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美人重生后》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节 《笨蛋美人重生后》 作者:鹊桥西 文案: 重生后的虞秋总是梦见太子。 太子学的是仁善治国,重礼数,温文尔雅,是岸芷汀兰的风雅人物。 虞秋梦中却截然不同。 第一回 ,他弑君夺权。 第二回 ,他意欲屠城。 第三回 梦见云珩时,虞秋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她的梦,而是云珩的梦。 为求活路,脑子不大好使的虞秋心惊肉跳地在太子梦中扮起了清冷出尘的神仙姐姐,时时为太子解惑。 某日,传闻太子要选妃,京中闺阁女儿个个心潮涌动。 虞秋夜入太子梦,好奇问:“太子意属哪位美人? 太子微笑:“听闻虞侍郎家的女儿容貌绝佳,性情贤淑。神仙姐姐以为呢?” 虞秋:“……” 虞秋花容失色,急忙道:“她不行!她的美貌是脑子换来的,蠢笨不堪!配不起太子!” 云珩意味深长:“孤可不这么觉得。” 云珩数次被一个自称“神仙姐姐”的姑娘窥探到心底阴暗。 这姑娘端着清高的姿态,说话却满是漏洞,很快就被套出了身份——是京中出名的笨蛋美人。 反正无聊,他就配合着玩了一段时日,慢慢得了趣味。 某次夜探香闺,发现一沓厚厚的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喜好,还特别标注了他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云珩一直以为是虞秋先喜欢他的。 直到婚期已定,他在虞秋房里翻出另外几本小册子。 这才明白,不是她对自己独特,而是她脑子笨,怕记不住京中复杂人物关系,就给所有人都编了小册子。 知晓真相的云珩冷笑:“好你个虞阿秋,连孤都敢骗!” 虞秋:“???” 【排雷】如下: 笨蛋美人写在文名了,所有性格的女孩子都是美好的,【不喜欢也没必要辱骂女主,尊重彼此,文明看文】,谢谢各位。 1、【感情流,大篇幅男女主黏黏糊糊谈恋爱。】1v1,笨蛋美人(重生)腹黑太子,男女主身心仅有彼此,男强女弱,土味甜宠(v后),非大女主爽文。 2、女主娇弱笨蛋,重生后还是笨蛋,需要人保护;男主腹黑阴险恋爱脑,全家不正常。前期男主占上风,处于主导地位,男主先动心,女主在后。 3、纯言情小甜文,不掺杂任何bl。 文中有女扮男装角色(云琅),cp是心机男唐饮霜,这对在正文出现大概两次,介意慎入。女扮男装的角色在前期行为怪异,像小疯子,有人喜欢、有人很讨厌,介意慎入。 4、【反派很恶心】,【皇室没有正常人】。男女主均有明显缺点,无完美人设,所有角色均有缺陷,所有角色均无上帝视角。 5、觉得不好看不喜欢与想象不合等,请及时止损,不必强迫自己看下去。网文只是业务消遣,不必太认真,看到不同意见请不要吵架,谢谢。 6、全架空,【多私设】,文中有伏笔。本文纯虚构,小说【请勿代入现实】,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7、封面是模板。 8、众口难调,不能精准为所有人排雷,总而言之,【雷点多、对角色(尤其女主与女性角色)要求高的慎入】,谢谢。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秋,云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笨蛋美人腹黑太子 立意:爱是温暖。 第1章 身死 【文案及第一章 作话均有排雷,看正文前请务必看一看,谢谢。】 十一月上旬,太子别院。 两个侍女提着竹篮踏入畅意园,正好看见八角闲亭下立着的窈窕人影。 亭中是个姑娘,身着朴素丧衣,正抬首望着悬于檐下的鸟架上的绿毛鹦鹉。 因为仰着脸,修长白皙的脖颈清晰地展露出来,单薄素衣下肩头如削,腰肢纤细。全身素缟,唯有垂在腰间的环形玉佩上有一抹青绿,随着她微倾的身子,从盈盈纤腰上垂下,悬在空中,时不时与垂着的青丝相碰。 落日余晖倾泻撒下,在姑娘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光。虽形销骨立,衣衫简陋,也能看出姣好身形与娇美仪态。 侍女双手拢在一起比划着,低声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瞧那腰身,这样就能握住。” 青衣侍女被她的话惊回神,轻声回道:“慎言,虞姑娘可是浮影侍卫带回来的人。” “我就是私下说一两句。”侍女声音更低,“若不是毁了脸,我还以为她要被太子收……” 后半句隐在唇齿中,两人对视一眼,彻底收了声。 沿曲折小径绕了一段,正好出现在小亭侧前方,亭中姑娘名叫虞秋,看见二人急忙敛着裙子小步上前,客气道:“两位姐姐安好,可是有什么事?” 侍女见她细眉笼春山,明眸横波,桃腮赛雪,只是下巴微尖看着太过消瘦,以及右颊上长长的疤痕毁坏了美感。 可就算如此,也能透过这残破的面庞看出她昔日的绝色姿容。 在心底惋惜了一番,侍女笑道:“这园子里的梅花向来开的早,我俩过来看看,若是得用,回头好采些熏衣裳。” 虞秋心中一咯噔,问道:“太子回来了?” “回来了,在前头歇着呢。” 虞秋面色白了几分,强自镇定着,又问:“浮影可跟着回来了?” 两个侍女神色一紧,警惕地往四周扫视着,而后一左一右按住虞秋手臂,低声叱责道:“浮影侍卫的行踪你也敢打听,你不要命了?” 浮影是太子云珩的暗卫,常年戴着面具,平日里神出鬼没,寡言少语,偶尔出现在府中,也是满身的血腥味道。 太子的行踪不是秘密,浮影的来去却是谁也不能过问的。 璀璨双眸黯淡下来,虞秋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头上仅有一根素簪,细密发丝半挽半散,因为这动作从肩头滚落至胸前,墨发白衣,低垂的卷长眼睫颤颤而动,我见犹怜。 青衣侍女似有不忍,挽住她将她往亭中带去,好声道:“太子虽严苛,但不会无故惩治咱们。你好好教鹦鹉说话,太子必定会履行诺言,帮你父亲翻案的,莫要心急。” “嗯。”虞秋柔声应答。 虞秋本是户部侍郎虞行束的独女,数月前虞行束因为通敌被抓捕入狱。 这个罪名虞秋是如何都不能信的,她爹向来洁己奉公,她没有弟兄,家中除却奴仆,仅有父女二人,俸禄赏赐足够两人过着富足生活,钻营那些做什么? 然而她说的不算。 虞秋惊慌失措,四处走动托人求情,其中艰辛与屈辱,数言难尽。 寝食难安了两个月,虞行束被放了回来,却是剥官抄家,发配岭南。途中,异变陡生,父亲惨死眼前,虞秋因为貌美被人掳走,又在半途遭人拦截。 那日天降大雨,来人半张脸覆盖在玄铁面具之下,另半张脸上血水与雨水混合着流下,在他脚下汇成了一道水红色的溪流。 他一脚踢开残缺的尸体,被雨水冲洗得锃亮的长刀挑开虞秋凌乱的湿发。 虞秋跌在泥泞泥水中,眼神空洞,想要往前倾身让刀刃刺穿自己咽喉时,那人声音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深意,似是自言自语道:“虞行束的女儿。果然如此。” 接着寒光一暗,长刀从虞秋将要抓握住的手中脱出。 来人是太子近卫浮影,那一日他那杀了很多人,扛起虞秋时,厚重的血腥味盈满口鼻,虞秋湿透的黄衫被他身上的血水染成了胭脂红。 浮影救了她,给她一枚玉佩,道:“太子缺个教鹦鹉说话的,想活命,去太子别院。” 家中败落两月余,仆从逃的逃,死的死,就连虞行束往日的至交好友都避之不及,虞秋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愿意帮她。 虞行束临死前说:“一个没人照应的孤女,长得这样美,多半要沦落成别人的玩物……儿啊,等爹去了,你就把脸划了吧。爹大概知道是谁的手笔了,惹不起的……” 那时虞行束已知自己必死无疑,叮嘱的话多了些,又唠叨着:“你娘心思玲珑,人家说慧极必伤,所以她死的早。这么多年来爹总怕你与你娘一样,结果给你养得不机灵了,可见所有事情都不能太极端。哎,这样也好,心大好,再大点,仇啊怨的都别放心上,醒来就忘了才好……爹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拘着你修身养性,捱了这么多年,银子都没来得及花……早知道还不如及时行乐呢,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动脑子,多好啊……”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中多了丝苦涩,“往后你只身一人,必定十分艰苦,爹舍不得你受苦。可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是活着吧,哪日真的受不住了再死,不着急,爹就在下面等着你,多久都等,不让你害怕……怎么越说越多,你娘知道该嫌弃我了……罢了,爹去了。” 虞秋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天高地阔,她无处可去。 可她还是想活的,于是带着浮影的玉佩去了太子别院,进去之前,拿发簪朝脸上划了一下,在那张芙蓉娇靥上留了道丑陋的伤疤。 虞秋以为教鹦鹉说话只是一个借口,当鹦鹉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迟钝的脑袋转不过来了。 时节已从秋日转至寒冬,三个月的时间,虞秋就围着这只鹦鹉转,可它就是倔强的一声不吭。若不是侍女们说这只鹦鹉的确能开口,她简直要怀疑,太子让她教鹦鹉说话根本就是在耍她。 