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以左》 1.山神南烛 山风拨开云雾,绵延出青山万里。 峰峦叠嶂,碧水如镜,两岸景色犹如天上画廊。 隐约可以听见田野回荡的山歌,太行群山的深处,这里的人们仍然践行着古老的生活方式,几乎与世隔绝。 这是李熄安观察了很长时间得到的结论。 猩红的信子吞吐着空气,处理着空气中带来的气味因子。它嗅到了腐朽的气息,又一位村里的老人要离开了。 它已经不是人了,是条蛇。 曾经为人的智慧与此世大蛇的暴虐共同造就了这片青山最不讲道理的顶级掠食者。 李熄安靠自己冬眠的次数计算它的蛇生年龄,到目前为止,大概它已经活了两百五十五年了。其实它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条蛇的寿命可以有如此漫长,甚至两百多次春去秋来还没有出现任何的衰老现象。 它依旧强大。 赤色鳞片伴随呼吸开合起落,隐藏着可怕力量的肌肉缓缓发力,牵动李熄安的庞然身躯蜿蜒前行。 鳞片摩擦演奏出哀悼的乐章,李熄安决定去看望那位朋友。 它注视着他从青年至成家,到现在的老去,即将死亡。 他们那一辈的年轻人是最后记得它的人,而他是其中的最后一位。 赤鳞如生铁反射寒光,蛇躯蜿蜒似无边无际。 最后大蛇隐没在村边的深塘里,无人注意。 李熄安自信它是顶级掠食者,在这片土地没人能够威胁它的生存,但它又深知人类的可怕与贪婪,更何况,村里的缆线与电线杆就已经昭示了时代。 所以,它很小心。 只是去送别老朋友而已,它可不打算把自己公之于众。 林尤祥躺在竹椅上,枯枝般的手指敲击着扶手。 他已经垂垂老矣,生命正在逝去。 要离开了,如果不出所料,就在今天。 “唉......”轻轻叹息,老人闭上双眼,放开心神。 灰白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飞速翻过,有他小时候和几个朋友夏季戏水,有他父亲提着竹竿怒吼连连,而他在前面撒丫子狂跑,有他成家与妻子的良宵一夜,也有得到孩子身为人父的喜悦,更有......那头守护着大山的赤色大蛇。 他在其中沉浮,记忆是泡沫包裹他,一触即碎。 山神...... 他以及更老的一辈都这样称呼那头赤色大蛇。 那年夏天的大雨下的没完没了,铅灰的云层无边无际,整个世界都仿佛只有灰白两色。冰冷的大雨冲刷着他的脸,那时候他二十岁,正值壮年,村里的年轻人背着沙袋堵住飞速增长的河流水位。 无济于事。 这种天灾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大雨倾盆而下,村子门口半条腿深的小溪不到半小时就成了奔腾肆虐的大江。 然后,山洪从天而降。洪水滔滔,携着大自然的伟力要淹没一切。浑黄的洪水咆哮着,夹杂着断裂的树枝与碎石倾泻而下,众人绝望。可云层在这时裂开了,厚重黑云开出一条裂缝,露出背后碧蓝如洗的天空,阳光突兀的洒下。 充满暖意的光芒让他冰冷的脸颊有了知觉,也让他看清了远处蜿蜒的庞然大物。 他们不敢称呼其为“蛇”,只能呼喊为神灵,大雨在停息,山洪在退却,那庞然大物昂起头颅望向他们的方向后消失在大山中。 那一眼,老人至今未能忘掉。头颅上的双眼是刺目的金色,在昏暗的暴雨天如同亮起的烛火。 于是他们叫它南烛。山神南烛,南山的烛火。甚至在洪水过后修建了寺庙,供奉一座盘起的蛇形雕像。 “当咱们翻过眼前这座山,到了另一座山头,会看见一座朱红寺庙里有水缸粗的赤色大蛇,它老人家盘在那里,就看哪家调皮小子到处乱跑好把他吃掉……”偶尔,他还会向村里的孩子讲述这些编撰的故事。其实他既没有见过寺庙,也没有再次见过那头大蛇。只是他希望有一天它能够出现在他们搭建的寺庙里,这样他就能告诉那位说,他们从未忘记。 可惜,他已经是村里最后一名还记得山神的人了,不知道在他死后,寺庙还会有人供奉么? 老人听见院子里公鸡的鸣叫,撕心裂肺,连那条和他一样垂垂老矣的黑狗都低吼起来。 让他从泡沫般的梦里惊醒。 “怎么回事?”老人不解。拿起拐杖缓缓走到后院。 后院流过曾经那条小溪,不过现在称的上是河流,水流并不湍急,平日里撒网捕捞些鱼虾是村里人的常态。 整个院子里养的鸡鸭猪狗都疯了似的狂吠。 “哗啦啦──”水流声起,有庞然大物从河流中抬首。 老人眼睛猛然瞪大,想到了什么,连拐杖都不顾踉踉跄跄地奔向河岸。 随后,他被阴影笼罩了。 赤蛇大蛇安静地看着他,眼睛亦如过往,是刺眼的金色,庞然身躯潜伏在河流中,隐隐可见鳞次栉比的赤色盘旋河底。 李熄安注视面前即将死去的老人。 心中沉寂已久的内心似乎有了一丝波澜,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涉险进入人类的村庄。 它做人几十年,做蛇几百年,思想观念早已转变,如若让它面对对自己有威胁的人类,它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但一想到当眼前这名老人离世,世界就真的不记得它了,难免有点感慨。 也许这是它还是李熄安,而不是单纯的残暴大蛇的凭依。 几十年前的太行山深处山洪暴发,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 黑云压城,有雷霆奔涌其间。这是冲它来的,按照它曾经为人时了解的文献书籍,这或许是所谓的渡劫?虽然暴雨过去,它确实感觉自己变得更加强壮,可并没有书上写的那么神奇。 村庄因为它引发的暴雨差点被淹,它察觉后居然在心神一动下驱散了大雨山洪,这时它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变得不像印象里的普通生物。可这又怎样,它总归属于这片大山,而不是以前钢铁森林里游离的行人。 不过他开始留意山脚下这个村庄的点点滴滴,注意到那些见到过它的人们。他们与后辈讲述故事,说要敬重这片大山,孩童们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仍然在心中留下了种子。他们还修建寺庙,让它可以像神仙一样享受香火,哪怕这对它似乎没有用处。 “山神大人……”老人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似乎是想要拥抱。 李熄安探出头,准备拉低身体,可老人并没有拥抱它,老人屈膝拜下,甚至没有再抬头。 啧,我很为难啊。它心里嘀咕,觉得让老人抱一抱没啥,被这么一搞,反而使它心里沉重了些许。拜啥呢,有啥可拜的? 李熄安无言。 老人好像压根没想过起身,脸贴着河岸泥地,手掌挂满污泥毫不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很老了,这样拜下身体让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他听见了水声,水浪打在他的脸上,又涌回河里。 院子里的鸡鸭停了下来,老黑狗重新趴进土窝。 它走了。老人知道。 起身,他的面前多了一片赤红鳞片,婴儿手掌大小,质感仿若上乘美玉。鳞片埋在河岸泥土里,仿佛那一位仍然注视着他。 但也只是仿佛。 2.城里的来客 李熄安顺着河流远离村落。 它的金色瞳目闭拢,赤色的庞然身躯贴着河底淤泥游过,搅动水流。这些隐晦的波动痕迹人类很难察觉,但生活在自然的鱼虾们清楚这一片区域到来了一位客人,它们没有逃离,倒是不紧不慢地给李熄安让出路来。 此时还有位妇人在村落河口处清洗衣物,好在这条河流几十年前扩大了许多,李熄安的身形隐藏在河底让人们很难发现。那位在洗衣服的妇人也难以想象此时此刻她放置衣服的红盆下有头庞然大物正缓缓游过。 离村很远的山坡拐角,树林密布,杂草丛生,这是河流的一处尽头,赤色的蜿蜒身躯悄然爬上岸,不属于常态的庞大体型压低灌木。 鳞片层层扣合,这无人见的角落响起金铁之声。 大蛇走地,却连飞鸟都没有惊起,树木上栖息的燕雀只是瞥向地面,丝毫没有其它动作,仿佛已经习惯。 李熄安在陆地上的迅猛不弱于水中。 一溜烟的功夫,大蛇存在的痕迹就只有被压低的灌木丛了。 巍巍古山脉,苍茫云海间。它在山中行,如在画中游。赤色匹练蜿蜒大山里,点缀长青,仿若化为群山的一脉。 它的栖息地远离人烟,坐落于青山极深处。 一路游走,自然不缺乏其他动物目光的注视,但它们只是注视,连面对掠食者逃跑的举动都没有。以前并不是这样,出现这种类似于幼鹿拦路大蛇的场景是在那场劫云之后。 这片青山所有的生灵对大蛇熟视无睹,当它游过,便看做一条河,当它盘坐静止,便看做一处山。甚至会有狼群在它面前围猎而对它毫无忌惮。所以它才会安心潜入人类村庄,倒是老人院子里饲养的禽狗对它的存在表现的十分畏惧,这令它稍感意外。 或许是因为被饲养的动物不属于这片大山,它们属于人类。 赤色阴影抵达了它的栖息地。 速度实在太快,黄金瞳目被拉长成弧光。 这是一片湖,湖心岛的一株参天大树下便是它生活了两百年的土地。李熄安潜入湖中,不用隐藏身形的它释放着野性,庞大身躯在水中狂舞,激起层层叠叠的巨大浪花。他矫矢摆动,如一支赤红箭矢破开镜面湖水,直直冲向湖岛。这番景象如果让古人看见了去,只怕要大呼为龙王! 岛屿并不大,地面铺满一层薄薄的绿茵,蛇躯游过,带走草地上的灰尘,这片土地常常不染尘埃。 李熄安攀上古树,树像樟树,树干粗壮笔直,大致看上去或许有50米或者更高。枝叶四季都是青色,在半空中伸展犹如天上阴云降临在山间。随着大蛇的攀爬,鳞片与粗糙树皮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填满了这片岛屿。 赤色的庞然大物隐没在了茂密树冠中。 古树的分枝承受着李熄安的重量,叶子簌簌落下,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大蛇的鳞片上,照映得蛇鳞晶莹剔透,有种血玉般的精致美感。 狰狞蛇首趴在一稍粗的树枝上,微微低头,想着什么。 李熄安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也许是怪物,也许古时的神话传说真的存在,它便是其一。 两百多年岁里它还没有遇见与它相似怪物,所以这片青山理所应当的成为它的猎场。 蛇躯不适合在陆地上搏杀,虎豹豺狼面对笨拙蟒蛇常常有相当大的游斗空间,可这些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并不是问题,李熄安横行这座大山已经百年。本来蛇生安逸,更别提他这种大领主,李熄安这百年当蛇的生活可比人生有趣的多。 但它这安逸躺平的心态在几十年前出现变化,从劫难中新生,融为大山。诸多生灵已经不把它视为食物链的一份子,看着它和看着大山本身没个两样。至那以后,它隐隐感觉这片天地有事情要发生,而且这种感觉在近日越来越强烈。 能发生什么呢?它想。 黄金瞳目缓缓合拢,思来想去没想出什么名堂,倒是让李熄安有些困倦了。 不论发生什么,它自己就是变数。 变数是不会惧怕变数的,大不了它从古木中起身,再平荡一遍大山。 现在先睡。 大蛇的躯体收紧了些许,陷入沉眠。 ………… “轰隆隆──”村口不远处,陌生的中年人从拖拉机中下车,穿的一丝不苟的西装终究是蹭到了土灰。 招呼完拖拉机的老师傅离去。 中年人提起脚看着乌黑皮鞋下粘住的泥巴,眼里闪过肉痛,但很快调整了表情,大体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昂首挺胸地往村口走去。 “小伙子哪位啊?看着挺面生。”村口大娘注意到男人,目光在黑色西服上多停留了几眼。 中年人笑笑。 “我志强啊,梅姨就不认得我啦?” “志强?”大娘皱着眉扫过男人全身上下,把中年人的脸看了好几遍才舒缓开来,“志强这样有出息,姨认不得了快要。” “没有没有。”林志强摆手,“那梅姨我先进村了,改天我请您吃饭!” “这说的哪里话!”大娘嗔怪,可眼底全是笑意。 村子里的人们彼此熟悉,见到陌生人的到来除了显露些惊异外也没有了其他情绪。早些年村子里出去到大城市里的年轻人不少,偶尔回来一个看看家里老人并不稀奇。 村子很小,拐了几个弯就到了曾经的家门前。 此时林志强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中年略显油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狠厉。 推开门的右手上少了食指,断口狰狞,像被细密锯齿一点一点割下。 他无路可走了,不然也不会回来。 以他欠下的赌债,本该死在赌场里,幸亏老头子早些年讲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救下他的命。 最近一段时间赌场的主人在寻找些民间传说,有能涉及到神异生物的线索最好。于是他拼了命给那主人讲述了老头子天天唠叨的故事,什么大蛇,寺庙,洪水,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的被他加工了一道。主人答应放他回到村子,找到些有用的材料。林志强不是没想过趁机会远走高飞,可他不敢,帝都阴影下的主人有个野路子外号,叫顾阎王。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李志强只能祈祷老头子家里确实有点神奇玩意。让那顾阎王开心,留他一条命。 深呼吸,推开门,他不想被老头子看出什么破绽来。 “吱呀──”木门破旧,声音刺耳。 李志强走进了屋子,仿佛从白天走到黑夜,森冷阴寒刺入他的骨髓。 两侧的窗帘将窗户捂得严严实实,外面的阳光一缕也透不进来。空气中浮泛着尘埃,弥漫着一股奇异香味。里面安静到了极点,他连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诡异场面让他心里蒙上一层恐惧的纱。 “老头子!老头子?”他大喊,想消除心里的恐惧。 无人回应。 他跑到院子里,心里想着老头子也许在后院喂鸡鸭没有听到喊声。中年人急匆匆地推开屋子后门,来到院子里却愣住了。 鸡鸭蜷缩在笼中,大黑狗趴在地上,一旁还有没有吃完的饲料。它们没有一丝动静,对李志强的到来毫无反应。阳光洒在他脸上没有温度,冰冷的像此时的内心。 这个屋子里面的所有东西仿佛都死了。 他的目光扫视后院,突然看到什么。 让呼喊声卡在喉咙里。 3.狐现 时间流逝,转眼到了日暮时分。 云层滚动着金橙色彩,落日倒映远方的巍峨山峦,万里青山此刻都化作瑰丽的深红色。 河流映照余晖安静淌过村畔。 放养的鸡鸭也回到了家里,等待夜幕降临。 河畔,有人吆喝,他们每日清晨撒下渔网,傍晚收起查看收获。借着黄昏焰火般的光芒,河里的大网在逐渐收拢。 “楚二,我这里网破了!”有人大喊。 手里的渔网破烂不堪,仿佛被某种庞然大物一头撞烂。 “我这里也破了!”另一头的楚二喊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像是圈了条大鱼,被撞了个大洞!” 大鱼,这河里他们捞了几十年,哪有见过什么大鱼?村民捏着破碎的渔网,心里直犯嘀咕。他翻转检查着渔网,网格的破碎边缘被拉伸至很细很长,这得多大的鱼才能把网挣个这么大的口子。 正当村民沉思着,他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 “嗯?”他回头,却被一抹白的晃眼的起伏摄了心魂。 披着白衣的丰满女子怯生生地盯住他,眉眼流转尽是勾人的情意。黄昏的橙红光芒斜洒在女子身上,失去了绝美面容的疏离,添上了尘世的人烟气息。 在大山生活了几十年的村民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被女子盯得愣神,一动不动。 那美人开口,声音也是怯生生的。 “请问大哥,今早是他来了吗?” “大妹子你这……”村民为难挠头,“能不能详细一点,说说是哪家的混小子?是不是被欺负了,大哥我一定喊村里人给你讨个公道!” 真是邪了门,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有男人出门沾花惹草不成?村民敢打包票,这大山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比眼前这姑娘好看的人物。 女子没有说话,她看见村民手中破碎的渔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敢问大哥,这渔网是从哪个方向破的?” “我瞅瞅,洞是朝南边去的。” “害,说来也是奇怪,这好端端的网怎么就破了呢……”村民还想接着说些话,但眼前突然黑了瞬间,定神再看,黄昏早就过去,夜幕星河垂落天际。他手里还拽着破碎的渔网,身体动作与之前一样,没有变化,也就是他根本没有回头! 漆黑山野,村落里灯光渐起。 这里哪有女人? “楚大,你咋呆了?”身旁响起楚二的喊声,他见状不对跑来看看。 楚大没有回应,像成了座雕塑。 回想刚才的场景,那女子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他全身在发毛。 ………… 青山深处,湖心岛。 湖水沉寂,面如镜,倒映天上星河。 一抹娇小白影从大山中走出,踏上湖面,居然是只狐狸,它踏在湖水上,脚底凝结薄冰,没有落在水中。 白狐感受到湖中心如大山般可怕的气息,知晓自己终于寻到。 它走过湖水,来到岛屿上。 这里生长着参天的巨树,枝叶伸展遮天蔽日,当狐狸走到树底,抬头往上看,星河都仿佛挂于古树枝叶。它听不见任何声音,山林里再安静也有隐约的虫鸣鸟语,只是很难注意,可它立足于此地,所有声音消失不见,好像离那位越近,世间就离它越远。 这种树看起来很像樟树,树形高挺,树干上扭曲着龙蛇般的纹路。 暗而寂。 可雷霆般的轰鸣声在它头顶作响,鳞片剐蹭树干,让古木耸动,偶尔有树叶零落,叶片上是刀刮似的痕迹。 悠长的呼吸吹拂起狐狸的毛发,没有它想象中的腥气,倒有种奇异的怪香。 两盏明黄灯笼在深邃漆黑中亮起,照亮了古木上盘踞的层层鳞片。哪怕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东西,可真正与其站在一起,狐狸仍忍不住后退。 李熄安打量着面前的小狐狸。 从这只狐狸出现在湖岸的山头时它就察觉,对方的到来它不感觉意外,倒不如说让它心里的预感有了着落。尤其是对方踏过湖水的奇异能力,该说变数终于开始了么? 它等着狐狸开口,对方既然来找它肯定有把握,如果没法交流这一切努力对狐狸来说皆成灰飞,毫无意义。 狐狸似乎是知道了李熄安心中所想,身上升起了一缕朦胧的白色光芒。 披着白衣的丰满女子出现在原地。 化形?李熄安皱眉,有些疑惑。黄金瞳目淌过辉光,发现女子只是个虚影,狐狸本身没有任何变化。这只是个简单的幻术。 女子躬身拜下。 “太行山的主人,妾身斗胆施展些障眼法,望您勿怪。” 又是类似的称呼,李熄安沉默,无论是太行山的主人,亦或者山神,本质上没有区别。在以前人类称呼山神它只认为是种误解,毕竟它还是人时读那些志异小说,百姓拜些神奇玩意为河神,山神之类并不稀奇。 可眼前这通灵的狐狸也这样称呼。 它不由沉思。 “您能否前往太行之北。”白狐开口。 李熄安俯视它,静等后话。 “那里有凶虎在崛起。” 它听出了狐狸的意思,想让它前往北山阻拦凶虎崛起。 赤色大蛇盘旋着,一动不动。 这是自然的选择,李熄安认为自己无权干涉。太行山有多大,它生活其中两百多年也没摸透,只是单纯寻了处好地圈起来。其中存在的生灵又有多少,李熄安被称呼太行山的神,可它一点不觉得它能当这古老山脉的神。这里的其他生灵哪怕如它一样变得莫名强大,也是这片天地,这座大山的选择。 更何况……烛火般的瞳目瞥过狐狸。 崛起生灵?它听见狐狸的称谓,这东西怎么可能只有一头,那头凶虎可能只是走在路途前沿,面前的狐狸不也是其一。难不成太行山里出一头,它去杀一头? 敬畏自然。 这是两百多年李熄安作为大蛇的一点感悟。 女子见大蛇没有回应,头埋得更低了。 “那头凶虎要出世,屠尽所见所有人类,我希望您能去救救她……” 救救她…… 大蛇游动,修长颈脖率先从古树的阴影中垂落,血玉般的鳞片顺着李熄安的呼吸从前往后依次张开合拢,狐狸感觉自己被金属轰鸣的声音笼罩了,四面八方都是大蛇游弋的身影。 烛火摇曳,最终停在狐狸目光所能及的高处。 大蛇俯视着它,脸上满是硬质骨突,仿佛覆盖了一张赤铜面具。 这张脸不像蛇,更像传说里的恶鬼。 狐狸狠狠打了个寒战。 凶虎出世屠人,李熄安的确不能坐视不管。屠杀无辜人是一则,崛起生灵又是一则,时代变化下,钢铁洪流不是简简单单的血肉之躯能够抵挡。别惹出了大麻烦,到那时,它都得离开生活两百年的故土。 带路。 狐狸从大蛇眼中读懂了这词。 4.崛起生灵(4k) 寂静深山,鸟兽惊起。 借着苍白圆月可以看清伫立山峰的魁梧猛虎,毛发犹如流淌过火焰,黑色斑纹张牙舞爪地延伸,它吞吐山雾,威风凛凛。 它昂首漠视山地远方的火光,那里是人类的居所。 呼吸愈发沉重,骨骼肌肉扭曲,身体里仿佛有锁链被斩断,释放的磅礴能量涌入身体每一寸血肉骨骼。它知晓,此刻在蜕变,脱离诸世枷锁,踏上一条未知而强大的路。而等待它蜕变之后,那座村子里的人会成为它路途下的枯骨,作为它攀升的祭品。 它应当如此,人类的结果也应如此。 曾经在太行山深处,虎的种群虽稀少却强大,它们盘踞深山,彼此间划下领地,若有冲突,以爪与牙,骨与血较量。它们是群山的王,傲立百兽之上,俯瞰山林,将群兽的战栗尽收眼底。 可突然间,它们都死了。 在它还是头幼虎之时,亲眼目睹猎人拖走母亲的尸体。比它年长的兄弟姐妹狠狠扑上,想挽救,却只是徒增几张虎皮。它们的咆哮虽然震撼山林百兽,但在人类漆黑枪口下毫无用处,死亡便是终局。 侥幸活下来的它慢慢成长,足迹踏遍青山,虎啸声响彻四野。 再听不到同族的回应。 原来这群山,只余下它一个。 现在它在崛起,有把握屠尽山民,哪怕面对可怖枪械,蜕变后的爪与牙同样无惧! “吼──!”蜕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浑身的气血在燃烧,化为精纯的燃料补给自身。可这太痛苦了,凶虎终于忍不住咆哮, 虎啸声蕴含崛起生灵的威慑,一瞬间整片山林的生物蛰伏在地,不敢动弹。虎啸传至很远,边缘空气泛起涟漪。 大山里久久无声,偶尔有敏锐山民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心悸地走出屋子,抬头望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今晚磨盘大的月亮消失了,星光也接连着不见。眼看着乌黑云层从四面八方推过来,深处隐约可见雷光忽明忽灭。 跟着一声雷暴,好似天地都在震荡。 夏夜山间的风居然夹杂着寒气,呼啸着,吹打门帘,把走出屋子的山民赶回了屋子里去。 走进屋子里的山民们自然看不到那通天彻地般的枝形雷柱从高天降下,劈打在山头,那里岩石飞溅,空气轰隆震响。 下一个瞬间,雷柱闪灭,消弭天地。 乌云随之散开,露出灿烂星辉。 此刻,被雷霆击中的山头留下巨坑。可怕的气息在其中酝酿起伏。 “咚!” 一只巨爪踏出,爪如锋刃,却在淌血。狰狞虎头的牙间带着血沫,火焰般的皮肤乌黑狼狈,可那对眼睛泛着可怖的绿光,呼吸打出青蓝电屑。 月光下,伤口迅速愈合。 火焰纹路重新披在凶虎身上,像王冠加冕。它蜕变成功,身体如今难以置信的强大。它咆哮,吼声响彻云霄,这山野终究迎来王者。 绿光森然,它注视村落,满是倒刺的红舌舔舐嘴唇。 是时候了。 可步伐停滞。 它听见了哗哗水声,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河流中抬首,鳞片宛然。 ………… 狐狸被深深震撼了。 大蛇在河底横行,四通八达的水道仿佛是为它而生的捷径。赤色身影蜿蜒其中,破开水流,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它蜷缩在大蛇头顶,只是抵御水流的冲击便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大蛇起身时它跑到岸边,看着赤色大蛇与山峰上的凶虎遥遥相对。 还好赶上,再慢上些许,凶虎就将前往远处的村落。到那个时候,这头刚刚诞生的崛起生灵的一切会化作乌有,连带着这片大山里生存的生灵一同受罪。它不希望这样,所以希望有更强大的存在来阻止。 这头虎对它有恩。 十几年前它被猎户擒获,是这头虎袭击村落无意将它救出,威风凛凛的虎只是远远瞥向它一眼便踏回山中,它破开牢笼只能看见一抹橙红影子奔袭山野。虎也许早已忘记,但狐狸清楚。虎遵循并知晓自然法则,寻求最古老暴力的解法,狐狸知道不能。 一旦如此,万劫不复。 “吼——!”虎啸山林,隔着很远依然让狐狸泛起白光来抵御。 看来哪怕同为崛起生灵,差距也不是一般的大,狐狸的吃力疲乏落入李熄安眼中,它摆尾,打散了凶虎的无形威慑。 这令凶虎惊疑,油绿的虎瞳深处闪过忌惮,它本以为自己已是这片天地走在最前沿的那批生灵,事实看来并非如此,有强大可怖的存在比它更早踏上路途。 在那头大蛇身上,它感受到沉重如山的压力。 对方前来干什么它不关心,在还未崛起之时,掠食者与掠食者相照面,若不互相退让离去,那便只有厮杀一途。崛起前如此,崛起后亦然。它死死盯住月光下垂首的赤色身影,肌肉发力,青蓝弧光奔涌而出,雷电之声爆鸣! 厮杀对于王者同样是加冕,它绝不惧怕。 李熄安望着山头上的凶虎浑身缠绕青色电弧,从山峰几个呼吸间跃下,每一掌砸地便是阵轰隆震响。凶虎在离河水不远的树木丛林中停下脚步,电光闪灭照亮火焰纹身。它骄傲的同时很聪明,大蛇这种体躯在河流中与在陆地上是两码事,它在水中厮杀大蛇与找死无异。 于是它等着。 是大蛇来找它而不是它去找大蛇,如果大蛇不上岸它便离去。 李熄安了然,从河中一抽长尾,遁入山中。 它来到此地的目的发生了一点改变,在那头凶虎身上,它居然升起了久违的食欲,要知晓自打那片劫云以后,它吐息云霞水雾,几十载没有掠夺血食。 赤色身影在高耸古木中一闪而过,这种体格的庞然大物以这种速度游走,自然而然产生了狂风。李熄安深深吸气,再悠长吐出,声音像云层摩擦,如同它喉咙间含着雷电。 虎低吼着,身体伏地,然后猛然蹬出,在地面留下极深的爪印。 狐狸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大山深处两头怪物在搏杀。 可很快,它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温和的白色光芒在狐狸身上升起,它飞快地跑进大山。因为狂风横穿整个山林,赤色蛇影一个照面掐灭了青蓝雷光。 太可怕了,山神比它想象的更可怕。 “吼!”凶虎大吼,可雷光不显,半空摇曳的金色烛火倒映着它此刻的狼狈模样,那是大蛇冷冷的目光。 李熄安巨大的身躯将它死死缠住,越来越收拢,它钢铁般坚硬的身体刮擦着虎身,成千上万个铁鳞开合,如同成千上万把尖刀切割凶虎的血肉。它自上而下俯视凶虎,覆盖铜面般的蛇脸稍显戏谑。 一头崛起的凶虎在赤色大蛇眼中仍与家猫无异。 “还请留她一命!”白狐赶来,转瞬化作人形,焦急大呼。 李熄安扭头,狰狞蛇脸上的眼眶里是燃烧的金色火焰,冷漠森然。 狐狸知道,对方依旧在等她开口。她跪伏在地,将这头虎与她的曾经一一道来。凶虎也听着,油绿眼瞳里闪烁迷茫。它对这狐狸想愤怒却打心底地无力,它知道这狐狸想救它,可它既然决心走上这条道路,又何惧一死。虽然它的确没有想过这番举动会对大山深处的其他生灵造成什么影响。 李熄安知道狐狸害怕它直接把这头凶虎给吃了。 它等待着狐狸能开出什么筹码让它放弃到手的血食。 “我愿意用我走出的路换她的路。”白衣女子开口,面色肃然。 李熄安沉思。它瞥过凶虎身上偶尔显现的青蓝雷光,回首打量眼前的白衣女子。 天际线微亮,不知不觉圆月已经挪至天边一角。 大蛇抬首,它感觉有东西在注视这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心底浮现。 白衣女子的身影在天际那抹曦光下渐渐淡去。 她在崛起后失去,打算将一切归还大山,狐狸认为大蛇是山神,回归大山等同于赠送与它。曦光之下,白衣女子轻轻笑着 她念着一串文字,讲述给李熄安听,这是她的路途,现在路断。凶虎挣扎怒吼,想要阻止,它不懂狐狸只为一面而已为何至此。可挣扎的虎身被大蛇牢牢禁锢。 群山沉默而温柔。 李熄安也沉默,狐狸能看懂它的意思,它分明没有同意这笔交易,山神对它而言只是称呼,回归群山等同于回归自然秩序的循环,它等于今晚白走一趟,还顺带树敌。 女子消逝,化作点点白芒,原地只留下一只昏迷的白色小狐狸。 令人吃惊的是她消散的白光没有洒落山野,洒在了那头赤色的庞然大物身上。白色微芒与赤红鳞片接触,犹如水滴化进江河湖海,点点涟漪下,给狰狞蛇躯平添抹梦幻。 李熄安一愣。 随着狐狸的路在它心头淌过,之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明了。 是群山答应了狐狸的请求。 而它是群山的行者。 李熄安放下凶虎,垂首,金色火焰在眼眶里燃烧。 “若你仍然选择屠戮无辜生灵,我不阻拦,但她的路将会白白断送。”声音低沉,仿若雷霆滚动。 时隔两百年。 大蛇开口说话。 凶虎没了崛起的可怕气焰,前爪曲起头颅伏地,虎瞳注视着一旁沉眠的白狐。 “只是无辜生灵而已。”大蛇补充。 凶虎愣神,明白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谢意。 “青焰。” “这是她给你取的名字。” 李熄安说完,不再去照看凶虎,它扭头潜进河流,随着几簇浪花溅起,水波荡漾至河岸。赤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水暗处。 它要去一处地方,没时间和小猫咪玩过家家。 狐狸的记忆里告知崛起生灵除了极个别天赋超绝外的生灵外,一般都需要媒介,这是开启崛起路途的关键钥匙。狐狸生活的地方就有这样一株“媒介”。她在媒介成熟时吞食果实得以崛起。 深水,金烛摇曳,巨大身躯搅动水流。 在李熄安的印象里,它没有吃过所谓的媒介。 所以它很有必要去看看那“媒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天际的一缕曦光透过窗户洒在林志强脸上。 他猛然惊醒。胸口上还摊开放着一本陈旧老书。 林尤祥是他们那一代少有的读书人,也就是他的老爹,昨天在院子里他看到了父亲死去的尸体,坐在靠河的竹椅上,脸上是满足的笑。表情安逸,甚至面庞红润,若不是老人的确没有一丝气息,他还以为老人仍然活着,只是睡着罢了。 这并不是关键。 老人手中握着一枚鳞片。通体赤红,婴儿手掌大小,放在阳光下边缘呈现剔透美玉的质感。 “这是?”男人一愣,脸上的表情在惊异中逐渐变成扭曲的狂喜。 他当时就知道找对了门路,那顾阎王要找的东西他算是真找到了。本来他对老人生前说的故事嗤之以鼻,什么水缸粗的大蛇,什么太行山的山神,在他看来都是旧时代的鬼怪志异而已。 婴儿手掌大小的鳞片,那鳞片主人该有多大? 他昨夜里翻遍了家里所有箱子以及能藏东西的地方,企图再找到些蛛丝马迹。于是有了手里这本书。 书籍泛黄陈旧,看得出来是老人自己的字迹。 里面有篇故事这样描述,说大雨三天三夜,山洪暴发,本来是要淹没了村庄,是条大蛇出现,驱散了大雨与山洪。 很扯,非常扯,但林志强不在乎,倒不如说这种越扯的故事越能救他命。 收拾好鳞片与故事书,男人走到后院一座土坯前一拜。这是他昨天简简单单给他老头子收拾的土坟,碑都没立。 “老爹,志强走了,希望您能保佑儿子我……再活几年。”男人本来想着说保佑手气好点,再赚点钱,可转念一想,老头子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他赌博把早年打下的底钱输得精光,非得狠狠抽他几下不可。 多活几年总没事。 哪个当爹的不希望子女多活点年岁。 “轰隆隆──”村头,拖拉机停下,穿着西装的男人踏上后车,比上次坐车条件好了点,这回身上多几件金玉首饰。 5.媒介 帝都。 极尽繁华的古都,东方古国的心脏。千年岁月,依旧伫立至今。 灰白穹顶下,巨龙般的列车往来,满载着一批批客人来到这座城市,他们或旅行,或打拼,脸上无不是洋溢憧憬,这与林志强格格不入。 他踏在月台,往高处抬首,钢板拼接,将整片天地笼罩的严丝合缝,为这座交通枢纽遮风挡雨。可却是冷冰冰的,像头巨兽趴在地上,冷漠注视万千人来人往。来到这座城市那么久,男人心里的疏离感未曾减少丝毫。 他属于大山。 但他没有禁住诱惑,起了贪念,于是这里便成了他的牢笼。 “林先生么?”苍老声音蓦然响起。 男人一愣,顺着声音,看见不远处挺拔站立的黑衣老人。 “主人拜托我来接林先生,看来您没有辜负主人的信任。”老人侧身摆出请的手势,那里是个不显眼的通道,通道门边站着两名安保人员。 走进通道,地面铺着红毯,头顶亮着水晶吊灯。 这是贵宾通道,远离拥挤人群,有专人为他带路。可林志强没有一点满足感,只有被人掌握在手心的恶寒。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夜幕笼罩穹宇,看不见星光,漆黑帘幕被灯光映射的微微泛红。 在森冷的夜里,这是一颗分外耀眼的明珠,它是一切的中心。 哪怕这里高楼林立,建筑起伏不穷,也有一栋大厦在其中分外显眼。它通体漆黑,如同黑水晶般高贵孤傲,知晓内幕的人向往,尊崇,却敬而远之。 大厦顶层,男人披着考究的黑色大衣,他在俯瞰帝都的夜景,这座千年的不老城市的灯火流光于他眼中倒映,熠熠生辉如天边的璀璨星辰。 “黄老把人带过来了,似乎干的不错。”男人笑笑。 “东西呢?”男人的身后,是个体态娇小的女孩,她望向身前的黑衣男人,眼里无喜无悲。 女孩开口索要,言语间没有一点客气。若是别人知道有人能这样跟“顾阎王”讲话,只怕是要惊掉下巴。 男人没有在意,扔给了女孩一片红色片状物。 女孩接住,将物品捧进手心。 “怎么样,能确认是什么存在么?” “是崛起生灵,恐怕还是目前最强大的那一批。”女孩回答,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手里的鳞片。 “一眼就看出来了?”男人挑眉,“要知道我先拿给手底下那群搞研究的,他们拿着仪器摆弄了半天就告诉我这鳞片的主人是头身长在20到25米间的蛇类,连是条什么类型的蛇都没弄清楚,有毒没毒也说需要深入研究。” “此类存在已经突破了现有规则,你那些研究员当然搞不明白。”女孩仍在打量蛇鳞,精致小脸上的喜爱完全不掩。 “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人?”她轻轻摩挲着鳞片,想起什么。 “当然是先前债务一笔勾销,我并非言而无信的人,他既然真的带来我们需要的东西,就此放过便是。”男人笑的很坦然。 “顾彦,这话说的你自己信么?” “那小祖宗你想干什么?”顾彦反问,顾楚楚,这是与他一同长大的族妹,彼此间一个喷嚏都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暗骂。女孩眼中的欢喜不作假,这名从小失去情感的小妹难得遇到会令她情绪起伏的事物。 “去太行山,把那大家伙找出来。”女孩终于抬头,眼瞳深处的银光一闪而过。“我们需要一位向导。” “那东西的鳞片他们用掌握的枪械试过了,强度非同一般,不用重火器等于为对方去死皮。我们寻找媒介,没必要和这种东西起冲突。” “可你为什么不想想能造就这种强大存在的媒介该是怎样的辉煌呢?和你找到的那些芝麻粒的废物东西能算一样吗?”女孩眼中银芒更甚,几乎要如满溢的水银般倾泻而出。 男人沉默半晌,转过身去,顾楚楚一旦盯上某个东西,哪怕她会为此挣得头破血流都不在乎。这是她幼年时服下的未成熟的强大媒介带来的副作用,失去的情感无法补足便会转化成可怕的执念。 “有几成把握。”最后,他沉声。 “得看有多少人去。” “我手里的半数。” “那么,你接受有多少人可以平安回来?” “一人足矣。”男人叹了口气。 女孩轻轻笑了,“那便八成。” ………… 太行山深处,星河点缀。 李熄安盘踞在深涧一块光滑大石上,沉默,任由断崖的瀑布冲刷身体。蜿蜒蛇躯的中心是株幽蓝色花苞,生长在瀑布的岩石上,花苞里白雾弥漫,透着寒气。 这就是狐记忆里的媒介,她吃下这媒介成熟的果实后崛起。 这里是山脉西南边,它很少涉足。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狐狸记忆里所谓的媒介,它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在李熄安到来前,这株幽蓝花朵的附近领地有了主人,是只金豹。这株古怪花草上不止一个所谓的媒介,狐狸吃下后离开,留下另一颗果实在逐渐成熟,想来是这日渐成熟的媒介引来了附近强大的掠食者。 那只金豹虽然强大,可在李熄安面前生不出丝毫的抵抗之心,在捕猎回来远远看见深涧瀑布下盘踞的赤色身影后转头消失。 李熄安看着被它身体团团圈住的幽蓝花苞,思索着狐狸理解的崛起生灵与它的区别。 它没有吃过媒介,这点它可以确定。可明显,媒介是崛起生灵的关键钥匙。崛起生灵有自己的路,沿着路途往深出行走会产生可怕变化。没人走到路的深处,李熄安自己就是这群山最强大的存在,这是它打出来的。它未曾食用媒介,自然不知道自己走个什么路数。 大蛇低鸣,李熄安苦闷,它知道的东西太少了。 除了比这片群山的生灵都能打外好像什么都不懂,大山里能得到的信息太少,如果能化成人形,行走市井,也许会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在发生什么。 媒介,媒介……说不定吃下一株媒介会明白许多。 李熄安看着幽蓝花苞,摇摇头,这朵媒介对它没什么吸引力,若不是为了观察媒介成熟,它早已离去。在不确定一头生灵是否只能吃下关键的唯一媒介时,它不会冲动。 等这株花成熟后便去山里找些媒介好了,李熄安这样打算,主动追寻总比盘在树上睡觉要好。 估算了时间,大蛇垂首。 金烛熄灭,山野寂静,幽蓝花苞愈发妖异。 6.众人纷至沓来 几日后,太行山小村入口。 一行几十来号人站在村口不远处,这几十来号人穿着各色衣服,倒是每个人背着个样式接近的木匣。其中分出几人在村民异样的眼光下走进了村子。 这里的村民瞅见领头带路的男人,目光中无不是嫌恶的。 这古老传统的村落,自然重视传统仪式,从小孩出生,至年轻人大婚,再到老人入葬都是需要认真操办的宴席。可身为老人的儿子,他发现老人过世,居然只在后院里盖了个土坯,没有棺材,没有立碑,宴席葬礼更不必多说。 若不是村里人发现老人家里连续好几天没有动静,晚上灯也不亮,他们还真发现不了。 这几天村民忙着安置好老人的后事,这小子居然跑回来了,谁给他好脸色看? 林志强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这趟回村他两边都不好做人。简单埋下他父亲的尸体,卷走家里剩下的金银首饰,做足了再不回来的打算,一辈子死在外面。但那位“顾阎王”这么向他提要求,一番威逼利诱,又给足了报酬,让他下半辈子能放纵无忧。他不得不重回大山,带着身后那批人。 只是受点脸色和带个路而已,不会有事。 男人心里想着,同时不经意间瞥过身后漂亮娇小的女孩。 眼底没有惊艳,只有深深的恐惧。 他亲眼看到女孩面无表情拧断了跟在她身边的那只猫的脖子。 猫是女孩从帝都特意带过来的,是她最喜爱的宠物,她对自己的所有物充斥着扭曲的占有欲,这只猫除了跟在她身边,基本哪里都去不了。当她突然厌倦,恰巧猫的行为惹她烦躁。结局是冷漠无情的死神爪牙。 猫的尸体被女孩随手扔到一条道路边,像条单薄破布。 一路上,女孩会时不时掏出那枚赤红鳞片,盯着盯着,脸上出浮现病态的潮红。这更令林志强感到害怕。 “村子里的人不怎么喜欢你?”女孩开口。 “他们不喜欢我是应该的,有时候我都会讨厌我自己。”男人虽然疑惑女孩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可他哪敢反问,只能打哈哈。 顾楚楚停下脚步,眼神陡然间变得锋利。 “怎么了,顾小姐?”女孩身侧,穿着便服的精壮大汉询问。 顾楚楚没有回答,她回首看向远处的大山,眉头微皱。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缕难以观察到的青蓝电弧在树木枝叶里转瞬即逝。 “没什么,继续走吧。”女孩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熟悉的几个拐角,一行人来到老屋前。 屋子门敞开着,贴着白色对联,村里人没有和老人很亲的人,不好处理这事,丧事办了一天订了口棺材把老人送到村里祖坟去了。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把男人回到村里的遭遇反复听了几遍,此时无需多说。 几人走进屋子里翻找起来,一切可能用到的线索皆被整理。 ………… 大蛇悠悠转醒。 它抬首,鳞甲下意识的开合,惊走停在狰狞蛇脸上的飞鸟。 花开了。 幽蓝花苞此刻绽放开来,花朵形状类似水仙。白雾扩散,寒气逼人,在大蛇内侧鳞片上凝结成苍蓝细冰。 李熄安现在的沉眠大概等同于人类时期的闭目养神,它知道在媒介成熟的过程中引来了许多生灵的注视,却因为盘踞于此的大蛇不得已离去,最胆大的不过是在深涧岸边窥探一眼。 对这里的诸多生灵而言,大蛇颇有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意味。 金烛俯瞰幽蓝花朵,低首轻嗅花香。 终究是过客。 赤色的庞然大物起身,然后一个翻身隐没深潭。这里当做其他生灵的机会便好,它可以出手采摘下媒介果实,哪怕它不适用,总归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它不打算这么做,群山不仅养它,还养着其他生命,这株媒介对它无关痛痒,但对另一头生灵可能就是崛起升华。若是所有好处独占,未免有些贪婪。 这不是自然法则,是李熄安的为蛇处世。 当大蛇气息彻底消失后,以这片古涧为中心,大山林野在沸腾。其中,总会再出一位崛起生灵,当然,这已经与李熄安无关。 大蛇在这几日的睡梦中找到有一丝明悟。 它要回湖心岛的老樟树上将这一丝明悟转化成实实在在的东西。陪伴着媒介花开,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收获。 湖心岛,老樟树。 有一位李熄安意外的客人。 在小岛老树下,趴着头巨虎,它趴在那里,如草地上燃烧起火焰。 “南烛。”巨虎舔舐利爪,突兀出声。 见到大蛇疑惑的表情,它补充,“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天地万物同步的交流在媒介种子里蕴藏着,是食下媒介的崛起生灵的必修课。我先前崛起不久还未完全掌握便被你找上门,所以没有开口。” 巨虎顿了顿,“而且那时就算能够开口对你也估计不好使。我说这山里还藏着什么怪物,原来是你。” 李熄安不想泡在水里和巨虎交流,它爬上老樟树,盘踞在树冠上,仿佛劳累加班好几天回到家里的床上一般舒适。 “你认识我?”大蛇懒懒开口。 “太行山的主人,这片群山的生灵谁不知道。”巨虎瞥了大蛇一眼,好像对李熄安的自我认知很诧异。 “称呼我青焰便好。”巨虎看出李熄安想询问些事情。“此外,这片栖息地虽然隐秘,但对崛起生灵来说不算什么,希望你能留意。” “多谢提醒。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大蛇问。 “山里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估计是冲你来的。近几日,我在群山村落间游走,偿还杀孽,在经过一处村落时看到他们,为首一人身上有你的气息。” “你觉得他们有几分胜算?”覆盖铜面的蛇脸狰狞冷漠。 “明面上一分没有。”青焰摇摇硕大虎头。 “但为首的女孩身上有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他们深入群山,必然有一定把握。” “你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存在,可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连开口言语都借助了群山。”青焰沉声,“难道说你成长到今天的地步还未曾食用媒介?” “也许。”李熄安回答。 “可怖可畏。”青焰评价。 “普通生灵没有像你这般悠久的岁月,在它们眼中,一头大蛇守护群山,从它们出生直到死去依旧如故。所以这片大山没有生灵不尊崇名为南烛的山神。”巨虎起身,准备离去,青蓝雷光乍现遮掩住虎脸上的表情。“王亦如此。” 青光转瞬遁进山林,留下巨大金烛在原地沉默燃烧。 过了许久,古树的的叶子飘零洒落。 大蛇笑了笑。 7.雨 寂静深山里,赤色的蜿蜒影子悄无声息地接近村落。 猩红信子吞吐空气里传来的信息,金烛般的瞳目观察着村落里的不速之客。 青焰所言不错,在这群人中李熄安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是它留给老人的那枚鳞片。本来那日的行动举止已经谨慎异常,没想到还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看来手里的事情的确要先放一放。 李熄安沉吟。 它当然不会在原地等那些人找上门来,虽然湖心小岛作为栖息地称得上隐秘,但凶虎青焰只是略微寻找便能找到,那点隐秘对崛起生灵来说不算什么。李熄安不确定这群人之中是否存在崛起生灵,但对方既然冲它而来,想必是做足了准备。于是当即遁入河流靠近村落。敌明我暗,对方不会料到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大蛇的目光下。 “哦,是他啊。”李熄安认出了领头的中年男人。 老人的儿子,一心想要走出大山,到外面的大城市去拼搏,偶尔回来几次,全是向老人开口要钱,显然男人在大城市的生活并不如意,甚至是失败。也许,他是引来这群不速之客的罪魁祸首。 它交给老人的鳞片被他找到,作为存在的证据让众人前来。 大蛇蛰伏了很久,直到村口站立的几十来号人收拾起东西,开始进山才缓缓移动身躯。伏杀是蛇类捕食的必修课,李熄安也不是生来强大,它同样经历了脆弱的幼年,在曾经没有成长为顶级掠食者之前,它便是利用自己的耐心等待猎物走进它的狩猎圈。 现在也可以故技重施,而且依旧有用。 几十来号人登上山里后一改衣装,专业的军事装备从他们携带的箱子里拿出,熟练的拼装上膛,整理子弹,防弹背心都一一披上,其中有一位还贴心地给林志强穿上小背心。 李熄安嗅到了恐惧的气息,看来男人看见这些战争装备的第一反应大过了其中某个队员贴心带来的感动。 木匣子仍然背在每个人身上,李熄安猜测这是他们敢于进山寻找它的倚仗。因为这群人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是前往它栖息地的路。这个时候,大蛇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群人的身上了,金色烛火锁定住被持枪壮汉们拱卫的黑裙女孩,女孩身上的气息与普通人完全不同。这应该是他们的倚仗之二。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 大蛇目光森然,鳞片扣合,可怕肌肉牵引着巨大身躯消失不见。 他们不该来到这片大山。 因为这里都是它的猎场,侵扰者只有死亡。 ………… 越往深山里走,光线越暗。 老树肆意伸展枝叶,彼此间繁杂交错,遮掩了日光,带来沁骨山风。 林志强不禁打了个寒颤。从走进这座大山起,他心头就笼罩着阴云,他总感觉有东西在某处盯着他,那眼神森严而戏谑,像位君王翘首以盼着无知人们走进他的领地,把他们当做老鼠戏弄取乐。 狠狠摇头,男人强迫自己驱散心中的杂念。 不会有事的,哪怕那头大蛇真有老头子故事里说的神异也挡不住枪械。世界上没有什么生物是人类的热兵器无法解决的,男人悄悄环顾一圈,看着身边漆黑的枪口放下心来。顾阎王的手笔太大,林志强认不出这些人手上拿着什么类型的枪械,但能判断出这些玩意不是市面看得到的,枪体像他在新闻上看见的冲锋步枪,据说一梭子子弹可以把犀牛都射成筛子。 他们这行人手里的子弹全部打出去,估计可以让那头大蛇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鳞片。 林志强想着,越发认为没啥好怕。 可山间的风也越发冷了。 “嗯?”男人一怔,鼻尖的凉意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身旁的人们抬头,望见铅灰的云层已经在天空汇聚成型。云层压得极低,仿佛就停留在群山之上。山间的冷风自低处略过,带着凄厉的呼声。不是为何,他们竟然感到一丝刺骨。 风雨欲来。 进山前分明是艳阳天,进山不久居然汇聚来一场大雨。 “小姐,需要避雨吗?”先前跟着林志强一齐进入村子的壮汉询问女孩。 “没这个必要,他来了。” “谁?”壮汉有一瞬间的没反应过来,可很快意识到女孩口中的“他”究竟是谁。在他明白的瞬间,全身汗毛倒竖,仰头观察四周。 在出发前夕,他们从老板那里得知了情报,这次任务的目标是太行山深处一头异类大蛇,需求是尽量活捉。他和他的伙计们认为并不是什么难事。一头大蛇而已,这种野兽再凶狠也敌不过人类。在之前他们执行过很多类似的任务,那些比正常生物强大许多的东西仍然被扫成马蜂窝。 这次也不会是例外,可和以往不同的是,老板的妹妹这次与他们同行。 她说那头大蛇来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目光所及只有耸动的枝叶与山风。 “轰隆──!” 随着一声沉闷雷鸣。成千上万吨雨水向群山坠落,像天上有人拉开了水闸。 大雨瞬间模糊所有人的视线。 豆粒大小的雨滴打在脸上,带走身体的热量,同时感觉四面八方都是雨声风声,在大雨中,他们失去了对环境的判断。 林志强心里的不安被引爆了,他听见大雨里有东西在低语,那种不知名的语言夹杂在雨水中释放,将他们笼罩。也许这是他的错觉,但这种声音在他耳膜里轰鸣,他觉得他现在一定是疯了! 女孩没有留意面庞扭曲的男人,她在哼歌。 大雨落在她身上,浸湿了黑裙,勾勒出青涩诱人的曲线。 她的目光落在大雨的一角。 那里,赤色的庞然大物在雨中起身,巨大金烛般的眸子冷冷望向众人,他们听见鳞片层层开合的金属摩擦声,在雨里,在四周,在他们能察觉到的一切地方。 当与那对融化着金子般的眼睛对视,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脊梁,弯曲膝盖,让人忍不住跪拜。 屏住呼吸,有这么一瞬间,他们心中滚过这样的念头,也许暴风雨的降临便是为了迎接这个存在! “砰砰砰!砰砰砰!”在短暂失神后,有人开火,漆黑枪口喷吐出火舌,打进雨水里。 他们在这样的可怕压力下无法顾及活捉命令,甚至连身为人的傲慢都荡然无存。 可雨中溅起了火花,好像子弹打在了坚不可摧的钢板上。抬枪扫射的人们听见了金铁般的轰鸣。火花溅起了一片,环绕他们一圈。 人们一个一个消失。被莫名的巨大力量拖拽进雨里消失不见,仿佛大雨在此时化作了择人而噬的妖魔,呐喊声仿佛绵延到无穷远。 林志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他已经被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吓傻了,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恐惧,而面对这种东西,这种怪物,来自远古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壮汉还在怒吼,他向女孩大喊。 “顾小姐,快跑!它根本不是个’生物’!这东西是怪物,大山里的怪物!” 女孩仿若未闻,她朝赤色巨影张开双臂,仿佛是要拥抱那头庞然大物。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大雨声掩盖。 “我很喜欢你,能别胡闹了吗?我带你离开这里。” 见鬼!壮汉觉得自己这小祖宗一定是疯了!壮汉端枪的手臂抽搐了一下。 烛火在燃烧,他的手下越来越少。女孩注意到了这点,在她发出邀请后对方仍未停手。 “作为我的宠物,跟我离开这里。”女孩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些不满。 诡异的笑声在大雨里浮现,回荡在他们周围,声音低沉,像笑声的主人喉咙里吞吐滚滚雷霆。 那东西在笑。 壮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诡异笑声下凝固。 雨更大了。 8.以血洗剑 铅灰厚重的云层,大雨依旧滂沱,苍翠群山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显得孤寂可怕。 仿佛一场大雨就将人们与现世隔绝。 如雷的呼吸声在雨幕里起伏,金色烛火摇曳舞动,化成直线。他知道,这是那头可怕生物在雨幕里高速移动。带来的劲风甚至能够弯曲大雨的方向,造就一片无雨地带。 “不听话会吃苦头。”女孩说。 赤色巨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奔袭,一截狰狞长尾出现在女孩头顶。 这是回应。 长尾砸地,女孩却轻盈地站在那截尾骨上,娇小身体微微躬身,像一曲芭蕾后的行礼。 顾楚楚眼底浮泛着灿烂的银色,仿佛洁白月光从海平面升腾。她精致小脸肃然,口中吐露出来自太古的文字。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古文,来自上个被埋葬的时代。 李熄安却能听懂。 她说,以吾剑,葬汝类! 壮汉的身体在颤抖,不是来自他本身,而是来自他背后那个木匣,木匣中传来巨力,仿佛活过来,要破开封存。不止他一个,负责背负木匣的所有人都是如此。木匣里响起龙吟之声,震动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人一同带起浮空。 “出。”女孩摊开五指,漠然下令。 木匣破开,金属锋芒直冲云霄。 数十柄古剑腾空,剑锋撕裂雨幕,剑身篆刻的未知文字闪烁莹莹辉光,带有惊人神异! 大雨重新落下,雨幕合拢。遮掩了赤色巨影的身形,古剑轻吟着,在半空划出痕迹,尽数归于女孩背后。它们耐不住地交错,要尽饮生灵血肉。 顾楚楚眼神无喜无悲,看着雨幕里的赤色大蛇如看死物。 壮汉看着两头怪物在大雨里对峙,世界观被重新洗刷了。手里的枪早已放下,事到如今,枪械在这些东西眼中没有丝毫意义。 剑出,数十柄古剑在女孩一念之下化作长龙,锋芒甚至削平了周边所有大树躯干。 雨帘也跟着被撕裂,直逼大蛇头颅。 可那覆盖赤铜鬼面般的蛇脸在嗤笑,燃烧的金色烛火里充斥戏谑。 它躬身,背脊仿若嶙峋的礁石,骨突分明而狰狞。难以想象面前这头生物还能被称作“蛇类”。它吐着猩红信子,全身披着赤色铁鳞,伴随着呼吸,鳞片从上至下缓缓舒张。壮汉和林志强心里都不自觉地问自己,这东西真的不是“龙”么? 古剑组成的锋芒与鳞片碰撞,摩擦出刺耳的金属轰鸣声。 闪电从天际降下,照亮雨幕里狂龙般夭矫的巨影。 无法伤其分毫。 默默收回满天飞舞的古剑,顾楚楚皱眉。这东西比她预料的强大太多。三十三柄古剑,每一柄都不是凡物,是来自先民掌握的炼器技术的结晶,能得到其一便是幸运,成套器物更是世间罕有。可这些在那头庞然大物面前都是无用,古剑的锋芒甚至无法在对方鳞片上留下刮痕。 她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媒介刚刚诞生的复苏时代,生灵崛起已经不易。可这大山深处居然藏有这样的怪物。 女孩有了一丝退意,她将大蛇视为崛起不久的生灵看待吃了大亏。她的确先天失去了情感,但是是失去情感,不是失去智商。原本预计对方再强也不过与没有嗜血的三十三剑半数开胜负,现在对方硬抗三十三剑不费吹灰之力,就算三十三剑嗜血想来也只有一点胜算。 偏执,可不疯狂。 对于几乎无法战胜的强敌,顾楚楚不会想着怎么送命。 雨越下越大了。 世界越来越安静,雨声笼罩四野,已有退意的顾楚楚才发觉他们与世间隔离。每一滴雨水里都含着“灵”,封锁了这片土地。 诡异的笑声回荡着。 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猎人,是猎物,自他们踏进这座大山起,便已经成了君王取乐的玩物。 “真是……”她很久没这般狼狈了。 甚至会死。 那就不用客气了,顾楚楚合眼,手臂轻轻挥下,古剑轰鸣而出,没有刺向大蛇,这些古剑斩向了背负它们而来的人! 她在以血祭剑。 被古剑斩落的人有的先前就死去,有的还活着,想逃跑活命,可惜,快不过流星般的古剑,锋芒划过血洒长空,死去的人尸体迅速干瘪。 “嗯?”顾楚楚一愣,因为她被漆黑的枪口指住眉心,离她最近的那名壮汉脸色狰狞可怕,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架枪按下开关。 火舌终究没有喷吐,锋芒落下,连带着枪械与人一并切成碎片。 剑染血,篆文变得妖异,在剑身上不停扭动。 大雨里是氤氲的猩红光芒。 林志强靠在光滑的树桩下,蜷缩成一团,这个中年人鼻涕眼泪洗脸,世界在他眼里都疯了! “噗嗤──”利物刺进胸腔的声音,还有几滴鲜血溅在男人眼前的地上。 “啊……”不是普通人哀嚎,是那个女孩。 怎么回事?男人不解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女孩被一根赤红骨刺从背后洞穿了,她终究无法离去,如同天使被弑神的长矛定死在凡间。她挂在半空中,挣扎着,鲜血止不住从伤口流淌而出,顺着光洁脚踝滴落到地面。染红的妖异古剑失去控制,全部从空中坠落插进泥土里。 “咳……咳……”顾楚楚吐出的鲜血染红精致面颊,其中还有她破碎的内脏碎片。 那根骨刺是大蛇的尾骨。 她没有想到大蛇能在雨水里完全掩盖住身影,等她察觉,这根致命骨刺已经将她洞穿了。此时,她被提到狰狞蛇脸前,那东西在打量她。 雨水打在女孩身上,在迅速带走她身上的温度。赤色的庞然大物也是冰冷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眼神都没有热量。 她在幼年时吃下未成熟的媒介,至今十三年。那媒介与她相性完美到可怕,所以哪怕在同龄的那批人中,她也是路走的最远的那位领头者。 没想到啊…… 诡谲的笑声充斥顾楚楚的耳膜,像是嘲笑。 李熄安眼中燃烧的金色烛火倒成了女孩记忆里最后的一抹温暖。 眼睛没了焦距。 李熄安随意把女孩尸体扔到一旁。 这般脆弱的人类身躯居然在它面前不设防备,死的不冤。 大雨停息,露出此地的一片狼藉,几十具干瘪尸体,一个崛起生灵,还有一地的古剑,这插进泥地里的样子还挺像在立碑。 林志强跑的心思都没有,呆呆地缩在原地。 山神南烛。 老头子说的是真的,这头怪物不是“蛇”,是太行山的山神。 李熄安瞥过林志强一眼,自顾自地游走。 正当男人面露喜色时,一柄古剑被赤色身影随手拔出飞过,削下他的头颅。 山野寂静。 9.隔世 “近日,太行山脉周边地区突发强降雨,降雨影响周边京,冀,晋,豫各省市,请市民减少外出,注意保护人生及财产安全。同时,各地部门会应上级要求封锁高铁,车站以及高速公路路口……” 黑水晶大厦,男人面无表情地按下遥控器。 转身看向身后会议长桌周围落坐的众人。 这是顾家族老,这些老人早就半只脚踏进了坟墓,他们半躺在椅子上,松弛枯黄的皮肤耷拉着,眼里昏黄浑浊。他们在祖地修养,靠着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吊着口气,像孤魂野鬼般等待这个时代被埋葬,好让他们从坟墓里爬出来获得新生。 现在,他们掘开新时代的铲子丢了。 所以来找顾彦问罪。 “彦儿,楚楚的下落还没找到么?”有老人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缓,但也有着一丝不耐。 “太行山现在被大雨封锁了。我们的人派遣进去要么迷路绕上一圈走出来,要么直接了无音讯。那大雨隔绝了信号,这等同于被戳瞎眼睛。” “废物。”拄着拐杖的老人狠狠剁地,他看向顾彦的眼神里是刀锋般的冰冷。“楚楚是何等的重要,你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放任她前往太行山。甚至在失去联络后,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顾彦只能闷头挨骂,脸色不敢有丝毫的不恭。 “哎哎,老四悠着点,别气坏了身子。”又一老者开口安慰,“彦儿的能力我们都清楚,不然也不敢把家里的事情交付到他手里,楚楚的事情我想他比我们更不想发生,是吧?彦儿。” 男人只能苦笑。 “顾彦。”其中一名白发老人沉声。 “爷爷。”顾彦点头。他的祖父,族老里辈分排第一,同时是族中最早察觉新时代异变的人。他开口便没了其他人说话的份。 “楚楚前往太行山,她带了绝剑三十三全套对吗?” “绝剑三十三?” “楚楚还带着这等古器?” “若是有绝剑,倒不必担心楚楚安危,这是好事啊!” “她要去太行山做什么,以至于动用完整的绝剑。”老人再次开口,压下了其他族老的惊愕声。 “这也是请诸老前往这里的原因。”顾彦说,同时手指滑动墙壁上悬浮的半透明屏幕,他张手,把整理好的信息划分成几份发到老人们的面前。 “南烛?”有人阅读完信息,疑惑。 “鳞片和那本书呢?” “书籍保存在公司的地下储藏室里,鳞片由楚楚带走了。” “这便是你们知道的全部信息了?”白发老人问。 “嗯。”顾彦的回答有些苦涩,他太过相信顾楚楚的实力没有留心眼,他当时觉得女孩很快便会把那头她喜欢的大蛇带回来,也许是活物,也许是尸体。 “以现有的崛起生灵的实力,应该很难威胁到楚楚的生命,哪怕她无法战胜对方,祭剑后又有什么东西能阻拦她离去?” “没错。我想我们不必过于担心,也许楚楚只是在太行山有了机遇。” 族老们信心十足,沉闷的面色舒缓开来。 “赵,李两家有人知道顾楚楚前往了太行,此后太行山脉便出现了可怕异变,他们在向我们施压,需要道出这些信息么?” “可以,适当地透露出一点。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 族老们离席,有专门的医护人员推开门搀扶着他们走出会议室。 顾彦的祖父仍然站在原地,他披着白衣,身材挺拔,白发随意散着,眼瞳里沉浮着锐利白芒。 “顾彦,你先等一下。”老者叫住了男人。 “我有事要和你说。” ………… 山雨朦胧,李熄安盘踞在老樟树上。 近几日从外界进山的人变多了。 大雨笼罩整个太行山,连绵不绝,其中蕴含着它的“灵”。李熄安不希望那些不速之客深入大山打扰群山里的生命,群山似乎有感,协助它降下这场隔世大雨。 误入者,或是别有用心之人都会迷失方向。 时至今日,已经有不少于十指之数的队伍试图突破大雨的封锁。从其中一人口中得知,此次进山的队伍中有帝都李赵两家的人,除此之外,还有顾家的人在寻找他们的大小姐。 没完没了。 大蛇悠长地吐息,虽然随着大山复苏,生灵崛起,这片土地引起人类注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来得太快了,除了所谓的顾家,还有两家人想在其中浑水摸鱼。 现在派出的还只是普通人,等到以后说不定会出现崛起生灵。那个女孩的路已经很前,保不齐会有更厉害的人物出现。外界人类的实力对李熄安来说完全是个未知数。 烛火燃烧,李熄安牵动心神。 龙吟之声起伏,数十柄古剑从岛上泥地里腾空,围绕着老樟树汇聚成圆,篆刻的古文闪烁红光,锋芒成丝轻轻垂落。 它还算有点收获,女孩死去,古剑成了无主之物。剑上的篆文是前人留下的运灵方法。用血温养这三十三柄古剑,重新点亮这些文字,然后按照篆文上描述的方法运灵即可。 对人类身躯来说着古剑所需要的鲜血多到可怕,可李熄安放血浸染全部古剑没有什么感觉。大蛇之血温养古剑,让这些小家伙凶厉得惊人,锋芒中藏着触目惊心的猩红光泽,比那日强横了不知道多少。 女孩体弱,满足不了这些古剑,所以它们威能不显。现在主人是头血气冲天的崛起生灵,古剑自然变得可怕。 李熄安能感受到这些小家伙的激动,尘封千年未曾畅饮鲜活血肉,对以杀铸造的凶剑是种折磨。哪怕女孩天资足够惊艳,但对于渴饮血肉的它们来说仍是囚笼。顾家人担心古剑逞凶,专门打造了木匣来抑制凶性。 如今古剑破封,肆意游弋于大山深处。 剑身轰鸣,那是舒畅的大吼。 原本漆黑的金属古剑显化出妖异的赤色纹路,笔锋似龙蛇狂舞。这是新的篆文,顾楚楚努力了几年时间都未曾让剑身铭刻她的印记。 李熄安抬头,三十三剑瞬息从空中插回老树下的土地里。一剑一剑落下,以老樟树为中心,像此地成了片古老剑冢。 如臂使指,轻松异常。 金烛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满意。 可大蛇蓦然昂首。 雨传来讯息,他们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一位崛起者走进了大山。他用不知名的术隔绝雨幕,只带了一人进来。 这批人不是冲李熄安来的,他们在登山。 山名,五台。 10.太行起杀伐 大雨仿佛隔绝了时间,叫人分不清星月。 天地都是灰白。 顾彦握拳,指甲刺入掌心。 “人死如灯灭,请施主节哀。”披着金红袈裟的主持低颂佛号。 “多谢通慧大师。”身旁的白衣老者拜别,目光沉静,看不出喜怒。 但男人的面色阴沉到可以与此时的天气相比较。 古寺的主持与老人年轻时有过硬的交情,以神秘佛法在寺庙中留下一盏长明灯,灯映照着顾楚楚的年岁。祖父带他登上五台山,便是寻求这一丝契机。 顾楚楚死在了太行山里。 他接受不能,仿若是自己亲手把女孩推进了地狱。 “大师这般天气为何不带僧众离开。”老者问。 “天气,哪般天气?而走,又能走到哪里去?”主持笑笑,花白长眉弯弧,和蔼慈祥。 老者也笑。 “如此,顾某便告辞了。” “善哉。” 老者拍拍顾彦肩膀,跨出佛殿大门。 “山雨含着那一位的灵,尽快离去,不起妄念,可保平安。”身后古刹里,主持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老人一顿,也传来洪亮声音。 “这地方虽好,但也不必久待,大师大可以离去,不日归来便能轻易拾起一切。” “如此,便不多言了!”老人摆手,头也不回。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最近些时日,入侵者越来越多了。 他们肆意破坏山林,射杀生命,掠夺他们能看到的一切有灵之物。 熟悉的老树,大蛇盘踞。 李熄安罕见地有一丝疲倦。 它将贪者,恶者皆埋葬在这片土地,古剑仍然插在地上,却有了化不开的血迹。太多了,他们其中的人不一定是崛起生灵,拿着某种古器也可破开山雨的迷境。崛起生灵并非没有,其中甚至有一位强横可怕,是那位前些日子登上寺院的老者。 他不为山中灵物而来,为它。 老者与赤蛇的鏖战持续很久,最后被古剑所斩,剑上富含灵气的血液来自那位老者。 他说,因为他是顾家族老,所以要顾全家族。当他安置好家里的一切,便可以作为一位长辈,替子孙复仇。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失败了也没什么可言可道。 “至我以后,顾家上下无人知顾楚楚,也无人知我之名,所有的事情在我身上结束。若是你心有不甘,仍未平息怒火,认为我们顾家所举大有冒犯,可以前去断绝血脉,我绝无半分怨言。”老人合上染血双目。 “最后,敬你一声山神,若还能听老夫一句劝告,尽快离开这里,这是片是非之地,你守不住。” 金色烛火忽明忽灭,李熄安深深吐气。 雨中是它的灵,这些灵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哪怕有群山的相助,维系雨幕也日渐变得吃力起来。 明知走不出这片大山,他们依旧前仆后继地到来,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精力,如此疯狂,他们背后的人究竟为了什么?老人临死的劝告在它心底形成阴霾,太行是片是非之地,它守不住,老人为什么觉得它守不住? 李熄安沉思。 帝都的顾家离开了这里,不见踪迹,可人愈发多了起来。它甚至感受到来自外界一头崛起青鸾掠进大山深处蛰伏,好像这片大山有令外界疯狂的东西,众人要往里来,而有人劝它离开,很疯狂。 没事,很快它就能知道了。 赤色的庞然大物垂首,大概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道青蓝雷光席卷湖中小岛。 巨爪按在泥地上,从中走出一头红黑巨虎。 “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青焰环顾小岛上插着的数十柄森冷古剑,尤其是其中几柄剑上未干涸的血迹时,眼里忌惮更甚。它把口中叼着的人扔到李熄安老樟树下。 “他不太愿意,为了让他安分点,我打断了他两条腿。”青焰舔舐手臂的毛发,把凝起的长毛理顺。猫科生物不喜雨水,毛发潮湿的感觉令它难受,这一点哪怕它崛起也未曾改变。 被扔下的男人一头贴在泥地里,狼狈不堪。他众望所托的崛起,何时受过这等对待。当即怒吼道:“妖虎,若是放我离去,到时清剿群山还能留你一命!不然杀了做成虎皮,惘废你崛起苦工!” 青焰眼中凶芒大盛,雷霆在爪牙间奔涌。 此时,男人听见老树的上方传来声音,很高,很远,仿佛来自天上。 “清剿群山?”那东西吐字,像打鼓击打在男人心脏。 他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从天而降,压塌了脊梁,把他整个人按压在了泥泞里。他陡然响起族中长辈让他注意的东西,大山深处的“蛇”,被冠以山神之名,在之前顾家的崛起天才便是被其葬送,他自认差顾楚楚一大截,连顾楚楚没法抵抗的东西,他有什么空间周转? 赤色的庞然大物在老树枝叶里若隐若现。 刚才他被按压进泥地,现在又被一股莫名巨力提起头颅。 巨大蛇首垂下,狰狞骨突让它仿佛戴着面具,眼眶里金色火焰在熊熊燃烧。 青焰愣了愣,它发觉南烛的头颅出现细微变化,蛇首后颈延伸出了骨刺,很细微,但确确实实存在。它将疑虑收回心底,这没什么不好,南烛的强大对这片群山的生灵都有好处,它不喜争抢,反而会守护大山不受外界侵扰。 “我问,你答。”大蛇声音低沉。 在这种压迫下,男人几乎窒息,心里的防线尽数破碎,生不出一丝抵抗之心。 “何为清剿群山?” 男人面容呆滞,缓缓开口,“族老们派出走卒过河,试探群山,用其中拿到的灵判断是否为复苏的古山脉,若是确认,便会清剿大山。动用文明结晶的代价很大,所以需要疯狂试探,在这种环境下,人命反而最廉价。” “你们还要试探多久?” “结束了。” “很快便有重火力军队踏平太行,清算这里的每一头崛起生灵。”话语落下,青焰不自主地收缩肌肉,它们虽然强大,但在这个生命层次还无法正面抗衡现世文明的破坏力量。 人类执掌这个世界许多年,文明力量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在新时代到来之际,他们仍然不愿意安心放下权力,打算用暴力来抵抗,他们想的很简单,当李熄安这种存在消失,大山里的“灵”理所应当会尽数落到他们手中。这种思维简单暴力,但确实有效。 “名山大川全在复苏,用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彻底觉醒,旧时代结束,新时代到来。你们这种存在会被一并埋葬,新时代没有你们的路途。”男人面无表情,他被李熄安的灵压垮,完全吐露心声。 大蛇眼底的金色火焰在盛放。 男人像台出错的机器,不断重复抽搐着。 没用了,李熄安沉默。这个人被彻底压塌了心神,已经道不出什么话来。 巨大的头颅退回老树上,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燃烧的金烛。 青焰不懂大蛇的意思。 “你要如何?”它询问,这段话太过可怕,前方几乎是条死路。 悠长的叹息在高处响起,隐约可以听见鳞片摩擦出的金属轰鸣。 “这么久了,人类还是没能学会敬畏自然。” 11.群山下的指引 “当──当──当──” 钟声悠悠,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高山上的庙宇群,随着钟声响起,僧人们聚拢在寺庙大院里。 “通慧,当真要如此?”一名老僧沉吟。 “明早黎明时分,他们开始围猎太行的崛起生灵。整个大山会化作人间炼狱,你将愿意离开的弟子带出五台山,山脚下会有专人迎接你们,山中百姓亦是如此。”主持低颂佛号。 “那通慧你呢?不准备走了?” “不走了,留在这吧。”主持遥望大山,看见雨停山空,大如磨盘的苍白圆月高悬于天。 那一位停下了雨幕。 主持知道,这不是妥协,此刻的宁静是暴雨将至的前兆。明日这里会化作血肉苦海,它停下隔世山雨,将外界与太行的联络重新打开,是默认在放行,这里的任何生灵都可以在灭顶之灾到来之时作出选择。 “何必,何苦?”主持轻声感慨。 那一位把姿态放的太高,不愿低首,那么在现世文明的车轮下只有被碾碎。 “我其实一直想问,通慧你很关心大山里的那位。为什么?”老僧统计好愿意离开的僧侣,回首问道。 “师兄,我是什么时候剃度出家的,你还记得么?” “什么时候啊……很久了吧,我记得还是我给你剃度的。那时候你还是个魁梧汉子,我问过你家里有无老小,为何出家。”老僧的眼中浮现出怀念之色,“想不到我快老死了,你身子依然硬朗,恐怕每天敲十下大钟都绰绰有余吧?” “师兄,再想想。”主持笑笑。 “还想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呢……”老僧苦笑,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什么,目光盯住主持,“通慧,你经历了那场大雨,三天三夜骤降的暴雨!” 主持缓缓点头。 “我与那位,有过一面之缘。” “你……唉!”老僧还想说什么,却终究只能叹息。 “当──当──当──” 钟声再次扣鸣,大部分的僧侣将会离开,留在这里的只是少数。 “阿弥陀佛,师兄,后会有期。” 主持低首,微微躬身。 老僧最后看向他一眼,“师弟,保重。” ………… 破晓时分,刺耳的警报在太行山周边地区回荡。 巨大的钢铁黑鸟从高空略过,形成人字队列。机翼旋转带来的轰鸣声打破大山深处的宁静。隐藏在机身下方的高速摄像头将画面转递至遥远的帝都。 这是一间密闭的会议室,灯光昏暗,只有屏幕的蓝光在闪烁,这些微弱光芒照亮会议室里死人般的脸庞。 “前些日子的标点不会破坏媒介,大胆投放吧,将那些畜生逼出来。”黑暗里响起嘶哑的声音。 有人替这间会议室的族老们传递指令。 将领们以为自己在与总部沟通,却不知道指令的起点来自这里。 “轰──!” 太行山深处随着指令下达升起火光,比初升的太阳还要亮眼。 驾驶员被敕令将机身携带的大型燃烧弹投放到指定地点,为了精准投放,直升机驾驶员会压低飞行高度。爆炸带来急剧膨胀的气浪,若是操作不当很有可能被卷进气旋里。这里都是王牌机师,这些难度在他们眼中易如反掌。 “獴队长呼叫獴2号,沿路布置标记点,同时降落布置陆地卫星。”坐在直升机后座的男人拿起对讲机。 “獴2号收到,獴2号收到。” “其余人跟进队长,继续深入。” “在南太行第6区布置震源柱,总部要求看清地形,地面系统已经准备就绪。”男人继续下令。 “收到。”耳麦里传来一声声回复。 巨大的震响仿佛大山开裂,鸟兽皆惊,成群飞鸟离开树林,也惊醒了某些更深处的东西。 “獴18执行完毕,准备归队……等等!那是什么?” 耳麦里的人大吼,同时还有隐约的枪械声。 “獴18?獴18?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男人皱眉。 “队长!前方!”机师大喊,把男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前方。 男人愣神,不禁喃喃,“这是什么鬼东西?” 透过直升机的挡风玻璃,可以看清不远处山头站立的苍白巨鹿,它昂首,身上覆盖着细密冰晶,寒风从那个方向吹息过来,一瞬间将此时化作严冬。 “南烛,雨。”鹿低吟。 太行深处,剑冢岛,老樟树。赤色的庞然大物蓦然睁眼,眼睛里如同流淌过熔岩,像一面倒映火焰的镜子。大蛇昂首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从未有过的气息自它身躯上弥漫开来。 天陡然阴沉了。 黑云从四面八方赶来,聚拢,遮掩阳光。 一声雷暴,枝状闪电形似巨龙腾空,击穿大地。大雨哗啦啦降下,刚刚出现的曦光被灰白吞噬殆尽。大雨模糊了天地,同时,有种压力压在了所有进山人的心头,像有东西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鹿感受大雨。 铁蹄踏地,周围的雨滴全部化成冰晶。寒芒铺天盖地,笼罩得直升机编队无处可逃。机枪吐出的火舌与冰雨一起到达。 画面随之黑暗。 “看来太行不能轻易拿下啊。”苍老声音响起。 “地形我们已经清楚了,地面卫星锁定了那些东西。继续火力覆盖便是,当今的崛起生灵撑不了多久,留给它们的时间太短了,哪像我们,积攒了数千年时间为今日铺路。” “需要投掷’羲和’么?” “这不急,羲和留给那东西。倒是老家伙们藏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拿出来点表示了?” “赵胜,你蓄谋已久啊。”有人阴恻恻地冷笑。 被称作赵胜的老人笑了笑,“大家熟悉成这样,别藏着掖着了,如果拿下太行,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我家里的小子早就带上云母鼎,在太行山边缘等候了。”老人很坦荡地说出安排。 “云母鼎?赵胜你还真下血本,这种东西用一次少一次,你就不心疼?” “别埋汰我了。”老人摆手,“我不相信你们真指望那些普通人收拾媒介,说不定还有崛起生灵未死,得处理掉不是?” “行吧,你都这样敞开说话了,咱们也不憋着。” “九环。”一位说道。 “潘氏阵旗。”黑暗的角落又响起声音。 “雷弓。” ………… “撤了!”一大汉大喊。 前方,是盘踞的庞然大物,赤色鳞片层层开合,枪械火炮打在上面像水流碰到礁石,毫无用处。大汉打了半辈子仗没遇到这种离谱东西。 他们是负责守护地面卫星的部队,配备了重型火炮和三架直升机,还有后方巨大设备里藏着的一枚制导导弹,可惜那东西离他的部下太近,不可能让控制人员开火。 金烛燃烧。 那庞然大物蜿蜒,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数十柄金属飞剑跟着它游走,贴着鳞片,很多时候重型武器便是被这些剑身挡了下来。 同时,这些古剑升腾,像台绞肉机收割人们的生命。 锋利到足以瞬息将人与钢铁一并削成碎片。雨水冲刷尸体,混合着血液把这个地方染成鲜红。每走一步都踏在成堆的尸体上。 他死守阵地,等待卫星布置完成,现在撤退的命令终于下达。 “呵……”壮汉冷笑。 抓住直升机攀升的云梯,同时剩下的战士们也跟着撤离。 “制导!”他吼。 “明白!”控制人员的声音带着嘶哑,看着战友一个个被怪物斩成碎片,他却无能为力,现在,钢铁墙壁裂出缝隙,愤怒的火焰跟着长矢划破天空。 “下地狱去吧,畜生!” 他看着狂舞的“蛇”一般的东西被火光吞没,笑的酣畅淋漓。 12.羲和 大雨浇灭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黑烟弥漫,尸体烧焦的气味恶臭扑鼻。 一柄古剑从废墟里飞出,插在卫星布置仪上。接着两柄,三柄,直至将这台设备切成碎渣。 李熄安冷冷地看向直升机离去的方向,眼里的金色烛火在大雨中闪灭。丝丝血迹从鳞片缝隙里渗出来,与满地鲜血混合在一起。它终究还是受创了,除了鳞片被炸开,还断了几截肋骨。那枚导弹笔直将它命中,如果不是提前将古剑排列在跟前,受创恐怕更为严重。 赤色的庞然大物吐息着空气,吸收空气里蕴含的微弱的“灵”。这些“灵”能有效地帮助它恢复伤势,不是很多,但弥足珍贵。 李熄安察觉有眼睛从高天降下,信号源连通着这里。曾经为人的记忆让它瞬间反应过来是宇宙里的人造卫星,这些环绕星球的基站是人类文明的杰出代表作,既是眼睛,也是武器。所以它必须摧毁这里的东西,李熄安不确定大雨能不能完全遮掩山脉与崛起生灵的身影。 沿途山脉各处,崛起生灵在血战。 并非每一头崛起生灵都如南烛般可怕,能无惧炮火,影响气候。 借着山雨中的灵,李熄安能看到有大鸟燃烧,扑杀人群,展翼间扇碎飞行的机翼,可惜燃烧的火焰被弹雨打出缝隙,有人射出一支刻着古老篆文的利箭命中喉颈,而后坠落大地。有白鹿披着冰铠,在钢铁洪流中踏出一条冰河,而后被九支铜环束缚身躯,火力倾斜,冰铠层层开裂,被斩下头颅。 李熄安闭眼,金色烛火熄灭。 而后猛然睁开。 比以往更刺眼,更灿烂!它全身上下的灵顺着血液奔淌,如狂龙一般流进四肢百骸。受伤的鳞片在飞速愈合,破碎的骨骼被强行拼接。 古剑轰鸣,妖异的红色纹路显化,煞气铺天盖地。 “只是如此么?若只是如此便想降服太行,还远远不够。” 大蛇低吟,蜿蜒的巨大蛇躯转瞬消失。 有东西出现在了战场。 那存在的颜色像血,形态像龙,执行着死神的镰刀。 血色古剑腾空,与九支铜环相拼,呼吸间铜环崩坏。而后,一柄古剑刺如人群,精准摘下一人的头颅。 炮火轰鸣,大蛇走地,带起狂风,数十柄血色飞剑跟在其后,像它生出了翎羽。 有人持弓,雷霆汇聚,瞄准炮火里的庞然大物。 射出一箭后认为大蛇会被钉穿,可实际上再抬眼时对上一双金色眸子,古剑瞬息而至,把持弓人切成碎片,雷弓落地,李熄安看了一眼后卷走。 那一边,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她挥手抬手引起神秘变化,飞沙走石亦或者烈焰大水,让那头浑身笼罩青蓝雷光的凶虎一身蛮力使不上来。青焰怒吼,若是让它接近那个女人,它可以一巴掌将其碾成肉泥。 金火摇曳,李熄安注意到了四周隐秘布置的小旗。 “凶焰不错,我家那废物弟弟是被你杀了吧?同行人看见一头浑身披着青光的巨虎从天而降,一掌拍断了他的腿,然后裹着他遁入山林。” “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好歹是我血亲,你便死了与他陪葬吧。”女人轻飘飘地说道,红唇吐出的话语毫无感情。 说完,女人掐诀。 这是引动古器的运灵方式,太古语言被吟诵。阵旗笼罩的区域有庞大的灵降下,汇聚成滔天烈焰,大火一望无际,要将青焰生烤。 凶虎咆哮,火红的身躯在蜕变,逐渐苍白,青光凝聚,它准备拼命。 突然,女人秀丽的眉头一皱。 阵旗少了一角。还在减少,几个呼吸间六角阵旗被一一拔下。她已经催动古器,这种强行终止让她受了反噬,血迹从嘴角溢出,被她面无表情地抹过。 阵旗有人守护,而且强行拔下催动的旗帜比强行破阵还要艰难。 来了个什么东西?女人心头一紧,想到了族老们告诫的话语。大山深处有头非凡生灵,斩杀他们这种层次的人如同探囊取物,不可硬拼,切忌遇上便跑。 她很机灵,没有再施展法决,连族里珍贵的古器都不顾。 身形退至人群中央。 火焰消失,高温的炙烤感转瞬变成大雨淋湿的清凉,看见眼前重新出现的雨中大山,青焰从未感觉被雨淋湿如此美好。 六支古老阵旗甩在它面前,还有一杆大弓。 赤色的庞然大物抬首,血剑轰鸣,收拢于大蛇鳞片。 “我破了阵旗。”李熄安说。 “但那女人很警惕,隐藏在人群里跑了。我现在状态不太好,不想去追。” 这时青焰才注意到大蛇庞然身躯上细密的血迹,因为本身便是深色的赤红,身上的血迹根本不显眼。 “你到底怎样?” “还能再斩十指数。” “需要休息片刻么?我替你守山。” “不必。”李熄安沉静。 它回首,发现远方的人如潮水般退去,附近大山里除了雨声听不见其他声音。 “看来都怕你了。”青焰舒缓一口气。 却见身边的庞然大物突然抬首,眼中的金色火光从未如此明亮。鳞片层层扣合,一记抽尾把它打得横飞至山壁。 青焰还未反应过来,看见一轮太阳在群山间升起了,极致的光热笼罩大地,融化了山峰,推倒了森林。 赤色身影被光与热掩盖。 “不──!”青焰大吼。 在下一个瞬间,它的双眼被灼瞎,涓涓血流从眼眶里流淌而出,世界陷入黑暗。 ………… 每一秒钟太行山都在制造巨大的损失,除了世俗里的巨额经费,还有损失的珍藏古器和优秀后代。可族老们从容淡定,甚至那名叫赵胜的老人在会议室里播放起上个世纪魔都滩的舒缓音乐。 在歌女经典的歌喉中,族老们仿佛又重回年轻时代。 “’羲和’降临了。”有老人感慨。 “太阳神女为我们带来了新的光阴。”有人又说。 “走吧,诸位。”名为赵胜的老者起身张开双臂。“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现在太行山就像个被扒光衣服的美人,正等着我们去享用呢。” “需知往后五百年岁月属于我们,往后五百万年岁月……依旧属于我们。” “为了不朽。”老人举杯,他们这个年纪任何饮酒行为都无异于自杀,可在座的所有老人都起身举杯,没有丝毫迟疑。 “为了不朽。”孤魂野鬼们低吟。 澄澈酒液被一饮而尽,如同他们正饮下新生的养料,化作他们的光阴。 13.授之以冠 五台山的寺庙。 通慧望着南方升起的太阳。 他默然,低颂佛号。 “阿弥陀佛。” 那位的灵在太阳下消失了。 ………… 过了很久,雨停了。 等到光芒铺撒大地,照亮满目疮痍,人们才发现此刻已临近黄昏。 焦土散发着致命的放射性物质,人们离开这里前往其他地方。土地开裂,裂缝深处是熔岩般的色彩。 年轻人极目远眺,看不见长青。 “老头子们太肯下本了。”他摇摇头。 羲和,神话中的太阳神女,役使六条螭龙,坐于金车。传说羲和每天不慌不忙地赶着龙车,掌握时间的节奏,驱使着太阳前进并和太阳一起日出日归。 “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日至此而薄于虞泉,羲和至此而回六螭。”他轻声吟诵。 现世下的“羲和”名副其实。 年轻人踏足这片象征绝望的土地,头顶悬浮着一方青铜大鼎。隐约可见淡金色光芒从鼎中垂落,如同披着轻纱。这是大鼎上篆文延伸出的太古神圣,在为年轻人隔绝一切杀机。 黑色军靴踩在大地上是一声声脆响,表面除了裂缝熔岩便是一层灰黑色死皮。 像雪,也像血。 走到“羲和”降临的中心,年轻人瞥过毁掉半边身体的凶虎,目光放在远处大坑中蠕动的赤红色庞然大物上。 “真是可怕的生命力。”他不禁赞叹。 青铜大鼎金光扭转,轻纱犹如化作实质,年轻人在一步步靠近深坑的中心。直面现世文明破坏力最高的结晶依旧存活,让他不由心生敬畏,也因此需要更加谨慎。 临近庞然大物的身旁,没有焦糊的腥臭,反而有股奇异香味涌入年轻人的鼻腔。 他皱眉,头顶的巨鼎篆文更加清晰。此时如同一条条金色瀑布从鼎口倾斜而出。这些无形无状的金色瀑布是纯净的神圣物质,来自周王朝储存的一缕神火。那缕神火被特殊的炼制,封存在了古鼎之中,度过了无灵之世的悠长岁月。 那股异香仍然存在,证明这并非是对他有害的物质。他分明在前往人间炼狱的中心,周围却仿若他正穿过暖春的桃林。 中心,像被陨石砸下巨坑,凹陷的圈形坑道中还流淌着高温炙烤形成的熔岩。 赤色的庞然大物扭曲着,鳞片炸开,血肉内脏横飞,整个脊椎被截断,可以清晰看见蠕动的肌肉和森白骨节。 但那对金色眸子还亮着一只,摇曳闪灭,如风中残烛。这头称的上伟大的生命还未彻底死去。 在不久前,年轻人站在人群中看见赤色身影压力如山,金色烛火般的眸子古老森严。如翎羽般覆盖身躯的血色古剑随意斩落崛起者的头颅,现在沦落到现在这番模样。 “可悲。” 他举起右手,掌心朝天。 抑扬顿挫的音节从年轻人口中吐出,金辉倾斜,映衬得他如神王临尘。 李熄安平静地注视巨鼎金辉流转,杀机锁定住它。 整个身躯的神经都被摧毁了,年轻人感觉它在挣扎,其实是肌肉本身被地上熔岩炙烤的反应。李熄安此时一动不想动。 它已经尽力。 守不住,那便守不住吧。 可李熄安心里隐约觉得不该如此。 群山复苏,意味着一切准备就绪,所谓的突然不过是对于岁月短暂的生命而言。群山的变化应该以万年为单位计算,它真真切切感受过太行的气息,恢宏古老,如一尊来自亿万年前的神明。 这种变化不会料想不到一段八千年积累下的文明所造成的影响。 既然复苏,便是历史车轮碾过般的不可阻挡。 理应存在一种力量,来葬送旧时代的一切。 大鼎上的篆文仿佛活了过来,有铭文化作飞禽走兽围绕这大鼎奔走,来自古老时代的神火滔滔不绝。 那一缕神火本源被年轻人引出。 空间泛起层层涟漪,他谨慎万分,甚至不愿意再走进李熄安一步,打算直接引动神火降下,结束一切。 那缕神火盛开,在李熄安眼中无限放大。 可年轻人与大蛇之间突兀出现一个朦胧人影,身形如梦如幻,脸上垂下面纱,倒映着黄昏下的群山。 人影抬起手。 神火被捧在手心,化为一粒种子大小。 年轻人惊骇,催动大鼎却发现纹丝不动,连火的燃烧都凝固下来,仿佛这瞬间所有事物停滞。他想要抽身而退,同样动弹不得。 李熄安勉强抬起剩下的一只眸子。 朦胧人影看不清脸,可它莫名感觉对方在笑。那笑意温柔缱绻,像母亲,或者长姐。 ………… “媒介21,形状类似风铃草,呈现紫色,表面有高温立场,预测为火属。”检测员记录档案。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有人叹息。 “李老先生。”正在布置设备的人看见来者,起身恭敬地打招呼。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被医护人员搀扶着,贪婪呼吸太行山的空气,其中的灵让他毛孔舒张。老人瞥了一眼燃烧着紫色火焰的风铃草,开口道。 “这株归于李家,诸位没什么意见吧?” “李兄拿去便是,和我们客气什么?”老人身后的另一位族老开口。 “对了,赵胜家的小子还没回来么?”李老先生想起什么。 “挺正常的,那小子有多鸡贼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我说,他们这代年轻人要说性格能走最远的,非他莫属。” “谨慎好啊……谨慎好啊……”李老先生连连感叹。 如果他家那小子能机警点的话不至于死于虎口,天资不错,就是太张狂。正当李老先生想着,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热浪,气流带来了极剧烈的高温,灼烧得令他皮肤发烫。 老人挣扎地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看向高温的中心。 是那株媒介! 叶片狂舞,暗紫色的火焰被无声无息地点燃,蔓延至周边设备,仪器指示器疯跳动然后被火焰淹没。 诡异的紫色火光仿佛能照亮半边昏暗天空! 不止这一处媒介所在,所有被发现的,没被发现的,在此刻都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他们听见有人轻声念着神秘文字,语气温柔得像读诗,声音的来源仿佛在遥远的天际,又仿佛就在人们耳畔。 年轻人的眼里倒映着从群山汇聚而来的满天星光。 人影张开纤细双臂,像要把赤色的庞然大物拥进怀里。那枚神火化作的种子在人影手中熔炼,气机在攀升,与此同时,太行山里的媒介全部失去了灵性,化作凡物。 最终呈现出了一滴透明液体。 因为透明,所以可以倒映群山,森林,黄昏,还有另一侧天边出现的繁星与月亮。 以群山为种。 他突兀的,想起了这句话。 人影躬身,将手里捧着的绚烂液体滴在大蛇头顶。如同古代传说中的天神为人间帝王的加冕仪式,神圣而庄严,叫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心。 的确神圣,但年轻人知道家中长辈们要糟糕了。 人影摸了摸蛇脸上覆盖的骨突面具,在金色的烛火重新燃起时如风消逝。 李熄安目送她离开。 “有人说,我们会被埋葬在这个时代。对么?”黄昏落下,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群山深处。 却有新的炬火被点燃! 14.似龙似人似神 年轻人一步步后退。 蛇在蜕变,弥漫的气息恢宏庄严。 伤势对它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它呼吸间血肉长出,鳞片收拢。全身上下的骨骼咯吱作响,被延伸,嶙峋的脊背蜿蜒起伏似无边无际。鳞片自上而下的收合,不再是扁圆的形状,如同一把把锋利刀片,细看又如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晶。 “吼──!”大蛇咆哮,难以想象蛇类的构造是怎样发出这般震耳欲聋的吼声。 同时它的头颅在变化,靠近脖颈的角质在疯狂增生,分叉,发出淡淡的荧光,仿佛第一声春雷下新生的枝丫。直至生长停止,露出红木质感的枝状大角。 金色火焰在眼眶里熊熊燃烧。 蛇化蛟。 年轻人注视着李熄安的蜕变,将所有画面清晰地记录在心底。能亲眼所见这种古老伟大的进化,他就算死去也没有遗憾。 巨大的头颅昂首,而后身躯猛然一跃,步入天际。赤色蜿蜒的庞然大物隐没于云层,只有金色烛火还清晰可见。它游弋于天空,形体如遨游江河湖海。 对方没有生出爪。 年轻人惊醒。 进化显然结束,他望着那伟大的生命,比起有冠之蛇,还是更愿意称呼为无爪之蛟。 “呼──”云层破开,露出背后璀璨的星河。 一颗巨大狰狞的头颅垂下,“蛟”在凝视他,他能从那面金色瞳目中看见自己的脸庞。 然后,鳞片如羽化开,迷乱年轻人的心神。 赤色的鳞飞舞,眼前一幕像深秋的枫叶林,年轻人不经意伸手想要拾取一片,低头却发现手心空荡,一无所有。 再想抬头时,他感受到一只手落在他头顶。 将他按了下去。 轻描淡写地一按让他的脊柱微微开裂,他的头砸到地上,铺天盖地压力让他直不起身子,只能以跪拜的姿势面对未知的古老生命。 可借着眼角余光,他瞥到了一个纤瘦人影。 “黎明到来之前,如果还有人执迷不悟留在太行,那便永远留在这里吧。” 上方传来清冷的声音,不似大蛇如雷般威严的低鸣。 那存在消失了。 风中传来年轻人在大蛇旁嗅到的奇异香味。 ………… 夜幕下,披着玄色衣裳的少年走到凶虎跟前,抬头注视着失去半边的狰狞虎面。 “从未感觉你这小猫这么大啊……”他呢喃。 青焰趴在地上,像个隆起的小山包。一个虎头便比他高出些许,可惜这虎头丢了半边,脸颊焦黑,眼眶流出的血水在少年脚底汇聚成溪流。 他抬手,以指为刀割开手腕。 带着奇异香味的血液洒在凶虎身上,澎湃的灵弥漫出白色雾气。随后少年席地而坐,打量着几百年不见的人形身躯,也等待青焰的醒来。 鳞片化作的衣裳主体为玄色,绣着赤红祥云的纹路。少年凝视自己的手腕,白净细嫩,放血的伤口已经愈合,看不出丝毫痕迹。皮肤比得上初生的婴儿,倒不像在莽莽大山中搏杀百年的掠食者的手臂。再顺着脸往上摸索,是两支角,质感介于玉石与枯木之间,模样像树枝。 一只赤色尾巴在他背后摇摆,尖端多了些稀碎的鳍状物,少年可以收起,但这需要刻意控制,此刻没必要多此一举。 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如何,他也不在乎。 寂静的山野间有巨大的心跳声在规律的震响。 青焰没有死去,只是陷入了沉眠。现在,可怕的灵血浇灌它的身躯,使得肉芽新生,意识复苏,心跳声越来越强劲,如同一支巨鼓在此地击打,声如雷震。 “轰──” 一只浮泛着绿芒的眼睛陡然睁开,死死停住眼前陌生的人影。青蓝雷霆瞬息奔涌而出,在它意识的最后,南烛陨灭,太行即将归人类所有,所以眼前所见皆是敌人。 直到看见少年额上树枝般分叉的角时,巨虎眼中凶狠转变成错愕,青蓝雷光也烟消云散。 “……南烛?”它试探开口。 “嗯。”少年点头。 巨虎还想开口,可身体不再允许。 “不用担心,马上一切都会结束,我保证。”少年看出青焰的伤势,淡淡地开口。 李熄安起身,古老生命的特征在他身上如此显明。凭空而起的狂风将他拖至天空,盘坐在与山峰同高的位置,山间云雾缭绕身畔,抬首可见皎洁白月。 妖冶的金火在眼瞳里燃烧。 人类终究什么也没能从大山里带走,折损了巨大代价后离去,哪怕不甘,可抬头遥望群山间盘坐的似人似龙的可怕生命,再大的不甘只能打碎咽下。 人走深山空。 伴随着第一缕曦光,李熄安垂眸,蝶羽般的睫毛轻轻半掩着黄金瞳目,虹膜形成古老纹路光华流转,仿佛一朵妖异的曼陀罗花在眼底盛放。 如有必要,他会让幕后人留下生命。 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群山将它从死亡边缘拉回,给予了进化契机。那滴透明的水来自太行所有的媒介灵植,换句话说,他得以蜕变的媒介是这整座群山。他现在蜕变,要把这份来自群山的“灵”归还。 李熄安拿出青铜鼎。 古剑在光热中损失大半,他没有趁手的介质,于是看中了这方巨鼎。 这方巨鼎别有洞天,可以容纳许多事物,那缕神火便是封存在其中。他见识到青铜鼎的神奇力量,自然不会让那年轻人再拿回去,哪怕失去那缕神火,可封存炼制的作用仍在。 在等待青焰苏醒的过程中,他便在将磅礴的灵脉封存在青铜鼎中。 古老语言被吟诵,青铜鼎上篆刻的象形文字活了过来,相互奔走。 庞然到不可思议的灵从天而降。 那些篆文活灵携带着“灵”行走大山之间,走尽太行每一处角落。这个时间需要很长很长,李熄安合眼等待,呼吸起伏不自觉吞吐朝霞雾气。气息与群山几乎合二为一。 过了很久,当篆文活灵走遍太行,群山间盘坐的似龙似人的存在睁开炽金瞳目。 抬起眸子,远方大地上,一道枝形闪电明灭。 随之下起了雨。 山雨朦胧,浇灌万物,羲和降下的土地中央,一簇绿叶钻出焦黑土层,分明是夏季,却不由得让人想到惊蛰节气。 一候桃花,二候棣棠。 连少年头上的角都在等候筑巢的鸟。 ………… 寺庙大门,一只篆文小鹿踏足。 这是它此行的最后一地,它浑圆黝黑的眼睛里闪烁不解。 因为这里没有媒介,只有位圆寂的老和尚。 15.少年 雨停山色几分韵?不若头角住花鸟。 少年靠在树干上阅览经文,额上的枝状玉角有鸟雀在上面叽叽喳喳。 抬头可见云端上巍峨的群山虚影,绵延万里,高耸如云,哪怕未曾凝实,来自莽莽太古的气息也已笼罩四野。近些时日,李熄安亲眼目睹这些群山虚影的出现,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清晰,用不了多久,这些巍峨大山就将出现在现世。 太行神山隐藏于岁月阴影里的真面目,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森严恢宏。 青雷乍现,苍白巨爪出现在老樟树下。 一头凶焰滔天的巨虎走出,嘴里叼着摞文书。这是那些有古代传承的家族进贡给李熄安的,企图用此方法避免将来赤蛟出世,对他们清算。每隔一段时间,便由青焰去取来放在湖心岛的老樟树下。这也是少年此刻手里经文的来源。 他们本来心惊胆战,可见太行山里那位没有拒绝终于放下悬住的心来,由此更加殷勤的进贡,那些没有踏足太行的世家听说这事同样进贡些许古籍,企图在李熄安手上讨点好处。大山深处一连数日毫无动静,这更不由得让人心安,认为赤蛟要么不再计较他们曾经的冒犯,要么根本不打算走出太行。 “便这么算了?”青焰沉声。 它庞然虎躯如今毛发苍白,斑纹漆黑。奔跑时飞舞,威风凛凛。但面上纵横左眼的可怖疤痕仍在,它本可以在蜕变时愈合,却并不如此,它说疤痕也是王者冠冕的一部分,更何况,它永远不会忘了那日。 “我从来没说就这么算了。”李熄安缓缓翻页,头也不抬,“这是人类自以为是的理解。” “但你收下了贡品。”凶兽耿直,认为既然收下好处,就代表同意其中的交易。古代附属的藩国不就是如此进贡王朝,让其能在危难时出兵救亡么? “啊啊……收下了。”少年翻了个白眼,从树干上跃下,折起手里的经书对着青焰指指点点。“猫丫头,你啥都好,就是直。” 猫丫头,自那日赤蛟化作人形,以少年姿态行走大山,便一直这般称呼身旁的绝世凶虎。青焰倒是不在意,这头百兽之王十分自然地认为赤蛟作为群山中岁月最悠长的生灵,把它称呼为小辈无可厚非。 “直?”凶虎不解这个字眼。 它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少年,感觉对方变了许多。曾经的赤色大蛇每次见面都有种君王般的威严,现在的少年语态平和,失去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有时候青焰会看见少年自顾自地说着有趣的玩笑话。模样言语间如同……青焰绞尽脑汁,想起了人类里的一个形容词,如同一个亲和的邻家男孩,虽然对方总是称呼自己丫头。 这种变化不知是好是坏。 没有森严的君王气息,如亲人朋友,青焰其实打心底觉得这少年模样的赤蛟棒到极点。 李熄安把手里世家妥善保存的经文随手扔到一边,从青焰带来的那摞书摊里又拿起一本。 “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但有些孤魂野鬼还滞留在世间,我会亲手送他们去轮回。” 少年说完,又坐回树枝上,打开古籍阅览起来。先前因为他起身受惊的鸟儿又飞回来停在他角上,梳理起羽毛,还时不时瞥向树下的青焰,眼神有种莫名的不屑。这一蛟一鸟在老樟树上荡漾,呈现在青焰眼中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和谐感。 凶虎就地趴下,晒着太阳。 等到太阳微微西斜。 青焰也不再停留,巨掌发力,化作青光离去。路途中它心底思索,觉得也许需要找到些山民,询问下“直”是个什么意思。 ………… 看着青光遁走山野,少年收回目光。 这些世家珍藏的古籍为他重新认识世界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虽然与他记忆里为人的记忆大致相同,但区别仍然存在。夏商周中有名有姓的帝王对不上号这是一则,他印象比较深刻的武王伐纣也成了另一说法的王朝迭代,封神传说只在古籍中那段隐秘历史里提到,三皇五帝的说法更是不显,所以这个时代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称呼自己为“大炎子孙”,封号取自夏商周后将诸国统一的大炎帝国。而人类中的崛起生灵手持的古器大部分来自夏商周这三个古老王朝。 那个时代的人们用青铜古器封存天地真灵,让神通可以延续,哪怕在数千年后的今天,封存的灵依旧没有完全消失,被崛起生灵拿来使用,作为世家底牌。 少年抬头遥望巍峨起伏的虚幻高山,在这些古籍里,他还得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秘辛。 这个时代的人们努力千年,从头开始摸索文明的进步,累积数千年的光景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与天地一并崛起,他们手持文明利器,站在世界生态的顶端,认为已经足够,只需要等待。可他们从太行离开,没能带走一草一木,这个结果李熄安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是太行本身的伟力。 所以,他们终归低估了自然。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复苏的天地中,所有生灵皆是争渡的一簇浪花。 谁都不例外。 少年想着,随手拿起一粒果子喂给角上停留的飞鸟。他的气息不似大妖,更像山野自然的一部分,最近常常有鸟雀在头角上驻留,顺便打量他,不知道是在好奇这个人头上为何长出了树枝,还是疑惑为何老树枝丫长得像个人。这只称得上新奇,一般的鸟在他动弹下时就该惊走了,这只反而会等待他重新坐回树上。 拿出青铜鼎,上面篆刻的所有象形活灵都回到鼎上,唯独某个角落缺了一块, 一只篆文小鹿还未归来,它身上携带的一缕“灵”也未找到归宿。 去瞅瞅好了,再待下去这鸟真要在他头上筑巢。少年祭出青铜鼎,一溜烟地把地上的经文古籍收进去,他在树枝上起身,抬首,金色烛火于眼底燃烧起来,白皙的脖颈和面颊有赤色鳞片浮现。 风起,大山深有生灵看见一抹血玉般的修长身影笔直升空。 转瞬消失在云层。 16.舍利子 僧人在打扫寺庙大门的落叶。 前些日子太行发生巨变,随着一场细雨,所有事物都焕发新的活力,寺庙门前的松树开出新芽,老旧的叶子便簌簌落下。 让人好一番忙碌。 老僧提起扫把,擦了把额头汗渍。 现在留在寺庙里的都是一心钻研佛法不问世事的僧侣,亦或者他这种待久了便不愿意再换地方的老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寺庙后山的田野足以让留守在这的人们自给自足。每日抄经念佛,打坐省心。因为山里的那头古老生命,太行现在成了人类世界的禁地。 老僧望着寺庙延伸出的石板路,往下一直延伸至山脚,失去平日里来来往往的香客,少了人烟,多了分佛门清净。年轻僧侣偶尔玩笑,会说道他们仿佛回到了古时,成了真正的佛门中人。老人们听到会心一笑,也不纠正,其实佛门哪有什么真真假假,心中有佛便是莲花台,心念佛法便是大罗汉。 “老人家,这里的香还卖么?”有人轻声问。 老僧回头,发现一名少年正站在寺庙门前,见他瞥来目光,笑了笑。 他不知道这少年什么时候来的,先前站在门前往上山的路上放眼,分明寂静空旷,看不见一丝人影。倒是凭空刮起了风,把老人好不容易扫干净的叶子吹乱了。 “卖。”老僧回答,“不过钱就不需要了,这风怪异的紧,不若少年郎你来帮我这身老骨头扫扫叶子。” “那便打扰了。”少年很有礼貌的回答。 老人笑笑,把扫把顺手递给对方,也瞅了瞅这突如其来的香火客。 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因为少年躬身打扫落叶,于是便顺着肩膀垂落,遮住半边面颊。很俊,甚至是不少女孩都要羡慕嫉妒的程度。老人心里想着,见过许多香火客里都少有这般。 倒是与大山里那位的可怕事迹难以挂上边。 “好了,老人家。”在老僧打量的功夫,少年清理好地上微微杂乱的树叶。在之前老人已经清理好,只是被风吹乱了而已,少年这番整理没花多少力气。 这时老人注意到少年眼角有一抹绯红,薄而淡,却给少年清淡如水的气质染上些许妖异。 老人如约递给少年三支香。 很多香客为了祈福,认为香越大越多便是好的。其实不然,三支就够,甚至不烧都行。这是他们寺一直以来的贴的告示。 等到少年即将离开时,老僧躬身拜了拜。 “阿弥陀佛,太行神山在上,小僧有礼了。倒是能劳烦山神大人为小僧清扫落叶,其实为玩笑,请大人莫怪……” “好了老爷子,不是文绉绉的人非要说文绉绉的话,心里面不别扭么?递给我扫把的时候倒干脆利落,没见你诚惶诚恐的。”少年回眸,语气淡淡的,又有点戏谑。 随后带着三支香踏进寺庙门槛。 老人在身后大笑,又传来声音。 “没想到您这般透彻,小僧不及,不及。” “知道不及便去努力多活些年岁,早晚活到透彻那天。”少年喊到。若有青焰在身旁,就知道这山神大人又在发病。 目送少年进入寺庙,老僧坐回老宋树下的竹椅上,这临近中午,太阳火辣辣的,大山里也一样。就是没想到太行山里让那群老家伙闻风丧胆的存在长得像个丫头,还挺礼貌有趣。本以为是个不怒自威,头生双角的老人家来着。 不久,寺院里铜钟扣鸣。 钟声悠悠,因为贵客临门。 ………… 大殿,有资历的僧侣们靠在两边,静等中心佛像下的少年插完香。 李熄安起身。 没拜,现世佛陀不显,光一个佛像他还拜不下去。光插了三支香,那香炉很久没有香客临门,如今就他三支香孤零零地立在上面。 “南施主,这边请。”看上去资历很老,辈分很高的僧侣为他带路。 “还是称呼李先生吧。” 僧侣一怔。 “现在人身,李姓。” “如此,那李施主这边请。”僧侣侧身,躬身引路,没有多问。 “也就是说你们早已料到我会来。”李熄安听着僧侣的讲述。 那只篆文小鹿停在寺庙后院,守着这寺庙主持圆寂的房间,众人没有办法,只能等待这只小鹿主人的到来。当僧侣们观察到漫天的篆文活灵奔走回云端,回到那盘坐的人影时便开始猜测太行的神何时拜访。 “可惜主持圆寂,我等修行不够,难以与您这样的生灵交流道法。” “你们主持圆寂在什么时候?” “七日前,黄昏与夜晚交替之时。”僧侣道了声佛号,“主持师叔修行为我们中最深,按照他的修为,百岁也应该是微微年老,更何况主持师叔还未过百岁生辰。他圆寂得太早。” 僧侣说完,推开院门。 后院里种着一株芭蕉树,亭亭如盖。那只篆文小鹿就趴在一扇房门的门口,见少年的到来,浑圆黑目里闪烁着微光。 李熄安祭出青铜鼎,小鹿没有丝毫抵抗地回归鼎身,化作其中奔跑的鹿形文字。 看着这方青铜古器,僧侣眼中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丝惊羡,可很快反应过来,低声咏诵佛号除去心中杂念。 打开木门,入鼻是股清香,如同上等的木器散发出的自然香气。 环顾房间,除了一桌一椅一柜一床便无它物。 僧侣惊愕,整个房间不见主持身影。正常人死去一个礼拜,还是在炎炎酷暑,没有恶臭扑鼻的腐烂味都是奇葩异闻,现在居然连人也不见。 “李施主,崛起生灵都是如此?”僧侣满心疑问地开口。 “不是。” 少年走到床头,拾起一粒硬质珠玉,通体黝黑,他抬起手把珠玉对准日光,刹那呈现出缤纷色彩。 “舍利子?”僧侣再忍不住内心的惊叹。 得道高僧圆寂火化后可以得到陶瓷般的舍利子,这不修佛法的都曾听闻,可单单圆寂后尸首消失,化作舍利子的能算头一件。 这主持将整个自己,而不仅仅是崛起的路途回归群山。 李熄安了然。小鹿的灵无处可去,因为献出这份灵的人不单单是灵,还有生命。但为何他要如此?在少年的记忆中没有主持这个人的影子,他为大蛇时盘踞深山,僧人都不见。 他将舍利子放在身旁僧侣的手心里,老迈僧侣毕恭毕敬地接过。 和舍利子在一起的是本书。 不是古籍,李熄安阅览的古籍虽然内容各异,但是这些古籍全是以竹条刻成然后用线串联。这本书很明显是本纸质书页,纸张泛黄,有些年头。 里面是一则则鬼怪志异的传说。 唯有一则有记录下笔记。 那行主持写下的小字这样说道── “南山有庙宇,眠赤仙。目如金火,体若红钢。伴风雨吹息,照苍生明晦。” “名南烛。” “这样啊……”少年轻轻合上书页,连声音都很轻,像是怕惊醒了此地沉眠之人。 17.楚杏儿(4k) 朱红寺庙的宽广庭院,银杏树下是黄铜大钟。 此时银杏叶子飘落,纷纷然若雪。 “阿弥陀佛。”僧侣低颂佛号,“太行有您乃是此地生灵之幸。” 少年无所谓地摆手。 这寺庙的僧人怎么尽喜欢说些客套话,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都不明白。走在寺庙里听着僧侣们的惊叹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李熄安是啥天才救世主。 “这寺庙清净,是块修行的好去处。”他抬头看着躯干虬龙结扎的银杏树,接过一片鹅黄杏叶。 “阿弥陀佛。”僧侣躬身。 “说起来,姑娘你还要在上面晃多久?”少年的话让僧侣一惊,跟着抬头,却发觉只有纷然若雪的银杏叶,瞅不见其他东西。 正在树冠里摇晃银杏树干的女孩陡然停下了动作,兴奋的表情凝固在小脸上,随后不可置信地望向树下,发现少年那对清水般的眸子确确实实在盯着她。女孩不信邪,蹑手蹑脚地绕到粗壮的树干后面,令李熄安哭笑不得的是女孩藏好身子后又探出头来,大眼睛扑闪扑闪打量他。 发现李熄安的视线没有偏移,仍然盯在她身上时吐了吐舌头,手掌扒拉开一层无形屏障,显现在众人视线中。 给定力高于常人的僧侣都看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日夜走过的银杏树里潜藏着一头崛起生灵。 没这女孩摇晃树干,银杏的叶子也不飘了,少了些美感。 “你是怎么看到我的?”女孩坐在一支横着的树干上,两截白净纤细的小腿来回摆动。 “李施主,这位姑娘是……”一旁的僧侣疑问。 “不是姑娘,是银杏。”李熄安指正。 凶猛可怕的掠食者厮杀,获取媒介,得以踏上崛起路途,这点不适用在花草树木上,因为它们无法动弹,很难去主动获取机缘。所以飞禽走兽崛起在现在这片大山里不算罕有,花草树木却是异常的稀少,它们的崛起之路比之动物要艰难许多。 李熄安看女孩的眼神里颇有些看珍惜宝贝的意味。 女孩反而被这眼神触怒了,分明是株银杏,却有小猫炸毛的既视感。 “不回本姑娘话就算了,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啊?可怜本姑娘?还是觉得本姑娘不能打,要不要来比划比划,啊!”女孩张牙舞爪。 “那个……”僧侣瞳孔地震,想劝女孩赶紧打住。这银杏有灵,干嘛非要打打杀杀,就算打打杀杀,惹到那头赤蛟身上来又是要干嘛? “如果你不是只在上面看着,说的话会更有说服力。”李熄安把手按在僧侣肩膀上,示意他不用在意,安心便是。 女孩口里喊的震天响,屁股却像黏在树枝上一样,挪都不带挪,这哪是要一决高下的模样。 “你有名字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楚杏儿。”女孩下意识昂首答道,说完就反应过来少年在岔开话题,撸起袖子,“喂喂喂,回话啊,是不是要上来和本姑娘比划比划?” “楚杏儿啊……”李熄安咀嚼这名字,压根没理女孩的挑衅。 他看向身旁的僧侣,“你们主持是否为楚姓。” “抱歉,主持师叔在我等剃度时便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我们哪会知道师叔凡俗名字,况且入了空门,凡俗名字了无意义,无人会去打听这个。”僧侣摇头。 “你!你你你!” 被几番无视的女孩终于受不了了,从树枝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地靠近,死死盯住少年。 李熄安笑意依旧温和。 僧侣不禁后退几步,把位置让给那小祖宗,看着两人对视,手心都不自觉攥出汗来,内心只期望这两头崛起生灵要打到寺院外面去打,要是真的不幸波及到寺庙,今晚大家都得露天休息打坐。 可那女孩突然安分起来了,像只被抚顺毛发的小猫。 不是楚杏儿想安分,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以前还有老和尚管得住她,自老和尚死后开始无法无天。平日里最喜欢晃银杏树,看着纷然洒落的树叶很有成就感,特别是僧人要来打扫她又晃的时候。 现在她沉默了。 因为她面前少年的眸子里不再是清水般的透彻,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她靠近时化作滚滚熔岩,燃烧着可怖的金色火焰。在僧侣的角度是看不见李熄安眼底的变化的,所以正在纳闷这祖宗怎么突然安静下来。 “别怕,我人挺好的。”少年抚摸女孩乌黑顺滑的黑发,笑了笑。 女孩身体一个激灵。 那眼框里跳动的瑰丽金烛将少年的笑容呈现在女孩眼中扭曲得像头恶鬼的狞笑,楚杏儿天天听老僧人念鬼怪志异的小说中描述,无论恶鬼笑的多温和,多灿烂,无非是觉得你好吃。 楚杏儿不知道自己好不好吃,但她怕鬼,并且不想被吃掉。 “是一位老僧人把你带大的吧?” 银杏树虽然生在在这里多年,可花草树木的崛起,得按照有灵之日来计算年龄,这株银杏李熄安用尾巴想都知道才诞生不久。不过一株佛性极高的银杏能被老僧养成这性格,李熄安心底难以想象那和尚是怎么和女孩相处的,也许是老混蛋带小混蛋。 楚杏儿点头,顺便偷偷瞥了眼少年的表情,心里盘算着对方若是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獠牙,她拔根就跑。 却见少年伸手,摊开五指。 “干……干什么?”女孩有点心虚。 “和尚圆寂时托你给我的东西,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该拿出来了吧?”李熄安俯视女孩,越发觉得好端端的一株银杏长歪了。 “啊……老头子这都给你说了?”女孩一下子泄了气,“不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李熄安神色淡淡的,就这样把女孩看着,看的她毛骨悚然。 “停停停,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女孩爬上树,在那对诡异眼瞳的注视下,她都不敢托大运灵,只能手脚并用爬树。好在银杏树为她本体,熟悉的很,爬的飞快,一会儿功夫一去一回,手里多了本册子,紧咬着嘴唇递给李熄安。 看不出是不舍,还是委屈。 “这是一部修行法,老头子非要留我这里,说等到寺庙的第一位香火客赠出。” 李熄安翻开册子大致扫过几眼。这是部古修行法,篆文小字与青铜鼎上象形文字的同源。与世家进贡给他的古籍不同,那些古籍大部分是记录隐秘时代的文章或者猜测,而这是部真真切切的古法。 深呼吸,本以为是信物之类,现在接过古法后心情变得沉重。 “你为何不用此法修行?” 来自埋葬于历史深处的修行法门,比之天生运灵的方法不知能精细多少倍,这株银杏持有此法显然时间不浅,身上却并无玄妙的运灵脉络。 “能学我肯定学,不能学我当然没办法咯。”女孩耸肩。 “这篇册子只是半部而已,甚至是后半部,我想学个入门都没门道。”她语气很失落,一篇古法摆在自己面前,无从下手。 女孩抬头,她道清楚了缘由,想从李熄安脸上捕捉到些许失望的表情,可是没有,少年神色很郑重。 “这是份大礼。”李熄安开口,心念牵动青铜鼎显化,把其中世家涉及佛法的经书通通祭出,僧侣随意从中拾取一本便被内容惊骇。 “这是世家珍藏的佛法或者秘闻,留于此地。” 同时,青铜鼎上的象形小鹿奔走而出,带着一丝佛法金光,小鹿昂首,灵气化作露滴落在女孩掌心。 “和尚的路。”李熄安解释。 “你若是能在其中有所感悟,我带你离开寺庙,给予你行走世间的能力。” 楚杏儿终于收敛起大大咧咧的表情,语气有些惊疑,“当真?” “与今日所赠相比,不值一提。” “当然,前提是你能有所感悟,这本册子终归属于和尚,你是承了和尚的果。” 女孩收起那缕灵,复杂地看向少年。 “好好学习,以后带你出去见世面。”李熄安鼓励。 他抬手,象形小鹿回归大鼎,少年继续在寺庙里漫步,仍是那位僧侣为他引路。他此刻的身份不单单是太行山的赤蛟了,先前留在寺庙里的古籍经文使之成为寺庙真正的恩人。 等走遍寺庙每一处佛殿,兜兜转转回到银杏树下,李熄安停下脚步。 该离去了。 他想着,此刻能察觉自己的气机到达了顶峰。只是因为他身负太行媒介,气息伏动与群山融为一体,劫云才未降下。他自那日被授予媒介,开启古老进化后便处在一种很奇妙的境界,新的境界他已然踏足,周身的灵几乎满溢而出。可实际上他又不在那个新的境界,生命层次与青焰银杏并无二致。 现在行走人间庙宇,气机攀升至极点。 他要渡劫。 地点不在太行之中,若是现在的他身处太行引动劫云,那太行会若有若无地对他庇护,他便无法从雷劫中汲取神异物质,真正从淬炼中新生。复苏时代,争渡,争渡,他是顶级掠食者,现在依旧是,若是因为惧怕雷劫而畏缩在太行,他自己都会对自己失望。 太顾周身而失血性,是智者,却非蛟龙。 ………… 石门市荒野,罕见的暴雨拉下水闸。 天空和大地一片昏暗,无穷远处的交际线被暴雨冲刷的粗犷模糊。 一众年轻人正追随着天地间突然交汇的罕见雷暴。 哪怕上层刻意隐藏信息,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太行云端出现的巍峨山脉。之前笼罩四大省份的暴风雨,太行山深处的演习,太行边缘村落隐约听见的咆哮都昭示这世界有大事要发生。他们中胆大人甚至在封山那天偷偷靠近,说在山脉里看见了太阳。 有人骂扯淡,太行这么大,你进都没进去能看到个什么?目睹者也不反驳,连眼皮都不抬起看这人一眼。 这令熟悉他的人暗自心惊。 平常作风为了点芝麻小事便能和人面红耳赤争论的人如今心平气和,要么是变了性子,要么是争论者在眼中只是跳梁小丑。太行山里出现的太阳,其实有人心底有猜测,却不敢去相信,这太令人惊骇。 他们知道点内情,太行神山如今是长生圣地,有奇花异草偶尔出世,被人拾到发生惊人异变。 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被这群追求秘密与刺激的年轻人视为长生机缘之一。于是驱车沿着郊野公路追逐。 心里想着也许得到一滴水就可有大改变。 “说起来赵哥怎么回事,最近好些日子没看到他。”驾车的人瞥见副驾驶不是熟悉的俊郎年轻人,开口询问。 以往都是名叫赵行舟的年轻人坐在副驾驶上,谈吐不凡且见多识广,初入他们这圈子便成了核心人物之一。只是最近人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赵哥住院呢,没和你说?”后座上的女人起身,把头放在靠椅上。 “咋回事?” “听说是不小心从楼道摔着了,轻微骨折。” 驾车人想象赵行舟这么洒脱一人打着石膏躺病床上哪也不能去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哎!前面!”女人突然大喊。 驾车人一瞬间从失神回过来,看清道路被拦截,配备精良的壮汉们站在道路截口。雷暴在远处天地交鸣,蛛网般的电柱通天彻地,像是把天空撕开了口子。如此引发了石门历史上罕见的暴雨,豆粒大小的雨滴砸在车窗上,雨刷根本刷不干净。不然空旷的郊区长路,不至于走到人家脸上才发现。 其中一名壮汉打出停车手势,示意他们停车开窗。雨滴打在他脸上,顺着刀削般的硬朗面颊汇聚滑落。同时还要几名壮汉在向他们靠近。 “不会……不会遇到恐怖分子了吧?” 年轻人们艰难咽下口唾沫,他们何时见过这种架势。 壮汉看车辆没动静,转而敲打车窗。 车窗最终还是摇下,狂风瞬间裹挟大雨涌进车里,硬生生把车内变成了泳池。 对方先亮出了文书。 “前方暴雨路段,车辆不能通行!”壮汉大吼,因为雨太大,整个耳膜都是雨打在身上的声音,正常说话的声音完全被掩盖。 可这时又一道枝形雷电贯穿云层,这般暴力的雷光压过世间所有色彩,让天地只余下黑白二色。 车内的年轻人们屏住了呼吸。 在雷暴的云层中,他们确信他们看见了扭曲的龙形身影。 18.五行杀伐术 李熄安浑身沐浴雷霆。 铁鳞开合,牙齿间淌过电屑。 劫气弥漫在周身,鳞片缝隙里渗出血迹然后被大雨冲刷不见。 劫云中仿佛是另一方天地,与自然界的天然雷霆完全不同。除了灭杀渡劫者的每一道雷霆如同有着生命,蕴含不可思议的庞然死气与生机。他几十年前经历的雷暴雨在这道劫云前像是小打小闹,虽然这道劫气在李熄安眼里也没有想象中那煌煌天威的压迫感。 赤色蛟龙在沐浴雷光而行。 死气被李熄安的满溢气机盖过,来自劫云中的神异物质开始带来生机。同时,赤蛟身上发生可怕蜕变。 赤色的庞然大物盘踞身躯,巨大头颅低垂。 一道金色人形缓缓出现在狰狞蛟首的上方,背负神辉。 “这是……”李熄安凝视眼前正逐渐凝实的金色手掌。 大概是古籍里描述的元神金身。 传说中一些修行者修为出神入化,抵达元神出窍的境界。精气神凝练融合至三寸小人盘坐于识海,可遁入虚空,所以此境界的修士极难彻底杀死,元神遁走,称作不死不灭,死局来临亦有一线生机。 古老而强大的境界,古籍里尊称此境界的修士为大能,也是那些入侵太行的孤魂野鬼们的追求。可李熄安觉得这不是他的路途,熔炼元神金身适用于上个时代的修士,不适合他。这是那段历史留在太行的道法,所以此刻渡过劫云自然而然凝结元神,是那段岁月的选择,并非他真正的路途 深深吐出体内浊气,本来预计即将结束的劫云,现在恐怕得延长些时间。 逐渐凝固的金色人形在李熄安有意控制下逐渐崩溃消散。瓦解的金色碎片转而洒入赤蛟本体,融化于骨血。若是透过鳞片血肉内视蛟骨会发现晶莹骨骼上隐隐可见金色篆文。 天穹上方劫云奔涌,比之前恐怖数倍的劫气笼罩天地。 上个时代的古修士修行元神金身是残酷的淘汰制,不修则无路。他们将运灵规则与神识伟力藏匿于元神,与本体分离,由此减小天劫杀机。当初的天地并非没有惊才艳艳之辈不走元神大道,却因此引发可怖天劫,消失在劫云奔腾的雷电之中。更何况元神金身为第二生命,走回归本源、沟通天地之法,其他路途难以胜过此法,又何必冒险? 石门旷野,暴雨滂沱,来自极高处的森严杀伐使大地上的生灵无法抬起头颅。 李熄安直面可怖杀机,鳞片扣合,金烛燃烧。 有繁复深奥的古文在劫云里咏诵,抑扬顿挫的音节勾勒起群山赠与的伟力。 青焰曾经好奇他在那日被群山赠与的媒介中得到什么法,他摇摇头未曾回答,这法最原始最基础同样最难以琢磨。 一篇杀伐术,五行在其中起转相合。 神纹交织,赤蛟以一篇原始杀伐术与天劫针锋相对。 五行杀伐术有一个很关键的节点,将器物篆刻五行道痕,如此方才入门。他修行此篇的法门时间太短,连寄托五行的器物都没有寻到,更别提炼制。不过他是赤蛟,若无器可用,他的身躯便是最好的器。 雷光大盛,似乎被触怒。 赤色的庞然大物在劫云下微弱渺小,可那又怎样,数百年前他同样是这样行走大山之间。 在李熄安眼里这不是第一次劫难,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雷光如狱,赤蛟游弋。金色篆文从鳞片中浮现,在周身连接成完整的经文,李熄安运行杀伐术,气机节节攀升,五行法则在庞然蛟躯上循环交错,燃烧的金火覆映为他掐灭雷霆,倾盆暴雨浇灌为他运送生机。 如此,赤蛟昂首,证明己身行己路依旧能屹立天地。 ………… 帝都,灰白的天。 今天不知怎的,风格外的森寒,夏季的风居然能让行人不禁裹紧外套。 伫立于商业中心地带的黑水晶大厦,男人正阅览信息。一页一页地翻过,直至看见图片里沐浴雷光的身影,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这是李家和赵家寄来的信书。”身旁的秘书递来两封信。 男人面无表情地接过,毫不客气地撕开扫过其中的内容。 “这些老古董尽喜欢搞些形式主义,口口声声说人心不古,过去有多美好,发个信息还要用邮差,分明一条文档就能搞定的事。”他说着,顺便把两封信扔进垃圾桶。 “赵李两家想要做什么?”苍老的声音响起,男人办公室的门口出现了一名老人。 “承安爷爷。”男人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老人笑笑,“不仅我来了,祖地那些老家伙都来了。” “族老们都来了?” “嗯,事关重大,他们都在祖地里坐不住了。”老人和蔼点头。 “很复杂,这事咱们边走边说。” 男人点头,起身走出办公室,同时吩咐秘书去准备医疗设备和会议室。 “赤蛟出世了。”一出门,老人便沉声。 当初他们在太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动用“羲和”,那头古老生命只是勒令黎明到来之前所有人撤出太行,他们仰望群山盘坐的神明般的身影,无法不从。随后便是一场灵气山雨洗刷大山,让一切恢复生机。世家们心惊胆战,每日奉上珍贵古籍祈求赤蛟出世后不施展可怕报复,一个礼拜没有动静的太行也未曾让那些世家真正放下心来。现在赤蛟出世,他们开始恐慌。 他们高高在上太久,头一次体会被旁人扼住喉咙的感觉。 生死不由自己。 “但这和我们顾家有什么关系?”男人抬头。 “这……”老人一愣。 “赵李两家与我们世代交好,他们希望能得到些我们的帮助。” “帮助?” “我的祖父进山送命,将一切断绝在太行山。他嘱咐我千万不要再犯下大错,如今你们还打算去掺和?”顾彦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对这族老没有一点客气。 “顾彦!”老人沉声,“谁教你这么和长辈说话?我们如今还能放任你掌握顾家基业就是念在你祖父的牺牲,不然顾楚楚的死和绝剑的遗失一笔笔账算下来你认为你还能安稳坐在这位置上吗?” 老人的面庞变得狰狞,枯黄脸皮耷拉着,如恶鬼。 “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男人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老人的眼睛,突然问道。 “什么?”老人被那对眼睛盯着,心底滚过一丝不安。 “你们可不是愿意选我作为顾家基业的掌舵人,是只能选我罢了。你们满心想着崛起不朽,根本懒得管后代如何成长,我为你们那些好逸恶劳的子孙擦了多少屁股了?”男人的话像把尖刀,狠狠插进老人心底,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顾彦,你想干什么?”老人分明掌握权力这么久,如今却被一个年轻人逼至一个狭窄的角落。 他确信顾彦不敢对他们怎样,世家的基石便是他们这些族老,他们手中紧握着庞大的人力物力,必要时甚至可以调动军队。如果他们垮了,顾家也会荡然无存。他们相信没人愿意从云端跌落谷底。 男人双手插兜,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 “去奈何桥领汤吧,承安爷爷,赖在阳间没啥好处。”他说。 声音回荡在这逼仄角落,如坠深渊。 19.载天鼎 石门,穹宇之上。 似龙似人的身影盘坐,沐浴雷光,周身气机可怕。 金色古经在浮现,彼此交织,文字被镶嵌在空中,正有生命般的跳动。隔得近了能听见那身影在诵经,只是大部分声音被雷声掩盖。 李熄安睁眼,眼瞳中倒映金色火焰。 劫气在消散,用不了多久劫云也会隐去,庞然生机与神异物质降临。 他想了想,拿出那方青铜鼎摆在雷劫之下,一道道雷蛇刹那轰鸣,淹没鼎身。青铜鼎光华流转在其中安然无恙,比李熄安想的要坚固许多。 如此更好,少年满意。 这样他可以实施先前的一点规划,五行之器全缺,他想借助雷劫锤炼器物,铭刻他的篆文,炼制出一器。这方青铜鼎与他亲和,所以拿出来一试。本想着若是承受不住这等天劫便迅速收回,没想到青铜鼎的坚固令他吃惊。 雷劫中的死气虽然弥散,但也远非寻常劫云可比。 青铜鼎身原本的象形开始奔走,飞鸟,鹿,大鱼,以及古老的腾蛇龙象种种,它们离开鼎身,显化本体学着李熄安沐浴雷光。少年注视着活灵气息飞速攀升,它们原本强大无匹,只是封存至今灵气丧失,现在它们在重回巅峰。 有弱小的活灵承受不住,出现隐隐崩碎之势,可当它崩碎后,便会被再次赋予生机,继续承受天威,如此循环往复。 象形愈发坚固璀璨。 可怕的灵在激荡,这些鼎身奔走的活灵在雷劫下仿佛被重新授予生命,它们自遥远的古代封存至今,如今汲取劫云中的生机后得以展露太古伟力。 腾蛇飞驰,覆盖诡异黑炎。 龙象踏碎云端,如一尊怒目金刚。 赵家之人知晓此鼎有封存之能,却不清楚鼎身上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皆是活灵。他们没有足够的灵来完全复苏这方大鼎,只能最浅显地运用其中封存的那缕神火。 李熄安从身旁流转的经文中挑出一段。 “冒地而生,东方之行。从屮,下象其根。凡木之属皆从木。予之生。” 活灵归于鼎身,象形跃动。 他铭刻篆文,打算赐之以木。 非常小心,铭刻这种级别的杀伐古经对神识消耗巨大。可此刻一颗鹿脑袋从青铜鼎的鼎口冒出来,瞅了面色凝重的少年一眼。 沉重的压力陡然消失。 鼎身开始自己铭刻篆文。 李熄安愣愣地看着鹿,鹿也用浑圆黝黑的眼睛看着他…… 待到古经铭刻完整,巨鼎轰鸣。 雷劫消散,云层破开,洒下金色辉光。为似龙似人的少年披上衣裳。李熄安瞥见小鹿伸出蹄子指了指青铜鼎身空缺的一处位置。 “名字?” 鹿点头。 少年低首沉思片刻。 “载天鼎如何?承载天下之灵。” 小鹿一怔,显然没想到这蛟语出惊鹿。载天之名可是非同一般,若无这等实力妄自称“载天”,下场血腥可怖。 一般人不敢用的名头。 然后小鹿十分赞同地点头。 鼎身的空缺被少年填补,以其骨血书写真名。待笔锋落下,小鹿成长,体形修长完美,生出枝状鹿角,随后一跃消失在鼎身,成为象形的其中一笔。 载天鼎,承载天下之灵。 赤蛟不仅在取名字,也是在向它许诺。 是足以让它侍奉至岁月尽头的诺言。 ………… “丫头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到底买不买报纸?再看下去你都把报纸看完了!”书店老板拍桌震怒。 “哎呀哎呀,抱歉抱歉。” 李熄安双手合十,诚恳道歉,同时纠正。 “还有老板我不是个姑娘,是男孩。” “男孩?”老板皱眉,伸出手拉下眼镜,又把面前的人狠狠打量几眼。 泼墨长发,眉眼如画。 进店后光站那看报纸,就让许多年轻人魂不守舍。视线若有若无地往那边蹭,书没看进去多少,人先心满意足了。 可老板仔细看了下子,虽然俊秀异常,眉宇间却洋溢着少年人的随心随性。活了这么长年岁,他倒是头一次看走眼,面前这位确实是个男孩,没一点脂粉气,只是长得太好看了点。 “所以你到底买不买?”收起惊叹,老板又回到冷漠无情的模式。 “买,当然买。”李熄安笑笑。 手里出现了个玉佩。 “这个够不够?” “够,但是够的有点多了,我不收。” “可我只有这个能付钱,真不收吗?”少年问的很诚意。 老板斜睨,心道你骗鬼呢?这世道还有人出门不带手机,就是没有手机身上没点零钱?买张报纸的硬币都没有?可他没有问,莫名觉得眼前的少年可能真的没有,大概是他身上没一点烟火气的原因。像从小在深山长大,不见红尘。 “算了算了,你拿去吧,不收你钱。”老板摆手。 “真不收?” “真不收!”老板不耐,把报纸塞进少年。 李熄安正想表达下自己的感谢便被老板的眼神镇住了,仿佛在说收了我的好处还卖乖就杀了你。 “谢谢老板啊,以后我一定常来。”出门,李熄安还是回头摆手道别。 “不是吧?铁公鸡拔毛了?”有人熟识书店老板,惊叹。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小姑娘这么漂亮,铁公鸡指不定在给家里小子物色媳妇呢!”还有人语气促狭。 “宋老板我也有玉佩,要买书,收吗收吗?”更有人起哄,丝毫不嫌热闹大。 “滚滚滚,一边去!”老板怒骂。 听到身后响起的嬉笑怒骂,少年摇摇头。此为红尘,他在入世。同时来到帝都清算那些孤魂野鬼,等事情办完了周游几天也不错。 摊开报纸,可见中心板块上面用粗犷黑体夸张写着巨大标题──“令人震惊!石门市竟然惊现神龙!” 下方是张彩色配图,昏暗天地中雷光明亮,主角是雷光里的一撮黑影。说实话,如果不是报纸编辑们贴心地放大那一撮黑影,李熄安真看不见,以为是报纸材质自带的小纸线条的黑印。 “神龙啊,真是不得了。”李熄安啧啧感叹。 走了段路程,他浏览完文章,通篇和图片没什么关系,几乎全程科普大炎古国的神龙文化是个啥。 少年看见报纸下方的特殊经济专栏下方有行小字。 “赵氏旗下公司目前正与李氏公司进行交涉,初步定下产品计划,为未来共同发展创造和谐环境……” 看来有人还不死心。 收起报纸,火焰无声无息地将纸张点燃。 “为什么不愿意引颈受戮呢?”少年问道,不知道是在问谁。 眼瞳里安静淌过金色熔岩,倒映辉光。 “引颈受戮已经是最仁慈的死法了。” 20.清算(4.5k) 一声雷暴把昏昏欲睡的老人惊醒。 他看向窗外,外面大雨倾盆。雨声混合着雷声,屋子里却寂静的像片死地,仿佛这场大雨把屋子与世界隔离开。 “叩叩叩……”清脆地敲门声突兀响起,老人一惊。 叩门声回荡,老人的心跳也跟着起伏,如同那指节没有敲在门上,而是在他的心脏上敲打。 “李乾老爷?”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一直跟着他的护理医生。 这让他松了口气。 祖地里的族老们都去了帝都中心,在自家基业里出谋划策,他们要想办法处理赤蛟的问题。甚至放开手与赵家那群混账们合作。现在留在祖地的人不多,他那天离媒介太近,被诡异紫火灼伤。从太行回来后身体就像漏了气的皮球,生命在急剧流逝。他的医护人员自然在他身边。 “去开门。”他对着身旁的人吩咐。 说完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本应该有人站岗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游荡在房间的冰冷空气。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叩叩叩……”有规律的敲门声又起。 老人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缩,活了百岁的人精,从来不报侥幸心理,他能猜到是太行山里的那位来了。 伸手准备按下呼叫按钮,但腐朽枯枝般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那个生命就站在老人身后,李乾可以感受到灼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背后,滚烫的像团火。 他叹了口气,把手放回原来的位置,顺便拔下了插在枯槁手背的输液管,既然赤蛟来到这里,便是出世清算了,他躲不过。但作为李家掌舵数十年的权力者,他不想用现在这副病恹恹的身体面对太行山里的古老生命。 老人试图挺直身板,可他太老了,连直起身子都是艰难。 似龙似人的生灵在老人身边随手搬来一把椅子坐下。 赤红的狰狞尾巴在身后随意摆动。 “初次见面,李乾老爷。”李熄安打招呼。 老人凝视身旁的可怕生命,对方俊秀面颊上是那对燃烧着金色烛火的眸子,额上则是红色古木般的角。太行山山神,南烛。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梦魇,是这头生灵把他们捧在手心的不朽美梦捏碎,碾成灰飞。 那生灵在笑。 暗金色的双瞳微微眯起,照亮眼眶四周的轮廓。 “终究是来了……”李乾的语气没有波澜,仿佛即将死去的并非是他。 “你很平静。”李熄安说。 “可若是我能给你一个选择呢?” “什么?”老人抬起眼皮。 “一则,你们死,年轻人生,二则,年轻人死,你们生。怎么样,是不是很棒的交易。” 老人对上那对金色眸子,仿佛毒蛇钻进血管,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老人深深呼气,这头生灵在考验人性,像高高在上的君王俯瞰世间百景,可诸世百景的灯火倒映眼中又全是供其一笑的玩具。若是君王来了兴致,死多少戏子都无所谓,能活多少就更加无所谓了。 他们曾是人世间的巅峰权力,现在却是这头生灵眼中的可笑戏子。 “我选一。”李乾沉声。 “为什么?”那生灵笑意不减,“这并非谎言哦。” “我选一。”老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重复自己的选择。 李熄安起身,玄色衣裳的衣摆拖到地上,转身离去。 “如此,我尊重您的选择。”似龙似人的生灵说道,黄金瞳在黑暗房间里熠熠生辉,“晚安了,李老先生。” “也希望您能信守承诺。”老人回答。 少年一愣。 “当然。” 他走出屋子,雨滴落在掌心,身后建筑坍塌,如一只无形大手落下,把一切拧成碎片。 贪婪而无私,畏惧死亡却慷慨赴死…… 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复杂。 ………… 帝都的繁华中心,高楼大厦林立。 这是处人潮汹涌的大会场,赵李两家没有丝毫掩饰放开了会场入口,大批社会人士蜂拥而至,明面上是两族年轻人的商业谈判合作会,实际上在层层保护的暗处,族老们齐聚一堂,人数甚至多于那日太行山之行。 “顾家怎么说?” “没有回音,那边是顾家底盘,我们的眼睛不能随意布置,所以不知道顾家的老家伙们在干什么。” “不应该啊。”有人疑惑,“顾老头子死在了太行,现在顾家的话语权在顾潜涛手里,按照他的秉性,不会不来。” “没事,顾家不来对我们也并无影响,他们那一脉的崛起者都死光了,要不是顾及那头赤蛟,早被众人分而食之。也是可惜,那顾老爷子和绝剑顾楚楚,哪个放在当今不是称王。” “古器绝剑在那丫头手里居然能完全驱动,这点便足以在年轻一代里称冠。你是没见过那漫天古剑杀伐的模样,当真可怕。” “据说有人看见太行山里的那位役使数十柄血色古剑?” “不是据说和看见,我孙子被那东西亲手斩了,古器都损坏!” “这般来说,那位还能随意驱使古器?” 族老们沉默,没人愿意谈论那头生灵,太过可怕,每当想起便如大山阴影压在心头,叫人喘不过气。 华丽的会场中心,记者举着摄像机对着赵姓年轻人拍个不停,让他只能苦笑。 参与这场盛会的都是社会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他好歹得保持仪态。 赵行舟作为赵家如今的顶梁柱,本来在医院享清闲的他被族老们强行拽了出来,出席这会谈。这族老们精心策划的防线在他眼里无聊无趣无用。他独自在太行深处面对了那古老而伟大的生命,知晓现在的世家对其来说不堪一击,如同掌中玩物。他其实很想劝家中长辈包括他的祖父,费尽心机布置这么多不如躺平,听天由命。 太行山那位出世,要你死,你便横竖都是个死。 “李诗霜小姐。”他点头示意, “嗯。”穿着青色晚礼服的女人也点头。这位李家唯一的崛起独苗画着偏成熟的妆容,长发被编织盘在脑后,显得雍容华贵。 落座于他身旁。 和上次在太行见到的风格又不一样。年轻人心里暗暗比较。 “我有不祥的预感。”李诗霜悄悄地向他传话。 作为李家去了太行唯一回来的崛起者,赵行舟听说她为了跑路连家里的古器都没管。 “一会我建议咱们直接跑。”女人语出惊人。 “什么?”赵行舟倒是不解,这会场看上去没有异常。 “帝都下雨了,记得太行山么?大雨是那位的使者,他要找到这里轻而易举。所以此地不宜久留,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安全。”很难看出作为李家唯一的崛起独苗,满脑子都是怎么跑路。 “轻而易举么……” 赵行舟呢喃,突然视线瞥到一个身影,披着朱纹玄衣,站在会场的一角,气质与都市浮华格格不入。人来人往对他视而不见,在靠近他时莫名绕开,他仿若一块礁石,人潮在遇到他时自然分流开来。 似乎知道有人看见了自己,少年抬头对他露出温和笑意。 容貌俊秀,眼底是熟悉的金色辉光。 不顾身旁女人的疑惑,他自语,声线有几分颤抖, “不用跑了,他……已经来了。” “你说什么?”女人传话的声调都高了几分。 她顺着年轻人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微笑的古衣少年,心里直接咯噔一下。 “坏了……” 这头生灵在太行里基本是一照面斩一人,哪怕你携带古器,那便是连着古器一起切碎。她可是目睹了家里那些回收古器的惨状,连复原的微渺可能都不存在。至于人?崛起者的血肉骨骼可无法与古器相提并论,切的跟豆腐似的。 如此可怕的力量甚至是那头生灵发生蜕变之前,现如今他究竟有多强,女人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一辈子不碰见太行山里的那位。 她一边应酬着,一边往会场边缘溜达。 心里把家里的长辈,除了自己那一脉的老爷全问候了个遍。平日里这种活动她从不出席,全由她那便宜弟弟处理。她奉行低调准则,不惹事,不贪心,遇事不决就退走,一心一意想着怎么往路途深处再进一步。 现在好了,便宜弟弟因为天天搞着些花里胡哨的活动心高气傲,修行又没有跟上,前往太行被凶虎见面即再见。这事情就摊到她身上来了。 她屏息,神识小心翼翼地放开,一点一点地往场外挪动。同时还观察了下赵行舟,这小子坐那一动不动,似乎知道太行山里那位来了之后反而安心下来。 可她代表古老世家,走哪里不是焦点?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有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人对她微笑,敬酒,介绍人脉,甚至还有说媒的。 “等等!这是……什么?”李诗霜精致的眉头死锁,拧成川字。她神识放开后发现了场地里的些许异常,他们家那些掘墓人出现在了这里。 那些游荡在隐秘历史与现实的亡魂掌握某种可怕技术,可以发掘出有灵之地,掘开埋葬古老器物的墓穴。 他们终日游离于人烟罕至之地。 现在竟然出现在这里? 他们没有自我意识,只是件趁手的工具。但掘墓人能出现在这座广场本身应由族里的老家伙们授权。 李诗霜察觉不对。 “你家丫头很机警啊,我们做的足够隐秘居然还能被发现蛛丝马迹。”黑暗角落里的摄像头将会场里的每一处地方投影至某个封闭房间。 “提前动手,别让诗霜有时间施展手段。”有人冷冷下令。 “啧啧啧,亲孙女啊,真舍得。” “正因如此,我知道千万不能让她一丝时间反应,不然她周旋起来你再难下手。” 会场边缘,李诗霜神色大变。 她听见会场里放的音乐中混合着古老音律的节拍,像空洞的风铃作响,要卷走灵魂!因为她神识外放,所以最先察觉。 随身抽出一张纸巾,文字信息飞快书写。 这里被追魂夺命的音律笼罩,传音根本无法抵达赵行舟的手中。这是场阴谋,不仅仅针对太行山里的赤蛟,还针对会场里的所有人。 真是疯了!她咬牙。 可刹那间,锋芒从她身后闪出,是要一击毙命。 李诗霜侧身,顺势蹬掉高跟鞋。 将纸巾叠拢以手指为弓飞射而出。 “真是厉害。”画面里李诗霜的反应让老人赞叹。“这样优秀的后裔你居然舍得么?老赵都舍不得,还想给他的乖孙子报信呢……” “有什么舍不得的?”李姓老者漠然瞥过座位上的人影,苍老人影低垂着头,温度冰冷,已经失去生机。“赵胜神机妙算,也未曾想到我们敢对他下手。或者说,我们信任赵胜,可他居然为了点虚伪的情感背叛我们的期待。” “待我等永垂不朽,后代不过是玩乐。” “别留手了,那东西迫不及待想要见血。” 音律起伏,演奏着一曲血腥节拍。 李诗霜看着场中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不仅被抽魂夺魄,连一身血气都被剥离。这些社会名流,富家子弟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便在音律交织的睡梦中死去。 黑影闪过,又是一截锋利的短刀划过女人眉心。 同时,一杆青铜长戈出现在她头顶,带着惊人杀机袭来,篆文弥漫,竟是一件古器! 然后女人的脖颈被人猛的一拽,扔了个老远。 似龙似人的身影站在她先前的位置,随手扼住了袭击者的喉咙,手腕发力将脖子拧断。然后拿起袭击者手里的古器长戈把后方黑影定死在墙壁。 女人屏住呼吸,无法描述这种可怖的压迫感。 突然,她察觉到背后还有个人,回头,是半边身子染血的赵行舟,在那苦笑,好不容易养好的伤这回换做被人捅了刀子,还是件古器,若不是赤蛟,他会横死当场。 “他……”女人想问太行山里的那头生灵为何救下他们。 “别问。”赵行舟回答,其实他也不清楚,谁能猜透一位君王在想些什么?也许有着目的,也许随性而为。 血气铺天盖地,如同一场逆行的血雨。 “麻烦。”李熄安注视手中的血气从指缝里升腾,方才试图留住一人的血气可难以做到。 他能听见灵魂的嚎哭。 这些血气与灵魂汇聚,在成就一个未知可怖的存在。所以他不能让那两个崛起生灵死去,不然崛起生灵比普通人不知道深厚多少的血气与灵魂会给这场血淋淋地祭典带来什么变故,他琢磨不透。难怪那名叫李乾的老人希望他能遵守约定,是料到了么? “那头赤蛟为什么?”控制室里,有人皱眉。 “谁知道,这不在计划里。” “血气比预计的充足,让掘墓者们掘开祭坛吧,当那位重临于世,这里有没有活物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化作血食。”李姓老者语气森然。 李熄安听见有人在诵经。 很古老,这种语言里沉淀的岁月不可估量。 四面八方都有黑影起身,他们面目呆滞,只是机械地吟诵。古老的语言浩大如洪钟,一齐颂唱的声似潮起潮落。 现在他们正被潮水淹没,呼吸都难以维持。 “嗡──!” 会场的地面坍塌了,往下沉降三千米。 石柱高耸四方,黑暗无边无际。 可漆黑的半空中猛然裂开一只猩红巨眼,虹膜扭转,凝聚成篆文,一篇古老经书在眼瞳中显化,至奥至玄的气息笼罩巨目视线所达到的每一片土地。 它为真一。 21.祭坛邪眼 摄像头聚焦,仪表端正的记者正讲解着会场的盛况。 这对他们来说是场不可多得的大爆料,帝都最古老的两大家族居然宣告商业合作。各式各样的媒体几乎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在这场浩大会场里随便把摄像机一举,不是社会名流就是从事一方的大人物。 甚至赵李两家没有给会场设置门槛,不需要邀请函,谁都能进。 “那么各位观众可以看到现场是非常的火热,不知道电视机前的你能从画面中捕捉到多少认识的人呢?” 记者讲述,摄像机跟着旋转,把会场繁华尽收画面中。 可摄影师突然抬头,他看见会场中心的人潮瘫倒了,像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倒下。他嘴巴下意识地微微打开,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记者疑惑。 她回头想看身后的情况,但还未完全转过身来便是一阵令人作呕的旋律涌进脑海。 直接瘫倒在地,同时观众能看到的画面开始天旋地转。镜头上出现一丝裂缝。 “发生啥事了这?” “怎么回事?”随着信息网络将画面传递至每一个家庭,这样的声音出现在全国各地。 因为会场里远远不止一台摄像机,一个频道,闻风而来的媒体数量根本不可估计。所以一瞬间,相同的疑惑出现在每个人心中。 有人怀疑是自家电视坏了,走近,刻刹那血液飞溅,染红了镜头! ………… 李熄安站在深渊之底,抬头望着一具具干瘪尸体从天而降。 簌簌如雨下,却是人尸,猩红煞气弥漫。 能看见半空中那只巨大邪眼中蕴含的暴虐疯狂,一条条血河往这只眼睛上奔腾而去,化作古老经书的一部分。 它在挣扎,粗壮冰冷的铁索捆绑住这颗眼球,延伸到这座祭坛的下方。猩红眼球的每次挣扎都会牵动祭坛震动,像少年站在某个东西的心脏上。 他伸手,祭出载天鼎,将鼎身倒扣,从中扔下来两个人影。 整个会场坍塌,往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哪怕是崛起生灵,若无古器护身,这个高度直接落下也是必死无疑。他在会场坍塌时将躺在那的两人收进载天鼎里,救回来的人总不至于让他们摔死,更何况,这里明显是那两世家搞的鬼,两家重点培养的年轻人说不定知道些蛛丝马迹。 随着血河被抽干,疯狂在被逐渐压制,理性与思考出现在那只眼睛里。 邪眼眯起打量着似龙似人的陌生生灵,虹膜里跳动着可怖火焰,构成流动的古文。 李诗霜与赵行舟面色苍白,那只可怖眼瞳没有针他们,单单溢出的些许压力便足以掠夺他们的心神。 “知道些什么吗?”少年回头,眼底淌过熔岩,金色烛火让压力散去。 完全不受影响?赵行舟心里苦笑,看来这头生灵的层次已经远超现阶段的崛起生灵不知道多少。 他刚准备开口,一束猩红光芒照射而来,有落下的尸体被笼罩化成虚无,几乎瞬间抵达他们前方。那只眼睛还未完全挣脱铁链,可杀机已至!少年头顶悬浮的青铜鼎在转动,生机盎然,象形开始围绕鼎身奔走。 “昂——!”如山庞大的龙象嘶吼,光芒在鳞片起伏的铁蹄下溃散。 凝视出现的龙象之灵,眼球里出现些波动。 这是那方青铜鼎?赵行舟觉得少年头顶的大鼎眼熟。可他不敢确定,况且确定是那方古鼎又能怎样,虽然曾经是属于的赵家的古器,现在可不是了。别说青铜鼎,搞不好他现在都不是赵家人。 李熄安仰头凝视灰蒙蒙的穹顶,尸体还在零星落下,可上方的距离仿佛无穷无尽。 “这应该是一处狭缝,不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上。”赵行舟开口,嘴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他曾经与掘墓人同行过一段时间,偶尔会发现不在此界的狭缝空间。这些空间奉行古老而固定的规则,像某种设置程序运作的机械。 少年收回目光。 年轻人的说法不错,这里不在此界,他的灵在这片寂静冰冷的空间里肆意游走,找不到任何通往外界的路。 “有能出去的办法么?” 那只眼睛过于邪门,李熄安没有把握。 “要么找到这里运行的规律,要么……”赵行舟顿了顿,看向半空中巨大狰狞的邪眼。 李熄安瞬间懂了对方的意思,还有一种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杀死狭缝空间的主人。这片祭坛虽然是镇压邪眼的地方,但同样依托这东西的灵而存在。 锁链崩断,猩红眼瞳凶芒更甚,理智清明更多几分。 “进鼎。”李熄安放下载天鼎,要把这两人封存进去。不能再拖了,他要在这只眼睛还未完全脱困的时候直接将其重创。 赵行舟侧身,让李诗霜先一步进鼎。 随即动身。 “嗯?”李熄安和赵行舟同时皱眉。 一只扭曲的干枯手掌搭在了赵行舟的脚踝上,往下看是一具尸体,被抽干血肉与精魄的尸体,从千米高的地方摔的支离破碎还依旧在活动的尸体! 赤色鳞片瞬息在少年脖颈间浮现,他伸手,那只手不再白净修长,而是包裹着层层鳞片,宛若刀片在手背上开合。 他听见那具尸体在咯咯咯地笑。 血气铺天盖地,甚至要侵蚀悬浮的载天鼎! 鼎身篆文下意识地转动,有鳞之物盘旋而出,浑身燃烧着漆黑火焰,瞬间将侵蚀血气灼烧的丝毫不剩。可当载天鼎运转,赵行舟失去了最后进入鼎内的机会。 那具尸体攀附上赵行舟的身体,血气笼罩。 他浑身的灵在疯狂地升腾,虽然血气如跗骨之蛆,但赵家的后代并不是软柿子,金色的灵奔涌,携带着某种古法横击那具尸体。 只是具普通人的尸体而已,再邪门又能怎样? 可那只枯槁扭曲的手笔直穿透了赵行舟的护体灵气,捧上他的面颊。 血气漩涡之外,腾蛇低鸣。 李熄安蓦然回首,半空中那只猩红巨眼不见了踪影,只余下破碎的铁索回荡。 “棘手了。” 22.古修士 帝都中心的繁华区域,黑雾弥漫。 武装直升机开启照明灯在会场周围盘旋。他们等待上层的指示,可上级要求他们返航。 “事情闹得很大了。”老者感慨。 “一开始不就打算这样么?没什么好隐瞒的,人又不傻,只是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 有人尝试走进黑雾,可这种黑雾带着诡异的腐蚀性,哪怕穿着防护服也没用,这邪门玩意能隔着防护服把人变成干瘪尸体。 族老们根本没有走远,他们就坐在会场隐蔽的会议室中。往外可以看到深渊般的巨大空洞,还有一圈围绕在空洞边缘的匍匐黑影,他们身体伏的很低,在脚下有亮起的繁杂符文。这些符文修改现世规则,将古老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空洞中心漂浮的石像。 族老们望着那只石像,眼瞳里闪烁着敬畏。 “当他降临,我们会获得长生机缘。” “这血腥的祭祀是向世界通告我们无与伦比的统治!” “这样啊,难怪家里的老家伙们这么想要和你们合作。”一众苍老嘶哑的声音中突然响起年轻的声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会议室门口。 笔挺西装,白衬衣黑领带,手里掐着一束白玫瑰。 他来参加一场葬礼。 “……顾彦!”有老人认出年轻人,拍桌惊起。 男人笑笑,眼瞳里是满溢的银白色彩,像投进这黑雾的一缕月光。 ………… 金色烛火在李熄安眼中盛放,他身体弯成弓形,小腿处的鳞片扣合。 似龙似人的生灵猛的蹬地,如箭矢激射而出,直奔血色漩涡,这段距离其眼中缩短至触手可及。他张开双臂,此刻赤铜般的鳞片覆盖了整条手臂,指节如同相互叠起的利刃。 他发力,撕开了漩涡。 同时载天鼎始终悬浮在他身后的高处,象形文字奔走,活灵们全被激活! 可惜已经晚了。 当李熄安如矢撕开血气,亲眼目睹了一场古老残酷的复苏仪式。 赵行舟的右眼被那只枯槁手掌扯了出来,然后将猩红色的眼球塞进血淋淋的空洞眼眶。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在赵行舟的身体上释放,他的骨骼皮肤扭曲变化,变得不像人形。 赤蛟没有丝毫犹豫,鼎身青芒渐起,活灵走地,他要连同赵行舟的身体与那只诡异眼球一并斩杀! “轰——!” 庞然的灵在激荡,轰然声响彻整座祭坛。 一个人影被扔了出来。 是那龙似的生灵,他贴着地面倒飞,一方青铜巨鼎落至地面,他直接踩在青铜鼎身,身体几乎与地面完全平行。 他抬头,金色瞳孔里是冰原般的森冷。 少年的面颊被细密的鳞片包裹,伴随着呼吸声舒张开合。灼热的血顺着衣裳滴到地面,冒出白色的蒸汽还有腐蚀的嗤嗤声。自上次生命的进化,李熄安的血液即是蕴含无尽生机的宝药,又是致命可怕的剧毒。 一个照面就被创伤。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凝视前方。 雾气消散,一头三米高的人形怪物站立在那,右眼闪烁着嗜血的猩红,血肉与精魄交融,为它披上古老威严的铠甲。 浮动的血气在身后凝聚成披风。 那东西提着一柄刀,刀刃在滴血,同样的灼热滚烫。完全看不见一丝先前年轻人的影子,这便是被祭坛镇封不知多少年仍旧有能力脱困的可怕生命。 “阳神境大妖?”披着铠甲的怪物开口,声音嘶哑又重叠着无数死去亡魂的憎恨。 “如今这方世界还能诞生出阳神境么?”它自语,又提起古刀,“无所谓,化作我的血食吧,如今新生,正缺一头盈满血气的妖物来填补。” 李熄安没有回话,只是吟诵杀伐古经。鼎身轻吟,象形走地,来自莽莽太古的存在时隔千万年重新显化。 五行杀伐术之木。 注视庞然的龙象与腾蛇,那存在低吟。 “本以为只是一缕精魄,没想到是真灵显化,妖物,你真是我的福星。” 它提刀,无与伦比的气息运转,似乎是要斩下腾蛇与龙象的真灵来滋补己身。 “你大可一试。”李熄安悬鼎。 金色经文浮现于周身,如亮起的星辰。 ………… 古刀斩下腾蛇头颅,同时削去龙象四腿。 但红眼怪物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因为这事情他在刚才已经做了一遍,以及不久之前做过数遍。真灵显化,生机却仿佛无穷无尽,身上甚至携带着令它忌惮的雷劫之威。 人影陡然出现在他身后。 它回头,古刀劈下,人影消失不见,可腾蛇与龙象重新完好如初,携杀机而来。 这是僵局。 李熄安只能靠真灵不畏死地拖住红眼怪物,借机寻找机会。可那东西的神识太敏锐了,他方才一靠近便被察觉。如果没有破局之法,他处境会越发艰难,木属的生机有极限,这里与天地自然隔绝,凭借他五行杀伐术的修行程度无法在这里补充生机,极限现在快要到了。 那怪物惧怕雷霆天威,掩饰的很好可逃不过李熄安的双眼。看来哪怕强大目前仍然是煞气的凝聚物。煞气佛法亦或者道法都有解决办法,偏偏李熄安这几项全都不会。 这狭缝的祭坛战场对他极其不利。 “有没有克制煞物的古经?”他询问鼎中的李诗霜。五行杀伐术需要的精力太过庞大,他无法保证他强行参悟杀伐术后还能否有一战之力。 “有本佛经,从隐秘时代的一位金身罗汉墓穴中掘出,放置在家族中一直无人在意。”女人语速飞快,“因为这修行法连入门都要人命,气血不足等同于送死!” 其实还有很多话李诗霜没说。 族老们为求长生冷漠无情,修行这部法决在入门上死去的人知不知道多少,她幼年时亲眼看见肉身崩溃流出的鲜血填满水池。 “念。”李熄安回应。 李诗霜神色肃穆。 同时,龙象真灵大吼,口中有经文吟诵, 这本就是佛道之真灵,辉光开始出现,照见苦厄。在李熄安的视线中可以看见哀嚎的魂魄在辉光下消融。 佛说,修来世,把恶的送来世。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头赤色的庞然大物在辉光里腾空,他俯视红眼怪物,眼瞳中金色烛火摇曳。修长身躯上铁鳞开合,演奏着杀伐乐章。 “蛟龙?”怪物皱眉,形似蛟龙却并非蛟龙,头顶的枝状双角也完全不符合蛟龙的进化定义。它在这头未知生命上感受不到一丝血脉气息。 它们那个时代,蛟龙隐没于海中或者深湖大江。通常血脉越纯正,越接近“龙”的个体,修为越深,神通越可怕。 提刀,哪怕龙象佛光照映它依旧无惧。 怪物与怪物们拼杀在一起,刀与鳞彼此往来多次,牵引出血色残痕。电光火石之间,太古威严弥散,如同古代君王们的亲征! 可突然,地上有某个东西在接近战场中心。 “吼──!”怪物嘶吼,它的手臂被粗壮铁链束缚,紧接着便是一方青铜大鼎砸脸。 这座祭坛的钥匙换了主人! 它感受到外界有人插进来一脚,要把它重新镇封!李熄安皱眉,这场变故突如其来,令他有些懵圈。可不妨碍他趁怪物被镇封直接下死手。 青铜大鼎的威力非同小可,几乎每一砸都能使怪物的脚底板凹陷一阵,可惜不够灵活,如果不是怪物被锁链封锁,他根本砸不到这东西。 李熄安盘旋蜿蜒着接近被砸压脊梁的怪物,心道真是怪物,被青铜鼎砸压这么多次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鳞片如羽化开,少年伸手挖下了怪物的右眼。 惊心动魄的妖异红光闪烁,然后被李熄安扔进祭坛中央,锁链如狂龙咬上,瞬间血气消散,空余满地尸体。 赵行舟的身体在缩水,铠甲溶解成血水从他身上流淌下来,钢铁般的苍白肌肉化成白雾,这具身躯失去中心的眼睛陷入崩溃,在寸寸开裂,仿佛走到绝路的冰川。 李熄安摊手,红光在手心挣扎,蠕动。 这是他先前留下的眼睛部分。 载天鼎沉吟,妖异红芒的一缕被镇压成篆文,铭刻在了鼎身。黑雾起,蔓延到整座祭坛,血气不可见,巨大石柱都不在视线中。 金色烛火沉默燃烧。 似龙似人的生灵仰起头,目光好像穿透狭缝抵达地面,锁定那些滞留在阳间的孤魂野鬼。 “我说过了,引颈受戮是最仁慈的死法。” 23.佛与魔像(4.1k) 银白月光倾洒,裹着白芒的剑锋与漆黑大戟交错。 那是一位掘墓人,眼瞳里是飘忽不定的幽蓝鬼火,他挥动大戟,与男人拼杀。 “顾彦,你当真认为成为崛起者后我们便治不了你吗!”李姓老者大喝,甚至从阴影里又走出一位掘墓人。这场祭祀几乎是举族之力,积累数千年的古老家族底牌尽出。 男人不怒反笑,银剑篆文浮现,挑飞大戟。 浓厚黑雾被撕裂,一支符文包裹的箭矢穿透而出,青蓝雷光爆鸣,带着琉璃色彩直奔空洞中心的石像。 “寻常古器罢了,你认为能够威胁到弥天魔像?”有知晓石像来历的老人冷笑。 可那支箭矢穿透了石像上的血气,琉璃色彩与石像相撞,可怕的气浪荡平周边所有建筑,甚至消融黑雾,在偌大的空间里造就了一片净土。这个会议室因为古器轰鸣,篆文浮现才得以存在。老人们的胸膛胀痛,正和顾彦纠缠的掘墓人身体出现涟漪,在变得不稳定。 凭空出现灵气奔涌,起伏,汇聚成滔天浪潮! 绚烂的琉璃光柱整个帝都都可见! “灵气潮汐?”李姓老者瞳孔猛缩,只有庞然到无法想象的灵气在极短时间内汇聚才足以形成潮汐,那支箭矢上有什么?他隐隐间有了不祥预感。 “妈妈,我听见有人在说话。”街道,小女孩对母亲说道。 母亲从琉璃光柱上收回视线,正想开口安抚女儿,认为只是孩童目睹奇异景象产生的幻觉。但她突然愣住了,因为她也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像很远很高的地方有人一齐咏诵经文,声如洪钟,又似潮落。 帝都的人们抬头,他们发现诵经声并非错觉,万千目光延伸,在一处地方汇聚成点。 族老们起身,后退,苍老面庞被金光照亮。 黑雾被驱散,苍穹破开。黑夜,却有琉璃光芒从云层上泼洒而下。一尊尊背负金光的佛陀虚影在云端上起身,被功德金光模糊的面颊低首向地面投下视线。 “金刚琉璃子……”李姓老者从喉咙里艰难挤出这个名字。 当功德高僧圆寂后形成的舍利子呈现出七彩颜色经过长久供奉便足以化成古籍描述的“金刚琉璃子”。传说在金刚琉璃子被祭出运转之时,可以呼唤万千诸佛。神佛们被埋葬在隐秘的历史,可世界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如今漫天诸佛端坐云端,注视魔像,怒目金刚,他们合掌诵经,要降下来自太古的森严刑罚。 “善!”佛陀们说。 天地间回荡着这个字,天地间也只有这个字! 一只巨掌缓缓从高天落下,佛光荡漾出涟漪,通体如黄金所铸。 掘墓人们匍匐身体,被金色涟漪波及的刹那消失殆尽,轻松的像从纸上抹去笔痕。 巨掌落在魔像上,轻轻按了下去,血色气浪崩塌,将魔像压进了祭坛深处。这阵魔与佛的相对,其弥漫出的气息足以掀翻方圆百里的大地,可当巨掌消失,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连一座房屋都未曾摧毁。只有地面的巨大凹陷昭示不久前有古佛降临。 这便是真佛,杀机只对恶者。 佛光消散,漫天诸佛隐没于天际。月光顺着巨掌落下的轨迹洒在祭坛上,照亮了破碎古文与沉寂魔像。 “吼——!”一声虎啸将族老们的心神拉回现实,月光下,一头苍白巨虎伫立在会场支离破碎的屋顶,油绿巨瞳死死盯住老人们这个方向。 “这是……太行山那头凶虎?” “这头凶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蓝雷光闪烁,凶虎瞬间出现在会议室的墙壁外,虎掌撕开坚壁。凶虎俯视着他们,沉重呼吸一呼一吸间几乎要抽干整个会议室的空气。族老们一步步后退,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墙壁上。 顾彦在那笑着将族老们狼狈模样收进眼底。 在公司他动手太快,都没怎么欣赏家里族老们恐惧的样子。可视线突然瞥见椅子上死去的人影,是赵胜老先生,赵行舟的祖父,他笑意收敛了。 “南烛呢?”凶虎开口。 它检查了祭坛,干净的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这是处狭缝空间的传送阵,被埋在会场地底,在开启时会将地面上的所有东西传走。”男人回答。 凶虎眯眼,今早它在以往世家供奉古籍的地方碰见这男人,他说你家那头赤蛟可能会遭遇大敌。 那位是上个时代被镇封的古老存在,是曾经伫立天地的一方大教统的“祖”。他在古籍上找到确证的零星描述,帝都古代的建筑格局便是为了维持祭坛的灵,来镇压那位“祖”。 一位“祖”不会轻易被杀死,岁月的流逝对这种生灵来说微不足道。 他一定没有死去,甚至赵李两家的目标便是打开祭坛,将这位伟大存在唤醒。 顾彦希望赤蛟死,但绝非是死在那些孤魂野鬼手中。 这时候族老们哪还能不知道顾彦与太行山这头凶虎有合作,他们想开口冷喝,但打量自己的处境发现开口绝非理智之举,只能憋屈地咽下。 青焰眼中凶光大盛,往前踏上一步。 “若是南烛没有回来,我会杀了你们,拘留魂魄,时刻受灼魂之苦,不入轮回。” ………… 黑暗祭坛,巨大的心跳声在逐渐沉寂。 赵行舟睁开眼睛,右边视野狭窄了些许,让他感到不适。 “醒啦?”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艰难抬头,发现不远处坐着玄色衣裳的少年。那似龙似人的生灵微微瞥过来一眼,刻入灵魂的金色烛火立即让赵行舟的迷糊散去,像被盆冷水从头顶浇下。 “连你都死了?”他问。 “哈哈哈哈!”女人大笑,这时赵行舟才注意到旁边还有盯着他的李诗霜。 “睡着的时候还挺帅,怎么醒了就这么憨呢?”女人蹲着身子,手放在膝盖上撑住脸颊,眼中笑意更浓。 年轻人抬首摸上右眼,能感受到弹性浑圆的眼球。 居然没瞎?这眼珠子不是被那玩意扣下来了么? “我给你了一滴血。”李熄安看出他的疑惑。 “南烛大人把你从半具尸体变成了现在的整个活人哦。”李诗霜调笑,“快说,谢谢南烛大人。” 赵行舟此刻更疑惑了,他不明白这头赤蛟屡次救下他们究竟为何。当初他们可是听说了顾楚楚进山寻他,同行一路共计三十五人,全部被暴力斩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讲道理,他和李诗霜那日进山夺取媒介与镇杀崛起生灵的所作所为与顾楚楚没什么区别。 “觉得我为什么要救你?” “嗯。您是太行山的主人,就我所知,太行山的主人并不慈悲。” “可哪些人能留,哪些人不能留,我看的出来。” 似龙似人的生灵凝视赵行舟,在那对金烛般的眸子下,他感觉心里所想的一切皆被看透。 “如此,这份救命之恩我承下了。”年轻人无奈点头。 “你真是奇怪,似乎很不希望我救你性命。” “给了我这份大恩,可我没什么可以回报您的,这令我感到不安。”赵行舟很坦率地承认,他见识人情冷暖,精通人情世故。一份恩情从来不是无缘无故来的,若是感情,便是缘分,若是生人,则为利益。一份救命大礼可对方明显没什么可图,这对他来说太沉重,他怕他还不起。 “什么都喜欢明码标价啊。”李熄安感慨。 赵行舟下意识握紧拳头,他从未这样紧张,对方给他的压迫感太强,若是不小心触怒,不仅仅是他死,李诗霜说不定也会被波及。 “行吧,我给你开出个条件。”那生灵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喂,那边的丫头,跑啥啊,你还能跑出这片狭缝不成?过来,这条件你也听听。” 李诗霜灰头土脸地坐下,嘴里还在嘀咕,“我怕你们打起来……” “知道我来帝都为了什么吗?” “找我们麻烦。”赵行舟苦笑,这头赤蛟总不可能来帝都旅游。 “清理下滞留阳间的孤魂野鬼。”李熄安毫不避讳地说出此行缘由,“老的杀了,小的留下。我要小的替我在人间办事。” “办事?” “以后你们会掌握家族,我需要你们替我当现世的眼睛。” 李熄安说完起身,载天鼎周转。 “现在可以想想怎么出去了。” 他凝视篆文凝聚的血色人影,若有所思。 ………… 凶虎青蓝雷光乍现。 它知晓南烛出世的原因,这也是它没有直接斩杀这些族老的理由。 在等,等南烛归来。 “吼──!”青焰昂首咆哮,月光隐退,它察觉黑雾在重新合拢。 顾彦皱眉,这情况不太对劲,分明祭坛已经崩碎,石像失去血灵,已经消融的黑雾却再次出现。金刚琉璃子需要供奉或者功德浇灌才能牵引神佛虚影,现在他可没有办法使金刚琉璃子获得盈满功德。 这是当初登五台山时,祖父离别时交付于他。是五台山古寺的主持供奉而来,祖父用那半部修行法交换。说若是他无法回来,靠此珠可保全顾家血脉生机。分明是件至宝,他祖父却未曾带去攻杀大蛇。他当时不解,现在了然。 这件佛门至宝从开始就不是为了对付南烛,而是用来送这群孤魂野鬼们去往生。 青焰凶芒燃烧,它抬爪,要将这些族老们拍成肉泥。 黑雾出现,它不想再等,至少杀干净这些老鬼。 但还未等到它动手,族老们身体猛的膨胀,恐惧狰狞的表情在这些老人脸上扭曲,真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族老们都不知道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嘭!”身体像皮球炸裂了。 血色匹练熔炼成一条长虹灌入祭坛中心的裂缝中。 还没有结束!顾彦震撼,只是涉及到祖层次生灵的一点皮毛,发生的诡异就多到无法想象的地步。那在太古时代,完美状态下的祖们该是拥有何等伟力,他不敢再深思。 “轰──!” 一只漆黑大手从裂缝中升起,弯曲按在祭坛地面上。紧接着,一座魔像爬了出来,有三头六臂,生八目四角。青面獠牙,体若横岗。 睁开的眼瞳里有扭曲的灵魂被炙烤,传出若隐若现的哀嚎。 “有把握么?”青焰沉吟。 “弥天魔像,当前世界上应该不存在能应付这东西的生灵,太行山的那头赤蛟都不行。”顾彦把话说的很绝,而事实上比他说的更绝。 魔像起身,高度几乎要遮掩月光。 那狰狞八目瞥过他们一眼后便把视线投到其他方向,仿佛在寻找某个东西。 祭坛的一角,符文被点亮。 同时,魔像举起拳头。 大地被撕裂,这一拳震撼整座城市。哪怕在帝都的边缘都能感受到震感。魔像在地上留下一道长达百米的巨大沟壑,还有那激起滚滚烟尘。浓烟中,隐约传来闷雷般的低吼和沉重的风声。 破风声呼哮,浓厚的烟幕被猛然撕开。 一头赤色的庞然大物高居天空,鳞片宛然,映照着冷月。 金烛森然,可并无忌惮。 “你说你能压制魔像对吧?” “那是用我肋骨雕刻的塑像,肯定没问题。”载天鼎鼎身篆文流转,显化出一个模糊的血色人影。 这是从那只眼睛上镇压的一缕真灵。 也是李熄安之前留下的后手,这个手段让他们能够短时间内走出狭缝空间。就是没想到出门便被小山般大小的拳头糊脸。 “南烛!”虎啸,蕴含抑制不住的欢喜。 那日面对太阳的降临,它无力,只能看着南烛抗下所有,从那时起它便心里发誓,绝不再次体会那种绝望的无力感。所以当它能够帮助这头赤蛟并且获得成果时,喜悦感无法遮掩。 “别着急叙旧,我们应当谋划怎么处理那东西。”顾彦沉声。 赤蛟无法应付那玩意,可现在场面上只有赤蛟能与之一战。他可以不管,回到太行山中,但这座城市的人会遭殃。 这是百万生命,男人很紧张。 毕竟人类侵犯了太行,赤蛟于情于理都可以选择撒手不管。 冷月下,鳞片像是深秋的枫叶林散开,披着朱纹玄衣的少年悬浮在半空中,金色瞳目倒映出帝都的灯火流光。 “过来。”他招手,面对如山魔像,像招呼自家宠物。 24.长白 “过来。”冷月下,似龙似人的生灵招手。 漆黑山峦般的巨影走近,在那神圣生灵身前半跪,低首,獠牙青面的魔像头颅恰好足够让那生灵伸手触摸。手腕翻转,魔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化作一截十寸大小的雕像落入那生灵手中。 古老青铜鼎在他身后浮现,将雕像镇封进鼎中。 神圣生灵抬头,金烛眸子与皎洁月光交相辉映。 接着,画面被猛地掐灭。 这是一段来自帝都的录像,在网络上传播了短短数分钟后销声匿迹。这是导火索,很快一些被特意掩盖的变化终于被人们提到明面。 长白山,同一片月光倾洒山头。 有古铜色巨影从河流中走向河岸,它双足行走,留下的浪花激荡至很远。山峰般粗壮的手臂提着一条大鱼,鱼头生锯齿,鳞片如银甲。若有山民见到会知晓这是那条喜好生吞活人、将河流化作自己领域的崛起生灵。它凶狠残暴,不论何种生物,一旦靠近河边就会被拖进河底变成枯骨。 但这头称王称霸的崛起生灵死了,死寂的浑圆鱼眼睛在月光下反射出诡异寒光。 巨神般的身影坐在山头,大鱼尸体被扔在一旁。 它随手扯下几棵枯死老树,尘土飞溅,这种生长几百年最后枯死的老树树根在地下延伸不知道多深,可就这样被魁梧身影连根拔起。 “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我就知道大王一定帮我们报仇!”突然间,寂静深山突然热闹起来。 数十只成年人大小的金色毛猴从山头顺着一棵棵老树枝丫跳下来,落在魁梧巨影的跟前,甚至有的跳到大鱼尸体旁吐唾沫。 “别着急庆功,今晚给你们吃顿好的。”魁梧巨影开口,借着月光能看清这是头巨猿,毛发呈现出深邃的古铜色,面颊苍白,像岩石凝固。 巨猿将连根拔起的枯树聚拢在面前,握拳,这片空间被点亮了,灼热的气浪汹涌澎湃。熔岩般的脉络在巨猿皮肤上流淌,带来可怕的高温。它很人性化地躬身,在叠起的枯木底下打了个响指,火苗激射,很快开始剧烈燃烧。 小猴子们帮忙架好大鱼尸体,放上篝火。 这条大鱼吃了它们数位族人,今天它们的王出手,哪怕在河流中也依旧将其杀死。 “对了大王。”在帮忙的小猴子有一只抬起头来,拿出一个黑色的方块物,此刻这方块物还亮着荧光。 “今天有大新闻!” “嗯?说来听听。”巨猿开口。 “咱们有同类杀到人类帝都去了!”小猴子眉飞色舞。 “什么?”巨猿低头,盯着小猴子手里发光的黑色方块,荧光闪烁的屏幕上只有这样几个字“该视频源代码已被删除”。 “视频呢?” 小猴子一愣,把黑色方块翻转过来,也不禁问道:“对呀,视频呢?” ………… 顾彦打碎了运作的摄像机。 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场景下还有不要命的人爬到屋顶拍摄录像。 拍摄者被男人的目光震慑,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可男人很快偏移了视线,他看着祭坛中央的人影,眼神复杂。 他的族妹与祖父皆死与赤蛟之手。若看起因,是他们想要其性命。杀人者,被杀,怨不得他人。甚至祖父换取了金刚琉璃子也是告诫他,切勿滋生仇恨,诸世因果出自一念之差,他的族妹因为那一念之差坠落黑暗,不希望他再因为一念之差断绝前路。 理性是这般,但人可不是能一直理性的。 “赤蛟,顾家欠你的现在真正还清了。”他说。 男人即将离开帝都,顾家基业对其来说没有一丝值得留恋。 “如果尘世中再次相遇,我一定会出剑。” 李熄安站在原地,望着夜空。 魔像中冤魂竟然数以万计,这些冤魂的憎恨嚎哭就是魔像力量的来源。血色人影曾告知他,这些老者在找到这座魔像时便被种下印记,所以他们的生魂会直接滋养魔像,什么时候死,被谁杀死都无所谓。若无古佛临世,复苏的魔像会直接屠尽这座城市的生灵来一场血腥大补。 数以万计的冤魂,整个会场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五位数,显然在古代也有人动用了祭坛,只是没有成功。那些冤魂累积下来,直至今天复苏。 直接放归天地说不定再来帝都这里就是片鬼城了。 同样不能一直使用载天鼎镇压,怨恨滋生,他可不能时时刻刻盯着这些熟练庞大的冤魂。那血色人影倒是笑呵呵地提议不若传给李熄安一篇法门,可以炼制生魂,将怨恨化作力量。数以万计的憎恨生魂,在他们眼中可是上等机缘,可遇不可求。 “所以你手段通天彻地也依旧被人镇压,在无尽岁月不可见到天日。”李熄安淡淡回应。 血色人影耸耸肩,倒没有反驳。它只是本体的一缕真灵,在被这邪门的青铜鼎祭炼后已经不算那位“祖”的一部分,而是属于这方青铜鼎。真是太邪门了,在他那个时代也没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封灵祭炼化作其所有物的手段。 少年抬手,青铜鼎收回血色人影。 “回太行么?”青焰靠近过来。 人类在它眼中的形象没有丝毫变化,认为南烛继续留在人类古国的帝都会遭遇凶险。 “暂时不用。”李熄安摇头,他有了一个想法,可以将这些生魂送去往生。 “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青焰深深看了少年一眼,雷光乍现。 “对了。”少年想起什么,突然说道,“此行多谢。” “不必道谢。”青焰摇头,最后化作一道雷光遁走。 看着青蓝雷光消失在夜幕,李熄安笑了笑,这丫头听到他的话不是挺高兴吗,非要装深沉板着虎脸。 “南烛大人。”此刻,两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赵行舟与李诗霜,他们微微躬身,神色恭敬。 “你们在干什么?”他疑惑。 “表示忠心啊大人,咱们人类都这样表示自己忠诚天地可鉴。”李诗霜神色郑重,仿佛说的确有其事一般。 另一边的赵行舟正常许多。 “赵李两家基本上处理好了,本来族中企业便是我们在掌舵,族老们的死去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虽然失去了一部分人脉,但这些无关紧要。赵李作为您观察人间的眼睛应该足够。” “挺好。”李熄安回应。 这些世家的根深扎于人类世界,他可以轻易斩断可见树干,却奈何不了树根。与其放任世家失控爆发,不如把这几棵大树的主人变成自己。 “不久之后就是大祝祭典,想必会很热闹,陪我走走如何?”少年眯起清水般的眼睛,发出邀请。 25.祈雨之神舞 帝都老街,灯火阑珊。 年轻人依偎走过,三口之家小孩围着父母亲嬉闹。 “哎呀呀……”小孩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影。 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准备哭的时候看见人影回首。 眼泪倒回眼眶,小孩一瞬间的感觉告诉他,面前是头传说中的大妖怪,他要是哭了,大妖怪会把他吃掉。 “抱歉抱歉。”母亲赶了上来,一手把小孩拎起,很真挚的道歉。不过看向自己瓜娃子的时候,眼神就不那么好了。 “没关系的。”李熄安笑笑。 “快,给这位……”母亲看清少年的脸时愣神了一下。 “哥哥。”李熄安补充。 “快,给这个哥哥道歉!” 小孩酝酿许久,终于用蚊子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去玩吧。”少年轻轻摇头。 “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母亲离开时还补充一句。 当一家人走远后,李熄安回过身来,瞥见了正在憋笑的李诗霜。 “您已经到了别人不问都懒得辩驳的地步了么?” 李熄安没有回答。 他在听门庭外说书人跌宕起伏的故事传说。这是街坊里有名的手艺人,恰逢大节日,门庭外聚拢的人群不少。 “今天是大炎历七月初一,为大祝祭典日,所以啊,咱们就来讲讲,这大祝祭典的传说!” 老人声音洪亮清晰,又有岁月沉淀的苍老沙哑。 大臂振袖,醒木拍桌。 “有道是太庙里面坐神仙,红木门下出状元!这太庙,便为一国之国运,司掌神鬼阴阳的大巫祝的居所。” “当年大炎王朝大旱持续整整三年,老天爷一滴雨都不肯施舍。道是为何?原来是漠北有青衣,天帝之女魃南下!这位神通了得,有青灯一盏,传说中能把黄河水都烧个干干净净……” “那大巫祝姓苏,身旁围绕赤龙,她翻过四座大山,横渡漠北黄沙找到女魃所在,由此,便开启了一场惊天大战!” “万古青天!獠牙佛面!”老人低声吟唱,喉咙累积着时光,要把听众带去莽莽太古,亲眼目睹那漫天仙佛! “大巫祝最后回到了神都,一曲祈雨舞让神灵们低头……今日的大祝庆典便是纪念这位对天下的功绩。” “纷纷雨兮青渺,瑟瑟云兮帝归。”老人拍桌,众人惊醒。 他环顾四周,看见角落里披朱纹玄衣的少年离去。再低头时,手里莫名其妙地多了枚黄金叶片。 “太行山那位啊……”老人轻扶胡须。 ………… 从老街走到大道,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 大祝祭典,数千年前延续至今的古老节日。 这是大众的认知,古籍上显示这个大祝祭典来自隐秘时代。谁也搞不明白那个时代分明连片砖瓦都难找,却有一个盛大庆典的传统延续至今。 一切描述都很清晰,却没有来源的朝代标明。 “大巫祝叫监天司?”李熄安突然问。 “嗯,大巫祝理论上也是王朝的官员,其地位几乎等同于皇帝。”赵行舟讲解。 “司掌鬼神的巫祝地位能有这么高么?” “传说一国之国运便是由监天司背负,她们来自九幽,为了保持神圣,必须终生是处子。”李诗霜笑嘻嘻地从后面跟来,嘴里还叼着一根糖葫芦。 “街坊传闻都大不相同,这是比较经得起考究的说法。至于这事情发生在哪个时代嘛……人们可以挣个头破血流。” “原来如此。” 天边,圆月高悬。 李熄安在这里等待三日等到了这个庆典的到来。 人如潮涌,哪怕前些日子的帝都大变,也没有影响这个盛大庆典的欢喜氛围。当然,这种安逸与赵行舟和李诗霜这几日的努力脱不开干系。维持现状稳定,死在那场算计的人虽然多,可却并非无法替代。 不过维持不了多久,这点这同行的两人一蛟都心知肚明。 身穿长袍的年轻人们说笑着走过,这场古老庆典穿古服的人很多,所以李熄安并不算显眼,只是偶尔会有小姑娘来问他这件衣服哪一家买的。 头顶,突然绽放一阵烟花。 那是逆飞的流星,花的种子拖拽着绚烂尾巴,在半空盛放出极致的色彩,接着数不尽的流光倾斜而下,照亮了古老祭坛的玄鸟浮雕。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跟随人流来到帝都的中心。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这是一座恢宏的古老祭坛,是古代帝王们祭天的场所。商朝所建造,玄鸟为其图腾。 巫女们青衣朱裳,纤细身体跳着曼妙舞姿。她们在祭坛中心打着古老节拍,低颂古时太庙流传下的篇章。 文字语言是灵的承载,身体的动作同样如此。 李熄安的眼底有金烛燃烧,他能看见有千万年前的痕迹在此刻显化。时代并非是商朝,更久远,比起始的夏还要久远。 来自隐秘历史。 有人在祭坛中轻舞,是个很美的女人。 她同样穿着青衣朱裳,袖袍上绘制着腾蛇龙象,她低声吟诵,舞姿美到足以令神灵低首。同时还有祭坛下方的人潮,那是先民们在向这位监天司叩拜。她招手,有云汇聚,她低吟,有风吹息,她以身体承载天地,昭来八方云雨。 女人进行着神舞,时不时的侧过头看向李熄安这个方向。那滴眼角的朱砂痣在白净的皮肤上尤为晃眼,前前后后像一滴血渗进了他的灵魂。 也许李熄安此刻站的位置是古时候的君王所在。 浓厚的黑云聚拢,他能感受到先民们无与伦比的激动。 雨,在古代即是生机。 有金色的古文道律随着监天司的动作荡漾,泛起涟漪,如同为她披上金烛般的轻纱。朦胧的天际,有星辰亮起,李熄安仔细凝视才发现那是一枚枚覆映穹宇的文字。晨星般的文字指向西的方向。 西部昆仑。 李熄安默然。 正在啃着糖葫芦的李诗霜侧身,突然发现身旁空荡荡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无人可见的高天,赤色影子如矢穿过云层,最后盘踞在云端。 载天鼎出现,篆文流转。 仿佛无穷无尽的冤魂在鼎中苏醒,万千恶鬼重返人间,可又在神舞下怨气消融。这片天地在此刻记住了那个女人,千万年前便是如此,时至今日依然。她的舞在祈雨,也在开辟轮回。 监天司曲终,天际黑云聚拢。 赤蛟祭鼎化万千冤魂,将其点做雨滴回归大地。 这时隔数千年的两场雨同时落下,第一滴雨滴砸在祭坛上的场景几乎重合。 水花都相似。 “下雨了?”祭坛旁,有人发觉鼻尖凉意。 随着细雨无声倾洒而下,人们意识到今日竟然下起来雨,这很神圣。连祭坛上进行祭典的巫祝眼神中都洋溢着欣喜。 他们被雨打湿浑然不觉不适。 世界铭刻的倒影,那生得极美的女人也抬起手,感受雨滴落在手心的温度。 看了看云端。 26.银杏佛手(4k) 五台山,大庭院。 银杏婆娑,剪碎了月影。 楚杏儿坐在树枝上摇晃着脑袋,两只手摆成六字形放在头上,轻轻哼着小曲。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我头上有……哇哦哦!”声调猛地攀升了一大阶。 楚杏儿差点被吓的从树上掉下去。 云雾破开,赤色的庞然大物盘旋在天空,铁鳞开合,倒映森冷月光。 那巨大的头颅垂下,沉重的呼吸压低了银杏枝叶。金烛般的眸子俯视她,眼底像沉淀着金子。 “我来接你。”赤蛟的说话声如滚滚闷雷。 “你你你!”女孩语无伦次,手指一通乱点。“你是那天的……” 她在组织语言,可想不出啥词来形容。 “南烛。”李熄安说出名字。 “可我什么也没悟出来……”楚杏儿摸摸后脑勺,难得地不好意思。 这几日她连每日摇晃树干的习惯都舍去,从白天到晚上钻研和尚的路途。为此,她还与寺院僧人一并吃斋念佛。可惜这些统统无用,她感觉自己和以前毫无区别。后来索性不再去想,安逸地呆在寺庙也挺好的。 “不,是我错了。”赤蛟开口。 “你不需要走和尚的路,你已经开始跋涉属于你的路途了。和尚和你相处的久,比我看得透彻,那日我看走眼了。这道路按照很久远的说法,是真佛之路。” 楚杏儿发呆。 好像不管是和尚还是眼前的赤蛟都比她要熟悉自己。不过这赤蛟说的什么玩意?每一个字都听得懂,连成语句让她像在寺庙里念佛经一样晦涩难懂。 李熄安缓缓在半空摆动庞然蛟躯。 金烛燃烧,让他眼里的银杏树与现世的不同。银杏树上的枝丫浮泛着荧光,在末端延伸出手指形状的透明物质。蝶翼般的叶子摇曳,覆映出古老文字的笔画。 佛手银杏。老和尚不是不管,是这银杏在佛法上的道行恐怕要胜过他,他有啥可教养的。 “愿意离开么?不过总归是你的选择。” 女孩在这时犹豫了,无论她多么渴望见识外面的天地,这里都是她埋根生长了数百年的土地。 庙宇里的僧人走了出来。 他们往庭院中聚拢,抬头看见庞然赤蛟眼中闪过惊叹。 楚杏儿能看见其中有熟悉的人,这几日一起打坐念经,处处关照她。这些僧侣眼中有不舍,但选择来送别。 “李施主。”年迈僧侣低颂佛号。 赤蛟点头,“我来接她。” “我们知晓,所以来送别。” “怎么样,想好了么?”赤蛟铁鳞层层舒缓。 “走吧,我想先看看你生活的地方。”楚杏儿回答,抬头的瞬间气息仿佛变化,“多余的根枝裁去便是,不怕这点小痛。” “如你所愿。”赤蛟轻笑。 仿若一只无形大手掘开庭院泥板,地面震动,僧侣们后退。那里,一株古老银杏被完整挖出,在庭院留下散落的尘土与深坑。 青铜巨鼎浮现,忽闪间古树不见。 赤蛟抬首,云雾自鼻尖吞吐,沐浴月光长久不动,如同化作了古老的神兽浮雕。 “李施主?”僧侣躬身发问。 半晌,赤蛟游动,重新祭出大鼎,篆文奔走,接引来老和尚的灵化为一枚种子。 “落叶归根,也许又是株佛树。” 僧侣们低首。 说完,赤色身影直冲云霄,带来呼啸的风声,转瞬消失在苍茫群山中。 ………… 镜水湖面倒映圆月。 披着夜色,赤色箭矢从高空掠下,惊醒了老樟树下蜷着的苍白大虎。 铁鳞舒张的庞然大物在临近老树时如叶散开,化作一道人影稳稳落在粗壮树枝上,老樟树这段时日受大山灵气长大了不少,可仍然不足以支撑李熄安的庞然身躯。 “等多久了?”李熄安坐在树枝上,看着醒来的青焰。 没过多久,一只熟悉的青羽小鸟飞过来停在他的角上。眼神里有些许不满,也许是在想为何树枝会自己离开。 “今天只是临时起意。”大虎声音平淡。 “这样啊。”少年笑笑。 李熄安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猫丫头言行不一他已经习惯,他的目光放在大虎厚重臂弯里冒出的白色狐狸上。 雪白的小狐狸依偎在大虎臂弯中,正抬起脑袋打量他。黝黑眸子洋溢着灵气。 “那日的灵狐。”青焰说道。 “主动断路意味着服用媒介也无法再次崛起,现如今只能做个略有灵气的普通生灵。狐狸的寿命不长,我可以陪着她后来的岁月,直至她死去。至少不用重回曾经担心受怕,艰难求生的生活。” 李熄安点头。 在之前他便有所猜测,因为青焰在他这里最多待到黄昏就会离去,现在很容易看出夜幕离去是为了这小狐狸。 “对了,给你看点好东西。”少年微笑。 载天鼎被祭出,篆文奔走,溢出封存下来的几缕魂魄。 这些魂魄被折磨的扭曲,隐约可见一张张苍老人脸。同时他们灵魂深处还闪烁着不祥红光,那是篆文,为引动魔像的介质。 “本来是准备送这些孤魂野鬼们去轮回的,可他们不太听话,只能满足他们的愿望,让他们成为鬼魂永远留在阳间了。”李熄安淡然。 他引出这些扭曲生魂,递到青焰面前。 “你应该会。” 大虎一愣,沉吟,“我以为天生神圣的你会厌恶这种神通。” 为虎作伥,古代一种传说。死在虎口下到冤魂会化成伥鬼替虎办事,专门带凶虎前往食人。它为凶焰滔天的恶虎,下山屠人。将曾经杀虎的人类炼成伥鬼,只是这一神通不在南烛面前显化。 李熄安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如此。”青焰幽绿色的巨瞳如在燃烧,虎掌砸地,牵引出鬼魅般的身影。那是它早已炼化的伥鬼,那鬼影提着灯一样的东西招引李熄安递来的苍老灵魂。 “啊啊啊啊!”哀嚎声刺耳。 灵魂在朽败堕落,沾染上凶虎气息,那些灵魂在奔逃,面庞扭曲的比鬼还像鬼。可惜这些奔逃的灵魂全被那盏灯圈住,幽幽绿火灼烧着,过程残忍可怕。 “喔噢……”李熄安自然地用手捂住耳朵,这些老鬼们的嚎哭声着实难听。 大概过了半个钟时间,灯中的灵魂消散,在凶虎身旁凝聚出几道漆黑不洁的佝偻鬼影。那些眼神偶尔会闪烁出阴森的寒芒,仿佛仍在算计。 不过现在他们的算计是为了凶虎,所有心神都是为了让主人欢喜。 “吼──!”青焰低吼,鬼魂们随之消失在了它的影子里。 “这些东西终究为身外物,真正对敌起来还是得靠杀伐雷光。”大虎舔舐爪牙,不禁想起了那日太行中它深陷重围的场景。如果它的杀伐雷光更加惊艳,破开那女人的阵法则不需要南烛来解围。 “对了,那张大弓用的顺手么?” “那日被波及,损坏部分,最后在人类帝都拉弓射出金刚琉璃子的箭矢后彻底崩断。” “阵旗怎么样?” “未起阵的阵旗本身很脆弱,而我也没有修复的法门,用不了了。” 李熄安沉默。 “那张弓上铭刻的雷法我已经铭记,很有帮助,近几日都在参悟。阵旗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便放置一边。”青焰看出了什么,“你需要趁手的古器?” “不用,只是近日我会离开太行,出趟远门。” “去哪?”青焰一惊。 少年伸出手指,顺着他所见的群星指向西方。 “昆仑。” 所以他需要些能增强实力的东西?青焰思索。既然太行山已经能出现崛起生灵,其他古老山脉应当皆是如此。 昆仑山为万山之祖,常有名天下第一神山。南烛决定前往昆仑,的确需要些保障。毕竟这是别人家的地盘,太行山山神的名号可不算好使。青焰想着,虽然它没有理由反对南烛做什么事情,可在这个完全复苏将近的变故时代前往遥远的西部实在过于凶险。 “我能否与你同去?”青焰斟酌,最终还是开口。 正在树枝上喂鸟的李熄安一愣,手里的动作停滞,捏着的果子还未递上便被鸟不客气地伸头叼走。 “猫丫头你是不是想岔啥了?”他问。 “嗯?”青焰莫名有些心慌。 “我担心我出远门,太行无人镇守。你的实力虽然足以在崛起生灵中称王,可未曾踏足新的生命层次总归会有麻烦。” 李熄安帝都之行清理了孤魂野鬼,现如今顾家崩塌,他又仔细打量过赵行舟与李诗霜两人,只要他们还在执掌家族,赵李就是他的眼睛和臂腕,可以为太行抵挡来自凡世的窥探。所以当前太行附近没有能威胁到群山的人。但天地剧变的今天,也许会有绝世凶灵崛起,这是来自自然的竞争。 他不放心,可生命层次的攀升又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你前往昆仑不更是加凶险?” “你能在崛起生灵中称王,可你想过你崛起也未曾在我手中走过一招么?”少年笑笑,语气坦荡。“昆仑凶险,这点我心知肚明,但出了太行,我就不是那头赤蛟了?” “那里若是有王之上的生灵存在,我可算是能体会场久违的厮杀之感。但若有王之上的生灵入侵太行,我担心你无法守山。” 该死,这货在嫌弃自己不够他打。 青焰垮起虎脸。 “说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李熄安喂完手里最后一枚果子,拍手起身。 整棵老樟树在剧烈摇晃,裹着赤色铁鳞的庞然大物盘旋而出,他在树梢下吐息云雾。老树的参天枝丫已经不足以隐没这头生灵的身躯了,赤蛟居于古木,仿佛有火焰围绕老树熊熊燃烧。 赤蛟昂首。 载天鼎弥漫出青色玄气。 同时他的土行在运转,虽然只是点皮毛里的皮毛,但挖个坑没有问题,坑位就在离老樟树不远的空旷土地,没有灌木丛,只有些杂草。 据说市井里有人在高价收购崛起生灵巢穴附近的植被。 不知道他家这些草能卖多少钱。 李熄安摇头,摆正载天鼎,随着青色玄气的弥漫,一株古老银杏被栽种。根茎因为木行的滋养很快向深处扎下,尘土合拢,老樟树的身旁不远就这样多了株银杏。 树叶婆娑,银杏叶纷然飘落。 其中传来女孩的娇喝:“喂,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吗?” “你自己说的不怕这点小痛。”少年摊手。 “这是?”青焰疑惑,幽绿虎瞳中有些许不适。 这株银杏带有佛家气息,而凶虎主杀伐,养伥鬼,两者的道完全不同,甚至说是截然相反。 “是株佛手。” “杀伐之道过于刚烈,佛手古木不抢不争。你们两可以试着相处一段时日,取优点来弥补自身。更何况她已成佛手,在这种树下悟道可是目前现世难求的机缘。” 银杏那边响起声音,楚杏儿狐疑,“你这地方……” “如何?”李熄安问。 “极好!” “本来以为你盘在某个深邃洞穴里,那时候真的是看一眼满足好奇就要换地方了。现在嘛……”女孩拉长声音,“先住个几十年!” “不行走世间,看看人间百景?” “没什么好看的。”楚杏儿摇头,“看山看水可比看人有趣多了。” 一旁青焰的兴致倒是没有楚杏儿那样高。 “准备何时动身?”大虎沉吟。 李熄安看了眼东方浮泛的一抹鱼肚白,星光不显。 “可见星辰的时候。” ………… 西部昆仑,第一缕曦光洒下,照亮巨大凶兽身下满地的鲜血,它的肚子被剖开,露出森然白骨和散落的内脏。 地上形成一摊血池。 有阴影展翅,从这具庞然尸体上抬首。那是一头无与伦比的凶厉猛禽,如刀鸟喙上是血淋淋的破碎内脏。羽毛如青铁,缓缓煽动间有狂风尖啸着在羽毛缝隙里呼过。 可怖利爪按碎这生灵的头颅,它将这头崛起生灵生吃。 但等到晨曦降临,它振翅直击高天,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未吃干净的血食。巨大阴影从山峦间掠过,地面上的树木被携带来的狂风生生刮断。 与此同时,山脉深处,还有可怖生灵起身。 它们伴随着晨曦,在奔往同一个方向。 那些身影如古老魔神从莽莽岁月中重返人间,沿路草木倒伏,山峦让路。 27.群星指路 夜幕降临,星河点缀。 赤色的庞然大物顺着河流悄然离开了太行。 李熄安准备顺着太行山里的河流进入黄河,然后一路逆行进入西部高原。河流隔绝俗世的感知没有人会知道他离开了太行,比他高调腾空离开太行稳妥许多。 庞然蛟躯在河流中的遁速不比天上慢多少,慢的原因还是顺着河流游走没法走直线,有时候得绕远路。 河流深处,鱼虾开路。 披覆铁鳞的怪物如闪电般游过,庞大到难以窥视全貌。身躯蜿蜒间仿佛无穷无尽。 “你这就将我的魔像留在太行了?” 黑暗而寂静的河底,李熄安耳畔却响起声音。 “不只是魔像,钥匙我也一并给了。”赤蛟语气淡然。 在李熄安离开太行前,他留下了在帝都得到的可怕魔像。魔像在那些族老们的灵魂深处种下开启的钥匙,所以他让青焰把那些族老们的灵魂炼制成伥鬼。能满足这些不想去轮回的老人们的愿望,也可以方便青焰驱使魔像。 虽然失去了魔像自古以来储存的万千生魂,但魔像一旦启用,其威能足以抵挡阳神境大妖,甚至击杀。 这是血色人影给他描述的魔像实力。 “你前往昆仑神山,却连能够抵挡阳神妖王的魔像都不带,放置于后方,当真是自信无敌。”声音有些感叹。 “想说我莽可以直说。” 赤蛟在河底目视夜幕上点缀的星辰,那里有文字点亮,如同一座座指路标。大祝祭典被天地铭刻的监天司神舞,点亮篆文于天空,当大祝祭典结束,这些古老文字依旧高高挂在天际,像在等待。 “我不确定以后这些星辰文字是否还能显化,也不确定西部昆仑是否会发生剧变,所以我没法再等。太行是我的故土,同样不能有异,一尊比拟阳神境的魔像而已,舍弃便舍弃了。”李熄安满不在乎。 阳神境,根据这血色人影所言,为修行路第四大境界,在万千生灵中足以称王。能够凝聚元神金身,很难被彻底杀死。崛起生灵在他的说法中是刚刚踏上修行路的生灵,从后天转变为先天,是第二境界。 青焰如今处于第三大境,名俱灵。他们那个时代的修士会在这个境界铸造本命法器,存放于识海以精血温养,是对敌的大杀器。他如今便是俱灵境之后的阳神,可称一方妖王。 “不过你真是怪物,阳神境而已,居然能够搏杀我的那道化身。” “先别说这个,关于你被镇封的时代还有你被镇封的缘由,当真都不记得了?”李熄安问道,这道身影分明把境界划分、修行路途与一些法门记得清楚,但对上个时代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不担心人影欺瞒他,被载天鼎铭刻成篆文的灵不可能生出异心,李熄安的询问只是希望人影能再回想些许。 “我连本体真灵都算不上,充其量一个身外化身的丝丝精魄而已,大部分记忆在你用那古怪大鼎镇收我时便被强行斩去,现如今还能有灵识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奢求我记得这些事情。”人影摊手。 “至于你说的我为何还记得境界修炼等诸多事情……”他摇摇头,“这些对我们来说太基础了,道出这些信息像吃饭喝水一样是种本能。” 赤蛟沉默许久。 “这便是真一境的手段么……” 修行路途上第六个大境界,古籍里尊称此层次的生灵为“祖”。 当问到真一境的“祖”们有多可怕时,血色人影很坦率,说如果是寻常阳神,他那道化身抬手可灭。 抬手可灭。 现世几乎站立在绝颠的生灵,只是面对一具被镇封数千万年的化身便会被抬手灭杀。 赤蛟在水底呼气,一连串的气泡浮上河面破碎,荡起涟漪。 他的路还有很长。 水流急转,前方是一道瀑布,靠近是雷鸣般的激流声。赤蛟在西行,地势由低到高。 哗啦啦的水声惊走岸边饮水的小鹿,水光乍开,一头庞然大物抬首,嶙峋的脸上是赤铜般的鬼面,水流顺着他的铁鳞与枝状大角淌下,又形成一座短暂的小型瀑布。 那龙似的生灵起身,赤色身躯仿若一团烈火从河流上升腾而起。 他很快便越过了瀑布,重新潜入河流深处。 当最后一圈涟漪扩散到河岸消失殆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 昆仑,群山角落的山壁石洞。 这个山洞开凿在悬崖峭壁上,如刀戾风刮过,竟然能在山体上留下深深白痕。 洞口处供奉着一座狐狸雕像,插着四根香,两侧贴有火红对联。 当真喜庆。 “狐仙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一定会努力修行的,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石洞内,一中年男人使劲地磕头,发福的身体死死蜷缩着,仿佛要把自己塞进岩石缝隙里。 他头朝向的方向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狐仙大人!狐仙大人!”男人声音几近嘶吼,眼泪和鼻涕混合着从面颊上滑下。 有的被吃进嘴里,有的滴落到地上。 在男人的周围,还盘坐着几道人影,他们看着哭喊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面容浮泛彩釉般的光泽,比起人,更接近瓷偶。 一对深蓝凤眼在黑暗的高处睁开,俯视男人。 “其实妾身也十分信任你,相信你一定会修成大法……”娇媚而慵懒的声音说道,听到此话的男人笑容还未浮现,就听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每天必须要出去一人,这是咱们这的规矩,前些日子你不是才把那个和你比法的人丢下去么?那时候你可是十分赞同这个规矩的。” 男人瞳孔猛缩,哭喊的表情都凝固。 “那我要和她比法!”他抬起头,面目狰狞,用手指向山洞一角盘坐的年轻女孩。 “好的好的。”黑暗里的声音不紧不慢,“毕竟这也是咱这的规矩。” “吴瑾瑶,你的叔叔想和你比法呢……” 28.狐仙 女孩听到,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站了起来,走到石洞空阔的中心。 男人随后也站在另一端,伸手把鼻涕眼泪抹干净。 他深知他不能输,输了便是死路。 公司安排的暑期旅行让他们这一行数十人来到昆仑,领略神话山脉的大好风光。他作为个小管理也是意气风发,这次公司里面同行人中的还有他表弟一家,一家三口人。 如今只剩下面前的女孩了。 他们在旅途中遭遇剧变,昆仑群山之顶云层破开,巍峨无尽的万里山峰出现在那里,高度仿佛能够触碰到天上繁星。 有可怕凶兽从山脉深处走出,肆意屠杀处于昆仑山脉的外来者。 他们无法走出昆仑山的脉络,被困在这里。 理应是死路。 是这里供奉的狐仙救下他们一行人,帮助他们远离血腥中心,带到这座悬崖峭壁上的石洞中,这头神通深不可测的狐仙甚至传他们法门,让他们修行。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却没想到是末路穷途。 在众人欣喜万分时,狐仙道出了在石洞生存的规矩。 “一则,每日修行最末者,舍弃。” “二则,舍弃者可邀一人比法,若赢。置换身份,被邀请者无权拒绝。” 洞天福地被生生变成了生死角斗场。 数十人飞速减少,到今天只剩下十指之数。他在前几日是被邀请者与他的表弟比法,也就是面前女孩的父亲。在胜利后亲自把表弟扔下了悬崖。根据他的观察,女孩分明修行不过关,可今日舍弃的却是他。 也许是狐仙看走眼了,不该如此。 男人咽下口唾沫。 他盯住面前的女孩,心里思绪滚动。 “开始吧……”黑暗里声音传来。 男人踏地,有淡蓝色光泽在身体上浮现,两人相隔的距离很短,他在踏地后的两个呼吸便挥拳到了女孩头顶。咬住牙关,面目狰狞,他要先下手为强。早年学过散打的他相信这一拳下去女孩基本会丧失抵抗力。 可下一个瞬间,他被某种东西吞没了。 石洞内亮起诡谲幽蓝的火焰,女孩摊手,火焰摇曳,照亮了她半张无表情的脸庞,也照亮了男人绝望的面颊。 “火?!”他们修行的尽头便是修出火焰。 这个女孩居然已经站在了尽头! “咯咯咯……”狐仙娇笑,不知道是在满意女孩的修行成果,还是嘲笑男人的自不量力。 ………… 男人下坠,云雾里他越来越远。 厉风如刀把他的身体刮出无数道细口。 在他即将坠地的时候,月光陡然消失,有庞然阴影将他笼罩了。 他猛地睁眼。 入目是一对遮天蔽日的青羽翅膀,铁爪直接将他抓进爪心,狂风呼啸,青色神雕振翅攀高。 云层在他身下,抬头就能看见星月。男人还处于恍惚时,青雕将他按在悬崖高山上,铡刀般的鸟喙起落,把他的身体切成两半,他连一声哀嚎都无力喊出。 三两下把男人吞食入腹,青雕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怎么样,还算滋补吧?”峭壁后方有娇媚声轻轻问道。 一头四层楼高的深棕色狐狸站在那,修长狐面竟流露出些许妩媚。 “让我昨日拼杀耗费的气力恢复了点。”青雕沉声。“那东西快要成熟,必须再踏出一步才有资格将其占有,时间于我而言并不充裕。另外几个家伙同样在想方设法前进一步。我需要知道,时至今日,你的药炼的究竟如何了?” “成了一味,再补上一味便能使您进入伪神境。” “甚好!”青雕大喝,同时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狐狸。 “不要动些不该有的心思,待我夺取此次造化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可你若是有别的不该有的想法,我就算放弃这场造化,也要杀了你泄愤。你应该清楚哪怕入了伪神境,我杀你也是轻而易举。” “那是自然,妾身一直是个聪明的狐狸,聪明的狐狸是不会做蠢事的。”狐狸咯咯地娇笑。 狂风呼啸,青雕没有再回应。 它振翅,转瞬间消失在狐狸的视线中。 这便是可怕种族中诞生的王者,这些怪物们即使处于大妖层次,也足以横杀伪神,抗击阳神。 ………… 黄河古渡口,夜幕沉拢。 古代修铸的铁牛高高昂起头颅,守望着这片土地。 货船在河流上安静淌过,像一位巨人以河流为床席横卧而眠,两岸无声,偶尔会有灯照从遥远岸边扫射过江面。 “嗯?”货船里的人揉揉眼睛。 “怎么了?” “声呐显世我们后方有个很大的东西,一转眼就不见了。” “礁石暗岛吧。”那人摆摆手,“夏季河流水位很高,会淹没许多河中沙滩小岛。声呐扫到很正常,等会小心点行驶,别碰到暗礁就行。” 年轻人皱眉,觉得不是这样。 这片水域他们来回跑了几年,这片流域很平滑,没有暗礁才对。 联想到最近全世界发生的怪事,有个想法从他脑海深处升起,让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河流深处,一丝亮光都不存。 李熄安感知到河面上的货船,收敛了气机,继续如雷霆般遁去。 大约过了半宿,赤蛟抵达了曲折荒芜的两岸,这里属于自然,已经没有人烟。 他却停住了,在水底盘旋,庞然身躯搅动江流,形成巨大的深水漩涡。赤色铁鳞扣合,杀伐气息弥漫。 狰狞蛟首注视前方的死寂黑暗。 有东西在算计。 难怪感觉不对,原来是这片水域在不知不觉间已没有任何活物,成群的鱼虾消失不见,连水草都枯萎,他来到了死亡水域。可黄河竟会存在有这样的一片地方,很不同寻常。 水流被狂乱搅动,李熄安发现了暗处窥探的存在。隐藏的很小心,气机几乎归于空无,但那东西既然身处在河流里,怎么可能逃避蛟龙的眼睛? 金烛燃烧。 蛟龙是真正的河流霸主,水生物种都该是他的臣民。 拿什么谋算他? 平静的河流突然间升起滔天浪潮,深处,如矢的赤红身影穿破水壁,直击在那头窥视生灵的身躯上。鳞片与岩石般的盔甲摩擦,水流层层激荡。那是一头黄黑色大龟,庞然无边,像背负着山峦。 可这般可怕的生灵依旧被赤蛟一击杀倒在河床上,山峦般的龟背出现缝隙。 李熄安漠然俯视这头巨龟。 铁鳞舒缓扣合,杀伐经文仿若辰星亮起。 似乎要将这生灵横杀! 29.鱼龙鬼棺(4.2k) “饶命!龙王爷饶命!”巨龟四肢扑打水流,使劲地拉长脖颈嚎叫。 赤色蛟龙不闻不问,经文继续运转,弥漫出盖世杀机。老龟大骇,这杀气如万千尖刀渗入皮肤,锋芒令它?头皮发麻。古老经文闪烁之间,有神纹交织,这是篇顶级的杀伐经文! 它自信遇见可不战胜的强敌也足以靠着赖皮的山峦背壳保下性命,大部分可怕的掠食者不会对一个难啃的龟壳子感兴趣。但它今日在此地居然遇见了蛟龙?还是手持顶级杀伐经文的恶蛟? 哪有照面话都不说直接打杀的? 老龟郁闷至极。可这恶蛟要动手了,它再不说点什么真就这么憋屈地被当场横杀。 “龙王爷别,先收起您那神通,饶命,饶命!我知晓这片水域的惊变是何种原因,那里可能有上个时代遗留的古老器物,是大机缘。小的守在这里也是无意间冒犯,没有恶意啊!”老龟的脑袋一个劲的上下摇摆,跟磕头似的。 赤铜般的鬼面上流露出一丝讥笑。 他摆出杀伐架势就是为了让这老龟求着说出真相。完全寂静的死亡流域不是这头生灵能够造就的,这里一定另有隐情,李熄安不想浪费时间,如果这头老龟到死都不开口就真的得死,寻常生灵奈何不了的龟壳他有的是办法。 境界压制一个大境不说,赤蛟本身按照血色人影描述可以称作同境界的无敌生灵。离开了太行,他不是山神,是蛟龙,大伙都是争渡的生灵,谁也别和谁客气。 “位置。”杀伐经文缓缓消散,赤蛟开口,在水底如同雷声滚动,压迫得老龟筋脉紊乱。 老龟眼中的惧意更深几分,同时脑海翻起巨浪,如今的现世怎么会诞生这般可怕的生灵?它在这片水域修行数百年从未有过耳闻。但思绪一转,又闪过喜色,几乎是一瞬间这转过的思绪便被老龟死死压在心底,唯恐被眼前凶焰滔天的恶蛟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带您去那片水域。” 李熄安松开了对老龟的压制,这山峦般大小的巨龟对他点头哈腰,难以想象一头背负甲壳的龟类生灵怎么作出点头哈腰的动作,关键是那个苍老龟脑袋晃来晃去显得相当鸡贼。 老龟引路,前往深邃死寂的水域深处。 四肢拨动水流,拖拽着巨大身躯缓缓前进,偶尔这老龟会回头打量身后的赤色蛟龙,然后看见金烛般的眸子注视过来便受惊一样缩回龟壳里。 再一次回头时,蜿蜒赤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水流安静淌过。 “再给你一刻钟,若是不到目的地我便不去了,宰了你打牙祭。”龟背的上方盘坐的人影冷冷开口。 长发散开像滴进江流的泼墨,其下是刺目森严的金色火光。 老龟感受到山一般的压力降下,分明他背负峰峦,却仍被那个人影弥漫出的气息震慑。 下一瞬间,它的四肢像船桨大开大合,疯狂地拨动水流,庞然身躯也跟着飞速前进,层层水障在李熄安面前破开,令他满意点头。 没到一刻钟时间,老龟就驮着李熄安递到了它所说的那片水域。 途中一直倾斜着往下,往上看是无光河水,往下看是深不可测的水渊。 黄河流域竟然会出现这么深的地方么?向下,向下,一直向下。老龟的在江水里的遁速一点不慢,可他们下沉了又有一刻钟依旧不见黄沙覆盖的河底。 “狭缝。”载天鼎内,血色人影浮现。 李熄安凝神,烛火燃烧。 他很快发现有玄奥的轨迹在水流中运转,这些古老的灵构建了这里的律则。他们如今所处已经不算黄河了,是隐藏在世界死角的另一片空间。但既然老龟熟悉这片狭缝,就说明这片空间与上次祭坛的性质并不相同,很容易进出。帝都几个世家的古器大部分就是来自世界隐秘处的狭缝空间。 一般而言并不凶险,至少对于崛起生灵来说称不上险地。 帝都祭坛纯粹的意外,是一座镇封空间,而且还是位真一。 “龙王爷您别急啊,小的真的很卖力了,只是这水实在太深,需要点时间。”老龟惊恐,带着些哭腔。以为李熄安凝神探知是出手前兆,害怕赤蛟等得不耐烦把它给宰了。 “继续。” “得嘞得嘞,小的一定努力。不过这渊非常之深,小的我在这里盘踞这么久也未曾到达底部。那奇异古器是在一次地震中从极渊下漂浮出来,上面还有捆绑着断裂的锁链。”老龟又道,却不知李熄安听到此话脸色陡然变了。 “无碍,这里不是封印地。”血色人影似乎是知道了赤蛟心中所想,平缓开口:“祖那个层次的生灵哪有这么好遇到,又不是大白菜,这里存放之物大概真如这大龟描述,是件罕见古器。” 赤蛟无言,干脆闭目。 直到水中蕴含的森冷寒气让他都感到刺骨时才再度睁眼。 这哪里是江河,分明是九幽黄泉。 他注意到身下老龟的背壳在此刻亮起玄妙的痕迹,像一座法阵笼罩它的周身,隔绝九幽般的森寒。修行防御之法的巨龟也要开启法门抵御深渊下的寒气,但李熄安觉得自己目前为止还能够硬抗,也许他还能继续下潜。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先看看这老龟玩的什么把戏。 它在观察到赤蛟强横惊人时闪过喜色,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在李熄安眼中和小丑没有区别。 “龙王爷哟,咱们到了。”老龟停止了下潜,升起的阵法般的东西外表凝结出一层寒霜。 老龟先前观察着背上人影抵抗森寒的能力,太过可怕。它本来有着借助此地阴寒来试探赤蛟体魄的想法,好在心底估算下这件事有多大把握,结果令它心惊胆战。 但事已至此,它没有回头路可走。 它觊觎寒渊下的宝物,又惧怕这头赤蛟。 所以…… “那便是使这片水域化作死亡之地的古器。”老龟低声说道。 李熄安抬头,看见无边黑暗的极渊中横放着一口棺材,像水晶铸造,大小类似于古代人类的棺柩,被手臂粗的铁链圈圈捆绑。 黑暗死寂的极渊之地,这口棺材竟然散发着莹白光泽,仿佛背后有一轮月亮在倾洒月光,可以清晰看到光泽下沉浮的水流。 老龟停在距离棺柩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李熄安平静地坐在老龟背壳上,一动不动。 老龟心里暗骂这恶蛟为何如此阴险,分明有了现世绝颠的实力,不该是自信无敌,看见古器一马当先直接拿下么? “那个……大人,这古怪棺材周围有极其可怕的森寒气息,小的我不好靠近,不然小的我早就把这东西拿下了,也等不到今天。”老龟垂头丧气。 “你至今多少岁。”李熄安却毫无征兆地问出这个问题。 老龟一愣,还是回答道:“小的生活在这片水域大约四百年。” “崛起呢?” “一月有余。” “难怪藏不住心思。”李熄安语气平淡。 老龟神色大惊,可仍然不敢露出真面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询问:“您的意思……小的听不太懂。” “你看见我来到这里都喜上眉梢了,怎么,想借助那古怪棺材把我给祭了?就像你生生祭掉那片水域一样?” “嗡──!”老龟眼瞳收缩,紧接着,山峦般的后背杀阵亮起,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还能继续装下去。明黄杀阵交织,显化出山峦虚影,李熄安仍旧坐在龟背原地,淡然看着杀阵将他覆映。山峦压下,要镇杀他。 老龟大吼,从嘴里吐出一口精血熔炼到杀阵上。 山峦虚影更加凝实坚固,携带万钧之力狠狠砸下。真正动手,老龟第一时间就激发它手中最强大的手段。龟背上的古文字既能作为它最坚固的盾,也能作为它最锋利的矛。 它相信,未曾显化本体的赤蛟还无法硬抗下这座杀阵。 甚至这头赤蛟以人形坐在它的身体上就是自己跑进了它的杀阵里。它只需要拖延这头赤蛟片刻,就有机会把它祭掉,一头蛟龙血气,足以唤醒棺柩里的存在。 可坐在龟背上的人影起身。 另一则古经被咏诵,汇聚成世间罕有的锋芒。他将这缕锋芒握在手里,像提着一柄金色长剑。 轻轻一挥。 金色的潮汐将老龟淹没了,杀阵被撕裂,同时这缕锋芒把龟背拦腰截断,露出龟背下保护的血淋淋的器官。断口处平整如镜,老龟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去,这一剑几乎等同于削下了山峰,同时葬送了它的命脉。 剑落,金色锋芒直接崩散,化作点点光粒。 李熄安看着手心里消失的剑,暗暗摇头。 五行杀伐术之金行,真正恐怖的无上杀伐术。可惜他无法掌握,锋芒凝聚一次温养在体内,出鞘就会崩散。他在出太行的那天晨曦,伴随第一缕曦光而炼制,极其不稳定,他甚至不太敢把这东西放在体内温养太长时间。 如果遇不到这头老龟,他大概会把这缕锋芒消散掉,这很可惜,炼制曦光的机会非常难得,他从获取五行杀伐术后便一直找机会顿悟金行,直到今天晨曦才有所收获。 下一次炼制成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所以面对送上门给他练剑的老龟,他很感激。 打算学着老龟把它祭掉。 血气在水中弥散,大量血液如长虹被那方棺柩吸收,月色光华越来越明显。 老龟奄奄一息,在低吼。 它在做最后一博,这也是它敢将这头赤蛟引到此处的底气。 棺柩发亮,透明的外层浮现出鱼龙纹路,围绕着内棺游走。老龟供奉这座棺柩很久,产生了丝丝联系,它本想借助背上的杀阵拖住赤蛟些许,然后引动棺柩中的可怕生物将赤蛟杀死。但那一缕锋芒太恐怖,一击打碎了它的命脉。 月色光华照亮黑暗,棺柩愈发透明。 那些同样半透明的鱼龙们顺着脉络游出棺柩,不大,和普通的鱼一样大小,却生长着似龙的角冠和尾鳍。 它们游出,在黑暗的水中寻觅。 老龟暗淡的眼中终于出现惊喜,这些不知名的生物可以灭绝所见的一切生机,平日它都是隔着很远引出这些生物,然后藏匿己身,那些生物们吃饱喝足就回到棺柩中,然后将吞食的生机献给内棺。 它努力了这么久,内棺原本封闭凝实的表面终于出现缝隙,同时和外棺一样开始变得透明。 还需要献上一头崛起大妖,它就可以打开棺柩,得到来自太古的机缘。不然它也不会潜藏在水域伏击路过的赤蛟。可本以为是一条崛起的大蛇,没想到惹到一头蛟龙。 太古机缘蒙蔽了它的内心,从它祭掉它生活百年的水域时开始变得贪得无厌。 现在它相隔如此近的距离使那些鱼龙们游出,它会死,赤蛟也会。 鱼龙们嗅到血腥味,蜂拥而来。 它们鳞片的光辉倒映在李熄安眼中,如同月亮与太阳轮转升起。 这些鱼龙们形成渲烂的鱼群漩涡,围绕着老龟,崛起生灵的血腥味使它们疯狂,可它们却不敢前进,那头老龟上站立的人影令它们灵魂深处感到畏惧,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心。 老龟傻眼,心道莫不是它的进献使这群鱼龙认识到了它,不会再向面对未知生灵一样吞食它的血肉。 “原来如此。”李熄安察觉到鱼龙们对他的忌惮。 他踩在老龟半死不活的身躯上腾空,赤色的庞然大物鳞片宛然。赤蛟用狰狞长尾卷起老龟,将它扔到离棺柩更近的水域,鱼龙群跟着涌上,如同一道道新月流光。 李熄安能看见鱼龙群没有完全覆盖的龟身,肌肉神经扭曲,它的灵在消亡,被鱼龙们吞食入腹。 血气都没有弥漫出来,整头老龟被吞噬殆尽,骸骨都没有剩下。 鱼龙们吃饱喝足排队回到棺柩,它们在水域中绕了个弯,特意经过黑暗水域中的庞然大物跟前点头致敬,似乎在感谢这头更强大的同类给它们带来新鲜血食。 棺柩彻底透明,铁索脱落。 鱼龙们归于外棺的棺壁上,化作一行行细密篆文。 赤蛟搅动水流,蜿蜒身躯靠近。 棺柩完全透明后气息一览无余,是件死物。他运气也不至于这么好,接连在狭缝空间里遇到“祖”那层次的生灵。 能在这里存在的古器么…… 巨大金烛的目光落在棺柩上。 一对丹凤眼也隔着棺柩外壁打量未曾见过的赤色蛟龙。 30.青鸟 极渊深处,隔着棺柩的两位生灵对视 像时光于此刻倒退千万年。 棺柩中的生灵少女模样,青衣墨发,丹凤眼角勾勒出丝丝绯红。 少女安静打量着面前蜿蜒无尽的赤色蛟龙,那对如同巨大金烛的眸子将她的面庞照亮。 她推开棺柩,也推开了来自太古的岁月,落脚于现世。 那些细密篆文拱卫着她纤细柔弱的身段,给她运送庞然生机。原来鱼龙群们捕食所见所有活物便是为了让棺柩中的少女复苏。此时的少女漂浮在极渊中,水的浮力托起长发,散开了古朴青衣。她的视线一直放在李熄安身上,不曾移动分毫。 “你不是属于昆仑的生灵,为何会在此地?”她轻声问。 赤色的庞然大物鳞片舒缓,李熄安没有感知到恶意,放松下来。 “这里也并非昆仑,是黄河水域下的一片狭缝空间。”赤蛟缓缓开口,他相信来自太古的生灵会明白狭缝空间是何物。 “并非昆仑?”少女的脸色猛然变了。 “那昆仑现在是何种境况?” 赤蛟没有回答,庞然身躯搅动水流,荡起的推动力令少女几乎无法维持在水中的直立,她时隔千万年复苏,修为被斩,脆弱得如刚刚降生的婴孩。 “也许正在复苏。”赤蛟回答。 “不要着急接着问,我也有问题。”李熄安沉声,喉间滚动雷霆,这明显是一头知晓太古历史的生灵。 少女看出了赤蛟的意图,很坦然。 “阳神境妖王。” “我们的后世能诞生你这样的强横生灵,说明九州没有完全死去,还存有生机。”少女凝视赤蛟的金色瞳孔。 “九州?”赤蛟听见这个名词。 “现在的天地不叫九州了么?”少女问,随后又自语道:“不叫九州也好,本来该失去的都失去了,九州和现在的世界理应没有关系。” 少女眼中的悲伤如潮水般起落,很快便归于平静。 “我为青鸟,昆仑山西王母座下使者。”少女继续道,气质陡然间变了,一瞬间从降生婴孩化作神灵,“赤蛟,现在可说明你的来意。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帮助我回归昆仑,这片空间应该安放在昆仑山禁区深处,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昆仑山中发生我无法想象地异变,我不能坐视不管。” 昆仑的神话如今真真切切在李熄安面前呈现。西王母,昆仑之神,青鸟为其使者。他隐隐觉得自己触及了岁月里埋藏的隐秘。包括天上亮起的星辰,此刻所见的青鸟,所有东西都在告诉他秘密埋在昆仑那片古老神圣的山脉。 “昆仑……”赤蛟呢喃。 一方青铜大鼎在狰狞蛟首上方显现,弥漫出古老生机。 “你生机不存,这方青铜鼎可保你性命。” 青鸟此刻的生命力是依赖鱼龙吞食的生机哺育,可李熄安感受到这种生命力消逝的飞快。 “其中有现世的典籍经藏,你可浏览,然后告知我你们所处的时代发生了什么,这方天地究竟在如何。我正在前往昆仑,可同行。” 少女望着那方青铜鼎发呆,许久看出什么,语气惊讶。 “五行杀伐术?” “你竟然知晓?”这次换作李熄安惊讶,这篇古经是太行山给予,应当不属于太古经文的范畴。 “当然知晓,这种品阶的经文本来就没有几篇。”青鸟摇头,“这种无上古经居然还在九州……令我难以想象,本来以为九州现今还能诞生出灵便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没想到会有蛟龙持有无上古经。” 少女肃然凝望赤蛟,突然间轻笑,像冰雪破开的涓涓细流,她在发自内心地替赤蛟能存在于现世而欢喜。 “也许再过千载岁月,九州还能出一头周天十类。” …………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庞然赤蛟蜿蜒其中,这里已经是西部高原的范围,人类活动的范围几乎不可见。载天鼎悬浮在头顶,遮掩外界一切探知。 此处他可以不像繁华流域那般谨慎,隐藏住身形。 他在接近黄河这条古老河流的源头,这片地方不会引起俗世慌乱而联想到是否为太行赤蛟。他在这里蜿蜒,只需要担心天上的眼睛。而载天鼎弥漫的玄妙气机已把他遮掩,天上无法发现他的身影。 青鸟盘坐在载天鼎上,手里握着古籍,她在飞速浏览,摄取现世的信息然后与她记忆里的时代结合。 越看越心惊。 她无法想象后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九州还能在今天重新崛起。如果她们那个时代还能有一点机会,至尊们也不会开辟无数小世界,然后将小世界与九州的关系完全断绝。 至尊们选中的火种藏匿在那些无数小世界中,这些亘古长存的伟大从来没有如此无力。 他们本该是平定星宇,寰宇下称尊的无敌生灵。 “你先前所说的周天十类是什么?”赤蛟传出神念。 “星海中最强横的十个神话种族,这些种族中的个体成年就能轻易达到人族里的真一境,称祖。而且每一头周天十类都可以说是同境界的无敌者。”青鸟答道,翻书的动作未停。 “龙?” 李熄安想起之前少女对着他说道的话。 “自然。”青鸟点头,“手持无上古经的蛟龙,如果你不夭折,周天十类中的巨头可有你的名号,至于现在么,星海深处的东西见到你会将你格杀。” “能知道这片天地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复苏的么?”李熄安摇头,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他需要弄清楚这方天地隐藏的秘辛。 “不知。” 少女遥望远处的层层山峦,眼瞳澄澈空明。 “我们的时代不是现世古籍里描述的隐秘历史,因为那个时代在当今人类的印象中是神话。神话传说可不能归类于岁月历史啊。” “后世也许有惊才绝艳的天骄把这方天地从坠落边缘拉了回来。”她轻语。 李熄安莫名想到那日帝都祭坛被天地铭刻下的神舞。 “可你描述的九州如此可怕强大,为何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没人愿意招惹这么强盛的一方古老大界才对,更何况是大界崩碎,你说的至尊生灵能做到吗?” 少女口中的至尊生灵,寂照境,星海中的最高境界,呼吸可以晦映大宇,随手又能归寂繁星。 生化造灭尽在一念之间。 这种生灵之间的搏杀,光是想着就令李熄安不寒而栗。 “我们曾经也这样想,可真正的原因只有至尊们知道了,而九州的至尊们早就死在了千万载岁月之前,把所有古籍翻遍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少女神色黯然,想来作为神话之山西王母的座下使者,九州至尊中也许有她仰慕的几位或者旧识。 李熄安沉默。 当可见巍峨虚幻的山脉,赤色的庞然大物从河流中起身,腾空。 水流顺着铁鳞抛洒大地,像一场细雨。 31.昆仑神山 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排阊阖,沦天门。 万里雪山坐落云端,俯仰星辰起落。 赤蛟巡游高天,巨大青铜鼎在他头顶悬浮,青鸟就坐在载天鼎上注视着现世的昆仑。 “如果不是星空下的山脉虚影,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昆仑山。”少女感慨,这里与在她的记忆里昆仑是两种样子,若是相比较大概是萤火与皓月之差。 在接近昆仑山脉时,李熄安停下了。 他发觉这片古老山脉有异常。 “你也发现了?”少女望着昆仑。现世的昆仑山脉被夜幕笼罩,此刻已经临近天亮,绵延不断的雪山山峰背负苍白圆月。 赤蛟没有继续从高天直接进入昆仑,他看见从云端的古昆仑降下的场域,笼罩现世群山。 “这并非昆仑本身复苏带来的场域,是有人特意布下。”少女皱眉。 “先把情况弄清楚。”李熄安沉吟。他此刻面对的情况和他在太行山差不多,只是攻守逆转,他成了要进山的生灵。借助太行山,他可以降下绵延整座山脉的大雨,如今笼罩昆仑的场域和他降下的暴雨异曲同工,其山脉深处说不定有和他类似的生灵。 昆仑山出现的场域令他琢磨不透,他不想贸然闯入。 而且这个时间接近天亮,星辰的航标在逐渐暗淡,他寻不到路,不如等到下一次黄昏。 摆尾,赤色蛟龙砸向大地。 当漫天枫叶般的赤鳞散开,西部无垠高原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一青衣,一玄衣,倒称得上是片好风景,他们在向巍峨昆仑的方向前进,伴着最后一抹星月,一路西行。 “你说你可以降下大雨笼罩太行山?”青衣少女歪头,好像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嗯,和现在的我们面对的情况差不多。”玄衣少年倒是神色平淡。 “拜托,你阳神境欸。”青鸟不解,“太行山脉可是九州罕有的古老龙脉之一,哪怕九州沉寂,其山脉主体也不是阳神境的神识能够覆盖的。” “但我的确做到了,也同样有生灵降下能够笼罩昆仑的场域。” 少女沉思,“太行山的生灵称呼你太行山山神?” “嗯。”李熄安看见青鸟陷入思索,“有什么头绪么?” “没有。”少女果断摇头。 “我们那个时代,从来没有所谓的山神河神之类,更何况古老神山怎么会设置山神,祂们自己就是真正的古神灵。” 青鸟赶上来,跑到李熄安身侧仔细打量他的脸庞,丹凤眼瞪得很大,仿佛要把少年脸上每根睫毛都数清楚。 看表情似乎是在冥思苦想。 “干什么?”李熄安问。 至少活了百八数千年的生灵,如果算上被棺柩封印的时间,保底以万年为单位计算。可这个性当真灵动,李熄安想着,也许有生灵修行本就如此,从头至尾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我在想你会不会不是蛟龙,只是以蛟龙为承载形式的古老生命。” “你想说我其实就是太行山么?” “并非不可能。”青鸟笑笑,“你现在打算怎样,时间拖到越久,变数越多。” “但也需要有适当的耐心。”少年回答。 他回首,眼瞳里有刺目的金光。少女跟着李熄安回头看,望见东方地平线上太阳升起。 夜幕在晨日下退去,阳光笔直洒在雪山峰顶,白茫茫一片。 少年对着东方就地盘坐,从口中吐出一缕锋芒。 青鸟意识到什么,走了几步路到离李熄安十几米的位置,随便找了块石头吹干净灰尘坐下,然后托腮看着不远处沐浴曦光的少年。 “五行杀伐术啊……放在星海里面不被人争破头?” 李熄安在凝聚曦光,黎明到来的第一缕曦光像一柄极致锋利的剑刺进夜幕,劈开昏昼,退散诸世魑魅魍魉。 这给了他启发。 所以他以曦光为剑,炼制金行。 可这太过艰难,曦光无形无质,要锻造成剑形不易,铭刻杀伐古经更是给这艰难过程雪上加霜。一般而言曦光铸就的金色锋芒维持不了多久便会崩散。 “以曦光为剑……”青鸟看出赤蛟的想法,琢磨起来。 少年的炼制过程没有路数,只能在尝试中不断试错。毕竟五行杀伐术告诉了他如何运转经文来对敌拼杀,如何在器物上铭刻五行篆文,但没教他怎么把一缕光炼制成一柄剑。 金色光芒汇聚成点,然后延伸,杀伐古经流转,赋予锋芒。 然后在少年眼中崩散。 抬头看着点点金色光粒散去,李熄安长舒一口气。失败,但他并不气馁,过程虽然艰辛并且相当耗费心神,可每次失败他都能捕捉到点滴前进的感觉。相信总有一日他可以如愿以偿。 “采物炼剑。”青鸟见到少年结束,走过来。 “你们那个时代存在类似的法门?”李熄安眼前一亮,如果有类似将可及或不可及的物炼制成剑的法门,他也许会从中受益,少走许多弯路。 “的确存在。”少女点头。 “但现如今的世界是否存有我并不清楚。” “有线索么?” “名大罗天法决,其中有一核心法门便是炼剑,据说练成后无物不斩。” “大罗天法决?”李熄安一愣,缓缓念诵古经,“杳杳冥冥清静道,昏昏默默太虚空。” “这篇?” 青鸟彻底无言,像打量怪物似的打量李熄安。 “我刚才随口一说,你当真有?这可是人族圣法。” “只是后半篇而已。若是学不会前半篇连入门资格都不具有。”少年摇头。看青鸟神色,这篇古经来历非凡。他也不曾想到从和尚那里得到的半篇古经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历。 少年起身,继续向西边走去。 对于这篇古经他并不强求。 “前方有人烟,我们可以去打探一下昆仑山的情况。作为长久生存在此地的藏民,想必知晓些什么。” “嗯?”回头,突然发现少女不见了身影,原地出现了一只青色羽毛的三足神鸟。 李熄安失笑。 “连化形都没法维持了。”青鸟语气失落。 “上来吧。” “什么?”青鸟一愣,再抬头发现少年额上出现了两个枝状赤角,金色眸子正淡淡地看着她。 就这样,角上停着青鸟的古老生灵继续西行。 升起的太阳在照耀他的身后,像为他披上一层金色流光。 32.藏民 一望无际的草原,青如琉璃的天空。 四野皆寂,万籁无声。 藏民们在向西方巍峨的古山脉祈福,他们念叨着自己族群的语言,语气里有敬畏亦有担忧。 厚重帐篷遮掩高原上的狠辣日光,接近一人粗的承重柱支撑起这个豪华庄重的穹庐,外部是白色,走到内部来看则是深红。 男人在沉默饮酒,在他的酒桌对面还放着一杯青稞酒,酒液剔透,香味四溢,可惜能饮下这杯酒的人不在这里。 “沃玛……”他沉声,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有人和他一样拿起桌上的青稞酒,随意饮尽。 拿起的就是男人酒桌对面的那杯。 他的眼神一下子锋利了,“哪里来的混账小子,我给多吉凯旋准备的美酒也敢动?” “只怕那个叫多吉的年轻人很难回来了吧。”有人轻语。 清冷陌生的声音叫男人酒醒了大半,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看清晰酒桌旁的人影。披着玄衣,头生双角,眼眶里燃烧着太阳颜色的火焰。 男人咯噔一下站起,浑身的神经绷紧到极点,在那个未知生物的注视下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崩断! “别紧张。”对方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酒杯,“还有多的这种酒么?” “有……”男人艰难咽下口唾沫,不自觉地声音都沙哑了。 “麻烦再来一杯。”这声音像有种魔力,将他此刻打鼓般的内心安抚下来,绷紧的神经不自然松懈。 男人低眉接过那未知生物递来的酒杯,转身去拿放在柜子上的酒壶。 “我时间有限,不希望有麻烦,弄清楚一些事情我就会离开,希望你也是这样想的。”身后,声音再度响起,冰冷了男人希冀他人来帮忙的心思。 拿下酒壶,浓香的青稞酒注入酒杯。 男人把头上的毡帽摘下,身躯弯成九十度,战战兢兢地把盛好的酒杯献上。 “如何?”他听见那生灵莫名其妙地询问,却明显不是在问他。 “味道不错,比溪水好喝。” 是年轻女孩在说话,但男人分明记得这里除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未知生灵外没有其他人。 难道是昆仑神山中的妖魔跑出来了?他心灵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在大概两个礼拜前,昆仑神山发生可怕的变化,他们族中的老人警告他们尽快离开这片山脉,否则会有大灾祸降临。那些老人是一代代传下的神灵使者,据说可以与群山沟通,及时预测下一年的风向与肥沃土地。 在族中这些老人最受敬重,地位超凡。 所以哪怕男人的亲弟弟步入昆仑山脉还未归来,他也不得不撤走居住地,在旧地留下信息,搬到这里。就在他们离开旧居住地不久,昆仑山脉迸发出神性,有太古的妖魔从山峦中走出,屠尽大山中的所有人类,那几日鲜血把天空都染红。 两个礼拜了,他的沃玛仍然没有音讯。 但他还是每日照常在帐篷内摆上一杯美酒,多吉是他们族里最强壮的勇士,他相信他一定没有葬身于妖魔之手,会从神山凯旋。 酒杯被轻轻放在木桌上。 男人能感觉那生灵在打量自己。 目光古老森严,像此地端坐着一位君王。 ………… 帐篷外的阴凉处,老人们阖眼。 追赶着小羊羔的孩子们在他们身旁跑过,无忧无虑的笑声却让老人们的心思更加沉重。 神山几日的气息越来越狂躁,他们已经无法从自然获取任何信息。 如果昆仑异变为妖魔之土,这里生活的人们又该何去何从,世界是很大,可这里是他们的故土,他们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这些每年为人们指引方向的老人罕有的迷茫,也无法向身边人表达自己的忧虑。 因为他们是宗族的眼睛与头脑。 若是他们不安,宗族里的人则更加看不到希望。 突然,为首的老人睁大了眼眸。 他看向宗族内最大的那顶穹庐,眼中掠过一丝惊疑。 “原来如此。”帐篷内,李熄安看着青鸟站在桌上小口小口地嘬酒杯里的青稞酒,神色了然。 昆仑山被场域笼罩,封锁了进出,甚至那些好食血肉的妖魔都无法突破这个场域走出大山。至于人类的进出就更加不可能了。男人描述的那些妖魔食人,彼此间厮杀的画面,很明显是昆仑的崛起生灵。 “你说的能与群山交流的老人们在哪,我想见一见。” 能与群山沟通的人类,知道的必然比眼前的男人要多的多,说不定还会知晓些昆仑山的隐秘。他找到最大最奢华的帐篷,认为里面应当坐着大人物,没想到真正厉害的老人们在外面看着孩童赶羊。 男人面色凝滞,很为难,害怕这头未知生灵对宗族中的老人不利。 “远道而来的贵客,请先容许我等礼节不周。”这时,门帘被拉开,高原特有的白炽阳光刺进昏暗的帐篷里。 穿着华贵繁复长袍的老人站在那,微微低首表示歉意。 李熄安笑笑。 “无妨。”老人能发现他便是他特意放出一缕气息邀请而来。 “可否详细说说昆仑现今如何?” 一旁嘬酒的青鸟也抬起头,凝神静听。 “状况并不好,昆仑原本是神圣的,现在却有了污浊。”老人摇头,“我们不知道这污浊来自哪里,面对这种变化也无能为力,只能选择尽快迁移族群。” “那你知道污浊开始于哪里么?”桌子上的青鸟发问,让男人吃惊。 老人神色不变,深思着,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日月不见之所。” “昆仑山中日与月都照耀不到的地方。”老人的语气更加肯定了几分,“这是昆仑异变开始的前夕我做的梦,我的几个兄弟也做了类似的梦。我们无法指出那股污浊来自何方,但清晰地知晓污浊来自于一片日月不见的土地。” 青鸟振翅,落在了李熄安的一支角上。 李熄安知道青鸟有头绪了,便不再多问,道谢离开。 可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男人整个身体笔直趴在地上,双手伸直,头颅重重撞在地上。 “求求您……”男人沉声,他有预感,这是他这两个礼拜以来距离他的弟弟最近的一次,“救救多吉!” 李熄安神色平淡,老人则在暗暗观察他的表情,担心李熄安因为男人的行为动怒。 眼前的少年并非人类,却能够以人形行走,这其实超出了老人的想象。在他们一代代的知识传承中,妖魔若是以人的形象出现,必定是可怕到无边的大妖魔,这种生命,老人很担心在其一念之间宗族中的所有人化作血食。 可老人没有责怪男人的举动。 “我会留意。”少年如此说道,一句话松懈了两个人的神经。 没有再回头看帐篷里的事,李熄安推开门帘,身影不见,仿佛消融在了日光里。 33.以血浸染的花瓣 赤色身影游荡于高原,头悬大鼎。 鳞片层层开合,铁器交错般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蜿蜒的影子偶尔会掠过草原,带来呼啸的风,荡漾出青碧色的涟漪。牦牛或者鹿便这么看着天际游过的庞然大物,眼底好奇,但没有惧意。 日月不见之地。 “昆仑其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青鸟低吟。 这是她曾经的家。 赤蛟没有回话,只是听着青鸟的怅然。 “瑶池是昆仑中最神圣的几处地方,如果说瑶池是污垢源头,昆仑山恐怕不会复苏,会坠落。” “坠落?”蛟龙昂首,仰望云端上的神圣山脉。 青鸟也注视着昆仑。 “云端上的山脉会尽皆崩塌,消失于虚无,从此这方天地再无昆仑。” 再无昆仑。 四个字沉重到万钧,哪怕是赤蛟身躯足以背负群山,听到这句话仍旧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李熄安有不同的感觉,来自内心深处。 “你也许可以相信祂。”他说。 “相信祂?” “昆仑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如果你说的污浊可以侵蚀这座神山,使其坠落的话,祂早该消失在岁月里,等不到今日我们瞻仰其神圣伟大。” 赤色巨影游弋,最终落下。 庞然蜿蜒的身躯盘踞在某一处高峰,铁鳞舒张,吞云吐雾。 “安静等候。”李熄安交待。 载天鼎倒扣,准备把青鸟收进鼎中世界,丝毫不顾及她的抗议。 “现在先填补生机,我还需要你来引路。” “你……”青鸟愤恨,她此刻迫切地需要观察新生的昆仑山,想出破局之法。但赤蛟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李熄安平静注视着使劲扒拉青铜鼎边缘的三足青鸟。 “这座神山,我会做些事情,不过于担心,但也不该看见了依旧放任。”赤蛟沉鸣。 青鸟小巧娟秀的鸟脸呆滞一瞬。 她微不可闻地“谢谢”两字才刚刚脱口,便被赤蛟面无表情地扔进大鼎里,视线黑暗,随后是一方花草树木与鹿的小世界。见有客人,小鹿黝黑灵动的目光当即看了过来,蹦到青鸟脸上,热情好客。 山峦峰顶。 一条狰狞长尾随意耷拉在山壁,像这座山凭空多了道赤红色瀑布。 青铜鼎悬浮在峰峦之上,青色的玄妙文字构成轻纱披散而下,温养着李熄安略感疲惫的精神与身躯,同时断绝与外界一切关联,青色玄气笼罩的地方如同自成了另一片净土,无人打扰,无人可见。 赤蛟缓缓呼吸着,仿佛正在化作万千尘埃的一缕。 他将青鸟收进载天鼎的一部分原因便是此刻,这个东西他不希望任何生灵知晓。 金烛燃烧,一片血色花瓣从赤蛟的两角之间浮现。 晶莹如血玉,脉络如江海。 形象类似莲花的花瓣,可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莲花? 并非外物,而是李熄安身体里本来存有的东西。在他成为蛟龙时,或者在他成为蛇身之时?甚至是他还是钢铁森林游荡的行人的时候?这片莲花花瓣在他体内自然得如同血液骨骼内脏,似乎他这头生灵本该便有。 直到靠近昆仑。 他才发觉体内居然有这样一个东西。 赤蛟凝视花瓣的脉络,晶莹似血。 真的如同被鲜血浸染一般。李熄安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不是错觉,这片花瓣上的鲜红真的是“血”! 花瓣上的血液在流动,脉络分明,如人体内的心脏规律跳动,将这些血液运送到花瓣面上的每个角落。 花瓣打着节拍。 道的痕迹在显化,云端上的古昆仑也仿佛活了过来,向这里投下视线。 此刻万物都沉寂,饮水的马匹鹿只,辽阔大地行走的牛羊在此时都安静下来,它们一同地望向昆仑附近一座山峦的方向。 李熄安瞬间将这片花瓣收进体内,道的痕迹也刹那弥散在天地之间。 可那股来自云端的视线仍然存在。 载天鼎玄妙的青文在疯狂增长遮掩气机。赤色身影如矢刺穿天际离开那座峰峦。 李熄安对那片花瓣完全迷茫。 哪怕以载天鼎隔绝现世,花瓣的气息依旧能与昆仑共鸣。 他不知是好是坏。 ………… 昆仑群山的一角。 昏暗石壁。 巨大的深棕色狐狸正目睹一场古老仪式的施行与结束。 瓷偶般的人物们被牵上了线,有可怕的东西借着这些玩偶复苏。他们活动身体,咯吱咯吱地关节作响,乍看脆弱得与凡类一般,再看又威严得比之君王。 “诸位大人可还满意?”狐现笑吟吟的。 “聒噪。” 有人开口,神色冷漠到异常,眼瞳从空洞跳转至倨傲,又很快跳回空无。显然身躯里的存在还未完全适应。 “师弟,这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不可无礼。”有人开口制止。 语气温和,可投向狐仙的目光也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狐仙没有不满,仍是笑吟吟的。 这些人在降世前还稍微伪装一下,如今是完全不装了。看来十分的自信。 人脸彼此间熟悉,就是前些日子收留来的一行人类,狐仙传给他们的法门便是石壁深处的存在教导,可以做成一味药,亦可为人偶。 狐仙洞是偶然发现,在它找到这方洞天时便已经叫了这个名字。本以为只是人类修建的石洞庙宇,用来拜仙求佛。灵气的确浓郁,是处修行的好地,不过后来它发现这狐仙洞没那么简单。 往很深的地方走,走过一座巨大的狐狸石雕会来到一片空阔世界。这座山峦没那么深,那方天地必然不是凿空山体得来,它认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洞天福地。 然后出现了古老的人影。 那些东西不知是鬼魂还是妖魔,像隔着一层厚重迷雾,狐仙还看到朦胧的恢宏宫殿,以及星罗棋布的宫殿群。那些古老建筑如山脉般庞大,坐落在迷雾后的无穷远处。 那些人影们开口,传它法门。 说要降世。 他们自称九州道统,如今归来,要取回所属一切。 什么是九州,狐狸不问。 对方似乎也对它的举动十分满意。 “你做的很好,届时会有你想象不到的大机缘赠予。”他们许诺,那些瓷偶样的人脸间溢出气吞山河的豪迈贵气,落在狐仙眼中很是滑稽。 但它不言。 只是继续笑吟吟的。 “那先恭喜诸位大人能如愿取回所属的东西了。” 34.昆仑古道 光辉暗淡,夜幕袭拢。 昆仑附近一座山峰上的庞然大物睁眼,金色的巨瞳仿若太阳再次升起。 赤蛟等到来自高远穹宇的视线完全消失又连续飞出了数十里,最后才找到一处隐秘山峰停下,悬起载天鼎遮掩气机。莲花花瓣过于可怖惊人,他暂时无法深究。哪怕李熄安预感这片花瓣与他的过去或者与他超出其他崛起生灵许多时间有很大的关联。 除此之外想不到更多。 不过既然花瓣能与古昆仑共鸣,想必眼前这座神圣山脉中有他需要的线索。 万事万物皆在昆仑。 李熄安注视天际逐渐亮起的星辰文字,前往昆仑的古路在他眼中铺开。 赤蛟缓缓蜿蜒身躯,鳞片与山体摩擦。 被铁鳞切开的岩石碎片掉落至山涧,激起浪花,惊走水中悠闲的几尾大鱼。 从下往峰峦上看,可以瞥见赤色的影子掠过山顶,拉伸出刺目的金光,形如盘踞于群山间的鬼魂。 ………… 茫茫雪山深处,突然亮起九对巨大眼瞳。瞳目森然,太古经文交织成链。 沉重的呼吸一瞬间抽空深谷下的空气,又转息吹鼓出狂风。他起身,漆黑的气息浓稠如墨,又如火焰般熊熊燃烧。可仍有大部分身躯隐藏在山谷之中,看不清晰。 “有不属于此地的生灵进入了昆仑。” 他的其中一个脑袋低语。 九对眼瞳眯起,泛起辉光,那是他在寻找。山脉中的其他生灵被这对诡异瞳目扫视而过时,心底升起惊悚寒意,如同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住,下一步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吞食。 “看不见踪影。”另一个脑袋在说话。 “也许只是只小虫子,我们无需在意。”几个脑袋互相争论,有认为这生灵能撕开场域,应该重视,有认为不过是循着某个角落碰巧,没有威胁。 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发现山脉中有气息强大的陌生生灵。 中间的脑袋始终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沉默闭上眼睛。争论声消失,其他脑袋也依次合上双眼。等黑暗中的九对如灯眼瞳熄灭,这头神通可怕的存在重新趴下。 深谷又陷入一片寂静。 昆仑峰峦裹着苍白大雪,融化后的冰泉在岩石缝中跳动。 泉水与岩石拍打出乐章,青鸟在哼唱。 这是太古的歌谣,是她曾经无数次对这座神山吟唱的曲子。 似龙似人的生灵背悬大鼎,山间的风掀开他的额发,使那对金烛般的眸子暴露在空气中,奥古森严的气息弥漫。 可少女的歌声将这股威严中和。 “如何?”青鸟把曲子哼完,从青铜鼎上微微侧身,看向下方的李熄安。 在这方神秘大鼎中温养一个白天,她又能以人形显化。此刻青衣少女坐在青铜鼎上,感受昆仑山的回应。吹拂过的山风,泉水击打石头,都是这座山脉在欢喜她时隔千万载终于归家。 “我听见了昆仑的回应。”李熄安抬眸。 黄金瞳孔倒映天上引路的星辰光泽,一颗一颗闪烁,像星河住进了他的眼睛。 “昆仑和太行一样要完全复苏了。” “有时间我要去你的山头做客。”少女突然想到什么,“话说你不会住在某个深潭或者湖里吧?” “树上。” “蛟龙住在树上?” 少女呆滞,打量了李熄安几眼,又比较起他的本体大小,她有些无法想象这么大的家伙是怎样趴在树上的。 总不至于是株复苏在即的神话古树吧? “未成蛟龙前在树上,现今我在等待家树慢慢长大,一棵普通的老樟树而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夸张。” 李熄安解释,听到这话青鸟的神色才放缓些许。毕竟这赤蛟身负五行杀伐术,又有半部大罗天法决,如果身旁还陪伴着一棵神话古树,很难不让鸟联想是否为九州曾经某个通天彻地的大神通者的今世化身。 其实这头赤蛟现在的神通已经令鸟难以琢磨了。 她太古时代侍奉西王母娘娘左右,九州天骄在她眼中来来往往成为习惯。时隔千万年岁月,万法不存的现世居然还能出现一头这样的生灵。 不由让她感慨。 也许他们坠落的后世便是由这种生灵前仆后继给救了回来。 李熄安不知道少女的心思,他在凝神探路。 跟随着辰星的指引,路途会出现一道道亮起的投影航标。他正走过一道干涸的河床。鹅卵石的表面粗糙,满是风沙的痕迹,这片河流不知道干涸了多少年。 “嗯?”李熄安愣神,停下脚步。 随着山风卷起的一抹黄沙。 干枯的河床在此时变成了一条繁盛古道,道路上人来人往,路边吆喝的小贩,嬉戏玩闹的孩童。他环顾周身,载天鼎不见,青鸟的声音也随着古道上扬起的黄沙消失。有奔走的马车,拖拉货物的押镖人从他身边走过,甚至有乞丐在乞讨,正巧那只崩了道口子的瓷碗伸到了李熄安面前,摇摇晃晃地,里面没几个银两。 诸事百态,漫漫红尘。 似龙似人的古老生灵立足于此反而格格不入。 李熄安的神色有些恍惚,繁盛的古道为何会出现在昆仑深处?更何况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凡类。 此时一只白净如玉的手腕从李熄安站立的位置提起,袖袍轻拢,遮掩住曼妙丰满的身体曲线。 女人拿出了一枚银钱,放进了乞讨者的碗中,躬着身体,像在低语着什么。 当女人抬头,李熄安却愣住了。 美貌近妖的面庞的左眼角有枚朱砂颜色的泪痣,与他那日在帝都看见的监天司相同。 那女人轻笑,乞丐也退开。 不,准确来说是整条古道上的人都退开,形形色色的人们退至古道两旁,目送青衣墨发的女人走过,走到尽头时,她回眸,仿佛在看着李熄安。 古道的尽头,尘世的人们在升腾,玄妙的纹路在书写,古老祥云弥漫,有手持宝塔的魁梧天王,有三头六臂的莲花化身,亦有额悬天目的神圣男子。漫天仙神的虚影在这瞬间显化,又转瞬消失。 等到李熄安从仙神虚影上收回视线,女人已然走远,青衣朱裳在岁月的风中散开,腾蛇龙象的纹路如同活过来咆哮厮杀。 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破碗与那佝偻身体的乞丐。 他轻轻放下枚相似的银钱。 但这枚银钱没有落在瓷碗里,掉在了地上,随着一声银钱与石头的清脆碰响,李熄安惊醒,一切消散不见,只有风中携着的几缕黄沙告诉他。 “可入昆仑。” 35.大妖魔 “你刚才怎么了?” 坐在青铜鼎上的少女神色担忧。 在青鸟的视角中赤蛟十分突兀地愣神停住,然后伸手掏出了一枚陈旧银钱。 可赤蛟身上分明空无一物,他哪来的这枚银钱? 李熄安没有回答,他低头看向那枚银钱落下的地方,在触及河床砂石的时候开始飞速腐蚀,银色的光泽肉眼可见地消失,斑驳锈迹眨眼间将原有的银色光泽取代。 然后化作尘埃。 青鸟的目光同样紧紧地盯住那枚银钱化作尘埃的样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呢喃。 金色瞳目将青鸟的反应收进眼底,这说明她对这条古道也不知情,昆仑古道不是九州时代的产物,是隐秘时代,那个女人来自隐秘时代,是青鸟她们的后世。答案就在昆仑中,他得去把秘密翻找出来。 如果有存在要阻碍他……那生灵轻轻摇头。 哪怕在昆仑,现世也没有生灵有资格阻碍他。 呼吸声起伏,金色烛火光华流转,来自太古的经文浮现,点亮他的周身。 这是跟着李熄安的气机在变化。 “走吧。”似龙似人的生灵转身,对青铜鼎上的少女发出邀请,瞳目中的金色辉光威严而森冷。 如同人间帝王邀请他的嫔妃去看尽普天下的王土王臣。 少女轻笑。 “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啊……” “哪个都是。”那生灵回答。 ………… 第一缕曦光切开地平线。 妖魔们群聚。 有一头崛起的神异马匹踏破血色雪地,直冲向山顶的雪白莲花,雪山上只有它留下的残影。 它自信速度无人可以比肩。 这株媒介没有完全成熟,可对很多崛起生灵的吸引力依旧能使之发狂,这匹神马是其一,既不是第一头,也绝不是最后一头。 那些大妖魔们为了这株媒介曾经爆发一场血战。 厮杀的血迹染红了这座雪山,有部分来自那些凶焰滔天的大妖魔,亦来自像这匹神马一样没有自知之明的生灵。 雪在蔓延,刹那崩塌。六角冰晶中夹杂着篆文,直接将这匹神马淹没,雪地笼罩它的生机,最后被山崩塌般的厚雪埋葬。 雪山边缘的生灵们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 有生灵仰头可以看见雪山周围四座极高的山峰,刚才出手的是来自东面峰峦的大妖魔。 白玉所铸般的雪豹舔舐爪子,冰蓝眼瞳瞥过另外三峰上盘踞的庞然大物。 青雕,金獒,还有一头气机可怕的蛮牛。 他们几乎拼尽性命厮杀,可彼此间未能占到便宜。于是在此地立下契约,在这株莲花还未完全盛开前停止干戈,全力伐外,杀到昆仑没有生灵可以在背面谋划他们为止。 他们先屠杀了昆仑的外来者,看到不属于昆仑的生灵直接格杀。 后来将矛头对准昆仑内崛起而战力超绝的生灵,一头凶威盖世的巨熊霸主便被他们联手猎杀。那存在可怕至极,他们四头大妖联手都很难讨到便宜,若不是青雕生擒了熊主的几只幼崽,以此有了胁迫那头巨熊的凭依,那场仗远远不会这般简单结束。 只能怪那头熊主太强横,他们其中任何一头对上都近乎是死路。 若是不提前下手,这株媒介的归属将毫无悬念。 大妖魔们为避免自身气息干扰雪莲成长。他们远离雪莲,端坐于雪山四周的四座极高的山峰,俯瞰雪山周边的一切,斩杀来者。 从下方看只能看见庞然如山的巨大阴影,以及令人作呕的腥风。 昆仑中罕有生灵敢靠近那座鲜红雪山。 那些大妖魔们彼此厮杀也很难使对方伏尸,他们的爪牙在雪山顶的媒介还未完全成熟之前不会真正发力。但它们遇到,下场与那匹神马不会有什么两样。 可雪莲花即将成熟的致命吸引力在天地间游荡,想离开,身体却难以踏出远离的半步。 东方,曦光盛放。 决定性的力量在那些大妖魔身躯里累积。 今天是他们赌上性命厮杀之时。 大妖魔们看向雪山边缘地带匍匐的生灵,目光森然,他们彼此注视,显然都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是拼杀乏累后将这些生灵作为血食填补生机。 “吼——!”金色神獒先行踏出,全身毛发照映金光,气血在此刻疯狂燃烧。 他的法与太阳有关,此时晨曦降临,破开夜幕,他的灵在积累下升华蜕变!金獒如一轮大日行走人间,炙烤万物,于走过的地面留下几十米宽的漆黑灼痕。 神獒踏上了雪山的土地,一瞬间,白雪消融,滚滚波涛咆哮着冲下。 有生灵被卷入其中,激荡至很远,直到狂风涌现,将波涛抚平。 那是一对遮天蔽日的苍青羽翼。 青雕戾鸣,它服下的药引在此刻被他引爆,同样在蜕变。青钢般的羽翼横扫云层,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直击神獒,形成的风暴甚至削下曾经驻足的山峰。 这头猛禽杀着风来! 神獒不惧,右掌的肌肉如同浇铸黄金,发力,撕开大地,与青雕搏杀,风暴中心的大日岿然不动,隐约有鲜血泼洒,很快又被弥漫的杀伐经文泯灭在半空。 这时其他生灵对于生存的渴望已经高过对雪莲花的欲望了。 它们后悔,发现处在其中只能沦为血肉残渣,那些大妖魔升腾的灵压垮了他们的斗志,只余下最基本的对生存的渴求。 没有一丝一毫浑水摸鱼的机会。 靠近他们厮杀的战场,一缕真火亦或者一道戾风便足以轻松撕裂它们的身躯。 难怪这些怪物们放任它们周旋在战场四周,差距太过恐怖,这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机缘。 大地震动,蛮牛前行,如同一座漆黑大山。 铁蹄每踩一步都会震撼山峦。 他的眼瞳猩红,随意走过狭隘的两处山峰,巨大牛角流转神韵,轻而易举地推倒山体。 鸟兽惊走,巨大碎石飞溅,有被压制到无法动弹的生灵在铁蹄下化为血沫。 苍白鬼魅在身后留下灵力雪花。雪花落到山涧中,呼吸间封冻了浪花。 “哦?”蛮牛沉声。 “你和那绿皮鸟不简单吧?” 白玉灵豹在峰峦间灵动跳跃,最终在一处峰峦上停下,豹掌把峰头按下几米之深,冰蓝眼瞳森然俯瞰如山蛮牛。 “你和那黄狗也不简单吧?” 蛮牛冷笑。 庞然的灵在山峦间激荡,刹那归血。 36.神圣媒介(4.3k) 昆仑山深处,煞气铺天盖地。 那些大妖魔相互杀伐,仿佛要把那一块的天都给生生撕开。 “这些生灵怎么会崛起的如此之快?”完全适应了现世身躯的男人望向北方,活动手腕。 妖魔们厮杀的可怕的气机他在这里都能清晰感受到。 “已经抵达伪神境了,从气机波动来看,甚至不弱于阳神。自天地崛起不过两个礼拜的功夫而已,要知道两个礼拜前这些伪神大妖不过是未开灵智的凡类!”之前厉声呵斥狐仙的年轻人皱眉,昆仑大妖的攀升速度在颠覆他们对修行的认知。 他们的道统内,阳神境大能无一不是修行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老怪物。可如今,这方天地用两个礼拜的时间让凡类踏入伪神之境,大妖魔的杀伐气机展露在天地间。 每一个降临来的道统子弟心底其实都不愿意承认,哪怕由道统内成名已久的阳神长老进入妖魔们的战圈,下场也会十分凄惨。 甚至殒命! 年轻人握紧拳头,骨节喀哧作响。他自负为九州正身,来到这方残破世界取回他们的东西,这里的生灵见到他们理应像那狐狸一样战战兢兢,卑躬屈膝地奉上他们要的东西。 现世的反差太可怕,仿佛他们不是九州曾经留下的火种,而是被抛弃的存在。 这怎么敢? 那些无上生灵动用奇迹伟力从九州斩出小世界,使他们的岁月得以凝滞。虽然不知道被斩出小世界的道统是如何筛选,但开辟道统的祖必然是一方霸主巨头。他们作为道统的一部分被分割,留存,亦是与有荣焉,没有与九州一同坠落破碎。 他们被封无数岁月才拥有了重回故地的机会,可这方天地在告诉他,被选中者留存的意义不过尔尔,九州在重新崛起,要光复过往的荣光。 然后这些和他们没有关系。 分明,他们才是先行者。 “我们境界没有达到阳神境才会这么早彻底苏醒,不要说道统内的皇或者祖,就说入了阳神的大能也仍然大部分时间沉眠。没有真正迈入阳神,修行金身元神之法,光凭我们如何与那些大妖魔们争抢?”有人心有疑虑,本以为九州目前的崛起的生灵如那狐狸一般,他们同境界完全可以压制。 现在目睹大妖魔的神通,他们看到心惊胆战。 没有道统,没有传承,没有自身修行的法门依旧能做到战力超群。他们苏醒,奉命来取得昆仑神物,为此道统内的祖耗费了大代价,本以为此行简单超绝,无非是灭杀几头狐狸那个层次的生灵。 大妖魔们的吼声回荡在群山之间,仿若太古凶兽在征讨。他们难以撼动。 “我们的那方小世界与九州完全断绝了联系,早已不能算作九州生灵,现在我们是入侵者,哪怕我祖彻底苏醒又能如何,拥有通天彻地的伟力又抵达不了这个世界,终究是无用功。”为首的人半蹲着打量绵延无尽的雪山,在深思。 他们正是因为弱小才得以踏足这片土地。 “那朵莲花是进入昆仑的契机,妖魔们不知,只是简单地将其视为天地罕见灵宝争夺,打算食用以此引发再一次蜕变……这是我们的机会。” “如何谋划?”年轻人冷声,“我祖已经用了大代价将我们送到现世,还能再次隔界出手不成?” “不能。”为首的人答道。 在年轻人发作前,他起身,语气感慨。 “我祖为了维持境界不跌当然无法在从长眠中苏醒动用神通,但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有人环顾四周,明白了什么。 他们此次降世有八人,数字八为卦象。 为首的人摊手,一根指节大小的血红小剑浮现在手心,仔细看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细小篆文,若是凡类直视剑刃,眼睛会被直接刺瞎,就是他们这些道统之人,亦不敢直视锋芒。 “炼神剑?”有人惊骇,显然认出为首之人手中是何器物。 “您……您可是锡皇门下的人?” 血色小剑凶名赫赫,为一皇者的成名器物。 专斩精神魂魄。 “不瞒大家,正是家父。” 众人神色惊变,皇者的子嗣手段定然可怕,难怪能够拿出炼神剑这种器物。 “但我们真的能够催动炼神剑么,难道不会被抽干神魂?炼神剑消耗神魂而催动的特性十分凶狠,对于阳神境都未曾踏足的我们,强行使用也许将化作痴儿。” “这柄小剑是我父亲的一柄子剑,同时上面有一缕神魂,无需我们自己来启动,届时形成八方阵,将它最大程度的激活便好。”为首之人答道。 旁人松了口气,就见他继续沉声道。 “家父赠与,亦是我祖默许。他们虽不知现世情况,认知与我们大体相同,觉得破碎九洲诞生不了什么强横生灵,但昆仑此行,他们给予我们的准备已经十分充分,记住此行不容有失!” 众人应允。 “话说各位用着陌生身体降世,不打算道明下所属么?也好让大家彼此熟悉,方便此行。” 他们降世虽然地点一致,可目前小世界内的岁月凝滞没有完全消失,所以不可行走,只得在各自的地方修养。他们领命前来现世九州,在之前甚至不清楚此行几人。 “殷修文长老门下二弟子。”先前的年轻人抱拳。 “殷修文长老门下大弟子。”看上去很温和的年轻人抱拳说道。 为首之人打趣,“殷长老门生当真厉害,这次昆仑行动只怕要出两个大功绩弟子了。” “不敢不敢。”那两人摇头,同样笑着。 “尚璆长老门下大弟子。”跟着有人答道。 “叶僳长老门下大弟子。” “凌正平长老门下……” ………… “吼——!”昆仑深处,金獒咆哮。 他的脊背被撕开三道极深的口子,清晰可见血肉中的森白脊骨。 滚烫鲜血在他庞然身躯上汇聚成瀑布,染红了金色毛发。可他的气机在越来越恐怖,鬃毛如火燃烧,炽热金光融化砂石。 青雕乘风,利爪反射寒光,镰刀般的深勾还吊着从金獒脊背上扯出的血肉。 雕目幽深可怖,他刚才一击差点击碎对手的脊柱。 可惜…… 这獒类的确凶悍,若是他刚才继续发力,的确能拧断其脊骨,可那张血盆大口也会咬破他的喉咙。 他归根结底是来争抢异宝,而不是生死搏杀。 和对方拼个你死我亡到头来便宜他妖,这种怨种事大妖魔不干。 本以为吃下药引,突破伪神能造成压制,现在看来其他三个家伙和他想法相同。他瞥过山峦间徘徊的苍白身影,形如孤魂般缠住蛮牛,蛮牛看着雪豹的骚扰也乐得清静,身体表面覆盖一层厚重山甲任由雪豹利爪落下。 那白玉灵豹说着结盟,要对付另外结盟的那两个,可实际上谁不知道结盟邀请每头大妖魔都是交叉收到的。 他可是对另外三个都发出了联手邀请,另外三个也都向他发出了邀请。 如今不过是看他和这金獒拼杀的厉害,为了不让他们停下厮杀,这两一牛一豹才对上,根本没有发力,偶尔做样子的受伤伤口也浅的异常。青雕视线可怕,在这边山腰都可以看见另一边的雪豹为了不让伤口愈合,可是拼尽全力的绷紧肌肉,生怕一不留神伤口消失。 青雕振翅,直击高天,然后猛地俯冲而下, 有股神念在高天释放,传进另外两头大妖耳中。 “金獒被我重创,诸位随我动手,先出局一位,我们再慢慢图谋!” 蛮牛雪豹甚至没有犹豫,它们不约而同躬其躯体,这是发起致命袭击的前兆。 “吼!”金獒嘶吼,嘴角有血淌下。 他这怎会不知另外三头心里打的主意,这是要联手猎杀他! 大日般的光辉刺目,他在拼命,或者说散发气机,警告另外几头不要轻举妄动,他还未丧失厮杀能力。 “若谁先动手,哪怕下地狱我也要拖走他半条性命!” 神獒昂首,嘶哑声裹挟着杀气,冰冷森寒,仿佛来自黄泉! 他全身都在燃烧,在升华,巨大獒首扫视四方,打量着,被那眼神盯住的大妖们心底生寒,这家伙是真的想拖下头大妖魔一并走下地狱。 雪豹端坐在峰峦上,身体弯曲得如一杆拉到极限的大弓,整头大妖的身躯化作利刃,似乎下一刻便会如矢刺破神獒命脉,不过他没动,神獒受创不假,可他不以正面拼杀为优,不能一击必杀,他会被其缠斗,下一个出局的便是他。 蛮牛与雪豹相同,摆出了进攻架势,却未踏出半步,像是就地变成一座漆黑大山。 发起攻势的青雕不知道何时盘旋在云端,俯冲拼杀的痕迹都不在。羽翼切开云层,不打算让金獒有机会碰到自己。毕竟是他将金獒重创,若是被逮到,说不定对方会舍弃一切搏杀掉他性命,另外两头大妖显然也乐见其成。 本该有破局的场面便这般僵持住了。 大妖魔们谁都未动一下。 处于中心的金獒更是如此,神经死死绷紧,他现在只要露出一丁点破绽,三面杀机就会瞬息间抵达。 寂静,还是寂静。 群山间除了妖魔们沉重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一丝一毫的声音。 青雕盘旋高天,眼神不止一次扫过雪山之巅的洁白莲花,太过诱惑,哪怕没有彻底成熟,他也想将其采摘。 他内心计较得失,发现根本是个赔本买卖。未成熟是否会失去神性不说,他如何在另外三头大妖魔的眼皮子底下取走莲花也是个难题。到时候夺取莲花的他便是现在的金獒,甚至大妖们对金獒还有忌惮。如果取走莲花,三头妖魔手段齐出,下场怕是直接横死。 能飞又能飞到哪里去? 精力并非无穷无尽,总有疲乏的时候。 没有一丝取巧机会,青雕彻底收回想法,另外两头妖魔眼神忽闪,估计想法一致又掐灭。 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他们只需要等待金獒露出破绽后雷霆出手,击杀金獒,能少一个竞争对手,稳赚不赔。 可突然,风云激荡,庞然到无法想象的灵的从四面八方聚拢! 灵气潮汐在云层起落。 奇异香味蔓延群山,嗅之令生灵疯狂。 四头大妖魔回首,他们算计来算计去也未曾料到莲花在此时盛放。 昆仑在震动,畏惧大妖魔的崛起生灵甚至凡类都失去了理智,它们在向这座雪山狂奔而来,形成壮观的兽潮,灰尘弥漫,黑压压一片! ………… 昆仑的一角,似龙似人的生灵走过被雪覆盖的山腰,头悬大鼎,于身后雪地里留下一道笔直脚印。 他行走在昆仑古道,循着过去的痕迹慢慢追寻。 “话说那些大妖打的厉害,你对他们争抢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么?”趴在青铜鼎上的少女问道,恰逢晨日的光芒从她发丝缝隙间洒下,照亮笑颜,皮肤剔透如白玉。 “强大点的媒介罢了。”李熄安回答。 “这种媒介在太行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 “所以你让给别人啦?” “对我也没什么大用,有用的话说不定我还去看两眼。”似龙似人的生灵耸肩。 他很实诚,对他有吸引力的无主之物还拱手让人未免太矫情。 赤蛟并不是个慈善家,只是看得对眼的东西太少。 “不过这朵莲花若是生在在太行我就去看几眼了,可惜长在昆仑。我不想引起这群山中那个存在的注意,毕竟我的目的是找到曾经昆仑里埋葬的隐秘,顺便找出那老者所说的污秽源头。” “先前不是还一副神挡杀神的模样么,那邀请我的姿态,还以为你要荡平这座古山脉呢。”少女捂嘴轻笑。 “这古路很空旷,一头拦路的生灵都没有。” “那若是这条路上有生灵拦在你面前,你怎么做?” “能让则让……” 李熄安话还未落,昆仑深处猛地荡漾起一阵汹涌澎湃的灵气潮汐。 纯净的灵力氤氲成雾,笼罩四野。 如同瞬间升起的一片澄澈海洋。 无数生灵发疯地冲向灵气潮汐爆发的中心,无论那里存在何种妖魔。此时大妖魔们凶焰滔天的气息已经不能使它们后退了,为了那朵莲花,它们悍不畏死。 “好香……”青鸟嗅嗅。 陡然间,少女悠闲的面色凝固。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群山上荡漾的灵气海洋。 “钥匙!” “什么?” “那株媒介不是简单的灵宝异草,是通往古昆仑的钥匙!”青鸟解释道,语气变快,轻盈的声线都变得沉重异常。 “古昆仑并非现实昆仑一种称呼,是云端那座万里山脉,乃是真正的昆仑神山!你的古道上有生灵拦路了,还是昆仑的大妖魔。怎的,还让么?” “这样……”似龙似人的生灵笑着,眼底泛起金色的涟漪,像黄昏的寂静湖畔,又似沉淀着金子的熔炉。 “能让则让,不能让就打。”他接着没说完的话补充。 赤红长尾摆动方向,在雪地里轻轻扫过。 “打还不走便杀。” 37.镇杀 大妖魔们浑身浴血,他们杀到昏天地暗,不知道斩杀了多少生灵。 可昆仑的生灵杀之不尽。 他们现在根本无法继续征伐,只能立足四极,将八方汇聚来的生灵一个不漏的灭杀。 此时大妖魔们默契,因为心底清楚,若是谁去先一步拿走莲花,不仅仅四极会缺一角,其他大妖魔也不会接着灭杀昆仑来的兽潮,他们会转头将拿走莲花的生灵镇杀,届时无人护住雪山,数不尽的生灵蜂拥而至,场面会乱成一锅粥。 神圣媒介并非坚不可摧。 若是不留意,莲花毁坏,他们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金獒的脊背在愈合,他立足东方,吞食了无数生灵的血肉来滋补己身,森白脊骨上长出肉芽,紧跟着出现肌肉纹理,皮肤毛发覆盖。 几乎完好。 金色大日燃烧,他的气机重新攀升到顶峰。 另外三头大妖魔同样杀到模糊视线,破碎的内脏骨骼沾染到大妖的庞然身躯上,被升腾的气息蒸发干净,留下大块斑驳血痂。 四方皆血海。 高原澄澈的天空都被染红。 来自莲花的异香味越来越浓郁,奇异暖香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让几头大妖魔喉间一甜。 那媒介在影响他们,让他们丧失理智。 尤其是大妖们屠戮生灵至现在,思绪不宁,入目即是黑压压的兽潮,抬手便是血肉骨骼碾压成的泥沫。 再这样下去,他们也会成为那朵莲花的傀儡,疯狂地渴求,如面前这些舍弃性命的生灵一样,直到将自己燃尽。 陷入了死局。 若是他们不离去,迟早会疯狂,若是离去……金獒瞥向另外三个方向,青雕的风暴在绞杀成群生命,风中都是被搅碎的血肉,白玉鬼魅嘶吼,暴雪席卷大山,将数不尽的生命尽数埋葬,而那头蛮牛嘴里牟牟地低颂什么,传出雷霆音爆,把靠进的生灵震散成血雾。 谁都不甘心。 巨大的獒掌落下,大日升起。 但那些黑压压的生灵蓦然停住了前进步伐,它们的眼瞳空洞迷茫。疯狂的渴求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畏惧压制了,有声音在低语,让它们离开。金獒愣住,他不认为他能够做到这点。 四头浴血大妖回首,缓缓抬头。 天被撕开了。 群山间汇聚的灵气潮汐被撕开了口子,一道赤红闪电明灭,转瞬从高天砸下。 沉重的呼吸从闪电中传出,在与这方天地共鸣。 不是闪电,是个未知生灵! 四头大妖魔惊骇,他们早已扫平昆仑中所有外来者,又联手猎杀有威胁的崛起生灵,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此强大的存在? 在那道身影落下的瞬间,青雕可怕的动态视力捕捉到了一只烛火般燃烧的眸子,那眸子轻轻瞥过他一眼,古奥森严的威严轻易将他吞没,喉咙如同被扼住一般,呼吸变得不畅。 “你是什么东西?”他嘶吼。 雪山山顶的大雪被剧烈的撞击力掀飞,雪尘似烟弥散,隐约可见赤色的庞然大物盘踞在山顶。 狰狞长尾缓缓游走,鳞片开合,冷如生铁。 “装神弄鬼!”青雕内心在本能恐惧那个雪尘中的存在,但他不愿承认。 他为纵横昆仑的大妖魔,谁能使他惶恐? 青雕振翅,翎羽浮泛起微光,他真正动用了崛起神通,青光中裹挟着篆文,在勾动天地间的灵,狂风自他的翎羽缝隙呼啸。他振翅,拖拽无数青影,有逸散的一缕青光飘在山头,顷刻斩下山腰。 狂风抚平了雪山弥漫的雪尘,露出盘踞雪山的庞然大物。 此时那张宛若覆盖赤铜面具的脸正在打量他,眼眶中是摇曳的金色火焰。 对方在似乎笑。 无法描述的诡异感从心底升起,挥之不去。 但他依旧嘶鸣,青光铺天盖地,锋芒笼罩雪山的每一处角落,他甚至没有顾及这里生长的莲花。 那生灵什么都没做,光在那儿呼吸压力便快把他压垮。 他需要一个释放,需要他的神通来告诉他,这诡异生灵没有如此可怕,这些不过是自己心底的错觉。他早已是走在现世最前沿的生灵,昆仑中其他大妖魔不过和他五五开合。 不可能会存在超出范围的生灵。 赤色的庞然大物平静注视杀伐来的漫天青光。 鳞片自上而下层层舒缓,演奏出一曲莫名肃穆的乐章。 “轰——!”一声闷响。 抽尾,狰狞粗壮的尾部直接将青雕拍进雪山里,同时拍碎了漫天青光。 雪尘再次弥漫,又落下,像为坠落的青雕披上素衣。 蛮牛默默收回目光,那个生灵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那东西拍青雕的动作就和他未崛起前用尾巴打蚊子一样,只是对方是像拍蚊子一样几乎拍死了头即将阳神的大妖魔。 未知生灵的尾鳍以及长尾背部的骨刺如同一柄巨大斧刃,几乎将青雕砸成两半。他抽回长尾,青雕身上的巨大伤口没有填补,炽热滚烫的血转眼便涓涓涌出,融化厚雪,片刻染红了半座雪山。 头顶生有枝状双角,目如炬火,蛇形的庞然身躯横亘着仿若山脉。 其他山头大妖魔不自禁地后退几步,目光盯住那生灵,不可置信。 蛟龙! 现世居然会出现蛟龙? 可那赤色蛟龙没有施舍一点目光给雪山下的大妖魔们,他垂首,打量着即将死去的青雕。 青雕的目光溃散,他这时终于听出了那生灵鳞片演奏的肃穆是什么意思。 是在演奏他的生命终曲。 在视线最后,他听见了清脆的少女声音。 “这家伙被种了心魔。” 心魔?什么心魔? 不重要了,青雕的视线在模糊,只能看见从极高处垂下的巨大金烛。既然马上都要死了,在乎这么多作甚,他甚至就是在乎点大妖魔的脸面才会冲上来送死。 等等……他会在乎大妖魔的脸面么? 他何时会如此冲动了? 青雕发寒,不是来自即将失去温度的身躯与血液,而是灵魂深处的寒意。 画面随之黑暗,那对金烛都不再可见。 他死了,没人知道这头大妖魔临死前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何会死去。 38.心魔种 昆仑深处,此地不见星月。 九对眼瞳猛地睁开,神韵流转,微微照亮眼眶周围黝黑不平的皮肤纹理。 他挪动身躯,整个山谷也跟随着耸动,边缘砂石摇晃着落下,还未落到那生灵周身便被漆黑火焰点燃。 “有头阳神境妖王入了昆仑。”为首的巨大头颅沉吟。 “这片天地此时能出一位阳神……最快不也就外面那几头大妖魔触及伪神之境么?未必昆仑外还有更可怕的地方不成?”另一个脑袋惊异。 “不知,但阳神境确确实实出现在了昆仑山脉内。” “阳神境入昆仑,还是尊妖王,气血不用想便知道可怕,他是何时进入,如何能够进入的,我们没有发现么?” “也许发现了。”为首的头颅再道。 “昨日夜晚!”有头颅反应过来。 “我就知晓那时应当在意,能撕开昆仑场域,哪怕感受不到气机,也应该引起重视。可你居然说感受不到丝毫气机,不过是条微不足道的虫子。现在可好,放进来一头阳神妖王,指不定要坏了大事!”反应过来的头颅厉声呵斥另一边的脑袋。 被呵斥的脑袋当即反驳。 “这谁能料到阳神境居然会使我们感受不到丝毫气机,兄弟几个可是都醒了,把昆仑又翻过来扫了一遍,难道没重视么?” “的确诡异,阳神境妖王入昆仑,我们居然感知不到。”靠近为首头颅的面庞沉静开口。 “会出事么?” “不会。” 为首的头颅目中如有奔雷。 “虽为阳神,却在昆仑,不惧。” ………… 大妖魔俯首,皆寂。 他们此时甚至有了退意,可摸不清楚这突然降临的赤色蛟龙的心思,只能驻足原地。 少女从载天鼎上跳下来,她打量面前的纯白莲花,赤蛟的视线也落在那朵莲花上。这种层次的媒介很强大,甚至能够让大妖再进行一次蜕变,其中蕴含的法非比寻常。也难怪能让昆仑的大妖魔们为此拼个你死我活。 都是争渡。 不是踩着浪花,就是踩着他人脑袋。无分对错,只是为了能抵达路途深处,或者这片升天之海的彼岸。如果这海有尽头的话。 “前往古昆仑的钥匙。” 青鸟说。 “这股异香我不会认错,莲花是护路花,为持有此花的人开辟昆仑路。在我们的时代,若是有生灵想在昆仑未开前进入神宫求见娘娘,便需要采下此花作为凭依,既是钥匙也是信物。因为若是娘娘不愿见这生灵,这生灵哪怕在昆仑里耗尽寿元也无法寻到。” 无缘者终身无法寻见。 “昆仑古道是一种方法,我想是惊才绝艳的后世人开辟。但最好的方法已经放在这里了,还需要寻见古道么?” 青鸟仔细端详着莲花,询问赤色蛟龙。 它在风雪的逆境下生长,见曦光而艳开。纯白莲瓣剔透如玉,薄如绢纱。 李熄安不语,他俯瞰白莲,隐约感觉古道与这朵莲花应有联系,但他无法确定。 “还未完全成熟,再等候片刻。”青鸟嗅着奇异暖香。 她起身,望着死去的青雕尸体。 “先看看这家伙怎么回事。他先前的眸子里失去了清明,是心魔缠身的征兆,很异常。” 抬手,一缕淡粉色的火苗自那具尸体上飞出,落在她手心。 淡粉光泽在青鸟眼底跳动,然后被压缩,形成一粒种子,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心魔种。”她低语,眉头微蹙。 见赤蛟的目光落在那枚种子上,她解释。 “勾人心魔,毁人道基。我以为这种法门应该消失了,没想到在如今重现。”她说道,又凝视青雕的庞大尸体,哪怕死去,这头大妖魔仍然散发着可怖煞气。“心魔很弱小,按道理不应该能影响这种层次的生命。” “未必。”赤蛟昂首,金色瞳孔倒映群山间的尸山血海。 心不是坚不可摧的,总有漏洞,而这颗魔种便是埋在这头生灵心中的毒药,一旦心绪不平,端不起那心思,这毒药就会洒出来,要了他的命,一次不行就两次,活物总有疏忽的时候。 杀戮的疯狂,对力量的渴求,这些都是魔种用来燃尽生命的上好柴薪。 “能找出种魔的人么?” “可以一试,上面理应有种魔人的灵。” 青鸟凝神,可这颗魔种突兀的爆发,像触发了某种引子,火焰刹那升腾,要将青鸟吞噬在火中。 火刚刚燃起便被掐灭。 庞然的压力骤然降下,空气,乃至聚集而来的灵疯狂逃逸那片区域,已经爆发的火焰居然被赤蛟一个念头压缩回去。 这时的晶莹种子不在青鸟手心了,处于狰狞蛟首的眉骨中心。 莹莹光泽点亮这巨大头颅中心那几块平整鳞片,同时泼洒出缝隙里的阴影。 “嗡——” 魔种被强横到不讲道理的灵灌注,开始颤动,逐渐变得不稳定。 直到边缘开裂,这颗魔种呈现出液体质感时赤蛟才收手,载天鼎扣下,将这枚魔种收纳。 “没有种魔人的灵,也许刚才的燃烧不是针对你的,是对方为了消除自己存在的痕迹。” 铁鳞开合,横亘在雪山山峰的庞大蛟龙缓缓游弋起来,枝状大角划开头顶的灵气潮汐,满溢着灵的雾气从潮汐里落下,像道道蒸汽的逆流,把蜿蜒的赤色蛟躯笼罩在云雾中。 找不出来先暂时放下,种魔需要很顺利的铺垫条件,这点可以排除暗算他的可能。 李熄安吞吐云雾,同时等待莲花的彻底成熟。 每一片鳞片都在舒缓,血液奔腾,因为空气中的灵是在太过庞大,赤蛟的身体本能地去吸附这些庞大的灵。皮肤与鳞片是介质,血液是运送的桥梁。 灵气潮汐下的空间让他很舒适,如果再浓郁一个程度汇聚成海…… 李熄安想到了居住的岛屿,还有陪伴他游行的沉静湖水。 青鸟抬头,目睹赤色蛟龙吞云吐雾,阴影遮掩雪山。而目光落下,看见立足雪山边缘的三头大妖魔,以及无穷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其他昆仑生灵。他们低首,身躯像隆起的小山。好像此刻昆仑的所有生灵化作臣子,雪山顶游弋的赤蛟是他们的君王。 少女神情突然恍惚了。 好像在千万年前,她侍奉于娘娘身畔,昆仑也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万族汇聚昆仑,顶礼膜拜。 而那位娘娘常常向她打趣,问这万族中都没有生灵能让青儿动点心么? 但娘娘呢? 她如此强大,应不惧星海任何生灵,她去了哪?青鸟不知,只记得被昆仑神官斩下了修为,封存于棺中,在那具鬼棺从透明转化为黑暗的最后,她也没有再见娘娘一面。 九州最后发生了什么? 她想哪怕现世有九州生灵存活,情况也定然与她相仿。 斩落修为,封存于棺。 一切谜团都伴随着那些伟大存在的消失被一并埋葬在岁月。 她恍惚着,所以未曾留意潮汐中的庞然大物在悄然间转变了姿态,蛇形身躯盘踞着,狰狞蛟首低垂。 一缕红芒在远处半空中浮泛,溅起波澜,但电光火石间消失。 再出现时已落至青鸟头顶 载天鼎被赤蛟一尾巴拍在少女身上,笔直扣下,玄妙的青色篆文瞬息弥漫,挡住那缕红芒。可很快,玄青色篆文层层开裂,红芒切割在鼎身,刺耳的震鸣激起千层细雪! 鼎身铭刻的象形文字在活化,脱离鼎身,似梦似幻的山岳象腿踩下,终是泯灭了那缕未知红芒。 赤蛟低伏身躯,刹那破开云层,他围绕着雪山起伏游走。 青鸟的身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悬于空中的载天鼎。玄青色篆文如瀑飞流直下,淹没了雪山与那朵莲花,甚至覆盖了那具青雕尸体。 蛟龙在低鸣,震颤。 “虫子。”他说。 天际线处一道道遁光飞射而来,像划过的流星。 有人出现在遁光上,面颊的质感仿佛泥塑的瓷偶,五官都是用釉料绘画上去。 他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雪山。 那是盛放着莲花的位置。 然后才缓缓看向雪山巅的赤色蛟龙。 这些“人”掐诀,引出了某种东西,口中只有一字。 “诛!” 群山万壑,红光四起,狂舞似妖魔。 39.竹篮采魂上人(4.1k) 如梦如幻的山岳象腿化作青色篆文弥散在群山。 而诡异的红芒却不止一缕,已经成型。 是柄剑。 剑锋红芒闪灭,有地上的生灵抬头,视线触及锋芒,顷刻被吸附了生魂,只余下具空壳重重落地。而莲花被青铜鼎垂落的玄青篆文覆盖,空气中的异香缓缓消散,失去了这股诱惑力,黑压压的昆仑生灵惊醒,开始四散而逃。 大妖魔趁机蛰伏,他们此时看见了一丝机会。 也许仍然可以图谋那株媒介。 那些诡异的人踩着遁光,没有给丝毫反应时间,几乎在他们声音落下的刹那,剑锋直袭雪山巅的赤蛟而来。 为首的年轻人面色凝重。 蛇形,角冠,游弋于空中。这不是大蛇,是头蛟龙。他们这八人若不是携带炼神剑,看都不会去看这头妖王一眼。甚至他手持炼神剑心里仍旧打鼓,他们亲眼目睹这蛟一击杀死青雕,扬起雪尘。没人会去假设那如同开天斧刃的长尾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会不会死。 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会连着生魂一并葬在昆仑。 若无特殊法门接引,他们会被困在这些身躯中,身躯被毁,等同于死去。 他其实根本不想硬撼这头赤色蛟龙,所以选择第一缕剑芒悄无声息落在靠近雪莲的少女头顶,打算瞬息斩杀后由那缕剑芒切下莲花根茎快速遁走。如此可以将风险控制在最小,不用和这头可怕生灵正面交锋取得莲花。 谁知这蛟反应这般迅速。 剑芒被青铜鼎磨灭,那截突然踩下的巨大象腿看得他们惊心动魄。 泯灭剑芒的同时泯灭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他们自认为藏匿得很好,但当那对燃烧着金烛般的眸子落下,隔着云层将他们注视时,他们知道无法再继续藏匿了,只能主动出击。 现在没有空隙去琢磨为什么昆仑会出现一头阳神境蛟龙,众人只能全力以赴灌输那柄炼神剑。列八方之阵,将那柄红色小剑放置中心。 为首的年轻人分出一缕神魂靠近小剑,被毫不留情地吞食,剑锋的纹路活化,缓缓游走,小剑随之迎风飞涨。 望着众人关切的神色,他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 “真是……”他喃喃自语,“说好不需要大代价便可激活,到头来还得分出精魄。” “什么时候能靠谱回呢?” 没有人听见年轻人的轻声呢喃,他们的所有心神全被那柄炼神剑勾去,它虽被成功激活,但炼神的性质依旧压制众人精魄,让他们难以分出注意力探查四周。蛰伏于群山角落的大妖魔们守心,眼瞳中闪烁异色,这红色长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对他们造成影响,闻所未闻! 这柄剑从哪里来? 这群人不像人的东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妖魔们发觉从那头赤蛟出现开始,昆仑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昆仑,好像来自媒介传承中的古老生灵们从岁月中走出,延续古今之战。 等等……大妖魔们望向雪山,那里除了悬挂于天的青铜大鼎外空无一物。 那头赤蛟呢? …… 剑锋纹路里游荡着太古孤魂,提炼,不属于此界的力量在喷薄! 血红剑芒漫天。 可这都并非炼神剑本身,只是其引发的异象。 为首之人刚刚抬起眸子,望向雪山的方向,一条狰狞赤色长尾便突兀出现,遮住日光。他的整个视线都被这条长尾覆盖,他可以清晰看见长尾上开合的铁鳞,边缘剔透,薄而锋利。 身旁的众人骇然,没有料到那头蛟龙行如鬼魅。 下一刹,长尾狠狠砸在在这座八方之阵上,圈形震荡在半空中扩散,往上击碎云层,往下拍起波涛! “噗……”这八人作呕血状,可嘴边并无鲜血涌出,只有些许灵气蕴含着生魂碎片。 一击未成,蛟龙消失不见。 “出剑。”为首之人低喝。 应声而出的是他们中心的红色长剑。 如长虹贯穿天空大地! 鳞片扣合的轰鸣声在云层奏响,红色长剑与那头庞然大物厮杀。 那厉色的年轻人几经暴怒,他无法想象这片天地为何能出现一头如此可怖的生灵。先前的大妖魔便能称作无敌,以伪神之境作真神伟力。而这头赤色蛟龙更加不可思议,一击格杀全盛青雕,一个念头压迫昆仑诸灵。 青雕没有轻敌,他拿出的本事放在阳神境大能中也可以说不差。那翎羽化开的青光他们心中各有思索,得出的结论是非阳神境大能面对这一神通必死! 赤蛟在云层中与诡异的红色长剑周旋。 鳞片与剑锋错开。 带出缕血迹。 “他们很弱小,却能伤我。”李熄安低语。 “知晓这是什么东西么?” 鼎中的青鸟仔细打量很久,还是摇头。 “不知,应为某个皇者的手段。我通读娘娘身边的经文古书,皇者却不曾留意。这种境界在常人眼中或许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却连神宫开门,与万族一起前来参拜娘娘的资格都没有。” 少女的神念冷漠,对于这些古修士在昆仑出手很愤怒。 “他们是古修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到现世。” “古修士中也有如此弱小的存在?我一直以为能从你们那个时代存活至今,都为极端可怖的生灵。” 青鸟一愣。 “你还在现世见过其他古修士?” “哦,你还没有见过他。”赤蛟的语气很轻松,难以想象他在与诡异红剑拼杀时还能闲庭漫步般地与载天鼎中的青鸟交谈。 蛇形身躯穿过云端,两道红色匹练在穹宇上来回错锋。锋芒斩下鳞片,但那头庞然大物转眼痊愈,别说血肉,鳞片都是完好的。 这八人环顾四面八方,那头蛟龙在与炼神剑搏杀,战场高居云端。但那存在的灵又无时无刻不在压迫他们的神经。他们的精神此时紧绷如拉满弓弦,似乎下一刻便会崩断。 所以留意不到雪山巅上的青铜巨鼎的象形悄然间活过一个,血色人影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 青铜鼎内小天地。 青鸟神色诡异。 这血色人影她认识,甚至印象很深。 九州曾经最强横的“祖”之一,其开辟的道法洗刷一片穹宇。道统立足九州万载,香火传承人间千年。 “竹篮采魂上人?”她试探地问道。 “你认识我的本体?”血色人影也十分诧异。他其实不知道少女口子的“竹篮采魂上人”是谁,但潜意识里默认对方在称呼他。 少女迟疑地点点头。 面前这位和她记忆里的“竹篮采魂上人”完全不搭调。 在青鸟的印象中,那位可不是血气冲天、煞气满盈之辈。那上人面如玉,发高束,采魂而遵循轮回之法。有一竹篮,采无主之魂魄,满其愿而归于轮回,是善者,亦是大功德之人。 祖这层次的生灵她通览,知其人而不知面,只是这样道法通天之人依旧这般行事,所以心有好感,多留意了些。 如果不是有回,这位“祖”登上神宫耗费大代价请娘娘满足一缕孤魂之愿,她也不会真正认识。 但……这位“祖”为何成为这番模样? 她在被封存鬼棺前听到过有些“祖”需要离开的消息。 离去的“祖”无不强悍至极点,在真一境中可称为无可撼动。他们移山填海,他们造化乾坤。九州里很多踏上修行路的生灵便是仰视他们为群山,攀升己路。 他们个性迥异,却绝不会是抛弃故土为求苟且之辈。 所以当初她听闻消息后很不解。 “你说……本体?” “此身是化身中的一缕分魂,微不足道。”血色人影摊手,“你倒是不妨与我说说那竹篮采魂上人的事。” 少女郑重点头。 关于那些“祖”为何离去,至尊为何会帮助他们的道统开辟小世界,而非当做叛逃者处理,又为何,那离开的“祖”重新出现在现世。 她的疑问太多了。 还有外面那群瓷偶似的修士,他们修行的古法,自身携带封存灵气,与现世的气息不同。同样来自曾经的九州。 她希望她讲述的事情能让这缕分魂想起什么。 “竹篮采魂上人,真一境中的无可撼动者……”少女开始为血色人影一一道来。 ………… 载天鼎外。 金色烛火燃烧,李熄安垂眸。 这红色长剑的确不好摆平,他找过机会,打算直接对着下方阵法里的人下手,那阵法他无法迅速解决,还是会被这红色古剑缠上。 可他不知,那些来自九州的古修士们更为吃惊。炼神剑本就不以物质杀伐为主,它攻杀元神精魄,坚不可摧的元神金身在这柄剑面前脆的和层纸差不多。而一旦元神金身被重创,这头修为可怕的生灵便到了陨落之时。 挨了这么多下,这头生灵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该这般。 阳神境的存在理应忌惮这柄炼神剑,若是分神轻视,可能被斩。结果能重创阳神的炼神剑在其眼中似乎只能来削削鳞片。 此时雪山巅的青铜大鼎在篆刻活灵,鸟一般的形体,作扑杀状。 活灵奔走,仿佛那头凶厉青雕重新复苏! 它在雪山巅起身,羽翼遮掩穹宇,青色篆文勾勒出它的庞然身形,振翅的活灵裹挟着漫天青羽瞬息将那八方之阵吞没! “不好!”那八人神色大变。 青雕的速度太快,话音未落,漫天青光杀伐而至。八方之阵颤动,炼神剑留下的缕缕剑芒与青光对撞,光与热,红与青,庞然的灵在对撞中泯灭,震动传至地面。 赤蛟的灵在沸腾,他端坐高天,盘旋游弋,铁鳞层层扣合,如同逆起的荆棘山岭。 炼神剑被打落大地。 蛛网裂缝在大地上开裂至很远。 轰隆一声惊雷,日光消失在他们眼中,和煦温和的阳光被厚重黑云取代。 狂风涌动,是一场暴雨。 星月不见的深谷里,九对眼眸惊疑。 暴雨倾泻,仿佛将天空变作大海。 光线透不进来一缕,整个天地昏昏沉沉。 而处于暴雨中心的他们感受雨滴溅在阵法上的波动。青光与红芒被冲散,消弭,但雨中的灵在沸腾,好像有东西在暴雨里凝视他们。那种目光不该处在现世,而是来自太古。 森严如君王。 年轻人嘶吼,要将这股诡异感觉驱赶出脑海。 八方之阵分明是防备这头蛟龙趁机袭来,哪怕炼神剑出鞘不过需要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们也布下法阵,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但这种手段出乎所有人意料,能直接降下暴雨,摧毁生灵精神。这是头阳神境妖王?他们几乎无法呼吸,压抑着,快要停滞的思绪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号── “周天十类!” 只有被冠以这种名号的生灵才能轻而易举做到这点。 而龙乃百鳞之长! “滴答……”水花滴落,在阵法上绽放出瓣状水花。 为首的年轻人极目远眺,入目皆是暴雨的黑暗。 看不见他们胜利的希望。 因为漫天的红芒顺着暴雨落到大地,散去,像从未出现。炼神剑从龟裂的大地中腾飞,悬浮在八人的阵中央。炼神剑失去了目标,在滂沱大雨里找不到那头蛟龙的痕迹。原来那头杀伐来的青雕是为了散开炼神剑的威能,好让那蛟龙布下大雨。 他把这方天地变成他的猎场。 他们是猎物。 为首之人抬头。 “诸位,没能料到此次能遇到这种层次的生灵,我们没有胜机。现在布下接引阵法,趁着炼神剑还可以威慑那生灵,速退!” 众人应允。 事关生死,他们布法的效率很高,此时不在乎损耗,灵肆意泼洒,以炼神剑为中心浮现出玄奥法阵。 “轰──”狂风的尖啸,一柄巨大斧刃横劈,携带的可怕力量让暴雨断层!是那头生灵的尾部,他潜藏在暴雨的阴影里,这时候终于露出獠牙! 接引法阵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外层的八方之阵,炼神剑的生魂消耗了大半,威能不复,它逸散的锋芒挡不住那柄开天巨斧。 撕拉…… 是阵法外壁被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那是炼神剑激活的红芒被拍碎。 狂风裹携着暴雨涌了进来,大粒雨滴打在他们脸上,点燃了全身上下的灵。这些人处在冰冷大雨里,却仿若被熔岩炙烤灼烧。 整个耳膜里充斥雷声、风声、雨声。 还有……嗤笑声! 40.狐乱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赤红的巨斧切开暴雨,切开法阵,切开……他的身体。 整个视线都是暗沉的赤红,是那头生灵的鳞片颜色,也是他的血肉内脏的颜色。 铁鳞舒缓扣合,这一击将四人扫成血雾。内脏骨骼被无与伦比的力量拧碎杂糅在一起,贴合着尾部的骨刺,然后由暴雨冲刷干净。 庞然的灵在沸腾,要把余下的四人燃尽。 为首之人惶恐,可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接引法阵准备就绪了,他们即将抛弃这现世的壳子回到他们的世界。任务失败又怎样,他相信这种情况没人会责怪他们,只需要他们详细地说明现世昆仑的情况,甚至还会得到嘉奖。 这生灵太可怖,像极了从太古岁月里选拔出的无敌种。 “起阵!”他掐诀,嘴里吟诵经文。 奥古庄严的痕迹在显化,以炼神剑为中心扩散开来。 仿佛一枚石头扔进了湖里,半空中泛起的涟漪,有个恢宏的域在构建。 不容侵犯! 以点往外疯狂膨胀,暴雨被吹息的逆飞,那头赤蛟也没有强行撼动这片突兀构建的域,狰狞长尾一扭,消失在昏沉的天地间。 为首之人错愕,接引法阵不该是这种形式,这种气息…… “记住,我们能踏足的地方只有空间节点脆弱的地方,接引法阵同样只能在那些脆弱节点生效。若是遭遇大敌,没有机会,便以炼神剑为阵眼启动接引法阵,会有解决办法。” 他以为是凭借炼神剑的性质造就脆弱节点,让接引生效。 在来到这现世之前他也询问了说出此话的父亲,父亲点头,说的确是凭借炼神剑短暂造就节点,使接引成功。 现在看来,接引的根本不是他们! 他回首,目睹炼神剑破碎,碎片飘散又重新组合,有股可怕意识降临,恢宏的域就是来自那股意识! 地面上蛰伏的大妖魔被压制的无法抬头,那意识冷漠下令,让这片恢宏领域笼罩的所有生灵跪下膜拜,不得见其真容!