面,接着惊奇的张大嘴巴,然后他们同时慢动作转动脖子看向刚嚥下最后一口麵包片的我。 我舔舔唇,意犹未尽的回味着舌尖上的好滋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好好吃的早餐,我可以再点一颗荷包蛋、上面洒点胡椒吗?」 「当然没问题啊!」女人的声音变得很尖锐,有点笨手笨脚却很高兴的打了两颗蛋下去锅里,噗哧噗哧煎着。 男人看着我嘖嘖称奇,「淇淇的小鸟食量变得很惊人啊,不过这样才好,多吃点,多吃点啊。」说完慈祥的大笑起来。 原来左淇淇是小鸟胃? 我摸摸逐渐烧腾起来的脸,感觉心脏跳得很厉害。忍不住抬眸又朝他们瞄去,见他们没有后续质疑的反应,才陡然松了一口气。 母胎单身二十五年的我在这个世界居然有男友 左淇淇家居然还有接送大小姐上课的专属司机。 吃完早餐,先被偽母亲推出家门,再被哈着腰的司机恭迎上车,我拘谨的坐在豪华名车后座,听着那种我完全不懂欣赏的高雅古典乐,感到浑身不自在。 我该装出投入的样子吗?毕竟音乐很上流。 声音很沧桑的司机与我话家常,问我这几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我说挺好的挺好的,然后他就没问了。 我有点遗憾,自己是不是又把场面搞僵了?捏着裙子又松开,对于即将抵达的未来,惶恐不安。战慄如万蚁大军,从脚底不断往上窜爬。 汽车音响播放的缓沉乐音压根紓解不了我万分焦灼的紧张情绪。手有点抖,伴随着一点点肚疼,每声骤乱的心跳都诉说着我的恐惧。 好恐怖啊……呜呜呜……我扒住门,都快哭了。 我想夺门而出,但司机会不会狂奔三千米追着我直到顺利把门夺回来?不是啊,我为什么现在还有心情想好笑的事情?邱彩虹你不要这样啊! 在我濒临崩溃之际,车辆停了下来。从车窗偷偷望外看,那里有栋庄严肃穆的灰色调教学楼,楼上靠向外侧的走廊已可看见十几岁的学生们不停走动。 不远处就是校门口了,我还没有足够勇气面对未知的一切,司机却已在纳闷我为何还不下车了。 「小姐?」 我苦哈哈地说了声「马、马上下车」后惶恐地开了车门,因为有点腿软,刚踩到路面就差点跪在地上。 车门关上的声音在我身后冷酷响起。 我揹着书包战战兢兢的站在正大门处,如一隻惊弓之鸟朝来来往往的上学人群看了一眼。该校资讯严重匱乏,我是高二几班的啊?教室在哪?进了校门该往哪转还是直直走?班上有没有人霸凌我? 此门不宜入,此校不宜读,此险不可冒,这场穿越从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错误。不行啊,我没办法的,我跨不出去。 我速速转过头,才刚抬起手,却见家里那辆车已咻的──扬长而去。 「……」 命运如此待我,我忧愁的看着越缩越小的车尾灯,咬着下唇目送。好吧,事到如今我只好一步一脚印慢慢踱回豪宅了。 正垂着头想离开学校,刚走两步便发现眼前站了一个人。我从他的鞋尖一路往上看,视线滑过修长双腿和窄瘦腰身,明显突起的喉结,最后停在他脸上那对淡漠的小眼睛上。 与我对上眼的霎那,我好像看见他的眼眸掠过一抹惊讶,似乎隐约闪动着碎光,来不及看清,这道幽微縹緲的光芒已经消失了。少年面无表情的瞅着我。 我眨眨眼,刚刚怎么回事,看错了吗? 为了不要挡到他的路,我说了声抱歉后绕开他往旁边走。 「左淇淇。」瞇瞇眼动了动乾燥的唇,低沉开口。 我继续往前走,徬徨地想着该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呢,刚刚来时也没认真记路,连车子拐了几个弯都不大有印象,这下怎么回去左家豪宅,到家了又该如何跟左妈妈解释…… 「左淇淇。」那道不悦的嗓音再度低喃,「都快迟到了,你去哪?」 我驀地回首,停下脚步回望他。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早晨的微风吹起男孩发梢,深蓝色的领带在空中飘扬。 这个人认识我?不,他认识左淇淇?太好了! 我立刻跑回去揪住救星的衣襬,望着他双眼发光,「同学同学!你跟我同班吗?」 他垂眸望了眼我的手,勾起唇轻轻将它拨开,酷酷的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走了。 咦?什么意思啊? 本着他肯定跟我同班的猜测,我加快脚步跟上他,一路偷偷摸摸跟着他上楼,抵达教室门口。他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我停下来仰头看着班牌。 二年十一班吗,好,我得记起来。 进了教室后,我傻站在黑板前,往内看去,很多人离开位置站着聊天,某些座位前甚至好几个人聚在一起,整间教室零零散散总共剩下七八个椅子是空的,我坐哪啊? 我只好又走向那个已经把书包放好,拿出手机来玩的单眼皮男同学,鼓起勇气搭话:「那个……」 「嗯?」他抬眸瞥我。 等等。 直接问同学自己坐哪是不是怪怪的?还是要先小聊一下再趁他不注意时突然杀出问句这样对方比较不会想太多? 我紧张地看着他,忽然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见我杵着不走,他抬起眉毛凝视我,「你到底要干嘛?」 我只好抖着唇问他我坐哪,他比了个斜前方的位置。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高兴地大叫后,我旋风入座。岂知屁股才刚坐下,再抬起头来满心欢喜想感激他,便发现他已放下手机,静静的看着我。 又是那种让人看不透的眼神。 我疑惑地搔了搔头,奇怪地看回去。 他看着我,慢慢弯起唇角,眼中写着淡淡玩味,似乎心情愉快。看着他那抹笑容中的深意,我背后的寒毛一根一根竖起。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有人站在阴影里洞悉着阳光下的一切。是我多心了吧? 我把头转回来,搓了搓手臂,把这种彷彿被人窥视的麻痒感甩出脑袋。 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孩蹦跳着过来拉住我的手,笑咪咪的说:「淇淇,怎么这么晚来?昨晚和男朋友聊天聊得太晚,早上爬不起来吗?」说完,她掩嘴笑了。 「啥?」我心脏猛然撞了两下。 左淇淇有男友?而我现在是左淇淇,也就是说──母胎单身二十五年的我在这个世界居然有男友! 「嗯……」我搓着下巴瞇起眼,万分严肃的思考起来。 其实我从小到大都长得很可爱,也一直想摆脱万年单身的悲惨命运,但桃花它偏偏就不肯开。看着朋友们一个个见色忘友谈起了恋爱,我也只能痴痴的等、痴痴的等,等待某天会有个霸总开着保时捷,嚣张的飆出时速两百,为了掠夺我的芳心而来。 没有真正的情人,我只好不停地阅读《酷帅军阀的祕密小花猫》、《凌总裁与他的天价娇妻》、《校花校草恋爱生死斗》、《boss大人居然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诸如此类的爱情小说来培养个人浪漫意识,驱使自己不要轻易放弃对爱情的追求与希望。 左淇淇居然有男朋友吗,好羡慕啊。 但我不只是桃花绝缘体,根本连曖昧都没体会过,这样不擅长跟男生相处的我有办法在左淇淇的男友面前瞒天过海吗?真是难倒我了。 鐘声响了,好几个同学暂停聊到一半的话题,纷纷站起身来走向教室后方拿竹扫帚,这位女同学说晚点再找我聊后,走向摆放抹布的柜子准备打扫,我只好也跟着起身。 先是东张西望,有样学样的把椅子靠拢,顺便把桌子龟毛的对齐地上的刻线,我跟着其他人往扫具摆放的角落走。 顺利拿到最后一支竹扫把,前脚还没跨出教室,那位单眼皮男同学又冒了出来,挡在我面前双手抱胸说:「你负责教室地板的,想去哪?」 我在他紧迫盯人的视线下换了黑棕扫把,装出认真的样子清扫起来。扫着扫着,我忍不住偷瞥,看瞇瞇眼站在垃圾桶旁打开盖子检查,拿着铁夹子把别人丢错的垃圾扔回正确的桶子以后,将八分满的垃圾袋打包起来,往空的垃圾桶里套上新的袋子,拎着垃圾走了出去。 原来他负责倒垃圾啊…… 我边观察其他同学边安分守己的做着打扫工作,仔细扫出每个桌脚下的纸片及橡皮擦屑,畚斗里的垃圾越积越多,心中忍不住涌现成就感。 把扫具摆回去,排队洗手时我搓着香皂泡泡,看着自己粗短的手指恍惚想着,今天水肿得有点厉害啊。 拿去吃啦,胖子。 早自习时一位男老师翩翩走了进来,我怀疑他是咱们班导师,但怕闹了认错人的笑话,决定先按兵不动。直到他往教室后的办公桌移步过去,态度自然的坐下,还开口提醒大家把握早自习的时间多看点书,我才确定他果然是班导大人没错。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偶尔响起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我也拿了一本课本出来跟进,才读了两页就一头撞在桌上宣告阵亡。 这些东西到底什么鬼啊,怎么和我以前学的内容不太一样?看不懂啊,我真的要疯掉啦。 我暴躁地抓着头发无语问苍天,冒牌高中生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曾自詡为闯荡职场腥风血雨后能毫发无伤撤退的办公室奇女子怎么会对着高中课本束手无策。 我懨懨地趴在桌上,对此刻困境感到意志消沉。 难道从头再学一次?学习崭新的理科公式及逻辑?认识新世界的歷史?解读这个宇宙里的伟人境遇及人文思想?背诵他们流传千古的文章? 欣然接受无止尽的小考、大考,拚死拚活爬进大学殿堂? 我都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一道天雷劈下,我就得乖乖打掉重练? 到底是谁乱丢香蕉皮的啊……呜呜……我恨他…… 算了。 我骤然坐挺,拿出铅笔盒里的漂亮自动铅笔出来狂按洩恨,按完后顺便帮课本里那位没听过的伟大帝王加上时髦的单边耳环,让他可以跟上数百年后的时代潮流。 总觉得背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我,我闪电转头,正好捕捉到瞇瞇眼男同学仓皇的垂下眸子假认真。 然后两颊渐渐飘上两朵可疑红云。 是了,这是心虚的反应。 我疑惑地把头转回来,左淇淇不是有男朋友了吗,这男生又是怎么回事? 学业上的成就并非一蹴可几,我决定暂时踢一边去。成年人的智慧告诉我,当务之急是赶紧了解新环境。 教室里好安静,但我好奇心有点抵挡不住,于是我见班导没注意这,偷偷戳了前面那位同学的背。眉清目秀的女同学疑惑的转了过来,我比了比坐我斜后方那位似乎没放弃偷覷我的单眼皮,压低音量问:「他叫什么名字?」 女同学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两秒,又把头转了回去,「无聊。」 我:「……」 一位大概是班级干部的人站起来清点了教室后方柜子上的簿子,数了又数然后转过来扬声打破寂静:「谁的作业还没交?全都少一本。」 我赶紧打开书包缩着脖子,走上前把昨晚乱写的那几本簿子都交出去。 下课鐘声响起,初进教室时帮我解决找不到座位窘境的美女同学走过来找我说话。我乱乱瞄,碰巧瞄到她制服的口袋上方『米可宁』三个娟秀字体。我记得台湾教育部已经发函各校取消强制绣姓名了,没想到这个宇宙里还有耶。 「淇淇,走,一起去厕所。」 「啊?」我恍神了下,没想太多就说出来:「你们这里也流行女生下课一起呼朋引伴去厕所哦?」 「噗──」 我转过头去,看斜后方那个举着水瓶显然刚才正在补充水分的单眼皮一脸狼狈的抽了张卫生纸,准备擦拭桌面。 我怀疑他偷听我们讲话。 把头转回来,我看着米可宁诚恳说:「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吧。」 在前往厕所的途中,与回程的路上,我蒐集到了一些宝贵的资讯,比如单眼皮男叫何拓,是本班的体育股长,虽然长相不站在九成九以上人类的审美点上,个性也阴沉难相处,但还是因为优异的体能,在其他阳光男孩们艷羡的目光中被老师钦点为干部。 又比如说,周夜昨天下午刚拒绝了第三十五位女同学的告白,爱慕他的女同学们在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再轻举妄动。 「周夜是谁?」我最爱听这种校园爱情八卦了,虽然不关我的事。 米可宁撞了我一下,「你刚刚没听清楚?我说周夜。」 我沉默地望着她。好像大家都该认识他一样。 大概很帅吧,我猜。 米可宁不时亲暱的喊我「淇淇」、「淇淇」,走路时也要与我勾着手,我被动的让她拉着,想趁她不注意时把手甩掉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用了二十五年的名字就这样被遗弃,在这里已经没有人会叫我邱彩虹了,我好寂寞。 鸭子听雷的呆坐好几节课,终于被我熬到了中午用餐时间。我开心的坐着等吃饭,两位男同学把整箩筐的便当抬了进来,一个一个核对单子确认口味喊名字。我期待的伸长了脖子,不知道穿越来之后的第一个便当好不好吃,等东西都发完了,才发现全班就我没拿到便当。 我惊讶地跑上前问刚刚发便当的人:「我的便当呢?」 他疑惑的说:「你没订啊。」 「什么?」我没订便当?为什么不订便当?那中午吃啥? 我错愕的站着,一旁有个女生打开便当盒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凉凉说:「左淇淇,你不是正在减肥,每天中午只吃一颗茶叶蛋吗?这么快就破功了哦?」 减肥?为什么要减肥啊?我不是才…… 慢着。 昨晚洗澎澎的时候,其实我已隐约察觉到某些我不愿面对的真相。那种不祥的预感被可爱的睡衣以及大伯赏的很多很多零用钱带来的喜悦盖过去后,就忘了回来。 直到这刻被人一说我才又熊熊想了起来。我捏了捏肚子,好几层软绵绵、肥滋滋的肉……惊诧的望着全班,看到他们露出怜悯的表情望着我,终于忍不住奔回座位趴下来爆哭出声:「哇~~~」 为什么!我为什么膨胀了啊~~~ 原来我压根不是水肿,而是货真价实的小胖妞吗! 我不要活啦! 「咚」一个沉甸甸的声音落在我头上。正哭得惨绝人寰的我掛着两条鼻涕把头抬起来,看见何拓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我,还把他没动过的便当放我桌上。 那一瞬间,他的头顶如佛祖般晕出一圈金光,我觉得他变帅了。 虽然我现在难过的并不是没有拿到便当,但有心事时不是只要吃点好吃的就能重新產生面对困境的希望吗。 看看,愿意把食物分享给我的男生,从内而外散发出致命帅气。 我憧憬的爱情,便是在世界末日将至、严重饥荒发生时,与心爱之人互相把最后一口食物让来让去。你先吃,我饿死没关係,但你要好好活下去……呜呜,好浪漫哦~~~ 但是何拓却…… 「你很吵。拿去吃啦,胖子。」他一脸受不了的说。 等等,我很吵?又很胖?同一句话里攻击我两次? 感动的泪水咻的收了回去。我决定修正那句话。 这里没有人帅。 何拓人丑心也丑!他是超级丑八怪无敌妖魔鬼怪! 我人生中所有的坚持与毅力 虽然何拓嘴巴很毒,我还是吃了他的便当,因为我真的饿了。吃完以后我心情好了很多,然后开始有点后悔,这样不就换他饿肚子了吗? 虽然那句胖子让人有点伤心,但我也没办法真的反驳,因为我现在比起穿越之前,真的……肿了满多的。 仍是瘦子的心,却有了肥妞的体态,我抠着已经被我挠到快出血的头皮,不知该如何是好,以前满到天花板的自信更是不知该如何维持下去。 我看过网路上的讨论串,如果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很有自信,其他人会觉得他到底哪来的自信。如果他很自卑,他们会觉得拜託啊这有什么啦不管遭遇任何苦难都应该勇敢乐观地活下去吧。 我感到非常的混乱。 我真的觉得做人好难,而且我发现需要烦恼的事一直从地底下涌出来。 如果我还是那位二十五岁的ol大概不会有这么多困扰,都是因为我穿回了十七岁,变成了少女重新体验青春期才会这样的吧。 有两件事迫在眉睫。第一件是报答何拓施捨便当给我的恩情,第二件是减肥。 真的,我应该今天晚上就会减肥……不,可能明天会开始减……不是,我大概下个礼拜会减……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空的话我就会减…… 我应该是真的会减。 只是我有点小情绪,还有点小伤心,又不是我自愿穿越到左淇淇身体里面的,为啥减肥的人是我呢? 吃完便当后我脑袋还昏沉沉的,变成小胖的打击一时缓不过来,就这么趴在桌上选择性放空。米可宁点了点我的肩膀,「还好吗?淇淇?」 我厌世的抬起头,「我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也很大一隻?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还是大家都婉转的说我们只是幸福肥?」 米可宁噎了下,我只好摆了摆手,「当我没说。」 我怎么会傻到去跟同学打听自己的男友呢? 伸出十指,我哀怨地看着粗短的手指叹息……我就知道,书上写的那些穿越以后变成金手指开外掛巴拉巴拉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放下手,我羡慕的望着米可宁苗条优美的身段,左淇淇得剷掉多少肉才能变成那样啊。然后我鬼使神差的回眸扫过何拓,发现他这隻瘦皮猴居然还在玩手机,都已经玩了十几分鐘了。好像不用吃东西,只要打游戏和呼吸就会饱一样。 本打算问米可宁合作社在哪,犹豫片刻换了个说法:「你可以陪我去合作社吗?」 「现在?」 到走廊后,我一直让她走前面,这样她才不会发现我不认得路。她奇怪的回头看我,我摸着肚子辩称吃撑了走不太动。 「那是当然的呀,你平时中午只吃一颗蛋呢,今天把整个便当都吃光了。」 可悲的是,我把整个便当都吃光了,还有点饿呢…… 「淇淇……」出了教学楼后,米可宁走在我身边,吞吞吐吐,小心翼翼试探:「我觉得你今天好怪哦,整个人感觉都跟之前不太一样,跟梁书蔚闹彆扭了吗?」 合作社的入口就在前面了,我忍不住放松戒备。把钱包拋上空中当杂耍,玩了两回后,漫不经心问:「梁书蔚是谁?」 她一顿,尖叫起来:「天哪,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闹得这么兇啊?」她惊讶的摀住嘴。 「蛤?」什么意思? 我忽然有种天哪这是什么鸡同鸭讲对话之深深无力感。我不要让它成为常态。 「那个、差不多要午休了,我赶快进去买一买,有什么话等出来再说了啊!」说完我就做贼似的溜进合作社了。 进去后我先匆匆逛了一下,把每排货架都绕过一遍,看见新奇的包装就抽出来读读品名,真奇怪,这些零食怎么看起来都这么好吃呢?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取捨的状况下,我提着满满一篮饼乾去结帐。 柜台阿姨嫌弃的睨了眼我的身材,边按计算机边高调叹气。而我当然是不会因为这样就打退堂鼓的,我人生中所有的坚持与毅力可是都花在美食上面了。 我问柜台阿姨有没有塑胶袋可以装,她说政府喊减塑不是喊好听的,民间企业不配合政策可是要被取缔罚款。 「一元可以买到环保袋吗?」我气势惊人的亮出手中铜板。 「这里没卖。」 「哦,好吧。」 后来我捧着高过天灵盖的零食走出来,米可宁立刻帮忙接了一些,拜她所赐我终于看得见路了。 「你也买太多了吧!你不是不吃这些垃圾食物吗?」 我深深的看她一眼。小妞啊,这你就不懂了,左淇淇减肥归减肥,她房间的柜子里可是藏了好几包高热量零嘴呢。 返回教室的路上米可宁笑嘻嘻的和我聊天,我嗯嗯啊啊的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回应她。她笑时,我也跟着笑。她说谁很讨厌时,我跟着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职场上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绝技被我照搬过来发挥得淋漓尽致,我有点讶异,没想到转换了时空及对象它依然如此实用。 我们聊得很愉快,米可宁似乎被我的巧舌如簧逗得很开心。我忍不住乐观的想,像我这么滑溜的人是不是到哪个世界都能如鱼得水啊。哎呀,想着想着屁股好像有点翘起来了。 还没回到班上,前方迎面走来两个长得很帅的男生。这种帅不是乾净温和无杀伤力的帅,是那种好看到简直能上电视当顶流男神、随便一个电眼都充满侵略性的帅。 一般说来十几岁的青少年就算五官再深邃立体,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青涩气息是骗不了人的,看在我这种大姊姊眼中其实和看幼儿园里正在溜滑梯的小弟弟没啥分别。 所以我只淡淡地往他们脖子以下快速扫过,心里讚叹了声现在的孩子发育得真好,身材挺不错,就没了。 哪知其中一个居然直直朝我走来,我往米可宁看去,她露出曖昧的笑后我惊觉不对,这时那个男生嘴唇微啟,一副想找我说话的样子,显然是认识左淇淇的。 什么身经百战的职场菁英啊,全都是狗屁好吗,我立刻慌到脚都要打结了,万一自己接不住招该怎么办啊。他不断逼近,我好像已经听到他在喊左淇淇的名字了,馀光瞄见我距离安全地带只剩两步之遥,于是抢先一步大叫「吓哈」打断他发言后,火速抱着满满零食窝囊的闪进教室。 被吓到的帅哥和米可宁:「……」 我一进教室立刻杀向何拓,他人趴在桌上双眼紧闭,我双手拿着东西不方便摇他,只好抬脚踢了踢他的桌子。 「何拓?何拓?睡了吗?」 被桌子晃醒的某人抬起头来,见是我,含糊的说:「干嘛?」 我把食物哗啦啦塞了他满怀,「你没吃午餐,这些给你。」米可宁也走过来,把她替我拿的那些一起放在何拓桌上。 她恍然:「原来是给何拓的啊。」 我看着她,本来想解释有一半是我自己要吃的,但已经全放人家桌上了让我怎么好意思再讨回来。 何拓整个人被零食淹没,那双小眼睛看起来很睏,无奈的揉了揉,「你什么毛病?」 我回到位置坐好,回头衝着他笑,「谢谢你把便当让给我啊。」 少年缄默。 ------ 明天要上班了 真想像邱彩虹一样穿越到高中生身上 就可以不用工作了 唉...... (被老闆飞踢) 我现在这样就很可爱! 午休鐘响响起,同学们陆续从椅背拿起外套铺在桌上准备睡觉。电灯被关掉后,教室暗暗的看起来很适合放松小寐。 穿越过来后一直没动静的手机叮了一声。 我抖了下。 天哪!啊啊啊啊啊要疯掉啦!左淇淇的亲友团来了,虽然很可怕但逃避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无论如何我觉得──邱彩虹你还是迎战吧! 做好心战喊话后,我战战兢兢的把手机从抽屉挖出来,用指纹解锁后将它先转成静音,再开啟通知栏点选最新收到的讯息。 有个署名『梁书蔚』的人说:你怎么回事?干嘛跑? 跑? 我什么时候跑了,除了刚刚……难道他是方才那位帅哥? 现在可以使用手机吗?我四处张望,见老师不在班上,班上也没人看管秩序,全部同学都安安静静地趴着……或趴着偷偷的在膝盖上滑手机,我跟着依样画葫芦。 膝盖上的机子亮着光,视线有点刺,我半瞇着眼适应。在对方身分不明的情况下好像说什么都容易掉坑里,我只好使出缓兵之计:『你先等我一下。』 梁书蔚传了一串删节号过来。 利用这个时间我把对话框拼命的往上滑,想藉由观看以往的聊天内容,来判断这人跟左淇淇的关係。 没想到聊天内容这么多,滑了好久都还滑不完,只好暂时停下来从一半处开始看。左淇淇传了很多网路连结和图片给对方,职业病发作的我有点想替她把佔空间的不必要讯息删掉,强制精简,但还是忍住了。这是左淇淇的手机,不是我的。 滑着滑着,我慢慢睁大了眼睛。 左淇淇:过几天是情人节了,我们去哪过? 梁书蔚:我可能没空。 左淇淇:那我拿礼物给你就走。 梁书蔚:不必。 (过了两天) 左淇淇:你还在忙吗?我下午可以去看你打球吗? 梁书蔚:不方便。 左淇淇:上次我做的杏仁饼乾…… 梁书蔚:我很少吃零食,不要再做。 咦?原来这个人就是她的男朋友吗?但是为什么他的语气这么冷淡? 正不解间,最新的一则讯息又跳了出来── 梁书蔚:不是说要做一个配得上我的女友?还吃这么多? 嗯……秒懂了。男友长成这样,难怪左淇淇要减肥。我该替她回些什么呢?如果是左淇淇会怎么回呢? 我没有头绪。 把那句话重复看了几遍,我静静关掉了萤幕,将手机收进抽屉里。 既然知道了她男友是谁,我很快想好了藉口,就跟他说我准备好好读书迎战升学了,彼此先分开一阵子各自衝刺课业吧。 这个说法我觉得挺好,大考本来就是小情侣的头号杀手,跟移情别恋扯不上关係。这样,真正的左淇淇回来后也不会迁怒于我了。 我对扮演富家千金去和王子谈恋爱没有兴趣。 午休睡醒我立刻传讯息约梁书蔚放学后见。 梁书蔚:干嘛? 左淇淇:有要事商量。 梁书蔚:哦。 放学后我收拾书包的手速可快了,简直比我拿到鸡块后塞进嘴里嚥下肚的速度还快,要不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看到鸡块这种东西,找不到表现机会,我真的很想让眾人见识看看我有多厉害,不然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只是爱逞口舌之快? 米可宁扯住即将脚底抹油开溜的我,问我去哪?我说去找男友谈分手。 有两道声音同时欸了一声,分别来自一男一女。如果只有米可宁那就算了,毕竟女生本来就比较容易大惊小怪,但何拓是欸什么啊?我看向他说:「你怎么阴魂不散啊?而且,干嘛一直偷听我们讲话!」 他轻轻推我,「不要挡在门口。」 我只好訕訕的把臃肿的身体从教室门口移开。 拖着这具笨重的身子抵达学校后门,我还真有点喘。我怀疑前左淇淇是不是都没运动,现在我才会上气不接下气,还有点头晕目眩。 想我一个久坐办公室的ol体力都比她好,十七岁充满青春活力的左淇淇到底怎么了? 梁书蔚一个人站在约定好的后门,看着我满头大汗狼狈的踱步过来。 走到他面前已气喘吁吁,我忍不住想把手搭在他肩膀借扶一下,却发现他太高我搭不到,只好改撑着自己的膝盖,不争气的说:「你、等我一下,我先、我先缓缓。」 梁书蔚双手环胸,下巴抬起,看似姿态倨傲,却偷偷垂下眼来望着我。 「你怎么了?今天很奇怪。」他先开口说话了。嗓音很沉很好听,但透着些许不自在。 「你听我说……」我想一鼓作气把为了分手而找的理由说出来,却还是有点恐惧。 「嗯?」他凑近了一些。 这时我忽然发现他鼻头上有个被原子笔划到的蓝点,分手话题瞬间打住,我决定先帮他这张帅脸解决掉那个尷尬的痕跡,所以很快地伸出一根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里……」 但我话还没说完,他猛地靠近,我那根食指不偏不倚的戳进了他的右侧鼻孔里。 他的鼻腔温热温热的,我第一次负距离接触别人的鼻孔。 梁书蔚呆呆地让我的手指插在他的鼻孔里,一脸错愕。我慢慢回过神来。 糟糕!我不小心戳了校草鼻孔!还来不及帅气的提分手就先戳了校草的鼻孔!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耳边传来十万隻尖叫厉鬼妖笑喧哗音效,我却哑着声发不出半个音节。 有几个同学间聊着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看到我们这对情侣姿态怪异,女友的一根手指插在男友一侧鼻孔里,两人沉默惊恐对望,不自觉惊呼出声:「这是最新流行的情趣?」 我赶紧闪电般把手伸回来,哭丧着脸澄清:「不是啊,不是这样的啦~~~」 怎么办……要安慰他顺便问看看有没有流鼻血吗? 梁书蔚摀着鼻子,一脸不悦的看着我,我平时是那种只会在弱小面前虚张声势的人,此刻自认理亏头抬不起来,只想躲到地洞里彻底藏匿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鼻子上有一道被蓝笔划到的点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挺直背脊,面色微窘,明显比我还想转移话题,「咳,不是说有话要说?你想说什么?」 「呃……」刚戳完鼻孔,似乎不是提分手的好时机。但说什么呢?他今天传什么讯息给我了……啊,他说我配不上他! 「我、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我减不减肥干你屁事啊!我现在这样就很可爱!」气势凌人的说完后,我立刻变回一个怂包,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梁书蔚:「……」 好多钱啊! 懊恼地奔到学校正大门,回头确定梁书蔚没跟过来后,我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心想着司机怎么还没来接我呢,左淇淇平时都是怎么回家的? 我站了很久,腿很痠,仍执意等。久到校门口的人几乎都走光了,我才想起来不妨找找看手机里是否有存家里的电话,打回去搬个救兵。 来上学前完全没认真思考过怎么回家,然后在混乱与放空中浑浑噩噩度过,就到了放学。 时间过得真快,比我一去不回的青春脚步还急,左淇淇家到底在哪? 把手机的通讯录点开,里头全是不认识的名字。没有看到署名「family」之类的名称。也是,别说左淇淇了,我也不会把家里的电话存在手机里,那种忘不掉的资讯应该不需要特地纪录的。 啊,对了,通讯软体总有加家人好友吧! 我赶紧点开察看line,想找到左妈妈的头像,结果把一百多个联络人全部瀏览完后,心如死灰。 我不想待在这个世界了,给我再多钱都没用。 我不知道左家的地址,不知能找谁帮忙,而且回家还要写作业,作业这么多本,我却没有一本知道怎么写。 我想哭。 我的灵魂已经二十五岁了,但我没用,无助的时候我还是想哭啊。 第一颗眼泪滴落裙子时,我忽然抬头,灵光乍现──等等!怎么会毫无办法,男朋友应该知道女朋友家在哪吧? 我踟躕着要不要回头找梁书蔚帮忙,但不久前刚戳了他的鼻孔,我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又见到他。 何况我现在也不是真的左淇淇,找她男友帮忙,好像有点怪怪的。 纠结一番后还是作罢。 我失落的回望校园,发现一楼的行政处室! 对吼,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学校可以靠老师啊。我重新振作起来,走回学校直奔办公室。 到了教职员办公室外,我哆嗦着往内探头一看,没有一位是我今天上课时到班上任课的科任老师,有点恐怖啊~ 缓了片刻镇定心神,我喊了声「报告」后走进去站在离我最近的老师面前,低头告诉他我需要帮忙。 「老师、我碰上了一点麻烦,我不知道如何回家。」 男人推推眼镜,放下批改到一半的簿子,疑惑的看着我,「哪班的?什么名字?」 「二年十一班,左淇淇。」 「那你平时都怎么回家的?」 「平常是司机接送,但今天他没来载我,也没打电话,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把我扔在这里了。」谎话说完,我就掩面啜泣起来。 「那你自己搭车啊,或问爸妈啊,没有其他人能联络了吗?」他诧异的说。听到老师的质疑,我哭得更兇了。呜呜,我什么资讯都不知道啊,要知道的话我早就想办法回去了。 越想越是难过,满腹委屈一涌而上,泪水掉个不停。男人手忙脚乱的抽了卫生纸给我,哄慰道:「好好好,你先别哭,没事啊没事,老师来处理。」 我吸着鼻子点点头,顺从的接过卫生纸按在眼尾和脸颊,让它吸乾水分。看起来颇头疼的老师走向办公室中央的公文柜,拉开柜门,从里头抽出一本厚厚的硬壳本捧着回来,放在他桌上开始逐页查询:「嗯……我看看啊,二年十一班……」 老师忙碌时,我在办公室里用眼睛展开探险,忽然瞥到不远处有个可疑的身影。那人低着头,坐在某张办公桌前写着作业,侧顏激似何拓。 「啊!找到了!」老师指着某一页,我移上前看,原来这本簿子是全校学生紧急联络通讯录啊。我看着上头的资讯,拿起手机把自己这页拍了下来,关係到个资问题,老师警惕的阻止我:「等等,你真的是左淇淇吗?」 我指着制服上绣的学号和名字给他看,证据摆在眼前,他哑口无言了。我暂时想不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将这个疑惑合理化,也不可能逢人就说我穿越了,只好歉疚的看着老师。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你赶快回家吧。」 「谢谢老师!那我走啦!」 「嗯。」 我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开心地捧着手机离开办公室。 开啟手机导航,我输入左家豪宅的地址,萤幕上出现地图并显示步行到目的地约需二十三分鐘。嗯,二十几分鐘感觉也还好啊,正好可用这段时间来思考一些事情。本来想搭个计程车节省腿力的我果断放弃。 换个角度想,走半个小时当作减肥,回家就不用再另外运动啦! 我欢乐的跟着导航指示走,该右转就右转,改左转就左转,一路上看看车辆、看看行人、再看看建筑物,什么都新鲜得不得了。 但这副身体真的不行啊,走没十分鐘我已经喘到要窒息了。我单手撑着电线杆,另一手压在膝盖上,无力的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十几秒后认命的找了间超商进去吹冷气,拣了张椅子稍作休息。 五分鐘后,吃完一支甜筒的我生龙活虎的杀出来啦! 战力补充完毕! 舔舔唇,摸摸肚子,我重新昂首阔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回来啦!」我捞出左淇淇书包的钥匙开门进去,对着里头大喊。 里头那位贵妇放下追剧追到一半的平板,慵懒的瞟来一眼:「你怎么回事?怎么全身是汗?」 「累死我啦!」我飞快脱了鞋乱扔,奄奄一息的走到客厅的沙发卧倒,整个人大剌剌趴在舒适的沙发上,气若游丝说:「我快掛了,脚快断了,我真的太胖了。」 她吃惊地看着我:「你用走的回来?」 我理所当然地说:「是啊。」学校不是才距离家门半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吗?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刚刚真的用走的回来?全程用走的?」 我再度「嗯啊」回她。 妇人扔开平板尖叫了。 「左卫门!左卫门!快下来!快下来!天哪!天哪!」 我狐疑的看着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女人。 一个男人匆匆忙忙从楼梯上跑下来,还睡眼惺忪却紧张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看这人真的有点肥嘟嘟左卫门的影子,长得还跟大伯与二伯有点相似,想必是三伯了,正要开口打招呼便听女人说:「老公!你女儿刚刚自己从学校走回家了!」 男人:「啊!」居然自己走回家! 我:「啊!」终于见到左爸爸了! 他看着我,我打量他,气氛凝肃,这对左家父女让一旁的女人看得如处十里雾中。 然后,男人忧心的看着他盗版的女儿也就是我说:「是不是零用钱花光了,没钱坐计程车?」 「呃……」 半晌后,口袋里塞满了千元大钞的我,起身走回楼上写作业,楼梯爬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了眼楼下客厅里那对忧心忡忡望着我的父母,愣了一下。 左淇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废物啊! 算了,既然我都穿越来接收她的身体了,天命不可违抗,就由我来拧转这种悲哀的命运吧! 我看着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充满元气大声说:「谢啦!老爸老妈!那我去写作业啦!」 他们跟着露出安心的笑容。 嗯,我很高兴,能代替左淇淇做一回孝顺的女儿。 哇哈哈!好多钱啊!乐歪! 这个脏,你别碰 回楼上进了房间,我赶紧翻出手机来充电。左淇淇的房间东西很多,找充电器花了我一点时间。她怎么这么会买啊,整个私人空间里满坑满谷的都是战利品,左家到底多有钱! 爸爸前两天到底是去哪出差呢,感觉很奔波啊,一回来就急着补眠。老爸赚钱辛苦成这样,女儿怎么可以这样挥霍,太可恶了,没有出过社会的小白兔一点都不知道赚钱有多辛苦,房里随随便便一件衣服搞不好都要花去我之前当ol时赚了好几天的薪水。 而且尺码也太大了吧! 我苦恼的看着衣柜里那些美丽的衣服。 女孩子的衣柜里总有几件「等瘦下来就能穿的漂亮裙子」,左淇淇的也不例外。我从衣柜里抽出几件,往身上比了比,又把它掛回架上。估算着要把自己成功挤进去那种小了三个尺码的衣服,大概还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减肥需要恆心,我不确定我有没有。 