畅意园中早开的红梅与枯叶相映,虞秋对着鹦鹉呆坐半晌,待晚风卷着寒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才发现暮色将落,急忙摘下鸟架往屋中走去。 虞秋心中有事,低头提着鸟架边往窗前走去,冷不丁地鼻尖嗅到一缕清香。 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立在窗前的颀长人影,双膝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窗边负手而立的正是太子云珩,他脚边跪着一人,是先前与虞秋说话的青衣侍女。 太子俊雅非凡,尤其注意仪表礼数,不管是什么场合,衣衫上下都保持整洁无褶,侍女们采摘早开的梅花,就是为了给他熏制衣衫。 因为身上总带着漫漫馨香,前几年随天子出巡问路,曾有稚童无知,唤他做“香香公子”,他竟也笑着应了。 后来这称呼在皇城中传开了,谁都知道太子温文尔雅,是岸芷汀兰一样风雅的人物。 可这都是假象。 大约是可怜她,浮影让虞秋进府前曾冷声提醒过她,他刀下斩杀的人数之不尽,壮汉妇孺皆有,具是太子下的杀令。 虞秋不怕满身血腥的浮影,却怕这含笑晏晏、表里不一的香香公子。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节 更何况,她袖中藏着一包毒药,正是为他准备的。 虞秋急忙拢紧袖口,将鹦鹉放在桌上,稳住情绪请安。 云珩侧目看来,浓墨色的眼眸中好似有碧波盈盈,微微笑道:“怎么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 虞秋被他笑得心中发毛,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指尖一动,一抹青色朝着自己抛来,虞秋下意识接住,发现那是先前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是浮影给她的那枚。 怎么到了太子手中? 她正疑惑,青衣侍女用力磕起头,嘶声求饶道:“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 “知错就好。”云珩道。 侍女面色一喜,正要叩谢,却见他指尖轻叩桌面,倏然有侍卫上前,架住青衣侍女拖了出去。 “奴婢什么都说了,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侍女惊恐的求饶声在被拖到厅门口时还响着,可当衣角消失在门槛的瞬间,就突兀止住。 虞秋心头狂跳,垂着头不敢乱看。 是了,这位香香公子在外美名如潮,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下边的人只要犯了丁点儿错,哪怕是倒茶时水溢出一滴,或者是服侍时打了个哈欠,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更何况听这意思,是青衣侍女偷了她的玉佩在先。 “把东西收好。” 虞秋忙将玉佩收入怀中。 厅中静了下来,外面的风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虞秋立在一旁不敢动,而云珩慢条斯理地给鹦鹉食盒加了水,开口问:“知道孤为何让你来教鹦鹉说话?” 明明是很平静的声音,虞秋心虚,硬是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提心吊胆的,怕说错了话,掐着手心试探道:“因为我声音好听?” 云珩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看向她。 虞秋被他浓墨色的眼眸看得惊疑不定,生怕他是察觉到了自己袖中藏着的东西,僵硬片刻,方惊觉自己方才竟然自称“我”,顿时大气不敢出。 “还真会夸赞自己。”云珩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又问,“会说话了吗?” 绿毛鹦鹉方才还使劲扑腾着翅膀,这会儿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紧紧靠着铁架,云珩捏着颗果仁送到它嘴边,它也不敢张口去吃。 虞秋觉得自己现在和它像极了,也很想像它一样不会说话,可惜她没鹦鹉命好,不答话一定会被杀了。 她垂手立着,瑟缩道:“还、还没学会。” “当真有好好教吗?” “有、有啊。”虞秋说话不利索了。 云珩眉心微皱,看她一眼,继而舒展开,含笑道:“孤可没听人说过你还是个结巴。” 虞秋心头一紧,噗通跪下,磕磕巴巴道:“不是……” 两个字差点让她把舌头咬了,急忙定神解释:“不是结巴,太子威严,我、奴婢不敢胡言……” 她说的语无伦次,毕竟谁会找个结巴教鹦鹉说话?这么着急解释是怕太子降罪于浮影,人家救了她,她哪能再拖累他呢。 只恨自己不争气,脑子不灵活也就罢了,一紧张嘴巴还不听使唤。 没听见云珩出声,虞秋吓得心高高提起。 她心中正惊慌,听见云珩笑了起来,虞秋手脚颤抖,壮着胆子抬头,见云珩捻了捻指尖,慢声道:“这只鹦鹉外在普通,唯一副嗓子格外出众,诗词歌赋皆不在话下。现在却发不出声音,你可知为何?” 虞秋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自己,但好歹他未起杀心,忐忑摇头:“奴婢愚钝,不知为何。” 她处在下首,云珩一垂眸便能看见她侧颊上的狰狞伤疤,目光一顿,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问:“是你爹让你把脸划了的?” 虞秋咬唇未答,他并不在意,又道:“可知晓虞大人让你这么做是何用意?” “是怕奴婢这张脸招祸……” “是,也不是。”云珩轻笑,悦耳笑声与身上馨香一起在空气中浮动,好似层层涟漪蔓延开来,他道,“你应当知道的。” 虞秋垂头不语。 云珩掸了下衣袍,慢悠悠道:“确实愚钝,难怪云珀会那么说你。” 春日鹿鸣宴,名为宴请新科进士,实际是方便择婿觅良缘。各家小姐均被邀在列,其中虞秋艳压群芳,却因为三皇子云珀的一句“美则美矣,可惜没什么脑子”成了个笑话。 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声坏了,以至于昔日闺中密友逐渐疏离,门前冷落,婚事迟迟未能定下来。 当日虞秋觉得羞辱,近半年来经历了种种巨变,再面这种嘲讽,已经能做到心无波澜了。 她的确是不够聪慧,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要陷害她爹,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何种选择。 她怕再说错话,干脆闭口不言。 “找浮影做什么?” 这句话把虞秋吓了个半死,她只问了侍女那一句,还是被云珩知晓了。 心思杂乱,战栗着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云珩却浅浅笑道:“孤怎么瞧着你在打哆嗦,是冷了吗?” “不……”虞秋咽了咽口水,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才颤声道,“不冷。” 她口唇不受控制,上下唇碰撞着想要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使劲掐了下手心才忍住。 云珩似乎轻哼了一声,而后道:“去沏壶茶过来。” 虞秋如蒙大赦,“哎”了一声急忙出了厅门。 凉意扑面,冲淡了鼻尖残留着的太子身上的余香,虞秋赶紧捂着胸口换气。 太子到底想与她说什么?他不是来看鹦鹉的吗,为什么问了那么无关的事? 虞秋在心里默默思索着,不敢耽误太久,算着时间新沏了一壶茶回来。 一排排直棂窗洞开着,半落的夕阳穿过棂缝在地面上映出规律的光影,也将云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虞秋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踏入屋中,小心地避开他的影子,轻手轻脚地在桌边斟茶。 冒着热气的茶水流入白瓷杯盏中,嫩绿茶叶尖被茶水冲着来回打转。 虞秋悄悄瞟了云珩一眼,看见他修长手指捏着鹦鹉鸟喙,强行让那弯钩嘴喙大张着喂果仁,根本就没朝自己看。 如果要给他下毒,这是最好的时机。 “给你自己也倒一盏。” 云珩突然出声,虞秋吓得一抖,急忙停住将要溢出的茶水,道了声“是”,另拿了个茶盏过来。 她心跳加速,借着摆放茶盏的动作微微侧身,指尖颤抖着将袖中药粉倒了进去。 药粉遇水即化,两盏茶水并放着,没有任何区别。 虞秋收好纸包,定了定心神,转身一看,发现云珩正盯着她看。她心中突地一跳,慌忙将颤抖的双手背至身后,暗暗抓紧了藏着纸包的袖袋。 云珩神色淡然,松开手掌,绿毛鹦鹉甫一得到自由,振翅想要逃离,奈何被脚上铁环禁锢,只能无奈地落在鸟架上。 “找浮影想做什么?” 虞秋紧抓着袖口,细声道:“想向他道谢,谢他当日帮我杀了那伙贼人……” “他可不是为你杀的人。”云珩道。 “那也多谢他了,若不是他救下我,我兴许早已曝尸荒野了。也多谢太子愿意收留我,太子仁善,这只鹦鹉连说话都学不会,太子都愿意养着……” 虞秋絮叨的声音在云珩微微眯起的目光中越来越含糊,好不容易停下后,懊悔地狠狠掐了下自己手腕。 云珩坐下,指关节轻扣了下桌面,虞秋忙把茶盏放至他手边。 云珩瞥她一眼,端起了茶盏。蒸腾热气徐徐而上,在他英挺的五官前隔了一层薄雾,看着更显温和。 