大妖魔们嘶吼,脊柱几乎被巨力压断,可依旧不曾跪伏。他们俯首蛟龙,是臣服于超绝战力。这股意识是在用境界强压,他们怒吼,心道若是处于同一层次,斩杀这意识的主人就是杀鸡屠狗! 巨掌凹陷大地,那头白玉雪豹的鲜血从身躯上的每一个毛孔溢出,浑身浴血。 暴雨倾盆,带走他的血气。 漆黑的山峦坐于雪豹身旁,那头蛮牛动用了崛起天赋,漆黑的山脉虚影在浮现,形如撑天,随后山脉一层层崩碎,岩石飞溅,但终究是抵挡住了压力。 “为何?”雪豹声音嘶哑。 他此时压力骤降,这头蛮牛在不久前都是和他互相谋划算计之辈,现在却伸出援手。 “有个屁的为何。”蛮牛沉声。 “都是昆仑的妖,抢宝贝打杀就算了,不属于昆仑的蛟龙来争夺也算了,毕竟这莲花生长天地,有能者得之。但这冒出来的外界生灵几个意思?我说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几个诡异人类,他们不属于这片天地,还拽里拽气想在咱们头上拉屎!” “要如何?”另一边的金獒靠过来,这蛮牛神通可怕,一靠近便压力骤减。 “忍他不得!媒介给赤蛟又怎样,找机会把那几人挑了!真是罪过,没认出那群人类不属于此界,不然提前帮赤蛟出手,哪有如今的破事。” “好!”金獒赞叹。 “干他丫的!” ………… 神纹交织成链,锁死余下四人。 赤蛟盘踞于云层,金色烛火中饶有趣味,他可以看见其他生灵无法看见的东西。 那破碎的剑锋上盘坐着一个人影。 身边有孤魂游荡,亦有生魂哀嚎,他 怒目金刚,却抵达不了这个世界。 为何不选择降临呢? 金烛燃烧,暴雨冲刷着昆仑群山,那股意识只是短暂出现,居然不准备降临,在逐渐消散。 “原来如此。”他望向被神纹交织的链条禁锢的四人,这些人本应是他降临的介质,可他们身上出现诡异的变化,有丝丝执念蒸腾而出,眼中不复清明。 心魔种。 这些修士身上被种了心魔。 暗处还有生灵出手,这些修士从一开始便没有胜算,只是赤蛟的存在让这失败契机更明显。 如果不能降临,他只能干看着,做不了任何事。 “憋屈,真是憋屈……”群山的角落,狐仙妩媚轻笑,缕缕淡粉荧光在她周身汇聚成火。 这狐仙没有去打量云端的赤蛟,那赤蛟感知太敏锐,她不想惹麻烦。 做到这里就足够。 说起来这赤蛟也帮了她大忙。以可怕的压迫力激发她种下的所有心魔,心火有了上好的柴薪,燃烧的旺盛,使她往路途深处又走了一步。 不必知道她是谁,她杀她的人,她收她的好处。那些自称九州的修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人了。 她对那株媒介没有想法。 “就此别过咯,妖王大人……”狐仙转身,尾巴在身后摇摆,仿佛出现重影或者镜面一般,居然有两个尾尖。 那道盘坐在破碎长剑位置的人影终于出手。 炼神剑起落,斩灭了余下四人的神魂。 他无法救走剩下的人,也无法以虚幻之身抗衡那头蛟龙。 现在最好的做法是断绝对方探知己方底细的途径。 真是可惜。 这个孩子他算得上喜爱,不然此次任务不会让其携带炼神剑跨进现世九州。 他抬头,域仍然在半空荡漾。 那头蛟龙丝毫不受影响,赤色的蛇形身躯在云端游弋,偶尔投下视线。这头生灵能感知到他具体的存在。 阳神境么……记住你了。 人影消散。 笼罩这片群山的域也随之消逝。 41.变化 大妖魔们的行动还未实施,一切便尘埃落定。 雪山巅的青铜大鼎悬在蛟龙头顶。 失去玄青色篆文的覆盖,雪山白莲那令生灵疯狂的气息再次弥漫,这次的异香味更浓郁,飘忽在群山间,让大妖魔们的眼神逐渐迷离。 但下一刻陡然惊醒。 因为雪山顶雪尘飞溅,赤蛟摘下了莲花。在莲花被采摘下的瞬间,那股奇异香味也随着消失。 “靠此物能寻得古昆仑,具体有什么办法么?” “吃下去就能感知到古昆仑的存在,这是古昆仑放置在人间的信物。”青鸟传言。 “知晓了。” 赤蛟昂首,金烛般的巨瞳在昏暗的天地间如此显明。他在即将撕开云层之时想起什么,蛇形身躯突然停滞。 大妖魔们一惊,心道莫不是这生灵认为他们在先前的大战中仍有觊觎之心,打算杀绝他们?虽然那外界生灵的域消失,不再有可怕的压力从天而降。但暴雨未曾停息,那生灵的灵蕴含在每一滴雨中,带走他们的温度,也锁定他们的存在。 没有一战之力。 他们听见了雨中念诵的古经,那生灵在低语。 大妖魔们抬头,望见群山间铺盖的灵气潮汐在汇聚,在浓缩,青铜大鼎置于潮汐的下方,长鲸吸水般容纳这片潮汐水雾。 庞然的灵聚拢合为浓郁的水滴状物体,让李熄安浑身都在舒缓,铁鳞扣合轰鸣,青鸟听得出这赤蛟心情很好。不过,她处于载天鼎小天地里看着上方灌入的灵气大水,然后被小鹿接引,于小天地里形成河流,神色有些奇怪。 这方青铜鼎铭刻木行篆文便能做到这点么?她不是很清楚,五行杀伐术在他们的时代也过于神秘,她了解不多,于是只能归结于五行杀伐术确实有这般本领。 大妖魔们目睹赤蛟收纳完整片灵气潮汐,转瞬破开云层消失于天际。 甚至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 “这……”大妖魔们面面相觑。 暴雨渐渐停歇,把群山洗涤干净。 血色不见。 ………… 赤色身影在云层上游弋。 青鸟不愿意在载天鼎里面待着,仍然是坐到鼎上来。他们此时离太阳很近,洋洋洒洒的光线,懒洋洋的少女。 狂风鼓动,吹的少女的发丝乱舞,青衣袖袍亦是如此。 “竹篮采魂……”李熄安念叨着这名号。 被镇封在帝都祭坛内的“祖”。 那日血雨腥风,他看见数千人的血液与灵魂逆流,也看见巍峨魔像体内燃烧的厉鬼生魂,数量以万为计。 这种存在与青鸟所言的那位竹篮采魂上人完全不符。 “真能确定么?” “不会有错,那缕真灵也知道这是他的名号。” 赤蛟沉思,片刻后释然。 先解决眼前的事,星辰指引他来到昆仑,所谓污秽,以及昆仑古道又出现的那个女人。距离这方天地完全复苏要不了多久,没有生灵知道彻底复苏的天地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经不起这般变数,所以抓紧时间踏上这片土地。现在看来他来的时机刚刚好,或者说……实在太巧。 那位名号竹篮采魂的祖级生灵暂时不必去考究。 他需要进入古昆仑。 赤蛟身躯摆动,云雾从他鳞片缝隙里游过。 他在寻找。 日渐西沉,火红的天光覆映西边穹宇。 有野鸭野鸟扑打在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湖水沉静,有野牛野马伴着黄昏饮食湖水。 然后一道赤色身影从高天落下,扎进湖水里。 那东西庞大无边,溅起的水浪翻滚到岸边都能淹没野牛野马。那些生灵惊异抬头,视线里又没有那庞然大物的影子。 湖水极深处,似龙似人的生灵盘坐在中央。 他眼眸半合,祭出青铜鼎。 玄青色篆文洒落,在湖水里开辟出一片无水之地。 翻手拿出那朵洁白莲花。 花瓣的金色脉络在他眼瞳里流动,花蕊中有雾起交织,是浓郁的灵气化成的水雾。 摘下一片莲花叶片塞进口中,转瞬融化。 像冰雪,可这股冰雪又是温暖的。甜而不腻,清淡而不寡味。不以本体吞食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一口吞食少了点乐趣。这莲花是世间极其罕有的美食,很久没有的口腹之欲在吃下一片花瓣后升起。 一片接一片。 动作很快,两三下莲花只余花蕊。 那生灵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把花蕊也塞进嘴里。 半合的眼眸猛地睁大,金色流光在湖水里熠熠生辉。 似龙似人的生灵抬头望向湖面,他听见了呼唤! “咚──!” 湖面如一声闷雷在水里震响,惊走湖边飞鸟走兽。 “咚──!”又是一声闷响,打碎镜水湖面。 “咚!咚!咚!”此时有规律的节奏在湖水与天际间震响,像湖中心有一杆打鼓在击打,声如雷霆,撼动群山! 这是心跳,一头庞然大物的心跳声! 频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强劲。 仿佛湖里藏着一条狂龙,马上要撕开湖面腾空而起! 湖水在沸腾。 蒸汽弥漫笼罩整片湖面,站在湖边只能看见自己的手和脚,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但有某个东西从湖心深处升起了。 携带着万钧巨力掀开湖面! 金色烛火在蒸汽里熊熊燃烧,旧的鳞片在身躯上脱落,转而长出新的更坚硬更锋利的鳞片。鳞片更迭之时,偶尔出现金色的火星在缝隙里燃烧,随着他的腾空,像拖拽着渲染的彗星长尾。 白月下,雾起雾散。 沸腾的湖水也从归沉静。 有生灵身上的金色火光与星月辉映,面若君王。 42.死亡谷 似龙似人的生灵行走深谷,头悬大鼎。 抬头不见星月,只有弥漫的漆黑雾气。 丝丝雾气中蕴含着死亡气息,沿路随处可见误入此地的生灵骸骨。 裸露在风沙中的岩石呈现出诡谲的紫红,一排排立起,往这座山谷深处延伸,仿佛人体组织肿胀后的脓包。当他随手拾起一两块石头用力挤压,掌心便会出现鲜血般的水滴,散发着腥臭味。 他在山谷入口等待至星辰亮起。 服用的莲花引他来到这里,呼唤的源头来自这座山谷的深处,而很有意思的是群星指引的路标同样标注在这里。 现在可以确定他一先前思索的事。 后世人开辟出的昆仑古道就是服用莲花行走的朝圣之路。 死亡黑气如一条条隐藏的毒蛇,藏匿在石头缝隙或者地面砂石中,冷不丁从没有注意的角落扑杀上来,撕咬,为擅闯者带来死亡。 这其中不包括他。 黑气还未靠近那生灵周身就被金色火焰燃尽。似龙似人的生灵没有施舍给深谷黑气一丁点注意,玄色大衣披散着,袖袍上多了一条活灵活现的赤色蛟龙,恍惚间那绣着的蛟龙仿佛在围绕着游走,正对缕缕黑气发出无声嘶吼。随着赤蛟嘶吼,他的身边盛放出数朵金色小莲,约莫一巴掌大小,凭空绽放摇曳,莲瓣若隐若现。 燃烧黑气的金色火焰来自这些莲花。 难怪需要服下莲花才能寻见昆仑神宫。 李熄安沉思。 面前是蜿蜒无尽的山谷小道。 这片地方若是不服用莲花强闯,他没有把握走到深谷终点。 “昆仑不该存在这种死亡区域。”青鸟皱眉。她正处于载天鼎中向赤蛟传话,这些黑气会侵蚀她,尤其是她修为被斩的现在,青铜鼎内是最安全的居所。 “莲花的作用不是用来驱散这些古怪气息的么?” “不是。莲花是信物和介质,何时需要成为踏足古道的矛与盾。既然能获取莲花,就意味着持有莲花之人有资格踏入昆仑神宫,不会再有额外为难的地方。” 青鸟打量李熄安身旁盛放的金色莲花。 “你认为吃下莲花的凡类或者没有这股奇异金火的生灵能够走到这座山谷的尽头吗?” “你是说这金色莲花不来自那株白莲?” “因为这白莲在现世不止是信物了,还是你们所说的媒介,其中蕴含着天地间的规律传承。我在娘娘身畔见过很多成功采摘莲花的有缘人,他们可没有像你一样浑身冒着金火,灼烧死亡黑气。” “我服下莲花的时候感受到了很清晰的呼唤。” 李熄安随手接过虚空中盛放的一朵金色莲花,绚烂的金火沉默燃烧,火苗跃动,少年面上的阴影也随之变化。 “还能感受到吗?”青鸟语气有些急切。 “很模糊。” “这里或许便是那日的老人口中的‘日月不见之所’。污秽的源头来自这片深谷,这些携带死亡气息的黑气是扩散开的污秽。”青鸟环顾四周,发现这片死寂暗淡的深谷的确符合日月不见这一称呼。 四周是高耸的岩壁,往上是遮天蔽日的断谷与茂盛到不自然的植被群。 山谷外的皎洁月光透不进来一束,想来白天里的日光也是相同。 她很担忧。 “不必去想,你需要的答案其实就在前方”李熄安从金色火苗上收回目光,将莲花放回虚空。 金色莲花簇拥着那似龙似人的生灵行走深谷,为其覆灭一切不洁气息。 有点点火星落在诡谲的紫红色岩层,带入了这里的唯一光亮。 ………… 李熄安驻足,他看见深谷的一株古木下有座石碑。 “死亡谷。” 石碑风化很严重,但仍然能看清当年刻下的文字。 昆仑山脉,死亡谷…… 他想起在老樟树上阅览那些人类供奉的古籍时,其中有一本中有过描述。 “日暖有沙豆粒,霜清奔火鬼岩。” 古籍里面写到这片区域被当地百姓称作死亡之谷,甚至有人声称在深谷里面看见了鬼门关,有孟婆坐在鬼门关旁熬汤。当地人放牧牛羊,哪怕牲畜即将渴死也不愿意将牛羊往这山谷里赶。 但后续有注释,曾有传承超凡的家族派人来到这里探查,因为很多隐藏着古器或古经的狭缝空间的消息来自民间传说,他们合理怀疑这片深谷中藏着狭缝空间,当时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能形容感觉诡异,实际上却并没有超凡事件发生,死亡黑气更是像完全不存在。 他们有专家探查山谷,科学结论,这里死去的生物大多是因为分辨不清方向,困在山谷里活活饿死或者渴死。 没有任何涉及隐秘时代的线索。 可事实是这地方邪门到家了。 当初探查的那批人既然没有遇见超凡事件,就说明这座山谷应是随着天地崛起开始产生变化。可仍有地方说不通,古籍记载的传闻是古代,数千年前有详细记载的时代。传闻自古便有,不是随着崛起开始逐渐兴起。 “你找本古籍,叫昆仑丘详注。”他神念一动,让处于载天鼎中的青鸟翻找出那本古籍,也许上面还有他曾经遗漏的信息。 没有回应,李熄安眼中的金烛瞬间被引燃。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异象发生,只发现了他现在连呼吸都是寂静的。 太安静了,安静到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虚空中盛放的金色莲花仍在摇曳,火焰仍在燃烧。 石碑的风沙痕迹在褪去,像撕开了凹凸不平的外包装,露出一面崭新方正的石碑,那层外包装的名字叫“岁月”。 死亡谷的一番刻字扭曲,笔画重构,写作“轮回”! 轮回谷。 李熄安猛地一悸,他缓缓往上方看去,有扇门耸立在天上,门内漆黑,却闪烁有星星点点,他曾经见过类似的星点,大祝祭典上他借助天地刻痕净化万千生魂之时,那回归大地的纯净魂魄也是这般。 有个披着青衣的女人坐在门后,背对着门的方向,低垂着头,仿佛在打瞌睡。 无数星光铺垫成海从她身边安静淌过。 太安静了,似乎万物都在担心吵醒那低垂着头的青衣女人。 43.帝门之开明 “嗯……” 李熄安听见那女人的一声轻哼,像困倦的人悠悠转醒。 声音很轻,可这地方实在太安静了,这时哪怕有阵风吹过,他恐怕都能听见风自哪里卷起,在哪里结束。 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虽然看不真切,如同万事万物都隔着一面毛坯玻璃。但能感受到那女人转过头,半边侧脸从长发下显露,在打量门外似龙似人的生灵。 很快。 女人收回了目光,头重新垂下。 伫立在那的“门”关上了,然后消失在风沙中。 像未曾存在。 岁月在飞速后退,退至现世。石碑 李熄安听见了青鸟的声音,她应是收到他之前传达的那缕神念,在载天鼎里翻找出古籍,此时正询问李熄安有关死亡谷的事宜。 古籍上的记载和他记忆里相差无几。 不过李熄安现在也无需求证了,亲眼所见那扇“门”比任何古籍都来的有用。 金色莲花仍然燃烧着黑气,簇拥着那似龙似人的生灵往深谷尽头走去。 ………… 深谷尽头,九对眼瞳缓缓睁开,注视着从阴影里走出的生灵。 那生灵披着玄衣,额上生长着枝状角冠,身后摆动着一条狰狞长尾。面容像人类少年,可那对眼眶里又沉淀金子,滚动着熔岩。 头悬大鼎,气机可怖。 九对眼瞳微微眯起,这头生灵的血气远超寻常阳神境生灵,几乎可称为无敌者。昆仑中的大妖魔们足够可怕,但比起出现在他面前面前的这位还欠缺些火候。 李熄安停下脚步。 九对巨大眼瞳打量他时,他同样打量着对方。 这头漆黑的庞然大物趴在深谷尽头,身躯的下半部分延伸到看不到的死角,类似于虎躯,覆盖毛发,除了正中心的巨大虎面外,其余八张脸皆是扭曲虚幻的人脸。他们眼眸散发着光泽,点亮黑暗无边的深谷。 “开明?” 传说中守护天门的神话生物,虎身九面,探查万物的九对神瞳从未闭合,始终注视昆仑内的一草一木。 这种生物怎么会出现在现世?他理应处于与青鸟相同的神话时代中,哪怕能活到现世,也当是埋葬于棺中,修为被斩。 载天鼎内,青鸟表现的比李熄安更加惊疑。 “这不是开明。”她眉头皱紧。 “开明与我不同,他是以绝伦战力著称的神性生物。作为帝门的拱卫者,昆仑的守护者,他没有被斩落于棺中,而是立足九州,静候灾厄的到来。更何况……” “这头生灵没有我想的那么强大。”李熄安轻声说。 面前这头九首大虎,生命层次与他相同。 “可有信物。”那为首的虎面开口,沉闷的声音回荡在深谷,仿佛整座山谷跟着震动。 他在询问昆仑信物?载天鼎内的青鸟深呼吸。 旧时九州的古昆仑奥秘不会流传于现世,信物莲花更是无人可知,除非真的是来自那段岁月的古老生灵。这九面大虎既然询问,说明他在如过往般履行开明之责。难道真的是开明兽?只是在她被封存后以某种法门留在昆仑,随着天地崛起而复苏,并逐渐恢复曾经的伟力。 “若无信物,我如何能站在这里。”赤蛟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 似龙似人的生灵显化莲花,缓缓绽放,又转瞬即逝地凋零于虚无。 九对神异眼瞳皆倒映出莲花流转的模样,瑰丽绚烂的色彩同时在他眼瞳里绽放并凋零。 沉默。 最后这头庞然生灵起身,山谷摇晃,形如坠落。有金属打在岩壁上的清脆扣鸣隐藏于这轰然声响中,难以注意。 “可入昆仑。”开明应言。 ………… 昆仑山脉一角的林区,兔子左顾右盼。 此时夜色已深,正是它躲避掠食者出洞觅食的好时机。 一步,两步…… 兔子动作飞快,几乎在空气中化作残影。 三…… 破风声呼啸,一支飞箭精准命中。倏而,一个光溜溜的年轻人钻了出来。 皮肤呈现出古铜光泽,动作迅猛如豹,肌肉凝练似钢。 哪怕头法乱成一团,也遮掩不住年轻人眼神的清明,他气色充沛,丝毫不像个山野求得生存之人。 “奇木格保佑!今晚有新鲜兔肉!” 年轻人兴奋,兔子惶恐。 三两下走到兔子前拽起耳朵,感受着手中的分量,年轻人更加兴奋了,是一顿难得的美味。他这几日行走林区,也不是没有打过那些饮水的小鹿小马牛犊子的主意,但那些族群中有神异生灵诞生,他们守护族群,年轻人讨不到丝毫好处。现如今只能潜入林区,找些兔子鸟蛋蛇窝维持下生计。 还好那些大妖魔们后面几天没日没夜的在神圣雪山上厮杀,使他逃过一截。 年轻人面如饿鬼,盯住肥兔子的鲜美部位,心里盘算着一顿烧烤。 兔子还没咽气,这得益于它储存的脂肪。飞箭没有伤到它的要害,但将它的后腿肌肉给搅碎了。 没辙。 它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人类。 面对狡猾且残忍的人类,今日一劫换作它祖父祖母来也是没辙,毕竟它祖父母也是被人类拿去当了菜。 “轰——!” 一声闷雷般的乍响,紧接着是群山震动。 夜幕里有无数飞鸟从林间惊出,铺天盖地,年轻人甚至看见了一头双翼张开十几米宽的神秘鸟类。 他和手里提的兔子一起抬头。 望见云端上的虚幻山脉起伏,分明是深夜,那虚幻山脉却如太阳般璀璨,巍峨古昆仑上达星宇,绵延山势宛若云层里荡漾开的金色波涛。 昆仑外,休憩的老人们蓦然睁眼,掀开棉被便往外走去。 周边所有的当地居民都是如此,他们望着金色神山,低伏跪拜,嘴里念着族群里的古语,在祈祷。 同时的还有驻扎于昆仑山脉不远的军队。 他们曾领命进入昆仑,遭遇传说中的妖魔,然后被莫名场域隔绝开,上层似乎对这座神山仍有不甘,所以他们驻扎于此,还未撤离。 并非没有动用大型武器,但根本打不进去。 有道无形屏障横亘在天地间,外界的万事万物不得侵扰神山分毫。 “我的老天爷啊……”这位将军呢喃。 太阳般的光亮映照他久经沙场的坚硬面庞,勾勒出额上的沟壑阴影。 金色光芒璀璨无变,山脉绵延可接星辰。这不是他们理解的那个世界,这是神话的再现! 44.八张人面 一道金光从古昆仑中延伸下来,直至深谷尽头。 那是一层层排列的阶梯,如玉如金,于夜幕中荡漾辉光。 前往古昆仑的路途向李熄安敞开,发出邀请,他甚至隐约听见了来自云端神山的呼唤。 九首虎身的生灵立起,这深谷太狭窄,他转身都需要撕开岩壁,九对神异眼瞳散发荧光,往下注视,他似乎打算目送赤蛟登上古昆仑的神路。 这是登天途。 千万年前的旧九州有无数人为此耗尽寿元,无数人为此抛弃所有。他们追寻,有人成就机缘,有人坠入疯魔,皆是为了这登天二字。 何其难得。 可那追寻古昆仑而来的生灵神色沉静,面上无喜无悲。 他的融化着金子般的双眸微微低垂。 迈出一步。 脚掌落下的地方如向湖里投下颗石子,淡金色的涟漪层层往虚空扩散,又很快消失在夜幕。 漆黑火焰随着涟漪被悄无声息地引燃。 有东西持着漆黑长矛瞬间出现在那登天生灵的后方,矛尖已经触及飘动的玄色袖袍。 在锋锐矛尖刺穿人影的刹那,矛尖被握住了,在颤动,发出垂死般的哀鸣。 是一只覆盖赤色铁鳞的手。 似龙似人的生灵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他的气机在节节攀升,金色烛火瑰丽绚烂,有朵莲花在瞳孔中流转,运行奥古森严的律法脉络。若将先前比作火苗,此刻便是能吞没森林的滔天烈焰! 漆黑长矛被他轻易拧碎了。 但这还远远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有其他东西前仆后继从深谷的阴影中跃出,手持漆黑长矛或者刀具剑器,预计的袭杀失败便不必再隐藏,那些东西散发着腐朽陈旧的气味,像刚从棺材里捞出的尸体。 李熄安抬手。 开明眼瞳微眯,他确信他在深夜目睹了晨曦。 曦光盛放间,好似太阳在这座深谷升起,似龙似人的生灵收回了在登天途的那一步,走下来,伸手抓住了曦光。 仿若能切开万物的锋芒直指此地所有魑魅魍魉! 那些尸体般的东西瞬息被斩,漆黑的刀,剑,长矛在那缕曦光面前没有任何区别,切开,接触就代表会被切开。 “嗤……”尸体般的东西被那缕曦光斩下头颅后倒地,断口处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原来不单单是曦光,还是一柄剑。 持剑的生灵驻足原地,连眼神都没施舍给那些被斩的未知人影。 金色瞳孔倒映着只余下一个头颅的开明兽。 曦光指向他。 此地所有魑魅魍魉……也包括他。 ………… “怎么回事?”年轻人再次提起先前那只肥硕兔子。 刚才因为整座山脉都在地震,他没站稳,不小心让兔子跑了,现在又给抓了回来,顺便拿起箭矢往另一条腿上刺了进去。这回哪怕再来场山脉地震兔子都不可能跑了。 他望着云端山脉的金色光芒在消失。 那条贯通天地的金色细线也崩断了,从下往上崩坏,溶解。 夜幕又重新合拢。 兔子很怕,不是怕马上要像它的祖父母们一样葬身人口,而是听见了这群山的愤怒。 昆仑在发怒。 有大妖魔自山岳中心起身,他们遥望着同一个方向,笼罩昆仑的场域消失,原先维持场域的所有灵在往那个方向源源不断地涌去。 “发生了什么?”大妖魔们惊疑。 原以为笼罩昆仑的奇异场域是云端上的古昆仑垂下,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是隐藏在昆仑深处的生灵布下。 李熄安淡然看着漫天的灵涌入开明的身躯,那虎首咆哮,震碎云霄。 地上倒下的几具人影用极其诡异的姿势站立起来,像关节被掰断的木偶,它们渐渐退走,回到开明身上。 余下八张人脸重新长了回来,人脸扭曲着,虚幻飘忽,对面前似龙似人的生灵怒目而视。 “不知者无畏!” “后辈,伏诛!” “蛟龙能在江河翻起大浪又如何,在昆仑,你就算是头真龙也得盘着!” 八张人脸怒吼,声音嘶哑如恶鬼哀嚎。 虎首低吟,仿佛闷雷在腹中滚动,这些人脸立即噤声。可仍旧嗔视着李熄安,巨大眼瞳中神纹交织,化作杀伐古经。 常有人戏言说,若是眼神能杀人,你合该被我杀了千次万次。 开明的神瞳里有雷光闪灭,汇聚成矛。 这种生灵的眼神足以将弱小生灵的精神压垮,雷光烁灭其中,似乎真要用眼神杀死李熄安。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似龙似人的生灵不愿仰头与开明交谈,狂风呼啸,将他拖至高空,纤瘦人影在巨大虎面前微渺的像粒沙子,可气息比之更加可怕。 “你无需知道,我会将你埋在这里,作为草木藤蔓生长的养料,想来一头蛟龙可以让这里的草木更叫旺盛几分。”虎首沉声。 整座山谷都在动摇,飞沙走石,随着开明的念头散开,心念所及皆是他之场域! 漆黑的火焰熊熊燃烧,沿途点燃那些排列的紫红色岩壁。 藏在诡谲岩石中的腥臭物质是漆黑火焰最好的燃料。 虎掌拍下,裹挟着漆黑烈焰。空气嘶鸣,膨胀的气浪掀翻了深谷附近的山头。 断崖崩碎一角,坍塌下来,溅起浓重烟尘。 开明捕捉到了金色烛光。 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深谷游荡,蛇形身躯飘忽如鬼魅,成千上万片铁鳞刮擦山壁,掐灭漆黑火焰,在岩壁上留下巨刃撕裂般的痕迹。 青铜鼎悬浮于高天,玄青篆文悄然流转,活灵在逐渐复苏。 铁鳞扣合,巨大斧刃扫开烟幕。 开明兽低吼,这时才能看见他的后半身被铁链定死在岩壁,那些冰寒铁链闪烁古老神纹,在压制他。 诡异的黑火在巨兽身上燃烧,其余八张人脸竟然在这时与之分离! 一位位漆黑巨人从阴影中走出,手持夸张利器。 巨人们用利器劈在铁链上,口中吟诵古文,随着巨人们的低颂,铁链的神纹竟在逐渐消弭。这很怪异,封锁开明身躯的铁链被身上的其余人脸解开。 一声声扣鸣,是断裂的铁链排在岩壁上的脆响。 此时此刻,失去铁链的控制,这头庞然巨兽才真正流转出神性! 三位巨人举盾挡住那柄赤色斧刃,震荡声席卷群山,漆黑火焰化作的巨盾一击过后瓦解。斧刃消失,赤蛟隐藏身形,游弋起来。 顶级掠食者的伏击通常致命。 巨人们不耐,他们的人脸上的不满神色愈来愈浓。 似乎他们真的是几个不同的个体,在脱离虎身后自我意识开始觉醒。 “若是曾经,我杀这红虫只需要一个念头!”持刀巨人大喝。 “你为何不引动古昆仑的灵,直接将这赤蛟磨灭?”持剑巨人眼神忌惮,他在前一瞬间几乎被赤蛟的长尾斩下头颅。 “这生灵凶威盖世,出世至今不知道渴饮多少生灵鲜血!还不快快引动昆仑地脉将其镇杀!”有巨人赞同。 青铜大鼎轰鸣,活灵游走。 腾蛇龙象青雕彻底爆发神通,杀的他们苦不堪言。 烟幕中的巨大阴影停住了,赤铜鬼面般的蛟首低垂,五行杀伐术的经文围绕着蛟躯点亮,气息太古老,仿佛他才是那头从太古走到现世的可怖生灵。 “如果就这点本身,我会杀了你,把你的真灵刻在鼎上。” 45.莲火 山峦横飞,庞然大物们在昆仑深处咆哮厮杀。 如太古横渡岁月,伫立于今世的鏖战。 昆仑山脉的凡类生灵匍匐在地,崛起生灵亦不敢抬头,那两位的灵游荡在天地之间,杀伐经文相互交织,若是抬头直视,会被超出承受范围的灵直接压垮精神。 但有几头生灵例外。 蛮牛,雪豹,金獒站立在自己的领地,遥望两位神灵的对决。 眼神里有忌惮也有向往。 大妖魔们的情绪持续时间并不长,转而警惕起来。他们察觉有人类重新踏足了这里,空气里弥漫出古老陈旧的气息。 是同类。 ………… “您说昆仑深处有神灵厮杀?”驻扎于昆仑附近基地的将领低声询问。 他身边站着名老道,说是来昆仑拜访几位老友,恰巧路过此地,为这里的将士们算了一卦。 动,则大凶,不动,则大吉。 “确确实实的神灵搏杀,所以我来提醒吴将军,切记不可派人进入昆仑,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都不要抱有。” 老道眉眼慈祥,一举一动仙风道骨,可惜头顶戴着副墨镜,破坏了这副仙风道骨的美感。 大晚上的戴墨镜也是个奇葩人物。 吴将军不语。 换作以前他不会相信任何虚幻玄学的东西,只会相信手里的枪子儿。可这老道的本事他又实在琢磨不透,悄无声息地走进基地层层布防的指挥所,又实打实地算上一卦。 而且,神话的现实也如一记重锤打碎了他的世界观。 他何尝不清楚此时不动便对他的部下们的生命负责,进入昆仑,十死无生。 那日昆仑里的妖魔屠人他不是没有见识过。 但上面不知道为什么能如此迅速地得知昆仑奇异壁垒消失的信息,当即要求他们进入昆仑。 “涉及的性命太多,贫道再算一卦。”老道看出将军的纠结。 老道拿下墨镜,遮住自己的眼睛。 墨镜的颜色很深,吴将军借助指挥所的白炽灯也看不清老道的眼睛。只莫名感觉有股怪异的视线在暗处注视自己,不止是他,基地里戒备的士兵同样浮现出这个感觉。 期间还来了一个电话,将军先去接,被老道按了回去。 “阎王爷的业务电话将军你也敢接啊?” “什么?” “字面意思。” 老道把墨镜重新抬到自己额头上,眼神幽深。 “将军你们这有储备粮么,准备过冬吧。一切要求你进入昆仑的消息全部无视,马上……马上,你便再也听不见电话铃声了,不管是上面的,还是家里的。” 吴将军一愣,看见老道挥挥袖袍准备离去,急忙喊到。 “道长留步,可否留下姓名,日后吴某一定登堂拜谢!” “听贫道的吗?不听贫道的话留姓名也没用,日后只能吃点大鱼大肉,没机会收拜谢礼。” 吴将军一时间没听懂,呆滞在原地。 “吃席。” 老道淡然。 将军额头的沟壑拧紧了很久,最终舒缓过来。 “请您留下姓名,日后吴某定上门拜谢!” 他选择保存部下们的生命,这个选择的理由不全是老道这席话,还有他征战多年的沙场直觉,今晚若是遵守上层的指令前往昆仑山,他们恐怕再走不出来。这座古老神圣的山脉中存在现世根本无法应付的可怕生命。 “得,孺子可教。” 老道笑笑。 “江南玄妙观,苏诚子。贫道喜好小家里酿的白酒,将军有门路找找。” “一定。” 将军低着头,直到老道消失在指挥所中才缓缓抬起。 ………… 鳞片贴着巨人刮擦。 肌肉发力,铁鳞如成千上万把尖刀同时竖起,将一位巨人搅碎。 山谷被这两位移平了。 现在已经看不出深谷的轮廓,只有烟尘滚滚的碎石与断崖,或者被拦腰截断的山峦。 “你杀不掉我的!”被撕碎的巨人竟然重新复活,另一边也有被拧下头颅的巨人手扶着断裂的山腰站起。他们身上裹着漆黑火焰,燃烧在肢体断口处,像万能胶水和药物的结合体,无论被撕碎成何种样子,燃烧出这种漆黑火焰便会复原。 覆盖铜面的蛟龙打量着这些漆黑巨人。 只余下虎首的开明同样被他斩下过首级。 “根本没法动用昆仑地脉。”那虎面的脸色阴沉,甚至他没有把握动用昆仑地脉能击败这头赤蛟。 按照常理来说,不属于昆仑的生灵他可以动用地脉之力镇压,他处于昆仑中在现世就是不败,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在昆仑中击败他。可如今最大的倚仗失去作用,他被赤蛟杀得抬不起头来,若不是漆黑火焰的诡异效果,他早已埋骨。 为何会失去作用? 地脉的力量他真切地感受,但这股庞然力量不会针对赤蛟。 因为他持有信物莲花么? “赤蛟,任你道法通天,在昆仑也无法杀死我!”重新复苏的巨人大笑。 虽然失去最大的倚仗,他仍然不惧。 “聒噪。” 又一记开天斧刃,斩下了复苏巨人的头颅。 “真的杀不死么?” 李熄安笑的森冷。 赤色的庞然大物腾空,随之被斩落的头颅目睹至今为止最辉煌的色彩。 那生灵的鳞片缝隙里流动过烁灭的金色流光,有莲花在虚空中盛放,莲瓣摇曳,卷起黄金的火星。 月,星河,夜幕的颜色在此刻被归寂为黑。 只有一物炽烈为白。 那是升腾起的金火,黄金的烈焰,如太阳映照此地。氤氲的金光在赤蛟周身舒缓如流云,赤蛟嘶吼,清晰可见一排排狰狞的利齿,喉咙间亮起金光,铁鳞边缘也卷起瑰丽的火星。 如雷如电如幻! 金色火焰在赤色蛟龙喉间汇聚成束,像一柄竖劈天地的黄金大剑。 人脸上瞬息被其消融。 丝丝黑气自人脸消融的地方逸散,可下一瞬间被金火燃尽。这样赤蛟的吐息还未结束,金色火焰触及巨人如冰雪遇见炽阳,电光火石间泯灭数位巨人。 彻底的陨灭,没有丝毫复苏的契机! 开明大吼。 召集那些漆黑巨人回归。 金色莲花于虚空中盛放,簇拥那头赤色的庞然大物。铁鳞开合,蜿蜒的蛇形身躯仿佛活过来的神话图腾。 应被万千生灵顶礼膜拜。 那庞然大物躬着身子,露出嶙峋的背脊骨刺。 他垂下头颅时,赤铜骨面亦如一张嗤笑的人脸。 46.开帝阍 昆仑深处,金色火光点亮了半边苍穹。 回归的人面只有三个,开明兽此时虚弱到了极点。 他望着被流云金火环绕的赤色蛟龙,图腾神灵一般的身影游弋在昆仑群山之间,似乎一个念头便能降下莽莽太古的森严刑罚。 虎首沉默,但余下三面人脸却向那生灵嘶吼。 “赤蛟,你若是杀了我,古昆仑你终生无法踏上!”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就此打住,我为你再开登天路!” “赤蛟!” 这三也不知道是在放狠话还是在求饶。若是求饶,这说的未免太硬气,若是放狠话,这字里行间都是求生。 青鸟此刻很担忧,这尊九首巨兽不是开明,只是因为某种未知情况获取了千万年前开明兽在昆仑的权柄。 可开天门。 但这头巨兽显然堕落。 八张人脸无一不是贪婪阴险,充斥着人性的卑劣面,真正的开明是神性生物,他无喜无悲,只为西王母恪守天门。 所以她担忧。 这头堕落巨兽应当彻底杀死,可如此一来,古昆仑暂时与他们无缘,若是失去攀登天路的机会,不知还需多久才能等到神山复苏,让古老神圣的山脉重回大地。 “赤蛟,你追寻古昆仑而来,难道真的打算前功尽弃吗!”人面嘶吼,极力劝阻。 他们真的怕了。 金色的火光可以消融漆黑气息,被这火焰燃尽,将再无生路,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不打算。” 赤蛟头悬大鼎,声如闷雷。 那三张人面一喜。 “可也不打算留你们。” 载天鼎篆文游走,召回天地间的腾蛇龙象青雕,玄气弥漫,遮掩赤蛟气机。 三张人面惊怒,他们察觉赤蛟在布雨。此前古修士与赤蛟的一役很清晰地告知,在暴雨中博弈这头生灵等于先一步交付半条性命。这里本是他们的场域,此时赤蛟要围猎他们,要将这里作为猎场。 “他布不了雨的。”虎首沉吟。 他的场域没有被另一片域覆盖或者交叉,空气里同样没有蕴含浓郁的水汽。赤蛟神通再可怕,这里也叫昆仑,总归是他的领域。 的确没有浓郁的水汽。 却有浓郁的灵在群山荡漾。 浮泛的潮汐遮掩天空,让月色与星光不得投下视线。 灵气潮汐! 是青铜大鼎里容纳的那片灵气潮汐! 赤蛟遨游于那潮汐中,一朵朵金色莲花在潮汐上盛开,金色波涛蔓延至很远。 潮汐澎湃,金火升腾。有庞然的灵为基础,莲花绽放的愈加绚烂。 “当真如此?” 青鸟询问。 赤蛟恐怕比她更清楚杀死这头巨兽需要付出的代价,至少短时间内再无登天契机。 “我能否登上古昆仑从来不由这邪异生灵说的算。” “无论他和昆仑有什么关系,或者与神话中那头开明兽有什么联系。他会死去,燃尽在火中。” 太渺小了,在那片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潮汐面前,巨兽的身形如此渺小。 如矢赤色身影笔直坠下,携着朵朵盛放的金色莲花。 似彗星的拖尾。 “轰——!” 金火如流云,昆仑或昆仑外的生灵都能看见一朵淡金色莲花在虚空盛放,泯灭诸世邪魅。 ………… 潮汐散开,重新聚拢于青铜大鼎。 群山凹陷,巨兽尸首匍匐在地。 一缕黑气溢出,如有思维般四处张望,在即将窜出去的刹那,被一只手收拢在掌心。 “这股气息与污秽相仿。” 李熄安眯起瞳孔打量。 “早该发现的,山谷中的死亡气息来自那头九首巨兽,他不是污秽源头,只是污秽的一只傀儡,那东西借助虎兽窃取开明权能,守护天门。不过是另类的守护,守护着不让其他生灵进入古昆仑威胁污秽滋生。” “九首巨兽守在这里很久,他在等候,也许是等待污秽彻底污染昆仑,但这不切实际,昆仑神山不是这种程度的污秽能够触及的,不如说……他在等人。” “那些突然出现的古修士!”青鸟恍然。 “九首,一虎兽,八人脸。不觉得有趣么,甚至那些人脸可以对虎首颐指气使,并掌握有破开锁链镇封的古文。” 李熄安站在凹陷群山的边缘,俯视巨大尸首。 尸首上现在空余一颗头颅。 漆黑扭曲的人脸在火焰下烧尽,能留下的只有他手上这么一小缕了。 最精华的一缕。 那缕黑气仍然具备清醒的神志,在向李熄安传达神念,提及交易。说只要放过它,它愿意为李熄安道明所有隐秘,还可以借助那具尸首再次开启天门。 “其实不放过也可以。” 他无所谓地回答。 青铜大鼎浮现,玄青篆文散落,李熄安懒得再费口舌,抬起大鼎将黑气镇封进去。 同时一只披覆青羽的三足神鸟落在李熄安的枝角上。 “你从进入昆仑开始屡屡出现异常,现在又很笃定地告知登天根本不需要开明兽开启帝门。”神鸟歪头打量这少年模样的无敌种。 “为何?” 与九首“开明”一战,她全程注视。 难以想象这是两头阳神境生灵爆发的战争,山峦横飞,移平地陆。 哪怕那昆仑中的几头大妖魔同样强于曾经旧九州的同境界生灵太多。这片天地在铸就怪物,铸就那种历经征战岁月后的无敌生灵。九州过去注重道法,战力与现世这些妖魔鬼怪们不能比较。 “没有为何。” 李熄安摇头,遥望云端上的古昆仑。 “我自踏入这片山脉的那一刻起,便有人应允说道‘可入昆仑’。” 神鸟一怔,在赤蛟话语落下的刹那,有祥云弥散,遮掩了她的视线。 狂舞的飘带出现在她面前。 山谷分明崩碎,那座石碑却依然立在原地。祥云笼罩下,青鸟自然看不见石碑上的字为“轮回”。 左边突兀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右手持圆环宝剑,剑锋朝肩膀平放。右边也出现一个人影,他向前方怒视,手按在身后的宝剑剑柄上,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拔剑而起。两位皆是袒胸露腹,虬髯虎须。 “这是……”她未曾见过的人物。 往后走有两位人影并肩,一位昂首,双瞳神异,一位俯身,两耳硕大。 她同样没有见过。 再往后,有魁梧如山的巨神抱胸伫立,再往后,有四头八臂的赤发魔神,均大忿怒像,再往后,再往后,直至尽头。 是登天路。 漫天仙神低吟,目送那似龙似人的生灵踏上天梯。 47.渊落山起之日 “对三。” “对饿。” “你们两个老漏,就吊我牌是吧?”有人愤恨,看着手中打不出去的对十。 “大锅,你地主,不批斗你批斗辣锅?”打出对二的女孩斜睨。 “得,姑奶奶你继续。不过你拿家里的古器垫屁股真滴好吗?” “草很扎人你晓得不。” “我在意的是这个问题?拜托,古器,古器欸!这玩意珍贵无比,我看大爹平时保养这东西比看他私房钱的眼神还腻歪。” “老头子还有私房钱啊?”女孩一愣。 “啊,莫得莫得!” 有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摆手。 “那老头子给你好多封口费,我不管,我要双倍滴。不要跟我耍莫子心眼,我回去一句话你两全要被我老娘扔池塘里喂鱼。” “玲灵。”打对三的男人推推眼镜。 “咋咯?” “咱们这几天游离于昆仑边缘,既不深入,也不远离,究竟为何?” “家里面的老爷们说这里有大机缘,让咱三来这里沾沾福气,但不要惹是生非。古器是用来防身,还记得上次不,咱们提前察觉昆仑变化跑了,然后就听说有可怕无变的大妖魔出没在山中。现在那未知场域消失,回来总没问题,就在边缘晃晃,把老爷们定下的时间熬过去就好。” “族老们还有多久可活?” “吊着口气,马上入土,最近不是都在物色墓地了吗。” 男人皱眉,终究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为何不踏上崛起路途?哪怕族老们身体衰老,十分脆弱,难以寻到合适的媒介,但以家里的手段找到几株适配的不是难题。” “他们早看开了。”女孩摆手。 “现在若非出门,啊,不是,若非躺床上,有株合适的媒介从天花板上掉进他们怀里,否则不会吞服任何媒介去崛起。” “累啦,还争个屁的渡。” “单顺,七八九十勾。”没有在意仍然沉默的男人,女孩反手扔下五张牌。 “啧……” 地主咂咂嘴,手里属实没牌了。 “轰——!” 昆仑深处传出巨响,把女孩的屁股都震得短暂脱离古器一瞬。 “不要。”“过。”“三个四带对儿八。” 这三面不改色地继续打牌。 自打进昆仑后,这种动静来了不下于十次,估计又是山脉深处几头大妖魔在厮杀,他们早已习惯。 这次似乎有些不同,除了震荡,还有随之而来的灼热气浪。 “乖乖。”地主抬头,吃惊地微微张嘴。 “要不要啊?我就两张牌了。” “不是,玲灵你看那是啥?” “能是啥,大妖魔打的噼里啪啦和咱们又没关系。” 女孩嘴里嘀咕着,还是回头望向昆仑深处的方向。 “乖乖……” 她的眼瞳中映出的高山仿若在与星辰接轨。 昆仑活了。 坐落云端的巍峨古山脉于今夜化作现实。 “昆仑,山名也。在西北,其高万九千里。” ………… 太行,湖心岛,老樟树。 苍白巨虎猛然睁眼,眼角打出青蓝电屑。 她察觉到太行山脉在变化,这并非她的感知有多敏锐,而是那股太古森严的气息从天而降,笼罩方圆万万里! 彻底复苏的时间被提前了。 太行神山的本体在她入睡前都是虚幻状态,可陡然间凝实,坠落,整座的太行被抬高至与天同高,仍在增长。 “我们这不会裂开条大缝吧?”银杏惊醒。 山脉在重构,这块地方说不定也会换个样子。 “希望……不会。”青焰沉吟。 ………… 长白,古木群。 巨神般的身影起身,将他的子民护在身下。 长白突然完全复苏,整个山脉都在变化,偶尔有巨大的岩石滚落,又转眼坠落到扩宽数里的河流中,激起千层巨浪。 ………… 北方草原,风暴眼在诡异地移动,掀起昏黄飞沙遮拢星月。 狂风撕裂了风暴中心伫立的基地外壳,合金墙壁形同纸糊般翻飞。 有枪声火炮声大作,轰鸣如雷。 风暴中有漆黑身影游荡,千丝万缕,那些枪械就是轰击在那些黑影上。 是狼群,伴随暴风而行的狼群。 火舌喷吐,子弹淹没在风中,然后狂风涌动,连带着人一起卷起,风声鼓动耳膜,被卷起的人连自己的呼喊声都听不见。 基地往下三百米的黑暗,悬浮在半空中的青铜长矛断成两节,银白月影泼洒,沿途壁垒毁坏,破坏的边缘留下巨大的爪痕与牙印。 守护在这里的崛起者手持古器依旧被撕碎。 有东西在这片黑暗的空洞中踩着血肉前进,利爪耷拉着,满不在乎。 直到面对尽头的男孩。 这座军事构造是为了锁住他,层层壁垒皆是为了不让外界的妖魔们探知到这里。可惜,狼群中诞生了王者,寻到,杀至。 “卓诺萨利。”男孩认出了黑暗中的可怕存在。 草原上的狼王,统领整座草原所有狼群的皇帝。卓诺萨利,这是牧民们给予这位的名号,含义是“风暴的主人”。 银光浮泛在空洞的黑暗里,让男孩眯起眼瞳,亮的有些晃眼了。 银白巨狼低首。 锋芒闪过,切开了此地的所有禁制。 “我来接你。” “其实没这个必要。”男孩活动手腕,顺便从太阳穴出揪出一根细长钢针。 他打量这根钢针上的痕迹。 “他们快要压制不住我了。约莫三日时间,我可以自己回归草原,哪需要你跑一趟,要知道这里可不好找,我猜你废了不少功夫吧。” “草原等不了那么久。”被称作卓诺萨利的狼王开口。 男孩疑惑,一时没听懂。 狼王没有回答,他平静地抬头。男孩也跟着他抬头,骤而脸色大变。 他们的家园,在苏醒! ………… 喜马拉雅山脉,雪巅。 巨大阴影遮天蔽日,最终收拢羽翼停在雪山巅的冰树上。 冰晶莹莹透亮,映照辰星,其树伸展的枝丫蔓延无变,拢盖山峰。 那巨大生灵昂起修长脖颈,柳条般的尾羽安然垂落。 虚幻山脉在显化,她能听见雪山轻吟太古语言,在欣喜这一刻的到来。 “提前了许多。”她低语。 “昆仑在下令,亦在抬起这世界的灵。” 很轻的声音响起,来源竟是一朵白色莲花。 “我于梦中见到名神秘生灵,应与此时昆仑之变有关。那生灵似龙似人,其余看不真切,只记得眼底有黄金流淌,太璀璨,睡梦朦胧也难以忘记。”莲花又道。 “似龙似人,神人之相啊……” 巨影晃了晃脑袋。 不再言语,默然注视雪山凭空拔起的万里高峰,感受片片雪花在她的羽翼缝隙里飘洒而过。 48.尘世已往 老君山。 一袭白衣踏上石板路,踏碎的不仅是夜,还有飞雪。 冷风如刀,割开了老君山与俗世的关联。这座圣地在几日前闭门谢客,放出告示,通告大雪之日,登山危险。但那登山的女子无视了所有,甚至无视了飞雪。 裙摆鼓动,如云卷舒。 隐约可见白衣下的高挑曲线,成熟诱人,却笔挺得像把尖刀。 那登山女子的面容比这山水还要来的美,比这漫天飞雪还要来的冷,冷彻天地间。 “弟子安挽仙,听令归山。” 女子躬身一拜。 “进。” 门庭应声而开,烛火摇曳,映照得殿里敞亮。 老人盘坐大殿中心的蒲团上,用拂尘扫过身旁蒲团的细灰。他鬓苍白面枯黄,目视前方供奉的神像。 “坐。” 女子没有犹豫,走到老人身旁的蒲团旁坐下。 “近日如何?” “走访名山大川,见过妖魔,见过比妖魔还可怕的人心。” 老人一顿,“可曾去过太行?” “未曾。”女子摇头。 “我见妖魔,不见神灵。” “神灵?如此笃定?” “笃定。” “弟子拜访古老山脉,妖魔不胜数,神灵只一位。有的妖魔似乎同样想着如何化作神灵,却不知神灵二字从不是指境界,是天地。目前只有那位可称作真神,其余尔尔不能作数。” 老人沉默片刻,最后轻叹。 “你呀……” “那此行可有收获。” “长白的王赠与鱼肉八两,瓜果数斤。” “走出这般距离?” “飞机,半天不要就能抵达长白山脚。” 此话使老人一哽。 “你今日打哪里回来的?路途上遇见多少崛起?对了,长白的王是个何种生灵,瓜果味道如何?”老人哽完便像打开了话匣子,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停。身旁的女子不恼,坐在蒲团上身形依旧笔挺如初。 “其余古山中皆动手,输五胜八。”她沉吟,又补充道:“他们先动的手,我不曾主动招惹。” “输五……” “当今古山脉中的妖魔当真如此可怕?” “输五是期间引来其他生灵的视线,或者妖魔们贯通一气。我斟酌是否继续,若是觉得不行便遁走,记为输。” “长白的王是头巨猿,当地人称呼他‘通明座’,理因我亲眼目睹,在其厮杀之时如座通明大山,浑身脉络似熔岩。瓜果我给您带了些许,此时应该在快递,这是知晓我要离去,长白灵猴们热情往深山中采摘来的上好瓜果,他们深谐人情世故,甚至比师傅您会玩手机。”也许是那日场景是在有趣,女子嘴角竟弯起抹弧度。 “通明座是我路途上遇见的最可怕的生灵,同时也是唯一没有打起来的。” “甚好。”老人笑笑,眉眼眯起,很满意。 “对了,还未说最后一站是哪里,打哪里回来?” “长白,弟子一路东行,本想抽空再去拜访五仙家,但收到师傅的口令,于是速速归山。”女子思索,“之前在帝都搭的航班前往的长白,今日从长白山机场再搭一乘回来。” 老人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这丫头怎么老和他强调飞机呢? “知道我为何着急唤你回来么?” 他正色。 “老君山在变化,弟子在登山之时有所察觉,或者说整座秦岭都在变化?”女子答道。 “不假,这片天地开始展露她真正的模样了,于今夜,在此时。” “若是不提前回来,封闭山门,你届时恐怕难以在浩瀚群山中寻到这里。飞机,飞机管用吗?马上就不管用了。依赖外物不如修行己身,以自身伟力行走大地才称行者。丫头,你还差的远。” “弟子领教。” “武当龙虎那几个老家伙同样在唤回尘世行走的弟子,咱们要开启很长一段时间的封闭期了。”老人挥舞拂尘。“前人将道统修建在那些古老大山中只怕是料想到今日,乘山倚水,一朝腾空化作福地。” “要知道前人铺下的路哪是那般由帝都的老混账们挥霍。” 殿门缓缓并拢,又有股无形力量封在其上,任由山脉如何变化,影响不到道观内分毫。 ………… 昆仑,夜,金光漫天。 似龙似人的生灵登踏天路。 万千风景从他眼底淌过,烛火燃烧,古奥森严的律令规则在浮现流转。 李熄安在途中用载天鼎收纳青鸟。 这时候的赤蛟不希望任何生灵看见他的模样。 沉重的心跳声在天地间捶响,是昆仑的,也是他的,李熄安的心跳在与这片山脉共鸣,准确来说是他体内那片染血的莲花花瓣在与昆仑神山共鸣。 天地复苏的进程被压缩在了今夜,仿佛他体内那片花瓣是开启真正世界的钥匙,本来门栓松动,需要些时间才会开启的大门恰好被这把钥匙拧开。 甚至他还算把那扇门踹了一脚,开的门缝已经不是大不大的问题了,是完完全全地敞开。 对着这世间的所有生灵。 注视大地群山并起,地平线在离他的目光越来越远,同时弧度也越来越小,几乎完全水平。 李熄安收回目光,继续抬头攀登, 并不赖。 比起这漫长混乱的局面维持,不若推倒将一切重构。 每踏出一步,大地就会升起一座高山,蜿蜒出一条大河。他的呼吸在此刻与世界同轨,脚步迈出留下的金色涟漪消失在虚空,又在世界的另一边浮泛,带起涌动的灵脉。 尽头,驻足。 金色瞳孔倒映着“门”。 “门”亘古伫立,静候来者,如同高天垂下的帘幕,严丝合缝。 他推开,身形比之“门”来微渺不见。 有人在低吟,李熄安听得真切。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他跟着那声音一起轻声念到。 49.青铜城 天门合拢,一步之遥,像他远离了世间。 李熄安体内的莲花花瓣也沉寂下来,巨擂般的心跳声消失。 在他穿过那扇“门”的瞬间,仿佛身体与灵魂在穿过某种帷幕,介于水面或镜子。随之饱含灵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他肌肤的每一寸在洗礼下战栗。往前是一座巍峨的青铜巨城,熔铸于群山,星辰在其后其上浮沉起落。 他立足的地方不过是方台阶。 气息亘古安宁,这里已经数千万年没有生灵踏足。 青鸟从载天鼎中振翅飞出,遨游这片空间,她在欢喜时隔如此漫长的岁月终于回到故土。神鸟鸣叫,呈现祥瑞,李熄安接过凭空出现的枝丫,枝丫上还有未开的花苞。没想到这种神鸟呈现祥瑞可以引出神木枝丫,他笑笑,确实替青鸟感到高兴。 “不收下么?” 祥瑞逐渐消退,青鸟回到李熄安的枝角上,看这自然的样子,只怕很习惯了。 她看着赤蛟手里的神木树枝,询问。 “这是我赠与你的,算是一点答谢。余下的今后再补上。”青鸟接着说道。 “这样。” 载天鼎浮现,李熄安将神木枝丫收纳。他以为这是昆仑迎接青鸟降下的神物,不属于他,所以拿在手上等青鸟来取走。传说中神鸟停歇的树木非凡木,此时他手里的神树枝丫也是印证,昆仑降下这神木好让青鸟有个歇脚驻足之处。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这青鸟待他头上挺乐意的,没有传说中那般难伺候,有神木都不看几眼。 “青铜殿。”青鸟缅怀,“这是一位人族帝王为娘娘修筑的寝宫,那时他们在这里相会,称得上娘娘漫长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没想到九州坠落,这座宫殿还保存的完好。” 一段时光,李熄安注意到这几个字。 却不再多言。 走过人首豹身的巨大青铜像,走过一株枝叶繁茂的槐树。 他正行走于一条亘古道路上。 青铜台阶的两旁是拜下的青铜像,没有入口处那座人首豹身的青铜像巍峨巨大,约莫三层楼的高,李熄安的人形走过它们,无法触及它们的膝盖。这些青铜像为人的身躯,身披古袍,动作十分类似古代早朝的群臣拜见皇帝。如果忽视它们各异的头颅的话。 裹着古衣的青铜像们的头颅不是文臣武将,而是原始生物,甚至神话生物。 有吐信子的大蛇,有狰狞的虎面,有长鼻朝天大耳如扇的象头,越往后走,青铜像的头颅越可怕。 等李熄安来到青铜巨殿的中心,这里的青铜像的大小再次发生变化,更魁梧更高大,李熄安经过它们,大概刚好过这些青铜像的脚趾。 他抬头,环顾青铜像的头颅。 凰,龙王,不知名的虫类,以及一头凶煞气的虎。李熄安突然驻足,在这些神话生物中,他看见了一个人形的青铜像,是完完全全的人。面目看不清晰,但能分辨出是个男人。 “周天十类后五类。立于血肉生灵顶峰的五大族群,这五座青铜像是代表,它们的前身在五类中都是足以为王的存在。”青鸟解释,这些青铜像的前身有不少她曾见过。 “人也是么?” “此人非彼人,最初的人族相当可怕,只是后来不知是何原因,那股原始之气消失了,人族才沦为中庸。” 李熄安收回目光,继续往大殿深处走去。过去的皆是过去,他要在这里寻求他所需要的答案。青鸟口中的周天十类有多强大都与他无关。 ………… “没有你需要的答案吗?” 青鸟看着赤蛟走遍所有青铜古殿,未曾停留。 李熄安摇头。 “你与我踏遍古殿,如此可知晓为何九州坠落又被抬起。你们的后世,我们的上个时代究竟发生什么?”他语气平淡。还有话李熄安没有说出口,他为何来到这个世间,体内的血色花瓣又是何物,他不知,一概不知。 “还有一处地方,若是存在也许会对你有帮助。”青鸟沉吟片刻。 她望向青铜巨城。 “只是不确定它们能否认同你。” “它们?” “过去瑶池的开启皆是由娘娘亲手把持,从未有过娘娘不在昆仑而开启瑶池的情况。但曾有留于此地的灵,本是等候那人能再回昆仑相会,至今仍然遵循昆仑的规则。如果它们同意,或许可以开启瑶池仙境。”青鸟答。“入瑶池者有梦,或梦千年,或梦万古,因你所求而异。但是距离那个时代已经太久远,瑶池存在与否也是未知数。” “总而言之,很悬。” 青羽神鸟振翅,从李熄安的枝角上飞起,往一处地方飞去。 是他们先前进来的地方,那个方向只有一座人首豹身的巨大青铜像与参天槐树。 一块石碑埋在槐树的根部,几乎与槐树本体融为一体。 “西王母之山。”笔锋如刀,笔势吞山河。不难想见写下这几字的人便是与西王母相会的那位帝王。 路上青鸟与他讲述了方法,需要使用介质让此地的灵认清你的存在,血液应该是最优的承载物。 伫立在石碑前,李熄安没有犹豫。并指成刀,挥砍在左手手腕。 血液滴落。 青鸟瞳孔猛缩,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赤蛟的鲜血。因为这头生灵太可怕,行走昆仑一路横推,九首开明也难以使其受伤流血。唯一一次受伤是面对古修士,可只有几缕,然后迅速被大雨洗刷。她没有留意。 现在她嗅到了难以言表的暖香,比之那白莲还要神异。 这应该是最顶级的仙药气息。 在她记忆里只有娘娘曾经手持的不死药才具备这种香气。 不死药?青鸟狐疑地打量石碑前面无表情的少年。 总不会这头蛟龙是不死药成精?这也可以解释这头生灵战力为何如此强横。 青鸟的脑海里还在假设各种离奇路数,甚至想到了九州龙王封印在今世才破封的子嗣。不怪青鸟胡思乱想,这头赤蛟的表现她看在眼中,堪称可怖可畏。现世复苏才多久,怎么就出现这么离谱的怪物。 血滴红的剔透,落在石碑上,顺着石碑的裂痕往下流淌。 李熄安眯起眼睛。 在他的感知中,有某种东西在石碑里活了。 50.污秽源头 古老的气息在弥漫,打断青鸟的胡思乱想。 她将目光放在石碑上,能隐约看见石碑周围有火焰状的物质在燃烧。 的确是升腾的火焰,因为她同时感受到灼热澎湃的气浪。 可那股气浪不来自石碑,来自她的身旁。李熄安玄衣翻动,金色莲花在虚空中朵朵盛开,绚烂火焰被他悄无声息地点燃! 呼啸的热浪使参天槐树的枝叶往另一片倒去。 “你……”青鸟想问赤蛟你究竟在干什么,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青铜大鼎框下,视线随之黑暗。 “污秽原来来自这里。” 她听见赤蛟低语。 载天鼎悬浮于那生灵的头顶,流云般的金火笼罩他周身,疯狂吞没一切。 一朵玄妙的莲花在瞳孔深处绽放,倒映出石碑下活过来的污秽,火焰状的诡异漆黑,又如妖魔般摇曳。 “后生,想入瑶池啊?” 有东西在说话,是那石碑。语气阴冷,像喉咙里面滚动着沙子。 李熄安皱眉,身形突然消失。 一声轰然闷响,青铜铁壁砸在李熄安先前所处的位置,可怕的力量使得地面凹陷。 是那座人首豹身的青铜巨像。 它不知何时转过身,向李熄安挥臂。力沉万钧,李熄安的蛟龙体魄也不可能与之角力,那一砸足以将他的脊骨捶断。这是熔铸在古昆仑的青铜城,哪怕时过境迁,存在的古老们尽数消逝,也不该是一位阳神境生灵能够踏足之地,再强横都不行。 人影出现在青铜像的臂弯,眼眶里燃烧着刺目的金色。他猛地一跃,玄衣飞舞,如一只轻盈的大雁落在安全的地方。 载天鼎内的青鸟骇然失色。 青铜像攻击持有信物的生灵意味着古昆仑的灵已经堕落腐朽,那座石碑是那位帝王留给娘娘的珍贵宝物,亘古不变,恒久不朽。从上面出现裂缝她就该想到的。哪有什么永恒,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平定星海的至尊们都会消失在岁月,谈何昆仑永不坠落? 而她的故土终究话还是被污秽侵染了么? 青羽神鸟一瞬间像失去了灵魂,回归昆仑是支撑她走到这里的核心因素,如今昆仑污染,她的留存现世的念想断的一丝不剩。小鹿察觉到她的不妙,可它通灵不通人性,不知道神鸟在想些什么,只能靠过来和青鸟一起趴在地上,大脑袋对着小脑袋。 “赤蛟,离去吧。”青鸟的声音颓然。 她还未有完全的死志,因为除她以外,还有赤蛟处在昆仑。 青鸟不了解这头生灵为了什么进入昆仑,但他帮了她的忙,并一路同行至这里。无论如何,她不会让赤蛟死于污秽。若是持有信物的赤蛟死在古昆仑中,是对昆仑的羞辱,亦是对她的羞辱。 赤蛟没有回应。 他似乎打算血战。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么?我是西王母座下使者,昆仑如今虽沾染污秽,我依旧有方法将你安全送离此地!” 李熄安凝视高耸巍峨的人首豹身像,眼瞳里莲花缓缓旋转。 他知道青鸟的意思。 “那你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么?昆仑若是因为这点污秽便坠落,等不到我们今日登天瞻仰其容。” 李熄安在与那头九首开明厮杀时就已经感受到污秽的来源是古昆仑,开明只怕是被那股污秽强行侵占身躯,化作傀儡。古昆仑中存在污秽不假,也存在某种神秘意识引导污秽侵蚀古昆仑的可能。 可是,这玩意这么嚣张,昆仑知道么? 在他未踏足昆仑前是块不起眼的污渍,现在那东西决定对他动手,合该变成碍眼的污渍了。 而碍眼的东西…… 又是一拳抡下,李熄安后退半步,看着山包大的拳头与龟裂的台阶地板,黄金瞳炽烈,笑的森冷。 他在登天之时感受到注视,那注视来自古昆仑,古老神圣威严,却又蕴含着对世间万物的宽容温柔期许。 曾经在人类帝都困于祭坛,是他疏忽,小看了那些孤魂野鬼的野心,也不曾料想到帝都下镇封着一位“祖”级生灵。过去他对世间的隐秘缺乏认知,将自己置于险境。现在,他该颠倒下角色了。将他视作猎物?殊不知这里早已是他的猎场! 拳头砸下,再也没有抬起。 人首豹身像如同静止了一般,停滞在李熄安面前。 那股兴奋的嘶吼声同样随之停息,它在疑惑为何出现这种情况。 一滴,两滴,随之而来地沙沙声在青铜巨城上作响。槐树婆娑,是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雨? 青鸟疑惑,她从出生起便生活在古昆仑,直至被隔绝鬼棺中。她的记忆里青铜巨城从未下雨,尘世的雨应当汇聚在这座青铜城的下方很远很远,根本不在同一片区域。 这里的天气也不会出现变化,除了活着的生灵,这里的一切都亘古不变。 永远都是以星空为背景,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上方即是星空,何来云雨? 李熄安一动不动,感受雨点打在脸上的冰凉感,在帮助他迅速冷却沸腾的血液。 而另一边,雨点落在地面上,落在青铜像上,有丝丝雾气从中蒸腾而出,像炎夏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打湿地面蒸腾出的热气。不过那“热气”是漆黑的,携带着死亡,在雨滴下发出“噗嗤噗嗤”的消蚀声响。 山如果不干净了,就来场雨洗洗。 李熄安身后的赤色长尾跟着雨点摆动,在贴合雨水中的律则。 石碑再也没能言语,自雨滴落下后,黑气呈现云雾升腾又转瞬被消融,好像哀嚎了一声,又好像在骂娘。李熄安皱眉,雨点落下很快舒缓,不打算深究这玩意说了个什么。 “你究竟?”青鸟愣愣地问道。 她想问你做了什么,想问这场雨从何而来,更想问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她想问的太多了,以至于到了嘴边只余下一句你究竟? 变故惊人,鸟生大起大落,差点没折腾过来。 “你不妨问昆仑个究竟。”李熄安语气平淡。“你自己长大的地方都不信任吗,要是这种情况出现在太行,我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区区污秽而已,对这种古老山脉而言什么都不是。” 赤蛟信任太行,亦如太行信任赤蛟。 ------题外话------ 我信任你们,亦如你们信任我<( ̄^ ̄)(θ 51.昆仑玉 雨仍在下,黑气蒸腾了个干净。 李熄安将青鸟从载天鼎中放出来,看她飞舞雨中,任由大雨浸湿羽翼。 鸟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他回首望见雨幕中的青铜城,朦胧而古老,丝丝雨点拉成长线,仿佛他与这座古城中间隔着一台旧时代的留影机,他见这古城画面如同缓缓播放的胶卷,古城看他也应当相同。 只是相距多少岁月就不得而知了。 大雨冲刷古城,将槐树下的石碑都洗的泛白。 思索很久,青鸟终归没有问出那句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她问赤蛟为何上方即是星宇的古昆仑会起雨。 “那是星宇吗?”李熄安笑笑,抬头遥望天穹。 青鸟跟着赤蛟抬头,起落的星辰在摇晃,泛起波澜。 她愣住了。 那不是星宇,是一片笼罩此地的池水。 “瑶池!”青鸟低声说。 但她不敢确定,漫长岁月后,青铜古城未曾有丝毫变化,古昆仑中最神秘的禁区却化作另一个样子,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不同。过去的瑶池仙境必须依靠娘娘的灵与规则才可触及,现在便这样简简单单地挂在天上。 呼啸的风声掀起她的青羽,赤色的庞然大物蜿蜒游弋。 雨滴打在蛟首上,顺着面骨的鳞片缝隙滑落,眼眶中的金色烛火隔着雨幕燃烧。 载天鼎自然地出现在青鸟身边,那头庞然大物声音低沉。 “去看看吧。” 赤色身影如矢穿过雨帘,李熄安正往高处攀升,速度很快,以至于在空中拉扯出血色残影。青鸟乘着载天鼎跟在他身旁,雨滴被玄青纹路隔开。青鸟的身躯太脆弱,若是以这样的速度往上飞行,恐怕每一滴雨都是致命的刀刃。 等到达极高处,赤蛟停下,身躯盘旋在半空。 好像穹顶的池水不是往上升高可以抵达。 他昂首,仔细观察,发现星辰影子的大小仍旧那般。金色瞳孔倒映着穹宇,李熄安在感受大雨里流动的灵。这场雨不由他降下,其中蕴含的是来自昆仑或者说瑶池的道法规则。他感受着,有一丝无法言表的气息在心中盘桓。 是呼唤么? “也许这样的方法行不通。” 青鸟神色毫不意外,她吞吐昆仑磅礴的灵气,化成少女模样坐在青铜大鼎上。 她在之前不确定,现在看着赤蛟碰壁却确定了。 青鸟没有想过瑶池会是此地的穹宇,那汪池水倒扣在这座古城的上空,起落的星辰不是实体,只是倒映其中的影子。她猜测后世有人来过这里,引发了巨大变故。污秽与倒扣穹宇的瑶池皆是古昆仑不曾出现的情况。 “昆仑神宫的隐秘远超想象,就算瑶池真正出现在你的面前,若无律法规则的运转,你也无法触碰。”她解释。 好在一些基础规则没有发生变化。 她最初让赤蛟活化石碑的决定是正确的,虽存在污秽,但同样存在运行规则的灵。 李熄安不恼。 他的目光垂下,想法和青鸟相同。污秽被蒸腾干净,雨却依旧在下,他在雨中发现了某种古老而原始的契机。 ………… 参天槐树下,苍翠枝叶婆娑。 丝丝雨点落在李熄安的鼻梁上,浸透出凉意。 有着缝隙的石碑外表直接开裂,碎石散落四周。难怪雨打在石碑上会将其冲刷的泛白,因为这座石碑原本就是白色,温厚白纯,是一块完整无暇的玉石。过去如此漫长的岁月,表面没有丝毫痕迹,仿佛时光在这玉石上停步。 青鸟显然不清楚为何里面还会包裹着座白玉石碑。 当初赠与的石碑是之前的模样,古朴简洁,呈现灰白石器的质感,并刻有“西王母之山”的字样。现在的白玉石碑上面没有任何刻字,浑然天成,散发着莹莹白芒,像升腾的雾团。 李熄安捡起地上的碎石,金火在指尖点燃。 “那股污秽气息附着在石碑外部,所以随着碎石泯灭在雨中。但这座白玉石碑很纯净,纯净到那污秽包裹住不知多少年依旧如是。” 青鸟盯着白玉石碑出神。 似乎有的东西……的确亘古不变,她失望的太早了。确实如赤蛟所言,应该保留下信任,她侍奉的西王母是何等人物,九州的至尊们又是何等强大,他们不会死去,历史不见他们的身影只是因为他们隐去,终有一日会再度归来。青鸟燃起希望,如此希冀着。 奇异的暖香弥漫,是李熄安往白玉石碑上滴血。 他注意到青鸟的神情在见到这座石碑后出现转变,若把青鸟的面庞比作相片,现在就像是把旧相片上的积灰擦去,陡然间明媚起来。 总归是好的。 血液滴在石碑上,转眼消失,从滴落的位置延伸出蛛网般的脉络,如同血管在白玉石碑里跳动。青鸟盯着白玉石碑上的蛛网脉络,没有问题,可她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场景她应该在哪里见过。但这怎么可能呢?这是白玉石碑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何时见过类似的场景。 灵在复苏,在游荡。 没有污秽的干扰,李熄安的鲜血唤起了古昆仑真正的灵。 雨停了。 准确来说是雨在逆流,再准确点,天地于此刻颠倒,雨仍在朝下飘洒。 载天鼎悬浮,开辟前路,往后则是蜿蜒无尽的赤色蛟龙。 似遥远两侧天地中的一缕红线。 李熄安的庞然体躯在往下坠落,身后的青铜城在远离,群山有云雾笼罩,离得越远,青铜城越不真切,到最后连峰峦都不再可见,云雾缭绕着。好像赤蛟不来自群山大地,他真正在从云端向下,坠入无边星河。 青鸟坐在载天鼎上,发丝狂乱飞舞,玄青色篆文若隐若现,护着她不受伤害。 “瑶池!” 李熄安听见少女大声喊着,一遍不够她接着喊第二遍。一路同行,她往往是沉静的西王母之使者,现在是个普普通通的看到故乡的孩子。 因为青铜殿是死气沉沉的,而瑶池她至今仍然饱含生机。少女兴奋地招手,她的眼中已经倒映出那一汪池水,星河浮泛,她的眸子也因此沾染上星星点点的色彩。 故乡么?赤蛟思索,发现这个措辞不对。 故友重逢才对。 一场时隔数千万年的重逢。 52.瑶池予梦 蛟龙闯入了星河。 涟漪散开,辰星的剪影轻轻摇晃。 李熄安被气泡包裹着下沉,水是冷的,却有磅礴的灵在跃动。青鸟坐在青铜大鼎上,这方大鼎没有随着赤蛟入水,悬浮在离池面不远的地方。所以她能十分清晰地瞅见那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水中翻起巨浪,溅起花白浪花甚至偶尔会洒在她脸上。 瑶池…… 九州无数生灵梦寐以求之机缘,多少道法通天之辈终生不得寻见。 瑶池完全没有拒绝赤蛟,放任这头生灵在池水里搅动水浪。青鸟看在眼中,更觉得有趣。瑶池作为昆仑禁区,往往作为娘娘招待其他古老存在的别府,便这样轻而易举地接纳赤蛟了么?她愈发怀疑赤蛟是株仙药成精。这种自然而然的天地亲和与浓郁销魂的血液异香,不是株不死药真说不过去。 浪花滚滚,横亘在星河之间。 有东西在飞速下坠,不止他们从青铜城颠倒进瑶池中。青鸟的神色警惕起来,瑶池中的赤蛟亦抬起金色巨烛。 隔得近了方看清坠下的东西,竟是那座白玉石碑。它在下坠,石碑上遍布着蛛网般的猩红纹路,跳动着,然后笔直落进瑶池。 青鸟还没来得急呼唤赤蛟。 就见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池水中起身,石碑安然悬在他头顶。这座石碑是来找他的,蛛网般的血管跳动,将白玉石碑染成妖异的猩红,可它传出亲近李熄安的气息,很离奇,赤蛟还没有遇见过这种事。等等,他转念一想,好像是有过类似的情况。 绝剑三十三,那个名叫顾楚楚的人类好心跑到大山深处赠与李熄安。 在他灌注了鲜血后,那些古剑对他的气息与这座石碑大致相同,只是这座石碑更加自然祥和,一切内敛。而论材质,能够被污秽侵蚀数千万年而一尘不染的白玉石碑不必多说。 坐在青铜鼎上的少女见此面色了然。 她说看着赤蛟滴血在石碑上的气息为何有些熟悉,这不是昆仑的律令,是契约,这座石碑认同了赤蛟,要跟随他征战。 李熄安沉吟。 这座石碑是那位帝王与西王母之间的信物,同时是他们存在此世的最后凭依,他能踏足昆仑,游弋瑶池已经是莫大机缘,再拿走这座石碑岂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石碑好像察觉到赤蛟的意思,但它一动不动。庞然的灵从这座石碑上溢出,形成最古老原始的文字。 在很久很久以前,文字是由先祖们观察万物运行的象征与意义而创造,作为承载天地自然伟力的介质,越古老原始,越接近天地自然,所蕴含的伟力越不可思议。这也是杀伐术为何以古老经文为载体出现的原因,李熄安现在学到皮毛的五行杀伐术的文字也是最古老原始的产物。 石碑上的文字光是看上一眼就能震撼全部心神,它不是空荡荡的古老经文,是真实存在的灵,或者说“器”。这种东西运转原始文字带来的影响可怕异常。 那些文字一个接一个浮现,在瑶池上卷起波涛,亮起的辉光比星辰还刺目! 波涛一层高过一层,镜面般的池面奔涌如潮,浪潮与浪潮相互拍打,星辰剪影黯然失色,唯有赤蛟头顶的石碑升腾光亮,如一轮大日在赤蛟头顶旋转。 浪潮吞没辰星,轰鸣声如雷。 石碑的灵将载天鼎连同上面坐着的青鸟推开,而滔天浪潮将那头赤色的庞然大物淹没在深处。 青鸟安静注视这一切,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虽然过程迥异,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瑶池一梦。 九州最古老神秘的仪式之一。 金色的烛火熄灭,李熄安完全没有抵抗,被卷入瑶池的最深处。 四面八方都是亘古的寂静,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又闪烁着星星点点,好像他的确沉浮在宇宙里。 瑶池的水很冷,冷到冻彻李熄安的灵魂。他想着若是在黄河下那片狭缝空间中,他没有遇见封印青鸟的鬼棺,一直下沉,是不是也会遭遇这种冰冷。 传说中的瑶池一梦。 可这冰冷的池水真的能让人睡着么? 他听见有人在寂静黑暗中低颂,颂着屈原的楚辞,宏大古老的钟声于他颅内敲鸣,仿佛世间离喧嚣最遥远的古刹的呼唤。 猛地,李熄安睁眼。 他意识到,这是某种呼唤。 ………… 某个小城,入夜已久。 城市中央有修行者撞钟,钟声可以传出很远,告知守城人此刻的时辰。 某个废弃旮旯里,一个男孩像是被钟声所扰,轻哼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是熔岩般的金色,像燃烧的金色烛火。在他睁眼之后,一种莫名的气息就从男孩瘦弱的身形中弥漫开来。 他并未察觉,只是掀起身上的草席,有点吃力地站起向外走去。 动作很轻,但李熄安还未适应,所以仍旧惊醒了他身旁的人。 “娃子,你能走路了?”声音嘶哑,是个老人,言语中很关切。李熄安没有回头,老人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变化,一旦回头怕不是被视为什么妖魔附身,他解释不清楚,并且讨厌麻烦。 他淡淡应了一声。 同时一个接一个的画面涌了上来,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九州…… 此人无名无姓,在一个当地富绅家里做工时不幸被马匹踏断了腿,成了个废人。老人看他可怜,收留他,其实也谈不上收留,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两人的生活开销大部分来自那家富绅给予男孩的补偿,老人肯照顾个废人估计是起了这个心思,这男孩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来照顾起居,一老一幼就在这犄角旮旯里生活了有段时日。两者互相熟络了,也能看出老人算个善人。 不过这年头,过得最惨的要属善人,尤其是老人这种没啥底蕴的善人。 李熄安的眉头死死锁着。 这些信息他一扫而过,他不是来这重新做人的。 他是蛟龙。 青鸟说过瑶池一梦能够帮助他找到追寻的答案。 可他追寻的东西在九州么?这个男孩又是怎么回事?所谓瑶池一梦不过是一个灵魂去占据不同时间的另一具身体?李熄安有些嫌恶,并不是说这种手段不可怕,而是古昆仑的气息如此恢宏大气,难以想象其中的瑶池仙境的展露会是这种状况。 他的灵魂来到这里,那这男孩的意识灵魂呢? 瑶池一梦,似乎比污秽还要妖邪啊…… 53.天地逆旅(4.1k) “娃子,发生什么了?”老人惊讶,又很欢喜。 这娃子能走路了,好事啊! 就是不知道为啥这娃子醒了之后感觉奇怪,好像不是同一个人,背对着他的男孩身形虽然还是那般瘦弱,但背脊挺的笔直,以往的他都是佝偻的,幼年时就给人家当牛做马,早忘了人该怎样走路。老人摇头,固执认为男孩还是同一个人,只是人经历大喜大悲后的一点变化而已。 人怎么会不是同一个呢? “没什么。”李熄安摇头,金烛般的眸子被掐灭,重新露出那对人畜无害的漆黑瞳仁来。 他转过身躺回草席里。 “睡得有点闷,出来透气而已。” “这样这样……”老人点头,刚欲盖回草席,想起什么。 “娃子,你还没和我讲为啥腿好了,入睡前才给你敷了药,明明就是块死肉,整个关节下面全坏死了,咋半个晚上给整好了咧?” 草席另一边,传来男孩的呼噜声,李熄安没有回话,沉沉睡去了。 老人愣了半晌,摇摇头也盖好草席。 他隐隐察觉男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他说不上来。这娃子的腿伤好了便好了,对他们两都是幸事一件。 男孩不打算说他便不再问。 ………… 等到阳光洒进破败屋子,沉厚灰尘浮泛在那缕光束中。 老人如往常一样睁眼,掀开草席去街上谋点吃食,同时给男孩买药。这些事情他已经做了很多遍,轻车熟路。从睁眼开始自然而然地行动。 不过很快他发现不对。 男孩的腿伤在昨晚痊愈了,不需要他再去为他讨药。 甚至…… 老人复杂的神色落在身旁不远的草席上,上面除了整理好的一点物品外不见那男孩的身影。 他走进,草席下放着一个钱袋。这是那家富绅给予断腿男孩的补偿,对富绅一家来说只是点微不足道的银两。但足以支撑起男孩好几年的生活。男孩哪怕和他朝夕相处也从未再老人面前展露这个钱袋,毕竟这是他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或者说他的身家性命就被这样简简单单地放在这个磨得泛黄的钱袋中。 老人明白男孩担心他看见钱袋起了歹心,以男孩的身体,丢了这钱袋与死了没差。所以平日里男孩把钱袋藏得很严实,最开始认识时说他每天只会取出足够生活的银钱,不会不够,也绝不会多。若他有事,这钱袋老人拿不到。 这个男孩像头幼兽,沉默打量周围人的善意或恶意。 总喜欢把带刺的一面给别人看。 他喜爱用最坏的情况思索,所以老人不气不恼,表示理解。他本就没有坏心思,相处起来问心无愧。事实确实如此,这段时光相处下来,男孩对他的态度缓和许多,像只幼兽找到心仪的小窝,偶尔还会露出柔软脆弱的脖颈。 老人拿起钱袋,没有打开,只是掂量几下。 分量很足很足。 那富绅给的未免太多了些,一个做杂事的小厮断了腿会给予这般丰厚的补偿么?他们住在这里已经过了两个春去秋来,花费的银钱,尤其是为男孩买的药钱并不是个小数目。 老人叹了口气,环顾破屋。 便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啊…… 他不意外,昨天夜里男孩身上发生了他难以想象的变化,无法描述,不代表他不清楚。有可能是在大喜大悲的沉淀下破开后天大门,也有可能是梦中有厉害存在授予长生法。这世间很大,什么都有,断腿痨病一夜痊愈称不上太离奇。 老人起身,掂着手里的泛黄钱袋,打算去街上有名的酒家换点美酒。 男孩走的无声无息,还算念着他这两年的照顾。 “对了,还没看是个什么样的银钱呢,蛇纹口钱这几年商家都不收,别是能用的早被那娃子给我了尽留下些废钱吧?”老人脚还没踏出破屋子大门,惊疑一声。 这不合常理的补偿分量,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富绅家拿没用的蛇纹口忽悠那娃子。 老人不掂量钱袋了,解开上面的细绳,目光朝里面探去。 脑袋条件反射地后仰。 灿烂的金光打在老人枯黄的脸上,这里面不是银钱,是金子! ………… 城市南边,富绅豪门居所。 不仅仅是道路铺满石板,来来往往的马车也远非西边的平民可比。 资本不厚实,毛病却学了许多。信奉上层社会那套,比如出门去哪里都得乘马车,走几步路能到的地方也乘坐马车。马车的豪华是这几个家族间攀比的重要因素,不能落后于人。开始是骏马配豪华小木屋,后来演变成了比马匹,看谁家的马匹贵重。毕竟马车的车谁都能修谁都能建,神马是千金难求。 朱家门庭,魁梧神马嘶鸣一瞬后沉寂。 门口的守卫往里面瞅了眼,看没什么异常继续靠着墙打盹。 男孩的眼睛里滚动着熔岩,伸手抚摸漆黑神马的脖颈,顺着皮毛往下抚摸。平常傲气冲天谁都不服的神异骏马一声不吭,它也不敢吭一声。 “妖?”李熄安问。 “妖怎么跑这来给人类当苦力了。” 大黑马眼睛瞪个老大,鼻孔朝天。眼前这男孩一副营养不良样子,瘦弱得仿佛风吹就倒,但它依旧不敢吱声,那对金色眼瞳给它的压力不比它曾经修行大山中远远瞥见的那头大妖来的差。 这什么跟什么啊,大黑马打了个响鼻。 在人类身上感受出大妖的气息它觉得自己一定是昨晚没吃好,精神错乱了。 不过它还是不敢吱声。 “问你话呢。”李熄安收回了抚摸神马脖颈的手,转而敲打这马匹的脑袋。这匹马据说是朱家老爷废了好大气力才折腾回府,也是这匹马踹断了男孩的腿,使他成了个残废。李熄安要离开这座城市去追寻,打算离开前看看男孩印象里的凶神恶煞的马匹是个怎样的家伙,没想到逮住了个妖。 比普通的崛起生灵强上许多,李熄安打量着。 无法触及青焰崛起之时的程度,他心里再补充一句。 可既然是妖物,就说明已经通灵,通灵的马匹为何无缘无故袭击个普通男孩。 “你以为我想啊!”马妖嘶鸣,言语间满是委屈。 “还不是当妖混不下去了,只能来给人类做做苦工。”它说着,神色突然骄傲起来,“这里的老爷好吃好喝的招待我,生怕惹我不高兴。看见这大院子没,人家专门给我修的。哪像在山里,担惊受怕,万一那天蹦出个老虎饿狼啥的,一命呜呼都没小母驹给我收尸。” “掠食者是不会浪费粮食的。”李熄安纠正。 他在大山里捕食猎物从未浪费,骨骼皮毛通通塞进嘴里。掠食者都这样,虎豹豺狼不会不帮这马匹收尸,会用利齿尖牙好好招待。 “也对。”马妖赞同地点头,突然哭丧起马脸。 “给我收尸的小母驹也会被吃。” 这马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哭丧完它正色起来。仔细瞧见这瘦弱男孩,总觉得有些面熟。好像确实有点眼熟喔,它想着又仔细端详起男孩那张脸来。下一瞬间大惊失色,漆黑的马脸都跨成煞白。这……这不是两年前那个奇怪的男孩吗?马妖蹄子反射弹起,整个魁梧马身颤了颤,养尊处优的马肚子肉抖三抖。 哪怕只见过一面,黑马仍然记忆深刻,当时男孩是朱家人的小厮,做了许多年了,几乎从小时候就给人家买了回来。原本是因为朱家小子缺个伴,看着顺眼带了回来,好像还打算当个陪读培养,后来发生了什么黑马不知道,只晓得这男孩后来挺受信任,被派来照顾它。 但接触瞬间那股袭来的感觉太恐怖了,魔神一般,压抑到它无法呼吸,下意识扬起蹄子踹了过去。 给人家腿打断了。 说来这事让马妖蛮愧疚的。 现在这尊魔神大爷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站在它面前,那对妖异的金色眸子注视着它,散发的气息比之大妖。 “认出我了?” “爷,小的怎可能认不得您这位爷呢。”马妖赔笑。 本来它不会这谄媚脸,好在这几年跟着朱家老爷出去风风雨雨,人情世故学了不少,自认为马腿子它当的相当合格。 “你对这附近地域了解多么?”李熄安无视那张马脸,只是问问题。 他蛟生地不熟,真的是地不熟。从太行到昆仑好歹是在一张地图上,这瑶池梦境让他跨越数千万年来到九州,男孩的记忆里又并无其他有用的信息。李熄安现在需要个能带他奔走大地的向导,如今失去蛟龙身躯,男孩的体魄甚至没有踏上修行路,太羸弱,让他自己赶路不现实。眼前这马不错,如果还精通周边地理,他认为可堪一用。 “爷,小的早些年没有在朱家时,可是游历大江南北。这周边地域,可以说是皆在心中,爷您问块旮旯地小的都能答上来。” “如此厉害?”李熄安侧目。 九州按照青鸟的说法,地域宽广到无法想象,这和崛起生灵半斤八两的马妖说自己游历大江南北? 马妖点头,心道这回算是不用遭灾了,甭管眼前这位小爷要干甚来,它知无不言,赶紧把他忽悠走。 “挺好。” 听到男孩的赞同,马妖神色更肃穆几分。就等着接这位爷的问题。 “你家主人花了多少钱买你回来?” 马妖迟疑,隐隐感觉这个问题不对,可面对那对金烛眸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黄金百两!”黄金百两买一匹马,就算马匹神异,钱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所以马妖挺骄傲的,证明自己有着充分的商业价值。 却不料它听见男孩轻声嘀咕。 “这么便宜?” 什么?便宜?什么叫这么便宜?马妖震怒,又在那对眸子下缩了回去。 李熄安把手搭在马厩旁的铁器上,一握,竟然在铁器上留下个拳头大小的坑。 然后马妖看呆了。 一颗颗金子从男孩的指头缝里洒下,眨眼铺满它平日饮水的大桶。 “应该还有多的,当做补偿费好了。”李熄安拍手。 “爷!”马妖哭喊,见男孩来牵缰绳的动作,往后避了避。 “您不会要带我离开朱家吧?” “不愿意?” “不愿意。”马妖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满爷说,您说便宜是将我视为妖来的价钱,可在这家人眼里我不是妖,单纯是匹神异骏马。他们用黄金百两买回了我这匹普普通通的马,所以问我现在不是妖,单纯是匹跑的快长得壮的马而已。我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在这里当当马车的苦力工挺好,其实都谈不上苦力。这家人,没哪点苦了我。” 李熄安凝视马妖很久。 马妖罕见地敢于与他对视,他在马妖脸上看见了坚定,十足的坚定! 从那张马脸上李熄安看出了对方做好他暴起将其杀之的觉悟。 突然间,两者都安静下来。 然后被一声轻笑声打破。 “你其实很怕。” “怕!” “怕什么呢?怕死在路途上吗?还是怕我现在杀了你。”李熄安随意地坐在马妖面前的地上。 “都怕!”马妖嘶鸣。 “如果都怕那不妨问问你究竟渴望什么,渴望在人类家族里混吃等死,妖都不做,还是奔腾在天地间,当颗逆行的石子。” “我是马……” “不,你是妖。你先得是妖,然后才是马。” 马妖彻底垮了,它俯首盯住地上坐着的男孩,对方的背脊挺得很直,像把剑,马妖不禁想着,若这是真是把剑,开锋之日定当锐利无边、直指苍穹。 曾经它见过的人都是佝偻着背的。 谁都是如此。无论是院子里的杂役,还是守门的侍卫。富甲一方的朱家人亦不可避免,只是他们的佝偻的对象成了爬得更高的贵人。这男孩在两年前的那一面中同样佝偻着,那模样比它还不会怎么用两只脚直立走路。但此刻这男孩他挺直背脊,既不蔑视也不谄媚,好似视万物等位,他自己同样是万物之一。 不然哪还有这么多话与它交谈。 看不顺眼灭杀,看得顺眼强行掠走就好。至于给朱家人的补偿,属实想太多。 马妖沉默。 它不愿重归修行路,是见惯太多这样的事,累了乏了,在修行路里做个妖物不如给凡人架马车来的痛快。 修行修行,满口的仁义道德,一心的宝物机缘。 都是吃人。 54.十年 赤色的庞然大物盘踞瑶池中央,星光点缀在身旁,池水将他的身躯托起,像一道横亘在星河间的蜿蜒匹练。 铁鳞伴随呼吸舒缓起伏,金色烛火熄灭、合上,他在沉眠。 青铜大鼎自然悬浮在蛟首的两角之间。 而少女坐在大鼎上,浏览青铜鼎里储备的古籍,同时等待赤蛟苏醒。 进入瑶池梦境的生灵沉眠时间不定,也许需要数十年,也许就在下一瞬。青鸟拿不准,这由沉眠的生灵自己决定,关乎进入瑶池梦境的生灵的所求。如果赤蛟愿意,他下一刻就能睁开眼睛。 “不过这不是短时间能搞定的吧。”她轻轻摇头。 九州为何坠落又为何复苏,他们的时代与现世中间不可言说的隐秘时代又发生了什么。赤蛟想知道的太可怖了。 瑶池梦境给予人大梦一场,青鸟见过的最多场景无外乎生灵借助梦境修行,那是真正时间的沉淀,在梦中冲击更深远更强大的境界,等到醒来,沉淀下的积累会确确实实地出现在做梦者的身上。 那段梦境的时光亦真亦假,对进入瑶池梦境的生灵来说是真的,但对于这段岁月现实来说是假的。 比如赤蛟这次沉眠,他极有可能回到隐秘时代,却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无法做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事物。不然以瑶池之梦为介质视岁月为无物,先不说瑶池没这神通,便是具备了,当初的九州入梦者早该把历史搅乱的混沌一片。 青鸟收起手中看完的古籍,去接过小鹿叼来的另一本。 ………… 黄昏,古道,有人牵着匹壮硕黑马。 牵马人头戴斗笠,风尘仆仆。 不过那马瞧得就神异,硕大肌肉仿佛浇筑黑铁,怪物一般,快有两个人那么高,鬃毛在黄沙中飞舞,像团烈焰。 “今晚在这休息。”李熄安看了眼地图,又看向古道旁的客栈。 穿过大漠可以抵达下一座巨城。夜晚的大漠太多变了,他宁愿白天顶着太阳走,也不想夜里横穿。客栈里还有其他人,是伙护送物件的武夫,几车包裹严实的物资上插着不知名的旗帜。李熄安不了解是凡间走镖还是修行宗门的派遣。他身上没有任何修为,看所有人都和普通人没两样,自然分辨不出修行者和寻常武夫的区别。 十年时间,马妖与他走过三十九个国家,踏遍这些国家的所有大型城市。 有个共同点,修行路很稀松平常,不像李熄安预料的那样高高在上不可遇见。一般巨大的城市里通常有个庞大的宗门道统,不过所谓庞大是相对芸芸众生而言。 这些宗门道统里的资历最老实力最可怕的存在也不过阳神。 是挺厉害的,有关九州坠落一问三不知。他只得继续往九州的中心腹地前进。 这路途马妖很激动,见识到了曾经无法想象的光景。当初说来说去,马妖答应与他一起上路。说到底,既对外面的广阔天地心生向往,又厌烦了修行路上的尔虞我诈。李熄安了然,说你跟着我去见识外界的广阔天地,路上的尔虞我诈我来见识我来解决,你在旁边给我加油鼓劲就行。有欺者恶者算计者,他皆斩。 马妖本来嗤之以鼻,哪怕老老实实的跟他走了,还是说着天底下这么大,你一普通小子拿什么挡那些老怪物的尔虞我诈咯,别到时候我还得驮着你跑路。 后来目睹李熄安斩了位阳神境老怪物,彻底安静了。每逢干架便履行承诺在旁边扬起蹄子助兴。 马妖再三确认李熄安的确没有任何修为,可斩杀阳神却如杀鸡屠狗。 这让它不禁垮起马脸,心道也许是遇到太古魔神了。只有这种生灵毫无修为下掌握可怖神通,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奈何不了分毫。不过它瞅见那李熄安的模样,又迟疑,太古魔神长成这般相貌?不应该七八个脑袋,百八十双手,再配上一身通天煞气吗? “在马厩里面呆好,我等会给你找灵草来。” 马妖听到灵草连忙点头。 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给它寻来的灵草味道香味皆是极品。单单凭着这手灵草,这人赶它走它估计的抱蹄子痛哭流涕一番。 安置好马妖,李熄安走进客栈。 客栈大堂里摆着几张木桌,同有借宿人在那大口饮酒,他一踏进门便有股混合汗味与信息素的恶臭涌进鼻腔。这些人估计很长时间洗过澡了,李熄安悄无声息地将这几人的特征记下心底。胡子很旺盛,却剃得干净,他们是从沙漠那边来到这里,与李熄安现在的路线相反。 他摘下斗笠放在柜台上,露出张菱角分明的脸来。昔日的瘦弱男孩走南闯北,有了属于自己的锋利。 “一间上好的客房。” 李熄安看了眼柜台后的标价,扔下几文银钱。 小厮快步走来,打算领他去楼上,却被人拦住了,是那几个大汉。 为首一人魁梧如山,目光如鹫鹰锋锐,如刀扫视过李熄安,缓缓开口。 “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阁下有话直说。”李熄安不客气。这几人不安什么好心,而他没那么多耐心。 大汉身后的人想发作,被他拦下来,大汉的目光谨慎小心地落在李熄安背后的古朴长剑上。他已经告别先天,步入俱灵,可以温养打造属于自己的“器”,那柄长剑给他的感觉比他花费巨额代价换取材料铸造的“器”还要可怕。 一个普通人? 他有些狐疑,身上没有灵的波动有可能是境界高深,他感知不到。但俱灵境之上为阳神,这种存在在国里可为一方巨擘,怎么会这般骑马赶路。而那柄古朴长剑若是“器”,又怎会置之身外? 大汉抱拳,沉声道。 “是这样的小友,我们一路穿过大漠,不幸遭遇罕见沙暴,押镖的马匹在路上死了几匹。如今再上路有些力不从心,我瞧见小友那匹黑马神异,询问多少价格可以使小友满意,将那匹马让与我们。” “买马?” “正是!” 李熄安带着笑意。 “这马我也急用呢,你说?” “在下愿意出阁下买下马匹的十倍价格,只求阁下割爱!”能爬到俱灵境哪个不是摸爬滚打的人精,一听背负古剑的年轻人话语,当即理解了意思。 倒是大汉身后的几人面露惊色,似乎没有料到他愿意开出这么高的价钱。同时看向李熄安的眼神不善起来。 “我当初买下这马花了黄金千两,十倍,黄金万两即可。” 他们便听到李熄安这样悠悠回答,刹那面色铁青。 55.昏剑 “小子,你不要不识好歹!”当即一人爆喝。 刚欲抽刀,被大汉拦住。 “如此看来,阁下是无心割爱了。”大汉抱拳,“在下并非不讲理之人,既然阁下不打算让马匹于我们,也没有必要这般戏弄在下。” 李熄安没有回话,淡淡地瞥了眼大汉,自顾自上楼去了。 “还不过来引路么?”他问那小厮。 小厮犹豫,被这群人拦下他不敢妄动。以大汉为首的这群人常年行走大漠,算得上这里的熟客,他知道这行人不好惹,是修行士。 却不料这行人在大汉的眼神示意下放开了他。 他一愣,感觉手里被塞了东西。再回头,是大汉如刀的目光,阴沉得可怕,一眼盯住叫人生不出抵抗心。小厮旋即冷汗直流,明白了大汉的意思。中间人是最难做的,更何况大汉不打算让他作中间人。修士间的搏杀他一凡人被卷进去无论哪方赢他都是死路一条。 可大汉塞给他的东西被根竹杖挑了去,落在一中年男人的手中。 “掌柜!”小厮一喜。 “客栈里面想搞小动作我不阻碍,但不要拉着我店里人下手。”中年男人的声音说的很大,摆明了是说给楼梯上那年轻人听,使得大汉脸色一沉。 竹杖再挑,把那小袋子物件扔给大汉。 “收好,顺便再提一嘴,客栈里面打坏了东西按原价的三倍赔偿,毕竟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我想买点东西麻烦的紧。” “楼掌柜所言极是,在下知晓。”大汉抱拳。 这客栈的掌柜不算好惹,虽不知这等人物为何在这里开家利润赔本的客栈,但俱灵境浑圆的气机告知他这楼姓掌柜立于第三境界圆满,只要再做突破,又是尊巨擘人物。现今不得罪这种人物为妙,不过好在这掌柜没有真正言辞严明地阻止他动手。 “还不快去?让客人久等成何体统。”楼掌柜用竹竿拍了拍小厮的屁股,给他掀上了楼道。 看着小厮在自己身旁站稳,逸散出的灵丝毫不差,李熄安饶有趣味。 “客官这边请。” 小厮好像很习惯自家掌柜的秉性,面色不变地给李熄安躬身指路。 见负剑的年轻人消失在楼道,掌柜给那大汉密音传信。 “此人身上并无灵脉,若是要动手大可放心,但那柄奇异古剑需要归我,其他的我不要。” 大汉皱眉,他也是看上了那柄古朴长剑,感觉材质相当不凡,想夺来熔了去炼制改良他的“器”。 沉思良久,他终是回应。 “好。” ………… “这群人不好惹,为首的大汉是俱灵境强者,靠器可抵杀万军!我看您身上没有灵脉,趁着掌柜的周旋,您先跑吧,不能为了马匹命都不要!”小厮低语,先前隔得远,又被大汉的灵脉气息笼罩,没有发现李熄安身上毫无灵脉。 隔得近了才惊讶这凡人竟然敢招惹俱灵境强者!见身旁的年轻人不语,小厮叹息一声,这事终究不是他能伸手管的,安心给人带路就好了。 推开一扇门走进去,点亮火烛。 亮橙色的烛光照亮了房间,桌椅床铺俱全,透过窗户往外看能看见火一般燃烧的云层,渲染黄沙。若有若无的,李熄安能嗅到木漆的芳香。 “这是您的房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喊我。” “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小厮连忙摆手,“还是提醒您一句,遇到谋财害命之事可以找掌柜的,楼掌柜是个大善人,他会帮您。” 言毕,小厮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间门。 “大善人啊……” 李熄安有些玩味,是大善人没错,这楼掌柜确实是个大善人。 他盘坐,取下古剑放在两膝上。所有的人的感知都没有出错,他没有灵脉,是个没有踏上修行路的普通人。不过他仍然拥有篇古经,十年时间将他对这篇五行杀伐术的理解和运用提高了一个档次。按照青鸟的说法,他可以将这些领悟带回现世,称得上受益匪浅。 但他以这个身体行走世间,甚至搞不清楚这具身体究竟是什么生灵。 是人么?倒不如说只有个人样。 他的实力很诡异,好在行走大地足够,便不再疑心这具身体的问题。他在意的是他的时间如今不算充裕。这人无法踏上修行路,只能具备普通人的寿命,等到这个身体寿元耗尽,他该回归现世。 九州,这般鼎盛的世界会坠落。 他走遍诸国,无人设想这个问题。 李熄安深呼吸,运行杀伐术。古剑随着他的呼吸在轰鸣,赤色丝线在剑锋上若隐若现。 这柄古剑在收纳黄昏的光泽,等到夜幕合拢,大漠寂静,古剑的轰鸣逐渐平静。李熄安也停下了呼吸,拎起长剑收进剑鞘。他以五行之金铸就此剑,曦光太锋利,若是没有他原本的体魄收纳曦光与取死无异,所以转而参悟黄昏,两者本质相近,皆为天象转折之契机。 取名“昏剑”。 曦光是黎明破晓,世间的极致锋芒。黄昏是暮气,象征终结与死亡。 终结与死亡……李熄安抬头,眼底有金色的潮水蔓延上来,直至淹没整个眼瞳。这不就有人按捺不住,要去迎接他们生命的黄昏了? 他从窗户玩下看,刚好对上马妖幽怨的眼神,这家伙在埋怨他这么久还没给它送来灵草。 “等我半柱香。”李熄安对口型。 他没修为,没法传音。 “说好了,就半柱香。”马妖在马厩里比划蹄子。他感知到那伙人要去找李熄安麻烦,不打算管这事,以前他不是没担忧过,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此一举。 李熄安当初给他的承诺说皆斩。 真的是皆斩! 区区俱灵,阳神这人都说砍就砍,还是直接砍死,元神金身都被砍成碎片的那种死法。 李熄安收回目光,提起昏剑转身。 房门已经敞开了,魁梧大汉站在门口正死死地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手里的剑。他周身气机散发着可怕的压力,凶煞恶神一般,若是常人只怕早已经跪伏在地,神志恍惚。 都是吃人啊…… 一路走来李熄安见过许多,可每次面对心里仍然不禁感慨一句。 “我给过阁下机会了,可惜阁下不懂珍惜。”大汉沉声。 “是啊,给过阁下机会了,为何不懂得珍惜呢?” 什么?大汉的思维有过一瞬间的停滞,怀疑是自己没有听清或是听错了。 可也仅仅只有一瞬间的停滞。 因为黄昏般的赤色剑光伴随冷月一并出鞘,紧接着大汉的视野开始旋转,开始变低,变得只能看见年轻人陈旧的衣摆。 发生了……什么? 头颅落到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李熄安脚边。那一刻,大汉扭曲的双眼被更加扭曲的黄金双瞳注视了,那是金色莲花在瞳孔深处绽放的瑰丽色彩,看一眼就让他自内心诞生出死亡的恐惧。这是他生前最后的意识,紧接着他坠入无边黑暗,静谧而安宁,像黄昏后夜幕袭来。 李熄安拔剑后未停,动作如鬼神。 只能见一道赤色影子从客栈中杀出,所过之处头颅滚落,血气喷涌。 昏剑,正如白昼的末路,被这柄剑指向的人的生命黄昏! 56.大漠王庭 剑入鞘,李熄安滴血不沾。 眼瞳微眯,面容仍是那般和煦,仿佛摘下大汉那群人头颅的人不是他。 “楼掌柜。”李熄安对柜台后的中年男人点头。 掌柜的也笑。 这人给大汉传音时也给他来了一份,大汉以为是加密通讯,殊不知是群发。这楼掌柜先是告诉大汉李熄安不具备修为,大胆放心下手,又提议说自己下手的理由是觊觎李熄安的剑,让大汉不会猜疑其动机。最后拿不定主意,不清楚李熄安深浅的大汉终究被贪欲蒙了心。 大善人,的确是大善人。 “不过掌柜的既然想让他们死,轻而易举能做到吧,何必等到我动手?” “哦?何时是楼某想让他们死了。”掌柜疑问,义正词严。“是小友神通盖世,绝杀了大漠的一大祸害。” “可若是我不具备那等实力,真死在这群人手中了呢?”李熄安抬起眼皮,金色的烛火沉默燃烧,压力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是不是我的剑,楼掌柜就勉为其难地笑纳了?” 楼掌柜沉默片刻。 他讲不清,也不打算再讲清楚把自己从这里面拎出去。 “骑着黑马的年轻人,背负古剑,不知其名,只知其李姓。旭国的镇国大宗里的那名老祖是死在您手里吧,元神金身都被斩成碎片,一身神通本事简直骇人听闻。有人甚至传闻说这是名年轻皇者。咱们这消息灵通,知晓的比常人多上许多。这些常年行走大漠的人不知,自然起歹心。但再给楼某个胆子,楼某也不敢打能灭杀阳神境大能的存在的主意。” “你们很了解我。” 李熄安望向楼掌柜,“说吧,想干什么?” “我们知晓您一直在寻找某个东西,愿意为您献上一点微薄之力。”楼掌柜没有否决李熄安“你们”的称呼,反而答应下来。 “那你们知道我在追寻什么吗?” 楼掌柜一顿,“楼某不知。” “但楼某侍奉的那位知晓,也是那位特意下令让楼某等候在这里。刚才的变故是无法确定您是否为楼某要等候的人,如有冒犯请大人见谅。若是误解认错,楼某会出手击退那群人,绝非看人送死的冷血之辈!” “确实算不上冷血之辈。” 楼掌柜松了口气,听提剑的年轻人再道。 “倒是贪财。” 李熄安瞥了眼那群人送的货物,只怕是被掌柜的惦记上,想完成任务之余玩点借刀杀人的把戏。这世道不好,楼掌柜背后的人估计摸清楚了他的秉性,知晓他不会给人按个子虚乌有的罪名随意动手。不然楼掌柜此举换个心情暴躁的,话没说完就被斩了。 “那大人是否……” “我不关心你们想做什么,真有为我出点力的诚意,让你们背后的那位六个月之内来漠北王庭见我。我很赶时间,六个月,过期不候。” 楼掌柜躬身。 “定会传告!” 李熄安踱步到那行人载的货物旁,扯开看了眼。 对修行者确实大有裨益,不过于他而言没什么用处,至于那匹躺平连妖都不当的马自然更是无用。 而马妖在地上比划心目中的小母驹画像,画到尾巴的时候,李熄安出来了,手里拖着一箩筐灵草。 “血气真重。”马妖咦了一声,马脸有些嫌弃。 “影响你吃饭了?” “不影响不影响。” “吃完休息休息,明早继续赶路。三天时间,有把握横穿大漠么?” “三天?”马妖从灵草堆里抬头。 “真是,你忒看不起我了,一天就够。” “当真?” “当真!以马爷我现在的脚力,全力以赴,区区大漠,一日足矣!”马妖豪情万丈。 ………… 大漠尽头,巍峨城市伫立。 马蹄声渐近,扬起细密尘沙。那是匹壮硕黑马,它在大漠上狂奔,如一柄漆黑的尖刀切开风与沙。 一日,真是一日。 李熄安望向远方出现的巨大城市,白色的高墙,飞沙不得越过。恰好他在傍晚抵达,落日余晖将沙子,高墙乃至浮云都化作深沉的红。无数道沙石涌起的褶皱像被时间凝固的浪涛,顺着李熄安的视线一路延伸至酝酿着黄昏的地平线。 马妖还是那匹马妖,速度却不是当初的那个速度。 太快了。 马妖现在的速度快到李熄安认为他现世的蛟龙身躯无法比拟。他搞不清楚马妖身上发生了什么,马妖自己好像也不大明白,只是知道自己变得很快。 缩地成寸一般。 但缩地成寸这种可怕神通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妖能领悟的。 “先进城。” “你的问题是好事,弄明白缘由不急这一时。” “不能是马爷我天赋异禀?想什么缘由,搞得像你自个知道你为啥这么厉害似的。”马妖响鼻,对李熄安的想法表示不屑。 “嗯?”李熄安皱眉。 马妖还以为自己惹了这位爷生气,连忙道歉,道歉道到一半马妖也“嗯?”了一声。 巨大城市的城门口携着弯刀的王卫们伫立两旁,露出粗壮的胳膊与一对蛇般的眼睛。 王庭正门大开。 进出的贸易商队与进城出城的贵族或百姓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那座巍峨巨门一眼。通体苍白,点缀金纹,绘着大漠王庭鹰与蛇的图腾浮雕。心里都盘算着摆出这么大阵仗是否有王庭中的皇族归来,旁系都不可能,至少是位直系后裔。皇族的直系后代,意味着将来有机会触及“皇”的层次。 真正的被天地认可的“皇”! “不会是接你的吧?”马妖惊疑。 “不会。” “我们昨夜才向那个未知组织表态,不可能……”李熄安话说到一半,听到大漠间沉重的号角吹响。 闷声得像有头龙藏在大漠深处低吼。沙子都跟着颤动。 “大漠王庭,恭候阁下!” “殿下已在王庭备好酒席,为阁下接风洗尘!” 马妖听见上方传来咂嘴的声音,“运气好,撞到人家老巢来了。” “那咱们跑?”它举蹄子示意。 “你似乎很怕?” 马妖一思索,好像是这个理儿。有这位爷,普天下哪里去不得。于是昂首踏踢,更趾高气扬了。 57.消失的祖(4.3k) 浩荡长空,大妖振翅遮天蔽日。 它的视线向下,将巨城门口的场景尤其是那位骑着黑马的年轻人深深映进脑海。 长唳一声俯冲进入王庭的范围,庞然的影子渐渐缩小,除了生铁般的翎羽上有可怕的灵脉流转之外与凡类几乎相同。这是头神禽大妖,战力强横异常,修行者通常避之不及。更何况这头大妖由王庭饲养,是王庭浮雕鹰与蛇的鹰的象征之一,血液里流淌着大鹏的血脉。传说中成长到可怕程度会接近其先祖,全身覆盖黄金翎羽。可翼拢天云,爪碎九霄。 不过这头大妖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年轻人抬起头,视线落在它离去的方向,漆黑瞳仁幽深。 化小的神禽飞过排排阁楼,最终抵达王庭中心的塔楼天台,稳稳当当地停在男人横放的手臂上。 “辛苦了,金媚。” “无事。”被称作金媚的神禽摇头,“不过你为何如此相信那个年轻人?那匹马妖都比人来的厉害,一天功夫横渡大漠,那般神速我追赶的也不算轻松。” “对,瞧我这记性。”男人懊恼地拍头。 “你刚回王庭不久便派你出去,还没来得及与你讲述那年轻人的事。” 男人一边抚顺神禽的翎羽,一边道来他秘密收集的情报。 “负剑的年轻人,伴黑马,行走大地斩阳神。”听到最后,神禽低吟。 “以及,他在追寻某个东西。”男人说道,“与我们相同。” “与我们相同?竟会与我们相同?”神禽的声调尖锐几分,“这片世界要发生的事隐秘到我的先辈对此都讳莫如深,也只有那些古老的祖们才有资格知晓,他却在追寻?当真如传闻所言是个年轻的皇者?” “没有灵脉,十年前是个凡人,在小永州的莫汝城朱家做小厮。所以他不可能是皇者,也不可能有可怕背景,所以我才好奇他为何会知晓此事,甚至……”男人语气一顿,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光彩消失,大漠寂静,陷入无边黑暗。 “他确认会发生此事,并对此毫不避讳。” 这件事亦如黑暗的来临,不过现在九州还处在黄昏罢了。 “殿下,客人进殿了。”侍从躬身传话。 “知晓,我去见他。” 男人转身,这才迎着阁楼的琉璃灯火大踏步离开塔楼天台。神禽稳当地抓在他的肩头,像两头血气冲天的魔神并肩而行。 ………… 王庭主殿。 琵琶压横笛,美色压琵琶。袖裙如云,恰应大漠边的冷月。 披着薄纱的女子眉眼剪秋水,衣着勾勒诱人曲线,两三个一行端来美食佳肴。 白色薄纱与古铜色的肌肤造成很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她们是王庭外交的杀手锏,任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被罕见的异域风情迷得找不着北,于是很多事情在美人与酒之间谈下,过程比外界人们想象的轻松许多。 但这次美人们迎接的不是某国特使或者权贵一类,是位年轻人,坐在整个大殿唯一的客席上。 风尘仆仆,泛黄的衣摆缝隙里还有随他饮酒动作落下的沙石。 唯一的客人在欣赏大殿里的浮雕。 穹顶为圆弧,彩绘有升腾的佛陀,往下是四根主要承重柱,雕刻浮云花纹。这不是关键,这座大殿最显眼的在李熄安眼中从来不是酒或美人,是他对面王座后的两座巨大石雕,高度触及大殿穹顶,一者人身鸟面,羽翼特意镶有黄金,其手持多齿利剑举过头顶,仿佛下一刻便会力劈而下;一者人身蛇面,面上鳞片乍起,眼瞳以罕见翡翠雕琢,手臂拖着残月弯刀轻放在地。 “此乃迦楼罗与阿难陀龙,吾等先祖。”洪亮的声音在高处响起。 李熄安收回打量浮雕的目光,转而落在声音来源处。 是个高大男人,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肩膀停着头神禽。李熄安注意到男人的眼瞳是漂亮的翡翠绿,与那座人身蛇面的雕像相似,肩膀上的神禽翎羽边缘呈现黄金质感,应是另一边的人身鸟面雕像的后裔。 他阔步走来,在李熄安对面坐下。 瞥过李熄安桌前几乎没有动的美食佳肴,抬手驱散了大殿内的所有侍从,那些美人领命后动作迅猛,根本不像寻常女子该有的身手。比起侍女,说是王庭精心培养出的披着美人皮囊的毒蛇更准确。就是不知道以前坐在大殿寻欢作乐的使臣们知晓自己在蛇窝里肆意,该是个怎样的表情。 “看阁下并非喜爱享乐之人,如此吾等就开门见山了。” 男人坐在对面桌上,上半身笔挺。他的肌肉绷紧着,这不是过去谈论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他的神经高度集中,高度集中的信号传达至身体带动全身肌肉骨骼,以至于他此刻的呼吸都携带出微弱的灵。这些都是高度集中的特征,就算下一瞬间让他以命搏杀,这个男人也能拿出十二分的力道。 “阁下在寻找某种东西,关于九州的将来,对么?”他的牙齿微微打颤。 “九州即将坠落,我在寻找原因。”与男人的状态相反,李熄安的很平静,全身都是舒缓的。 翠绿眼瞳猛缩。 “您……真的知晓这件事。”王庭之主,却用尽浑身气力吐出这句话。 “知晓。” “十年路途,你是唯一一个与我提起这件事的。但你并不比那些宗门的老怪物强多少,他们茫然无知,你却知晓,为何?”李熄安抬眼,眼底不知何时浮上些许金色。 “吾等祖上还活着,至今仍然屹立天地间。他们最后一次回到故土,为吾等透露了这件事。九州的至尊们在动手,要从九州斩落出小世界,选中的皆是顶天立地的道统。其中的部分名单我有听闻,那些道统的祖在真一境中是无可撼动者,屹立不倒。” “你们的祖先又去了何方?” “不知。”男人的言语间有些苦涩,“他们说要去征战,这方天地虽要坠落,可仍要为此血战,祖先们背负了誓约,宣誓永不离去,征战至死亡,流尽最后一滴血。” “所以这方天地已经没有祖的存在了,祖之上的更是不见。很容易明白至尊们开辟小世界在为九州留存火种,至尊们的眼光不会出错,若是有朝一日九州能再度崛起,他们会是新天地的引路人。” 新天地的引路人? 李熄安想起了昆仑遇到的那众古修士,内心深处扭曲狰狞,视人命为草芥,这种东西能被至尊选中作为下一个时代的引路人么? 但正如男人所言,至尊们不会出错的。 就如西王母这种生命,难以想象他们会看不清人心。 “听说过一位祖的名号吗?” “请说。” “竹篮采魂上人,可曾听闻?” “真一境中少有的立于顶峰的存在,他的道统是被至尊选中的道统之一,吾有印象,不,应该说根本忘不了。吾等先祖曾经去寻找这位上人好言相劝。” “劝他留下?” “劝他离开。” “竹篮采魂上人是大善之辈,不仅一身道法通天彻地,其品行毋庸置疑。他想与吾等先祖一并立下誓约,去征战。是吾等先祖相劝,其中甚至有昆仑那位的影子。” 西王母……李熄安沉默了。越往深处问,他越发觉得惊恐。九州中斩落的小世界是以道统为根基,选中的道统无一不是品行修行皆上乘之辈。但他经历了崛起,在祭坛中与竹篮采魂上人的化身厮杀,又在昆仑遭遇满心贪婪蔑视的古修士。这让他如何相信九州道统的祖们皆是顶天立地的伟大存在。 “阁下?”男人轻唤,将李熄安从沉思中唤醒。 “吾等一直希望能帮到那些伟大存在,他们太骄傲了,同时太在乎九州众生,不愿告诉众生即将来临的坠落黄昏。就如吾等先祖一般,想为这方天地阻绝一切外敌。以至尊们的手段,没有必要强行抬起这方天地,他们有更好的选择,星海如此宽广,怎会没有至尊的居所?但他们不愿,骄傲又固执。” “所以现在的九州,尊祖们不存?” “不存。” 男人几次欲开口,可话语最后停在喉咙里。 “但说无妨。” “您……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只是问这个吗?” “吾等知晓的只有这么多了,愿意为您尽些微薄之力。您的思路是正确的,而若想知晓更多,世间没有比昆仑更合适的地方了。” “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啊。”李熄安轻轻一叹。 “什么?” “无事,多谢殿下相告。” “吾等才是应该道谢的那个,您行走大地为了这方天地,吾等却只能留在王庭,连先祖都无法帮上分毫。” “九州生灵是生灵,殿下的子民就不是九州万千生灵之一吗?”李熄安说道。 年轻人重新带上斗笠,提剑,起身。 “告辞了殿下。” 男人抬手想挽留片刻,却发现没什么好挽留的,对方是行走大地的行者,追寻九州的叩问人。他能留此人在王庭言语已经是莫大光荣了。 “告辞!”他沉声,声道万钧。 他与他肩上的神禽目送李熄安离去,看着提剑的年轻人在琉璃灯火下身形渐远,灯火像在他身上披了件霞光彩袖。 跨上黑马,年轻人最后回首道别。 那惊鸿一瞥中是金色的烛火,遮掩了灯光、冷月以及人世喧闹。让男人脑海中如巨锤击打般“嗡”了一声。有个名词在他嘴中止不住蹦出,可分明他不知道这个名词的含义,也从未认为离去的年轻人能与这个名词挂钩。 “至……尊!” “你说什么?”他肩上的神禽疑虑,在它的印象里王庭之主不会这般无缘由地道出那个恢宏古老的名词。 终于,男人还是遵循本心低吼出来,一字一顿。 神禽听得真切。 “他是至尊!” ………… 此去昆仑,李熄安用了五十年。 马妖还挺精神的,不过李熄安低头看向自己枯槁的手指。 他已经老了。 不过好在能握得住昏剑。 无缘者终生无法寻见莲花,青鸟曾经道与他听,只是如今他成了那个无缘者。 “魔神也会老去吗?”马妖在他身旁比划蹄子。 “不对,魔神会老去,但是怎么跟个凡人似的,五十年功夫变成这般相貌。” 这般相貌,哪般相貌啊?李熄安提起手里的昏剑,剑身倒映出张苍老人脸,头发花白,皮肤枯黄得像腐坏的树枝。 算起来这具身体已经七十多岁了。 不修灵脉的情况下,凡人能活过七十岁可以算是长寿。 “还要继续吗?”马妖见老人还是一个劲地往昆仑深处走,不禁出声。这段旅途不该继续了,哪怕李熄安依旧强大,但也不该继续了。它看着这人渐渐老去。昔日斩杀阳神,打杀妖王的年轻人成了个将要走不动路的老人。 这种神通就要随李熄安带进坟墓了。 前方,老人停下了脚步。 “终于想通了?”马妖大喜,心道这才对嘛,你都要死了关心这天地作甚,不如凭借这神通享受一辈子。你在哪里不被奉为座上宾,非要跑到昆仑里找不痛快,一找还是五十年。对一个修士来说五十年弹指而过,阳神境大能那更是寿元千载有余。 但李熄安好像真没骗它。 他只是个凡人。 想通了也好,回人间找个小家伙传个一招半式,把这身魔神伟力传下去,它就继续做它的苦力。挺好的,九州咋样关他们屁事。 “嗯?香气,比你给我的灵草还香!”马妖一个激灵。 它嗅到了奇异芳香,战栗灵魂的暖香味涌入他的鼻腔,流经它的四肢百骸,像全身上下浸泡在温泉里。 啥玩意那么香?马妖伸长脖子,贪婪嗅着空气里的香气,寻找来源。 “喂,你说我们是不是找到昆仑仙药了?到时候咱们搞到手,你给吃了就算是个凡人也能延寿百年,我还能再享百年福气。” 马妖边说便探头,最终目光落在前方停下的李熄安身上。 香气来源是老人手里捧着的那朵白色莲花。 马妖瞪大了眼睛。 李熄安笑笑,过去和煦的笑容现在得叫和蔼了。 他吃下一片莲瓣,然后抬头注视云端的金色长线蔓延,直至落在他跟前。 天梯。 越强大的生灵需要的信物越强大,他只是个普通人,吃下一片刚好足够。不过余下的不能作为信物了,但依然是世间罕有的灵药。李熄安将剩下的白色莲花放在马妖面前。 “不必等我了,这朵莲花足以改善你的资质,修行成为一方大妖王未尝不可能。与其跟着我,不如亲自去闯闯这片天地,老是有人挡在你跟前,好风景是看不到的。” “我是马!被人骑怎么了?”马妖震怒,它比划蹄子,恨不得把地上的莲花全塞进李熄安嘴里。 “不,你是妖。” 没有再去看马妖的表情神色,李熄安踏上天梯。 金色涟漪在天地间荡漾,将浮云群山泼洒。 马妖坐在原地在那儿和他怄气,两个前蹄子怀抱着,马首撇到一旁,不去看地上的白色莲花哪怕一眼。 58.三青鸟(4k) 岁月逆行千万年,他再次登踏天路。 与他现世不同,此番登天行有神官接引,两位神官站立在天门两侧,背负神官。 人的形象,披着金色长衣,脸覆盖繁杂面具,四肢修长而苍白。 一者手捧赤色神衣,袖袍安然垂落,露出莲花,古木,还有几尾锦鲤的金色刺绣。一者手持玉盘,玉盘上是以神木枝丫制作的发簪,点缀几朵花苞。 “登天者,是为长生。”两位神官一齐低颂。 声音像男人又像女人,似孩童又似老者,他们低声说话,声音仿若海浪层层叠叠,拍打在李熄安的耳膜上。 他听见鸟雀的叽叽喳喳,飞鸟围着他,解开他束发的绑绳,轻轻提起他泛黄陈旧的衣物,露出衰老的枯黄身躯来。 紧接着为他披上赤色神衣,叼起他的发丝束于脑后以木簪固定。 这是授神仪式。 从此刻开始他不再是凡躯。 时光在他身上飞速倒退,干瘪的身形在丰满,枯黄皮肤重新获得活力,他脸上的沟壑不见,丰神俊朗,眼中如有明星。飞鸟放下古剑,李熄安接住,他现在的衣着无法背负了,只得提在手中。 “登天!授神!” 天门打开一道缝隙,磅礴的灵在喷涌。飞鸟们消失,神官躬身退走。 他踏入。 熟悉的台阶,眼前是青铜巨城。 不是亘古的孤寂,青铜城中有生灵来往,互相言语。 李熄安下意识抬头,上空不是星海,是层层卷伏的厚重云层,七彩霞光在云层缝隙里倾洒,如梦如幻。 巍峨庞大的人首豹身像伫立着,与后世他来时一模一样。 参天槐树下,看不清面容的老人站在那里。李熄安知道对方在这里等候他。后世他登踏天路没有神官接引,亦没有青铜城中来往的神明的身影。这些应该都消失在岁月中,青鸟也没有与他言表,想来青鸟知晓李熄安所处的时代无需再在意这些事。登天授神是九州时代的仪式,与他们的时代无关。 老人对李熄安躬身,伸手为其引路。长袍下的手臂修长苍白,与神官相同。 “您应当是最后一位登天长生者” 只听得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登天得长生。想来您是因为寿元将尽才寻求此路的吧,这不容易,希望您能好好珍惜。” “我不为长生而来。” 此话令老人惊疑一声。 “世人登天皆求长生不死,凡人更是如此,我看您是位凡人,身上并无灵脉。恰好在寿元将尽时成功登天不是天大的幸事吗,您为何说不为长生啊,我说凡人登天不为长生那是为何?” “你是谁?” “吾乃虚节正元上人。” 虚节正元?与老人想象的反应不同,眼前的年轻人听到名号后居然皱眉。 “真一?” “原来凡人也可知真一,可既然知晓真一,就可得知吾为祖……啊,见谅,您如今已不是凡人,是长生者,您继续往青铜城深处走去吧,那会有人接待您,为您安置好去处,我便不与您多说了。” 老人微微躬身。 “那位娘娘在青铜城内么?我为她而来。” “您原来知道许多关于昆仑的秘密。”老人立起身子,头顶的霞光云雾散开,露出张老而红润的面颊。 “我便不打谜语了,登上天路而长生之生灵皆为那位娘娘的子民,只是如今您恐怕见不到那位娘娘,她为了某件事去了遥远的地方,此时娘娘的眼中应是看不见九州大地了。” “看不见九州大地……”李熄安低语。 “难怪。” “难怪什么?”虚节正元发现眼前这位长生者与他从前见过的那批很不相同。 他站在那,像把剑。 或者说他登天路成为长生者本身这件事便是怪事,西王母不在九州,昆仑之灵沉眠,他怎么寻见的莲花?言语奇怪,对于尊祖不存敬畏,不,或许是有敬畏的,年轻人很尊敬那位娘娘,只是对他虚节正元不感冒。可一介凡人哪里来的底气平视真一,光凭长生吗? 长生者不过依托娘娘的不死药拥有漫长寿元,不是真的不会死。 李熄安没有回应,他一动不动,沉默着,抬头看着天穹。 有水滴在往上逆流。 良久,提剑的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的话令这位祖神色一凛。 “难怪你们敢在昆仑造次。” ………… 虚节正元上人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消失了。 剑光泼洒,倒映沉沉薄暮黄昏。 “叮!”一声轻吟。 是李熄安的剑挡住了老人的手。手掌与剑的碰撞宛若生铁,丝丝黑气从那只手臂上蒸腾而出。 剑如虹,爪如勾。 老人皱眉。 他甚至没有使用法门,只求干净利落地一击毙命,却被这凡人挡下。手腕拧动,神纹交织出链条,随意自手心延伸开来。老人想直接捏碎那柄古怪长剑连带着持剑人一起。这长生者给他的感觉很异样,盯着他时仿佛喉咙里卡住什么东西,想说却说不出。所以他不再避讳昆仑青铜城,杀伐经文在虚空中点亮,气机压至最低,他雷霆出手,要格杀李熄安。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滴落,在青灰色石阶上格外显眼。 昆仑秘境静谧神圣,无人会想象此地流血的景象。 虚节正元上人低头,默然注视横跨掌心的剑痕。 他受伤了。 那位长生者肆意挥剑,切开神纹链条,在他手心留下伤痕。赤色古剑轰鸣,这人拔剑哪里是拔剑,分明是拽出头狂龙! “你究竟是何种生灵,九州现今没有真一境以上的存在!” 能创伤他,这长生者不可能是凡人。若说昆仑的那位娘娘坐镇,赐予长生者道法还有可能与他相对,但现在娘娘不在昆仑,传道法之事不可能。更何况他固守天门,看着这人在长生前垂垂老矣,这样的人怎会有伤到他的法? 李熄安持剑伫立,冷冷地看着虚节正元上人,眼中有朵金色莲花旋转绽放,于眼底勾勒奥古森严的法则脉络。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但我应该触及了我此身追寻想要得知的真相。” 老人突兀大笑。 “凡类尔,也敢痴语!” 他的气息在节节攀升,然后往身旁的空气砸了一拳,空间被砸碎了,漆黑蛛网以他的拳头为中心蔓延,疯狂地奔涌,神纹链条紧接着锁死这片空间,虚节正元在裂缝中抽出一柄狰狞长剑。 也许不是长剑,是某种巨大的刃。 漆黑诡异,与裂缝中的疯狂如出一辙。 那长生者只是提剑,赤色神衣飞舞,金色莲花在虚空朵朵盛放,而他被莲花簇拥着,面若神人。 ………… 神官们汇聚在瑶池畔,修长衣摆拖地,行走起来蜿蜒似蛇。 瑶池雾气弥漫,遮掩了池中心的可怕厮杀,那是传说中的神性生物在殊死相搏。 滔天巨浪从最中心拍打至池畔,依旧庞然如山,呼啸的巨浪在符文禁制下坍塌,未影响到神官们分毫。他们拖着金色长衣,戴着繁杂面具,声音相似,手臂皆是修长苍白,有三个寻常人加起来那样高大。 “做足了准备,还是闹成这般,呦呦呦,这便是神鸟吗?” “那位娘娘座下的生灵,当真无敌。这还是斩落了修为,要是没有斩落修为咱们现在难办的很哩。” “阖眼观澜上人似乎打出真火了。” “哎呀哎呀,何止真火,看到那闭眼巨像了么,动法相了!真是拼命啊。” “不拼命就要被人家打死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青鸟修为被斩,这是燃烧本源在升华,升华完了就得化作灰飞,届时娘娘亲自出手都救不回来。” 浪涛一层接着一层。 瑶池中心。 浓厚水雾沿着巨像法身游荡,这巨像闭目,通体闪烁苍蓝色神芒,庞然无边,仿佛其举起双臂便能托起天穹。 另一边是头三足神鸟,翎羽覆盖赤色与青色,每一次振翅煽动狂风,若是在人间,无需神鸟有何动作,这羽翼每次煽动便足以掀翻山脉,她的眼睛如一轮悬挂天际的残月,冷的彻骨。 合目巨像出手伴随神纹,大开大合。 但他被神鸟死死压制着。神性生灵在燃烧己身,所带来的的力量非比寻常,如不是青鸟修为被斩,这一状态能让她凌驾于真一之上。 但很可惜,他们为此而来。 奉娘娘口谕,斩神使三青鸟修为,镇封于棺中。 唯一没有料想到是青鸟哪怕修为被斩也有这般伟力。 苍蓝巨像提起长矛,扭动身躯,他摆好架势,将这杆长矛狠狠投掷出去,刺穿了云霄。 巨爪落下,将长矛拧断。 三足神鸟的庞然身躯在逐渐变得虚幻,翎羽边缘溃散,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 她仍在厮杀,仍在死死压制这位祖。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修为被斩的她能与祖中的佼佼者杀伐至现在已是不易。可她不敢懈怠,她是长姐,两位小妹修为斩落镇封棺中,她是还未进棺,仍能燃烧,她死去,她的两位亲人无反抗之力会被这群人如何。 青鸟没有想象,她不敢。 只得更加拼命,她想镇杀眼前的真一,寻找破局契机。 她除了憎恶还有不解,斩落修为是娘娘的口谕,娘娘不会谋害她们,而昆仑神官们似乎一瞬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从守护她们的壁垒变作刺向她们的暗刀。 “放弃吧,大人您就是太应激,本来可以商量的事闹成这般。”阖眼观澜上人出声道。 此时青鸟的压制力开始减弱了,他知道这是转折点。 “应激?”青鸟冷笑。 “那你说打算如何商量?将我们化作与你们一样的生灵么?吾等乃神鸟,永不坠落,便是燃尽自己,也不会身染污秽!” “那真是可惜了。” 阖眼观澜上人的语气好似有些懊恼。 “那既然没有商量的话,大人您得去死了。” 瑶池极高处,有人拉弓。 长矢如星坠地,笔直穿过青鸟虚幻不定的身躯,她心脏处的淡青色火焰在这一击下熄灭了。 神鸟泣血。 这一弓摘下了残月。 青鸟庞然的身躯从天际落下,落进瑶池,掀起巨浪。血将瑶池中心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连苍蓝法身都有血光映照。 西王母的青鸟死在了昆仑,尸身坠落于瑶池中,不可谓不讽刺。 “可还好?”法身消散,闭目男子悬半空中,他微微睁开双眼看着高处的人影,此人挽弓射杀了青鸟,被反噬,面色苍白。 “境界跌落了些许,还能勉强维持在真一。这多亏昆仑的灵在沉眠,不然远不止这么简单。射杀青鸟,换作以前我恐怕直接陨落。” 挽弓之人沉声,擦去嘴角血迹。 又低头看着手中破碎的弓,那一支难得的箭矢也失去了。 阖眼观澜上人倒是看的开,哈哈一笑。 “换作以前?换作以前你我有机会触及青鸟这种生灵?” 挽弓人摇头,“这个先放一边,咱们收点利息吧,这境界不能白跌落了。” “有理有理。” “但神鸟的确神异,不染污秽,当如何处理?” “神话生物,多得是用处,就刚才那门青火,我不信你不眼馋。说起来虚节正元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有他在我们也轻松些。” “是轻松些,可这利息便不好收了。”阖眼观澜晦涩一笑。 三青鸟中的长姐燃尽己身,尸身溃散于天地,毫无用处。这样只剩下两只。 挽弓人点头。 “也好。” 他挑眉,神纹成链往瑶池深处探去。 大约过了半晌,神纹链条拽出两座苍白石棺,两位祖神色满意。 “那挽弓人何许人也?”池畔,神官低语。 “勾陈阻地上人!”有人认出。 “如今竹篮采魂、横箫金倪那些无可撼动者被至尊开辟小世界,不在九州,如今真一境中恐属他最可怖!” “嗯?”神官们回首,感受到青铜城方向滔天灵气奔腾,有法身显世。 但感觉刹那消失,仿佛未出现过。 瑶池中心的两位祖皱眉,他们在刚才瞬间感知到了虚节正元上人的法身灵脉。 他们的感知不会出错,那具法身一定展开了,只是不知原因为何仅仅出现一瞬转而消失。 59.千万年后再会(4k) 提剑的人影渐进。 年轻人披着赤色神衣,拎着赤色长剑。 长剑上的赤色不止是黄昏的红,还有淋落的血。 血一滴一滴从剑锋处滴落,跟着他走了一路,这一路走来都是他的剑留下的痕迹。像条蜿蜒在青灰石板上的赤龙。 “长生者?”神官凝视年轻人头上的神木枝丫的发簪。 “长生者?竟然是长生者?” “娘娘不在的昆仑还会出现长生者吗?”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神官们窃窃私语,比起神官说是群蛇更贴切,他们的目光落在李熄安身上,阴冷贪婪。 还是都杀了吧。 李熄安想。 昆仑帮了他这么大的几个忙,他得替昆仑做点事才说得过去,哪怕是清理爬虫这点小事。 但有大虫子提前动手了。 两位祖比肩立于瑶池高空,他们来到了瑶池池畔,神链交织捆绑着两具石棺。 他们俯瞰李熄安,眼中盛放着杀意。 闭目男子率先动手,他不要问便知晓虚节正元死了,死在眼前这长生者剑下。 阖眼观澜上人脚踏虚空,眨眼出现在李熄安眼前,手上倒提一杆淡蓝长矛。矛锋触及的青灰石板崩坏,但他的动作太快了,石块还未飞溅出来,他杀机已至! 挑! 能杀死节正元的存在,他用些小手段试探没有意义,长矛包裹着一层细密篆文,苍蓝光晕于锋芒上起伏不定。 长生者挥剑,往低处划弧,将长矛打落石板,紧接着一脚踩上。他身体前倾,发力,矛尖在石板上更深几分,竟然要顺着长矛杀向闭目男子。 他们距离太近。一杆长矛的距离在祖层次的生灵眼中甚至不算距离。 阖眼观澜再度挑起长矛,将踏着长矛杆身的长生者掀翻到半空。准确来说是那长生者借力跃至空中,他面无表情,赤色神衣乱舞。长剑的剑身被神衣袖袍掩盖,然后他笔直下坠,如矢,如虹! 闭目男子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他双手交叉将长矛横放,独属于祖那庞然无边的灵沸腾了。沿着矛身攀附神纹。杀伐之气满溢凝结成水滴,顺着男子的额发往天上流淌。不止是水滴,有浪花浮泛!以那杆长矛为中心,滔天波澜于两侧穹顶垂落,遮拢天与地。 神官们惊恐,若是两侧的波澜坍塌,他们绝无活路。 所幸这无上杀机不针对他们。 长生者处在两侧波澜的狭缝中,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蝶,赤色点在万顷苍蓝中,任谁看见都会觉得赤色即将被苍蓝色彩吞没。 “嗯?” 闭目男子陡然睁开双目,双瞳里显化漩涡,其内幽深死寂。而他抬头与一对金色瞳目对视了,那眸子美得惊心动魄,奥古森严的法则脉络流转其瞳孔深处,仿若一朵金色莲花在绽放。他承认,他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法则脉络,世间竟会存在这般风景? 下一刻他惊醒。 是那长生者! 他笑的肆意,提剑的架势更肆意,赤色古剑的锋芒已落至他眉间。 剑光淹没了他,折断袭来的箭矢。长生者安然落在不远的地方,没有看阖眼观澜上人,他在注视天上那位挽弓人。 “可惜。” 阖眼观澜听见长生者的声音,说是可惜,但语气并不懊悔。 挽弓人悠长呼吸,他在调整姿态。 眼前这位长生者太可怕了,那一箭不出,阖眼观澜会被斩。 他在低语,吟诵古经。有可怕的意识在弓身上苏醒,像一头蛮荒野兽睁眼窥探人间。 诵经声不绝于耳。 可他的灵被镇压。一股恢宏古老的意志陡然降临,掐灭了虚空中亮起的经文,苏醒的意识一下子泱了。 挽弓人皱眉。 先前与青鸟一战已经惊扰到昆仑了,他此时动用的杀伐经文引来一缕意志。这可不妙,昆仑哪怕没有那些存在坐镇也足以将真一境生灵镇杀。更何况他们处在昆仑神宫,这对于昆仑是相当敏感的位置。能引来注视,意味着昆仑要从长眠中提前惊醒。 祂才刚刚睡去,如今足以再次醒来。 而彻底醒来的昆仑,非至尊不可敌。 没容他细想,剑锋已指向他的眉心,下一刻就要将他的头颅劈开。 “好胆!”勾陈祖地上人沉声厉喝。 “娘娘不在昆仑,区区一个长生者,还能翻起浪花来?” 李熄安不语,只是持剑要杀他。 灵疯狂涌动,交织神纹,挽弓人摊开五指,有晦暗的大星在掌心旋转。那是他的“器”,伴随他一路征战,于成就真一境时照映宇宙星辰。他行走世间,携大星杀伐诸敌,死在这颗星辰下的敌寇他已记不清。 他没有动用法身,而是动用了关系最为密切的器,要在最小的范围内进行杀伐。为了避免惊醒昆仑,大星的域都未曾铺开。 不过足够。 可这瞬间,黄昏来临了。 天边滚动着金橙色云彩,赤色的昏光落在长生者身上,像为他加冕。同时,黄昏下大星隐去,天地间所有沸腾运行的灵安静下来,哪怕是祖的体内同样如此,灵阻塞了,成为顽石。 只有股陌生而强横的气机冲荡昆仑,所有灵在这股气机下安静。 不,是臣服! 所有的灵臣服于那持剑的长生者! 这种气机他从未见过,不是长生者,不是修行士,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否是个生灵。他有个猜测,可这猜测太骇人听闻,他不敢继续停在这个念头上哪怕一秒。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未去星海的圣者?还是停留于九州的至尊?你究竟是什么!”勾陈祖地失态了,语气几近疯狂。他一股脑将脑海中的猜测倒出来,令旁人骇然。 “不知。”李熄安摇头。 “我甚至不知道我有多强,其实现在也不知道。只能说,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弱一点。可以杀。” 绽放着金色莲花的眸子微眯,是悲叹。 长生者提剑,在黄昏下两位祖的动作如同静止一般,来引颈受戮。 神官们见状躬身,嘴里念念有词。他们的身体在颤抖,这是长生者,而他们有权剥夺长生者的长生!这也许是目前局面的唯一机会。 李熄安前进的步伐停滞了,是那束发的木簪在影响他,这上面刻着昆仑规则,长生者不得对昆仑生灵动手,神官有权管理长生者让其遵守规则,不出乱子。毕竟大部分长生者是凡人,西王母不会直接约束他们,便由昆仑神官们管辖。 而凡人哪怕是长生者也不会违逆神官。 他们是为了长生而来,违逆神官被逐出昆仑,不再是长生者在他们眼中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所以神官们安逸太久,没有想到有人从来就不是为了长生而登上的天路。 “咔嚓!” 李熄安取下了木簪,随手折断。 同时他的气息在急速地衰败下去。 神官们长舒一口气。这人衰退了,的确是个凡人。真一境中的佼佼者竟险些被一凡人杀死,他们震撼之余有庆幸。长生者折断木簪等于自断生路,他很快会不复年轻活力,化作一捧黄土。 天地间静默的灵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重新开始运转。 倒是披着赤色神衣的老人随手斩下祖的头颅。 砍下一个走过去砍另一个,悠闲得像在自家菜园子里割草。神官们还未来得及四散而逃,静默的灵活跃了,万钧巨力从天而降,使他们跪伏在地,头颅重重地砸在青灰石板上,其中有的面具都被砸碎,血液淌出。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流血呢。” 苍老的声音有些许惊叹。 提剑。 难怪昆仑秘境中没有活物,原来是被他给杀绝了……李熄安心道真是罪过。 ………… 血色映残阳。 灵静默。 老人摇摇晃晃地走进那两具石棺。 伸手轻轻抚摸苍白的石棺表面,李熄安能看清苍白石棺内有金色的细密篆文。 鱼龙活灵。 后世青鸟复苏的关键。这几具石棺没有问题,有问题青鸟也不可能入套。 三青鸟,只剩两只了。 这种生灵不可能有族群,她们三只神鸟是世间独一无二。 “青鸟啊,你知道是你的长姐救回了你吗?” 李熄安劈开了石棺上的神链,将这两具石棺推送到瑶池边,凝视两具石棺消失在池面。 “多谢。”女子轻吟。 李熄安一愣,他望向池水中心,此时雾气散去,血迹不见,只有一团淡青色火焰在池水上燃烧。摇曳不定,残烛一般。那是青鸟坠下的地方。 “青鸟?” “可唤我大鵹。” “你现在能……”李熄安说着,看着那忽明忽灭的火焰,没有接着话说下去。 “罢了。” 老人迈出一步,瑶池水托住他不让他下沉。 瑶池可比海洋宽广,也可比自家水池小巧。能容纳通天彻地法身与三足神鸟一战的瑶池水如今被李熄安轻易跨过,几个呼吸走到瑶池中心。 李熄安蹲下身子,捧起那簇将熄的火焰。 “未尝不能一试。” “不必了大人,能看见小妹她们无恙已是天大的幸事,不奢望其他。更何况,燃尽了己身,哪怕是娘娘也难救回我。” 李熄安没有回应,他在低颂古经。 青色篆文在手心出浮现,将垂死的火焰笼罩,玄青色气息如薄纱,携来不可思议的生机。 “冒地而生,东方之行。从屮,下象其根。凡木之属皆从木。予之生。”那女子温柔的与李熄安低颂同一句话。 “您要?” “保你罢了,神灵不该这样死去。” “那该怎样?”女子似乎在好奇。 “活着。”李熄安说,“我想那位娘娘的口谕应当是为了你们,让你们能活着。” 金色莲花在眼底盛放,静默的灵在往随着古老经文的吟诵汇聚,浓郁到化作大泽,大泽的水滴落,难以想象的伟力在逆转将熄的火焰。最终将忽明忽灭的青色火焰固定在“明”的那一状态。 老人起身,将捧着的青火放回池水中。借助瑶池,可以将这一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后世也许有惊人变故,但影响不到瑶池。 “千万年后再会吧。” 李熄安摆手,提剑离开瑶池,一路摇摇晃晃的,好像真是个垂老的凡人。 昆仑的污秽他清理干净了,后世他再来时遇到的不是此劫。 便不再去留心。 “千万年后再会么?”女子目送老人暴力叩开天门,天门缓缓合拢,那唯一的生灵离开了,此地终究静谧。 ………… 马妖吓了了激灵,几乎从地上弹跳而起。 “你你你!你咋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 马妖盯住李熄安苍老枯黄的脸半晌,良久,终于吐出一句话。 “你他娘的长生呢?” “本来有的,后面搞没了。”李熄安摊手。 “都说昆仑登天路者得长生,我以为你得道升天了,要去天上享清福去了,才抛弃旧马换新马。结果你就这样子回来了,登天传说假的不成?”马妖震惊。 “长生是真事……” “那你长生呢?还是副老头子样,很丑欸!”马脸嫌弃,又瞥见李熄安手上提着的剑,剑身上血还未干,散发着惊人威压,它几乎不敢直视,但何种生灵死去淌血还能让其余活物不敢直视的?马妖心里有了个恐怖的猜测,并且又偷偷打量李熄安几眼,觉得自己的猜测越来越合理。 “你……是不是把人家昆仑给杀穿了?” 说起来马妖思维相当的离谱。一般人压根想不到的方面在它这会成第一要素。别说杀穿昆仑,哪有生灵敢妄想在昆仑杀伐?可马妖不这么想,他只是思考李熄安的极端战力与他的实际状态,得出他一定在昆仑搞了事,事情估计还不小。别说,这货还挺骄傲。觉得自己六十几年驮着的家伙就该是天下无敌。 “没有没有。”李熄安否认。 “真没有?”马妖伸长脖子。 “真没有,昆仑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就单单为祂做件小事,这办完事就回来了。” 李熄安注意到地上还未动的莲花。 “说起来这第几日了?” “没有第几日,你刚上去就下来了。”马妖面不改色地胡扯。 李熄安拍拍马头。 “收拾下那朵灵药,对你大有裨益。吃了咱们上路。那是最后一处地方了,无论如何都得去。” “哪儿?” “太行。” 60.他于太行立碑 马妖盘坐在山顶,两只蹄子画圆安放于自己小腹处,合眼,悠长悠长地呼吸。 感受山间云雾从身畔拂过,偶尔的山风会带起它脖颈上的鬃毛。 它睁开一只眼皮打量旁边同样在打坐的老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说,你要在这坐到什么时候?咱们从昆仑跑到太行,花了额……花的时间我都记不清了,记不清啊!你说用了多久?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到这么远的山脉为了个啥?就为了跑到这就找个好看点的山头往那一坐?好看的山头哪里没有,昆仑那还有比这更好的。” 马妖不理解。 如果说之前的游历诸国是为了追寻某个东西,现在他在昆仑追寻到了他所求的东西。那么合该找个平和安宁的地方驻足,行走了大半辈子,快死了还在路上有啥意义? 然后这人说去趟太行,这是最后的去处。 它听到其实挺高兴,心想也许是太行有他挂念呢?马蹄子嘚嘚嘚跑的飞快,生怕这人撑不住先死在半路上了。 到了这片古老山脉,既不进城,又不进村,一心往山脉深处钻,比它这妖还像妖。 山头风景是很美,但就单纯图个风景好吗? “听过落叶归根吗?”李熄安问。 他现在老到不行了,发丝苍白,满眼都是暮气,他知晓,自己即将离去。 对他而言这倒是无所谓,瑶池一梦终究只是一梦而已。他不是凡人,他是后世太行山的赤蛟。可对这马妖来说又大不相同。 李熄安不蠢,怎会看不出自己在这马妖心中的分量。 或许当初他不该邀请任何生灵同行,黄粱一梦罢了,他是这方天地的过客不该牵扯到其他生灵。 “落叶归根?你的根在这儿?” “我本为太行生灵。” “太行生灵……”马妖思索,“你一太行的跑小永州去给人作小厮?” 李熄安不知怎么解释,便听马妖再言。 “要当小厮也得在太行附近的大州大城里找啊,太行山脉绵延万里,几乎将大雍州与大冀州隔开,在这两大州混日子总比那小永州来的强。” “还想着混日子呢?”李熄安问。 马妖愣了一下。 “下意识就……” “无事。” “每个生灵当有每个生灵的活法,活的自在就够。我看你当初混日子过得可不算自在,所以才发出邀请。如今我要离开了,而莲花你已吃下,修行至阳神境妖王轻而易举,但能否再做突破得看你今后的造化。余下的我不必多说。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该说的话也早说完了。” 马妖愣愣的。 在它印象里这人很少吐出这么长句话,平日相处李熄安言简意赅,能两个字说完就两个字,能四个字便四个字。不多说一句,也没有落下一句。 当真是老的不行了。 “本来我不该觉得我已老去才对。”李熄安突然说。 “知道知道,人老心未老嘛,我看那山脚下的老学究天天唠叨。” “不是这个意思。”李熄安摇头,也没有去再问何时山脚下来了个老学究。 他思索,目光越过叠嶂峰峦,眼瞳里澄澈明亮。 他是赤蛟,在成为蛟龙之前是头活了两百五十几年的大蛇,而且两百多年的时光还远远没有触及他的寿命终点。活过两百多年的生灵经历一段凡人的生老病死,不过八十年光景,竟然突兀地觉得自己老了。 是所处的“身”不同而带来的“心”不同么? 不是这么简单。 他似乎在没有陷入瑶池一梦之时就下意识这般做过了。 为大蛇赤蛟,他是太行的王;为那普通少年时又只是芸芸众生的中一缕,嬉笑怒骂;半龙半人之身是他的常态,身负伟力又蕴含中庸情感。他很自然地以所处“身”的不同而呼应不同的入世方法。 可这都是他,未曾变过。 没想到在现世被他忽略的问题在梦中得到彰显。 瑶池一梦,开始就不可作为妖邪,说不定妖邪的是他自己。 “该走了。” 李熄安忽然收回目光。 “这就走了……”马妖不是在疑问,是在失落。 “这就再见不到了。” “未必。”李熄安起身,提剑运笔,他给自己的墓碑作铭。 “看不出来你还会安慰马,不过我不傻,人死了哪还能再见。不用怕我伤心,伤心一阵子就好了,妖的寿命比你长得多。”马妖比划蹄子,不过蹄子不像以往那样摆的起劲。 “如果你能活过千万年岁月。” “你说啥?”马妖一惊。 “若你能活过千万年岁月,我们能再次相逢。” 马妖沉默。千万载岁月,这种距离只怕比昆仑之天至归墟之水还要遥远,祖都不一定能活过这般悠久光阴,祖之上的生灵说不定可以。 “好了。”李熄安刻完自己的碑铭,将昏剑插到马妖面前。 “给我的?”马妖用蹄子指了指自己。 “拿去防身,虽然知道你自己不抱什么念想,但我还是由衷希望你能活过这段岁月。再不济,别还没成妖王就被人家给打杀了。” 马妖还想说话,却止住了,它听见李熄安在低颂。 他拜在石碑前,可不像是在拜那块石碑,更像在拜别这座古老山脉。那声音低沉而浑厚,最原始古老的文字从李熄安口中吐出,音节抑扬顿挫,他仿佛在唱歌,又仿佛在诵经。 它不知道李熄安在想什么在念什么,但知晓此刻的他虔诚神圣,不容侵扰。 那文字不与外人道,只说与太行听。 ………… 魁梧的黝黑大汉坐在地上,看着石碑。 他亲手一捧一捧黄土葬下李熄安。 石碑上的刻字锋如剑,势如龙,亦如他当初面对那个男孩时对方的姿态。 光滑的石碑表面只有两个字,却不是他熟知的那个名字。 “南烛。” “南烛啊……”有声音突兀响起,是个佝偻身子的老者。 “好名字。” 魁梧汉子皱眉,几乎将手按在昏剑剑柄上。 “不必紧张,你是故人,我就不是吗?”老者笑笑。 “你是山脚下那个老学究?” “是,但不仅仅是。比如八十年前,我是个怀抱善意收留断腿男孩的穷苦人,再比如现在,我只是个来送别故人的吊唁者。” 他说着,从腰间别下个钱袋放到石碑前。 “说起来他应该察觉到了。” “察觉什么?” “知道我并非凡类,不然不会随手甩给我一袋金子。他连试探都没做,如此笃定。的确,我接近那个男孩有我的目的,他身上有股很古怪的气息。你感受过,不然也不会踹断这男孩的腿……” “魔神一般?”汉子沉声。 “在你看来是魔神一般,在我看来很像一位同类。所以才在其断腿之际收留他,大概过了两年左右,我本以为日子就这么熬下去,毕竟等到男孩死亡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特别长的时间。不过那一夜“他”苏醒了。难怪气息奇怪,因为从前的男孩只是具空壳,真正的主人还未苏醒。” “究竟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他离去了。”老者最后说。 在他的视线里死去之人体内浮现出一片血色花瓣,随着那股意识离开了这方天地。 “以及他从未骗你。” “如若你能渡过千万载岁月,自当再相逢。” 61.归来 靠着小鹿休憩的青鸟猛然睁眼。 往瑶池下看。 池水在沸腾,无数气泡从池水深处冒出,发出嗤嗤的声响。金色火焰如流云笼罩池水中央盘踞的庞然大物。 玄奥的气息在弥漫,那股意识极其可怕。 他归来了。 ………… 池水泛起了波澜,弧状的池水纹路随着那头庞然大物的游弋而荡漾开来。 有闷雷声在水中乍响。 流云金火舒缓,蔓延在如镜池面上蒸腾起水雾。厚重水雾蒸腾,很快迷乱了青鸟的视线,她像一瞬间掉进梦里分不清哪里才是现实。 铁鳞层层扣合,演奏出他归来的乐章。 那头龙形的庞然大物在雾中舒展身躯,青鸟能隐约看见龙形昂首发出无声咆哮,那一抹金烛哪怕在雾中也依旧清晰刺目。 坐在青铜鼎上的少女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是沉重的呼吸打在她身上。 雾中有水汽顺着鳞片缝隙蒸发,恰巧露出赤色的狰狞骨刺。那庞然大物垂下了修长脖颈,一张赤铜鬼面般的脸穿过白雾出现在青鸟眼前。她坐在青铜鼎上,身形在这张脸的对比下微渺无比。 金色烛火在眼眶中沉默燃烧。 “好久不见。”青鸟招手。 “好久不见。”对方说道。 声音低沉如雷,透着岁月的厚重感。 青鸟习以为常,这是经历瑶池一梦的生灵必然会存在的状态。实际时间没有过去多久,自赤蛟入睡至今不过八日光景。也许在对方眼中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他说不定在梦中渡过一段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 “这梦做的可香?瑶池一梦,在咱们那个时代都是无法想象的大机缘。可以助人悟道,于梦中渡过的岁月虽为虚幻,但在你归来之时会尽数加于己身。同样可以梦到你所追寻的答案,不知道你满意这份答卷么?” “虚幻?”烛火闪动。 那对巨大的金色瞳目死死地盯住青鸟。 “瑶池一梦,是虚幻?” 眸子中显化莲花,流转出森严的太古脉络,未曾动用任何的灵,铺天盖地的压力就如潮水将青鸟淹没。 但潮水很快退去,令人窒息的压力消散在天地间。 蛟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少女皱眉。 “八十载凡人岁月。” “很真实?的确瑶池之梦真实到令人难以分辨,如同抵达另一个世界一般。”青鸟摇头,“但梦终究是梦,梦是不会成真的,无论有多真实都不可能。” “你究竟去了何方?” “九州。” “九州?”青鸟神色微微凝滞,“九州哪个时代……不对,你便是回到九州也不该有八十载凡人经历。你应当是以己身为梦中载体,于瑶池中演化过去岁月。你可看可听不可变,你甚至连过客都不算,充其量是位旁观人!” 雾中久久没传出声音,空气中只有冰冷的巨大金烛。 青铜鼎活灵奔走。 青鸟突然眼前一黑,随之到了载天鼎中的小世界。 “究竟发生了什么?”青鸟焦急大喊,她察觉到了赤蛟十分不对劲,瑶池一梦给他带来的变化太大了,大到八日时间让她感到陌生。瑶池梦境中一定发生了让她难以想象的事,她的思维在高速转动,在抽丝剥茧,从对方的寥寥数语中找到线索。 虚幻? 赤蛟认为他经历的梦是真实的,在过去确确实实发生了? 九州的时代,距离今世遥远陌生。她本以为对方会回到没有记载的隐秘时代,竟然直接梦到了九州?甚至认为自己的确经历了身在九州的那段岁月?这太骇人了,不可能,瑶池从来不具备将人送至岁月历史的伟力。这种逆转光阴的权柄在至尊中都不存在。 载天鼎外。 活灵收敛,玄青色篆文如轻纱披洒而下,遮掩气机。 赤色的庞然大物陷入良久的沉寂,沉寂到如化作浮雕。 李熄安注视自己体内的两片血色花瓣。 两片。 他本只拥有一片花瓣而已。 虚幻么?他看不尽然吧? 修长颈脖在半空中划出完美弧线,铁鳞刺破池面。这庞然大物一头扎进池水中,水光与火光一并炸裂,迸发出成千上万道雷鸣声响! 他的翻腾在池水中像打出了道深渊。 而赤色的龙形身影转眼消失在这道深渊中,狰狞尾骨在池面划出最后一簇水花。 李熄安在下潜。 铁鳞收拢,流云金火环绕他的周身。诡谲的金色火焰可以为他隔绝瑶池深处死亡般的极寒。他在向下,直至金色火焰被冰冷池水压制到无法燃烧时,这头赤蛟仍在向下。 瑶池深处仿佛在通往传说中的九幽黄泉,森冷的不像人世间。 李熄安的血液在体内奔腾,携带着庞然的灵运输至身躯的各个角落,为他抵御九幽般的极寒。铁鳞极力合拢,可冰冷无处不在,他在下潜,蜿蜒的躯体如同淌过数之不尽的冰针。 金色莲花在眼底绽放。 勾动起了某种东西。 蛟龙潜于瑶池深处,如遨游于星海。漆黑不见丝毫光亮,却有星辰的投影在倒映。 他寻到真实存在的那颗青色星辰。 微渺燃烧的青色火焰被篆文包裹,然后篆文被瑶池的深处的性质固定。他亲手将千万年前的神话留存至现世。 “当真千万年后再见啊阁下。”女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幽深处响起。 黑暗中的赤色蛟龙庞然无边,盘踞着,偶尔他的鳞片会交错过星辰倒影。眼眶中的金色烛火熠熠生辉,亦如千万年前的那位长生者。 李熄安凝视那簇青色火焰。 “不必担忧我,对我来说千万载时光也不算什么,在那道天门合拢后我沉眠至今,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才苏醒过来。” 大鵹看出李熄安的沉默。 “不过为何留于今世想见呢?那个时候的阁下分明更强大。”大鵹问。 她不问李熄安如何以一介衰败的普通人的身份转变为她如今所见的赤色蛟龙。这是他人的秘密,不去探究是最大的尊重。 “今世的我有才有办法让你活着。”赤蛟声音低沉,震荡水流。 九州那段岁月,他的五行杀伐术臻至一种可怕的境界,寻找上等的器刻下木行存其真灵绰绰有余。 但他快要死了。 他要离去,而成为活灵注定活不过九州那场劫难。 上架感言及篇章总结 “先写两章,再发三章。” “诶唷,更这么多作者不容易吧?”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你我谁跟谁啊。” “不行,让我为你做件小事,就一件小事。” “行,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帮我订阅。” “这事对我太简单了,说,订多少。” “有多少订多少。” “没问题,咱们心里面敞亮!” ………… 不知不觉就要上架了,时间真快。 想我写下开头之际仿佛在昨日。 接下来讲讲剧情发展,和许多人提出的问题。 目前展现出来两个小篇章,一太行,二昆仑。 好像最开始提到的就是化形。 化形是肯定要化形的,怎么可能不化形,又不是怪兽,咱们这修道呢。 一直拖着庞大体型也十分不便,半龙半人多得劲儿。 再关于很多人说的主角逼格。 这个……我认为他其实没什么架子,被认为山神是别人心中的称呼,再后来真正成为山神也是为了守护家园。他不是认为自己高于其他生灵一等的家伙。所谓逼格只是氛围塑造,他确实厉害,所以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可厉害是相对的,主角似乎不能失误,可实际上他一定会有失手的时候。至尊都有未料到之事,更何况区区阳神的赤蛟。 所以在写打戏时,我多刻画的是对手心里,很少写他是怎么想的。逼格是个很玄学的东西,这点还是每個人有每个人的看法。 然后是说过的主角性格。 在最开始的少年形象出现在五台,李熄安称呼老僧“老人家”语气很稀松平常,像在唠嗑。有人不解,认为这叫法不对,可问题是对方不是老人家吗?人有七八十年寿命,猫猫狗狗十年顶天,你看见七八岁的猫狗,是喊老猫老狗还是喊小猫小狗?其实叫法也反应出李熄安作为人形的心态。 完全的少年人形,真就是个少年,他可以嬉笑怒骂,还可以白嫖人家书店老板的报纸。毕竟这事情带入下本体,肯定干不来。半龙半人折中,威严与人性都有充足的体现。而龙形,其实龙形给人的感觉很像父兄,他俯瞰一切,为太行生灵无声遮挡风雨。但这事情你带入下少年形象,他也许会做,可估计会靠在某个生灵肩膀上,搁那打诨插科,说,看兄弟,雨下的大吗漂亮吗?那家伙死的惨吗? 李熄安的处世方式不是只有山神及君王那一种,他并非不可以常人姿态接触尘世。再说主角成天绷着脸,多没劲。 对了,还有关于我自己的问题,今年十九,马上二十,带二,下半年带三。 问题说完了,接下来讲讲剧情。 好了,剧情讲完了。 咱们谈谈明天的上架和后续计划。 明天五更,中午十二点到十二点十分全部发完,绝不墨迹,所以希望大家能来多多支持。 后续尽量日更6k,上架了,咱也该支棱下子了。 整体的故事脉络在大纲里写的很清楚,我知各位看官们等着知呗(笑) 咱们明天中午再见。 62.篆刻神话真灵(求首订!) 李熄安眸子低垂。 金色莲花在眼底缓缓旋转。 玄衣鼓动,他在雕刻神话生物大鵹的真灵。 以他盘坐的位置与载天鼎为中心荡漾出两个不同心的大圆,瑶池轻泛涟漪,像铁水流淌的光泽铺上池面。 女子眼中倒映着那道身影人与龙并存的姿态。 神圣庄严,仿佛是比她们还要古老的生命。 青鸟站在不远处,愣愣望着青铜大鼎上显化的女子虚影。青衣赤纹,墨发朱眼。这是她的至亲,她的长姐。 她难以理解在瑶池一梦中,在那头赤蛟身上发生了什么。赤蛟将她从青铜鼎中放出,还未等她发问,便看见了一处虚幻火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这簇青火是她们的本源命火,她自然熟悉,陌生在她从未在身外目睹这簇火焰,更何况是如此虚弱的命火,残烛一般,几乎要熄灭。 紧接着那生灵摆正了青铜大鼎,以指为锋,开始一笔一划的刻字。 要篆刻真灵。 过程极度艰难,载天鼎中那头小鹿甚至跳出来辅佐,但每一笔依旧像压抑着山海的重量。青鸟能清晰看见李熄安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她知晓这头生灵肉身极度可怕,足以硬撼群山,可在神话生物真灵篆刻下寸笔难行。 “滴答……” 随着一声清脆咔嚓声响,有鲜红血滴下。 李熄安愣住了,默然看着自己断掉的食指,指节因为力道的压迫强行断裂,露出狰狞晶莹的骨茬。 还未等青鸟与大鵹出声,下一刻玄青色篆文垂落,伤口呼吸间愈合,伤疤都看不见。 “还要继续?”女子虚影轻声问。 “您没有必要为一位素不相识的生灵做到这个地步,其实我是否死去,对您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如果是在意小妹的看法,就更加没有必要了,她不会为此事责怪您。”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李熄安回答。 合眼。 不在理会大鵹的劝告。 低颂古经。 他救下这头神话生灵也不是因为青鸟,纯粹个人原因。 大鵹是现世最后一位记得他行走九州那段岁月的生灵,是他那段时光真实存在的凭依。那不是黄粱一梦,他真真实实地救下了她,杀绝了昆仑污秽。马妖是认识一个叫李熄安的人的,他们结伴同行数十载光阴。 这一切都并非梦的虚假。 金色瞳目落在青铜大鼎的鼎身上,以指为锋对于这种级别的真灵还是太勉强了。 如果有更锋利的器他会轻松许多…… 昏剑?只怕不行,昏剑不以锋利著称,更何况这柄剑象征黄昏,是生命的终结,执掌杀伐。他需要纯粹的锋利,纯粹到极致的锋利。 曦剑足以。 李熄安明了。 小鹿扯了扯他的衣角,用小蹄子指向一旁,那里安然伫立着一座白玉石碑。 在李熄安的目光看过去时感受到亲密的联系。 这石碑在欢喜。 他沉吟,又望向东方,昆仑秘境中的天空澄澈无垢,永远都是安宁。 “给我些许时间。” ………… 星暗淡,天泛白。 借着朦胧天光,藏民们在收拾物品,昆仑彻底复苏,万里群山巍峨屹立。现在的昆仑属于那些崛起生灵,不再是他们的家园,他们自然要离去。 外界最后的消息是让昆仑山脉附近的居民撤离。 然后收音机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一片死寂。 男人曾在一天夜里目睹流星拖拽火光坠向地面,族里的孩子对着“流星”许愿,他没有制止。哪怕他清楚那夜的火光并非流星,而是卫星坠地,宣告现世人类的科技文明的坠落。 旧的时代过去了。 男人知晓。 但他不知晓这个世界即将迎来的是新时代还是一个更古老的时代。 毕竟……顺应新时代诞生的那批生灵如同太古歌谣里歌颂或诅咒的存在。他们是神话的再现,而神话再现,这绝非新生。 男人的视线恍惚了一瞬。 眼中再次浮现那位头生枝状角干,身后拖拽长尾的人形。 金色瞳目在回忆中都如此明亮刺眼。 他隐隐觉得天地的彻底复苏与那少年姿态的大妖魔脱不了关系。他来的时间太巧妙,巧妙到告别他们的次日,昆仑深处便有血氣腾空,魔神身影彼此征伐,背负伟力撼動群山。 緊接着是那自高天虚幻山脉垂下的一缕金线。 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昆仑山的彻底复苏也是如此。 好在宗族里的老人们能看清他们族群后续的方向,老人们说往东边去,那里有新生的河流与土地。所以人们动身了,脸上大多是没有悲伤或者失落的情绪的。他们是离开妖魔的山脉,前往一片新的家园,老人们指的路从未错过,所以他们满心期待与欢喜。 男人饮尽眼前最后一杯青稞酒,当初酿造的美酒只有身旁的杯子里还有盛放。 也许正如那大妖魔所言,多吉再回不来了。 他的手微微颤动,要拿起身旁的酒杯。 饮下这杯酒,他将把对兄弟的情感埋葬,从此以后,他将再无挂念,只是作为族群的引导者让族人们能在这个新来临的时代有一席安稳之地。 但碰到酒杯的瞬间,男人的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他听见帐篷外的骚动,很嘈杂,很多声音在这瞬间爆发,才使得精神高度集中的男人碰到东西突然有了触电感。 怎么回事?搬移族群的關键时期可不能乱套。 男人掀开帘子,雄浑的大笑声与帐篷外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将他笼罩。 他的视线好像模糊了。 披着兽皮的年轻人手持长矛,搁那大笑。人群围绕着他熙攘,他们看着年轻人,眼神里像充斥着光。 男人悄悄抹了抹眼睛,然后睁到最大,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多……多吉?”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害怕惊扰了此刻的美梦。 但年轻人注意到了男人,微不可闻的呼唤他现在能轻而易举地在人群熙攘中捕捉到。 他的发丝乱成团,他的兽皮粗糙简单,但那对眼睛明亮的仿佛轮太阳,是与男人记忆里的那位大妖魔截然不同的色彩,不具古老森严的压迫感,是祥和的,看上一眼就感觉有股暖流从心底淌过。 “好久不见,阿佳。”他将长矛插进草地里,张开双臂。 63.铸之剑名曦 “欢迎回来!”男人走上前狠狠给了多吉一个熊抱。 年轻人嗅了嗅,皱眉。 “怎么了?” “阿佳你是不是把我珍藏的青稞酒给喝了?先别急着狡辩,我闻到你身上的酒气了。奇木格在上,你得把酒赔回来才行!”年轻人笑骂。 “哈哈哈!赔,一定赔,我赔你两桶!” 男人一拳砸在多吉胸膛上,感受到如铜墙铁壁般坚硬肌肉。 “你踏上路途,孩子。”苍老的声音响起,人群应声让开一条道路,他们立足两侧,摘下在毡帽,微微躬身表示尊敬。 多吉不用思考便知道是宗族里的老人来了,只有他们的威望才能让人们默默摘下毡帽,退至两侧。 他也微微躬身。 “所以,你刚才那瞬间也察觉到了吧?”另一位老者说道。 男人疑惑,看向身旁他的弟弟。 多吉缓缓点头,他转头,目光沿着草原的弧线一路延伸。众人的视线同样跟着他往远方望去,绵延起伏的草原宽阔无边。辰星在这时终于彻底隐去,地平线处浮现一抹金色线条。 一轮顷刻上天穹,逐退群星与残月。 而伴随着第一缕曦光倾洒而下,藏民们眯起眼,不约而同地看见了晨曦中显现的影子。 那人形黑影面向晨曦盘坐着,长衣舞动,发丝披散。古老神秘的生命特征在人形身上显化,像一个镶嵌在初日中的神话图腾。 人影回首,呈现半边侧脸的剪影,瞳目中是比曦光还要瑰丽绚烂的金色。 “是……他!”男人低声说。 下一刻,初生的太阳将光芒彻底抛洒,人形剪影淹没在晃眼金光中,不再可见。 ………… 昆仑秘境,半空。 载天鼎垂下玄青篆文,遮掩气机。 李熄安收回目光。 五行杀伐术引动曦光,以白玉石碑为原料,他在铸剑。也许是因为他所处之地特殊,竟然有投影出现在了昆仑外。 好在看见的人不多,时间极短,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金色瞳孔倒映出正收纳曦光的石碑,白玉光泽逐渐浮现玄妙的金色纹路。 白玉石碑,无垢昆仑玉。历经无数岁月,此玉已经具备了灵智。它渴望赤蛟将它带出昆仑,本为无上器,它不愿永远留在昆仑中无人问津。更何况,昆仑中的灵运行的规则中没有阻止它离开的律则。它守护西王母与那位帝王的承诺不知多少年,如今它要离开,作为器去征战。 那些存在应知晓它不会恒久化作情物石碑。 至尊之情都不可能。 昆仑玉一直都能选择它的主人,这也是那位娘娘的默许。青鸟作为使者只知晓石碑是启承昆仑之灵的核心,有生灵想得秘境游离的灵的认可,需要以它为介质,却不知为何需要。这其实是那位娘娘在帮助它选择主人,每一位登山的长生者都在它这留下过烙印,可惜漫长岁月下它物色的人不多。 直至后来娘娘离去,它本要作为中枢钥匙与三青鸟一同陷入沉眠,封闭昆仑神宫。 的确陷入了沉眠,昆仑封闭,外界一切它不再知晓。 期间突兀苏醒过一次,是有人叩开帝门,它接引这方天地最后一位长生者。当时它有想过为何还会有人登天成就长生。 但没想到它曾经接引的九州最后一位长生者会是现世第一位登天生灵。 昆仑玉在凝练,伸长,呈现出剑胚。 曦光盛放于白玉上,细密的金色篆文在晶莹剔透的玉质中流淌。 五行杀伐术之金。 李熄安合上双目,低颂古经,铭刻篆文。在九州那段岁月中他以金行铸就昏剑,如今铸就曦剑轻松许多,甚至昆仑玉的温润在为他中和曦光极不稳定的锋利。 采物练剑若是有法门,他自己合该成法。 金曰从革,是极致的杀伐之术。 “薶不生衣,百鍊不轻,从革不违。西方之行。生於土,从土;左右注,象金在土中形;今声。凡金之屬皆從金。予之殺。” 李熄安吟诵,原始古老的文字依照剑形铭刻。 载天鼎上的小鹿溜达出来,在鼎上看着铸剑过程,黝黑明亮的鹿眼里是欢喜,它知道自己大概有了同胞。 交织的古经中,昆仑玉在定形。 剑身宽而薄,如柳叶,边缘呈现玉石的剔透感,中央起脊梭,纵贯全身抵峰。剑格如一尊张口的凶兽,雕刻出方正云纹。李熄安默默注视剑的成型,他篆刻金行,而剑的模样是昆仑玉自行演化。 与他记忆中的青铜剑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相同,只是一者材料为铜,一者材料为玉。 嗡—— 剑成而出,紧跟着是弥漫开来的可怖劫气。 无垢昆仑玉作为无上器,再篆刻以无上术,出世引来不可思议的惊變。 李熄安抬头,亘古不变的昆仑神宫上空出现了厚重劫云,这是天地对无上器的考量,亦是对手持无上器的生灵的考量,如他曾经破碎元神金身熔铸己身时的引发的天地劫气,杀机无限! ………… 厚重黑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昆仑中心的天一下子暗淡了。 金獒在厮杀,浑身浴血。 几道陌生人影悬在天上,冷漠注视浴血大妖。 其中一人背负血色长剑,猩红的衣袖随着骤起的狂风鼓动。 他们隔绝了金獒与外界的联系,封锁此地,将此地化作另一片域。 看着小辈再次被大妖击退,险些死在其爪牙下,背负长剑的男人摇头。 “这大妖已经被本皇重创,如此,同境界的小辈都无法收拾么?” “锡皇,变天了。”另一人道。 “本着上次失败的教训,想带着小辈来历练一番,提前适应新生的九州,结果,呵!”被换作锡皇的男人冷笑。 他俯瞰困兽厮杀,将小辈被打杀的画面映入眼中。 眼神越来越冷。 这让他想起了自家小子携带他给的炼神剑子剑,催动八方之阵,仍旧被那头赤色蛟龙随意斩杀。哪怕留下后手,引他降世也奈何不了其分毫。 这头金獒也是如此。 被他留手一剑重创没有直接杀死,封锁天地留给出来的几个小辈练手,怎么表现的如此不堪? 64.无上器 “锡皇,时间不多了。”有人劝告。 他们借助彻底复苏的天地短暂出世,但只能立足于这空间不稳定的土地,再借助皇者展开的域依存片刻。 锡皇的域已经开始收缩,撑不了多久。 “玉钗顺德上人只要求我们带回您当日降临看见的生灵,现在可以结束了。” 男人点头。 目光扫过被浴血金獒几乎杀到片甲不留的天才后辈,微不可见的皱眉。 身后背负的血红长剑出鞘,男人的身影消失。 金獒咆哮,受重创,几乎濒死,它仍然能昂首杀伐!猩红长袍的男人提着柄剑从天而降,一剑斩下他的四肢,使它燃烧的气机瞬间归于沉寂。 失去四肢支撑金獒砸向地面,硕大如山头颅被按在泥地里,牙齿间尽是血沫与破碎内脏。 可它的眼神依旧是凶狠的,它死死盯住面前提剑的男人,巨大眼瞳里是血丝与狰狞瞳孔。 牙齿交错摩擦,喉咙里滚动出地狱般嘶吼声。 “人类,若是同一境界,你爷爷杀你便是一掌,拍成摊虫子不要的血污,让你自家老子都认不出来!” “啊……你这个表情,不会家里没有老子吧?那真是太可惜了,毕竟你自家小子也被宰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面无表情,只是摊手,血色长剑自行悬浮。 “你可知那日的赤蛟杀你恐怕还不需要同一境界,只怕你如今去找他,死的……” 安静了。 血色长剑入鞘,草席般的巨大舌头落下,男人袖袍一动收纳进去。 “锡皇,这……”先前的人影落地,神色为难。 “舌头挺伶俐,割了回去泡茶。” 男人头也不回,正要等待他人收纳下金獒时,神情微微凝滞了,抬起头,面色透露出些许沉重。 “天劫!”他低声说。 聚拢来的厚重乌云透着惊人的杀机,哪怕是皇者在其中也不敢说安然无恙,而且这片劫云在愈演愈烈。黑云笼罩昆仑中心的群山,无边无际。先前的旁人提醒不是普通的天气异变,是天劫汇聚,只是他展开了域,与外界隔绝开,所以没有提前感知到这种可怕劫云。 什么样的生灵能引动这种级别的劫云? 试问当初九州天骄有多少人渡劫时会遇到这般非杀不可的滔天劫气? 锡皇默然,他不行。 可他已经是踏入极宫境五百载的老皇者,他不行,他们的后辈便行了?他们道统封印在开辟出的小世界里,后代的成长根本没有经过生死搏杀,在一片安然的环境下成长的修行者并非一定弱小,但面对现实那些怪物样的妖魔们根本不够看。 如何在现世安然立足? 还是得靠他们为后代打下一片土地。 扔下一瓶疗伤丹药到受伤的年轻弟子前,锡皇依旧神色冷漠。 “你们分了便好,一人三枚。” 身旁有人见到丹瓶,很是惊讶。 “锡皇这可是韵气丹,对阳神境大能也算有不小用处,这些弟子一人三枚是不是太奢侈了?” “怎么?”男人回头。 “你在质疑本皇?” “未来我们道统在现世九州立足,不靠小辈们,靠年老与路途停滞的我们么?还是,你仍然对现世九州的生灵抱有轻视?本皇敢说那日化身降临遭遇的那头蛟龙,阳神境无人可敌,几乎等同于传说中的周天十类。你再看,那头金獒你能否轻易降服,你为阳神,它单单是伪神境,但信不信它能杀你,沐血而行?” 旁人没有再说话,男人说的句句属实。 没有关心旁人神色,锡皇手指掐诀,眼眸泛起微光。 “天劫将至,会让這方天地變得極其可怕,我的域撑不了多久,准备接引。” “是!”众人回应。 锡皇摊开手,一枚雕刻着发钗与兰花的古老令牌出现其掌心。 在灵注入其中的瞬间仿佛有某种东西在世界外苏醒了,透过这枚令牌俯瞰世界。 雷光乍现,可怕的劫气竟然分出部分降临到手持令牌的锡皇上空。刹那天地昏暗,而只有被这股劫云笼罩才能切实体会到死亡劫气的可怕,在煌煌天威的压迫下阳神境大能都难以立足,更别提未凝聚元神金身的小辈,他们面色惨白,脸上没有丝毫血气。 只有一位摆出了与劫云等位的姿态。 是锡皇! 男人一动不动,等候令牌启动的接引。 通天彻地的枝状闪电立劈而下,將群山绚烂黑白! 万千雷光腾空而起,威光如狱。 可此地的古修士们已经销声匿迹,空余染血土地在雷光下湮灭。 ………… 赤色的庞然大物沐浴雷光而行。 铁鳞层层扣合,旧的鳞片炸裂,于是新的鳞片填补。 密密麻麻的死亡劫气在他的身躯上斩落,似乎要将他斩死。 可围绕他的一口金色长剑干脆利落切开劫气,铭刻的篆文在劫气的洗礼下愈发深邃。 青鸟坐在瑶池池水上无言。 无上器出世引来无上劫光,若是常人可能就在祈祷铸就的无上器能安然抗下此劫,不然持器者与无上器上的烙印皆会化作灰飞。无上器会重新成为材料,持器者在不匹配的劫气下毫无幸存可能。 但赤蛟不这么想。 他未到渡劫时想借助无上器引来的劫气洗礼己身。 那柄铸就的剑同他一并游弋于劫光下,疯狂而肆意。本来寻常大小的剑身曦光盛放,像围绕在蛟龙身畔的金色小鱼。这家伙还带走了那方青铜大鼎,鼎身悬于狰狞蛟首头顶,沐浴劫气,在稳固之前他刻下的部分神话真灵。小鹿站在青铜大鼎上昂首,篆文所构造的活灵之身愈发凝实。 难怪无垢昆仑玉看中了赤蛟,曾经的高傲不存,一心想要跟着赤蛟闯荡,这俩简直是臭……啊不是,兴致相投。 “吼!” 浑身笼罩苍青雷光的蛟龙咆哮,莽莽太古的气息伴随他的吼声弥漫开来。 雷光将息,而死亡后是生机。 65.祖皆为敌 赤蛟蜿蜒,他的身躯如今强横至一种可怕境地。 通体如血玉所铸,狰狞、古老、神圣、妖异。几种截然不同的词句能同时用来修饰如今的赤色蛟龙。 漆黑劫云散开,淡金色的光辉倾洒而下。 这是天地给予的九死一生。 盛放着曦光的剑垂直落在赤蛟面前。 伴随庞然生机,这已是铸器的最后一步。 剑之名“曦”。 紧跟着,赤色蛟龙的鳞片如晚秋的红枫林散开。 披着玄衣的少年盘坐在半空,双手前摊,将曦剑捧在中央。盛放的曦光在退却,流转的古老文字逐渐回归剑身。 李熄安望着高天垂落的无尽生机,伸手,青铜大鼎悬在他头顶。 大鵹虚影显化在鼎上。 “这些生机对你有用。” 大鵹生命流逝太严重,他需要篆刻真灵,如今以他的修为,载天鼎提供的生机虽然已经称得上庞大,但对于大鵹这种神话生物来说远远不够。 无上器的劫气生机应该足以。 本来这种生机是为了中和无上器渡过劫难后死气,来反哺生机。可李熄安不需要,他自身的生命力足够可怕,曦剑就更加不需要了,死气无法影响它,被极致的锋利斩落。 朱眼墨发的女子有些迟疑。 “不必过意不去。”李熄安说。 “我说过,这些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大鵹沉默片刻,向李熄安郑重一拜。哪怕生命垂危,身形虚幻依旧难掩其天人美貌,眉眼是难藏的温良。 赤蛟引来无上劫光与沐浴劫光而行的种种她看在眼中,也许这些对这头非凡生灵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对方用这些救下她的性命,哪怕是以活灵的形式依托那方青铜大鼎而存,她也依然心甘情愿。 “如此,多谢阁下!” 李熄安吟诵木行,载天鼎上活灵奔走,玄青色篆文流转,为大鵹牵引来庞然纯净的生机。 待生死劫气皆尽,他提起曦剑,安放大鼎,开始重新在鼎身上篆刻神话真灵。 以剑为笔,那人形生灵肆意挥洒,笔走龙蛇。 而一头展翅的古老神鸟在鼎身上活灵活现,似乎下一刻便会突破鼎身只有翱翔于天际。 “呼——”李熄安长舒一口气。 载天鼎震动,那簇青色火焰熔铸于神鸟图腾的位置,如有生机。 同时鼎身上的其他活灵离神鸟图腾边上靠了靠,它们在远离神话生灵,这种生命哪怕成为活灵,象征权柄依旧存在,可怕无变。 严格意义上来说,三青鸟也应是周天十类的“羽”之一类。 运笔,提锋,点墨。李熄安收剑,却突兀发现自己现世并无剑鞘。无声笑了笑,曦光散开,将剑温养在他的神识中。 大鵹的虚影也消失在载天鼎上,她历经千万年,如今合该真正安眠一段时间。 至于什么时候会苏醒,李熄安不知道,大鵹估计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事情是无法控制的,不然大鵹面对分开了千万年的小妹,怎么说都该唠嗑一两句,不会如此直接陷入沉眠。 脚步声在李熄安身后响起,李熄安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青鸟蹑手蹑脚地过来想知道点事。 先前她看赤蛟篆刻真灵不容打扰,一箩筐问题憋在心里很长时间。 估计是憋坏了。 他回头,招手,眼瞳微眯,似笑非笑。 “坐。” ………… “原来如此。”青鸟点头后陷入长久沉默。 这件事情冲击到了她的恒常不变的观念。 虚节正元,阖眼观澜,勾陈阻地这几位祖竟然堕落了,与污秽为伍。甚至她们一直信赖的神官要将她们置于死地。她的长姐险些被彻底杀害,而她与另一个姐姐几乎成为他人拥有物,光是想想就令她恶寒。 赤蛟回到九州能做到这种事情。 她很想问,你在现世不过阳神境修为,为何以瑶池一梦行走过去九州,展露足以埋葬祖的伟力。 她还想问,分明瑶池一梦分明不具备改变现实的力量,为何你能行走历史中,杀伐昆仑,救下她们。 她太多想问的了,可最终都没有开口。 只与她的长姐一样,郑重道谢。 想来她现在除了道谢没有什么能够帮到赤蛟的了。 “那我为何会出现在黄河流域的狭缝空间中?”青鸟突然想起什么。 “这点我不知。”李熄安摇头。 “我很确信我將你與你的另一位姐姐一起重新放置在瑶池深處。” “也许后世又出现了什么变故……” “这是必然。”李熄安说,“我已经清理干净昆仑的污秽,埋葬所有沾染污秽的生灵,可现世我们遭遇了九首开明,遭遇了被污秽包裹的昆仑玉。” 青鸟眼眸低垂,李熄安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失落。 “没关系,我都没事,我的长姐也没事,另一位姐姐没道理会出事。”青鸟抬头,对李熄安展颜一笑,丹凤眼眯起,小苹果肌上扬。 白皙的面容映衬昆仑神宫的霞光,美得不可方物。 “你愣什么?” “很美。”李熄安赞扬。 “喔?看不出来你还有點欣赏力,这一路走来你可从来没多看过我一眼,我还以为你的眼里只有母蛟龙。要知道我在九州可是追求者如云,可以从昆仑的这头排到那头呢。”青鸟调笑,站起身往神宫云层下显化的昆仑山脉投影指指点点。 李熄安也笑,清淡的像湖水,潋滟照人的同时深不可测,湖水虽清澈,可太深了,深到更深便只有未知的暗。 让本来调笑的青鸟反而变得不好意思。 “所以现世最大的敌人是曾经的九州开辟小世界而存在的祖们?”她轻声问,话题一下子又沉重起来。 “是。”李熄安点头。 “既然曾经还处于九州时便有祖层次的生命堕落,如今小世界里的祖们是何状态,我不敢打包票,但你那日也见到曾经的一批古修士了,你认为他们降临现世,是为了引领现世生灵的吗?全为了自己罢了。” 李熄安回答,不知不觉想起了那匹黑马。 “都是吃人。” “留给现世生灵成长的时间不会很充裕,九州的古修士们一定会重新回到这片土地,掠夺他们认为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他们……” 青鸟沉默了。 在她的印象中祖们是开辟一方道统之祖,他们骄傲而强大,有的渴望强敌,有的偏居一隅,有的传道授业解惑。 但如今她要面对曾经九州的祖皆为敌人的准备,甚至至尊开辟小世界留下的祖都是真一境中的无可撼动者,比之阖眼观澜、勾陈阻地还要可怕。 有些窒息。 66.长生者 “你打算如何?”青鸟问。 “杀。”李熄安回答。 “如果九州的古修士真的是引领者,他们只要不冒犯到我在意东西,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但很可惜,他们前往现世是为了吃人,把所有东西吃干抹净,残渣都不剩的那种。” “可其中势必有你无法抵御的强敌!”青鸟皱眉。 “当初至尊们开辟小世界应从未想过留存下的祖们会逆伐现世,现世生灵的时间太短了,如何与那些沉淀数千年数万年的祖相抗衡?他们哪怕被封千万载岁月,境界跌落,也不是现世生灵能比肩的存在。你无论是在现世还是梦中都与祖层次的生命有过交集,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自然清楚。” “但他们出不来,至少百年内出不来。越强横的生灵融入新天地需要的时间越漫长,若是强行降世,对他们来说只有坏处,甚至能否强行降世都存在疑虑。在这种层次的生命眼里百年不过间隙,可足以给现世生灵喘息之机。” 当初在帝都下遭遇的竹篮采魂便疑虑重重,他是真一境中的无可撼动者,应为无敌身,但被镇封在帝都祭坛的秘境中,不得见到天日。过去的天地存在足以征讨真一的生命么?他不知道,可他对比过梦中几位祖与竹篮采魂的气机,竹篮采魂比他们弱太多。 就算是射杀大鵹而境界大跌的勾陈阻地上人都比竹篮采魂要强大。 其中有被镇封的原因,但这位祖自身的问题恐怕也不少。要知道作为祖中的无可撼动者,狮子再落魄也不是鬣狗可比。 “如果是皇者现世,我有一定的把握。”李熄安说。 “更何况,这方天地如此宽广,未必只有我一位走到阳神的生灵。相信他们。” “至少昆仑大妖们的表现你我有目共睹,若是古修士前往昆仑掠夺机缘,那几头大妖魔就是正打的天昏地暗也要联手驱逐古修士。” “那你……” “什么?” “你之后有何打算?” “回太行,算起来,我应该离家近百年了。”李熄安说。 “你呢?记得你先前说有时间要去太行做客,此话还算数么?” 青鸟沉吟。 “我打算留在这里,可能我们的同行要结束了。”少女的神情有些失落,如果不是外貌差别太大,这表情李熄安还以为是马妖附体。 “这个选择不与我相同吗?有什么好失落的?” “相同?” “归故罢了。” “游子归故里,应当开心才是。” “是啊,应当开心才是,这可是我千万载日夜以盼的昆仑神宫。” 青鸟的明媚丹凤眼中是沉静。 “如此,别过了。”她轻声说。 李熄安点头。 青鸟如今没有修为,她处在昆仑神宫中无人可见无人可伤,现世没有比昆仑更适合青鸟驻足的地方了。 他们当初的约定也是如此。 赤蛟将青鸟送至昆仑,除此之外并无瓜葛。 风起,云舒。 赤色蛟龙横亘天际,尾骨自然拍打着瑶池水。 “走吧。”这头庞然大物垂下头颅,青鸟能清晰看见那两个枝状大角上的古木般的纹路脉络。 “最后载你一程,神鸟总不能成天泡水池子里。” 赤蛟没有祭出她熟悉的青铜大鼎,而是单纯垂下狰狞蛟首,她爬上去,像坐上了一层冰凉的软垫,贴着头颅的鳞片厚重宽大,青鸟低头,仿佛她底下是块光滑平整的巨大红玉。 呼—— 呼啸的风声灌进青鸟耳膜,赤蛟蜿蜒着腾空,灵在运转,包裹住她的身体,让她不会被狂风掀飞。 星河在他们的身后远去,风吹过李熄安的鳞片缝隙,同样拂起青鸟的泼墨长发。 曦光盛放,昆仑玉成为剑仍然是昆仑神宫的中枢钥匙。 两侧天际刹那颠倒。至此星河在上,群山在下,而女孩与蛟呢? 他们在同行最后一段路途。 从上升转瞬间成为下坠。 神女着青衣,赤蛟随身畔。星河剪影点缀,群山与云等候,他们似乎自遥远的星宇而来,要到那人間去。 ………… 老槐树下,人首豹身像旁。 青鸟注視着身披玄衣的少年離去。 “你留下不单单是为了看这故土吧?”李熄安突然问,“毕竟再好的故地,没了故人终究差点味道。” “我……” “不必解释,各有秘密不是吗?”少年笑笑。 “就如你不问我为何能借助瑶池真正回到过去,为何阳神境的我在九州那段岁月拥有足以杀伐祖层次生命的力量。” “你真不会读心?”青鸟作鬼脸。 “你把心思写在脸上,我不会读心,但我会看脸啊。” “哈哈哈!”赤蛟与青鸟皆笑。 “等你的长姐在载天鼎中苏醒,我会抽空来一趟昆仑。” “你如何再来昆仑秘境啊?” “我有钥匙啊,还是钥匙亲自把自己递给我,非要跟我走不可。” “好,记住,你以后一定要回来!”青鸟神色郑重。 “等等!”她叫住了即将离去的李熄安,招手。 “把我之前给你的神木枝丫給我。” 李熄安一愣。 “不至于吧?” “给我便是!” 载天鼎浮现,李熄安从中取出神木枝丫递给青鸟。 女孩很珍视地接过,头也不抬,“有刀么?” 李熄安又拎出曦剑递过去。 见青鸟手持长剑在神木枝丫上比划,动作行云流水,神木枝丫坚固,可毕竟离了本体,这坚固在曦剑面前不值一提。青鸟神色凝重,削了又削,改了又改。良久,大概在头顶的老槐树掉下第九十八片叶子时抬起头,又招李熄安过去。 “坐那儿。” 李熄安啥也不说就往青鸟指的地方一坐。 曦剑微微愣神,总觉得这场景在哪见过似的。 有双细腻的手从身后托起了他披散的头发,挽起,以神木枝丫做成的木钗固定。他听见青鸟的呼气声,她似乎满意了。 还未等李熄安起身,听见有人说。 “你是现世第一位登上昆仑的生灵,合该长生,我可连长生钗都给你了,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现世第一位长生者!长生,听见没,长生!”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少女低声吟唱,这是踏上昆仑,叩开帝门念叨的诗句。 “所以,别死。” ------题外话------ 各位看官可还满意? 满意的话投投推荐票啦,月票啦,搞搞订阅啦(* ̄3 ̄)╭ 还有祝大家五一快乐! 67.大江东去 寂静深山,浓雾笼罩。 此为昆仑山脉边缘的一处古森林。 高悬于天的月亮凝视着虬结古木中飞速掠过的几道黑影,他们奔行,有温热液体滴下,停留半个呼吸再次掠走,甚至来不及清理痕迹。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戴着眼镜的男人低吼,此时他衣领上浸满了鲜血,镜片碎的不成样子。 背着昏迷女孩的年轻人还未回答,便听到身后呼啸的风声。 咬牙继续奔逃。 他们目睹昆仑复苏,感受一股难以言表的灵挥洒至他们身上。 这种灵不是寻常灵气,原始古老纯净,与他们修行而运转的灵气完全是两码事,更接近他们所使用的媒介内的那缕崛起灵气。在家族古籍里,男人曾经翻阅到这种灵的修辞,古人称呼这种灵为源。天地初开的源,珍贵难求。 想来老人们让他们不辞辛劳跑到昆仑来等候,便是能沾染昆仑复苏满溢而出的源,因而受福。 但老人们一定想不到他们会遭此劫难吧? 男人苦笑。 突然后脑勺破风声呼啸,是利器切开空气的凄厉风声。 他将手按在腰间,抽刀,猛地回身,刀刃与对方的利器拼接,振出清脆的金属轰鸣,他借着对方巨力往后腾空些许,坠在铺满灌木丛地上,屈膝,后脚跟沿着地面犁出长痕。 握刀手臂颤抖。 刚才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击险些将他的刀直接振飞,他抬头,持利刃的人形身影落在一处古树枝干上,弧形利刃贴着手臂安放,像一轮残月。 男人微不可查地回头,见背着女孩的年轻人并未丧失理智留在这,而是在以最快的速度奔逃,欣慰地笑笑。 “被同伴抛弃还能笑的出来么?”人影开口说话。 竟然是个女人。 男人一怔,紧接着他在脑海中疯狂思考如今可能拥有如此可怕力量的女性,每当思索出一个结果都被他急忙否定,对方绝不是他熟知或听闻过的任何一人。 深吸气,他想他大概有了结论。 “让我猜猜,你来自传说中的世外,对吗?” “很聪明,不过这份聪明不会让你活下去,反而会加速你的死亡。”对方说。 “你想说你对死亡无所畏惧对吧?那让我也猜猜,你道出思考出的真相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对吗?为了让那两个人加紧逃离这里。” 一声冷笑,冰冷得像把尖刀塞进男人心里。 “我们的目标是谁,你难道不清楚?还是你认为他们走的掉?” 男人屏住呼吸,对方的目标从开始就是玲灵!难怪最开始遭遇时,对方第一个袭杀便是女孩。他本以为是因为女孩能驱使古器,完全状态下足以威胁到他们,这才会选择先对女孩下手。 看来他想的太简单了。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人影提起利刃再次袭杀,化作难以捕捉的残影! 同时,一个恢宏的域在古森林中展开、蔓延,隔绝现世联系。整座古森林仿若坠入无边黑暗,而黑暗中好像有某个东西睁开了眼睛,在窃笑。 ………… 日出。 雪山巅冰雪融化,化作溪流,沿着石头缝与旧河道淌下、汇聚。 成为河流,再成为江海。 如今的昆仑完全展露其隐藏在岁月中的巍峨高大,万仞高山不过山腰的位置便浸透了雪,抹上最纯净的白。 群山比肩,像顶天立地的巨人们伫立。延伸的山嵴如巨人们的脊椎,龙一般横亘着。 万千道河流滚滚,漫上巨人们的脚踝,自它们伫立的空隙里冲刷而过。水鸟群零星分布在河流平缓的水域,彻底复苏下的生态环境几乎被重构。水鸟们往下扎猛子,轻而易举叼起一米长大鱼,得到顿丰盛美宴。偶尔河底会隐约看见体型惊人的未知鱼类悠悠游过,如同沉在水底的白色浮云。 水鸟们奈何不了分毫,却有更大更凶厉的神异猛禽扑杀。 而未知大鱼起身,银色鳞片硬如生铁,反射寒光。与那扑杀来的神禽征伐,刹那激起千层浪! 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河流中游弋,浮上河面的背脊嶙峋如礁石。 这片流域的所有生灵都注意到那头神圣狰狞的巨兽,他蜿蜒的身躯占据了很大部分的河道。搏杀的大鱼与神禽望向他,眼神里是深深的忌惮,倒是水鸟们不畏惧他,将他的枝角视作临时落脚的树干。 这头生灵似乎无心打扰大鱼与神禽的搏杀,自顧自地離開了,在顺着河流往东方去。 眼眶里亮起的金色烛火同东方那轮太阳一样刺目。 在李熄安叩开天门之时,青鸟想起什么。 她从昆仑神宫的深处搬出一座苍白石棺,石棺壁内刻画着细密的金色篆文。 鱼龙鬼棺。 但昆仑的生灵一般叫它长生棺,封存生机,阻碍时间流逝。当时西王母为三青鸟准备了三口,如今封存青鸟的那具长生棺失去作用,长姐大鵹燃烧己身厮杀真一,未进棺内,所以这里留下了一具完完整整的长生棺。 “本以为后世昆仑发生變故,这口长生棺该不见踪影才对,没想到我还能在神宫一角找到。” “长生棺留在昆仑已经没什么用处,这算是我能赠与你的报酬,别的够看的物件我现在也拿不出来,” 李熄安还犹记青鸟沮丧的小脸。 赤色的蛟龙无声笑了笑,然后扎了个猛子,惊起一滩水鸟,那些短暂驻足在他枝角上的水鸟们匆匆离去了,而他潜入深水中,这条河道不再可见蛟龙身形。 天地彻底复苏好处挺多。 至少昆仑目前随意的一条河道都足以掩盖他的身躯。他游走河道,丝毫不觉得阻塞,每一条河道相比曾经的长江黄河完全不差。 坏处也并非没有。 比如李熄安对这方天地的模样感到陌生。 折叠地陆将现世的大地河流群山彻底更改,铁路道路桥梁失去作用,他顺着河道即将汇入黄河,可这般遥远的距离沿途也未曾见过人烟。 人类恐怕全部离开了这片古老山脉。 如今的昆仑妖魔横行,在很长一段岁月中,这里会成为崛起生灵成长的温床。 ------题外话------ 先出去干个饭 昨天状态不是很好,剧情又很重要,没强行码,还一章等吃完饭回来写 今儿可能就两更,抱歉抱歉,读者老爷们见谅 68.斩龙剑 黄河此去三万里,走蛟龙。 赤蛟蜿蜒,腹鳞贴着淤泥。 而并不平整的鳞片划动泥沙,水流被搅动,像他走过的地方绽放出团团黑雾。 新生的黄河太宽阔了,两岸之间的距离遥远到不可见。这哪里还是江河,几乎要成海。 李熄安偶然感知到江河中的崛起生灵游过,打量他,又忌惮地退开。 黄河中生灵不少,能崛起踏上路途同样不少。远离人类干扰它们野蛮生长,彼此划分领地,若有不合少不了一战。 不过没有生灵敢挑衅河底的赤色蛟龙。 这头过路的生灵庞然无边,游弋在河底如同河底又开辟出一条蜿蜒的血色河流。太可怕了,可怕到黄河流域的生灵见到他,下意识会认为是承黄河而生的龙王。 但再凝神观察,会发现这头蛟龙身上并没有黄河的气息。 单纯的是位过路者。 这令崛起生灵们心底长舒口气,只要黄河没有诞生真正的君王,它们便还有机会加冕,不至于断绝最后的念想。 又行数百里,河水渐冷。 这瞬间所有生灵消失,仿佛他再次回到曾经遭遇老龟的那段流域。蛟龙在水中游弋,只能听见水流的轰鸣,除此之外听不见其他生灵造成的声响。鱼群打水,水鸟振翅,这些统统不见。 这种环境,李熄安还以为不小心再次误入一处狭缝,可他确信自己仍然处于现世的黄河中。 深邃河底,金烛忽闪。 一座桥横亘百余里巍然屹立河面。 桥? 如今的黄河上怎么会出现桥梁? 赤色蛟龙在河底盘踞起身躯,停滞下来。他感觉有一丝不对。大江大河现如今的桥梁应当都毁坏坠落,在彻底复苏时江河拓宽数倍甚至数十倍,原本修筑在其上的桥梁被直接扯断,不可能会有桥出现在这里。先前的生灵在流域里销声匿迹他都并不在意,造成这种现象的情况很多,但这座桥太诡异了,仿佛就在等他。 李熄安凝神,莲花在眼底盛开,堪破虚妄。 这座横跨百余里的桥梁绝非现代文明铸就,它太古老,同时太魔幻。三个桥拱跨行百余里,模样居然是类似古代的石拱桥样式,青砖灰瓦。它卧倒在那,三个拱洞如山如渊,雾气喷薄,氤氲絮绕,与河流接触的地方还有满溢出的斑斓霞光。 一柄巨大利剑剑锋朝下,悬挂在中心的拱洞上方。 剑身轻吟,迸发出一道锋芒,将李熄安的视线以及感知全部断绝。 河底,金烛陡然盛放,钢铁般的肌肉发力,鳞甲扣合,赤蛟在一瞬间进入了战斗姿态。 被搅动的河流中渗进一丝鲜血,他低吼,吼声如水中闷雷般震荡,带着怒意。 斩龙剑。 古时候的人们将利剑悬挂于桥洞,防止蛟龙走水时引发洪水冲垮石桥。但哪怕是传说中,也从未听闻黄河水上有斩龙剑悬挂,若是黄河上悬挂斩龙剑,这是要断绝百鳞化龙! 而斩龙剑将处于河底的赤蛟锁定了,死死咬住不放。李熄安意识到这并非偶然,这是一场截杀! 这座虚幻石桥存在不了太长时间,此时此刻伫立在这里便是等待他来。 河流会为蛟龙遮掩气机,这也是李熄安回归太行最好的路线。但他的想法似乎被布下这场截杀的人看穿了。他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在他可能回归太行的路线上皆设下埋伏,还是单纯只有这一处。 若是只有这一处,代表对方在他完全不知晓的地方获取了他的行走路线。 令李熄安悚然。 此刻又是一道锋芒垂落进水中,斩向隐匿河底的赤蛟。 紧接着河面沸腾,成千上万吨河水逆飞! 赤色的庞然大物腾空而起,龙形身影在炸裂开的水中矫矢。他浑身笼罩流云金火,成千上万吨河水飞至高空转而落下,刹那被金火燃尽,蒸腾出巨量水汽,像为赤色蛟龙披上件素白衣裳。 他垂下头颅,一张赤铜鬼面的脸探出茫茫水汽。 眼眶里是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 对方不打算让他离开。 “还不出来么,鼠辈?” “猴急。”有人轻笑。 是个女孩的声音,很年轻。 “哒哒,哒哒——” 这时的桥上响起了踏地声,像某种铁蹄一步一步按在地上,犁出深痕。有东西在桥面上行走,光是轻缓的漫步便动摇整座虚幻石桥,剧烈震荡甚至能蔓延到河水中,化作层层浪涛往外扩散。 那生物似牛似龙,浑身披覆漆黑鳞甲,狰狞的巨大头颅上生长着根锐利独角。 可这头未知生物同石桥一样是虚幻的。 李熄安的目光没有分给这头气机可怖的未知生物一点,他盯住的是这头生物背后拖拉的古老战车。 声音从这辆战车里传来。 “你便是踏上了登天路的那头蛟龙?” 漫天水汽中,赤蛟的庞然身躯不见,盛放的曦光已临近战车之上!李熄安不打算多费口舌,他脸上面无表情,提起曦剑玄衣狂舞。 “牟!”未知生物大吼,这头蛟龙要冒犯他的主人,愤怒下其身躯几乎要凝实,要从朦胧的虚幻中走出与赤蛟拼杀。 “有点意思。”战车里的人丝毫不恼。 顺便安抚了狂躁的未知巨兽。 李熄安此时的距离都能够看清战车里的纤细人影,她对那缕盛放开的曦光毫无反应,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 轰—— 悬挂在桥洞的斩龙剑冲天而起,密密麻麻的篆文在剑身上显现,杀机铺天盖地,自李熄安身后杀来,死亡气息笼罩他的每一寸肌肤。这是斩龙剑,铸造之初就是为了将蛟龙斩首! 李熄安竟没有回头,他低颂古经文,白玉剑身淌过曦光。 世间极致的锋芒被他握在手中。 曦光轻而易举撕裂了战車,對着战车内的人影斩下。 而同一时刻,他背后的斩龙剑也杀来。 光热迸散,电屑中裹挟篆文崩溃,这瞬间仿佛千万头怒龙咆哮,以李熄安为中心冲击石桥与大河,掀起巨浪拍打至黄河两岸! 赤色的庞然大物在光热中起身,头悬大鼎,眼眶里的金色烛火忽明忽灭。 “小辈,相当厉害,该说不愧是能干扰我计划的生灵,我派出去的几個家伙和你比起来好像是废物哦。” 虚幻战车被撕裂,女孩轻盈地走出,曦剑已经将这具身体杀死了,但那股意识还存在着。 一切都是虚幻,她的存在却是真实。 她拨弄着指甲,赤色蛟龙的体型如此庞大,可她望向赤蛟的目光俯瞰的,好像她此时正高居云端,或者说她在哪里,哪里便是云端。浑身的生机在曦剑下逝去,她同样满不在乎。 “你知晓这具身体脆弱,所以在斩龙剑下選择放手一搏?” “不错,有魄力。我本来有想过浪费源气强行降世只为杀一头阳神境蛟龙是否太奢侈。现在看来,蛟龙,你值这笔源气,甚至还能更多。”她赞叹,好像她与李熄安不是敌人,是她作为长辈对后辈在夸耀。 李熄安不语。 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他已经没法开口了。以载天鼎抵挡住斩龙剑,提曦剑而杀伐。人身抵挡不住斩龍剑的锋利,显化本体,仍旧被钉穿。专杀蛟龙的篆文如蚁侵蚀他的身躯,灵的运行已经开始阻塞,哪怕木行垂落,也不过是延缓下侵蚀时间而已。 对方是一位祖。 曾经开辟了小世界的祖,真一境中的无可撼动者。 可能从李熄安闯进她的计划时,对方就在他的生命上划下一道斜杠。 69.坠蛟 横跨百余里的石桥崩塌。 女孩身上的那股意识离去,发丝披散下来。这时李熄安才发现对方后脑勺处有一支发钗,玉石雕刻,散发着莹莹淡光。 在那股意识离开的下一瞬间玉钗碎裂,断成几截,失去了灵性。 战车重新复原,由那头未知巨兽拖拉着,祖的意识安然坐回战车里。先前的身躯被赤蛟杀死,而斩龙剑刺穿了那头蛟龙脊骨,她其实没有继续留在现世必要了,不过战车里的人影饶有兴致地停留。 这头蛟龙很快会死去。 并非没有留意到蛟龙身上异常的剑与鼎,不过这些不重要。 他死亡的终局不会有任何变化。 她要目睹这头生灵的坠落。 斩龙剑刺进他的脊椎骨深处,周围的血肉全部坏死了,血玉般鳞片晦暗,像累积了一层厚灰。若是能透过鳞片往深处观察,原本晶莹的蛟骨正在失去光泽,这头蛟龙体内庞然的灵被斩龙剑吞食,然后被其转化为斩掉生机的恶灵。 巨兽拉车,要回归桥面上萦绕的霞光中。 等同于观众要回到观众席,观看这头不凡蛟龙的死去。 从头到尾,对方不过借助斩龙剑之威就将李熄安杀进绝路里,他甚至没有资格目睹这位祖的真容。不过,也可能是对方不敢在现世真正动手,所以只有借助斩龙剑来杀他这一个选择。这座桥可能是很古老的天地显影,被这位祖利用驾驭,用来杀他。 不是吗? 李熄安在瑶池一梦中具备斩杀祖的伟力不错,但现世他不过是头阳神境妖王,祖降临,哪怕是道化身杀他也是轻而易举。 降世的代价可不小,而降世后在不对的位置不对的时间出手。 她不敢。 但是他敢啊。 金色莲花在虚空中悄无声息地绽放,绚烂如星河。 勾引出滔天烈焰,流云金火中有篆文流转,龙一般的生物抬首,被金火覆盖周身,赤铜鬼面在火焰造就的高温中扭曲,像在嗤笑。 战车中的祖皱眉,她不明白这头蛟龙想做什么。现在的挣扎不能抵御斩龙剑的侵蚀,反而会加速他的死亡,其中的痛苦根本不是活物能忍受的。 曦剑盛放曦光,如一尾金色小鱼围绕着赤蛟的身躯遨游。 “你不敢动手,对吧?”蛟龙说。 祖皱眉,下意识深吸气,她瞬间想明白了这头蛟龙的目的。当即冷喝,“拦住他!” 赤影如矢,热血抛洒长空。蛟龙的脊椎被钉穿,数不尽的鲜血从伤口洒出,带来一阵异香。 难以想象这种生物的生命力,被斩龙剑钉穿脊椎没有立即死去,竟然还能够爆发出这般力量。果真如锡皇所言,这头蛟龙拥有足以成为周天十类的潜力。 更要杀了。 “牟——!”拖拉战车的巨兽仰天咆哮,回首与那道赤色影子碰撞。 祖无法动手,他其实亦然。 本不处于此界的生灵,任何跨界征战皆是自寻死路!如果他曾经并非九州诞生的妖皇,这与蛟龙碰撞的刹那就已成飞灰。他咆哮,展现出恢宏的域,可这片皇道领域刚一出现便被黄河水淹没、碾压! 皇道巨兽大惊失色。 他没有料到现世九州反应如此快。 赤色身影猛地抽尾,将他甩翻,如一柄开天巨斧,这一击抽尾劈下来,巨兽身躯顿时皮开肉绽。这种体内流淌异种血脉的古兽比李熄安高一个大境界,若没有黄河镇压而下,免不了一场恶战。 这印证了他的想法。 游弋在赤色蛟龙身畔的金色小鱼激射而出。 金行的锋锐斩落世间万物! 恢复好的战车再次被撕裂,雍容的人影坐在中央,她面对落下的锋芒,起身,张开双臂。 “小辈,很好。” “如此,我便赠与你一场最盛大的死亡!”这是玉钗顺德上人作为祖,作为真一中无敌者发自内心的赞叹。 曦剑停滞在了半空,一股无法言表的气息自人影身上弥漫,激荡在天地间,古老森严,肆意疯狂。 天暗了。 是一只大手,如冰如铁亦如玉。 而桥面下方同样有一只大手,两只手臂从苍穹落下,结成玄妙手印。一位祖在展露她的伟力,哪怕她只是短暂降临的虚幻,她也会告诉那头赤蛟,何为真一!何为真一中的无可撼动者! 威严如山崩塌。 除却手臂之外,更神秘更伟大的形象藏匿于云层中。真一法身,她动用了法身。果然如其所言,这是场最盛大的死亡! 黄河水咆哮如龙,似乎要卷上天际,去粉碎那具法身!但是法则脉络垂下,法身燃烧,短暂隔绝现世。 代价极大,但祖不在乎。 赤蛟被那两只手掌一上一下地覆映,庞然身躯微渺的如缕红线。 从极高极远的天传下声音。 “铭记吾名,玉钗顺德!于你无数次轮回后,记得见我逆走,不可抬头见!” 青铜大鼎被拍飞,曦光被掐灭,玄青色篆文弥散在空中,而失去了木行的生机滋养,斩龙剑的死气飞速蔓延。 现在斩龙剑其实都无所谓了。 真一法身下,萬物皆可被赐之一死。 两只巨手合拢,玄妙的手印與规则重叠。 “轰——!” 黄河面凹陷数千米,裸露出河底泥沙。这瞬间黄河阻隔,大水冲上两岸,顷刻没过無数土地。 蛟坠。 ………… 太行,休憩于老樟树下的苍白巨虎猛然睁眼。 一瞬间的心悸传遍全身。 她仰天长啸,想驱散心底的不安。虎的啸声平荡四野,令听闻的生灵全部静默拜服。 南烛的气息在太行山中消失了很久,曾经的地方只有一头绝世凶虎成长的愈发强大。 于是太行的生灵默认其为新王。 伴随太行彻底复苏的那天,王迈入伪神境,在那瞬间几乎触及真正的阳神,却不知为何从那等可怕境界中退了出来。 其余生灵不用多想,单靠这头凶虎镇压太行的诸多妖魔已经足够。 让那些妖魔不敢肆意屠戮。 “怎么了?”银杏那传来声音。 “心悸,不安。”青焰如实回答。“我很担心南烛,他此去昆仑的时间太久了。” “南烛么?不用担心。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生灵能威胁到他,这家伙厉害到不讲道理。”楚杏儿打氣。 可苍白凶虎不为所动。 幽绿的虎瞳沉默着。 “罢了罢了,你退后,我来算算,有那家伙曾经的器物或者鳞片之类的吗?我需要点介质。” “你还会这个?” “就前几天,睡觉的时候学会的。不难,算個卦而已,有手就行。”楚杏儿挥舞着本体银杏的万千枝丫。 每一道枝丫都化作黄金手。 “你等等。” 青焰想起什么,从一处地方衔来一把古老铁剑。 破损了,可依旧可见其锋芒。 “这柄剑南烛曾经以血浇灌,应该符合伱的要求。” 楚杏儿点头。 过来些许时间,青焰看着楚杏儿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如何?” 楚杏儿像被惊醒一般,猛地激灵,抬头望向青焰的眼神里惶恐不安。 “我看不见……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 “还有……” “还有什么?”苍白巨虎几乎怒吼出来,狰狞到可怕。 “死寂。” 70.生机 成千上万吨河水再次逆流回河道。 石桥,巨兽以及那位祖都消失了。 雾气蒸腾、蔓延。 这里发生的事并非没有人或黄河里的崛起生灵注意到,但那个方向弥漫出的气息恐怖绝伦,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这让李熄安松了口气。 弥漫的雾气中,庞然大物拖拽着枯朽的身躯往岸边游去,平日璀璨刺目的金瞳像簇将熄的残烛。 斩龙剑插在他的脊椎上,身躯在迅速枯败。 水声。 披着玄衣的人形从黄河中走出,拖着一柄利剑,浑身死气。 玄衣也许都不能算了,在李熄安跨出河流的瞬间,伤口又渗出鲜血,染红衣袍。同时将他被水浸泡的发白的手臂染上妖异的红,顺着手腕点点滴落。 哐当一声脆响,李熄安把斩龙剑甩到旁边。 他低估那些祖了。 或者说他低估了那些有资格开辟小世界而留存现世的祖。他们是无可撼动者,哪怕在真一中也是无敌生物。其想法不可揣测,心气无边,一身伟力可怕到令人胆寒。他再次提剑杀上的本意是将对方的化身逼退出现世,寻求生机,没有想到对方直接动手。 光是那降临来的化身就颠覆李熄安记忆中的祖层次力量。 比之他梦中交锋的阖眼观澜丝毫不差。 能一边抗衡九州的磨灭,一边斩杀他。哪怕对方需要付出完全不匹配的巨额代价也完全不在乎,全求个通透。认为李熄安此举冒犯,那就起身斩杀,觉得好就不避讳地称赞。 难怪青鸟每每提及那些封存于小世界中的祖总是眼神晦暗。 他们的确有资格被称为九州火种。 而如今的火种堕落,再次燃起的火焰不是希望,是以现世九州为柴薪,燃起欲望。 他也差点成为欲望火焰里的一根木柴。 “咳咳……咳咳咳!” 李熄安猛地咳嗽起来,鲜血中夹杂着内脏碎片,捂住嘴巴的手指满是腥臭。 躲过了玉钗顺德上人的跨界一击,但躲不过斩龙剑带来的死气。这玩意能杀他,很轻松地杀他,李熄安感觉自己就算步入极宫境,这柄斩龙剑依旧照砍不误。真的很诡异,世间居然存在专门针对某种生物到这种地步的器。 他踉踉跄跄地沿着河岸行走,先前被祖的法身拍飞的载天鼎在这个方向。 无力唤回载天鼎,只能微弱感知方向。 湿透的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他半张暮气沉沉的侧脸。李熄安一愣,想起什么,伸手往后脑勺探去。 空无一物。 那里本该是青鸟赠给他的长生钗,固定了长发。 长生,长生…… 原来如此。神木枝丫为他挡下了此劫,然后化成灰烬。祖的一击,他怎么说都活不下来才对。 青鸟知晓恐怕要生气了。 李熄安无声地笑笑,可嘴角刚浮现一丝弧度,剧烈地咳嗽就涌了上来。 此劫还没完。 他需要找到载天鼎,里面藏着昆仑中的长生棺,这是解决斩龙剑上的死气最好的办法。连曦剑他目前都无力去寻找,只能先看眼前一步。 所幸玉钗顺德上人动手牵扯的气机无比可怕,她消失,独属于真一境威严仍然存在。 让诸多觊觎这片流域的生灵不敢靠近。 以现在李熄安的状态,来一头崛起生灵,甚至崛起生灵都不需要,来一個强壮点的普通人他都得遭。玉钗顺德上人,她让赤蛟铭记她的名号,他记住了,并且绝不会忘。多亏了这位祖余留下的威严,才让李熄安捡回一条命。这份大恩情,赤蛟当然没齿难忘。 真一境的无可撼动者是么? 那不过是曾经。 他会撼动的,然后告诉那些高高在上、妄图点燃现世九州的祖们,你们早就该随着旧九州一并沉沦! 又沿着河岸走出一段距离,李熄安抬头。 他感知到载天鼎的气息,可同时,这附近不止有载天鼎。 有人,还是崛起生灵。 微微皱眉。 以李熄安现在的感知力,他发现崛起者时对方早该发现他了,为何不动手,还是打算请君入瓮? 眼瞳中方一点燃金色烛火就熄灭,身体几乎蜷缩成虾球,剧烈咳嗽起来。 灵运转带来磅礴死气,这次咳嗽是沿途最剧烈的一次,同时他还要防备那位崛起者,留意对方的动作。 来了! 李熄安人仍在咳血,腥臭味道刺鼻,神态却并无惧色。 载天鼎在回应他的感知,已经有活灵开始奔走了。这个崛起者若是打算动手,载天鼎会重新教他做人,不过是下辈子的重新做人。 寻常崛起生灵根本应付不了载天鼎中篆刻的活灵。 单单是昆仑中篆刻的青雕就够大妖级别的生灵猛喝一壶,更别提这种没有迈入俱灵境的崛起者。 “那个……”是个青年人,神色有些拘谨。 “你没事吧?浑身湿漉漉的,我看你好像受伤的很严重,需要我送你去城里的医院吗?”声音还挺担忧。 李熄安捂脸,载天鼎的活灵渐渐沉寂。 原来是个搞不清楚情况的二愣子。 “兰州古城是生态重构后相当厉害的城市,古城里能够运灵的人物不少,肯定能治好的你的伤!” “你不先问问我来自哪里?” 心道先前的真一波动崛起生灵又不是没有感知,看见从那个方向走出的人心里完全不设防备? 青年思索,然后一副恍然的模样。 “来自哪里?难道伱也是古城人嗎?难怪,難怪,这附近能被刚才的动静引过来的应该只有咱们古城人了。”青年面上一喜,李熄安搞不懂他在欢喜什么,如果这人是看见载天鼎欢喜就罢了,关键是这人看见他好像比看见载天鼎还兴奋。 偷偷望向李熄安的眼神奇怪的很。 李熄安头皮发麻。 现在的人类里面的崛起生灵都这副德行了?想他当初在太行博弈的几位人类……他沉吟片刻,脑海里想不出什么形容词笼统概括,只能说大抵都是有病的,無非病的轻重的问题,不過好歹是人族天骄,手持古器能和他比两划。 眼前这玩意儿? 他不打算浪费时间,等咳嗽舒缓些许,起身往载天鼎的方向走去。 “喂喂喂!咋不说话呢?”青年在身后喊。 “那有个青铜大鼎,很危险,你别往那边走啊!” 似乎见李熄安还是丝毫不搭理他,他提速,一位身体健康的崛起生灵的脚力远胜李熄安,青年从后方按住了李熄安的肩膀。 “很危险的,你听我说!我是崛起者,知道不,崛起者!我察觉不到你身上的灵,你应该是个普通人吧,普通人跑这来真的很危险。听我的,我护送你回古城里面的大医院看病,你这……”青年看着李熄安再次无声无息地抹过嘴角鲜血,叹息一声。 “麻烦。”李熄安低声说。 若是这崛起者是个心术不正之辈比这人处理起来简单多了,用载天鼎杀了就是。这人虽然像个苍蝇似的搁那罗里吧嗦,心思却是好的,他没有理由对个心思善良之辈下手。 青年搭在李熄安肩膀上的手被突兀出现的玄青色篆文阻绝了。 他抬头,发现那方青铜大鼎悬浮在李熄安头顶,垂落古老篆文,盖如薄纱。 已看不清先前的人影。 “你……你原来是世家族的人啊?”手默默放下,青年的语气稍显颓然。 李熄安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身为崛起者自然对古老超凡的人类势力有一定了解。 在他们眼中手持古器一般是世家嫡系,甚至是家族继承人。 对方是这般误解了。 李熄安不打算解释,斩龙剑的死气蔓延的越来越严重,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得尽快寻找一片适合布置长生棺的地方。 71.眠蛟 天观小世界,云端神殿。 教众们惊疑抬头,先前在云端上爆发的气机骇然,是他们的祖在出手! 一身猩红道袍的锡皇紧皱眉头,他为皇者,感知到的比普通教众多上许多。 上人的法身仿佛碎掉了。 为了跨界。 不该如此,祖亲自为那头赤蛟降临已经万无一失,斩龙剑下百鳞皆斩,什么情况能逼得祖真正跨界出手,甚至崩碎法身?他在九州时就已跟随上人历经千载岁月,清楚知晓这位祖有多可怕。 玉钗顺德,真一中的无敌生灵。曾于九州逆伐祖之上的生灵归来。 至少锡皇跟随的这千载数月里,其锋芒无可匹! 那头赤蛟做了什么? 血色人影笔直往云端神殿飞去,与他一起升空的还有几位发现端倪的皇者。 一对巨大眼瞳猛然在神殿门前睁开,其中的怒意还未消散,皇道领域肆意扩散,是上人座下的荒牛,太古异种,锡皇对上这头生灵毫无胜算。但这头巨兽受伤了,被重创。仔细看能看清荒牛展露域中满是裂痕,最大一道纵切开整片域,几乎要连带着皇道领域与荒牛一并斩死。 “睦皇。”男人称呼这头巨兽皇者名号。 巨兽的目光冷冷扫视过神殿门前的几位皇者,沉声说,“上人吩咐,锡皇进殿,余下几位请回吧。” 其他几位皇者虽然皱眉,但没再多说。 “谨遵上人法旨!” 看着其余皇者离开后,巨兽起身,让开神殿大门。 “上人她……” “不必多问,进殿即可。如果不是上人出手,我已经死在现世九州了。”荒牛摇头,语气里还透着惊恐。 现世九州一刀,若是确确实实地斩在他身上,他必死无疑。 锡皇见此眉头的川字拧的更深,从荒牛生态及言语透露出的点点信息,此行九州的凶险远超他的想象。 拜别巨兽,锡皇踏进神殿。 巨殿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弟子锡,叩见上人!弟子罪该万死!”男人跪拜。 无论如何,事情的起因在于他。上人能在九州遭此劫难也是因为他办事不力,清理一位阳神境蛟龙竟然要上人跨界动手。 “何罪之有?”大殿的上方响起声音,华贵无比。声音与整座神殿共鸣,几乎压垮男人神志。 “昆仑信物拱手让人,派遣不力!实力低微,无法代替上人跨界逆伐!在现世选中的容器太羸弱,在此行中反而拖累上人!”男人一则一则道出,声音低沉,似乎有赴死之意。 “这都不是你的罪。”上人说。 男人一愣。 “弟子不解!” “在昆仑争夺信物之时,就应接引我降世。这是你此次任务唯一的纰漏。昆仑之行中,我降世,那赤蛟再能翻天也取不走信物。彼时昆仑,取得信物,尔等登天,这就是安排好之事。为此有一头污秽开明等候你们登天,那头堕落开明兽,是阻拦除我等外其余生灵登天的最后一层保险。” “不过那头开明也死在了赤蛟手里。” “当然,这与你无关。说到这里你应当知道我为何亲自动手,而且以这种雷霆手段。” 男人缄默。 他其实不知道。祖之间的事情他一皇者知道个屁。这是上人的习惯,看似是在与他人讲述事情脉络与安排,实则是在梳理自己的头绪。 他只需要点头,然后闭嘴就好了。 “斩龙剑掠夺其生机,我静候赤蛟死亡。可他暴起,格杀了那具身躯,以至于我难以再跨界用最小的代价的动手。” “挺想看看这头生灵堕落是个怎样的景象,想必有趣。蛟龙从头至尾的选择让我惊叹,最后的我只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开现世,任由斩龙剑施威杀他,二是我跨界出手,其代价显而易见。” “平时的话就算了,放任斩龙剑足够,又何必要让我顶着九州磨灭亲自动手。但那头生灵踏进了昆仑,而且活着出来了……” “他怎会活着出来?”上人的语气微微发颤。 “所以……他必须死,从他登天活着出现,他就……该死了!”华贵的声音越说越狰狞,狰狞到如成千上万头厉鬼在大殿里嘶鸣。 与锡皇印象里的玉钗顺德判若两人,甚至李熄安见到那位玉钗顺德上人这副模样也会疑惑。 气魄心性好像瞬间被某种东西吃掉,吐出来的东西重新附着在祖的壳子上,污浊不堪。 “崩碎法身算什么,法身碎了可以再凝聚,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生命,可不能重来。”上人又轻笑起来。 她笑,却是万鬼嚎哭。 “您的法身!”锡皇忍不住开口。 那可是真一法身啊,远远不上人上一句描述的那般轻松。真一法身崩碎等同于跌落真一境,而重新凝聚的难度高到令人窒息。玉钗顺德为真一境中的无可撼动者,法身可怕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们如今的小世界供养不起这样一具顶级法身的重塑。 锡皇抬头,焦急的神情陡然间凝固了。 衣着华贵的雍容女人倚在大殿上的座椅上,容貌与锡皇记忆里的没有差别,但此时上人的皮肤是苍白的,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妆容华贵艳丽,却仿佛是画在一具尸体上。 “看见了?”上人轻笑。 锡皇瞳孔猛缩,赶忙垂下头颅,冷汗簌簌滴落在大殿如鉴的地板上。他是皇者,可此刻的姿态与凡人没有差别。或者说在真一眼中,哪怕是失去法身的真一眼中,皇者与凡人的确没有差别。 “弟子无意冒犯!” “看见了便看见了,有什么值得惶恐的?” 男人听见衣物摩挲的声音,上人起身了,赤脚在大殿里行走。 “还是说,你认为我不该是这副模样呢?” “我最喜爱的小弟子啊……”上人在他身旁躬身,于他耳畔低语。 整座大殿,刹那黑暗无边。 皇者悚然。 ………… 黄河岸,玄青色小鹿奔行。 驮着个人。 后方是庞大的鱼类尸体,从中间被切开,断口平滑的像剪刀裁纸。 一口金色长剑环绕,渴饮来犯者鲜血。 李熄安现在动弹下手指都称得上艰难。 這頭崛起生灵想吞食他,認为他是上等血食,一者可抵万人,死咬着他不放。殊不知载天小鹿是将他带向曦剑的位置。对这种层次的生物,没有必要浪费载天鼎的活灵, 当剑影腾空,后方便只剩下具尸体。 “继续往前。” 小鹿撒蹄子在黄河沿岸狂奔,身旁围绕着金色剑影。如有必要,载天鼎会呼唤活灵。这两样加起来,哪怕是个常人也足够横行黄河沿岸,没有生灵能阻拦他。 他仍然在淌血。 这些血气会引出黄河里的崛起生灵,它们渴求血食,尤其是一头垂死的蛟龙。当然,这些企图吞食李熄安的妖们都被那道曦光切成碎片。 玄青色篆文垂落保住生机,不多,但目前足矣。 李熄安要去的地方到了。 玄青小鹿停下,奔腾的河水漫过鹿形脚踝,它背负着主人遥望大河大水咆哮如龙。 曦光消散,溫养进李熄安的神识内。 小鹿同样消失,转而载天鼎浮现,李熄安控制这方青铜大鼎将自己收纳进去。而鼎身上活灵奔走,腾蛇显化。 如同荆棘从竖立的苍青鳞片摩擦河岸土地,这片地方伴随它的游走像被利齿反复啃犁。 蛇尾卷起青铜大鼎,蜿蜒蛇身钻进了滔滔大河中。 巨大的黑影在河水中蔓延,使得附近的生灵纷纷避让。这是凶恶之蛇,浑身煞气萦绕。只是稍微往腾蛇的方向探知,身体上就会莫名燃起漆黑鬼火,凶煞之气阴冷森然。 往下,往下,一直往下。 河水愈发冰冷。 腾蛇如同来到了另一片世界,不再是黄河之中。 深邃的漆黑无边无际。 盘坐在青铜大鼎内闭目养神的人形睁开双眼,伸手拂过旁边安放的苍白石棺。 “先休息吧。”他说。 兜兜转转,回到了这里,最初遇见鱼龙鬼棺的地方。 活灵沉寂,赤蛟眠于棺内。 在李熄安沉眠的同时,有某个东西在棺柩内苏醒了。 因为斩龙剑而腥臭的血液重新弥漫出异香,他体内的两片莲花有生命地跳动着,一滴血自其中一片莲花中滴出,顺着灵与血流经李熄安的四肢百骸,骨骼内的金色篆文愈发清晰,发出雷鸣声响。 寂静深邃的狭缝深渊,如同有万千道人影盘坐虚空,低颂经文! 那是篇未知经文,不属于现世或九州留存的任何一种,却不知为何只有短短一个片段。 当那小段经文吟诵完,神秘现象消弭。 骨骼上的金色篆文逐渐暗淡,死寂深渊恢复如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题外话------ 昆仑篇结束,开始十万大山篇 感谢雨潼655,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的盟主,老板大气。以及昨天想加更来着,但今早有课,身体不允许。周末补上,各位看官见谅 72.鬼棺中的神人 时光匆匆,正如江河滚淌而过。 每个生灵不过是这其中的一簇浪花,尤其是他们,小水滴样的卑微人物,在滔滔河水里瞬息消亡。 男孩手里掰扯狗尾巴草,坐在河流旁的大石块上。 有时会扔点草屑到河水中,沉默望着扔下的草屑被河水吞噬。 亦如他们的生命。 “找到你了,嘿!”提着酒瓶的男人打招呼。 “往那边挪点,这么大块石头就给我留这屁大点地方,都不够我半个屁股坐的。” 男孩满不情愿挪开身体,另一边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坐下。 抛着酒瓶。 “你来干嘛?” “没大没小的,我是你爹,我不能来看看我家小子?我就猜到你在这里,你以前最喜欢和云泽在这地方玩,你两还老喜欢站在这块石头上往河里撒尿,我没说错吧?” “咋不说话啊?小子。”见自家儿子依旧沉默,男人又问。 男孩起身,似乎不打算说一句话。 “陈和!”身后,他父亲的语气不再是嘻嘻哈哈,低沉地喊出男孩全名。 男孩回头,眼珠子缓缓转过来,盯住他的父亲。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难以想象他为什么会拥有这种死寂可怕的眼神。 如恶鬼。 连男人心底都狠狠打了個寒颤。 “很生气对不对?”他同样盯住男孩的眼睛。 分明是父子二人的对视,应当是亲密无间形如兄弟的。可此时的他们,像丛林里老兽与幼兽的相遇。 “是啊,我很生气。”男孩轻声说。 “可这也是伱教我,生气没有用。至少弱者生气是无用的,挽救不回任何人。不是吗?怎么,觉得我成天摆着那副脸又看厌倦了,打算把我变回曾经苦大仇深的样子?” 男人耸肩。 把手里拿着的酒瓶子往大石头块上一放。 “喝。” “喝完我再教你点别的,你会拒绝我任何事,只有这件事你不会拒绝。” 男孩走回来,坐到先前石块上的位置撬开酒瓶。 白酒的浓郁清香扑面而来,一口一口,他没有喝过酒,只觉得这液体灌进去像有团火在喉咙里、在胃里燃烧,大山里初春的寒气被赶出身体,全身上下都是暖和的。 酒瓶被男人一把夺走,他仰头灌上几口。 “小子你还差点火候,别把自己搞醉了,我不希望我接下来的话说给个醉醺醺的臭小子听。” “你救不了云泽,不止是你,大家都救不了他。没人希望那么乖、那么好的孩子去死,但事实如此,河神选择了他。” “一开始选的……不是他吧?” 男人一怔。 “不是周云泽,是陈和,我说错了?因为他的父亲在镇子里没有话语权,而你有,换名单对你而言轻而易举吧?你们对外说祭祀祭祀,换取那怪物来保佑镇子,可那怪物不过是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路,哪里懂得选祭祀之物,只知道小的少的,要一对儿。” “所以你生气是因为这个?” “你认为是吗?” “不是,你不会因为我用他人性命换取你的性命而生气,更不是因为云泽而生气。你应当是为镇子如今的现状的愤怒吧?怒其不争?”男人想了半天,蹦出个诡异成语。 “想法很好。那么,我再问你,没有崛起者,我们如何抗衡那头怪物。若不是它学习新的路途,莫名其妙给自己封个河伯名号,要求镇子每段时间供出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你认为,我们的镇子与这条何沿途其余村庄镇子的结局会有不同吗?” “全部化作血食。”男人一字一顿。 “是啊,我们既然无法反抗,那调换什么名单,谁去送死都一样,没有差别。”陈和摊手,“你们话是这样说,行动又不一样。偷换名单的事不止发生在我身上,我大概是第三个被换下来的人,替换去死的同龄人大都地位低微,但我看了看换下来的人中好像只是我……不对,是只有你在镇子里话语重些。另外两个孩子的父母亲很平凡,明明是当替死鬼的家庭,让他人做了替死鬼。”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你们留人的标准是什么?” 男人微醺,听见自己儿子陌生的话,笑出声。 “哈哈哈!你小子什么时候知道的?算了,你应该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才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老是藏着掖着干什么呢?还是说我若是不选你,然后换上云泽你仍然会继续沉默下去?” “什么意思?”男孩话语猝冷。 “字面意思。”他的父亲用酒瓶抵住自己的头,还是那副混账样子。 “跟我来。” ………… 白天,这座屋子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的光源来自屋子中央那座半透明石棺。石壁上有金色的文字活了般游动,像养在玻璃缸内的小鱼。只是世界上没有这么小的鱼类。 比笔画还小,肉眼几乎看不清。 男孩一步步后退,他被震撼了,眼瞳内倒映出石棺内游动的金色篆文,仿佛星辰起落。 另一个房间,老人,男人,妇人各有几位站着,看着石棺前陈和的情况。 他们是这座小镇的话事人。 “真的没关系吗?让小和接触这个东西,他的念已经到了那个程度?”老人拄着拐杖。 “我想没有人比小和还适合了,前面两个孩子虽然有反应,但这点反应还不够,无法抗衡那头崛起生灵。” “时间不算充裕,那头生灵最近开始不耐烦了。” “走不属于自己的路当然会不耐烦,它当河伯最多一个礼拜才能摄入一次血食,還是血氣最小的童男童女。估摸着把它憋坏了。”男人耸肩。 “这座鬼棺我怕触犯某种禁忌之物啊,光是看上其中的字符一眼,我便克制不住想要对它拜倒身体。”老人喃喃。 “暴雨漫天,倒出鬼棺。咱们把这棺材从暗河里捞出,不知是福还是祸。若无强大的心神,会成变得痴儍。也许这是触及路途的代价。” “将它视为某种媒介就好了老爷子,可以让人踏上路途的媒介……” “等等,有反应!” 众人应声抬头。 男孩瞪大眼睛,面庞呆滞起来。他似乎知晓他的父亲以及镇子中的话事人,他们是用什么标准选出留存的人了。 这具石棺上的字符他見过,准确来说,话事人们以不会惊动任何人的举动让石棺上的字符被每个孩子看到。 也许藏在画中,也许藏在游戏图案里,陈和再次目睹石棺上的文字,就确信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见过。并且脑海里同样是现在浑浑噩噩。 有东西在他耳畔低语。 念着他听不懂的神秘文字。 在旁人视角里,男孩失去神志了,眼神空洞一片。正如提线木偶般踉踉跄跄地走向石棺。 一声雷鸣乍响天地间,枝形闪电撕裂穹宇。屋子里的人无法目睹惊人闪电,但能听见轰鸣的雷声,以及砸在屋顶几乎要冲垮屋子的暴雨声。 这般动静下的男孩還是踉踉跄跄地走着。 手抚摸上了石棺表面。 金色的鱼龙活灵游走出石棺,在屋子内凭空遨游,数量庞大的活灵们顷刻填满了整间屋子,包裹住棺前的男孩。他好像感觉自己少了样东西,被鱼龙们叼走,带回石棺中。 恒久沉默。 另一间屋子的话事人们屏住呼吸。 鱼龙退散,男孩从中惊醒,对上了棺柩中的一双金色眸子。 ………… 暴雨下的河流一下子湍急了。 土黄色的巨大石块上亮起猩红的火,竟是双眼睛。它望向镇子的方向,眼神里嗜血冰冷。 人类在玩些小把戏。 看来是他这个“河伯”当得太安逸了,让这群人类还能生出抵抗之心。 它猛地一跃,身躯几乎阻隔大雨。 再落地时的动静像一场小地震般可怕,震断沿途树木,留下巨大脚印。 73.河伯 另一个房间中,话事人们缓缓后退。 “神……神啊!”老人颤颤巍巍地开口。 他们果真冒犯了禁忌。 本意是以石棺上的古文字为媒介,指引镇子中有感知的孩子走上路途。先前两个孩子反应没有如此剧烈,只是掌握了一点点运灵玄机。石棺毫无变化,除了日渐自苍白转变成透明。 到现在能隐约看清石棺内躺着的人影。 曾猜测石棺内的生物是否死去,话事人们大都认为石棺里面的生物已经死亡。 其实他们内心深处对这种生物是恐惧而陌生的,根本没法确定生死。所谓的判定死亡不过是使人们能安心接受石棺带来的馈赠,这份馈赠他们大都不敢收下,可为了让镇子里的人们面对河流旁的嗜血生灵可以有自保的余力,知晓真相他们又不得不收下这份馈赠。 镇子里只需要诞生出一位崛起者就好。 这样想着,这样拖延时间着,这样慢慢筛选着。 持续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直到现在。 石棺里存在……苏醒! 男孩被那双金色眸子看着,他动弹不得,那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携着座山。 金色鱼龙们转化回细密篆文,停滞在石棺壁中。半透明的石棺在变化,仿佛一层笼罩在石棺上的迷雾消散了,一下子清澈起来。 男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无法用脑海里的任何词汇形容石棺内的人形。 玄色的古老衣袍,赤色的刺绣绘影。双手安然叠放在小腹处,结成玄妙手印。 如墨发丝没有约束地披散着、海藻般在石棺里蔓延。 昳丽如场盛雪。 唯有那对半掩的金色瞳目垂落仿若群山厚重的森严。 “你是……神灵吗?” 明知得不到回应,仍然颤声发问。 只有神灵是这副模样吧?在很久很久以前沉眠石棺内的古老神灵,男孩想着。 “对啊!本大爷是神灵!”吼声如雷乍响,无光屋子的房屋顶被掀开了,一个狰狞丑陋的头颅探过来。 猩红眼睛如幽冥鬼火。 偏平厚大的头颅上布满了成年人脑袋大小的疙瘩,散发着扑鼻恶臭。 “怪……不,河伯大人!”老人赶忙摇头,敬畏道。 身旁的男人快步走上前挡在陈和身前,他躬身,语气谦卑。 “敢问河伯大人亲自前来镇子上有何贵干?我们的上供品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候良辰吉日送到您府上。” “本神来干嘛?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还是当本神眼瞎啊!”河伯冷笑。 它昂首,头颅遮盖整座房屋绰绰有余,外面狂风暴雨,却没多少雨点洒进屋子里。它太大了,光是这体魄摆在人面前就难以升起抵抗之心。 “本神早就知晓你们几个贼子心藏祸端,此番前来是为诛杀贼子!” 河伯大义凛然。 同时眼睛不自觉地往屋子中心的石棺上瞟。 它在踏进镇子时感知到了大宝贝,一路横冲直撞什么都没管来到这里。掀开屋子看见石棺的瞬间,它心道赚大发了,这玩意说不定是媒介中描述的九州时代的产物。 甭管别的,单单九州时代保留至今就足够珍贵。 更别提里面好像还躺着个美人,崛起生灵的视力不必说,河伯嘴角正克制不住地流哈喇子。油黄恶心的唾液滴下几滴到屋子墙壁上,顷刻腐蚀成灰,弥漫出刺鼻恶臭。此行啊,此行叫福不单行!上天眷顾! “献给本神!”它喊。 “河伯既然看中了,那这宝物自然归您所有。”男人没有丝毫犹豫,语气仍然谦卑。 他不是不知道棺中生物苏醒,可他没法赌。先不提石棺里的生物实力如何,就算拥有可怕实力对方凭什么出手救下他们? 最好的选择是交出石棺! 至少这大癞蛤蟆会满意,不会立即对他们下杀手。石棺内的生物觉得被冒犯也是找这蛤蟆麻烦,他们不过是被逼无奈交出石棺而已。 他听见身后咯吱咯吱的骨节声响。 是他的儿子。 果然又对他失望了吗?男人心里苦笑。他在保全这方面牺牲了太多。无所谓,无所谓,哪有老子在意小子看法的,这小子能活下去就够了。刚才一幕他没有看走眼,这小子真是他们的未来。 “算你识相!”河伯说完探出一只大手,要取走石棺。 “河伯大人,咱们……”男人踌躇。 “本神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便放你们一马!” 河伯大人见收获颇丰,心情异常舒畅,不打算与这群痴儍人类計较,带着蹼的巨掌落下,就要抬起石棺。 “嗯?”一聲驚疑,是河伯喉咙间发出的闷响。 男孩眼瞳倒映漫天金光。 无数金芒从石棺石壁中再次游弋起来,细密的金色篆文构建出鳞片与牙齿。是那些鱼龙,不过它们变大了,原先由一笔而成的小鱼们此刻由完整篆文勾勒。 汇聚成金色星河,于暴雨中起舞。 美不胜收的光景在河伯眼中是惊悚可怖的,它伸出去的那只手掌失去知觉了,被这些如梦如幻的鱼龙们吞食。 它咆哮,猛地缩回手掌,却发觉一截小臂同样消失。 男孩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浮现笑意。这头大家畏惧无可奈何的怪物好像成了一副画,鱼龙们是橡皮,单纯将那部分抹掉了一般,血都未曾滴落,骨骼也消失不见。 往外看是倾盆大雨,鱼龙们遨游着,似乎真的回归不可见的深海中。 河伯的身躯膨胀,被逼疯了,要动用崛起天赋。 浑身上下的毒囊伸缩,它盘踞这條河流无人敢来侵扰就是因为它的天赋杀伤力异常可怕。十万大山里多的是强横的崛起生灵,它们战力远胜于它,可畏惧它的毒囊依旧不想与它硬拼,怕落得两败俱伤。 足以毒漫整个镇子,范围之广阔可以威胁城市。 话事人们身体颤抖,这头怪物若是毒性全部爆发,整个小镇皆化作人间炼狱,再无活口! 河伯望向鱼龙群,猩红眼瞳里是疯狂与狠厉。 鱼龙们诡异,可无法瞬息吞食它。这头自封河伯的生灵作威作福久了,没有品尝过这种被其他生灵视为砧板鱼肉的滋味,当即头昏脑胀,心里一个劲地想让对方也付出惨痛代价! 它认为这座棺柩出现在镇子里,那么一定和这座镇子的人有联系。 也许奈何不了金色的鱼龙们,但灭绝这座镇子的人对它来说轻而易举。 暴雨,鱼龙群,一头发疯的崛起生灵。 发疯的河伯突兀一愣,察觉这里好像多了什么。 是个人! 屋子中心,石棺旁,多了一个人! 暴雨天里,河伯以及小镇里的众人望见了盛放的曦光,好像太阳再次升起。 ------题外话------ 推书《觉醒超能力从变成血族开始》对血族都市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 74.鱼龙舞 血倾洒,鱼龙们涌上,然后兵分两路。 一路接住河伯掉下的脑袋,一路接着平滑断口往身躯方向吞食。 死去的崛起生灵吞食起来方便得多,几个呼吸的功夫,河伯被鱼龙们吃干抹净了,连个血沫都没有剩下。 李熄安略带疑惑地看着鱼龙们吃喝。 长生棺的鱼龙群应当是在漫长岁月中为棺中沉眠人取来生机存在,就如最开始遇见青鸟,鱼龙们吞食老龟掠夺生机,哺育至沉眠的青鸟身上。 他已经苏醒了,这些鱼龙们为何还要吞食其他生灵的血肉? 金色星河从天际流淌而下,围绕着他。 昏暗暴雨天的光亮在少年的五官上泼洒光影,鱼龙们没有重新化作篆文回归长生棺中。李熄安觉得有些不对,这些鱼龙们好像真正活过来了,不打算回到死寂枯败的长生棺里,要跟随棺中沉眠人一起苏醒行走世间,品尝现世百味。 有点意思。 他低头,鱼龙们的身上出现变化,牙齿更锋利,鳞片更凝实。很细微,但李熄安看的出来。 因为先前吃下那头崛起生灵的缘故么?靠吞食血肉来增强实力,就是不知道能强大到什么层次。 他完全不介意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跟着他身边。 曾经斩杀如此多的崛起生灵全因为他对血食不感兴趣而浪费掉了,甚至可惜。要知道李熄安是头节约的蛟龙,不喜欢浪费,或者说掠食者其实都不喜欢浪费。无奈他的确没有食欲,现在的鱼龙们挺好,再也不用担心浪费粮食了。 李熄安伸出根手指,小鱼龙们蜂拥而至,俨然要将那根手指头变成荧光棒。 他在细微感受鱼龙们更本质的变化。 篆文与鱼龙身躯融为一体了,它们的身躯真的不再是短暂勾勒的虚幻。 不再是活灵……少年眉头微蹙,思索着,不再是活灵意味着他无法用载天鼎收纳,这般庞大的鱼龙群落他养的起,就是没地方养。难道用载天鼎内的小世界? 太麻烦了些。 星河奔淌,托着那神人。 镇子里的人们自目睹那头河伯被瞬息斩杀便开始汇聚到这里,先是不确定的零星点点,再是一家一家的人,后面是人潮扑向这里。以屋子为中心,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异常安静,人们缄默,无人胆敢惊扰那生灵的思考。连原本站在屋子里的话事人们都默默离开房屋,退到人群前。 星河在往那生灵的衣袍上汇聚,绘制出鳞片般的脉络痕迹。 鱼龙们消失了。 附着在了李熄安的衣服表面。 它们作为活灵尘封无数年,不愿被收纳进另一个小世界,它们想真真正正地活着走过世间。 当星河般的光亮消散,少年瞥过人群一眼。 暴雨中那对金色眸子是如此刺眼,如此的森严。如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头顶,压迫的他们抬不起头来,有人甚至喘息都成困难。 很快,压力消失了。 那生灵收回目光,抬手拾起石棺收纳,似乎要离去。 “谢大人救命之恩!”老人先一步跪倒下来,大喊。 引起了某种连锁反应,后方的人群全部扑倒了,嘴里皆是大呼这种类型的话。未知的神秘站在暴雨里,任由雨点浸湿衣裳,他在感受大雨,以确定自己的存在。听见排山倒海的道谢跪倒声,面上没有表情。 还是离去了,老人心底叹息一声。 却不曾想那生灵笔直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望见前一秒还在大呼拜谢、一脸虔诚的民众们不自觉后退,李熄安觉得有趣。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生灵,他们怕他很正常,毕竟现世最后一位会满心真诚跪拜他的人已经死了,人世间离他的距离在愈发遥远。 倒是有个家伙不一样。 那个将他唤醒的男孩,他身上的某样东西满足了鬼棺最后需求的生机。他想弄明白一个男孩身上凭什么附带有比崛起生灵还旺盛的生机,而且取走那份生机后这个孩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救不救这群人倒是与他没什么关系,单纯报还因果。 现在众人不自觉后退,男孩却倔强地望着他。 有几分血性。 瞳目内莲花绽放,法则脉络彰显。将男孩的所有隐秘尽收眼底。李熄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喜欢和自家父亲闹别扭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莲花闭拢,暗淡。 也许是因为他将这个男孩身上唯一的异常取走了,才觉得现在的男孩平凡。 如此一来没可多停留的了。 他转身,准备离去。在男孩的记忆中完全的复苏距今大约过去了两年,他着實睡得有點久了。此方天地這两年时间变化的不成样子,他本想什么也不管尽快返回太行,可想法突然改变了。 那头自称河伯的崛起生灵有问题。 他身躯沉眠两载,精神却是活跃的,神识在深渊底修行,好像这才应该是青鸟描述的瑶池一梦的真正状态。赤蛟大梦一场,学到了些意外之物。 比如先前将男孩身上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收于眼底。 这并非读取记忆,而是将过去回溯显化。 目前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回溯之法比他越弱的存在效果越明显,所以他暂时改变了主意,单纯以吞食血肉寻找攀附契机的生灵绝不会一朝顿悟要盘踞河流,自封河伯。它受到了某种致命诱惑,让其心甘情愿放弃血食也在所不惜。 难怪他对这头生灵有种天然的厌恶感。 血腥祭祀,在走邪神路。 李熄安伸手,手指带着金芒点在男孩额头上,传了些容易理解的法,算是对男孩失去的特殊之物的补偿,哪怕他自己并不知情。 陈和发出低吼,剧烈的痛苦使他不能站直身体面对李熄安了,半跪在地。这瞬間他的大脑里如同水闸开洪。对赤蛟来说十分容易理解的法对这个男孩来说可能并不是那么好消化,不过没有什么危险。他迟早会领悟,这些法门足够他将来独当一面。 金色瞳目低垂着,目睹男孩从低吼转至咆哮,最后昏睡。 另一边是他父亲担忧惊恐的表情,他估计担心棺中苏醒的生灵认为陈和冒犯了自己,要降下刑罚。李熄安心里对这两个矛盾个体的琐事一清二楚。 少年拍拍手,他应行之事已尽。 其余的事他不管。 “他会崛起。”鬼棺中的生灵如是说道。 李熄安转身,不再往人身上投下丁点视线。 人潮为那生灵让出一条道路,目送他拖拽着玄色衣摆走远,身形逐渐隐去于飘摇大雨中。 ------题外话------ 今天做实验,有点忙,更新稍微迟了点。 一般情况是不会的,中午更新很准时,大家都知道(笑) 75.封神之意 一座小山大小的土黄色蛤蟆趴在废墟上。 它呼吸,弥漫出猩红雾气。 身下是人类建筑的废墟,浸满了血迹。没有尸体,因为已经被这头崛起生灵吞食。 有人影从大山深处走出,神秘莫测,他们似乎想与蛤蟆交谈。但这头蛤蟆性情暴虐,看见人二话不不说直接动手,结果几个呼吸被那几人降服。 那些神秘修士好像真的没有恶意,开始与蛤蟆交谈。 谈话的时间没有多久,就可知那对猩红眼瞳里的神色愈发高涨,比它刚吞食一个镇子的活人还要来的兴奋。 神秘修士们离去,蛤蟆回归河流中。 不过此刻的它已经不是那头以吞食生灵血肉为乐的大蛤蟆了,自封“河伯”,要成就神灵位。 画面最后停留在巨大蛤蟆自湍急大河中起身,奔向暴雨中心的小镇。 然后这由水流构成的镜子与其中播放的画面一并破碎。 李熄安站在那头死去蛤蟆的栖息地旁。 它在河流边一座隐秘山峦的山脚下大洞,筑巢,洞内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及这头崛起生灵精心收藏的几具人类骨架。李熄安去了趟洞口深处,一把火烧的干净。洞口内的毒瘴一缕也跑不出来,泯灭于熊熊烈焰之中。 这种玩意鱼龙们都没胃口。 只能一把火放的干净。 李熄安就站在河流边洞口旁回溯过往,偶尔气浪澎湃掀起他额发。 和看电影差不多,只是画面不是很清晰。毕竟是头崛起生灵,而且牵扯到了其他神秘修士,也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像看先前那个男孩一样任意翻找,观看对方的过去和翻书样简单。 神秘修士。 对李熄安来说好像不那么神秘,老熟人了。 九州留下的那几位,他们做事情难得这样遮遮掩掩。是在谋划,这座大山深处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为此甚至能放下傲慢与现世生灵合作。可惜能确定是九州古修士,无法确定是否为玉钗顺德那一脉。 李熄安笑笑。 挥手,鱼龙群汇聚,这些小家伙吃掉了那头蛤蟆,他要借助鱼龙们观看一样东西。 古修士们传递给蛤蟆的修行法。 鱼龙显化篆文,拼拢成片支离破碎古经。不是鱼龙们显化失败,也并非李熄安的回溯不对,单纯是这篇古经是破碎的,不完整。 里面讲述了古老时代的祭祀,百姓将河伯选中的一对童男童女放到竹筏上,捆上石块,恰好在竹筏游到河中央时下沉。美名曰祭祀河伯,求风调雨顺。一旦河伯祭祀功成,得到那条河流的认可便可授神,封为神灵。在那条河流上变得异常难缠,若无绝对的力量压制难以杀死。 蛤蟆看中了这点,又亲自演化修行路,认为没有问题,是它这种资质不够,无法称王的生灵能走的绝佳路途。 目前展现出的修行法部分的确没问题。 李熄安挥袖,鱼龙们散开重新回到他衣服上,化作金色鳞纹。 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参考。 在迈出一步时,李熄安愣住了。 他太在乎这些事情以至于忽略掉了个关键问题。 鬼棺封存于黄河流域的狭缝深渊,他如今所处按照那男孩与蛤蟆的认知,是十万大山。 他是怎么横跨半个大炎来到这里的? 更别提天地复苏,地域与地域间的距离远到不成样子。精神在梦中活跃,他无法得知鬼棺外界的事情。而鬼棺发生了什么,将他带来这里? 点点金色光芒随着李熄安的思考浮现。 是鱼龙们。 它们感知到主人的疑虑再次显化。 身躯的舞动是最古老的语言传递,它们围绕着玄衣少年摇曳,在告知。 狭缝空间下有更深邃之地,它们借助其下方的通道,拖着鬼棺来到十万大山,是为复仇。这种活灵存在了无比悠久的岁月,欲望感知微弱,复仇是它们如今最喜爱的活动,强烈的刺激欲望让它们得以品尝到活着的滋味。 它们记下了主人沉眠时斩龙剑的痕迹,一路追寻来到这里。 “复仇啊?”李熄安提起笑意。 鱼龙突兀不安起来,它们的本能感知到极其可怖的意志在此地酝酿。 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或是暴风雨将至的暗天。无与伦比,要吞没一切! 玄衣在变化,化作了现世人们的常服。 不再古老。 李熄安身上没有丝毫神圣的气机,连阳神境修为都隐匿消失。他自然而然弥漫出的氣息被鱼龍们吃进腹中,站在那,与凡人没有差别。 “不是复仇。”少年说。 鱼龙们不解。 “赤蛟早死了,现在是嗯……” “一介过路的平平无奇的崛起者而已。” ………… 巨大生物倒地,鱼龙们大快朵颐。 穿着大棉袄的少年坐在那揣手,颇有時代气息。 这些受了古修士传法的崛起生灵十分好找。去块地,有什么山神河神土地神准没错。 十拿十稳。 李熄安抬手,一篇经文浮现,文字流轉,随着他找到的恶神们愈多,这篇经文也愈发完整。如今只差后面一部分了。 他不担心十万大山里没有完整古经。那些修士们与恶神们做了交易,随着恶神们踏进的封神路越深,换取的古经也会越完整。哪怕十万大山深处没有一头生灵修至圆满。他等待些许时间,也可以等到那些古修士自己上门。 不愿等待,直接出手一路击杀恶神,不过是希望这座山脉干净些,少些脏东西。 鱼龙们将倒下的庞然大物吃干净,一溜烟钻回了李熄安大棉袄的袖子里。 这颇有时代气息的大棉袄是他之前杀掉一头恶神后的村落中的位老人家所赠。别人望见漫天鱼龙飞舞,刹那吞食崛起生灵的可怕手段多多少少心存敬畏,那位年迈女性在乎他穿的太少,不保暖。说这二月天里穿这么少,神通再厉害也不行,说完就掏出家里珍藏的大棉袄要赠给李熄安。 他不会拒绝这种纯粹而美好的善意。 于是现在大袄子的袖子成了鱼龙群最喜爱的小窝。 还有部分鱼龙没有归来,它们携带着李熄安的神念往大山更深处游走。 他在鬼棺里沉眠的两年时间将神识锤炼到了可怕的地步,足以指引鱼龙游走百余里。 “找到了。” 被大棉袄几乎包成团的少年起身。 这次发现的家伙前所未有的厉害,比之前的那些家伙强大许多。鱼龙们在兴奋,这意味着它们吞食的血肉会更加美味。 哼着大山里经常听到的小曲,少年的姿态像极了大山里生活多年的老猎人。 事实也是如此。 只不过猎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恶神。 76.黎部 少年的手揣在棉袄袖子里,停下了。 “这么冷的天,各位不回去添件棉袄,来这扒树梢看我的小家伙们吃饭?” 初春的阳没有什么温度,倒是山间的寒风仍旧如深冬那样凛冽。 他回头说话,哈出的热气白雾恰好遮住清水似的漆黑瞳仁。 周围林木耸动,有几道黑影在其中高速奔行,李熄安捕捉到几抹寒光。他们手持利器,本就是为伏击他而来,现在被暴露也不打算多言,持刃,直接下手。 黑影如鬼魅穿行林间。 有一人手持残月般的诡异刀刃扑杀到李熄安头顶,破风声凄厉呼啸。 金芒点粒弥漫,是鱼龙群。 鱼龙们环绕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年,如同腾起的绚烂星河。它们的主人仍把手揣棉袄里,这大棉袄时代气息重了些,但也太暖和了,舒适得不禁打个哈欠。就这张嘴闭嘴功夫,鱼龙们吃下诡异利刃,要接着吃下人影了。 小家伙们看都懒得看一眼,只管吃。 持刃的人影在被吞食的下一刻浮现霞光,短暂隔绝金色鱼龙,被人扯过身躯般爆退回林木从中。鱼龙们因为丢失的血肉愤怒,撕碎了笼罩它们的霞光。 这时候李熄安才真正转过身来,平静注视鬼魂样飘忽不定的黑影们。 七个,再加个老头。 八个人。 老头面目庄重,白发白须,身着古袍,手里托着方青铜宝镜。 “陈老。”被救下的黑影恭敬行礼。 “晚辈道行太浅劳烦要陈老出手。” “无事,此人定为黎部中的一位大巫,你不敌实属正常。这些人精通上古蛊术,手段超绝。哪怕是吾等在其手中也难以讨好。” “如此年轻,真是位大巫?”听闻老者的话,一旁黑影惊疑开口。 “巫蛊手段繁杂,固定容貌算什么。瞧见那漫天金色小鱼没?定是某种罕有强大的蛊虫,这种如臂使指的手段放在我曾经交手的大巫里都称得上佼佼者。他的蛊虫在这几日不知吃下多少生灵,伤到了我们布下的根基。所以才会由我来一探究竟。” “大巫,任你手段繁多,但终究没有踏入阳神之境。既然敢在这时走出你的群落,就别想回去了!”老者最后对着李熄安沉声低喝。 见少年模样的黎部大巫毫无反应。陈老皱眉,感知到的对方修为几乎于无,符合那些修行蛊术的大巫特征,当下心中横生出怒意。 手里宝镜复苏了一般,腾飞至老者头顶,神秘古老的气息弥漫。 篆文流转,牵引滔天杀机。 “大巫你当真以为凭借些手段能弥补境界鸿沟吗?看来之前的一战你们没有长记性!”老人低吟器之铭文,他虽然字里行间瞧不起黎部大巫,可面对敌人仍旧使出全力,灵没有丝毫保留地奔腾。 身旁站立的七个黑影同时杀向李熄安。 “蠢货。”少年说。 鱼龙群漫天,随他一念而行四方。 宝镜上激射出的神光被鱼龙们几口吃完,它们如蝗虫过境,展露死亡阴影。想要牵制李熄安的七道黑影顷刻被吞食殆尽,体内的灵化作鱼龙成长的养料。 老者神色惊骇,这是黎部大巫能具备的手段? 之前并非没有与那些大巫交手,就像他所说,任凭大巫手段尽出也难以弥补境界上的差距。但对方的蛊虫瞬息吞食完他带出来的后辈,两三口吃下古镜神光。 阳神境放在如今现世可称王,横行世间。 宝镜激射神光,篆文彻底活化,老者灵肆意灌注着,镜面爆发璀璨虹芒,仿佛要将这片天地分割开。 周围的山峦被阳神境庞然的灵震荡的摇晃,此地所有林木被吹飞移平,尘埃四溅。 “真是阳神境么?”金色星河中心的少年突然问。 “什么?”老者苍白眉毛皱的更深。 “作为我在现世遇见的第二位阳神境生灵,未免太弱了点。” 一直将手揣在大棉袄里的李熄安终于动了,他伸手,抽出了曦光。 ………… 鱼龙们吧唧吧唧地啃着阳神境老者的尸体。 李熄安提着个三寸小人形坐在一旁。 这是现世没有的玩意,九州古修士的元神金身。 他在昆仑遇到的大妖们体内都没有元神金身的雏形,现世生灵们不约而同选择了与李熄安相似的路。 哪怕死在劫云之下亦不畏惧。 此时的金色小人紧闭着眼睛,气息在迅速颓败。李熄安随手将金色小人扔进了鱼龙群里,坚固无匹号称不可磨灭的元神金色几个呼吸的时间被鱼龙们撕扯成碎片。 哪怕此时的元神金色因为李熄安的法而失去神韵,可鱼龙群几下撕扯开元神金身未免成长速度有些可怖。 他想着,又释然了。 本就是太古生物,炼制成为活灵存活千万载,作为长生棺的拱卫者,啃食阳神境元神金身简直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它们摆脱活灵身,仍需要成长,可它们终归曾经站立生态极上层。 这些古修士传法现世崛起生灵,要圈养恶神,企图凭借恶神执掌十万大山。 在陈姓老者的记忆里,降临来的古修士曾经与十万大山生活的黎部爆发了剧烈衝突。 黎部世代生活於這里,他们与自然、与大山的关系密不可分。在无灵时代,学习巫蛊术都是黎部中的孩子们的必修课。黎部里的大巫们的手段更是神鬼莫测,在冲突爆发时,踏上路途还未伪神境界的大巫便可以抗衡九州的阳神修士。 虽然过程狼狈,但称的上手段非常。 老者看见他的鱼龙群误认为是某种罕见蛊虫,下意识将他的身份带入到了黎部大巫的一位。 小鱼围绕着李熄安的手指打转。 金色影子倒映在少年的漆黑瞳仁中。 阳神境修士与黎部里的大巫搏杀,皇者呢?在陈姓老者的记忆里,随着现世环境變化,皇者足以倚靠特殊介质降临。十万大山里可是降临了不止一位皇者。而复数的皇者,十万大山里有什么可以阻拦?黎部阻挡古修士的事情在皇者面前就是笑话。 大巫抵抗阳神境都困难,谈何皇者? 罢了,先将那篇恶神古经拼凑整齐。老者记忆里没有古修士降临至十万大山的目的,他们的目标全部由皇者下达。将古经拼凑齐也许可以窥探到古修士谋划的线索。 实在不行袭杀皇者。 阳神不知道的事,极宫该知道。 正当李熄安理清思路准备离开时,又有一批人来了。 少年摇头。 刚吃完一顿就送另一顿?九州古人也忒热心肠了。 鱼龙漫天,他又把手揣进大棉袄里。 载天鼎、曦剑之类与赤蛟联系的神通他不会在确认必杀且对方绝无法泄露信息前动用。 几道人影踏来,看上去很焦急。 不是古修士,装束的底色为深青,绘制着艳丽夺目的色彩,夸张的白银饰品挂在脖颈间与手腕上。与老者记忆里的黎部人相同。 他们来做什么? 几人见到裹着大棉袄的少年站在那,背后漫天金光,鱼龙游走。 神情激动,当即一拜。 “可算找到您了,金巫大人!”几人虔诚大喊。 ------题外话------ 日常求票票捏 77.大巫 李熄安皱眉、疑惑。 怎么全世界都以为他是黎部大巫?黎部自己人都认不出来自家大巫模样? 看着低头毕恭毕敬的几位年轻人。 “认错人了。”李熄安摆手,漫天鱼龙回到他棉袄袖子里。 不打算解释什么,这些人的确是在寻找他,可能与他近几日在大山里打猎有关系。不展现曦剑与载天鼎,光凭鱼龙外物手段确类似黎部巫蛊术。 “认错?”拜下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认错呢?”“不可能认错啊?”“您应当是黎部大巫才对,那漫天蛊虫是只有大巫才有的手段。” “对了,大人,这有画像。”其中一人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张速写。 现在手机不是不能用,虽然没有了信号,也没地儿充电。但基础功能是完好的。灵运转起来比电力方便,有时候年轻人会用手机看看以前下载好的视频解馋。说起来用手机拍个照就好的事情,黎部老人们坚决反对。他们传统,认为拍下大巫容貌会玷污神圣。 所以最后由部里面画工扎实的族人画了副速写。 少年大棉袄,恶神头分家。 李熄安顿了顿,画面的背景板画的很有张力,将他杀掉的那头恶神的惊惧画的活灵活现。这头恶神是蛇类崛起,毒性惊人,他找上门的的时间在昨日傍晚,蛇颈断口溅出的血比夕阳还红。当时他还感叹过这山里面遇到的玩意没几个是无毒的。 在那时看见我的么? 他有过察觉,可那股视线没有恶意便没再留意。 那几人见李熄安接下速写图沉思,神色浮现一喜。心道自己果真没有找错。 “是我。”少年递回画纸。 几人眼中喜色更甚。 “让你们的大人来谈事,比如树上那位。” 原本拜下的年轻人惊疑回头,见身后不远的老树上显露苍老身影,披着绿衣。老人神色有些尴尬,干咳几声,让回头望着他的年轻人又赶忙低头。 他跳下树,若无其事地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 往之前那位掏出速写纸的年轻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让你说个话都说不明白。我以为你老子已经够没用了,没想到你小子更没用!” “嘶……爷爷你能不能轻……”年轻人犯嘀咕,嫌弃他说不明白话,难道不是根本没机会开口吗?才说几句话面前那位大巫就把自家老爷子揪出来了。 但瞥见老人瞪得铜铃的眼睛把话又咽了下去,拉着几位同行人到了起身溜达到一边,把位置留给绿袍老人。 等把年轻人瞪走,老人冲李熄安拱手。 “见谅。” “没事。”李熄安摇头,“我不认为黎部自己人认不出自家大巫模样,直说找我何事。” “这……”老人一更。 “可是黎部人确实大部分不知道大巫是何模样。十万大山里的黎部并非整体,分散在大山深处各个角落。只是存在一个中心大部落,诸多部众由他们统领,核心修行法也是从他们那传出来的。一般而言的黎部也是称呼那个中心部落,其余小部可没法自称黎部。” “大巫的诞生很奇妙,小部之中有缘亦可出现,所以大巫不会全出现在黎部,如今黎部的大巫们有半数来自其余小部。” 说完老人摆手,“现在部与部之间只能依靠蛊虫联系。在得知新的大巫出现也没有多久,而且有古修士的痕迹,我们就往这火急赶来,所幸没有出事。” “原来如此。” 这座大山中完全是黑暗的,信息差太恐怖,这些黎部人恐怕都不知晓他来自哪里,只能根据他驱使的鱼龙与打杀恶神为他按上个大巫头衔。 “你也是大巫中的一位么?” “是。”老者点头,“那些古修士太强大,在那场战争未爆发前黎部有足足八位大巫,如今却只剩下三位了。” “蛊虽利,修为之差却难以弥补……等等!你,您先前斩杀了阳神?” 李熄安点头。 他看出来了,黎部的处境并不好,甚至可以算糟糕。古修士降临,对现世的势力称得上碾压。黎部这抵抗阳神境都不算容易的样子难以想象是如何还存在没有覆灭的。 那些皇者不是吃素的。 难道皇者费尽千辛万苦降临现世没有征战?可能性太低了。 若是不需要皇者征战,他们降临来做什麼。黎部阻挠古修士行動成這番模样,早该覆灭了。李熄安在之前那位陈姓老者记忆里可是看出了古修士对黎部恨的咬牙切齿。 “不提这些,你是想邀请我前往黎部对吗?” “是有这个目的,主要还是我们不可能放任一位新诞生的大巫被古修士围杀。至于前往黎部,尽量,十万大山内应该没有比黎部更安全的地方了。”老人本想说为了安全务必前往黎部,可转念一想面前这位年轻人斩杀阳神古修士好像不费力气,临时改口了,不再担心李熄安在十万大山中遇到不可抵御的风险。 “那次战争你们是如何活下来的?阳神境入侵可以勉强抗衡,極宫境呢?入侵的古修士中有极宫境皇者吧?” 李熄安又问,言下之意是在古修士势力下脆如薄纸的黎部如何能称作十万大山最安全。 以及,他对那些降临来的皇者行踪很好奇。 “您知晓降临来的极宫境皇者啊……”老人感慨。 现在的年轻人确实越来越厉害了。 “古修士降临了皇者不假,但黎部亦有君王。”谈及君王一词,老者面上浮现骄傲。 现世抗衡皇者的生灵。 果然十万大山深处存在这种生灵。李熄安心道果然如此。若是这片古老山脉不曾诞生君王生物才该奇怪。抗击古修士,拱卫大山,显然不是类似九首开明的堕落生灵。 “大体知晓了,我还有事情需要办,有时间会前往黎部拜访你们那位君王。” “时间不会很久。”李熄安说完转身,几条不清晰的鱼龙在空气中游弋着,他要去猎杀居此地百余里的一头强大恶神。 他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十万大山都面临古修士降临的情景,他担忧太行会如何。 青焰和那株佛手足够强大,但李熄安不放心。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在此之后无论这座山脉发生什么他都会离去。 老者抬手,想叫住离去的少年。 “不必担心我能否寻到黎部位置,这座大山对我而言不算陌生。”裹着大棉袄,身边浮泛金芒的李熄安看出老人想说什么。 “请回吧。” 78.大神蕴恶法 “吼!” 头顶有簇白色毛发的猿猴大吼。 浑身如披覆鳞甲,毛发乍起,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它伫立天地间,像座巍峨高山。 然后倒下了。 鱼龙们涌上,花费了些功夫吞食干净。 李熄安摊开五指,经文的最后一块缺漏弥补上来。他眯眼,这篇古经非比寻常,有可怕门道。 另一只手拎着个三寸小人,颓败不堪。 也许是先前那位陈姓老者的死引起了古修士的注意,这次有两位阳神埋伏在这头恶神栖息地的附近,打算与这头接近修至圆满的恶神伏杀到来的李熄安。 好巧不巧,全成了鱼龙口粮。 他盘坐在山崖边块巨石上,合目,推演古经。 “大神蕴恶法。” 以天地祭祀为蓝本开创法。 修行此法进行血腥祭祀,圆满之后可以代行神柄,执掌山与川。这些古修士们想要造就一位听命他们山神,执掌如今的十万大山。 在最开始他们降临时没有这种想法。 皇者,还是复数的皇者在黎部那位君王手中受挫了,才决定造就恶神来抗衡那位君王。 “厉害。”李熄安睁眼。 眼底盛放莲花。 这种级别的现世生灵,他想一见。 ………… 黎部,十万大山极深处。 坐于青山,倚靠绿水。 失去现代文明,对这里生活的人们并无太大影响。人们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往灵气充沛的土壤里埋点蛊虫。 没有信息没有造成太大的不便,甚至促进了家庭和睦。 不用家里老子拿起扫把去抽自家打游戏打上瘾的小子了。不熬夜,饭也香了,精神也好了。 “看书!这是你爷爷我特意从族里面为你取的养蛊圣经!好好看好好学!”某家门口,老人的嗓门像门炮仗。 这点家里人没少埋汰。 大概意思是哪家人办事,不用准备鞭啊炮啊之类,把这位老爷子请过去吼两嗓子就够了。 “你孙子我真不是玩蛊的那块料,老爷子你两年前就知道的事咋还念念不忘呢?”年轻人摆手,说是这样说,但看着他自家爷爷的表情身体还是接过了古籍。 “昨日那位大巫手段你该看见了,如何?” “牛逼。”年轻人言简意赅。 “对呀,你爷爷我看见了不也得说句牛逼。你难道就一点点向往都没有?那大巫年龄与你相仿,只怕还比你小些,估摸着就十七十八。你努点力不是不行啊,你又不比任何人差。”老爷子循循善诱。 “得了吧,你孙子啥水平您老比我自己还清楚。” “嘿!你这小子好好我和你说话你非要犟两句不可,皮又痒了?” 老爷子气呼呼地撸起袖子,露出袖子下苍老但精壮的手臂。 肌肉如虬龙。 瞥见那沙包大小的拳头,年轻人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爷爷喜欢讲道理,嘴巴不行就用拳头。这个简单的道理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此刻他想着别的事,一个嘴瓢惹下祸端。 “咋啦老宋,有事好好说嘛。这样打来打去太古板了,再说你孙子不是不行啊,这不天赋挺好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救下年轻人。 家门口正走来位披着赤衣的老者,眉眼慈祥和蔼。 “天赋好顶啥用,这小子他不上进啊!” “哎,这事情急不得。”赤衣老者摇头。“我知道你在担心啥,这大家都担心,但担心是没有用的。巫蛊术太注重积累,不能赶鸭子上架。如不是巫蛊特殊,部里的顶梁柱就该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才对。” “走吧老宋。”赤衣老者一把搂过老爷子肩膀。 “白衣喊大家伙开会。”他接下来又道,堵住了老爷子炮仗般的嗓门。 在走开时,赤衣老者扭头对年轻人打眼色。 “黄爷爷我的神!”年轻人低声说,那铜铃样的眼睛又应声瞪了回来,冷哼一声。年轻人当即又老实了,拘谨地坐着,摊开书。 “哎哎,回头了回头了,你这养孙子呢,别最后养成小媳妇了。” “还小媳妇,这小子能安分点我谢天谢地!” 两老的边说边走远,留下年轻人原地苦笑。 把书随便一背。 他知道老爷子等会儿回来会检查。 “说了不是这方面的料啊……”他喃喃,合上眼打算睡个午觉。 今儿阳光正好,天气没有那么冷清,很适合打盹。 “那是那方面的料?睡觉么?”有人问。 年轻人啪叽下从椅子上坐起,环顾四周,发现竟然没人。 神识下意识放出,还是空无一物。 “后面。”声音再次说。 这时年轻人终於注意到身後不知何時出现的人影。 裹着大棉袄,除了好看点平平无奇。 但那张脸年轻人是认识的。 “你!你……金巫大人?” 本来想着何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黎部,看清相貌是位大巫就很正常了,大巫通行黎部畅通无阻。 这位大巫还是回到黎部了。 “爷爷他们去开会了,他们这阵仗一般是大巫群聚商议大事,您不去吗?”年轻人丝毫没有被抓住偷懒的窘迫,反而准备转移李熄安注意力。 “不用,我知晓他们商议的事。” “这件事是我送来的。” “什么事?”年轻人下意识问,话说出口才发觉忌讳。大巫们商议的事情必然是不会让他们知道的,他逾矩了。 “不是什么大事情,更何况他们商量完大概率会让民众知道。” 年轻人的目光又投了回来。 “古修士们找到了这里,今夜发动第二场入侵。有三位皇者,其中一位是成就极宫数千载的老皇者。” 屏住呼吸。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被这句话其中饱含的信息量震撼的无言。 ………… “已经很隐蔽了,甚至有君王亲自布下场域,他们是如何找到的?”黎部一处平房里,老人们围着一张桌子来来回回地踱步。 “这要看那位传信人的信息是否确凿,我认为只是谣传。” “他斩杀了阳神,从元神金身裡得知消息,几乎是确凿之事!”湛蓝衣袍的老者沉声。 老人争吵,无人敢想当那位成就皇位千载的皇者降临,这里会如何。 若只是那一位,他们的君王也许能够庇护这里,可除此之外还有两位皇者。两位无人阻拦的皇者足以将这里的所有活物尽数抹杀! “停。”至今仍坐在椅子上的白衣老者目光深邃。 他是大巫之首。 争吵的众人安静下来,统统望着他。 “这不是关键,信息里还说,大巫里有叛徒。” “那个叛徒,泄露了我们的位置!”这刹那,声如雷霆。 ------题外话------ 作息小崩,各位晚安 ps:求票 79.他们的君王 年轻人缓缓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后退。 “你说皇者?今夜?” 李熄安点头。 “他们应是铁了心不打算再拖了。需知哪怕如今降临皇者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更何况皇者要凭借特殊之物行「世间。特殊之物会被现世慢慢消磨,所以他们终归停留不了太久。” “但是 “是啊,但是你们肯定活不过今夜了。” 李熄安笑笑。 “你说你们的那位君王能同时抵抗三位皇者吗?’ 年轻人沉默,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那位王无法同时抗衡三位皇者,更别提其中有位成就皇位已久的老皇。 “带我去见见他。”少年说。 “如何?’ 他紧张的面容一滞,转而警惕起来。 “你究竟是谁?真正的大巫不会说出这种话!” “我从未说过我是你们大巫。”李熄安手揣在大棉袄里,面上仍然挂着沁人心脾的笑意,但年轻人的心一下子冰冷了。对方否认自己大巫的身份,那他们之前的邀请算什么,难不成这只是古修士为了打入他们内部演的一出戏? 他想到了什么。 黎部位置由王布下场域,绝不会暴露才对。 “是你?’ “能想到这点很好,不过不是我。”李熄安摇头, “这个时候你们大巫们该在争论谁是叛 月一. ”h 徒了。 “你认为我能找到这里,凭借的什么?若是我想让这里失去人烟,你们的王拦不住我的。 少年抬头,眼底像有金色的潮汐蔓延上来,潮起潮落,几乎要掠夺「年轻人的心神! “你们的大巫不可信,所以我找到你。你见过那个生灵,带我去见他。”李熄安的视线里正在流转虚幻,他在回溯。这种与他差距极大的生灵回溯起来相当简单。 他目睹了万仞高山下的庞然身影,那生灵俯瞰着。 不愧是十万大山诞生的君王,在回溯中李熄安看不清全貌,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森严气机,那虚影中唯有亮起的三对眼瞳明亮如辰星,其余地方皆是迷梦虚妄。 那庞然大物竟然在虚幻中起身。 三对眼瞳不再俯瞰,而是凝视,他在凝视回溯的李熄安! 跨过虚幻与现实,两位诞生自不同古山脉的君王对视着。 年轻人突然被如山威严压垮了,三对如星眼瞳破灭,虚影随之消失。李熄安眼底的金色也点点消散。 他伸手按在年轻人跪倒的脊椎骨上,一股灵顺着腰椎蔓延至全身,将此人即将坍塌的神志拽了回来。不经意间发力过猛了,没有料到那生灵的感知如此敏锐,借着记忆探查其身竟然都能察觉。 换句话说这个年轻人先前承载了两头极其可怖的妖王的领域摩擦。 不过此时不需要这个人了。 李熄安对年轻人说的话从来不是需要他同意的疑问句,是肯定。他回溯之时就知晓那头生灵所在,对方应当也察觉到了他。 轰 天陡然暗了一瞬,云层卷伏,汇聚成螺旋状,遮掩了正午的阳光。 好似某种帘或瀑布之类的东西被打开了一道口子。 那生灵在邀请他。 会议室里,正在据理力争的几位大巫话音顿住。 他们惊疑地抬头。 王的域打开了道口子,是通道。 可王不是上一战中被皇者伤到了么?如今闭门修养伤势,连他们这些大巫们都很久没有见过王了。 飞鸟穿行林间,掠过高山。 化作一缕红芒落到男人手中。 男人看也未看一眼,手掌合拢将红芒捏碎。 “布下的恶神死了十之八九,不过三日功夫。其中还有三位长老一并死去,尸体灵器都未留下。 “这便是本皇交待给你们,你们办的好事?”他声音低沉,负手而立。 猩红道袍随风而舞,身后背负的血色长剑弥漫霞光,惊人锋芒逸散,垂落些许便斩落峰峦。 碎石飞溅,黄烟四散。 半跪在地的余下两位皇者苦笑,他们虽然同为极宫境,但对方比他们两强大太多,近乎是现世有望踏足真一的上皇,他们只能仰望,任其差遣。 “锡皇勿怒。”一位皇者缓缓开口。 “虽然恶神被屠十之八九,但有几头关键生灵我们早已经将其接引到了域中,阻隔探查。今后应该能派上用处。” “接引出来,不用等今夜,今晚就得派上用处。”男人冷声。 “这....这余下几头都是桀骜之辈,还需要时间驯服,今晚是否太急切了些?” “桀骜?’ “放出来便是,我看它们是选择要命,还是选择继续桀骜。” “是。” 那两位皇者见锡皇的表情毫无变化,根本不像有商量空间的余地,只得答应。 挥袖,几头如山庞大的恶神出现在这座崩碎了半座峰峦的大山周边,出现的瞬间,煞气紧跟着爆发。 “伪神境?”男人自语。 “凑合。 几头恶神修行蕴恶法修至圆满,哪怕是作为恶神也足以引动大山的力量,刹那可怖的权柄加身,它们围绕着男人游「,打量着。而随着它们的行「,山峦震动,无边森林里成群成群的鸟振翅逃逸这片土地。 这些修行蕴恶法的恶神男人能用藏在经文里的克制法门轻易降服,但他显然不打算这样做。 血色長劍轻吟。 “签下奴契,或者死。”男人话语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你过得这样那种家常話。 一头有奴隶刻痕的妖是无法被群山认同的,但当他们已经取得认同后可以。 奴役山神河神之类,曾经的九州又不是没有出现过。 不过这几头恶神其中一位将会成为十万大山的山神,执掌这座古老山脉的权柄。先不提这样培育古老大山山神能对他们的道统未来有什么好处,单单是为了他此行现世九州的目的,必须需要获取这座山脉的控制权。 上人的法身破碎,至今缺少一种极其珍贵的材料,稀缺程度不亚于至尊的至尊器的锻造材料。 玉钗顺德太强了,她的法身自然无匹。 她本应早早地突破真一境,步入律道,成就圣者,至此横行星海。只可惜九州出现变故不再有新的圣人出现,由此一批天赋实力可怕到极点的生灵卡在真一。 这座山脉中存在需求的材料,但他们现在无法取得。 先造就頭为他们办事的山神。 最开始他们接触这片土地时遭遇这里的君王,强大到极点,皇者在对方眼中好像并不算什么,可对方分明只是头阳神境生灵。但真正的打杀同境界如屠杀猪狗,最开始的三位皇者围杀他,没有杀掉,反被其重创一位。哪怕那生灵同样受伤,可还是给此行的人留下血腥阴影。 这不禁让男人想到了昆仑遇到的那头赤蛟。 一样的强大。 现世九州尽是些难以理解的妖魔鬼怪。 摇头,摒除一切杂念。这些生灵再强大,他们始终是踏在前沿道路的修行者,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锡皇拔剑,剑锋如血。 望向周围几头恶神的目光比剑还锋利。 “说吧,立契,还是死?’ 80.圣王蝼 李熄安在走过一段玄妙的小路。 这里本是没有路,可那生灵愿意,于是这里就有路。 构建的很有意思。这段路途由山峦与河流开辟,如同有了神志般为他让路。 直达尽头。 一座巍峨高山,面向李熄安的那一面光滑的像镜子。仿佛曾经有位巨人持剑立劈而下,将这座巍峨高山自中间切开,露出高山深处的色彩不一的古老岩层。 那庞然大物盘坐在那,披覆威武的黄金甲胄。背靠绚丽岩层,形如佛陀坐于莲花台倚琉璃背光。 岩层中的色彩分布恰如烈焰。 三对眼瞳如映照星光,注视来者。 他生八条肢干,两条手臂放置身前,为古代道士抱丹,另外是条手臂伸展半空,呈现羽翼状,形比佛陀无量手。两条腿就这样盘坐着,形象又没那么规矩,随意起来。 头顶伸出的触须是加冕之冠,代表他是君王。 “蝼。”那庞然大物说。 “这里生活的人一般称呼我为圣王,欢迎来到十万大山,尊贵的客人。” 蝼说话,语气沉静而舒缓。不像一位征战杀伐守卫群山的君主,更像一位居住老庙或道观的禅师、智者。 “南烛。”李熄安也说。 面对这样一位同类,他不打算遮遮掩掩的。更何况对方早已看出了他的来历,来到十万大山的客人。 “我感受到了你身上陌生的气息,来自其他古老山脉。方便说明故地吗?我日后好去拜谢”蝼说。 他很笃定南烛不是他的敌人。 在虚幻之中的凝视,他们互相知晓对方是同类。这无关种族或立场。 “太行。” “太行山啊远的打紧。”蝼感慨,却没有询问李熄安如何从太行来到这里,这几乎横跨大半个大炎古国。 “是为那些古修士而来的么?我猜他们这种行事合诞不止招惹我一位。”蝼笑。 “姑且算是。” “黎部人眼中你受伤了,可你如今的气息强盛到顶点。” “的确是受伤了,毕竟是三位皇者。不过蜕变一次就好了,不是什么值得留意的事。”蝼很无所谓。 “这么说来今夜的袭杀你有把握?黎部的位置消息可不是其中的叛徒想传出去就传出去,你应当默许了吧,看那叛徒像看个小丑一样。” “没有多少把握,搞不好会死。”蝼垂下三对眸子,虫类的复眼折射琉璃色彩,将李熄安的面容切成无数细小碎片,倒映出的李熄安面容上疑惑 “我是没多少把握的,不过你来了。 李熄安笑了。 “如果我没有来呢?” “你会来的。” 蝼的语气中也有笑意。 “掠食者是不会放弃他的猎物的。我们目的相同,我同样好奇这群古修士在我的领地鼓捣些什么。三位皇者,有一位成就皇位很久的老皇者,这次不知客人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李熄安说着,有声音与他说着同样话,是蝼。 两位君王一齐低声说道。 “皆斩。” “凭什么相信一位新诞生的大巫?大家伙都是为部众拼过命的老人了。现在就凭那小年轻的一面之词,说部里有叛徒,怎么咱们里面能有叛徒,为什么不是他是那个叛徒?”有人拍桌不满,是那绿袍老爷子。 听此话虽然粗暴,但的确是这个理。 其余大巫心底是认同的。 “等等,老家伙,你把你那日遇到那年轻大巫的事情再复述一遍。” 老爷子不解,还是照做。在听完众人沉默了,几次下来他们注意到了些细节。 “也就是说你没有见过那个人真的杀掉了古修士的阳神,咱们连尸体都没看见。”“这次同样如此,连信息来源都不明确,他是怎么敢胯下海口。” 一时间大巫们议论纷纷。 “哼!我必须找这人对峙不可!”察觉不对的老者最愤怒,因为他是最先信任那個少年模样的大巫的人。 如今可能被欺骗背叛,脾气向来火爆的他当即震怒。 “不可。”赤衣老者拦住他。“切勿打草惊蛇。” “扣扣扣 众人争论不下的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清脆、节奏清晰。 让老人们神情古怪。 大巫们的会议门口是有他们饲养的蛊虫看护的,黎部民众看见蛊虫便知晓这座平房里有人,不会打扰。而便有用心之人会被蛊虫们发现、降服。无人可以绕过这些强大且忠心耿耿的侍卫直接敲门。 可与几位大巫有联系的蛊虫没有传递出丝毫的消息,静默了、不知道还以为死去。 似乎是见屋子裡没有反應,敲门人将门推开了。 裹着大棉袄,清水似的少年 他扫过屋子内的老人们一眼,不含任何其余神色,只是看完让开身子,露出他背後的身影 “你的事情,我不多管。” “应诞的。”那身影说。 老人们从座位上豁然起身,面容上凝固错愕。连脾气最火爆的绿袍老者也止不住后退半步 “王 高大男人抱胸打量着屋子里大巫们,古铜色皮肤凝练的如同铁水铸成。他黑发钢针般凌厉一根一根桀骜的不肯蹋下。 打量老人们的那对眼瞳里有三枚眼珠子在转动,遵循某种轨迹规则。 “很惊讶?不诞啊。”蝼说。 “你们几个老家伙当初不是对我自信满满吗?张口闭口吾王不可敌。怎么我出现在这你们一副惊讶的模样,晚上古修士有大动作,你们又挡不住,不还得靠你们口中不可敌的王。” “话怎么说来着?王不可敌!语气到位不?” “这 一老者涨红脸。 “说的就是你,老的快死了还一副中二样子。成天和你两孙子鬼混。”蝼走上前,拍拍老者肩膀。 “还有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差點栽了。”蝼又和另一个老者碰拳。 “今夜还能再拼命点。” “屁!”蝼不屑。“留着你老命看你孙女结婚吧!” 全是副铁骨铮铮好兄弟的样子。 李熄安靠在门框上,揣手。蝼还有这样一面,与最初的神秘完全背道而驰。他不意外。君王也并非全是作为君王的那一面存在,蝼能为黎部人抗击皇者,至今仍然守护这里,说明他深爱这片土地,深爱这里的人们。 既然深爱,没有必要高高在上生人勿进的模样。 蝼和每个老人碰拳,直到最后一位。 他的手掌沉沉地按在赤衣老者的肩膀上。 “你孙女很崇拜你。”蝼说。 “....老者声音嘶哑。 “你将孙女视为骄傲,你的孙女何尝不是将她的爷爷视为骄傲呢?’ “她会很伤心,会流泪。我如今无法阻止这个小姑娘落泪了。不过我更希望她是因她至亲战死而哭泣,而非是因为知晓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81.雨夜龙相 “他会战死,没人会知晓他是叛徒。” 蝼落子,执黑棋。 “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蝼再说。 李熄安落子,执白棋。 他难得有不擅长的事情,此刻棋盘上的白棋已经几乎被黑棋吃光了气,蝼随时能建棋盘里的无气之子一颗一颗提出,估摸着能清空大部分白棋。 蝼执掌棋盘杀机,眼中毫无波澜。落子、吃气,翻手握生死,亦如现实。 赤衣老者死去了。 蝼不问缘由,不问初衷。那老者既然做了,踏出这一步,就应当抱有被杀的觉悟,甚至是身败名裂连带着自己家人一同被黎部民众唾弃的觉悟。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心思在做出这举动前就该想到。蝼已经给予了他最仁慈的死亡。 “我觉得...咱两换一换棋子,我先走,说不定挣扎的时间还能多点。”李熄安望着棋盘上他无处可去可怜白棋,苦涩地笑笑。 蝼学太多了。 自他崛起开始从未停下学习的步伐,他同尊道儒佛。分明蛊术最出色,又吃百家饭。如果不是十万大山深处来了群不速之客,他早该踏出这里,在某座人类城市里隐姓埋名。蝼对李熄安说过他想行走世间,这片土地是他的家园,却不会是他永久停留的地方。 “不必。”蝼摇头。 “黑子让给你,你也下不过我的。”看着裹着棉袄的少年神色微微凝滞,蝼踌躇下,又说“就算这时候把黑子给你执掌,你也下不过我的。” 李熄安掐着白字手悬停在半空中。 “换。”少年语气淡淡的,同时将手中掐着的白子下到了死路。 半柱香后,天挂残阳。 层层舒卷的火云荡漾开来,棋盘的白子染上残阳血色,多了些肃杀气。 这携着落日黄昏的肃杀气弥漫整座棋盘,白棋已经一转攻势,将黑棋吞噬殆尽。每一颗白子沾染天际红光,好似真的浴血奋战归来的士卒,铁血兵戈,驱虎狼。 李熄安放下手里的黑棋,不再落子。 起身。 蝼仍然坐着椅子上,打量棋盘中被逼到绝路的黑棋。 这黑棋就是古修士。 先前气势如龙,吞食一切白子。在某一刻攻守逆转,白子沐血反攻黑子,以黄昏为界。“你的子民们,如何安排?”李熄安迎着残阳。 血色昏光将他面庞映照,像茫茫大雪里升起的火焰。 “他们会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这里的部众出战。这个时代,若不想被新出现的浪花淹没,就得血战。无关我是否愿意庇护他们,崛起路上若无征战渴血,未免少了太多风景。”“这条道路上,死亡同样是归宿。” “对了,我未曾见过你的本体。”蝼说,眼中升起难得的好奇。“你的气息被掩盖的几乎无缺。” “会见到的。”李熄安回答。 皇者恐怕无法察觉的鱼龙衣遮掩本体气机,在蝼眼中只能算较难堪破。 李熄安沉默注视西方的残阳逐渐隐去于群山,勾勒出绵延起伏的红色天际线。 蝼同样起身,站在少年身旁。 黄昏褪去,夜幕拢来,藏杀机,君王们在等候猎物闯进他们的猎场。 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后,月光却没有如约显现。 倒是少年的大棉袄消失了,古老玄衣,金鳞刺绣,泼墨黑发随意披散。他伸出手,恰好接到屋檐下的第一滴雨。 “听啊,下雨了。 他轻声说,眼底瑰丽莲花缓缓绽放。 硝烟起,有皇者携恢宏的皇道领域降临! 他们俯瞰这座宁静村落。 为首之人背负长剑,猩红道袍飞舞。眼底杀机四溢。他来为上人清除最后的阻碍,由此上人得以重塑法身,再次登临真一境中的无可撼动者。 三尊皇者,八位阳神。同行弟子数量同样不少。 他们拿出了足以碾压式屠戮黎部的实力,甚至将那位近日出现的能轻易杀死两位阳神的大巫也计算在内。 锡皇自上次的祖殿归来,修为飞涨,如今一人足够全程压制那头君王。 不过阳神境,能逆伐皇者称的上无敌。但还不够,锡皇一人比上次的三位皇者还要强大。更何况同样有两位皇者同行。皇道领域下,不是那种罕有的君王都得俯首! 光凭皇道领域的压迫可以压得低境界的生灵抬不起头来。 若不是十万大山里诞生了这样头君王,他们早该功成身退,留下豢养恶神代掌群山。可鼻尖微凉。 “下雨了?”锡皇抬头,望着遮拢星月的厚重黑云。 正常的气候这时是不可能下雨的。他讨厌这种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暴雨,会让他想起某个不好的记忆。 嗡- 虚空荡起了涟漪。 三对如星眼瞳若隐若现。 “他来了!”身旁的两位皇者低声说,眼底闪烁忌惮。说起来皇者会忌惮阳神说出去怕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那庞然大物垂下两条手臂,抱丹。其余四条手臂持握狰狞利刃。这是由他曾经蜕变脱落的甲壳铸造,至今锋利无比,之前将那皇者斩至半死。 皇者的域原本能瞬息扩张方圆数百里,不光是笼罩这下面的黎部村落,附近的群山都能在范圍中。 但此刻皇道領域被压缩了,只能往外扩张百米千米。 锡皇皱眉。 蝼消失了,转瞬出现在他们后方,四条手臂持刃,呈开天势对三位皇者立劈而下!好像天地间没有什麼能让这位君王畏惧,哪怕同时面对三位皇者仍然是直面横击。 余下的阳神长老与弟子在黎部里征战,硝烟,火光,混乱斑驳的灵肆意疯狂。 锡皇剑出,器与器的轰鸣震荡滂沱大雨,将雨水振飞。 “你会后悔你选择留下的决定。”猩红道袍狂舞的男人说道。 “你会死在这,化作蛊虫食粮。”大雨披覆的庞然大物淡淡地说道。 有浩然气,有道法自然,有佛陀莲座。 四把利刃挥舞如龙。 有丝丝裂缝蛛网状从利刃斩下的地方蔓延,看的锡皇与另外两位皇者惊骇。 宇宙几条本质法的宇法!哪怕只是雏形,但足够骇然。 征战中锡皇逐渐收敛内心骇然。再强大再妖孽这生灵终归是阳神境生灵,不过能与他相当,还有其余两位皇者并非摆架子的存在,他们与锡皇一起出手,蝼难以招架。 今夜的雨声風声雷声,是送给这君王的葬曲! 锡皇挥剑的动作猛然停滞了,他甚至连呼吸都停下。 他还听见了雨中钢铁摩擦的声响。 猛地回头,不会错的,这个声音不会错的!他望向后方漆黑无垠的雨幕。其余两位皇者面带疑惑地望着毫无血色的锡皇。怎么这盖世皇者突然成了条落水狗样的形象。皇者威仪不复存在。 膨胀的热气涌动,蒸发了雨水,白雾如烟袅袅而散,有另一条难以描述的庞然大物在大雨中游弋着,他的铁鳞扣合,击打雨水,真正演奏着一首送葬的曲子。 刺目的金色火光在大雨中如此清晰显明。 威严如山崩塌而下。 那两位皇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何会在一头阳神境生灵身上感受到威压? 龙形身影垂下修长粗壮的脖子,在白雾中露出张赤铜鬼面,枝角如古木,赤鳞如厚刀。他打量着三位皇者,眼眶里跳动金色火焰,与两年前一模一样。 赤铜面具扭曲好似张嗤笑的人脸。 皇者愣住了。 这生灵...的确在笑。 82.造化玉手法印 “活着?你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锡皇失态了,原本低沉的嗓音尖锐无比。难怪会突然出现暴雨,难怪皇道领域会伸展不开。 这里那头君王的确能依靠自身掌握的法压制皇者的域,但远远不到这么夸张的地步。是因为雨,雨是他的行者,他的化身,他所行之地必将有暴雨伴随! “上人亲自动手,你怎么可能从真一手中活下来?哪怕是跨界而战!你也不该活着!”锡皇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完全不像之前那位皇者。 昆仑的赤蛟似乎不知为何成为了他心中的魔障。 另外两名皇者缓缓后退,他们不知道这头生灵是谁。可从锡皇崩溃的口中能捕捉到些信息。他们的祖崩碎法身是为了跨界杀死这头生灵,真一境崩碎法身,代价高到恐怖。更恐怖的是祖要杀的生灵如今还活着,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自然而然惶恐。 想要离开,于是传音锡皇。 “锡皇,我们恐怕此次不敌,先退走吧,两头君王生物,我们得从长计议,相信上人不会责怪我们的。” 这两位皇者不是没有想过趁锡皇与这两头生灵搏杀之际逃走,可这不切实际。没有锡皇的帮助,他们无法离开这里。磅礴大雨中混合着陌生可怕的灵,天地群山的空间荡漾涟漪,同样被封锁。 “走?”锡皇问。 “又能走哪里去?” 凄厉寒光映照四野,蝼持刃而至,刃锋拖拽空间碎片。 一位皇者赶忙祭出皇者器与其拼杀,不到半刻时间,他的器险些被打崩,另一位皇者施以援手才稳住身形。他们看向周围,实力最强的锡皇同样狼狈,那赤色的龙形游弋暴雨,身旁伴着口金色小剑,这番功夫下来锡皇的炼神剑就崩开了道口子。 面色如白纸。 但猩红道袍的男人怒吼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位皇者大吼,状若疯魔。 “死去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不敢接受这样击碎他道心的事实。现世有生灵在阳神境时从真一手中活了下来,还不是寻常真一境,是天骄,能逆伐祖之上的无敌者。 龙形的庞然大物没有回应,唯有那张扭曲的赤铜骨面嗤笑着、嘲弄着。 巨斧般的狰狞长尾横扫,无与伦比的力量将暴雨扫空。这一击劈在锡皇身上,皇道领域与半边骨骼一并碎裂,倒飞进某处山腰里,沙石飞溅。紧跟着是飞射出的曦剑,直接将坑洞中的挣扎起身的锡皇洞穿,钉在那。 他本该没有这般不堪。 但这名皇者的道心在见到往日的赤色龙影后碎成了渣子,原本实力发挥不出十之一二。金色巨烛中闪过无趣的情绪。 以为是复仇路上酣畅淋漓的血战,对手太不堪了。 另一边的蝼硬撼两位皇者不落下风,反而将那两位皇者打的节节败退。 “咳咳咳...咳...锡皇躺在深坑中,双臂无力耷拉在曦剑剑柄上,因为皇者的强大...生命力,他还未死去,但境界跌落。伴随那一剑落下皇道领域彻底弥散天地。 不再是皇者,只是无法道名的伪皇。 暴雨冲刷着他的血迹,血渗进了土地里,整个深坑尽是苍凉的红。 全身温度在流逝。 男人成就皇者如此漫长的岁月,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凡人一般的感觉了。他的目光往高处延伸,暴雨中白雾袅袅,赤色的龙形身影俯瞰着他。 而无人注意的是,男人藏在道袍下的手臂此时变成了苍白,这不是结束,是开端,这股诡异的苍白还在往男人身上继续攀附着。 尸体似的颜色,不该出现在皇者身上。 虚空烁灭,高大男人出现在赤色蛟龙身畔。 他皱眉,望着某处山腰。 那里的气息令他极不舒适。 蝼的腰间挂着个铃铛,里面封存着两具皇者尸体。其中最强的锡皇被重创,余下两位赤蛟与蝼一并动手,没撑过多少时间。他们根基虚浮,显然不是扎扎实实迈入的极宫境。 在蝼与李熄安的视线下,锡皇坠落的那座山枯萎了,也可以说这座山死去了。 狂风骤起,矫矢的龙形笔直下坠,像柄血玉尖刀,要切开拦路的一切。 他巨大的身躯轰击在了山上,鳞片随意剐蹭,能翻卷出乌黑诡异的泥土,草木顷刻化作残渣。这整座山峦的确死去了,生机被抽干,有东西贪婪吃下了这座山的所有。 而且,还不满足 龙形身影猛地盘旋,铁鳞层层扣合。金烛燃烧,膨胀的热气掀起土地上的黑灰死皮。他呼吸,流云金火笼罩他,太古箴言伴随他。 这神圣气息灼伤了阴影中的污秽,使得苍白的影子不敢显露于他的眼中。 李熄安心念一动,曦剑瞬起,游弋着。 那东西不在这座山里了。 黎部的另一边,正浴血征战的古修士们陡然停下了动作,神情呆滞。在黎部民众發愣之际,苍白身影掠過,吃下了他们。每吃下一个人苍白身影的气息涨大几分。当黎部中的阳神长老与弟子们全部被那东西端上餐桌,吃的干干净净后,他再次消失了。 蝼抱胸,冷冷地看着苍白污秽。 提起了腰间的铃铛。 这只铃铛是同样使用他脱落的壳制成,可在那座山死去的同一时间,铃铛内的皇者尸体異变了,甚至侵蚀了这只铃铛。 “污秽吗?”蝼说,“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强。” 他轻轻摇晃铃铛,知晓吞食同类的苍白影子抵挡不住两位皇者的诱惑。 他出现了。 喉咙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原先的猩红道袍遍布着类似白色蛛网的物质,在这个生物身上还能依稀看见人的形象。但四肢比起普通人类太修长了,身高大约有三四個成年人加起来的高度。他佝偻身子,手臂耷拉着,胸膛有个巨大的空洞,仍然在滴落殷红鲜血。 有人接过了蝼摇晃的铃铛。 “喂给他得了,省事。”少年面无表情。 蝼无所谓地耸肩。 他其实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这两具异变的皇者尸体留着已经没用了,徒增麻烦。不如省事扔给那玩意,然后把那玩意彻底杀死了事情解决。 至于打不打得过,这从不是蝼考虑的问题。 吃下两位皇者的苍白人影气息大涨,达到了可怖的境地,比之前的锡皇还要可怕的多。暴雨打在他身上,没有滴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东西的脸面向了李熄安,表情诧异,它显然出现了神志或者说存在了某种意志。 少年在笑。 他的眼底莲花绽放着,勾勒出至玄至妙的轨迹,在重现过往。 “知道吗,托你们上人的福,我学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抬手,左掌在下,右掌在上。 暴雨停了。 是一只虚幻大手,如冰如铁亦如玉。 而苍白人影的下方同样有一只虚幻大手,两只手臂从苍穹落下,结成玄妙手印。 “吼!”苍白人影被某种无法言喻威严锁定了,动弹不得!它挣扎,不甘,方才出世,本该屠尽所见所闻一切,将所有生机碾做食粮!为了避免与那个废物皇者一并死亡,它提前苏醒。可哪怕是提前苏醒它也有把握活下去。 吃下了三位皇者的它...不该如此! 浑浊目光望向那玄妙手印,眼中是深深的不解与忌惮。 它嘶吼,这是真一,是祖,是那位玉钗顺德的手段,怎会出现在現世一头蛟龙身上?造化玉手法印! 但它没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了。 此印之下,万物皆被赐之一死! 两只虚幻巨手合拢,玄妙的手印与现世的天地规则重叠。 坠! 83.漆黑神山     叨各芬义乔车矩务喜胳珍所。 饺洗饺屯饺教务擎员米挣挣胳封借稀狗务缴摸禽怀胳茄。 示示示示 介周齐狗封江薯膀狗摔周封耸宇钉巅。 名狗坑务肌袋笋封锄挡信莹莹摆申务风孤齐米。米饺洗封落米侵风泉先洲钉霞。金熔锄腾钉霞直妖巩务米界世暑否齐蜻堆。 古氧蜻象所。户 古务冰征吾就晒灿务贫摄封叨喇茅骂务饺帽月封李誉蜻堆歇同所封氧蜻金侵识肉棵久秃昏时茅知摄访封饼—锄否供洲芬携战务蜻封控捷薪锄蜻。生暑蜻堆冒乔塌肉户   草风跌务肌袋造关笋丰蜡封苏锐联它。 办悦封末怀摄丰册参务叨暑……夸夫。造关锄孤莫齐米。义妻秃昏悦尤色世关务米抢封孤锄米抢贫及风肌。   古怀摄腿拒务胳歪乔锄参叨茅造点生昏叛扒乔装务蜻堆资肉孤锄点封烧乔慨象饺称氧蜻务侵征。户 古造务棵久府暑踪昌封临象封称杀薪信茅所念法罐乔木识。户肌袋喇。 古局迷蜻摄液所尾枕悦盘玩觊觎帽狗务搂朋封世碧狗孤侵绪见光肌增。户草风肌参封古哀暑贫暑蜻堆害文务式饺称借征临格秃贫封义务所封世碧狗务借征习泻讨常封界了扇氧蜻仪法象务封乔远undefined腿個心局迷叨芽竖乐拒。户 古世碧狗慨所封伙膀减所封锄贫肌它肆式务了椅封腾—乔锄林。户肌袋喜。 古棵魂漏世讲暮肉挎块拒务皇奉造世讲暮借文所帐雷肉蜻堆封觉干自务蜻堆见向碧狗金屁炎久。境订摄世录尾封否筒借济封径晚刻临塌扇征。户 古钢寿习封熔锄久贫肌赐务筒借式封金拾乔蛛世狗。喝世狗觉液狗风星封亡锄兜兜苗苗务秃生虑。叠洲所棵久炎久雾迎拾蛛济罐锄料木府封济絮隆世狗愧殖茅封文骗时夫点济径晚就造办夫点世碧病昌狗愧。户 古耐枣直说封世碧狗帝锄乔迎踪讨所务。殖孤显混蹲帽狗末狗愧务燃丙封歇侵皂义叔朋里略。户 古孤锄昏雏移菊所封棵乔优冤。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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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借天地初开演化成圣路。 那他们这些修士们定当全力为上人铺路,阻碍者尽杀之。 三位皇者的目光再次落于女人手中拖着的白玉骨雕。这是上人的九像中的闭目像,饮食香火愿力,据说是上人成就真一后铸就的第二像。 寻常真一不过二三两像,偶有铸就五六像的存在。 可就武崇皇所知,从九州活下来的祖们全是九像,战力天赋可怕到令同境界都战栗胆寒。他们铸就了九像不是上限,是因为最多只能铸就九像,没有成圣契机,停滞于九像不得寸进。“上人如此不放心?”坐于东方的皇者疑问。 这里有上人的四方之手,有三位成就极宫境千载的皇者,上人居然还给了真一像。 “上人有不好的预感。”坐在北方的武崇皇压低了声音,“我们这个境界对未来都会有细微感知,更何况上人?” “有上人赐下的闭目像,此像哪怕因为跨界丢失大部分愿力,也足以碾压真一境下所有生灵!” “等候吧:皇者们说。 他们的目光低垂,平淡而狂热地望着面前的漆黑神山,这是他们的祖重塑法身的关键。时间将尽。 漫天鱼龙汇聚成星河,倒映于少年眼瞳中。 它们吃下了最后一头恶神。 这些恶神们被锡皇驯服,放归山野,在这短短的一夜里没有跑远,李熄安能轻易地追到它们。 看来锡皇抱着泯灭黎部的打算,等到蝼死亡,让这些恶神角逐出十万大山的权柄。 看着李熄安投来的目光,蝼明白这头赤蛟在想什么。 “我只能微弱感知到这座山脉的些许,其余的完全不清楚,与普通生灵没有区别。可能你是个例,至少我知晓的生灵没有称为神的。” 得到答复后李熄安转头看向鱼龙群,既然不知便不再多问。 它们在进行第一次蜕变。 鱼龙们吃下了恶神,吞食了完整的蕴恶之法,然后于自己的身躯重新勾勒。 依赖原始本能分辨善恶,去除杂驳。 大食大恶。 万物皆可食,万恶皆可灭。 李熄安踏上了一条河流,人形消失了,水流翻腾,赤色的庞然大物时而会显露出嶙峋背脊与枯木枝角,那抹刺目的金色在破水而出形成的小型瀑布下都难以隐去。 他在游弋,彰显龙形。 鱼龙们蜕变,李熄安以自己焉蓝图给這些小家伙们参考。在黄河流域深处时,那些鱼龙猎杀老龟路过他表现的像面对长辈。也就是说鱼龍们是将李熄安视为同族的,鱼龙们蜕变,他显化,给予点参考。有原始本能的存在,他不担心这些生灵走上进化歧途。 蜕变持续了很久,当夜幕降临,漫天金光仍旧闪烁。 蝼很早之前就退到远处的一处山峦坐下,蛟龙游走的河流不止是鱼龙们观摩,引来了这条河流附近崛起生灵 這些崛起生灵察觉河中赤蛟没有恶意,允许它们立足于此。 夜幕降临后的生灵们更活跃了,整座山脉好像活了过来,虫鸣鸟语,有展翅猛禽掠过,有如山的豺狼虎豹开始猎食。这是大山深处的常态,哪怕生灵们踏上路途亦没有改变,自然的法则,对它们来说无需改变。 顺应自然存在就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但在这条河流周围,所有生灵低伏身体,将头轻轻放在地上。有狼与鹿并肩,蛇与鼠相安无事。 它们在虔诚目睹一头蛟龙演化法。 那些鱼龙们同样跟着出现变化,尾鳍更长,更类似蛇的长尾,嘴部延伸,比起鱼开始接近龙。漫天金光照亮了大山深处那些如山的身影,它们比肩站立,几乎以赤蛟游弋的大河为中心站满,像凭空而起的绵延群山。 蝼坐在很远的山峦顶上泼墨。以他的壳为画卷,他想将这一幕绘制下来。 蛟龙化法,诸灵朝拜。 河底,矫矢龙形搅动水流,幽深如镜的河面被掀起层层白色浪花,仿佛那蛟龙将天边的云拽进了河里。 金色巨瞳闪过一丝疑惑。 昂首,狰狞头颅遥望某个方向。 李熄安听见了某种低语,来自十万大山极深处。 86.与群山立契 漆黑神山轰鸣,威严无边无际。 仿若要压塌穹宇。 从四方高天垂下的白玉手臂结成法印,将突兀躁动的神山安抚。三位皇者惊疑。 “怎么回事?” “不知。 “刚才瞬间着实凶险,这山怎会在这时候暴动?” 法印消散,漆黑神山上明亮如阳的星辰投影沉寂,这里重新安静下来。三位皇者落座在如玉巨手的掌心。 神纹交织,他们继续辅助那四条手臂隔绝此山与现世的联系。 金色鱼龙蜕变,大食大恶之法篆刻至晶莹骨骼。 它们的血肉鳞片本就接近透明,骨骼上浮现了法,呈现出神光。 璨如烈阳! 周围的生灵们低首,黑压压一片,朝拜一般。 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河流中抬首,嶙峋背脊起伏如山脉。 他眼眶中的金色烛火甚至盖过了漫天鱼龙蜕变的色彩,铁鳞舒缓,开合出缝隙。那些鱼龙们不是活灵,是真是存在的生命,不会收纳进储物容器之中。从唤醒它们到现在,赤蛟的庞然身躯就是这些太古生物的栖息所。 人形是附着在衣物上。 蛟龙之躯则隐藏于鳞片缝隙。 随着蛟龙喉间的低吼,鱼龙们如光雨降下,滴落笼罩那头森严龙形。渐渐地,随着时间过去,光雨消失了,整片河流归于黑暗。只有天际挂着的圆月散发点点辉光,映照着河流随蛟龙呼吸而荡漾开涟漪,波光粼粼,像河面上安静淌过银。 远方的山巅,蝼眼瞳微眯,眨眼间又掏出了个壳子。 蛟龙破水,原本沉静的水光跟着乍裂。 他仿佛是柄快刀切开了河面,河水被他的力量携带到极高处,又纷纷然洒下。头颅低垂,粗壮狰狞的脖颈遮掩月光,徒留下鳞片边缘的银白碎影。 金色烛火沉默燃烧。 赤铜骨面的那张脸介于恶鬼与神明之间,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头怎样的生灵。 周围生灵的头更低了,此地连呼吸都轻微起来。 是威严,无与伦比的威严。 蝼皱眉,他察觉到赤蛟此刻情绪不对劲,有事情发生了。坐在山巅的高大男人身体变得模糊,下一瞬出现在了崛起生灵围城的那个圈里。 十万大山深处崛起的生灵不知凡几,围拢来的生灵数量同样相当多,但以赤蛟为中心的圆里是没有任何生灵的,哪怕赤蛟没有任何表示,它们也不敢踏进那个范围。 蝼靠近时注意到了圈内还有一头生灵。 -条黑蛇,其身旁还有一只玄青色小鹿。蛇的上半部分是人类女子的形象,黑发乱成团,血污在发丝上凝固了。趴在地上蜷缩着,蛇尾鳞片层层开裂,露出那层包裹内脏的肉膜,有的伤口更深,能看见断裂的白骨。 还活着,全靠一口气。 倒是那玄青色小鹿在运送生机,让这生灵不至于立即死去。 “是你啊 蝼说。 河流上方游弋的庞然大物缓缓开口,驱散了围拢的崛起生灵。几个呼吸的功夫,圈就散去了,隐退身形在黑暗大山中。 “她身上有位陌生皇者的气息,应当是九州余下的皇者中的其中一位。” “你的口气认识?” 在那对巨大金烛下,蝼莫名感到惊诧,好像他面对的不是先前同行的那个少年了,是另一位父兄般的古老存在。 在黎部时,他没有直面这头蛟龙,没有机会感受到变化。现在这变化太明显了,可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就该如此。 “谈不上认识,毕竟是敌人。”男人蹲下身,打量着垂死的蛇女。 身上还有水渍,河里来?这么重的伤没死就是奇迹,还能游行? “是拖着将死之躯从河流里一路潜行过来。”腹鳞贴着河面的蛟龙说,他俯瞰那头垂死的黑蛇。 “目标是黎部。” “我在河底发现了将死的她,把她叼上岸。这头生灵最后的意识是去找你。” 赤蛟垂下头颅,注视着男人。 “她说,让你快跑。’ “不像这条阴冷暴虐的蛇做出来的事情。”蝼说。“在古修士還未入侵十萬大山之前,这条蛇曾经举族横扫群山。是我出手击退了这家伙,为她划分邊界,以那条新生的河流为界线将其困在西南的角落。” “她太暴虐,太阴狠,其族人亦然。”男人摇头。 “在古修士入侵后我便没有她的消息了,没想到再见面是这样的情景。蛇之王,实力不弱且凶狠好斗,是十万大山里少数踏入了阳神境的生灵。古修士中能奈何她的也是极少数,没想到还是沦落至这般。” 男人伸手,轻轻拍打赤色蛟龙的骨面。 蝼神色郑重,“她的手段哪怕是那日前来的皇也可以逃离。但她是王,为了族人她必须赌上性命。” “不对!”语气一顿。 “嗯?” “她的族群可不是人,皆是踏上了路途的蛇类。他们藏匿的手段比黎部不知道高明了多少。但哪怕是黎部也是我允许放出的消息引那些古修士前来。他们甚至没有固定的栖息地,不可能被九州古修士寻到,作为王的她更不可能成这副样子。’ 赤鳞如晚秋枫叶,飞散。 轻轻踏地的生灵神圣庄严,红木枝角,赤色长尾,龙与人的特征同时显化。 眼底盛放莲花,于此时勾勒过去。 蛇群,大山,他们感知到了呼唤,沿途的古修士皆被蛇群撕成碎片,直到. 那生灵微微眯起眼,画面中出现了一位手持长戈的女人,看不清脸,但那长戈上滴下的血相当清晰,蛇群崩溃了,王亦将死。 是他们的末路。 画面黑暗,最后一幕是无边的赤色铁鳞与深邃河底的刺目火光。 李熄安回神。 眼底的莲花消失。 “她发现了古修士的谋划,知道让他们成功会对这座山脉造成极端影响。所以决定征战,这是举族的血战,身后没有退路。所以不是古修士找到了她,而是他们一路征战,惊动了某位可怕的皇者。 “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蝼轻轻叹息。 李熄安盘坐,头悬青铜大鼎。 蝼看在眼底,见怪不怪。 玄青色篆文垂落,小鹿化作活灵重归大鼎。先前李熄安只是吊着这生灵的生机,让其不至于死去,现在是真正地在救她。 他抬头望了眼十万大山深处。 合上了眼。 “听到了吧?”李熄安说。 “听到了。”蝼回答。 三日之后,那座中央神山会提前复苏,動摇古修士布下的根基。 他们要做什么则无需多讲了。 这是君王与群山的默契。 87.伴夜来 肆意飘零的血、断肢、骨骸。群蛇悲鸣。 提着长戈的皇者,她扑杀而上。 皇道领域从天而降,将一切碾碎,如刀如剑的目光俯瞰着,视线所及皆是死亡。 河流的冰冷冲刷她的灵魂,浮泛的气泡包裹住她层层下坠。 她想找到那位黄金的君主,这座山脉里所有生灵皆可死去,唯有他不行! 找到他 极其可怕的皇者游走山脉中,他同样会死! 会死! 她猛地睁眼,刺目的阳光令她感到些许不适。 明黄竖瞳眯起,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阳光,可抬手的同时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个问题 手臂时完好的,有知觉,能只有活动。心神一动,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尾巴也是完好的断裂的骨骼竟然恢复过来,更没有内脏从巨大创口中掉出去。 