但每天走半个小时的路回家当作运动,我想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已经美了二十五年,儘管穿越了,心理包袱仍在。好!左淇淇减不掉的肥交给我,自己的外表自己努力吧! 隔天,我把再次乱写一通的作业交了上去,心虚的回了座位。扫地时间又到了,我看着何拓拎起垃圾准备走出去,又看了看正和其他女生愉快聊天的米可宁,很快选了独身一人的单眼皮同学,跟随他走出教室。 何拓身高腿长,步伐大,一下子就与我拉开了距离。他提着垃圾走在前头,我在后面追赶,拔高声调叫他:「何拓、何拓,等等我!」 他回过头来看见是我,有点惊讶,但很快停了下来。 我伸手去抓他的垃圾,「重不重啊,我帮你一起提吧。」 他蹙眉把黑袋子拿开,一隻手挡住我,「这个脏,你别碰。」 我噎了下,瘪着唇感到有点委屈,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他讨厌了,不然为什么他能提垃圾我就不能呢。 「你走这么快,我跟不上。」我小声嘀咕兼抱怨。既希望他听到,又希望他别听得太清楚,不然好像我很小鸡肚肠连这种事都爱计较。 我抬头,是错觉吗……好像看见他浅浅笑了一下。 把手背在身后,我委婉道出真正目的:「很多事情想问你呀……」 他打量我几秒后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拿着垃圾继续走。步伐与之前相比,明显慢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正不露痕跡的配合我这个小短腿。 「想问什么?」 「呃……很多很多啊,我在拉乌国里什么都不懂。」我乾笑两声,继续亦步亦趋跟着他。 昨晚手机充饱电后我正好囫圇完成了作业,便用网路随意搜寻一下所在之地,原来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叫做「拉乌」的国家。拉乌这个名字源自于大航海时代,那时有位来自相当于地球上委内瑞拉地区的探险家「卢」经过这块土地,见这里的居民腿都很长,便讚叹的喊了声「拉乌」(在他们方言里即为长腿之义)。 后来政权多次流转,拉乌这个不带政治色彩的外来语汇受到拥护,成为此地的国名。 我好几次不小心唸错,唸成了乌拉拉,花了一点时间才强迫自己入境随俗记正确。 走廊上人很多,除了擦玻璃的、扫地拖地的,还有不少学生拿着耙子和畚箕穿梭其中,经过路窄的地方,何拓侧过他那扁扁的身子示意我先走。 「嗯?」 「我还想跟你当朋友,有需要时互相帮忙,谁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时,另一方基于友情及义气,立刻伸出救援之手!这样不是很棒吗?我们就像那个什么……对,哆啦a梦跟大雄啊!是不是很可爱又很温馨!」 当然,需要帮助的大概都是我而已啦,哈哈。 他诡异的看着我,似乎不太喜欢哆啦a梦这个设定,然后我们下了楼梯。出了楼后,空间比较宽阔了,来往的学生们也变少,他渐渐与我拉开距离,淡淡说:「没有哆啦a梦。」 「嗯?什么?」我来了兴致。 「有哆啦战士和奇幻之梦,没有你说的那种。」 啥?何拓连哆啦a梦都不知道? 我比手画脚地告诉他:「就是机器猫啊!电视上不是都有播吗!没有耳朵的……不是不是,耳朵是被老鼠咬掉了!那个蓝蓝的,从大雄的抽屉里搭时光机来的,肚子上有百宝袋,可以拿出很多神奇的道具来解救朋友的那隻猫啊!」 我慷慨激昂的解说换来他的一脸平静。 我晕了。天哪不会吧,这个时空居然没有这么有趣的卡通?!这什么死气沉沉的世界啊! 我垮下肩,苦着脸低嚎一声。 也许是我的沮丧让他于心不忍,他安慰我说:「可能是我很少看电视跟书吧,才会不认识那什么梦的。」 我幽怨的瞟着他。不可能,哆啦a梦全世界都认识,是你这里压根没有而已! 「好吧,那你多告诉我一点关于我的好事让我开心!我问你啊,左淇淇这个人有什么优点吗?」 他愣了愣,有点困扰的说:「你从来不会找我说话,也只跟那种长得好看或家里有钱的人做朋友,所以我不太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有什么长处。印象中你好像是个千金小姐,就这样而已。」 我细细想了下,难怪左淇淇会和甜美的米可宁有说有笑,而且男友还是校草。 米可宁和左淇淇太熟了,跟她接触容易漏馅,相比之下何拓更适合当盟友。 我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认识的人就这几个,在班上有很多需要人提点的地方,不知道你能不能多帮帮我?」 说着说着,我们已走到垃圾场。这里有好几辆垃圾子母车,何拓把打包好的垃圾往上一扔,走到一旁的洗手台洗手。 立足处距离教学大楼很远,我转头看了看,没啥学生出没,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盘算着不妨趁机多跟何拓挖点有用的资讯,于是耐心地看着他洗手。 何拓洗手真是讲究,手心手背和每根手指头都会沾上大量的香皂泡沫,仔细搓洗完再冲乾净。 稍微把手上剩馀的水分甩乾,他转过头来问我:「你说的帮助,类似什么?」 我偏头一想,用食指抓着脑袋说:「大概就是……提醒我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告诉我哪间教室在哪里、功课借我抄一下……」 「抄我的?」他挑眉瞅我,眼神带着玩味。 「嗯,对呀!」我天真地看着他。 那时我还不懂他那抹含意深深的笑容代表什么,直到第一节上课时── 你女友在罚站呢 班导拍桌震怒,站在讲台上怒吼:「左淇淇!给我站起来!」 我眼尖瞄到桌上放的那一叠簿本全是昨天缴交的作业,老师改完啦!我大难临头啦! 完了! 我颤巍巍的缩着肩膀起立,班导又吼:「你看看自己都写了什么!全部文不对题!硬掰也不至于像你掰成这样!故意的是不是!想挑衅我是不是!」 我垂着头想,老师,我、我哪敢啊。 他把簿子全砸在地上,全班惊讶的倒抽了一口气,我吓呆了,只能僵着身子看他。 「还看!连作业都不知道要捡!如果不要了就扔纸类回收去!」他对着我大吼。 「我捡、我捡!」从小到大几乎没被老师兇过的乖宝宝我,胆子根本比饭粒还小颗,小心翼翼边看他边走过去,蹲在地上一本一本捡起来。拉乌国不晓得还存不存在体罚,他不会打我吧? 捡完以后我畏畏缩缩的回到位置,换何拓被叫了起来。 我偷偷侧头看他,见他一脸平静,似乎早已习惯。 「昨天让你留下来写完再回家,好,现在写是写了,但你写的东西没比左淇淇好到哪去!」 砰!我又中枪了。 摀住冒烟的胸口,我不停在心里祈祷,老师,拜託您集中火力攻击他攻击他,忘了渺小左淇淇的存在啊。 可惜没用。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外面罚站!好好的反省自己这是什么糟糕的学习态度!」班导最后用尽浑身力气飆出怒吼。 我怕怕的往何拓那里看,他朝我点点头递来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我只好认命迈开步伐走出去。天气难得不错,走廊上可把远处翠绿山群看得清晰辽阔,正想开心的奔去墙边,何拓在我身后轻飘飘提醒:「你站错位置了。」 咦?罚站还有固定位置哦?这傢伙到底是多老练了啊。 他勾起唇脚步落定,我学着他挪了挪,鞋尖贴齐地上用电火布贴出来的粗线,和他并肩站在樑柱旁,听着左边教室、右边教室,四面八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真是青春啊~~~ 要不是忽然劈头砸下这么一齣穿越剧本,高校生活只能在记忆里缅怀呢。 「原来你功课不好啊。」看来昨天被留在办公室里写作业的人真的是何拓。 他抬头挺胸嗯了一声。 「难怪你不借我抄功课了。」我低喟。说来还真的不能怪他,他都自身难保了,如何救我。 这隻大腿抱错了,我得找个更粗壮的大腿抱住,好好的活过替身似的高中生涯。 转过去看他,我问:「你知道有谁的功课好,心地也好吗?我去找他/她结盟试试,等我抄完功课可以借你抄,以后大大小小事情咱俩互相包庇一下,你觉得这提议如何?。」 那道细细的眼皮缝瞟来一眼,很有男子气概的磁性嗓音说:「我不需要。」 我点点头,「好吧,你有骨气。」 他思忖片刻,「功课的事,其实你可以找你男友帮忙吧?」 「梁书蔚?」我疑惑:「他行吗?」 「年级前三……」他低低的说,然后拋了个嘲弄的笑容过来,「你说行不行?」 我用一种长他将近十岁但心智年龄大概比他成熟七八十岁的老成方式淡淡瞥这小伙子一眼。算了,不知者无罪,何拓也不知道我这具左淇淇的壳里换了芯,不怪他了。 我这成熟的人很快就沉不住气了,偷覷一眼教室发现老师没注意到我们在聊天,立刻问何拓我们到底得罚站多久啊?他说依照旧经验,得看老师心情决定。有时站半节课老师就让他回去,有时站一节课才肯放人,有时老师忘了他,足足站了整个上午也是有的。 我很同情他,却又觉得这人太过逆来顺受。人家让你站你就站啊?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受教权吗?站在这里怎么听课? 想像着这隻瘦皮猴沧桑遥望远山的背影,我软了口气:「你都自己一个人受罚吗?」 「嗯。」 「以后我大概每天都会陪你了,我们相依为命守好这块罚站风水宝地吧,全校恐怕只有咱俩能欣赏那片山林的美呢。」我感慨的说。 何拓:「……」 看来今天老师心情不太美妙,到了下课时间还没叫我们回去。我脚很痠,忍不住扭来扭去,轮流把重量压在某隻脚上,让另外一隻脚休息。往何拓那边看去一眼,他倒是全程站得直挺挺。 我惭愧了,连罚站都输给一个十七岁的小男生。 下课时间不少学生经过我们教室走廊,我和何拓这对难兄难弟也成为他们议论纷纷的对象,还好我谁都不认识,有人笑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骂回去。 何拓忽然用手指戳了戳我,低声道:「你男友来了。」 梁书蔚?在哪啊? 我左右张望,很快看见了他。梁书蔚又高又帅,其实很好认。他仍然跟那个长得也很帅的男生走在一起,我恍惚想起在原来那个世界里看过的无数册bl小黄本。 我努力不带入情境,但随着他俩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脑中幻想的情节一发不可收拾──砰!炸开啦! 那位帅哥把手搭在梁书蔚肩上,对他咬咬耳朵道:「看,你女友在罚站呢。」 梁书蔚嘘了一声,「罚站就罚站唄,要不是为了当烟雾弹来掩饰我的性向,真当我瞎了?」 帅哥轻轻把手指抵在梁书蔚唇上,「小声点,宝贝,让人听到就不好了,你可不希望我们的事穿帮吧?」 梁书蔚红着脸把他的手指扯下来,「知道了啦……」 我脑海中的剧情上演得如火如荼,梁书蔚腿很长,转瞬间已抵达我面前。 「你怎么被罚站了?」他纳闷的问。 我呆了两秒,呃呃啊啊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后终于顺利的说话了:「那个、我作业写不出来,乱写一通惹老师生气了。」 旁边那个帅哥撞撞他手臂,戏謔道:「这就是你不好了,自己成绩这么优,不必辅导女朋友读书吗?」 我往他胸前看了一眼,上面绣着『周夜』。嗯?怎么这么耳熟,曾在哪听过吗? 梁书蔚横他一眼让他闭嘴,接着不太自然的问我有需要帮忙吗? 「呃……有的话我再跟你说好了。」 瞧瞧,这是多么尷尬的一对情侣啊,几百年前的古人都没我们相敬如宾呢。我望天。 一股浓浓的生疏与客气以及空白,瀰漫在我们四人之间,我看了看何拓,何拓看了看我,然后我们一起看向帅哥二人组,疑惑着他们怎么还不走啊? 上课鐘声响了,梁书蔚望着我欲言又止片刻,才叹了口气和周夜一同离去。 何拓调侃说他刚刚差点尷尬癌发作,我遗憾的说是啊,我没交过男朋友,忽然天上就掉一个这么帅的下来强迫接收了,最近又忙着适应生活,还没空学习怎么跟小鲜肉相处呢。说完这番逻辑新奇的话后,何拓淡淡的扫视我一眼,把视线移开。 第二节课的老师大发慈悲让我们进去教室坐,何拓拉着双脚快麻痺的我走进去。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今天一番恳谈,我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何拓应该称得上是我穿来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 我很开心。 回到教室坐好,我伸直僵硬的下肢,用手按摩小腿。腰也痠腿也疼,罚站真不是人受的。抽屉里闪烁着微光,我取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梁书蔚约我放学后见。 看来还是对女朋友被老师处罚,他却袖手旁观一事过意不去呢。嗯……其实梁书蔚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嘛。 我回讯答应赴约后,见老师已开始讲课,赶紧把腿缩回来,拿出课本专心上课。 我是冒牌女友 放学后我问正在收拾书包的何拓:「所以今天的功课怎么办?」 他耸了耸肩,把书包甩上肩,「不知道。」 这个行云流水甩书包的姿势莫名有点酷,我也想试着做一遍,结果书包太重甩不起来,还打到肩膀,疼得我叫妈妈。 何拓忧心的望着我。 唉,作业没着落,看来明天又要一起罚站了。 看我很担心,他只好又说:「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咦?」 何拓掏出手机,无奈的说:「加一下好友吧,我晚点拍答案给你。」 我差点抱着他喜极而泣。 何拓到底怎么会有解答我不清楚,我唯一清楚的是他原先觉得不写功课或乱写也无所谓,被罚就被罚的态度,因为我而改变了! 他看我胖,知道我站不了那么久,所以还是动用了人脉吧?这样想想也是,从国小到高中,怎可能没几个推心置腹的兄弟,好朋友间抄抄作业什么的不是也很稀松平常吗,今天你帮帮我,改天换我帮帮你,这是男生之间的义气啊! 好感人!何拓对我真好! 我决定要对他好回去。 一路喜孜孜的憧憬美好未来,我来到了跟梁书蔚约定好谈话的地点──校门口对面那间高级甜点店。 我站在店外,盯着橱窗里摆出来展示的那些甜点,口水差点流了满地。灯光打下去,每块蛋糕色泽繽纷,充满诱惑,看起来都好可口、好好吃啊…… 什么?减肥? 唔……请容我再想想…… 手机叮了一声,我接起来,那头传来沉沉的声音:「你还要看多久?我已经在里面了。」 我抬起头,透过透明的玻璃与他对上了眼。 隔着这么远我都能感受到他眸光里的不耐烦,我赶紧推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柜台小姐笑咪咪的说。 直直走到他面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我问:「你点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暗自腹诽着你这小子居然不等我,太不够意思了,继续愉快的瀏览menu。菜单这种东西最好看了,光是看图片都能让人食指大动,我喷着兴奋的气体,聚精会神的读着菜单上头的文字叙述。 穿来这世界初次品尝甜点啊!这是多么重要的事!为了留下美好回忆,我把menu从头到尾翻了三遍。 刚出社会上班那会,我交过几个同办公室的要好女同事,大家年纪都还轻,对于玩乐聚餐之类的活动都很热衷,常相约去看电影啦,喝喝下午茶或逛街买衣服之类的。 那时只要看到哪间店有网美推荐或打卡,大家就会互相转传分享,然后约时间去朝圣。 也不知道这两天我不在,公司运作顺利吗?少我一个大概不会差太多吧,我充其量也只是一颗小螺丝钉。啊,希望整体业绩能够蒸蒸日上,等我回去时刚好赶上加薪潮就再好不过啦。 「一样喝白开水吗?」梁书蔚淡淡道。 「蛤?」他说啥? 白开水?我为啥要喝白开水?为什么来蛋糕店要喝白开水? 左淇淇家境这么殷实,莫非是之前左爸左妈在零用钱上给得很抠? 「放心放心,我这两天口袋很饱,可以挥霍。」想到这里我又开心起来,露出势在必得的灿烂笑容,招手把服务生喊来,兴奋到颤抖,指着图片喷着热气说:「你好,我想要一个肉桂捲、一块提拉米苏、一个盐之花可颂、柠檬磅蛋糕、伯爵茶布丁……最后,一杯阿萨姆奶茶少冰,谢谢!」 服务生傻掉了,梁书蔚也是。 我奇怪的把菜单闔上,递还给服务生,服务生拿到以后恢復职业笑容就这么离开了。 蛋糕还没上桌,梁书蔚捧着一杯果香红茶慢慢啜饮。生得白净之脸庞,线条刚毅的侧脸,姿态傲慢却优雅,举手投足像极了贵公子。 我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念着这是别人的男友,不好耽误他太多时间,于是说:「其实不必等我吃完啦,有什么话咱们赶紧说清楚,你去忙你的吧。」 他呛了一下,有点不自在的看着我说:「总觉得你不一样了。」 我怎会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晚间来无事,我躺在床上把这对情侣之间传递的讯息,从第一则到最后一则,耐心的读完了。 读完之后,我替双人关係里地位相当卑微的左淇淇感到悲哀。置身事外总是能看得分明的,梁书蔚压根不在乎她。 我玩着手上的饰品,小心猜测:「你喜欢那个男生对吧?」 他皱眉,严肃说:「并没有。」 「既然不喜欢左淇淇,为啥跟她交往?」 他挑眉看着我,「你不就是左淇淇吗?」 我语塞,只好重新发问:「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干嘛答应我的告白,跟我交往啊?」 梁书蔚刚要开口,服务生正好挑在此时把蛋糕们送上来,他只好又把话吞了回去。 「你先吃吧,吃完我们再说。」 「好。」 桌上摆了满满精緻圆盘,我开心地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才拿起叉子迫不及待品尝。 「嗷呜~~~太好吃啦!」我半瞇着眼,满足的捧着脸颊享受。刚刚看过价目,每块甜点都不便宜,但既然有左爸爸大力金援,我就难得奢侈一下吧! 他看着我吃,老半天不说话。静静的,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我一口接着一口,一块接着一块,一一解决了眼前的食物,喝光最后一滴冰奶茶时,满足的舔了舔唇,擦擦嘴巴,抬头看他:「久等了,可以开始说正事了!」 他有点烦躁的拨了拨前额瀏海,「对,我不喜欢你,我只是还不想谈恋爱,想拒绝每天跟我告白的女生,才会挑了个最丑最胖的……」他抬眸瞄了我一眼,见我没啥反应,才又继续说:「我不否认,我确实很可恶,让你成为挡箭牌。」 我低呜一声瘪起嘴。可怜的左淇淇。 「好,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就这样吧,换我说了。」我呼出一口气,「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神祕宇宙力量导致之原因,虽然我对这段关係感到遗憾,但也是支持和平分手的。」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掏出钱包想去结帐,梁书蔚忽然把我按住,奇怪的说:「等等,这有点不对劲。」 我疑惑的啊了一声。 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点强势,墨黑的眉毛竖起,沉沉道:「我说不太上来,但你昨天和今天都有点奇怪,不,是非常非常奇怪。况且,之前是之前,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分手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想认真与你交往看看。」 想、认真、交往看看……? 我哇了超大一声。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对着空白的题本一筹莫展,心慌不已。又是焦虑地抓着头,又是透过网路搜寻答案,忽然手机叮了一声。我把手机拿到床上,躺下来读。 梁书蔚问我在做什么? 男朋友这种生物至今仍令我感到害怕,要被他发现我是冒牌女友,还是从另一个宇宙穿越过来的,我可能会被抓去恐怖的实验机构解剖研究,想到这里,我惊得差点把手机摔了出去。 早知道就别同情心氾滥的答应再给他一点时间,果断分手根除后患该有多让人安心啊! 我盯着手机上的那几个字,半天不动。 母胎单身了二十五年,有时我特别好奇情侣之间都在瞎忙些什么,到底聊啥,为什么可以聊一整个晚上啊? 曾听人说过,当一个人问你「在干嘛」的时候,潜台词就是他想你了。我其实是个富有实验家精神的人。 我决定亲身验证这句论点的可信度。 左淇淇:你正在想我吗? 梁书蔚:…… 左淇淇:点点点是啥意思?你没想我吗? 然后我耐心的等了一会,奇怪,他怎么不理我? 我再发了个头上长满问号的图过去。 左淇淇的手机里,没有好玩的贴图,真是太不可爱了,我自掏腰包帮她买了很多组,希望换回身体时她能感谢我。我让她变成一个有趣的人,增添了不少生活中的乐趣。 话说回来,我在这具身体里,那她在哪里呢?若是灵魂互换了,她才十七岁怎么可能去我公司上班啊? 我啃着手指,越想越慌张。万一她被炒了,等我换回去不就得流落街头要饭? 不~请撑住啊,左淇淇!代替我努力在公司里苟延残喘活下去,还有,请记得运动啊! 何拓把作业的答案传来的时候,我正想像着二十五岁的自己变得超胖,衣服裤子全穿不下,绝望的趴在床上呼天抢地。 听到手机提示音,我瞄了一眼,画面里躺着数张写满答案的作业簿翻拍。看着何拓风尘僕僕的带着救命法宝赶来,顿时觉得欸我干嘛烦恼那么远的事,先管管眼前的死活吧。 我开心的传了个亲亲、抱抱、扭屁股的贴图给何拓,然后奔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开了桌灯,埋首作业中,抄得可乐了。 手机陆续又叮叮叮的响了几次,我没空看,只当它是鼓舞我热血疾书的配乐。 半夜十一点前,终于把隔天要交的作业全部抄完了,为了规避过于完美引起师者怀疑,我还故意写错了两三题。完成后,我倒在床上,虚脱不已。好累,手好痠,老师作业出这么多真的不会揠苗助长吗,拉乌国的高中生也太辛苦了吧。 手机又叮叮叮的响了几次,我已睏得不得了,索性不理了。打打哈欠,下床关了房间的灯,直接倒回床上呼呼大睡。 如何安抚帅男友 隔天早上,换门铃响起。我睁眼一看,才六点二十,到底是谁这么早扰人清梦啊。把头埋进枕头里,倚赖它替我盖住吵杂的声音,我不想这么早醒来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过没多久,换房门被敲了,左妈妈衝进来抢走我的枕头,在我耳边大喊:「左淇淇快起来!同学来找你了!」 「同学……」我睡意朦胧的想,哪个同学啊,以后我不要跟她当朋友了…… 揉着眼睛到了楼下,梁书蔚端坐在客厅里,看到他正面的同时我立刻就被帅醒了!要不是姐纵横江湖数年,什么极品货色都见过,可能真的会无法在这张帅脸面前保持镇定。我眼神锐利的望着他,心想这人不去当明星好可惜啊。 他先是看着我的脸,然后眼睛默默往上移,定格在我头发上,就没移动了。我顺着他的目光,把手放在头上,摸了摸后抓下一个只夹了两三根发,差点就飞出去的发夹。这是昨晚写作业时,不让瀏海挡到视线而别上的。 他刚弯起唇,起了个头:「你……」我立刻挤眉弄眼要他停下来! 看了眼一旁安静的左妈,天知道我多想激动地扑上去摀住他的嘴巴,但这样真的太明显了,我只好用眼神拼命暗示他接下来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会成为呈堂供证,用唇语威胁道:「你有权保持缄默,understand?」 十个高中生里有八个不会在父母师长面前让恋情曝光,我得替左淇淇保守祕密! 他成功接收了我的讯息,无奈的点头。 我转过去,诚恳说想吃妈妈做的炒蛋,把她成功转移到厨房后,我转回来望着梁书蔚,得想办法请他离场才行啊! 一方面是不能被左妈妈听见谈话内容,一方面是想彰显自己的厉害,我按住他的头然后逼近他,以人类难以发出的极低音域气音说话。这几年为了在上班时偷聊天,我可是下过一番苦心偷练过的,要像我这样音量那么小还能字字表达清晰,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你来这里干嘛?我妈知道你是我的谁吗?」 梁书蔚看起来比我更疑惑:「这不是应该问你吗?」他跟着淘气的挤眉弄眼提醒回来:「那是你妈。」 厨房那里传出已动手做着豪华早餐的妇女愉悦歌声。妙哉,家里大清早来了这么一个帅哥,左妈妈为何如此淡定? 「你觉得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女儿男友这号人物了?」我指指厨房。 他耸肩笑道:「我不清楚,但看起来大概是的。」 「噢……」我沮丧极了。 好吧,既然都知道了,那我还顾忌啥。 音量调回正常大小,我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少年制服洁白笔挺,浑身散发出乾净迷人气质,一派优雅坐姿。 「吃了吗?」我问。 「还没,想找你一同去吃。昨晚传了好几则讯息给你,你没回,一早起床还是未读,乾脆就跑来看看……」 我沉默地看着他慢慢涨红的脸。 这有啥好脸红的啊? 身为大姊姊的我出于爱护幼小的责任感,对他一番劝慰,让他放宽心,直说着没事没事后,拉着他去左家厨房,把他按在椅子上,哄劝他先吃点好吃的,耐心等待我刷牙洗脸换制服,待会咱俩再一同去上学。 这么嫩的弟弟很好哄,他笨笨的坐在餐桌上开始吃早餐了。 我望着他可爱的背影拼命摇头叹气。好单纯啊。 回到楼上我立刻杀进洗手间,看到镜子里蓬头垢面又浮肿的自己后吓了一跳。对着镜子里那位左淇淇,我搓着下巴拧眉思考──还是赶快瘦下来吧,不然也太委屈校草男友了。 司机载着我们去学校,乘车时我翻开手机察看,梁书蔚昨晚果然传了很多讯息给我。 梁书蔚:你在干嘛? 梁书蔚:人呢? 梁书蔚:睡了吗? 梁书蔚:真的睡了? 梁书蔚:还是、明天一起吃早餐? 我转过头看着他,他似乎知道我正看着他昨晚传的那些讯息,有点尷尬的把头转向窗外。 感觉怎么有点彆扭呢? 咦?好像哪里奇怪……他以前有这么黏左淇淇吗? 「我昨晚都在写作业。」我咳了咳。其实正确说来是抄作业,但我没打算讲这么明白,万一被司机听到跑去跟左姓夫妻打小报告怎么办。 他低低的哦了一声,又侧眸覷我一眼,就安静了。 司机大哥偷偷从后视镜看我们,梁书蔚和我都发现了,司机不好意思的对着我们笑笑,我也只好客套笑了回去,梁书蔚则不自在的把眸光移向窗外。 到了校门口,我们轮流下车,车子很快开走了。一同走进学校,几个学生对他打了招呼,他打起精神回了过去,他们走后他又沉寂了。我好奇的歪着头边走边观察他,这个大男孩不晓得在闷什么,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我心想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非常热心的找了个话题聊聊:「对了,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教室在哪层楼?你是几班的啊?」 他居然瞬间爆炸了:「你开什么玩笑!」 我:「……对不起。」 看看我这颗猪脑,真正的左淇淇怎么可能不知道男朋友是哪一班的! 无意间把小弟弟惹得更怒了,内在是个成熟人士的我十分惭愧,强行啟动所有脑细胞,让它们在脑中高速运转,构思如何安抚帅男友,叮!很快就想到办法了! 「抱歉抱歉,话说太快,口误了,我是说待会下课我去你们教室看看你啊。」 说着正好走到楼梯口,我装作没看见他黑掉的脸,很嗨的说了声「那待会见囉」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进了十一班教室,我心有馀悸的按着胸口走向自己的座位,见何拓已懒懒坐着滑手机,我一边放书包一边对他说了声「早啊」。 他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翻开书包拿出作业,想起他的恩情,我又补充:「昨天谢啦!」 他往我这里看,我淘气的摇着手中的作业。这个俏皮的举动由原本的我来做肯定相当可爱,但现在换成了左淇淇那张五官被撑得有点开的面孔,我看见何拓一秒间刷白了脸。 可恶。 把身体转回来,我忿忿地想着,我要赶快减肥啦! 我在篮球场等你 第一节下课,为了遵守诺言,我勇敢跨出教室,一间一间的找过去,瞪大眼睛观察,就怕看漏了梁书蔚的踪影。 终于,我在某间教室里看到他了!我高兴地抬起头,看着二年七班的班牌呵呵傻笑。 既然来了,不跟他打个招呼怎么能走呢,于是我站在门口对他大喊:「梁──书──蔚──」 其他人闻声看了过来。 他抬起头,一瞬间露出欣喜,随后站起身走过来,「你真的来了。」 「嗯啊,出来走动一下活络筋骨,我要回去囉~」 「好,有空传讯息给我。」他摸摸我的头,扬起唇笑了。 第一节上课时,班导气势汹汹的杀进了教室,我额上盗出冷汗,偷偷往何拓那里看去一眼。怎么办,今天交的作业还是过不了关吗? 何拓也很有默契地朝我看了过来,却是一脸淡然。我们之间眼波交流频繁,看着看着我发现其实他的单眼皮看久了也是很有型的。 班导很快又举高几本簿子,我有预感那是我的。果然,他再度大声地喊出我和何拓的名字,要我们立刻站起来。 已有同学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很没有同学爱的私下交换揶揄眼神。 我有点想哭,难道还是逃不过罚站的宿命吗,呜呜。再给我一点时间啊拜託,我刚穿越过来,功课什么的还需要一小段时间跟上啊。我苦着一张脸看老师,心底嚎啕着我不想罚站啦~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老师秒换上一张和善的脸,大声的对着全班说:「看看这两位同学!昨天被我骂了一顿之后,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好好的改进了!今天交过来的作业我特地先抽出来看,写得非常棒,也非常用心!知错能改的态度值得大力肯定!请大家为两位同学鼓鼓掌!」 眾人愣了两秒,才开始听话的拍手。 咦!才穿越过来第三天就受到公开表扬了吗! 我开心的向大家挥手致意,感谢全班的好意后,回头看了眼何拓,他一脸受不了的释放出「你够了喔」的讯息,我只好赶紧把手放下来。 度过了一节愉快的国文课。 翻开课本读着课文时,我发现才过了两天,我对上学已不排斥了。虽然还是有点怨叹我为什么非得再读一次高中,为什么非得再拚一次升学,但来都来了,混吃等死过日子还真不是我的风格。 要是真的每天打混,那怎么捱到毕业啊,还是振作起来认命读书吧。作业这种东西也没办法天天求人给抄,如果上课听得懂,那自己来写当然更好囉。 就是不知道我二十五岁的记忆力给不给力啊,姊穿越了,但脑袋似乎还是旧的那颗啊,我到底能不能听得懂老师在说什么、能不能好好吸收呢…… 刻苦勤奋的上了一节课,听到鐘声响起我气力用尽,把书一扔,直接趴在桌上调节元气。我需要休息、我需要休息……太多知识了,我需要好好休息…… 米可宁走过来,「淇淇你怎么了?」 我懒得抬头,「好累,上学好辛苦,如果再有大人告诉我读书是最轻松的是最幸福的,我会尖叫着告诉他才不是才不是哩。」 后方传来轻笑声,我回头一看,捕捉到何拓刚收起的笑意。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这个位置风水不太好,背后常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紧紧依附,而我知道那八成来自何拓。我抖了下,浑身不自在。 我想换位置,去哪都好,只要离何拓远一点。 米可宁拉着我的手,「好啦别趴着了,待会要上体育课了,我们去换衣服!」 「啊?体育课?」 我没带衣服啊!!! 于是下一节体育课,全班都穿着运动服开心地在操场上奔跑时,我躺在保健室的床上,羡慕的从窗口望了出去,看着他们挥洒着汗水,跃动的英姿。 好热血啊。 在被告知下节课是兇巴巴的体育老师上的体育课后,我无计可施且万分心急,好不容易才想出装病逃避这途。以我从小到大的经验,师长们虽然严厉,却不会过于苛责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学生,毕竟身体状况这种事由不得人。 当时我皱起眉头咬着下唇握紧拳头,装出极力忍耐的模样,嘴里嚷着:「哎哟,我这个月疼得特别厉害啊」,捧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哀嚎,就这么把米可宁骗过去了。 米可宁善良的扶着我下了楼到保健室,路上我们遇到梁书蔚时她还好心的告诉上前关心的他说:「不要紧不要紧,女生每个月都会这样的,就是生理痛而已!」 月经二字总能把男生弄得相当尷尬,我亲眼看着梁书蔚在我眼前呆掉,导致我比他更尷尬之后,米可宁就拽着我消失在他面前。 我躺在保健室的床上,心惊肉跳的算着我从教室过来的途中,多少人听到我那个来,算着算着我发现米可宁这位大嗓门几乎昭告了全校一半以上的人。 米可宁压着我让我安心休息后,听到鐘响立刻愉快地回去上体育课。 护理师阿姨还兼了学校的出纳工作,忙得很,嘴里唸唸有词地说她还有几张领据急着要开,让我有事再去总务处叫她,接着就把我扔在保健室了。 这时我有个关于逻辑上的疑问,那就是──如果我真的有事,要怎么去总务处叫她?谁扶我去?还是我得自己在地上痛苦的拖着双腿匍匐前进? 话说回来总务处又在哪? 我一个人待在惨白的病床上,凄凉的看着操场上的同班同学奔驰,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了何拓! 哇塞!他跑这么快!感觉咻的像极了牙买加闪电啊! 我估算了下此刻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嗯,至少相距两百公尺,脸部可以看得非常模糊,非常适合观赏他呢。 我呵呵笑出声来。 「左淇淇。」 我收住笑意,回头看,梁书蔚站在门口。 我欸了一声,「你怎么来了?现在不用上课吗?」 他走进来,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四两拨千金说:「没什么,你好多了吗?」 想想我这辈子从未跟异性搞过曖昧,一朝穿越后突然有男友了,还这么关心我,真是让人无法适应。 「没事啦,我只不过不知道今天有体育课,没带到运动服,所以就装病来这里躺一躺,你快回去上课吧!」懂事的女友是不会耽误男友积极向上的,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懂。 他无语。 我闭上眼睛假寐。过了一会我缓慢的睁开眼睛,看到他还维持着刚刚的坐姿,守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简直吓坏我了! 「你怎么还没走啊!」我厉声尖叫。 他抓抓头,说:「反正也出来了,就想说陪陪你。之前我们也没有什么机会相处……」 他低下头,看起来很像小狗狗,而且很可怜。那颗蓬松的头毛茸茸的,发量很多,一直诱惑我去摸,幸好我成功忍住了。 「我记得之前左……我想去看你打球,你自己说不用的。我做饼乾给你吃,你让我不要再做,我……」 他抬起头来,有点惊喜说:「那你下午来看我练球。」 「蛤?」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握住我的手,「今天放学后,我在篮球场等你。」 喂喂喂!我没说我想看你打球啊!我只是数落你!站在女性同胞的立场帮你回忆你之前对左淇淇有多么不好而已啊! 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我。我怀疑他正对我使出男友电波。 「我等你哦~」男孩笑嘻嘻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呆滞地看了几秒后我回过神来果决的说:「反正也没啥事要忙,那我就去看看吧。」 他开心地凑上前啵了我的脸颊一下。我按住发烫的脸,颤抖着唇目送他离去。 好恐怖啊~小奶狗的热情~男友这种关係~~~ 何拓进来的时候,我这颗小心脏还怦怦跳着,春心萌动不已。他站着俯瞰我,我羞涩的抬头迎视…… 何拓浑身爆出大量的汗,散发出热气,体育服全湿透了,紧紧贴着身体。手里拿着一瓶喝到一半的水壶,可能是一下课就过来看我了,还没回教室呢,友情狠狠把我感动了一把。 「你干嘛?那什么脸?」他挑眉问。 「刚刚……」我颤抖着说着破碎的话。 「刚刚?」 「我被男朋友亲了……」虽然只是脸颊,但、但我……嗷呜一声后,我害羞地鑽进被子决定住在里面一辈子。 