瓷白边缘贴近了唇边,虞秋眼睁睁看着,大气不敢出。 淡绯的唇微启,将要触及茶水时忽地止住,云珩挑眉,“看着孤做什么?” 虞秋倏地垂下头,再也不敢乱看。 片刻后茶盏放下,原本七分满的茶水少了小半。 “好好教它说话,空暇时候就想想你爹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侍郎家的千金,脑袋空空,未免太给你爹丢人。” 虞秋扯着嘴角点头,目送那玄金色的衣角摆动着,不疾不徐地出了小厅。 门窗大开,寒风卷入,很快将屋中残留的馨香吹散。 虞秋抬目望去,见窗外夕阳早已落尽,四下昏暗,远处侍从正攀梯挂灯笼,近处枯枝上最后一片残叶摇摇欲坠。 她长叹一口气,端起那盏未被动过的茶水,看着水面映着的自己残破的面容,深吸气,将茶盏送到了嘴边。 她鼓足勇气下了毒,却没能忍心将有毒的那杯茶水递给云珩。 “反正都要死,还是现在就解脱了吧,省得受折磨……”她喃喃低语着。 她对云珩说谎了,想找浮影不仅是为道谢,还因为她心中有愧。 谢他救了自己,愧自己被人利用。 三日前,有一只信鸽带着密信找上了虞秋,她认得那信鸽,是余延宗的。 余、虞两家父亲是昔日同窗,有着三十余年的交情,亲如一家。虞秋与余延宗、余蔓秀兄妹是一起长大的,更是在虞夫人过世后,喊余夫人一声干娘的。 当初虞行束锒铛入狱,虞秋走投无路,趁着夜色去余府求助,余家大门紧闭,留给虞秋的只有隔着厚重朱门的一句话:“姑娘请回吧。” 无论虞秋如何恳请,得到的都只有这一句。 虞秋只得到过余延宗的一次帮助,是她被街头浑人围困,余延宗将人驱走,深深看她一眼,便也离开了。 余延宗这次找她,说知晓是谁陷害虞行束,将虞秋约了出去。 可他并未告知虞秋幕后凶手,只说因为他那次出手相助,害余家被连累,他已寻到靠山,只要虞秋将那包药粉给太子服下,便可解救余家,并承诺可以为虞行束报仇雪恨。 “我不想害人,也不想恩将仇报……”虞秋小声说着,泪珠从双目流出,一颗被脸上疤痕阻拦,一颗顺着柔腻面颊滚落到茶盏中,将她倒映的面容打碎。 可她没有选择,那日碰面,余延宗对她下了毒。 “我知道你胆小不愿意害人,可我也没办法了。你娘早死,以前都是我娘带你走动,春日你险些落崖是我救了你,如今我家中遭难也是因为你……”余延宗不敢去看虞秋的双眼,撇开脸道,“这毒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痛苦,第五次时药石罔效……你、好自为之吧!” 近三日以来,每到夜间,虞秋便觉腹中绞痛,好像五脏六腑被锐利的鹰爪穿透,每回发作,余延宗这番话就在她脑中回荡,让她痛得冷汗直流,连呼痛声都喊不出来。 连日加剧,已无法忍受。 虞秋惧怕太子的同时心中是有感激的,是太子收留了她,不然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沦落到何种境地。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节 她不能恩将仇报,可余延宗对她有过救命之恩也是真的。 两边都是恩情,该如何抉择? 虞秋觉得好难,家中遭逢巨变已有半年,她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今还要被逼着做选择。 可世间就是如此,有人七窍玲珑心,一眼就能将人看穿,有人真相就在眼前却看不透,遇到事情只能两眼摸黑。 “枉我与爹爹每年向灾害地方募捐大笔银两,好人没好报,恶人常逍遥,若有下辈子,我也……” 她本想说也做个恶人好了,临到嘴边,改成了别的。 “……再也不要受别人恩惠了……” 虞秋声音低哑,泪水如断链珠子接连往下落。 十六年的人生如长卷铺在眼前,她却不敢去看。她想起虞行束死前说的话,不怕,爹爹等着她呢。 “人生长恨……人生长恨……”虞秋咬了下嘴唇,仰头将茶水饮下。 第2章 噩梦 “你再说一遍,我怎么死的?” “一个围笼高台,我被绑在高处,头顶悬着一把刀,刀被绳索牵引,另一端系在围笼外,下面是燃烧的烛台。不想让我死,就得将围笼外面的烛台打翻。”虞秋忍着泪水重复。 虞行束点头,“然后呢?” “围笼外面有好几只露着獠牙的饿狼,只要出去,就会被饿狼生吃了。”虞秋红肿双目泪流如泉涌,泣不成声,“爹爹你就是这么死的……” 虞行束沉默了会儿,给女儿递了张帕子,奇怪道:“这不是逼着咱们父女俩必须死一个吗,谁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虞秋垂泪摇头,涩声道:“爹爹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哪能知道?”虞行束满面疑惑,“谁与你说我知道的?不应当啊,我没得罪过什么人,你大门不出,更不会了。” 虞秋懵了。 “丫鬟说你今日睡了许久,怎么都唤不醒,可是三皇子那番话害你发了梦魇?”虞行束摸摸虞秋乌黑的长发,安抚道,“不怕,三皇子说话就是不中听,今日散朝后陛下已经教训过他了,赔礼不是已经送进府中了吗?准是你梦魇缠身没注意到。”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鹿鸣宴刚过,距虞秋被三皇子嘲讽“美则美矣,可惜没什么脑子”才过两日。 虞秋饮毒而死,再睁眼发现自己重回年初,她已发了半日的懵,好不容易熬到虞行束下值归来,急忙将前世种种讲与他听,哪知他根本不信。 虞秋没心思计较三皇子的事,着急道:“不是梦魇,是真的!千真万确,我亲身经历的!” 此时的她长发未梳,凌乱地披在身后,柳眉紧蹙,眸中含泪,满是惊惧与后怕。 虞行束见唯一的女儿这般憔悴,心疼极了,却也不能任她将梦境与现实弄混了,轻叹一声,循循诱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还有你齐叔呢,他总不能也不管你吧?就算他不管,你余伯伯和延宗也还在呢。” 虞秋怔愣了下,然后眼泪决堤,往他肩上一扑,呜咽道:“齐叔他……走了,余伯伯不肯帮!” 虞行束愣住,这女儿被他养的娇气,但什么事都不长留心上,他已许久未见虞秋这样委屈了。 静坐着让虞秋哭了会儿,他琢磨道:“你余伯伯暂且不说,葛齐又没有亲朋,他能走去哪儿?” 葛齐自虞秋六岁起就负责保护她,有一身好武艺,在府中算是半个主子,虞秋也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弃自己而去。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爹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默然道别后走了,一个闭门不见,只留刚满十六岁的虞秋在最困苦无助时风雨飘零,遭了许多苦难。 她解释不清,怎么说都不能让虞行束信服,急得眼泪簌簌往下落。 虞秋抹着眼泪,忽地想起醒来时莫名出现在身边的玉佩,急忙将东西拿给虞行束看,“我有证据,这个,这个是太子侍卫给我的,太子就是见了它才答应帮我的!” “太子明德惟馨,澧兰沅芷,行的是岿然君子风,就算没人帮你说话,他也会帮你的。”虞行束摆摆手,耐不住虞秋将玉佩递到他鼻尖上了,他头往后仰粗略瞟了一眼,道,“这么普通的玉佩算什么信物,街道摊贩上不全都是吗?” 虞秋忽略了他对太子的评价,辩驳道,“你仔细看,它看着不起眼,但绝非普通物件。” 见虞行束不以为然,虞秋急躁,虽然她也觉得这玉佩很普通,但太子都认的信物,怎能是平凡东西。 “你不信?那好,你等着,我这就拿它去见太子,你看他认不认!” “他不认识,会把你当做疯子。他若是认识,会奇怪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 虞行束的话让虞秋一口气没能缓过来,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前者就算了,若真的是后者,太子一定会让人来暗杀了她!说不准还是让浮影来! 玉佩的事情被驳回,虞秋沮丧极了,蔫头耷脑,风霜欺凌后的萼绿君一样。 因为妻子早逝,虞行束对这个女儿多有娇宠,最怕她流泪了,想哄她开心,就顺着她的话问:“你说梦中爹死了,那爹可有什么遗憾事?” 虞秋想了一想,爹爹死前确有遗憾,一是没能早日将她嫁出,为她找个可靠的安身之所,二是…… 她将眼中泪花眨去,认真道:“爹你最后悔拘着我修身养性,说该吃吃、该喝喝,人生在世,就该及时行乐。” 虞行束眉头皱起,静看她片刻,缓缓道:“秋儿,你老实与爹说,其实你就是贪口腹之欲了才编出什么前世今生的梦吧?” 虞夫人在虞秋八岁时去世,那之后虞行束未再娶,精心养着这么一个女儿,只望着她康健长寿,故时刻遵循医书上的养生要点:口中言少,心中事少,腹里欲少,自然睡少。 口中言少,这一点他父女俩努力多年都未能做到。 心中事少,虞夫人就是思虑过重而死,这一点上虞行束尤其注意,多年来,把虞秋养得心宽体胖,万事眼前过,心上不留痕。 腹里欲少,虞家养生,每月只有五日有荤腥,厨子不管做什么,都是煮熟后洒一勺盐,在家,虞秋最多只能吃个七分饱。 自然睡少,府中没人睡懒觉。 其余的都行,就是口腹之欲难忍,虞秋自小就喜欢与余延宗兄妹俩玩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余延宗隔三差五会带她去外面吃些美味。 虞秋万万想不到,爹爹竟然这么怀疑她,眼前有些发黑,扶着额头道:“谁会为了吃编造……” 她倏地停住。 还真的有人会为了一口吃的编造谎言! 虞秋双眸一亮,急声道:“我知道了!爹爹你不信我,那你等着,再过几日,四皇子会宴请六皇子,结果双双中毒,两人还会大打出手。” 上辈子这事与他们府上没有一点关联,方才提及吃,虞秋才想到这茬。 “不许编排皇室!”虞行束呵斥了一声。 他显然是不信的,虞秋不怕他呵斥,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高声道:“你等着瞧就是了。” 与虞行束的谈话不了了之,虞秋没法让他相信自己,只能等,等自己所说的话成真,由不得他不信。 她抓着手中的玉佩,这是唯一一件能证明她的确死过一次的东西。 一会儿回忆着上辈子的遭遇,一会儿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葛齐与余家,毫无疑问,都是不能信的。陷害她爹的那人手段狠辣,就算提防了也未必有用,得找个靠山才行。 虞秋对朝中事所知甚少,掰着手指头数了许久,也只想起方太傅、公仪将军这几个大臣……再有的就是几位皇子…… 虞行束死前曾说,害他的人,他们家招惹不起,那必定是位高权重。她更要慎重些,万一正好撞进人家手里就惨了。 虞秋左思右想,没能想出法子,便换了个思路。 前世已了,但该报的恩还是得报的。 浮影与太子对她都有恩情,可是要怎么报恩成了难处。 虞秋翻来覆去半宿,等远处的街巷中遥遥传来了鸡鸣声,才有些许睡意,将玉佩往枕下一塞,合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朦胧间,虞秋到了一处瑰丽的宫殿,入目是错彩镂金、金阶玉壁。 似乎是在内室,她觉得奇怪且陌生,迷迷糊糊左右打量着的同时,扶着明黄金帐向外走去。 没走几步,看见了一个雕龙金柱,巨大的金龙盘绕在柱子上怒目俯视着,眼若铜铃,五只利爪勾起,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就要朝着来人飞扑下来。 虞秋看得心惊肉跳,五爪金龙,是皇帝的象征吧…… 她这是到了哪儿?该往前去还是后退?怎么离开? 她驻足不前,环视四周,只觉周遭鸟革翚飞和金光烁烁的宝器珍玩刺目耀眼,她眯了下眼,突然看见前方有暗红色的液体缓缓在白玉地面渗开。 虞秋迟疑着靠近,将要到了帘帐旁边时,鼻尖嗅到了厚重的血腥味道。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刹那间,寒气从脚底板升起,转瞬流蹿到四肢百骸,她僵硬在原处,这才发觉,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冰冷的肃杀之气。 “杀就杀了,你想怎样?”有个声音冷冷说道。 虞秋听得心慌,想转头逃离,可双脚虚软不听使唤。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该躲避,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催着她,让她掀帘去窥探。 她脑中闪过前世种种,最终咬牙掀开了帘帐的一角。 沿着地上的血迹往前看去,只见殿中堆积着无数的尸首,血肉翻滚,处处猩红,殿中四个盘龙金柱将金殿高高支撑起,却与旁边描金的千里江山壁画一样未能幸免于难,皆被挥洒上猩红血迹。 正中央,黑压压跪着一群身穿蟒袍的臣子。 虞秋面色苍白,心若擂鼓几欲跳出,她默默把颤抖的手压在心口,试图将心跳声压下去,壮着胆子朝高处看去。 地上铺着的兽皮绒毯被血水浸透,花纹早已看不清,顺着一层层台阶向上,映入眼中的是玄色金缕靴,紧紧束缚着修长的小腿,隐隐可见其健硕有力。 虞秋闭了闭眼,沉气凝息,缓缓换了两口气,视死如归地睁了眼。 殿上是一个男人,那象征着无尚权利的奢华龙椅被他踩在脚下,染了血的衣袍随意地撩在膝上,就这样一脚踏龙椅,一脚撑地,微微向前俯视着跪在下方的文武百官。 偌大的龙椅上,还有一个无力地瘫着的人,身着龙袍,心口插着一把大刀,鲜血汩汩冒出,已将龙椅染红大半。 “太子弑父行凶,妄为……” 跪在阶下的一个大臣怒目高声斥骂起,一句话未说完,就见踏着龙椅的人抽出染血长刀,登时如被掐住脖子一样停住。 太子从容不迫地用弹了弹刀刃。 血滴如珠,从寒锋上溅起。 大臣脸一热,伸手去抚,看见手指上沾的是鲜红血水。 血水来自那把长刀,长刀是从丧命的皇帝心口抽出来的。 他打了个哆嗦,猛地低头叩拜下去。 太子重新将长刀插回原处,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殿中。 虞秋猛地抽了口凉气,手腕一抖将金纱帘帐放下。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吸引了上面的人的注意力,隔着纱幔,虞秋清楚地看见一道阴鸷的目光刺了过来。 那双眼好像一把利刃,夹杂着呼啸的杀意袭到眼前,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绞杀。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节 虞秋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青绿色细纱垂帐,她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发现身下是精致的梨花木山水圆洞床,寻着清脆的鸟儿啼鸣声望去,见洞开着的槛窗外天色朦胧,带着露珠的桃花在风中微晃。 是天将亮了。 是她做了噩梦。 虞秋无力地瘫软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她扯了扯身上的锦被,这一动才发觉自己早已遍身冷汗,鬓发都湿透了。 仰躺着舒缓着心神,虞秋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是太子……弑父夺权? 她捂着胸口喘气,晃着脑袋让自己将这噩梦忘掉。云珩太子当的好好的,不可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就在她逼迫自己将噩梦遗忘的同时,隔着无数街巷的幽深宫殿中,有人徐徐睁开了双目。 第3章 萧家 虞秋没能再睡着,眼一闭脑子里浮现就是漫天的血水,是她爹惨死时的景象。 忍着黏腻的冷汗披衣而起,视线跃过墙头,遥遥看见东面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淡橘色的朝霞正缓缓聚拢。 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清晨,呼吸间都是枝叶的清香。 活着真好。 虞秋长叹一声,看着枝头蹦蹦跳跳的麻雀,不由得想起云珩那只绿毛鹦鹉,也不知它是何时落入云珩手中的。 一想到太子就又记起那诡异的噩梦,虞秋努力将其遗忘,心道,太子也是奇怪,为什么非要教一只鹦鹉说话? 她折了支桃花倚着窗漫无边境地想着,早起的丫鬟端着水进了院子,瞧见她,笑着走近,“小姐今日这么早就醒了,可是等着余公子来接?” 虞秋听见人提起余延宗肺腑中就是一阵绞痛,手指扣紧了窗棂,问:“接我做什么?” “小姐你忘啦,前日余大公子说了要带你与余二小姐出去踏青的。” 虞秋恍惚一阵,迟钝地记起来了,她因为三皇子的羞辱闭门不出,余延宗为了哄她高兴,要带她与余蔓秀外出游玩。 就是这次游玩,在山上放纸鸢时,虞秋失足险些坠落矮崖,幸好余延宗反应迅速将她拉住。 矮崖下遍地嶙峋怪石,真落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余延宗时常拿这事来逗弄虞秋,说她欠下了救命之恩。 两家有数十年的交情,以前虞秋从未把这话当真,直到家破人亡被他胁迫给太子下毒,虞秋才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在说笑。 虞秋猛然站起,把丫鬟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姐?” “我头晕……” 虞秋扶着额头做出娇弱状,她精神本就恍惚,一夜未睡又做了个惊骇的梦,看着面色的确不佳。 丫鬟忙将她扶到床上,趁着时候早,差人去余府送了信,让余延宗兄妹俩不必来了。 倒是能用坠崖这事向爹爹证明她是真的重活了一辈子,可虞秋不想再体验一次被人以恩相挟的滋味了。退一步来说,就算这样她爹也未必会信,万一觉得是她故意的呢?说不准只会表面上相信,心中不以为然。 她这边装病让人送信没多久,余延宗亲自上门探望来了,虞秋赶忙闭眼装睡。 前世余延宗救过她是事实,被她连累也没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错的,是这个道理。虞秋在心底劝慰自己。 等人离开的这段时间最是难熬,虞秋蜷缩在床上,生怕前世折磨人的附骨之痛再次传来。 未久,敲门声响起,是虞行束。 虞秋昨日就不对劲,今日又病了,他特意告假在家陪着,想着虞秋昨日声泪俱下的哭诉,好声好气道:“爹知道你因为梦魇对延宗心生不满,已经把他送来的补药退回去了。” 躺在榻上的虞秋眼眸微睁,心中一酸,前世的万般委屈齐齐涌上心头,盈盈泪珠顺着赛雪娇靥淌了下来。 虞行束将她的手塞进锦被下,等她情绪稳定些,咳了一声道:“只是梦魇罢了,哭过就忘了吧。秋儿你须得谨记,心有所爱,不用深爱,心有所憎,不用深憎,心胸开阔不为万物所扰,方是长寿之道。” 正哭着的虞秋险些又岔了气,按着胸口止了泪,乖乖点头,然后劝虞行束回官署上值去了。 她是看懂了,自家爹爹是着实看的开,并且不信自己。 且等着,还有两日四皇子与六皇子就要闹起来了,到时候她爹不信也不行。 萧青凝被丫鬟引来时,虞秋手腕撑着下颌,正伏在桃花树下的美人榻上想的出神。 