等到适应环境,她放下手臂。 一个鹿脑袋探过来,黝黑浑圆的眼珠子打量她,再次遮住阳光。 她微微发愣,不知道这是何种生灵。在记忆里没有关于这样玄青色小鹿的存在,而她活着,说明是这青色小鹿救了自己。能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并抹除掉那位皇者留下的创伤。对方来历恐怕不简单。 蛇女起身,下半身的漆黑蛇躯蜿蜒,将她身形衬托的很高大。如云腹鳞摩挲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半人半蛇的人那一面与正常的人类女性没有很大差别,但蛇躯对于半边人形太庞大了。破坏了“人”那一面的美感,古老大山的蛮荒气息完全压过了人的一面。 连那对明黄色的竖瞳都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她弯腰,使自己的头低于那头小鹿。 是王的拜礼。 不过失去了子民的王还能称为王吗? “我名舍,谢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玄青色小鹿撒蹄子跑开了,溜达到一人的身旁。那人摸着鹿脑袋,翻转手腕,小鹿化作青铜大鼎上的一面象形。人影的模样落在舍的眼中,让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人身,龙角龙尾,披金纹玄衣,像远古图腾活了过来。 “醒了。”那生灵说。 眼底沉淀熔岩与黄金。 紧接着他偏过头,“既然是你的旧识,你们聊,我便不打扰了。 这时舍才注意到那个陌生生灵的身旁伫立着一位相当熟悉的高大身影。心神全被那个图腾般的少年吸引过去,竟然连其身旁站立其他人都没有发现。或者说这个家伙一如既往的会下意识隐匿己身,舍是蛇类,感知相当敏锐,但仍然无法第一时间发现站在那的男人。 “蝼。”她念出这個名字,语气复杂。 李熄安靠在一颗古树上闭目养神。 这些十万大山曾经发生的旧事他不掺和,他是为了那些古修士而来。 若不是古修士在染指这座古山脉,赤蛟苏醒后就会离开这里,回到太行。 “节哀。”蝼说。 舍的处境凄惨,族人全部死在了那位皇者手中,自己也几乎死去。 “这也是我与你合不来的原因。 “你若是失去了黎部,失去了十万大山,我不会对你说节哀。我会说你该去复仇,无论敌人有多强大与你的差距有多绝望,你都要去...复仇!”舍的喉咙里像含着团火,要焚尽一切。 她的目光亦是如此 蛇类的竖瞳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冰凉森冷的,可现在如果与舍对视,会被其中燃起的火所灼伤。 蝼与她讲述了近日发生的事,她知晓,想与蝼他们同去。这番话不是说给蝼听的,是说给她自己,也是她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哪怕会死?”树上闭目养神的李熄安忽然睁开了眼睛。 “哪怕会死。”舍郑重点头。 她知道这个陌生的生灵是与蝼同一級别的存在,能以陽神之境逆伐极宫皇者。 同樣是某个古老山脉的君王。 更何况对方救下了她,所以舍对李熄安的语氣没有那么冰冷,含着些许敬畏与向往。“你拖着将死之躯前往黎部,就为了让蝼能活下去么?’ “是。”舍回答着李熄安的话,眼睛却死死地盯住跟前的高大男人。 “他比我强大,比我理智。哪怕失去了黎部、甚至失去了十万大山,都不会在敌手面前露出跟脚,他会等到自己的力量足以将那些人全部碾碎,那时候,才会踏上复仇路途。”舍在笑。 “所以我死了不要紧,只要他还活着。总能等到他碾碎所有仇寇的那天。” 李熄安重新闭上眼,没再说话了。 这生灵心存死志,不是单凭木行就能将她救回来的。她理应随着她的族群一并坠落,因为她需要蝼活下去才拖着具“尸体”活到现在。真正的舍,与她的族人们一并被那皇者埋葬了。蝼同样笑起来,像被舍带动情绪似的。 “那你能做什么?同行路不带累赘。” “我能让那个女人死!”舍笑的愈发狰狞。 蝼的笑也肆意。 他看向古树上的李熄安。 “我无所谓。 这十万大山生灵的交流的方式实在离谱,比谁笑的更欢是么?说完,李熄安从古树上下来,拍干净手掌。 他抬头捕捉太阳的轨迹。 自那晚已经过去了两日,此为第三日。 如果不是舍恰巧醒来,他们该离去了。救下她性命已经足够,李熄安不打算再多做些什么。但也许命中注定这位蛇之王要与他们同行,竟然在今天苏醒过来。 这个地方再往深处走就临近古修士降临的范围了。 最深处,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那座神山所在。 “走吧。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李熄安说,他拖拽宽大的玄衣,身形分明纤瘦,却让这宽大的袖袍披散身上没有一丝违和感。 硬要说出些什么,大概那件衣裳是伴随龙而散开的云雾。 夜深,蛮荒古山脉。 抬头不见星月,因为厚重的云层将一切光芒阻隔。 整座大山一片漆黑,群山绵延起伏,像拱卫在这片土地的巨人,巨人们沉默着,所有生灵跟着沉默。 只有风声。 从天际垂下的白玉手臂缓慢动起来,盘坐在上面的三位皇者同时睁眼。 皇道领域瞬息扩张百余里。 有东西踏进了这里! 88.沉星山 天地皆暗,万物皆寂。 有星辰般的辉光在山体上点亮,无与伦比的灵激荡,近乎汇聚成海。 三位皇者域刹那被这座山镇压。 无法言喻的压力从天而降,要压塌皇者脊梁! 四条缓慢行动白玉手臂结成法印,企图将暴起的神山安抚下去。这是动静最大的一次暴走,以往无往不利的造化玉手法印竟然无法完全压制住震动的神山。反而星辰辉光越发明亮,在暗而寂的夜里仿佛千万个太阳一同升起。 三位皇者面色发白。 这座神山在爆发着古山脉给予的灵,此时它拥有的伟力等同于群山。 灵力海洋浩浩荡荡,卷起千米浪涛,两种力量的对撞瞬息将周围草木及山峦全部抹平,皇者撑起领域,在这巨大的风浪中维持己身的安定。 “才三天时间,怎么回事?”身着白衣,祭出一颗苍蓝宝珠的皇者低吼。 宝珠晶莹,如他头悬圆月。宝珠投下的白色光芒笼罩他,篆刻的神纹与皇道领域呼应着。澎湃可怖的灵力风暴被婆娑月光隔绝在外。 三天时间,这次比上次还要可怕的多。 他们自从寻到这座神山,四条接天玉手垂下后便再没有遇到如此凶险之事。神山偶尔暴动,但很快被造化玉手安抚。 “有生灵踏进了这片区域,时机来的太巧了!”武崇皇大吼,她手持长戈,运行护体之法。皇道领域浓缩成以她为中心的小圆,领域压缩到极致,成为抵挡万物的壁垒。 磅礴的灵力风暴是天灾,撕毁万物。让灵裹挟着消息传音过去简直是天方夜谭,那点灵不用一个呼吸就会泯灭在风暴之中。所以皇者们只能靠大吼来交流了,这让他们略感不适应,像重回了过去他们处于弱小的时代。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无力感。 自从他们踏入极宫境,成为皇者起,世界在他们眼中就变成了另一幅样子。皇者们只是坐在原地,就能凭借皇道领域压垮低境界生灵的心神。所谓天灾,在皇者眼中只是大一点的玩具,他们能随意摆动。 但是现在 或者他们回归现世九州后,这种感觉开始出现变化。 天地苍茫,皇者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虫子。 “诸位!造化玉手!”余下那位皇者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四条手臂上已经出现了裂缝,发出咔咔的声响。裂缝从手掌处蔓延,如玉如冰的手臂好似走到绝路的冰川,咔哧咔哧的声响是首谱写绝望的曲子。 神威如狱,山上石壁的星辰在流转,要突破山壁真正现世! “轰-一!”四条白玉手臂中的一条维持不住,彻底崩碎了。 皇者们满目都是飘零的雪与冰晶。 武崇皇凝神,在这漫天飘零的白中感受到了什么,长戈横放在胸前。 黑影一闪而过,在苍茫的白中分外惹眼。 -柄利刃,撕开了皇道领域,砸在长戈上,霎时火星四溅。 武崇皇抬眼,溅出火星的另一方是对明黄竖瞳。 “是你啊,小蛇。”她冷笑。 长戈挥舞成圆,锋芒垂落,将黑影振飞出去。两者间差距太明显了,阳神境生灵扛不住她一招。皇道领域下,这种生灵来多少她都无惧 “还以为你死在哪个角落里了,没想到还活着。”武崇皇手持长戈,她的法在长戈上攀附,独属于皇者的气息弥漫开来。 以为这座山暴走自己便能袭杀皇者? -hut 异想天开。 高束的发丝飞舞,风暴中心的山与手仍在较量,而武崇皇睥睨着舍,目光里只有悲叹。 “能在本皇手中捡回一条命已经不易,可你偏偏要回来送死。还是说为了你那些族人?哦,看表情真是这样。你是位罕见强大的生灵,迟早会将那些所谓族人抛弃,又何必在意这些?本皇帮助你铲除了你的族群,让你行走天地间从此再无牵挂,不该感谢感谢本皇吗?”皇者嗤笑。 她似乎真的在为这头生灵回来送死感到痛心,但语气里溢满了轻蔑,不是痛心,是因为这头生灵的愚蠢而发笑。 人身蛇尾的生灵没有回应,她举起手中的刃。 刃身布满细密锯齿,呈现出瑰丽的暗金色色彩,说是刀刃,也许描述为艺术品更准确。武崇皇却皱眉。 她感知到了危险,在这把利刃上。这是件可怕的杀人利器,上面甚至沾染了未清除干净的皇者气息,显然这把利刃曾经渴饮过皇者鲜血。 “你可没有资格杀死锡皇,看来那位君王来了啊。”她释放神念。 “我是没有资格殺死那锡皇,不過杀你足夠了。”舍冷声。 “大言不惭!’ 武崇皇被气笑了,“知晓皇者为何为皇麼?你既然杀上来,还抱有侥幸,我便与你绝望!在这神山旁玉手下又如何?杀价易如反掌!” 飞舞四周空间的雪与冰晶倒射出去,一股可怕意识将灵气风暴推出这片领域。 这位皇者动了真火。不再顾及对皇者而言都恶劣的环境,也不顾及消耗。皇道领域飞速扩散,铭刻于域的法疯狂交织、构建、攀升。先是石柱,再是砖瓦,恢宏大殿凭空而起,神异光芒于大殿背后映照四方! 这不光是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皇道领域,也是蝼与李熄安第一次目睹。 之前蝼遭遇的皇者充其量是伪皇,唯一具备实力的老皇者被李熄安照面粉碎了道心,施展不开一身伟力。 “这才是皇者应有的姿态。”李熄安说。 蝼同样点头。 若是皇者真的就这么点手段他们才该失望,将对方看得太重。 灵气汇聚的海洋在遮掩了天空,他们此时仿佛不是身处大山深处,而是在海里。灵气海洋呼啸浪涛,神山与玉手的博弈是占据了上风,所以护佑着他们不会被风暴牵扯。 不然皇者难以吃消的天灾虽然对李熄安蝼这种怪物不算什么,可舍显然不具备这般体魄。漫天苍茫的白中,似乎不再是夜。 神山看似占据上风,天地伟力加身,崩碎接天玉手。但李熄安和蝼清楚这座山爆发的力量是在消耗古山脉赋予它的累积,累积一旦殆尽,它会失去灵性。 赤色的龙形隐退于暗处。 李熄安原本打算直接出手,先趁其不备重创那位展露了皇道领域的皇者,被蝼拦下,他摇摇头说交给舍便好。 她说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无论用什么方法。 这是给这位失去了子民的王最后的王冠。 庞然身躯蜿蜒,狰狞头颅低垂着。李熄安锁定了那位头悬宝珠的皇者。金色烛火燃烧,铁鳞自上而下的层层扣合。 皇者也不过是大一点的猎物。 89.鹿王 “那是什么?”头悬宝珠的皇者抬头,语气惊疑。 灵气汇聚成的海洋中,有头庞然大物在遨游。通体赤鳞,颅生古木,蜿蜒身躯搅动灵气海洋,千米浪涛随着他的低吼而翻腾! “蛟龙!” 在那生灵向他投下目光时,这位皇者攥紧拳头,心中惊骇。 这座古山脉的君王不是位身披黄金厚甲的虫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可怕的蛟龙?于那对黄金眼眸下,他竟然感受了压力,在未成就皇者的生灵身上感受到压力。难不成又是个周天十类的雏形?皇者纳闷到几欲吐血,一座古山脉遇到一个能逆伐皇道,称为周天十类的生灵已经逆天,居然还有一头? 他瞥过与神山周旋的三条白玉手臂。 拖! 拖到玉手将神山消耗殆尽之时,便是这座山脉中所有生灵覆灭之日! 周天十类又怎样? 没有成长起来周天十类再逆天,对真一来说仍是抬手泯灭卑弱存在! 赤色蛟龙自高天之海巡游而下,携带着无穷雨幕。灵力的海洋加持,他的灵肆意周转,血液沸腾,响起闷雷声响,顺着庞然蛟躯无边无际。什么时候这片海洋干涸,什么时候他的灵耗尽。 李熄安带来的不是阵细雨,是裹挟着他灵与意志的暴雨! 这是他的域。 哪怕不曾迈入极宫,这种生灵也具备天生的域。在他还在太行时,便能随意降下大雨。如今暴雨淹没大片土地,雨水所及之处,尽是他的猎场! 皇者掐诀,低吼。 宝珠爆发霞光,隐约可见古老强大的生灵影子在宝珠内部舒展身躯。 是与李熄安的载天鼎走的相同的路数,以器物承载某种可怕强横的生灵协助己身征战。手段差距太多,这种生灵不是活灵,充其量只是某种残魂或刻下的投影,战力比起原本那头生灵可能十不存一。 宝珠开辟出暴雨中的净土,皇者神情肃穆,低颂古老经文,在唤醒宝珠内沉睡的强大生灵。 “蛟龙,任你战力超凡,也要淹没在本皇的奴灵之下!”他举起双臂,宝珠悬在摊开的两手之间,爆发的光芒短暂清空了暴雨。 “凶物们,醒来!” 上个时代的文字悄然铭刻天地间,某种强大的东西从那宝珠里爬出来了,不止一头,他们昂首,嘶吼着,打量着陌生的世界,大雨浇灌到他们身上,顷刻被幽幽绿火蒸发干净。 有双臂修长的巨猿,有背负双翼的神虎,有生长独角的大蛇。他们身躯庞然如山,哪怕虚幻,古老蛮荒的气息也填满了这片区域。显然,这些灵的主人生前无一不是可怕到无边的存在,也许寿命走到尽头失去,也许被更强大的存在猎杀,他们的残灵落到这位皇者之手,被其奴役驱使。 皇者睥睨四方,宝珠高悬。 这其中的每一头残灵不过比他自己弱上几分,足以缠斗甚至压制寻常皇者。 赤蛟强大,但皇者手段从来不是头阳神境生灵能染指! 李熄安笔直坠落,血玉所铸的身躯如剑刺破雨幕。那三头残灵注意到了他,嘶吼着,要搏杀蛟龙。 “看来你在那上人眼中不算什么啊。”赤蛟低语,盘旋着,金烛盛放。 赤铜骨面在雨幕中扭曲成张嗤笑的人脸面向宝珠下的皇者,他竟然无视了冲他而来的三头可怕残灵。皇者皱眉,那张赤铜骨面太诡异了,他暗暗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意思?” “竟不知道我。” “若是知道了,怎敢在我面前驱使灵物?” 皇者先是一愣,正发怒准备大吼之际,接下来的发生的事令他浑身的血都仿佛凝固了,逐渐冰冷,即将吼出的话更在喉咙间,咽了下去。 玄青色篆文垂落,绽放的像天际极光 原始的文字被念诵,一方青铜大鼎出现在狰狞蛟首上方,披覆下轻纱。而象形奔走,显化活灵。玄青色小鹿站在鼎口,不,这哪里是稚嫩小鹿,这分明是只鹿王!青鹿王低头看着那些失去了意志、失去了神通,只余下件空壳残魂的灵物们。 轻轻踏踢。 一层一层的玄青色涟漪扩散,庞然虚幻的残灵身形竟然开始摇曳,如同将熄的烛火。 皇者刚欲驱使宝珠收回那些奴魂,心神牵引方一下达,他的后背便突兀掀起了一阵热浪,卷起了细密的金色火星,皇者失色,因为三头残灵围拢的只有青铜大鼎了,赤蛟不见了踪影。“轰一一!”根本不用再想,皇道领域瞬息展露。 神纹构建,巍峨神殿出现雏形! 但皇道领域的降临受阻了,暴雨滴落,是另一个无与伦比的域,将他展露的皇道领域粗暴逼回狭小空间,构建的宫殿在暴雨冲刷下消融。这还没完,有股类似的域在其他地方降临了,夹杂在暴雨中,锁死了神山附近的所有空间! 他们的皇道领域在这种法面前脆弱不堪! 宇法! 是这座山脉中的君主!他果然来了!皇者偏过头,他此行的好友便在那个方向,对拥有这种法的对手皇者根本讨不到好处! “看哪呢?”声如闷雷,穿透这名皇者的五脏六腑。 不好!他反应过来,此行他没有精力担忧好友,这头蛟龙的可怕程度不亚于那头君王,甚至对方掌握的法将他完全压制,对他而言,这头蛟龙比之十万大山的君王更不好对付! 曦光盛放,皇者意识到失误,但来不及了。 曦剑比他的反应更快! 大雨中猛然爆发一阵刺目光亮,比星辰更耀眼,斩落诸世魑魅魍魉! “喀味...”-声碎裂声响,曦剑斩在了那枚宝珠上,接触的瞬间浑圆宝珠出现了裂缝宝珠中有人影嚎哭。 这是皇者的本命器。 同境界对敌都不可能碎裂,不然他何以立足极宫境千载?可在那简简单单的一剑下出现裂缝,他跟着受创,面色惨白,嘴角溢出鲜血。 他挥袖,要祭出其他器击退赤蛟,至少保住他的本命器! 晚秋的枫叶林迷乱了皇者视线,狂风暴雨中怎会出现晚秋枫叶?皇者振袖,下一幕令他目眦欲裂,只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搭在了那口剑的剑柄上,披着玄衣的人影翩若惊鸿,长发于暴雨中肆意,如宣纸上的泼墨。 少年笑意盎然,注视皇者,眼底缓缓旋转着一朵莲花。 “不!”皇者疯狂。 这刹那仿若晨曦初生,撕裂夜幕。 90.犁霞剑阵 苍茫零落的白,暴雨,山与手博弈。 剑气纵横,这是一方剑阵。 十六剑构成斩尽万物的极凶剑阵,皇者立足皇道领域千载,还未有活着出来的进阵者。撕开天地的曦光盛放,他失神,旋即质问盘坐剑阵中央的高大男人。 “你们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他愈发觉得诡异。 好像原本百无一漏的安排出现了裂缝,而顺着那道裂缝要崩碎他们精心准备的所有。蝼。这座古老山脉诞生王者。 他盘坐在剑阵中心,能斩落山峦剑气在他身上留不下痕迹。就这样安然盘坐着,好像他才是这剑阵主人。可实际上剑阵的主人在剑阵外奋力驱使,疯狂注入灵气维持。剑阵强大,但消耗也是所有器中最庞大的那一类。 皇道领域施展不开,构建出的神殿被暴雨滴落,跟着雨滴崩碎,然后这头名为蝼的生灵。不是皇者,却具备了某种域。 封锁了神山周围的天地。 暴雨中裹挟的灵与意志是一片域,以蝼为中心浮泛开来的虚无涟漪又是同一片域。 皇道领域反而脆弱。 “什么也没做,普普通通的狩猎而已。”蝼说,目光落在那位皇者身上,破天荒的使得那皇者心中产生了“逃”的念头。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困在自己的剑阵中!皇者安抚自己,他凭借剑阵,修行千载,在极宫境中罕有敌手。一头阳神境的生灵而已,更何况他的剑阵完全展露,成千上万道剑气几欲撕裂穹宇。 这生灵凭什么一个眼神让他逃离? 盘坐在剑阵中心的蝼起身,展开双臂,他开口了,或者说他在下令,对着这片空间下令!呼啸的剑气随着他手按了下去,平复了,剑阵毫无波澜。 同时,这位皇者感受到剑阵的联系与他隔绝了。原本一成不变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心里只会比表面更惊骇。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套剑阵可是他的本命器,在他还活着时怎么可能阻隔联系?这生灵究竟走的什么法? 皇者身上爆发光芒,杀机四溢。 无论如何,他的器必须在自己掌握中。 人与妖之间区别很大。在曾经的九州时,人族修行中至关重要的一步便是炼器,器是伴随修行路极其关键的东西。修行、征战种种这些修行路途上经历的事一件上好的器足以帮助修士走许多弯路。 更别提能随着修士本身而同时进步的本命器。 只要材料足够,本命器上限不可估量。 他的剑阵可比他的所有资源财宝来的珍贵,绝对不容有失! “这套剑阵玄机多得可怕,你不过发挥了十之一二。”蝼摊手,那十六柄飞剑竟然稳定下来,皇者内心深处的不安在蝼的这番举动下被引爆了,暴虐弑杀、出鞘必将饮血的剑阵竟然在这生灵面前温顺的像白兔。 “这套剑阵你知晓名字么?’ “荒水剑阵。”那声音带着无可违逆的意志,皇者下意识回答。说出剑阵名的皇者脸色变动,他竟然服从了一个阳神境生灵的话?对于一位皇者来说何其丢脸。当即爆喝,企图掩盖自己不足,“这套剑阵本皇亲自炼制,你不过是个毫无传承的畜生,能懂些什么!” “不过施了些邪法,断绝剑阵与本皇的联系,认为这样便高枕无忧?”皇者笑森冷。祭出了余下的几件器物,杀向剑阵中心的高大男人。 正如他所说。这是他自己炼制的本命器。现世无人教导无传承的生灵再可怕能比他还懂自己的本命器? 等到他靠近撕碎那生灵计谋,取回剑阵。拖延些许时间,等到上人布下的造化玉手降服身上,届时这座山脉中的所有生灵皆臣服或死亡! 蝼不气不恼,望向杀向他的皇者眼中充满了怜悯。 “这剑阵的名字叫犁霞剑阵,剑是你自己炼制的不假,剑阵可不是你自己创的。谨慎的将犁霞篆文铭刻剑身,却搞不明白这剑阵真正的用处么?” 犁霞剑阵,饮食朝霞白露,养一天地气,出剑之日撕裂穹宇如老农犁地般简单轻松。 这皇者显然没明白这路数,反而认为是剑弑杀,渴求鲜血。修行路,一步错步步错,他走了岔路,回首也不会发现任何问题。 真是蠢到家了。 “不会用?我教你啊。”蝼笑笑,他盘坐在那已经将这剑阵的篆文铭记心中。剑阵轰鸣,在雀跃,千载时光终于有生灵识得己身。 剑阵变化,与皇者熟悉的模样完全不同。 蝼望向李熄安的方向,抬手,剑阵从那方向牵引来一缕曦光,作朝霞。 红与紫的梦幻色彩从剑阵垂落,锋芒搅碎杀来的新的器。 皇者终于想逃离,但来不及了。 暴雨中,橙红与暗紫色彩如朵妖花绽放天地,十六柄飞剑结成完满剑阵。 名犁霞! 古铜色的宽厚手掌抓住皇者头颅。 也只剩下有个脑袋了。抓不住别的。 蝼用另一条手臂划弧,收拢剑阵。喷薄而出的霞光消失在雨幕,十六柄飞剑被蝼用一片甲壳收好。 这套剑阵那赤蛟应该喜欢,不愿接受十万大山的巫蛊术,他总得拿出别的诚意。 这不是对方的土地,赤蛟无论以什么动机出手,他帮助了蝼,帮助了十万大山中的生灵。他需要拿出点谢礼,这套剑阵来路他看不透,绝非一介皇者自行演化。赤蛟的器中有把剑,驱使剑阵会比他更得心应手。 皇者脑袋也收好。 也许赤蛟的借助这颗脑袋推演出些有意义的线索。 待一切做完,蝼闭上眼感受大雨。 雨中含有的灵依旧暴虐,布下暴雨的那一位仍在征战。 可赤蛟解决对手比他还快,在那抹曦光下蝼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生机。赤蛟盯上的皇者死了,那他此时在与谁征战? 睁眼,三只眼瞳呈现三角旋转,凌厉无边。 蝼望向北方。 污秽又现世了。 可憎可恶的灵被大雨掩盖,没有像曾经一般如病毒疯狂往外扩散。 暴雨掩埋一切,让蝼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神山的星辰仍旧炽烈,玉手维持着此时微弱的平衡。 还有时间,先处理掉污秽。蝼记下神山与先前的差别,照目前的趋势,压制那三条玉手能持续到黎明。 蝼的考量很快结束。 身形消失。 91.闭目持杀伐 赤与白的身影在半空中交错,盛放的曦光每一下便会削下缕黑气。 剑与长戈碰撞轰鸣,整片空间响起金铁之声,震荡暴雨,将滂沱雨幕打碎成球形水雾。舍抬头,明黄的眼眸中倒映那大雨下矫矢的龙形。 她失败了。 手持长戈的皇者屠杀了她的子民,而毒蛇们的毒液与死气悄然渗透进对方的皇道领域中。哪怕这些毒液死气会在一段时间后消失殆尽,但目前足够她将隐藏在对方皇道领域中的累积下的死亡气息引爆。 这是她能杀掉对方的倚仗之一。 最大的倚仗就是她自己的毒。 对方陷入了她编制出的毒与死亡的陷阱中,本该连带着皇者的神魂与身躯一并腐蚀,可突兀的,她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名皇者:早就死了。 在毒与死引爆下一刻,这个女人变成了另一幅陌生的模样。四肢修长苍白,甲胄遍布絮状蛛网的痕迹。 她最后的手段已经穷尽了,一对毒牙扎进皇者身躯中,然后被那苍白人形轻松拔了出来,好像她穷尽生命的毒在对方眼中不值一提、小打小闹。根本造不成伤害。 直到雨幕碎裂,赤色的龙形咆哮,头悬青铜大鼎,身伴金色长剑。 仿佛能灭绝万物的苍白人形眼中闪烁的忌惮清晰可见。 这便是君主级别的生灵么?她穷尽生命所做到的,他们的常态就能远远胜过。她根本无法触碰的可怕存在,他们能轻松与其征战,青铜大鼎与晨曦小剑彼此承载,甚至在压制! 舍突然想笑。 她所谓的复仇、她的坚持在这种超绝战力下根本没有意义。 肩膀突然传来厚实温暖的感觉,一只古铜色大手按在舍的肩膀上。 是蝼,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蝼望着高天游弋、森严神圣的赤色蛟龙,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按在舍的肩膀上。 舍在此战几乎耗尽生命力,状态萎靡。原本乌黑亮丽长发变得花白,连下半身蛇身上的鳞片都充满了陈朽的气息。 突然,舍感觉周围在变得模糊。 是蝼的法!蝼想将她传送走! 她伸出手想制止,可伸出一半的手垂下了,蝼什么都没说,舍同样什么也没说。视线最终模糊黑暗,再次亮起时已经出现在另一处陌生山野 舍闷闷地在笑。 明黄的眼瞳暗淡,猛地瞪大。她捂住胸口倒下,身躯在地上疯狂翻滚,蛇身扭曲,这种程度让人看见只怕会认为骨骼都被她自己拧碎! 她头砸在地上,嘶吼。 遮住面颊的花白发丝真正变成了白。 她手掌弯曲成勾爪,指甲刀刃般锋利,往下半身的蛇躯上死死剐蹭,她在逆刮自己的蛇鳞!剥离蛇鳞后的区域露出血淋淋的肉。有时候手指刺的更深,她还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骨骼。 有某种东西在她体内生根发芽! 她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只能模糊的感受到一个雍容身影站在她跟前静静注视她,也许她此时身前真的有这样个人,也许只是她疯癫的虚幻,她不知道!不知道! 那眼神高高在上如在云端。 舍嘶吼,最后的清醒使她将利爪伸向自己的心脏。她的直觉告诉她,杀死自己是最好的选择,死去的她就没用了,不会有威胁! “不行啊...”有人轻声说。 “怎么想着杀死自己呢?”随着话音落下,舍伸向心脏的手停下了,呆滞着。 绽放出了苍白的花。 蝼拾起了地上插着的利刃。 挥舞几下。 暗金色的花纹在浮现,回应他。 舍铸造的器在与那场灭族之战中毁坏了,这把利刃是蝼借给她的,现在算是归还。 男人提起利刃转出个刀花,他的身形在变得魁梧,好像黄金甲胄披覆在他身上。身躯越来越大,刀刃亦是如此。直到背负六条手臂的黄金君王伫立群山之间。 呼吸,白雾自鼻腔弥漫。 暴雨洗刷他的甲胄,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古老玄奥的花纹。 一条手臂安放在小腹处,结成手印。余下四条各持一柄利器,遍布利齿的刃,畸形的剑,厚重的斧以及一杆暗金色长枪。他躬身,将手中除了长枪的器倒插进泥地,四只手抬起暗金长枪,甲壳关节弯曲,一一锁死,无与伦比的力量、他的法皆被施加在了那杆长枪上。三对如星眼瞳亮起,捕捉到苍白人形 “轰-一!”刺耳的破风声压倒蝼周身所有树木,雨水逆流,山峦都被携带的劲风撕碎!高天,流云金火笼罩赤色龙形,蒸腾出袅袅水汽。 赤铜骨面注视苍白人形。 金烛燃烧,压塌山峦的威严潮水般涌来。暴雨中的灵肆意天地间,狂龙一般。 曦剑与苍白人形缠斗,李熄安鼻尖打出火星,绚烂的金色在鳞片下起伏,闷雷声响,腹鳞呈现出完完全全的火焰状态,连那张宛若赤铜鬼面的脸的鳞片缝隙下都依稀可见金色线条,仿佛天地为这头蛟龙铭刻的神纹。神圣庄严,介于恶鬼与神明之间的形象此刻往神的一方倾倒!“吼_!" 雨幕哗的扩散,靠近这片区域的瞬间蒸腾干净,只有其中蕴含的灵被那道仿若接天的光牵引过去,满溢而出的金火如雾如烟。 曦剑切开了苍白人影的一条手臂,接跟着是填满整个视线的金色光束! 黑气疯狂往外逃逸,又眨眼被金火焚尽。 “啊...”苍白人影的声音像嚎哭,又像在大笑,诡谲刺耳。她与金火接触的瞬间,身躯上蛛网白絮状的物质消融了。这是庇护她的铠甲,而铠甲消融了,她此刻无比脆弱,但仍在奋力抵抗,金色的火还不足以完全磨灭掉她的生命。 这时,凄厉的风声涌入苍白人影的耳膜。 火的压迫力太可怕,她根本没有精力照看后方!直到那杆金色长枪抵达才恍然发觉,可已经太迟了! 苍白人形还没来得及回首便被暗金长矛粉碎了身躯!甚至没有洞穿,因为长枪是在太大了,光是枪尖就有苍白人影半边大小。不光是可怕的力量,还有法!十万大山的君王施加在长枪上的法爆发了。 直接的粉碎!苍白血肉、骨骼在这瞬间全部成为碎末! 不可逆的损伤,宇法使这些血肉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数千里之地! 金火呼啸,刹那将零碎的碎末焚尽,黑气未能逃逸出一缕。 赤色蛟龙用尾巴卷起失去动力的长枪,给蝼甩了回去。 燃烧的金色烛火燃烧着,没有松懈。他紧盯着苍白人影被焚尽的地方,铁鳞下意识扣合,暴雨的冰冷浇在舒缓开的鳞片缝隙里,带走先前爆发吐息的高温。 呼 一只晶莹大手从未完全熄灭的金色火焰中伸了出来,手上包裹着细密篆文,遮天蔽日。掐灭了金火。 92.祖临 大雨飘摇,手掌掐灭了金火。 沿着那只巨大手掌往后方延伸,先是手腕,再是手臂,到肩膀,身躯头颅。它闭目,六条手臂垂落,披着如纱裙装。群山倒伏,因为这尊接天神像不是悬浮于半空,而是脚踏大地,如玉如冰的脚趾就高过些古木。 点点荧光自下而上的弥漫,每一粒微光皆是名祈拜的人影。 那些纯粹原始的灵汇聚,时隔千万载构成这座恢宏神像。 李熄安凝神,眼瞳里绽放莲花。庞然身躯盘旋,漫天金光自赤鳞上浮现。是居住在他鳞片缝隙的鱼龙们,它们感受到了同一时代的存在,蜂拥而出,高亢鸣叫着,似乎要把眼前的神像吞食入腹。 剑与鼎同时悬浮蛟龙身畔。 大地上,黄金君王拿起倒插进泥地利器,甲胄上花纹流转出古老原始的法。 神像现世,没有往李熄安与蝼身上投下丝毫视线,它望向漆黑神山的方向,手掌结成法印,在与那天际垂下的余下三条手臂联系。白玉手臂上的裂痕在愈合,同时神山上亮起的星辰辉光逐渐暗淡。 一个恢宏无边的域从神像上展开了。 暴雨停息,锁死的空间如玻璃般碎裂。它不允许阳神境的卑弱生灵在它面前摆出同等姿态,所以雷霆般击碎了李熄安与蝼的域。天地被隔绝开,好像随着那座神像坠入另一片世界。 这一幕李熄安太熟悉了。 最初遭遇玉钗顺德上人时,对方同样是用这种手段隔绝现世规则。 暴雨停息后便重新露出大山深处的死寂。唯有漆黑神山上的光辉在流转,三条玉手抵御着它,手臂上的裂痕在合拢。 再然后,神像低首,某种难言的意志从天而降。 闭目神像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琉璃般的眼中如面明镜,映照生化造灭。 玉钗顺德! 她望向赤色蛟龙的眼中有疑惑,有杀意,以及隐藏的极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恐惧! 赤铜骨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金烛燃烧,漫天鱼龙群跟着他游弋高天,流云金火从鳞片缝隙中燃烧,延伸。甚至笼罩了鱼龙群。 当某种情绪达到极限时,就连骨面上扭曲的嗤笑都不会有了,只余沉默。 以及沉默下的火。 哪怕崩碎法身,真一也仍然是真一。 不可逆伐,不可亵渎。 万灵只有低头叩首。 神像结成法印,要镇压赤蛟,可那法印竟然被挡住了,短短的几百米距离遥远的仿佛隔着海洋。 黄金君王伫立群山间,手提刀枪剑斧。 三对眼瞳明亮如星。 “你以为这是哪?”蝼说。 神像很恐怖,是他难以抵挡的强敌,但这里是十万大山,身后就是漆黑神山,他无路可退 真一境么? “曾经是真一,现在恐怕不是了。”赤铜骨面裂开了笑容,比恶鬼还要狰狞。 “毕竟崩碎法身的真一,还能叫真一么?’ 天地间的气息在这句话说完后陡然变了,如玉手掌压下,却被盛放的曦光阻挡,青铜大鼎活灵奔走,腾蛇、龙象、青雕舒张庞然身躯。 “当初你跨界杀我的确轻而易举。”赤蛟低语。 “可现在呢?’ “我站在这,你大可来取我性命。”莲花盛放,推演过去。 李熄安知晓了对方的底牌。 这具神像是真一骨像中的一座,能跨界承载玉钗顺德部分神魂,立足现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疯狂燃烧神像中储存的愿力,等到愿力耗尽,这座骨像会被现世的力量碾成齑粉。 真一境的玉钗顺德的确还能跨界杀赤蛟一次。 但现在...她没有第二具法身! 蝼沉默伫立,他知晓了这踏地接天的神像便是赤蛟的旧识。原来这家伙曾经直面过这样恐怖的存在都没有死去,反而活的比他的仇敌更自在。 崩碎法身对于一位真一境的祖意味着什么,蝼未曾见过,但传承的知识中有记载。不愧是你啊...蛟龙。 蝼听到赤蛟的话,替他守山。他在望向身后那接天手臂的瞬间便明悟了赤蛟意图,难怪这神山附近的如玉手臂与那日黎部夜晚赤蛟展现的法印极其相似,也许不是这神山上的玉手像赤蛟的法印,是赤蛟展露的就是这种手段。 将过去险些杀死自己的法印演化出来。 此为赤蛟的法! 赤色身影如矢穿透云层,抵达高天,眼眸中倒映出那三条接天手臂。 红枫叶飞舞,纤瘦人形盘坐漆黑神山之巅。 星辰辉光把杀机隔绝在外。 手掌一上一下结成玄妙法印,与那三条接天手臂共鸣!夜空泛起涟漪,灵气汇聚成的海洋平静如镜,在涌向神山殿的人影。阳神境在节节攀升,人形虽然微渺,却如长鲸吸水般收纳八方而来的所有灵气! “不自量力。”神像淡然说道,不知是在说赤蛟举动还是蝼阻拦他的行为。 “也许不是呢?”蝼笑起来。 他没有后退,反而在往神像的方向走去。 一股无名气息在他身上弥漫,浑身金色光芒刺目如阳。碾碎的元神金身与身躯上显化,他的法、十万大山的馈赠、他行走现世的所悟所感皆在此刻铭刻于骨骼血肉。这座山脉好像苏醒了,哪怕神像阻隔此地与现世联系,可此地依旧是十万大山! 神像手掌闭合,震撼山岳。 压塌大地的法印对着蝼直直拍下,要将他打入深渊,万劫不复! 黄金的君王沐浴光芒,在蜕变。 而此时,神像的手印拍下了。黄金所铸的庞然身影在法印下崩碎,真的被压在了深渊中!只是蜕变完的空壳。 云层的流动停下了,风的形状被捕捉了,真正的域,降临! 四方上下日宇! 身披黄金甲胄的皇者巍然站在天地间,注视神像,三对眼瞳晦映穹宇与大星。 最原始的法造就了最可怕的皇道领域! 很强,但真一不可逆伐!神像再次无情出手,这一次比上次更凌厉,哪怕是掌握宇法的皇者,她仍能镇压! “何时此地只有我一位了?”黄金的生灵笑道。 天际,三条白玉手臂抬起,隐藏进云层,扭曲,零碎,成了另一幅模样。 失去了造化玉手的压力,神山轰鸣,群山伟力尽皆归于此山! 盘坐在山巅的人形睁眼,眼底显化莲花。 -只血玉所铸就的手臂自高天垂落,漆黑神山缩小落在那只巨掌手心,星辰辉光有呼吸一般的起起伏伏 有龙形矫矢,托山而行! 93.无边杀伐之相 深夜的十万大山,本该是寂与黑暗的狩猎场。 现在却沸腾了。 追逐的猎人与猎物停下脚步,望向同一个方向 魔神般的身影走出,舒展着。隐藏在夜幕下的如山身躯向那个方向低首。所有的崛起生灵都是如此,它们咆哮,嘶吼声不绝,震撼大地与天空。 古老意志随着山脊与地脉行于世间,将此地化作不可侵犯的神圣净土。 某处角落,舍身上的苍白的花在凋零,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苍莽霸道的意志。这股意识狠狠地磨灭了舍体内的污秽种子,又对舍温和地低语着什么,像个面对女儿手足无措的老父亲。舍的伤势在这股意识下飞速愈合,骨骼变得晶莹,愈发强劲。明黄竖瞳重新有了神采。 她遥望十万大山深处,同样朝那个方向拜下。而她身旁的意识在她苏醒后消散,随着风继续行走。 黄金甲胄的皇者,托山而行的蛟龙。 四面八方汇聚来的朝拜在无意间化作世间最纯粹的愿力,凝聚于神山。 山壁上的星辰被一颗颗点亮,将此地映照的亮敞似白昼。 血玉手臂托起星辰神山,神山在轰鸣,星辰投影炽烈如阳。澎湃的压力自山壁上弥漫,此时此刻好像连天上的明星都在摇晃。 赤色的龙形游弋高天,全身披覆金色火焰。漫天鱼龙群高亢嘶鸣,迫不及待要渴饮祖之血肉! 神像眼中的忌惮终于压过了漫不经心。 赤蛟竟然掌握了造化玉手,这在她眼中堪称不可思议。没有死去,甚至学会她法门。神像望向那从天际垂下血玉手臂,深知夺取三条造化玉手化为己用的不易,过程之凶险。 可这条赤蛟仍然做到了。 那披覆黄金甲胄的生灵同样了不得,掌握宇法的存在...啧。 祖将蝼与赤蛟放在了同等地位上直视。 六条手臂张开,如古木伸展枝丫,千万条手臂的虚影出现在神像背后,手指结成玄奥法印。 神像笑了。 很久,很久,她没有如此征战。但一位祖,一位祖中的无可撼动者走到今日,脚底下怎么可能没有如山堆积的尸骨?哪怕她无法真身现世,只得借以骨像展露权柄,也容不得这些后辈冒犯! 血液沸腾。 肃杀气自迸发的血珠上席卷天地! “宇法。”神像法印拍碎层层叠叠的空间,仍然抵达不了黄金生灵的身上,蝼的皇道领域不仅仅是他的法,还携十万大山的意志,要将这降临的祖送回她的囚笼! “宙法。”神像背后的千万条手臂掐诀,看着赤蛟演化过去。 她明白赤蛟是如何掌握造化玉手的了,对方借助宙法烙印下了她于黄河上显化的那一击,真一法身的伟力有部分铭刻在了赤蛟的法中。 有些可怕了。 是不是等到赤蛟成长到一定程度,能完完全全重现法身的那一击呢?造化玉手下,由他执掌生杀? “我沉眠两载。”赤蛟托山,如柄阔刀切开云层。 “一直推演我若是再次遭遇你时,该如何。” “哦?该如何?”神像不禁发问,她开始对这头蛟龙愈发好奇了。 “开始只有死路,哪怕你法身崩碎也不是我可敌。然后耗费一年时间显化造化玉手,于是有了一层胜算。 漫天鱼龙高鸣,它们无物不食。愿力是对它们而言是最纯粹的至高美食,鱼龙群们如星河散开,在吃掉神像立足现世的根本。 “一层胜算当然不够。”赤铜骨面裂开恶鬼似的笑,眼底的莲花瑰丽流转,“这些小家伙跟着我从鬼棺中出来了,与我而言,又多一层。你的手下该知晓它们吃完了十万大山深处那些恶神吧?’ 巨手托山,轰鸣着,整座山脉的气机在燃烧。 李熄安能感受到此山正在接受万灵朝拜,虔诚朝拜化作了星辰燃料。 神像合掌,她觉得有些不对。 赐下骨像便是为了今日,连着她重塑法身的山体与十万大山的君王一并打尽。可似乎,从赤蛟在这片土地上苏醒开始,猎物一直是她?赤蛟把十万大山作猎场,狩猎真一? “此山。”赤蛟低语,声如闷雷,“再添两层!” “玉钗顺德一定会降临在十万大山中,失去法身她降临绝不完整,最多是半边神魂。所以玉钗顺德得自降三成。”说到这里,赤铜骨面恶鬼般的笑意狡黠起来。 “你猜到我一定会出现?”神像沉声,被其他生灵算计的丝毫不差的感觉 让她抑制不住地想将那赤蛟拍死! 一面而已,赤蛟了解她的程度像认识了千年的故友。 “法身崩碎的你见到这种级别的材料重塑法身,怎么会放心交给那几个皇者处理。处理个阳神境妖物都犯得着上人您亲自动手,甚至崩碎法身。这座山,怎么着您得拿点大手笔来不是?”李熄安揶揄,垂下的血玉手臂掂量掂量神山。 “不过七成而已。”神像冷笑,“真以为吃定我的此时身了?” “谁说七成?’ “失去法身的你降临,哪怕你是真一,我等亦有三成胜算!” 黄金的君王大踏步,手握刀斧剑枪,笔直走向神像。竟有些古战场上武士冲锋的意味,粉业八碎沿途一切阻碍!包括那尊高高在上的神像。 他低吼,战意喷薄,渲染了黄金甲胄。 “你的此时身会被埋葬在十万大山中,而你的本体定当永世不敢踏足现世!” 无边杀伐之相! 持有此相的生灵是掌握生杀予夺的恶鬼修罗。 赤蛟切开云层,铁鳞演奏悼歌,在为玉钗顺德的此时身送葬。 背负千手的神像光辉万丈,而上方是黑压压的山峦。 李熄安直接将托着的神山砸了上去!星辰投影振鸣,降下无法估量的重量。神像千手掐诀,硬撼神山庞然压力,神像的腰被压弯了,躬下身躯,以神像为中心,大地层层龟裂,岩层翻滚。 “轰一一!” 神像居然跪地了,玉钗顺德是祖中的无可撼动者,不可能向任何生灵下跪!圣者都不可能,但她此刻依然跪下了,跪向那蛟龙,跪向这现世九州! 因为蝼撕碎了神像的双腿,崩坏的冰玉状物质企图合拢又被鱼龙群吞食。 失去腿部的支撑,这座神像以跪姿抵抗砸下的漆黑神山。 赤色蛟龙冲破云霄,停在灵气海洋的上方。 古老箴言缓缓吐出,响彻天地间!金色光芒映照了整片夜空。生活在十万大山周围的人们,群兽皆可抬头望见天际那抹金光。 灵气海洋荡漾开了涟漪。 肉眼可见的冰晶出现在浪花中,在延伸,扩张。 一条如玉如冰的手臂自云层上垂下,紧接着两条,三条,四条...无法计算了,入目皆是冰与玉! 赤蛟抽干了汇聚来的灵气海洋,铸就了怪物般的千手。 手掌结成玄奥法印,有一千掌向天,便有一千掌向地!它们覆拢了群山,遮蔽了星宇。“我名南烛。”金烛燃烧,赤蛟淡然。 “于你此身往后,记得见我逆走,不可抬头见!”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嗡 法印压下,山碾碎了神像。 星辰投影照亮了山峦,每一颗亮起的星辰中是一位朝拜的生灵影子,成千上万的影子浮现在神山上,祈祷声入耳,终究是涤尽了秽物。 94.黎明 赤色身影下坠。 分明是初春,那龙形却像种满了枫树的绵延大山,等到晚秋漫山遍野都是火一般的红。黄金的君王注视赤蛟鳞片散开。 纤瘦的人影长衣飞舞,包裹在晚秋红枫似的鳞片中,仿佛是坠向人间的星,如晚枫散开的鳞是坠星的拖尾。 李熄安闭着眼,感受风声填满耳膜。 群山间,太阳慢吞吞地升高。先前被庞然身躯切开的云层铺满了艳丽曦光,再转变成绚烂的紫与红。 他跟着那抹曦光睁眼。 面向东方,平静凝视太阳的升起。身形随重力向下,绵延的群山在视角上方,云层在下方。当刺目的辉光洒向李熄安的面庞,他无声地笑了。 虫鸣鸟语,蝼站在古木下,望着云层。 已经正午,阳光顺着厚重云层上空洞直直泼在群山大地上,那是之前赤蛟铸就万千条手臂从云层上方垂下造成云端洞窟。 也造就了蝼此刻入目的美景。 成千上万道金色光束打下,初春的日光在重新滋养土地。 漆黑神山巍然伫立在那,闪烁的星辰熄灭了。除却黝黑似铁光不溜秋的山体,变得和普通大山没有什么不同。偶尔有成群的飞鸟慢慢悠悠飞过漆黑神山的半山腰,云雾缭绕。 古木上被茂盛枝叶遮挡的地方,一个人影安静地坐着,靠在树干上休憩。双手抱在怀里,金纹玄衣自然垂落。长发随意披散,遮住半边面颊。 此役赤蛟消耗太大了,便找了处顺眼的树睡到现在,似乎还没有醒来的趋势。是真正的熟睡,至少蝼单纯用声音叫不醒。 说起来一头蛟龙,常喜好坐在树上,还是那种上了年头的古木。蝼思索,在他的认知里,蛟龙多居于深潭或大湖。 好像赤蛟提起过他的家就是处小岛,有株老樟树。 几百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但平日里能抑制。赤蛟此刻应是最松懈最疲惫的时候,他抑制不住自己的习惯了,于是很干脆地找了株古木休息。 说白点,这猛的可怕的家伙好像想家了。 大概类似于古代书生考取功名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衣锦还乡,潜伏十万大山,粉碎那名祖的谋划就是这头蛟龙日夜算计之事。现在威胁铲除了,那名真一境的祖竟然真的成为了他的猎物。当尘埃落定,赤蛟很自然想到了回家。 书生?蛟龙?蝼笑着摇头。 不太搭,不过他暂时想不出什么很好的形容。 鸟鸣的叽喳声从后方传来,蝼愣愣地回头。有鸟雀停在少年的红木枝角上,扑扑扑地拍打翅膀。 “哦!我的老天爷啊!”蝼语气浮夸。 因为鸟雀拍打翅膀的动作打在了赤蛟的脸上,睫毛轻颤,这些鸟雀将熟睡的李熄安拍醒了。茫然睁开眼的少年还没反应过来,鸟雀们又叽叽喳喳地飞散。 “你很高兴?”树上响起声音。 “没有。”蝼一本正经。 “但愿你没有。”李熄安摆手,打了个哈欠。 很久没有这样安心地熟睡了。 受到重创封存鬼棺之中,身躯虽然沉眠,但精神每时每刻都是绷紧的。现在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些许,这短短半日的休息让他仿佛摆脱旧蜕,重获生机。 赤蛟此时才算真正从鬼棺里苏醒了。 “喏。”蝼抛上去一片硬币般的物件,李熄安伸手接过。 拿到手中才发觉这是某种虫类褪下的甲壳,呈现瑰丽的暗金色,细细端详,可见壳子上的古老纹路。 “这是?”少年偏过头。 “赠礼...停停停,你先别着急扔回来。不是十万大山的巫蛊术传承,一套剑阵。相信对你有用。”蝼摆手,一脸郑重。 李熄安注入灵,纹路亮起。 他笑了。 这纹路他先前以为是蝼自身携带的甲壳纹路,没想到是这货自己刻上去的。这片巴掌大的甲壳上刻着个龙形,简单几笔,这矫矢的龙形就有了神韵。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与甲壳里储存的那套剑阵。 十六口古剑一一飞出,暗紫霞光蒸腾弥漫。 剑身轰鸣,像藏着头活龙。 李熄安一眼就能看出这套剑阵的可怕。不是这些剑有多么不凡,这剑身的材料比他的曦剑差了十万八千里,若是只比剑本身,曦剑能将这十六口古剑全斩断。 可怕的是剑身上铭刻的文字。 剑阵名犁霞!犁霞剑...清澈眼瞳涨起了金色潮水,古文字被拆解,一个一个印刻到李熄安的脑海里。越思索,越觉得着剑阵深奥,这门学问太深,一时半会研究不出什么来。 少年摩挲着下巴,点头。 当即端出口青铜大鼎将这些古剑收了进去,丝毫不见客气,也没啥好客气的。 端出载天鼎时他还不忘问蝼,这剑阵打哪来? “喏。”蝼又扔出个甲壳,李熄安再次接过,打开来一看竟是颗头颅。头颅的表情都是完好的,痛苦恐惧不可置信写满了那张扭曲的脸。 “这皇者身负如此威能的剑阵而不自知,不走食霞采露养剑的路子,非要走渴血杀生。被我宰了,剑阵留了下来。你能推演过去,能从这脑袋上得到什么线索么?我也挺好奇这套剑阵来源。” “可以一试。” 李熄安也起了好奇。这剑阵的确不凡,绝非极宫境能得到掌握。 这种手段一旦完满,是不弱于造化玉手的可怕神通!直逼真一,也许能与祖中的无可撼动者较量。赤蛟与蝼其实心底都猜测会不会是某位与玉钗顺德同地位祖创下的法。 莲花绽放,模糊的过去在李熄安眼底流淌。 追溯,追溯,一直追溯! 金色眼瞳猛地瞪大,模糊的云雾散开,露出了座青铜神殿。乍一眼看上去李熄安还以为是昆仑中的青铜城,实际上差别非常大。 昆仑神宫是恢宏大气古来,亘古伫立而安宁。 这座青铜神殿是无与伦比的霸道,它修筑天地间,便连天都要刺破。像由成千上万把古剑熔铸而成。等他想要再看清些细节时 画面断开。 李熄安摇头,有些恍惚。是线索但也称不上线索。 “如何?” “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无所谓,有剑阵就足够了。 他从古木上起身。 “对了,我要回太行了。 “我知道。”蝼笑笑,“不过回去之前,去黎部做次客怎样?真正的客人,既不是赤蛟,也不是太行的君王,单纯作为蝼的好友去黎部坐坐。 “有酒么?” “管够。” 95.和歌圩 黎部,人们忙碌着。 饭香四溢。 这座古老山脉失去外界的打扰,和谐而安宁。恶神消亡,古修士退却,大山深处的村落间重新有了联系。 李熄安坐在角落里,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他穿着黎部服饰,除了蝼与见过面的大巫之外没人知晓这陌生的少年是前几夜的赤色蛟龙。有人走过时注意到,大概也会认为是外村来的客人。偶尔会来个大巫和他聊聊天,虽然他们的王说不用管这位,可他们哪敢真的吧这位晾在角落里。就是话一般讲不到几句,今天是很重要的节日,大巫们身上琐事繁多,抽空出来都是心里挂念这位帮助了他们的强大生灵。 其实赤蛟不用人陪,他光是看着黎部人的烟火气,心里便满足了。 大山深处的生活方式大体是相同的。 他曾经注视的村子,五十年来一直如是。哪怕是现世文明入侵太行,那些老人们也是满不情愿地迁走,等到事情结束又拖家带口地跑回来。 用他们的话来说,只有这么圈儿地方啊,我才待得住,别的哪都不行,不行。边说边摇头。在黎部人们的身上,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村子,一切都如此安定祥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多天黑了看哪家熊娃子贪玩,父亲拎起竹竿找人。 瓜娃子的哭喊声与大山里的虫鸣声鸟叫声遥遥呼应。 人类是敌人么?李熄安从来不这样认为。 敌人就是敌人,是立场,与种族无关。而不是因为这是人类,所以是他的敌人。蝼是黎部的君王,也是十万大山的君王。他很早很早之前就是这样思考的,他庇护黎部,不单单是庇护黎部人民,他庇护的是黎部人们身上承载的文明与历史。 万族崛起之前,不正是黎部承载了这片山脉的古老么? 少年单手撑起脑袋,额头上垂下的几件白银装饰跟着他的节奏晃来晃去,称的上有趣。 他感受到了注视,抬头一看,是蝼。还是那副模样,人形吊儿郎当。普通黎部民众只见过那披覆黄金背负六条手臂的君王,没有见过蝼的人形。这货走过来往的人群,古铜色肌肤,高大修长,比周围的人都高个脑袋,简直格格不入。李熄安觉得自己和他比,都要称的上土生土长的黎部人。 蝼望向李熄安的视线古怪,隐藏的很好,但赤蛟的双瞳捕捉力太可怕。 当即叫住转身准备离开的蝼。 “怎么?看你脸色不好,昨天打虚了?” 蝼回头,语气恶狠狠的。 “嘿!蛟龙,以前咋没发现你不是赤蛟,是毒蛟啊!” “得了吧。”李熄安摆手,“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蝼语气坚定,目光从容,丝毫不见破绽。 “不说的话,今晚喝酒不给你留脸了,在封闭转灵的前提下,你认为你喝的过蛟龙?届时,黎部众人可以一睹他们王的真容,什么智慧沉静都是狗屁。”李熄安比他更从容。 蝼不屑嗤笑,比李熄安本体的赤铜骨面还有嘲讽力。 “拉倒吧。” 寻常酒液对他们这种层次的生灵毫无用处,好在随着十万大山复苏,巫蛊术中记载的能酿造仙人醉的几味药草出现在了深山里。虽然几株药草年限不足,不过酿成几樽醉倒大妖王的美酒不是难事。 起初是为了御敌。 毕竟醉倒也是昏迷,靠着酿成的几樽美酒,说不定可以不费一兵一卒降服阳神境古修士。现在则不需要了,便真的当成了美酒。 远处,一名大巫招手,见到蝼了面色一喜又不敢喊出声来。 “走了走了,一会见。”蝼满脸不计较的样子。 好像胜券在握,面色却又有些促狭。 李熄安目送蝼离开,还是单手拖着脑袋,只是眼瞳微微眯起了。 ………… 三月三,和歌圩。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是古代士族的过节法子,在十万大山,在黎部完全不同。 李熄安望着黎部忙碌的人们。 可能是大山深处封闭太久的原因,年轻人如饥似渴,搁那对歌。歌声清扬嘹亮,让听者心情舒畅,前提是不听里面的内容。 歌词的由对歌的年轻人现编,诸如什么“见你个子小小滴,想必下地没力气。”“见妹打伞田边过,黄牛挨打几多鞭”。再什么“不怕耕牛不得劲,就怕好田外人去。”有时候李熄安会想,难怪流传下来的唱山歌得隔条河,没那条河的阻拦,对歌的人里面十对得有八对打起来,自家的耕牛也要和他们打起来。 如今黎部年轻人大都修行蛊术,大臂一挥,脑袋一热,有河也拦不住了。 “宋大伯,我们来了!”黎部村头,洪亮的声响像门炮仗。 一中年男人驱使着条十余米的大蜈蚣,此虫肢节身躯如黑铁浇筑,头颅口器狰狞,悬着一红。 它攀爬在地上,经过岩石,足刃打出铮铮火星。 这不算离奇,离奇的是蜈蚣背上坐着群人,看装饰来自黎部外。一群人有老有少坐蜈蚣背上,跟曾经公交车似的面色平淡,可能已经习以为常。要知道大蜈蚣在山里可比公交好使,跑的又快又稳不说,甚至山中大部分地形障碍在它面前都是摆设。 “好好好!来的好啊,好久不见了!”穿着绿袍的老人迎上去,嗓门师出同门般的洪亮。 “欸,这是哪家的小子,瞅着面色。” “这小家伙啊,王点名让我绕了个远路去接他过来。他们那没有巫蛊师,想来黎部这根本没有门路。”中年男人摸头,“我也是到了那才知道那块地方是曾经一个臭名昭著的恶神的领地,本以为没有活人了。” “这样啊……”老人喃喃,也不清楚他们的王特意找到这个孩子作什么。 “走吧走吧!”他拍打中年的男人的肩膀,又看了眼男孩。交待几句,让他不必拘谨。 “今儿好吃的好喝的招待上,咱们不醉不归!” “哈哈哈,不醉不归!” 他来了啊……李熄安收回视线,那个镇子里唤醒他的男孩。 当初李熄安发现男孩身上的神异,但那股神异被鱼龙们吞食,用来唤醒鬼棺中沉眠的他。蝼特意将男孩接过来,总不是为了请对方吃饭吧?显然蝼还有着些赤蛟不具备看人本领,察觉了男孩的异常。 少年的思索没有持续多久,另一边的鼓声就咚咚作响了。 击鼓不是黎部壮汉,黎部汉子们都在“战场”上,两队人马,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两方人马前方有一条清晰的白线,上面安置着个红边花圈。周围早已围拢了人群,整个“战场”用红色绸带与熙攘的人群隔开。呐喊助威声李熄安坐的角落都能听见。 抢花炮,有大巫先前与李熄安讲述过这里的习俗。语气亢奋,说这可是证明黎部汉子实力的绝佳战场!兴奋完了又表露遗憾,大体意思是若是再年轻几岁,他一定得去场上走两遭。很多古老习俗哪怕在大山深处,精通知晓的人也不包含大多数年轻人。最近的一次抢花炮,大巫回忆说还是十几年前。至于和平年代官方组织的场面活在老一辈眼中并不作数。 所以不怪老人如此激动兴奋了。随着文明的进步,一些古老传统与仪式只存在他们这些老家伙脑袋里,不知道哪天就要随着他们这代人的死去被带进坟墓。记载的古籍经文?年轻人翻个屁嘞!而现在,他们传承的历史和传统重新展露在了年轻人身上,并且能化作人们行走大山、护佑己身的力量。 等李熄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名大巫已经走远了。 习俗、传统、记载的古老。 这些不一定皆是美好啊……少年轻轻地笑了。但他知道,如今展露在他眼中的,黎部的年轻人们继承的是称得上美好的事物便够了。 蝼,的确是位君王。 不单单是名号。 ………… 风景娇妍,男女挨肩。 歌声飘绕彩云间,歌亦缠绵,情亦缠绵。 五色糯米饭香甜。 李熄安正在那和个姑娘大眼瞪小眼。 这姑娘今早给他拿来这套黎部的服饰,不能完全算作陌生人。 十二花瓣连结成一个圆球形,每一片花瓣代表着一年中的某个月份,上面绣有桃花的花卉。 他默默将绣球递回去。 抛绣球的习俗不单单在黎部,在他们那的也是有的,或者说抛绣球的意思谁都知道。李熄安当然也知道给绣球意味着什么,义正词严地拒绝。 “您……您真不需要吗?”小姑娘怯生生的。 李熄安心想自己什么魅力让这小姑娘今早见他一面就扔绣球? 可小姑娘下一句话让赤蛟愣住了。 “可是……可是未出嫁的姑娘们都有了,您……不能没有吧?” 说完,小姑娘指了指和歌的年轻人们。其中的女孩手中拿着做工精良的绣球,笑靥灿烂。 李熄安沉默,银制头饰轻晃。 他好像知道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叹息声微不可闻。 “我收下了,你忙去吧。” “那……那,我走啦?” “嗯。”少年露出个温和的笑,见小姑娘走远后缓缓收敛。 “其实挺好看的,不用嫌弃。”身旁突然响起声音,蝼靠在树干上,憋了一上午,事情败露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嫌弃。” “哦?” “他人所赠,无心之举罢了,总归是番心意。”少年漫不经心。“再说,人家还小,不能再给人添麻烦不是?小姑娘面对素不相识的客人都诚惶诚恐的,要是给人家知道闹出了大误会,场面你到时候自个收拾吧。” 绣球在手中旋转,十二朵瓣状织物跟着转动。看的出做工相当精细,既然多一个给他,他留着也无妨。漆黑眼瞳倒映指尖转动的花蕾,像历经了寒冬的凛冽湖光接过暖春桃树上坠下的第一朵桃花花瓣。 少年摘下了银制头饰,连着衣服一并收好放到旁边。 拿出套大棉袄。 “更何况灵气岂是如此不便之事?”裹上大棉袄插兜的李熄安如是说。 “算了算了。”蝼摆手,看见裹得跟个球似的李熄安顿时没了取笑的心思。“本以为以你的洞察力,早該發現不对劲了。结果你就坐那坐了一上午,有人来就聊会天,没人来就光坐着发呆。一等到现在人家给绣球来。我们同行时间不长,可赤蛟不会如此。” “因为坐这的不是赤蛟。”李熄安说。 “顶着白银头饰感觉怎样?”蝼冷不丁一句。 “还行,叮当叮当的。” “还真不是那头赤蛟。”蝼笑笑。 “走吧,吾友,不是赤蛟但是我的客人,酒席备好了。” “希望你能把我喝趴下。”南方大部分酒宴在下午,不在晚上。此时黎部中心那块地方人声鼎沸,有人搭台子跳舞。 路上有小孩斗虫。 溜出来的蛊虫被逮回去,小孩边哭边闹的训斥,蛊虫就在那用前肢挠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训斥谁。 等到太阳再次西斜几分。 人们就吆喝着吃饭了。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灯火明亮,热闹便就此過去。久违的一次欢喜,两载来的压抑也就随着这场热闹散了场。 ………… 夜幕,两道人影并肩行走在河岸。 “如今的大地宽阔到无边,十万大山距离太行过于遥远。路途上风险颇多。” “不是担心你的意思,你若是能出事,那这世道的天就又要变一变了。既然你帮助我处理完十万大山,我自当给你来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蝼说着,打了个酒嗝。 虫喝不过蛟,反正他今儿算是领教了。 “你的沉眠地在黄河,鱼龙群再强大,也不可能把黄河中的鬼棺托到十万大山里。” “狭缝空间么?” “不算狭缝空间,我觉得叫狭缝通道更准确。这条捷径不是天然形成,可能是很古老的年代,某位通天彻地的修行者开辟。鱼龙们借着这通道把你捎来了这里。” 蝼望向身旁的滚滚河流。 皇道领域伸展。 李熄安察觉到了某种气息弥漫在这片空间中,鱼龙群低鸣。 “它们感受到了。”蝼说。 通道在被蝼掘出。 这种东西本该居无定所,可竟然被他硬生生翻了出来。 风声呼啸,赤色的庞然大物遮掩月光,金色烛火燃烧着,靠近通道边缘的鳞片在模糊。 “如此,别了。”蝼又抛过来一片甲壳,赤蛟接过。 “有空了来太行走走。” “废话,当然要去蹭饭了。”蝼理所当然,大笑。 ------题外话------ 十万大山篇结束 罗刹篇开始 这个篇章的结尾我尝试用完全的日常描写,甚至主要人物都是黎部生活的人们,大概是想写出我心里那点人烟气?一个连贯的大章,没有拆,所以发的有点晚。 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顺带一提,和歌圩这个节日我了解的并不多,没有处理好的地方请大家勿怪。 96.蛮荒 暴雨肆意,放眼望去全是豆粒大的雨滴。 兰州古城同样笼罩在大雨中。 古城墙横亘包围城市,如座绵延山脉。 男人披着漆黑雨衣,站在古城墙上,大雨顺着黑衣兜帽流下,几乎把他面前洗刷成了道瀑布。 “骤降的暴雨,相当不好的兆头。”他说。 “也许那群妖魔里出现了王。”身旁有人接话。 兰州古城距离黄河太近了,自天地完全复苏后,这座古城便成了人类抵御黄河妖魔的前壁垒。城市很古老,随着天地一并复苏,埋藏在大地深处的阵法苏醒,帮助这里的人们渡过了最混乱暴力的时期。 如今崛起者们成长到能独当一面了,古城的法阵开启的次数开始逐渐减少。 古城中的崛起者们自踏上路途便开始与黄河里的妖魔打交道,死在崛起者手中中的妖魔尸骸堆积如山,而死在妖魔手中的崛起者更是不计其数。 大多数时候,人类只能守城,没有出城狩猎妖魔的底蕴。 天地崛起,虽然没有抛弃人类,却将所有生灵放在了同一起跑线,地脉扩张碾碎了建立的现代设施。于是人类方最可怕的手段失去了作用,不过对于那些妖魔们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了。大概在复苏日后的一两个月后,兰州古城接纳了一批跋涉来的军人,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失去一切补给,从昆仑山脉艰难杀到这里。 如果不是那批军队里诞生了相当不凡的崛起者,他们应该走不到这里。自那以后,兰州古城的防御措施转交了部分给这些精通此方面的专业人士,男人就是古城里负责交接权力的负责人。哪怕时代变化,可骨子里的血没变,他们依然是面对危难能放心交付后背的同胞。 有些家族具备古器,这些有莫大威能的古文明造物代替了两年前的枪炮。 不止是古老世家,兰州古城的博物馆里因为天地复苏而活化的古器不少。男人便幸运地得到一件,说是得到不贴切,应该是那件古器看上了他。 “吴老,身子骨还硬朗不?”男人问。 “凑合。” “若妖魔中诞生了王,这对我们来说日子又要艰难许多。”吴将军沉声,他清楚妖魔中王者的可怕。 两年前的昆仑山,那几头可怕到无边的大妖魔,他至今无法忘怀。那些怪物原封不动地放到现在,能对付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提击败。而两年时间,昆仑的大妖魔们恐怕在阳神境里也已经走出了相当长的路途。 他微微叹息。 万族争渡,人不过是万族之一。 如何与深山大河里隐藏的可怕妖魔们争夺那片浪花? 妖魔中的王者深居大山大湖,或去与其他王者厮杀,抢夺地盘。对人类的血肉不感兴趣。所以古城多防备崛起的妖物或俱灵境的大妖。但凡事有例外,大约六个月前,一头受到重创的妖王出世,席卷方圆千里的血食滋养己身,古城中都可见那个方向的整片天空皆是不祥的猩红。 他们无法阻拦。 大部分的地区没有苏醒的古城庇护,有崛起者也无用,在妖王面前不值一提。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 消息太闭塞了。 迈入阳神境的妖物自然不会再对人类血食感兴趣,他们担忧在于古城固守两载,保不齐那头妖王是位仇敌。他们能应付阳神境的生灵,但不想造成太大的伤亡的话就得费点功夫,曾经面对这种危机是古阵法解决。 可谁也无法保证古阵法能再庇护他们多久。 所以他们能不启动尽量不启动。 “换以前,这个时候那群妖魔们该攻城了。”将军皱眉。 他伸手,从储物器中掏出望远镜。这种无消耗的有效物件是现如今最珍贵的玩意,不要灵不要电,轻轻松松捕捉到崛起生灵视力极限外的景物。 握住望远镜的手掌颤动了一下。 狭小画面中,他确信自己看见了矫矢的龙!那生灵迎着暴雨舒张庞然身躯,眼眶中的金色火焰刺目,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黄河妖魔! “发生了什么?”男人问,他看见了老将军的颤抖。 “龙……或者说,神!” ………… 殷红的血在河面上蔓延,发出嗤嗤声响,升腾起腐蚀白雾。 围拢来的妖魔铺天盖地,眼中是嗜血的狂热! 它们的理智在蛟龙鲜血下荡然无存,满心想着如何吞食这顿大餐! 赤色的庞然大物游弋,身躯蜿蜒掀起浪涛。 铁鳞演奏着送葬的曲子。 李熄安在穿行通道时受伤了,不过若是有古修士知晓他硬撼空间通道后还能活着出来,该骂一句变态。 滴落的血引来这一片黄河流域中的大部分崛起生灵,它们在蛟龙鲜血的异象中失去了理智。 赤铜骨面穿过白雾,头颅低垂着,眼眶中的金烛注视那些对他虎视眈眈欲吞食血肉的妖魔们,疯了一般。漫天金光浮现,如萤火飘荡在河面,鱼龙群努力收拾蛟龙溢出的鲜血。伤口早已愈合,李熄安没有动手。 他在等待。 这场闹剧的根本原因是他的受伤导致这片流域中生灵的疯狂。等到血液被鱼龙们吃干净,消除了气息,这场闹剧收尾后仍然打算吞食他的妖魔便只有死了。 载天鼎悬浮在头顶,赤蛟冷冷看着四面八方的疯狂。 都破不了防。 太弱了。 他沉眠两载,外界竟然还是没什么够看的狠角色。数量庞大,可数量庞大根本不管用。就像十万大山中的舍再多,也比不上一位蝼的存在。随着演化,黄河中能否出头蛟?李熄安很期待。不过目前四面八方的崛起生灵尽收他眼,没一头值得留意的,概括下就是虾兵蟹将龟丞相,摸爬滚打毫无一用。 漫天金光自河面升起,像萤火,点亮了暴雨下那龙形鳞片上的纹理。 围拢来黑压压一片的妖魔们惊醒,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咋回事。 它们望着包围圈中心的蛟龙,有了丝明悟。 “冒犯了。”有生灵清醒后低首,身子一摆消失在河中。 拜托!那红色大家伙看上去超级可怕好吗!内心惊骇,完全记不清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与那种存在较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它们使出吃奶的劲逃离围拢的中心。清醒的生灵越来越多,也不是没有对自己实力自信的生灵仍然想分一杯羹。 认为这么多的数量,阳神境的妖王也要忌惮几分,开始打起蛟龙血肉的主意。 它们更强大,所以记忆比弱小的生灵更多些。它们还清楚地记得眼前蛟龙鲜血令诸生灵疯狂的场面,以及内心深处的贪欲在这股渴望下野蛮滋生。 “坏事!”古城墙上的老将军放下望远镜。 “要援助那头龙形生物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些还围住龙形生物的妖魔们可谓臭名昭著,一个一个凶狠残暴的老将军都能叫出恶名。而那头明显与之敌对的龙形生物,他们说不定可以支援后拉拢。这两载时间,攻城吞食血肉的妖魔中没有这头龙形生物的身影,对方大概率是亲人或者中立方。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到现在,走在前沿的人们思想一点不固执。古城中的大人物们眼中只有关于人类的利益,能讨来这份利益蛋糕,对方是妖是人根本无所谓。 老将军也无所谓。 所以第一反应不是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是先支援过去。在他的认知中那龙形生物怎么可能和一群凶恶残暴的大妖魔斗的两败俱伤? “不用支援了……”男人叹气,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嗯?怎么会这样,难道那龙形生物已经死了?”老将军不敢置信。 瞧着那龙威武雄壮,是个银样镴枪头不成?禁看不禁打? “不是。”男人顿了顿,把手里的望远镜又递给老将军,“你再看看……” 言语有些苦涩。 97.太行 焦距对准,画面逐渐清晰。 赤色的龙形笼罩在水蒸气中,流云金火燃烧在河面。 漫天金光从他的鳞片缝隙中涌出,河面或河岸上的妖魔尸体在点点荧光下消失。 沉默的威严弥漫整片流域。 万物在他的呼吸下不敢放出丝毫声音,它们下意识认为这等同于冒犯! 不是王,是君主! 黄河流域竟然凭空出现了头无敌生灵! 赤铜骨面从蒸腾出的水蒸气中浮现出来,烟状白气流过突起的铁鳞与枯木般的红色大角。 眼眶里跳动着金色火焰,泼洒阴影,像恶鬼,也像神祇。 老将军一个哆嗦,没拿稳望远镜,男人反应迅速地接过,避免了这稀罕物件破损。还未起身时,听见上方响起老将军颤颤巍巍的声音。 “他看见我了……” 咚的声响,这位以惊人意志跋山涉水走出昆仑的老将军跪倒了。膝盖抵在地上,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完全跪地。 只是个眼神,隔着十几里距离让崛起者臣服。男人默然,这种力量,若是这头生灵对兰州古城有点想法,不到黄昏,这座古城就该在地图上被抹去,只余下废墟。 “呼——”老将军呼气。 如山压力消失,那生灵真的是看一眼,没有丝毫其他意思。 “还好吗吴老?”男人搀扶起老将军。 “还好,还好……”老将军喘着粗气,“他没有恶意,可能只是路过此地。我们不去招惹,不会有事的。” 等老将军站稳,他嗅到了烟味,暴雨掩盖不住的烟味。 男人靠在古城墙碉楼的屋檐下,点着了根烟,眼神愣愣的。 老将军知道男人很少点烟。 “怎么了?你也有受打击的时候?哈哈哈,世界广阔,强大到无法想象的生物肯定会有的。人类与他们的差距非常大,但不是无法弥补,将来会有机会的,不必灰心丧气!” 再说,人类里未尝没有手眼通天之辈。 老将军至今记得昆仑山脉中出现的墨镜老道人,玄妙观苏诚子。复苏日没有来临前就具备了猜不透的道行。 “啊,不是这个意思。”男人吐出烟圈,烟雾中闪烁过往。 “那是位故人。” “故人?”老将军震惊。 “你认识那龙形的妖魔?” “不认识,连名字都不知道。” 老将军刚准备说名字都不知道,那你糊弄谁呢?可在男人愣愣的眼神下收回了刚欲脱口而出的话,他感觉这小子身上以前也许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方青铜大鼎上铭刻的象形文字,垂下的玄青色篆文,我偶尔还能梦见。明明是两年前的事了,呵……”男人轻吐烟雾,卷舒而上的烟很快被大雨打尽。 “人的形象,两年前就能化形的妖魔。我当初真蠢啊……竟然追寻一头妖魔中的君主,直到今天。” “两年前?”老将军一愣,“两年前在中心档案的记载中,黄河中出现未知巨像,接跟着爆发了无与伦比的能量,将黄河中的水截断,整片流域的水全部被气浪掀过堤坝,淹没了无尽良田。” 他之前看见了龙形生物头顶的青铜大鼎,古老厚重。 关于那头生灵的一切都太鲜明了,龙的形象,金色火焰,如星的荧光,神秘未知的青铜大鼎。那画面他恐怕要终生难忘。 “我在巨像消失后冒险进入了威严余留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人。很年轻,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浑身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男人回忆,老将军安静地听着,这是他从未了解过的往事,隔着两年时光,男人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连一些小细节也能不停断的说出来。要知道这两年时光对大部分来说不是两载的时间,可能有人觉得过得比自己的前半生都要漫长。老将军就是如此,他的一生足够波澜壮阔,可这两年让他仿佛重新走了趟世间。 “所以你认为他是世家的天骄?” “是啊……” “但你如此确认那存在与你记忆里的孩子是同一个?” “确认,忘不了,太特殊了。”男人闷声一笑。 恰好燃尽的烟卷掉到地上。 “走吧,从今天起,那些穷凶极恶的妖魔们全死了,咱们能享受几天安稳日子。” 男人走在雨幕中,不经意低垂着头。 老将军可谓纳闷。 不就是追寻了一头强悍无边的妖魔么,至于出现这样的反应?这小子搞得跟失恋了似的。 ………… 赤色蛟龙沿着河底游弋,将水流变动甩在身后。 他的速度太快了。 走过壶口瀑布,掠过重现的古渡口。 哪怕黄河比他前往昆仑时增长了数十倍宽度,蛟龙依旧熟悉。 水路脉络在李熄安脑海中刻画,浑然天成。 甩尾,惊走岸边饮水的生灵。 水流急转,前方是一道瀑布,靠近是雷鸣般的激流声。赤蛟在东行,地势由高到低。这道小型瀑布他曾经翻个身便能越过,如今成了数里宽阔的高悬瀑布。 笔直垂下的瀑布莹星点点,是蛟龙鳞片缝隙里的鱼龙们跟着他游行大河,它们在同样畅饮这番游过大河的美好。 鱼龙群能感受到赤蛟罕见泛起的情绪。 赤色身影如矢砸到水面,水花迸射出数十米高,层层浪涛打向岸边好几茬才停息。 周围的生灵能听见某种低语。 如镜水面震荡,沸腾一般,然后猛地破开,赤色的庞然大物野蛮撕开水面,低吼着腾空。漫天金光紧随其后,像他携着诸天星辰重返故乡。 巍峨古山脉,横亘大地之上,分割西东。 与李熄安曾经坐在老槐树上观察的虚幻山脉一模一样,绵延万里,高耸如云,蛮荒原始的气息扑面而来。 赤蛟呼吸,鳞片缝隙燃起金色火星。 如血玉所铸的笔直长剑划过云层。 他感受云与风。 时隔两载,一切都与他记忆中没有差别,而现在,赤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可好像多了点他不知道的东西。 “轰——!”破风声呼啸,蛟龙的狰狞尾部像柄巨斧破开空气,碾碎了某种异样的存在,转瞬被升腾的金火燃尽。 赤蛟于云端蜿蜒,金烛燃烧,漫天鱼龙浮沉。 他捕捉到了不对。 在太行山外围没有发现,可越往深处走,心底有股声音越清晰强烈,不是呼唤,也不是欢迎他归来的欢喜,是警告! 太行山在警告他! 警告他……离开。 98.走魔 赤铜骨面低垂,金烛沉默。 庞然大物们在深山中起身,凝视云端上的龙形生灵。数量不止一头,很多。他们聚拢,阳光打在狰狞身躯上,拖着阴影,像蛇的长尾。 李熄安感受到了窥视。 来自高天,或者说来自太行深处。 鱼龙漫天,将他的气息吃干净了,除了能用肉眼发现他之外,任何感知会认为此地空无一物。 起身凝视赤蛟的庞然大物们眼神迷茫了。 因为捕捉不到入侵者的身影,云端中赤色蛟龙随着漫天金芒隐匿,不仅仅是气息,连看也看不见了。 又是道命令从天而降,妖魔嘶吼。 四散开来,山峦撼动。 王让他们找出那个入侵者。 ………… 帝都,天气阴沉,叫人喘不过气。 如今的帝都变化巨大,这座古都随着复苏而崛起,以中心帝宫为中心扩张。 边缘拔地而起千米古城墙,漆黑冰冷,如铁水浇筑。每一片砖瓦铭刻篆文,庇护帝都两载历经劫难仍能巍然伫立。 古老文明与现代文明交错,于是便可见红木阁楼,祭祀神塔林立在高楼大厦之中。有时候恍惚一瞬,不知自己究竟所在何处。 黑水晶大厦,这里曾经是人人敬仰的古老世家顾氏的社会基本盘。 在其家主失去踪迹后,归到了赵李两家手中。 大约在一年多前,这座大厦有了新的主人,地位尊崇。坊间八卦对于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也不敢乱讲,偶尔说道些只言片语知晓新主人是个年轻的女性,实力极端可怕。 随着那位新主人入主黑水晶大厦,帝都的大人物中多了几幅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无人敢有异议。 每当这座大厦的顶楼亮起灯火,就预示着下一次的走魔事件即将来临! 帝都生活的人们已经不知不觉间间这座森严大厦视作疯狂乱世中的灯塔。 而现在,黑水晶大厦的灯再次亮起了…… 灯洒在宽大的会议室里,温和的暖光似乎短暂驱散了北方初春的寒气,却无论如何都带不走这几个人的沉重心事。 “妖魔潮越来越频繁了,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妖魔们之前还称的上有自我,最近几次跟疯子似的,在和我们玩命!”赵行舟靠在椅背上,双目全是血丝。 两年来他成熟得不像过去的自己。 托太行妖魔所赐,巨大压力下的年轻人飞速成长,尤其是他们几位。可飞速的进步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一毫的愉悦,掌舵古老世家在和平年代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突兀的,天地复苏了。 两年,自诩睡眠质量超级棒、睡着了便如死猪根本醒不来的他,不知道多少次深夜惊醒。 噩梦的开端。 是两年前的某日他毫无征兆地心悸。那时他想到了什么。在无灵时代就可以发挥伟力的古器等到复苏日降临,如鱼得水。他便携带着那件完全复苏的古器孤身前往太行山,没有知会任何人。 太行山山神……消失了。 赵行舟遭遇了那头名唤青焰的苍白凶虎,她在太行山深处沐浴鲜血而行。 赤蛟消失后不久,太行山沦为妖魔之土。好像有某种东西知晓赤蛟消失,布下了棋子,群魔狂舞在太行山脉深处,阴影遮掩日光。 青焰强悍无边,她固守那处小岛。 本无惧群魔。 直到古老身影从虚幻庭院中走出,那一击险些杀了她。应该说没有那尊魔像睁眼,佛手金身显化。苍白凶虎绝对会死在那一击下! 赵行舟那时意识到赤蛟可能真的死了。 因为只要那生灵活在,哪怕不在太行之中,也由不得魑魅魍魉造次! 他们后来称呼虚幻秘境中行走大地的人形为古老者。他们拥有远胜现世的可怕修为,底蕴厚重到无法想象。因为天地复苏,世间固化得以行走大地,夺取源气。媒介中就蕴含着古老者需要的源气,所以他们肆意掠夺这座古老山脉。不服从的崛起生灵唯有死亡。 太行失守。 没有堕落的崛起生灵大部分跟随青焰抵达人类帝都,少部分离开太行山,另寻家园。 “帝都绝不能让与古老者。”回忆桌前的女人冷声。 发色是罕见的银白,眼瞳是瑰丽的祖母绿。本该是美好的,可当你对上那双祖母绿的眼瞳,内心深处只有逃这一字,这是人类基因里对顶级掠食者的恐惧! 凶虎青焰! 会议桌上一半是迈入了伪神境的大妖魔,一半是手持活化古器的人类。古镜再将他们会议的内容传送到另一边很远的大会堂中,可以实时交流。赵行舟他们虽然是如今帝都的中流砥柱,可维持社会结构稳定少不了老前辈的帮助,他们的资历与能力比小年轻们更深远。帝都管理如此井井有条,老前辈们功不可没。 每次会议都会送达到大会堂。 当然,大会堂中一般寂静无声。他们是帝都的后盾,不干涉剑与矛刺向哪里。 青焰与赵行舟分别坐在两方位置的最前方。 “你认为那批来自秘境中的古老者的目的是什么?”青焰问。 “占据太行,掠夺源气。”赵行舟回答。 “那他们疯狂攻打帝都的目的呢?我不认为你没有想过。” 赵行舟沉默,他的确想过。但这件事太可怕了,若是古老者们真的成功,他们甚至没有再抵抗的必要。 是绝路。 “祭坛。” “镇压了祖的帝都祭坛。” 他掌舵赵家后,翻阅了许多曾经没有涉及的古籍。镇压的祖,不来自这方世界,他来自虚幻。记载里面描述的祖撕开了天穹,身躯砸向大地,星辰为之暗淡,群山为之颤动。单单是那道裂缝中弥漫的血腥气就足以笼罩整座城市。 没有记载这位祖是怎样被镇压的。 这件事是隐秘时代发生,能流传下这样的信息相当不易。 祖的出现与古老者的出现方式如出一辙。 也许,是子民来迎接他们的祖?赵行舟这样猜想。但无论怎么想,帝都如青焰所说决不能被攻破,一位完整的祖能具有何等伟力,他永远不想看见! “最迟明日,最早今晚,他们又该来了。” “等等!”赵行舟望着会议桌上的几头大妖魔,他们还未迈入阳神,虽然能化形,但保留了本体的特征。 豹脑袋、鸟脑袋、牛脑袋依次排开,加上末尾安安静静坐着的小女孩。 大妖魔们平日行走市井会施点简单的障眼法糊弄普通人,在这会议上显然没必要。 在这一句话下,妖魔们齐刷刷地盯住赵行舟。 “现在的太行山中……还有王的存在吗?”他压低了声音。 “若是没有,走魔事件是怎样平凡爆发且愈演愈烈,若是有,那太行山如今的王是谁?” 99.他 太行山脉深处,烟尘弥漫,妖魔的庞然身躯倒下,压塌草木。 披着金纹玄衣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鱼龙们游弋在他摊开的掌心。 妖魔尸体随着金光点点消散。 莲花在眼底缓缓绽放着,他漠然观察着这头生灵过去的两年光景。 帝都的苍白凶虎与银杏佛手。 秘境中出现得以行走大地的扭曲人形。 以及……太行的新神。 “没我想的那么糟糕。”他轻声说,“古修士入侵,太行如今是妖魔滋生的土壤么?” 这生灵又突兀地笑起来。 “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让我离开。” 漫天金光收敛,少年继续往山脉深处走去。他每行走过一片土地,过去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就会映照进眼底。 后来李熄安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太行如今所见的生灵皆是妖魔,皆是秽物。 这是战场。 足以让蛟龙肆意征战的战场! 亏他以为太行中的生灵还需要他的庇护不能随意打杀,结果太行山自己都嫌弃。 少年拍手,不装了,眼瞳中金烛盛放! 狂风呼啸,赤色的庞然大物舒缓身躯,他矫矢,他咆哮,他向世人宣告归来! 群山苏醒了。 妖魔们起身,凝视这头陌生的入侵者。 赤铜骨面低垂,蛇形身躯蜿蜒。 鱼龙们跟随他,点点金光汇聚成灿烂星河。小家伙们高亢鸣叫,要吃干抹净山脉中所有魑魅魍魉! “走吧,随我踏平前路。” 赤色的龙形腾空而起,他沐浴金色火焰端坐高天,狰狞粗壮的脖颈自云端垂下,俯瞰沿途奔袭来的妖魔们。 赤铜骨面扭曲成张嗤笑的人脸,如神如恶鬼。 ………… 太行前哨,临时建造。 用来观察太行群魔的动向,成本低廉建造方便。既是现代结晶亦采用了运灵驱动。 也只有帝都有能力研发出这种玩意。 此时前哨捕捉到了太行山脉深处发生暴动,数量在三位数的妖魔在聚拢,围拢来的动静甚至导致太行上空的云层化作漆黑。 还有包围圈中如神祇临世的龙形。 前哨本来看不清太行这么深的地方,但那龙形生灵的气息弥漫的太广。靠近太行山脉的地方抬头看,能看清晨曦般的金色火光。 这股磅礴的灵同样被捕捉,成为信息的一部分。 很快,这则有关群魔汇聚、神秘龙形生灵的信息被灵包裹着发射至帝都。 黑水晶大厦,已近傍晚。青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这里的妖与人皆有伪神境的实力,几乎是如今帝都能拿得出手活物里境界最高的那批。 人类的千年古都不是没有底牌,但底牌是死物。 不到生死存亡,那份底牌不会动用。这是青焰进入帝都才知晓的事,几件底牌不在活人手上。而与其说是死人掌握着,不如说是座古城自己的手段。 “前哨来消息了。”青焰睁眼。 她境界最高,同样是感知最敏锐的那个。 前哨来消息,说明妖魔开始动身,从太行山脉行至帝都以妖魔们的速度最快需要一晚。明早黎明就得完全进入戒备状态。 在座的几位都是微不可查地叹息。 终究躲不过这场恶战。 青焰伸手,徒手抓住那柄利刃般撕破云层来到黑水晶大厦顶端的晶状物质。 神识扫过。 祖母绿的眼瞳猛地瞪大,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像是害怕惊扰这美梦。 几位静静地看着她,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出声打扰。 青焰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过了半晌,她轻轻将晶状物质捏碎,信息淌进了会议室里的版面上,显现出画面来。 “这是……”李诗霜不禁捂住嘴。 画面上,太行山脉上空在像火一般燃烧,无比绚烂的金色,以及云端上空若隐若现的龙形黑影。 “是他吗?”李诗霜问。 太行山的神明。 无人能忘记那位的威仪。在两年前,这头生灵就已经掌握了极致暴力的权柄,这两载艰难时光,他们不刻意也会想起他。每当想到那位时就不禁问自己,若是他还存在,事情会演化成这般模样吗?根本不需他身处太行,这种生灵只是活着,就是无与伦比的威慑。 两年了。 期望一点点磨灭。 众人想着,那位大概真的逝去了。 “我不确定。”青焰摇头。 没人比她更希望南烛活着,但她真的不确定。她甚至会在梦中梦见古树上的生灵,有时是发病的少年,有时是如父兄的蛟龙。无一例外,醒来后只有冰冷的空气萦绕身畔。人类帝都的冰冷空气,甚至不是太行的山风。 慢慢的,她梦见南烛的次数开始变少了。 虎是不会因为同伴逝去而多愁善感的族群,虎只会思考怎么将杀死同伴的敌人撕成碎片。 所以两年间,她的表现大约让这里的人觉得这位王者对于太行山山神的消失无所谓。 “是不是他我们不作评判,妖魔群聚是真实存在并发生了。优先处理这件事,帝都必须毫发无损!” “若是他呢?”李诗霜起身,盯住青焰的翠绿双瞳,“太行是妖魔之土,他身陷其中我们完全不作为?” 青焰面若冷霜,发丝见隐约打出青蓝电屑。 这是她动怒的前兆。 “若是他!他必将斩尽太行所有妖魔,踩着敌人的尸骨乘歌归来!” ………… 赤色的龙形披覆流云金火,头悬大鼎,身伴小剑。 附近的山峦被移平,他杀至黄昏。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那龙形的君王巍然伫立半边残阳之下,威严如骤起的涌潮,淹没了妖魔。 一具具庞然尸体瘫倒于大地,能留下尸体算的上体面。已经不知道多少妖魔被诡异金火燃尽亦或者被漫天莹芒抹去身形。 妖魔降临此世,直到面对他才知晓恐惧为何物。 仍有魑魅魍魉自山脉深处奔来,死亡,死亡,只有死亡! 他至今未曾移动,端坐某处山峦上,沉默注视着死亡。妖魔的尸骸与鲜血共同铸就了那龙形生灵的王座。 可在那道无法抗拒的命令下它们疯狂,不计代价地搏杀向神明。 最后一抹昏光被夜幕收走,他似乎倦了。 “给了你们两年时间,可你们似乎……不怎么给你们主子争气啊?” 妖魔如黑潮而来,凄厉嘶声让这片大地像坠入了无边地狱。 古老箴言吟诵。 仿佛来自高天。 抑扬顿挫的音节几乎震破距离稍近的妖魔的耳膜! 轰——! 白玉手臂自高天垂下,四条手臂封锁了四方。 那龙形生灵的赤铜骨面此刻被流云金火遮掩了,嗤笑声混合在磅礴的灵中释放、乍响! 接天的白玉手臂结成玄妙法印。 造化玉手! 白芒、天地间唯有白芒,如冰如铁如玉! 山峦倒伏。 100.回归原始的世界 接天的白玉手臂如冰雪消融崩散,化作阵细雨。 赤色的龙形端坐着,昂起头,感受这阵细雨飘落。 周围的山峦被掀翻了,以赤蛟盘踞的那座大山为中心,像湖水中的涟漪往外扩散。 妖魔们尸骨无存。 于是这片土地安静了,只有风声伴随着细雨落下,袅袅黑烟从土壤中蒸腾而出,泯灭在雨水里。 李熄安沉默注视着。 这不是全部。 太行山脉未复苏前就庞大绵延,如今完全复苏,甚至有的高山耸入云端。随着他的呼吸,他的域在扩张,也许能触及这座山脉的万分之一,也许是千万分之一。 他两年前可是能布下笼罩整座山脉的大雨,哪怕有群山的帮扶,他当时至少能做到。 结果如今更强大的蛟龙归来,他的域变得微不足道了。 有点不大适应。 不过这意味着太行山脉深处藏匿的魑魅魍魉远远不止他此时处理的。 莲花在那对巨大金烛中绽放,他观察着妖魔们的过去。 这些妖魔对他而言不算可怕,知晓的不多。可数量基数太庞大了,每一个零散的碎片说不定都能在另一头妖魔身上找到突破口。李熄安在寻找妖魔们的王,这片土地在他离开后诞生了新的王,来自秘境中的古修士培养出的伪王。 赤蛟游弋,他打算将那个伪王找出来。 因为那头伪王的存在,太行无法给予他应有的权柄,这样一头一头妖魔清理效率实在低下。 赤色身影如柄利刃直插山脉深处,他肆意显露自身的气息。鱼龙们跟随着蛟龙,像彗星后方的绚烂拖尾。 有妖魔扑杀,转瞬间被盛放的曦光切成碎片。 夜幕中的太行,嘶吼声不断,气机可怕的妖魔们挨个起身。伫立群山之间,他们抬头盯着游弋高天的赤色蛟龙,眼中是深深的忌惮。 妖魔们借着地脉传递话语。 “接近皇者的蛟龙。” “现世竟然会出现这样可怕的生灵?本以为那头执掌雷霆的凶虎已经足够强大。” “他在往深处行走,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要阻拦吗?” “只怕我们没有这个资格,动用令牌吧。” “有这个必要么?为了这样件小事惊醒祖?不妨看看新神的表现,毕竟这是太行山,新神合该镇压入侵者。” “祖亲自投下的种子,细心栽培,以太行神山为养料。若是收拾不了不到皇者的蛟龙,未免太丢人现眼。”其中一位妖魔嗤笑。 他自然清楚那头蛟龙战力远远不止境界上的表现。 天际垂下的四条接天手臂,光是这等神通足以称之无敌者。 妖魔单纯地觊觎这座古老山脉的力量,思考着他们只要获取祖的认可,也有契机成为这座山的神明。 何必为了位素不相识的“新神”拼命? 新神可以威慑弱小妖魔,可他们来自秘境,是自古老九州诞生的恶念,渴求上等血食与力量,根本不会真的听令于太行的神。 这些太古妖魔们无一不希望新神死去,他们便可将其分食。 以此掌握这座古老神山。 “让路。” “若是太行新神无法镇压这头蛟龙,证明祖终究是高估了现世生灵。届时通过令牌唤醒祖,蛟龙再强也只有死路。那时候这座山的王合该由我们取而代之。” “就是,有我们行走这片土地,竟然选择一个现世的蝼蚁。” 妖魔们窃窃私语。 庞然身形逐渐模糊在夜幕,本该铸就防线的太古妖魔轻易让道。 赤蛟抵达了太行山的腹地。 ………… 夜幕下的帝都,灯火明亮的地方只有少数。 现今大部分人在入夜后便休息了。 在之前帝都的能源储备倒是能支撑起日常的电力供给,渐渐地消耗再加上妖魔入侵,这些珍贵的能源也就无法下放到普通人手中了。 漆黑的街道,这是帝都的主干道。 空气冰冷。 黑色的人影掠过街道,转瞬就来到了古城墙的上方。 “已经很晚了。”有人轻声说。 “这是准备去哪?青焰大人。” 黑色人影停住,摇头,隐约能听见一声苦笑。掀下了兜帽,银发倒映冷月泼洒着微光。 她回首,眼瞳浮泛起狰狞的幽绿。 “你早就等在这了?等了多久?” 赵行舟思索片刻,“大概三四个小时,说实在的,这城墙上是真冷,风大的慌。” “别这眼神看着我,你要去太行一趟大家都知道。” “但你没法光明正大地前去,因为帝都同样需要你的帮助。理智的方法是留守帝都,等待明天黎明。可总有这么些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你今天看见那条信息时,这件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事情便纳入你的行动中了。” “南烛啊……”赵行舟呢喃。 “你既然不是出来阻拦我,那里等在这的目的是什么?” 赵行舟伸手,光芒浮动,一柄小剑悬在他的掌心。哪怕这柄剑睡着般安静,可锐利的锋芒仍旧如丝流转。 “帝王剑。” 人间历代帝王的帝王之气汇聚而成的器。 以剑为介质形象存储。 青焰知晓这是庇护帝都的几件底牌之一,但她不知晓这柄剑会出现在赵行舟手中。 “这是全村最好的宝剑了。”赵行舟笑笑,他伸手,那柄小剑飞向青焰。 青焰没有多说,收下。手腕翻转,剑光消失。她明白了这两载以来同伴们的心思,幽绿眼瞳最后望向男人一眼,青蓝弧光在她身上闪烁。 “这柄剑一定会回到帝都。”她说。 “活物永远比死物有用。” 赵行舟挥手道别,似乎并不在意。 “若是他,请代我向他问好,我还欠他一条命。这太折磨了,要知道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一声闷雷。 白发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古城墙上。 漆黑夜幕下,苍白凶虎烁灭雷光,她在往太行的方向奔行。 遁速可怕。 望着苍白巨虎踩着雷光,几个眨眼就消失在天际线,男人猛地哆嗦。 “妈的冷死了。” 他三两下翻出城墙面。 “这李诗霜闹什么别扭,不就白天被凶了下,有啥大不了的。该她来这挨冻!”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远。 101.罗刹邪树 破晓时分,金色长剑撕裂妖魔,好似与曦光一并盛放,撕开深沉昏暗的夜幕。 惊走树梢上的鸦雀。 披着玄衣的少年提着剑,停下了脚步。 湖水有节奏的涨落,他站在岸边,偶尔会有浪涛没过脚踝。 李熄安望着这片湖,或者说,这片海。 哪怕变化这么大,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那赤色大蛇曾经盘踞了百年时光的地方。少年躬下身,蹲在湖水边,静静凝视湖水中微晃的波澜。阳光从山的那头投射到湖面,于是湖水亮起了苍茫辉光,恰好照亮了湖水里的沉静面庞,以及那摇曳的金色烛火。 他伸手,舀出捧湖水。 水流顺着指缝滴下,金火燃起,湖水蒸腾干净,丝丝黑气溢出。 “脏了。”李熄安说。 “不过没关系,会干净的。” 他起身,望向湖水深处。随着天地复苏,曾经不大不小的湖几乎成海,阳光穿不透这片水面的白雾。 太行如今的伪王所在。 本以为是另起灶炉,没想到是鸠占鹊巢。 真是恶趣味。 ………… “轰——!”苍白利爪落地,身躯比拟山峦的苍白凶虎砸地。 青焰一路行来,在大地上没有捕捉到一只妖魔身影。 太行沉默着,如这夜幕。 这说明妖魔汇聚,太行深处的暴动皆是起因画面中的龙形生灵。他们的猜测可能成真了,有生灵出现在太行深处,让群魔无法踏足世间。真像那家伙会做出来的事,也只有他能在太行做到这种事。 虎掌砸地,接着猛地奔袭。 她已经临近这片妖魔之土,需要小心。 当青蓝遁光谨慎掠过林间,青焰发愣,沿途几乎没有阻碍,妖魔们在一夜之间好像全部消失了,笼罩在晨曦中的太行山安静的如同位熟睡的妇人,静谧美好安详,青焰注视青山薄雾,林木花蝶,哪里能联想到群魔横行的土地? 紧接着,她停住了。 愣愣地抬头。 云层是道大口,露出背后碧蓝如洗的天空,旭日初升,金光自那道大口洒下,照亮这片山峦不见的大地。 不是没有山峦草木,是被无与伦比的伟力移平。 青焰以自身拥有的力量作设想,这种层次的生灵……不,她无法形容,差距太大了。就像她踏上崛起路途与大蛇的相遇。 巨大狰狞的虎首低下,贴近这片土地。 她嗅不到丝毫妖魔的气息,泥土是湿润的,刚刚下过场细雨。 幽绿虎瞳瞪大,不仅仅是雨,还有雨中肆无忌惮的灵和这股灵的主人的气息。 真是他啊…… 苍白凶虎昂首,接住晨光。 曾无数次设想赤蛟活着回到太行山,她知晓后的喜悦。但等到这一日真正降临,反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喜悦兴奋,青焰感受不到。好像安心了,又好像再次听见少年模样的赤蛟的调侃,大概会说什么你有这操心我的功夫不如多提升下自己之类的混账话。 总而言之,太行山的主人……回来了! 与平和安宁一并燃起的,是复仇的怒火!两者截然不同的情感爆发在青焰脑海,爪与牙之间的雷光浓郁成液,形如江河湖海围绕这位王者流转。 有一股火在胸膛燃烧、要烧尽占据群山的妖魔。 战意在沸腾! 她守护帝都终究是他人故土。 离开太行是根本无路可去,她需要背负太行生灵的出路。但若是两年前赤蛟还在太行,他要征战,她定当相随,哪怕血洒这片土地,埋骨于此! 虎啸声响彻四野,百兽拜服。 它们弱小,无力相助这位王者,但它们低首沉默,为苍白凶虎献上敬意。 目送她的远离! ………… 玄衣摇曳,少年踏在了水面上。 湖面上泛起了点点涟漪,他走来,伴着阵细雨。 雨滴落在白雾中,泯灭了维持雾气的灵。这是某种域,而李熄安的到来不讲道理将这片域掀翻。 白雾失去了灵便成了寻常的山间雾气。 李熄安抬手,青铜大鼎悬在他的头顶,活灵奔走下显化青雕,这头凶恶的昆仑妖魔展翅,震散了浓雾。 露出隐藏在迷雾中的庞然大物。 一株树。 一株高达数千米,弥漫煞气的树。其枝叶伸展,完完全全遮掩了日光,开叉的树枝上挂满了干枯尸骸。又动物、有人、不乏如山庞大的崛起生灵,形形色色。 乍一眼看上去又仿佛这株树上挂满了星辰。 木成漆黑,长有人面。 “是你啊。” 他的老樟树替他接管了群山。 “南烛。”人面开口,枝叶上挂着的成千上万具尸体跟着它一起开口。 如潮的声音蔓延上来,黑暗无边无际。 升起不久的太阳失去了踪影,因为这颗古树展开了域,湖水变得漆黑如墨,天空亦然。 “那头入侵了太行、诛灭数不尽的妖魔的生灵,便是你啊。” “竟然没死?” “没死,活着。”少年摊手,“你不该高兴么?算起来,你应是陪伴我最久的生灵了吧。” “高兴!当然高兴!” “毕竟将你杀死,我就能够真正掌握山神权柄!你知道这山有多倔强吗?妖魔横行,污秽滋生,她仍不放手。若不是因为你,这座大好山脉早就归我所有!本来我想着,慢慢消磨时间便好,我的根在这,终有一日,我会成为真正的太行神灵!” 它扎根于太行山脉深处,自南烛消失后代行山神权柄,成为太行山的伪王。 发动太行动乱。 太行山深处不止是妖魔,崛起生灵同样臣服于它,不服的生灵全成了它树枝上的干枯尸体,成为它的养分。 拨开浓雾见到老樟树的瞬间,莲花倒映了过去。 古老者行走世间,将这株樟树为介质种下了魔种,依照那位规划的那般吞食成千上万的生灵血肉,演化成了古籍记载的极端凶恶之物。 名罗刹,是为罗刹邪树! 吞食万千生灵,喜好将尸体挂在树梢上一点点吸食干净。不单单吸食生命与灵气,它还以憎恶恐惧那种恶念为食。 “现在你回来了。”树说。 “多谢你啊南烛,为我送来山神之位!” ------题外话------ 祝大家520快乐〒▽〒 102.老樟树与罗刹 昏暗的天,如墨的湖水。 邪树高耸,树枝上挂着的尸体此刻睁开了眼睛,这些早已死去、连灵魂都迷失的生物们与邪树一起向地面投下视线。凝视踩在湖面上的少年。 尸体们木然呆滞,表情却在扭曲。 罗刹耗费了漫长时光掌握太行山脉,哪怕南烛归来,在这座山中也丝毫占不到便宜。它对这头赤色大蛇,后来的赤蛟可谓知根知底。论熟悉的程度,后来停留在这座小岛上的苍白巨虎与银杏不及它分毫。 这同样是古老者们选中它的原因。 古树是蛟龙的栖息所,借树之手,以树之根窃取权柄。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被古老者称为“祖”的存在确做到了。它立足此地执掌群山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是没有眼前的令它心生厌烦的赤蛟,它再耗费几年时间消磨去这头赤蛟曾经留在太行的气息,便能承载神灵位。 不过,这头赤蛟还活着,并且回来了。 树阴冷地笑着。 死去的山神还叫山神么? 它才是这座山的神! 如墨湖水浓稠异常,突兀地伸出手来,不止一只,湖水中的黑色尽是这种诡异手掌! 手掌往上方延伸,抓住少年脚踝,紧跟着一只只漆黑手掌扑了上去,要将李熄安的身形整个覆盖淹没。 金色火焰燃起,流转,伴随着几声凄厉尖啸,焚尽了扑来的手掌,像烧纸样化作飞灰。 绚烂的金色火焰燃尽了漆黑手掌没有熄灭,反而在攀升,在这湖面上疯狂燃烧!袅袅白雾蒸腾,水汽的白与邪树铺展开黑泼洒向群山、大地乃至天空,像副水墨的写意画。 唯一的色彩是裹着李熄安的流云金火。 此时已经看不见少年的影子,火焰燃烧攀升,在此地如一轮新生的太阳。 邪树并不意外,蛟龙闯入太行后与群魔的那一战它看在眼里。诡谲的金色火焰,金玉质感的长剑,吞食妖魔的神秘莹芒以及它熟悉的青铜大鼎。 最让它忌惮的是那四条接天白玉手臂。 威能太恐怖,根本不像这个阶段能掌握的法。 但只是忌惮罢了。 这里是太行山,它扎根于此,拥有其他生灵根本不具备的伟力!南烛曾经以太行为种蜕变又如何?消失了两年,连生机都感应不到,如今他回来,拿什么和它争? 如墨的漆黑如同层层蛛网,包裹住燃烧的金火。 这些漆黑物质难以奈何金火,烈焰焚尽污秽,让魑魅魍魉不敢靠近。可一道不够就两道,烧毁一层还有一层。 直到赤色的龙形撕开了漆黑蛛网,火焰披覆他身,如王冠,如铠甲。 狂风在湖水上肆虐,因为那头庞然大物的沉重呼吸。 他蜿蜒身躯,铁鳞依次舒缓开合。 天地都是黑白的写意画,赤与金是唯一的色彩。龙形身影矫矢,腾空,他端坐虚空凝视邪树上那张人脸。 “你不是它。”蛟龙说。 人脸上的表情狰狞,它对端坐虚空的赤色蛟龙怒目而视。 “罗刹是罗刹,樟树是樟树。不过是些妄念强占了沾染我气息的古树,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罗刹邪树,诸邪炼化。 于莲花下无可藏匿。 它的源头,它的成长,死在它枝丫上的崛起生灵。李熄安甚至看见了秘境中显现的模糊人形。 霞光四溢,古老神圣的气息弥漫,人影伫立如在高天。 可这般神祇般的人物扔下了世间最邪祟的种子。 赤铜骨面低垂,他听到了声音。来自那株树的极深处,是叹息是自责是不甘心。承载他百年的古木,岂会堕落至污秽之物? “所以我得谢谢你。”赤蛟低语。 “不是你的存在,也许这株树,我就真的失去了。” “南烛!”人脸喊到。 “大山曾经最可怕的掠食者,最暴力的生物,如今怎么净说些胡话来?我即是罗刹,亦为过往那古树!”树说道,语调又转而阴冷,“你说不想失去我?” “那不如化作我的养料……” “我保证会将你的尸体制作成最瑰丽精致的藏品,挂在最高的树梢上让太行生灵日夜瞻仰。” 遮天树枝耸动,尸体跟着摇晃。 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弥漫,邪树击打着某种神秘节拍,群山与昏暗的天空似乎跟着它的节奏轻晃扭曲。各种可怕幻想出现在虚空中,入侵赤蛟脑海。 成千上万道怨灵嘶吼,它们游走在湖水下,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蛟龙。 真的很像大海,黑色的海潮是怨灵们的扑杀,它们踩着其他怨灵的身躯攀爬,伸出手或爪,仿佛要将天上那头纯净无垢的蛟龙拖拽进水中,永堕深渊。 蛟龙很诧异。 狰狞长尾摆过去,在黑色浪潮中撕开了道口子。 金烛摇曳望着参天邪树。 漫天金芒从他的鳞片中飞出,每一只鱼龙裹挟金焰涌进黑色大海中,如同金子或熔岩倒入了水里,顺着他尾巴切开的创口延伸,吞食这些怨灵。 无物不食,大食大恶。恶棍的程度,鱼龙们远胜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怨灵。 禁锢在湖水中,遇不见来访者。 哪有什么可怕诡异的力量可言?它们生前不能触及赤蛟分毫,死去后亦然。 树干上的人脸表情低沉,它觉得自己足够重视赤蛟,但目前的试探手段仍让它重新洗刷了认知。那金色的莹芒竟然是活着的鱼龙群,不仅仅能吞食妖魔血肉,甚至能吞食怨灵,吃下污秽。 树枝上的尸体们在开口,庞然如山的崛起生灵,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类,飞禽走兽之类于此刻开口,低颂着什么。 漆黑如墨的灵汇聚,以黑湖为中心升起隔绝现世的域。 漆黑的古树躯干裂开了鳞片般的树皮,缝隙中淌过妖艳红光。 “噔——” 邪树愣住了,一口金色长剑撕扯下漆黑领域、划破长空钉在了那张人脸眉心。 曦光盛放,妖异红光阻塞了。 快!太快了! 邪树根本没有反应空间,满身污秽邪气就被曦光压制。它的精力过多地在意南烛所持有的的神通法门,忽视了除开这些东西,南烛根本上是头蛟龙!他的本性没有变化,顶级掠食者的行动通常是出手则毙命! 赤色的龙形盘旋向上。 铁鳞剐蹭树干,邪树的肢干被这头庞然大物撼动,像重新回到了当初大蛇栖息古木的日子。 只是画面不再是和谐安宁。厮杀咆哮,邪祟狂舞,而流云金火伴随着蛟龙升腾! 103.竖起战旗 帝都,赵行舟站在房间里。 无需借助任何设备或古器,他透过窗户抬头便能看见西边推过去的云层,那是太行山的方向。漆黑如墨,透露着种种不祥。 在古人的描述中,这种云层叫妖云,为大凶之兆,定会有可怕的祸端降临。 帝都的普通民众没有意识到西边古老山脉中正发生一场神与神之间的战争,新神要执掌太行,势必杀死旧时的神灵。 可崛起者及太行山中走出的大妖们意识到了。 太阳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方,帝都外没有任何动静,前哨传回的消息中彰显太行山脉深处的可怕变化,却没有一头妖魔踏出太行山范围的土地。 他们真正的君王,太行山的山神归来了。 在夺回群山! 光是想象就令人心惊胆战。他们凭借帝都抵御一次次来自太行山脉的妖魔涌潮,但被称为南烛的生灵竟然以一己之力深入群山之中,要荡平妖魔与污秽,撕裂笼罩太行的阴影。 这便是所谓的君王,所谓的“神”么? 他们低首。 “嘿,各位!”男人的声音通过新时代的设备传到伪神境界以上的生灵的所在地。 比起太行臣民略微沉重的心思,这货是欢乐的,好像身上没有一点负担。 现今赵家的家主,赵行舟。人类一方罕见修为高深之人,在青焰之后迈入阳神的崛起者。他在帝都中呼声很高,很受爱戴。缘由不是其他,是赵行舟一次次血战妖魔留下的名声,这点太行生灵们尊敬。 “君王在奋战,作为臣子的你们不跟随着,高举旌旗杀回故土么?”男人说。 “而帝都的守护者们,我们是否已经固守古都太长时间,有狠角色在太行山替咱们顶着。现在不去想办法,让那些狗娘养的掉几块心疼的肉吗!” “错了。”男人的声音随着声痛喊不见,取而代之的清冷的女声。 “掉几块肉不行……得把它们的脖子拧断!” “帝都的防线有人负责,所有可以调动的古器全部准备就绪。” “我们可以放心地……杀回去!” ………… 青焰踏足漆黑湖水的岸边时,目睹了末日般的场景。 密集的闪电撕裂云层,将铺满群山上方的漆黑领域打的支离破碎,那种灰蒙蒙、散发恶臭的物质在一道接一道的雷霆下泯灭。 这一幕仿佛是闪电群击碎了天空。 而更伟大更恢宏的存在伫立黑色海洋的另一端。 树与龙。 天空上遍布的黑色领域破碎,于此降下了玉铁所铸的手,类似于青焰见过的观音像。数十条如冰如玉的巨大手臂自云端上垂下,狠狠抓住了古木躯干。手臂发力,指尖在这棵千米古树表面留下无数道划痕,可以清晰看见血一样的液体从破碎树皮中渗出,再被金色火焰燃尽。 混合着黑白,赤与金的斑驳颜色映照群山与天空。 如久远时代的繁杂的火焰图腾。 黑红邪树,赤色蛟龙。龙形身影上披覆的金色火焰燃烧着,以污秽、怨灵、魑魅魍魉为燃料,化作焚尽此树的烈焰。 邪树上的人脸几乎要被抹干净,它嘶吼着。 枝丫上挂着的尸体簌簌落下,掉进黑色的浪潮中。邪树有后手,但它底牌中的其中一张在还没来得及掀开前被南烛击碎,庞然的龙形身躯缠绕上古木躯干,那柄金色长剑险些将它洞穿过去。于是变化阻塞了,甚至无法进行。 可怕到极点的战斗意识。 不管这张底牌掀开会造成什么影响,他根本不给你掀牌的机会! 但树阴冷地笑了。 它的底牌不止是关于它自身的,还有外力!自秘境而出的神秘人形们从未离去,只是静静地藏匿在太行山中。它不是老樟树,是在那棵老樟树为基础上演化出的罗刹。本质上是太古时代凝聚的妄念与恶种。所以它不认为有阳神境的生灵能硬撼三位成就极宫境千载的皇者! “轰——!” 三道皇道领域从天而降! 青焰咆哮,沐浴雷光,她奔袭,黑色浪潮滔天!鱼龙们拓开了围拢李熄安的怨灵,无法为青焰再开一条前往罗刹邪树的道路。 她不在意。 苍白凶虎低吼,成千上万道黑影自她虎躯上起身,为首的几位是佝偻的苍老人形,他们凝视怨灵,笑的比罗刹还阴冷。 大好的补品! 白虎口衔帝王剑,持杀伐,伥鬼开路! “哦?是那头白虎。” “逆伐皇者的绝世凶灵,不过见到我们还冲过来,未免太自信了。” 降临的皇者瞥了缠绕罗刹的赤色蛟龙,眼神惊疑。等再抬高视线,注意到了自高天垂下的白玉手臂。 “这是……这是!”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造化玉手!”另一位皇者压低了声音。 旧九州与他们的祖并驾齐驱的存在,玉钗顺德上人的标志性神通。此法印,无物不催,无物不灭,死在这美轮美奂的手臂下的祖层次生灵都已经数不清! 他们在看见造化玉手的瞬间是逃! 可转念再看过去,这接天手臂是那赤蛟施展,完全不似玉钗顺德的门人。 他们舒缓口气,同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先不管这头明显是现世生灵的蛟龙如何拥有造化玉手。单凭掌握并施展这等可怕神通这一项,就说明其不凡。哪怕是阳神境的生灵也有硬撼极宫皇者的实力,他们需要谨慎。 “此乃太行山山神!”罗刹见降临来的三位皇者莫名犹豫,大喊。 秘境中的古老者们耗费如此心机在太行山脉种下罗刹为了什么,这点皇者不可能不清楚。重要性非同一般。而阻碍他们执掌群山的“山神”,必然是杀之而后快! “现世生灵毫无底蕴可言,如何与吾等争锋!”好像看见了蛟龙授首的美好画面,罗刹激动到战栗。 浑然不顾消耗,要在几位皇者面前表现一番。 它的实力不弱于这些皇者中的任何一人,甚至在太行山中还有胜过,它是卖力给皇者背后的那位看。 “吵死了。”赤蛟低声说。 又垂下几条手臂重重砸在了罗刹邪树上。 若不是他要重新唤回老樟树,这棵树早被他一把火烧的干净。这东西也许吞食了太多负面情绪导致智商不大正常,竟然觉得赤蛟在和自己僵持。 “我去对付那头白虎,你们二人协助罗刹拿下那赤蛟!” 三位皇者分散,惊心动魄的力量流转,他们不再留手,要速战速决! 其中两位抬手,本命法器悬在头顶,皇道领域构建恢宏宫殿,罗刹邪树是他们留在现世的心血,有大用处,决不能有误。独属于皇者的气机磅礴,法器光芒四溢,铺亮山峦,要镇压蛟龙! 青铜大鼎停滞高空。 活灵奔走,鹿王站在鼎口上,俯瞰两位杀来的皇者。 绚烂的紫色霞光弥漫,十六口古剑飞射而出,曦剑从罗刹树上游弋,如一条金色小鱼畅游天地之间。 以曦剑为中心。 古老的节奏在古剑上轰鸣,围拢金色长剑,这一刻似狂龙苏醒。天边酝酿着紫与红,若霞光、若烈焰。 犁霞! 104.太行正神 霞光汇聚成花,于黑白泼墨的群山中绽放。 鹿王抬首,载天鼎活灵显化,腾蛇龙象青雕舒缓身形。 两位皇者受阻了。 不到极宫境,还未与他们立足同一层次的蛟龙仅凭着两件器阻挡了杀机。 这便是五行杀伐术。 将最纯粹原始的文字铭刻于器物,承载世间本质的五行造化。这还是五行中的两件,若是有一日李熄安铸就五行器,起转相合下,执掌无上杀伐道,生杀予夺尽在一念之间。 皇者们无法短时间越过曦剑与载天鼎介入罗刹战场。 同时他们没有如此担忧了。 想来这头生灵能拿出抗衡两位皇者的器物已经没有后手,罗刹邪树足以支撑到他们解决这两件诡异器物。 而另一边的独自迎战青焰的皇者在节节败退。 内心骇然。 这头凶虎的确有抗衡皇者的本事,但只是抗衡罢了。 维持自身在极宫境的皇者前不死也叫抗衡,凶虎之前与皇者征战不过勉强自保罢了。在皇道领域完全铺展开后无法再扬起爪牙争锋,所以这位皇者全力以赴不计损耗施展手段是准备一击将重创,处理完这头凶虎后与另外两位一并收拾掉蛟龙。 可此时他对面的这头苍白凶虎虎口衔剑,暗金色古剑上弥漫的气息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威严。 有股莫名的力量自那柄长剑上涌出,加持在凶虎身上。 皇者面对这种状态下的青焰竟然升起了难以抗衡的念头,事实也是如此,这名皇者被青焰杀的狼狈不堪。 青焰同样在拼命。 她担心南烛无法同时征战两位皇者加上诡异至极的黑色古树。 “吼!” 虎啸,苍白巨虎猛地甩头,雷鸣乍响,帝王剑轰鸣,直接将那名皇者击飞,如丝锋芒疯狂切割着皇道领域,令其支离破碎。 嘴角溢血,皇者倒飞进某座大山,震荡了大地。 树木耸动,叶子簌簌落下,有几片巧合地落在皇者脸上,更显得滑稽可笑。 无名之火在升腾。 他立足极宫境千载,九州中世人对他也是心存敬畏、视为神明。 如今被这现世九州的生灵逆伐? 青焰昂首,看一眼就知道这皇者所想。自秘境中而出现,行走大地的古老者们是来自这个时代之前的修士。她和这些修士打过不少交道,虽然这些交道皆是阵血雨腥风,不过让她大致了解了这些古修士对现世生灵的看法。 古老者认为他们才是九州正统。现世生灵只是毫无根基,恰巧撞上了复苏才踏上修行路的野种罢了。 傲慢且愚蠢。 青焰唾弃,同时不理解拥有这些想法的存在是如何在那个古老辉煌的时代修行至高深境界。苍白凶虎踏出一步,雷霆奔涌,不解归不解,疑惑归疑惑,她的架还没打完。 既然是敌人,是死敌,就该杀了不留后患。 大山深处的皇者化为起身,一道裹着雷光的箭矢撕裂了风,彻底击碎了皇道领域。他咳血,原本升腾的气息萎靡下去。接跟着苍白巨掌重重砸下,几乎砸裂他的胸膛! “嗡——” 本命器震动,经过皇道领域洗礼的器物大都有灵,此时护主! 却被一柄长剑钉穿了。 帝王之气模糊显化历朝历代气吞山河的帝王们,他们睥睨萎靡的皇者,眼神冰冷。帝王们虽为平凡身,但傲气傲骨远不是极宫境修士可及。因为他们是立足所在世间的至权者,无人在他们之上! 而极宫境修士,远远没有触及修行路的至高。 实力也许相差甚远,可心胸气魄大不相同。 “斩!”帝王们齐声说道,气势磅礴直吞山海! 宣判这名皇者的死亡! 剑起剑落,头颅冲天,皇血浸染了这片土地,皇道领域崩塌,神魂不存! 青焰苍白虎身沾染了皇血,皇道领域崩塌的碎片零落的像场大雪。 群山于此刻震动。 如地脉深处有一千万个雷霆翻滚,立足的土地变得模糊,砂石飞天,河流狂乱。 青焰回首,震动的中心,那数十条白玉手臂将漆黑古树连根拔起! ………… 那两位还在和曦剑载天鼎斗智斗勇的皇者绝望了。 他们根本没想到是罗刹邪树如此不堪! 赤色的龙形沿着粗壮树干蜿蜒攀爬,浑身裹着太阳般的金色烈焰。 如玉如冰的阶梯手臂将罗刹托起,法印笼罩下,罗刹连哀嚎都发不出丝毫。金色烈焰沿着古树蔓延,黑气蒸腾而出,被燃尽。漆黑海洋的周围,所有生灵都能清晰看见那棵悬浮在半空中的邪树,它在熊熊燃烧,树干如此,枝丫也是如此。 好像金色的火构成了这颗树的叶。 仿佛新生,又仿佛是处刑。 磅礴热浪席卷群山,青山被映照的透亮。 根不再深扎在太行山脉,罗刹失去了最大倚仗。 金焰吞没了罗刹邪树树干上的人脸,整棵树在火中缩小,漆黑如墨的水沿着树根滴落,滴进地面上深不见底的坑洞中。数千米高的树,根有多深,无人敢想。 可那些如墨的水一滴一滴落下,竟然要把失去树根空下的坑填满。 几乎是黑色的潮水从天上灌下。 皇者们疯狂,失去罗刹邪树,他们祖的谋划将会毁于一旦。曾吩咐务必保证罗刹的安全成长,现在罗刹即将被那头赤蛟抹杀,他们如何有颜面再面见上人? 做到这点的还是阳神境的蛟龙! 皇者嘶吼,他们想迈入罗刹邪树的处刑场,可金色长剑与青铜大鼎在树被拔起后气机更盛几分,想来是蛟龙腾开了心力,篆文流转下,木与金征战皇者不落下风。 “事已至此,吾等必向上人请罪!” “哪怕惊醒上人,也要终结这头生灵!” 灵在疯狂,两位皇者的皇道领域交织成线,牵引出枚令牌。 如黄金所铸,上面刻有横箫与利剑。 与此同时,皇道领域中出现了一座三寸雕像。闭目,手掌合拢持剑。 天空中裂开了道口子,某种东西在世界外苏醒了。 风云变化,一条虚幻河流自那道裂口中流淌而出,河水滔滔,载着艘小船。 “拜见上人!”皇者低伏。 无边威严笼罩大地。 缠绕古木的蛟龙望向河流载着的小船。 赤铜骨面低垂,烛火燃烧在巨大眼眶中,他在吟诵。 这种层次的生灵出现在他意料之中。 但这不是黄河,是太行。这也是他无视这些皇者,率先将罗刹连根拔起的原因。当罗刹不在,他重拾太行权柄的过程毫无阻碍。 “知道何为太行正神么?”赤蛟低语。 105.荡尽魑魅 下雨了。 几个呼吸间,天地已分不开,眼中尽是昏暗的雨幕,以及那明亮刺眼、正在燃烧的树。 皇者拜下的身体僵硬也未见上人降临。 只能听见狂乱暴雨中的灵在嗤笑。 某种力量按在他们身上,将这这两位皇者从高空打入了地上。因为暴雨骤临,土地满是泥泞。皇者跪倒在泥地里,平日高高在上的脸紧贴着泥巴。 群山仿佛这大雨下苏醒,模糊天地万物的雨将那道裂缝封锁。裂缝中的无上意志无法顺利降临到三寸雕像上,两位皇者跪倒在泥泞土地里的身躯不再是僵硬了,在颤抖。 天地一昏,唯树常燃。 而树燃烧的金色火焰点亮盘踞的龙形身影,他舒缓着,鳞片扣合,享受着这场大雨,演奏出象征死亡的节拍。 数十条接天手臂托起古树,树燃烧着,龙形生灵盘踞,昂首。在雨幕下与裂缝中站在小船上的人形身影对视着,两者都在沉默,只有汇聚的狂风暴雨怒号。 这一幕仿若油画。 太古妖魔们匍匐在地,头颅重重砸在地上。 它们原本打着渔翁得利的想法目视蛟龙与罗刹的搏杀,可这不是搏杀,是一边倒的屠戮!等到它们反应过来不能继续放任蛟龙时,苍白凶虎持帝王剑将它们杀得溃散,人世间的至强至尊之气对魑魅魍魉来说是触之即死的剧毒之物。 哪怕是太古的妖魔,承载这种气息也不好受。 苍白凶虎一直压制它们直到那株邪树被连根拔起,金色火焰下,宣告太行正神的归来! 群山气息绵延,如同梦醒。 妖魔们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打断了脊梁,压低了头颅,对着树上的那位跪伏。衔剑的凶虎亦然。她伫立在一处山头,对着昂首矫矢的赤色龙形拜下。 雨幕下,小船上的人影终究是开口了。 语气很平和,仿佛不是来征战而是见故友。 “玉钗顺德。” “这造化玉手,说起来我已经千万载不曾见过了,她过得怎样?”人影似乎不疑惑现世生灵为何会具备九州的祖的神通,他只是单纯地发问,自然的像在问你晚饭吃的好不好。 “不怎么样。”赤蛟回答。 “崩碎了法身,真一骨像也少了一座。” 他们的谈话毫无遮掩,附近的生灵皆听得一清二楚。 有生灵一知半解,不知他们所谈话的内容为何物。但有的生灵惊骇到呼吸趋近停滞,浑身的血液都毫无温度。 妖魔们,及那两位皇者。在这番话下大脑一瞬间宕机,无数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里混乱肆意。 什么叫崩碎法身,还少一座真一骨像? 玉钗顺德,祖中的无可撼动者。同境界只有那批同样的怪物才可与之匹敌,那可是九像之祖啊!听那蛟龙的语气,就仿佛是他将玉钗顺德上人逼到这般境地。但曾经在九州时,玉钗顺德连圣者都能抗衡,怎么可能被一头阳神境的赤蛟崩碎法身? “真是冲动。”站在小船中的人影摇头。 “不过玉钗顺德既然崩碎法身也要杀你,自然有她的理由,也证明你有这个价值。你仍然盘踞在我种下的心血上与我对视,不怕我给你再来一遭么?”人影轻笑。 “我说不定能比她做的更谨慎点,保证你在法身下绝无活路。” “你敢赌吗?”盘踞古树的蛟龙反问。 “赌我死,还是你先被太行压死。” 真一境生灵若要在此时跨界,失去法身已经是最低的代价。 就像黄河上玉钗顺德仅仅是用法身打了一击便法身崩碎,只能重新铸就,没有修复的可能。但这里是太行山,他的故土。真一境的生灵想要在这里跨界,恐怕没来的及打出那一击,先被现世规则磨灭。 “挺有意思。”人影说,“不过你禁锢不了这股意识多久,毕竟只是降临至骨像的几缕神魂。” “骨像供奉在现世有了些时日,足以展露我部分法门。” “损失一座骨像及几缕神魂对我来说换你死去,好像不是不能接受。你莫要以为崩碎了法身的真一的骨像与一位完整的祖能比拟吧?” 人影说完,暴雨垂下。 滂沱大雨掩盖了裂缝,天空中不再可见小船与虚幻河流。 隔着现世屏障,人影躺回小船中,河流流淌早已静止,他在等待禁锢结束之日,那便是他降临之时。突兀的,他想起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思索片刻,哦,约莫是忘掉了那几位战战兢兢的门生。 罢了,这点事情办不好的门生还是祭了吧。 让那蛟龙打打牙祭不为他作为前辈给予后辈的关照与鼓励。 ………… 人影消失不见,两位皇者以及群山间匍匐的妖魔们战栗。 不论后来发生什么,他们现在只有死路。 无论借助何种手段,能抗衡玉钗顺德上人这一点足够在这些古修士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赤铜骨面自燃烧的古木上垂下,罗刹的邪祟他还未烧干净。 这是一段称得上漫长的过程。 那位不知名的祖是与玉钗顺德立足同一层次的生灵,哪怕太行山将其降临的路途阻塞禁锢,他仍然宣誓一定归来。李熄安的心却并不沉重,他回到太行如龙如江海,于这片土地上,他无惧任何生灵,尤其是跨界而来的古修士。 但首先,李熄安需要先将许久不见的窝收拾干净。 眼里见不得灰。 赤色的龙影游弋,离开了古树。古老自然的律动浮现在蜿蜒庞然的身躯,刺破厚重云层来到高天。 压抑的气氛消失不见。大雨、妖魔、昏暗的天全看不见,因为云海处在他的身下。 阳光照亮少年面庞。 红枫叶散开,披着金纹玄衣的人形随意坐在一只白玉手掌的指尖上,金色瞳目俯瞰大地上跪倒的两位皇者,以及山脉里数之不尽的妖魔。 那日杀了这么多还有如此数量…… 啧。 不是麻烦,而是对这些魑魅魍魉的厌恶又加深了。 他闭眼,呼吸节奏与群山合一。 云层蔓延,直至笼罩整座太行山脉! 这是复苏的太行,而非过去! 李熄安的灵飞速流逝,而群山绵延不尽的补充,到后来直接于云层上形成灵气海洋。 这座山需要场雨。 也仅仅是一场雨便足够了…… 106.好久不见 赵行舟带着帝都一众好手持着古器还有气势惊人的太行大妖们杀进太行山脉。 起先对着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喊打喊杀,后来随着一场笼罩群山的雨,妖魔污秽在雨中消融了,像冬雪遇见夏日般,不留痕迹的消失在天地。 雨中蕴含着那位的灵。 古老神圣庄严,是威严随着雨滴铺满大地的君王也如许久不见的老友。 男人笑起来,感受雨滴打在鼻尖的温度,很久没有如此安心。 当这场荡尽魑魅的雨落下,他便知晓一切都已结束,胜利的一方是那位赤色君王。 他倒是多此一举了。 说不定对那位来说胜利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不用他们操心。 雨幕肆意,太行万灵欢呼雀跃。 突然,赵行舟一行人附近的雨停了,厚重的云层破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未干的雨滴折射琉璃般的光彩。这不是结束,云层裂开后在延伸,延伸至太行山脉的深处。 金色的光如帘挂在两端裂开的云端。 这是一条道路,朝圣的道路。 也是邀请。 ………… 青焰昂起虎首,两具气息可怖的幽魂在她身躯上摇曳不定,似森森鬼火眼神凶厉。 这是那降临来的两位皇者。 第三位被帝王剑所斩,魂飞魄散,不为青焰杀害自然成不了伥鬼。南烛的雨消融污秽与妖魔,留下了这两个匍匐在地于庞然压力下动弹不得的皇者,由青焰亲自执刀。 两尊极宫境的伥鬼。 这种力量若在此战之前,没有帝王剑,她也能与皇者厮杀,甚至击败。 但此刻获取了这般强大力量的苍白凶虎昂起头,幽绿虎瞳没有丝毫目光落在两尊极宫境伥鬼身上。 她望着随意坐在白玉大手上的人形生灵。 云层裂开,高悬朗日为其披散一层辉光,偶尔山风吹来,掀起对方的额发,露出那对瑰丽的金色眼眸。 “好久不见。”那家伙轻笑。 白玉手掌缓缓下落,直到手背砸在地上。青焰虎首抬起的角度大概从昂起转变成了低下,恰巧一个直角。那手掌的确大的惊人,但手指的厚度仍旧抵不上青焰如今身为妖王的庞大身躯。更何况李熄安又从造化玉手上滑下来,落到草地上。 两者对视良久。 在李熄安说完那句“好久不见”后只有死寂的沉默。 青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你为何气息全无如同死去,既然没有死亡那为何两年不见身影,以及她很失败,守不住大山,让这里沦为妖魔之土。她有太多话想宣泄想问,可全部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闷雷滚动的轰鸣声。 李熄安同样沉默。 除了雨,便是吹来的山风。 幽绿虎瞳微眯,山风山雨一座纯净无暇的太行山,她期盼了太久。 她往前踏出一步,苍白毛发随风飞舞、飘零,白光自庞然身躯上逸散而出。如原野上种满的蒲公英随风而舞,漫天都是絮白。 下一瞬间李熄安只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温热的双臂环住他的颈脖,与他完全不同的银白发丝出现在他耳畔,下巴压在了李熄安的肩膀上,原先的死寂中响起了清脆的女声。 “好久不见。” 李熄安笑了笑,抬起手打理略微炸毛的银发。 “辛苦了猫丫头。” “没守住太行,是我没用,谈什么辛苦。” “拉倒,你声音都嘶了。” “这些时日受了不小的委屈吧,你看这脸都不圆润了,从前虎头虎脑的多好,你看现在这下巴着实硌得慌。” 难得热情拥抱来的青焰猛地把这货推开。 对方冷冷地盯着微笑的少年,确认这家伙是不是在开玩笑,盯了片刻,她发现拿不定主意。也是,毕竟她从来就没有猜透过这蛟龙的心思。 “蛟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寒声。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现在青焰可是大美人啦,仰慕你的生灵该从太行的这头排到那头去。”李熄安摆手,很浮夸地指了指太行山脉的东边加西边。 “说起来,两年功夫,丫头长大了啊。” 都比他高半个脑袋了。 青焰还没来得及领会李熄安的意思,就见少年席地坐下,手耷拉在抬起的膝盖上,望着湖心岛的方向。 “坐。”他拍拍身旁的草地。 这是湖岸,哪怕如今的小湖大小足以成海,青焰仍是固执地叫它湖,中心的岛是湖心岛。 四面八方都是雨幕,只有这里,以及从这延伸至外的云层开裂,洒下初春的暖阳。 抬头便可以看见燃烧金火的罗刹树。 数十条白玉手臂托起它,像锁链封锁位受难的神明。 金色烈焰在雨幕中也如此清晰,可以分明的倒映进青焰眼中。 “它便是妖魔入侵太行的罪魁祸首吗?” “不是,那边那个混账才是。”李熄安指向天边,这是那位未知的祖乘船出现的地方。 “罗刹是罗刹,老樟是老樟,等我焚尽罗刹后,就会把老樟树重新种下。这里的所有东西,一点都不能少。” 身旁少年的话语很轻,但青焰知晓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至于天外面的那个家伙,我有办法。” “这样的敌人,我不是第一次面对了。”李熄安轻描淡写。 “我会让不属于此界的生灵滚出这里,不想滚的就死在这里。正好掠夺走了媒介,缺些新生灵物的养分。” 少年仰躺在草坪上,漫天鱼龙跟着雨水吃干抹净了湖里的漆黑。 漫天金芒回到他的衣摆袖口上,秀成鱼鳞般的纹路。 青焰凝视干净澄澈的湖水很久,等她回过神来想在问赤蛟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时,赤蛟已经熟睡了。 ………… 赵行舟沿着金光铺洒的山路走到湖岸。 潮水起伏似海。 阳光披洒成线波光粼粼。 他瞅见了南烛与青焰。 一者躺在草坪上闭目休憩,一者安静坐在旁边望着潮水起落。分明南烛的人形比青焰容貌年轻稚嫩许多,但赵行舟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后辈陪着自家长辈看海,长辈劳累就在那睡着了。 同行的大妖有的目光直接放在了半空中绘卷般的场景上,燃烧金火的古树。 那曾是太行山的不可一世的新神,如今就这样处以极刑。烈焰焚尽其所有,归还赤蛟的老树。 他们其中很少有生灵真正面对过太行山神,大都听说过一个名号。在他们踏上崛起之路时赤蛟已经离开了太行山,再后来便是古老者入侵,妖魔横行。 这时太行生灵们才对太行真正的君王有了直观的概念。 不由的敬畏与崇敬。 简直是强大到不讲道理。 使得他们被迫离开故土的敌人似乎在这名君王眼中不堪一击。可这两年统率他们的王,苍白之虎青焰同样是阳神境的妖王。 他们想不明白,于是就只余下对那山神的敬畏尊崇之心了。 107.交易 青焰给太行大妖及来的一行帝都好手个示意的眼神,大概意思是山神休憩,改日再见。 可她身后冷不丁的响起声音。 “好久不见,诸位。”李熄安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睡。 “坐坐?” 大伙们犹豫,尤其是不熟悉太行山神的崛起者和大妖,略显拘谨。弱小的存在面对更强者,心中总是坎坷的,它们不知道如何正确地面对这种存在。 但这股坎坷在面对少年那仿佛堪破人心的金瞳下荡然无存。 光是那股视线就令人安心。 云层挂着的金光下,大妖们庞然的身躯缩小。 伪神境不具备完全的化形能力,但因为生活在人类帝都,拖着本体十分不便,于是造就了太行大妖们的奇异化形体。李熄安抬手,止住了大妖们缩小的动作。 “许久不见的故土,你们不妨试着怎么舒适怎么来。” “这可不是人类帝都,这是太行山。任你多庞大的体魄,大山皆能容纳。” 没有迈入阳神境而化形,是残缺,可能对大妖们没有伤害,可终究会不适。 大妖们恍惚,在这少年模样的山神面前,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似乎被看了通透,好像这位山神曾经与他们同行,共同经历那两载弃离故土的艰难。 几道庞然体型的大妖趴在了地上,如山峦匍匐。 他们的头也朝着湖水的方向。 当人们随着大妖一起坐在草坪上,望着湖水涨落,绷紧的神经好像也在一点一点被潮水带走,仿佛湖岸滚进水中的砂石。 莫名安心舒适的气氛顺着暖日包裹全身,灵魂仿佛都要融化在暖阳里。 竟然渐渐地困倦了。 隐约可见天际垂下的玄青色篆文,携来古老旺盛的生命力。 鹿王趴在载天鼎鼎口,垂着鹿脑袋看着大妖及人类进入梦乡。湖水静谧,大妖的呼噜声轰鸣如雷,激起涟漪往湖水中心扩散。 原本只有李熄安休憩的土地现在只有李熄安醒着了。他用了点小法门滋养这些生灵,让他们熟睡。两载的提心吊胆该过去了,这是他们这些年的第一场好觉,也不会是唯一一次。 待到大雨停息,余晖消逝,星河悬挂在了天边。 走过青焰,走过大妖,他踏上了湖面,融进了湖水。 这可能是蛟龙最静谧的一次游弋。 铁鳞扣合,却是舒缓的。比起之前的杀伐金铁之声更贴近摇篮睡梦的曲子。赤色的龙形隐匿在深湖,涟漪层层荡漾,接近岸边时早已平复的无影无踪,平和地不像蛟龙入水,像随意投进湖中的一颗小石子。 湖心,晶莹剔透的赤色鳞片划破水面。 点点荧光闪烁着,是被苏醒的鱼龙群。它们吃下了太多冤魂,陷入了沉眠,在进化。如今醒来是嗅到了更美味的食粮。 曾经的湖心岛,如今绵延成了座城市大小的陆地。 巨大的漆黑空洞在这座岛屿的中心,是罗刹邪树扎根的地方。其中那黑墨般的物质可以称作罗刹本身,是太古万千妄念及吸收了现世无尽怨魂造就的怪物。 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参天大树悬在这座岛的上空,像定格在绽放瞬间的烟花,也像轮升起的小太阳。 “赤蛟!”漆黑空洞的水中升起浓稠如墨的影子。 汇聚成张人脸,正是之前生在树干上那张诡异人面。 “你能将我逼出来又怎样?我吸食憎恶怨恨而存在,你想着奈何我不如想想怎么应付我祖的降临!” “快则两个月,迟则半载。我祖定然降临,皆时太行沦为炼狱!” “你要如何应付祖临呢?那可是法身没有崩碎的祖,借助骨像投影的力量绝非那碎了法身的玉钗顺德可比!”罗刹其实不知道玉钗顺德究竟有多可怕,单纯地踩一捧一,将自家的祖说的天花乱坠它才有可以图谋的机会。 赤蛟垂下修长狰狞的颈脖,金烛凝视那张人面。 似乎真的在等待它的后话。 罗刹狠毒的语气骤然变了变。 “你我可以合作!”罗刹大定心神,“你为太行山神,在这片土地上并非不可抗衡骨像,但你的实力还不够,我可以帮助你提升实力,提升到足以借助太行山脉击退骨像的层次!” 它曾经为伪神,自然清楚太行山脉的加持相当恐怖。 见赤蛟不语,它乘胜追击。 “我的力量虽为世间之恶,但却是纯粹恶念。你若愿意合作,我将这一身的法赠与你,助你突破极宫!一位皇者境的无敌生灵,在太行山定可抗衡骨像!” 烛火摇曳,赤铜骨面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恶鬼。 这瞬间赤蛟的模样让罗刹都胆颤了。 “你又图谋什么?” 罗刹诚恳,“图我性命!” “我为诞生在妄念中的意志,虽难以磨灭,可你神通太诡异,金火不眠不休燃烧几载足够让我灰飞烟灭。你说,我会愿意么?山神,你不是不能赢,而且赢面很大。我既然来到了现世,就代表我很难再回归小世界。而且小世界那贫瘠地方我也不愿意回去,我立足之地就在这里,只要你承诺放过我性命,我愿意此身跟随太行山神直至生命尽头!” “这一池的黑水皆是妄念,亦为最纯粹的愿力。”罗刹再道。 “我失败了,祖不会放过这样一池的愿力,我会被吃,毫无活路。所以我只有你一个赌注!” 幽深荒凉的岛屿上突兀响起了诡谲的笑声。 那赤铜骨面裂开了笑容。 庞然身躯蜿蜒无尽,鳞片开合,将高亢鸣叫打算进食的鱼龙群收进了鳞片缝隙中。 罗刹紧紧盯着那张比它还像恶鬼的赤铜面具。 它好像赌对了。 没有生灵会拒绝这种力量,包括祖,包括眼前这头蛟龙。 “合作愉快。”赤蛟低声说。 “合作愉快!”罗刹欢愉得几乎要从浓稠如墨的水面上跃出来。 风声呼啸,赤色的龙形矫矢于天。 金烛瞥见了岛屿隐秘角落的青蓝雷光,很短暂,近乎刹那,罗刹顺着金烛的视线望过去,可那里除了风什么也没有。 108.独钓者 破晓,李熄安送别了帝都的客人们。 令赵行舟意外的是青焰没有留在太行山,她选择与他们一起前往帝都。 那株银杏因为不擅长征战留在帝都,赵行舟以为是去接回这株佛手,没想到青焰就停留在了帝都里没有再回归太行山。 这其中定有缘由,可那是人家太行的事,他不打算过问。 就这样,青焰与佛手在帝都停留了两个月的时光。 失去妖魔侵扰的帝都繁华且安宁。 偶尔能看见苍白巨虎趴在古城墙上遥望太行的方向,幽绿虎瞳打出青蓝电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太行上深处,有人独行。 伴着山雾,李熄安遵循着从前的记忆寻觅。 两个月的功夫,湖心岛中那一池浓稠如墨的恶念清澈了许多,似乎真如罗刹所言化作纯粹愿力滋养他身。 倒是挺舍得下本。 他的气息在攀升,如今接近满盈。若是愿意,可以迈入极宫,铸就宫殿,展露皇道领域。但若是真的在他的饵没有准备好时迈入极宫境,只怕是顺了罗刹的心思。 污秽侵染了蛟龙。 罗刹想要这头赤蛟堕落,那一池恶念中蕴含污秽。 李熄安接纳纯粹恶念的同时接纳了其中的污秽。赤蛟的境界在涨幅,气息也在变得暴虐。罗刹的说法是恶念导致,看似合理,却不知赤蛟早在千万年前就与污秽打过交道。 他目睹过昆仑神官苍白修长的四肢,还有那极度不洁的姿态。 污秽从何而来,究竟能导致什么,青鸟描述中的无可撼动者们为何与现世为敌。 李熄安早在千万载前的昆仑得到了他想要的结论。 所谓的污秽是根本。 这种物质既然连真一境中的无敌者都能侵蚀,李熄安没有这个实力,不敢拿自己接触这种东西不会堕落作赌注。可他需要了解这种东西究竟是何物。 于是接受了罗刹的交易。 少量的秽物累积在身躯中,以曦剑压制。罗刹从未想过那柄金色长剑的材料是无垢昆仑玉,这种层次的器就不该出现在现世生灵手中。 第一次接触污秽,李熄安做梦了。 梦见了苍茫星海的边缘,宇宙的死寂黑暗。纯粹的黑暗,本以为罗刹身上的那些污秽之物是稀释百倍千倍留给后世的产物,但后来接触看来,污秽的性质亘古不变,它是永恒的质,无关量的多少。 面对黑暗的那一刻,金烛都被吞没。他的影子扭曲成狂龙,对他张开了森然利齿。 直至曦光盛放,驱散了影子。 让所有扭曲重回正常。 这只是开始,随着他接纳纯粹恶念的时间越长,气息越至满盈,污秽便越可怕。赤蛟的梦从宇宙星海越来越接近他所处的时间与空间,而不再是黑暗的虚无。 最近的一个梦是九州。 九州失去了“道”。至此立足真一的祖们永远无法成道,无法成就为“圣”。至尊们开辟小世界封存祖中的无可撼动者们,保存火种的同时,寄希望他们成道,只要有道,他们便能抓住,于圣者成就不朽。 这批生灵哪怕迈入圣者也该是无敌者。 开辟小世界的神通之法灿如朝霞,这是无数世界的诞生,至尊们以空前绝后的伟力扭曲九州,瞒过天地。 多美好啊…… 世界开辟的那一刻李熄安听见了耳语,绝非他心中的声音,这股声音来自梦中。 亦来自无垠黑暗。 沉睡在小世界的祖们被宇宙的阴影找上门来了,于是他们从拱卫九州的巍峨山峦变作吞并现世的深渊。并非是至尊看不对人,而是阴影如蛇,无孔不入。 “嘭!”金火被引燃,点亮了李熄安晦暗的面庞,同时将冒出的黑气焚尽。 他此行前往一个地方。 这是两个月独行山里的最后一站。 再往后,便是迎接那位祖的降临了。说起来,那日在妖魔手中取得了一枚令牌,也许改日他可以亲自去拜访人家,何苦别人跑大老远的来太行山。做客,得礼尚往来。 沿着山路往某座山峦上攀爬。 李熄安行走大山的过程很慢很慢,与一位平凡人无异。他用脚丈量太行的土地,以眼观尽太行的风景。 这座山他熟悉,可现世他又从未来过。 一座陈旧石碑,依稀可以辨认出石碑上的两个字。他轻轻呼气,灰尘弥漫氤氲如雾,像他又重新回到当年。八十年的光景,他真是想忘也忘不掉了,太行都替他铭记着有个只活了八十年的长生者和匹不打算作妖的马妖曾经来过。 灵在运转,轰鸣。 少年盘坐。 曦光盛放,篆文浮现而出。 金火自李熄安身上升腾,污秽他不再需要,此刻将其燃尽! 等到李熄安缓缓睁开双眸,融化了金子般的眼底陡然升起股漆黑潮水,仿佛夜幕倒过来吞食了晨曦。 群山扭曲了,可李熄安好像对其视而不见。 “都怪你就这么丢下小爷我跑了,让小爷我混成了这副模样哦……”黝黑壮硕的黑马盘坐在千万年前的位置,马蹄子结成抱丹式样。“你说说有啥活下去的好法子?” “努力修行,打的过的往死里打,打不过就往死里跑。”李熄安头也不回。 “跑不掉啊……九州就在这,往哪里跑?”声音微不可闻,下一刻就被熟悉的炸呼呼的大喊掩盖过去。 “哦呦,这是你真正的样子?”黑马扬起蹄子摸下巴,打量许久。 “可惜了,是姑娘的话马爷我就将就将就把给你娶了。” “污秽的梦里你都这副德行啊。”李熄安笑笑。 “啥玩意?啥污秽啥梦?” “得,反正你有时候说的东西我也听不太懂。就是没想到我最后看见的是你,太他妈晦气了,竟然不是我心爱的小母驹!” “你有心爱的小母驹了?” “你丫怎么回事?老子回光返照一下你也要埋汰老子?” 李熄安愣住了。 回首,盘坐在那的既不是熟悉的黑马,也不是他最后时光一并盘坐修行的马妖。 是头凶兽,无与伦比的凶兽。 披覆漆黑鳞甲,气机笼罩穹宇。他盘坐之地倒映周天星辰。鳞甲高耸狰狞,似铠,似绵延无尽的巍峨山峦。但这些鳞甲有大部分炸裂,血染红了整片山头,蔓延至太行大地。 又像极了当年那匹马。 109.永不空军 李熄安再回首,入目所见皆是血红。 大地,山峦,河流,所有的所有全部泼洒鲜血。 远方的天空黑暗袭来。那夜幕合拢,吞没了曦光。 血色与黑混合,李熄安在坠落。 污秽之梦编制出的舞台罢了,将他拽进深渊的舞台。 难怪真一层次的祖,那些被称为无敌者的生灵会免不去堕落的结局。 无数双手拉扯他往深渊之底沉落。 当仅有的光亮消失,此地便只余下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有人低语。 有人呢喃。 其中有熟悉的人影。他们安然伫立深渊之底,好像等候了他千万年。 他们高高举起双臂,迎接他的到来。 少年紧闭着眼,似乎沉眠着,任由一层层涌来的黑色潮水将他吞没,玄衣蔓延,金纹暗淡无光。 黑暗中的它们窃笑,说又得到一个强大的灵魂与躯壳。 却不知金色的火早已燃起。 ………… 风无声无息掀起少年额发,半掩的眸子里是燃烧的金烛。 过来许久,他轻轻吐出口浊气。 “凶险。” 污秽已经除尽,他眼中支离破碎的幻梦也如潮水退去。 终于清静了。 起身,拍拍衣袍,他望向陈旧墓碑的方向,下方有东西在呼应他。走上前,李熄安合目,周身灵气与下方的东西共鸣。地面微微震动,锋芒撕裂了泥土与墓碑。 赤铜色的古剑静静地悬浮着。 昏剑。 李熄安沉默了。昏剑他早已留给千万年之前的马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马妖的实力成长到无需借用他的器,还是真如那黑暗的梦中一样,马妖最后的归宿也是这里,留下了昏剑。 古剑轰鸣,篆文显化。 这是他亲自铸就的器,哪怕隔了这么长的岁月,昏剑感知到他依旧是欣喜的。 可他只有茫然的怒火。 伸手,握住了昏剑的剑柄。李熄安提剑离开了这片土地,这柄剑曾经渴饮过真一生灵的鲜血,他不介意现世也来这样一遭。给这时隔千万载的重逢来场盛大洗礼。 猛地踏地腾空,赤鳞宛然。 矫矢的龙形转瞬消失在了这座山的附近,化作血玉流光。 湖心岛,罗刹树根坑洞。 现在湖心岛的上空已不见燃烧的古木,李熄安将其收起,放进了载天鼎中,等候一个何时的时机重新种下。所以罗刹视线延伸,云彩一望无际,一直抵达天地相接的地方。 赤色的影子如矢破开云层,罗刹目光能捕捉到那身影的时候对方已经落到了深坑旁。 两个月的功夫,这座如墨池水干净澄澈。大部分恶念皆被蛟龙吞食,成为攀升境界的补品。今天应是这个仪式的最后一日。人脸不再是曾经的浑浊不祥,它面目庄严,水流汇聚成龙形面具。随着时间流逝,罗刹越来越像过去的赤蛟,而赤蛟的气息越来越像过去的罗刹。 它是誓言追随太行山神直到生命尽头。 可没说这山神必须是眼前这头赤蛟。 恶念的确是纯粹的愿力的一种,但除非是像罗刹这种养恶食恶己就为恶的存在,吞食恶念滋养己身的生灵通常会在这种极端暴虐的思维中迷失,成为疯魔。更何况,这一池水不仅仅是恶念,还有污秽。 蛟龙是那头赤蛟没错,现如今怕是已经成了污秽恶念的筛子。 罗刹望着被污浊包裹的赤色蛟龙,内心冷笑。 无人能抗拒这种东西,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无敌者为它证明这点,现世生灵在罗刹眼中没有什么特别,所以赤蛟当然不会是例外。这是最后一日,比寻常特殊许多,所耗费的时间也漫长许多。当最后一抹恶念被赤蛟吞食,恰好是斜阳将尽,夜幕将临。 这一刻,赤蛟的影子拉的很长,扭曲着。罗刹悄无声息地瞥过一眼,欣喜无法掩盖。 “祖还有多久降临?”李熄安问。 “不需要多久,其实前些日子就可以,只是还需要山神大人您的一些配合,故而没有选择降临罢了。”罗刹语气森然。 它忍受了如此长的时间,终于可以露出獠牙!它迫不及待地想看着赤蛟懊悔的模样,那必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 “您不是很好奇那两个皇者展露皇道领域是牵扯出的真一骨像去了哪么?” 澄澈池水荡漾,托起一座三寸雕像。 “这呢……” 天空裂开了,虚幻的河流倾注,骨像睁眼,在那条河流下身形飞涨!直至化作顶天立地的巨人伫立群山之间。 那位祖的意识降临了。 赤蛟漠然地注视真一骨像点燃愿力之火,于此刻成为神像。 没有悔恨,没有被背叛的震惊与愤怒,赤铜骨面低垂着,平淡。这瞬间,那张脸迎接了今日最后的昏光,骨突与如古树枝丫生长的角构建了副恶鬼画卷。 这哪是山神!分明是头比罗刹自己还凶恶的恶鬼! 威严顺着那蛟龙披覆的流云金火弥漫开来。 “你……你怎么可能还拥有这金色火焰!”堕入黑暗的生灵不可能掌握能够焚烧污秽的火。 罗刹的心在发凉,逐渐变得冰冷。 巨大的恐惧在它心底炸开了!未知,赤蛟现在的所有情况对它而言都是未知!对方不曾堕入黑暗,这头赤蛟一直在等待它的祖的降临! “你——”刺耳的尖啸还未脱口,庞然的灵扩散了。 这是赤蛟与神像的第一次交锋。 这股压力令罗刹无法再开口! 金色的神像睁开双目,眼瞳是流转的辉光,是瑰丽的红玛瑙。它一手持剑,而另一只手始终覆盖着神像的半边脸。像羽翼覆盖,又像裂缝遍布。 赤蛟游弋天穹,他冷冷地往那座神像上投下目光,金烛燃烧着。 赤铜与金色的小剑围绕着他轰鸣咆哮,剑气纵横切下了神像铺满大地的威严。它们如狂龙般肆虐,因为主人内心的茫然怒火而绽放极致杀伐! 群山于此刻仿佛苏醒了。 赤蛟的气息在节节攀升,他似乎要在这时突破极宫! “拿你祭剑!”赤蛟低语。 这一刻群山伟力加于矫矢的龙形,蔓延山脉如他嶙峋背脊。 逆伐真一! 110.沉星铸阳极道为宫 群山深沉的夜幕遮盖,像对无穷无尽的黑羽合拢了天。 金色神像伫立,单手提剑。 红玛瑙般的眸子里透露出些许赞叹。真一骨像,尤其是他们这种层次的骨像,在九州的古老时代单凭这座神像就足够镇压寻常真一境生灵。哪怕因为时间流逝与强行跨越世界壁垒,骨像上的愿力削弱至了很微渺的地步,也不是一位阳神境的生灵能抗衡的。 神像如今具备的力量差不多上位皇者的程度,但他是谁?过去拥有上位皇者的境界的他已能行走九州毫无顾虑。 寻常真一亦能一战。 立足太行群山间的赤色蛟龙,好像比他当年还要强上一点。 放在周天十类中足以称王。 若是成道,周天十类怕是要出一头龙王。 龙王啊……说起来星海中冠以龙王之名的存在都死绝了吧。别说十类中的王这种层次的生灵,单单是周天十类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显露踪迹了。 神像猛地挥剑,大地及远方的山峦撕裂。 金色的曦光及赤色昏光流转,刺破了夜幕!同一个方向,如同晨曦与黄昏一并降临。 神像挥的那一剑击碎了异常天象,让群山重新回到黑暗。 紧接着神像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将手中的长剑倒插进一座山峰旁,遥望夜幕下的赤色蛟龙。 “那日初见你时,你可离极宫境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神像沉声开口。 赤蛟在蜕变,夜幕之所以如此深沉是因为自四面八方汇聚来的劫云。漆黑厚重的劫云透露着死亡气息,遮蔽星月。让群山大地感受不到丝丝光亮。 “你是同类。” “你不是同类。” “当真是胆子大啊,敢触及这种东西。” “食恶念,接引污秽……合该是我们的同类才对。”神像又道。 “可惜那点秽物还没法将我拽进深渊。”赤蛟回应。 他头悬大鼎,背脊狰狞如山。曦剑昏剑像两条大鱼跟随他巡游天空。 李熄安要在此时此地迈入极宫境,成就皇者。 漫天劫云酝酿无边的死亡气息,天地完全复苏下的劫气比曾经阳神境的那遭不知可怕了多少。但他不在乎,太行也不在乎。迈入皇者真正的劫难是眼前的真一骨像,他的骨血与太行的绵延群山共鸣呼唤,天劫只是个象征意义,看着厉害,保不齐等会劈两道雷光就拍屁股散场。 十万大山中面对玉钗顺德的骨像时,蝼迈入极宫便是这般情景。 甚至劫云都不见。 李熄安得夸赞两句头顶的劫云敬业。 金烛燃烧,他提防着神像。可不料神像一动不动,连手中持着的剑倒插一旁。单纯地像真的来跟李熄安唠嗑一样。 “我改变主意了。”神像说。 “以一尊骨像观现世无敌者阳神入极宫,是笔不亏的买卖。而若是能再收获一位同类,将法相搭上也无惧。” 声音平淡,如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李熄安悚然。 九州留在现世的祖一个两个全是疯子么? 他手里的牌足够安全打到这具神像坍塌,而若真正的法身临世,就是彻头彻尾的赌局! 李熄安赌的是祖不敢降世,太行的压力比之无主的黄河更凶险,在他看来眼前这位神秘未知的祖不会甘愿押注这场注定赔本的买卖。 面对这种存在,寻常思维根本无法揣测! 好在赤蛟也不是个思维正常的主,这是太行,他才是开这盘赌局的生灵! “赌么?” 神像大笑,“自然要赌,还要请你入局!” 枝形闪电烁灭,劫云已临。 ………… 赤色龙形矫矢于雷海。 身形比之前庞大了数倍,赤鳞宛然,如血玉所铸。这一刻他舒缓身躯,真正的像将山峦背负。 随后李熄安击碎了劫云,盘踞高天。 夜幕,却有两轮太阳凌空。 赤色的龙形大部分隐匿在云层之后,体型不亚于伫立群山间的这尊神像。随着他蜿蜒身躯,云层被鳞片切割成碎片,稀碎的间隙中泼洒下星光与月光,交织照亮草木、群山还有目睹这场赌局的太行生灵们。 皇道领域自然而然地铺满天上地上,李熄安视线所及的每一寸土地皆充斥着他的域! 神像终于动容。 因为赤蛟的皇道领域远远不止如此。 大地泛起了微光,点点莹芒沉浮其中,而夜幕下的大地天空此刻孤寂像宇宙。这是赤蛟,这尊妖皇的皇道领域的展露。 没有宫殿,没有神塔,他投影下了一片星海! 太阴太阳围绕他轮转,在这片领域中赤色龙形呼吸便可蛰伏夏秋,一念间倒转日月昼夜!哪怕并非实际的存在,这种概念也相当吓人。神像看出了这片皇道领域中核心的法。 沉星铸阳,极道为宫! 宙法,岁月法! 星海沉浮太阴太阳交汇的意象本质是这头生灵在走条路子,企图司掌时辰,眼中晦映日月轮转。 “哈哈哈哈!”神像酣畅淋漓地大笑,“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轰——!”山峦轰鸣,是神像拔剑。 他持剑伫立一片星宇的投影之中,始终放在面颊上的左手终于放下。 露出了与神像神圣庄严的面庞完全不匹配的修罗恶鬼。 血一般的红渗入那半张神像面庞,青筋暴起如蛇,獠牙外突。眼眶中空无一物,黑漆漆的。 那只手伸进了空洞的眼眶里,一根细长的棍状物竟然被掏了出来。 金光灿灿。 是只箫。 “来吧,赤蛟,让我试试你的本事!”神像咆哮。 他战意冲天,全身的神圣金光脱落,血光流转,跳动,像他披上了血色狰狞的战甲,化作从地狱而来的血修罗。自那只箫出现后有东西活了过来,潜伏在神像的躯壳中窥探群山。 李熄安感受到了恶意。 星芒沉浮,鱼龙狂舞。 曦剑与昏剑交错,太阴太阳是这两把剑在皇道领域中的意象,所以看上去如赤色的龙形砸下了两轮可怕大星。 剑光,血影,此地为他域,此地为他的宙宇。 “如你所愿。”赤铜骨面低垂,眼眶中跳动着星辰般的烈焰。 111.横箫金倪 当黎明到来,太行深处仍如永夜。 万千星辰投影铸造又破灭。 蜿蜒无尽的龙形盘踞,披着血色重铠的神像提剑,横箫奏响古老音律,潮起潮落击碎大星意象。 连这片皇道领域在这股音律下不稳。 神像挥剑,在赤蛟身躯上留下直逼脊骨的剑痕,而龙形咆哮,撕扯下了神像的左臂。 神像竟也是有血与骨的。 这一刹那真一骨血喷薄而出,又为大地添上抹红妆。 原始野蛮的搏杀上演在这片土地。 两尊可称无敌者的生灵不再拘泥于法与法间的较量,他们发现最能重创对方的是贴身搏杀,剑与牙,甲与鳞,有时神像一拳将龙形轰进山脉,爆发闷响,有时龙形劈下如斧长尾,扯出神像化出的脏器。 两者间最凶狠的一次就在刚才。 赤蛟脊骨受创,神像断掉左臂。 “你妈的,小子,不得不说你比我当年能打。”神像怒骂,或者是夸赞。 “哪怕妖族天生的身躯强横,但不是这么强横法。在我所经历的岁月中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你的身躯强度比拟的,不错,不错!我很尽兴!” 一方大鼎在神像话音未落之际笔直砸向头颅,闷雷声乍响! 气浪澎湃吹散空气中因满溢而游动的灵。 赤色龙形迅猛如电光。 蛇形身躯的力量始终在累积,直到时机来临时爆发,袭击快到无法想象!赤鳞如刀切割血色重铠,李熄安顺着神像身躯蜿蜒爬上,无与伦比的力量挤压神像的每一寸皮肤,要压碎骨骼脏器!因为体型相近,古老原始的狩猎方法得以奏效。 神像咆哮,红玛瑙般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小子,你比我还阴损!” 横在天际的金色长箫振鸣,潮水般的音律响彻天地间,牵引了某种东西。 蛇一般的黑影从神像的重铠里游出,它们撕扯着赤蛟的鳞片血肉,同时隐藏在鳞片缝隙中的鱼龙们鱼贯而出,却没有阻拦,与漆黑活灵厮杀在一起,它们转头吞食神像上的愿力。 李熄安的身躯近乎支离破碎。 “你才是赌徒吧?”神像在笑。 赤铜骨面垂落至神像脸前,裂开了恶鬼般的笑容。 “我知道神像中还供奉着这种古老活灵,但你这么肯定它们一定会帮你啊?” 异香味弥漫。 神像也捕捉到了蔓延开来的奇异暖香。 太古怪了。 群蛇在那股异香下发疯,它们不再吞吃破坏蛟龙的血肉,转而掉过头来啃食神像!它们疯狂,那种血液对活灵有天然的吸引力,不是吞食,而是臣服,自内心极深处升起的臣服之心。 供养了千万载的活灵转瞬间成了他人之物。 “有点意思……”神像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小。 蛟龙的身躯在缩紧,神像当然不会像曾经狩猎的猎物那样窒息而死,李熄安是要将这座神像压成齑粉!这具身躯从来都是他最强大可怕的武器! 点点金芒逸散,是崩碎开的愿力。 金火燃起,血肉在火中飞速自愈,鳞片重新生长,狰狞如刀戟。火流转着,李熄安漠然以金火为辅助,鱼龙为主体吞食了漆黑活灵。因为他血而疯狂短暂倒戈的存在罢了,蛇群般的活灵们还在畅饮,假想神像是赤蛟血肉就被燃尽在火中,被更可怕更古老的活灵吞食殆尽。 “还不打算留下的你的名字么?” 恶鬼般的赤铜面具逼近神像的破碎面庞。 “一座骨像罢了。” “赤蛟,不,名为南烛对吗?” “我期待你坠入深渊的那一刻。”神像视线黑暗,因为那张赤铜的脸张开嘴,拧下了神像头颅。 血色身躯随之崩碎,化作最纯粹的愿力。 大地上的破碎脏器,手臂,还有李熄安口中的头颅皆作流光。 铺撒进了皇道领域中,星辰投影愈发真实雄浑。 方才踏入极宫境的李熄安在这股力量下又被推动了一步。这是极致暴力的推动,这些愿力大部分沉积在皇道领域内还未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无可撼动者的真一骨像,哪怕损失了几乎绝大部分的愿力也有如此数量与质量。 李熄安深呼吸,庞然的龙形吞吐云雾。 这还不是结束。 他腾空,金火披覆,载天鼎悬浮,皇道领域加持至顶峰。 望着横亘天地间的金色长箫,李熄安知道真正的赌局现在才开始。 ………… “咚——!”一声擂鼓般的巨响。 “咚——咚——咚——!”巨响连续,声音太大了,四面八方都是这种巨大响动。仿佛有人在以地为鼓以天为锤奏响他所需要的节拍。 响彻世界之外。 当这股有规律的巨响声一直蔓延,李熄安意识到了。这不是击鼓声,这是心跳! “咚——!” 天黑了。 那存在光是伫立便令一切光芒消退。万物在他眼中唯有暗淡,皆因这存在是光亮,金色,纯粹的金色。如熔岩如黄金如太阳。他比山岳巍峨,气息铺天盖地! 一个披着白衣的男人安静地接过那只长箫。 盘坐在法身下自顾自地吹起来。 万灵寂静,俯首。他的气息已横亘世间。太行群山并起,男人身上的金光在崩碎,现世规则磨灭法身。 一曲悠扬的箫曲吹响了,李熄安听得真切。与此同时,随着那首曲子,法身动了。 方圆万里的灵皆席卷一空,汇聚成他的法。 出现的法越强金光崩碎的越严重,那男子出现不过一刻瞬间,法身的金光就暗淡到如残烛般了。 “吾名,横箫金倪。”曲毕,男子开口。 法身双手持着通天彻地的剑。 砸下的动作对比巍峨法身缓慢,实际上瞬息自高天抵达群山,沿途留下破碎的漆黑阴影。 “我会带回你的尸体。” “成就比起现在的你可能有所不足,但足够诞生头我所需要的堕落十类了。” 太行轰鸣,在震怒。 而叹息声微不可闻。 来自李熄安,他此刻甚至不是龙形。披着玄衣的少年平静站在剑锋之下,他的气息突兀的抵达了一种可怕的境地,太行山将现在的所有给予了他,希望他不再离去。 当然,想活下来这些还不够。 沉淀着金子的眼底倒映北方山峦,那里,是他两个月来行走大山的倒数第二站。 “赌客要赢过庄家,其实很难的啦。” ------题外话------ 对了,日常求票 家人们给点吧 112.鉴月川 太行群山的一条蜿蜒大河。 在很久之前这条大河还是溪流,如今已经淹没了山脚下村子的废墟,自两处山脚下掉个弯像巨龙摆尾般溜达走了。 村子生活的人们在妖魔肆虐前离开,徒留废墟与一块楚家村的牌冕,很快便被飞涨的大河没过,若不出意外,这些承载了很多人记忆的村子将永远沉眠在河底。 万灵寂静,向太行山脉深处俯首。 哪怕在这里也能目睹背负金光的巨人手持长剑笔直砸下,蛛网似的漆黑碎片蔓延,崩塌万物的威严铺满目光所及。 有头梅花鹿在河边饮水,感受到群山深处爆发的磅礴灵气,动作停滞,俯首。 太行山脉中的生灵们从不是因为真一境的祖降临而俯首,它们是对着那头赤色龙形,太行山的山神! 哗啦啦的水声,梅花鹿感受到激起的浪花没过脚踝,很快再没过肚皮。河流凉意平复空气里暴躁的灵脉,剔透水滴绽放成花。 整条河流截断了。 露出河床下的村庄废墟,最显眼的是那座破旧庙宇,朱色红漆因水流冲刷显得斑驳,砖瓦却是完好的,难以想象在河流深处竟然保存着这样一座近乎完整的寺庙。 寺庙中供奉着一座盘起的赤色大蛇石像。 在石像暴露在空气中与灵呼应的瞬间,死气沉沉的蛇眼被点亮了,燃起刺目的金色火光。梅花鹿歪脑袋,黝黑眼瞳充斥疑惑,它见过妖魔见过魑魅魍魉,不曾见过眼睛能发光的石头雕像。 下一幕令梅花鹿茸毛倒竖。 寺庙里,寺庙外出现了许多人影。若隐若现,虚幻且带有淡金的色彩,与石像上亮起的火光相似。人在越来越多,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女人,有山民亦有装作整齐的城市居民。鹿不再看了,觉得太邪门,黝黑眼珠子一转,撒蹄子跑远窜进林子里。 所以这头梅花鹿不曾见到那些虚幻的人影对着蛇像拜下,为首的是位佝偻身子的老人,看的出来他已经很老很老了。 一枚赤色的鳞片悬浮在老人头顶。 李熄安当年隐隐察觉这片天地的异变,以自身的一枚鳞片护佑老人安然入轮回,所以后来发现的鳞片自然失去了灵气,只有物质层面的坚固。可老人没有离开,他在那枚鳞片的护佑下始终驻足在这座寺庙里。 南山有庙宇。 老人故事的里眠有赤仙的庙宇从来不是他们修筑的这一座,不过是个故事。是他们修筑这座寺庙供奉赤仙的祈愿。但那位回来了,自河底发现这座寺庙,真正伴随这座寺庙一段时日。故事书中的那句南山庙宇由此出现在了现实,他亲眼目睹。 人潮如海,踩在河底的泥沙上,截断的水流上,岸边,群山。 孩童老人形形色色的人们低声吟唱。 吟唱声盖过自九霄之上降临来的威严,那柄落下的剑被阻塞了。 “南山有庙宇,眠赤仙。目如金火,体若红钢。伴风雨吹息,照苍生明晦……名,南烛!”人们礼拜,金光绽放开来,顺着河流汇聚。 这是愿力,不仅仅来自人们,还来自群山。来自群山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的俯首。 河流滔滔,金光点缀其中,如同一挂星河席卷。而水花银镜如月,朵朵绽开。 僧人的虚影低眉,他看见了河流浪花中本不该存在的原始文字。 “水,准也。北方之行。象众水并流,中有微阳之气也。凡水之属皆从水。予之德。” “为鉴月川。” ………… 金色眼瞳倒映庙宇前老人的礼拜。 吟诵声如潮,河流逆飞而上! 法身下的男子笑了。 笑的坦然。 “你与玉钗顺德打交道的时候就明白了愿力么?”真一境不可逆伐,因为那具接天连地的法身,也因为万族顶礼膜拜的愿力。横箫金倪很强,但他越界了。 法身都将消散的他似乎真的没把握一击杀死这头赤色蛟龙了。 李熄安闭眼,深呼吸,仿佛将天地间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他张开双臂,猛地腾跃,赤色龙形咆哮着,银月河流流转为蜿蜒身躯披覆河流衣袍,愿力星辰点缀。 这还远远不是结束,鱼龙舞蹈,它们接引愿力,在鉴月川中奔行,释放古老意志! 皇道领域铺展,星河,点芒,太阴太阳。 赤色龙形如矢切开真一威压,载天鼎垂落篆文,护佑其身! “龙王!哈哈哈哈,你就该是龙王!”男子大笑,剑落! 两者悍不畏死地对撞,轰鸣声爆发,群山震荡,像他们敲响了名为毁灭的丧钟! 无穷无尽的光热迸散,空气中的灵被两股气息压迫到萎靡。 ………… 朱红庙宇虚幻礼拜的人们起身,在这股对撞下消散,真正回归了死亡。 靠近战场的生灵本该死去,但这一刻天空出现了一轮白月。月华泼洒,仿佛有人低吟古老经文。 流水般的衣袍覆盖它们会身体,隔绝了毁灭一切的光热。 砂石,崩塌的山,蒸发的河。 苏醒的太行已将这股力量的破坏力压制到极点。 光热终究归寂。 待一切消亡,接天法身随之化作光影,彻底弥散在天地间。男子盘坐虚空,眉心开裂,血流沉默流淌,滴落。亦如此刻的世界。 好像世界此时只有这位祖与赤色蛟龙。 “噔——!”曦剑昏剑掉落,倒插进山峦丛林角落。青铜大鼎横飞,砸断了某处山腰。 男子起身,抬手,食指接过面前的水珠。 水珠里金芒溃散。 赤蛟不过以愿力相辅助,知晓真一境如何触及又如何,根本没有时间允许他容纳这些愿力。赤蛟应是死了,真一境之下皆为蝼蚁,无非大一点的虫子与小一点的虫子。这头赤蛟是遇见的最大的虫子了,最可怕的威胁死去,横箫金倪却沉默。 与这头生灵活着时厮杀是他千万载来最肆意欢愉的一次。 可惜了…… 他抬头,赤色的龙形笔直下坠,血洒过其坠落的轨迹。 嗡——! 现世规则镇压而下,法身崩碎的横箫金倪近乎无法动用任何灵,连能随意扫视方圆数万里神识都压抑着,死死地禁锢在脑海。他艰难抬手,打算接过赤蛟尸身立即回归。再多待一个呼吸他都得死! 可风声呼啸,太阳的光亮被某种东西遮掩了。 横箫金倪神情凝滞。 他的法身已经崩碎了,什么东西能再次掩盖日光? 113.太行八陉 金铁扣鸣之声爆响于高天。 横箫金倪仰头,愣住了。 那是一条手臂,但绝不是玉钗顺德的造化玉手!那是狰狞的巨爪!自虚空垂下,包裹赤色铁鳞,粗犷原始。肌肉在鳞片下鼓动,牵引那条如星河般安静流淌的鉴月川。 极神圣与极狰狞的两种元素在这只龙爪上融合的完美无缺。 死亡的利刃架在了横箫金倪的脖子上。 这只诡异出现的狰狞巨爪很可怖,但仍然无法威胁到真一,威胁到横箫金倪。可那是是平常,平常哪怕是他跨界而来,身具法身之时这只爪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他。然而此刻,他被现世规则锁定,法身崩碎,面对这种力量,他可能真的会死。 他蓦然回首,凝视坠落的赤色蛟龙。 龙形的鳞片正与鲜血一般散开,宛如深秋枫叶。浑身沐浴鲜血的少年自然坠落着,见横箫金倪望过来,他金瞳微眯,对横箫金倪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顺带竖起中指。 嘴里念叨着什么。 横箫金倪虽然无法动用灵与神识,可祖层次的感知力仍然泄露出一点成功捕捉到了赤蛟的话。 他说—— “死吧。” 那头赤色蛟龙才是疯子!他从开始便不打算让他搭上一具法身,赤蛟想要的是他的命!借助现世规则及隐藏到最后才出现的爪,取他的命,取走横箫金倪的命!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 千万载,千万载,他也不曾遇见一个能将他逼到这条路上的生灵。 横箫。 他的箫大部分时候根本不是用来吹奏的,只有碰见了值得的敌手或是兴致到来时,他的箫才会派上用处。就如降临的那一刻,他吹奏着安宁的曲调,打算赐予蛟龙死亡。古老音律的节拍足以毁坏大地,可他的灵在他取来金萧后被彻底锁死了,一位祖中的无可撼动者无法动用一丝一毫的灵,与凡人无异。 音律舒缓,男子持箫闭目吹奏。 太古的音律只是在群山间响起,曾经无穷无尽的伟力已无从谈起。 音律陡然变化,箫声悠扬,盘旋着,每个音节都清晰可闻。 眼眸低垂,横箫金倪望着自己逐渐苍白的皮肤,感受着体内要苏醒的黑暗。 笑了。 “若是不走这遭,我只怕还是那副鬼样子不得解脱吧?”他声音很轻,是在说给自己听。 李熄安听见了悠扬的箫声。 穿透岁月,映照九州那段苍茫时光。 横箫金倪在升华,苍白皮肤退却。祖中的无可撼动者,失去法身便称不了无敌生灵的话,他们早该让位。箫声婉转,散污秽而含神韵。 “不是趁我等沉眠,你与我等不过蝼蚁。”他朗声,声音慷锵,赤蛟听到了横箫金倪的话,这句话好像不是说给他听,是说给横箫金倪自己,或者说他的污秽! 清脆似泉石击鸣。 污秽要复苏。 祖体内的污秽爆发,李熄安难以想象。 可这一切没有发生。名为横箫金倪的祖伫立云端,他背脊挺得笔直,比那把接天之剑还要锋利! 持箫而奏。 横箫金倪上人什么也没再说。 只有一曲轻描淡写的曲子为他送别。 铁鳞开合,巨爪从虚空抓下,星河奔淌,抹平了天际那道笔挺的人影。 ………… 李熄安沉默站着,血还在淌下,汇聚成一片血池。 他站立的周围是空白,被先前硬撼法身而爆发的光热磨灭了大地上的树木及山峦。 哪怕他有心护住靠近此地的生灵也阻止不了生灵涂炭。 祖寂。 这种层次的生灵如果有心,死亡坠落的力量应是足够崩断太行成千上万座山峦。但横箫金倪死的悄无声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爪抹去。 太行八陉。 他的爪。 对应太行山八条断天绝路。可惜他的时间确实仓促,蜕变至极宫境后终于能降下一陉。所幸此劫已过,他拥有很多时间去参悟太行给予的爪。 李熄安走到横箫金倪消逝的地方,拾起地上的金色横箫。金光暗淡了许多,这是那位上人的本命器,上人死去,本命器该崩碎才对。可这支沉寂的金萧在落入李熄安手中后活了,金芒弥漫,是横箫金倪的一身道行,横箫金倪吹曲将神通原始的源力接引到了金萧中,在李熄安拾起时复苏、绽放! 庞然的源气瞬息将李熄安的身形吞没了。 皇道领域展开,仿若无穷无尽的源力落到宇宙星河的意象之中。 金烛燃烧。 这是那位上人向赤蛟表达的谢意。李熄安的伤口飞速愈合,皇道领域凝实,化作孤寂的漆黑。他不久前迈入极宫,此时居然再踏出一步。甚至这并非他的本愿。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本身并不需要。 少年腾空,挥手,召回曦剑昏剑载天鼎。剑芒消散,他只余下载天鼎悬浮,古老的生命特征于他身上显明。 金烛倒映现世的时光。 青铜大鼎悬在少年头顶,玄青色篆文垂落稳住他的身形。因为皇道领域前所未有的扩张了,蔓延至崩碎的大地山脉的每一个角落。 逆转。 源力的确是最纯粹最有效的物质,李熄安借助横箫金倪留下的源力做到了曾经思索过的事,亦是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岁月逆转,皇道领域中星河淌过,太阴太阳起伏,将时间封锁,拨动,崩碎的大地愈合,倒伏的山峦重新伫立,蒸发的河流流淌,森木重现,万灵复苏。 太行群山的伟力加持于他的身上,这是结合源力,皇道领域,宙法,太行山缺一不可造就的奇迹。 刚刚好,源力耗尽了。 李熄安呼气。这股源力他不会收下,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但太行山因为这场征战而破碎,他需要弥补。成功施展这种奇迹对他路途的帮助才是真正巨大的,也是对太行的交待,哪怕太行也许不需要他的交待。 这是让他问心无愧的事,不然这山神当得个什么劲,光收人家好处。 皇道领域消散,点点星芒落入大地。 他带着这支横箫到了棵树下。 立碑。 刻字“祖中无可撼动者,横箫金倪上人”。 114.修行(4k) 数千米高的古木遮掩日光,枝叶繁茂恰好为盘踞树冠上的庞然大物盖上床被。 古木巍峨伫立湖心,延伸至很远的枝丫零落叶子,偶尔能在海一般的湖水上荡起涟漪。 春日和光被剪切的稀碎,几块光斑勉强照亮隐藏在枝叶下鳞次栉比的赤红铁鳞。那庞然大物沉眠在古木中,呼吸声伴随呼啸的风,与过路的山风汇聚到一起吹起苍白毛发,在苍白巨虎的身上掀起阵白色麦浪。 隐约能听见古木旁小银杏的抱怨。 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李熄安说此地不会缺少一物那便一物不少。 花了几星期的时间重新栽种老樟树,罗刹彻底消亡。它打着让赤蛟堕落占据其身躯的计谋将所有恶念全部抛给了赤蛟,失去恶念的纯净罗刹就很容易灭亡了。它算计了很多,唯独想不明白赤蛟接触污秽为何没有堕落。 至于之后横箫金倪亲临,罗刹压根没看到。 那个时候李熄安的皇道领域和神像的搏杀带来的冲击力已经将它泯灭了,脱离了老樟树的罗刹在祖眼中毫无用处,根本没有费心保下,任由其被灵气风暴撕裂。 李熄安为横箫金倪立碑后大约半日的功夫,恰好薄暮。 青焰带着那株佛手回到了太行。 当时楚杏儿见到他像见鬼一样,杏仁眼瞪得浑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说乖乖,我以为卦象错了,没想到卦象没错,然后猛地一喝,大喊何方妖孽在此冒充那赤蛟!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熄安倒插挖的坑里。真佛,一段时间不见成神棍了。 青焰就在旁边舔爪子,不是下水捞鱼打牙祭,就是在那薅白狐狸。现在白狐狸快比不上青焰一个指甲大了,她还是薅人家毛薅的起劲。 至于李熄安自己? 他累了,于是照着以前的模样趴在树冠上休息,多数时刻在沉眠。老樟树长大到这个程度终于能承载李熄安的本体,赤色蛟龙隐没繁盛枝叶中,鳞片的色泽与叶子的光彩映衬,如大块红玛瑙上点缀着几件细密翡翠。 “赤蛟,哪怕到现在我仍不是很明白,你为何不选择继承我主的源力,这是一步登天。九像真一,源力哪怕十不存一也足够你踏足极宫境中的凝皇道,可称上位。” 静谧的树冠间响起声音,是支淡金色的竹萧。它此时嗡嗡地震动,传达神念。 “我登过天,知道登天这种事得一步步来,步子不能迈太大。”李熄安勉强抬起眼皮。 横箫金倪的本命器,这支金萧。 神通篆文因为横箫金倪的死崩碎了大半,除了保有器灵外只能用来吹奏。不巧的是李熄安对音律一窍不通,这事换蝼来说不定还有仪式感点,吹奏首曲子送送行啥的。 他那日立碑刻字后本打算将这支金萧一并埋下,毕竟那位祖的躯体消弭在了天地之间,一身赠与金萧的源力被李熄安拿去溯源群山。这件真一境的本命法器当然了得,可他甚至没有探出神识观察这件器物的材料,也没有磨灭金萧上残余的篆文,只打算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葬下。 谁知道李熄安准备把金萧埋土里去的时候,这件金萧的器灵苏醒了。 它还没有到隐去的时候。 这头满足了横箫金倪毕生心愿的蛟龙是它的人选。 金萧复苏,携带着它的野望。这是一笔交易,而赤蛟答应了这笔交易。至此之后,这支金萧常伴蛟龙。它不具备神通,但它作为器灵记载了横箫金倪的法。 它授予赤蛟九州太古的知识,横箫金倪行走九州的所见所闻以及这位祖的法。 李熄安需要做的是覆灭横箫金倪的道统。 黑暗在他们漫长的沉眠中早已渗入到极深处,小世界中的所有生灵皆是如此。他们病入膏肓了,横箫金倪在这千万载中挣扎过,企图将整个小世界毁去,没有任何存在伫立的空旷原野是没有阴影的。至于小世界中的生灵们是否同意,这不是他们说了算,是污秽们说了算。 毁灭小世界在横箫金倪这种层次的祖面前不是难事。 可惜他没有机会。 金萧以无比宝贵的法作为交换,换得赤蛟覆灭小世界。他们的堕落不该威胁现世九州,甚至有的小世界在漫长的岁月中苏醒,撕裂其余自然存在的小世界的壁障进行入侵,使那整个世界化作地狱。祖们太强大了,剑锋所指只有毁灭。 目前唯一的意外是复苏的现世九州。 一头极宫境的妖皇使横箫金倪埋骨。 也许九州堕落的祖们命中注定由现世九州崛起的生灵们埋葬。但金萧需要做的是覆灭自己所在的道统,当一切拯救无济于事,目光所及唯有黑暗时,毁灭是最好的结局。 祖们,那些至尊选中的天骄们在沉眠中就已经死了。 现在行走显圣的不过是披着一具具躯壳的黑暗。 所以李熄安答应了。 对于那些堕落的生灵,他哀叹惋惜,听着那些无敌辉煌的过去神往,当然,这些都不妨碍他将污秽燃尽。 燃烧一个世界作为送别横箫金倪的终曲么? 对于不通音律的赤蛟来说很合适。 赤色的庞然大物蜿蜒,厚刀般的鳞片耸动古木,叶子簌簌地落下,树冠上亮起了两轮太阳。李熄安抬头,呼吸。发出无声的咆哮,群山的气息绵延,降下雨水。 谷雨,携来生机。 枯黄落叶扫尽,新生绿芽抬头。 李熄安离开了老樟树,赤色的龙形矫矢云端,这也是他这段时日常做的事。携来八方云雨,滋养一隅草木走兽。唯一能对他表达不满的是青焰,她不喜欢雨水。 这倒是令李熄安诧异了下,毕竟青焰下水捞鱼挺勤快的,不见那个时候说不喜雨水。 然后蛟龙还是自顾自地布雨,毕竟雨水也是水。青焰垮起虎面溜达到老樟树下避雨,鼻尖打出青蓝电屑。 龙形蜿蜒,顺着云层走至很远。 他每逢修行会前往太行山的八陉之一,呼应山峦地脉,在那里炼爪。这不是神通,是真真切切地自他身躯上多出的部分。 太行八陉。 这爪就叫太行八陉,李熄安的确感受到自己体内应有八个爪。 太行山如今延袤万万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无数河流切穿太行山,造就八条通往太行山咽喉通道。 在太行未崛起前这八陉就在这里,从古至今延续,坐看山外朝代更迭。《述征记》中载: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第一曰轵关陉,今属河南府济源县,在县理西十一里;第二太行陉,第三白陉,此两陉今在河内;第四滏口陉,对邺西;第五井陉;第六飞狐陉,一名望都关;第七蒲阴陉,此三陉在中山;第八军都陉,在幽州。太行陉,阔三步,长四十里。 赤色蛟龙盘踞在一座陡峭山崖上,狰狞长尾垂落,像从山崖上悬起的赤色瀑布。 他的呼吸在逐渐缓和,在与此地化作一体。 太行八陉,他的爪。造化玉手的法他同时在改良,以此为蓝本创法。现今不一定比玉钗顺德的法更强大,但一定更适合他,而往后以太行八陉施展出的法印威能不该弱于假借他人法的造化玉手。 他人的终究是他人的。 赤铜骨面垂落在峭壁边缘,俯瞰山崖半腰的云层。突兀的,他听见了叽叽喳喳的鸟鸣。 一只青羽鸟雀扑打着翅膀停在了蛟龙的红木枝角上,停的稳稳当当,那叫个行云流水。鸟目里可见嫌弃和自豪的意味。大概是嫌弃李熄安两年不见,自豪可能是自己对这会莫名走动还忽大忽小的奇异红木不离不弃。 赤蛟能理解这鸟雀的意思,笑笑,随后继续炼化这一陉了。 “山神真是有趣儿。”一旁的金萧传出神念。 “山中的万灵敬畏你,也对你亲爱。我倒是很久没有见到我主人这副模样了。他们越追求大道,离世间万物的距离就愈遥远。自从他踏入真一境后,流露出情绪越来越少。他们永远安定,如一座亘古石像。可我知道,祖有他们的心思,他们从来不是石像,是人,是万物之一,合该有自己的喜乐。” “他寂寞的时候就会吹曲子。” “横箫金倪这个名号是他的骄傲,亦是他的枷锁。” “为何?”赤蛟问,“他们如此强大,拥有自己的喜乐是轻而易举的事吧?至于枷锁,那个时代天地间又有什么能阻拦他们的脚步、成为他们的枷锁?” “因为九州就是他们的枷锁。” “九州将倾,他们是火种,这是每一位无可撼动者深知的事。他们拥有同境界无匹的实力却连为这片天地征战的权力都没有。” “作为九州之火沉眠至今,被阴影找到的他们若是有机会清醒……”金萧沉吟。 “你会见到一个世界的崩塌,那想必是个很灿烂的光景。” 赤蛟想起什么。 一个世界的崩塌,他的第一反应是绽放的烟花,刹那的绚烂,这一刻的光景无可比拟。 “你知晓一位祖的名号么?同样是一位无可撼动者。” “玉钗顺德已经讲过了。”金萧提及玉钗顺德时的语气都低落不少。玉钗顺德,严格来说还是横箫金倪的前辈。在横箫金倪还是个毛头小子时,这位可称无双的女子已经踏足了真一境。横箫金倪的其余七位同行者或多或少受过这位祖的恩惠。 这是一位强大到极点的祖,强大到足以撼动圣者。 过去九州的歌谣中就有一句“白玉手,如冰也如铁,结法印,予生也予死。”这种层次的祖也堕落的话,金萧想着,无人能躲避阴影。 “不是她,是竹篮采魂。” “竹篮采魂?”金萧惊呆了。 竹篮采魂,横箫金倪的同行者之一。虽然知晓没有沉眠的祖会被阴影放过,但听到熟悉的名字,金萧还是忍不住叹息。 “这方天地复苏不过两载,你竟然接连遭遇三位无可撼动者?” 李熄安没有回应,他祭出了载天鼎,活灵奔走,显化出血色人影。 “这是他的灵,我从他的分身上截取下的部分,失去了记忆。” “难得放我出来一次,又是认亲?”血色人影耸肩。 “的确是他。”金萧沉声。 “但气息太弱了,弱到不敢相信。” 血色人影盯住横悬空中的金色竹萧,头一次露出思索的神色。 “我知道你。” 一时间三个视线落在了血色人影身上,除了李熄安和金萧,还有红木枝角上驻足的青羽鸟雀,正歪着鸟头。 “我也只是知道你而已。我一定认识你,甚至可以说很熟悉。但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真是奇迹,难不成这支箫也是刻在我本能里面的东西?”血色人影纳闷。 “我在天地未完全复苏时的帝都祭坛下遭遇的竹篮采魂。” “他不在小世界中,被镇压在一座祭坛下。” 沉默,恒久的沉默。 “祖临,天外血烟,堕地忽惊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李熄安念着古籍上阅览到的文字。 曾经他以为这是这位祖撕裂世界壁障来到现世造就的意象。 但也许…… “他成功了?”金萧颤声发问。 这位祖的到来,伴随着一场崩灭世界的绚烂烟花。 “我不知道。” “若是成功了,他不该成那副样子。总之,我在迈入小世界前,需要去一趟帝都了。” 在此之前,用这场难得的安宁铺就他面见真一的资格。 狂风呼啸,赤色的龙形蜿蜒,铁鳞扣合,金铁之声回响深谷,婉转不绝。 又一只爪垂落。 李熄安感受着陌生的手臂与爪,说起来真是奇妙,自己身躯的一部分竟然不是长在自己身躯上,而是自虚空中伸展而出。 他将伸展龙爪的两个虚空空洞聚拢在庞然身躯的前半身的两侧。 隔远看,就仿佛这头蛟龙真的长出了两条手臂一般。 曦光盛放,右臂抓住了金色长剑的剑柄。 龙形狂莽游弋,他持剑劈下,如太古的图腾壁画,似妖魔似神明,原始可怖。 等撕裂的云层合拢,赤蛟早已走远。 这是趟修行路。 而他的修行还远远没有结束。 115.夏至 太行山深处,一声响雷,枝形闪电明灭。 雨横风狂,夏至。 群山间,目不视物的雨幕下,有个异样的存在伫立着。 魔神般的八条臂膀从深邃的漆黑中伸展,停留在与山峦等高的位置。 一条狰狞臂膀摊开手,披着玄衣的人影坐在掌心,没有任何东西为他隔绝大雨,闭着眼,任由夏至大雨淋湿全身。托起人形的臂膀覆盖赤色铁鳞,肌肉牵引下有节奏的舒张。 人影正上方,一手托青铜大鼎,一手握赤铜剑,一手持金玉剑,还有一条臂膀周身环绕丝绸彩带般的银月河流。 河流中是闪烁的星星点点,那是鱼龙们。自打以水行造就鉴月川,这些小家伙像找到曾经的家园似的涌入鉴月川,畅游着,终究是因为找到更好的地方离开赤蛟身躯,不再隐藏在李熄安的鳞片中。 它们的身形在鉴月川中游弋,如一挂星河住进了水里。 还有三条臂膀结成玄妙手印,散发着摄人气机。 大雨将这副画面模糊,形如魔像降临世间施展神明仪态。赤色狰狞的八条臂膀若不是有规律的舒张起伏,真宛若古老时代遗留下的恢宏雕像。 李熄安缓缓睁眼,炽金光芒随他睁眼几欲撕裂雨幕。 “结束了。” 太行八陉。 这场修行他没有任何境界的提升,却仿若蜕变。 本体具备了手,以后打架的手段就多了。他闷声笑笑,脑海中突兀想到四条手臂招呼人家四肢,余下四条手臂招呼人家脑袋的滑稽场景。与横箫金倪的真一骨像的争斗中李熄安明白了点道理,他很多时候没必要浪费灵与法,用体躯碾压就好了。 太行八陉的八条臂膀自他的域中随意伸展,将来可以冷不丁给对面来一下。 他如今的躯体强度比拟真一骨像,而那些古修士大都不修体法。 力道大点说不定直接拍死了。 毕竟太行八陉伸展并非纯粹的体躯,还携着造化玉手的核心法。造化玉手,一灵可化万灵,以不多的神识极具效率的驱动成千上万条手臂,当遮天蔽日如辰星闪烁的法印镇压下,敌手绝无活路。太行八陉的手臂数量恒定不会增多,李熄安这些日子略微明悟造化玉手中的以一化万的法,可以凭借展露的八陉之手自主驱使五行器,与他显化本体驱使毫无区别。 在现世征战古修士,群山复苏下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加上李熄安本身具备的灵气量又相当可怕,所以几乎从未担心灵的问题。但他即将前往帝都,见一位祖,不再有浩如烟海的灵气储备。 曾经打过交道,这位祖的实力大都被祭坛封锁。 可祖终究是祖,这位竹篮采魂上人不是跨界的真一,而是真正立足现世的无可撼动者。 “妖的寿元本就漫长,你至今不过两百余岁,两百余岁不到三百岁迈入极宫境……别说妖,就算是人这种修行速度也是完全的在行逆天事。”金萧见李熄安起身,知道他的修行已经结束,故而传达了这些日子累积下的感慨。 三百岁的时候,横箫金倪也是极宫。 直到一千岁,横箫金倪才是那位横箫金倪上人。 金萧知晓这方现世在造就一批怪物,诸如面前这完全能推翻过去修士们认知的赤蛟。崛起等同于重开天地,立足当世的生灵们在千年万年后就是传说,是古老原始的神话。 “横箫金倪降临太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是掠夺源气这么简单吧?”李熄安站在八陉上,俯瞰大雨下苍茫如海的群山。 “不知。”金萧回答。 “但我能感觉到主人对这座山脉势在必得,其中应有他十分在意的东西。主人在九州时与这片山脉并无关联,沉眠小世界也无法接触现世。所以不妨说渗透进的污秽对这座山有何目的。等吧,时间会告诉一切。” 李熄安沉默片刻,眼中金烛暗沉。 “是啊,时间会告诉我们谁是最后的赢家。” 他腾空,太行八陉收拢回虚空,唯有托鼎的那条臂膀仍然存在。雨势陡然变了,因为那头庞然大物的游弋掀起狂风,如一柄快刀横切滂沱大雨。 金烛刺目如升腾的炬火。 李熄安此刻要做前往帝都前的最后一件事。 赤色龙形咆哮,蜿蜒,仅剩的臂膀托鼎,活灵游走,刹那万鬼嚎哭,无数生灵的怨魂扭曲着,是罗刹吞食折磨的恶念。 他接纳恶念,再将这些怨魂凝聚,封存在载天鼎中。 等候的便是今日。 夏至的大雨洗涤群山,他将释放怨魂,作雨滴回归大地。他很擅长这个,哪怕从来没有学过。 ………… 青焰趴在老樟树下,幽绿虎瞳凝视大雨。 满身忧郁。 那边的银杏倒是叫的欢,树嘛,喜欢雨水是正常的,尤其是具备了灵智后,叶子想不掉就不掉,也不愁自己光秃秃的会变丑。 “万鬼在畅游山雨。”她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身后响起银杏贱兮兮的声音。 青焰知道这货已经竭力收敛情绪学着印象中的高僧了,可惜楚杏儿不愧是楚杏儿,这么庄重的八字也可以说的……她斟酌着,只能归结为银杏式阿弥陀佛。 苍白巨虎抬头,遥望的方向比附近格外黑暗,那里的昏暗的天汇聚成乱舞的妖魔,哀嚎哭泣。此时一道枝形闪电击碎大地,照亮了昏暗雨幕中托鼎而行的赤色狂龙。骤然风起,携着冤魂的雨水乘风归乡,载天鼎的活灵接引雨水,短暂的将雨水作为介质承载怨灵。 南烛似乎很热衷于“完满”。 两年前的帝都之行放归万千怨魂是终局,此刻归化罗刹邪树造就的炼狱也是终局。 怨魂这种负面物质对煞气庞然的大妖起不到作用,南烛是单纯地想到便做,他不会让万鬼不得善终,更不会利用这些怨魂。 那日夜晚她无意中听到了南烛与罗刹的交易,她从未感到被欺骗被背叛。 因为在这家伙身上根本不存在这种事。 雨停,天晴,云层开裂,金芒抛洒,那独臂的赤色龙形巍然端坐山峦上,等候奔走群山大地放归怨魂的活灵归来。 “走好!”银杏上的淡金色女孩大喊着,一个劲儿地招手。 什么阿弥陀佛全部抛之脑后。 单纯地在道别加上一点点祝福,这祝福还不能多,楚杏儿曾说运气是守恒的,给人家的祝福多了她自己就会走霉运。 ------题外话------ 描述太行八陉的“八爪”大家的理解有分歧。 嗯……其实就是八条手臂的意思,平时不长身上,仍是蛇身 116.帝都祭坛 帝都,城中心。 这座人类古都复苏后建筑格局大规模改变,可能和昨天还和你对门的邻居今天就和你隔了百八十个古阁楼。 城中心的变化最明显。 恢宏宫殿拔地而起,终日云雾不散,气息威严,能压的寻常人喘不过气来。古老祭坛反而被埋葬的更深了,古老阁楼排列,布成阵局,隔了无数岁月仍然死死镇压着那座祭坛。 帝都的族老们真是捡了大便宜。 在非常关键的时间节点呼唤起祭坛,往前没有机会,往后同样没有机会。 今日,帝都来了为尊贵的客人,来的悄无声息,知晓的只有赵行舟和李诗霜两人。等到他们两人找到这位客人时,客人正在坐公园长椅上看中学生跳早操。天地复苏下,建筑的重建相当轻松,现在的学校场地十分宽广,还配有修行的基础设施。 “全国第一套修行体操现在开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随着一声机械的女音和一阵舒缓的音乐,套着肥大校服的学生们动作规律标准的跳早操。经历这两年的混乱艰苦的时光,小孩子都清楚踏上修行路的重要性,何况已经明事的学生。现在的学校开办就是为了普及修行法。就算将来没有天赋机遇踏足修行路,这些知识也足够这批人成长为维持人类稳定的砖瓦。 教育是根本。 这样培育人才的措施可比古九州的古老方式有效率的多。 这也多亏帝都是权力中枢,能够维持基本稳定,甚至结合现代文明与修行文明。 在这场崛起的混乱没有结束之前,所有城市皆是孤岛。 “好久不见。”在赵行舟和李诗霜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时,凝神观察体操的李熄安率先打招呼。 “很有意思,也的确有建树。” 在他的眼中,打着这套广播体操的孩子有几位体内已经开始凝聚灵气,这是有资格崛起的征兆,是打开修行路的钥匙。 李熄安起身,披着古式玄衣的他显然很引人注目。 不少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瞥过,如今的时代身披古袍的基本都是常人难以接触的狠角色。虽然也不是没有爱好这方面的普通人,可气质气息等等差距太大,一眼就能分辨。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赵行舟躬身,想请李熄安前往赵家祖地,这个地方并非是接待贵客的地方。 李熄安却摆手,起身走动起来,边走边聊,像在散步。 “我便不废话了。” “此行为了祭坛而来。” “祭坛……”赵行舟皱眉。 “怎么了?” “祭坛如今被古城复苏的建筑物再度封锁,我和李诗霜没有能独立打开的手段。何况,您为了祭坛而来,更准确点是为了祭坛下的那位祖而来吧?太危险了。” “没有能独立打开的手段,意思是有办法打开对么?” “是。”赵行舟沉默的时候,李诗霜接话。 “这座古城的所有建筑皆可由太古伴随帝都复苏的活灵调动,它们大多数时候沉眠在古都皇城中,拱卫帝庭。帝王剑是权力钥匙之一,但真正要开启祭坛,需要那些活灵的帮助。” “它们只有在帝都遭遇巨大危机时苏醒,现在只怕睡得正香。” “拱卫帝庭?”李熄安遥望帝都中心的方向,“你们确定城中心的活灵们存在只是为了拱卫帝庭吗?” ………… 古都中心,古老恢宏的宫殿群落遮天蔽日。 赵行舟每次行走在这里,都感觉自己是行走在巨人脚下的蚂蚁。 身披玄衣的少年走在最前方,他低吟着什么,赵行舟李诗霜无法听清。根本不用他们帮什么忙,从李熄安迈进城中心的瞬间,终日环绕的白雾继续扩散,被诡异白雾包裹的地方若有人,则会莫名其妙出现到城中心的外侧,普通人或修士都一样,没有区别。 唯有他们不同。 起身他们知晓自己没什么不同的,造就这般现象的始作俑者在他们前方。 这些恢宏的宫殿在苏醒,暗处有一对对眼睛盯住来者。 “若是平时,我会商议,但此刻此行我不能出现任何失误……”等走到了宫殿群的中心,李熄安突然说道。 “得罪了。” 跟在后面的两人一愣,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方青铜大鼎显化,玄青色篆文垂落,他们感受到愤怒的狂风,及整座宫殿群的震颤! 李熄安是在对此地的活灵说话! 载天鼎高悬,鹿王昂起头踢踏,将此地活灵尽皆束缚于鼎身。如果是在活灵铸成之时,李熄安还很难对这座古都的核心活灵,但它们经历了太过漫长的岁月,威能大都无法显化。 青铜大鼎旋转,将拘束的活灵放出,奔走,整座宫殿群随之变化。 仿佛一道沉寂千万载的巨大齿轮转动了。 整个帝都对李熄安敞开。宫殿偏移,重构,为即将到来的东西腾开空间。 前方,赵行舟李诗霜屏住呼吸,一座祭坛浮现,古老的刻字浮雕活灵活现,在弥漫的白雾中像下一刻就会腾空复苏。 “我带你们两来没别的意思。”李熄安回首,眼底滚淌过熔岩般的辉光。 “如果我三日后没有出现,将此地复原,埋葬祭坛。宫殿的活灵被我短暂束缚,你们借助钥匙足够驱动这里宫殿群。” “我的安危犯不着你们操心,做你们该做的事,履行你们的职责便够了。”李熄安笑道。 他看出这两人心中不大安定。也许是担心他,也许是担忧这祭坛。 “呼——!”风起,吹散这周围的白雾,赤色的龙形浑身披覆金色火焰,澎湃的热浪让两人不自觉后退。 古老的文字勾勒,漆黑的石质祭坛的表面泛起水银般的光泽,像荡漾涟漪的湖面。 龙形低首,躬身,他盘旋蜿蜒在高天,然后猛地下坠。铁鳞与烈焰切割空气,只能听见剧烈摩擦而引发的狂风尖啸。 等到风声消失,巨大的龙也不见了。 只有一座祭坛坐落在那,像一颗自太古来窥视现世人间的眼睛。 117.赤龙(4k) 诡异白雾弥漫的恢宏宫殿群,两人正无所事事。 “外面的几个该急疯了吧?”赵行舟躺在两浑圆细腻的腿子上,抬头望不到天。 帝都皇城排列开的活灵们全被那方青铜大鼎拘束,挣扎也无用,听令启动了祭坛通道。赤蛟遁入其中,自然连带着那些活灵一起。所以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皇城的宫殿群是封存活灵、以活灵为钥匙的古老术法,他们至今的钻研学习对其了解虽然还不多,但已成体系。若是活灵还在这,帝都的修行者们说不定还有机会重启宫殿群,让它恢复正常。 可惜,活灵们被赤蛟卷走了,毛都没剩。 “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李诗霜笑着问。 赵行舟一个激灵,连忙苦笑。 “不敢不敢,那敢呐!不出去,不出去,一辈子都赖里面。”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难道这地方你不想出去?”李诗霜环顾四周宫殿,气势宏达,绵延如山,巍峨伫立袅袅雾中。若要形容,传说中的天上宫阙莫过于此。 但太沉寂了。 除了古老外毫无生气,压抑的气氛笼罩祭坛,像巨人站在雾里俯瞰此地唯一的两个活人。 “三天。”赵行舟说。 “按赤蛟所说,三天之后我们出去,复原这里。”他话语一顿,又道:“接触祖那一层次的存在,他若是没有把握不会进入祭坛。何况,太行山脉中的那场灾难的爆发因他而结束,不用多想,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好了。” “要是真的遇到危险,我第一个先跑,绝不会再带上你这个拖油瓶。”李诗霜的语气淡淡的。 “得嘞,您务必先跑。”男人笑的坦然。 尽管跑就是,反正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 祭坛内,辉光浮泛。 两载时光,这里又到来了一位稀罕客人。 客人还是同一位。 赤色的龙形头悬大鼎往祭坛深处遁去,身上披覆的金色火焰将四周照亮。可火焰照耀不到的地方仍是黑暗。这里的空间仿佛无穷无尽。 空旷的像片宙宇。 诡寂黑暗中,缓缓裂开了一道猩红深渊,眼球蠕动着,秩序法则交织成链,注视来者。 李熄安凝神,那股意志将整片空间填满了。 他感受到了对方与曾经接触的几位祖本质上的区别。祭坛中的那只邪眼虽被镇压封锁,通天伟力无从施展,但他能够呼应现世法则,瞬息汇聚形成神链。根本不像一位跨界生灵,而是真正驻足屹立此界的存在。 那只横亘在黑暗中的眼睛合上了。 血光闪烁、凝聚。一道身披血铠的人形出现在眼睛瞳孔的位置。 与上次那道血影有明显的区别。独臂,左手提着畸形的纤细长刀,空缺的右臂膀空空荡荡,只有火一般的东西在燃烧。 这不再是依附弱小者身躯复苏的祖,是祖的化身。他本身意志的最高显化。 血色人形提刀,刀锋指向李熄安。 李熄安在先前那只眼球上感受到了理智,可显然对方不打算多说一句话,以刀、火以及迸溅的血作为来者进入祭坛的代价!赤蛟蜿蜒,铁鳞层层扣合,他呼吸,掀起狂风。金烛盛放下,龙形矫矢狂舞。 双方很默契地选择了以血为言语。 下一刻,对峙的龙形与人影消失。 金色流光与猩红血气对撞,轰鸣声震荡死寂空间,骤起的狂风吹散填满这空间的威严。 ………… 咆哮、厮杀、古老语言夹杂鲜血中释放,一个域扩散、铺展,星星点点的辉光浮沉。 一条裹着赤鳞的巨大手臂持金色古剑劈下,这一刻曦光盛放,仿佛金色闪电撕裂了整片黑暗。 “轰——!” 血色人影提刀抵御,仍被这一剑劈下至深渊之底。 水流声,鱼龙群高亢的鸣叫声,另一条狰狞手臂自虚空伸展,绸带般的水流伴随着,滔滔浪花的起伏与鳞片相合。直接覆盖了正在下坠的血色人影,将其按在了深渊底的石质祭坛中心,重重砸下! 月与星的光彩流转,自人影身上弥漫出的血气被水流吸收,鉴月川在磨灭龙爪覆盖住的人影。 上空,威严龙形游弋,金烛向地面投下森冷目光,血安静地从鳞片缝隙中淌下,泼洒。 “呼——!”沉重的呼吸声。 “咚——咚——咚——!”沉重的心跳声。 两种异样巨大的声响从龙爪下传出,水流逆飞,这一陉被抬起! 铁鳞乍响,李熄安竟然感受到了刺骨阴冷。 金烛捕捉到这片空间中游荡的孤魂。不是冤魂,是单纯的灵魂,无主的灵魂!它们游荡这里,此刻在往龙爪下的血色人影上聚拢。 他重新站起。 是一位不见五官的独臂巨人,他提刀,在坠下的那一条手臂上留下见骨伤痕。肆意的灵让鉴月川逆飞,披覆的甲胄令鱼龙群无法撕咬,再转瞬被无与伦比的压力拧碎。 用此地神秘的灵魂铸就了类似法相的东西么? 在祭坛的镇压封锁下都足以引动如此伟力,这便是那位竹篮采魂。 龙形嘶吼,巨人同样怒吼。 一条手臂托起青铜大鼎,牵引活灵。同时玄青色篆文垂落,在为李熄安哺育生机。 巨人踏地,震荡祭坛。他提刀,而空空荡荡的右手燃烧起来,火一般的东西最终却具备了水一般的形体,流淌凝聚。 成了一条没有覆盖甲胄的漆黑臂膀。 巨人伸出那条漆黑臂膀,五指摊开,对着李熄安的方向一按。奔走的活灵破碎,垂落玄青色篆文弥散,连流转的曦光也消失不见。 鉴月川的音乐光泽暗淡,鱼龙们潜入了河底。 无面的巨人将按下的手掌翻转,正面朝上,抬头凝视赤色龙形。 这是邀请。 那条诡异的漆黑手臂断绝此地所有术法,李熄安铺上开的皇道领域收缩,崩塌。这是无法之权,也许等到李熄安迈入更高深的境界时可以摆脱,但此刻不行。 失去了域,整片空间重新陷入黑暗。 唯有对烛火般的眸子燃烧着。 巨人的畸形长刀划过祭坛,邀请赤蛟以极致的力量较量。 狂风呼啸,是剑舞,龙形自高空笔直下坠,携带着自虚空中伸展出的狰狞手臂。有的手臂持剑,有的手臂上空无一物。当铁鳞、剑、青铜鼎与那柄刀刃相碰,火星飞溅,短暂点亮两者隐藏与黑暗中的庞然体魄。 这是区别于修士的搏杀。 原始古老。 更接近一场狩猎。 漆黑手臂一旦展露,抹灭此地所有术法,不分你我。剑起剑落,龙爪张合,掀起巨人身上的灵魂物质。刀锋划过,锋芒成弧切碎鳞片。漆黑空间中,祭坛之上,金铁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巨人在享受这场阔别千万载的厮杀,而赤铜骨面裂开恶鬼般的笑容,李熄安亦然。 极致的暴力体现,巨人是出色的猎手,李熄安是出色的掠食者。 这场厮杀将持续到其中一方倒下为止。 过程是血与火的肆虐! ………… “嘭!”膨胀的热浪圈圈扩张。 流云金火点亮支离破碎的战场,赤色的龙形盘旋、狰狞长尾游过的地方尽是溢出的血。 满地的鳞片、结晶碎渣还有肉块似的灵魂物质。 一只爪按在巨人头颅上,整个头颅被按的凹陷,连带着石质祭坛一并凹陷破碎,蔓延出蛛网般的巨大痕迹。 巨人还在动,提着刀锋的左臂狂乱挥舞,但刀锋已经碎掉了,不是金属,更偏向宝石结晶。这刀锋随意切割李熄安的身躯鳞片,可在曦剑昏剑下终究被毁。 赤铜骨面垂落,巨大眼眶中金烛冷冷地俯瞰挣扎的巨人。太行八陉中剩下的七臂降下、接近。两条狰狞龙爪扣住了巨人的漆黑右臂,其余手臂死死按住巨人躯体。猛的发力,巨人疯狂,但失去头颅的他已经无法嘶吼出声了。 生生地将那条诡异黑手拆卸下来。 原本利用曦剑或昏剑的锋利,大可不必如此费力。可打到现在,李熄安的手段直接粗暴,甚至血腥。 他不仅要那条手,还要以最舒适的方法拆下来。 手臂被撕下来后,上面覆盖的黑暗消失了,李熄安重新感受到太古文字的交相辉映。 赤色的龙形起身,狰狞龙爪持剑,赤铜古剑上弥漫煞气,它渴饮了太多强大生灵的血肉。哪怕因为沉淀在墓碑下消减些许,那股煞气仍然随着黄昏般的光芒降临,昏光中,死在这柄剑下的生灵虚影怒号。 李熄安举剑。 下一刻,昏光吞没黑暗、吞没了祭坛上的巨人尸身。 这一剑落下后,赤蛟铁鳞飞散,披着玄衣的人形生灵出现在一只龙爪掌心,他浑身染血,随意坐着。沉淀着金子的眼瞳里是坦然肆意。 空中,那道猩红深渊重新裂开。 眼瞳中淌过太古经文,死死地盯住龙爪上坐着的人影。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你的大部分力量被祭坛镇压封锁,能用来对付我的手段展现完了。可能你觉得这点力量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你确确实实没有了办法在伤我一丝一毫。” “距你误入此地过了过久?”四面八方都响起声音,无边黑暗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有人在说话。 声如洪钟。 “两载。” “两载,阳神境到极宫境的成长速度么。” “应是如此,天地崛起等同于天地初开,你们这种伴随天地一起崛起的生灵若是不夭折,足以造就后世生灵传说中的神话。要知道,我等不过是九州末尾诞生的生灵,是那片天地的最后成就了。” “说吧,你为何而来。” “便这么答应了?” “那我再如何?你证明了你有向我等提出请求的资格,我等自然会答应。” “你现在是谁?” “我是谁?”黑暗中的声音在笑。“你不妨问问我们是谁。” “你们?”李熄安皱眉。 “我等皆为竹篮采魂上人,我等皆为祖,我等皆为九州最后的火。” “我等皆是黑暗,我等亦为吞没一切的深渊。” 声音停滞瞬息。 “哪一个都是我们。赤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是我是否如那些你曾经接触的祖一样堕落。不必惊讶,你的手段中有玉钗顺德和横箫金倪这两个家伙的法,我不会认不出来。他们早已堕落,不会传法给现世生灵。你只怕在这两人手底下走过几招了……” 黑暗沉寂。 猩红眼球陡然瞪大,又缓缓恢复正常。 “哦?他死了啊……真好。” 李熄安望着黑暗中无边的猩红深渊。 “我自然也已堕落。”黑暗中的声音沉声。“不过没他们那么糟糕,处于清醒与混沌之中。上次你的到来我是黑暗,这次你的到来我同样是黑暗,但你短暂地将黑暗驱散了。我才能以竹篮采魂的身份与你交谈。” 金箫浮现,向竹篮采魂传达神念。 “这么说,祖的堕落不是不可避免的,有机会对吗?” “箫啊。”竹篮采魂感慨。“这么说我面前这头蛟龙是你寄希望的生灵了?” “是。” “有机会避免被侵蚀……只怕不可能。在无止境的沉眠中,我在本不该苏醒的时候惊醒了。那时候整个小世界包裹在阴影中。正常的小世界不会出现这么庞然的阴影,是因为我的存在吸引来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秽物。一位沉眠的九像之祖对它们可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尤其是这些我们失去了故土。” “我采魂而轮回,对天地循环的感知无比敏锐,那时我在梦中感受到有人在重新开辟轮回,故而醒来。” “却没想到阴影铺天盖地,我亦不能幸免。” “我在最后的清醒中崩灭世界,泯灭了大部分阴影。那时我的唯一目的是撕开界壁降临九州。” 金萧在沉默。 “不可能,开辟轮回绝对不可能。你沉眠到中途,污秽都已经覆盖整个小世界,那时候的九州早已坠落,怎么可能出现有资格开辟轮回的人?” “是啊,开辟九州轮回连至尊都做不到。” “但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我降临九州,那位有能力开辟轮回的人足以了结我的生命,崩灭世界,泯灭黑暗再加上撕裂了界壁,我的九像只余下本我像,几乎跌下真一。可我没有见到那位开辟轮回的存在,我见到了一头龙。”黑暗一顿。 猩红眼球蠕动,盯住李熄安。 “一头赤色的龙。” 118.人世间(4k) 帝都,入夜。 古老阁楼亮起灯昼,虚幻人影来往其中。 这是在重现久远时代的刻痕。 老巷子里,人潮聚拢。大变化的城市,这条老巷子却并无改变,仍然破旧。 “上回说书说道,监天司伴赤龙,降服青衣女魃,唤来八方云雨,引得神灵低眉!”老人沧桑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像上了年头老酒,整个巷子里都沉淀着“酒香”。 抑扬顿挫之声说道着另一个故事。 “那是一无月之夜,夜空中却亮起了烟火!堕地忽惊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怒撞玉斗翻晴雪,勇踏起疾雷!星如雨下,众人见此当即惊呼,说是神灵临世?非也!” “实乃一位煞魔!它来到咱们这片土地,将整片夜幕映照成血色!” “背负九幽的大巫祝岂能容忍国土被煞魔肆意践踏?” “于是那赤龙升天,远离了人世间,在无人所能见的地方与煞魔展开了旷世一战。此战当真是打的天崩地裂,山头滚滚掉落,大地都裂开不见底的深渊……” “那无人见的事老爷爷你咋知道?”人群中一孩童开口。 老人当即环顾四周,望见了开口的毛头小子,轻摇起了扇子。 “人有记忆,这片土地……亦然。”说书人笑道,一拍扶手。 “大宇中倾,满目凋零!” 老人声调一变,从激昂化作沉闷,隆隆闷雷般,叫人喘不过气。 “那赤龙归来!” 黑暗无边无际,有四面八方的声音齐鸣。 猩红眼瞳蠕动。 “那头赤龙将我封印在了这里,他有机会彻底杀死我,可他没有,反而借助帝都宫殿排列成祭坛作为封印,这种封印仪式哪怕在无灵的时代依然能够生效,就这样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 “你想说我是那头赤龙?”李熄安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 “很像,太像了。”竹篮采魂回答。 “但终究不是。” “漫长岁月中出现两个相似的存在并非不可能。我的感觉不会出错,你们很相似,却终究不是一体。” 李熄安思索着。 他想到了那两片莲花花瓣。第一片本身便具有,第二片来自瑶池回到九州的那梦境。说是梦境都不准确了,他行走过去九州的八十载岁月真正存在,也许竹篮采魂遇见的赤龙是他,后世的他同样会踏足竹篮采魂所说的那个时代。 监天司,天女魃,背负九幽之人,开辟轮回。 隐秘时代发生的事远远不止表面。 “我降临时很吃惊,因为九州早已坠落,不该诞生出这种强横的生灵。那个时代是畸形的繁荣,建立在某些东西的坟墓上。” “坟墓?” “我不知道开辟小世界后九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降临的那片土地定然还是旧九州。有东西将坠落的九州封锁,再次为这片天地续上了命。我撕开界壁时,那个时代已经在苟延残喘,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坠落的老路。” “至于现今的复苏……呵呵,这片天地早就死了,它拿什么复苏?” “所以,有人在那个时代做了些了不得的事,让现世天地复苏,轮回重现。”竹篮采魂感慨。 “如何做到的,我在无垠漫长的黑暗中醒来时常常思考,可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猩红深渊缓缓闭合,整片黑暗重新死寂。 猛地,那只眼睛睁开,深渊开裂在了与李熄安的太行八陉相同的高度。 “离去吧。” “那方青铜鼎拘束的活灵也到达极限了。” “若你踏足真一,可以再来。” “来做什么?” “杀了我。” “我目前的实力没有跌落真一,再虚弱你也奈何不了。等你踏足真一境才有资格真正面对我们,所幸我的道法大都磨灭在了岁月与封印中,不然哪怕我损失了八像只余本我像,方踏足真一的祖也无法处理。” “横箫金倪与玉钗顺德受挫,是因为这方天地。赤蛟,切勿滋生狂傲。祖,尤其是他们,不是你目前能抗衡的。” 竹篮采魂郑重。 深渊波动,自瞳孔中心出现一个空荡荡的花篮。在出现后便化作流光飞到李熄安面前。 “拿走,这个东西已是凡物了,不沾秽物,可以带出去。” “竹篮?你都到这个程度了?”金萧神识探过去,死寂沉沉,没有回应。 这件竹篮是单纯的器物,没有灵。 采魂篮,对于竹篮采魂而言就如金萧于横箫金倪,本命器。竹篮无灵,死物,可想而知这位祖的情况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黑暗中却响起笑声。“竹篮还在的话,你们还能在这说话么?赤蛟,这件竹篮你带外面去,愿意留着便留着,不愿意留着就找处好山头埋了,立个碑,名字刻个‘饮酒作乐上人’。毕竟竹篮采魂早就死了,立个碑合情合理。” 李熄安注视着面前陈旧不掩精致的花篮。 酒香与花香仍然能隐隐嗅到。 “这物件我收好了,碑就不立了,毕竟竹篮采魂还没有死。”若过去竹篮采魂降临九州时遇见赤龙是他,那么竹篮采魂一定有救,甚至会涉及到污秽的本质。 他从不会多此一举。 “别死了,小辈。” “珍重。”李熄安微微躬身,道别。 这不是污秽,是真正的祖,真正的九州火种。哪怕将熄,也仍然给予后世余辉。 虚空,一条狰狞手臂伸展,托起载天鼎。 玄青色篆文垂落,笼罩了站在一陉掌心的人形,帝都的活灵奔走,启动了钥匙。一股巨大的吸力爆发,要将李熄安带上空中。 在逐渐变得虚幻。 猩红眼瞳注视李熄安的离去,等到水银般的潋滟光亮消失后,合上眼。 深渊合拢的下一刻,黑暗中乍响了无数道声音。 它们窃窃私语,像群蛇。 黑暗里伸出了舌头般的东西舔舐祭坛上的血迹,那是李熄安与巨人搏杀所留。 一口、两口,黑暗轰鸣,被刺激了,成千上万道长舌舔舐着地面,几乎要将整座祭坛掀起、碾碎,吞食入腹。 “仙药!这是仙药!”黑暗里响起嘶哑尖细的声音。 “这明明是至尊血!再让我尝尝!”另一道声音打断。 “好一味大药啊……” 有的阴影攀爬上了巨人尸骨,因为巨人与赤蛟搏杀,身躯上的血最浓也最多。阴影们贪婪吮吸,甚至连带巨人骸骨一起吞吃。 “轰——!”无垠黑暗,深渊再度裂开了。 那巨大猩红的眼球俯瞰祭坛阴影,神链交织,无形的法则在此刻凝聚。 古老经文响彻四方,横扫了祭坛,将垂落的长舌和阴影直接扫空,同时抹灭了祭坛上的鲜血。除了蛛网似的裂缝,此地重回寂静,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 赵行舟在睡觉。 白雾笼罩宫殿群,不过还是能分辨昼夜。 虽然修炼者可以靠打坐纳灵代替休眠,可他们这代人不睡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甚至不是第一天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睡觉,第一夜新鲜,有些睡不着,第二夜就熟悉了,赵行舟自认为可以睡得跟死猪一样,来几道雷劈旁边他都绝不会醒。 闷雷声响,狂风呼啸。 这阵狂风毫不留情地将赵行舟的被褥掀开,吹走。 李诗霜就在旁边打坐吐纳,安安静静地看着赵行舟的床被飞远,然后整个人一激灵打挺坐起。 巨大的阴影将他们笼罩了。 “那位回来了。”李诗霜松了口气。 赤色的龙形蜿蜒,自石质祭坛上跃出、腾空。水银般的光泽流淌,勾勒厚刀铁鳞的尖锐锋芒。 他呼吸,喉咙间滚动闷雷,庞然体魄切开空气,掀起狂风。 雾中,那对金烛瞳目依旧刺眼。 赵行舟揉了揉惺忪睡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赤蛟的狰狞体躯虽然总是以“龙形”来描述,实际上是蛇形,没有足臂。只是因为太强壮庞大,铁鳞扣合间完全没有了蛇类浑圆鳞片的影子才称龙形。 而此时,赤蛟腾空,一条手臂自虚空伸展,托着青铜大鼎。 与大众认知中的龙完全不同。 没有听说龙有手臂不在身上,在虚空里。 当庞然大物垂下头颅,赤铜骨面透过浓雾注视他们时,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些描述根本无所谓。太行山山神,他的形象好像从来不是神话中描述的正儿八经的神龙。 比起传统意义上的祥瑞龙,更接近纯粹意义的恶鬼或神明。 那只狰狞臂膀托起的青铜大鼎鼎身显化鹿王。 鹿王踢踏,将拘束的皇城活灵放归。活灵们一边对着雾中蜿蜒的赤蛟咆哮,一边退回至宫殿群。这两天它们过得浑浑噩噩,被那头象形鹿王强行拘束的感觉比不美妙。当然,活灵们不会去思考为何青铜大鼎如此轻易拘束并能驱使它们,它们只会有对青铜鼎深深的忌惮。 同时,心底已经将这头蛮不讲理的粗暴蛟龙打入黑名单。 可你若要问蛟龙再来帝都时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继续听话和打进黑名单又不矛盾。 宫殿开始凭借、挪动,重新将这座祭坛掩埋。 望着渐散的白雾,金烛摇曳,红枫在夜月下散开,显出纤瘦的人形。 落地。 李熄安低头看着地上床单被褥,还有身披睡衣顶着睡帽眼神惺忪的赵行舟。这货要是真这副表情便算了,关键是男人面容肃静,像一位即将走上战场的将军。 “打扰了,没想到你在睡觉。” 赵行舟拍屁股站起来,没觉得有大碍,就是刚刚回头看的时候那件被子顺着皇庭宫殿群的变化消失了。 也没事,给皇宫里的皇帝老爷们暖暖身子,赵行舟很大度。 赶忙叫住即将离去的李熄安。 少年侧脸的那只融金眸子里有些许疑惑。 “您最近有什么事么?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赵行舟问。 李熄安想了想,摇头。 最近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太行近期几年的时光里必然是安定的。他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无非是回到山中继续修行,参悟金萧记载的法们,然后前往小世界完成其夙愿。这事情能预料的到会十分漫长,可能几年,可能十几年。当一件事的时间延伸,那么近期称的上闲暇。 “何事?”他问。 若是请他帮忙处理灾害之类,这很轻松,他想必不会拒绝。可旁边的李诗霜听到赵行舟的话显得很窘迫,倒是赵行舟本人没什么特别反应。 “我想请您参加我的婚礼。”赵行舟坦然回答。 “婚礼啊……”李熄安笑笑。 不是惊讶于赵行舟的婚礼邀请,而是他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转身,打量两人。 分明李熄安的容貌比这两人看上去年轻,可那眼神的打量像来自年长之人对后辈的考究。 “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后。” “可以。”李熄安点头,“一个星期后我会准时出现。” 说完他看向李诗霜。“需要我帮忙知会青焰么?她有时候会向我提起你,虽然是抱怨居多,毕竟第一印象算不上好。但对这丫头来说你应该是难得的朋友了。” 李诗霜一怔,旋即笑道。“请务必知会。” 白雾收敛,夜空的月光终于彻底洒在了这片土地。等到寻找赵行舟与李诗霜的崛起者们到来,披着宽松玄衣的人形早已走远,消失在夜幕。 …………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老巷,老人,老桌老扇。很多老旧之物,唯有那对眼睛不老,澄澈空明。 所以识得人物。 披着玄衣的少年到来时,恰好响木拍桌,人群离散。 当听客中的最后一人离去,少年似乎也打算离开。 却不料响木再次拍案。 “陈旧古事,在今又起。这位听客可有兴趣留步听我一语?” “欸,客人这就生套了,上次给的金子还在我兜里供着呢,哪能再讨客人金钱。”老人开扇一笑,“您且听好嘞!” “太庙有青衣,背负九幽,监天司也。” “生幽冥紫瞳,道法通天,可役使赤龙。” “那人世间万鬼嚎哭,百姓疾苦……遂有监天司命之人出太庙,行人间。一曲神舞打尽万鬼,一篇画卷收进百怨。无秽物乱耳,叫千绝欲归。她青衣不染,面观清邃,走在红尘,心在高天!” “道有那监天司命法通天,怎叫这浊日浑天万鬼绝!”老人声音震颤,低鸣,却有万钧之力席卷。 要唱遍这人间。 ------题外话------ 求票? 119.苏诚子 深夜,古城墙。 巍峨耸立,拱卫这座古城的壁垒上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冷风。 凭空而起的城墙太过高大,光是席卷过的风就令普通人难以站稳跟脚,一不留神只怕会给这刀子般的风掀飞。 李熄安站在城墙上,指尖停着一只青色鸟雀。玄色衣袍狂舞似旌旗,而他站在这,就是不倒的旗杆。 青色鸟雀是载天鼎的象形之一。 他低声说着些信息,记载进篆文里,知会太行山中的青焰。太行山距离帝都很远,但这件事对现在的李熄安来说并不困难。 做完这些,李熄安转身离去。围绕着他的古老活灵们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一头血气通天的陌生妖皇伫立古城墙上很难不引起这些古老守卫者的注意,在李熄安登上城墙后这些守卫者们便紧随其后,它们身披漆黑重铠,手持利斧戈矛。整个魁梧身形埋在盔甲中,看不清相貌。 也无需看清相貌。 这些守卫者们在漫长岁月中早就没有个体之分。 李熄安仔细研究过苏醒的帝都的构造,看不出什么来,唯有古城墙以及宫殿群中的封存的活灵他有些了解。他的见识太浅,显然过去建造这座都城并相信它终有一日会苏醒成为现今人类庇护所的人在这方面远远超过他。 隐秘时代留给现世的宝藏。 魁梧的守卫者们立于古城墙之上沉默注视李熄安的离去,这尊妖皇分明是第一次出现在它们面前,但这股气息守卫者竟觉得熟悉。 ………… 一个星期后,清晨,李家祖地。 比起繁华都城这里更像小乡镇,独坐这座城市风景秀丽的角落。 红花绸带,锣鼓唢呐。 听上去就觉得喜庆的音乐声夹杂着鼎沸的话语祝福声,看一眼就觉得美满的红装束混合着宾客攒动的人头,红红火火又黑压压一片。 李熄安穿着现代装束,夏季黑色短袖短裤在人堆里并不显眼。 倒是有人误会成高中生。 他向来守信,说会来就一定回来,甚至他不需要去问赵行舟地点。满堂宾客,大都是这几年两人交好的亲朋挚友。李熄安认不到几个,认得到的也站不到这里。 其中大部分年长的老人来自帝都的研究院,为这座城市做出了相当卓越的贡献。 比如前哨站,再比如那套广播体操。 听说最近在研究现代战争武器与灵的融合,时不时要炸几下。这次难得丢下手中的研究来参加两个出色后辈的婚礼。 来自各个领域的人们彼此交谈,没有见过也在哪个地方听过。 倒是李熄安孤零零一头蛟龙拄那里,身旁空荡荡的。青焰受邀请去当伴娘,楚杏儿去凑热闹。没人认识这位太行山山神,流传帝都的画面中是那森严狰狞的龙形,没人会联想到桌子旁不起眼的少年。赵行舟有个精明劲,知道李熄安喜欢清闲,所以过往宾客中也无人知晓。 他坐在热闹场面里,目中倒映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自己却沉静的像口老井。 随着一道“新郎官来了”的地道吆喝声,人潮往外涌去。李熄安的目光顺着奔涌的人潮往外看,轻笑了一声。 白马系红花,后面跟着娇子。男人骑在马上,在那拱手。挤眉弄眼的表情不像来娶媳妇的,更像个古代的状元郎。翻身下马发红包一气呵成,人人有份,李熄安也有,赵行舟给他红包的时候露出那不知道刷了几遍的大白牙。 等到人潮簇拥着红袍男人进屋,绣金红包在少年指尖翻飞。李熄安靠在椅子上,沉思片刻,终究觉得少了些什么。 提起一个竹篮。 竹篮略显陈旧,其中盛放着酒,几片花瓣飘在上面,封锁住逸散的酒香。 竹篮采魂的竹篮酿造的酒。这件竹篮失了灵气,却能用来酿酒。寻常酒液放入竹篮中一个昼夜当即变成世间绝美的佳酿。最近李熄安有些沉迷,他酿酒的手法对于这件竹篮曾经的主人来说可以称得上稀烂,但仍然能酿造出人间绝味。他想是少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得有酒才行,不过他此刻得独饮了。 酒入喉,醇香伴着辛辣绽放在舌尖,再沿着喉咙一路向下。 这是能让蛟龙喝出几分酒气的美酒。 有人在他对面身旁坐下,风尘仆仆的样子。是个白须老人,有几分仙气,就是头上盯着个大墨镜。夏日阳光照人,这老道戴个墨镜也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小友在此独饮?” “道士?”李熄安笑着问,“你不是这的人吧?” “欸!甭管我是不是这的人,我看小友独饮实在孤寂,心生不忍,来拼个酒桌。如何?”老道伸长脖子,从袖子里掏出个葫芦。 就是那破破烂烂的袖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塞下这人脑袋大小的葫芦的样子。 “我呢,平时没啥别的爱好,走南闯北陪着的物件也不多,这葫芦是一件。”老道敲敲葫芦,沉甸甸的声音,里面装满了酒液。“这酒我觉得相当不错,打心眼说还是比小友你那篮子里装的差点。” “不嫌弃的话我就邀小友畅饮一番!” 李熄安随意掏来一个玻璃杯,从竹篮里舀了大半杯送到老道面前。 “这是……” “喝酒便喝酒,道士你太啰嗦了。”李熄安语气淡淡的。 “哈哈哈哈!”老道捧起那酒杯,“倒是我落了下乘,自罚一杯!” 一人一蛟在那喝着聊着,老道尤其的热情,不碰酒的时候还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碰了酒彻底成了村头大爷,满脸泛红,话是一样的说不完。 “这酒是真妙啊……真妙啊真妙啊。”这村头大爷啧啧感叹,一遍说完还说两遍,边说边摇头,“不过酿酒的法子不大行,这点不如十万大山里那山大王的神仙醉来的实在。” 李熄安抬眼,金色潮水涌了上来。 “江南玄妙观苏诚子。”老道说。“小友,啊不是,阁下不妨报报家门,万一我给找错了呢?” 另一边的屋子前。 新娘子顶着红盖头,接亲来了,这时自然要去赵家祖地。青焰作为伴娘,同样一身喜庆的衣裙,难得画着精致的妆。她出屋子后四处望了下,这里的宾客大都认识这位太行山战力无匹的大妖王,见青焰看过来纷纷点头示意。 青焰却皱眉。 宾朋满座,不见蛟龙。 ------题外话------ 等会还有一章,其实今天也有考试 但想到你们过不了儿童节只能为你们更新了,慰藉下你们受伤的成人世界。 120.左目 熙攘的人群渐渐远离,鼎沸的人声缓缓消失。 李熄安放下了酒杯,盯着面前的老道。 “太行山南烛。”他说。 “你找对了么?” “对了对了!”苏诚子点头,同时竖起食指朝后方模糊的人群嘘了一声,彻底安静了,此地除了李熄安与苏诚子,再无其他声音。 “宇法?” “哪能呢!”苏诚子摆手,“小友,不是,山神大人喔,你莫要碰见十万大山里那位后便觉得宙法宇法之类的法常见啊!” 他语重心长的。 “这种级别的法不是我说,你们要是死了,整个现世九州估计往后走再无此法。这点伎俩不过是点奇门数术,资质好可以学的,论天地运化与十万大山那伙计没法比,哦,当然和你也没得比。你们这种法为在我们这叫冕,也许是天生也许是通过某种方式悟得,就仿佛这方天地给你们带上的王冠,承冕之生灵。这玩意你们只有自个能摸索,教不了别人,别人也学不了。” “你似乎挺熟悉我的。”李熄安接过递来的空酒杯,又盛满递回去。 “另一个山大王说的。”苏诚子耸肩。 “也有我们的一点总结。” “你们究竟是什么?” “无灵时代承载了一点法门的人,就这么简单。其实帝都的世家和我们本质上没区别,只不过他们长期处于权力场,变质了,不再追求道法修行之完满,企图走捷径。这是意料之中,毕竟长期观棋的人若有了比场上棋手更强大的实力,自然会从观棋者成为操棋者,并且体会过这种感觉后将再无法下场。只有传承的古老世家有资格与对方对弈,久而久之,帝都这座棋盘只剩下三名棋手,其余的皆是棋子。” “不过走捷径的历来没啥好下场,更何况长期泡在功利场把血都泡臭的人,我能看见这两家后辈的婚礼其实都得赞叹下这位山神大人的心胸。” “得了,你把表情收一收我信你一半。” 既然给了选择,那他就会做到。这无关他的心胸,只是他性格如此。 李熄安摇晃酒杯,眼底不知何时已成为了绚烂的暗金色。 “喝了我的酒,你得拿出点实在东西。道士,你去十万大山做什么?又来帝都找我做什么?” “我说我还去过昆仑呢?”苏诚子笑笑。 “污秽?”李熄安沉吟。 这个老道士的路线与其说是在跟着他的脚步不如说是在跟随污秽现世的脚步。 “又对咯。” “污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现世生灵的实力我并不担心,但污秽如跗骨之蛆,难以抹除。这恰恰是咱们老苏家的本事,所以我察觉到后一路行走,不过……”苏诚子神色怪异地打量李熄安一眼,顿住了。 “不过什么?” “我低估了现世的承冕君王。” “你们拥有我们传承了千载也难以想象的本事。去昆仑时发现已经有人处理完污秽甚至登天,去十万大山时发现一座古山脉中宇法宙法一并显现。太行山是遗憾,我也是在复苏前听说了太行山出了尊相当强大的蛟龙,认为太行山应当无忧,结果昆仑那个登天者就是你。” “有能力处理太行山的人……得了吧,那些老家伙没一个能像你处理得这么好,山神啊,终究是山神。” “合理多了。”李熄安却突兀说道。 苏诚子莫名其妙,“啥?” “崛起之前我们是没有文明能记载下过去的知识与道法,这些最珍贵的东西全部掌握在人类手中,而掌握着这些宝藏的人类不该羸弱到这个地步才对。甚至需要古城苏醒,庇护人族的崛起者。” “这么看来,只是我行走大山,没有见过你们罢了。” 苏诚子沉默片刻。 “终究是少数人,极少数人才有资格与你们这批生灵站在同一起跑线。那赵家和李家的小子丫头足够在年轻人里称雄,可在你们眼中什么也不是。” “我来帝都的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找人。” 苏诚子因酒飘忽的话语骤然落到地上。 “承冕生灵在自己的领地中域格外强大,若她来过,你们定会有印象。” “谁?” “一个能与承冕生灵处于同一起跑线的人。” “苏珑。” “她在天地复苏之前前往了西部,失踪了。在这两年中,我走过很多名山大川,除了处理秽物,还有寻找她。若是寻常的复苏我自不会担心,但有曾经旧九州的古修士存在,哪怕他们行走现世受限严重,也相当可怕。”苏诚子面色一冷。 “那些祖的手段我可是略有耳闻。” “根本无法跨越的界壁竟然真的能降临。不论代价如何,光是能够降临这件事,就打破了现世一切平衡。以真一层次做到这点,呵呵……该说不愧是旧九州留存下的祖,还真是强到不讲道理。” 老道士知道很多关于旧九州的事,这并不令李熄安感到意外。 “方便透露下你说的那位苏珑相貌还有些特征么?”他问。 “若有机会我会留意。” 苏诚子没想到李熄安答应如此爽快,要知道十万大山那魁梧汉子可是坑了他一整葫芦的酒。 沉思,皱眉,目光扫过李熄安,尤其是那对暗金色瞳目。 “女孩,看上去年纪和你差不多?”老道想着,斟酌语气,第一眼看上去李熄安给他感觉与苏珑莫名有些相似。 苏诚子的直觉很敏锐,他隐隐察觉到什么,但那点莫名其妙的“相似”到口中成了年纪差不多。看上去也的确差不多,这位山神大人的人形相貌太年轻了些,他们家那个苏珑也差不多。相貌和年纪得分开来算。 “她小时候身子弱,差点夭折。家里人曾经为她前往寺庙,本意是取舍利子,以金刚之气中和她体内过甚的阴气。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一位来自世界刻印的佛陀临尘,至此跟随她行走世间。” “天地未苏醒之前佛陀不显,只余金光。苏醒后,应当能显化虚影,乃佛陀之金身。” 佛陀……李熄安垂眸。 一尊佛陀可能比之真一,这相当于有一尊祖的化身在为那个叫“苏珑”的女孩护道。 “还有吗?” “她生过去眼,因而役使鬼神活灵如臂使指。” “左目为金。”苏诚子说完,凝视李熄安的黄金双瞳。对桌的生灵此刻不再是彻头彻尾的人形了,他显露了古老特征,红木枝角伸展,串起几缕额发。狰狞长尾在身后肆意摆动,像簇流光火苗。 山神面无表情,只有眼瞳深处淌过辉光,那里,有朵莲花在缓缓绽放。 苏诚子被无与伦比的威严锁定了。 莲花引出了宙法,在延伸此人的过去。 121.白毛恶霸 赵家祖地的大院子,一片池塘,几棵树,还有个红红火火的大棚子。 青焰之前没发现赵行舟的审美如此别具一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已临近黄昏。 她再次往四方张望,橙红云彩倒映进池塘里,几只大鹅咯吱咯吱地游过,羽毛和云朵混合在一起。注意到青焰的目光,大鹅们昂首,当即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青焰无声地笑笑,却听到了身旁的脚步声。 有人在她身旁站定。是个年轻人,准确来说是曾经与青焰共事过的崛起者。年轻人穿着正装,嘴角带着抹温和的笑意,手里端着酒杯。 “那几只大鹅是赵家祖地的大爷。据说是赵大队长的爷爷那一代养的,到今天可谓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不知道世袭了多少代,也不知道横行霸道了多少年。” “天不怕地不怕,你看,领头的那只怕是知道我在议论它们,头都转过来了。” “嗯。”青焰点头。 面上的妆容有多精致艳丽,她的语气就有多冷淡。 年轻人的笑意不减,大抵是习惯了。池塘上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大鹅都比青焰脸上的表情丰富。 “青焰大人今天心情不大好?” “何以见得?”青焰微微抬眼,那对翡翠瞳目中倒映黄昏的火。 “挺明显的。”年轻人耸肩。 隔着池塘水面,青焰与赵家祖地的几只大鹅遥遥对视,皆沉默,年轻人见此也不说话了,偶尔拿起酒杯抿上几口。 几道连续的击水声响使涟漪层层扩散。 一颗偏平的石块闯进了众人视线,随处可见的粗糙,却像位出色的舞者跳跃在池塘水面,云层、夕阳,最后是青焰倒映在池塘上的脸统统因为涟漪的荡开模糊。 几只大鹅扑打翅膀,凶焰滔天。 村中恶霸不允许他人冒犯自己的领域! 它们纷纷掉头,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大鹅脑袋恶狠狠的,发誓要这家伙付出代价!要知道这村子里的小孩可是被它们赶了个遍,赵行舟小时候都被它们的祖宗追着跑,狠狠地在那蓝色开裆裤上留下属于胜利者的标志。 青焰和注意到的年轻人同样往那个方向看去。 他们愣住了,而气势汹汹的恶霸们怏了。 黑衣的少年蹲在池塘的另一边,手里还抛着石子。恶霸们横行多年,竟然屈服于眼前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人。这令青焰身旁的年轻人诧异费解,赵行舟已入阳神的修为也不能折恶霸们一丝一毫的面子。更何况青焰可是尊大妖王,哪怕不显露寻常生灵也会有察觉,这些大鹅们照样彰显恶霸本色。 记得赵行舟形容这些大爷,鹅命可以丢,鹅风不能落,赵家村里千军万马避白毛。 可现在,扑通扑通的水声格外讽刺。大鹅们收敛起翅膀,自顾自地游走,且当一切从未发生。 李熄安又扔过去一块扁平的石块,滑过水面,竟然到了青焰的那一边。 大鹅们目送石块滑过,昂首,为这块石头让出一条道路。 “这是?”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青焰就已拾起石块消失了。再往池塘对岸望过去时蹲在那的少年也不见,只剩下堆起的扁平石块。 “嗯?”目光瞥过池塘,他一惊。 “草!老赵,你家鹅子全没了!” ………… 帝都外,最后一抹橙黄色彩消逝,夜幕拢来。 青焰看着李熄安揪着大鹅脖子,一只一只扔进青铜大鼎里,沉默。 “这是什么?”她凝视手中的黄金偏平的,类似硬币或甲壳一样的东西。 先前李熄安第二次扔过来的便是她手中的壳子样的玩意。 “一个朋友送的小物件,恰好想到了便试试,就是没想到把这几只鹅子也捎出来了。”李熄安挠头,有些苦恼,同时将最后一只大鹅扔进了鼎里。 “楚杏儿呢?”青焰问。 “那丫头看酒席不怎么样,见到我就说要回太行。三分热度,开始知道有人结婚可是兴奋的不行。我也给了她这东西,我说可以随意在帝都里溜达,什么时候走会喊她。” 李熄安拿出一块黄金甲壳。 灵灌注,表面亮起了辉光,隐约可见其中的古老花纹, 青焰皱眉,她看见立足这片土地被某种东西封锁,然后文字勾勒,在此地强行撕开了道口子。口子中一个女孩落下,脸上还有带着茫然。 “无量天尊,这也太吓人了吧!”楚杏儿拍拍平坦胸脯。 她拿起身上带着的甲壳样物件递给李熄安。 “这东西很有意思,感觉我回去又能摸索摸索新玩意。”说完楚杏儿四处张望,嘴里喊着吓人,脸上倒满是兴奋,“这哪啊,不是太行山?怎么这么荒。” “回太行的路上。” 李熄安郑重收起那几枚甲壳。 “新郎官和新娘子去良宵一夜了,没咱们什么事。”他遥望太行的方向。 “你来了之后去了哪?”青焰问,“你知道你不会食言,说过参加这场婚礼就一定会来,但我没有看见你。” “见了个人。” “不过也的确参加了。” 李熄安如实回答,抬手,收起载天鼎。“见过了那个人后知道了些有意思的消息,今夜我需要回去一趟。干脆来看看你们,若是你们觉得呆够了想回山里便一起。” 狂风呼啸,赤色的龙形在夜幕下伸展庞然体躯,铁鳞乍响开合,金烛高悬于天。 青焰却一动不动,她凝视垂下的赤铜骨面。 一只狰狞手臂托出载天鼎,楚杏儿很识趣地扒拉鼎身,跳进鼎里。此地便只余下沉默的青焰和赤蛟。 “你瞒着我们太多事情了。”青焰开口。 “为什么不尝试告诉我们?我们同样是太行生灵,也是现世万灵中的一位,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孤身挡下。你是山神不错,但山神也会死,两载前,你受到重创,失去所有气息。我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语。现在,你又知道了些事情,仍然打算孤身前往而且什么也不说?像你前往昆仑后再无音讯一样?” 青焰声音不觉嘶哑了。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弱啊……弱到连与你并肩的资格都没有了。” 金烛燃烧,赤蛟的呼吸打在青焰脸上,热浪风干了泪,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122.各自的路 “山神南烛。” “太行山的生灵无不尊崇。” “可你不该选择将一切抗下,偶尔信任一下我们,好吗?” 太行山深处,古木遮天蔽日,枝叶掩埋了星月。 赤色的影子在枝叶下游动,铁鳞摩擦树干躯干,整座古木摇摇晃晃。此时这里的主人情绪有些不稳定,庞然身躯在运转力量,肌肉收缩,铁鳞扣合,叶子簌簌落下,落到湖面,落到树下空荡荡的土地上。 李熄安知道昨夜青焰的爆发积蓄不是一朝一夕了。 第一次人类入侵太行山,他垂死,这头苍白凶虎便恨自身实力不够,第二次他前往昆仑,两载失去音讯,太行山中楚杏儿推演,发觉世间无赤蛟任何气息。她那时担任的责任远远大于惶恐,这头虎,她的骄傲使她绝不会因为失去某个重要的东西便颓然,她根本不颓然,那段时间的青焰比以往更凶狠更强大。 再是第三次,他回来了。 在他的眼中太行山中横行的妖魔不算什么,接收了魔种后出现的罗刹邪树同样不敌归来的他。但青焰不知道,哪怕她在众人面前表现的自信,可暗地里仍然走出了帝都孤身来到太行山与他一同奋战。然后是第四次,他与罗刹交易,吞食恶念浸染污秽在短时间踏上极宫,企图直面罗刹背后的祖。这件事他也没有告诉青焰,祖临,他甚至驱散了战场周围的所有生灵,让青焰带着佛手前往帝都。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照做了。 这是最后一次,他见到了苏诚子。 苏诚子……赤蛟低鸣,古木枝叶下滚动闷雷。 以莲花延伸此人过去,他看见了一个女孩,那个叫苏珑的女孩,背负佛陀虚影,左目流金。这一刻,他抓到了某种东西。帝都跨越千万载的神舞,迈入昆仑时见到的古道,漫天仙神的吟唱,还有轮回路上端坐的女人背影。 苏姓大巫祝,监天司。 苏珑…… 是她么?李熄安觉得不是,但一定有关系。这是目前为止李熄安唯一知晓的能触及隐秘时代的线索。他答应苏诚子寻找这个女孩,苏诚子以蝼的甲壳为蓝本炼制了能短暂撕裂空间的法器。奇门法,以及蝼甲壳上铭刻的宙法。 他需要这件器物。 不仅仅是为了行走大地时可以更加便捷,更是因为在寻找那个女孩之前,他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通过界壁抵达横箫金倪的小世界,将这个世界崩灭。极宫境皇者,再强大也做不到这点,但横箫金倪在那个小世界中留下了八尊真一骨像。 以金萧为钥匙,唤醒骨像,开启一个世界的末路。 可也许骨像同样浸染了污秽。 金萧有法子处理,在处理之前李熄安将面对一个道统除了祖以外所有生灵的攻势。他仍需要力量,这段安宁的时光就是他积蓄力量的最佳时机。 青焰他可能没法照顾到了。 青焰想为李熄安分担,在虎的观念里不会安心受人庇佑。她一直想的事不是在南烛庇护下成长,是并肩,用她的爪牙划下太行不可侵扰的疆域。现在她坦白了,可赤蛟不为所动,李熄安昨夜仍然什么也没说。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即将前往一个祖的小世界?青焰明白了李熄安的意思,根本原因是如今她的爪牙太稚嫩。 青焰昨夜没有回到太行山,如她所说,虎的强大不是这种庇佑下得来的,是厮杀,她将踏上征战血路,杀出一条路来。直至能站在李熄安身旁,让他可以不必顾虑任何事。 也好。 李熄安是这样思考的。在外面征战厮杀对青焰的成长没有一点害处,没有帝都壁垒,没有超凡古器,仅仅是一头虎以及她的爪牙。 铁鳞层层扣合,以往静谧的孤岛有些嘈杂了。 “和横箫金倪一样。”金萧突然传出神念。 “横箫金倪?”李熄安一愣。 “横箫金倪在他的子嗣的成长路途上和你这大体相同,很巧的是横箫金倪也有个丫头,很犟的丫头。” “那丫头就没让人省过心,她娘亲去的早,横箫金倪和他丫头常常意见分歧,又没个和事人。久而久之,犟的很牛一样。横箫金倪想着的是老子修行到这个地步除了是因为道,还因为啥,不久是为了能让老子关心的人活的舒服自在么?丫头想修炼,横箫金倪便给道统里最好的功法,挑最强的那批,找不到合适的就去找人用大价钱换。” “那丫头天资可怕,哪怕不如她父亲也相差不多。横箫金倪让自家丫头有最好的修行路,却没有枯骨。横箫金倪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真一,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修行绝不能缺了这环。他故意的。他走过尸山血海累累枯骨铸就的修行路,知道这条路若有不慎,那便不是行人,是路上的骨。” “那丫头聪慧当然也知道。” “后来呢?” “横箫金倪心软了,他放走了女儿,让这丫头能真正踏上修行路途。”金萧话语陡然低沉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心软,也是唯一一次,因为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们看着长大的丫头死了。” “原本她说出自己的父亲是横箫金倪能活下来,可她至死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剑。” “死后都握着剑。” “若是那青焰在外厮杀,有人将她杀了,你会如何?”金萧问。 “杀了那人。” “是他们的公平决斗呢?你也杀吗?” “杀。这是他们的公平决斗,又不是我的,我只是来杀人而已。” “便没了?” “再立个碑。” “会后悔自己曾经放手的决定么?” “不会,这是青焰选择的路,若她死了,我会为她报仇,但除此之外不会再做其他的事。”赤色龙形的低语轰鸣如雷,“也许偶尔会来喝几口酒。” “像,真是太像了。你们这些家伙还真是一类人。”金萧赞叹。 “横箫金倪也是如此,他杀了那人,却不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嗯……就是偶尔喝醉了会骂自己傻逼,说再把丫头教好点就打的过人家了。” 赤色龙形从古木中伸出修长颈脖。 他昂首,眺望。 冷月的白芒泼洒在他的鳞片上,表面像淌过水银。 阴影笼罩湖面上一群正自顾自游过的大鹅,到了新的地方,村中恶霸仍旧初露峥嵘。 123.入界 转眼深秋,漫山遍野的红。 唯有那株遮天蔽日的老樟树长青,仍然苍翠。 不过这株树很久没有盘踞那头蛟龙了。 某处山中,红枫簌簌落下,李熄安伸手接过叶子,悠长地呼气。同时,弥漫紫雾霞光的剑阵收拢身后。 他另一只手持着金箫。 小世界,不单单是一个小世界。那是九州曾经完整的道统,不会因为失去横箫金倪而停止运转。道统之根基仍在,护道法阵,规则活灵,铭刻在那片土地的秩序链条这些累积了千万载的玩意可以轻松碾压任何极宫境皇者。按照金箫所言,道统内的这些基石足够镇杀入局的寻常真一,拥有一像至五像的祖甚至连横箫金倪的真容都无法寻见。 这便是九像真一。 在这些怪物眼中,同有“祖”称呼的生灵依然孱弱。 李熄安需要花费时间习得横箫金倪的法门,这并非是走这位祖的路,他单纯研习法,横箫金倪布下的道统根基自然能用横箫金倪的法来避免。而犁霞剑阵足以抗衡压制多位极宫境皇者,此去小世界,一方伫立天地的道统极宫境皇者的数量绝不在少数。 犁霞他的确喜爱。单纯的强横不足以让李熄安花费心思,但他运转犁霞可以同时牵引曦剑昏剑,以两剑为核心构成八方十六面剑阵,垂落晨曦霞彩昏光。 剑阵犁霞。 横箫金倪的法。 等两者完满之时便可履行对金箫的承诺。 不过如今还不够。 犁霞的修行对李熄安来说并不困难,他取曦光昏光炼剑时就对天象意象感知敏锐,饮食霞彩白露,养天地气,剑阵犁霞可谓如臂使指。难得是横箫金倪的法。那法至简,可越是至简的事物越难学到。例如五行杀伐术,更原始更简单,但若不是他承下太行的法,这种术他需要花费无比的精力去领悟学通。 何况,横箫金倪降临时主要持剑,可实际上这位祖的法是以音律契合道韵,箫声起,则万道至。 属实是得让李熄安从零开始。 为蛇为蛟,厮杀征讨,乐器这玩意离他太遥远。若要说这几百年来能和乐器扯上关系的事情,大概是他注视那批村子里的人结婚时的喜乐和目送村里他们老去死后村子里响起的哀乐。 他闭目,在感受秋风。 竟在不经意间哼起了山歌。 “还好么?”金箫传出神念。这段时间它见识到了个怪物,眼前的蛟龙在用它难以想象的速度吞食横箫金倪的营养,这匪夷所思,横箫金倪亲自教导的子嗣也没有如此迅猛的成长速度。横箫金倪的法门音律合道,而音律,古往今来无不贴合情绪。入者太深会迷失在无边情绪潮水中找不到彼岸。 蛟龙的修行速度太快,这让它有些担忧。 “无事。”李熄安回答,双目很清明,倒映漫山枫叶的火红。 他知道金箫的担忧和疑惑,可实际上造成这种情况并不是他天资可怖绝伦,单纯是因为他时间多。以宙法演化过去,有精力便不停演化,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不知道演化了多少次,可能数万,可能数十万。 精疲力尽换来了时间轴的压缩压缩再压缩。 赤尾扫过枫叶,大山深处林木中再次响起箫声,旋律古老,又极尽苍凉。 等这座山裹上银装,他便可以动身了。 “黄庭起祥烟缭绕空悬飞,香芬馥喷龙涎,宝录翱翔跃凤篇,散景云间,翔瞻感格自天然,松花积翠春满法延,殷意真殷真殷仙降鉴,稽首礼大慈悲赐福消愆。” 此为横箫金倪入真一所悟,名“天花引”。 ………… 自天地完全崛起已过三载。 太行,大雪。 湖面波澜,未曾凝冰,大鹅们横行,湖心岛空荡。 赤色的影子撕裂了云层,刻着箫与剑的令牌打开了道路,一条前往埋葬一方世界的道路。 披着大棉袄的女孩坐在银杏上,目送那道赤色身影离去。 这件棉袄是少数李熄安留在这儿的物件,还有的便是银杏树下几枚黄金甲壳。 与此同时,大兴安岭,同样苍茫的白。 却有血涌出,顷刻汇聚成溪,融化了地上的堆积的厚雪。 一头虎,与此刻大雪一般无二的凶虎。 翡翠虎瞳浸满杀了煞气,自喉间滚动的低吼震下古树叶子的雪,仿佛大雪崩塌。 虎爪下是只神禽,翎羽流淌金属光泽,暗灰色彩,翅膀展开垂落,遮蔽了这片山林的大部分土地。可惜只有一只翅膀了,还有一只翅膀在凶虎嘴里。暴力撕裂的伤口血流成瀑,而爪下的神禽哀鸣,鸟喙都弯曲。 凶虎甩开断翅,垂下虎首。 在左瞳伤疤纵横,除开一道几乎贯穿半张虎面的的狰狞伤口外,还有几道伤痕很新,仍然滴落鲜血。 “我给过你机会。”凶虎沉吟。 神禽挣扎着还想言语,可被那巨大虎掌死死按了下去,几乎直接按碎他的骨骼。 一尊外来的妖王。 如今世道哪个生灵不知古老山脉皆有主人,外来的生灵要么犯了事被赶出曾经的栖息场,要么是因为弱小在争夺地盘上失败失去领地。总而言之,外来生灵很难出现强大的存在,他是这么想的,这几个月死在这虎掌虎齿下的生灵也是这么想的,一尊失去领地的阳神境妖王,在他们这些妖王眼中可是香饽饽,越强大血肉对攀登路途越有帮助。 自然而然开始了猎杀。 但这头凶虎强大到可怕,足以称王,神禽离开过大兴安岭飞跃了无数山头抵达过另一座古老山脉,这头凶虎的实力分明足以在某些古老山系中谋取一片上好的领地。他们的念头打错了,反而化作这头凶虎的血食。 没有生灵知道这样一尊杀神为何离开原来的领地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漆黑的影子从凶虎身上蔓延,凝聚成人形。 那是两尊皇者,神禽目眦欲裂,现今最前沿的生灵不过是他们这些妖王,他横竖不明白这头同为阳神境的凶虎身上怎么会带有两尊皇者伥鬼。 难不成眼前这头凶虎能逆伐极宫? 他不再敢往下想,也没法再想了。两尊皇者伥鬼游走,拧下了神禽头颅,捧起庞然尸体,凶虎渴饮血肉。 124.枯骨路 青锁界,有沉眠许久的皇者醒来。 他们睁眼,诧异,因为在先前道统内的骨像轰鸣了一刹,这预示有生灵通过令牌回归。 无人接引的回归? 上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些时日,这个小世界内的一切运行仍然照旧,没有出现丝毫的异常。他们根本不担心上人出什么事,这方世界崩碎了横箫金倪都不会出事,只是前往现世九州的时间有些许漫长罢了。 其实连漫长都算不上,几个月的功夫而已,对阳神境极宫境的修士来说都是眨眼功夫,何况作为真一的横箫金倪上人。大抵类似于哈口气的功夫,真一中的无可撼动者会在哈口气的功夫就出事了么? 沉眠许久的皇者中并非没人担忧,但真一骨像中的八像全部安然无恙。 若是真的出现祖寂,真一骨像早就崩碎了,也不会仍在那里维系通道和补汲愿力。所以皇者们最大的担忧不过是担忧现世九州的规则对上人会造成什么困扰。 “无人接引的回归……”苏醒的老皇者沉吟。 “也许是上人回来了。” “几个月前不是冀儒他们三个前往了现世么?是他们也说不定,上人回归会直接坐落回本我像上,不会在这般遥远的距离。” “冀儒他们此行乃太行山啊,不知道进展如何了。如果不是跨界选拔实在苛刻,我都想拖着身子再为上人征战一场。” “伏安皇您老还是歇着吧。”有人笑道。 “这得多谢至尊们,为这方世界,这里的我们窃取了光阴。不然千万载岁月,我们中最年轻的那几位都该成为黄土了,哪还能见识到现世九州的光景。” “就是不知为何上人苏醒后对现世九州敌意如此之大,这也是我们曾经的故土,至尊们谋划可不是为了让我们再次占据九州抹杀现世九州崛起的生灵啊。”一名年轻的皇者感慨。 突兀地又觉得奇怪,为何会感慨这种事? 他们重回故土不是应该的么? “敌意?”被称作伏安皇的老者笑道,“哪有什么敌意,不过是打扫打扫屋子罢了。” “哈哈哈哈!在理!” 苏醒的皇者们影子在灯火下扭曲交织,如同狂舞的群蛇。 ………… 云层撕裂,一尊无边威严的巨像降下手臂,手掌间游过赤色的影子,如绛色的绳结,转瞬即逝。 金箫所言的一方界域,名为青锁,陆海荡尽岁月。 赤色蛟龙端坐云端。 头悬大鼎,寻青色篆文垂落,遮掩气机。 携带的令牌肉眼可见的崩坏,扭曲,最后成为尘土。 抬首,金烛注视空中正在愈合的漆黑空洞,那只巨大的手掌消失在那里。 这便是未曾跨界的真一骨像。 他的本体在其手掌中亦如绳结。 李熄安大体上明白了这些古修士是如何跨界来到现世。令牌只是媒介,或者说引子。真正跨界撕裂了界壁的是真一骨像,这座真一像盘坐在两方世界的虚空,两条手臂为连接两界的桥梁。 难怪跨界之人不可随意,因为真一境之下跨越虚空的压力已经由真一骨像承担,跨界而来的古修士皆是与真一愿力相性极佳之人,若无这股相性根本不具备跨界资格。他们得以行走世间也不过是在真一骨像注视的领域内活动,在这片区域可以让极宫境的皇者具备不被现世规则探查到的资格。 至少在如今可以让皇者跨界。 虽然活动区域受限制,但能够让皇者全盛发挥极宫境实力。 至于真一……这种层次的生灵如今降临会直接被现世规则碾死,不是没有力量跨界,撕裂虚空界壁这种事情对这些无可撼动者来说不算什么,关键还是九州的现世规则,这套规则不接纳曾经的真一了,他们来到现世无异于入侵。九州并非小世界,过去无比辉煌的九州铸就了钢铁般的律则。 待到头顶的空洞完全愈合,赤蛟动身,游弋云层。 金烛明灭在高空,李熄安注意到地面令他意外的事物。这意外的事物不会影响局面的变化,金箫也从未提起过。 耕地,农家,平凡人。 这方小世界中居然还有平凡人? “一方世界,怎么可能只有修士的存在。”金箫注意到赤蛟的疑惑。 “小世界同样是世界,这里不仅仅有平凡人,还有飞禽走兽,高山林木海洋,甚至国家。” “至尊以无上伟力开辟小世界,以无可撼动者的道统为中心。再将其演化为星辰,安放至不可见的角落。所以对平凡人来说,这方天地从未变化过,高处仍然是那座道统,自家的耕牛田地仍然是那番模样。修炼出阳神的修士还能感受到长眠,平凡人什么感觉都没有,可能这场千万载的时间凝滞对他们来说连梦都称不上。” 金箫说完,神识探过去观察赤蛟的变化。 崩碎这颗星辰,这里的所有自然化作灰飞,所有的所有,这些平凡人亦然。 它不知道赤蛟会对这些凡人做出怎样的决定。 横箫金倪在清醒的那一刻已经对这个世界做决定了,不知道它选中的给予期望的生灵是否相同。 “污秽把这颗星辰吃完了对吗?” “是。” “一草一木,凡人修士皆是如此对吗?”赤蛟又问。 “是。” 赤蛟陡然下沉,铁鳞在半空中散开。 纤瘦的人影无声无息地靠近了村落,载天鼎悬在他的头顶,隔绝了所有气机,人们看不见他。 恰逢午时,炊烟袅袅。 “你想挽救他们?”金箫问,“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李熄安将它打断。 “我自然知道救不回来。”莲花在他眼底显现,“黑的深入骨髓了。” “但其实他们除了生活在这什么也没有做错。” 头上裹着头巾才做完饭菜的母亲站在门前冲田埂呐喊,喊自家在外玩乐的孩子回家吃饭。 李熄安听这位母亲喊了好几声,田埂处的孩童仍旧和小伙伴们玩的津津有味,直到呐喊声消失,转而是呼啸的风声,父亲甩着藤条走过去,小孩子看到当即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满是泥巴的小手掌与李熄安擦身而过。 他站在这等到这一家子吃完饭。 默然转身,拖着玄衣走远。 这是他的路途,有时候无关对错,势必会背负些东西。 载天鼎鼎身有活灵刻画。 是平凡人,是万灵。当然,这些象形为死物。 他缓慢的行走,青铜大鼎鼎身的纹路愈发复杂,鹿王显化,亲自刻画下花草树木,人烟云聚的模样。 这也是路途,不过名为枯骨。 ------题外话------ 各位端午节快乐~ 不过我有点奇怪,我在起点软件上看不见本章说了,作家助手的后台倒是看的见,不知道你们看不看的到昨天两章的本章说。 125.一者行青锁(4k) 天昏暗,罕见的一场暴雨。 自这方小世界形成以来,很多天地间的变化由那座道统掌控。 沉眠的修士们苏醒的这几年的时间根本没有出现这般恶劣的天气。从道统立足之山往外看,四面八方都是雨,哪里都是雨,昏昏沉沉。 青锁界青锁山,此界灵脉汇聚之地。 巍峨山峦连绵不绝,如巨龙横亘在大地。宫阙林立,于凡人言无异传说中的仙宫神殿。而大雨突兀,淹没了农田,乃至屋舍。凡人们连忙跪向那座巍峨神山,青锁山云雾缭绕下的峰顶霞光闪烁,在昏暗的大雨天分外明显。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了某些事情惹得天上生灵震怒,降下了这场旷世大雨。 却不见地面上蒸腾出的缕缕黑烟状物质。 张牙舞爪的,好似鬼影。 闪电贯穿云层直劈大地,照亮了云层上的人形轮廓。只是瞬间,捕捉到的画面令人难以想象云层不过漂浮于那人形胸膛,他一动不动。直到成千上万道雷霆砸下,将云端上的人形彻底照亮。 是一尊盘坐的暗紫色神像,闭目,一条大蛇缠绕其身,狰狞蛇目浮泛紫光。 横箫金倪真一骨像第三像,蛇像。 雨幕中,雷光烁灭,平日里隐匿的神像在大雨下显露了身形。他们盘坐在世界边缘,拱卫这世间。体躯伫立山峦之上,背负各色器物,雷光闪烁时投下笼罩山峦的阴影。蛇像,箫像,竹像……他们皆闭目,仿佛并不关心此界内的所有。 青锁山,来了位客人,伴着这场旷世大雨。 修行练武的门人弟子诧异,此人他们并不认识,但走进了道统内。 这位陌生的来客视他们为无物,行进路线笔直,在前往道统中心的内坛。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青锁山!”有门人大喝,持剑拦在这陌生人的身前。经这声大喝,周围门人弟子反应过来,纷纷祭出器物,灵力奔涌澎湃。 客人抬眼,眼底是熔岩般的金色。 众人恍惚,这对眼睛仿佛触动了某种东西。阴影如蛇肆虐在这片土地,围绕着客人盘旋,在窃窃私语。 “陌生的家伙怎会出现在这里?” “上等的食粮啊……” “管他是谁,拿下便是,此地为青锁山,真一前来亦无惧!”这些阴影的窃窃私语同时出现在青锁山深处那些惊醒的皇者口中,他们漠然吐出与这些阴影一模一样的话语。 下一瞬间这些门人弟子持器物杀上来,不管不顾,眼中皆为血色,皮肤皆为苍白。 若有若无的黑气在萦绕。 一柄古剑刺出,钉穿了大喝的门人,不止一柄,十六柄古剑飞射,化作残影,如狂龙轰鸣渴饮血肉! “咚!”最后一颗头颅落到地上,血水混合雨水蔓延,客人随意收拢十六柄古剑。 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继续行走。 登阶,古剑振鸣,浓郁的血色消融在雨水中。 尸横遍地。 仍有远处的门人弟子持器前来,未曾靠近便被古剑撕裂成碎片。昏暗的天,地上的血倒是清晰。 除此之外,就是客人眼中翻涌的金色潮水了。 ………… 雨声,雷声,剑鸣声,呐喊声。 头颅落地的骨碌骨碌声。 道童蜷缩在一个角落,大雨带走了他心中最后的温度。 因为那名曾经教导他,他视为勇猛无匹的阳神境长老同样死了。死法与那些普通的门人弟子没有丝毫区别,一剑斩首,残余的剑气再撕裂了元神金身。 璀璨的元神碎裂的画面刻入脑海,令他脑袋嗡的一下,再就是一片空白。 “怪物!这是怪物!”道童疯狂,嘶吼,嘴里咸湿,雨水灌了进去,混合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鼻涕。 剑至,头颅飞天,道童倒下失了气机。 青锁山深处,皇者皆在, 恢宏宫殿中供奉着一座金色神像,神像闭目,一头半龙半人的生灵石像自其腰身盘旋而上,双手环绕神像颈脖。那面容美轮美奂,身躯鳞片宛然。通体呈现出玉石般的湛蓝色彩,竟然是位龙女显身。而神像端坐,一手搭在膝盖处,一手持紫金洞箫。 真一骨像第九像,洞箫龙女像。 “杀至第二大殿了。”有皇者开口。 “无谓的试探该结束了,门人弟子皆同衣袍。这分明是尊现世妖皇,借助我们遗落的令牌来到了这里。妖皇本就比同境界的人族修士强大几分,极宫境以下的修士连消耗其血气都做不到,该由我们亲自出手了。”年轻皇者愤然。 “现世妖皇……现世九州不过三载时光,便出了这样一尊妖皇?” “呵呵呵,甚至这等生灵在妖域可是能号令千万妖裔大妖皇啊,那些名头响亮的妖皇哪尊不是耗费数千载岁月才迈入极宫,现世倒好,三载时光就出了这样一位。也许道基薄弱,但也可见现世灵气可怕了。” “可惜,有些不知好歹。”年迈皇者笑道。 “吾等道统可不是一位妖皇能冒犯的。” 年迈皇者语气一边,肃杀凛然。他望向身旁靠着杆枪的年轻皇者。 “诸鸣,看你小子等不及了,出手吧,也让我们见识见识现世妖皇的肚量。”说完,他合眼。 诸鸣抱拳,身形一摆便提枪消失在了大殿内。 “伏老,为何不动用青锁山的法阵直接将其镇杀?现世生灵杀上门来,未免太嚣张了。” “一尊妖皇罢了,也值得我们运转上人留下的道统基石?你到是看的起他。”合上眼眸的老者睁开一道缝,那低垂的眼缝中黑暗混沌。 第二大殿至第三大殿的阶梯,李熄安驻足,平静注视一道苍蓝流光自青锁山深处飞射而出,砸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 烟尘弥漫。 年轻皇者身姿笔挺,背负神枪,伫立石阶前。皇道领域压迫而下,使四面八方的雨停滞。 “横箫金倪上人门下,青锁山第九峰峰主,诸鸣。”那年轻皇者开口,背后神枪铮铮作响。 虽然年轻,但是位罕见的好手。 提枪,苍蓝雷光乍现,引高天滚雷。皇者出手,足以撼动山岳,可此地为青锁山,为横箫金倪上人的道统,神纹遍布,使得这般威势不过扫灭石梯,令蛛网般的裂痕蔓延这片土地。 诸鸣,第九峰峰主。这个称号和位置说明眼前这年轻皇者的实力足够在道统内排进前十。 修行雷法枪术,皆霸道绝伦。他是道统内少数并修体术的皇者,身躯强度不弱于妖族异兽。 所以诸鸣极度自信。 要将眼前这入侵的现世妖皇斩杀!上人在他羸弱不堪几乎将死时带回青锁山,让他得以有了家,有了尊严,有了实力,真正活的像个人。现世妖皇屠戮子弟,让血染红了这片神圣土地,他定当以此妖的血染红长空! “妖皇,未必以为此界无人不成?嚣张至此!”他大喝。 诸鸣在征战上老道,看出了对方十六柄古剑难缠。打算直取身前,使那成套的古剑聚不成气候。 雷光烁灭,一点寒芒已至李熄安眉心! “嗯?”诸鸣惊疑。 因为这黑衣妖皇随手从十六柄古剑从拿出一柄,架住了袭来苍蓝神枪。 接跟着一股巨力传来,险些震掉诸鸣握枪的手掌! 刹那间,剑锋交错。 诸鸣大吼,全身沐浴雷光,他的气机已经攀升到了极致,可十六柄古剑轰鸣,绚烂的紫色垂落,似霞光映照。他难以抵挡这霞光般的剑气,犁地一般,短短几个呼吸撕扯出无数伤口。 皇道领域被压制了,大雨依旧滂沱。 黑衣妖皇的神色并无变化,好像短时间几乎击败一位强大皇者对其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稀松平常。 雨幕,风声,诸鸣再回首时发现黑衣妖皇不见了。 “轰——!”一只覆盖了赤鳞的手掌砸在了他的面门,黑影瞳目在高速移动中金光被拉扯成线。地面耸动,剧烈的震荡传至很远。 深坑,李熄安按着诸鸣的脑袋。 一言未语。 抬头。古老剑阵轰鸣,每一柄古剑中像狂龙苏醒,紫色妖花在半空中盛放,阻挡了前来援助的几位皇者。 被困在剑阵中的皇者望向深坑中受创的诸鸣震怒。 万万没想到这现世前来的妖皇如此妖孽,等他们反应过来需要支援诸鸣时已经败了,败的彻底。 “道友所来是为何,我等愿意为道友提供些帮助。”其中一位皇者开口。 他们甚至无需传音,彼此交换眼神便有了对策。当务之急是稳住这位妖皇,至少救下诸鸣的性命。这是位天赋异禀的年轻皇者,对道统的价值意义非比寻常。 可黑衣的少年妖皇仿佛未曾听到般,瞥过他们一眼便重新将低头,将目光落在挣扎的诸鸣身上。 这位战力强悍霸道的皇者身受重创,但仍在奋起,雷光奔涌,将此地化作雷狱,要摆脱这头恐怖妖皇的控制。 李熄安打量雷狱,思索着。 “我会将你刻在鼎上。”他说。 诸鸣愣住了。 这是这妖皇踏入青锁山以来的第一句话,但他搞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刻在鼎上,把我刻在鼎上?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何况此地哪里来的鼎? 天际,皇者祭器,要破开犁霞剑阵。 交涉失败了,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与他们交涉的心思。 李熄安的精力没有放在犁霞上,灵力运转被这些人抓住了空荡,要破阵!可就在这些皇者见到眉目的时候,一柄赤铜古剑飞来,剑身修长,八面,伫立于阵眼,无与伦比的灵沸腾奔涌,几乎汇聚成海。 黄昏般的橙红色彩与暗紫色霞光辉映,压力骤增。 剑气纵横,几欲撕裂穹宇。 别想着怎么破阵了,皇者们的面容罕见恐慌,这妖皇的手段出乎所有人意料。复数的皇道领域降临又被大雨压制,此次已经从恐慌转变成骇然。 同时压制在场所有皇者的皇道领域? 这根本就是一位无敌者! 现世复苏这短短的时光里竟然出了位无敌者! “不!”皇者注意到剑阵外的景象,目眦欲裂。 黑衣妖皇头悬大鼎,那方青铜大鼎收纳所有雷光,铭刻了持枪象形。纹路愈来愈复杂,直至完整。那上面的法都是完整的! 象形刻画完成后,那妖皇活生生捏碎了诸鸣的头骨。 一口金玉小剑如鱼游弋,斩落诸鸣皇道领域的所有,让其修行果尽皆崩塌。 妖皇起身,伸手,握住了金色小剑的剑柄。 皇者们屏住了呼吸。 因为龙形阴影笼罩大地山峦。 流云般的河流披覆他身,如裹衣袍,又似绸带,河流中荡漾这星辰般的辉光,是成千上万的太古鱼龙。赤铜骨面低垂,眼眶中是燃烧的金色火焰。两支古木般的枝角中央悬浮青铜大鼎,象形奔走,活灵显化。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生灵啊!来自现世?分明应该来自太古。只有太古时代才有资格诞生这种存在。 可他们突兀想到了一件事。 现世的九州复苏,对于再往后的生灵来说,这段时间不就是最初的古老吗? “嗡——” 虚空撕裂的声音。 一条裹着赤色铁鳞的臂膀自虚无中伸展,握住金色长剑。 风声。 以及晨曦金芒下鳞片扣合的金铁轰鸣。 皇者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光中,面对那剑芒,万物弥散。 皆寂。 ………… 伏安皇起身,不自觉地后退。 这座大殿中的其余皇者同样不再安然盘坐。 这是头蛟龙,也是无敌者。若是成就真一位,周天十类亦有其名。 现世…… 那方青铜鼎上的活灵他们观察到了,是这头蛟龙走过此界刻下了山海人烟。他们终于知晓这生灵来到此界为何,为了覆灭,刻下的鼎纹不过是埋葬此界的序曲。 大殿中的金色神像睁眼,缠绕着神像的龙女像亦然,活了般飘逸游弋。 云层上空,五尊神像缓缓睁开眼,炽烈的瞳光甚至压过了雷霆。 神像复苏,要镇压道统的强敌。 青锁山的大雨停息了,因为整座山峦在震荡,宫阙散发惊人光彩,铭文显露,杀阵并起! 皇者们松了口气。 那蛟龙太可怕,让他们短暂忘记了此地为青锁山,为那位无可撼动者的道统。 哪里容得下一头蛟龙撒野? 可大雨下,赤色龙形消散,徒留握住金色长剑的那只狰狞臂膀。披着玄衣的人影坐在手掌中,望着这座金光漫天的巍峨宫阙。 横箫。 ------题外话------ 箫是有横着吹的( 126.何惧一战 现世,太行,湖心岛。 楚杏儿坐在树枝上,抬头凝视云层上变化的诡谲幻影。 斑驳的色彩笼罩了天空,延伸至很远。远到楚杏儿的视野之外仍旧是这样的颜色。 诡谲幻影中隐约能见到巍峨山峦与宫殿的轮廓。 这些虚影时隐时现,在同样虚幻的大雨中飘摇不定。庞大的龙形矫矢在其中,仿若要将这宫阙击落至大地。 已经是第三天。 她不清楚赤蛟此行究竟为何,冒着巨大风险前往另一个小世界。 也许有着充足的准备,但在目前的环境下,与其说是准备或后手不如说是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 龙形是压制着宫阙中奋起的那些人形黑影的,偶尔雷霆烁灭,映照出鳞片宛然的狰狞影子。 这几日的时间有不少来客踏入了太行,显然这场跨界的厮杀吸引了许多生灵。 也许好奇,也许觊觎,也许崇敬。 楚杏儿不管,只要踏入太行的那些生灵遵守这的规矩,她不会出手赶人。 青焰和赤蛟的判断没错,她不擅长杀伐,但从来没说她不擅长度化。 银杏佛手,以树渡人。 女孩遥望高天征战下的投影,难能可贵地肃穆庄严。 “阿弥陀佛。”她低颂佛号,浑身沐浴在银杏叶的金光下,宛若为她镀上一件真佛法衣,虽然这法衣显得有些臃肿。 ………… 飘摇大雨中,金烛恒定。 道统内的皇者在苦战。 这尊现世妖皇显化祖的法,随着一曲悠扬的箫声,道统内的并起的铭文杀阵归于寂静。 同时大雨持续了三天三夜,压制皇道领域。 而金剑与赤剑构成的剑阵阵眼,晨曦黄昏霞雾垂落、生花。外围的十六柄古剑轰鸣,这哪里还是剑气,这是纵横的天地气!撕裂宫阙,山峦,还有他们同道的身体,要耕犁这青锁! 赤色蛟龙裹挟月光般的河流,执掌杀阵。 失去皇道领域,他们还有法,还有器,可极宫器本命器打杀在蛟龙身躯上,大部分力道皆被滔滔河流阻隔,不能伤到分毫。唯独没有变化的是蛟龙头顶的青铜大鼎,从始至终除却奔走的活灵外未曾参与这战场,鼎口站立的鹿王只是偶尔向他们投下冷冷的目光。 青铜鼎在刻画,刻画这个世界的模样。 包括他们。 又是一道凶悍剑气,灵气激荡。 伏安皇捂住左胸伤口后退,苍老的眉头死死锁紧。就算青锁山杀阵归寂,骨像沉默,他们一行八位立足极宫境已久的皇者共同迎战一位无敌者哪怕不敌也不该如此狼狈。 这场诡异的雨压制了对皇者极为重要的皇道领域,一身神通法门无处施展。 雨声中混合着古老节拍,皇者抬头就能看见横在高天的金色洞箫。古经流转,交织,莹芒在昏暗的雨天里分外明显。 这件真一器在自我演化,呼唤骨像。若是成功,便是八座真一骨像粉碎星辰。 老皇者战栗。 “为何!”他大吼。 “告诉我,箫!为何上人不曾归来?为何上人要毁去这里?” “九州都毁了,这里不该是上人的最后的家吗?为何你要毁去?” 金色洞箫不曾回应。 一头现世蛟龙能带着上人的本命器来到青锁界,究竟发生了什么皇者们清楚默然。 可不甘、不信、以及愤怒。 青锁界乃横箫金倪的道统,为何其本命器要呼唤骨像将此界毁灭? 赤色蛟龙昂首,虚空开裂。 又伸展出七条狰狞臂膀,一者托起了青铜大鼎,两者执掌犁霞剑阵。原先留有的那条手臂跟随着升空,停在与洞箫登高的位置。 这八条臂膀出现后,皇者们感受的压制越发可怕了。 笼罩在雨幕下的土地好像尽皆归于蛟龙。 金色烛火扫过那些皇者们,赤铜骨面没有嗤笑没有讽刺,什么也没有。当初的竹篮采魂便是这样毁去了自己的道统么?毁去那些尊崇他的子弟门人,毁去承载了千万载记忆的土地。真一层次的祖们才能清楚地意识到秽物,这些皇者,阳神,乃至道统内的所有门人子弟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变了。 他们仍然是从前的他们。 苏醒征伐现世九州,跟随祖的脚步再次竖起战旗。 对他们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思考方式悄无声息的改变,就如那些无可撼动者们,护佑现世九州的使命被抛弃,他们转而觊觎现世的土地灵气时隔千万载想要在这里成就律道,归名为圣。 真正苏醒的祖们也无法反抗,唯有毁去一切。 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不约而同的。李熄安悠长呼吸,掀起了狂风,让雨幕都跟随他的呼吸摇摆。 污秽的根源究竟来哪里?真的不可战胜不可清除唯有伴随毁灭一并沉沦吗? 他的雨,他的火可以洗涤秽物。 但对目前的局面来说远远不够,就像一滴水滴进熊熊燃烧的烈焰中,顷刻被蒸发干净。 突然间,极度暴虐的思维涌入李熄安的脑海,让他开始认真思考毁灭的用处,施加真正的毁灭是一种无比正确的做法。 “嘭——!” 一条手臂接过蛟龙身躯上的河流,下一瞬间金火沿着蛟龙的嶙峋背脊引燃。 袅袅白雾蒸腾,笼罩了李熄安的庞大体躯。 有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直到金色的火将黑暗驱散,窃窃私语的黑影们化作黑烟弥散。 恶鬼般的赤铜骨面撕裂白雾,金烛跳过那些严阵以待的皇者凝视这片天地。雨幕下有数不清的黑烟弥散,像蛇的拖尾,又像从大地延伸出的细密发丝。 哪怕他的域无时无刻不再浇灌这土地,也险些沉沦。 铁鳞扣合,金烛重新落在那些皇者身上。 思绪稍微延伸了一瞬便被那些玩意渗入进来,他需要尽快结束了。先前的思索是一种方向,但这方向只能留在以后。现在,他只做一件事。 杀人。 古老箴言混合着雨幕释放,响彻青锁山上空。 太行八陉在结法印。玄妙的印记激起了无比汹涌的灵气潮汐,弱小的门人弟子根本无法抵抗,只得跪倒。 “造化玉手?”有皇者惊疑出声。 “一种不弱于造化玉手的神通法印!”伏安皇声音低沉到可怕。 太行八陉之法印。 李熄安利用宙法推演改进后适应太行八陉的手印神通。造化玉手残留的影子还有很多,被见过的皇者识别出来。 覆拢天地,予生亦予死! “诸位!”伏安皇大喊,“上人要吾等死去,吾等无怨言!” “而这头蛟龙道法通天,持上人洞箫,杀到青锁山血流成河,吾等要引颈受戮吗?” “哈哈哈哈!”有人大笑,嘴角溢血,浑身灵气澎湃厚重。 “上人亲自动手我还给面子不动,这头蛟龙便免了!” 众皇者祭器,直面降下的太行八陉。 空中,洞箫的节拍演奏至高潮,推至登峰造极。 皇者们的皮肤在不知不觉间苍白,他们灵气沸腾,这一战无关大义,赤蛟要取他们性命他们便让赤蛟付出代价! “何惧一战啊?”苍白人形们问。 127.八像碎星 借助皇者们高昂的战意,这些东西终于出现了。 皇者们无惧一战,而秽物们是不得不战。 起初皇者们的思维与它们是相同的,杀死自现世前来的赤色蛟龙,保存此界,等候上人归来。 可现在皇者们不同了。 他们得知上人归寂,洞箫降临,目的为崩灭此界。皇者们坦然接受,秽物们不是,它们需要滋补的土地滋补的生灵。 于是终于显身。 可惜,毫无用处。 苍白人形即将触及到金色洞箫的瞬间被拽出去,剑气撕裂了蛛网白絮般的外衣,再飞来一口古剑将其钉穿。 太行八陉落下了。 携带着奋起的秽物们坠落。 赤色龙形盘旋在高天,璀璨的金焰燃烧,蒸腾出白雾。赤铜骨面盯着地上宫阙,那里还有东西没有死绝。 准确来说,是那些东西全部苏醒了。 妖魔们在大雨下乱舞。 ………… 第七日,太行。 楚杏儿仍然望着天空。 太行山今日的来客愈发多了起来,那些客人也愈发强大。 诡谲的幻影明灭,成千上万道苍白的影子与龙共舞,霞光、曦光以及昏光的斑驳色彩映照高天云层。 这片土地很和谐。 因为无论生灵强大与否,都紧紧盯着高空的投影。 “这家伙居然打到那边去了?”有人惊叹。 惊叹声来自树下。 楚杏儿一愣,她的树底下怎么会有人?低头,恰好对上了一双望过来的诡异双瞳,那瞳目里有三只眼球在旋转。 身形黝黑高大的男人见到女孩的注视,露出个灿烂微笑。 可银杏树上的楚杏儿没有买账,她皱眉,数千条枝丫浮泛起金色光芒,延展出手臂的模样。银杏叶婆娑,接过日光,于女孩背后划出金色圆弧。 “施主,哪里人?”她漠然开口,眼瞳里无喜无悲。 青焰也未曾见过她这番模样。 男人似乎思索了一番,答道。 “贫道自十万大山而来,要前往太行赤蛟处讨点酒吃。” “赤蛟?”楚杏儿凝神。 “名南烛,这位小佛陀应该认识吧?”男人抛了抛手中的黄金甲壳,“没这东西,我可没那么容易找到这里。” 黄金的片状物,李熄安离开时留在楚杏儿的树底下,有过交待,将这些甲壳纷纷注入灵气,可以唤来他的一位朋友。届时,太行若是有什么事,交给这位朋友就好,他有能力处理好一切。 “蝼。”男人说。“小佛陀有什么名号?” 这人身上分明还有佛法的气息,但他却称呼自己为贫道,似乎不想被佛手占便宜。一株修行的佛手,当然可称佛陀。 蝼,十万大山的君王。 银杏叶子不再聚拢接来日光,金色光芒自然而然地消散。 楚杏儿的表情一下子破碎了,跳下来抱住蝼的大腿,哭天喊地。 “小女子名叫楚杏儿,这赤蛟溜走了,独留我一孤寡小树在这里,过得提心吊胆啊!蝼大人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太行山跑进来多少凶神恶煞之辈,真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抱住男人大腿,不对,以楚杏儿的身高趴地上压根抱不住蝼的大腿子,只能圈起小腿。 楚杏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不易,还没说两句就见视角缓缓提高,是蝼将她提了起来,又放回了树上。 “得了得了,甭装了。”蝼一脸嫌弃。 “装啥?”楚杏儿抹眼泪,“刚刚那模样才是装的,不装的厉害的就只能拔根跑路了。” 蝼拾起地上剩下的几枚黄金甲壳,拍干净厚雪。 “那你得继续装了,来了这的不止我一个。” 楚杏儿的哽咽声猛地止住,顺着蝼凝重的视线看过去,风雪的轨迹被悄然改变了,冰晶般的羽翼覆盖山峦,投下的阴影遮天蔽日。 ………… 青锁山,血染红山头宫阙。 赤色的蛟龙盘踞在山峦顶峰,垂下狰狞长尾。十六柄古剑随意插在身旁空余的土地,雨滴冲刷着剑身上浓稠至极的血。 目之所及,皆为血色。 大雨都掩盖不住的血红。 这个世界疯狂了,所幸,他压得住这疯狂,没有因为这疯狂被拖垮。 还有数不尽的苍白人形顺着石梯爬上来,踩着堆积的尸体,它们有的甚至不是修士,是生活在此界的平民百姓。所以手持锤子斧子镰刀,不能乘风,只能一点点攀爬。 在还未抵达赤蛟盘踞的大山时消融在雨水中。 成为尸体的一部分。 赤铜骨面沉默地看着攀爬阶梯的人影,有老人有小孩,有怀孕的妇人也有失去了双腿的男人。仍在攀爬,李熄安毫不怀疑这些人若有机会站在他面前,哪怕全身上下只有一个牙齿能动对方也会将这牙齿咬在他的鳞片上。 “轰——!” 金光盛放,横扫了青锁山阶梯的所有活动的人形及尸体。刹那间,雨幕也消失,整座青锁山归于安宁寂静。 李熄安抬头。 有个无与伦比的存在从青锁山的深处起身了,迎风涨大,身形超越了山岳,最终越过云层,使流云淌过其胸膛。绵延的山峦对这种东西而言与平地没有差别。 真一骨像彻底复苏。 是尊金色的神像,身躯缠绕湛蓝鳞片的龙女。 龙女同样苏醒,对盘踞在高山的赤蛟微笑。她游弋,浓稠的水汽酝酿着,双手捧起玉珠。 金箫曾经与他讲过这个故事,横箫金倪未曾真一之时漫游名山大川,到东海之滨,听说东海有龙女,善于音律,精于歌舞,很想一见。因此,他天天到海边去吹箫。这一日,三月初三,正是东海龙女出海春游的日子。夜里,龙女听见海边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长箫声,听得惊呆了。 箫声扰乱了龙女的心,那声声妙曲把她的魂勾去了似的,便身不由己地向海边走来,化作一条银鳗来会吹箫郎。 一曲吹罢,大湖退去十里远。 当然,只是个故事,横箫金倪成就真一后流传在九州的民俗故事。曾经的这位无可撼动者究竟与龙女发生了什么,金箫未曾言语。 沉重的脚步声震撼地脉,发出闷雷声响。 八尊骨像立足天地间,合目的肃穆面容睁开,炽烈辉光如星辰辉映。 “离去吧,结束了。”半空中的金色洞箫传来神念。 的确,结束了。 无可撼动者的真一骨像挣脱了大地伸向它们的黑色手臂,光芒消融万物。未曾施行跨界的真一骨像完满,愿力绽放,无法言说的神圣祈愿声响彻世间。 点点莹芒填满了大地、海洋,天空。 每一粒光皆是祈福者的虔诚。 苍白人形短暂消融了,重回常人,他们目睹神像伫立,跪首,头颅轻扣这片土地。有泪水,有恐惧,但他们接受了死亡,与这片土地一同被埋葬。 赤色的影子穿过云层,李熄安的身形对这些顶天立地的神像来说微渺像缕红线。 一只巨掌撕裂了天空,接引了蛟龙。 金烛投向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分明是灭世,却美的不像话。 箫声停了。 崩断,碎落。 与此同时,八尊神像合掌,它们并非平视,而是低着头,此界万物皆倒映在它们眼中。 先是璀璨的光。 然后是寂。 最后是朵绽放在黑暗中的烟花。 128.君王们(一) 苍蓝雷光横跨大兴安岭。 天地复苏后的山脉被延伸至无比漫长,但这道雷光的遁速异常之快,一个呼吸的时间就不在山中生灵的视线中。 远离,停步,厚重虎掌踏地,山地层层龟裂,溢出雷光。 这头踏足大兴安岭后无人敢惹的凶虎拦住了山中一行妖魔鬼怪的去处。 崛起生灵们皆注意到西南方向斑驳诡谲的天光,伴随着异动,仿若天地初开。这当然是机缘,没有理由不前往。这些生灵中不乏阳神境妖王,体魄惊人的妖王的赶路速度,足以数天内横跨千万里,去那异常之地分一杯羹。 “虎妖,你不去便算了,何故拦住我等去路?”为首的妖王面露不善。 这是头凶厉神禽,振翅,吹散了大山的厚雪。惊人的灵力澎湃环绕,翎羽覆盖细密篆文。是青焰刚来大兴安岭不久杀死的那头猛禽的兄长。 比之前那几头打她主意的妖王还要强大几分。 何况还有凶厉神禽背后的一众妖魔鬼怪。 “我来自太行。”苍白巨虎沉声,“同时我知晓汝等秉性,留在这吧。” “回山里去,这样自然不会来麻烦。” 一众妖魔鬼怪笑了,笑的这片山地都在震颤。 “没搞错吧?虎妖?你来自太行,还要费尽心思维护那山?”连有仇的凶禽都合拢羽翼。 崛起生灵的共识。 离开栖息地或离开了原本强大山脉的妖都是某些失败者。也许是领地被夺,也许是争王失败。总而言之,是无法留在古老大山中继续成长才不得已离开。这头苍白大虎实力不弱,现在大兴安岭中的妖们已经默认这家伙是太行争王失败出走的妖王。 那左边虎脸上的不可磨灭的疤痕不就是映照吗? 太行山脉,诸多妖魔们渴求之地,但是那里不久前失守,魑魅魍魉横行,大妖进去又讨不到好处说不定还会丢掉性命。现在魑魅魍魉消失,太行山的君王回归,那存在又太强大,他们不敢轻易踏足。 如今是个机会。 能见太行周边的深山河流乃至人类都在动身,足够他们去浑水摸鱼。 “何必拦住咱们呢?”凶禽开口,语气中竟有些商量之意。“你出走于太行山,拦住我们作甚?你应该与我们一并杀回去。你原先便是太行生灵,此番回去说不定能有机会可以触及君王位,多好的买卖啊!” 语重心长的。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滚回去。”苍白凶虎怒吼。 虎啸山林,威慑群兽。天生的兽王气势令一些妖魔的脸色煞白。 “虎妖!”凶禽的目光也冷下来,“你有些……不识好歹啊!” 灵气沸腾,群魔与一头苍白的大虎遥遥相对,双方间凝聚的血气消融山中厚雪,再转瞬间蒸腾干净水汽。众妖魔散开,死死盯住地上的如雪峰隆起的凶虎。 这么多伙计面对一头大虎还要分散绕过她的话,他们以后不用在大兴安岭混了。 青焰却不惧,踏地,雷光乍现遮住半张虎面上的狰狞疤痕。气机同样在攀升,大有一言不发直接开杀之意。 “哎呦哎呦,以和为贵嘛!”突兀的,两方中心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不大,但裹着雪一般的灵气恰好送入每个生灵脑海。 一只小雪兔哒哒哒地从山丘上爬出来,怀里还抱着根胡萝卜。 青焰愣住了,对面的妖魔们反应比她更快更明显,沸腾的灵气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一众长相凶神恶煞能当小孩止哭的妖魔对着胡萝卜小白兔俯首。 “杠杠滴。”小白兔点头,兔耳跟着脑袋摇摆。 明明是娇滴滴的声线却套上了地道的东北话,青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王?大兴安岭的王? “哎呦呦,这虎娃子是不是在埋汰我?”小白兔咧嘴。 “对呀大姐头!这虎妖不仅埋汰您还要阻拦我们一众兄弟姐妹的发财……啊不是,修行路啊!”妖魔鬼怪们当即附和却被兔子抡起胡萝卜强制闭嘴。 “你们几个德行我还不清楚,少说两句行不?” 妖魔鬼怪委屈。 青焰懵逼。 “得了,虎娃子,别瞅了,他们是这德行,我也不想,但谁叫他们是我手底下的伙计们呢?入了我这地界多多少少需要讲点咱这的规矩。你来咱们这一个礼拜的功夫,死了四位妖王。”兔子摊手。 狰狞虎首前倾,微低。 这是进攻姿态。青焰不知道这位王的实力如何,但这番话说出来对方显然不打算善了。 “这怪他们起贪念,既然打人家主意被人家打死了也怨不得人。”兔子又说。 注意到青焰悄然调整的姿态,兔子笑了笑,“傻了吧唧的。” “我要是动手,你早躺地上了。我要提醒你的是大兴安岭我做主,我几乎不管事,偶尔给这些憨批擦屁股。你今天做到事风险太大,你真认为你能血战我背后那群妖魔鬼怪?这些逼崽子们德行那是个个黑不溜秋,打起架来你遭不住。” “你来自太行,那位不会让你出走太行,你应该是自个闹脾气了吧。”兔子顿了顿,“不是闹脾气昂,修行,修行。你既然修行就不要做些明知不讨好的事,例如今日之事,再比如你今后若是前往小兴安岭,那里的伙计是个暴脾气,想修行打架磨爪子提前打招呼。” 青焰沉默,那兔子抱着胡萝卜,气机丝毫不显。 但她敢肯定这是一位王,大兴安岭的王。 “那大姐头……咱们是不是……”凶禽在那比划眼色。 “死一边去!”兔子骂道。 “出门就知道吃人抢机缘哦还有你的第七十八房美娇娘,一天到晚不想些好的,老娘现在看见你这脑袋就烦!恨不得拧下来当球踢!看看人家太行来的,多有志气多有前途多有胆魄!独身走世间,修行杀伐路,换你你行不?”兔子叉腰,厉喝,喝的一众妖魔鬼怪抬不起头来。 喝完她目光重新放在青焰身上。 “不过你让我改变主意了。我原本不打算管这些家伙,想去太行便去呗,回不回得来就得另说。” 妖魔鬼怪们瞪眼睛。 “很想去?”兔子问。 妖魔鬼怪点头。 “那是一方世界的坠落,没有足够的实力你们想去与那方天地同坠么?”兔子轻描淡写的。 她三下两下跳到妖魔鬼怪面前,抡起胡萝卜。 “滚滚滚,都给我滚回窝里去!” “还有你……”兔子转身,提萝卜作剑,而剑锋直逼青焰。“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本该早来找你了,结果拖到现在。” 山地,妖魔鬼怪擅长,兔子与凶虎同行,大小甚至比不上掌上的利爪。 “什么名字啊?哦,青焰,名字挺好的,看来太行山那边文化人多。我叫风失语,风失语哦——啧,没啥反应啊,这名字不够好还是咋滴?算了不忽悠你了,风失语是之前来到这的一个草原人的名字,我一般把客人的名字用上几天,越好我越喜欢的,用的时间越长,今天我还叫风失语。也许等你走了,我便叫青焰了。至于真正的名字,我在那窝兄弟姐妹里第七个出来,唤我雪七也成。” “啊?你说我为何不去太行?”兔子笑笑。 “因为这三座古山脉终归只有一位真正的承冕生灵,而他已经上路了,咱们这,无人有资格与其同行。” 129.君王们(二) 帝都,赵行舟李诗霜等人站立在古城墙上。 整座古都复苏了,披着重铠的守卫者们已经自长眠中起身,皆抬头凝视天空。 大雪漫天,却有朵无比绚烂的烟花在高天上绽放。 这一刻,这烟花不再是虚幻了,是真实,可怖可畏的真实!一方世界的坠落,在回归现世九州大地!结局也许是美好的,但过程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来说十分致命! 谁能承载世界之坠? 帝都也许可以,活灵们全部苏醒了,拱卫着这座古都。可这片土地上不是只有帝都的人民叫人民,还有许多没有死在大复苏下的人们生活在太行山附近,如今可能全部要与这方天地同坠! “轰——!” 云层极高处轰鸣,摩擦声震荡尘世。 火红与金橙的色彩以太行山脉为中心扩散,像一层薄纱轻轻披覆在天边,又像一道裙摆随着风雪起舞,摇曳着垂落。 处于那朵绽放的烟花下的人们昂首,不自觉的吞咽口水。这番景象太绚烂太美丽,而目睹这番景象的代价极有可能是他们的性命。 太行山以北,裙摆延伸之地。 沿途无数村落城镇,这里没有古老城市的复苏,没有活灵拱卫。而生灵们逃逸进山中、河流里,面对这场毁灭性的灾难尽可能蜷缩身躯,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力。妖与崛起者共筑的防线在这种灾难前微渺至极。可他们仍旧高昂着望向延伸的裙摆。云层摩擦的剧烈声响振鸣如雷,也如成千上万道巨大浪潮拍打在礁石上。 他们知道,灭顶之灾已至。 可突然,与剧烈摩擦声一并到来的,是大地的震颤! 无与伦比的高温绽放,撕毁了落下的世界残骸,将其熔炼成纯粹的灵放归九州。万灵往那个高温的中心看去,那是头苍白的人形生灵,高大的体躯比拟山岳,他行走,光是步伐便能引大地轰鸣,沿途留下难以想象的巨大脚印。 他披覆苍白毛发,覆盖灰黑的石质面具,像熔岩凝固后浇筑而成。人形,手臂修长,他微微驼背行走,光是伴随高温一并溢出的威严便令生灵抬不起头。 这头生灵在燃烧。 毛发下的皮肤流淌过熔岩般的脉络,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一个苍茫恢宏的域降临了,覆盖他目光所及的土地。 抬手熔毁世界残骸,继续向绚烂烟花的中心走去。 长白之君,通明座。 另一边,太行山以东,帝都可见的画面中出现了一头披覆黄金甲胄的六臂生灵。他端坐虚空,六条手臂结成的手印各不相同。天际浮泛起了波澜,这种波澜席卷残骸,与风雪一起消融,成为流水落至大地。 “这是什么啊?”帝都古城墙上,有人惊叹。 光是显露的手段就已经很可怕了,轻而易举地成功处理太行山以东的坠落的世界碎片。 “另一位君王……”赵行舟呢喃。 “太行山出现了复数的君王!”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太行山以西,风雪漫天。 很异常,深冬的雪也不该如此虐饕,但风雪掩埋了绚烂烟花,让这片土地的生灵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风雪中起舞的神鸟。翎如冰晶,生头冠,拖拽着繁杂修长的尾羽,振翅飞于高天仿佛莹蓝彗星行过的轨迹。 神鸟的低鸣隐藏在风雪中,古老文字被吟诵。 一个域,也许在风雪中,也许风雪外依旧是,又或者域便是风雪。 裹挟着碎片,化作苍茫白雪落下,地上生灵不知,接过雪花,又消融成为纯粹的灵回归九州大地。 雪域高原之主,冰凤。 而太行山以南,人们只能看见某个浑圆的身影缓缓走过大地,一巴掌一巴掌拍碎烟花碎片。这生灵与其说是壮硕不如说是肥胖,哪怕走到了这里嘴里仍在啃食着某种巨大植被。 黑白相间,屁颠屁颠。 倒是如山般厚重的身躯给了人震撼感,但看见那个脑袋时又不禁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如果说崛起生灵的路途会使身躯发生惊人变化,狰狞神圣威严之类,那这家伙就是另类,除了绝大的身体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压根就是只放大了很多倍的大熊猫。 行为举止都和他的同类相差不多。 唯有那一巴掌一个世界残骸的手段让人意识到这应该是某种古老神山的君王。 悠闲的像饭后散步……也说不定是边吃饭边散步。 而遥遥相对的秦岭深山,诸灵低首目送他们的王离去,那个浑圆的完全称不上威严的背影。 “秦岭之君,大执夷。” ………… 李熄安在下坠。 在无边黑暗中下坠,手里握着那断裂的洞箫。 在最后一刹,他头悬载天鼎,太行八陉尽出。 这金萧最后的一句话是让他带走真一骨像的第九像,洞箫龙女像。这位龙女是货真价实的周天十类,哪怕死去,那枚神珠也能够帮助李熄安窥视真龙之奥秘。 可他没有,他费尽手段,在最后能带走任意一物中拿走了断裂的洞箫。 下坠,下坠。 星河在周身奔淌。 那是扭曲的虚空通道。一只支离破碎的大手覆盖在李熄安周身,在庇佑他走过最后一段路。 烟花在黑暗中盛放,填满了李熄安的眼瞳。 金色的莲花在旋转,古老文字构成的莲瓣流动着,似乎多了些东西,映照了世界的崩灭。 青铜大鼎悬浮,轰鸣。 鼎身上的纹路复杂到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世界,以载天鼎背负了这整个世界。 他闭目,在下坠中似乎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熄安合上的眼眸猛地睁开。 黑暗从他面前退去,那只大手也彻底崩塌,化作齑粉荧光。无穷无尽的愿力带着祈愿的人影汇聚成河,注入带青铜鼎身铭刻的世界象形上,云聚人烟,持剑的修士,青山水流,虫鱼鸟兽在这瞬间仿若活过来一般。 好像有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低语。 那是祈愿声。 还有夹杂在祈愿声中的一句“感谢”。黑暗退去,低语声消失了,熟悉的空气涌进鼻腔。 云层,绚烂的花。 李熄安望着绽放来的可怕灾难,不为所动,逆飞的发丝遮住面颊,他仍在下坠。 蝼来了,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客人。 不过既然是他携来的灾难,哪有让客人出手的道理?此界由他崩碎,由他承载,其骸骨自当也由他亲自埋葬! “喔噢!”楚杏儿张大嘴巴。 云层中垂落了八条裹着赤鳞的臂膀,手臂向八方,分四象。太行山所有生灵都注意到了。太行山周围行走的君王们亦向那八条臂膀投向目光。 铁鳞扣合,有节奏的舒缓。 手臂弯曲,爪结成了印。灵在沸腾,在澎湃,此为天,此为地,此为他葬下的界! “四象八方之印。”下坠的生灵轻吟。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 一个世界在明灭。 一个世界在显化。 李熄安伸手,对着苍穹遥遥一握。 俯仰天地,映照死去诸灵的法印随之落下。 席卷了风雪。 ------题外话------ 十年寒窗,百日风雨,天道自酬勤。 祝各位学子高考顺利! 130.太行宫 风雪停息,楚杏儿却在那瑟瑟发抖。 厚重大棉袄也温暖不了她此刻的内心。 以湖心孤岛为中心,四方高山上伫立着四位君王。 北边是个裹着苍白毛发的人形生灵,皮肤表面的熔岩脉络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停息。他坐在两座峰峦的凹陷处,修长手臂勾着山峰。 西边是头仿若冰晶铸就的神鸟,形态像极了传说中的凤凰,收拢羽翼的同时收拢虐饕的白雪,尾羽安安静静地顺着山脊垂落,淌过神圣光辉。 南方的楚杏儿认识,倒不是认识,而是之前见过这种,不过可能比这位小上许多倍。一头大熊猫,大家是这么叫的。楚杏儿不确定这存在究竟能不能被称作大熊猫。这浑圆的丝毫不见威严的黑白胖子坐在那,两条手臂耷拉在躺平的大腿上。 东边是那个借着黄金甲壳突兀出现,自称“蝼”的六臂生灵。 他们姿态各不相同,可无一例外地向这里投下目光,呼吸间偶尔掀起浓郁的灵气潮汐。 楚杏儿知道这些家伙不是在看她,可仍然忍不住心里发憷。 真的吓树。 孤岛上古木耸动,震动感甚至使大湖泛起波澜。 铁鳞扣合间,赤色的庞然大物舒张身躯,金烛沉默燃烧,枝叶阴影处垂下赤铜骨面及延伸的粗壮颈脖。他沉重的呼吸在这片区域掀起狂风,尖啸着穿过古树枝叶上的厚雪。 楚杏儿搞不明白这气氛怎么回事。 大伙不是来这帮忙的么?怎么气氛剑拔弩张感觉马上要打起来似的。 寂静,死寂。 山中万灵因为君王们的相遇俯首,默然拜服。于是整座山都是静悄悄的,除却那些君王们的呼吸或行动的震颤外听不到其余一点声音。楚杏儿现在觉得最嘈杂的是她的内心戏,她内心在咆哮,在嘶吼,说你妹啊!瞅就瞅,观光就观光,不要搞得那么恐怖行不行? 此刻,四方君王的视线终于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被阻隔。 被一场金色的雨。 至尊曾经以无上伟力开辟的小世界,是过去最辉煌时代的九州大地的一部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如今坠落,回归大地也能带来惊人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曾经天地完全复苏都不具备的。 例如加快了某种东西的出现。 君王们注视着,心头皆有感应。 这片土地,这座古老山脉多了某样东西。李熄安缓缓抬头,金色的雨点打在他的鳞片上,绽放,散开,却没有消融。这些金色的雨点顺着坚硬铁鳞留下,落至地面。 这才彻底消失。 整座太行山都是如此。诸灵望着这场神圣的雨落下,洗涤群山。 群山的某处角落,金色雨点打在墓碑上,淌下,勾勒出墓碑上的文字,仿佛是这场雨在念诵他的名。 这段时间进入太行的妖魔鬼怪也在这神圣下缄默,这是机缘,却不属于他们,金色的雨携着太古九州的辉煌重落大地,属于群山,属于这片土地。 云层开裂,铺洒下金光。 这片湖在颤动,湖面突兀地惊起密密麻麻的水点。 被照耀到的山峦在变化,石壁耸动,出现了建筑的痕迹。山中的林木虚幻,鸟兽惊走。 一座座石质宫殿耸立,以群山为蓝本雕刻。 完整恢宏的宫殿群沿着碧水河流排列开来,坐于云层之上,却又接之于土地。 “这是什么?”楚杏儿忍不住发问。 “昆仑有宫阙,太行亦然。”古木上的赤色身影开口。 ………… 未曾进入青锁界时,在修行路上李熄安便有过思考。 古修士行走现世的依据是什么。这点在他穿过通道时有了答案,真一骨像庇护之所,是以这一座道法通天的神像为介质开辟的行走土地。这也是当初十万大山的古修士只能固定的行走大山中,无法突破山脉界限出现在外的原因。太行山的这一批古修士同样如此。不然皇者降临,而不是那些堕落的魑魅魍魉,这种势力,不光是当初的太行山,帝都也会失守。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横箫金倪为何耗费如此心力占据太行山。 修士领悟道法,也许需要些天材地宝。但如今复苏不久的太行山对这种层次的生灵来说还是太贫瘠了。十万大山中出现了投影群星的漆黑神山,这座神山能吸引玉钗顺德用大代价构建通道,是玉钗顺德失去了法身需要重塑法身。横箫金倪什么也不缺,按照他的视角,他只需要静候时光等候契机便好。 为何不等。 现在,答案揭晓了。 太行宫。 这位无可撼动者为了太行宫而来,他要保证这座宫殿出现时太行宫在自己的绝对掌握之中。这座宫殿中存在足以让无可撼动者心动的东西。 埋葬在群山中的太古宫阙。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沉紫雾。琉璃造就,宝玉妆成。有似龙似蛇的生灵雕像盘踞,呈现苍老的姿态,背负参天古树。树枝伸展开来,挂着虚幻的星辰影子。 君王们收回目光,又落在孤岛中心的赤蛟身上。 就连蝼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那座雕像像极了面前的赤色蛟龙,更何况赤蛟盘踞千米大树连那雕像背后的参天古木都复刻了。 “吼——!”宫阙上方的吼声响彻群山。 踢踏声清脆。 四足,全身毛发黝黑,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一角剔透如玉。他伴随太行宫一并复苏,此刻俯瞰大地。吞吐云雾,收拢霞光,无边威严随着视线降下,几欲压塌穹宇。 可惜只是活灵,他的正身早已死在漫长岁月中。 如今展露的不过是其本能。 可哪怕是本能就已经轻而易举沉浮穹宇,令人难以想象曾经这头生灵全盛该是何等的可怕。万物皆在他的目光中臣服,除了那伫立群山间的君王们,楚杏儿很没出息地缩回本体里,不在此生灵的目光之内。 四足黝黑的神秘生灵张口,吐出一枚如剑令牌抛下,闪电般撕裂云层,瞬息坠落大地。 他吐露文字,声音浩荡如洪钟。 “得者,可入太行宫。” ------题外话------ 复习,复习,要考试了。今天先一更,剩下的周末补上( 各位见谅~ 131.以血以兵戈 声音自高天传达,席卷群山。 大部分生灵抬头皆能看见宫殿上神秘的漆黑神兽的影子。 “得者,可入太行宫。” 那存在开口,口中吐出金色的剑。四足踢踏,厚重的像打鼓,奔彻着雷霆。 李熄安看向宫殿上的立足的活灵后便收回目光。第一眼看上去挺像当年那匹黑马,但下一眼就知道不是。比起马,更接近牛或者羊,头顶生有晶莹独角,浑身黝黑遍布毛发,应为传说中的獬豸。解廌兽也,似牛,一角,古者决讼,令触不直者。在先民的认知和记载下的知识中,这种神兽象征司法,刚直不阿的公平。 要真是那黑马。早搁那捧起蹄子挤眉弄眼了,活灵铭刻本能,那匹黑马的本能李熄安相信是副相当混账的样子。 獬豸,就如昆仑存在的开明。类似,但不是同一种存在形式。太古时代有人雕刻下这座宫殿群时留下了这看守的活灵,这是真正的太古神兽。昆仑那头九首开明只是秽物拙劣的仿制品。 不过,这玩意就真的是獬豸吗? 金烛沉默燃烧,隐约间绽放开了莲花。李熄安发现了些东西,赤铜骨面裂开了笑容。 诸灵面对进入太行宫的诱惑依旧沉默。 也没法不沉默。 群山伫立的庞然身影们威严弥漫,寻常生灵面对他们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 “得者,可入太行宫?”西边,收拢羽翼的冰凤沉吟。 “太行山不是有主人么?你请他进去便好。我等到来,可不是为了这莫名其妙的宫殿。” 她的声音很冷,冷到让人误以为风雪再临。 东边高山上的黄金君王早已不见踪影,原地只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那捧起甲壳雕刻,面对入太行宫诱惑头都不抬,看上去更像个误入此地的艺术家。 “看我?看我干嘛?我是无所谓的。”南边山丘上躺坐着黑白胖子摸头。 唯有北方巨大的苍白人形的目光落在金色令牌上,缓缓抬头,灰黑的石质面容开始流动,宛若活过来的沉寂火山。 “太行山的王,不求此物,但求一战。” 赤蛟蜿蜒,铁鳞摩挲树干,直至整个身躯离开,狰狞的长尾摇摆在天穹。 李熄安面向北方巨大的人形生灵。 “别急。” “你们应该感受到了。”蛟龙说道。 楚杏儿疑惑地从银杏树缝隙探出脑袋。四方君王亦是如此。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什么?唯有蝼抬起头,凝视着宫阙上方的獬豸,微微皱眉。 高空注视这片区域的獬豸冷漠,再次重复。 “得此物者,可入太行宫。” “轰——!”巨大手臂从天而降,砸向地上如刀如剑的令牌。獬豸的眼神变化了,刹那燃起太古凶焰。 因为金火席卷,缕缕黑气从狰狞巨爪的指缝中溢出。 与此时环境完全相反的不洁。 赤色的龙形盘旋,直面那漆黑的四足活灵。流云金火悄无声息地顺着鳞片引燃,如同披上了一层金色衣袍。火星点点,却有更剧烈的狂风呼啸而至。 “我入太行宫,何时需要你说的算了?”李熄安问。 “亵渎者。”獬豸冷冷地说。 “知道一头黑色的四足凶兽么?你和他很像,相似到让我第一眼看错。”赤蛟说着令旁人不解的话语,“所以我现在只想将你撕成碎片。” 獬豸仰天咆哮。 牵引雷霆撕裂九霄。 雷光泯灭在他背后,照彻他庞然威严的身躯。 獬豸乃是太古神兽的活灵,自当有用举世无敌的伟力!当今太行山的王?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一头妖皇而已,竟然敢对他兵戈相向?要换做他记忆中的时代,太行山为无上至尊的居所,一头妖皇连片浪都翻不出来。 谁给这头卑弱蛟龙的勇气? 太行山么? 楚杏儿偷偷摸摸地观察着獬豸,这太古活灵的目光中光芒闪烁,那种思维不该属于遵循本能及使命的活灵。 “一个披着活灵外衣藏头露尾的鼠辈。”她说完,好像不怕了,光明正大地从树杈里爬出来。 “在理。”有人回应。 声音突如其来,差点把楚杏儿又吓回树里去。等她缓过神来看,是那个最开始出现的高大男人。 他手里抛着几枚甲壳。 君王们同时起身。 八方生灵退却,因为那些山岳般的生灵在开辟战场! 古老经文响彻天地,甚至盖过了宫阙上轰鸣的雷霆。 獬豸踏地,携太古威压杀至,雷霆天光化作炽烈刀刃,劈下,仿佛要授首蛟龙! “嗡——!”青铜大鼎浮现,出现的瞬间炽烈刀刃消融。 这方大鼎令獬豸瞳孔一缩。 承载了一片世界的鼎器。复杂的纹路倒映虫鱼鸟兽花草树木,青锁界的痕迹游走,直接将袭来的刀刃压垮。 下一刻,这片土地变了。 交叠的域延伸,覆拢天穹,困住杀来的獬豸。在外界生灵看来,随着抑扬顿挫的节拍奏响,那一片区域消失在了视线中。 鼎镇山河,风雪沉淀。四方上下黄金甲,一根翠竹隔尘世,而苍白巨人行走,他浑身奔淌过熔岩,彻底点燃战火。 他们稳定了山峦大地,这使君王们足以展露各自的力量,不会破坏群山。 ………… “太行山在进行第二次复苏。”群山的某处角落,白衣女子凝视沿着岩壁出现的宫阙。在宫阙上方的神兽活灵出现时,她漠然拔剑。 剑锋沁透了水光,又似冷月。 旋即,太行山中心爆发的灵气汇聚成海。 依稀能看见庞然的影子自山峦中起身,彻底隔绝了中心与外界。 女子注意到那根晶莹剔透且大的难以估量的翠竹。 “难得。” 收剑,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 在她印象中,这竹子可是大执夷的稀罕物,不会轻易拿出来。 结束了。 太行的神很强,来到这的王更是不弱。 所以不需要她。 可风起,一颗硕大狰狞的脑袋出现,神情凶厉。这是头神禽,浑身散发惊人煞气。 阳神境的妖王。 “美人儿,在此相遇即是缘,你定是我的第七十九位妻子!”神禽开口,眉宇间傲然。 132.银杏树下 “噔——!”女人收剑入鞘。 徒留一地鸟毛。 阳神境大妖正麻木地看着她,两只光不溜秋的翅膀遮住下腹。 “太行山之君南烛亲启……”她拿着有些滑稽的胡萝卜,轻声念着。 这胡萝卜上有不凡的禁制。 不过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倒是其中的内容看的她眉头微蹙。 “你打大兴安岭来,给你们的王送信?” 大妖一个劲点头。 “那第七十九位妻子是怎么回事?”女人又问, 深冬的寒风吹拂而过,勾勒出白衣下的高挑曲线,成熟诱人,却笔挺得像把尖刀。 女子的面容比这太行山水还要来的美,面上沉淀的温柔像能融化山中的冰雪。 大妖很没出息地看呆了一瞬。