何拓:「……」 嗨~新邻居 我没有忘记要找班导讨论换位置的事,离开保健室以后,整个人虎虎生风直直朝着教职员办公室奔去。 没错,我得赶紧离开何拓,他笑声实在太恐怖了,一天到晚在背后偷听我讲话然后取笑我,此举绝不可姑息! 我元气满满的喊了「报告!」后就往班导那个方向走去。 「左淇淇?」男人抬头看我,推推眼镜问:「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好点了吗?」 「谢谢老师关心!好多了!」 班导语重心长起来,「之前你功课还不错,前两天的功课写成这样乱七八糟的让我有点担心,听同学说你谈恋爱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才对课业不用心,老师昨天确实对你严厉了一点……」 等等,我听到关键字了! 我打断老师的嘮叨,殷勤諂媚兼诱哄说:「不好意思让老师担心了,辜负老师的期待让我非常的自责,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改进,努力考上拉乌国最棒的大学荣耀母校。对了,那个、有同学说我谈恋爱了?」 我眨眨眼,求知慾异常旺盛的问:「是哪位同学啊?」 他心虚了下,顾左右而言他:「呃……这个你先别管……」 我立刻打断他:「天哪!米可宁答应我绝不告诉别人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只告诉她一个人而已!」我装作委屈的拧紧裙子。 「啊啊啊,别这样,米可宁也是担心你……」男人不出意料的慌了。 怎么这么容易就猜中,也太不好玩了。对于朋友把我恋情稟告老师之举没啥太大感受,我来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好的,老师,谢谢您的关心!我知道您和米可宁都是为我好,以后我会好好读书,不再分心想着恋爱,绝对不会让老师和所有关心我的闺密们失望。」我装作非常乖巧懂事,把他唬得服服贴贴后,露出八颗牙的美妙微笑。 不要小看职场女性的公关能力,我邱彩虹可是擅长扮猪吃老虎惦惦吃十碗公,虽然现实中非常消极但在梦里可是以年薪五百万为目标奋斗的职场菁英啊! 男人开心地猛讚:「老师很感动,真的真的,你能想通真的很好,我老人家很欣慰啊……」 看他差不多要谈起宏大的教育抱负了,我赶紧插嘴打断他,诚恳说道:「那个,老师,我真的很想努力用功读书,所以不知道我能不能换个好一点的位置,让学习更有效率?」 且慢,让学习更有效率? 我为什么连这种昧着良心的话都扯得出来? 男人显然对此深信不疑,他激赏的说:「好好好!那有什么问题,只要能对课业有所帮助,换换换,想坐哪里老师都帮你换!」 我装出感激涕零此生无以为报的样子,抹去始终不存在的假泪,所谓礼多人不怪,赶紧又九十度鞠躬道谢:「谢谢老师!」 「你想换去哪里呢?」 「是这样的,我现在坐在何拓斜前方,他这个人虽然是我目前唯二的朋友,也满热心的,但……」 「噹噹噹……」上课鐘响打断我滔滔不绝的说话。 「好好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老师拍着胸脯掛保证会替我处理,「快回去上课吧。」 「啥?」我才说了一半,何拓很吵很爱乱笑与监视我这样的重点都还没说,老师你真的听懂了吗? 他催促我:「没问题没问题,何拓嘛,待会马上处理,快去上课。」 我万分纠结与留恋,依依不捨地看着老师,紧紧巴着他的桌子不肯离去,却还是被他用眼神请离了办公室。 我咬着下唇,频频回头,老师豪迈的挥手让我走,我只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返回教室上课。 中午放饭前,身怀使命的班长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靂的噩耗──「左淇淇,老师让你搬去跟何拓坐。」 我当场石化。 几个好心的同学开始围过来不由分说的帮我搬东西跟移座位,根本不必两分鐘,我整个人已经僵硬的坐在何拓旁边了。 何拓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脸上难看的表情,抖着眉毛说:「嗨~新邻居。」 我没理他。 很好,他现在距离我很近很近了,近到我稍微转一点点头就能将他那对细细的单眼皮眼缝看得一清二楚。 以后他再笑我,我也能听得非常清楚了。 我听见我自己地狱来的尖锐嗓音这么说:「你去帮我拿一下便当。」 「凭什么?」他促狭地笑了。笑得很贼,笑得很坏。 我怀疑他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搬到他旁边来了。 而且他还知道我计谋失败,最终落得如此不堪下场。 我严肃的看了回去,下一秒软下语气,双手合十请求:「拜託~」 他噎住了。 听说十个男生里面有十个吃软不吃硬,看来我又成功印证了一项网路传闻。我究竟为何这么喜欢印证网路传闻? 「好吧。」他懒懒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拿便当,回来后一个放我桌上,一个放他自己桌上,我偷偷看了下,他的好像比较好吃。 拆开筷子正要大快朵颐的他发现我眼中的热情,有点惊讶的弹了开来,高度戒备看着我,警惕道:「你又怎么了?」 我靦腆笑着,身体学毛毛虫扭来扭去,娇滴滴说:「所谓千金买房,万金买邻,既然咱俩成了邻居,这是多难得的缘分……」 把便当原封不动的放他桌上,我说:「你是不是偶尔也想换换口味,吃吃别的东西?你仔细看看我的便当,里面有丰富的蔬菜非常适合你。」 何拓:「……」 最后他一脸吃大便的表情,把他的让给了我,接走我那个配菜充满青椒和胡萝卜的伙食,毫不嫌弃的吃了起来。 中午睡午觉的时候,何拓把头偏向我这边,我只好把头偏去另外一边。 我打定主意绝不能一睁开眼就看见他,要知道画面一旦不美,睡醒之后心情就会跟着不好。姐是个追求视觉美感的人,穿越前穿越后,这点都不会改变。 睡着睡着我脖子有点麻了,只好又把头转了回来,换个方向偏着。 好像睡不着了,糟糕。 我偷偷睁开眼,像观察稀有物种一样,打量起何拓的睡顏。虽然他眼睛很小,但睫毛还满长的。鼻樑不挺,但嘴唇小小翘翘,顏色透出自然嫣红。皮肤不算光滑,仔细看还有点痘疤,但比起其他满脸烂痘的青春期男生,已算是保养得不错了。 其实他看久了还挺可爱的。 噗。 学霸是我男朋友 下午,何拓拿了张功课表给我。 他说:「以后晚上睡前别忘了看看隔天上什么课,功课表的备註栏里有註明什么作息应该携带什么学用品。」我点点头接了过来,很快扫描一眼后,说了谢谢将它收进l夹里放进书包。 其实何拓坐我旁边倒也没那么糟,有时课程比较无聊,我还可以偷偷看他在做什么。 他上课很不专心,不是双眼放空就是在抽屉里偷玩手机。我现在已经决定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好好读书了,所以不跟进。 有时他也会转过来偷看我,看我认真听课的样子,不怀好意的笑。我兇狠的瞪他,每次都换来他更深的笑意。 某次我气急了,用斗鸡眼瞪给他看,他也用斗鸡眼回敬,我们斗鸡眼来斗鸡眼去不小心玩得太开心时被老师抓到了,老师食指一比,咱俩又看守罚站风水宝地去了。 后来我不理他,他便不闹我了。 放学的鐘声在期待中响起,我戳戳何拓的手臂,他转过来困惑的「嗯?」了一声。 「篮球场在哪?」 他已经习惯了我什么都问,好像记忆全部都被洗掉一样,慵懒地说:「干嘛去篮球场?」 「梁书蔚让我去看他打球。」 「哦。」他背起书包,把手插进口袋,「学校虽然大,都高二了还记不起来篮球场在哪,这种智商真让人忧心啊,我带你去吧。」 你以为我愿意吗,老兄。 我深深地望着他。 和几个同学说了再见后,何拓领着我走。下了楼,离开川堂,我们穿过了一条林荫步道,再经过一座石砌小水池,我忽然停下脚步。 「何拓!何拓!」我兴奋地盯着水池,招手要他过来。 他不明所以的靠近,停在我身边望着池子,「怎么了?」 「这里有鱼耶!」我看着无数条色彩繽纷的小鱼优游其中,心情好极了。 他无语的陪我站了一会,看着鱼儿游来游去,才说:「你好像小孩子哦。」 「什么!」我狠狠的用眼刀砍他,「在我眼里心里每一颗脑细胞的意识里你才是那个小屁孩啦!」 他抓抓头,聪明的转移话题:「还要看多久?你要餵牠们吗?」 「咦?可以吗?」 他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鱼饲料贩卖机。我怂恿他去买,他听话的去了。我在这边期待的看着他,他停在贩卖机前掏了掏口袋,投了零钱进去,那台机器咚了一声,有东西掉下来,他弯腰取出一罐圆筒状饲料走回来。 「给你。」剩下最后两步时,他把罐子扔过来。 「哇!」我开心的接过,立刻把它转开,对着池内一抖──哗啦啦的,饲料全倒进水池里了。鱼群争先恐后的涌上来,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张大口吞食食物的牠们。 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啊!餵鱼不是要慢慢洒才好玩吗! 他接过我手上的空罐,把它盖回去拧紧,撕开上面的贴纸给我看,原来那上面有一个一个小洞,饲料可以从里面露出来,不会一口气全部倒完。 「是这样用啊,抱歉。」我懊恼的说。从小我就没有家人,学校的户外教学很少参加,假日更没去过农场或其他观光胜地游玩过,是出了社会后偶尔会跟着社区老人一起去大型庙宇参拜,远远看过小孩们餵鱼。 他淡淡道:「嗯,那你现在知道了。」 我泫然欲泣的看着他,直直盯着他不放。好想再餵一次啊,我儿时从来就没体验过,大了怕被人说幼稚,就更不好意思了。刚刚结束得太快,都还来不及感受箇中乐趣呢。 他有点惶恐的问:「你、你干嘛?」 「何拓……」 「不要用这种无辜的口气说话!」 「何拓……」 「不要装可怜!」 「呜呜,何拓……」 「……不要哭嘛。」 果真是十个直男十个吃软不吃硬,最后何拓默默的又去投了一罐饲料回来给我,我欢天喜地接过来,用正确的方法把贴纸撕开,开开心心的乱挥一通,一下餵左边,一下餵右边,边玩边餵,池子里的鱼张大了嘴把红红的小颗粒含进嘴里,简直萌坏我了。 我蹲在池边嚷着以后每天都要来玩。 少年抬起一边眉毛,露出怪异的表情全程围观。 何拓把我带到篮球场后就走了,我问他去哪,他说去打工。 「你在哪里打工?」 「……才不告诉你。」 哼,小气! 梁书蔚看起来已经打了一会儿的球,额上都是汗。我到场时他刚好投进一颗三分球,周遭响起零碎掌声,他走向一旁长椅上放着的个人书包和运动提袋,从里头抽出毛巾擦汗。 天气很热,两个女生拿着冰凉矿泉水朝他走过去,他抬起头来,不偏不倚对上对角线的我抓姦似的观察目光,愣了下,不知与女生们说了些什么,她们回头看了看我,拎着水走了。 我正想朝他走过去,他先朝我迈开步伐,大步大步走过来,口气有点急的说:「怎么这么慢?」 「刚刚餵鱼去啦。」 他有点傻眼,问我餵鱼和男友哪个重要?我说当然是餵鱼啊。 从我们身边经过的路人忽然跌倒了,我奇怪的看过去,那人很快又爬起来虚掩着抖动的嘴角跑开。 嗯???怎么了吗??? 才说了两句话,那边的队友们已经在喊梁书蔚了。他看看我,故意吞了吞口水,舔舔乾燥的唇周,双眼有神,语气魅惑,充满暗示的说:「我口很渴。」 「嗯,那你赶快喝水。」 「我口超渴,但没水了。」 「嗯,那就去买水。」 「我差不多快渴死了,而且没空去买。」 「……那我去买吧。」 他露出得逞的笑,摸摸我的头说了声「乖」后,跑回队伍里练习去了。我慢慢地踱步到一旁的贩卖机,替他投了一瓶矿泉水。耳后传来进篮的声音,球落地后咚咚咚的弹了几下,馀音渐消。 话说回来,梁书蔚是篮球社的吗? 我拿着水走回场边,还没喊,他看见了直接跑过来把水抢走,站我面前咕嚕咕嚕猛灌,一下子就把整瓶水喝光了。牛饮啊,真男人,我讚叹着在心里为他竖起大拇指。 喝完后他把空瓶一个拧转挤压,塞回我手中,让我帮他拿去资源回收。 篮球场这里没半个认识的人,我有些侷促,想着光练习好像也没啥看头,面也露了水也买了,差不多可以走了,于是说:「那个、因为我功课还没写,所以……就先回家了哦?」 他霍地扭过头来,一秒后再度露出小狗狗般无辜、博取疼爱的眼神看着我,委屈巴巴说:「不能等我练完吗?」 彷彿能看见狗狗头上的一对耳朵和原本兴奋摇动的尾巴同时垂落下来…… 这么惹人怜爱的萌样,谁拒绝得了啊!谁! 我退了两步,比钢铁还坚定的念头几乎打消一半,再一次臣服于软萌校草魅力之下,颤抖着说:「那、你还要练多久?」 他愉快表示:「大概半个小时。」 我不敌他闪亮亮的眼睛,在心底狼嚎一声后,悲愤道:「那好吧,不如我就看完再走好了!」 梁书蔚被队友叫回去时,还频频转头不安的看我。我朝他笑了下,挥手让他专心去打球,他靦腆的点点头,开心的跑了。 几个本来站很远的女生说笑间朝我越靠越近,最后停在我旁边和我聊起天来。 其中一人说:「久仰大名啊,你是梁书蔚的女朋友吧?好羡慕啊,你们感情好好噢,我国中高中都跟他同校,从没看过他这么黏人。」 我转过头去,见那几张脸全都不认识,不是自己班上的,不晓得该回应什么好,「哦」了一声把头转回来,继续看着梁书蔚打球。 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应和:「好好哦~左淇淇,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啊,有个这么帅,品学兼优的学霸男友。」 学霸……学霸……是我男朋友…… 我忽然一呆。 前两天我还觉得跟梁书蔚不熟,请他教我写作业有点太厚脸皮了,但今天我真心认为他肯定乐意指导偽女友写功课。回家作业这道严苛关卡每天准时凌迟我,大神守在那里供我尽情享用,白白浪费掉彼此的好交情那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梁书蔚!梁书蔚!」一想到明天又能呈上模范作业让老师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简直亢奋过度,拼命的举手挥舞想引起他的注意。运球运到一半的他疑惑的往我这里看了看,然后转头把球扔给队友,与他们说了一声后就往我这里小跑步过来。 「怎么了?」 我害羞的玩着手指傻笑:「等你练完球,一起写作业吗?」 他愣了下,跟着笑了:「好啊。」然后欢喜地摸了摸我的脸颊,一脸春风跑回去打球了。 几个女生崇拜的看着我。我摸摸鼻子,心想梁书蔚可能是忠犬系男友哦。 你现在脑里想些什么? 篮球场上浑身散发热气,臭气熏天的男生一个一个走光时,我已经快把手机玩到没电了。抬眼一看,梁书蔚满身大汗,乌黑瀏海一撮一撮的贴在额上,向我走来。把发烫的机子收进书包,从地上站起来,我拍拍屁股说:「可以去写作业了吗?」 他用掛在脖上的毛巾擦着汗,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说他全身黏黏的不太舒服,想先回家洗澡。 我瘪着唇装可怜看他。 他接收了我放出的强力委屈电流,显然有点无法招架,所以咳了咳澄清:「你可以跟我回家啊,写完作业我再送你回去。」 「好呀!」 梁书蔚带我去搭公车,我站在公车站里一脸懵,他问我是不是没搭过公车,我心想在这个世界里我的确没搭过,所以诚实的点头。他苦笑着抓抓后脑,带我进了不远处的超商,买了张通勤卡给我。 左淇淇家这么有钱,出入大概都有名车接送,没搭过公车或许是很正常的,因此梁书蔚没有多问,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张通勤卡很轻薄,材质是半透明的,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写着乘车资讯,结完帐后卡片已註记好左淇淇的名字。我好奇地盯着那张卡看,研究着上面的每一个图样与小小的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悠游卡啊? 我们在一座很像公车站的小亭子等车,柱子上有按钮,按下去会发出声音,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候车亭这么周到,居然还可以选择音乐,打发无聊的时间!我开心地按了又按,他按住脑袋无奈的摇头轻笑。 「肖年仔,这你女朋友吗?」旁边一个同在等车的大妈忽然说。 梁书蔚瞥她一眼,「嗯。」 「能不能管管她?这些按钮是让待不住的小孩玩的。她都这么大了,还听这种音乐哦?」 什么,原来是专门给小小孩使用的设备啊!正要停手,梁书蔚先看着大妈说了:「我女朋友没坐过公车,让她玩一下又怎么了?」霸气护航的少年低头瞟了眼大妈,大妈撇了撇嘴,不再吭声。 我把手缩回来,默默看着他。 原来男朋友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会买票给我,会带我搭车,还会替我说话。 忽然好羡慕左淇淇啊……我什么时候、才会等到属于邱彩虹的缘分? 等了一会,车来了,梁书蔚拉着神游的我上车。上车后他往车上某台机器嗶了一下,我有模有样的模仿他,接着听见机器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嗶」声。 咦?我成功啦?就这么简单?跟我们那里一样嘛!呼呼~我会在这个世界搭公车啦! 「梁书蔚!梁书蔚!」我兴奋的扯着他的衣襬。 正在找空位的他狐疑的转过头来,「嗯?」 我嘿嘿两声后自顾自的陶醉起来,「你刚刚听到了吗?机器叫了!」 「……」 「我自己嗶的哦!」 「……」 跟着梁书蔚下车,我们来到一片静謐的住宅区。这里道路窄,车也不多,除了我俩无其他行人。走着走着他忽然牵了我的手,我整个吓到反射性大吼一声「你干嘛啊」,他触电似的慌忙放开我,手足无措乱拨乱挥,最后把手插进裤袋里藏好。 虽然反应有点大了,但第一次跟异性牵手,被陌生的体温握住,这感觉超怪的啊。 梁书蔚搔搔头,有点羞涩的说:「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还不能牵手吗?」 「当然不行啊,这样很恐怖!」我又不是真的左淇淇! 「那、那还要等多久呢?」犬系男友垂着头,小狗狗似的低声下气问。 我深思熟虑后说:「再给我十年好不?」 梁书蔚差点哭了。 进了某座庭院,他走上前停在雕花款式的实木大门前,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门,我问他爸妈在不在家,他说爸妈做生意会比较晚回来。我又问你们家做什么生意的?他说开店卖傢俱的。 「卖傢俱啊,那以后你结婚的时候,就可以省下很多布置婚房的钱了。」 少年靦腆红了脸,「我爸妈也是这么说。」 带我进他二楼的房间后,他把书包放着,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走到门口他忽然不自在的回头看我,「你会不会觉得坐立不安?」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两条腿晃啊晃,「不会啊,为啥要坐立不安?」看了看他舒适的私人空间,我又补充道:「你房间整理得很乾净,很令人放松啊。」 然后我听到他有点欲哭无泪,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女朋友好像男的哦……」 接着他就像个小媳妇似的懨懨走了。 在等梁书蔚洗澡回来的那段空档,我一边站在他书柜前看着满满的书,一本一本抽出来好奇的摸一摸,又将它们摆回架上去,一边想着他刚刚那番意有所指的话。 我像男的是什么意思啊? 我把手放在上半身那两团肉上,捏了捏,触感很真实啊。该有的东西都有,他说我像男的是什么意思? 我倒在深蓝色床套组上滚了两圈,皱着眉百思不解。 梁书蔚洗完香香回来后,我整个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他穿着休间t恤和棉质短裤,俐落的短发还半湿着,不时滴着水。他擦着头发走进来,沐浴露的香味飘进鼻腔,让我有点想打喷嚏。 他看我盯着他瞧,走到一旁从墙上取下吹风机,随口问:「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帅啊?」我疑惑的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脸红的速度超快,大概不到一秒,整颗脸就刷的红透了。我歪着头看他,他提着吹风机羞赧的缩在墙角,背部紧紧贴着壁面,嘴里悲愤地说:「你……你……」 「我啥?」 好不容易他深吸了口气,重新恢復镇定朝我走过来,伸出手把吹风机递给我,「帮我吹乾。」 我接过来,「好吧。」 插好插头后,他坐在床上,我站着开啟电源,让吹风机嗡嗡嗡的规律低鸣回盪在我俩之间。我一边拨着他的发,一边仔细地替他把发根吹乾。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沉声问:「你现在有没有心跳加速?」 我紧张的摸摸胸口,认真感受,然后咦了一下,「好像没有耶。」 他不死心,又问:「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现在脑里想些什么?」 我简直要乐坏了,兴奋到声音都在抖,「你越讲我越嗨了怎么办啊!快快快!赶快把湿发吹乾,我迫不及待想赶快写作业啦!」 「……」 我现在就想吃到麦当劳 虽然有九成的题目都是我直接嚷着不会,请他教我的,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学业切磋,我还是顺利的完成了今日份习题。 我开心的掏出手机,用微弱的电量拍下辉煌战果,给何拓发过去。昨天我抄了他的,今天换他抄我的,这是什么?是友情啊! 梁书蔚瞥了眼时鐘,伸完懒腰后站起身来,「去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好啊!」我忙碌的收拾起桌面,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刮进书包里,拉好拉鍊后跟着他走出去。下了楼,我问他家里除了爸妈还有谁,他说本来还有年纪长他许多的哥哥和姊姊,但他们去外县市读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姊姊嫁得比较远,一年顶多回家两次。 「哇,你是家里最小的,是不是从出生就被疼到大啊?」我羡慕的说。 从小就被养父养母收养的我,家里就这么三个人,心里一直很羡慕家庭成员眾多的大家庭呢。尤其是读书时代每每放完寒假回来,听班上同学们吱吱喳喳讨论他们过年去哪里走春,多少亲戚上门拜年,可恶的表弟表妹如何弄坏了他们珍贵的收藏品,都让我钦羡不已。 对他们来说,那些再平凡不过的日常,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从未体验过。 听着听着,总不自禁地嚮往起未来,我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和一窝重要的人,挤在小小屋簷下,吵吵闹闹,欢笑嬉戏,或者只是各自专注地忙碌着。逗猫的逗猫,看书的看书,打手游的沉迷于拓荒者游戏而不可自拔,彼此心安踏实。 看不见的绳子会将我与另一个人紧紧相系,步履踏出再远也不过绕着同心圆打转而已。无论谁跑得快,谁走得慢,绕啊绕的终究能相聚。纯粹而饱满、永恆却简单、在直线的时间轴中呈现周而復始的规律。 哪天我才会再次有家人呢…… 梁书蔚瞅我一眼,也不知怎么了忽然聒噪起来。他苦恼的抓抓头,大声叹气,「才没有,无论差几岁,哥哥们也不会让我,他们还常看我什么都不懂,私下密谋恶搞我。刚读国小时我身形比较瘦小,他们异想天开拿出一堆白白的碎片骗我说那是浓缩营养剂,夸说吃了会瞬间长高,我还真的傻傻吃光!长大后我才从说漏嘴的大哥那里得知──那根本是他们几个共同收集了好几天的头皮屑!」 很没同情心的我噗哧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书蔚揉揉我的头发,眼神很温柔。他替我拎了书包,带着我走出社区。 七点多了,天幕已黑,夜色很美。空中高掛一弯银鉤,落下无限清辉。徐徐吹来的风鼓胀了袖口,捲走闷热。我问他这时候算早秋了吗,他答也许是的。 夏与秋的界线总是模糊难辨,等清晰过来,都入冬了。 社区不大,古朴寧静,脚步声一落一落的,听在耳里比节拍器还规律。 正好我有颗不安于室的心,热衷于打破无聊透顶的平静。 我单脚跳了两步,又换脚再跳两步,左脚、踏踏踏、右脚、踏踏踏……正玩得兴头想再换脚蹦蹦一下……却往旁一倾差点摔倒。梁书蔚伸手拉住我,眼底尽是鄙夷。 「以你这个吨位来说,刚刚那样是不是太活泼了?」他故意说。 我张目结舌,啥?我这个……吨位? 欸?干嘛这样啊,我只是对这具身体还不熟悉才高估自己的好嘛! 「你、你懂什么!我以前超强,可以单脚跳一千下,是全班最帅的金鸡独立女战神,学姊学妹疯狂爱慕我只不过我不为所动而已,真的!」我咳了咳,以十分低调的方式透露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换来他的再一次低笑。 我:「……」 瘦子心里苦,但瘦子已经变成小胖了而且还不能说。 这个世界令我太好奇,我不时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他唇边噙着笑容耐心地观察我,偶尔轻声提醒我看路。 走到大马路上,停在一个红绿灯前,梁书蔚忽然打破沉默,「明天再来我家写作业吗?」 我想也没想就说:「好啊。」 他抿着唇点点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氛围多么温馨美好,我忍不住感慨此刻我俩真有那么点像热恋中的小小情侣档了。 不过梁书蔚实在太帅,虽然嫩了点我仍忧心自己会不会哪天晕船。邱彩虹的理智警告我,他终究是别人家的男朋友。我在自己偷偷订下的穿越后遵行规范之第一条第一项第一款就提到──与异世界的任何对象都得保持心与心的距离,以策安全。 我真的有把它写在我的私密小本本里,但我不会轻易给任何人看。 又走了一段路,见我不时仰头寻寻觅觅,梁书蔚问我在找什么,我无比自然回答:「麦当劳啊。」 肚子好饿,想吃麦当劳。 穿越过来好几天了,好怀念麦当劳的好滋味。 鸡块、汉堡、薯条、可乐、冰淇淋,我现在就想吃到麦当劳。 「麦当劳?」他困惑的看着我,「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我停下了脚步。 驀地想起何拓跟我说过这个世界没有哆啦a梦。 最深层的恐惧涌上心头。 不!不要!不要告诉我──这世界没有麦当劳! 我惊恐的颤抖着,直视他认真的双眼。然后我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吓了一跳,用最深沉的绝望眼神瞅着他,悲痛欲绝的说:「请别告诉我,你千万别说、这个世界没有麦当劳!」 他张大了嘴,看着我扑簌簌地掉下泪来,跟着后怕:「麦、麦当劳……是什么?抱歉,我、我不知道……」 不── 「哇~~~」我站在路边,爆哭出声。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我不要活啦!我不要活啦! 我为什么会穿越来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啊! 我要麦当劳啦~~~ 带着哭哭啼啼的女友进了一家好吃炸鸡店,看着她吃光满桶炸鸡后继续哭着喊「这不是麦当劳这不是麦当劳」,只好又把她带去买了支香浓鲜乳冰淇淋,看着她舔光最后一滴汁后还继续崩溃的说「这不是蛋捲冰淇淋这不是蛋捲冰淇淋」,只好再带她去坐了一圈摩天轮,然后拉着终于冷静下来的女友上车,把她顺利送回她家,结束一天的闹剧。 这就是苦命男友后续。 洗澡的时候,我忽然有点同情梁书蔚了。 然后我开始反省,我会不会太情绪化了? 但正常人一听到世界上的麦当劳忽然消失了都会像我这样天崩地裂的啊! 对吧??? ------ *椰子树的话* 我写过的每个女主都爱吃麦当劳 但麦当劳却还是坚持涨价 (远目) 看你可爱 睡前,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我打开一看,有好几则聊天讯息。 梁书蔚:在干嘛?还在哭吗? 梁书蔚: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吃那个什么劳的,但我会陪你去吃其他好吃的东西,就别伤心了吧? 梁书蔚:怎么不回我? 梁书蔚:睡了? 梁书蔚:那晚安哦? 仍心痛不已的我消极回了他一个晚安贴图。 一边适应着没有麦当劳的惨痛生活,一边规规矩矩做我久违的高中生,日子就这么悄悄的从指缝间流逝了。 何拓是体育股长,当他告诉我下个礼拜要开始上这学期的游泳课时,我直觉就想用头撞他。 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天哪!有我这种体型的女高中生穿得下的泳衣吗?为什么非得上那什么游泳课啊! 几乎可以想见泳衣被我撑破的惊悚场面了,我无言以对。 听到这个坏消息后,每节下课我都趴在桌上,双眼放空,对人生丧失所有期待。 几个有胸有腰的女生已经嘰嘰喳喳的讨论起泳衣款式,等不及要秀身材了。米可宁也混在愉快的女生里面,全班似乎只有我远远的逃避着,完全不想面对。 我把耳朵摀起来,不想听,通通不想听啦! 其实我抗拒的不只是穿泳衣,还有下水。以前曾有前辈在聚餐时偷偷碎嘴业界水很深,我很想跟他们说其实我母校的游泳池才是真的水深。那时候光是一个简单的水母漂我都能吓到呛咳不止,学了这么多年压根没学会,要我挑战蛙式或自由式简直是痴心妄想。 幸亏那时的钢铁直男体育老师,天不怕地不怕唯怕女孩子哭,只要我的眼泪开关打开,哗啦哗啦的泪水当着他的面氾滥成灾,就能获得一面泳池限定免死金牌。 我就是隻妥妥的、怕水的旱鸭子。 本以为出社会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强迫我进入泳池,现在万恶香蕉皮成功送我直达万劫不復的深渊了。 我苦啊。 何拓看我无精打采,伸长手过来敲敲我的桌沿问:「还好吗?」 我啜泣说:「不好,我死也不想上游泳课。」 他看起来很理解我的心情,想了一下之后说:「我知道哪边有在卖大尺码的泳装,也许可以挑到漂亮的款式,要去看看吗?」 漂亮二字带有魔力,吸走我的注意。每个女生都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即使是泳衣。如果真的有漂亮的泳衣,也许我被老师一屁股踹下泳池时,也能吃水吃得开心一点。 我吸了吸鼻子,「你今天不用打工吗?」 他停顿两秒,慢吞吞地说:「……不用。」 我哽咽的「哦」了一声,继续低着头自怨自艾。游泳魔王就要降临,无处可逃的邱彩虹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战了。 放学前我传了讯息给梁书蔚,跟他说我得去买泳衣,就不看他练球了。等了一会儿,他讯息仍然未读,我只好把手机关了,跟着何拓走出去。 我拿着梁书蔚买给我的通勤卡,跟着何拓搭车到一条热闹的商业街,这里不只小店林立,道路两旁与骑楼还摆满了临时摊位。不少学生族群一手拿着吃的,另一手拿着喝的,流连各摊边聊边逛新鲜货。 自从网购风潮大势崛起后,如此这般街廓盛况,在我原来那个世界已不多见了! 何拓问:「买完泳衣想逛一下吗?」 「好呀!」 他翘起唇角,「那你买快点。」 他带我往巷子里边走,来到了一家很有热带岛屿度假风情的海滩用品专卖店。我问何拓,在离海这么远的市区,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家店呢? 「正因为距离遥远,而充满了美好的想像吧。」他扯唇一笑。 距离遥远啊…… 我看着何拓,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晦暗不明,整个人透出一股疏淡而内敛的沉稳气质。善于控制情绪和细緻表情,谨慎拣择说出口的话,和同龄的梁书蔚比起来,这样的何拓显得老成许多。 注意到我正不动声色审视他,何拓别开眼,喉结滚动,声音乾涩的问:「你看什么?」 我随口一撩,「没什么,看你可爱。」 三秒后……他脸红了。咦?为啥会这样?这种反差萌真让我不懂啊。 走进去后,我看向掛着琳瑯满目女款泳装的墙壁,讚叹这里东西真齐全,我这种比较少见的尺码说不定还真的有。 但是……泳衣毕竟是露胳膊露腿、布料很少的衣物,我瞄了眼何拓,瘪着嘴嘟噥:「你在这里,我有点难为情呢。」 不说还好,我一说出来,我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就越来越尷尬了。 我害羞地看着他,他害羞地看着我,我扭捏,他也跟着羞涩起来。老闆娘迎上来招呼,看了看我这身材,打包票说:「本店绝对有妹妹穿得下的泳装!而且好几款!」接着她就杀去拿给我了。 被推进更衣间后,我还没玩够,故意又探出一颗头来,嘻嘻哈哈地对着何拓调皮的说:「不可以看哦!绝对不可以偷看哦!我白拋拋幼咪咪的肉体绝对不能让男友以外的人看到哦!」 他抿唇莞尔后忽然正色说:「你到底换不换?」 我立刻把门「砰」的关上。 躲在门后缩着小腹,双手交握,我心中拼命祈祷能顺利将泳装穿上身。 在原本的人生里,我从小到大不曾为身材烦恼过,不管怎么大吃大喝怎么懒惰不运动,不长肉就是不长肉,纸片人这个词根本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什么赘肉啊?老娘见都没见过! 而现在,我居然得担心自己塞不进这件xl的泳衣…… 其实……减肥成效也不是没有的,只是还没那么明显,我也就还不敢大声张扬而已。 自从发现自己穿来一具肉比较多的少女身上定居后,我很快就买了体重计回家,照三餐秤重。有时没空量那么多次,一天至少也会量个一次,严格的监控着自己。 只要数字往上飆了一点,隔天我就会少吃个几口淀粉,多吃白肉与蔬菜。数字下降了,我就会开心地继续运动,自始至今,已经陆陆续续瘦了有五六公斤之多。 悲哀的是居然没有半个人发现…… 这段期间我并没有减得很痛苦或让自己飢饿发昏,我还是正常吃,饱了就停,一过天黑就尽量不吃了。 每晚睡前还会做点简单的室内运动,拉拉筋啊伸展肢体什么的,不但能让自己放松,也可帮助睡眠。 体重就这么降下来了。 依据我旁敲侧击蒐集来的眾多证据显示,左淇淇大概是用错了减肥方法,只靠节食的方式来瘦身,才会让自己陷入无止尽的復胖轮回。 但她也才十七岁,像她一样爱美又找不到正确方法的女孩比比皆是。 我掐了把肚上的肥肉,叹了口气。 左淇淇啊,姊就帮你一把,看能不能尽量把多馀的脂肪全都甩去。但你可要记得,不要让我的苦心白费,不要再胖回去啦~~~ 对我最好的人 网剧的女主从更衣间里出来,是惊艷。 我从更衣室里出来,是惊吓。 当我穿着一身极致浮夸的荷叶边裙襬连身款泳衣现身,不管怎么边挡胸边尖叫要何拓转过头去不准看不准看,还是被他那双锋利之眼目睹了这场灾难。 他微微一诧,随后用修长的手指掩住唇盖住溢出来的笑声。细长的眼满是笑意。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挤进衣服里,由于塞得很用力,全身的肉都被綑绑在一块,一坨一坨憋得我难受。不行,我猛缩着小腹以免衣服爆开,忽然觉得有点缺氧,快吐了。 我没办法喘气了,我需要、我需要新鲜空气! 老闆娘眼尖发现我人出现了,正要手刀奔过来,我立刻衝回更衣室,把门用力关紧,把她「哎哎哎」的声音挡在门外。 她在那头猛拍着门叫嚷,我在这头手脚利索,一刻也不能等的把泳衣拉了下来。刚从被勒住的状态中解放自由的肥肉,我攀着墙壁疯狂的吸气吐气。 不干了,这么痛苦的事绝对不干了,差点因为一件泳衣窒息。 重新套上制服走出来,何拓站在不远处,盯着墙上那张啤酒海报瞧。虽然看起来很正经,但嘴角不知道在抖动什么,我感觉他又想损我了……算了,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这么胖……呜呜呜,我要哭了。 我走过去,故意不提试穿的事,只沮丧的说:「走吧。」 他收起所有笑意,看着我欲言又止一阵子后,识趣地说了声:「好。」 老闆娘不死心的拿着泳衣追我到店门口,「妹妹,你穿起来很好看啊,不买吗?」 我挡了回去,心里真的天杀的难过,泪眼汪汪说:「对不起,老闆娘,还是先等我瘦下来吧。」 烫着捲捲头的妇人以为每个欲走还留的女人都在上演年度杀价大戏,开始了然砍价:「不然算你五百就好?」 我幽怨的往前走了几步,离她的店更远了,「不是钱的问题……」 她紧跟在后,伸出一隻手想拉住我衣袖将我挽留但我是个灵活又顽皮的胖子所以使出瞬间旋身闪躲术让她落了空,老闆娘只好情绪激动破着音说:「妹子留步!不然算你三百就好?两百?一百?」 「一……一百?」 