她身着杏色与浅绿色的春日薄衫,桃粉梨白的花瓣纷纷摇落,有的落在她脊背,沿着脊梁骨往下滑,最终积在那微微凹陷下去的腰窝。 再细看,见她侧着的脸娇若银盘,一双水弯眉轻拢,愁绪挂在眼角眉梢,俨然是个想事情入神的娇弱美人。 纵使早就知晓虞秋的美貌与身段,萧青凝还是失了神。 “小姐,萧姑娘来了。” 丫鬟的声音将虞秋唤醒,她偏头看来,如瀑黑发便从软榻上滑落,与她头上的粉白花瓣一起堆在草地上。 “你来啦!”虞秋急忙坐起来,惊喜中夹着稍许的窘迫,“我当你不会来,就没有特意洗漱装扮……” 萧青凝眼角一跳,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没有装扮就已经这么美艳动人了? 瞧着虞秋神色期盼地过来迎她,萧青凝默默忍下,朝着软榻走来,冷声冷调道:“既然以为我不会来,那做什么要请我?” 虞秋眨眨眼,答不上来了。 其实按血缘算,两人是表姐妹关系。 虞夫人本是萧太尉嫡长女,不顾家中反对下嫁给一介布衣虞行束,萧太尉恼怒之下与她断了父女关系。 萧太尉仅有两个女儿,姐姐嫁给了虞行束,妹妹嫁给了萧太傅收养的学生萧论,太尉府与萧府连府邸都是相通的,没直接入赘是怕影响萧论的仕途。而萧夫人育有双胎,萧青凝与萧玉烽。 萧家是京中显贵,即便后来虞行束官运亨通,萧太尉仍看不上他。 夫妻二人对老人家多有愧疚,逢年过节就带着虞秋携贺礼上门,均被拒之门外。 虞秋六岁那年,大雪纷纷,于太尉府门口被萧玉烽推倒,一头撞在门前石像上,头破血流。 那以后,虞家夫妇俩仍会上门,但再也未带虞秋一起了。 再后来,虞夫人去世,虞行束知晓亡妻心中遗憾,仍照惯例上门,依旧没得过好脸。 虞秋没怎么见过太尉府的男眷,但京中女眷难免有碰面的时候,小时候撞得头破血流的事让她惧怕太尉府的人,是以每每见了萧夫人与萧青凝都会主动避让。 这两姐妹不算陌生,但关系绝对算不上是好的。 前世虞行束落难,虞秋走投无路时曾去萧家求救,萧太尉并未见她。虞秋本以为他是要冷眼旁观,却不料父亲出狱前一日,萧太尉暴毙,萧论因触犯圣怒被贬,举家迁往蜀中,唯有萧青凝已嫁给靖国公二公子,未同往那萧条之地。 虞家父女离京前,已是靖国公二夫人的萧青凝暗中去见了虞秋,给她许多盘缠。 虞秋至今不知道那盘缠是萧青凝自己给的,还是萧太尉临死前授意的,但毫无疑问,两家关系是有修补的可能的,就算修补不了,也要努力让萧家避了那莫名其妙的祸事。 萧家唯一愿意理会她的就是萧青凝,于是虞秋差人去请了,以为至少得三请四邀她才可能会来,没想到才第一次就成了。 “在家就能不修边幅吗?你爹教你的?” 放在平常,虞秋肯定是要与她争辩一声然后转头就走的,此时却置若罔闻,将瓜果茶点一一推到她跟前,抿着笑讨好道:“我没有娘教嘛,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 萧青凝面色一僵,赞成不是,呵斥也不是。顿了顿,憋着口气道:“被人那样说,你还笑得出来。” 虞秋一时没想明白她在说什么,愣了愣,恍悟道:“你说三皇子那事啊,不碍事,我不在意,我爹也不在意。人生在世,尽看他人眼光了,得多少烦恼。” “不在意?”萧青凝气质冷艳,说话时声音也好似带着凉意,“等你嫁不出去了,你就知道该不该在意了。” 虞秋还未答话,她想起什么似的,眉梢一挑,又道:“我倒是忘了,你与那余二小姐是干姐妹,到时候姐妹变姑嫂,哪里还用得着操心婚事。” 虞秋一听见余家人就肺腑剧痛,连连摇头,“你不要胡说,我没这么想过。” 萧青凝回以一记淡漠的眼神。 她不信,虞秋没法解释,嘟囔道:“不信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因为这几句,两人气氛很是冰冷,隔着矮桌对坐着,谁也不看谁,互不搭理。 这就不符合虞秋的计划了,她偷偷瞄萧青凝一眼,见她冷面如霜。 虞秋心中不藏怨气,没一会儿就消了,重新转向她,软声细语道:“前日我被三皇子那么说了之后,其余贵女都避着我,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愿意理我。” “看笑话,做什么不理。” 虞秋假装没听出她的嘲意,将矮桌推开,往她身旁凑了凑,低声问:“我从未得罪过三皇子,他为什么要那样诋毁我呀?” “连这都想不通,还说他是诋毁你?”萧青凝先是质疑了“诋毁”二字,瞧虞秋面上露了点儿难堪,收回视线,淡淡道,“三皇子喜好美物,无论是砚台、笔墨、玉器或者是画作,只要入了他的眼的,皆是上品。会这么说你,多半是有人在他耳边提了你,而他没看上。” 这就是虞秋请她来的另一个目的了,萧青凝的父亲萧论,任起居舍人,掌史馆,不论是史书修撰,或者本朝大事、皇室相关的,都知晓甚多。 萧青凝耳濡目染,知晓的一定也不少。 那些权臣她暂时是没法查,但偷偷了解下皇室还是可以的,她得好好排查下,到底是谁要害她父女俩。 “这样啊……”虞秋陷入沉思,那鹿鸣宴本来就是相看用的,这样也不无道理。也就是说,被三皇子那样羞辱,只能算她倒霉了? 她昨夜没睡好,坐了会儿就乏了,瞄了萧青凝一眼,想着得和她缓解关系,于是腰一软,悄悄往她身上靠去。 “你做什么!” 虞秋被震得一个哆嗦急忙坐好,抬眼看见萧青凝面色难看地瞪着自己。 她想了想,觉得从不待见的陌路人变成好姐妹的进度是快了点,脸红道:“我昨夜没睡好,累了。” “你都不在意了,怎会睡不好?”萧青凝讥讽她一句,微理了下裙角站起来,道,“笑话看完了,我走了,别再给我递帖子。” 虞秋还有许多事没问,急忙拉住她,“先别走,你再与我说说其他几位皇子……” 话未说完,萧青凝柳眉倒竖,厉声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我想……” “你想嫁进皇家?想都不要想。”萧青凝说罢,看着虞秋欲言又止的表情,特意等了她片刻,结果她嘴巴张张合合,什么也没说出口。 萧青凝暗自咬牙,再道:“非议皇室,被人知晓你就不用活了。” 说完这句,甩袖往外走去,虞秋忙起身相送。 纠缠着到了府门口,萧家马车和丫鬟都候着,萧青凝再次回首,警告道:“不该想的别想,老老实实做你自己就好。否则,当心丢了性命!” 第4章 解梦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节 虞行束听闻萧青凝前来探望,又惊又喜,感慨道:“爹总怕你因为没有母亲教导被人轻看了去,所以当初让你喊余家弟妹一声干娘,若是能认回你外祖家就好了,就算只有一个名号也好……” “我有教养嬷嬷。”虞秋想修复两家关系,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话是这么说,嬷嬷与正经主母哪能一样。说起来,葛齐送嬷嬷回乡已好几日,该回来了。” 虞秋不说话了。 与余家人一样,葛齐……同样是不能信任的。不能信任的人,尽早摆脱才是。 必须要在他回来之前说服爹爹相信自己。 这事急不得,虞秋得等,等四皇子与六皇子中毒的事情变成事实,看他还信不信自己! 将这事埋在心底,虞秋开始琢磨怎么修补与萧太尉的关系,虞行束出面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她来,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脸皮厚点,再不行就死缠烂打,就不信他们不心软。 虞秋总算是有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当天晚上,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前半宿好好的,后来又做了梦。 虞秋觉得自己是做了梦,因为身处军帐,这是她绝不可能接触到的地方。 军帐很大,里面除了简单的床榻与几件衣裳,就是一箱笼文书。虞秋打量一周,发觉是男子衣物,急忙放手往外走去。 屏风外像是议事处,主座后挂着一个大大的地势舆图,正中央是一处沙盘。 虞行束来往的都是文人,这么多年来,虞秋接触过的唯一武夫就是葛齐,哪里懂这些。但不用想都知道这必然是将军主帐。 虞秋心惊胆战。 军中不能有女人,谁都知道。 她快步往外,将要掀帘时看见外面映着守卫人影,慌忙停手。 最终只敢撩起一个小缝往外看,见外面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持着枪戟来回巡视,遥遥望去,只见营帐之外,枯草连成浪潮,定睛细看,方看见一座隐在草木中的城池,隔的有些远。 虞秋身上冒了冷汗,正惧怕时,马蹄声响起。数人策马而来,领头那个身披银光战甲,背对着太阳高高跨在马背上,面容不可见,然身子挺拔如松,犹如坚不可摧的刀刃。 沉重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几乎一同颤动。 一声嘶鸣,马儿停在了账外,银甲将军翻身下马,缰绳一抛,大步流星朝着帐中走来。 虞秋呼吸一滞,跌跌撞撞躲进了屏风后。 她认出来了,可不就是那个表里不一的香香公子嘛! “阵前分尸。”熟悉的声音说道,只是里面没有了漫漫笑意,仅余毫不遮掩的冷漠。 虞秋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四个字足够让她心中惊悸。 “阵前斩敌将的确能鼓舞士气,可这法子……传回京中恐怕于殿下名声有碍……” “传不回去就行了。” “可公仪将军那边……” “你想一起?” 帐中一片死寂,须臾,另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这龟孙子还挺有本事,竟能守两日,比他老子厉害多了。” 云珩笑了一声,“传话给他,让他一定守好了,若是被孤拿下,孤可是要屠城的。” 这人远没方才那个想的多,当即高声应道:“属下领命!” 