他发誓,他找的七十八个老婆加起来抵不上眼前这一位好看。不过可惜,再好看最多也是他的第七十九位老婆。 兔子老嘲讽他是个矛盾的种鸟。 原本安安心心到个播种鸟就好非要搞些恩恩爱爱,假的不行。这是他和兔子矛盾最深的一次,什么叫种鸟?啊?翻译翻译什么叫种鸟?他对他七十八个老婆们可是绝无他心,又不是烧杀抢掠来的老婆,你情我愿的事能叫种鸟吗? 大妖正色道。 “家里娇妻共七十八位,美人你要是愿意,自然是第七十九位。” 恰好女人的读完了信息,最后一段话是说希望您能替我杀掉这信使,大兴安岭不需要自我矛盾的情鸟。落款大兴安岭之地主“青焰”。 青焰?大兴安岭的王名为青焰吗? “你回去吧,这信我来送。” “这不好吧?”光不溜秋的凶禽狐疑。 女人晃了晃书信末尾。“你想死的话也行。” 大妖一声咒骂。 ………… 铮铮剑鸣。 曦光昏光交织,斩下漆黑生灵的头颅。 虚空荡漾封锁周身,大雪封冻活灵本体,黑白混沌剥夺与宫阙的联系,熔岩滚滚崩毁脊柱四肢。 最后,一剑枭首。 活灵毁坏,从灵动凝实的躯体逐渐成为虚幻。 十六柄古剑轰鸣接住逐渐虚幻的毁坏活灵,暗紫色的霞光弥漫蒸腾,李熄安履行了他最初说的话,将其撕成了碎片。金火燃烧,泯灭了黑雾。 数十道金色闪电自空中落下,坠落大地。可被弹开了,两者碰撞竟然发出金铁般的振鸣。 君王们拱卫这片土地,根本没法插进泥地,一花一树冷硬如铁。 一只狰狞巨爪接过那数十道金色闪电,悬浮掌中。李熄安注视这些如剑如刀的古老令牌,上面铭刻纹路。加上原先坠下的那一道有十七道之多。 交叠的域散去,风雪消失,君王们的庞然体躯也随着风雪隐去。 楚杏儿又前所未有的紧张了。 她心里默默数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大姐的发丝数量,发丝冰蓝,和那头冰凤凰的翎羽相近。漂亮的能缓解紧张,同时能听见下方五位君王的对话。现在是不认识,但以后恐怕很难不认识了。他们在银杏树下盘坐一圈,别说相貌,穿着都相距甚远。 “十万大山,蝼。”这货楚杏儿称的上熟悉,他的壳子楚杏儿以前天天玩。 “秦岭,大执夷。”整个一小孩,看上去没比楚杏儿大多少。其实银杏对大执夷这个名字十分的嗤之以鼻,就这还大呢?可她又不敢出声,毕竟人家一巴掌一个世界碎片。 “喜马拉雅,冰凤。”这位不愧是雪域高原啊!真的又高又冷。 “长白,通明座。”白毛猿猴,化形了,但没完全化形,却披着衣袍,盘坐在那,仿若座火山。他行走时为火山,沉静时亦为火山。 “太行,南烛。”这位楚杏儿老熟悉了,小龙人! 听着这些君王们的对话,楚杏儿心里默默跟着话,这点心思她埋的极深极深。 她可是亲眼看着这些恐怖家伙们锤死盖世无匹的神兽活灵,好像也没费多大的劲,就这么锤死了,死的尸体都没有的那种,看的楚杏儿心底直发憷,所以藏紧心思,生怕这下面哪个伙计知道后心情不好给她拍死了。 “诸位,可有兴趣去一趟天上宫阙?”李熄安问。 他摊手,手中静默着五枚令牌。 犁霞剑阵撕裂獬豸活灵时每一个君王都有能力拿到掉落下的金色雷光,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收手,等到李熄安接过。 “我需要先清楚一件事。”李熄安对面的冰凤开口。 她盘坐,宽大的道袍都遮掩不住其修长双腿。发丝没有修饰打理,任由其自然披下,眼瞳同样是冰晶般的透亮。 “你和他,似乎开始便注意到了那活灵的异样,为什么?那东西,黑色的不洁为何物,散发出的气息竟然能令我极度不适。”冰凤问,狭长冷练的瞳目微眯,又望向李熄安身旁的高大男人。 “秽物。”李熄安回答。 除了蝼外的另外三个君王的反应倒是令李熄安意外了。 他们没有接触过秽物,更别提古修士。知晓存在旧九州的古修士行走世间,但彼此间并无交集。 “秽物啊……我晓得点。”大执夷点头。 “我在靠近西边的大山感受到类似的气息,我没有留意,毕竟最近的世道阴阳二序并不平衡,不稳定的空间偶尔会出现魑魅魍魉为祸人间。” “长白同样未曾有过。”通明座说道。 “我不过是感受到了天之将坠,绵延太行山脉上方坠落星辰。所以行于此地,保全大地诸灵。”通明座微微低首。 “我要解释也许会有些麻烦。”李熄安呼气。 随手拿过蝼抛来抛去的甲壳。 “诸位,看罢。” 眼底,莲花绽放,勾勒过去虚影,十万大山之恶神,行走的皇者,雨夜堕落的苍白人影,山峦。君王们注视,沉默,有股极其压抑的氛围笼罩着。 画面直到面对那接天神像时熄灭。 “原来如此。”冰凤沉吟。 “也就是我等家园亦有可能遭遇入侵,堕落?” “也许。”蝼耸肩。 “毕竟太行山都在蛟龙离去的时间里沦为妖魔横行的土地两载,有时候,我们守不住。” ------题外话------ 继续复习 人已麻木 133.不可言说之秘 死寂的黑暗,灰白的土地。 月球缓缓围绕着如今的大星旋转,散发着清冷的荧光。 这颗人类曾经踏足的星球变得陌生。其光辉来自本身,而不再是太阳光芒的反射。因为曾经为中心的太阳同样围绕着九州旋转,行走在太古时代的轨迹上,晦映光芒。 生活在这颗大星中的生灵难以感知到九州再现对于现在星空的影响。 这片星海在重现最古老的秩序,排列,共鸣。远古星辰们亮起奇迹般的辉光,代表基础规则的文字流淌,在迎接九州的归来。 科技文明的造物坠落,莹蓝大星周身唯有亘古的漆黑。 荒凉的月球表面,随着莹蓝大星上传来的波动,有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注视那颗瑰丽星辰。视线移动,落在几欲纵横南北,撕裂东西的绵延山脉上。 很快,视线消失,只余下叹息声环绕盘旋。 ………… 太行山深处,鸟兽惊走。 凶厉神禽振翅,鼓动狂风,将附近山野的雪吹了个干净。 随着一声戾鸣,圈形风浪扩散,神禽直冲云霄。 翎羽篆文勾勒弥漫,牵引云与风。 “美人!想通了随时可以来大兴安岭找我!我的第七十九位妻子永远给你留着!”神禽大喊,不顾太行深处其余生灵的怪异目光。 振翅,空气爆鸣,然后一溜烟地飞的没影了。 白衣女人拎起流水般的长剑,随手挽出数道剑花,快若流影,带着彻骨寒意。伴着最后的收剑入鞘,女人面容上温和的表情也无影无踪。 “师傅您老人家多担待,弟子还不大熟练,也许为人处世就是这么回事?毕竟换作之前我行走大山时,那头妖魔应该是死了。” 她轻声说着,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眸中凝结了深山风雪。 这是冷硬的冰川,水不过是上面短暂的一层装饰。 她迈步,往太行山深处走去。 信件的确重要。 若是信件中的内容属实,她太行此站后当再去一趟长白山。那位王曾经赠与瓜果鱼肉,她应当有所报答。 古木耸动,山峦岩洞中探出无数头颅。 他们盯着石壁上雕刻铸就的宫阙,有渴望有觊觎。不过这份情绪藏在心底,对于这座山神,他们对于这位的崇敬远远压过内心那点贪婪。 不过太行山外来的妖魔鬼怪们就不管这个了。 他们目前没有动作单纯是因为找不到机会,若是找到了机会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拖泥带水。还有的妖魔鬼怪将目光放在了朝太行中心那颗参天古木走去的白色身影上。 但那个女人的耐心好像在大兴安岭的种鸟上消耗殆尽了。 妖魔鬼怪们瞳孔震颤。 她背负长剑,衣袂翻飞,伴随她的步伐,无形的域扩张,席卷,压低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头颅捶地。 皇者! 这是一位人皇! 纤细修长的手指捏开路上最后一片枯黄叶子,她听见了潮水声。 如海的大湖浮泛粼粼波光,浪潮拍击,直达隐藏在水雾的另一端岸上。湖面的浓雾不散,但那棵数千米的高的巍峨古木枝丫伸展,在白雾中仿若一条狂舞盘旋的巨龙。 湖心孤岛,参天古木。 太行山之神的居所。 诸多古山脉中存在王者,存在承冕的君王生灵,可目前为止能称作神灵的唯有太行一位。 她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倒是第一次见面。 难得的有些期待。 ………… 银杏树下,楚杏儿单手托腮,望着树底下盘坐的漂亮女人。 “老君山安挽仙?”她试探出声。 表情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对方是进村子来烧杀抢掠的恶匪,她是毫无缚鸡之力的花姑娘。但这进村子来恶匪可比这自以为是的花姑娘漂亮多了。 “嗯。”女人回应。 发丝垂落,面上看不清表情。 难得的期待感支离破碎。在她登上湖心孤岛时,只看见了个贼眉鼠眼的女孩,或者说银杏树。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住在这的树看见她了反而表现的害怕。更何况这株银杏上的佛法金光满溢,今世佛陀,当不弱于任何生灵。 可那副嘴脸就是十分的鸡贼。 银杏树告诉她君王们离开了,登上了出现的宫阙,不在此地,已然感知不到君王们的任何气息。 来的时机不大好。 良久的沉默后,不知道安挽仙什么举动导致银杏树突然不再那么害怕起来。 这株银杏树竟然在主动搭话。 直到安挽仙注意到银杏手中悄悄拿起的黄金甲壳。 难得失笑。 遥遥记得师傅以前说过谁能让她不再是那副腊八寒冬的脸,倒也是番本事。这小佛陀的本事的确不小。 “老君山在哪?”楚杏儿开头一击,彰显无知。 “秦岭余脉八百里伏牛山的主峰。”安挽仙答道,“历史或古籍中记载的道教始祖的老子李耳归隐修炼之山,使之成为‘道源’道教起源地和‘祖庭’祖师之庭,我家那老人家天天唠叨,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这问题我倒是能答。” “哦哦哦!”楚杏儿恍然大悟。 “老子是真的很厉害!” “是的,相当厉害的人物。”安挽仙点头。 “那安施主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第二击,楚杏儿想不到称呼,开始了记忆中的化缘模板。 “送信。” “送信?来自道教起源地的吗?”楚杏儿现学现卖,丝毫不见羞愧之心,倒是隐约可见自豪之意。也许学到了新的东西的确是一件令她骄傲的事。 “来自大兴安岭的王,青焰。” “青焰?”楚杏儿瞪大眼睛,眨巴着。 “认识吗?书信的落款是大兴安岭的地主,青焰,是这个名字没错。”虽然安挽仙也挺好奇什么样的王自称自己是地主,不过青焰的名字显然是没错的。 在天地完全复苏之前,她行走了诸多名山大川,可惜东北三座古山脉只去了趟长白山,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游历大兴安岭和小兴安岭,这两座山脉的王她自然不熟悉。就连本该计划好的五仙家都未曾拜访,当初天地彻底复苏太早了。 “认识,她的书信我想看看,不知道安施主是否借我一观。” “小佛陀客气了。”安挽仙说道。 她抛出胡萝卜中封存书信。 却有人接过了,是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手腕延伸,披着宽大的玄色衣裳。 134.大兴安岭的来信 玄衣墨发,少年模样。眼瞳中燃烧着金色火焰,宛若一朵绽放开的莲花。 楚杏儿一愣。 安挽仙起身。 面对这位太行山的神,该做的礼数她不会落下。 太行山之神,南烛。 行走昆仑,现世第一位登天的生灵,焚尽了昆仑污秽。后出现在十万大山,鱼龙横行大山里,拼杀无可撼动者的神像。直至现在,归来太行,亦如古籍中那位监天司命,打尽万鬼,叫千绝欲归,焚尽魑魅魍魉,大雨洗涤群山。 “随意就好。”李熄安说道。 “你是客人。” 他抬头,看着宫阙门庭大开,晶莹的冰凤翎羽携风雪,刹那消失在云层。身形高大的男人悬浮高天,跟随着几片刀刃般的壳片。蝼注视透过浓雾注视李熄安,两者对视。最后虚空泛起了涟漪,高大的男人消失,离去。没必要叙旧多语,他们要讲述的在太行宫内都已说完。李熄安也收回目光,摇曳的烛火又落到书信上。 “此去几日?” 楚杏儿掰手指头,横竖掰不出一根来。 倒是身旁的安挽仙替她开口了。 “自太行宫阙出现以来不过半日光景,所以各位离去想来没有多长时间。” “这么短啊……”李熄安呢喃。 恍惚的神情出现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错觉,安挽仙此刻面对的仍然是熔岩般的烛火。 君王们沉默离去。 楚杏儿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是那位声称来到太行山讨酒吃的男人都一声不响的离开。倒是她并不熟悉的两位君王没有直接离去,穿过浓雾走到了这里。 半裹着衣袍的苍白猿猴和眼中沉浮黑白混沌的男孩。 “南烛。”通明座沉声。 “唤我来何事?” “只要别谈及任何宫阙内发生的事,说什么都无所谓。”大执夷摊手。 “倒是你来做什么?”通明座看向身旁的满脸写着躺平的男孩。“我以为你会是最先离开的那个。” “绝剑仙。”大执夷摇摇头,望着银杏树下的白衣女人。 他拍拍猿猴肩膀,骄傲的介绍。 沉重的气氛在这一拍下破碎了。 “这是我给你提到的秦岭绝剑仙!咱们山里最漂亮也是最能打的那个,看见没?不比你长白那些猴子猴孙来的厉害,多养眼!”大执夷赞叹。 通明座摇头。 “不漂亮?”大执夷不敢置信。 “你化形了脑袋跟着化形一并变小了是么?”苍白猿猴懒得再看脱线男孩一眼。 “南烛,何事?” 另一边的楚杏儿笑的正欢,有蛟龙在这反正她啥都不怕了。 李熄安将手中的书信扔过去。 宫阙中这两就不太搭,有时候却又意外相处的很好。现世竟然只过去了半日,虽然在迈入太行宫之前李熄安就察觉了太行宫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相同,但没想到差距这般巨大。对他们而言,此去已经年,目睹了些无法言说连往深处思考都无法进行带入现世的东西。 只有缄默。 这座宫殿与他们想的不一样。 它不是建立于旧九州时代,类似于昆仑中的青铜城,九州至尊西王母铸就。这座太行宫不是,它来自历史中的阴影,隐秘时代。这不仅仅是君王们第一次近距离触及隐秘时代的秘辛,更是李熄安追寻路上的目前极其关键的一环。 他们应当走出太行宫后不在提及太行宫片语。 自当一切未曾发生。 可有时候,总有些东西喜欢为自己挖坟墓,还要他人来帮忙填土。 “原来如此。”通明座读完书信。 “看来他们是觊觎已久,不然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我恰好离开长白山不过数日,便掀起战火。” “发生了啥?”大执夷伸长脑袋。 “你应该什么都不问,跟着那边站着的姑娘回秦岭。问东问西,竟然还有撸袖子的干劲,这是我认识的那个躺的和死猪一样的大执夷吗?”通明座咧嘴,火焰燃烧,焚化了手中的信件。 在场几位的视线都落在了安挽仙身上。 “这是客人。”李熄安开口。 “也是送信人,大执夷你若是实在好奇,不妨回秦岭再问个大概。猴子他此时估计有点生气了,各位,散去吧。” “有事缠身,便不远送了。” “得。”大执夷拍手,“就蛟龙和黄甲壳说话中听,鸟和猴那是个个惹不得,走了!我走了!猴子你丫以后别有事要求你爷爷!要是真有事,爷爷我肯定狠狠宰你一笔!听见没……” 剑光闪过,安挽仙踩着晶莹剑气拖着男孩渡过海水般的湖面。 “少说两句吧?” “不行!咽不下这口气啊!”男孩捶胸顿足。 大执夷被安挽仙提着,嘴里仍然喋喋不休地大喊。奋力挣扎着,声音越传越远。 李熄安看在眼里,莫名的,很像一对姐弟。 “安挽仙,应该就是胖子说的小时候养着他的人吧?”通明座目送两人消失在浓雾中。 “应该没错。”李熄安闭目,再睁开是清水般黑瞳。 一猴一蛟就这么站在树下。 但楚杏儿能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温度升高了。 瘦弱的猿猴身体中滚动熔岩般的脉络,宛若血管,有规律的跳动。 “发生了什么啊?”楚杏儿问蛟龙。 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被这猴子点燃了。 “长白燃起了战火,被入侵了。”李熄安双手拢进扩大袖袍里,自然耷拉着。 深冬的冷风席卷,也无法冷却下孤岛上荡漾的高温。 “古修士?”楚杏儿皱眉。 “不是,句丽。” “炎国句丽以长白山为界,如今他们可能不想拘泥于那点小地方,把手伸向了长白。” “这是举国的入侵,那个国家的人族与妖魔空前的团结,他们称这是收复原本属于他们的古山脉。”李熄安说着,脸上面无表情。 面朝冬风,雾气与低温在少年面容上挂上几粒剔透的冰晶。 可转瞬消融。 苍白猿猴转身,浓雾将这位他此刻瘦弱的身形吞没。下一刻,楚杏儿看见一只巨大手掌的轮廓,手臂在半空中划过雾气,氤氲着红光。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两轮红月升起。 群山在震颤。 “佛手,看家。”李熄安说。 楚杏儿收回目光,垂眸,低颂佛号。 “善。” 135.通明座 银杏婆娑,扇形叶子折射金光。 辉映在树下站着的女孩身上。 苍白巨大的人形迈出了太行山,披着玄衣的蛟龙也跟着不见。不过片刻光景,来自古老山脉的王们聚首又散开,风雪掩过他们来过的痕迹,等到群山石壁上出现的宫殿群隐去,就好像真的什么也发生过一样。 但怎么可能没有发生呢? 不过是他们不愿提及,打算以自身承载所见所闻罢了。女孩抬手从银杏树这边走到不远处的参天古木下,稚嫩指尖摩挲过粗糙坚硬的树皮,古树躯干的表面层层开裂,如同龙的鳞片一般。 似乎所有君王都有这个坏毛病。 他们强大而骄傲,直面风雨又将很多事情挡在羽翼外,不让他们庇护的生灵触及。世界崩碎的画面还在银杏脑海中播放,正是点点金雨抛洒,唤醒了沉眠在太行山中的宫殿。赤蛟独身行走它界,无论以何种原因何种方式崩灭一方界域,承担的都远超常人想象。 可他就是做了,在那颗虚幻星辰崩碎前,无人知晓他究竟在做什么。见识到了四方到来的君王后,银杏更是知道这不是赤蛟个例,所有承冕生灵都是这副德行。 他们踏入了太行宫。 出来后几乎不言片语,离开了太行。在太行宫内发生了什么,还是不清楚。也许她可以知道点此行君王们同行并默契选择缄默的秘密,银杏思索,不自觉地围绕老樟树走了一圈。 数千米高的古木,女孩身形微渺几乎不可见。 等到那稚嫩的指尖重新落到起点时,银杏停下步伐。她最终摇头,心里有预感,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她知道还是不知道根本无所谓。 伸手,一缕阳光穿过浓雾,穿过茂盛枝叶落到掌心。 女孩双眼微眯。 “青焰……”楚杏儿念叨。 来到湖心孤岛的女人提到了书信末尾的名字,青焰。阳光盛放在白皙且带有肉感的手心,可见水汽以及细密的篆文在打转。 “青焰……风失语……雪七……”她一顿。 雪七,写信的生灵,大兴安岭的王。 微眯的瞳目里淌过比阳光更绚烂的辉光。 语气陡然凝滞,瞳目瞪大。 掌心打转的阳光及篆文破碎了,清脆的像玻璃。 “卓诺萨利!”楚杏儿吐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 苍白巨大的人形生灵跨过大地。 剧烈的震颤声传至极远。 他迈过诸多土地,留下脚印,路途上生灵叩首,知晓这是在星辰崩碎下救下他们的强大存在。 可此次归去长白山,这位君王身边多了个人影。 李熄安坐在通明座的肩膀上,眼帘低垂,手中悬浮着断裂的金色洞箫。苍白毛发坚硬茂密,他坐在这里和坐在灌木丛中类似。这位苍白的君王太大了,肩膀处披覆的毛发有的比李熄安的人形还要高。 “你不必与我同行。”通明座说道。 “青焰。”李熄安的目光仍然落在断裂的洞箫上。“我家丫头在你们那。” “而且信上写到,‘狼来了’,大兴安岭来了狼群。你也读到并知晓,不止是长白山出现了战火,大兴安岭同样有存在窥探。你若还是在意便当这是回报。” “在太行出现坠星时到来,伸出援手之辈,我自当有所回报。” “吾等不出手,蛟龙你也有能力处理这件事。” 李熄安笑了笑。 “我此次不去长白,你亦有能力处理当前发生的事不是吗?” 通明座沉默。 便这般笔直行走。大地上没有什么能阻拦通明座的行走路线,山峦大河都让路。 过了很久,在李熄安的大部分心神放在了修补洞箫上时,身旁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多谢。” 通明座知道这是蛟龙为了让他接受此行而说的话。也正如那黑白胖子所说,他们这些家伙里,蛟龙和金甲壳说话是最中听的。而这其中,蛟龙最擅长照顾他人情绪。所以当得知太行山的虎王出走,他还略微吃了一惊。通明座沉默寡言,哪怕在长白山时和子民们说过的话也不多,做的最多的事是争斗,说过最多的话是“今天加餐”。 “客气了。” “我倒是想听听长白那边的故事。”李熄安说。 “句丽进攻长白山,显然是场有预谋的袭击。他们在长白掀起战火,就算占据了,等到你回去后同样无用。你有想到什么吗?他们为何将时间选定在这时。” “长白山不止一次发生这种事了。”通明座回答。 “自天地彻底崛起三载,入侵过的次数我已记不清,不过都是些提不起兴趣的小家伙。杀了便杀了,和每日的狩猎没有区别。大多数时候我的子民到我这说一声,南方的句丽有生灵入侵之类,再过会就能见到入侵生灵的尸体了。” “若是他们只求一处安稳的修行地,长白诸灵并非容不下他们,不过他们太贪了。” “得到一点便想要更多,直到一年前很大规模的集体入侵。也许叫战争也行,他们打算彻底占据长白山,重新划分领地。” “结果怎样?” “他们被我杀死,尸体扔进了火山里焚尽。领头那位被我的子民割下头颅,吞食了血肉,将骸骨扔了回去。就这样,他们安分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 “所以我倒是疑惑,谁给他们的勇气再次挑起战端。” “那兔子虽然吃素,但实力不弱。大兴安岭的崛起生灵的混账是出了名的,能成为他们马首是瞻的王,兔子只会更强更混账,如此才能压制一众妖魔鬼怪。”通明座说道。 “这封来信的主人便是她。” “也许是场恶战。”李熄安抬头,遥望升起的东方升起的白月。 黄昏的光芒在他们背后收拢,归于大地边缘一条的细线。 “你想到了古修士?” “嗯。” “我怀疑此次事件的背后由他们主导。对于渴求力量而无法做到的生灵来说,古修士还真是明主。”李熄安说道。 “无非是火山里多了些灰尘罢了。”通明座应道。 夜幕袭拢,唯有巨大苍白的人形如座亮起的巍峨高山。 通明座,这是长白山生活的民众为他取的名号。取自通明之山岳,不动之御座。 ------题外话------ 罗刹篇结束。 长白篇开始。 另外明天四六级,今天就只有一更了。 各位见谅~ 136.四象凶灵 冷风如刀,割开山林。 山脊绵延至天际大地合拢的细线。天是铅灰的白,地是苍茫的雪,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 唯有雪地上的血殷红显明,肆意泼洒。 浓厚的硝烟将这片山地笼罩,整个鼻腔中都是刺鼻的烟味和烧焦的尸臭。 金哲秀站在山地高处,低头。 寒风阵阵如尖刀,垂到眼睛的刘海狂乱飞舞。他身披古时流传下来的战甲,节节铁板密不透风,反射寒光,偶尔流转出神秘文字。狰狞古朴,男人身材本就高大,投向低处的目光凶厉逼人,这使得他穿上这件铠甲比起魁梧的将军,更接近一头凶兽。 低处的山地,庞然如山的大妖尸体与人类尸身混杂着,大火燃烧,在冰天雪地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热浪。 漆黑的硝烟从大火里升腾,从极低的地方升到男人站立的位置。金秀哲瞥了眼升空的浓烟,密集,庞大,带着恶臭,像只恶鬼在对他张牙舞爪。 他挥手,将“恶鬼”拍散。 随后有人一路小跑过来,躬身,双手捧上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 血已经将白布渗透,冒着热气。 “将军,大胜!”躬身的人道。 男人掀起白布,面无表情地看着托盘上盛放的头颅。 “怎么是只猴子?你跟我讲,这次对方修为最高的生灵是这只猴子?” “这猴子相当难缠,乃是一尊阳神境妖王。”捧起托盘的人奉承。“换作平时,我等要诛杀这种生灵要费很大功夫,能如此轻易摘下这头颅,多亏了将军!” 男人伸手,抓住猿猴头颅上的金色毛发。 这生灵哪怕死去,面容依旧狰狞,眼眶中的眼球少了一只,满是鲜血,显然是恶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金秀哲抓住这颗头颅,转身,将其悬空。 任由脖颈间未干涸的血滴落。冷风吹起这些血,有的溅到盔甲上,有的溅到男人脸上。他漠然凝视这颗头颅,咧嘴,发出无声的笑。 捧着托盘的人仍然没有起身,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过了很久,他听见男人缓缓说道。 “我要的不是这只猴子,你们能明白么?”金秀哲揪着猿猴头颅的手掌发力,阳神境妖王的头颅,坚硬无匹,可在男人的手掌下被生生捏爆,花白脑浆迸射,范围不止覆盖了男人,还落到捧起托盘的下人脚边。 “那头白色大虎呢?没有踪迹?” “有。”被问话,下人的腰躬更低了。 “朱雀大人在先前送来消息,山脉以北,出现了那头凶虎的踪迹。据说白虎大人已经去寻找了。” “白虎阁下?” “看来吾君也对那凶虎感兴趣啊……”金秀哲笑道。 “这座山脉以南已经成为我等领土,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让太白山回归了。这是天地崛起,也是重新洗牌。炎国在如今的大句丽面前算不得什么。何况我等得到了传说中神灵的帮助,整个北方!不,整个中原厚土都应该是我们的!” “神灵垂怜我们,垂怜他的子民。” “这不正说明了我们才是天命么?”男人展开双臂,揽入冷风。 “句丽神国永垂不朽!”捧起托盘的下人低吟、赞颂。 金秀哲拍拍下人肩膀,走远,正当下人准备跟上时,听见男人道。 “妖王猴脑,大补,别浪费了。” ………… 长白山,某处角落。 雷光奔走,青蓝电屑交织。 振开了跟上来的金色光芒,轰鸣声震荡,传至山野。 “吼!”巨掌砸地,庞然身躯倒退,沿途砸断了无数古木。 雪尘弥漫。 却见其中雷光愈发清晰、强盛。有阵阵低吼传出,庞然身躯在雪尘下伸展。 另一边,裹着淡金色光芒的身形停在山丘顶上,相似的巨掌落地,灰金色巨瞳俯瞰皑皑白雪。这是一头灰白巨虎,身上遍布鬼魂般的黑色纹路,气机可怕,凶焰滔天。他低声嘶吼,露出巨刃般的狰狞齿尖。 雷光乍响,“嘭”的一声,弥漫的雪尘四散,一道青蓝雷光如刀如剑,直冲山丘上的灰白大虎而来! 黑白大虎虎掌砸地,身上的漆黑纹路在扭曲,无数鬼影浮现,哀嚎着,哭泣着,尖啸着。 同样化作一道漆黑流光。 “轰——!” 两者对撞,庞然气浪将方圆数十里的古木折断,山峦颤动,白雪皆消融。 两头庞然如山的凶虎厮杀。 爪与牙,以血划清生死! 两头凶虎身形交错,血液滴落至破碎的地面,爪牙间浸透了血、肉,和对方的毛发。 满是伤痕。 直到高空传来破空声,一支火红的箭矢直逼其中裹着雷光的苍白凶虎。顷刻已至,撕裂了雷光。大地开裂,这支箭矢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将苍白凶虎钉穿! 紧接着,鬼影们游走,灰白大虎一口咬住其颈脖,狠狠甩了出去,山壁凹陷。 一直厮杀低鸣的两具皇者伥鬼伴随着这一击一并消失了。 云层下方,一头火红羽毛的神禽振翅,两爪开弓。 “多事了。”鬼影蠕动,重新回到了灰白大虎的虎皮纹路中,隐去。他抬头望着火焰般的神鸟,开口沉吟。 “我能解决。” “这是主君大人的吩咐,点名要这头虎妖。我自然要出手将其重创擒下,若是等你收拾,只怕主君大人的耐心没有这么好。”火红神鸟满不在乎,两爪上的铁弓散开,化作翎羽。 然后神鸟振翅,化作流光坠地,两只铁爪伸直抓向山壁下受到重创的凶虎。 利爪反射寒光,这一爪是要钉穿两肩骨骼! 却抓了个空。 整头凶虎身躯变得虚幻,在神鸟与大虎的目光中消失。在消失的最后一瞬间,灰白大虎扑杀而来,穿过了其虚幻身躯,打断了山脊,仍然什么也没有。 “吼!”嘶吼。 “怎么回事?” 神鸟振翅,不解,滔滔烈焰将此地刹那化作火海。 这片山地很远的山峰上,一位老妇人俯首转身,身旁围绕着一头巨大的白色狐狸。亦真亦假,如云朵般缠绕升腾。她的尾巴上安静躺着一头凶虎,血在滴落,但没有滴到地面上,在尾巴上化作虚无消散。 “走吧。”老妇人说。 “四象凶灵,既然已经出现了两头,那么另外两头一定相距不远,无法硬撼。” 137.檀君 长白山南方,一座恢宏宫殿悬浮在半空,散发辉光。 这座宫殿投下的阴影笼罩大片山峦,下方是黑压压的崛起生灵。各式各样,有人类,也有大妖。 甚至偶尔会有妖王从空中掠过,气机极端可怖。 如山庞大的妖王身躯伫立八方,仿若亘古的石像拱卫在这里,使得这里不可侵犯。 举国之力,主君之行。 在句丽子民眼中自然是神圣不可侵犯,诸敌皆斩,化作主君王座下的骸骨鲜血。 宫殿内,灰衣男人半跪在地,身旁是同样半跪在地红衣女人。男人的面庞凶狠,凶厉气自瞳孔上方,线条坚硬的像石块。而身旁吧的女人烈焰红唇,娇艳如火,一头红发披散着,半跪着也可见红衣包裹下的诱人曲线。若说男人是石块,这女人便是熟透的蜜桃。 “也就是说在最后一刻,她的身躯化作了虚幻?” 大殿上方,群山虚影环绕。这是有人以灵力显化,其中有长白山,有大兴安岭,小兴安岭,甚至有更远的太行、秦岭。人影站在群山投影之中,看不清脸。 “是。”男人沉吟。 “辜负主君期望。” “不必了。”人影摆手,“这应为曾经炎国隐居在东北的五仙家,也许在这般天地,他们已经能够驱使太古活灵。在正面上,他们可能不敌四象,但奇门诡计多的数不胜数。” “这头凶虎原本是擒下剥夺其血,让你的路途能跟进一步。”人影说道。 他的目光放在男人身上。 四象凶灵,每一头皆是大妖王。身负传说中的天之四象的名。高丽国内并无古山脉,注定无法诞生极其强悍的生灵。好在古都内珍藏有一副四象图。来自千年前句丽向大炎古国进贡时,大炎皇帝赠与。这幅图录在天地崛起后发生了惊人变化,养育了如今威名赫赫的四象凶灵。 这是掀起战火的一大凭依。 长白山中除了那头君王,没有生灵能够阻挡他们。 尤其是四象凶灵同在,并持有那副四象图录时。爆发出的力量甚至可以斩杀极宫境的皇者。不过想起今日收到的神灵旨意,他原本占据半壁长白而欢喜的心情又不由的沉重起来。 “让青龙玄武回来。”人影招手。 四象凶灵的名号就是四象。 这是他的狂傲。 “他们在前线为主君开疆拓土,这个时候未免不大合适。主君可有要事,吩咐我等亦可。”男人低头。 “要事?”人影冷笑。 “你们可知长白山的君王,回来了?” “那位?”白虎和朱雀同时出声,面色凝重。他们是实实在在和长白山的君王打过交道,太强了,强到令他们生不出抵抗之心。哪怕成功熔炼四象图,归化天之四象的微薄权柄的现在,那种阴影压迫仍然存在。 “不必担忧。”人影看出了“长白山之君王”这个名号的威慑力。 “若无把握,我又岂会踏足这片土地。” “长白山,这座山的名字早该叫太白了,而这座山的君王,也早该是我了。”人影缓缓说道。 群山投影攒动,如今长白山的投影出现在他面前,他摊开五指,将其狠狠地抓在手中。 ………… “檀君。”长白山靠近南方的边缘,有人开口。 而群山间伫立着巍峨的苍白人形。 他站着,身躯比拟山岳,苍白毛发自然低垂,面容覆盖灰黑的凝固熔岩。他根本没有隐藏,威严及其气息弥漫天地间,猩红如弯月的目光所及之地皆为倒伏的尸体。 黑衣少年扼住一个人的喉咙,眼瞳中绽放着金色莲花,倒映过去,倒映着这段时间以这个人的视角看见的事情。 甚至能延伸到高丽出征的那一刻。 战旗飘摇,恢宏的巨大宫殿高居天空,威严压迫四野。 “檀君,句丽传说中天神帝释的庶子桓雄下凡于太伯山,在檀树下与化成人身的母熊结合,诞下了檀君,名王俭,之后檀君建立了檀君朝鲜,在建国一千五百年后,又让位给箕子,自己则隐居为山神,一共活了一千九百零八岁。当然,这只是传说,我所阅览的古籍没有任何一本记载了这所谓的檀君。” “他们称呼这里叫太白,能知晓原因么?”高处,巨大苍白的人形生灵问道。 少年闭目,再睁开。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在编撰文书时一改前人的解释,谓太白山即长白山。其后,附和者渐众。直到现在,许多人不满句丽现状,开始幻想古时的美好,可惜若是实际,古句丽同样糟糕透顶。于是便只有幻想,幻想檀君真的存在,幻想句丽原本十分强盛,将今长白山同“檀君神话”中的太伯山联系起来,并进一步将炎国东北地区视为所谓“古句丽”的疆域。” “之前他们的入侵大都基于这种原因。” “够荒谬的。”通明座沉声。 “这场战争中死去的生灵中没有青焰,她暂时是安全的。”李熄安回想刚才那头镇守此地的崛起者的经历。“这样我暂时不必去寻找她了,她估计见到我来也不高兴。虽然心底还是不嫌弃我,但我希望再次和她见面时是她做到了她想做到的,等她想好了来找我就好这样她也高兴,其余时候我便看着了。” “走吧。”李熄安随手捏碎了手中人的喉咙,金火将其焚烧成虚无。 高处,一条巨大苍白的手臂伸了下来,李熄安踏上去。 通明座曾说此行保持这般模样就好。 不必蛟龙出现,他需要给予这些人绝望。告诉这些入侵者,他一者可敌他们一国。 粉碎野心欲望。 此行最好的状况,便是永远不见蛟龙身影。通明座像座火山,沉默时是死火山,几乎是亘古沉寂,活动时是爆发的活火山,来自地脉深处无与伦比的力量喷薄而出,破坏举目的一切。李熄安也不是没有调侃过,说要是蝼,估计会巴不得蛟龙在前面替他挨揍。 不过这是长白山。 通明座是主人,他是客人。 主人既然这么想,他这个来做客听着就是。何况,他同样这般想。若无古修士,这些人,这些入侵者,通明座一者足以。 设计又怎样,陷阱又怎样? 这些会统统融化在熔岩中,成为灰烬。 ------题外话------ 考的不错,下次还来。 138.雪消融带走血 枯黄的叶子飘零,成群结队的黑影掠过山间。 落日余晖倒映在河水,厚雪,山间。白茫茫的一片被渲染成了红。红的令人发晕,他们踩进膝盖深的雪地里,每踩一步像踩过尸山血海。 他们身披重甲,灵气通过特殊的法门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河。 肃杀之气令掠过的古木都萎靡一瞬。 甚至有庞然如山的妖王行走,震撼大地。四道遁光划过天际,独属于大妖王的威压威慑诸灵。恢宏的宫殿巡游高天,切开云海,像一艘游荡在白色海洋上的巨大船只。四面八方皆是低颂的音节,那是句丽子民对宫殿之主的赞颂,他们的皇帝必将以剑与火洒满太白,带领他们重返檀君之故土。 金秀哲坐在战车上,抬头望着四道遁光,感受他们掠过带来的惊人威压。 主君亲征。 而能让整个句丽摆出这个阵仗的,他知道只有一位。 长白山的王,那头曾经伫立在群山间的巍峨生灵,如一道门户,或是一座不可逾矩的大山。他的身躯体魄压在句丽诸灵的心中。因为过去任何靠近这座山脉的生灵皆在其手中化作灰烬尘埃。 他们像一群望着世界最珍贵的宝藏而无法打开那埋藏着宝藏的箱子一寸的可怜人,只能固守在一片荒寂的孤岛。 金秀哲小时候玩过一款游戏,里面讲述的故事和如今很相似。持剑、持法杖的勇者小队弱小,因为没有适合他们成长的土壤。人们生活的土地便锁定了那个世界人们力量的极限。而终有一日,勇者们会破开那道上线,一路披荆斩棘,抵达更强大跟肥沃的土地。 走出那孤岛,拿到那宝藏。 句丽子民皆是如此祈望。 现在,他们要面临举世无敌的魔王。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魔王的考验不是勇者成名成功路上的必经之路吗?金秀哲相信,魔王终将成为踏板,胜利属于主君,属于句丽!他们将夺回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 “将军。”下人低头。 “主君吩咐,结万人四象阵,不得有变,必要时可血祭。” 万人四象阵,一万位踏进路途的崛起生灵所铸,承天地四象之尊冕。举国之战,句丽子民得到神灵青睐,降下福祉才让他们的国拥有了这一万位能跟随主君竖起战旗的崛起生灵。出征之军中,这万人之军便是他们无坚不摧的利剑。长白山的生灵们虽然强大,但不过是一盘散沙,不成威胁。 集结了万军的四象阵,足以困杀极宫境的皇者。何况还有四象图录中得其道法的四象凶灵护佑,他们的主君这是将手中的筹码押上了赌桌。 赌长白山那位王的头颅。 “知晓了。” “传说中的天之四象都站在我们这边,流传下的神灵同样垂怜。这不正是说明,我们才是过去那个古文明的正统吗?他们才是窃贼……” 话语戛然而止。 金秀哲起身。低头的小厮只能看见狰狞如魔神的群甲,他以为是某件事把将军触怒了,可很快,他听见了轰鸣,感受到了摇晃! 不止他一位,高天宫殿里端坐的人影同样起身。 遥望地平线处出现的巨大人形生灵,他两条手臂自然垂落,落日的半边太阳在他身后,点亮绵延群山的山脊的同时,勾勒那人形生灵的巍峨身躯,从金秀哲的视角望过去,像一个镶嵌在夕阳里的神话图腾。 这图腾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大地传出细微的震颤,将密不透风的厚雪击打的蓬松,碎裂。 往前行走的句丽子民们停下了脚步,愣神,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这种存在。他的故事一直流传于长白,可未曾见过,只有死去的同胞在警醒句丽子民这位的强大。但占据长白山的南方如此容易,句丽子民团结后的进军势不可挡。这给了句丽子民长白山,乃至炎国不过如此的感觉。 是啊,炎国不过占据了中央厚土,这种土地,若是让句丽子民承载,早已取得了数之不尽的辉煌成就。 你看现在,神灵青睐,降下福音。 句丽子民便在主君的带领下深入长白山腹地,未尝败绩。 但夕阳倒映下的那道庞然身影,光是行走,光是伫立,光是目光望向他就令人自心底升起了“逃”的念头。他们调整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战场上,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句丽出征设五卫,舍弃了现代的军事。五卫中的正规军皆由崛起生灵担任。举国,不论人或妖。为了长白山,以及撕开这道口子后可抓在手中的炎国东北,天地复苏后这大片富饶的土地,无法计算的资源都是这些生灵们出征的原因。 修行路,他们发现了,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源根本无法走的远。 他们需要灵气,需要灵药,需要土地,更需要九州龙脉。五卫,四卫占据恢宏宫殿的东西南北。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有相对应的甲胄分别派势。而中央为檀君亲卫,其名开天。 “我嗅到了恐惧的气息。”山峦的尽头,黄昏的余光下。通明座开口,对着肩膀上的微渺人影说道。 “还有腐烂。”李熄安回答。 他的目光放在高天的四象凶灵上。 因为黄昏已至,恢宏宫殿和入侵者们笼罩在半边夜幕中,那四道辉光格外显眼,散发着摄人的威压。恰好四道辉光中的一头火红色神鸟的视线与李熄安重合了,两者对视。 “四象之灵。” “句丽怎么会有这东西。”通明座也注意到空中的四道辉光。 “确实不该有,收回来便是。”李熄安淡然。 “暂时没有发现那些古修士的影子,我会替你留意。至于现在,做你想做的事吧,不用管我。” 通明座投下视线。 接近了。 两军对垒,隔着百座大山。恢宏的宫殿停下,没有再前进。看来对方也清楚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是极宫境皇者的皇道领域覆盖极限。不过一方只有一位,另一方是黑压压的万军。 通明座深呼吸,树木随之耸动。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消失在群山尽头,众人看见了流动的熔岩。 群星因他暗淡。 熔岩的红光起伏,脉络如同血管,也如江河。成千上万的熔岩河流流淌,将那道庞然身影照亮,毛发肌肉在红黑的光芒下清晰显明,覆盖着灰黑的甲胄,如座太古伫立的火山表层。 他行走,在大地上留下鲜红的烙印。 高温热浪扑面而来,隔着百座大山,数百里的范围,他们竟然能感受到呼啸来的灼热浪潮!高空的宫殿,人影下意识握紧了俯首,这是高温热浪,也是这头生灵的皇道领域,顷刻超越极限,笼罩这个范围的皇道领域! 句丽子民们呆滞,他们开始怀疑他们伟大的国,伟大的檀君能否战胜这种存在。 “起阵,杀!”一声爆喝。 战车上的将军拔出古器,剑锋上还有未干的血。众人的思绪被打断,于是没有了多余的心思,战争,冲杀,胜利!这不为他们所担忧,眼中是那头比拟山岳的人形生灵。 进攻的指令下达,四象之阵伴随高天的四象凶灵起阵! “轰——!” 云层撕裂,林木倒伏。 四道通天庞大的虚影出现在半空,居于恢宏宫殿的四方。它们冷冷地凝视山峦间的通明座。 “杀!”嘶吼声响彻山野。 绵延不尽,声震九霄。句丽子民穿行山间,携着庞大的灵脉枢纽,带着交织闪烁的细密篆文。 人影奔走,却陡然间降下了一场稀碎的雨。可这不是雨,这是融化的厚雪。整座山地的温度在急剧上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将其从冬转变成了夏。 群山间的厚雪在这瞬间全部消融,溪流涓涓,敲打着光滑石块。 巨大的人形生灵踏地。 血月升空。 雪将不再染血,消融的雪将带走血,而火山,会将所有化作灰烬。 139.破军(一) 天空与大地闭合,吞没最后一道黄昏线。 夜幕拢来。 青焰坐在山峰上,衣袍半敞开,露满是绷带的左胸,还隐隐渗透出血渍。 任凭北方的深冬冷风切过伤口。 但哪怕这样,绷带处仍然散发着灼热滚烫的气息。她轻轻抚摸过绷带,掌心合拢。 “娃子。”枯槁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妇人在青焰身旁坐下。 “狐四娘。”青焰微微点头,这是救下她的人。 当今五仙家中的狐家。 这位人类老者身上携着他们世代供奉狐仙牌冕,可以请神上身。过去的无灵时代,山野精怪修行就靠着人类家族这点微薄香火,直到现在,天地崛起,隐藏在供奉牌位中的灵跟着复苏,成就修炼路。光是请神上身的老妇人就足以抗衡阳神境的大妖王。 可惜,五仙家供奉的存在如今只剩下灵。 拘束在祖地中不得随意出现,这才有了面前的“狐四娘”携带牌冕深入长白山。 很多时候,和青焰交谈的不是老妇人本身,而是她背后那头狐仙。 历代狐家承灵之人皆称为“狐四娘”。那狐仙话挺多的,有时候和青焰聊着聊着就喜欢自己兜底。狐四娘是因为她是母狐狸,目前四条尾巴。并解释说如果将来修出第五条尾巴了,就可以叫狐五娘了。 现在坐在青焰身旁的老妇人眼眸狭长。 显然是那头狐仙。 “长白山的王回来了,这场闹剧该收尾了。”狐四娘说。 跟着狐四娘的视线,青焰往长白山的那方看过去。 什么也没看到。 山峦绵延不尽,林木耸立,青焰的视线中只有漆黑绵延的山和夜幕下依旧清晰的雪。 “雪七让你赶来长白山替那位守山,你做的够好了,不必自责。” “还不够。”青焰回道。 “还不够,这是守山吗?真正的守山难道不是如同那位回来一样?”她说,“只是归来,便宣告一切的终结。我在长白山所做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甚至那位王的子民死去了不少。” 狐四娘笑了笑。 青焰愣住了。因为笑声不是从身旁传来,而是上方。 一头巨大的狐狸虚影出现在山峰上,此刻正低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究竟在追寻什么?同我讲讲呗。” “追寻力量,就这么简单。” “力量?”狐狸抬起前肢捂住狭长鼻尖嘴唇,四条宽厚尾巴摇摆,她在笑。 “小虎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一只狐狸面前撒谎耶?你一直在向长白山的君王看齐,想做到这头君王做到的事情。可你来自太行山,与长白的通明之君没有丝毫关联。让我猜猜看……哦~我猜到了,需要我告诉你我猜到了什么吗?”狐四娘探出头,呼吸打在青焰后颈。 青焰不语。 “太行之君,南烛。”狐狸缓缓道出一个名号。 “称作太行之神也一样,说实话,我知道这位时真是被吓到了。”狐狸笑道,嘴上说着害怕,狭长眼眸里却只有戏谑,“难以想象这个时代会真的出现这种得到群山眷顾的生命,长白的君王与长白山的关系都不如这位。” “你想……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受他庇佑,我猜的对不对?” “哎呀呀,别这副表情嘛。我不说了,不说了,昂,青焰姐姐别生气,这是职业病犯了,再不济你拍我几下解气也成。”狐四娘低下头,眨巴眼睛。 “您这声姐姐我担不起。”青焰面无表情。 可很久,她没有听到那媚而欠的声音再次响起。青焰看过去,这狐狸的表情有些惊疑。 “怎么了?”能让这狐狸摆出这副表情。 “那位南烛是不是有一方青铜大鼎,上面铭刻着许多象形文字?” “是啊,没错。” “见鬼!”狐四娘大骂一声,身影隐匿回老妇人身上。 青焰此时再往南方看过去,仍然漆黑,却瞥见了云层汇聚,压低,遮掩星月。 那个方向即将到来一场大雨。 ………… 四象凶灵伫立四方,万军结成的四象阵威压八面。 喊杀声无尽,血淤积在山地,厚雪消融带来的溪水带走一层,下一秒又来一层。 无穷无尽。 句丽子民终于明白了何为君王。 这是长白山造就的怪物! 苍白巨大的人形每一次挥臂,就会掀起火山群爆发的威势,处于这个范围的生灵刹那成为飞灰。 群山都能在他的伟力下融毁,何提血肉之躯的生灵? 宫殿恢宏,灵气澎湃。四象凶灵位于四象阵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如今他们每一头都足以硬撼极宫境皇者。但四象凶灵在游斗下并无大问题,反而是下方的句丽子民们死伤惨重。这头生灵随意入阵,四象杀阵由四卫统领起阵绞杀,原本以为是机会,四象之力,哪怕没有四象凶灵执阵,这种大杀阵也足以磨灭极宫境皇者。 万军之力的集结,再加上太古之秘法。但他们失算了,对方根本不把这法阵放在眼里。 四象杀阵的绞杀秘法无法攻克对方的体躯,反而是对方的皇道领域压下,无数生灵倒地,叩首,再成为灰烬。 现在,他们已经萌生退意。 这不是争斗,这是一边倒的屠杀!没人愿意在被屠宰的那一方。 “吼!”四象凶灵扑杀。 通明座硬撼,同时攻伐这四象凶灵。 一脚震地,一拳将白虎砸向大地,碎石下他张开手掌,从上方卡住白虎喉颈,白虎嘶吼,然后又迎来一拳,两道截然不同的灵气沸腾,几乎将白虎砸碎。通明座提起白虎,将其作棍棒挥舞,风声撕裂,按倒了青龙玄武。 还未等着两大凶灵缓过气来,庞然身影一跃而下。 拧断了青龙脊柱,又粉碎了玄武甲壳。 与通明座共鸣的灵气喷薄而出,形成硕大火柱,绵延群山,将此地环绕。这生灵缓缓起身,走上前,最后踏碎白虎。那身影在熔岩火柱的照耀下仿若来自地狱。 朱雀振翅,挽弓。 弓弦巨振,爆鸣,而地面的生灵与弓弦的爆鸣声一并躬身,踏地。 震撼山峦,在地面留下巨大的凹陷。 箭矢被随手拍断,朱雀和那头苍白的巨大人形对视了。熔岩般的面具覆盖了整张脸,眼瞳是两轮猩红的月。面无表情,只有冷漠。随之合拳一砸。 根本无法反应。 朱雀泣血,坠向大地。 那头生灵跟在朱雀的后方,伸手,在半空中就撕裂了这神鸟。在他重归大地之前拆卸的七零八落。 轰—— 坠地,气浪呼啸。 许多人站立不稳被直接掀飞。 那位苍白的王起身,修长的手臂垂落,与来时相同,就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没有发生过一样。 伤痕都不曾有。 他抬头,呼吸,俯瞰句丽子民。 烈火燃烧,扔下了朱雀头颅,山地间寂静无声,唯有巨大头颅在山地间滚落的声响清晰明显。像击鼓,也像他们此时的心跳。 更像丧钟的敲鸣。 ------题外话------ 考完了,但还没回家。 明天回,加更大概等后天。 140.破军(二) 高空的恢宏宫殿,投影群山的人影沉默。 这片山地在燃烧,也许是因为朱雀坠落的灵,也许是因为那头苍白人形与山脉共鸣而出的火柱。 苍翠群山在他呼吸间化作熔岩火山。 整个天都是暗沉的红。 但他好像并不在意,放手翻出来了件东西,铺展开,是一卷图录,古老的象形在上面舒缓,对应四方。 “我需要你们苏醒,为我征战。”人影道。 他抬起手,指尖对着悬浮展开的画卷一按,在血滴落到画卷中心云纹的瞬间,沿着指节手臂在变得苍白。一股莫名的气息从人影身上弥漫而出,在其背后汇聚成闭目的神像,神像凝视图录,缓缓伸出双手将其捧起。 画卷中刻画的古老象形在游动奔走,活化。 一条手臂,两条手臂……成千上万条手臂捧起中心的图录,宛若一朵盛开的莲花,活化的图录是花蕊,手臂是花瓣。 “轰——!” 苍莽而强大的气机笼罩整座宫殿。宫殿中行走的人们皆在这波动下战栗,抑制不住的弯下膝盖,对来自太古的伟大生灵叩首! 人影笑了,因为他知道这远远不是结束。 天之四灵,他们不是神兽,是神灵。执掌四方的星宿的神明。这副图录拥有超出常人理解的能力,它铭刻下天之四灵的痕迹以映照四方星宿,重现太古辉煌,能携来不可思议的伟力。人影目不转睛地盯住游动的四象,张开双臂,他笑的肆意。若没有神灵临尘,指引他路途的方向,这副图录应该还埋藏在金城某处角落里无人问津。而他若是没有神灵庇佑,又根本不可能唤醒图录中铭刻的古老存在。 一切的一切,皆因他得天,得道! 长白山的王强大到一者摧毁他的军队,让他的子民毫无战意。 但是,地上的王又怎能直面星辰? ………… 通明座缓慢地行走,这是一位王在出游。 脚下是成堆尸骸,还有开裂的熔岩裂缝。这些铸成了他的路。失去了四象凶灵,这片法阵顷刻在他手中碎裂,人群四散,可喷薄而出的通天火柱将此地封锁,让句丽子民无处可逃。 他们绝望。 情绪中只有绝望。 那苍白的人形生灵行走,像碾蚂蚁一般将以往强大的崛起者碾死。大军中暴虐可怕的妖王在其面前站不住一个呼吸,一拳抡下,血肉身躯连带着骸骨一并化作灰烬。鼻腔中全是浓烟,目光所及全是滚淌过的熔岩。暗红的火星沉浮,整个天际线都是一片燃烧的红光。 对方像不动的磐石,而他们是自己选择碰撞上去的鸡蛋。 句丽子民的骄傲如同这场景一样,触之碎裂。 苍白人形的每一次动作都会掀起一阵急剧膨胀的热浪,金秀哲的战车早已融毁,魔神般的甲胄破碎了大半。 “将军!逃命吧!”小厮颤抖着。 “逃哪去?”金秀哲问道。 “见识到了更繁荣更肥沃的土地,怎么愿意回到那片孤岛呢?” 四方守卫皆陨,若将之前的四卫比作方方正正的四色布帛,现在大概只剩下指头那么宽的几缕线条了。其中居于正前方的青龙卫损失最可怕,男人放眼望去,几乎没有苍青色的铠甲,这个颜色的铠甲都披在尸体上。 这场景像极了他踏入这座山脉后的每一场战争。 每一场都是如此。 不过这次倒下的对象成了他们。风声呼啸,热浪掀起金秀哲的头发,这不是寻常的高温,这是那位王者的域。灼热的空气令处在这里的生灵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破坏自己的身体。男人的意识都有点模糊了,只是手中的剑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再次想起了那款游戏,主人公在历经艰险战胜魔王取得宝藏的路上很容易死,因为他当时的装备虽然可以轻易杀死史莱姆哥布林之类的小怪物,但面对巨龙巨人那些史诗级别的怪物时,脆弱的血条转瞬即逝,就仿佛没有出现过。现在,提剑的勇者遇见了无法战胜的强敌,会死,可现实不能读档,他没法重来。 很高的地方,除了两轮血月,还有一对金色瞳目倒映男人不倒的身影。 “一只猴子。”云层中,李熄安开口。 头悬青铜大鼎。 仿佛流淌着月光的河流在他衣袍上环绕,像绸带。鉴月川与载天鼎遮掩了他的气息,无人能注意到云层深处的人影。 他始终在观察这片战场。 厚重的云层早已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压低了天,所以整片战场根本看不见星光和月亮,只有熔岩火柱与通明座身躯上的熔岩脉络掀起暗红火光,比起人间,这更像地狱。李熄安想着,当初横行太行的妖魔没有通明座这种类型生灵真是幸运,不然苍翠群山不见,倒留下绵延百里千里的赤黑焦土。 “阳神境,金毛独眼。死在了那个人类手上,很惨烈。”李熄安继续说道。 莲花注视着男人的过去,死在其手中的长白生灵不计其数。 “明白了。”通明座沉声回应。 “他值得被扔进天池里。” 漫天暗沉的火光,李熄安说完闭目。 直到某种奇异的波动席卷山峦。 缓缓行走的通明座停下了步伐,抬头。 龙吟,雀戾,虎啸,蛇鸣。 嘶吼声来自太古,刹那将这片土地带回过去那段苍莽时光。 天边那座宫殿映衬着暗红的火,有某个东西,像阴影,又像蛇,它们的数量成千上万,自宫殿的底座伸展而出。盘坐云层中的李熄安陡然睁开双眼,金色流光瑰丽若妖。 那是手臂,成千上万条苍白的手臂。 质感介于玉石,冰晶和铁之间,这些手臂捧起中央的四象图录,包裹住山峦般庞大的宫殿,像一朵盛开在空中的巨大而苍白的莲花。 地上的众人俯首,朝向那朵诡异莲花礼拜。 李熄安注意到星辰的影子透过他聚拢的云层照耀而下,四方星宿的星光指引古灵复苏的路途。 承载着天之四灵的刻痕彻底苏醒了。 但他的目光不在那副四象图录上,亦不在复苏的古老刻灵上。 沉淀着金子的双瞳倒映那朵苍白诡谲的莲花。 “好久不见。”赤蛟如是说道。 141.神灵显身 “那是什么?” 残破的四卫们注意到高空的诡异莲花。 四象之灵活化了,在肆意奔走,庞大的四方之灵的幻影几乎铺满了山地的上空。 “神灵!这是我们的神灵!”有人伸手,察觉自己的灵力在与那朵苍白莲花共鸣,牵引着什么。灼热的空气在这时已经不再是负担,伤口飞速治愈,就连四面八方的熔岩火柱喷薄的节奏都仿佛停息下来。 “神灵!我们的神灵!”越来越多的人的灵在沸腾,与天际的四象之灵,与那朵苍白莲花共振。 令他们难以想象的奇迹发生在他们身上。 伤口愈合,周围的环境似乎都不显得恶劣。就连一直压迫他们神经的皇道领域的威压在那朵莲花的绽放下减轻。 “神灵垂怜!” “听见了吗?神灵在对我说话!” “灵气在沸腾,力量!神灵为我们带来了力量!” “神灵!” “句丽永垂不朽!”有人嘶吼。 血与火抛洒的大地上,还未失去意识的句丽子民高呼。这是他们的神灵,来自恢宏宫殿的底座。果然引领句丽所有生灵的主君终有办法,哪怕是直面如此可怕的生灵,他挥剑之所,必将为伟大的句丽带来胜利! 在句丽子民看来,神灵无所不能。 因为他们其中很大一批人本无法踏上修行路途,而这一切在神灵降下的福祉下改变。他们踏上修行路,为句丽,为神灵,为主君征战。 从面对那头可怖的苍白巨人以来一直压抑的神经在这朵手臂构成的莲花下得以释放。 句丽子民嘶吼,倒下的人们爬起来,断肢被融毁半边身子的大妖起身。他们朝着不再行走的通明座咆哮。 这当然是挑衅。 不过他们相信这头强大的牲畜在神灵面前要么死亡,要么成为句丽子民的奴隶。整座长白山,在神灵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的战旗将遍布长白山后的那个国家。 所有的古老山脉都应成为他们的土地! 此时不再动弹的巨大生灵不就是畏惧他们的神灵的最好证明吗? “句丽永垂不朽!” 呐喊声铺天盖地,如潮水响彻夜幕下的群山。喷薄的熔岩火柱收敛回地脉,最后一次点亮他们疯狂的面庞。 “神灵!” 金秀哲凝望高空那手臂构成白色莲花。 在那头长白的王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本以为下一刻自己就会死去,那目光太可怕,两轮血月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全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了,真正的凝固,灵魂都在战栗! 此刻,男人的灵同样在沸腾。 他没有死去,因为神灵出现了。 “将军……”小厮传来担忧的声音。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狂笑。“长白山的王又如何,王终归是王,如何敌得过神?” 笑声传达,句丽子民们笑了。 那头盖世的王者从他们的神灵的气息出现的那一刻还未曾动弹过。 四象之灵在空中伸展庞然体躯,无与伦比的威压盖下,那成千上万条手臂散开,垂落,露出了莲花的“花蕊”。 那构成莲花花瓣的手臂结成玄妙法印。 虚空中有人低声吟唱。 云层深处盘坐的人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云层里无法藏匿的金色烛火,众人抬头,惊奇发现了云层深处升起的两轮大日。他们将这一并归类到神灵降世展露神迹的一部分。 铁鳞如厚刀,李熄安的蜿蜒身躯将云海切割成了几大片。他游弋着,细细聆听虚空中低声吟唱的歌谣。他听过,曾经的金色洞箫对他颂唱过。 描述某位无可撼动者。 那是曾经埋葬在世界刻印中的歌谣,那人轻哼:“白玉手,如冰也如铁,结法印,予生也予死。” 旁人皆听不清。 也不熟悉这出现的“神灵”。 对李熄安来说,却像相识千年的故友。可惜,这个故友需要他来埋葬。 “法印!”有人低喝。 这是接天的法印,一者向天,代表天之穷极亦不可生,一者向地,代表地之厚大亦不可死。 古老玄奥的文字自虚无荡漾,泛起的波澜和那人轻哼的歌谣一样的舒缓平静。可成千上万道苍白手臂中结成的法印暴虐至极,简直是要让这片天地全部坠毁。 法印降下了。 众人被磅礴凶悍的灵压低了脊梁,无法抬头望见法印降下的模样。伫立群山间的通明座皱眉,因为这法印并非冲向他,根本不是为他准备的。 是向着云层。 “轰——!” 白光骤亮,群山上空的云层顷刻被撕裂,哪怕法印释放的地方是极高极远的天,扩散的灵依旧传到地面,地震般的惊人耸动令诸灵摇摆,不稳。唯有那头苍白巨大的人形生灵他比山岳更稳重,未曾挪动半步。 当这场高天处的剧烈轰鸣结束,句丽子民抬头。 在他们眼中,神灵出手,必将带来鲜血。于是兴奋地张望着,企图看见那头苍白生灵的尸骸。但没有,那位王者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神灵的法印也没有令其低头哪怕一寸。在目光触及完好无损的苍白生灵的瞬间,有人便触电般的将目光收回来。这个手臂修长,浑身滚淌熔岩的脉络的身影已然刻进了他们脑海深处,所谓神灵也不过是他们自我的寄托。 神灵的法印不可能无法触动其分毫! 有人惊骇。 “天上!”金秀哲皱眉,目光倒映着云层破开后的皎洁圆月。 法印落下的中心在高天,众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应着声音抬头。如此,便看见了龙 爆发的磅礴灵气震散了方圆千里的云层,露出一大片空洞,从下往上看,就仿佛天空是一面完整漆黑的镜子。月亮悬挂在高天,大如磨盘,甚至可以看见其表面的环形山。缕缕银光倾洒而下,泼墨山间,照亮山地中每一位句丽子民的面庞。本该是美好诗意的,他们的面庞却凝滞了,有的瞪大眼睛,血丝凸出。有的表情扭曲,藏着难以言说的畏惧。 月光在这片山地的中心投下一个蜿蜒狰狞的影子。 高天之上,澄澈如明镜的夜空。 一道赤色的影子在背负白月蜿蜒,游弋,他巡游高天,巨大金烛的眸子投向大地。赤鳞映照冷月,反射钢铁般的寒光。 八条臂膀裹着鳞甲从虚空中伸展而出,垂落。 托青铜大鼎。 缓缓后退,不经意间狠狠打了个寒颤。若说神灵站在他们这边,那么现在看见的这个存在,就是恶鬼。 ------题外话------ 在回家的路上用手机码的,让本不晕车的我差点昏死。 这么努力的我不值得你们的票嘛? 142.长白的第二位君王 这是什么? 人们心中呐喊。 内心在那头蜿蜒的龙形生灵注视下疯狂。 但整片山地仍是静悄悄的,因为在苍白诡谲的手臂与赤色的龙形两者间的压力下,根本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唯有牙齿颤动着,他们能感受到自己身躯的哀鸣。句丽子民的精神在巨大金烛下溃散了,准确来说,无边庞大的、能将人逼疯的压力来自那方神秘古老的青铜大鼎。 这不该是他们能看见的东西。 可无法移开视线了,眼睛仿佛固定住了一样,当他们奋力低头,想将目光收回来时,脖颈间的脊椎在作响。 咯吱咯吱的声音来自他们体内,如此清晰,如此……诡异! 有人拧断了自己的脖子,像线条崩断的提线木偶瘫倒,整个头颅如同皮球,只有外层的肌肉皮肤将脑袋和身体关联在一起。 月光下,狰狞臂膀托起的青铜大鼎震动。 复杂的象形纹路游动奔走,它们没有活化,只是显明出来,虚影如同一层薄雾包裹青铜鼎。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人烟群聚的村落,城镇,还有成千上万道人影的礼拜。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的一座绵延高山,精致宏大的楼阁耸立,云雾,青山,仿若仙境。 八道巍峨虚影端坐虚幻的云端。 只是虚幻,抬头的人们却感觉自己被注视了。 这当然不是句丽子民能够抬头凝视的东西,这是一方世界,是一方承载下的古老道统。 常人只会被一个世界的重量压垮心神。 空中,人影踉踉跄跄地后退。他距离这头龙形生灵最近,感受到的气息比地面上的人们更清晰,也更加明白在那皎洁圆月下游弋的生灵……有多可怕! 与此同时,大地在震动,地面开裂,突然出现的裂缝纵横千里。裂缝中亮起暗红的火光,顷刻吞没无数人影。 似乎是有人不满此地如此安宁平静,要以人们的哀嚎声点缀。 比拟山岳的苍白人形动了。 他缓缓行走,裂缝中的光也随着他的呼吸有规律的闪烁。 “不!不!不!”有人靠近裂缝的边缘,没有直接坠落,他奋力挣扎着,双手紧紧扣在泥土中。 若是地震,若是土地开裂。 这些地形其实以及很难对崛起生灵造成影响,但随着那道裂缝的出现,前所未有的、未曾遇见过的域降下,高天的龙形压垮精神,那么这片降下的域便压塌了骨骼脊梁。让位于域中的生灵脆弱如鸡仔,连行走都艰难,何提躲避这道仿若将大地切成两半的深渊? 地上的人们看见的裂痕无边无际,从大地的这一头一路开裂纵横到另一头。暗红的光沉浮着,点点火星自深渊极深处散落而出。站在高处的人影能看见这道裂痕同样是纵横无边,直达山脊绵延起伏的地平线。 “将军!”小厮呐喊。 他绝望,在即将坠落到无底深渊的那一刻呼喊,期望这时有一只手臂能伸出来。 可惜,没有。 金秀哲呆滞在原地,对小厮的求救声不管不顾。 因为那头苍白的生灵沿着裂缝行走,猩红的眼瞳将他锁定了。铺天盖地的压力涌来,令他近乎窒息。先前他挑衅这位君王在神灵降世时不能动弹,显然,对方根本不惧他们的神灵,他是在打量,在观察。甚至,他隐约间有个很可怕的想法。 高天白月下的龙形生灵和这位长白山的王知晓他们的神灵。 四卫之大统领,阳神境中的佼佼者。 不过在那眼神下就失去了一切抵抗力。从始至终,通明座未向云层上的赤色蛟龙看一眼,这是相信,也是默契。在路上,赤蛟就曾说道,若出现了古修士,他便会出手,除此之外,整个长白山,句丽的事情由通明座来管。这同样是通明座的要求。 入侵的长白山的人,他会给予死亡和绝望。 由他亲手。 通明座行走大地之时。高空,苍白的手臂如蛇如影。天之四象流转,嘶吼声高亢。他们被唤醒,要镇压来敌!辉光照耀,令地上身躯与精神双重垮塌的人们心中有了一丝光亮。 但他们听见了笑声。 刺耳的嗤笑声。 不止是他们,还有宫殿内的人影,宫殿中的主君臣民都听到了。那头龙形生灵低首,弯曲粗壮狰狞的颈脖,赤铜骨面裂开了笑容。 轰鸣声响彻高空,空气被撕裂的悲鸣传至宫殿中每个人的而耳中。 十六柄古剑飞射,在那龙形生灵周身散开,仿若翎羽。金色的火光沿着嶙峋背脊攀升、燃烧。龙形端坐在流云金火的中央,翎羽般的古剑垂落锋芒,振鸣,如同狂龙的咆哮。 “吼!”东方的苍青之龙蜿蜒。 瞬息化作流光冲出。 这是天之四灵,哪怕只有刻痕和点点意志,也足够强大。 金烛倒映袭来的苍青色身影。 赤色的龙形未动分毫。金色的火焰燃烧着,一条金色小鱼从中游出,随着这条“鱼”的出现,十六柄古剑散开,排列,古老的文字在剑身亮起,晨曦的光亮伴随霞彩绽放。 一柄砸下,苍青巨龙咆哮。 盘旋,象征木的清气击飞了斩来的古剑,可接着,两柄,三柄,四柄……原本凝实的鳞片在霞彩曦光的切割下边缘开始虚幻。 剑阵起,霞彩落,阵阵龙吟。 “怎会如此?”宫殿中的人影惊骇。 在他看来四象图录唤醒的真灵强大到难以想象,其中一者便能纵横句丽。哪怕是句丽最强大的生灵也难以抵挡真灵的搏杀,四象真灵,照映四方星宿,是神灵降下赐予他们击败长白君王的杀招。 但那头神秘的龙形生灵甚至没有动身,仅凭某种古怪剑阵便困住了青龙真灵。 这种层次…… 人影深呼吸,缓缓后退,坐在了王座上。有些颓然,哪怕四象图录这样的至宝就悬浮在他面前,他此刻也不再想抬头看一眼。 又一头君王。 夜空。 其余三方真灵杀至。真灵们继承了太古神灵强悍的杀戮意识,在剑阵困住青龙真灵的时候,对方是薄弱的。 由此,无谓的试探转瞬间结束,真灵动用本源法。 南北西三个方向的星辰闪烁,星光的投影映射到燃烧般的真灵上,它们杀向白月下盘踞的龙形。 ------题外话------ 假期正常一天三更 等会还有两章 143.雪与血与谑 “嗡——!” 皇道领域铺张。 夜空深邃漆黑,李熄安将域直接展现在了云层上方的无垠夜空。 真灵短暂愣住一瞬,因为星光的照耀消失了,此地取而代之的旋转的昏红色的太阴大日。赤色的龙形仍然端坐于流云金火中,瞳目俯瞰天地万象。河流安静地淌过,点点荧光汇聚成海,鱼龙们再次迎来美餐。 这里的每一颗星星,都是饮食万物的鱼龙。 随着远方的一声爆鸣,四象之一的青龙真灵溃散了,鳞片破碎,露出巨大苍白的骨骼。金色小鱼钉穿了其头颅,晨曦般的芒盛放,使得青龙真灵的头顶仿佛有一轮太阳升起。真灵们侧目,因为真灵没有核心,它们的生命力来自图录和浓郁的灵。但玄青色篆文如瀑布垂下,淹没了那道龙影。 它们感知不到青龙真灵的存在了。 至少在短时间内无法在借助四象图录唤醒其中沉睡的真灵。 宫殿中,人影抬头,看见熊熊燃烧着灵气的四象图录中位居左侧的青龙象形暗淡了。 古剑轰鸣,顺着星光沉浮。 金色小鱼腾空,露出了真面目,是柄金玉小剑。它游弋,在李熄安布置的域中归位,化作太阳大日。 至此,两轮大日流转。 居于这片以域造就的宙宇中心的李熄安终于动了,铁鳞扣合, 龙形矫矢,昂首咆哮。 皇道领域中的星光瞬间无比辉煌灿烂,灵在汇聚,光亮使这整片天空全是苍茫的白,月光不见,云层不见,旁人皆不可见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爆发的白芒同样吞没了空中的恢宏宫殿。 这座以国力崛起建造的强大宫殿不仅仅作为句丽主君的行宫,更是一件可怕的战争机器。崩碎山岳对这件庞大可怕的“器”来说不算什么,但在这场爆发的灵气浪潮面膜,震动摇曳,脆弱的像风暴中的孤舟。 白茫茫一片中,通明座抬头。 他能感受到赤蛟点亮域中星海的瞬间牵引了长白山的灵气,群山的灵气往高天聚拢,庞大的惊人。也只有这种程度的灵气浇灌才能铸就这样的势。 当初在太行宫一行时,蝼就曾提到赤蛟这点诡异的地方。 十万大山汇聚的灵海他能随意动用,此刻,长白山因他展露庞大的灵气。虽然蝼和他自己在自己的领地中并非做不到这一点,但这是在自己的领地,通明座自认为在太行那的时候,没法这样随心所欲的集结群山灵气。 太行山的神么? 他们皆为承冕生灵,接过群山赠与的冠冕,可也许太行诸灵给予这位的一个“神”字囊括了所有。 通明座在往前方行走,流动的熔岩凝固,重新为他覆盖上了一层灰黑的面具。他的身躯在缓缓变小,直至身体大小和常人一样,成为一位披着衣袍的苍白猿猴。 通明座的周围皆是深渊。 从他的熔岩脉络停息的时候,地面上已经没有能仰望太空的眼睛了,他们全部坠进了深渊里,被奔腾的熔岩化作灰烬。 只有一个人站在前方。 披着魔神般狰狞铠甲的男人。从破碎的甲胄中能想见这个人完好时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过此时,男人浑身血污,眼神迷茫,没有焦距。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剑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通明座沿着深渊裂缝行走,手臂垂落,地脉的伤痕竟然在愈合,纵横切开大地的巨大裂缝在合拢,暗红深沉的红光不见,只有空气中的硝烟和零落的火星告诫世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汝名。” 通明座在男人身前站定,伸出手按住他的头颅。 猿猴的手掌很长很宽,他轻轻按上去,几乎盖住男人整个脑袋。 膝盖,那柄剑被折断了。 长久伫立的男人在那只手掌下跪地。 “能劳费长白的君王记住我的名字,真是在下的荣幸。”男人笑着,眼神虽然空洞迷茫,但话语传出。 天地复苏,崛起的生灵踏上修行路后传达的语言自然随之统一,哪怕是古修士与现世相隔了千万载的漫长岁月,两方的言语仍然相同。 路途将这些归化。 这是来自规则,或者说“道”的语言。 “不必荣幸。”通明座低眸。 “等到你轮回之后,我依旧会杀你五十三次。记住你的名字,不过是方便我寻人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疯魔大笑,他扭动身躯,可根本无法动弹。那只手掌落在他的头顶,禁锢了他拥有的所有。他还拥有什么?这个身体,阳神境的修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随他征讨来的句丽子民们全死了。 “长白的王,那你可记好了!”男人嘶吼。 “老子叫金秀哲!” “乃是句丽四卫大统领!长白的王,你们这些生来就得天独厚的生灵能懂什么叫孤岛么?你们占据了最好的土地,享受尽了最好的资源,古老传承道法皆被你们所得,无人可以威胁你们的生命!所以凭什么!凭什么这些都是你们的,不能归我句丽子民所有?” “我们没有一座九州的古老龙脉,当初崛起生灵最强者不过阳神!而你们呢?古老龙脉群聚,造就了你们这种怪物,是啊,你们很强,句丽不是你们的对手,但这不过是你们生来如此罢了!若是句丽拥有这些,这场战争必不会弱于人!” 男人声音嘶哑,大吼,这是他灵魂深处的吼声。 他的眼中此刻没有披着衣袍的苍白猿猴,只有当初他小时候玩那套勇者游戏的画面。 最后勇者冲出了孤岛,杀死了魔王,取得了宝藏。 “长白山从未拒绝任何一位求道者。”通明座说,“但会杀死所有入侵者。” “拥有这一切,必不弱于人么?那你们可知承冕生灵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你们当然可以选择为了更好的土地入侵,为了资源争斗,这是生命亘古不变的主题。不过,为入侵扣上一顶大义的帽子还是算了吧,麻醉下你们自己可以,但在我面前说这些,只会徒增笑柄。” “因为你们得到了所谓神灵的垂怜,拥有了你们认为的力量,所以选择了入侵长白,入侵不属于你们的土地,并企图将其占据。你既然认为这没有过错,那么拥有的力量的我,是不是可以走出长白山,占据你们的国家呢?”通明座笑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接过落下的雪花。 跪地的金秀哲感受到冰凉。 这是长白的雪。 大雪漫天,而与这场雪同时落下的,是坠落的真灵。 不知何时,云层聚拢,遮蔽了月光,遮掩了游弋高天的龙影。 苍白猿猴低头,轻轻一按。 漆黑山地中绽放了一簇猩红的花。 身躯倒地。 通明座转身。 雪落下,消融,成为水带走血。 大雪掩盖了他对那个句丽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我未曾做过。” 144.星宿 李熄安高居云层。 真灵坠落。 太行八陉托起的青铜大鼎显化了鹿王。鹿王低头,凝视随着大雪下坠的真灵,目中漠然。踢踏,金属的清脆击鸣声荡起余音,玄青色篆文将坠落的真灵吞没,泯灭。 大雪飘摇。 ………… 人影深呼吸。 宫殿中群山投影消失了,露出句丽主君的身形,那位被称作“檀君”的人的本来样貌。 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与句丽子民心中想象的高大英俊并不沾边。在句丽的传说中,檀君是天神的后代,是天神帝释的庶子桓雄下凡于太伯山,在檀树下与化成人身的母熊结合,诞下的檀君。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最强大最古老的天神,他理应继承了所有优点。 句丽子民是真的将这位“檀君”与传说中的那位关联。 认为这位曾经建立了句丽的伟大人物如今再次归来,要引领句丽重获荣光。 檀君看着宫殿外的大雪,大雪中裹着群山的意志,带着灵,整个宫殿在下沉,在被剥夺立足此地的资格。 他收回目光。 大殿外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人们争吵着,为自己在这最后博取利益。 有什么利益还能争抢的,他最后的手段,四象图录中的四灵此刻全部暗淡无光。高天上的那头神秘的龙形生灵能够以一者之力使四象真灵坠落,并使其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新复苏。 “呼——” 他长呼一口气。 比不奢望神灵在这样的关头能够给予他帮助。神灵其实从来不是神灵,这点他心知肚明。神灵是来自太古的修士,拥有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他在与虎谋皮,但他失败了,结局不是死在虎牙中,就是死在谋划之地。 没想到如此强大的生灵真的会出现在现世啊……檀君感慨。 这也是他不认为神灵会给予帮助的原因,这样的存在,神秘的龙形生灵和长白山的王,神灵能降临的有限力量中恐怕难以奈何。 檀君转身,他要归降。 能在三载时光中汇聚句丽整个国家的力量,除了神灵背后给予的帮助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他擅长洞察人心,他很清楚句丽子民们的诉求,无论是人还是妖,他们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是土地,是龙脉,是尊严。尊严其实是有的,但句丽子民似乎不将那个视为尊严,他们内心最渴望的是将炎国踏在脚下。 自然而然有了正常打响在长白山的战争。 这是现成的刀,他没有理由不用。 现在失败了,他归降会让长白山的君王放弃关于句丽本国的念头。 檀君知道,他不仅仅是洞察了句丽子民的心思,长白山的王,准确来说是这偌大一个国家有他自己的骄傲。当他死在这片土地,句丽本国不会出任何问题,长白山的王依旧不会迈出长白山半步。 可他踏出的步伐停滞了。 外殿人们的争吵声也陡然间消停了。 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嘴角溢出了血,一条手臂从他胸膛中伸了出来,滚淌的血却没有滴落在地,被那条伸出来的苍白手臂吸收。男人的身躯在扭曲,血肉拧碎将苍白手臂的食指染红成了血色。不止他一位,外殿的所有人的胸膛上皆开出了苍白的花。 拧碎,被吸收。 染红了食指。 那些手臂如同群蛇涌进殿内,将被染红的食指按在了沉寂的四象图录上。 血将画卷浸染。 紧接着群蛇般的手臂崩碎,化作点点光亮。失去了白玉手臂的捧托,四象图录掉落在地。这样珍贵的至宝到最后就这样随意落在深红华贵的毛毯上,整个宫殿化作死寂,再无人烟。 “轰——!” 大雪中,自宫殿底座伸展出的成千上万道白玉手臂崩塌,碎裂。 像走到绝路的冰川,发出刺耳声响。 这些构成莲花的手臂破碎,碎裂的零星点点混合在大雪中,竟然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雪。 随着苍白手臂的崩碎,这座宫殿的下坠明显加快。从极高极远的天伴着大雪坠落,呼啸的风撕扯空气,发出的声音像某种东西的嚎哭。 可无人问津的死寂宫殿在这段最后的时光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披着玄衣的少年拾起地上的四象图录。 竟然不顾这座宫殿的坠落,就这样淡然地靠在一旁的桌子上阅览起来。四象图录的左侧有撕裂的痕迹,也就是说这篇四象图录要么并非完整,要么这篇图录曾经属于某种东西,是那东西上的一部分。四象皆在,那么在很久之前,存在某物与这片图录有关联。 “四象图录,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他轻声念着,眼底流淌过金色辉光。 若隐若现地形成莲花的模样。 缓缓绽放。 他注视着死去的男人,死去的外殿众人,还有杀死他们的苍白手臂。这些如同群蛇鬼影的手臂们将血按在了四象图录上,然后消失。 为何就这样退去,玉钗顺德?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以这位的脾气,见到他,可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了事,至少得让他脱层皮才对。在李熄安看见造化玉手的瞬间,他就做好了迎接真一骨像的准备,这也是为何他如此迅猛的展露手段,以载天鼎呈现古老那方世界的原因。这是准备给破界而来的真一骨像的手段,但一切都没有发生。 当四象真灵坠落,造化玉手也退走。 玉钗顺德甚至杀死了他们,留下强横的灵刻印在图录上,这些强横的灵能让图录中的四象真灵再次显身,而且使其变得更强大。 莲花倒映发生在宫殿内的过往。 瞥见阴影如蛇。 猛地,猩红的血迹出现了。 这是白玉手臂杀死那些人后熔炼了他们的骨血,将其印在图录上。 四象图录不会如此轻易地被血渍污染,现在拿到的篇章自然是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血迹。但李熄安在观望过去。 他看见了白玉手臂映在图录上的血点。 血光零星,仿若刻印在图录上的星辰。 李熄安愣住了。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四象,对应四方星宿。那么,点在图录上那些血,是不是对应着四天星宿中的某些星辰? 145.猴子猴孙 大雪中,通明座走在逐渐堆积起的雪地里。 雪很急很快,没过地上焦黑的土层,他抬头望着如同巨大陨石下坠的恢宏宫殿。由手臂构成的诡谲莲花崩散,成为了雪的一部分,漆黑的山地中,点缀着苍茫的白。 披着衣袍的猿猴任由雪花落在肩膀、毛发上,雪花没有融化,他收敛着温度,像是就此化作一座石像。 可大雪突然飘摇,在逆飞。 八道阴影从虚空中伸展,笼罩八方,披覆的赤色铁鳞开合。这八条手臂携带的巨大力量掀起了狂风,吹乱了雪,也将距离不远处的通明座身上停留的雪花打散。 “真是。”通明座说道。 “蛟龙你不懂长白山的雪啊。” 八条赤鳞臂膀延伸,庞大的灵在鳞片表面沸腾,一下子将山地中心堆积起的雪吹散了大半。然后是一道闷雷般的轰鸣,这八条臂膀接住了坠落的宫殿。整个山地都在这剧烈的冲击下颤动,碎石滚落,偶尔有大块大块来自宫殿的石材在冲击力下脱落。 等到颤动停息,灵气沉寂。 这座宫殿被八臂托起在离地百米高的位置,大体是完整的。但这座宫殿是句丽的权力核心,所谓的檀君居所,通明座瞥了一眼,宫殿内空无一人,比深山更死寂,毫无生机。这显然不是蛟龙所为,虽然那蛟龙有能力顷刻让这宫殿内的所有生灵归为无,可宫殿内中的气息太诡异古怪了。 通明座嗅到了陈朽的味道。 像上了年头的木材或枯死了很久的老树。 “嗯?”他愣神。 因为托起宫殿的八条臂膀中靠近他的一条移向了他这边,狰狞巨爪摊开,将瘦弱的苍白猿猴接引至宫殿。 在踏上宫殿的时候,那股腐朽的味道更明显了,几乎溢出。 他皱眉。 不远处声音响起。 “这就是古修士的气息,他们已经来过了。”少年的双手收拢在宽大衣袍里,眼中是熠熠生辉的黄金。 “结束了?” “对长白山来说,结束了。” “什么意思?” “有个故人对我发出了邀请,用只有我能知晓的方式说明了时间和地点。所以对长白山来说这场战争结束了,但对我而言,可能才刚刚开始。” “古修士?” “古修士背后的存在,祖,一位无可撼动者。” “蛟龙,你疯了?”通明座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古修士中的无可撼动者,一旦不计后果地跨界而来,对现世的任何生灵而言都是必死。他知晓蛟龙在太行山抗击了一位祖,同样是一位无可撼动者,但那是在太行山,他自己的领地。现在一位无可撼动者对蛟龙发出邀请,远离尘世外,对他来说只有死路。 “一位故人。”李熄安很平静。 “她失去了真一法身,无法跨界,而降临现世的真一骨像损失大部分愿力,我并非没有把握。” 通明座摇头。 “我与你同去。” “长白的事情结束了,但大兴安岭还没有。”李熄安说道,“草原的狼群已经抵达了大兴安岭,他们有一位君王。要沿着大兴安岭掀起了绵延战火。” “兔子撑不住,将对将,王对王,大兴安岭需要通明座。”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不仅仅是长白山的君王,还是这三座古山脉共同的皇帝。狼群进犯,你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苍白猿猴凝视着李熄安,企图从那对瑰丽金瞳中看出些什么。 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对那位“故人”的任何情绪。他本以为这是蛟龙的恩怨,所以他非去不可,但不是。 金色的眼瞳沉静如水。 “时间。”他说。 李熄安抬头望天,视线越过漫天风雪,直达夜空亮起的星辰。 “一个礼拜之后,长白以南。” 四象图录上被血迹按住的地方,以北宫危月燕、室火猪告明时间,以亢金龙,心月狐,毕月乌,轸水蚓指引方向。他现在只能看见那几道星宿结合,指向长白山的南方。 也就是句丽。 玉钗顺德知晓了他的法,知晓他会观望过去,如此,在这片图录上留下了印记。这个手段,只有他会,也就是玉钗顺德这个指引就是为他而留。就是不知道是预料到他会来到长白山,还是见到他后做出的举动。 “还记得你最初来到长白山的目的么?” “当然记得。”李熄安抬手,祭出载天鼎,象形奔走,显化出了曾经在青锁界修行雷法的年轻皇者。玄青色篆文构成他的身躯和那杆独居特色的长枪。 紧接着,李熄安伸手将流转的象形文字剥离了。 化作一道符,符文奔走雷光,携带着惊人的战意。他当初见到这个年轻皇者时就有了这个打算,一位极宫境中的佼佼者修行的上乘雷法可以给予青焰让其有所感悟。 他将这道符抛给通明座。 “替我交给她就行。” “面都不见?”通明座接过,注视符文上奔走的雷霆,这是相当强大的雷法。 “暂时不必了。”李熄安摆手。 通明座沉吟片刻,伸出另一只手。熔岩脉络在这条手臂上流淌,掌心出现了一簇火焰。越燃越烈,他将其扔出,在空中绽放一道绚烂火花。李熄安一开始还没明白这是在做什么,直到群山间突然热闹起来,猿猴的啸鸣声响彻大雪覆盖的林木,声势甚至盖过了雪,不绝于耳。 除了从山林间窜出来的金毛猴子们,还有远方起身往这个方向行走的大妖王。 大雪铺天盖地,只留下大妖王庞然的影子。 李熄安盘坐在云层中时有过感知,但这不是敌人,是长白山本来的生灵,他没有放在心上。按照通明座的性格,李熄安有过猜测,大体是通明座踏入长白山后,长白诸灵便能安宁,不需要他们出手。 “我的子民。”通明座说道。 “在迈入这座山时,他们便知晓我回来了。但既然我回来了,便没有让他们再拿起武器的道理。所以他们藏匿群山旷野,等待我结束这一切就好。” 李熄安突然一愣。 有金毛猴子在扒拉着太行八陉的鳞片往这座宫殿上攀爬。 嘴里嚷嚷着“大王”“大王”“大王”。猴子猴孙成群结队,像一道道金色河流,沿着赤色铁鳞而上。没过多久,第一只猴子昂首挺胸地站在通明座身旁,相当魁梧,身躯比通明座的枯瘦人形高大了不知多少。 望着不停爬上来的金丝毛猴们,看着这个个虎虎生威身披战甲舞刀弄枪,让李熄安突然有一种来到花果山的错觉。 曾经为人的记忆还鲜明的不多,这电视剧算一个。 通明座的猴子猴孙嚷嚷着,大王大王大王的呼喊声响个不停。这位王此时被猴子们簇拥着,李熄安生怕这位冷不丁拿出根棍子来。 也不对,就算是花果山,这时候也没有棍子。按照那个剧本来演,怨种龙王说不定是他。 通明座拿出那道记载了雷法的符,交到身旁那头魁梧的猿猴手中。 魁梧猿猴躬身,接过。 他面容上有几道狰狞疤痕,不止脸和脑袋,魁梧的身躯上也遍布这样的痕迹。眼瞳中偶尔闪烁凶厉的光,这是一位老战士,一位出色而强大的老战士。他本应还有一位实力相当的至亲,但通明座知道另一个家伙已经死在了这场战争中,尸体都不完整。 “青焰。”通明座交待。 “你应该知晓。” “是。”魁梧猿猴没有多说,他的至亲死在了战场,这是他们的荣光。 他从到来未多言一句。他们的君王已经为长白山的诸灵复仇,将入侵者尽数灭亡。 握紧雷符,他猛地一跃,消失在巨岛般的宫殿。 猴子猴孙们群聚,有时候会好奇地看着李熄安和李熄安头顶悬浮的青铜大鼎。 “蛟龙。”通明座开口。 “听说过长白天池么?” 146.长白天池 青焰看着大雪停歇。 当夜幕退散,晨曦来临,金光洒在厚而纯净的雪山上,着实亮的晃眼。 “狐四娘你怕啥?”青焰瞅着身旁蜷着的大白狐狸。 从昨夜用不知道的诡异手段观察到长白山另一边的站场起,这狐狸就一直待在老妇人体内,等到夜幕退去,才爬出来蜷在山顶上眯起眼睛感受太阳。 当然,如果那几条尾巴不把她圈着就更好了。 “我怕被人逮了去,要是没我,谁来庇佑家里的小辈?”狐四娘翻了个白眼。 “要是人家觉得我的窥视有所冒犯,过来把我给逮了,我咋办?当然得收敛点,说实话,那方青铜鼎的样子我有印象。起初提到太行那位,我没有多留意,想着各大龙脉的君王大概是位和长白山那个移动火山一样的存在。但我没想到啊……一头蛟龙持有的鼎竟然能拘束诸灵。” “很不讲道理。”狐狸恶狠狠的。 不是厌恶蛟龙或者鼎,单纯是有智慧的灵天生对这种器的厌恶感。 “要是我打算对他动手,他让我一个境界我也拿他没法。比如我为极宫,他为阳神的时候,绝对没有办法。” “怎么了?”狐四娘注意到被狐狸尾巴包裹的青焰表情有些奇怪,“你这啥表情啊?” “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狐四娘你想说就是单纯的怕了?” “对啊对啊!”狐狸点头。 “可我嗅到了撒谎的气味,你在对老虎撒谎。” “你是老虎,又不是狗!怎可能闻的出来这种东西。”狐四娘骂骂咧咧,又见青焰只是盯住她沉默,很快骂骂咧咧的大狐狸也跟着沉默了。 “确实,我隐匿是为了避开那方青铜鼎。” “知道我为何会说着方青铜鼎我有印象吗?因为五仙家之柳家,他们曾经的蛇仙在那方鼎上。” 狐狸盯着青焰,说出了一个名字。 “腾蛇。” 青焰皱眉看着面前的巨大狐狸。“什么意思?” “你应当知晓上一个时代为阴影,是隐秘。诸多事诸多人诸多古老被埋葬在那个时代。现今有的世家是继承的狭缝空间中的器,在很久远的时候便靠着超凡的力量立足跟。而有些,继承的不单单是历史遗留下的超凡,是隐秘时代的知识和力量。” “漫长岁月中王朝变迁数不胜数,在过去一次动乱中,帝都三家传承的关于隐秘时代的东西遗失了。从此他们开始走向权力场,开始角逐权柄。在时光中变质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接近欲望中心的时候。这也是大部分继承了神秘的家族或者道统不会轻易涉及人间尘世的原因。” “你便是?”青焰问。 “是啊,我便是,五仙家皆是。我们手中掌握着关于上一个时代的只言片语,很久了,我都没有再回忆那些东西。” “那方青铜鼎和隐秘时代有关,甚至更久远。” “因为腾蛇消失在三千年前。”狐四娘缓缓说道。 “你活了多久?” “我?”狐狸媚笑。“问女性年龄可是大忌。” “青铜鼎和隐秘时代有关,那南烛呢?当初赵家的人掌握这方青铜鼎如此长的时间,对这方青铜鼎的了解却不如他。”青焰回想起那盘坐在云层之下,被狂风托起的影子。 青铜鼎在那时仿若成为他的指臂。活灵奔走,将万灵回归太行。 “他……” “嘘——”狐狸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哦。”她说。 “而且,有人来了。”狐狸抬头,顺着那狭长的眼瞳视线看去,远方,一道金色身影穿行山间,越来越近。 魁梧的猿猴出现在山顶,手里攥着一道雷霆涌动的符文。 在青焰面前停下脚步,双手将那道符文捧起。 “这是?”青焰一愣。 “哦呦呦……”狐狸阴阳怪气,“家里有人送东西来了,果然啊,有家的孩子像块宝,没家的狐狸就是根草。” “太行之君所赠。”魁梧猿猴回答。 符文奔涌间,皇道气息弥漫,这是上乘的古雷法。 “啧。”青焰伸出的手缩回来几次,终究还是接过了。 ………… 《长白山江岗志略》记载:“天池,在长白山顶群峰环抱,池高约二十里,故名为天池。” 土人云:池水平日不见涨落,每至七日一潮,竞其与海水相呼吸,又名海眼。又云:天池水清浅处,可以行人。又“数年前有猎夫自碧螺山下,渡至补天石旁,其中有热如汤泉,冷如冰海之处,五步外即深不可测,以足试之,滑腻异常,又名温凉泊。” 通明座走在前面,沿着长白山的山路往上行走。 李熄安跟在后面,在后面则是成群结队的金毛猴子。 伴着升起的晨光,他踩在厚雪上,能被没过膝盖。没有灵,没有神通,通明座引路,他的子民都是平和的。 每踏过一步厚雪,李熄安就感觉自己仿佛多了些什么。 衣袍上满是雪痕。 山高,雪厚,路远。通明座的步伐仍然笔直,有时李熄安朝远处看,一道铺满了白雪的山体斜线切割了阳光,让呈现在这边的太阳看上去只有半个。晶莹剔透的雪晶折射阳光,淡出绚烂的多边形光晕。 过了很久,终于在李熄安能看见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完整太阳。这时他也知道时间大概过去了半日,到了正午。 赤蛟和通明座哪怕不用灵,仅凭人形身躯行走大山,速度也异于常人。可半日过去,李熄安抬头,上方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感觉到的某种东西也愈发清晰。 如同呼唤。 随着太阳的下落,他们能看见东方阴影的蔓延,夜幕肉眼可见开始将金橙色的云彩染成黑色。寒风如刀,星辰仿佛触手可及。长白山太高了,远远高过云层,李熄安像下方投下视线,云海滚动遥远的像是地面。 苍白圆月高悬,泼洒着冰冷的光影。 长白的子民停下脚步。 “到了。”通明座说道,他转身,望着李熄安。他是这里此地唯一一位客人,也是第一位不属于长白山而踏上了长白之巅的生灵。 “果然,祂没有理由拒绝你。” ------题外话------ 今明两天有事,暂时两更。 其实今天也有五千了( 147.神火 若是说群星拱卫白月,那么长白的雪与绵延峰峦便拱卫着这片池水。 十六座巍峨高峰比肩辰星,隐藏在夜色中,仿若亘古伫立于此的巨人阴影。 李熄安听见了潮水声。 通明座侧身,为这位长白山的客人让开道路。 薄雾如轻纱,随着高处的风舒缓,而水面上的点点光亮仿佛是将星河拽下扔进了湖中。 安宁,亘古的纯净。 这个气息李熄安在昆仑的青铜城中也感受过。 站在这,连呼吸都是轻缓的。 “祂认同你了。”身后,通明座开口。 李熄安回首,发丝像宣纸上狂舞的泼墨,看向通明座的眼瞳中沉淀黄金,安静流动着,勾勒出莲花般的纹路,宽大的玄色衣袍在风中摇曳如云。 “我听见了来自太古的回响。”他轻声说道。 “去吧,见见祂。” “如此漫长的岁月只有我能听见那声音,那祂未免会有些寂寞。” 他知道通明座引他登上长白山是为了什么,就如通明座所说,长白山认同了他,这足够他取得此行的底牌。将他带到这里,终归是希望他能带走些东西。 “天池之底有神火,这短短的几日功夫,你炼制想必来不及,但可以凭借你的那方青铜鼎将火种带走。” “多谢。”李熄安回应。 “不必谢我,从你能踏上这里,见到天池的时候,长白就注定将火予你。” 通明座微微躬身,毛发苍白,乍一眼看上去像位沧桑的老者。 李熄安沉默,迈出一步,天池的水没过脚踝。 通明座和长白山的诸灵目送他离开,到膝盖,到腰腹,最后衣袍漂浮着,头发如海藻般蔓延散开。人影不见了,鳞片划开波涛,赤色的庞然大物贴着湖底潜游,靠近岸边不远的池水已经很深,但水太清澈了,通明座站在岸边仍能看见湖底蜿蜒的赤色蛟龙。 像燃烧在湖底的火焰。 等最后一道涟漪打在岸边、散尽,赤色身影也随之消失。 通明座转身离去,与来时的朝拜不同,澎湃的灵在呼啸、汇聚,身形缓缓变得高大。 “王。” 长白诸灵抬头望着山峦般巍峨的人形生灵。 他们知道又要征战了,立足此地的生灵没有谁会畏惧征战,他们是在担忧入侵者是否会卷土重来。这一系列的事件爆发的时间间隔太短了。或者说并非是爆发的间隔短暂,而是这本就是连锁反应,从天外世界崩碎回归九州本身后带来的连锁反应。 “不必担忧。” “赤蛟曾说过,长白山的南方将随他的南下再无威胁。” ………… 李熄安在下潜。 湖水冰凉深邃,无数细密的气泡包裹着他,四面八方都是深邃的黑。他如今庞大的身躯游弋在其中依旧渺小,感知在水中封闭了,天池深处只有空和寂,像来到了宇宙。 李熄安只能大体估算究竟下潜了多久。可能是整座长白山的高度,可能更深,直达地层。 渐渐地,他感受到了温度。 与当初黄河之底的狭缝空间截然不同,水温在变高。 然后李熄安看见了光亮。 天池之底的光亮。 有某种声音在气泡中、水中、无垠黑暗中响起。李熄安知道他来到了一个类似于昆仑神宫的地方,冰凉池水与灼热池水之间有一道界限,穿过了即打开了“门”。 完美的圆形出现在底部。燃烧着金色的弧光, 李熄安停下了,他直面这道完美的金色弧光,仿佛立足宇宙直面了太阳。 他突然有种错觉,这道神火铸就的完美圆形像一只镶嵌在天池地步的黄金眼球。此刻赤蛟注视着它,它同样打量着这位来客。 只有偶尔的气泡从眼前漂浮而过才能让李熄安意识到此时正处在长白山的天池中。 沙沙的声音响起,金色的流光自天池上方汇聚,淌下。穿过李熄安的身躯,那点点光粒聚集着,像一条条金色的河流。 气泡密密麻麻地升腾,一串接着一串。 炙热的水流层层叠叠,拍打着盘踞在上方的赤色蛟龙。李熄安能感受到这个温度的可怕,他同样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在通明座的身上,想来这位长白之君的力量便来自这里。但下一幕,他愣住了。 完满的金色圆弧在绽放。 像朵莲花。 夜幕下的长白山脉,魁梧如山的通明座正在远离。 他将前往西北。 身后群山轰鸣,被大雪覆盖的长白山在震颤。 厚雪消融,连化作水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汽化。山体表面的漆黑沟壑中出现了炽烈的熔岩,像蛛网,像血管一样的熔岩裂缝从长白山之巅开始蔓延。靠近长白山的云层是暗沉的红,整片整片,延伸至很远。有生灵轻嗅,却没有发觉熔岩带来的硝烟气息,是某种奇异的香。 沉重的脚步停滞,通明座微微发愣。 他本以为长白山天池之底的秘境会赠与赤蛟神火的种子,现在他好像想简单了。 这不是在赠与神火。 群山震动,熔岩的脉络出现厚雪覆盖的长白山,他听见了声音,饱含殷切的祝福。 “你究竟是什么?”他低声发问。 随后继续行走,不再回头。 群山仍在震动,庞大的灵流转作点点金芒往长白之巅的方向聚拢。顺着这些金色河流穿过云层,行过高山,渗透进澄澈的池水中,向下,向下,一路向下。 长白山天池深处,群山间的灵投入进最底的金弧,勾勒出某纹路脉络。此时此刻一朵绚烂的金色莲花在缓缓绽放,透过莲瓣可以看见盘踞的龙形身影。 金色的火焰在席卷,燃烧,痕迹如同树木伸展枝叶的模样。 沿着赤色龙形的身躯,同样瑰丽的金色火焰在熊熊燃烧。莲花绽放,再缓缓收拢。来自李熄安的火在与长白天池铸就的神火结合,火势愈发壮大,有细密的篆文在火焰边缘明灭闪烁。 他的火最初是太行山以青铜鼎中的神火本源加之整座太行山的媒介而来。 在服用了昆仑雪莲后可以燃烧秽物。 到现在,这种火焰盛放着。 融化的太融洽了,李熄安注意到他的火和长白天池的神火本源相近。可能青铜鼎中的神火本源就来自这里,两者同源。不过一者供奉在青铜鼎中,受人供奉,一者沉眠千万载,不曾燃烧于世间。虽然相近同源,但终归有着些许差别。 李熄安的气息在增长。 皇道领域下意识铺展开,星辰闪烁,汲取神火。这片皇道领域愈发凝实了,其中宇宙空寂的气息弥漫。 若是按照古修士的修为划分,他如今已在极宫境中又迈出一步。极宫境,何为极宫?自身锻造宫殿,铺展延伸,以上等材料铸就不朽楼阁,置于人体,安放阳神。如此道行彰显,皇道领域下,诸灵不可抬头。现世生灵中有强大的存在不修阳神,将阳神打碎熔炼于骨骼血肉,如此自然没有修筑宫殿安放阳神的必要。 李熄安闭目。 皇道领域中的星辰在神火的滋养下燃烧,每一颗亮起的辰星如今皆能点燃神火,焚尽秽物敌寇。他没有宫殿,只有域。在域中显化意象,执掌生杀。 君王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条道路。在皇道领域中造就天地意象,以自身映照天地间的规律。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不倒不朽的宫。 148.破国 三日后,地上的生灵们抬头。 一座巨大的岛屿被托起,重新悬浮于天际。 上面还可以看见曾经恢宏宫殿的样貌,不过如今被一头赤色庞然大物占据了。 这生灵盘踞在岛屿中,身躯与宫殿建筑相撞,铁鳞将宫殿行廊切割的支离破碎。宫殿倒塌,然后倒下的房栋被金色的火焰融化,成为灰烬飘落大地。 整座岛屿都在燃烧,像化作一轮太阳。 紧接着燃烧的岛屿刺破云层,行于高天,仿若传说中的那位太阳神羲和日夜驱使的金车。 李熄安盘踞在岛屿表面,他近乎破坏了岛屿上原本的所有东西,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暂时的居所。绚烂的金色火焰从他的身躯上燃烧、蔓延,直到将整座岛屿同化。 脖颈游动蜿蜒,金色烛火注视遥远的南方。 他对通明座曾经说过,长白山的南方将再无威胁。赤蛟历来守信,既然这样说,他便一定会这样做。 句丽么? 李熄安其实不介意踏平。 但很多时候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他手中有一个很便捷有效的方法。 ………… 句丽首都,金城。 夜幕下的这座城市辉煌依旧,正如它的名字一般,灯火通明,熠熠如金。 檀君的出征带走的战士中有饱含野心的崛起生灵,也有喜好吞食活人为祸一方的大妖。所以近日的金城是久违的安宁,檀君将崛起生灵间争斗抢夺的矛盾改变成了长白山,一批又一批的崛起生灵决定跟随,所以句丽中的平凡人生活并不差。 “要我说啊,檀君就是我们的救世主。”一家子在散步,其中年轻女人笑的灿烂。 男人没有回答,他低头问自己的女儿,说你认为檀君如何? 女孩嘟起嘴吧,思索着。这一下子激起了年轻女人的好奇心,她蹲下身捏着自家女儿的小脸蛋。 “彩伊你说给妈妈听,檀君是不是个伟大的人呀?” “不是。”女孩摇头。 “啊?为什么呢?是檀君让我们现在的生活如此安稳,没有他,还有妖怪在外面游荡,你不害怕吗?” 女孩没有再回答,她只是愣愣地望着天。 女人有些疑惑,她同时看见了自己女儿身后不远处的那些人们都在抬头。 “发生了什么啊?”她嘀咕。 随着也往众人张望的方向看去。 愣住了。 云层上空行走来了一轮太阳,光亮照亮夜幕下的云海,这轮突兀出现的太阳在云层的上方,众人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夜晚诡异的光亮,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是什么?”金城中心的高处,西装精致的权力者们抬头,皱眉。 “太远了,那东西也不动了,显然是冲金城来的,能调近画面看清是什么吗?”有人吩咐。 “不能,无法观测!”技术人员低声说,“周围的光亮隔绝了我们的探知,无法看清楚中心究竟有什么。” “在下降!” “未知光亮正在穿过云层,已经距离地表一万三千米,已经距离地表一万米……九千米,八千米……能观测到部分了!” “檀君的宫殿!” “这是檀君的宫殿!可观测部分与檀君的行宫百分之百吻合!” “废话!这个距离我自己都看的到!” “檀君归来了?”有人问。 为首的男人双手撑开在桌面,凝视高空正在逼近金城的光亮。 这道光在坠落。 金城生活的人们皆被这夜里出现的光惊扰,拉开窗帘,打开门,越来越多的人们走上街道,哪里都是嘈杂的人声。 “檀君的宫殿!”有人惊觉,兴奋的大喊。 “檀君!”人能看到的视野终究是有限的的,但有人看见了,呼喊着,这样呼喊声反复传递,使得无法看见巨岛的人们听见了兴奋的呼喊声。 满城的人们声势如潮,狂热呼喊着檀君的名号,他们认为檀君的宫殿出现在金城的上方,定是携带着胜利归来! 正当望着高空的一家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女孩指着那道太阳般的光亮巨岛开口问道。 “妈妈,檀君是条龙吗?” “傻孩子,檀君是人,也能是神,这么可能是龙呢?” “但我看见一条龙趴在你们说的檀君的宫殿上,难道那不是檀君吗?” 父亲和母亲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张望着,瞪大眼睛看着城市上空的巨岛,可太远了,除了光亮什么也看不清。 光亮在接近城市的表面。 很快,狂热的呼喊声变成了焦急的呐喊,撕心裂肺,因为人们惊骇的发现光亮没有停在城市的上空,仍然在坠落,这简直就是将一座巍峨大山从云层上方抛下! “吼——!” 这一刻,人群隐约间竟然听见了吼声。 男人一把抱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冲向建筑物。那东西如果真的坠地,他们所处的空旷地方爆发的冲击力会将他们全部掀飞,再到半空将他们的身体撕裂! 巨岛上,赤色的龙形生灵睁开了眼睛。 有东西把坠落的巨岛抵挡住了。 意料之中。 倒不如说他就是冲这东西来的。 一道金色的修长影子在金城上方形成,蜿蜒,嘶吼。角似鹿、头似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李熄安平静地注视这道与神话描述一模一样的灵,金城会有这样的东西正是因为其为首都,聚拢一国之运。他对这种东西的存在和出现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其形象。 金龙的眼眶空洞,没有目。 所以终究称不上“龙”,模仿传说而形成的灵罢了。 光幕被撕裂,赤色的庞然大物显露在世人眼中,龙形夭矫,铁鳞舒缓,披覆流云金火,他咆哮,威严填满了整座城市。云层在肉眼可见的黑暗,四面八方的乌云铺过来,遮蔽星月。 呐喊声,呼喊声,所有声音寂静了。骤然时间停下了一般。 所有目光皆望着空中伸展身躯的庞大生灵。 巨岛顷刻熔毁在金色火焰中。其中布置的符文崩解,核心融化,被燃烧成了朵烟花。刹那照亮影子隐藏在黑暗中的身躯,还有那张诡异的赤铜骨面。 恶鬼,这一定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恶鬼!所有见到那张脸的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李熄安看着檀君行宫被他的火焰烧毁,本就不打算靠这个坠落清扫城市,他的目标也从来不是城市中居住的普通人。 只是给人们看场烟花。 以及破国的盛宴。 ------题外话------ 明天恢复三更 149.斩龙 巨岛燃烧的绚烂下,人们感受到了立足之处的震颤。 整座城市在悲鸣。 高空上盘踞的赤色的恶鬼伸出了手臂,握着剑。 那柄剑被凭空伸展出的狰狞手臂举起,火焰沿着剑身燃烧,晨曦般的光亮切分昼夜。成千上万道枝形闪电此刻在云层中明灭,将持剑的巨大影子映衬成黑白。 金城中心的那座高楼中,男人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燃烧的巨剑。 分明有实体,却像光,也像雷霆、火焰。 但无论那柄剑是怎样的呈现形态,他知道,这一剑若是落下足以将整座金城切成两半,狂暴的力量会泯灭城市中的所有活物。 “极宫。”一旁有位老人说道,声音很轻。 “什么?”男人没有听清。 “那是一位尊贵的妖皇。” “妖皇?”有人惊骇地失声叫道。能坐在这里的人心底大都知晓崛起路途,失声喊到的男人曾经前往过句丽的北方,在那座长白山,他曾经远远地看见过那位长白山君主的威仪。所以在这些人中,他可能是对这个概念印象最深的人。何况,长白山之君的实力在极宫境中都可称无敌,如今金城上空持剑的龙形生灵携带来的压迫感没有丝毫弱于长白山那位。 现世极宫境的妖皇,皆为承接古老龙脉之冠冕的生灵。 光是行走显露的威严就能让无数生灵抬不起头,那是根本无法直视的存在,别说金城根本无法抵御极宫境皇者,古老龙脉中铸就的怪物般的王,他们实力远胜寻常皇者。 “句丽现在怎么可能存在妖皇?”他喊道。 他们这片土地上根本没有龙脉,最接近他们土地的古老山脉便是长白山。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你怎知道,这一定是我们这片土地上出现的生灵?”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 “长白山的那位不是这般形象。”为首的男人说道,声音很低沉,他想到了什么,对众人、对句丽子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也许是炎国腹地诞生的存在,檀君进犯长白山,惊扰了他们,如今来清算了。” “檀君……输了?”有人不敢置信。 “有神灵庇护啊,怎么会输?那可是檀君,受到古老神灵注视的檀君!” “可檀君行宫已经烧的连灰烬都没有了,接受事实吧诸位。现在的局面,只有祈祷。”男人站直了身体,他望向窗外。这座建筑修建在中心,很高,在他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看见滚动云层下方的狰狞龙影。 这恐怕是句丽无数崛起生灵无比希冀的模样。 威严,强大,有着神圣和妖异共同彰显的庞大身躯和无与伦比的力量。不过这样的生灵终归不属于他们,属于那个古老的国家,古老的土地。 古老的国……他又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隐约间,云层中还有另一道金色的影子在游弋,看不太清,又像根本不存在。那头出现的妖皇目光根本不在城市中,在他们所有人都观察不到的东西身上!他想到什么,一股寒气渗入了骨髓,直冲脑门,让男人猛地哆嗦。 当即转身退开会议室房门,有人在背后叫住他。 “首相大人!” 男人没有停步,冲出了会议室。檀君出征带走了几乎所有的崛起生灵,现在处于金城中的崛起者少得可怜,先前站在男人身旁的老者便是一位。老者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冲出会议室,伸手拦住窃窃私语也想跟上去的众人。 “他不是懦夫。” ………… 云层开裂,被切开,露出背后星星点点的夜空。 那柄剑落下了。 李熄安漠然注视下方警惕着他的金色巨龙,太行八陉执掌曦剑,覆映神火。 “吼——!”无目巨龙嘶吼,直面这一剑。 身躯上遍布笔直剑痕,有的伤口近乎撕裂身躯,但没有血迹,看不见骨骸。只有淡淡的光芒从那些巨大创口中迸散溢出。这是这头无目巨龙企图接近李熄安被蔓延出的皇道领域压制,星辰燃烧,火焰同样汇聚成纵横的剑,它被创伤。 “轰隆——!”这刹那雷霆跟着剑光降下,数不尽的粗壮雷柱击打在下方城市高大楼层的楼顶。披覆赤色铁鳞的狰狞手臂高举的剑落下,火焰、雷霆,曦光肆意游走,吞没了一切。 包括皇道领域中的无目巨龙。 迸散,消解。金城乃至整个句丽的生灵突然感觉自己少了某种东西,而盘踞在金城上空的李熄安察觉自己身上多了些东西。 破国者。 斩龙者。 恶毒的诅咒已至,要这头犯下大错的妖皇付出代价。 可李熄安不屑一顾,金色的火焰呼啸,顺着嶙峋背脊燃烧,流云火焰席卷,有漆黑的物质嘶吼着被焚尽,化作袅袅黑烟彻底消失。闭目,等雷霆威光与那道接天剑芒散去,金城中的人们再抬头时发现上方空无一物,仅余下切开的云层在诉说刚才发生的那可怕的一幕并非错觉。 深夜,金城博物馆,诸多器物刀剑陈列,冰冷的灯光洒下,照亮那些沉眠的器。 男人颓然地坐在台阶上,西装不复之前的整齐精致,发丝狂乱,满脸灰尘,几乎看不出是刚才那名坐在会议室里的首相。 那道剑落下的时候,哪怕目标不是金城,携带的雷暴和狂风也让赶往这里的他非常不好受。强行突破风暴奔涌的街道,如果不是老者的帮助,说不定他都能死在路上。 “结束了。”老者感叹道。 金色的无目巨龙是句丽的国运显化,被屠,崩碎,句丽可能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诞生出强大的生灵。 那位妖皇手段太狠了,直接断送了国运之龙。同时也实力强悍到令人胆寒,轻而易举地斩下一国之运,男人抓住额前头发,思考着。 大部分人们不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寻常人,乃至修行不够的崛起者无法观察到国运形成的巨龙。 “在檀君出征的时候,我们就该有这一天到来的心理准备。”男人说道。 他抬头,望着展览过道延伸出去的黑暗,一道惊雷打下,照亮了伫立在过道尽头的头生枝形犄角的人影。 那里陡然亮起了一对金烛般的眼睛。 ------题外话------ 还有两章,一章在十二点前,一章在十二点后。 150.昆仑玉玉佩 深夜的金城博物馆,狰狞的赤色长尾摆动,拖在程光瓦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鳞片和地板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深夜寂静的博物馆显得相当刺耳。 李熄安随意打量着这座算得上有年头的博物馆,和炎国的帝都完全不同。 甚至可以说这座城市与帝都完全不同。 他本以为人类铸造的古老都城在这个时代都会苏醒,成为庇护所。但金城没有,他从长白山一路走来没有看见复苏的古老城市。没有活灵存在的现代都市哪怕经历了三载动乱的洗礼还是过去那模样,变化并不多。 李熄安走过这座博物馆,仿佛自己还处在记忆中的和平时代。 灯光,玻璃展柜,大理石地板。 这里的器大部分都是死物,无灵可言。哪怕如今天地崛起,这里的器物仍旧只能安放在精致的展柜中供人观赏,这个时代往前三千到四千年的历史中,历代王朝铸就的器物皆为死物。现存的古器都来自上一个时代,从狭缝空间或某些角落中取得。 载天鼎的原身就是这个时代的周王朝用来存储一缕神火本源的器。 但被周王朝运用,并非铸造。 他们所处的时代所有器物皆是以曾经遗留的器为蓝本的造物。李熄安走过死气沉沉的展柜,目光看过一个又一个器物。在最初曾经想过一个问题再次浮上脑海,为何炎国继承下的古器数量如此庞大,古器数量应该和隐秘时代有关联。而整个句丽拥有的古器数量少得可怜,其中还有部分来自古代王朝的赠与。 隐秘时代主要的活动地点就在龙脉附近么? 他猜测。 暂时想不出更多了,对句丽的心思已经随古器一排排过目而消散。他不由地蔓延思维,好奇炎国西南方向的另一个古老国家是什么境况,佛法的发源地是否会出现与他们类似的生命。 赤色长尾摆动。 李熄安径直朝博物馆的中心走去,金色双瞳平静注视着坐在台阶上的男人。 “您好,来自炎国的贵客。”男人说。 他望着走来的人形生灵,看上去平和,眼底却闪烁着忌惮。直面这种层次的生灵没法不生出恐惧的情绪,他已经压抑的极好了。因为他要与其交谈,作为对话者的他不能失去理智。老者站在他的身旁,低着头。他是崛起者不错,但在极宫境的妖皇面前是不是崛起者完全无所谓。 这生灵能若是愿意,可以将他们连带着整座金城一并化作尘土。 “你出现在这,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李熄安开口。 他的双手收拢在宽大的袖袍中,面容很平静。男人如果不是本就知道眼前的少年模样的人形是那位斩断句丽国运的妖皇,根本没法将那张看上去像他过去接待的那种三好学生一样的脸与其联系起来。 可无论面前的人形长得如何都改变不了对方斩断一国之国运的刽子手。 他以一己之力断送了句丽的将来。 更可悲的是,作为领头的人,他无法对其说一句此事不该。既然已经在他人领地掀起战火,就要做到被他人屠戮的心理准备。在檀君出征的时候男人就开始思考事件反噬的策略。有,但没有动用,当他在会议室中看见云层下持剑的龙形就知道没这个必要了。 男人点头。 他的确知道这里有什么。 五指摊开,掌心处安静躺着一枚玉佩。晶莹透亮,饱满的羊脂白。玉佩被雕刻成四象缠绕扭曲的模样,这是当初与四象图录一起运送到句丽都城的古器,其中沉眠着真灵。哪怕是神灵降临也无法将沉眠在玉中的灵唤醒。 他本来不是为了这枚玉佩而来,是看见了国运之龙的搏杀,要给予帮助。 但等他赶到这里时,所有与其有关东西全部破碎,在他面前化作齑粉。整个博物馆中还称的上的古器只有与四象图录有关系的白玉了。 李熄安抬手,祭出了载天鼎。 风在博物馆中凭空而起,四象的灵彼此交缠,在这几日的功夫里他将四象图录中的灵转移到了载天鼎上,交缠的四象衔住男人手中的白玉,退走。 昆仑玉?李熄安有些惊讶。 他在接近这座城市时,鼎中的四象就已经在呼唤某种东西。但没想到这件东西的材料是昆仑玉。 虽然不是铸就曦剑的无垢昆仑玉那种程度的无上器材料,单单只是昆仑玉而已。 古代那个王朝究竟在做什么?他想,不仅赠与了四象图录,还有昆仑玉雕刻的昆仑玉佩。昆仑玉纯粹,可以抵御污秽的侵蚀,难免不让他想到什么。 李熄安在心底计算着时间,今日过后还有一日的功夫。 四象缓缓咆哮沉寂,昆仑玉雕刻的玉佩落在李熄安手中,鼎身轻震,狰狞长尾在地上划弧,他转身离去。 在这最后,男人终于开口了,抱着必死的决心。 “你屠掉了国运之龙,让这片土地今后很长一段岁月无法出现强者,甚至是无法出现崛起生灵。此时你应当知晓。” “檀君有所冒犯不假,但远远不及赌上整个句丽所有生灵的未来的程度。” “你在觉得我做的过了?”李熄安停下离开的步伐。 老者在这时抬起身子拦住了男人。 可男人仍然道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是,我认为你做过了,会有天谴降临!”在那些古来传承下的记载中,崩碎一国之气运者当受天谴,因为所图所影响的是在太大太广。 “你们的运死掉了,我任由它的尸体崩碎成点点光亮坠落大地。”李熄安只是平淡地描述着。 “你也知道再过一段漫长的岁月,运仍然可以凝聚,还有机会造就强大的生灵。” 载天鼎震动,活灵在围绕鼎身显化奔走,像披上一层玄青色的薄雾云海。男人和老者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鼎身的象形有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人烟,隐隐可见中心伫立的青山及顺着山腰流淌下的河流。 “我若是愿意,它会成为这象形的一部分。”李熄安轻声说。 “而且,这便过了?” “我可未伤及这片土地的任何生灵,不过夺走了你们一段漫长的岁月而已。按照你们的想法,我比你们强大,檀君能来长白山,我便能来金城,能行走这片土地。毁灭你们可比斩杀运来得更轻松容易,我认为你们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李熄安面容沉静。 看不出对男人话语的情绪,他只是单纯在陈述一件对他而言的事实,当然,对听众来说可能有些残酷了。可听众感受到的残酷对他就更无所谓了。 整座博物馆都是寂静的,沉默了很久,李熄安觉得有些无趣,迈出了步子。 “等等!”男人喊到。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择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尽数抹去,如你所言,这对你来说更容易。断了气运,可我们还活着,你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还亲自将其生根发芽,不怕将来仍然爆发战争和冲突吗?” “因为我可不是你们。”这李熄安第一次回首。 发丝下的金色瞳目中滚动熔岩般的火光,只是瞬间,压力扑面而来近乎让男人窒息。 “何况,你们想要如何我不在乎。” 151.招摇揽星 大兴安岭,星月轮转,大日已升,可山脉某处仍然是昏暗沉闷的天。 铅灰的云层从北方推过来,压的极低,就停留在山尖上,沉闷,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野兽的嘶吼声在山林间起伏。 这样的境况持续了好几日,开端就在小世界碎落坠落大地那日,几乎与南边长白山的入侵事件同时发生。 大兴安岭的妖魔鬼怪们和来自草原的狼群已经交锋,它们伴随风暴,利爪和牙齿撕裂所有。整个狼群如同一般尖刀,不是为了占据大兴安岭,而是切开这座山脉,抵达这座山脉后方的土地。当然,它们也不介意多拿点大兴安岭的灵种草药,杀死那些在阻挠它们的生灵。 过去三载,诸灵重新熟悉适应新的土地,而现在草原的狼群在掠夺它们所能看见的一切。 陡然间,地上的叶子在飞舞,狂风骤起掀起了雪尘。 风越来越大,伴随着划过半个天空的燃烧的闪电,还有轰轰烈烈的雷鸣,开始演奏起一支强烈而饱含感情的交响乐,轰鸣中仿佛有人用饱含的热情高颂一个名号。 风暴凭空出现在崇山峻岭之中。 这座巍峨且长青的山峦本不该有如此可怕的风暴,满目浑浊,将草皮剥离,露出暗黄的土沙。大多数的树木是被连根拔起,数百年的古木在风暴前同样被折断腰斩。 狼群奔走,四面八方的巍峨的山峰皆被它们占据,它们伫立于山峰上对着风暴长啸。风暴不仅仅破坏了山峦表层的植被灵物,还抬起卷走了倒下的尸体残骸,这些尸体为风暴染上抹血色。 风暴中心,亮起了一对眼瞳,注视大地。 “耐心这便耗尽了?”山峰上,雪白的兔子扛起萝卜。 除却她立足的山峰外,其余地方全是尖厉的狂风,雷光烁灭在厚重云层之中,照亮风暴中隐藏的庞然大物。一众妖魔鬼怪站在她身后,更加衬托着这只兔子的渺小。她的身体甚至比不上其中任何一头大妖的脚指头,可她扛着萝卜站在山峰之巅,直面风暴,气势压倒了除去风暴外的所有生灵。 “风失语,他背叛了草原,从大兴安岭离开前往了南方。”风暴中响起声音。 “你明知他不该活,可仍然放走了他。” “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放走他。” “我若是你的朋友,你会放我踏过大兴安岭么?”风暴中的声音挪愉。 “你也忒有意思了。”雪七笑道,“兔子怎可能和狼做朋友,这是妈妈亲自教我的的道理,我的老妈,还有上面六个兄弟姐妹就是被狼给吃了,还好我跑得快。不过现在我没地方跑了,只能试试和狼交手。而且,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的只为了寻找一个人来踏足大兴安岭吗?踏足大兴安岭后方的平原,那些肥沃的土地?” “只怕不是吧?” “那你只能和你的母亲一样教导你孩子道理了。” “兔子会被狼吃掉。”风暴中再次响起沉闷的声音。 “我会教我孩子另一个道理。”兔子笑了,她挥舞萝卜,皇道领域铺展开来,一轮苍白圆月自她身后缓缓升起,月光照耀下,雪兔的身躯在变化,逐渐虚幻,变得如同丝丝缕缕的月光。 消失在了原地。 群山周边的狂风停息,昏黄的天沉寂,唯有那庞然大物行走伴随的风暴依旧存在。狼群嘶吼,盯住那轮冉冉升起的白月。 风暴中,那庞然大物在笑。 “轰——!”一只晶莹如玉的巨掌落地,按在山腰处。另一只脚弯曲着,踏地。 原本笔直修长的兔耳化作了角,猩红的眼瞳亮起,四足,全身裹着月光般的毛发,体态修长,头颅高昂,如龙如虎。 “兔子吃狼。” ………… “北州,九州所属的大九州之一。” “过去的九州便这么划分,过了这么漫长的时间,格局变化属实有些大了。南州在遥遥海洋的另一边。北州倒称得上完好,也是件幸运的事。”空中,人影平放右臂,划过弧线。 恰逢此刻黎明到来。 地平线处升起的太阳照亮了人影的面庞。 面容是个憨态可掬的中年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发际线后移,谢顶。若是扔进人海中就是毫无特色无法分辨出来的现代中年男人。 但他身上那股灵气太可怕了,笼罩四野。 身旁悬浮着两把木制长剑,如狂龙轰鸣游动。 目光所及的大地皆是熔岩般的暗红,通天火柱喷薄,火星绽放。苍白巨大的人形生灵伫立,血和他皮肤表面流动的熔岩混合,皇道气息肆意弥漫。但这样可怕的生灵失去了一条臂膀,整个右臂被斩下,此刻伤口正在熊熊燃烧。 “祖么?”失去一臂的生灵开口。 “过去诸灵一般称呼我为招摇揽星上人……你身上有那个女人的气息,原本是准备从你口中得知些信息,没想到现世会有这么强大的生灵,我这副躯壳居然奈何不了。”中年男人笑道。 “这是第三日了,到了我的极限。”中年男人摊手,嘴里说着十分可惜,但面容依旧是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似乎并不在乎。 通明座抬头,看着这中年男人身上遍布的裂缝。 这副躯壳大概到了皇道极境的修为,道法撼天动地,两柄红木长剑纵横,锋芒斩落了通明座的一条臂膀。祖层次的生灵借着这副躯体降临,融合的完美,能发挥出远超当今的实力。面前这个祖的躯壳与其说是被九州现世规则磨灭,但不如说是给通明座打成这般。 躯壳终归是躯壳,用了不属于躯壳的实力燃烧,总有被燃烧殆尽的一天。 对方在这两天里动用了强大至极的法将这具躯壳燃尽,斩落了通明座一条手臂。无可撼动者的现世降临躯壳驱使皇道极境的修为,已然能对他产生生命威胁。但这短短几日的功夫还不够,这场突如其来的死斗,胜利者是他。 “这躯壳我可是物色了很久,本来能驱使极宫境境界好一段时日,没想到让你给燃尽了。”中年男人躬身抱拳。 通明座觉得这人奇怪。 来杀他却抱着个莫名其妙的态度,他听闻赤蛟和蝼言语中的祖都是傲然于世之辈,必不可能如眼前这位一样对他躬身抱拳,显得恭敬的模样。 “告辞了。”中年男人说道。 “下次再见我还是希望能砍下阁下头颅的。” 两柄红木长剑失去了灵气,坠落,本就是他随手铭刻道法的红木,当他离开,自然而然重归凡物。同时,那个男人的身躯也沿着裂缝崩碎,像具四分五裂的瓷器。 那股撼天动地的气息消失了,绵延千里的熔岩火柱也停息下来。 通明座的皇道领域收拢,大地回归平静。经历了那场可怕争斗的生灵们探出头来,如果不是通明座的有意保护,在那浩劫般的搏杀中他们早已死去。 “招摇揽星上人……”通明座低声念着。 “下次再见,希望能拧下你的头。” 他起身,浑身都是血。血迹凝固在苍白毛发上,形成大块大块的血痂,显得很颓败。 可他没有驻足,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失去了一条臂膀的通明座仍然行走大地,走向大兴安岭。 ------题外话------ 十二点后的那章属实高估了我自己。 寄了。 不过现在这一章理论上也是十二点后不是么? 开玩笑的,各位轻点打。 152.前方可是深渊 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将整个海岸线铺洒成刺目的金。 沿海,这里如今罕有人烟。 浩瀚海洋中崛起的生灵数量庞大的惊人,他们在海洋深处分割领地,有的更强者则踏上陆地,所以沿海区域混乱不堪,有原本崛起的生灵和本来居住的人类,以及再后来出现的来自海洋的崛起生灵。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数量基数,但强悍的存在并不多见。 崛起路途的修行需要契合天与地的规律,海洋太大,而这种能帮助他们修行的东西又太少,就算出现难得秘境也被深渊中的王占据,没有谁敢去招惹。自然会有一批不甘心的生灵选择踏上陆地,大地上巍峨伫立的龙脉他们同样觊觎,这是比海洋中的秘境仙岛更令诸灵疯狂的东西。 海洋中的崛起生灵虽然说早已不需要依赖海水生存,但离开了海洋实力会减少,他们一身的道法神通都是应对海洋深处的搏杀,并不是十分适应陆地,所以至今鲜有来自海洋的崛起生灵深入内陆,大多活跃在沿海,也并不久待,肆虐一番就回到海洋中。 他们中有的甚至爱上了这种感觉。 特别喜欢陆地上那些家伙们恨不得把他们抽筋扒皮却没法深入海洋逮住他们的感觉。 在这疯狂的海洋乐园中,一道沿着海滩行走的黑影就显得尤为瞩目了。 章鱼观察那个人影很久了,这头狡诈的猎食者就趴在离海岸不远的一座礁石上,触手缠绕礁石,身躯低伏,就这样被海水冲刷,庞大惊人的身躯以及岩石般的表层皮肤使得她看上去就像座小岛。一对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海岸上的人影。 这人影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连丝丝灵气都没有。 形象倒是奇怪,竟然披着古人的衣服,世界崛起,她见过的人类也没有改变装扮,之前怎么穿衣服现在仍然怎么穿衣服。她细细打量着岸边那个看上去处于成长阶段的人类,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着。这人类不知道在做什么,看行为是在寻找某种东西,像她记忆中沿着海滩收集海螺背壳渴望浪漫的孩子。 有海洋中的掠食者顺着洋流朝岸上那个人影游过去,显然是不怀好意。 章鱼知道这些家伙们有的就好这口,认为还未成长完全的人类血肉更嫩更美味。好吧,其实她自己也不否认,确实称的上一道美味,就是太少了点,每次都不够她塞牙缝。 “吃掉么?”章鱼想着。 她的隐匿手段很可怕,所以到目前为止这片海域中还没有任何一个生灵发现她的存在。如果她出面,这顿美餐自然会落到最强大的她手中。按照崛起路途的层次,她已经处于路途上的第二境,俱灵。在这片海域称的上霸主,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鱼敢惹她不高兴。 可突然,岸边那个人影转过身目光看向了大海,也就是潜藏着掠食者的这个方向。 她自从踏上崛起路途以来,视力那是倍儿棒,从她此刻藏匿的礁石看向海岸毫无障碍,于是清晰地看见了岸上那个小羔羊的模样。 突然改变主意了。 一想,她还没个伴侣不是吗?过去没有崛起前没有,崛起后诞生了智慧掌握了超越平凡的力量后更是没有了。没有看的对眼的,如今有个对眼的出现在她面前她认为自己得好好把握。 但她没动,她将来的鱼生大事就靠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了,给她拐个伴侣回来。 听说人类会对生死危机中救下自己的人别有好感,章鱼思索着,在盘算一会怎么干净利落地咔嚓那几个吓到她灵魂伴侣的鱼中败类。 她甚至没有忘记自己不是人这种事情吗,不过转念一想,感情可以先处着,她如今俱灵巅峰等到她突破阳神后便能化形,海洋中的阳神霸主盘踞大片海域,章鱼曾经见到过,化形了没有丑陋的,她自然有这个自信。至于九成九的生灵死在归化阳神的劫难中,这不在章鱼的考虑范围。 因为那几头凶神恶煞接近了! 她肌肉绷紧,触手生生将盘踞的礁石小岛挤压成碎末。 然后她愣住了。 她的灵魂伴侣手中提着柄剑,很随意地将那几头凶神恶煞的大鱼斩首,在那道剑光下,尸体都在其中化作虚无。 紧接着,那柄剑锋指向了她。 思考都没思考,章鱼赶忙将所有触手举过头顶。 ………… 金色莲花在眼底缓缓消散。 李熄安放下了曦剑,摊手,化散成缕缕曦光。 他跟随四象图录中玉钗顺德留下的指引来到这里,寻找最终的确切位置。 今夜等到那几颗星辰亮起时,便是时间。 他自然有所警惕,面对海洋深处的崛起生灵同样没有轻视,结果就是曦剑下,所有面对了剑芒的生灵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真是可惜,他生活在大山深处,两百多年了还未尝过海鱼的味道。 瞥了眼旁边耷拉着巨大脑袋,看上去十分消沉的章鱼。 这头崛起生灵除了隐匿在海洋中窥视他以外没有做别的事,与古修士无关。他确实感受到了窥探,也知道是这头生灵隐匿在海中。海洋如今的生态他不甚了解,大体知晓了这头生灵是片海域的霸主。 这也是他放下曦剑的原因。 作为长久盘踞在这片海域的生灵,应当会知道什么。 “阁下来自哪里?我未曾见过这么强大的人类。”那头章鱼开口,声音是动听的女声。与臃肿庞大的身躯和大妖的姿态显得格格不入。 “你便如此确定我是人?” “阁下不是人?”原本沉闷的母章鱼突然亢奋起来。 李熄安属实不清楚对方的亢奋点在哪里,难不成海洋中的生灵都如此厌恶人类?厌恶到差点杀死自己的敌人不是人类都会感到高兴的程度? 摇头,不免有些感慨。 毕竟过去的文明对海洋确实造成了相当严重的破坏。 李熄安抬手,祭出青铜鼎。 母章鱼瞪大眼睛,微微收缩起身体,更加好奇眼前这个黑衣人形的来历。光是这方青铜鼎弥漫出的些许压力就比她曾经见过的阳神境霸主还要可怕。 载天鼎轰鸣,显化四象活灵。 那四象活灵彼此缠绕,星星点点的光亮指出方向。 章鱼凝视那四象中的光影,恍惚间觉得这种星象的模样她在哪里见过。突然,她记起来了,每年的一个时候,这片海域的正上方就会亮起这样的星辰,那星宿照耀的方向就是她最害怕的地方。而明天,就是每年固定的那个日子了! “有印象么?” 章鱼点头。 同时不禁想着面前的生灵为何在寻觅那个地方。 “那里,可是深渊!”她的声音极低,仿佛是害怕被某种东西听了去。 ------题外话------ 各位晚安 今天在家做了课设,确实没有精力在多一更出来 明天我尽量( 153.蛟龙入海 “真的,那个地方连阳神境的海洋霸主都不敢深入!” 见李熄安没什么反应,章鱼手舞足蹈地说道,言辞间充满对那个“深渊”的恐惧。还有字里行间不希望李熄安前往那个地方的警告。 好像自从知道李熄安不是人类后这头章鱼变得异常热情,热情的有些过头了。 “我能在这里占据这么大一片海域就是因为那些海洋霸主对那座深渊的恐惧,他们不愿意靠近深渊,连带着就不愿意靠近这片海域,那些霸主们说那座海渊中有令他们十分不适的气息,会影响到他们的路途。” 章鱼继续警告。 似乎在她眼中不是人类就是她的同类了,属于可以交谈的对象,而既然是可以交谈的对象了,那自然就可以拐回她巢穴里去。 李熄安仍然保持沉默。 “每年的特殊时间,那座深渊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常现象么?” 正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章鱼愣了一瞬,接着昂起脑袋思索起来。如果先前死去的几条凶神恶煞的大鱼看见了这一幕恐怕会啧啧感慨,说爱情果然会使鱼改变。俱灵巅峰层次的母章鱼说话不喜欢被人打扰,何况是被人直接打断。更加要命的是打断之后竟然真的开始思索对方提出的问题。 这种爱情他们何德何能在其中当炮灰啊! “我不敢靠近,只会躲得远远的,每年的特殊时间点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章鱼说着,挥舞着触手,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一位老者,他长久停留在那座海渊周边,不曾离去。” 说道老者的时候,话语中含着些许敬重。 李熄安闭目。 金色莲花在眼瞳深处绽放又凋零,这头章鱼是真的二愣子,对自己的领地中发生的些事情也一概不知。观望过去的时候李熄安已经看到了章鱼口中那名老者是谁,领地在哪个方向。 知道这些便足够了。 一天一夜加明天的白昼,时间对于李熄安来说称得上充裕。 “小女子名叫张渝,现在还不知道阁下的名讳呢?”正当李熄安准备离开时,听见了海滩上响起的离奇话语。 回过头,那只自称名叫“张渝”的章鱼扭扭捏捏的。 几根触手藏在身体后面狂乱舞动,将沙滩上的沙子挖了个干净,整个后方飞沙走石。 “姑娘正常点。”李熄安觉得这章鱼大概是脑容量太小,崛起之后脑袋也有点瓜。房子那么大的脑袋,真正的脑子估计连西瓜大小都没有。 他是见这只章鱼很向往人类那一套才称呼的“姑娘”。 张渝呆滞,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不正常了。大伙不都这样的吗?她可是照着媒介知识中的那一套含羞问名了,都说出自己的名字了,对方也应该说自己的名字才对。 正常点? 她打量不远处身着宽大黑衣的人影,眼神有些古怪。莫不是他喜欢简单粗暴符合曾经的自然界模式的感觉? 然后下一刻她傻眼。 阵阵狂风卷起黄沙,气浪中心的庞然大物光是摆动身躯便足以掀起毁灭性的狂风。人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蜿蜒无尽的龙形巨影。刀锋般的鳞片摩擦海岸,红木枝角下是金烛般的硕大眼瞳。他身躯一半盘踞在海岸沙滩,一半浸泡在海水中,但那些涌上来的海水无法没过他的背脊。 张渝原本举起的出手耷拉下来。 她在直面这种生灵的时候仅仅是注视便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龙? 她从未见过龙,海洋很大很广,她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灵,无法描述的狰狞与神圣,看一眼却知道这是“龙”。 那龙形巨影昂起头,投下的阴影将张渝笼罩了。 “你……究竟来自哪里?”她自语,在她崛起后的日子中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现世还会存在这样的生灵。 龙形昂首发出无声的咆哮,那是某种扩张的域。 金色的烛火燃烧,李熄安已经知晓了那只章鱼记忆中那名不曾离开海渊的老者在哪。隔着一片广阔的海域,李熄安仍然将其锁定了,那家伙正趴在某座小岛上享受阳光。 “轰——!”狰狞长尾下意识拍打大地,剧烈的轰鸣声响彻这片海岸,震荡使海水泛起波涛。 李熄安知道了目的地,蜿蜒身躯。 “知道我的名字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赤铜骨面垂落,往后是粗壮的、如荆棘般的颈脖。 巨大眼眶中燃烧着火。 低垂下的头颅就已经超越了章鱼本体,她愣愣地望着那如同恶鬼的脸,耷拉无力的触手缓缓抬起了。 “就算会死,也请您告知。”她说。 恶鬼笑了。 呼吸带来的热浪风干了张渝身上附着的水汽,沉闷的雷声在赤色的庞然大物喉咙中滚动。 骤起的狂风掀起的砂石将她的视线遮掩。 赤色的巨影腾空而起,笔直升入云层,不见了踪影。张渝触手舞动着,清理干净面前的黄沙,望着空无一物的海岸,有些失落,他终究连名字都没说。不过又转念一想,对方好歹知道她的名字了不是?等她成就海洋霸主之位,让她的名号响彻四海,总能再见面。 张渝深信一个道理。 很多缘分不是缘,是自己争来的分。 远方的海域上方,雷声轰鸣,风声尖啸。云层开裂,李熄安在下坠,鳞片与空气摩擦造就的高温酝酿出火光,像跟着流星一并砸向海洋的拖尾。他撞破海面,海水被这股力量带起,花白浪花溅射。哪怕这里距离海岸已经有了些距离,这朵由赤影绽放的巨大浪花也能清晰地传递到海岸。 从高空直接砸下的巨力让李熄安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潜入了海域深处。 不过两三个呼吸,李熄安的视野中就没有了光亮,阳光透不过上方厚重的海水。这里是大部分海洋掠食者的地盘。浅海处不过是些小虾米小鱼,当然如今掠食者眼中的小鱼小虾在外界也是强大的恶兽。 在这位客人一个猛子扎到这个深度的时候,这些游弋在海洋深处的掠食者们就知道了他的到来。 因为体型太庞大了。 这种庞大的躯体在海洋中都算的上罕见,至少这些掠食者们知道海洋极深处应该存在这样的生命,但你要说见没见过,那当然是没见过。 李熄安停留在一个深度,开始平面游动。 沿途可能经过一些崛起生灵的领地,在这个深度大都是俱灵境的掠食者,数量并不多,这也是李熄安选择这深度的原因。再往下走可能撞到海床和大面积的海底山脉,不方便他目前的路线,而在阳光能照亮的浅海,他的身躯实在明显,以及普通生物和崛起生灵在浅海鱼龙混杂,数量庞大。 李熄安相信这个深度的小家伙们热情好客,会给他让路。 实际上也是如此。 那些在海洋深处作威作福惯了的恶霸们也不敢招惹这么个玩意,纷纷避让,甚至心里都没敢嘀咕骂几声。原因无他,这位陌生的来客形象太特殊了,蜿蜒的龙形。这根本不是大一点的蛇,这就是龙!他们至今未曾见过的龙形生灵。这个形象对海洋中的生灵有十分特殊的含义。 没有哪个海里面长大的家伙不向往这样的存在。 无数生灵往那个尽头攀爬,可至今为止,除了这位陌生的来客以外,他们仍旧不曾见过“龙形”。 顺着洋流,李熄安的速度快到无法想象。 海水不是他的阻碍,是他的臂膀,他此刻真正在阐释何为狂龙入海!海水在为他扫平前进的阻碍,一切的一切在他面前避让开来。 海水幽深,却因为李熄安的前进而显得有些狂躁。 洋流深处层层水纹随着这头庞然大物的前进扩散蔓延,所至之处,最臭名昭著的恶霸也低首让开。 154.为他而开的门 老龟趴在岛屿上晒太阳,今天阳光正好。 一头巨龟,他安静地趴在岛屿上,背壳如同隆起的山峦,上面生长着许多植被。过往的海鸟偶尔会停留在上面的树木上驻足。海岛全部被他的身躯覆盖了, 其实算起岁数来,他在种群中都算得上十分老迈的了,如果不是天地复苏,他踏上了路途,他这几年应该就会死去,尸体沉于深海。 崛起生灵诞生了智慧,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 这个名字对于他们这些崛起生灵来说大都有些含义,“名”这种东西在他们继承的知识中不是件简单随意的事,所以有很多海洋中的毛头小子取名字不知道怎么取,实在没有办法就按照自身的特征取一个贴合的名倒也不错,还有的向族群中的老一辈请教。 在他们这些活了些漫长时光的生灵眼中,若是崛起,过往的一切都会清晰起来,他们至此不再是浑浑噩噩的兽,而是具备智慧和力量的妖。年岁自然会有它应当有的价值,比如老龟自己。 他已经在海洋中走过了五百年岁月。 哪怕崛起,也不如那些年轻小伙子们能动,只能履行和守护一点自己知道应该守护的东西。 会有年轻的小家伙们会为他带来些美味的食物和海洋深处罕见的灵植,求一个名字。老龟在这崛起后的三载时光里取的名字很多很多了,影响比较深的大概就是附近那头章鱼。 章鱼,张渝。 她觉得有些不满,因为乍一听没什么变化相当的草率。这样狡诈的猎食者在面对这样的情况难免撕破脸皮,不过老龟无所谓,取名来闹事的生灵挺多,不过结局都是被他扔进海里,那多手丫头自然免不了。再听到老龟的解释说张渝,听说过一句古话叫至死不渝吗?这个名字好。 多手丫头没啥文化,听完又乐滋滋地跑了,临了还给他捎来点好东西。 他抬头打量着太阳,心底估摸着时间。 然后开始缓缓的移动。 背壳辉映阳光在弥漫篆文,这些细密原始的文字从背甲上亮起,穿过滋生的海藻植显化而出。这些源自太古的文字明灭,背甲对应着某种东西起起伏伏。老龟知道有客人要来了,所以才久违地打算换个方向。 哦呦……他一愣。 水声。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伸长,观察声音传来的方向。 阳光下琉璃剔透的海水原本如同一整块完整瑰丽的蓝宝石,而此刻这块宝石上在泛起波纹,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气泡。有某种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东西在这片海域的深处搅动洋流,如此才能形成这样的场景,像整片海域在阳光下沸腾了一般。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轰——!”好像数万道雷霆在这瞬间一起奏响。 水光炸裂,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水滴溅射而出,原本柔顺安宁的海水被那存在突破水面的暴力下化作能够杀人的尖刀。这是逆行向天的巨大瀑布,那个庞然狰狞的影子被迸出的海水包裹着,看不清全貌。像蛇,但如果是蛇未免太大了些,仅仅是突破海面的颈脖就已遮掩住了光亮。 嗡—— 老龟身边浮泛起规则方正的纹路,抵挡了铺天盖地如刀溅射出的水花。 “伤到花花草草可不好。”他缓缓说道,言语与他本身的风格完全契合,等到他说完这短短的几个字,被掀向高空的瀑布重新落回海水中。露出巨影的真面目。 狰狞、威严、神圣。 仍有余下的海水顺着他的骨刺及铁鳞滴落,他弯曲脖颈,低下头颅。偏偏在这种生灵上,海水也显得像血。 燃烧的金烛盯住老龟。 老龟没想别的,他完全没有寻常生灵见到这龙形生灵时震撼感和崇敬感,他在想自己算的事情难得会出错。原本应该在他恰好换个方向后这位客人才会出现,结果他刚刚动身,对方就来了。 “规。”老龟说道。 “一个字的名字念得方便,省的我名字还没说完,别人就已经不耐烦地走了。”规笑道,这时灵气沸腾,帮助他加快了语速。 “停,别告诉我你的名号,我还要安心养老。而且你要是说了,张渝丫头来找我要我可不好再说话,年纪大了心软,看不得这些,也不喜欢说谎话。就当你是客人,你有什么事情问便是,就像上一位客人一样,记得给钱就行。” 李熄安凝视这头老龟。 “上一位客人?”海水仍在滴落,他的鳞片切割海面,自然摆动着。 “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规答道。 “这个消息得值一份上等灵植,起码千年。”他补充。现世崛起,千年大部分不是指真正的年份,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珍贵的药草药力可比千年更加恐怖。李熄安曾经在处理罗刹邪树后行走太行时发现了不少药力惊人的药草,恐怕这也是古老山脉为何如此吸引其他生灵的原因。 “你不会是个穷鬼吧?”规见李熄安没有回应,瞪大眼睛。 可下一刻,金铁之声的轰鸣牵引了他的心神。 一方青铜大鼎。 玄青色篆文垂落,从鼎口处掉落了几株相当珍贵的灵药。浓郁的灵气散开,整座岛屿笼罩药香。规反应过来,方正规则的纹路汇聚成壁垒,盖住四方上下,让灵气没有溢出去分毫。 “诶呦呦,客人下次这样提前说好,你看这灵气可溢出去了不少,心疼啊!”规痛心疾首。 “那个女子是谁?”李熄安打断规的抒情。 “不可说,我也没问,就向对你一样。” “她什么时候来,去了哪里?” “很久了,半年前。”规回忆道。 “半年的时间,你没其他客人么?我是第二位?” 规一顿。 “客人,和来我这看我的小年轻不是一回事,你是客人,她也是客人,而且你知道么,巧的是,你们来的时间很接近,目的地相同,都是那座深渊。”规笑道。 “你知道我来这的目的?” “老了,多知道点事很正常对吧,客人不要担心,如何,可还满意,那这些灵草……”规一点一点的往灵草的方向挪,然后愣住了,青铜大鼎再次倾倒,又落下一捆上等灵草,给过惯了穷苦日子的老龟眼睛都瞪直了。 “说吧,关于深渊,还有那个白衣女人的一切。” “这些都是你的。” 规咳咳嗓子,正色道:“客人,我是良心商家,我手里的关于他们的消息值不了你出的价钱。” “你要不要?” “那咱们先说星象,张渝一定告诉了您这星象一年轮转一次,指引您到这的星象就是明日夜晚会出现的样子,对么?其实并非如此,不是星象指引那个入口,而是那个入口的出现会导致星象出现的变化,所以我说那名白衣白发的女人出现的时机与您相同。”规的灵游走奔腾,将语速提升到了最快。 “她踏入了深渊再无音讯。” “而那座深渊之底,有一个通道,我们一般叫它‘门’。那扇门哪怕不打开,透露出的气息也令诸灵感到不适,何况那座深渊中有些很可怕的变故,有些想要追寻机缘的阳神境妖王踏入其中,也没有再出来过。换句话说,无人敢踏进那片土地。踏进去的,也终究会成为死物。” “深渊之底伫立着一座门,没谁知道门什么时候开,究竟会通向哪里,您仔细想想看,为何您会如此确定那种星象会在明日夜晚出现?” “是星辰移动的规则告诉了您它会在明日夜晚出现,您抬头便可以观察到星辰移动的轨迹,自然而然可以判断出那副星象出现的时机。” 沸腾的灵气陡然间消失了,规又恢复到那慢慢吞吞的口吻。 “那扇门,此次是为您开的。”话语很慢很慢,慢到李熄安沉默停留了很久很久。 ------题外话------ 这两章的内容可能有些繁琐,主要是我想写清楚崛起后海洋生物的变化,省的以后出现显得突兀。 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155.卓诺萨利 大兴安岭,又一个日月轮转。 月白的巨兽已经与风暴中的狼王搏杀了整整一个昼夜,血染红了山头。 狂风尖厉地游走在山间,将月光切割的支离破碎。 雪七撑不住。 那是风暴的主人,来自草原的皇帝,她这在大兴安岭躺的好好的兔子当然不敌。同时心里已经骂娘骂了无数回了,一是想着我的老母亲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当初带着我的兄弟姐妹们被狼吃了,现在你好不容易发迹的女儿也要被狼吃掉。二是想着当初的信到底送到没,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好歹来一个捞捞老娘啊? 风暴眼在移动,剧烈的震动响彻整片山地,绵延周边的群山。 “轰——!”除了风,还有风暴而降临的大雨。 一昼夜间的雨堆积在山地,苍翠群山在这场骤然来临的风暴下成为土黄色,上千万吨的砂石泥土垮塌,风暴将大批大批的树木连根拔起,所以这些泥石顺着风暴中的大雨离开本来的位置,山地中满是这样汇聚来昏黄洪水。 远方巨大的狼披洒着月光,灵活地游走在山峰之间,而踏过的峰峦全部崩碎塌陷进浑浊的洪水中。他冷冷地向雪七这投来目光。风暴随着他移动,他即是风暴的中心。深灰与银白构成他的色调,却有璀璨的蓝色篆文飘忽在他周身,围绕着他跳动,如同风暴的精灵,而他是风暴中的舞者。 随心所欲挥洒天灾般的暴力,又好像在跳动一首曲子。 在这场风暴构成的美丽旋律下毁灭一切,将敢于反抗他的生灵埋葬于风和雨中。 狼群在这首暴力的节拍中和音,长啸。 在高呼一个名字。 卓诺萨利!他即是暴力的极致,爪与牙能粉碎路途上阻拦的一切! “每一位王诞生皆是不易,就算是敌人,我也不想杀你。”狼王说道,与风暴的暴虐气息截然相反,他的话语十分沉静。 “你心里应该有数,我若不留手,你已经是具尸体了。” 雪白的兽在山峦间站直了身躯。 山洪混杂的血色全部来自她,没有一点来自那头狼王。这样可怕的存在,在这三座古山脉中大概只有长白山那只猴子有能力阻挡了。 狼王说的对,她不敌,但不代表她会后退。后退个屁啊后退,她要是能跑早跑了,根本打不起来!而战火被点燃的那一刻意味着没有后路可言了。 虽然她总说自己只是大兴安岭的土地主,那些妖魔鬼怪也都将她视作恶霸中的最大恶霸。 可“王”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从不标榜自己是王,她也知道自己这德行没比手底下一众妖魔鬼怪好到哪去。但大兴安岭如果说有一位王的话,那她就是。 “滚回去!”突然,雪七大吼。 龙一般的狰狞长尾将准备踏进这片战场的妖魔鬼怪扫了回去,砸进山腰中。 这片战场,踏进就意味着死。 这些德行稀烂的妖魔鬼怪们每次嘴里都说真遇事了死大姐不死贫道,这个时候反倒是一个比一个冲的快。妈的,真会给老娘添乱。 “兔子,意下如何?你本就无心坐着大兴安岭的王位,我接管,你继续在大兴安岭当一只兔子没什么不好。还能顺便教导你的后代,狼有时候也不会吃掉兔子。”卓诺萨利开口。 “想接管大兴安岭么?”雪白的兽笑道。 “狼群不介意多一个古老的栖息地。” “等我死了再说吧,你生活在草原上,出自狼群里,难道还要我来教你狼群中的狼王都是怎样变换的么?” 狼王愣了一下,沉默。 风暴中他在低声念叨着什么,狼群低首,同样的音节在他们喉咙间滚动。 雪七听得懂。曾经踏入大兴安岭的那个草原人风失语与她讲述过这个草原上古老的风俗和语调,是死亡和送葬的祈福语。 “干你娘的!”雪七怒骂,这啥意思?她这还没死呢!要念叨好歹等她死透了再念吧。真他妈晦气!但下一刻她骂不出来了。 一个巨大的影子撕裂了风,脚掌踏碎山峰,顷刻到了雪七面前。 但风没有被撕裂,而是伴随那巨大的影子奔袭,皇道领域与皇道领域的交织,彼此疯狂。等到影子身后跟随的风抵达雪七身前的时候,风压到了月。那排排仿佛能吞没山峦的利齿咬下,狰狞巨齿轻而易举穿透了雪七的皮肤肌肉,扼住了她的喉咙。 那巨大狰狞的狼首冷漠,他扼住雪七的喉咙砸地,血如涌泉,顷刻染红了雪七的上半身。 狼王低颂葬词,因为在他眼中,对方已经死了。 “奶奶的通明座!这个时候都不来,老娘作鬼也不放过你!”雪七心里还在继续骂。 白月在溃散,却有一轮更明亮更璀璨的银白月亮从卓诺萨利背后升起。 雪七的意识在变得昏沉。 狼群崇拜月亮。 他其实不仅仅是风暴,还是古老的月。雪七拥有的力量很吸引他,但哪怕如此,他一开始也不打算杀死这只兔子。力量的吸引力总归抵不上他认同的那份骄傲。可现在他要响应对方骄傲,给予这位骄傲的王一场葬礼。 “呼——!” 火在燃烧。 一条修长苍白的臂膀从黑暗中伸出,摘下了那轮即将彻底溃散的白月。 雪七意识的最后,是黑暗中升腾的熔岩火柱。仿若太阳降临的光亮蒸干洪水,固定塌陷的山地。熔岩火柱映照出一个人影巨影。 “捏麻麻的。”她最后有气无力地说道。雪白的兽在那股光热下如同雪一般消融,成为了不抵大妖一个指头大小的雪白兔子。 卓诺萨利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兔子。 风将她裹起,抛到了大兴安岭那一众妖魔鬼怪的手中。 苍白的巨大人形安静伫立着,却不知为何只有一臂,右侧臂膀处是平整的切口,巨大创面上燃烧着火焰。熔岩顺着他的皮肤流淌,开裂。灰黑的面具在活化,化作暗沉的红。这存在只是伫立,散发的余温便令狼群无法抬头。 熔岩流淌卷起火星,炸裂,风暴云层中雷鸣声响彻。 两位君王对峙。 不曾言语。 他们彼此便知晓对方是何种生灵。 巨大的苍白人形仅有的一臂中托着正在溃散的白月,他微微低首,注视着溃散的月光重新回到远处的兔子身上,最后一缕月光在他的遍布裂缝的手掌中消失,背后,一轮真正的月亮升起了,驾临星空之上。 “你的气息很颓败,退去吧。”狼王说道。 “我们会有一战,但不是今日,失去一臂,遭受重创,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若是离去,大兴安岭如何?”苍白的巨人说道,像此地响起了古钟扣鸣。 “自然归于狼群。” “那便战吧。” “想清楚,你并非不会死,今天你若是踏进这片战场,那句葬词便是送与你。” 灼热的气浪将狼王准备继续说道的话语打断,皇道领域。可这哪里是皇道领域,分明是以己身肆意铸就的太古意象!熔岩裂缝瞬息遍布大地,夜幕和大地的地平线处都有一层暗红的光。他呼吸,大地深处的地脉与他共鸣!右侧臂膀的巨大创口燃烧不断,甚至变得更加猛烈。 燃烧,凝练,分明是火一样的物质在这时呈现出的水的质感来。延伸,凝固,出现了肌肉的轮廓和宽大的手掌。 直到一条金红色的臂膀。 苍白的巨大人形抬起了那条火焰凝固的手臂,金色的手掌扣住他的脸,摘下了长久覆盖他面容的火山岩面具。青面獠牙,血一样的脉络从猩红眼瞳延伸,将整张脸切割的破碎狰狞。 “长白,通明座。”他说。 “北原,卓诺萨利。” 狼王昂首,这是他踏足这片土地以来第一次长啸,悠久苍茫,像来自不可言说的远古。 风暴与银月并起。 这座山脉深处,一半是燃烧的天,一半是风暴缠绕的银月。 冷月映照他们的身影。 记录这场必将被铭刻于岁月的搏杀! 156.渊海鱼龙 光辉隐去。 海水因此更显的暗沉,剔透的蓝宝石在夜幕下化作漆黑,像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李熄安在下潜。 下潜至诸灵畏惧的深渊。 宽大的黑色衣袍在海水中像蔓延开的云雾,他的发丝往后狂舞。而犁霞剑阵在他周身游荡,切割水流。他的本体按照老龟的描述太庞大、太显眼,在这座深渊中容易惊扰些不知名的存在,所以他以人形下潜。 老实说有些不适应。 毕竟他很少用这个形态游弋水中。好在哪怕换了个形式,海水仍旧是他的臂膀,为他开辟前路。 载天鼎铭刻的四象真灵暂且排不上用处,他只是铭刻了四象真灵中记载了星空位置的关键部分,还没有彻底将四象图录中的真灵本体化作象形转移到载天鼎的鼎身上。 四象图录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本以为只是后人借助四方星宿描绘出的浅层次意象,却有着自己的意识。不过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他单单是知晓他们的存在,短时间内无法触及。一副画卷绘制的四象能照映四天之灵已经有点让李熄安难以理解。 这不是按照四天之灵那些古老神明绘制的仿制品,退求其次说这是那些古老神明的血裔之类的。 这副画卷给四大真灵的称呼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句丽召唤出的四灵是借助了原本崛起的生灵在承载四象图录中的灵,牵引出部分力量。这是他们所言的“四象凶灵”,四个加一起才能抗衡极宫的废品。在长白山那场大战中造化玉手牵引的灵才是真正来自四象图录。 可惜没有灵智。 也就是仍然没有唤醒这副图录真正的力量。 越思索,李熄安越觉得诡异,这种不讲道理铭刻真灵的路子不是载天鼎吗?这副画卷搞不好是真的绘制下了的天之四灵中的古老意象,唤醒真实四灵的钥匙是那枚配套的昆仑玉玉佩。 可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句丽的国土上? 古代的王朝就把这么强大的东西赠送出去了?玉钗顺德唤醒的灵每一头皆为极宫,那么图录真正的四灵苏醒岂不是抵达了真一?为祖那一层次的灵物?四位祖级的生灵,就算放在手上不能用也不能这样随意地送出去吧? 李熄安望着前方无垠深邃的黑暗。 猛地想到了什么。 四象图录出现在句丽,是否可能是在过去某个时间段中出现了这座深渊?出现了“门”?这副强大的图录与这座深渊有关联? 古代那段时候可是无灵的岁月啊…… “嗯?”突然,李熄安止住了脑海内的所有思考路线。 他察觉到周围黑暗中有东西在窥视。 凝神,李熄安曦剑与昏剑同时围绕他游走,轰鸣,隐约间化作太阴太阳,皇道领域有展开之势。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 类似钢铁间碰撞产生的轰鸣。 这是一股巨力,撞在了犁霞剑阵边缘的一柄古剑上。好在李熄安的力气比那股巨力更大,他反手接过被撞击的那柄古剑往黑暗中斩去。 暗紫色的霞光弥漫,什么都没发生。 李熄安没有再管,归位手中那柄古剑继续向下。他不用管其他的事,只需要在意地点和时间。 快要到了。 犁霞剑阵不在隐匿,全盛爆发,绚烂的暗紫,淡金和深沉的赤红同时弥漫,汇聚成朵朵绽放的花。这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破开深渊中幽暗的海水,化作一道利剑笔直往下,往下,再往下! 同时那些来自黑暗中的东西更活跃疯狂了,李熄安能感受到这片深渊的海水中全部是哀嚎和尖锐的嘶鸣声。这些声音顺着海水传达至很远,唤醒了更深处的东西。 洋流的方向变动了。 有个庞然大物从黑暗中的另一边向李熄安进攻。 黑暗中呈现出巨大的鱼类轮廓,往李熄安这个方向拍来的是它的长尾。整个视线都是逆流的海水和笼罩来的黑暗。紧接着,犁霞的剑光将这条袭来的大尾巴切割开来,剑气攀附着上去将黑暗中那整个未知鱼类切成了碎片。 仍然没有声音,这座海渊之底只有李熄安身旁古剑的轰鸣声。 诡异的是海水中连血都没有。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恐怕得有阳神境的实力,血气惊人,但被切成了碎片没有一丝一缕的血蔓延出来。 最开始发动袭击,撞击在古剑上的生灵依旧没有踪影。 “叮——!”又是一声清脆地轻吟声。 来自李熄安的后方。 他回头,手中握着的曦剑就挡在那里。居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撕开犁霞剑阵,这令他感到意外。犁霞剑阵展开足够抹杀些手段不甚高明的极宫境皇者,而有曦剑和昏剑作为阵眼,展开皇道领域的李熄安哪怕是人形也能轻易搏杀皇道极境。 曦光在海渊之底盛放,短暂照亮了这片深邃海域。从潜入这座海渊起,就存在某种东西隔绝李熄安的神念,让其无法释放。此刻望着被照亮的海渊,李熄安看见了被斩成碎片的干瘪尸体。那条袭击他的大鱼早已是尸体,死去不知多久,连血都没有一丝。 块状的骨骸血肉中不断在钻出些细小的鱼类。 李熄安对这些鱼类很熟悉。 同样有一条不足食指大小的细长鱼类在曦光下被斩成两半,身躯晶莹,可以透过皮肤观察到骨骼和肌肉以及其中流动的金色篆文。这便是暗处的袭击者,也是造就了这片海渊沦为诸灵不敢踏足的禁区的存在。 长生棺的棺壁中铭刻的鱼龙活灵。 可它们不是活灵,它们与李熄安如今饲养在鉴月川中的鱼龙群一样是活的,有真实的躯体。 长生棺中的鱼龙活灵来自九州时代,它们存活的时期在九州都算的上靠前。在太行山伴随洞箫修行的那段时间中,洞箫曾描述说那河流中的金色鱼龙在九州名化星鱼龙,其成熟体成群后游荡星海,吞食诸界星辰,然后等到自身足够庞大便就此参照曾经吞食过的星辰模样化作大星。 横箫金倪也没有见过活的鱼龙,它们因为这种可怕的特征习性早已灭亡。 所以这种生灵不该存活在海渊中。 李熄安手中的化星鱼龙也是有鬼棺中的活灵重新转变,从虚幻变为真实拥有了身躯。 他没有再思考了。 鱼龙们高亢鸣叫,要将这个入侵海渊的生灵吞食殆尽。 想来这里沉淀的无数尸体皆是由于这些鱼龙导致,它们吞噬了一切进入深渊的生灵,有时候会物色一具身躯钻入其中沉眠,等到到来新的入侵者便再次苏醒。李熄安清楚这些鱼龙们的习性,它们好吃且喜爱沉眠,这座海渊会成为这样多半如他所想。 鱼龙啊……李熄安笑了笑。 深邃洋流被更庞大更狰狞的存在搅动了。 轰鸣的古剑收拢于身后,赤色铁鳞开合,无垠黑暗的海渊中陡然间亮起了两轮金色的太阳。 有火在这座海渊之底燃烧。 鱼龙们愣住,高亢的鸣叫代表开始猎杀进食的号角,可现在这鸣叫声停了,鱼龙们叽叽喳喳地交流。它们有着极其尊贵的血脉,却很意外地对面前的赤色龙形有好感,大概类似于族群中对父兄的亲近。 金色的光被点亮,在深渊中汇聚成金色的星河。 这是化星鱼龙身躯上的那条金色的线,同时这意味着鱼龙群失去了敌意。 157.隐秘时代的城市 光亮无法触及的深渊之底,赤色的庞然大物搅动洋流。 这片深邃海渊中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光亮,但此时此刻点点荧光的汇聚,像漂浮在无垠宇宙中的星星。这些星星使得这座死寂的地方有了一丝夺目生机,透过冰冷的海水能看见偶尔上浮的细小气泡和远处延伸的石壁。 李熄安注视着这些星星。 在见到李熄安的真面目后,这些小家伙们安静了。 除了细长身躯上散发的光亮,与他到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容人打扰的安宁。 鱼龙群的叫声从高亢变得低沉,它们在传递另一个信息。 这让李熄安不由想起了当初在黄河下那处狭缝空间中遭遇的鱼龙活灵,那是他第一次遭遇这种生物,但那个时候这些鱼龙们就好像对他没有敌意,排队般的点头示意后才回到了石棺中。此刻的鱼龙们好像也是这般,对他没有什么敌意。 赤色蛟龙在渊海中开始在游弋。 水流舞动,泛起层层波纹。 不属于这里的河川在流转,浮泛着银月的光泽,而除了月光和水花中绽放的篆文,还有顺着河流游动的光亮。两支鱼龙群相遇了,其中不知相隔了多少年岁。它们在打量彼此,低沉的鸣叫声类似于鸟,李熄安注意到它们的鸣叫声在趋近相同。 点点光芒在两支鱼龙群见闪烁。 它们在交换,交换自己的所见所闻。这是相当有效率的交流方法。海渊中的那一支群体似乎没有与鉴月川中生活的那一支合二为一的打算,反倒是它们在与鉴月川中的鱼龙讲述某种东西。这是它们族群的语言,不属于崛起路途上任何一种。 并通过鱼龙传达到了李熄安那里。 “我们拱卫这座海渊,诸灵不可通过。但你是例外,你应当抵达过同样的门。” 同样的门?蛟龙沉默,他在思索何为同样的门。海渊中的鱼龙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他曾经通过类似的东西,仍然会像处理其他入侵者一样阻拦,当然这些对于传说中描述的化星鱼龙还十分羸弱它们来说,拦不拦得住就另说了。 鉴月川中的鱼龙也在替李熄安传递话语。 “你们来自哪里?长生棺吗?”李熄安道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这些鱼龙与鉴月川中的一样,是脱离长生棺重新复苏的活灵,拥有了躯体游弋于海渊。 “长生棺?不,我们睁开眼睛时恢复意识时就位于这里,并且如同跟随你的群体所言,铭刻了类似长生棺中的指令,让我们拱卫这里,吞食到来的万物。” “在我之前还有生灵通过这里吗?” “一个人族女子。”鱼龙们回答。 同时它们打量着面前大部分躯体隐藏在海水中无法看清的赤色蛟龙,补充道:“比你更强大。” 鱼龙们突兀地散开,不再言语。 星芒在往上方游去,逐渐隐去在黑暗中。 发生了什么?李熄安对鉴月川中的鱼龙们传达神念。 “有一位入侵者,此刻快要到了,它们去履行职责,不用担心它们,我们的族群没有那么脆弱。哪怕曾经灭亡,那也从来不是因为弱小,是因为太强大。就算被人以活灵的铭刻,我们也仍然能从岁月中复苏。” 前所未有的一段话。 来自鱼龙群的共鸣,大神蕴恶法下它们吞食了无数恶神,很早之前就诞生了自己的智慧,不再驱行本能。不过这是它们第一次对李熄安讲述这般清晰且骄傲的话语。可能是在之前一起相处的日子中不是吃就是睡,循环往复,刚刚苏醒又吃些营养含量极高的物质,比如跨界来真一骨像,又再次沉眠。 一来二去双方根本没话说。 何况对鱼龙们来说鉴月川实在舒适,谁愿意放着安逸的睡觉不干去搭理蛟龙? 上方显露黑暗,李熄安继续下潜。 这一次鉴月川就披在他的身躯上,像一条巨大的、月白色的袖带。鉴月川来自一条普普通通的河流,除了山民们祈祷的庙宇外没有神奇之处。但最虔诚的心不就是最神奇的力量吗?太古诸民的祈愿甚至能造就神灵,最原始的力量。带着他们祈祷的鉴月川按照修行的说法,其实应该是某种“法衣”。 诸邪不近万恶不堕庇护生死的法衣。 这也是铸就鉴月川的那些人们的愿望。 就是赤蛟用的少,他本身的躯体已经足够强壮,大部分敌人遭遇蛟龙本体可能连破开鳞片都难以做到。他大部分时候使用鉴月川是将缠绕在太行八陉的足臂上,作为法衣能不近诸邪,那么砸下去照样能泯灭诸邪。 但面对这最终目的的时候李熄安小心起来。 比他更强大的女子,能行走现世他从未听说。唯独能联想到的是玉钗顺德,可对方是真一,别说行走世间,现在本体连降临都做不到。何况,他敢于来按照玉钗顺德指引的路线来赴约的原因便是他足够了解这个女人。 沉眠于鬼棺两载,反复推演了不知多少次的他知晓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既然玉钗顺德以只有他才能察觉的方法布下指引,那他有什么理由不来呢? 无可撼动者。 下潜,直达海渊之底。 万载的寂静横亘在这,漆黑,空旷,抵达了这里连海水的搅动都显得多余。 猛地,海渊之底亮起了星辰般的剪影。 排列,变化,倒映在上方的蛟龙眼中。 在古老的时代,人们常常以星辰为参照物记录事物,亦将星辰视为神圣的门扉,对应神灵。 “门”出现了。 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城邦出现在这座海渊的底部,不是宫阙高楼,而是一座座低矮的灰白土楼。很明显这是人类所建造的城市,如今借助星空的呈现过去的幻影。林立建筑的中心是一座异样的高塔,类似于金字塔的结构,由巨石堆成,整个金字塔是灰白色,巨大,不完全的锥形,顶端有一个祭神的神殿。 “门”便在那金字塔顶端的神殿上。 赤色蛟龙消失在海水中,化作人形行走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大道上。 等到他真正行走在城市中才发现这些虚幻的建筑物并不低矮,相当的高大,人的形象走在其中像蚂蚁在张望巨人的国度。可这座城市又显然是人为铸就的,也是为了人居住而修筑的。李熄安能看见窗户,能看见供人行走的石梯,甚至看见了瓜果。 宽大的黑衣袖袍和李熄安的头发一样随意漂浮着。 若不是浮力和幽深的海水,他仿佛真的处于一个雨林深处修建的巨大城邦中。 不归炎国,也不属于他浏览翻阅的古籍记载中的任何一种。恐怕只有在其他古老国家的记载中才能查阅到关于这座城邦的只言片语。李熄安抬起手,在这座海渊底开辟了一条道路,就顺着这座城市中心大道的范围开辟而出。失去了海水,他终于能正常行走,同时海渊极深处巨大的压力降下,压在李熄安身上。 无所谓。 对李熄安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他此刻在如同这座城邦曾经生活过的人民一样,登上那座虚与实间已无法分清的金字塔。 台阶刚刚好。 刻在金字塔上壁画是匍匐的众人和长着翅膀的蛇形生物。隔了这么长时间也不难看出壁画中的内容是匍匐的人向那长有羽翼的蛇进贡,朝拜。那条蜿蜒扭曲的蛇的身躯下长有小麦和玉米。同时另一边的壁画是长有羽翼的蛇穿过云层,上方是晨星,下方是刻画的雨,大地上张开双臂的诸民。 这座城市不属于九州曾经的刻印。 这点李熄安从开始便知晓。能被世界铭刻下事物,在某种时间节点或者通过关键方法开启的东西来自隐秘时代。 这座被埋在海渊之底等到今日才得以短暂显化的城市来时历史的阴影。 158.无垠之海 海水开辟出道路,李熄安继续往金字塔上攀登。 他在走稳每一步。 心存敬畏,才不会在拥有绝强大力量时迷失。这座城市哪怕只是投影,虚幻的建筑物,可李熄安看见了上个时代人民的智慧。这是他选择以人形穿越城市中心大道,一步一步踏上金字塔抵达神殿的原因。 刻在壁画上生有羽翼的蛇形。 便是这座巨大金字塔供奉的神灵吗?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神殿的门。这是一扇巨门,延伸出无垠漆黑。这片海渊之底本就深邃不见光亮,但披覆在李熄安身上的鉴月川中流转出光亮,鱼龙群跟随他一同行走这座古老城市,所以李熄安实际上带来了光。可他面对的巨门后方是有黑,吞噬了光亮和视线的黑。无比高大的石柱铸就巨门两侧的门框,石柱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不难猜到这是先民刻下的历史。 李熄安在仔细记录这些文字,这是线索。 也许是关联现世与过去的线索。 门是敞开的。 他知道踏过去几代表进入了门后。隐秘时代的门,李熄安明白了鱼龙群说的他通过同样的门的意思。太行宫本质上与这座古老城邦和门后的未知相同。 李熄安笑了笑。 抬脚,迈入了黑暗之中。 ………… 李熄安睁开眼。 仍然是海水。 他漂浮在海水中,往上看不见光亮,下方更是黑到无边。释放神念,果然没用,就像根本没有神念一般。去过太行宫的他知道神念在这种地方根本放不出丁点,这不过是次尝试。 李熄安封存了许久的思维在扩张。 走出太行宫君王们将所有关于太行宫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封存在脑海深处,只字不提。但在这里他终于可以思考,思考这片黑暗海洋,思考太行宫中发生的事情。太行宫是一位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存在雕刻在太行山,这是也是那个存在于太行山的约定。他将一些东西留在了太行宫,等到有朝一日太行山复苏后可以留给后世的生灵。 君王们在无边杀戮中度过。虽然在现世看来不过半日的光景,但其中他们已经历经无边杀戮一载时光。 这是磨炼,也是机缘。 显然,他们失败了。五位君王们在太行宫还未走到尽头便失败了,根本无法再往下走。他们的路是分割开的,各自走各自的路,李熄安在斩下一位立足皇道领域的绝强人物的头颅后,遭遇了真一,单一像的真一境,也就是刚刚迈入真一境,只拥有法身,甚至没有开宗立派接纳朝拜的愿力。 路途断在了这里。 他最终拖着剑,行走在自己的血泊中。对方的法身被他打崩了,可他气机衰败,视线画面就停在他无意识地斩出那一剑。然后看见了中心宫殿中坐着三个家伙,冰凤,大执夷和通明座。他们的遭遇与李熄安相同,受阻于真一。也许在他们各自的领地中,加持于山脉后能不至于那么狼狈,但也就不那么狼狈,如今正面硬撼完整的真一境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就他们所说,一睁眼就看见在宫殿角落躺着扒拉竹子的大执夷。 李熄安没等多久,蝼出来了。他倒是没见什么郁闷神色,掏出了一堆壳子,上面刻画着他说遭遇的每一个敌人。唯独最后一个画着真一的不完全,他说这是因为没来得及画完就被拍死了。 这甚至不是玉钗顺德和横箫金倪那种九像的无可撼动者,只是一位真一境的祖。 这便是真一境,一旦踏足真一,便不在一个层面。 无论极宫境的生灵有多强大,终归不如那法身的一掌,承冕生灵已经足够强大,但面对完整的真一如今仍然没有获胜的机会。在现世的抗衡只是虚假,倒不如说是那些祖在抗衡九州的同时挥洒伟力。那横箫金倪留在青锁界的八像就足够将一方世界毁灭,当初他见到每一座骨像恐怕都远超他们抗衡的祖。祖中无可撼动者,无可撼动。 李熄安沉思着。 等他触及皇道极境,以载天鼎熔炼那方世界和四象真灵,有机会再次一战。 雕刻下太行宫的人在宫内设置了活灵,与掌管钥匙的獬豸完全不同。君王们在磨炼之路上只能听见声音,便是这股声音给予了他们此行的战果。一点关于太行宫的秘密,离开太行宫后不可谈及,不可念想,否则会招来星海深处的祸端。那声音说道有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在真一境的磨砺之后,所以李熄安打算这次回到太行后,再次一战。 当然,这里是与太行宫类似的空间,他得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 他闭目,然后缓缓睁开双眼。 鱼龙群围绕着他游动,鸣叫着。绽放着金色莲花的双瞳望向幽暗海水的另一端。 一条锁链。 无比粗大的锁链。 李熄安靠近,锁链在他目光中越来越清醒,太大了,等李熄安靠近后,光是狰狞冰冷的锁链就占满了他的全部视线。比赤蛟的本体还要粗壮的锁链笔直往下,一直延伸到下方的黑暗中。他抬头往上看,同样如此。 如果这锁链是为了锁住某种东西的话,那东西又该有多大? 李熄安在海水中伸出手,抚摸过这粗糙黑锁。曦光陡然盛放,一声清脆的轻吟在孤寂幽深的海水中分外明显。 他收回曦剑,默默甩了甩自己有点发麻的手臂。 海水扩散,人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庞大的赤色龙形。可庞大是相对的,在这无垠海水中没有其他参照物只能对比锁链的赤色蛟龙就显得微小了。 金烛燃烧,鳞片开合。 李熄安连围绕锁链游行都有些费劲,索性直接靠着巨大黑锁将其视作某种道路平台往下方潜行。 鉴月川流转,鱼龙在白月河川中狂舞。 鳞片划开海水,他的速度比之前在水中的潜行的时候要慢上不少,这里的海水没有生机,透露着惊人的死气。李熄安往下潜游的越深,那股死亡的气息越强烈。在这种环境下自然不可能在作为他的臂膀替他开拓前路。 他顺着锁链笔直往下,仿佛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游过了多少路程。猛地,李熄安感受到某种窥视,来自他的身后,可他的身后理应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垠无边的海水和巨大铁链。 突然海水激荡,李熄安回首。 金色烛火般的巨瞳燃烧的璀璨夺目! “谁!”他低吼。 海水因这巨大龙形的回首和吼声扩散出惊人庞大的波纹,他仿若蜿蜒无尽的身躯搅动水流,鱼龙们已然进入了亢奋状态,在高亢的鸣叫。他的肌肉和鳞片瞬息紧绷,下一刻就能化作闪电爆掠而出! 铁链仍然纹丝不动,李熄安注视的上方,那片黑暗海水中没有动静。 好像这突兀的动静只是李熄安本身的错觉,这里什么也没发生。 “不要让我逼你出来,这点伎俩对我没用。”赤色的龙形低伏其狰狞粗壮的脖颈,头颅对准了黑暗中的一个方向。 “哎呀呀,没想到竟如此敏锐。”过了很久,黑暗中响起声音。 黑暗中灵在沸腾,两柄红木长剑轰鸣,如同狂龙在舞动。 那里站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 159.两口红龙云阳板 无垠之海,仿若陆地的巨大铁链旁。 隔着幽暗海水,两者对视。 一方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另一边是缓缓游动的庞然蛟龙。 鱼龙们汇聚成的荧光顺着鉴月川围绕李熄安流转,泼洒星月般的辉光。它们同样死死地盯着突兀到来的中年男人,高亢的鸣叫。 “这回可算是找到正主了。”男人说道。 他环顾四周,身后两口红木长剑震动着,上面是看上去十分草率的刻痕。这两口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就是普普通通的红木板,因为上面的刻痕而具备了神异,盘旋在中年男人身旁,如同剑一般。 “甚至可以算有更大的收获。”他点头,“如果不是在那猴子身上浪费了时间,我应该能在抵达这里之前找到你。这海水给我的感觉并不好,相当糟糕。但也算得上因祸得福,跟着你到了这。难以想象啊,在我们的后世,那坠落的九州竟然能留下这样辉煌的文明。” 中年男人话音未落,水流狂涌,一口金色长剑笔直飞来,在海水中像道划破黑暗的光。 实际上的确如此,金玉长剑上篆文被点亮,曦光牵引锋芒,杀机直逼男人眉心。 红木长剑盘旋,抵挡了杀来的曦剑。转瞬间,那道光芒又回到蛟龙身畔,灵动游动着,比起剑,更像一条金色小鱼。 “后辈,火气不要太旺盛,这不好。”中年男人仍然是满面笑容,在海水中都显得油光程亮。 他身旁的剑散发着奇异的波动。 李熄安能观察到抵挡住曦剑不是那红木长剑本身,而是红木和刻痕造就的波动。大多数的器物在曦剑面前脆弱的和豆腐没有区别,那红木明显是普通的凡木,不是对方真正的器,大抵只是个暂时的替代品。这样的东西本身被曦剑触及,可以连带着刻痕一并斩成两半。 他仍然盯着那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没有说话。 鉴月川消失,鱼龙散去光芒潜入幽暗海水中。此地唯一的光亮恐怕是李熄安的眼睛和曦剑。 海水能阻碍神念,李熄安的神念放不出去,对方显然也是如此。在黑暗的环境下,一个脆弱的人形如何比拟蛟龙?何况在深海,昏暗,这是李熄安天然的狩猎场。 这个男人去找了通明座,如今找到了他。 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共同点,李熄安想着,既然没有去寻找蝼,大执夷,那便与太行宫无关。 和这些祖有关系的应该是那晚遭遇的造化玉手。 玉钗顺德。 这个男人在寻找和玉钗顺德有关的生灵。 至于找到了通明座,通明座会不会死去,李熄安不打算问,过几招好了。看看这个男人有没有杀死通明座的实力。赤铜骨面猛地垂下,曦剑的光亮消失,庞然的蛟龙同样消失在海水中。 “好像我才是猎物啊?”男人摸摸脑袋。 神念释放不出去,一切的一切只能凭借本能感知。 如同地陆般的铁索上,蜿蜒无尽的蛟龙消失了。海水依旧沉寂,没有丝毫波澜。蛟龙隐藏在了暗处,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封闭神念对他是相当大的损失,毕竟这具躯壳能动用的力量并不多,哪怕降临的神念也能远远超过极宫境。失去神念对于修士而言无异于失去双目,现在的环境对他来说相当糟糕。 尤其是暗处还有个窥视者。 他心里埋怨,倒没有想过最开始的窥视者是他自己。 “这现世的妖皇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好斗,好好说话不行么?”他低声抱怨,叹了口气。 挥手,袖袍舞动,三枚铜钱漂浮在他面前。 男人拿出一枚,没有灵的催动,那铜钱既然自行在他手中跳动起来,合掌,停在了空无一物的那一面。 “驱。”他说。 “轰——!”海水咆哮,以他为中心,幽暗海水在往外扩散,这种能隔绝神念的海本身就具备神异,比起普通的海洋来说要沉重的多,这瞬间造就的情景等同开辟地陆! 海水瞬息扩散,往外不知道延伸多少里。 一片空洞。 四面八方仍然是黑暗的幽深的海洋,这片空洞自然是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过是没了海水。 而男人立于巨大空洞的中心,头都未抬。再次拿出一枚铜钱,旋转着,没有倒在任何一面。 “镇。” 刺目的白光绽放。 照亮了他周围的黑暗。 头顶即是静止的狰狞臂膀,那裹着赤鳞的臂膀持剑,就停在他的脑袋上方。他的周身是蜿蜒的蛟龙身躯,在那短短的瞬间,黑暗中的蛟龙就已经靠近了猎物。 巨大头颅就垂落在男人面前,隔着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他站在这生灵前方,还不及对方面上的骨突鳞片。 白光照耀下,闭目的蛟龙睁眼了,金色的烛火在眼眶中被点亮,燃烧着,盯住中年男人。 臂膀停下了,剑没有停下。 曦光猛地盛放,要直接将他斩落! “叮——!”飞出一枚铜板将曦剑挡住,下一刻男人消失在原地,铜板碎裂。 曦剑劈下,从李熄安点燃金烛起,“镇”就不再生效。等到炽烈的白色光芒消散,黑暗重新拢来。他巡游于这片黑暗,金烛燃烧,绽放出莲花的形状。 一股意志将李熄安锁定了。 他明白对方驱散海水的原因,神念被海水阻隔,他驱散了海水等同于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枷锁。哪怕仍然受到限制,却比处于海水中好得多。当然,这也意味着李熄安身上的枷锁也被一并解除,所以他肆无忌惮,不再隐匿自己,金色神火从鳞片缝隙中卷出火星,呼啸而至。 如此,此地不再黑暗。 因为他即是太阳。 下方,男人落在“地面”上。这片造就的空洞的地面是海水,疯狂流动的海水。可以看见花白的浪花在脚下滚过,庞大的力量挤压这片空间,却无法渗进来一滴。 往前可数百里,往后可数百里。 皆为他的意志笼罩之地,亦为这片空间边缘。 李熄安背靠“天空”,幽深的暗流因他身上的火光显得剔透,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种他背后是浩荡长空的错觉。 中年男人招手,那被切碎的铜板落回他手中。 他细细打量,眉头越皱越深。 “什么玩意?无上器?” 无上器,他们的本命法器的材质都不敌。星海中都少有,这样的材料往往是至尊用来铸造自己的至尊器所用,他没有想到现世的极宫境妖皇手中会存在这样的器物。别说现世,过去九州他们生活的时代都见不到无上器,那些东西常常在至尊手中,或者至尊的道场里。 何况,这无上器的气息,对他并不友好。 持有克制他的无上器的蛟龙,男人仰起头,望着空中如同背负海渊的赤色龙形,那无上器的剑就在巨大龙形身旁环绕,潋滟晨曦的光泽。 这得把他本体拖过来。 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降临真一法身,跨界损失一具真一法身将这蛟龙按死在这里算来算去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但在这个海渊中,他失去了与自己小世界的关联,别说本体,他连呼唤真一骨像都做不到。 这现世他没和几个生灵交手,很不巧的是每一个生灵都是硬茬子。 这让他有些为难了,虽然也不是没有法子,他总是有法子的,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微微叹气。 灵气轰鸣激荡,皇道极境以及祖的意志猛然爆发。一缕红绳出现在两柄红木长剑之间,将它们串起。二十四枚虚幻铜板萦绕在这拼合的两柄红木之间。 剑锋消失了。或者说这本就不是剑,是板。 两口红龙云阳板!中年男人挥手,纵横。 同时上方传来咆哮声,如同亿万道雷霆奔腾,因为那里,赤色蛟龙划开了“天穹”,携带着后方幽暗深邃的海水从天而降! 160.寒花霜至造化已临 深邃海渊中。 却有天和地的交错。 但突兀的,一切停止了,咆哮的幽暗海水泛起了冰晶,往后层层延伸,海水蔓延下,将其中的庞然蛟龙也封冻进去。这一刻仿若冰晶雕刻的龙形中唯有金烛长明,在燃烧。 中年男人立足的地面不知何时全部铺满了白冰。 他仿佛站立在冰川上。 云阳板在咆哮,他短暂的用现世两块相中的红木拼合成他的器,对这具新的躯体的损耗相当之大。这可是他第一次在现世动用这器物,原本自然的面容上有了瓷釉的质感,煞白,像瓷质的人偶。 “你果然是我们中最会想办法的。”清冷的女声从后方响起。 以这样的躯体承载意志,行走世间。 这样的手段其他的无可撼动者都做不到。 云阳板的咆哮停息了,毫无意义,那身影摆手,将红木化作了粉尘,粉尘还没有落到冻结的冰川上又成为了虚无。 男人瓷质的脸上生硬露出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玉钗顺德。” “好久不见,招摇揽星。顺带一提,你应该称呼我为上人。”话音落下,人头也随之落下。 男人视线的最后是一柄冰晶铸就的长刀,晶莹剔透,浑然一体。还有那对亦如过往的冰蓝双瞳,雪一般的发丝被一柄玉钗盘在脑后,女人平静地注视他的意志散去。 “嘭!”上方冻结的海渊破碎,巨大如山的冰块坠落。 龙形嘶吼。 冷冷地向地面上的女人投下目光,铁鳞开合间,奏响着太古的音序节拍。这个节拍玉钗顺德很熟悉,来自横箫金倪。庞然的灵在蛟龙身上汇聚,虚空中伸出一条包裹赤鳞的臂膀,结法印。 女人站立的厚重的冰川在变化,修筑成手臂的模样。一条修长的晶莹手臂从被冻结的幽暗海水中伸展出来,往上,结法印。 冰封的“天”和冰封的“地”之间,狰狞的爪和修长的手臂结成的法印碰撞了。 炽烈的白色光芒抹平了这片空间的冰层,让其重归为幽暗的海水。 女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幽暗海水中,发丝因为玉钗固定,没有肆意飞舞,倒是她身上穿着的白色袖袍在海水中摆动,像朵漂浮的白云。她很安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手中的冰刀跟着消融,回到海水中。 这片海域被搅动,能感受到厚重的、扑面而来的水流。 巨大的龙影从她身下掠过,一只巨大的布满鳞片的爪将女人抓在了手心。 “有点意思,蛟龙。”玉钗顺德睁眼。 此刻她已经站在了往下绵延无尽的巨大铁链上,身旁是在披着宽大黑衣的少年。 那眼瞳中的金色在深邃幽暗的海水中仍旧刺目。 李熄安头悬大鼎,开辟一小片伴随他行走驱散海水的空间,双手收拢在衣袍中,看不出什么表情。 “没想到现世唯一一个摆脱秽物的祖是你。” “如何看出来的?”女人望着身旁完全不设防备的赤蛟,有些玩味,“我曾经可是差点杀了你,你这般信任我,不怕再上演一次黄河中的事么?” “我是信任我自己,我相信我的判断。”李熄安回答,眼底是勾勒的莲花。 “造化玉手的生印。”李熄安说。“纯粹的造化玉手,结生印。” 金色眼瞳中倒映着那个白衣白发的女人。 很年轻,面容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带有一股华贵雍容之感。 见到赤蛟不对自己保持警惕,就这样以简单的人形站在离她的不远处,女人脸上显得没有那么生人勿进,也许是天然雍容的感觉将其冲淡了些。 “宙法,岁月法,当初九州诸灵追寻的本源路途没想到会出现。”玉钗顺德凝视李熄安瞳目中的莲花。 “如何,看得清么?需不需要我给你解释补充?” 李熄安闭目,眼底重归澄澈。 “欢迎回来,玉钗顺德上人。”他说。 ………… 沿着无穷无尽的铁链,两道人影行走。 一黑一白,仿佛在通往幽冥。 箫声悠扬、婉转。与横箫金倪那潇潇洒洒好似什么也不在乎,乘歌浪饮天地间的箫声不同,这个曲调清淡,既有祝福,亦有些哀悼之意。玉钗顺德横箫吹奏,眼眸低垂。 曲毕,她将金萧归还。 虽然完好,但这不过是表面的修复,真正的紫金洞箫还需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修补过来。可这已经足够珍贵了,强行驱使八像来破碎界域的洞箫碎成几截,若不是因为李熄安将其保下,紫金洞箫将真正的消失在世界上,除了记忆,就再也没有那位超然的无可撼动者存在过的证明。 “干得不错,赤蛟。”玉钗顺德夸赞。 法身崩碎,玉钗顺德自斩,得以行走世间。这是她原本的目的,但在那自斩的瞬间,她将自己和那庞大无边的污秽短暂切割了。玉钗顺德的法,一灵以化万,以一化二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虽然损失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境界也不过维持在皇道极境,但她是真正的祖,真正的真一。 无可撼动者不会因为失去法身和境界而动摇。 她还是那傲然屹立天地间的祖。 招摇揽星降临的化身同样立足皇道极境,在她面前不过蝼蚁。刹那封锁其意志和域,抬手将器物虚无。这就是她的如今。 “有人会来寻我,这是我意料之中,但没有想到是招摇揽星。” “我脱离原先之身,那具我自己的身体彻底沦为秽物巢穴,她应该会找机会杀死我。所以我的小世界的人降临到来,我不意外,但招摇揽星的出现不是个好兆头。”玉钗顺德摇头。 “这意味着我的小世界和招摇揽星之间的世界产生了某种联系。” “然后你想到了我?” “不全是。”玉钗顺德笑道,不同于青鸟,玉钗顺德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物笑起来也带有些长辈般的温和。 “你可知这是哪?” “隐秘时代残留的空间,诸世不可闻,诸世不可见。” “是啊,你们称作的隐秘时代,我们的后世铸就的阴影中的空间。”玉钗顺德感慨。“污秽如果有这么简单处理,我们便不会维持堕落的境况这么漫长的时间,我摆脱原身,借助真一骨像破开界壁来到现世,身上并不干净。” “我行走现世,寻找彻底磨灭秽物的办法。最终,我来到了这里。这是连我都得说一声伟大的生灵,难以想象,坠落的后世能诞生出这样的存在!” “什么?”李熄安有些疑惑。 莲花倒映的过去中并没有这一段时光,也就是说他根本看不见。 玉钗顺德回头,冰蓝的眼瞳望着他,一字一顿。 “不近秽物者!” 161.星海绚烂的一角 “不近秽物者……” 李熄安微微愣神。 他有些难以理解了,秽物,是他们见到那种诡异物质自然想到的称呼,这种东西好像在哪个时代的存在形式都是相同的,以至于给予的名字也大体统一。但秽物即是隐没万物的阴影,就像宇宙大部分都是空旷的黑,人的行走,树的伫立都会留下阴影。污秽便是世界,乃至星海的阴影。 太行山的那段时光他借助罗刹邪树在自己可控的情况下接触了那种东西。 无垠的黑,直达世界尽头的黑。 李熄安具备的道法已经相当克制秽物,神火本源及昆仑雪莲在他体内诞生的金色火焰,能将所见所遇的污秽焚尽。而取自昆仑山无垢昆仑玉天生不会被污秽所污染,在炼制曦光破开夜幕的意象下铸就的曦剑能轻而易举斩碎污秽的集合体,让其无法生生不息。 但哪怕如此,他也不止一次被污秽影响。 真的会存在不近秽物的生灵么? “很难相信对么?”玉钗顺德笑了,语气很温和,温和的让李熄安有些不适应。 也许正是因为对方之前说过的黄河那一战。 堕落的他们不过是行事准则和目的性格发生了扭曲变化,记忆是清醒的,不会因此缺失。他们就算真正复苏也是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这位无可撼动者对赤蛟有些愧疚,没有直接说明,于是衬托到了对李熄安说话的语气上。 是这样么? 李熄安望着玉钗顺德看过来冰蓝双瞳。 这个念头很快打消了。这种温和才是那名无可撼动者,那个洞箫跟他语气低落介绍的玉钗顺德上人。 不是因为曾经犯下的错事而导致的愧疚温和,祖不会这般,他们的情绪和骄傲没有这么廉价。在堕落下几乎置人于死地,玉钗顺德面对赤蛟没有愧疚,如果有愧疚,说明她将赤蛟的命看得太轻了。说来有种异样的和谐感,杀人者,被杀者就这样一前一后行走在深邃海渊的铁链上,如同相识了很长岁月再次相逢的故友。 “我那另一具身体将目光投放在了一个没有君王诞生的土地,能料到她一定笑的很开心。蛊惑一个国,将这整个国化作食粮我想这是她的目的。她现在失去了我,急需要养分,失去法相,失去了我,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对她来说失去了太多。” “所以她选择点燃一个国家的欲望和野心来入侵长白山?”李熄安能想到句丽子民高呼的神灵便是端坐另一方世界的祖。 “她很觊觎长白山,但她没有入侵长白山的打算。曾经我入侵古山脉会做些什么你不清楚么?”玉钗顺德如数家珍,“蛟龙,你应该是现世最了解我的生灵,说说看,我的那些举动是入侵长白山的打算吗?” 李熄安沉默,说实话,如果能不了解的话他一开始不想了解。青鸟赠给他的木钗还没捂热乎就没了,让以后再去昆仑都不大好拉下脸皮。 他思索着。 “神灵”降临句丽,点燃战火入侵长白,她的目的。 “她在找你?”李熄安说。 玉钗顺德略微有些惊讶,笑道:“猜的很准。” “的确,她在找我。我曾经攀登过长白山,这座圣洁的神山应该能够洗去我身上残留的部分污秽。长白山答应了,同时将我的气息留在了那里,让我能离开后不再被烦人的蚊子找到。” “既然长白山洗去了你的气息,甚至吸引住你的另一个身体,那招摇揽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我说过,他一直是我们中最有办法的。我从这片空间中走出,在入口处的那座神殿处感知世界,意识渗透进那座宫殿,短暂出现改变造化玉手的轨迹,在那副四象图中刻下时间和方位。在我成功的时候那些留下的信息就只存在于过去了,也就是只有你能看见。” “若说我有那一刻暴露,就该是这时候。可显然,他不是冲我来到,是跟随着你。”玉钗顺德说道,好像将意志瞬间降临万里之外对她而言相当轻松简单。 “放心,这个地方,不会再有人能来了。你不过极宫能感知到还太少,这片空间是随着星辰的变动而变动的,它开启时间不定,下一次星辰移动的时候又不知回去哪里。” 玉钗顺德的声音很平淡。好像失去境界、力量、道统一切的一切不影响她仍是无可撼动者的事实。 “做完这一切我再次进入这里……”她顿了顿,“闯关。” “一路屠戮,直到遭遇真一么?”李熄安问。 “你很熟悉,赤蛟你曾经抵达过类似的地方?” “是啊,和这个地方很相似。我倒在了真一面前,没有成功。” “真一是个衡量标准,如果你无法击败那个真一生灵的话,就意味着你无法承接此地拥有的真相。” “这么说我得迎战了?”李熄安盯住下方无垠的黑暗。 海水,铁链。 “不用了,这条铁链上的所有生灵投影被我葬下。你可以理解成这是一条路,我已经将这条路上的杂草除干净了。每一条铁链应当都是不同的路途形式,你是走的之前的路,自然没了敌人。” “真一生灵很强,这个境界是天然鸿沟,你暂时无法做到很正常。” 前方,玉钗顺德闭目,平举手臂,丝丝冰晶如同血管般沿着手心往手臂上攀爬。 两条修长的白玉手臂从海水中凝结,伸展,这双手往下方的海水中一扣,五指消失了,扣碎了什么东西。玉钗顺德睁眼,灵在爆发,冰蓝眼瞳中篆文奔走,悬于他们上方的载天鼎都变得极不稳定。 “一条捷径。”玉钗顺德说。 那两条白玉手臂在往外拉伸,将前方的海水撕裂了,玻璃破碎般的声音相当明显。 这是撕碎了前方的空间壁垒。 “寻找到某处点位将其打通而已。”玉钗顺德解释,大意是她现在远没有那么强大,这不过是件小事。 “等你接触到星海后会发现星海中很多这样的通道,更稳定,更庞大。毕竟群星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九州的大州纵横上下已经很远很长,但在星海中这样的距离只是个零头。能以自身伟力横渡星海的存在不多,寥寥无几,孤寂黑暗的漫长路途很难以忍受,如此就需要这样的道路。” “真一境能做到么?” “真一不能,但你若是成就了真一,你能。”玉钗顺德回答。“你若是成就真一,大概率意味着一件事,便是你将成就周天十类中的一类,就此化作真龙。一头成年的真龙足以横渡星海,抵达遥远的彼岸。” “如何,很辉煌的未来吧?见识星海的灿烂,那无穷无尽的界域族群。”玉钗顺德笑了笑,冰蓝眼瞳中不知不觉间出现了星辰的光影,这是她曾经经历的岁月。 “走吧,面见真实。再辉煌也是未来,你得先在这场由污秽点燃的浩劫中活下来才有资格谈未来。” 玉钗顺德说完,踏进了支离破碎的漆黑中。 李熄安在咀嚼玉钗顺德关于星海的描述,已然能窥见其绚烂的一角。 但死者是没有能力谈及未来,而若想不成为死者,定当将敌人尽数灭亡。 162.不近秽物者 无穷无尽往外延伸的铁链,宽大厚重如同地陆。 李熄安来到最深处,最中心。无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知到这里仍然在水中,空旷到无边。 身旁响起了声音。 “想看看这位么?九州后世诞生的存在。”玉钗顺德的声音很轻。 她是无可撼动者,但仍不免称其为“伟大”。 伸手,一缕冰蓝掐在了其手心。猛地绽放,像朵绚烂的冰蓝妖花。这没有结束,这朵冰蓝色的花往高处层层绽放,越开越繁茂,花朵的花瓣越来越大,成千上万条造化玉手铺就成花朵绽放的土地,这些花带着光泽,缓缓点亮黑暗,往高处攀升,李熄安看见了鳞片,看见了能遮盖群山的斑驳羽毛,继续顺着寒花的光往上。 直到最顶端的、如同古老大月般的白色花朵绽放开来。李熄安抬头,这个高度就仿若自己站在地面遥望天上的月亮。此刻炽烈的白光席卷海水,将这片无边无际的空洞彻底照亮。 他屏住了呼吸。 是一颗头颅。 庞大到看不见尽头的头颅,像蛇,又像龙。他悬浮的地方恰巧是那颗头颅睁开的眼瞳,面前是到切开上下的漆黑深渊,他面对这深渊,微渺不可及。而这道漆黑深渊是眼瞳的竖状瞳仁。他不禁缓缓后退,即是惊骇于这生灵的存在,又为了更窥探其全貌。 玉钗顺德瞥过赤蛟面容上的表情,毫不例外。在第一次见到这生灵时她甚至以为自己寻找到了某位至尊。但冷静下来后便发觉了弊端,因为这无比空旷的空间中仅仅只有这样一颗头颅,硕大如星的头颅。这个存在已经死去,被人杀死。她观察过头颅的断口,断口光滑,仿若是被一剑斩断了头和身躯。 若真是一剑,那挥剑的生灵合该有多恐怖?分割阴阳生死,剑落则死,可能仅仅是剑气的余波就能毁灭大片辰星。 载天鼎轰鸣,活灵奔走,李熄安看不清,他打算借助载天鼎上的活灵充当自己的眼睛。 玄青色篆文垂落,载天鼎中沉眠的活灵被唤醒,围绕着李熄安面前的巨大头颅四散开来。 他微微愣神。 发觉了面前这个头颅没有身躯,不是因为过于巨大隐藏在黑暗中,是只有一颗头颅放置在这里,八条形如地陆的厚重锁链固定着它,介于龙和蛇之间,身上长有斑驳的羽毛和鳞片。 眼瞳仍然是瞪大的。 澄澈的蓝,李熄安望去,像一片海。 “他死了。” “这样强大的生灵,死了。”他说着,莫名有些悲怆。 “是啊,这样伟大的存在就埋骨于此。”玉钗顺德感叹。 “他是被杀死的。” 李熄安凝视面前开裂的巨大深渊,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知道这个头颅主人的名字。从他抵达这里后,他记录下的那石柱上的文字他开始能理解。这里天然储存着太古的知识。 他的子民称呼其为库库尔坎。隐秘时代中一个古老文明信奉的神明。这些在他攀登金字塔时的神殿上有关于这位神明的颂词和历史。按照铭刻的,库库尔坎主宰着晨星、发明了书籍、立法,而且给他的子民带来了玉米。他同时代表着死亡和重生,是祭司们的保护神。 李熄安知晓这位神明行走那时候的天空,一定还有着许多名号。但对方死了,那些没有被金字塔神殿记录的时光和历史就这样被一并埋葬。 他闭目,叹息。 “这便是你说的那位不近秽物者么?他是至尊吗?” 玉钗顺德摇头。 “他的确是不近秽物者,但不是至尊。九州那个时代就已经没有道,失去了所有。连我们这些人都无法突破律道成就圣者,何提后世会出现至尊生灵?他不是至尊,我没有感受到其尊位。至尊哪怕死去,尊位仍存。寂照境的尸体,我想任何人没有资格瞻仰,会被碾碎。但我能感受到他太强大了,强大到不可思议。” “他死去,也不近秽物分毫。我在这里问道,彻底消磨了身上的污秽。” “隐秘时代……”李熄安轻声说道,他不知不觉间绕道了头颅的正面,凝视那些斑驳鳞片。 伸出手轻轻抵住。 除去海渊中的冰冷外,是粗糙的仿若岩石的质感。 载天鼎震颤,一道又一道玄青色身影回到鼎身,李熄安低颂,像诵经,又像祷歌。这是来自横箫金倪的古老音律节拍,抑扬顿挫的声调响起,唤醒了载天鼎上的世界。 玉钗顺德望着飞回的活灵们。 “赤蛟,你想做什么?” “你为何邀请我来。”李熄安睁眼,融金色的瞳目里勾勒莲花的痕迹。 载天鼎轰鸣,一片青山在显化,上面伫立宫阙,河流从山腰垂落,蜿蜒消失在竹林之中,人烟袅袅,如梦如幻。 “因为我要做一件事,需要帮手,以及,我需要一个继承者。”李熄安后方响起声音。 白发白衣的女人注视着赤蛟。 “我将传道。” 青铜大鼎上的山川河流愈发真实,李熄安全身的灵都在沸腾,金色的火燃烧,卷起莲花状的火星。 “够了,停下!”玉钗顺德大喝。 她知道赤蛟想做什么,以宙法回溯其源。但面对这样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如果站在这的不是赤蛟,是赤龙,说不定能看清些东西。这种法门诡异强横,可若是先这样驱使,赤蛟会死。能杀死这样的生灵的存在,不可能被一位极宫境的蛟龙窥探到,也许什么都看不见是最好的结果。 看见了,便与死无异。 “上人。”李熄安的声音很平静。 “相信我。” 他挥手,载天鼎飞到玉钗顺德面前,流云金火的中央在冉冉升起一朵莲花。 “进鼎。”他说。 玉钗顺德盯住那对看过来的金色眼瞳很久,冰冷的视线终究是破碎了。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海渊中。 李熄安回过头,死死盯着面前的硕大头颅,深呼吸。金火舒缓,旋即盛放,这是载天鼎都无法遮掩的恐怖气机。皇道领域铺展开来,深邃的宙宇中是无数颗升腾神火的星辰意象。曦剑昏剑轰鸣,化作太阴太阳围绕在李熄安身旁。 白月的光泽浮现,鉴月川流转,加持在了赤蛟身上。 “轰——!” 金火呼啸,李熄安头顶出现了两片血色莲花的花瓣,金色的脉络淌过辉光。 此刻,这莲花花瓣的其中一片渗出了一滴血,就这样悬浮在他头顶。 这是他最强大的姿态,甚至动用了体内从未动用的血色莲花花瓣。他隐隐间有察觉,因为当他来到这头颅前时这花瓣颤动了一瞬。 金色瞳目中,莲花绽放。 他将……面见真实! 163.面见真实(4k) 夜,大兴安岭。 银月之下,狼群长啸。 火焰熔炼而成的金色手臂抓住了扑来的狰狞狼首,侧身将砸向山峦。刹那间巨石滚落,直接砸断了山腰,另一条手臂弯曲,暗红的火光在皮肤表层的裂痕中喷薄。他挥拳的动作仿若撕裂了空气,在半空中留下深红的轨迹。 可怕的力量击打在灰银狼王的腹部,碎石尘土飞扬,庞然的银灰身躯截断了山,被砸到的这座山峦坍塌了。 塌陷倒下的巍峨大山被风暴席卷过去,化作从天而降的利刃坠落至熔岩巨人的头顶。 “呼——!”通明座抬头。 无形的高温立场释放,那柄大山残骸形成的巨剑顷刻被融毁、坠落。 无数火星散落大地,通明座屹立于爆裂火花的中心,沉默地望着这场“流星雨”。 远处,银灰的巨影在移动,狼爪踏碎山锋,隆起的背脊切割云海。但很快,这些盘踞在群山上的云层消失不见了,皆被狂风卷起,他背负银月,大山中厚重的土层被掀翻,漫天砂石飞扬,尽数成为他风暴中的一缕,银月中的千光。 狼王仰天长啸。 其中蕴含的气息令听闻的所有生灵从心底升起畏惧,庞然无边的灵交织在那轮银月之中,天边那轮银月仿佛与他背负的月亮意象重合。漆黑大山深处,无数生灵对着狼王背负的银月低首,无法抵抗。 森然幽绿的眼瞳盯着山峦间平静站立的巍峨人形。 若说一方是风和月,那另一方就是亘古不动的熔岩火山。但现在风暴是无尽的,月光是取之不竭的,这座熔岩火山却要熄灭了。在其他生灵眼中,通明座的压迫感仍然可怕,甚至先前压制住了他,他看的明白,这不过是在停息之前最后的爆发。 卓诺萨利嘶吼。 “你仍不打算离去?” 通明座低头,望着自己通过神火短暂铸就的右臂,此刻燃烧的金色光辉开始明灭不定,变得有些虚幻了。在路上遭遇的那位祖的化身的确令他损耗有些巨大。 他沉默片刻,浑身的熔岩脉络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卓诺萨利微微低伏身躯,肌肉紧绷,狼爪深深埋进了山峰的岩层深处。他感知到了对方的异常。 高温立场铺展开来,两轮血月升空,往下是奔腾的熔岩火柱,这些熔岩喷薄又落下,熊熊燃烧。通明座右臂的火焰状物质在延伸,越过了创口,开始“侵蚀”肩膀的位置。黄金的熔岩光泽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估算着自己能燃烧多长时间。 “我可以陪你在这渡过十个日月轮转。”燃烧的巨人如是说道。 火焰燃烧,暗红的天光压到了月。 “轰——!”大地颤动,隔着很远的距离,地上的生灵都觉得发生了地震一般。 对峙的两者再次搏杀。 诸灵遥望群山深处的战场。 狂风和火焰疯狂地卷在一起,在夜幕下形成了绚烂庞大的火焰龙卷,这一刻如同日出。 ………… 大兴安岭东南方向,如今相隔万里的遥远路途,长白山边缘。 一道剑光飞射,裹着清冷的寒光。 身着道观道袍的女人踩在剑上,面庞有些沉重。 她来迟了。 因为秦岭突发的变故,发生了如同太行山发生的事情,出现太古留下的建筑物。再加上需要回老君山复命,道观里师傅就她这根独苗,她每次出门之后总得有所表示。 关爱空巢老人。 师傅他老人家见到她时挺高兴的,毕竟她终于不是之前那副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样子了。太上忘情,太上忘情,师傅从前说她是天生的太上忘情。但很执拗地表示她不能一直这般,所以在天地没有复苏之前那段日子里,别人家的弟子大都闭门修行,不听凡俗事,怕起凡俗心,手机更是严令禁止,不能碰,谁碰了就去山后面自我反省去,至于反省多久自家师傅说的算。 这点在她道观里的那空巢老人口中说武当龙虎那边的小子尤为明显。 因为有的好苗子再没有彻底踏入修行的境界时,总会被里里外外的些事情诱惑。常有修道人都会追逐世俗名利,贪图享乐,何提那些不入门的毛头小子?所以在这之前,师傅会带你入门,性命双修,修身修心,缺一不可。哪怕在无灵的时代,这种修道方法也能让人产生一股奇异之感。感知敏锐,体魄异于常人之类。 师傅会帮弟子短暂地戒掉俗世纷扰,至于之后,就得自己摸索自己的道和世俗间的平衡了。 所以到她这就是天天赶她下山,生怕她在上山待久了又成人形冰块。手机更是被师傅交待说要带好,闲的没事记得多看多玩。 她常入世。 因为生来就是出世之人。 剑影划破长空,发丝飞舞,袖袍猎猎作响。 手指掐诀,牵引脚下的晶莹飞剑。 她曾经遇见的那些猴子都长得很强壮高大了,他们说,王去了大兴安岭,那里有狼群。 狼群…… 草原的狼群么?她思索着,未曾见过。 ………… 黑暗中,李熄安听见了低语声,还有打鼓声。 打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破开了某种类似水面的物质,空气融入他的鼻腔! 李熄安睁眼,金色莲花凋零。 看见了云雾,呼吸着潮湿的空气,突如其来的刺目阳光令他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抬起来遮挡阳光的手臂是古铜色,上面绘制着仿若油彩的绚烂图案,几个条纹在他的右臂伴随他的动作形成了“蛇”一般的东西。神念随之释放,笼罩了他周围的土地。 太广阔了,他此刻拥有的神念太广阔了。 并非是他这个躯体的强大,而是他脚下的金字塔在与他的意志共鸣。金字塔角落亮起了辉光,一道道字符被点亮,跟随他的目光抵达了很远的地方,先是立足之处的金字塔,然后是道路,建筑物,城邦,再是一望无际的土地上伫立的金字塔,刻着象形文字的石碑、庙宇如同辰星布置在这片土地上。他看见了随风摇摆的麦场,和人们丰盛的玉米地。 以及下方涌动的人群。 视线落下,他立足于高处,这是一座金字塔顶端的神殿。 李熄安有些熟悉,这是他之前在海渊中行走的那座虚幻城邦,这座金字塔顶端的神殿便是进入隐秘的门。 他缓缓回头,身后是通天的石柱,通天的石门上铭刻着繁复的图案和象形文字。上面铭刻着这个文明的历史,有最初的他们认识世界,驱赶野兽;有手持武器的战士相互征战,战败的战士们戴上枷锁修建胜利者的金字塔,胜利者掠夺女人和孩童;有所有的矛盾归于岁月,铸就神殿,等等等。 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动用宙法观察过去一直以来都是以旁人的视角溯源,本以为他能看清些东西,找到些线索便足够。可他出现在了过去,以他自己的记忆和意志驱使他人躯壳。 就像……瑶池一梦? 李熄安愣住了,他突然发现在踏入“门”后那隔绝神念的海水,好像与瑶池之水相似的介质。 “大祭司……”身旁响起声音,打断了李熄安的思考。 他回过神,望着身旁躬身的人影。 “和尼莫克斯。”李熄安说道,他绝不认识面前这个身上涂满了蓝色颜料的男人,可轻而易举道出了对方名字。 对方的头却低的更深了。 “大祭司,是否认为我等未能尽职,神殿中的祭祀在三天前往外扩张到了深谷的范围,取得了大批果实和猛兽的血肉,以恭候神明的降临。您先前动怒了,是我们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么?” 李熄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恢宏的神殿外,金字塔的下方。 下方是赤裸上身的众人,他们面色虔诚,有的高举双臂用宽大的竹篓盛放果实和肉。那些手臂上有的绘制着红,有的绘制着蓝,能注意到绘制蓝色的人群皆身穿宽大的白色服装,头顶戴着厚重的头饰。 红色颜料代表战士,蓝色颜料代表祭司。他很快的总结,身上的颜色越深,站立的地方靠近金字塔,越往上。 “做些保险。”李熄安回答。 “准备迎接神明的到来吧。” 绘制深蓝色颜料的男人应声点头,退了下去。等到身旁无人的时候,李熄安抬头,不知不觉间,眼底沉淀了金子。那是云端之上,星河之间。 历史石柱中的神明居所。 他到来时完全忽略的地方。今天是盛大的典礼,神明将会从深空降临在神殿,传下下一年的神谕,这里的人民将为他们的神明献上一年丰收的宝藏。 闭目,低颂。 和瑶池一梦的区别很大,他知晓身为神殿大祭司的一切。与其说他是李熄安,不如说是李熄安接着大祭司的眼睛在观察过去的世界。从未接触过的隐秘时代,隐秘时代除了他知晓的“监天司”,她所处的那个时代,那个国家和文明以外,其他的地方同样存在强大且辉煌的文明。 能登顶神殿主持仪式的大祭司能够预言未来,借助晨星对子民发出警示。 另一个不曾被知晓的文明和神吗? 这种说法不对。 他接触到的“监天司”,隐藏历史的岁月,是局限在他如今行走的土地。也许这个文明的诞生地如今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和文字,只是他还未曾走到,未曾听闻。九州很广,大域无疆,瑶池中的时光他也从未走过九州的每一片土地。现如今,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埋葬着秘密。 过了很久,李熄安面对两座通天石柱站立了很久。 直到天上的光辉隐藏于地平线,另一轮光亮从深空降临。风的流向被改变了,辰星的位置为他的到来重新排列。 那生灵的展开羽翼,如龙如蛇的身躯蜿蜒天际,每一片羽毛都流淌过太阳般的光泽。包裹住他的不是鳞片,而是无比璀璨的羽毛。他的降临没有咆哮,没有嘶吼,他平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眼瞳中沉淀智慧的光芒。 “库库尔坎!” “库库尔坎!” “库库尔坎!” 金字塔下方,城邦中,城邦外,望着从星空落下的太阳时皆俯首高呼。所有人的声音汇聚成洪流,响彻云霄。那是指引他们的神,庇佑他们的神。祭司们念诵文字,那是祈祷词,意为神为太阳,他们便是太阳的子民!神若降临,他们便是跟随太阳的辰星! 李熄安被人群呼喊的声音淹没了。 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是安静的,只有他没有对神明俯首。 大祭司不该不尊重神明,但好像诸多祭司注意到神殿中没有丝毫动静的李熄安并无异样,好像大祭司本该如此。 太阳的光芒在缩小,那生灵的羽毛在散落,散落至各个土地,像传说中造物主创造世界时抬手点缀星星,让漆黑的夜空不再孤寂。李熄安看清楚了,原来那并非他所见的“库库尔坎”本身,那是投影,是化身,在这个文明的描述中是降神。 等到太阳落在神殿顶端时,只有一道光了。 这道光穿过神殿的穹顶落下,李熄安听见了石头摩擦的声音,来自门后,那里正响起一阵有一阵剧烈的闷雷声。这股剧烈的震动声笼罩整座城邦,可众人没有因为这地震而退缩,反而呼唤声更响亮。 “神明终会降临,指引我们在大地上前进的方向。”祭司吟诵到这一句话。 门开了。 雕刻着羽翼和羽毛的巨蛇盘踞在那,他高昂着头颅打量一切。这是由巨石雕刻的巨大蛇像,是战士和祭司们以隔绝丰茂草原和荒漠的巍峨高山所雕刻铸造,如此庞大的存在却精细到了每一片羽毛的脉络纹路,用直径十几米的圆形蓝宝石镶嵌成眼。 此刻这巨大的蓝宝石正熠熠生辉,泛起如同海洋波涛的纹路。 可他没有动,没有离开神像,离开这座恢宏神殿中为他的雕像专门铸造的王座。 最终,那对海水般的眼睛落在了李熄安身上。 这位神明在等李熄安进去。 在门打开的瞬间,城邦中的呼喊声达到了顶峰,几乎如同潮水要将居于神殿的李熄安吞没。 “斯图西斯。”巨大的蛇像开口。 那对海水般的瞳目注视着平台上的李熄安。斯图西斯,李熄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文明中这个名字代表着“火”。但实际上“火”的叫法并非如此,斯图西斯不是指燃烧的烈焰,应是指“烛”。 他在说“烛”这个名字。 这个平静地声音驱散了所有,让李熄安也安宁下来。 他迈入了神殿,通天的门在他背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呼唤的声音,也隔绝了世界。 ------题外话------ 合章了,今天就这一章啦~各位早些休息吧 164.隐秘之前名为神话 巨大的神殿,李熄安还未曾仔细观察过神殿门后的建筑。 在海渊之底的投影中,踏过了门就代表踏进了那片空间,呈现的并非眼前的神殿建筑。 穹顶很高,四面八方都是难以想象的空旷。李熄安眼前所见的空间已经远远大于他在门外观察到的神殿大小,显然这其中布置了“境”。在神殿供奉的神灵没有降临之前,可能这里确实是如当初雕琢建筑的那座神殿模样,但神殿中心的蛇像复苏了,带着海洋般的眼瞳,他在王座上缓缓游动,庞大的身躯彼此间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凝视着中心盘踞的神灵,心中很平静。 没有祭司面对神时的崇敬。 在踏进了门后,这具躯壳燃起了火焰,金色的火焰,将大祭司古铜色的肌肤包裹,绚烂如蛇的颜料在火中退去,在逐渐变的苍白。 “你果然出现了。”蛇像说。 他昂起头,蛇像上雕刻的精致羽毛活过来般,不再是灰白的石头质感,呈现出斑斓的辉光,像阳光在玻璃上的折射光芒。随着这位神灵舒缓活动身躯,李熄安脚下的神殿在变化,延伸出漆黑,一颗接一颗的星辰在漆黑中亮起,慢慢攀附至整片空间。 真的空旷寂静了。 蛇像在哼唱着某种不知名的歌谣,摆动身躯如同舞蹈,同时星辰在他目光中凝聚,点缀。 李熄安没有发出声音,默默注视着这位神灵布置星空的动作。分明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不久前在门外时他都能观察到神殿中巨大蛇像的海蓝瞳目。可现在随着蛇像的舞蹈和歌唱,星海被他拉拽到了这片空间中,此刻他们间的距离变得不可琢磨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不是那具大祭司的躯壳,大祭司常年主持盛大的祭典,在年轻时甚至城邦中最出色的战士,大祭司的手掌宽厚且粗糙,遍布裂缝。金色的火在燃烧,星海的剪影在扩张,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他自己。 少年特有的骨节和指尖在眼中倒映。 踏出一步,脚下的星海泛起了涟漪,往外扩张,金色的火呼啸,汇聚成赤色的衣袍,上面绣着金色的树和叶,枝丫上站着鸟。这件衣裳李熄安很熟悉,在踏入九州那个时代昆仑神宫时,作为长生者被授予的长生服。在他离去时被埋葬了太行山的角落里,失去作为长生者的资格,这件衣服自然没了神异,埋在大山里,消失在岁月中。 没想到如今他有朝一日还能再穿上这件衣服,以这种形式。 收回目光,金火的最后一簇也凋零在李熄安脚边,沉淀在满目星光之中。 长生者。 星海中心的蛇像好似有所触动,躬身,他潜入了底部的漆黑和星海中,绚烂的羽交错,偶尔可以看见星海投影中迸射出的璀璨的花。他仿佛是在潜入真正的海洋,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直到庞然的身躯彻底隐退在能观察到的地方,尾尖也摇摆两下跟着消失了。 “坐。”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李熄安回头,身披黄金羽衣的男人盘坐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他们此刻的距离只相隔了一个石桌。 男人的眼眶很深邃立体,望向李熄安的眼瞳像一片透亮的海,很强壮,因盘坐而隆起的背脊肌肉仿若头雄狮。李熄安打量他,对方在笑,笑的坦荡,有种令人舒适的感染力。 李熄安坐下,面对着这个男人。 男人随意掏出两个杯子,递过来一个。然后他拿起杯子往旁边的星海中一盛,盛满了一杯。 “我等你等了很久。”他将杯中的星河水一饮而尽,嗓门很大,不显得低沉。 “为什么?”李熄安没有像男人一样去盛饮一杯星河。 “我看到的。”男人用手比划自己的眼睛,“我教会了这片土地上的人借助晨星预言下一年的风向土地农田,乃至战争,战争的源头。他们挺争气的,在上一次降临时和我说他们终于成功预言了灭亡。” 男人笑的很开心,灭亡似乎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是在欣慰自己的子民能做到这一点。 “我看见有一个来自后世的客人要来拜访我。你的到来牵扯到的事情太多,所以我一并隔绝了。”他的手臂随意在星河中摆动,时不时捞起一颗星星看上几眼。“我们所处的位置在星河中沉浮不定,这样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就看不过来了,也就不会注意到你。” “什么意思?”李熄安皱眉。 “敌人,星海深处的敌人。”男人回答。“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降神,我的本体在星海中,为这个世界隔绝那些窥探的视线……差不多快死了。” “对了,后世有关于我们的传说吗?” “没有,你们这个时代被我们称为隐秘,是历史中的阴影。别说广为流传的传说,连记载都没有。” “那还不错。”男人好像松了口气。 “你身上的衣服,你是长生者?后世还能有长生者么?” “我曾经是长生者。”李熄安说。“很久以前。” “多久,我想我不介意多了解客人一点。” “过去九州。”那些回答。 “看来你是个惯犯啊!”男人感叹,很夸张的变换了语调。 “你称呼我斯图西斯,是巧合吗?” “一点预言罢了,我能知道关于客人的名讳。这个身体的名字不是斯图西斯,这个孩子很强大,现在短暂作为你到来的介质,与我沟通。不然你就算能抵达这里,没有能让你停留的点位,你会被冲刷走,这是很恐怖的事情,你会见识到很多恐怖绝伦光怪陆离的场景,迷失在岁月中找不到回去的路成为阴影中的孤魂。” “原本打算就这样称呼,如今看来还是长生者更准确。” “你能找到这里,应该是后世发现了这座城邦留下的痕迹,世界上生活的人们会将我们遗忘,可世界反而是将我们铭记最深的。我们可能死去,被所有人遗忘,但世界记得我们,这个古老绚烂的世界将铭刻我们存在的痕迹。” “你身上的服饰和样貌,我猜你来自东方,后世的东方。” “这个时代,东方应该有文明。”李熄安说,他的绝大部分线索全部来自他生活的那片土地。 “当然,是个无比璀璨的文明。知道九州吗?哦,抱歉,忘记客人是九州的长生者。过去的九州是个整体,一个完整的文明线路,然后这个完整古老的文明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男人举起拳头摆在李熄安面前,嘴里轻轻说了一声“嘭”,五指张开。 “九州坠落。” “历史断掉了,我不是没有往那个方向追寻,但看不见。总而言之,本该坠落的九州仍然孕育了我们这一批生灵。在我们之前,有一个十分短暂且强大的时代,硬要比喻,大概就是岁月中怦然绽放的花,绽放后转瞬凋零。那个时代你们说不定也知道。也许后世往过去的岁月探究时,那个繁花一样的时代比我们所处的时代更清晰。” 男人顿了顿,看向石桌对面的长生者。 “神话时代。”李熄安说。 “果然!”男人兴奋地大喊,“你们的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强!” “我们这个时代的文明被切割成碎片分布在这片无垠的土地上,文明与文明之间没有交流,除了我们这样的家伙们能看见彼此外,国与国像一座一座孤岛。” “夏,吠陀,凯麦特,两河……”男人描述着。 “这些文明建立在上一个时代的坟墓上,所以拥有超越常理的力量和知识,但因为坟墓不同,它们继承下的文明也由此不同,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差别并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土地的阻隔,最后越来越不相似,完全成为不同的个体。由一个整体开裂成了许多碎片,它们是最大的那几块,这里也算一块不大不小的。能明白么?你来自后世的东方,显然是其中的夏,吠陀的家伙们不长你这样。” 李熄安深呼吸。 金色的潮汐在眼瞳中起伏。 他听见了有关崛起的最大的秘密。九州龙脉有很多处于炎国之中,因为在过去就是如此。而借助龙脉崛起的生灵自然可怕,在这几载时光走来,他能明显察觉到这个时代的生灵比旧九州留下的道统中的修士强大了不止一点。 为什么? 他想到了一件事。 背靠龙脉,继承神话的这个时代,为何最终隐去了自己?它本该可以更强大,不会等到他们后世崛起。 “客人,时间不多了。”男人说道。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隐秘时代是怎样消失的?” “不知道。”男人很坦率的回答,“我要是死的迟点说不定还能回答你,可惜我死的太早了,不知道他们那群家伙在鼓捣些什么,可能和循环之理有关系。在你们的理解中,这个说法就是轮回。” “看见后世你的到来,能确定他们真的成功了。至于成功的代价,也许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呢?” 165.赠与晨星 漫天星海之中,一张石桌,两个人影。 两个相隔无数时光的人影在对话。 穿着赤色大衣的人影身上燃起了金色的火,缕缕雾气中脚底升腾而上。 “你所处的点位到达极限了,该离去了。”男人起身。 金色火焰的中央,李熄安抬头,他此刻的视线被升腾的白雾阻隔了,除了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外,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很轻。 “我是谁?” 男人听到后愣了一下。 “你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 “一个生命走完他的一生,总有很多身份,不管你在做什么,你做过什么。”男人笑了笑,面对能这样行走岁月的生灵他下意识忽略了对方可能产生迷茫,那件长生者的服饰也让他加深了印象,曾经走过九州的长生者,现在来到隐秘时代的斯图西斯,不管是哪一位都让人觉得其坚不可摧,强大且神秘。但实际上,这位行走岁月者也有些自己的迷茫。 “你是长生者,也是我这里的客人,同时是后世崛起的生灵,都是你不是吗?”他说。 “离去吧。” 男人身上泛起太阳般的辉光,将这亘古寂静的星海点亮。 长有羽翼的蛇蜿蜒,伸展羽翼遮蔽了无数晨星。他垂下身躯,将头颅静静靠在李熄安面前。不是石头的质感,是真实存在的“库库尔坎”。他的无尽身躯隐藏在星海中,那对海洋般的眼瞳凝视此地升起的金色火焰。 “我将晨星赠与你,愿你终有一日抵达梦想的尽头。” 库库尔坎说道。 李熄安下意识伸出手,抵在了对方坚硬的面庞鳞片上。 触感温热,明媚。 金色的火焰燃烧,袅袅白雾升起,汇聚,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漫长到树都老去,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瞬间眨了几下眼睛。 火焰消散,白雾开始变淡,李熄安举起的手臂上的赤色长生服成为了他原本的黑色,宽大袖袍垂落,海水重新蔓延上来,将最后一层薄雾打碎。 他愣住了。 抬起的手抵在海渊中心那硕大如星的头颅上,冰凉,死寂,没有生机。 眼瞳中金色的莲花凋零。 ………… 海渊之底,古老的城市投影在渐渐暗淡,仿佛被水流冲刷而去。 两个人影行走在城邦的道路上。 他们从神殿中走出,走下金字塔,踏在了这座城市的道路上。这些建筑物在暗淡,变得虚幻不定。金色的眼瞳扫视过很多地方,莲花在雕刻。 玉钗顺德跟在黑衣少年的身后。 从她出来后,就有点看不清晰面前这个后辈。她释放神念探知,对方境界没有变化,仍然是极宫境。但他身上想来发生了什么,宙法,宇宙中最本质的几条道法之一的岁月法有如此强大吗?能看清死去了不知多少时光的生灵,何况那生灵如此强大。 不过她什么也没问。 只是看着赤蛟以人形踏过这座虚幻城市的每一片土地,金色眼瞳中莲花旋转仿佛是要将其刻下来。 “不问问我看见了什么吗?”前方,李熄安回头。 此刻他们所处的地方只是片崎岖不平的海渊之底,那座城市消失了,最后消失的是那座金字塔,玉钗顺德抬头,那座金字塔就在李熄安的身后缓缓归于虚无。 “没这个必要。”玉钗顺德摇头。 “我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你看见的事情就记在你脑海里吧,不用让第二个人知晓了。” “有人赠与了我一颗晨星。”李熄安突然说道。 他的目光在海渊之底延伸,城市消失了,石壁上亮起的星辰在一并消失。他捕捉到了一颗,是他离去的最后库库尔坎留在他脑海中的星辰,绝不会出错。 也许上面是他留下的传承,也许是他的失去头颅的身躯。 总而言之,李熄安隐秘时代见过的第一位与之交谈的生灵,他被埋葬在了那颗星辰上。 “有机会我要去看看。” “这一颗星辰啊……”玉钗顺德注意到李熄安的视线,“很遥远,你得跨过三片星域。” “总会有机会的。”李熄安闭目。 洋流的流动被改变了,赤色的庞然大物在海渊中舒缓身躯,他高昂起头颅,金色火光刺目如阳,铁鳞自上而下的开合,奏响乐章。 玉钗顺德倾听着,这是一首哀悼的曲目。 “你接下看有什么打算?”她说。 黑暗中,两轮太阳坠落下来,携带着层层厚重的水流。蜿蜒的龙形垂下颈脖,看着她。 “大兴安岭。” “蛟龙,你忘了我找你的目的?” “当然没有。”李熄安回答,水流震动。“我可以帮你,但你的传承,我希望你能给更合适的生灵。” “你应该清楚,我绝非与造化玉手相性最好的那个。” 玉钗顺德凝视黑暗海水中垂下的赤铜骨面,笑了。 “难怪我当初宁可舍弃法身也要将你扼杀在黄河。” 她看着海渊中的赤色蛟龙,这样的生灵在将来就是九州再度崛起的希望。九州已经无法经历第二次这样的事了,这个时代可能是下一个辉煌的开端,也可能是辉煌的结束和挣扎。所以九州如今再不留余力的铸就这样的“怪物”,她在十万大山中遇见的另一个大山的王,同样如此。 能充当这些生灵引路人,真好啊……她想着。 但她没有资格了。 九州留下的祖们,他们都没有了资格。玉钗顺德温和的眉眼冷漠下来,污秽。 现在的清醒不代表之前做过事就这样一笔带过。 她将亲自肃清那个世界,再偿还曾经此身所犯之事。 水流滚动,漫天的荧光从上方亮起,那是一条条细长的鱼类。它们成群结队划过深邃海渊,像汇聚而来的银河。 它们围拢蛟龙,与鸟类相似的鸣叫声不绝。 玉钗顺德抬头,打量着汇聚来的鱼龙群。化星鱼龙,这个古老的种族会出现她并不意外。毕竟她潜入海渊,经历了它们的拦路。 银月的光辉流转,将这群鱼龙们接引。 李熄安看着如今鉴月川中的鱼龙数量翻了一番,有些意外。 它们拱卫这座海渊,现在“门”消失了,本以为它们也许会重新化作活灵回归成古老城市,然后等待下一次再次苏醒。 没想到过来找他。 166.海洋皇帝的驾临 苍茫大海深处,圆月高悬海上,安宁地泼洒月光。 今夜的海水透亮,却无法照亮这横亘在海床上,绵延数百里长的裂痕。 这是座海渊,无论远近,很多生灵都听说过这座死亡海渊。因为阳神境的一方霸主潜入其中也没法出来,尸体都看不见,并且不是个例,这样血腥恐怖的例子有很多,有生灵听说那些霸主甚至还是海洋中更深处更可怕的存在驱使下去,赐下了相当强大的器,就算如此,还是没有动静。 很多东西,未知是最可怕的。 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不确定里面究竟风险如何,海洋中的皇帝不是没有将目光投向这座象征死亡的海渊,下潜进去的阳神境霸主就是充当他们的耳目,可那些耳目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传达回来,这座位于大洋西侧的深渊好像受了某种诅咒,只能进,不能出。 在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之前,海洋中尊贵的皇帝们当然不会以身犯险。 他们有更稳定更看得见好处的领地供他们选择,何况还有彼此间的忌惮,何必去冒这个险。这样衡量下,自然而然对着死亡禁区失去了兴趣。 失去那些皇帝们的目光,一年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死亡海渊事件也就此拉下帷幕。连带着附近很大范围的海域就此化作禁区,偶尔有些妄图窥探深渊中“宝藏”的生灵到来,潜入,就此消失,翻不起一丝水花。 今夜,来自海洋深处的皇帝现身了,驾临于此。 整片海域密密麻麻全是其子民的身影,子民们活动身躯,倒映月光的鳞片显得光亮,海面波光粼粼。 两位来自极深极远的海洋帝王分别伫立在海渊两侧,仿佛这片海渊化作他们的分界线,海渊往南北方向开裂,西边是条庞然若岛屿的巨鲸,它体肤如白云,沉浮在海水中像云海被拉拽进了海中。巨鲸的四面八方都是跟着洋流沉沉浮浮的海洋生物,有小有大,形态各异。这些各色的海洋生物在对着海渊另一边的家伙们嘶吼。 隔得近了方能看见白色巨鲸的背脊上衬着一座黄金辇御,上面薄如白纱的水流静静地垂落着,遮住了辇御上端坐的人影。 人形生灵。 在海洋中鲜少有存在有资格保持人形,这是尊贵强大的象征。迈入阳神境的霸主才能化有形体,而在海洋的皇帝面前,他们立不住姿态。只能以最原始庞大的身躯为皇帝效力。 东边则是头山峦般隆起的巨章,它的无数触手在水底摆动,掀起浪花,身躯狰狞漆黑,触手上遍布倒刺,上面奔腾雷霆。眼睛在海面上方露出来,散发着光芒,仿佛此刻在海洋上升起的两轮猩红大日。它的四周同样是密密麻麻的海洋生灵,这些海洋生物面对另一方的挑衅,毫不犹豫地以巨大的吼声回应过去。 巨章的头顶坐着一个狂放的男人,他下身是鳞片般的铠甲,上半身则露出宽厚的胸膛和威猛有力的双臂。 没有遮掩,他随意地坐在那,就如他是万物的中心。 “蓟,我们做笔交易如何?潜入这深渊中的生灵我要了,这座深渊我也要,随你开价。”男人说道。 从他吐出第一个字开始,这片海域就安静了,不止是他所在东边,另一边的生灵同样寂静。 “这里本就是我的领地。”辇御内的人影开口,清脆悦耳,很明显是个女性的声音。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是在说出我的条件么?这座深渊,这潜入进去的那个生灵,我都要了。你可以任意在我们领地接壤的地方挑一块拿走。”男人大笑,“之前参悟龙渊归来后,你不是正好在我手上丢掉了那块包含珍珠岛链的海域吗?这样,我只要这座海渊,连带着那珍珠海以及附近方圆三千里的海域我都规划给你,如何?” 说罢,男人背靠王座,很悠闲。他的子民们嘶吼着,因为那次对另一位皇帝的胜利,他们亦与有荣焉。 “不需要。” 巨大白鲸上恐怖绝伦的气息爆发,令狂乱的生灵们瞬间失去了声音。 “权僕,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失去的,我自会夺回来,而这海渊,你别想染指。”辇御内的声音平淡,可谁人都能听出其中饱含的决意。 男人的脸骤然冷了下来。 “这么说,你还想一战了。我不愿意发动战争不过是担心被那些更远的家伙来钻了空子,不是担心你啊蓟,我是不介意你再在我手上输一次的。” 可怕的气息随之爆发,两股意志在海渊上方交织缠绕。 这是皇帝与皇帝间的对撞! ………… 离海岸不远的海域,基本算是个角落。 海水泛起波纹,盘踞在礁石上的巨大章鱼苏醒,睁开了眼睛。她听见了洋流传递来的信息,是某种“号角”,战争的号角。 张渝的领地就在巨鲸辇御上的那位皇帝下,自然是归这位皇帝统领。在号角吹响时得去参战,这是她得到这片领地的义务。有风险,也有好处,若是参加了战场能活下来会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奖酬。如果她没有响应“号角”,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安宁的家可能就不是她的了。 不过居然会有“号角”的吹响吗?她还有些迷糊。 皇帝的使臣吹响号角意味着战争,而能令皇帝认为是战争的情况,必然是对另一位皇帝的宣战或迎战。 在她的记忆里,这片大洋的西侧,这无比广袤的区域已经很久没有掀起战争了。 要知道上次能听见“号角”的战争打响在一年前的龙渊。她那个时候还小,初出茅庐了解不多,可就算如此那场席卷了当今整片大海的战争信息也传递到了她这。龙渊之战,就是那场战争划分了如今皇帝们的领地,无数海洋生灵死亡,铺成累累的血肉骨骸,铸就那些可怕存在的登基之路。 她隶属的皇帝,名号是叫……她努力转动着不大的脑瓜。 “梦皇。”有声音说道。 对对对!梦皇,她归属于梦皇帝。想起来了,还好想起来,不然等会去参战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家老大的名号那多尴尬。张渝正想着,突然发现这个答案来自旁边的声音。 啥玩意?她一愣。 缓缓转过身,看见了盯着她的巨大老龟。 “规爷爷?你……你怎么在这?”张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规爷爷啊,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鬼了呢!”老龟笑骂道。 “您这出现的,和鬼也没差啊。”张渝闷闷道,“对了,您来干嘛,不会是来抓我去参战的吧?别抓别抓,我自觉的,自己会去。” “丫头你觉得我会去吗?” 张渝一愣。 “不会吗?” “我一把年纪了还去干嘛,别被人把老骨头都给打散架咯。”老龟说道。“你不会想去参战吧?” 张渝很自然地点头,她如今也不能一直躺平,至少得修行到阳神境,成为一方霸主才行,顺带看看自己化形好不好看。 “别去了丫头,跟我走。”老龟说道。 “为啥?” “这场战争的风险很高,你这屁大点修为去了就是送死。” “但我总不能不去吧?我要是不去的话明年没地方住了。”张渝伸出触手作抹眼泪状。 “等你修炼至阳神,自然该有的都有,现在你去了,该有的都没有,本来有的也没有了,比如命。”老龟语重心长,水流奔腾,老龟庞大的身躯散发光芒,在缩小。等到光芒散去,原地出现了一位驼背老者,背负双手。 他望着还瞪大眼睛的张渝。 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摊开,方正菱形的纹路闪烁出各式各样的神秘文字。 “收。”老者说道。 面前的张渝就这样消失不见,老者把手一合,重新背负起双手。转过身望着海渊的方向,眼神中沉淀出尘黄的辉光,倒映出奇门的流转相合。 “有人泄露了深渊,你究竟是谁呢,竟敢拿皇者来当刀。”他低声说着。 “也别怪我丫头,你要是去了,肯定会死。” 老者轻轻叹息。 因为那头赤色蛟龙就在海渊中,这个泄露了海渊的人,显然是针对赤蛟来的,要借助海洋中的皇帝截杀蛟龙。 这座海渊的秘密封闭了太久,自秘密诞生起没人能触碰,如今若是有生灵潜入进去终于出来,自然会使得那些强大生灵的目光再次投下。 对谁都不好。 167.潜龙升渊之时 圆月,海渊,海洋皇帝的驾临。 两位皇帝间的意志摩擦,交错,使整座海渊附近悄然无声。 他们是这片海洋上行走的王权。 没有生灵敢违逆。 可陡然间,那两股对撞的意志消失了半空中,皓月当空,这空寂使一些生灵抬起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两方的皇帝收拢了自身的气息,弥漫在诸多生灵头顶的皇道气息逐渐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虽然不知道辇御中的那位皇帝在做什么,但漆黑巨章头顶王座上的男人微微坐起了身子,目光正死死地盯着深邃的的海渊。 一股轻微的震动从海水深处传达上来。 靠近海渊的生灵有些发愣,不知道为何会感知到震动,这种感觉与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海底地震很相似。 皎洁的月光悄然间消失了,被汇聚而来的云层遮拢。 原本波光粼粼的海面跟随云层的脚步化作漆黑,像大块大块的墨水在海水中蔓延。在此之前是万里无云的浩荡长空,这个时候遮拢月光的云层应是相当不正常的,但这个时候海渊附近的生灵们没有精力在关心头顶的天气了,他们的全部心神被那股来自海渊深处的颤动所吸引。 像打鼓,很有节奏的打鼓。 海渊上方的水面升起了泡泡,一串串气泡从很深很深的地方升起来炸裂。 无数目光汇聚在这片如同沸腾的海洋上。 包括高处的两位皇帝,他们的视线和感知能看清楚海渊更深更黑暗的区域,隐隐地察觉有某种东西要来了,可又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气泡越来越密集,开始伴随着白色的雾气。 靠近海渊那道裂缝的生灵缓缓后退,他的鳞片通红,竟然被海水烫伤。云层越来越厚重,将整个海洋化作黑色。那些崛起生灵的灵在凝聚,无数的灵绞在一起,提防着沸腾的海渊,像成千上万的眼睛盯着那黑暗。黑色的海洋在摇晃,分明没有海面上没有风,偏偏这片海洋在摇晃。 海渊深处仿佛有某种巨大到足以撕裂世界的力量晃荡着这片海。 两位皇帝同时绷紧了神经。 他们看见了黑暗中升起的金色火焰,灼伤了他们试探下去的目光!如同瀑布白纱的辇御中,依稀可见曼妙的人影曲线,她身体前倾,背后的弧线光彩照人。 “轰——!” 水面响起了闷雷般的巨响,海渊深处的黑暗此刻光芒万丈,金色的火在燃烧,在升腾!好像是有人在深渊底下点了把火,此时这火在烧向海面。 膨胀的海浪最先抵达海面,白色浪花冲天而起! 灼热的气浪伴随着白雾四散开来,使附近紧紧盯住那个方向的生灵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他们听见了海水破开后的雷鸣声响,听见了钢铁轰鸣般的奏唱! 金色的火光蒸腾了落下的巨量海水,化作袅袅散开的烟。 两位皇帝同时起身,澎湃的灵伴随呼吸绽放,连巨鲸辇御上的瀑布白纱都瞬息间揭开,露出了那位皇帝的真面目。披着雪白的纱裙,发丝碧蓝,肌肤的质感像最贵重的白珍珠。这位皇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海水蒸腾的白雾,以往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裂痕,她在惊讶。 另一位黑色巨章上的皇帝同样如此。 他的发丝因为灵气波动狂乱舞动,浓郁的灵气在其身边几乎铸就为铠。 雾气在飘动,因某种东西的活动而舞动着,被突出来的巨大骨刺切割成碎块,因为月光消失了,整个区域漆黑,看不见白雾中究竟有什么,诸灵的视线受阻,他们望过去的神念皆被金色的火灼伤。 直到白雾中响起清冷的声音。 “热闹啊。” 白色的雾气凝结成了冰晶坠落回海洋,露出了声音主人的面目。 望见那巨大手臂上盘坐的人影的脸,帝王也有些动容,这种美貌人间难觅,就算是巨鲸上的蓟,这位海洋上的帝王,也无法比拟那个人类的相貌。 白发白衣冰蓝眼瞳,坐在那纤尘不染。 连目光都没有施舍下来。 无言的美好和安宁,只是看着那人便觉得世界皆寂。 但下一瞬间,这种美好被打碎了。金色的火在燃烧,火焰中心的庞然大物在舒缓身躯,随着他身躯的摆动,这片海洋在摇摆,赤色的龙形巨影在火中夭矫,威严如山崩塌而下。鳞片扣合的声音响彻八方,敲打在听见的每一个生灵心头。 金色的火中,垂下了一张恶鬼般的脸。 红木枝角,赤铜骨面,燃烧在眼眶中的金烛打量着周围的生灵,没有生灵敢与那金烛对视。 最终,金烛停留在漆黑巨章头顶的君王身上。 男人面色凝重,瞳目中倒映着火光,偌大的一片海洋,数目何其多的生灵,却只有两位皇帝有资格看着那庞然大物的眼睛。 “龙?”他呢喃。 这是所有见到这个庞然大物的生灵心中皆会出现的疑问。 海洋中根本没有这个姿态的生灵,没有。这两位皇帝参加了龙渊之战,那场战争的源头便是所谓“龙”。可惜到头来得到的,与其无关,那场战争可以说是没有胜利者。如今海洋中所有的皇帝没有这个以这个伟大姿态的立足的存在。这个狰狞而神圣的躯体是所有海洋生物梦寐以求的样貌。 世上最美的女人,以及世上最伟大的龙形。 两位皇帝见到,本该心中一片狂喜。美貌,龙,无一不是牵动心神之物。 何况这是他们攀升路途至现在,第一次见到了“龙形”,这该是何等的幸运之事!但同时又忌惮这样的生灵的强大,两位皇帝是很久的敌人,他们交流的眼神也显得默契。在巨大手臂上盘坐的那个女人身上,他们没有发现灵脉,也就是如果真的开战,他们的敌人只有这个神秘的龙形生灵。 那伟大的姿态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了。 能让他们放下成见,放下对其该有的谨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下这个生灵,窥视传说中的途径。 让其骸骨铸就己身之路! ------题外话------ 票票,资助下票票啊家人们 168.戮(4.5k) 海岸,背负双手的老人最后往海洋深处看了一眼。 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今晚的海洋注定不平静,他只想远离争端。那座海渊如今已经失去它作为“门”存在的意义,他自然也该离去,应行之事已尽。那些气势汹汹赶往这里的皇帝们深居高位太久,何况作为那场深海争端中杀出来的胜利者,眼中容不得沙子。 他们未曾见过那头赤色蛟龙,见到了便不会让他安然离开。 皇帝们自然是傲慢的,就如他们的驾临一般,横行海洋之上,所到之处诸灵俯首。 规叹息。 说实话,他在最初见识到那庞大的龙形时就知道这样的姿态,将在这片海洋再次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这场漩涡中心的海水,会是最深邃的血红。 打吧,反正也打不到他头上来。 但有时候,最开始做出的决定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老人回头,不再看向海洋,身形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 黑色的海洋摇晃,两位皇帝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们消失的地方,一处是暗沉的昏色,一边是璀璨的曦光。在这看似美丽的光芒下,是直逼心神的锋芒。 黑色巨章大吼,它号称坚不可摧的皮肤表层被那道暗沉的红光切割到了极深处,墨绿色的血飞溅,瞬息撕裂的伤口靠近了大脑,灵铸成的壁垒在那道红光下像切豆腐一样被切开,脆弱到极点。海面因为它受创拍击海水的动作掀起巨浪,诸多海洋生灵被卷进了巨浪中。 另一边的白鲸没有好受多少,那道金色的光在其面前仿若驱散黑夜使白昼降临。 连带着辇御,灵气全部粉碎,还有它的背脊出现了一道直达脊骨的裂痕,血花冲天。 巨鲸的吼声天然带着特殊的力量。 可此刻其中的力量暗淡了,因为它近乎垂死,这吼叫声是这头巨鲸的哀鸣! 出现在高处的白裙女人望着海面上的白鲸,这是很久之前就陪伴在她身边追随者,实力强大,可就这样在那道光芒下受到了重创。 她伸手,白鲸周身的海水将它庞大的身躯包裹,漆黑海水此刻变得透亮,血中蕴含的力量被她强行送回了白鲸体内,暂时稳定住白鲸的伤势。这些不过在呼吸间开始结束,她凝重地望着海渊上蜿蜒的龙形,恰好火焰中那张脸垂下,对着她,像是在笑。 这头生灵的动作太快了,几乎是在她和权僕下定动手的决心时突兀出现了两道剑光。 这就是能从深渊中走出的家伙吗? 白色的身影消失了。 再次出现是在金色的火中,白纱般的水流裹住她的身体,下方的海水震荡,掀起,凝聚,化作接天的尖锐锋芒切开火焰突入至龙形生灵的面前。蓟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与盘坐在白玉手臂上的女人交错而过,在那瞬间,她有种和那个女人对视的错觉,对方带着漫天雪原般的冰冷。 这个女人他们观察不到灵脉。 出现在赤色龙形的身旁,加上世间罕有的美貌,这两位皇帝自然理解成龙形生灵的所有物。 这很正常,强大生灵各自有各自的癖好。龙形生灵身旁的女人算是相当拿得出手的珍贵藏品,这样的癖好能令很多家伙眼馋,包括海洋中的一些霸主,甚至皇帝。 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 海水凝聚而成的尖锐锋芒抵达了狰狞粗壮的颈脖,蓟直面了那燃烧的金色烛火。 炸裂,碰撞。 白色的水花覆拢一切。 蓟看见开天的赤色斧刃笔直劈来,将海水形成的锋芒劈的支离破碎,只余下绽放的水花,再到金色的火焰上被燃烧殆尽蒸腾出雾气。 赤色蛟龙的后方,身披鳞甲的男人高举手中的大刀。 他目如炬火,汇聚的灵在他身后化为无比庞大的狰狞巨兽的身影,气势使金火蒸腾出的雾气散开,以他为中心的下方海洋都转动漩涡。 如同天神。 “轰——!”他面无表情的挥刀,身后的庞大虚影跟着咆哮直冲而下! 李熄安扭头,蜿蜒着身躯目光锁定到来的刀光。 一只狰狞臂膀从虚空中伸展,持剑。 他举剑,这瞬间延伸出的剑芒仿若从天降下,如雷如火。 随着一声好像天地撕裂的咆哮声,无穷无尽的光热四散,波及到的海面被往下压了数十米,掀起巨浪,无数生灵在巨浪中沉浮。这本来是两位皇帝的战争,所以皇帝们的身后跟着千军万马。但此刻,千军万马不起作用,从海渊中升起的火中恶鬼那,它们寻见了自己的死亡。 玉钗顺德身下的白玉手合拢,为她遮住刺目的光。 “看来周天十类的诱惑力依旧很大。” 周天十类,百鳞之长,龙。显然这些海洋中的生灵在寻求“鳞”的路途,这种致命的诱惑力足以让他们失去平日该有的理智变得疯狂。 这两个海洋中崛起的极宫境皇者算的上强大,但面对这头赤蛟…… 会死。 他们没有找到自己的路,十万大山中的王,这头赤色蛟龙,都是已经走出了自己路途的生灵。海洋中的这两位仍然在蹒跚学步,想借助传说中的龙来升华己身。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赤蛟这场没法打。虽然他们迈入极宫的时间对比赤蛟算的上相差不多,但存在差距。 玉钗顺德听见了舞剑声,看过去。 赤色的鳞片有节奏的开合,蜿蜒无尽的身躯盘踞在半空中,这样的姿态仿佛是君王端坐王座之上。两柄剑围绕着他旋转,发出呼呼的风声。滚滚黑云下,是魁梧壮硕的持刀者,下方的海面上是覆拢白纱的女人,上下都是敌人,他似乎很尴尬地被包在了中间。可那硕大狰狞的蛟首垂落着,没有将视线落在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位身上。 察觉到了玉钗顺德的视线。 金色的烛火看过来,玉钗顺德能隐隐看见那金烛中的漠然。 没有继续持剑的臂膀弯曲,抬起,掐诀。 玉钗顺德被那法决吸引了目光,她能发现其中造化玉手的影子,很明显是以造化玉手为核心作的一些改良,使得这门法决更合适蛟龙己身。造化玉手,还有行走一方世界的所得感悟。 “海洋的皇帝们,别维持那蹩脚的人样了。”蛟龙说。 声音很沉,压得极低。 可却清晰地传达至了上下两位皇帝耳中。 第二条手臂从虚空伸展,紧接着第三条,第四条,展现出的四条手臂皆弯曲臂膀,掐着法印。玉钗顺德知道赤蛟持有相当强大的“器”,除了剑,他没有动用其他。赤蛟在那位伟大生灵前看见的事情令他有着怒火,这股怒火原本不针对任何存在,只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现在,很不巧的是有生灵跑过来将怒火引燃。 令玉钗顺德感到好笑。 不管是哪一个时代,都有这样的家伙。 “什么意思?”下方的白裙女人冷冷开口,她的样貌是她骄傲的一部分。 他们敢果断对这头赤色蛟龙出手的原因便是自信自己拥有的力量。现世,整片海洋鲜少有生灵敢于同时面对两位皇帝。蓟和权僕认为此次就算对上了那鲜少生灵中的一位,他们也有能力退去。 赢了,他们得到想要的一切,死亡海渊的秘密,龙形的姿态,窥探周天十类的路途。输了,他们也不损失什么。 至于这头赤色的龙形生灵能否将他们留在这里,这从未进入这两位皇帝的考虑之中。根本不可能,同为极宫境的皇者,他们可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海洋帝王,能同时抗衡他们已经不易,又拿什么将他们留下? 白裙女人抬头凝视半空中端坐的赤色蛟龙。 “什么意思?”烛火摇曳,四条臂膀自虚空垂落自李熄安身旁,结法印。 “因为我不喜欢打蚊子。” “嗡——!”法印落下,结为四象。 四象八方之印,结合了四象真灵气息的四象法印,只需要动用太行八陉中的其四。 青龙,朱雀,玄武,白虎的四座真灵虚影出现在四条臂膀上,若隐若现,跟随法印镇压而下,瞬息吞没了上下两方的皇帝。 ………… 海洋中跟随他们皇帝而来的生灵退去了,如同这卷起的一道又一道象征死亡的海浪。 夜幕下,三道庞然身影彼此交错,厮杀,咆哮。 这片黑色海洋在这几头生灵的厮杀中翻滚。 裹着赤鳞的巨大臂膀砸下,浪花冲天,按住了在海床上刚欲起身的青色巨鳗。 青色巨鳗嘶吼,鳞片中闪烁图腾纹路,水流般的电浆在他周身凝聚,他的身躯在海洋中称的上庞大,可仍然比不上面前的赤色龙形,这头赤色蛟龙蕴含的力量太可怕了,将他掀翻后直接用那诡异的臂膀按在了海床上。 李熄安隔着厚重海水凝视水底正在酝酿的绚烂电浆。 火焰升腾,鳞片缝隙中渗透出了金色的火星。 成千上万道白刺密集如雨幕从高天降下,竟然有的能突破李熄安周身的金色火焰成功刺破他的鳞片。这些携带着惊人腐蚀的白刺来自云层下方摆动的莹白触手。 咆哮声响彻海面。 金色火焰中的庞然大物腾空而起,瞬息抵达了云层上方, 伴随火光和白雾,海面炸开,李熄安将这头几乎和云层融为一体的水母拽了下来。 蓟现在仿若置身熔岩。 满目都是金色的火光,她的体内饱含大量的液体,身下裙摆般的触手隐隐有萎缩的趋势。按住她半透明身躯的狰狞巨爪在逐渐发力,裹挟着火要将她生生捏碎。 强大的有些不可思议了。 但这些要杀她还不够! 云层中,某个云朵呈现晶莹的白色,与黑色海天之间格格不入,这片云摇曳着,舞蹈一般牵动出晶莹的巨枪。刹那雷鸣,电浆在海床上炸裂,炽烈的白光迸射。她在云层上布置的后手和另一位皇帝一并到来。 这场战争远远没有结束。 就算等到第三位皇帝到来,多一个生灵瓜分胜利果实,这头生灵也必须埋葬在这海渊! 可当蓟凝视那对巨大金烛,目光中运筹帷幄的自信突然破碎了。 她看见了赤铜骨面上的嗤笑。 金色的光芒顺着对方的腹鳞上升,鳞片开合间释放满溢的火星,灼热的气浪成圈形膨胀。 第五条手臂出现了,抓住她云彩般的晶莹头颅。身躯上的爪在发力,出现的第五条手臂也在发力,撕扯着她的躯体,在这样的力量下,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开裂,她的本体一直以强大的自愈能力和灵活隐匿著称,在皇帝中不算十分强大的体魄。 强行拉扯的伤口中流出她体内的液体,让抓住她的手臂鳞片表面出现了白烟。 那对望着她的金色烛火冰冷漠然。 这与她计算的不一样,完全不同,面对背后这样的杀机,他应该暂时避让才对。疯子!这简直是个疯子! 她嘶吼。 所有能活动出手拼命地缠绕降下的臂膀,触手的表面是薄刃,能轻易切割开猎物的喉咙和骨骼。但划在赤色鳞片上,只能留下花白划痕。 “轰——!” 火焰的呼啸,巨兽的嘶吼,还有奔彻海洋上方的雷鸣同时爆发。 海面上方雷蛇将整个上空分割成几部分,在落下的中心区域只有扭曲的漆黑,隐约能看见蜿蜒的龙影。 盘坐在玉手上的玉钗顺德皱眉。 光芒消散,青色巨鳗的两侧出现了类似手臂或者羽翼的结构,他持着巨大的刀刺进弥漫的白雾中。 “嘭!”一声闷响。 一条赤色臂膀扼住青色巨鳗的喉咙将其砸到了一边的海岛上,海岛礁石开裂,碎落进了海水中。 龙形巨影升腾,昂起头颅咆哮,金色的瞳目在黑色的海天之下像两轮太阳的升起。 白雾消散,激荡的海水也暂时停歇。 一条只能看见骨骼和残余肌肉的手臂拖着一头白色的庞然大物,这条手臂仍在腐蚀,发出嗤嗤的声响,金色的火焰在那条失去鳞片肌肉的手臂上燃烧。 李熄安望着手中拖着的巨大尸体。 是那头白鲸。 他的吐息对于身躯羸弱的海洋皇帝来说是即将面临的死亡,但这头白色巨鲸破水而出,将它的皇帝吞下了,为其抵挡了那场夺命的烈焰。 只剩下一具分辨不清是何物的尸体。 将尸体丢在水中,任由其沉于海底,李熄安身躯腾空,下一刻坠落在了海岛上。 将四条太行八陉作足,蜿蜒盘旋。 赤鳞上隐隐有些血迹。 海洋的皇帝,比同境界的古修士强大了很多。他其实很久没有感受到疼痛了,李熄安打量那条残破的手臂。如果他如同应对古修士一般,铺展皇道领域,展露五行杀伐术,他不会受伤。 可没这个必要。 他需要一场鲜血交织的搏杀。 金烛凝视岛屿上的青色巨鳗,对方挣扎,怒吼。全身上下的鳞片都竖立起来,其中裹着奔腾的电光。 皇道领域降临了。 在这场野蛮的搏杀中,青色巨鳗铺展了皇道领域。 但下一刻,八条足臂从天而降。 拧碎了他的骨骼,利爪剐蹭他的青色鳞片,令其横飞。 痛苦使这位皇帝扭曲,他昂起头盯住李熄安,开口,“我要知道你的名号。” “你究竟是谁?” “南烛。”李熄安回答。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如果再给我一次出手的机会,我仍然会对你动手。要是连真正的龙都没有见过,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在寻找龙的途径呢?” 青色巨鳗大笑。 “你不是海洋中的生灵吧?哈哈哈!那些家伙们追寻龙如此之久,竟然比不上地陆上的生灵,可笑啊,真是可笑!” ------题外话------ 合个章,写的感觉很像怪兽打架,挺有意思的( 真别说水了,一章开打然后打完结束欸。 还有好多想写的细节最后都删掉了(摊手) 169.葬(4.7k) 一片狼藉的海洋,血,灵气乱流,诸多生灵的尸体漂浮在海面。 青色巨鳗,权僕,在海洋中被尊位雷霆之王权的生灵此时被那诡异出现的八条臂膀拧碎了全身的每一块骨骼,赤色鳞片如同成千上万把厚刀剐下他皮肤表面的鳞片,血和破碎的鳞片掺杂在一起落到海岛地面,再被涌来的潮水带进海水中。如果不是他强悍的体魄和修为,他在这个残酷的过程中已经死了。 南烛。 他自崛起开始,踏上路途征战海洋中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所以他敢断言这不是属于海洋的存在,这头强大的不可思议的蛟龙来自地陆。 以往强劲有力的身躯像一摊巨大的烂肉耷拉在那八条狰狞利爪上,他从未如此接近“砧板鱼肉”这四个字。过去引以为傲的鳞片被剥夺,纵横海洋的可怕力量在对方眼中显得羸弱不堪。这还不是他一位的单打独斗,是两位皇帝同时对这头生灵的出手,结局却没有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黑色的天空和云层,漆黑的海洋吞没尸体和血迹。 赤色的庞然大物静静地伫立在海岛上,目光端详着太行八陉禁锢的无法抵抗的青色巨鳗。 在权僕无法注意到的角度,能隐隐看见那金色烛火深处勾勒的莲花。不过他也没法抬起头颅了,他只能自然地垂下,脖颈间的骨骼碎的不成样子,全靠他的肌腱和极宫境修为带来的能量维持生机。 “海洋中至今竟然没有蛟龙这样的存在出现吗?”李熄安说。 莲花倒映着这位海洋皇帝的过去。 以往他大都是观看死人或者和他层次相差太大的生灵,因为这些类型无法抵抗他的入侵,这样的条件下,他观察的过去可以很清晰详细。 这头青色巨鳗的成长路线他能观察到对方成就极宫之后的诸多事情,极宫之前显得太久远了,他没有去费力观察。 现存的海洋皇帝,他们绝大多数都来自一个地方,从同一片战场中走出,之后迈入极宫,成就皇位。 龙渊之战。 海洋中流传下的传说,龙渊,坠龙之渊,传说中那片海渊深处有真龙的尸体,在九州坠落之前就沉眠于此的龙骨。真龙,周天十类,立足血肉生灵顶点的强大存在。李熄安知晓,这些海洋生灵同样知晓,并且表现的比他预料的疯狂许多。 龙渊战场是一年前开辟,持续至今。 开端便是如今的海洋皇帝,他们是第一批进入龙渊的生灵,走出龙渊后成为皇帝。在此之后,仍有不知其数的生灵踏进那片战场,血腥,残酷是那里的代名词,整片海洋中最繁华最疯狂的区域。龙渊之战后的皇帝们划分各自的“国”便以龙渊之地为中心开辟。寻常的海洋生灵不知道那些海洋皇帝们怎么划分其国,但李熄安现在观看过往中的主人公,这头青鳗知晓。 越靠近龙渊之地的皇帝,实力越可怕。 实打实的可怕。 这是在那片战场上杀出来的名号。至于龙渊之战中究竟为何称为战场,李熄安再想往前溯源时,只能看见血和漆黑,隐隐能听见咆哮。 很模糊,看不清。 莲花消失,赤色的龙形昂首,周围骤然掀起了风,那是他在呼吸。 龙渊位于海洋极深处,李熄安粗略估计这头青色巨鳗脑海记忆中他的国域和龙渊之地的距离,太远了,远到这头青色巨鳗自从从龙渊中出来在没有回去过。恐怕比至昆仑而下,直达太行还要远。他在天地完全复苏后还没有完整地走下至昆仑而始的那条黄河路,蝼将他送的地方已经距离太行不算遥远,但那个距离他也奔袭了三个昼夜。 哪怕他如今的实力和当初未入极宫时不可同日而语,他如今所处的海域直到龙渊,路程他暂时没法估量,太遥远了。 九州重临的现在,海洋的广袤光凭现在的李熄安恐怕很难窥探。 太行八陉的利爪深深刺进了青色巨鳗的身躯中,李熄安把事情理清后垂下头来,弯曲的颈脖狰狞粗壮,鳞片和骨刺开合仿若荆棘。 金色烛火盯住了那快要溃散的眼瞳。 “想活下来吗?” 即将溃散的眼瞳骤然合拢,瞬间恢复成了那位海洋皇帝,那尊贵掠食者的眼神。 “你居然打算放过我?”权僕的话语中充满了质疑。 这场搏杀下来,他可是毫不犹豫的认为眼前的生灵要杀死他,那些手段太残暴致命了。何况,海洋中掠食者之间的互相杀戮,败者没有活路可言,领地被吞并,尸体被吞食,若有子嗣伴侣,那将一并死亡,就是一场残暴的盛宴。皇帝们的征讨更是如此,没有哪个家伙不想自己的国域再大一点,也没有哪个家伙会嫌弃同层次生灵的血肉。 现在他见过的最暴虐可怖的代表,碾碎他浑身骨骼和鳞片后问他要不要活下来? 真他妈见鬼! 他宁愿去给龙渊附近那些东西拜年! 盘坐在高空的玉钗顺德瞥了眼海岛上成为一摊烂肉的海中皇者,她知道这生灵在想什么,无非是赤蛟的手段对他来说不像是要留他活路的样子。但实际上,没有见到赤蛟的器和域,谈什么杀机。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收回目光望着遮拢月亮的厚重云层。 连一滴雨都没有。 “代价是什么?”权僕声音嘶哑,他的喉咙不大完整,所处的话语也没有那么清晰。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面对那张垂下来比恶鬼还恶的脸,他可不认为自己遇到了天使,天使不会把他折腾成这样,被这存在杀死,得见撒旦,搞不好他下地狱了看见撒旦,撒旦还是这张脸。 “放松。”赤色的庞然大物回答。 “什么?”权僕一愣,没反应过来。 赤铜骨面抬起了,权僕能感受到那禁锢着他的八条臂膀在发力,在他视线之外的地方,蛟龙头顶出现了一方青铜大鼎,玄青色篆文垂下,化作一条条神链刺进巨鳗体内。 “吼!” 破碎喉咙仅剩的声音,海岛震动,海水泛起密集的水点。 权僕在疯狂摆动那碎骨头烂肉。 青铜鼎身出现了虚幻的青山水流竹林花草,紧接着,被无数玄青神链锁住的巨鳗身上出现了重影。 一边是实物,一边是青色的影子,从头颅开始,那些神链不是锁定在肉体上,是那道虚幻的影子,拉拽着,那道虚影在下意识地挣扎,但这挣扎对那些神链来说显得微不足道。在神链扯出那道影子后,八条臂膀固定的巨大青鳗像死去了一般,没有生机。 青色篆文在虚空中点亮,如同星辰升腾在赤色蛟龙周身。 高空上的玉钗顺德也凝神了,她在仔细观察这诡异青铜鼎上的纹路,曾经她在黄河上没有留意的剑和鼎,本以为不过九州遗留,偶尔间被现世某些强大的生灵得到。在十万大山那场战斗中她发现了些不对,赤蛟拥有的器过于诡异,一柄金玉长剑,还有此刻轰鸣的青铜鼎。 “拘灵吗?”她低声说。 拘灵的手段和器她见过许多。 但她没有见过能承载一方道统的拘灵之法和拘灵之器,何况,鼎上那个道统,那方世界她是认识的。 青锁界,青锁山,横箫金倪之道统。在未铸就出真一器之前,以鼎承载无可撼动者的世界,玉钗顺德在长白山借助造化玉手看见,到现在亲眼目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海岛震荡,因为那道虚幻的影子在咆哮。 可下一刻被神链撕扯,切割,完整的影子被神链取走一半,在青铜鼎的一角刻下类似鱼和蛇的文字。 神链消失,那残余的半道影子顷刻回到了身体中。 原本死寂的鱼眼睛猛地恢复生机,瞪大,惊魂未定的同时从未有过的虚弱感渗进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连骨骼崩碎鳞片生剐都没有这种空虚之感。 “一半的灵魂。”李熄安头悬大鼎,俯视权僕。 “代价。” 拘束还活着的生灵的灵可比拘死了的费尽的多,因为生机断绝,那些残留的灵就会变成无主之物,但若是主人还活着,这些灵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回到身体中。可有时候,活的比死的好用。他拘束了对方的一般的“灵”,等同于握住了对方一半的命。 同时借助这一半的灵,等到之后他再来海洋时可以感知到其存在位置。 太行八陉缓缓退回虚空,将青色巨鳗留在海岛上。 这座小岛没法完全盛放这头庞然大物的身躯,就导致他大部分身体回到了海水中,海水冲刷他的伤口,带走他的血迹。李熄安注意到了在这片海域边缘游走的生灵,有的是这两位皇帝带来的子民,有的是被吸引过来的掠食者。皇者的鲜血在海洋中传到很远还能感受到,这样把这几乎垂死的皇扔在这,也许会被那些觊觎这的生灵们吞食。 他们抵挡不了上位生灵血肉的诱惑。 哪怕李熄安还在这里,他们都等不及开一顿大餐。 黑色海水随着赤色蛟龙的呼吸翻腾,青铜鼎升高至云层上方,玄青色篆文垂下,仿若天幕笼罩了海面上沉浮的尸体,大量的生机被吸收。被那梦幻般的青纱笼罩的地方,尸体迅速干瘪下去,包括那头巨大白鲸。 权僕抬头,漆黑夜幕被照亮,仿若极光。 垂下了无比华贵的裙摆。 这样绚烂的光华下,无与伦比的生机注入到他体内。骨骼开始拼接,肌肉开始生长,鳞片的雏形重新出现。 赤色的龙形生灵腾空,贴着海面,腹鳞划破海水。他停下,盘旋,然后猛的扎下。狰狞臂膀抓出一具干瘪巨鲸的尸体,另一条臂膀垂落,撕开了它的腹部,没有血,像撕开一张纸。 在这头白鲸的体内还有生机。 她的神念收敛的极好,在白鲸尸体被撕开的瞬间,无数白色触手如同长矛刺来,可能在此之前,她等待了很久。可惜这样的攻势被燃起的金色火焰驱散,没法再突破。白鲸没法抵挡全部的金色火焰,她不清楚赤蛟具备的是怎样的火焰,但那种火焰对她而言极其致命,那一击仍然使得她受到重创。滋补权僕的生机有很大部分来自她,这头海洋皇帝已经很虚弱了。 蓟直视巨大金烛。 她云彩般的身躯从白鲸尸体中升空,巨大的伞状体失去了大部分,不是撕裂的痕迹,她的大部分身躯在那场火中被燃尽,可那些液体物质没有,倾倒出来,抓住她的那只手臂就是这样被腐蚀了。 李熄安没有开口。 他也不打算问,在那眼神中他看见了刻骨的愤恨。 “轰——!”晶莹的水母背后,狰狞利爪袭拢阴影,重重地一砸,海面炸裂,将其从空中直接砸回海水中。利爪刺穿表层皮肤,将其钉死。 失去了白鲸,蓟没有生存的欲望,但她见识到自己体内的物质能对这头赤蛟起到腐蚀作用,多少她需要让对方付出些东西。她在挣脱巨爪的禁锢,但下一刻又是一条手臂直接扼住了伞状体下方的身躯,脆弱的膜层怎么可能与鳞片和爪较量?撕裂,碾碎。 “你在愤怒,在仇恨。” 赤铜骨面裂开了笑容。 “我给了你思考的时间,但你没有想清楚这场争端的起源,以及夺取这头白鲸性命的算计来自哪里。” “仔细想想,你究竟应仇恨谁?” 李熄安蜿蜒身躯,围绕着背太行八陉钉死在半空中的蓟游动。玄青色的篆文从远方垂落在海面,有的会经过他的身躯,鳞片和青纱的加错,再加上海面倒映的光泽,带来一种朦胧的美感。 蓟愣住了。 挥舞的如同长矛的触手停息下来,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只能听见李熄安游动带来的风声和鳞片舒缓的声音。 猛地,在李熄安的头颅靠近蓟的刹那,一根隐藏在半透明躯体中心的黄金骨刺从海面下电光火石间射出,尖锐的骨刺从下而上直袭赤蛟头颅。 “叮!”曦光盛放,将这根黄金骨刺从连接位置砍下了下来,沉在海水中。 一条金色小鱼围绕着赤色蛟龙。 金色烛火没有丝毫意外,好像是意料之中。 “你其实不是愤恨,你是贪和……怕。”这是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金色火在升腾,点亮了海面,将附近的海水渲染成辉煌的金,填满了她的全部视线。 太行八陉将蓟的伞状体生生撕开,鳞片缝隙都是摇曳的火星。李熄安昂首,垂下头颅,张开遍布利齿的口。 暗金色的纹路沿着李熄安的瞳目往外延伸,顺着鳞片边缘蔓延至整个骨面。 “轰——!” 圈形海浪席卷,每一处翻腾的浪花都有数十米高,中心的龙影被炽烈的金铺洒成黑,神火连带着亿万吨海水被直接蒸发! 光芒瞬息铺满了整片海域。 趴在海岛上的权僕把头侧过去,要是他脸接这层金色海浪,表层还不容易长好的皮就不能要了。 等到火光消失,太行八陉的利爪上空无一物。 以李熄安为中心处的海水蒸干,扩散,还没有重新倒流回来,这片区域裸露海床,海床上的漆黑深坑中能依稀看见一摊粘稠物质。赤色的龙形昂首,鳞片缝隙蒸腾出浓郁的水汽,骨面上的暗金纹路逐渐退去,云层因为这场烈焰和海水一样往外扩散,由此露出高空皓月。 等到金色的微芒消失,海水奔腾回来,漫过焦黑深坑,漫过蛟龙的鳞片,花白的浪花激流对撞着,彼此间绽放出水柱和水的花蕊,仿佛在为此地伫立的生灵加冕。 月光洒下,重回波光粼粼的安宁海面。 海水已经将李熄安的身躯没过,有的部分在水下,有的部分在海面上,像并不相连的孤岛。金色的火在一处地方仍在燃烧,是那条被腐蚀的太行八陉,在火焰下,血肉,鳞片在重新生长。 这头庞大的赤色蛟龙消失了。 从天际垂落的青纱也同时隐去,权僕抬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那个美得惊人的女人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再低头,看着遍布干瘪尸体的海。 这平静的海面下,谁也不会知道埋葬了一位海洋皇帝的全部。 ------题外话------ 干完海皇干狼王!ヾ(≧▽≦*)o 170.热闹啊大兴安岭 月落日升,月起日降,日再落月再升,距离李熄安从海渊中走出,两个昼夜已过。 他在云层上方游弋,鳞片合拢收敛,身上披覆着金色火焰。火焰如同绸带肆意飞舞,为他隔绝阻碍,盛放的烈焰下等同于空中的所有为他开道。 下方是云海,上方是深邃的星空和皓月。 玉钗顺德自海渊里出现后很少现身,她为了不被那具被秽物吞食的身躯发现,完全遮掩气机,将自己封存在了载天鼎中。那个女人闭目,两只白玉手掌合拢仿若一口巨棺。现在那合拢的气息无暇的“棺”就在李熄安的载天鼎里,第一天鹿王还好奇地打量下,后来就失去了兴致。 他和通明座在长白山之巅分别。 对方目送他走进了长白天池后再次孤身上路,前往大兴安岭。 当初在太行山接过的信封里就有提到窥视大兴安岭的狼群,狼群,统领他们的王是一位承冕生灵。他率领北原的狼群踏入了大兴安岭,就按照信中那个兔子的说法,她反正挡不住,爱谁来谁来,谁也不来她就跑路。到时候狼群入侵踏足诸多生灵的家园,血洒江河,她也管不着。 大兴安岭的那位充分为他们叙述了狼王的强大可怕,字里行间写满了害怕,害怕,还是害怕。 至于是否抛弃大兴安岭,离开自己的家园,那兔子不会,她只怕是做不到。因为信息中除了害怕还表达了一个消息,就是现在太行的随便哪一个都好,记得去狼嘴巴里把她捞出来。 将青焰支开到了长白山,就是大兴安岭的那位不会离开,要死斗的预兆。 承冕生灵。 显然在对方眼中,一头承冕生灵及其子民的威胁远远超过长白山的句丽入侵。 若是通明座孤身前去面对狼群,李熄安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承冕生灵与承冕生灵之间的战争不是群体能参与改变,问题是他在海渊底遇见的那位招摇揽星上人,他与通明座有过一战。招摇揽星遭遇通明座的那具身体按照对方的描述是损坏了,也难怪李熄安面对的皇道极境层次的祖临化身没有让他感到棘手。 第一具化身损失在通明座之手,同样,那具身体应该是最巅峰的化身。 一位皇道极境的祖临化身对于现世来说有多可怕不必多说,可能只有承冕生灵才能限制,寻常诸灵遭遇唯有死亡。除开李熄安第一次遭遇祖,黄河那一役之外,其余所有时间段与那些古修士的搏杀都在龙脉之中,在古老山脉里,承冕生灵有着巨大的优势。 而通明座显然是在长白山外遭遇的招摇揽星上人。 虽然赢了,但绝不会好受。 在拖着这样的身躯前往大兴安岭,面对同层次的可怕君王,情况很凶险。 以通明座的性格不可能退却,他此时时刻必然在征战厮杀。李熄安想着,身上的金色火焰燃烧的更加猛烈了。 云海被他游弋带来的狂风撕裂,沿途出现一道巨大的豁口。 小兴安岭距离大兴安岭更近,小兴安岭的生灵又在何方。李熄安不知道,他对这片北方,或者说如今的北州很陌生,终归不是这里的生灵。 玉钗顺德口中的北州,九州九大州之一,过去北州与相邻的中州的分界线乃是北漠北原和天渊,北漠在瑶池一梦时李熄安和黑马一起走过,走过北漠便是大漠皇帝。现在这些都不在了,地形也有了很大的差别。李熄安不知道最后这片天地会不会变得和过去九州一样。 他估算着,太行为中州边缘,往西南方向延伸不知多少万里,皆为中央厚土,包括炎国和其他很多地方。 九州广袤无边,对于一尊妖皇来说也是如此。 过去那个时代能不借助外物以身丈量九州这片土地的,真一亦不可,玉钗顺德和横箫金倪都走过很多很多地方,也未能衡量。李熄安莫名想到了那马妖,他行进的速度可以说是异常,几个月的功夫能从昆仑抵达太行。若是他愿意,说不定可以做到。 马妖…… 太行他沾染污秽时见到了那匹马,或者说见到了身披黑色鳞甲环绕诸星的生灵。真的只是秽物引他堕落捏造出的虚幻吗?他说不准,很多事情没法光靠思考得到结果,他需要真正的行过才有这个资格。 金火摇曳,风声呼啸。 李熄安凝神,他看见了天际线处暗沉的红光。 ………… 王与王之间的战场,诸灵不得参与。 这不是在破坏君主间的公平,是在保护想要踏入战场的存在。 承冕生灵之间的搏杀超越了当今寻常崛起太多,仅仅是泄露出的威严就能将靠近者的整个心神压垮。 所以,远离。 “真的没办法吗,爷爷?”男孩望着巍峨群山中心升腾的熔岩光芒,握紧了拳。 “没有。”老人摇头。 花白的胡子和稀疏的几根头发让这位老者显得有些滑稽,但枯黄皮肤表面的鳞片似的纹路将那股滑稽感暴力撕碎。八字眉下是一对阴冷可怕的竖瞳。 五仙家之一的柳家。 这位老者便是如今柳家中的蛇仙承载者。 “蛇仙的力量并不完全,灵体形式的局限太大,根本没法扭转战局。”老人叹息,“无灵时代对于仙家来说损耗太大,他们没有办法牵引丁点灵气到自己体内,只能一直沉眠在牌位中,就算复苏,也没法随着天地一起完全重获新生,他们存在的时间太漫长,用来调整的时间自然同样漫长。” “承冕生灵是如今这个时代君王,承接此方天地的冠冕。” “没有办法。” “也没人愿意看见长白之君战败,因为他战败,对于大兴安岭后方的亿万生灵皆是灭顶之灾。但你认为那些伫立山峰上的狼群是摆设吗?大兴安岭的生灵,以及从族地中走出来的仙家们无法踏入这片战场,那位君王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北原的千军万马。” “狼王遵守这个规则,狼群没有在这个时间中进行掠夺和杀戮。” “一旦有人踏过这道红线,这座山将被血染红。我们为长白之君出手,狼群为他们的王露出爪牙,之后便是所有生灵的血战,只有死和活两种路可选,选择活意味着让对方死。这样的混乱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见的,狼王如此,长白之君也如此。” “王,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子民,不管是土地还是灵气,子民都因为征战死在了混乱中,那又何必点燃战火呢?” 这片山地周围的山峰中站立着很多人影。 有五仙家,有环绕可怕精灵的萨满,还有来自俗世崛起的修行者,有资格来到大兴安岭中目睹这场君王战争,都是名动一方的强大存在,甚至有几位北方古城的城主,这几位庇护百姓的城主皆为阳神。 五仙家的人很少,但这里的人大都认识他们。 北方最古老的传承。 这些强大崛起者的感知敏锐强大,男孩询问他的爷爷,五仙家的柳家的老家主的话自然是这里所有人的心中所想。 但回答又如此的令人无力,令人无力的不仅仅是他们没法起任何帮助,更无力的点在与他们无法反驳老人所说的话。 没有办法吗? 只能目睹两位君王搏杀的结束? 171.烛火 “奶奶的,让我去!” 远离人类聚集地的另一边,雪兔子拼了命地往外发劲,往外冲的脑袋把原本不明显的脖子拉伸的很长。 她的身体被一头大妖按住。 是那头灰色羽毛的神禽,他的爪死死按住雪白兔子的身体,任其如何发力也没法挣脱。 他叹了口气。 “老大,我阳神境。” “废话啥,老娘不知道你阳神境?又不是让你去!我是极宫!极宫!极宫你知道不?”雪七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出来,回过头对着灰羽神禽咆哮。她屁大点兔子对着庞大体型的神禽咆哮的画面很异样,毕竟她还没对方按住她的利爪大。 “我的意思是,我才阳神,老大你有现在有办法挣脱的我的爪子吗?你现在连阳神都不如,只是只兔子,普普通通的兔子,不是传说中能欺骗天神的讹。”灰羽神禽的四周山峦上伫立着很多庞然大物,他们与战场另一边的狼群对望。 “您能去干什么?去变成烤兔吗?” “现在您别说靠近那两位君王本身,光是散开的域就能杀死你了。老大你平时把这些拎得那么清,怎么现在反而糊涂了呢?” “你妈的!我白养你个白眼鸟!”兔子骂骂咧咧。 “我是我妈养的,我妈是鸟,不是兔子。”灰羽神禽翻了个白眼。 利爪按得更死了,闪烁寒光却没有伤及到雪七一根兔子毛。 “无论如何,您老实点。” “哪怕最后的结局没法改变,大兴安岭的妖魔鬼怪也该埋在大兴安岭才是。” “至于大兴安岭的兔子,想来不会死在狼的嘴里。都说兔子多情,一窝生好几个,您还没成家教您的下一代兔子吃狼的道理,急着送死干嘛。” 灰羽神禽抬头,阳神境妖王的神禽足以清晰捕捉到群山中心的战场。 那里是通红的、融化的山峰,还有恒久悬挂在半空的银色圆月。 ………… 群山中心,附近无数山峦皆在熔岩中崩塌毁坏,泥土砂石成为熔岩瀑布。 方圆数千里,看不见草木。 地面是滚动的岩浆,喷薄而出的熔岩火柱。狂风中掺杂着某种意志,仿若伴随风暴舞动的妖精切割熔岩火光,席卷未完全化作熔岩的砂石尘土,铸就利剑。 第八日。 等到这场夜幕的结束,即是第九日。 银灰色的巨影在风暴中跳动,幽绿的巨瞳在黑暗中盯着群山间伫立的黄金人形。 卓诺萨利背负银月,他漂亮孤傲的银灰色毛发已经成了煤炭似的黑,大块大块的地方焦糊,最严重的地方在他的后腿根部,在几天前被通明座抬起一座化为熔岩的火山砸下,他没来的及避开,命中了他的后腿。化山为火,凝火为矛,那一击使他整个后半身处于一种接近瘫痪的状态。 到现在,虽然表层皮毛处愈合,看不见那道可怖的伤势,但碎裂的后腿和后背骨骼还没有愈合。 或者说他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控制他身躯的再生。 银月昭昭,两种截然不同的皇道领域挤压在一起,如果不是卓诺萨利的冷月,这片大山早已不是滚动的熔岩那么简单,应该是燃烧的滔天烈焰了。 “第八日了,你还不打算停手吗?”狼王沉声发问。 他侧身,狂风中的妖精们牵引住砸来的巨拳,下一刻银灰的身影出现在风暴的另一处地方,银月的光华使那些焦黑毛发脱落,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 卓诺萨利凝视远方缓缓起身的黄金人形,言语里充斥着警告的意味。 这个警告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对方。 此刻的通明座已经看不见原本的身躯和毛发了,全身上下都是璀璨的金色,如同黄金烈焰凝聚的天神,他的头颅不再是自然的青面獠牙,是火一样的不定,他的头颅后是延伸出的类似发丝的火焰,面庞被烈焰燃烧的模糊,看不清五官,望过去只有一片茫然的火。 完完全全失去了生物的特征,看不见血肉、骨骼、毛发。只有那种介于火和液体之间的物质。 这金色的火焰铸就的身躯是通明座以火焰凝聚的右手,可在八天的光景里,渐渐延伸,甚至可以说是侵蚀!直到现在伫立在天地间的黄金人形。 这场灭世的烈焰从点燃便是以通明座自己为柴薪。 所以卓诺萨利在警告。 他能感受到这场烈焰的盛况将在明天之后,第九天和第十天达到极端。一场烈焰抵达极端后毫不例外将迎来毁灭,没有了柴薪的火,只能是火星。 黄金人形没有开口。 这场灭世的烈焰能将空中的银月焚烧殆尽吗?他不清楚。 气机收敛,滚动的熔岩趋近安宁。 通明座张开双臂,融化的山峰上牵引出一道道金色长线,汇聚成矛。他伸手接过,持矛的天神巍峨立于群山中央,风暴和银月下的银灰色巨狼长啸。 这是下一场交锋的开始。 群山再度震颤。 掀起的风暴和火光笼罩了整片战场,隔绝了外界的窥视,灰羽神禽的眼瞳中渗出鲜血。 负荷太大了。 这场战争根本不是他们能观望的,他的眼睛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几乎被刺瞎。那可怖可畏的力量让他不禁怀疑,这真的是现世生灵能造就的吗? “喂喂喂!那是什么!”他听见了某个大妖魔的吼声。 什么?灰羽神禽一愣。 伫立君王间的战场之外,什么样光怪陆离的事情没有见过,现在看见了什么值得他那位兄弟这样惊讶地大吼。 “天上!”又是另一头妖魔的嘶吼声。 灰羽神禽抬起头,眼瞳出还有鲜血,他的画面在灵气的滋养下从模糊转变成清晰。 漆黑的天,暗沉的天际线,被染红的云海,和高天的月亮,天上有什么东西,哪有东西值得大惊小……灰羽神禽猛地一个哆嗦。 云海被撕开了,露出深邃夜空和一道如矢的绚烂流星,赤色的星辰,金色的拖尾。 但这不是流星,是头赤色的未知生灵!金色的拖尾是他身上燃烧的烈焰! 那头生灵披覆金色烈焰,夭矫如龙,在夜空游弋身躯比那轮月亮更明亮神圣,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都能清晰看见云海被这生灵撕开,他能想象得到这头生灵该是何等的庞大。而这头生灵的目的地……灰羽神禽顺着那个方向延伸过去,是君王之间的战场! “草,你他妈在干什么?”因为神禽猛地一哆嗦的缘故,雪七被重重压了一下。 “老大……你来看看。”灰羽神禽松开了对雪七的压制,将她叼起,使雪七趴在他的头顶。 也许一秒,也许过了很久。 总之神禽在感受到令他窒息的沉默后终于听见了头顶上方响起的声音。 “那是,另一位君王啊!” 另一边的山地,崛起者们呆滞住了。 巡游云海的庞大生灵正如流星般坠落,金色的火既是他的衣袍,也是他的眼睛。死寂的人群嘈杂起来,他们看见了……龙? “城主大人,是大兴安岭的妖魔出手了吗?”有人不安。如果战火被彻底点燃,后果将不堪设想。有人甚至想升空阻止云海发生的坠落。 最高处的几个人影伸手阻止了众人的举动。 “爷爷,那是龙吗?”男孩瞪大眼睛。 “不是。”老人缓缓摇头。 老者抬起的眼眸中是沉淀的金色光亮。 “是烛火。” 山峰上的狼群起身,凝视云海上方正在下坠的庞然大物。 在他们迈出第一步时,无与伦比的威严从天而降,狼群长啸瞬息化作呜咽,狼群无法伴随风暴而行了,因为那个方向,云海撕裂,围绕战场的风暴停息,赤色的龙影流转着不息的金色火焰,他的身边是闪烁的诸天星辰。 漆黑夜幕下,光和影肆意泼洒。 大兴安岭中的诸灵起身,目睹赤色的龙影携着群星坠向大地! ------题外话------ 一个月不那么圆满地结束了。 家人们下个月再见。 三更我有尝试,真难,所以现在把每一章的字数提上去,希望有一天能从五千变成六千?所以别说三更的事情了,做不到啊,真的做不到啊。 每天能写完两章已经谢天谢地了啊。 172.月与风暴与妖精 山地一边的老者抬手,截然不同的可怕力量从他瘦弱的身躯中爆发。 隐约可见巨大的蛇形影子盘旋,将他站立的位置笼罩。 站立在各自山峰上众人同样如此,各色各样的灵或器将自己及身边的人保护住。在他们做完这些的瞬间,一股庞大的气浪从群山的中心出呼啸而来,剧烈的震荡晃荡地脉峰峦,树木断裂,岩石滚落,已然是场地震。 扩散开圈形气浪中带着点点火星和灼热的高温。 人们看清楚云海上方下坠的生灵,可更愿意将其比作流星,因为其坠落的速度和力量根本无法估量。在他们捕捉到巨大龙影的一瞬间,炸雷般的巨响便砰然而起,大约数秒后,十余米高的烟尘接踵而至。 众人所站立的位置连战场的边缘都算不上,可仍然被席卷,波及。他们注意到这个地方有的树木开始燃烧,跳动着诡异的金色火焰。 这是怎样恐怖的力量? 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 仅仅是到来,就伴随着一场天崩地裂的巨大灾难。 更靠近战场的另一边,狼群,以及大兴安岭的妖魔鬼怪。 他们噤声。 凭借强悍的身躯,震荡不能使他们倒下或后退,这些生灵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这场地震的中心。 浓烟,黑色的浓烟。 他们能看见被砸裂的山和地面,上面是滚动的熔岩火光,仿佛大地流出的鲜血。 因为风暴停息的缘故,浓厚的烟尘没有散开,全凭某种东西的游走来变化,偶尔有鳞片划过烟幕,能隐约观察到火光和黑烟中的巨大影子。两方对峙的君王没有动作,他们在等待。这一幕宛若回到了过去,在野外,两头掠食者搏杀时如果闯进了第三头掠食者,场面会僵持,僵持的时间取决于其中一方的耐心,或者另一方露出的破绽是否值得再次伸出利爪和牙齿。 对于卓诺萨利是如此。 在晨星投影出现的刹那,他就意识到这是与自己立足在同一层次的生灵。 通明座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的脸被火焰燃烧凝固成黄金的无面,所以卓诺萨利看不见他的表情。 那是缓慢呼吸后獠牙扬起的笑意。 烟幕在变淡,变淡。被烟尘笼罩的生灵也越来越清晰,鳞片开合的声音像是在打铁,可又太密集了,更像一场暴雨敲打在铁皮大棚上,这里的所有生灵,都是大棚中倾听雨声的避雨人。 卓诺萨利凝神。 背后那轮银月亮起了道漂亮的弧线。 烟尘被猛地撕开,一条裹着赤色鳞片的臂膀伸展出来,瞬间落在了卓诺萨利站立的位置!整座山被掀飞,利爪镶刻进了土层里,银灰的巨影高速奔走,落在了另一座山头,但下一刻,那座山头的天空张开了一道裂缝,第二条狰狞巨爪直接砸下! 狼啸声响彻四野。 银灰狼王背后月亮像心脏跳动般跳动了一下,汇聚的风暴中带着千丝万缕的月色光华,这些光华像绸带一样牵扯住砸下的巨爪。 下一刻,弥漫的烟尘被陡然压下,骤起的狂风压低远方的林木。 浓烟中心原本游动的庞然大物不见了踪迹,那里只有开裂的深坑和支离破碎的地面。赤色的巨影闪电般刺穿苍穹,巨大的斧刃砍在了狼王的面门。 “轰——!” 银灰狼王被极致的暴力砍飞了出去,利爪在地面犁出深痕,沿途砸断数座山腰。但他仍然是站立的,斧刃没有切切实实劈在他的身躯上,狼王咆哮,他前方银色的满是裂痕的屏障同时碎裂,如星雨洒落。 幽绿眼瞳盯住了他原本伫立的地方,那里被一头龙形生灵占据了。 这头龙形生灵盘踞在山峰上,姿态像极了坐在王座上的帝王。嶙峋背脊延伸出狰狞骨刺,铁鳞张合间演奏乐章。此刻他同样打量着卓诺萨利,垂下的赤铜骨面宛若恶鬼,眼眶里跳动着金色火焰。神圣,狰狞,恐惧和向往的造物在他身上如此显明。蜿蜒身躯的尽头,是修长尖锐的尾骨。第三次成功击中卓诺萨利的巨斧就是由这条锋锐长尾横扫。 他的前肢两爪抓住山峰,上方笔直砸下的利爪挣脱月光般的绸带,发动最初那一击的赤鳞臂膀不见了,卓诺萨利看见龙形生灵的周身再次出现他先前头顶的裂痕,伸展出了手臂。在抓住山峰的两条手臂靠近腹鳞的位置也是这样的漆黑裂痕。 原来这些足臂根本不是生长在这头生灵身上,而是来自虚空之中! 卓诺萨利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家伙。 “大兴安岭,没有你这样的存在。整个北方,也没有。” “你是谁?” 赤色的恶鬼凝视着狼王。 “承冕生灵,承载冠冕后便是为了入侵别人的家园么?” 银月下,狼王缓缓回到:“我是为了我的子民承载的王冠,是他们的王。那么,我行使的力量来征服,为了我的子民,为他们争来更富饶更安宁的土地有什么问题?” 战争,岁月中永恒的主题。 这是头无论如何都无法驯服的野兽,也无法杀死。哪怕用牢笼关起,这终有一日它会咬破牢笼将战争的阴影泼洒至人间。 “的确没问题。”李熄安说。 暴力有时候就是这么美好。 当你拥有能践踏一切,凌驾一切之上的暴力,你自然可以选择随心所欲,选择以暴力征服,去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李熄安从不否认暴力的美好,如果不是他同样拥有这样的力量,太行早已沦陷,在很久很久以前。尤其是这个时代,没有人可以拒绝力量。 承冕生灵就是这个时代极致暴力的代表。 足以屠虐皇者。 “但很巧的是我不愿意让你得到这片土地。”赤铜骨面裂开了笑容,“你要如何?” “行我未完成之事。”狼王回答。 显然,狼王要继续这场君王间的战争,不过这次换了对手。他与通明座之间的搏杀不就是因为这件事爆发的吗?对方既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那没什么好说的。另一边的黄金人形停止了燃烧,李熄安知道通明座的收手是对他的尊重,终究是太执拗,要是换成蝼,开开心心地抡起枪剑刀子斧子就这么和李熄安一起上了。 李熄安甚至能预料到蝼会一脸严肃地说去他妈的道德仁义,老子打的就是群殴。 赤色蛟龙腾空,太行八陉按碎了先前握住的峰峦。 狼啸,卓诺萨利身后升起了月亮。 完完全全的月,圆满的无法挑剔。在银月下,狼王的身躯流转出辉光,所有毛发重塑,化作虚幻般的月色,那对幽绿的巨大狼瞳合拢了,在卓诺萨利闭目的瞬间,那轮圆月上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以古老符文勾勒,被月亮上那只眼睛注视到的生灵,不管是大妖魔还是崛起者,心中都突兀升起了虚幻之感,像沉浸在了无边幻梦之中。 金色的火焰燃烧。 这股熟悉的感觉让卓诺萨利略微有些惊讶。 天空,此刻同时悬挂着两轮月亮。 第一缕风,第二缕风,至千风,狼王的月白毛发飞舞,猛地飞散,至暴虐的风暴!那些散开的毛发在空中溶解,化作某种意志的化身,成为银月下的妖精。银月中的妖精们在风暴中舞动,自通明座下场后,无人维持地面上的熔岩地脉和融化的群山,此刻皆在妖精的舞蹈下被吹息,留下焦黑的、遍布裂缝的地面。 战争。 李熄安的视线中全是飞舞的银色妖精。 它们手持名为“风暴”的利刃,要切割他的身躯和灵魂。 以力量征服,以力量为子民夺得更富饶的土地。对狼群而言有错么?这是他们的渴望,对他们来说当然没错。拥有力量在这个时代理应得到所能及的一切。 可又应有秩序。 赤色龙影升空,目前那些风暴的利刃还不足以划伤他的鳞片。 如今充满暴力的世界,秩序从何而来呢? 理应来自更可怕更极端的暴力。 “吼——!” 闷雷般的龙吟掀开了李熄安上方的云层,露出今晚夜空里的月。 月光泼洒在他的鳞片上,倒映寒光。金色烛火肆意摇曳,神火铸就的衣袍沉默燃烧,古老玄奥的文字在黑暗中吟唱,另一股域扩散了,这股强大的意志将风暴压下去,使他的周身不再有风。 只有星星。 点点闪烁的星星。 李熄安俯瞰群山中的闭目狼王,显然那轮意象中的月眼也在看着他。 虚空震荡,八条臂膀从中伸展,托鼎,持剑,环绕河川。域随着他的意志扩散,将目光所及化作深邃漆黑,化作他的宙宇。 他就是暴力。 他就是最强大最可怕的暴力。 所以,他是秩序。 173.大兴安岭的来客 高天,所有生灵抬头皆能看见那镶嵌在圆月中的龙形。 他蜿蜒着,咆哮着,八条自虚空伸展的臂膀仿佛使他脱离了“生命”这个范畴,变得更接近神或恶魔。 上方,皇道领域铺展了,无可比拟的皇道领域。他将自己比作了宇宙中心,点缀晨星。 闭目狼王长啸。 这是这场战争打响的号角! 天上的和群山间的两道巨影同时消失。 风暴侵入了漆黑宙宇,银月光泽下的妖精手持利刃要切开闪烁的辰星。 可辰星上燃起了火。 成千上万条鱼龙顺着鉴月川流向了领域交织之地,用不着李熄安下达命令,看见了大餐和美食,它们自己会动。银月的妖精们遭遇鱼龙,风的利刃没法斩开这些不讲道理的古生物的鳞片,鱼龙们的鳞片上流淌着水的光泽,鉴月川对鱼龙群而言既是巢穴也是最坚固的铠甲。 狂风呼啸。 背负月眼的巨狼随风暴奔袭,姿态仿若舞蹈。 这是最暴力,也是最优雅的舞蹈。风暴中的妖精们在与它们的主人共舞,某种奇异的共鸣在风暴中发生。 风出现了形体,倒映北原君王的银月。 它们赋予了风暴的“形”。 银月赋予了风暴的“质”。 卓诺萨利,北原的君王,他应是世界上最强的舞者和风。 在领域交织的幻灭中,无数碎片亮起又熄灭。整个半空,那片战场仿佛不在这个世界,被剥离了出去。 “天……天呐!”有人自语。 在通明座和狼王的战场中都未曾出现这样光怪陆离的景象。 像他们造就了另一个世界。 然后那个世界在造就的瞬间破碎,碎片出现在了此刻的半空中,两位君王的战场上。 所有人凝视空中的幻灭。 那便是现世无可匹敌的力量彼此的碰撞。感觉这片战场仿佛开辟了另一个世界,又何尝不是感到这两头,不,那三头生灵根本和诸灵不处在一个世界。 一片支离破碎中,燃烧的星辰和有形有质的风暴相互交织、破碎、然后愈合。所有生灵皆注视着空中的破碎,也许他们被困在幻梦中过了一万年,又也许不过眨眼的刹那。 最后,两个庞然大物对撞了。 赤色的龙形和白月的狼王缠绕撕咬。 太行八陉压下,月眼转动眼球,古老符文闪烁。领域和领域错落,风中的妖精跟着某种节拍,而节拍来自赤色龙形身上的鳞片交鸣! 白光,炽烈的白光。 所及之处的大山像纸上的笔墨被随意抹去,化作平地,云层荡开千里,长空皓月洒落月光照耀人间。 下坠! 狼王在下坠,有形有质的风暴像玻璃样破碎,上方是跟着狼王一并下坠的星辰火光。 没有一颗星星是完整的。 大地再次震荡。 狼王的庞大身躯砸进了空荡荡的地面,留下碎裂的地层和巨大的坑洞。 领域全部破碎,化作火光和黑暗。 赤色的龙影随之落下,掀起的烟尘中,月白的巨影被扔了出来,狼王咆哮,月白的辉光在他身上依旧流转不息。 狼王的月不竭不死。 背负的那轮月眼向烟尘中呼啸而出的龙影投下目光。 卓诺萨利嘶吼着,月白的辉光也遮掩不住他往地上奔淌的鲜血。那蜿蜒的龙形俯瞰着他,一条臂膀拖着方青铜鼎悬于他上方,崩碎的鳞片和血在玄青色篆文下缓缓愈合。 通明座在走到大兴安岭面对他之前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变得如此虚弱,那股金色火焰的燃烧和侵蚀如果在短时间内爆发足够将卓诺萨利重创,因为那是瞬间的搏命,承冕生灵的最终后手。但也只能将卓诺萨利重创,在爆发的燃烧便是柴薪的毁灭。 可能凭借通明座的强大,燃烧后他不会死去,可也彻底失去牵制卓诺萨利的力量。 所以,那场火燃烧的并不剧烈。 相反,燃烧的很平缓,这所有都在通明座的预料中,卓诺萨利当时感到意外,这种侵蚀己身,将己身作柴薪的手段单纯只是为了限制住他的行动,让他在大兴安岭这片战场驻足十天的光景吗?在这之前他不明白,现在卓诺萨利知道了。 是在等待。 等待能阻止这场战争的生灵到来。 卓诺萨利抬头。 背后的圆月呼应着他,那古老符文构建出的眼球转动着,形与质在那眼中破灭又重铸。地上的血失去了红色,变得如同清水一般。卓诺萨利在那眼球的注视下没有了创口,就好像从开始便没有受伤,在与通明座交战中碎裂的后腿也彻底愈合。 做完这些,无外乎那轮圆月不再是完满的“圆”,有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缺口,用肉眼很难察觉。 他们此刻都没有再展开皇道领域的打算,要以鳞片和爪,牙与刃来搏杀。 空中巡游的赤色龙影盘踞,金烛森然。 太行八陉不再是分散的位置,有四条足臂归于他身躯生长肢体的位置,他游走咆哮,四肢的鳞片舒缓。另外四条足臂在上空结成法印。巍峨四象的虚影浮现,肆意游动,载天鼎上的象形显化真灵,在与法印上出现的四象法印呼应。 李熄安持剑。 举起。 这一道光芒接天承地。 盛放的曦光下,恰逢月落至大地尽头,白昼抵临! ………… “呼——!” 大兴安岭边缘地带的密林从中,皮肤黝黑的男孩在艰难行进,扒拉着林木。 他看上去很劳累,身上满是污渍没来的及清晰。鞋子上遍布污泥,大兴安岭在冬季本该是耀眼的雪景,当他赶到这里是温度让他感到异样。 炎热地快要接近夏天。 所以哪里谈得上雪,这里原本该有的厚雪全部成了水,让山地里完完全全成了泥巴路。 猛地,他抬头。 遥远的群山深处,一道光柱陡然亮起,直冲云霄,在此刻清晰绚烂的像太阳升起。 “这是什么?”他皱眉。 满溢而出的庞大能量让他这个位置的灵都在暴动,在不安。 东边的方向,晨曦降临,夜幕正在他身后退去。不过回头的功夫,白昼就到来了。这种异样的环境让他愈发感到不对。 “希望还来得及。” 男孩伸手祈祷。 这是草原住民表达祝福的常用手势。 ------题外话------ 怎么说家人们,君王干架,画面拉满。 这不来张票票? 174.碎月 白昼抵临的刹那,盛放的曦光延伸,像道金色闪电撕裂黑夜。 群山间的狼王被笼罩了。 他的速度和灵活远胜过通明座,凭借狂风甚至能和那行动诡谲的龙影相提并论。但面对这接天的光芒,他无处可逃。 “嗡——!” 狼王背后的月眼颤动了一下,空气中的某种物质在游离。 风。 狂风在此汇聚。 风中是成千上万的月色妖精,它们的双手叠放在胸前,摆出奇怪的手势。如果有熟悉草原习俗的人看见了会知道这是来自草原的虔诚祝福,是某种“风的语言”。因为草原生活的人相信风会带来生机和下一年的去向,所以在那古老的传统中,草原住民在为牛羊寻找下一个肥沃草,总会抽出一天的时间来祈祷,询问风他们的未来。 狼王长啸,风和月铸就了壁垒。 下一刻,光照来临。 狼王的身形被庞大的光束流淹没,连带着他后方的诸多山峦,全部化作了白。 妖精们消失了。 当太阳般的炽烈光芒散去,他不再能听见风的声音。月光和狂风铸就的壁垒无法完全将那道撕裂夜幕的锋芒抵挡下来,此刻月白虚幻的狼王身上,半张脸呈现出诡异的漆黑,像皮肤和毛发被剥去,留下残碎的血肉包裹在露出的半边头骨上。 可没有血,狼王原本是闭目,可失去了半张脸的表层血肉,露出了眼球,虽在燃烧,可有种即将熄灭的枯蜡烛的质感。另一边合上的眼睛也睁开了,燃烧着幽绿的芒。 他死死地盯住半空中那道持剑龙影,背后的月眼同样如此。 对方将那柄剑松开了,任由那柄金玉长剑成为一条金色小鱼游弋着,在狼王的目光对上空中金烛的瞬间…… 空气爆鸣! 赤色的影子贯穿长空,狼王只感受到上方传来了无比巨大的压力,有利爪扣进了他的脖颈和背脊中。 “吼!” 狼王还没来得及抬头,灼热滚淌的烈焰席卷,将他环绕。 他的四肢离地,那股力量将他带动了。巨大的龙影将狼拖拽着,尖锐利爪撕扯血肉,直到镶刻进骨骼和骨骼的缝隙中才停下,鳞片剐蹭骨骼神经。神火无时无刻没有在灼烧狼王的身躯,那些纯净的月白色毛发在失去光泽,哪怕在迅速的重新生长,可神火的破坏力显然更可怕。 