我忽然间有点心动了,毕竟泳装一件才一百也太便宜,在哪都没看过这种价格,老闆娘好会打心理战啊……欸?不是啊,我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了,替左淇淇省这个钱干嘛? 我摇摇头,难得摆出有钱就是任性嘴脸,说:「等我瘦下来,漂亮的泳衣几千我都买。」 何拓沉默的跟着我走出那条巷弄,我捏着自己肚上三层肉,垂头丧气低头走路不想说话。 经过一家鯛鱼烧铺,他脚步顿了顿,然后加快脚步拉着我离开。我转过去看了一眼,嚥了嚥口水,又把头转了回来。儘管四周香气四溢,卖的还是我最爱吃的鯛鱼烧,方才在试衣间经歷的打击已让我食慾全失。 我们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把鯛鱼烧铺远远拋在后方。 手机响了,我看了眼萤幕,居然是梁书蔚打来的。 「你在哪买泳衣啊?」他在那头声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很喘,八成刚练完一轮的球。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商圈,何拓带我来的。」 「何拓?谁?」 「我们班的……」我想了想该怎么介绍何拓呢,「我们班的体育股长。」 梁书蔚立刻杀气腾腾的让我千万别穿泳衣!千万别穿!然后要我开啟什么定位,说他马上过来,就把电话掛了。 何拓看着我桌布图案低语:「男朋友查勤了?」 「嗯,那个什么定位的……你会用吗?」 他点点头,把我的手机接过去,替我操作起来。弄好以后,把手机还给我。 我忽然又患得患失了,「唉,我是不是真的很胖、看起来很不健康?」 拜託,请告诉我没有,快安慰我! 他犹豫了下,说:「那你就别吃那么多了啊。」 我恶狠狠的抬起头来瞪他。 根本就不是这样!我遇过的瘦子都比胖子还会吃! 「你不懂啦!你压根没有胖过,一辈子都不会懂我们的痛苦!」我红了眼眶,握紧拳头,颤抖着声音对他大吼。 他诧异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越想越气,哭着跑了。 「喂!左淇淇!」他一边叫着,朝我追了过来。何拓本来就跑得快,没多久就抓到了我。 他拽住我,把我用力扯回去,态度有点差但眼神很诚恳,大声说:「胖又怎样?对,我没办法说出违心之论,因为你确实就是胖!但我觉得你胖胖的很可爱啊!」 我呜呜呜的哭着,不停抹着眼泪,「我胖,所以我会可爱全是因为谐星的喜感。」 「你在说什么啦!又是什么歪理!我说你可爱就只是觉得你可爱!跟喜感没有关係好吗!」他有点愤怒,抓着我的手力道跟着加大,勒得我很痛。 我委屈的啜泣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在我瘦下来前真的很想暂时消失,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不必上游泳课?我不要让人看到我的身材,任何人,我受不了那些嫌恶眼神的,这真的、真的是一场噩梦啊!」 他烦躁的抓着头,「应该有吧……我回去想想。」 「下礼拜很快就要到了,你要想快一点啊。」我焦虑的抓着他。 「好啦。」 梁书蔚赶到我们这里时,我和何拓正处于一种颇微妙的氛围之中。我没说话,他也是。我吸着一杯他请我喝的油切绿茶站在路边望着天空发呆,而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到梁书蔚来了,何拓向我摆摆手,轻飘飘的说了「掰」。我问他去哪,他说去打工。 「今天不是不用打工吗?」 「嗯……现在要了。」 何拓淡淡说完,唇一扬,把手插进口袋迈开长腿离开。 梁书蔚盯着他修长的背影,纳闷道:「这不是那天跟你一起罚站的男生吗?」 我嗯了一声。默默在心里补充道:他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对我最好的人。 「泳衣买了吗?」男孩轻声试探。 「……没有。」我又吸了一口绿茶,「不买了,走吧,今天的功课还没写呢。」 总是很安静 很快到了正式下水的日子。 何拓迟迟没告知我他那边进行得怎样,我不晓得自己能否顺利逃脱游泳梦魘,但我已经打定主意先用「忘了带泳衣」把第一次泳课蒙混过去,之后的事等之后再说了。 提心吊胆的跟着同学们进了泳池,体育老师让其他人进更衣室换泳衣,却单独留下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哆嗦着站在他面前,男人遗憾的开口:「左淇淇,我听说你的状况了,也看到了医院开立的证明。这几个礼拜的游泳课你都在旁边看就好,今年就先不下水。」 什么状况?什么证明啊?何拓帮我找了什么理由? 哎呀,不管了,有了这么棒的结果,细节已不重要了! 我捂着嘴巴又惊又喜的问:「真的吗真的吗?老师我真的可以不用游泳了吗?」 老师板起脸孔,一副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样子说:「当然啊!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贸然下水出了什么意外,让我扛责我才不干。」 万岁! 获得特赦后我简直嗨翻啦,赶紧坐到一旁乖乖地等待小弟弟小妹妹们换好泳装出来。 何拓率先走出更衣室。他头上戴着泳帽,泳帽上掛着泳镜,锁骨以下是白了几个色阶的肤色,色差明显。 哇塞,看不出来啊,乾瘪精瘦的他居然有腹肌呢! 我远远的望着他只穿了一条泳裤的好身材与那双长腿,姿态优雅的站在岸上带操,鼻腔里忽然热呼呼的,心一凛,赶快伸手按住鼻樑,才没让鼻血喷出来。长腿控的我艰难忍住诱惑,悲痛的把脸别开。 扑通扑通咚咚咚,下水声接二连三响起,我终于再次鼓起勇气看过去。呼,那双长腿和腹肌被水盖住了,这意味着我可以继续肆无忌惮欣赏他了。 从第一次上体育课到现在,我发现何拓几乎没有不擅长的运动。进入水中成为浪里白条,或快或慢,自由自在地摆手踢腿,划开水波悠哉前行,和一旁只会站着出一张嘴吹嘘自己能泳渡拉乌大水库的男同学们形成强烈对比。 我的目光贪婪追寻着水面上,他赤裸宽阔的背脊奔跑。不知《水滸传》里那位能在水底待上七天七夜的梁山好汉张顺,可有何拓这么好看? 他发现我一直呵呵笑的盯着他看,特地游过来摘下泳镜问:「怎么了?」 水珠闪烁的年轻脸庞上有着一双黝黑清亮的双眸,正瞬也不瞬的望着我。我迷迷茫茫望回去,忽然间心里隐隐震盪,像二级地震那样轻轻摇晃。 驀地感到莫名的开心与满足,我大叫一声:「欧巴!」 他吓了一跳,红着脸落荒而逃。 何拓如水中蛟龙一样,姿势优美速度又快。我发现他最爱自由式和仰式,偶尔也会穿插个蛙式,久久用蝶式炫一下技。 「何拓!何拓!过来过来!你游过来!」我蹲在池边,热情的朝他招手呼喊。他听到后,总是乖乖地靠近。 何拓游到我面前,胸膛以上浮出水面,水花哗啦啦地从头顶落下。他摘下泳镜,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眉毛又浓又黑,疑惑道:「嗯?」 「接招!」 我开心地泼了他满脸的水。 他错愕的看着我,哼了一声「无聊」后,有点不知所措的离开了。我把逗他闹他当成苦闷校园生活的小小娱乐,欣赏他有苦难言的窘样。 「何拓!何拓!」我继续在他身后大叫,班上其他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单眼皮只好跟着扭头瞪我。 「你待会还要来哦!我还想玩!」 「……不要。」 后来的后来我才惊觉,不只男生会故意去闹心仪的女生,女生也会欺负有好感的男生。拌嘴是一种含蓄又甜蜜的浪漫。 喜欢,总是来得不知不觉。 喜欢,总是很安静。静静的,攻城掠地。 一个学期只有四週,一週只有两节的游泳,成为我现在最爱上的课。我是隻自卑到不敢穿泳衣的丑小鸭,也是热衷逗留陆地欣赏体育股长游泳的旱鸭子,呱呱。 每回快到上课时间,坐我旁边听课的少年就会开始坐立不安,而我能心有灵犀的牵起嘴角,蠢蠢欲动起来。 我摇头晃脑地在课本上抄抄写写,笔记老师上课说的必考重点,心情美妙得不得了。任凭隔壁那位瘦巴巴的少年整节课如坐针毡。 一个置身天堂,一个如处地狱。 有回数学课我偷偷传了张纸条给他,故意在纸上画着他穿泳裤在岸上做暖身操的英姿,暗示他待会又是我最期待的体育课啦。 我还故意把他的瞇瞇眼画大一些,体贴的让他看起来更加帅气。 他传了张纸条回来,纸上只写着两个字:「神经。」 我气得咬牙,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抽屉,决定不跟他说话了。才刚打定主意专心上课,馀光却瞥见他勾起唇角笑了。 最后一堂游泳课时,我忖着再不用力闹他,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下个学期上游泳课时搞不好我已经穿越回去了呢,为此我特地偷渡了水枪过来泳池装水喷他。 我不停朝他扫射,射他的后脑勺又射他的背,他转过来骂时我就对准他的锁骨,集中砲火猛攻。一时玩得太疯,何拓被我戏弄得有点火大,直接怒吼一声后朝我泼水还击,我吓得赶紧站起来拔腿就跑,结果在湿滑的地面滑了一跤,扭伤了脚,虽然没啥大碍,但也因此跛了好几天。 那天放学后写作业时梁书蔚问我怎么受伤的,我说在泳池边走着走着踩到一滩水就失去平衡滑倒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有点古怪的表示:「米可宁说你和何拓在池边玩呢。」 米可宁? 「你认识她啊?」 「嗯,国中补习班同学。」 「这样啊。」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手机里的对话纪录我几乎都看过了,知道以前左淇淇和米可宁感情不错。只不过聊天内容大多是左淇淇单向对米可宁分享恋爱上的欢喜与烦恼,剩下的就是讨论班级琐事了。米可宁很少说自己的事,我对她不太了解。我在班上的人缘也只能称得上普普通通,和米可宁只交谈不交心,实质互动远没何拓来得好。 我看着眼前正凝神为我检查功课的青年,迟疑的问:「左……我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吗?」 他愣愣的抬起头来,对上我忧鬱复杂的眼神。 「当然啊。」他憨傻笑了,伸出手来好玩的戳了戳我的脸颊,又握住我的手,讨好表示:「不是说过了,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谈恋爱的嘛。」 我嗯了一声,把手从他那边抽回来,垂下眼盯着书页,继续翻找课本,从里面找出作业的答案。 他盯着我瞧了一会,忽然说:「我不喜欢你和何拓走得太近,你能不能多跟其他女生朋友在一起?」 我握着的笔停了下来,仍旧凝视着纸张,心里却有股疑问冷不防冒了出来──梁书蔚吃醋了? 我正混乱,他又小家子气的说了句:「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他的。」 我:「……」 我不知道怎么安抚他。 天知道佔领左淇淇的身体和她男友一同温习功课或共度放学时间,始终让我有股很深很深的罪恶感。 他抿着唇脸色有点难看,翻起了旧帐:「你们上次还单独出去。」 「上次?买泳衣那次?但是那是为了买泳衣啊……」我呆呆的解释,看他眼底愈发阴翳才惊觉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对啊,有男朋友的女生应该是不会随便和其他男生单独出去的吧?打着纯友谊的旗帜正大光明和异性过从甚密,这种根本没顾虑另一半感受的个人心态太过自私了。 我得重新审视和梁书蔚之间的关係。 人之所以迥异于飞禽走兽,因有情感。拿着剧本,演久了会入戏。 我到底不是左淇淇,不是梁书蔚的女朋友。 继续交往下去是不对的。 虽然你瞇瞇眼 晚上,我照常把作业的答案拍下来,给何拓发了过去。多亏学霸梁的帮忙,最近我们的作业常常受到老师称讚。 刚解决了今日份大事,我倒在床上继续烦恼。 梁书蔚根本就不认识真正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另一个叫做邱彩虹的女生,虽然我也很想有个男朋友……但这个真的不行啊。 我这么做跟当人小三有什么两样?邱彩虹,你的道德良心被狗啃了吗? 手机叮了一声,我抓过来看。 何拓:不抄了,以后别传给我。 我赶紧拨电话过去,他那头很快就接了。我劈头就问:「你干嘛不抄作业?还想回去罚站吗!」 他安静了两秒才回:「反正我不想再抄你们的作业。」 「抄我们的又怎么了?你自己写得出来吗?」 「嗯,以后我自己写。」 他把电话切断,我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呆滞了好一会儿。 几分鐘后我顿悟了──何拓不只是学渣,他还是个超有骨气的学渣,我这个前社会精英却满脑子只想坐享其成抄现成答案,未免太可耻了! 坐在床上发狂大叫了几声后,我冷静下来,再度拿起手机,这回我拨给梁书蔚。 「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 「明天开始我自己写作业了,我决定做个堂堂正正的好学生,专心听讲,虚心学习,自己对自己的功课与学业成绩负责。」 他笑出来,「那很好啊。」 「还有件事跟你说。」 「嗯?」 「这件事得当面说,我对这个仪式有种莫名的坚持。」 约好明天放学后见,他似乎还想继续聊,我跟他说我很睏,然后草草结束了对话。 隔天还有小考,我强撑着睡睡醒醒的又读了一会书,眼皮狂打架。好不容易读完了考试范围,我体力不支地爬向舒适的床,才沾上枕头,很快失去了意识。 隔天到学校时,何拓已经坐在教室里头。我揹着书包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除了第一次遇见你那天,你都这么早来啊?」 他奇怪的看着我,挑眉不解:「什么意思?」 「……算了。」 穿越这种事你让我如何啟齿? 我把作业从书包里翻出来,捧在手上,忽然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说:「我现在也觉得抄人作业是不对的,我已经跟梁书蔚说,以后我自己写了。」 他愣了愣,放下玩到一半的手机,沉默的看着我。 其实我穿越到这里都半年多了,无论是生活还是课程都适应得差不多,要说写作业……我应该也能自己来了。 我走去教室后方把簿子放上作业区,又懨懨的走回来坐下,何拓忽然有点不爽的说:「我可没叫你别抄。」 「嗯……」我趴在桌子上,囁嚅道:「不关你的事,但我真的不能再抄了。」 我旁观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音量靠近他,鬼祟坦承:「因为我打算今天放学跟他提分手。」 他「啊」了好大一声,引来其他同学的注意,我张大眼睛用力瞪他,拼命比着「嘘」、「嘘」、「嘘」,他回过神来把我的手从嘴巴抓下来,「别嘘了,再嘘下去我都要尿出来了。」 「你噁不噁心啊?」我忍不住往他手上拍了下去。 何拓双手抱胸整个人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腿往前伸直,一派悠间的说:「之前也分过,但没成,这次能顺利吗?」 我眼珠子转了两圈,不确定的说:「应该行吧。」 「我看你这能力实在是不太ok啊,如果他说啥挽留的话你肯定又心软了。」他瞟了我一眼,「不如我去帮你吧?」 怎么感觉他的眼神、有点狡猾呢? 我这人天生比较好奇,完全抗拒不了这种别有深意的注视,很快问:「你想怎么做?」 「简单啊,就跟他说你移情别恋了。」他愉快的搓着下巴说。 「……」 「我还是自己来吧。」有气无力趴回桌上,我这么说。 自从我和何拓说了自己写作业后,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神采奕奕。上课时,他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幼稚的内容:「装什么认真啊?」、「喂,你真的听得懂吗?」、「别听了,听久了也不会变聪明的。」、「下课想吃什么?我去合作社顺便帮你买?」、「还是别吃了,你好不容易瘦了一点。」 我惊讶的看着手中最新收到的一张纸条。 何拓居然发现我瘦了! 终于有人发现我瘦了!天哪! 我立刻激动的拾笔挥舞,刷刷刷地在纸上飞快写下:『虽然你瞇瞇眼,但眼力实在不错!』 正欲将纸条扔回去给他,却没掌握好力道,纸条被电扇一吹,飞得太远,隔空飞过两位无辜的同学后,落在地上。 何拓责怪的瞅了我一眼。就坐隔壁而已,是怎么丢到那么远去的啊! 我垂下头来,用行动告诉他我知道错了。 宇宙史老师走过去捡起了那张纸条,打开来看了看,抬起头来问何拓:「这是你的吗?」 何拓不知道纸上写着什么,打死不认。 我心里祈祷着拜託拜託,老师您千万别把纸条内容唸出来,拜託拜託…… 上天终究辜负了我的祈求,老师眉一抬,坏坏的笑了。他以充满抑扬顿挫的语气,高声朗读:「虽然你瞇瞇眼……」 全班哄堂大笑。 班上唯一一个瞇瞇眼转过来发狠的瞪着我,我对上何拓气势凌厉的小眼睛,再度欲哭无泪的垂下了头。 下课鐘声响起,我本想立刻尿遁,却被他抓住了马尾。我吃痛得差点飆出泪来,一直喊着「快放手啦!痛痛痛!」,他问我有没有面对问题的诚意,我哭丧着脸说「有有有!你快放手啊~~~」,他才松开我的头发。 何拓拍拍裤子站起身来,「那走吧,你得好好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蛤?」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看我坐着不动,动手拉着我走,「你乱帮我取绰号,要请我吃东西当作赔罪。」 「哦。」 他腿长,我几乎是被他拖着的,我们以非常快的速度抵达合作社。一跨进去里面就看见梁书蔚那个很帅的朋友周夜站在冰柜前,手里拿着一支珍珠奶茶冰棒。他看见我,很快附在他旁边那个背对我们的男生耳畔说话。我心一震,那个光是背影就让人垂涎三尺的男生转过头来,看到我时他先是惊喜,接着他往下一瞥看到何拓拉着我的手,脸色骤变。 依据邱神算我本人铁口直断,分手什么的恐怕不必等到放学了。 果不其然梁书蔚立刻衝了过来,直接扯开何拓的手,口气很差的说:「拿开你的脏手。」 梁书蔚想把我推到他身后去,但我深怕这样会看不清楚精采剧情,所以很快又灵活的鑽了出来,和周夜站在一旁围观。 何拓直视梁书蔚半晌,才漠然道:「抱歉。」 我馀光扫向身旁的帅哥,想起他手上的珍珠奶茶冰棒已经离开冰品柜一段时间,恐怕里头已快融化。 「你是不是赶快去结帐比较好?」我好心的对周夜这么说,顺便指了下柜檯方向。 他们三个同时沉默地看着我。 周夜拍拍梁书蔚的肩,听话的走去结帐,梁书蔚扭头问我想吃什么,我鬼使神差瞟了眼何拓,见他瞇起眼睛望着我,哑然两秒后,我慢吞吞地说:「……还、还很饱……不用了。」 单眼皮转过身去,惯性把手插进口袋,迈开长腿率先离开,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梁书蔚张开手掌微微施力按着我的头,在我绑起来的发上来回摩娑,弓起上身与我平视,低沉嗓音温柔说:「真的不饿?跟我客气什么?」 「我……」 我想吃麦当劳想吃煎饺想吃萝卜糕想吃咖哩麵包想吃巧克力派还想喝珍珠奶茶,不管咸的甜的吃的或喝的我都想要。但一想到何拓眼神中的强烈暗示,我只能心痛表示── 「真的不饿。」 希望他永远不会知道,此刻的我有多么口是心非。 回到教室,我按着扁扁的肚皮走回座位,坐下后重重叹了口气,右手撑在桌上托着腮,有点遗憾的跟一旁玩着手机的何拓抱怨:「入宝山却空手而回,这趟合作社白跑了,唉。」 他放下手机将它扣在桌上,举起水壶咕嚕咕嚕灌水,喝完后用手背擦去唇边的水渍,低低的说了声:「你想吃什么?下节我跑一趟吧。」 我欸了一声,喜不自禁:「好啊,拉乌国的零食都很合我的胃口呢!」 他瞟我一眼,不知想到什么,露出浅浅微笑。 心情大好,我从抽屉翻出课本和笔记本,愉快的备战下一堂课。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拓主动打开他的便当让我看,慷慨问我有没有想吃的。我瞧一瞧,夹走他的滷蛋,顺口说了声谢谢。 过了几秒觉得不对劲,转过去看他,他居然笑得跟白痴一样。 我惊恐地把头转了回来,害怕的猛扒着饭。 睡午觉的时候,他侧头把脸往我这个方向偏,我咦了一声,问他:「你不是都习惯转那边吗?」 他凉凉道:「那边腻了,而且长期转同一侧对颈椎不好。」 还有这样的说法啊?我抓抓头,跟着趴下睡觉。 睡到一半,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想换个姿势,却发现何拓压根没睡!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瞧! 我吓到差点从桌上摔下去。 正想问他到底又发什么神经啊,他已经悠悠把头转走了。 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下午放学后,在梁书蔚篮球队进行暖身运动时,我把他从球队里借出来,带他来到树下。 「佔用你一点时间,拜託了。」我双手合十,祈求他的原谅。得到恩准后,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我说:「其实,你已经发现我跟之前不一样了吧?我的个性,我的所作所为,都和原来的左淇淇全然不同,对不对?」 他看着我,我盗着汗,将手背在身后不停搓着,空气凝滞在我们之间。我考虑过了,穿越这种事过于荒唐,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轻易对人招出。 他缄默片刻,才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嚥了嚥口水,逃避他投射过来那道让我沉重的眼神,「既然我经歷了一些事情,想法已跟原来不同,现在的我心里,并没那么喜欢你……勉强在一起的话……」 他打断我,有点艰涩的说:「你想分手?」 果然是学霸,猜得这么准。我垂下头来,诚实的点头。 梁书蔚安静了很久。我悄悄抬头看,发现他脸上写满了挫折,好像遭逢什么重大打击一样。 「你、你别这样啊!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啊!」我好想用力摇晃他的肩膀让他醒醒,你堂堂一个校草,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啊,没必要颓丧成这样子吧! 「我知道了。」 他落寞的低吟后,像一隻忠心耿耿却被主人遗弃的狗狗,垂着尾巴走了。 看着他寂寥的背影离去,这些日子悬宕在我心头的一颗大石土崩瓦解了,我却毫无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对不起啊,梁书蔚,等真正的左淇淇回来,她会挽回你的。 没有一个女孩愿意,某个假货顶着自己的模样,冒充自己和她男友谈情说爱。 而我,虽然穿来这具身体,也想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对不起了。 恢復单身后,我背着书包走回家。每天走着这段不算短的路,身体渐渐地能调适过来,换气什么的也很顺畅了。一开始体重虽降得很慢,一直是有进展的,最近它却停滞不动了。 虽然很想再瘦一点,但我又不愿错过任何美食,忌不了口,数字没再回飆我都已经觉得谢天谢地了。 二十五岁的灵魂虽然很羡慕十七岁少女的身体代谢力,思想成熟的我更觉得开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真的瘦不回原本的苗条体态,接受自己就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打开家门,走进去玄关,脱着鞋环顾室内,发现左爸左妈居然都在。好难得,左爸爸平时没那么早下班呢。 偶尔还是会看见大伯与二伯穿梭在这房子里,但我已知他们不住在这里,只是上楼在书房借用电脑或找找书而已。 三兄弟有个共通点就是很爱给我零用钱,出手阔绰,随便一拿就是几千或上万,令我有点受宠若惊。有次我问左妈,大伯他们没自己的小孩吗?左妈说有啊,但都有了自己的公司与赚钱管道,钱多到花不完,只好拿来姪女这里洒一点是一点。 我望天。有钱人的思维模式真难理解。 穿好室内拖鞋走向客厅,那对夫妻停下聊到一半的话题看着我,让我换件漂亮一点的衣服,说今晚去餐厅吃饭。 来到这里以后,我常被这对奢侈的夫妇带去吃高级料理,吃完左妈妈还会带我去逛街购物,因此也见怪不怪了。 我很快上楼,打开衣柜抽出一套新衣服,眼也不眨的剪了吊牌后,把ol时期的我压根买不下手的名牌洋装套在身上。 虽然体重停滞了一个多礼拜,但还是能感觉到衣服比起之前试穿时宽松了些,这意味着我的体型持续缩水。 我暗暗窃喜着。 左爸爸吃晚餐喜欢喝点酒,外出时总是司机开着车。豪车载着我们一家三口在市区里平稳前行,车上放着悠扬古典音乐,大人们不时地低声交谈。我看着窗外,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偶尔左妈妈问我什么,我才开口回一句。 如果左淇淇能有一个手足该有多好,这样我就不必这么拘束了,和同辈相处总是比较自在的。 我很疑惑,左家这么有钱,夫妻俩看起来感情也很好,为什么只生左淇淇一个女儿呢? 我对他们越来越好奇,却有许多事情不敢问。 在他们眼里,我是最亲近的家人,也是唯一一个宝贝女儿,但在我心里,自己仅仅是个外人。我警惕着,叮嘱自己对于眼前事态务必保持客观,方能从容置身事外。 车子停在一栋外头有着流水造景的建筑物前,侍者上来开啟车门,爸爸妈妈先下车了,最后是我。跟着左爸左妈走进去,我一边抚平裙摆的摺痕,一边暗暗观察这里的景观与出入客群,眨眼间就落后他们一小段路。 还没入座,一个年轻的男子朝我走了过来,语调轻浮的说:「哟,好久不见,nicole,你瘦了好多。」 nicole?这是左淇淇的英文名吗? 但她英文作业簿上怎么写kiki? 拜社会经验所赐,我遇过形形色色的人,仅花了一秒打量他,目光停在他衬衫上那个草写小小商标,我说:「嗯,减肥成果。」 他笑笑,「vera她们很想你,下次约出来玩?」 我瞄了眼远处的父母,装作无奈摊手,「我爸妈最近管得很严,再看看囉~」 他耸耸肩,落下一句「好吧」后,走向不远处的席位。我走到左氏夫妻帮我留的位子入座,往刚刚那名穿着昂贵衬衫的男子看去,见他与一名时髦的女性单独用餐,已换上谈笑风生的脸。 左妈妈把菜单拿给我,我随便看了看后,又把它闔上,撒娇让妈咪帮我点,她和她先生相视而笑,露出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懊恼样,招来侍者,用一种明明是中文但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调点餐。 这到底什么世界啊,有钱人吃的菜,菜名一道比一道长,连炒饭都可以长达十来个字,到底哪招啊? 中年夫妻档开始讨论下个月去旅行的事宜。我插不上话题,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开始滑。滑啊滑,我想起刚刚那位男子说的vera,反正间着也是间着,开始在手机里找起这位左淇淇交友圈的人来。 vera是个使用社群软体频率很高的富家女,我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拜左淇淇与她互相关注之赐,vera的资讯和照片以及发布的内容多到让我眼花撩乱,我匆匆瀏览完前二三十则贴文后,疲惫的关闭萤幕,让眼睛放松休息。 她太爱炫富了。画面里满满的高奢品牌当季新品,贴文中却平均十个字错三个字。 俗话说物以类聚,左淇淇为什么会交这样的朋友?她和她们不一样啊。左淇淇很少公开自己的生活,也许生活品质的确很好,但她很低调。 菜端上来了,我刚要说声谢谢,便发现送餐的那张脸好眼熟啊──我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我瞪着眼前这名穿着合身衬衫与西装背心,修身长裤,身形挺拔的少年,他对我眨眨眼狡黠地笑了。 何拓!何拓怎么会在这里啊! 确认完餐点都没问题后,他鞠了一个躬祝我们用餐愉快后就退下了。我看着他远离,重新抓起手机传讯息。 左淇淇:原来你在这里打工啊? 然后我把机子放在桌上,这样他回覆时我能够很快看到。 「淇淇,快吃饭,别看手机了。」左妈妈催促。 「好。」 何拓传讯息让我去洗手间旁的储物室,我很快跟母亲大人说我想去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后,装出尿急的模样离场。 找到了洗手间,往旁边一看,果然有扇门上写着「仓储用地,非员工请勿进入」。我轻轻一转,门便开了。往里面探进一颗头,发现何拓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滑手机。 四下张望没有人后,我窜了进去,把门关好。 何拓抬起眸来,强调:「我有十分鐘的休息时间。」 嗯?所以呢?这十分鐘要干嘛?我可没办法谎称上厕所上十分鐘啊,除非是闹肚子。 他走过来,那对单眼皮难得严肃的看着我,「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一点。」 和我说话的那个男人?我想了想,莫非何拓从我刚开始进来餐厅时就看到我了? 「他是谁?」我敏觉问。 「一个风评不是很好的人,尤其喜欢接近有钱的小妹妹。」他刻意在『有钱』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谢谢,我会注意。」 和何拓又说了一些话,他带着我离开储物室返回用餐区,我回头一看,他独自往应该是办公区的地方走去,开了扇门后人就消失了。 我回到座位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嘴巴,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心里反芻何拓对我说的那些话。 左淇淇似乎藏着许多祕密。 握着刀叉的我,指尖忽然一阵冰凉。 ……这真的是场普通的穿越吗? 请把身分还给我 和左母逛完精品百货回到家,我连澡都没有力气去洗,就累得瘫在床上,双脚僵直,动也动不了。 呜呜,左妈妈您能否体谅上了一整天课的女儿,别在平常日安排这么充实的行程啊。 我躺了一会儿,就在眼皮绑铅,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差点睡着时,手机响了。 昏昏沉沉的接过,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nicole?这才什么时间啊,你居然在睡觉吗?」 她的声音过于惊讶且没礼貌,我稍稍把手机移开,看了眼萤幕。原来是传说中的vera打来了,那个晚餐时我刚瀏览过她网站的时髦女孩。 我猜何拓警告我最好远离的男人,回头便跟她提了遇见我的事。 左淇淇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我却不得不去应对。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姊在枪林弹雨中打滚多年,什么奇葩怪咖没见过,碰到的鸟事可不要太多了。 见招拆招吧。 「没睡,刚陪我妈购物回来,有点睏了。」我故意夸张的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什么时候再出来?这个礼拜有没有空?」 「vera,我最近身体不太ok,爸妈管我管得很严,要出门玩恐怕有点困难。」 「你身体怎么了?dylan说你瘦了很多。」 「没什么,就是检测出了一些遗传基因上的小缺陷,问题不大,服药和保持良好生活作息就能改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跟你们出去玩了真是抱歉。」 「之前听说你整学期的游泳课都没下水,我还以为是mignon誆我。」 mignon,米可宁的英文名字,上英文课时大家都这么叫她。vera也认识米可宁? 我一向不太了解为何上流社会爱用英文称呼来称呼去,在出社会以后,我工作的血汗企业里面大家都是阿来阿去,比如说阿贤、阿美、阿玲姐、阿义老弟,这让我感觉很亲切且有本土味我非常喜欢。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是老闆,他要我们叫他ron,但只要他准时发薪水,叫啥我都没差。 草草敷衍完这个叫做vera的千金小姐,把电话掛断后,我已经有点想不起来她v后面怎么拼了。 呜呜,二十五岁的记忆力啊……(泪) 拿了衣服去洗澡,泡在滴了香氛精油的热呼呼温水里,玩着浓密泡泡,我怀念起贫穷却很简单的生活。 我想念我的破烂小公寓了。我甚至怀念起隔壁那位很欠揍的邻居小弟弟。我保证回去之后不跟他算香蕉皮的烂帐,只要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会激动地把所有曾经很讨厌的人通通抱紧。 神哪,请把身分还给我!我想回去!!! 我摀着脸,坐在浴缸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萎靡的走进教室时,已经接近迟到时间,班上的同学把教室坐得满满满,我大概每天都是滑垒进场的那个。 何拓朝我伸出手,懒懒地说:「作业。」我翻开书包,把自己卖命写了整个晚上的簿本交给他,他随手翻了翻,也不知看出什么端倪,勾起唇角笑了,站起身来走过去帮我交。 现在我俩都自己写作业,我有点担心罚站区又成为我们称霸的江山,忧心地朝他看去一眼,他倒是老神在在,上课时猛在底下抓着手机玩不停。 到底玩啥这么好玩? 我一直想找米可宁说话,好不容易在某节下课逮到了机会,她拿着小钱包走出去时,我偷偷摸摸跟过去,在楼梯转角装作不期而遇,问她:「你也上合作社啊?那一起去吧!」 她甩着钱包有点意外的说:「好啊。」 我和米可宁的磁场远没有真正的左淇淇来得合拍,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我说话了。 走啊走的,我看着米可宁的眼睛,不经意地提起昨晚遇到dylan的事,一抹慌张在她眼中一闪而逝。 「这样啊,他说了什么吗?」米可宁心虚的问。 「没啊,就只讚美我瘦了。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坐在一起用餐,你知道那是谁吗?」 米可宁的口气马上转为嫌弃:「谁知道啊,他换女朋友比换衣服快,有时还脚踏两条船,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从米可宁那里套话,我得知左淇淇常在假日和那些年龄相仿、却很漂亮懂打扮的女孩们出去。在那些人之中,偶尔还有几个年轻男孩子,都是那些女孩的男朋友。dylan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我猜。 回到教室后,拿出课本等待,老师正式上课后我却神游起来。 左淇淇那个圈子里的朋友都这么纤瘦又这么时尚,她怎么有办法待得住?难道不自卑吗?她会选择跟一个不熟的校草告白,是不是因为就算被拒绝了也不必担心没面子或之后相处尷尬? 我拿起笔,在书本空白处画起了人物关係图。 一枝笔滚落在地,何拓弯身靠过来我脚边捡,小声地说「老师走过来了」。我顿了下,头也没抬,安静地翻过一页,把那张人物关係图覆盖过去。老师边说着话边绕到了下一排,走着走着又回到了讲桌前坐下。 我低低的说了声谢谢,何拓那边淡淡的嗯了一声。 待在这个世界越久,我对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歷过的种种越是好奇。以前我很少去翻动左淇淇的柜子抽屉深处及有上盖或封起的私人物品,因我觉得那是很不尊重她的,但此刻我思忖搞不好我得一辈子待在这里了,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情况对我太不利了。 儘管良心不安,我还是搅动起左淇淇的过去。 我翻遍了每一个抽屉,仔细寻找夹层,还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挖出来扔在床上,半点能藏物品的小角落或小匣子都不放过。把这个华贵的房间地毯式搜索过一遍后,我盯着桌上的三样东西发愣。 如果能找到日记本那种东西就太好不过了,可惜没有。说真的,我也知道除了学校规定的週记和日志外,这个时代已经很少人以手写的方式记录生活琐事了。 