这几句话听得虞秋冷汗直流,怎么会做这种梦?云珩并非表面那么温和,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她心绪杂乱,两腿有点软,掐着手腕内侧想要自己赶紧醒过来,结果疼得眼泪汪汪了,人依旧立在屏风后。 只是这一分神,外面不知何时没了响动,也不知人是离开还是怎样了。 正犹豫是探头看一看,还是悄悄躲进箱笼中藏起,尚未想出个法子,“砰”的一声,眼前屏风破开。 一只手掌直接穿透屏风,精准地朝她脖颈袭来。 虞秋浑身炸开鸡皮疙瘩,本能地抬眼,透过破裂的屏风洞口,惊骇地对上一双满是暴虐之意的眼眸。 两人只隔着一道屏风。 虞秋唰地睁眼,捂着汗湿的脖颈急速喘息。 此时夜正深,风从窗外的桃花枝间掠过,向着玉砌雕阑的东宫而去。 一盏烛光幽幽亮起。 房门打开,侍卫闪身出现,“殿下何事吩咐?” 披衣而立的人目光遥遥扫向灰白的天际,少顷,问:“礼部的东西送回去了?” “已送回,没惊动任何人。” “嗯。”云珩说罢,合上了门。 侍卫内心奇怪,殿下深夜醒来,只为这点小事吗? 他在房门将合上时抬头,看见云珩垂目,视线落在他右手上。 那只手指骨分明如寒玉,五指扣若鹰爪,借着烛光能清楚看见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以及衣衫下小臂绷起的肌肉线条。 连续做了两场噩梦,还都与太子有关,虞秋神色恹恹,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虞行束听说又是梦魇,连连催着她外出散心。 虞秋无精打采不愿意动,赶在他上值前问:“咱们国境内,哪里有战事吗?” 虞行束想也不想,答道:“没有,周边诸国与咱们通商贸,每年向朝廷进贡珠宝珍器,年前你那套红玛瑙的首饰就是从外邦行商人那买来的。自先帝平定战乱才过去不过十余年,四海安定,不会有战事。” 见虞秋脸皱成一团,虞行束又道:“要不和蔓秀出去走走?买点胭脂首饰开心开心。” 虞秋摇头,“我梦见起战事了。” 虞行束急着上值,简单宽慰道,“尽管放心,近几十年内是打不起来的。” “你怎么确定?”虞秋追问。 朝中大事本就不该说与她听,虞行束没继续答话,虞秋拉着他胳膊央求:“你与我说说,爹,爹爹,你告诉我,不然我要睡不着了。” 虞行束只好停下,压低声音道:“前年北面一个小国与咱们有冲突,公仪将军穿好盔甲请旨出兵,陛下却不答应……陛下不喜战事,在位期间不会起战,就算有意外发生,也是太子继位。太子……” 虞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袖,眼眸紧紧盯着他。 “太子学的是亲仁善邻,是坚定的主和派,更不会发起战事。” 虞秋咬唇,含糊道:“那也不一定啊,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不舒适就在家好生歇着,医书上说了,知足常乐,不以物喜悲,方能……” 虞行束被女儿推出府邸,他总觉得女儿近日有许多心事,惯常明媚的笑没了,反倒时常苦恼,可又不像是被三皇子那事困扰。 一边处理公务,一边琢磨着心里藏着事可不是养生之道,下值后给她买些漂亮首饰哄哄吧,正想着,听人道:“太子来了。” 这日尚书令不在,便由虞行束率户部众人迎接太子。 “虞大人请起。”虞行束被扶起,看见眼前俊雅青年,不由再次感慨皇室出众的容颜。 太子云珩,身高八尺有余,头戴白玉束冠,身着银灰锦袍,劲瘦腰间系着白玉扣带,垂挂着的是金玉环佩。 周身浮动着沁人淡香,贵气不失随和,相貌英挺,却也不乏儒雅书卷气。 虞行束想起出府前与女儿的对话,心道太子怎么可能发起战事呢?小姑娘家就是容易被噩梦吓到。 “诸位大臣尽管忙碌,孤只随意看看。”云珩移目扫过眼前众人,唇畔噙着一丝温和的笑。 “是。” 他果真只是随意翻看,停了小半个时辰就走了。 人走了,户部诸位纷纷谈论起来,无外乎是些夸赞的言辞,虞行束在这种事上从不做特立独行之人,跟着赞叹几句。 有人问:“太子翻看的是什么文书?” “是近些年与周边小国的封赏。” “看这些做什么?” 众人皆是不懂。 而那厢马车缓慢驶离户部官署,云珩单手支额,眼眸微合,另一手规律地在矮桌上点着,随行的幕僚低声问道:“太子可是有心事?” 云珩睁眼,漆黑的眼眸中闪过意味难明弧光,道:“左先生也是看了礼部与户部的文书的,以为如何?” 左伶夷眸光闪动,好半晌才微声道:“邻邦俯首进贡,我朝给予封赏,尽显大国风范。” 暖风袭入,掀开了车帘一角,嘈杂的叫卖声传入车厢。 云珩目光移到马车窗外,只见外面百姓络绎不绝,飞檐翘角的酒楼前,旌旗高扬。 左伶夷跟着看去,静默片刻,声音放得极轻,“说是封赏,可对艽氏之类的邻邦,朝廷给的金银远超进贡来的珠宝,长此以往,虎狼之心无异于沟壑之欲。近年来边境屡遭劫掠,若是……” 云珩忽地高声喊停。 左伶夷的话与马车一同停下,顺着云珩视线望去,路边是一个简陋的摊子。 摊子上除了笔墨和被镇纸压着的宣纸,尚有一筒竹签,几块龟壳,以及一串铜板。摊主头戴方巾,眼珠子转来转去,瞧见云珩下了马车走来,双目一亮,急忙端坐好。 左伶夷看着云珩坐在摊前,转向那“消灾解梦除厄算命”的牌子,问:“殿下何时信这些了?” 侍卫平江目不斜视,上前立在云珩身后。 “先生可解梦?” 摊主抚须,仰着下巴故作神秘道:“蛟龙飞涧,白虎跃崖,佛祖垂首望世间,蜉蝣一日即百年。公子若是信,老朽便能为君排忧,若是不信,只当是老叟胡言罢。” 云珩失笑,“自是信的。” “公子请说。” 云珩右手指尖摩挲着,敛眸缓声道 :“在下近日时常做梦,最该藏于心底的……冲动,反复被一人窥见。” “是男是女?” “是一女子。” 摊主眯眼一笑,请云珩题字。 褪了色的破旧红漆狼毫被如玉指骨提起,如染上仙气一般,鸾翔凤翥间,宣纸上留下一字。 摊主淡然坐着,直待云珩落笔才将纸张捡起来看,只见宣纸上留有一力透纸背的“云”字。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节 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破裂开来,摊主猛地将宣纸折起,紧张地朝四面张望一眼,再转回来,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帝王姓氏岂是百姓能胡闹的?这字云珩敢写,他可不敢解,惊得都忘了咬文嚼字。 “解梦。”云珩道。 他坐姿随意,表情轻松,话音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摊主却莫名觉得这人很不好打发。 遮遮掩掩地看那“云”字一眼,摊主敷衍道:“测出来了,公子出身贵胄,是名门后生,反复梦见一女子是因为……” 他停顿了下,胡乱道:“因为公子红鸾星动,日思夜梦,难以自控,很正常,公子快回去准备婚事吧。” 云珩再次失笑,旁观的左伶夷默默摇头,上前留下一枚银子,取回云珩留下的那字,将人从算命摊前请开了。 “殿下今日心情不悦?” 云珩不答,掸了掸袖口,问,“老三老四他们可好?” 侍卫平江道:“三皇子被五皇子缠住,四皇子出去野猎今晨方回来,邀了六皇子共饮。” “他俩倒是好兴致。”云珩嘴角慢慢勾起,“去瞧瞧。” 这回左伶夷没跟着去,瞧着马车朝四皇子府驶去,摇头道:“看来不是一般的不悦。” 两位皇子怕是要倒霉了。 第5章 走水 虞秋一直在等虞行束回来,上辈子就是这时候,她还在因为三皇子的嘲讽郁郁寡欢,虞行束回来后与她讲了些朝中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其中一件就是四皇子宴请六皇子,结果双双中毒的事。天子震怒,派人查探后发现席宴上全是诡异毒物,如蟾蜍、虫蛹、石鲮鱼等等。 两人中毒虽不重,但四皇子好食罕见毒物的怪癖在民间传开了。 六皇子喜洁成病,知晓自己被瞒骗着吃了爬虫,发疯一样提刀去追砍四皇子。 最后两人被关进宫中,数月不得出。 这事太过荒谬,旁人想都不敢想,虞秋说给虞行束听后,他一笑而过,根本就没信。 但是无妨,等今日这事确切的发生了,他就该相信自己是重活一辈子的人了。虞秋这么想道。 她有点得意,已经在想待会儿怎么让虞行束认错,让他以后再也不能不信自己。 可左等右等,等到日暮西山也没等回虞行束,虞秋有点急,正要差人寻去户部找寻,忽听丫鬟奇怪道:“怎么那么多烟啊?小姐你看。” 虞秋举目望去,就见东面的天空微暗,细看方发现是浓烟遮蔽了天空,隐隐有几分火光跳跃出来。 东面……东面是权贵们的住处,大多是皇子王孙。 轻软的风送来一阵烧焦的气息。 “小姐!”小厮气喘吁吁跑回来,擦着脸上的汗珠道,“小姐,是四皇子府走水了,现在外面全是官差,左街使与刑部的人都去了,不许闲杂人等上街碍事。老爷估摸着也因为这事回来晚了。” 虞秋怔住,“你说……四皇子府邸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连着两条街都清空了,全是官差!” 虞秋久久没能有反应。 不该有这场火的,前世是没有的。 ……难道是因为她发生了什么转变? 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只是疏远了余延宗兄妹俩,再与萧青凝见了一面,这几人……应当不至于引发皇子府邸的大火吧? 再有就是把前世的事说与爹爹听了,可是爹爹不信啊。 还能是什么事?是她不经意间做了什么吗? 虞秋使劲回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能引发这场大火。 又等了约莫两刻钟,夜色渐浓,黑雾直冲而上,火光将小半边天空烧得通红。 虞秋焦急地等在檐下,眼前忽有东西飘来,她伸手去接,发现那是一撮随风而来的灰烬。