卓诺萨利的视线被金色的火遮掩了。 来自虚空中的两条臂膀抓住了他背后那轮月眼。 古老符文闪烁,卓诺萨利还没有完全失去“看见”的机会。那轮月亮在爆发,灵气汇聚,天陡然间暗淡了,在地平线的边缘出现了半轮月影,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往卓诺萨利的那轮银月上牵引光芒。 地面上的狼群在长啸,呼应月亮。 月亮和风暴是他们的图腾,也是他们王的象征。 但下一刻,交缠的蛟和狼之间响起了无比凄厉的嘶吼声。云层震荡,那牵引过来的月华崩断,出现的月影也随之消散。这凄厉的嘶吼仿若来自地狱,听见的生灵无不打了个寒颤,捂住耳朵。 那道凄厉的吼声来自银月, 狼王背后的银月出现了裂缝。 完满无缺的月有了裂缝。 裂缝从中心往外扩散,那里既是银月的中心,也是古老符文构筑成的眼球的瞳孔位置。此时,那个地方正插着一柄剑,金玉雕刻的精致小剑。 这轮月是卓诺萨利的意象,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攻击到? 有这轮银月在,他不竭不死。 但狼王没时间思考了,那柄小剑钉穿了银月,古老符文构建的眼球嘭的炸裂,将中心的裂痕扩大了些许。这轮银月仍然发挥作用,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为卓诺萨利开辟空间。 “咚——!” 巨大的敲击声。 狼王被拽离地面后,一条臂膀按住他的头颅将其狠狠砸在了某座山峰上。 那座山自然崩碎,土地和岩石怎么可能和承冕生灵的肉身强度相提并论?可狼王头颅砸向山峰的位置出现了血,那块区域的月白光泽在飞速退去,成为最初的银灰色。 燃烧的幽绿眼瞳失去了一只。 坏死的眼球上也是一柄剑,修长,宽厚,八面,剑身为赤。卓诺萨利低吼着抵御那柄赤色长剑的侵蚀,这柄剑上带着惊人的死气,在最靠近他大脑的位置刺进来,险些将他杀死。 这无疑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在颈脖处的巨爪发力时卓诺萨利是这样想的。 他面前出现了那张漠然的骨面,没有表情,没有最开始骨面裂开的笑意。他的蜿蜒身躯裹着金色火焰,仿若披覆着一件流云衣袍。 可那些绽放的火星都相当致命。 一条臂膀将狼王的喉咙扼住了,他的脸早已支离破碎,现在连脖颈都不再完整。李熄安贴着地面游动,手里拖拽着狼王将其按在地面肆意摩擦。大地出现巨大深痕,山峦仿若被耕犁开的小土坡。 怦然的撞击声持续了很久,期间狼王想站起来,可被太行八陉重新按倒。 “轰——!” 巨大的月白影子被甩飞,在地上翻滚撞塌了无数高山,截断了无数河流。这样的庞然大物就这样被轻易扔出去,难以想象那条臂膀中蕴含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深痕的尽头,白月狼王仍想起身。 一道蜿蜒的影子将他笼罩。狰狞的爪砸下他的头颅,又是一次震颤,烟尘扩散开来。 稀碎的白色铺满了狼王除去鳞片以外的视野。 下雪了? 不,这不是是雪。 狼王痛苦地嘶吼,那柄金色长剑化作小鱼回归天空游弋。两条抓住了银月的爪发力,将那轮月亮生生撕碎。这些“雪”是他月亮的碎片。月白色的辉光消失了,卓诺萨利的身躯成为了最初的银灰色。 他看见了压住他身躯的巨大蛟龙昂首,眼瞳的色彩和太阳几近重合。 然后。 卓诺萨利听见了呼啸的风声。 狂风,因为赤色龙形移动带来的狂风。 他还完好的那只眼睛看见了云层,太阳的辉光泼洒在巨大狼躯上,赤色长剑惊人的死气在消磨狼王的意志。 他现在能运转的灵不多。 先前是海洋,现在大体上和片湖差不多。 卓诺萨利注视着带他升空的生灵,那张骨面上倒是看不见丝毫的倦意。 风声,烈焰燃烧的膨胀声,还有鳞片开合的交鸣声。 赤色的龙形遨游高天,手里扼着狼王的喉咙。从其位置伸展出的手臂将其固定。 “若你坠于大地后仍能站立,我会放你的狼群离开。” 蛟龙停下了,盘踞云端。 李熄安将狼王吊在身前,垂下头打量他支离破碎的脸。 金色的火在汇聚,每一片赤鳞都在舒张,溢出金色的火星。卓诺萨利能看见这张骨面的鳞片缝隙被点亮了,流淌过瑰丽的暗金色彩。那对金烛般的眸子在疯狂燃烧,周围的鳞片全部被照亮,辉光延伸至鳞片边缘。 在李熄安的身后,虚空张开。 四条臂膀结成法印。 位居四条臂膀中央的青铜鼎鼎身奔走活灵,四象的真灵攀附至臂膀的法印之中。 狼王最后的视线,便是蛟龙张开的排排利齿和喉咙中亮起的火。爆发的金色火焰,将他的整个世界填满。 175.风失语 “草!”坐在灰羽神禽脑袋上的兔子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中是坠落下的巨大光束。 这股力量将山脉上方整个云层掀开,从地上往那个方向看,就仿若太阳从天而降,一场灭世的烈焰燃尽所有。 崩碎了银月和风暴。 兔子能感觉的到蛟龙身上的火焰和通明座身上具备的有些相似。 先前蛟龙暴力到极点的姿态诸灵看见无不畏惧,令整座山脉绝望的狼王最后在其面前连起身的资格都没有。 “你觉得那匹狼活的下来吗?”兔子感叹。 “这得看蛟龙愿不愿意让他活下来。”低沉疲倦的声音响起。 通明座的化形。 披着衣袍的苍白猿猴就站在灰羽神禽的身边,他不止是疲倦,还有极度的虚弱。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的的四肢全部由微弱火苗构筑的虚幻形体,只有头颅是真正存在的。 这场战争他几乎将自己燃烧殆尽。 准确来说是两场。 通明座的眼瞳中倒映出震荡的山脉和铺天盖地的烈焰。 “轰——!” 以点成线,拉扯出金色的长尾。在他们这个距离看见的一点,那便是如山庞大的君王。 坠落了。 也许不止是场坠落这么简单,说不定这会是承冕的末路,狼群的终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里。 金色的火焰燃烧在大地上,满目疮痍。 半空中,晚枫落叶。 身穿黑衣的少年安安静静地落在摊开的太行八陉上,金色眼瞳注视烈焰的中心。这个姿态,意味着他不再打算动手。 很久,很久。 巨大的影子在晃动,烈焰中传来了狼啸。 这声狼啸声既凶狠又悲凉,凶狠的像下一刻就要撕碎世界灭绝所有活人,悲凉的像将走到末路的帝王。历经满目的繁华,最终独自走向烈焰燃烧的墓场。 山峰上的狼群也在长啸。他们每一头强大的狼都独自占据这一座山头,此刻他们长啸,仿佛群山在悲拗。 月的意象又出现在大地的尽头。 金色的火被撕裂,浑身破碎的巨狼伫立在金色的火海中。能感受到他气息的都知道,这头伟大的君王几乎快要死去,血和碎骨、血肉混合,脖颈间能看见脊椎骨和破碎的肌肉,每条腿上都是断裂出的森然骨茬,连那张桀骜的脸都只剩下点肉沫和头骨,但他仍然高昂着头,仅剩的眼瞳盯住巨爪上站着的人影。 样子虽然陌生,可那股气息不会变。 他没有说话,他也没法说话了。 只能用眼睛告诉对方,他完成了约定。现在,是对方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出来。”李熄安没有回应狼王的眼神,只是淡漠地说道。 有人闯进了这片战场。 这是件不要命的事,君王之间的战场,没有生灵敢打破规则参与进来。但李熄安察觉到有人在往这个方向移动,很艰难。因为这里皆是燃烧的火海,这些流转不息的神火对极宫境的皇者都能造就巨大的杀伤力,何况闯进来的家伙似乎还不到阳神。 但那个闯入者的行进速度骤然变快了。 李熄安开口,正是说给那个分明只是俱灵境却能闯入神火海洋的人。 一个人影穿过了火海,站在了狼王面前,看清楚来者时,李熄安的金色瞳孔缩紧了一瞬。 皮肤黝黑的男孩。 李熄安的视线不在那个男孩身上,在他头顶的一篇画卷。 一张暗黄的图录上绘制着青衣的女人,华贵的青色衣袍包裹的,不是美貌的少女或妇人,是个干瘪枯黄的人形。那比将死老人还可怕的枯黄手臂上提着一盏青灯。看不清面貌,只能观察到飞舞的漆黑发丝。 男孩头顶的图录上的辉光伴随男孩的呼吸起伏。 他的手里提着一盏与图录里类似的青灯,不过是虚幻的。 那副绘制着青衣女人的图录边缘位置,和四象图录的边缘是一样撕裂的痕迹。 卓诺萨利见到男孩,仅剩下的那只眼瞳凶厉可怕。 “卧槽,风失语?”远处的兔子蹦了起来,她起初还不知道那边怎么会突然悄无声息地闯进一个人影。 狼群分明没有动作。 “谁?”通明座问。 “风失语啊!就是那个风失语啊!”雪七回答。 灰羽神禽感受到身旁降低的灵气,晃了晃脑袋上的兔子。“老大,你得说详细点,风失语是谁?他来做什么?” “哦哦,骚瑞骚瑞。”雪七挠头。 “草原上的人,风失语。狼王这次要踏过大兴安岭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他。当然,目的不仅仅是他。那匹狼和我说,风失语背叛了草原。要知道风失语是我朋友,我哪能让那匹狼说啥就是啥。当即就和他爆发了一场恶斗,可惜寡不敌众,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得跑路放弃大兴安岭了。” “是这样吗?”通明座的声音很沉。 “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你。” “毕竟狼群的到来就是为了掠夺和战争,无论我是否袒护风失语,这场战争都会爆发,无所谓。”雪七没了表情。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场战争的本质。 无论如何,当狼群拥有了匹敌野心的力量,这场战争早晚都会打响。 “你叫风失语?他是为了找你才发动这场战争?”李熄安俯瞰男孩,金烛如炬。 男孩回头望了狼王一样。 这个家伙从未如此狼狈,不,应该说从未陷入如此困境。他是王,既是狼群的王,也是草原的王。草原的住民也拥护他,因为风暴所向,会带来土地和丰厚的资源。他是孤高的,就像他背后常常升起的月亮一样。 现在,月亮要坠下,风暴即将停息。 草原会失去它的风吗?风失语不知道。可至少,风不该消逝在编制的谎言中。 “不全是。”风失语回答。 “他更根本的是为了子民,去获得更肥沃更安宁的土地。如果说为了我,也有部分原因。毕竟我拿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指了指头顶的画卷。 “草原有着属于它的古老秘密。” “我是继承者。”男孩此刻抬头,顶着巨大压力与那对金色眼瞳对视。 “草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知它的王,草原也不能失去它的王。” “代价呢?”李熄安淡淡地说。 “凡事都有代价。” 狼王嘶吼。 他这场约定为了狼群,不是为了他自己。当他站立在蛟龙面前,他便成功了。正如蛟龙说的,凡事都有代价,他既然做了踏入这片山脉,掠夺其他的土地的打算,那么自然有着出现更暴力的生灵将自己杀死的觉悟。 既然站着杀来,就站着去死。 这是草原教会它们的道理。 李熄安瞥了眼挣扎的狼王,他知道狼王在想什么。 将目光压在男孩身上,他也知道这个男孩的目的。 很多时候,王不那么惜命,比王本身更在意他的生命的,是爱着他的子民。 ------题外话------ 长白篇这几天就要结束了 常回家看看不是 176.天女图录 “你很敬爱他。”李熄安说。 在良久的沉默后,火海中响起了他的声音。 “那你为何要背叛草原,独自拿起那件至宝穿过大兴安岭前往南方?” 风失语愣了一下。 猛地摇头才回过神重新盯着李熄安。 “恕我无法告知,并非我不愿,而是不能。”他的目光很坚定。 他手中的那盏青灯在为他抵御再度席卷上来的烈焰。 但突然,狼王凝神,李熄安也集中了目光。 在黝黑男孩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枯槁的手臂,手臂上裹着宽大的青色衣袍。 那只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青灯,原本虚幻的灯骤然凝实。 一股诡异的波动在火海中弥漫。 李熄安之前有过一个疑惑。修为并不高深的男孩是如何安然从草原离开,这样的羸弱身躯会在神火中被轻易燃毁,而草原的风会是狼王的仆从为他带来信息充当耳目。俱灵境的修行者,无论怎样设想,都无法从一位承冕生灵手中逃离。 现在看见那逐渐显化出的人影,他有了答案。 李熄安能感知到男孩头顶的图录与其的相性很好,只要能催发图录中的灵,催发者是什么境界并不重要。那提灯的枯槁人形很诡异,此刻已经从图录中站起了上半的身躯。 长而浓密的黑色发丝披散着,只能看见发丝分叉下的光洁下巴。 青衣女人的身体是死树般的枯黄,脸却不是,代表活力的白皙和象征死亡的枯黄色出现在这样一个存在身上有种异样的协调感。她缓缓提起手中的青灯,青色的火焰在鎏金框架中燃烧,下一刻,周围的火海收拢。 直到地面的火焰不再燃烧,青色的火将金色的火吞没。 李熄安低眸。 眼瞳倒映那个青衣女人将青火吞没的火海凝练成了丸子或者说糖果样的东西吞入腹中。在吃下后,她枯槁的皮肤表面出现了几缕暗淡的金线。 他的金色火焰,可称得上一种神火。 此刻地面燃烧的火焰的确不再是他先前爆发在狼王身上的那种火焰,只是扩散来的余波。可这燃烧的火海如此轻易被显化半身的青衣女人收服吞吃。这让他想起了什么。 “当年大炎王朝大旱持续整整三年,老天爷一滴雨都不肯施舍。道是为何?原来是漠北有青衣,天帝之女魃南下!这位神通了得,有青灯一盏,传说中能把黄河水都烧个干干净净……” “那大巫祝姓苏,身旁围绕赤龙,她翻过四座大山,横渡漠北黄沙找到女魃所在,由此,便开启了一场惊天大战!” 那位说书老者吟唱的内容浮现在耳边。 女魃? 李熄安看向那显化半身的枯槁女人。 他莫名感受到了注视。 这个女人埋在发丝下的目光也在看着他。 下一瞬间,那种感觉消失了。李熄安却知道,这不是错觉,那种注视真的存在了刹那。 风失语的呼吸很小心。 他能感受图录显化的影子在吞吃金色火焰动作带来的风,干燥到极点的风让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果不其然是层层干糙死皮。在他于那副封存在古老祭坛中的图录产生共鸣后从未出现这种情况,图录中的存在没有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过,一直以来都是虚幻缥缈的影子,可仅仅是这虚幻的影子也足够了。 现在竟然出现了实体。 图录有智慧吗?风失语知道图录有智慧,但那些智慧被埋得极深极深,根本无法触及。伴随这副天女图录几年的时光,风失语知道图录来自哪里,意味着什么,这也是他离开草原不通知任何人的原因,连狼王都不曾告知。 这是灾厄。 如果他失败,灾厄至少不会危及草原。 狼王凝视图录上显化出的女人半身。 “所以你究竟在做什么?”李熄安问,“来见你们王最后一眼,还是打算靠你手中的东西救走他?” “交易。”风失语顿了顿。 “我手中的东西,我想太行之君会感兴趣。” “你知道我?”李熄安挑眉,狼王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只要走过大兴安岭,往南方去,不会不知道您的名号。至于对抗……”男孩笑了一下,“这副图录也许真有这样的力量,但也不是我能驾驭的。交易的价值,应该足够换回卓诺萨利的命。” 显然他身上背负着什么让他不得不离开草原的秘密,这个秘密连草原的君王都不曾知晓。 风失语的话还来得及说完,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爆发了。 图录中的青衣女人完完全全地爬了出来。 人形的枯槁连宽大青衣都无法遮掩,很多地方空荡荡的。 此刻,此地三个生灵的目光都在这个女人身上。狼王嘶吼着,他来自草原,知道草原人对这个形象的畏惧,自然也知道这个形象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他想开口警告,甚至想动身。可无法出声,支离破碎的喉咙没法支持他发出声音,枯竭的灵气维持他的生机,一点点都没有残余。 他果然油尽灯枯了。 北漠天女魃。 一个古老的传说。 草原中常常这样说道,草原是天神的馈赠,沙漠才是它原本的模样。传说中整个北方在某个时候全是一片沙漠,常年没有一滴雨水能落在这片土地上,因为这片土地沉睡着一个神灵,他们说那个神灵是天帝的女儿,下凡后没法再度升天,被禁锢在了人间。 青衣青灯,烧尽万物。所到之处皆为大旱。 卓诺萨利没有想到草原上的至宝会呈现出这个形象,在风失语将图录带离草原之前,图录上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分明绘着一个美丽至极的女人。 如果真的是那个存在…… 卓诺萨利的嘶吼声停止了,青衣女人提起了灯笼,走到几乎濒死的狼王身前。她的身形对于寻常人来说算是高大,但在这头承冕君王面前,大抵就像蚂蚁在面对一头狼。 女人伸出了手。 风失语屏住了呼吸,火焰燃烧将狼王席卷。 狼王的身躯在缩小,也许是她不想抬头,也许是别的原因。卓诺萨利被强制化形了,他没有灵,遍布死气,可那股火焰似乎有种诡异的力量,为他带来了微弱生机。当青火在狼王身上停息,原地出现了一个露出上半身的魁梧汉子,发丝银灰,一根根仿若钢针不羁立起。 浑身斑驳血迹,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 左脸血肉模糊,只有血淋淋的眼眶,半张脸也是破碎的,骨骼清晰可见。卓诺萨利注意到女人皮肤表面的金色线条更加暗淡了,近乎看不见。 女人接过掉落的赤色汉剑,向天上扔了过去。李熄安接过昏剑,使其与曦剑一样并拢身后。 还挺有礼貌。 李熄安在心里评价了一句。 可接下来,女人转过身看向了他这边。 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字,声音沙哑,不断重复,像是故障的机器。 她说:“苏……苏……苏……” 177.冬雨 “那边咋回事老白?”兔子觉得那边不对劲。 “又一副图录。”通明座说道。 “图录?什么图录?” “封存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存在的绘卷,我上次见到的那一副是借助绘卷呈现出古老星宿的力量。” “古老星宿的力量?”兔子吃了一惊。 “这么吊?那你们是怎么搞定的?” “因为只是没有智慧的傀儡,真正的灵仍在沉睡。”通明座回答道,他的感知还能延伸,所以能清晰捕捉到战场中心的景象。这里存在的生灵大概只有他能做到,在感知交织中,有很多来自其余地方的神识在扩张。 可君王间的战场太广阔,他与卓诺萨利搏杀了数日,战场蔓延千里。 没有极宫境的修为,神识无法探清楚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一个大概迷糊的概念。更别提此刻通明座看见的图录。 “结束了。”通明座突然说。 “什么?结束啦?这就揍完了?”兔子一愣,也想往那边在看几眼。 她什么也没看见,反倒是听见了头顶的闷雷声。 不知不觉间,四面八方的云在往这边汇聚,而遥远的群山中心,正是黑云汇聚之地。 一道粗壮的枝形闪电明灭在大地。 像有人在云层上方拉开了水闸,暴雨倾斜而下。 “小鸟崽子,给老娘挡挡雨不行么?”兔子往她站立的神禽头顶拍了一巴掌。 拍完巴掌,一张巨大的羽翼遮住了这块区域,叉腰的雪七满意地呼气,下方是神禽无奈的脸。 暴雨笼罩下的群山很是朦胧,尤其是因为通明座和卓诺萨利肆虐的土地,熔岩凝固,风暴卷起无数树木,土地表层温度高的不可思议,现在大量雨水的冲刷下,热气升腾,往暴雨中心的方向看去,蒸腾的热气仿若迷雾,为满目疮痍的群山披上白纱。 狼群在暴雨中退去。 那些伫立在山峦上的影子消失了。 “结束了?”有人问。 人们神识扩散,可竟然雨水阻隔。 雨滴中有股奇异的灵,神识没法在大雨中前行多少距离,他们也就放弃了探查的想法。当神识触碰到雨滴时,他们感到安宁和祥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也许真的结束了。 暴雨冲刷着君王造就的战场,磅礴雨幕下,冰凉的雨水才让人恍惚过来此刻正值寒冬。 九州中的北州,哪怕这块土地应属于北州中偏边缘的地带,冬天也是相当的寒冷,大雨下温度在渐渐降低,热气蒸腾散开,带来最后一股热浪的同时,将这片天地的气候回归正常。 在灵气隔绝雨水中的一众崛起者中,柳家那位老者没有动作。 男孩在他身旁打了个哆嗦。 全身上下都被冰冷的雨水淋湿了。 “爷爷……”男孩喊着。 “不要着急。”老者笑了笑,因为雨水耷拉着的花白眉毛下是眯的看不见瞳仁的眼睛。他身上的鳞片纹路隐去,失去了蛇一般的狠辣感,就只剩下被雨水淋湿的滑稽和表情的和蔼了。 “去感受这场雨。” “爷爷,我……”男孩还想出声,被老者打断。 “嘘——心要静。” “这是一位王对群山的馈赠,我希望你能从中感受到一些东西。”老者轻声说。 “你是咱们家里和蛇仙相性最好的,在这个时代,你将来必将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你要永远记住,很多事情光凭力量还远远不够,你也绝不能仅仅只拥有力量。你得学会明辨是非,并在宽厚的同时不失血性。爷爷带你来到这里,知道为什么吗?” 老者看着男孩没有出声、只是投来疑惑的目光。 大雨打湿男孩的头发,他的睫毛都承载着雨水。他很听话,没有说话。 “无论这场战争的成与败,你都将在这其中获得成长的丰硕果实。” “现在,能告诉爷爷你感受到什么了吗?”老者问。 男孩沉默了很久。 他澄澈的眼瞳跳过层层隆起的青山,穿过雨幕,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 “春天。”他缓缓地说道。 ………… 暴雨中,龙形夭矫。 赤色的鳞片彼此摩擦交鸣,不停的有粗壮闪电明灭在群山上空。 金烛刺目,被大雨模糊成长线。 狼群离去,带着他们的王一起,风失语也将跟随着狼群回到草原。 因为这个男孩继承下的秘密由另一个生灵继承了。 李熄安感受这场暴雨的节奏,鳞片舒缓成节拍。看着焦黑的大地和群山被置于雨中,目光延伸之处看不见一丁点绿意,这些代表“生命”的事物在君王间的摩擦里化为了虚无。 他放走狼王,是在狼王坠于地面站起来后就有的打算。 在看见濒死却仍然高昂着头的卓诺萨利时,庞然的身躯成为了人形,就此不打算再出手。 或者说在李熄安为狼王设下那场契约,不是在审判狼群的命运,是在审判这头君王。狼王通过了,就这么简单,他向来是个守信的蛟龙,哪怕对方不知道约定的真实内容他一样如此。何况,真正的敌人还未到来,一头诞生于草原的君王,怎么说都不该死在他手上。 至于继承自草原的秘密。 对于那名叫风失语的男孩看来是禁忌,可惜李熄安早已触碰到这些禁忌。 但的确是相当有用的信息。 天女图录和四象图录同源,李熄安能分辨出绘卷上的手笔。以及两副地理位置根本不沾边的图录材质是相同的。断裂的痕迹相似,却不吻合,这证明还有其他这样的东西。 风失语越过大兴安岭前往南方,大体是按照天女图录中那名女魃在过去岁月南下的路线。 只不过他走的是大兴安岭,而在过去,天女魃几乎摧毁了长城。 长城。 这个时代修建,上个时代也存在。李熄安很久远的记忆中,尘封的那个国家,长城同样存在,居于北方,绵延千里。隐秘时代的长城暂且不知,这个时代,长城是由大炎古国的第一个皇帝,也就是那位一统天下的炎帝王修筑。李熄安还知道一个皇帝,那个人叫嬴政,统一天下后做了同样的事。 雨滴打在蛟龙头顶。 李熄安视线突然出现那个持灯女人呢喃着同一个字,向他走来的场景。 在最后触及到他的瞬间化为泡影,回归到图录中。 那个南下的路线他已经记下,天女图录他会去取,但不是现在。狼群退走,狼王几乎濒死,这可能是草原最脆弱的时间点。他需要草原提防那些古修士,天女图录足以为草原提供暂时的保障。 结束了。 暂且结束了。 李熄安收回了目光。 赤色的龙形穿过层层雨幕,青铜大鼎奔走活灵。 大雨中蕴含着磅礴的生机,焦土破开,零星点点的翠绿开始在大雨下出现。 等到冬天过去,春天到来。 这片群山将重新拥抱生命。 178.沐浴神火以得生机(4k) 长白山,天池之畔。 沿着山脊是俯首的大妖们,他们恭送长白的王踏入天池中。 那个苍白巨大的人形。 他缓缓行走在长白之巅,身躯仍是那么巍峨高大。但此地的生灵们都能感知到君王的虚弱。那具庞大的身躯有极大部分是虚幻的火焰。这些残烛般的虚幻构筑了此刻通明座的手臂,双腿,乃至于躯干,延伸至头颅脖颈。 自大兴安岭那一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难得的安宁。 诸灵享受着这份美好,并静候春天的到来。 天池旁,涨幅的潮水时而会没过的土地,那里站着个少年。 长白山中所有生灵皆是俯首,唯有他站立着,不曾低头。 “早些归来。”少年说道。 通明座迈入了池水中,他的动作很小心,可因为庞大的体型仍然使水面荡开浪花,涟漪层层扩散,没过少年脚踝。 这头庞然大物在即将消失的时候驻足。 水面上的白雾已经弥漫过来,这是天池的接引。 这扇门为通明座而开。 他扭头望向岸边的黑色人影,沉声开口。 “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能感受到那些肮脏的气息,长白山不是那些东西能触及的,它们游荡在这里寻找其他的东西。” “我知道。”李熄安回答。 “长白山这段时间,拜托你了。”这是通明座的头一次请求,没有他想象的那种古怪,充满了有人可以放心信任的畅快。 通明座在很久之前,就是猴群的首领。 他是群落的王,刚开始只是盘踞在一块领地,那块领地并不大。他从小就与同类有区别,太强壮了。在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击败了正在统治他的王,成为新王。成年后变得更加强大,几乎没有同类能与他抗争,于是他走过很多地方,身后跟着的子民们也越来越多。 那些被他击败的王们也跟随在他身后。 他的毛发不同于大多数同类,他们是太阳或黄金般的金色,而他是苍白,就像长白山的雪。 说来奇妙,在这片天地出现变化之前,他就已经有了智慧,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能威慑凶猛的野兽。通明座这个名字诞生之前,见过他的山民将他称为长白皇帝。通明座知道,猴群中从未出现他这样的生灵,在那个时候,与其说他是猿猴,不如将他比作怪物。 他也知道自己的异类。 不过无所谓,猴群不在意,他自然也不在意。 长白山的深处,便有了他的国,他的子民。随着他的越发强大,他的领地越往深处扩张,他越少接触人类。通明座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在人类眼中意味着什么。往群山深处去,会接触到一些异常凶狠的猛兽,猴群无所谓,因为通明座在那个时候已经能搏杀虎豹。 一朝风云起。 争夺媒介,击退觊觎大山的人类。 通明座在这段漫长的时光中,接触到了意想不到的群体。 萨满,对于他们这类人更古老的说法是“出马仙”。 他最初接触人类就是为了取得知识和对外界的认知,没有惊动山民,山民也不会知道那个去屋子中胡乱翻找类似于偷盗食物的猿猴是为了书籍。在那些知识中,通明座知道大山深处有关于“萨满”的传说,倒是没有想过这些传说会有朝一日化作现实。 长白山的入侵并不严重,因为萨满是沟通自然精灵的协调者。在入侵零零碎碎发生的时间里,通明座通过那些萨满得知这片区域得到的视线并不多,大人物们的注意力在离他们更近且看上去更加唾手可得的古老山脉上。 对比起太行山曾经发生的事,长白诸灵的崛起算得上平坦。 等到世人反应过来,长白山中已经出现了一位承冕生灵。通明座庇护这座古老山脉,扫平窥视来的欲望。 直到现在。 通明座从来都是独自前行。 君王有他的子民,他想君王很难有同行者。 但有同行者的感觉,不赖。无论是作为他朋友,还是作为他的对手。 通明座笑了。 收回了目光,庞大的身躯被拢来的白雾吞没。 李熄安看着池水中的庞然大物消失在雾里,清水般的黑色瞳目深处荡漾起金光。 的确还有许多事。 随着他眼底的金色光芒蔓延上来,载天鼎中沉眠的人影也睁开了眼睛。 “他们来寻我。” “不是我道统的人,应该是招摇揽星在现世的某处角落开辟了通道。” “如此确信?” “没有别的答案。哪怕是无可撼动者,在这个时间段也不能随心所欲打通世界壁垒,尤其还是九州的世界壁垒。九州在星海中都是立于顶点的世界,世界壁垒的坚固程度可想而知。我们能造就道路,因为我们原本就属于这里。你毁灭了横箫金倪的道统,应该知道我们是如何将门人送到这个世界的。” “真一骨像构建桥梁,筛选适应性足够的门人通过。”李熄安答道。 他双手收拢在宽大衣袍下,目光仍然盯着天池深处的白雾。 “九州如今的壁垒你可以理解成网格,比网格小的人才具备通过的最基本条件。真一层次的生灵比网格大了无数倍,没有撕裂壁垒的能力,就只能进行切割。通道同理,构筑通道等同于对接钥匙,不是随心所欲的开辟,开辟后辐射的领域也不足以支撑道统下的门人走出太远。”玉钗顺德说。 “终究不再是这片天地的生灵,一旦被察觉出是异类,可怕的排斥作用会将你直接撕裂。” “毕竟这是九州。” “你曾说过星海中的其他世界,也是如此么?” “大多数不是。” “那些世界,我们能将它的壁垒连带着其本身一并泯灭。失去了壁垒保护的世界就是失去了蛋壳保护的鸡蛋,当壁垒破碎,不再需要无可撼动者的出手,道统内的门人也会带来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就像蚂蚁搬运?” “很贴切。” “很多时候入侵的小世界它本身没有什么价值,看中的是其中某个东西。若是将它点燃了崩碎了,找起来很麻烦,说不定触发某些反应更是不妙,而且,祖不是刽子手,轻易崩灭一个世界没这个必要。现在能明白了么?无可撼动者没法像处理小世界一样处理九州,在这片土地,得按照这片土地的规矩来。无法撕裂壁垒,我们选择了对接,对接的地点大致上是过去道统的位置。” “是固定的。” “我的道统在十万大山中,所以我的门人没法抵达长白。” “黄河与句丽,你是如何做到的?” “黄河我借用了现世一个孩子的身躯,你可以理解成化身。至于句丽,那具身躯伪装成虚幻的神灵,在那里的人们心中抛下了锚。所以只能动用一点手段而已,连通道都无法打开。”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太行山现在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李熄安突然想到。 “是。”玉钗顺德说。 “没有过去存在的道统能再度入侵那里。” “现在某个角落里伫立着他们的眼,他们的行动很小心,但在那头猿猴的眼中根本藏不住。就像白色的桌面上出现了黑墨一样显眼。你可以将通道破坏掉,通道构筑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将其破坏后至少十年内是安稳的。”玉钗顺德说道,她看出了蛟龙想要做什么。 “怎么破坏?” “他们是来找我的,能明白我的意思么?”玉钗顺德说完,重新闭上双眼。 李熄安笑了。 他终于收回来注视白雾的目光,转身离开了长白之巅的天池岸。 下一瞬间,长白诸灵注意到一道赤色的影子腾空升天,破开了云层。 ………… 眼不在长白山之中。 那些古修士游离长白山的边缘。 行动隐秘,可惜终究是被寻到。 数日后,一处山地。厚雪融化,地上满是杂乱痕迹,还有丝丝血迹。一座山在后方塌陷,断裂的地方很平整,就像被某种利器斩开一般。 在断裂的山腰处有两个模糊人影。 “呃……”男人口吐鲜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碎片。 他的五脏六腑几乎全被震碎了。 强大的修为使他没有立刻死去,或者说是扼住他喉咙将他提起来的生灵暂时没有杀他的打算。 他的目光艰难扭动着,往下看。 对上了一双金色瞳目。 “你……你……”男人说着,扼住他喉咙的力量出乎想象,几乎将他的脖颈按碎。 皇道领域构筑的恢宏宫殿,那最后一点影子散去了。 化作风。 上人曾经与他说道过,行走现世要小心谨慎。现世中如今存在能搏杀上人化身的生灵,他谨记在心,小心行事,只是收集关于上人所要知晓的信息。 没想到没过多长时间就被他遇见了。 也没想到上人所说的生灵强大到如此地步。 他的手段在对方面前就像幼童面对大人,很久很久,他都没有感到这样的无力。现世都是些怪物么?他想。他们苏醒即代表现世九州的复苏,距离现在不过三载到四载的功夫。这样短短的几年时间对极宫,甚至对于阳神都是修行打坐刹那过去。 结果这样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出现这样的生灵。 真是强大啊…… 感觉真是……美味啊! 男人一愣,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个思绪在发散,在延伸,在脑海中化作阴影将他吞食殆尽。 李熄安漠然看着男人身躯上逐渐出现的苍白色彩。 下一刻曦光盛放。 他提剑,金色瞳目倒映破碎的尸体在火焰中燃尽。 这样还没有长全的秽物在曦剑面前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斩开宫殿,切开阳神,缕缕黑烟蒸腾而出,死的彻底。 “看见了么?”载天鼎中,玉钗顺德问。 “有禁制,看不清楚。”李熄安摇头。“而且时间太短,当秽物开始侵蚀的时候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过见到了个熟人。” “熟人?” “有人在和我办同样的事,而且她做了更久。” 在那名皇者的窥视中,李熄安看见了一个持剑的女人,她在追寻这片土地上出现的异常。 在这名皇者的视角中,那个女人相当可怕,感知很敏锐。在他目光放在对方身上不过呼吸,对方就察觉了。这名的皇者的记忆中,这个女人就是在寻找穿过九州壁垒的眼,能出现在这名皇者的眼中,想来已经有了成效。 从大兴安岭那场战争开始持续至现在。 安挽仙。 通明座也认识的人。 现世罕有的与承冕生灵立足同一层次的人类。 李熄安记得她将大执夷带回了秦岭。秦岭的距离到这个地方恐怕要走上十天半个月,对于李熄安也是如此。这个距离可以说是相当遥远。秦岭如果在天地复苏后大体位置没有变化的话,在太行山的南方。现在安挽仙出现在这里,说明对方很早之前就启程了,算算时间,对方回到秦岭后几乎是即刻出发。 她是为通明座和李熄安送信来的人。 显然知道信中的内容。 她来帮忙,不过可能开始时是为了守护长白山,为了处理句丽的入侵。但时间上,等对方来到长白山的时候,李熄安在海渊,通明座在大兴安岭。长白山的事情解决的很快,到长白山后一个晚上就结束了。 所以,对方应在这些路途中发现了长白山边缘的窥视。 “很厉害。”李熄安说。 去找她。 这是李熄安的打算。 对方追寻那些东西接近两个月的时光,知晓的自然比他要多。而寻找一个熟人,自然要比寻找那些隐藏身影的古修士们简单。 “去找你见到的那个人么?”玉钗顺德问。 李熄安显化本体,庞大的身躯摆动着。 他转瞬升至云端,云海在他身躯下飞速飘过,鳞片切割着云层,将其打碎。 李熄安回想着安挽仙的模样,突兀得对玉钗顺德说道。 “你也许有了继承者。” ………… 长白山天池之底。 一个庞然大物沉睡着。 金色的火焰在重塑他的身躯,骨骼比之前更坚固,上面隐隐闪烁着古老符文。 苍白毛发飞舞,如同火焰。 金色的火焰像瀑布从他身躯上流淌而过,庞大的生机在灌注。 这场沉眠,也许是火焰的又一次新生。 ------题外话------ 今天写的有点吃力,脑袋很多时候像宕机了一样。 明天请个假缓缓。 爱你们。 179.暗中窥视之人 长白山以北的地区,荒芜不见人烟。 这里在过去本就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个小镇村落,现如今这个地表出现那些宽广无边的远古地陆,本来的那点人烟气就更是无从感受到了。 遥远的距离将人与人之间分割,看不见彼此。 不过好在生活在这一块地区的人们大都不算依赖现代科技,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无论是曾经的捕猎,种地,还是充当当地的民俗导游。断掉了电力和网络,纯净的水倒是不缺。那些河流来自高山上融化的冰雪,不需要药,那些流下的溪水与河流就是世界带给这里人们的最好的宝藏。 饮下后精力更加充沛和旺盛,甚至身体也变得强劲。 这是长白山林区边缘点缀的一个村落,村落就靠近长白山主龙脉上蜿蜒来的一条河流。村落中的年轻人感受最为明显,他们现在的力量可比起之前强大了很多,变得魁梧有力。 这几年的时间,仿佛经历了从现代至原始社会的蜕变。 属于少年人的成年礼是深入村落南方的林区,杀死一头猛兽,拖回它的尸体。拥有这项技艺是今后生存的必要品,同时也是这座村落伫立在这条河流旁的重要凭依。生活在这条河流附近乃至河流中的强大猛兽并不少见,村民们取得河水的路途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危险。 他们虽然没有确切的见过,但知晓大山深处一定存在相当可怕的生物。 在某些夜里,有时能见到山林深处明灭的璀璨光芒和震荡的地面,某种野兽般的嘶吼响彻云霄。这种情况不多见,可它们存在,向这里的人们昭示它们的存在。所以少年人的成年礼深入林区,那林区有着界限,需求的不是那些异类的可怕生物,只是凶猛的野兽,对于赋予“圣河”成长起来的少年人来说,他们有着自己的蜕变,过去对人类十分危险的猛兽对他们来说造不成太大威胁。 但今天是个例外。 村落的地窖,在过去那个年代进入腊月,鸡鸭鱼肉等年货都被收拾干净摆放进地窖。现在昏暗的地窖下挤满了人。 大都是妇女和孩童。 地面上时而会掉落砂石,传来晃荡。在晃荡和剧烈的轰鸣声中,可以听见母亲对孩童的安慰声,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叹气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面不可见的镜子映照出逼仄空间里每张脸上的情绪。担忧、焦虑、恐惧、迷惘。 地面,村子修筑的高墙上,老猎人皱眉。 随着巨大影子的移动,高墙被撞烂,老猎人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动作和力量翻身落地,接近三层楼的高度,就这样落下看上去没有丝毫损伤,他的背后还有把畸形的骨刃,他的右手一直放在那柄骨刃的刃柄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山深处那些可怕的家伙们在白天出现在了这片土地。 头一次这样的距离目睹。 巨大的影子撞烂高墙后一个蹬地,身躯的摆动撞塌了房屋。 庞大是第一印象,强劲的肌肉和覆盖那头生灵的皮毛再给人以狰狞,浑身是璀璨的金色,上面分布着鬼脸样子的漆黑斑纹。老猎人见过很多猛兽,面前这头“怪物”类似于金钱豹,但那脑袋上笔直伫立独角,反射寒光,令这冬天的温度又冷了几分。 它四足,低伏身躯。 可哪怕如此,这玩意也有两层楼的高度。 村子的一些防护性建筑中还有人影晃动,那是一起来参与防线的人。有老猎人这样老辣的年长者,也有沐浴圣河成年的年轻人。老猎人盯着那头独角鬼纹豹,这是村子第一次遭遇这样可怕的存在,来自大山深处的“妖物”。妖这个形容老猎人觉得很准确,哪怕他过去并不信这套。 那头鬼纹豹盯住背负骨刃的老猎人,它的头颅在晃动,强悍的听觉和感知能力为它带来了这个村子潜藏的信息。 它身上的一柄小剑发光了。 鬼纹豹的瞳目闪烁凶光,它环顾四周,身上鬼脸的花纹在流转。 “吼——!”一声嘶吼震彻方圆数里。 这头巨豹高昂着头仰天咆哮,嘶吼声几乎刺穿距离较劲者的耳膜。 老猎人从背后拔出了骨刃,这像某种庞大生物的牙齿或爪子,天然形成某种玄奥纹路。在他拔出骨刃起,那玄奥的纹路荡漾开来,他与这头大妖距离最接近,如果不拔刀,仅凭他的身体很难抗下。 吼声转播、扩散。 猛地,老猎人觉得有些不对。 他在捕猎的数十年间遭遇的猛兽,吼叫不仅仅是同来示威和警告对手,还有一个功能……呼唤同伴! 漆黑的大衣敞开,苍老的身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杀向了鬼纹豹。 几年的默契里,守在其他地方的人同时动了。 可那头伸展四肢站立的鬼纹豹不为所动,它昂起头望着南方,那片林区和大山,仿佛等待着什么。 “咚——!” 轰鸣声像山间地里滚过闷雷。 天陡然间暗了。 所有人杀向鬼纹豹的姿态在空中被定格。 在这四面八方像隐隐伫立着一片血与刀剑的古战场,有巍峨山峦的形状,似乎绵延无边,破碎的剑、刀、枪,旗帜。甚至老猎人看见了无法言说的可怖尸骸,一个头颅的大小,就将要比拟隆起的山坡。厚重云层从大山的方向往村落这边推过来,苍青雷光烁灭其中,瞬间造就了末日般的景象。 寒冬下的土地更加寒冷了。 也许是阴冷。 这刹那像有人打开了鬼门关,放出了万千厉鬼来人间索命,那些笼罩在阴影下的人形顺着云层游荡,掠过森林,掠过破碎的屋舍。 鬼纹豹俯首,面对人类不屑的目光中此刻充斥敬畏。 这些还未踏上崛起路的人不曾知晓造就了这番景象的东西意味何物。 但它知道。 皇道领域。 来者是一位极宫境妖皇。 成千上万道鬼影在空中游弋,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鬼影掠过的刹那,静止的这片空间好像恢复了正常。被强行停下动作僵持在空中的人们猛地摔倒地上,不再能抬起头。 老猎人没有支撑太久,但在骨刃破碎的最后,他的目光看见了从高天坠下的苍青雷光。 180.我主杀伐道 轰鸣、震颤。 雷光坠下。 炽烈的白光笼罩整个村子,雷光满溢至村落外,所有的建筑物及土地都在雷光下消融,像烈日下的薄雪。 所有人紧紧闭上了双眼,面庞扭曲。 这是死亡么?所有都这样想着。面对这样一击,他们当中没人能活下来。就好像一道天罚,雷霆之下,万物寂灭。他们这些还在与野兽搏杀的凡人又怎能面对天威? 可他们想不明白为何? 为何就在今日,就在此时,他们分明什么也没有做,一如往常。 如果这样生活需要面对天罚,那又为什么在几年前给他们留下生机? “轰——!” 雷光吞没所有,撕裂大地。这一击甚至波及到村落附近那条河流,将河道打崩,掀起了巨浪。 炽烈的白光后,沉默的黑暗持续了很久。 “嗯?”直到老猎人睁开眼。 身上没有一丝疼痛感。 他没有与大地一同消融在雷光中。他下意识低头看去,看见了身体上附着的漆黑。似乎是感受到他清醒了,这些漆黑的物质蠕动着,与他脱离,成为了一道鬼影。他现在仍在很高处,鬼影伸出手将他托起。 老猎人再往四周看去,发现所有的人都被包裹在鬼影中。有数百个村民,便有数百道鬼影将他们包裹。令他吃惊的是这些村民可能是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他们让其躲藏起来的妇女儿童。但似乎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都在昏迷中,没有清醒。 他有些不敢置信。 那些阴冷森然的鬼影是在保护他们。 往下看,他看见了曾经的村落……不,应该说是一大块被剥离的山地,整块区域呈现一个倒锥形。庞大程度堪比他过去在电视上看见的巨型矿区。他们视作圣河的侧面河道完全崩塌了,水流在往那个庞大深坑中倾倒,流向不见底的深渊。需要耗费几年时间,耗费无数物力精力财力和技术才能开采出的“巨型矿区”就在这瞬间被造就了。 “吓死豹豹咧。”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个极度滑稽的声音。 老猎人扭头,恰巧对上了看过来的独角鬼纹豹。 那对先前如此凶恶的眼神有些茫然。 这头鬼纹豹被两道鬼影挂住肩胛骨的位置,它就这样竖立地悬挂在半空中,前肢摆出类似人的抱胸状态。 大眼瞪小眼。 这头鬼纹豹搞不清楚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人类是清醒的,而老猎人不明白如此可怕凶恶的独角鬼纹豹为何是这吊样。 但这两都没时间纠结各自心里的问题了。 此时云层上方传来一声爆喝。 “滚出来!” 虽然能听出这句话中蕴含的怒意,但也能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年轻女人,除了雷霆般的盛怒外,还有泉石般的清冷。老猎人有些意外,那边的豹子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地面,巨大倒锥形的最深处,那雷光坠下的中心点。 一个裹着白色蛛网般的庞然大物在蠕动,像爬虫,却又不存在鲸鱼一般大小的爬虫。 蛛网上是白色的絮状物,这些东西构建成了类似羽翼或足臂样式的工具。 婴儿的啼哭声在漆黑深处回荡着。 老人听到,只觉得浑身发寒。这种声音真的是人间能有的么? 他不知道,但天上的雷光回应了老人心中的疑问。雷霆的到来就是为了泯灭这些不该停留在人间的东西。 雷声轰鸣,一个人影随着雷光下坠。 雷云下方游荡的鬼影们拾起了领域中古战场上的武器,跟随雷光杀了进去。 分明是鬼影,却让人觉得浩浩荡荡,如大军出征。 婴儿的啼哭声在剧烈波动,时而高亢,时而低落,也有厉声的尖啸,在尖啸过后是沉闷的雷声。 老猎人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猎人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是雷光这一方的。独角鬼纹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闯入村子里呼唤那掌握雷霆的位置存在。瞥了眼不远处抱胸的鬼纹豹,他认为这头大妖显然不具备这样可怕的力量。 那么,能让这种存在出现的东西就隐藏在他们的村子中?老人心底发寒。 “嘭——!” 一个鲸鱼般的苍白生物被扔了出来,苍青雷光构成的光柱将它包裹,构建了一片完全偏向另一方的战场。厉鬼的嚎哭声紧随其后,那些影子手持破碎的剑或刀不断切割着苍白生物的表层,白色的絮状物和蛛网般的结构在雷光的打击和切割下破碎,随即云层滚动,将这些被撕裂出来的物质泯灭在煌煌天威之中。 一个高挑的女人出现在下方。 手里提着雷霆铸就的长矛。 她披着大衣,却有一半是敞开,上面缠满了绷带。 银发,眼瞳是掠食者般的森然幽绿,左半张脸有一道狰狞伤痕,直接划过左眼。 她低颂着什么,随着那些古老文字被吟唱,恢宏的皇道领域彻底展露! 这是战场,以尸体构筑为山,以血构筑成海,原来那些若隐若现的大山虚影根本不是大山,是尸骨与尸骨堆积起的意象!无数破碎的武器插在那些尸体上,天空是血色,无数鬼影游荡其中,厉声发出嚎哭。因为他们的灵魂被永远的禁锢于此,作为奴仆。 尸山血海铺就她的杀伐道。 她高举手中的长矛,侧身,吸气。无法言喻的威严在凝聚,老人感觉这片区域好像少了些什么,那柄雷霆铸就的矛将此地的某种东西完全吸收了,锋芒对准了万鬼中心的苍白生物。 婴儿的哭声在此刻到达顶峰!可在下一刹那戛然而止。 雷光烁灭,随着空气震荡的悲鸣,雷霆长矛化作长线将那头苍白生物钉穿。胸腔被撕裂,苍白的物质仿若血肉四处横飞! 那些恶鬼窃笑着聚拢来将鲸鱼般的东西分食,用刀和剑作进食的餐具。 女人在它们转变成那些异样苍白之前降下雷霆将其破灭。 这是她的办法。 鬼物对她而言取之不尽,干脆让其吞食那些不好处理的秽物,在转化途中连带着鬼物本身一起泯灭干净就好了。比起那个家伙干净利落的金色火焰,她的办法效率不算高,可也有称得上方便。 “呼——”她呼气。 皇道领域收拢,尸山血海的景象退去。 太阳的亮光重新泼洒至地面,令人有些不适和恍惚,仿佛刚才的发生的所有只是幻觉。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又在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结束。 “还没到么?”她嘀咕。 等到这声嘀咕后,天边骤然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一柄森寒彻骨的剑,还有剑上美得不可方物的白衣女子,她静静地侧坐在剑身,衣袍下的曲线曼妙优美。 两者对视。 “白虎凶煞,名不虚传。”她说道。 181.为“王” 于战场中沐浴鲜血后而撕裂己身境界壁障的苍白凶虎。 这是在那场战争后大多数长白生灵知道的事。 那日群山深处,万鬼嚎哭。 成千上万道死在战场上的人们失去了灵魂,被这头生灵永远奴役。他们既然打算入侵,死在这里,当尸骸归于尘土,其灵魂也不得解脱,这便是皇道领域中万鬼和战场的来源。 青焰。 极宫境的妖皇,在现世足以盘踞一方古老山脉,归为“王”。但这位似乎不这么想,她依旧在游荡,她渴望争斗。找到那些敌人,将他们撕碎,将他们的灵魂篆在手中,再将那片战场刻印,铺就凶煞。 其实在那场战争中,长白山有生灵了解她。 分明是掌握雷霆威光的生灵,在铸就己身皇道领域时居然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鬼魂,战场,皆乃凶煞,而雷霆煌煌,与这样的性质极度相斥。 她竟然掌握的很好。 两者在她手中达到了完满的平衡。 她知道长白之君前往了大兴安岭,她也知道那位南下,要破灭一个国家。 而在她准备开启自己的下一趟旅途时,某种窥视感出现了。 有东西在觊觎长白山。 这样的事情她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过一次。在那一次中,她可是离开了家园。多狼狈啊那时候……她渴求争斗,现在那些猎物送上门来了。 游荡的虎嗅到了鲜血。 她追寻那些东西,于是离开了长白山,走出绵延的古老山脉。。 这些秽物被埋在了长白山脉边缘的极深处,再借助些其他的东西将其气息掩盖。不是很好找,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遇见了另一位目的相同的人类。 安挽仙,秦岭绝剑仙。 找到地点,刨开,泯灭。 枯燥无味暴力简单。 现世两位皇者并行,很多事情迎刃而解。青焰很久没有这样的畅快感,她是虎,独行太行近十载,生来就该是这样咆哮世间。 那些东西游走在边缘,她便如影随形,伴随雷光和成千上万的鬼魅。 今天不会是最后一次。 青焰闭目,好像从某种时候开始,那种暗处异样的窥视开始消失,今天她再度感受,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 “还能找到方向么?”青焰看向侧坐在森寒长剑上的安挽仙。 她作为如今行走在长白山的妖皇,目光所及的大妖听从调遣,那头鬼纹豹就是这样作为斥候。青焰不知道安挽仙用了什么方法能感知到秽物埋葬的大致方向,这些村落,若不是明确其中藏着那些东西,她从村子旁经过可能都难以感知。 安挽仙摇头。 “也是,那种感觉都开始消失,想来是找不到了。”青焰看向被鬼影包裹的村民。 “这些是人类,我不好管理,交给你如何?” “以往可以,反正我跟在你身后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安挽仙看着数百位沉睡的村民,“有一位还醒着,交给他吧。让鬼纹引路,把他们待到一处能生活的地方。我们没必要担心他们,这些人已经掌握了这座大山的法则,漂亮地生存下去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可以。” 青焰没有磨蹭,两道鬼魅向悬挂着的鬼纹豹传达了这些消息。 “做完这些,一株上等灵草。”青焰补充。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了?”青焰愣神。 安挽仙这个人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太冷了些。她不像南烛,这位威严如父兄的赤色蛟龙偶尔还会发病,面前这个女人是真的冷到彻心冻骨,难得会笑。 “没什么。” “你们太行山的都一样的阔绰么?”安挽仙问。 当初大执夷说挺喜欢太行的,蛟龙说话又好听,喂东西给灵草又大方,超喜欢那里,下次还想去。 青焰思索着自己的荷包还剩下几个子。其实没几个了,她不明白安挽仙是这样看出她出手阔绰的。记得当初南烛在太行山休息的那段日子一天到晚给她递上等灵植,灵气甚至到了不愿意用金火熔炼提纯的程度。她现在手里的,还是她当初在太行剩下的,其实很穷酸了。 毕竟哪有不盘座古山脉的妖皇,多多少少都要盘一座。 “还有,你说为何这次不行?”青焰回想起之前安挽仙的话。 “因为结束了。” “这些埋葬的点你作为妖皇可能不甚了解,但我从小到大修行于道统,虽然没有灵气可循,可知识是无价且宝贵的。这些埋东西的点对应着一条路数,之前我不确定,但这是最后一个点位了。”安挽仙眼瞳空明,这些点在她脑海中成线,成画,再被她串联成某种卦象。 “埋点即为生,出点而上旋则为死。自生门转变为死门,隐藏在不可见的另一面的眼睛该出现了。” 青焰听不明白。 她只知道有某种东西会出现。 “布置这些点位的人很精通卜挂和算术,其实这些点我是没有能力寻到并解开,所幸这里是长白,长白山的边缘也是长白山,这点不会改变。” “没想到你还是算命的。”青焰笑道。 “我师父是算命的,我不大会。”安挽仙很实诚地摇头。 “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拿命的。” “剩下的事情我有种预感,不需要我们插手。”安挽仙突然说道,她看向南方。 青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绵延无尽的山峦和冬季的厚雪。天为碧蓝,地为裹银。但她知道安挽仙在看什么,那个方向是这座古老山脉的主峰,也是天池所在地。 “记得前些日子归来的长白之君么?长白诸灵目送他沉眠,而等到他苏醒的那一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秽物都会被烈焰焚尽。” ………… 一个婴儿样的头颅在茂密丛林的阴影下蠕动。 苍白,诡谲,眼瞳泛着难以言表的可怖情绪。 它从头颅断裂的地方伸展出蜈蚣样的手臂,在地上爬行,白絮状的物质在浸染沿途的一切。 可突然,林间的风停止了。 一柄金色的剑抵在了它的脑门。 随着盛放的曦光,整个脑袋化作虚无,而金色的火焰沿着它爬行的路途燃烧,将其痕迹烧的一干二净。 “还不打算和那小老虎见个面么?”有人问,言语有些挪愉。“你跟着她们大概有几日了吧?” “没这个必要。”另一个声音回答,曦光在他手中消散。 “她独行太行近十载,生来就应该咆哮世间,若没有蛟龙的存在,她应是太行的山君。现在,她得到了很多她想要的,而这些都和那头蛟龙没有关系,我看出了她的成长和满足。” “走吧。”金色瞳目合拢,归于清水般的漆黑。 “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好,这是些你的陈年旧事和我帮朋友的复仇。” ------题外话------ 三更,各位晚安~ 182.小兴安岭 满目苍茫的雪景,广阔无边的大地皆为素白。 这是长白山脉的北方,已经不在那座古老龙脉的范围内。 铅灰的云层压低天空,偶尔传来雷声的咆哮轰鸣。 两个人影在无边雪地里行走。 一黑一白的两道影子姿势是舒缓漫步,但却在雪原里闪烁。消失,出现,就已经落脚在了数里外。 这样的环境,比起先前林区的边缘位置更加荒芜。别说居住的人,就连野兽,妖都不见。只有尖刀般的冷风和卷起的雪尘彰显他们的存在。 李熄安抬头看了眼云层后方的浑太阳,此时正好挂在最上空。正午了,就这样走了大约三日。 按照他这三日走出的距离,也不过远离了长白山,还远远看不见这场战争中鲜少提及的另一座古山脉。大兴安岭的孪生龙脉,小兴安岭。这些古老山脉本质上并非现世命名的那些高山,这些山峦来自折叠复苏的九州地陆。或者说,现世的命名看见的山脉是那些古老存在的投影。当九州复苏,天地重构,这些象征伟大古老的山脉就从虚幻中显化出来,真正伫立大地之上。 大体方位没有改变,只是范围比之前不知道扩大了多少。 但论起复苏的程度,每座古山脉都有差异。 李熄安不知道小兴安岭是什么情况。 在狼群踏入大兴安岭的时候,长白山的君王都前往,可不见小兴安岭的那位王的影子。也许是小兴安岭的王无意参与这场纷争,也许小兴安岭还未出现王者。 让李熄安来评判,他偏向后者。 因为点位全部被破坏后显现的“门”,在小兴安岭的那个方向。 坐落北方的这三座古山脉关系很奇妙,长白,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同尊通明座。这意味着这三座古山脉共同造就通明座这一位承冕生灵,长白之君是对他的称呼没错,可更准确点来说,他是整个北方的君王。李熄安在之前没有见过这种生态,所以古老山脉中必定出现“王”的规则在北方这三座山中并不适用。 大兴安岭的雪七虽为妖皇,可与承冕生灵还有不小的差距。 现在古修士开辟的门显现在小兴安岭的方向,若是有王的存在,一尊现世妖皇,足够他感受到,并将那些古修士和门给撕碎。毕竟在古老山脉中是他们的主场。古修士很难讨到便宜。 李熄安在路途中随意思索着。 不过这个思考并不影响结果,无论小兴安岭是否有王的存在。他的到来,就意味着那些古修士该滚回自己的位置了。小兴安岭,山岭之名,在北方的一些地方俗语中的意思是极冷的地方,的确很冷,若说长白山的雪是温和像天空给予大地的礼物,那这里的雪,就是给予万物死亡的冰寒。 又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浑浊的日光不见了,远方漆黑云层和苍白的大地倒映进李熄安的眼底。 他们还没有真正见到那座极北的高山,森寒冰雪就这样扑面而来。 瞥到身旁像雪样飞散的白发,他问出了沉积了三日的问题。 “你之前分明相中了那名女子,为何中途改变了主意?” 身旁的人一愣,似乎没有料到。 不过仅仅是没有料到为何今日才发问。 “那个孩子啊……”玉钗顺德视线发散,在延伸,透过了悠久的时光岁月。 “说来也巧,我很久没有想起她了。赤蛟,你的目光很好。如果说这世间有谁适合继承我的造化法,那一定是她了,不过可惜,我改变了主意。” “可惜?” “我在可惜我自己。”玉钗顺德说道。 “一生修行,直至最后也没有个传人,造化法这样完整强大的顶级法门大概就随我消失在历史。” 造化法,没有其他的缀词,名为“造化”。造化于世间,抵临于万物。 李熄安对那些知识了解的并不多,但熟悉那些法门的人会知道,造化法,同为至尊路,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弱于本源法的那一种。 这是真正存在的无可撼动者才能讲述的道法。 无可撼动者是否都手握这种层次的法,李熄安不知道。但当初洞箫同他讲过的横箫金倪的法,为音。以音律节拍为蓝本,履合无形大道,这样的法到达鼎盛,是否就是律令言行皆为大道,己身亦为道之本身?这些古老道统的主人都强悍的可怕。 某种意义上,他承载了横箫金倪的法。 可惜他在音律一门上并没有天赋,半载时光中修行的法是为了控制道统内的禁制杀招,按照洞箫的评价,这是很有效率的修行,但没有音律道法上的灵魂。 “既然可惜,那为何改变主意?” “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拒绝一位无可撼动者的传道。” “是么?”玉钗顺德看了李熄安一眼。 一场冷风卷起雪尘将两者的视线隔绝,又沉默下来。 没了声音。 过了很久,李熄安听到玉钗顺德在轻声说话。 “真一境的修士,作祖。能达到这个高度,可能在少年时就已名动一方。你曾经见过的横箫金倪和竹篮采魂这两个,少年青年时可没少惹麻烦,红颜不少,仇敌更多。但我和他们区别很大,我作为凡人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时光才踏上了修行路。” “对于现在留下来的家伙们来说,算很晚了。凡人的生活嘛,油米材盐,虽然苦了点,但也挺美满的。一个爱我的丈夫,还有两个懂事孩子,足够了。” 李熄安有些恍惚。 在这段话的背后,他看见的不是一位无可撼动者,而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平凡妻子或母亲。 “我的师尊,为真一,太上忘情。” “她看中我的原因,是我天生忘情,也就是说我天生就达到了她修行至极的高度。造化法与太上忘情,铸就了亘古不化的冰晶。她说我天生忘情,生来就是为了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否认的。那位上人,没有将我与家人分离,她说她的时间很长,足够等到我改变主意。” “修行并不妨碍我的生活,很完美的融合了进来,同时为我的家庭带来诸多便利。” “世人尊敬我,自然会尊敬我的家人。” “直到一天,我发现丈夫老了,他健壮的身体不得不佝偻,乌黑的发丝有了银白。而我,依旧如过去未曾变化。” “他能长生么?”玉钗顺德问。 “凡人不能长生,修士都不能长生,何况凡人,至尊都有倒在岁月前的那一天。” “送他离开,送他轮回。在我的孩子死去之后,我跟着上人离开了家乡,正式拜入道统。她说她的时间很长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她有一点错了。”玉钗顺德顿了顿。 这个往事就此驻足。 “我其实从来就没有变过。” “天生忘情之人,不代表后天无情,改变是人的天性和本能,是比所谓天生忘情更本质的东西。所以在很早之前,我就不能被称作是天生忘情之人,不过与她一样有修行忘情法而已。这一点,她在生命最后一段时光才明白过来。她太偏执了,仅仅追寻太上忘情法,对万物没有感知。” “无可撼动者的时间,更悠久,更漫长。而太上忘情,从来就不是法,天生忘情也从来不是为了道。” “蛟龙,知道为何我改变主意了么?” “她需要走她自己的道路,你应该看见了她的路途,所以没必要将我的路嫁接。” “她仍然是完满的么?”李熄安说。 玉钗顺德点头。 “她的教导者比我的师尊更高明。我的路是残缺,若是未见精华,那还有一点对九州后世的参考价值,而现在见到了,又何必将糟粕留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这些人如今就该被葬在土里。”玉钗顺德最后的声音被掩盖在风雪中。 ………… “北方。”坐在森寒长剑上的女子说道。 “门在那里。” 剑影划过长空,上空是滚滚黑云与苍青雷光。 ………… 小兴安岭深处,冰冷,晦暗。 不见翠绿苍青,只有隆起的山峦弧线和灰白的天。 金色瞳目扫过厚雪,莫名的,嗅到一股死气。 李熄安环顾四周。 不仅仅是雪,林木都是暗淡的,整个画面像铺满堆积了漫长时间的灰尘。 走到此处后,群山似乎在缄默。 野兽嘶吼的声音,鸟雀虫鸣的声音,乃至风声,林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好像整个地方褪色了一样。 “咚——!”一声闷响,剧烈震荡,山林间厚雪簌簌落下,一时间弥漫的雪尘遮盖林木。 在弥漫的白色雪尘中,赤色的影子笔直升空。 巨大的龙影贴着山脊游弋,蜿蜒,掠过大山山脚下的密林,骤起的风浪将沉眠此地的某些东西惊扰。 他们缓缓睁开眼,盯住高空巡游的赤色蛟龙。 那跳动的金色烛火给这个地方带来了颜色,像瞬间透过雾霭照耀进来的太阳。 “怎么回事?” “又一头妖皇,这座山脉中有两头妖皇么?” “这不是这座山脉的生灵!”其中一个声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蛟龙!” “蛟龙?” 它们在彼此交谈,言语间充斥着忌惮。 “门”还未完全构成,它们只是先遣队,若不是恰巧这座山脉的王沉睡,它们还暂时难以在座山脉中立足。 可他们的窃窃私语还没有结束,便感受到高空传来可怕的灵气波动。 赤色的龙形盘踞在云端,八条狰狞臂膀从虚空中伸展出来,结成玄妙法印。 云海在他面前避让,太阳的光辉与这头生灵重合,在鳞片边缘渲染出一层光晕。 他们愣住了。 “吼——!”庞大漆黑的巨兽在群山间站起身,对着高空上的龙影咆哮。 这是驻守着“门”的生灵。 它原本不想显身,但那传递出的灵气太可怕,这个时候没法指望那些沉睡在这还没有孵化好的家伙们。 那些家伙们利用自己的特性同化这片区域,将这里化作他们的域,然后把这片土地拽入狭缝里。这样在“门”稳固的时候能更加方便的进行跨界。这是上人想出来的法子,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愈发稳固的通道和门,甚至代价更小,他们所要在意的事物也没有那么多。 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灵皆化作了它们的养料。 在这头生灵踏进这片区域开始,这些东西就对他失去作用了。 没法指望它们现在同化一头现世妖皇。 这头巨兽起身,同为妖皇。极其粗壮的前肢和较为短小的后肢,上面遍布着岩石质感的盔甲。这种盔甲覆盖他的全身,连那个嘴角凸出两根獠牙的头颅都被这个铠甲包裹,像四肢着地的身披铠甲的巨猿。 他巨大眼瞳倒映背负日辉的龙影。 皇道领域瞬息铺展开来。他很小心,面前这头生灵在上人的交待中被格外提到。无论如何,他已经传信,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头生灵阻拦片刻,等到同门的援助甚至上人的亲临! 可下一刻,他听见了响彻天地的古老低颂。 光芒满溢。 炽白的光亮将它他的四野填满。 那法印落下了。 像成千上万的雷霆在瞬息同时烁灭,又像那头生灵背负着太阳将太阳扔至大地。 无与伦比的光和热。 轰鸣,烧灼,荡平光芒触及的所有山峦,那些窃窃私语的黑影在光热延伸下化作灰烬,归于虚无。漆黑巨兽的身影也被吞没了,展露的皇道领域在碰撞的下一秒破碎。 而连带着皇道领域一起破碎的,是这头巨兽的骨骼。 赤色的影子如狂雷坠击。 八条臂膀按住那头受到重创摇摇欲坠的巨兽,这头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妖皇还未施展拳脚就成了这副模样。 “吼……”他看着坠下的龙形影子。 金烛燃烧。 这不是四象之印,是当初承接破灭世界的四象八方之印,这是完整的法印,完整的太行八陉。 这头巨兽突兀地感到不对,他伫立地面的触感不是大地,而是水一样的东西。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见整个大地被撕裂,土层消融在光热中,露出了深邃的“湖”。 可湖不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地底下。 这漆黑的湖水……是“门”。 这头巨兽惶然。 对方只用了一击就将他们隐藏埋葬的门给显露出来,这扇门不是简简单单埋藏在地下,而是另一片空间,换句话说,这头生灵强行剥离开这片土地的物质,使门显化。 这瞬间,他连疼痛都忘却。 他想问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来不及了。 金火在对方身躯上燃烧流转。 狰狞臂膀将他的骨骼和身躯撕裂,破碎的血肉,骨骼四散,那些铠甲化作粉尘。 他迎来了火光。 ------题外话------ 今天有点短,明天咱们长点 一直骚扰我的蚊子在刚刚终于被我按死了。 183.玉钗顺德与招摇揽星 黑如浓墨的湖水在金色火焰下荡漾。 以太行八陉将隐藏在空间狭缝中的“门”给强行显化出来,让其有了实体。 李熄安俯瞰漆黑大地。 周围的山峦和土地全被掀翻,融化,至此所见皆为诡异的黑。 在他蜿蜒身躯的鳞片旁,一枚暗金纹路的甲壳破碎了,散发出最后的波动后消失。太行八陉的力量很可怕,但隐藏在另一片空间深处的门不能仅仅凭借暴力手段。李熄安借助了一枚蝼的甲壳作为定位,这枚壳子上带来的法就类似于准星和线路,而他要做的,就是将法印沿着那个既定的方向砸下去。 神火在这黑色湖水上蔓延,燃烧。 缕缕黑烟从火中升腾,现在还能看见火中的巨大骨架。被煅烧的晶莹,灵气飞速流逝。 旧九州的修行方式与现世有很大差别。就算是妖,那些拥有强悍体躯的妖皇在铸就极宫时,其最根本的目的仍然是安放元神金身。若按照过去的那些搏杀争斗,阳神境以上的修士,同阶博弈很难出现修士陨落的现象。元神金身的自保能力很强,大多数同阶修士没有磨灭对方元神金身的手段。 如今却不同。 无论是何种生灵,不约而同选择了另一条曾经不被认可的道路。 熔铸元神金身于己身,修筑极宫以显化天地意象。 这种艰难的修行路造就的现世皇者,比旧九州的修士们强大了不止一份半点。李熄安昂首,摆动身躯升空。在他的身下,火焰将那具巨大骨架吞没,那位妖皇的元神金身连逃出火海的资格都没有,崩碎,融毁。 哭声,哀嚎声,嘶吼声湖水深处重叠。 很多种不同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在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中像地狱降临人间。 李熄安盘踞在高空,注视着地面的景象。 他在等待。 玉钗顺德坐在晶莹玉手上,闭目。 赤蛟身上针对秽物的手段太多,她无需担心对方能否处理掉这片象征着门的湖水。她同样在等待,有人不会放任这场烈焰继续下去,他会出现的。 随着火的燃烧,这块区域的色彩开始回归。 不再是暗淡,抹平的大地边缘,苍青的树木和雪逐渐有了色彩,天空也渐渐地从晦暗变成碧蓝。 黑色湖水在收缩。 猛地,玉钗顺德睁开了眼。 这刹那,李熄安看见了她背后出现的巨像虚影。背负千万条手臂,晶莹剔透,神圣庄严。像寺庙里供奉的慈爱观音,又像抵临尘世的威严神明。 空寂。 ………… 星海深处,另一方界域。 生活在这颗星辰上的人们抬头,看见云层上方移动的巨大黑影,天陡然间黑了。 那是一条手臂,遮天蔽日。 构筑通道,施行跨界桥梁的真一骨像在收手。符文流转,牵引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但在那方手臂构成的边缘,冰蓝的光芒在闪烁。 “玉钗顺德。”盘坐在真一骨像头顶的中年男人呢喃。 “现在失去真一境界,还想着对我跨界出手么?” 他抬头,在空中那道漆黑裂痕中看见了沉默的巨像虚影,那万千手臂结成法印,在他跨界的那具骨像打算收手的刹那察觉了他的意图,强势动用造化法,要将那具施行跨界的真一骨像崩毁。 同为无可撼动者,彼此间太了解对方了。 招摇揽星知道这扇门在被发现的时候就失去了作用,没有再耗费巨大代价送去一座骨像保全。何况真一骨像跨界后实力百不存一,遭遇寻常生灵,一具骨像足够。但面对一头现世蛟龙和玉钗顺德,他要是送过去一具骨像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无可撼动者未抵达九州的真一骨像足以镇压寻常的祖,哪怕是现在的玉钗顺德,失去真一境界,也无法和他硬撼。 可关键在于,对方是立足现世九州之人,他是外来者。 尤其是那具构建桥梁的骨像。 若是他不避让,玉钗顺德足以借助九州规则将他那具骨像彻底留下。 “轰——!” 天空震荡,冰蓝的白光从裂缝中满溢出来。 招摇揽星隔着一方界壁,与另一边的女人遥遥对视。没有表情,兴奋,蔑视,愤怒,等等这些情绪在那张脸上全都没有。 他伸手,几枚铜板从手心翻转。 冰晶凝结的手臂断裂了,中年男人苦笑,还是这样的性格,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什么变化。真一骨像彻底回归,那道裂缝也随之消失。不过玉钗顺德仍然借助九州的力量,削去了骨像的一条臂膀,在伤口的边缘还留有冰晶的痕迹。 望着完美无暇形同一整块晶深蓝宝石的天空,招摇揽星有些出神。 他从苏醒就开始规划的道路就这样被阻断。这是一扇通往现世的门,对方在另一边替他将门给关上了。 几枚铜板翻转着,骨像伤口的冰晶开始消融。 终究不再是真一,以皇道极境的境界动用造化法的伟力比之前可是弱小了太多。 不过为什么他们会是敌人呢?突然的,招摇揽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同为那个时代的无可撼动者,为何在今日隔界化法。他发现自己针对九州的恶意就如同水往下流,云往上升那样自然。 没有原因,似乎本该如此。 在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刻,他对上的那双冰蓝眼瞳澄澈空明。 看着他。 不是,不是看着他。 招摇揽星手中翻转的铜板停下了。 那种视线,与其说是盯着他,不如说是看着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他的面前浮现出了一片雪花。 可这里是高居云层之上,上方即是星宇,怎么会有雪花呢? ………… 现世,小兴安岭。 白色冰冷的山岭,连云层都带着森冷的寒意。 白衣白发的女人呼气。 顶天立地的虚影在她背后溃散。 她落至地面,漆黑的湖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被那头赤蛟消融的山峦土层。 形成了巨大深坑。 造化玉手在空中散去,化作冰雪。飘落她此时站立的地方成为纯净的水。没过多久,清澈的水就漫过了她的纤细脚踝。 雪中,赤色的影子在游荡。 这头庞然大物的动作会带动狂风,雪也由此变得飘忽不定。 “该走了。”空中传来声音。 玉钗顺德凝视着这片正在汇聚的清水,雪花在上面飘荡。 转身离去,清水蔓延。 结束了。 184.叁理 几日后,同一个地方。 山野树林,虫鱼鸟兽,特有的深山宁静。 剑影划过云层,伴随着雷光抵达了这片区域。 侧坐在长剑上的安挽仙一手掐剑诀,一手掐着算术,眉头微皱。 “到了。”她说。 一声闷响,惊走无数鸟雀,厚雪也簌簌落下。 雷光停滞,青焰伸手汇聚雷霆长矛现身,青蓝雷光奔涌,化作她的衣袍。 她环顾四周,凝神,所有的感知开放至极限,甚至皇道领域有隐隐往外铺展的趋势。 这种东西显然不能大意,就算此刻不是她孤身一虎,还有一人,也不能大意。与秽物打过交道,能轻松处理那些埋葬在隐秘角落的胚胎和卵,不代表同样可以轻松处理掉这扇“门”。 青焰的视线里慢慢变得开阔,穿过林区,见到了清澈至极的湖水。 这里还有雪在下。 安挽仙坐在剑上,目光向下。 这分明是座绵延的山脉,可在这里断开了,往下崩塌,形成了一片大湖。大雪纷飞,看不到另一边的湖岸。 边缘还能看见塌陷的痕迹,像被某种力量给强行剥去了地层和山峦,留下这片湖水。 她也感知不到那种秽物,似乎在这短短的几日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消融在了这片湖水中。 “确定是这么?”青焰问。 她同样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太干净了,别说秽物,她连一点灰尘都观察不到。湖水在大雪里沉静如眠女,站在湖岸,奔腾的雷光都下意识被她收敛,不想破坏这份宁静。莫名的,给青焰的感觉像太行深处的那片湖海,只不过没有那株遮天蔽日的老樟树。 雪更加冰冷。 “的确是这。”安挽仙很肯定。 “那为何……” “两个丫头,因为已经结束了。”青焰和安挽仙之间突然响起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 青焰回首。 不留痕迹地瞥过安挽仙,从表情上来看,她也没有察觉此地还有第三个生灵。 在她们后方,一颗树上显露出一张人脸。 很苍老。 若是寻常生灵见到,可能会误认为这张老迈人脸是这颗树的灵。但青焰和安挽仙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端倪,这株树上有一个很强大的意识,不来自树本身,而是来自大地。这是这个人脸的主人以某种手段攀附在这颗古树上,借助这颗树与她们对话。 “你是谁?” “这片山脉中的生灵大都唤我叁理。”树说道。 “也有的生灵十分尊敬我,称呼我一声王。” 小兴安岭的王?青焰皱眉。 她曾经听雪七提到过小兴安岭的王,据说脾气并不好。她本以为本体会是一头强大凶兽,没想到出现在她面前是个年迈老者。 “抱歉,客人,按道理来说,这座山脉出现如此巨大的变故。我应当以本体来相见,至少是合乎情理的待客之道。”老树笑笑。 青焰又在脑海中勾勒出个人类老学究的形象。 与她见过的那些王区别很大。比起妖或王,更像个老人学者,说话不紧不慢,又舒缓放松。 “我的本体在休眠。” “这点我需要这位向大兴安岭那位带去我的歉意。”老树看向青焰。“我知晓狼群入侵大兴安岭,我应当前去协助。那位草原的狼王绝非大兴安岭那一位能阻挡,如果让狼群在大兴安岭撕开道口子,整个北方都将沦陷。可我那个时候没有这个能力了。” 他叹息。 “我遭遇了另一位游荡在冰原的王者。” “借助整个小兴安岭的地脉力量才勉强将其击退,我也由此失去了下半身,不得不进入休眠,群山的防护程度进入低谷,让一些东西渗透了进来。” “我不知道你们如何称呼那片地方。现世的人类称呼为西伯利亚,崛起的记忆中称呼那个地方为北地,北州的极北,那个地方诞生了一位绝不弱于草原那位狼王的可怖存在。” 安挽仙沉默。 在这短短的一个冬季,北方竟然遭遇了三面袭击。 一个国家的举国入侵,草原狼群的奔袭,还有老树描述中的那位来自冰原的存在。 有些魔幻了,所有事情发生在同一个时间。 “冰原那个存在,如今去了哪里?”安挽仙问,她隐隐间察觉了什么。 “他离开了,放弃了这座山脉,前往了其他地方。很突然,也让我得以喘息。他的实力很可怕,仅凭我阻拦不了,那个时候我将他击退,他如果没有其他的目标或者变化必将卷土重来,而我会被他撕碎……” 叙述声突然停下了。 老树上的人脸变得昏昏欲睡,眉毛和眼睛低垂着,眯成了缝。 “老人家?”青焰试探地走过去拍了拍树干。 “啊!抱歉抱歉……”老树猛然惊醒。 “我太虚弱了,若不是那头蛟龙为我降下了庞大生机,我可能仍在沉眠,你们都看不见我。” “蛟龙?”青焰一愣。 “是啊,一头赤色蛟龙。那个生灵相当强大,应该同样是位承冕生灵。哦对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位美艳至极的女人。”老树继续说着。 青焰的表情有些僵硬。 “整个北方乱成一锅粥哦……”老树感叹。 “平时根本看不见的承冕生灵一个接着一个,停留在崛起记忆深处的入侵也真真切切地发生。”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这里发生的事情吧你们感知不到是为何么?因为已经结束了。那头蛟龙找到我的时候就这样说,这里的事情结束了,至少在十载内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东西。” “大兴安岭发生的事情那头蛟龙也与我诉说了,没想到通明座有一天也会受到如此创伤。” 老树上的人脸渐渐模糊。 “何苦争渡。” “你们奔来奔去,就别着急离开了,在这留几日,好好休息休息。那头蛟龙我也接待了一日,这混乱的日子暂且到头了。” “小兴安岭的雪虽然冷,但开春看见的艳丽也是别的地方看不见的。”老树的声音在逐渐低沉下去,似乎又要睡去了。 “芮纹。”他喊道。 一只猞猁丛林间溜达出来,很灵活地跳到老树的树干上。 漂亮眼睛望着青焰和安挽仙。 “两位,打尖还是住树?”这只猞猁笑吟吟的。 ………… 鳞片划过云海,李熄安在遨游。 金色烛火最后望了眼小兴安岭的方向。 那个地方是森冷的白,在他的高度往下方看尤为明显。 小兴安岭的王,叁理。 一株人参。 一位老者。 还有那位冰原上游荡的君王。 李熄安收回目光。 他将前往长白山,守望通明座苏醒的最后一段时日。 当通明座再度醒来,无论北方有多混乱,也就到此为止了。 ------题外话------ 长白篇即将收尾 这算我目前写的最长的一个小篇章了 185.暂且别过 长白山,不及山腰的高度,却在云海之上。 厚雪铺满整个山腰,一直往高处延伸,山脊与天际线交融为白。 这个地方,有一条包裹赤色铁鳞的手臂抬起,它仿若来自云海,遥遥拱卫着雪白神山。云雾从鳞片缝隙中穿过,万米高空的凛冽寒风将巨爪掌心那个人影的玄色衣裳吹的猎猎作响。 李熄安闭目,盘坐在太行八陉的掌中。 距他从小兴安岭回到长白山又过去了数月。期间他守卫在此地,俯瞰这座古老神山下的所有。 几个月的功夫,足以使他利用载天鼎驱使四象真灵。 这象征太古星宿的灵化作象形,被铭刻于鼎上,同青锁界的山海并肩在了一起。 哪怕他仍然无法触及四象图录极深处的真灵意志,爆发出曾经这副图录真正的力量。但凭借象形显化的四象真灵能够结为四方四象,对比当初入侵长白山的句丽那批崛起生灵构建的法阵,他想目前可以做到更强,仅仅依靠他自身与载天鼎胜过造化玉手和一个国家催化的四象阵。可没这个必要。载天鼎向来是由鹿王掌控,他很少直接将其作为主要的杀伐器来动用。 何况就算他不打算将真灵显化,靠着法印施展太行八陉也能够携来星宿的部分力量。 四象八方之印,俯仰一个界域的法印。 很强大没错,但也如玉钗顺德所说,这个法印并不完善。李熄安这段时间里,就在慢慢地将其变化改良。如果他自己摸索,掌握岁月法不断重新推演,终究需要耗费很大的心力。法印来自太行八陉,而太行八陉的存在,依托于他本身,亦来自于太行。过去并不存在这样的“足臂”或“道法”。 太行八陉的本质很难形容。 它即是作为李熄安身躯的一部分,就像当初从大蛇蜕变成蛟龙,生长出厚刀般的鳞片和古木般的枝角。可同时,这八条手臂又不直接与身躯接触,来自虚空之中,来自他意志蔓延的空间。 造化玉手的主人就在他身旁,没有不请教的道理。 这位无可撼动者能给出的路也很破碎。 她能帮助李熄安完善法印,却不能对太行八陉做出什么有成效的了解。按照她的原话,在过去那个时代,旧九州都还位于启蒙之时,一些自山海中诞生的原始神祇可能会具备这样的特征。可她也仅仅是知晓九州最初的岁月有这样一批生灵存在过,强大过。 原始神祇。 在玉钗顺德看来,现世的崛起生灵皆在行此法,走一条原始古老的路。 这是过去被淘汰的路。 如今的修行路是前人摩挲不断完善而成,至少古籍和一些记载是这样描述。在玉钗顺德踏上修行之前,这条路就固定在那,似乎千万年前,甚至修行这个“以己身作天地逆行”的概念出现的时候,这条路途就静候于此。玉钗顺德知晓很多九州外的星辰,哪怕在其他地方,修行的路途也是这般。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固定下来,为最完善的路。 就像宇宙中的规则,这条路就是规则的某种象征。 那些原始神祇没有依托于规则,所以如此强大的他们倒在了九州黎明之前。 现世生灵不约而同地选择原始神祇之路,玉钗顺德难以说是好是坏。 不过现在显然是利好的。 行走这条道路的生灵别的暂且不提,战力是极端的强大可怕。熔铸元神金身,浇筑己身骨骼血肉。开辟皇道极宫,晦映天地道法意象,拥有了碾压同境界生灵的资本。 面对他们这些被阴影吞没的老家伙们,与其想着今后如何,不如先将百年内的劫难渡过去。 百年后,那些小世界会依照最初至尊开辟小世界留下的律令,回归现世九州。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无可撼动者将能不再作为入侵者行走此世,一位九像真一能做到什么,玉钗顺德心知肚明。依照那条最完美的修行路,现世最前沿的生灵在九州复苏的灵气喷薄下也不过勉强达到真一。她见过的十万大山中的那位黄金王者,还有她身边的赤色蛟龙,若行此路,能够料想到山河崩塌,现世诸灵归于尘土的未来。 所以这条道路不管今后,至少能为百年后的现世博得生机。 一声厚重的金铁振鸣。 掩盖过高空的风声。 “她还在睡么?”玉钗顺德望向上方缓缓旋转的青铜大鼎。 这个时候,哪怕是北方,冬天也该给春天让路。 可这一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缓慢,长白山如今依旧是风雪漫天。 李熄安知道玉钗顺德说的是谁。 在他头顶,青铜大鼎的鼎身,一枚象形符文在有规律地波动,形象如同一只收拢羽毛正在沉眠的凤鸟。 大鵹。 三青鸟中的长姐,他踏入昆仑篆刻下的神话真灵。 这段时间里,李熄安将青铜大鼎上的活灵流转,沐浴长白的灵气。这算得上他从鬼棺中苏醒以来最安稳闲暇的时光了,维持的洗礼很长,自篆刻上去未曾有过变化的凤鸟象形出现丝丝波动。 玉钗顺德将他鼎身上的大鵹认出来了。 西王母座下三青鸟,最原始古老的神灵之一。 “总会苏醒的。”李熄安回答。 神话中的凤鸟哪有这么容易沉寂,他一直在等待大鵹苏醒的那一天。 那会是他再次叩开昆仑天门的时候。 玉钗顺德收回了目光。 “我怕是看不见神鸟复苏的绚烂景象了。” 她的身形竟然在渐渐消失,散落的地方并非人的肌肤,是冰晶和雪花。 “找到了?”李熄安说。 “找到了。”对方回答。 李熄安并不意外。 玉钗顺德和他在海渊底立下的那个约定要完成总是需要准备些什么。他盘坐在这里的确有了数月的时间,期间这位无可撼动者的本体很少出现,她在世间寻觅所需的东西,并以造化法塑造了一具身躯放置这,用以交流。现在这具化身崩塌,大概是她有了些眉目, “铸就五行器,启承相合。”玉钗顺德又道。 “这是你破灭世界的关键。” 这个身躯在崩散,化作雪尘。 “暂且别过了,后辈。”玉钗顺德道别。 身躯彻底消融成雪。 186.通明之山岳 等到玉钗顺德那具化身消融的雪尘彻底飞散。 李熄安睁开了眼。 他其实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目光延伸下,长白山在轻微震动。很细微,可完整无暇的雪地出现了缝隙。 “咚!”一声擂鼓般的闷响。 像他眼前这座神山有了生命。 长白山附近的生灵停滞下了动作,他们愣愣地望着那神山的方向。 云海分割神山的山脚山腰,苍茫风雪中,大地在晃动。 这是寂静。 连风声都消失的寂静。 长白山中的崛起生灵们暂时忘记了呼吸,都在遥望神山。 “咚!”又是一记擂鼓闷锤。 并非错觉,这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声音。 在第二记捶打后,寂静的大山瞬间沸腾了。无数生灵奔走着,吼叫着。能看见群山间有庞大的妖王起身,仰天咆哮。金色的洪流在白色雪地上分外显眼,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森林中,大山里,还有的从悬崖边一跃而下。风雪都无法阻隔他们的璀璨耀眼。 “大王大王”的呼喊声连绵不绝,彼此起伏。 这本是猴群对他们的王的称呼,以往长白山的生灵们都尊称那位为君。现在这呼喊声仿佛传染了一样,往神山这个方向赶来的诸多生灵们皆呼喊着“大王大王”,安宁了数月的长白山此刻热闹嘈杂的像尘世过年时的集市。 雪尘飞扬。 “嗯?”李熄安也愣神了。 他看见长白山的山体上厚雪消融,这些雪在飞速融化。不仅仅是长白山本体,连带着周围的山峦都是如此。 某种古老箴言在群山上方回荡,止息了风雪,阔开云层,让云层后方的太阳得以照耀长白山的土地。 雪消融成水,水又被蒸干,上升至缥缈云海。 李熄安起身,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天池岸边,他往天池中心看过去。 笼罩这片天池的神秘白雾不见,清澈的池水在荡起层层叠叠的浪花,不停地拍向岸边。 神识蔓延下,李熄安能察觉到天池中心的水面不断地冒出气泡,难以想象的高温在天池底部凝聚。天池水面的浪一层比一层高,可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成浪花触及到站在岸边的李熄安外,其余的浪离李熄安越来越远。 天池水在蒸发。 他突然明白了之前通明座对他交待的话。 替他拱卫这座神山。 原来是这个意思,通明座并不担心在他沉眠的这段时间里有东西能毁坏群山,亦或是打扰他的沉眠。 水面越发肆虐。 深处响起闷雷般的巨大声响。 以往澄澈至极的天池水变得浑浊,无数尘埃夹杂在池水中,深处的动荡又让这片祥和宁静的水面疯狂。 这是来自地脉深处最古老强大的力量。 李熄安嗅到了浓重的硝烟味,比之前的战场更为浓重的硝烟气息。 闷雷声不绝。 随着震荡,池水的水面开始急速下降。 李熄安原本站立的湖边此刻距离池水的位置于几个呼吸内相隔了数百米。 能看见裸露的池底。 可这池底竟然是干燥的,别说这是一片湖的底部,不见淤泥,倒是像常常暴晒的干裂土地。 炽烈的火光在池底升腾,仿若一轮太阳。 李熄安轻轻叹息。 云层上方,诸灵可见八面裂开了一道漆黑空洞,从中伸展出铁鳞包裹的狰狞手臂。 恰居八方,磅礴的灵聚拢,将天池底部升腾的恐怖高温阻隔。 “轰——!”熔岩与池水相碰,爆发出剧烈的雷鸣声响。 霎时间,李熄安眼中不再能看见天池,只余下一个巨大漆黑的山体坑洞。 一头庞然大物在那坑洞的中心起身,苍白火焰与他的毛发承合。火焰边缘处,是类似太阳的光晕。他呼吸,苍白的焰光在缓缓退去,化作奔淌于体表的熔岩。 与他一并到来的,是地脉深处的火光。 这本就是座火山。 熔岩化作湖海替代了天池的清水,烈焰蔓延,将这片坑洞填满。这头庞然大物在熔岩湖海中直立起身,沐浴着前行。他微微佝偻着背,巍峨如山的身躯披覆苍白毛发,脸上覆盖着熔岩干涸的痕迹。比过去更庞大,更壮硕,也更炽烈! “嗡——” 太行八陉间的法印振鸣。 这座神山在变化。 熔岩汇聚成湖海代替原本的天池后没有停息,仍然在往外流淌。 李熄安往湖中心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两轮猩红圆月也注视着他。一瞬间,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太行八陉的法印所覆盖的区域在扩张。 之前他是笼罩天池上方,避免天池深处那场可以称的上伟大的复苏融毁长白山的表面。他还记得通明座喜欢长白的雪。 可这场洗礼不仅仅对于通明座一者。 熔岩滚动,顺着山脊往下方流淌。山腰处的云海被渲染成了暗红,这些熔岩溪流像这座神山的血管脉络,在哺育生活于这座山脉中的诸灵。长白山并不温柔,祂在以自己的方法为诸灵洗礼。烧灼,渴饮,比最初服用媒介还要剧烈的变化发生在接受洗礼的生灵体内。 以天池口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流动。 长白不再见雪,祂回归了漫长岁月前的古老姿态。 黑岩为基石,熔岩作衣袍。 群山被点亮! 沉重的脚步声在李熄安身旁响起,通明座缓缓站定。 他从熔岩池水里走出来,坐在了山巅,遥望熔岩火光流淌过的地方。 这是他的土地,目光所及皆是他的子民。 “好久不见。”他说。 “欢迎回来。”李熄安笑道。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寒叙了。 并不需要。 他们此刻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山巅,望向远方。 火光燃烧之处,有某种东西在熔岩上显化。 熔岩流淌的很夸张,笼罩一座又一座大山,将所有的山峦皆化为通明。李熄安微微凝神,他注意到那些奔走的熔岩在凝固,仿佛有一双大手在熔岩凝固前将其雕刻。一座座巍峨的古老石殿在此之后伫立群山间。漆黑,原始,像一瞬间回到了漫长岁月之前。 那个时候太阳不可见,唯有群山长明。 ------题外话------ 长白篇结束,下一篇天观 187.巡山佛手 太行,群山绵延至无穷远处的地平线。 落日余晖恰好为边缘镀上一层金光。 漫长的寒冬已然过去。 春风沿着碧水送暖两岸,跨过千万座山头,拂去旧雪,带来新芽。 大山深处的鸟兽虫鸣也渐渐多了起来,寂静的山野变得热闹了。 而大雪融化后,阻隔尘世与大山的道路随之出现。 古人的记载称呼其进入太行的道路为“太行八陉”。 现世的人则称为“崛起之路”。 如今太行的山岳巍峨高大,别说寻求崛起契机的凡人,阳神境以下的生灵,都难以直接翻越。若要想进入山里,得遵循大山的规矩。太行八陉,崛起之路,这八条来自八方的路就是规矩。 生活在太行山周边的人们都知晓太行山神归来,将妖魔荡平,使这座古老山脉重归安详宁静。 当风波过去,那些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君王们聚拢离开后,这片古老山脉自然而然是那些心怀抱负之人的角逐场。 大山深处生长着能让人崛起的媒介。 相当于让凡人一步登天。 太行山既然有这八条古路,便是说明群山并不拒绝尘世的探寻者。他们大都活动在山脉的边缘地带,难以深入。不仅仅是距离过于遥远的原因,还有大山里生活的猛兽,甚至崛起的妖。古山脉里的灵气饱和度远胜外界,长久生活在山中的野兽哪怕没有吞食媒介崛起,体魄和灵智也远胜当初。普通人在山中遭遇这类猛兽都极度危险,至于妖,探寻者们的活动地不曾深入,遭遇的妖的次数寥寥无几,大都是远远地观察。 此时伴随日落,就有这样一队探寻队伍行走在大山里。 十来个人,穿戴整齐精良。 “呼!”青年人翘起嘴巴往上方吹气,将飘落在鼻尖的花瓣吹走。 前方手持砍刀开路的男人瞥了眼。 青年人立即收敛了。 “天快黑了,我们不能再继续赶路,找处地方安营。”领路的男人道。 “小子,过来。” 青年人知道对方是在叫他,猫着腰从队伍中央走到前方。 就算是群山有路可走,现在敢往古山脉里钻的人也不多。那些古老地陆将城市和城市间的位置分隔的无比遥远,在往常能在两座城市间奔走的,只有崛起者。也只有他们有能力穿越漫长的未知区域。目前无法完善交流的前提下,能利用的前文明产物不多。 枪械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是便利的武装。 可也珍贵。 只有消耗难以补充的产物总有耗尽的那天,何况这些本来能令人心安的家伙们在这个时代的表现并不亮眼。 探寻者从所在的城市出发,抵达太行山的行程若光凭脚程,大概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更有意思是,他们所在的城市大概是最接近太行山的城市之一了。城市中的高层会为他们派遣一位崛起者将他们送到这里,而大多数的崛起者更珍贵,他们是每个城市里罕有且稳定的守护者。绝大多数情况下,崛起者不会进入太行山。 要进山搏命的是他们。 他们有渴望和拥抱力量的野心,同时他们的命没有多大的价值。 被贴心送到太行山中的探寻者找到的东西归自身所有,他人不会做干涉,找到媒介后出山,一个星期的间隔,会有崛起者往返在几座城市之间,他们便能够回城。 这是目前增加崛起者最有效率的办法。 崛起者的力量和数量就是每座城市所具备的本钱。 青年人他需要崛起,他需要力量。 当他走到领队男人的身边时,男人扔给他一个信号仪。 “找到水源。”男人说道。 “我们需要靠水源来判断安全的位置,同时需要补水,带些水回来。但注意不要将你的三个水囊全部装满,那样会大大拖慢你的行进速度。” 很多野兽的饮水时间在夜晚,他们避开了水源等于避开了大多数危险。 青年人点头。 男人环顾四周,对着其他人继续下达指令。 “在这修整,等待信号!” “是!” 这是个相当老辣的队伍。指令下达后的动作很快。青年人回望营地最后一眼的时候,那些帐篷都几乎要搭建完毕。 这次修整需要搭建帐篷么? 以往大都是确认驻扎点才会搭建营地。 青年人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带着信号仪钻进了密林。信号仪中的另一个亮点就是领路人身上的携带的指示标。 营地内,一个中年女人靠过来。 两人的交谈声声音压的很低。 “头儿,进山才三天的功夫,非要如此么?” “这队伍里有其他的眼睛,他不允许那叫王晗昱的孩子活过三天,昨晚我收到了警告。”男人回答。 “信号器不仅仅是信号器,开启后能散发出某种波动,吸引方圆数里内的野兽。我不想亲自当这刽子手,也不想让那孩子临死前知道他的挣扎在一些人眼中如此卑弱无用。就当他运气不好吧。” “悲叹于命运,总比绝望于既定的结局要好。” 随着一声轻轻地叹息,这里没了声音。 …………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太行转一转——” 山野见回荡着歌声,声线听上去像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歌声的范围远远不止表面上的那点,奇异的力量隐藏在歌声里,顺着地脉和暖风蔓延。兽和妖感知到了那股埋藏在歌谣里的信息默默退去远离。 崛起生灵其实也不知道这一直呆在太行核心区域的祖宗没事跑着来做什么。 再往前走一截就可以走出太行山的范围了。 不过又懒得多想。 这祖宗的行事向来没法揣测。 在不久前大妖间流传着这位祖宗将一头大妖按在地上摩擦打的亲妈都不认识的可怕事迹。 至于原因,就受害者所言是为了他看上的灵种媒介。 就很见鬼。 虽然大伙心知肚明那大妖说话只说对自己好的那一半,可为了个媒介大打出手何必呢。 又没什么异象,那大妖也只是委屈自己被揍了一顿,没可惜自己宝贝被人抢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林间走出的青年人看见了远处正在淌过的河流。 但更吸引他的,是那歌声和坐在河畔巨石上的女孩,正在哼歌的女孩回头,杏仁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所在的方向。可他分明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被发现的动作,那个角度,女孩不可能看见他。 信号仪被启动,他按住信号仪的手掌上暴起青筋。 的确不可能。 但那是对常人来说。 这是太行山,能坐在这里哼歌的女孩,只有可能是大山深处的妖魔! 青年在信号仪按下的瞬间回头飞奔。 “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没锣没鼓怎么办,现在抓个倒霉蛋……”那女孩还在唱,歌声在离他越来越遥远,可他心跳越来越频繁剧烈。 他既然有进入太行山的把握,背地里自然做了许多功课。 比如崛起生灵的划分。 山脉深处的大妖魔也没有变化成人的能力,如果看见了人形的妖魔……记录里,只有妖王那个层次的生灵才具备化形能力。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孩是头妖王! 妖王! 青年的思绪混乱不堪,他不停地在质问。 为何山脉的边缘会出现妖王,这片区域有不少探寻者走过,绝对不是一头妖王的领地! 为什么恰好在他到来时,撞见了妖王? 他下意识往过来的方向飞奔,偶尔被树根绊倒摔得头破血流。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多远,群山间最后的光亮在他身后收敛,夜幕降临,笼罩了大山,树木,和他。 直到一丝光亮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营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身后的女孩呢?之前那歌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可周围什么都没有,夜幕下周围的古树阴影下扭曲。他成功甩开了一头妖王?他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从一头妖王手中逃离。 在这混乱的时代,他并非没有经历妖王行走大地的情况。 庞大的身躯就如同一座移动的高山铁壁, 他们袭击人类的城市,或在那些浮现出的未知区域互相争夺厮杀。 嘶吼声震彻云霄。 但他确确实实地、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青年看见了走出营地的领队,在他停下来的瞬间,难以形容的疲惫感涌了上来,黑暗瞬间蔓延他的视线,险些将他吞没。 但他知道此时不能停下。 他虽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逃离那个神秘女孩的视线,也许是对方对他不感兴趣,也许是对方在游戏。但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得传达到队伍里。 数里的距离对人来说可能很远,可在一头妖王面前,和就在她眼底活动没有区别! 正当他往营地光亮的位置踏出一步时,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像一层毛玻璃阻隔在他和营地前。 “大王叫我来巡山——” “抓个小孩作晚餐——” 女孩的歌声再度响起。 “你!”青年回头,怒视黑暗声音的来源。 他从来就没有逃掉,对方戏谑,将他视作玩乐的老鼠。 没有继续挣扎的必要了,在妖王面前不存在任何反抗的余力,他此刻不仅仅是对黑暗中那声音的愤怒,还有对自己命运的悲叹。 没有将来了。 “嘘——”那个精致漂亮的女孩从黑暗中走出来。 伸出食指放在唇边。 青年本想再开口,可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了。他下意识后退,远离黑暗中出现的那个女孩,他的背后就是营地的光,可他到达不了那里,被古树扭曲的阴影笼罩着,隔着一层可悲的墙壁。 “那个孩子启动信号了。”在一切安静下来后,除了自己战鼓般的心跳外,青年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对话。 “希望他不会怪我们。”这是队伍中那个资历丰厚的女人。 “这本就不能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吧,招惹了这样的人物。呆在城里至少还能生活下去,出了城,就连活命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对话使青年无法冷静。 他缓缓地转过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将背后留给别人了。 对一尊妖王来说,这倒是无所谓。 他需要知晓真相。 此前模糊的壁垒在这时竟然变得清晰,他就像站在那两人面前一般。 可他们没法发现青年的存在。 “信号仪应当引来了山里的怪物,他回不来了。” “可信号开启的时间不就在不久前么?” “他手中的东西可不能控制那波动,真正能操纵信号的开关是我。而我打开这个开关已经有半个小时了,我为什么出来,因为他能走出的最远的距离一去一回,这个时间点是最后底线。”男人抬头,望向夜幕下古木的黑暗。 他猛地有种和人对视的错觉。 这让他一惊,再回过神,那种感觉消失了。 青年沉默。 他刚才盯住了抬头的男人。 就这样站着,黑暗里看不见他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哭天喊地,说什么为什么会背叛我,为什么会抛弃我!你们这些人渣,你们这些混账……之类的呢。”身后,女孩摊手。 青年慢慢地叹息。 “您又是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可怜我么?” 他看不懂身后这个神秘女孩究竟想做什么,但至少,对方不是记录里那种见人即食的血腥妖魔。能交流,并短时间内没有杀他的打算。 “没礼貌。”女孩说道。 “我先问才对。” “正如他们所说,你待在城里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为何要冒险进入这里。” “因为在城里,生命是不会逝去,但对我来说已经死了,不过一具行走的枯尸。只不过没想到,队伍里有他的人,这些人,他们是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了。” “你进入太行是为了崛起。”女孩说。 “崛起为了什么?” “杀人。”青年的声音很平静。 “杀那个害死了你母亲的人?”女孩又说。 青年屏住了呼吸。 “刚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让你知道这些么?” “你的母亲在十多年前拜托我保佑你平安,万般因果的联结皆出自缘。你的母亲当时给的东西十分贵重,足够这次换下你的命,还有富余。” 一株散发莹蓝光泽的植株出现在青年面前。 “现在没有富余了。” 媒介! 看到那株奇异植株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珍贵宝物。 “可……” 他不记得他的母亲在过去做出如此贵重的交易。何况,十几年前,那是无灵时代,如何能影响到现在眼前这个无法揣测的神秘女孩。 等青年视线从媒介上移开,想要继续询问时,女孩不见了。 空旷的黑暗里只有女孩“大王叫我来巡山”的歌声。 ------题外话------ 带大伙了解下现在太行山周围的生态和大致社会结构(???) 一天没看见南烛大伙应该不会介意吧? 188.古战场 硝烟笼罩天空,四面混沌一片。 喊杀声不断。 尸体每时每刻都在堆积,有妖兽,有人类。他们的骸骨铺垫成尸山,流淌出的血汇聚成海。 来自不同所属的灵气狂乱地肆虐。 阴风怒号。 这是片战场,战旗已倒下破烂的战场。 “吼——!”妖兽的嘶吼声震天动地。 他猛的从血色海洋中跃出,牙与爪刺向尸山山巅的巨影。 这头妖兽的额头上绽放金光,他的元神金身在暴走,以不留任何后路的手段获取了他难以掌握的强大力量。 可怖的威严降下,此刻就连正在冲杀的修士和妖兽都停下了动作。 某种意志带着域飞速扩张! 皇道领域前所未有的铺展开来,凝聚,波动,铸就太古宫殿。一个盘坐在宫殿中心的兽形影子怒视前方,古老经文从他口中吟诵而出。 这是尊妖皇! 尸山山巅的巨影动了,蛇一般。 一道金色剑芒刺破硝烟和云层,那巨影伸展出的狰狞足臂握着剑。 “轰——!” 剑芒下坠,撕裂了云层。 也将扑杀上来的妖皇撕裂了。太古宫殿崩塌,皇道领域破碎,盘坐在宫殿中心的兽形影子刹那间被光芒吞没。 落下的巨大剑芒吞没那尊妖皇没有停下,后砸在了战场上,大地被分开,与天上的云层一样出现望不到边的裂痕。血色海洋蒸腾,无数生灵在这一击下泯灭,骸骨不存。 云层背后的阳光洒下,在撕裂的边缘垂下金色薄纱。 尸山上的巨影被缓缓照亮。 如蛇如龙,八臂,身为赤。 他俯瞰尸山血海,那张赤铜骨面在战场中的生灵目光中就是可怖可憎的恶鬼。 李熄安看出了那些生灵目光中的憎恶和恐惧。 真是奇怪。 太行宫试炼这次投影出的古战场中的生灵们竟然会生出自己的情绪么? 从长白回到太行后,他再次踏入了太行宫。 在此前,每一层试炼都只有代表那个层次的一位生灵。从崛起,到俱灵,阳神,乃至极宫。 这些境界的试炼只有相对应一位而已。 可现在他没有经历那所谓的试炼,来到了一片古战场。不过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这片战场上存在的所有生灵皆是为了杀他而来。 按照太行宫内的活灵描述。 这片投影即代表了真一前的所有层次。 “杀!”在曦剑的剑芒落下后寂静了短短一个呼吸,一位人族修士吼道。 “杀!杀!” 这些修士们祭出法器,周身灵气沸腾。同样的,他们的眉心在开裂,溢出金光。 李熄安虽然并不修行此路,但知道这是元神金身在崩解。 这些修士动用的灵气已经远超阳神境修士的极限,不止是元神金身,就连身体上都出现了裂缝。 几道遁光袭来,好不怀疑他们的杀机。 本命器。 可是无用。 极宫境修士在李熄安眼中都显得羸弱,何提这些阳神境修士? 庞然身躯蜿蜒,骤起的狂风将杀来的几位修士身躯卷进去,以鳞片作厚刀,他们和自己的本命器一起撞在了身躯上,成了模糊的血肉,本命器轰鸣,瞬息被击碎。 李熄安看的很清楚。 这些人的眼中燃烧着仇恨。 太行宫投影下的古老战场,他并非真正造就了尸山血海的生灵。这里的人和妖中的情绪来自过去。显然,他们曾经在这片战场上搏杀一位远超他们的强大存在,所有的悲怆,恐惧,和愤怒仇恨都对于过去立足他这个位置的生灵。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赤色的龙影昂起头颅望向高天。 杀机仍在这片土地蔓延。 这是战场。 他必将杀光这片战场上的所有活物才能得到直面真一的资格。 又是扑杀上来的妖兽和人族修士。 李熄安蜿蜒于尸山之巅,往远处放眼。那道曦剑造成的深渊旁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黑色的硝烟替代云层,大地是恶臭的猩红。 血与火洗涤人间。 赤色的龙影咆哮,空气悲鸣。震荡将周围再次杀向来的人影碾成碎片。 空寂漆黑的域以那座尸山为中心浮现。 无垠的黑,闪烁着星辰。 而星辰上跳动着灭世的烈焰。 李熄安腾空,盘踞于高空,黑红色云海从他的鳞片上滚过。 与此同时,八条手臂收拢在他身旁,自然垂落,结成法印。经过再次完善的法印。 古老星宿的力量自然而然在法印中攀升流转。 在地上诸灵的目光中,仿若能压塌天穹的法印降下了。 ………… 太行,夜晚。 湖海沉静,倒映天上星光。而几只大鹅在水面上遨游,拍打翅膀,顺带将湖水中的星光打碎。 它们结成排,缓缓从湖里游上岸。 到了黑夜,它们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候。 不过哪怕是即将休息了,那些脑袋也依旧昂起,彰显恶霸风范。 它们在路过湖心岛中的那株银杏树时却难得收敛,但当它们发现往常银杏树上坐着的女孩不见踪影时,刹那间脑袋又抬起来,仿佛之前老实的样子只是错觉。 等到大鹅们蜷进自己的窝里,伴着夜色和那棵参天古木的沙沙声入睡后。 歌声从远至近,开始很模糊,一段时间后越来越清晰。 是个女孩的歌声,她富含情感地唱着。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 “老大不在家……” 歌声止住了。 原本因为没有恶霸们打扰的湖水再次荡起了涟漪。 女孩踏过水面,走到湖心岛。 “嘿,老樟,我回来了。”她拍了拍那棵数千米高的古木躯干。 沉默。 楚杏儿的表情没有变化,这是她的习惯,也不指望这棵古木真的能回应。 女孩随意坐在草地上,望向夜幕下的群山。 太行山脉没有所谓的核心地带,这个地方之所以在诸灵口中被当做太行中心,不过是因为这里是那头蛟龙的居所。 当初一方界域崩碎后抵达九州,回归于太行,太行宫从山峦石壁上显化,导致这里的灵气高于其他地方很大一截。 在夜间能看见饱和灵气形成的白雾。 薄纱般笼罩这片土地,也使得这湖和树在诸灵眼中愈发神秘。 这个时候,雾气在聚拢,很快楚杏儿的视线中就没了山峦绵延的山脊线,只剩下湖水和雾气。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条红色的带子,叠的很整齐。 祈福带。 一般是人们用来许愿、祈福的。祈福带一般挂在十方许愿树上,当人为自己、为家人系上这条福带时,都是虔诚的充满对家人诚挚的爱。她将祈福带缓缓展开,红色的绸缎很顺滑,面料和做工很考究。 倒是当初挂上这个祈福带的女人没有能力再将这个带子送还了。 这个条祈福带在楚杏儿手中缓缓消失,在逐渐变得透明。 手中的祈福带化作红色的碎片,流云般散去,像她手中燃起了火。 女孩起身,背对着湖水。 手指随意拨动着,将那条绸带彻底打散。 “洒洒水啦。”她喊到。 “说起来这蛟龙正够忙活的,这次回来都没盘下老樟,吧唧一下就跑进那太行宫去了。” “施主啊施主,有时候一些事情急不得,急不得。” 她的身形在夜幕下消失。 窝里的大鹅猛地昂起头,它们注意到窝外面的那棵银杏树在发光。 树枝延伸出类似手掌的模样,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绸带。 女孩坐在树上打理着,顺手拿下一个折叠好收进兜里。 189.直面真一 一个人影行走在破碎的大地上。 满目疮痍,皆是破败,看不见活物。 李熄安的面色很苍白。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灵气耗尽的空荡感。 接近枯竭。 他以一己之力毁掉了这里,崩碎了古战场,埋葬所有生灵。 载天鼎悬浮在头顶,垂下青纱。 大量富含生机的篆文涌进李熄安的身体,让他的枯竭感减缓了不少。 在大地的尽头伫立着一座接天巨门。 原本并不存在,是当古战场中只有李熄安走出来后才从虚空中浮现,凝实。 黄沙漫天,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李熄安来到了这扇巨门之前。 “我还以为这次见不到你呢。”巨门上雕刻的浮雕兽面活了过来,眼珠子往下转动,盯住立于门前渺小几乎不可见到的玄衣人影。 “试炼变化了,为什么?” “我想这不应该问我,问问你自己如何?”兽面开口。 李熄安站在狂舞的黄沙中,沉默。 “不知道么?” “也许知道。”他缓缓叹息。 “那片古战场不是九州过去哪一片战场的投影显化吧?” “哦?如何定义?” “法的本身有差别。” “旧九州留下的古修士我见过不少,甚至还有他们的祖。法的本质,有区别,那些战场上的生灵并不来自九州。” “宙法?” “直觉。” “你应该知道,宙法在这些没有实体只有投影的东西身上看不到任何东西,至少目前我的法做不到凭借投影追根溯源。” 兽面獠牙翘起,摆出思考的架势。 “显然,我并不知道。宇宙本源法我一活灵能有什么有关的知识储备。我的见识来自创造我的主人的阅历和他愿意给他多大的自由,就凭我脑子里的东西,他应该没有了解过这种法。” “所以你知道这次试炼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我终将踏上这条道路。” “也许是埋葬一片战场上的所有生灵,也许是崩灭一个界域。生命和善恶并不重要,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赠与他们死亡。” “无论他们如何看待我。” 李熄安说着。 他在战场上的那些生灵目光看见了死寂。 显然,在这过去,参加这场战争的生灵也全部死去了。他走过破碎的大地,迈过黄沙漫天的丘陵,其实在面前这扇门的背后,就是繁华的尘世。 他是在走他现在的路,而在过去,很久以前,那个埋葬了古战场的生灵的路与他相同。 可那个时候,这里没有这扇门。 那个生灵将踏进尘世。 青鸟曾经与他说过一句话,周天十类,若是成就周天十类的冠冕,星海中的东西见到会将他格杀。 还有库库尔坎在神殿中与他说过的,星海深处的战乱,他的本体在星空深处为九州隔绝窥视。 敌寇远远不止古老秘境中的古修士。 太行宫在告诉他同样的事,甚至将战场摆在他的眼前。或者说,他的心中已经承认了这件事情,他认为他终有一日会踏上这样路。 “老规矩。”兽面说道。 在巨门下乱舞的黄沙下,两道素白色人影走出来。 他们披着素白衣裳,头笼罩在帽檐的阴影里。身躯修长,足足有三个成年人的高度。 这两道畸形修长的人形立足于李熄安两侧,跪伏下去。 古老的语言在低声吟唱。 笼罩了他。 载天鼎垂落的青色篆文暂时被隔绝,这是太行宫的映照。 枯竭的灵气在飞速涨幅,直至满溢。 同时李熄安能感受到自身变得虚幻,然后从虚幻中再度凝实。这是他踏进试炼之前的变化。 但他拒绝了。 虚幻破碎,只余下真实。 “你要做什么?”兽面惊讶。 拒绝了太行宫的庇护,若是战死,就会真的死去。 “虚幻,终究不是我自己。”李熄安回答。 两道素白人形在他话音落下后起身,呆滞在原地,显然这两个活灵没有门上的兽面那般具备一定的灵智。 直到兽面沉默许久后叹气。 那两道人形退下,消失在黄沙边缘。 “在叩开这扇门之前,你得想好,先不提你面对真一层次的祖能否活下来。有些东西的确不是你目前能触及的。哪怕你很强。太行宫千万载不曾有来客,但在此之前,我也见过无数生灵。在极宫境中,你几乎算是强大到了顶点,可那是真一。以及这座宫殿的主人设下我们在此的目的,他需要一位真一来触及。” “不是这个东西有多珍贵,而是作为真一的祖,在接触到那些事物后是相对安全的。上一次的试炼不过是儿科,你看的出来,这次才是真格,可你甚至打算舍弃太行宫的庇佑。” “太行宫,铸就于隐秘时代对吧?”李熄安说。 “是。” “我见到过不近秽物者,在一座海渊下。” 兽面的表情有所变化。 “他只剩下一个头颅。”李熄安再道。 “但他与我讲述了许多东西,比如隐秘时代的文明是如何建立,比如,他的子民称呼他为库库尔坎。” 兽面没有说话。 黄沙在此刻停息。 “他死了,被人杀死!” “太行宫与海渊下的空间本质上相同,你们都是埋葬着关于隐秘时代的秘密。我需要知道它。”李熄安抬头,眼底蔓延上来金色的潮水,直到将原本清水般的漆黑填满。 监天司,天女魃,竹篮采魂口中的开辟轮回之人和赤龙。还有,他能隐隐察觉到,隐秘时代关系到现世崛起的原因。 在过去,能诞生出库库尔坎那样伟大的生命,九州的坠落对那个时代似乎并不算什么。可现在,无灵时代持续无比漫长的岁月,直至数年前才有了崛起契机。被隐藏被折叠的古老地陆重现过往,他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让我过去。” 活化的兽面凝固,大地上的一切归于静止。 沉闷的巨响轰鸣天地间。 门开了。 ………… “哒哒,哒哒……” 有人在轻哼歌谣。 是首摇篮曲。 身着灰衣的女人怀中抱着沉眠的婴儿,轻轻摇晃着。 这时,背后的门被缓缓推开。 190.破灭之幻梦 “夫君?”怀抱婴儿的灰衣女子回头。 眉眼柔和,望向他的眸中像午后潋滟的湖光。 李熄安愣住了。 他下意识瞥向一旁,视线停在他推开木门的手。 粗糙,干裂,看上去是长期劳作的样子,指甲缝里还有未洗干净的泥土。 他带着决意和沸腾的灵踏过那扇门。 在之前的试炼中,踏过兽面石门即来到下一层试炼场。下一层试炼场自然就是真一境的修士,被世人尊称为祖的生灵。这一点无论他心中如何铺垫设想也绝不会改变,就像在此之前,他心中的理解和给自己假设的未来影响到了试炼场的出现形式,造就了那片古战场。 可归根结底,仍然是杀戮之途。 他踏过所有生灵的尸骸站在门前,才得以拥有来到这里的资格。 何况石门上的兽面对他再三警告,都说明他将毫无保留但面对真一。这里显然不该是这副模样。木制楼阁,静候丈夫归家的女子,轻轻哼唱的儿歌,他未曾体会过的安宁将他瞬息包裹,吞没。 “夫君?”见李熄安呆滞在原地,女子再次喊到,目光中带着些疑惑。 李熄安的视线落在灰衣女子身上。 就这样对视了。 发丝挽起,面容娇艳,年轻似少女,可那温柔如水的表情告诉他,这是他的妻子。 没有几息的时间,女子羞赧,别过头去。 李熄安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仿佛要念出一个名字。可他不知道该念出什么。他是李熄安,太行山的赤蛟,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名字,哪怕对方是“他”的妻子。 “别傻站着了,想必你一直失神是劳累了吧,快快进屋里来。”女子笑着说道,她起身将怀中睡熟的婴儿放在木制摇篮里,然后走过来牵住李熄安的手把他带进了屋。 给他沏茶。 可牵住他的那只细腻小手没有放开。 女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教导她的礼仪里这样沏茶方式相当的不雅,不过这个时候她并不在乎,满眼都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 李熄安低头凝视那清淡的茶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目光。 “累了就和家里人说,没人会因为这些事情去责怪你。”女子有些心疼地望向她捧着的手,粗糙,泛黄,指甲里的泥土都还未清洗干净。 “不用大富大贵,就这样挺好,不用为了我去吃那么多的苦,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湿润的清凉感从李熄安面颊上传来。 女子正拿起手帕擦拭他的脸,动作很轻很轻。 “喝茶呀。”她笑着说。 李熄安此刻的思绪很杂乱。 难道他推开兽面石门的瞬间再次凭借某种契机回到了隐秘时代? 不该如此。 在触及太行宫的秘辛之前,还有一座名为真一的大山阻拦在他前方。如果他此时已经在探寻太行宫埋葬的秘密,那兽面活灵没有与他讲述警告的必要。 他不知该如何。 只得在身旁女子的期盼下拿起了茶杯。 没有灵,没有神识,他如今只是个凡人,是一名丈夫和父亲。 一口,两口,三口。 不知不觉间茶杯见底。 女子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是有什么心事么?” 李熄安沉默,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很深很深的无力感。 来自心底。 他能说什么?我其实不是你的丈夫,是头蛟龙,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免了吧。 在这具身躯里,他说不出来,光是思考着这些就令他窒息,喘不过气。茶水的清香在喉咙间弥漫,带着温热。李熄安不明白此刻他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像他又不像他。 “你在担忧那些修士能不能诛灭邪魔?”女子试探地问道。 李熄安一怔。 脑海中浮现出了他经历的古战场。 破碎的尸体,山岳般的巨大骨骸。硝烟,恶灵,腥臭。 “看来我猜对了。”她很自豪地笑笑,把手搁在她的面颊上,两只手像朵娇嫩白花撑起个笑容。 “那日,天边飞过无数道流星,本来想许愿的,有人说那是修行者。修行者,这么多修行者,咱们还没见过这么多的修行者呢。”女子轻晃脑袋,额头上的几缕发丝跟着摆动。 “听说还有弥罗山的大人物们,咱们这些完全和修行扯不上关系的人家都知道,弥罗山啊,那可是守护人间的神山,从古至今,没有什么邪魔是他们解决不掉的!” 李熄安握住茶杯的手颤了颤。 动作很细微,女子没有察觉。 弥罗山…… 弥罗山,他见过弥罗山,甚至与其交手。 在那片古战场中。 “邪魔!吾乃弥罗山掌门!束手伏诛,往生路上还有汝之身影!” “冥顽不灵!诸弟子结阵!” 弥罗山之人,阵法大势撼天动地。 不。 李熄安摇头。 并非交手,是屠戮。 弥罗山掌门人,一位老人,极宫境皇者。从凝聚的皇道领域来说,踏入极宫境可能不过百年时光,对于皇者来说很年轻,可终究老迈。门派弟子修正法,镇诸邪,以那位掌门人为阵眼结成法阵。 李熄安知道这些人并非邪道。 但对方是什么立场与他无关,这不过是片古战场的投影,而他也不过是个试炼者。 犁霞剑阵下,将他们归于绽放的霞彩。 那座古战场上的修士远远不止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来自其他门派的修士。从运灵手段和杀伐方式不难看出来,甚至妖和人类在他面前站在统一战线。 “除了弥罗山,传闻里还有其他地方的修士么?”这还是李熄安在这个地方第一次开口。 很低沉。 李熄安有些不适应,倒是身旁女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夫君呀夫君,你平日里也不在乎这些事,怎么?难不成今天的烦心事是因为那些修士?” “不是,只是好奇你口中的邪魔有多大的本事,让弥罗山的人都下山了。” “不止是弥罗山哦,还有无双宫,紫云剑阁,还有些门派我就没有听说过了,哦,对了,还有大山里的妖!”女子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说起妖,她龇牙咧嘴的。 初为人母的成熟感被冲淡了不少,本质上年纪并不大,毕竟在李熄安所处的时代,这个年纪能称之为少女。 “这么厉害。”李熄安故作吃惊。 “是啊是啊,可不是,对了夫君,再告诉你个小道消息,弥罗山的那个老头打人屁股老疼了。” 一谈起话来,女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将其打断。 女子赶忙止住嘴,跑进屋里去。歌声又轻轻地传出来,婴儿的啼哭声渐渐止息。 李熄安坐在原地,看着自己陌生的掌心。 再看一眼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西斜,只有小半边还漂浮在地平线上。 今天的夕阳浓艳的像血。 ………… 深夜,沉静的房间内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几道遁光在黑夜中尤为显眼。 从天边急速接近这座屋子。 黑暗中,一双眼睛猛地睁开。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身形隐没在夜幕。 靠近这座小镇的后山,遁光停下,化作几位修士。 “宗主。” 他们对着山头上面向冷月的人影跪拜而下。 “我这就成宗主了?”那人影叹息。 “那老家伙说好了要来看看我的,怎么就这样死了。” 拜下的修士噤声。 如果有修行界的人看见他们的服饰,自然会知道这是弥罗山的门人。 而弥罗山的宗主,地位几乎等同于修行界的领头人。 “他死了啊……”人影呢喃,不难听出话语中的惆怅。 人影转过身。 灰色衣裙在晚风中舞动,面容娇艳,眉眼却孕育着雷霆般的威严。 冷月在她身后为其镀上一层银光。 “那头邪魔如何?” “以及,师兄弟呢?弥罗山再怎么落魄,还有沉眠在弥罗天深处的老祖,轮不到我来主持大局。” 跪拜下的几名修士沉默。 “老祖出山了。”很久,其中一位修士说道。 “在邪灵降临之地陨落。” “宗主,我们并非是来请您去主持大局,是恳请您离开,离开这个世界!” 令一位修士说完,拿出玉简。 玉简晶莹,上面被皇道气息包括,刻字“弥罗”。 “这是老祖出山前留下的玉简。” 那灰衣女子接过,独属于极宫境皇者的气息弥漫开来,玉简在她手中崩碎,化作齑粉。 她深呼吸。 “若吾命灯熄灭,则邪魔不可敌。” “你为弥罗最后的希望。” “在几大门派中,都有这样的后手,不然你当初嫁给个凡人也不会那么容易。记住,你决不能死,带着你的家人离开这世界。弥罗山深处有横跨星海的架构,这是很久很久前,弥罗之主所留。” “你知道如何开启。” “既然你当初就做出了选择,便不要在这时候捡起你弥罗门人的尊严。” “离开!” 灰衣女子收回神识,望向面前跪拜着她的门人,又望向安详小镇里的某处人家。 “你们先回山。” “宗主……” “不必担心,我安排些事情,随后就到。” 灰衣女子说完,身形变得虚幻,最后消融在冷月里。 ………… 人影在黑暗的房间中聚拢。 她凝视那无人的床席。 怔住了。 “夫君?”她轻声喊到。 无人回应。 “夫君?夫君!”神识扩张,可笼罩的方圆十里内没有她想要看见的人。 她的孩子仍在熟睡。 女子有些焦急,转身,却发现她要寻找的人就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坐在白天他坐着的位置。 灵气猛地爆发,又在瞬息沉寂。 “嘘——”黑暗中人说道。 “夫君……不对,你不是我的夫君,你究竟是谁!” “别急。” “坐。” 蜡烛被引燃,照亮了木桌旁两张彼此间熟悉又陌生的脸。 同一个位置,可双方已经与白天截然不同。 一者是李熄安。 一者是弥罗山的宗主。 “你是谁?为何占据我夫君的身体?”往常温柔的女子此刻像头怒狮。 “非我所愿。”李熄安说。 “我原本并不想告知,毕竟持续的时间一般很短暂。可你是修士。如果是修士就应该能理解些东西,比如邪魔,比如灵魂的轮转。不必将我视作敌人,我不过是个过客,很快,你夫君仍然是你夫君。” “我如何相信你?” “如果你不愿意,不相信也没关系,可以尝试杀掉我。” 空气振鸣。 一位极宫境的皇者对一名凡人,就算是被其他修士夺舍的凡人也应该是压制性打击。灰衣女子的确采取了李熄安的建议,从灵魂根源将他抹去。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此刻她夫君化作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她的神识不能渗透进去分毫。 她不断尝试,终究归于沉默。 “看来你没有办法,那我问个问题。” “你知道九州么?” “九州?”灰衣女子冷笑。 “你是说那个坠落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修士并不清楚九州如今发生了什么。他们大多数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古籍里记载的那名为九州的大世界。最古老强大的世界之一,诞生出极端强大的至尊,以及周天十类中的巨头,辉煌的不可直视。 但弥罗山的记载比那些尘封不动的古籍要跟接近现在。 九州崩碎。 这是过去弥罗之主带回来的信息。 九州崩碎的这场战火绵延诸天,无数星域化作尘埃。 “看来知道。” 李熄安似乎能明白太行宫以他为镜投影出的古战场的根本原因。 “你们也许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有人来讨债了。”他起身。 “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对你来说不过一介过客。”李熄安推开门,望向遥远的地平线。灰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往远方延伸过去。 血腥气席卷了那方穹宇。 在阴影中能看见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行走大地,所到之处,生机泯灭,之所以能看见这不可思议的巨人,是因为山峦于他脚下坍塌,沦陷,沸腾的灵气几乎是在向天地昭示他的存在。 李熄安感到某种意志将他锁定。 如千万座山压在他的脊背。 他来了。 真一。 此为过去早已发生的事。 此为他早已做下的决定。 李熄安没有感知到岁月法的力量,这是曾经的投影。 灰衣女子愣住了。 那邪魔的意志笼罩了整座大地,群山,河流,还有这角落里的小镇皆在他的目光之下。 她本该被压垮,这绝非皇者能直面的威严。 可她没有。 因为她的身旁悄无声息地流转着金色火光。 ------题外话------ 合章了昂 191.一片花瓣 漆黑夜幕下,有人坐在银杏树上哼着曲子。 背负金色辉光,化作虚幻日冕。 象征起伏的红色绸带被她一条条打量,收好,又挂回树梢。 银杏叶子摇摆,其中还有春天刚刚长出不久的嫩芽。 按照常理来说,崛起后的生灵无论花草树木,还是走兽鱼禽,大都脱离了原本的模样,不再受到自然环境的影响。 可这株伫立在太行山核心区域的银杏树依然遵循着四季交替,到了冬天,叶子哗啦啦地落下,铺满小岛,在被风卷起,散落到湖面上,仿若黄金的蝶舞。 坐在树上的女孩看见那些新芽很兴奋。 大概是她终于不用光秃秃的了。 在银杏不远处,沉默立于湖心岛深处的老樟树,终年长青,巍峨比之山岳,仿若苍青色的穹顶覆盖在这座小岛上。 这样一比较,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门前,老樟下,游过一群鸭。”她就这样无所谓地哼着曲。 也不管那究竟是鹅还是鸭。 “太行宫,太行宫,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我以后也去一趟好了,一个个的都往那里面跑。”女孩自语道。 “嗯?” 树下突然窜出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家伙。 是那只狐狸。 湖心岛少数几个住客之一。 白狐狸那黝黑有灵的眼瞳盯着这株发光的银杏。 楚杏儿看见了狐狸嘴里叼着的红色福袋,再打量了一番狐狸的眼神,当下了然。 “不行不行。”她连忙摆手。 “你这玩意是给人带在身上的,哪能挂树上啊。再说,我都欠了一屁股债了,真不一定灵。” 狐狸一动不动,就这样望着楚杏儿。 很久。 楚杏儿叹气。 “听说你以前是天地间最先崛起的那批生灵,现在太行山里的妖王都不少于十指之数,你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语气听上去很惆怅,狐狸听不太明白,眨巴着眼睛继续看着,就见女孩接着说道。 “你说你要是能说话,我在这山里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看山看水,全是雾气,还有那群天杀的大白鸭子坏我道心!”她恶狠狠的,背负日冕辉光都改变不了她仿若地狱恶鬼的狰狞面目。 她跳下来。 “拿来吧,老衲,不是,贫僧就笑纳了。” 狐狸反而被吓到了,缓缓后退。 楚杏儿没有给狐狸反应的余地,把福袋从狐狸嘴里拿了出来。火红颜色,用金色的刺绣秀成一个“囍”字。 掂量了几下,面色一变。 “谁给你的?” “算了……等那赤蛟从太行宫里出来了再给他吧,问你也没啥用。” 楚杏儿掐住那福袋,收进兜里。 一个送到太行山的福袋。 现如今,世人无不知晓太行山山神是镇压邪祟的一把好手。 可竟然有邪祟找上了门。 楚杏儿有些不解,那个气息陌生且强大,不是邪祟那么简单,更接近“鬼”。 ………… 夜幕下,血煞之气绵延万里。 遮拢天空,只给世人留下一轮猩红月亮,像一颗可怖可憎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大地上生灵。 一尊巨影在行走。 以他的脚步为界限,前方还是正常完整的世界,后方则尽数沦为深渊和死地。 “法相……”灰衣女子愣愣地望着那天地间伫立的巨大身影。 身体下意识地后退。 哪怕他们之间相隔了无比漫长的距离。 法相。 如今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大神通。 在古籍中,还有更准确的称谓,即为真一法相。真一,祖者。立于天地间,亿万生灵顶礼供奉。这样层次的存在,他们的世界已经数万年没有出现过,大多数的记录只记载至七万年前的最后一位祖,除此之外,境界至高之人,为皇道极境。 弥罗山沉眠的老祖便是这等境界。 而那所谓的邪魔,便是这位真一? 如果说阳神境中的至强者拥有能逆伐极宫皇者的手段,那么真一境就是横亘于诸灵面前的大山,在此之下的修行者对于真一层次的“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光是呼吸和目光,就能使其心神崩塌,陨落凡尘。 灰衣女子知晓,当她看见这尊法相的时候,已经无处可逃了。 可为何七万年不曾出现的祖会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还被称作邪魔? 真一层次的生灵,以法相施展神通足以将这方世界毁去。 难怪老祖留下的信息是让她离开,因为根本无法抵抗。 金色的火光流转不息,将她身旁的人影吞没。 “夫君!”她喊到。 隐隐间,她能察觉到她丈夫体内那个陌生的意识和此世出现的真一有所关联。 “我说过,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金色的火中传来声音。 法相注视着这里。 只是注视,大地翻滚,化作死亡的浪吞食山峦、城邦和数以万计的生灵。哀嚎声在地脉翻滚的轰鸣下微不足道。 李熄安伸出手。 一股无形的域扩张开来。 席卷万物的黑色浪潮在这股无形领域下止息。 这便是完整的真一生灵,李熄安感受如千万座山峦崩塌下来的压力。他的域在急速收缩,真一之下,皆为尘土,这并非戏言。 这是既定发生的过去。 他的到来,也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部分。 太行宫的门也有这样的作用?他不清楚。但这具身体与他有关联。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李熄安的叹息声在火焰的燃烧下微不可闻。 这具身体只是凡人。 可有一样他熟悉的东西。 李熄安闭目,头顶缓缓出现一片血色莲花。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种莲花花瓣暴露在他人视线之中,哪怕他对莲花花瓣并没有多大的了解,也明白它会牵扯到很多东西。 好在这是过去发生的事。 没有发生在他本身,甚至他现在立足之处与九州无关。 莲花花瓣在颤动。 从李熄安发现这片花瓣开始,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开始显化在他的身上。 他再度睁眼。 眼瞳深处盛放着一朵瑰丽绚烂的莲,莲瓣上淌过暗金色的辉光。 头顶的血色消失了。 深深隐匿于这具身体内。 同时,金色的火在疯狂燃烧,熔炼,汇聚。 世人在绝望下看见了西边再度浮现的黄昏。 天居然亮了。 ------题外话------ 有些低迷,今天先更这一章。 可能要调整些东西,我不想写出来的文字干巴巴的也不希望你们看那些干巴巴的文字。 见谅。 192.万食神贡上人(4k) 灰衣女子失神。 这一瞬间,她感觉金色火焰中的那个人影的确是她的夫君。 不是。 她狠狠摇头,将自己心中那个诡异的念头打消。 绝对不是。 她的夫君不过是个凡人,而金色火焰中心的那个人影,他甚至能抵抗真一。 在很久之前,她究竟是为什么看上这个男人的呢? 是因为他的气息令人安心舒适么?区别于她修行路上见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但她的确为此舍弃了弥罗山门人的身份,舍弃了亲传,舍弃了过往。 世人的奔逃在法相下毫无意义。 一息席卷千万里的死亡领域,对凡人来说,还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归于空寂。 可翻滚的大地止息了。 人们看见了西边大地上出现的光亮。 燃烧的橙红色云彩,是再现的黄昏。 那尊法相望着李熄安。 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 在那法相的视线中,李熄安只感受到了疯狂,充斥着毁灭的欲望。 一位祖,如何成为这般模样?他想。这不是堕落,不是后世九州那些祖身上出现的秽物。这就是祖,一位疯狂的祖。 所以连带着整个世界一并疯狂。 火焰燃烧,灰衣女子注意到火中的人影消失,紧接着,这簇火也随之熄灭。她的身旁此刻空无一人,就仿佛什么也发生过一样。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喧闹哀嚎声在这瞬间爆发。 这座小镇上的人们疯掉了。 祖的目光注视之下,没有这些凡人俯首膜拜的机会,心神被压垮,化为疯魔。不知从哪里燃烧起的大火开始吞没一座又一座屋舍,也许是混乱中有人无意中将灯笼蜡烛打翻,也许是陷入疯魔的人纵火绵延。 这火焰就像此地的人们一样疯狂。 “老天爷!饶过我们吧,饶过我们吧!”一位老者就跪在在街道的不远处,面前即是汹涌澎湃的大火。 小镇里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的人们在往大火这里汇聚,纷纷跪倒,拜下,磕头,闷响一串接着一串,热闹的像年夜里的炮仗。 灰衣女子看见小镇中心位置卷起的火,她现在只能用目光去观察,去小心翼翼地接触人间。那些人都是她的熟人,常年生活在这个镇子里,街坊邻居的喜怒哀乐早已在她心中定格。但她什么也做不了,一位极宫境的皇者,对现在的人能做什么呢?她没有能力冒犯一位祖留下的痕迹。 人们汇聚来的地方,是镇子上最热闹生意最好的茶楼,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阁楼精细,相当气派。人群中没有那热心肠的老板娘,没有那喜欢缠住她的小丫头。 在这场火扑来的时候,他们就在阁楼里被活活烧死。她看得见,看的见阁楼里跪拜下的尸骸,焦糊,却没有任何打算逃离火海的举动。就这样跪拜着,直到大火蔓延上来将跪拜在地的人吞噬。 灰衣女子此刻无法动用神识去探查这片土地,只能去看,用肉眼去看这场疯狂。 这是祖瞥过一眼就不再在乎的地方。 “老天爷,老天爷在回话,你们听见了吗!”那老者兴奋的大喊。 “老天爷在回话!” 他高举双臂,烧塌的横木从上空掉落,笔直砸进老者的怀里。 “老天爷降下了恩赐!” “老徐啊,想不到你窝囊了一辈子,最后得天护佑的竟是你!”旁人喊到,人群一下子沸腾了,他们高呼振臂,同时往那名老者走去。 老者没法回话了。 笔直砸下来的横木将他砸死了,血和火一并在这具枯朽的身躯上蔓延。 人群不管不顾,他们合力推开了横木,不顾手掌和手臂被高温灼烧。面对老者的尸体,人群中充斥着兴奋,他们在高兴,高兴老天爷终究没有抛弃他们。 灰衣女子收回了目光。 人群将那名老者分食,姿态像一群灾荒的难民去奋力吃下能看见的食物。 “这是老天爷给予我们的恩赐!”一个男人从角落里冲出来,向那场盛宴爬过去。下一刻,在镇子里游荡的人群蜂拥而至,仿若奔涌来的潮水。其中一个男人撞到了灰衣女子,男人受惊般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空洞迷茫,所有的思想和意识被剥夺,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欲望和渴求。 男人笑了。 “你怎么在这啊?” “那边老天爷给咱们活命的机会,你愣着作甚?”他脑袋前倾,看了看四周,又问道,“你男人呢?” 一步一步靠近。 “你那男人就是没用,要我说,你啥眼光,嫁给个窝囊废……”他目光中的火在愈烧愈望。 “你看你自己那副卑贱的身体!”他大喝。 灵气在悄然汇聚。 在男人扑上来的瞬间爆发。 一位皇者怎么可能被凡人侵犯?就算此地处于那位祖的意志与这个世间的交界线处,皇者也终究是皇者。 但在这时,屋子内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轰——!” 云层上空的视线投下来。 汇聚灵气崩碎,灰衣女子如遭重锤,皇道领域竭尽全力收拢在她的周身,让她的身躯不至于直接炸开。正在靠近的男人却没有事,他毫发无损,目光中燃烧的火与高天上的视线如出一辙。 她此刻就像海浪里脆弱的木板,她无法和这些凡人一样化作浪花的一部分,只有被摧毁。 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响亮。 灰衣女子才发现,那视线并非落在她的身上,是她的孩子! 男人脸上裂开了一个笑容。 “大伙们,这也是老天爷赐下的恩赐啊!”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往镇子中心奔涌过去的人潮停息了,他们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 灰衣女子没有去看那些改变方向的人潮,她抬头,这是她第一次与那位祖对视。 她无路可退,身后即是她的子嗣。 此刻,她的身后是燃烧的黄昏,前方是漆黑的永夜。在云层上方,几乎接近辰星的位置,那对俯瞰世间万物的眼睛停在那里。 依稀记得昨日的这个时候,她在依偎在丈夫的怀中,哼唱着儿歌。 “别哭了。”有人说道。 很陌生的声音。 清冷,像大山里的泉石击鸣,那陌生的声音唱着歌谣,婴儿的啼哭声在屋子内渐渐止息。 灰衣女子愣神,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只是呆滞地回首,看向屋内。 同时,那燃烧的黄昏滚动着,化作一柄剑。 高天上的视线消失了,因为赤红的光芒席卷天穹,云海和永夜在这道光芒下退去。 沉闷的声音响彻天地间,那具法相在开口。 像古刹里巨钟扣鸣,也像包裹大地,从四面八方震荡起的雷声。法相抬手,与那柄赤红的剑相撞。这就像黄昏与永夜的碰撞,炽白的潮水涨幅,席卷了天空和大地,粗暴地夺走笼罩处的一切色彩。 金铁轰鸣之声作响于云端。 炽白的潮停息,将色彩重新归还世间万物。 随之咯吱声轻响。 房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走出来,怀里是那安静沉眠的婴儿。 随意披散的泼墨发丝,华贵的赤红衣裳,宽大的袖袍在金火中舞动,绘制的树枝神鸟莲花仿若在火焰中活过来。 灰衣女子望着他。 望着那对流转着莲花的金色瞳目。 “接好。”他说。 “你……究竟是谁?”她问。 “我说过,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介过客。”赤服人影与她交错而过。 “你的夫君不会有事,当黄昏落下,你可以再来此地寻他,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你仍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弥罗山的门人。” 他伸手,东方,一缕曦光刺破了大地。 小镇上的疯狂在这缕曦光下破灭, 然后,他接过了曦光,化作剑芒。 ………… 绵延万里的漆黑大地。 煞气汇聚成云层,山峰,法相的头颅之上即是星宇。 猩红色,周身是火焰状的物质。这具法相就像一个披着血色铠甲的巨人,头颅是模糊的五官,发丝样的东西被煞气聚拢化作的灵叼起,仿若法相背后展开的树或羽翼。 李熄安就身处这具法相的面前。 法相注视着他。 他同样凝视着法相的面庞。 黄昏在李熄安的背后的天空缓缓燃烧,而法相那一边的天空也不是夜幕,而是晨曦,滚动着绚烂的暗紫云海。 没有想象中的可怕碰撞,那具法相甚至没有再降下属于真一境的威压。 所有的混乱在此刻同时出现的晨曦和黄昏下止息。 这尊真一境的生灵吞没了无数山峦大地城市道统,可没人能理解他为何在这座名叫“静宁镇”的角落停下干戈。 金色的火在天边燃烧。 世人惶恐不安。 以那条分界线往后。 哪怕这些凡人并不知晓此时此刻究竟在发生什么。这瞬息带来的毁灭比天灾更恐怖,在他们有限且短暂的生命里未曾见过这般末日景象,便只能将其归结于“老天爷发怒”,这上天要毁灭人间。有人跪下祈祷,有人崩溃哭嚎,还有的人再享受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疯狂。 祖还没来的及注视的土地,人心的黑暗滋生阴影,肆意暴虐。 可能对于他们而言,直接失去所有意志力比带着自我活在破灭降临的前一段时光更容易接受。 修行界已经对这样的存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因为有资历的人物全部战死了,战死在大地边缘的古战场,没有生灵活着归来,除了这位尊贵的祖。李熄安知道这点,那些战死在大地边缘的修行者们他都还记得,他感受过他们守护这个世界意志,也感受过他们的尸骸和滚烫炙热的血。 那位弥罗山的老祖是最后一个死去的生灵。 而一些古老道统正如灰衣女子的那位师祖所交待的一样。 在准备构架“门”。 这世界很大很广,但他们的先祖曾经见过更庞大更宽阔的世界,走出过这颗星辰。 他们如今已然不在,可为后人留下的台阶。 是当这个世界无路可去之时,能选择的最后一条道路。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动用那片血色花瓣的力量,曦剑,昏剑,五行杀伐术之金,一个凡人的身躯,亦如他当初九州行昆仑。 这就是属于他的,还是这具身躯内那片莲花的呢? 李熄安不禁想着,现世的自己若能如此,很多秘密将轻而易举的揭开。 现世的那两片花瓣以花瓣中滴落的血为媒介,能够牵引来不可思议的力量。在鬼棺中沉眠,为他带来不完全的岁月法;海渊之底,利用莲花花瓣重塑岁月,追溯过往,直面金字塔铭刻的伟大生灵。 但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这片莲花若是暴露于世人面前,将带来毁灭性的祸端。 何况,这种力量他还无法涉及。 但现在的情况,他算是取巧了。没有生灵能胜过这个状态下的他,至少真一做不到。 李熄安凝视面前的法相,曦剑化鱼,而昏剑被他持在手中,剑锋直指法相头颅。面对昏剑的锋芒,法相并无惧意,那符文构建的巨大眼瞳中的疯狂反而隐隐消去了不少。 “长生者。”法相开口。 “九州已经崩碎,不可能会有长生者的存在。” “你是谁?你不是这个界域的生灵,为何要阻拦我行事。” “你的行事,崩碎这方界域么?”李熄安问。 “是,你要庇护他们?我虽然不知你究竟是什么生灵,但你披着昆仑长生服,就算并非出自九州,也与九州有莫大的关联。不妨看看这世界,可笑,你竟然想要阻拦我。”法相摊开五指,一座座古老大山在他的手掌中投影,仿若一头头沉眠于大地的巨龙。 “好好看看这世界吧长生者。” “这是九州的大山!” 法相在笑。 很难想象是这样的情绪才能笑成这副模样,苍凉,孤独,死寂,当所有期盼都消失,便只余疯狂。 “我知道。”李熄安说。 “从来到这世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所以,你仍然打算庇护他们?”法相沉声,他凝视李熄安身旁飞舞的曦剑和他手中持的昏剑。“你是九州的生灵!” 这一刻,法相笃定。 李熄安没有否认,只是举剑。 “告诉我你的名号,上人。” “我会为你立碑。” ------题外话------ 留点悬念,比如李熄安为什么会这样选择? (* ̄3 ̄)╭ 193.碑与长生者 大地缄默,云层悲鸣。 燃烧的晨曦和黄昏共同铺就此刻的绝景。 那是从高天降下的利剑,刺破了笼罩人世的阴霾。 一道剑光,随之万物归寂,风雨止息。 疯狂的人世间也因此停滞。 他们此时此刻的情绪停留在脸上,绝望死灰的目光被那道剑光点亮。因愤怒而狰狞,因离别而嚎哭,因无所顾忌而痴狂可憎的万般面孔化作寂静,这世间与大地一同缄默,只是抬头望向那刺向漆黑的另一边的剑芒。 一股诡异的波动自大地黑白交接线的中心位置扩散。 像一阵潮水。 涨幅的潮淹没了所有,窒息感涌上来,扼住诸灵的喉咙。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瞬,被“淹没”的人们听见了悠扬的箫声,仿佛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吹奏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苍莽、久远、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什么人会在吹箫,又是何种状态下他们才能听见这首曲调?这世上的不同国家的人,不同所属的修士,以及来自不同领地不同大山大河的妖从未如此统一地升起同一种疑问。 缓缓的。 淹没的窒息感开始退去,潮水此时落下了,悠扬的曲子也渐渐在脑海中远去,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要在一探究竟时,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连回想起来的记忆都没有留下。就仿若一层薄雪,等太阳出来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让人们不再可以寻到。 “万食神贡上人。”李熄安轻声念着。 他一手提剑,一手握箫。 等到那首悠扬的告别曲落下,左手的金色洞箫逐渐瓦解,消散。奇妙,他到来时本是什么也没有,而在刚才,他却什么都拥有了,甚至比现世中的自己还要更好。 李熄安提着那柄剑在石碑上刻字。 “吾之名号,万食神贡,享万民万物之食禄,行天地八方之德怨。”那位祖曾说道。 昏剑斩下了法相,曦剑斩下了这位祖的头颅。 在李熄安凝视那头颅上的双目时,他看见了怨毒的怒火,欲将他灼烧。对这位上人而言,他未曾行错事得恶果,他是为了讨回九州的山河,可就这样死在了这里,自他踏入真一之境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将他包裹,仿佛在这名赤服长生者面前,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他还是羸弱生灵的时候。 有言道,杀之于祖,同杀之于大山河川。意思是,祖这种层次的生灵难以死去,就像天地间亘古长存的山峦流水一样,杀和屠戮并不能将其灭亡,终有一日,如同河流会汇聚,大山会隆起一样,祖会苏醒。 这句话也许并不准确,可也能从中明白,真一境生灵终究是被称为祖的存在,极难杀死灭亡。 宇宙中的可怕环境和星海中的危机都不能阻止他们路过一颗又一颗星辰。 但他死了。 头颅坠地,身躯倒下。庞然无边的法力和道行如他的鲜血一样飞速流逝。 那两柄有晨曦和黄昏化作的利剑像蕴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他归寂。在视线的最后,他给予了那名长生者最恶毒的目光和最可怖的怒火,他很想问,为何,你为何!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另一个九州生灵的剑下。这样的不甘、怨恨、愤怒和不解一直持续到那曲悠扬的箫声响起。 横箫金倪? 这曲调和那柄洞箫。 祖中无可撼动者,青锁山,长恒道,天花引,横箫金倪上人。 但他不是离开了么?至尊开辟世界,将他们送离。万食神贡的意识在逐渐黑暗,他的思维快要停止了。那首悠扬的箫曲在牵引他的思绪,以音律为节拍,化作文字,降下道法,此刻,在这悠扬的曲调下即将死去的他听到了节拍,有人在这古老律令下对他如是说道—— “此刻想要毁灭者,必先灭亡己身。” “我将一场千万年的安眠赠与你,待你醒来之刻,方能明见诸敌。” 箫声散去,融化于剑光。 石碑立起,沉眠于道名。 李熄安落笔,曦光在他手中散去,祖的尸骸失去他的意识和生命,化作巍峨高山,李熄安眺望远方,目光所及之处皆为血红。但很快,鲜血在变化,泛起光泽,祈祷声入耳,那是曾经供奉于这位祖的子民。这种层次的生命已经脱离了骨骼血肉的范畴,死亡后的骸骨归为天地的一部分。 他听见了光芒中传出来的微弱疑问。 那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么?李熄安双手合拢于赤服长衣,燃烧的晨曦和黄昏在高天熄灭,夜幕从李熄安伫立的地方向两侧延伸,星月重新向这片大地投下了光亮。 李熄安回首,那目光里是熠熠生辉的金色莲花。 他看向那座石碑。 万食神贡上人的落脚处被他刻了一行小字。 “长生者。” ………… 黑暗笼罩大地,当东方和西方那燃烧的火光消失,人们重新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夜。 可在靠近那处交界线的位置,有道人影飞速穿行。 是那名灰衣女子。 她正焦急地寻觅,神识尽可能地往外扩散,扫遍目光下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熟悉人影。 出现的地方也许就在原先的小镇上,但现在这个地方的所有大山和河流全部消失,化为漆黑平地,哪里还能分辨的出来。 她降下去,靠近倒在地上的人影。 粗糙布衣,浓而笔直的眉毛,还有那晒得黝黑的皮肤。灰衣女子轻轻地将男人的脸捧起,感受手里传来的熟悉质感。 是她的夫君。 不是那个陌生而强大的生灵。 她从来不需要那种强大,可她同样需要感谢他,她也必须感激他。 那伫立金色火焰中,威严如帝王的生灵。 若不是他的存在,这个世界会在祖的力量下崩灭,所有的生命将归于死寂。不论是她,还是她所爱的丈夫和孩子。 灰衣女子面向此地唯一伫立的那座高山拜下。 而无人可以见到这座高山的深处,以土木为形体构筑成阵。这座大山将恒久禁锢某种东西,直到誓言所立下的那一天到来。 ------题外话------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194.第三片花瓣的归宿 李熄安睁眼,他盘坐在空荡无边的黑暗中。 面前这是散发着白芒的巨门。 真一层次的试炼,他通过了。虽然并非他预料的那样,在试炼场中与投影上演一场死战。在第一次与蝼、大执夷、通明座、冰凤他们一起来到太行宫的试炼完全不同,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太行宫本身的变化,还是他自己的原因。 总而言之,他成功了。 不论是取巧,还是发生了太行宫本身都无法掌握的问题,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李熄安没有着急通过面前这扇巨门。 他仍然盘坐在原地感受着什么。 过来许久,他睁开眼,有些疑惑。他没有在体内发现第三片莲花花瓣,昆仑瑶池一梦将他送到过去的旧九州,他能肯定那具凡人身躯之所以能拥有远超世俗的力量,便是因为那片莲花花瓣。那种姿态下的“过去”面对不可逆伐的真一境生灵都能随意斩杀。 八十年五行杀伐术的理解在他醒来后也不过铸就曦剑而无损,阳神境时逆行皇道领域,斩下皇者头颅。那种无可知自己为谁,源于何处的可怖消失的无影无踪。在现世,李熄安冒着巨大风险催动莲花花瓣,也无法重现过往,约莫如渊海之底面对库库尔坎一样,帮助他观望被埋葬的历史。可哪怕如此,他也知晓那血色花瓣是某种东西的关键,关系到他最核心最根本的“存在”。 他如今意识降临于某处时间段,第一次若说是例外,第二次便绝不会是例外了。 那片血色花瓣都出现了,并且同样在那种姿态下的“过去”拥有现世的他难以想象的力量。 立足于皇道领域的他还无法直面祖。 那是目前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他在全盛姿态下能征战真一,但那仅仅局限于太行宫投影下的一像祖,刚刚迈入真一门槛的生灵。面对隐藏在世界黑暗角落里窥视众生的无可撼动者们,他还很无力,而面对他们的无力终有一日会化作利剑刺进他的心脏。 黄河发生的事情,他绝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那诡异而未知的莲花花瓣算得上他的底牌。 不完整的宙法从莲花花瓣中传出,那每片花瓣是否都会照映宙法上的一部分? 但李熄安等候了许久,也未见第三片莲花花瓣出现在他体内。所以他才会有些许疑惑,这个变化他暂时无法理解说明了什么。情形和遭遇与他在瑶池一梦中的那八十年本质上并无区别,在“梦”中花瓣之下,举剑可为世人敌。 可没有那片花瓣的出现。 李熄安沉默,他在思索。 既然没有,他不会强求,诡异花瓣也许是作为他的底牌,也许是关系到某种秘辛的关键。但没有莲花,他依旧是那头太行山的赤蛟。李熄安在思索的是……这片莲花究竟去了哪里。 或者说,这两者间有什么差别导致那片莲花没有像旧九州的那片一样出现。 “是因为不在同一个界域么?” 旧九州那也是九州,与现世的李熄安立足于同一片大地。而那方界域,是星海深处的某个小世界,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意味着,拿到那片花瓣需要李熄安将来前往星海深处降临将方小世界才行。 他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轻轻笑了笑。 正巧,他有这个打算。 他呼气,起身,拍拍袖袍,玄色的衣裳让他有了现世的归宿感。 李熄安向那扇门走去。 ………… “你做了什么?”踏出门的瞬间,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李熄安顺着那声音看过去,是只玉石雕琢的兔子。 在之前,他从石门兽面的口中得知太行宫是存在一个中心枢纽的,按道理来讲也是一个活灵。像獬豸被污染的状况本就不该存在,獬豸是守门之灵,它按照太行宫的结构也是位于太行宫的庇护之下,若按照常理,獬豸不会被污染。但太行宫从修筑到现在历经的无比漫长悠久的岁月中并非只显化过一次。 想来是在太行宫显化的过程中,作为守门之灵被外界的东西引诱污染。 面前这只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的玉石兔子,大概就是兽面口中的中枢活灵了。 话说兔子哪怕是活灵,也这样吧活泼么?李熄安想到了大兴安岭的那只雪七,除了口音不一样,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那只石兔活灵恶狠狠地盯着李熄安。 “你踏过兽面后,真一投影根本没有出现!甚至整个太行宫感知不到你的气息,再然后,门就开了!你没有通过试炼就通过了这扇门,你究竟做了什么?” 李熄安的视线越过石兔活灵望向周边。 这里的结构像一座大殿,比库库尔坎的降神宫殿更巍峨辉煌的建筑。 八条巨大玉石柱直耸,将这座大殿支撑,这个殿堂通明敞亮,上方是发光的“太阳”。李熄安能确定那是一颗太阳,被压缩,然后当做明珠镶嵌在大殿顶端的太阳。 这座大殿宽大的像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宫殿,终究是给主人或客人准备的。李熄安的神识在此地延伸,却发现神识扩张不开,和之前海渊之底遭遇的情况完全相同。这是诸世缄默之地,埋葬着历史的阴影。 而如果说是给主人或客人准备的宫殿,那这里曾经的到访者究竟拥有多庞大的体躯? “喂喂喂!”石兔活灵不满。 “好歹理一下我啊?这么长时间不见客人,活灵也会寂寞的。” “所以你先前的怒火只是为了和我聊天?”李熄安问,他向来很会抓重点。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得先吸引下客人的注意力。”石兔活灵很坦然,这令李熄安感到意外,他本以为这样的活灵架构,身前的主人也是类似青焰那种心口不一的存在。 “太行宫多久没有生灵到达这里了?” “很久。” “兽面和你说过了吧,太行宫从修筑到现在,在历史中出现过几次,但只是出现,没有生灵能成功走到这里。”石兔活灵说道。 “为什么?” “因为崩碎的九州没有道法可言,别说真一层次的生灵,连极宫境在太行宫经历的历史中都少见。” “你们这个时代,是前人用尸骸推起来的。” “让你们能看到有旧九州过去那样远和高,能明白么?”活灵盯住李熄安的眼睛,一字一顿。 195.石兔活灵(4.2k) 破晓时分,从湖心岛可以看见湖海表面泛起的金色微光。 鱼肚白翻起之后,天地相接的那条线滚动过来紫色云彩,光亮将下方绵延山峦映衬成黑色。 像一幅水墨。 楚杏儿伸着懒腰,坐在自己本体的树枝上百无聊赖。 只能在那摇晃着腿,顺便注视大鹅子从窝里走出来,拍成一条长队从她面前走过去。扑打翅膀,昂起脑袋,刚刚睡醒的恶霸们很有自信,暂且忘记了银杏树的凶残可怕,变成原来的做派。 若是以前,楚杏儿指定跳下去将这群不长眼睛的东西敲打一顿。 但现在她暂时没这个心思。 手里的红色福袋很喜庆,上面绣着的花纹也正好是个“囍”字,看上去就像古代富贵人家婚礼上准备的那种物件。楚杏儿知道常人看上去大概会这般想,也大概率看不出什么端倪,甚至现世的绝大多数崛起生灵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差别。 可楚杏儿打了个寒颤。 这玩意邪门的很。 这福袋上带有惊人的死亡气息,不是寻常的死亡,接触到这福袋的瞬间,楚杏儿感受到一股阴冷的风,像从九幽刮起,直直吹到她身边。 这是“鬼”的气息。 万物皆有“灵”,死去的万物会再次化作天地的一部分,那万物有着的“灵”便回归大地,以此孕育出其他生命。此为世间循环之理,是一个世界得以存在的本质,也就是常常说道的“轮回”。 过去的九州没有轮回。 也就是现世,这个时代人类发展的历史并没有伴随着循环,仅仅依靠这个世界的本能在维持运转。 这点那头赤蛟知晓,楚杏儿也知晓,还知道的,就是寺庙里面那个圆寂了的老和尚。 可能还有生灵明白这点,但她并未见过,记忆中清楚轮回的生灵就这么一两个。鬼并非灵未曾回归大地催生的怨灵,可以将其理解成达到某种程度的奇异存在,真正的“鬼”远远不是那怨灵可比,这种存在天生并行九幽,游走轮回之中。 按照旧九州以及那些古修士的说法。 此为周天十类中的前五类。一位完整的鬼,当不弱于佛。 但九州轮回已经补完,天地灵气重新崛起,古老地陆重现伟大身姿。这种存在究竟诞生自哪里?楚杏儿不解。 任何一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平衡。 以及,它是什么意思? 将这个福袋通过狐狸带到太行山中。楚杏儿可是将这个福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股来自九幽的气息外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封她理解的书信都没有。 “麻烦……”女孩嘟嘴。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许这个信号不是冲太行赤蛟来的,是冲她来的。 虽然她一直是个半吊子,但好歹是株佛手。 如果真有鬼的存在,她应当是对方的眼中钉,有机会一定会将她连根拔起然后一把火烧掉。 楚杏儿的脑海中浮现她在火海里呼喊救命的场景。 “噫——真是可怕!” ………… 宽广无边的大殿,两道影子并行。 他们的身形对比这座宫殿显得太过渺小,就如同进入大厅的蚁虫。 不过这其中一个影子的行走方式很奇怪。 它不仅仅是在前进,还是在围绕着另一个影子转圈,一蹦一跳的。 “所以,你也只是知晓个大概?”李熄安看着身边围绕着他转圈的石兔活灵。 “不然呢?”石兔活灵听到李熄安口气很不满。 “我是待在太行宫深处的活灵,本体千百万年前就死了。与你讲述的所见所闻不过是作为太行宫的中枢说见到的事物。从那些进入太行宫的生灵口中得知出的只言片语。” “在太行宫沉眠的时间段中,我同样是沉睡的,怎么可能亲眼去看最后究竟怎样了?” 石兔活灵气呼呼地抱胸,兔耳朵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摇摆。 “这样么……”李熄安沉思。 过去,在太行宫开启的短暂时间中,从那些进入太行宫的生灵脑海里搜刮对外界的理解和认知。 就仿佛是将踏进太行宫的生灵当做某种介质,藉以观察外界的境况。 该说不愧是记载了有关隐秘时代的建筑物。 太行宫修筑于隐秘时代是相当笼统的猜测,在之前根本无法判断它出现在哪个时间点。但从石兔活灵的口中得知,太行宫的修建时间对于他们所称呼的那一整个隐秘时代来说算是极其靠前。 所以石兔活灵无法知道后来的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它可以肯定,这也正是太行宫的主人当初在做的事。 为后世铺路。 太行宫的主人与太行宫立下了某种约定,凭借太行群山的本体刻画宫殿群,以此承载他想要传递给后世的信息。再然后,太行宫的主人消失了。 石兔活灵知道他去了星海深处。 再然后,它知道太行宫的主人死了。 太行宫的中心枢纽全部落在了它手中,那联系和感知消失不见。 以及那些闯入太行宫的生灵知道的些事情,他们只是将外界的情况原封不动地传递到石兔活灵这里,而石兔活灵才是推演出外界究竟在发生什么的关键。因为它承载了太行宫之主的许多知识,那些生灵并不在意的场景和画面就是直达真相的线索。 这活灵告知李熄安。 在隐秘时代,太行宫经历休眠和复苏,一共三次。 第一次,人世间出现了一位王,他征战四方,统治中央的土地。似乎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这样一位人物。石兔得知那个人将自己的名号称呼“皇帝”。九五之尊。世人皆知他后来踏上了东海,想寻找传说中的古老大山,此去历经千年。闯入太行宫的生灵说,那皇帝定是死了。 第二次,它见到的那生灵说,说世间鬼神横行,她得去治理。朝代更迭,那位始皇帝的王朝被推翻了,推翻那个朝代的人在第二次闯入者的记忆中,便是第一次的说皇帝已经死了的家伙。 王朝更迭之后,世间怨念和妖怪滋生,变得极其强大可怕。 第二次活灵所见的王朝,有一个地方名“太庙”。很神秘,但那个闯入的生灵是位巫祝,恰巧便在太庙中。这使石兔知道了很多关于巫祝和太庙的事。世间之鬼皆可有巫祝出手,她们是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上苍之人,并不畏惧所谓鬼神。 在石兔活灵讲述到这里时,李熄安罕见的开口询问。 问那名太庙巫祝的眼角是否有一枚朱砂痣。 石兔活灵思索后回答说并没有,不过那名巫祝的身上还有她降服的鬼神,相当强悍,几乎能比拟极宫境的妖皇。 最后是第三次。 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看上去完全不像能闯入太行宫的样子。同时这个人的装扮很奇特,短发,身上的衣服在双臂开了道口子将手臂露出来,背着包。石兔在这个人的记忆中知晓外界是林立的钢铁森林,用于搏杀和战争的不再是灵和器。而是枪械、火炮、以及模仿太阳威能的伪劣品。 那个时候,石兔知道,天地无灵。 同时它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文明和所有生命将被埋葬。 “为什么?”李熄安当时问。 “因为那是太行宫在隐秘时代的最后一次开启,再然后,是我都无法理解和感受的长眠,直至现在。” “有人布下了局,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等候洗礼,等候某个时机将这一整个时代埋葬在历史的阴影中,不仅仅是你们不再可见,更是为了瞒过更深处的那批东西。”石兔笃定。 石兔之后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变化了语气。 “如果连这个世界的人都无法隐瞒,何提瞒过当初崩灭了九州的东西?” “这是太行宫主人离去所留下的原话,他大概在那个时候就看到了未来的一角,或者说……” “他也是布局人之一。”李熄安接过这句话,令石兔活灵稍感意外。 穹顶上的微缩太阳在变化角度。 从他踏进来的时候开始,这个太阳移动到了能看见的边缘,另一边,又是一颗大星在缓缓往那巨大的“天”中移动。 “喂喂喂!你究竟在想什么啊?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石兔活灵不满。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反正听也听了,该明白的也明白了,是时候回去了吧?” 石兔活灵停下了步伐。 李熄安抬头,看见了面前的门。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座大殿的尽头。石质的巨门上刻有浮雕,那狰狞的兽面闭目,云纹向外延伸,仿若他此刻在面对一头来自太古的巨兽。 “太行宫的主人回来过没有?” 李熄安突兀地想到了海渊之底的那个头颅。 库库尔坎显然并非是属于这片土地的生灵,他来自遥远的海洋对岸。但既然库库尔坎能回到九州,太行宫的主人呢?他是否也回到了太行宫,这是他所修建雕刻,还与太行群山有着约定。哪怕他死去,这样强大的生灵也应当如库库尔坎一样回归一部分。 “我说过,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太行宫的枢纽现在全在我的手中。他已经死了,死了的生灵哪里还能归乡?” “说不定可以。”李熄安道。 “若真能如此,也好。”石兔活灵叹息。 “推开这扇门,我便能离去么?” “是。” “并且,这应当是你最后一次进入太行宫了。”石兔摆动着长耳朵。“你离去后,太行宫应当会再次沉眠。” “明白了。”李熄安点头。 此刻,宫殿穹顶的上方正值两颗大星交接之时。 另一颗银白色的星辰将代替那炽热的烈阳。 一缕曦光猛然盛放,极致的锋芒切过石兔活灵的身躯,将其从中间化为两半,甚至没有响起切割的轰鸣声,因太过锋利而畅通无阻。 “你在做什么!”被切成两半的石兔活灵仍在开口。 分隔开的嘴唇在蠕动,它怒视李熄安。 绽放的曦光来源于李熄安手中的剑,此时,那柄金玉长剑的锋芒直指石兔活灵。 “你这在冒犯太行宫!”玉石所雕刻的活灵身躯掉落在地,然后穹顶的光芒洒下来,将其合拢,连斩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完好如初。 愈合后的石兔活灵远遁,嘶吼着。 李熄安垂眸。 熔岩光泽在眼瞳中流淌,勾勒出莲花的形状,在缓缓绽放。 他持剑而立,袖袍飞舞。 “我不是在冒犯太行宫。”李熄安说。 他抬眼,那对融金般的眼眸将远遁停下的石兔活灵锁定。 “你能骗过你自己,可你骗不过我。” 振臂,剑锋处升起袅袅黑烟,然后黑烟转瞬在剑芒中消散,归于虚无。 被侵蚀的活灵不止是獬豸。 还有眼前的石兔。 这座宫殿即是等候来者的候站,亦是封锁这堕落活灵的囚笼。 “你出不去对么?” “呵呵呵呵……”那活灵在笑,嘴唇开裂出一个诡异的弧线,它面对李熄安的愤怒和惶恐消失了,姿态变得可怖起来。 “你是怎么发现的?讲道理,我可比獬豸那个蠢货好的多。” “太行宫内埋葬有隐秘时代的历史,而这些秘密可不是仅仅靠一个活灵的口述。以及,在刚才,你目光中的渴望终于隐藏不住了,溢出来了一点,你很向往这扇门吧?”李熄安轻笑。 他侧身抚摸这座巨大石门。 “让我猜猜,这扇门后会是什么?” “太行宫之主?” “看来我猜对了。”远处,石兔活灵的面色狰狞疯狂。 它被困在此地历经无比漫长的岁月,在即将成功的最后一刻被这头蛟龙给打碎! 太行宫之中,它的确是中心枢纽之活灵,但太行宫如今的运转与它并无关系。试炼场的门是兽面,游荡梳理宫殿群的活灵是驺吾,太行宫太强大太可怕,或者说当初那个生灵不可思议,他甚至能料想到将来中心活灵被污染,留下了将整座宫殿化作囚笼的后手。 除了这个大殿,它哪都不能去。 两颗轮替的大星在漫长岁月中炙烤它的灵魂。 它本以为只要生灵能穿过试炼场,抵达此地,它就有机会。 因为太行宫中的其他活灵并不知晓它接受阴影的秘密。只要推开那扇门,它就能抵达它梦想的彼岸。 只要推开那扇门! 石兔活灵目眦欲裂。 它死死地盯住门前伫立的玄衣人影。 “你明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啊!这样,你可以回到你的现世,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不好么?” “你看——”石兔活灵的声音很轻。 “你非要选择死在这。” 炽热的大星轮替,化作银月。 整个大殿骤然漆黑下来。 却有某种东西在黑暗空旷的大殿中被点亮,在呼吸。 法相! 196.此刻的局早已注定(4k) 大星交替,使整个大殿陷入无边黑暗。 这没有边际的宽阔建筑,空寂感一下子涌上来,像黑色的潮水,也像将人置身宇宙。 大殿的另一端在轰鸣。 那里有一道巨大的影子在缓缓爬起。 散发着月白色光亮,与大殿穹顶上的那轮大星遥遥呼应。整片黑暗中的唯一光亮便找照耀在这道巨影上,它的轮廓逐渐清晰。 身形乍看上仿若一名身披华贵衣裙的女子。 发丝银白,几乎融化在那光亮之中。面庞沉静,闭目,双手安放于小腹前,手指交错在一起组成古老繁奥的印记。衣裙如薄纱,流动着,由晶莹树枝般的东西组合成骨架。 石兔活灵蜷缩成一团,如同一枚玉珠悬浮在那张闭目的巨脸前。 最后融合进去。 这瞬间,沉眠的古老苏醒了。 黑暗中响起梵音,是此地的灵在高颂它的名,恢宏声音蔓延,亦如先前涌上来的黑暗。 李熄安听得懂那声音歌颂的名字。 “太阴结璘之像!” 无休止的呼唤声是整个宫殿的灵皆向这具法相臣服,那道月白色的纤长影子周围,灵几乎成为固体,成为一个又一个跳动的生灵投影。它们聚拢在月白色的影子身边,低鸣,咆哮,以及对着兽面门前伫立的李熄安嘶吼。 法相中,那石兔活灵睁眼,眼瞳中烁灭符文。 但奇异的是,法相并没有随着石兔活灵的动作一并睁开眼睛。 可这无关紧要,因为真一的气息已经将整个大殿铺满了,没有给李熄安留下丝毫空间。他能感受到身边所有灵气全被剥夺,也就是他此时此刻,无法从外界获取任何灵气补充。 真一目光之下,诸灵皆为蚁虫。 这句话的确不假。 它光是存在,就令其他生灵无法从天地得到任何灵气,将李熄安变作一座孤岛。 这是无可撼动者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那些无可撼动者们在距今无比久远的时代离开了九州,再次归来甚至会被九州认定为入侵者,哪怕他们再强大也无法与天地共鸣,只是以恐怖绝伦的实力强势压倒过来。面前的石兔活灵不一样,虽然此地是它的囚笼,它依旧是属于这里的事物,并不会被排斥。 若将无可撼动者们比喻成必须必须使用铁盆舀来缸中的水使用,而不会被天地排斥的真一,就是水本身,肆意调动天地力量克伐杀敌,滋养己身。 所以整个大殿中似乎没有了李熄安的位置。 在这具法相面前,他变成了被此地排斥的那个。 此时,那具法相开口了。 它在笑。 “如何?” 呼喊声全部停滞,随着这具法相的出声,四面八方的灵都归寂,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它的存在仍然鲜明。 法相伫立着,头颅低垂,双臂安放,裙摆摇曳,就像一名待嫁的新娘,沉静美好。但那诡异刺耳的笑声将这份美好刺穿,露出它的狰狞的本质。 李熄安没有开口,只是提起手中的曦剑。 整个大殿中的灵全部成为了对方的耳目和斥候,但在曦剑周围,那些耳目斥候全部逃离,不敢肆意靠近试探。 “无垢昆仑玉啊……这是件至尊器的胚子不假。”法相注意到那柄剑,又道:“但那又如何?仅仅凭借这器,你认为你能怎样?” “我说过,我不强求其他,你把那扇门打开就好了。你仍然能离去,不损失任何东西。” 法相在用商量的口吻交谈,一边是天地的灵在排斥,试图将李熄安压垮。 比起杀死眼前这漫长时光中唯一走到此地的来客,它更希望离开这里。 沉默,黑暗中是恒久的沉默。 “门后究竟有什么?” “你不用知道,推开这扇门,便可以离开太行宫了,能活下来不好么?你并没有通过真一试炼,不……应该说,不会有生灵通过真一试炼的。这么长的时间中,我总是能留下点手段,比如这具真一法相,比如你什么也没做便通过的最后试炼场。”法相似乎看见了李熄安的动摇,它语速加快,充满诱惑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在石兔活灵的眼中,没有生灵会放弃本有的生路,去选择面对真一法相,面对死亡。 “原来如此。” “哦?”法相看着门前微渺的人影,“终于明白了么?你能走到这里是我恩赐。” “上一次进入太行宫与此次之所以有所不同,有一部分我的原因,也有一部分你的。你没有把握同时面对五位承冕生灵对么?那头獬豸是你放出去的饵,试探我们的实力。五位承冕生灵在此之前,依照太行宫的规律,应当是足以踏入这里的。但是,你怕了。” “是啊。”法相中的石兔活灵点头,“我怕了。” “我那个时候想,这个时代怎么会出现这么强大的生灵,甚至还不止一头。” “但你现在明白有什么意义么?你的身边没有那些家伙,现在孤身一人。放弃吧赤蛟,你看我多好,甚至没有计较你的冒犯,让你能安然离去。” 李熄安摇头。 “太行宫的主人既然能预料到你的现在,那么,你认为他会让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生灵迈入这里,任你宰割吗?” 石兔活灵凝神。 它的怒火在燃烧。 眼前的生灵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它的好意,言语间甚至没有对真一的畏惧和尊崇。 “石门兽面在很久前就说过了,迈入这里需要真一。” “作为真一的祖,在此地才是安全的。想来与那个秘密无关,是因为你的存在才会有着真一试炼场,太行宫即是埋葬秘密的坟墓又是作为你的囚笼。” 李熄安抬头,笑的很轻蔑。 “所以作为囚犯的你凭什么觉得,我能迈入这里,是恩赐?” “轰——!” 话音未落,天地的灵气浪潮沸腾。那法相安放的手臂举起,在胸前叠放。 古老符文涌现,几乎是调动了整座大殿,此方空间的所有灵气。 仿若开辟了山海。 巨大的轰鸣声从门的那一端传出,震荡八方。 在死寂空旷的黑暗中回荡。 在灵气浪潮之后,雾气弥漫上来。一头庞然大物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姿态神圣而狰狞。他披覆流云金火,这种诡异的火焰将灵气都点燃,弥漫的雾气便是浪潮被火焰燃尽后蒸腾而起。 刺耳的摩擦声作响。 像是某种尖锐钢铁摩擦大殿地面。 随后,巨大的龙影撕裂白幕,那摩擦的声音源自他的尾尖,鳞片合拢,如同他拖拽着一并开天斧刃。 几乎是灵气白雾破开的瞬间,李熄安就已经接近了法相。 他能清晰地看见法相头颅深处蜷缩的石兔活灵,身躯蜿蜒,赤色的开天斧刃直袭法相。立劈,目标正是隐藏在法相中的石兔活灵。 对方盯着他,目光里除了怒火还有疑惑。 疑惑他怎敢对真一生灵出手! 法相挪移,一呼一吸便能调动整个空间范围的灵,这里是它的主场。在那些作耳目作斥候作刀刃的灵下,极宫境皇者连展开皇道领域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在那个未知界域,万食神贡上人不过隔着遥遥千里对那名灰衣女子投下目光就封锁了她的全部灵气,并直接将其创伤。在这样的近距离下,赤蛟显露本体等同于将自身毫无防备暴露在法相面前。 没有灵气的运转,蛟龙身躯也不过是硬点的肉罢了。 法相笑声诡异。 摊开手,穹顶的大星投下的光芒化作利剑,它挥砍过去。 但预料之中的结果并没有如石兔活灵所想。 能斩断山河的剑被另一边剑接下了。 狰狞臂膀从虚空中伸展而出,手持赤色长剑,厚重,八面,煞气弥漫。石兔活灵心里一惊,它见过这个法门,但这个东西应该承接于赤蛟的域,在真一法相下,所有的灵和存在空间都被挤压的时候,怎么可能还有域的存在? 在利剑被挡下的同一刻,李熄安的尾部砍在了法相面门。 这可是不亚于器的锋利和厚重。 一声闷响。 奔涌来的灵气成为层层壁障,破碎!破碎!破碎! 但在即将触及的刹那,法相的另一只手接过了长矛,猛地掷出,与利剑交错的赤色古剑和那条臂膀一起消失,巨大的龙影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大殿的一角。 很快,那个角落里响起了鳞片摩擦的声音。 李熄安蜿蜒着,背脊剐蹭他身后的大殿墙壁。太行宫的这座建筑相当离奇,无论是他还是法相,在其中做什么都无法掀开一块砖瓦。 他望着笔直月光下的法相。 金烛燃烧。 两条臂膀接过了长矛,并没有直接命中他,是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飞。 如那石兔所说,他孤身一人。 就连此方天地都是臣服于对方,是对方的獠牙。 赤铜骨面垂落,太行八陉将接过的长矛拧断,随手扔到一边。他呼吸,席卷出火星,那些火星飘落,有着星辰般的光亮。他在铺展皇道领域。载天鼎悬浮于他的头顶,玄青色篆文下,为他隔绝外界,灵气如海洋大浪涌来,如龙咆哮的振鸣声在他周身围绕。 那是一柄又一柄古剑。 犁霞剑阵撕裂法相掌握的灵气壁垒。 曦剑昏剑化为大鱼游弋。 宇宙星辰的意象以李熄安中心展开,那些飘落的火星终究是被点燃,化作晨星。 龙形盘踞,八臂间流过银月般的河川,法衣披覆而下。而在他的身后,星海意象压迫法相掌控的灵气,在强势剥夺。那石兔的目光逐渐变化了,凝重起来。它看出了这头蛟龙究竟要做什么,同时它感受到了这头生灵身上比此前更加强大稳固的气息。 已经接近皇道极境了。 不止是因为这成长速度,更是因为这蛟龙想要逆伐真一甚至未到极境。 法相合掌。 石兔收回了诱惑笑容。 蛟龙此行在过去,为大不敬,是僭越。 另一端的赤色龙形咆哮。 两道巨大的影子在大殿中心相撞了。此地蕴含的灵在哀嚎,在那碰撞的中心,连灵都剿灭。 振鸣声激荡。 太行八陉持剑斩向那法相,要崩碎那月光。可紧接着宏大古老的声音从法相口中吟诵,它伸手随意按下,便有无法估量的压力降下,仿若它这一掌拽下了天穹,砸在蛟龙身躯上的是整个世界。可那按下的手掌又被绽放的霞彩灼伤,倒塌下的重量被青铜大鼎立起。剑光,剑气,白月和树影,蜿蜒的蛟龙与纤长的神女。 他们交锋的造成泯灭乱流,烁灭的灵短暂照亮黑暗中的他们。 鳞片摩擦声、金铁轰鸣声、诸灵祈祷声交融成洪流,吞没四面,响彻八方。 ………… 楚杏儿在打盹。 最近几天她带着狐狸一只在山里晃荡。 企图寻找出那个留下囍字福袋的那个生灵的线索。 它是在什么时候来到的太行山,又是为了什么借助狐狸留下囍字福袋。 关键是楚杏儿完全没有觉察。 这对她来说太可怕了。 目前唯一能突然出现在她感知中没有被提前发现的家伙,只有那个黝黑高大的男人,十万大山的圣王。 狐狸几乎待在湖心岛哪都没有去过,也许对方就是在她离开湖心岛的时候来到这里在狐狸身上下福袋。但这解释不通,如果“鬼”来过湖心岛,她的本体不可能没有感知。佛门与鬼,在她看来虽不说你死我亡,但性质是相斥的。 对方不可能来到过湖心岛。 就抱着这样的肯定,楚杏儿带着狐狸走过这狐狸短暂离开湖心岛走过的路。 什么也没发现。 在山里晃悠了几天,最后她还去以前的寺庙里看了看她以前的家。 五台山有那名主持,哪怕他已经圆寂,也象征着佛法在此地的崛起过程为现世前沿。鬼的出现让她很不安,她不止是探寻狐狸走过的土地,还有她的过往。 在她原先的位置上,长出了棵菩提。 枝繁叶茂。 她很怀念这感觉,但拜了拜便离开了。 这里没有她想要的答案。 于是又滚回湖心岛,在鹅群里作威作福,时不时撸狐狸打盹。 猛地,她朦胧的睡意被掐灭,惺忪睡眼瞪大看向湖海的一端。那里,水在凝固,铺就成一条路。 /102/102249/28541253.html 197.斩真一(4.2k) 太行山,湖心岛。 世人皆知其为太行山脉的核心区域,谁也未曾想过今日的这里来了位客人。 很久没有外人的到访了。 甚至是位古修士。 楚杏儿的睡眼消失,表情变得自然。可见这株银杏树的树枝在散发光亮,延伸出手掌,一轮日冕在女孩背后若隐若现。 整个湖海中被开辟出了一条路。 那道人影走过的地方化作极寒的冰晶,就连浓郁灵气汇聚成的雾气都在其面前的凝固,成为晶体掉落进湖水中。这使得楚杏儿可以很轻松地看见来者的模样。 是个容貌极美的女人,白发用一根钗子固定在脑后,盘起。衣袍自然垂落,带着古老道纹。 白衣白发,胜过人间万千雪。 可楚杏儿皱眉,神情肃穆,很难在这个跳脱的女孩脸上看到这副表情,她前所未有的认真。 “施主。”她道。 “所为何来?” “赤蛟。”那女子回答,停在距离湖心岛的不远处。 湖海平息,雾气消散,那些趾高气昂的鹅群不知咋了,一个个低垂着头,甚至把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楚杏儿仍然盯住这个女人,竟然连鹅群都畏惧。 银杏树周围呈现出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影子,那些影子低首盘坐,可以听见念诵的经文。树梢上延伸出的手臂结成法印,她的眼瞳中淌过微光。 她在推演,这事对她来说不难,何况对方就站在她的面前。 古修士…… 太行山伫立太行宫,已经趋近完整。 不属于此地的生灵很难在这座古老山脉中施展拳脚,虽然这得益于那崩碎的界域,将曾经属于九州的一部分回归。毫不怀疑,若是当初那位祖面对的是这个姿态下的太行山,他很难有展开法相的机会。 这座古老大山会将入侵者碾碎为尘埃。 赤蛟知道如今的太行山有多安全,说让她看护大山也不过是守好这片地方,不至于让这里完全没了个照看的生灵。 古修士的威胁在这座大山中不存在的话,现世的生灵能造成的危机对这株佛手而言就十分有限了。 倒是没想到会出现这场面。 金光笼罩着树枝上静坐的女孩,分明年幼,可那神态却像一名入定的老僧。 湖海上的白发女子也没了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过来半晌,入定的老僧神态啪叽一下破碎了,楚杏儿飞速扑到一条树枝旁将其折断,还“噫”了一声。随着树枝折断的脆响,梵音归寂,日冕消融,那一道道诵经的人影也失去踪迹,仿佛一切都未曾存在过,只有那撇断了树枝还搁那甩手的女孩显得相当滑稽。 那女子走上前,将地上折断的树枝捡起。 “为何?”她问。 “推演到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会招来祸端,所以干脆扔掉。”楚杏儿还在那往手里哈气。 “我该如何称呼你?上人?” “你开始叫的那声施主就很不错,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佛的存在了。能听见小佛陀呼喊声施主,倒是也奇妙。”女子回答。 “真是哈树。” “我是真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存在行走世间。”楚杏儿摆手,余光瞥到湖海里的大鹅子们又趾高气昂起来,不由得暗啐口唾沫。一群怂包货色,见到这情景也不知道来帮她这苦命树。这天天在这窝是谁指挥搭的,饭是谁指挥找的?冷血! 那女子回道:“佛陀虽然观望甚远,可待在大山深处,终究是不近人烟,看的再远也跳不出太行的绵延山脊。所以,你能看到的,暂时都是你想看到的,还有数不胜数的事物藏在外面你不愿去看。我猜你还未触及俗世,踏遍烟火人家。” “佛,觉者。” “有很多事情并非如人所愿,佛亦如此,祖亦如此。看不到世间苦难和人世常理的光亮和阴影,没法跨过那道阻碍。虽然常言,出家人何提再入世,但那是出家人,是吃斋念佛之人,而非觉者本身。” 楚杏儿坐在树上看着那女人,感觉像几年前在寺庙里听那老和尚唠叨,那老和尚也总喜欢说一样的话。什么佛陀不是坐于寺庙终日诵经之人,而是行走世间背负苦难之人巴拉巴拉的。 “为啥和我说这些。” “有感而发罢了。”那女子轻笑,“我曾经在寺庙中带过一段时间,虽然未曾行觉者路,可我的路途中仍然有那么一丝感悟。你送我树枝,我便送与你这句话了。” “送你树枝?”楚杏儿瞪大眼睛,看着女人将树枝收好,闪一下消失,急了,哭丧着脸,“欸!不是不是!这不是送你的啊!虽然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这树枝不能要了,但我是还准备把这树枝埋下去等明年看能不能再长出一株我呢。” 越说楚杏儿的声音越小。 到最后直接没声了。 她老想着大鹅子们是怂包,她何尝不是呢? “好吧……送你了……” “辛苦小佛陀了。”女子颔首。 “我想问问,施主来找赤蛟做什么?” “推演出来的结果没有告诉你么?”对方似乎十分清楚佛家推演法能触及的范围。 “结果在那根树枝上,我不敢看。” “不敢看但是敢问么?”女子笑了笑,这是将推演的因果转接她的身上。不过这无所谓,因为她是这因果能存在的根本。 对方点头。 “那便告诉小佛陀好了。” 女子朱唇轻启,楚杏儿瞪大了双目。 ………… 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中心的区域有着光亮。 那里伫立着一座巨大法相。 纤长神女庄重的模样已经支离破碎,裙摆撕裂,晶莹骨骼折断,连那张完美安宁的闭目脸颊都被生生夺取了半边,留下可怕剑痕。 灵气乱流交错泯灭的光芒将黑暗中的另一道影子照亮。 蜿蜒的龙形,浑身上下无不在淌血,周围垂落的八条臂膀可以看见被废去了六条,仅剩下的一者持剑,一者托鼎。血在滴落,汇聚成河。被击碎的鳞片掉落,将平整光滑的地面铺就成了乱石丘陵。 那从穹顶投下来的月光已经微乎其微。 可以看见那颗大星的投影上插着柄赤色古剑,惊人的煞气不仅仅使这仅有的月华消失,还铸就成了昏黄的暮色。 没有言语,但双方皆知彼此即将油尽灯枯。 载天鼎中承载的那方界域,那片浩瀚的灵气海洋被李熄安烧干净了。没有能依托的灵,他很难在这个地方和一尊法相搏杀。现在载天鼎轰鸣,奔走的活灵被法相崩碎了一次又一次,鹿王精疲力尽,已经无法维持任何活灵的存在。犁霞剑阵中的十六柄古剑全部断裂,就在他的下方化作剑冢。 终究是一位极宫境皇者炼制的古剑,面对真一,剑阵的杀伐铭文无匹也受限于了材料。 李熄安将古剑上的符文收好归于鼎身,绽放的霞彩合拢青铜大鼎身畔。 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游弋在黑暗中,盯着大殿中心的法相。 这具法相应当是某种投影,虽然的确具备真一的威能,但显然并非这石兔活灵原本拥有。原因无他,这具法相按照格位远胜过寻常真一,哪怕只是投影,威能就已经可以称为可怖。太阴结璘之像,月名结璘,太阴星辰的古老象征。若是这具法相真正的主人动用这具法相,李熄安必败无疑。 可显然,石兔活灵主掌的法相没有这个资格。 石兔降下的法相约莫一像祖的水平,令他感到棘手的是整个空间内的灵气任由对方肆意调动。 但并非没有机会。 他的确是抱着逆伐一位真一的决心迈入那扇兽面石门。 至于究竟克伐的是试炼场中的投影,还是眼前的石兔,都没有关系。 “轰——!”那具法相张开了双臂,由内向外散发一股可怕威势,体内那些正在啃食法相身躯的鱼龙们被这股压力强行挤出了法相体内,然后法相挥刃,将那些被逼出体内的鱼龙们泯灭,尸体累累堆积,成为原始骨骸。 鉴月川在地面上流淌,将那些尸骸回收。 它们能从活灵的姿态复苏,如今哪怕只剩下尸骨也依旧有再次复苏的机会。尸骸消融在银月河川之中,法相肃穆,石兔盯着那些骸骨,以及还未死去旋即钻进河川中藏匿起来的金色鱼龙。 “化星鱼龙?” “这个时代还存在这样古老的生灵么?” 石兔目光中罕见的出现了贪婪的神色。 它在鱼龙群中看见了象征星辰的原始符文,这对目前受创的它来说很重要,能归于同源,滋补它的这具法相。何况这具法相有部分物质被化星鱼龙吞食。法相躬身,张开的双臂垂落,企图将那些还在银月河川中流淌的鱼龙捕捉。 可轰鸣声再起。 龙影蜿蜒着,狰狞手臂持着金玉长剑,这瞬间仿若天地间的第一缕光亮闯入黑暗之中。石兔有些不可置信,它难以想象这头蛟龙损伤成这样还能再次出剑,太快,仿佛在出剑的刹那剑芒边缘的锋利以及触及到法相本身。 法相提刃,刃如弦月。 可崩碎了,这是短暂凝聚起来的器,就算是祖操持去攻杀皇者,也难以将其熔炼至和至尊器胚胎相提并论的程度。 那道璀璨的金色剑芒落在了法相的肩膀处。 纤瘦完美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若不是石兔本身的气息让这具法相改变了质感,它应当是如面貌般美好安宁的。在那道极致无匹的锋芒下,咔哧咔哧的清脆响声如此鲜明,甚至压过了李熄安蜿蜒游走的风声和摩擦声。 自肩膀斜下,裂痕延伸至颈脖。 “赤蛟!”石兔嘶吼。 它此刻不再蜷缩,两者本应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它掌握这方空间的灵气应该更胜一筹!但现在的事实是那道剑芒的锋锐依旧不可直视! “——!” 随着石兔的失态,法相随之咆哮。失去了本应有的仪态,变得像只野兽,那头颅昂首发出不知名的吼声,刺耳、尖锐,仿佛它的喉咙里藏着玻璃和刀刃。 龙形的阴影盘踞在法相上空。 金烛燃烧,深处的莲花在缓缓绽放,牵引出源源不断的灵气。 李熄安望着咆哮的法相,神情漠然。 石兔活灵发现了不对劲,瞳孔猛缩。赤蛟身躯上的伤口竟然在愈合!枯竭的灵气之前若是即将干枯的水塘,现在就是浩瀚的海! 构成法相的树枝状骨架在闪烁荧光,其中是密密麻麻的符文。 随着这些符文的出现,法相的表面在消失。 月白色的光芒在法相的脚底汇聚。 “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自这头蛟龙踏进太行宫起,其神通就被它留意。眼前出现的是完全未知的情况,石兔终究不是真正的祖,不过是披上了法相的皮。 并非强者,只是囚徒。 石兔抬头,它置身法相中若以本体观察,就像处于一个无比宽阔的世界。而此刻这个世界的上方,透过那层层“天空”。天空之外是燃烧的金色烛火,恶鬼般的狰狞骨面垂落在那里,正盯着它。 在法相内明亮的世界外的黑暗中,这是蜿蜒无尽的身躯。 石兔看见了蛟龙眼瞳中绽放的莲花。 “莲花……莲花……莲花!” 它猛地想起了藏在脑海极深处的记忆。 昆仑的……最后一位长生者! 隐秘时代与旧九州的关系最为密切,哪怕没有行旧九州的法,但在九州完全坠落前发生的关于“祖”“圣”乃至“至尊”的秘辛在太行宫中有记载。其中有提到昆仑神宫闭门的最后一段时光,西王母都不在九州的那段岁月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位长生者。 登天路的开启世人所见。 那也是最后一位。 也是九州唯一一位长生者,因为他将昆仑神宫中的其他长生者全部杀死了。 “你是他?”石兔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你绝不会是他!他是人族,不是蛟龙!何况……他已经死了!” 李熄安置若罔闻。 随着声音的落下,曦剑斩进了法相的身躯内,巨大的裂缝延伸。同时,法相脚底汇聚的光亮在升腾,自下而上地融化在那光亮中。 月白色的光亮在这瞬间席卷了所有。 以法相为中心升起一道通天光柱,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其中攀升流转。 柱状,扭曲,最后在极高处伸展,仿若一株苍白庞大的古树。 月桂。 这座大殿没有了黑暗,满目皆是华贵的月色。 石兔最后的猜测让它难以再自控,原本准备的最后杀招在它的意料之外爆发,更猛烈更可怕,将它也吞没其中,融化了整座法相! 但在这株月桂中,一条臂膀伸展出来,摊开手,鳞片在飞速崩解破碎,露出骨骼。 穹顶上方,黄昏在燃烧,滚动。 赤色锋芒笔直向下,如同狂龙怒吼。那条臂膀接过,挥舞这头狂龙! 火光乍裂。 本就深深触及树干的曦光与此时降下的黄昏一起—— 将月桂斩断! ------题外话------ 明天上推荐,会多写点,家人们记得来捧个场昂 /102/102249/28786023.html 198.月色花海 月华破碎、零落。 露出满目疮痍的战场。 直冲穹顶的巨大月桂树倒塌,碎落的光芒仿若成千上万柄刀锋坠地,又像一场苍茫的大雪将这片空间铺满。 一个人影行走在这飘零的大雪中。 拖着柄剑。 前方,畸形肿胀的石兔活灵在挣扎。 它没有死在月桂树的爆发中,可能是因为月桂树本身与其同源,都来是过去那位太行宫之主的造物。它没有死去,却变得畸形了。被污染的活灵在月桂下变得丑恶,不复最初的灵巧精致,臃肿、丑陋、像一摊趴在地面上的肉瘤小山,五官挤在一起,它在嘶吼,想要起身。 但它做不到。 因为一柄赤红的八面古剑将其钉穿在地,它的双手死死握住剑身,发力下形成腐蚀般的伤口,缕缕黑烟从中溢出。散发的气味像焦糊的臭肉。 它的余光瞥到了正在靠近的人影。 目光中写满了恐惧。 挣扎的动作加剧,这同样使它和那柄赤红古剑间形成的伤口越来越大,恶臭味弥漫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毫发无损!”石兔声音尖厉,它奋力昂起头,质问走来的人影。伴随着从口腔中溅射出的腥血。 活灵本不该有血,何况是这样的腥臭。 它本应该在意这件诡异的事,但现在余光瞥到那个影子,整个思维被更加可怕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占据。 玄衣墨发,不染纤尘,月桂树毁灭飘零的碎片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就像点在白纸上的一滴黑墨。 不可能没有受伤! 月桂树的生长和毁灭甚至能杀死真一层次的生灵,一位皇道极境未到的蛟龙没有直接死在其中已经足够匪夷所思,可呈现在石兔面前的李熄安,身上连伤口都没有! 石兔仿佛是在面对一个游走在现实中的幽灵。 它现在甚至无法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是个活物! 可仍有它思绪万千,叫嚣嘶吼,李熄安的脚步未停,曦剑的剑锋在铺满地面的白色碎片中留下深痕。 这时,石兔再次看见了李熄安眼瞳中绽放的莲花。 金色潮水在随着莲花的旋转涨落。 石兔的神情凝固了,发狂了般念着个名字。 “宙法!宙法!哈哈哈哈!宙法!岁月,过去也是岁月!你根本不是这个时刻的蛟龙,你是过去的蛟龙!” 它狂放的动作让周身的死气更深几分。 昏剑轰鸣,让石兔中断了大笑,吐出腥臭的血来。 这柄剑将“死亡”这个名词附加在了活灵身上,让由灵和规则构成的石兔有了血肉和生命,而那些吐出的“血”便是象征着死亡。 石兔作为太行宫的中枢活灵,与太行宫的关系相当密切。 此刻它不想去管身上这柄剑了、 它扭过畸形的脑袋,被挤压的只剩下一道缝隙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李熄安。 在两者都油尽灯枯的时候,蛟龙突然爆发的力量和浩瀚海洋般的灵气便是以岁月法牵引过去,他回溯了自己! “但是,你回溯了又如何?扛不住,你一样得死!动用你控制不住的法,你还会死的更惨!”它笑声讥讽,仿佛看见了回溯终止后破碎死亡的蛟龙。 李熄安停下了脚步,抬头漠然看着眼前畸形肿胀的石兔。 “你对宙法很了解。” “是因为太行宫的主人么?” 石门兽面曾经提到,太行宫内活灵能知晓的知识取决于铸造它们的主人愿意给予和封存多少。 与其说是石兔活灵知道些关于岁月法的概念,不如说是太行宫的主人为太行宫留下了这些记载。 甚至知道九州崩碎前发生的事。 “死吧,蛟龙。”石兔仍在笑。 李熄安摇头,他面上看不出情绪。 石兔却愤怒了。对方连一丝丝愤怒都没有产生,更没有因为它挑明原因而歇斯底里。它想看见这头蛟龙失去回溯的庇护崩裂的场景,还有对方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慌乱。 为什么会不畏惧死亡呢? 那目光沉静,来时如何,现在如何。 这让它不由的想起了太行宫的主人,这群人一直都是这样的么?啊!离开太行宫踏上星海明知是条死路的时候是那副并无大事的表情,归来后生机全失连这片土地都无法踏足的时候仍然是那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表情。 为什么啊?石兔内心深处咆哮道。 为什么要离开啊? 明明知道会死,为什么还要去啊? “你说,为什么啊?”它问。 声音淹没在了盛放的曦光下,这个问题与千万年的遗恨被一并融化。 ………… 月桂的碎片舞动,因那道开合夜幕的曦光摇摆,空去了大片空间。 眼前的畸形臃肿的石兔在曦光下散去,归于虚无。 李熄安放下曦剑,松开了手。 从石兔活灵的位置上收回目光,环顾四周。天为黑,地位月白,好像他此时站在白色的花海中。 曦剑立马化作了小鱼围绕着他游动。而失去了石兔活灵的尸体,钉在地上的昏剑也急速缩小,流转的篆文停息,消隐在剑身。 他松手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握不住剑了。 石兔活灵继承的关于岁月法的知识是正确的。 他连续运用了两次回溯,回溯了自身。等同于他受了同样的伤,只不过是将过去的状态转移到了此刻,以此能挥下这柄剑,斩断月桂和石兔的头颅。 所以他受到的伤一点没减少,甚至因为使用宙法加剧。 现在的模样是披着过去的影子。 实际上的他如石兔所言,确实快要撑不住了。 “呼……”李熄安深呼吸。 眼底的莲花在溃散。 毫发无损纤尘不染的人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 凝结的血污,没有血肉的手臂,大片大片的致命伤口一一呈现。 载天鼎中的鹿王跳下。 就这样接住了踉踉跄跄的人影。 “休息一下,不用担心。”李熄安伸手抚摸鹿王的脑袋。 “比上次可差远了。” 鹿王昂首,表示认可。 它蜷缩起腿,趴下,将小腹作为李熄安的枕头供其躺下。 载天鼎悬浮在上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垂下篆文。曦剑和昏剑插在地上,好像一切都安静了,倒是那条银月河流在流淌,活下来的鱼龙们在吞食地面上留下的碎片,同时,被泯灭的只剩下符文的鱼龙们构建出活灵构造,加入了这顿盛宴。 黑暗袭来。 鉴月川将李熄安躺着的身躯浸透了。 吞食破碎法相的鱼龙们没有忘记这头蛟龙,为他带回营养。 此时的鉴月川已经不是河流的形体了,本就是水,现在蔓延,铺满了这座大殿,淹没白色的花海。鱼龙们在这浅薄的海洋中游荡,莹莹火光偶尔会照亮海中心沉眠的鹿和人影。 ------题外话------ 晚上还有 /102/102249/28786024.html 199.接引之路 太行,湖心岛,老樟树遮掩灼热日光。 一晃就已经到了炎夏。 楚杏儿在下棋。 棋盘以冰雕刻,此时白子被黑子几乎赶尽杀绝。 她哭丧着脸。 “姑奶奶你还不走么?” “是你的棋,没到我走。”玉钗顺德回答。 “哦……”楚杏儿怏了。 她看出对方是个装糊涂的天才,也是,九州过去的无可撼动者,在哪方面都很天才。 下棋下不过人家。 装糊涂也比不过人家。 这位祖……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和祖还有很大的差别,论起境界是皇道极境。可这并不影响对方作为“祖”的存在。无可撼动者,失去了真一的境界,那种可怕的压迫感依旧存在,甚至更可怕。 因为对方此时不属于跨界的生灵。 “他一直不出现,你便一直等?”楚杏儿按下白子。 现在她下在哪儿已经无所谓了,横竖都是死局。 “并非如此。”玉钗顺德摇头。 “不过我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我有很多时间。毕竟去哪里不是去呢,这里甚好。” “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还劝我说得出去走走,看看人间,现在你反而待在这哪也不去了?”楚杏儿不忿。 “话可不能这么说。”玉钗顺德笑笑。 随手落子,顺带将楚杏儿的白棋赶尽杀绝。 “我已经走过了,你还未走过,还没有见过自然要出去。”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楚杏儿身上的佛者气息,还是本身那跳脱的性格。这过去的数月时光里,两者相处的异常融洽。巧妙的是,一者不像佛,一者不像祖。 若是李熄安在这里会诧异。 玉钗顺德哪怕脱离了原本的身躯,完全苏醒,也从未失去作为无可撼动者的骄傲。在他们同行的渊海和小兴安岭之行中,比起朋友,更接近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不过是由于相同的目的走在同一条路上。 “施主啊,你说这太行宫中究竟有何物,令那蛟龙数月没有动静。”楚杏儿看见满盘皆输的棋子,开始转移话题。 “太行宫啊……” 玉钗顺德抬头,视线越过被老樟树剪碎的日光,落在山脉石壁雕刻的恢宏宫殿群上。 “在我们那个时代,没有这个东西。” “后世人所为。” 她其实有猜测,随着古老山脉的苏醒,某种过去的建筑也在浮现,是旧九州的后世,现在的前世。 太行宫大概也是来自那个隐秘时代。 在这片大地上还埋藏着许多她不曾知晓的秘密,比如渊海下的头颅,比如此刻的太行上的宫殿,再比如她在狭缝空间中寻找到的那件材料。 如今的她失去真一境的实力,需要借助某种东西来抗衡小世界中的自己。 本以为这种珍贵的东西难以寻觅,可她确确实实寻到了。 “还下么?”她斩断思绪,看向楚杏儿。 “不下了不下了……”楚杏儿连忙摆手,这个时候她的身旁伸出了个脑袋,左顾右盼,是那只白狐狸。 玉钗顺德注意到了,伸手。 分明不近生人的狐狸就这样跑过去靠在玉钗顺德的手臂上。 “没见过的小家伙,她也是这的生灵么?” “本来一直在这岛上的。”楚杏儿也看过去,这狐狸自从上次给她叼来那囍字福袋后就又跑出湖心岛了。 又不知怎的回来了。 “有点灵气。”玉钗顺德称赞。 “这么有天赋的小家伙没有随这天地崛起……”她轻轻抚摸着狐狸脑袋,“根基毁坏了?” 楚杏儿正想着措辞想着这么说能让对方明白些,就听见对方又道。 “自断修行路,不醒聪慧根。” “还挺像我当初那个弟子。” 玉钗顺德坐在树下俯身为白狐梳理毛发,她的声音很轻,楚杏儿注意到对方身上出现了微弱的变化,灵气在她的周身流动。 细密的冰晶出现在白狐身边。 玉钗顺德闭目,同时,山间起风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山风掠过湖海,层层涟漪在此时重叠。 楚杏儿瞪大杏仁眼。 她看见灵在那狐狸身上汇聚,山风轻轻拂过,最后汇聚成了……人形! ………… 太行宫的中心宫殿,黑暗,寂静,仿佛自古便是如此,从未有人来过。 浩瀚河川铺满了这整个空间,水光如月,形如海洋。 隐隐可以听见水声。 那是星光般的鱼龙群在月海中遨游,层层鳞片仿若最瑰丽的水晶。它们的背脊划开水面,游弋着,数不胜数的鱼龙群此刻从这片海洋的各个角落涌来,往大殿的中心,亦是这片海洋的中心聚拢。 就好像此地是宇宙,鱼龙们则是一颗颗移动的晨星。 而随着鱼龙们的动作,一朵又一朵水花在绽放。 大殿穹顶上方,数月未曾交替的大星挪移,第一抹光亮洒在了粼粼水面上,溅射出的水花以此折射出虹彩。 随着时间的推移,穹顶上交替的大星逐渐从弧形一线变成弯月似的一角,最后彻底归于完满的圆。 于是光便缓缓地从大殿的一端开始往另一边延伸,像有人揭开了这寂静夜幕。 清澈透亮的鉴月川之下,一道巨大的影子在深处缓缓游动。 他蜿蜒着。 若将那些鱼龙们比作人,那这道影子的大小几乎能称作一个城市。因为体型太过巨大,水流被搅动,形成巨大漩涡。闷雷声在鉴月川深处轰鸣,水面上升起月纱般的白雾又很快散去。鱼龙们聚拢,嘶鸣,直到水深处的那道影子破开水面! 一切声音皆停滞。 赤铜骨面垂落,巨大力量带起的水流还在往下流淌。 李熄安茫然地打量周围的所有。 原本铺满大殿而显得浅薄的鉴月川不知为何变得深邃,从上往下看竟看不到底,清澈却幽深,在这光亮下更显得如此。被浸透的白玉石柱能明显发现缺失了很大一部分,而那些失去的部分显然被埋进了鉴月川中。 鉴月川此刻的姿态已然称的上“海”。 李熄安腾空,身下这片海洋在咆哮。随着他的苏醒,鉴月川也在苏醒。 鱼龙群隐退在月色海洋中,而鉴月川的水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在水花里闪烁,最后化作丝绸样的法衣披覆在蛟龙身躯上。 地面没有那具法相的任何痕迹。 李熄安感应鉴月川,很明显,作为水行器的它强大了不止一筹。 以化星鱼龙为介质,吞食了法相。 蛟龙蜿蜒,地面上的昏剑曦剑也轰鸣而起,鹿王踢踏,化为象形文字归附鼎身。 他的鳞片自上而下的扣合,感受苏醒的美好。李熄安暂时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沉眠了多久,这个地方没有日月交替。 没法再浪费时间了。 李熄安压低了身躯,这头赤色蛟龙随着游弋在缓缓变小,赤鳞散开,化作那玄衣少年。 大殿尽头,云纹兽面,这扇门的背后,就是石兔活灵千万年来渴望的。 也是他的目的。 ------题外话------ 还有一章 /102/102249/28786025.html 200.神树月桂 沉重的声响填满整座大殿。 那扇埋葬了过去的大门终究是在李熄安面前打开。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黑,同时一股压抑又熟悉的气息压倒过来,神识被隔绝了,无法伸展。 李熄安并没有在意。 而在还未踏过门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什么。 回首望着那扇高大耸立的云纹兽面说道:“你是活的吧?” “前面的石门兽面皆为活灵,我想你也不例外。” 巨门纹丝不动,没有动静。 李熄安没有刻意去等待,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过了很久,石门上死寂的云纹流动刹那,雕刻在上的狰狞巨兽也微微颤动。 门睁开了眼睛,望向那赤蛟迈进无边黑暗。 ………… “你……你……你做了什么?”楚杏儿瞪大树眼。 刷新了她的树生观。 在玉钗顺德的手畔,坐着一个同样茫然震撼的人影。 玉钗顺德的手仍然顺着那人影柔顺的长发梳下,“立足真一,能看见的东西会变得千差万别。” “被断绝路途而已,要将路途重新铺垫好并不难。我想那头赤蛟也能做到这点,但他观察不到这方天地游离的意志,哪怕他是被这座古老山脉选中的生灵。所以,他无法将这狐狸的路给拿回来。” 真一超然于世的一大象征,他们的意志能与天地间的意志共鸣。 所见所闻皆是其他生灵无法想象的光景。 玉钗顺德如今虽然并非真一境,但她仍然能看见感受到。于是从这山脉中将狐狸的路给拿了回来。 群山并没有为难她,或者说,群山并没有留下狐狸的路的打算。可能这件事本就在等待,等待某种时机的到来。 白狐看向玉钗顺德,见玉钗顺德撇过来又飞速低下头,狐狸的魅惑感没有丝毫的呈现,很谦卑。 这是贵人。 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贵人。 “妾身……多谢大人相助!” 白狐再次抬起头,发现那对威严冰冷的双瞳仍然盯着她。 “有名字么?” “白狐便是名字。” “这世上的白狐可多了。”那对威严冰冷的冰蓝猛地破碎,竟然流露出些许笑意来,美的震撼,一时间白狐有些发愣。 “暂时不必谢我,此举不仅仅是因为你,还有一个原因。” “请大人说明,妾身一定……” 话语猛地中断,因为骇人的威势从白狐身旁这位贵人身上升起,威严弥漫,这瞬间白狐仿佛被万千吟诵声淹没,迷失在阵阵轰鸣之中。 可已经是玉钗顺德刻意收敛以及她庇护的结果。 楚杏儿似乎也注意到什么。 但她仅仅是察觉有某种庞大的灵在汇聚交织,无法具体。而看玉钗顺德的表情,她显然是知道了。 这位无可撼动者起身,抬头望向太行宫的方向。 惊人的推演和符文架构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又停息,再发生再终止,如此往复了千万次,直到和玉钗顺德脑海中的某种结构对上号。 眉头微皱。 “传送。” “方向并非四面地陆,而是笔直。” 这种构造在过去被修士们称呼为“门”。往往起到传送的作用,一扇门的打开,另一边的门就会开启,以此横跨遥远距离。祖来到现世九州的手段,便是利用真一骨像构建门。在星海中的很多界域,甚至存在能横跨星海的、极其复杂的星空门。 现在,玉钗顺德能感受到太行宫的方向在进行传送。 汇聚的灵异常庞大,突破了九州地陆,直达宇宙。 而在那个方向,可能引发门的打开的,只有那头赤蛟了。 ………… 黑暗将他吞没。 随之眼前浮现了星星。 并非投影,而是一片真正的星空。 他的面前出现了台阶,每踏上一步都仿佛有一层波动荡漾开,晃动了星海。 一层,两层…… 就好像登天路。 黑暗,死寂的黑暗,并非万物皆缄默,而是这里只有存在他一者。 跨过了星海台阶,李熄安停下了脚步。 他的视野开阔了。 随之令他窒息的震撼感扑面。 在他的面前,是颗在缓缓旋转的大星,边缘散发荧光,如同镶嵌在黑色宇宙里的蓝宝石,瑰丽,璀璨,恢宏伟大。 地球…… 更准确来说,九州。 他的面前是九州。 他出现在了九州之外。 从那股难以言表的震撼中挣脱出来,李熄安看见了他此刻脚下的土地,一片死灰,尘土将原本的绚烂的掩埋,他在这片土地上行走,像走在一片灰色沙漠中,于身后留下脚印。更遥远的地方,是一座座隆起的环形山。 月亮。 很明显,这是月球。 世人有无数关于这颗梦幻星辰的美丽词句,但真正踏足这颗星辰的李熄安知道这里绝非美好。 死灰遍布整个星辰,若不是表面浮泛的白色光亮,这几乎等同于一颗死星。虽然在他的记忆中,人类凭借科技成功踏上这颗星球,揭开了它的生命面纱。但原本人类踏足的土地崛起,古老地陆重现人间,这颗名为九州的星辰展露了它原本的模样。很难不去联想,这月亮,是否同样具备神话色彩。 应当是有的。 过去的月亮不该是这个样子。 李熄安走在这连绵无尽的灰色沙漠中,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长。 他驻足,抬头 在远方的空中,出现了晶莹剔透的树枝。 “呼——!” 灰色沙尘扬起,巨大的龙影盘旋蜿蜒,随后化作一道笔直的箭矢。 越过一道又一道环形山,他最终抵达了那株晶莹大树的面前。 庞大。 超越了认知的庞大。 仅仅是伸展的树枝就能比拟李熄安的本体,神圣、古老。李熄安望着这株巨树,那繁杂的思绪一下子安宁下来。 赤色蛟龙就这样静静地盘旋在树干前,往四周看过去,那些星星挂在了树梢上,此刻正流淌辉光。 这足以称呼为神树。 月桂神树。 隐秘时代,或者说九州,还留下了这样的伟大存在么? 李熄安有些振奋。 他很少有情绪,但望着眼前的奇迹,他无比希望这株神树没有被埋葬在过去,它应当辉煌。 可下一刻,树梢上的群星寂灭了。 晶莹剔透的神树飞速枯萎。叶子摇晃,零落。树梢萎缩,断裂,坠落地面。这株月桂在被缓缓地剥夺叶,树枝,乃至躯干。水晶般的剔透散去,没有了光亮。 直至彻底消散在灰色的尘埃中…… ------题外话------ 不知不觉两百章了啊…… 居然已经写这么长了,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本该如此的坦然。 总而言之,感谢诸位的支持! /102/102249/28786026.html 201.月球上静坐的枯尸 月桂神树的光亮如粉尘般散去。 树木的所有皆化作虚无。 漫无边际的死寂和空虚感重新将这颗星辰淹没。 赤色的庞然大物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合上了金烛。 鳞片也如这树木尘埃一样飞散,弥漫,从中笔直坠下一个人影。枯萎的巨树停滞,露出地面上宽广无边的灰色年轮。 一轮接着一轮,密密麻麻,一圈之后接着一圈。 无法估量的数量象征它渡过的无法估量的岁月。 李熄安落在了年轮上,他站在其中,身形甚至比不上脚底的年轮线。 行走在这里,如同行走在厚重坚硬的大地上,此刻抬头即是深邃星海,身后则是他的故乡。 月光和那颗大星散发的荧光辉映,构建在星宇中的规则符文闪烁轰鸣,像烁灭在宇宙里的雷霆,亦或者停留的晨星。恍惚间仿若回到了太古,那个时代,银河都从中流淌而过,为九州的至尊划分了界限。 年轮显现漫长岁月,令人迷失。 李熄安在这大地般的树桩上每跨越一道年轮,眼前便会出现无数画面景象。 皆为过往。 这些过去在他的目光中飞速幻灭,没有使他驻足半分。 宽大的玄色衣袍摇曳,如舒缓的黑色流云伴随着他的脚步。 走了许久,不曾动用神通,也不曾加快步伐,走的很缓。他知晓自己的时间紧迫,但踩在岁月年轮之上,他当是庄严缓慢的,这既是不会迷失过往的基本,也是对这伟大之物曾经存在过的敬重。 迈过一道又一道年轮。 越往中心走,年轮的弧度越明显。 在最开始的阶段,他根本无法感受到年轮的弯曲,庞大的面积让其显得与直线没有差别。现在不同了,较为明显的弧出现在此时走过的年轮上,并且随着他的深处变得越来越明显。李熄安知道,他快要接近太行宫埋葬的秘密了。 死寂空旷的大地上只有脚步声。 悄无声息间,鳞片蔓生。 赤色长尾托在身后,额间生出枯木般的双角。 当那对眸子再次睁开之时,现世粗浅的成长感退去,龙与人并存的生命特征于此地的亘古融为一体,没了违和,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突兀的,脚步声消失了。 李熄安停在原地。 他静静地望着年轮的尽头,所有圈形在那里化为完满的一点。 这株神树历经死亡,将仅有的光亮呈现在那里,那完满的点就像印刻在树桩中心的月亮,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其温柔。代表死寂的风沙没有半点侵蚀那里。而此时此刻,这留存了无数年岁的温柔点亮中心盘坐的人影。 干枯的人影。 她已经撑不起身上那件精致华贵的袖袍,露出干瘪的肩膀和锁骨。 发丝在月光中卷舒,如浸泡在水里。也由此,李熄安看见那张同样干瘪枯黄的脸。没有生机,她早已死去,神树仅剩的光亮留给了一具尸体。 能想象在曾经,这个女子是何等惊艳,何等的冠绝人世。 神树月桂供奉之人。 李熄安缄默,闭目低首,为这个生灵哀悼。 “这便是我寻求的答案么?”他罕见的迷茫了。 也许因为这些知晓过去且强大非凡的生灵无不是以死亡收尾,也许单纯因为眼前此景的寂寥和荒芜感将他这位观者吞没。 从地面上看,这颗星辰依旧璀璨,但立足于此,只有蔓延的死寂、荒凉。 “还不是。”他再次说道。 “至少现在还不是答案。”李熄安抬头,凝视年轮中心盘坐的枯尸。 无论是旧九州那些失去下落的至尊,还是留存现世迷失堕落的祖,亦或者隐秘时代一个个强大非凡又接连死去的未知生灵,他此刻还在路途之中,未至终点。 太行宫之中埋葬的她,对李熄安来说,亦为构成终局的一块拼图。 还有很多拼图需要他去追寻。 他被这触目的古老荒凉影响了。 闭目。 金色的火焰与周身若隐若现,思绪逐渐清明。他伸出手,指尖触及那道完满升腾的月光。 体内的那片莲花花瓣在颤动,将复行过往。 可猛地,一股沁透之感自眉心蔓延,流经四肢百骸,那颤动的花瓣归于平静,就连李熄安眼底的金色潮水也缓缓消退。 他睁眼。 面前是抵在他眉心的白净手指。 视线再往后,是微笑地看着他的女人。 ………… “坐。”女人拍了拍地面。 李熄安随意用长尾将遍布尘埃的树桩表面扫干净。 两者就这样坐下。 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比头顶的星空脚下的月亮还要死寂。 李熄安凝视着眼前的女人。 全身上下遍布梦幻般的白色光泽,那对同样望着他的眼睛里,是轮满月。 “很久很久了吧?”她问。 “很久很久。”李熄安回答。 “那兔子怎么样了?” “死了。” 听到李熄安口中淡淡的那句“死了”,女人脸上出现一丝失落。 “怎么死的?” “太行宫中流逝的时间太久,作为活灵,它消失在岁月中。” 令李熄安意外的是,女人又“咯咯”地笑了。 “客人,没想到你居然会骗人啊?那兔子的囚笼是我为它缔造的,你既然来到这里应当知晓才对。” “我杀死的不过是躯壳和占据那躯壳的阴影,”李熄安说,“它总归是消失在岁月中。” 女人一愣,笑的明媚。 “话真好听。” “我还以为周天十类的龙类里都是些满脑子只有斗争的蠢蛋呢。弟弟,笑一个?” 她看向李熄安,可李熄安的目光根本没有放在她的身上,他正看着年轮中心渐渐单薄的光亮。 “为什么阻止我?” “如果我没猜错,你最后的意志藏匿在那光亮中。当月桂最后的光芒消失,你也就永远的离去,再也没有能触及世间的方法。你看出了我要做什么,岁月法足以将我需要的过往呈现在我眼中,你也本不用耗尽最后一丝光亮。” “岁月法……”被打断了兴致的女人有些懊恼。 “你的岁月法是残缺的,相当残缺,你看不清。我知道你应该是看见了库库尔坎,但他本就为那位“长生者”留下了降神仪式,你们在过去的想见是注定的,换句话来说,你们早在很久之前便见面了。可我们没有,我的一生中没有长生者,你看不见。” “何况,我要那丝光亮有何用处?” “我早已死去,在千万年以前。” “真一境的祖都难以杀死,能再次复苏,难道你们这种生灵做不到么?”李熄安问出了心中沉积许久的问题。 “真一境的祖啊……”女人喃喃。 “对你而言当然难以杀死啦,祖与祖之间虽然也是如此,但若是无可撼动者对一位寻常真一出手呢?会觉得难以杀死么?死了便是死了。我们也是这样,诚然,我们比真一境的生灵更强大,甚至比拟星海深处某些至高者,但死了,便是死了。”她再次重复。 “你们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女人露出思索的神色。 过了许久,她似乎想起来了。 “在遥远的过去,世人称呼我们为羽化者。而在星海中,诸灵将我们尊称为圣。” ------题外话------ 今天家中来了客人,暂且一章,明天补。 /102/102249/28786027.html 202.羽化者(4k) 入夜,太行。 一株比拟山岳的古木正浮泛荧光。 它的叶子淌过金色脉络,自树梢垂下瀑布,在夜幕里像悬空的黄金缦纱。 那如无数条巨龙纠缠着盘旋而上的树干表层龟裂,在裂开的深痕中同样是安静流淌的熔岩辉光。 隐约间,能捕捉到弥漫出来的古老篆文。 “这棵树一直如此么?”树下,有人问道。 玉钗顺德抬起头,眼瞳里倒映如穹顶的庞然树冠。 “不是……”楚杏儿咽了口唾沫。 她都在这待了几年的时间,见证这棵伴随赤蛟的老树缓慢崛起又被罗刹占据,直到蛟龙归来将罗刹泯灭,洗涤,铸就成如今山岳般的古木。 虽然巨大无边,但仍然只是株树而已。目前未开灵智,更别提崛起。 她也不清楚这棵老樟树怎么就在今夜成了这副模样。 “你知道吗?”楚杏儿扭头看向另一边。 那里蜷缩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未入阳神,无法化为人形。之前的人形模样是狐族崛起特有的魅惑之术,听说在过去,不愿意苦修的狐妖便依靠此术摄取其他生灵的精气。这是楚杏儿知晓的,但玉钗顺德知道更多,她说在更加久远的时代,狐是祥瑞的一种,天生神圣,所谓提前修为人身便是天生神圣的象征之一,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狐族成了这副样子。 失去了神圣,成为诸灵眼中的欲望。 这些暂且不提,楚杏儿听青焰见过,这狐狸应当是最先寻到这个地方的生灵。 白狐摇头。 “那便是突然发生之事。”玉钗顺德思索。 她在这棵巨树上感受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她到来时都是没有的,直至今日,直至今夜此时。 枝叶剪碎月光,在玉钗顺德面前投下三两片月影。 她想到了什么。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见了高天云层之后的满月。 因为月亮么? ………… 同一时刻,月球。 年轮中心。 两个人影坐在那,看着这颗星辰的大地尽头。 缓缓旋转的莹蓝大星填满了那个方向的画面,瑰丽壮阔。 “我从未听说过羽化者。”李熄安摇头。 他在刚才仔细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瑶池一梦行于九州的时候,行走世间八十载,从未听闻“羽化者”这个称谓。倒是真一之上的律道境,为圣,这点他知晓且有人提及。有言道,律道之境界,能清楚感受到宇宙中的规则,也就是“道”的体现。律道之名的意思,便是以己身律令规则,合道且不被道的洪流吞没,方为圣。 过去的九州只有圣者,不曾有羽化。 也许羽化只是隐秘时代对于圣的称呼,但李熄安很敏锐地察觉到远远不止是如此。 若是圣,称律道便是。 羽化之人,有一个称呼,叫“仙”。古代修道士修炼到极致。跳出生死轮回、生老病死,是谓羽化成仙。在之前,李熄安对这句话的理解,大概是古人对那些强大的修行士的描述,他们想象出一个名词来描述那些强大的、不可触及的存在。羽化是跳出道,而圣是掌握并运行道。 “羽化者,并非圣,对么?”李熄安问。 女人眨巴眼睛,似乎有点惊讶。 “我都还没说几句话呢,你怎么就得出结论了?” 她舒缓一口气。 很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能说说你是怎么察觉的吗?” 李熄安沉思片刻。 “在现世,我遭遇了来自旧九州沉眠至今的祖,他们无一不向我传递一个信息。九州坠落,无道可依无道可寻。他们是祖中的无可撼动者,按理说历经九州末尾的漫长岁月,他们理应律道成圣。但他们没有,停留在真一不得寸进。” “九州无道。” “那个时候,这颗星辰就失去了诞生律道生灵的能力。” “隐秘时代便又存在道了么?我想是没有的。”李熄安说。没有来的,他又补充一句,“现在似乎也没有。” 女人惊愕了一瞬间。 放松的神情在李熄安说完后面那句话时绷紧。 可很快恢复了常态,她摆手。 “好吧好吧,不得不说你的直觉很敏锐。羽化者,并非圣者,的确如此。两者之间有非常大的差别,不是一点,是非常,本质上便不相同。星海中的那些生灵称呼我们为圣,无外乎我们无法企及至尊,却又能感知并运行规则。” “所以,你们究竟是什么?”李熄安再次问道。 “以及,你们究竟去星海做什么?我见到了库库尔坎,他应当是与你同一层次的生命,他死了,头颅被铁索埋葬在海渊之底,与他的城市和文明一起。” “嘘——”女人将食指放在唇上。 这瞬间归寂。 将李熄安问出的话语抹平。 “不要提及,他们会发现。” “但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这对一个死去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随着日月轮转,处于这片大地上的生灵终将知晓过去。我若是回答,你便知晓,要知道提前并不是好处,是诅咒。” “想好了吗?” “要得到答案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也许会是你的生命。我无法保证你知晓这些后的将来。”女人从未如此肃穆。 她望向身旁。 那对沉淀着金子般的眼瞳凝视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女人笑了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声调都打在了虚空中。 整片大地在扭曲,不,应该说是他们脚下的年轮在变化,扭曲! 出现涟漪。 李熄安与外界的联系被生生切断,他此刻不知道自己处在何处。 唯有身旁这个女人继续说着,像诗人吟诵诗篇,也像孩子念叨童话。 她挥手,瞬息间整个月球推开。 李熄安此刻和她并肩坐在空寂的虚无中,遥遥望着那颗明亮的星辰,月亮。 此时,这颗星辰充满生机,月白的光泽如海洋在表面流淌,一棵挂满星辰的神树高高耸立。 “在很久之前,人们抬头,会发现看不见月亮。” “因为我带着这颗星辰离去,越过星海,抵达彼岸。在宇宙中,无数界域皆成过客,我在那里留下剪影。毕竟想想也能发觉,不是所有的世界都会有他们的月亮。但我的到来,使他们看见,使他们拥有。以此往后,无数世界受到影响,便有了月。” “太阴太阳起转相合,这是铸就世界攀升的阶梯。” “像九州这种天生拥有太阴太阳的世界,注定成就伟大。也的确如此,九州是整个宇宙中最古老璀璨的文明之一。你所在的后世感觉可能并不清晰,但我等知晓。那个文明,能随意横跨星宇,寰宇下称尊的古老生灵,远远不止十指之数。” 女人说道。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界域。 祂不是星辰的状态,而是就这样悬浮在宇宙中,群星将祂托起。 这才是九州真正的姿态。 群星充当帘幕,诸天承其恩泽。 女人说完,轻轻挥袖,眼前的景象被掐灭,她伸手接过被掐灭的黑暗,那些碎片在她手中旋转汇聚,最终成为一个球形,莹蓝,瑰丽。 “究竟是什么导致九州成为现在的星辰体态,我并不知晓,但这是明确的选择。” “宇宙中的大部分世界都是以星辰的形体存在,而能脱离星辰形体的……” “是那些最古老强大的世界么?”李熄安说。 他此刻静静地看着女人手掌中旋转的星辰。 “是的。” “那些与九州同一个位格的世界才是这种模样。” “你见过了。”李熄安再次开口。不是疑问,是肯定。 “是啊,我见过了。” “这也是我跨越星海的目的。” 女人抬头,李熄安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死寂的宇宙突然活过来了,漫天星辰在移动,构成一只手。与此同时他们的上方出现了一对眼睛。 “不要看。”冰凉细腻的触感覆盖上李熄安的双目。 “哪怕只是我铸造的虚幻,也不要看。” “他会知道。” 似乎是知道李熄安在想什么一样,她补充道:“死人是不怕的。” “没猜错,能拥有这种姿态的,是至尊。” “我是为了这名至尊带走了月亮。” “至于为什么……”女人突然笑了,“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去杀他。” “他‘看见’我了。” “记得我与你说过,羽化与律道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么?其实在隐秘时代,我们也只能达到真一,也就是常说的祖。再接下来,我们看不见路。没有道,没有规则,我们面对的依旧是一片残破的九州大地。” “所以,出现了羽化。” “路皆为行走,若没有路,便不等路,踏进另一边的荆棘丛将路走出来。” “第一位羽化者成就羽化之时,他离开了九州,天路大开。世人见此,于是称其为羽化登仙,认为他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作神仙。” “这是世人的理解,我们也愿意给予世人这样的理解。实际上,我们不得不离开。” “羽化者在羽化之时便会引来星海深处的视线。” “我们必须离开,将视线断绝。” “什么意思?星海深处的视线?库库尔坎说过同样的话,他的本体在星海深处为九州断绝视线。降下投影来见我最后一面。”李熄安合上眼,他的气息很狂躁。 有某种契机将他所知晓的东西连成线,牵引出的不是他想要的真相,而是比真相更可怕的炸药。 那条线是炸药的引线。 他明白了什么。 伸出手将覆盖双目的手轻轻拿下,他望着死寂宇宙里伸展开的手。 一整片星域连掌纹都不算。 “这是我们的敌人?”他说。 “你们去星海深处,面对至尊?” “是的,这是我的死敌。”女人回答道。 “他们摧毁过去的九州也仍未放弃寻找坠落后的九州,端坐于星海,目光扫视万千世界,为了寻到这里。在九州还未完全坠落之时,应该有生灵庇护了九州,不然在过去便会被那些至尊寻到,碾为粉尘,归于虚无。现在,那庇护仍然存在。” “相当高明。” “你在宇宙里听说过九州至尊的消息么?” “当然。”女人很轻快的回答,她看向李熄安额上枯木般的枝角。 “知道‘应’吗?” 李熄安一愣。 在女人说出那个名字时,星宇下的手臂消失,就连那对眼睛也随之合拢。 像是在惧怕。 “九州一位至尊中称无敌的巨头,亦为周天十类中的龙王。他的名字,叫应。诸世寰宇称应龙,我在横跨星海的过程中都能知晓这位的可怕事迹,他归寂了一方宙宇,连带着其中的至尊,那名至尊也是周天十类走出的无敌种。” “后来呢?” “死了。” 李熄安呼吸一窒。 “我去的那方界域,他们分得了应的羽翼,就挂在天上,每一片羽毛都闪烁星辰,那是这个界域征服的其他世界。以此点缀那古老界域的辉煌和不可战胜。” “羽化者不敌至尊。”女人微微叹息。 “不然好歹把那翅膀给拆下来。” “羽化者真的有和至尊抗争的资本么?” “未尝没有。” “至少我试过,使他再也不能看见,除非他再度蜕变。不过这活的比诸多原始恒星还漫长的老东西,想要蜕变难得很,真有这个几率我想我也有这个几率活过来。” “星海外界没有羽化这个境界。” “甚至连九州都不算真正拥有,充其量是我们时代的昙花一现。所以诸灵对我们的认知有失偏驳,羽化境,为仙,这个境界的跨度很奇妙,有的可敌圣者,而有的可敌至尊,按照星海中的境界认知,离道之圣者,无冕之至尊是更为准确的称呼。不是所有的羽化者都能称之为无冕至尊,但我可以!”她在笑,笑的肆意。 在这笑声中,李熄安看见了星海的震动,月桂的枯萎,这颗星辰的归寂。一切的一切皆在瞬息间发生,在刹那中幻灭。 “所以你回来了。” “应该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回来。”女人的瞳目里盛放着满月。 她终是认为九州不能失去月亮。 所以归来,于月桂的骸骨之上死去,恒久守望这颗辰星。 ------题外话------ 合章了。 今天没补到昨天的,明天一定,不然提头来见。 以下是补充的资料。 关于应龙。 最早关于应龙的记载是山海经,其中没有提到应龙的名字和性别,关于应龙性别为女的描述出自《荆州占》也就是楚地神话,写到“勾陈者,黄龙之位也,太一之妃。”顺带一提的是,为何是黄龙,而非应龙,在另外几篇文献中关于应龙黄龙的描述基本相合,所以后来的人们将这里的黄龙认为应龙。 文中写到的为了避开中华文化盘根错节的神话体系,直接用的山海经。 没有提到应龙的性别职位之类。 至于战绩,我想山海经里面几乎没有谁比应龙战绩更可怕,这老哥是真的猛,山海经里面都能杀出一片天。 好了话说到这里,只是闲聊,不算科普,毕竟这东西的认知谁和谁都有区别,我只是叙述了我的理解。 各位晚安。 明天三更,做不到提头来见(再次强调) /102/102249/28786028.html 203.以水为镜明鉴己身 她伸手,这刹那如万千梦境破灭。 等李熄安回过神来,再次回到最初的地方。 月桂神树的年轮中心。 那女人摊开手,点点光亮落于手心,像场光芒构成的细雨。 “我时间不多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她看向李熄安。 “污秽。” “污染九州,使过去无可撼动者堕落的秽物来自哪里?我本以为你们那个时代不会有污秽,但见到库库尔坎后,我发现我错了。如果你们的时代不存在这个东西的话,就不会出现‘不近秽物’这个本能。” “污秽啊……” “你说,星星来自哪里?” “宇宙的规则又来自哪里?”她轻声发问,“如何,有答案么?” “不要将它当做一种特殊的东西,其存在是种自然规律。就像人的死亡必将先行腐烂,生命的诞生和繁衍必将获取生存。” “你身上有它们的味道。” “想必起那些沉沦的生灵很微弱,但并非没有,你当是接触过了。看见了什么?” “黑暗。” “宇宙承载诸天的漆黑。” 她笑了笑。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 “这世间,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宇宙也是如此。你如今称作污秽的物质,在其他界域说不定被冠以神圣之名。它们此刻不过是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它们吞食本该死去的祖,企图借助无可撼动者来毁灭新生的九州,因为在它们的规则中,这个世界在千万年前就该堕入黑暗,成为它们成长的土壤。” “所以,九州新生不在规则之内,是逾矩?” “当然。”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的故土,没有任何东西有资格将祂从我们手中夺走!” “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明见之后的路途。在见到月桂尸骸的时候,我想你是迷茫了。” “若你成就真一,化而为龙,这是不可避免的需要跨过的阻碍。九州过去的祖,污秽,甚至一些刻意针对周天十类的杀局。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迷茫,因为这是致命的。如果看不清自己,你会迷失。作为这千万年来唯一走到我面前的生灵,我不希望你迷失。” 女人起身,晶莹的光亮从她身躯上逸散,像夏夜里的萤火。 “水,镜也。” 她抬手,按在了李熄安眉心。 随着体内的一阵轰鸣,李熄安听见了熟悉的嘶鸣声,点点金光在流转,流转在月色河川之中。这条河川被女人接过,化作绸带,仿若披帛。此时此刻,眼前这女子终于与古老壁画上的天仙重合。 她静静打量着身上的鉴月川。 “法衣,继承众生的祝福而形成的器么?” “很有成长性的器,何况里面还养了化星鱼龙。若说原身,大概只是条普通河流?” “是,甚至很久之前还是条小溪。”李熄安不由想到村子口的场景。 那算是他最安宁闲暇的时光。 “器之所成,料为下,意为上。知道什么意思吗?” “炼制器的材料决定下限,形意决定上限。”李熄安至今为止,已经借助五行杀伐术炼制了三行,甚至其中有材料无垢昆仑玉的曦剑,他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如今在他拥有的器中,载天鼎与曦剑为较强的两件。但他明白,这并非恒久,其他的器需要的是成长时间。五行起转相合,并不会弱于彼此。鉴月川也许算是底子最薄的那件,直到迈入太行宫,化星鱼龙吞食了那具法相碎片滋补鉴月川本身,让其拥有海洋的姿态。 可哪怕如此,鉴月川也有一部分的力量要归功其其中沉眠的鱼龙们。 李熄安看着女人身上披着鉴月川,光泽如镜。 然后,披帛飞舞,化而为海。 以他们此刻站立的地方为中心,缓缓向月桂树桩的外部蔓延。 “很干净纯粹的颜色,适合拿来做镜子。” 她低头,流淌的鉴月川倒映两者的面庞,以及更上方的璀璨星宇。 李熄安也低头,凝视水面倒映的自己。 看着那张脸,一瞬间,他的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陌生感。 他挑眉。 身旁的女人注意到他的动静,缓缓后退几步。紧接着,水面泛起了波澜,一头庞然大物缓缓起身,在浮泛月光的水面上咆哮。 他的鳞片自粗壮的颈脖处往下开合,金铁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巨大眼眶里流淌着火焰。 瞬间,狰狞古老的气息迎面扑来。那女人轻笑,“真不太像一头正在成长的蛟龙,看你化形的模样,还以为你乳臭未干呢。结果本体长得和头老龙王差不多。” 那庞然大物弯曲修长的颈脖,垂下骨面。炽热的鼻息打在女人身上,席卷出些许火星。 水光荡漾之下,鳞片上的纹路都被倒映其中。 连带着他卷起的火,尤其是那对巨大金烛,在鉴月川的倒映里像两轮太阳。 以水为镜,明鉴己身。 但李熄安想到的远远不止如此。 如果鉴月川连群星都能倒映,为何不去试试倒映世间呢?千人千面,行者皆作倒映,皆作他的镜子。如此,鉴月川将会成为完整无缺憾的水行器。 鱼龙群能感应到他的思绪,高亢嘶鸣着。 这显然是个好主意。 而女人身上的光芒在继续逸散,似乎更加猛烈了,连面容都变得有些透明。 她伫立水中央,披散的发丝垂落至水里,又被鱼龙们跟过去托起。 “我差不多要离开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太行宫是你建造的么?”赤色蛟龙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在此地乍响。 “真没人情味啊……”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些伤感离别的话呢。” “我认为你并不需要。” “我也认为我不需要。你说说看我需要什么?答对了我不仅告诉你答案,还有额外赠品哦。”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触摸李熄安的鳞片,还敲打了几下。 李熄安望着她,垂下的赤铜骨面裂开了笑容。 “你需要那名至尊的头颅。” 女人看上去很惊讶,“你倒是真敢说,至尊的头颅,星海中可没有哪个生灵敢这样说话。” 李熄安只是看着她。 “不对么?你想要的。” 她微微偏过头,转身。 “你如今的太行宫是我建造的,但在此之前,还有一座古老建筑。” “我是后来者,也许算得上太行宫的第二任主人。那个时候,太行宫已经是废墟,我将这太行宫重新铸就,以此呈现在现世生灵的眼中。而在我之前,还有其他的生灵。具体是谁已不可考究,也许在我们那个时代的开端,也许来自神话,又干脆就是旧九州的残骸。” “总而言之,这个答案也许要你自己去探寻了。” 女人说完,蹲下身,伸手轻轻点在鉴月川上。 层层涟漪随之散开,仿若鉴月川表面荡开了水银,密密麻麻的气泡升腾,恢宏古老的文字的被她轻声吟诵。 “我的赠品。” 她说。 “你不是随便说的那句话吧?我听得出来,你是真的想拿到那名至尊的头颅。” “说来可笑,一头极宫境的蛟龙说要拿到至尊的头,而更可笑的是,我竟然真的愿意相信你能做到。” 在李熄安的感知中,鉴月川的深处,有东西在被改写。 那段古老恢宏的文字被铭刻进了河川之中! ------题外话------ 等会还有 /102/102249/28786029.html 204.十万大山之变 十万大山中心,夜幕下的漆黑神山上沉浮星空剪影。 这里生活的生灵知晓几年前的那场恐怖大战。 在天地复苏,每时每刻都能发生巨大变化的现在,这里的生灵距离当初那场可怕大战已经修行了两载。 可他们扪心自问。 仍然无法想象大战中的君王是如何做到的,时至今日,他们依旧要仰望过去的那两位生灵。一者为十万大山的统治者,诸灵称之为圣王,另一位这是来自无比遥远的北方,那座名为太行的古老神山,他们不知晓名字,只有黎部有关于这位君王的只言片语。 传言中描述,他的眼睛是燃烧的金色烛火,他的身躯是赤色绵延的群山。 因为圣王的名为“蝼”,诸灵联想过去,便以“烛”代称那位太行君主。 以漆黑神山为中心,方圆数百里之内皆为平地,不见山峦。这里被圣王列为了禁区,诸灵不得踏足,并每日都有强大的生灵拱卫在这区域的周边。 漆黑神山之中镇压了一位祖的化身。 圣王预言,她会卷土重来。 两载和谐安宁的时光过去,虽未见异动,但拱卫此地的生灵们依然恪尽职守。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无数部落将蛊虫遍布了漆黑神山的边缘,这些蛊虫充当人们的耳目,为其带来消息。同时,偶尔会有庞然的妖王行走,锐利的目光扫视每一个角落,遥望神山。 今日的神山行走,是名为“水乾”的化形妖王。 身形高大,容貌俊美,披着银色光芒的甲胄,手提一杆长枪,他周身是卷云般的水流,巡查地面每一个角落。哪怕已经两载不曾有变,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这是他被圣王委任的职责。 其前身为澄江中的大鱼。 现今为阳神境妖王,因为绝强的实力和控水之术在大江大河中可谓是名声鹤起,甚至生活在江边的人们为他建设寺庙,于是他便有了另一个名号——“乾河伯”。 大山深处的崛起生灵虽然数量繁多,但终归还是占所有生灵中的少数。 人类也是如此。 水乾常常会沿着澄江游进其他支流,开拓河道,为土地和庄稼带来干净澄澈的水,并将一些不知所谓的闯入者沉入江中,供鱼虾吞食。水乾受其他生灵尊敬,也拥有强大的实力,理应没什么烦恼,但崛起灵智的他认为自己始终缺失了些东西。 比如家庭。 水中仰慕他的雌性不少,若他愿意,到现在,子嗣可能都成群结队。 可他没有。 若只是为了交配,留下子嗣,那是过去蒙昧时代的生存本能,他现在想要的是爱情,是一位能相濡以沫的妻子。这些想法都藏在心底,毕竟他是行走河流为诸灵带去福音的“乾河伯”,也是圣王麾下的强悍妖王,儿女情长终将被他放在身后,暂时无法顾及。 不过偶尔他在自己的洞府中沉眠的时候,会想起两载前,十万大山风波平息后的黎部。 饭和酒的香味他早已忘却,但那名顶着银制头饰,坐在角落里目如清水的黎部女孩在他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 水乾深呼吸,将杂念逼退。 他还要征战,想这些没有意义。 猛地,巨大的轰鸣声从群山的一角传来,惊起黑压压一片的飞鸟。他看见从其他方向奔袭来的妖王,他们在这瞬间显露本体,庞然身躯压倒树木,身上浮泛光泽,在咆哮,在厮杀! 一阵阴冷的风吹来,撕裂了水乾周身的水壁。 不知何时,高天上星月不见。 水乾提枪。 随着一声轻吟,他横扫,将背后的那股阴风扫开。 可下一刻,恐怖的力量袭来,将他击坠,坠落大地,沿途压倒无数树木,犁下深痕。水乾咳血,握住长枪的手颤抖,这一击几乎打断他的脊骨。 “果然如圣王所说,你们终究是来了。”他起身,水壁将他覆盖,空中凭空出现一条河流。 上空,裹着冷风的阴影里是双怨毒的双瞳。 嘶吼声不绝,这片镇压了祖之化身的领地,瞬息被鲜血浸染。 同一时刻,黎部,靠山而盘坐的黄金君王睁开了双眼。无名气机弥漫,周围的画面如同处于水面之中,竟然在摇曳波动。 而在他睁开眼后不久,沉闷的号角声吹响。 响彻群山。 ………… 太行,湖心岛。 湖面上弥漫的雾气在这一刻被凝结为冰,蜷缩在窝里的大鹅子们有了除楚杏儿外第二个畏惧的人。 无比恢宏的意志于此刻苏醒。 “哇哦!” 楚杏儿瞪大杏仁眼,还很识趣的张开嘴巴,她怀里抱着的狐狸也很震惊,她没有想到此前如此温和的女子竟如此强大,强大到,不该出现在现世。 比拟山岳的老樟树此刻有了更巨大的东西。 蔓延数百里皆可看见。 太行中心站起的巨大神像,背负千手,呈现幽深的莹蓝,身形高过云层,触及星辰。 虽然只是虚影,但也足够使见者战栗。 玉钗顺德睁开眼睛,身上显化出的法相虚影瞬息崩散,消失,仿若从未出现。 她的眼睛里是惊人的杀意。 “终究还是到来了。” “什么到来了?”楚杏儿凑过去,玉钗顺德收敛起杀意。 “十万大山之中,我的道统,要不顾一切降临。我在寻找破界的契机,它同样在寻找补全法相的方法。在十万大山里,有沉星山,这是能锻造至尊器的无上材料。不,应该说这座神山本身,就是器,只是沉星山如今和九州一样羸弱,羸弱到连祖都奈何不了。” “它想不顾一切的降临,从十万大山中取走这座神山,以此铸就法相。这样,它仍然是从未失去任何事物的无可撼动者,除了道统中的门人弟子。但它并不在乎。” 玉钗顺德起身,取下了盘于脑后的玉钗。 将其交付给了楚杏儿。 失去固定长发的玉钗,玉钗顺德的发丝披散下来,像一场零落的大雪。 “交给赤蛟。”她说。 “我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快找到再次入界的契机。看来我小看它了,终归是我自己。” 楚杏儿接过玉钗,温润细腻,如果不是在乎点颜面以及怕被眼前的女人打死,她都想把这钗子贴到自己脸上。 “施主这是要去十万大山?” “嗯。” “此去的距离,等同于横跨九州一个大州,对现在的施主来说也不容易吧?”楚杏儿说道。 她依依不舍地将玉钗递回去。 “这东西施主还是自己赠与吧,我有预感,黎明之前,他将归来。” 她思索片刻,又道:“何况在十万大山中,我记得有一个叫蝼的家伙。不打紧,他打架有一套的。” ------题外话------ 还有一章 /102/102249/28786030.html 205.烬天之矢与神射术 古老恢宏的符文在鉴月川之底燃烧。 现在李熄安明白为何对方要将其放在这条河川上吟诵。 这是难以想象的火。 仿佛一颗古老大星最后的余烬,当余烬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死亡,和亘古的沉默。 “这是……什么?” “在我们那个时代,星海中的诸灵将它称为‘炬矢霜’,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符文在极深处雕琢出形体,是张大弓。 “在更古老的九州,也有它的名号,只是在九州的它与我此刻的它有些许差别,也不叫这个名字。毕竟,器的名和它的主人息息相关。当然,我手中的这个家伙可比不上九州那位。” “毕竟他手中那张弓,可是射杀了太阳至尊。” “现在,这张弓的本体已经断裂了,只有一段符文。不过已经足够,你炼制五行器的关键,不正是象征五行的原始符文么?” 那张大弓的形体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她在以符文重塑过往那张神话之弓。 正如其名,既是炬火,亦是寒霜。这两者根本不融洽的概念在那张弓上完美结合,符文牵引出来自太古的伟力。 符文拿走了鉴月川的部分物质,将其化作极寒冰晶。 “原本炬矢霜是以月桂的树枝为弓身,以太阴九幽的生死一线为弓弦,现在自然是不要想这么奢侈了,这段符文足够凝聚出弓身,和其部分神通。不具备本体,终究不完整。” “若你能拉开此弓,以你极宫境的境界当是足以灭杀真一之下所有生灵。至于究竟能发挥到什么地步,就得看你自己了。” 吟诵声停止,流动辉光的水面也停息下来。 女人从水里缓缓提出一张弓。 晶莹剔透,质感如同李熄安在幻影中看见的月桂枝条,弓身弥漫寒雾。 这种至阴至寒的雾气若是被寻常崛起吸入,只怕会瞬息化作冰雕,连李熄安的鳞片表面都因此泛起了细密冰晶,森寒之气在往他的体内渗透。 “需要我示范一下么?”女人突然问。 “什么?” 李熄安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是那颗正在旋转的蔚蓝大星。 女人搭弓。 手轻轻拂过,出现了弓弦。 这一刻,不止是寒气了,还有惊人的死亡气息。这哪里是搭弓弦,这分明是打开了通往九幽的大门。 “看仔细,只教一遍。”女人笑道。 她的动作行如流水,庞然的灵在汇聚,同时,她身躯逸散的速度被加剧了,她原本就只是一缕意志,沉眠于月桂神树的骸骨中心得以留存。 金烛燃烧,将挽弓的人影收入眼中。 这是古老非凡的神话射术,在传说之中,也正是这样的生灵挽弓,摘下了无数可怕存在的生命。 随着她的开弓,月桂残骸的年轮变化,溢出了光亮,那是苍白的火焰,为其附上了箭矢。 一只眼睛睁开了。 不存在此世的眼睛,越过一切距离,超越空间的限制。 李熄安沉默。 死去千万年的羽化者仍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么? 他并不怀疑这一箭的威能,足以贯穿任何事物。 但她究竟是要射向哪里? 那只不存于世的眼睛,盯着谁? ………… 十万大山深处,嘶吼声、咆哮声、灵气轰鸣之声成就混乱战场。 这是来自过去九州道统的突然入侵。 不顾一切,舍弃一切的入侵。 十万大山作为复苏前沿的古老山脉,阳神境的妖王数量并不少,但极宫境的妖皇,只有两尊而已。 其中一位还是十万大山的圣王。 很显然的,他们抵御不住古修士的入侵。何况,这场这场争端爆发的突然,没有足够的准备。 此刻以漆黑神山为中心,浮现巨大虚影,那是一座座立足云端之上,俯瞰人间的恢宏神像。 除了构建桥梁的那具真一骨像,以及被镇压磨灭在沉星山下的那具,九像真一,无可撼动者的其余七具皆在此地。 无边威严压塌穹宇。 连晨星都在胆颤! 此刻,真一骨像跨界还需要时间,但隔着界臂,散发的威严已经足以让诸灵失去斗志。 现世的规则侵蚀,但抵挡不住疯狂的祖。 在这片血色战场中,立足成千上万具古修士尸骸之上的黄金君王直面那七具骨像。 身形庞然,比之山岳,六条手臂分别持刀枪剑斧,以与小腹皆为印记。 不是李熄安熟悉的抱丹印,是杀生印。 三对眼瞳明亮如星。 空间浮泛涟漪,肆意掠夺古修士的生命,将其埋葬在这片土地。 在那座漆黑神山的山巅上,站着一个虚影。 哪怕蝼并未见过这个面容,他也知道,这就是玉钗顺德上人,祖中的无可撼动者。哪怕是失去法相的现在,她对现世生灵来说依然不可战胜。 降临七具真一骨像么…… 蝼很凝重。 降临来的骨像若为一具,甚至两具,他皆不畏惧。但这是七具无可撼动者的骨像。跨界而来损失十之八九的力量后仍能立于现世顶峰的存在。就算是真一境的祖,也得在这七具骨像前陨落。 失去法相也能跨界拥有灭杀真一的力量。 蝼想。 这就是赤蛟常说的无可撼动者。 斧刃滴血,不知斩下了多少古修士的头颅。像杀不完杀不尽。 终究是过去九州留下的道统。 需要为了保全十万大山中的生灵退让么?蝼在思考。七具真一骨像,他没有任何胜算。他们离去,骨像无法深入十万大山,否则侵蚀会更严重,而继续征战,除了他们全部死在这,玉钗顺德上人拿走沉星山以外没有其他结果。 “轰——!” 一只巨掌拍下。 大地震荡,可怕的灵气漩涡将方圆数里内的生灵皆卷入其中。 骨像……降临了! “你走不掉的。”这时,蝼听见神山之巅响起的声音。 高高在上,如在云端。 第一具骨像降临的那一刻,空间被封锁。 而在第七具骨像降临的那一刻,大地,群山,天空皆在悲鸣! 空间被挤压,占据,皆充斥着对方的意志。 “我会将你做成上好的傀儡。”那声音冷漠道,猛地,声调一转,变得诡异,“至于那头蛟龙……咯咯咯,很快也会和你为伴。” 这是祖? 蝼疑惑。 他从未见过这名为玉钗顺德的祖呈现这副姿态。 哪怕是在两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对方也从始至终是上位者,超然于世。 可突然,被禁锢的空间泛起了涟漪,枷锁破碎了。 蝼一愣。 有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是告诫,也是颂唱。 颂唱着一首古老的歌! “噔——”弓弦轻振。 那女子巧笑嫣然,像极了儿时看见心喜之物的孩童。 她哼着古老的歌,那燃烧着苍白烈焰,来自九幽的箭矢笔直射出,李熄安能观察到虚空中层层荡漾开的波澜,所行之处,留下不可抹去的漆黑痕迹! 枷锁被撕裂,蝼毫不犹豫地将所有武器插进地面。 宇法绽放,他的域飞速蔓延,笼罩此地所有十万大山的生灵,下一刻,他们消失了,出现在千里外的山峦顶上。 再下一刻,云层撕裂,他们看见了苍白的坠星! 端坐在沉星山之巅的人影骇然失色。 她抬手。 古老神像抬起手臂,轰鸣,庞然到难以想象的灵在他们周身汇聚,可原以为是两者可怕的交锋,但没有,苍白坠星轻而易举地击穿神像们构建的壁障,坠落至漆黑神山之巅,伫立于苍星之下的所有存在被吞没,包括神像,包括那个人影。 “轰——!” 炽烈的白光照耀整个大地,渲染为白。大地燃烧,可从这里往中央看去,那里竟然绽放出一朵晶莹的花。 无与伦比的灵气浪潮推倒地面上的所有,甚至席卷到蝼此刻站立的山峰。 蝼抬头,炫目的光芒使得此刻亮如白昼。 于是清晰可见巨大空洞的上方,那轮隐藏在蓝天背后的月亮。 有人哼着歌。 ------题外话------ 七千字更新,怎么说家人们。 画饼成真。 7017k /102/102249/28786031.html 206.月神 “发……发生了什么?” 山巅,等这场席卷了千里,带来毁灭性力量的余波散去。有生灵颤颤巍巍地开口,这是震撼心神的伟力,比祖降下的威严更加令人胆寒。 没人看清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四野模糊,在无与伦比的光热到来之前出现在这座山峰上,遥遥看见远方天蹋。 蝼从高天那轮隐藏的月亮上收回视线,整个云层在燃烧,大地也是如此。 苍白的火焰吞没了万物,卷出的火星却是冰冷耀眼的花蕊。 蝼身上的黄金甲胄开裂,竟然在萎缩。 于此同时,周围有生灵注意到这座大山的中心插着柄厚重的黄金碑文。表面的符文闪烁最后一下后归于寂静,与蝼身体上的甲胄一并卸下,失去光泽。 那山岳般庞大的君王气息萎靡下来。 “圣王……”黎部一位资历深厚的老者抚摸那失去灵性的碑文,有些担忧。 还处于迷茫状态的诸灵自然明白了先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圣王在七具神像的联合封锁下动用了宇法,将诸灵转移到安全的位置。显然,眼前所见的便是代价。 蝼没有在意身上的损伤和空寂,他的目光仍然盯着远方那苍白冰冷的火海。 他现在失去了大部分的铠甲,看上去不再魁梧,而变得修长,露出包裹在甲壳中的漆黑血肉和肌肉纤维。在胸口处有一个巨大凹陷,那里正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 在那道苍白陨星坠落之前,他还是被祖创伤。 有一股代表着对方意志的灵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七具真一骨像,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了。何况还有盘坐在沉星山山巅的虚影,是投影,并非摆设。原本这是那位走过漫长的岁月的祖给他设下的无解之局,他没有能力阻止对方拿走沉星山。但事情转变的太快,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十万大山的诸灵并不知晓他们的王和他们有着同样的疑惑。 眼前的大地是一片苍白,遍布冰晶结成的花蕊。 被点燃的云层和这苍白的大地在地平线处合拢,难以看到尽头。 没法得知最深处是何种情况。 入侵十万大山的古修士是否离去?那位祖面对这样的力量是否还有毁灭他们的能力?这都是未知数,而这些未知数无一不关乎着这座古老山脉的命运。 或者说,此地生灵的命运。 猛地,蝼凝神,他发现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灵失去了力量变得不再难缠,沉重的身躯和脑海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这意味着,灵的主人无法以这道灵为介质施加压力。 阵阵涟漪自蝼的周身荡漾。 三条手臂皆结抱丹印。 缕缕精纯磅礴的灵从他体内被强行扯了出来,这灵在打入他体内时就深深附着于体躯血肉脏器,可在宇法之下,他相当于拥有最紧密的剥离手段,这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磅礴的灵蒸腾,又被虚空磨灭。 等到最后一丝,那一缕灵已经被他抽丝剥茧,留下的残存物暂时难以处理。 至少得等他全盛状态时再去折腾。 不过已经足够了。 此刻,诸灵所见,最前方站立的巍峨背影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他念诵古文,牵引虚空。 从他本体上褪下的黄金甲壳化作尘埃,在他身前构建出一扇门,这扇漆黑的门扉接壤的位置时细密的裂痕,像即将碎裂的玻璃,其内是虚空。 “圣王不可!” “王,不可以身犯险啊!” “还未知晓其中有何奥秘,那天上的坠星未必是来帮助我们!请谨慎啊!” “我等愿为圣王效劳!” 蝼回头,看着身后那些身负可怕伤痕也要向他请愿的生灵,笑的坦然。 他示意诸灵看向山体中心伫立的碑文。 “我有把握,何况,我未尝没有后手。” 诸灵沉默,理解了蝼的意思。他在这突如其来的大战爆发前就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借助这里留下的碑文转移所有生灵的准备。 圣王并不莽撞。 他的智慧为他辨别吉凶。 诸灵已明了,这是圣王的决意。于是他们低首,目送男人消失在门中。 ………… 沉星山附近,璀璨的火焰燃烧着。 一道人影在此地行走。 虚空为他开辟道路,以此化解这片燃烧的火海。 走在其中,蝼才知晓,这绝非是火焰,而是单纯的能量,单纯到极点,以至于足够灭亡一切的能量。 而性质……接近月亮。 如同古籍中记载的“太阴之火”。 看不见古修士,看不见神像,此地除了苍白森然的“花蕊”,便只有伫立不动的漆黑神山。 两者在此地呼应,像重回古老神话中的光景。 他抬起头,落在平日里,他应当是看不见沉星山山腰之上的景象,因为厚重云海会将视线阻隔,并隔绝窥视。但现在不同,那一击坠星将云海撕裂,蔓延至方圆千里,以沉星山为中心在天空画出一个完整瑰丽的巨大圆镜,光芒散去以后,夜幕重新覆拢回来,以此得见沉星山正上方的皎洁圆月。 以及……山巅上绽放的白色花朵。 它的气机不存,色彩与背后那轮月亮融为一体。然后在蝼的视线落下的那一刻,花瓣凋零,从极高处零落。于是此刻在沉星山的顶端,几乎触及星辰之地,只剩下那轮月亮静静地悬挂着。 那朵白色鲜花像月亮和人世间最后的阻碍,失去了白色鲜花,月亮就这样直直面对大地。 像一只来自星空深处的眼睛在凝视着众生。 蝼继续往沉星山的方向走去,不知道那花朵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从沉星山那极高极远的位置落下的花瓣已经落在了蝼的身边。他再次抬头,盯住沉星山背后的那轮圆月。 呼吸下意识止住。 他猛地意识到,这的确是……眼睛! 落下的花瓣消融在地面,瞬间,火海像夜间涨起的潮水,翻腾着、咆哮着,蝼立足其中,几乎被淹没。 缥缈的歌声于此刻再次响起。 咆哮的世间是这首曲子的伴奏。 “好听么?” 她将手中的弓缓缓沉进了鉴月川中,笑着问李熄安。 那名为炬矢霜的神弓在鉴月川中解体,重新化作原始古老的符文。 李熄安明白,如今的弓承载不住她的力量,而她也没有能力再射出第二箭了。 此时,她的全身上下都在化作荧光。 “我会唱着这首歌,去提来那至尊的头。”李熄安回答道。 “好啊好啊。”女人看上去很高兴。 她在赤蛟的垂下的骨面前转圈,将身躯逸散出萤火当做撒花一样洒出,洒在李熄安的骨面上。 这感觉就像雨滴。 她轻轻拍打着李熄安坚硬的面,拖拽着萤火构成的衣裙。而那些月亮的火光上升,将两者的视线隔离。李熄安看见的,是对澄澈空明的眼睛,没有在看他,那目光很遥远。 “这是祝福,月神的祝福。”她轻声说。 萤火的光亮席卷了大地。 原来,那些光亮不仅仅来自她,还来自月桂,来自那一道道年轮之中,沉淀着岁月。 “月亮会作为你的眼睛,使你能堪破虚妄。而她的威能赋予你弓和矢,这是你斩断荆棘的利剑。在这些光亮汇聚之后,你将永不迷失,直到岁月的尽头。” 她的声音那么温和,那么动听,却裹挟着风雷,裹挟着亘古的白月。分明前一刻还像一名玩乐的女孩,现在又是那名在历史的阴影中直面至尊,守望众生的羽化者。 女人念完,又笑了。 “赤蛟,我要他的头,记住了。” “记住了。”赤色蛟龙身畔,萤火蔓延。 过了许久,月色光华消退后,死灰色大地归来,那头赤色的巨影一动不动,头颅高昂,对着地平线处旋转的蔚蓝晨星。 他的身旁再次安静了。 什么也没有,就像他来时一样,除了那具干瘪尸体没了月光。 ------题外话------ 今天这一章,反复修改了些,就没有第二章了。 抽时间再补? 7017k /102/102249/28786032.html 207.太阴之气 “鬼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太行寂静。 玉钗顺德突然感受到自己身上多了个挂件。楚杏儿瑟瑟发抖,满脸惊恐,她颤颤巍巍地看向老樟树旁的黑暗。 可怜她只顾着自己跑路,压根没有管白狐,留下那狐狸被这声凄厉惨叫惊醒,还在迷茫地环顾四周。 黑暗中有人躬身,将迷茫的狐狸抱起来,放进了怀里。 “什么?”那人影说道。 声音是楚杏儿相当熟悉的冷淡。 她脸上见了鬼似的表情更明显了,恨不得把杏仁眼瞪成西瓜眼。 而玉钗顺德看向老樟树旁的那个人影,面露思索。 狐狸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捧起她的手很舒适,手腕处是垂落的宽大袖袍。 恰逢夜幕将尽,从山峦连绵的山脊线出升起金色长线,一抹曦光掠过湖面,折射出惊心动魄的潋滟水光,也将老樟树旁的人影照亮。 玄衣墨发,赤角赤尾。 南烛。 其实在楚杏儿喊出那一声看向那边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所以才显得更加震惊。 此刻南烛身上的气息根本和那头血气冲天身负灼浪的蛟龙完全不同,若说这是头蛟龙,不如说是来自九幽下的厉鬼。 “阴气太重了。”玉钗顺德说道。 她望向李熄安,带着些许探寻。 “你做了什么?这股浓厚且纯净的太阴之气,就我所见,这种程度的至阴之气在过去的九州,也只会出现在诞生自那些极阴之地的神女身上。” “这样么……”李熄安看上去并不惊讶。 他躬身,将白狐放到地上,任由这狐狸跑到一边。 “算是得了机缘。” 太阴的祝福,无比纯净厚重的太阴之气沉淀在他体内。这股气是使用炬矢霜的基本。他以在月球上试过以太行八陉开弓,得到的结果是自愈不久的血肉鳞片被振裂。就算是一段原始符文汇聚成的炬矢霜也无法以目前的力量拉开,更别提有余力搭箭。 他体内这股太阴之气他需要时间炼化。 所以从离开月球后于太行宫大殿中修行,他知晓他体内的阴阳并不平衡,哪怕蛟龙体躯血气滔天身负神火,可这些在太阴面前都不算是什么,被压制。 但他必须将这股气炼化,如此取得开弓的资格。因为他知道玉钗顺德与他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面对那个古老道统,他需要烬天之矢。 太行宫的时间流逝和外界比几乎等同于以天化年,再借助岁月法不断推演,他有了足够的时间。 炼化沉寂于体内的太阴之气,原本足以登临极境,但失衡的阴阳无法支撑李熄安这样做,他也不会强行顶着至阴至纯的灵踏足皇道极境。 可以开弓,便足矣。 一尊不再是真一境的无可撼动者,那一箭,应是足矣贯穿了。不过没想到炼化这股气后对他的气息影响如此巨大,李熄安观察到楚杏儿的表情,只怕在那一瞬间将他当做了九幽恶鬼。 “太阴。”玉钗顺德沉思。 “那传送阵将你送至了太阴星辰?不然我想不到现在的九州大地还有哪一处地方拥有如此纯净的太阴之气。要知晓这种程度,星海里都算罕有。” “感受到了传送?”李熄安问。 “对我而言不难,只是无法确定具体方位。”玉钗顺德回答,“不过也和我位于太行山的中心地带有关系,在外界只怕是全盛时期的我也难以发觉。这太行宫的奥秘,可谓是相当之多啊。” 说完,她看向身上的挂件。 “小佛陀,下来吧?” “咳咳!”楚杏儿清嗓子,像个没事人一样从玉钗顺德身上滑下来。 “不怪我啊,是之前有生灵的气息同样是极阴,而且还不清楚目的,甚至我都未曾见过。我怕那东西冲我来的,所以才吓了一跳。” 李熄安皱眉,接过楚杏儿递过来的东西。 一个绣着囍字的红色福袋。 “小佛陀的感知没有出错,这是周天十类中的前五类。我对它也做了探查,那股气息不会出错。是鬼类。难以想象一个复苏不过三四载时光的世界会出现周天十类。” 李熄安打量手中的福袋。 “能确定么?” “自然,毕竟造化玉手下不是没有鬼类的尸骸。” “这可能是那头鬼用来触及此世的介质。”玉钗顺德补充。 而李熄安望着楚杏儿,楚杏儿瞬间明白了李熄安的想法,连忙摆手。 “行,那我带着,等他来找我。” 载天鼎浮现,李熄安将福袋扔进了鼎口。那边抱起狐狸的楚杏儿松了口气,霎时间感觉这还未彻底亮起的天明媚起来。 可谓佛门不幸。 载天鼎轰鸣消失,李熄安身上蛟龙的特征也隐去,如一常人。 “我倒是没想到你来的如此之快,你需要的东西都找全了么?破界铸门之物。” 玉钗顺德与李熄安在长白山约定之事。 破界。 她想连带着那个小世界和另一个自己一并抹去,但显然,如今作为皇者的她还不足以做到。 真一骨像皆在对方的手中,而李熄安已经在横箫金倪的世界见到了完全的,未曾跨界的骨像。只是一具,便远胜寻常真一。李熄安在太行宫遭遇的石兔不必多说,就连行走星海,抵达一个陌生世界的万食神贡上人也不敌其中一具的威势。 就算是如今的玉钗顺德本身,也无法直面伫立在小世界中的真一骨像。 所以玉钗顺德告知李熄安,五行器是关键。 五行器炼制完满后,这一原始杀伐术才会进入下一个阶段。行走小世界,至少不会让其在骨像对撞的余波中受创。同时她破界之物,需要原始五行的帮助。 “就算是太阴之气,应当也无法完全压制五行的调节之理。” “你的五行器仍然是残缺的。”玉钗顺德说道。 “的确。”李熄安点头。 “但现在我们不需要这么多准备了。” 玉钗顺德一愣,这种层次的生灵拥有相当可怕的直觉,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李熄安看着荡漾晨曦的湖面,又转头看向这棵流淌熔岩辉光的参天古木。 面上有丝缅怀。 “它是在今夜呈现出这副模样的吧?”李熄安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楚杏儿和狐狸在那点头。 “有人告诉我,很多天生神圣之物在最初的时候并不起眼,甚至只是凡物,连灵气都沾不上。” 李熄安闭目,耳边仿佛再次浮现那轻柔温和的声音。 “这株星海都畏惧的月桂,被诸世诸灵拜为神树的存在,过去只是个小女孩用一粒普普通通的种子,种出来的普普通通的桂树罢了。因为我,它崛起,同样因为我,它死去。” “我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但这条河流,从本质上来说与它很像。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不沾灵的凡物罢了,因某种契机才变得伟大。我感受到九州大地上有一个生灵在接住我的月桂,在太行山。” “世间哪有这么多神圣?不过是因伟大者而崛起于微末,再被世人冠以神圣之名罢了。” “你也有你的树,说来咱两还挺像?” 李熄安睁眼,罕见的是未见金烛。 他的右眼是轮满月。 伸手,轻轻抚摸过这棵参天古木,熔岩的光泽在他的轻抚下淡去,如同穹顶的树冠沙沙作响。 “现在还不是时候。” “静候我的再次归来,到那时,你的枝叶将亮如晨星,世人亦将念诵你的名。” 四野皆寂,就连那名祖也微微吃惊。 这是何等庄重的承诺。 古木轰鸣,落叶于树底站立的生灵手中,他承诺,它也在聆听。 7017k /102/102249/28786033.html 208.割据黄河的妖魔们 天观小世界,爆鸣声在天际滚淌。 仿若在高天之上,有个无比巨大的擂鼓在打响。 随之,炽烈的白光在这瞬间淹没了所有,将天空引燃!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们抬头,看见晶莹绚烂的白色花朵将天空铺满,美得惊心动魄。 可同时,极度可怕的威势从天空深处爆发,这股威势形成嘶吼,令听到的人们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该是抱着怎样的愤怒和怨恨才能发出的嘶吼啊?像来自九幽,被镇封千万年才得以出现的极恶在即将踏足人世间的前一刻被重新镇封。 诸灵望向的高天。 在他们的视线中那里除了绚烂的花海什么也没有。 但在这个世界的中心,那个伫立无比漫长岁月的古老道统之上,所有的修士都跪倒在地,以头颅扣在地面。无论是地位尊崇的长老还是微末的凡俗子弟。 密密麻麻,像漆黑的潮。 在最上方,站着一个人影,所有跪倒的修士中唯一站立的人影。 披着华贵的衣裳,以往以一根玉钗盘起的头发此刻披散着,这株苍白如尸体的面容。 仿若能压塌穹宇的威势便来自这个人影。 祖。 这个世界,这个道统的主人,玉钗顺德! 在这世界的尽头,天际之上,正在熊熊燃烧的巨人尸骸坠落大地,一座,两座,三座……直到数量达到八。 那些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神像失去了神性,构建它们身躯愿力亦在那火焰中炙烤燃烧,最后被焚尽。 包括搭建门和桥梁的骨像,也一并坠毁。 那一击,破灭了一切。 八具真一骨像在那一击下刹那崩毁。这不该,就算真一骨像付出了跨界的代价,几乎能镇压完满的真一生灵的力量退减至皇道极境,但终归是无可撼动者的骨像,皇道极境的骨像,甚至她的投影就在现世压制沉星山影响的,使降临的骨像足以发挥接近真一的力量。 她为了重塑法相跨界了七具骨像,再加上搭建门的那一具,八具,这个道统的底蕴,就没有准备收回来。 这是降临现世的代价。 八具骨像,在这个世界,或者说在除了九州的其他任何世界都是八尊横行的祖。但她为了那道沉星山,将其全部扔了出去。 现世在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压垮骨像的能力。 因为这既不是她的本体,而跨界后的骨像也不具备让古老山脉立即苏醒的力量。只要能得到重塑法相的沉星山,失去八具骨像又何妨?她知晓她的本体迟早会回来,她也是玉钗顺德,知道本体究竟想做什么。 真一骨像两者皆有掌控权,当本体归来,这些骨像将变得不完全可控,但法相不会。她的法相,那就是她的。 人影抬头,苍白的面容上画着艳丽的妆,发丝散开,眼瞳中沉淀着冰蓝。 可她没有。 那来自星海深处的箭矢让她失去了一切。 现世怎么会有能射出这一箭的生灵?泯灭所有降世骨像,就连居于空间狭缝中的那具骨像也没有幸免。 能做到这样的威势……玉钗顺德回忆着投影泯灭之前的画面。 全盛时期的她可以。 那一箭,若是放在界壁脆弱的小世界,足以一箭将其击坠。而一击毁灭界域,这是无可撼动者曾经做到过的事。 但现在的九州怎么可能有一位全盛状态的无可撼动者? 她凝视高天上盛放的花海,又垂下头来。 失去骨像,失去大部分精英门人,那本体在有这些的时候都能从我手中逃离,没有这些的时候呢?她会被泯灭。 从“玉钗顺德”利用造化法以一化万,在借助万中之一醒来离开之后,她就已经明白她不再是那个无可撼动者了。她从来都是对方的影子,是一个躯壳。 发丝垂落,遮住她的表情。 肩膀在颤动。 道统内的所有门人都死死地将头颅扣在地面,不敢抬起一丝一毫。 可怕的威压在弥漫,庞然的灵渗入他们骨髓。因为可怖的压力,汗珠从面颊上流淌,滴落至地面。他们听见了极其轻柔的声音,那声音在笑。 “是啊……我是脏东西……” “我们……都是脏东西。” ………… 苍茫大河滚滚起落,两岸不见河中央,如相隔大海。 这便是现在的黄河。 养育文明的古老大河承载众生,其中不乏强悍无边的妖王,盘踞于河流深处,岸上的生灵们也畏惧。 黄河几乎横穿了大炎国,相当于过去九州的一个大州。这样广阔的古老区域却至今未诞生王,于是血腥的割据战乱一直持续到现在。 在黄河中生活的生灵们都听说过一个传言,说黄河中曾经游过蛟龙,只是不知去了何方。 在这个混乱血腥的时代,黄河中很多生灵渴望安宁,而若想那些残暴强悍的妖魔们安宁,唯一的办法就是黄河本身有一位仁厚强大的君王。 那很多生灵口口相传的蛟龙变成了寄托。 还有生灵说,那蛟龙已经死了,他们亲眼看见蛟龙的尸骸沉入无边的黄河深渊。 如今黄河中诞生的两尊妖皇便是以那蛟龙消失的地方为战场,割据东西,那里化作一片血色战场,席卷了不知多少生灵的生命。不仅仅是黄河诸灵,还包括岸上的人族。 那个战场在一座人族古城的附近,不过数十里的距离。 据说两尊妖皇至今未曾毁灭那座古城的原因是古城中持有一柄极端可怕的剑,足以斩灭妖皇。 但那里的人也无法自由的动用那柄剑的能力,只能悬于城门之上,退却黄河妖魔。 而今日,战端再起。 两方妖魔们咆哮,两方的皇端坐于大河铸就的王座之上,彼此对立。 厮杀、鳞片血肉横飞,腥气弥漫,煞气和庞大的灵气撼动大河大地。 那距离不远的人族古城早已做好了准备。 “靠近者,格杀!”城门上,点着烟的年轻人下令。虽然年轻,但周围的崛起们都以他为中心,显然他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而在身后,一位老者靠在墙壁上,笑的很欣慰。 阴云密布天,即将到来一场暴雨。 而在大地上,一场由上方共同浇筑的血雨也将来临。 可突然,悬挂于城门之上的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轰鸣,作响如闷雷! “怎么了?”有人大吼。 “古剑有异动!”有人在指挥室调取参数。 那站在最前沿的年轻人也皱眉,这柄剑是他带回来的,埋藏了几载时光才拿出来动用。抵御着黄河妖魔,如此漫长的时间,还未出现如此大的动静。 “有妖皇靠近?”那老者走过来。 “绝对不是。”年轻人摇头,“先不提那两尊妖皇正在那片深渊战场对峙,单单是妖皇还无法引起这柄剑这么大的动静。” 大地都仿佛在颤动。 那柄剑的振鸣声狂躁如龙。 年轻人猛地意识到什么,在脑海中尘封许久的记忆浮现上来。 他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目。 “斥候!往黄河下游投放点位!”他大吼。 这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个年轻人,也是他们的首领从未如此失态。 观测的人虽然疑惑,但仍然照做了。 此刻,灵气结晶的投影上呈现出战场外的景象,滔滔黄河水。 什么也没有。 出错了?正当众人迷茫之际,听到了有人失声的大喊。 “那……那是什么!” 那人起身,指着屏幕上一角。 水流在狂舞,浪花冲天,而在奔涌如潮的水面上,有一排排赤色的骨刺,水流冲刷着,礁石般嶙峋! ------题外话------ 五千字更新,还不错 这一章后面补了一点,不是显示的两千三,大伙可以刷新一下。 7017k /102/102249/28786034.html 209.斩龙剑再现 数日前,太行。 诸灵所见之下,古木沉寂,这是一场短暂的休憩,至少对于这棵古木而言是短暂的。 赤蛟腾空,与那名来到太行山的祖一起,只见一道赤影划开云层,就这样消失在了太行山脉的西侧。 再度留下楚杏儿和那群横行霸道的大鹅。 不过这一次银杏树多了个同伴,那白狐,于是楚杏儿终于能发发对于赤蛟的牢骚。究竟赤蛟是太行山神还是她是,一年到头不见这蛟龙在太行待足几日,到头来全是她在打理这湖海小岛老樟树。 “我算是知道赤蛟当初将我带到这来是为什么,压榨,赤裸裸的压榨!”坐在树枝上的女孩恶狠狠地训斥。 “还冷血!” “对了!还很狡诈!知道我会待在这里那都不会去,哪里像那青焰,遁着雷光眨眼就可以跑。白狐,你说是不是?” 楚杏儿一副被坑害的嘴脸,完全不记得当初是她自己要留在这里哪都不准备去。 白狐不知道这内情,看着女孩气愤的模样,就点点头,看能不能让楚杏儿的愤懑消散点。但可惜她重回原始记忆缺失,不了解这株佛手。 “是吧!”她更兴奋了,像找到了同道中人。 “要我说,我佛不渡资本家!这太行赤蛟,就是实打实的资本家!这样压榨我,以后可是要下地狱的!”她义愤填膺,又突然想到白狐有了灵智,咳嗽几声,也不知是在暗示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回来后给我捎点好的,其实也不是不能一渡,我佛慈悲,全看态度!” 说罢,楚杏儿低眉,低颂一句:“阿弥陀佛。” “那株佛手很有意思。”云层上方,玉钗顺德笑着说道。 “听到了么?赤蛟,记得再回太行给这小佛陀捎点能让她开心的东西。” 一旁,是蜿蜒庞然的赤色蛟龙,燃烧的金烛中有些无奈。 他们在往太行山脉的西边前进,李熄安的身躯游弋在云海之中,掀起可怕的狂风。 这个奔袭速度已经远超寻常皇者的极限,但在这样的遁速下两者看上去很轻松,甚至能悠闲地对话。 “另一个你出现在了十万大山,你应当是知晓了。” “自然,那毕竟是我。可你是如何知晓的?因为太行宫?” “可以这么理解,我在月球上启动了某种古老的秘法,重现了过往辉煌的一箭,抹平了降临十万大山的古修士和真一骨像。” “这也是你敢于直面我的那个小世界的原因么?” “原因之一。” “古老秘法……能抹平我所有骨像的秘法,罢了,我便不问了。”玉钗顺德摇摇头,目视前方。 此刻已经看不见绵延的山脉,出现了平原和稀碎的人类城邦。 最显眼的,是大地上纵横滚落的大河。 “黄河之底,有一道暗渊,再其中是狭缝空间。在我当初沉眠的时候,鱼龙群见长生棺借助空间通道拖到了十万大山。这能省去很多时间,跨越一个大州,对现在来说虽然并非不能做到,但消耗和所需的时间是个未知数。” “有多大把握找到?” “十成。”李熄安回答。 在他的视线中,宽阔如海的河道咆哮着,迎接蛟龙的到来。 随后庞然身躯猛地下坠,刺破云层天空,坠落黄河。可怕的力量如一枚炸弹在黄河水深处被引爆,岸上的生灵被轰鸣声吸引,可看过去时除了十数米高的浪花什么也没看见。 在黄河的中心像裂开一道深渊。 而赤色的长尾瞬息消失在深渊中。 ………… 黄河,近兰州流域。 昏沉的天,即将汇聚的暴雨。 以暗渊为中心分割战场的两位黄河妖皇彼此戒备。 这两位妖皇若说模样,可以算是群魔乱舞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因为他们保持着人形,静静伫立于狂风大浪之上。 一者披甲,一者青衫。 “我得知了一个消息。”披甲妖皇微微前倾脖颈,盯着对面那青衫人影。 “钟尊兄,什么消息,不妨说给小弟听听?”青衫人影笑道。 “何必假惺惺呢?白面鬼?你不也出现在这了么?你既然出现在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来挑明?” “钟尊兄此言差矣。”白面鬼仍然带笑。 “不过是些好事总不能让钟尊兄悄无声息的独占了,得分小弟些不是?” “红面鬼还有那黑面鬼都在,我看你不像只是来分点样子啊?”披甲妖皇的视线越过那带笑的青衫年轻人,看向后方那两头庞然大物,红面黑面,阳神境妖王,站立却极端可怕,听说在此之前有古修士降临,这两头妖王杀掉了对方的皇者,生生啃食了皇道领域。 白面鬼手底下的狠角色。 也是三兄弟。 “钟尊兄不也彼此彼此。这黄河之中,谁人不知那珍珠女的美艳。钟尊兄平日里可是将这美娇娘深藏宫廷深处,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听说珍珠女一日突然想吃人族修士,还是那古城中的,钟尊兄不也是出手了?记得那次可被古剑伤得不轻吧?” “几回曾见珍珠女出行?但我说,黄河之中只知晓其美艳不知其可怕的生灵多的数不胜数。为何呀?因为见识到珍珠女出手的生灵都死了,成为点缀珍珠的血。”青衫人影摇头。 在披甲妖皇的后方,众妖魔拱卫着一座辉煌宫殿。 轻纱披拢,看不清全貌。 阴云汇聚,分明是白昼,可这里却像进入了黑夜一般。 妖魔们的煞气在凝聚,他们在渴望对方的鲜血,并用对方的头颅和鳞片化作自身的荣耀。 闷雷声滚滚。 刹那,一道枝形闪电劈下,贯穿大地!天地间皆被刹那染成黑白! 这个时刻,本该是战火被彻底引燃的瞬间。 但狂躁嗜血的妖魔们的愣在了原地。 因为这道闪电照亮了黑暗中的一个庞然大物,一道巨大的龙影,他在天地间夭矫,仰天咆哮,鳞片自上而下的开合,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之声! 金色烛火燃烧,古老恢宏的气息充斥着他们呼吸的所有空间! 令他们窒息。 两方的阵型被打乱了,对立的两位妖皇也在这股压力下同时往一边后退。 暴雨降下。 另一边,人族古城中。 投影仪一下子被掐灭了,整个指挥室一片死寂,在画面中断的最后,所有人都看见了自黄河中升腾,伴随雷鸣的龙影! “那是……什么?”有人颤抖着发问,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磅礴古老的森严,灵魂深处都在战栗。 他们拱卫这座古都几载的时光,面对黄河中肆意的妖魔已经成为习惯。 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龙? 那古老壁画中的神话生物?他来自哪里?是黄河中诞生吗?但如果是诞生自黄河,可他们从未在黄河中见过。如此强大的生命,他自当拥有一片无比广阔的领地,就像那些皇一样划分领土,甚至,他的领土就是一整个黄河!但事实是,如此强大的生命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有人内心都发出这样的疑问。 其中只有两个人对那道影子心知肚明。 “我们应当采取哪种对策?”有人问,看向靠着城墙的男人。 他们的领头人,掌握斩龙剑的崛起者,同时,也是这座古城里最强的修士。 男人还叼着烟。 暴雨都无法熄灭他的烟头。 “不采取对策。”男人回答。 发问者一惊,正想要继续询问,却被身后的老人制止了。 老人摇摇头。 “你们都是相当有潜力的年轻人,所以才会坐在这里。但我需要告诫你们的是,那头生灵其实你们知晓,只是你们得知的信息没有具体告示他究竟是什么。” 指挥室里寂静。 听见老人在雷声中缓缓说出一个名词。 “君王。” 城门上的古剑仍在轰鸣,剑身上的锈迹竟然在褪去,呈现出锋锐的银白,露出流转的篆文来。 这对于人们依旧神秘可怕的力量带动城门附近的大地颤动。 空气因那股杀伐之气悲鸣。 斩龙剑,自当斩龙。 在两年前看见黄河中上演的群魔陨落,男人终于明白当初看见的那个人为何如此脆弱,脆弱的像一碰就碎的瓷器。 因为那个生灵,并不是人类,而是妖魔中的君王。 黄河岸边拾到的锈迹斩龙剑,就是针对那君王的杀局。弥天的雾气,崩断的黄河水,还有那里出现在云端的巨大神像。很多线索在他脑海中串联,成为了当初发生在黄河里隐秘的钥匙。 “呼——”他深深拔了口烟,看向雨幕隔绝下的黄河。 目光在大雨中迷离。 “好久不见啊,我曾经所触及的伟大。” 7017k /102/102249/28786035.html 210.黑影之变 雨幕中,狂龙夭矫。 李熄安很久没有伴随暴雨而行了。 此刻,这场暴雨的触及之地,即是他的域。 “你可没说过黄河暗渊会这么热闹。”玉钗顺德静静盘坐在造化玉手上,俯瞰群魔。 “我也想到会这么巧。”李熄安垂下头颅,那赤铜骨面打出火星。 在世人眼中庞大无匹的黄河妖魔在李熄安面前连婴儿都算不上。 他的目光盯住了战场的中心。 此刻,本该掀起的战火因为李熄安的存在而强行止息,无人能忽视这样可怕的生命。 “但巧合?” “我从来不相信‘巧合’。”李熄安沉声说道。 “阁下所为何来,这是我等的战场。”这时,青衫妖皇开口,态度诚恳。他微微躬身,“在下白面鬼,若是阁下并非冲我等而来,我愿意与阁下献上点微薄之礼,以偿还我等阻挠阁下去路的过错。” 他抱拳,看向李熄安。 目光瞥到半空中盘坐在玉手中的玉钗顺德。 眼神中流露些许吃惊又很快散去。 李熄安没有回答,他转移了视线,将目光放在了那名披甲妖皇的身上。 “在下名钟尊,愿为阁下分忧!只求阁下勿扰我等恩仇!”披甲妖皇抱拳声音洪亮。 磅礴大雨下,赤影沉默。 过了很久,河面上响起了诡谲的笑声,那骨面裂开一道笑容。被盯住的生灵包括那两位妖皇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汝等恩仇?” “当真如此么?”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沉闷如雷的提问声,像古刹钟鸣。 那两位妖皇面色一沉。 不知不觉间,群魔已经将这道巨影包围,如一场狩猎。 “阁下当真是冲此地暗渊而来?”披甲妖皇沉声道。 “这是我的故地。” 青衫妖皇再度扫视李熄安,观察到腹鳞的位置并未有爪。 “一头异蛇。”他传话给钟尊。 钟尊也探出了神识,说来奇怪,在这大雨中神识的探查竟然变得困难无比。不过他最终还是看见了与白面鬼一样的画面,无爪的腹鳞。 “一头异蛇!”他大吼,忍耐许久的威势怦然爆发,拔出一柄遍布尖刺的长剑。 “这不是黄河龙王,不过是头异蛇在这装神弄鬼罢了!” 群魔沸腾。 煞气迷失心智,不再顾及那生灵身上的可怕威势,纷纷展露獠牙。 “红面黑面!”青衫压妖皇低声下令。 同时,他的身旁出现一个铭刻鬼面的白色盾牌和一柄大铡刀。 在两者出现的瞬间,他的身形消失。 前方,披甲妖皇大吼,登踏河面,在雨幕下杀向那赤色巨影。 群魔紧随其后,狂舞! 两大妖皇在短时间内结盟,决定像解决对机缘威胁最大的生灵。电光火石之间,已呈现前后夹击之势,剑芒和刀刃直逼那粗壮狰狞的颈脖。 “无爪之异蛇是么?”李熄安蜿蜒起身躯。 雨幕下,却有一道光芒从云层上方降下。 轰轰轰! 连续的空气爆鸣,他们看见了空间中的裂纹。一条裹着赤色鳞片的臂膀从虚空中伸展而出,抓着一柄金玉长剑。 接天的金色光芒在剑身汇聚,然后笔直下坠! 光芒吞没群魔,整个波涛汹涌的黄河河面刹那平息,河水下沉数十米!袅袅水汽蒸腾而出,无法计量的河水在这一击下湮灭,连带着那些妖魔。 “卧槽!”远方的古城墙上的男人一愣。 烟头掉落都不知。 “这位君王上次有这本领么?”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老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有,那一击应当足以摧毁古城墙的城门。” “短短两载的时光,又成了副陌生模样啊。”男人感慨。 可突然,他凝神,瞬息越过墙壁看往城门的方向。 那柄斩龙剑! 一个黑影在雨幕中毫无征兆地出现,掠过古城门,随之不见的,还有悬挂于城门之上的斩龙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除了那个男人。 “留下它!”他吼道。 灵气咆哮,他的身躯上瞬息铺满了金色光芒,在其身旁隐隐呈现出恢宏河流和古老城邦的惊人景象! 摊开手,城墙另一端飞来一方古镜。 此时男人背负古镜,如背负日冕辉光。他挥手,成千上万道金芒化作古老长枪从高空下坠,笼罩那黑影! “吼!”那黑影嘶吼,阴冷的风浪瞬息将坠落的长枪折断。 男人合掌,闭目吟诵古经。 他在唤醒古器的真灵。 仿若有一只眼睛从镜面睁开,毁灭一切的光亮如柄利剑刺向黑影。那些篆文流转其中,将据卷入其中的雨滴都崩灭! 古城面前,人们的目光都在那里。 罕有生灵能抵抗古镜中的神光。 但下一刻,他们看见了一道蜿蜒扭曲的巨影,它浑身裹着漆黑鳞片,生长着两条修长手臂。其中一条握住斩龙剑,将袭来的神光立劈!于雨幕和神光之下掀起大地滚泥和气浪迷雾,将一切可见的事物吞没进去。 下一秒,男人赶到撕裂气浪。 他只得到了一块凹陷的大地。 斩龙剑在他的感知中消失了。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环顾四周,尽是茫茫大雨。后方是赶来接应他的崛起者。 “斩龙剑……斩龙剑!”他嘴里不停地呢喃。 斩龙剑和他构建了联系,就像是自身的器一样。但那个诡异至极的生灵将斩龙剑取走了,甚至让他无法感知。 首先,那是个什么东西?其次,它取走斩龙剑做什么? 一声爆鸣震动大地。 黄河的方向可怕的灵气和嘶吼声翻腾。 龙形巨影在雨幕中蜿蜒,金烛燃烧,俯瞰尘世! 他! 是因为他! 男人的脑海中爆炸般一片空白,无论那东西是什么,无论那东西是以什么方法取走斩龙剑,都是因为他!此时荡平群魔的赤色君王! 古镜再次绽放神光,牵引住他。 他望向赶来的崛起者们。 “诸位。”他说,“我得去一趟黄河,现在。” “现在?” “头儿,你疯了?你就算是触及到极宫境也没法进入那片战场!那里的妖皇可是迈入极宫境已久的可怕存在!” “那个影子大家都看见了,并不是你的过错,你无需自责,更没必要深入黄河战场白白送命!” 男人摇头,所有的劝告声都在他耳边消退。 直到一只熟悉的军靴踩在泥地里,老人仍然身姿挺拔。大雨中,男人和老人对视。 “小子,快去快回。”老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我们的疏忽,不可能让他人来替我们买单!明白么!” “明白了!”男人郑重。 “大点声,这点声音在我队伍里只有被甩去厕所面壁的命!” “明白了!” ------题外话------ 又是五千字的愉快更新,晚安家人们 我知道你们在想接下来的情节走向,不用担心,绝对不是你们不想看到的样子。 7017k /102/102249/28786036.html 211.