左淇淇才十七岁,拥有手机也好几年了,检查她的电子设备或网路帐号可能还比较有斩获。 总之,翻出来的只有这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个男生的肖像画。素描,从素描本上撕下来的,纸张周围还没泛黄,除了是她保存得不错,层层叠叠用了好几张透明塑胶袋包裹起来以防受潮外,这张纸本身也很新。 纸张右下角有压日期,距今不过一年前而已。 我把那张人物画像拿起来凝视,这个男生清瘦斯文,气质儒雅,长得有点像我那个世界的某个暖男同事。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电视上的浪漫爱情小甜剧都有教,女生如果珍藏着某个跟男生有关的物品,十之八九都已芳心默许。 就像我很讨厌我家隔壁那个爱乱扔香蕉皮的小弟弟,我绝不会收藏他送我的任何东西,画得比毕卡索或梵谷好都没用,我立刻撕了它害他哇哇大哭也爽。 我看着那张画,所以这才是左淇淇喜欢的人吧?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我甩了梁书蔚算不算误打误撞做对了一件事? 瘦子速度就是快 接着看向第二样东西,那是一张印有《侏儸纪世界》戳章的便条纸。 自打我发现这个世界没有哆啦a梦与麦当劳后,我便细心的留意着这个时空到底还缺了什么我的童年回忆与心中挚爱。而在我没日没夜地用网路搜寻以及询问何拓这个很间的朋友之后,我发现这里没有樱桃小丸子也没有冰雪奇缘当然更没有《侏儸纪世界》这么红的电影。 我真的很不想穿越过来,这里连恐龙都没有,拉乌国的人们有想像力吗? 然而我手上却捏着一张印了《侏儸纪世界》与恐龙侧影的便条纸,上面还有用很便宜的油性笔写出来的字:『小蓝没有死』。 这张纸打哪来的?身为富家女的左淇淇会用这种赠品笔吗?那为什么她整个房间找不到半枝廉价笔呢? 有股不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怎么觉得这场穿越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也许我并非穿过来的第一人,持有这张便条纸的恐龙迷恐怕也不是第一位。 我抓抓头,真的不是我爱慕那位斯文暖男同事啊……但怎么一提到侏儸纪,我就直觉想到他呢? 记得某回侏儸纪续集电影上映时,他开心的揪了咱们一票同办公室的职员下班后一起去电影院看,我那时工作压力特别大,所以当天老闆叫我留下来加班我就特别不爽所以我就偏不要加班,而愉快的跟他们去了。 看到恐龙咬人吃人追人时虽然很害怕,但整间电影院大家都在尖叫,我想说平时也没什么可赢人的,于是想在此处扳回一城,所以叫得特别歇斯底里与激狂。那位暖男同事真的很暖,以为我害怕,就换了位置坐过来我身边试图安抚我过嗨的情绪,告诉我说那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凡事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是我一直奉行的社交原则,我立刻就不玩了,诚恳的向他表达了谢意后,安静到了散场。 后来听说他陆续又去电影院重刷了几次《侏儸纪世界》,都几岁了还这么喜欢恐龙,果然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凝视着手中那张纸,背面还写了:『开心愉快,随遇而安』。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人人难做到,对我来说就是看了一句废话鸡汤而已,毫无参考价值。 我把它暂时扔去一旁,打量起第三样东西。 第三样东西是一支旧手机。 现在的人3c產品汰换快,对左淇淇这样的富家女来说,更是换机如换包。以她家的财力,她应该换过起码五六支以上的机子了,为什么只独留一支下来呢?除非这里头有很重要的东西。 没有用纸本或有形物体保存下来的记忆,用虚拟物件留存也是一样的。 相片、影片、文字、网页路径歷史痕跡,左淇淇啊左淇淇,快让我一睹你不为人知的祕密吧。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就是让我穿越的元兇。 隔天我顶着两圈深深的黑轮进了教室,无力的倒在自己的座位上补眠。何拓吹着口哨进来,走到我旁边坐下,把他的书包掛好,似笑非笑的说:「你居然比我还早到。」 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怎么了?晚上干什么去了?你看起来很累。」 「你知道怎么解除密码吗?」我懒懒问。 「什么?」 我把那支试了整晚都解不开密码的旧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听说男生对于电器这种东西比较擅长,你有办法吗?」 他接过去,眉一挑,问这支机子是谁的? 我说是左淇淇的。 他好笑的看着我,又问:「你的?」 我沉默地看着他。我该如何解释为什么我得需要一个外人来帮我解自己的手机密码? 当初这支手机为什么不能指纹解锁啊! 正想把机子收回来,放弃这条途径,何拓却不还。他把机子拿在手中研究了几秒,说:「当时这款机型出厂时还没有指纹解锁或脸部辨识,很多人都忘了自己设定的密码。你的手机前后应该换过很多支,想不起之前的事也是情有可原。」 我简直不要太感谢他了,还帮我找了这么合理的理由。 「所以你有办法吗?」我满怀敬意地看着他。 「其实很容易解啊,但资料会被全数消除哦。」 「蛤!」我垮下脸来,「不行啦!我就是需要里面的资料,不可以消除啦!有没有神人能够帮我解锁救救我啊~~~」 他看着我,越发淡然。我冷静下来,总觉得躁动的心安定了,我吸了一口气,「你有办法对不对?」 「嗯。」他弯起唇角,「刚刚不是说了,很多人都忘记密码了吗?手机里一定有不想捨弃的回忆,放学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何拓领着我去候车亭,看我拿出梁书蔚买给我的通勤卡准备搭车,他手一伸,把那张卡抽过去,翻到背面看了看后遗憾的说:「这张卡没钱了,待会你恐怕搭不了车。」 「欸?那我去哪储值啊?」 他把他的卡塞给我:「先用这张吧,我还有。」他把我的旧卡塞进长裤口袋,从书包里掏出另一张全新的卡拿在手上,我才刚想研究这个世界的通勤卡到底是怎么回事,车子已经来了。 何拓拉着我上了车,这辆车上的座位全是单独座,这个时间车上大多是学生。他按着我让我坐在某个空位,自己敏捷抢了我身后那个位置坐下。 我心里惊叹连连,瘦子速度就是快! 旁边站了一堆人,我也没办法和后面的何拓讲话,只好拿出刚刚刷过的那张通勤卡看。这应该是何拓平时在用的卡,上面有他的名字和照片,照片是那种经典的纯天然无修片图,看起来很矬很呆,傻气地让人发笑。 背面明明就没显示馀额多少啊,奇怪,他是在哪看到我那张卡馀额不足啊? 占人便宜不是我的作风,我掏出手机搜寻怎么储值,想着还是把卡换回来,别让何拓吃亏。 落落长的搜寻页跑出来,我点开第一项进去看,嗯嗯,哇,原来卡片可绑定帐户自动扣款啊,所以不必担心馀额不足的问题……咦?等等!那我之前那张卡,绑定的是谁的帐户啊?扣的是谁的款啊?我穿越至今都还不知道左淇淇有没有个人帐户,零花全是现金大钞呢! 卡是梁书蔚买的,所以一直以来我搭车,都是扣他的钱吗? 天哪! 我赶紧发讯息给梁书蔚,跟他说我想把搭车的钱还给他,让他先查查看是多少钱再告诉我。 讯息传送出去之后我刚松口气又马上紧张起来,不对啊,那如果卡片上根本不是馀额不足,何拓怎么会把他的卡给我用呢? 我疑惑地转头从座位缝隙偷偷瞟他一眼,他望向窗外欣赏街景,嘴角高高翘起,心情似乎很好,笑容却让我感觉有点阴险。 我把头转回来,低头用手指弹了弹卡上那张照片里憨厚的单眼皮同学,真是不懂小弟弟的逻辑。 我弹,我弹,把他的单眼皮弹成双眼皮,呵呵。 密码设定已完成 下了车,到了陌生的一站,他拉着我往巷弄里走。何拓彷彿对这座城市很熟悉,离开了生活圈,许多小路都是他带着我进去,所到之处他都熟稔不已。 走过几条巷子,匆匆路过一些在地生活的居民,我们停在一间规模不大的饼乾店前,何拓率先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里头传出死气沉沉的打招呼声,没看到说话的人。都说声音听得出年纪,凭藉这股浑厚中带点特殊方言腔调的嗓音,我推断这人大概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叔。 「黄大哥,你在哪?」何拓扯着喉咙喊。 一个壮汉忽然从桌子底下鑽出来,我吓了一跳。拉乌国不愧是长腿之国,何拓和梁书蔚已经够高了,这位大叔完全站直后他的头简直都快顶到天花板啦! 我仰望着眼前这两位男性,瞬间怀疑自己是误闯巨人国的现代格列佛。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何拓说:「刚刚一枚铜板掉到桌底下去了,怎么找都找不着。」 为了一枚铜板蹲在地上找半天? 「团结力量大,我也来帮忙找找吧!」我热心地说。 接着我走到稍远的柜子旁蹲下,伸长手往桌下捞啊捞,趁乱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五十元硬币握在手中,又趴在地上瞎演一通后,站起身来把掌心摊开,笑呵呵邀功:「黄大哥,这是你掉的吗?」 他很惊喜的接过去,「小妹妹,你眼睛还真利!」 我哈哈笑,「没有啦,刚刚一进店里就感觉到地上有个小东西一闪一闪的反射着金光,听您一说我有如醍醐灌顶,立刻往那个方向寻觅,哎呀,果然是您掉的钱啊!」 何拓抬手,替我把大概是蹲在地上找钱时沾上头发的蜘蛛丝拨掉,走到后方的洗手台洗手。 黄大哥感慨的说:「没想到我只掉了十元,居然以这么快的成长速度增值到了五十元,如果买股票或投资的报酬率也能这么高就太好囉!」 啥?原来只掉了十元吗? 我后来笑得非常尷尬。 「爸比~」几个孩子从拉门里面蹦蹦跳跳跑过来,有的抱住黄大哥的大腿,有的爬上他的腰,还有的助跑后跳上去攀住他的胸膛不放,全像八爪章鱼一样狠狠缠住他,我呆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生了好多孩子啊,黄大哥。难怪您连十元都得这么斤斤计较,生活不易啊。 他让小小孩们挑了些糖果,把他们赶回去里面看电视后,问我们:「来买饼乾吗?」 手上散发清新皂香的何拓道出那支旧手机的事,我赶紧掏出来双手呈上。 黄大哥把手机拿在手中看了看,说了声「简单」后,就让我们随意在店里逛逛,把我们赶离他的工作檯了。 何拓拉着我往蜜饯区走,我偷偷问他为什么我不能看着黄大哥工作?他说如果每个人想看都能看,想学都能学,那他还赚什么钱。 「有求于人,使用者付费,天经地义啊。」 「有道理。」我开始学他挑起了蜜饯,拿了一些小包装的水蜜桃果乾和无花果放进小篮子,有点担心的又说:「我对科技產品和技术不太了解,解开密码的费用会很贵吗?我不知道身上的钱够不够。」 「大概不贵。」他抽出一包辣橄欖放进篮子,转过来捏我的脸,「一枚五十元铜板足够收买人心,你信不信?」 「蛤?」我一头雾水看着何拓,他笑笑地拍拍我的头后,前往下一排挑选零食。 拿了满篮的饼乾糖果回到柜台,黄大哥果然已经解开了密码,他把机子放在桌上,萤幕上的桌面图案是一张蓝天白云大海图。 「哇~谢谢黄大哥!请问这样总共多少?」 「我算算。」 黄大哥拿起纸袋装我们买的食物,最后只收我们零食的钱,解锁费用分文不取。 拉乌国真有人情味! 何拓和我再三道谢后走出店外,他提着零食我拿着手机,漫步巷弄中。 「啊,刚刚忘了请黄大哥帮忙设定新的密码了!」我忽然大叫。 现在手机是没有设定密码的状态,万一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人看到还是不太放心呢。 「简单。」何拓高傲轻哼,「拿来。」 「咦?你会吗?」我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乖乖地把手机交给他。 「嗯,至少这个没问题。」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在手机上操作,其实我一直以来对于电子產品都有点恐惧,除了社群软体和通讯软体外很少使用其他的功能,设定什么的也都不太敢碰,怕我一碰它就掛了,还得恢復原厂设定我会哭死。 何拓问我想设定什么新密码?哪种密码?是数字的还是图形锁? 这个世界的手机机型与操作仍与我那个世界有所不同,这里没有苹果只有哈密瓜。我常望着同学们手中那支烙着小绿瓜图形的手机背壳出神,想着那位手机厂牌创办人肯定很爱吃哈密瓜。 公司里那位爱看恐龙片的暖男同事好像也很爱吃哈密瓜,这让我想起了他。我会知道这么奇怪的事是因为有次他网购了好几箱產地直送的新鲜哈密瓜宅配到公司,那天中午不仅大家一起吃瓜,由于见者有分,下班时他还让我们每人提两颗哈密瓜回家。 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吃水果,所以一直顽强抵抗,拼命说不用啦不用啦,他就说好啦好啦拿去啦,我再说真的不用啦不用啦,他却热情的越加越多颗给我然后说哎呀别客气嘛! 最后我被迫扛走了一小箱哈密瓜。 我好想哭着说我真的没有客气,但我却虚偽的表示:「那就谢啦。」 不忍拒绝同事好意的下场就是到家后我的手差点废了,整个晚上肩膀和手臂肌肉都异常痠痛,隔天上班前我还先到药局买了痠痛药布贴在肩颈部,才苦哈哈进了公司继续卖命。 哈密瓜事件让我意识到这位暖男同事明显是个直男,为求生存我只能尽量绕开他走。 话说回来,还是学生的左淇淇每支手机都是最昂贵的哈密瓜机,投对胎真的好重要啊。 我怕我脑容量不给力,想了想还是用最简单的数字码好了。要能把数字排列组合瞎猜到全对,有玩过几a几b游戏的都知道没有提示根本难如登天。 「用什么数字?」何拓忽然认真的看着我。 我抓抓头,有点伤脑筋啊,左淇淇的生日我知道,但用生日是最容易被破解的啊。 才过了半分鐘,他淡淡说:「我设定好了。」 「啊?」我衝过去他旁边看,果然萤幕显示密码设定已完成。等等!我都还没想好啊,他设定了什么啊? 看我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何拓扬起唇角,「用我们在拉乌国邂逅时的日期当密码吧,这样一来,你忘记的时候,还有我记得。」 我们、邂逅……那天? 他唸出了一组数字,我往前估算,还真没错,是我穿越过来,遇见他的第一天。 我怀疑何拓已经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了。 不,不是怀疑,何拓是个嗅觉与直觉都相当敏锐的少年,他铁定已经知道我是假的左淇淇啦! 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洗完澡,吹乾头发,我拔掉充了几个小时的电源线,慎重的坐在床上捧着手机,按下那几个数字,进入桌布。 要开始了。 探索左淇淇的过去,探索我回到土生土长之地的可能性。 左淇淇,你有什么祕密?你与我那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决定按照桌面捷径顺序看,所以由左到右,一一点开app进去瀏览。每条讯息、每个联络对象、每张照片我都不放过,鉅细靡遗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一发现觉得有用的资讯,立刻拿笔抄下,并在纸上做点註解。 全部看完后,我抬眼看着时间,已过凌晨三点半。 肚子饿得疯狂大叫,但又很想睡觉,最后我牙一咬,决定忍着不吃了! 还是睡眠要紧,几个小时后又得起床准备上学了呢! 今天没有赖床。 我呼了一口气,带着点紧张与兴奋的心情,抖着手拿出塞进床底下的体重计。 早晨起来刷牙洗脸完,在脸上和脖子以及没有衣物遮蔽的四肢擦点防晒,把睡衣脱下来换上出门穿的制服前,我总是光溜溜的站上秤台面对铁錚錚血淋淋的事实。 体重一直有在降,从一开始看到结果会被打击到崩溃的残酷状态一路挺到现在,我渐渐开始期待每天出现的崭新数字了。 我过着健康的生活,吃着好吃的东西,走半个小时的路回家,过了晚上七点就不进食,喝无糖茶饮或白开水。 穿越了大半年,就属这一刻最感光荣── 左淇淇的体重降到五开头啦! 终于、终于看见可歌可泣的数字五了……呜呜,我真的好想哭啊,真的要哭死了啊~~~ 我跳下体重机,不停的在房里奔跑欢呼,「万岁!万岁!太棒啦!左淇淇瘦下来啦!」 左妈妈拍着门板大吼:「吵什么啊!整个楼下都听得到你乒乒乓乓鬼吼鬼叫!上学时间快到了还不赶快下来吃早餐!」 我开心地套上宽松许多的制服,愉快的将裙头对折再对折。我已经这么做了好一阵子,但有点担心会復胖所以迟迟没扔掉这几件过大的衣服。我打定主意今天放学后一定要去制服店多买几套新尺寸的制服,绝不让这个身体再胖回去啦! 跳着下楼,左爸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淇淇,你速度好快。」 「对啊!」我嘿嘿笑着,「因为我身轻如燕嘛!」然后我模仿一隻雀跃小鸟拍动翅膀在客厅里满场乱飞,两位长辈看着我一脸不知所措。 「最近很快乐啊?」左妈端出一盘冒着热气的香喷喷荷包蛋,放在桌上,我伸出筷子夹了一片吹了吹气后放进嘴里吃。 呜呜~太好吃啦!健康的食物实在太好吃啦!即使没有麦当劳的鸡块与薯条还有汉堡,我也会努力吃着其他美味的食物活下去的啊! 十七岁的青春肉体与高高代谢力太棒啦! 这天中午我和何拓第一次先后假借上厕所之名义,堂而皇之蹺了午休,偷偷摸摸躲在司令台上。 一早来何拓便问我有没有在手机里发现什么东西,我也正想找人说说此事,于是咱俩约好中午时找个隐蔽的地方一起讨论。 何拓找了大中午没人会经过的司令台上召开我俩神祕聚会,这儿非但晒不到太阳,今年还是个凉爽舒适的暖冬,温度与湿度都很不错。在彷彿全世界都陷入沉沉午睡的错觉里,咱俩并肩坐着看手机。 我解除密码,点开一段视频播给他看。 叫嚣的声音先传了出来,然后是晃动的画面,左淇淇置身在画面中央,全身脏兮兮的,头无助垂下,毫无生气地看着地面。围在她身边的女孩每个都打扮得很漂亮,有着美丽的妆发,华丽的指甲,高跟的鞋子,玲瓏有致的身材,左淇淇显得很突兀。 「想当我们的朋友,就要交友情费哦!」一个穿着露肩上衣,露出白皙颈项与精緻锁骨的女孩拍着手说。 「vera,那你觉得这次要收多少钱?」 「patti,你上次收多少?」 「她爸这么有钱,收个十万也没问题吧?」 「dylan说,nicole没交友谊费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哦!」 在一片哂笑声中,我关掉了影片。 那些所谓的姊妹淘,都是向她勒索金钱的假闺密。青春期的少女需要同儕认同,渴望进入某个群体寻找归属。左淇淇羡慕光鲜亮丽的vera她们,想跟她们一样瘦,变得一样美,想一起玩,想交一个能让别人另眼相看的男友,也想发炫耀文。 在她的外型还没达标前,她愿意先付出金钱,融入那个圈。 何拓与我对视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我叹气,「去跟左爸妈摊牌,让他们知道女儿被友情变相勒索了,以后多留点心,如果女儿讨钱,先了解背后原因再给吧,毕竟一味的付出并非代表疼爱。」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左家人给我零用钱给得那么大方了,她以前肯定没少找理由索讨过。 「然后,我想去找vera她们,从她们那里终结这些恶意。我得去交一些真正的好朋友,在左淇淇回来后,便有人真心对她好。」 「嗯,去哪交?」何拓问。 我偏着头思考,「我以前认为交朋友这种事只要顺其自然就好,像你不也是我无意间结交到的好朋友吗?但来了这里半年,我发现不积极点主动跨出去还是不行的,高中生活都过了一半,大家已有自己的交际圈,圈与圈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我现在往哪去都很怪异。」 「你们女生真麻烦。」他叹气。 是啊,我也羡慕男生在各方面都单纯得多。 「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忽然严肃起来,何拓见了,跟着坐挺身子。 「你说。」 「有段影片不能给你看,但我想问问你,校园里你觉得谁是能信得过的老师?」 他蹙起眉来,「你的意思是?」 我捏紧了裙摆,用凝重的语气说── 「不会官官相护。」 我在手机里发现另一段影片,拍摄地点在一个阴暗的场所。这个片子不是左淇淇录的,是别人传给她的,只是当我去追查,已找不到源头。 左淇淇下载下来后就把那个对话纪录删了。 影片里有个女孩低声啜泣,还有一个诱哄的男性声音说:「我知道你会怕,别哭,叔叔不会对你做什么,这就是一种仪式而已,每个教友都要经歷这个过程才能进入神圣的殿堂。」 他不断的说,不会痛,可能会有点委屈,但别往那里想,这是神的手在灌输力量给她。影片最后,男人模糊的侧影短暂的出现了一秒,刚瞄到时我没啥感觉,过了几秒忽然惊觉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直到反覆播放多遍确认他是谁后,我噁心到差点吐了。 假信仰的名义行猥褻之实。 整个晚上,我怒不可遏,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对于影片里那个女孩既同情又不捨,但偏偏不认识这个受害者,也无法轻易把影片交出去,万一落到更恶劣的人手里,恐怕想维护正义的我也会被波及。 左淇淇掌握了这个祕密,知晓有人每天活在痛苦之中,也许那人根本就近在咫尺,是她曾经的同班同学或每天都能远远看见的女孩,她却因自顾不暇,无能为力解救,所以自责的选择了逃避吗? 左淇淇的灵魂现在在哪? 这个世界让她这么不开心,她躲到哪里去了? 何拓抓着我的手,摊开我的掌心,用他的指尖在上头写了三个字给我。 「我答应你不过问,如果是这个老师,我觉得可以相信。」 我瞅着那个隐形的名字,将它背了下来,抬起头说:「谢了。」 他摇摇头,「手机里还有什么祕密吗?」 我说没有了。 鐘声响起,午休结束,何拓拉着我起身,走回教室时,我的脚步比来时沉重许多。 我撒了谎。 我骗何拓说,没有祕密了,但其实有。 有关于左淇淇的,也有关于何拓的。 我凝视着何拓的背影,刚刚被他书写过的手心忍不住颤慄。 我真的能相信你吗?何拓? 你瞒着我多少事情? 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接下来的几天,我只处理了左淇淇被勒索的事。我给左家爸妈看了影片,跟他们懺悔之前「我」无度的讨钱行径,左爸爸很生气,直嚷着要去找出那些勒索左淇淇的女孩们,让她们跟我道歉。左妈拦住他,说事情过了就过了,只要以后别再犯就好。 她转过来不放心地看着我,「你们还有联络吗?」 我摇头,「没有了。」想了想,又补充说:「但之后可能会想不开回去跟她们重修旧好也说不定。反正只要『我』跟你们讨钱,多留点心,多问几句,别太海派的要一千给一万就是。」 他们忧心忡忡望着我。 好吧,左爸左妈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接受,但至少左淇淇回来时,还有爸妈作为一道屏障,再受欺负的状况应该会改善很多。 许多青少年因羞于对家人或重要他人啟齿,独自承受欺凌,导致过得越来越痛苦。恶性循环下,那些不愉快的经歷成为一辈子忘不掉的梦魘。从懵懂的孩童,过渡颠簸的成长期,到逐渐稳定的成年人,这中间是多么不容易。 青春期的我相对来说平顺一点,除了无父无母、被迫寄人篱下及偶尔有那么点升学压力之外,压根没什么烦恼。因此在目睹左淇淇的遭遇后,挺难过的。可我也知道,左淇淇在同龄人的震盪青春期中,情况不算最糟。比她更惨的人,正躲在最阴暗的角落啜泣,嚥下所有不能说的苦。 我却只有能力,不对左淇淇袖手旁观。 我拨了电话给vera、patti、lorna、sharon……反正就是影片里听见的那些英文名字假闺密们,一一告诉她们我爸发现我被勒索的事了,气得想找她们算帐,还冻结了我的零用钱。被断了金援的我,以后购物买东西什么的必须拿出证明才可请款──以此暗示她们左淇淇已经没钱,而且她们准备倒大楣了。 她们吓得直说都是开玩笑而已,是我自愿把钱给她们的啊,朋友之间本来就会互相付出,如果这么爱计较的话那姊妹就别当了。 「好啊。」我愉快的说,「以后别再来找我。」 正合我意。 该通知的应该都通知了,那些漏网之鱼我也不担心,反正这些英文名的时髦女孩们会把讯息散播出去,给每一个同圈子里的人。 做完这些以后我仍然无法安心。我得帮左淇淇交到真正的好朋友,建立起健康正常的人际关係与价值观。 我就鸡婆,就大婶个性,一旦窥见了恶魔的祕密就无法置身事外啊,可恶! 事不宜迟,自从有了这个奋斗目标后,我每天都过得很用力,拚命的帮助他人,热心的参与班级事务,哪里需要劳力我就往哪跑,上课也异常认真,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好,尽力让大家看见我,喜欢接近我。 对我来说,交朋友这种事讲究互相吸引,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来到你身边。我现在不清楚谁是善良的谁是诚恳的,所以我把自己最好的模样表现出来,让那些很棒的人主动朝我靠近。 时光匆匆,岁月流转,衣服穿穿脱脱,忙着和瞇瞇眼幼稚打闹或深度对话,眨眼又过了三个月。 我交到了六个好朋友,有我们班的,也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她们之中有人看起来呆呆的但很有艺术天分,擅长美工雕刻。有人口齿伶俐,其实傻乎乎的,意外单纯,心肠也很柔软。有人充满热心,醉心于公益,后来还得到学校表扬最佳楷模青年奖。也有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有开阔的心胸,和豁达的处事态度,天天掛着笑容,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我衷心希望,左淇淇回来时,有了这些真心的朋友跟她作伴,她能安稳度过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涯。真正的朋友会告诉她,淇淇你不必很苗条或很漂亮,只要心地善良,个性可爱就已足够讨人喜欢。 她们会告诉她,真心朋友会一起相约吃饭逛街买东西,有时你请我,有时我请你,或是大伙共同分摊开销,没有谁占谁的便宜,也不是谁的钱多就让谁买单。在对方面前,不必活得很精緻,永远可以一身邋遢、抖脚抠鼻、挤着双下巴没气质大笑。 坦然无畏做自己。 何拓有天跟我说,他觉得我在白费力气。 「这些朋友喜欢的是你,不是左淇淇。如果左淇淇回来了,她们也不一定会继续和她黏在一起。」 「这个问题我有想过了啊……」我叹了口气说:「但什么都不做,情况是不会改善的。儘管人生总是在做瞎忙活的事,也总比动也不动来的好。」 拼命去做,拼命懊悔,重头再来,组合成轰轰烈烈充满血泪欢笑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啊? 「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个契机,契机带动着后续一连串连环效应。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穿进左淇淇的身体,为什么碰上这些事,我相信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也许这就是我横跨不同宇宙,来到这里的意义。 何拓拍拍我的头,笑了,「好吧,就你歪理特别多。」 单眼皮男同学对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的瞬间,我的心脏驀然跳了两下。 这是一道如此可怕的声响,惊醒我这阵子刻意视而不见的懵懂心情。种子恐怕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发芽了。 黄昏斜阳晒在何拓额头上,照亮细细短短的汗毛,令他闪闪发着光。 我别过头,忽然不敢再看。 顺便监视你 「报告。」我走向教职员办公室最角落那张办公桌,停在一位埋头读着论文专刊的女老师面前。察觉到我的靠近,戴着眼镜、脂粉未施的梁淑萱老师抬起头来,「找我?」 「嗯。」 我先向老师表明,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可能会占用她半节课以上的时间,希望老师能和我约个时段,再找个独立的小空间聊聊此事。 她抽出课表看了看,约了下午第二节。那节正好是我们班团体活动的时间,非主要学科时段。 「我会去跟你们导师说,到时你直接上五楼諮商室,我在里面等你。」她沉稳的眸光穿透镜片望着我,释出善意的微笑。 「好,谢谢老师。」 鐘响了,我回到教室坐下,隔壁那个位置还空着,我一边疑惑何拓跑哪去了,一边从抽屉抽出这节课要用的课本放在桌上。 几个同学交头接耳紧张说话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他们说米可宁和何拓在保健室,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转过去看,男同学们拿起扫把清扫地面,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畚斗里装着不少玻璃碎片。 抬眸望去,吊扇上方有支灯管破了。 我走过去问一名在旁边围观的女生:「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她愣了下,说:「就、就他们那几个爱玩的男生啦,刚刚凑着看不晓得谁带来的限量周边吊牌,那个材质是金属製的,看到一半他们开始在那里抢来抢去,结果吊牌往上飞出去打中了灯管。灯管破时米可宁正好站在下方,何拓距离近,速度很快的衝过去保护她,最后两个人都溅血进了保健室……」 「噢……」我茫然听完,想着是否去一趟保健室看看,正蹉跎间,这堂课的老师已经走了进来。 「扫地的快一点啊,其他同学赶快回位置坐好,都上课多久了还在聊天。」老师不耐烦催促道。 我坐着心不在焉的听了一节课,偶尔瞥向隔壁空荡荡的位置,有股很深很深的失落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下了课,慢慢的往保健室走,感觉走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一群人越过我,率先开门进去。何拓人缘很好,不分男女生,同学们一捱到下课就争先恐后跑过来探望他。 我站在保健室外,听着里头传来的热闹声响:「何拓,你好点了没呀!」、「哇塞,好帅啊,你英雄救美耶!」、「你已经够丑了,脸又变成这样,做好一辈子单身的觉悟吧哈哈!」、「你要在这里休息多久啊?中午的便当帮你拿过来吗?还是给我吃啊?」 其中也有问候米可宁的声音:「宁宁你还好吗?吓坏了吧?」、「别哭了别哭了,还好有何拓替你挡掉一些。」、「手臂这些都是小伤,很快就好了别担心唷!我知道哪里有卖不留疤痕的贴片,明天买来给你贴。」 我静静的听着,想推门而入,又觉得此刻才进去似乎很奇怪。而且我……忽然有点不知道该对何拓说什么?关怀的话已经这么多人说了。 最近烦心的事好多,还是不进去了。 我转身就走,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梁书蔚。他隻身一人,我举起手浅笑「嗨」了一声,本想自然的与他错身,他却拉住我的手说:「左淇淇,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嗯?」 「那个、我……」他孩子气的抓抓头,「这个星期日是我生日,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吃点东西吗?」 「你生日吗?可以啊,要去哪?」 我想着这样也好,梁书蔚迟迟不跟我收通勤卡的钱,那我买礼物送他,再把钱偷塞在里面,这样就解决啦。反正星期天也没啥要紧事,除了被左妈妈带去逛百货公司,偶尔去其他地方走走也很好。 「我也还没想好能去哪,先把时间敲定,其他的当天碰面再说。」这个大男孩伤脑筋的笑了。 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可爱的小弟弟而已,看他这样萌萌的,我不禁莞尔:「好。」 梁书蔚笑着拧了一把我充满胶原蛋白的嫩脸,迈开长腿走了。 距离星期日只剩两天了,我苦思着要买什么礼物给他好,慢慢踱回教室上课。 打起精神耗过一段没有单眼皮在身边偷滑手机的时光,忽然觉得有点寂寞呢。 中午用餐前,何拓回来了。他头上和脸上都包扎着纱布,看起来很惨烈。班上的男生故意闹他,热烈鼓掌欢迎英雄归来,我刚打开便当的盒盖就与走过来的何拓对上了眼。 他的眼神透出不符年龄的成熟冷漠。 我呆滞的看着他,他却选择了把目光撇开。 何拓清清冷冷走回位置,一语不发坐下,我垂下头装作忙碌的啃着鸡肉,不晓得该跟他说什么好。 平时我们会互相帮对方领便当,今天我不知道他会在这个时间点回来,就没顺便帮他拿了。一个女同学帮他取了便当过来,他淡淡的说了声谢谢后,搁在桌上碰也没碰。 那侧散发出非常猛烈的酷寒低气压,我这顿饭吃得格外胆战心惊。 「左淇淇。」就在我好不容易快镇定下来,恢復正常的用餐速度时,他突然开口了。 「啊?」我嘴里含着一口饭,有点害怕的转过去看他。 「我受伤了。」他低沉道。 「我知道啊。」我抖着手比比他的脸颊、头、手臂、后颈,「这里那里,包得全部都是,战绩辉煌啊。」 「大家都来保健室看我了。」他冷冷强调『大家』二字。 「嗯,你人缘好嘛。」我卖力呈现点头如捣蒜。 何拓不再说话了。他安静下来,我却有种颇为心虚的感觉,也许我没去看他真的很不够意思,但我以为他不是会介怀这种小事的人。可他好像比我想的更介意。 看了眼时鐘,我好意提醒:「你不赶快吃吗?待会要午休了。」 他把原封不动的便当推开,居然有点负气地说:「伤成这样了,没胃口。」 干、干嘛这样啊,为什么对我这么兇?又不是我害你受伤的! 总觉得他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迁怒到我身上来了。 我飞快地扒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来收拾垃圾。然后气冲冲地离开教室绕行了整栋大楼一圈,才又返回。回来时气已经消了很多,而且我后知后觉──我根本不知道我们两个到底在不愉快什么耶?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我再进教室时,窗帘都已拉上了,一半的同学趴在桌上准备睡午觉,何拓则双手环胸靠着椅背,脸色难看,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他桌上已经空了,但心情似乎还是很差,大概真的没吃半点东西,直接把便当扔了吧。 这时我又想起何拓对我的好,忽然觉得身为一个成年人,跟高中生计较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大牙,都二十五岁了还不能大度一点吗?于是我採取低姿态,流露充满关怀的眼神,殷切问他:「受伤的地方怎么样了?你现在还很痛吗?」 「很痛。」他眸光黯淡,小幅度的撇了撇唇。 「那你肚子饿不饿?」为了表达我真的非常非常关心他,心疼的表情和语气简直细腻到位。 「很饿。」少年抬起了高傲的下巴。 「你想吃什么?待会睡醒我赶快去买!」我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襬,他垂眸淡淡扫过一眼后表示:「我饿到无法睡觉,现在就要吃到。」 这是存心虐我的节奏。 我只好拿着小钱包委屈地站起来,「那我去帮你买啊,等我。」呜呜,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极了可怜的小丫鬟啊,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是个劳碌命。以前养父养母使唤我,后来老闆奴役我,穿越后就连十七岁的小弟弟都欺负我~~~ 才刚走出教室,便发现何拓跟在我身后走了出来,我咦了一声,「你来干嘛?」 「早上躺了很久,出来活络筋骨,顺便监视你有没有乱买我不喜欢吃的东西。」 「……」现在的年轻人好会,怎能把挑剔的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合作社的阿姨正准备休息,看我们上门,奇怪的问:「怎么都午休了才来?」 