灰烬揉碎在指尖,留下一抹灰尘。 府门前传来杂乱声,虞秋急忙提裙向前,总算等回了虞行束。 “爹爹就是路过看看能不能帮忙,没伤着碰着。”虞行束脸上沾了灰,摆手让虞秋离他远些,“身上都是烟灰,别熏着你了。” 等他洗漱干净,才得空把事情说与虞秋。 “说是四皇子宴请六皇子,不知怎的冒出许多爬虫来,六皇子受惊踹翻了院中的竹篓,结果竹篓里也尽是这些。六皇子喜洁,当即就点了火驱虫,不慎引燃纱帐,然后就烧起来了。” 虞行束一口饮尽茶水,虞秋忙给他续上。 润了润喉,他接着道:“原本就一个院子烧着了,及时救火是救得下来了,可谁知道四皇子那院子里满是毒虫,越烧虫子越多,蜈蚣、蛇、蝎子等等到处乱爬,六皇子受惊,又将别处引燃,火势才越来越大。” 虞秋听得目瞪口呆,前世她听的是四皇子故意骗六皇子吃这些恶心东西戏耍他,谁能想到四皇子府里也全是这些! “好在太子就在附近,当即率人疏散人群,担忧毒虫四窜咬伤百姓,直接下令封锁街道,要以四皇子府换全称百姓安危。太子处理果断,到目前还未出现伤亡,四皇子府邸已经被包围起来,内外一起烧着,势必要将毒虫全数清理干净,火怕是要烧一整夜。” “这、这怎么……不一样……”虞秋人懵了。 “是太荒谬了,六皇子有洁症也就罢了,我一直以为四皇子只是贪玩,谁知道他竟然有这癖好,着实是惊着我了。” 虞行束神色复杂,“我回来时见几个重臣都往宫里去了。这几日怕是不安稳,秋儿,你好好待在家中,先别外出了。爹已吩咐家丁好生检查家中,回头爹再借几只狸猫来,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说……” 虞行束的叮嘱虞秋一句也没听见,她忍不住怀疑,是前世四皇子府中就养了毒虫,还是这些毒虫也是因为她的重生才出现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能产生这么大的变动?”虞秋喃喃自语。 等她发完呆,重新陷入了苦恼:现在事情与她前世所见不一样,如何让爹爹相信她是真的重活了一辈子的? 宫中,灯火通明,太监快步出了宫殿,不论是合上殿门还是走路,均未发出丁点儿声音。 “混账东西!”一声怒喝响起。 四皇子云琼被嘉名帝一记窝心脚狠狠踹翻在地,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迅速跪了回去,年纪大了的皇帝却白了脸,颤颤巍巍地指着并跪在地上的两人,急喘个不停。 “还想着得了封号去封地……尚在京城就敢这么肆意妄为,若是去了封地,你是不是要把天掀翻!” 云琼不服气,恼声道:“都是云璃的错,我好端端的养些小玩意儿,若不是他,我多年心血怎会毁于一旦,还赔上一座府邸……” 刚转身的嘉名帝回身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自己险些跌倒,“你的心血?你读书多年就弄出这么个心血?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云琼不忿,又要说话时余光瞟到立在一旁面隐怒色的诸位大臣,愤恨闭了嘴。 嘉名帝手脚都在发颤,刚被太监扶着坐回去,瞧见跪在下面的云璃左挠右抓,猴子一样躁动着,又是一阵暴怒,“让你跪着是委屈你了吗?” “这事本就与我无关,若不是云琼假借宴饮的名头想要放毒虫咬我,我也不会放火烧他府邸。而且我只烧了一处,其余地方的火不是我放的!” 云琼眼中毒虫明显比府邸更重要,忍不住辩解道:“我没想让它们咬你,那都是我新捉来的好东西,大补,我真心想宴请你的,是你不识货……” 高坐的嘉名帝听得气急攻心,抄起桌案上的茶盏朝两人扔去,杯盏与奏折劈头盖脸地砸在两人脸上,又滚落在地。 “陛下息怒。”方太傅等人齐声劝道。 “不必劝朕,今日朕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唯一一个没有跟着劝说的是垂首默立的公仪将军,此时幽幽开口道:“教训是要教训的,可也不能因此毁了奏折。” 嘉名帝眸光一扫,见几个大臣一声不吭,显然方才的劝阻也是这也意思,顿时额头青筋直跳。 这些老古板都是先帝留下的重臣,在民间个个名声斐然,现下是真的被这两个皇子气到了,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配合。 太监忙把地上的奏折捡回来,有几个沾了茶水,被他悄悄藏在最下方。 殿中气氛很是尴尬,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陛下,太子来了。” “快让他进来!”嘉名帝说着,恨铁不成钢地怒叱地上跪着的二人,“你们两个闯的祸,险些连累了无辜百姓,还要太子帮着解决,可觉得羞愧?枉朕给你们取名琼璃,你看你们,配得起这名字吗!” 话音落,一道挺拔人影踏入殿内,垂首行礼,“父皇。” 即便银灰衣衫沾上了灰尘,也依旧不减高贵温雅的气质,抬眸时眼神温和,神态从容。 这厢礼罢,云珩向两侧大臣点头示意,大臣皆面露欣慰,除了公仪将军——这位仍是不冷不热地看着殿中。 嘉名帝将此情景扫入眼中,微一垂眼,再抬起,面色缓和许多,道:“珩儿,今日的事多亏了你,外面可安排妥当?” “已控制住,无百姓和将士伤亡,只是可惜了四皇弟的府邸。儿臣处事不够周全,请父皇责罚。” 嘉名帝尚未说话,方太傅已站了出来,道:“太子当机立断解决了祸事,何罪之有?若是有罪,也当是老臣的罪过,老臣为太子师,未能教导太子在繁忙之际管教好其余皇子,作孽深重,请陛下责罚!” 说着就跪了下去。 方太傅年过六旬,曾随先帝重振百业开拓盛世,更是先帝临终前授的顾命大臣,轻易不可罚。 太傅双膝方一弯,云珩已伸手扶住他,但是没能拗过,只得跟着跪下。 殿中其余臣子见状跟着行礼,须臾跪了一地。 这更让嘉名帝面上无光,他两个儿子犯的错,再怎么也怪不到云珩与方太傅身上去的。 再看殿中央跪着的人,云琼嘴角带血,一边揉胸口,一边冷笑着斜眼看云珩;云璃额头肿了一块,但是毫不在意,正使劲用衣袖蘸着方才洒到身上的茶水擦脸。 且不说云珩,就是年迈的方太傅仪态也远胜这两人。 人说龙生九子,到他这里,没有九个,除去早死的那个,剩下的这五个各有不同,唯一能与云珩相媲美的,只有老三云珀。 可今日这场面他不出现才是好的。 嘉名帝遮住眼中情绪,身子前倾道:“这是哪里的话,分明是这两个不孝子闯的祸。珩儿,快扶太傅起来。” …… 直到丑时将过,殿中群臣才散去。 云琼、云璃二人被禁足宫中,原拟定的封地缩减甚多,迁往的时间更是没了影。 出了殿门,云珩与众大臣告别,面向公仪将军时,只得了他一声冷哼。 云珩不在意,温和一笑,还命太监为其挑灯。 殿前伫立,待大臣尽数离去,他侧目向身后的平江,后者低声道:“四皇子府邸已搬空,胭脂铺也动过了手脚。” 云珩嘴角微扬,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缓缓收拢,而后负在身后,悠然离去。 第6章 克夫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节 大火果真烧了整夜,天不亮虞行束就上值去了,虞秋心焦的厉害,她想了一宿,还是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余延宗与余蔓秀兄妹再次登门探望,虞秋想从他们那里问点消息,可惜做了几回心理建设,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这都几日了,还没好?”余延宗皱眉质疑。 传话的丫鬟面露窘迫,支吾着道:“公子莫要为难奴婢,我家小姐她确实身子不适,昨日又受了惊吓……” “我不进去,蔓秀去看看她总行了吧?” 丫鬟也是没法,如实传话。 这三番五次的拒绝,躲避的姿态太明显,虞秋犹豫下,还是让人请余蔓秀进来了。 前世束手旁观的是余家夫妇俩,对她下毒逼迫她的是余延宗,至于余蔓秀是什么态度,虞秋并不知晓。她家落难后,就再没机会与余蔓秀见面了。 如萧青凝所说,她与余蔓秀关系很好。因为没有母亲,虞秋鲜少去别处赴宴应酬,偶尔去一次,也是与余蔓秀一起,跟着她名义上的干娘余夫人。 余家帮助她许多是真,她莫名其妙对其避之不及,的确是她理亏。 两人相熟,余蔓秀刚进屋就打趣道:“今日再见不着你,我就要客套地递帖子来……哎呀,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虞秋伸手摸脸,没触到那块疤痕有些不习惯,放下手,暗中吸气,保持语气平稳道:“昨夜没怎么睡,那场火可真吓人。” “是呢,我也睡的很晚,估摸着全皇城的人都没睡好。”余蔓秀在床边坐下,抓了下虞秋的手,觉得她的手也是冰凉的。 慰问了几句,让丫鬟们退开,她悄声道:“你府上人说你近日一步都未出府,可是还在为三皇子的话烦恼?” 虞秋微怔,然后顺势认下。 余蔓秀劝慰道:“三皇子就是那样的性子,他对人和物品要求都极高,你别多想。至于婚事……” 她语速放缓,若有所指道:“别人可能会因为三皇子的话有顾虑,但总有人是不介意的,比方说一块长大的……” 虞秋听懂了她的暗示,急忙打断她,“我不急的,我前两日梦见了菩萨,菩萨说我不宜成亲,因为我……克夫!” 轮到余蔓秀愣住了。 “对,我克夫。”虞秋认真强调,“菩萨说我是克夫的命。我本来还不信,后来去找大师看了,大师也这么说。我一辈子待在家里就行,反正我爹养的起。” 这还不够,她继续道:“上回不是说你家里在给你相看了吗?可有苗头了?回头你兄妹俩各成好事,我一定奉上大礼。” 她家就父女两人,根本不藏什么秘密,虞行束曾说过虞秋若是出嫁,还是嫁给知根知底的人才好,最满意的人就是余延宗。 