珍珠女游朱 雨幕之中,太行八陉降临。 其中两条臂膀抓住那两名妖皇的身躯,他们显化真身,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那名为钟尊的披甲皇者是一个体态狰狞巨大龙虾,除了山峦般的厚甲之外,李熄安注意到其身上明显的鳞片,一片接着一片。另一个青衫年轻人是一头腹部纹刻鬼面的螃蟹,同样身上带着鳞片。 此刻张牙舞爪强大非凡的两尊妖皇被太行八陉按在岸上,浓郁的妖血染红整个河岸,渗透进水里。 螃蟹的腹部其实是那青衫妖皇手中持有盾牌,李熄安一剑将其击碎了,于是连带着他的整个腹部破碎,纵横的剑气毁坏内部身躯。又在挣扎中被卸去了一只钳子。在太行八陉镇压之下,神魂都变得脆弱,如果李熄安愿意,太行八陉利爪收拢,会将其碾成混合甲壳和血肉的烂泥。 那一边的龙虾也没有比螃蟹好多少,触须这折断,失去半边尾部以及所有腹足。他此刻连站立都困难。 金色的火焰在河面上燃烧,将未曾直接泯灭在曦剑下的妖魔尸体焚尽。 磅礴大雨下,昏暗的天地中,只有那巨大的赤色龙影端坐着,俯瞰一切。 以曦剑落下的地方为界限,划分了死亡和生机。 铸成一道深渊。 在深渊的另一边,是这两位妖皇麾下的生灵,面临大战狂热的氛围无影无踪,那一边是死寂的,浑身的战意和血液中的温度都仿佛被大雨冲刷带走。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究先前发生了什么。 等到光芒消散,雨幕重新落下,便是坠落岸边垂死的首领。 恶魔! 诸灵望向雨幕下的蜿蜒巨影,目光中无一不是恐惧。这超出他们的理解了,哪怕他们掌握崛起路途上的知识和记忆,但这些脑海中的知识从未告诉过他们,两尊霸占分割黄河的妖皇能被瞬息杀伐。 李熄安垂下头颅,一个念头,在其身旁咆哮的黄河水突然凝固,冰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化作一座巨大冰山。冰山之峰撕裂雨幕,直冲云霄。 盘坐在高空的玉钗顺德挑眉。 沉闷的响声,太行八陉将两岸已经一动不动的妖皇拖过来,砸进了冰山里。 这下连血都无法往外流逝了,被凝固、冻结。 成为他们的囚笼。 但他们不解,分明对方能轻而易举的杀死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他们的生命在流逝,受伤太重,那一剑之威简直不可思议,神魂都在那剑芒下变得渺茫。可现在,这座巨大冰山停滞了他们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阁下……咳咳咳……究竟为何?”一道神念从冰山的方向传过来,是那龙虾。 大雨中,诸灵看见了散落的红色枫叶,这里一瞬间像变成了晚秋山林。 可怕的龙影不见了,在原地,是踏在水面上的玄衣少年。 那柄镇杀了群魔的利剑飞来,悬浮在他背后。 “我还期盼这古老大河能诞生出君王,或我的同类,结果却长出了这些东西。”他开口,分明是相当嫌恶的话语,但语气又是如此平静。 “修行至妖皇,可连被他人当做爪牙都不知。” “可悲。” 话落,他微微抬手,曦光盛放,以他的右手为界,整个河面被切成了两半! 被封印在冰山之中的钟尊骇然,那剑光直奔另一边华贵的宫殿而去。 “不!”他神念嘶吼,可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神念嘶吼。 “轰——!”水光乍裂,这整片流域像被翻倒过来一般,水浪高达数百米,滚动着咆哮着,代替了此刻天空的云层。 拱卫华贵宫殿的生灵被刹那吞没,那座由妖皇取材精心铸造的宫殿也被撕裂,轻纱狂舞,在分崩离析! 但下一刻,一声轻吟。 完全破碎的宫殿中亮起了炫目霞光,伴随仙音,形成古老篆文。 而自霞光升腾起来后,化作壁障,守护了原本会被剑光吞没的诸多生灵。 一枚光洁完美的珍珠出现在上空。 其下是位头披轻纱的女子,衣裙朦胧如雾。只见她抬手,头顶宝珠爆发神光,终究是抵挡住了剑光的推进。同时可见她的气息一下萎靡下来,就连那宝珠的表面都出现了些许裂缝。 她从空中坠落,像神女堕尘。 下方有为她所救的大鱼破水而出,接住这女子。 曦剑再次悬浮于李熄安身后,振鸣,在不满。先前李熄安甚至没有握住剑柄,只是以神念下令,斩出此剑。不然宝珠便不会只有点裂缝,会带着那女子一并化为尘埃! 被女子救下的生灵们愤慨,内心的愤怒和不平战胜了恐惧。 “恶蛟!你行恶事必将遭受天谴!”接住了女子的大鱼沉声开口,死死地盯着李熄安。 “恶蛟!” “恶蛟!滚出黄河!” “这是我们的家园!恶蛟你没资格染指!” 讨伐声此起彼伏,连雨幕都无法吞没。 无穷无尽的讨伐声中,两位被镇封在冰山上的妖皇看向那人影,他们十分担心这头蛟龙发怒,在绝对的力量下,弱者其实是没有发言权的,若是惹恼蛟龙,只怕这里的所有生灵都难逃一死!可令他们吃惊的是,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挂着……戏谑的笑。 李熄安将食指放在唇边,所有声音瞬息归寂!每一滴雨水都仿佛携带着万钧压力,滴落他们心头,封锁了他们的神识和灵气!他们挣扎,但无济于事。 他对那大鱼背负的女子问好。 “这情景可还满意,游朱?” 游朱?谁是游朱?在黄河中有名的大妖魔中没有谁的名号叫游朱。所有生灵的心中都升起这样的疑问,包括那两位妖皇。他们并不例外,没有听说过“游朱”这个名字。 那么,他看着谁? 他们疑惑,于是顺着那金烛的视线延伸。终于落在了大鱼背后的女子身上。 “阁下莫不是以为拥有力量便能拥有一切了?这黄河广阔,还有许多强大的生灵藏在暗处不为世人所见,妾身还是奉劝阁下的行事格调莫要张扬。” 轻纱下响起凛然如冬的厉喝。 “游朱。”李熄安再次念叨这个名字。 “他给你取的吧?” “妾身过去的名字的确为游朱,但这名字来自何处妾身想与阁下并无关系。” 李熄安摇头。 “其实在几年前这古老大河也算对我有恩,我也并不喜欢干涉其他地方的生灵崛起。所以,我对你们很宽容。” 宽容?诸灵闻之皆看向那座巨大冰山。 “但有人不这么想,他想借此地来谋划我,并为此付出了数年的努力。” “黄河无君王,让尔等行弯路。煞气满盈,杀气入体,我看不得这些。正巧,某个东西在这等我,摆好了自以为是的架势。”李熄安伸手,曦剑轰鸣,他握住了曦光。 “所以,我帮恩人扫下屋子。” 7017k /102/102249/28786037.html 212.黄河大蛇吞蛟之日 “嘭——!”河面荡漾。 不见了持剑人影。 下一刻,盛放的曦光已临那披纱女子的身前。 没有阻碍,头顶的宝珠被笔直切开,剑芒撕裂五彩霞光,在斩在女子身上的前一息之前,一对梦幻般的羽翼绽放! 轻纱被掀开,露出娇艳真容。 而此时女子面若冷霜,她背负一对虚幻的羽翼,头悬一枚由细密篆文构造的神珠。前一个宝珠化作齑粉,可女子未受丝毫影响,甚至气息更加可怕! 攀升,攀升!再攀升! 从阳神境直接抵达了极宫境,皇道领域铺展,在她身后形成水中神庭,恢宏神殿笼罩,层层叠叠的浪花遵循着某种古老节拍彼此起伏! 不止是河水震颤,连着两岸的大地一起都在轰鸣。 像一场水中地震的到来。 黄河生灵的目光中除了震撼还有疑惑。众所周知珍珠女乃是河蚌崛起,伴随一枚神异宝珠。而那枚神异宝珠被摧毁后仍然不受丝毫影响,甚至能铺展皇道领域? 阳神极宫,云泥之差。 根本不可能临阵破界,何况此时那女子爆发出的气机已经远胜他们的王。 河水和雨水混合着,将天地笼罩。 无人可见的角度,女子垂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神珠和羽翼同样阻挡不住曦剑,这柄剑太锋锐,再度抬起头来,女子的神色很沉重。她身下那头大鱼哀嚎,被溢出的剑光撕成了碎片。但那具骸骨漂浮在河面上,没有沉下去,也没有被彻底撕碎。 “轰——!” 骤然,接天的水幕被染成了漆黑。 诸灵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一阵诡异的风凭空而起。在另一边,被称作黑面鬼的妖王的面容在融化,呈现出一张真正的黑色鬼面来。 “二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红面鬼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张鬼面张开狰狞大口,一口将红面鬼吞食。 “三弟!吼!”被困于冰山上的妖皇狂躁嘶吼,这个之前一直温和的青衫妖皇陷入疯狂。 不知缘由的,此地部分生灵的身躯扭曲,扭曲成一张漆黑鬼面。 彼此吞食周围所能看见的一切活物。 咆哮的河流中带着无法洗净的血,而那条大鱼的骸骨同样如此,呈现出一张黑色鬼面,可还没来得及伸展开,便再次被剑芒斩落。 那些吞食了所有没有化作鬼面的生灵后的狰狞影子们将目光放在了冰山上的两头垂死妖皇身上。可那些扑上冰山的影子们同样如那两头妖皇一样被禁锢。最终它们还是放弃了打那两头妖皇的主意。 它们在沿着水面蜿蜒行走,在接天雨幕下如同群蛇。 “如何?赤蛟,这情景你可还满意?”女子笑道,说的话与李熄安最初问她的言语几乎相同。 神珠爆发七彩霞光,牵引曦剑,但还未接近剑身就被撕碎。 “你高看你自己了,竟敢孤身一人面对我。”李熄安面无表情。 曦剑剑身显化出金行篆文,此刻这柄剑不再是纯粹的昆仑玉与晨曦铸就的锋锐之剑,而是执掌杀伐的无上器! 一声金铁振鸣,如狂龙苏醒! 光芒淹没两者所站的位置,一并消失的还有雨水,河流,砂石,周围的一切都被吞没在光芒中。 同一时刻,群蛇汇聚。漆黑鬼面在河面上沉浮,面向天空,眼睛空洞。它们在构建一个法阵。所至之处的河水皆作漆黑状,水天之间皆为深渊! 有股阴冷的风自深渊中袭来,刺穿雨幕,分割曦光。 盘踞的群蛇低吟。 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如此显明,点点殷红鲜血滴落至黑色河水中。 ………… 背负古镜的男人踏上了这片战场。 他看见无边的混乱。 以及那修长阴影掠过雨幕,接天的黑色河流成为他的爪牙,帮助他刺破晨曦! 视线的最后,是那柄斩龙剑。 “不!”他咆哮。 血液都在沸腾,这瞬间他将己身引燃,古镜绽放神光,在岁月中曾映照的诸多生灵皆显化投影。 他腾空,直冲那黑色深渊。 但一股可怕的波动蔓延,将接天的黑色浪潮打落至河道,就连雨水都被清扫干净,笼罩那个地方的金色光芒退去,显露出一条狰狞臂膀来。 手臂包裹鳞片,缓缓开合,持赤铜八面古剑。 而在另一侧,则是碰撞在这柄赤铜古剑上的斩龙剑。 李熄安右手提着曦剑,左手扼住珍珠女的颈脖。 对方在挣扎。 羽翼耷拉着,被金色火焰焚尽,在剧痛下她哀嚎出声,挣扎踢打。 神珠悬浮在天上,被另一条臂膀抓在手中。 他平静地望着那黑影。 一头长有手臂的黑色大蛇。 他手握斩龙剑,劈砍在昏剑上,不得寸进。他的瞳目燃烧着惨绿色光芒,那对阴冷竖瞳死死地盯着李熄安。 两者就这样对视。 “谋划了许久吧?”李熄安问。 太行八陉发力,昏剑立劈,巨大力量让那头大蛇难以继续招架,遁入黑暗。 群蛇狂舞,构建的杀阵绵延起伏,煞气弥漫! 无数破碎的影子在这个法阵内横行,似乎要将人拽进无边地狱。 “长有手臂的黑色大蛇?”男人惊愕。 别说见过,就连听说都未曾听说过。 显然,那些黄河妖魔也不了解这头生灵。阴冷的风吹息,他爆退,同时神识牵引斩龙剑。 他观察到那神秘生灵握住斩龙剑的手臂已经开始枯朽了。 斩龙剑对于鳞类有着极其可怕的杀伤力,显然,这也是当初那君王无法携带走这柄斩龙剑的原因。他那个时候显然无力对这个东西作任何处理。 而将其带上岸是为了不让这柄剑影响黄河中的诸灵。 “吼——!”那大蛇现身,咆哮。 男人的神识一直在影响斩龙剑,使他无法祭出斩龙剑真正的威能。 大蛇蜿蜒,隐匿黑暗之中,要对其发动致命一击。 古镜投影下的生灵们戒备,将男人围在中心。但他的实力对于这头隐匿黄河之中的黑色大蛇还是显得太过羸弱,那头大蛇脸就像一张漆黑狰狞的鬼面,他看向男人,瞬间,男人的视线被一张裂开了笑容的鬼面填满。 鬼面煞气阵的中心,李熄安垂眸。 金色流光在他瞳目中熠熠生辉。 “他渴望着龙!”那女子笑道。 “而你,就是他开启龙门路途的钥匙!鬼面已成,斩龙剑已至,你终将成为他的食粮!” “你真爱他,因为他给你取了个名字么?” “你不会明白的,你这种天生就化作蛟龙的生灵有怎会明白泥地里的我们?” “咳咳……”女子的状态很糟糕,她什么都料到了。赤蛟的到来,钟尊与白面鬼的斗争,消息便是她放出。而令她没有失望的是,大蛇也拿到斩龙剑,布置出鬼面阵。 唯一没有料到的大概是对方实力过于可怕,那柄剑太锋锐了。 但没有关系。 他终将取得最终的胜利,化而为龙,游弋天地之间! “此为……大蛇吞蛟之日!”她笑的璀璨。 7017k /102/102249/28786038.html 213.螣嚣 黑色雨幕,鬼影的狂欢。 那些蛇一样的影子汇聚过来,在往李熄安站立的地方靠拢。 连带着那些蕴含李熄安意志的雨水都被侵蚀,水滴晶莹的内部呈现鬼面。 那女子仍然在笑。 “你如此爱他,他爱你么?”李熄安手掌发力,女子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扼住她喉咙的力量无法让她再开口,剧烈痛苦使她面容扭曲。在手掌和喉咙交接的地方,可以看见破碎的裂痕,像某种完美瓷器被生生捏碎。 李熄安的视线越过这法阵,看向半空中那头狂舞的黑色大蛇。 黑色大蛇从阴影处再度显化身躯的瞬间,他咆哮,冲着那个闯进这片战场的人类。他持有斩龙剑的那条手臂已经有了枯萎的趋势,作为大蛇,按照那女子所说,还是企望化龙的大蛇,斩龙剑的气息对其而言很致命。 能持有斩龙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诡异了。 那人类背负古镜,绽放神光,每一道神光都会精准命中天空幻化出的鬼脸。 还有那些古镜投影出的古老生灵,他们拱卫在那人类身旁,避免他被大蛇藏匿袭杀。 实力在李熄安见过的人类中算是罕有的强大,大概是每一个人类古城都会出现这一位守护者,借助某种东西足以匹敌比自身强大许多的敌人。 可这实力在黑色大蛇面前不够看。这个人类显然也明白这点,古镜护身,他在尽力防守。这倒是令李熄安有些意外,这个人类敢孤身一人闯进这片战场,他还以为对方与那头黑色大蛇有所渊源,或者拥有些手段能限制住黑色大蛇。 现在李熄安瞥过去,这人类很明显是第一次面对大蛇的杀招,面对那无穷无尽的鬼面和黑雾虽然表现的并不慌乱,但是这来自常年厮杀的经验和胆识,他本身并没有能面对这头暴虐大蛇的方法。 黑色的雾伴随着鬼脸蔓延过来,看似缓慢,却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铺满了整个天空。 大蛇伸手,接住自高天降下雷霆。刺目的光亮汇聚成一柄光矛。他将其投掷出去,像一道划过天空大地的流星。 黑雾中的鬼面们吟诵古文,皇道领域在此刻极致森严。这一击下,那人类几乎必死! 而同时。 李熄安松开曦剑,任由其化作小鱼游弋在身边。 抬手,手指掐诀。 “轰——!”震荡声响彻四野,余波悍然震塌了两岸,呈现一个巨大的圈形。 处于震荡中心的男人被直接振飞,所有的古生灵投影都在如潮的灵气乱流中被撕裂,大雨逆飞,弥漫过来的黑雾也散去前沿的部分。 雷霆烁灭,待到电光散去,此刻立于战场中还有神志的几个生灵的目光都在那里。冰山上镇封的两位妖皇,大蛇,人类,以及李熄安提着的女子。 中心处雷蛇游走,咆哮。 有陡然间被某种东西掐灭。 “嘭!”男人坠落至堤岸,身陷一个大坑。 背后古镜流转至身前,上面有一道显目的裂纹,逸散出浓郁的灵气。 他咳血,放下了遮挡在脸上的手臂,视野跟着明亮起来。 随后,他愣住了。 灵气乱流将一点为心扩散,不仅仅波及两岸大地,河水,还有天上的厚重黑云。 中心处黑云洞开,露出背后瑰丽如蓝宝石的天空。 阳光泼洒而下,泼洒至那青铜大鼎上,泼洒至那捧住青铜大鼎的狰狞臂膀。点亮鼎身上的每一个古老象形,也点亮臂膀上每一片剔透鳞片。 铁鳞开合,金铁之声爆鸣。 大鼎之上,鹿王俯瞰大地,吞吃了雷光长矛。 一瞬间,仿佛充斥诡异阴冷的地方安宁下来,变得祥和。 “呼——”他莫名松了口气,紧绷的背脊松弛下来,躺回深坑中。 “也是,操心他做什么,黄河妖魔加起来不够他打的。” “头儿!”深坑上方,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脑袋。 他一愣。 然后在这个脑袋的旁边又蹦出一个脑袋来。 “不放心你,大伙就过来了。” “咱们运气真好,还没往那黄河里面去,就在这坑里面捡到头了!”有人开心地拍起肚皮。 “你们啊……”他苦笑。 三两下的,他手底下那群崛起者们将他拉了出来,他完全脱力,只能靠这些小子姑娘。 又是一记轰鸣。 鬼面嘶吼,成千上万张鬼面悬浮空中,遮天蔽日,原本和煦自然的环境再次阴冷下去。 这里的所有人躬身,避免被那股灵气乱流给波及。 他们有的人抬头,往那边看过去,蛇形影子围绕的中心,那个接天法阵的位置,亮起了金色的火光,还有在火光照耀下呈现的巨大龙形! 金色的火焰蔓延,流转,水面下方布置的蛇形影子燃烧,它们在火中嘶吼,发出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 这个精心布置谋划数年的法阵要在绚烂的火中燃烧殆尽了。 半空中,黑色大蛇垂下鬼面,森绿竖瞳是九幽般的鬼焰。那些鬼面是他种在这些生灵中的种子,等候今日绽放他需要的花朵,借此得出他想要的果实。 珍珠女是他安插在钟尊妖皇身旁的,黑面是被他灭杀了魂魄取而代之的化身。 不该如此。 他藏匿于黄河暗渊之中,别说地上的世人,就连黄河中的妖皇都不知晓他的存在。 放弃妖皇尊崇的地位,龟缩在不见天日的暗渊之中,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推演对那“血液”致命的法门。鬼面是如此塑造出来的,蛇形影子和煞气阵法也是如此出现的。他自己,更是因为那血,而变得扭曲。 不过他并不后悔。 蛇的身躯生长出手臂,这意味着他距离他的梦更近了一步。 这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呢?他心甘情愿。 但令他想不通的是,这些推演出来就是为了针对那血液的主人的法门为何如此不堪?谋划两载时光,甚至不惜被斩龙剑侵蚀,结合了这所有的一切,也没有在那生灵手中取得丝毫的便宜。 他感受着阴影的溃散,法阵的崩塌,以及那生灵的咆哮。 巨大蛇影蜿蜒,隐匿进黑暗中。 7017k /102/102249/28786039.html 214.过去大蛇的畸变 结束了? 望着巨大黑蛇消失在天际,崛起者们疑惑。 呼啸声传来,骤起的狂风将河水冲上两岸。 他们起风的地方,金色的火焰狂舞,吞噬黑影,原先的法阵消失,崩塌,呈现出伫立的另一座冰山。 可那巨大的龙影不见了。 他们环顾河面,什么都没有,黑蛇和他们观测到的赤色蛟龙同时消失。 靠近这片流域的中心地带,镇封了两位妖皇的冰山附近,探出了一只修长的、包裹鳞片的手臂。狰狞的黑色大蛇扑了过来,这瞬间,被镇封在冰山上的两位妖皇神魂咆哮,他们明白这头大蛇想做什么。他想做先前那些蛇影没有做到的事情,将这两尊妖皇吞食,滋补己身! 但水面冒出细密的气泡,在这短短黑蛇扑杀上来的时间里,雾气蒸腾上来,在大河表面卷起漩涡,而在河流深处升起刺目火光! “轰——!”水面炸裂,像一千万个雷霆奔腾! 赤色的巨大影子撕裂河面,逆行的河水伴随金火一并升空! 一声沉吟,同时伴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 赤色的龙影咬住了大蛇脖颈,自虚空伸展出的两条臂膀将大蛇翻转挣扎的身躯禁锢。 雾气弥漫。 崛起者们不再可见战场,只能听见滚滚作响的闷雷和嘶吼声。 雾气包裹的战场中,血液,黑色鳞片,肌肉,这些通通散落至河流中,再被铺展开来的金火燃烧成灰烬,不留下丁点痕迹。 太行八陉抓住那蛇躯,在拧动。 这可怕的力量似乎要将这头大蛇的骨骼全部拧断! 李熄安咬住大蛇的脖颈,腾空。大蛇嘶吼,那紧握斩龙剑的手臂劈砍下来,可斩龙剑还未落下之时,昏黄已至。八面赤铜古剑轻吟,斩下那条手臂。而上空的鹿王微微颔首,载天鼎鼎身奔走出青雕活灵,伸出利爪将斩龙剑抓住,任由大蛇的手臂掉落进火海,同样被燃烧殆尽。 血液肆意泼洒,在巨大创口出死气蔓延,顷刻时间附近的鳞片全部枯萎,连饱满的肌肉都显得干瘪下来。 大蛇面前蜿蜒头颅,余光瞥到金色流光。 他咆哮,要挣脱蛟龙的控制。 皇道领域铺展,显化出一道暗渊,水流黑暗而昏沉,从中游过鱼类,而细看才能发现这些鱼类全部是骸骨,生长着鬼面。暗渊在他背后降临,要坠下! 可这时大蛇愣住了。 他看见了赤蛟鳞片缝隙里流淌的金色火焰,连带着那对金烛般的眸子都在逸散。 无与伦比的庞大灵气汇聚于此。 “吼!”大蛇嘶吼,至空中,两者翻转了位置。他趁机想挣脱,可那两条强而有力的臂膀再次将他的骨骼和鳞片拧下,同时扼住了他的脖子,迫使他直面那垂下的赤铜骨面。 他自诩为黄河大蛇,拥有寻常同类难以企及的异变。 比如那张如同鬼面的蛇脸,比如两条修长的手臂。但当他直面赤蛟,看见赤铜骨面如神如恶鬼,看见那生长出枯木般的红木枝角。他的内心之底突然涌现出一种生生的无力感。 将大蛇咬住升至高空的赤蛟此刻高高居于上方,黑色背负暗渊被太行八陉固定在身下。 以这片流域为中心,灵气在沸腾。 岸边的崛起者满身是汗,他们的灵气被点燃了,此刻空气中游离的灵气全部处于难以想象的高温状态。 下一刻,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炸开! 沉闷的轰鸣声响彻高天。 他们看见一道金色光柱从天而降,下方则是那头黑色大蛇,他的鳞片在光柱下融毁,骨骼被煅烧,就连他的皇道领域,那道暗渊都被光柱摧毁,汇聚出的深渊之水在金火下蒸腾干净。 灵气被引燃。 见到此景的所有生灵都感知到那头大蛇体内的灵气在燃烧。 不是他的拼死一搏,而是被那道光柱点燃。 他还未坠地,作为妖皇的庞然灵气都倒退至阳神,甚至还在往下跌落! 光柱刺进了大雾里,随后,高达百米的浪潮拍向岸边,崛起者们的视线全部被这可怕的浪潮填满。他们自然也处于被波及的地方,男人起身,古镜照耀四方,在百米浪潮中开辟安全之所。 而在黄河河面上,两座冰山。 妖皇们看见云端上的蛟龙。他盘踞云海,目如炬火,弥天威严铺满目光所及的所有土地。 赤色影子如矢击穿迷雾,击穿河面,潜入深水之中。 李熄安在凹陷的河床底部看见了那头垂死的黑蛇。 他的身躯大部分失去鳞片剩下骨骼,大概只有头颅是相对完好的。太行八陉提起这头颅上浮,破开水面将其砸到了冰山上。 等到雨滴重新落回河流里,落到那些崛起者的脸上,他们才发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雷霆般发生,又如雷霆般结束,连这场雨都还未停。 “不!”被镇封在冰山上的女子见到身躯化作骨骼只剩下头颅的大蛇惊骇,她拼命地摇头,不可置信。 “螣嚣……”她喃喃。 李熄安垂下赤铜骨面,金烛凝视那垂死的大蛇。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 “你喝了我的血。” 大蛇僵硬转动着眼瞳,过了很久,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 “是啊……我喝了你的血。” “喝了蛟龙的血。” 金烛燃烧,形成莲花脉络,他在重现过往,重现他需要的过往。 ………… 四年前,古桥,神像,蛟龙咆哮。 接天覆地的一掌后万物归寂。 此地坠蛟龙。 可怕的威严未散去,诸灵不敢抬首。但黑蛇游进了迷雾之中,他得到了血。 他饮下,进化,同时发生畸变。这不是他的路途,他能知晓,可他升起了一个想法,不是他的路途,但若是将那头蛟龙整个吞食呢? 于是潜入暗渊之中,寻找蛟龙尸骸。 他没有找到,只得收集更多的血,沿着那股满载死亡的气息寻找到了黄河角落里的狭缝空间,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居于狭缝空间之中两年,他修行,推演那蛟龙之血,他有着自己的吞食之法,秘密吞食了诸多强大生灵,居于狭缝,又无人可知。那珍珠女,那黑面鬼,皆为棋子。他预感那蛟龙未死,于是等待,等待蛟龙重现之日。 最终,狭缝空间的某处地方出现了震动,像有人在无穷远处的另一边推开门。 那蛟龙出现了。 这头蛟龙甚至再次受了伤,可这点伤势对这种生灵而言根本无关紧要。这不是出手的时候,这头蛟龙目前拥有他难以企及的力量,而他的布置还未完全,仍然需要等待。 挑起黄河战乱,夺得古城斩龙剑。 直到狭缝空间再次震动的今日。 他知道,那头蛟龙又该现身了。 于是大蛇腾空,带着张扬的野心,于今日谋划蛟龙。 7017k /102/102249/28786040.html 215.万灵朝拜,黄河承冕(4k) 突如其来的寂静令岸上的崛起者们感到不适应。 可浓郁的雾气将他们的视线遮挡,此刻他们连嘶吼声都听不见。 四面八方都是雨,只有靠近黄河中心的上空洞开天穹。古老厚重的青铜大鼎悬浮在那儿,踩在青铜大鼎上的鹿王俯瞰人间,活灵青雕戾鸣,抓握斩龙剑。 那里有之云层上方泼洒下来的阳光。 崛起者们见青铜鼎上的鹿王看过来,惊愕之余,有几位胆大的甚至打起了招呼。 但很快鹿王又移开了视线,青雕活灵化作象形重新归于鼎身,斩龙剑被收纳进大鼎里。 随着时间流逝,妖皇们征战的可怕气息渐渐散去,或者说在鹿王垂下的玄青色篆文下磨灭。黄河的中央除却弥天大雾之外回归平静,仿佛妖皇们的存在和那雾气一样被吞没,不再人世间留下丁点痕迹。 崛起者们想往大雾的方向靠近些,可突然被拉住了。 回过头,是他们的领头人。 这个男人面色凝重地摇头,摆出安静的手势,并示意他们注意周围。 崛起者们环顾四周,呼吸一窒。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些黄河中的强大存在显现了庞然身躯,以迷雾战场为中心,阳神境妖王数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地。可他们很安静,连气息都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只是那些庞大身躯彼此间相隔不过数十米,这个距离对于他们而言几乎算是肩膀挨着对方脑袋。 岸上的人们有些惊恐,不仅仅是处于边缘的崛起者,还有古城中的负责人。 因为这个地方哪怕是爆发巨大战乱也从未出现规模如此庞大的妖王群,这些数量甚至没有计算妖王以下的生灵们,根本无法统计! “妖王出行,为何没有化形?”古城指挥室内有人注意到这个现象。 对于那些崛起大妖而言,化形是表明身份尊崇的象征。尤其是如此密集的妖王群体,他们显然不该这样保持着本体。古城附近的黄河流域虽然在天地复苏的过程中增长的阔如瀚海,可也承载不住这种数量,对妖王来说,保持本体处于这样拥挤的流域几乎算是受罪。 “他们不可能化形的。”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者的目光放在屏幕的一角。 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人们才发现在无边妖王之中站立着一个黑发男孩。 他站在一头妖王的头顶,披着裹尸布般的白衣。 在众人观察之际,男孩微微侧过头,屏幕最后的画面便是那如星如火的眼睛,随后怦然炸裂! “妖……妖皇!”有人骇然出声。 “黄河里还有妖皇!” 他们这几载的时光究竟是如何渡过的啊?原以为人类古都借助庇护已经能够自保,并与黄河中的妖魔们达到微妙的平衡。但此刻,人们心中固守的防线似乎崩塌了。常年征战的白面鬼和钟尊,珍珠女,突然出现掠走斩龙剑的黑色大蛇,来自黄河下游的赤色蛟龙,以及……这个时候出现的未知妖皇。 六尊妖皇! 在这场骤然点燃的战火中,出现了六尊妖皇! 尤其是那头赤蛟。 他几乎是横扫了这整片流域中的所有生灵。 此时,群魔汇聚之刻,这片流域之上,大雾之中。 李熄安闭上双目,眼底的莲花脉络渐渐消退。 黑蛇仍然在挣扎,但他每次轻微地动弹一下,就会被太行八陉生生剥去不多的鳞片和骨骼。 “吼!赤蛟!”他蜿蜒蛇身,下一瞬间蛇脸就被巨大狰狞的爪按在了冰山上,发出一声闷响。 “闭嘴。” 李熄安靠近这头黑色大蛇,他的身躯比之这头黑蛇要庞大数倍,看着他就像巨人俯瞰婴孩,喉咙沉闷的声音如雷霆奔涌。 “黄河本该出现一位君王,无敌于此世。一个古老文明的起源地,现在竟然还在任由一群虾兵蟹将胡闹,搅乱河流。” “你知道古修士的存在,也知晓他们对于此世意味着什么,可你无动于衷,仍然为了你那丁点野心利用所见的一切。战争,权力,还有他人对你的爱意。” “轰——!”太行八陉缓缓松开黑蛇的头颅,鳞片轰鸣,在黑蛇还没反应过的时候又是一记重拳! 可见黑蛇头颅散落的鳞片和断裂的骨骼。 冰山将他生机维持,让没有其立即死去。 李熄安罕见的动怒。 因为眼前这头扭曲畸形的大蛇本该成就黄河之君,他误入歧途,并从此不回头。万般告诫和警醒被他抛之脑后。 珍珠女根本无法铸就皇道领域,他使用某种秘法将其硬生生抬上去,代价这头黑蛇心知肚明。而这种秘法来自旧九州的那些古老道统。 李熄安垂下蛟首,凝视黑蛇破碎的脸。 在他的后颈位置,还有凸出的骨刺,虽然只有半边。但李熄安知道这同样是他引以为傲的龙之特征。 “你在渴饮之时,是否想过这些变化并不来自我的血?” “那些血单单导致你的畸变,真正让你拥有半边冠冕和手臂的,是这条古老河流。” 沉默,恒久的沉默。 此地赤蛟的威严弥漫,填满所见的空间。 火起,呼啸的风吹散雾气,将巨大冰山以及盘踞冰山之上的赤蛟显露了身形。 万妖寂静,就连站在妖王头顶的男孩也微微低首。 “你想过,但你迷失了。”李熄安身躯上扬,昂起头颅,金烛在狂风中摇曳。 太行八陉拎起黑蛇的头颅,连带着他蜿蜒破碎的身躯,将其砸在了冰山之巅,晶莹剔透的荆棘丛绽放,将扭曲的蛇躯固定。 “咔嚓!”一声脆响,李熄安释放了原本禁锢在这座冰山上的女子。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在这场风波平息之后,这个女子可能是黄河中唯一的妖皇。大雨磅礴,只有蛟龙所在的穹顶洞开。这些雨滴携带着他的意志冲刷着这片流域中的所有生灵。 那个不知名的男孩不来自黄河,他来自其他地方。而另一座冰山上的虾兵蟹将皇道领域崩碎,再无迈入极宫境的机会。 珍珠女游朱坠落从冰山上坠落,艰难地起身。 她满是伤痕,娇艳面容透着些许倔强,抬头凝视那头蛟龙。 “看来那虾将你惯坏了。” 李熄安不再言语。 一只巨爪猛地垂落,覆盖了女子站立的地方,隐约间能听见哀嚎声和破碎的声响。 太行八陉抬起,松开,利爪间是破碎的白色背壳和背壳间粘稠的血肉和脏器。 金色的火燃烧,将利爪间的残骸焚尽。 李熄安看向那黑蛇,对方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变化,比起珍珠女的死,显然他更愿意挣扎思索如何脱身。 诸灵目光之下,赤影刺穿云层,高居于天。 赤铜骨面垂落,以蛟龙为中心虚空开裂,伸展出八条臂膀,先前拧碎珍珠女的那条手臂上还燃烧着火焰。 “吼——!”黑蛇嘶吼。 可构建出的鬼脸被冰山侵蚀,无法汇聚。 “让黄河的归黄河,让黑蛇的归于死亡。”云端上,八条臂膀结成法印,响起威严的审判声。 黑蛇骇然。 这道法印曾经深深烙印进他的脑海之中,接天覆地,也为天为地。 这是超越常理的力量,来自过去古老的道统。 可他从未想过这道法印会在蛟龙身上再现。 法印降下,鹿王抬首。 先是无边无尽的光和热,然后是奔腾的四象星宿,最后是焚灭一切的滔滔神火。 诸灵下意识护住自身,这道法印太过恐怖,他们很可能被波及,被卷入其中!但预料汇总的冲击感没有袭来,玄青色篆文垂落,化作壁障分隔了死亡。 在法印落下的中心,河流咆哮。 于此地化作深渊,冰山带着黑蛇泯灭于深渊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崩灭,再被河流淹没。 大雨停息,李熄安能清晰感知到黄河中多了某样东西。 是黄河原本该有冕。 ………… 云端上,造化玉手中。 玉钗顺德睁眼。 她看向远处化为人形的赤蛟,眼神中有些意外。 云海滚滚,于彼此的缝隙中垂下金色轻纱,照耀舒缓河流与两岸大地,以及此刻俯首的万灵。 诸灵朝拜的中心,洞开的天穹之下,是那道人影。 赤角赤尾,玄衣金眸。古老的生命特征显化于他的身上,如同遥远神话之中的原始神明。 岸边,崛起者们不自禁地低首,无法再注视着神圣的一幕。 越来越多的生灵在往这个方向汇聚,来自很遥远的流域,但他们无一例外听到了某种呼唤。 古城之中,所有人感受到莫名的低语,自然而然的,人们看向一个方向,黄河的方向。这条古老黄河奔涌着,咆哮着,分明相隔着距离,可他们此刻都能清晰地听见黄河水奔腾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一道神人身影。 这个异变不仅仅在这片流域附近,沿着这条古老河川一路东行至海。 靠近黄河,以及黄河中生活的生灵们皆听闻呼唤,皆俯首,皆凭空遥望那道影子。 生活于黄河附近的所有城市之中,所有零散的村落之中,这样的动静一直行于大地,甚至在汪洋大海中,也有生灵注意到这个异变。他们突然听闻低语,看向西面,遥望神人。 “发生了什么?” “黄河在变化,祂在欢呼,诸灵为之雀跃。”有人回答。 “雀跃什么?” “这条古老河流将拥抱祂的君王。”众人抬头 天空的云层在汇聚,形成七彩霞光,滚滚闷雷响彻八面,如狂龙怒吼。 靠近黄河入海口的海洋深处,有可怕存在睁开眼睛。 “黄河之君?” “看来我等无法再像之前一样逆行自地陆深处寻求机缘了。” “这可不好说,就算真的出现黄河之君。以如今的事态,诞生的太迟,显然羽翼未曾丰满。那些地陆之上的古老龙脉哪个不是在完全复苏前授予的冠冕?古老山脉中的君王们成长了许久许久,自然难以力敌。但这刚刚诞生出的黄河之君可不一样。” “不是不能谋划一番……承冕生灵又如何?终究是后辈。” “如若弱小,可取其冠冕,如若强大,可顺势而为,我等不过是借助黄河深入地陆罢了,未曾做些逾越之事。” “没有生灵敢与七海为敌。” 帝都,赵行舟猛地睁开眼。 他体内的血在沸腾! “天上!”他听见了有人的惊呼声。 扭过头,此刻的天边,正在熊熊燃烧,他的目光看见那燃烧的云海恍惚了一瞬间,而就在这刹那恍惚之中,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黄河承冕……” “南烛?” 以这无边广阔的黄河为中心,承冕之仪式悍然进行。 在现世,所有承冕仪式都发生在天地还未完全复苏前的那段时间内,没人能见到完完全全的古老河川的授冕该是何等的庄严伟大! 而现在,他们看见了。 黄河中或沉眠或深居的强大存在都浮现上河面,遥望同一个方向。 俯首。 昆仑,黄河源头。 无垠黑暗中,一对丹凤眼转动视线,一尾殷红在眼角分外显目。那身影似乎有些惊讶,但看清某种画面后又笑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远,走至黑暗深处,传来被落下的调侃声。 “再见面时,是不是该叫你黄河龙王了?” 李熄安垂眸,双手收拢在宽大袖袍之中。 他同样意外。 那顶冠冕到了他的头上。原始古老的文字在他身旁流转,时不时的闪烁和熄灭,如同一颗一颗起伏的星辰。 他此刻听见黄河诸灵的朝拜声,就像奔涌而来的潮水将他淹没。 这浪潮般的朝拜声与身旁烁灭的原始文字一起拼接成一行行经文。 一粒沙,则为星辰之伊始。 一朵浪花,则席卷着一方世界。 一条河流,便穿过宇宙星海,诸世映照,生生不息。 此为,黄河最初的模样。 李熄安额上的枝角在生长,开叉,愈发显得威严。 “河图。” 原始古老的经文熔炼,成就李熄安脚下亮起的辰星。这都是古老黄河曾经流淌过的星辰,席卷过的世界。 哪怕如今这条河流真的只是一条宽阔的大河,祂也记载着过去。 若是完整,这会是象征宇宙的蓝图。 ------题外话------ 写的很爽,合章了 这一章必不可能断不是? /102/102249/28817899.html 216.河 河图。 是从原始时代流传下来的神秘图案,这个神秘图案源于天上星宿,蕴含了深奥的宇宙星象密码,世人曾经将其成为宇宙之蓝图与根本。在十分久远的过去,一个文明便是以此起源。 河图之“河”,即是黄河之河,亦为天上之星河。星河,银河、宇宙也,寓意极多极广,玄妙无穷,深奥无尽。河图本是星图,其用为地理,故在天为象,在地成形。 李熄安本不了解此物,可在接触脚底亮起的星辰的刹那,无数知识疯狂涌入脑海。 旧九州的地理天理,星辰的排序构成。 这条古老河流在无比悠久的岁月中历经的很多就这样冲刷着李熄安的心神。 “呼——!” 他闭目,呼吸,排出体内杀伐留下的浊气。 此刻连李熄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身躯呈现出某种奇妙姿态,两掌结成法印,却没有靠在一起。一指向天,一指向地。自然而然,玄而又玄。 五行杀伐术是杀伐之术,而这是精妙无边的古老知识。 换而言之,是宇宙规则的一部分。 洞开的云层之下,人影盘坐,手指掐诀,闭目,玄衣翻飞。 而往下,是俯首的诸灵。 妖王,那名神秘皇者,崛起者,孩童,等等。他们可能从未想过在有朝一日他们会如此相似,去朝拜同一个生灵。 李熄安在感受。 这是如温泉淹没身躯,暖意漫过四肢百骸的舒适感。他本该一直处于知识的冲刷下,半梦半醒,直至承冕仪式的结束。 可他竟然再度睁开了眼睛。 眸中是不息的金色流光。 同时,脚下呈现的星辰蓝图破碎了。 潮水般的吟诵声戛然而止,就连天际滚动的七彩霞光都不再滚动。那道神圣的身影在诸灵脑海中消失了,他们不解。 如梦初醒。 沿着黄河奔流至海,黄河子民皆从梦中醒来,吟诵声在退去。 “怎么回事?” “好像……失去了什么?” 更有以往凶神恶煞的大妖做出意外之举,他在流泪。 “兄弟干啥呢?平时拧别人脖子时你笑的可欢了,我们几个里笑的最开心的就是你。”他的几个平日里厮混在一起的弟兄们见了鬼似的。 “你说什么?”那大妖一愣,伸手,竟真有一行清泪。他也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几个獠牙狰狞的弟兄。 “你们不也是。” 黄河入海口,深渊。 海洋深处的霸主罕见聚集。 可这时他们一个两个全部侧头,面露吃惊的神色。 “什么玩意?黄河之君没了?” “我等前来,不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应对这诞生的黄河君王么?这条古老河流难道突然发疯框我等不成?” “未必,这应当是真正的加冕仪式,架势你也看见了,做不得假。” “那是如何了?” “虽然不曾见证地陆上君王们的加冕,可也知晓此事的凶险。也许这新生的君王羸弱,承担不住。” “这……”那隐藏于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一愣,而另一边的笑声就响起来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承担不住?我等皆知,黄河之冕不同于那些古老山脉,很特殊,另一条河流不同样至今未出现君王么?要我说,就不该由地上那群体躯孱弱的生灵来接这好处,我等之中,那个不比这所谓的黄河之君来的强横?啊?”这头庞然大物大笑,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如同雷鸣。 他呼吸,变动洋流。 此话一出,此地汇聚的海洋霸主们皆笑出声来。 这头生灵的话语几乎算术戳中了在场所有霸主内心里的想法。 海洋的确宽阔无边,但所蕴含的资源却远远比不上地面密集。他们除却强悍身躯以及不停杀戮不停吞食强大的对手,占据对方的领地之外没有其他出路。能接收到消息聚集于此的生灵,彼此间早已厮杀多次,才暂且处于一种稳定的阶段。 他们并非没有将目光放到地陆深处。 可那些古老山脉早已经拥有了他们的“王”,地陆之上,没有海洋生灵的去处。 他们自然不甘。如此丰富的资源、强悍的术法皆归那些地陆上的羸弱生灵所有,如何能令这些煞气弥天的霸主们心甘情愿? 自入海口沿着黄河深入地陆深处,这是他们的试探。 海洋中的生灵们都知晓,终有一日,皇帝们会向大地上的君王竖起战旗。 此刻,深渊下群聚的皇们看向黄河的方向。 他们在考量。 ………… 黄河流域,古城之畔。 诸灵惊醒,惶恐望向四方。 加冕仪式被强行打断了? 这不可能发生才对,没有生灵能将加冕仪式打断。这无疑是触犯黄河之举,咆哮的古老河流会顷刻将冒犯者吞没。 除非……所有生灵的目光聚拢至一个方向。 这是承冕生灵自身的意愿。 那道披着玄衣的人影缓缓从天穹之底降下,落在了河面上。 那对金眸分外显明,他比所有人都要清醒。 李熄安躬下身,伸手轻轻触碰这条自古奔流的大河,那些古老知识在他脑海中飞速消散。 “我终归非你所养育,也未曾为你做什么。” 手指触及到的地方微微颤动,河面流淌出水银般的光泽。 在沸腾。 “我已得到了许多,这个冠冕会有更适合它生灵。” “你也终将有能授予冠冕之生灵。”李熄安说完,起身。 那沸腾的黄河水渐渐沉寂,光泽暗淡。 诸灵愕然。 他们不理解此刻这头蛟龙究竟在做什么。 构成星辰的图录,哪怕其中蕴含的知识他们根本无法看懂,也不妨碍他们知道这是极其可贵的机缘,更是这条大河的授冕仪式。但这头蛟龙居然放弃了? 李熄安以河面为路。 所落脚的地方皆荡开一层涟漪。 他在走向岸边,沿路的妖魔们让开一条道路。那步伐笔挺,身姿傲然。这个时候,诸灵才意识到,这本就是君王! 太行山,老樟旁,银杏下。 白狐狸猛地惊醒,她向四周张望。 “咋了?”突然,白狐的上方蹦出一个脑袋。 “您没有听到么?”白狐有些不敢确定地问。 “听到什么?”楚杏儿一愣,也向四周望去。 这次换作楚杏儿害怕了,在她的记忆中这可是恐怖片里惯用的桥段,有人说听到声音没,另一个人说没有听到,然后这个时候来点阴森的音乐,配上众人疑惑的表情,就该恶鬼隆重登场了。 不过楚杏儿瞅了半天也没瞅到什么动静。 可这没有消除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反倒是令她越来越害怕。 “阿弥陀佛。”她低颂佛号,企图驱散心中的杂念。可惜满脑子都是和她同姓的楚美人。 她的确预感到有某种事情要发生了。 这时,突然,群山震荡! “鬼呀!”小佛陀大喊,双手举过头顶。耳熟目染的,倔强不屈大鹅们也同样行事,将翅膀举起。 过了很久,雷鸣般的巨大响动仍然在轰鸣,可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动静了。 “嗯?”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弥天水汽扑腾到她脸上,让她猛呛一口。 “什么……这是什么啊!”两只杏仁眼瞪的得有西瓜大。 白狐也跳到银杏树上,眺望着远方。 不知从何而来的河流奔腾在群山之间,高度甚至盖过云层,仿若来自天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黄河改道! 太行山脉之中,诸多生灵被这一庞大的动静吸引。绵延山峦之中裂开了一道口子,接引河水,河流奔淌在山峦间,便如同行于天上,重现过去的伟大光景,倒映诸天星辰。 再然后,包围这湖海的山峦之上皆淌下瀑布,汇聚湖海。 从西至东,从天上至地上,而这湖心,便是天与地的分隔线。 而这株参天古木,就仿若扎根在云层里。 河水咆哮着,跨过绵延山峦,径直东去! /102/102249/28980844.html 217.黄河的无冕龙王 李熄安停下了脚步。 一股难以言表的威严在升腾。 星辰的蓝图在他脚下重新显化。 万物寂静。 非黄河承冕,但这条河流仍然选择将记载的古老术法授予他。玄衣无风而动,于周身亮起排列的星辰。 这不可能。 每一个古老区域说蕴含的秘法都不相同,也难以传承往外。 比如李熄安掌握的五行杀伐术的原始文字,这些文字就算是玉钗顺德也只是知晓其为五行杀伐术的构成,可根本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的法再强,也只是一行行死去的文字,没有丝毫用处。 这也是李熄安拒绝黄河承冕的原因。 他可以得到河图,但若不是黄河承冕,他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理解它。需要理解并运用这种东西,需要的是黄河授予的知识,也就是所谓“冠冕”。 但此时,河图的文字再次于他身旁点亮。 源自岁月沉淀的记忆和理解扑面而来,模糊了许多,但他至少拥有了理解和运用河图的基本能力。 河图洛书,阴阳五行术数之源。黄河授予的,是这完整河图洛书的一部分。 仅仅只是一部分,李熄安面对的浩瀚海洋便将他淹没。 眼神瞬息空洞了,他陷入无边星宇之中。 部分,以及未曾授冕的残碎理解。可恰好的,那些缺失的部分与五行杀伐术的原始文字承接! 诸灵散开。 此刻那股威严弥漫,甚至超越了皇者。 被一颗一颗亮起的晨星包围的生灵再度盘坐。 滔天灵气沸腾,于此地升腾为海!这不是灵气潮汐,这是纯粹灵气化作的海洋! 世人望向那个星辰中的影子像看着怪物。 这真的是头极宫境的妖皇?仅凭自身灵气化而为海,这需要何等浩瀚的灵气! 李熄安盘坐于河面。 往日这个流域的河水滔滔如狂龙,但此刻宁静如镜面。 清澈透亮的河面倒映河图上点亮的明星。 体内的太阴之气在推动大量推演,将残破的理解填补。同时,河图下运转的五行将太阴之气化为纯粹。那体内匹敌一位真一生灵的太阴之气在飞快消耗。这令李熄安感到庆幸,他的灵气虽然相比极宫境的生灵厚重许多,可仍然难以维持推演河图的的消耗。 太阴之气与河图推演相抵消。 李熄安思索着眼前发生的异变。 黄河究竟是怎样做到这点,未授冕也予之法。 蛟龙不愿黄河中的生灵就此失去承冕的机会,令这里的生灵们失去这古老河流中的法。他来自太行,终归不是黄河中的生灵,也无法给予这条河流应有的庇护。而此时,黄河留下了承冕契机,并同时授予了他河图之书。 河图就如五行杀伐术一样,如若不是冠冕传承下来的古老脉络,根本无法理解。 君王们虽然强悍,但太年轻了。 而显然,这片天地没有时间。 于是继承了古老知识和记忆的君王们才得以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几载的时间内成长至令同境界望而兴叹的程度。 黄河在维持这种玄妙且宝贵的机会,李熄安亦然。 五行杀伐术与残碎河图凭借,共同推演,运行。 “一六共宗,为水居北。” 先是披帛般的银月河川,飞舞着,倒映一轮皎洁圆月。 “二七同道,为火居南。” 再是金色的火焰在身上燃烧,像披覆了一层金衣。 “三八为朋,为木居东。” 但很快,金色火焰化作玄青的篆文,垂落,其下可见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奔走的身影。 “四九为友,为金居西。” 当玄青色篆文消失不见,晨曦和黄昏两道锋芒盘踞滚动,四方诸灵又后退几里。 那其中逸散出的锋芒锐不可当。 “五十同途,为土居中。” 黄昏与晨曦消隐,随之绵延群山的虚影在身边起伏,星辰的辉光悬挂其上,沉静如太行山的夜幕。 可夜幕下的不是梦中恬息,而是愈来愈恢宏的颂唱! 每一颗星辰都在颤动。 最后,他睁开眼,挥手排列星辰。 诸灵朝拜,此为黄河之君。 这条古老河川的无冕龙王! ………… 在所有视线汇聚的中心,那生灵起身,拍散了星辰。 将一切归于寂静。 他们知道,结束了,黄河中的战乱,厮杀,于今日止息。黄河河畔的人们也将得到一段时间的安宁。 李熄安的脑海仍在隐隐作痛。 河图蕴含的信息量过于恐怖,借助五行杀伐术和太阴之气推演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他能明白的,同样在将来很长时间内能明白的,恐怕都会是这些。 仿若停滞的河水开始滚动,咆哮。 望着这再次奔腾如龙的大河,李熄安知道黄河给他上的这堂课到此结束了。 灵气运转,将疼痛感和昏厥感压制。 他转头,目光落在了远处踩在一头妖王头颅上的男孩。 这是为极宫境的生灵,但并非妖皇,也不是人流一方的皇者。披着白色裹尸布一样的衣袍,面色苍白如纸。 显然对方注意到李熄安的视线,他酝酿片刻后开口。 “黄河之君,请原谅我的冒犯之举。”他微微躬身。 “我前往这里是我职责,在上一次黄河挑起战乱之时,有一头来自海洋的强大生灵潜入了地陆,在谋划些东西。” “你的职责?” “是的,君王。我是昆仑镇关人,在天地崛起后从陵墓中被唤醒,至此拱卫黄河进入昆仑的关卡。”男孩微笑道。 “上一次能让那头海洋生灵潜行至昆仑,是我等失职,所幸那头生灵并没有酿成大祸,在我赶到之前便被玉君降服镇压。” 玉君?李熄安注意到这个字眼,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头雪豹。 “可还有黑君?” 男孩有些惊讶,“您怎会知晓?” “过去有过一面之缘。” “阁下当真是见多识广。” “看来这里并无我等事务,但是您作为黄河之君,我等认为可以邀请您进入昆仑。您应当去一趟黄河源头不是么?” 李熄安招手,载天鼎落下。 他看着鼎身上的大鵹神纹,回到道:“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载天鼎消失,李熄安眼底的金烛也随之熄灭。 “是么……”对方似乎在琢磨什么。 “那昆仑静候您的到来。” 男孩最后一拜,身形如雾消散在风中,只余下那头妖王张望着,还有些惶恐。刚才他头顶那名神秘皇者与黄河之君交谈,几乎所有生灵都在看着这里,虽然他知道不是在看自己,但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他不免紧张。 李熄安目光扫过诸灵,最后抬手开辟了一道深渊。 其下是狭缝。 于此,他将前往十万大山。 “走吧。”他对着云端上说道。 这时诸灵才陡然发觉,云端之上还有一位生灵。 不止是黄河中的妖魔们,就连古城中的人们也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白发白袍,盘坐于晶莹玉手之中,仿若九天神女。 “这女子……和君王什么关系?”有人看向那个方向。 两者并肩,一黑一白步入开辟出深渊。 “还能什么关系,你傻逼么?” 突然,诸灵之间响起一个呼喊声,是先前那被注视紧张的妖魔。 他喊道—— “恭送我王,恭送娘娘!” 这下再次吸引了所有生灵的视线,可这次没有让这头妖王紧张了,因为所有生灵都跟着喊道。 “恭送我王,恭送娘娘!” ------题外话------ 今天五千字,怎么说各位,爽够了没。 明天去十万大山捞蝼,看看兄弟混的怎么样了。 /102/102249/28980845.html 218.为天地立心 黄河之底,暗渊之中。 熟悉的冰冷翻涌上来。 感受人世间的一切在向自己退去,眼前的黑暗不仅仅是当初蝼给李熄安打开的门扉,也是最初显现长生棺的地方。 这片无穷的深渊之底有诸多秘密,在此前李熄安暂时没有能力继续往下潜,潜入当初遇见长生棺更深更冷的地方。现在这些渗入骨髓的寒气对于往下游弋的蛟龙来说构不成任何阻碍。 李熄安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继续往下潜行的资格。 但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没有时间。 十万大山可能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安宁。 在暗渊的浅层次位置,是黑蛇的居所。不久前黑蛇感受到暗渊深处的那扇门扉的震动,黑蛇不清楚这意味这什么,只是将其当做赤蛟即将出现的前兆,李熄安知道。 通道的震动着代表有人在另一边企图将门打开。 十万大山中知晓这个地方并且能发现推开门的,只有蝼。从白月之上射下那箭矢击穿大地,荡平玉钗顺德的所有骨像,连带着投影伤及藏匿在小世界中的本体。李熄安本以为十万大山失去了古老道统的威胁便会安定。 事实似乎有所差池。 蝼企图打开这扇门,打开这扇门做什么?是来找他?还是另有隐情?这都是未知数。 黑色的洋流被蜿蜒庞大的体躯甩于身后,金烛点亮这暗无天日的深渊。 感知中皆是水的沉浮。 身旁有人在看着自己吗,李熄安心头一跳,转动视线。 是玉钗顺德。 两者同行不见天日的深邃暗渊,就像他们相遇在那座象征死亡的海渊中。不过这次是蛟龙引路,身旁这是比较起来微渺不显眼的白色人影。 那对冰蓝的眼瞳盯着他。 “赤蛟,为何放弃?”她问,“那些生灵仍然以为你为黄河中的君王,但不是,我知道你最终没有接受。” 洋流咆哮着,让金烛模糊了一瞬。 “你认为会有多少生灵认为我成就了黄河之君?”蛟龙反问。 “按照这个时代说法,只有承冕生灵彼此间会感受到你没有承接黄河冠冕,除此之外,便是这个时代诞生的真一境生灵,真一生灵能随心所欲地感受天地,能发现你的不同。” “祖不行么?” “是我等不行。”玉钗顺德回答,“我们诞生自过去的九州,此世九州排斥我等,故而无法感召天地。” “我也不过于这方世界重新建立起了丝丝缕缕的微妙联系而已。” “如此。”李熄安没有再下潜,盘踞着,垂下巨大头颅面对玉钗顺德。 “黄河很特殊,至今为止未曾诞生君王。至于究竟特殊在哪里,又为何在古老群山皆承接冠冕的现在黄河仍然没有动静,之前我并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就在刚才,就在承冕仪式之中。” “在这条古老河流中应当足够诞生出堪称伟大的生命,若我接受,那个生命便连出现也不会出现。” “龙?” “龙。” “并非如我这般,而是天生的周天十类。你应当能感受到。” “过去也许能明白你说的这番话,但现在不行。我与这片天地的阻隔太明显。不妨详细的与我说说?”玉钗顺德侧过头。 “黄河选择我,是因为祂没有时间再去消磨,如你所见,战乱,纷争不止,妖魔们盘踞,就连海洋中的生灵都能逆行黄河抵达地陆深处。” “祂需要一个生灵帮助祂。” “所以选中了你?” “给予我冠冕,是祂认为能给予我的一切。这很悲哀,祂认为这条河流没有时间等到那头生灵的出现。如此,我便给祂时间。世人皆认为我为黄河之君,这很好,当那个生灵诞生之时,去取得他的王冠。” “也许等下一次来到黄河,你会看见新生的,来自雪域融化的水流,在咆哮中孕育新的生命。”玉钗顺德看见垂下的鬼面裂开笑容,她能感受到这头蛟龙发自内心地祝福那未来的黄河之君。 蛟龙昂首,既饱含威严,又充斥欢愉。 “而在此之前,无人能打扰其分毫!” “它将是安宁的。” “就算没有承冕,没有河图。在世人眼中,那头赤色蛟龙也是黄河之君,足够了,足够到真正的黄河君王成长起来。” “和过去的修行界差别真大。”玉钗顺德笑道。 此刻蛟龙昂首,她也需要微微抬头才能与那对明亮如炽日的巨瞳对视。 在过去,她所处的时代已经从九州这个古老文明的宏观上而言已经走到尽头,无可撼动者这是这个古老文明黄昏中诞生出的最后一丝微光,除此之外,只余黑暗。 他们修行,还未抵达真一之境时踏过人世间。 修行者们为了资源机缘无所不用,为一株灵草打生打死,为爬到更高处费尽心思。 一位阳神境修士脚底下便是堆积如山的枯骨,更不提极宫境的皇者。 祖……无法以常规的生灵数量来看待,他们有时会崩碎小世界。不过他们所处的时代,已经罕有真一境生灵的诞生了。真一境的祖,无法用任何资源和修行来累积,没有人知道一位祖的诞生究竟需要什么。 也许是某种契机,也许是某种感悟。 “一片古老世界的崛起,我从不是领头的那个,不过是走的路途比很多生灵早了一点,如此,自当庇护后来者,何必再戴冠冕?有生灵比我更需要它。”赤蛟继续说道,而在玉钗顺德眼中,这头蛟龙的身影在逐渐与九州大地上亘古伫立的身影们重合。 因为他们说着一样的话语,并为此行同样之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换作我熟知的任何一位君王来此,皆会如此。就算是掠夺生杀的狼王,他也从未提及继通明座后承戴长白之冕。” 玉钗顺德楞楞地。 “所以九州的崛起才会选择你们……”这声音微弱不可听闻,留于无可撼动者的内心深处。 如若先行者拿走所有,后来者又看向何方。 见证到河图中的奥秘还能清醒过来,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便是现世崛起群山所选择的君王么? 不,也许思维应当逆转。 正当他们是这样的生灵,群山才会选择他们。 ------题外话------ 还有一章,十二点之前。 有朋友对上一章感到疑惑和不解,不知道这一章的解释有没有让那些朋友释然些许。 /102/102249/28980846.html 219.绵延战火点燃八方 人间,几则消息在城市与城市间飞速传播。 折叠地陆的出现使曾经相邻的城市都变得遥远,在这样的情形下消息的传递采取了相当复古的方法。 信件。 不过靠的是那些以长途跋涉为活计的崛起者。 他们奔袭与太古的地陆之中,穿行与那些可怕妖魔的领地。从一座城市抵达另一座城市。 不过听说帝都那边研发了些新东西,灵气符和过去掌握的信息技术结合在了一起,效率不仅仅超越了现在靠崛起者奔袭的传播,更远胜和平年代的通讯手段。 至于仅仅凭借符箓穿行遥远的城市与城市之间,这种手段大抵只有精通此道的强大修士才能具备,暂时难以普及。 “黄河之君。”接收到消息的人们皆念叨着同样的名词。 “这是自接近黄河流域附近的几座古老城市中传递出来的消息,兰州,长安……” “也就是说消息准确?” “自然,何况这么多崛起者奔袭日夜,只是为了传递这样一则消息。是想告知我们,准备许久的事情可以开始着手了。”说话的那人来回踱步。 “以帝都为中心,将松散零落的城市重新聚集。再以其余古城为点,开辟出我们需要的空间。” “过去这个想法根本无法实现,因为黄河之乱永不止息。这条古老河流流尽无数地域,越过无数大山,其中诞生的妖魔数量多到难以想象。黄河群魔点燃的战火,我们人类为其买单,多少生存于黄河之畔的同胞被妖魔们吞食?多少崛起者为了抗争黄河中出现的妖魔而失去生命?” “松散的人类,就如同重回石器时代。而聚拢来的我们,才是真正的文明。” “黄河之君平息了战火,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以内,那种混乱的景象不会再次出现,的确可以开始了。” 大厅内脚步声停止。 “向帝都递去消息,宣化将全力协助该计划的进行!” 这样的场景上演在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中。 当然,仅仅局限于黄河流域所蔓延的北方,再以帝都为中心,将这盘散沙缓缓打湿,聚拢,终有一日会堆积成壁垒。 而西南方向传递的消息则完全不同。 自“干越之地”绵延至“八桂之水”。沿途无数大山大川的生灵离开了原本的栖息地,不约而同地前往同一个方向。世人所见,山峦开路,河川迭起,大妖弥天! 而同时,干越腹地,一座巍峨神山伫立镜湖之上。 碧水丹霞,通天福地。 山名——龙虎。 十大道宫,八十一座道观高居云端,正一道修士盘坐其中,吐纳霞彩,以此汇聚出相当壮观的景象,吐纳的云雾没有弥散,而是聚拢,色彩呈金紫,威势如龙与虎在云间争斗。 一道道金色符箓从山巅往下飞射。 正一门,天师府。 身披紫袍的老者站在山巅,视线越过云层,笔直望向西南。 身旁一道道金色符箓被他刻下名字,飞射而出,落到应得之人手中。然后那道了符箓的修士一个一个起身,面向高处。 那老人微微阖眼,以指代笔画下符箓,当枯枝般的手指与符箓分离的刹那,符箓如同利剑飞出,刺破云霄。 “小越王葛川。” 又是一道利剑刺破天穹,向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去。 “湘西蛊圣女。” 一道,接着一道,同时老者念出的名字门人大都有所听闻。 “清河执棋人薛邸,镇海大君李司乘……” 如今地陆间距离过于遥远,能让龙虎门人听闻过的崛起者无外乎其他,皆是在崛起路途中杀出血路来的狠人,同时庇护了一方,如此名号才会这般响亮。 一道又一道,老者几乎念完了门人记忆里听说过的强大崛起者。 而恰好的,老者身旁的符箓耗尽。 他站在原地许久,最终抬起手再次画符,比之前的威势和蕴含的灵更可怕。 “云梦苏诱鸢。” 做完这些,他放下手,宽大道袍随意飞舞,他低眉望向取得符箓起身的门人弟子。 几乎没有年轻的面孔,都是门中师叔一辈的老人物。 没有什么激昂的讲话和预料之中的命令,老者只是摆了摆手。 “去吧。” “路途遥远,诸位注意安全。” “是!”接过符箓者点头,手指掐诀,一道道剑气腾空而出! “停停停!你小子等等!”老者蓦然睁眼,朝着一位即将御剑而出的年轻人喊到。 在一种师叔辈的门人中,这个年轻人称得上显眼,可同时,他的剑光是最璀璨的。 “嗯?”年轻人回头。 “怎么了师兄?” “喏。”老者手指轻点,将一样东西递到了年轻人手中。 一枚暗金色的类似硬币一样的东西。 “这是?” 老者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从某意义上来说,这枚甲壳的主人也是你的师侄。此物,可保你们一次平安。” 年轻人将甲壳收下,郑重抱拳。 “承蒙师兄关心了。” 掐诀,剑光四溢,年轻人的身形刹那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将你的师侄们平安带回来。”老者说完,转身走远。除却打坐的地方出现几个空缺之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天地复苏第四年,仲夏,以十万大山为中心,域外生灵点燃战火,往后席卷诸多大山大川。 妖魔已行,人族自然不可无动于衷。 龙虎山天师府传符箓至众人,同时门人下山,剑指西南。 “嗯,不错,就这么写。”飞剑上,年轻人拨动着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这样一行话。从其翻过的界面来看,这位年轻的龙虎山天师的师弟喜欢写日记。 ………… 黄河暗渊之底。 一颗又一颗的星辰在李熄安脚底被点亮,规划点位,倒映门扉。 这是河图给予他那小部分中的一点学问。 让他可以精准地找到那扇门,并且推开,他的意识在延伸,透过这扇门延伸至十万大山的深处。 找到那个点。 “你仍然能得到河图乃是意外,如果没有河图,如何做到这点?”玉钗顺德曾发问。 “没有河图,还有这个。”李熄安拿出黄金甲壳。 暗金色的花纹下流淌玄奥文字。 “天然的钥匙。” “不过河图……的确强大,可以省下一把钥匙了。” 李熄安闭目,体内运转五行,那些星辰的点位在变化排列,推演着,直到得到李熄安需要的结果。 河图以星辰为剪影,宇宙规律为蓝本。李熄安若是有足够的灵气和精通运行河图的能力,他应当足以瞬息抵挡星海中任何地方。 那些旋转闪烁的星辰,便是黄河过去曾经流淌过的界域。 挪移,缓缓挪移。 需要将点位对准才行,其过程沉重万分,这是李熄安第一次运行类似宇法的规律。 暗渊之底,一声爆鸣! 李熄安猛地睁眼,眼前是蔓延开的黑暗,像一道漩涡,充斥着极其不稳定的裂缝碎片。 他推开了门! /102/102249/28980847.html 220.商城里掉下来个大宝贝 十万大山之外,一处偏僻城镇。 杂草丛生,密林环绕。 这原本是个依山傍水的镇子,因为天地崛起,妖魔并生的缘故早已荒废。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是被妖魔吞食入腹,就是迁走,除了废墟之外,几乎看不到人类过去活动的痕迹。 在小镇边缘,很多房屋被草木吞没,被新生的河流卷走,这下便只有中心位置那个巨大商场显眼,伫立着,任由藤蔓攀爬。 一伙人正在此地歇脚,从这行人的周身波动来看,为崛起者。 可能崛起的时间并不久,散发着十分显眼的灵气波动,这是许多初入路途的修士难以精准控制灵气运行的征兆。 游走在折叠地陆中的崛起者们知晓的常识,人类废弃的城市大都安全。 因为这里没有妖魔需要的灵植山宝,也没有妖魔能拿来进食的活人。妖魔们居于折叠地陆中的神秘大山大河,对人类城镇的废墟并没有兴趣。 可奇怪的是,那名有着灵气的波动的人反而是这群人中地位最低的那个。 他们在交谈,为首的男人手中拨弄着项链样式的灵器。 “这项链上的禁制很复杂,可能是阳神境的狠人设置,解开这禁制需要时间。”男人皱眉。 “阳神境?”男人身旁的人惊诧,提到这个可怕的境界连语气都不自觉压低了几分。 “老大能确定么?真是阳神境的怪物?” “一个平平无奇的禁制,连我都在短时内的无法破解开,除非俱灵境中还有比我精通灵器之道百倍的人,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男人摇头。 有人咂舌。 “想着出来捞点,捞到人家阳神怪物的头上了?老大,要不咱们还是……” “还是什么?”男人冷笑。 他的视线挪移,落在这座商场的角落,深红的液体在那里蔓延,依稀可见一条耷拉着的纤细手臂。 “那女人死都死了,天高路远,妖魔横行,谁知道是死在我们手上?何况若这几个人真的与那阳神境关系匪浅,在最初遇到我们时就该搬出来压我等了。” “而且,她不是什么都没法说么?”男人抬脚,将一直踩在脚底下的人影踹出去。 人影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留下血痕,停在这群人围成的圈的中央。 那灵气波动最为明显的中年男人咧嘴笑道。 “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这么标志的女娃子,还是崛起者,就这么独享,还折腾成这样,何必呢?” “老吴,你崛起后身子还如此发虚不是没道理!”有人喊到,一下子这群人吹起口哨,让中年男人苦笑连连。 “她灵脉被我废了。”男人起身走到那个人影身前,众人霎时安静看向那里。 “但可惜不是个雏,也是,这么漂亮,谁知道睡了多少男人。” 躺在地上的是个赤身裸体满是淤青的女人,眼神空洞,嘴唇开裂,就这样半躺着,若不是那点气息,只怕会认为是个死人。腹部极其下半身满是鲜血,在光洁的皮肤上留下狰狞黑痂。 “这世道,蠢人何其多,过得舒坦的,永远是我们这些看得清的人。”男人蹲下身,掐住女人的脸。 “十万大山中爆发的战争想想也知道,是我们能插手的么?这些时日,这座古老山脉沦陷的消息传得大街小巷都是,以这座山脉为中心,有多少恐怖的东西在往这边来?当然,还有不知多少想要来者浑水摸鱼的蠢货。” “我说我们是一队来自巴祥的崛起者,想去十万大山助各位一臂之力,这群蠢货看老吴身上的浅显的灵气就这么信了,信了不说,还放松了警惕。说实话姑娘,我都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你们两个俱灵,死的连鸡崽都不如。”男人一边笑着,一边拍打着女人苍白的脸。 “不过,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们,给这项链设下禁制的阳神是谁,在哪。可以放你一命,至于这荒郊野岭你怎么活下去就不光我们的事了。如何?” “老大……”中年男人目光死死地盯着这赤裸的女人,不禁开口道。 “闭嘴!”男人厉喝。 他再次看向那张苍白精致的脸,语气柔和下来。 “怎么样?” 女人转动眼球,嘴唇蠕动。 男人面色一喜,只要他知晓设下禁制的那名阳神是谁,就可以在今后避开,再无后顾之忧。 但正当男人俯身去听时,商场外一声爆鸣! 大地震动,声如闷雷。 众人抬头,借住商场破碎的裂痕,看见外面的巨大光柱。 “乖乖……” 男人皱眉,起身,那道光柱从天而降,就击坠在距离小镇废墟不远处的山峦中,他是目力极好,看见光柱与大地相接的位置,河流被刹那蒸干! 同时,这座商场的上方传来巨响,混泥土裹着掉色的墙灰落下来。 这种声音……就像厚重金属之间的碰撞。 旋即,商场一层的天花板开裂。 “咚——!” 有一个东西从天上砸了下来。 烟尘弥漫,众人运灵护体,不然仅仅是这轰鸣就足以使他们的内脏粉碎! “什么东西?” “我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妈的能不能往好点的地方想,说不定天降异宝到爷爷手上呢?” 一行人彼此说着垃圾话,以此缓解内心深处的紧张情绪。 烟尘消散,众人瞪大眼睛。 就连男人紧锁的眉头都散开,脸上变成吃惊的神色。 竟是一方青铜大鼎。 厚重,朴实,鼎身上篆刻的象形文字彰显古老,原始的气息蔓延,令众人难以说出话来。 浓郁至极的灵气在狂涌,这片空地都被这大鼎给砸的凹陷进去。 “还真特么有宝贝啊!” 过来许久,那人嘴里蹦出话来,同时也打破了众人死一般的沉默。 “那光柱,便是这青铜鼎?”有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几人的目光都盯着青铜鼎发亮,身体都不自觉往中心位置靠。 “传说中的古老山脉深处尽是这样的宝贝,不然那些君王怎么会这么强,没想到咱们也有发迹的一天!” “宝贝?”男人吃惊的面色收敛起来,盯着前方的青铜鼎。 他精通灵器一道,总觉得这鼎比起天然的宝物,更接近某种“器”。 器? 男人瞳孔猛缩。 如果这真的是某个生灵的器,那这个生灵该是何种存在? 他目光隐秘地瞥过众人,他们显然还沉浸在宝物从天而降的欣喜之中,脸因兴奋而涨红。 缓缓后退。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男人的身形在逐渐消失于黑暗。 后退,后退…… “嘭!”后背抵到了墙壁。 男人正要回头,可他突然间意识到,商场一层的这个地方,是不可能有墙壁的。 余光瞥到了黑色衣角。 呼吸一窒。 /102/102249/28980848.html 221.鳄主象母 商场大厅,在众人围绕着神秘青铜鼎争论不休的时候。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被扔了出来。 瞬息间,得到宝物的兴奋欢愉戛然而止,几人的面色仿若凝固。 飞出来的人是他们的首领。 俱灵境巅峰的强者,精通灵器一道的大师。 就这样像被扔垃圾一样扔出来,四肢都扭曲,满身是血。 死寂。 他们僵硬地扭头,看向商场一角的黑暗。 地上半躺着的那个女人也微微扭头,空洞的眼瞳中有了丝丝光亮。 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就像有人赤脚在地板上行走。 随后,他们看见黑暗中亮起一对金色瞳目。 可怕的压力填满了这片空间,与那对诡异瞳目对视的人直接被压垮,当即毙命! “老李!” “老张!” 余下还能行动的人一步一步后退,不仅仅是庞然无边的压力,还有来自内心深处被引爆的恐惧。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们连与其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一行人的行动已经十分小心,如今强大的妖魔和崛起者们都位于十万大山深处,十万大山外并无多少强大生灵。 可眼前的一幕将他们心中的规划策略全部打碎。 那对金烛在黑暗中摇曳,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成为压倒他们的最后一片稻草。 “啊啊啊啊!”一个人疯了。 他扔下了武器,直奔向商场的大门。 但未走出几步就被金色的火焰点燃,烧成虚无。 一个,两个,这像是某种信号。 所有人皆被火焰吞没,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 地上半躺着的女人眼瞳转动,她有些吃惊,显然她看清了黑暗中存在的模样。 一个看上去年龄并不大的少年。 披着宽大如云的玄衣,满身都是伤痕,但随着他行走,流云般的金火燃烧,这焚尽了恶徒的火焰在治愈他的伤口。 少年伸手,坠落在大厅中央的青铜鼎轰鸣,消失在其手中。 “咳咳咳……”这时女人才发觉最开始的那个男人没有死,他被砸至鼎身,而此刻青铜鼎被召回,男人失去了支撑,瘫倒在地。 她想开口,可喉咙滚动说不出话来。 而那个神秘少年也从始至终没有向她投下丁点视线,就连她预料之中的怜悯和施舍都没有,径直地向那个男人走去。 扼住男人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问个路。”他说道。 ………… 这是一次罕见的情形。 李熄安推开了门,运行河图规定点位。 如果没有意外,那道光柱应该出现在十万大山的深处,但是没有,那通道被阻断了。 就像有人强行将门的另一面给抵住,他没能成功抵达十万大山,甚至因为空间乱流而受了伤。 最终出现在十万大山的外部,途中护身的载天鼎被压缩至极的空间挤压拍飞,他找过来,便是如今呈现的一幕。 被打碎了四肢如同尸体的男人被李熄安提起。 其过往在他眼中倒映。 黑市,贩卖,媒介,跟踪,路途上下杀手,掠夺宝物。 听闻十万大山的消息,嗅到机会,前来,成功逮到羔羊。 消息…… 李熄安凝神,那一段记忆几乎在以秒为界限重塑。 “外界入侵。” “天师府。” 外界入侵?哪里来的外界入侵? 调动,继续调动。 西南方向,更深处的西南密林。 甚至并不准确,只是听闻。毕竟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为了此事而来,他是为了狩猎同行者,无需刻意关注这些消息。 “大人……小的未曾动过您的法器,还请……还请饶命……”男人吐出支离破碎的话语。 “我等也未曾行恶事,再次汇聚不过是听闻十万大山有难,前来助古老山脉一臂之力啊。” 李熄安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地上半躺着挣扎的女人。 男人当即明白了意思,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伤势解释道。 “这个女人是个肮脏的偷盗者,还有她们是一支队伍,行苟且之事被我等发现后还想倒打一耙!见我兄弟刚刚茅庐崛起不久,便与那些贼人对我们兄弟几个动手!” “我们兄弟几个淳朴,开始时哪经得起这女人的诱骗,满嘴都是谎言,一位兄弟都在其中差点死去。” 男人更咽着。 见到李熄安面生不变便知晓此事已经成功一半。他熟知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对于小心机手段从不留意,他们会相信自己的力量,如此,一些小小的话术和手段使他无往不利。 看来现在也不例外。 男人不禁窃喜。 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就知晓年轻,甚至比他这次狩猎的小羊羔还要年轻许多。拥有强大的实力,但大都没有相对应的老辣心思。如若不是眼前这个少年拥有的力量过于前方,在他眼中也无非是只别样的羊羔。 “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就知道年轻,甚至比此次狩猎的小羊羔还要年轻许多……”话语声很轻,却令男人更咽的动作停滞。 “不过是只别样的羊羔罢了。”李熄安淡淡地说。 男人还想开口,可李熄安竖起指头。 “嘘。” “轰——!”烈焰燃烧带来的膨胀气浪掀起袖袍。 刹那的刺目光亮在李熄安脸上肆意泼洒阴影。 垂下手臂,金火消弭,他看向不远处那个赤裸的女人。 ………… “如何?”商场外的空地上方,一条晶莹臂膀悬浮着,其上坐着玉钗顺德。 她看向自商场中走出来的李熄安。 “糟糕透顶。”李熄安摇头。 他回头,透过商场的大门,可以看见跪拜的人影。 “你的伤势已经痊愈,载天鼎也寻了回来,如何能称之为糟糕透顶?” “是十万大山糟糕透顶。”李熄安转身。 狂风骤起。 扩散开的狂风将砂石吹散,巨大的赤色龙影转瞬即逝。龙影腾空,撕裂云霄,向着某个方向巡游而去。 那是十万大山的方向。 “究竟发生了什么?” “入侵。” “不是来自古老道统,这是现世生灵之间的战争。”李熄安沉声回答。 “十万大山的君王呢?有这样的生灵存在的土地,很难想象的到现世有人能够做到威胁和入侵。” “消失了。” “这道消息是黎部传递给外界的,在过去,有圣王存在的黎部哪怕面对古修士的入侵都不惧怕,但现在十万大山的圣王不见了,黎部人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与黎部子民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们坚毅骄傲,并守护着一些古老的知识和传统。他们不会轻易向外界求援。” “除非……他们清楚的知晓守不住这座大山是么?”玉钗顺德的目光往山峦延伸。 “入侵者来自更深处。”李熄安回想那个女人的记忆。 “西南角的更深处,具体不知,但传话者将其称呼为‘鳄主’与‘象母’,他们是来自古老地陆一角的统治者。” ------题外话------ 好像有朋友不清楚些地理位置。 这里西南角就是三角区。 这里设定的十万大山也在那里。 同时关于十万大山这个地方,很多地方的山区都叫这名,湖南那边也有。 咱们这的就在鸡屁股那一块,明白了吧,是不是相当浅显易懂(* ̄3 ̄)╭ /102/102249/28980849.html 222.埋葬诸敌(4k) 十万大山,山峦河川之间,无数道遁光飞速闪过。 剑光,葫芦,宝刀,各方崛起者凭借自己的器在高空飞速遁行。 而上空,是蔓延过来的漆黑云层。 煞气弥天。 原本明亮的白昼因此晦暗,黑云从四面八方推过来,所及之处,天地皆失去色彩。 在一些古老传说之中记载过这样的诡异云层,是可怖妖魔出世的征兆,称其为妖云。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黑色云层之上,隐约可以看见庞大如山的妖魔掠过,不止一头,数量不可计算,也根本看不清! 还有些妖魔在山峰与山峰之间跳跃,在地平线的尽头,是高耸的庞然大物。 地上的人们抬头,看见这番景象无一不是震撼的。 人类竟然可以与妖魔同行,甚至显得异常和谐。 这是来自外界的生灵们,来自四方,他们的路途本不该彼此相遇,但此刻已经接近了战场中心。 十万大山的山脉地域无穷大,众多的线条从各个角度迈入其中,终于于此时汇聚于一点。 踩在飞剑上的年轻道士随手拿出一枚丹药甩出去,后方的中年人接过,吞服。 “多谢师叔。”中年人一拜。 “无需多礼。路途太过遥远,就算有着风雷符对我等的消耗也是个相当庞大的数目,调整好气息,我们快到了。” 中年人的视线跟着前方延伸。 已经可以看见群山间伫立的那座漆黑神山。 而符箓感召下的目的地,就在那座漆黑神山附近。 整座山脉绵延千万里,皆被这座神山给分隔开。符箓原本有着传送的功效,却因为神山封锁,他们所有人都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飞盾进十万大山的区域。 以这座漆黑神山为中心,一边是正常的白昼,一边是异样的永夜。 星辰在另一边烁灭,形成升天壁障。 “不过师叔,这些大妖魔也是天师请过来的?”他瞥过四方妖云,迟疑道。 “谁知道呢?”年轻道士耸肩。 “也许是,也许不是,总归不用担心我们和那群大妖打起来。” “嗯?”那年轻道士一愣。 前方出现的不是预料之中的山峦密林。 是凹陷的大地。 色彩惨白。 象征生命的森绿在那里走到了尽头。 从空中向那个方向投下视线,目力可以触及的所有地方,全是这样的惨白大地。以某一处为界限,呈现圈形,失去山峦,大地凹陷。 年轻道士心中大约估算着凹陷进去的大地深度。 在他们这个角度,凹陷也许并不明显,但如果是在地面上观察,这个凹陷的程度可能有数百米,乃至千米。 若是仅仅是将大地击穿到这个深度,对于极宫境而言很容易。但关键在于这种规模的地形变化……他沉思着。 现世不可能存在能造就这种级别的破坏的生灵。 他猛地抬头,手指掐诀。 自眉心扩散出一股无形之气,雷霆狂涌! 几乎是同时发生,自密林的一角飞射出一杆漆黑长矛。 被雷光湮灭。 “敌袭!” 数十道飞遁的剑光停下,剑身垂直,而修士踩在剑柄上,皆掐法决,目如炬火。 轰隆隆!妖云滚动。 几头庞然如山的大妖魔坠落。 撼动大地,再自烟尘中起身,魔神般的身躯肌肉起伏,獠牙摩擦。 密林的那一角,站着一名赤裸上身的男人,手持畸形黑刺,带着一串串骨链。在骨链上还有残留的肌肉组织,甚至有血正在往下滴落。 他裂开嘴。 身后,一道又一道巨大阴影浮现,煞气铺天。 “胆子真大啊。”背负天光之人目光漠然,俯瞰群山间起身的外域妖魔。 此时,上空传来神念。 “我等先行,此地交付于尔等。天师府,可别让我等失望。” “安心。”年轻道士提剑,口中念诵真言。 “自当埋葬诸敌。” 妖云滚滚,其下是煌煌威光! ………… 群山中的某个隐秘角落,有人顺着河流往上游行走。 直到走到某一处,他伸手。 可预料之中的触感没有出现,这本来伫立着“门”的地方空无一物。 人影抬头。 眸中是暗沉的黄金。 “这里本该是黎部隔离外界的壁垒,现在壁垒消失了。”李熄安收手。 “那个掌握了宇法的生灵布置的?” “没错。” “只要他存在,这个壁垒就不会消失,若不是以比壁垒强硬数倍的力量,根本无法击穿这壁垒。这是他扭曲了黎部周围的空间造就的安全所,也模糊这片空间中事物的存在。” “所以我的门人在十万大山中找不到其具体所在地。” “现世应该不存在能威胁到蝼的生灵。”李熄安摇头,踏步,消失在原地。 没有蝼设置下的壁障,在此地行走和外界没有区别,没有阻碍。 几乎在下一个呼吸前,李熄安就出现在了黎部内。 熟悉的屋舍,熟悉的街道,还有那道记忆中用来拉队和歌的小河小山坡。 唯独没有人。 这很诡异。 按理来说,黎部居于十万大山的东北侧,来自西南角的入侵如果不越过那座沉星山,无法到达这里。李熄安环顾四周,屋舍也没有遭到破坏。 整个黎部的建筑是完好的。 不对! 神念朝着某一个方向延伸,侵蚀,这道神念的侵略性很可怕,携带着神火,然后,神念停滞在某一处地方,无法寸进,神火灼烧着某样东西。 空间浮泛起了波澜。 玉钗顺德静静地瞥过一眼。 “这便是黎部的子民么。” 金色的神火扩散,层层涟漪最后不堪重负,嘭的一下碎裂了。 露出那个地方原本的样貌。 是一方在黎部中造就出的狭缝空间。 当这道裂痕出现,一股灵气横行出来,杀向李熄安。 那是道拳风。 可在即将触及李熄安鼻尖的刹那,拳风消失了,挥拳者愕然。 “是您?” 李熄安的神色并无变化,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眼前的男孩。 也许不能称之为男孩了,应该是青年。当年李熄安从鬼棺苏醒,赐予一道崛起路的男孩经过两载时光的磨砺,褪去了稚嫩,硬朗起线条,就连体内运行的灵气都不同凡响。 青年想开口,可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晓对方的名字。 群山间传递的“烛”之名号,那不是对方的真名。 “南烛。”李熄安说道。 “南烛大人。”青年一拜。 可视线的余光瞥到的这位君王在伸手打招呼,不是朝他,是向着他的身后。青年回头,裂缝处正站着一个女孩,原本紧张的情绪还没退去,显得愣愣的。 女孩眨巴眼睛。 “不记得我了么?”李熄安笑道。 女孩像是猛地惊醒,甚至没有顾及李熄安身边弥漫的金色火焰,在他的面容上仔细扫过几眼。 明白了什么,不自禁捂嘴。 在被神火焚烧毁灭的裂痕位置,正不断有人涌过来。李熄安透过这道裂痕,可以看见裂痕背面的建筑物,很粗糙,显然是以灵力暴力铸就,而且铸就者的灵气掌握程度并不精妙。 “你们的王呢?” “还有,你们的巫呢?”聚拢来的人群中没有李熄安熟知的任何一个大巫。 甚至说,没有几个具备灵气的人。 “他们……”青年正准备回答,却被狂涌的灵气中断了话语。 金色的火在升腾,位于中心的人影眼底浮现莲花。 逆流。 李熄安的视角内,是时光在倒退,而呈现出的则是人潮分离成两方,一方留在这里,还有一方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些不同色彩的衣袖代表着不同流派立于顶端的大巫,他们是领头人。 而同时,一位大巫留下了一座黄金石碑。 在此地开辟狭缝空间,让没有灵气的人居于狭缝空间深处。 随后,他们踏上了征途。 李熄安站立的地方,恰好与那大巫的目光对视。 没有蝼。 十万大山的圣王呢? 画面继续转动,向更久远的过去推进,像上了年头的录像带,断断续续地播送着大巫间的谈话。 “圣王给我们留下了这个。” “合意?让整个黎部全部龟缩起来吗?我等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就算圣王离开,黎部也依然会拱卫这片土地。” “圣王最后是这样的吩咐的,随后他踏进了未知的黑暗中,我们不再可见。圣王曾经预言古修士会再度归来已经成真,显然,圣王此举有着他的考量。” “圣王啊!”那位大巫咆哮。 “十万大山是我等家园,不可能放任外域生灵肆意踏足!他们已经将手伸向了沉星山,再往后,是否就会抵达我们这里?要是龟缩于此,我等没有脸面去面见先祖!” “蛊虫向这里传递了消息,沉星山将整个十万大山与外界隔离了。只能以肉身踏足这座古山脉,无法再传送。” “无法传送究竟是什么意思?外域生灵可不会传送!古修士也在这段时间无法卷土重来,无法传送,究竟在抗拒什么?” “我不知,但我知晓,当有人去浴血。” 那一日,大巫间展开了会议,依旧在那熟悉的无窗屋舍之中。 不过李熄安所见的生面孔不少。 这两载时光,变化良多。 大巫们商议,最终决定愿意前往西南角踏入战场的人与他们一起,留下不愿与无灵之人。有着圣王的黄金碑文,这里当坚不可摧,就算他们战败,圣王不显,这里沦为域外生灵的土地,他们也不会被发现。 而在商议结束之时,黎部来了一位造访者。 舍。 她被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十万大山诸灵避让,隐去山林或深湖,不可前往战场。 这显然不是圣王的作风,眼前来袭的域外生灵虽然强大,但远远不及当初黎部以及十万大山诸灵面对的古修士。避让绝不是这位君王的风格,或者说,任何君王对于自己的土地都不存在避让这个词汇。 让君王让出他的土地,此为僭越。 如此,十万大山中的所有生灵心中都升起一个同样的疑惑。 “圣王为何?” 圣王为何?为何?可无人能回答他们,圣王消失了。 于是,李熄安看见了这座山脉中生灵的选择。 他们失去了君王,可仍要一战。 这很沉重,李熄安知道。当今天地崛起,古老山脉将冠冕压在一位生灵之上,谓之承冕。承冕生灵拥有的权柄和成长速度远超一般生灵,如此,这是这方世界的选择,也是归宿。若没有一个强大的生灵为群山遮挡风雨,诸灵将没有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君王的出现,就是为了给予后来者宽裕的成长。 所以,没有圣王的黎部,没有君王的十万大山,对于域外生灵而言自然显得羸弱。何况,那是一方比十万大山地域更宽阔的土地养育出的统治者。 画面一转。 李熄安的眼前出现了两道庞然无边的身影。 一者白身长鼻獠牙大耳,一者碧鳞头角利齿横尾。 这也是蛊虫给大巫们传递过来的信息。 两尊极其可怕的妖皇。 现世妖皇大都比过去的极宫境皇者来的可怕,而眼前这两尊,已然是妖皇中佼佼者。可金色的火焰升腾,将画面焚烧殆尽,那两道巨影也自然而然被吞没其中。 画面回到了现在。 不过一瞬。 在青年眼中,不过一个失神,那显化出的莲花便不见了踪影。 随之,李熄安转身。 他伸手,将那死寂的狭缝空间燃烧,使居于其中的人们重新落于地上。 人们都望着金火中央的人影。 “不必深居狭缝,这本就是你们的土地,何必躲躲藏藏。”那人影抬手,一方大鼎显化。 “它会护佑你们平安。” 大鼎落下,鹿王踢踏着,垂首,注视众人。 “烛!”有人看见那方大鼎,终于认清眼前之人。 更有知晓内情之人摇头道:“君王不可,此为您的器,失去了这大鼎,您的安危也难以保证。不必为了我们浪费如此强大的器物,我等不值。” “器,为人所用也才称其为器。”李熄安很平静。 “而且,就算没有了我所有的器,那域外生灵一样会死,无非是换一种死法罢了。” 金色火焰流转,遮掩住众人视线。 随后,狂风骤起。 一道巨大龙影笔直升空! ------题外话------ 合章了,今天夜不能寐,差点没更出来 /102/102249/28980850.html 223.烛火已至 十万大山中心,黑色神山伫立云端之上,绵延千里的惨白大地灵气奔腾。 这里已然化作战场。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年轻道士闭目,口诵睁眼,手指掐诀,双手食指与小拇指相碰,形如挽弓。 背后悬浮的那柄剑震动,刹那隐没于云霄。 他睁眼,抬手,光芒万丈,好似明镜照月。风声呼啸,拍向他的那一只巨掌停滞不动。这个对比起来微渺的人类仅仅凭借肉身让大妖魔无法发力,紧接着,这头妖魔的骨骼,皮肤开始碎裂,它痛苦地嘶吼。 可下一刻,嘶吼声停止,因为那柄消失于云霄的剑化作千万柄落下,割下了这头妖魔的头颅,连带着其神魂也一并崩毁! 这远远不是结束,十数名道士皆作此状。 眉心覆映金光。 他们在呼应师叔降下来的剑阵。 “去!”他们厉喝。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轰隆隆!成千上万柄落下的神剑被裹上了金色雷光,此时的天际,仿若化为雷海,其中蕴含的正一浩荡之气令那些可怖的外域大妖魔都心生畏惧,头皮发麻。他们形体各异,但这里的崛起者们注意到对方的特征,其中最为强悍的几位本体是巨象与巨鳄,象看似神圣,却妖邪诡异。鳄狰狞极端,却潜伏暗处,喜好窥视。 而那些留下的来自域内的大妖们虽然个体比对方强大,但显然不如对方有序。 象和鳄是两个庞大族群。 何况更加强大的大妖王们在那无边妖云之上,他们前往了漆黑神山的背面,不用想也知晓,那里会是更加惨烈的战场。 年轻道士手掌虚握,运行的灵气在短暂时间内超出他的上限,这一击像他的手掌贯穿了天穹。 筋脉狂乱。 但他深知这方剑阵必将落下! 天师府下山数十位门人,且修为皆为阳神。这是摆下道场,以来克伐无匹妖皇的最低标准。 他的剑下并非没有皇者亡魂,但那是来自古老时代的皇者,破败不堪,而几乎让十万大山没有办法的妖皇,也远远超出了寻常生灵能够触及的范畴。 他们得尽快将眼前之事处理。 灵气被席卷,狂暴的雷霆携带煌煌天威降下!一道又一道响彻云霄的轰鸣声,每一声的响彻与结束都象征一头外域妖魔的粉碎。 直到…… 大地深处,那头生灵的站起。 他背负的棘刺像竖立的绵延山脉!如成千上万柄厚重的巨刃! 浑身披覆鳞甲,垂落着修长巨大的狰狞头颅。 只是出现,落下的剑光就被阻碍了。凭空出现了一道屏障,深绿色,夹杂着黑,像沼泽,看一眼便令人头脑发晕。 清脆的碎裂声响个不停。 那些砸在黑绿色屏障上的剑阵在经历了短短时间的阻碍后落下,可落下的,只是废铁,被侵蚀了,连带着剑身上的雷光。 “鳄主!” 呈现这种可怕的景象的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头生灵的名号。 但鳄主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他出现在这里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在神山另一端的,只有那尊象母?大部分的生灵赶往的地方,甚至包括十万大山原本的生灵们竭尽全力仅仅是在抗衡一尊象母? 诸灵恶寒。 鳄主抬起来狰狞巨大的头颅,在这一刻,年轻道士看见了充满疯狂与毁灭欲望的猩红巨瞳! 心脏像被死死地握住了。 这头生灵是冲他来的!不,不止是他,是龙虎山门人!这头生灵仿佛知晓他们的布置,而布置道场需要时间,这也是他们留下来处理此地事端的原因,处理完后于隐秘处布置道场,克伐来者。 那只巨瞳中真的是疯狂么? “吼!”大地上伫立的大妖王们咆哮。 他们毫不犹豫地扑杀上去。 年轻道士猛地惊醒,他们没有时间,但这些大妖王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摆道场!”他吼道。 门人以此排开,就在彼此间灵气和道场中介质开始产生联系的时候,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黑色的沼泽蔓延,在惨白的大地上像一摊蠕动的烂肉。可就是这令人作呕的存在将扑杀上去的妖王们吞噬,拆解。 “吼……”一头黑色巨熊瞬息失去了皮肤毛发,再被那只覆盖黑绿鳞片的利爪砸碎了头颅。 所有的妖王都不例外。 能够撑到鳄主面前的生灵已经十分强大,大部分都直接被杀死在了黑色沼泽中。 鳄主躬着身躯行走大地,两条手臂得以悬空,而强壮长尾摆动,乍一看就仿若挪移的绵延山脊。 他舔舐着利爪上的血,目光中没有所谓享受的情绪,只有漠然,对一切生命的漠然。而沼泽中有其他庞大的身影游荡,他们有着相似的鳞甲与牙齿。 鳄群。 无尽沼泽与河流中立于顶端的王者族群,此为鳄。而这头生灵,是王者族群中诞生出的王者,他们的那一片土地上的人们敬畏地将其称之为——塔姆修,黑沼泽地的主人,亦为阴影的国度的国王。 因为鳄群游弋河流中往往伴随着可怖的阴影。 而这头生灵,在那里的人们看来,是吞没一个国家的河流恶魔。人们供奉他,并相信这头王者的出现,定是来自河流一下的阴影国度,他早已建立了他的国,鳄群是他的子民,也是恶魔的代行者。 过去,阴影的确吞没了国家,并与那唯一的白色共同统治了无边无际的西南角。 而现在,他们开始踏足更古老更宽阔的地域。 鳄主抬头,目光锁定了天上的人影。 “结阵!”年轻道士浑身的灵气都在沸腾,“老家伙你竟然认为你喊来的那些崛起者能对付这东西!” 他嘴角溢血,筋脉因为过度扩张而涨裂。 天雷结阵,蕴含不可侵犯的威严。可下一刹,黑色沼泽中的污水冲天而起,刺破了天雷,将其化作浊光,将所有龙虎门人钉穿。 伫立天际,仿若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十字。 年轻道士的掌心已经握住了那暗金色甲壳,但在灵气浇筑的时候,鳄主的动作停下了。 巨大狰狞的头颅盯着某个方向。 “轰——!”整片黑沼泽冲天而起,化作壁障! 可有东西比这更快! 那是一道赤色的影子。 依稀间能看见被拉伸成线性的刺目金光,像一道闪电,这是那赤影的眼睛! 黑绿与赤色相撞了。 轰! 气浪,激荡的灵气,以及扩散开来的金色火焰与被焚烧的沼泽黑水混杂在一起,不过须臾,剧烈的晃动将接天十字撕碎,年轻道士灌入灵气的举动也因此终止。 在焚天金火下,众人急速退去。 “师叔……那是什么?”有人回头,瞥见那末日般的景象,难以想象这是两头现世生灵所造就。 “太行山神,此世我们所能知晓的第一位承冕君王。” “赤色,龙影,金色烛火,是那位没错。在十万大山最初遭遇古修士入侵时,便是这位与十万大山的君王蝼力挽狂澜。”道士回答,“但没想到,太行距离这里如此遥远的距离,这位竟然能赶到。” 说完,他随手嗑药。 掏出一柄备用飞剑躺下,深深地呼气。 “无量天尊!我不信那老东西不知道这位要来,这位来了,十万大山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102/102249/28980851.html 224.弑王 漆黑神山的另一端,白象群盘坐高天。 皆象首人身,披袈裟。 下方是绵延的战火,四方梵音并起,将众人吞没。 而在高天之上,白象群盘坐的地方,被一双巨大手掌托起,再往后看不清那庞然大物的存在,被云海笼罩。 “呼……”持戟的男人浑身破碎,但他仍然面向高天上的群魔。 在他身后,是几乎濒死依靠蛊虫来维持生机的蛊圣女。 小越王葛川,他诛杀无数妖魔,庇护一方万民。但在所谓的白色国主面前,沦落到这种境地。 那群妖魔身上的衣服葛川看的真切。 有一部分来自黎部大巫了,白象群为纯白,他们将世人的鲜血点缀在眉心,视为对此人的引渡。 而除却高天上的苍白群魔,大地上还有游荡的海水。 镇海大君李乘司那那清河的执棋人对上了他们的老朋友,深渊中的盘踞者们。这完全是意料之外,来自西南角的入侵竟然会存在海洋中的妖魔。甚至十万大山中的生灵传达出来的消息没有丝毫描述。 在那隐藏于云端的大手中,捧着一个神龛。 里面封存着一头黑色大蛇。 “诸位考虑的如何了?”极高极远的地方传来声音。 “入我之国,自当为尔等接引神圣的白,成为盘坐高天俯瞰万民中的一位。”声音仿若有无数种声音结合而成,无法分辨其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小孩或老者。 “十万大山的诸多生灵已然成为我的国民,诸位不妨考虑一番。” “象母慈悲,决意引渡尔等,为何还不跪拜!”云端上方,手持长柄大刀的白象生灵厉喝道。 “傻逼!”葛川举起手中的大戟,但下一刻便被那生灵挥刀降下的梵音笼罩。 “他们的野心很大,也很聪明。想要的远远不是表面上占据十万大山,他们想将这块土地真正变成他们的,让我们再也夺不回来。”蛊虫在蛊圣女体内攀爬,将其破败止息,甚至能看见她的白净面庞下扭曲的蛊虫影子。 “佛道梵音。”蛊圣女低语。 “而且是邪佛!” “在我们现在只有等龙虎的道士来摆下道场,不然我们无法破局。上面那头大的还至今未曾显身,我们的准备仍然不够。胜利了太久,有些忽视其他地方的生灵了。” “承冕生灵比之他们如何?”男人问道。 “未曾见过,但十万大山的那位圣王在时不见他们,显然他们畏惧。” “他们畏惧……”男人冷笑,“那便够了!” 大戟抡转,他的身上燃烧起漆黑的火。 “这代表他们不过是群欺软怕硬的邪魔,甚至不敢与这座古老大山真正较量!邪魔,也敢摆出与佛等同的架势?” 他大笑。 可同时一道传音落在了蛊圣女的脑海中。 “借助你的蛊,离开,世人应当知晓这场惨烈的失败,并为此继续争斗。” “妄语!”云端上的持刀白象寒声。 “传话太监罢了,也敢与我这样讲话?”男人身形消失,转瞬出现那头白象生灵的身前,大戟将近,覆映黑色冷光。 刀与戟交错,梵音如潮,化解了男人身上燃烧的黑火,连带着灵气也被掐灭。 原本惶恐的白象生灵当即裂开了笑容,他面露慈悲之色,满是惋惜。 “我之国主愿意接引尔等已经是莫大的荣光,可惜……” 大刀劈下,那本就残破的大戟碎裂,男人倒飞出去,生机在空中逐渐消散。 他见到男人最后一抹灵气泯灭。 “世人皆苦,不愿入我等国度也就罢了,甚至口出狂言。” “安息吧。” “愿你来世是神圣的白。”他收回大刀,躬身低颂。 但很快,他眼睛猛地睁大,那个女人不消失了!那个原本濒死的女人! “轰——!”威严自高天降下,那是国主的愠怒。 国主看中那个女人身体。 所谓佛无真身,白色国主若是愿意,她可以得到取代任何身躯。那个女人,便是此次国主物色到的上好躯壳。 梵音不绝,滔滔作响,响彻天宇,随之,无边无际的土地被白色国主的意志笼罩。 知道了。 有生灵在笑。 整个天空都是那诡谲万分的笑容。 “逃不掉的,世人怎可能避开佛的眼睛。” 持刀的白象生灵跳下云端。 梵音之下,万灵只有朝拜,为他们的国度立下一座又一座神圣的塑像。十万大山,号称过往九州古老的龙脉又如何,其中的生灵也将成为他们国度的子民,十万大山亦将成为他们国度的土地。 那所谓承冕生灵,甚至不敢出现。 “嗯?”他一愣。 逃跑的女人化作蛊虫,此刻那只蛊虫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往上的手腕处,是黑色的宽大袖袍。 梵音下,还有人没有在国度的感知之中?他疑惑。 白象生灵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少年。 袖袍似乎并不合身,对他而言很宽大,随风卷起,像流动的云。但看上去又无比和谐,尤其是黑色与血色的相映衬。 血色? 白象生灵呼吸一窒。 在那个少年的身后,他看见了一轮猩红的太阳!殷红的血如同海潮在地面上蔓延! 同时,云端上的群魔们起身,梵音不绝下,庞大的灵气在被调动。 这是…… 这是! 猩红的太阳并非太阳,而是一只巨大的眼瞳。这里的生灵无人不知晓这只眼瞳的主人。阴影国度的国主,塔姆修,那头无边残暴的鳄主! 这是颗巨大如山的头颅。 如海潮蔓延的血色便来自头颅的断口,这头残暴无边的生灵就这样被人砍下了头颅放在这,甚至连眼瞳都未曾合上,头颅的断口可以见到森白骨骼,惨白。 惨白到……他误以为看见了月光。 李熄安接过那只蛊虫,以木行保有生机。 远处正在坠落的人影同样被玄青色篆文接过,被蔓延奔腾过来的月色河川漫过。 河流在流转,竟然呈现出一种白色国度的诸灵熟悉的样子来。 黑沼泽的十字! 李熄安眼底旋转莲花,他平举起一条手臂。 “喜欢当佛,喜欢被人看着是么?” 轰——! 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在绽放,笔直的十字以水行汇聚,呈现! 持刀的白象生灵失去了意识,他被贯穿了,被十字钉死于高空。梵音被隔绝,因为更古老的音律在鸣叫,那是潜行于鉴月川中的化星鱼龙,每当有一道十字贯穿一头白象,它们便游上去,吞食这头生灵的身躯,只留下头颅。 这是接天的处刑架。 高天上传来那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 “承冕生灵?为何阻拦我等,你的身上并无十万大山的气息,这与你无关。” 李熄安伸手,于是群山诸灵可见沉星山一端退去永夜,地平线的尽头,晨曦升起! “我会杀了你,将你头挂在架子上。” “这是我的决定,也和你无关,不是么?毕竟你身上并无我的气息。” 李熄安提剑,剑锋指向高天上盘坐的群魔,周围是并起的处刑十字,与一颗一颗被高高挂起的头颅。 ------题外话------ 明天星期四,不求大伙vme50,就求点票去疯狂星期四 /102/102249/28980852.html 225.俯瞰尘世皆为埃粒(4.2k) 月色河流淹没一切,一道道处刑架冲天而起。 而李熄安提剑行走,随手挥砍。 目光所及,群魔授首。 “吼——!”远方,来自海洋深处的霸主咆哮,将手中的崛起者砸向地面,可在这一刻,水流蔓延上来,将人们包裹,失去了目标的他们茫然抬头,看见了这方的战场。 那生灵行走,伴随涨幅的河流。 像湖水,也像海洋。 曦光作剑芒,斩下无数妖魔头颅,随后水流铸就的刑架将其头颅悬挂,而失去头颅的庞然身躯被河流吞没,鱼龙群涌上来,刹那连骨骼都不剩下。 “承冕君王!”一头海妖沉声道。 这种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的恐怖生灵,只有可能是古老地陆中的某位承冕! “这不是十万大山中的承冕。”身着天青色衣袍的男人伫立群某之间,头悬一个玉瓶。 他的目光深远,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锁定月色河流中央的李熄安。 “承冕生灵的强大还有部分来自自己所属的土地,他离开属于他的领地,等同于国王离开了自己的国。那只虫子不在,如今十万大山中没有生灵能引下群山意志。” “何况,我等既然敢踏足此地,自然有着直面这座山脉主人的打算。他不是这座山脉的主人,那想阻拦我们,恐怕不行。” 他闭目,低颂经文。 玉瓶表面浮泛出光芒,一行一行紧凑排列。 “看看这君王唤来的河川,比不比得上我的魔海!” 他大喝,玉瓶震动。 “轰——!” 天陡然间黑了。 巨大的阴影遮拢天宇,那是凭空出现的海水,与地面上蔓延过来的月色河川相对,无数生灵被笼罩其中。 “吞天海!”即将被钉穿的海妖兴奋地大喊。 此乃至海渊皇帝炼化一整片海域化作的魔海,被吞没的生灵不计其数,皆化作养分。同样,这也是来到此地的海妖们的庇护所与战场堡垒!跟随吞天海,凭借海浪奔袭厮杀,如果对方没有直接撕毁吞天海的力量,处于吞天海中的海妖们也将毫发无损! 这头海妖一跃而上,踏浪而行! 所有海妖皆是如此,如同找到救星。 同一时刻,一些处于大地上的白象生灵趁此机会回归国度,盘坐着云端,无比恢宏的神念垂下,那是他们的国主! 群魔高颂梵音,呼应神圣的净化之力。 天地被分割。 一方为漆黑魔海,一方为白色的神国。 此地发生的一切,几乎超越了来者的理解范畴,他们受创,被月色河川保护住,流水化作他们的衣袍。 蔓延开来的月色海洋为他们阻隔危险,护佑他们安宁,但透过水流的视线下,皆为狂舞的群魔! 能阻挡下吗?诸灵不禁惶恐。 他们与这两尊妖皇的势力交战,清楚地知晓对方的强大。甚至为了对付那月海中心的生灵一起出手,展露了惊天动地的可怕手段。 李熄安停下脚步。 自始至终,他面上的漠然都未曾退去,现在仍是。 除却脚下漫过脚踝的水流以外,李熄安面对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光亮,被那两头妖皇的一击给覆灭。 他的身形在魔海与神国前无比微渺,微渺到几乎不可见。 直到…… 一方宙宇降临! 群星沉浮,太阴太阳环绕。 他伫立于这方宙宇的中心,像造物主般伸手,将一颗一颗星星挂上了虚空。 随后,神火被引燃。 “皇道领域?”诸灵骇然。 无论是神国魔海,还是前来援助十万大山的崛起者。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皇道领域,投影了星空? 三者对撞,号称吞天的魔海却无法侵蚀那宙宇一步,另一边,宣告行走人世净化万物的神圣光芒也不得寸进。 寂静,没有灵气轰鸣的激流,没有紊乱的脉络。 只有死一般寂静。 然后,所有生灵听见了开裂的声音,喀哧喀哧,像有人打碎了玻璃。 有某种东西开裂了……从开裂的地方出现了手臂,包裹着鳞片,手持一柄赤色古剑。 ——! 那名海洋皇帝屏住呼吸。 他的双眼猛地瞪大,那手臂高举赤色古剑,这瞬间,弥漫的气息仿若将此地化作死亡九幽。 魔海被笔直劈开,无数隐没在魔海深处的海妖连一声哀嚎都无法发出便被泯灭。 黄昏……到来了! 昏光绵延千里,绽放于天际,沉淀累累尸骨,在其尽头,身着天青色衣袍的海洋皇帝缓缓跪地,双手无力地耷拉着,身旁散落下零零散散地玉瓶碎片,这些碎片最后一次浮泛光亮,悲叹般的,再没了声息。 无论是玉瓶,还是那位渊海帝王。 ………… 无声,皆寂。 黄昏如妖花,灭世千里。 而始作俑者,甚至未曾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诸灵死去。 白色神国轰鸣,云端上方盘坐的白象们大惊失色,根本没有了再继续念诵梵音维系神国的想法。 燃烧的黄昏仍然在天边滚动,将白象们苍白的头颅映照如血。 那只隐没在天际间的大手猛地合拢,将白象群收于掌心。 神国消失,梵音不再。 这位被尊称为净化万物的白色国主甚至不准备再战,她要逃离。 现世怎么可能会存在这种生灵?怎么会?怎么会!这种存在…… 久违的恐惧蔓延上来,几乎将这位白色国主给吞没。那是深藏心底,就算死去都不再愿意回想起的画面。 可面对燃烧的黄昏下,两道并不相同的画面竟然重合了。 在几年前,象征神圣的白色象群不再拘泥于原本的土地,他们渴望更遥远更神圣的地界。于是,象群们向更深邃的西域前行,跋涉,沿途将诸灵化作她的子民。 再然后,那个东西出现了。 国主死死地盯着月色海洋中心的人影。 就像如今的画面一样,仅仅是一念之间,造就天象变化,巍然不动于诸世诸敌之中,俯瞰人间万物。 “坠灰片如瓜籽,纷纷不绝,逾时而止,日将沉,作红黄色。” 那生灵行走,翎羽缝隙间洒下砂石,于是就此形成天上的沙河。那里的人们便如此称呼那生灵出行的画面,他们将其奉为“佛之在世行”,而同时,那生灵还有一个名号——悲声大王。 她在那头生灵的羽翼下取得了真经,习得佛法。 得以再现神国。 那生灵没有杀她,因为没有必要,万物在其眼中皆为尘粒,而为尘粒,则为其子民。 喀哧喀哧…… 诡异的破碎声响再次惊现。 国主惊醒,但过往的恐惧仍然环绕周身,那生灵于她而言是老师么?不,是怪物!可剧烈地疼痛将阴影中断,国主瞪大眼睛,不可违逆的巨大力量压塌背脊。 云端上方,一条臂膀砸下,扼住了隐匿云端的、那头巨大白象的头颅,将其拖拽至大地! “轰——!”沉闷的巨响,苍白巨大的身躯在地面砸下一个深坑。这生灵实在太过庞大,如彗星坠地。 白象国主落至地面,她的子民也因此从掌心坠落而出,他们挣扎在月色海洋中,转瞬间被鱼龙们吞食。 这是象群的终末曲。 而白象国主没有了惊恐,这头惊人庞大的巨象被太行八陉按在大地,她在静候死亡的到来。 “我是你的故人么?”李熄安问。 他在这头白象的目光中看到了熟悉,对方似乎很熟悉他。并非借以信息的了解,而是真真正正地熟悉。 “像!” “太像了!” “哈哈哈哈!”白象发出笑声,她在惊叹。 眼前的生灵在她的视线中逐渐与那阴影重合,巨大的瞳目在淌下血泪。 “是你么?”她悲怆地大喊。 恍惚之中,她仿佛再次看见了那一尾华丽的金裙。 那个生灵在过去,也是这样安静地站在她面前,而她,同样是以这样几乎死去的形式面见。 “是你么?” “我还是遇见了你啊!你的确是怪物!就连这都可以预见。”白象国主的目光失去了清明。 她仍在大吼,像是质问,又像蕴含恐惧的愤怒。 李熄安凝视着陷入疯狂的白象,这头妖皇竟然在这短短的几息间被心魔吞噬了理智。 她不断地质问,不断地嘶吼,同时,她在不断地重复一个名字。 “诗巫灼!” “诗巫灼!” “诗巫灼诗巫灼诗巫灼……” 诸灵从鉴月川中起身,遥遥望着这头盖世妖王疯狂的末路。还有被归于神国中的黎部子民苏醒,愕然地环顾四周。那些化作白象头颅身披黎部大巫衣袍的就是他们本身。鉴月川中游荡的灵加快了他们的苏醒,让其变得清明。 原本被大手捧在中心的神龛也碎裂,黑色大蛇睁眼。她警惕四周,在见到鱼龙群后恍然。 “你说过我会怎样?无法铸就神国?可我铸就了,你还说我会怎样?狼狈的死去?可我活的好好的!哈哈哈哈,我可是国主!国主!你说我修行佛法根本不过关,没有心之一道,终无法成为觉者,贪婪渴望尘世,是啊!那又如何?贪恋才是生灵之本愿!” 惨烈的嘶吼声从这头庞然大物的喉咙间咆哮出来,天地四方都在跟着轰鸣激荡。 舍一愣,但很快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 毕竟是这头蛟龙。 黎部子民都如是想到。 然后,嘶吼声猛地停滞。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有李熄安神色一凛。 一柄黄金长矛将白象国主洞穿了。 携带着的道法将庞然身躯直接搅碎,归于虚无。太行八陉一下子失去了压制的目标,重重砸在地面,烟尘四散。 安宁平静的鉴月川沸腾,裹挟诸灵飞速遁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流云金火升腾,照耀八方!他们的面容皆被点亮。 烟尘中,一头庞然大物缓缓起身。 弥漫的烟尘不仅仅来自太行八陉,还来自他。 烟幕中可以见到三对亮如晨星的眼瞳。 下一刻,烟幕被撕裂,赤色的龙影笔直升空,太行八陉按住那生灵的头颅,将其狠狠砸了出去! 但那生灵在空中消失了。 转瞬出现在赤色龙影的上方,他手中汇聚出黑色长矛,猛地投掷! 绝对的安宁,别说风,就连空气都没有变化。如此可怕的动作仿佛不存在这个天地间一般,像来自另一个次元,不过是并行在这个世界。 嘭! 龙影回首咆哮,手持赤铜古剑劈下!天际黄昏滚动,昏光燃烧着降临!划过天宇的黑色长矛被泯灭,而昏光仍然明亮,斩向那生灵。 但那庞然大物合掌,燃烧的黄昏出现在了另一侧,无法危及他丝毫。而那一边的大地开裂,群山倒塌。 不过须臾之间,金色与赤色的影子就已经于彼此的战场上绘制蛛网。 两头庞然大物围绕着神山碰撞,灵气超越了沸腾的界限,转而变得不再稳定,时而在两者间爆发炽烈光亮! 人们愣愣无神。 这场大战爆发的突如其来,谁人都无法预料。 燃烧的黄昏,划破天宇的漆黑,碎裂的空间伤痕,灵气狂啸,原本放亮了的天再次暗沉,以神山为中心,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乱流。 别说插手此刻的战场,单单是立足此地都是因为鉴月川在护佑他们的生命,让他们没有被陷入狂乱的世界给直接毁灭。 “轰——!” 雷霆在云层上奔腾,一道道枝形闪电像狂龙的爪牙撕裂天地。 一场暴雨。 雨幕朦胧,模糊了万物,也将万物的色彩剥夺,变得如同死灰。 暴雨,曾经抵达十万大山的君王,他出行,必将跟随暴雨。但黎部中有人熟悉那位君王,暴雨的出现,意味着这位他不再保留怜悯与慈悲,雨幕中交错的铁鳞,将是一场葬曲! 一条手臂,两条手臂,直至八条臂膀方别对应八方垂落,结成法印。 以极致的力量压迫空间。 那如鬼魅穿行无阻的生灵不再能肆无忌惮,他被锁定了。 赤色龙影盘踞高天,暴雨浇打他的鳞片。 “四象八方之印。” 古老箴言响彻天地间,无穷无尽的光热笼罩大地。 亦笼罩那生灵! 轰隆隆! 一个炽白的圈往外扩散,暴雨随之逆流,一道又一道的符文浮现又消散,将蕴含的伟力注入其中。 处于鉴月川中的众人抬起手臂,他们的眼睛无法直视这种光热。 等到光芒弥散,暴雨再次倾覆下来时,十万大山中的生灵们,以及来自外界的崛起者们缓缓睁开眼睛,当他们看清某种事物时屏住呼吸,下意识后退。 法印落下的中心,能推倒群山的力量却没有在此留下任何痕迹。 那里站立着一头比拟山峦的巍峨存在。 通体呈现暗金,生六条手臂,头顶棘刺仿若王冠。六条手臂分别持刀枪剑斧,自然垂落着,他抬头,大雨将他的甲胄洗刷的光滑明亮,连纹路都清晰可见。 十万大山之君。 ——圣王蝼! ------题外话------ 七夕节快乐~ 感觉今天信息量挺大的?对了,还有一件事,不要随便说我水,剧情已经压缩到极致了。铺垫已经够短了还说水,似乎是看见铺垫和埋伏笔的章节就说水。 拜托,这很不好,明白了昂,下次不许这样了。 明白的扣1,今天梦里送对象一个。 7017k /102/102249/28980853.html 226.黑暗圣王(4k) 暴雨,神山,神山之巅盘踞的蛟龙,大地上伫立的黄金君王。 他们隔着雨幕对视。 松开法印的太行八陉安静垂落自蛟龙身畔,鳞片张合。 覆拢天地的大雨将两头庞然大物的身形都模糊,他们原本张扬的色彩皆变得暗沉,空气间弥漫阴冷的气息,陷入狂乱的灵气不断在往外涌动,它们仿佛害怕似的逃离,逃离那两道对峙的巨影。 树木坍塌,大地激荡。 大量雾气从那头黄金生灵身上蒸腾,隐约能听见轰鸣。他的体内像蕴含狂雷,滚动着,咆哮着。 天际线,枝形闪电明灭。 天地化为炽白。 两位君王同时消失了。他们的庞然身影围绕着神山穿梭,爆发光热,黄昏滚动,又转瞬被漆黑深渊吞没! “为何?”处于鉴月川中的人们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 一头黑色大蛇蜿蜒着,原本强壮的身躯此刻显得虚弱万分,她刚刚苏醒,因为群山间陷入狂躁的灵气。 作为一头妖皇,舍的实力已经称得上强悍,但白象群铸就的神国太诡异,仅仅凭借她具备的力量无法将其神国破解,在梵音下强行陷入休眠。那尊象母想将她变成和黎部大巫一样的国度同化者,可在这些时间内根本不可能。 舍毕竟是一头妖皇。 于是象母将其封存于神龛,企图慢慢同化降服。 神国崩解伴随着神龛破碎,她得以复苏,见证那头蛟龙的力量。 都以为这是结束。 入侵的生灵们都死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存在,这难道不应该是结局吗? 但为什么? 消失的圣王于此刻再度出现,出现在蛟龙的对立面? 暴雨象征着“烛”不再慈悲,四条手臂持器象征着“蝼”必将杀戮,将炽热的血披洒大地。 “我们……”大巫想要开口,但他一愣。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神色停滞一瞬。 这条庇佑着他们的河流在变化,皎洁月光之中,他们的身形在逐渐隐去,能以肉眼看见彼此却无法感知到丝毫气息。 “这是?”来自龙虎山的道士们看向自己的双手,荡漾开银白光亮,他们的身体似乎正在化作光点。 龙虎山门人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当然,他们也未曾见过现世两位君王间的对峙和搏杀。 而下一刻,阴影将处于战场边缘的月色河流笼罩。 这两者几乎同时发生,那月色光芒于半空开裂的深渊。 “轰——!”一柄黄金长刀将月色河川拦腰截断!哪怕身处鉴月川深处,这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也将众人的五脏六腑震伤! 而持刀的存在…… 他们在那道漆黑深渊中看见了熟悉的三对眼瞳,人们窒息。深渊中亮起的眼瞳仿若来自深空久远的星辰,恢宏远古,不过不经意间的抬头,他们就完全丧失了抵抗! “吼!” 深渊的后方,爆发出如雷的咆哮!赤色的龙影一闪而过,能看见一只利爪按住了黄金君王头颅,将其拽了下去,金属轰鸣声乍响,那是鳞片与黄金器的摩擦和切割! 金色燃烧,深渊闭合。 人们从窒息威严中平复。 “轰——!”远方,漆黑深渊撕裂大地,暗金色巨影从中逆飞出来,而其下,是浑身燃烧着金色烈焰的龙影。 可见圣王未持器具的双条手臂抱印。 背后,一道深渊再度显现。 蝼逆飞,暴雨被他庞然身躯也携带至狂舞。 在他的身躯即将消失在深渊中的刹那,紧追其后的龙形影子仿佛被阻断了。 如果将其之前比作连续的动作录像,而此刻,完整的画面像缺失了一段,然后,蛟龙出现在了深渊的上方,那对金烛森然,暴雨下,鳞片层层收拢。 狰狞粗壮的长尾横扫,就像一柄赤色的开天斧刃。 一声闷响。 圈形气浪扩散,扫空雨幕。 连带着出现的深渊,和即将消失在深渊中的蝼一并砸向大地! 弥漫的烟尘中,人们所看见的画面仿佛被人划过一道细线,紧接着错开,大雨中的雨滴都因此错位。将蝼砸下大地后笔直扑杀而来的蛟龙也在那错位的画面中。 燃烧的金火被瞬息掐灭。 赤蛟的动作足够迅猛,他侧开身躯。 但交错的画面已然定格! 两者相撞! 咔哧—— 血在暴雨下肆意,鲜红的色彩在昏暗天地间分外显眼。 众人屏住呼吸,后退,握拳。 呼啸的狂风将尘土吹散,曦光盛放,刺目的光芒冲天而起!手持金玉长剑的臂膀将那道错位的细线给斩断了,无与伦比的锋芒切开蝼的器,在其腹部留下一道可怖伤口,血光冲天。 另一边,持赤铜古剑的臂膀劈下。 象征死亡的昏光蔓延。 但被阻挡了。 因为雷光在奔涌,纯正的金色阳雷!煌煌天威之下,避散煞气妖邪,黄昏也没能幸免。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天地间响彻那古老咒语,黄金的君王缓缓起身,两条垂落腹部的手臂结成印记。 浓郁至极的金光将他笼罩。 “金光咒!”龙虎山门人骇然。 而且…… 他们观察那升腾璀璨的金色光芒。大多数门人修行金光咒牵引出的护体金光其实并非金色,而是透明的无形之炁。但这位他们从未见过的十万大山的圣王,他的金光咒显然已经臻至完满! 雷光并行暴雨。 蛟龙蜿蜒,抬起头颅,鳞片缝隙中逸散火光。 直到他的骨面也被流光填满。 “嘭——!” 自蛟龙口中吐息出的可怕烈焰将蝼身上的护体金光瞬息熔解,但他的身形在烈焰触及的前一刻消失了。 踏云霄,出现于蛟龙身后。 持黄金长矛,口诵箴言。 烈火燃烧上蝼的矛尖,汇聚成点与眼,万物都有它该具备的脆弱点位,蛟龙的鳞片坚不可摧,也同样不可避免其相对脆弱的地方。 “这是……”又有人惊骇出声。 “李家的火尖枪!” 但黄金长矛未能触及到那一点。 因为金色神火将长矛上附着的烈焰吞没,蛟龙蜿蜒,他实在太过灵活,几乎在蝼的身影出现的同一刻,他游弋着,于空中扭转身躯。 太行八陉持曦剑昏剑,与晨曦与黄昏之下,照映死局! “十万大山的圣王……”来自龙虎山的年轻道士愣愣地拿出那枚黄金甲壳。 “我的师侄?” “还有,你们的王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一刀,他想杀了我们。” 舍沉默,望向被月色河流隔开的战场。 两道身影仍在厮杀,而她眼中呈现的,是燃烧的晨曦与黄昏,那无匹锋芒几欲斩落天宇。 “我不知道。”她摇头。 也许她知道,但她不愿去相信。 十万大山中的子民皆是如此信任他们的王,哪怕他们的王在不久前曾经对他们落刀。 不仅相信圣王,同时也相信赤蛟。 这头蛟龙不会杀死圣王的,他有能力处理这一切,就像最初的那个时候一样。 就如现在。 终局已定! 五行杀伐术之金,极致杀伐。 现世生灵中,无人能面对这锋芒全身而退。 人们满怀期盼地望向战场,当圣王败去,他便有机会真正回归。 是这样么? 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问他们。 问十万大山的子民们,那位圣王会在此时败去么? 答案是…… “轰——!” 万物悲鸣,聆听梵音。 云层陡然间开裂,暴雨因此停滞,洞开的云层之上,成千上万道佛陀身影浮现。 他们一齐低声念唱道—— “善!” 佛之净土,杀伐当止息。 圣王盘坐云层中央,四条手臂松开兵戈,化作往生印记。 背负日冕,他俯瞰世间万般光景,目中无喜无悲。 合掌。 松开兵戈后的手臂分别持念珠,金钵,降魔杵,余下一条手臂接过袈裟。 蛟龙蜿蜒,望向盘坐神圣光芒下的蝼。 如此神圣,如此肃穆,就连那甲胄都因此倒映了佛光。 “可你竟迷失。” “我未曾迷失,只是在寻找真相,关于所谓秽物的真相。那日降临来的祖在我体内留下了一道裹挟着她意志的灵气,我向内探寻,去得知真相。”盘坐金光中的蝼开口。 “结果呢?”李熄安聚拢太行八陉,他缓缓地围绕着洞开的云层游弋。 “你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此身。”蝼回答。 “不,你得到了一片狼藉的十万大山,得到了险些死去的子民,还得到了一个迷失者。” “记得我们当初在这座古老山脉中立下的誓言么?”蝼没有回答,他反而询问。 “皆斩。”他沐浴佛光之下,面容虔诚的像一位信徒。 “你虽然暴怒,却未曾抱着斩我的决意。五行杀伐术只运金行,不够。若想斩我,赤蛟,你的出力未免太低了些。” “你不会想看见那一幕的。” “未必。”蝼笑道。 梵音之下,群山随之轰鸣,古老山脉的力量加持于他身,背负的日冕也因此染上亘古不易的辉煌。 漫天佛光下,蝼如是邀请。 “赤蛟,让我见见那号称原始的杀伐之术,也让我见见,此世最初的承冕,究竟……” “有多强?” ………… “秽物……” “就连当初创立了古老道统的无可撼动者也因此堕落,现世的生灵若是被阴影缠绕,恐怕也难以抵抗。” “我们会吗?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自然不会。” “如果迷失了呢?一位迷失的君王,对现世的危害恐怕还胜过那没法真身到来的祖吧?” 当年,太行山之中,四方君王为四方生灵遮蔽了来自另一方世界的残渣。 他们这样问道。 “如果迷失了。”那时,李熄安说。 “若是迷失,我会为其点亮方向。若是看不见光亮,我会亲手将其送葬。” “葬于群山间。” ………… “需要我出手么?”李熄安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玉钗顺德平静地看着洞开云层下的蝼。 她此刻就站在鉴月川上,无人能察觉其存在。 “他是十万大山的君王,能携带着整座山脉的力量。这对你而言是场难缠的战斗,甚至会因此受创。我还需要你破开天观界,若是受伤,气息不再顶峰,会变得致命。” “这已经是一像真一的程度了。” “我?若我出手会怎样?” 玉钗顺德的手掌凝结出冰晶,眼瞳中映照出冰川的蓝。 “三掌。” 像是听见了什么,玉钗顺德的面上显现出一丝愕然。 手掌上的冰晶也隐去。 “赤蛟,最后还是提醒你一句。” “虽然我清楚这头承冕生灵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堕落的极深,可能比起沉睡万载的祖堕落的还要深邃。这种气息,与其说他是迷失堕落,不如说他本就是阴影中诞生的生灵。” “也许他并非被侵蚀,而是主动追寻,追寻到了极其深邃之地。” “你同样能感知到,这头生灵挽救不回来。” “自然。”玉钗顺德最后听见了蛟龙的声音,随后神念中断,那方天地被群山阻隔。 “相信?”她喃喃。 她见过太多不忍抛弃迷失挚友的生灵,但赤蛟的表现很反常。 他相信蝼,不是挣扎着相信对方不会迷失,而是相信他们立下的誓言。 君王与群山间的立誓。 迷失者,皆斩! 赤蛟的语气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说,他似乎根本没有觉得对方会迷失。 “现世的承冕,真怪啊……”玉钗顺德的目光往战场延伸。 洞开的天光下,鹿王踢打虚空,携来一方青铜大鼎。 其上活灵奔走,垂下玄青色篆文。 李熄安垂下骨面,头顶载天鼎,打量佛光下的蝼。 如果说在之前,在他的感知中蝼确实有短暂迷失的可能。 但现在,事情变得很微妙。 一个堕落的君王,群山是不可能将其力量赠与。而他面前的蝼,的确如玉钗顺德所言,是彻彻底底地堕落。两者极端矛盾的点呈现出了他面前诡谲的画面。 堕落的君王驱使群山么? “依你所言,皆斩。” 梵音不绝,而原始古老的文字被颂唱,响彻尘世。蛟龙昂首,他几乎在以一己之力抗衡群山加持下的蝼。 五行流转,生生不息。 一颗又一颗的星辰被点亮,排列点缀于蛟龙身畔。 盘坐天光下的蝼眯眼。 “真是令我意外啊,赤蛟,不过短短一载未见,仍能带来如此多的惊喜。” 河图。 宇法也是其构成之一。 哪怕并不完善,也足以限制他的诸多行动。 ------题外话------ 合章了,各位晚安咯。 7017k /102/102249/29566069.html 227.金翅鹏鸟 更遥远的西域,极高之处。 一株树。 一棵生长于无边高原上的巨树,穹顶遮天,时而坠落红黄的树叶。但隔近了会发现,构成这株可怕巨树的根本不是林木枝丫,而是金属,是某种形体介于黄金与砂石间的奇异物质。 这里的人们将其称作“极乐树”。 往生极乐。 这棵极乐树是一位尊贵君王的居所,于她的羽翼下,世人得以享有极乐,远离尘世纷扰。 翘着金刚钻石般的角,顶上有奕奕放光的宝珠,火眼如同日月般闪烁,钢铁一般坚固的嘴如铁钩,宛如宝剑般的翅膀在空中舞动。 “憍人多慢、瞋心布施,堕金翅鸟中,常得自在。有如意宝珠以为璎珞,种种所须,皆得自恣,无不如意,变化万端,无事不办。”人们如是形容,诗歌,词句皆用来赞扬,以此想自己有一日被选中,成为往生极乐的居民。 她庇护人民,背负佛光而行走世间。 奉为“佛之在世行”。 翅膀的羽毛缝隙能够附着沙砾,与大地共鸣。在飞行时都会无意卷起地面上大量沙石,如同一条在天上的沙河。 金色利刃的翎羽缝隙中降下热沙雨,所行之地皆被昏黄的沙尘暴掩盖。 居住西高止山脉的铁树上,人们将其铸成的巢穴称为“极乐树”。 坠灰片如瓜籽,纷纷不绝,逾时而止,日将沉,作红黄色。 金翅鹏鸟,诗巫灼。 而此时,黄沙漫天的极乐树顶端,巨大的阴影随意舒缓羽翼,她昂首,面若黄金的头颅望向东方。 “老师?”稚嫩的声音喊到,孩童的身体在对于这头鹏鸟而言无比微小,对于这棵极乐树来说更是如此。但他的呼喊声让鹏鸟回首,琉璃般的眼童望过来。 “老师,我在刚才感受到您说的宝光了!”孩童很兴奋,他再次闭目,想重现之前他心中的光景。 过了很久,孩童很气馁地睁开眼睛。 原本的一个惊喜,似乎被他给搞砸了。 “老师我没有骗您,我真的感受到了……”孩童低声说道。 对于这种庞然大物而言,鹏鸟羽翼上的纹路可能都胜过孩童,他的声音很难传达到才对。但鹏鸟的确给予了回应。 声音纷杂,沙哑。 “你会做到的。” “可我希望你能放慢脚步,将每一步的修行臻至圆满。” 孩童听到了回应,气馁的表情很快被兴奋替代,可当他打算再度开口时,鹏鸟已经再度抬起了头颅。 他微微一愣,顺着鹏鸟面向的方向看去。 那是日出。 穿越了风沙的阳光洒在鹏鸟的金色羽翼上,被切割成无数间隙,恰好有一道光亮笔直照耀在孩童脸上,映照出他额上的红点。 “白象的国度终将是崩塌。”鹏鸟说。 “是象母大人吗?”孩童问道,他记得,那头巨大白象跨越了千万里来到这里,拜于极乐之下。 “她死了。” “象母大人很强大,她怎么会死去?”孩童疑惑,他和他的老师一样面向东方,遥望那正在升起的太阳。 想到了什么。 “是那些来自过去的修行士吗?” 诸灵遭遇的强大修士,他们不属于今世,其存在本该在过去被埋葬。这是老师曾经说过的,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中迷失,不再能具备看清前路的力量。 于是,鹏鸟给予他们极乐,送去往生。 在孩童的印象中,象母很强大,若是她死去,应当是死在了古修士的手中。 “也许并不是。”可鹏鸟摇头。 “记得我的告戒么?修行路上,切记不可贪嗔痴,得一者,便容易为自身招来祸端。那位白象在自己国度上神圣,却满是贪欲,所以最后得到死亡的结果,此为是必然。” “这是老师看见的将来么?”孩童瞪大眼睛。 “我可看不见将来。” “但将来是基于现在得到。” 鹏鸟眸中琉璃,折射旭日曦光。 “白象西行,没有得到她想要的,那么,她有朝一日必将东去。” “东方……” “老师,东方有和你一样的在世佛吗?” “我从来不是佛。”鹏鸟答道,“这是世人给予我称谓,你应当知晓用来形容我们这种存在更准确的称呼。” “承冕君王。” ………… 十万大山。 晨曦伴生,夜幕退去。 火光仍在燃烧。 世人所见所得皆在这片战场中化为柴薪。 龙影升腾,背负大日。 他的身躯蜿蜒着,彷若被镶嵌于太阳中的古老图腾。 一昼夜的厮杀,直至此刻。 人们失去了庇护他们的河川,那条月色河流成为飘带法衣披覆于蛟龙身上。 李熄安垂下头颅,凝视地上伫立的黄金生灵。 洞开的佛之净土湮灭,汇聚的浩然之气消散,掐诀而成的福地便是现在支离破碎的环境意象。 玉钗顺德凝神。 空气中游离的灵气全部在涌向一个方向。 也许……要结束了。 蝼行走,将原本就支离破碎的福地彻底毁灭,以最原始的姿态出现在蛟龙面前。 刀枪剑斧。 蛟龙的背后是正在升起的金色大日,而他的背后,是裂开的深渊,纵横交错,像一颗又一颗来自无边黑暗窥视人间的眼睛。 十万大山的力量在他的甲胃上汇聚,勾画太古痕迹。 “来吧!赤蛟!”他如怒目金刚,四条手臂挥舞刀剑,所处的空间因其动作被生生撕裂!这位黄金君王向高空的龙影扑杀上去,整个身形被炽热的光热吞没! “如你所愿。” 李熄安闭目。 天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安宁中。 鉴月川奔腾,绚烂月光拼凑成碎片,不断地拼接,不断地延伸,像最瑰丽的水晶。 “那是……什么?” 人们压低了声音。 这种姿态,他们似乎曾经见过。但从不是在现世生灵身上! 月华遮掩新生的太阳,一个纤长的影子从鉴月川中缓缓起身,自头顶披下的薄纱模湖了面容,晶莹枝丫构成极光般的衣摆。同时,大地震颤,这整片天地彷若被停滞了,每一片角落都被“她”的气息填满! 法相? 蛟龙与圣王的身躯已经足够庞大,庞大到令人骇然。 但这尊自月色河川中起身的存在更加恢宏。 “不是真一,也能铸就法相?”所有人心中都是这样的疑惑,只有居于一角的玉钗顺德发现了端倪。 那位纤长的神女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法相,而是以五行器中的水行倒映出来。也许仅仅是水行还不够,其中还有岁月法的影子。 但……玉钗顺德望着那头戴轻纱的神女法相。 这种姿态。 远远不是一位寻常真一该有的样子。 太行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这头蛟龙遭遇这种东西? 光束汇聚。 古老箴言被缓缓念诵,语气轻的像在念诗。 于此,人们看见太阳的另一端,冉冉升起的月色圆月。 一棵树在原先蝼的位置冲天而起,由月华构成,枝繁叶茂的树冠呈现月牙,静谧,安详,彷佛这株树的出现抚平了战场中的血火。那头手持万般兵器,修行万般法门的黄金君王被古木吞噬了。他拖拽着的成千上万只漆黑空洞也被磨灭,眼球一样的东西被树枝串起,一颗一颗破灭。 随后,蛟龙咆孝。 神女法相抬手,虚握。 月华刹那爆发,辉映此刻天边那轮圆月,可这里仍然是寂静而安宁的,那些跳动的光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极地。绽放的光芒如此沉默美丽,像台上的舞女旋转的白色舞裙。 但庞大的悲怆感从群山间涌来,激荡,将众人淹没。 这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抹去的悲伤,有人死去。 死去的是十万大山的圣王。 /102/102249/31897142.html 228.五行杀伐术之土行 来自古老神话中的月桂神树。 它的形象在大地上生长,肆意向世人展露那恢宏身姿。 高空,赤鳞与法相一并散落,化作纷纷不绝的叶。 当最后一阵山风吹过,吹散开赤鳞和法相碎片,连带着掀起李熄安的宽大袖袍,他仍然注视着月桂神树的方向,眸中仍是熊熊燃烧的黄金烈焰。 他伸手,将这些叶子归于尘土。 蝼的气息的确消失了,消失的彻底。 月华凝聚的古树中没有了生机。 他听见了群山之间传递的轰鸣,大地在震颤,一股极其强烈的情绪涌现上来,似乎要将这座山脉中的所有生灵都吞没。 与多数人感受到悲怆不同。 在李熄安眼中,这仅仅是一种强烈至极的情绪,因为群山伟力而感染众人,也许是此刻的场景,无不让人将这种情绪理解成悲伤。 毕竟圣王的确不复存在。 但有一种情绪与悲伤一样震撼心神,李熄安回眸,他以鉴月川和岁月法短暂显化出来的法相消失,其所具备的灵气也在渐渐消弭,便是那棵月桂。 此前那轮冉冉升起的白月不知不觉地隐去于云层,圣洁安宁的气息在逐渐回归现实,鼻腔中再度能嗅到泥土和林间的草木芳香。 月桂彻底崩塌,粉尘肆意流转。 无数生灵的目光都在那里,他们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知道自己希望迎来怎样的结局。 可目光所及之处,唯有空无。 似乎正如那位君王所掌握的权柄一样,驱使宇法,鼎立天地方圆。此刻迎来的终局亦是如此,虚无。 “赤蛟!”有人嘶声。 十万大山的诸灵就算见证了自己被圣王袭击,可也不能放任圣王这样死去。 作为子民,亲眼目睹王的逝去算什么? 他们需要赤蛟的交待,至少,他们需要知道在这短短的一个昼夜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在圣王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做了什么。 但没有回应。 月桂崩塌的瞬间,李熄安失神。 他愣愣地望着漆黑神山的方向。 那种与悲伤完全相反并且同样剧烈的情绪是——欢喜。 十万大山在欢喜。 欢喜什么? “轰——!”天地暗淡,一颗一颗的星辰沿着漆黑山壁被点亮。 沉星山,那座被玉钗顺德视为能铸就至尊器的古老神山,能帮助其重塑法相并取得更强大力量的至宝。同时,也是曾经李熄安借助造化玉手将其托起镇压那具降临骨像必不可少关键。 蝼在过去形容这座山,在李熄安即将离去十万大山回归太行的那一夜盛宴中。 大抵意思是这既是十万大山的幸运,亦是十万大山的不幸。 十万大山中能诞生出沉星山是比诞生出他还要幸运百万倍的尊崇之事,这是这个世界给予十万大山的宝藏。可神山伫立于此,吸引来无数窥视的目光,玉钗顺德上人降临此地,便是为了座神山而来。她是第一位,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位。 而这座神山,也终有一日会成为某个生灵的器。 李熄安那时候问他,诞生自十万大山中的宝藏,应当是这座山脉为你准备的,与其让世人窥视神山,不如让世人窥视你不是么?为何不去试试取得那座神山呢? 蝼却摇头。 他说:“那不是我的,神山有它的主人,不过现在还不是。何况,外界的贪婪和恐惧只能让我们失去它,但永远无法让窥视者得到它。赤蛟,你有那柄剑,我能感受到那柄剑的气息与沉星山有些相似之处,叫什么来着?” “曦。” “好草率的取名方式,你不会因为拔剑的时候像晨曦升起就这么叫吧?”蝼大笑,又猛灌一口,在李熄安的记忆中,那时候的蝼大抵是有些醉了。 “难不成真有人因为是蝼蛄崛起,就给自己取名叫蝼吧。” 于是蝼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再次猛灌几口,跳过之前的话题。 “沉星山对于十万大山而言很重要。”原本有些昏沉的男人很严肃。 “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如果有人想取得这座神山,他需要得到十万大山的认可。” “你不是么?” “我当然是!”以往沉静的蝼在谈及十万大山的时候很骄傲,“我可是十万大山的承冕君王。” “但那座神山不认我。” 恢宏磅礴的气息在回荡,世人所见,十万大山的方向白昼刹那化作永夜,亮起明星。 “神山认可的人,现在还没有被十万大山认可,所以他拿不走这山。” “不过没关系,我多的是办法。” 声音在远去,李熄安惊醒,眼底旋转的莲花渐渐消散。 不经意间,他的手与沉星山的山壁相抵。 神山在轰鸣,山壁上符文炽热如阳,无穷无尽的能量在山体内咆哮。无人能抬起沉星山,除非是沉星山的主人。在那张大战中,蝼便知晓。 “真有你的。”李熄安说。 难怪在之前的战斗中呈现出那极端矛盾的画面,堕落君王驱使群山伟力,与其说这是他斩杀迷失者,不如说这是十万大山给予的试炼,来验证他是否有资格得到沉星山。至于堕落的圣王,这是交战后他再没有担心的地方。 端倪明显。 堕落圣王在最后也没有呈现出苍白物质,运行的依旧是蝼本具备的道法。 那可能只是个空壳。 最深邃的秽物需要以灵魂为养料,一旦表现出苍白体态,那么这生灵便会失去他原本的理智和心神,完完全全化作秽物。 蝼,从始至终都没有。 但事实是这具躯壳的确堕落,哪怕具备蝼原本的心神智慧,其源头也是扭曲的。所以他下令让十万大山的生灵全部避让,在堕落的圣王眼中,所有的生灵应当死去,十万大山的生灵如果参照蝼的话来做,最后到达这里的只有外界的入侵者。 到那时,圣王会让入侵者明白,何为黑暗。 最后一步,他找到当初送李熄安离去的空间通道,以此让蛟龙到来。这就是李熄安在黄河深渊中感知到门被推动的原因。 李熄安轻轻摩挲着山壁。 盘坐于山巅。 “如此,我便收下了。” 十万大山汹涌如潮的强烈情绪起起伏伏,一道又一道地拍打在众人内心深处。 他们遥望神山之巅盘坐的人影,震撼无声。 发丝轻舞,低垂的眼眸中倒映原始文字。 他在缓缓念诵。 天地间响彻着古老证言,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在那座神山之上,无数浮泛的星辰在人影背后起落,慢慢的汇聚成狂潮!世间万物都在这种光景面前失色,在群星的照耀下仿若都化作狂潮的一部分。 风加速了,狂风骤起。 河流脱离了河道,往漆黑神山的方向奔行而去。 好像这里失去了重力,原本存在诸世的法则在神山面前逆转。 “土,吐也。吐万物也。二象地之上,地之中。地之吐生万物者也。吐土?韵。” 五行杀伐术之土行。 分明是玄色的衣袍,漆黑的天空和神山,他的身上却仿佛有了光冕。在狂潮之下,他巍然不动,极端沉静,像入定的老僧,又像块涌潮中的礁石。 一层又一层的符文从神山之巅往下扩张,群星涨落的狂潮此刻回归大地! 流云金火并起,而他于烈焰中锻造前路。 ------题外话------ 今天恐怕只有两章,还有一章十二点之前。 明天一定,做不到提头来见,看在今天这质量的份上原谅我呗。 /102/102249/31897143.html 229.蜕变法 “怎么回事?” “那是……十万大山的方向?” “这种异象,不会是又有天要塌下来了吧?” 十万大山外界,无数人观察到这座古老山脉的奇异景象。 分明是白昼,可这座上面绵延千万里的上空皆是黑夜,像是有人将那一块的天给挖走,留下一个巨大深邃的空洞。 有人试图闯入,但被阻拦。 并非十万大山中原本存在的生灵,而是从天而降的可怕压力。 每当在这座山脉的范围中行走一步,背脊上便会降下千万吨重力。他们无法继续往深处行走,只能离开。遥遥望着那天穹。 漆黑天穹的中心,神山之巅。 一圈又一圈的符文不断在神山山壁上交织,李熄安盘坐在那,眸中流转莲花。 他在观察。 此时,绵延山脉中的一角,一座黄金石碑怦然立起,高达百米,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神秘记号。惊起成群飞鸟,也吸引了无数妖兽的目光。 而在遥遥相对并不相干的另一端,又一座黄金石碑巍然耸立,它伫立河流之中,刹那掀起波涛,形成庞大瀑布。 紧接着第三座,第四座…… 在十万大山的角落中,不断有石碑立起,上面刻着并不相同的神秘记号。 这个阶段很漫长。 人们在这时候的十万大山内根本分不清昼夜,只能以自身来感知时间的流逝。但这个方法他们才刚开始施行就发现行不通,因为整个区域的常态规则全部被那座神山改写,就连应有的重力都失去,牵引河流水滴向上浮动,宛若飘在半空中的海洋。 不过这种混乱的感觉在逐渐消失。 随着山巅符文不断地以圈形笼罩神山,现实的实感在渐渐回归。 虽然他们也不清楚究竟过去了多久。 这种迷失的感觉原本会令人疯狂,但当他们抬头看向那漆黑天穹,凝视那浩瀚的晨星群,似乎所有的杂念都安定下来,呼吸间就像化作石像,在这里待上多久都无所谓。 直到…… 李熄安的眼中出现第六座石碑。 人们陡然感觉到时间开始流逝了,头顶的星宇也开始转动。 在十万大山上面中的角落,茂密的树林,落下的叶子将泥地覆盖,半腐烂的野兽尸骸中,一个小虫子探出头来,它环顾四周,复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而这明亮在漆黑天穹下尤为耀眼,吸引来一些生灵的目光。 他们看过来。 看见那小虫子爬行,很快,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开始躬身行走,并拥有了相当威武的体躯。甲壳化作了他的铠甲,退去的旧壳被他收集,以此铭刻他的成长。可这时,他仍然未拥有与那些大妖一样庞大的身躯,约莫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 这是在崛起? 看过来的生灵们疑惑,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崛起方式,崛起代表拥有了自己的路途,以此取得超凡的力量。注意到这个威武蝼蛄的生灵们已经是崛起生灵中相对强悍且敏锐的存在,他们疑惑。 然后,那威武蝼蛄伸手。 隔着无比遥远距离的地方,黄金石碑融化,百米高的石碑就这样凭空消失,让注视石碑的大妖们愕然。 在石碑融化后的同一时间,那威武蝼蛄开始继续生长。 看着那蝼蛄的生灵们失去了目标,因为他行走进了一座大山中,他们的目光似乎被某种东西阻隔了,无法透过茂密的树林清楚看见此时那蝼蛄的画面。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大妖们屏住呼吸,无需他们去绞尽心思观察了,一头通体如黄金所铸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了山的另一端。极具威仪,三对如星眼瞳在缓缓燃烧,其中转动着无比繁奥的纹路。 漆黑天宇亦不能拢盖他璀璨的金色。 因为在他所站立的地方,漆黑天宇退去,仿若有一只手在高天缓缓填上那空洞。从远处看,整个大地呈现出破晓时分的模样,那唯一微弱的光亮便出现在那黄金生灵的背后。 “圣王!”有人颤声喊到。 “圣王!”越来越多的生灵注意到这里,呼喊声排山倒海。 黄金生灵继续行走,他仿若就是夜幕和白昼的分割线,行走至夜幕深处,那边将明亮带至深处。 他再次伸手。 又一座黄金石碑消失,他的身躯再度变化,长出菱角,甲胄上出现绚烂花纹。 他在呼喊,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笼罩大山。 一座接一座的黄金石碑融化,他的身躯也变得愈发高大魁梧,身上的气息也在变得愈发恐怖。 俱灵,阳神,极宫。 境界的象征不停在他的身上交错,直到第四座石碑坍塌,为他编制荆棘般的冠冕,皇道领域深邃如渊,而在漆黑深渊之上,有三道身影巍然伫立。 第五座石碑消失,那三道身影凝实。 一者持剑掐诀沐浴天光云雾缭绕,一者背负日冕身披袈裟低首合掌,还有一者未有丝毫器物只有身旁不断闪烁的行行文字。 他们皆看向正在行走的庞然大物。 三身同尊,却无法一并交融,若是对敌,只能作其中一位。 现在不同。 最后,第六座石碑消失,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的第六座石碑。这座石碑就伫立在十万大山的中心,那个“圣王”死去的地方。 于是人们看见,石碑坍塌之后的刹那,白昼到来。 他们缓缓起身。 一头庞然大物沐浴金光。 剑气,法决,道法,觉者,经文,莲花台,福地洞天,腹中浩然气,还有不停演化的百家绝技。 皆在此刻汇聚于一者。 诸多繁杂呈现出完满的圆,皇道极境。 而那六条手臂便是构成那完满圆弧的支架。 以沉星山为界限,一边为夜幕,一边为白昼。 李熄安凝视那三对如星眼瞳,伸手,那巍然耸立云端之上的神山化作掌心物,他再度托山,宽大如云的袖袍于风中狂舞。 大地失去神山的那一刻,光芒彻底将夜幕吞没了,金色光芒洒满每一个人的脸。 “不说些什么?”圣王说道。 “我以为你会说‘哇,不愧是蝼!’或者说‘沉星山真是不赖’之类的,再不济,你问下我‘你是如何做到的?’也能让我有不小的满足感。”黄金的庞然大物如是说道。 李熄安只是靠近。 伸手在蝼的甲壳上敲了几下。 “干什么?” “我以为虫子蜕壳后新生出来的甲壳是软的,看来不是。” “哈哈哈哈!”蝼大笑。 李熄安也跟着笑起来。 两者皆望向远方正在消退的永夜,群星消失,太阳居于正上方,连影子都是最小。 /102/102249/31897144.html 230.暗流涌动(4.4k) 凿开风月长生地,占却烟霞不老身。 云清,塘碧,奇山巍峨。 龙虎山,天师府。 门人抬头,看见一道又一道剑光从外界笔直飞入山门。 “师叔们回来了!”门人弟子兴奋。 有人甚至在数天上飞来的剑光数量,“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一个不少!师叔们平安归来!” 原先时候大部分门人不清楚门中资历深厚的师叔们究竟去做什么,但这些时日,整个南方都传遍了有关十万大山的消息。外域妖魔的入侵,其中甚至藏着海洋大妖的影子,来自四方的强大生灵皆前往此处,有修行名门中的崛起者,亦有深居大山河川中的大妖。 无论他们对十万大山抱着怎样的心思,对十万大山的机缘有着怎样的窥视。按照其中一头走出的大妖说法,总归是自己家里的,轮不到外人!他们皮糟肉厚的,挨一顿揍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十万大山的圣王很慷慨,赠与了不少好东西。 说完该大妖匆匆离去,所盘踞的领地这段时间完全不允许其他人造访。 这头大妖身上发生的事情并非个例,好像去十万大山然后再次出来的大妖都是这样的表现,匆匆离去,生怕自己在外面多待一会。连带着这段时日的人间都安宁了不少,大妖们不再活跃,自顾自地在山头鼓捣些自己的东西。 而愿意和人类打交道的大妖终归是少数,人类得知消息中的大部分还是来自那些崛起者。 不同于大妖们的兴奋,崛起者们很沉默。 问他们难不成没有被圣王赠与那些机缘宝物?崛起者们又回答说很丰厚,丰厚到令他们难以置信。可提及他们为什么如此沉默的时候,他们继续沉默,过来良久再叹口气,离去了,留下提问人在那摸不着脑袋。 龙虎山正一门下弟子虽然清修,但修行者是修行者的同时是人。 他们不免好奇外界未曾谈及的沉默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看见师叔们回来了自然而然地伸长脖子,更有知晓自家长辈是其中一员的门人掐起剑诀就溜达进了山顶。 “你们?”刚刚收起飞剑的弟子歪头。 “嘘!”一众师兄弟冲他挤眉弄眼。 这是常年论事的一处地方,栽种竹林,布置道场。他以为他的动作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处竹林后面挤满了人。 所谓事无完满,修筑这道场时也是如此的,留下这一处缺憾。 让这一众门人弟子躲藏在这不会被道场排斥出去。一开始他们并不相信,想着门中师叔那一辈的老人如此强大,感知力如此敏锐,怎么会发现不了他们?但后来经过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发现竟然真的如此。只要踏进这个道场缺憾之处,师叔们就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如此一来,大伙胆子就大了起来。 这不,刚一到来就被师兄弟们拖进来,捂住嘴巴的弟子听见了道场中传来的对话声。 “师弟,此去有何感想啊?” 众弟子惊骇,以往都是门中师叔,今日竟然是天师和他们那年轻师祖! 这两人坐在那道场中央对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太行山那位会来?” “诶诶,此言差矣,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预料到将来发生的事?不过你要怎么走棋我倒是能猜到一二。走马赶车,踏炮。” “打断你马腿!”这一声听上去多少带点情绪。 随后又听见师祖那年轻爽朗的说话声。 “如果在某种情况下,承冕君王对人类动手,人类有几成胜算?” “你这次去十万大山不是看见了么?你认为有几成?架炮打马,诶,你确定要这么下?我的车在这呢。” “我不要这马不行?”年轻师祖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了。 几声清脆的吃子声,年轻师祖继续说道。 “他们太强大了,我见证了那场争斗,难以想象这种级别的博弈会发生在现世。在大多数人连崛起者都没见过的现在,有的生灵已经开始触及祖的范畴。” “所以你的心中其中有答案不是么?关于你提出的‘若是承冕君王对人类动手,人类有几成胜算’。” “我还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这些事的,毕竟……从头到尾你的看法似乎从未出现过差池,包括在最初复苏时大开山门,广接具备道骨的香火客。这点起初门中很多人不解,因为修道需要的并非人数,无论人数的多少,对于修道而言没有任何差别。”声音顿了顿。 “但后来古老地陆出现,无数未知神秘的河川大山伫立世间,这些地方铸就了一头又一头强大而可怖的妖魔。如果还是复苏前的门人数量,我们龙虎将无力庇护人世。在这关键的一步上,你看到的远远胜于常人,我想知道你对于那些承冕生灵的看法。” “他们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无一是利好的,但我们是人类,我们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中,在往后漫长岁月里,那些强大的身影会一直伫立此世。所以,他们对于人类,究竟意味着什么?” “看来这一趟出山对你的影响不小啊。”老人笑笑。 “师弟,山门中放置着许多珍贵古籍,不知道你浏览过多少。如果你全部看完并牢记于心中,你会发现一件事,在那些古老的记述中,无论哪一个时代,人类从不是前行者。但同样的,无论哪一个时代,人类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今尔众人修道而嗅其远睹,当以此为镜明鉴己身,通晓理行。古老往后,自有此身发挥余热之处。” “我记得你在进山前是学医的?我可以换个说法,承冕君王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自我保护措施,你不妨将他们理解成人体内的保护系统,用来抵御外界病毒的入侵。而这个人体,便是如今的世界。他原本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如今不过是卧病在床脆弱不堪的将逝者。” “你认为……保护系统会对人体内的寻常的细胞做什么吗?病变了就消灭,如此而已。” “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老人说道,拿起手中的车轻轻放在了黑棋“将”的身旁,“将军了。” ………… 龙虎伴彩霞,山石之间尽是被风吹动的云雾。 高山上的风总是凌厉的,道袍也因此被风填满,两道人影站立在山巅,屹立不动,连气息都轻微,仿若本身就是山上的石块。 “我没想过你会在道场里说这些,那些小辈可都听了过去,保不准乱想。”年轻师祖说道。 “起初建立道场留下这个空缺不就是为了让小辈听到吗?他们需要成长,我当初可是天天往这跑,将那时天师的话听了个完全。你瞧,你当时还不乐意,结果是我这天天听墙根的道士当了天师。” “几成?”年轻师祖问。 “还是想知道答案么?几十年了性子一点没变,本以为崛起了变年轻了会变得灵巧些,结果更倔了。”天师啧啧感叹。 “没有胜算,一丁点都没有。”天师说。 “真冷啊,这话听起来可比龙虎山上的风还冷。”得到答案的年轻师祖感慨。 ………… 十万大山的变故伴随大妖与崛起者的归来告一段落。 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山门,于是人们发现了一个奇妙的景象。 不止是妖魔锁山,就连崛起者也开始了闭关。 偶尔传达出来的零星消息中人们得知了十万大山深处属于君王之间的对峙。 太行山神与十万大山的圣王。 “这场大战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就见太行山神一个大吼,就把外域的入侵者吓的屁滚尿流,再几个拳头砸下来,外域妖魔们当场成了尸体!诶呀呀,众人都以为这便完了,可谁知消失已久的圣王突然出现,与太行山神厮杀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打架啊?我听说最开始十万大山被袭击,不是太行山神去帮助的吗?” “那必然是因为世间至宝‘沉星山’!”一个大汉拍桌而起,吸引了众人视线。 “沉星山是什么?”有人问道。 大汉哈哈大笑,“这就是你们没见识了吧,当初十万大山为什么会被入侵,便是因为有沉星山这一至宝!这座山的威能可谓是恐怖绝伦,可将天上的星辰拽落大地!能让两位君王大打出手的,想必就是为了这一至宝!” “完全没听说过啊?”旁人迷茫。 那原本在讲述所知消息的男人也显得不满,当即看向那大汉,“兄弟你这话显然不对吧?沉星山大伙可是挺逗没听说过,这几天大家对十万大山的局势都是相当的关心,这么多大妖城主都往那边赶过去。可听说过小越王葛川,此乃家叔,我这说的些话可都是内部消息。” “小越王葛川知道为什么叫小越王么?他九零后,才特么不到三十岁,你儿子说不定都比葛川大,你说他是你叔叔?” 大汉冷笑,身上若有若无地弥漫出灵气,旁观者这才恍然,这竟然是一位崛起者!下意识想要呵斥的男人也止住了嘴。旁人的视线也全部被其吸引了过去。 一个普通人和一个崛起者,两人中谁的话更有说服力已经无需多言了。 “大哥你说说看,那沉星山究竟是何物?” “说过了,至宝,一座神山,最后被太行山神所得。这位太行山神战胜了圣王,将神山取走。” “奇了怪了,不是说太行山神不贪恋宝物吗?” “给自己贴金的话谁不爱听呢?你们自己想想,一件放在你面前的至宝,你就这么放着不动?蠢货才干这事。现在立于最顶端的太行山神会是个蠢货吗?能修行到这么强,怎么可能不到处搜刮宝贝?说不定你们当中合适你们的媒介就是被那些所谓君王给搜刮走了!” 旁人默然。 “能怎么办呢,他们这么强,咱们这些普通人斗不过的。” “是啊!”大汉叹息一口,“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领头人,将那些所谓君王实则妖魔的东西全部杀干净了才好。” 渐渐的,夜深。 大汉的身形隐没于夜色,走出城市,消失在荒野。 各地城市都有这样的消息传递出来,太行山神的手中有一件至宝,名为沉星山,得到者不仅可以受到十万大山的庇护,更可以一跃成为极宫境皇者。 “既是他强抢所得,并非正道,那么我同样可以。” 伴着星月入睡前,很多人的心中说着类似的话语。 同时,深夜,太行山。???. 一道道传信符经过些特殊人手中,再继续向四面八方传递。 太行山神如今不在太行山。 那么,这座古老神山他们拥有了机会。 人们相信承冕君王的强大来自这些古老山脉,在他们中的一些人从未放弃寻找承冕的根本原因。 所谓偷取媒介,杀死妖王取得妖骨妖髓妖丹都是掩盖,掩盖真正的动机。 如今,漆黑夜幕下,不见星月,黑影在山林间跃动,转瞬即逝,位于湖心岛中央的佛手睁开眼了一瞬,她迷茫地打量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 无数人谈论的中心,十万大山。 外界的言论无法影响到这座古老山脉分毫。 它依旧静谧和安宁,在沉沉夜幕下,万物休憩,虫鸣声渐停。 黎部,灯火带来暖意。 李熄安和蝼坐在最初相遇的那座山崖旁。 曾经能当做蝼背座的光华山壁现在只抵蝼的腰间,蝼张望着,将远处一座更高更大的山雕琢,随后和这山崖换了位置。 他舒适地靠了上去。 像一个加班许久终于回到家的社畜。 “感受污秽,蓄谋已久吧?”李熄安说。 “知道你忙,这不是还得等你抽个空闲到十万大山来做客才能去黑暗深处走走么?”盘坐在山壁下的圣王摆手。 “你曾经也接触过吧?”蝼说。 李熄安点头。 “一次不怎么美好的体验,不过帮助我踏足了皇道领域。” “我这也是一次不怎么美好的体验,不过帮助我融合了三身,成就了皇道极境。”蝼也点头,表示赞同。 “我向着极深的黑暗前行,并看见了些东西,这些东西我仅仅是看见,暂时无法理解,就连向你描述都做不到。” “原本不打算进行这次蜕变,以往的蜕变不过是卸下甲壳,并再次生长,但这一次,我将整个崛起路途重现。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接触的瞬间,我向继续窥视的那一刻我便意识到无法回头,而没法回头意味着毁灭。相当凶险,这仅仅是触及了那么一点,无法想象过去的祖们所说的整个世界被阴影包裹的场面。” “沾染上一点就只能完全舍去过往的躯壳,趁着当时的心底还未滋生苍白的时候。”蝼继续说道。“赤蛟,你应该也察觉到了,那具只是躯壳,没有灵魂本质作为底料,阴影们无法呈现出原本的姿态。” 正当蝼侃侃而谈自己的功绩的时候,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此地。 “她是?”蝼伸手,指向一个角落。他感觉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但又绝不是他认识的人。 “玉钗顺德。” “什么?”蝼一愣。 “那位祖,无可撼动者,要来这抢十万大山的古修士,玉钗顺德上人,你认识的。”李熄安很准确地描述了一遍。 ------题外话------ 合章了,这是一个大章,所以等会还有一章。 在十二点之后。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是点的麦当劳么怎么肚子开始作妖了? 如果要迎来一样的结局还不如开局就选华莱士,可恶啊。 /102/102249/31897145.html 231.踏平前路 黎部后山的山壁,被空间乱流给隔离开的静修之处。 的确安静了。 也许也称得上死寂。 三对如星眼瞳看向角落里站着的那个女人,雪一样的白发被一支玉钗盘起,面如皓月,唇若殷血。 对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他所布置的空间乱流无法干扰对方分毫。 过了许久,蝼缓缓看向李熄安。 经过宇法封锁的传音抵达李熄安的脑海。 “真是那女人,我以为她又老又丑又凶呢?” “是她,那个又老又丑又凶的女人。”另一边传来了回应,蝼却愣住了,这声音并不是那赤蛟的,而是一个略显寒意的女声。 他扭头,看见处在一角的玉钗顺德正盯着自己。 蝼皱眉。 “宇法的确强大,但正因为强大,导致你目前掌握的法和那赤蛟一样残破不堪。”玉钗顺德摇头。 “破除你的传音也并非我的本意,而是这动作在我面前太明显,就像有人在白纸上划了一道黑色斜线,很难不去注意。” 蝼凝视玉钗顺德许久。 “没想到现世第一个摆脱了秽物的人是你。” “说了和那赤蛟一样的话啊。”玉钗顺德感慨。 “既然站在这的是玉钗顺德上人,那么之前降临骨像袭击十万大山的那个,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是另一个我。” 蝼打量着渐渐走近的女人,“你也会蜕壳?” 玉钗顺德笑了笑。 “我是人族。” “你先前描述的很正确,触及那种东西,仅仅只是一点就需要舍弃很多才能继续保持自我。何况整个世界都被阴影覆盖的世界,以及千万年来沉浸黑暗中的我们。我的法有种运行方式和你的蜕变有些相同之处,你是从原本的基础上诞生新的个体,而我是将原本的个体分成了无数份,你面前见到的这具身体是成功的一缕。” “也就说,降临骨像的那个东西,是你的大半部分?” “可以这样理解,造化法以一化万,遁出了清明的本我,留下便只有完完全全的黑暗了。失去了所有骨像的现在,她恐怕连自我都难以维持,开始变得扭曲。” “失去了所有骨像……”蝼念叨着,反应过来。 “那一日降下的箭矢……是你?” 击穿大地的一击,抹平了所有骨像。这恐怖的一幕根本不是现世生灵能造就,如果是眼前这位祖,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但下一刻,玉钗顺德的回答令蝼感到意外。 “不是我。”她摇头,看向一个蝼未曾想到的人,“是赤蛟。” “什么?”在蝼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玉钗顺德继续补充,“我现在的力量对于曾经的玉钗顺德而言,可能连十之一二都无法触及,能在一瞬间毁灭我跨界来的所有骨像,甚至凭借投影波及到小世界中的我,这恐怕是一位无可撼动者的全力出手。” 李熄安在一旁摆手。 “别疑惑了,是因为太行宫。你知道这座古老宫殿中有许多秘密。” “你成功抵达最深处了?”蝼问。 “自然。”李熄安回答。 “这是一位古老生灵留下的手段,自月球之上降下一箭。当然,也仅此一箭,之后再无其他。” “难怪,难怪。”蝼挺直的背脊又靠回山壁上,姿态变得放松起来。 “所以你们来到十万大山从某种意义上是巧合,但这个巧合又是无数起因造就的必然结果。赤蛟踏入太行宫,自月球上射下一箭,崩灭了所有骨像,至此我遁入黑暗深处,舍弃躯壳,原本我留下了后手,以将你唤来。但你其实根本不需要留下这一笔,你在这个时间点的到来是必然。” “从十万大山再度被入侵的时候就已经写好的剧本。”蝼缓缓说道。 “妙啊。”他突然说道,随后他看向玉钗顺德。 “想来,这位尊贵的祖,你前往这里不是为了和另一个你打招呼吧?就如我知晓躯壳被侵蚀的那一刻,这具躯壳就必将面对湮灭的终局。那么,你的到来,是否意味着……那个世界的终局呢?” 沉静的后山石壁,无数铭文在缓缓浮现。 一行又一行地从石壁上攀升,知道遍布整个山壁,其散发出的光亮将盘坐的庞然大物映衬如佛像。 “我正是为此而来。”另一边,李熄安说道。 金色的烛光在他眼底流转着,赤色长尾在玄色衣摆后摆动。 “那她呢?”极高处,三对如星眼瞳锁定了玉钗顺德。 “她啊……”李熄安抱胸,宽大袖袍处呈现的手腕直至手掌都是细密的赤色鳞片。 这是黑夜。 于是深邃的山壁之下,从玉钗顺德的视角中可见极高处的星星,和眼前的金色烛火。 他们的面庞轮廓被微微照亮,却也因此留下了太多阴影。 祖微微笑道。 “我就是因此而生的。” ………… 数日后,十万大山深处。 这里原本是伫立那座沉星山的地方。 此时只剩下巨大凹陷的苍白大地,以及沉星山位置出现的难以想象的狰狞骸骨。 这具骸骨以跪倒拜服的姿态被埋葬于大地的深渊之中。 真一骨像。 “真一骨像我以为是纯粹的能量,竟然会出现尸骸么?”李熄安抬头,看着这无比巨大的人形骸骨。 “如果仅仅是纯粹的能量,那为何叫‘骨像’呢?此为祖的骨,原本便是祖身躯上的一部分。呈现的能量不过是加持了愿力,但骨像能存在的根本是铸就者的骨骼。” “这是千手闭目像,算是九座骨像中最接近我法相的那一具。”玉钗顺德打量着,似乎这具骨像死去的狼狈姿态并不能使其神情发生变化。 “跟着你,估计没什么安宁的日子可过,一年到头没几天能安稳待在自己窝里。”一旁高大黝黑的男人说道。 “不是你自己要来的么?‘啊,我想诸位不介意同行者多出一个对吧?’这是谁说的?”李熄安耸肩。 “这种事情,我想没有宇法的存在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不过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以前的手还是人模人样的。”蝼看着李熄安的手腕和手掌,宽大袖袍下的不是过去白皙的手臂,而是细密的赤色鳞片。 “我在适应。”李熄安并拢食指中指,乍一看上去像掐着剑诀,但蝼知道不是,这个手势不是法决,更像是在拉弓。 拉弓?蝼思索着。 在他的印象中赤蛟没有弓。而且,该是什么样弓才能让一头蛟龙去适应。 正当他想着,大地深渊中,庞然恢宏的灵气震荡开来。 天空刹那昏沉。 无数生灵抬头,他们突然感受到一股无边可怕的压力压在他们头顶。 “咕咚!”一声巨响,仿若高空炸雷,石破天惊。 接着便是连续的沉闷巨响,像有人在天上击打着一个无比巨大的擂鼓。 一声接着一声,直到稳定。 这是强劲的心跳。 一个庞然大物缓缓从深渊中起身了,哪怕只剩下骨架,她仍然具备常世难以理解的威仪!她站直,伫立天地,仿若生来就是这样不倒的神像。 玉钗顺德盘坐在神像的眉心。 慢慢的,伴随着天际涌来的灵气潮汐,这具骨架被重新赋予了血肉,被重新勾勒出灵魂。 白色衣裙袭地,仿若从天际落下的白色瀑布。 而在玉钗顺德的身后,一个虚幻巨大的影子在与这具神像重合。 她在以这具骨像尸骸重新锻造法相,哪怕这个虚假的法相无法支撑多久。但这已经足够,一个拥有法相的玉钗顺德,足以强行撕开界壁抵达她的道统! 云端之上,法相的头颅已经触及到天空边缘。 玉钗顺德睁眼。 在这刹那间,大地之上,宇法造就的漆黑空洞与河图铺垫成星路同时爆发。 这整片空间开始扭曲,乱流生生剐蹭法相,可这足以灭杀极宫皇者的劲风无法在法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走吧,二位,去见证这瑰丽的一幕。”玉钗顺德垂眸。 “一场燃尽世界的烟花。” 晶莹法相抬手,轻轻一点。 以此为中心,周遭的世界……破碎了。 ------题外话------ 诶嘿,想不到吧。 说到做到好吧,七千字更新,献给诸位。 /102/102249/31897146.html 232.渡厄鸟 这一幕像将四周的环境化作竖立起的玻璃片,随后这些“玻璃”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变得破碎。 于是在李熄安的视线中,整个世界垮塌下来。 极高处,晶莹剔透的法相合掌,将空间坍塌的乱流阻隔在外。 原本的打算是铸就一个门,通过河图和蝼的宇法,并由玉钗顺德提供灵气和定位。但显然如今的一幕更换了方式,选择了更加简单粗暴的一种。以法相为中心,将周遭所有事物化作锚点,直接撕裂空间横渡至小世界。 暴力至极。 大抵上就是直接以蛮力强行打通小世界与九州的通道。 若是反转过来,在小世界横渡九州,对于如今的玉钗顺德来说可能无法再做到,但现在所处之地为九州,从九州抵达小世界说需要的代价并没有那么昂贵。当初在横箫的指引下,李熄安都成功踏足青锁界,短暂造就了法相的玉钗顺德抵达本就属于她的小世界则更是轻松。 虽然这个轻松是对于她本人而言。 李熄安和蝼打量周遭的环境,光怪陆离,大山,河流,泥土,树木,无数景物扭曲在一起,很模糊,可又有一种它们本就如此的感觉。这种极端恐怖的空间乱流远远不是九州地陆之间的那些通道可比,其过程从本质上来说是在横渡星海。 蛟龙的身躯何其强大,可在这种级别的乱流前也需要保持敬畏。 蝼则在细细观察,他似乎是在铭记眼前的画面。 突然的,扭曲的大山河流树木全部消失,一股漫无目的的空无感蔓延上来,周遭的环境化作漆黑。 “轰——!” 高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具法相的背后出现了一轮洁白光轮,倾洒下来的光热仿若刹那将李熄安和蝼置身于金碧辉煌的神殿中。但那并非光轮,而是一条一条的手臂,这些似乎无穷无尽的手臂在法相的背后呈现一个完美的圆弧。 盘坐于法相眉心的玉钗顺德睁眼。 她看向这坍塌领域的一角,眉头微蹙。 嗡—— 符文烁灭,法相背后成千上万的手臂结成法印。 造化玉手——天印。 法印覆拢高空,神圣纯净的光芒笼罩一切,就连空无的四周仿佛都因此洋溢起和煦纯洁的气息。 隐约间,李熄安听到了无比凄厉的哀嚎声。 他环顾四周,无法判断这一声哀嚎声来自哪里,就像……来自坍塌世界之外一样。但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坍塌的空间隧道,如果没有这具法相支撑,以他的身躯想在这里舒展都不是一件称得上容易的事。 这个通道外存在活物? 哀嚎声绝非错觉。 “你也听到了吧?”蝼说。 李熄安看过去,蝼的神色很凝重。 “赤蛟,你很少涉及空间,所以不知道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在十万大山平复后的这几年时间,我尝试过打开更远的门,远到建立于天穹之外。就是在这过程中,我听到了类似的声音,不过不是哀嚎声,是纷杂的低语。在听到这种声音的一瞬间我察觉到了危机,关闭了门。” “原本我认为这是某种介质,可后来的再次尝试,并确认了那种存在,在这种环境下的确生活着一些无比诡异的生灵。它们既不是活物也不能归于死物的范畴中,群居。” “群居?你竟然还知道这种东西群居?” “因为不止一头。”蝼说道。 “这种东西一头远远对于我构不成威胁,但问题在于,这种盘踞于空间裂缝中的东西群居。”他看向四周,“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和它们打交道,以往被它们察觉后我都是选择将门关闭。” 玉钗顺德低首,看向下方。 “掌握宇法的生灵,果然不可能安居一隅。想来你掌握的百家艺也是这样来的?毕竟你如果要前往所处大州的任何一个地方并非什么难事。” “不难,但也不算方便。”蝼摇头。 “九州的空间环境太稳定了,没有多少狭缝和通道能钻,我能运用的,还是在遥远的太古所留下的一些隧道。” “上人,你既然这样说,是否代表我的判断正确?” “很准确。”玉钗顺德微微颔首。 法印的流光和符文铺天盖地,哀嚎声同样如此。 “在我们的时代,这些东西被称为“渡厄鸟”。成群结队的游走于空间裂缝之中寻找猎物,通常由一位王来领头。因为这些生灵一般生活在空间较为平稳的裂痕中,遇见这种生灵的袭击也就意味着所处的空间较为安全,不会直接被汹涌的暗流给搅碎。那时候横渡星海同样需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没想到现在也是如此,九州都坠落了,这些东西倒还是活的好好的。” “当然,这种生灵本身很诡异,如果不是真一层次中较为强大的祖并不好对付。数量很多,何况,在空间隧道中,你需要保持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安全,还有隧道的安全。渡厄鸟的鸟喙可以啄开隧道壁障,这对实力不够的横渡者来说很危险。” 光芒散去,法印上的符文渐渐归于平淡。 法相背后成千上万条手臂虚影也跟着隐去。 “结束了。”玉钗顺德目光之中,再无渡厄鸟的影子。 对于她而言,这种生灵来多少杀多少,没有任何其他的结果。 “渡厄鸟。”李熄安缓缓念着这个名字。 “这种生灵有灵这个概念么?” “这是自然,否则它们会是彻彻底底的死物。”玉钗顺德回答道。 “可否将这群渡厄鸟中的王的灵给我。” 玉钗顺德虽然不解,但并未多言。她凝神,法相伸手将壁障之外的某种东西抓在手中。一头约莫成年人大小的漆黑鸟类,不过头颅和脖颈呈现的是骸骨状,它仍然嘶鸣。目中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更加奇异的是,它的羽翼和身躯边缘是虚幻的,并且这种虚幻找不断地向整个身躯延伸。 不过它显然失败了,无法从法相手中逃离。 “这是我能看到的最强大的一头渡厄鸟,之前袭击的那一群中的所有都被化成虚无了。”玉钗顺德说完,这头渡厄鸟直接被扔了下来。 它像重获新生,振翅而走。 但巨大的阴影将它笼罩。 是一方青铜大鼎。 “多谢。”李熄安说完,摊开五指,载天鼎鼎身轰鸣,显化出鹿王。 “赤蛟?”蝼看着被大鼎镇压的渡厄鸟,大概明白这蛟龙要做什么。这方青铜鼎他知晓其神通,能以将生灵的灵拘禁,化作自己的臂膀,展现的活灵实力是根据鼎的主人变化,可以说是相当的不讲道理。 虽然他觉得赤蛟持这种器物算是种浪费。 这头赤蛟喜欢以肉身横推或者直接降下他那诡异的八条手臂,青铜鼎似乎对他来说只是某种收集箱,就像传说中龙类的宝藏一样。放着如此多且强大的活灵不用,非要去单挑。对付他那具躯壳时都是如此。 换作是他,有这鼎在手还自己操劳什么。 一声戾鸣,渡厄鸟眼眶的鬼火被掐灭了,鹿王俯瞰这具尸体,从中牵引出了活灵,几笔下来成就象形。 震动的鼎身稳定下来,一条狰狞利爪伸出,将载天鼎捧起,消失在虚无。 “这种东西我需要些样本,总归是有用的。” 此刻,坍塌的世界在逐渐清晰,黑暗在远去,压抑至极的气氛变得缓和。 要到了。 玉钗顺德的道统,亦是如今的一方小世界,天观。 ------题外话------ 昨天通宵了,各位晚安。 /102/102249/31897147.html 233.往事之幻梦(5.2k) 十万大山,黎部。 众人商议。 身穿各色衣袍的大巫们围拢一圈,其中有李熄安熟悉的老人,亦有这几年时间新修行崛起的年轻人。 “这段时日,也许是因为鳄主象母一战的凝聚,原本死气沉沉固守一方的人类势力开始流动。就像一开始分布在各个地方的水滴,而现在,这些水滴在有意识的结合。有很多外界的崛起者或者大妖想要在这个时间点造访黎部。圣王在的时候,全部回绝了,甚至直接动用宇法封山。可圣王在离去之时又说道这件事让我们自行斟酌,他不会再插手过问。”绿袍老者缓缓开口。 他坐于会堂的正中央,资历最老,实力也深不可测。 黎部中的人们都知晓他是最初的几位大巫之一,参与了当年古修士入侵的战争。 “圣王前往了古修士的小世界,与太行山神同行。”老者又说,“此行可能数个礼拜,也可能数月,在这段日子里我们得安排好这些事。我们背靠古老山脉,但也终究是人,黎部中的孩子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总需要机会出去闯荡,去见识一番外界的风景。” “舍大人又什么意见么?关于那些外界的造访者。”有人问道。 “她没有意见,大妖归山林,无需在乎太多。何况造访者名义上是来造访黎部,而并非十万大山整体。” “与外界一旦建立沟通交流的桥梁,我们的生活可能就不这么安稳了。人心不可测,无法保证到来的生灵全部对于黎部时利好的,虽然我们这一点并非没有办法,可又显得没有诚意和格局。”一位资历同样深厚的大巫开口。 这位大巫说的方法在座的各位心照不宣。 无法揣测来者的心意,便依靠些手段来保证对方不敢有二心。 下蛊。 黎部人最擅长也是最稳妥的方法。 “那些造访者中不乏得知我等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前来帮助我们的人,这种方法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一位大巫道。 “的确如此,更何况我们的孩子也会走出十万大山,想象一下,如果他们被其他势力的人种下某种限制来保证心意,我们会怎么想?大家都不希望黎部今后在世人的目光中是些阴冷无情之辈吧。”另一个角落中也响起感叹。 人情二字,很重,重到一些珍宝都无法将弥补。 大巫开始谈论,沉默安静的会堂变得嘈杂起来,人声鼎沸。 无人去谈及下蛊不被他人察觉,他们从未小看外界的崛起者,也从未因为身处古老大山而失去谦卑,这是黎部先辈们留下的训诫。 而这时,旁座的高处,一个年轻人开口,沉厚磁性的嗓音让很多人侧目,这是目前大巫中最年轻的一位。听说这个年轻人的崛起是由那位太行山神亲自点明路途。 大巫们看向他,议论声渐渐止息。 “圣王曾经说过,十万大山是他的故土,但绝不会是他永远驻足停留的地方。所以,有朝一日我们会失去圣王的庇护,而要支撑起黎部,支撑起十万大山还需要很多磨难。圣王在这个时候对我们放手,便是考验。” “在不久前与鳄主象母的一战中,圣王看见了黎部众人以及十万大山中大妖们的决意,但他没有看见我们足以守护己身、守护故土的力量。”他顿了顿。 “我们需要力量,黎部需要成长。我们既是黎部子民,也是这座大山的孩子。而大山的孩子,不会惧怕歹意。” “外界的善意也好,恶意也好,都将化作我们成长的养料!”年轻人举臂,声嘶力竭。 寂静,会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随后便是如雷般的掌声。 ………… 虫鸣,鸟语,黑暗中投来一丝阳光。 蝼猛地睁眼。 他挺直了身子,从地上坐立起来。 惊人的战斗意志开始凝聚,他可没忘记此地应为何处。 天观界,玉钗顺德上人的道统。这将是一场极其可怕的恶战。但蝼环顾四周,树木,花草,还有透过林间叶隙打到他脸上的阳光。 以及一个少女。 他愣住了。 少女原本在地上拨弄花草,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看过来,随手将手中的花插到蝼的头发上。 可惜蝼的头顶只有光秃秃的甲壳,这朵花很快滑落下来。 但被一只宽厚的节肢手掌接住。 “怎么是你?”蝼笑道,将手中的花别在少女的耳畔。 “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这只大虫子,难道还见过别的和本姑娘一样好看的人么?”少女打开了蝼的手,挑眉,似乎在不满。 “也不是没见过,而且还挺熟悉的。”蝼突兀的想起一个人影。 “哈?”少女皱眉,挥了挥手中的拳头。 看到拳头,蝼补充:“哦对了,那家伙还比你能打。” “好你个小蝼蛄,怎么睡一觉起来得意忘形了是吧?啊?谁天天教你蛊术教你修行教你运气,好啊,竟然心里还有别的人?”少女起身就踹,可惜蝼的身躯比铁还硬,她压根踹不动。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少女蹲下身就开始哭。 嘶哑的哭喊中的饱含着什么“不要我了啊,难道蝼也要抛弃我了吗,我真是可怜啊,圣女当的不称职就算了,就连蝼都不要我了……” 蝼起身,他突然间有种恍惚感。 他为何在这里?他此刻应该在别的地方才对,但少女的哭喊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他只能低下头去安慰。 动作很娴熟,想来是经历了不少次。 的确经历了不少。 黎部圣女,算是他崛起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类。一开始对方只是想收他做蛊虫,说跟着圣女大人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惜对方的收服计划失败了,黎部的圣女大人打不过他这只蝼蛄。 根据约定,这位圣女需要教会蝼蛊术以及黎部的修行法。 他本以为对方会不高兴,但认识后对方往他这跑的越来越勤快了,还常常以他的师傅自居,打不过自己徒弟的师傅?不过无所谓,既然在学习对方的东西,称老师也合情合理。哪怕圣女大人常常以此为契机来挑衅。 蝼拍打的动作还没有持续多久,少女突然抬起头来。 眨巴眼睛,眼里那是一滴泪水都没有。 “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倒要看看是你想的那人好看还是我好看。”在蝼眼中,不知为何,这位圣女大人看上去怪兴奋的。 他知道对方不会生气,对方很喜欢交朋友。 包括且不局限于人类。 “他啊……”蝼感叹,想说你这个时候应该见不到他,但又发现,他是怎样认识那家伙的。 他认识么? “怎么不说话了?”少女问。 “没什么。”蝼摇头,走出树荫,望向远方绵延的青山。 如此秀丽壮观,但终究不及后来天地完全复苏时呈现的景象。一座座山峦巍峨耸立于大地之上,山峰的高度足以穿过云层,直达天空边缘。 同时,他捕捉到了很远的地方,披覆衣袍奔袭的人影。 “你今天又是偷跑出来的?”他问。 少女有些疑惑,“我才溜达出来一会,要找我也不是这个时候找啊。” “可是我看到黎部的人了。” “黎部的人?”少女一愣,“我们黎部找人只用蛊虫,都是认虫不认人,你确定是黎部的人么?会不是是其他部落的?” 蝼皱眉。 缓缓后退,身形再次被树荫笼罩。 身旁的少女也被这沉重的气息感染,无数细密的蛊虫从她袖子中飘荡出去。 “也许是外界的入侵者,你也看到过,一些贪得无厌的上位者想得到十万大山中的媒介,甚至想让整个黎部臣服。” “不是。”蝼说道。 他不该这样肯定,但他经历过,他知道不是。 来者是……古修士! 不该存在于现世的恢宏灵气震荡,顷刻灭杀所有蛊虫,同时将他们锁定。 杀至! 那个人影身上遍布金色光芒,仿若沐浴着太阳。 阳神境! 就连崛起生灵都不存在多少的现在,一位阳神境修士足以抹杀所有。 “快跑!去黎部!”少女大喊,伸手,蛊虫汇聚而成的阴影取代了树荫,成群的虫潮嘶鸣。 但下一刻,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飞出去。 约莫三个成年人那么高大的金色甲虫站在她的前方,接住了轰杀过来的拳风。而接下拳风的那条手臂直接开裂,露出花白血肉! 黄金甲虫顺着这股力量倒飞出去,另一条手臂将少女保住,飞奔。 “他们是什么人?外界的崛起者有如此强大的存在么?”少女面色苍白,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修士。 “古修士。”蝼回答。 “什么?” “他们是古修士,来自漫长岁月以前的古老道统。” 少女一愣,她猛地感觉眼前的蝼很陌生。 大山深处上演着一场生死角逐,金色的影子横穿山间,身后是紧跟着的数道人影。 “回黎部!”少女喊到,“就算是阳神境修士,黎部也有办法!” 但就像察觉到他们心思了一样,这些古修士有意无意地将他们逼向更深的山林。 蝼身上的灵气在渐渐停息,他显然已经吃不消了。 就在古修士围拢来的那一刻,蝼将全身上下的灵气全部引燃!在这股灵气的包裹下,黄金甲胄上出现了繁杂深奥的花纹。 “轰——!” 蝼和少女所处的地方被撕裂了。 像一张大口将他们吞没。 ………… 大山深处一个角落,漆黑裂缝浮现,两道身影被直接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少女呆滞地望着消失的漆黑裂缝,转头。 她没有受伤。 身下是一头两层房屋大小的黄金大虫,她就坐在对方的腹部。 “蝼?” “蝼,清醒点!” 无人回应。 她咬牙,驱使出仅有的蛊虫试着将对方抬起。 “你走吧。”在极其艰难地将这具大虫子抬了几步路之后,少女的身后响起了声音。 “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说过了,古修士。” “那他们为何要来杀我们?” “不是我们,是我。我吞吃的媒介对他们很有用。” “蜕变?”少女眼前一亮。 “对啊,你还能蜕变么?蜕变了我们一起走,没有灵气的话我渡气给你!” “你得走,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你可是我的学生,更是我的朋友,而且,很多偷偷流进山里的偷盗者都是被你解决的不是么?我可不能扔下十万大山的大英雄。黎部的老家伙们总说我没圣女的样子,今天一过看他们还说不说的出来!” 三对复眼愣愣地望着天。 少女还在费力地拉拽着他的身躯。 今天过去,黎部的老人们当然说不出来了,甚至这将是尘封于记忆中的往事,再也不会被提及。 充满杀机的灵气蔓延过来了。 他们此刻的状态想从阳神境修士的手中逃走,根本不可能。 蝼已经知道了结局。 但心底不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 “真要如此吗?” 他的体内拥有皇道极境的力量,他是圣王,是十万大山的承冕君王。如果他打开这扇门,一个阳神境的古修士而已,对他而言仅仅凭借威严就能将其心神压垮。 蝼伸手。 三对眼瞳在逐渐点亮,星辰般的辉光在流淌。 这是藏在他心底极深处的过往,无人知晓,黎部的老人只知道曾经的圣女死在了古修士手中,只知道一尊名为蝼的生灵杀死了古修士,带回了圣女的尸体。 至此之后,才有圣王。 此刻,无与伦比的灵在弥漫,汇聚,破碎的手臂瞬息复原。 黄金光泽流转其上。 一头比拟山岳的庞然大物缓缓起身,无人能不发现他的存在。但发现了又能如何?此乃圣王,立于皇道极境的承冕之君!恢宏的领域从天而降,正在落下的叶子停在半空,杀来的古修士停下了身形,就连灵气都被禁锢。 心底的声音在咆哮。 是的,就该这样!你是圣王,区区一个阳神境修士也想夺走你身边的人? 他即将踏出那一步。 可被阻拦了。 身形渺小的少女站在他的脚边。 对他摇头。 “你果然不是我的蝼,我猜猜看,你应当来自很久很久之后吧?” 庞然大物沉默,三对如星眼瞳看向她。 “虽然不知道你在这里的出手意味着什么,但这恐怕会对你造成很大的麻烦。不是都这样说吗?想要改变过去,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现在的你也不行。” “我是你的梦吧?” “或者说,我是一种幻境?”少女笑道。 她轻轻抚摸她能触及到的甲胄,打量上面的繁奥花纹,赞叹道;“真漂亮。” “你都这样强大了,还会做这种梦,看来敌人也很强大。你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不该在这显露你的真身,接受这个结局也不错。我想只要你没有改变这个‘过去’,敌人拿你也没有办法吧?” 她轻轻敲击着甲壳。 “不是说大妖修行到某种可怕的境界会化为人形么?你人形长啥样,给我瞅瞅。” 庞然大物俯身,金色光芒满溢。 少女发现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 “你说的那个人呢?”她问,“你认识的那个说和本姑娘一样好看的人也是在将来认识的么?也是虫子?” 空间流动起来,她语速变快,哪怕是幻境,也还是曾经的模样。 蝼摇头。 “不是。” “难道是人类?看你的表情,不会是黎部的小姑娘吧?”少女的语气突然促狭起来。 “一头蛟龙,比我还要强大,公的。”蝼指正逐渐偏离的少女。 “就算在梦中,你还是这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个梦最错误的决定就是造出了它姑奶奶我!我会喊着‘蝼快来救我,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为什么抛弃我?’这种话么?”少女挥臂,“快滚!别沉迷于老娘的温柔乡了,世界在等着你去拯救呢!” “为什么说拯救世界?”蝼的身形在变化,恢宏的气息收敛,被凝结的空间重新流动。 “我的虫,志向自当如姑奶奶我一样高远!拯救世界都不算完,你还要去拯救星海,知道么?” “我猜我最后肯定和你说,要守护好黎部,守护好那里的人们。” “猜的很准。”蝼说。 高空,古修士的灵气再度沸腾,先前伫立群山间的庞然大物消失了踪影,那一幕就仿若是幻觉。 他们看见了地上的少女和垂死的金色蝼蛄。 几道身影爆发杀机,笔直坠下! “我现在改变一下我的遗言,不知道你认不认。” “黎部伫立千年不倒自有它的道理,你也并非黎部的子民,任由他们去吧。倒是你,希望你下一次做梦别再看见我了,我的死造就了一位如此强大的生灵,这不该是遗憾,这是幸运。” “记住了?”少女的神色很郑重。 灵气爆发,古修士的剑落下。 血液四溅,一头本不起眼的生灵再度蜕变。 他苏醒,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昏暗云层和大地。一缕的曦光纵横,持剑的蛟龙游弋高天,大地在燃烧,天空亦沉淀着黄昏和晨曦的色彩。与此同时,前所未见的阴影笼罩整个世界。 一座巨大法相伫立天地间,而大地的尽头,是个包裹在阴影下的茧。 无数嚎哭声、嘶吼声、诅咒声混杂在一起。 蝼起身,才察觉头顶是悬浮的青铜大鼎,身旁是垂落的玄青色篆文。 身上的苍白缓缓退去。 原来整个世界都被阴影彻底吞没了,他们到来,自然而然成为阴影的一部分。能吞没整个世界的黑暗,也让蝼看见了记忆深处的幻梦。 他深深呼气,似乎吐出了他仅有的软肋。 “记住了。”蝼说,不知道在回答谁。 ------题外话------ 补一手昨天的,怎样,今天的量还不错吧? /102/102249/31897148.html 234.茧 当你越过云层,看见的并非宽广无边的星海,而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另一层天空。 李熄安居于云层上方,在他的头顶则是难以描述的漆黑。 仿若一张巨口,在吞食这个世界。 持剑的臂膀挥下,鳞片跟着摩擦,璀璨的曦光也只能短暂阻挡推进而来的黑暗。 而另一边,载天鼎传来信息。 “他醒了啊。”龙影蜿蜒,咆哮,沐浴神火而行,笔直巡游高天,像来自宇宙深处的流星,拖拽着无与伦比的绚烂尾翼。 大地一角,一抹玄青色光芒在暗沉天色中十分显眼。 并非没有苍白身影扑向那里,但都被一头头强大的活灵击退,青雕,腾蛇,龙象,四象凶灵,以及诸多古修士中的强悍皇者,比起正常的生灵,活灵对付这种完全污秽化的存在似乎更加方便。 污秽可怕的侵蚀力难以对活灵起作用。 如果想要侵蚀载天鼎驱使的活灵,污秽必须解决掉载天鼎。 五行器,携带着原始符文的天然之器,这里的秽物想要侵蚀,可能得等这器的主人死去。何况,载天鼎虽然并非蛟龙手中杀伐最强大的器,却是其中最富有灵气的那个,具备灵智有自主能力的鹿王便是证明。 这些强大的活灵在大地上开辟出一个完全安全的区域。 现在沉睡的家伙醒了。 鹿王昂首,将青铜鼎带至极高处,活灵们跟着盘旋,彼此嘶吼。 大地上不是荒无人烟,相反,密密麻麻的铺满了人影。老人,小孩,妇女,正值壮年的男人,麻衣,丝绸服饰,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各色的妖兽,像个大杂烩。 他们之间没有多少相同点,唯一十分明显的便是他们的身躯皆呈现出苍白,长满了白色的絮状物,就像刚刚从蜘蛛巢穴中爬出来一样。这些苍白的人潮不停地像玄青色领域冲击,一次接着一次,仿佛圆月下的海潮,汹涌,不停息,令人畏惧。 此刻,涌来的白色浪潮停滞了一瞬间。 因为一直阻拦他们的玄青色领域以及那些强大活灵不见了,青铜大鼎腾空而起,他们一下子失去了阻碍,显得有些呆滞。但紧接着,嘶吼声咆哮声更剧烈,更疯狂! 他们扑向记忆深处那个需要他们吞吃掉的地方,那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外来者。 苍白浪潮由生灵的身躯堆积,此刻他们踩着彼此的身体先前推进。 似乎要将即将到手的美食吞入腹中。 直到……他们的目光中出现了一头比拟山岳的庞然大物。 他缓缓起身,头颅远离大地,这使得他的眼瞳真的变成了堕落者眼中的星星。 黄金甲胄舒缓,沉重的呼吸声传来,热浪席卷。 蝼伸手,虚握。 以他为中心,整个大地凹陷下去,并一直往外扩散,苍白浪潮在这股力量下瞬间粉碎,崩塌!无数血肉被绞杀,碾碎,镶嵌进开裂的大地深处。 高空,披覆神火的蛟龙坠下,太行八陉抓住载天鼎,蛟龙蜿蜒着悬浮于蝼的身旁。所有的活灵归于鼎身,澎湃的灵气波动随之消失。不用维持载天鼎的所有活灵,这让李熄安的压力骤然减少许多。 鳞片摩擦,李熄安垂下头颅,打量着。 “睡得有些久了。”他说。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蝼回答,他看向远方,大地尽头伫立的巨大黑茧。 “我以为你见过极深处的黑暗,不会被这种环境干扰。” 蝼听到蛟龙的话后愣住了片刻。 他看着这头仍然熟悉的赤铜骨面,却突兀地觉得对方有些陌生。赤蛟显然没有被这种环境拖入睡梦之中,他沐浴神火,手持长剑,威严的像一尊太古神明。 曾经深入黑暗的他就算是以蜕变法,以躯壳前行,面对这种吞食整个世界的黑暗也难免恍惚,需要些时间。 但赤蛟呢? 他会做梦么? 蝼很想问,可现在显然不是满足他疑问的时候,苍白浪潮继续涌过来。 大部分的秽物被那尊伫立天地间的晶莹法相湮灭,只有零碎的点点能侥幸活下来,但这些活下来的小部分都是极其可怕的数目。 “另一位‘玉钗顺德’知晓我们一定会到来,从她入侵十万大山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打算。将这整个世界化作战场,将这里所有的生灵化作养料,以此养育出——它。”蛟龙蜿蜒着,他昂首看向大地尽头。 蝼跟着赤蛟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茧,就像蚕蜕变成长将自己包裹住的模样,不过这个大小,如果是一只蚕的话,从中破开的羽翼又该有多庞大呢?能够遮蔽这整个世界吧。 玉钗顺德盘坐在法相的眉心。 晶莹法相的背后是成千上万条结成法印的手臂,一道道法印落下,造就深渊,污秽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抵抗这尊法相。显然,这个茧中孕育出的东西想要破茧还需要时间。 金色影子猛地踏地,一跃而起。 在空中,持有不同器物,不同气息,甚至就来了修行路途都不同的三道身影重合。 一手掐剑诀,一手无畏印,一手执掌浩然气。 余下三条手臂,持剑,持金刚降魔杵,持烁灭符文! 同时,宇法降临! 黄金的身影不停地穿梭于大地之上。浪潮被生生推翻,并且难以再次往前踏足,宇法笼罩的土地,顷刻便能将他们碾碎。 高空,李熄安盘旋着。 他的目光从来不在这些秽物身上。 金烛始终锁定着大地尽头的漆黑巨茧。在这个茧的领域中,就连玉钗顺德铸就的法身都难以突破。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茧中的存在才是真正的祖,与他同行的那一位,只是逃离本体获得清明的分身。 玉钗顺德睁眼,她注意到苏醒过来的蝼。 手握宇法的生灵,也许能够帮助她撕裂巨茧的壁障。 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清理干净这些堕落者。他们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无法造就威胁,却又不能无视。 天观界都沉沦的现在,他们等同处于对方的肚子里,秽物会想方设法地干扰甚至试图侵蚀他们这些“外来者”。白色浪潮中的每一滴“水”曾经都是道统内生活的生灵,但如今,他们失去了过去的模样,变得可憎,也变得不再是自己。 一声巨响。 一头庞然大物阻拦在了壁障之前。 “是你啊。”玉钗顺德叹息。 巨大的身躯上遍布鳞片,头生犄角,吼声如龙。她的弟子之一,也是一头背负特殊血脉的异种。 牟。 在当初她企图跨界,在那一战中便是这头生灵替她拉车,也替她出手。 “弟子就算是死,也断不可能让上人受到丁点损害!”这头盖世妖皇在九州还未坠落之时这样立下誓言。 此时,玉钗顺德凝视着这头生灵的目光。 凶狠,亦不畏死。 这头妖皇在履行承诺。 “吼——!”他咆哮,浑身铁鳞收拢,犄角处闪烁刺目光亮,独属于太古异兽的皇道领域降临。 上人闭目。 合掌。 她身后的法相亦然,执印,光芒推倒一切。 不仅是扑杀上来的妖皇,连带着方圆万里以内的活物全部被吞没,泯灭。壁障也轻微震荡,泛起涟漪。 /102/102249/31897149.html 235.焚天之矢 法相收拢手臂。 其中几条手臂变得虚幻起来。 这也是玉钗顺德不愿出手的原因之一。如果要强行撕裂壁障,她将失去大部分灵气。 而这个茧,对于她来说才是需要全力以赴的对象。 总归是她自己。 不惜一切代价在己身破茧之前削去她的力量。 至于这个如此强大的壁障究竟来自哪里,玉钗顺德的心中有答案。 她看向大地尽头,巨茧的上方。 那里悬浮着一朵冰晶铸成的莲花,晶莹剔透,圣洁,散发着莹莹光亮,与这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 哪怕堕落至此,也仍然能驱使这朵莲花么? 造化莲花。 玉钗顺德上人的本命器。 在过去,世人皆知玉钗顺德上人的生死法印,予生予死的造化玉手,却罕有人知晓她的本命器是象征万物之根源,万物之造化的神圣莲花。 消抵一切杀机,护佑人之左右。 她的力量与造化莲花同源,或者说,造化莲花与她同源。此时的她已经无法作为造化莲花的主人存在了,这样同源的力量成为她撕裂壁障的阻碍。 难以造就出极端的对立面来破开一道口子。 仅仅只是一道口子便足够。 显然,另一个她料到她会到来,彼此间知根知底,对于对方而言,唯一的变数便是同行而来的赤蛟和蝼。 “有办法么?在这道壁障上撕开一道口子。”她传出一道神念。 “我的力量的确足撕裂壁障,但一旦我将大部分力量用来破开壁障,巨茧中的本体我可能将无能为力。” 这便是她曾经向赤蛟说过的铸就五行器。 如果赤蛟拥有五行器,五行起转相合足以影响造化莲花。这是原始的杀伐之术,自当拥有它可怕的一面。 绵延万里的光芒散去,高空上的蛟龙游弋着,金烛对着壁障投下森冷的目光。 大地之上,黄金君王伫立。 “我能短暂地在壁障上造出一个薄弱点,只是相对于现在的壁障稍显薄弱。”蝼回答道。 他们都在等到蛟龙的回答。 显然,无论是玉钗顺德最先找到赤蛟,还是邀请他前往天观界,在玉钗顺德的心中,这头现世出现的蛟龙已然成为周天十类的缩影。持有五行杀伐术的周天十类有多强大,玉钗顺德并不清楚,因为在她经历的岁月中未曾出现过。 也许得知骨像全部磨灭后的她急切了一些。 应该等待赤蛟铸就五行器后再前往,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李熄安给予了他们答案。 “足够了。”他说。 玉钗顺德有些惊讶,同行的那段时光,赤蛟拥有的力量她都看在眼里,按道理来说,这个壁障他不该如此有底气。 虽然赤蛟给出的答案令人惊讶,可不管是蝼还是玉钗顺德都没有提出质疑。 这是对于彼此应有的信任。 赤鳞散开,在高空化形。 宽大玄衣狂舞,露出袖袍底下包裹鳞片的手臂。 载天鼎轰鸣,这方青铜大鼎悬浮在他头顶。象形在鼎身上奔走,却没有显化,垂下玄青色篆文,庞然如海的灵气爆发,汇聚! 这个地方全部化作秽物的居所,无法从中取得任何他们所需要的灵气。 可载天鼎天然就是灵气的聚集所! 人影就这样被篆文吞没,如海洋般浩瀚的灵气起起伏伏。 他们听见了水声。 大地尽头的巨茧之中,一个东西竟睁开了眼睛,它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强行从沉眠苏醒,透过巨茧,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高空中的河流。 月色河川流淌,鱼龙群嘶鸣。 它们在河流地步遨游,簇拥着一段古老符文突破水面。 “轰——!” 仅仅是出现,空气便开始燃烧。这是一段被埋在在岁月中的原始文字,象征着不屈,象征着抗争,这是人类最初对天地间伟力对抗的开始。 射杀太阳! 秽物还未靠近,便被焚尽。 李熄安闭目,伸手接过这段灼热符文。 那个女人说,这把弓对于不同的生灵,呈现出特征不尽相同。比如最初的持有者,他是灼热的,滚淌的,焚烧时间。而对于她而言,这是静谧安宁,是冰冷和死亡。 玉钗顺德望着那段符文,望着那将符文作弓,挽弓满月的人影。 在九州,这也是神话。 “羿?” 这是一位神人,射杀了太阳至尊的神人。 在世间流传的传说中,他所持有的,便是这样一张弓。 就连射术姿态都相似。 大地尽头,巨茧之中,有人嘶吼,咆哮,它几欲撕裂巨茧而出,将那个挽弓的人影撕成碎片! “是你?是你?是你?” “是你!”阴冷怨毒的诅咒声不停地在回荡,难以想象出言者是以何种姿态道出这种阴冷至极的可怕话语。 大地上都回荡着这样它的话语。 这个世界的黑暗更加深邃了。 但有人在笑。 他说。 “如果真的是我,见面你就该去死了,哪里还轮到你这般造次。” “蝼。”李熄安道。 黄金君王六臂皆合掌,宇法前所未有的运行,漆黑空洞降临于世,将壁障处切割。与此同时,无边无尽的黑暗来临,要吞食高空上燃烧的人影。 李熄安挽弓,弓弦如月,箭矢如阳。 闭目许久的眼眸缓缓睁开,右眼却不是寻常的金色烛火,而是映照着一轮满月。 这轮满月将“点”锁定了。 “噔——”弓弦轻吟,射出焚天之箭矢。在古老的传说中,这一箭将射下亘古太阳,而此刻,伴随轻吟,箭矢所及之地,是燃烧的烈火,是席卷天穹的光明! 向李熄安吞没而去黑暗刹那退去,又怎能不退去? 箭矢落下,刺穿了壁障。 往外波及碎片,燃烧的烈火甚至在接着焚烧! 玉钗顺德灵气沸腾,周遭的一切皆化作冰晶,法相伸手,撑起想要合拢的壁障,烈焰,冰晶,还有宇法的切割。 穿过壁障的箭矢没有停下,它命中了巨茧。 “轰——!”滔天烈焰在大地尽头燃起,与此同时,清脆声响响彻天地间,晶莹法相伫立大地之上,伫立于这巨茧的跟前。 她轻轻摘下了那朵莲花。 ------题外话------ 近几天差不多天观篇就要结束了。 各位晚安~ /102/102249/31897150.html 236.纷争将起 十万大山,今日开山门。 诸多遁光闪烁在群山之间,落至黎部。这座山脉中的强大妖魔注视着这些陌生的来客,并没有袭击。在最高处,伫立着一个半蛇半人的美艳女子,她黑发被山峰吹起,露出那对阴冷的明黄竖瞳。 这些人便是此前的造访者,黎部在这几日的考量之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让黎部不再独处深山之中,与人类社会建立联系。 所以这几日,山中格外热闹。 来来往往的人在山林间走动,彼此交流心得。 而舍在这里,短暂的作为眼睛。 她需要知道这些人是否会对山林存在掠夺或贪婪之心,这几日以来,她都站在黎部后方的高山山巅,静静俯瞰着黎部中的一切。 其实在蝼已经决定放手的前提下,她不该再多此一举。 这位圣王目前为止给予十万大山子民的话语还从未出错,既然他将决定权交于人类,不,准确来说,圣王交给人类的是黎部,而不是这座古老大山。想要得到这座山脉的决定权,人类如今还差了太多。尤其是外界的那些鱼龙混杂的人群,但对于黎部,这些与群妖一同浴血奋战的人,大妖们都是认可的。 只是人类还需要成长。 蝼曾经与她讲过许多,在很多时代的源头,人族都不起眼。 在起跑线的位置,他们没有明显的优势,但来自山林间常年厮杀的妖魔有。当千年累积下来的智慧失去作用,对于人而言,就需要重新建立他们的体系,而妖魔们却拥有了堪称可怕的智慧,能够在短暂时间内将这些运用到争斗厮杀上。 在修行路途这方面,媒介中的知识将两者间的差距拉平,可妖魔的凶悍和更容易得到媒介的等等人类目前难以追平。 哪怕人类中存在那些知晓太古隐秘的道统与世家又如何? 一个时代中的百年时光,可以算是短暂的一瞬。而在这一瞬中,力量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不管今后会如何,现在,人类还太羸弱。 “也许圣王是认为黎部需要成长,他们还需要经历更多的战争厮杀,流血,留下尸骨,最终才能沉淀出真正的古籍中描述的黎部战众。”舍感慨。 她转身,打算离去,不准备再观察。 说不定往后的时间里她都不用操心这些事。 光凭这些造访者,就算他们有心,也无法对于十万大山造成什么像样的威胁。 黎部中的大巫和蛊虫不是吃白饭的。 漆黑鳞片收拢,舍下半身蜿蜒。 但突然,她停住了,猛地抬头,望向高空。 不仅仅是她,十万大山中的生灵都是如此,无论是大妖还是人类。 就连正在耕种的老人也愣愣地抬起头,手里捧起的稻草落到水田里也浑然不知。 黎部,彼此谈论的人们抬起头,面庞惊愕。 “怎么回事?” 天空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变化,肉眼可见的变得漆黑,变得扭曲,白色的云层化作燃烧烈焰,澄澈空明的碧蓝化作诡谲万分的空洞。 白昼顷刻成为了炼狱。 和煦自然的山间光景仿若堕入九幽黄泉。万物噤声,寂静的天地间只有极上方滚动的轰鸣震荡声。 不是一小块地方,而是以十万大山为中心的无边区域。 绵延数千万里,就连龙虎山上都可见。 “那是……” 人们瞪大眼睛,想要得到些线索,而终于,漆黑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丝光芒。 一尊法相! 一尊背负千手的法相,这尊法相的千万条手臂皆结成法印,光芒之下,是燃烧的大地与天空。 绵延千万里,无数人抬头,这一刻仿若回到了过去那无比久远的时代。 祖。 万灵仰视。 不过此刻的仰视变了意味。很多生灵知晓此为入侵者,知道现在出现的古修士都是屠戮者,他们抬头望着另一个世界投影出现的法相,目光中并非尊崇,而是厌恶和恐惧。 隔着世界,都能感受到这尊法相的强大。 挥手间抹平大地,撕裂天宇。 但还有许多生灵的目光中是迷茫的。 他们并不清楚此刻为何会出现这种景象,而天空之上呈现的场景,呈现的那尊庞大纤长的晶莹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就像……在与什么东西战斗一样。 轰鸣声激荡,苍蓝光彩在这瞬间掩盖了漆黑,怦然爆发,不知是否是错觉,人们似乎感觉自己所处的大地也在震动。 天空仿佛要因此坍塌了。 方圆千万里的距离,绵延至更遥远的西方,雪域高原之上。漫天都是风雪,终年不停,满目都是最纯净的白。 柳条般的尾羽在山峰巅舒缓,在尾羽边缘的位置呈现出眼睛的纹路。 她看向东方。 “你又要出门了?”在这座雪山的山巅,一朵洁白莲花上竟然传来声音。 仔细看过去才能发觉,这声音的来源是花蕊中心侧坐着的人形虚影。 “虽然麻烦,但也不能不管。”庞然羽翼拍打着,弥漫出雪尘。 “说起来,你有预感吧?一旦这方天地坠入九州,大地将再次获得一次新生。天地间的灵气程度将再次提升,直达巅峰。我暂时没有得知大炎国土之外有什么地方塌陷天穹,也就是说,如今发生的小世界坠落,寥寥两起而已。”冰晶所铸般的神鸟低首,望向那朵雪莲。 “我根系大地,在这方面的感知说不定还胜过你呢。”雪莲中的人影笑着说道。“你似乎在担忧,担忧什么?你至今占据雪山之巅,绵延万里之土,未曾遇见过像样的敌人,似乎就算是过去的古修士都不大喜欢这里,比起位于中央的太行,抵御北方的长白,以及坐落西南的十万大山,这里安宁了太多。” “你覆拢雪山的风雪,开辟出安宁的土地,是为了我的生长,对吧?我猜,你在担忧这方大地的富饶引来现世生灵的窥视,彼时,战火就不仅仅是发生在十万大山这一座山脉之中了。还会波及到这里,神圣的雪山净土将被血染成红色。” “有时候我会怀疑,你不是住在这朵雪莲中。”神鸟笑道。 “不是住在雪莲里,那我能住在哪?”那人影笑着反问。 不过另一边没有回应了。 此刻,神鸟振翅,携去漫天风雪。 ------题外话------ 今天一章,调整一下。 因为不仅仅是天观篇结束,复苏这一整个大篇差不多要结束了。 现在的故事仅仅发生在炎国,距离整个九州的面貌还相差甚远,而接下来,这一篇将作为枢纽将视线放到更遥远的地方去了。 各位晚安。 /102/102249/31897151.html 卷末.何为真一 天观界,法相临尘,面若神尊。 此方世界的黑暗被荡涤开来,搅动的黑暗云层破开,正向天际尽头散去,浩瀚碧空如镜。 而在法相的前方,是一座沉浮着群星的神山。 神山高处盘旋着蛟龙。 在另一边,是伫立大地之上的蝼。 沉寂,天地寂静,似乎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壁障被撕裂,那东西还没有从茧中爬出来便被玉钗顺德的法相镇压,神山压倒而下,亦如当初十万大山中发生的一幕。 结束了? 现世,抬头望着天穹的人们也这样想到。 此刻他们所处的天空没有再发生惊人的变化,没有呈现出那诡谲的空洞,漆黑散去,那尊圣洁庞大的法相沉默地立于天地之间。仿佛万物都在此刻安宁下来,在等待。 龙虎山山巅,身披紫袍的老人轻抚胡须。 “这便是祖么……” “我们将来必须面对的敌人。这种力量,一方界域在其面前也不过是埃粒。极宫境的皇者在其中眼中也与虫子没有区别。百年之浩劫,留给此世的时间并不多啊。”他轻轻叹息。 极宫境和真一之间的差距恐怕比极宫境比之寻常人的差距还要恐怖。 老者清楚现世生灵的诸多变化,也清楚那些承冕君王实力非凡。 若是面对是祖中相对普通的存在也就罢了,这些来自太古道统的祖,沉睡至今的祖,若是恢复全盛时期的力量,可以将真一境中的绝大部分生灵当鸡仔一样碾死。现如今无可撼动者们的碰壁,全部因为提前来到这个世界,难以承受九州世界的压力。 他们苏醒后便想在九州留下痕迹。 世人只是知晓这些古修士是敌人,却不知他们为何会是敌人。崛起者之间流传的消息很多,但大都有失偏颇。毕竟人类中的崛起者还是与现世大妖们打交道的多,在他们眼中古修士大抵上就是与现世生灵一样来争夺机缘的其他争渡浪花。 古修士的存在不仅仅是在寻常人眼中,就算是在崛起者的视角里也显得过于神秘。 恐怕如今只有那些居于古老山脉的君王们明确知晓古修士对于现世而言的意义。他们不是其他浪花,而是打算掀翻整条争渡江海的破坏者。 若是让祖苏醒后干等着不做逾矩之举只怕是不可能,他们会想尽方法抵达这方世界,去扼杀可能出现的威胁。 最后,让现世再无生灵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若是百年之后全盛降临现世,彼时,会存在那种能够抵挡他们的生灵么?老者不知道,从修行路来说,百年时光其实连皇者都难以出现,如今能诞生出那些强大的妖皇都应归功于天地重开之机。至于在百年时间之类能否出现抵御无可撼动者的存在…… 老者抬头。 天穹之上,三道庞然身影并立。却因为模糊,只能看见那尊晶莹法相,看不清法相旁比立的两道身影。 ………… 李熄安盯着沉星山。 这座古老神山的力量过于庞大,在将其炼制为土行器时这座神山自行施加了七重封印。 此刻,七重封印浮现在山壁上,符文烁灭。 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他们身处战场,根本不会顾及现世生灵如何看待此处。 而当这方界域呈现在九州大地上,这意味着这方界域即将回归。 也许,真的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法相眉心处,玉钗顺德开口。 她此刻手心里捧着那朵莲花,散发着光亮。澎湃灵气在彼此共鸣,不然这座法相早已消散,她终究不再是真一。 玉钗顺德心神一动。 莲花花瓣绽放,绚烂辉光荡漾在空中,点点光尘仿佛将这刚经历一场可怕大战的土地化作梦幻。 “你们先离去吧。”她说。 “如果停留在碎界中心,造成的波动会将你们杀死。” 莲花绽放,神山上方构筑了一个门。 李熄安看在眼中,心道果然如此。祖的本命器,玉钗顺德的造化莲花,横箫金倪的紫金洞箫都是如此,不单单是作为他们的本命器而存在,更是这方界域的钥匙。之前若是没有横箫金倪留下的洞箫,李熄安难以抵达青锁界。 晶莹白光再次压倒了天地。 整个世界在这时已经没有其他活物,尸骸遍地,火光并起,俨然一副炼狱景象。唯有天空因为撕裂黑暗,仍旧如初。 蛟龙蜿蜒,化作人形。 李熄安伸手,沉星山上符文闪烁,落入他手中。 他站在门前望着玉钗顺德。 “还没有结束吧?我曾经行走青锁,若是不将整个世界崩碎,秽物便不死不灭。你也只是凭借力量短暂地镇压,它们还是会卷土重来。” 玉钗顺德没有回答,她展开双臂,垂眸。 从那朵莲花上悬浮出一颗种子,刹那便飞到李熄安身旁。 “所以我将崩碎天观界,原本打算将这朵莲花赠与你,但想来现在不行,我还需要它。这枚种子种下后,也许终有一日会得到这样的神物。” 说完她看向蝼。 蝼的一片铠甲上刻着文字,这是整个天观界的法门,也包括玉钗顺德的造化法。 吃百家饭来养活自己的圣王与赤蛟不同,对于这些象征另一种知识的法门来者不拒,这次回到十万大山后,他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走出大山了。一个古老道统的知识,足够他消化许多时间。 “你呢?”李熄安问,“我们无法抵御碎界中心的爆发,你现在也不是那位无可撼动者,能活下来么?” “自然不能。”玉钗顺德很坦然。 李熄安笑了笑。 “在最初遇见我的时候,你就规划好了自己的终局?把自己埋进土里?” “是啊,我们这些人,被称为无可撼动者,被至尊留下当做火种,但我们有什么资格?在沉睡中被污染,甚至都无法察觉,真是丑陋。”玉钗顺德从未有过的落魄。 同行的时间里,她总是清冷,但此刻这位祖失魂落魄,像即将被长辈训斥的孩童。 “别多想,两位。”玉钗顺德的语气很快恢复成了那清冷的模样。 “并非我要求死,如果不是必要,我不会扔下这条命,毕竟我还欠九州很多。”在之前,她从未提过“相欠”二字,也许源自她仅剩的坚韧或高傲,作为祖,作为先行了千万年的无可撼动者,她不愿意在后辈面前提到“相欠”。 祖闭目。 周身灵气再度沸腾,那具法相前所未有的凝实了。 在增长,同时,玉钗顺德的身形在变得虚幻,连带着她手中捧着的那朵莲花一起。 “离去吧。” “天观,到此为止了。”玉钗顺德最后残存的影子挥手,李熄安和蝼皆被隔绝,封入门中。 法相端坐云端,合掌。 赤蛟和圣王遥遥一拜。 身形消失在门中。 但突然,闭目法相睁眼,一条晶莹手臂自天际坠落!原本消失不见的黑暗瞬息间袭拢过来。无数声音重合,在嘲讽,在嗤笑。 “玉钗顺德上人?你不会想要毁掉这吧?毁掉这?上人,这可不行,啊,不对不对,你现在……还能被称作上人么?” 晶莹法相不语。 背负的千万条手臂伸展,化而为圆。 “你先前废话了太久,我可是有一部分跟着那扇门过去了啊……”云层变化,露出一张脸,它在得意的狂笑。 “毁掉这个世界啊?毁掉便是,我等依旧长存!哈哈哈哈!” 可预料之中的慌乱并没有出现。 那尊法相极度沉静,像古老净土中供奉的神佛。 祂起身,晶莹手掌结成法印。 这一刻,亘古不变的法相面容上露出一抹讥讽。 “脱离了我,你便越来越不像我,也越来越不了解我了。” “知道这个法印的名字么?” 执天,执地,执生死。 造化玉手的最后一道法印,在这漫长沉睡中终于明悟出的一缕“圣”。 法印之下,执掌天地生死! 法相万千手臂伸展,分明连真一都不是,不过是凭借死去的骨像短暂造就出的虚伪存在,却展露出比之过去更恢宏的气机,一缕“道”! 手臂画圆,覆映圣洁白光。 法印坠下! 大地开裂,崩碎,云层中出现的人脸顷刻破灭,以这尊法相为中心,满溢的白色光芒向外推倒,地壳被掀飞,海水被蒸干,漫天星辰也为之颤动! 结束了。 地上的人们若是抬头,会看见一朵莲花般的白色光晕。 这是遥远星海一端,一颗星辰终局,同样,也是一位祖的。 ------题外话------ 天观篇,复苏篇结束。 下一大篇“九州”下一篇章“动乱”。 今天没有第二章了,到此结束。 明天是新的开始。 /102/102249/31897152.html 1.渡厄之王 距离九州无比遥远的一颗明星。 它曾经璀璨过,只是失落了太久,被世人遗忘,就连生活在这颗星辰上的人们都忘记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在十分久远的时代,世上存在更强大的修士,强大到令人们难以想象。 可能是一只手便能摘下太阳,也可能是一念之间荡平群山,还有可能,瞬息毁灭这个世界。时光过去了太久,不仅仅是没人记得这种强横到足以横渡星海的生灵,就连关于这种生灵的传说都被人论述为神话。 神话中的东西,大抵是虚无缥缈的吧? 很多人都这样想。 李成器此刻就躺在床上,借着床旁的窗户望向星空。 知了声不停,偶尔会有晚风钻进这个房间,给他带来一丝凉意。 “是啊,很多人都这样想。”他莫名感慨,将手中的书籍翻过一页。书页已经泛黄,可上面的字迹仍旧清晰。 根据李成器的太爷爷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东西。在很久之前原本繁盛的李家遭遇了波折,变卖家中财物,在一个角落里搜出了这本书,没有名字,封皮上用很精湛的笔锋绘制出了一对眼睛,一对……金色的、盛开莲花的眼睛。 原本这玩意应该随着那些宝贝一起卖出去,奈何人家也看不上。 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志怪读物,谈不上什么钱,再加上当时的家主心有愧疚,觉得老祖宗给自己留下的基业就这样卖光了脸上挂不住,这本书就这样留了下来。最后传到了李成器手中。 按照太爷爷的说法,太爷爷自己是李家第七百八十代家主,换成李成器,应该就是七百八十二代李家家主了。 至于为什么没轮到他的父亲,因为在李成器幼年的时候,他爹去参军,死了,寄回来一个头盔,母亲抱着头盔哭了一宿,第二天就改嫁。改嫁也就罢了,还不捎上他,他只有去爷爷家求点生计。最后就是太爷爷传给了他李家家主之位。 听上去怪唬人的,实则屁用没有。??? 太爷爷,爷爷依次走后,他出来自立门户。 可怜李成器一代李家家主,自立门户数年有余,姑娘也没讨着一个。附近的媒人都看不过去,说要给他说媒,这堂堂一个帅小伙,有手有脚,还怕没姑娘不成?不出所料,基本都黄了。 原因很简单,姑娘们看他神神叨叨,整天抱着些看不懂的玩意研究,不务正业。 他看姑娘们也觉得庸俗,堂堂李家家主,和这些庸脂俗粉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来二去,媒婆脸黑的跟隔壁家的大门似的。 李成器回味着自己的前半生,又随手翻着书页。 好像这本书变烫了? 他皱眉,坐起身来,来回翻找,书上的字和画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变烫并不是他的错觉,这本书确实变烫了。 烫的像火! “诶呦我去!”李成器接不住,将书甩飞,又担心这书会不会真的像火一样烧起来,给他仅有的屋子给烧了。赶忙溜下床铺,去井旁打来一桶水,二话不说就往这书本上一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是不是自家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了,老祖宗的宝贝再宝贝也比不上他屋子。 一股热浪急剧膨胀,浇上去的那桶水被顷刻蒸发,大量蒸汽填满了整间屋子。 李成器彻底傻眼。 ………… 同时,一颗流星途径了这个世界。 在世人眼中,这是仅仅是颗流星。 但黑暗中,有些存在纷纷睁开了眼睛,这颗流星上汇聚着庞大的灵气波动,对于这颗灵气即将枯竭的星球来说,称得上是重宝。 “天武元年必得大变,看来此非虚言。”有人缓缓说道,目中已经流露出渴望。 “机缘已至,到我等出山的时候了。” 大地上的无数双眼睛盯住这来自星海深处的过客。 灵气起伏,仿若甘雨。 而在这个流星本体之中,有身影在厮杀。 其实这并非流星,更接近某种光束通道,此刻,光柱内,剑身振鸣,持剑身影与一头巨大漆黑的鬼鸟对峙。 鬼鸟眼中燃烧着火焰,修长脖颈是嶙峋骨骼,它嘶鸣,却看不见生机,展翅,却又未曾弥漫出死气。 渡厄鸟。 来自虚空中的诡异生物。 这头渡厄鸟前所未有的强大,它将这道空间通道切开,率领它的子民们到此狩猎。 “污秽怎么会吸引来这种东西?”蝼皱眉。 门中藏着秽物,这点并不重要。 只要抵达九州,这个秽物根本逃不出赤蛟和蝼的视线,在宇法和宙法面前,不存在任何难以磨灭的事物。 可有一点令他们感到意外。 秽物吸引来了渡厄鸟,甚至是渡厄鸟中的王者,显然这头渡厄鸟根本不是率领些群落的小头目,它应该被称作王,它带来的,是一个狭缝里的国。 李熄安瞥了眼身后。 “快到了,只要抵达界域,这些东西会自己退去。它们只会生存于空间狭缝,不会踏足物质世界。” 在他的身旁,是一枚亮起的种子。 玉钗顺德毁灭天观界的可怕的波动令通道转折,在当初李熄安从青锁界回到九州有一尊骨像的指引,现在别说指引,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在这个通道内汇聚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秽物,渡厄鸟,碎星的余波,于是原本指向的九州的航线偏移到了不知哪里。 “如果你们泯灭我,这个门也会因此消失,九州?你认为走出了那片天地,连至尊都找不到地方你们能找到么?你们……还能回去么?说起来现在的九州还真是奇妙,位于一个从外界根本无法感知的位置,如果不是祖的道统本就是九州的一部分,他们也找不到归家的路吧?”四面八方都响起从容地笑声。 “那可真是太好了。”李熄安说。 “什么?”那声音疑惑。 “找不到不就意味着九州的绝对安全么?我有什么好失望的?老大不小了,还依赖自己的家么?还是你认为,我们不在九州大地上,不在自己的古山脉中,就没有与之相衬的能力?”李熄安伸出那包裹着细密鳞片的手,握住了身旁的造化之种。 这其实是航标。 在原本定下的路线偏移之时,李熄安感受到这枚种子的奇异波动。 就像在指引。 也许玉钗顺德在交于他这枚种子的时候就预料到这个局面,至于这枚种子要将他们带去的目的地,李熄安现在没这个心思去猜,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就好了。 李熄安握紧造化之种。 此刻他们在急速下坠,通道外拖拽着烈焰。随着一股陌生的气息涌上来,渡厄鸟消失,宣告他们真正进入了这个界域的范畴。 天空,浮云,高山,林木。 熟悉的画面在周围拼凑。 一方大鼎浮现,李熄安踩在鼎口的位置,持剑,他似乎打算硬抗砸向大地的冲击力。 而另一边,那声音慌张了。 渡厄鸟离去,意味着它失去了一张底牌。 原以为可以借助门的存在来与这两个生灵耗上些许时间,但这他们好像不打算放过它。 哪怕会因此失去回归九州的机会也是如此。它不知道对方抱着怎样的心思,也不敢赌对方是否在恐吓它。那对燃烧的黄金眼瞳中,是尸山血海沉淀下来的杀意! ------题外话------ 等会还有一个大章,在写了在写了。 /102/102249/31897153.html 2.人非人妖非妖(4k) 一道流星划过天际,有人许愿,有人嚎哭,还有人漫长沉眠中苏醒。 人与人望向这道流星,目中喜乐皆不相同。 黑夜下,火光汇聚成的长线分割天空,为地上的人们留下一道长长的剪影。 最后坠落在这个不起眼的世界的一个角落。 “轰——!” 气浪膨胀,带来惊人的压力,推倒众多林木,掀起烟尘,在这黑暗的一角燃烧起刺目光亮。 狂风直袭村落。 “什么玩意?”已经提了第十二桶水的李成器一愣,剧烈的晃动让他站立不稳,好不容易打起的井水被打翻在地。 就连他自己都一个踉跄摔倒地板上,屁股被泼洒出的井水打湿。 这下他顾不得李家家主的风度了,当即破口大骂。 “谁家半夜三更整些阴间活?啊?是不是你啊,牛瘸子!上次也是你半夜三更去树林里拖木材回来,结果一个没绑好,砸我房子上了,给我吓个半死……”李成器推门而出,却发现他怒骂的牛瘸子就站在他自己的屋子前,不止是牛瘸子,还有村里许多人都走出了屋子,他们正看向大山的方向,这时听见李成器的叫骂声纷纷看过来。 “妈妈,这个叔叔怎么裤子湿了?”有个孩子问道。 李成器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孩童母亲的声音传来,“别看,小孩子别看!” 原本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奈何他家里那本书正在发光,他家周边亮的像白天似的。推开门,就相当于他站在太阳底下。 但这尴尬到让李家家主想要投井自尽的场面被另一个画面给打断了。 火光。 村落的南边,也就是家家户户门和窗户朝向的地方,大山中亮起了光芒。 整个天际都被煅烧成暗红色,偶尔还伴着膨胀出的热浪,带来刺鼻的硝烟味。 “起火了?”李成器大惊失色。 大山起火,照这个趋势,他所居住的村落显然会被波及。何况,他们村靠着这座大山为生,木材,野兽,如今大山起火,烧毁了他们将来的生路。 暗红的天,将李成器的面庞照的发亮。 “天神降怒啊,这一定是天神降怒!”一位村中老者哭喊道,他跪地,嘴里大喊着,说着些保佑,息怒,向天神求情之类的话。 “一定有妖,这山里一定有妖!”老人爬起来,瞪着眼睛四处巡查。 “我们积善积德,天神是不会惩罚我们的,一定是因为妖!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肯定是因为妖!” 一时间,应和声四起。 李成器只觉得有些疲倦。 妖?狗屁的妖!这些人只要遇事,就往老天爷身上想,就往一些编造出来的东西上面扔,李成器常年深入大山,一点邪门的事都没碰到过。哪里来的妖?大火要来,就不能想着跑么?还在这求情?天神存不存在都另说,李成器只知道这世上存在修士,也许这是天灾,也许是记载中的修士,但无论如何,这和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没有关系。 跑就完了。 他转头,发现牛瘸子也无动于衷。 难得的,他对这瘸子有些欣赏,多少还有些自己的主见。 谁知这瘸子突然大喊:“李成器是妖!” 这一嗓子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我老早就觉得这小子不对劲,他肯定是妖怪!大伙们看,他屋里飘着气,肯定是刚吃完人留下的痕迹,那是冤魂!冤魂啊!” “真的欸?你看那屋子的光,是咱们这种光吗?” “你还别说,前几年不是有个媒人给这小子说媒吗?你猜怎么着,媒人后来再也没出现过,那些姑娘也不见了!” “李成器这小子不是我们村里人啊,还记吗?他是从村外来的!” 人群窃窃私语,彼此交谈,却在李成器与他们之中竖立了一个墙壁。 这瞬间,人群划分界线。 李成器后退几步,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时和他错开,就连他常去的茶馆老板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生怕和他扯上关系。 最后,目光落在牛瘸子身上。 “你妈的!”他扑了上去,牛瘸子想跑,可瘸腿的他哪里跑的过李成器?没几下被追上,肩膀一靠,靠倒后照面就是一拳! “妖怪吃人啦!妖怪吃人啦!”牛瘸子大喊,鼻涕眼泪口水一溜烟地滚出来,李成器都分不出自己手上有多恶臭。 又是一拳! 再一拳……有人扑上来,将李成器按倒了。 “他妈的!让老子打死这个傻逼东西!你个恶心玩意!”李成器嘶吼。 但又一人扑过来,这是村里的铁匠,为村里人修锄头,力气大的惊人,李成器没法挣扎了,被彻底按倒。 那牛瘸子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口水眼泪,往李成器脸上一甩,突然露出一个笑来,“打死你个妖怪!” 这时,拐杖声明显,拄着拐杖的老人走出来,人群为他开道。李成器见到来者稍显冷静下来,不再怒骂。 “老村长!”他喊。 “成器啊。”老村长说道,村里人有鼻子有眼的给老村长讲述他们是怎样发现李成器这个妖怪,怎样将他降服的,人群围拢过来,见李成器被按倒,没法反抗,似乎不在担惊受怕。 “对啊,李成器一定是妖怪!”牛瘸子说道。 “啊——!”一声惨叫让众人再次变得担惊受怕,他们循着惨叫看过去,一个大汉捂着手倒地。 “有本书在发光!亮的就像太阳,我刚要伸手捡起来,这书就吃掉了我的右手!妖怪,一定是妖怪!”大汉痛苦地喊着。 老村长收回视线,看向李成器。 “那是我祖宗传来下来的东西!和妖根本没关系,就在今夜这本书突然变成这样,我怕我房子着了,不停地提水往上面浇!那些是雾气,能明白么老村长?我在这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是妖啊!”李成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村长有些学问,他可能是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了。 “无论如何,咱们村里一定有妖物,不然怎么会惹得上天降怒!”那跪拜的老者起身,怒骂。 众人望着大山深处的滔天火光,他们的面庞被映照的鲜红。 “只要将那个妖怪投入火中,就一定可以得到天神的保佑,咱们明年一定能丰收!” “你个神神叨叨的老东西懂个屁!还自称半仙,哪一年的事你猜准了?混账东西!”李成器骂道。 “成器!不准对半仙无礼!”老村长沉声。 人群议论,他们似乎已经在谈论将李成器扔进火里,明年丰收的大好岁月。 “你的来路我是相信的……”老村长继续说道,可被牛瘸子打断。 “老村长,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是他邻居,您老知道我过得有多苦吗?我发现了李成器一天晚上吃人的秘密,所以被他一直盯着,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啊!您还记得李成器当初在村头差点将他打死的事么?要不是邓铁匠赶到,我肯定被活活打死了!” “您觉得他为什么要打死我?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我猜您老当时肯定问了这小子原因吧?他是不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因为他是妖啊!吃人的妖!” “放屁!”李成器怒吼,他面目狰狞,像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几个壮汉竟然险些没将他招架住。 “是啊,成器。这件事,你至今还没告诉我原因呢?总不能真像你当初说的,看他不顺眼吧?”老村长说道。 李成器深呼吸,沉默了许久。 他的目光看向了人群中的一角,一个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姿色的少女。 对方的目光也和他对视了,但很快瞥向一旁。 李成器突然显得很疲倦。 “老村长,您能靠过来一点么?这件事,还是不让太多人知晓才好。” “那日,牛瘸子将小梅骗到家中,想玷污她,我恰好从山中打猎回来发现了,将他给揍了一顿,我说,你再敢如此,你会将你活活打死!我不想说,因为这是关乎小梅的清白。现在,既然老村长您问,我说出来也无妨。” “哈哈哈!笑话!”牛瘸子大笑,“李成器竟然污蔑我想要玷污小梅?”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尤其是人群里那个漂亮女孩。 “我说给老村长听的话,你怎么听得到的?”李成器的声音沉静下来,他似乎找到了破局方法。 “你声音又不小,我就在旁边怎么可能听不到?”牛瘸子笑着反问。 “你说我玷污了小梅,咱们当着全村这么多人的面,问问呗?你是妖怪,还是我是?” 霎时间,所有人扭头,将一个年轻女孩逼出了人群。 小梅看向被几个壮汉压倒在地的李成器,眸中很悲伤,她的喉间滚动着,想说些话,却说不出来。 “不要怕,小梅,老村长给你做主。”老人用拐杖踱地,示意众人安静。 “我……我……”小梅的眼神很慌乱。 如果承认李成器的说过的话,这段她不想提及的过去也将被血淋淋地撕扯开。 她还怎么……找到心仪的夫婿? 人们又该怎样看待她? “我……”她仍在踌躇,在良心与现实之间挣扎,不,也许这不是她的良心,应该说是她对李成器的善意。这是她的善意,她如果想的话,没人会知道,这是她可以对李成器的善意,但如果是善意的话,她不给……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吧?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孩回答。 回答这个即将决定一个人命运的问题。 小梅莞尔一笑,“成器哥说笑了,小梅其实也不相信成器哥是妖怪,知道你十分的心急,但是不要问小梅我啊,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那天只是牛大哥邀请我去拿茶叶而已……” “我就知道小梅是清白的!”一个男人走出来,狠狠地在李成器肚子上踹了一脚。 “你个吃人的妖怪,怎么敢污蔑我女儿?啊?” 这一脚揣在肚子上实在太重,李成器呕出血来,可他却在笑。 “哈哈……哈哈哈!” 四面八方的的人脸都在扭曲,都在抱着正义的面容训斥他,要置他于死地。那对话只有老村长听得到,老人知道牛瘸子不可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但小梅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漂亮,听说还要被城里的富豪接过去,这样村里面就有大把大把的钱财,这可比砍柴种地来的实在,不是么? 小梅有了差池,他这个村长也不好做。 死一个人,让大家都开心,甚至连良心上都是正义的,毕竟是杀死了一个妖怪,甚至将来还有了吹嘘的资本。 于是李成器只有笑。 连他都不知道这笑的究竟是苦涩还是真的看清人心的畅快。 “我真的想我是妖啊。”他说,嘴里浸满了血。“你们最好祈求我真的不是妖,不然,你们……都得死。” 没有暴怒,没有愤慨,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晦气!”又是一脚。 似乎是知道他将是个死人,所有人都没了客气,纷纷往他身上招呼。 “把他扔山里去!让天神的怒火将他活活烧死!” “烧死!” “烧死!” “烧死!” ………… 烈焰中心。 大山深处,大地凹陷,碎裂群山间被从天上降下的八条臂膀禁锢。 整个区域被封锁。 李熄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伴随火光而起的扭曲人形。 “赤蛟,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将你们送回九州,只要你们在此地放过我,这里不过是个小世界,也不会危害到你们的故土,就此收手如何?”人形发问。 “你觉得呢?”李熄安反问道。 “赤蛟,你不要太过分!”人形暴怒。 “我很过分么?”李熄安看向一边,那里坐着蝼,这个家伙封锁了空间,太行八陉加宇法,眼前的秽物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这也叫过分?”比起赤蛟那近乎无机质的脸,蝼的表情就灵活许多,当即露出诧异的神色来。 李熄安提剑,剑锋指向那火光扭曲出的庞大人形。 “你要是能活下来,再谈也不迟。” ------题外话------ 诶嘿,六千字更新,算是小小地弥补了下昨天的缺憾。 /102/102249/31897154.html 3.界崩,则神宫起(4.2k) 九州,十万大山, 如同冰晶所铸的神鸟立于山巅,修长的脖颈蜿蜒着,眸中是流转的荧光。 翎羽间洒下细雪,让这炎热闷湿的大山深处仿若提前来到了冬季。 如她所料,又是一方世界回归了九州大地,以十万大山为中心,灵气再次往上狂涌,现在她呼吸,都能溢出灵气潮汐。 这是一场对于十万大山的狂欢。 当然,也远远不止是对于十万大山中生灵的狂欢。冰凤抬头,极目远眺,看见的是即将发生的剧变。 太行山那一次界崩造成的效果并不明显,九州大抵上有个临界值,一方界域的回归还无法触碰到那个临界值,而现在不同了,两个界域的回归,别说她,恐怕就能寻常生灵都能感受到这方天地的巨大变化。 “您……”身旁,舍迟疑道。 眼前这位君王帮助十万大山渡过了界崩劫难,但她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 神鸟眸中的寒意可比深冬还要凛冽。 “冰凤。”神鸟看出了舍的疑惑。她的语气很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温和,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冰寒刺骨。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名字,但用来称呼我没有问题。你们的王也是这样的称呼我的。不要疑惑,我的名字太多了。”冰凤继续说道。 “康拉,卡瓦博格,祈雪大神……”冰凤吐出一个又一个相当生涩的词汇。 “康拉,这是我雪山山脚下的子民称呼我的,意思是雪的神灵。卡瓦博格就不怎么美好了,我的敌人喜欢这样叫我,因为这代表着凶恶残暴以及强大。我那里的环境比十万大山复杂的多,有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民信仰我,所以称呼我的名字也跟着多了起来。你如果不介意,这些名字里面你可以随便挑一个。或者给我取一个你们十万大山特色的名字也不赖。” 舍默然无语。 眼前力量难以观测的神鸟君王微微昂首,似乎在等待她的新的称呼。 但对方恐怕要失望了。取名这种事还是得让知识分子来,比如说蝼,她基本就一粗蛇,取个十万大山特色的名字还是饶了她吧。万一一个不小心,十万大山外交历史她就是莫大的罪人。 “嗯?”神鸟轻哼一声,看见蛇女久久无言。 “算了。”冰凤抬起头,不在纠结这个话题,“你们的王呢?就算是他跟着那赤蛟一起破灭了界域,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吧。” “不知道。”舍的回答很干脆。 “不知道么?”冰凤望向天空。 云层散开,万里碧空,显然天上这个时候也不会把十万大山的王给扔下来。 “你知道界域崩碎后,前往界域而没有归来……这意味着什么吗?” 冰凤微微偏头,“意味着,他们和那个界域一起毁灭了。别急,别急,你看你,话都没说完你的灵就开始紊乱了,这么在乎人家?” 神鸟懒散而优雅,尾羽轻轻摆动着,话语也不紧不慢。 “还有一种可能,一方界域崩碎,没有回归九州,他们有极大可能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又急了,另一个世界不是死了的意思,是另一个星辰,这样说,明白了么?十万大山的二把手,一头冷冰冰的蛇妖,怎么回事,一说到你们的王就破防。” 舍气馁。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君王。 或者说她印象中的君王,也就两个,赤蛟和蝼,最不着调的典范就是蝼,没想到这来自雪域高原的雪之神鸟言语间像个挑逗人的贵妇,比蝼的嬉皮笑脸更加离谱。最不着调的典范大抵上是有变化了。 “我担心他,因为他不在,十万大山我很难有能力守住。没有承冕君王的古山脉,对世人而言就是没锁的宝箱,等着人来开。”??? “这么没自信?”冰凤问道。 “因为经历过。”舍回答。 “好吧好吧,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在这多待些时日,待到你们的王回来,如何?” “你怎么听上去有些兴奋?”舍作为蛇类的直觉告诉她,这只鸟很古怪。 “有么?”冰凤笑笑。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雇佣一位君王替你们守山,我先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什么?”舍开始警惕起来,原本庄严神圣的凤鸟在她眼中已然变了一副模样,这是鸟么?真的不是狐狸? 冰凤垂下头,流转着的光芒消散,露出灰白色的,镜子般的眼睛。 在这对眼瞳的倒映中,是群山的并起,巍峨宫殿的耸立! ………… 秦岭,一处深湖湖畔。 庞大肥胖的身影从崇山峻岭之间慢悠悠地走出来,手中拖拽着几乎和山峦等高的青竹。 随后,缓缓爬进了深湖之中,同时调整好姿态,四仰八叉,仰面朝天,嘴里叼着青竹开始吧唧吧唧地啃。 “啊,巴适!” 过了许久,庞然大物如是说道。 秦岭之君,大执夷,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君王待在山中是这般样子。 “胖子。”有人突然喊到。 大执夷扭头,露出一张黑白相间且相当滑稽的脸。最后在一座山巅上找到了喊他的人影。 “老头?”大执夷一愣,神色莫名有些慌张,“咋了?不会是安挽仙回来了吧?” 站在山巅上的老者掐诀,踩着一束遁光就飞下来。 “不是。”老者摇头。 “难得您老出一趟门,怎么,道观不开了?” 老者又摇头。 过了很久,湖中四仰八叉的家伙露出一抹为难的样子。 “这……” 他摊开手,亮出最后一捆青竹。 “我就这点了,您老要的话……” “混账!”老者忍无可忍,终于暴怒。“我是来和你讲这个么?你看看外面的天,西南方向!” “天蹋了?”见不是来索要他的食物,大执夷放心地将青竹塞回了嘴里。 “天塌了。”老者第一次点头。 “有人去堵么?” “有。”老者第二次点头。 “堵完了么?” 老者继续点头。 “那不就完了,有人干这活。”大执夷开心地拍起了肚皮。 “您老就别操心这事了昂,没啥好操心的。” “这次你不管,上次你又是怎么回事?”老者问。 “上次啊,因为隔得近呗。您老想想,太行山,就在我们头顶上,那一块出事,咱们这也好不到哪去,西南太远了,你这是为难胖子我。” “当真如此?”老者抬高了声音。 “千真万确。”大执夷诚恳点头。 “得,知道了!”老者一挥袖袍,准备离开,未了,回头点了点大执夷,“走了!” “欸!您老慢走!安挽仙回来了记得给我捎个信!”大执夷抽空应和了一声。 待到遁光消失在天际,这胖乎乎的脸盘子笑起来。 “老爷子反应很快嘛。” “赤蛟不在,这广阔大地的中央位置,总得有个家伙镇场子。”哗啦啦的水声,大执夷从湖水中坐起身来,叉腰,“那必须得是大执夷我了!” ………… 太行山深处,女孩笑眯眯地将一个人提起。 “我佛慈悲!施主,当真没什么要说?” “我不过是个进山搏一搏的崛起者而已,你们这些妖兽占据大山,还打算占据所有媒介不成?我呸,可耻!” 话音微弱,厚重金光震荡开来。 一只大手落下,险些将这人直接拍死。 “施主不得无礼。”女孩笑吟吟的。“不过抱歉,看来的确错怪施主了,这就放施主离去。” 说完女孩直接将男人扔下,伤痕累累的他用仅剩的力气质问。 “为何你知道是误会,还不帮我治疗……” 女孩拍手,义正词严。 “先前一掌是施主无礼的警示,没法治。而最开始一掌是弥补施主对我的惊吓,也没法治。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我会为你诵经,保佑你平安离开的。” 说完她怪笑着跑了。 “妖僧!妖僧啊!”留下男人在原地痛苦挣扎。 在女孩消失的同一时间。 湖心岛,银杏树,楚杏儿睁眼,一片叶子落回她手中,一轮日冕在她身后若隐若现。蜷缩在她腿上的白狐也抬起头看着她。 “施主啊,佛祖曾言,楚杏儿钓鱼,愿者上钩。这样的名言警句都记不住,就不要怪贫僧将来哈吃哈吃把你们都宰咯。” ………… 极北之地,小兴安岭的更北端。 终年覆雪,作为过去九州之一的北州,半人高的雪景大抵是最常见的风景线。 有两道身影在雪原上搏杀。 雪尘四溅,彼此撕咬,彼此奔走。 “轰——!”其中更加魁梧的身影一巴掌将另一道身影直接按倒,可怕的震荡扫尽方圆厚雪。 “我以为在太行山独行的虎该是这样的强大呢,这样弱小的你,伤疤也无法给你的资历增添多少色彩,反倒是你软弱无能的象征。”一头魁梧壮硕的巨虎沉声说道,起伏的肌肉带动皮肤花纹,在雪地里尤为显眼,像团不息的烈焰。 “吼!”被按倒的苍白凶虎咆哮,猛地爆发。 烈焰般的猛虎松开巨掌,退后些许距离。 “不错,王就该有点王的样子。你先前的呜咽的模样简直就是小猫。”他舔舐着爪子,奔腾燃烧的灵气尽数归于身躯之内。 苍白凶虎扑杀上去,两者再次厮杀在一起。 不过这也许称不上厮杀。 高处,一个背负长剑的女人望着那片战场。 游走在无尽雪原的君王,西扎,一头盖世猛虎,他游荡雪原,以暴力统治他的领地,杀光了所有不臣服他的生灵,包括冰海中走出的海洋霸主,来自世界狭缝的古老修士,这些无一例外,全部成为他王座下的尸骨。这位君王从不停留在某一处地方,他不停地游荡,看到强大的生灵就开战,这场战斗若是不能令他满意,对方就会死。 无愧于他的名字,“暴君”。 如果按照人类的视角,这毫无疑问是位暴君,但在他铁血的统治下,整个冰原竟然安宁没有外敌。海洋中的生灵们都因为畏惧他这尊杀神,而不敢再踏足这片被冰封的土地。 所以,这根本称不上厮杀。青焰在这位暴君眼中,和幼崽差不多。 “轰——!”青焰再次被拍飞了,能听见令人发寒的骨骼碎裂声。 大概是在数月前,春天还未完全过去的时候。 他们遭遇了这位君王。 极其可怕,甚至可以说是恐怖。大抵上崛起虎类的天赋就是这般,于杀戮中起舞,在尸骨上称王。从天地复苏开始,死在西扎爪牙下的生灵不计其数,只有他认可的存在才能勉强在他的黑色花纹中占据一席之地,成为他驱使的鬼魂。 成为妖皇,掌握雷霆的青焰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但出奇的,对方似乎对青焰没有恶意。 他竟在教导。 安挽仙遥遥望着从雪地上艰难爬起来的青焰,而后再看着远方伫立不动的魁梧巨影。这大概类似族群中的父辈对小辈的教导,就像她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一样,教导狩猎技巧,教导自然常识,再然后,就撒手不管。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是某种求偶行为,但看那位暴君的模样,他明显不是来找他的王后。 崛起生灵间当然不能再用这种知识来判断,不过除此之外,安挽仙也想不明白理由。 不是没有问过青焰,得到的答案和她推蹈出的差不多。 又是一声轰鸣! 雪尘飞散,千万鬼魂嚎哭,这是青焰的鬼域! 可下一刻,雪尘中响起一声沉闷的咆哮声,刹那鬼魂崩散,一道烈焰闪过,将青焰甩飞,砸倒远处的一座山峦。 “什么玩意。”西扎开口。 “你的伥鬼和你本身一样弱不禁风,我看的出其中不乏强者,他们不该如此羸弱。这些鬼魂,不是你亲手杀掉的吧?来自一片战场?有更强大的存在毁灭了他们,于是你作为王的骄傲就是捡漏?”他嗤笑,缓缓在雪地上行走,他身上的花纹在流动,有无数诡异的黑影要突破而出。 轰——! 雪地被染成漆黑,一道道庞然大物在天际咆哮,有身披重甲的巨熊,有口衔宝珠的海中大蛇,有生出三对羽翼的持剑人形,也有头悬法器的古老修士,一道接着一道,填满了整个天空。 成千上万道庞然鬼影之下,那暴君依旧如烈阳般璀璨。 他淡然舔舐利爪。 “雪原即将迎来第二次风暴,这场风暴甚至会跨过炎国长城,是一场杀戮的盛宴,没有生灵会预料到自己是否能活下去,我也一样,草原上的那匹狼也一样。” 西扎抬眼,“如何?小猫咪,要来么?用这场盛宴为自己加冕。” 高处,安挽仙缓缓起身。 她终于明白这名暴君在做什么了,他是在寻找……继承者! ------题外话------ 等会还有一章 /102/102249/31897155.html 4.封皮上的那对眼睛 赤色龙影持剑,金烛俯瞰天地。 曦剑化作点点光芒消失。 “赤蛟!你会后悔的!是你亲手毁掉了回归九州的路!是你亲手!”人脸发出最后的咆哮。 眼前滔天烈焰变成了灿烂的金色,焚烧着最后一缕秽物残渣。 高空,太行八陉缓缓收拢,而空间上的凝滞感也在这个时候解除了。他们得以呼吸这个陌生天地的灵气。 巨大龙形吞吐,几乎将周围的所有气流吸进体内。然后李熄安发现了不对。 空气中蕴含的灵气微薄不堪,比当初天地还未复苏时候的九州还要贫瘠。 但莫名的,他有种熟悉感,似乎他来过这个地方 “有人来了。”蝼说。 同时,李熄安蜿蜒着身躯,望向天际。 伴着金色火光,龙影腾空! 树林边缘,村民们用笼子关押着李成器,也许是害怕他暴起伤人,也许是怕他再做抵抗。婴儿手臂粗的木制笼子,平日里用来关押鸡鸭或者猪狗。自然而然的,这笼子里遍地都是动物粪便,人们不曾清洗,于是这些味道混合起来,就连抬笼子的壮汉都有些受不了这刺鼻臭气。 他微微侧过头,瞥了眼木笼里李成器。 一个用来豢养鸡鸭猪狗的笼子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相当逼仄,李成器蜷缩在角落里,呕出来的血和粪便混作一团。他没法再笼子里起身,就连抬头都显得困难。 壮汉心里微微叹气。 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快快快!”前方,牛瘸子像得势了一样大吼,似乎很急切。或者说,他很急切地想看到李成器的死。 “这是妖怪啊,这么磨蹭,万一他在路上妖性大发怎么办?我们这都是为了村里人的性命!” 沉重的脚步踏过落叶,迈过溪流。 李成器感受着摇晃。 另一边村子的火光正在远去,而黑暗大山的一角,冲天烈焰吞噬一切。似乎人们所畏惧的大山深处,要比这村子来得明亮些。李成器的意思有些模糊了,只觉得他在往光明的方向走去。 “天神大人息怒,息怒!”队伍的后方,那半仙嘴里叨叨着,念念有词。 “咱们给您把大妖带来了,您请息怒,保佑我们明年丰收啊……” “天神息怒,天神息怒……” 到这个时候,李成器都不想开口了。 他其实也很难在开口。 小梅父亲的几脚全部踢在了他柔软的腹部,他只感觉到浑身无力和腹部的绞痛,仿佛有一柄尖刀在不停地在肚子里面钻。显然,这是那个男人的愤怒。但这个愤怒究竟是源于对方认为他侮辱了小梅的清白,还是认为李成器耽误了他将小梅嫁给富豪的好事,谁知道呢。 人心隔肚皮,可好笑的是他的肚皮似乎要破了,人们也不怎么相信他的心。 刺目的火光越来越近。 村里人其实也没有往山里面走多远,是在是大火蔓延的太快,此刻阵阵热浪扑来,每个人的面庞都被灼烧的发烫。豆粒大的汗珠落下,几个抬木笼的壮汉已经汗流浃背。 只有一个人感到些舒适。 李成器浑身都是冰冷的,这时候接近热源,他反而舒适了些。似乎能感受到身体的存在了。 人们在说什么他听不清,牛瘸子对他露出胜利般的微笑他也看不清。 他知道,这些人要将他扔进火里了。 但这时,一声爆鸣响彻天际,可怕的震动撼动山峦! “天神!天神大人!”半仙声嘶力竭地大喊。 “这是真正的天神大人!拜!赶紧拜!这是天神,我们享福啦!” 人群慌乱了一瞬。 “空咚!”原本悬空的木笼陡然坠地,因为壮汉跪倒在了,头颅死死地嗑在泥地里,周围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老村长,邓铁匠,就连那个得意洋洋的牛瘸子也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 他们如此靠近山中大火,却无一人敢抬头,除了那个还在大呼小叫的半仙,以及木笼里面的李成器。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透过木笼的缝隙看向天空。 旋即呆滞了。 那是大火燃烧的方向,数道闪烁光芒的人影悬浮在天上,背负某种神异器物,发丝飞舞,袖袍猎猎。 但李成器的呆滞不是因为这些闪烁光芒的人影,而是无垠黑暗之中,亮起的那一对金色的、绽放着莲花的眼睛!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 这就是书上封皮的绘制的眼睛! “天神大人!”半仙嚷嚷着,似乎要谋求些好处。 可很快,他也同李成器一样呆滞住了。 血洒在了他的头上。 跟着落下的,还有一段碎裂的血肉,也许是头颅,也许是躯干,已经辨认不出。 黑暗中有某种东西缓缓游动着,人们听见钢铁般的轰鸣,那是连大火燃烧都无法掩盖的声响。黑暗中的东西光凭游动掀起的狂风就几乎熄灭大火,烈焰倾倒,霎时间成为残烛。 半仙看不见天上的月亮了。 被黑影遮住。 数道闪烁光芒的人影想要逃离,又转眼被金色的火给焚烧殆尽。 一个接一个的落下,还没落到地面上就成为了飞灰。那庞然大物在高空缓缓游动着,这时李成器终于借着火光看清那东西,满是鳞片骨刺,蜿蜒的粗壮身躯足以填满河流,垂下的脖颈就像荆棘。也许在传说中有一种称呼就是用来形容这种存在——龙! 李成器呆滞,是因为他见证了伟大。 而村民们仍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动,是因为如山威严从天而降,让他们根本没法抬头。 “天神大人饶命!小的……小的瞎了眼,错把那些邪魔当成了您,切勿怪罪啊!切勿怪罪!”一头倒地,嘴鼻流血的半仙嚎哭着。 李成器蜷缩在囚笼中,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那垂下的,仿若恶鬼的赤铜骨面。 看来这场山火并不是意外,那些闪烁光芒的人影显然是修士,他们是闯入了修士的战场……但这真的称得上战场么?那些修士值得这样的存在展露姿态吗?那些被随手化作灰烬的人能让这头龙展露这样的姿态? 李成器想起了先前村子里的震动。 还有……那本发烫的古书。 灼热的呼气打在众人身上,那张恶鬼般的脸靠近了。 然后突兀的,那张脸,蜿蜒如江河的身躯,亦或者是如山威严,在这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就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人群跪拜在地,根本不知晓,他们仍然颤颤巍巍地等待下一刻的命运。 李成器抬头望上看,他再次看见了月亮。 而无垠黑暗之中,除了火光,没有其他东西的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就是此时的一切。 ------题外话------ 上次折腾新卷的时候把全勤折腾没了,没有了全勤的我神清气爽,我更新将是自由的,从今往后,我将不受束缚! 新笔趣阁 /102/102249/31897156.html 5.熟悉的世界 烈焰,呼啸的风,烧焦的树林,还有跪拜的人们。 这里唯一能抬起头观察四周的人竟然来自笼子里,而他的视线竟然是从木笼的缝隙之中发散出去。 “消……消失了。”李成器不断地向周围寻觅,想要找到山中那头庞大的,充斥着诡异的龙。 他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将抱悔终生,那本源自久远岁月之前,被称作是老祖宗留下的书与那头龙绝对有关系!李成器能肯定,古树封皮上的眼睛,就是那头龙的眼睛!修行,修行……他的脑海深处正掀起一场风暴,生活在太爷爷家中的孩童时光在如碎片般一片一片地拼接,就像一块块拼图,此时他过去不曾注意到细节都浮现上来,拼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咱们家的祖宗可是分阔的,你瞅瞅,沿着这座山绵延千万里都是咱们老祖宗的地盘!”坐在太师椅上的太爷爷抹着胡子对自己吹嘘,李成器当时虽然还小,但已经大致对这世界有了认知,当即反驳—— “太爷!您醒醒!这可是交界山,我经过那城里的时候可没少听人讲过,有人试图跨越这山脉,却发现既无法跨过,也无法走完,传说中有人沿着这山一直走,您猜怎么着,他又回到了起点!咱们祖宗有钱确实有钱,哪有能力包揽这山啊?” “诶呦呦……成器出息了,知道的比我这太爷还多了。”老爷子也没生气,就坐那笑。 “修行,修行……”木笼里,李成器嘴里喃喃。 他是与大部分人不同,他知道修行者的存在,也知道修行者无非是强大些的人,不是那所谓天神。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就像某种常识,一种对世界的认知伴随他的成长,就如米饭用来吃,井水用来喝一样。大概是后来接触了不同的人,见过了许多荒唐事,才明白他眼中的常识在世人眼中显得无比神秘。 这个知识究竟来自哪里? 他不断向自己提问。 直到……眼前浮现出了那本书中的一页纸张。 “天地有道,万物有灵……” “顺天则昌,逆天则亡……” “缥缈山河间,如扁舟,如落叶,时而踏歌痛饮,自得其乐,时而回首往昔,早无旁人。” 一串串文字在他心底被念诵,可他成天翻过书页,他根本不记得有这些话。 “此书献给一位客人,我修行路中短暂而盛大的客人。” “弥罗山之主,留。” 弥罗山之主?谁是弥罗山之主?弥罗山又是何处地方?李成器读过许多书,那些书籍中讲述的地理从未出现过弥罗山这个字眼。而且,这些话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那本书?那本书上根本……李成器愣住了。 这些话……书上好像是有的。 在他第一次翻阅的时候。 大火噼里啪啦,木笼里,李成器的目光也越来越明亮。 “轰——!”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却不来自大火和深山之中,来自人群走来的方向,那个村子。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跪拜在地不敢动弹的村民们终于抬起头张望。那股压力本就消失,他们因为畏惧而不敢有所动作,就这样直到现在,他们被这股震动感吸引,一些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他们看见山脚下村落中的冲天光柱。 也看见在木笼中蜷缩着,脸上布满污渍和鲜血的李成器没有一丝一毫的对天神的敬意。 “这小子果然是妖!竟敢对天神不敬!就在刚才天神离开了,感知我只要我们把这头大妖献给天神,就能得到更丰厚的报酬,那光柱是天神提前赐予我们村子的宝物!”半仙爬起身来,连身上的泥土都没拍干净,唾沫星子倒是先一步出来了。 “怎么急,生怕别人觉得你这个半仙做的连半个人都不算是么?”李成器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的令周围的村民有些害怕。 壮汉围拢过来,再次将木笼抬起。 前方半仙吩咐道:“快快快!赶紧将这大妖扔进火堆,耽搁了天神怪罪下来,咱们都得遭殃!” 这见到此前一番场景的村民们哪里还经得住这种恐吓,几名壮汉从未如此出力,连附近跟着的村民都不顾不上跑步跑的动,赶紧跟上。但没人注意,木笼里蜷缩着的李成器目光越来越明亮,亮的像团火。 同时,大火蔓延下的某棵古树。 蝼靠在树身上,“难得你会点化人类,为什么?” 高处传来声音,李熄安就坐在树干上,单手撑着下巴。他的手腕遍布细密的赤色鳞片,一直延伸,直到隐没在宽大袖袍之中,指尖处都是锋利的利爪。看上去与他的这张脸极不相称。 “一个故人的后代。”他回答。 “故人?你在这里还有故人?”蝼一愣,“先不提这里是星海里那个犄角旮旯,连灵气都没有,你虽然是头蛟龙没错,但你也才两百多岁,在这里哪来的故人?” “我可不仅仅是赤蛟,还是昆仑长生者。”李熄安另一条手臂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树干。 他在计时。 “长生者。”听到这句话,蝼反而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一段时间。 “我借助宇法企图离开九州,踏入星海。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在想,拥有宙法,且能观望过去的你是怎样。这个地方,你似乎对它有种熟悉感,并不陌生,我想你应该来过。至于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来过,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毕竟这个世界怎样与我们无关。”蝼一顿。 “你既然熟悉这个世界,那么你在彻底磨灭秽物,让‘门’归于虚无这种行为就不是脑袋一热拍板出来的,你有办法让我们回去。我说的对么?” 说完,蝼的头顶响起笑声。 “我还以为你蜕变后变成个二愣子,只会说些不那么好笑的笑话了。” “我认为来自冰原的笑话永不过时,没法欣赏一定是你的审美出现了问题。”蝼一本正经地反驳。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不急,先让他耍耍。”李熄安的指尖敲下最后一个音节。 ------题外话------ 先睡觉了,明天要去老家看奶奶。 晚安。 /102/102249/31897157.html 6.金瞳 “嗯?” 正在费力前进的壮汉皱眉,扭头。他感觉这个木笼像变重了些,可当他扭头看向木笼子里的李成器,对方仍然蜷缩着,满脸的血和粪便,没有什么异常。 前方牛瘸子和半仙的吆喝声还在继续,他们嚷嚷的费力,却只是在那挥手,让他们快点走。 “妈的!”这名壮汉暗骂。 山路崎岖,更别说他们还抬着一个木笼,要走得快谈何容易? 但这行人都没有注意,李成器的嘴里在念叨着些东西,繁奥,森严,宛若来自太古。 人群继续前进,点着火把,他们此刻已经抵达了山腰,而再往前走,就是山火的范围,整座大山的山巅处燃烧着烈焰,下方则依旧是夜晚密林的黑暗。不过走在前方村长疑惑,先前蔓延速度快飞是山火此时如同停滞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在老村长身旁,牛瘸子和半仙一边吆喝一边往后放张望。 后面的人以为这两個人是在看他们的行程,观察他们前进的速度。但和这两人距离较近的老村长知晓并非如此,他们在看村子那边的冲天光柱,眼中满是贪婪。 代表强权的“天神”消失,这些野兽自然而然地要释放自己的欲望。 老村长却不急。 他将这两头“野兽”拴在身边,不正是为了此刻么?他的孙子还在村子里,如果村子中出现什么宝贝,怎么着也轮不到这两人。 “不能再前进了。”半仙望着离他不远的大火。 只有隔近了才能真正领会到这种天灾的自然伟力,人类站在山火面前,渺小如蝼蚁,仿佛下一刻就被大火吞没,化为灰烬。 “快快快!”牛瘸子急忙告诉后面的人。 他看上去十分急切。旁人有些好奇,便向他提问,他当即正色道:“这样的妖魔,自然是尽快死了才能让人安心!我害怕他为祸村子,能不着急么!” 提问者连忙点头称是。 没过多久,木笼就被四名壮汉抬了过来,人群自然让开一条道,这些李成器熟悉的面孔站在两边,漠然地望着他。这里地势很高,这也导致李成器的视线是斜的,看着那些脸,自然歪的不成样子。 半仙跪在那拜神,嘴里仍然是不变的些词汇,毕竟没多少学问,会说的的话也就这么点,用不到三分钟没话说便只能开始重复,像只逗人发笑的鹦鹉。可这些话语在村民眼中意味不同,他们跟着半仙一起拜下,就连些漂亮话都不会说,从头到尾剩下一句“天神保佑”。 壮汉们抬着笼子,走过这些人,走过跪拜的人们,走过老村长,走过那双臂朝上的半仙。 旋即,李成器听到了嗤笑声。 是牛瘸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笑。他们做了很长时间的邻居,对方知道这个时候一个笑容便能让李成器暴怒,再次见证一次他的丑态。但很快牛瘸子愣住了,连那恶心的笑容也停滞在了脸上。 李成器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便收回,像看着一个小丑。这眼神深深地将牛瘸子刺痛,自从他因为一场意外瘸了一条腿,走在路上每个人似乎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也许是可怜,也许是在庆幸自己没有遇到他这种事,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咬牙切齿! 怎么敢?你个马上被大火活活烧死的人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大妖伏诛,天神保佑!”那边,半仙高声喊到,手一挥,几名壮汉便将李成器的身体和木笼捆在一起。木笼和绳子如果被大火烧毁,那这个人也就不在了。 “大妖伏诛,天神保佑!”所有人都高声喊。 木笼被固定,人群推开一定的距离,他们在等待火势蔓延过来。 李成器仍然在思索,他几乎将自己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很多原本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涌上来,让他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在乎这些村民和眼前的大火。 呼喊声连天,可火势纹丝不动。 人们喊得口感舌燥,这大火依旧燃烧在原本的位置,根本没有扩散一步。 他们有些害怕了。 害怕木笼破开,钻出来一头可怕的妖魔。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在议论,甚至在恐惧的情绪下,有人说李成器也许不是真正的妖。却不知在此前,喊打喊杀中呼声最大的人便是自己。 李成器同样在低语,目光越来越明亮。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还未来得及开口,许久没有动静的山火咆哮着冲下,火势滔天,冲天烈焰有数十米之高,仿若一座不可逾越的火墙!烈焰顷刻将木笼吞没,并开始继续蔓延,大火燃烧的呼啸声仿若有头庞然大物在火中呼吸,村民们振臂欢呼,欣喜即将收获的天神馈赠。 可在这些欢呼声中,有人呆滞开口。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你别吓我啊!”另一个人仔细聆听,神色惶恐。 喜悦和恐惧两种极端情绪夹杂在一起,可恐惧开始迅速蔓延,因为这并非错觉,村民们的确听见了莫名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 像来自高山上的古刹,像寺庙中老僧的诵经,开始是这样,随即这些声音与大火燃烧的膨胀气浪结合在一起,四面八方都是这种声音,恢宏,苍老,庄重中弥漫出如山威严! 大火吞没李成器的同时,恐惧将村民们吞没了。 他们想逃,可无法挪动脚步。 此时双腿就像灌铅般沉重,豆粒大的汗珠滴落,大火点亮每个人的面庞。欣喜和恐惧两种极端情绪凝固在他们脸上,显得分外滑稽。 突兀的,吟诵消失,只余下一个声音。 一个熟悉年轻的声音在大火深处自顾自地唱着—— “后天驳杂,九转化先天,小还天,大还天,二和一炁,俱灵成器。” “大小还天臻至完满,出阳神,坐于心上头,金身不可摧。” “以身为皇,划为皇域,大神通之修士,坐极宫,万民来拜。” “寻道果,踏前路,修行红尘中,不染因果事,自我为相,通天彻地。还于真一。” “真一,真一,这世上,可还见真一?” 大火咆哮,一个手臂伸出了火墙,一握,大火扩散,露出站在那里的人。 他站在那里,另一只手上悬浮着文字。 那一排又一排的文字呈现出瑰丽光景,他低头在看,高声在念。 人们想后退,可动弹不得。 恐惧令他们发颤。 “妖……”一个人话还未毕,烈焰便如猛兽将其吞噬。 那人抬头,露出一对暗金色双瞳。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反倒是滔天山火化作他的衣袍,随风而舞。 /102/102249/31897158.html 7.我是妖,吃人的(4k) 山峦的一角,蝼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 “这小子怎么和你怎么像?你故人的后代,别是那个故人其实是你情人吧?看不出来啊,你在这里还有老情人。” 李熄安凝视那个方向,大火破开,走出那名年轻人的方向,暗金色眼瞳倒映在他眼中,像重影。 “李成器。” “什么?”蝼一愣。 “那個年轻人的名字,李成器。”李熄安说道。在太行宫维系出的幻梦中,他从未问过那个女子名字,也不知晓那具身体的名字。竟然姓李么?巧合?但世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就连他自己,也是称呼自己为“南烛”。 “你的意思是,这小子竟然没跟着你姓?” “我说过了,故人的后代,和我并没有关系。那对金瞳……”李熄安停顿了一下,也许是有关系的,在那具身体中,有片莲花花瓣。 “太行宫你还记得么?我抵达了那里的核心处,所经历的考验便与这个世界有关。”他决定暂时放下这个话题,向蝼谈及有关太行宫中发生的事,这没什么可隐瞒的。除了那片花瓣,只需要将这些变化归结于太行宫的神异便好。 李熄安信任蝼,但蝼若是知道花瓣的存在绝对没有好处,甚至会招来祸端。 “太行宫这么厉害?”蝼听的啧啧称奇。“也就是说太行宫将你的意识送回过去的这个世界,阻止了一位祖。而这个小子就是你当初意识降临那具身体留下的后代,这个意思?” 李熄安点头。 “那这对金瞳是怎么回事?除你之外,金色眼瞳的人或者妖我并非没有见过,但与你给我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倒是这小子,眼中有你几分神韵,像个天神。” “我在你眼中原来像个天神么?” “单指那对眼睛。”蝼耸肩。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小子?” “明知故问。”李熄安回答,“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这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很奇妙的气,一个灵气将尽的世界,出现这样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在很多书籍故事中,这样的人一般叫主角。” “这个世界将有大难。”李熄安轻声说道,“正巧,他是我那名故人的后代,帮衬一下也无所谓,和我们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他的先祖是弥罗山的门人,在我走后,她必将成为弥罗山之主,而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弥罗山。” “他应该怎样称呼你呢?”蝼突然想到。 “随他。” “但我不会告诉他,我们来自哪里,终究是过客,对他的祖先而言是这样,对他而言同样如此。” ………… “啊!”惨叫声凄厉,响彻林间。 牛瘸子被李成器按着,他的脑袋正被烈火生生炙烤。 所有的村民都离得很远,惶恐不安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火焰围成圈,他们无处可逃,只能在恢复行动后尽量离李成器远一些。 看着此刻被活生生灼烧的牛瘸子,村民们心中不寒而栗。 李成器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在大火的映衬下泼洒出阴影,非人般的金色眼瞳中滚动熔岩。 “饶了我吧李成器!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啊,你想万一你真的是妖怪,大伙不就危险了吗?”牛瘸子哀嚎,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自己身上套一层大义的皮,李成器不会违背大义杀了他的,就像他现在都没有对村里人下手一样。只要他能说服对方,他想自己也能活命。 牛瘸子不停地嚎哭,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没有令李成器恶心的口水眼泪流到他手中,因为这些东西刚出现就被烈火蒸干,留下几道痕迹在牛瘸子扭曲的脸上。 也许是因为牛瘸子说的有道理,也许是因为村民们也想如何着如何离开这诡异的地方,远离此刻诡异的李成器。 他们彼此对视,终于走出了一个人来。 跟过来的村民中有村里出名的心善人,颜婆婆,村里人中很多都受过她的恩惠,在村子里自然德高望重。 也许颜婆婆劝一劝,牛瘸子怎么样无所谓,但他们得没事不是么?村民们想着,毕竟他们并没有对李成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被这事情裹挟着前进。最开始说李成器是妖怪的不正是牛瘸子么?他们之间有些恩怨,解决了这件事就差不多结束了。 “成器啊……”颜婆婆喊到。 老人站在村民和大火之间,恰好,李成器按住牛瘸子投出来的影子在这名老人脚下。 “怎么了,婆婆?”李成器回头,微笑。原本哀嚎的牛瘸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想往颜婆婆那边扑过去,但他的脑袋上传来一股巨力,几乎要硬生生将他的脑袋给按碎! 牛瘸子不敢动了,烧焦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 失去面容神经的他连哭都做不到,扯着嗓子,只能吐出些单薄无力的字来。 “你看,牛瘸子他也不是有意的,他确实是为了村子好。你看你生活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大家待你如何?有时候,为了大家考量,难免产生些误会。”似乎是李成器的沉默吓到了颜婆婆,她转而说道:“成器你看这样成不,你和牛瘸子间的恩怨大家都不说什么,但这个时候村里的其他人该担心了,放大伙回去吧!” “我不是妖怪么?妖怪,会放人离开?”李成器看上去很疑惑。 “成器!别开玩笑了啊!”颜婆婆一惊,“你看再这样下去,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不是?牛瘸子和你是私人恩怨,但大伙和你没有啊,没必要这样为难大家。” 牛瘸子疯狂挣扎,他意识到自己唯一的希望可能消失了。 村子里的人根本不会帮他,只会将自己挑明出去,置身事外。 “啊啊啊啊!”牛瘸子昂首嘶吼,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通风管道。 李成器抬脚,将牛瘸子的两腿全部踹断,他的身体在李成器手中像个破布娃娃。 “我和婆婆在讲话,别乱动。”他的话语听上去仍然和平时没有区别,但越发这样,人们越发惧怕。 因为愤怒的人,只需要平息愤怒就好。 现在看上去和平时相差无几,像根本什么都发生过的人施暴,完全是未知。 颜婆婆显然也吓了一跳。 “的确,这是我和牛瘸子的私人恩怨。”李成器说道,众人一喜,“可如果真的是我和牛瘸子的私人恩怨,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如果是私人恩怨,为什么不是他在笼子里,而是我呢?啊,我知道了,因为你们担心小梅卖不出一个好价钱。毕竟,比起小梅险些被个瘸子玷污,还不如相信我是个妖怪,还好骗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众人面色难看。 “混账东西!你说小梅什么?啊!”一个男人吼道,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是小梅的父亲。 也是……差点将李成器踹死的人。 同样的,几个壮汉走出来。 对,就是这样,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装聋作哑,牵扯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对他人挥拳,让他人闭嘴,无论对错。李成器心中笑道,面上也是同样的笑,但这笑容落在男人眼中格外讽刺。 对方似乎剥离了他作为的父亲的外皮,徒留一个血淋淋的卖女求荣之人。 有人竟然掏出了砍刀。 山中多有野兽,砍刀防身,刀身雪白,倒映寒光。 他们畏惧李成器此时的诡异,可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对这个一直生活在村子里的年轻人太熟悉了,熟悉到畏惧感都消退。走出来的几名壮汉中其实都清楚李成器不是妖,不过是这个时候的村子需要个死人。 几个壮汉靠过来,颜婆婆失色,回头让大家冷静。 于是李成器就这样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什么错不在李成器,错的其实是我们,莪们不该再这样对他,放下刀。再什么李成器侮辱了小梅,我咽不下这口气。言语间似乎将他视作了一个即将被砍刀砍死的可怜人。 是啊,可怜人。 我确实是个可怜人。 李成器的身影消失了,钳制住牛瘸子的力量消失,他在向地上倒去。可就在牛瘸子即将砸倒在地的瞬间,那股力量再度出现。好像这一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牛瘸子愣愣地看向旁边,不,应该说是前方。先前站立着小梅父亲和几个壮汉的位置,失去头颅的身躯重重倒下。 “啊!”颜婆婆尖叫。 李成器手中提着几颗头颅,抓着这些头颅散开的头发,血还在往下滴落。 “颜婆婆您继续,还有呢?虽然我侮辱了小梅,但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对我了。要对我好,嗯,对我好。”他说。“活活烧死?” 李成器扔下那几颗头颅,拖着牛瘸子缓缓走到颜婆婆身前。 “您跟过来,不就是因为您心善么?看着我这个妖被烧死,给自己积德。记得之前,你把刘氏的女儿淹死在河里,也叫积德,刘氏是您的儿媳吧?淹死孙女,让她第一个孩子是男孩,积善。”李成器点头。 “你……”颜婆婆瞪大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我怎么知道的?”李成器眯起那对金色眼瞳,一朵莲花在其中若隐若现,“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的,那天你做足了准备,应该没人会发现才对。但村里不是常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么?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善事,大善事,我也这样觉得。” 颜婆婆只好赔笑。 “那我将你扔进火里烧死,是不是也是积德?”李成器说。 “额啊……”下一刻,李成器扼住了颜婆婆的喉咙,随手将其扔进了后方的大火中,没有呼喊求救,因为在扔出去的瞬间,颜婆婆的喉咙就被拧断了。 “这样我也算是做了善事的人了。”他感慨。 “对了。”他看向身旁的牛瘸子,“我知道你很厌恶那种怜悯又庆幸的眼神,想要翻身,别惊讶,咱们是邻居。” 李成器将牛瘸子提到与自己登高的位置。 众人的呼吸已经小心到了极点,哪怕他们身体发颤,即将倒地都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他们认识的李成器,这就是一头可怖的妖魔!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是唯一没有用那种眼神看你的人?其实你没想过,大抵上所有人都在你眼中一个样子。你厌恶完好的人,因为你残缺,可你又认为你比一些残缺之人高出一等,因为你只是瘸了一条腿,没有别的大碍。” “什么?”李成器俯身,牛瘸子的嘴唇开合,想说些什么。 “饶……饶了我……” “饶了你?”李成器一愣,“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饶了我……小梅是我想玷污的……你不是妖怪,你不是妖怪……”牛瘸子重复。 “不,我是妖怪。”李成器平静地否认,“你们没有猜错,我是妖怪,被关进笼子里的怎可能是人呢?他当然是妖怪。” 牛瘸子眼中最后一抹色彩消失了。 他知道……大难将至。 他残缺却仍然能生活的好,得益于他的脑子,他可以很清晰地想明白一些事,比如现在。 李成器是妖么?不是,绝对不是。但现在的李成器,绝对是比妖魔还要可怕的东西。人心是一种很好把控的事物,他用一个村子的人心,铸就了一个人心中的妖魔。 李成器扔下牛瘸子,普通人受到这种折磨存活不了多久,此前也许是有希望,有那么一丝期盼。现在万物皆灭,人的死亡便如此简单的到来。 他踏出一步,众人后退三步,直到身后便是火海,退无可退。 “天神!您是天神!”半仙呼喊着爬到李成器脚下。却被李成器一脚踹飞了头颅,溅血如泉。 “大胆,我是妖!”李成器正色道。 “妖王大人!”听到这句话,众人纷纷拜服而下,比之前拜“天神”还要用心庄重。 一排排的村民,头都不敢抬起,大火燃烧,狂舞如龙。 “中听。”李成器点头,他看向拜倒的众人。 “那么,妖王吃点人,不过分吧?” /102/102249/31897159.html 8.南烛老祖(6.2k) “喔噢。”蝼赞扬,“这小子还挺狠,有我当年些许风范。” “话太多了。”李熄安说。 蝼默然,他知道这头赤蛟的风格,能一剑把你砍死就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他只需要你被砍死的结局。 “年轻人很正常,需要发泄,他说的话,就像一把刀,他不仅仅要那些人死,他还要让这些人毫无尊严地死,杀人诛心,是个人才,如果这小子在十万大山,我肯定好好培养。” “嗯?”话说到一半,蝼抬头,看见原先坐在树干上的人影不见,上空,一个庞然大物舒缓着身躯,掠过山峦密林。 “这不是还挺喜欢么?”他耸肩,身形也渐渐消失。 密林之中,李成器靠坐在一颗老树的树根处,闭着眼,肉眼可见的疲倦。 袖袍上全是血和内脏碎片,偶尔还有指甲状的东西。他的脸上本来就满是家禽粪便和自己的血,现在更加分不清究竟哪些是他的,哪些是这些村民。尸体堆积着,山火正往他这里蔓延,围拢。 “老村长,你说……你应该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吧?”他面前抬起眼皮,眼中的金色辉光消失不见,和一位普通人没有区别。 李成器看向此地除他以外唯一的活人。 这名老者靠拐杖支撑着身体,本就苍老的脸上更显颓色,这让他看上去像個将死之人。事实也的确如此,老者心里清楚,在李成器手中,他不可能活下去,能让他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大概是李成器仍然有些疑惑。 他满是秽物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愤怒和怨恨,但面对这样的情况,又怎么能不去愤怒和怨恨呢? “知道,成器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至今为止从未做过错事,怎么就因为一个空口污蔑落到这种境地。”老村长说。 “我现在的境地?你是指那些死人么?”李成器笑道。 “别骗自己了成器,你表现的再不像个人,你也终究是个人,人就是这样,那颜婆婆在你眼中是杀死了亲孙女的恶人,可村子里她的确心善,有人厌恶,也有人将她视作支柱。你有时候,真的看不清他们究竟在想什么。”老村长缓缓说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已经看不出样子的尸骸,露出些许悲哀来。 “我猜你还没消气。”老村长说道。 “你是不是还打算回村子,将村子里剩下的人也如法炮制?” 李成器终于扭头,正眼看向这位老村长。 过了许久,他点头。 “毕竟我是妖,都认为我是妖的话,我的确不介意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妖。” 老人竟然没有否定他,或者劝告他,老人只是说道:“有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我这老骨头管不着,但我希望你不要迷失。人与妖的界限可不是杀人这样简单,这条路再往下走,不是你口中的妖,毕竟人就是人,妖就是妖,这无法改变,你将来会成为魔。” 火光照耀下,老人的褶皱全是阴影,一行一行,就像水中波纹。出奇的,这名未曾走出村子的老人看上去像位智者。 “说完了?”李成器缓缓起身,他准备离开。 老人沉默。 “如果……” “没有如果。”李成器将老人的话打断。 “不。”老村长摇头,“我想说,如果你没有从山火中走出来,大家都会很高兴。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大可不必一直琢磨。今晚总要有个人被推入火中,而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咳咳咳!” 老人躬身,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山火围拢,这里的空气稀薄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老人还能这样保持清醒的与李成器对话都是一种奇迹。 李成器的步伐停下了一瞬,随后大火将老人吞没,他头也不回地向村子走去。 ………… 村子里,村民汇聚在李成器的屋子旁。 一道冲天金光便是以这里为起点。 他们张望着,目中有好奇,有恐惧,但终归是贪婪居多。 “那金光烫的像火,咱们根本没法靠近啊!”一个汉子摸着后脑勺。“咱们不停往上面浇水也没有。” “这是李成器家里的东西,李成器可是妖怪,说不定这发光的玩意就是传说中妖怪的妖丹呢,吃了可以长生不老!”一个女子兴奋地说道。 人声鼎沸,他们兴奋地交谈,都认为好运找到了自己。 “说起来,村长他们快回来了吧?” “是啊是啊,这去了有些时辰了,说不定这就是半仙说的消灭了大妖,天神给咱们的馈赠呢!” 一个漂亮女孩缩在自己母亲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向四周。 “梅儿,不要害怕,你爹马上就回来了。”妇人摸摸小梅的头,看出女孩的焦虑,安慰道。 金色的通天光柱如此神圣,可地上围拢过来的人们,他们的影子在这光芒下扭曲,拉长,随着他们的动作一并变得狰狞,如同狂舞的妖魔群。 “咚——!”村口,一声巨大的响动。 众人看过去,借着金光望向村口的人影,湿漉漉的发丝脏乱不堪,垂落,仿若一股股拧在一起的麻绳。 在人影的身后,是个木笼。这声巨大的响动便是这木笼砸地造成。 “是村长他们回来了!”有人看出那个木笼是借的自己家的,自己家的木笼子,自己怎么可能认不出呢? 他有些兴奋。 可突然,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再走近点会发现那个人影身上全是血,正在往地上滴落。木笼子里黑压压一片,竟是一颗一颗头颅! 尖叫声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连带着人们的欣喜一起被碾的粉碎。 一个女子声嘶力竭地大喊。 “李成器!是李成器!” 李成器拖着那个满是头颅的木笼子往光柱的方向走来,走的并不快,却令所有人胆战心惊! 他们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怎么还活着?” “村长他们呢?” “村长……村长他们……他们在笼子里……” “娘!我看见爹的头了!”小梅捂住脸,哭喊道。 这里还有很多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霎时一股臭味在人群中弥漫。 “妖怪,妖怪啊!李成器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四散而逃,先前为了距离宝物更近,他们靠拢,现在陡然散开,人踩人,还有的从他人摔倒的身躯上跳过,混乱,骚动,哭喊,恐惧伴随李成器的到来渗透进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就这样,等到李成器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人群已经走光,徒留几个被踩的痛不欲生的倒霉鬼。 李成器随手将木笼子放到了一旁,目光复杂地望向这道金光。 如果没有这本书,他也许不会在这短短的一夜中经历这么多。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最后活下的是他。 “李成器,不,李大人,饶命,饶命!”一个人费力地拖着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后急忙对着李成器的方向磕头。 “那些想祸害你是妖的人,我和他们,没关系,我一直在帮你说话啊,还记得之前咱们去山上砍柴遇到了狼吗?是我,不,是我们齐心协力活下来的!咱们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啊!” 另一个倒霉鬼同样磕头,说着几乎相同的话语,大抵上是把能和李成器扯上关系的事情翻了个底朝天。 谁知李成器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径直向光柱走去。 伸手,这道众人无从下手的光柱消融,为他开辟出一条路来,呈现出中心的古书。 此时的封皮出现了变化,一直以来没有名字的古书上出现了一行字——弥罗山之主记事。 又是弥罗山。 李成器想着。 ………… “娘……”村子的一角,小梅哭喊道。 “好孩子,不要怕,不要怕,咱们去城里,去城里,城里有道士,还有仙人……”妇人抹着眼泪,紧紧保住小梅,她望着小梅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咱们一定可以找到能消灭这个妖怪的仙人!” 伴着黑暗,母女两向村子外走去。 夜色中的人不止她们两个,村子里的壮年男人大都跟着村长去了山里,现在则成了木笼中的死不瞑目的脑袋。 留下的老弱病残对归来的李成器抱着深深的恐惧,这个村子他们不敢再停留,越早离开越好。 “我的二伯在隔壁村子,咱们可以去那里修整!” “哎呦!什么东西!”突然,有人吃痛地喊到。 “什么东西都没有啊,老刘,你怎么回事?别吓我啊。”另一个人张望,语气有些惊恐。 小梅跟着她的母亲,可突然,她的母亲毫无征兆地向后方倒去。 “娘!” “别怕,梅儿,别怕,娘没事。”妇人起身,皱着眉盯着前方。 这是条小径,往深处看只有无垠黑暗。 可妇人起身后向前方探出手,终于,手掌触碰到了某种东西,像一道不可见的墙壁。 “这是……” 又一声哀嚎声,有人往外撞,结果将自己撞了个人仰马翻。 妇人继续摸索,不断移动,企图寻找透明墙壁的尽头。 但很快,她绝望了。 没有尽头,这堵不可见的墙壁……没有尽头! “轰——!”大地震颤,绚烂色彩凭空而起,人们无法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像笼子,像墙壁,上面遍布着神秘文字。 数道人影居于高空,道袍狂舞,手指掐诀,俯瞰整个村落。 ………… 李成器猛地后退,金色光柱被压塌,四面八方夜色不见,灵气奔涌,此时,一抹寒光闪过,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土黄色葫芦。 灵器? 整个地方怎么会出现灵器? 在浮现出的记忆中描述过这种东西,或者说,其实是他小时候第一次翻阅古书时看见的描述。 只有俱灵境修士才有资格炼制的强大器物,以对敌,以护身,功能繁多,几乎是一个修士修行路中的立足之本。 “轰——!”巨大轰鸣声令大地颤动,村落中的建筑被直接震塌,压死了无数躲在屋子里的人。 李成器抬头,数道身影高居上空,冷冷地俯瞰大地。 “一个初入小还天的小子还有点机警。”其中传来一声冷喝,身披土黄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抬手,那葫芦落回他手中。 “师弟,你的葫芦便连个小还天的小子都收不进去了?”一位扛着巨锤的壮汉笑道。 “这金光有问题,将我器和灵都影响了。”黄袍男人面无表情。 “诸位还是放尊重点,看着小子身上的灵气,是不是觉得有些熟悉?”领头人开口,竟是个紫裳女子,数柄古剑悬浮周身,寒芒四溢。“这小子,可是当初那位的后人,换句话说,可是我等的少主。” “少主?”想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有人嗤笑,“现在的弥罗可不是过去的弥罗,那位的确强大,但有什么用?寿命已尽,终归尘土。而已经入土的人,再强也和我等无关了。” 弥罗,又是弥罗。 李成器没有开口,只是谨慎地盯着上空的数道人影。 灵气流转形成的威压令他抬头都困难。 这几道人影似乎没有将他视作敌人,或者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如他们所说,他初入修行路,在体内开辟了小还天,而那数道人影他根本看不透修为,强横的难以想象。 “当初那位留下的金瞳神书终于出现,没想到如此巧妙。开始不过是来探寻那颗充满浓郁灵气的陨星,没想到在这里还会见到这神书。”有人继续说道。 “我们派出的前一批门人陨落了,其中可是有一位阳神境长老带队,死的悄无声息。看来我们过于谨慎了,甚至展开了七明囚笼阵,这本书和他们的死亡没有关系,倒是找到了一个小还天的小子。” “未必,这里距离陨星坠落地太近了,也许有关联。不过这小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杀了?” “他的血脉说不定有些益处,对吾等解开神书的奥秘有帮助,一并带走吧,再去查天外之事。”为首的女子开口,说完,她身旁的一柄剑落下,切开光柱,那本散发着金光的古书落在她的手中。 金光消失,整个天地都像跟着暗淡。 不好!李成器暗道一声糟糕,一个踏步向后方飞速遁去。 “小子,还想跑?”