何拓一脸无辜与抱歉:「我受伤了,在保健室待到刚刚,错过了饭点,饿得发慌,阿姨不好意思啊。」 我已经不想表示任何意见了,单眼皮同学腹黑至斯,简直比我还像纵横过职场的社会人士。 从出了教室,他的心情就悄然转晴,愉快的在架上拿了点吃的后,走到柜檯结帐。我刚想替他付钱,他一手拨开我,不耐烦地让我闪边去。 出了合作社,他拉着我到老地方去。我们坐在司令台上,享受着徐徐微风,他拆开一个三角饭糰大口吃了起来,两三下就吃光了,马上又拆第二个。我看着这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男生,把饭囫圇塞进嘴里,整个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隻花栗鼠。 他到底是多饿啊,要不要狼吞虎嚥成这样啊! 我张口结舌看着瘦皮猴惊人的吃相。 「怎么在教室就没食慾,来这里就能吞下一头牛?你老实说,是不是不喜欢今天的便当菜色!」我咄咄逼人,非常严厉的詰问他。 他笑了下,接着敷衍的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果然没有任何事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我愿意相信一次 坐了一会儿,我想起梁书蔚生日礼物的事,便随口问起这附近有哪里可以买到篮球相关用品。我想过了,梁书蔚喜欢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但他会打篮球,那我买一颗篮球给他天天打天天练,早日练出百投百中神功,出国比赛为国争光;或买件超帅的球衣给他穿,让他一出场就以帅度秒杀其他队员,成为全场最受欢迎的明星,这样好像也不错。 凭实力勇闯nba或凭俊俏勇闯演艺圈,前女友左淇淇是他篮球生涯那道最有力的幕后推手。对,等他被记者採访了,我可以建议记者这样写。 虽然我自己有点想笑,但母胎单身快二十六年的我怎么会知道该送男生啥好哩? 还是篮球一颗吧,不够的话大不了就两颗,还是不够的话就三颗,真的还是不够的话我就搬一箱走,买越多他可以练越久,喜欢打球的男生肯定喜欢收到篮球……对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何拓忽然目光犀利的杀过来。 「呃……」 「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任何一家体育用品店。」 看看他说出了多么幼稚的一句话。 我是不会跟小弟弟计较的,所以我说:「哦,谢谢啊。」 自从何拓很man的帮米可宁挡了灾,米可宁看待何拓的态度整个就不一样了。以前只有我觉得何拓的单眼皮很有个性,现在米可宁也开始懂得欣赏小眼睛的魅力了。 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注意到米可宁频频转过头来偷看何拓,每次我抬起头来都可以捕捉到她正好在偷看何拓。我不是不想让她欣赏何拓,但她一直转过头来会干扰我专心上课,我十分鐘前刚打定主意要好好读书成为一个上进的人,所以她这样影响我学习我真的会有点不高兴。 我就给她瞪了回去。 她终于收敛一点了,长达半节课都不再转过头来。 为了让我最好的朋友对所处环境时时保持警觉之心,我赶紧写了纸条扔给他:『瞇瞇眼听好,不管遭遇多大的诱惑,你千万不要往十一点鐘方向看!』 他很快回过来:『为什么不能看米可宁?』 我转过去看他,他居然用充满期待、甚至有点饥渴的眼神等待我的答案。 饥渴?我心底猛地一惊! 难道他又饿了?都吃了两个饭糰还不够?还想再让我陪他去趟合作社?何拓是不是太会吃了啊! 『我们得专心上课让老师开心。』我淡定的转移他对食物的注意力。 过了很久后,他才回传:『好吧。』 上课时我勉强还能凭地利之便管管坐我旁边的人,到了下课大家离开座位自由活动,米可宁简直防不胜防。在离开教室去五楼找梁淑萱老师时,我靠拢椅子想跟何拓说待会那节课我不在,但米可宁缠着他嘘寒问暖,关心他的伤口和心情,他好像也很乐在其中的样子,彻底把我当成了空气人,我只好把话嚥回肚里,默默地走出来。 来到五楼諮商室,里头亮着灯,我敲敲门,听到「请进」后,推开门走进去。 梁淑萱老师已经泡好两杯茶,坐在里头等我了。 三个月前我就查过了,眼前这位眸光温柔却坚毅的女老师,拥有諮商心理师证照,曾担任过大专院校的资源教室辅导员,还在社福机构服务过,给予各类型的青年帮助。 但我只看得见文字叙述的来歷,却看不见这个人的心啊。 职场里的笑面虎见多了,我并不相信眼见为凭。影片可以造假,真相可以被拧转曲解,詮释成一场别有用心的乌龙。 那段时间并不是空耗,我不只追查影片的真偽,还偷偷的观察梁淑萱老师,不经意地向周遭的人打探她。到了今日,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走到她的面前。 纵使到了现在,我仍不确定,这个决定,这个对象,是正确的吗? 我迟疑了。 摆盪中我想到了那双总是温柔望着我的小眼睛。 何拓……我可以相信你吗?你让我来找梁老师,并非出于其他目的吗? 你待在我的身边,图什么呢? 「还好吗?还需要一点时间吗?」老师温柔的握住我的右手,「没关係,我等你,慢慢来。今天不说也没关係,你随时过来,我都愿意听你说。」 她温暖的眼神儘管令我有点动容,却不因此构成我信任她的原因。这世界太多似是而非的谜团,虚偽的善意只要经过勤劳训练就能偽装。 若是弄巧成拙,受害的女生与揭发的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愿意相信一次梁淑萱老师,只因为她是何拓在我手心里轻轻写下的三个字。 忘了听谁说过,放弃与怀疑总是比较简单的,我大概……还是想要相信何拓吧。相信那个从我穿到这个世界以来,对我最好的人。 我把手缩回来,在桌子底下扭捏着,艰涩的嚥下唾液后,我说:「老师,这件事情……虽然发生在校外,但是……影片里的人,你我都不陌生。」 掏出手机,点选影片,播放给她看。起初画面很暗,声音也录不太清楚,但后来越来越清晰。梁老师听着看着,渐渐瞠大了眼睛。 我按下暂停。 「待会我会把片子传给老师,有没有剪辑或后製过,我相信只要去查,一切不难得知。这名猥褻者,老师您应该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受害者我也有了眉目,待会一併写给老师。」 梁老师轻叹口气,「类似的犯罪通常都是惯犯所为,这位女同学应该只是其中一位受害者。」 「嗯,我也是这么想,一定还有其他的女孩正处在炼狱之中。无论如何,万事拜託了。」 在諮商室里,梁老师问了我更详细的状况,包括影片从哪里来的,还有谁知道,我都毫无保留的告诉她了。把影片传给她之后,梁老师让我宽心,表示她会妥善处理,让我好好回去读书。 我向她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道谢后,走出諮商室。 回教室的途中,我边走边从一侧裙子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按下录音结束并储存按钮,又从制服上拔下一颗偽装成扣子的迷你型摄影机放入口袋,开啟手机连线到刚刚录下的画面,点击存取后同步传输到加密云端帐号。 虽然我是个电器產品白痴,但工作经验教会我,所有的档案都有可能在遭遇各种天灾人祸下傻眼遗失,因此我养成了一种疯狂申请帐号保存心血结晶的病。 职场风险学说,鸡蛋不可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光阴宝贵,既然我肯花时间,就不会允许苦心白费。 所有的资料,都备了不止三份。与老师的对话内容,也完整录下来了。当然我还是希望,不会有使用到的那一天。 二十五岁的世故,让我无法尽情地去相信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 我终究没有全心信任梁老师。 在我按下手机连线啟动钮扣录影并偷偷在裙子里开啟录音笔时,我很遗憾。 如果没有这么做,我无法安心的把这件事曝光出来。 这辈子都会是素顏派 一直到放学前,我的心情都布满阴霾。左淇淇当初收到影片时,是不是也这么无力呢? 当事人为了保护隐私与声誉,寧可默默忍受恶行,变相纵容了施害者的行为,光是指认和定罪,就有难度。再加上事件过后的创伤重建与心灵辅导,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啊…… 我更气的是,位高权重的管理者,却做出这么噁心的行为,污化纯洁的灵魂,实在不可原谅! 星期日,沉浸在睡梦中的我迷迷糊糊被挖起来,睁开眼看,一张超帅的脸映入眼帘──我瞬间清醒过来! 「你怎么进来的啊!」我指着梁书蔚尖叫到破音。 他抓抓头,红着脸,看起来有点难为情,「你妈跟我说你还在睡,让我上来你房间等。不知道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怕一天就这样浪费掉,所以我就叫你起床了。」 左妈妈,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啊,让女儿单独和前男友在房间里独处真的没问题吗! 我厌世的看着梁书蔚,然后让他等我一下,起身下床拖着脚步迈向洗手间。 坐在梳妆台前拍化妆水时,梁书蔚有点兴奋地说既然要出去玩,那淇淇你今天是浓妆派还是淡妆派? 我瞥了眼桌上那些左老妈帮我买的瓶瓶罐罐和整篮的化妆品,当自己瞎了,「今天是素顏派,明天是素顏派,大概这辈子都会是素顏派。」 女为悦己者容,可惜我打有男女意识以来还没遇到能让我愿意多花时间往脸上扑粉的对象。 简单擦了防晒,我站起身来挑选衣服,选好后我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这小毛头不晓得吃了什么开怀乐天药,笑得跟阿呆一样。大概很少出门玩吧,可怜的孩子。 同情心氾滥的我温柔地把他劝下楼后,锁上门开始换衣服,不到五分鐘时间就气势磅礡的拍开了门,准备迎战这个世界上所有好吃的美食啦! 梁书蔚带我去坐车,看我拿着何拓的卡聊胜于无的在颈边搧风,问:「怎么换这张了?我以为你自己买了新的?」 「我不能白用你的卡,白花你的钱啊。」 「那你为什么能用何拓的卡,花何拓的钱?」梁书蔚酸溜溜的说。 我想了想,对吼,我干嘛拿他的卡啊?我自己是不会去办一张哦? 「那我晚点就还他。」我严肃表示。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也好。」 这回我们搭上的是有双人座的公共运输车,可能起得早,乘客不多,上车后幸运的捞到双人座椅坐在一块。梁书蔚说今天车程比较长,因为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海。 我不是不喜欢看海也不是觉得年轻人太浪漫,但到了二十五岁思想上难免比较务实一点,于是我问他海那头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吃吗?他想了想之后说大概有吧。 为了吃到好吃的东西,我觉得坐再久的车也没有关係。 我带了左妈妈准备的早餐出门,从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问梁书蔚要不要?他很客气的说不用。为了担心他有挑食的问题,我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火腿蛋吐司问他要不要,他果然有点犹豫了。为了彻底解决他挑食的问题,我快速的从包里再掏出一盒起司猪肉蛋饼问他要不要,他果断地拿走了火腿蛋吐司,还说:「本来担心你不够吃,还好你准备了这么多。」 「搭车就是要开开心心吃东西嘛。」我俏皮的眨了眨眼,立刻又从包里挖出了几包洋芋片和爆米花,塞给他一罐柳橙汁后,自己拧开一瓶花果茶喝了起来。 咕嚕咕嚕喝掉半罐后,我发现梁书蔚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舔舔唇比着花果茶说:「没办法跟你换啊,你也知道我在减肥,只能喝无糖的饮料,如果造成你的不快那只能跟你说声sorry了啊,赶快吃早餐吧,你的火腿正含情脉脉看着你说它快冷掉啦。」 梁书蔚回过神来愉快的笑了。 在原本的世界里我是个会晕车的人,从国小每年秋季的校外教学,到了国中高中各种旅行,再到出社会偶尔会跟同事们去参加社区老人进香团帮忙凑人数,我一直都有在晕车,非常勤劳的晕车。搭两个小时的车会晕,搭三个小时会超晕,每逢山线跟海线,只需要半个小时呕吐袋就会有点不敷使用。 搭养父养母家的汽车会晕,搭外面的巴士或游览车会晕,坐火车及高铁也逃不过晕眩的命运。如果世界上有最会晕车的ol这项票选,我真的很想下场角逐一下,毕竟我也没有其他强项了。 穿越到了这世界,进了左淇淇的身体后,我是有怀疑过我的晕车症会不会已不药而癒?但由于每回搭车车程都不长,也没逮到上山下海测试我平衡感的机会,我目前是略感遗憾没能操作实验的。 梁书蔚过生日好心带我出来玩,如果我吐得满身都是,那也太扫寿星的兴了,何况本小姐今天还特地穿了漂亮的新衣服,脏了岂不可惜。 我打开包包,拿出早已在药局先买好的晕车药水,打开来一饮而尽。 嗯,甜甜的,真好喝啊。 然后我就睡死了。 「淇淇,醒醒。」一道低沉的嗓音与轻柔拍打脸庞的力道唤醒我,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张好帅的脸。 我很担心我一旦看习惯了帅哥,就没办法再看丑的了。希望梁书蔚行行好,别老在我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拉高我的审美水平。 他说,终点站到了,该下车了。 车里已经没人,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他走,小心的跨着步伐。才刚离开车体,接触到新鲜空气,咸咸的海风直接一巴掌呼过来,把我整个人拍醒了。我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全是纯净的蓝──这还是我在这个时空里,第一次看见海呢。 「哇……」我忍不住惊叹。 「很美吧?」他得意的说。 对,太美了,我忽然不急着吃东西了。 拿出手机想拍几张海的照片,这才发现起床到出门太过匆促,到现在还没把它开机呢。一开机,萤幕里立刻跳进了几则讯息,是我帮左淇淇结交的六位好朋友传来的。有人分享了可爱的影片给我,有人分享励志小语,还有人传了网址过来,让我去帮她家人上传的徵文小故事拉票。 我不禁笑了。 梁书蔚凑过来看,「笑什么?」 我大方的把萤幕展示出来,「我交到朋友了,六个哦!」 他浅笑讚美道:「哇哦~真棒!」 其实我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但他没传讯息给我。我有点失落,但我压抑下来,装作无所谓,开开心心的脱了鞋,扔了包包,和梁书蔚一起衝进海里踏浪去了。 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找了卖饮料的摊位冲洗掉脚上的细沙,梁书蔚买了两杯饮料后拉着我到邻近的海洋游乐园去逛。 游乐园里面分了好几个区,我已经不想再晒太阳了,也对大排长龙的游乐设施没有兴趣,所以都躲在室内场馆欣赏艷丽的鱼,边思考这种色彩繽纷的小鱼到底能不能烹飪食用、该怎么煮才好吃,边走马看花顺便瞧瞧有啥可以买。 里面有间规模惊人的纪念品店,提醒我没把篮球扛出来送给梁书蔚这个事实,我感到万分抱歉,补偿心态驱使下发狠的搜括了许多可爱的海底生物周边產品要送给他。 温柔的梁书蔚像讨喜的小白鲸,于是我买了一箱的小白鲸,包含绒毯、餐具、文具、琉璃艺术品、掛饰等,付款后请柜檯人员宅配到他家。 梁书蔚边写地址边摇头苦笑,说这是他收过最丰富的生日礼物。 后来分开逛着逛着,露出一整排尖牙,不怀好意瞇着眼的q版鯊鱼区吸引我的目光。站着看了好一会,觉得牠们越看越像一个人,我瞇着眼看回去,慢慢的、慢慢的伸长手,最后抓了隻手偶套进手里,开开闔闔玩了一下,拿去结帐。 ------ *椰子树的话* 大概再三万字就完结了 (番外提不起精神写) (没错我又常态性自暴自弃了......) 我是个没用的作者 好的 补班日很累 先更到这里吧 晚安~ 并列为两大校草 在园区里的餐厅翻阅菜单时,我问梁书蔚:「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小块的扁扁的用煎的鸡肉啊?」 「嗯?」他皱眉思索了下,拿起手机搜寻,然后把搜寻结果拿给我看,「像这样的吗?」 我咦了一声,长得很像鸡块耶!「里面是湿润的吗?会喷出甜甜的鸡汁吗?在哪吃得到啊?」我兴奋地问。 他把网页点开,「不远啊,改天我带你去。」 「好啊……啊,还是不用了,你把网址发给我,我找我妈一起去吧,她很爱吃油腻的东西。」 他不疑有他,嗯了一声后,动动手把一长串的资讯发到我手机上。我点开看着那家私房料理的菜单,仔细研究那些图片与说明,过了几分鐘后把手机扔进包里,蓄势待发的说:「别低头了,赶快点餐,我等不及要品尝炸鱼啦!」 玩了一天回到家,换作原本那个二十五岁的女人早就累垮啦,但十七岁的体力真是远远超越我的想像,我居然还有精力打电话给何拓,问他这个周休二日都忙了些什么。 他淡淡的说:「没干嘛,打工而已。」然后反问我跟梁书蔚去海边好玩吗? 我惊呼:「你怎么知道啊!说!内鬼究竟是谁!」 他语气很平静,说是米可宁说的。 「没事的话我要掛了。」他冷淡的说。 「等等!」我焦急的阻止他,「我有买东西给你!」 虽然很幼稚啦…… 「哦?」他的声调抬高了,我想像在电话的那头,他单眼皮上面那道眉毛也跟着抬了起来。 「不要太期待,只是刚好看到,虽然它有点不适合你的年纪,但我……我明天拿给你吧?」我忽然很心虚。 他顿了顿,低沉的说:「干嘛等明天?」 「不然呢?」 「现在才七点。」 我看向壁鐘,此刻刚过七点。他的意思是? 「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勉为其难跑一趟吧。」 「蛤!」 在门口等待何拓的时间相当煎熬,我把手背在身后,不想太早让他看见那个幼稚的小东西。我觉得我完蛋了,完了,呜呜,他还特地跑过来,待会看到这么丑这么兇的鯊鱼,他会气得咬死我吧。 何拓从远处慢慢走过来。 他真的很瘦,身形像竹竿一样,两条长腿又直又细,走路的姿态酷酷的,爱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 我看着他由远而近,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慌乱,很紧张啊,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往后退了两步,突然有点想逃。 他停在我面前,纳闷的看着浑身僵硬、如临大敌的我:「你干嘛?」 「我……」我、我一看到你就有点心悸啊。 他静静地凝视我,居然跟着不说话了。 半晌后,我把手从背后伸出来,让手偶鯊鱼弱弱的咬住他的手,「送你,不准笑我。」 他垂眼看了片刻,把鯊鱼从我手里拆下来接过去,套入他手中,动一动,让鯊鱼的利齿夹住我的脸颊,轻柔啟唇:「咬。」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又低又嘶哑,太好听了。 嗷呜~我全身酥麻,心脏怦怦跳了两下。 我瘪起嘴看他,他倏地笑开怀,操纵鯊鱼又咬了我几口。 我发现,一整天下来,最开心的一刻不是去看美丽的海也不是吃到什么好吃的食物,而是何拓静静的拿走我送他的东西,然后揉乱我的头发,对我说声「明天见」。 明天还会见到何拓,后天也会。 待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有机会见到何拓,跟他一起上学。 也许继续留在这个时空,并没有那么糟糕。 有种沸腾的心情呼之欲出,可我仍死死按住不让它有机会冒头,执意漠视。 何拓走后,我苦着一张脸心想,他只有十七岁啊。 下一个假日,我独自走访了梁书蔚发现的那间店。 为什么会有这么像鸡块的东西呢?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人也吃过麦当劳?只要一想到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我就完全无法冷静。 我需要麦当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麦当劳,我热切的怀念着汉堡鸡块与薯条,只要能再让我吃一口,我就能看见活下去的希望。 那间食堂很隐密,而且居然没有招牌,更没有指示牌,好几次我在外面不停的走过、经过、路过、各种错过,茫然盯着手机上的导航,绝望哀号「明明就是这里啊我为什么没看见呢」,不懂啊我不懂,难道吃鸡块前还要先开通天眼吗? 就在我疑惑到最高点时,一阵香喷喷的味道窜入我的鼻腔,我趁胜追击,不断的翕动鼻子嗅啊嗅,为了使嗅觉更为敏锐,我甚至闭起了双眼全心感觉。我像个瞎子一样伸出双手摸索道路,在美味飘香中循线追缉,终于摸到了……一隻手臂? 有道磁性嗓音轻语:「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睁眼一看,这不就是那位和梁书蔚在学校天天如胶似漆,并列为两大校草,却常被我的腐魂带入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境界的周夜吗? 「你、你好啊。」我硬挤出非常尷尬的问好,笑得特别乾,希望他能感觉出我的窘迫,道声江湖路远,咱俩就此别过。 「你刚刚那样是做什么?」他双手环胸,目光沉沉的瞅视我。 我跟他说我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想看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他蹙起眉头,若有所思道:「你好像很喜欢吃东西。」 无论是梁书蔚说的还是他自己观察的,总之我真的更尷尬了。 这种事不用讲出来好吗! 「这附近的话,我应该知道是哪间店,我带你去吧。」说完他就自己帅气的走了。我平时是个有骨气的人,绝对不会人家叫了我就走,这样很像狗。但我也是个充满弹性伸缩自如的人,不需要尊严的场合我一百个愿意妥协,所以我当然就跟着他去了。 走过我刚刚鬼打墙绕来绕去绕了n遍的那片红砖墙,中间居然有道大概只能容纳一个中等体型的成年人类通过的缝,还好我胸不大,侧身过去时前胸后背都安全pass了。经过那道墙缝后,我回头一看,这简直比顶尖大学的窄门还窄,六个月前的棉花糖女孩左淇淇挤进来的可能性相当渺茫。 难怪我刚刚一直没看见入口,巷弄美食果然还是得有在地者开路啊。 进了那条缝,视野越发开阔,景象别有洞天。道路两旁种满了蓝紫色小小朵,在阳光照耀下隐隐散发碎光的花。我停下来蹲下身去戳了一朵,他很快拉住我的手警告:「别乱碰。」 我吓了一跳,赶紧说了声抱歉。 踏着庭院里的碎石子,在小径上走了十几公尺,酷爱思考的我觉得很奇怪,香味怎能传这么远呢?会不会是刚刚闻到的那一瞬间我正好与厨房仅有一墙之隔? 正发愣,那位高冷帅哥转过头来说:「到了。」他把门推开,门板上方响起清脆的铃声「叮咚」。 里头探出一颗发上包裹着布巾的大婶,她「欢迎光──」才说到一半,看到我旁边那位就打住了,收起笑脸,用一种对待熟人的语气说:「周夜,带朋友来啊?」 「嗯。」周夜淡淡说。 既然被定位在朋友了,我热络的抬起手来挥了挥,「阿姨您好!」 妇人笑得挤出了亲切的鱼尾纹,「随便坐啊,桌上都有菜单,想吃什么尽量点,阿姨招待。」 店内的桌子大多是方桌,唯大小不同,周夜自来熟的领着我去其中一张小桌坐下。一就座我立刻来势汹汹抓过菜单,想立刻钦点我魂牵梦縈的鸡块,双眼发光杀红眼的翻着。 鸡块鸡块、你在哪里呢鸡块!快出来啊! 我的手忽然一顿,眼睛一亮,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那张图片与它旁边的文字说明── 『香煎何太鸡』:使用鲜嫩咕咕鸡肉,剁碎后压製成可爱小巧外型,于煎炸过程中充分保留鸡汁甘甜美味,无论是撒上胡椒粉食用或沾附番茄酱还是搭配期间限定的酸醋酱,都是最受孩童们欢迎的一道闔家美食。 我的声音兴奋到颤抖:「给、给我来三盘,不不不,等等,还是来五盘,啊啊啊,再等等,给我、给我来七盘,对、那就七盘、七盘香煎何太鸡好了!」 周夜沉默的注视我。 接着他点点头,问:「喝点什么?」 「随便。」我猴急的催他赶快进去厨房点餐,他只好慢吞吞地站起来,又确认了一次是七盘吗,我说对啦对啦赶快去,我有带钱啦,他淡淡瞟我一眼后消失在门帘后。 这是一次非常奇妙的用餐经验。 周夜是我遇过话最少的男生,他几乎都不说话的,为了不让老闆娘觉得店里好安静,有人跟没人一样,我努力地找话跟周夜说。 他优雅吃着酥炸鸡腿排套餐,而我狂嗑七盘滋味真的超像鸡块的香煎何太鸡,妇人不时过来送我们饮料跟水果,最后还端了圣代来招待。 一盘山寨鸡块数量有十,我只分了周夜一块,其他全进了我的胃袋。我好撑,扫光全场食物后就瘫在椅子上休息,他端了杯红茶小口啜饮,毫不留情指出:「你的肚子变得好大。」 不,我什么都没听见。 老牛不该啃嫩草 有句话说,当你有了重要的人,你会不吝惜把所有喜爱的事物都掏出来与他分享。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正吃着香煎何太鸡的何拓,熊熊回过神来──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焦虑的咬着手指,头皮发麻,惊恐的回想事发经过。啊,想起来了,和周夜用餐完的隔天是星期一,我一到学校就立刻杀向何拓,问他要不要跟我去吃点好吃的东西,他放下玩到一半的手机,慵懒的嗯了声后,说他得看看行程表,只要别跟打工时段衝突,大概可以吧。 后来我星期二问他,可以了吗?他说不行,没空。星期三我又问他,他还是说不行,没空。星期四他也没空,星期五他依然没空,就在我万念俱灰想放弃时他主动表示他星期六有空! 「咦?星期六是假日呢!」我哇了一声。 「嗯,有问题?」他露出一副不要就拉倒的高傲表情,我只好快快说:「没没没,那就星期六好了,约哪碰面好呢?」 他点点头,「你家。」 我向来是个一沾上枕头就能立刻打鼾的人,但星期五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翻着身子,像一条必须不断翻面才不会焦掉的煎鱼一样,动啊动的动个不停,就是睡不好。 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包含原来台湾的,包含这个时空的。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我的理智告诉我别太接近何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尤其他还这么小,我这隻老牛不该啃嫩草。 但我却控制不了我自己,总是很想再靠近他一些。 该怎么打住这种盲目的追随与满心错乱呢? 我咬住被子一角苦哈哈的想着,不行啊,我真的不知道。 由于我几乎彻夜未眠,星期六早上七点多再也躺不住,乾脆从床上爬起来了。好的,今天会见到何拓,要穿什么私服好呢? 虽然还没瘦成一道闪电,但能尝试的衣服已经很多。我站在衣柜前把全部的行头都翻过一轮,总觉得每件都差了那么一点。 哎呀,反正只是跟普通朋友出去,随便穿一穿就好了啦。所以八点半的时候我换上第四十三套衣服,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转圈。对,就这件吧,做人就该如此爽快。 把刚刚脱下来的裙子们抱起来随便塞回衣柜,它们居然像土石流一样垮了,我只好再次将它们捞起来,这回动作迅速很多,一扔进去就充满杀气的把衣柜的门火速关上,死命的压、用力的压,面容极致扭曲的用尽我吃奶的力气压,让衣柜的门关得超紧。 房里瀰漫着诡譎,我与衣柜这个难缠的对手陷入漫长的僵持。心脏跳得好厉害,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好,来读秒吧,一秒,两秒,三秒……呼,成功了。 衣柜现在很安静,跟新手妈哄了三个小时终于睡着的小北鼻一样,不适合惊动。我决定离它远一点,免得有点风吹草动又害它炸开。 我不是个懒惰的人,我只是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打算晚点回家后再整理。 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蛋左右转了几下,我陷入沉思。 左淇淇的脸虽然没有我原本那张漂亮,但也称得上可爱,尤其消风以后,整个五官瞬间立体起来,比原来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瞄了眼桌上那整篮化妆品,心想既然左妈妈这么有心想让女儿变美,若买来仅是放着生灰尘那也太浪费了,辜负做人老母的一番苦心就太不好了。 读大学的时候有阵子我很热衷于阅读网路美妆专栏,虽无法仿效同学们全妆出席课堂,但至少会扑点蜜粉或上点遮瑕再涂上唇膏之类的,以免睡眠不足时的黑眼圈或像罹患重病的苍白素唇太过惊人。 也就热衷了那么一阵子,后来又懒了,即使出社会也只擦点润色防晒就没了。 眼看约定好的碰面时间只剩半个小时左右,我匆匆拣选一些色调比较合眼缘的彩妆品往脸上抹,擦啊涂的楼下的门铃响起「叮咚叮咚~」──是何拓来了! 我扔飞擦到一半的唇彩,拿着包包狂奔下楼迎接他。左妈妈已把何拓迎到客厅里,她看我从楼梯上衝下来,诧异的问说:「上回一个,今天又一个,到底哪个才是你男友?」 「啥!才没有!都不是啦!妈你不要乱说话!」我奋力跺脚表示清白,何拓淡淡看着我,脸上瞧不出情绪。 为了怕左妈妈又说出什么会让人误会的话,我赶快把何拓推出家门,压后对着门内嚷嚷:「我晚点就回来,妈你去追剧不要管我啦!」 何拓穿着灰色t恤,下身搭配原色丹寧裤,手里只拿了一支手机,什么都没了。这就是我一直很佩服男生的地方,为什么他们出门的方式可以如此简便? 我的肩膀很窄,掛在肩上的包包背带一直滑下去,何拓见了替我把包包提过去,掂了掂,有点疑惑地说:「你带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重?」 我支支吾吾老半天,还没想好要说啥,他已经忍不住把我的包打开看了。手机、行动电源、有熊熊图案的可爱化妆包、塞满左爸左妈爱心千元大钞的长夹、绑上大型缎带蝴蝶结的浮夸笔记本、花草香氛气味的溼纸巾三十抽、面纸两小包、三枝卡通人物大头笔盖的原子笔、用荷包蛋造型的拉鍊包装着的家里钥匙、止飢用的水果口味软糖两条和也许偶尔会临时想吃点咸食时需要的起司香蒜饼乾五小包。 何拓把我的包包举了举,估算起码有三公斤重。 「我提着吧。」他体贴的说。 走去搭车的路上,我问他打工辛不辛苦,他说还好。其实我有点想了解他家境是不是有困难,需不需要帮忙,却不知如何啟齿。也或许他只是想早点独立,或多赚点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那个、何拓……」我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侧过脸来「嗯?」了一声。 呜呜,不行啊,我还是问不出口──还是算了吧!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走路,说:「之前那张通勤卡,待会还给你吧,我自己买张新的用。不然搭了多少都扣你的钱,你也太亏了。」 他有点冷漠的回过来:「不必还我。」我抬头看,何拓的脸色不大好看,这时他又强硬的说:「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请我吃饭啊。」 就请我吃饭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生,这么理直气壮的要女生请吃饭。 我呆滞的看着他,张着嘴说:「……好啊。」 上了车,何拓找到一张空着的双人座,我俩并肩而坐。反覆看着手上那张印着少年半透明头像的通勤卡,我问:「这是什么时候照的啊?」 他扫过一眼,「国三。」 哇,才国中啊,好小哦。我戳了戳照片上的瞇瞇眼,发自内心的讚叹:「挺可爱的啊。」 他半晌不说话。 我狐疑的看了过去,见他红着一张脸把脸歪向另一侧,表情揉合害臊与困窘,很是精彩。心里有点甜甜的,我把那张卡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收好,打算等下车前再掏出来让机器感应。 我想念故乡 吃完香煎何太鸡后,我们走出窄巷。我想着待会回家可要好好补眠,把昨晚没睡饱的份补回来,何拓忽然问我去不去逛书店,我想着似乎真的很久没承蒙书香薰陶了,就说好,于是我们又搭了一趟路程不短的车前往市内最大间的连锁书城。 在书城逛了两圈,买了两本爱情小说和一些可爱的文创產品,我想着终于可以回家补眠了,何拓又问我要不要去逛老街。我心想难得有机会见识这个时空的歷史遗跡,又说好,我们再度搭上市内环线公车,前往二十分鐘车程远的六十年歷史古蹟遗址。 在古蹟附近绕了绕,拍了点照片,踏过三条并联的老街,吃了猪血糕和烟燻香肠后,我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回家补眠了,何拓又问我去不去看电影,他用app抽到了折扣码,两人同行只要半价。 看一场电影居然只要半价!这么便宜还不去看根本是傻子啊,所以我就立刻喊着要去,他露出「好吧也只能依你了」的表情无奈的带着我搭上车,咱们在车上又消磨去三十分鐘时光,终于抵达片种最多的豪华影城。 他拿出手机,点开折扣码,看着我半垂下的眼皮,好笑的问我想看哪部?我说都好啊,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最后他选了末世怪兽片,买了爆米花和气泡饮后拉着我进场。灯光一暗下来,我的睏意跟着涌上,我吃力地想把眼睛睁开,却徒劳无功。 冷气很凉,放映厅里黑漆漆的,还放着配乐,且主角们说着听不懂的外语,一切让人如此放松,我那颗有如千斤重的头被一隻温热的手拨去靠着何拓的肩膀,我听见自己含糊的拖着长音:「怪物吃人了……就叫我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笑了。 后来我整场睡死,从头到尾不晓得电影到底演了啥呢。 由于我睡得很饱,从影城出来时精神非常抖擞,何拓便提议去夜市逛逛,吃点消夜再回家,我说好呀。于是我俩再次搭乘十七分鐘的车,前往本区最热闹的夜间市集。 我到今天才知道何拓这么爱玩。 边走边吃边逛边买的抵达街市底部后,我们又边走边吃边逛边买的折返回来。何拓手里帮我提着大包小包战利品,我有点不好意思,靦腆的问他:「会不会很重啊,一半给我提吧?」 我只是礼貌的问一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好几个轻的袋子分给我拿,我欲哭无泪的接过来,呜呜,人家也好想被疼爱啊,不能把我狠狠宠坏吗…… 不仅如此,何拓还很冷酷的规定我得把袋子全部用右手提。我刚噘着嘴,心有不甘的按照他说的做,眨眼间他迅速伸出一隻手把我的左手牵住。 握得有点紧,勒得我有点痛。 我刚要抗议,就被他打断:「走快点,再晚点就没车了。」 「……」 我们走得很快,好不容易跳上了他说的最后一班车,就在我安心的松口气时,我瞄到了列车时刻表──等等,什么最后一班车啊?后面不是还有三班吗? 我又想开口发问,他很快再次打断我:「快点找位置坐,慢了就得用站的了。」 虾咪!怎么可以用站的!我走了一天的路,腿已经残得差不多了啊! 于是我激动的拨开他,奋勇向前闯,终于找到了空位,以飞快的速度将它佔据。 好累啊,十七岁的身体告诉我,就连青春无敌的它都有点吃不消了,我的腿啊~~~要废了~~~明天肯定铁腿啊! 何拓坐在我旁边看我猛捶着大腿小腿唤醒腿的知觉,听我哭丧着脸该该叫,抿了抿唇偷笑,「今天好不好玩?」 我极仇恨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有点太精实了!」 他短暂一怔,随后笑得更乐了。 「那下礼拜我们去一个地方就好。」他意有所指说。 「哦。」我胡乱点头。 洗完澡后,我累得趴在床上,再也无法动弹,迷迷糊糊的想着──下礼拜?什么下礼拜啊??? 又过了几天,时间来到了星期五。扫地时间时,何拓一提着垃圾走出教室,米可宁就小碎步移动过来我身边问:「明天可以跟你们一起出去玩吗?」 我边扫着地上的纸屑,边纳闷的问她:「明天?去哪玩啊?跟谁?」 「他还没跟你说吗?」 「他?」我一头雾水。 她有点坏心的笑了,「那当我没说吧。」说完她就像隻彩蝶一样,翩翩起舞飞走了。 上课时何拓扔了张纸过来,上面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女生,头上长着两根尖尖的恶魔角,旁边写着:左淇淇。 我只气了一秒,在空白处写下:『你和米可宁明天去哪?』就传了回去。 他再传过来:『你一起来。』 我淡然看过,把纸条收进抽屉,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空,专心聆听老师上课。 我当然不会去。 如果我不是最重要的,那么有些东西我就不要了。 隔天我睡过了午后才悠悠转醒,左妈妈踹开我的房门,问我到底几点才起床吃饭,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说:「难得放假,让我多睡一会儿嘛。」 「每个礼拜都放假,到底哪里难得啊?」左妈妈扔下这句后,就「砰」的把门关上了。 哎,她完全不懂,出了社会以后,假日即使只是躺在床上虚度光阴,让岁月静静流逝,都是一种无比奢侈的幸福啊。 没有工作压力也不必担心工作群组响个不停,不用害怕漏接客户电话,是我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极乐人生啊。 这么一想,我废得更安心了。反正都穿越了,活得那么积极干嘛呢,都来当富家女左淇淇了,不好好享受一下等我当回贫穷ol肯定搥爆心肝啊。 我正准备闭上眼继续再睡个几小时觉,门又被兇猛的打开来,这回左妈妈的声音明显比方才严厉许多:「左淇淇!拎祖妈生的是人不是猪!你、给、我、起、床!」 我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稍息立正后使尽我丹田之力吠吼道:「报告老妈!遵命!」 下楼吃了点左妈妈为她偽女儿用心烹调的料理后,左爸爸和左妈妈那对恩爱的夫妻档扔下他们可爱的小孩,跑出门过两人世界了。 离开前他们有点惭愧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本来想张口祝他们独处愉快,他们却好像对我有点误会,我还来不及表达一字诚恳的祝福,手里已经被塞满了千元大钞。 「爸妈有事不能常常陪你,约个朋友出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啊!」左爸爸激亢的说。 我哦了一声,捏着手里满满的钞票,再抬起头来他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多钱啊,真希望他们常常没空陪我。 我真没见过都到了这个岁数还这么热爱约会的中年夫妇,而且我第n次纳闷了──他们是谈柏拉图恋爱吗?不然怎么只生左淇淇一个啊? 我坐在客厅里发呆。 大到能溜滑板并肆意转弯、如此华丽的宅邸瞬间空荡起来,连声音都被抽空了,我有点寂寞。 换了件外出服,我揹着随身包包,决定上街走走。在这个时空待了近一年,往哪个方向走我都能闭着眼睛横行无阻。 一年了,看着这些熟悉起来的街景,已经毫无冒险与刺激的心情了。 这里跟我从小生长的都市看起来虽像,却很不一样,我真的很想再回去看看我的同事和朋友们,再吃一次我最爱的麦当劳。 我想念故乡。 这个世界再好,我还是想回家。 如果隔壁那个小鬼头没乱扔香蕉皮的话,我就不会滑倒,也不会撞到头,更不会摔进这个世界……咦? 我忽然想看看当初带我跳跃过来的那一堵墙。 麦当劳对我的重要性 循着记忆,花了点时间,我找到了那一面墙──当初我就是从那道墙里面穿出来,进入这个没有麦当劳的世界。并不是我的记性有多惊人,而是那时我一从墙面迸出来,有个鲜明的景象闯入我视野,烙印在脑海,经久不褪。 我抬起头来,看着那座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七彩光泽,色彩斑斕的圆弧穹顶摩天楼,再次讚叹它真像一根综合水果口味的加倍加棒棒糖啊。 即使只是一件鸡毛蒜皮小事,只要与食物做起神祕连结,我的记忆总是相当可靠。 我摸着那道硬梆梆的墙,像个侦探一样仔细审视它表面纹路,摸着摸着,忽然触到一小块有点奇怪的突出状壁面。我瞇着眼看了看,咦,只用肉眼看的话几乎感觉不出异样,但猛力一戳── 「啊啊啊啊啊」我不停的尖叫出声,全身像凌空飞行似的,风速过快,带着我高速穿梭。天哪!好强劲的吸力!我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拽进去啦~~~ 「咚!」我终于摔了出来,头昏眼花的趴在地上。啊,不行了,好晕啊,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呢? 「彩虹酱?」那个讨厌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我抬头去看,这个居高临下俯视我的臭男生,不就是我家隔壁那个爱乱丢垃圾的邻居弟弟吗? 我默默的看着他,怎么感觉这小鬼长大了许多呢?我还在昏迷吗?正在作梦? 「彩虹酱?你怎么趴在地上?」他狐疑问。 欸?如果我能看得到他,他也能看得到我,那不就表示──我穿回来了吗!!! 我激动地跳起来,扯着他的手不停地把他转过来又转过去,天哪,是活生生的人耶,长得跟之前一样欠扁啊! 万岁!我邱彩虹穿回来啦!!! 用力的抱住这个不知所措的国中生,我欣喜若狂道:「我好想你啊!阿部!我真的好想你啊~~~你以后不要再乱丢香蕉皮了啊~~~姊姊去了一个好可怕的地方,差点就回不来啦呜呜呜!」 他呆呆地听着,任我又拥又抱又揉又捏,被我前所未有的热情吓傻了。 「那我回家啦!改天聊哦!」我放开他,笑得超级灿烂,转身奔向五步之外的家门。耶!我可爱的破破烂烂小狗窝!我最安心的所在!我美好的贫穷ol人生! 摸了摸身上,没有钥匙,我走向庭院里那棵最大的树,在粗壮的树干上那块写着警语「小心雷击」的牌子后方,找到了我之前藏匿的备用钥匙。我小心翼翼的撕开黏很牢的胶带,把它从牌子背后取了下来,回到门前开门。 进了屋,定睛一瞧,起了鸡皮疙瘩。这里哪还有邱彩虹生活的痕跡?我被这陌生的场域包围,不停冷颤。这种惊悚逼人的感受,并不是久别重逢更不是近乡情怯,是彻彻底底的错愕。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是谁住在这里? 把门锁紧,我站在玄关处瞪大眼睛看着周遭那些不属于我的生活痕跡,接下来踩着惊恐的步伐上楼,进了自己的房。 一把门打开,我简直想哭。房间塞满了我不喜欢的绒毛娃娃,衣帽架上掛着我不可能穿的性感服装,新的包包鞋子和帽子佔据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开放式收纳柜,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太诡异。 可当我定睛一看,如此大手大脚花钱的方式居然毫不陌生。一想到某种可能,我心底猛然泛起椎心的痛。 左淇淇!你给我出来!你把我邱彩虹辛辛苦苦存的夏威夷旅游基金花光了吗!!! 我哭着奔到我藏存摺与印鑑的抽屉,把这些东西翻出来,颤抖着手打开存簿看──存款只剩七元了。 「哇~~~」我不要活啦!我不要活啦!我的二十几万!还给我啊!!! 我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着,心疼那些我做牛做马为公司卖命,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现在通通没有了,我真的要疯掉啦!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嗓子都嘶哑了,心痛依旧无法平復。这种心情大概类似那些曾被诈骗集团骗走一生积蓄的退休老人,只不过我薪水不高,也没真的很多岁,还没这么多存款,所以损失程度相对轻得多。 但那二十几万,已经是我的全部了,是我所有安全感的来源啊。 我抽抽噎噎的抹去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听见腹中传来锣鼓喧天的吼叫,我伸手摸摸扁平的肚皮,想着待会要先吃点什么好呢……等等! 我诧异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我、我之前已经够瘦了,为、为什么、现在根本只剩皮包骨了呢?难道、难道她死性不改,穿过来佔领我的身体后,还像之前那样靠着意志力饿着肚子节食减肥? 我慌张地站起来走到连身镜前,惊恐摀住双颊,一脸惨白的瞪视镜中那位活似得了厌食症的骨瘦嶙峋难民,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左淇淇!去你妈的死变态! 十分鐘后,我坐在离我家最近的麦当劳二楼座位区里,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大哭。呜呜呜,我好饿啊,这具身体到底多久没进食了,刚刚走在路上我差点就被大风颳上空中旋转了啊好可怕啊~~呜呜,好怀念的滋味,我的麦香鸡啊麦香鱼啊,还有薯条和蛋捲冰淇淋,我好想念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好吃啊呜呜呜~ 我流着鼻涕百感交集的把食物拚命往嘴里塞,满桌的套餐被风捲残云般吃个罄尽,眨眼间就只剩下纸盒与垃圾了。从小到大我一直都知道麦当劳好吃,是我一生挚爱,但直到穿越以后,睽违一年再度品尝到这种神级美味,我才明瞭麦当劳对我的重要性究竟来到了什么境界。 邱彩虹的人生不必享受荣华富贵,也不必与校草谈恋爱,更不需要十七岁少女充满青春活力的肉体,我再也不想回去那个没有麦当劳的世界了! 吃光花掉我一千多块私房钱的麦当劳餐点后,我挺着与纤细的四肢不成比例的巨大肚子,像怀孕好几个月的妊娠期妇女一样,把手搭在后腰扶住,吃力且蹣跚的走向回家的路。 糟糕,一个不小心太嗨点太多,搞得自己现在撑成这样。我厌世的望着天空叹气,终于返抵家门。 已经不喜欢恐龙了 拿出最新款的昂贵手机,看着上头显示的日期,我惊讶发现这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动是差不多的,距离我穿越居然也快满一年了。嗯,今天是星期日,明天又要上班了。我思忖着这么久没进公司,不知道同事们还好不好,左淇淇在公司适应得怎么样,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做得来我那些繁重的工作,能搞好社交吗? 我非常怀疑。 家里没有浴缸,我使用百货公司专柜才有贩售的高级洗发精与沐浴露奢侈的淋浴后,踏出浴室。稍微擦乾湿发,我用日本进口的吹风机在那微弱音量中很快的把头发吹乾,并看着镜子里那拥有一头天使光环、乌黑亮丽秀发的自己,翻了个超大的白眼。 躺在厚乳胶天丝独立筒床上,我都还来不及设闹鐘就立刻昏睡过去。一夜无梦的睡到了天大亮,我有点睡太饱,睡眠品质也有点太好,令我心中充满担忧。 这张床也太好睡了吧,一躺上去立刻陷入重度昏迷,万一地震还是火灾或是洪水来袭什么的必须逃难时,可能没人叫得醒我呢,太可怕啦! 我坐起身来抓抓头,下了床刷牙更衣。勉强在衣柜里挑了比较宽松舒适的衣服裤子后,提着不实用的名牌包出门搭车赶赴上班。 如果遇到抢劫,我一定要跟抢匪强调这是仿的、仿的! 我看今天下班后还是赶快找间二手精品店家,把这些名牌包包卖掉换现吧,提着都觉得路人一直不怀好意地打量我,好像随时会有人衝过来拿刀架我脖子上要我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如此提心吊胆啊。 赶在迟到前衝进公司,殊不知才跨进门就被拦截下来,警卫阿伯说:「妹妹啊,你不是离职了吗?现在没通行证不能进去。」 「什么!我离职了?」我呆若木鸡站着,好几个匆匆赶上班的人经过我身边时撞到了我只剩骨头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就赶着搭电梯上楼去。 我错愕的站在公司一楼大厅,耳边一阵嗡鸣。 一年了,足以改变许多事情。所有曾坚信不移的,都敌不过时光流转,成为沧海桑田。 这是我大学毕业以后,承载我几年社会经验里所有骄傲与歷练的公司啊。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我要哭了。 「妹妹,你还好吗?」警卫阿伯担忧的问。 从我二十二岁进公司起,他就习惯叫我「妹妹」,那时我确实是整栋楼里最嫩的新人。后来陆续有更嫩的菜鸟进来,他还是改不掉这个称呼。 在职场里,年纪轻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人看不起,不信任。 我忽然释怀了。 左淇淇纵使校内成绩再好,头脑再聪明,也不可能有办法胜任办公室的工作。光是与客户沟通和抢订单,没有磨练出来的交际手腕,是很难在互动过程中毫发无伤的生存下来的。 这是个会吃人的社会,是最原始的物竞天择杀戮丛林啊。 我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左淇淇,我不怪你,你没让我这种娇弱的身体去工地搬砖赚钱或走偏从事特种行业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就是工作嘛,再找就有了啊。 走着走着,还没完全离开公司,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朝我迎面走来。眨眨眼睛,我仔细一看──这不就是那位喜欢恐龙的暖男同事吗? 毕竟之前咱俩也是个点头之交,我抬起手想跟他打招呼,他却没啥反应的从我旁边走过。我愣了两秒,回头瞟他,嗯……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他这一年变了很多啊,整个人散发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彷彿变了个人似的。 走出公司,我找了间超商进去坐下吃点东西顺便吹冷气,试着想釐清现在的情况。忽然间我想到了左淇淇房间里找到的那些东西:《侏儸纪世界》便条纸、酷似男同事的人物肖像、左淇淇旧手机里那些我从未对任何人曝光过的其他祕密。 我掏出手机,指纹解锁后进入桌布,开始逐一瀏览手机内容。假设左淇淇的灵魂真的穿越来了,跟我交换身体后代替我成为了邱彩虹,一定会留下可印证此番论点的证据。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些习惯,也许自己浑然未觉,却到死都不会改变。 拜那场穿越所赐,我觉得我对左淇淇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比如她喜欢用大自然壮阔的照片当桌面,还喜欢把所有资讯储存在手机里,用隐晦的英数字加特殊符号为资料夹命名,将一切分门别类做井然有序的整理。 我点开其中一个名为「7h(e)*﹀*」的资料夹查看,里面放的全是网路上下载的某帅哥男高中生的照片,我合理怀疑这是左淇淇的菜,毕竟她前男友梁书蔚也是这么帅。 既然都点进来了,我严肃地把每张照片都看完,不得不说左淇淇眼光还真是好,这位男高中生儘管浑身散发出冷酷,眼神却很会电人,典型迷妹满天下的那种男神级人物。 不必去上班后,时间都是自己的,我坐在超商里吸着柠檬红茶,耐着性子把手机彻底搜查一番。看完后,我站起来伸伸懒腰,扔掉垃圾后转身往前公司走去。 拍拍警卫室的门,大叔探出头来,见又是我,问:「妹妹啊,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边思考边有一下没一下的以指尖敲敲窗栏,诚恳问:「大哥,您知道公司里那个很喜欢恐龙的同事叫什么名字吗?可以帮我叫他下来吗?」 「恐龙?」警卫大哥皱眉想了下,「你是说阿然吗?」 「大概……是吧。」其实我一直都不晓得暖男同事叫什么名字。 「阿然已经不喜欢恐龙了,上回《侏儸纪》电影最终集上映,他居然没吆喝大家一同去看呢。」 我笑了笑,「哦?是不是连个性也变了很多?」 「是啊,变得很安静,常独来独往的。听说工作表现跟着差强人意,什么都忘了,还差点被炒。要不是念在他前几年表现太好,上面愿意再给他一点时间,先把他调去其他杂务部门待着,大概早就喝西北风了。」警卫大哥语气中透着无限唏嘘。 跟我预料的已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留下来 下午五点,我坐在距离公司一小段距离的绿化带长椅上,眼睛专注地盯着门口,静候阿然出来。 过了几分鐘,标的物混在一群搭乘同一班电梯的同事之中,跟随人潮鱼贯涌出。我担心贸然上前与他搭话,他不会理我,只好偷偷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在这段时间里不停地找寻机会想以极为自然的方式与他攀谈。 阿然停在大型漫画屋前的骑楼,往里头看,几秒后抬步走了进去。扫过一眼招牌,我狐疑了,我一直以为艺丰是卖冬瓜茶的,没想到不是啊。怕跟丢,我赶紧手刀杀进店里,鬼祟的拿起一本我很喜欢的一位叫椰子树的帅气作家写的恋爱小说挡脸,眼神不时瞄向他。 是谁穿来了阿然的身体里,我得弄个明白。 那个假阿然居然在漫画屋里待了很久,后来挑了许多本漫画和小说去结帐,提着一个大袋子出来。 我继续跟踪他,期间因为有点饿了,我还叫路边卖葱油饼的切快一点切快一点我赶时间,结果差点害对方剁到手,我感到相当抱歉,只好加码多买了两张,抚平心中的自责。 等我提着三袋葱油饼离开摊位,已看不见阿然的身影。 我简直悔到肠子都发青了。 都说美色误国,贪吃误事啊!邱彩虹,你不要再贪吃了! 我回到家,唉声叹气嗑完三张葱油饼,瘫在沙发上休息。若宇宙间,万物皆遵守能量守恆定律,那么既然我回来了,现在左淇淇应该也已经回到她原本的身体里,拿回她自己的人生了吧? 何拓他们会不会发现左淇淇变了呢? 何拓他…… 不,我已经回来当我的邱彩虹了,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心里有点酸酸的,眼眶跟着湿热,我故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忽视那股心头涌上的强大失落,打起精神上楼。回到房间,打开我原本那台笔电连上网路,小小庆幸左淇淇没把我的电脑换掉。买了这么多美妆保养品与衣服包包,她可能也入不敷出了吧,我猜。 整天手机都没响,我推论左淇淇并没有固定的工作,或是不久之前刚被解雇了? 不然没去上班,雇主或同事不是会打来骂一下或问一下吗? 我连上人力资源网站开始逛,唉,没想到又要重投履歷重新找工作了,我苦。 忙到了晚上十点,我匆匆洗了个澡,冲去一身疲惫,这回先设了闹鐘,才安心地躺在床上,立刻又睡得跟死猪没两样了。 「左淇淇!快点起来,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我的耳朵被一个粗鲁的力量狠狠拧转,疼得我差点飆泪。我睁开眼睛,生气的对着眼前这个中年妇女说:「我又不必工作,这么早起来干嘛……」话还没说完,我吃惊地看着她。 为啥左妈妈会在我家!不会吧她也穿过来了吗! 我环顾四周,生无可恋的躺回床上,有种想乾脆自我了断算了的悲观想法。 才happy一天,我居然又回到左淇淇的公主房了…… 左妈妈看我还继续躺着,又想破口大骂时,我懒懒的抬眉问她:「我现在还是读高二吗?」 「你在说什么废话?!」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好吧。 站在校门口,我瞇起了眼,抬起下巴欣赏那栋雄伟的教学楼片刻,听着鐘声在我耳边响起,仍裹足不前。 左淇淇果然知道穿越的机关。之前那次我不敢说,毕竟也有可能是我踩滑撞墙时前额偶然误触墙面开关,但最新这场时空互换肯定是她啟动的。 很明显的,她并不想回来当她的富家女高中生。 为什么呢?我皱起了眉头。或许她已经发现她那个校草男友被我分手了…… 出于对左淇淇的歉疚,我立刻又不怪她了。揹着书包走进校园,我迈着随遇而安的步伐往二年十一班走去,停在教室门口探头往内看向老位置──沉静的少年坐在那儿,双手持着手机,若有所思的望着萤幕出神。 我有那么点想你啊,何拓。 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淇淇,早安啊!」米可宁走过来对杵着的我打了招呼,何拓听见声音,把目光从手机移到我这边来,我心虚的别开眼,问米可宁:「我坐哪里啊?」 她好笑的说:「又没换位置,当然是阿拓旁边啊。」 阿拓?为什么这样叫他? 他们什么时候关係这么亲近了? 有点不是滋味,我瘪起嘴走向何拓旁边那个空位,坐下后刚把书包掛在椅子上,鐘声再次响起,扫地时间到了。 何拓伸手在我桌上叩叩两下,压低音量道:「跟我出来。」 我望向他,只见他站起身,往教室后方的垃圾桶走去,提着半满的垃圾袋率先走出门外。犹豫了会,我还是听话的跟在后面出去了。 前往垃圾子母车的途中,我们一路无话。虽然才两天没见,我却觉得这段期间心态转变了许多。面对何拓,我已无法像以前那样自在,总莫名想拔腿就逃。 「你回来了。」把垃圾扔进子车后,他淡淡的这么说。 「嗯。」 「我说的不是左淇淇,是『你』,你回来了。」 我无语的看他勾着一抹浅浅的笑容,走去洗手台搓着香皂洗手。静静地待在一旁等他,我有点不知所措。 四下无人,凝滞的空气盈斥在我俩之间。关掉水龙头,甩乾手上的水珠后,他转过来凝视我,有点唐突说:「我没和米可宁出去。」 我吓得退开两步。 他、他……有或没有,关、关我屁事啊,讲这个干嘛!特地叫我过来,就是想讲这个吗?哼,无聊! 我忽然觉得脸很烫,有种心事被人看穿的窘迫感。 「那是你们的事。」彆扭的扔下这句后,我不想理他,低着头快快往教学楼走,他大步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拽回去。 现在是怎样啦!演霸道总裁是不是啊! 我害怕的看着他此刻炯炯有神的瞇瞇眼,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呜呜,完蛋了,他好像发现我喜欢他了。 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这个小眼睛的温柔男生,根本来不及踩煞车了。 我好没用,居然喜欢上了一个这么幼齿的小弟弟,不可以不可以,我这是残害国家幼苗啊,心里那关实在跨不过去啊呜呜呜…… 他看我快哭了,纳闷的问:「你哭什么?」 不是有句话说,一个人脆弱的时候最怕的是被人关心吗?何拓一问,我立刻被戳中泪点,瞬间难过得大哭起来,「哇哇哇哇哇~~~」 他手忙脚乱想安慰我,我越哭越不能自己,最后他只好伸手一揽,把我带进怀中,将我按在他胸口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哄着:「不哭不哭,没事没事……」 我抓着他的制服,哭得更加痛彻心扉。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啊,你赶快打我踢我踹飞我吧,否则一被人关心我就会很想大吐苦水啊。 我真的、真的太难过了,之前一直压抑着满腹委屈,心里想着我怎么这么惨啊,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但得做一对陌生人的女儿,还得苦哈哈的读书上学写作业,然后还变得这么胖,还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好不容易回去了,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存款都被别人花光了…… 我在这个世界努力的生存,替左淇淇减肥交朋友,她凭什么花掉我省吃俭用存了这么多年的钱啊我要哭死了啦! 而且我怎么又穿回来这里了!(泪) 一个不小心,我哭着哭着就把这些心事说了出来,何拓静静的听着,搂我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他沉着声,用一种充满魅惑的嗓音低劝:「那就留下来。」 「留下来干嘛?」我边抽抽涕涕边打嗝,埋在他怀里闷闷地问。 「约会。」过了两秒,他补充道:「和我。」 扑通!扑通! 心脏撞得太大力了,脑中炸成一片火海,烧得我脸颊发烫。 我喵呜一声,羞得没脸见人。他轻声细语用简短四字将我全盘击溃,我这个在职场上身经百战的大姊姊真的太没出息了。 都是恋爱意识姍姍来迟惹的祸。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何拓牵着我回了教室,路上引来一些同学好奇的目光,我有点想把手从他那里抽出来,他却若无其事地抓紧。我遮遮掩掩的一下挡右脸一下又挡左脸,深怕被人看见这个高调牵手的人是谁,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上演如此曖昧浪漫的情节,我心中那颗含蓄少女心怎么跳都脱离节拍。直至今日我才明瞭自己脸皮如此之薄啊。 甩开那些逼人注视,回到座位坐好,我偷偷松了一口气。老师走进教室上了讲台,我见状抽出课本准备上课。这时何拓又不安分了,他轻咳两声,转过来衝着我露出得逞的坏笑。心脏再次遭受爆击,我心跳失速,慌乱的在心里不停「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他怎么可以那么撩啦」尖叫。 完蛋了,是不是谈恋爱会让人变得有点弱智啊?我怎么变成这样啦! 苦着一张脸听老师讲课,抖着手抄笔记,我完全同意江湖流传已久那句大考前不宜谈恋爱的警世名言了。 一张纸条不偏不倚地落在我铅笔盒里,我诚惶诚恐的把它拾起摊开,差点没昏厥过去── 纸上画着两个牵手的火柴人,旁边写着:「我喜欢你」四个大字。 嗷呜~~~ 好甜啊太甜了啦,我要爽到暴毙了…… 捧着我心律严重不整的小心脏,一整天患得患失,又是欢喜又是惆悵,偶尔笑着偶尔皱眉苦恼,苦苦捱到了放学时分,我边收拾书包,边往何拓那里瞥去一眼。他一脸平静的收着桌面,把物品放进书包里,压根不像我内心这般惊滔骇浪。 我把头转回来,垂下嘴角垮下肩,哀怨的想:虽然他承认了喜欢,但果然也没多喜欢我吧。 我就知道这段感情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付出。 「那明天见囉,掰~」我抬起手和他说了再见,准备往门外走,结果才走一步就发现书包背带被人拉住了。我狐疑地回头,看何拓认真的拉住它,对上我有点惊讶的目光后弯起唇角笑了。 「晚点再走。」他说。 我抱着书包坐回椅子上,不明白何拓搞什么名堂。 同学们纷纷和我们说了拜拜,很快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米可宁算是很慢走的,她移动过来先是看了眼玩着手机的何拓,才跟我对话:「淇淇,还不回家吗?」 我刚张口,何拓已火速代替我嗯了一声,他脸也没抬的说:「我们待会还有事。」 我、我们? 我又被他这句话甜了一把,该死,没救了,好爽啊。 米可宁的笑容僵住了,她尷尬的看着少年半晌,了然道:「去约会啊?」 「嗯。」修长的手指放下手机,他侧过头对我笑了笑。 「那、就祝你们玩得开心囉!」米可宁忽然爽朗起来,回头拿起书包,又对我们说了声再见后,匆忙离开。 教室里只剩我们两个了。 斜阳洒进室内,何拓罩着一层金光,变得闪闪发亮。我直直的看着他,有点呆了。 发现我看他看傻了眼,他抿唇轻笑,掩不住眼底满满的笑意,拉住我的手说:「过来。」 我不疑有他,很快的凑过去,他让我坐在他腿上,张手从身后拥住我。 「不要说话,就这样静静的,让我抱一下。」他把下巴压在我肩膀上,轻语呢喃。 「哦……」 微风吹动窗帘,遮阳效果极佳的双层布呈波浪状在眼前摆动。它起了,又停了。耳边传来何拓沉稳的呼吸声,细细的有种大男孩专属的萌感。我垂眸望着箍住我的那双小麦色手臂,盯着他修剪过的指甲不自觉微笑。 他让我不要说话。 可我好想告诉他。 告诉他,以前邱彩虹的人生最重要的是眉毛,现在则是他。 何拓陪我走到我家门口,我松开两人之间轻轻勾着的小拇指,拿回他替我揹了一路的书包,依依不捨说了再见。他嗯了声,示意我先进门他再走。我慢吞吞地开了门,又回头看他几眼,才终于窃笑着把门掩上。 背后忽然传来左妈妈阴森森消遣的声音:「你们要十八相送到什么时候?」 我故作镇定回过身,「我上楼读书了,妈。」 那位妇女放声大笑,我缩着脖子爬上楼梯。进了房,倒在床上,我遮着脸咬住下唇「啊啊啊啊啊」叫个不停。 好吧,本姑娘勉为其难留在这个世界做一个被男朋友呵护疼爱的女高中生好了。 我掏出左淇淇的手机,再看一眼那几张曾让我对何拓產生质疑的对话截图,按了删除。 (第一张图) 左淇淇:你认为穿越是真的吗? 何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左淇淇:我想去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那里的我很美、很瘦、有着普普通通的家庭背景与人生经歷,简单并充满自信的生活着。再也不必被拿出来与其他名媛千金相提并论,也不用再读书考试了。 何拓:你可以提出申请。我这里有范本能供你参考。 左淇淇:我会的。但我想问,通过上级审核的机率大吗? 何拓:若你找到的对象,抽换那个人的人生之后,影响层面并不大,那么,也许这个提案是能成的。 左淇淇:好,谢谢。 (下一张图) 左淇淇:可以打扰一下吗? 何拓:请说。 左淇淇:上次和你聊完之后,我透过管道,花了很多钱,买了一张短期停留票往返『那里』。我遇见了一个女生,她很接近我的理想型。 何拓:嗯,像你上回说的那样? 左淇淇:对……我是在她下班路上遇见她的,她好漂亮,有着我梦寐以求的外表,手里提着一袋闻起来很香的食物,走着走着会把鼻子凑近袋口深深的嗅一下,然后咧开嘴笑,看起来很开心。我也想像她一样,这么容易就感到满足,我想要那样的人生。 何拓:调查过她家了吗? 左淇淇:嗯,她是个孤儿,要好的同事没几个,也没有男朋友。 何拓:祝你好运。 (最后一张图) 左淇淇:我来跟你说声再见。 何拓:我听说了,什么时候啟程? 左淇淇:过几天,在我、以我的方式向所有人告别之后。 何拓:男朋友怎么办? 左淇淇:梁书蔚不喜欢我,我也有认真喜欢的人了。 何拓:他在那个新世界? 左淇淇:嗯。他是那个女生的同事,我听别人叫他阿然。 何拓:他看得见你? 左淇淇:他也是时空组织里的人。 何拓:保重。 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架啦 之前看到这些对话时,我整颗心都凉透了。何拓知道这么多的内幕,我刚穿过来的时候,他还装作跟左淇淇不熟。 很多事情,他彻头彻尾都是知道的!让我如何不愤怒啊!所以我故意隐瞒了这些我偷偷去找上次帮我解开手机锁的饼乾店老闆,请他替我还原已删除的云端备份资料后,在那海量的资讯里发现的事。 当初私下留了个心,隻身回头去找黄大哥时,也不过抱持着横竖就是试试看,一无所获也无妨的心态。岂知左淇淇自以为将痕跡消除得这么乾净、天衣无缝的计画,还是敌不过神人技术。 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还换了个时空。云端资料像悬疑梦境一样叠了一层又一层,你删了它它就会进入下一层,直到时间过得够久,久到超过保存期限,那才会真的事过境迁。 把能恢復还原的资讯都恢復还原后,我霸气的扛了两箱零食饼乾结帐,黄大哥乐得眉开眼笑。 隔天我继续装傻,装作不知道左淇淇去哪,持续绷紧神经观察何拓。 但仔细思考,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想过一遍,我便发现──他其实一直在保护我。 说没有怨懟是不可能的,在未经过双方同意下随意置换他人的人生,怎么想都让人火大。我既对左淇淇不满,连带的也迁怒起明明知情却欺骗我的何拓。 所以呢? 时空组织到底是什么鬼? 一场身分交换的穿越能持续多久?总不会就一辈子了吧! 我躺在床上,尝试整理这么多这么多快令我爆炸的讯息,正感到六神无主间,手机响了。捞来一看,是梁书蔚打来的。 他怎么会打给我啊? 接通以后,梁书蔚让我下楼去,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在肩上搭了件外套抵挡夜间凉意,经过客厅时和左爸左妈说了一声「朋友来找我」后,换了鞋出门。 梁书蔚站在我家门外仰头欣赏月色,听见我关门声后转过头来,看着我问:「散散步好吗?」 我点头。 随意聊了几句,出了巷口,梁书蔚才说:「小心何拓。」 「怎么了?」 「我听说他最近打工接得很凶,似乎需要很多钱,我担心他会为了钱……」 「你觉得他是为了钱才靠近我?」我认真凝视他。 对比我的冷静,他显得有点慌乱了。梁书蔚怕我误会他挑拨,试着解释:「淇淇你听我说,我也是这两天和球友打球才知道的。我听何拓那个国中同学说,何拓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明明性格古怪,独来独往,典型一个边缘人。升上高二后却变得阳光起来,和谁都处得好。」 高二? 这个时间点令我有点意外。 我穿过来时,何拓就已经是高二生了,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啊。 梁书蔚说:「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我哑口无言。 「后来我去找跟你们同班的米可宁求证,米可宁说,以前她没有很注意何拓,她也不晓得何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但她确实感受到何拓已不是印象中高一时期那位孤僻男同学了。」 高二……高二……我漏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初遇那天领我上楼、把便当让给我、在我想餵鱼时守在一旁陪伴、陪我一同乱写作业兼罚站、带我去买泳衣后还替我找理由逃避游泳课的何拓…… 从相识的第一天起,他就对我很好很好啊。 有道温润嗓音在我脑海中炸开。 『用我们邂逅那天的日期当密码吧,这样一来,你忘记的时候,还有我记得。』 大多数的人,会选择使用对自己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做为密码,但那天只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上学日。 为什么、何拓会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呢? 又是为什么,那天邻近迟到的我在校门口遇到何拓以后,他再也没有这么晚到校了呢? 有个猜测狠狠揪住我的胸口,勒紧我,使我无法顺畅呼吸。 莫非那天,也是偽何拓初来乍到的第一天?所以还不熟悉环境的他,花了点时间摸索交通方式,才来到了校园? 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后来,他天天都能这么早到了──因为这才是他的习性,他本来就是个习惯提早出门的人! 我吶吶的看着梁书蔚,「谢谢你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 他点头轻拍我的肩膀,迟疑的看了我几眼后,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然而还有许多事情说不通啊。 比起我这隻误入丛林的小白兔,同样也是穿越的偽何拓未免适应得太好了吧!他简直、简直就像从小生长在这个世界一样!除了个性丕变,其他所有关于何拓的细节,没有一处露馅! 这是怎么办到的? 何拓体内那个与我相处了一年,完美接掌何拓人生的灵魂,到底是谁? 或者说,我喜欢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完全坐不住也无法继续淡定的我,走着走着渐渐在街上拔腿狂奔,我衝到了那面墙前,仔细摸索墙面,寻找穿越开关。 左淇淇在对话里曾说,她得花很多的钱买票,才能去我那个世界短暂停留。但上回我为什么只是触到开关,就能回去原来的世界待上一天呢? 若我猜得不错,这是那个时空组织的规则之一──主动穿越者须付费,被动穿越者则可享有免费穿回原世的权利。