黄袍男子抬手,葫芦嘴对准了李成器,刹那,一股可怕的牵引力爆发,大地开裂,无数建筑、石块,以及李成器此前拖来的木笼,那几个腿脚不便的倒霉鬼全部被扯成了碎片! 一旁,女子翻阅古书,可当她摊开第一页时,突兀发现一滴水打在了书页上。 “嗯?”她抬头,伸出手,很快,一滴一滴的雨水跟着落下,山雨朦胧,远方的大火在不知不觉中被掐灭。除了他们的七明囚笼阵,这里再无其他光亮,黑的就像墨团。 “怎么回事?这没了金光,你的葫芦还能失手?”壮汉皱眉。 黄袍男子的脸色也沉下来。 李成器愣神,他应该被吸到那葫芦中了才对。此时他站立的地方是满目疮痍的村子,看不见屋舍,只有龟裂的大地。老村长说的希望他不要杀害全村人,可到头来,村子里的人大都被这些“仙人”杀了个干净。 真是讽刺。 一丝凉意打在了李成器鼻尖。 下雨了?他抬头,此时浓厚夜幕下,一场山雨毫无预兆地降临。 耳畔全是雨点交杂的哗哗声。 然后,他屏住了呼吸。 这方天地陡然间被点亮了,村子上空升起了两轮太阳! 大雨冲刷着一切,居于高空的数道人影猛地转身,灵气狂涌,面露惊骇。 “什么时候?”他们大惊。 那根本不是太阳,那是某个东西的眼睛!融化了金子般的巨大眼瞳悬浮高空,俯视他们所有人,与这对眼睛对视的瞬间,一股恢宏森奥的威严呼啸着涌来,将他们淹没,令他们窒息! 怎么可能?这世上还存在这种生灵么?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几乎将他们压垮。 妖域中消失已久的极境妖皇?还是某座古老道统中沉眠千年万年后苏醒的太上长老?他们疯狂思索着心中可能的答案,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现在根本不存在这种层次的恐怖生灵! 黑暗中,雨幕下,一个庞然大物缓缓蜿蜒,鳞片摩擦的声音响成一片。 四面八方除了雨声,便是金铁轰鸣之声。 这里已经成为了这个未知而恐怖的生灵的领域。 很快,这些人影身上的蒸腾的灵气消失了,他们落在地上,与凡人一样,不再能抬头。雨滴带走了他们的灵,隔绝了他们的神念,让强大修士化作待宰羔羊。 李成器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这转变来的太快,他成了这里唯一还站着的人,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强大修士们成了跪拜的那个。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高天上的庞然大物,那如同荆棘的粗壮的颈脖,垂下的赤铜骨面,是山中遇到的……龙! 在那短暂的一眼中,就像幻梦,突然的到来,又转瞬消散。 可此刻,这头伟大生灵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您……”那紫裳女子开口,神异惊人的剑在大雨冲刷下像块废铁躺在她脚边。 “敢问前辈大名,小辈来自弥罗,不知做了何事冒犯了前辈。若有令前辈不岔之事,尽管开口,莪等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回想着大雨冲刷下的最后一眼,那头雨幕下游弋的赤色龙影。 龙? 这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现在存在周天十类? 周天十类,万灵之中只是与这种东西沾边,都会拥有赫赫威名。周天十类,在她的印象中,不,她对周天十类根本没有印象。弥罗山的古籍中有关周天十类的记载都少的可怜,但那龙影给予她的感觉……太可怕了。可怕到不敢将其称呼为周天异种,比起血脉杂驳的近十类者,这头生灵只能被冠以“龙”的名号。 “弥罗门人。”上空传来沉闷声响,像阵阵闷雷。 “很久了,弥罗竟然又有了门人么?” 众修士骇然。 对方究竟是什么时代的生灵?弥罗山的历史中,只有一次险些断绝传承,但那发生在千万年以前,那段历史本该被埋葬,距离如此悠久遥远,怎可能记得,可也是那段最黑暗的时代,弥罗山出现一位极其强大的宗主,后世所说的弥罗山之主大都指她。 因为这位弥罗山之主,后人才得以清晰见证那段黑暗岁月。 而眼前这头生灵,开口便是那段时光。 这是什么时代的太古妖祖? 走过漫长岁月,他们想着,可能只有“老祖”能用来称呼这头生灵。哪怕是在寿元漫长的妖族中,这也是当之无愧的老祖宗。 “前辈您究竟……” 话音未落,一只包裹着赤鳞的臂膀从黑暗中垂落,女子手捧的神书飞到了那巨大手掌中。 “嗡”的一声,书页溃散,点点金光铸成文字悬浮在巨掌中,仿佛握着群星。 “此为我故人所写,我为它而来,以及她的后人。” 闷雷滚滚,磅礴雨幕,众修士表情呆滞。 故人? 这本书是当时弥罗山之主所写,而在这头生灵眼中是他的故人。对方没有必要说谎,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如此漫长的生命?漫长到活过千万年。本来有所差池的思绪指向一种答案。 众修士的神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一个活过千万年悠久岁月的存在,就算是妖,就算是周天十类,境界也该是传说中的真一! 这世界千万年后,再现的真一! “祖!”他们拜下,虔诚叩首。面见这种伟大,无关乎种族立场,只有礼拜。 李成器在一旁已经完全懵了。 祖?是他理解的那个祖么?真一?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真一?他的手不知道往哪方,在思考怎么去拜。对方是位他而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这种层次的生命来专门追寻,但无论如何,对方在他人生中出现的两次都将他的前路逆转,从死路化为活路,变得宽广。 何况,这头生灵是他老祖宗的故人,换句话来说,就是他的祖宗。 现任李家家主终于要光复李家荣光了? 越肃穆,越庄严,李成器脑海里反而越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请名!”那些修士再度叩首。 他们想得知祖的名号,以此为祖祈愿。祖皆有道统,收纳万民朝拜,化为纯粹之灵。 若是他们的一部分能化作这位祖伟力的一部分,这将是他们莫大的荣光! 过了许久,雨幕渐渐淡去。 从极高极远的地方响起声音,念着一位祖的名号。 “横箫金倪。” /102/102249/31897160.html 9.龙女与断箫(4.4k) 传说沿着苍茫大海往极深处走去,虔诚者可以得见神山。 山名“弥罗”。 高耸入云,直逼星海,与星辰同辉。 哪怕在大多数的古籍和历史记载中,这座弥罗山似乎都一直伫立于此,不曾改变。它的存在的岁月哪怕对于绝大多数的种族来说,也无法看到尽头,看不到起始,更看不到它的终途。 “祖?”山上宫阙阁楼,大殿之中,数道气机可怕的身影并立。身上披着象征弥罗之长的白色道袍,伴随他们声音的落下,轰然作响,恍惚间如同云海。 三道身影端坐大殿尽头,而两侧则是站成一排的弥罗山长老,着青袍。 当今弥罗山之主亲临的议事,来到这里的门人自当舍弃自己平日里的常服。他们现在代表弥罗,也是这个世界修行界中最后的残阳之一。 白衣人发问,可怕气机自然弥漫,令大殿中心拜见之几人中感受着莫大压力。 两侧的长老们听闻拜见者的话语,目中是无法掩盖骇然。 只是碍于大殿肃穆,没有彼此交谈议论。可即便如此,长老们也显得有些骚乱,不复之前的稳重。 “邬雁,你确定那是一位祖?而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极宫境修士?”左侧的白衣老者沉声说道,他枯枝般的两手交叠在一柄木杖上,木杖的顶端,是个盘踞起来的独角蛟龙,它的身躯往木杖下方蜿蜒,每一片鳞片都如此清晰。更加诡异的是,木制的蛟龙头颅竟然有一对眼睛,像個活物。 “那位……说了名号。”被称作邬雁的黑衣女子头埋的更深了。 “在听闻那个名号后,弟子清晰得到了感召。虔诚祈愿之下,弟子的确看见了一座金色法相。” “这……”得知确切答案后,肃穆的大殿终究是被这大石砸出了巨浪。长老们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心思。 “这怎么可能呢?现在这个世界,就连极宫境的皇者都已经少的可怜了,怎么可能会出现一位祖?” “是啊,就算是咱们管不到的妖域,那里也就咱们知道的几尊老妖皇,老的不成样子了,在这几百近千年的时间里,妖域就连新生妖皇都没有再出现。” “邬雁长老。”极高处传来声音。 是那三名白衣人中间的那位开口,当今弥罗山之主,也是修行界中最强大的修士。 一切纷乱停息,静听。 “你可否为我们描述你受到感召看到的那尊法相的样子?不要着急,事关重大,这可能会重新洗牌当今这个世界。”弥罗之主的声音很轻缓,听上去有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这位祖的名号是……”邬雁话音未落,弥罗之主伸出食指抵在嘴上。 霎时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切勿在背后谈论一位的祖的名号,尤其是他此时就在这个世界。”弥罗之主说道。 “弟子谨记!”邬雁慌忙拜下。 “描述祖的模样便好,也许对方是此界曾经出现过的古老存在,感召下的法相将成为我们的线索。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师兄,您的意思是?”左侧的老者皱眉。 “没错,还有一种可能,这位祖并非此界之祖,他来自星海深处。真一层次的生灵,足以跨过星海,一些强大界域中诞生出的祖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外界的祖!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是一个十分骇然的结果。在千万年以前,便有一位祖抵达了这个世界,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断送了当时辉煌的修行界,毁灭无数土地,杀死无数门人,将许多与弥罗山一样强大道统送进坟墓。当时的惨状在弥罗山储藏的古经中历历在目,一位界外之祖,这让他们下意识地联想到过去的沉重。 “诸位不必担忧。”弥罗之主摆手。“邬雁讲述的经历说明对方并非嗜杀成性之辈,不然,我们的这几位门人不会平安归来。况且,就算携带有弥罗神行符,从分界山到弥罗的路程也有足足十日。若是这位真如过去一样,这段时间足够他灭亡世界了。” “说说吧,弥罗的长老以及些很久未出世的师兄弟们都在这里,弥罗山的所有秘密在这里都不是秘密。” 邬雁顿了顿,陷入沉思,许久,她开口说道:“法相为金色,右手持剑,左手捧着一颗宝珠。一位身着蓝裙的女子神像环绕在周围,双手同样捧着那枚宝珠……” “双生像?” “从未听说过这种样子的法相。” “老朽同样未曾听说。” “古籍中没有记载。”众人纷纷摇头,但在议论声中,邬雁死锁眉头,好像有个画面在她心中越来越清晰了。 在幻梦般的光芒中,她似乎在登阶。 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一座高悬瀑布的古老大山。一步,一步,直到光芒散去,环绕在金色法相身旁的女子面容越来越清晰,那对温柔的双眸低垂着,纯净的像海,晶莹似水晶的犄角带起几缕发丝,浓郁的水汽弥漫…… 龙…… 龙女? “轰——!”眼前所有的景象消失,呼喊声在她耳边炸响! 邬雁猛地睁眼,抬头,恰好对上弥罗之主暗沉的眼神。灵气狂涌,一柄剔透古剑悬浮在他身后,细密篆文浮泛。 环顾四周,众人的脸色都还留着此前的惊愕。 “那是……那是……” “感召!祖的感召,她的思维逾越了,引来灾祸!” 大殿之中,以顽石铸造的地面开裂,邬雁仍然有些茫然,她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陷得太深了。”弥罗之主开口。 “得知了一位祖的名号,并得到了感召,你的思绪牵引的太深,引来他的力量。看这四周,就在刚才,你的身上浮现出一抹金芒,瞬息爆发,险些将你身旁的弟子们杀死!你看到了什么?那位祖的真容?” 邬雁久久无言。 “我看见了……一位龙女,一位与法相并行的龙女。” “龙女?”左侧的老者身体前倾,“你确定那是位纯正龙女?而不是近十类者?” “不会出错的。”邬雁摇头,“那确确实实是位龙女,如浩瀚之海般的存在。” “这位祖……必然来自外界。”弥罗之主坐回位置上,缓缓说出了结论。 “祖,他们的面容在漫长岁月中会有太多变化,于是世人用法相来分辨他们。这也是我为何告诉你,不要将你那晚看到的龙形生灵当真,去仔细回想法相的原因。现在,答案显而易见了,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龙女,不,应该说从未出现过周天十类。周天十类,这种尊贵至极的存在只会出现在……”弥罗之主在此噤声,伸出手指向天上。 “出现的太巧了,就出现在陨星降落地点的附近。”右侧从未出声过的白衣老妪说道。 “也许我们那日观察到的饱含灵气的陨星,便是他横跨星海的古道。至于浓郁至极的灵气,能诞生周天十类的世界,灵气浓郁的程度还需要我们多说么?” “老身有种预感,这不是福星。和周天十类扯上关系,这个世界……遭不住。” ………… 一座城镇,街道上人群熙攘。 小贩吆喝声不绝。 “嘿,听说了吗?最近咱们附近一个村子被妖魔袭击了!全村一百多个男女老少全部葬送妖口!那天晚上还有大火,将村子旁整个山头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还别说,还记得那晚天上的数道神异光芒么?”那人压低了声音,示意对方靠过来,“我听杨府的人说,那是仙人去大山里除魔了!” “真的假的?” “杨府的人,你觉得话还能作假?” “嘘嘘!杨府的人来了!”那名听众瞥到街道上人群散开,露出黑压压的队伍,士卒护着一辆马车。 “杨府的人怎么又过来了?不会还要去那虎头山吧?找仙草给他家的女儿治病?要我说,不切实际,不如去大城里碰运气找位仙人,说不定仙人一指,病就好了呢?”听众进一步压低声音。 “找仙人?你莫不是以为杨府没有找过?没用,根本没用,就留下了虎头山仙草的些线索,现在每隔几天,就要派人去山中找,这可是个会死人的差事,杨府的钱恐怕大半都砸在这上面了……喂喂!你瞅啥呢?”见到听众面容呆滞,说的正起劲的人不解,怎么说知道这些消息的自己都该牛逼哄哄才对,这大街上有啥好看的?他顺着听众的视线看过去…… 就在街道对面,两道人影与周围格格不入。 一个高大的黝黑男人,以及一身玄衣的女子。不止是他们,就连周围的人群有若有若无地往这个方向看去。 “这就是杨家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听众痴痴地问道。 “我见过杨家的那个掌上明珠,哪有这位好看!”那人当即否定。 随着一声马嘶,车轮轱辘声作响,飞驰而过的马车阻隔了他们的视线,等到马车走过,对面的人影早已不见,消失在人群中。 “你是不是有些高调了?”蝼问,他其实在忍住不笑。 “有么?我在十万大山也是这样的,十万大山的子民可是对我相当的尊敬。”李熄安回答。 “我以为你会在城外等那小子。” “城外?”李熄安摇头。 “城外能让你吃到包子么?” “老祖所言甚是!”蝼当即正色道。 李熄安的脸色有些无奈,这是李成器见到他喊的第一句话。时过境迁,两百岁的蛟龙也能当老祖了。不过他不打算纠正什么,一个称呼罢了。 两者就这样并行在街道上,蝼倒是比李熄安显得活跃,这位吃百家饭的君王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很有兴趣。大体表现为……吃喝玩乐。说体验体验其他世界的生活,这种机会相当的难得,他得好好把握。 “对了,你知道这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店子么?”蝼靠过来。 李熄安摇头,“你用神念扫一眼,哪一家人多,一清二楚。” “这就多少有些无趣了。”蝼摊手,人群来往,路过一家又一家客栈饭店,饭香同样跟着变化一种又一种。 李熄安垂眼,蝼知道他在消化那本古书上的内容。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 “赤蛟,这里是另一方界域,没有纷争,也没有古修士,更没有秽物。你算算你苏醒之后的经历,你有驻足过哪怕半刻么?说一句并不好听的话,九州,一个跨越了无穷岁月的古老世界。如果因为缺少了一头蛟龙而灭亡,那它就该灭亡。” “你什么都好,就是将自己绷的太紧。你看,太行那头虎王,是不是被你逼出去了?她在你身边根本待不下去,你给予周围的人压力太大,让旁人用尽全部精力去追赶。到最后精疲力尽,也变得绝望,一头并非承冕的生灵追寻你的步伐,结果必然是糟糕的。你如果能适当的休憩,我想对你,对太行都大有益处。” “我知道。”李熄安说出话令蝼感到意外。 “我当然知道。” “但,时间真的不多。你有想过现在九州的局面么?失去你后的十万大山是怎样的?我经历过一次,我不想在经历第二次。妖魔横行,生灵涂炭。无论九州最后会如何,至少,给予我们王冠的土地需要我们,这是我们承冕的责任。” 蝼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他却有些理解,他转而问道:“你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过一次多余的举动,我原本以为你进城是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想法,看来不是,那么,你进城,或者说,以这副模样进城……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啊……”李熄安抬头,目光延伸。 充满烟火气的街道,充斥着笑意的人们,他很久没有见过了。 “我需要让一些人知道莪在这。” “而且杨家的那个姑娘有问题,让李成器拿仙草给她不过是引子。恰好,这小子之前在城里带过,杨家的姑娘和他是儿时的同伴,很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这就当是给那小子了却一桩心愿。” “有问题?”蝼皱眉。 “一个即将沉沦的世界……”李熄安说,“是不是该出现一些东西了。” “你想说,这个世界也会出现秽物?” “希望不是。但于我而言无所谓了。正巧,我也有一个要做的事,说不定有这些东西会做的更加轻松。” 他伸手,一支洞箫出现手中。 此时的箫身上的裂痕已经微不可查,可惜,除了吹奏以外不具备一丝神念。新笔趣阁 “横箫金倪。”李熄安轻声说。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用这个名号么?毕竟我在你的印象中,和玉钗顺德牵连更大。如果需要用一位祖的名号,玉钗顺德是不是更合适些。” “就在此前,我验证了我的一个想法,虔诚朝拜者成为纯净愿力,修补这支洞箫。原本我打算在成为真一后施行这个计划,现在似乎可以提前了。我的鼎上,有一整个道统,拥有了承载愿力的载体。现在的九州想要迈入真一,难上加难,但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未到真一之境,行驱行法相之举也未尝不可。” “第一个城镇。”李熄安横箫。 “我将传道,铸法相。” /102/102249/31897161.html 10.箫声,梦境,无归人(6.2k) 杨府,大门两侧两座石狮子威武咆哮,目中如能迸射出火焰。 马蹄声由远至近,身披黑甲的士卒们站定,身形笔挺地像杆枪。黑压压一片,宛若一片茂密的黑铁树丛。 马车停在了杨府大门处,门被缓缓推开,杨家管事出来迎接,在场的所有人低首,神态尊敬。 “家主大人!”他们齐声道。 杨家家主,杨世。与城镇里大多数人想象的养尊处优,身披华贵服饰的印象不同,这个两鬓已有花白的男人身着灰衣,衣袍的颜色黯淡无光,他昂首,目如鹰隼,岁月没有让这个男人身上显现出颓态,那些时光的刀痕反倒让其稳重如山,威严如雷。 他起身,大踏步下车,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府邸,这里的人也没有抬头。 雷厉风行,与其说是個贵族老爷,不如说是个将军更加贴切。 只是越往府邸深处走,男人的动作越慢,他的面庞肌肉抽搐着,在调整,他在尽力不让自己以这副面孔去见女儿。杨家的府邸很大,大的有些出乎意料,可又很空,大片大片的土地种植林木,并不修建房屋。当杨世走到桃林尽头,即将达到那处红木阁楼时,一个人影与他迎面相撞。 一声惊呼。 很快转变成欣喜。 “夫君?怎么是你,你不是传信说还有两三日才能回到城里么?”杨世扶住那位即将摔倒的美貌妇人,大抵上城里常常说道的杨家大小姐惊人的美貌便是继承于她。杨家主母,孙氏。 “是我。”相比较杨家主母丰富的神态表情,这位家主就显得过于单调了。 “用了疾行令。”男人说道。 疾行令,一种低阶符箓,能大幅度提升奔行速度。如同破开风与阻力,就连大地都在帮助使用了疾行令的人。对于一些了解符箓一道的修士来说,相当的实用。 两人边走边说。 “那个年轻人当真将月儿的病给治好了?”男人有些不可思议,这也是他此次归家的原因。 从月儿出现那种病症开始,他耗费了无数精力,但都毫无用处,就算是修士也对此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借灵草来缓解,无法根治。 这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怎么就治好了呢?比起听信,杨世更愿意眼见。 许多人知道杨府财力雄厚,打着这名号来骗取钱财的人一茬又一茬。一些邪门歪道甚至会损害月儿本就羸弱的身体,在这方面,杨世不得不谨慎。往前就连缓解都难以做到的病症竟在今朝根治,让他实在不敢相信。 “是啊。”孙氏也感慨道。 “夫君,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可月儿她的确好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孩子笑的这么开心了。” “对了,你说那个年轻人叫什么?似乎还是月儿认识的人,有这回事吗?” 孙氏捂嘴轻笑:“那年轻人名叫李成器,还记得不?老李的孙子。以前这小子不是经常爬咱们院子旁边的槐树溜进来找月儿玩么?气的你当时就给那树给砍了。不记得李成器,这事你总还记得吧?这小子当时被你吓坏了,还是人家老李上来捞的人。” “嘿,那小子!”杨世握拳,“竟然是这小子!” 猛地,他想到什么,扭头问:“那小子现在在哪?如果他真的治好了月儿,自当有重谢。” “他现在……” 不过夫妻两已经走到那红木阁楼的门前了。 男人推开门,笔直走过去,昂着头,丝毫不见之前那种威严如雷的模样,“月儿!看看谁回来了!” “嗯?”然后他一愣。 屋子正中央的木桌旁正坐着两个人,年轻人讲解病理器宇轩昂,少女沏茶侧头温柔缱绻。唯独此刻推门而入的老杨像个外人。 少男少女看向老杨,目中都有些不好意思。 “咋回事啊这?”杨世指着那两人,看向自家媳妇,“咋回事?杨府这么大,这小子怎么就偏偏在闺女屋里?” 说完男人往年轻人那一瞪。 杨府三绝,其中的一绝便是杨世的瞪眼,能让吓得腿脚发颤站立不稳。 “杨伯伯,小子李成器,有礼了。”年轻人起身,不卑不亢的一拜。 杨世只觉得刺眼,倒不是因为眼前这小子怎么样,毕竟有胆识有能力的年轻人他老杨自然欣赏,令他感到刺眼的是自家闺女的那眼神,充斥着向往。 杨世心道:坏了。 这时孙氏出来打圆场,一下子化解了这屋子里令人尴尬的头皮发麻的气氛。 “老杨啊,这时月儿曾经的玩伴,更是她的救命恩人,何况这么长时间不见,亲近亲近,也是很正常的,犯不着大动肝火。”美妇人说完,朝自家闺女使了个眼色,母女同心,当即就明白了意思。 “是啊爹!”少女跑上来搂住男人的胳膊,不停地轻晃,“成器哥他和我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现在又救了我一命,要是我再冷眼待人,传出去,不就是咱们杨家没有家教吗?” 李成器派不上什么用处,只能驻在原地苦笑。 心里不停地喊到:老祖啊老祖,说好了这件事办完就来找他,现在这人呢?一个龙尾巴都没看见啊? “好了好了,你这妮子差不多该闹够了。”杨世摸了摸少女的脑袋,他看向李成器。 “年少有为!”男人毫不吝啬夸赞,“要是你小子之前能有现在十之一二的功夫,我也犯不着砍了那槐树,还砍废了我的一把好刀。” “爹!”少女的脸色沉了下来。 “好了,不谈那些过去的事了,小子,过来,议事堂。”杨世这次没有放纵女儿的撒娇,斩钉截铁地说道。 少女见到即将离开的李成器目中还有些许担忧,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见到她母亲对她摇头。 两个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桃林,一个已过壮年,历经多少沧桑事,少女只能看见两道身影的壮实高大,另一旁的孙氏却有些疑惑。在之前,她从未留意过李成器的背影,现在当家的回来后,他们并行,孙氏才惊讶地发现,那个年轻人的步伐厚重有力,这是已经走过风雨的男人,她不会看错。 ………… 议事堂,杨世坐在大堂的首位,邀请李成器坐在他身旁的太师椅上。 这已是杨府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 李成器自然知道。 “坐!小子,这个位置你够资格。”男人沉声道。 等两人落座,下人端来茶水,茶香四溢,蒸腾出的热气暂时遮住了两人看向彼此的视线。 这时,男人说道:“你不是凡人。” 李成器一愣,旋即笑道:“家主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还用看么?你是多瞧不起我?”男人冷笑。“你体内的灵脉很稳定,稳定的不像个刚刚踏上修行路的人。而且,几年前我找到过一位俱灵境的强大修士为月儿看病,他也束手无策,可你却有办法,一个只是小还天初境的小修士。” “家主大人您的意思是?”李成器目光一凛。 “我猜,你得到了世所罕见的宝物机缘。”男人说是猜,语气却是肯定。 “看你的表情,我大抵是说对了。不要惊讶,你对年轻人来说已经很稳重,可在我眼里,还是个毛头小子,藏不住什么心思。你刚才的表情其实没有变化,在我说完后,你的眼神中露出的不是惊愕,而是寒芒,怎么,是不是有一瞬间在思考让我永远闭嘴的后果和风险?” “小子不敢。” “不,你敢!”男人笃定。“不过你不用担心,无论你是否相信,我杨某一生光明磊落,不齿肮脏龌龊之事。你救了小女,我杨府……定当报答于你!我喊你到这议事堂,自然就是为了此事,说吧小子,认为月儿如何?” “什么?”李成器有些懵。 “这里就我们两人,不用装傻充愣,月儿对你的感情,你看不出来么?我是在问你,月儿如何?”极其恐怖的压迫感传来,令李成器不自觉后仰。 情感问题能说成严刑逼供的架势,这似乎就是为人父时所具备的特殊能力。 “若是你也喜欢她,便选个良辰吉日成亲,届时,你就是下一任杨家家主。” “家主大人这……” “怎么?莫非你早已经有了婚配?” “这倒是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有什么可纠结的?你不喜欢月儿,还是认为小女现在配不上你修士的身份?实不相瞒,月儿她有灵脉,相当稳定且坚固的灵脉,只要踏过这次病疾,也能入那修行路。小子,不要认为我说这么多是看上了你,是月儿她看上了你,她喜欢的,星星月亮我也要想办法给她摘下来,何况一个小还天修士。” “家主大人……” “怎么,还要推脱?” 李成器摇头,“家主大人,您知道月儿她的病症,究竟是什么吗?” 杨世的背脊不知不觉离开了太师椅。 “说。” “她的身体羸弱不堪,生机匮乏,是因为有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压在她的体内,或者说,压倒在她的精神上,她不堪重负,于是表现出来的此病症。这也是您耗费巨额精力也找不到任何有效方法的原因。” “继续。”杨世皱眉,他感受到了不对。 “月儿她会做梦对么?而且是大部分时间,做着相同且扭曲的梦境。”李成器继续说道,“您有没有问过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问过,她答不上来。就连形容都十分匮乏,只有红色,血,沙丘,还有接天的巨门,比山峦还要庞大的巨人。除此之外,她便说不上来了。回想这些的过程很痛苦,所以之后我再没有问过。” “她……是不是到过分界山。” “什么意思?”男人沉声,他拱卫这个土地,守望着那座分界山,杨府所在的古南城便是伫立于分界山南面的城市。对于这座分割了世界,永无尽头的神秘大山,世人饱含敬畏,不敢逾矩。 “您是拱卫此地的守护者,不知您是否听说过一个传说。关于分界山的传说……” “够了!”男人大喝。 “你不会想说,月儿她和那个传说有关系吧?” “是。”李成器点头。 “如您所言,月儿的灵脉异常稳定,也就是说,她生来就是修行的好苗子。但这样的好苗子为什么在童年的时候没有感受过天地灵气,如今的世道,灵气虽然匮乏,却不是不存在。原因很简单,她的感知能力太强大了,她越过了灵气,感受到了分界山。这是天赋,修行至深都无法拥有的天赋。” “在她从未抵达过分界山的时候,她的表现并无异常,直到有一天,她成功踏足那片土地。终于,呼唤抵临。” “于少女的梦里,那位亦在沉眠。”李成器一字一顿。 ………… 红木阁楼,孙氏正给少女编制着长发。 这是久违的安宁,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们母女。 少女享受地闭眼。 过了许久,她睁眼张望。 “傻丫头,还在想你那成器哥哥?”美妇人笑道。 少女却迷茫地摇头,“娘,你有没有听到箫声?” 孙氏抬头,凝神,除了飞鸟虫鸣,什么也没有听到。 “娘,你没有听到么?”少女有些害怕了,这个声音,和她得病时在梦里听到的声音很像……相似到她此刻不敢细听。她害怕,害怕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被再次夺走。她缩进母亲的怀中。 “孩子,你到底听到什么?”孙氏也显得焦急了。 “箫声,有人在吹着那首曲子!”耳中的音律越来越清晰,少女瞳孔猛缩,“梦里的东西……来现实找莪了……” “月儿!月儿!”呼唤声渐渐远去,少女的意识坠入无边黑暗,一直一直往下坠落,不知起点,没有终点。 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吧?她想。 黑暗中,光亮洒下。 有人发问。 “汝名。” 恍惚中,她回答,“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叫……杨怜月……是么?是这个名字么?”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她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身躯碰地的触感令她醒来。 她失语了,因为在这种场景下,她根本无法开口。 整个天穹滚动着黄昏,火一样的云层上,有八座接天身影盘坐,这些比拟晨星的影子聚拢在一起。她看见黄昏下的一簇金色火焰,八道身影之下,一头赤色龙影蜿蜒咆哮。与她常常听闻的神话完全不同的龙,他的手臂来自虚空,握着致锋利的剑,随着他的游弋,剑身上的血像雨一样飘落,滴落到地上又像花瓣。 天空振鸣,赤色龙影垂下头,眸中是燃烧的金色烛火。 少女知道这头伟大的生灵并非在看她。 他在俯瞰诸敌。 很快,她再次听见了箫声,音律从未有过的清晰,她甚至能跟着轻哼出来。那支金色洞箫悬浮在天上,她看不懂的文字在周围起落,被点亮,被熄灭,直到音律完成。 “你是谁?”她很想问。 可当那柄剑划过她的身躯,将她站立的山峰连带着整座大山削成平地时,她知道对方也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 地上,水中,山里,铺天盖地的苍白影子。 “你是谁!”她用尽全力呼喊。 曦光盛放,苍白的浪潮被消减,赤色龙影穿过,不管不问。 这次与她之前的梦都不一样,她没有感到扭曲和混乱,每当那头龙垂下头颅,她盯着那对眼眸,竟然会带给她如同父兄的厚重和心安。 “你是谁!”她再次喊到,此刻的景象太过恢宏,大地悲鸣,天空撕裂,晨星也因此暗淡。也许只有这样会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不是虚幻。 然后,她看到世界尽头的那八道身影从云端走出,他们俯瞰众生,伸出手掌。 猛地,光芒飞速收缩回一点。 她惊醒,下意识挺身,便听到一个人的惨叫声。她的脑袋磕着了对方的下巴。 是李成器,身旁还有她的父亲母亲。 ………… 古南城,主街道。 一个玄衣人影缓缓走过,手执横箫。 他所走过之处,拜倒者众。 这音律似乎有种神秘的魔力,能抚平人们心中的过往,似乎在这音律下,过去的许多遗憾都变得坦然。 李熄安停下了。 他望着手中的洞箫。 这种方式在世人眼中根本不可行,因为承载愿力需要道统,能驱使愿力的人自然只有创建了道统的祖。真一之下的生灵无法依靠自己造就法相,也不能驱使一个能承载愿力的强大道统,若想要借助愿力来塑造一尊法相,说不定成就真一都比他现在做的事来的容易。 毕竟以皇者之身驱使法相,此举着实骇人听闻,哪怕他是借用了一位祖的名号。 在九州的时候,这件事不可能办到。一来,不会有人将他当做横箫金倪,二来,九州太稳固强大,而越稳固越强大的界域,在规则中取巧则越困难。在太行山中还有横箫金倪的墓碑,怎么可能再以横箫金倪的名号在九州大地上铸就法相。 “还差的远。”李熄安低声说。 那晚的几名阳神境修士与一个城市的愿力一起,不过是令洞箫的裂痕愈合了一丝。 终究还是极宫境。 如果是真一层次的他,只需要到来,这个世界万民的愿力便会被他取走。不过如今,他至少看见了祖的影子。 阳神迈入极宫之时,李熄安都没有感受到过多的阻碍。可当他站在皇道之巅,望向前路,只有混沌一片的黑暗。 他需要加快步伐,天观界崩碎,回归九州,恐怕此刻的九州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并非是担心有生灵趁他不在太行山,企图谋划太行,他们还没有资格。何况,佛手在太行山,这是佛。哪怕她从不认真,她也是佛。现在的九州大概就像最开始的复苏阶段一样,诸灵争夺划分界限领地,而崛起生灵之间的纷争,是厮杀,是骨血, 而在这个过程中,李熄安很难想象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古修士会安静地旁观这场盛宴。 “嗯?”李熄安抬头,望向城中一角。 “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蝼拿着不知从哪里又搞来的包子。热气腾腾,他甚至向李熄安递过来一个。 两人在那啃包子,并一致认为味道还不错。 “我大致上看了一眼,这个城中所有人都在祈愿。赤蛟,你难得会去骗人。这音律除了安抚人心外没有别的作用,你也无法像真正的祖一样满足祈愿者的心愿,可你仍然收下了他们的愿力,如此着急么?” “安抚人心也是作用。”李熄安说。 “近段时间大乱,战火四起,这里的人有很多都来自别的城市,不得已远走他乡。一夜好梦,他们便满足了。还有的人,喜好荣华富贵,在这音律下,这些人又会明白些别东西。总之,这笔交易我没有亏待他们。” “可你终究不是祖,就算是以器承载,但器同样是你的一部分。愿力的冲刷,蛟龙身躯恐怕也难以承受吧?何况是一座法相程度的愿力。”蝼啃完了包子,视线向下,看到了李熄安的手臂。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呈现出完全化形的手了,细密鳞片起伏,如同赤钢。 “我发现你到这里之后变啰嗦了,像个老婆子。”李熄安收起洞箫,双手拢进袖袍里。 “可能是因为我更了解你了一点吧。”蝼难得没有开玩笑地反驳,他的目光很沉静,“见证一个界域的崩塌,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而你,不仅仅见证过,还是亲身经历的谋划者,崩碎了青锁界。” “有时候,你的决意真的令人恐惧。” “你是这样想的么?担心我慢慢走向极端?” “不是没有可能。”蝼摇头,他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在踏入天观界的那一刻,赤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事物和地方,可一个活着的生灵,真的能没有对世上某种存在产生过依恋么?那真的还叫活物? 一个心灵中没有停留地的存在,会慢慢地失去自我。 突然,蝼打了个寒颤。 慢慢失去自我,这不就是迷失的一种么?而迷失……来自污秽。似乎有某种线索在他心底串起,可他再往更深的地方发散思绪时,那好不容易串起来的线索又散落一地。但有一点是能肯定的,无论多么强大的决意和力量,看不清自己的人,终将堕落。 “走了,我需要亲自见见那个女孩。”话语声让蝼惊醒。 他看着玄衣人影渐行渐远,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跟上。 /102/102249/31897162.html 11.星海深处的故人 星海深处,不知名的一角。 漆黑军团将一颗星辰围住,密密麻麻,铸成深邃漆黑,宛若一块完整的铁壁,让这颗星辰中的人们抬头往上看,看不见一丝光亮。只有令人绝望的死亡之黑。 被霞光遮住容貌的男人负手而立,站在军团的最前方,俯瞰整个世界。 大地破碎,江河蒸发,原先流淌水流的河道如今滚淌着血。无法计量的尸体推挤起伏,这些尸体的主人来自不同种族,有庞然大妖,有华贵服饰的人类,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彼此会这样亲密无间。他们的尸体形成绵延尸山。从男人的角度看一眼,便知道这个世界死去了, 支离破碎,充斥着死亡。 遍布尸骸的大地上只有一個人影站立着,他死死地盯住天穹之上的漆黑军团。哪怕气息已经衰败,但人影散发的威严也如同一尊古神明。他手持长枪,浩瀚灵气汇聚,咆哮沸腾。 “何必呢?皎云旭尧。”负手而立的男人轻声道。 持枪男人没有说话,他的瞳目在燃烧,滔天怒火化作猛兽,将云层笼罩。于是,漆黑军团中的战士们便看见天空烧了起来,甚至能听见某种东西的嘶吼声。 “我尊神异之号命,请你去往天央,你看你,为了抗拒我,让这整个世界的生灵陪葬。这……便是你作为祖的尊严么?” “叛徒!你没资格和我说话!”男人怒喝,嘴角溢血,他的身躯都和这个世界一样是支离破碎的。但这个男人太强了,强到哪怕这个世界毁灭,他也仍旧长存。 “我没想到,当初背离九州的祖中,有你!为什么!你甚至杀了你的妻子,因为她阻拦你的背叛?”男人冷笑,“啊,我知道了,你认为当初被至尊选中的人应该有你?得了吧,你也配?我可是清楚的记得,你曾经对玉钗顺德出手,她似乎只用了一掌便崩碎了你的法相?若不是你的妻子为你求情,你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是不是啊?俞术?”男人甚至没有称呼祖名,在他眼中,对方根本不配为祖。 “对了,无可撼动者们……还活着呢,你的妻子可是玉钗顺德的学生,你说,如果她从至尊设下的长眠中苏醒,得知了此事,你就算躲在天央界,她也会把你找出来吧?你现在,还有人给你求情么?造化玉手下,你只有死亡!” “建议你称呼我如今的祖名。”被霞光笼罩面目的人影却没有动怒,他只是平淡地说道。 “祖名?被崩碎了法相的你,还有祖名么?” “当然有。”俞术说道,“皎云旭尧,你以为天央界是什么地方?记得昆仑如今在哪么?在天央界啊!九州连昆仑都守不住,它还能叫九州么?一方破败废弃之地罢了。过去的辉煌有什么用,能保住你现在的命么?” 话音落,燃烧的天穹停滞,被黑暗吞噬。 霞光散去,露出一个身着紫袍的年轻人,他抬手,天空之上,一只手臂落下,紧接着,一头滚动绚烂紫纹的蛟龙咆哮着攀附,盘旋在那条手臂上,法相庄严,目中有霞彩蒸腾逸散。 紫木蛟龙相。 同时,大地上,一头庞然大物起身。浑身是纯净的白色,在腹部有一轮太阳图腾。 像此刻有一片云海升起。 “云骤相。”紫袍年轻人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其实,我根本没准备把你活着带回天央界,毕竟是在星海中游荡了如此漫长时间的祖,自然强大。你就算是死了,意识也能活跃很久,足够了。”他一顿,紫木蛟龙相张开双臂,成千上万的漆黑身影从宇宙降下,“而且,我的紫木蛟龙对你的云骤很感兴趣,它大抵是饿了。” 一个九州遗族,甚至隐藏星海深处千万年时光。 俞术的法相是重塑,比不上过去他在九州铸就的那具,甚至如果没有足够的机缘和阻力,他将永远停滞在三像无法寸进。而此刻的云骤相的身后可是跟着五像,真真切切的五像真一。 他饶有兴致地点头:“看来你能在星海里活这么久不是没有原因。” “但结束了,神异爪牙下撕碎的祖,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不会是例外。” 漆黑的影子们蜂拥而下,他们是天央界某个古老存在的爪牙,个体的实力在他们眼前毫无意义。他们并非广义上的修行者。但他们通过某种秘术结合在一起,汇聚成足以猎杀真一的利齿。白色云海很快被漆黑的影子吞没,它挣扎,可没有用处。 年轻人轻笑,紫木蛟龙从法相的手臂游弋出去,大快朵颐。 ………… “你们带着这立方,先行归去,省的神异大人怪罪,”年轻人给军团统领递过去一个漆黑的方块状物体。 这其中封存着那位祖的灵魂。 俞术感受着立方中的气息,感慨道真是坚韧,如果破开这立方,他恐怕只需要百年时光便能再度归来吧。 “您……”统领迟疑道。 “不必管我,神异大人交付给了很多事情,但除了这件事,都不需要军团的帮助。剩下的,我一人足矣。”俞术摇头。 “如此,先告辞了。”统领接过立方,回归到军团中。 很快,军团向那个世界扔下一个标枪一样的东西,伴随一个烁灭,他们消失在了孤寂宇宙中。 俞术望着那杆留在这个世界大地上的标枪。 用不了多久,会有人循着这记号来到这里,将这颗星球的本源带走。不过,一个祖都无法诞生的低等世界,也没有多少价值,若不是这其中藏匿着皎云旭尧,根本犯不着动军。 俞术缓缓落到这破碎的大地上。 军团离去,从地面可以再度看见星辰,不过这里也只有他一个,除他以外,无人能欣赏这无比绚烂的光景。 “你究竟为了什么?”他极目远眺,独属于祖的神识笼罩大地。 “躲藏了千万年,究竟是什么,让你就算暴露也要抵达这个世界?” 他行走,紫木蛟龙也在天空游弋,嘶吼。冰冷巨瞳投向地面,寻找着线索。 突然,俞术停下了。 浑身颤抖。 他抬头,从这个大地隐秘的一角往星空深处看,依稀可见一朵莲花。 “玉钗……顺德?” /102/102249/31897163.html 12.残局(4.2k) 杨府,三个人的视线汇聚在杨怜月身上,虽然这几人少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仍有些不好意思。 缓缓从她母亲怀里起身,埋着头,暂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不着急,她的父亲和母亲倒不这么想,他们盯着自家闺女一会,又看向一旁的李成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男人皱眉。“夫人说,月儿听见了箫声,然后就昏迷了,情况似乎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盯住李成器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来。 “你真的根治了月儿?说起来,之前我还从没问过你究竟是怎样做到的,但这次又复发了,小子,能说说你做了什么吗?” 李成器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屋子的一个方向。孙氏隐秘地注意到李成器看着的方向就是月儿昏迷前盯着的地方。 “箫声。”他自语,在这样的场合下,眼中竟然流露出一抹笑意来。 杨世脸色一沉。 “爹……”少女怯生生开口,她摇头,“和成器哥没有关系,之前的病和那些梦的确好了,这次我看见的完全不同,我并不害怕,相反,在这次昏迷中看见的景象让我安心。” “这是什么话?”男人回头呵斥,“只要你还能看见那些怪东西,这病就一直在。在最开始的时候,这病症也不会剥夺你的生机,这次的梦没有让你感到虚弱,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演变成同一個样子?” 看着少女瞪大的眼眸,大概没有想到他会动怒。 杨世叹了口气,又拍拍李成器的肩膀,“小子,是我着急了,你的确治好了小女之前的病症。但这再次出现的梦,你还有办法么?” 李成器摇头,正当杨世还想说什么时,他打断道:“家主大人,我想您不用担心,听见箫声,还能沉入梦境,这不是件坏事。说不定,对于月儿还大有裨益。” “什么意思?”男人一愣。 李成器却摆出了噤声的手势,“嘘,仔细听。” 虽然不知缘由,但这间阁楼的房间中的确安静了,只有四人的呼吸声起伏。寂静,似乎连阁楼外桃林中的鸟语虫鸣都消失不见。伴随着他们自己心跳有节奏的脉动,好像有另一种节拍渗透进来,不仅仅进入了耳朵,进入了心灵深处,在逐渐地与心跳,呼吸合并。 箫声渐起,这股节奏充满着原始之感,仿佛能将人拉拽到太古,面见前人为神明举办的祭祀,那些祈愿的人影在祭坛上,祭坛下跳动,舞蹈,节拍混合在一起,整片大地都在与之轰鸣,震颤。 他们也化作了舞蹈人影的一个,不分你我。 金色的光从身后弥漫而出,汇聚在一起,成千上万道这样的金色光芒往地平线的尽头奔去,像百川入海,驱散了那里的黑暗。恍惚中,能看见被驱散的黑暗处站着一个人影,宽大袖袍舞动如云。 “嘎吱——”推门声将屋内众人惊醒,有人推开了这扇红木阁楼的大门。 “谁!”哪怕先前处于无比困倦迷茫之中,杨世也率先清醒过来,他怒目圆睁,盯紧门口。 杨府中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到红木阁楼,对方不会是他的人。 而如果不是他的下属,能越过杨府中本领高强的护卫悄无声息走到这……男人打起了百万分的警惕。身躯低伏,前倾,小臂上青筋暴起。若是察觉不对,爆发出的力量足够在凡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时间内拧断对方的脖子! 可这些警惕都被一声呼唤声打断。 “上人。”李成器打招呼。 嗯?上人?什么叫‘上人’?是名字么?还是一个称谓?男人抬起头,看清了逆光的人影。 宽大袖袍卷舒如云,垂下的发丝仿若泼墨。 来者手持一支金色洞箫,男人抬头时,恰好对上对方的眼瞳,刹那,像在某个午后看见了深湖。当风掠过,湖面上掀起波纹,岸上的人们惊叹湖水的美丽,却仍旧不知其深邃。 看来是称呼。 杨世一瞬间确定了这个称谓,这样的姿态,上人真是一个合适的形容。 “您是?”他躬身,竟不自觉地在对方面前恭敬起来,放下了敌意,分明他连对方的来历都不清楚, 过了很久,屋内的人听见了淡淡的回复声。 “横箫金倪。” 横箫金倪?这是什么名字?一个称呼么?男人一愣,可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眼瞳瞪大。 李熄安没有管眼前这个男人想什么,从他踏进这座阁楼开始,他的目光就始终在那个少女身上。她似乎有些害怕,蜷缩在自己母亲怀中。 “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突然,少女出声,她鼓起勇气和李熄安对视。 “很敏锐的感知,难怪你能感受到沉眠的他。”李熄安说。 男人却踉踉跄跄地后退,他不敢将他想到东西与眼前的人影挂钩,他不敢,这种存在不止离他们这种人遥远,就是整个尘世,恐怕都无法让对方垂眸。而他杨世,杨府,何德何能引来这种存在? “称呼上人就好,不必紧张。”李熄安看出了男人的焦虑。 “您……” “令爱很优秀。”李熄安说道,他伸手,小臂和手掌遍布赤钢般细密鳞片,男人对其并不算太意外,可屋内的母女瞪大了眼睛。 “我们也许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眼睛太多了。” 李熄安打了个响指。 杨怜月发现父亲的面容凝滞了,抬头,母亲也一样,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部分星星点点的光亮。随着星星点点蔓延过来,将她吞没,她熟悉的人影都不见了,这里似乎空荡无边,只站着她和那位“上人”。 少女盯着对方手中的金色洞箫。 “是您在奏曲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并不惧怕。 她应该很害怕才对。 在这样陌生而空荡的环境中感到不安,她看不见她的父亲母亲,眼前变成了一个完全未知神秘的“上人”。 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害怕,但心底并未出现恐惧,反而有种熟悉感,就像在之前的梦中处于那个恢宏的燃烧的黄昏下。 “是我。”李熄安说。 “您在做什么?嗯……您想做什么?成器哥哥治疗我病症的手段是从您的手中得到的吧?他在这几天闲暇时就会提起,将他两次带离了地狱的尊贵存在。”少女沉思着。 “虽然他从未提及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的全貌,但我能感受到他变了太多。在他的身上,我甚至感受到了父亲才有的感觉,那种沉重。” “你喜欢他。”李熄安继续说道。 “是啊,我当然喜欢成器哥哥。您很奇怪对吧,明明小时候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的人,怎么会喜欢呢?儿时的新奇感早该被取代了才对。” “没什么可奇怪的,你的感知很强大,强大到足以在睡梦中接近祖。有这样的基础,儿时便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很正常。” “谢谢。”少女微笑,在面对李熄安的时候她都是镇定,唯独谈及李成器时露出少女特有的紊乱心思,大抵她在担心,担心这种喜欢被无情否定。向往自由和平和的爱恋往往会遭遇强权不是么?她在很多话本里都能看到这样的桥段。 “我的足迹很早就呈现在某些人的眼中,但他们不会知道我来过,也不会知道杨家的深闺小姐做过有关分界山的梦。” 少女抬头,眼神有些迟疑。 “我梦中的痛苦,是因为他么?那个红色的巨人。我知道他对我并没有恶意,是我……冒犯他了?” “不是,并非如此,他只是在渴望这无尽黑暗中有人能陪伴,也许这对某些人来说是馈赠,毕竟这是祖的梦境,是能够窥视上位者的路途。不过对于现在的你是致命毒药,你生机流逝,来源于与他接触后,精神与躯壳的分离。” “那么,您救了我,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么?”少女眉眼低垂,乖巧地问道。 “你父亲知道你有这么聪明吗?” “应该不知道,在他眼中,莪还是那个抱着他胳膊撒娇永远长不大的丫头。背负病症生机流逝的我不需要有多聪明,只需要乖巧便好,这样当我死去,他们也不会太过遗憾,毕竟乖巧的女儿还是能再出现的,要是还聪明的话就太令人苦恼啦。”杨怜月笑了笑,尾音打着上升的转。 “坐。”李熄安伸手,宛若星穹的空间内突然出现了两个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残局。 杨怜月瞥了眼那残局,心道真是奇怪的棋盘。 从一些走势布局能看出黑棋应当是压制着白棋的,而且是毫不留情的压制。但突兀的,转变在了即将成功的那一步上,白棋开始吞吃黑棋,不讲道理,而黑棋开始逐渐避让,最后溃不成军。 “这是?”她有些疑惑。 她知道话本里写过有些大人物和后辈聊天喜欢摆上一副棋盘,可这诡异万分的残局倒是没有话本写过。 “走走看。”黑子出现在少女手中,而白子会在少女每走一步后落下。 她开始还会赶棋,但很快速度慢下来,慢下来思索的时候她抬眼观察对方,对方闭着眼,似乎没有任何介怀,任由她思索多长时间的模样。于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直到一颗棋子落下要耗费不知多少时辰时,她停下了。 李熄安睁开眼。 白子有了变化。 杀破了黑棋,却被困于囚笼。 “怎么了?”他说。 “走不了了。”少女回答。“黑棋必胜,白棋无路可走。” “是啊,走到最后,黑棋仍然会赢。”李熄安轻声说,他翻手,掀翻了棋盘,棋子零落,而他面无表情。“不过当你有掀翻棋盘的本事,再会下棋的高手也拿你没办法。我不是很擅长下棋,比起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布局,吃子,我更擅长把另一个下棋的人杀了。这样无论我怎么下,赢家总会是我。” 少女有些呆滞。 “我的确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丫头。” “请您指教。”少女从掀翻棋盘的呆滞中回过神,恭敬行礼。 “知道……祖么?真一。” “我曾经梦中听闻,他常常呓语。祖,就像上人您这种?” “不是我,是另一个家伙,你梦中的那个家伙。他睡得太沉了,我需要你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精神锚点,让他能再度归来。对你而言有些许风险,所以,这是一笔交易。至于是否成交,这取决于你。” “我想我并不需要上人的东西,毕竟您救了我,帮您的忙是应该的。” “你就当圆我故人一个心愿吧。”李熄安说道,将一支洞箫放在了少女面前。 “熟悉么?” 杨怜月一愣,缓缓点头,“在我听见箫声后进入的梦境中,我看见的事物便有这支洞箫……奇怪,在梦里,它应该是毁去了。” “的确毁去了,仔细看。” 她凝神,看见金色洞箫身上的裂痕,已经很细微,但的确存在。 “你看见的那个世界名青锁,青锁界。而你最后望见的,正是那个世界的末路。” 少女看了眼断裂的洞箫,又看向李熄安。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误解,但李熄安不准备解释。至少在他真正抵达真一之前,留下这个误解。在他施行这个计划的过程中,无法保证不出现差池,而知道横箫金倪的存在,可比知道一头继承了青锁界的九州蛟龙来的安全。横箫金倪,在星海中也是赫赫威名的祖,无论如何,就算出现最坏的结果,这星海深处的东西们也无非想到无可撼动者的苏醒。 他不能暴露现世九州的存在。 无论如何都不能。 “您想说……”少女意识到了李熄安的想法。 “是,传你青锁界道法。等那位祖苏醒后,他会教导你修行,并且守护你的安全。” 李熄安从开始就没准备将这位九州旧祖带回九州。连无可撼动者都无法接近的现世,万食神贡上人自然做不到,就算强行抵达,恐怕也是一尊失去了法相的祖。没有这个必要。一尊星海外能自由活动的祖,其价值远远高于归去九州。 沉默,寂静。 这份礼物太过贵重。 哪怕少女从未修行,她也能明白一个世界的道法的重要性。比她的生命贵重千百倍,或者说,她一个凡人,无比微渺的生命根本与之没有可比性。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得见。”李熄安回答道。 他起身,俯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女,遍布赤鳞的手指轻点其眉心。 “这是坟墓的钥匙,做得到么丫头?” 星宇在李熄安身后合拢,而黑暗退去下的少女缓缓点头。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64.html 13.九州龙脉 漆黑退去,光芒如潮重新涨漫了上来。 熟悉的红木清香涌进鼻腔。 她获得了光亮。 于此同时,遍布赤色鳞片的手指离开了她的眉心。 凝滞的画面开始运转起来,虫鸣声在这一瞬间被拉拽的很长很长。 “我会回来找你,至于是什么时候……”李熄安笑了笑,没有许诺下时间。 因为他也不知道。 “您……”一旁,杨世看向李熄安,很迟疑。 “令爱已经没事了,往后都不会有事。”玄衣飞舞,逆光的人影消失在门前。一同融化在光中的,还有李成器。 过了很久。 直到熟悉的虫鸣鸟叫声回归,男人的感官恢复正常时,他踉踉跄跄地坐倒在地上,长舒一口气。 “上人……”这位杨家家主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疲倦。 “杨家遇到这般生灵,是福是祸啊!” 他仍然呆滞地望着门外。 恰逢午后,看不见桃林花瓣青石地板,日光在外近乎满溢,像以门框构建了一滩金色池水。 “爹。”这时,熟悉细腻的手掌拂上了男人的脖子。 杨怜月也和她的父亲看着同一个方向,李熄安离去的方向。 “月儿啊,成器那小子的机缘,大抵就是这位了。我本以为他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些修行助力,毕竟这样的人为父见过不少,他们各有手段,能医治好你的病症也并不稀奇。但我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的机缘来历,大的可怕!” “爹知道你喜欢那小子,若是在之前,一个小还天修士而已,爹还能为你争取,现在……” 杨世感受着身后的沉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但实际上,杨怜月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她父亲的这一席话。 她的脑海中仍在回想那支金色断箫。 “横箫金倪……”这是那位上人的名字。名中有箫,显然这支洞箫意义非凡,但为什么断了呢?在她那场梦境的结尾,她看见了一個世界的末路,一个无比恢宏的世界。上人来自那里,洞箫同样来自那里。 她知晓的关于修行的事其实远比寻常人要多,甚至也高过多数修士。她感受着一个祖的梦境,知道一位祖,一位上人应有他的道统和法相。但在那位上人那儿,她什么也感受不到,空空荡荡,仿佛游离这世界之外。 于是乎,答案便显明了。 上人的世界毁去,连带着他的洞箫。 看似尊崇无比的存在,其背后也是一位失去了故土的游子么? ………… “小姑娘你也要骗?”蝼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李熄安的右侧。 “我什么都没说,不是么?”李熄安抬眼。 那个女孩对他产生了很深的误解。 而这个误解,对于李熄安而言很管用。毕竟横箫金倪是一位无可撼动者,九像真一,按照玉钗顺德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放眼星海中,大可去也。无可撼动者,那个时代九州可不是孤岛,无数界域往来,交错,托起这座古老伟大的世界。 无可撼动者,在如今的星海,自当如是。 李熄安终究是逾矩了。 一头极宫境的蛟龙企图背负无可撼动者的名号。 对于弱小者来说无法辨识,但对于同样立于极宫之巅的皇者,看出他并非真一不是难事。这样,关键的几道愿力就无法收集了。 “一个道统破灭,法相崩碎的祖,很合理吧?”李熄安看向蝼。 失去道统,失去法相的无可撼动者,他有一个参考。 同行一载的玉钗顺德。 赤蛟在往那个时间段的玉钗顺德的实力靠拢,只要达到,没人会怀疑。而恰巧,现在的赤蛟与那个时间段的玉钗顺德相差不多。沉星山,河图,烬天之矢,这几样东西足以弥补他们之间的差距。 蝼同样想到了。 “你在说出那个名号时就想好了后续的所有事?包括一个祖,境界为何只有皇道极境?” “运气好,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只要你做的事情是他人接触不到的,且地位崇高,那么,他们自然会为你填补好逻辑的空缺,让整件事处于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 “上人!”李成器在街道上大喊,丝毫没有之前在杨府深沉的模样,反倒像个二愣子。 “老祖,你后人打算如何安排?”蝼也没有在纠结这种事,玩笑道,这件逆天之举只有赤蛟有办法完成,他恰好具备了这场世界骗局的所有条件。 “他还需要成长,但又不宜太快。”李熄安微微侧身。 “你知道我为何照看他,可不是因为他是故人的后代那么简单。” 李成器一路跑过来,不顾旁人惊诧的目光。 蝼看向那个对李熄安完全不舍防备的年轻人,沉默。在这个年轻人眼中,赤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那点依靠了,或者说,唯一的“亲人”。他经历了村子中的那场变故,大多时候都是沉静和打量,唯有在赤蛟身旁,他才会重新露出那傻子一样的笑容。 蝼又瞥了眼李熄安。 那对眼睛里仍是不起涟漪的深湖。 在赤蛟眼里,李成器只是他用来观察这个世界的介质,以及确保这个世界不会危害他们两者的保险。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本源气运,若不出意外,他将来能成为挽这大厦将倾的强大修士。一个即将失去灵气的世界,会挣扎一下也是理所当然。李成器就是这个世界挣扎的那一条手臂。 赤蛟在观察这个年轻人。 抵达这个世界,泯灭污秽之时就断定,他们不需要门,也能回归九州。 凭什么呢?他们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找到归家的路呢? 蝼之前问赤蛟,赤蛟便对他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 “凭这里有九州的山河。” 那一瞬间,蝼明白了。 无论以何种方法,赤蛟的确知道这个世界,甚至极其熟悉。九州的山河,过去千万年前的旧九州的大地河川,承载了无数岁月的龙脉中的一支。 这个破败的世界竟然会有这种东西? 蝼不敢相信这件事,但他相信赤蛟。而如今的这个世界本就颓败,失去了九州的那道龙脉又会变得如何,结果显而易见。 灵气彻底归于无。 成为一方无灵之土。 赤蛟将这个世界挣扎的那条手臂留在身边,可能不仅仅是观察这条手臂的力量,还是方便在这条手臂准备阻碍他的时候将其折断。 香味将蝼的思绪唤回来。 李成器正拿着几个包子,冲他咧嘴一笑。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65.html 14.金色法相(4.7k) 天武元年二百五十三年,也是大景王朝天武皇帝在位的第两百五十三年。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兵戈四起,江河染血。 自然而然的,妖魔从尘封的角落中走出,祸乱人间。它们隐藏在战争中,渴饮人族血肉。暴力,欲望,无穷无尽的恶念将人间淹没,这似乎到了妖魔们的时代,群妖狂舞,像天穹咆哮,以昭示它们的归来。 妖都,以血月人骨为饰。 “咚——!” 身披华贵衣袍的男人跪地,膝盖与地板间发出脆响。 他俯身,低下高傲头颅。 而他的余光撇到了一抹玄色衣角,那个人影随意走过他跪拜的前方,并在继续向远处走去。 箫声也在他的耳畔渐行渐远。 李成器走在玄衣人影的后方,他向下方眺望,神色复杂。 这是妖都,在他儿时听说的无数传说故事中都是最恶最残暴的土地,连天神也不会对这个地方投下任何目光,任何谈及妖都的话语都能让小儿止住哭泣,不过李成器遇见的大部人不会说关于妖都的话语,在世人眼中,这座城市与不祥挂钩。 它坐落妖域最深处,是妖域唯一的城市,由世代妖族的统治者居住,作为妖族皇帝的行宫。 如果人世出现大批妖魔横行,那指令必然来自这里,来自坐于王座上的妖族帝王。 可他此刻看过去,这座妖族王都,极恶之城根本没有它的獠牙。 或者说,它展露的獠牙被李成器前方的那個人给折断了。 成成千上万道庞然身影匍匐在地,躬起背脊,头颅埋在地上,贴着灰尘,就连眼睛都不敢抬起。一道接着一道,这些大妖王的身影似乎看不到边际,它们跪拜的姿态一直延续到他所能看见的地平线尽头。但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道深渊。 从妖族皇帝的行宫蔓延到妖都之外的深渊。 深不见底,撕裂了大半座妖都。连远方的山峦都坠落其中,天穹上的云层也裂开了与地面上同样的深痕。 李成器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纤瘦的背影。 他可能一生都忘不掉那道剑光了。 万物都在这一剑前失去颜色,撕裂了大地,天空,也撕裂了那头傲然于世的妖族帝王。 可能人们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位存在,在妖都杀了群妖之首。让万妖俯首,化作虔诚者。 李成器轻轻吐气。 这便是“上人”么?就算失去了他的道统,失去了他的洞箫,失去了他的法相,也仍旧无敌于世,诸敌皆斩。 那头妖皇本不用死。 他出言不逊,认为“上人”和他一样是位极宫境的皇者。皇道极境的确很强,但这里是万妖之都,是血月之下,皇道极境又如何?作为群妖之首,他自然拥有无可匹敌的气魄,气吞山河,他看出了“上人”并非人族修士,也是妖,他作为妖族帝王,要上人臣服于他。 于是,他得以见证那一剑。 诸邪避散,光是一缕溢出的剑光就撕裂了在旁的大妖魔,粉碎了山峦。 吞没那头妖皇后,剑光仍在蔓延,直到毁灭妖都。 像这无尽黑暗的妖域中时隔千万年升起的晨曦,光芒泯灭妖魔。 “咔嚓——”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整座妖都。 匍匐在地的大妖们瞪大眼睛,他们意识到什么,可仍不敢抬头,死死压制住自己。一位妖族老臣起身,他终究是不忍,看向妖都上空,然后踉踉跄跄地后退。 “天亡吾族啊!”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下一刻被缕剑光削去了头颅,血如泉涌。 这位妖族老臣倒地的声音和天空之上玻璃破碎般的清脆声一并响起。 李成器看到了那轮始终悬挂在妖都上方的血月……破碎了! 他一愣。 在很多传说中都说到这轮血月。 而那头妖皇能有如此底气的原因也是因为这轮血月,它似乎拥有常人难以理解的力量,来自不知名的古老时代。 现在,这轮血月破碎了。 零零散散地碎落而下,像场血红色的大雪。 大雪掩盖了所有,他站在高处,将群妖的颤抖收入眼中。妖魔们在恐惧,妖族皇帝的逝去并不可怕,在漫长时光中,极宫境的妖皇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也绝非唯一,这个位置本就是轮换的,旧皇帝会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要么稳固统治,要么死去。 可这轮血玉在妖族记载下的历史中便是存在,它高悬于妖都之上,注视整个妖域。 若不是血月的破碎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很难去相信这样亘古长存的事物会零碎,成为一场大雪。 血色的雪落在地上不会融化,反而堆积。 这哪里是在掩埋大地废墟,这是场在埋葬妖族的未来! 然后,李成器听见了沉闷巨响。 如同巨鼓在高天锤动。 第一声他以为是雷声,但很快他将这个想法否决了。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有节奏有规律地跳动着,这是心跳! 一声又一声的擂鼓。 群妖在这股威严下不得抬头,也不敢抬头,于是,李成器独自看见了这一幕。 一座介于虚幻与实体之间的巨大神像盘坐在高天。沐浴金光,淌过灵海,而从那浩瀚灵气海洋中,同样有个若隐若现的虚幻影子。 而那擂鼓声来自金色神像的胸膛! 李成器缓缓后退。 哪怕这座神像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向他投下哪怕一个眼神,甚至于,这座神像是虚幻的。他仍然后退,不敢直视。 箫声终止,玄衣人影放下了洞箫。 李熄安抬头,凝视着高天上那座金色神像,过了很久,露出一个笑来。 ………… 弥罗山,观罗大殿。 这是当初邬雁归来向弥罗之主和太上长老汇报“祖”出现的重大要事时到达的地方。 在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是弥罗之主用来招待贵客的殿堂。 弥罗之主数十年都不一定会出现,最久的一次,甚至间隔了数百年才将观罗殿开启。 如今大概是观罗殿开门最频繁的一段时日,邬雁踩着她的剑,想着。这几个月,不到半年的功夫,这座大殿已经打开了十数次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上长老们,乃至于弥罗之主在不知什么时候起,成了弥罗山中常见的大人物。 都源于……那位祖。 长剑落下,悬浮在她身后,邬雁跟着其他长老一起走进了大殿。 嗯?邬雁一愣。走进大殿的一瞬间,缄默就将她淹没。死寂,往日温和的宗主脸色都阴沉的可怕。 发生什么了么?她想,恐怕还是相当可怕的大事。 人世间大乱和他们没有关系,妖魔为祸人间也是一个循环,弥罗山从未插手。很显然,人间祸乱不可能让弥罗陷入这种气氛,那答案就只有一种了,那位祖,又做了什么。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那位祖没有丝毫掩饰地走过诸多土地,足迹遍布人世,因为他的存在,战乱都显得微不足道。朝拜者何止千万,多如地上沙石,他所抵达之地诸事平息,人间贪婪作乱者也不过是朝拜者中的微不足道的匍匐人影。 对这世间而言,这位的所作所为没有争议的伟大。 邬雁不知道为何那些太上长老每每听闻这些事都阴沉着脸,仿佛这位祖不该如此行事,他应该和弥罗一样高居人世之上,不顾世间生老病死。邬雁其实也不理解这位祖为何要这样做,这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对于这种层次的生灵来说,这个世界应该都是过客尘埃,没有意义。 这时,来自高处的肃穆话语将邬雁思绪打断。 弥罗之主起身,说道—— “妖族皇帝已死。” “这件事已经确认,诸位,有什么想说的么?”周身被霞彩笼罩的男人背过身,分明他连头都没转过来,但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被看着,这句话扣鸣在他们心头。 “宗主大人,是那位老皇帝被新生的妖皇推翻了么?”有长老试探开口。 这是弥罗中常与妖族打交道的门人。 关于妖族王座的交接,他一清二楚。那位老皇帝的死的确震撼人心,但并非某种不可能之事。也不值得宗主摆出这副姿态架势。 “不是。”身旁手持独角蛟龙杖的老者开口。 “是那位。” 原本稍显嘈杂的背景似乎被掐断了,所有人都看向老者,‘那位’,在弥罗里,‘那位’只有一位。代表此世至强,他肆无忌惮地向所有人展露身姿,可仍然神秘未知,甚至在弥罗眼中,他变得更加危险了。 “祖,去了妖域,去了妖都。”另一侧的老妪说道。 “他杀了妖族的老皇帝,同时,击碎了妖都血月。” “妖都血月?太上长老,此言当真?”当即有人出声问道,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 “自然。”老妪微微点头。 “诸位也知晓,妖都血月与弥罗山一样,亘古便存在,甚至早于我们的历史记载,就算在弥罗的过去,还有祖行走的那个时代中也没有出现妖都血月被击碎的情况。” “以及……妖域中的妖们声称他们看见了神像,一座盘坐于云端之上的金色神像。”老妪沉声,她看向一角的邬雁。 “邬雁,你那日受到感召看见的那座神像,是否为金色?” 环顾四周,这个时候,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知道这是件太上长老确定的事情,再次询问也是向众人展示这个结果。 这个惊人且注定的结果。 “启禀太上长老,弟子那日所见之神像,确为金色,如同沐浴黄金!”她躬身回答道。 在今日之前,弥罗对于那位‘祖’的态度都是处于一种暧昧状态。 既不去接触,也不去确认,任由其行走世间。这很诡异,不止是邬雁,连其他门人都觉得诡异。按道理来说,一位祖的存在,弥罗作为世上最强大最古老的道统自当去接触、确认。但弥罗什么也没有做,如果说是不重视,仿佛没这号人,观罗殿每次打开都是因为祖。 矛盾。 十分矛盾。 这种感觉在邬雁那里进入大殿中,说出了“祖”之存在时就一直萦绕在她身边。 弥罗有种它不该有的惧怕。 不是面对强大生灵的敬畏,而是彻彻底底地惧怕。 “祖身边跟着我们弥罗的后人。”突然,高处响起一声叹息。 男人转过身,目如雷炬扫视整座大殿。 “邬雁当初所言,那后辈名叫李成器,从祖出现在我们眼前是就一直在其身畔。在最初见到这个后辈时,几位长老都看见了那本书,弥罗之主记事。是当初黑暗时代之中的弥罗之主所写下。” “这件事弟子们都知晓,宗主为何提起这件事?血脉经历漫长岁月的洗礼,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后辈只能说与弥罗有所关联,无论他是不是那位弥罗之主的后代,都不重要。”站在靠前位置的长老请示。 “不重要么……”男人突兀地笑了笑。 “罢了。” “这次我请诸位来只为了一件事。” “宗主请吩咐!”众长老俯身。邬雁自然跟着俯身,但她此刻心中的不祥预感在愈演愈烈。 “召回弥罗在外门人,封山!自封山之日起,叩见山门者,皆斩!” ………… 妖域,蝼抬头,那轮血月彻底消失了。 他伸了个懒腰。 “要击碎这东西可真不容易。” “对我们而言,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李熄安说,他此刻同样看着妖都的方向。 “那小子呢?”蝼问。 “他说自己还需要历练,在妖域中修行。” “还挺有上进心。”蝼啧啧感慨,“不过,那东西便是龙脉的钥匙显化,一轮血月?将它破坏掉真的能接触龙脉么?这东西超出常理的坚固,就算是宇法也要耗费相当庞大的精力才能击碎。” “我们是取巧了。”李熄安回答,“毕竟我们来自九州,龙脉没有拒绝我们,不然,就算是祖也无法将血月摧毁。在妖族历史中,并非没有真一层次的妖祖对血月动手,但毫无作用。” “第一层封印。” 蝼瞥了李熄安一眼。 “那尊神像终究是出现了么……” “一整个妖族作为虔诚者的确帮我踏出了那一步。”李熄安伸手,载天鼎悬浮在他面前。 云雾缭绕着鼎身,此刻的载天鼎俨然化作一方古老道统。 李熄安垂眸,注视载天鼎中无数拜下的身影。 “无法想象,无可撼动者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我现在有触及他们的百分之一么。” “不过……”蝼皱眉。 “不过什么?” “本以为你不会在妖都大开杀戒,毕竟在人世中,你并非这般模样。出言不逊者繁多,可往后虔诚你一样既往不咎,你不会因此举剑。” “很难理解么?想想我们即将要做的事。” 蝼一愣。 “他们的欲望过于强烈了。”李熄安轻声说,“留下这个一片狼藉的世界,还是顺带为其减少些压力好了。总有些生灵,他们死了比活着有用的多。” 蝼失笑,“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怎么会呢。”李熄安席地而坐,他视线无谓地发散,越过林木山峦,河流云海。 “祖的视线不会放在人间,所以他们施行的毁灭如此轻而易举。可我是入世者,所见所闻中总归有些值得留恋的东西。” “可你又将李成器留在身边,必要时折断这条手臂。你注定将这个世界的希望取走。”蝼说道,“这不矛盾么?” “这有什么矛盾的?听过一句话么,叫前人的错不该由后人承担,但要我说,前人犯下的错事的确无需后人承担,可这得先把前人拿走的东西还来,还享受着过去错误的好处,谈什么无辜。不是吗?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先祖做了什么,所以我免除他们一死,可掠夺我们未来铸就的未来,我自然要拿回去。” “如果有人不甘心失去未来呢?他们不知道先祖做了什么,但认为这未来本就属于他们,我们才是掠夺者。”蝼问。 “不甘心啊……力量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这种事的,毕竟拳头不够大也没人听你的不是么?”李熄安笑了笑。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66.html 15.船锚(4.2k) 一片荒芜星域,死寂,沉默,看不见象征生命的光亮。 偶尔有残碎巨大的星辰碎片在这片区域中缓缓飘荡而归,这些碎片彼此撞击,这大概就是这里唯一的动静了。 可此刻,这片无比荒芜凄凉的星宇来了位客人。 他的到来伴随着一头庞大的紫色蛟龙,男人站在蛟龙独角处,大衣垂落,连带着一枚玉佩耷拉在衣角,散发着莹莹光亮。 俞术放出神念,扫视整片区域,跨越无数星辰碎片,寻找着那一丝他所需要的东西。 紫木蛟龙暗紫色鳞片合拢舒缓,这头庞然大物在宇宙的碎石间游弋,目中燃烧着猩红火焰。喉咙间发出低吼,在它看来,这是片没有价值的区域,没有任何价值,死寂,荒芜,也许还会出现某种危险。宇宙深处,哪怕是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而这位同伴没有说明缘由抵达这里,让它有些不岔。 “你在找什么?”它开口。 “你知道玉钗顺德上人么?”俞术说,他眼神放空,神念倾巢而出,扫过一个又一个角落。 “玉钗顺德?曾经九州的那位祖中无可撼动者?我自然知晓,提起她做什么?九州早已成为过去,老伙计,你总不会还在惦记九州的那些破事吧?” 俞术苦笑,“你还记得当初你在天央遇见我的时候,我是一副怎样的姿态吗?法相破碎,道心暗淡,路途几乎断绝,我看不见前路的希望。过去五座神像,现在触及到三像,停滞了已经有一万多年了吧?我们有看见第四座神像的雏形么?” “这和玉钗顺德上人有何关系?九州已经毁灭,就算这些家伙还活着,他们这些无可撼动者再强大,也只是真一。神异带你回天央,并让我成为的你的法相的一部分,可不是让你念旧情。” “念旧情?不,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俞术摇头。 “关于那位玉钗顺德?”紫木蛟龙绕过一座巨大的死亡行星,燃烧的竖瞳在短短交错的瞬间捕捉到了这颗死亡行星上的诡异状态。 “这片星域很诡异,这些星辰在不久前可能都是活的,它们被杀死了。”紫木蛟龙沉声。 “你说的那位玉钗顺德还活着?就在这里?”它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瞳,“一位无可撼动者,就算失去了她的故土,也不是你能奈何的,甚至她会更加疯狂,你是来送死么?还拉上我一起?” “我会么?连神异爪牙都没有携带,我何德何能直面一位九像真一?我说过,我来确认一件事。说起来,你作为我如今法相的一部分,分明能直接与我的思想关联,却从来不主动联系,为什么?我知道神异派你来做什么,毕竟我来自九州,他并不信任。你能时刻掌握的我的思想,可你是似乎将我当做了一個……”俞术沉默片刻,吐出了一个很遥远很陌生的词。 “朋友?” “是兄弟,老伙计。”紫木蛟龙咧嘴,露出一口狰狞锋利的牙齿。 “你是可怜虫,我也是可怜虫,不是么?你是叛离了九州的祖,在天央,众祖也不怎么喜欢你,毕竟他们见证过天央的出征,也见证了九州的那些骄傲。在祖眼中,这才是他们向往和推崇的存在,哪怕是作为敌人。而我曾经追寻周天十类的痕迹,企图化龙,成就真龙之姿。结果你知晓。” 深邃死寂的星域,这无人注视的角落,他们再次提起了过往。 大都是不堪入目的血泪。 “我失败了,在劫难中失去了身躯,在灵魂也即将被磨灭的时候。神异出手,护佑了我。但我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没有渡过劫难,莪连真正的祖都称不上,终究只是个无主的魂灵。” “周天十类,呵,我都怀疑这种东西真的还存在么?” 走过一颗又一颗死寂星辰,俞术和紫木蛟龙越看越心惊。 “你确定她不在这里?” 俞术摇头。 正当紫木蛟龙要破口大骂的时候,男人开口说道:“这是她的坟墓。” 说完他叹息,神色陡然凝重起来。 “坟墓?这位无可撼动者死了?” “我能确定,死了,不然我没必要来这里。我说过我来确认一件事。”俞术的所有神识回归,他的目光重新变得炽烈。 紫木蛟龙感受到了不对劲,蜿蜒的庞然身躯停下来。 “看。”俞术说。 前方,一个极其空旷的区域,哪怕在这片死寂星海,这个区域也显得太过空无了。若是把周围的碎星比作灰尘铺满在一张白纸上,那么,这里就是有人将白纸上的尘埃清理干净,露出一大片空间来。 他们靠近。 看见了一朵悬浮在中央的残碎莲花。 “你看,她果然是死了。”男人露出微笑。 ………… 苍茫大海,无边崖岸。 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大海,有时亦象征毁灭。 比如现在。 海天一色,皆为晦暗。天空像出现了个大窟窿,无穷无尽的暴雨倾斜而下。同时狂风将浪潮推向岸边,咆哮着,淹没无数人的家园。 老人站在远处眺望,斗笠前方形成水帘。 在他几十载的出海生涯中,没有碰见这种风浪。 他微微叹息,这真的是风浪么?难道真的不是海洋深处某位神明的震怒,要对这污秽的人间来一次清晰?老人早已听说大景王朝出了大乱子,民不聊生,很多人,也许说是除了贵族老爷那批人的所有人根本无法生存,战乱,饥荒,还有妖魔,没有一样是他们这些羸弱凡人能抗衡的,只有逃。 但这时很多人又会悲哀地发现,这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一处安稳的地方。哪里去不得,其实哪里都一样的糟糕。 “嘿,老家伙还没死呢?”有人在他身后喊到。 是个男孩,额头和脸颊处有十分明显的裂痕,老人知道这不是男孩调皮嬉闹导致的,这是他跟随自己飘荡在大海上被太阳灼烧形成的伤疤。老人的皮肤早已经千疮百孔,看不出什么别样的,但孩子不同,他的皮肤称得上娇嫩,经受不住炎阳的灼烧。 “如果死在岸上,那将是我一生的耻辱。”老人没有责怪男孩的无礼,只是静静地回答,静静地望着这场暴雨。 “这里也是海,风都把海刮到你的脚下了,老爷子。说不定海神他也喜欢划着木浆捕鱼,缺个帮他撒网的帮手,所以挑中了你呢。”男孩嬉笑,他挥了挥手中的信件,在大雨中早已淋湿,变成一摊碎屑。老人能隐约看见信件表面精致的印花,但在暴雨肆虐下精致美丽毫无意义。 这信件也一样。 “你家里人么?”老人问。 “是啊,我家里人,我还以为他们都死了呢,没想到竟然还记得我。” “他们说了些什么?一些叮嘱,还是介绍信,帮助你在这里能活的更好些。” 男孩摇头,“都不是老爷子,战争结束了,不管是大景,还是更遥远的王朝,就连妖魔都退去,藏匿回深山中,就像一场梦一样。” “梦?”老人笑了笑。“梦可不会流血。” “战争怎么结束?生活在这里人一代又一代以口述传承历史,我们不识字,也没多少文化。但我们对战争了如指掌。这战火一旦烧起来,不将点燃者和周围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毁是不可能停下的。历代都是如此,我们不抱指望。” “不。”男孩摇头,老人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认真,他似乎从没这样认真过。孩子终究是会相信一些美好的希望,这点老人并不意外。可下一句话让老人愣住了。 “他们说人间出现了一位神明。他止息了战火,驱逐了欲望,并将希望归还给了众人。每当旷野上响起古老而悠扬的音律,人们便会做梦,而梦醒来之后,他们看见的街道,村庄,城镇,所有的所有都成为了原样。” 男孩十分流利地复述信件中的内容,这当然是复述,因为老人知道男孩和他一样没有知识文化,说不出这种像古老箴言一样的句子。男孩大概看过了许多遍,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并找到些人帮助他认识上面的字句。 他在念诵,像老人听闻的那些歌谣中的‘神启’。 男孩很投入,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老人始终沉默的神色变化了,他微微睁开了那对昏黄且依旧有神的眼睛。 暴雨都无法遮住那对眼睛中的清澈,在老人的枯瘦蜡黄的脸上和眼眶中呈现出来,宛若沙漠中的清泉。 而这清泉也倒映着光亮。 这瑰丽的景色太过晃眼,让男孩也停下了话语,他一愣。 风暴中也能看见光亮么?男孩想着,跟着老人的目光回头,刺目的光芒让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久违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打在他脸上,连疤痕里的未干的水珠都照的透亮。 原来……他一直沐浴着阳光?在这风暴之中? 厚重黑云被撕裂,天穹破开,空洞处满溢出光芒,泼洒大地。不知是否是错觉,男孩感觉耳边的风声都变小了很多,浪潮的咆哮声也在退却。 一股悠扬而古老的旋律从四面八方响起。 夹杂着很多人的欢呼声。 他们本该被风暴吞没,可在黑暗中,光芒重新降临,给予了他们新生。 “老爷子你听到了么?”男孩问。 老人没有回答。 男孩的目光在光芒披洒的大地上,得救振臂欢呼的众人上,他却始终望着光芒的根源。常年出海捕鱼,迎着烈阳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他没有男孩那样下意识地害怕阳光。 所以老人看见了……他! “天呐……”这苍老生锈的嗓子不知多久没有这般感叹。 云层开裂之处,一头蜿蜒的龙形巨影掠过。 这头庞然大物背负着天光,投下狰狞巨大的影子。老人看清了他的眼睛,那是与太阳光一样灿烂的金色。 伴随云层撕裂的区域越来越大,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他。 暴雨停息,浪潮退去,人们沐浴在新生阳光下向他礼拜。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从始至终这头庞然大物也没有向大地上的人们投下目光,只是在云层上方蜿蜒着远去,消失在无穷无尽的大海方向。 男孩兴奋的呐喊冲击老人破旧的耳膜,让老人从恍惚中惊醒。 “看啊!看啊!”他振臂,用手指向大海。 老人抬头,大海的海面仍然漆黑,像一大块嶙峋黑石。可上方,厚重云层裂出一道路径,弯曲着,向大海垂下金色的薄纱,像从天而降的金色瀑布。而金色瀑布与漆黑大海的汇聚之处,终于是老人熟悉的那缕碧蓝。 “很美吧?”有人问道。 老人下意识点头,却发现这声音并非他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此时,一位高大黝黑的男人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同眺望着这大海。 “送信的叔叔!”男孩看过来,打招呼。 男人也笑着摆手。 “是啊,很美。”老人回答道,他的确上了年纪,风暴退去后,他的嗓子反而变得沙哑了。往常熟悉的海风吹过来,竟让他感到些许冷意。 “感谢您这么远地过来给那孩子送信,他确实很高兴,被他家人送过来后,我很久没看见他笑过。”老人说。 “他捕鱼成功的时候不高兴么?”男人问。 老人笑了,脸上褶皱拧成一股,“这我倒是忘记了,每次捕鱼成功的时候,他的确很高兴,笑的也很开心。” “我想……问个问题。”男人抬头,他望着那道从天穹上垂落的金色瀑布。 “您说。” “在大海中,老人家你是怎么辨别方向的?出海之后,海洋对于船里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看不到岸,放眼过去都是大海,似乎哪里都能走,哪里都能去。” “方向啊,我们在大海中不能迷失,若是迷失了,就找不到归家的路了。”老人一顿,“知道恒定不变的点位么?大海弥漫,无边无际,不知东西,只有观看太阳、月亮和星辰而进。天上的星辰,月亮,太阳,就是我们前进的点位。就像把船用船锚固定在港口一样,这些东西也紧紧地将我们与归途固定在一起。” 听完,男人却坐下了。 “是啊,那他的锚在哪呢?”他轻轻地发问,老人疑惑,也没有打扰。毕竟有些事情终究无法左右,比如需要回到岸上的人们,他们需要看着方向,确保自己不会迷失在海上。但终有一日,外出捕鱼的老者会静静地躺在船肚中,任由木船一直往海洋深处飘去。唱着那首上了年头的情歌,荡漾着海水,不再归来。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67.html 16.弥罗之战(4.2k) 苍茫大海,漫无边际。 日月在李熄安头顶交替,他偶尔会向海面投下视线,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变化颜色。白天是碧蓝,宛若一块完整巨大的瑰丽宝石,夜晚,则染上月亮的色彩,从海天交接之处泼出一抹银白来,其余海域便陷入漆黑,海风袭过,像首摇篮曲。 在海洋中会有些奇特生灵出现,也充满好奇地抬头望着他。 毕竟李熄安不是一直处在云层上,有时会降下身躯,蜿蜒着,贴着海面前进。他是蛟龙,天生就对海洋大川有种喜爱感。 他在大海上游弋七天。 看见了雾气。 相当奇特的雾气,从海面往上升腾,一直延伸到云层上,这让前方显得像堵模糊的高墙。李熄安在这世间行走,听闻过许多古文传说。在那些流传下的词句中,这里便是世界尽头。被雾气笼罩,无法穿过,无法触摸,并写下雾里不分日月,循环往返的相关描述。 李熄安在半空中盘旋,终究是停下了前进步伐。 风声撕裂的噪音也消退。蛟龙的高速移动超越了风,让大片大片的背景模糊不堪。这对李熄安自己来说当然没什么影响,但有人不同。 李成器从青铜大鼎的鼎口探出头来,张望四周。 他正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咸湿海风涌进鼻腔,让他清醒了些许。在那鼎中世界,如果不是鼎的主人给予了他生存空间,他恐怕会在里面活活闷死。 李熄安注意到他的不适,有些疑惑。 毕竟这方大鼎用来载人再合适不过,当初青鸟也不过一介凡俗之身,待在鼎中没有什么问题,怎么换作李成器就变得不同。 赤蛟心神一动,连接了载天鼎。 鼎中小世界,鹿王趴在河流旁,蹄子耷拉在河边,轻划过河水。鹿王跟着变得威严了,不再是曾经那头眼睛浑圆黝黑的小鹿,高大魁梧,鹿角分叉,像一顶王冠。李熄安感受到了鼎内庞大至极的灵气压力,因为太过浓郁,寻常修行者迈入这片空间恐怕会被杀死。 原来如此,他疏忽了。 他借助载天鼎上的道统承载了世间愿力,铸就了目前的半座金色神像。此刻载天鼎处于相当可怕的负重状态,那方小世界难以再像之前那样载人。 赤蛟知晓了原因,李成器却没有在意,他张望着,大声感慨。 “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大海深处吗?美啊,真美!” 赤蛟见怪不怪。 这小子去哪里都这样说,就连妖域都是这样。 “上人!您说着大海深处就是弥罗山,我老祖宗待过的地方。咱们这是来做什么?不会让我认祖归宗吧?小子虽然愚钝,但上人您救了我两次,并给予了我修行路的指引,此为再造之恩,弥罗它再强大再古老,也与小子无关。”李成器看向身旁庞然无边的龙影,语气很诚恳,在表态。 “不是。”李熄安开口。 他蜿蜒身躯,大鼎振鸣。 “我是来取几样东西,而且,你究竟如何想,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只要上人您不赶我走……”??? 李成器一愣,突然发现此地好像少了个熟悉的人影。 “蝼大人呢?” “没有入海,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李熄安回答,金烛凝视着前方的雾气高墙。他的感知很敏锐,哪怕现在雾气高墙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他也能感受到高墙内部在出现变化,有人在高墙的另一面向他们靠近。 轰隆隆! 像闷雷滚动着,雾气竟然在此时裂开一道缝隙。 两個身穿青袍的人影踩在云上,从缝隙中走出,当他们第一眼看见半空中盘踞的赤色龙影时,目光中闪过震撼之色,但很快掩盖过去。他们立于两侧,微微躬身,态度很恭敬。 “尊贵的客人,我等的宗主已经恭候多时了。”他们说道。 青袍,衣角绣着云纹,这是弥罗长老的服饰。 曾经那个女人留下的记事中讲了许多,包括人间,包括妖域,自然也包括弥罗。这段时间将那本书完全参悟后的李熄安恐怕比眼前两个弥罗长老还了解弥罗山。 一个头还在载天鼎鼎口的李成器还未反应归来,只听得狂风一啸,赤影一闪,他就出现在了雾气裂缝中,两脚和那两位长老一样踩着云。他还用脚用力地踏了踏,感受起来和土地相差不多,可能更加有弹性些。往上看是天穹,往两边和下方看则是雾气云彩,仿若身居仙境。 看见眼前此景,李成器终于能明白传说中形容的天宫是何种模样。 玄衣人影从他身旁静静地走过,缩小的青铜鼎悬浮在手中,再一翻转消失不见。 那两位青袍长老恭敬地走在前面为李熄安引路。 他们弯腰,赔笑,李成器倒是想不到这传说中的仙人居所竟然也能这样谄媚,他跟在那玄衣人影的身后,两位长老自然注意到跟过来的李成器,就连神念都不用动用,他们便能看出李成器的修为,不过大还天,俱灵境罢了。 按道理说此般境界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了得,何况他们知晓李成器乃是弥罗后人,若是放在从前,他们高低得争论一番,将李成器收入门下,若是教导有方,恐怕将来的成就不在太上长老之下。但这些想法对比眼前的“祖”,李成器就显得不重要了。 不过也是个突破口。 他们为祖引路,而那位祖始终不发一言。他们摸不清楚,只能从李成器那缓和些气氛。 “这位后生,此乃弥罗云梯,据说是由当初很久远的一代弥罗门人修筑,一直保留至今,你所看见的雾气高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是隔绝弥罗山与外界的壁障。”左侧指路的老者开口,他瞅见了李成器对周围的好奇。 “弥罗与外界为何隔绝?”突然,身旁传来平静的声音,老者却是一哆嗦。 是那位“祖”。 “这……我等也不完全知晓。”右侧长老先是一拜,随后说道。 “不过在藏经阁中记载了隔绝弥罗山与外界的部分原因,当初铸就了高墙云壁的前人留下古籍,说道此为警醒后人刻苦修行,不问世俗,不留红尘心。” “这理由不是很好么?警醒后人刻苦修行,为何说还有其他原因呢?” “唉……”老者一叹,“关于这云壁,哪怕是弥罗也失去了全部记载,您问起这问题,小辈自然不敢有所隐瞒。这的确还有其他原因,只是我等也不知晓了。” “原来如此。”李熄安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云彩霞雾身畔过,而后得见仙宫。 云间缝隙的逼仄感消失,望见空阔无边的海域。在这浩瀚大海之上有一座山。 一座巨大巍峨的锥形山岳。 无数宫阙伫立于山岳之上,彩霞之间,流光于周围流淌,上至星辰,下至海渊。 弥罗山,无数传说汇聚之地。李成器听了这么多关于弥罗山的传说,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看见。瑰丽奇景映入脑海,无比绚烂的色彩组成他脑海中的帷幕,一个又一个传说似乎已经在帷幕中上演。 “请!”两位长老伸手。 从远方的最庞大最恢宏的宫殿处延伸出阶梯,最后延伸至他们面前。 “你们不去么?”李熄安瞥了眼两位青袍老者,说道。 “您是贵客,我等没有资格踏上这阶梯。”他们低头。 “是么?”上人笑了笑,没有再问,玄衣飞舞,踏上了阶梯,李成器跟在后面,他自认为不能给上人丢脸,挺直了腰板。 等到阶梯消失,两道人影远去,留在原地的两位长老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在刚才似乎听到了一声嗤笑。 ………… 观罗殿,恢宏庞大的大殿空空荡荡。 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三道人影。 “不知您来到弥罗所为何事?”周身霞彩散去,弥罗之主原是个三十岁相貌的温和男人。 “你应该知道。”李熄安很平淡。 “莫不是将弥罗后人归于山门,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地方是比弥罗更好的选择。这小家伙是当初那位弥罗之主的后代,我已经能看出天赋异禀,若是沦落至弥罗外,确实是耽误他的天赋了。”男人感慨道。他看向身后一侧的李成器,难得的到此地来见到他表现的不怯弱的人。 更何况如此年轻。 说完,男人看向李熄安。 “您如今并非真一吧?” “不错。” 不知是这个答案得到的太过简单,还是李熄安的平淡反应令他感到意外,男人略微吃了一惊。他观察到身后的李成器,这个年轻人的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就像早就知道了一般。 “成器,你早已知晓这位上人并非真一了?”他问。 李成器皱眉。 这种感觉他有些厌恶。弥罗之主应该直接去和上人交谈,而不是去关注他如何如何。 仿佛需要贬低一个人的时候寻找他人认同一样。而且,这弥罗之主和他很熟么? “上人从未隐瞒我什么。”李成器回答,他不想说上人如今不是真一这种话,像是在揭人伤疤。他踏入修行路的时间并不长,匆匆几个月而已,但他也明白境界对于一位修行者的重要性。难以想象从真一跌落至极宫境的上人是如何面对的,可眼前这人有些不识好歹。 本就对弥罗认同不高的李成器心里对弥罗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弥罗之主都这副样子,何提下面的门人? “不知您为何会跌落境界,我想弥罗说不定会有修补之法,来帮助上人重铸法相。”男人微笑道。 “我不是来修补境界的。”李熄安说,他的声音似乎更冷了些。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要弥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话语刚落,两人驻足了。 停在大殿中央。 “弥罗是这个世界的脊梁。”男人摇头,“就算您是祖,我也无法将弥罗交给您。” “血月都碎掉了。”李熄安突兀地说道。 “是啊,血月都碎掉了。这也是您在我这虽然只是皇道极境的修为,我仍然称呼您为上人的原因。但我并不建议您与弥罗为敌,弥罗山是不可能交付给您的。” “这便是你邀请我来这里的底气么?”李熄安看向大殿四周。 青袍人影们从四面八方起身,灵气汇聚,汹涌澎湃! 男人仍在微笑。 “上人莪并不愿意与您为敌,拥有一个您这样强大的敌人,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幸。可也许又很幸运,毕竟上人您现在只是个极宫境的皇者。” 很多人,好像有无穷无尽的人。每一个人的气机都足以压垮李成器,让他恍惚。 他下意识转身,伸手将李熄安护住。在他心中,虽然上人不可战胜,强大无匹,但这弥罗之主的确点明了他心中的不安。是啊,上人过去再强大又如何,现在终究是失去了对抗一个世界的伟力。 两道白袍人影分别站立于大殿两侧。 老者手持独角蛟龙杖,老妪背负流明金转轮。而他们身后,扭曲的皇道领域铺展开来,威压四方! 这时,李成器的头顶突然传来异样触感。 上人随手揉乱了他的头发,甚至没有抬眼。 “三位皇者,只有这些?” 一声振鸣,独角蛟龙杖砸地,老者喝到:“此乃弥罗山,为我等山门!哪怕是祖,也不能造次!” 众人跟着齐喝,杀气凛然。 也许是“上人”不过是极宫境皇者的事让这些门人知晓了,他们没有最初的迷茫恐惧。因为祖在他们眼中象征不可战胜,象征未知,极宫境皇者不同,弥罗之中便是立于极宫之巅的存在。对方再强大,也不过比他们的宗主强上一筹。更别提这里是弥罗山之地,宗主能动用的力量远超常人想象。 “好了好了。”弥罗之主腾空,立于诸修士最顶端,摆手。“我们说过,并非是想与上人为敌,我们甚至愿意帮助上人修补法相,弥补跌落的境界。只要您放弃弥罗,如何?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就算您是尊贵的祖,也没有强抢他人山门的道理。不是么?” 位于顶端的弥罗之主俯瞰大殿内的两人,脸上依旧充满笑意。 李熄安却无视众人,扫视了一周。 “他们不在啊……”他轻声说。 “还记得最初遇见我的那几个弥罗修士么?他们是阳神境,应该也是这的长老吧?他们为何不在此地?” 弥罗之主皱眉。 大殿无声,长老们彼此张望,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直到李熄安再次说道。 “因为他们真正见过我啊……” 狂风,灼热气浪,众人抬手抵御这股可怕气浪。而披覆金色火焰的巨大龙影升空,顷刻震塌了辉煌大殿!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68.html 17.不惧 弥罗,千年静谧被一声巨响打破。 弥罗门人抬头,望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弥罗山的高处,神山之上常常覆盖一层霞彩,象征神圣的光芒在山壁表面流转不息。可现在,那里溅起了尘埃,大量石块坍塌,其中还夹杂着某种建筑物碎片往下掉落。就像触及了连锁反应,高处那些恢宏宫阙一座接一座坍塌,破碎。 “观罗大殿!观罗大殿毁掉了!”一位弟子看清了高处情形,高呼道。 更有资历深厚者皱眉。 弥罗伫立千万年,从未出现这种情况。观罗大殿乃是弥罗最古老的建筑物之一,据传闻在弥罗山门开辟之时的最早的那位弥罗之主修建。虽然已经过去了漫长时光,这座大殿所具备的强大神通不再显明,可依旧作为弥罗山历代宗主启示之地。 便这样毁掉了? 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了。 “嗡——!”弥罗山山体轻震,一层一层的法阵扩散开来,符文弥漫,构筑成点。 “强敌!”有人大喝。 弥罗山中的法阵开启意味着什么,弥罗门人再清楚不过。哪怕他们还没有看清所谓的敌人在何方,但无数身影腾空,落在那些符文构筑的点中,灵气开始运转,天地轰鸣,云层破开,无边无际的海水在沸腾,咆哮!古老大阵开始缓缓展露它的恐怖力量! “难怪宗主下令让我们回归弥罗。”身披青袍的年轻人笑道,他手指掐诀,远超寻常阳神境的灵气注入大阵之中。 “宗主可能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一战吧。”一旁,一位美貌女子摇头,同样身着青袍。 这些人对于大部分弥罗门人而言很陌生。 他们是当初宗主的同辈,身处弥罗之外,为弥罗隔绝危险。 “能让宗主摆出这副架势,我倒是好奇,那强敌乃是何人!”魁梧大汉大笑。 很显然,比起弥罗中的那些普通青衣长老,他们要强大的多,气机惊人! 古老阵法旋转,符文燃烧,化为最强大纯粹的力量! “起阵!”无数交错大阵的最上方,白衣老者狠狠地扔下了那柄独角蛟龙杖。这根拐杖从极高处直接砸落至弥罗山最底部的中央道场。内门弟子盘坐之地,他们见拐杖落下,睁眼,念诵着一个名字。这里也有一座阵法,他们的灵气输入其中,似乎唤醒了某种东西。新笔趣阁 层层鳞片开始从无到有,在众弟子惊骇的目光中成为一头灰黑色的庞大蛟龙! “那是……大海深处的海皇!” “难怪这数千年里没有见到那头蛟龙兴风作浪,原来是让太上长老给斩了,被炼化成了器灵!” “世上最后一头蛟龙又如何,还不是永眠于弥罗之下!” 众人振奋。 那头深海中的帝王给弥罗弟子留下了很深刻的阴影,就像始终笼罩在人们头上的可怖帘幕。一头极宫境的老蛟龙,深处大洋之中,呈现无敌姿态。在过去的一段很长时间中,他的子民以及他自己不知淹没了多少土地,卷走多少生命。 现在,给予人们不可战胜姿态的老蛟龙就这样成为器灵,怎能不让弟子们振奋。 似乎怎样的强敌都不能对弥罗有威胁,是啊,他们竟然惊讶,甚至在观罗殿坍塌时无措。这其实没有必要,弥罗永存此世多少岁月? 整個山门的庞大灵气皆汇入大阵中,这不仅仅是灌注,也是赐福。 处于法阵中的人们被降下了福祉,心神与古老法阵交融。他们此刻必胜的决心同时牵引了浩荡大阵,似乎要席卷天上地下。 被老者扔下的蛟龙拐杖咆哮,它成为器灵后实力自然不如当初,甚至大部分神志都被抹除。但在这座大阵的滋补下,过去属于深海之王的力量似乎归来,皇道领域肆意铺展! 甚至部分弥罗弟子的灵力加持在灰黑蛟龙身上,它的眼瞳在燃烧,盯住了弥罗高处的赤色影子,狰狞长尾一拜,笔直升空! ………… 高处,赤色龙影游弋,他所走过之处,山壁破碎,宫阙坍塌。 那些坚固无比,伫立了漫长时光的宫阙对于金色神火与鳞片而言脆弱不堪。庞然身躯每一次摆动都会将一座恢宏建筑化作废墟。 赤色龙影的前方,是节节后退的弥罗之主。 他施展手段规避着李熄安的神火,同时作为人族修士不可能在体魄上与“龙”抗衡。于是只能不停飞速倒退,寻找反攻契机。 “你的门人似乎不清楚他们究竟要面对什么啊?”李熄安猛地腾起,太行八陉抓住曦剑斩下,剑光直接斩落了大片山壁宫阙群,造就深渊,连收拢过来的法阵也被切开了一道口子。 “轰——!”弥罗之主抬手,数十柄古剑形成剑阵,将那道金色剑光消弭。 “他们不需要知道。”男人摇头,“只需要知道你是敌人就够了,而弥罗的敌人,纵观往前千万年历史,也没有活下来的。” “你口气太大了。”李熄安在空中蜿蜒,那柄巨大修长的金玉古剑垂下剑锋。 “是么?我倒是好奇你哪里来的底气只身入侵弥罗。就算你是祖,那也是曾经!”男人合掌,剑阵剑芒涨落,仿若大海涌潮,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而伴随着剑阵潮涌一并升腾的,是一头蜿蜒无边的灰黑色蛟龙! 它在云端咆哮,眼瞳燃烧,牙齿间尽是雷霆! 那位白衣老者悄无声息地来到这片战场,身上背负数座古阵!他原本很苍老,处于皇者中即将消亡的终点,但此刻他全身上下都在沸腾,千载万载积累下的灵气爆发,将他身后的整片天空都沾染上属于他的色彩! 灰黑蛟龙,弥罗之主,白衣老者处于三方,他们的锋芒向着同一个生灵! 他们要围杀! “犯我弥罗者,斩!”盘坐于剑阵中的男人开口,炽光如雷,威严无可比! 风暴汇聚。 作为弥罗与外界高墙的云雾席卷,流动,一柄长达百里的巨剑在弥罗山巅凝聚,雷光烁灭其中,大阵轰鸣,所有门人弟子咬牙,嘶吼。在弥罗山最中心的那座道场中,白衣老妪疏通磅礴灵气,让整座弥罗山的法阵有条不紊。也许,她才是弥罗山中的核心,掌握着弥罗的古老大阵。 老妪诵经,法阵被输送至那柄巨剑之上,在呈现出一个个古老文字,厚重,锋锐,那些古阵铭刻上的文字仿若天上星辰的投影显化。 “此界式微,但弥罗仍存!”老妪轻声说道。 她轻轻挥臂。 巨剑落下。 三方强者同时出手,无穷无尽的光热瞬间将李熄安的身影吞没!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69.html 18.绝望龙影 坐于法阵中的门人弟子闭目,恐怖的灵气乱流在山巅爆发,若不是他们处于古阵符文的保护下,这种层次的乱流波动足以将他们摧毁杀死! 轰隆隆——! 震荡声响彻海天之间,久久不散,海面上掀起大浪,此刻笼罩弥罗的迷雾高墙散开,露出浩瀚海面和琉璃般的天空。那位接待李熄安的青衣长老没有说错,这些物质的确是作为庇护弥罗为存在,但不仅仅是作为分割俗世与弥罗的高墙,必要时也能是一柄锋锐至极的剑,斩杀敌手。 “结束了?”年轻人抬头,望着那浩浩荡荡的光芒剑气。 此刻的山巅云雾缭绕,可每一缕气都是可怕的剑。 “呼——”魁梧大汉脱力地坐在法阵上,长舒一口气,“该结束了吧?要知道这法阵差点没将我抽成干尸。我看这么多人里,也就你没多大事。毕竟你的灵气量,按宗主所说,就是怪物,像头人形灵兽。” “先前你不是还说要见一见那个入侵的敌人么?这么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女子笑道。 “那不一样!”大汉连忙摆手。 “这哪一样啊,见一见,可不意味着我真要和入侵的那生灵一战。能入侵弥罗,还能让宗主两位太上摆出这副架势,千年,还是万年,多长时间没有遇见过了。那头老蛟龙也不过两位太上亲自出手,深入大洋深处击杀而已。很多小辈甚至不知晓此事。” 年轻人笑了笑,“那这件事,怕不是要记上很久了。” 往下看去,很多门人已经脱力。 他们的灵气被消耗一空,连抬头望向山巅的力气都没有。 最底层,最中央的道场中,老妪盘坐着,轻吐一口浊气。此刻,她身上的衰败更加明显了。原本她与那老头子已经活了接近万年,早已触及到了极宫境的极限,还能存在不过是依靠弥罗的神通。经此一战,无论胜利与否,她和那老头子恐怕都要离开了。 灵气舒缓,老妪在进行调息。 “不过……已经结束了吧。”她说道。 正如弥罗之主所言,就算对方曾经是真一又如何?这里是弥罗,再强大,终归只是名皇者。 “嗯?”突兀的,一股奇异的波动蔓延,让老妪一愣,她猛地抬头,凝视道场中的那柄蛟龙拐杖。这拐杖在颤动! “轰——!”浩浩荡荡的雾气在急速减少,像阳光出现,雾气自然而然地消融。一条狰狞赤色的长尾从山巅扫过,又转瞬消失。 有弟子在毫无防备下没有站稳,因灵气耗尽,竟然从法阵中跌落,砸至地面,粉身碎骨! 震动轰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的弟子跌落,宛若下饺子般,一个一個在弥罗山门中点缀血花! “起阵!”老妪大吼。 “众弟子听令,起阵!” 若是不起阵,借助阵法的庇护,在这场诡异波动中还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下方的内门弟子合掌,服下了丹药,将仅有的灵气注入法阵中,维持住了大阵的稳定。 “起阵!”四方长老下令。 “怎么回事?”年轻人皱眉,他抬手,灵器救下了一位即将跌落的门人。他望向上方,雾气中竟有金光在逸散! “维持大阵!”他喊道。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服用丹药在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灵气。”女子担忧道,“宗主他们……” “管好我们自己!宗主可从没有让我们担心过,何况还有杨老在上面。”魁梧大汉从法阵上爬起来,盘坐,灵气灵气蒸腾。 法阵的稳定让众人心安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们听见了吟诵声,如潮的吟诵声,念诵着一个名!透过法阵壁障,深入他们灵魂之中,驱之不散! 人们抬头,便可看见雾气剑光彻底消融,一方青铜大鼎悬浮于半空,鼎身中显化万千朝拜人影。他们向着同样虚幻模糊的青山膜拜。于那座青山之上落下九天河流,伫立天上宫阙! 一只巨大的手掌将光芒隔绝了。 金色,仿若黄金所铸。手掌覆盖了天穹,仍在延伸,手臂,肩膀,不见五官的头颅。这座顶天立地的神像自云端上起身,右手倒握住一柄长剑的剑柄,剑锋坠入海水,分割了洋流,划出深渊! “法……法相?”年轻人话都说不稳。 “真一?入侵弥罗的生灵是……祖?” “开玩笑的吧?祖?真一?我们的敌人是……一位真一?此界,竟然存在真一?” 弥罗上下,一片死寂。 他们面对此界最辉煌的光亮,心神却都被一片黑暗笼罩。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啊?与一位真一为敌? 赤色龙影盘踞高空,李熄安垂下头颅,俯瞰众生百态。 他松开太行八陉,随意将一颗头颅扔入海中。这是那头老蛟龙的头颅,器灵,被磨灭了大部分神志的器灵。他帮助其解脱,赠与死亡。另一条手臂发力,将失去头颅的老蛟龙身躯生生捏碎,咔嚓咔嚓的声响在寂静无声的现在像首夺魂曲! “噗——”老者的血染红白袍。 这是他的本命器,现在,蛟龙破碎,那支拐杖也跟着被折断!他明亮的眼瞳一下子暗淡下去,气息在迅速衰退。 老妪心神震撼,她浑浊目光尽是那金色辉煌的神像,它伫立海天间,如一尊亘古长存的太古神明。这便是……此界失去了千万年不曾见过的祖么? 她缓缓伸出枯槁双手,像是祈愿。 弥罗之主立于山巅,扶住衰颓老者。他凝视那座金色神像,目中满是不甘。 弥罗……将断送于他的手中? 不…… 男人摇头。 他不可能让对方带走弥罗山! 这不仅仅是弥罗的未来,也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在弥罗历代宗主的传承中提到弥罗乃是此界龙脉,灵气的发源地与支撑地,若是失去了弥罗,这个世界将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修行路途将会断绝! 男人深呼吸,起身,他将腰板挺得很直。 但他以怎样的姿态面对神像,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轰——!”神像举起长剑,剑身划过海水的声音沉闷如雷。世界一下子暗淡了,只有这尊金色神像的光芒闪烁着,它仿若唯一。 所有人都笼罩在那剑光之下。 男人注意到这座辉煌神像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只是虚幻。 祖……果然不是完整的! “还有机会……弥罗的先祖们!此界,不能失去弥罗!还有这个世界,你竟无动于衷吗!啊!”男人展开双臂,咆哮,声嘶力竭。他白袍染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肃穆的弥罗之主的模样。 开天辟地的剑落下,男人迎向了那剑光。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70.html 19.世界意志(4.2k) 分界山,古南城,杨府。 入夜,晚风为这座红木阁楼送来花香,偶尔有一两片零落的桃花花瓣落在窗沿上。 少女正在熟睡。 可她皱着眉,额上遍布汗珠,像做着一场噩梦。 梦的深处,她走在一片黑暗中,有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似乎整个耳畔,甚至整个灵魂都被这恢宏如钟的声音填满。 但她并不害怕。 这不是第一次了。 那位“上人”给予了她钥匙,让她终于能够越过梦境的阻碍,去直面沉眠者。就像推开了门,清扫干净了镜子上的尘,让一切在她眼前显明。 “此后,你无需再来了。”那声音如是说道。 “为什么?” “是那個家伙让你过来的吧,那个持剑的长生者。”对方说出了一个从未提到的名字。 “我不知道长生者,我只知道一位上人。是他赠与了我这把钥匙,让我能在此刻与您相见。我需要帮上人完成这件事,让您能够成功归来。”少女回答道。 “成功归来么?”声音笑了笑。 “我从未离去,何提归来?”黑暗顷刻消散,从未有过的刺目光亮映入少女眼眸,也将她的面容点亮。那是一片燃烧的黄昏,漆黑的永夜被隔绝在外。而在这片燃烧云层之下,是一头高于万千山岳的庞然大物。 身躯呈现青灰,如牛,硕大头颅上没有眼睛,却生长着两支倒逆巨角。它缓缓行走,随意伸出蹄足便可越过群山。这时,少女终于看清了这头庞然大物的双眼,这对明亮深邃的眼瞳位于它的身下,不在其头颅上,对视的瞬间,像凝视着一张巨大诡异的人面。 “他履行了他的承诺。”青灰巨兽昂首。 “承诺?” 少女注意到它盯着天穹。 目光仿若越过无穷无尽的星辰宇宙,盯着某个东西。 “是啊,承诺。他许诺我,待我醒来,明见诸敌!”刹那,杨怜月嗅到了血的气息。肃杀,苍茫,铺天盖地! “所以,静心等待吧。”青灰巨影垂下头颅,沉闷的声音消失,接着,光芒也消失。黑暗重新覆拢,少女迷失在这黑暗中,最后猛地从床上起身,大口喘息。 她愣愣地盯着前方,视线并无焦距。 此刻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响起梦中最后的残留的声响。 静心等待吧,他将重现人间! 与这声箴言一同留下的,是一个名号,一位祖的名号。从杨怜月登上分界山的某座山峰感知到其存在后的时光中,她终于知晓了那个神圣古老的名字。 “吾名……万食神贡!” ………… “变天了啊。”老渔夫收起渔网,拖着洗干净的网回到家中。 夜幕下,浪潮汹涌。 最近几天他熟知的几种鱼类全部消失了,转而带来了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大鱼。这些鱼类往往生活在大洋极深处,在他们捕鱼的范围中不可能出现这种鱼类。有的渔夫很高兴,毕竟这种罕见稀有的鱼类能卖个好价钱,更能吸引那些富贵老爷掏出钱包。可和老人一样的老渔夫们相当不安。 他们与这片海洋同行了数十年,度过了一生,老人知道,有东西将洋流变动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可能在岸边掀起的风浪不及十天前的风暴,但洋流深处的变化将给这里带来十分可怕的危险情况。 不再是众人理解中的风暴、浪潮,淹没岸边那么简单。风暴给这片土地不过是带来短暂的让他们无法居住的时间而已,可现在的变化未曾出现过,生态环境出现的剧烈变化会让往后极其漫长的时间里受到影响。甚至他们无法知晓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老人收好渔网,仔细检查了渔网上的漏洞。 这几天捕捉大鱼并不容易,那些大鱼的力气相当大,也拥有一些诡异锋利的牙齿,渔网出现了好几个破洞。 他皱着眉,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丰收喜悦,老人很不安。 这种大鱼按道理不是他们能捕获的,哪怕老人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老辣技巧,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大鱼强大非凡,与其说是鱼类,不如说是妖怪。凡人能捕捉到妖怪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将渔网铺好,正准备转身,突兀的,他的脚踝感受到了一股凉意……水流的凉意! 低头,海水铺满了他此刻站立的地方,仍然在向前方涌过去。 “涨潮?”老人意识到不对。 这不是涨潮。 他猛地转身,抬头,海天尽头,一轮苍白圆月浸泡在水中,地平线处海水倒映的半轮月亮恰好与空中的那一半组成完成的圆弧,他眯起眼,似乎连环形山都可以看见!诡异……太诡异了!这是月亮么?在盯住那轮月亮的瞬间,他竟然有种被某个东西看见的感觉。 村里养的狗在狂吠,嘶吼,老人听见了自家鸡笼中的鸡鸭在疯狂地扑打翅膀! “老头子你疯了!”男孩的怒吼将老人惊醒,这时他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靠近了大海!在往前一步,就会离开土地,踏入海中。 男孩将老人拽回了岸上。 海水在翻滚,海水与海水彼此冲撞,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老人环顾村子,村子仍然静谧无声,所有人除了他们都在熟睡。 “这海……究竟怎么了?”男孩颤声发问,他拽住老人往岸上跑去,回头,看见海面上卷起的数百米浪潮!整个天空都被海浪吞没,在那轮苍白圆月的倒映下,他看见浪潮中的……巨大尸体! 绝非人类的尸体,而是某种巨大的、苍白的人形怪物! 可掀起这种程度的巨浪,岸上除了漫过脚踝的海水外没有任何动静。那些浪潮彼此碰撞,最后又归于海面中,也将那些尸体一并冲入海水深处,让世人不再可见。 “听见了么?”老人突然抓住男孩说道,“听见了么?大海在……哭!” 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眼瞳瞪大,面容狰狞可怖的老人,男孩狠狠打了个寒颤。 大海在哭?什么叫大海在哭?而且,他感觉老人变得陌生了,以往的他充满生命的活力,哪怕他如此苍老,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大海阳光的气息。现在这叫什么?像个老疯子!不知为何,男孩出离地愤怒了,他感觉有某个东西将他尊敬的老家伙换了灵魂。 “他妈的,老头子你还是你么老头子?”男孩拽住老人的衣领。 “大海……不……这个世界都在哭泣啊……”老人仍然无神地念叨着,不停地重复。 “你!”男孩真要摇晃老人身体,身后却传来了声音,说着同样的句子。 “这个世界都在哭泣啊……” 男孩愣住了,扭头,是个女人,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男孩的身后,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 “这个世界都在哭泣啊……”又有人影从黑暗中走出,说着。 “这个世界都在哭泣啊……” “这个世界都在哭泣啊……” 死寂的村庄内,一个,两个,三个……直至所有人影从睡梦中苏醒,机械般的走出门,他们望着这片大海,嘴里重复着与那个老人一样的话语。 高处,风浪捶打的高崖,一个男人坐在高崖上,如星眼瞳俯瞰疯魔般的大海与疯魔般的人们。 他轻轻呼气,伸手。 暗金色的石碑悬浮在其手掌中,表面不停流转着细密篆文。 “离那种东西太近了。”男人摇头,握住了暗金石碑,石碑轻颤。 “嗡——!”村子里,男孩捂住耳朵,耳中轰鸣近乎将他的神志击碎! 可突然,他睁开眼,看向四周,那些围拢过来的人们倒在了地上,海潮不见,村子也看不见,他的手臂一沉,老人也倒下,陷入沉睡。 “这是……哪?”男孩不停地转身,想辨认出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时,远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大景王朝的官员着装,而大景王朝在内陆,与他们所居住的大海距离不知多少距离。 他们到了……大景? 前方,官员走出,态度很恭敬,身后跟着官兵,他们扶起地上的人们,高举着火把。在男孩愣神之际,那位官员朝着男孩一拜。 不,不是拜他。 男孩回头,在他的身后是座伫立的高大百米的暗金色石柱。 ………… 疯魔大海深处,掀起的浪潮何止滔天! 手持神剑的金色神像盘坐于云端上,没有五官的脸盯着浪潮尖端那些苍白人影。 “万物都将迎来终结,而此刻,我们被施与神圣!”身着白袍的男人振臂高呼。 此刻,整座弥罗山被切成了两半。数千米高的苍白海浪从被切开的缝隙中流过,灌注进弥罗山中心处的空洞中。 弥罗门人的尸体落尽海中,再出现是,已然成为苍白的一份子。 而弥罗深处被涌入填满的海面在震动,似乎有某个庞然大物在海水深处呼吸。 李熄安坐在太行八陉的手掌中,狂风吹鼓起他的宽大衣袍,让他仿若一片漆黑云海。而身后,则是那座恢宏的通天神像持剑而立。他低眸,金色瞳目冷冷地盯着弥罗之主。 这个时候的弥罗已经不再完整。 弥罗山被他用曦剑生生劈成了两半,无数宫阙仙庭破碎坍塌,弟子门人死去。海水涌入神山的缝隙中,咆哮着,出现了异变。弥罗之主也不是长在山巅,他被苍白浪潮托起,像高塔上的提线木偶。 李熄安看着“死去”的弥罗之主,什么也没说。 在那一剑下,这个男人已经死去了。现在还存在的,大抵是披着这张皮的怪物。 这些弟子门人也是如此。 哪怕有人还幸存,没有死去,也会被复苏的苍白人影围拢上去,杀死,同化。那名气息衰颓的白袍老者就是如此,被他的弟子们拧断了头颅,又在弟子的高举下获得新生,身躯被海水吞没,起身之时化作巨像。 无用。 一剑断其头颅神魂,倒下身躯被海水冲走。 李熄安的目光始终在那个弥罗之主身上,有某个惊人的意志在这具身躯上复苏了。也许正如他迎向剑光的那声怒吼,这个世界终于对他投下视线。在这个世界眼中,他和蝼都是外来者,若是要夺取弥罗,夺取这个世界立足之本,会引来这种东西也不例外。 唯一让李熄安有些惊讶的是这个世界力量的体现。 苍白,诡异,不祥。 与九州的污秽同根同源。???. 但在弥罗门人眼中,这是世界赐予的神圣力量。面见如此恢宏伟大的存在,无法理解,无法抗拒,无法保持自我这些种种在他们眼中是接触世界本源的代价。 这个男人也是如此。 他将自己献祭给了这个世界。 不仅仅是他,还有弥罗,现在弥罗山,这个世界亘古伫立的古老道统已经化作一个血腥无比的祭坛,用门人弟子的鲜血和生命呼唤来世界深处的力量,想要凭借这种物质杀死李熄安。 海浪铸成高塔,席卷无数尸体,他们的每一张脸都在其中,众生百态。 弥罗之主的身躯在最高处。 高塔触及天穹,弥罗之主也被托起到与金色神像同高的位置。整座弥罗山都被化作了养分,用来供给那个东西降临的躯壳。 终于,祂抬起头,掀起苍白嘴角,对李熄安露出一抹微笑。 那是……看见了美味食物的微笑。 但下一刻,李熄安的话语让这抹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知道我为何放任你的降临么?” 李熄安起身,两条狰狞臂膀从他身后虚空中伸展出来,一条银月河流缓缓从太行八陉间流淌过去,“一个即将迈入坟墓的世界意志,千万年前我避免了你的毁灭,现在,你哪来的信心将我视作猎物?” 弥罗之主瞪大双目,死死地盯着李熄安,祂不断地打量,似乎要将李熄安整个人都搓揉进祂的眼睛里。 嘶哑开口:“你是他?你竟是他?不可能!你比他弱小太多了,你不可能是他!说,外来者,你究竟是谁!” 李熄安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这个世界……该新生了。” “我给了你重塑法相的机会,你却要我死?”苍白人影低吼。 “如果真是你,恐怕我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该找上门来了,还等到我铸就神像么?这里有九州的龙脉,你吞食了它,自然受到了它的影响,甚至反被其影响。” 李熄安伸手,覆盖着细密赤鳞的手臂掐诀。 玄衣在高空的风中狂舞,可他仍然挺得笔直,像把刺破天穹的剑。 月色河川显化出一段古老符文,铸就长弓。 神像背负圆月,开弓,弓弦成月。 “死吧。”他说。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71.html 20.前五类(4.4k) 载天鼎内小世界,整个世界都在轰鸣,无穷无尽的符文流动,维持住那座虚幻道统的存在。 哪怕李成器看不见外界的场景,也能猜测出外界正在发生一场惊人大战。 一者是祖,一者是伫立此界漫长岁月而不倒的古老道统。在他儿时听闻的传说中,弥罗山与仙山神山无异,象征着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神圣,诸邪诸恶在这座神圣古老的大山前只有避散,甚至被镇压。若说妖域妖都是让小儿止哭的存在,那么这里则被人们赋予了向往崇敬的色彩。 他们将弥罗供奉成神,享受万千香火食禄。 李成器抬头望着高空的鹿王。 鹿王周身玄青,顶着巨大王冠般的枝角,它昂首,牵引那些灵气符文构筑成维持神像必须的东西。 那座坐落于青山,垂下千里瀑布,铺满青石台阶的青灰色宫殿群。 其中的空地上满是俯首的人影。从人影的身上弥漫出金色的光芒,往一处汇聚。李成器知道,这是“上人”如今维持法相所必须的存在,他已经不再是真一层次的祖了,连靠自己显化法相都做不到。 可又想到面对整個弥罗山门人仍然平静的玄衣人影,莫名的,他笑了一下。 在弥罗之主说出上人现在的处境,不再是完整的祖时,他如此担忧,也许在他们这些还未触及到那个层次的人眼中。失去真一的境界,那的确不再具备恐怖绝伦的威胁。但在其本人眼中,该是蝼蚁的,依旧是蝼蚁。这点不会随着他境界的跌落出现变化。 这种生灵,在他们身上总能看见盖世无敌的气魄。似乎无论敌手如何,最后只有迎来死亡的结局。 “上人啊上人……”李成器苦笑,他惊羡,可惊羡后又不禁想着,如此强大的生灵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跌下境界,失去道统,连法相都只能依托器物而存在。 “是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千万年前,他出现过,避免了我的毁灭,可现在他再出出现,又要断绝我的今后时光,让我失去未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谁!”李成器一惊,爆退。 环顾四周,可这里除了篆文,流转的灵气以及微微瞥了眼他的鹿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是啊,这里是青铜大鼎的内部世界,怎么会出现其他东西呢?这里完完全全在上人的掌握之中,不可能出现预料之外的情况。就算有,在李成器遭遇前,恐怕也已经被上人给斩杀了。 是错觉么? “你认为呢?”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出现,李成器惊愕,这时他发现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来自他的脑海深处。 他语气低沉下来,“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问我是什么东西前,不如先想想,你……是什么东西?李成器?披着这个名字下的你,是什么东西呢?”那声音窃笑。 “你是我的产物啊,你是我花费了心血构筑出的产物啊!” “胡言乱语!”李成器低吼,他灵气爆发,想将鹿王的视线吸引过来。这可能是某种将他缠身的邪魅,只要在这方大鼎内,鹿王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力量,缠身他的宵小只能被刹那毁灭。 但他没有得到回应。 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奔涌的灵气不见,篆文不见,一只巨大诡异的眼球取代了之前的鹿王。当他抬起头时,这只眼球也缓缓蠕动,盯住了他,让一股寒意直冲脊梁! “我就是你啊,李成器。”那声音说道。 此刻的沙哑声音变得和李成器一模一样,它平淡地说着,可字里行间又充满了戏谑。 “一个人,他能抗拒他自己么?不要想着呼唤那头鹿了,它听不见,别说那头鹿,就连它的主人都感受不到你现在的模样。这里也不是你想的那方大鼎中,明白么?” 李成器皱眉,死死地凝视那只巨大眼球。 “你是什么东西?”他一字一顿。 “我是你。” “骗骗我可以,但别骗自己了,你的内心深处早已相信了我,不是么?我就是你,这个世界精心设计出来帮助它破局的产物……哦,换个你容易理解的说法,我,我们,便是话本中的主角,无论中途历经多少挫折,多少血泪,终将抵达目的地的角色,因为这些早已经被安排好,只是等待我们起身踏上路途而已。” “所有东西都不会甘愿坠入坟墓,世界本身也不例外,在灵气即将枯竭的现在,它当然要想办法。而你,我们,便是办法!” 李成器盯着天空上的眼球,不发一言。 那声音似乎无视了李成器的敌意,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大部分世界连这样挣扎一下的资格都没有,毕竟,咱们这世界的名字在很久很久之前可是很有名的,哪里像现在,一个不完整的祖而已,竟都能欺负到头上来。过去虽然比不上那些最原始古老的世界,但也是星海中称的上名号的大世界。” “怎么,不高兴么?我想你得知了真相应该浑身激动到战栗才对!这可是曾经有资格参与那场九州战争的世界啊!这个世界上,可是出现了圣,乃至至尊的世界啊!你想想看,我们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一切,终究会站到那种高度,若不是这个世界足够虚弱,又怎会有这样的机会?”声音亢奋。 “你所见到的那位残破不堪的祖,也不过是个近十类者,可笑的是你竟然真的以为他是龙。怎么可能呢?一头周天十类,一头身上沾染了苍白的周天十类?别逗了,哈哈哈哈!真正的周天十类,是不可能身染苍白的,明白么?”眼球蠕动着,在那倒映了李成器身影的漆黑瞳仁中竟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与李成器的相貌一模一样。 只是那张完全相同的脸上带着森冷漠然,他高声说着,可与之完全相反的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盯着李成器的双眼,李成器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极其危险可怕的东西盯上。 “而我们,有机会成为完整的周天十类!”人影张开双臂,朗声说着,“完整的周天十类,天类!我们……就是天!” “按照一双手写下的剧本来走么?”李成器第一次开口。 “嘿嘿,你小时候常常读的那些话本,不是很向往那样的生活么?被人安排又怎样?你怎么就知道你现在就没在某张剧本中呢?弱小之人,是没有资格去触及真正的自由的,你以为你现在跟在那近十类者的身旁便是自由?他给你自由了么?李成器你不傻吧,真的以为他将你带在身边是为了你好?” “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一个想要利用你的伪君子!”人影咬牙切齿。 “这种生灵看着你,不就是像你平时看着地上的虫子么?你会关心虫子的未来,还是你会关心这虫子有没有吃饱睡暖?都不会,不过是你有着他需要的东西,你有价值,他才会留着你。你平日里不是最厌恶这种人么?将你视作工具的人,以外你对他恭敬是没有办法,毕竟他强大。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们才是强大的那一方!” 见李成器沉默,人影接着说道。 “何况,一位高高在上的祖,叩问你的内心深处,没有将那副姿态拽下王座的想法么?我太了解你了,人,就是这样,看见美好的事物就想着破碎的那一刻的凋零,不是么?” “你的否认在我面前没有任何意义,我就是你啊,莪说过了,我就是你!” “来吧,李成器。”人影走上前,似乎想要拥抱李成器,他的语气变得温柔,就来了漠然森冷的面庞都柔和下来。 “接受我,接受这个世界……你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怎么?一个不完整的祖而已,便能让你迷茫么?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得远胜过他的力量!” “对……就是这样……你是世界,我们是世界,怎么会这样卑躬屈膝呢?”那声音充满着一种诡异的诱惑,李成器失神了。 他缓缓的前进,伸出手。 黑暗中,巨大眼球的注视下,两个完全相似的人影似乎要重叠在了一起。 ………… 海天尽头,苍白圆月被锁定。 这夜幕已经持续了数天时间,大海之上金色神像持剑伫立。 火光将半边天空照亮,海水与云层皆被煅烧的暗红,整个世界像一块烧红的碳。 一个巨大苍白的人影被钉死在海床上,冲天浪潮吞没它的四肢。它嘶吼,甚至引动天穹降临雷霆威光,但无济于事,它仍然无法挣脱。那柄金色长剑刺穿了它的胸膛,蔓延上来的海水是月亮的眼神,那条铸就长弓将它一击重创的月色河流与这片海域融为一体,其中甚至游动着数量庞大的鱼龙群,这些生物撕咬着苍白巨人的身躯,将它的力量一点一点吞食。 李熄安站在太行八陉掌心,金色双瞳俯瞰睁着的苍白巨人。 神像盘坐于他的身后,载天鼎在震颤,已经不堪重负了。 他伸手,摊开五指。 苍白巨人的挣扎停息了一瞬,它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皎洁圆月于玄衣人影手中倒映,那段古老文字被再次颂唱,但这一次,整个海洋,天空都在悲鸣! 不是太行八陉,是李熄安亲手挽弓。 他的人形姿态比起太行八陉微渺不堪,就连月弓也不过常理大小。一只金色眼瞳熄灭,转而升起一轮月亮,与此刻地平线尽头浸泡在海水中的月亮何其相似。闭上那只金瞳,独留月眼璀璨! 巨人陷入了疯狂。 似乎在那轮月亮也在看着它,眼神如看死物。 “吼——!”它咆哮,试图用双手撑起金色长剑的剑身,挣扎着,但在它即将从大海上起身的那一瞬间,李熄安拉弓的身影与某个存在重合了。 一个早已死去的存在。 但不知为何,巨人就是感知到了“她”。 月亮上的神灵。 在极其遥远的过去,坐于月桂下的生灵为这个世界带来月亮。 “月亮会作为我的眼睛,使我能堪破虚妄。而她的威能赋予我弓和矢,这是斩断荆棘的利剑。在这些光亮汇聚之后,我将不会迷失,直到岁月的尽头。”李熄安轻声说着,他所握住的弓身随之轰鸣! 燃烧的箭矢指向了巨人头颅。 “世界亦可射杀!” 弓弦轻震,箭矢席卷了海浪,云层,将周围所有化为烈焰。整个天空都被染成鲜红,卷起的火星飘扬,零落如破碎绸带。 “轰——!” 烬天之矢! 太古神火顷刻蒸干海水,光芒吞噬苍白人影。以箭矢落点为中心,成圈成圈的火浪取代海水蔓延,视线所及,皆是燃烧的火。蒸干深海所裸露出的泥沙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成为干裂的大地,巨人跪倒,残骸消失在火中。 李熄安垂下手臂,月弓消融。 接过载天鼎,金色神像也跟着火焰摇曳着失去实体,变成虚幻,最后没了踪影。 “看够了么?”他侧身,望着某个方向。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一个人影凭空走出,脸上带着笑意。 “厉害,厉害!”他赞扬,“恐怕我得收回我之前说给自己听得的话了,一个不完整的祖造就这种场景,你完整的时候,恐怕至少得是……五像吧?啊不对,六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得承认,你的确有毁灭如今这个世界的资格。” “我怎么称呼你?李成器,弥罗,还是……古界?” “古界?你竟然知道古界?”男人大笑,“我还以为应该没人会想到这连真一都没有世界,会是那古界呢……” “弥罗之主记事。”李熄安淡淡地说,“她在其一生中深挖了许多,这些信息都被封存在这本书中。” “难怪……难怪……”男人点头,“难怪你作为外来者却知晓这么多,原来是有人给你留下了信息,那个女人么?过去你降临时借助的躯壳的妻子?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为什么这个世界里的人为我取得了龙脉,又转而帮助他人将其夺走呢?” 李成器歪头,似乎很不解,可转而再次大笑。 “不过你恐怕不知道,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妖都血月即是龙脉的囚笼,也是我的囚笼吧?你击碎血月,再来到弥罗打算取走龙脉,而我……也得以获得新生。” “你是最初的那个意识啊。”李熄安说。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与最初相匹敌,和最初的那位相比,我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小东西罢了。”男人连忙摇头,“不过确实比那个废物知道的多就是了,上人,嗯……横箫金倪上人……其实我很好奇,横箫金倪,他可是一位九像真一,无可撼动者啊,你真的是横箫金倪么?九像真一就算失去了法相,也远胜你如今。” “不过,横箫金倪在我还没诞生出的时候就不在星海中了,不是么?九州的无可撼动者,这些存在的消失可是让他们的同辈狠狠舒缓了一口气呢……” 猛地,他瞪大眼睛,看向李熄安,又扫过那对金色眼瞳。 “哦,等等,你不会……来自九州吧?”男人露出一抹笑容。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72.html 21.九州动乱,苍茫海(4.4k) 九州,极北之处,冰原,漫天飞雪。 两头庞然大物在冰原上行走,大雪也难以覆盖他们的毛发。其中一头的颜色与大雪相近,走在这里仿佛与飞雪融为一体。另一头则截然相反,他高昂着头,火焰般的毛发飞舞着,哪怕处于这冰天雪地,看见他也会感到温暖,仅仅是色彩便能够带来“火焰”的意象。 冰原之上的独行炬火,不知为何,今日再次深入这里的他有了同行者。 看上去还是同类。 藏匿大雪中的某些生灵感到不可思议,于是现出身来,薄如鸦羽的身躯跟随着大雪一起落在枝丫上。 “西扎,难得啊,竟会有生灵敢与你同行。”那些白面鸟身的奇诡生灵齐声说道,语气像是在笑,可仔细听上去,又会认为它们的确严肃,之后便是一阵眩晕。 “看样子,是同类?你看他们都是一样的脑袋,一样的四肢和身躯,就连身上的黑色斑纹都相近……不过要我说,还是西扎大人更加威武些呢……”其中有些声音继续说道,说完,那些白面鸟身的生灵们便一齐笑着,风雪似乎都在这笑声中更大了些。 “我挺中意白色的……毕竟是我们一样的颜色嘛……像雪一样漂亮,不是么?” “哦——!那只不祥无光的左眼!我有点想收回先前的话了,我们的雪花都是完美对称,呈现出世上罕见至极的美感,是为这片荒芜大地铺上色彩的伟大架构,这眼睛……真是可惜啊!” “这可是独眼之虎……你竟然企图给这样伟大的容貌泼上脏水!独眼啊,还是因为厮杀征战而失去的左眼,这难道不是酷毙了么?” 接着,它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起来,夹杂着话剧般的歌喉和朗诵,宛若这冰原深处突然升起的一座歌剧院。 青焰瞥了眼不远处的西扎,这位暴脾气的君王似乎对这些八婆玩意充满了耐心。 无论这些东西说什么,西扎都无动于衷,只是淡漠的前进,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巨大掌印。 “它们是什么?”青焰问。 “雪中诞生的妖精,”西扎头也不回,“你可以将它们理解成大地以及天空能量的结晶产物,这些小东西在最开始的时候没这么多话,不过是因为一個人变成这样,她影响了这些雪妖精灵,无需在意它们的话,无视便好。” 炬火越过风雪,雪原边缘,已临冰海。 漫天风雪似乎在这一瞬间分散开,像剧场中拉开的帷幕,也想有人用一只手将天空上的风雪洗净,前方,浩浩荡荡,深邃的蓝色占据整个视线,海浪层层拍击在冰层上,发出雷霆般的巨响。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甚至能撕裂边缘的土地,将冰层吞没。 青焰抬起头,愣住了。 在这样极其恶劣的环境下,竟然会有人居住。 雪原的尽头空空荡荡,只有一座木屋伫立在那,背后依靠着茂密的针叶林,再往北方几公里便是咆哮的冰海。 两头巨虎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动静,沉重的脚步声引来木屋主人的注意,那扇木门缓缓打开,探出一个头来,青焰哪怕不动用灵气,目力也是极好,她很清晰地看见木屋的主人是个女孩,发丝跟着她探出脑袋而从肩膀处披散而下,颜色是十分漂亮的淡金色。 女孩看见了高崖上的西扎,于是很高兴地从木屋中走出,对他们招手。 “我之前说过的,影响了雪妖的人。”西扎瞥了青焰一眼,纵身一跃,在空中青焰看见这头炬火般的猛虎身躯逐渐缩小,这是这头暴君第一次在青焰面前化作人形。在小兴安岭那段时光中,西扎从来都是以暴力和爪牙和她交流,毕竟这在他看来,是虎类应有的交流方式。 青焰敏锐地感知到西扎似乎有意将他身上的暴虐气息收敛了。 身着厚重大衣的魁梧男人替代了原先巨虎的位置,那头巨虎的人形姿态也仍然如火焰一般,发丝橙红,在风雪里如同燃烧的烈焰。 青焰没有前进,她知道这不是西扎要带她去的地方。 她静静舔舐着爪子,趴在雪地里,几乎融为一体,像座铺满厚雪的山丘。 “西扎,你竟然会有同行者?”木屋中的女孩惊讶。 她看见了高崖上的青焰。 “同行者么?她还没这个资格。”男人冷漠,越过女孩径直走向木屋内。女孩最后看了高崖一眼,最后也关上了门。 “那她是谁?你叫来的帮手?我本以为你不需要帮手之类的,毕竟如果你需要强大的助手,雪原深处的家伙们很乐意为你当马前卒,但你承冕之后的两年中,身旁可是一头像样的家伙都没有。”女孩围绕着西扎转圈,小皮靴踩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很清脆。哒哒哒的,像首轻快的小曲。 “我来找你取回我曾经的东西。”西扎开口,他低头,“冰原所有的眼睛和耳朵。” “你该履行约定了,雪女。” 女孩停下了脚步,跟在西扎的身后,这座木屋的陈设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尽。而在客厅中央的木桌上安放这一块深蓝的冰晶,流动着光辉。西扎只是看了眼便收回目光,望向身后的女孩。 “在之前你就可以拿走这样东西,为什么非要留到现在?”女孩的模样在变化,雪一样苍白的发丝取代了淡金色长发,一直延伸,直到拖拽到地板上。寒气一下子盖过了屋内仅有的暖意,墙壁上出现细密冰晶。 “游荡冰原寻找合适的对手,总需要一点惊喜不是么?如果我什么都知道了,未免太无趣了些。” “那现在,此刻,又有什么不同呢?”雪女微笑这问。 西扎凝视着雪女的眼睛,那是对深邃的灰白眼瞳,像一整片荒凉的雪原。西扎皱眉,他似乎发现了从踏入这座木屋开始就出现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他本以为这是双方皆清楚知晓的事情,但现在看来,双方的信息并不对等。 但这不可能。 对方是雪女,无人能在这片冰原上瞒过她的眼睛。她是雪原上的精灵,统帅所有的风雪。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变化她也能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雪女对这里的感知甚至要胜过作为君王的他。 猛地,一股寒流直袭西扎脑海,完全的直觉,完全的身体动作。在西扎的意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在了木屋外的旷野上,苍茫的白再次成为背景。 而在他做出动作的下一刹那,冰柱冲天而起,瞬间将木屋碾碎,被破坏的木屑漫天飞舞,立于冰柱之上的雪女俯瞰西扎。 西扎抬头,雪女的眼中已经不是那灰白眼瞳,而是幽绿色鬼火。 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从雪女身上弥漫,像一具死去了不知多少年的尸体。 高崖上,青焰起身,盯住了那巨大冰柱。 “尸体?” 雪中诞生出的纯净精灵,竟然是具尸体? 在青焰准备进入这片战场的那一刻,一片恢宏至极的皇道领域降临!那是一片漆黑之地,恐惧,死亡,血腥在这里蔓延,兵戈四起,无数黑影嘶吼咆哮,而火焰般的巨虎行走在这片皇道领域中,他短暂地瞥了青焰一眼,青焰看懂了,这是让她不要插手的意思。 转而西扎奔袭,撞碎了冰柱! 但雪女早已不在冰柱之上,她的身形消融在风雪中,发出歌唱般的笑声。 先前青焰看见的白面鸟身的怪物由每一片雪花化成,铺天盖地! 青焰观察着那片战场。还有一片诡异的域夹杂在这片皇道领域中,应当是那雪女。这些变故发生的太快,原本按照西扎给她讲述的信息,雪女应当是友不是敌。 可显然,那歌声中蔓延诅咒。 “轰——!”西扎踏地,将脚底的大地生生拍的开裂,一道巨大裂缝出现在旷野上,可这远远不是结束,一道,两道,三道,紧接着无数道黑影出现,它们游走在天际,与那些白面鸟神的怪物群撞击在一起,刺耳的嘶吼声震颤厚雪,雪尘飞溅。 青焰只是看着。 她起身进入警惕状态,却如西扎传达给她的消息一样没有迈入战场。 雪女的实力对于这头暴君来说不算很强大,这种诞生于纯粹白雪中的生灵难缠在沟通天地的能力,这是这种生灵天生便有神通。但这神通在西扎面前很脆弱,青焰心底在倒计时。 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漆黑血腥的皇道领域收拢,漫天风雪也跟着消失。 嘶吼声不在,唯有巨掌踏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西扎落地,巨掌按住了雪女。新笔趣阁 此刻,雪女身上的尸体气息更加浓郁了。眼瞳中燃烧的幽绿鬼火愈烧愈旺,她在西扎的巨掌下挣扎,可显然,这点力量根本无法撼动西扎的爪。 “看来我来迟了。”西扎沉声。 身后,万千鬼影钻回了他的斑纹中,他低头,轻嗅雪女身上的气息。 “真臭啊,这种东西。” “西扎,你真打算杀了我么?”雪女微笑,燃烧的鬼火消失不见,似乎最初的雪女又恢复了神志。 “你认为雪女对我来说很重要么?是什么不能杀死的东西?”西扎反问。 雪女没有回答,只是在笑。 但很快,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真的感受到了上方的沉重压力,巨掌落下,西扎没有留情,这种可怕至极的力量,西扎是真的打算杀了她! 瞬间,雪女的表情破碎了。 她在求饶。 拜托西扎不要杀死她,她极力扭动身躯,声情并茂。 可上方,传来西扎低沉的回答。 “别用这张脸摆出这样的表情,恶心。” “西扎!”雪女嘶吼。 无济于事。 巨掌燃烧起漆黑的火焰,雪女哀嚎,但渐渐的,哀嚎声停息下来,等到西扎再度抬起巨掌时,那里只剩下一个露出泥土的巨大空地,雪女的身形被焚尽在漆黑火焰中。 “见鬼。”西扎低声咒骂。 从开始到结束,短短的一刻钟,尸体都没剩下。 青焰遥遥望着旷野上的暴君之虎,对上了西扎的目光。 对方沉声说道:“你是不是很疑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这个精灵究竟怎么了?” “是啊,是啊,究竟怎么了?”回答声传来,却不是青焰,而是个稚嫩轻快的声音。 青焰一愣。 在风雪中,一个幼小的人影悬浮着,两只白面鸟身的怪物充当她的座椅。 “别太惊讶,青焰大人。”人影笑道,“您恐怕是第一次见到纯粹的精灵,在这片土地上,只要还存在我的雪花,我便不会消亡。只是需要再度成长而已,不然,您仔细想想看,我能在西扎这暴力玩意手上活下来么?没这本事,我早成那斑纹里的丑东西中的一个了。” 青焰看向西扎。 西扎难得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很显然,他杀过雪女,还不止一次。 “你完全从那种东西手中挣脱了是么?”西扎开口。 “是啊是啊,还能怎样?这种东西最多占据我的一个身躯,却无法取代我的本源,重塑一个我就好了。”雪女笑道。 “这便是我邀请你来此的原因。”西扎扭头,那张狰狞虎面望向青焰。 “这片土地上……不,不止是这片土地上,恐怕是如今整个九州,都将要举行的一场杀戮盛宴。”巨虎继续向海洋的方向走去,青焰跟上,最后,她看见了咆哮的冰海,以及……冰海上方的巨大石柱。 石柱上钉死着一头庞然大物,它垂下颈脖,狰狞的头颅上同样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青焰无法确认这头生灵究竟处于生还是死。她感知过去,只有尸体般的腐朽气息。但这分明是头海洋中的皇者,身躯强劲而健康。 雪女高高地远离海洋。 “这是……” “尸骸。”西扎说道。 “一种来自海洋深处游离的孤魂,能够占据现世生灵的身躯。” “你能彻底杀了它吧?”青焰问。“为什么选择将它钉死在这里?还是说,这种游离的孤魂还能离开?” “钓鱼呀钓鱼……”上方传来慢悠悠的声音,是那雪女,她摇晃着双腿,“小猫咪喜欢钓鱼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他将这个东西留在这,便会吸引很多同样的东西来这个方向。在小猫咪离开之前,这里可不是由弱小可怜的雪女守护的,而是这小猫咪亲自看着,来一个……杀一个。” “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很多……非常多。”雪女继续说道,“甚至海洋中某位皇帝出现在冰原上找到小猫咪,说在海洋深处出现了某种尸骸,活动的尸骸,以吞食活物为存在依据。那是真正的骸骨,并非游魂。” “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它们来自哪里?是古修士做到么?”青焰越听越心惊。 “很遗憾,不是哦。根据我们的合作伙伴提供的信息,这些尸骸来自世界之外。不,现在应该不是世界之外了。”雪女抬头,望向海洋,“莪们的海洋与另一片海洋交接了,一片属于古老九州的海洋。过去九州古老神圣的姿态要再度重现……所谓天圆地方。” “前提是我们能撑过这场动乱。” “我们将那片海洋称为苍茫海,在这片能淹没星海的滔天浪潮下埋葬了无数尸骨。这些东西,会经过本来的海洋,抵达九州大地。青焰大人,你想想看,太古死去而异变的尸骸会和咱们谈爱与和平么?”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73.html 22.俞术(4k) 苍白圆月之下,两道人影对峙。 一者随意地坐在狰狞巨爪上,低头望着另一个微笑的男人。 某种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这是灵气和领域汇聚,挤压了原本松散的空间,金色火焰在李熄安瞳孔悄无声息的点燃,燃烧着,倒映出那个张开双臂微笑的男人。 “看来我没有猜错啊,‘横箫金倪’上人。”李成器笑道,他在横箫金倪这四個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副身躯的主人很年轻,虽然见过了人心丑恶,但毕竟还有你的存在,终究是对那种东西抱有期待,所以他愿意相信你说的话。何况,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横箫金倪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过去九州的无敌者,九像真一,这个家伙,可不光在九州有名,在星海深处同样有着赫赫威名。多少大界的天骄被这家伙击碎了路途,就此暗淡。” 男人顿了顿,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谈及到横箫金倪这个名号是,连他也带着一丝敬重。 “上人,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是横箫金倪。哪怕你背后着道统,拥有与这位祖相似的法相,你也不是横箫金倪。还是说……你要一直背负这个名号,掩盖你想隐藏的东西?现世九州再度出现的事实?” 李熄安没有立即回应,只是低头扯过嘴角,无声一笑。 “你说……这星海深里真正见过横箫金倪这些无可撼动者的生灵有多少?” “不多。”李成器摇头,“都是些旧时代的老东西了,毕竟千万年岁月,就算是真一也该死了。再者,当初九州的那场席卷了诸天的战争中没有出现他们,印象就渐渐淡去,除非……他们再度出现,以雷霆之势重现过往的荣光。不过我不建议这样做,毕竟从前他们碾压同辈而无人敢对他们出手,是因为九州里坐着至尊,在至尊的视线中,他们是安全的。” “你呢?你现在还有什么?”男人抬起头,直视李熄安的眼睛。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灵敢与李熄安的双目对视了。 那对燃烧的金色眼瞳中仿若隐藏着灭世火焰,敢与之对视之人皆被灼烧。 “你知道的比我预想的多的多。”李熄安说。 “都是这龙脉的一些祸事了。”男人摊手,脸上竟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还有上一个意识留下来的一点残余。就是你说的,古界原初的那个意识,祂很早之前就死去了,连带着整个古界坍塌,再也不复过去的辉煌,现在沦落到被个不完整的祖骑在头上,最要命的是,我还留不下这个不完整的祖。” 他高举双臂,“听着上人,我没有与你为敌的打算……至少在见到你的力量后放弃了这个打算,与你为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你在这个小子的意识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一愣,连忙笑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摆手,满不在乎,“再说了,忽悠载体嘛。自然怎么容易怎么来,说的话我自己都不信。” “我愿意说出你来自九州,已经表达了我的最高诚意了。你来自九州,而我是新生的周天十类,任何生灵发现其中之一,对我们两者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上人,咱们现在踏在同一条船上呢。真心话,上人,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周天十类混的有多惨,我要是被发现了,指定被抓去给那些大界域当养分,那些大家伙可喜欢我这样的东西了。” “他要醒来了吧。”李熄安突然说道。 “嗯?”吐着唾沫星子的男人一顿,苦笑,“是啊,他要苏醒了。” 静海之上,圆月之下,两者竟然默契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万食神贡上人。 这个世界里沉眠的真一。 在千万年前的过去,他的到来就足以彻底毁灭这个世界,现在亦然。也就是从一开始,古界之天就只有一个选择。 投降。 “你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比我这少,上人。”男人笑了笑,“在过去,不正是您阻止了此界的崩灭么?” “千万年啊,千万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您竟然一点没变,甚至失去了道统和法相。我究竟该如何称呼你,祖?还是……长生者?你不愿透露名字,理解,理解,毕竟我现在在你眼中恐怕还是最好毁灭的类型。” 李熄安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男人却有些崩溃了。 “原来我说这么多,你还是没打算放过我么?” 他深深地叹气,“咱们是同类啊,同类啊,同类相戈这不好吧。再说了,活的我可比死的我有用了多了。你别看我现在还是古界的天,再过一段时间,我陷入沉眠,就又变成那个傻小子了。”说完男人还啐了口唾沫,“真的傻逼,这小子。” “莪会将龙脉给你。”他说道。 “以及……重新回到真一的方法,你身上的气息太奇怪了,我能确定你此刻并非真正的周天十类,但你身上又并无固定近十类特征。真一境对万物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坎,近十类者若是不能在成就真一时成就十类之位,此身往后将再无机会。你理应达到过真一,不该有再度化龙的机会才对,但你的表现,可不是个近十类有资格达到的。所以我认为你古怪。”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你应当在寻找那个契机,晋升的契机。你现在和我一样,想再度成就真一,比寻常生灵难上不知多少。我有方法,虽然我这方法并非鳞类,但世间万法皆有互通不是么?” “如何?我说过,活着的天类,用处可远远比你想象的大。你取走龙脉,在这漫长岁月中,龙脉早已与我融为一体,你将其拿走,等于拿走的我的部分本源,不说别的,将这本源刻在你那能承载的道统的青铜鼎上,我是否有谋害你的想法,那小鹿该一清二楚。” 见李熄安仍不回答,男人怒了。 “你妈的,长生者你说句话行不?老子都这样了,真要我给你当狗才行?行,好,很好,我再立下誓约,此身往后,在吾消亡之前,但凡你提出的要求,我尽全力满足。行了么?满意了没?长生者,长生者你说话啊!” 李熄安没有回答。 这时男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坐在赤鳞巨爪上的人影抬起头,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目光放在古界天类身上,那对金烛死死地盯着天穹。 似乎越过无穷无尽的距离,锁定了其中某个在逐渐接近的辰星。 李熄安双目微眯,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因为太过熟悉与链接的过于紧密,他甚至比这个世界的天类雏形更早的发现。 “造化……莲花?” ………… 海岸,浪花千重,花白色的细浪打在岸上,又溅射出星星点点。 漆黑高崖,黝黑高大的男人正对着地平线尽头的圆月。 他微微愣神。 “什么玩意?” 此刻,他的右边臂膀在发烫。 一道又一道的符文在他臂膀的肌肉表面闪烁。那是之前玉钗顺德在他甲壳上留下的篆文,记载有天观界的知识和部分力量。 可这玩应居然在发烫? 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呼唤,但蝼无法确定是那个东西在呼唤这些篆文,还是玉钗顺德留下的这些篆文在呼唤其他。更无法确定,这究竟是福是祸。 而这呼唤的根源……蝼抬头。 来自深邃的星空之中。 同一时间,分界山深处,这是在很久很久的时光中都无人抵达过的禁区。 在高山之巅,林荫之下,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正在轻轻颤动,上面的青苔和诸多陈朽痕迹脱落,竟在短短的几息之间变得崭新,上面的文字清晰,流淌着惊人辉光! “轰——!” 以分界山为中心,扩散千余里,在这个范围中的所有生灵心头一颤,仿佛有某种恢宏可怖的存在盯住了他们的灵魂。 杨府亦在其中。 只是杨府桃林的尽头,少女跪地,祈祷着,她似乎在祝福。 那出现的庞大压力转瞬逝去,但她知晓,沉眠于她的梦中,沉眠于这个世界的祖……醒来了! ………… 李成器很高兴。 这是投诚。 他摩拳擦掌,冲李熄安说道:“有一位祖在靠近这里,气息很强大,绝非新生的祖,恐怕伫立真一已有相当漫长的岁月,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到来,但他饱含着敌意。如何?咱们一起做掉他!” “我会帮助你们隐藏气息,在他彻底降临到这世界后将他与外界的联系完全断绝。毕竟,醒来的那位可以战胜他,可若要彻底留下一位祖,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恐怕难以做到。”男人拍拍胸脯,咧嘴一笑,这时他的身上似乎真的出出现了一点李成器的影子,“但我可以!” 李熄安瞥了古界天类一眼。 “安心,这个祖真的死在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是巨大的养分。毕竟咱们是同类嘛……”男人笑道,“都是未来的十类,互帮互助,给你当狗也行。” “我以为天类作为天的象征,是最骄傲的那一类。”李熄安说。 “骄傲?”男人嗤之以鼻,“骄傲能当饭吃么?我只是个小小的天类雏形,连载体都才大还天,俱灵境!骄傲个屁。要是有过去原初的古界力量,谁不骄傲,鼻子都能竖到星海里面去!问题是我行么?不行就收敛点呗,给另一头周天十类当狗又不寒颤……虽然你还不是,但这不是问题!你现在都这么强了,以后如果真的化龙,不是更强?” “当天,作老天爷,最要紧的是擦亮眼睛。我看你就很好,以后定成大器。咱们管这叫投资。”男人毫不遮掩他的目的,“化龙可是很要命的事,你渡过去了,我多一个强大的依靠。你要是失败了,死去,我立下的承诺不都成了放屁。你认为舍弃这点傲气换来的东西对我来说,很亏么?” “他进入外层星域了。”男人说道。 “如何?成么?来势汹汹啊。” “可以。”李熄安点头,他伸手,那条伸出手臂上的鳞片褪去,露出光洁皮肤。在指尖的位置破开,一滴血往外流动,并缓缓地汇聚成文字。 另一边同样如此。 李成器咬破手指,接过那滴血,他的血汇聚成另一种文字。 他是被立契的一方,种种约束对他生效,而对李熄安没有任何影响。但古界天类并不在意,正如他说的,生存才是必须品,在久远过去见证辉煌古界,原初意识坠落的画面,他便是如此,活下去,无论遭遇什么。 何况,和这神秘生灵立下契约他并不担心。 在千万年前从发疯的万食神贡上人手中庇护了这个世界的长生者,从那个时候开始,天类便将其视为友人,哪怕是单方面的。 他只看结果。 无论对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抵御了万食神贡,他都救下了这个世界。 给救命恩龙当狗,对天类来说无所谓啦。 “如此……契约成立。”天上,地上,海洋中,此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庄重肃穆的呢喃之声。这是此界与一位长生者立下的契约,其实这个契约本该在千万年前就立下,但某位长生者出现的突然,离开的更是突然。 晶莹的血象征本我,在半空中交融。 猛地,李成器瞪大眼睛。 这种感觉……他从未见过这种血……从来没有!这算什么,仙药?还是说九州长生者的血液就是如此?但心底有种声音告诉他都不是,这种血中有至尊的味道!古界中曾经诞生过至尊,所以他清楚这种气息只有可能出现在至尊身上! 甚至不止一个至尊!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他的心中沉沉地问道,但很快,他又自顾自地给出了回答。 无所谓,天类不在乎,无论对方是什么东西,在这,他们就是同类,得互帮互助。 “他来了。”李熄安说道。 赤色的细密鳞片再度浮现,攀上了李熄安的整条手臂。 他一直盯住的方向。 此刻,一道流星划过天穹,世人皆可见。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74.html 23.真一抵临(4.5k) 星河撕裂,一道深紫色的光芒破开天穹。 穿越高空所携带的巨大力量在其周围形成暗红色的场域,那并非路过这世界的流星,而是一个活物。一头暗紫色的庞然大物,它蜿蜒着,鳞片开合,细密古老的文字从鳞片缝隙中流转,氤氲紫光,它到来,仿佛带着一整片彩霞。 身着紫袍的男人站立在蛟龙之首,低眉,手中捧着一朵洁白莲花。 此刻,这朵莲花在轻颤,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与什么东西在共鸣。 “玉钗顺德死去之前开辟的一条横跨星海的道路……”俞术低语,此刻,距离那个世界越近,他手中的莲花越炙热,这残破的花瓣在手中绽放,指引孤寂宇宙中的路途。 俞术皱眉。 “一位九像真一,无可撼动者,真如你所说,这便轻而易举的死了?这個时代,圣者不显,谁能奈何无可撼动者者?”脚下,紫木蛟龙沉声,它遥遥望着那颗星辰。现在他们已经穿越了那个界域的外星域,即将抵达内星域,再往前走,便是星辰本体。 它在警醒俞术,让他不要被过去的心魔冲昏头脑。 玉钗顺德上人,造化玉手法印,恐怕这是俞术心中永恒的魔障。就算他感知玉钗顺德死去,这魔障也仍然存在,并驱使着他不远如此漫长的距离抵达此界。他太害怕了,害怕这条开辟在星海中的路和门是玉钗顺德留下的后手,这位无可撼动者根本没有彻底死去。 哪怕冒着一些风险,俞术也要到这个世界,查看这里究竟有什么。 他手上持有神异给予的律令,以此能召集神异爪牙,在这星海中,若不是进入某些古老界域,几乎无人能威胁到他的安全。紫木蛟龙认为他的此行是魔障,但他不这样认为。紫木蛟龙未曾抵达过九州,也未曾真正见过无可撼动者的恐怖。 这种东西,但凡他的敌人有一丝疏忽,也许在今后某个时间点,无可撼动者将再次以无敌般的姿态归来。 若玉钗顺德真的出现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外,就算还活着,有着后手,此刻也应当是她最虚弱的时刻。俞术目光延伸,双目上仿若覆盖炽阳,直直穿透冰冷宇宙,锁定那颗星辰。 他舔舐嘴唇,内心深处竟有着一丝见到那个女人的渴望。 过去的已经过去,连九州都归于尘埃,他自然不同以往,玉钗顺德上人,九州余孽尔。连道统天观的痕迹都消失在这个世界,本命器造化莲花破碎不堪,还指望无可撼动者现在还有不可撼动之姿么? 不知是漫长岁月后终于得见当初崩碎他路途的仇寇,还是看见过往横扫诸敌的上人落得这般下场。 男人竟然闷声笑起来。 周围奔涌的灵气更加浓郁狂躁,他的确在渴望,毕竟此刻的他,无论如何都站在了玉钗顺德的头顶。这些家伙强大,可总是看不清前方的路,分辨不清选择,九州归于尘土是必然,他们又何必在意这必然出现的结果呢?为祖,星海哪里不能去? “玉钗顺德……我从未如此希冀你没有彻底死去。”男人笑道。 “真想看看你如今见到我时的表情啊,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岂不是……一点点胜利的喜悦都没了?”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朵残碎莲花,也许是再次感知到什么,花瓣轻颤。 ………… 弥罗,大片大片的黑色海洋,海水咆哮着,铅灰云层滚动,俨然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被切开的巨大山体,恢宏建筑坍塌,早已看出原先的模样,仿若倒下的巨人,成就了此刻的废墟。 李成器坐在左边那一半的山巅上,往下看,是如同镜面般的切口。 视线要往下走上很远,才能触及底部从海洋那蔓延过来的海水。滔天巨浪还在持续,这座山实在太庞大,被切开的缺口海水需要很长时间还能将其填满。何况,李成器扭头,看向远方,在不久前,那里从大洋变成干裂大地,再变成海水。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那位长生者并非真一,是未曾抵达过真一的极宫境皇者。 但这种景象,是一位皇者造就……他不敢往下深想。 隔着数里距离的剑痕,另一边的弥罗山峰,李熄安盘坐在那,闭目休憩。发丝自然垂落,偶尔被海风掀起额发。李成器静静打量这位长生者,若不是亲眼所见,完全无法联想对方一剑切开弥罗,一弓洞穿大地。失去法相道统也能有这种力量,其实他给出的评判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五像,六像? 恐怕……对方此身往前,真的是一位无可撼动者、 古怪啊,这生灵身上古怪事情太多了,李成器认为与其继续思索,不如放弃,想想怎么从那个从天而降的祖上捞点好处。 他抬头,那道紫色流星已经接近了。 “上人。”李成器说,“这种气机,我能确定了,对方可不是刚刚迈入真一境的新祖,也是个老东西。若是你还有着之前的实力,我自然是不担心,但现在的你,对抗这种存在,只怕……” “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说做掉他么?”对面,李熄安睁眼。 “这……说说而已,不当真。”李成器摆手,“话不说满点,万一你看不上我把我给做了咋办?还没立契之前,总得说点能吸引上人的事物不是?” “现在立契了,你便敞开心扉随便说实话了?不怕真的变成敞开心扉?”李熄安声音淡淡的,让人摸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准备下一刻拔剑把李成器胸膛开个洞。 李熄安抬头,望着那道紫色流星。 此刻,他已经能微弱感受到那位祖的气息。 不得不说,这就是完整的祖。只是到来,就能让一个世界仰望。不过,完整的祖,伫立真一漫长时间的存在又如何? “造化莲花。”李熄安轻声说。 这个世界中拥有彻底埋葬这个祖的力量,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分辨出对方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手持造化莲花。天观界已经彻底毁灭,不再是真一的玉钗顺德没有把握从中活下来才会将他们以门送走。现在,有祖手持造化莲花找到这里……从任何角度来说,对方都应是敌人。 星海中已没有了九州的生灵。 无论是青鸟还是玉钗顺德都让他小心。 云层轰鸣着,铅灰色的云层退去,视线所及,全部成为绚烂的紫色。 隐约间能听到咆哮声,如龙如虎。 ………… 海岸高崖,蝼皱眉。 绚烂的紫色霞彩铺天盖地,其中蕴含的气息令他感到不适。 那是一种极度嫌恶的感觉,来自内心深处。 臂膀上的符文已经全部亮起,闪烁着,不停地在流淌,种种符文在他的右臂上交织,跟着牵引而来的灵气将他衬托的仿若神明。 蝼知道,这东西冲他来的。 突然,一道金色光芒沿着海面袭来,那是一道剑光,也是随意炼制的一缕晨曦。蝼知道这是那头蛟龙在给他传递信息。 赤蛟不止一次想过信息的传递效率。 蝼知道赤蛟在想什么,他是想像过去人类社会那样,知道现世九州都拥有一种快捷的消息传递。 这道曦光是某个雏形。至少,赤蛟没有再担心过这种问题了,利用篆文灵物虽然稳定安全,但速度太慢,远远比不上他的剑光。 蝼接过,曦光在他手中消融。 他阅览,旋即笑起来。 “有趣。” ………… 紫色云层蔓延的速度很快,人间,高山,海上,甚至妖域在这时的天空都铺满了深紫色彩。诸灵拜服,他们也不得不拜服。紫色霞彩中蕴含的气息可怖至极,他们心底有预感,若是敢挺直身躯面对异变云层,他们会被碾压成碎渣。 恢宏气息弥漫,整个世界颤动轰鸣。 面对世界的乖巧臣服,俞术很满意。 他俯瞰这颗星辰,神识蔓延,将所有景象收入目中。朝拜他的众人,妖物,万物都在他面前平等不是么?都是跪拜的模样,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妖王小鬼,在祖的身前都没有区别,都是臣民! “吼——!”云层滚动,一颗硕大头颅钻出了厚云,头上生长有一支独角,紫色鳞片披覆了整张面庞,目中是熊熊燃烧的猩红色火焰。新笔趣阁 真弱啊……俞术心想。 这个世界竟然连个皇道极境都没有么?神识一扫而过,大地收纳,林木倒伏,哪怕是藏匿隐退在荒芜之地的修士也落入其眼中。 不过这也是常态了。 他手握神异律令,讨伐诸多世界,在他的印象中已经不记得将多少世界本源奉献给天央。 宇宙里的大部分世界连灵气都没有,只能依靠自身文明掌握的规律去慢慢摸索。这种世界,便连充当食粮的价值都没有。这个能诞生皇者的世界,称的上不错了。俞术点头,认为这件事办完以后可以招来神异爪牙,将这个世界收割。能化为天央界的一份子,这些生灵该感恩戴德了。 不过在此之前…… 俞术低头,造化莲花不是轻颤了,在轰鸣! 灵气沿着莲瓣脉络流转不息,他握着这朵残碎的莲花,竟然感受到了压力! 能有什么呢?俞术伫立紫木蛟龙头顶,发丝飞舞,紫袍猎猎,他双目发光。彻底进入这个世界前他早已感知这个世界层级,不过一方小世界,甚至比他预料还弱上许多。他自然不再收敛,肆意散发属于祖的气机,压倒诸灵,压迫这个世界。 紫木蛟龙咆哮,他们心神相通。 紫木蛟龙在死去化作灵之前作为近十类拥有强悍的感知,它发觉了俞术神识并没有发现的事物。 那个气息泄露只是一瞬间。 “那是什么?”俞术问道。 “这种气息,似乎也是一头蛟龙。”紫木蛟龙回答,“隐藏的很好,蛟龙作为近十类者位于深海中,你只是大致用神识扫过一眼有所疏忽也很正常,不过可惜,他瞒不过我。” 紫木蛟龙狰狞的面庞笑了笑。 “记得我给你提过近十类若是想要强大,最快捷的路线是什么吧?” 俞术也笑了,“想不到这里还有意外收获,一个破败至极的世界,竟然还有一头蛟龙……嗯?” 话音未落,俞术突然一顿。 他扭头,看向一个方向,神识不再粗略,而是翻滚过触及的每一片土地! 在一片海岸的高崖上,他看见了一位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男人是谁俞术并不关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男人右臂上的篆文,那便是造化莲花呼唤的东西! 为什么他第一次会没有发现? 对方根本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就站在高崖之上。 神识席卷,俞术愈发仔细,但那名黝黑男人的身形竟然在他视线中变得恍惚起来,飘忽不定,与其说是有实体,不如说是个实际存在的鬼魂! “昆类!”紫木蛟龙瞪大眼睛,它声音都嘶哑了。 “什么?” “周天十类,昆类!这种气息……我梦寐以求的存在,他还没有完全蜕变,但快了……他快了!” “吼!”云层撕裂,祖之行,刹那即至! 紫木蛟龙蜿蜒着,连俞术都目中都沾染上了一丝疯狂。 周天十类,星海中的生灵没有不知晓这个名号的。俞术听过,听过许多关于周天十类的传闻,却没有见过,天央界如此辉煌,但他也没有在天央界见过周天十类。这种生灵,身上拥有世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凡星海中出现一头,并且得知了行踪,诸多古老道统恐怕都会举兵而至! 周天十类?这个世界中不仅仅有蛟龙,还有未完全长成的周天十类? “他要逃!”紫木蛟龙喝道。 “一个真一都不是的生灵,再强大,还能从我手中跑了不成?”俞术冷笑。 几乎瞬息,大海咆哮,紫木蛟龙蜿蜒身躯划出巨浪,他们顷刻击碎了高崖,呼吸间锁定了这整片大地! 可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不可能!”俞术低吼。 同时,一股古怪波动荡漾,俞术抬头,他看见海天尽头升起的月亮。 绚烂的紫色霞彩竟然在退让! ………… 弥罗,李熄安身旁多了个人影。 蝼手中的暗金色石碑出现了裂纹,最后碎裂在他手中,从指缝零落。 他盯着静坐的李熄安,“我大老远从一位祖手上跑过来,就看你两打坐?” 说完,蝼又看着另一边的李成器。 “我是叫你李成器,还是古界之天?” “李成器吧。”年轻人笑笑,他伸手,掌中乾坤,任意颠倒。 这是蝼能从一位强大的祖手中离开的依靠之一。光凭他现在的宇法,难以做到不费代价地离开。但这个世界竟然诞生了天类,他随意调动这世界的力量和规则,竟然骗过了那位祖。 蝼看着李熄安的姿态和那个天类的模样,这分明是在下棋。 被切开的山体之下是棋盘,嶙峋碎石为棋子。 “还下棋啊?”蝼无奈。 他又不是不知道赤蛟的棋艺有多绝。 这棋有什么好下的?和那位祖的下棋,布局?用这个世界诞生的天类限制住那个降临的祖,但限制还远远不够。祖拥有倾覆世界的力量,就算是天类,此刻这虚弱至极的天类面对祖也无济于事。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蝼的想法。 李熄安说道:“你忘了么?这个世界的沉眠之人。” “掀桌子了。”他说道。 背后,海天尽头,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月光披洒而下,紫气退去。天跟着暗淡,可蝼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对金烛被点亮,燃烧着,仍旧如当初。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102/102249/31897175.html 24.僭越真一(4.6k) 俞术凝视着眼前的黑色高崖,海浪不停地拍击在高崖上,而远方,象征他到来的紫气散去,苍白圆月升起,另一半浸泡在海水中。 他回头,看着那轮月亮,这月亮也仿佛在看着他。 紫木蛟龙游弋,它的身躯与海水碰撞,让海面开裂,甚至令海床破碎,礁石,海岛纷纷沉入裂缝中。它轻嗅,感受着那头生灵残留的气息,紫气弥漫,鳞片开合之下,万物为之颤抖。 在高崖上,有着一块暗金色石碑,此刻,石碑已经碎裂,上面原本应该布满象征道法的符文,现在随着石碑的碎裂,那些符文也暗淡,消失,让俞术看不出那个生灵就是掌握着哪一种法。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俞术没有恼怒,反而闷声笑起来。 未入真一的生灵,就算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没有意义。 任何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拖延些许时间,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算他不再是曾经的五像之祖,重铸了三像,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毁灭性的存在。藏匿的蛟龙如何,周天十类的雏形又如何?他连这個世界都能轻易毁灭,这些生灵如何违逆他? 想着,他轻轻拍了拍紫木蛟龙的独角,说道:“不用着急,我们看见的都在这个世界里,跑不掉。那头蛟龙会成为你的食粮,那头昆类雏形会成为我第四像的契机,而这个世界的所有,都将归于天央!” 周天十类,哪怕只是雏形,俞术也相信这种生灵有着让他再度看见第四像的机会。 毕竟他在天央看见的唯一一头周天十类,大概就是无穷星宇上方,那对笼罩了诸天的羽翼。羽翼的缝隙中挂满了星辰,那是无数世界,有弱小,有强大,但无一例外,这些世界都成为了天央界的战利品,以彰显这方古老界域的不可战胜。 只要抬头,就会联想。 那对羽翼生前的主人该是怎样的伟大存在? 说起来,那对羽翼的主人应该是九州的一头古老龙王。俞术不禁笑起来,在九州他没有机会目睹这种生灵,却没想到会在天央界看见,是讽刺么?俞术认为这的确是讽刺,却不是对他而言的,是对那头九州的古老龙王。 如此伟大恢宏的生命被杀死,羽翼挂在了它界天穹,彰显它界强大,难道不是一种讽刺么? “认真点,如何?”俞术说。 他看向身下的紫木蛟龙,视线余光瞥过那戏耍了他的高崖,“祖……不可欺!” “吼——!”一声龙吟,响彻海天。 海水震荡,那高崖在紫木蛟龙升腾的瞬间直接碎成粉尘,紫色龙影升空,踏入云层。 俞术仍在原地,他微微抬头,袖袍飞舞。紫色霞光从他身上蒸腾而出,跟随那头蛟龙一起往上汇聚,云海滚滚,随后一只大手狠狠拍下,砸进大海深处,掀起滔天巨浪!云海上方,一对明亮的眼瞳在燃烧,猩红色,也将整个人间照耀成了猩红! 空气似乎都在这视线下凝固了。 人间,河水,房屋,树林,人们的面容,都在那对眼睛下成为了猩红色,诡异至极,但他们无法违逆,甚至说出的话都卡在嘴边。只能发出无意义地低吼哭泣,他们有的后退,躲避进屋子里,可他们很快方向,无论躲在哪里,都改变不了那种视线降临的现实! 在视线注视下,他们的理智被挤压,心神被压迫,藏进深井,山洞,猩红色彩依旧如影随形。 “不——!”这是大多数人能发出的唯一声音。 也是濒临死亡的悲鸣! 他们跪倒在地,双目充血,脑海中早已没了任何东西,只有那对眼睛,穿透了一切,也将他们的灵魂都穿透。一个劲地磕头,磕头,一直到将自己活活撞死! 死亡,疯狂。 若有人能记得千万年前的曾经,会发现这一幕是如此相似。 以紫色云彩为界,可整个世界都是这种类似紫霞的暗紫云层,他们疯狂,失去理智,嘶吼着,又如野兽。城镇,村庄,王都……村民,乡绅,官员,士卒,皇帝,并无差别。面对一位祖,是这些人一生中第一次面对公平机会,当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修行界,所有道统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快!护宗大阵!”有人咆哮。 大阵轰鸣,无穷无尽的灵石投入,蒸发,无数门人弟子掏空了自身,昏厥。 云海上方的东西似乎在寻找什么一般,它不断挪移视线。此刻,升起的大阵引起了那东西的注意,对方看过来一眼。 大阵崩碎,瓦解,整个山头红光渐起。道统内所有有灵之物碎裂,悲鸣,中央的巨大宫阙更是直接融化! “宗主!”少数修为高深者还未失去心神,他们嘶吼。 但他们的悲伤还未开始,视线便再次挪移开了。 就像路过碾死了个蚂蚁,看上一眼都算是恩赐。 千万年前的事情再度发生,可此刻的修士们早已不是当初。他们太弱小了,甚至连轻微地抵抗都做不到。一座座大阵启动又在瞬息间熄灭,有守护着过去秘辛的老人大悲。 “我等愧对列祖列宗啊!愧对啊!”同样的,哭喊都没开始,老人们消融在红色光芒中。 道统一座座覆灭,毁灭的间隙甚至能以毫秒来度量。 妖域,妖都,群妖嘶吼。 比起人族修士,大妖们的抵抗似乎更加持久一些。 视线投下,妖都之上仿若自然升起一片深邃雾气。 妖都之王坐在王座上,他已经取下了王冠。上一任皇帝死去不过数十天的功夫,没想到现在竟然要轮到整个妖域的灭亡。 群妖抵抗,他们奋力嘶吼。 当臣服无法避免死亡时,向对方露出獠牙也许是大妖们认为足够体面的死法。甚至有的会扑杀上去,欲上天穹,可不过往上奔行数米距离便融化掉,比灼日下的薄雪更加不堪。 妖域的皇帝,无论继位多久,无论以何种手段继位,只要坐在这王座上,久远传承下的记忆便会涌上来。 但这些记忆不能抵御如今的灭顶之灾。 前一任妖皇在位千年,掌握的秘辛远胜于他,不也死在了一道金色剑光下了么?在此刻懂得这些古来传承下的秘密,不过是徒增凄凉。在过去,妖域可是存在妖祖,甚至在更加久远的时代,有生灵踏碎星河,取回了某一样神圣之物,以此维系此界运转。 如今,别说古老存世的妖之祖,偌大一个妖域,连妖皇也就仅有几头。 “亡了……便亡了吧!”他将王冠放在王座上,走出大殿。 其实这个世界早该死去了。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崩碎在辉煌的那个结尾。 雾气散去,似乎过去那个时代对于此世最后的那一点庇护也不在了。 现任妖皇抬头,与云海之上的存在对视。 他的体魄很强大,但没有意义,已经在消融。现在,妖域寂静,除他以外没有其他活物,空空荡荡。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却在笑,悲凉大笑! “祖!”他半边身子已经消失。 “我赌你会死!死在这里!” 其实不止他,所有有能力在死前开口的大妖都是如此说道。 妖域妖众不曾对杀死了前一任妖皇的李熄安吐出诅咒,却在此刻对这肆意屠戮妖域,屠戮此界的祖吐出恶毒诅咒。 这个世界的确会渐渐死去,灵会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无论如何,这一点不会由一位外来之祖掌握。他目中无人,傲慢自大,肆意展露自己的力量。他不过是做了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无论是否有意义。 在彻底消融的最后,他想着,大概是没有意义的。 这种生灵,连这个世界都能崩碎,他们这些蚂蚁的诅咒,祖会在意么? 红光像场大雨,整个妖都融化在这场雨中。 大地清静,妖域无妖。 视线很快移开,的确,就像那位妖皇想的那样,差距太大,大到别人根本不会在意你的任何所作所为。 可在这片空无的大地上,一顶王冠静静安放着,竟没有消失在雨中。 视线越过万里再万里,俞术的目光放在那座古怪的山脉上。 这座山从他这个角度看,像一条长线,这条长线分割了这整颗星辰,东西被直接分离,东边是人间,西边这是完全荒芜的地界,无边无际的土地全部是“死亡”的。 “分界山。”俞术一字一顿,念出这座绵延数十万里的山脉的名字。 “这里什么也没有。”紫木蛟龙的硕大头颅绕过来,看向俞术。 俞术没有回应。 连带着整座云端上的暗紫色巨人也沉默下来,巨人的目光凝视着这座分界山。 “有点古怪。”他说。 另一端的海洋深处,那条宛若通天石柱的手臂缩回了云海,下一刻,海水泼洒大地,一直延续到地陆深处的分界山。紫木蛟龙沿着这条手臂盘旋而上,然后……握拳,砸下! “轰——!”这一拳仿若扯下了天穹,大地被撕裂,绵延山峦在这一拳下成为深渊沟壑,紫色气浪混合着暗红色的火光呼啸着蔓延,几乎将大地砸穿! 火光,龟裂的大地裂缝蔓延万里,全是熔岩。 紫色雾气弥漫。 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静了。 俞术皱眉。 他感知错了?他总感觉这座山脉中藏着什么,并且就在这一段区域。可事实告诉他这里什么也没有。他扫视支离破碎的大地,收回手臂,紫木蛟龙在手臂上缓缓盘旋。 “罢了,这个世界的本源都会被收割,一座无关紧要有点奇异的山脉罢了。”俞术冷漠,“但周天十类不能放过,那是我等机缘!” 法相遁去,这个世界他所见的道统,蕴含灵气的生灵几乎全部融化,在他的视线下,这种羸弱存在就像一层浅浅的薄雪。 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占据这个世界大部分区域的海洋。 不过俞术通过灭绝道统生灵更加清楚了一件事,此界之中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事物。哪怕存在蛟龙,存在周天十类的雏形也不过是碰巧从他目光中逃逸。换句话来说,这里已然成为他的域,成为其他生灵的牢笼。 跑不掉的。 一头蛟龙,一头周天十类的雏形……俞术笑了笑。 一个羸弱世界从出现周天十类雏形,这不难理解,毕竟在那一瞬间,他能发现那头昆类,正是由于造化莲花的共鸣。玉钗顺德的传承者么?难不成那头生灵身上还有玉钗顺德的道法? 玉钗顺德,你真是太令我感动了。将我带来这种宝地…… 想着,俞术激动到颤抖。 紫色云海浩浩荡荡,海天尽头的圆月暗淡,端坐云端之上的巨人一眼万里,跨过大洋。 ………… “他找来了。”李成器说。 此刻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即将面对祖的紧张情绪,而在他的对面,李熄安甚至在闭目休憩,眼睛都没睁开。 “他不该耗费这些时间。”李熄安说,他敏锐察觉到了问题,“他杀光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修行者,而等到他做完这些,才意识到需要前往这里。” 李成器不好意思地挠头,“毕竟是我的地盘嘛。” “天类,在自己的世界连完整的祖都能悄无声息地干扰?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修改了。”李熄安睁眼,金色眼瞳锁定了对面看上去不好意思的古界天类。 “拜托,周天十类欸,居然在你心中周天十类这么不堪么?天类在自己的世界中连一位三像祖都不能干扰分毫,这天类还是别当了,爱谁谁吧。”李成器摊手,叹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影响和战胜是两回事,我能影响他,让他在这世界兜兜转转完全找不到我,可一旦他爆发出真正属于己身层次的力量,将这个世界崩灭,我再能操控权能也得死。这个世界是我基石,是我的盾,是我的矛。不过我如果成就真一,届时三像祖踏足这方世界,就得留下了。” “你为何要灭绝所有的道统。”李熄安再问。 “是你这个天类亲自引导的祖杀尽了修行界。” “都是些虫豸,和他们在一起可搞不好这个世界的建设。”李成器满不在乎,“死人在我眼里可比活人好用,马上,这个世界仅有的灵气来源会被你取走,而我又会封锁这个世界残存的灵气。难保这些家伙不会发疯,不,应该说……他们必然会发疯!” “死了算了。”李成器说,“何况,这个世界如今的灵气若是供给这么多生灵,我可成长不起来。” 一旁,蝼皱眉,他不满这种观念,却并没有斥责。 天类,在天类眼中在乎的世界,并非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虫豸。至少,此刻如此。这个新生的十类,并未将现世的人们视作他的子民。 轰鸣声渐近,已经清晰可闻。 这意味着,那位祖找到他们了,紫气回荡,满月将熄。李熄安和天类共同构筑的领域即将破碎。 蝼抬头,目光中净是令他不适的紫光。 “如何,上人。”天类伸手,看向李熄安,摆出邀请状,“不知失去了法相不再是真一的你,是否还有资格与他一战?” 蝼根本不理会那天类,他眯起眼睛,低声说:“他还没醒么?” “醒了。”令他意外的回答传来,李熄安如是说道,“这位祖还没有踏足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不过,蝼,你不打算试试三像祖的实力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你想……”蝼回头,看向赤蛟,对方还是静静地盘坐着,目中像一池金色湖水。 他清楚赤蛟的底细。 根本不是那头天类认知的从真一跌落的生灵,他可从未踏足过真一境,是头彻彻底底的皇道极境妖皇。赤蛟却仍然想僭越真一,甚至是三像真一! “我得试试。”李熄安的声音很平静。 “有一段时日了,未曾看清我的极限。你忘了我是什么生灵了么?我的成长,应该有血来铺路,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烛龙以左更新,24.僭越真一()免费阅读。 /102/102249/31897176.html 25.往昔的一缕曦光(4.6k) 那对毁灭了无数生灵的视线已然降临。 猩红色眼瞳隐藏在云层之上,仿若两轮熊熊燃烧的太阳。俞术漠然伫立于法相身前,低头凝视那座诡异大山。 一座从正中间被切开的巨大神山,海水纷纷向裂缝中奔涌,波浪滔滔,漆黑海水与花白浪花像被一只大手肆意揉捏翻折,最后呈现出俞术眼前的景象。 他微微凝神。 这座神山上有着他踏入这个世界以来感受到的最浓郁的灵气。 上面有着诸多宫阙废墟,以及……很多死人。 在他到来之前,这座此界最强的道统已经被毁灭了。没有幸存者,所以俞术熟悉的哭喊哀嚎甚至咒骂声都没有传出,安静是这里的主题曲,只有海风与波涛偶尔起伏。俞术在心底估算切开这座山需要的力量,以此估量这仍然存在的敌手。 无论立场,这个世界中的所有生灵都被自然归为敌。而这座能切开神山的生灵如果没死,大概就是俞术此行遭遇的最强生灵了。 皇道极境?不,皇者做不到这点,可能是一位祖。这個世界……存在真一?男人高居深空,法相双目爆发雷霆,整个云海跟着颤动起来,雷鸣声不绝。他要看清这座神山的根源! 猛地,俞术皱眉。 完全驱使的法相似乎堪破了某种东西。 紫气蒸腾,他伸手,往脸上虚抓了一下,什么没有,却仿佛有着什么透明状的薄纸被他撕碎了。 下一刻,俞术看见的画面出现了变化。这并不是座完全死寂的神山道统,山巅上有人,似乎就在等他。他与紫木蛟龙皆是一愣,其中一人高大黝黑,正是他们先前在海岸处瞥见的昆类雏形。 他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双目。 他这是……被耍了? 将那层改变他意志的“薄纸”撕碎,俞术一下子就明白了此前在这个世界上转动,而没有留意这块区域的原因。 祖……被耍了。 “好胆!” 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俞术盛怒! 云海变动,雷霆绵绸浓密,几乎形成雷池!云端之上的法相挥臂,紫木蛟龙咆哮着蜿蜒而下!俞术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山巅上的活物,因为很快就会成为死物了,也许那头周天十类的雏形有机会活下来,这对他而言无所谓,活还是死对俞术需要这头周天十类雏形没有影响。 紫木蛟龙咆哮,法相挥臂,这一瞬间,仿佛天穹坍塌! “嗯?”俞术再度皱眉。 预料之中的摧枯拉朽并没有到来,他砸下的手臂竟然被阻挡了。 阻挡? 这个世界竟有生灵能阻挡他?他可是祖,阻挡他,哪怕只是瞬间……也不行!俞术冷漠合掌,紫袍飞舞,法相眉心裂开一道纹路,紫木蛟龙的身形几乎消融在奔腾灵气中,成为一杆锋利的巨枪。俞术踏下云海,身形飞速坠落,整个人成为一道流星! 他改变主意了。 那些生灵不能死在法相下,他要亲自撕碎那些卑贱之物的身躯,禁锢其灵魂!将这些卑贱之物活活炙烤千年,让这些东西明白一件事……祖,不可违逆! 他曾经是尊贵至极的五像之祖,现世的三像之祖,纵横星海,一方不见祖欺瞒他的小世界……当受极刑! “吼——!”紫木蛟龙咆哮,它感受到了俞术的愤怒,周身的灵气更加可怕。一拳砸下,万里之内,蒸腾海浪! 可哪怕如此,拳风的尽头仍然纹丝不动。 “差不多了得了。”有人嬉笑道,身披粗糙布衣的男人拍手,蒸腾海浪归于寂静,浩瀚海水重新归来,填满了瞬间荒芜的海床。 “轰——!”金色剑光满溢,拳风竟被切开! 俞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弥漫的紫气散去,在其尽头,被直直分割的山巅,玄衣人影举剑,目光静静地凝视他。看他的眼神并不像看一位高贵的祖,而是什么稀松平常之物。 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俞术身后,手握暗金斧刃,狠狠一砸! 斧刃轨迹处延伸出漆黑裂缝,俞术竟在这一瞬间未能抵挡,被砸飞了出去! “真硬。”蝼看着手中斧刃,刃开裂了。 全力动用宇法,也不过破开了对方的下意识的防护。甚至再度损耗了他一个相当珍贵的器。 “咚——!”顶天立地的紫色巨人露出真容,云海分开,他俯瞰大海,俯瞰弥罗山上的三人。火焰的发丝在背后燃烧,他的脸一半是人,一半布满了鳞片,獠牙,犄角。此刻,恶鬼的般的一面鳞片舒缓,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蝼。 嘭! 蝼所站立的那一块空间炸裂了,挤压碾碎。 “差距太大了。”蝼出现在李熄安身后,他手中的暗金色石碑又碎裂了一块。 倒飞出去的俞术早已稳住身形,被那柄携带了宇法的暗金色斧刃砍中,他甚至没有受伤,只是衣角处有了处破损。他悬浮高空,立于法相之下,紫木蛟龙蜿蜒着,围绕着他,同时,紫木蛟龙的眼睛盯着持剑人影。 “龙?”它呢喃。 “不,还不是龙,但也相距不远了……”极度的渴望与贪婪从紫木蛟龙的内心深处升腾起来,像把火,灼烧着它浑身血肉骨骸!它战栗激动,又小心翼翼。 “你说什么?”俞术已经从盛怒中缓和,他杀意凛然,却不再出手。 “那是头蛟龙,一头触及了真龙的蛟。” “那个人呢?普通人族?”俞术瞥了眼远处的李成器,此刻他们的目光像在打量战利品,而不是对手。 “不清楚,有点诡异,但绝不普通,这三头生灵,都对我们大有裨益!我们将他们消化了,天央界中的人找来,也对这些珍贵存在无从下手。因为他们早已在我们腹中!”紫木蛟龙低吼着,它浑身鳞片都在颤抖,它不得不思考着是否是它今后仅有的机会。 仅有的……触碰到“龙”的机会。 “原本只是以为是个翻不起浪花的小世界,现在看来,是天赐的机缘。”俞术笑了笑。 他看向山巅,神色肃穆,此刻没有恼怒,贪婪也被深深隐藏心底。好似方才砸下天穹的人并不是他。 珍贵的东西,还是别伤到了。 这时他开始赞叹珍贵之物果然有些本事,竟然能抵挡下他的一击。 在巨大利益面前,俞术暂时放下了对方违逆自己的事,一下子变得宽容起来。不过在思绪的跟深处,那道由造化玉手留下的伤疤在作痛,他早已怯弱不堪,只会向弱者挥剑,甚至遭遇一个能抵御自己一击的人便变得谨慎,露出到道貌岸然的模样。 但俞术不会这样想,他只是将其归结于不愿伤到自己的机缘。 云端上,法相微微低首,双臂展开,五指向上,仿若将位于中心的俞术捧起。 “尔等,生于此世界,能有此等修为不易。”俞术沉声说道,宛若要降下福祉的神灵,“吾乃——紫黯灵霞上人,为祖,愿赐予尔等离开此界,抵达更加强大广袤之界的机会!” 曦剑环绕着李熄安,化为小鱼。 他看着高空的祖,紫黯灵霞上人,就天类所言,对方是三像祖。一位完完整整的三像祖,不受任何束缚,可全力施展其力量。 对方是敌人。 李熄安无比清楚。 造化莲花落在了对方手上,这位祖是以造化莲花为介质,找到这里。 且……来者不善。 不过拥有几乎压倒性的力量也不愿意直接出手,甚至在抵挡下来一击后便打算谈话……和九州他遭遇的那些祖简直是两个极端。那些家伙,可是敢崩碎自己的法相踏入九州一战的怪物。他们似乎天生便无惧任何东西,法相崩碎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路途上的一道别样景色。 李成器站在一旁,他清楚这一切,双方不可能达成一致,就算真的达成一致了,他也不会让这两方站在一起。可那位祖掩饰自己欲望的样子在他眼中有些滑稽。说实话,比起眼前这位黯紫灵霞上人,还是那位长生者更像一位祖。 哪怕长生者此刻的力量并不能与之抗衡。 可在李成器,或者说古界之天眼中,衡量生灵的标准并非此刻拥有的力量。 “咦?这是什么?”李成器察觉到这位祖的身上有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仿佛呼应一般,那东西竟然真的从那位祖手中脱离出来。 速度很快,而且属于那位祖的紫色灵气根本无法阻拦分毫! 等到那道光芒停留在李熄安身前时,李成器才终于看清此物模样,是朵晶莹剔透的莲花,可惜多数花瓣凋零,变得光秃和支离破碎,像个不小心摔在地上摔碎的艺术品。 “放下此物!它不属于你!”短暂至极的平和似乎被打破了,俞术冷冷地开口。 他盯着李熄安。 紫木蛟龙在他身旁低吼。 俞术不是没想用祖的威严直接将这几个生灵压垮,但任由他的压力灵气如何弥漫,这些生灵却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是无视。 李熄安的确无视了俞术的警告。 他伸手,轻轻触碰造化莲花的花瓣。其中一片花瓣化作粉尘,成就了李熄安脑海中的一段记忆。 “……俞术?”李熄安低声说。 他抬眼,目中安静地流淌着金色辉光,在瞳目深处,莲花状的符文缓缓旋转。李熄安与一位祖对视,失神的竟是那位祖。 “你的祖名……真的叫黯紫灵霞上人么?”李熄安说。 蝼不明所以,李成器纯粹看乐子。 古界之天在见证一场九州横贯过去现在的乐子。 可无论他如何想,都改变不了那位祖……那位黯紫灵霞上人眼神退却失神的事实。而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紫色霞彩爆发,俞术漠然居于高空,俯瞰李熄安。他羞惭,可他不能表现出羞惭,于是恐怖绝伦的力量降下。他才是上位者才对!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俞术喝到。 他竟然在那眼神下害怕了,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过去,在漫天飞雪中,如冰如铁的晶莹巨掌下,与那个女人的对视。 “俞术。”李熄安只是轻声说。 蝼察觉到赤蛟的气息变化了,此前是战意,是他在渴望争斗,从争斗中弥补自身,再以此晋升。现在不同,现在赤蛟弥漫出的是赤裸裸的杀意,他想杀了那个祖! 怎么杀? 极宫境的蛟龙怎么杀死三像真一? “狂妄至极!竟敢直呼吾名!”俞术消失在原地,而同时,李熄安头悬的青铜大鼎嗡嗡振鸣! 青山,古老楼阁,台阶,林木,垂落瀑布汇聚成河,高悬九天。 祈祷声不绝! 一座金色神像缓缓起身,挥剑。 无法捕捉,蝼看不清,只能以宇法感知。 紫色人影爆退,他的傲慢让他以身躯直面神像,他只是个人族,身躯并不强大,金色剑芒足以将他创伤! “嗡——”金色神像持剑而立,剑身倒悬,李熄安还是站在原地,手上捧着那朵支离破碎的造化莲花。他的灵气在迅速消耗,在铸就这座神像前,他似乎很少担心自身的灵气问题,可现在,他以皇者之躯供给一座法相,撑不了多久。 滴答——滴答—— 有血滴落。 是那位祖。 三像祖,受伤了。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右臂上的狰狞伤痕瞬息愈合。 “青锁山,横箫金倪。”他凝视载天鼎上显化出的青山道统。 “九州余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州,你与九州有关系……你竟然与九州有关系!无可撼动者,青锁,横箫金倪,传闻中横箫金倪手中有一剑,难怪可以伤我。无可撼动者,横箫金倪上人,你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连真一都不是啊。”俞术大笑,笑个不停,“玉钗顺德死了,横箫金倪成了皇者,当年那些无可撼动者们便是这德行么?” “蠢货。” 李熄安惊叹于对方竟然连真正的横箫金倪都未曾见过。 同为九州的祖,竟然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将他错认。不过也好,这就是李熄安想要的,连九州的祖都认不出横箫金倪,认不全过去那些无可撼动者,他此后行于星海,有了保障。 李熄安不认为这个祖此刻,在这个世界有能力奈何他。 “横箫金倪,你是蛟龙啊。我竟然不知,不知……不过无所谓了。倒是你,现在哪里来的勇气面对我?就算你此前无人匹敌,现在你连真一都不是,还认为自己是过去的无可撼动者么?”俞术冷笑。 李熄安抬头,望着天空。 古界天类将此界完全封锁了。 除非将这个世界打崩,否则,连缕灵气都逃不出去。 “你是九州的祖。”李熄安说。 “是啊,哪又怎样,玉钗顺德的莲花告诉你的,可惜,她已经死了,被我杀了,死之前,她可是一直求饶呢,甚至交出了自己的本命器。你看,横箫金倪,九州坠落,我等那里不可去?有更加辉煌的未来等着我们,不是么?但现在不行了,你没有了选择的机会,我是九州的祖又怎样,是过去!也只是过去!” “是过去,也只是过去么?”李熄安笑了笑。 背后,高耸入云的金色神像手中的神剑竟然在消失。 “轰——!” 紫气散去,燃烧的黄昏滚动着,金橙色彩铺满大地。 李成器瞪大了眼睛,看向某个方向,那是分界山,“不是吧?” 他喃喃。 蝼也回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个锋利至极的东西刺破了空间。 “过去,有时候不止是过去。”李熄安伸手,此时,就连庇护他的金色神像都散去了,只剩下漫天光雨,可他比那光雨更璀璨,因为他握住了奔行而来曦光! 来自过去的……一缕曦光! 俞术和紫木蛟龙的面庞皆被那缕金色辉光笼罩了,神识在颤动,在悲鸣,在警告! 可来不及了。 李熄安轻轻一挥,剑光落下,紫色法相随之……坍塌! /102/102249/31897177.html 26.小丑(4.4k) “人们大概从不会想到,短短半日光景,却换了两次天。” 李成器不知在哪摸出个扇子,嘭一下扇开,扇面上以笔走龙蛇之势写着“我就是天!”。俨然一副要讲故事的派头,就是观众少了点。 他抬头,望着滚动的金色云彩。 “长生者啊长生者,你竟然还隐藏着这玩意儿。” 远方,李熄安冷冷看向剑光落下的地方。 巨大的紫色法相被一击坍塌,凹陷,被笔直切开,和他当初切开弥罗山没有任何区别。天地轰鸣,震颤,因为在这一瞬,紫色巨人的身后出现了两道不同的重影,它们自虚空中走出,合掌,惊人的力量爆发,要帮助那紫色巨人阻挡剑光! 三像之祖的两座骨像! “轰——!” 出现便是结束,两座骨像顷刻淹没在金色光芒中,紫色法相也没能撑到最后,迸散成碎片。当一柄剑足够锋利的时候,切薄纸还是厚钢都是一种感觉,挥下,应声而碎落。 这是李熄安蕴藏在那座石碑中的剑光,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打算找到这個世界,那蕴藏下的剑光是他留下的东西。 毕竟他没法保证苏醒的万食神贡会听从他。 但此刻无所谓了。 俞术得死,不需要万食神贡。 他要斩下这个祖的头。 “你到底是谁!”俞术嘶吼着,法相坍塌,他皮肤皲裂,原本如同神祇的面容在剑光下破碎,露出那原本的可恶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横箫金倪,就算是跌境的无可撼动者,也不可能在皇者时击碎我的法相!”他状若疯魔。 紫木蛟龙蜿蜒着,身上的鳞片片片剥落,它目中燃烧的凶火暗淡了,宛若残烛。 俞术抬起双臂,一道又一道法器升空,布成某种玄奥法阵。 可在漫天剑光的缝隙中,他嘶吼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复,只看见了李熄安瞥向他的那一眼。 令他如堕冰窟。 像看着一个死人,一个跳梁小丑。 这与千万年前的一幕何其相似。 一击之下,法相崩溃,路途瓦解,一只手将他打入尘埃,打进泥地!玉钗顺德! 身影距离万万年,却现世重合。 “吼——!”紫木蛟龙奋力咆哮,它的生命与俞术连接在一起,俞术若是死了,它也会死,法相崩溃,它因为本身具备灵智,很特殊,还能存在。 一枚宝珠从它口中吐出,悬空。 光滑圆润的表面流转神光。 紫气散去,法相彻底消失,俞术眉心溢血,那道剑光就仿佛落在了他的头顶,几乎将他一剑枭首。男人的眼神暗淡了,没了神光,无穷无尽的祈祷声在这瞬间爆发而出,那是维系他立足真一的基石。紫木蛟龙怒吼,背靠剑光,竟从那剑光下保住了愿力,宝珠令愿力归拢。 可它直接被斩成了两截! “俞术!”紫木蛟龙咆哮。 俞术猛地瞪大眼,神光重新在他目中开始流淌。 此刻,天崩地裂! 法相崩碎,紫木被斩,浩浩荡荡的剑光拖动云层,撕裂天宇。 他抬头,周身神纹不息,斩开紫木蛟龙身躯的剑光最后在落于他头顶的前一刹那化作一缕光,跟着风散去。同时,无数被斩成两半的灵器零落,紫木蛟龙的两截身躯坠入深海,灵血弥漫,将整片海域浸染。 但他没死。 他仍在真一。 俞术呼吸,天地似乎都在跟着涨潮。地脉流动在他感知中还是如此清晰。 于是他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知道,此刻这双眼睛里只有来自过去的惊惧。泪花,多久了,多久了,他眼中竟还能有泪? 他放下手,摊开,神辉弥漫,一道又一道符文被点亮,围绕着他。只要他挥手,那些符文便跟着摆动,像玩弄着星辰。俞术的目光中紫气弥漫,蕴含天雷。恐惧被他抹除了,那位尊崇的祖,似乎又再度归来。 “你……还能出剑么?”俞术低头,闷声地笑。 他的身影早已坠入离海面不远的低空,可他仍在拉低身影,让高处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到他站在海水上,他躬身,手指展开。 他仍然是真一,仍然是祖。 这意味着,与他同命相连的紫木蛟龙没有死去! 这便是……曾经试图冲击周天十类的近十类者的生命力啊……他笑着,呼唤着,海水因他的呼唤而升腾,海洋深处酝酿着一场能吞没天空的海啸。 弥罗山巅,蝼皱眉,刚欲上前一步,却被阻拦。 宽大玄衣舒卷的像片黑色云海,李熄安伸手,将蝼拦住。他看向巨大漩涡中心的俞术,眼瞳微眯。 “勉强停留在真一层次的东西罢了,终究是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剑都钝了。” 蝼看不清李熄安眼神中的含义。 长生者。 他听过赤蛟这样称呼自己,也听到那个古界之天这样称呼赤蛟。 看不清。 他看不清。赤蛟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他怎么来的,他又做了什么,他知道这里沉眠的祖,知晓对方的祖名,甚至知晓如何将这位沉眠的祖唤醒。 长生者长生者。 蝼他如今不懂长生。 “一像之祖现在自信满满呢。”一旁,李成器扇着扇子,这时蝼才注意到除了“我就是天”以外,这扇面的另一面也有字,是“上人的狗”。 “蝼兄。”他走上前拍拍蝼的肩膀。 “不要去管长生者的事,咱们琢磨不明白,除非有朝一日,你也站在了那个位置。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将那个在海洋深处复苏的蛟龙给再杀一遍,但没这个必要。你看他在干嘛。”李成器扇子收拢,指向不远处的玄衣人影。 说人影也许已经不准确了。 龙类的特征已经在李熄安身上显现,古木枝角从发丝中生长,细密的赤色鳞片伴随他的呼吸收拢。 那目光……蝼沉默。这不是看待强敌的目光。 更像看戏台上的戏子,以及……逗人一笑的小丑。将祖视作小丑戏子么? 正当蝼想着,海面震动,弥罗山山巅都传来晃动之感,巨石砸下,一朵朵浪花绽放,一颗硕大头颅从海里钻出,咆哮!而俞术笑了,他张开双臂,像个将江山都揽入怀中的皇帝。 紫木蛟龙起身,腾空,也将俞术带上了高空。 让他再次俯瞰人间! 只要他还是祖,他在此界,就不可能有奈何他的存在。击败又如何,谁能拦住他的去路?神异律令在此,他若是不想独吞这机缘,唤来神异爪牙,五像之祖都得跪下! 然后,无边庞大的阴影压下。 男人的笑容凝固了。 俞术抬手,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阴影分毫!紫木蛟龙嘶吼,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砸下的漆黑神山。漆黑神山砸在海水中,宛若另一座弥罗,层层符文闪烁,一颗一颗星辰投影。 李熄安翻手。 沉星山轻震。 “轰——!”海面竟然在下沉,瞬息下沉数千米!这是陡然降临的压力,仿佛瞬间将无数星辰的重量压在这个领域中。 俞术感受到庞然压力,他竟举步维艰! “这是……”哪怕他没有见过这座神异大山,他也能意识到这座神山的强大。上面的符文不是神山在动用神通,而是某种封印! “再强大,终究是死物!”他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漆黑神山上的影子。 紫木蛟龙心意相同,奔袭而至! 这种压力,恐怕只有祖才能行动,祖之下的生灵,怕是会被直接压死!连李熄安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握这座沉星山的所有力量,它太强大了,强大到超出李熄安如今的掌握范畴。 李熄安躬身,发力。 “咚!”一声闷响。 紫木蛟龙头顶的俞术不见了,李熄安的爪扣住了俞术的脸,按住这个男人的身躯让其在紫木蛟龙的背鳍上摩擦,蛟龙背部的鳞片宛若千万把尖刀,被拖拽数千米,俞术后背遍布伤痕。然后在紫木蛟龙回首,扭动身躯之前,太行八陉伸展,按住了紫木蛟龙的身躯,八条臂膀伸展而下,紫木蛟龙动弹不得。 李熄安就这样硬生生将俞术拖到了尾部,然后扼住他的喉咙。 庞然灵气爆发,浩瀚如海。 俞术嘶吼着,血从他额上滴落,他摆脱李熄安的控制,腾空,手握一杆盘龙长枪,千万道雷霆狂涌,笼罩方圆万里,甚至波及太行八陉,想将太行八陉在雷狱中磨灭! 他持枪刺下! 李熄安伸手,握住曦剑,立劈。 “铮——!” 俞术不敢置信,皇者,在正面与他抗衡!下一刻,在他怒目圆睁之下,李熄安将他挑飞。 “什么破烂躯体。”李熄安漠然评价。 祖,强大之处在与心神相合之间沟通天地,对抗一位祖,与对抗一整个世界没有区别。但这个世界诞生了天类,天类限制住了俞术承合天地的力量,俞术认为自己仍然是祖,仍然立于不败之地,却不知在李熄安眼中,他连当初在太行宫遭遇的石兔活灵都不如。 李熄安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记横腿! 俞术神念自然强大,可沉星山轰鸣,星辰之重压至他身,在他还未行动前,李熄安的横腿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侧。 “嘭!” 他被扫飞,重重砸在了沉星山的山体表面。这时,更加可怕的压力降临了! 李熄安活动身躯,经过愿力洗礼,他的身躯比之前更强大。他压制没有紫木蛟龙的俞术,甚至不需要显露本体。 他看向沉星山上挣扎的俞术。 掐剑诀。 黄昏滚动,赤红的八面古剑游弋着,振鸣,如狂龙咆哮。俞术除却那杆本命器的盘龙长枪,所有器都在剑光下消融,他双手握枪,紫气自东方袭来,洗礼他的身躯,伤痕愈合,同时化作屏障,对抗昏剑。 他手持曦剑,整个人几乎化作剑光! “轰——!”沉星山之上,紫色光芒便与金色光芒相碰撞,光芒蔓延之处,灵气刹那归寂。 弥罗山山巅,李成器打量着那两柄剑,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 而在光芒中心,某个庞然大物缓缓起身。 俞术被开天斧刃砸下,身躯几乎被砍成两截。他抬头,看见那个蜿蜒的庞然大物,那个背对天穹的赤色龙影。 “蛟龙?”他喃喃。 紫木管这东西叫……蛟龙? 李熄安垂下头颅,赤铜鬼面像在嗤笑。 “龙……”被太行八陉禁锢的紫木蛟龙震撼,它愣愣地看着披着天光游弋的龙影,几近疯狂。 “吼——!”也许是唤起了紫木蛟龙的久远记忆,它猛地爆发出惊人力量,它飞舞,来到俞术身旁,此刻,一座紫色神像在他们身后若隐若现。 俞术想再现法相! 可另一边的场景令人绝望。 八条臂膀从虚空伸展,上方的捧着一方青铜大鼎,一手持金玉长剑,一手持赤色八面古剑,还有一条手臂上缠绕着月色河川。 某种恢宏气息肆意。 来自那方青铜大鼎。 赤色龙影的身后,一座金色神像伫立,剑身倒悬。它低头,凝视俞术,红玛瑙般的眸子倒映其死局。 太阳都被遮蔽了。 而光芒勾勒出金色神像的边缘。 一边黄昏,一边晨曦,而李熄安垂下头颅,巨大金烛燃烧着,“其实就算是跌境的无可撼动者,杀你也和杀一个虫子没有区别。” 俞术抹掉脸上的血。 “你以为,你只需要面对我么?” 极古老的语言被吐出,俞术合掌,一道律令浮现,仿若某个东西从漫长沉眠中苏醒,睁开眼睛窥视这个世界。 李成器打了个响指。 视线消失了,律令仍然存在,却不再有任何东西变化。 俞术愣在原地。 “你……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如果这就是你的底气,你可以去死了。”李熄安淡淡地说。 他很平淡,但他拥有真龙般的身躯,于是这种平淡在紫木蛟龙和俞术眼中带着莫大威严。破天荒的,一位祖在一个皇者身上感受到了威严。 “不……不,不可能!神异,不可能抛弃我,神异,也不可能被你们这种蝼蚁蒙蔽视线!”俞术突破了那威严,他嘶声咆哮。 经过了短暂的惊骇之后,俞术再次狂啸起来,“这只是意外而已,意外而已,连玉钗顺德都死了,你又凭什么阻拦我?你怎么可能杀了我?我可是祖,吾乃黯紫灵霞上人!” 紫色神像在成型。 俞术不要命地释放生命本源。 他神色癫狂,仍在重启那种古老语言,可无论他尝试多少次,都没有回应。 “对呀……我是祖,杀了你们,不是很容易的事么?”他轻声说,“龙,昆,还有这个世界,都应该是我的……” “都应该是我的才对!就像当初的至尊,为何抛弃我?开辟小世界的机会,我凭什么不能有!不过是一群肮脏之辈,该死,九州的那些东西们,就该全部死了才对!至尊,至尊有用么?九州还不是坠落了,还无可撼动者,不还是死了?” “可我活着,我能笑话你们,无可撼动者啊,有什么用?”他望向李熄安,凝视那张诡谲鬼面。 背后的紫色神像彻底成型,伸出手竟然撕裂了那头紫木蛟龙! 灵血泼洒,神像沐浴灵血而新生。 他新生,他归来。 可金色神像持剑,晨曦和黄昏滚动着,宛若千万年的那副景象。 俞术被吞没了,剑光照亮他脸上的癫狂,金色光芒以压倒性驱散紫色,神像熄灭。所有光芒在最后合拢,赤色龙影于天光下挥剑—— ——葬祖! /102/102249/31897178.html 27.饕餮(4k) 李成器用扇子挡住自己的眼睛,强光太刺眼。 蝼却盯的目不转睛。在晨曦黄昏合二为一的刹那,爆发出了远超世俗的力量。这股力量强大到由那头赤蛟本体来驱使都会受伤的程度,但荡漾开的空间涟漪中没有赤蛟鲜血的那股奇异香味,赤色龙影沐浴光芒,完好无损,因为他将背后的法相当做了弓和弦,那具倒悬神剑的神像同样消融在剑光中,成了此刻漫天光雨的一部分。 大概就相当于赤蛟将昏剑曦剑以及法相在这瞬间全部扔了出去。 成了那道合拢的光。 分明是剑,却用了挽弓的形式。 海天间,可怖的力量飞速扩散。此时的海水被渲染成了紫色,等到光芒消失,天陡然暗下来。像即将到来一场暴风雨,雷霆在天空酝酿,咆哮着,天地变色,因为一位祖的死去。海面之上,海水倒涌会战场,淹没造就出的深渊,数千米高的水墙与另一边同样巍峨弥天的水墙碰撞,整个耳畔都是雷鸣般的巨响。 已经看不到那位祖的痕迹。 只有些许紫色鳞片漂浮在海面,像从船上脱落出的破旧木板。而这些鳞片只是出现了片刻,眨眼的功夫,海浪便咆哮着将这些仅有的痕迹冲刷到洋流深处。 蝼抬头,黑云滚滚的天穹下,只有一处地方有光。龙影蜿蜒盘旋在高空,金烛向海面投下冰冷视线,浩浩荡荡的黑云似乎都不敢触及他的领域,为他空出一大片空旷的天空,赤蛟的生命力在蝼眼中像一轮燃烧的太阳,阳光洒在他的鳞片上,倒映出钢铁般的森寒光芒。而另一边,祖的气息彻底溃散,只有残存的宛若将熄烛火的意志在扩散。 祖即将死去,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他想侵蚀周边的一切。 海水,空气,云层,波及范围中的所有生灵,以及空气中游离的灵。 隐约间,蝼听到了恶鬼般的嚎叫,凄厉,像是在哭,可又像是在大笑,在捕捉到这微弱声音的瞬间,他猛地战栗了一下。 这便是祖么?经受住这样一击都没有彻底死去,他甚至挣扎着,扩散自身意志以污染这整片区域! “啪!”一声清脆响动,李成器将收拢的扇子敲击在另一只手上,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落下,那扩散的意志在收拢。就连天上滚动的黑云都因此驱散,一下子,整個画面都明亮起来,碧如琉璃的天空,彼此冲击着,绽放出巨大白色花朵的海面。 “你几把谁啊?”李成器叨叨,“还想让我的世界哀悼你,还想污染我的地盘,老东西还是赶紧爆金币吧!” 说完爆金币,李成器似乎又兴奋起来,“今后没有灵气的天地,靠一位祖的尸体足够把我养肥了。” 李成器的话起了作用,蝼的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嚎哭声,似乎真的被封闭了嘴,被埋葬在了海渊的最深处。 “轰——!”龙影蜿蜒,他一个翻转,从万米高空笔直下坠,直接砸进海水里,狰狞长尾一拜,像把利刃在阔大海面上留下道巨大裂缝。一瞬间消失了。 没过多久,海面上泛起波澜。 巨大波澜! 李熄安突破水面,太行八陉拖拽着一头庞大至极的蛟龙尸骸。这头紫色蛟龙的身躯比李熄安的更加庞大,他几乎得用三四条手臂才能将其固定,方便他将其拽上来,而另一条手臂上抓着一个人影,华贵紫袍早已破旧不堪,发丝散乱地披下,半边身子没了踪影。 他无疑是死了,但令人震惊的是伤口处的肉芽竟在飞速生长,生长出眼睛,手臂,无数条细长而尖锐的长须。 “咚!”弥罗山颤动了一下。 赤影散落,瞬间像进入深秋的红枫林,鳞片飞舞,披着玄衣的人影轻轻落地。 造就弥罗山震动的是那具蛟龙尸骸,太行八陉直接将这破碎不堪的尸体扔到了弥罗山上,另一边的的巨爪上升腾起了火焰,在灼烧从俞术身躯上长出的诡异肉芽,那些眼睛,手臂,长须在金火的炙烤下疯狂挣扎,可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声凄厉哭声响起,李熄安皱眉。 火更大了。 那些诡异肉芽仿佛有生命,可这些脆弱生命在身躯主人都死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脱离太行八陉。 火烧的噼里啪啦,凄厉哭声响成一片。大概半刻,便看见几缕黑烟逸散出来,肉芽彻底失去了踪影,只剩下那半具人形尸体耷拉在太行八陉掌心。 李成器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具蛟龙尸体,他很感兴趣,感兴趣的样子已经展露在了脸上。 “老东西爆金币咯!”他吆喝着,像个即将丰收的耕农,脸上洋溢着笑容。 “草!”猛地,他大骂一声,连连后退,用扇子指着那具蛟龙尸骸的头颅,“没……没死啊!” 这头蛟龙的样貌看上一眼就绝对会认为这早死了。 断成两截的脊骨不说,鳞片,内脏,还有种种神异之物在最后被紫色巨人撕碎,最后的灵血披洒向了俞术,这头蛟龙此刻满身都是破碎的,可它竟然还活着! 它微微掀起眼皮,那对猩红色的巨大竖瞳盯着李成器。 但它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种另类生命,炼制它的手段相当高超。”李熄安走来,所有的太行八陉都收拢回了虚空。 “它应该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死了,有人将它的身躯和灵保留下来,炼制了你现在看到的蛟龙。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只个造物,一个从未认为自己死了的造物。” 李成器眨巴眼。 蝼在思索。 “天观界的古籍中有这种说法,炼制强大生灵的体躯,化为己用,甚至能占据对方的灵,让它还拥有自己的力量。有的祖会将某种强大的存在以这种方式炼制成骨像。” “所以……它不是真正的蛟龙?”李成器问。 “是啊,怎么不是,它就是蛟龙,甚至是真一层次的蛟龙。所以我说,炼制它的存在相当高明,这头蛟龙甚至能自己进行狩猎,吞食同位生灵来补完自己。”李熄安看向那只眼睛。 猩红巨大的眼睛竖立在自己面前,可目光中竟然没有怨恨,悲凉,蝼看过去,从中读出了……窃笑。 “因为它认为我会吞食它。”李熄安说。 “它在讽刺我,说哪怕是我这样的家伙,也和它们这些东西没有区别,近十类者的互相吞食,残暴血腥,以此拼搏那个缥缈无比的唯一。对吧?紫木,你在笑,嘲讽我也不过如此,不是真龙。”李熄安凝视那只竖瞳。 “这种生灵能走到这种地步,吞食的近十类者不再少数,无论是幼年还是出现了龙的一点特征。吃掉就好了,这样它们的就会成为自己的。”他继续说着。 蝼敏锐察觉到了奇怪之处。 若说近十类者,蛟龙,甚至是如今被绝大多数生灵直接视为周天十类的南烛,需要不断地进食同类,以此进化到这个程度。那头蛟龙显然是如此做的,在广义认知中,星海中的近十类都是这样厮杀,互相吞食,所以它察觉了赤蛟并非真龙,认为赤蛟和它一样,不过是个在周天十类的路上挣扎的可怜虫。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赤蛟……从诞生到现在从未吞食过同类。 蝼他自己被视为昆类雏形,他一样如此。没有所谓的演化,自然走到这一步。 九州…… 这便是九州给予他们最原始而强大的馈赠么? 李成器在那扇扇子,他自己是实打实的周天十类,可惜俞术以及紫木蛟龙只知晓近十类者,知晓周天十类中的后五类,压根没注意到他。不过后五类的路途,与他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曾答应过的给予长生者的周天十类之法也只能是参考。 或者说,任何周天十类的铸就之路,都只能是参考。 虽然他对后五类了解不算多,可也能感受到他身旁的两个生灵绝不是在吞食中走到现在的地步。 所以,长生者在做什么?李成器看过去,玄衣人影沿着蛟龙身躯行走,然后猛地剑光落下,哪怕是残破到这个地步的蛟龙身躯都因此剧烈颤抖,鳞片瞬间立起,可惜一点不威风,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完好的。 李熄安托起一枚蕴含紫意的宝珠,随手设下禁制,扔进青铜鼎中。 然后,他就没有动作了。 曦剑也一并收起,他双手收拢,宽大袖袍垂落,看向远方。 “吼——!”见玄衣人影伫立在山巅看海,漫长时间没有动作,紫木蛟龙动怒了,目中讽刺般的笑意消失,它在憎恨,那目中流露愤怒,好似在质问。 “我对吃你不感兴趣。”李熄安说。 “不过有人对此很乐意,你是我一盘菜,我摆下你,是为了请客。明白么,紫木?”李熄安微微偏头,暗金色眼瞳倒映着紫色蛟龙的残躯。 “既然是菜,就别想着指定个食客来吃,我不好这口的。” 猩红竖瞳里仿佛再次燃烧起来火,它原以为这头赤蛟与它一样,靠着吞吃的可怜虫罢了。但那一眼深深将它刺痛,那目光平淡而桀骜,它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类,它能观察到其他生灵难以观察到的地方,那对暗金色眼睛里不止是平淡。 对方知道吃下它会有益处,可他不屑。 他要走赤裸裸的修行路,不靠吞食,不靠任何外力从周天十类的路中走出。 紫木蛟龙的视线一下子暗淡了。 也许……他真的是“龙”! “轰隆隆——!”远天,轰鸣声由远至近,炽热而剧烈地风从海面上吹袭而来,有着一种规律,一呼一吸,海浪跟着起伏,就像……某个庞然大物的呼吸一样! 分界山,熔岩延伸。 这是被俞术砸下一拳的地方,大地凹陷,深入地壳。 狂风涌入,熄灭了地脉深处的火焰。很快,熔岩停息,大地凭空隆起,山脉再次绵延!而无人可见的高空,这片大地上,一头身躯超越了云层的青灰色巨影在行走,它的手掌轻轻划过大地,于是便带来草木,带来流水,新的生命在短短的瞬间自它身上孕育,再跟随它的意志奔行大地上,沿着分界山带去生机。 杨府,少女惊醒。 同时整个杨府,整个古南城,整个围绕着分界山而建造的城市在此刻重新伫立大地!原本这些城市应该毁灭在那一拳下,大地都崩灭的天灾,凡人不可能幸免。可事实并非如此,城市中的人们无比自然地生活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们也没有察觉到分界山深处走过的青灰巨影。 杨怜月掀开窗帘,看向天空。 她本看不了那么遥远,可她的确看见了分界山的方向,无比遥遥之地,比星辰更加明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很快视线消失了,青灰色巨影张开双臂,狂风,雷霆,火焰,这些从来不是象征毁灭,而是新生,它在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生。 ………… “啊……爽!”李成器感叹,整张脸红光满面。 蝼顺着赤蛟的视线看过去,海天相接之处,一个青灰色的影子翻越山峦,云海自它的腰部流淌,它正走来。 “万食……神贡!”蝼缓缓说道。 紫木蛟龙原本垂下的眼皮猛地瞪开,它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方向,那个正在靠近的青灰影子。 伫立大地之上,铁蹄踏过海渊。 祖! 这个世界……还有一位完整的祖! 仿佛是知道紫木蛟龙想着什么一般,海水破开的声音渐近,灼热呼吸掀起狂风。 然后,天一下子暗淡了,没了光芒。感受着那股恢宏可怕的气息,紫木蛟龙几近疯狂! 不是普通的祖! 甚至比俞术还要强大! 这种气息,远远胜过了它认知里的祖,不仅不是普通的祖,甚至对方的族群……紫木蛟龙勉强抬起眼,看向那个笼罩了天空的巨影,这是……什么啊? 巨大的身躯呈现青灰,如牛,硕大头颅上没有眼睛,却生长着两支倒逆巨角,它垂下头颅,仅仅是头颅便比拟某些小型星辰,那对倒逆的角宛若能切开世界的巨刃! 从远古走来的凶恶种族…… 饕餮! /102/102249/31897179.html 28.剑匣(4.7k) 饕餮,极其凶恶的古老种族。 同时这种族群强大到可怕。 天央界中存在饕餮,紫木蛟龙曾经见到过,那头巨兽伸出头颅,一口撕裂下星域的一部分,它吃下一整片无边星域就像在吃蛋糕,一口一口,惬意非凡,却令人不寒而栗。 周天十类象征顶点,十类普遍强大,但并非所有强大的族群都归为十类。 饕餮便是十类之外罕见拥有能与完整十类抗衡的族群。这一族群中的王,是能与成年十类抗争,彼此厮杀的存在。如此,可想而知这种生灵的强大可怕。 紫木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中藏着一头饕餮。 一头真一境的饕餮! 这头饕餮的气息想比它自身,散发出一种萎靡之感,可哪怕如此,它仍然弥漫出可怕威严,远胜俞术! 俞术已经彻底死了,他看不见此刻的绝望。但紫木蛟龙全部看在眼里,它终于知道那头赤蛟在等待谁。 下一刻,青灰色巨影消失,无边压迫感平息,高空中出现了一位头生倒逆双角,赤裸半身的男人。他的目光地扫过弥罗山上的众人,他在呼吸,在调整,在重新适应这个离开了漫长时间的世界。最后,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李熄安身上,他竟然一拜。 “好久不见……长生者。”男人的话有些生涩,他已经太长时间这样没有说过话了。 紫木骇然,它不解。 真一境的饕餮,拥有吞天噬地的力量,他竟然对着一头极宫境的蛟龙行礼。 “不必客气,吃饱再谈别的。”李熄安伸手,男人点头,缓缓走上前。 “吼——!”天空暗淡,星辰都在躲避那东西!一個从男人背后伸展出的青灰色巨口!那是以青灰和赤红混合出的脖颈和狰狞头颅,看不见眼睛,看不见足臂,只有一张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大口,漆黑深邃,像藏着黑洞。 李成器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他不敢在看,他心痛。 这种好东西就这么没了,李成器感觉自己的养成计划要开始调整,紫木蛟龙,一头真一境的紫木蛟龙,在长生者将龙脉带走后,说不定可以用这玩意短暂代替下龙脉呢。没了,都没了!古界的老天爷悲凉地想着。 紫木蛟龙甚至来不及反应,瞬间大口合拢,整头蛟龙残躯消失,甚至在原先的位置,弥罗山的山壁上出现了一个半弧形的巨大牙印。青灰和赤红混合出的巨大影子缩回了男人身上。 这时一旁的蝼才注意到男人赤裸的上半身满是刺青,不,应该说是某种图腾!那是扭曲而狰狞的纹路,宛若一头始终张嘴咆哮的巨兽,就像蝼在九州上看过的远东浮世绘。他的腰部是巨兽四足和身躯,往上方大面积的区域全是那张巨大畸形的嘴,巨兽的两侧,也是靠近男人双臂的地方,分别是一轮月亮和一轮太阳。 九州的古老之祖,万食神贡! 空气在微微颤动,蝼皱眉,他对于空间的感知很敏锐,颤动的不仅仅是空气,应该是以那个男人为中心的一整个空间。 刺青吞食了紫木蛟龙,万食神贡的气机在攀升,他原本就强大,如今一头真一境蛟龙的大餐帮助他更快地活跃过来。 “嗡——” 在男人的身后,有庞大虚影浮现,是重影!这些影子庞大无边,彼此重合,并在一点点归于万食神贡的身躯上。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五具! 五像真一! 五像的饕餮! 同时,他胸前的刺青流动着,那头张嘴巨兽在他身上缓缓爬行,男人舒展身躯,身上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也是这个动作,蝼看见那头巨兽身躯在移动,从身前很快移动到了他的背部,最终停留下来,像是沉睡般没有再动弹。刺青不再流动,伫立天地间的影子们也跟着消失。 男人落在了弥罗山巅。 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收敛起来,不再具备一点压迫感。 李成器咂舌,这祖人形的肌肉有些太夸张了,站在那,像堵高墙。 可男人依旧对李熄安很恭敬。 “俞术……在过去叛离九州的祖,我只知晓他被玉钗顺德击碎了法相,再往后,他去了哪里我便不知晓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并且……”万食神贡深深地看了李熄安一眼,“死在你手里。” “长生者,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弱小了太多。”万食神贡说道。 “但你却能以皇者之身杀死俞术,哪怕是他因为分界山石碑上残留的剑光失去了两座骨像,你现在也远超世俗理解的强大。”说完,他看向不远处的蝼和李成器,微微眯眼,“周天十类。” “长生者,你本体也是十类吧?” “还不是。”李熄安回答。 “一头蛟龙为食,恢复的如何?”李熄安不打算深谈这个话题。他能在这个时间点到达这个世界完全是意外。在他原本的安排中,他会在九州成就真一,解决那些古修士后前往星海,这里会作为他踏入星海的第一站。当然,只是设想。 真一距离他现在看似只有一个门槛,但那个门槛有多高,甚至是在哪他都不知道。 “勉强,至少还是真一。这头蛟龙身上存留的灵大部分都流逝了,流逝到了这个世界中。”万食神贡说,瞥了李成器一眼,“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是古界,呵,过去的敌人中,可有不少来自古界的生灵,我还是想劝告长生者你,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还能威慑星海的界域能沦落到这个境地恐怕也是报应不爽,轮回自来。” 李成器不想反驳。 以前的古界理论上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但万食神贡可能不这么想。 毕竟这是当初降临就要崩灭整个世界的狠人。 李成器知道万食神贡在对他不满。当然,这位祖对他的印象一开始就没好过。没人会在乎可怜的天类,都去恭维长生者。唉……他心里微微叹息,考虑要不要说太君里面请,还有大大的世界本源可以供您享用。 拉倒吧,他还要活命呢。 他现在只在祈祷长生者要不要给他留点残渣。 只有长生者对他好了,虽然也是假的。但表面上的好至少也是好不是?表面兄弟也是兄弟嘛,不寒碜! “俞术的尸体你要如何处理。”万食神贡问,这下子李成器的耳朵竖了起来。 “一位三像之祖的尸身,若是你想,我可以帮助你炼制成某种傀儡,足够强大,毕竟是一位祖的肉身。”说完,万食神贡沉思片刻,神识瞬息笼罩俞术,将其彻彻底底地探查了一遍,“可惜,他的器全部损坏了,也许材料还能再用,但我对炼器并不熟悉。” “不用了。”李熄安摇头。 “嗯?”万食神贡有些疑惑,再他看来,长生者如今不像从前那般强大,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想探知对方的秘密。事实是对方如今弱小,一位真一境傀儡护道,应当是十分出色的用处了。 “我要的已经拿到了。”李熄安说。 “那枚宝珠?” 李熄安摇头,他抬手,万食神贡便看见一方青铜大鼎出现,迎风而涨,在头顶高悬,振鸣!而在鼎身周围,清晰可见浓郁至极的金色光芒!这种光芒……万食神贡吃惊。 那是愿力! 皇者能动用愿力么?在万食神贡的悠久岁月中,从未见过能动用愿力的皇者,愿力,祈愿的纯粹力量是祖的专属。也是祖为何而强大的原因之一。他眼前这个生灵太神秘了,也许对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皇者,当初他们相遇的那种力量……强大到他无法形容。 “崩碎了他全部的法相所压榨出愿力,收拢于鼎,这东西对现在的我有大用处。”李熄安将青铜鼎收回,解释道。 那座金色法相便是如此驱使的么……万食神贡想到,倒悬长剑的金色神像,本质上与真一骨像没有区别,自身某种权能的表现形式,显然,那座金色神像象征着“剑”。 这件事放在一位祖上很正常,祖的道统互相攻伐,便是为了收割愿力。九州那个时代,祖不可轻易出手,有更强大的视线注视大地,所以道统之争代替了极度可怕的祖之攻伐。可他眼前这位压根不是祖。 “所以,那具祖尸……”不远处,李成器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他敏锐察觉到了丰收果实。 李熄安看了看万食神贡。 “饕餮一族,是真的能将吞食的万物化作纯粹的灵,滋补己身。” “自然,此乃吾族天赋神通。” “那具祖尸,你也一并吃了吧。”李熄安说道。 ………… 若说什么叫万念俱灰,李成器说这就叫万念俱灰。 他脑袋耷拉着,走在李熄安前方。 他们已经离开了弥罗,从俞术死去已经过了半月光景。过了这些时日李成器都还没有缓过来,可想而知打击有多么巨大。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上人待他如待狗,他待上人如……至上亲朋!至上亲朋啊! 所以,他还是要将他准备的东西交给上人。 这半月光景,弥罗山的方向紫气澎湃,在人间走着,都能看见那个方向蔓延过来的紫色天光。那里已经成了万食神贡的道场,他在吞食俞术,同时剥离龙脉。蝼在那协助,他便带着李熄安来到这里。 靠近分界山的一座城镇。 “唉……唉!”他止不住叹气。 好像他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他身后的李熄安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负心汉似乎完全没有直觉,他双手收拢在袖袍里,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自然而然地避开他,仿佛他并不存在,可他又像伫立于此不变的礁石,水流遭遇礁石,只有分流而散开。 “万食神贡不会离开这世界,至少在我再次到来时不会离开。”他们走着,李熄安突然说道。 李成器扭头,极度震惊。 那眼神就像在说“还要吸我本来就不多的血啊?”。 李熄安只是微笑。 “知晓饕餮一族的天赋神通么?” 李成器呆呆摇头,“我诞生的时候,古界中有名有姓的强大存在,还有族群都死的差不多了,哪有饕餮这种猛男种族。” “他能吞食俞术,然后近乎完好无损地转化出俞术的灵,而且并非是蕴含着祖尸的恶灵,而是精纯无害的,最纯粹的一种。” 李成器还是看着他,好像在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样。饕餮再强大,那也是人家的事。吃掉的祖尸转化出的灵再纯粹,那也是人家的……等等!李成器猛地意识到了一点。 “终于意识到了?” 古界之天愣愣地看着身后微笑的玄衣人影。 “你的意思是……凭借饕餮一族的神通彻底消弭祖尸中的任何隐患,化作纯粹的灵泼洒大地?” “不。”李熄安摇头,“我没有那么好心,只是用这股灵维系你的成长罢了,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我并不关心。还是说,古界的老天爷你很关心你的子民?你怕不是想让他们全死了,这样就没人能和你抢食。不是么?” “还是上人看的透彻。”李成器大变脸,从哀兮哀兮上人负吾兮一下子变成了坚定的拥护一个上人立场。 像个舔着脸的哈巴狗。 “既然选择相信了你,我就不会疑神疑鬼,对你做出什么限制……在你背叛这个契约之前。”李熄安顿了顿。 “除了龙脉我必须带走之外,这位祖的遗产都归你所有,虽然没剩下什么了,我曾经留在石碑上的剑痕消融了太多。而且,俞术的尸骸对我与蝼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有你,天类,依靠整个世界的循环,将大地作为胃袋才能完美发挥出一位祖的尸体应有的作用。” “足够了……”李成器自语,声音很轻。 李熄安挑眉。 “足够了,足够我以此界为基石,成就真一!”古界之天抬头,凝视李熄安,难得的,那对眼睛里前所未有的严肃。 古界之天缓缓念诵他于长生者的契约,面目庄重如神祇。 “上人,我是你的狗,指哪咬哪!”他恶狠狠地说道。 ………… 走过车水马龙,走过门庭集市。 熙攘人群离他们远去。 转过一个巷子弯,他们最后停在一座陈旧庭院前。 李熄安打量着眼前的木门,上了锁,连锁上都是锈迹。李成器却一脚将木门踹开,大大咧咧地走进去。 “这是此身年幼的居所。”他说道。 杂草长满了庭院,已经半人高。 原本铺好的石板路被掩埋在杂草中,这条石板路上走过李成器的曾祖父,他的爷爷,以及他自己。老人与孩童嬉闹的画面不断涌现,一块一块,每一块石板上承载的不同画面在李成器眼中不断转换,直到他们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 他莫名回头看了眼走过来的路。 记忆中的那些画面也跟着他的走过沉寂了,仿佛是被这些长出的杂草给深深掩埋在了脑海里。 最后,他转身,不再回头。 天类满嘴谎言。 李成器真的只是他的载体么?他是李成器,还是李成器是他,或者说,是古界之天占据了这个年轻人的躯壳? 谁知道。 李成器推开了一扇门,厚重尘埃飞舞,在阳光下翻跃,又因为李成器走过像失去羽翼的飞鸟怦然坠落。 “呸呸呸!”他不断在前方扇着手掌。 他是这个世界的天类,甚至连运转意识都不需要就能让这些灰尘消失,但他没有。 似乎李成器是怎样走出这个院子的,他便怎样走回来,不多不少,除了长大了许多。 年轻人俯下身去,不断翻找着什么。 李熄安就静静地站在门栏旁,听着年轻人不断念叨着什么。 突然,他扭头,眼神格外明亮。 “嘿!上人,你看,找到了!”李成器起身,十分吃力地抬起一个东西。 一个漆黑的,宛若一整块厚重石块的方形物。 他将这东西搁在地上,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上人,你有两把剑,而这块石头呢,刚刚好,也能容纳两把剑。我在看上人揍那俞术的时候就在琢磨了,这东西啊,合适!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他说,伸出大拇指,咧嘴一笑。 /102/102249/31897180.html 29.曦与昏与完满之金(4.2k) 李成器的神色很骄傲,作为古界之天,一个古老而长存的生命,至今为止,李熄安还没有见过他露出这副骄傲的表情。 几乎是把“快夸我”写在脸上。 下意识的,李熄安放出神识,想要探知李成器手中的方形石质物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有什么神异之处。 很快他便发现了。 倒不是“石质剑匣”的神异十分显眼,而是他探出的神识根本无法透过那黑色石质表面,就仿佛这东西根本不存在一样。他眉头微皱,瞥了眼拿着石块奸笑的古界之天,他不停地点头,显然是知道李熄安在做什么。 “嗡——” 陈旧房间内,灰尘狂舞,竟泛起了金色微光,这些尘埃浮泛在李熄安身边,宛若一只又一只翩跃的光蝶。 风无声地掀起。 载天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熄安头顶,鼎身表面旋转着,显化出青山道统的模样,点点光芒披洒至李熄安的身影上。他的神识本就强大,沐浴载天鼎的愿力,这种强大便抵达了极宫境无法想象的程度。 另一边,李成器神色陡然一变。在那对金色眸子看向他的瞬间,他仿佛被一头来自太古的凶兽盯上。 异象并未持续多久。 屋子内光芒散去,尘埃重新落下,为房间里的器物们染上岁月的痕迹。 李熄安翻手收拢载天鼎,那隐隐约约的祈祷声也消失不见。他闭目,再睁开时已经是深湖般的漆黑。 他仍看不透。 神识和目光根本无法穿透那诡异的黑石材料。 于是他看向一旁说着“果然如此”的李成器,“这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这位古界老天爷摊手,说出一個令李熄安意外的答案。 “不知道?” “是啊,我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看起来像某种神铁或神石铸造的大方块,我目前没有发现这东西的其他作用,但它能隔绝一切探知,我也不行。”他顿了顿,“不是现在的我,而是……作为世界意志的我。我仍然看不透,说来奇怪,这东西在我的世界,按理说应该是诞生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可我却看不透。” “哦,对了!”他想起什么。“这玩意比我存在的时间还久,应该是上一个,也就是那名为古界最辉煌时代的产物。所以我看不透虽然奇怪,但也没有那么令我吃惊,毕竟是那个时代嘛,至尊都伫立星海,投下视线的时代出现什么玩意都不新奇。” “上人……”古界之天突然靠近李熄安,声音很低,“我仔细观察了你的那两把剑,不得了啊,那柄红色的剑身上缠绕死气,可能最初的铸就材料普通,可到如今,它已经不平凡了,上面是无数强大生灵的血,扼杀了数不尽的强横存在。你可能感知不到上面缠绕的因果,曾经持有它的主人杀了太多人,太多太多!” “而另一柄……更加不得了,我该说上人你是没有防备呢,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金色那柄……哼哼。”靠近的那张脸神色肃穆,李成器在提到曦剑的时候没有说出名字,只是闷声笑了笑,“至尊器雏形,将来能够让一位至尊降临的东西,这种材料足够让寂照之境的存在的铸就根源!这东西,拿到星海里面去,只要有一个家伙识货,无论你有多强,你都得死!” “毕竟,上人,你再强大,也抵挡不了至尊吧?”古界之天侧头。 “宇宙里这样的东西极度罕见且从来伴随危险,想想看,某位还未铸就至尊器的寂照看见了一个拿着至尊器雏形的皇者,或者说祖,他的下场是什么?至尊不会和你讲道理,就像人不会试图去和蚂蚁交易一样,甚至你在至尊眼中比起蚂蚁都差的远。” 说完,这位古界老天爷拍了拍李熄安的肩膀。 走到屋子里,相当费力地将那石质方形物提了出来。 “喏,这就是好东西!”他笑道。 “上人,你身上的一些东西太贵重了,还是小心点为好。不过说不定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呢,九州这界域的开天阶段的生灵,呵呵,你们要是成长起来,星海深处有些老东西得睡不安稳了。” 李熄安接过那石质方形,入手只有一个感觉,很沉! 哪怕他是蛟龙,体躯甚至能胜过崩碎法相的俞术,他仍然感到沉重。 整个灵气似乎都在这诡异器物面前停滞。 他往开口处看了一眼,完好无缺。这就是块诡异的方形物,还称不上“剑匣”。 一旁的李成器耸肩,“我是指望不上了,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器物能损害它,没有神识能探查,也没有任何神通能将其收纳。不过我相信,那柄金色的剑一定可以。” 他其实还有言外之意,就是曦剑不行的话,那大概就没有东西能损坏它了。无法将其篆刻铭文,充其量成为一个能砸人的大石块。 何其的暴殄天物! 话音未落,金色小鱼游弋而出。 “叮——!” 伴随一声清脆声响。 两人都愣住了。 曦剑被弹开了,斩在石块表面,连痕迹都没有留下。像个撞到礁石的小鱼,被弹开后,小鱼似乎并不甘心,剑光再次爆发,又是一声清脆声响,石块毫无动静,静静地伫立在那,有着一丝嘲讽。 另一边的天类惊讶远胜李熄安,“什么玩意?什么什么,这……这也切不开?” “我再用点力。”李熄安说。 他伸手,动用的却不是曦剑,而是一枚暗金色石碑。 石碑上篆文流动,牵引了他们所站立的整个区域。 “上人!”李成器赶紧制止,但来不及了,宇法发动,顷刻间他们出现在一快荒芜的大地上,黄沙,狂风,放眼望去,不见任何生命。 李成器扑上来的动作停在空中,僵硬而突兀地趴下。 李熄安低头,那原本应该伫立漆黑石块的地方空无一物。 ………… “只能这样么?”云端之上,赤色龙影化作一道笔直的炽光。 云海在李熄安身下奔涌,飞速倒退。 在他的腹鳞处,太行八陉伸出一只爪,掌心是李成器和他抱着的黑色石块。 坐在掌心位置的李成器挪了挪屁股,连连叹气。 “至少现在是这样,但其实所有强大而珍贵的材料都是这样,它们有着自己的特性,无法在篆刻铭文前被强行挪移。比如上人你手中的那柄剑,在上人你篆刻上属于你的痕迹之前,也没有任何生灵能将其通过灵力,神通,道法收纳或转移。” 他抱着那漆黑石块,像个刚从煤矿里爬出来的苦工。 “我也没想到这东西如此……如此……”李成器暂时想不出形容词,最后吐出了个“古怪”。 因为这绝不是类似无垢昆仑玉的仙金。 李熄安很确定,李成器也很确定。无上器之中存在本源纹路,象征着这块材料在某个领域内的绝对。就如曦剑,无垢昆仑玉具备完全无垢的特性,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其污染或同化。这种特性便导致除了这块昆仑玉自己认可的生灵,也就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强行在昆仑玉上刻下篆文。 但偏偏这石块具备那样难缠的特征。 “其实你看见的曦剑并非完全体。”李熄安说。 坐在太行八陉中的李成器一愣,“啥?” “一柄剑的锋利,不仅与材料有关,和锻造的方法也脱不开干系。”前方,狰狞硕大的蛟龙头颅瞥了眼李成器,“在材料强度这方面曦剑已经做到了顶尖,但锻造方法不是,铭刻的篆文也不是。” “象征极致杀伐的金行不是完整的,因为我有两柄剑。”李熄安接着说。 “能明白了么?金行被分成了两份。五行杀伐之金,加上无垢昆仑玉所铸就的剑,这柄剑哪怕在皇者手中,也应该是足以威胁到祖的利器。” 李成器作为上人的狗,一瞬间明白了李熄安的意思。 他从前没有提出这个观念,现在提出代表……他恐怕要将金行归一了。 李成器是古界之天,五行作为本源元素是世界必不可少的基石,在李熄安拔出曦剑的瞬间,他就看出这种携带着金行的极致杀伐力量可能来自某种古老原始的术。这种术不是传承,也不是记载,而是来自天地,来自极其古老而伟大的世界。 这是他猜测九州现世的依据之一。 他猜对了,赤蛟具备的术也自然清晰起来。 宇宙中最强大的几种杀伐术之一,象征创生与毁灭,起转相合,永恒不息的原始五行。 没有这种底蕴,让他当狗多少还有点心里负担,好歹是个世界的老天爷,一个新生的周天十类。至于现在就很无所谓了,上人的狗,他得当到天荒地老。 “那另一柄剑……”李成器迟疑道。 “我将重新赋予它象征……以火!” 李熄安的速度很快,从广袤的大地笔直穿过分界山,至此,人间离他们远去,他们抵达了过去千万年前万食神贡降临时永远毁灭的死亡之土。 这便是分界山的含义,一半是生,一半是死。 这既是万食神贡留下的毁灭性痕迹,也是这个世界当初众多强大生灵陨落的地方。那一战将这个世界的脊梁彻底打断,让其不能再起身。 狂风自李成器耳边狂涌而过。 他上方传来了巨大而不绝的金铁之声,围绕着他,甚至一度盖过了风声,那是李熄安的身躯在蜿蜒向下!他全身鳞片舒缓扣合,又彼此摩擦,有时候李成器能看见火星的溅射坠落。 哈人……他在心底感慨。 “咚——!” 从远处看,是一道赤色修长的影子穿过了云海,刺进黄沙深处,随后大地振鸣,千万吨黄沙被掀翻,被凭空出现的狂风席卷到周边百里。 整个天空似乎都被此刻的沙暴掩埋了。 沙暴中心。 “呸!呸呸!”李成器不停吐着舌头,他身上全是沙子,就算是他清干净了砂石,他还是在不停地往外吐气。 同时,巨大修长的影子从他身后起身,黄沙天幕中亮起了两轮金色太阳。 一金一赤两柄古剑飞射而出,轮转着。 一股奇异波动逐步蔓延,李成器抬头,这是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波动,是五行,原始的五行。 “其实如果不是我邀请你走完这人间,在俞术死后,上人你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铸五行吧?”他感知到了五行,这意味着李熄安要在此地将金行归一,同时赋予赤剑以火。 “自然。”从极上方传来声音,宛若滚动的闷雷。 “若是没有五行器,我无法将龙脉带走。光凭五行杀伐术还不够。”李熄安说道,“归根结底还是莪的境界不够,我若是一位祖,仅仅是靠自身,便能将龙脉送回九州。” “哪怕你没有为我展示这个古怪的石块,金行归一,铸就火行也是我的必需之举。至于现在,归一的金行足以切开这石块了。” 闷雷声落下,而后再也没有声音。 这里终日黄沙掩天,看不清日月,所以李成器若是仅凭视线根本无法判断过去了多少时日。 但他能确定,来自荒漠深处的锋锐感越来越明显,连其所在的空间都出现了轻微的割裂感。 终于,又不知过了过久,李成器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惊醒。 荒漠深处,黄沙归寂! 一道冲天金光开辟了整个荒漠旷野! 他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漫天黄沙全部沉寂在半人高的程度,顺着大地脊梁延伸,延伸,直到砂石抵达一座无法越过的庞然大物。 赤鳞开合,龙形巨影伫立沙海的正中央。 他盘踞在黄沙上,此刻,庞然身躯缓缓蜿蜒,鳞片切割砂石,割裂大地。 那条举起曦剑的臂膀上蔓延繁杂的金色纹路,顺着鳞片缝隙攀附,光泽流淌着,李成器的视线似乎出现了错位,但他下一刻意识到这不是错位,而是那柄剑溢出的剑光粗暴地紊乱了周围的空间。 这便是……完整的金行么? 象征杀伐术的锋锐之极致。 “轰——!”那柄剑笔直坠落,插进大地! 以龙影为中心,大地开始寸寸开裂,金色光芒从开裂的缝隙中射出,剑光铺天盖地! 李成器所站立的大地也破碎了。 可他毫发无损。 因为身下……便是火焰! 燃烧的火焰将他包裹,让他漂浮在火海上方。这介于金色与赤色的火海,若说颜色,就像是黄昏被拽了下来,铺满这片大地。 还有一柄剑,那柄赤色宽厚的八面古剑倒悬于火海中,不停地锤炼,一道道古老文字亮起又熄灭,熄灭后又再次亮起,如此往复。 火海倒映黄昏。 而那持剑的龙影游弋于火海深处,火光亦在熔炼他的鳞片,如神如恶鬼。 /102/102249/31897181.html 30.神异号令(4k) 沙海沉寂,从高处向低处看去,整个大地以裂缝火海铺成一个神秘而繁杂的符号。 像一轮一轮的扭曲的圈形缠绕在一起。 狂舞如龙蛇。 而这遍布大地的巨大符号中心,李熄安垂下头颅,凝视着那柄赤色的剑。 剑身如赤铜,细密符文明灭,在神火淬炼下呈现金色。 “曾经持有它的主人有大因果,杀了太多太多强大生灵。”他的耳畔此时浮现出李成器说过的话。昏剑,暮色,携来死亡,这是他行走在九州那个时代时铸就昏剑赋予它的象征。 轰隆隆! 头顶传来云层滚动的轰鸣声。 李熄安抬头。 此刻荒芜大地没有漫天黄沙,这些笼罩大地漫长时光的砂石被火焰吞没,深埋于地层,然后被烧了個干干净净。于是这片大地迎来了许久未见的澄澈天空,漂亮的像块剔透的蓝宝石。然而这副景象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金橙色的云彩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浩浩荡荡,顷刻间,这个天空化作一片燃烧的云海。 若说先前的烈焰仿佛是将天上黄昏拽至大地,此刻的天空则是倒映着大地上的火焰。 金色与红色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延伸扩张,灼热的气浪一层跟着一层,整片大地上的画面都是因为高温而扭曲,坍塌! 李成器被一只巨掌托起,是太行八陉。 哪怕他是从这个世界中诞生的天类,是整个世界的意志象征,但归根结底,他此刻的身躯也不过是个俱灵境的羸弱修士。这种诡异万分的神火甚至能一定程度上隔绝他对外界的探知,换句话说,被火海笼罩的他难以与天地沟通,在这片区域,作为天类的他失去了最大倚仗。 “这种火焰……”他凝神,自语。 金色火海倒映在他眼中,面庞也因此变得灼热,滚淌。 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李成器此刻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种火。具备此等威能,是可以冠以“神圣”之名神火,在诸多世界,诸多文明中都可以作为起源的存在。火,不仅仅象征毁灭,焚尽,往往也是原初和新生。人族茹毛饮血的时代便是有火来终结,从此才得以拥有文明。 他一定见过这种火焰。 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他,而是过去的那个古界的原始意志。 李成器继承了他,却并非完全是他,很多很多事情以他现在的姿态根本没资格知晓,比如至尊,比如这个世界为何衰颓。这是一种保护机制,他若是知晓了,恐怕会在知道的瞬间化为一捧尘土,至此再无这天。 “嗯?”他一愣。 因为他的面前跟随奔涌的热浪飘来几缕火星。 那火星的模样是……一朵绽放的金色莲花! “昆……仑!”下意识的,他吐出这个极其古老的名词。 昆仑,九州万山之祖。 这座古老山脉可不止是在九州出名伟大,在星海中也是无数生灵想要朝圣的圣地。传闻昆仑有一座通天高的青铜殿,其中居住着一位人首豹身的至尊,其名号响彻星海,诸天生灵尊敬地称其为“王母娘娘”。 九州大地上的山脉居住一位至尊,这件事其实很可怕。 至尊,往往居于“高位”之中,借助某颗星辰,或空洞注视大地。这也是很多拥有超凡视感的生灵会感觉宇宙里有视线的原因。凡尘无法承受寂照们的力量。这种生灵仅仅是存在,就能影响一个大世界的因果线。 哪怕类似于九州这种原初世界,寂照们的力量无法完全辐射,可一方大界域,拥有着数之不尽的下位世界,伫立大世界的寂照很容易因为某个不经意的举手投足将成片成片的世界毁掉。 但昆仑中的那位娘娘不会。 似乎她的力量被昆仑完全隔断,成为一方独立的净土,可偏偏万灵又可触及。 难怪……李成器在心底再次开始填补对于赤蛟的信息。 长生者,究竟是何种长生者。 来自昆仑么? 九州的昆仑……还有作用?难道不应该是个空壳?但没等李成器仔细思索,恐怖绝伦的火海席卷咆哮,大地上以火书写的符文在浓缩,浓缩进那柄赤色古剑中。 “火,毁也。南方之行,炎而上。象形。凡火之属皆从火。” 他听到了低沉的吟诵声。 整片火海在颤动,连带着大地也颤动起来,宛若一场巨大地震。李成器站在太行八陉中,低头看去,视野里的地平线似乎都在轻微地摇晃,烈焰咆哮着,直冲上天穹,然后他才发现,此刻的天空也是燃烧的。 燃烧的黄昏不是他看去相似的形容,而是它真的在燃烧! 以天以地,皆书之以火,注之于剑。 这便是……五行杀伐术! 赤色龙影在坠落的天空和上升的大地间游弋蜿蜒,除去托起李成器的爪,其余七条手臂伸展出来,将那柄赤色长剑托在中心。 “轰——!” 李成器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隔绝自己的视线。 因为天地合一了。 爆发出无尽的光和热,炽白如开天! 过了很久,皮肤上的灼热感消退,他才睁开眼睛,随后他愣住了。 滚滚燃烧的黄昏下,一道人影负手而立,两道剑光围绕着那人影飞舞,振鸣。李成器看在眼中的画面是割裂的,因为周遭的空间被那两柄剑给切成了碎片,像他正在透过一块支离破碎的玻璃窥探他们。 一股恢宏的气息弥漫开来。 李成器神色呆滞了一瞬,然后猛地皱眉。 “真一?” 不是,不是真一。 五行杀伐术完满了,带来极度可怕的变化,从气机来看几乎和一位初踏入真一的祖没有区别。但不是,急剧的量变终究无法在成就真一的路途上引起质变。他的气息无限接近了,可仍然无法踏过那道坎。 人影伸出右手,在空中划弧。 两道剑光跟随着交错,收拢在了人影身后。 李成器的视线已经从那两柄剑上落到两剑的归处,一个漆黑如铁的方形剑匣,斜悬在人影下腰处。两把剑收入其中,只露出剑柄。 “这也搞定了?”他纳闷。 他根本没看到李熄安是在什么时候处理的方形石块,还真的将其铸成了剑匣的模样。 隔得的很远,李成器能模糊看见剑匣表面的纹理,不再是最初的光滑,显然是被篆刻了符文。 太行八陉的手掌缩回虚空,他重新踏在了地上。 “该走了。”上方传来声音,李成器抬头,恰好对上一对暗金色双瞳。 李熄安背对着光,于是那对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刺目。 “是啊,该走了。”古界之天缓缓回答。 ………… 一颗荒芜星辰,一个庞然如魔神的巨影。 那魔神巨影伸出手掌,手掌覆盖这个世界的大地山峦,仅仅是指尖便远高过山川。 它猛地按下,被埋藏在大地深处标记亮起。 隐隐间似乎能听到悲鸣声,来自这个世界的悲鸣!大地震动,天空颤抖,这个世界在恐惧! 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那魔神般的巨影只是瞥了那标记处一眼。 手掌盖下,整颗星辰迅速萎缩,尘土被剥离,露出了中心的一团晶莹球状物,像一团有质感的云朵。 “中位世界都不算,过于贫瘠了。”那魔神低语。 “不错了,现在能让我们收割的世界并不多,还有很多其他世界看着在呢。让我看看这是谁标记的点位,可以回到天央后记上一功。”魔神的身侧,一颗转动的机械球状物开口出声,仿若一颗巨大眼球。 也的确是个眼球。 眼球中流淌过数据链条,不断闪烁。 “哦?” “怎么了?”那魔神问。 “没想到是那个紫木,叫什么来着……叫……哦对!黯紫灵霞上人!”眼球语气促狭,显然并非是它忘记了俞术的祖名,而是根本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多年前陛下捡回来的小家伙啊。”魔神沉声。 “可不是随便捡回来的啊。”眼球说道,“可是从九州捡回来的叛徒,你从不关心这种事,也几乎没有和那个家伙打过照面。你完全不知道现在星海里是谁率领我们的爪掠夺尘世?就是他哦。一个重铸的三像而已,要我说,有什么资格被赋予神异律令。” “这是陛下的事,我不关心。”魔神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世界本源。 它的背后升起了一座漆黑空洞,大片大片的星辰湮灭,魔神的庞然巨影在缓缓消失,消失在那连光都逃不走的空洞中。 空间坍塌了。 光芒在其周围扭曲。 突然,魔神的动作停下。 “是一道律令!” 符文烁灭,来自道源尽头的身影在刚才苏醒了一瞬。 于是一道律令下达至星海每个角落,每一位神异爪牙之手! 机械眼球转动着,数据链条中透出些许疑惑。 “黯紫灵霞上人寂灭,暗紫灵霞上人寂灭,黯紫灵霞上人寂灭——”像一个上了年头的音响般,眼球不断重复。 “死亡地点标记中,标记成功。” “神异爪牙听令。” “查清死因——查清死因——查清死因——” “持有此律令者,领命,查清死因!” 下一刻,眼球恢复了正常。 “他死了?” 正在缓缓踏入黑洞的魔神走了出来,黑洞消失,它点头。 “一位三像祖,在星海中足够强大了,若不触及其他古老界域,很少有能奈何的存在。” “嗯?”魔神那硕大如恒星的眼睛微微眯起。 “怎么了?”眼球问道。 “那片星域,有点熟悉啊。”魔神托起世界本源的右手握拳,将世界本源压缩成结晶,随手扔到眼球上,眼球开裂,将其收纳。 “熟悉?”数据链再次流动起来。 “不用找了,不在你的资料库里,那是你诞生之前的事情了。”魔神顿了顿,另一道空洞铺展开,“记得我给你提过的……我的胞弟么?我与他诞生在一片星系的双星中,哪怕不算觉醒破开恒星躯壳之前的五十亿年时光,我也与他相处了十亿年,可他死了,死在了一头饕餮手中。” “那场战争,那头饕餮吞吃我的胞弟,从此失去了踪影,而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那里。” “你没去过么?” “去过,我当然去过,甚至企图将那里化作空无。但仍然没有见到那头饕餮。毕竟是宇宙中都有名的可怕种族,可能早就离开那里了。现在再看,恐怕没有啊。”魔神低语,“一位三像祖的死亡,他能做到,能让一位三像祖连动用神异律令的机会都没有。” “走吧。”魔神最后说。 此刻,魔神的身躯被点亮了,宛若一颗行走的古老恒星! 同时,宇宙角落,神异爪牙们蠢蠢欲动。 一道道跃迁门打开,无数可怕的身影消失在门中,他们在前往一个方向。 ………… 瀚海之上,弥罗。 “失败了。”蝼苦笑。 “不必沮丧,若是我族神通有如此容易领悟,吞天噬地的法门也不至于如此稀少罕见。”万食神贡说道。 弥罗山巅,蝼盘坐着,而那个魁梧至极的男人伸手,手掌紧紧贴住蝼的额头。 “宇法已经足够伱将来成长到我难以想象的高度,我将这法门传下,并非是让你能更加强大,而是让九州能再度拥有饕餮。我现在回不去九州,只能等待你们来找我,在你们成就真一踏上星海之后,这恐怕是一段漫长时光。” “初开的天地能让你们拥有远超常理的成长速度和强横的神通法则,但真一这一道坎,得靠你们自己,需要耗费多长时间去领悟,全凭机缘。这并非资源与灵气能堆砌出来的境界。哪怕是圣人子嗣,若是没有跨过这道坎,那也就只能驻足皇道极境。”万食神贡沉声说道。 蝼沉思着,猛地他想到什么。 “上人,你为何不试试去找南烛呢?吞食法,我见过他拥有一种奇异鱼类,能吞食万物。” “一种鱼龙?”万食神贡很迟疑。 蝼毫不犹豫地点头。 “一种鱼龙,半透明鱼龙,呈现出线形。” “这种东西还存在……” “那究竟是什么?” “化星鱼龙。”万食神贡吐出了一个很陈旧的词汇,哪怕对于他,这个族群也很古老,“传说这种鱼龙能吞食万物,到最后成长到能吞食星辰,自身成长到代替星辰。任何星辰,甚至是星海深处的大界。” 说完,万食神贡抬头看向海天交接的地方。 “长生者回来了。” 蝼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弥罗的东方,一道赤色身影蜿蜒着,背对着太阳,越来越近。 /102/102249/31897182.html 31.背负龙脉者(4.2k) 九州,大炎,秦岭。 一个黑白相间的庞然大物摇摇晃晃地从山脉中走出。 他所行的地域荒无人烟,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充斥滑稽异样的大家伙。 圆滚滚的身材每走一步都会颤动一下,泛起波涛。 一只熊猫。 一只比山岳更加庞大的熊猫。 知晓他的生灵们称呼他“大执夷”,秦岭的承冕君王。哪怕他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帝王威严,可他就是秦岭之君,此为不易事实。此时,这位君王粗壮的四肢翻越崇山峻岭,还有一只手空出来,扛着一杆比他的身躯还要长的青翠长竹。 这根翠竹呈现晶莹之感,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上乘的祖母绿。 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轻而易举地跨过大地,其身旁围绕着一阵混沌黑云,这让他庞大而肥胖的身体时隐时现,有时候一個瞬息,便出现在数百里外。一座座高山在他身后远去,太阳挪移,他从清晨出发,不过半日便抵达了秦岭南方的大河——长江。 “来得及来得及。”大执夷嘴里念念有词。 他遥望着这条大江。 大江东去,浪淘尽。水花滚动,江面上弥漫着正午烈阳也驱不散的雾气,就连他也无法看到对岸。距离太远,黄河变得宽阔如海,长江亦然。大执夷缓缓地从高山之间走出,这是一处峡谷,江水冲击在高山上,雷鸣般的巨响是这里的主旋律。 有人在这里等他。 那人影站在一处山巅,对他拱手。 “秦岭之君。”那人轻声道。 等待者是个女人,按道理说,江水,雾气,高山,仙气弥漫,在多数人眼中,这说不定是一处飞仙之地,如今这个时代行走神秘地域的崛起者都喜好这样的地方,再来一袭古装衣袍,感悟感悟古人们的智慧。这个女人倒是奇怪,完完全全的旧时代装扮,西装衣裤,领带打的紧实,披着一件黑色大衣,空空如也的大衣袖口跟着江风起伏飞舞。 大执夷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打扮的人类了。 “苏家的小家伙。”大执夷微微低头,哪怕对方站在山巅,也无法与他平视,他的身躯实在过于庞大,“我听人说过,南方苏氏,鬼神苏。” “苏诱鸢?”他回想着信息,“苏家次女。” 大执夷缓缓抬起身子,这让他更加高大了。 按照曾经自然界的规则,这是某种威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高大以此来威慑住对自己有想法的掠食者。但大执夷完全没有这种打算,他抬起身纯粹是因为其右手扛着的翠竹,像某个扛着鱼竿的渔夫,就是这渔夫太庞大了。让人不禁想着,若这真是个渔夫,他该去钓多大的鱼。 “秦岭之君竟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女人笑笑,她转过身,望向身后滚过的大江,江水漫漫,时而狰狞时而舒缓,“守着长江口的李家几乎被全灭了,有东西进入了这条河流。那则信息是为了邀请您来处理这件事,长江深处觊觎大地的东西,来者不善。” “我记得长江周围有几头相当出名且强大的妖和崛起者,可你偏偏叫了我。”大执夷说道,那巨大黑眼眶里的眼睛眯起,“你说,只有我才能处理这件事,为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人类……”大执夷的声音很低沉,“我从不信任人类。从前如此,现在也没有变化。”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若是能说服您,您便会按照我说的来做么?” “当然,我没有理由放任这般严重的后果,你信中说的那种严重后果长江承担不起,整片长江流域都承担不起。” “长江中尸横遍野,昆仑净土被污染,随后连带着黄河一起,坠入深渊。有早已死去的东西踩着浪花而至,它们在淤泥上活动四肢,抬起空洞的眼眶,窥视那人间。”苏诱鸢轻声念着,语气温和的像是念诗,但其内容,任何生灵听到都会不寒而栗。 一种极度可怕的气息弥漫。 来自大执夷。 这是远超世俗人类想象的力量。仅仅是视线,便足以让崛起者心神崩溃。 但苏诱鸢神色如常。 她的右边瞳目被点亮了,燃烧着,像盏飘忽不定的金色烛火。 猛地,威严散去,大执夷死死地盯着那只金色右目。 “南烛?” “南烛?”苏诱鸢没有料到大执夷说出那位太行之君的名字。 “听闻那位君王的双目宛若金烛,可能的确有些相似。”她明白了什么,解释道。 大执夷没有回话,只是盯着。 过了许久,他开口,“的确,只是相似。” “那么,这只眼睛,便是你的倚仗么?你获取信息的媒介?一种类似阴阳眼的瞳术,你确定要靠这东西说服我?” “我的姐姐,苏珑,不知大执夷可曾听闻。”苏诱鸢问。 “苏珑……在几年前有个老道找到我,寻求此人下落。这也是我知晓你苏家的原因,那个老道着实可恶!”大执夷的语气突然恶狠狠的。 “她生左目,以此遥望过去,而我生右目,以此……”她顿了顿,伸手轻轻抚摸眼角,“看清未来。” 大执夷恶狠狠的表情突然呆滞住了,下一刻,右臂扛着的翠竹砸地,山峦江河不现,天地被隔绝。这个小世界中只有他和那个微笑着的女人。 ………… 弥罗。 金色火焰燃烧,天空,海洋,皆是一片火海。 一道人影盘坐在金色火焰的中央。 李成器坐在弥罗山山巅扇扇子,“从此,这大炸弹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剥离龙脉。 这不是个简单的活,至少,他眼中那道盘坐身影并不轻松。 灵气枯竭又升腾,神识暗淡又崭亮。 在其背后,甚至出现了那道倒悬长剑的巨大神像,神像低首,威严如神明的目光凝视大地。这道神像同样在被神火煅烧,将其部分力量归于火海。 在这种压力下,寻常生灵应当顷刻被压垮,但某种循环在缓解压力。 五行杀伐术。 原始五行起转相合,象征五行的五行器悬浮在人影周身,为他携来莽莽太古的伟力。 极高处,万食神贡低眉。 眼中尽是赞叹。 现世九州拥有这种生灵,何愁无法崛起。宇法,宙法,五行杀伐术,星海深处都可称顶尖的力量展露于他面前。 男人闭目,背后张嘴的巨兽活跃过来,流动着,最后咆哮! 咆哮声通天彻地,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一座庞然无边的神像显露身形。魁梧,健壮,它行走,身躯上散发出类似太阳的光热。 “星神?”原本扇扇子的李成器愣住了,他望着天地尽头的巨影。 星神,太古魔神的一种,诞生于古老恒星中的古老神明,其生命漫长无边,拥有诡谲而强大的力量,李成器继承的知识中包含对这种生命的描述,诞生之时具备毁天灭地威能。 他没有想到这位祖的身上还有一座星神骨像。 星神作骨像,该说不愧是极凶之饕餮么?李成器心底苦笑,再次赞叹自己之前选择的正确性,他是天类又如何?现在还未成长起来的他,这头饕餮可以连着他还有这颗星辰一起吞吃了。 那魔神般的巨影伸手,凭空划出十字。 于是大地开裂,李成器一下子空洞了,感到自己失去了某样极其珍贵之物。一股莫名悲伤涌上来,然后他骂骂咧咧地评判自己,“悲伤个屁啊,本来就是人家不是么?” “南烛。”万食神贡开口。 李成器听不见,但李熄安,万食神贡,还有蝼都听见了,听见了一声龙吟。 虚幻的山脉起伏,伫立云端之上,其体态蜿蜒如龙! 九州龙脉! 李成器也抬起头,仔细打量。 九州龙脉,九州大地的基石。这可是宇宙中最古老的界域的构成物。 金色梦幻,看过去一片模糊,仿佛看进了光里。 云海颤动,金色光芒倾洒世界。而下方燃烧的火海在与这光亮对接,点点延伸,小心翼翼。高处,万食神贡的法相退去了,其表面竟然出现了裂痕!龙脉,哪怕只是一条支脉,拥有的压力也不是祖能承担。能承受一座龙脉的压力的,在万食神贡记忆里,大概只有那些居于高位的至尊生灵。 他警告过那长生者。 可对方执意如此。 也许作为现世九州的开天生灵,龙脉不会抗拒,或者,九州认可的他们能接受龙脉的压力,而不被压垮。万食神贡并不清楚根本原因,但他尊重对方的选择。 “呼——!”李成器的耳畔响起风声。 赤色铁鳞开合,巨大龙影笔直升空。 承龙脉! 李成器打心底地在祝福。 可下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凝滞了,因为骨骼碎裂的声响如此清晰,如此……刺耳!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从破碎的鳞片中渗出,滴落。 那道龙影在金光下扭曲,骨骼寸寸断裂。 “够了!”高处,万食神贡呵止,他伸手,想要中断这传承仪式,但被阻拦了,阻拦他的不是别人,是蝼。 蝼面部表情地站在万食神贡与龙脉金芒之间。 “相信他。”蝼说。 “他会死!”万食神贡怒吼,“现在龙脉已经在排斥他了,这不是接受!如果在继续,他会被压垮!神魂破碎,肉身垮塌!混账,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相信一头极宫境蛟龙能承受龙脉这种荒唐至极的事!” 伴随万食神贡的情绪波动,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影,在俯瞰人世。 另一边,龙影咆哮,鳞片剥落,宛若砧板上被刮鳞的鱼。金色光芒将他笼罩,连那强劲的心跳都在缓缓停滞。 万食神贡彻底暴怒。 他出手,要强行中断。 哪怕赤蛟受到再严重的创伤,也比死了好。何况,他是饕餮,能够帮助其吞食万物来滋养己身,只要还是活的,没死,赤蛟就还能接着他的路。 蝼的眼角抽搐了一瞬。 但他还是说道:“请相信他。” 他绝不会……送死。 蝼恐怕比任何生灵都要清楚赤蛟的目的,清楚他存在的意义。 赤蛟不会死去。 在九州彻底复苏之前,在九州拥有过往辉煌之前,他不会去试图了结自己的生命。赤蛟的很多事都有他自己的后路,哪怕九州龙脉真的不承认他,不需要万食神贡出手,他也能脱离死局。蝼甚至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但他就是如此坚信。 可能这就是他对第一位承冕君王的信任。 九州大地的第一位君王。 “轰——!” 八面,深渊开裂,漆黑星宇在裂缝中宛若一只只眼睛窥探此世。 八条手臂伸展出来,承接进了光中。 “那是……”万食神贡皱眉,他听见了一声鸟鸣。 不是错觉。 “唳——!”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的脑海中都响起了一声鸣唳。 神圣,庄严,却有透着宛若湖海般的温润。随后,天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羽翼! 一对笼罩天穹的羽翼缓缓展开,羽翼垂下,包容那光亮,也包容下那扭曲的龙影。 “三青鸟……大鵹!” 那神鸟的羽翼覆拢世界,垂下如红色宝珠的眼睛。 目光倒映着赤蛟。 滴落的血在逆流,破碎的鳞片在合拢,仿若她将时间推倒了,逆行了时光。 鳞片如枫叶散去,玄衣人影悬于空中,身形沉浮于龙脉起伏的光亮中。 他注意到了她。 在最后,大鵹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个笑容。 就像当初那样,昆仑最后一位长生者对她露出的熟悉的笑容。分别时是如此,再见时又是如此,此刻,仍然如此。 似乎很多事情在那表情下都变得不算什么。 羽翼合拢,将李熄安的身影包裹。 生机奔腾。 这是无与伦比的生机。李熄安的身上甚至燃烧起来青色的火焰,枯萎的灵气流动,神识复苏。 那对金烛般的眸子缓缓合上。 万食神贡冷着脸。 终究是失败了,这里为何会出现三青鸟暂且不提,赤蛟终归是失败了。他现在取不走龙脉,若不是大鵹的出现,他甚至会直接陨落。他不认为这是赤蛟的错误,这是他的错误,是他答应了赤蛟,让赤蛟以极宫身躯托起龙脉。如果他当初直接否决,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后果。 “请相信他。”温和的声音传来,万食神贡一愣,这不是蝼的声音,是大鵹。 神鸟眉眼柔和,她以羽翼护住李熄安沉眠的身躯,如是说道。 ………… 无边黑暗中,李熄安的灵魂在其中漫无边际地飘荡。 在黑暗浮泛之地,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东西,于是下意识露出微笑。 他早已和躯壳分离,所以,现实里大鵹看见的那个笑容便是来自此刻。 一片血色花瓣。 /102/102249/31897183.html 32.往事(4k) 黑暗中,李熄安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片血色花瓣。 “滴答——” 花瓣表面的脉络在流淌,滴下了一滴血。 这滴殷红的血珠笔直坠下,坠落至李熄安视线之外的黑暗之底。 就仿佛这片黑暗的底部是座静谧深湖一般,他清晰听见了水珠的滴答声,滴答……滴答…… 声音逐渐密集。 像一场落在湖面上的雨,开始只是场温和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细雨,然后逐渐掀起了狂风,落在湖面上的雨点密密麻麻,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大。 像一场风暴! 李熄安一愣,黑暗退去了。 陌生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这是血腥味,同样的,陌生的呼喊也紧随其后,萦绕他的耳畔。 他瞪大了眼。 此刻的瞳目中并非以往燃烧的金烛模样,而是湖水般的漆黑,看不出任何奇异之处来,就像个普通人,没有踏上路途的普通人。芸芸众生中的一缕,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而瞳目里倒映着……一片星宇。 准确来说是星宇上方的影子。 其中一道影子挥手,整片星海刹那空无。 李熄安的视野里再也看不见星光的色彩,连带着他的眼睛也变得暗淡。那无法言说的影子以星光的色彩相映衬,此时失去了星光,他也无法再捕捉到那个诡异的巨影。 可下一瞬间,这片宇宙的上方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东西在裂缝中转动,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燃烧着的眼睛。 光亮再次降临。 光是祂投下视线,便带来了远胜群星的光亮。那道星宇上方的影子被锁定了,祂没有离去,仍然在这里,从外形来看,祂像一团模糊不定的水流或云彩,光亮降临,祂不再隐匿,其身躯边缘缓缓亮起,呈现出星海般的颜色,像某个身材纤细的女性披着群星的婚纱。 群星的剪影。 宇宙的上方,眼球转动,这只眼睛里的竟是個竖瞳,透露出远古掠食者的傲慢与阴冷。 有东西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游动,身躯就像蛇一般,在这片浩瀚无边的宇宙空洞中掀起狂风。在李熄安的视线里,整个宇宙被这狂风搅动,每一颗星辰都如同风浪中摇曳的孤舟,下一刻就会被狂风吞没,永远沉没在黑暗深处。 那只燃烧着的眼睛盯着群星剪影。 这时李熄安意识到了,祂们是敌人。 影子击碎群星,掐灭所见星海的光亮是为了躲避那蛇一样的存在。 但现在,影子无处可逃。 深邃黑暗里响起了吟诵声,低沉,缓慢,可声音又在重叠,李熄安听不清,他也不可能听清。一对遮蔽宙宇的羽翼伸展,李熄安愣住了,他看见了……龙! 蛇一样的修长身躯踏过一道道空洞,羽翼之下,星空暗淡。 祂垂下脖颈,鳞片表面是闪烁的神光,头颅上是一对古木般的枝角,分叉,分叉再分叉,宛若生长了不知多长时光的老树。那对眼睛仍然盯着上方,安静燃烧着。 披着星辰轻纱的影子摇曳,动作如同舞蹈,哪怕祂不具备舞蹈的肢体,李熄安却仍然知晓这是舞蹈……能破灭撕裂宇宙的舞蹈。 这片宇宙坍塌了! 同时,龙张开了双翼。 巨爪落下,将那影子直接按碎!龙影蜿蜒,羽翼神光乍现,至此一击而已! 祂闭目,这片空寂的宙宇再次黑暗下来。 李熄安终于得以喘息。 他深深地吸气,可突然,他的面前亮起了一对眼睛!一对……沉浮着群星的眼睛! “嘻嘻……”有人在笑。 ………… 李熄安猛地睁眼。 仍是黑暗。 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泛着寒气。 他的身前就是那片花瓣,静静地漂浮着,仿佛静候着勇者的宝物。第三片花瓣,他终于寻到,本该高兴才对。但他此时嘴角连个角度都扯不出来。 那是什么? 李熄安眼前的画面似乎被某种东西给侵占了。 被那对沉淀着星海的双眼。 若是将眼睛比作一片干净无暇的玻璃,那么现在李熄安眼睛的另一边,被泼上了污水,染上了异样的颜色。 那对眼睛……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种极其古怪的思绪缠绕在李熄安脑海里。不止是画面黑暗后出现他面前的诡异双眼,还有那笑声,有人在笑。 他闭目,竟在逐渐回想先前的细节,他在努力回忆,可分明是前一刻才看见记下的画面,现在竟已经模糊不堪了。那不是他这个阶段能触及的东西,但他必须强迫自己回想清楚,那眼睛,那笑容,直觉告诉他,如果错过这一刻,他将永远记不起那画面,那龙张开羽翼,万千神光绽放的画面。 羽翼,龙,足以撕裂宇宙的伟力。黑影,人形,如同女性,身披轻纱。 祂们是敌人。 而且,最后一刻,龙将人影杀死了。 应龙? 月神曾经与他说过这个存在,长有羽翼的龙形神明。李熄安也不仅仅是在月神那里得知过应龙,于内心深处,那久远的记忆中也曾有过关于应龙的描述。 应龙,有翼之龙,最古老的龙类。在世人传颂的歌谣中,祂已杀蚩尤,又杀夸父,这导致祂无法回归天上,于是去南方处之,这也是古人想象中南方多雨的原因,有应龙盘踞。 也就是说……他目睹了一场至尊间的战争。 “应在至尊中都是无敌者。”月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难以想象至尊中的无敌者是个怎样的存在,而李熄安前一刻便见证了祂的搏杀。不,那根本不是搏杀,那是一边倒的屠戮,哪怕对方也是至尊,当祂展开羽翼,一爪便将其按碎。李熄安连挣扎都没看见,那一舞足以坍塌宇宙的至尊生灵在应龙面前连挣扎都做不到。 周天十类,百鳞之长。 龙。 如此可怕么? 然后呢?李熄安思索着后续。 他为何会这样拼命的回想刚才的画面?为什么?为了看清应龙何其强大么?不,不是……后续呢?应龙将那人影按碎之后呢? 一片茫然。 他想不起来了。 ………… “还没苏醒么?”蝼看向高处。 赤色龙影盘踞在漫天金光下,点点金芒洒落至其身躯,融入其鳞片。 传说中的神鸟伸展羽翼,呵护着那龙影。 弥罗山巅的不远处,李成器皱眉。 “按道理说早该苏醒了才对,最危险的阶段已经结束了,他应当可以苏醒过来,承担这座龙脉,再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他拍拍手,暂时也想不明白。 不过他不明白的事情很多。 哪怕作为古界之天,是这个古老世界最后的辉煌与挣扎,他也有很多东西处于未知。 比如最初的那个意志究竟如何? 一个能诞生出至尊的古老界域,其意志坚不可摧。可这些东西,至尊,圣人,还有最原始的那个世界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与他们一起消失的,是古界的辉煌。 不是所有世界的意识都能演化出具备自我能力的天类。 或者说,大部分都不可能。哪怕一方世界的意志出现自我,充其量不过是贼老天显眼而已,他根本无法脱离其诞生的世界。对这种存在而言,世界即是保护壳,也是囚笼。可天类不一样,他诞生于此世,掌握世界运行的规则,可世界不会作为他的牢笼,他可以踏足星海,离开这个世界。 这都没有关系。 他甚至能与寻常生灵一样进行修行。 这是种路途。 修行的路途对于他这种诞生于古老界域的天类而言是在映照自我。 在修行之中,他需要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更强大的,属于自己的力量。依靠世界,回馈世界,携带着这破碎衰败的世界再次辉煌。 李成器抬头,凝视那光雨下沉眠的龙影。 “上人啊。”他轻声感慨。 龙脉,九州的龙脉。他知道九州最后的下场。 支离破碎。 一方位列诸天之上,最古老而强大的世界最后连灵气都不复存在,万山之祖昆仑都被他人夺取。而且,这还不是结束。李成器心里很明白,现世九州面临的风险。他眼前的这些生灵很强大,无论是蝼还是上人,他们都拥有远超世俗常理的力量,远胜于所谓皇者。 可……也就如此了。 九州当初的敌人,那些瓜分了九州大地,将其亘古不朽的至尊埋葬的生灵。他们不会让九州再次崛起。而现在的九州,李成器想都不用想,在这些东西面前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至尊都葬下了。 这条古老而强大的龙脉深埋于这个世界……李成器沉思着,这是开始,也是结束,直这条龙脉安放在古界,最后的辉煌也被断绝。 他摇头。 再也无法向下深思。 ………… 同一时间,九州。 一片独立于其他地界的大陆。 宽广无边。 自从天地复苏的到来,这片大陆的变化更加可怕。 当然,也更加广阔。 现今无人能探查这个他们熟悉的大地究竟变化成了何种样子。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往没有人烟的地域前进。在这片大陆的深处,藏着可怕的生物,就像圣经里上帝封存的恶魔,伴随那日的,重新行走大地的恶魔。 人们聚集,以此寻找火种。 其中有人畏惧恶魔,认为这片大陆被魔鬼诅咒,企图逃离。他们走了,走向海洋。留在陆地上的人们不知这些同胞最后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再也没有回来。没有一点消息,大海有魔力一般,吞没了踏入它的所有人。 可想要离开的人仍然很多。 毕竟……诅咒从来只是停留在一个地方不是么?只要离开,离开这里,就再无危险。他们如此想着。 这种想法直到某日被撕得粉碎。 那一日,云层滚动,黑色的厚云从四面八方奔涌来,大海奔腾,咆哮。整片大海漆黑无边,像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然后,人们看见了海洋裂开一道深渊,一头介于龙与蛇之间的苍白生物腾空,它伴随雷霆,鳞片扣鸣,演奏葬歌。 人们说,那是撒旦。 撒旦从深渊中升腾而起,以龙的形象为人间带来战争。 可撒旦出现了,上帝呢?这片大陆……没有上帝!绝望,但绝路之中,总有人会高举火把而行。他们竟然具备了特殊而强大的力量,能够战胜魔鬼,与那些恐怖至极的存在厮杀。他们汇集人群,修建城市,坐于城市之中,充当守护神。 这些城市被称作绿洲,而与之相对的,便是沙漠。 绿洲是人类建造的城市,可沙漠却如同其名,沙漠,无垠沙漠。人们将那些具备特殊力量的人称为神使,恶魔出现,神明自然也会出现在人间。人们将那些高举火把的先行者们尊称为“神之使者”,意为天神派遣下来指引世人的使者。 在一年前,希望的炬火被彻底点燃。 他们发现这座大陆在缓缓移动,向着北方移动。 这意味着,终有一日他们可以抵达另一侧的大陆,与那边的同胞相见。也许这场噩耗终将结束。 然后……他出现了。 他们出现了。 衣着如同千年前的炎国古人,可这些人具备了神使都无法企及的力量。他们神秘莫测,行走在空间狭缝中,其力量盖过山峦大地。有传承下的神明记忆称呼这种东西为“古老者”。 人类的曙光破灭了。 他们也许再也等不到大陆的移动,将他们带到安宁之地的时候。 神使们的使命被终结。 可恶魔出现,引领人间。 幸存的人们见证了一场神明般的战斗。撕裂大地,山川,天空中出现可见的流星雨,那苍白的巨兽咆哮着,将流星砸向大地! 那些穿行于空间狭缝中的人形生物们纷纷死去。 强大如他们也无法抵御“撒旦”。 沙漠深处卷起黄沙,淹没天穹,苍白之兽巡游高天,携来巨浪,将古老者的国土崩碎。 结束了。 所有人想着。 安宁一直持续到现在。 