我是被左淇淇剥夺权益的被动穿越者,所以只要我能发现穿越的关键,就无须支付任何代价。 我碰到了,就在那里,一个不甚明显的突起。 「不可以!」何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转过去,见他惊恐着脸朝我奔驰而来。看见他的那一霎那,很多猜想都已明朗。我不再迟疑,快手将它摁了下去。 「邱彩虹──」少年的声音回盪在我耳边,成为那个虚偽的世界残存的最后一道声线。我闭上眼睛,在一阵风声呼啸间身体被迫高速行动,强劲的吸力让我有点想吐与耳鸣,直到我天旋地转摔落真实地面。 「砰!」 妈啊,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架啦,哎唷喂呀,浑身都疼。我卧倒在地,挣扎着起身。看了看眼前景物,鸡排与珍奶摊、蓝白拖、被改过消音器的吵轰轰欧都麦……是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台湾! 我、我回来啦! 这趟回来,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彻底解开所有谜团,得到我要的答案。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这种感受相当不好。即使是何拓,也不能这样把我当笨笨的猴子耍。 夜深了,不宜行动,我再次走回我的小窝歇息,准备天亮后行动。 既然我穿回来了,那我应该也把左淇淇送回她讨厌的那个家去了。别人的家务事我不予置评,但她没经过我同意就想把有钱爸妈奉送给我,我还是很不高兴。 我只不过把她对待我的没礼貌方式,原原本本又还给她而已。 麦当劳连早餐都很好吃。 我坐在离我家很近的麦当劳一楼用餐区,啃了一个满福堡、一个猪肉满福堡、一个猪肉满福堡加蛋、一个无敌猪肉满福堡加蛋,还配了一杯冰咖啡,超爽哈哈哈。点餐时店员以为我口吃了,反覆跟我确认是四个不同口味的汉堡吗,我说是啊。 她露出一脸敬意看着我。 想我邱彩虹果然是个十分令人刮目相看的人,吃着吃着我不小心沾沾自喜起来。 我咯咯笑着,忽视旁人那些看傻子似的目光,愉快的丢了垃圾,踏着愜意的步伐离开麦当劳。 走在骑楼,我踮起足间轻盈转了好几个圈圈,欣赏着橱窗里自己美好曼妙的体态,浪漫的拨了拨秀发,对着倒影中的自己眨了个媚眼,拋了个飞吻后,吃吃笑着离开。 哇哈哈!吃完麦当劳心情好好啊! 步履轻快,我翩然抵达公司门前守株待兔,等待偽阿然出现。今天不玩什么迂回战术了,我要直接开门见山问他,让他把所有知道的时空组织内幕都抖出来给我。 如果他不从,我考虑当着他的面学土匪舔把大刀吓吓他。 虽然现在不是想这些无聊事的时候,但我一直觉得那些舔刀的人真的不会割伤舌头吗?拍古装片用的是假刀,但古人拿的是真刀啊,刀子这么锐利,他们怎么敢舔呢? 正严肃的胡思乱想间,偽阿然出现了!我见猎心喜立刻杀气腾腾的衝过去,因为不想让他逮到机会逃走,于是热情的拉着他说:「阿然阿然!我有事找你,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他像是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疑惑道:「你是?」 果然是假阿然。 我故意露出一副天打雷劈,无法承受打击的样子,很快伤心地发出哭腔:「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 糟了,我该说啥?我是他的谁啊?我是他妈?不对啊我明显比他年轻。说是他妹吗?不行啊我哪知道阿然有没有妹妹。我一下张口一下闭口,在他面前像便秘很严重那样扭曲着脸,最后放弃挣扎,淡淡说:「我是你网友啦,咱们不是见过一次面吗?」 幸好他信了。假阿然傻乎乎的跟着我走,我带着他来到运动公园,一坐下就先催促他打电话进公司请假。 原本的阿然人这么好这么暖,我可不能让这个假货毁了阿然的好员工形象。无故未到可视作旷职,是要扣薪水并记一笔黑名单的。 之前我在电影院里看见恐龙吃人时,歇斯底里叫成那样,阿然既是如此好心安慰我,今天就当报答他吧。 我看着假阿然说:「其实今天是想跟你聊聊时空组织的事。」 他相当诧异,咋舌说:「原来原主透过网路结识你是为了瞭解更多时空组织相关的事,我刚刚就奇怪这个身体的主人怎会好端端的跑去交网友。」 假阿然脑补的能力实在很强,我甘拜下风。 于是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啊,我穿过去另一个世界已经一年了,好不容易才有空回来看看,没想到阿然也过去了?那你呢?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也差不多一年。」 「哦?这么巧,那你在另外那个世界,是做什么的啊?」 「我还在读书,是个学生。」 「你认不认识一个人,他高高瘦瘦的……咦?跟你外型有点差不多耶,但他个性比较阴沉,不像阿然那么暖。他功课不好,没有自信,他不喜欢原本那个世界,因为他总一事无成。他叫何拓,你听过这个人吗?」 假阿然安静了很久。 我困惑的偏着头看他。 后来,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听错,眼前这个顶着阿然的样貌,眸中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森冷气息男人,用一种令人不寒而慄的口吻说── 「我就是何拓。」 他暗恋的人 什么?阿然就是何拓? 那何拓……不就是阿然?! 我震惊到无法说话。 他的眼神太过可怕,我本来以为我会被他杀掉,没想到过了半晌后他只是颓然坐着,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后沉重自白:「我一直以为,我过得很糟很糟。」 跟我预料的一样,何拓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不满,所以在听闻了只要拿得出钱,就能成为穿越计画的一员这件事后,申请入会。为了投奔更美好的人生,他努力赚钱存钱,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 会选择阿然作为交换对象,是因为阿然那股暖男特质,深深吸引着旁人朝他靠近,他很羡慕阿然的人缘这么好,他也想体验一次眾星拱月的感受。阿然的一切对从小就是边缘人的何拓来说,诱惑太大了。 可他也在穿过来后发现,阿然就是阿然,何拓就是何拓,即使穿进阿然的躯壳里,何拓也不会成为真正的阿然。一开始阿然的朋友们觉得他变得怪怪的,他努力想融入,却还是被慢慢疏离。 渐渐的,他成了这个世界的边缘人。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仍然没有朋友,没有交心的对象,不仅在办公室里与大家扞格不入,还多了许多社会上的责任与压力。他开始后悔了,想提前终止计画,回到原本的世界,做他那位平凡的男高中生,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 「终止计画是什么意思?」我愕然问。 「你说的穿越……在我们机构里不是这样说的,正确的名称应该是『新型态人生体验活动营』。只要有钱,就能提出申请,可以付费在另一个世界体验另一种嚮往的人生。按照费用的不同,自由选择歷时长短或对象。」 「天、天哪……」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左淇淇这么有钱,只要她喜欢,想买下一辈子的时间体验邱彩虹的人生都绰绰有馀啊! 「你的体验活动还剩多久?阿然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这个嘛……」真正的何拓难为情地抓着头,困扰不已,「我觉得很奇怪,是我记错了吗?我的合约早在上个月到期了啊……」 「这是什么意思?」我警惕的看着他。如果真的到期了,他怎么还在这啊? 「我想过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另一个阿然对那头提出了申请,延长体验时效,所以我迟迟回不去。」 开什么玩笑啊! 等等,听梁书蔚说何拓最近拚了命的在打工,难道他就是为了筹措延长时间的费用吗? 我咬着手指思考。是的,我在半个小时前已经知道何拓跑来阿然这里,阿然去了何拓那里。从一开始我在没有麦当劳的世界邂逅的那个何拓其实一直都是暖男同事阿然,但他为什么…… 我颤抖的问:「何拓,你告诉我,是不是只要加钱,就能下载原主的记忆?帮助穿越后快速适应新环境?」 何拓幽怨说:「是啊,但我没钱,所以我没有下载阿然的记忆。大概是因为这样,我缺乏这些工作经验与跟朋友交际的技巧,才会活得这么吃力。」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难怪阿然拥有何拓原本的记忆!他都工作多少年了啊!孤家寡人一个,没女友也不必养家,存下来的薪水应该很多吧,购买何拓的记忆根本不难! 咦?但是阿然为什么要穿过去何拓那里,还不想回来啊?他在这里的生活如鱼得水,干嘛跑去那里啊?那里有啥吸引他的吗? 我和原本那个同事阿然其实不熟,但现在知道他就是陪伴我一年的何拓后,心里忽然觉得怪怪的。 所以我之前在纠结什么啊? 他根本就没比我小嘛! 怎么穿越过去还会碰到认识的人啊,也太巧了吧,他知道我是公司里那个大正妹邱彩虹吗?以后身分交换回来时我该用什么样的眼光看阿然啊! 等等,我又想起一件事情了! 左淇淇那里有张《侏儸纪世界》的便条纸,那肯定是阿然这个恐龙迷的没错!还有,左淇淇曾在与何拓的对话里提到,她有了真正喜欢的人,那个人叫阿然── 我厌世的看着何拓,「人家左淇淇喜欢阿然,结果你抢了阿然的身体,她该不会就是一直在这里等你合约到期,等待真正的阿然回来吧?」 何拓搔搔头:「我也不知道这么刚好啊,我哪知道我选定的这个人就是她爱慕的那个人呢。」 我坏心的嘖嘖嘖,故意拖长音调说:「你啊……」 他阻止我继续奚落他,喊冤道:「我没坏人好事,阿然早就有暗恋的人了!他才不会接受左淇淇!」 「哦?」 这就更怪了,既然阿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他干嘛还搞一齣穿越,离开他喜欢的女生,还死不想回来呢? 不晓得是不是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智力就会开始退化,我越想越糊涂了。 隔天早上起床,不意外的,我又回到了左淇淇的床上。呜呜,好烦哪!左淇淇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啊!一直让我穿来穿去好玩吗? 有没有办法能完全结束这场闹剧。 这是我的人生,而我再也不想穿越了。 左妈妈又开始在楼下扯着嗓门大吼,展现她惊人的肺活量:「左淇淇!跟你说了多少遍!上学的日子你就不能早点睡吗!每天都赖床你到底要折磨你妈我到什么时候!」 我一手伸出一根食指塞住左右两边耳朵,悲痛的下床准备上学去。 双眼无神的进了教室,我坐在何拓身边单手托腮发呆。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阿然了。 何拓说阿然已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我们公司有哪些单身女子我早忘得差不多了。 啊,搞不好阿然暗恋的压根不是公司的人呢,或许是他国小同学,还是国中同学,或是高中同学,搞不好是大学同学或硕班同学也不一定。就算不是同学,也有可能是他的邻居啦、常光顾的那间饮料店的正妹店员啦、他去的健身房的身材火辣女教练啦、捡到他的皮夹后奔波五百公尺追上来还他的善心女孩啦巴拉巴拉的。 世界上的女生这么多,我哪可能猜得出来他喜欢谁啊,切。 我转过头去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哼,又在玩手机,那里面到底有啥好玩。这个花心大萝卜,在原来那个世界都有了喜欢的女生,还穿来这里招惹我,我就知道男生没有一个是专情的,见一个爱一个最可恶了。 上完体育课,假何拓真阿然这位心智年龄已达二十七八岁的腹黑人士以需要人帮忙收拾体育器材的名义,央请老师让我留在体育馆。我千百个不愿意的在老师的嘱託中留下来,看着体育馆的门被关上,望着满地的排球、羽毛球、篮球,感到非常的火大。 他根本没收球,直接朝我走过来。他来一步,我就退后两步。他一直上前上前上前,我只好后退后退后退,最后我退无可退,被他壁咚得逞。 可恶,我怎么这么蠢啊,居然中计了。 「邱彩虹。」他低沉的叫着我的名字。 「干嘛啦!」我不耐烦地回他。 「邱彩虹。」他又叫。 「干嘛干嘛啦!」我忍不住翻了个超大的白眼给他看。 他笑了:「欸,邱彩虹……」 我横他一眼,「你干嘛一直邱彩虹邱彩虹的啦!你……」我顿了顿,后知后觉茫然问:「欸?你怎么知道我是邱彩虹?」 我从没说过啊。 「我怎么不知道?」他拉住我的手,把我带向他,高我一大截的少年弓起身躯俯身凑过来吻我的脸颊,双眸含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穿越过来?」 轰──有颗巨无霸炸弹在我脑中狠狠引爆了。 除了在电影院里被暖男阿然安慰过的那次,我绞尽脑汁回想,我到底何时还曾与他有过超脱同事关係的交集? 我们不是很不熟吗?他暗恋的人,怎么会是我呢? 阿然轻啄我的脸颊,滑过鼻子,最后轻轻地将唇覆上我的。从没和人如此亲密,我有点下意识抗拒,那隻搭在我后腰的大掌缓缓搂紧,施了施力,不容拒绝地将我与他紧密贴合。高温灼烫的气息喷在鼻翼,嘴上嚙咬的力道逐渐加重,我混乱地抓住他的前襟紧张地闭上眼睛。 长长的kiss结束后,他操着嘶哑的嗓音抱着我呢喃:「太喜欢你了,太喜欢了……」 喜欢到心甘情愿跨越不同时空,也要在另一个宇宙与你相遇。 喜欢到无论如何都想和你在一起。 我低低嗯了一声,害羞地咬了咬下唇。嘴里甜甜的,心里也甜甜。 原来那个人,真的是我啊。 我只是想去对面抢下最后一笼小笼包 我问阿然,他的体验营时程还剩多久?他说只剩十天左右了。 「那你别再发疯似的打工续约,等时间一到,我们就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吧?」 「好。」他浅浅笑着,五指纠缠住我的。 「左淇淇似乎铁了心不想与我换回来,关于这个棘手的难题,你有没有什么建议?」我忧心说。 「那得看她的心结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 阿然说,左淇淇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孩,面对困境难免有许多徬徨无助的时刻。举例来说,外貌美丑、交友状况、学业成绩、恋爱烦恼等,种种大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对青春期敏感多愁的女孩来说,都可能造成心态上万劫不復的深渊。 左爸左妈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某种程度冷落了渴望被关怀的独生女。她没有手足,没有倾倒心事的树洞,在富足的家庭里甚至是万般孤独的。 但她的父母并不是不爱她,太过充裕的物质与忙碌的生活让人忽略鲜少表露的情感。 不仅如此,她过度在意自己的外貌,无法接受她最真实自然的样态,激进的使用节食法减肥,却得不到预期成效。明明这么努力了,却还是瘦不下来,一次一次在变美的途中鎩羽而归,深深打击了自信。 其实她是可以变美变瘦的,只要她依循正确道路。 梁书蔚的薄情,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喜欢她,却接受了她的告白,用这样的胖妞来阻绝其他女孩对他的恋慕。却不想,左淇淇因此遭受了多少非议。能成为校草的女朋友,也许虚荣心仍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那些私底下的嘲弄与看衰,她渴望一段真正的美好恋情。 「其实我认为,左淇淇并非真的喜欢我。」阿然沉吟片刻后如此表示。 「咦?」 「或许她喜欢的,是偷偷喜欢你时的那个我。」 也许,那便是她一直嚮往的爱情。 我怔怔的听着。 阿然则有点害臊的摸了摸鼻子,悄悄红了脸。 阿然说,在那个有麦当劳存在的,我与他互为同事的世界里,确实见过几次左淇淇。也是从左淇淇那里得知,她将以我为对象交换,实行崭新人生体验计画。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你身边徘徊不去。因为我爸妈也是时空组织里的成员,我生来便是组织的一份子,其他人都看不见她,唯有我看得见。」 哇,根本是一种阴阳眼与背后灵的概念啊! 「第一次看见她的那天,天气恶劣,下班前忽然下起大雨。我慢了几分鐘从另一台电梯里出来,发现你没带伞想硬用包包挡头,衝到对面骑楼的商店买伞。」 「啥?」我淋雨去买新的伞?怎么可能啊! 我皱着眉头细想,虽然对这件事稍微有那么点模糊的印象,但实情似乎不是阿然说的这样……啊!我想起来了! 什么买伞啊!我是去买超商隔壁新开的小笼包啊! 那天中午吃饭间聊时,听同事说公司对面新开了间超好吃的喷汁小笼包,每天都多少多少人排队,还上了网路美食头条,我口水差点没流了满地。 一直捱啊等的,终于苦撑到了下班时间,打完卡本想火速闪人,却见外头下起滂沱大雨。站在楼下观望片刻,见对面的小笼包摊位人潮络绎不绝,购买顾客风雨无阻,心头泛起莫名恐慌──万一晚了一步,吃不到心心念念一整天的小笼包该怎么办! 吃好吃的食物,是我忙碌一天后的超级小小小小小确幸啊! 我瞇着眼佇立原地,焦急的观察着,小笼包一笼接着一笼卖出去了,老闆收下钱后笑得合不拢嘴。天空不作美,雨势丝毫没有趋缓,一点一滴的雨水打在我心头,刺痛我的心。眼见老闆桌前眨眼间只剩下最后一笼了,他在一旁进行收摊预备,而说时迟那时快,一对小情侣居然挑在此时笑盈盈的缓步走向那位准备站起身来迎向最后一组客人的老闆! 我迅速抓起网路买的便宜包包(三个才五百)挡住头部,想着包包湿了就算了,回家扔了也不可惜反正它的提把也裂得差不多了,身体湿了变成落汤鸡也罢了反正回家就要洗澡了──但没有吃到传奇美味小笼包,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啊! 我刚要衝进雨中,立刻被一隻强而有力的大掌拉住,那个人把我拽回去,说:「等等,淋雨会生病,我开车送你。」 他用一双黑眸深深注视着我,我想起来这就是我们公司那位我不熟的暖男同事。初出茅庐刚进公司的时候我曾忘了带识别证,他帮忙跟警卫大哥说了一声,让人放行;我最喜欢的樱桃小丸子笔记本不见时,他双膝跪地趴在地上帮我翻找,最后在办公桌下发现了它;员工旅游时我在那片林深不见底的国家公园里迷路时,他刚好经过捡到了我,好心将我带到集合地点与大家会合。 这是个很暖的人啊,我对他的脸有印象的,只是一直不知道他叫啥而已。 后来我在公司里遇到他,慢慢会跟他点个头打个招呼,然后擦身而过,儘管我们还是不熟。 这让我如何开口告诉他──我只是想去对面抢下最后一笼小笼包啊! 我还记得那时他坚决让我留在原地等他,说他的车就停在附近,他很快过去开来载我,接着就把公事包扔进我怀里,独自迈开长腿奔进雨中了。 我就这么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狂风骤雨打在浓黑的短发与白衬衫上,虽益发感受到他的为人如此热心,我当然还是想吃小笼包的。 于是我立刻把他的公事包又扔给了另一位站我隔壁不知在干嘛但总之偷听很久的女同事,委託她把公事包代还给暖男同事后,不顾雨势、气势万钧的杀向了小笼包摊──情侣档看我浑身湿透,妆全花了,狼狈二字甚至不足以形容我愿意为美食做的牺牲──就好心把最后一盒小笼包让给了我。 我开心的提着食物回家,转身已把暖男拋在脑后。 现在听阿然这么说,我忽然觉得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不晓得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还是继续让他活在美好的想像里好了。 换个身分安安静静地守护我 「我开着车回来时,另一位女同事走上前敲我的车窗,想把公事包还我,我降下车窗,问她你去哪了?她说你已经走了。我把公事包顺手放在副驾驶座上,见她全身都湿了,让她上了后座,送她回家。」 阿然说左淇淇从我站在公司楼下时就一直默默的观察着我,后来跟着女同事上车,坐进他的后座。阿然知道这个不同时空的女孩也跟来了,却不介意。 车上他们偶尔交谈几句,在阿然打了第三次喷嚏后,女同事有点羞赧的提及她家很近,家里有以前同租的亲哥哥留下的衣服,问他要不要先去换件乾爽衣裤弄乾头发,再喝点热的暖和身体? 阿然说他还有事,不太方便。 他送她回到了家,很快驱车离去。在女同事下车以后,左淇淇仍留在他的车上。左淇淇说:「其实你看得见我吧?刚刚我发现你从后照镜里瞄了我一眼。」 「是,我看得见。」 「那陪我聊聊天吧,来你们这个世界以后,还没人能听我说话呢。」 他问她想聊什么。 左淇淇露出有点曖昧的笑容,揶揄他:「我觉得刚刚下车那个女生好像对你很有好感,在你上前跟邱彩虹搭话之前,就一直偷偷看你。」 阿然嗯了一声,「我知道。」 左淇淇犹豫了下,「我刚刚看见她打开你的公事包了。」 那时不只是女同事,左淇淇也跟着惊讶地望着阿然包里那把深蓝色折伞。如果明明有带伞,他为什么还要淋雨呢? 阿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默不作声。 停下来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绿灯时,他终于松口:「如果撑伞,我只能陪她走一小段路。若是接送,我可以跟她聊更多的天,了解她的更多喜好,在车上把喜欢的音乐分享给她听,假装塞车,或偶尔绕个远路,最后平安的把她送回家,看她充满感激的下车,礼貌的说下次请我吃饭……」 想卑微的用「这次」,串起一个「下次」,连结起不再中断的「每一次」。 不想再对她客气疏远地微笑,不想在打完招呼错身以后才不停扼腕懊恼,不想只在心底咒骂自己怎么就鼓不起勇气约她出去。 迟钝的她似乎永远也不会发觉,他眸光里那抹似有若无的情意。 左淇淇的表情动容,却问:「你想自然而然从朋友做起,再昇华成恋人?但速战速决不好吗?万一中途她被别人追走怎么办?何苦打一场胜负未明的延长赛?」 对啊,我也很疑惑。 阿然看着我眼中显露的超强求知慾,有点不知所措的抓抓头,红着耳朵说:「办公室恋情不就是这样吗,如果告白成功是无所谓,失败了我以后在公司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啊。」 这么想想也是吼,就跟班对分手后还得待在同一间教室上课,一样让人难堪啊。 在那之后左淇淇仍然偶尔会出现,刚开始时她只是兴味浓厚的观察着我与阿然之间疏离与隐晦的互动。对她来说,我们两人太有趣了,尤其是阿然常假借各种名目送我吃的喝的和用的,我却问也没问东西打哪来,拿了就跑。 从一开始对阿然感到同情,慢慢的她开始欣羡起被阿然暗恋的我,也想成为某个人眼中的唯一。 左淇淇不小心说溜嘴,她想穿到邱彩虹的身体里,成为邱彩虹与他热恋。她说,这样他就再也不必小心翼翼的藏匿着情感了,她会比邱彩虹对他更好。 「不,我不要。」男人淡漠的拒绝。 「你不是她。」 后来,组织里的消息流传出来,他知道她递交的审核通过了──她即将和毫不知情的邱彩虹交换身分,在不同时空里生存。 勃然大怒的阿然透过组织里的好友,得知左淇淇的班上也有一位叫做何拓的男同学正在寻觅能与他灵魂互换的对象,故而掌握住何拓行踪,在他前来探勘时,多次出现在他眼前晃盪,顺利成为被他选中的人。 由于阿然和何拓同时提出了体验申请,因此提案很快通过,他掌握住左淇淇动身的确切时间后,在同一天啟动时空穿越──与邱彩虹同一时间来到了左淇淇的原生世界。 「为了不让我起疑,你付费下载了何拓的记忆,每天陪在我身边,带着我适应新人生?」我甚感诧异。 阿然沉默着。 我猛力拍了下额头,喊了声我的老天啊,倒在沙发上鬱闷不已。 我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决不再做他人的魁儡戏偶,任人宰割。左淇淇凭什么左右我邱彩虹的人生啊? 我问阿然,有没有办法能杜绝如此荒谬之事,终止愚蠢计画,助我夺回我的人生? 他頷首说:「当然可以,先去具有公信力的大医院提出精神损害证明,并签下此生不因各种利益或其他因素进行时空交换之『放弃跨界人生体验资格切结书』,这样一来无论对方多有钱,都不能将你设为预订使用的个体了。改天你有了钱或权,同样也不得对组织提出体验申请。」 「好,我愿意通通放弃。」 邱彩虹从头到尾都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按照阿然说的方式,我填妥了资料表达诉求,心理疾病的诊断不比外伤一目瞭然,需多次就诊与深入晤谈才能判断心灵受创程度。幸亏黄大哥是位天才骇客,潜入医院作业系统大幅窜改我的资料,将我穿越一年来就诊身心治疗科的次数以及谈话纪录捏造得精采纷呈,还替我列印出来并盖上仿印以作为医疗证明。 偽造文书是不对的,我很疑惑黄大哥为啥做起来如此驾轻就熟呢?肯定是天底下有着太多如我一般无辜的冤魂,善良正义的黄大哥才会挺身而出解救苍生吧。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彼此都说了些祝福的话。我和阿然各搬一箱零食结帐带走,黄大哥站在店外抬起手来目送我们离开。步伐刚跨出五六步,我悄然回头,赫见他已不在。 我和阿然:「……」 真是的,好歹也感伤久一点嘛,至少等我们完全看不见人影了再进门啊。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返回我那个可爱的世界重新做回我貌美ol时,一则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 蔽校校长以对多位女学生施以猥褻及性骚的罪名被拘提了。学校发言人指出,校方与民间基金会及相关医疗机构已开始介入陪伴,并协助受害少女们蒐证开庭与后续的心理辅导、创伤重建。 静静看完那一连串追踪报导,我传了讯息感谢梁老师,接着继续做返还原世的行前工作。 除了记忆,我什么也没带过来,更什么也带不走。 但既然我来过一趟,在这里搁浅一年,就跟旅行之中遇见的萍水相逢陌生人一样,相处着仍会產生不捨情感的。 我确确实实经歷了奇妙的时空之旅。 当时二十五岁的我压根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在离开高中校园多年以后,还能返老还童回到十七岁少女的躯壳里,重新坐在教室上课。 不仅如此,在原世与我没啥进展的暖男同事阿然居然跟着我来到了这里,换个身分安安静静地守护了我整整一年。穿成一个小胖妹的我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对我很好很好的男生。 倾尽积蓄,横跨整个宇宙,变换不同时空,只为换我一次回眸,傻傻的大笨蛋阿然。 我吸了吸鼻子,哭着笑了。 母胎单身二十六年的邱彩虹终于有男朋友啦! 去约会吗? 在阿然穿越之旅结束的前一天,我收到了通知信函──邱彩虹的切结书正式生效,左淇淇的体验计画被迫中止。 我夺回了我的人生。 左淇淇即将被遣返,回到她亲爸亲妈的身边,而我,在同一时间则会穿回去做我存款只剩七元的贫穷社畜。 我已经想好了,回去的第一顿餐,绝对要拉着阿然陪我去吃麦当劳。我没钱了但他还有,贴心的女友会给男友发挥功能的机会。等咱们吃饱喝足后我再浑身带劲的走向我撞到头的那面墙,举起榔头把穿越的开关狠狠砸烂! 虽然阿然说穿越的按钮还有千百个,遍布在世界各地,我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但我就是想发洩啊。 我写了一封信,请左妈妈在两天后替我寄给梁书蔚,信里头写的是满满对他的感激。其实我真的真的、很感谢对我这么好的他。梁书蔚是属于我的那本时空冒险记中,仅次于阿然(何拓)重要的人。 信的结尾我纠结了很久,拿捏不定该如何与他告别。 最后我写的是──『再见了,温柔的小白鲸同学。』 温柔到足以令全校女同学心动的帅帅小白鲸。 为了感谢左爸爸左妈妈这一年对我这个冒牌女儿无微不至的呵护及溺爱,我订作了一整面落地窗这么大的q版夫妻恩爱画布请师傅帮我弄成他们主卧室的窗帘,这样他们可以常常自恋的欣赏自己与另一半浓情密意的模样。 为了避免这对夫妇不懂我的用心良苦而觉得我乱搞想揍我,我特地请师傅不要这么早把成品送过来,起码先等一个礼拜,就算组织再没效率拖拖拉拉的但我应该也已经成功走远了再说。 我还写了一封信给左淇淇。 我告诉她我这一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拥有什么样的处境。我希望她能明白,尊重另一个人的意愿,是每个人活着,最基本也最重要的课题。我能够体谅她的无助与伤心,也知道她活着有许多不如意,但从来没有谁的人生能够顺顺利利。 珍视自己拥有的,不再奢望与强求那些得不到的,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敞开胸怀寻求师长与亲人的协助,以真心会友,我相信左淇淇一定有能力凭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人生。 我还告诉她,捡现成的便宜只能捞到一时的开心,剩下的更多是空虚。二十六岁的大姊姊在比她多经歷的好几年岁月里,观察人生百态后已经明白──想要什么,你终究得自己去争取,透过努力挺过艰难赢来的果实,才会是甜的。 甘甜的滋味足够品尝很久很久,只要还有记忆,它都对你不离不弃。 『祝福你了,淇淇。』最后,我这么写。 把信放到抽屉里,用她那支旧手机压着,我呼出长长一口气,有种虽然精疲力竭却终于解脱的倦怠感。 这是最后一天和何拓……不,是阿然,在这个世界一起上学了。 我提早起床,早早进了教室等他。清晨的阳光缓缓点亮室内,我看着大方格里慢慢的、慢慢的涨满了金光,忽然间心头盈满感动。 美好的一天又将开始了,原来晨曦这么美。以前慌慌张张不情不愿赶上学的我,从来没有机会好好欣赏过。 我一个人坐在教室享受这一刻,墙上的时针指在数字六和七之间,整座校园静得出奇。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令人怀念的、校舍建筑特有的气味。 耳边传来脚步声响,我凝神侧耳倾听,那个稳健的步伐蹬着皮鞋在走廊上回盪着,逐渐越靠越近…… 我抬起头来,对同样提早到达,正站在教室门口往内望的单眼皮同学露出会心一笑。 跟喜欢的人拥有共同的世界级机密,是最甜蜜的事。 「早安!」我坐在位子上,充满朝气的对他大喊。 「早安。」他对我回以眸色极其温柔的浅浅微笑。 虽然他偶尔会表现得像隻咬人的鯊鱼,仍然是我最可爱的瞇瞇眼暖男先生。 「我带了好几份早餐来,一起吃吗?」我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了火腿三明治和培根蛋吐司以及起司蛋饼与焗烤总匯厚片来。 他坐在我身边,伸出修长的手指抽了蛋饼过去,「我吃这个。」 同学们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到校,我们拥有二十分鐘的独处时光。我轻轻地把头转向他,想记住他穿着制服的最后身影。 看着看着,阿然真正的面容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 那是一张清俊儒雅,气质温润的脸庞。虽然我跟他不熟,也听说过好几个女同事爱慕他的事蹟。 「你总是低头滑手机,到底忙些什么?」我忽然问。 他愣了愣,笑出声来,操弄一番后把萤幕递给我看。我瞇着眼睛细瞧,原来是一款斗智游戏啊。 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完全看不懂呢…… 「这很好玩吗?」我纳闷。 他摇头收回手机,咬了一口早餐,心情愉快的说:「为了赚钱而已。」 什么?那游戏能赚钱?阿然到底多缺钱啊?!我实在太好奇了,忍不住问他赚了多少,他唸了一个数字给我,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不敢相信的问他是不是誆我?他发誓没有。 我「噢」了声又忖,能靠智商在游戏里不断闯关晋级赚得这么多钱的人,怎么会写不出作业还跟我一起罚站呢? 扮演学渣何拓的阿然未免太敬业了吧! 嘖嘖嘖,我果然没有看错,腹黑啊,男朋友真的是腹黑到家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假学渣忽然提议。 「咦?」 阿然牵着我一同走过曾有我俩回忆的校园各处,我们经过了曾餵鱼的小水池、嘻笑打闹过的游泳池、充满汗水记忆的体育馆与室外篮球场、此刻铁门紧闭的合作社,还有常谈心、交流情报的垃圾场…… 他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我跟着用力回握住他。 我们即将啟程。 回去属于我俩的世界。 翌日早晨七点,我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了天花板。它是熟悉的、带着点斑驳与老旧,充满岁月感的灰色。我坐起身来环顾这个小小的房间,看着杂乱不堪的室内,被桌上的一个小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我慢慢下床,往桌边靠过去,桌上放着一张便条纸,用我最爱的小丸子公仔压着。 我把公仔挪开,将纸条抽出来看,三秒后,我忍不住摇头笑了。 纸条上写着── 『上次回去时,我看见了许多美好的改变,谢谢你为我付出的努力与所有的一切。 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是一道我终于不再逃避的课题。 左淇淇也想家了,迫不及待想回到疼爱我的爸爸妈妈身边。没有经歷过这段交换人生体验,愚昧的我并不知晓原来我是多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果能重回一年前再选一次,我已不愿再与任何人交换我的人生。若说青春是一株娇弱的蓓蕾,严苛的环境虽会带来风雨,仍有不止歇的阳光与爱滋养这片大地,全力促成花朵盛放。 对不起,邱彩虹,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不懂事与懦弱。 我有礼物想送你,请你打开最下方那格抽屉。』 咦?这么好?还有礼物啊!我立刻喜孜孜地拉开那格最大的抽屉。 本来猜想左淇淇送我的东西大概会是漂亮的饰品或珠宝,也可能是限量的什么精品小物,或是走实用路线的设计感居家用品,没想到居然是──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本在非我惯用银行开设的帐户存簿,哆嗦着打开来瞧,在看清楚存款数字的当下差点腿软跪地。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天哪!这都是我的钱?都是我的?! 呜呜,我是小富婆,不不不,我是特大号富婆啦! 我捧着簿子痴傻地笑着,然后感慨的哭了出来。曾经,邱彩虹每天努力的上班、努力存钱,被公司血汗压榨了好几个年头,扣掉生活开销后也只存下了二十几万,左淇淇到底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啦! 果然是商业鉅富的独生女,肯定从她爸那里学到了什么投资理财之类的窍门,难怪她不必工作就能狂买名牌包啊呜呜呜……好唏嘘啊,我又想哭了。 我可以阔气的买下一间麦当劳,自己炸薯条吃了。 手机响了,萤幕亮起来,上头显示的号码我不认识。怪哉,才这么早,谁会打给我呀? 我疑惑地接通它,电话那头传来略显紧绷的男性嗓音:「醒了?」 从耳朵一路蔓延至心脏,一种久别重逢的紧张与悸动。 我摀住嘴巴,再度热泪盈眶。 「今天是假日呢。」他的声音透出些微的僵硬,却又让人从中感觉到期待。 我噗哧笑了,轻轻地揩去眼角的泪珠,哽咽的嗯了一声。 「那……要去约会吗?」他咳了咳后这么说。 「嗯,好啊。几点?约哪见?」 他忽然一阵沉默。 「我在你家楼下。」 可以上去找你吗? 阿然这么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