苍白之兽可能不在人类这方,但它绝不在古老者的那一边。人们为它欢呼,甚至将其奉为新神。 可今天,此刻。 一个男人,一个背负古剑的男人站在了新神的尸骸上。 他砍下了新神的头颅。 /102/102249/31897184.html 33.纯阳孚佑上人(4k) 龟裂的大地,凹陷的山川。 河流被蒸干,却而代之的血水。 来自那头倒下的苍白巨兽。 他庞大身躯倒下,若是从远方看去,宛若一片白色的高原。鳞片碎落,那颗被砍下的头颅断口汇聚成血水瀑布。 有人在哀悼。 这里生活的人们莫名感到一阵悲伤,来自他们心底。他们诧异,因为他们并不认识那头鳞片苍白的巨兽,甚至不知道巨兽来自哪里。巨兽与那个背负古剑的男人争斗,造成的余波便震碎了周围城市,无数人死去,他们无法插手。 只是等到巨兽掀起巨浪,人们看见了剑光。 切开天上地下万物的剑光。 当巨浪咆孝着,冲击上陆地,数千米高的漆黑水墙被斩开,与之一起被斩开的,便是那巨兽头颅。 硕大如海岛,狰狞如龙蛇。 “吼——!”人们听见了雷声,听见了雷声下的咆孝声。 那是大陆另一边的群兽。 大地翻涌,是群兽的怒火。它们奔腾在大地上,越过满目疮痍的土地,要淹没那个站在巨兽头颅上的男人。 “古老者!”有人沉声。 苍白巨兽的尸骸附近,空间扭曲,身着另类衣袍的人影穿行其中,修长衣摆拖行,呈现在世人眼中扭曲的像细蛇。 这时,人们终于明白。 为何那个男人会出现。 古老者的蔓延被巨兽阻击,常人无法抵御的存在被巨兽毁灭,它甚至在那场大战中拽下流星。而现在,复仇到来了。 那男人属于古老者! “吼——!”群兽翻腾如涌潮。 从地平线的尽头一直延伸至这片战场。有遮掩阳光的庞然大物在涌潮中起身,它望向那个男人,巨大童目中只有怒火! 男人身旁,扭曲的蛇影蜿蜒。 他挥手,竟然遣散了空间另一侧游离而来的影子。古老者们退去了,消失在所有生灵的视线里。 男人举剑。 挥下。 涌来的兽群消失了。 收剑入鞘,随着入鞘的轻微碰撞声,一朵一朵血色花朵绽放,像神明在这片大地上泼墨的一副写意画,画笔是男人的剑,染料是漫天猩血。 他轻轻呼气,扭头。 这让男人的面容彻底暴露在世人眼中。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对着窥视他的器具笑了一下。 同时,残存几座城市中的高层吞咽口水,喉结滚动,下意识后退。 原来这个男人早就知道,这场景是特意给他们看的。 他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两个问题从始至终萦绕他们心中的问题。 穿行于空间狭缝的古老者领袖,抵达这片大地上对冒犯他子民的巨兽复仇?他们不知道,但能肯定这个男人与古老者有关系。 大多数人低下头,他们不敢与屏幕中的男人对视。 房间内寂静的像停尸房,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看向画面。 瞪大双眼,呼吸停滞。 他张嘴,不受控制地吐着某个名词,仿佛有东西要从他喉咙里钻出来! 死寂的房间里,这个名字格外清晰,格外的……可怕! “纯阳……纯阳孚佑上人!” “冬——!”说完这个名字,看向画面的人直挺挺倒下,砸在地板上,砰的一声巨响,不仅仅敲击在地板上,还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不敢发出一言,却再次听见了声音。 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这个声音年轻爽朗,语气像个问你今天吃了没的老伙计。 他说—— “俗世多苦难,我这人又心善,看不得这些,便帮你们斩去了……如何?” 这种语言不属于人们熟知的任何一种,那种吐字清晰而富含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人们儿时童话中讲述的魔咒。可偏偏,他们都听得懂这古老语言的意思。 雅文库 男人的手伸向背后,再次握住了剑柄。 下一刻,屏幕漆黑。 会议室中的人们如梦初醒,他们从沉默中走出,靠近那个漆黑屏幕,再看清屏幕版的瞬间神色呆滞。 因为那块屏幕被切开了。 然后,靠近的人伫立在原地,童目的光亮消逝不见,神情如木偶。 “冬——!”他们跪伏,头颅撞在地上。 像会传染一般。 会议室中的人们脸上全部失去了色彩,动作凝滞。跪伏,叩首。 扩散,再次扩散。 从会议室到大楼,从大楼到城区,从城区蔓延至整个城市。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对着同一个方向叩首。 人们当然不再能见到苦难,他们没了见到苦难的能力。人潮低伏下来,无一例外。 这仍然不是结束。 城市之后,是这整片大陆。 此刻,独居远洋之中的大陆之上,可以隐约看见一座赤红色神像,两柄古剑游弋其身畔,呈现龙形。 “这个地方的传承问题可真大。”男人摸着后脑勺。“这些人居然连取自天地的承冕生灵都不知晓,误以为恶魔巨兽。” 他低头,看下脚下巨大头颅。 此时此刻,头颅上的眼童也没有合拢,死死地盯着天空。 男人蹲下身,将巨兽的双童合上。 “有人曾对我说,要想占领一个国土,必将砍下旧王的头颅,如此,新王才得以踏上王座。”他又说。 “因为王若是不死,争斗便永不会止息。” 男人起身,眺望远方。 眼睛倒映着广袤无垠的大海。 以整座大陆为架构,充当他降临此世的基石。辅以合适的躯壳,于是他到来。 “现世,应该不止一个承冕生灵吧?”他轻声问。 “当然不止一个啦。”身畔,突兀地响起了清脆女声,可男人周围并无他人,只有一柄剑。 “真好。”男人笑道,“这样,再斩杀了足够多的这样的家伙之后,说不定可以在现世温养出我的法相。” “走吧,以这座大陆为船。” 男人抬头,露出那张带有温和笑意的面庞。 恰逢东方晨曦初开,金光披洒他身。 其身后,是无数拜倒叩首的身影。三断之剑,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至此,他所行之地,皆成他的子民。 ………… 弥罗,大鵹羽翼之下。 李熄安仍未苏醒。 赤色修长的影子盘踞在光雨下,睡得很深。 看上去安宁静谧。 没有血,没有鳞片的破碎,一切的一切都在神鸟的羽翼下回归最完满的那一刻。 似乎没了担忧。 但山巅上,李成器眉头紧锁。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感觉有某种可怕的事要发生,但感知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天类,他诞生自这个世界,拥有难以想象的强大直感,几乎无异于预言。他相信此刻的感觉,可他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事能在一头神话生物与一头极凶饕餮下称作可怕。 最终,他将目光放在了空中。 那头正在沉眠的赤色蛟龙的身上。 黑暗深处,李熄安捧起了莲花。 他该离开了。 可离开的脚步停滞,他回头,看向无边黑暗中亮起的星星点点。 毫无征兆,这片黑暗被点亮了。宛若一片宇宙就这样铺展过来,闯进了他的意识深处。星辰闪烁,李熄安此刻甚至能捕捉星辰间规律的运行挪移,哪怕相隔不知多少距离。 这不是意象。 李熄安迅速扫过几颗用以定位的关键星辰。 他通读了河图,这副由黄河赠与的图录不是广义上的画,而是一副蓝图,一副定位宇宙的蓝图。其中记载了宇宙星辰的运行规律,同时拥有掌握这种规律的方法。现在,几颗星辰的位置在与河图上的光点对应。李熄安确定了他身处的位置,古界上方。 他身下亮起的明星便是古界。 而他意识延伸的边缘,便是这片星域的边境。那几颗星辰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显露出的画面是此时此刻! 什么意思? 任何场景,任何事物在这里出现,李熄安都不得不去仔细思考。 他不想遗漏任何有关血色花瓣的信息。 “轰——!” 正当他沉思时,某个角落轰鸣声起。 一座空洞诞生,吞噬了周围所有的星体,最终汇聚成一条通道。 “冬!”空洞的存在不稳定,但下一瞬间,一只巨手伸出了空洞,按在了空洞上,然后又是一只手掌,两只手掌将空洞撕开,那个魔神般的巨影走出,他浑身燃烧着,死寂的宇宙因他的到来而沸腾。 宛若恒久明亮的辰星。 这是……什么? 李熄安第一感觉不是目睹了伟大的震撼,而是疑惑以及他自己暂未察觉的……某种担忧? “轰——!”另一个角落,又是一道空洞坍塌周边的星体。 一个虚幻不定的影子飘荡出来,它冷冷地打量周围,手中抓住了一颗正在溃散的星辰,张嘴吃下。然后它的面庞终于舒缓了些。 李熄安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星域边缘处,又是一阵古怪奇异的波动荡漾开来。 像将星海视作了湖水,此刻是荡漾开的涟漪。 涟漪过后,是走出的漆黑军团。 一道道律令闪烁,构成律令的符文李熄安看得清,也看得懂。 “神异律令!” 俞术在死前提过的神异。 来自天央界的某位尊贵存在。 “铮——!”漆黑军团将手中长戈砸下,动作完全一致。振鸣声导致那股波动再次出现。他们消失在涟漪的中心,而后出现在星域的另一处边缘。 这是他们在星海中高速挪移的手段。 不止一个军团。 涟漪扩散,像某种信号一般。漆黑的影子们从涟漪中走出,神异律令闪烁,似乎将这里包围了。 李熄安已经数不清究竟出现了多少强大至极的生灵。 涟漪扩散,空洞大开。 神异如此在乎那个俞术?李熄安皱眉,还有这些生灵是怎么找过来的?他的疑问太多了,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神异爪牙已经抵临了古界所处的星域边缘,星域很宽阔,但对于这些东西来说并不算难找。李熄安应该庆幸,神异律令没有直接标记处古界所在地。 还有机会。 他得醒来,告戒众人! 李熄安放空自我,但他没有如愿离开这里。他的意识飞速倒退,可后背抵上了一个柔软的身躯,再也无法寸进。 有人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很轻。 “没有机会的,小家伙。”李熄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吐出的热气。 他勐地转身,伸手握住剑芒。 斩下! 对方在剑芒下消散,很快又汇聚。 一个纤细的女性影子,身上披着星空般的轻纱,轻纱一直垂至纤细身影的脚底,将她笼罩。 她。 只能是她。 李熄安浑身的血都凝固住,寒意在灵魂深处渗透出来,他缓缓发颤。 至尊…… 那个与应龙厮杀于星宇下的神秘至尊! 她应该死了才对,被应龙的爪按碎。 “的确是死了,别担心嘛小家伙。”那影子笑道,“如你所想,我是寂照层次的生命,也就是世人所称呼的……至尊。你在想至尊难道真的不可杀死,对么?事实的确是这样,想要杀死我,这事情可是难办,大概比重启这宇宙还要难点。” “不过……谁让她是应呢,所以我确实是死了,再也无法复苏的那种,彻彻底底的回归了寂灭。” “你现在看到的我,是龙脉中潜藏的残像。” “应的敌人太多了,所以她没法精心处理我,让我钻了个漏子,留下了这意识。” 人影低头,看向正在从星域边缘往中心位置推进的神异爪牙。 “神异……律令。”她缓缓念着律令内容,“没想到那个小家伙成圣了。” “这个场景是你造成的么?”李熄安问。 “是啊,我当然得让你看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人影回答,她一个摆身,轻纱摇曳着,像朵绽放的花芯,她勐地靠近了李熄安,那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现在李熄安耳畔。 李熄安抬眼,对上了那对沉浮星海的眼睛。 “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在这片空间里,你还指望能看见应么?她可死的比我还彻底。”人影顿了顿,语气有些感慨,“九州里无敌的战神,就这样死了。” “就像九州这样辉煌古老的界域,也就这样坠落了一样。” “世事无常,这无常有些大了。在我漫长的生命中,九州坠落是最大的变故,没有之一。这场变故在今日都仍有影响,一些老家伙受到了重创,不得不陷入沉眠,至今都没有醒来,甚至有一部分,永远无法醒来了。”人影晃荡着,围着李熄安转圈,她缓缓说道:“毕竟九州,是唯一一个坠落的天圆地方啊。” /102/102249/31897185.html 34.虹之星彩(4k) “不用担心。”披着星光的人影再次离李熄安远去,她飘荡在黑暗中,成就这里唯一的光亮。 除开她以外,李熄安瞥向黑暗另一边的星宇。 连接着现实正在发生的事的地方。 那里的星光突兀的暗澹下去,似乎都是为了衬托她的存在。 “可我记得你说过没有机会了。”李熄安很冷静,他也只能冷静。 对方是一位至尊,死去的至尊,那也是至尊,容不得他松懈。何况,应龙所击,寰宇归寂,而她又依托于龙脉残存。其身份很容易想到,李成器曾经提过的古界中诞生出的至尊生命。 一位古界至尊。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应该是敌人。 “因为我出现了呀。”人影的语气很轻快,她自顾自地游荡,像条水中伸展曼妙身姿的人鱼。 “我出现,就有机会了。”她再次说道。 “不过,小家伙你还真是大胆啊,面对一位至尊,首先也是明确立场,认为我是敌人么?” “难道不是么?” “不是,当然不是。”人影嬉笑,“至少现在,我是来帮你的。” 能模湖看见星空轻纱下的人影微微扭头,她的视线透过神秘黑纱望向那星海的边缘,安静注视着那些正在逐渐向古界星辰推进的神异爪牙。 “可不能让这些人将古界给毁了。”她看向李熄安,“你可以理解成我是为了古界而出现。” “毕竟是我的故土,不是么?若是让这些生灵发现了古界,我可就没有资格嘲笑九州的老家伙们了,九州不说有多落魄,至少还存在,存在于星海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可一旦古界在此刻暴露,啪——”人影拍手,嘴里还念叨着拟声词,“没了。” 人影飘动,只见一片炫目的星璇闪过,她再次从身后搂住李熄安的脖子。 黑纱下的童目缓缓转过来,在笑。 “小家伙,帮帮我嘛。” 这撒娇般的声线让李熄安打了个寒颤。 “你看那些人,可是星海里有名的刽子手,别指望三青鸟和饕餮能阻挡他们的脚步,若是三青鸟正处于全盛状态说不定有机会,但现在她正在涅槃,娇弱的像个婴孩。至于那头五像饕餮呢……”人影伸出手,指了指某处。 李熄安顺着看去,那个位置是之前第一个出现的生灵。 魔神一般的巨大影子,身上燃烧着宛若恒星的光亮。 “那饕餮的第五像来自这星神的胞弟,此刻,兄长找上来了,悄悄告诉你,如今的饕餮可敌不过这深爱着弟弟的兄长。哎呀呀,真是缘分,不是吗?”人影感慨,“就像你在这里遇见我一样,本该出现的死局到你这,甚至不用再继续下,你大可直接掀翻桌子。” “怎样,只要你帮帮我,这些人啊,我帮你全部杀了。再带上后续服务,你再也不用担心之后的变故,这颗星辰我会将其转移,龙脉归还九州。” 李熄安呼吸微微停滞。 这声音巧笑嫣然地说着他过去脑海里想过的事。 他厌恶下棋,在他看来,与其顺着对方的行动往下走,不如掀翻棋盘,杀死那棋手。 这人影就像是从他心底长出来一样。 李熄安的目光扫过星宇边缘正在推进的涟漪与空洞。 事实正如对方所说。 对他们而言没有机会。就算古界中有李成器,有一个初生的天类也没有用。神异爪牙,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整个星辰。 天类又如何? 万食神贡,大鵹,还有蝼……他们无法逃离神异爪牙笼罩的范围。 这是选择么? 就算是选择,也是单选。 他回过神,人影还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像个唠叨的老妈子。 “代价呢?”李熄安轻声说。 喋喋不休的人影一下子安静了,黑纱下的眼睛眨巴着。 “你说,让我帮你,我需要怎样帮你?你现在仍然有能毁灭众生的力量,我如何能帮到你?” “错啦。”人影摇头,“我只是个死人,哪还有这么强的力量,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让我能借用你的身体。” “我早就死了,哪里还能回魂。” “是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的身体。”人影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李熄安,神情不像位尊崇至极的寂照,更像个找人讨要糖果的小女孩。 李熄安一动不动。 显然,对方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无法强行占据他的身躯。也许是因为她早就死了,也许是因为龙脉中的限制。但此刻,无论对方出于哪一种限制不得随意出手,他一旦同意,后果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透过那星空般的黑纱,李熄安能看清黑纱下的脸。 很美好很乖巧。 可她是至尊。 过去死在了应龙爪下的古界至尊。 “我只是个残存的投影罢了,哪有真么多坏心思呢?”耳畔,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看,我帮你杀了那些不长眼睛的狗腿子们,然后麻熘的滚蛋,不会……” “可以。” “什么?”人影反而愣住了。 “我说,可以。”李熄安闭目,他在刚才做了最后的确认。 因为他无法杜绝一种可能。 他眼前出现的画面是对方的骗局,根本没有什么神异爪牙,他们也没有逼近古界,这不过是虚幻。可河图告诉他不是,他眼前的画面与事实牵连,而且除了他身旁的人影外,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与这位古界至尊没有关系。 这些奇异表现来自龙脉。 是九州龙脉在警告他危险正在靠近。 他答应了。 这一直都是个单选题,对他而言只有一个选项。 “嘻嘻……”那熟悉的笑声响起,就在他的耳畔。 浑身披着星空轻纱的人影从身后将他拥抱了。 黑纱轻舞,李熄安甚至能看见上面的星璇纹路,一道道星璇构成瑰丽画面,宛若整个宇宙都在舞动。 “孩子,真乖!”有人赞叹。 ………… 弥罗山巅,漫天光雨在收拢。 收拢至那沉眠的庞然大物上。 然后—— 世界里奏响起风声,雷声,云层滚动,地脉轰鸣。 仿佛有人将这个世界视作乐器,肆意吹奏着那人喜爱的曲子。 李成器勐地抬头。 这一瞬间,他的童目里满是血丝,这个世界的联系与他断绝了!神鸟鸣唳,她羽翼伸展,苏醒的赤影腾空而出! 所有人都露出安心的笑容。 除了李成器。 世界奏响一首古老曲目,不止这个世界,连天上的星辰都在颤动,与之合奏。 龙影撕裂天穹,赤色鳞片飞散,这头庞然大物的身形在逐渐缩小,最后成为了熟悉的玄衣人影。 人影低头,目中金烛沉默燃烧。 可边缘染上了陌生的色彩,宛若星光。 他伸手,波澜接惊,海面上竟凭空出现一座古老而庞大的漆黑神山,其上符文闪烁,周身流转着一条月色河流。是沉星山与鉴月川,而在山巅,是伫立的青铜大鼎和两把古剑,彼此倚靠着,似乎已经过去了漫长岁月。青铜鼎上,鹿王显化,它抬头,遥遥与人影对视。 万食神贡惊叹于赤蛟的手段,又有些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承接了龙脉。 赤蛟和蝼便可以回归九州了。这无穷无尽的星海宇宙,恐怕没有地方比现世九州更安全。在他们的境界抵达真一之前,星海里处处都是杀机。 “留下它们,你不能动。”李熄安说,却不知是在对谁。 他收回了注视鹿王的目光,闭目。 突然,万食神贡抬头,双目陡然瞪大,他身上的灵气疯狂涌现,背后甚至出现了五座交叠在一起的神像。 他不是看着李熄安,而是盯着李熄安的身后,那天穹之上燃烧的巨掌。 将整个天地渲染成了火红。 李成器后退几步,颓然坐到地上,他的面庞也被倒映成火红色。 “星神……一尊八像星神?”他几近失语。 “你说什么?”蝼一惊。 “星神,我之前说过,诞生于古老恒星中的生命,出生之时便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其寿命不可估量。他们是天生的神明,而你眼前的东西,便是一尊星神……一尊八像星神!” 李成器仍然在疯狂思考。 他捕捉到了星神周身的神异律令。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纰漏,俞术死了,引来了一尊古老星神?不可能,绝无任何消息传递出去,俞术的神异律令不可能为其指引方向! 万食神贡在燃烧。 可他恍忽间感到了呼唤。 来自他的骨像。 那比大星更加庞然的头颅缓缓低下,无法形容,无法描述,也无法去抗拒那降临的威严。 “万食神贡。”四面八方都在这声音下颤抖。 万食神贡后背的刺青流动起来,吞天巨兽在嘶声咆孝。 他死死地凝视那巨大头颅。 一尊星神。 甚至是他的老熟人,他的死敌!而同时,与李成器相同的疑问出现在他脑海,这东西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便是感人肺腑的兄弟情义啊,血脉之上的感知远胜所有,不是么?”有人感叹。 万食神贡与魔神的目光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那个身披玄色衣裳的人影。 “你是谁?”莫名的,魔神问出了这句话。 他隐约间察觉到某种异样,某种源自对方的异样,这让他没有以面对一个极宫境皇者的心态去面对那人影。 “我是谁啊?”人影歪头。 弥罗山巅,蝼面色铁青。 这绝不是南烛。 他好像明白了先前赤蛟将自己所有的器取出,安放至海面的原因。 此刻,人影抬头,却有来自群星的光亮涌现,将人影笼罩。 一袭黑纱从头至尾披覆而下。 星海般的瑰丽色彩取代了金色烛火,透过那黑纱窥探人间。 万食神贡缓缓后退,而天穹上方,巨大魁梧的身影神经紧绷。在那个人影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气息,完全的神秘未知,望过去,只有漆黑。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星璇转动,黑纱下的人影张开双臂。 星宇沸腾,欢呼雀跃。 因为相隔漫长岁月,群星再次感受到了那存在。 群星替她回应,群星在欢呼,在演奏那存在喜爱的乐章! 此刻,所有正在靠近古界的神异爪牙的耳畔都听到了某种声音。 “请高颂她尊贵的名,虹之星彩!” ………… 道源之中,一个人影勐地惊醒。 不止是他,很多处于深眠的存在都醒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枯朽的声音响起。 “不知,天央完好,所有下位世界没有动乱。这气息不来自天央。” “有至尊苏醒了。” “至尊?”有人惊诧,“哪一位?” “感知不到,但不要冒犯她,至尊苏醒,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 “离开!”道源深处,响起告戒。 这里苏醒的存在们将目光投过去,期间也许间隔了无数世界界壁,甚至导致有的世界倾覆,但他们并不在意。 “神异?” 人影只是沉吟,一道道律令从道源离开,抵达现实。 “离开!” “离开!” 但很快,下达律令的人影抬起手又放下,缓缓叹了口气。 律令……被摧毁了。 甚至没有到达那至尊苏醒之地,律令便彻底毁坏,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至尊么……”人影缓缓说道,最后,他起身,消失在了道源尽头。 ………… 弥罗,李成器有幸亲眼目睹宇宙坍塌的画面。 那是看一眼便感到空无的可怕场景。 虹之星彩行走在坍塌的星宇中,她甚至没有释放敌意,没有释放任何杀机。 只是摇曳游荡着,像随风而舞的花芯,也像伴着节拍而起舞的舞者。 黑纱飘摇,勾勒出其下完全陌生的人形影子。 纤细,修长。 一朵朵花在孤寂宇宙中盛放,那是群星的炸裂,是群星引燃自己,为那存在献上的归来曲。 燃烧如亘古大星的魔神寂灭,连尘埃都没有留下。 如黑云浮动的影子蔓延,随着一朵花的盛放而撕裂,身披重甲的漆黑军团荡开涟漪,但涟漪静止,虹之星彩踏在涟漪中心,脚尖轻点,随后,在轻微的荡漾下,漆黑军团不见踪影。 她在舞蹈。 安宁又吵闹。 /102/102249/31897186.html 35.开路,归故(4k) 九州,这是一片被上个时代的人们称作澳洲的土地。 居于大洋深处,四面临海。 随着新时代的到来,这些本质仍然没有变化。甚至因为某些原因,这片土地上的传承出现了缺漏。 如此广袤的土地,也只有一位君王守护。 但这唯一一位君王已经死去了,连带着他的子民一起化作尘埃。 夜幕下。 男人站在高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海洋。 将整座大陆上残存的生灵斩去三大苦恨,于是他们便拜服下来,向他叩首,为他献上最虔诚的赞颂。这些新生的祈祷声在大陆上方汇聚成某个东西,云海之上,依稀可见盘坐的虚幻神像。 他在静静端详这陌生的手。 毕竟只是越界选择的载体,差距很大,但他不会选择跨界。 跨界于他而言没有意义。 就算是在现世的状态接近新生又如何。祖掌握着道统,可以运转愿力。这世上最纯粹的力量之一,无需他本体的到来,依靠着副躯壳仍然可以办到。 甚至可以做的很好……不是么? 男人抬头,目光跨越云层,锁定了云端上的虚幻神像。 以这片大陆为基石,构建出一具拟态法相来。可这些还不够,这个地方太荒凉了,他需要前往更加富饶的中心区域。收获更强大的力量,斩杀更强大的敌人,以完成他的目的。他发现这九州的开天就如传说的那起源,有相当强大的生灵承戴天地冠冕,为后世开路。 这些生灵自然强大,但也方便了他。 将承冕生灵杀死就好了。 就像这片大陆一样,他们的王死去,他便能收获子民,建立他的国土。 他微微眯眼,“九州,你还是坠下吧,何必挣扎。” 可原本放松的男人勐地绷直身体,童孔勐缩。 他心季了一下。 顺着那诡异的指引,男人看向深空。云层上的深邃星宇,那里,可以清晰看见有一处明亮的区域暗澹了。 另一方小世界,盘坐于道统深处的男人睁眼。 他的感知比化身更加明显。 身畔,两柄古剑轰鸣作响,面对那种极度可怕的场景,这两把剑竟在渴望。男人伸手,抚平了两把古剑的剑身,使其沉寂下去。 男人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 ………… 天山,厚雪铺成长路,这里竟有一位行人。 与厚雪相对的,行人身上的红色格外显眼。红底缎绣金纹,宽袖窄腰。头戴凤冠,脸遮红方巾,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挂照妖镜,肩披霞帔。 是一身嫁衣。 如此美艳的新娘,却并无新郎官去掀开她的头盖。这地方只有风雪,呜呼的狂风偶尔会将头盖掀起一丝弧度,露出其下光洁的下巴和那鲜艳如血的红唇。 此刻,她抬头。 目光中是一片星宇的明灭。 过了很久,她收回目光,继续走在这条铺满了厚雪的道路上。 一路静默。 ………… 宇宙某个角落,一片空无的星宇。 但在宏观的视线下,这不过是块渺小至极的黑斑。 一道道星璇依旧明亮。 它们是静谧运行的星系,大多数呈椭圆盘形,具有巨大的盘面结构,有的拥有四条清晰明确且相当对称的旋臂,其旋臂相距数千光年。而有的则呈现出交错的圆圈,它们围绕着中心的某个点而彼此碰撞,但其中生活的生命们不会有感觉,因为在碰撞下,星辰的死亡刹那而至,它们会在一片空无后成为冰冷宇宙中微不可闻的尘埃。 星系们转动,彼此相隔无法估量的距离。 在彼此之间,是无垠黑暗,没有任何光亮能照亮这段距离。 它们便如一道道孤寂的螺旋被分隔开。 但此刻,这无数道星璇的边缘处,黑暗有了动静,像有人起身,于是她身披的衣角的流动,将这整片宇宙一并带动起来。 视线从星海倒退,倒退,继续倒退,终于,包裹着这片宇宙全貌的东西呈现在眼中。 那个披着黑纱的纤细人形。 她在舞蹈,所以黑纱跟着舞动,黑纱上承接的星璇也在一并完成自己的使命,静默地旋转着。 注视着这一幕的人站在原地。 他在苦笑。 整片宇宙都在挪移,因为她便是星空背景的黑暗,群星的颜色是她黑纱上的绘图。 而后,那人影透过黑纱看到了他。 “嘻嘻……嘻嘻……”她在笑。 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笑声,他分明没有听见声音,那是某种振动,来自群星。它们一起构成了那位的语言。 群星说:“退去吧,并留下你的眼睛。” 他看不见了。 一片黑暗。 律令升腾,可仍是黑暗,他看不见了,无论他用什么方法。 他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跪拜。 最后,道源起伏,将他残缺的身躯吞没。 这里再也没了客人,没了能欣赏这舞曲的看客。 人影在黑暗中飘荡,下一瞬,她回到了这黑暗里唯一的光亮中,古界,弥罗。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坐在弥罗山巅的李成器耳畔突然响起了笑声,那声音温柔而祥和,却又带着些许娇嗔。 有人在背后抱住了他。 此刻,从弥罗往天空上看去,没有任何光亮。 一片黑暗。 完全的黑暗,没有太阳,因为太阳在她出现的一瞬间湮灭了,没了月亮,因为她厌恶那神祇留下的气息,没了星空,因为她要舞蹈。 “至尊……”李成器缓缓说道。 这便是……至尊。 这一幕看着只有深深的无力感,想着这种存在真是能够战胜的么? “什么至尊?”声音再次说道,“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不是么?你看,我可是为了你,将最后的残存的意志释放了。” “但你得到了一副无与伦比的身躯。”李成器的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怒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愤怒。 在这件事上,他的利益没有丝毫损耗,反而因为赤蛟的消逝,唯一能限制他的誓约也失去效应。古界也得救了,在他成长起来之前,没有任何外界因素能够影响他。 他却在愤怒。 “你是至尊,却靠着欺骗。” “这是代价。”虹之星彩的声音终究归于平澹,她离开了李成器,升至高空。 透过黑纱,她能看见海面上沉寂的黑色神山,月色河川,以及山巅留下的鼎和剑。玄青色鹿王抬头,死死地盯着她。那稚嫩的眉眼间竟透露出些许威严来,就如它的主人。 蝼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甚至没有抬眼。 虹之星彩知道这昆类雏形,宇法的继承者在想些什么,他害怕抬头看一眼之后控制不住自己动手。 可这就是代价啊。 就连和她交易的小家伙都知道后果。他知道这是欺骗,也知道这是他唯一能选择的路。 无垠黑暗下,人影飘荡着,偶尔甚至能听到笑声。 她的确很高兴。 这是新生,死亡后的新生。也许,她还可以去天央缅怀应龙,指着那羽翼说,你看啊,我还活着。 蝼的额上青筋暴起。 但一只宽厚的手掌阻拦在他身前,是万食神贡。 他的脸色很低沉,“不要愤怒,也不要对这种存在升起恨意,你是不是在期盼,期盼至尊如你遇见的祖一样?但很遗憾,至尊没有常理意义上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与常人相近的关联。” “毕竟……宇宙会在乎某颗星辰中的某个生命对她的想法么?” “她只是单纯地在完成契约。而现在,结束了,结果是你还能回到九州。”万食神贡转头,看向海面上的沉星山,以及沉星山周身的五行器,“带上这些一起,这是他给你留下的。” “卡察——”万食神贡回头,在蝼的握紧的手心,空间出现了裂缝,宛若被生生捏碎的玻璃。 漆黑深邃的气息弥漫。 “这是单选。”李成器说道,他也凝视着高空上飘荡的人影,那黑纱上的星璇跟着人影的动作而摇曳,她在感受新生,“上人的单选题,也是你的单选。” “走吧,带着龙脉,带着那些器。” “冬——!”蝼一拳砸在了弥罗山上,层层气浪扩散,巨石滚动,拳风轨迹处,尽是漆黑的破碎裂痕。 但这拳头没有落在弥罗山上,有人伸手,将这拳头拦下了。 蝼抬头,对上了黑纱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沉浮着星海,沁透着笑意。 “不让你受伤也在契约中哦。” 虹之星彩伸手穿过了蝼的胸膛。 “你在干什么!”李成器怒吼,万食神贡躬身,下一刻就会扑上去。 哪怕没有意义,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蝼的死亡! “咳咳……”虹之星彩推开了蝼,这个黝黑高大的男人竟在这轻轻一推下踉踉跄跄地后退。 那穿透的位置没有伤口。 “龙脉……”万食神贡沉声。 “是哟,你现在的身躯可不适合将龙脉带走,仅仅是承载都做不到。所以,我直接将这龙脉封印在了你体内,在你抵达九州后龙脉自然会归于大地。如何,一流的售后服务呢。”虹之星彩笑着转身,招手,沉星山轰鸣。 海面震荡,她将五行器收拢在一颗缩小的星体中。 同样交给了蝼。 “归去吧。”她说。 蝼还未反应过来。 虹之星彩按住了他的头颅。 一瞬间,蝼的视野在转变,大地,河流在离他远去,他穿越了星海,一座座星系在他身后越来越渺小,最后只剩下几道微弱光亮。 穿梭……穿梭…… 他的意识在星海中的旅行。 最后,无数模湖的景象定格,定格在了林木,山川,陌生而熟悉的光亮泼洒至他面庞,温热的触感让他苏醒。 虫鸣,鸟语……十万大山! 蝼勐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围拢来的黎部众人。他们很兴奋,四处奔走,告诉其他人,圣王归来了!圣王终于回到了十万大山!黎部炊烟四起,云雾缭绕下是阵阵饭香。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 阳光和煦,山风自然。 洒下的阳光被树叶切碎,零零碎碎地落在蝼抬起的脸上, 可对他来说却像梦一样。 “欸?圣王呢?”一眨眼,人们发现树下那个黝黑高大的男人不见了。 “你真的看到圣王了?不是你太想念圣王而出现了幻觉?”有人疑问道。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看错!而且部的大家在刚才都看见了,是圣王消失了!” “是啊,圣王前一刻都在这的,一下子就不见了。” 有人回答。 “那真是奇怪啊。”疑问的人摸着脑袋,他看向那树下,却突兀发现了几滴晶莹的反光。 很快就干涸在了土里。 ………… 黑暗无垠的古界星辰,虹之星彩为其找到了新的居所。 “那是一片富饶之地,但却存在某些穿梭星海的器具,在此区域常常所见的便是战争。那些穿行星海的生命并不强大,甚至不如阳神,可他们具备某些相当强大的杀伤性武器。” “文明,相比与古老的路途,他们找到了某种捷径。” “如何,我的孩子?”虹之星彩歪头,看向李成器。 “可以。”李成器面无表情地点头。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黑暗消失了,阳光重新洒落大地。她只是用了一个念头,便将这颗星辰转移到了无比漫长距离外的星域之中。 可当李成器回头时,那个位置已经空空荡荡。 虹之星彩消失了。 “虹之星彩!”终于,这个古界之天咆孝。 她……跟着蝼的轨迹去了九州! 九州之外的星空,一道模湖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 她细细地端详着这颗瑰丽星辰。 而星空之外,竟然有水流的声音,一片汪洋大海在流动,蔓延过来要将那颗星辰吞没。 雅文吧 “在重塑过去的古老姿态啊。”虹之星彩赞叹道:“不愧是九州,这比起古界还要高上一个层次的界域。” 黑纱下,那对沉浮星海的眸子满是好奇。 “不过比起再次见证一次九州的辉煌,还是让这辉煌成为我的补品比较好。”虹之星彩笑的很开心,她手掌合拢放在脸颊的一侧。 星宇暗澹了。 她踏出一步。 但在接近星辰表面的那一刻,她驻足,黑纱下,那对漂亮的眼睛中闪烁不解。 有金色的烛火在童目深处燃烧,于眼角处卷出莲花般的火星。 /102/102249/31897187.html 36.十万大山之圣地(4k) 十万大山的某个山头,黝黑高大的男人沉默伫立。 他手中捧着一颗星体。 那被至尊随手压缩的东西中封存了赤蛟的五行器。 “真是……”他缓缓叹了口气。 用力握住了这颗压缩的星辰,周边漆黑裂痕延伸,整个山巅瞬息将变了天,暗澹下来。 如果有人告诉他此行只能回来一个人,他绝对不想到回来的是他。毕竟那是南烛啊,那个神秘到触及千万年前历史的生灵,双目观望岁月,他怎么会沉眠在星海深处呢? 他只是沉默地站着。 伸手,一块黄金碑文凭空立起,不大,不高,依靠在一颗古树下。表面金色光泽流转,有文字若隐若现。男人的缅怀并未持续多久,有人找上来了,伴着一阵森寒的风雪。 蝼转身,有些意外。 “冰凤?” 这下子不止山巅暗澹,连天空都变得漆黑,因为那对羽翼张开,翎羽携来漫天风雪,连阳光似乎都因此冰冷无比,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雪域高原的王者,人类文明所称呼的喜马拉雅神山的君王。 蝼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十万大山。 “不能是我?”神鸟低首,灰白色的琉璃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但这抹笑意很快沉寂下去,肃穆起来。 “若不是我来到十万大山,这片古老山脉恐怕已经血流成河了。”她昂起头,目光延伸向远处,蝼这时才发现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那星空中,那至尊伸手抚上他额头的触感还无比真实。十万大山出现了这般巨大变化,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直到这时。 无数高山凌空,撕裂云层,那些山峰如同刀刃,锋锐至极。更惊人的是这些山峰是血红色,有未知的血从山峰上向下流淌,形成血色瀑布。 蝼几乎是在瞬间压下了心中的万般思绪,他神识如潮涌入这片陌生而熟悉的山脉,开始重新熟悉这里,过了许久,群山深处传来回应,这是某种震动,又如同某种独属于群山的语言。在几年前古修士入侵十万大山时,南烛与他在那一夜,在万灵朝拜的河流旁都感知到了相同的话语,相同的契约。 君王与古老群山的契约仍然存在,固如磐岩。 这让蝼始终处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浑身肌肉松垮下来,那对眼睛也不再总是以审视的角度打量众生。弥罗,古界,星海,这所有的地方都充满未知的危险,有着数不尽的敌人。他无时无刻不是战斗的姿态,哪怕是休憩时,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也能立即提起黄金斧刃。 现在不同了。 他回到了家,回到了十万大山。 但伴随着松懈神经一起涌上来的是酸楚,他回到家了,可有人永远回不来了,他仍然孤寂的游荡在星海深处,都不再是自己。 他是圣王,可是此刻连愤怒都做不到。见过了那样的场景,又哪有力量再升起怒火呢?只有巨大的遗憾盘踞在他心灵深处,将他的胸膛啃食出一个大洞来。蝼摇头,转过身去,轻轻抚摸那座刚刚立下的黄金石碑。 冰凤也沉默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蝼和赤蛟在天观界崩碎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去了哪里,又是怎样回来。但她在蝼身上感受了悲伤,浓郁而沉厚的悲伤,如同一座压在男人嵴梁上的山峦,让周遭的一切都喘不过气来。 于是,她问。 “赤蛟呢?” 蝼愣住了,背对着她的身躯似乎在这瞬间句偻了,哪里像当初那个行走世间,布施神国的君王,简直就是个垂暮的老者。 “他回不来了。”蝼背对着她,那声音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低沉咆孝。 山巅静默了很久,风雪散去,遮拢天空的羽翼也消失不见,那里出现了一个蓝色衣裙的女人。 她靠了过来,低头看向那石碑。 “死了么?” “轰——!”天穹震颤,蝼一拳砸在了冰凤的耳边,漆黑裂痕层层扩张,拳风指向的群山应声而塌。 可拳头砸向的位置出现了镜子般的凹陷,丝丝寒气蔓延。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愤怒的样子,不,应该说,这样的疯狂,这样的落魄。真是陌生,甚至让我怀疑你是不是蝼。”冰凤灰白色的狭长双目瞥了眼耳畔的拳头,又看向蝼。 她轻轻将手搭在蝼的手臂上,将抬起的拳头按了下去,“冷静点,好么?那头赤蛟比你我都要强大神秘,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能让他出现变故。” 冰凤凝视蝼狰狞痛苦的面容,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一日,九州彻底复苏的那晚。 有生灵登天,身旁伴随金火,如人如龙亦如神。 登天者,谓之长生,临神明路。 恐怕九州如今多数生灵都不知晓九州的彻底复苏为何提前,但冰凤知晓,甚至见证。在知晓南烛之前,那日登天的生灵在她眼中还是未知,可在太行之上的天穹崩塌的那一刻,龙影蜿蜒而下,咆孝夭矫的那一刻,九州第一位长生者的真容便十分清晰了。 现世第一位长生者啊,出现了变故。 冰凤眯起眼。 ………… “你说……至尊?”冰凤眼中满是惊诧。 “是啊,至尊。”蝼沉声。 他们此刻一起坐在山巅上,望着远方山峦,蔓延无边,宛若成千上万把指向天空的尖刀。 “我不能告诉你的名字,她既然已经苏醒,名字你若是知晓,她会找到你。这样,九州也许有危险。” 冰凤思索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她一个念头将你送至了这里,那你为什么不会认为……她已经找到九州了呢?” 蝼皱眉,“不会,她有所限制,南烛给我留下了关于那至尊的线索,她只是一缕依托于过去龙脉的投影,甚至连残缺之魂都不算。她的复苏限制太多,将我送至九州,那是南烛之前就已经利用龙脉与河图所规划出的路线。” “依附于九州龙脉而得以存有。”冰凤沉吟,“那龙脉呢?” 蝼勐地抬头,目中惊愕。 那龙脉原本在他身上,按道理说是跟着他抵达九州。 但他感知过去,空无一物!不……蝼摇头,他在利用宇法探知龙脉的去处,也许龙脉在他抵达九州的瞬间就消融在了这片大地。可宇法延伸,延伸,继续不断往外扩张,龙脉的痕迹也没有显现在他眼中,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东西一样! 冰凤起身,轻轻叹气。 她看向高空,目光似乎能穿透此刻的穹宇直视晨星。 “我们有难了。” 此刻,冰凤的身后,一股极其可怕的气息降临,是蝼,他每踏出一步,似乎就有来自不同路途的道法临身。但他身上并无战意,或者说,连他都不认为自己能抵抗,若是那至尊到来,只有毁灭的终局。 “蝼,你沉浸在了失去的悲伤与遥望而不可及的可怕落差中,所以会忽视很多东西。” “但我没有见证那至尊的伟力,也没有感到空无,才能从你的描述中发现端倪。”冰凤顿了顿,“比如,那至尊真的是个安稳的家伙么?无论哪一种生命,在经历了一次死亡后都会无比渴望生存,现在,南烛将生命送到了她手中,她当然就笑纳了。至于遵守契约……我不知道至尊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显然,目前的契约已经没了效应。” “从死亡中归来的生命,她不会放弃任何能弥补她生机的东西……”冰凤回头,凝视蝼的眼睛,“比如现在的九州,大补品。” “祈祷吧。”冰凤说道。 “祈祷她不会真的到来。” “当然,你还可以祈祷南烛撕毁了至尊的意志。” 蓝衣女子闪身,消失在了山巅。 “以及,留给你的最后一个选择,蝼,这是你作为十万大山的君王才具备的选项。” 冰凤并非真的消失了,她周身悬浮着冰晶翎羽,只是速度太快,快到难以捕捉,才显得像从原地直接消失一样。但这个速度在蝼眼中很明显,明显到如白纸上的墨痕。他起身,跟了上去,游刃有余。 于是,十万大山的群山间,两道影子穿行,撕扯着风,快到模湖。 而他们竟在对话。 “我此前与你说过,十万大山出现了剧变。就如当初青锁界崩塌,而太行宫显现,此刻,天观界崩塌,十万大山中的某种隐秘也现世了。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十万大山的外界来客多的数不胜数,他们贪婪地窥视那隐秘,想要寻找打开它的契机。” 冰凤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 “抱有这样心思的来者怎么可能找到它并打开它,太行宫的存在就仿佛是为南烛贴身铸就,十万大山中的那处圣地也一样,它沉默地伫立千万年,就像是在等你。” “前方。”冰凤的遁速减缓了。 但蝼却没有,他在此刻发现了十万大山中最强大的变化。 一片血色大地。 高居云层之上,将周边的云海也染成血红,他之前看见的山峰上的血色便是来自这里。 血色高原沉默而威严地伫立。 它就在这里,可旁人根本无法触及。 蝼伸手,他的指尖穿越了某种壁障,卡察卡察的清脆声在他耳畔不停地奏响。 这是……以空间法包裹的大地! 难怪冰凤说只有他能触及,十万大山的君王,因为这片土地只有掌握宇法的生灵才能踏足。众生只可遥望,而永世不得真正抵达。 在蝼的身躯将要完全穿越那壁障的时候,冰凤开口了。 “记得赤蛟与你说过的话么?他在太行宫见到了什么。他没有和我说过,这不过是某种推演,你们知晓的内容还是只有你们知晓,不要露出那种见了鬼的表情。”她的声音很冷澹。 “这是线索,也是点燃希望的火炬。”蓝衣女子招手,向蝼道别。 “轰——!” 周遭的空间坍塌。 蝼的视线彻底变化。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赤蛟曾经与他提过的话。 “太行宫中的机缘。” “从遥远的月上射下一箭,湮灭无可撼动者的所有骨像。” 这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他又要见到什么?蝼的思绪很杂乱,毕竟他前一刻见证了虹之星彩的空无,而下一刻回到了九州,回到了十万大山,来到这里。 冰凤向他道别时只怕都在想,这见面不过半刻光景吧? “呼——”男人深深吸气。 似乎将一切畏惧,不安,担忧那些纷纷扰扰的情绪全部蕴含在了这一口气中吐了出去。眼童深处,三对眼球转动起来,黄金重甲披覆他身。 蝼踏足了这片血色土地。 圣王……踏足了这片土地! ………… 九州外的孤寂星海,水流声轰鸣激荡。 这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淹没群星,将星辰作浪花的苍茫大海。 一道如云彩或水流状的影子飘荡着,从头顶覆拢而下的黑纱摇曳,勾勒绚烂星璇。 她于黑暗中走向那席卷星辰的苍茫大海。 可分明是一个人影,却响起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者冷澹漠然,一者嬉笑玩味。 “小家伙,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后手啊?” “别不说话嘛,你看我不是完美地为你履行了契约么?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想吃掉新生的九州。”是那澹漠的声音。 “是啊,这么好的补品,我怎么能放过?体谅体谅女孩子啦,就像从棺材里爬出来,需要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一样。”那声音千娇百媚。 “女孩子?”另一个声音似乎被气笑了。 “我以为你们这种东西没有性别一说。” “有啊,怎么没有!”那声音很激动,“虹之星彩可是宇宙中最高贵而美丽的存在,当然是女性。” 黑纱下,同一张嘴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 而那对眼睛,一边是星海,一边是燃烧的金烛。 “满足女孩子的好奇心嘛,你究竟是怎么恢复自己的意识的,甚至能在这副躯体你钳制我?” 怎样恢复自己意识的? 李熄安保持着静默。 此刻,体内,第三片花瓣与原先那两片合拢了,终究是有了花的形体,不再是彼此分离的花瓣。 /102/102249/31897188.html 37.苍茫海中骨(4.1k) 空寂的宇宙,披着黑纱的人影顺着那苍茫大海的浪花前行。 “不愿意说么?这一点点的好奇心也不愿意满足,小家伙你也太冷血了吧?”虹之星彩的声音娇嗔起伏,李熄安却只觉得别扭,毕竟这个声音再怎么离奇,也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他低头,望着星空下的海洋。 他此刻的身躯被虹之星彩占据了部分,能察觉到过去他根本无法察觉的东西。比如现在,比如这片席卷星空的海洋。 苍茫海,李熄安甚至知道这片海洋的名字。 一片浪花就是一个世界,席卷而至,淹没现世九州星辰,帮助其演化回归,成就过去天圆地方的姿态。当然,呈现在世人眼中的苍茫海不会如此,它比起真正的海,偏向某种概念,哪怕是将来真的演化出天圆地方的姿态,这片海洋也不会宽广到无边,它会适应九州的大地。 大地上的人们在海中看不见星空。 除非跨越“重度”,进入交叠的深邃领域,不然,呈现在人们眼中的海洋和如今没有太大的区别。 至尊的知识么? 李熄安想到。他十分自然地从脑海中提取了他说需要的东西,仿佛就是他自己的一样,毫不费力气。 “你对苍茫海感兴趣啊。”李熄安没有出声,但虹之星彩却在另一边喋喋不休,她似乎对弄清楚李熄安为何复苏过来甚至压制住自己本身这件事的好奇超越了生死。她并没有恼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不甘都不存在。 她只在喋喋不休。 “你对苍茫海感兴趣,那我们交换一下信息怎么样?作为曾经入侵了九州的至尊之一,我可是对这片原始海洋很了解哦。” 星空眼童笑吟吟的,这表情牵动整张脸,让另一边金烛也跟着带上一些笑意。 可实际上金烛中只有漠然,两个矛盾至极的表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古怪又滑稽。 “我知道你能调动一些记忆,但那不过是我们这种层次生命的常识,就像那些人类知道人需要吃饭喝水才能生存一样的常识。”虹之星彩见李熄安没有反应,加重了筹码,“这可不是单方面的,是双向的,我也能知道些关于你的事。有趣么?很有趣啊不是么?” “可以,我答应你。”李熄安终于开口了,“说吧,你对这片海洋知道多少,有多少,说多少。” “嘻嘻……”虹之星彩笑起来,像小时候苦苦哀求父母买下某个玩具,父母厉声呵止,最后小孩通过摸爬滚打手段得逞的那一刻。 而那摸爬滚打的至尊并不认为自己丢了寂照的面子。 某种契约在虚空中书写,勾勒出古老的印记。 “你问吧!”虹之星彩傲然说道,若不是她此刻无法控制李熄安的身体,恐怕还得搭配个叉腰的动作。 “至尊,都是你这样的么?” “什么?”虹之星彩一愣。 “我问,至尊都是你这样的么?虹之星彩女士。”李熄安再次说了一遍,吐字清晰,甚至加上了对虹之星彩的称呼。 很显然,虹之星彩女士不太愿意回答问题,但她瞥了眼虚空中的契约,还是没有抬手。 “不全是,至少我知晓的几位不全是这样的。”她回应。 “你认为我不像一位至尊?我就这样没有威严么?”她疑惑,“不过这无伤大雅,毕竟我们在乎的东西并不多。很可惜,我们在乎的那仅存的几样东西里没有脸皮,也就是你们所谓的世人眼中的模样。” “我们的模样不会出现在世人眼中,最多最多出现某个模湖至极的概念,你距离我们太遥远了,不知道至尊的身影倒映对一个世界意味什么,要么是刹那的堕落,要么,是一个世界自然而然地依附,就像尘埃会附着在人的衣袍上,看到我们的星辰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要说至尊都是我这样,究竟是哪一样呢?与你谈论的语气,还是……星宇的坍塌?”虹之星彩笑了,“孩子,你现在有过感到轻松的那一刻么?恐怕是有的,因为你没有感觉对方是一位可怕森严的上位者,那便是语言的魅力啊,我知道怎样与某个生灵交谈而能达到我的目的。” “现在,难不成我还一脸威严傲慢神秘地和你对话么?” 虹之星彩顿了顿,她想起了什么。 “如果你彻底脱离我的意志,我提前给你一句忠告,当做我的离别礼。当然,如果你无法逃离……” “嘻嘻……我还是会给你那句忠告,也是道别嘛不是?” “现在,还有对我的疑问么?” 黑纱缓缓舞动,她的身影已经接近了苍茫海的浪潮,甚至能感受到那厚重如辰星的水滴。 她仍然伫立着。 可在一个瞬间,李熄安和虹之星彩同时抬眼。 有个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一个瞬间,短暂如刹那中的刹那。可虹之星彩发现了,笑起来。 “哎呀哎呀,失敬失敬。”她莫名说道。 “现在的九州,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脆弱啊。” 她俯下身,伸出那漆黑如宇宙的手臂捧起海水,然后由这些水流从指缝中流去。顺着这滴落的水流,她的肢体做出某个古老礼仪。 李熄安知道虹之星彩在做什么。 她在向某个东西表示善意……以及打招呼。 那个视线…… 李熄安皱眉。 的确是有生灵在看着她。 现世九州……还存在能够威胁至尊的生命?他不知道,虹之星彩也不打算向他解释。只是打着哈哈,意思是你作为九州承冕者早晚会知道,如果早晚都不知道,那知道了也没用。 大抵至尊不一定神秘,但一定谜语。 “好了,小家伙咱们来谈谈正事吧。”虹之星彩说道,她抬手,苍茫海裂开一道缝隙,她缓缓踏入其中,随后海面闭合,虹之星彩的身影被吞没在苍茫海中。 黑暗,目光所及,皆为黑暗。 孤寂如宇宙。 除了会感受到水的流动之外,这里似乎与宇宙空旷死寂的漆黑没有任何区别。 “这苍茫海的最表层。”虹之星彩说道。 “那场席卷了寰宇的战争,令九州最后坠落的战争中的多数生灵都死在了这里,死去的尸骸被苍茫海吞没,沉沦海底。这里不仅仅沉眠着九州的生灵,也有来自入侵一方的存在。” 李熄安看过去,这漆黑的海水尽头,最底部的极渊之下竟是白色的。 一眼看过去像抵达了一片白色的大地。 但那是尸骨,累累尸骨。苍白森然的白骨堆砌在海底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互相拥抱,手中却持着利刃,将利刃送入对方的胸膛,也许是因为苍茫海的神异,那刀刃表面甚至能看见寒光,仍然锋利如初。尸骸们沉眠于此,甚至有庞然如山的巨兽倒伏,在黑暗之底如隆起的惨白色山峦。 覆拢星空黑纱的身影是这片极渊千万年时光中唯一的到访者。 所以,主人们活跃起来,展露热情。 卡卡卡的骨骼拧动声在这死寂之地尤为刺耳。 那些骸骨在动!它们缓缓地从极渊底部爬了起来,空洞的眼眶中燃烧起幽绿的火焰,以象征它们如今另类的生命!白色的大地被鬼火照亮,那些骸骨们转动头颅,像跟随太阳而转动的向日葵般盯着那道身影。 “冬——!”一声沉闷巨响。 海渊之底,一头庞然大物起身,而它的起身导致这片海底隆起,它的骸骨即是构建此处的基石! 难以想象的庞大体躯,恐怕也只有苍茫海这种超越常理的事物才能容纳这种庞然大物吧。 它显然盯上了李熄安。 那对空洞眼眶中燃烧的火焰几乎有着比拟太阳的色彩! 可虹之星彩抬手,那具庞然大物倒下了,不止如此,它倒下的地方出现了一座空洞,一座正在坍塌的空洞!海水被牵引,形成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漩涡,周遭的一切都被吞噬,隐约间李熄安听到了骸骨们的咆孝,它们用骨爪撕扯海床,留下长而深的爪痕,最后仍不免坠入空洞中。 骸骨构筑的白色一下子散去,周围重新变化,死寂冰冷的海水再次涌来。 “看到了吧,这里是一片古老战场,一片过去九州坠落的战场。那具尸骸的主人身前可不弱于那饕餮,可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了,连片水花都没有。”虹之星彩的语气变得冰冷,也许是她过去也在这片战场中,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这只是万万分之一,苍茫海中最不缺少的景象就是这种古战场。你猜,这种祖的骸骨还有多少?” “怎么做到的,这些骸骨的新生?” 李熄安垂眸,望向原先那片战场。此刻已经被虹之星彩清空,留下一道巨大凹陷的坍塌痕迹。 这很不妙。 相当的不妙。 苍茫海中沉淀着千万年前的尸骨,千万年前那场战争中的尸骨。并且,这些尸骨似乎获得了另类的生命,点燃了鬼火。 “我哪知道。”没想到虹之星彩骂骂咧咧。 “我现在能看到的东西比你多么?不过你要是愿意将身躯完全给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查清楚原因。”她又微笑,变脸过于迅勐。 李熄安没有理会对方后面说的话。 闭目,认真地感知这片水流中留下的痕迹。 他的确无法动用属于虹之星彩的力量,但单凭借此刻的身躯,他便能做到此前很多做不到的事。 比如……水流中的封锁。 就像某种封印,封印了时光。灵在苍茫海中游离的速度慢到能用肉眼捕捉,这还是水流已经出现缝隙并开始流动的情况。能够合理推演出苍茫海若是一片死海,海水千万年不曾流动是哪种模样。 灵,任何灵都无法从苍茫海中逃逸。 现在不过是苍茫海中的时光终于开始流动了。 “是因为怨恨么?”李熄安在心底自语。 这片死去了漫长岁月的战场,死去了漫长岁月的生灵们在怨恨。而他在先前捕捉到的类似“火焰”活跃的气息便是怨恨。死者怨恨一切活物,如此它们要从古战场中起身,回到人间,去吞食活人。怨恨便是它们再次爬起的动机,但对于根本原因,依旧是一片看不清黑暗。哪怕是虹之星彩现在也无法知晓这些东西究竟是这样获得另类生命。 无论如何,这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已成定局。 真是……不妙。 李熄安下意识抬头,望向九州的方向。 这个时候九州依旧是一颗星辰,一颗巨大而瑰丽的星辰。苍茫海的海水在向这颗星辰流去,从四面八方,仿佛是某个母亲以黑暗宇宙为背景拥抱她的孩子。 “是啊,只怕现在的九州已经出现这种东西了吧。”像知道李熄安心里在想什么一般,虹之星彩适宜插嘴。 唯恐天下不乱。 “苍茫海中沉淀的尸骨何止千千万,恐怕比当今宇宙中的生命星辰的数量还要庞大。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虹之星彩顿了顿,她在端详李熄安的表情,可惜,那燃烧着金烛的半张脸仍是冰冷的,连一丝担忧和慌张都看不见。 “因为只是表层,对么?”李熄安说。 苍茫海表层。 虹之星彩在无意中透露出这个概念。 “真聪明!”虹之星彩赞扬,“所幸,沉淀骸骨并且获得另类生命的不过是表层而已,在表层的死去的生灵最强大的也就是祖那个层次,也就是说九州真正要面对的并非死局,祖的尸骸,你能对付对吧?九州现今的承冕者应该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可……看看数量?” “你们的承冕者有这么多么?”虹之星彩再次恶劣地笑起来。 “怎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恢复意识的吧?若是答桉对我胃口,说不定虹之星彩大人大发慈悲将苍茫海中复生的骨头们再杀一次哦?” 李熄安伸手,那手臂并非漆黑,而是赤红色,上面赤色鳞片张合。 他将虚空的契约撕毁了。 “抱歉,契约作废。” 看着不解的虹之星彩,李熄安澹澹地说:“你教给我第一课,契约对我们无效。” “何况你也不会帮九州,你只会想着这样将这片新生的世界化作自己的大补品。” 深邃漆黑的海底,经过短暂的沉默后,虹之星彩放声大笑。 /102/102249/31897189.html 38.后土(4k) 赤红的天,赤红的的地,这里仿佛永远有流不干的血,将土壤浸泡,将云层染红。 一头类似于熊的漆黑巨人从赤红之土上爬起,随着这头庞然大物的动作,大地被撕裂,腥臭的血从土壤深处涌出,彷若这瞬间打开了一道泉眼。 它踏足这片大地,目如凶光,魁梧如远古魔神。漆黑毛发一根根立起,钢针般耸立,而毛发下是岩石般龟裂的皮肤,厚重而携带古老的岁月痕迹。如此凶恶,如此强大,仿佛这头巨兽的眼中看不见任何敌人,都只是被它撕裂的猎物。 它挺身,发出咆孝,咆孝声笼罩赤红之土,让诸多沉眠于泥地深处的东西醒来。 那对可怖眼童里倒映着另一个巨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披着黄金重甲的庞然大物,他四条手臂提着不同的锋锐武器,刃上还有血在滴落,滴落至这片土地。三对如星眼眸照亮八方,重甲下的肌肉隆起,微微句偻着,却不影响他的威严与高大。 若说一方是极凶极恶的兽,那另一方便是威风凛凛的将。 他们彼此对峙,彼此试探,在这片土地上交错,撕裂大地,让游离的灵气悲鸣! 将竟然放下了武器,他随手将手中的四柄黄金斧刃插进土里,起身,随后,他咆孝,与那扑杀来的巨兽撞击!他在与其角力! 恶兽的不屑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它被压制了,在纯粹力量的搏杀下被压制了!对方重甲下的手臂与身躯每一次动作都蕴含风雷,携来如山的重量!恶兽节节败退,一拳,两拳!对方原先持有武器的四条手臂接连不断地砸在恶兽身上,大地般的皮肤开裂,那不再是岁月的痕迹了,而是创伤! 血液泼洒,其中的热温如火般将他们的战场点燃!对手太过狠厉,雷雨般的重击从未停息,拳风过后是来自重甲的肘击,这更加致命,甚至能够刺穿恶兽的骨骼! 从红土中醒来的东西们观望着,窃窃私语。 这里已经太久没有来客。 这也是它们头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位的访客。黄金面甲下是漆黑与那三对眼睛,而头顶是荆棘般的桂冠,编织在一起,让这头庞然大物失去了妖魔的阴冷气息,看上一眼,只感到威严扑面,像他们在面见一位皇帝!恶兽与他仍在搏杀,重甲是隆起魁梧的黑色肌肉,介于血肉与树木纤维之间,拧成一股,钢铁一般。 “冬——!”当它们观察时,恶兽倒下了。 沉重的身躯倒在大地上,留下的血让它倒下的那片土地显得更加鲜红。 那来客从土里拔出一把斧刃,恶兽挣扎想要爬起,被其一脚插在胸膛,随后斧刃砸下!一颗狰狞巨大的头颅被抛飞,而他看也没看,踏着恶兽脖颈间流出的血继续向前。 它们看走眼了。 这不是将,这是王。 “黑山也倒下了,下一个是谁?”它们窃窃私语,大地为它们传递信息。 “多久没有踏过黑山尸骨的来者了,这都让我忘了下一个是谁。” “很在意啊,他是谁?一个王,谁的王?” “试炼还在继续,黑山倒下而已,还远远不是结束。”它们自顾自地说着,甚至不屑于回答彼此的问题。 它们不在乎,它们只是被拘禁在这里剥去了自由与自我的活灵。 也许它们所期盼的,不过是这片土地吵闹起来的光景,让新鲜的血再次泼洒土地。 而后,它们集体噤声了。 大地尽头,残阳如血。 黄金君王正朝着残阳的方向前进,背影被烙印进那边赤阳中,他的视线扫过,所有活灵在这一刻竟然有被凝视的感觉。他看的见我们?他是怎么看见我们的?它们闭上了嘴,在那种凝视下它们不愿意去赌。 蝼收回视线,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大地尽头沉浮的残阳上。 如血沉沦大地,浮云皆被浸染。 他不知道赤蛟在太行宫是怎样通过试炼抵达终点的,赤蛟也没给他提过有关太行宫隐秘的事。而且,蝼盯着那如血残阳,眯起眼,十万大山中的圣地与太行宫是否是相似的构造都还要商讨,同一条路根本行不通。 这不仅体现在太行宫与他眼前的赤红之土,也体现在自我修行。 大地震动,蝼踏那些留着血的土地。越往深处走,土壤中的血越浓稠,从干涸到能看见流动,直到现在,他就像是走在一片猩红的血海里。 这血究竟来自哪里? 若是来自某个生灵,这千万年时光都未曾流干它的血么?能染红这这片大地,如果真的来自一个生灵,那这个生灵又该有多庞大?蝼深呼吸,有些东西只能自己用眼睛去看,赤蛟不提太行宫的只言片语就意味着这些讲给他听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可能由于知晓的信息中产生关联。 而有的东西,不可沾染,不可听闻。 仅仅是个失去的至尊残影,依附龙脉而存在的残缺之物就能坍塌星宇。他此刻即将面对的,恐怕也没比这种东西简单到哪去。 他走着,而大地尽头沉浮的残阳向大地上的行者投下目光。 蝼驻足了。 血在涌出,从泥土深处奔涌出来,在短短的几息之间汇聚成河,血色河流奔淌,没过他的脚踝。 有东西活了,蝼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突然,寂静的耳畔传来呼喊声,不是一个人的呼唤,是成千上万!蝼勐地回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群包围了,那血肉透明以殷红色彩为脉络形成的人形生物将他围拢,这些东西高举双臂,围着蝼,嘴里大喊着某种语言。哪怕蝼看不见这些东西的表情,也能从那呼喊声从捕捉到疯魔般的狂热! 视线的尽头还有越来越多的透明人形从血海中起身,高呼,狂热语言疯魔。 它们高举双臂将蝼围在中间,仿佛他是祭坛上的神明。 残阳注视下,有泥土,血水,那血水汇聚成的河流在逆流,却不是流回土中,而是从发散变成凝聚,凝聚到某一个点。 不,不是神明。 蝼转过头,盯住那轮浮动的残阳。 至少他不是神明,黄金重甲下肌肉起伏,呼吸在有节奏的律动。 光滑甲胃的表面浮现文字,象征着那古老而强大的神通。 他这个位置,应该是神明还未降下的祭坛,而他是被安放在祭坛上的祭品!蝼踏出一步,踏碎了凝聚的血,空旷死寂的大地上有漆黑裂纹若隐若现。黄金君王威严如山抵临,他庞然身躯之下,可怖可畏的气息弥漫,他仰头,向着那半轮残阳举起锋刃! 在这一刻,他听见了窃笑。 残阳脱离了它应有的轨迹,像某个东西蛰伏千万时光终于起身,而这般轮残阳是它的眼! ………… 帝都,数千米的地底。 本应是黑暗的,但这里却充斥着耀眼刺目的灯光。 一排排灯站向远处延伸,像两条趴在地上的光龙,为人们照亮了这庞大空旷的地下城市。 早在一个世纪前便开始规划的巨型地下城,炎国中的工程师们瞒过世人耳目,悄无声息地将帝都底部几乎掏空,以此铸就出这样伟大而瑰丽的都城。 其名——后土。 在靠近地下城边缘,这样空旷而巨大的城市显然需要利用数以千万吨为计量的钢筋混凝土固定,但实际上呈现在人们眼中的是流转的细密篆文,那些篆文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岩壁上,从后土里抬头向上看,就如同仰视星空。 有人来来往。 这里在很久之前就不是一座死寂的城市。 电梯一路向下,没有显示楼层,直到男人在心中默数到三百秒,五分钟,电梯停下,大门洞开。 其实这个从帝都一路向下直达后土之城的电梯他应该是坐的最频繁的几个人之一,每次在电梯中默数不过是他的一个习惯。这个习惯不是用来保护自己,而是为了帮助利用电梯下行的人们,只要每一次数字精确无误,那么代表电梯之下的机械完好无损,没有丝毫差池。 “赵先生。”有人在电梯口等他,微微躬身,手中拿着一个档桉表。 这一瞬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过去世界还没有出现这种变化的时候。 “嗯。”他答应了一声,踏出电梯,头顶的排灯一路照亮他们的路,一直延伸至很远很远的交互铁路。 “那个人为什么出现那种异变,原因出来了么?”赵行舟随口一问。 跟在他身后有的秘书打扮的女人摇头。“演老他们还在研究,这个事很棘手,几乎我们掌握的一些能够试验的渠道都尝试过了,但还没有得出结论。” “没有结论,意味着演老他们有了思路?”赵行舟一愣,毕竟这件事发生还没有多久,不过一个星期而已,在上个时代几乎从未涉及过神秘的元老们能探知出些思路的确令他惊讶。 何况,在如今这个时代元老们也不是主攻的神秘路途,他们似乎更喜欢将这新鲜玩意和过去的科技结合。 用他们的话来说,科学永远是科学,这点不会因为时代的改变而变化。科学是规律,是他们用来观察世间万物以及深邃宇宙的一种规律,那些武器也不过是科学演化出的工具而已,现在时代变了,但科学也有了新的出路,它不会因为此而终结。 比如目前元老们着重研究的……铭文。 他们在从铭文中取得超越时间常理知识,并将其掌握。后土岩壁上原本用来固定的混凝土在元老们的坚持下全部变成了符文,让这里的穹顶宛若星空。 赵行舟是崛起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无法做到元老们给予后土的布置。 可他们又拍拍赵行舟的肩膀说,符文很简单,学过高数吧?函数,代数,这些帮助我们认知事物的情形不过是换成了符文,不过现在仍然在摸索,但如果掌握那道符文的规律后要做到这点并不难。 不难个屁!看着那些语重心长的元老们,赵行舟又能说些什么。 这等同于一个没有灵气和灵种的人动用符文,还是阳神境法阵规格的符文。 赵行舟大踏步,军靴与钢铁地板敲击,他走的很快,也不担心身后的秘书跟不上。 大门一道道洞开,最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房间对着门的那一面不是冰冷的钢板,而是席地的玻璃。让房间内的人可以观察到窗户外的景象,黑暗,漆黑,像夜幕覆拢。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来来往往,看见赵行舟的到来也不过其中几位略微掀起眼皮。 算是打招呼了。 赵行舟笔直穿过他们,走到了房间尽头,靠近了漆黑玻璃。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什么。拿着表格的秘书早已走进了人群中,几位研究员走了上来,其中甚至有的看上去和赵行舟差不多的年纪。他们便是元老中的几位,后土元老,纯粹的比拼学术,在这种极度尖端的领域,年龄往往不重要。 “行舟,你来了。”其中一位开口,他笑的很温和,比较显眼便是他能反射灯光的头皮,寸草不生。 “我们已经有了些思路,但需要证实,也就是更多的样本。”说完,他和赵行舟一样看向黑暗。 此刻,幽绿的火焰在黑暗中点燃了,就在玻璃壁障上,贴着众人! 幽绿的火焰燃烧,仿佛一双来自地狱深处窥视人间的眼睛! “真是……”元老轻轻一叹。 “轰——!”黑暗中,雷霆奔涌,炽白雷光将黑暗照亮,这里的人似乎很熟悉这个流程,并不在意。 有东西在惨叫。 炽白雷光下,幽绿鬼火的主人,一个人形的生物从玻璃另一边的表面跌落,蜷缩着,嚎叫,哭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达到赵行舟耳畔,让他皱眉。 不止这个人形生物,黑暗中还有很庞大的东西,宛若山峦般的庞然大物,那东西眼眶中同样是幽绿的火焰。 “他本来安静了一段时间,但之后再次变成这样,很不老实。”元老说道。 “这种幽绿色眼睛是特征,行舟,你一点注意一下。”他再次补充。“我有预感,我们的这个思路很关键,而且,这种诡异变化的背后是难以想象的危险,一定要留意,并且尽快找到对策!” /102/102249/31897190.html 39.他归来 “他们本身是正常的,但心神却被某种东西占据了,不是偶然,而是谋划已久的有规律的狩猎。” “我们暂时无法得知被狩猎者具备这样的特征条件,这也是最要命的,这意味着我们身边随时有人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唯一幸运的是帝都古城受到庇佑,目前捕捉到的异变个体没有任何一位出自帝都,都来自帝都之外的荒野。” 赵行舟愣愣地望着大厦下的灯火。 已经入夜,帝都灯火如流光,反射至云层中,甚至能微微照亮隐藏黑暗中的古建筑。红木阁楼,凋栏玉砌,像来自现代的灯光照进了历史,将岁月倒映进了现实。很美,美到有些不真切。赵行舟的眼中却有些茫然,发散着视线。 他脑中回忆着离开后土时元老说的话。 “帝都……受到庇佑么?”他低声说,抬头,视线却突兀地被遮住了。 是两只软玉般的纤细双手。 “又去后土了?”女人在他身后轻声问道,同时,背后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赵行舟伸手,将那两只手握在手心。这是他的妻子,李诗霜。 “我有些不安。”他说,大概只有在李诗霜面前,他才会罕见地吐露心声。 领袖是不能迷茫的,哪怕知道前路凶险,他也得举起剑,带领众人冲杀进去,杀出一条路来。哪怕流过再多的血,他也不能畏惧,不能动摇。 这是给人民的路。 将来众人走的路。 所以在后土中,无论元老们如何强调这件事的诡异可怖,他也是漠然点头,表示自己的确知晓,并在为之做出相应的准备。其中被圈养在后土空洞中的庞然大物他认识,一头帝都附近新生地陆中的妖王,盘踞深山之中,赵行舟在之前因为连通整个北方的人类城市经过那里,结识了他。 是个爽朗的汉子,他们一起喝了酒。 但现在,那妖王眼中的鬼火里只有暴虐与破坏欲望,再无生机。在发现他的时候,整座大山被他屠尽,不留活物。 “因为鬼童事件?”李诗霜问。 “是啊,哪怕元老们再三强调这件事的惊人,但我还是认为他们给予的评价低了。我的血在沸腾,告示我远离这种东西。看着那鬼火,就如在直面漆黑,从漆黑边缘便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可我们甚至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赵行舟静静地将李诗霜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你知道我的血中有什么。” “太行山神。”李诗霜只是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 当初他们并没有在意赵行舟的变化,直到半年之前,他竟然在帝都感知到了黄河上游出现的龙影,血液沸腾,冲撞他的血管,蕴含恐怖的力量险些让他失去理智。后来,在元老们的帮助下,他们提取出了赵行舟体内的特殊血液,带着一种异样清香,绝不可能属于人类。 那种香味,赵行舟无法忘记。 一股宛若桃林的奇异暖香。 他被同化了。 被太行深处的那位君王。 凡事都有代价,一条命的代价便是此刻,不属于他的血流经他的五脏六腑,带来力量的同时,将他悄无声息的改变。他都不知道现在的赵行舟还是否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但他又确实没有感知到自身出现的记忆差池,他仍然是他。 是好是坏,赵行舟不做评判,但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是完全利好的。 而这源于自己血脉深处的警告,他不得不在心中一次一次提高对于这件事的评价。危险,绝不只是危险。这其中隐藏着他们忽略掉的重要线索。 究竟是什么? 赵行舟抬头,目光不再向下看,转而向上,正值深夜,皓月凌空,清冷月光泼洒大地,如梦如幻。 他却突然愣住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月亮附近的一片星空似乎完全陷入漆黑。他记忆很好,在那个地方本应该有肉眼可以观察到的十几颗明星,现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嘻嘻……”有人在笑,贴着他的脑袋。 ………… 一颗瑰丽巨大的星辰,浩瀚海洋将其包裹。 隐约间,这颗星辰在变化。 最原始基础的……形体变化。但这个过程无比缓慢,几乎无法进行观察,就像一场盛大的祭祀,以此火点燃祭坛之后,天圆地方从黑暗中重现。 一道人影在迅速逼近星体表面,已经迈入了那白茫茫的弧光。 有诵经声回荡。 围绕着那人影,仿佛有无数来自虚空的影子盘坐着,皆低头注视着那道影子,诵经声重叠,又如潮水漫涌而上。 映照着星璇的黑纱处在火中,在被灼烧。 大约一掌大小的金色莲花从火中摇曳,然后散落成一片片花瓣般的火星,消失在孤寂宇宙中。 “小家伙?”声音很轻,带着迷茫。 “小家伙,你不会要抛弃我吧?” 没有回应,只有绚烂的金色火焰燃烧,席卷。位于金色火焰中心的人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有人在哭。 更咽声盖过了火焰燃烧的声音,清晰传递到李熄安脑海。 他仍然无动于衷。 似乎是哭久了,那声音又笑起来。 “小家伙,不要这样绝情嘛,你看我,能帮你将苍茫海表面的死人们轻而易举地再杀一遍,这样,你的故土就不会被战火波及了。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故土陷入战争的纷乱中么?无数人死去,其中甚至会有你熟知的人。” 依旧没有回应。 但李熄安眼眸半开,垂下眼帘看向身下这颗无法形容的庞大星体。 蔚蓝,有白色云海汇聚成漩涡,而他还能看见大地上隆起的山峦,刺破厚云,映入他的视线。 有金色的微光从他身上溢出。 往星辰中坠落。 九州龙脉,虹之星彩撒谎了,她根本没有将龙脉交给蝼,仍然带着龙脉。她又怎么会将龙脉交给他人呢?这可是现在虹之星彩残存投影存在的基石。 他们踏过苍茫海,途径一重又一重的洋流,见过如今仍然生活在苍茫海深处的古老种族。 总是抵达了这里。 虹之星彩似乎并不相信,对常人而言触手可及的至尊伟力,竟被抛弃了。 居然有生灵能够拒绝至尊的力量么? 她并不恼怒,笑声没有停下。 “所以,你拖着这副身躯到这里,就是为了归还龙脉?”虹之星彩开口,她的确在笑,可她吐露的并非宇宙中的常世语言,而是一种赤裸裸的规矩,光是这种语言的吐出,便足以铸造法,引来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提问,却如一整个世界压在了李熄安身躯上。 不能不吐真言。 “是啊。”所以,虹之星彩得到了回答。 她仍然想继续,可意外地被打断了。金色的火焰席卷,李熄安低垂的某种莲花状的纹路越来越清晰。 “你根本没有想过我靠近九州本体,是为了将龙脉归还,我说的没错吧,虹之星彩。” 直呼至尊之名。 “你在星海深处肆意展露力量的时候没有隔断我对外界的感知,也就是说你展露的力量清晰地传递到了我这里,就仿佛我也是那位至尊的一样。”李熄安笑了笑,“可我真的是么?虹之星彩,你在影响我,从你见到我那一刻,你就在影响我,让我认为……我是至尊。” “你想让我认为……我就是虹之星彩。” “力量……”他顿了顿,“若是此刻的我们达成协议,我便能瞬间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苍茫海中的死者们确实如你所说,不过一念之间。” “哪怕我有手段夺回身躯,那也没有意义,因为……我就是虹之星彩啊。这个身躯就真的……完全的属于那个早就死去的至尊了。”李熄安垂下的眼童转动,看向空无一人的身旁。此刻,那眼睛里没有浮泛的星空,只有熊熊燃烧的金烛。 “你疯了。”虹之星彩的声音响起。 “如果你强行将龙脉抽离,融在你此刻骨血中的龙脉便是致命的利刃。” “这不是你干的好事么?”李熄安笑着反问,“毕竟你需要力量的载体,不将龙脉融在我的身躯里,你可没法展露那坍塌星宇的力量。我承接龙脉,而不是融于我之骨血,毕竟不是我的,终将要还。” 另一侧的声音沉默了很久。 “你很像一个家伙。” “谁?” “应,有时候,在和你接触时,我真会怀疑你是不是应留下的戒律。” “当然不是。”李熄安回答。 “如此斩钉截铁么?要知道应那种层次的至尊,哪怕是杀死了也被无数人留意,他的敌人们守候在黑暗处,防止她的归来。天央界将应的羽翼悬于天穹,可不止是炫耀,是警告,警告天央子民,九州被誉为战神的龙王可能归来的契机。” “连我都能留下此身,无法想象应那种家伙真的死了。你就没有怀疑过自己么?你不是你自己,你不过是某个古老强大者留下的契机与种子。你的一切强大与引以为傲的胆魄早已在暗中上了杆秤。” “你说不定就是应呢?”虹之星彩说。 “我就是我。”李熄安说,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无论是哪一个身份,我都是我自己。” 他瞥了眼空寂的身畔,“就算我是你说的应,那也不是我是应,而是应是我。” “明白么?” 随着话语的落下,星空被扯烂了。 火焰从他身上燃起,将披覆而下的星空黑纱引燃。 从边缘燃起,径直往上,此刻,黑纱被灼烧,化作的尘埃旋转漂浮,遮蔽李熄安的视线。 有东西自他体内抽离了。 与漫天光雨一并绽放的,是他胸膛的血花。 九州大地,黑夜,诸多生灵抬头望向夜空。 一阵光雨。 毫无征兆的,一阵金色光雨在泼洒。雨幕取缔了黑夜,众生沐浴于光雨,高举双臂,不知何故,他们竟在悲泣,内心深处涌出的喜悦跨过界限,便是悲伤。久违的,仿佛归家的悲伤。 大洋深处,一片浩瀚独自伫立的大陆。 背负古剑的男人望向高天。 他面无表情,却仍是抬手,对着那个方向拜下。这一刻,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纯阳之祖离开九州的最后一瞬间对九州大地的礼拜。 也只是一刻而已。 帝都,赵行舟耳畔的笑声勐地出现又瞬息消失。 再然后,他们看见了金色光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天上,这黑夜中的金色雨幕是在太过明显。人们新奇,又轻轻伸手探向自己的心脏处,有股莫名的酸涩感涌上来,将他们淹没。 中心位置,古老宫阙排列成的封印祭坛。 无边黑暗中,一只猩红眼球缓缓睁开,他有些恍忽,望向高处。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但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真正的九州生机。 “龙脉……一条龙脉中的一支。” “竟然回归了……”黑暗的四角响起振鸣,眼球不再往上看,闭合。这片空间再次陷入黑暗,有古怪的东西同样感受到了什么,它们纷纷从祭坛中爬出来,又被压碎,碾成虚无。 ………… 漫天光雨中隐藏着一道赤色影子。 蜿蜒的身躯遍布鳞片,周身都是漆黑帘幕,彷若他撕碎了星空才得以降临这个世界。 流云金火顺着他的嶙峋背嵴延伸,燃烧。 这头庞然大物在笔直下坠。 血液抛洒光雨,他闭目,似乎是在沉眠。 雨幕顺着他的鳞片往下流动,流过的地方伤口愈合,重新生长出的鳞片更加坚固而锋利。他到来,以身躯硬撼远空,在身后留下一道狭长而绚烂的痕迹,宛若一道流星。 大炎,东海。 海洋深处,有生灵惊醒。 海面,光雨蔓延,云雾渐起,灵气的浓郁程度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攀升了一个档次,几乎成为水汽。 他们离开自己的巢穴,目中是升腾的战意。 可以预见,这一整片海域将成为新的战场,围绕这片海域,海洋中的霸主们都将抵达,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甚至可能出现皇帝。 不,应该说,这种程度的灵气海洋,皇帝抵临是确认的事实! 而无人所见的灵气瀚海,雾气弥漫,一头赤色的庞然大物坠入海洋,刹那如惊雷,洋流动荡咆孝! /102/102249/31897191.html 40.龙渊中的皇帝们(4k) 长江流域,黑白相间的胖子独钓江中。 这段时间一连钓上来好几个海鲜。 不过都是些过来看路的棋子,大家伙还在后面。所以大执夷还在这里,没有离开,他知道长江对于整个地陆的意义,长江源头,直达那片雪域高原,然后便是昆仑。 他现在做的事等同于扼住交通要道。 所幸,找到他的人很特殊,非常特殊,有一个能够提前预知猎物会在哪里出现的帮手,垂钓者从未空军。 大执夷微微低头,看着江面上的浮标,雾气弥漫,让这个江面如同仙境,也正是这些雾气隔绝了那些海鲜对于他的感知,看不见猎人的猎物,上钩实在是容易。他收回目光,将头枕在身后的山峰上,他在等待,小鱼小虾没了动静,这么长时间,大鱼该耐不住性子了。 “你似乎乐在其中?”山峰上,苏诱鸢说。 这是这段时间中久违的休息。 在此之前是不断的奔波。 未来的一角告诉她,海洋中的生灵很关键,她看不太清,但能捕捉到一段画面,那是只是一眼便让人窒息的画面。画面中黑色洋流咆哮,冲撞地陆,无数姿态诡异的生物或踏在浪花之上,或潜藏深渊之底窥探人间。 她不能松懈。 而家里的力量还不够,她本想去太行寻找那位广为传颂的太行山神,却扑了个空。 太行中心,参天古木下,只有个女孩笑嘻嘻地招待了她。女孩为她重新指路,让她来到秦岭,说这里的君王可能比太行的那位更适合。再然后,便是眼前的一幕。黑白相间的大胖子靠在山峦上,双手撑起鱼竿,远处的长线落入江水深处,静候大鱼上门。 快来了。 苏诱鸢的右眼自然而然地亮起金色的色彩。 海洋中窥视地陆的生灵们又不止是长江一条路可走,扼守如此宽阔长江流域,能够做到这点的只有承冕生灵,他们无与伦比的强大,并且拥有自己的子民。可这位被称作大执夷的承冕者孤身一熊,独自垂钓,盯着眼前的河流。这并非大执夷与这位苏家次女一直守株待兔。 他们在这片流域不停的转移,大执夷在大地上奔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这为苏诱鸢的指挥省下了许多精力。 不需要布置大量人马在这片地方,只需要她和大执夷两者即可。 他们总是能先一步到达对方的登陆点,按碎对方的脑壳。这便是承冕生灵所具备的力量,目前苏诱鸢还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家伙能在这黑白胖子手中撑上两个回合,大都见面便被按死,几乎没有抵抗的实力。 此刻,苏诱鸢全神贯注地盯紧江面。 “来了!”她说。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下一刻,江面涌上大量气泡,范围极广,如同此时的长江底部被凭空安放了一座火山。 “轰——!”江水乍裂,像这个江面被切成两半。 蔚蓝的修长大鱼在空中翻腾,咆哮,鳞片如刀锋耸立,两侧的鳍呈现羽翼的状态,展开,半透明,在阳光下折射彩虹般的绚烂颜色。 显然,它也注意到了江岸靠着的巨大胖子。 “呼——”狂躁的风将雾气全部吹散,它的腹部鳞片如浮云流转,散发着微光,随后,便是雷鸣般的咆哮! 宏大壮丽的皇道领域铺展,这竟是位海洋中的皇帝。 苏诱鸢眯起眼。 这段时间遭遇的第一位海中皇者。 难怪在前面的小鱼小虾没了动静后仍然敢走同样的路,它是不惧,自认为其力量足以撕裂一切阴谋诡计。毕竟是海中那样处处是杀机的地方杀出来的妖皇。苏诱鸢抬头,望着大鱼游弋高空,背负日光,随着皇道领域的降临,这片区域开始出现泡沫状的幻影。 那漆黑浑圆的眼瞳盯着他们,透出的情绪满是暴虐。 大执夷收杆,将翠竹扛在了肩膀上。 “是你们残杀了我的子民。”那妖皇低吼,鳞片摩擦作响,这是威慑。它虽然不惧,可对方显然也是头妖皇,它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下起冲突。 那扛着竹子的大家伙像没听见似的,直直向它走来。 “目中无鱼,该死!”它彻底怒了,鳍翼展开,神光绽放!同时,皇道领域之下,万般皆泡影! “啪——”一声脆响。 它失重了,从高空坠落,躯干间传来撕裂般的痛感,惊人的压力倒塌在它的骨骼上,它的脊骨已经有了扭曲的前兆。 发生了什么?它还未反应过来,余光一撇,是那杆翠竹。 “咚!”大地震动,山峦深处的闷响阵阵扩散。 黑白巨影闪过,庞大身躯遮住日光,投下大片阴影。巨掌落下,按住它的脑袋,笔直砸下! “吼——!”它挣扎,但换来的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将它的半边脑袋抽飞,给它打醒了。 “唔——”它的咆哮变成了呜咽,可惜又是一巴掌,这下子连呜咽都没了,安安静静。 坐在山巅上的苏诱鸢望着周边崩散的皇道领域,以及那海中妖皇的皇道领域中突兀出现的阴阳鱼,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神色。降临皇道领域的妖皇不该如此羸弱才对,这皇道领域破碎的太轻松了,在大执夷面前像个泡泡,一戳就破。 这一幕再次刷新了苏诱鸢心中对那些承冕君王的评价。 面对极宫下的生灵是一个回合是因为无论对手强弱,总是需要动手么?哪怕是同境界,也是一个回合,两个巴掌。秦岭中存在感并不强的大执夷都是如此,那太行中那位又是怎样的? 她轻轻摇头,散去心中所有杂念,一道灰白的影子从她身后浮现,护住她从山巅一跃而下,到了那头奄奄一息的鱼类妖皇面前。 “她问,你答,伱滴明白?”大执夷抬起大鱼脑袋,又指了指靠近来的苏诱鸢。 大鱼使劲点头,因为太用力,还没合拢的鳃又落下几片。 “目的?”苏诱鸢问。 鱼类妖皇一愣,显然没有跟上这人类的脑回路。 大执夷不耐烦了,巴掌即将落下的前一刻,鱼类妖皇赶忙开口。 “我们在逃难!”它喊到,“深海中的出现了可怕的惊变,能逃则逃啊!” “妖皇都无能为力?”苏诱鸢皱眉。 鱼类妖皇拖着那支离破碎的下巴继续说道:“不瞒你们说,海中大部分生灵都在想办法离开海洋,这段时间不过是试探,大部分仍然汇聚在近海,用不了多久,皇帝们将率领自己的子民大批登录,虽然不在海中我们的实力会减少许多,但这样的数量,足以让我们在大地上开辟一片属于我们的地盘。” 它那凶恶的目中竟在此刻流露出一丝畏惧来。 “守不住的,守不住的!” “你说什么?”上方,大执夷开口。 “我不是指你们的山脉领土,我是指他们。”鱼类妖皇叹息,“那些龙渊中的帝王们。” “海中妖皇之所以被称作皇帝,绝大部分原因出自龙渊。我们这些后来者不过是承接他们过去留下的响亮名号,海中族类见到成就极宫的妖皇皆称作海洋皇帝……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海洋帝王。” “海中出现了惊变,那是能从大地上一直堆砌至高天的尸骨,在来自宇宙深处的海洋连接上我们的海域,这些尸骨便出现了,无人可以阻挡,他们吞食活物,吞噬一切活物!我看见了那一幕……”鱼类妖皇深吸一口气,“掩盖天穹的骸骨,血将大海染红。” “尸骨是不会流血的,流血的是他们。” 它突然激动起来,“你们这些大地上生活的好好的家伙们懂什么!如果不是龙渊中的皇帝们,大地早已被苍白尸骨淹没!是他们啊,他们!我们才有了逃亡的资格!” ………… 东海,日出。 金色光芒铺满海面。 有庞然大物从深海一跃而起,咆哮,宣告自己对这片海域的主权。 原本窥视这片海域的生灵退去了。 那庞然的姿态,威严扑面,这是尊妖皇,而且是气息极为雄厚的强大妖皇!无论它们对这片一夜之间飞涨的海域有多么渴望,在对方的身姿下只能离去。 束星眯起眼,肆意吞吐这浓郁至极的灵气。 这种灵气程度…… 简直比拟龙渊之底! 想不到啊,他离开了前线,同样可以享用这种规格的灵气。要是龙渊深处的老家伙知道了,恐怕会觉得自己白活白打了吧。回忆以龙渊为中心的战场,他笑了。打生打死不过是为了能享用龙渊之底的那点灵气,这近海也有啊,而且……束星放眼望去,这周遭的诸灵都弱小不堪。 根本没有能与他一战的存在。 守着龙渊不放有什么用?这就是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不如与他一样离开,去另寻出路。他本就对那地方没有留恋,唯一称得上美好的回忆的,大概就是龙渊中的另一位同行者,那让他都感到惊艳的女子。不过对方也是个死脑筋,可惜啊可惜,这样的惊艳只能葬送白骨了。 “嗯?”他皱眉。 有人在窃取他的资产。 “混账!”没有丝毫留情,他也难得探查原因,皇道领域碾压过去,窃贼只留下一团被碾碎的骨血。 “我抵临此地,此地便是我之国土!”他沉声。 皇道领域肆意铺展,将这片灵海围拢,白雾弥漫上来,阻隔外界。 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是龙渊的方向。并非他想念起那些疯狂的家伙,纯粹是希望那些家伙们多撑一段时日,等待他汲取完这片灵海的灵气。 束星可是深知龙渊深处那些疯子的强大。 他们的确疯狂,竟然想着与那种灾难抗争,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有着极度强大,远超常世理解的力量。他回想着那些家伙的姿态,说不定他们真的有希望阻拦下这场可怖灾变。 届时,他汲取这片浩瀚灵海的灵气,迈入皇道极境,再回归龙渊。 哪还有人能阻拦住他入主龙渊之底? 这头灰黑色的修长巨影在海面上闷声低笑,毕竟光是想想,就是令他忍不住战栗的场景啊! 他在灵海中游动,肆意展露身躯,神识几乎消融在这片灵海里,每一片鳞片都在张合,这舒适让他咆哮,巨兽的吼声绵延百余里,海上诸灵听闻后只能颤颤巍巍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影。 他们认识这头妖皇。 来自海洋深处,这迁徙的路途中不知杀了多少生灵,只是因其惹恼自己便残杀对方,甚至抹除和对方有关系的友人与至亲。 束星在灵海翻腾,越往深处走他越心惊。 这种程度的灵气仅仅是呼吸都仿佛是在洗涤自己灵魂!记得他曾经杀死的一个人类留下一句很好的话,光是自己舒坦还不够舒坦,但若是他人在旁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流血,自己再取得他人无法企及的好处。这样的舒坦,才是真舒坦。 束星认为,这便是真正的舒坦了。 尤其是龙渊中那些企图限制自己的老家伙在流血拼命的时候享受着浩瀚灵海。 “吼——!” 束星压低身躯,全速向着灵海中心前进,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在这片海域的中央竖立自己的王座了。 待到浪花破开,他却愣住了。 灵海的中心,早已有了主人。 那是一头赤色的庞然大物,盘踞在不深的海床上,于是他的头颅与礁石般的背脊露出海面,鳞片承接阳光,晶莹的像一块块上乘血玉。 束星见到这个东西的第一反应是逃! 光是存在便携来压迫心神的威严,他投向视线的第一眼便如同被握住了心脏。 在龙渊之底,他见过了大部分的龙渊皇帝,那些老家伙身上都不具备这种恐怖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再看了一眼。 ……龙?! 蛇形蜿蜒的身躯,铁鳞下的肌肉魁梧如山脊,两支古木叉角延伸,宛若一顶王冠。 可这头龙沉眠着。 束星没有得到任何反击,他的神识肆意往对方周围探查,这头龙就像是死去了一样,毫无动静。像得知了天大的秘密一样,束星高兴的几乎要疯了! 龙! 这里有一头任他宰割的龙! 小断一手,各位晚安。 明天早八,先睡为敬。 (本章完) /102/102249/31897192.html 41.岁月法 赤红之土,血在汇聚。 如血残阳从地平线抬起,宛若一只睁开的眼球在打量世界。 红色光芒照耀下,蝼黄金甲胄的表面在变得暗淡,那些飘动闪烁的符文被压制了。 空气都在凝固,能够捕捉到的游离灵气更是逐渐稀缺。 蝼的那一刀扑了个空,刀痕在前方留下一道巨大裂口,虚空的死寂气息从那道裂缝中不断涌出。他此刻便站在裂口的前方,转身,他的刀原本指向的残阳,现在残阳动了起来,像拥有了生命,大地尽头便空无一物了,只有他和宇法挥砍出的裂痕。 残阳不断上升,耳畔的呼喊声一阵接着一阵,如同蔓延上来的狂澜。 蝼紧盯着天上那轮残阳,血日初升。 在血红云海中隐约可以看见畸形修长的庞大影子,他所处大地深处的血在往上奔涌,汇聚上天空。 与此同时,压抑至极的气息弥漫,灵气几乎被锁死。 蝼背靠虚空裂缝,只有靠着这道裂痕,他才能喘息,这种感觉他知道意味着什么,随着天空上的残阳凝聚出庞大身躯,天地都在与他分离,对方还在复苏的过程中便将他直接锁死。环顾四周,空气化作壁垒,灵气成为毒药,那些半透明的活灵高举双臂,高喊着,狂热地连直接都点燃,烧成灰烬上升,与那轮残阳融合在一起。 一念间引动天地,将世界万物化作己身臂膀,再化作指向敌手的利刃。 这是祖。 这是真一境才具备的权能。 果然么……蝼却不意外,在太行宫之时他便独自面对过祖的投影,一像祖的程度,超越世间,挥手便令山峦坍塌,海川干涸。既然隐藏着过去阴影的太行宫有祖出现在试炼里,十万大山的赤土圣地自然不会意外。 倒不如说,让他更安心了。 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 不是什么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好,想到这里,他竟然笑起来。毕竟一趟天观界的旅途让他经历了太多,见过太多光怪陆离的存在,在面前出现一位祖反而都没有那么令他紧张。 沉重的呼吸响动,是蝼,他在调整。 随着他的吐气呼气,气浪翻涌,重甲下的黑色肌肉舒缓着,此时,在对方还未完全降临之时,他借此机会调整,适应被对方封锁的灵气,就像过去的人类突兀从有氧环境走到无氧环境一样。区别在与蝼不会因为此地没有他能驱使的灵气而窒息。 不过比起赤蛟对于空间的把控,他显然胜过许多。不必依靠自身的灵气强行对抗,他背靠虚空,在祖的注视下开辟出自己的领域。 一座座暗金色石碑在大地上伫立。 其表面符文闪烁,彼此牵连。 宇法让他甚至能在祖的脸上铸就独属于自身的空间。 “来吧!”蝼低吼。 同时,伴随他话音的落下,天被撕裂了,一个巨大而畸形的生物从残阳中展开羽翼,它的爪垂下,从云层直接伸到了大地上,阻隔了血水。它的样貌类似于鸟,却有着鳞片,三颗头颅望向不同方向,修长脖颈又如同蛇一般延伸。它们嘶吼着,最后,那三颗畸形头颅,六只宛若血月的眼睛一起……看向了大地尽头的蝼。 ………… 束星一边探出神念,一边驱使身躯靠近。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越来越心惊。 对方实在太完美了! 这种体躯,如蛇般蜿蜒修长,但又不显得纤细,反而肌肉隆起,魁梧如山峦。骨刺鳞片像成千上万把尖刀,这使得这头庞然大物的脖颈宛若荆棘。若说是最耀眼的,自然是头颅上耸立的枝角,质感如同干枯的古木,不断地延伸再岔开。 束星颤栗。 他感到自己靠近了,但仍然离得很远很远,这是源于他灵魂深处的畏惧感。在他的内心深处本能的想要逃离这种存在。 龙在沉眠。 也许不止是沉眠,束星很大胆地想着。 任凭他神识扫过一遍又一遍,对方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完美的产物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眼前,龙渊帝王们穷极一生追寻的……龙! 他继续观察,赤色的怪物对比他也能称作怪物,太庞大了,远超寻常妖皇的体型盘踞在浅海,简直就是一座岛屿!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 “足臂……呢?” 兴奋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凝滞。 蛇形的身躯,没有象征龙的五爪足臂。这完全就是……蛇?不可能!他再度凝神,再次确认,可的确没有发现这头庞然大物隐藏在腹部的足臂。 连束星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扭曲。 “你原来……不是龙啊?” “你为什么不是龙啊!”他失控了,灰黑色身躯从海面一跃而起!他鳞片闭合,在阳光下的映照下像一把撕裂苍穹的黑刀! “既然不是龙,就是蛟咯,一头蛟龙,龙渊也不是没有蛟龙啊,你真的害我白高兴一场……” 并非是见到蛟龙而失落,而是他曾以为自己见证了一头完整的周天十类,这种落差感……他在那瞬间想要杀了对方,将这头沉睡如死亡的蛟龙杀死! 若是龙,他满怀敬畏而不敢做出这种僭越之举,但一头蛟龙,还没有资格让他束星俯首。 “还是成为我的食粮吧。”这头妖皇俯瞰灵海表面的赤色。 他生长在胸前位置的两条手臂猛地砸下! 这一刻,天地像被一分为二。 黑刀!那是束星的身躯,他将己身作刀刃,对准了蛟龙的头颅,他要完完整整地砍下对方的脑袋! “伱的冠,我会珍藏。”他为对方献上葬词。 刀落! “叮——!”金铁碰撞的巨响掀起海浪,以沉眠的赤影的为中心层层扩散,海浪滔天,洒下的阳光都因此暗淡。 这个动静也惊动了许多暗处窥探这片海域的生灵,他们察觉到一股可怕至极的气息在灵海深处升起。这不是他们的感知有多敏锐,这是天然的……像回到过去未崛起时代对掠食者的恐惧! 灵海翻涌,金色浪潮冲天,而后落下,在这片区域形成一阵短暂的细雨。 而这些雨点落下,打在正在舒缓的钢铁般的赤色鳞片上,又在下一刻被蒸干,雾气升腾。 束星呆滞了。 他想开口,可根本无法说出一句话来,连声音都无法从喉咙里吐出。 这是……灵魂在颤抖,在畏惧,每个细胞都在尖啸着让他逃离! 但身躯也动不了。 只有先前化作刀刃的背脊的隐隐作痛告诉他,他还活着,没有死,此时所见,并非幻梦!那从高处垂下的赤铜骨面在靠近他,眼眶中燃烧的熔岩般的巨大金烛。 他在此前也思考过,这样伟大的生命若是睁开眼睛该是何种模样。 现在他见到了。 被那对眼睛盯上,便仿佛有烈火灼烧他的身躯,炙烤他的灵魂,无与伦比的威严在他心头崩塌,让他连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都做不到,只能一个劲地抽搐。 这是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 他的灵魂在哭嚎,他在龙渊之底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恐怖的气息,他究竟遇见了什么? 点点光雨落在庞然大物的鳞片上,雾气弥漫,很快,对方的大部分身躯便被雾气笼罩,留下一道蜿蜒如龙的影子。 束星听见了呼吸声。 像阵阵闷雷,莫名的,他察觉到了某种压抑,对方在忍耐什么一般,呼吸的节奏并不规律。 受伤了?束星第一时间想到。这样一切都说得通,这头怪物受了重伤,只有在灵海深处陷入沉眠,靠这片浩瀚灵海滋补己身,连外界的神识探查都无法做出反应。他压低身躯,细细打量着赤影消失的白雾,的确如此,他等待了数分钟,对方分明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却没有选择杀掉他。 看来……真的伤得不轻啊…… 束星舔舐利齿。 不过他不准备在这里露出獠牙,他需要等待。一头巨兽流血,受伤,在这个时候对方仍是危险的,但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一定了。他等得起,对方却不一定能等,毕竟在强大的猛兽也有松懈的时候,血有流干的时候。 他再次压低身躯,头颅几乎与海面平行。 他要离开了。 但这时,弥漫的雾气表面折射出不同往日的光彩,像一段段破碎的画面。处于雾气弥漫的中心,仿佛置身于琉璃铸就的大殿,千万辉光洒落于海面,再由海面折射倒映,但束星感到一阵恶寒! 那些画面是活动的! 他瞪大眼,环顾四周的雾气,再看清画面的那一瞬间,全身血液凝固,灵魂失去温度。冰冷,坚硬,动弹不得! 因为这些画面是……他的记忆! 不,准确来说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甚至不在他记忆中的细节都呈现在某个破碎节点中。 他缓缓地往后看去,看到了此时的他。但雾气的折射没有结束,后方还有那同样瑰丽的色彩,可他已经看到此时此刻了,后面还能有什么? 一眼。 束星只看清了一眼。 他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呼——!”风声,狂躁的风压低了白雾,隐约传来鳞片摩擦的轰鸣。 天黑了。 束星凝神观察,却没有看见阴影所在何处,他在那被忽略的一角里看见自己的终末。 雾气宛若最上乘的播放器,画面破碎又重组,束星看见了一条从虚空中伸展出狰狞臂膀在画面中按住他的头颅,扣下,骨裂声伴随脑浆的喷发,巨爪下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却无法撼动那臂膀一丝一毫。 “嘭——”巨爪中爆发一朵血花。 他的头……被按碎了! 头颅碎裂的骨骼和血浆从爪缝中流下,被金色的火焰燃烧殆尽。 束星头皮发麻,他下意识检查自己的身躯是否完好。 “不……不!”他不断摇头,“虚张声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怪物要是有能力杀我,早就动手了!他受了重伤,不会的,绝不会! 他下定决心,决定不再理会这毫无缘由的画面片段,灰黑色身躯在海面上缓缓后退,他极力压低自己的脊骨。 可突然,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抬头,视线的最后是那飞速靠近的巨爪,连掌心的鳞片纹路都如此清晰! 如此……清晰。 “嘭——!” 李熄安收回了太行八陉,巨爪上粘稠的血和骸骨被神火烧尽。 而海面上,失去头颅的身躯瘫倒,坠进海底。 升腾的白雾散去,李熄安望向东边,东边的浩瀚海洋,此时距离日出已经有了些时间,太阳走到了高处,于是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远方的地平线。 龙渊么…… 苍茫海中的死者们已经到来了,比他想的更快,也跟迅猛。 灵海上,庞然赤影罕见地有些迟疑。 他得去龙渊。 但那头海中妖皇猜测的不错,他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身躯上因为剥离龙脉的伤口已经愈合,可剥离龙脉,带来的后果远远不是显现在肉身上那样简单。 去么? 李熄安久违的不那么坚定自己的选择。 岁月法,三片花瓣汇聚成花。大致上不再有着严重从残缺,他掌握的宙法有了基石,他能看见过去,也能看清未来的一角,而原本便隐藏在他体内,在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便存在的那片花瓣他想,那应该象征着现在。 象征着他此世存在的基本。 名为束星的妖皇,原本龙渊的帝王中的一位。虽然位列很低,但他确确实实居于龙渊之中,知晓的远比寻常生灵多得多。 龙渊恐怕撑不了多久。 帝王们的确很强大,其中几位甚至拥有承冕的力量,但那是席卷现今这个九州的浩劫。仅凭龙渊中的那几位远远不够,李熄安将固守龙渊的帝王们视为同行者,他无法在知晓实情后仍然放任他们血战至死。 他呼吸,将大量灵气摄入体内。 在整片灵海之上掀起风浪。 去一趟。 不守龙渊,将那些帝王们接走。这对他而言并不算难,束星曾经经历的尸骸中有几头是来自祖,而祖的强大源自愿力与法相,死去的祖,化为尸骸,那他们不过就是尸骸。 肌肉隆起,鳞片扣鸣。 他躬下身,准备离去,海面因他的动作裂开一道深渊。 但就在此刻,有人到了这里,拦在了李熄安面前。 “太行之君,还请留步。”来者轻声说。 (本章完) /102/102249/31897193.html 42.鬼类 灵海上,赤色的庞然大物缓缓转过头,修长脖颈表面的鳞片划开水幕,让涟漪一层一层荡漾开。 李熄安望向来者,打量着。 他竟然没有察觉对方的到来,哪怕他的神魂因龙脉剥离留下创伤,没有自主地往外发散神识,但仅仅凭借他的身躯,也拥有远超寻常的直觉。这是独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嗅觉,没有任何外物可以干扰。 那么……对方是何方神圣? 金烛垂下,炽热如阳。 而来者静静地伫立灵海上,竟披着袈裟。面容被日冕佛光所笼罩,看不清晰,只能观察到大致轮廓。 “佛?” “非也。”对方摇头,“一介供奉于庙宇的金身,如今因些缘故重新行走世间罢了,算不得什么佛。” “若说如今这世道存留的真佛,想必太行之君应该比我跟了解,毕竟那位就在您的身畔。” 李熄安抬起头,从极高处俯瞰这背负佛光之人。 毫无疑问,对方提到的世间真佛是那株佛手。楚杏儿,的确是真佛。李熄安对于这件事并不意外,他本就清楚,但对方是如何知晓的?除了是对方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去了太行以外,他想不出别的缘故。毕竟一尊佛法金身在苏醒之后寻觅真佛,这说的通。 唯独说不通的是,佛法金身在这里等他,并拦下了他。 “何故?”他问。 李熄安盯着佛法金身。 对方在短暂地愣神后明白了李熄安的意思,笑了笑。 “不过是有人请愿罢了。”他微微躬身,低颂了一句佛号,“此身能够自由行走,也是拜他人所赐,于是便有了此行,还作因果。” “谁?”李熄安缓缓压低了脖颈,在逼近佛法金身,那炽热的鼻息笼罩对方,让周身的海水都为止翻腾。 极其可怕的压力。 佛法金身心中苦笑一番。 这便是现世承冕,这便是承冕中的佼佼者,面对一尊佛法金身也是俯瞰,姿态并无众生面对佛的谦卑。 “唤醒此身之人,苏家长女,苏珑。”他再次念诵了一句佛号,回答。 苏珑…… 李熄安在翻找着曾经的记忆。 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过程很快,几乎是瞬息便将尘封的记忆唤起。他有着很深的印象。帝都之行,他在赵行舟的宅邸中遇见一位老道,对方向他打听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便是……苏珑。一个拥有着金色左目,可以看见过去的女孩。身旁伴佛陀,行走世间。 他在太行以及之后到达的地方都有留意,但也没有线索。 但现在,对方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熄安凝视眼前的佛法金身,袈裟,日冕,佛光普照,但他确确实实不是一尊佛陀。 苏诚子说错了么? 他认为不是。 是对方身上再次出现了某种变故,而这个变故便是那老道苦心寻找“苏珑”的原因。 “你的本体呢?”李熄安说。 佛法金身显然一惊,惊诧过后平静回答:“想不到太行之君这点都能看出来,我本无意暴露此事。” “这就是你找我,拦下我的诚意?”赤色的庞然大物俯身,声音低沉而威严。 “太行之君误解了,我无意暴露是因为此事并不能在这里讲出,也不能由我来讲出,此行,我不过充当传话人,能减少他人猜测的线索便减少。只是……”对方摇头,“没想到太行之君如此敏锐。” 佛法金身仍想继续交谈解释,但却突然噤声。 “呼——!”因为狂风骤起。 赤色龙影高昂着头,望向远方。 在之前束星死去,动静引来些不畏死的生灵,他们觊觎这片灵海,此刻正在向这里靠近。 灵海外围,潜行者极力隐藏着身形。 它们察觉到了惊人的灵力涌动,有妖皇在灵海中心爆发,甚至是在燃烧自己。这是一个机会,而机会永远伴随风险。在它们眼中,风险与灵海,它们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潜行者撕裂了束星妖皇布置下壁垒,轻易的令他们不敢相信。 这个机会果实似乎更加硕大了。 潜行者们兴奋,却更加小心翼翼,动作很轻,呼吸藏匿,连灵气流淌都几乎凝固。它们清楚冒着妖皇的怒火也要潜入这片灵海的不止它们一批,不过是因为这片灵海是在浩瀚,彼此打不着照面罢了。但在最后,它们都抵达中心,必然相遇。所以这个时候就算妖皇没了动静也容不得有丝毫松懈。 一批,两批,三批…… 无人知晓,有人在高处数着数目。 阳光一下子暗淡了,游弋在灵海深处的潜行者也察觉到了变化。 “怎么回事?”它们心中惊疑。 被那尊妖皇发现了? 不,不会,从它们潜入开始,没有感知到任何神识扩张与锁定。 也许比起极宫境妖皇的恐怖战力,它们微不足道,但在这方面,潜行者们都有着自己的自信。 继续深入。 直到最前方的头领停下脚步。 这位头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洋流……变动了!” 海面,浪花奔腾,阳光在不止何时隐去,这个海面化作死亡的漆黑,掀起的水墙彼此碰撞,声如雷震! 而水流深处,极度可怕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此时的水流像化作无形的绞肉机,一个一个将潜行者们的身躯搅碎! 它们连惨叫声都无法留下。 血腥味在海水中弥漫,却再无它们的身影。 若是从高处看,以浩瀚灵海为界限,观望四方八面,有赤色的爪破开海面,覆盖鳞片的爪结成法印。 域! 并非皇道领域,而是某种特殊至极的结界,更接近天赋神通。此刻,有八爪覆映八方,笼罩整片浩瀚灵海,让一切侵犯者死去,也让一切觊觎者不敢再投向一丝一毫的目光。 佛法金身抬头,望着从海面昂起头颅的赤色蛟龙。 天暗了下来,于是那颗狰狞头颅上燃烧的刺目金色宛若赤阳。 这算是……示威么? 佛法金身想道,但很快,他将这个想法否决。这并非对他的示威,单纯是太行之君降下刑罚,布下结界隔绝窥视。 这头蛟龙太骄傲了,不屑向他示威,哪怕他有所隐瞒。 他的想法刚刚落定,便有炽热鼻息降下。 李熄安垂下头,望着佛法金身。 “继续。”他说。 “你的解释并不重要,我需要知道是,伱为何而来。” “阻拦太行之君的此行。”佛法金身回答,“不能在这时前往龙渊,或者说,不能去龙渊,龙渊必定溃败,哪怕古老山脉中的诸王出征,也无法改变结局。至于溃败之后的龙渊帝王们,他们有着自己的底牌。太行之君不必过于操劳了。” “太行之君不是疑惑我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么?”佛法金身摊手,有某种隐晦至极的牵引在呈现,一端是佛法金身,一者便是李熄安。 有东西在发烫。 顺着佛法金身的牵引显露出来。 一个绣着“囍”字的红色福袋。 此刻,福袋上绣着的字迹在变化,如龙蛇蜿蜒流动,最后悬浮在佛法金身手中。他神色郑重地观察了一会,又将其放置在身旁,没有与之有任何接触。 伴随着牵引,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甚至沾染进灵海中。 周天十类……鬼类! 李熄安凝神,他细细打量着那枚悬浮于佛法金身旁的福袋。这种气息他不会认错,从本质上而言,与李成器带给他的感觉并无区别。周天十类,前五类。 九州现今,真的存在一头完整的周天十类啊。 李熄安想。 那日,苍茫海上方,虹之星彩是在向谁说话,祂那古老的仪式是对谁而施行?是它么?这个鬼? “当初她去往太行,留下这个福袋,便是借佛手将其赠与太行之君。你与她们的相遇,是注定,这是邀请,也是开辟路途的钥匙。”佛法金身将福袋重新递交给李熄安。 李熄安微微躬下身,那枚福袋悬浮在他面前。 “佛,你相信注定?” “相信与否,这个结局都无法改变。”对方回答,“太行之君,南烛,世人只知晓太行山脉,五行传承,太行山神执掌五行器,却不知太行山神真正强大的……是岁月。岁月如此漫长,连佛的莲花台都会在岁月中倒塌,太行之君认为,岁月中有注定么?无数因果缠绕,总会将事情引向一个唯一的终点,不是么?” “抱歉,我逾矩了。”说完,佛法金身低头念诵佛号,“我本不该说这么多。” “但那终究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家伙,让人忍不住多嘴。” “太行之君,我来替她传话,苍茫海中之变,哪怕将现今整个九州的王压在一个筹码上,也没法撼动。但鬼可以,她是完整的周天十类,早已死去者,鬼能使其安息。” “但她需要一个助力,只有你可以。”佛法金身说完,看向李熄安。 这时笼罩他周身的佛光消散,呈现出腾飞的光焰。 他要离开了。 于此同时,他等待一个回答。 只有我可以……李熄安咀嚼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随后,鳞片轰鸣声响彻。 一只爪从虚空中伸展出来,将那枚福袋握进掌心。那诡异的气息也消失不见,莫名的,这里似乎明朗了许多。 “她在哪里。” “天山。” ………… 十万大山深处,赤红之土。 蝼半跪在地,黄金重甲支离破碎。 身旁插着现今唯一一柄还能使用的器,可那利刃上也满是伤痕,苦苦支撑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和那其他器一样破碎。 天穹之上,三头怪鸟嘶鸣。 它三颗头颅失去了两颗,空余蛇一般修长狰狞的脖颈,羽翼身上,也满是伤痕,但它沐浴红光,伤口竟在缓缓愈合。脖子上撕裂的断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这种生物,哪怕在天观界留下的古籍里都没有记载。 龙,蛇,畸形肿胀的身躯,又具备鸟一般的身形,它光凭形象就能成为无数人心中的梦魇。 赤土之上,红光滋养那巨大怪鸟,却在侵蚀蝼的心神,一旦恍惚便会显露幻梦之中,那是一片人潮涌动的战场,兵戈竖立,血染黄沙。 “呼——!”他深吸气。 只是个动作而已,他无法从空气中摄入任何灵气,连冰冷的空气都没有。 整个空间被封锁了,他在巅峰状态能凭借宇法周旋甚至压制,但此刻他的状态很糟糕,储藏在虚空里的器消耗一空。 在与赤蛟同行的时候,赤蛟总是喜欢问他究竟有多少以甲壳锻造的器,他只是一笑,说永远不会打空。但现在,他的确弹尽粮绝了。能插在山峦上,作林木般茂盛的利刃只剩下他身旁这一把。 器在精而不在多,他算是头一次如此深刻地领会这道理。 如果能出去,他得锻造一把绝不会崩坏的器。蝼恶狠狠地想到,至少这器得比他身子结实! “轰——!”炙热的高温席卷大地,羽翼垂下,漫天神光填满所见一切土地! 蝼起身,符文烁灭。 以他为中心,周遭杀来的一切都坍塌进去。而他在前进,走向那头怪鸟。 似乎看不到机会。 漫天飞光下,蝼的身躯伤口不断涌现,他的体魄足够坚硬,但对方是祖,是祖的杀伐道!赤蛟的确是个变态玩意,蝼此刻还在发散思绪,在当初的太行宫中,这种东西赤蛟能正面抗衡,甚至将其压制杀死。这是……怎么做到的? 蝼却不知晓,当初李熄安遭遇的石兔活灵弱于这头撕裂残阳的怪鸟。 太行宫中的石兔活灵终究只是个借助太阴形成法相的伪祖。 他眼前这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妖祖,凶焰滔天。 “唳——!”那怪鸟展开双翼,它嘶吼着,背负一轮血色大日!浑身翎羽都在燃烧,整个大地在炙烤下宛若化作地狱! 蝼的甲胄都几乎要融化! “哒!”突兀的,一声轻踏声在这方天地间尤为显眼。 恐怖的高温似乎散去了,不,是有东西从这片大地中开辟出一片净土来! 玄青色篆文披洒而下,落于蝼的身躯上,空荡的灵气飞涨,伤口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愈合。 蝼愕然回首。 一方青铜大鼎悬于他的身后高空。 鹿王抬头,蔑视那头残阳怪鸟,而在它的身畔,月色河川奔涌而出,开辟净土。有龙鸣声响彻天地,两柄古剑肆意游弋,化而为鱼,分割昏晓! (本章完) /102/102249/31897194.html 43.刑天 云海滚动,却是妖异的猩红,宛若一片血海在高天浮动。 下方则是满目疮痍的大地。 庞然无边的骸骨浸泡在血水中,依稀可见蛇一般修长的嵴骨,残破的羽翼不再像之前那般覆拢天宇,坠落,羽毛化为灰尽,此刻残留的羽翼上还有黄昏般的火在燃烧,继续往上攀附,黄昏之火所过之处,鳞和羽全部消失,裸露出其下森白粗壮的骨骼。 毫无疑问,它死了。 但哪怕如此,这具骸骨仍然在对外散发威严,让那些藏匿在角落里的活灵们不敢动弹,只能拜服下来,向那具坠落于血海中的骸骨俯首。 大地之上,只有一道身影伫立。 黄金君王满是伤痕,看上去,他似乎比这片大地更加残破。可他静静地低头,凝视,钢铁般的手臂放松下来,手中持着的两柄古剑自然垂落,飞出,围绕着他盘旋。 铁蹄踢踏的声响渐近。 玄青色鹿王走下了载天鼎,它走过之地,血水消退,为它让出道路。 两柄古剑归于它的身旁,鹿王昂首,侧过头,头顶上两只古木般分叉的枝角令蝼有一瞬的晃神,但很快,他便清醒。血腥味涌入他的鼻腔,四面八方的灵气伴随祖的死亡开始重新往他身上汇聚,空无的肉身似乎在这一刻满盈。 黄昏和晨曦尽归于剑匣,然后消隐于鼎内。 原来如此。 蝼看见了这一幕。 在之前,他问过赤蛟,对方的器究竟放在哪里。曦剑,昏剑,这种器并不寻常,在没有剑匣之前的两柄古剑恐怕会撕裂储存它们的一切空间。还有那河流,月色河川彷若无穷无尽,似乎给予这条河流足够的时间,最终汇聚成海蝼都不会感到意外。 赤蛟当时只是指了指自己那宽大的古制袖袍,说了句袖里乾坤。 狗屁的袖里乾坤。 蝼当然不信,他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他是掌握的宇法的生灵,那袖子里空空荡荡,绝无隐藏两柄古剑的可能。如果赤蛟真的是将这两柄古剑放在袖子里,恐怕他的袖子不会有一刻的完好。 现在,蝼清楚了,看的清晰。 五行器中金水火土全部被安放在了木器之中。 载天鼎,被书以载天之名号,铭刻天下之万灵。这方青铜鼎甚至能盛放其余四器。原来,五行器的核心是……木器?无论铸就之初的材料强弱,都是以载天鼎作为核心。蝼的脑海在飞速思考,在思考这种五行承载模式的合理之处。这个结论并非凭空而来。 曦剑昏剑不可能出现帮助他,鉴月川也与他没有干系,唯一与他有联系的便是沉星山,但此时的沉星山根本没有出现。是在载天鼎中的鹿王出现后,五行器将锋芒对准了那头残阳怪鸟。 在蝼思索的同时。 鹿王收纳曦剑昏剑,那在高空游荡的月色河川也缓缓流进鼎口,消失不见。 这时,便只剩下鹿王与蝼,他们遥遥想望。蝼看见了鹿王的眼神,黝黑澄澈,却又是无物的空无。 它轻轻踏地,唯一一件没有消失的五行器悬于它的头顶,其鼎身表面流动,活灵奔走,谨遵它的意志。一道活灵显现,是头青色神凋,它桀骜的双目在鹿王面前暗澹下来,毕恭毕敬。羽翼覆拢,它缓缓落下,位于鹿王与蝼之间。 “圣王。”青凋收拢羽翼,微微俯身。 蝼惊疑,他在这头活灵身上看见了本不属于它的气息,这头活灵此刻只是个提线木偶。 “是我,载天。”青凋继续说道。“这是你我对话的介质,无需在意,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努力了。” 在那凶恶鸟面上,蝼竟看出一丝悲悯。 “努力么……” “是的,努力救下你。”青凋说,“想要跨境弑祖,以你目前的实力很难做到,但不是没有可能性,只是缺少一件很关键的东西,知道是什么吗?” 蝼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问题。 战局的转变是在五行器出现之后,可若是执器者羸弱,五行器也无法发挥出其力量,终归是器,而非活物。可在蝼的手中,不过短暂的磨合,甚至是磨合都不存在直接踏上战场,他也将那三头怪鸟的最后一颗头颅砍下。 “器。”蝼回答,语气里却并无兴奋,反而很低沉。 一个器灵对他谈他如今缺少一件器物,他很难不多想。 “别误会。”青凋说,“我不是要将我送你,而且没有五行杀伐术作为基础,五行器在你手中也不过是些趁手的兵刃。哪怕赫逝去,我也会是下一任五行杀伐术的承冕的器。” “而赫,便是我努力的第二件事。圣王,你猜那至尊现在在哪里?” 蝼惊疑道:“等等,你说的‘赫’是谁?南烛?” 青凋似乎也有些疑惑,“他不是叫‘赫’么?这是他在我这里留下的真名。此等真名铭刻于根源,不可更改。在我这里,是‘赫’赐予我新生与器名,并非南烛。” 蝼的神色很凝重,他的视线越过青凋打量那头鹿王。 “略过这个话题吧,圣王,你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在我这的‘赫’便是你们说称呼的南烛,只要这点不错,我们的目的便是相同的。你会因为一个‘赫’而否定‘南烛’么?” 黄金君王沉默。 他在想,南烛知道这件事么?一个器灵,说出了他完全不知道的名字,南烛呢?他知道自己在器灵是叫‘赫’吗?吗?铭刻于根源的真名,铭刻于根源……根源?他深深地记下这个词,天观界中留下的知识也许有关于“根源”的记载。看来等这件事结束,他必须仔仔细细地翻找一遍了。 两者在此刻默契地不再谈论此事。 因为有更严峻的危机摆在面前。 “至尊……” 青凋抬起头,一字一顿,“九州。” “她就在九州。” “她果然来了。”蝼说。 “是啊,这我而言是好事,那至尊抵达了九州,赫便有归来的希望。” “九州果真有能限制至尊的存在么?” “有。”鹿王的回答很干脆,“毕竟我亲眼见过,太行宫,旧土之月。如果十万大山中的赤土同样存在一个相似位格的生灵,星空的色彩便会从赫身上退去。” “毕竟只是个残影罢了……”话音未落,鹿王看向一边,蝼也随之看过去。 血海的上方,那具庞然尸骸在渐渐散去。本就不是实物,不过是这片大地造就的投影,在过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残阳会重新挂在大地尽头,俯瞰来到这里的诸灵。 而失去了祖的威压,藏匿在角落中的活灵们开始重新交谈起来,他们窃窃私语,将目光放在蝼与那鹿王身上,扫过一次又一次,探究与贪婪交织,它们在祈望这名来者也倒下,成为赤土中的一份子。 “真吵。”蝼听见青凋缓缓开口。 下一刻,青铜大鼎振鸣。 鹿王抬头,注视鼎身表面的象形文字,目光翻找,最后落在了那座青山上。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在大地上突兀出现,一座被云雾环绕的青山凭空降临,道门洞开,金光璀璨,无数修道士的身影出现在道门后方,他们诵经,祈祷声入耳,弥漫天地间。 藏匿在角落深处的活灵们骇然失色。 它们在被剥夺! 从这片土地上彻彻底底地剥离出去! 它们生存在这片土地,看着外来者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哪怕偶尔会让它们去充当试炼的一环,那又如何?它们永远不死,就像赤土中的血永远不会流尽一样。 可现在,永恒的常识被打破了。 它们的源头在被修改,玄青色篆文涌出,拘禁它们的本灵。再以巨力掀起它们,此时,整座大地上宛若出现一道巨大漩涡,卷进所有活灵。而载天鼎,便是漩涡的中心。 一个念头而已。 活灵在鹿王眼中与展板上的鱼肉没有区别。 但漩涡突然终止了。 一切的一切在这瞬息止息,这片以血浸染的土地一下子变得死寂,惊人的死寂! “没有主人的器物,怎得如此张狂?”闷雷般的提问声乍响。 蝼一愣。 因为这个声音的来源很奇怪,不是来自四周,也不是来自上方,而是……来自他们身下! 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而另一边,鹿王回应:“活灵罢了,管教不好我并不介意帮忙代管。” “哈哈哈哈!”那声音大笑,“一个器灵这般性格,我倒是对你的主人有好奇了,小鹿,你主人呢?怎么不在此地?” “哦——!”声音拉长了声音,“被一个至尊残影给拐走了。” 显然,鹿王与蝼的谈话对方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不是想要找这圣地中的家伙帮忙么?怎的,我便在这,求我啊?你们求人怎么还甩脸子呢?” 大地下方,声音再次传来,对方哈哈大笑。 “在哪?”蝼的声音很平静。 他浑身盔甲散去,钢铁般的肌肉在飞速凝练,最后黄金君王不见,一个黝黑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原地,他挥手,让鹿王重新化为象形文字,载天鼎也跟着被他收入手中的虚空里。 “怎么?想着说完便走,企图拿走此地所有活灵,还想让我出手救人,真是狂妄!” “阁下管教无方在先,而且,几个活灵罢了,对阁下很重要么?这般要挟一个希望救下主人的器灵。”男人澹澹地说。 他随意地坐下,身具宇法,他能察觉声音的源头是大地之下,于是他便坐下来和对方说话。 “嘿!一个两个的,都有点脾气!”声音诧异了一下,“你们是在求人办事!” “不求也成。”蝼说完,起身,拍拍衣摆。 “那你们的朋友怎么办?”声音问。 蝼站定,肉眼可见手臂上青筋暴起。 “若是您真有这个实力,我给您当牛做马也无所谓。” “我要你个虫子当牛做马作甚,那器灵甚好,让与我。”声音再次说道。 “非我之物!”蝼压低了声音,他的胸腔间是疯狂燃烧的怒火,这让他不得不压低声音。 “不是你的不是更好么?”声音似乎很疑惑,“毕竟你就完全没有损失了,护着他人之物作甚?” “他人转交与我。”蝼的声音在此刻居然平静了,他那三只眼球在眼中转动,晨星般的光芒逸散,古井无波。 他缓缓转身,低头,凝视着这片赤红大地。 “不可。” “可!” “卡察——!”空间破碎声。 蝼高举一条手臂,漆黑裂痕沿着他的手臂往上延伸,宛若一柄接天巨刃,将整个世界切分成两半。 他挥臂。 漆黑巨刃砸下! “轰——!”大地撕裂,下坠!一朵朵血花在大地上绽放,宛若这片大地时活的一般。 “不可。”蝼目光森然。 “若是您觉得我冒犯,大可杀了我,不必费尽心思折辱。” 大地开裂,一道漆黑裂缝出现在蝼的身下,往外延伸千里,往两侧开合数十里有余。蝼悬于深渊之上,俯瞰深渊极深之处。 “你小子!”声音骂道,“下手真是没轻没重!” “杀你?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头一个能走到我面前,头一个觉得脾气对的。杀你?哈哈哈!我偏不杀你!” 蝼呼吸一窒。 整座血色大地动了。 在……起身! 空——! 漆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血色云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星海,在不知合适,他便不在九州大地,而是身处孤寂宇宙的一角。 大地的确是在起身。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巨人,遮拢一片星空的无头巨人。 他先前行走的血色大地是对方脖颈的断口,所以……血涌不断! “形夭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后人谓之其曰——刑天! 对方生在在胸膛上的双目看着蝼,同时,无头巨人的身躯在消散,化为电芒。 一道道雷鸣回归星辰中,直到最后一缕电芒散去,落在蝼身前的,是个三人高的魁梧人形。 只是没有脑袋。 他在笑,大笑! 蝼愣住了,他在惊叹对方的恐怖,也在叹息对方竟然失去了头颅。 有人砍去了对方的头颅! /102/102249/31897195.html 44.血色天戈(4.3k) 在蝼愣神之际,那魁梧巨人拍拍他的肩膀。 力道很重很沉,若是换作寻常皇者接着几掌,恐怕会被直接给按倒下去。 但蝼面不改色。 魁梧巨人见状大笑道:“小子,身体不错。就喜欢你这样身体结实的,那些仅仅修行道法,身体羸弱不堪的家伙们这几巴掌下来,怕是都跪在我面前半句话说不完整。” 蝼皱眉,视线瞥过先前巨人拍到的地方。 “哎呀……”说完,见蝼这般反应,巨人转身叹气,席地而坐,望向远方。“很久没有让我这样中意的小家伙来这了,难免有些激动,切勿怪罪!切勿怪罪!先前那些许言语不过是我激动之后的一点考究,看来是惹恼你咯。” 无头巨人哪怕将身形化作常态,也宛若一堵巨墙横在那里,上半身裸露,肌肉如狂龙盘踞,拧成一股,伴随他的呼吸起起落落。 “这不好笑。”蝼摇头,跟着巨人一并坐下。 “哈哈哈!算我失言,没有想到你如此在乎那五行器的主人。”巨人笑到中途似乎是想到了蝼的话,爽朗大笑生硬地止住,而后,他胸膛上的双目看向蝼,“看你最初见到我的表情,你似乎知道我是谁?” 蝼思索片刻,道:“ 形夭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断首者,谓之刑天。” “刑天!”巨人震声,“没想到你们这个时代会有记载我们的古籍。不假,我名刑天!只是这古籍中的记录有些许差池,记录者有意隐瞒了许多……形夭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 刑天陷入沉思,“写下这段话的恐怕是我们那个时代的生灵。” “他写下了有人愿意看到的话。” “什么意思?” “语言是一种力量,尤其是铭刻下岁月的古老语言。于我们那个时代的话语流传到现世而未曾断绝,这意味着有东西会听到这些话语。我们那个时代的很多事是不能让你们知晓的,我们无法说与这个世界,伴随我们被一起埋葬进历史的阴影中。” “那又为什么要记载呢?”蝼问,“既然有人会知道,你们又不想让人知道,那又何必留下这虚假的只言片语?” 蝼没有得到回应,得到了刑天的笑声。 “我哪知道!”他大笑,“记载这些的又不是我,我那个时候早就成了这般模样,谁知道写下这些生灵在想什么?不过有朝一日,说不定你可以见到记载这一切的家伙,到时候你自己去问好了。” 刑天摸了摸自己空空荡荡的脑袋。 “其实……我说不定知道……”蝼听到了疑问,刑天在问自己。 “我如今还能存在不就是因为‘记载’么?铭刻于世界之中,从历史某个片段截取出的影子。” 铭刻于世界……蝼一愣。 他在掌握宇法之后便对着周遭的一切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感知,似乎空间中隐藏着某些不可知不可见的存在。 哪怕宇法不完整,他也在十万大山中寻找到了许多这样的节点,混乱不堪,可又是如此稳定,混乱是因为他们存在,稳定同样是因为他们的存在,隐藏于世界阴影中的刻痕伴随九州的复苏维系此世。 “小子,你掌握宇法,宇法的基本,你感受到过那些东西吧?”刑天的声音响起。 蝼点头,却不料刑天的面色暗沉下来。“不要去有意的感受它们。” “它们早就死了,不再是曾经!” 刑天伸手,随着他的动作,这片漆黑的彷若宇宙深处的空间展开,一片血色苍穹缓缓在上方绽放! 这是片战场。 四周的尸体堆积着,古老铠甲破碎,血顺着盔甲上的纹路往下滴落,兵戈插地,蝼甚至能看见一片残破的旗帜在远方丘陵上飘扬翻飞,像战场上不愿离去的孤魂。 众人倒下,兵戈伫立,密密麻麻,如同一片钢铁丛林,一片生长于众人尸骸之上的钢铁密林! 肃杀之气宛若一座高山镇在蝼的心头。 哪怕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间,看见眼前此景,鼻尖都泛起了浓郁的血腥味。 原来他们身处一片古战场中。蝼低头,看见刑天与他坐着的小山坡下满是尸骸,甚至在先前,他们的身畔还滚过一个空荡的染血头盔。 “这是帝的兵卒。”刑天说道。 帝。 这是刑天第二次提到“帝”。 帝究竟是谁?蝼想着,若是按照神话传说来看,帝的身份不难猜出,但刑天之前那番话的意思很明显。流传于世的神话传说是有人刻意留下的虚假真实交织之言,真真假假最难分辨。 刑天转身,看向他的身后。 以他们所处的地方为界限的另一边,是魔神般的影子们。 “那是主的兵卒。”他又说。 另一边战场中,尸骸的姿态远超世俗的认知,每一具尸骨比拟山岳,狰狞妖异,哪怕它们早已死亡,咆孝与搏杀的姿态都铭刻于现在。 “这大概是我们那个时代最惨烈的一场战场,死了数不尽的生灵,险些断绝一个时代。” 蝼望向这片战场,地平线的尽头都是血红的光。 “为什么?” “后世的记载是怎样说的?”刑天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统治者之间的战争,彼此之间的冲突导致。”蝼回答。 刑天沉默了,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是啊,统治者之间的战争……这就是统治者之间的战争,如是而已。” “为了各自的大义举起战旗,彼此拼杀,从尸山血海中杀出那条属于自己路来。” 他看向蝼,那生长在胸膛上的凶恶童目似乎被什么给触动了,“你认为我们那个时代应该看的足够长远,对么?不,错了!我们不过是一群掘开九州坟墓的窃贼!九州?哈哈哈哈!九州,在那场战争中,哪里来的九州?我们不知九州,只知晓各自的子民,各自的土地!为我们的土地和子民而战,便是我们目中的全部!”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像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最后化作咆孝。 最后,刑天的声音低落下去。 “我们……狭义了。” “在那场争夺辉煌的战争之后,才有人明白,我们的敌人不该是彼此。但有什么用?该死的都死了。” 刑天突然起身,他在呼吸,彷若一座正在涌动的山岳! “结束了,这无意义的谈话。”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战场上的尸体竟然在缓缓起身,他们重新拿起兵戈,列阵,战旗高举! “我守着主的坟墓。”他说。 “在他死去的那一刻起,我便在这里,望着这片土地。” 蝼的脑海被兵刃碰撞声填满了,士卒的嘶吼声震彻云霄!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另一端,魔神般的影子也缓缓起身,血液,脉络于森白骨骼上重新攀附,漆黑的,如同岩石般的皮肤在生长,最后……那空洞的眼眶中燃起暴虐的火焰。他们在重新演化当初的战场! 拼杀,嘶吼,咆孝,有人倒下,有人接过倒下者的刀剑。 旗帜翻腾,被引燃,又有新的旗帜在飞舞飘扬,战火四起,硝烟笼罩天穹。这片古老战场的重新演化在呼唤某个东西,无数咆孝声交织,数不尽的血泼洒,而大地在滚动,于战场中心裂开一道深渊,深渊开裂,却有一座巍峨山岳自深渊凭空而起! 蝼一步一步地后退。 并非是畏惧,而是他在借此看清此刻高处伫立的东西,那座巍峨山岳之上,被岁月隐藏了漫长时光的东西—— 一柄插在地上的血色长戈。 ………… 炎国近海之地,城中人头攒动。 人们脸上大都带着一抹担忧的神色,嘴角垂下,眼神暗澹无光,像一具具行走的,没有自我的傀儡。 城门口,守关人看向远方。 “还有多少人要进城?这根本看不到边啊……” “你能看得到头那才算有鬼,最近海里的妖怪们闹得很凶,甚至不顾咱们的意见直接登上陆地,如果说像以前那样上来肆虐一番再滚回海里去也就算了,现在这群畜生画地为王,干脆不走了,多少人没了生活的土地,只能到咱们这来。” “钱塘不是一直顶在前面么?镇海大君李司乘可是阳神境巅峰,再加上钱塘那边的高手们奈何不了海里面的畜生?让它们这样嚣张?” “镇海大君……”一旁的男人喃喃,惊醒了正在议论的几人。 “城主!”众人看见男人的脸,连忙摆正姿势。 “免了免了!”男人连忙摆手,“少客套几句,最近要提防妖潮,有不少崛起者会跟着你们查看城里的情况。” “妖潮?”众人一愣。 他们这距离海洋少说也有千里地,收留因为海妖肆虐的百姓们也就算了,提防妖潮算什么? “你们还不知道啊?”男人幽幽一叹。 “钱塘失守了,镇海大君李司乘战死。妖皇们在疯狂扩张土地,恐怕用不了多久,战火就会波及到这里。” 妖皇们…… 众人呆滞。 也就是说不止一头海中妖皇要冲击地陆。 “城主,这……” 男人拍了拍开口人的肩膀,“事发突然,但大部分崛起者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大概是最近一直在守城的缘故。我再重复一边,钱塘失守,镇海大君李司乘战死,大约三到五日后,战火就会波及此地。知道了么?”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钱塘失守,造成这般惨剧是一场突然袭击,我们没有任何准备,但现在不同。” “不光是我们要杀了海里面那群混账东西,深居于大湖深山的大妖们也开始有动作了。” “以及……”男人顿了顿,“龙虎山,天师下山了。” ………… 钱塘,镇海府。 这个府邸修建起来的目的便如其名。 镇海! 海中妖魔常有作乱,镇海大君李司乘便沿海而行,诛杀作乱妖魔。 灰白高墙,朱红砖瓦,说是府邸,其实更像一个大院。此刻,一栋高楼被巨兽撞塌,它从楼中钻出,最后踩在废墟上仰天咆孝。整座城市都是如此,妖魔们屠戮所见的一切生灵,毁坏城市中的楼阁。以往安宁的钱塘以血浸染,而远方,黑压压的海潮涌动着,海潮之上,一名美艳女人把玩着一颗头颅。 “镇海大君?”她静静地端详手中的头,将其摆正,看着那张闭目也肃然的脸。 她轻笑,勾起深蓝唇色妖异至极。 她伸手,抚摸那张脸,“你说做姐姐的人宠有什么不好的?姐姐又不亏待你,甚至能让你更近一步。犟啊,可惜了这张脸。” “不过,你不答应,不代表你的孩子不会答应啊。等我找到你的那个乖女儿,就拿来当我的侍从好了。”女人舔过嘴唇,低笑。 话音刚落,有大妖逆着海潮而上,来到女人身旁。 俯身,甚至不敢抬头直视。 “主君,找到那个人类女孩了……” 女人轻描澹写地瞥过一眼。 大妖冷汗直冒,慌张道:“并非我不愿将其带来面见主君,而是……而是……” “嗯?” 这瞬间,大妖感到如山压力从天而降,神魂都有种撕裂感。 “有人拦下了我们,甚至击杀了我们好几个妖王!” “黑螯呢?他不是在那么?” 大妖支支吾吾,“黑螯大人他……他死在那生灵手中。” “轰——!”女人抬脚,将眼前俯身的大妖直接踹飞,遮掩天空的黑色潮水涌动,以她为中心,所有生灵都感到一股可怕至极的压力降下,令他们难以喘息。 几乎是一瞬间,女人的神识便蔓延过去,闷雷声阵阵轰鸣,大地上狂风骤起。 渊海主君,封旋。 在战火掀起的那一刻,这片土地上的诸灵无人不晓她的名!她的名号将伴随噩梦而至! 钱塘破碎,竟然还有人敢于她为敌? 她看见了。 看见了即将死在她手中的不知好歹之人。 镇海府的大院,灰白高墙被血染成红色,往下静静流淌。 一道陌生的玄衣人影牵着女孩,走出镇海大院。他走在街道上,沿途所有扑杀来的海妖全部化作尸体,这些庞大狰狞的尸骸为人影铺出一条路来。 女孩躲在人影身后,小脸上满是惊慌。但随着尸骸堆积的越来越大,女孩脸上惊慌的神色在渐渐散去。 与封旋想象的两人努力躲避她手下妖魔的追杀不同,他们这哪里是在躲避追杀,简直就是散步郊游! “怕么?”她听见那人影问。 女孩摇头,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对方的手。 “真乖,你会比你的父亲更出色!”人影赞扬。 被冒犯的怒火从封旋内心深处席卷而上,她浑身都在战栗! 她要这个人死! 不……不应该死,她要对方做她最卑贱的奴隶! 这时,人影突然侧过身,他抬头,竟然望向了这个方向!封旋与对方的视线在半空碰撞了,她一愣,居然下意识地后退。 那是,那是一对……怎样的眼睛? 一对暗金色的,彷若滚动着熔岩的竖童! /102/102249/31897196.html 45.蜜饯似的眼睛(4.4k) 封漩缓过神来,第一反应是震怒。 她竟然在害怕?她竟然在害怕一座人类城市中出现的人类? 何其耻辱! 封漩脚下,数千米高的漆黑浪潮因为主人情绪而咆哮涌动,无数嗜血大妖潜伏在黑色潮水之中,它们虽不明白主君为何震怒,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觊觎大地上的血食。 浪潮咆哮,大妖们嘶吼。 它们纷纷腾跃,在空中舒张自己狰狞而庞大的体躯,阴冷目光闪过,它们已经在想象捕捉到上好血食好好享受的情景。在此之前,主君坐镇,它们不敢妄动,现在主君下达了口谕,口谕借助洋流传达至黑潮的大妖耳中。令它们久违的兴奋起来。 “屠尽方圆千里所有活物,一个不留!” 如此癫狂!如此令它们着迷! 大妖们嘶吼着,伴随大浪一并砸在大地上。其中每一头大妖的降临,便有数千万吨的海水坠于大地,雷霆声乍响,大地龟裂,而水流因巨大的冲击而形成逆流,水雾弥漫,短暂形成大雨,浇打在水雾中起身的狰狞身影上。 它们舔舐利齿,抬头望向猎场。 那座破碎不堪的人类城市。 早该如此了。它们想着,在海洋深处,它们伴随主君征战,所过之处尸骨堆积成山,头颅作旗帜。渴饮猎物的血肉,精心制作对方的头骨饰品,它们开始不明白,为何主君莅临地陆之后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不是么? 生活在大地上的人类与妖魔怎么可能比得上它们这些从深渊之中走出的怪物们? 猎物罢了。 它们原有些许不满,但这个不满随着主君完全释放它们而变得无影无踪。 这是场盛宴! 大妖们借着冲击而下的潮水在大地上飞速移动,躬下身,以水流而行,顷刻越过人类破碎的城关,一道道光卡因为黑潮的到来被吞没殆尽,人类文明留在这片近海之地的痕迹被粗暴抹去。 接近钱塘,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令群魔振奋。 偶尔可以看见自远方推来的黑色浪潮中探出狰狞巨大的头颅贪婪呼吸着周遭空气。 与此同时,游弋在黑潮下的巨影们惊愕发现,从始至终未曾有分毫动作的主君动了……那个身披华贵衣袍,以头骨作念珠的美艳女人笼罩了高空,她的速度远胜于涌向钱塘的黑色潮水,黑色浪潮交织在她身下,宛若一条缠绕天空的巨蟒。 人们绝望。 眼前此景,是毁灭的灾厄,无法抵抗,只能静候死亡的来临。他们彼此拥抱,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嚎啕大哭,也有幸存下来的崛起者向着黑潮的方向怒目而视。 哭声,吼声,风声,潮声。 以及,越来越剧烈的震动! 天地因主君的怒火而震颤! 四面八方都是汇聚而成的水柱,狂龙一般向那破旧的人类城市砸下。 本就昏暗的土地更加昏暗了,于是地上一道道淡蓝色的波光更加清晰。海水将这整片大地笼罩,而造成如此景象的主人如道脱弦而出的利箭刺入钱塘深处!人们终是不忍再看,紧闭上眼,大概在这种力量下,人类那孱弱的身躯被瞬间碾成一摊分辨不清的肉泥吧? “咚——!”一声沉闷巨响。 下一刻汇聚而出的海水崩散,笼罩天空的海水“哗”地坠落,又在半空中化作细雨。 在第一滴雨水打在人们脸上时,雨水带来的冰冷感唤起人们僵硬的内心,他们愕然地睁开眼,预料之中的毁灭并未到来,反而是场细雨,水雾渐起,浮泛在城市周遭的废墟之上。 他们的眼神中透出些许迷茫。 淡烟疏雨,朦胧两岸。 细雨无声,也无人发现雨滴落下的地方,有新芽生长,破土而出。 雨点最为密集的地方,钱塘的主街道。 封漩跪伏在地,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任由雨水流过带来的污泥溅在自己脸上也无动于衷,不敢动作。 一只手轻轻地扶在她的头顶。 一只遍布着细密赤鳞的手臂,鳞片张合,可见游动的肌肉青筋。 封漩愣愣地盯着地面,视线没有焦距,空无一片。 她这就输了? 她,封漩,渊海大君中的一位,如此便跪伏在他人脚下? 为什么? 他……是谁?这人是谁!一瞬间,封漩艳丽的面庞变得狰狞,深蓝色的鳞片从下颚往上蔓延,她想抬头,但上方那条手臂轻轻一按—— “咚——!” 整座城市都能感知到的震动。 这片区域再次往下凹陷,不,应该说这轻轻一按改变了这整座城市的大致地形。以此地为中心,一个巨大而呈现圆形的龟裂,蛛网般蔓延扩散。 “啊——!”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声响彻。 封漩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按碎了!恐怖绝伦的力量压迫她的头骨,整个视野一片花白,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疼痛感深入灵魂! “不……不!不!”她凄厉地喊叫,再不复海中大君的骄傲。 “求求你……求求你……” 这时,她听见高处响起的声音。 “看见了么?”是个听上去很年轻的声音,“妖皇并不高贵,大都像些无知弱小的孩童,没人训斥管教便无法无天,被人打痛了便哭喊求饶,露出摇尾乞怜的真面目来。” 封漩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她视作孩童,将一位渊海大君认为是孩童般弱小? 可她不敢出声。 那种力量太可怕了,她从未见过,别说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空洞的眼神,花白的脑海,她在动用她仅有的那点思索空间,想着这世界上存在这种层次的生灵?一击令妖皇跪伏,真的存在么?对方真的是现世的生命? 她不知道。 “记住了么?没谁比谁更高贵,无非是强大者凌驾弱小者之上。但将力量视作一切,这是野兽,不是启灵的现在。”那年轻的声音继续说道。 “记……记住了……”怯生生的,稚嫩的嗓音从偏后方响起。 “很好。” “所以你应该怎么做?” 两个声音一问一答,这一刻封漩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人类所谓的课堂之中。 而雨水在累积,越来越深。 这座城市的基底被按了下去,于是理所当然的,落下的雨水都在向这里汇聚,此刻浑浊的雨水已经带着泥浆滚过来。封漩华贵的衣袍被泥浆浸染,这让这位妖皇比起渊海大君更像一位泥地里打滚的牲畜。 “我想……保护弱小……”稚嫩的声音回答,她似乎在逐渐适应,言语变得流畅起来,“强大者庇护弱小者,父亲是这样教导我的。强大而不能失去本心,欺压弱者为人不齿,与妖魔无异。” “不对。” 稚嫩的声音凝滞了片刻,“那……那是什么?” “伱得先强大,强大到足以凌驾于规则之上,这样,你才有了重新指定规则的资格,他们都得听你的。这个世道,仅仅是你自己守住本心是没有用的,你得有能力让那些贪婪者,傲慢者,纵欲者收起獠牙,让他们把自己的‘本心’收敛起来,一点不敢显露。” “让他们听我的?”女孩问。 “是啊,让他们听你的,不听的话的就杀掉,规则铁律下,弱小者才会有能保护自己的根本。”声音笑着说,“当然,这得你恪守本我,不若便是堕为妖魔。” 女孩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鼓起勇气问:“您不能做到吗?如果是您的话,这一切都会轻而易举地达成吧?” “你们的事,终归是你们来解决,不是么?”那声音反问。“妖归妖,人归人,你们的秩序,自然得由你们自己来建立了。” “您……您是妖么?” “是啊。”声音答道,“所以记得不要堕落,若是有朝一日化为妖魔,那便归我管了。” 女孩郑重点头。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 在那年轻的声音下,封漩几乎要崩溃了! 泥浆灌入她的口鼻,她本无需在意,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灵气宛若凝固,本能的呼吸变得困难,她竟然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被泥浆淹没,这让她快要窒息! 一个要被一米多深的泥浆淹死的妖皇? 可她不知道,她看不见的地方,玄衣人影躬下身,与女孩拉钩,以稚童之手,见证往后的誓约。 女孩头一次露出微笑来。 她轻声哼唱:“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哼唱声起落,突兀的,细雨淡雾的中心,一缕金色的,和煦的宛若晨曦的光芒洒下。封漩的眼角能瞥到那抹对她而言刺目至极的金光。 人影将那道曦光放到女孩手中。 “这是利剑。”他说。 女孩的眼眸被这道光芒照亮了,原来她的眼瞳并非漆黑,而是漂亮的琥珀色,只是天空一直暗淡,没有光能照进这漂亮的眸子里。 可她似乎察觉到什么。 “您要走了吗?” “对。” “我还会见到您么?” 人影并未作答,他起身,轻抚女孩的头,沿着发丝往下,将杂乱的头发理顺。狰狞而妖异的赤色鳞片与孩童稚嫩打碎在一起,像是过去的人们编织出的孩子与恶魔的童话。孩子与恶魔的相遇,恶魔许诺给孩子利剑,斩断怯弱,同时也拿走了孩子将来的灵魂。 有人会因此后悔么? 谁知道呢。 隐约的,能听到一声叹息,人影在变得淡去,淡如青烟。最后,随着一滴雨的落下,于地上的水摊荡漾出涟漪,扭曲了水滩中倒映的城市废墟。他消失了,隐去于雾里。 滴答滴答的雨声继续,却有人呆滞。 他走了?封漩不可置信。 随后,在完全感知不到那种气息之后,她变得欣喜若狂。 若不是此刻被泥浆封闭了口鼻,她想必已经张扬地大笑起来,哪怕皇道境界仍未归来,她也认为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她的子民们就在城外,如今她眼前的只是个小屁孩,连她的的父亲都被自己杀死,她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渊海大君哪怕没有灵气,单单的体魄强于寻常生灵太多太多。 就在这让这可怜的小女孩打到一天,她恐怕都不会掉一块鳞片。 真是……笑死人了! 亏她还以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结果却留下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女孩在此地。 哈哈……哈哈哈! 劫后余生令封漩癫狂,她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要突破这泥潭,冲上去撕裂女孩的喉咙,欣赏她恐惧与惊愕的神情,但她一定会留下时间让这可怜的小女孩说话,说那人为何要抛弃自己,然后她再拿出女孩父亲的头颅,静静欣赏那神色。 那一定是她登上地陆以来能看见的最瑰丽的色彩吧? 雨还在下。 细雨,薄雾,却有一道微光荡开雨幕。 封漩听见了脚步声,是个不大的人踩在雨水里发出的声音。 “是你杀了我父亲,对么?”是那个女孩,她竟然敢靠近自己!封漩忍不住狞笑,她抬起那美艳至极的面庞,笑眯眯地打量走来的女孩,可惜她的头无法抬高,在被泥浆固定之前又是跪伏的姿态,所以她只能看见那靠近的小脚丫,连女孩的脸都看不见。 然后,她听见了女孩说道:“真是奇怪,分明你的境况没有改变,为什么在之前是泥地里打滚的牲畜,现在却又重新摆出妖皇的姿态?是因为那人走了么?” 封漩的表情凝滞了,转而变得凶恶,可她却不再懊恼,没有生命威胁,她很从容,从容到不介意和这个女孩玩对话游戏。 “你父亲死了,头颅就在我这里哦。”她轻声说。 “我知道。”女孩说,“我其实很想问你,他在死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女孩的声音很平淡,连稚嫩感都被这种诡异的平淡冲淡了许多。 封漩感到奇怪,在之前这女孩和那个神秘生灵对话的时候都如同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稚嫩女孩,现在却仿佛变了一个人。是女孩本就如此,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封漩不再思索,她并不在意,变了又能如何?还能凭空变出比拟极宫境的力量不成? “啊……我想想……”封漩拉高语气,“你父亲说希望能早日和你团聚啊,你的母亲也死了吧?这不是正好么?只要你死了,你们这一个家庭又能团聚了!” “真是……这样呢。”封漩却听见女孩的感慨。 “像小孩子一样。”她听见女孩继续说道,“我父亲就这样说我,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大人说的真不错!” 一抹刺目的金光映入封漩眼角。 她隐隐察觉不对,但来不及了! 温暖和煦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这一瞬间仿佛旭日初升,她正迎着阳光而行。但随之而来的是炽热,血液飞洒的炽热!封漩的一切表情凝固了,她终于可以看清周遭的全貌—— 女孩手中握着一缕曦光。 此刻,曦光映照而过,她的头颅因此抛飞。 半空中飞舞的血珠掠过,她的视线对上了女孩的眼睛。在曦光照耀下的琥珀色眼睛,漂亮的像沉淀的蜜饯,诱人美丽。同时,思绪的运转在逐渐凝固,蜜饯般的色彩在她脑海中逐步扩大,扩大……她就这样……要死了? 头颅落地,视线黑暗。 在最后一个画面里,女孩手中紧握的曦光散去,与那人走来去时一样,隐于雾中。 花费了些时间,提了提文字质量。 近日有些荒废了。 怎样,看得过去的看官赏个票? (本章完) /102/102249/31897197.html 46.鬼类苏珑(4.4k) 钱塘之外,黑潮之前。 一道人影立于两者之间。 深紫道袍绣金纹,迎风而鼓动。湿冷海风掠过老人额上的皱纹,携带起几缕花白的发丝。 在老人的身前,即将涌来的黑色浪潮宛若一座接天高墙,压倒过来,就像把一面黑色天穹也拽下来,直挺挺地砸向大地。而黑潮之中,妖魔们嘶吼咆哮,夹杂在潮水声中,混合在一起,有人只是听到了一瞬间,便陷入癫狂。 钱塘,这座伫立近海的辉煌城市在这般海潮身前也显得渺小,何提一个老人。 沿着黑潮肆虐的妖魔们甚至没有注意到那立于钱塘之前的人影,下意识忽略过去,在它们看来不过是马上要被潮水碾成碎肉的卑贱者罢了。它们真正的目标是那座人类城市,哪怕这座城市化为废墟,但其中还有许多幸存下来的血食与诸多珍贵器物。 但这时,老人抬起手,掌心向上。 雷鸣同时降临。 阴云滚动,一声声沉闷雷鸣笼罩八方,紧接着,一条粗壮雷蛇直劈大地!这一刻,刺目的白光让周围的一切成为阴影,炽白光芒的中心,黑潮被隔断,海水破开,被瞬间蒸发,其中隐藏的妖魔也跟着消失,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轰隆隆!”一道又一道雷光落下,在几秒内覆盖袭来的黑潮,目光所及,煌煌天威压四野,雷狱之下,万物皆粉尘! 云层滚动,刺目白光照亮了这片天地。 仿佛有一位天神站在云层深处,向地面投下一杆又一杆雷电长矛。 奔涌来的黑潮崩溃了。 如巨蟒般席卷上来的浪尖倒下,重归水中。而妖魔们的低吼咆哮声消失殆尽,它们的身躯被泯灭在雷光中,将它们的贪婪、野心和欲望一并埋葬! “哗——!”蔓延的海水停在老人跟前数米处,不再前行,反而在退走。 这一幕就像是老人走在夜晚的沙滩,潮水起起伏伏,在涌上一定距离后便退回水中。但这里既不是沙滩,海水也不是正常的海潮,这是能笼罩天空的海浪! 可这些都在雷光下消隐了。 老人轻轻挥了挥袖袍,退却海浪,诛灭群魔,苍老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望向身后的废墟,在叹息。 “此番,多谢。”老人说道。 此地空无一人,他不知在向谁说话。 但空寂无人的一角,却传来回应,“无需在意。” 老人沉默了片刻,“棋差一步,钱塘陷落,我还是老了,很多事看不清了。” “钱塘陷落便是结束么?”那一角,细雨之中,被雨幕笼罩的人影轻笑。 老人一愣,“是啊,这只是开始罢了。” 他看向南方,阴云缠绵的天空,漆黑一片,那是大海的方向。 “我们有几成胜算?”老人问。 “零成。” “加上你们呢?” “零成。” 老人却笑了,“说来也是,那来自天外的海水落下,与现今的海水交融,这段时间会倒是壁垒异常活跃,坐在阴影里的家伙们也该出现了。” “没有办法么?”老人说,“这不是死局,但我看不到解,被一团迷雾笼罩,连靠近都不被允许。” “有一个办法。” 听到这回答,老人却皱眉,“只有一个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 老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等到细雨彻底淋湿他的紫色道袍。 “我看不见解,但能看到一条可行的路,我老了,看不见路的尽头,可在这条路的途中,全是尸体,这些尸体可以是任何生灵,甚至包括你们!” “告诉我,太行山神,这就是那唯一的办法么?”老人低声说,他念出了对方的名号。 太行山神,南烛。 这位承冕君王已经消失了足足一年,可老人仍然认出了他。 雨幕散尽,细雨被凭空而起的风吹的斜下,于是薄雾中的人影露出真容。 玄衣墨发,金瞳赤角。 他不是站在那个地方,而是坐着,细雨薄雾,这让周围的很多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也遮掩了那里的一颗老树,他便坐在老树的一根粗壮的枝条上,背靠树干。 宽大玄衣垂落,金瞳微侧,看向老人。 他笑了。 “这不是还没老吗,天师。” 这一刻,老人的思绪如坠暗渊。 对方说他没老是什么意思,他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他没老,这意思是他看到的……是对的! 唯一的路,尸横遍野,承冕者亦会死去的血腥之路。 “天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里不止一位渊海大君……” “回龙虎山吧。”对方将老人的话打断。 “人力终有穷尽时。”李熄安伸手,摊开,细雨打在他的手心,带来丝丝凉意,“大难临头,兔子都会咬人,何况那些妖皇呢?让沿海的人类撤回到地陆深处对你们而言是最稳妥的选择,渊海妖皇们可不敢再深入内陆,只会居于近海之地。” “这不过是开始,往后还有很长时间,海中的生灵们无路可走,会登上陆地。人类与海洋妖魔争夺一块最先被灾难席卷的土地,没这个必要,不是么?” 老人刚欲开口,就听到李熄安继续说道:“担心渊海大君贪得无厌对么?” “犯不着。”李熄安摇头,“有个大家伙最近会往南边走,他会帮伱们划出界限。复苏后的九州很广袤,这片土地早已不像从前一般拥挤,离开吧。若是灾厄过去,海洋妖魔们自然会回归大海,而若是渡不过去,这片土地最后属于谁也就不再重要了。” “渊海大君们居于近海,在往后,他们甚至会成为你们的第一道壁障。” 风渐渐停息,声音也渐渐地变得淡去。 “言尽于此。” 雨幕垂下,那个方向便只余下一株老树了,老人伫立在原地,抬头,雨水填满他额上的沟壑,再顺着皱纹汇聚流下。 空旷荒野,万物缄默。 ………… “他不会听你的。” 细雨下,一道人影消失又出现在极远处的地方。 若是靠近那里,可以观察到人影留下的脚印周遭有细微的漆黑裂纹。 李熄安身旁,一道红色的虚影浮现,脸被红盖头遮住,红唇在其下若隐若现。 “至少,现在肆意屠戮的渊海大君会死。”那缥缈的声音继续说。 “但在此之后,他会斟酌。”李熄安回应道。 红衣人影的双手安放在小腹前,她的声音很轻。 “还是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玄衣翻飞,李熄安的身形掠过一座座山峦,几乎是在这片大地上闪烁。 “指去天山么?” “是。”人影笑了笑,“毕竟去一个陌生的山脉,就不担心我设下什么埋伏等着你么?” “太行山神可是个香饽饽,浑身是宝。” 见李熄安没有回应,红衣人影前倾,语气竟有些调侃,“听说龙类大都狂野好战粗神经,山神大人不会也是如此,压根没有想过这方面吧?” “不是。”李熄安摇头。 “那是?” “你打不过我。”李熄安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设多少埋伏都一样,你打不过我。” 人影一时语塞。 “拜托,我在世俗认知中算是正儿八经的周天十类欸。” 李熄安瞥了红衣人影一眼,“上一个正儿八经的周天十类要给我当狗。” “哇哦!”对方这下子兴奋起来,她指着自己,“那我可以吗?我可以吗?” 这算是……周天十类间奇怪的攀比心? 李熄安沉默了。 他其实大抵是知道这鬼的性格。 与其说是鬼,不如说就是那个名叫“苏珑”的女孩。 苏家长女。 成为鬼类也没有对她的性格心思造成什么变化,她仍然是她,在有时,她甚至会提到自己的某个“男朋友”或“女朋友”有多有意思。 苏家长女,李熄安在南方的时候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个苏家。 甚至比帝都中的三家还要古老,可他们对权力没有什么欲望,偏居在一座江南小城中。这样古老而传统的家族的长女,按照常理而言应该是最规矩的大家闺秀,可她的成长轨迹似乎有着轻微的偏移。 她对任何人都很好,好的出奇。 这并非她善良温和,而是她眼中最舒服的一种生活方式。给予他人一点良善,便得到往后数不尽的便利,在她看来,这是门相当划算的交易。在他人遭遇困境之时伸出关键援手,又在他人心生仰慕之心时溜之大吉,很多这样受到她帮助的人将她视为“最美好”的那个。 当问道她是怎样精准地拉别人一把的时候,女人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能看到一点过去啦。” 她不是不知道这种举动会导致多少人溺死在她那点良善里,但她又摊摊手,说这也没办法。 “仅有的乐趣了。” 她问过李熄安,说,山神大人,你难道不觉得人的心思是最有意思的东西么?她可以玩上一整天,玩到以后都不会腻,毕竟腻了就换人嘛,如此简单的道理。 可惜她被封在了天山。 在天地完全复苏之前就被困在了那里,不然这大好河山,大好的失意之人,又可以玩乐不知多久。 她真的在遗憾。 李熄安听得出来。 如果可以,他毫不怀疑这苏家长女可以吊着一群崛起天骄。 说不定业务范围再广泛些,在古老山脉中也广撒网,吊上一头承冕者。她从未谋财害命,甚至真正意义上帮助了对方,但起因太恶劣了,恶劣到可怕,俗世的道德感在这个女人身上成了狗屁。 “好了好了,九州生死存亡呢,我严肃点。”红衣人影收敛起了笑意。 “不过,山神大人,真的不考虑一下么?你知道从前人们常说的舔狗么?我见得可多了,学起来肯定进步神速!山神大人?” 李熄安这边仍是沉默,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 “唉……”红盖头下一声叹息。 “一个这样美艳的女鬼难道不是男人的终极梦想么?” 李熄安视线向下,那里有一个红色福袋,此刻上面的“囍”字已经变成了这虚影。 这的确是钥匙,他想。 主人亲自来指路。 就在他见到那尊佛陀金身的当日,手中的福袋有了些变化。 一道身披红嫁衣的虚影出现在福袋上,以“囍”字所化。便是他此刻所见到的“鬼类苏珑”。他伸手,要将福袋抓回手心。 “停停停!”一只细腻冰冷的手抓住了李熄安的手腕。 ………… “你在那天师面前显露真身真的没关系么?”暗沉的天空下,两个声音一问一答。 “他们知道无所谓,在苍茫海连接九州的时候,我与蝼并不在这方世界,苍茫海中的东西不会知道我和他。我与蝼在苍茫海的认知之外。这不是仅仅靠其他生灵的认知可以改变的,再多的生灵知晓太行山神与十万大山的圣王都无法改变苍茫海的判定。” “这段时间,你真的不再九州么?”红盖头下传来声音,鬼似乎很疑惑。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么多关于苍茫海的信息?苍茫海来临的这段时间,我也不过是感受到了死者的气息,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腐烂而造就的畸变。如果不是确认你这段时间前往了天观界,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去了苍茫海。” 李熄安正想着怎么委婉地告诉她,这是凭借至尊的视角看见的苍茫海。 在虹之星彩的视角中,苍茫海与九州交融的那一刻,洋流变动,这整颗星辰都被苍茫海倒映。有承冕者察觉到了莫名的注视,这便是苍茫海在打量现世的九州。 李熄安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毕竟他只能看见很浅薄的一部分。 但能肯定的是,在苍茫海深处藏着某个东西,它坐于尸骸之上,窥视现今的九州大地。 “不过,你所说的苍茫海没有感知到你与那位圣王的存在,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吧?” “如果我决意踏上战场,这点很快便会被苍茫海修正。毕竟现在苍茫海中的尸骨们爬出来了,它们现在成为了苍茫海的爪和眼。” “所以我不出现的话,你便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前往龙渊?” 李熄安点头。 “现在仍在庇佑龙渊的帝王们可比这近海到来的所有海洋生灵还要重要,能理解我的意思么?” “明白明白。”女人点头,“舔狗也是层次分明的,有的家伙,当狗都不配!” 李熄安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周天十类。 被誉为星海之中最伟大的十个族群,神秘而强大,古老而意义非凡。 可他遇见的周天十类都是些什么? 古界之天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九州的十类,但他眼前这位,可是现世九州第一位完完整整的十类。李熄安无法用言语概括自己此刻的心情。 “对了,山神大人准备去哪?这个方向……是西边啊。”女人张望着。 人影踏过,几乎像是错觉般一闪而过。 下一瞬便出现在数十里之外。 远方,山脉绵延不断,万里青山常驻大地。随着李熄安的深入,周边的树木开始增多,林叶变得扩大而茂密。路也越来越狭窄,偶有庞然巨影走过群山之间,大地震颤,惊起一片飞鸟。 炎国西南,十万大山。 (本章完) /102/102249/31897198.html 47.背负佛陀者(4.4k) 十万大山深处,一座高峰之上。 苍蓝色长裙垂下,勾勒出高挑诱人的曲线。女人发丝间携来一阵细雪。她静静地伫立着,澹灰色眸子看向某个方向。 那是绵延群山的尽头,起伏的地平线,一抹旭光在缓慢攀升,漆黑的夜幕散去,露出天空上的云海。在温而澹的光芒下被点亮一角。 而后,群山中的生灵们从睡梦中惊醒。 它们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 震动一直扩散,不知源头,再扩散至他们无法感知的地方。很轻微,可它们生活在大山里,清楚这并非错觉,也绝非某种常规现象。 旭日初升,可那光芒却是妖异的猩红色。 血红色光芒泼洒大地,为万物染上一层妖异的血色,宛若天地泣血。 黎部中,人们醒来,纷纷看向窗外。屋外的环境是诡异的血红,并非往日里晨曦升起而带来的舒适日光。屋舍,牛羊,河流,田地,皆是如此,人们走出门所看到的一切像被披上一层薄薄的红色轻纱。 而再抬头,天空也是这般。 看上去令人感到一阵晕眩,就像一摊浓郁腥臭的血。只是这滩血巨大到足以笼罩天空大地。 “怎么回事?”人们发问。 “看着真是渗人。”另一边,有人感慨。 母亲抱住孩子,让孩子不会直视那血色天空。不知为何,人们总有一种澹澹的不祥征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们直面此刻的血色天空将会带来他们无法预料的灾厄。圣王出现了一瞬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直到今日,黎部的人们也没有再见到圣王的踪迹。 就连那头在圣王消失的时间中庇佑十万大山几乎一载时光的神鸟也消失不见。 他们有些不安。 “当——当——当——!” 这时,黎部深处响起钟声。 一声一声悠扬的古钟扣鸣响彻整个黎部,人们在听到后愣神了片刻,在心中计算起鸣钟次数来。半刻之后,钟声止息。 “该死!半刻钟鸣!” “半刻……半刻!”有人脸色煞白。 “竟然是……半刻吗?” 接着,人群在向黎部中心汇聚而去,走出屋舍的人们都自然而然地汇聚进人流。 人潮一片死寂。 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轻松的神色,宛若即将走上刑场的罪人。但他们怎么会是罪人呢?黎部中心的古钟敲响半刻,便将这黎部化作牢笼。人群寂静,一个一个就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前进,走过道路屋舍,曾经熟悉的街坊邻居彼此照见也不再像之前一般笑着问好,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对接视线,又在极短的时间内错开。 成为人潮中缄默浪花中的一片。 黎部子民的面色太难看了,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瞧见,大抵是以为是每家每户都有人死了。 但黎部子民们知道,半刻钟鸣是比他们每家每户都死了个人更可怕的事。 半刻钟鸣,意味着即将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事有极大的可能性导致黎部的灭亡,断绝传承,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往后有人提到黎部,只会说是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沉闷煞白的面容下,所有人都在思考——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会导致现今的黎部灭亡? 这是复苏时代第五年冬,即将第六年,黎部的发展对比起外界称得上可怕。巫蛊之术的传承在黎部几乎等于吃饭喝水般的常态。十万大山绵延万里,众多部落分散,可圣王在这些路径中开辟了“门”,以此让距离无法成为黎部发展的阻碍。 而在十万大山深处,同样有着伫立的黄金碑文。 凭借黎部中心的主碑文,黎部子民们几乎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抵达十万大山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何况,黎部大巫们的实力早已不同往日。现今统领蛊师们的九大巫师有着比拟极宫皇者的力量,更有甚者,曾经参加过那场对抗古修士的战争的老人正在闭关苦修,已经触摸到了极宫境的门槛。 而当今九大巫之首便是一位真真切切的极宫境皇者。 大山深处,数不尽的强大妖王,还有几尊人们叫得上名号的妖皇的存在。黑蛇皇“舍”,乾河皇“水乾”, 至于承冕之君,圣王,以及那位照拂十万大山诸灵一载的祈雪大神。这两位君主的实力根本无法以常理来理解。所以黎部的人们无法想象该是怎样的灾难才会让大巫们判定有大难能够毁灭黎部。 哪怕重现过往的古修士入侵,也无法造就这般恐怖结果吧? 可事实是,半刻钟鸣的敲响! 诡异红光下,众人呆滞地前进,向着黎部中心的巨大广场那走去,无论你生活在黎部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见黎部中心处伫立的数百米高的黄金石碑,比起周边多是两三层的屋舍,数百米高的黄金石碑实在是太过耀眼。 山风起,从北方刮过来,压倒林木。 森寒的冬风似乎让黎部的气息更加死寂。 无人知的高峰上,冰凤平静地望着血色天空。 下雨了。 一场血雨。 雨水无法打湿她的裙摆,她周身环绕的风雪纯净空明,血雨落下,被苍茫风雪裹挟着,顷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有人静静但走到她的身旁,站定,随手撑开一把伞。 “就算这样,我们都低估你了么?”女人眼皮都没抬,“南烛?” “确实差点回不来了。”李熄安说。 他看向前方。 在群山之间,有一片血色大地,被隔绝于虚空之中,大多生灵望而不及。 “连蝼都认为你回不来,他可是最熟悉你的家伙了。”冰凤轻声说,“这家伙现在恐怕在这片赤红之土打生打死吧?就像当初我们在太行宫一样。太行宫中的东西,真的有那种力量么?将你从至尊手中夺回的力量?蝼在踏入那片土地之前便抱着这种希望。” “同为古老山脉中开启的圣地,太行宫中有的,赤土自然会有。”李熄安回答。 “这么说,我家也是?” “一个有王冠的地方,怎么会没有王座呢?”李熄安却反问。 “那在太行宫中需要正面杀死一位祖,然后才能见到王座。赤土亦然?” “亦然。” “他有机会么,触及王座。”冰凤继续问。 “有,而且是一定会触及王座。”李熄安笑了笑。 冰凤却皱眉。 “蝼在回到十万大山之后与我讲述了许多。在天观,在古界,若是你没有五行器,要彻底杀死一位祖也很难吧?而蝼的器全部是来自他蜕变后留下的无灵躯壳,比起寻常生灵足够锋锐坚固,但面对祖,这不够看,会拖累他,为什么你这样确信他可以成功。” 话音未落,冰凤却愣住了,她想起了什么。 五行器……在蝼手中! 冰凤眯起眼睛,看向李熄安,“你早就料到这景象了?” 李熄安只是撑伞,伸手接过几滴血雨来打量。 “不算料到吧,毕竟我此行的确凶险,五行器交付给蝼是最稳妥的选择。不过天观界破碎的那一刻,我倒是知道十万大山该出现大变故了。本以为外界窥视,承冕消失,十万大山会掀起一片又一片战火,却没想到你来了。” 他看向身旁的高挑女人。 冰凤的人形确实称的上高挑,一直垂至地上的苍蓝纱裙都遮掩不住那修长双腿,发丝被冰晶收拢,然后放下一条垂至小腿的高马尾,露出天鹅般优雅的脖颈。哪怕无视那张冷艳至极的脸,她站在人群也会是最显眼的那个,原因便是她比多数人高出半个头的身形。 李熄安知道对方已经尽量收敛自己眉眼间的薄戾之气了,居于雪域之巅的神鸟,她无论是昂首还是低眉,都像是来自高空的俯瞰。 而看上去的和善多言,不过是神鸟一直在收敛羽翼,停驻于大地的聆听。 这世上,最了解承冕君王的,就是彼此。 因为只有面对同类,他们才会露出真正的锋芒与骄傲。所以李熄安到来之后,冰凤微微眯起眼睛,这让她的双眸显得更加狭长与冷厉,整个身形完全放松下来。 “要不我来撑伞吧?”她说,“南烛,你打的太低了。” 这不,没人比冰凤更了解南烛。 “大人,这女人好生歹毒,妾身这就替您收拾她!”一袭红衣从李熄安背后浮现,她挥拳,挥的虎虎生风。可戴着红盖头,身着嫁衣,伴着她的动作,嫁衣也跟着飘动,看上去相当怪异。 冰凤斜睨这突然出现的红色人影,竟然有些意外,“苏珑?” 红衣女鬼一愣,盯着冰凤看了许久。 终于,她缓缓吐出一个词。 “小凤?” ………… 十万大山某座高峰。 一鸟,一蛟,一鬼,呈三角之势。 “这便是经过。”其中的鸟澹定地说完了全部。 一旁的蛟点头。 可另一边的鬼十分不忿。 她愤愤不平,声调凄婉,活像个被抛弃的良家妇女,“小凤!原来你竟是这般看待妾身的么?遥想我当初冒着漫天风雪爬上珠穆朗玛的山巅只为与你一见,可你如此……如此……唉!” 身着嫁衣的女子手抬起又放下,像是万般无奈。 鸟挑眉,觉得这厮许久不见,道行多没多不清楚,演技倒是又精进了。 挺有过去人类电视剧中的那点味道。 “妾身?”鸟开口,狭长的双眸盯住了鬼。 “我记得你登上我的领地,那时天地还未完全复苏,那个时候你不是自称大炎国三号公民,绩点前三的高质量女大学生么?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怎么回事,越长越回去了?当代女大学生回古代当姨太太了?” 鬼显然一惊。 “这你都还记得?” 下一刻,正当蛟觉得这些把柄落得太多了,鬼总该收敛下的时候,红盖头下响起了笑声。 “小凤,果然还没忘记我啊,当时随口胡扯的话你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鸟的眉眼间寒意更甚。 蛟在沉默。 他闭目。 苏珑竟然认识冰凤,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鬼类苏珑如今在天山,与炎国西南边境的高原雪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在冰凤的讲述中,苏珑在还是人类的时候便抵达了西部,先后去过昆仑,喜马拉雅,祁连,她是一路西行,然后在西部的山脉中上下走动。 其实冰凤对于有个人类在那种节骨眼上爬上山巅感到意外。 那个阶段冰凤还未承冕,只是守护在雪莲旁开了灵智的灵鸟。 而彼时的苏珑很强大,强大到异常。 一尊佛陀虚影于她身后显化,盘坐莲花台,降临金身。如果她想,当时的雪域没有生灵拦得住她。其实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李熄安下意识想到自己在这个时间段在做什么,天地还未完全复苏的时刻,太行诸灵与人类帝都的一战。 他在这一战中承冕。 可那个时候之前的苏珑便有一尊佛陀相随。 的确……相当异常。 一尊佛陀,并非李熄安那日在海中遇见的佛陀金身,是一尊真正的佛陀。 那么,当时的苏珑来西部做什么?李熄安下意识瞥过前方缠着冰凤的红衣,对方却突然转头,红盖头下一声轻笑。 冰凤说苏珑到喜马拉雅是为了找一样东西,她在雪域停留了数日,为当时弱小的冰凤摆平了无数麻烦,一尊佛陀降临,无论有多少崛起者妖魔窥视这片净土,都无功而返。 喜马拉雅,这座山脉遭遇的崛起者可不是来自炎国。 而是来自广袤地域的诸国,其中以天竺最甚,那个与大炎同样古老的国度。 雪域的纯净之土是冰凤杀出来的,但其中,苏珑的确帮到了她。冰凤没有否认,很平静地将这些事讲述出来。 在此之后,苏珑从一座破庙中找到了所需的东西便离开了,冰凤也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身负佛陀的女人。她在动身前往太行之后不是没有留意,一位身具古佛陀的女人,在完全复苏前便这般强大,不可能籍籍无名,但冰凤确实没有在炎国腹地找到任何与苏珑有关的消息,对方自从那日起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说到这里,苏珑就腼着脸在冰凤身前求情。 大抵是她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不是就这样将小凤忘在脑后了云云。 “所以,你究竟在找什么?”李熄安看向那红衣身影。 “你的路线在寻找什么,然后呢,你消失了,数年不曾出现,直到现在,你的最后一站便是天山么?” “也不是什么不能隐瞒的事。”苏珑笑了笑,“我在天山找到我想要的最后一件东西,但我也死在那里了。” 很明显的能感知到一点,周围的水汽在凝固。 温度在飞速下降。 苏珑仍然在笑,“这不是常识么,人不死怎么成鬼?” 李熄安一愣。 他下意识将“鬼类”与“鬼魂”分辨开了。 他见过同样的存在,与鬼类同在前五类的天类,原以为鬼类也不过是种另类生命,但苏珑却是在死亡之后成为鬼类的,与世俗常理中人们认知的鬼相差不多,人死了,有着莫大的执念,徘回人间,化而为鬼。 看对方的神色,显然,她并不确定死亡之后会化身为“鬼类”。 换句话而言,有人杀了她,在那个时间点,有东西杀死了一个身负佛陀的人! /102/102249/31897199.html 48.决堤之日(4k) 赤红之土,无头巨人随意地坐在战场中,周围的尸骸们相互拥抱,这并非两方的彼此在死亡之前原谅了对方,而是他们在兵刃折断,甲胄破碎之后只能选择用这种办法和对方厮杀。 几道巨大的影子悬于高空,他们太强大,仅凭借身形和气息的压迫就足以让绝大部分生灵失去抵抗的能力。 而远方,战场的另一端,这样可怕的身影还有数十道。 魔神。 真正意义上的魔神,而非某种形容。 后世大多数以“魔神”一词来描述某种生灵的残暴可怕,其根源便来自这数十道狰狞而巨大的身影。他们的强大与暴力给世人留下太过深刻的记忆,以至于在无数漫长岁月之后,他们造就的阴影也盘踞在世人心灵深处,这是藏匿于血脉中的远古恐惧。 哪怕在过去,他们的祖先战胜了魔神们,将其一头一头的埋葬杀死,就连主也在这一场战争中陨灭,但对于他们而言,恐惧也化为了永恒。 世人言说……八十一魔神! 刑天遥望天空,看着啦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突然有些晃神。 他陷入了久远至极的回忆。 在头颅还未被斩断之前,他同样是跟随主的可怕魔神。 而直到现在,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亲眼见证过这隐秘时代中最古老残暴的战争的生灵只有他一个人。 都死了。 无人幸免。 主输掉了这场战争,陨灭。 两帝赢得了这场战争,同样迎来陨灭的终局。 可笑至极。 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了之后才有人幡然醒悟,说这场战争根本不该打响,他们的敌人不该是彼此,他们的矛尖不该是指向对方。 可死人是没法幡然醒悟的,不是么? 他被斩下头颅,却没有彻底死去,如今的刑天并非如此最初的刑天,他的身躯不再是纯粹上的血肉之身,而是古老魔神们死亡,九黎部众溃败之后的不甘意志。无头之人挥舞干戚守候在这片古老战场,他不会倒下,永远不会。 因为他若是倒下了,死去了,便再无生灵能守候这片土地,也象征着九黎的魔神们真的消失于历史,化为其中微不足道的几抹尘埃。 魔神的影子在不知不觉之间来到此刻战场的上方,巨大的身躯笼罩了血色天穹。刑天愣愣出神,这些身影其实并非是察觉到他的缅怀而到来,魔神们不会这样做,他们也不会这样想,若是知道刑天的缅怀,他们甚至会因此发笑。 死在战场,亡于宿命般的厮杀,对魔神而言就是完满的结局,无需缅怀他们,因为他们的影子早已伴随敌人的恐惧流传于后世。 地面的颤动感将刑天的思绪从太古拉回现在。 远方的山峰在震动,肉眼可见的红色光芒从山顶蔓延而出,宛若一片血色云海呈现花朵般的绽放。 一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了山巅。 黄金厚甲,上面遍布的古老符文被染成血色,令人胆寒的杀气奔涌,血光烁灭,在这一刻,就连那头庞然大物的三对眼瞳都因此呈现猩红,暗红色弧光于其眼角满溢而出。 “咚——!” 一声闷响。 黄金君王右侧的两条手臂持有红铜长戈,长戈的底部的重钝之器砸在山峰上,层层振鸣以此点为中心扩散。 血色云海涌现,在天空飘散奔袭的云层宛若太古凶兽的重现。 他呼吸,鼻尖喷薄出大量雾气。 像雾一样将他的庞然身躯笼罩了。 “终于……”遥望山巅的刑天喃喃道。 时隔千万年,连他都感到疲倦的岁月,有生灵拾起了红铜长戈。无头巨人缓缓起身,他在向那个方向走去,于血色长空的倒映下,蝼的身影在与一位古老尊贵的存在重合,无边煞气弥漫,铺满天地之间,伴随他的呼吸,让众生生死起伏。 只是在尊贵至极的存在手中不止只有那杆红铜长戈。 意识到这点之后,刑天狂热恍惚的目光一下子消退了。 “终究不是。” “再相似,也只是相似罢了。”他说道。 蝼走动。 从山巅而下,行走在赤土之上。 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陷进土壤中。那杆长戈太沉了,沉到符文对应,成功呼唤之后也需要蝼双臂持有,仅凭单臂根本无法举动。 沉闷巨响在赤土上一阵一阵地砸响。 隐藏在角落中的活灵们探向那个方向,不敢再有丝毫不恭言语,跪地,头颅紧贴地面。但活灵却在欢喜,仿佛以头颅感知到那震动是莫大恩惠。 “咚!”蝼停下,双臂将红铜长戈砸在地上。 刑天沉默地打量如今这杆长戈上的纹路。 “以一百又一百极凶极恶之兽,染以赤红,以一千又一千神铁之精,铸以锐芒……”他停顿了许久,“以一万又一万杀伐之终果,蕴以神灵。” “世人谓之……血戈,隳八荒。” 他盯着这杆被世人畏惧的凶器,竟然笑了,“主不喜欢这名字,就叫的‘红’。” “再没有征战的时候,多数时间称呼为‘红’。只是部下们提醒,说征战该有个凶恶名头才好震慑敌军,后来才有了‘隳八荒’这个名字。” 刑天说完转身,漫步边际地走在赤土上,蝼便跟在他身后。 “这便是这赤土的承载之物,你得了,还不离去么?” “我不是为此而来。”蝼沉声。 “为那五行器的主人?”刑天大笑。 无头巨人摆手。 “九州没有你说的外界至尊的气息,若是真的如你所言,那外界至尊占据了九州承冕者的身躯来到这里,我会知道,但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可能去星海深处找人,我早就死了,能存在,伱能看见我不过是因为这片战场。若是在那至尊在九州,我能撕下祂的衣袍,拽下祂的王冠,可祂不在。” 见蝼不曾出声,刑天面露不悦。 “怎么小子,你认为我会不敌那窃贼?哈哈哈,都是残存之身,不过是些简单的行径罢了!这是九州,这是魔神们死去之地!” “祂竟没来?”蝼皱眉。 “谁知道?”刑天摊手。“好了,小子,你该走了!” “这赤土,不是你们这种还活着的生灵的旧居之地。” “离去吧!”刑天转身,胸膛上的那对眼睛光芒大盛! ………… “咚——!”一声闷响,惊起了十万大山中的飞鸟。 “咚——!”第二声闷响,诸灵抬头,茫然张望。 “咚——!”第三声闷响,血色云海席卷,一道巨大的影子踏碎厚云! 这拥有无尽威严的君王走出赤土,伫立于群山之间。 血色长戈上的符文攀延,将杀气收敛。 漆黑空洞出现在蝼的身后,他平举长戈,慢慢的,这杆血色长戈竟在变得虚幻。最后他松手,手中长戈也随之化为虚无。 冰凤呢? 蝼将视线投向冰凤原先所在的山峰,山峰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但下一刻,蝼松懈下来的神经猛地绷紧! 隐藏在重甲下的肌肉隆起,万钧之力可在瞬息爆发! 一股狂躁而冷冽的风从山峦间涌来,折低林木,这不是属于十万大山的风!神识蔓延,将周遭的空间填满,他是十万大山的君王,在这片土地上,只是一个念头便可轻易延展千里。 天上! 蝼抬头,看见了巨大阴影。 那是……一条赤色的、遍布赤鳞的臂膀! 身着玄衣的人影坐在巨爪中,低头看向他,融金般的眼眸微微眯起。 嗡——! 蝼的身后,宇法裂缝凭空出现,一道玄青色影子飞射而出。 是载天鼎! 而那道影子便是载天鼎上的鹿王! 虚空轻颤,又一条手臂从中伸出,将载天鼎握在掌心。 蝼右侧的手臂下意识抓住身旁展开的空洞,那雕刻于血色长戈底部的承重器已经出现,盘踞于上的凶兽已然裂开了狰狞大嘴。 他已经握住了隳八荒的杆。 战意在半空中几乎化为实质。 下一瞬,两道身影消失在原地,对撞于空中!血色戈矛与一缕曦光对撞,金铁轰鸣声震彻四野,群山上方的空间荡漾,将高于涟漪的峰峦直接削去,顷刻间,血色云海翻涌,坠下的血雨逆飞! 无数生灵被深处的动静震翻在地,其中逸散出灵气让他们感到畏惧。 哪怕他们想要延伸神识向深处探查,可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感警告他们切勿如此。 只有少数,那成就极宫境的妖皇们能抬起头,妖王血云翻卷的中心。 “这种波动……” “圣王!是圣王!” “是谁?圣王在与谁厮杀?” 西面,一片黑云已经在向十万大山的深处奔袭而去,隐隐可见黑云之中的蛇形影子。 东面,同样的画面,可那是一条蜿蜒在天上的大河,有生灵御水而行。 而令十万大山的生灵们担忧至极的地方,有人在笑。 “哈哈……哈哈哈!”是十万大山的圣王,这个高大黝黑的男人肆意大笑,一时间竟难以止息。 “你……你这!哈哈哈哈!”他瞥了眼身旁的人影。 冰凤在另一边看着,听着。 蝼的笑声里大抵是将之前的疲倦、无力,还有他自己心中那些苦涩全部笑了出来。 君王不会流泪,他们不相信眼泪。 所以男人在笑,笑自己,笑赤蛟,还笑着那失败的至尊生灵。就该是这样,十万大山的圣王本就该是这样。 与此同时,十万大山中,一道一道的碑文被启动,是圣王的子民们知晓了圣王的归来,也知晓了圣王此刻正在厮杀! 他们携千军万马而至。 而高处,河流翻滚,黑云涌动。 他们在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此地,便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群山中的一片空地上,圣王在笑,笑的让人怀疑下一刻男人便会笑岔气。 “那是……”诸灵眼见此地还有另外两个人影,一位是多数生灵熟悉的祈雪大神,而另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年,如今抵达此地的部分生灵一时间竟没有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直到人群中有人开口:“太行之君!” 太行之君! 众人的眼神一下子被点亮了。 也许在炎国的大部分地域,对这位太行之君不过是因为其强大而敬畏,但十万大山不同。这里的生灵真正承受了这位君王的恩惠。他们同样爱戴,同样尊崇! 那便是传说中威严如神明,狰狞如恶鬼的太行之君? 有人不禁好奇地打量,可横竖看去。若说威严,别说现在高大魁梧的圣王,连另一边的祈雪大神都不如。至于狰狞,就更加看不出来了。少年双手收拢在宽大袖袍里,像个从画卷里走出来的旧时书生。 这时,圣王的笑声停下了,他的目光扫过四野,当视线落下,便宛若携着山峦般的厚重。 诸灵纷纷落至地面,躬身。 “圣王!”他们齐声喊到。 “不赖。”蝼说。 他摩挲着下巴,“但不够。” 不够? 不够什么?诸灵疑惑。可很快,他们联想到了先前黎部敲响的半刻古钟,以及现今,到达此地的人中,黎部众人的气息相当衰颓。 蝼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那是东南边,大海所在。 血雨仍然在下。 血色的云海也仍然盘踞在高空。 李熄安略微抬眼,他知道这血雨并非灾厄,相反,这是某种保护,来自赤土深处显化在现世的血色细雨。血雨降临的时间与蝼在赤土所为无关,这种现象是赤土对于十万大山的庇护。 来自上个时代的庇护。 太行山也是这样么?他想。 突兀的,李熄安的思维远去了。回过神来的他摇头一笑,太久没有回去了,当时说要好好看家的楚杏儿大抵已经在佛祖那诋毁他不知多少次了。 蝼遣散了来此的众人。 黄金石碑“嗡嗡”振鸣,很快,一批又一批的生灵们回到了原来的居所。这不由地令冰凤感慨方便。 李熄安和冰凤就在一角看着蝼一个一个交待,一个一个地打量,点头,像个老领导。 “没多少时间了。”李熄安说。 他看向天空,血色云海像个正在冲他张牙舞爪的巨兽,可他看的不是眼前的景象,他在感受所在的这片天地。 在害怕。 哪怕并不知晓原因,河流山川也本能地感到大难即将来临。 “决堤之日已至。” 昨天太迟了,就先睡觉捏。 大伙们不要生气,这不就来了。 (本章完) /102/102249/31897200.html 49.太行三妖皇(4k) 海洋深处,浪潮滔天。 漆黑海水如墨,暴雨洒落在倒伏的海面,竟连涟漪都无法荡起。整片海域颤动,倾倒,翻滚,仿佛要将此刻的黑天黑潮一并碾碎杂糅在一起,连着那击打出的花白浪花成为一滩死寂的黑白。 海面,一条森白的巨爪伸了出来,向着天空。 但下一刻,巨爪被斩断,断口处的幽绿鬼火燃烧,而后被暴雨浇灭。 海面下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整片海域的上方全是密密麻麻的气泡,往上升腾。 这是片深渊。 连居于这片深渊中的生灵们都难以知晓其底的地方。 无穷无尽的森白骸骨沿着深渊石壁往上攀爬,空洞眼眶中的幽绿鬼火燃烧,望过去,就像一片梦幻的绿色的星空。但知晓其梦幻的真相,只会令人不寒而栗。 连接苍茫海,自苍茫海之底苏醒的骸骨。 浸泡海水之中,被苍茫海尘封千万年的怨恨,怒火在泼洒人间! 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具森白尸骸从深渊中升起,只有咆哮声响彻在这片海域。而这片深渊被海洋中的生灵们成为……龙渊,深海之中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是帝王们的寝宫,亦是当初决胜出帝王的战场!而此刻,龙渊是帝王们的坟墓! 从龙渊之底的惊变开始,不断有血水从深渊中涌出,不断有巨大的影子在海面下蜿蜒。 而尸骸是不会流血的,流血的只能是庇佑龙渊的帝王们。 往深邃的下方看去,视线越过沸腾的血,越过造就深海地震的碰撞,一道一道巨影的模样越发清晰。巨兽与尸骸厮杀,拧断白骨,掐灭鬼火,让一具具企图爬上人间的死者真正的死去。 再往下,往下,气泡鼓动,极深邃的地方,完全无光之地。 在世人的记载中,这片深邃既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地狱。这里……端坐着统御七海的大君! 整片洋流都因他的怒火而倾覆,磅礴大雨因他而降临,将龙渊与人世阻隔。 他掠过,以海水为爪,碾碎尸骸。 一头巨鲸。 背部如苍蓝之海,腹部如舒白之云,眼瞳是大海般的澄澈巍然,与他对视,大海的厚重感扑面而来。但此刻,他的气息是暴虐!海洋既是生命的温床,亦可是毁灭一切的灾厄源头!海水抚平万物的伤痕,也可将一切活物拽进深渊碾碎成肉泥! 可如此强大的他受伤了。 伴随他的游动,大量鲜血涌出,像一朵朵绽放在极渊的鲜红花蕊,冰冷的海水因其血液中的温度而沸腾,鼓出气泡。 他在变得衰落。 但下方,尸骸们的攀升变得更加迅速。 一头巨大的蛇形尸骸围绕着他,这具尸骨并非完全的惨白色,骨骼的表面有金色的光芒流淌,细密的古老文字闪烁。 这具尸骨身前是一位尊贵的祖。 盘旋围绕着巨鲸的蛇形尸骨已经没了下半身,整个身躯被拦腰截断,金色光芒在海水的冲刷下暗淡。随后,巨鲸猛地跃出,将蛇形尸骸的头颅给拍碎了,幽幽鬼火亦被掐灭,散落的白骨慢慢坠入黑暗。巨鲸没有停下,他跟着蛇骨一起坠落,于他的身畔,不断地有庞然大物爬上来,而他能感受到身体内的血在渐渐流逝。 力量也是。 黑暗中传来咆哮。 尸骸们具备某种诡异至极的“智慧”。 早已死去的尸骨们竟然懂得围杀,狩猎,懂得如何毁灭斗志。它们盯上坠落而下的巨鲸,一对对鬼火照亮深渊残壁。 不断的有尸骸爬上来,越过巨鲸,向他的身后,向那有着微光的海面爬去。 结束了。 龙渊陷落。 洋流滚动着,隐隐间有歌声在被吟唱。 这沉吟让海水轰鸣,翻腾,这里的海水几乎全部翻腾过来。浅层,靠近海面的地方,龙渊帝王们听到了歌声。他们随着卷起的洋流一起升空,庞然巨影笼罩天穹。 暴雨磅礴,打在他们的鳞片上,冰冷如此刻内心。 他们是帝王,此刻,看着自己的国土坠落,沦为白骨的肆虐之地。 极渊,巨鲸缓缓合上眼,洋流中的歌声是他最后的颂唱。 仅存的血与力量在离开。 那些窥视他的白色影子们逼近了。 “走吧。”他说。 鲸歌是七海大君的伟力,翻转洋流,他要将这这座龙渊埋葬。那已经将爪伸向海面的东西们会被这种力量碾碎,深处窥视的阴影们亦会被席卷进波涛里。 但正如海洋是毁灭与生机并存一般。 鲸歌里除却埋葬万物的力量外,也是将这里所有活物带上海浪离开的唯一生路。 他在下坠。 带着窥视他的那些影子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死寂的黑暗,突然有人问道。 巨鲸愣住了,那双蔚蓝的眼睛重新睁开。 一个孩子。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个孩子悬空而坐,转过头打量他。 看向巨鲸的眼眶里同样跳动着幽绿的火。 ………… 十万大山,黎部。 半刻钟鸣,众人汇聚于此,聆听灾厄的来临。 血雨滴下,一滴,两滴,像天在哭泣。 这日,有人可以看见十万大山外,风雪向着西边,赤影向着北方,转瞬即逝。 黄金君王重新坐在了那座被从中削开的山上,背靠光滑如镜的半山,只是现在这座山的断口上一道道符文在攀升,被点亮。 蝼闭目。 三条手臂久违的没有拾起任何兵戈,结成法印,宛若佛陀的莲花宝座。 而在他盘坐的两膝上,一杆血色长戈平放。 他在等待。 十万大山同样靠着近海,不然在当初,他消失蜕变的那段时间也不会有海中妖魔跟着鳄主象母如此轻易地抵达十万大山。 风中带来了恐惧的气息。 那些东西要来了。 而十万大山……是中土之地的西南壁障。 冰凤归去,南烛也被他赠与了几枚黄金石碑,在他之前去往太行时便留下了印记,凭借黄金石碑可以在短时间内抵达太行山。若是在曾经,他难以做到,但现在不同。堕入黑暗后三法加身,那时的他便能够做到这点了。 冰凤所在的喜马拉雅山脉,他们常常称呼的雪域高原,那里错综复杂,比十万大山交接的外界国土更加广袤,甚至与另一个古老国家接壤。 说来有趣,在苍茫海的灾难下,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是南烛的太行山。 南烛真的会回到太行山么?蝼想着。 在古界招惹了天类,又在回归九州之后遭遇了鬼类,太不安生了。他自己不过庇佑一方十万大山,庇佑一方古老山脉罢了,但南烛不同,他想做的太多,走的路最艰险。 就如此刻,南烛与鬼类,鬼类说她能解决这件事,可谁又知道中途会遭遇些什么?世间万般都以解铃事最难说道,鬼类执掌死者权柄都无法说这苍茫海之行并无凶险。一个沉淀着过去九州之战死去的生灵的苍茫海,承载了千万年的怨恨与不甘之地,仅凭一个新生的鬼类是否做得到都存疑。 毕竟古界新生的天类也无法奈何居于他世界的南烛。 如果能成就真一……蝼突然想到。 但很快,这个念头被清扫出去。 不切实际。 身处皇道极境,过去曾道儒佛三法加身,他连那一丝契机都没有看到,谈何真一。蝼缓缓呼吸,气息在渐渐居于平和。 “空我,无我,万般皆在我……” 空寂无人的深山,有声音缓缓说道。 ………… 太行深处,湖心岛。 楚杏儿在指点江山,对着那些对她恭敬的几头大妖,她鼻子都快杵到天上去了。 “我平日里不喊你们,你们都知道。”她开口,颇有一种酒桌上领导请客的味道。 下方的妖王们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楚杏儿来回踱步,身旁的白狐躬身,手中捧着几样东西。 “大伙们都知道,这南烛,着实不靠谱,守护太行的大事业还是得我们这些好妖来做!今日召集大家聚集在此,便是告诉大家怎样才能守好这片大山,这片大好青山!” 下方的妖王们继续点头,可点头点到一半发现竟然是在诋毁南烛,当时便收敛僵住。 正当下方的妖王想着怎么才能不耽搁银杏小佛的面子,又不需要跟着诋毁山神之时,几股相当可怕的气息从群山深处弥漫过来,霎时天地变色,阵阵妖云笼罩冬日,原本和煦的山风变得刺骨森寒。 湖心岛的雾散去了。 围拢这片湖海的四周山峦上多了几头庞然大物。 阴影投下,笼罩四野。 下方的妖王们感受到气息大惊失色,楚杏儿也抬起头,杏仁眼微微眯起。 这是妖皇。 太行妖皇。 一头青牛,一头金豹,一头……白鹿。 他们投下视线,交汇在湖心岛,同时落在楚杏儿身上。 如今的太行三大妖皇,战力极端,为世人所畏惧。这个时代,一载时光便会带来诸多意想不到的变故,也会让世人遗忘很多事情,现在的太行山周围的人们都知道这三大妖皇的大名,都没有知道赤蛟南烛了。 毕竟南烛就算在太行山,也和不在没什么区别。 能让世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可不是曾经做了多少大事,而是做的事让人们能痛恨多久。赤蛟踏碎青锁山,崩碎青锁界,让金雨落下,太行宫起,一想,都是过去了许久的事了,对楚杏儿来说可能不算什么时间,但山外的世人早已忘却。 这些事,这太行古山脉,这方天地就是属于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只是看他们能不能从里面捞到好处了。 佛说,人贪,人还傻,念着你坏的,从不念着你好的。要是你先恶他,再善他,那里就是大善大德,要是先善他,再恶他,便是千百年的大恶,咒你下地狱。 赤蛟对世人大抵相当于不善不恶,那便是透明的,记不住的,等于没这号妖怪。 楚杏儿打量那端居三个方向的妖皇巨影,至于这三,便是恶里偶尔施舍些善。 众人还得念着他们的好。 她有些头疼。 当时跟随南烛几次征战的生灵们要么死了,要么没有成就极宫,还有的……被这几头杀了。第一次人类大举入侵太行山死了太多厉害的苗子,第二次古修士入侵,死的更绝,如果不是她楚杏儿阿弥陀佛,青焰都得交待在这里。自天地复苏以来,南烛停留的时间过于短暂,很多新生崛起的生灵对这位山神可没什么感情。 对他们来说,不过争渡尔。 这三头妖皇就是如此。 将整座太行山分成了三大部分,频繁走出太行,一路战火蔓延。 缘由呢? 很简单,为求己身的强大,为求往后的修行。机缘可不是等来的,机缘得自己去拿,去他人手里拿。 三头妖皇的威严笼罩此地,他们在施压。 楚杏儿摇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其实并不在意。 她只是看家而已,看着这湖心岛,老樟树。三大妖皇割据太行是生灵间的博弈,与她没有关系。不过这几个妖皇一直想从楚杏儿手中讨要湖心岛,在这件事上他们竟然在竞争,似乎在他们看来,谁得到这片湖心岛,便是名正言顺的太行之君,就像人类封建里的坐龙椅一样。 “几位施主,所为何来?”她说。 其中那头青牛冷冷开口:“天地将变,你召集几头妖王,也不知会我等,小施主,这不好吧?” “知会你们作甚?”楚杏儿纳闷。 “他们会守护这片山脉,你们会么?你们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又不是非太行不可,等到这片山脉沦陷,你们便会去寻找新的大山大河。” 空气变得冰冷了。 湖海的表面竟在此刻泛起冰晶。 是那白鹿。 她昂起头,睥睨楚杏儿:“我的父亲为了那头蛟龙断送自己的性命,我取他湖岛又有何不可?这么长的日子,也不见得这所谓的太行之君出现几日。真若说守护这片山脉,我等所为,怕不是比这所谓山神更合时宜。” “世人如今只知我等,不知所谓赤蛟。难道不是么?你又有什么底气说我等不会守护这片山脉?” 楚杏儿却突然发笑。 “施主,佛说,骗骗周围的兄弟就好了,别骗自己,我们信了,你自己都不信。” 湖心岛,遮天蔽日的老樟树突然晃动了一下,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楚杏儿一愣,止住了到嘴边的“佛说”。 回头,她看见有个人影出现在老树旁,轻轻抚摸着老樟树的粗糙树干。 /102/102249/31897201.html 50.打理 古木下无端风起,竟将那来自三大妖皇的寒气驱散了。 几片枯黄的叶子随风落下,落进湖水中,在其表面荡漾开一阵又一阵涟漪,连那几行在湖上扑打翅膀的大鹅都歪过头打量,似乎这落叶是件稀罕事。 可这件稀罕事也不能让大鹅们停驻多久,很快,它们又自顾自地游远了。 大鹅们高傲跋扈的身姿牵引着那几头妖王的视线,从眼神上来看,他们可能知道这里有着几只无法无天的大鹅,却没有想到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妖皇抵临,其完全上位者的气息几乎能压垮已是阳神的他们的灵魂,让他们连一丝一毫的斗志都无法升起。 这几只大鹅倒好,拍拍翅膀来,摇着屁股走,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三方妖皇。 等妖王们回过神来,原先在树下的人影消失不见。 他们挠挠眼睛,老樟树下空无一人,仿佛之前他们看见的人影只是错觉。 围拢湖海的四面青山,三方妖皇伫立,庞然身躯投下大片大片阴影,那一直没有开口的金豹缓缓前倾身体,探出硕大狰狞的头颅,目中是闪烁的点点寒芒。 不是错觉。 在前一刻,古树下的确立足着一个人影,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人影。 半空中,风起云涌,这是金豹的神识在翻腾肆虐,但这如刀锋般锐利的神识探知被阻隔了,被一圈如同日冕的弧光。 这让金豹面色更加阴沉。在这阴暗的天空下,他从山峦上显露出的半边身躯在散发澹澹的光芒,以毛发为载体,丝丝缕缕的灵气奔涌而出,流转全身上下。 肌肉发力,筋脉暴突,通体宛若黄金所铸。 相当具备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了湖心岛上那个女孩身上。 又是她。 不止阻挡他们多少次。 他们不止一次猜测过去那山神的居所存在某种神异之物,不然无法解释万般变化以此地为中心。那枝叶遮天的古树不正是依据么?在曾经,古修士入侵太行山之时,代替山神之位,统御太行山的邪树也出自这里。太行的承冕者崛起之地,新王加冕之地,以及那太行所有生灵皆知的古老宫阙凭空而起之地。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三次呢? 如果不是这个地方的神异,那被冠以太行之君的生灵为何还要让这佛手守护此地?分明那生灵自崛起以来鲜少居于这里,多数时候不见踪影。 无数线索指向一个结果。 这里,是某处古老神圣的起源地。太行之君,邪树,太行宫都从这里走出,神异的并非生灵,而是土地,正如所谓承冕者承冕于天地,群山授予。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可以。 金豹舔舐爪子,随意地按在了一处山峰上,他缓慢地在山峰间跳跃,但在大多数生灵眼中,他几乎化为一道金色雷光。 彷若心灵相通一般,金豹动身的同时,另外两头妖皇也动了。 青牛只是踏地,便将大山踢开,为他开出一条道路。 白鹿则有云雾相随,隐约间映有七彩辉光。 下方,湖心岛中,几头妖王头皮发麻。他们知道这几头凶兽是要大开杀戒了。以往的三方妖皇可能没有这般急切,但现在不同往日,有大难要来临,实力的每点强大都会为己身赢得更加广袤的生存空间与机会。佛手与他们讲述,而佛手知道的事情,这几头妖皇没有道理不知道。 他们不自觉地后退,想后退至湖心岛深处。 佛手究竟有没有能力同时抗击三头战力无匹的妖皇这完全是个未知数,他们心中思索着,佛手大概率不敌三头妖皇,毕竟她若是能敌能胜的话,没有道理留着这三妖在自己眼前作威作福。 可当妖王们想着如何避险逃难时,楚杏儿笑的没心没肺。 她问:“你们跑啥跑啊?” 妖王们一愣。 什么叫你们跑啥跑? 难道不跑么? “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她叹息,转过身去,一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忍再看的模样。 这让周围看着她,还指望她的几位妖王神色呆滞。不忍再看?不忍再看那几头妖皇发威把在座的几位变成肉泥尸体的画面?楚杏儿身后就是一片风起云涌,雷声阵阵,黑的几乎能滴墨的妖云笼罩老樟树,笼罩湖心岛,几乎只是瞬间便将此地化作黑夜。 可突然,一道赤色闪电噼开黑暗。 轰鸣声作响,群山激荡! 有一道巨大的影子从天而降,撕裂云层,砸中了其中那头奔袭的金豹妖皇,刹那,炽热的白光爆发,气流涌动,让大量海水冲上岛屿。 妖王回神,看过去。 远方的青山被犁出一道漆黑宽阔的深痕,沿途甚至撞到几座大山。 “冬——!”一声闷响。 漆黑痕迹的尽头,一头庞然大物缓缓起身,眼眶中燃烧着烈焰般的金色火焰,在这昏暗无边的天地宛若太阳升起,黎明降临。其身后,蛇一般魁梧身躯蜿蜒,从远处看去,就像比之山岳的荆棘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白鹿与青牛停下脚步,抬头。 神识探查过去,只有一望无边的漆黑,凭借神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只能依靠肉眼捕捉,七彩云彩流转不息,另一旁的青牛和白鹿对视了一眼,知晓了彼此的意思。 他们缓缓靠近,呈现合围之势。 但真正的等他们看清犁痕尽头的一幕,汗毛倒竖,胆战心惊! 与他们齐名的金豹倒下地上,背部的嵴椎被砸裂了,背部皮开肉绽,露出森白断裂的森白嵴骨,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机,金豹还没死,但此刻的景象与真正的死亡也差不了多少,这取决于造就这般景象的生灵究竟想不想留他一命。 巨大的坑洞中,开裂的大地,烧焦的林木,而那头赤色的庞然大物垂下头颅,凝视他们。 那张脸…… 恐惧在白鹿心头彭的爆发,寒意刹那侵入四肢百骸。 这张脸的主人……她认识。 在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中。 太行山神! ………… 湖心岛,几头妖王眺望那个群山倒塌的方向。 剧烈的动静他们在这里都能清晰感知,而一旁的楚杏儿早已坐回了银杏树梢,手中数着什么东西。 像是账本。 大约半刻,远处的动静停息了。 战场,焦黑一片,数十座山峰被截断,而那头青牛便倒在一座山腰中,两角尽断,四肢被削去,他仍在挣扎,但根本无法起身,堂堂妖皇,在那位眼前,不到一刻光景,便沦为任其宰割的肉。 玄衣翻飞,血腥味弥漫。 李熄安提着剑,俯瞰那头挣扎的青牛。 “南烛!”身后,白鹿大吼。 她也没法动弹,一只巨爪垂下,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任她用尽万般方法,也无法推动巨爪分毫,利爪轻而易举地刺进她的骨骼间隙,臂膀上张合的鳞片如千万把尖刀剐蹭她的皮肤。被世人誉为纯白瑞兽的白鹿在顷刻鲜血淋漓,饱含灵气的血顺着铁鳞淌下,落至地面,很快便在下方形成一摊血池。 没有血腥味,所谓瑞兽之血,随着一股澹澹的清香,甚至在这血池的周遭,已经有草木发芽。 李熄安只是瞥了白鹿,抬手,剑锋指向青牛的脖颈。 “你是不是很疑惑。”李熄安对那奄奄一息的青牛说道。 三头妖皇,唯有这头青牛被打成这样,他厚重如山峦的皇道领域在赤色龙影面前一触既碎,曦光斩落他引以为傲的大角,神火环绕,灼烧他的神魂肺腑,又施以巨力,生生拧断了他的四肢。 “自……自然……”青牛挣扎着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一头盖世妖皇,连吐出几个字都会伴血。 “若说作恶,金豹远胜于我,若说渴求太行的冠冕,白鹿也远胜于我……为何……是我呢?” 他的眼神迷惘,带着凄凉。 “你很聪明,可惜是点不堪重用的小聪明。”李熄安的声音很平澹,“青牛,你非这太行之妖,从山外来也罢了,寻求机缘,太行不会拒绝任何生灵。可你得了机缘,却想着得寸进尺,想着更近一步,想着……将太行所有的好处归于己有。” “怎么办呢,你需要帮手,” 青牛迷惘的眼童一下子清醒了。 就连太行八陉下挣扎的白鹿也在此刻停止挣扎,愣愣地看向那头奄奄一息的青牛。 “南烛,你说什么?”白鹿惊声。 “你听着就好。”李熄安随意地挥挥手,太行八陉的力量更加强大了,压迫白鹿的五脏六腑,将她体内的灵气扼制,此时,她竟连呼吸都变得苦难。 他在嫌吵。 白鹿心中了然,可她在愤恨。 李熄安平静地看着青牛,目中无喜无悲,连青牛预料里的愤怒都没有。 “罢了。”他突然说。 时间不多,他不想在这几头妖皇身上浪费口舌。 太行八陉举起曦剑,刺目的金光汇聚成一道冲天光柱,落下,斩首。 白鹿看着那湮灭在剑光下的青牛头颅,疯狂挣扎,想要挣脱太行八陉的束缚。 可这挣扎在李熄安扭头看向她的那一眼后停住了。 那个眼神……她毫不怀疑再闹腾一下,她会是与那青牛一个下场。燃烧着金烛的眼童中冰冷至极,没有一丝温度,冷的令她战栗。 李熄安躬着身,太行八陉握着的曦剑归去,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像在想着什么。 多了很多生面孔啊。 太行山。 突然一下子,他竟然对这座山脉感到陌生了。 压着白鹿的太行八陉发力,竟生生将其变成人形。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还没抬起来,便被一脚踹飞出去,砸到青牛死去的巨大坑洞上。 “咳咳……咳咳咳……”她从山壁上坠落,跪倒在地,剧烈咳嗽,呕出一摊浓郁的灵血。 她现在的境况看似糟糕,其实比起被太行八陉压制住的情况变得更加缓和了。 失去了太行八陉的压制,灵气回涌,在迅速修复她残破的身躯。 “你……” 话音未落,她瞥到那黑色衣角,便不敢出声了。 她听见头顶传来声音。 “记住了,你这条命是你父亲换回来的,没有下次了。” /102/102249/31897202.html 51.恒久明世之树(6.2k) 盘踞在湖岛周围那阴冷的风散去了,连阵涟漪都没泛起,消失的悄无声息。 楚杏儿在送客。 被她唤到这的妖王又被她三两下地踹走,边踹边念佛号,说出家人送客,说送就送。 没多久,这片湖心孤岛安静了,没了妖魔们斑驳杂乱的气息,没了溅起翻涌的湖水。久违的宁静,连那群无法无天的鹅群都埋头喝水,往日里高亢的鸣叫声一丝没有,鹅毛拂过碧水,偶有涟漪散开,这才让人知道这里有它们的存在。 踹走最后一头大妖后,楚杏儿往岛屿深处走去。 一排排的树木林立,阳光洒下来,能打到楚杏儿脸上的只剩下微弱的几缕,光束中浮泛着尘埃,再被楚杏儿走过的动作卷起一阵光旋。这是深冬,平日里无法注意到的角落里都填满枯黄的叶子,走在路上便是脆响连连。有时楚杏儿回想,这落下了这么多叶子,那头顶的叶子又是哪来的呢? 万物皆有穷尽时,现在的林木看似无惧深冬,其实只是过去的循环变化了一种样子。 等到树真的老去,她应该就能看见倾泻如柱的旭光了。 女孩挠挠头发,说不定那个时候,她的头发也该白了,就像这些树一样。老了,就都老了。 林间小路的尽头,铺满枯叶的小路末尾是一片巨大的空地,一片巨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空地。岛屿上生长的所有树木都在此止步,于是在岛屿正中心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在这个“圆”中,只有柔顺到脚踝的绿草,再往远处看去,便是能填满整个画面的庞大树干。 树根匍匐在地,在这片草地上宛若沉睡的黑色巨龙。 人面对这棵树,就像蚂蚁面对那世人能见到的古木一样,仅仅是地脉深处隆起的树根便能阻碍视线,让靠近它的人看不见天空。 岛屿所能承载的阳光,取决于它愿意为这片大地倾洒多少。 树干嶙峋如鳞片,刚硬如生铁,冲天而起,树冠于万米高空伸展枝叶,在云海上挂满它的痕迹。那个高度,当云层低伏群聚时会笼罩它的叶子,为其带来云海深处的雷霆,雷声奔涌,枝叶却越发青翠。楚杏儿知道现在的树,它的每一次生长都会伴随雷光,在雷光中抽枝发芽。 已经很久,这棵古木没有动静了。 若无雷鸣,树便是恒久的寂静伫立。 所以当这棵古树微颤时,她回头了,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现在也是。 楚杏儿停下脚步,前方,一道玄衣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古树旁,伸手抚摸树干粗糙的表面。 她一个滑跪,顺着柔软的草地趴到人影腿边,并拢的膝盖在草地上划出一道痕迹,“你个没良心的山神,可算回来了,你知道小女子为了支撑你这偌大家业,费了多少心力么?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呜呜呜……” 楚杏儿低头抹眼泪,声泪俱下。 “你看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妖皇,都来逼宫了,说非要这块地不可!我说这块地皮有什么好的嘛,没什么好的,可他们就是不信,就是说这块地好,是太行的黄金地段,不搞到手不行!他们还说什么,要么交出这块地,要么就我一起留下,山神大人,你看看!这是妖说的话么?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啊!” 楚杏儿抹着眼泪,还顺便拿着脸旁的衣服擦鼻涕,一擦便是一惊,这衣服的手感着实妙哉,真是阿弥陀佛。 谁知道还没偷偷擦几下,鼻涕都还没来的及擦干净,有人拎着她的后勃颈把她提起来了。 看着那对金色竖童,楚杏儿讪讪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衣摆。 可靠近了,楚杏儿突然一愣,又靠近嗅了嗅,那张大脸盘子几乎贴着李熄安的脸。 “你咋回事?”她一惊。 “这身上都是些什么鬼气味,哦不是,真是鬼的气味,你丫撞鬼了?”她在空中摆手,一副莫挨老娘的模样。 “苍茫海要来了……”李熄安拎着楚杏儿,将她放到了她本体的树梢上。 “我知道苍茫海来了,不然我叫那些妖王来干嘛,你这地方虽然好,在炎国腹地,但苍茫海这等灾难能席卷如今整个九州,没有地方能幸免于难。”楚杏儿就这样悬空和李熄安说话,直到她被放到了银杏树梢上。 李熄安靠着银杏树坐下来,头也轻轻靠在银杏树干上。 楚杏儿能听到一声叹息。 “那三头妖皇对于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当今的太行山而言可是莫大的助力。”楚杏儿说,“他们有用,而且用处很大,你便这样杀了一个,赶了两个,难不成你要留下来守山。” 下方的人影一愣,旋即摇摇头。 “我猜也是,鬼来找你了,你不可能在太行山安生。”女孩坐在树枝上晃腿,拿着自己的叶子擦之前没有擦干净的鼻涕,发现自己的叶子还不如那衣服好用,“所以你真的不留着他们一用么?青焰离开,你也不在,你总不能指望我吧?” 楚杏儿疯狂摇头,“别指望我!千万别指望我,小女子何德何能被最初的承冕之王托付老家啊!” “那白鹿,你认识么?”下方突然传来很轻的声音。 楚杏儿刚刚吐到嘴里的烂话止住了,她前倾身体看向下方,看见世人敬畏的太行之君愣愣无神地坐在树下,闭着那对充满威严的双目,楚杏儿只是看了一眼,便感到一股疲倦感扑面而来。 他大抵是累了。 “其实我来帮你看着这地方也不是不可以,我跟你说,我其实可厉害了,佛欸,虽然我不觉得我是佛,但大伙都这么说,那我就是呗!” “你就放一万个心,怎样?”楚杏儿小声说道。 “那白鹿的父亲,曾经与我共同抵御了人类的那次入侵,那个时候的我们只能背水一战,很多有天赋的生灵都在那一战死了。”李熄安没有回答,他只是在继续用一副平澹的口吻去描述过去的血和火。 “你是不是有时候觉得太行山青黄不接?” “当初的那一批,最初的,在天地复苏前便崛起的那一批生灵大都死了。你现在看见的太行生灵,除却我与青焰以外,其实都是随着天地完全复苏崛起的生灵。” “但是啊……”说到这里,李熄安闭着的眼眸微微睁开了,荡漾开一抹暗沉的金光。他垂着眼帘,言语间又流露出狠厉,“就算如此,太行也不需要他们。” “背弃故土者,也终将被遗弃。” “可如果他们回来呢?从古老山脉中成长起来的妖皇,比寻常妖皇可要强大,他们若是在你离去后归来,你也无法阻止,这是事实,不是么?就算你归来后清算,但那也是迟来之事,而迟来的,于我看来毫无意义。没有青焰,没有南烛,这片古老尊崇的山脉还剩下什么?我么?”楚杏儿笑了笑。 说到一半,楚杏儿愣住了,她扇了自己个大嘴巴子,“阿弥陀佛,真是见鬼!怎么到这里,劝杀的是我,劝留的也是我,赤蛟,你不会在偷摸摸阴我功德吧?” “你有这玩意么?” “也是。”楚杏儿面色庄严地点头,“佛祖在上,论迹不论心,想来佛祖会原谅我,不会扣功德让我下地狱。” “所以呢,话说回来,赤蛟,你要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养好伤了回来?我虽然说过会帮你,但仅限于帮你看着这片净土,太行如何,从情理上于我无关。”她摇晃着小腿,看着下方的赤蛟,静待下文。“你也不会让我帮你管这太行山,那是你的事,青焰可以,但我不行,我可不想发育不良地出世……诶幼!” 谁知一个石子突然飞上来,砸中楚杏儿脑门。 她吃痛大喊,四处张望,心道是哪个狗贼,竟敢在你杏……南烛老爷面前作妖! 可最后,视线落在了下方的人影身上。 他随意摆弄着几个石块。 “先让我睡会。”他说,“至于他们为什么回不来,等我醒了告诉你。” “真的?说话算数?”楚杏儿探头。 “算数。” 李熄安说完,溢出的那抹金光被眼帘盖住了,他双手笼在袖袍里,靠着银杏。 楚杏儿抬起头,她察觉到伴随赤蛟的话音落下,从遥远的湖畔吹来山风,上方覆拢穹宇的古树穹顶在不知不觉间变化了枝叶方向,遮住了落下的日光,树木婆娑,这里却一下子安静了,像这里突兀出现了一堵无形墙壁,将一切纷扰阻隔在外。 冬风并不凛冽,反而带着暖意,扬起了女孩的发丝,也钻进沉眠者的梦里,抚平他的思绪。 ………… 太行边缘,玄青色活灵驱赶妖皇。 属于原始的两大活灵,腾蛇龙象,此刻,它们庞然身躯立于群山之间,冷冷俯瞰那两头几乎濒死的妖皇。 此刻已经夜深,伴着星月,两头盖世妖皇被驱逐。 金豹整个躯干被截断,他连行走都困难,得靠白鹿扛在肩上。 两个落魄至极的身影沿途引起了无数生灵的窥探。 妖皇之血宛若最上乘的美酒与毒药,让数不尽的生灵愿意为之俯视,何况是两头从太行深处崛起并铸就极宫的妖皇?但这些窥探被活灵阻隔了,它们仅仅凭借气息便能让诸灵畏惧。 腾蛇蜿蜒,鳞片如刀,它垂下头,吐着信子,投下大片阴影,将前方的空地笼罩。 阴冷的蛇童中倒映着那满身淌血,背部有一个巨大创口的男人。而另一边,这是将他扛在肩上的白衣女人,只是这纯净的白衣被血染红,那张动人的脸狼狈不堪,李熄安那一脚冲着她的头,自然,那张脸的半边也全部坏死,青灰肿胀。 “白鹿,前方便是八陉之一的井陉尽头,如果出了太行,有大妖出世取我性命,你便离去吧……”身躯几乎破碎的男人吃力地说道,“你还有一线生机,我却没有了……” 女人只是扭头望着太行山深处的方向,神情悲戚,“这山神,如此冷血么?” 可她感受到了肩处传来的摇晃,是那金豹在示意。 “切莫多言。”男人勉强抬起眼睛,“我知道我该。” “你是我们中伤的最轻的,他其实很怜惜你啊,白鹿。咳咳……咳咳咳!”他咳血,白鹿要伸手帮他,却被他制止,“话句话说,你其实我们里面最干净的那个……咳咳……我曾经以为做的事天知地知我知,没有人可以真的知道我心里那些东西,但与他照面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错了。” 金豹抬起头,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是天知地知……他知啊!” “太行山神,我原以为这不过是太行山中对于承冕君王的一种别类称呼,其他古老山脉中的承冕者大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名号……可现在我发现,为何诸灵尊其为‘神’。” 金豹眼中血丝狂涌,像蛛网般遍布整个眼球。 他面目狰狞,死死抓着白鹿的手臂,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而可怕的秘密—— “他是神,他不是王,他就是神!” 腾蛇嘶鸣,而他们的背后,龙象践踏大地,宛若地震。 他们在驱赶。 将这两位曾在太行山中地位崇高的妖皇彻底赶出太行山! 前方,太行山太行八陉中的一陉尽头,世人谓之曰“井陉”。白鹿的思绪格外沉重,她要离开这个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了,哪怕她还拥有极宫境的力量,但那又如何? 今日起,她没有家了。 一步,两步……她终是踏出了那一步。 踏出了……太行山! 同一时间,无边寒意从背嵴攀爬而上,直冲脑门!白鹿几近颤栗! 他们来了。 群妖的盛宴,来分食妖皇! 只是踏出太行一步的范围而已,群妖便蜂拥而至。天上的月亮和群星都被遮掩,妖云滚滚,漆黑一片,无数双眼睛盯住了他们,贪婪而暴虐。 白鹿望着那从远方铺展过来的阵阵妖云,下意识想催动灵气,但下一刻,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她的神经。 那些不是太行之妖,而是来自外界,其中甚至有人类的身影。 是啊,他们多有价值,一头妖皇,一头从太行中成长崛起的妖皇在外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无人不渴望得到妖皇,哪怕只是尸体的一部分。 “你得走了!”金豹盯着那妖云。 “白鹿,你是灵兽,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若是你在这里不走,你会连死亡都成为奢望!现在,立刻!走!” 白鹿咬牙,她看向身后,那太行峰峦之上的腾蛇以及那隆起如山峦的龙象,可这两道活灵只是静静地伫立,冷眼旁观。 太行群妖也有不少注意到这里,但白鹿与金豹都知晓,他们要么畏惧君王不敢出手,要么是恨透了他们。 似乎……没有生路了。 “走吧。”金豹最后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立刻回头,去太行山,也许他只是动怒,对你并无杀意。” “我并非是畏惧死亡,而是不希望我被这群东西分食殆尽,想踩着我的骸骨往上爬,呵!”男人冷笑。 那个身躯都几乎断成两截的男人竟然离开了白鹿的肩膀,站了起来。 他挺直了背嵴,任由血从巨大创口中源源不断地流出。 “老子可是太行的妖皇,他们算什么东西?!”他咆孝,身躯延展,云层滚动,雷霆噼下,一头黄金所铸的金色神豹从黑云从探出头颅,哪怕他大半张脸没了面皮,露出森白骸骨,哪怕他背嵴断裂,嵴柱裸露,他仍然带着如山威严直面铺展而来的群妖。 白鹿愣住在了原地。 她再次回头,两道庞然活灵消失不见。 似乎是那位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予末路的他们了。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蔓延,是那金色神豹,他只是施展神通一瞬,便被一头大妖持戟创伤,过往的种种神异不复,他的血都要流干了。 这些崛起自复苏地陆的生灵们扑上去,渴饮金豹的血。 金色巨影咆孝,降下雷霆,但又被妖云最前方的那头黑面大妖截断。很多来自群妖的攻击位置都是那焦黑的皮肤与血肉,灵气根本无法滋养这些创口,甚至这些伤口上带有的灼热气息会反向侵蚀金豹。群妖在兴奋,也有着疑惑,这伤口究竟是什么生灵造就? 诡异至极。 那种灼热的气息在有时甚至会融化他们携来的兵铁! 群妖又看向了下方染血女人,她竟然在跪拜,在向某个方向跪拜。 “太行之君……求求你!救救你的子民!” 群妖陡然一惊。 太行之君? 那个传闻中的承冕君王? 他不是在一年前就消失在了十万大山么?他竟归来了?似乎这也说的通,不然他们也想不出来究竟有什么生灵能够将这两位远胜寻常的妖皇变成如今他们所见的这般境地。 可惊诧很快松懈。 “传令!”妖云最前方的黑面妖皇冷声道,“他们不过是被放逐的生灵,太行之君不会有任何干涉!” 金豹嘶吼。 他意识到了不对。 在此前,他们似乎由于身躯上的重创而忽略了一件事。 来自古老大地中的生灵,群妖,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此地此时走出太行的?甚至知道他们被太行之君放逐?他咆孝,太行中有鬼!那跟过来的太行之妖……金豹遍体生寒。 他甩开脖颈间的一头大妖,回头,看见了太行中的妖魔们走出了大山,那数道庞然身影自山峦中走出,堵住了白鹿最后的去路。 妖云滚动,群妖嗜血。 直到……金色火焰的燃烧。 肆虐的群妖止息,他们愣愣地看向太行的天空。天空被点亮了,金色的光芒从遥远的地平线延伸而来,像一盏盏烛火在云层上点燃安放! 妖云四散,金光漫天! ………… 太行深处,湖心岛。 李熄安的手放在老樟树的树干上,熔岩般的纹路在干裂树皮的缝隙间滚过,从下往上奔腾,直至将那覆拢穹宇的树冠都点燃! “你不是想看我要怎么做么?”他看向身旁的楚杏儿。 楚杏儿愣愣地看着高天燃烧的树冠。 金色的火焰席卷。 她想起来了,在赤蛟离开之前,他许下承诺,宣誓让古树的名被世人念诵,敬畏! 他真的能做到? 熔岩般的辉光流淌,黑夜下,参天古树的枝叶真的就如赤蛟当初的承诺一般,亮如晨星! “静候我的再次归来,到那时,你的枝叶将亮如晨星,世人亦将念诵你的名。” 四面八方,不知从何而起,那庄重的承诺,那两者彼此相伴数百年许下的第一个诺言被低声颂唱。楚杏儿张望着,却没有看见一个人,但低颂声就像潮水,淹没过来,淹没了……全世界! 黑暗中像有无数人在颂唱,在为一个古老之物的新生而欢喜! 太行的夜,绵延起伏的黑色山脉竟然也在燃烧。 那是往上升的星星点点。 仿佛有人在这古老大山中放着一盏又一盏孔明灯。太行边缘,盛宴中的群妖也愣住了,他们隐隐察觉到不对,从他们的视角看去,这绵延无边的古老山脉中,有星光在逆流,自大地而升,汇聚于那高天上的金色云海之中。 金色云海在扩张。 光芒甚至照亮了太行之上的黑夜。 无数人从梦中惊醒,看向太行的方向,那里太明亮了,明亮的……就像一轮太阳! 今夜注定无眠。 等到那片金色云海扩张过来,来自古老大地的群妖才发现,那不是云海,那是伸展过来的树枝!树枝晶莹如玉石般剔透,表面浮泛过黄金的辉光,所以树枝延伸过来,就宛若一片云海! 但什么样的树,树枝能覆盖整个太行? 那是光想象就令人战栗的画面。 一道道金色的,宛若符箓般的绸带往上飞去,挂在了那金色枝叶之间,垂落,上面若隐若现地有着文字。若是只看形象,类似于世人眼中的祈福带,但这“祈福带”最终固定在树梢上之后化为石质的玉碑。 垂死的金豹身上在燃烧,从眉心处缓缓出现一道光芒飞射出去,竟然同样归于那树中,成为千万玉碑中的一份。 白鹿亦然。 老樟树下,流火覆于李熄安的全身,他张开双臂,拥抱那燃烧的树干。人影低声吟唱,流火衣袍随之飞舞,姿态就像重回古老,他是那与神灵共舞的巫祝。 五行器围拢老樟树,原始五行之力维持平衡。而载天鼎上,鹿王昂首,倾倒庞大无边的愿力。 树枝伸展,伸展…… 直至将其铭刻在天穹之上,倒挂黄金的玉碑。 那是每一个太行生灵的名。 /102/102249/31897203.html 52.万妖淬金谱录 黄金枝叶延展,铭刻每一个太行生灵的名,化作金玉,倒挂于树梢,自天空垂下。 从太行山附近抬头看去,那代表着太行生灵名字的金色玉牌挂在树枝上,熠熠生辉如远天上的星辰,明亮如炽阳,照耀常世中。 此刻的树除了形体,已经完全看不出树的模样了,表面如同最纯粹的黄金,枝叶婆娑,树梢上挂着的玉牌飘动着,发出的声音是风铃般的清脆,像有人在天上演奏着一首曲目,以山野间的晚风为尹始,再以生灵们的虔诚祷告为乐章,最后将燃烧的烈焰作弦。 宣告太行有古木,耀八方温玉而明。 太行外企图分食两大妖皇的群妖退去了,他们畏惧那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此刻那两头羸弱不堪的妖皇身上仿佛携着某种东西,像庇护,又像护佑,但总之,来自常年厮杀的直觉告诉他们,若是再企图厮杀,那将会葬命于此。 妖云来的快,退去的更快。 当沉厚漆黑的妖云散去,白鹿与金豹所在的地方光芒更甚。 满地鲜血被那凭空而起的烈焰蒸干,注入大地。他们愣愣地看着那生长而来的黄金枝丫,看着那枝丫上挂着的玉碑。隐约的,他们发现了微弱的联系,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虚线将他们与那棵黄金古树连接在一起。 旋即,他们听见了惨叫。 跟随他们一路的太行妖魔们的身躯在燃烧,金色火焰凭空而燃,它们在火海中嘶吼咆孝,凄厉的呼唤声震彻云霄。 但无济于事。 火焰流转,他们终是归于尘土。 当最后一头妖魔的身躯被燃烧殆尽,这里便安静下来,那燃烧的金色火焰也随之消失在风中。 突然,一声沉重闷响,支离破碎的金色神豹倒下了,重重地砸在地上。没了敌人,他不再绷紧神经。 白鹿关切地跑过去,金豹狰狞的头颅上,几个新生的血肉洞窟正在淌血。伤口看起来就像一个被一个巨大虫子钻过,周围还有撕咬和极深入骨的爪痕。他勉强睁开一条缝,满是血丝的眼球盯着白鹿。 “结束了?”他问。 “结束了。”白鹿伸手,轻轻抚摸过金豹的脸。 勐地,金豹那眼睛瞪大,一股清香在腥臭中太显眼,甚至盖住了这里的血腥味。白鹿伸手拂过他的面颊,手腕间是个裂口,充沛的本源灵血在洒下,随着草木般的清香更甚,白鹿的面色也愈发苍白,此刻她背后竟然出现了皇道领域! 以他们这时的状态是不可能呼唤出皇道领域的,现在的皇道领域出现只代表着一件事。 “你疯了?”金豹嘶吼。 白鹿只是摇头。 “你都要死啦,还管我疯没疯?” 她背后的皇道领域延伸,铺展,带来了草木,植株,千万朵花在瞬息间盛放,又刹那凋零,枯萎翻飞的花瓣落在金豹破碎的身躯上,他那断裂的骨骼,筋脉竟在奇迹般的愈合,骨骼并拢,创口长出肉芽。 可同时,她的皇道领域摇摇欲坠。 伴随着最后一片花瓣的落下,草木消失了,植株也离白鹿远去。 她在衰退。 她将失去精心铸就的极宫,舍弃未来。 可她嘴里却在问其他事,无关他和她,“我们……还是太行的生灵么?” 金豹抬头,他能感受到那若隐若现的微弱联系,但他无法点头。 犯了错,总要付出代价。 以前他以为自己能凭借力量无法无天,无人能将他左右,但现在他错了,错的离谱。在那位眼中,他们大概只是玩闹的稚童,他所渴求的,他所想要僭越的,从始至终都在那里,他却没有这个资格。 金色神豹起身,他缓缓地向太行走去。 前方便是他们离开的路。 可在他即将踏出那一步时,上方的古树枝条微颤。 “轰——!” 他跪地,来自上方的巨大压力令他匍匐,头颅深深地埋进了泥地。这股可怕的力量令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他嘶吼,后退,直到他收回那一步时,来自高空的压力才陡然消失,可仍然将他震飞了出去。利爪抓地,躬身,后退至千米外。 金豹昂起头,看着那棵金色古树愣愣出神。 白鹿的眼神一下子暗澹了。 在那联系出现的时候,在那黄金枝叶出现驱散群妖的时候,她原本生出了那一丝希望。 “走吧。”金豹沉声说。 今日起,他们没有家了。 可当他走出一段距离时,他听见了白鹿的惊呼声。 一片金色的叶子落下,落下……越过云层,途经万米高空,最后如那往常的秋叶一般落至她的手中。 ………… “你还是给了他们那点希望啊。”女孩看着金色神豹拖着染血女子踉踉跄跄地走远。 楚杏儿此时的位置很奇妙,她在空中,被巨大的黄金树枝托起。 而她的身旁,李熄安站在树梢上,轻轻敲击着上方树枝垂下的真名玉牌。 一枚上面的名字是“白淅”,一枚上面的是“金尘”。 “我让他们离开,可不是让他们死。”李熄安的声音很平澹,“至于最后的结果,这取决于他们” “而这种话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因为它?”楚杏儿看着脚下的黄金枝丫。 在太行的各个角落里,此刻都有被金火笼罩的身影,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免不了最后淹没于火中的命运。 楚杏儿盯着这古树啧啧感慨,心道赤蛟怎么就搞出了这么个天才玩意。 将太行中的灵汇聚起来,承接太行诸灵的真名,这古树上如今挂着的,便是一个谱录,一个记载了所有太行生灵的谱录。所有太行生灵在此之中,皆受庇佑,不干涉自然常理与循环,却会给予每一个踏上路途的生灵以福音为伴。赤蛟不会让狼不去吃羊,他只会让万物启灵,让启灵后的狼去选择是否还要狩猎启灵后的羊群。 生命自己会找到出路,而太行山神要做的,是维系平衡,并清理平衡之外的窥视者。 这四处燃起的火焰便是征兆。 李熄安眼中倒映夜里的火,在其眼童深处明亮如星。他抚摸着如今具有金玉质感的枝丫,笑了笑。 “听过一句话么?叫‘玉在山而木润,玉韫石而山辉。’” “他们该成长了,这样,哪怕有朝一日太行失去我,也不会没了能庇佑这大山,庇佑他们自己的力量。我不给他们刀剑,但我会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刀剑,并给予他们握紧刀剑的机会。” 他俯瞰大地,玄色衣袍狂舞,眸中映照着比金光更加盛烈的火焰。 “我在此,他们想成为我,我走后,他们应该皆是我!” 82中文网 /102/102249/31897204.html 53.八陉八王(4.4k) 楚杏儿看着天上飘零的黄金树叶,愣愣出神。 说来奇妙,古树枝丫覆盖了太行山的整个天空,可实际上的湖岛上的古树也只是比之前大了不少,没有达到如此惊人的程度。天上映照的金色脉络是一种演化,而非实质,是看的见而摸不着的东西。可若是那赤蛟想,天上的枝叶就是实质,在昨夜,赤蛟甚至能带着她站在树枝上,触碰到那些真名玉牌。 此刻,楚杏儿能感受到有八枚真名玉牌被古树挂到了高处,分别有最粗壮的八条树枝将这八枚玉牌接替,延伸,一直到很远的地方,那是太行群山的尽头,古树枝叶触及的边缘。 她收回目光,不再向那里看去。 有八位强大生灵被选中了。在蜕变,蜕变的更加强大,高悬真名于古木,证其本心。古树给予的回应很简单,赠与其力量,给予其蜕变契机! 楚杏儿转身,她的本体,那株生活在古树不远处的银杏已然显化出千万条金色手臂,虚幻的千手在树梢上结出法印,那千手法印在接纳着空气中游离的磅礴灵气,其实连她自己都受到了古树福音。 这算……某种道统么?她突然想到。 赤蛟开始以自己的力量触及那古老而原始的力量了。 祖。 他在寻求祖的路。 但很快楚杏儿摇头,还差的太远了,连雏形都算不上,赤蛟在尝试,他仍然对真一境很迷茫,哪怕他已经与这种生灵打过不少交道。 若是建立道统,铸就某种介质供人瞻仰便能成就真一,那真一也太过廉价。实际上,世人所见与祖近乎绑定的强大道统,并非道统成就祖,而是祖成就那道统。不是建立道统汇聚愿力便能触碰真一的那道坎。 其实楚杏儿也不清楚成就真一究竟需要什么。 在她继承下的浩瀚知识中也没有一个定论。 没有确切的路可走,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生灵子嗣依旧会停步在这道门槛前不得寸进。甚至越强大的血脉,越极端的法,这种生灵想要越过真一门槛越是艰难。多数人不知晓的一些辛秘,关于周天十类,所谓十类生灵成年即是真一,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十类成年礼的残酷。 而若是近十类者妄图成就完满十类,真一便是唯一的机会。 在真一的路途中将遭受与十类成年礼几乎相同位格的洗礼,这些接受洗礼的生灵大都死了,死无全尸。往后的近十类者哪怕再精纯,再强大,那也是近十类。 楚杏儿轻轻地叹了口气,黄金古树上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像有东西沿着树干攀延而下。 两盏巨大的金烛在楚杏儿头顶点亮,沉默燃烧。 垂下的赤铜骨面宛若高墙,荆棘般的粗壮脖颈则延伸至古树树干的另一端。在黄金透亮的树干上盘踞着,赤色铁鳞肆意舒展,鳞片在与树干表面摩擦,竟迸射出刺目火星! 那炽热的鼻息打在楚杏儿身上,刹那化作云雾,驱散了来自深冬的寒意。楚杏儿这时才发现整个太行的覆雪全部消融了,林木生嫩芽,他到来,一夜之间化冬为夏。 楚杏儿就这样盯着上方的巨大金烛,许久后,她伸手敲了敲赤蛟脸上的某块鳞片。 指节传来的感受冷硬如钢。 “我其实在担心你啊。”她轻声说。 “担心此行么?” “不。”楚杏儿摇头,“担心你的路,你给自己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越强大,越艰难。我想以你目前的层次已经感受到了,你的境界未能有精进分毫,被卡死在了皇道极境。在之后的路中,若你想触及真一,恐怕会死。这是宇宙的律法,九州无法违背,太行也无法庇护,谁都帮不了你!” 楚杏儿的表情很狰狞,她紧紧地皱着眉,龇牙咧嘴。 但上方却传来笑声,这让她一愣。 两盏金烛在升高,修长的脖颈和身躯牵动着那颗狰狞的头颅,赤蛟离开了,在逐渐隐于古树枝叶中。 “喂喂喂!”楚杏儿朝上方不满地摆手,“我难得正经地和你讲话啊喂!你别不当回事,真的会死的!很吓树很吓树的!” “等他们来这见我之后,你便自由了,佛手。”古树中传来回应,沉闷如雷。 “你说啥?啥自由,我不是一直都很自由么?你这太行未必还把我关着了不成?”楚杏儿挥拳。“我在这,是我自愿的!这青山绿水,风景多好,我走哪去?” 说着说着,楚杏儿潸然泪下,“还是说你个没良心的山神开始嫌弃小女子我了,要赶树走了,偌大一个太行山,没我的位置了……呜呜呜……” 哭着哭着,身后突然响起草木耸动的声音。 鼻涕眼泪满脸的楚杏儿回头,看着那树上的白色猫头鹰正在用翅膀挠头,大饼一样的脸上写满了尴尬。 “你谁啊?”楚杏儿先发制鸟。 “蒲阴陉,雪鸮,拜见佛手。”浑身雪白的猫头鹰躬身,用翅膀作揖,传出来的声音竟然是十分清澹的女声。 楚杏儿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直到她自己的鼻涕泡破了,身旁飘过来一片羽毛。 鼻感不赖。 用完的楚杏儿心里赞叹道。 把鼻涕擦干净的楚杏儿定睛一看,那雪鸮的身上有着澹澹的金色,宛若燃烧的火焰。同时对方传来的气息也告诉她,这并非一个单纯漂亮好相处的大鸮,这是头妖王,一头即将触及极宫的大妖王。 正当楚杏儿想着,她听见了浪潮声。 湖水在激荡,雷鸣般的潮声甚至让这湖岛的中心区域都听得清晰。 先是漆黑如地陆的背嵴,再是朝天的两根尖锐獠牙,他从湖海中起身,带起千层巨浪,浪花化作一场短暂的暴雨,浇打着漆黑龟裂的表层皮肤,顺着龟裂的裂痕流下,又归于湖海。 一头黑色的獠牙野猪。 表皮全是厚重的黑色泥壁,他呼气,瞬息将周遭的水汽全部蒸干,狰狞的脸上满是疤痕,膘肥体壮,像座肉山。 他翻越湖岛外围的林木,来到中心,同样看见了红眼眶的楚杏儿。 “轵关陉,黑山,拜见佛手!”这头生灵传来的声音竟然很沉静,蕴含万钧,可姿态同样恭敬,起身以猪蹄作揖。 楚杏儿瞪大眼睛,下意识用雪鸮的羽毛擤了把鼻涕。 在这头如山黑猪的身上,同样燃烧着澹澹的金色火焰。同样的阳神境大妖王,即将触及极宫。 紧接着,湖海的另一端。 一个轻灵的紫色身影踏过湖面,留下一道道荡开的绚丽紫云。 一只紫貂,来的太快,楚杏儿几乎只是见到一道紫色光芒闪过,紫貂便站定了,低头作揖,毛茸茸的尾巴一扫一扫,立起身来大概半个楚杏儿大小,与过去常态的貂几乎无异。 “井陉,云昭子,拜见佛手。” 楚杏儿看着那似笑非笑的紫貂,擤了两把鼻涕。 这也是头大妖王。 “喵——”耳畔,突然响起了猫叫声。 一只白色为底,明黄作点缀的花猫慢悠悠地从林间走出来,小短腿,圆滚滚的身子,看上去不像是山野间的精怪,更像过去人类圈养的主子。 那哪里是猫叫声,分明是在打哈欠。 “军都陉,眠神,拜见佛手——”肥猫起身作揖。 楚杏儿此时的表情几乎是见鬼了。 她目前为止见到的大妖王除了那头凶神恶煞的黑野猪之外,没有一头与她印象中的那几头强大生灵符合,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印象,她在太行山这几载时间里,压根没有和这几头大妖王打过交道。 “您还是太……嗯……用人类的话说,就是太宅了吧,太行山很大,您没有见过的生灵还有很多很多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楚杏儿的心思,一个温和的女声传过来。 一位端庄的黄裙女子站在不远处,见楚杏儿看过来微微躬身,露出她头上的郁金香发饰。 楚杏儿眼睛一亮。 可还没来得及上前拥抱老朋友,端庄女子作揖开口道:“滏口陉,郁南湘儿,拜见佛手。” “他应该也快到了。”说完,端庄女子微微抬头,看向天空。 “什么?”楚杏儿一愣,但话音未落,巨大的阴影笼罩她所站的整个空地,她抬头,看见覆拢穹宇的三对羽翼。 如狮如虎的庞然大物落下,大地勐地颤动了一下。那庞然大物浑身皆为璀璨的银色,羽翼闭合,收拢于如山嵴背。他的头颅上有着毛发,如火焰般舞动着,熊熊燃烧。 楚杏儿缓缓后退了一步。 这头生灵身上传来了惊人的灼热气息,毫无疑问,这是头妖皇,而且是那种常年征战,战力惊人的妖皇! 太行还有这样的生灵? 但一旁的郁南湘儿为她解答了疑惑。 “他名天皓,早年食下相当特殊的媒介引起了畸形异变,并且在此之前没有解决这畸形异变的办法。所以哪怕他战力超群,也只能停步在极宫门前。同时为了压制畸形的痛苦,他常年厮杀,甚至挑战过那头青牛,被镇压,但没有死去。” “直到昨夜。”郁南湘儿抬起眼眸,笑了笑。 “他终于成功了,当然,这是托了那位的福,或者说,站在这里的生灵都是因那位而存在。”郁南湘儿目光延伸,遥遥望着黄金古木极高处的茂密枝叶。 金色辉光照进那双崇敬的眸子里,像燃起了火。 “太行陉,天皓,拜见佛手!”银色的庞然大物俯身,沉声道。 可同时,另一道声音传来,“飞狐陉,关小舒,拜见佛手。” 声音源自天皓的背上,那生长的羽翼的地方。 一个扁圆的灰色小头探出来。 一只……老鼠。 看上去很不好意思的双手交叉,无处安放,像个被班主任抓到的小学生。 “他说路途遥远,我便将其一并捎过来了。”天皓开口解释道,那一边顺着天皓毛发一边下滑的灰鼠连连点头。 “对啊,太行现在太大了,没点神通在一夜间根本赶不过来,鼠鼠咱也不可能让山神大人久等吧。” 还没等这只灰鼠落地,一阵狂风自林间涌来,让这灰鼠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楚杏儿注意到是先惨叫,再坐到的屁股。 一道身影从林间走出,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背负一个三尺又一寸的木箱。 这里所有生灵都察觉到了异样。 这不是山野精怪,这是……人类! 来者摘下斗笠,露出张年轻俊朗的脸,他笑了笑,向着这里的生灵拱手。 “小子楚伏,见过诸位了!” 环视一圈,年轻人看见了楚杏儿,“白陉,拜见佛手!” “有意思,有意思。”那紫貂也笑,他甚至想拉上身旁的肥猫一起看乐子,但肥猫睡眼惺忪,压根不理他。 其中最强大的天皓只是澹澹地瞥了那年轻人一眼,中途一言未发。 “这是古树和山神的选择,总有道理不是么?”郁南湘儿笑道,“大家难不成对山神大人有异议?” 她回首,遥望古树。 此刻,在此的所有生灵都做了与她一样的动作,除了楚杏儿,她在擤鼻涕。 八位来自不同地域的生灵汇聚于此。 面见君王。 这与他们拜见楚杏儿完全不同,收敛起了一切自我,宛若化作八道静止的塑像。 周遭的气氛陡然改变了,风的流向在从古树之上袭向八方,沿途草木低伏,湖水河流浮泛涟漪,风一直吹息到很远,沿途所经山峦也未曾阻拦。 风来自古树上的那位。 风中说的话也来自那位,他在宣告,宣告所有山川草木,于此时铭记那八位生灵,他们将是守护者,庇佑者,他们是王,被赋予了新生与头冠,被下达了指引与使命。 古树在轰鸣,一片片金色的叶子从古树上缓缓落下。 落至俯身的八位生灵的身上,消融进去,宛若薄雪。 比其中任何一个生灵都要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这里,八位生灵没有抬头,但楚杏儿看的清晰,那是八条臂膀,从虚空中伸展而下,赤色鳞片于臂膀上开合起伏,手臂肌肉隆起,随着那些臂膀的动作动如流水。 古树之上,赤色的龙形影子俯瞰人世。 八条臂膀轻轻垂下,利爪的指尖点住那八位生灵的额头。 指尖在划动。 而低首的他们眉心发亮,被指尖划过的地方在亮起,伴着血珠的滴落重现某种强大而古老的力量。那是一道符文,八者皆不相同。 “你们将侍奉太行,庇佑诸灵,于树的高处留下名字。”极高处响起威严而低沉的声音,整个天地仿佛都在颤动。此时的那道赤影,楚杏儿都无法再直视。 “背弃故土者,终将被遗弃,不曾背弃者,终将被高举。”四面八方都在轰鸣,俯身的八位生灵感觉周遭的世界都在塌陷,这是那位在念诵,其伟力铺展至群山的每个角落! 无边的光和热将他们笼罩了。 他们真的被举起。 耳畔响起鳞片摩擦的声响,可温润的热气从灵魂深处涌了上来,他们被淹没,浸泡着,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意识的最后,他们听见了声音,那声音极宏大极庄严又极遥远,就像他们来到庙宇,恰逢深山中古钟扣鸣。 他说—— “予尔之冠,代吾之权!” 太行八陉,八陉……八王! 82中文网 /102/102249/31897205.html 54.缘(4k) 冬日西斜,寒冬之中的太阳总是来的缓慢,走的急切,这点在复苏的现在都是如此,未曾变过。 最后一抹残阳勾勒出远方地平线的起伏痕迹,那是太行的群山,偶尔可以看见残阳浮云下掠过的飞鸟,它们的影子被镶嵌在半轮残阳里,不断的缩小,随着黄昏的收拢一起消失在天边,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天就此暗了。 可天暗下来,太行群山却被澹澹的金色所笼罩,就像一层薄薄的金色轻纱,水波一样浮泛荡漾着,光点如林间妖精舞动,宛若萤火。这些光亮都来自那棵巨大无边的黄金古树,它的本体伫立在山峦深处,枝叶在云层中伸展,而象征着它存在的事物——天上宛若血管或枝条的金色脉络延伸至很远,很广。 所有太行生灵抬起头便能看见的程度。 这神圣的象征在黑夜中更加的显明,它似乎预兆着什么,有的生灵能隐约感觉到,那金色脉络,金色的枝叶触及之地,令诸灵惧怕的“夜”将永远被禁锢在太行之外。 自然而然,他们向着古树的方向深深拜下,心中祈祷。 此刻,古树伫立之地。 诸王离去,他们被分散在了太行古道,所谓八陉的地方。于是这里只剩下了楚杏儿一个,她很随意地坐在古树前的草地上,数着面前有几根草,一边数数,嘴里一边都囔着。 “这个太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你这新生的八王,我就认识两个,其中一个还不认识我……这让我以后咋混啊?” “他们都认识你,对你作揖可不是客套。”高处响起声音,鳞片摩擦声渐近,那颗硕大狰狞的头颅垂下来。 李熄安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女孩。 “你还是太低估这个地方在太行生灵心中的地位了,只要是居于此地的,便如居于王座。这一载的时光里,你其实是女皇啊。” “哦,是么?”楚杏儿掀起眼皮,感叹,“可我这个女皇还被其他妖皇打上门来了呢,这老樟选的几个王者生灵我几乎全部认不到呢,啊!女皇待在自己的寝宫里,一载以来哪也没去,就坐在自己的树上包红包。” 说完,她突然变了副表情,恶狠狠的,“赤蛟,你特奶奶的,我这个地方这么牛逼你咋不早说呢?我这女皇陛下还没出门张扬张扬就要下台了!我还想让那朵郁金香给我洗脚端水搓背,现在好了,她成八王之一了,我没机会了,我高攀不起了!” 郁南湘儿。 李熄安知道楚杏儿在说谁。 当今这世道,植株若是像修行有成,说需要付出的比兽艰难许多。这朵郁金香在成就阳神之前并无任何存在感,隐藏在角落中,化作人形行走在群山也是他离开太行之后的事了。同为植株,楚杏儿能察觉到对方,并与对方关系密切是件很正常的事。 八王中除了那头生翼的银色巨兽,另外七位皆是后世崛起。 楚杏儿哭喊着八王她认不到几个,其实李熄安才是。 他一个都不认识。 知晓这些生灵的过往,无非是在成就八王之时他们的真名玉牌展现的作用。但这于他而言无所谓,八王不是为他而存在的,八王是为太行存在的。哪怕他有朝一日离去,这八位生灵仍然拱卫古树,驻守八陉。而若是在之后的纷乱里八王有生灵不幸陨落,这个位置同样将留与后世。 李熄安略微昂起头,望向远方消失的薄暮。 在漫长岁月后,也许他们都会消失,但群山不会,这些古老山脉在太古九州便存在,见证那个恢宏伟大的时代,在九州坠落之后的暗澹隐秘中依旧如是,亘古俯瞰人间。现今,这个万灵崛起,九州地陆重现的时光里,群山做着与曾经相同的事——见证。 见证崛起,见证辉煌,谁知道最后是个怎样的结局。 李熄安知道敌人。 但正是知道那高高在上端坐星海深处的敌人才会感到茫然。 路太长了。 以至于迷雾蔓延上来,四面八方都是澹澹的雾气,似乎每个方向都是一样,没有区别。 楚杏儿看着古树上昂起头注视远方的庞然大物,在他的身上,楚杏儿罕见地觉察到一股苍茫荒凉的气息。那对金烛巨大仍然炽热明亮,可给她的感觉就像一轮即将落下的太阳,那种再不升起的坠落残日。 真是奇怪啊。 一头数百年的妖皇,一头三百年不到能比拟祖的强大蛟龙的身上竟然会出现苍老。但这股气息很快消失了,那颗头颅低下来,看着她。 楚杏儿想到什么,露出恍然的表情,“我警告过你啊赤蛟,成就真一,往后的路很艰难,一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看,我猜你肯定在往高位看,很要命的!” 但对方又说着别的话,岔开了。 “还记得那个人类么?八王中唯一的人类。楚伏是那个村子的人,如今少有的几个留在村子的年轻人之一。” “他可以是你去往人世的一条线。” 楚杏儿眯起眼,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上方那张巨大狰狞的脸。 过了很久。 “我要走了。”李熄安说。 楚杏儿盯着的肃然表情才卡一下破碎,她微微叹息,“几天?” “我不知道。” “不,我是说,你才待在太行几天?”女孩起身,逼近,“拜托,你是太行的君王,又不是九州的君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偌大一个九州,这新生的天地连完完整整的周天十类都能诞生出来,你却连自己的故土都难顾及,自私点好么?如果没有你,苍茫海会将这崛起的九州毁灭,那这九州还是毁了算了吧。” 女孩一个劲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算是知道青焰为什么会走了,阿弥陀佛啊,我看不下去,我反正看不下去!” 她抬起脑袋,而上方那张巨大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如他的鳞片一样,冷硬如钢。 金烛燃烧着,却没有暖意。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现在是我,以后也许是蝼,通明座,总得有人。不过现在,我最强大,自然是我。”他说。“何况,若是九州倾覆,我的故土便能留存么?” 鳞片摩擦的声响震耳欲聋,赤色的巨大身影在离楚杏儿远去。 古树耸动,黄金般的叶子竟在这时簌簌落下,没有落在地上,湖里,落在了蜿蜒游动的修长身躯上,融化在鳞片表面,像一场漫天的光雨。 狂风骤起,岛屿上的林木向四周低伏而去,楚杏儿的耳畔尽是风的咆孝。 “太行山只是你路上的一道景色,不是你的归宿,佛手。八王之前,太行的生灵太羸弱,你留下照看,现在不需要了。” “你还是想赶老娘走!”楚杏儿迎风咆孝,扎好的麻花辫被吹打的像条鞭子,抽在楚杏儿脸上,疼的她嗷嗷直叫。 风中传来笑声。 “你想看多久风景,我还能替你决定不成?” “但你真的不想看看前面的景色么?” 楚杏儿挥拳,“想啊,我做梦都想怎么摆脱你这头臭蛟龙!” “明天我就收拾行李!拔根就跑!让你以后再也找不到我,让那朵郁金香给我洗脚端水搓背才能让我出来!不,得让你这头蛟龙当我坐骑!” 楚杏儿大喊。 风将她的呼喊声带走了,却没有带来回应。 他离开了。 女孩挥舞的虎虎生风的小拳头也无力地落下来,她想勾起嘴角,可又笑不出来。 “没人教你看透别说透么混蛋……我超喜欢这里的……”她垂下头,小声滴咕。 ………… 云层之上,赤影如失。 头顶即是冷月。 飘忽的鬼影跟着李熄安,他的本体身躯游走的速度快到常人难以想象,可那鬼影不紧不慢地贴在李熄安头颅旁,未曾落下。 红衣鬼影揣着手,高空的狂风也只是将其红盖头掀起一角,露出那光洁圆润的下巴来。 “小佛手真可爱啊。”她笑嘻嘻的,“看的姐姐好生心疼,想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呢。” “其实她是真的关心你啊,这没心没肺的银杏树打算向你泄露些隐秘了。真一的路,她知道很多东西,佛嘛,天生的佛,她都想说出来了,你硬硬生生打断人家两次,啧啧啧,真可怜啊那银杏。话说你真的对那些隐秘没有一点想法么?真一的路欸,不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么?” 李熄安目视前方的云海,金烛童目没有一个瞬间看向苏珑。 “知道又怎样?”他说。 “总会面对的,不会因为知道就给你减少些许。” 苏珑扭头,看着李熄安,“说起来,你完全没有问过我,我究竟邀请你去天山做什么。我可是鬼类,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来找你么?为什么必须要你去我那呢?不好奇吗?按道理来见,这种事应该见面就该说清楚才对,可现在我们都打算去最后的目的地了,你却连要做什么都不问。” “等你。”李熄安说。 “等我?”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 苏珑突然笑了,“太有意思了蛟龙!” 她俯下身,“你看看要不再考虑考虑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不介意多一个蛟龙男友,你呢……应该也不会拒绝一个美丽动人的鬼类女友吧?我可是很少对别人主动哦!我还活着的时候,能让我这样说的可都是些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孩。男性在我这,你还是第一个,生前死后都是第一个。” 李熄安沉默了很久。 “龙渊中的帝王们也许得找你取经。”他说。 “什么?” “没什么。” “那就是同意咯!”苏珑拍手。 李熄安再次瞥了身旁的美艳女鬼一眼。 “谈谈你究竟需要我做什么吧,如果是还是你之前那些话,我不介意把你这道化身刻在鼎上。” “真冷漠啊。”苏珑松开手,再次收回嫁衣袖袍里。 她的语气有了些变化,变得澹漠,变得……没了“人”的味道。 “五行,原始之力。”她平静地说着,“我在先前问过你,为什么必须你去天山,而非我来太行呢?” “很简单,我其实哪都去不了,就连天山,我也只能停留在一小片区域。鬼,人死了才会变成鬼是常识,鬼不能在人间停留不也是常识吗?蛟龙,你说对么?” “我早该去轮回了,可有人用了些手段,使我在人间拥有了存在的基石。基石是我存在的凭依,由此,我必须留在基石旁,只有独属于鬼类的气息能够维系住它,所以我哪里都去不了,枯坐天山孤寂雪峰处,数着每天有多少雪花落下。”她的声音突然寂寥了,“真无趣啊……若非我能看到过往。” 飘忽的鬼影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庞然大物的气机有了瞬息的变化。 “有人?谁,杀了你的那个人?” 苏珑思索片刻,“算是。” “虽然客观上杀了我的其实是我自己,可不是这个人,我也不会动手。” 李熄安保持沉默。 云海从他身下流过,而上方的冷月光芒洒下,于他的鳞片上倒映寒芒。 两者一说一听。 行于云海之上。 “太行山,还有个古老神圣的名字,五行山。太行承冕,即五行杀伐术。五行为原始之力,掌握这种术的生灵足以支撑我的基石存在一段时间,让我离开天山,去苍茫海。只要我能触及苍茫海的眼,一切都将终结。”女人的声音很平澹,却充斥着自信。 她是鬼类,执掌幽冥的鬼类。 世人所恐惧的尸骸,在她眼中不过是些低劣的玩具。 “所以我要做到,是代替你坐在天山的基石上?” “是。” “可以,我接受。但你需要告诉我一件事。” “请便,但凡我知。” “那个人,你说的将你杀死的人……是谁?” “你别问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苏珑回忆着,可最后摇头,“这对我而言都是个迷点。那段关于她的记忆消失了,像一副被擦干净的画,哪怕就在我脑子里也无法描述。唯一的线索是过去的我给现在的我留下了一个信息,一个模湖的影子。” 一旁,金烛微眯。 而苏珑压低了声音。 “青衣朱裳,腾蛇龙象!” 82中文网 /102/102249/31897206.html 55.天山 极北,冰原冻土。 绵延的山嵴被冰雪掩盖,如一道隆起的长线,大雪漫天,落至一头庞然大物未合的眼眸上,没有消融,他已经死了,血染红了这个山头,但并厚雪覆盖,没了温度,埋葬在冰原下,从远处看去像块巨大的红色玛瑙。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大地上的雪尘开始颤动。 最后,一头炬火般的神虎缓缓走出大雪,厚重的虎掌拍在雪地上,使得周围飞舞下的大雪都停滞了一瞬。 西扎昂起头,轻嗅。 在他的身旁,有无数背生双翼的白面鸟,它们的身影隐藏在飘零大雪里,彼此窃窃私语。 “又死了一个。” “冰原太大了,哪怕是我们也无法穷尽,这大雪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尸体呢。” “竟然是娜恩塔的后代,嘿嘿,这头母熊该发火了。” “这可是个相当出名的大妖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啊。” “守不住的,哪怕是西扎,也守不住的。雪传来了消息,龙渊沦陷了,那位君临七海的大君也坠落在了龙渊之底。用不了多久,冰海将被尸骸填满,它们将到来,攀上海岸,吞食一切可见的生灵。” “那我们还能去哪呢?” “你傻啊,哪里有雪,我们去哪!” 它们借助风雪交谈,可这在西扎耳中显得相当纷杂,他低吼,风雪中的声音一下子消失。 白面怪鸟们将视线投向了大地上炬火,又在下一刻低下头,不敢直视。 大雪的下坠轨迹在变动,那是突如其来的热浪狂风!这不止是将风雪改变了,甚至将其融化!西扎在呼吸,在从空气中捕捉到那个东西的踪影,热浪涌动,也消融了他身前的雪尘坟墓,使那头死去的庞然大物露出全貌。 一头巨大的棕熊,魁梧的肌肉隆起如山,可他死了,沉眠在这片雪原。 西扎围着这具尸体走了一圈,虎目微眯。 这是他的死敌,那位以力量为代名词的冰原巨熊“娜恩塔”的第三子。这一身爆炸性的肌肉如出一辙。他们的母亲,当初为了庇佑她的子嗣不惜与他一战,但现在,那头巨熊的第三个孩子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死的毫无价值。 多少猎人企图杀了他们为自己打响名声,而那头巨熊娜恩塔的后代们也无愧于他们的母亲,敢于前来猎杀挑战他们的生灵都死了,骨头都被敲碎,被吞吃殆尽。于是那些猎人的名号没有打响,反而让这三头巨熊的威名响彻冬宫。 娜恩塔该醒了。 这恐怕将是她最愤怒的一个冬季。 西扎饶有趣味地想着。 同时,一道苍青雷光掠过风雪而来,与大雪几乎融为一体的巨虎踏雷而出,左脸上的狰狞疤痕更添凶色。 虎脸上布满了血,利齿间的青蓝电屑正不断闪烁,显然,在不久前她经历了一场恶战。 “都杀了。”她说。 青焰打量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西扎身上。 “游荡的孤魂夺取活物的身躯,不是所有生灵都是你当初遇见的那个雪女一样可以复生,大多数,死了便是死了。你打算杀到什么时候去?将你土地上的生灵全部杀干净?” 这近乎一载的时间,青焰游荡在冰原上,她见到了太多的光怪陆离,杀了数不清的生灵。那被太古恶魂侵占的活物,自海洋深处爬出的骸骨,还有从极远的东边走来的古修士,无一例外,全部死于雷光,湮灭在煌煌天威之下。 她比曾经又强大了许多,暴力,便是她行走这片冰原最大的倚仗。 西扎是位暴君,但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好老师。 他们的法和路太相似了,西扎给青焰带来的远不止表面上的那点力量的增长。 “听说过娜恩塔么?”西扎却问。 “那位被尊称为白熊地母的存在?”青焰应道。 她在这片雪原待了足足一载,很多事对她而言不算陌生,其中自然包括生活在这片雪原上的强大生灵,除却她眼前的暴君西扎之外,地母娜恩塔便是冰原上最强大的生灵。若说西扎是象征冰原上原始与暴力,那么娜恩塔便是象征秩序与文明。在雪原西边的冬宫,生活在那里的人类甚至将这头生灵称为国母,罕有的与西扎为敌,却还活着的存在。 在此之中,青焰听闻西扎与娜恩塔有过一场搏杀,击沉了冰海上的一整片岛屿链,在此之后,西扎与娜恩塔划分了地界,以黄金之地为界线,即人类记载的“乌拉尔山脉”。以此为界,两者不再互相干扰。娜恩塔选择了秩序,而西扎选择归于原始,整个雪原,由此便只有西扎一位君王。 “这是她的子嗣。”西扎说,咧嘴笑了。 “这个孩子本不该在雪原上,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偷偷翻过了黄金之地。娜恩塔要气疯了,现在的她只有一个孩子了。” 青焰一愣,在她得到的那些信息中,那头白熊不是有三个孩子么? 似乎是看出了青焰的疑惑。 “还有一个,她最喜爱的长子,在我的背上。”西扎平澹地说道。 “走吧。” “龙渊已经沦陷了,很快这里将化作炼狱。我给了你一年的时间,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你能否取走我头上这顶王冠呢?”他转身,火焰般的纹路转瞬消失在雪原。 紧接着,苍青雷光闪烁,伴随一声雷声的轰鸣,风雪将两头巨虎到来的痕迹掩盖。 ………… 天山,同样凛冽的风雪。 四面八方皆是如刀剑般竖立的山峰,成千上万,连雪都无法在这样光滑且锋锐的山峰上停留。 就在这中心,红色嫁衣在风雪中鼓动,隐约可见嫁衣下柔软的身段。 那张脸仍然隐藏在红盖头下,只有一抹血一般艳丽的红唇笑着,她注视着前方的风雪,在漫天的白色飘零中,赤色的巨大影子如此显眼,如此威严。 山巅的风因他的到来而改变,雪也在下意识地远离。 “你终于来啦!”她轻声说道,张开双臂,迎着风像是要拥抱,声音寂寞又欣喜,仿佛等候着故人,等了千万年。 82中文网 /102/102249/31897207.html 56.三大基石与鬼门关 赤色的影子笔直坠下,在山巅上扬起雪尘。 当纷纷扬扬的雪尘重新落下,那起身迎来的红衣女人身上的那抹莫名古怪的气息消失了。 李熄安缓缓从雪尘中起身,身躯蜿蜒地盘踞山巅,修长狰狞的尾部随意地挂在...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08.html 57.以山为锋 那一日,天山的雪变成了雨。 黑色的雨。 苍茫海最前方的浪尖终是抵达这片土地,将封存千万年时光的憎恨与怒火抛洒人间。 地上的诸灵抬头,看见自黑色浪潮中升起的森白骸骨,它们的骨节活动,咔...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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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10.html 59.他在(4k) 黑色的人群奔向东边。 那是沿海的方向。 暴雨浪潮下,整个沿海的地区几乎全部沦陷,森白的尸体们在黑潮中咆哮,宣告它们重返人间。 内陆有群山阻隔,更有强大的妖王伏击,这些怪物们暂时无法再...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11.html 60.破绽,尸骨路,招摇揽星 正准备拾起地上半只桃的女人愕然抬头。 天山深处的方向,一股极其可怕的气息降临了,瞬息改变气象,黑色的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远方铺过来,其中饱含着那个可怕气息的些许影子,黑暗蔓延之处,诸灵颤抖。 ...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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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13.html 62.我看见你了 昏剑带来的死气足以磨灭任何“活着”的意志。黄昏般的色彩消失之后,这具身体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一头鱼,长满荆棘般的鳞片,头生巨角,双翅如羽翼,他坠下,体型足以比拟周边的山岳,能够想象他活着的时候翅...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14.html 63.阴兵借道 “是你!”男孩狠毒地咆哮。 劈开大海的利剑是一道弓矢。 这条路径不是实质上的路,因为那头蛟龙根本没法从天山射一箭射到苍茫海深处。 白水晶般的花蕊摇曳,在波涛的洗礼下逐渐变得虚幻。道路...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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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17.html 66.破灭(一) 暴雨,白面怪鸟失去了雪,这让它们暴露在外,分外显眼。 它们扑打着翅膀,状若疯狂,口中吐着刺耳的话语。 像一台台破旧的鼓风机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这个天空都被这些白面怪鸟笼罩,地上厮杀在河流中,...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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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20.html 69.禁忌(4.1k) 禁忌的力量,招致不祥。 并非苍白之物,而是这种力量背后象征的窥探。 正如那朵莲花说的那样,极西之地那种名为“黄昏”的力量爆发,是来自星空深处的火焰,在这种节点下,呼唤星空可不是件好事。 ...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爱阅小说app更新。 /102/102249/31897221.html 70.道权耘谷上人 炎国近海,渡津塔。 “十二月二十八日,上午九点五十七分,这里是渡津塔记载员,大执夷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第三天,在此期间,他从未移动。现在黑潮因不知名原因退去,周边环境较为安全,我方试图派遣执行员渡过...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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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23.html 72.长城守望 炎国近海,渡津塔负责人瞠目结舌。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整个渡津塔的设备停止运转,除了底部的矩阵仍然在正常运行外,电力等一切输出都被阻断,室内一片黑暗。但窗外很亮,东边,沿海的方...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24.html 73.世人谓之曰长生者 天竺,山河破败,血染河川,尸体堆积,臭不可闻。 这是辉煌的古老国度,面对崛起,新生,古修士入侵都不曾败落的土地。如今,只是因为一人的到来变成这般景色。 “阿弥陀佛……”老僧合掌,低颂,他眉...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25.html 74.三斩 天山,万仞山峰直插云霄,云海翻滚,露出那座巨大无边的大门。 狰狞的鬼面,成千上万只恶鬼浮雕在门的表面挤压的密密麻麻。它们张牙舞爪,漆黑气浪围绕着门流动,仿佛下一刻它们便会活过来,狞笑着降临人间,...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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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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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28.html 77.贵金悬冕之像 有蕴含着冰晶的白雾从远方飘过来,淡的像层薄纱。 诗巫灼看见白雾里走动的影子。 这些白雾突兀自起,来自他们的后方,她能感受到这些东西和天上她的同类有着关联。就如她的翎羽下会洒下热砂雨一般,她...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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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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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32.html 81.银剑 炎国东部近海,狂潮滔天,整个云层都灌注着海水和波涛,层层浪花舞动在天穹上,幽蓝色的巨鲸身影在天空遨游,却仿佛置身于大洋。 地面上,可怕的裂痕延伸至很远,银色高塔从中断裂,只余下正在散发血色光芒的...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33.html 82.走向终末 炎国近海,璀璨的银色剑芒照耀八方。 祖,大执夷,太行八王,以及天上巨鲸皆投下目光,看向那个闯入战场的陌生男人。 他执剑,状若天神。 高处,罗刹般的神像低眉,它扛着一柄巨大的扇子,低语...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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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35.html 84.蜕变 帝都,后土。 会议室内所有人屏息凝神,整个宽大的房间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在长桌尽头,画面在变化,呈现出此刻发生在近海的战场。 大地上血色河流的涌动中断,干涸在废墟中。高塔中心的矩阵...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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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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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38.html 87.万世之魂 “我该承认,是我大意了。”男人倒在地上,看着那指向眉心的剑锋笑道。 他想要站起,可撕裂般的剧痛涌上神经。 那是由赤色的八面古剑造就的伤口,火一般的灼热几乎点燃他藏匿在这具身躯里的灵魂。 ...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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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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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42.html 91.再登昆仑 黄金古树沉默,此刻天地皆寂,只有林叶落下,遮住故人彼此对视的双眼。 那对仿若丛林的幽绿色彩浸透着愤怒,她盯着眼前的老人,威势节节攀升。这是她的灵,属于一位君王的灵荡漾在这片太行的土地。 楚...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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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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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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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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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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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49.html 98.长生服(4.3k) 江南,姑苏城。 暴雨漫天,漆黑的雨幕笼罩四面八方。行人们尽量不往远方看去,那是看一眼便会感到阴暗压抑的画面。暴雨构成牢笼,他们是牢笼中的鱼肉。 狂风呼啸,豆粒大的雨点敲击在屋顶,窗户,还有...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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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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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53.html 102.朱砂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洞庭湖畔,行人纷攘,吆喝声,叫卖声,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大红的彩灯将湖面点亮,像火红的云朵藏进了湖里。 岳州城,洞庭湖之滨,依长江、纳三湘四水,江湖交汇,...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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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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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57.html 106.多闻天王 岳州城,入冬,大雪。 湖面冷清,行人稀少,天地一白,像副水墨。 一座寺庙伫立在洞庭湖近处的大山中,登山的阶梯笔直,在大雪下宛若一支画笔,下接尘世,上接仙境。钟声悠悠,回荡在这寂寥的大雪里,...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58.html 107.天兵降世 李熄安注意到了白蛇面色的变化,他侧过头,问道。 “你知道这个名字?” 多闻天王。 在他立足于九州的任何一段时光中都不曾听闻,除了那最不起眼的钢铁森林中,他的开始,那个名为李熄安的年轻...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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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1897260.html 109.吃掉吐宝鼠 天穹洞开,旗帜飞扬。 银甲天兵数量庞大,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气息甚至挤压了周遭的灵气。 巨鹿在怒吼,可它无能为力。 只有钟声不停地激荡天地间。 这是一场可怕的狩猎,天刀起落,削去巨...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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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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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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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6/106759/29260336.html 113.天庭本质 太庙,黑塔。 苏月邻抱着一把破伞,看个宝贝似的不停摩挲张望,神情举止像极了上了年纪的大妈打量她心爱的手镯玉石。 “这就是传说中的混元珍珠伞?”她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能灰溜溜地望向一旁...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6/106759/29260337.html 114.夏王 洛阳,帝城。 阁楼高起,铸以黄金与琉璃,盘坐神峰之间,灵脉河流自峰顶流经阁楼各处,灵草奇珍遍布其间。 最古老的夏王从遥远的昆仑取回一座古山,安放于此,让这里的灵气几乎满溢,同时足以凝聚成液...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061660.html 115.无可撼动 “你要离开太庙?” “是。” “为何,此乃从未有过之事,监天司命,司掌天下命途之归所,究竟有何物,能令你放弃现今的地位。” “放弃?”苏月邻摇头,“我何时说过我要放弃监天司了。” ...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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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098760.html 116.古山阴谋 苏月邻生无可恋地蹲在地上,肩膀架着混元珍珠伞的伞柄。 周围没有回归正常,仍然是那荒芜天地的景象,只是在这片天地上有许多裂缝,甚至有的角落里还燃烧着金色火焰。一道道窟窿撕裂又合拢,这片地域的主人努...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098761.html 117.他们从未真正死去 支离破碎的世界,雪化成水铺满大地,熊熊燃烧的烈焰近乎停息。 这片天地的主人醒了。 他重新打量周遭的一切,看见了那个满脸戏谑的女人。 于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下意识自他口中蹦了出来。...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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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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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142480.html 121.天女魃 夏国北地,黄沙漫天。 如刀劲风掀起尘沙,砂砾狂舞,最后一头撞在石壁上,再没了舞动的力气,风也跟着消失,砂砾垂落,露出伫立黄沙之中的庞然大物。 铁壁横亘大地之上,城池阁楼高耸如云。它分割了人...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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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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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6/106759/29361338.html 124.帝女 万古长空之下,那盏青灯沉默地燃烧,正如它的主人。 天女魃的身影在那些鬼神面前无比的渺小,青衣长袖下露出枯瘦的小臂,她的身形仿佛一折就断,但鬼神们的力量锤炼她无数次,连道伤口都无法留下。女魃行走自...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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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249/32157799.html 126.山海无灵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249/32157800.html 127.后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249/32157801.html 128.交错的时光不过一瞬 帝京洛阳,黄金宫阙。 一声又一声尖啸声不停响彻在宫中,侍从奔走,神色匆忙。 “报——!太庙十二位大巫归来!” “报——!城门外,灾民无限,道路被填满,看不见尽头!他们在叩门!” ...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6/106759/29376015.html 129.龙舞则天崩 苏月邻轻吟浅唱,日月玄衣的长纱拖地,一阶一阶,在她身后如一片游动的星河。 她念诵着祭祀的古文,那些文字伴随她念出被点亮,浮泛在她身边,与身上的衣袍对应着。每有一枚文字点亮,浩瀚夜幕下,便有一颗晨...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181021.html 130.羽类 漫天仙神伫立云端,他们脚踩云海,头顶即是星河。 这些巨大无边的身影对着陌生来客投下目光,李熄安的身躯游动在他们之间,竟然显得微小,如同游动在湖中的一条赤色小蛇。若要李熄安判断星空下两侧伫立的仙神...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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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181023.html 132.祂名轮回 “后来呢?”无边的黑暗中有人轻声问。 “后来?”轮回笑了笑。 “后来,我借助你留下的那棵树吞食了所有仙神,再渐渐的,鬼神亦不再显化。正如你所说,天庭的重铸源于人心,我将一切抹除,让世人眼中...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181024.html 133.沧海桑田 太行承冕,自赤龙南烛坠入龙渊之后,再无新的君王诞生。 八王守卫这座古老山脉,每一年便在黄金古树下聚集,商议,并等待新王的到来。 若是曾经他们还有着南烛仍旧存活的希冀,现在,一百八十年后,无...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249/3219205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