虞秋不通情爱,但总觉得余延宗做兄长很好,成亲的话就怪怪的,老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虞行束想着她年纪不大,不着急,随即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后来余家夫妻试探过几次,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此时虞秋这番话几乎是明晃晃的拒绝,让余蔓秀好久没能再开口。虞秋装作没察觉到,当着她的面饮下一碗带着苦渣的汤药,做出乏力的模样。 余蔓秀本想多说几句的,奈何虞秋确实病弱不支,硬是忍住了,挤出笑道:“那你先歇着,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虞秋心中一松,见她站起身了,忙将心中惦记的事情问出:“这几日你都在家中吗?可有什么不寻常的?” “不寻常的?”余蔓秀回忆了下,摇头,“原本说与你一起踏青的,你病了,我就在家绣花弹琴了。” 顿了下,她又道:“大哥也闷在家中读书,这几日可无聊坏了。你问这做什么?” 虞秋眨了眨眼,回道:“随口问问。” 而后她缓缓扶额,身子微晃了下,余蔓秀忙扶她躺下。 昨夜就没怎么睡,虞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是睡不着。 一是因为前两次的噩梦,她怕睡着了再梦见云珩,二是因为四皇子府的大火。 余家兄妹俩没有做什么,那就是萧青凝那边出了问题?除了这个,虞秋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两辈子的事情会不一样。 她所言与实际发生的事情相差甚远,虞行束自然更不信她是重生的了。 虞秋忧愁地闭上眼,她觉得自己歇了许久,一睁眼,丫鬟说才过去一刻钟。 无奈叹气,虞秋起身,写了封信让人送去萧家,她得跟萧青凝确定一下,否则她没法安心。 可这次没能如她的意,小厮去时正好撞见萧太尉回府,没敢把信递进去。 虞秋前脚拒绝了别人,后脚自己也不如意,止不住地唉声叹气,看窗外的春花都觉得和她的心情一样是灰蒙蒙的。 这么支着下巴把记忆中的往事回顾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未找出是哪里出了变故。 虞秋郁郁寡欢,忍不住怀疑她所谓的上辈子真的只是一个梦,可枕下简约的青环玉佩明晃晃地提醒她,她的确是死而复生的。 如此,隔了数日,虞秋又一次做了梦,兴许是连日回忆前世遭遇,这回她梦到太子别院。 高耸的望月阁上,四面空旷,唯有垂纱随风摆动。 虞秋在垂纱后,看见一人背对着她静坐。 此时清风拂帘,乌云被缓慢推开,悬枝明月悄然露出,如霜月色倾泻而下,将四周照亮,也让虞秋看清了对月而坐的人和他面前的棋盘。 这是虞秋第三次梦见云珩了。 虞秋背过身,屏息凝气,她可不想面对云珩,太吓人了。 “不出来吗?”温润的声音这么问道。 虞秋心尖一抖,想要悄悄离开的脚停住。 “梦中而已,你既有能耐入梦,又能屡次脱身,应当是有些本事的,怎会怕我再次出手?” 虞秋心跳加速。 入梦,是什么意思?谁的梦?什么脱身? 背靠垂纱红柱,虞秋望着云英石铺就的阁楼地面上的影子,确信自己完美地躲藏在纱帐的阴影中。 兴许云珩根本不是在与她说话,她藏的很好呢。 “西面绞纱后,你呼吸太重了。” 虞秋一口气没咽下去,差点呛到自己。 云珩又慢悠悠说道:“为了等你,我特意搜罗了些引梦香,不出来一见吗?” 引梦香又是什么? 夜风撩起了虞秋的长发,她心头一颤,忙把长发压回胸前,生怕凭着一缕头发丝被人认出。 “你未至双十年纪,身长约六尺出头,有一双乌黑杏眼,娇生惯养,不通武艺,也没什么见识和心机。虽有入他人梦境的本事,却胆小怕事,行事鲁莽,不是能成大事的。若是换个人来,或许能有些用处。” 云珩说得顺畅极了,虞秋则是心头大骇。 他怎么知晓这些的?那些不顺耳的评价就算了,年纪、身长和家世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已经被认出来了? 云珩不疾不徐接着道:“是谁让你对我用这邪术的?” 虞秋:“……” 什么邪术? “我原本怀疑是老三,但你这么不成气候,不像是老三的手笔。” 遭人诋毁的虞秋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动弹,不敢出声,脑袋混成了浆糊。老三又是谁? “不是老三?”云珩微一停顿,接着道,“是老四还是老六?总不能是老五吧,他光是保全自己就费尽了心思。” 虞秋脑仁子不够用,等他后面一句说完了,才后知后觉是呼吸声出卖了自己,急忙捂住了口鼻。 “不说也无妨,不外乎就是这几个人。”云珩哼笑了一声,“要么就是……” 他这一次只说了前几个字就停住,声音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再次问道:“他给了你什么?” 阁楼上一片死寂,唯有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响。 “我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是不肯出声、不肯露面?” 虞秋都快被吓死了,哪里敢出来! 虽说前世云珩收留过她,可这辈子两人毫无交集,现在这话听着,他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人派来害他的,若是知晓了她的身份,怕是会当即让人去杀她全家,说不准还要极刑处死,再把尸体暴晒! “我不信鬼神。”云珩语气自若,平淡得像是与旧友谈心,“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对我避而不见,你果真只是个普通人。连话都不敢说,是怕我听出你的声音是吗?” 等了片刻,他声音里带上愉快的笑意,“所以我应该见过你,或者很容易见到你。这个年纪,眼神清澈,没有一丝风尘媚态……是哪个朝臣未出阁的女儿,对吧?” 虞秋双手捂紧口鼻,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听出来了,云珩这是起了杀心。 若是没有前两次梦境的话,她还能有点胆子站出来与云珩说上几句话,现在是万万不敢的。 四周静了下来,虞秋浑身紧绷,注意力全部放在身后的动静上。 她一直不出声,云珩也停了下来。 地面上平铺的月光缓缓褪去,黑暗笼罩了下来。是明月再次被乌云遮挡。 黑暗将虞秋围困,四周没有光亮,给了她几分安全感,她心头得以片刻的放松,两手颤动着松开了口鼻。 在她捂着胸口尽量缓慢地呼出第二口气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冷不丁的响在耳边—— “抓到你了。” 虞秋一声惊呼,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第7章 愁思 守夜丫鬟听见响动提灯进来,乍见虞秋面无血色地瘫坐在地上,惊慌上前。 “小姐,又做噩梦了?” 虞秋额头遍布细密汗珠,目光颤动,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息。 梦中云珩的话一遍遍响彻在她耳边,她终于明白,原来那不是她的梦,而是云珩的梦。 当朝太子,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典则俊雅、亲和守礼,可梦里不是弑父登基,就是虐尸屠城,说出去谁能信? 丫鬟扶了她一下没能扶起,被她抓住手指时只觉得她手心冰冷,满是汗水,丫鬟不放心,道:“小姐是不是不舒适,奴婢去请大夫来看看?” 虞秋抓住她的手紧了紧,重重喘了两下,摇头,“不用,我、我歇一会儿就好。” 后半夜虞秋未再闭眼,心慌意乱地等到天亮,急匆匆去找虞行束。 虞行束刚穿戴好官袍正要出门,见了虞秋开口道:“刚让管家告诉你来着,晚上不必等爹回来用晚膳了。近日爹有些忙,你乖乖在家,若是觉得无趣就去找蔓秀玩。爹没法亲自看着你,你也得自律自控,须知养生要点一在口舌,二在心性……”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节 虞秋想起昨日他很晚才回来,到嘴边的话停住了。 虞行束念叨了几句,突然发现她脸色灰败,“这是怎么了?” “昨夜鸟儿在窗外叫唤了一夜,吵得睡不着。” 虞行束呵呵笑道:“鸟儿宿在你窗外是喜欢你呢,夜鸟啼叫的少,说不准今夜就没了。若是还有,就让丫鬟做几个惊鸟铃绑在树上。” 父女俩边走边说,到府门口,虞秋问:“爹爹,引梦香是什么东西啊?” “你从哪知道这东西的?” 虞秋支吾了下没答上来,所幸虞行束没继续问,答道:“这是前些年西边行商人带来的一种香料,安神香让人睡得更熟,这种香则是让人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能梦见睡前所想的东西,因此又叫黄金碎、美人香。” 解释完,他又叮嘱道:“是没有毒害,可好吃懒做的人用了,梦里黄金美人都有,谁还辛苦劳作?长久下去,土地农贸就荒废了,因此朝廷早就禁止贩卖此物。你可不许碰这个,知道吗?” 虞秋连连点头。 她没见着,但是知道有人在用,可惜这人不是她爹能管得了的。 送走虞行束,虞秋沮丧地趴在了窗前。 窗外落英纷纷,阳光明媚,里面的虞秋万念俱灰,脑中不断回荡着那句“抓到你了”。 她一方面觉得云珩没有那么多线索能找到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已经猜出那么多了,万一真就挨家挨户把所有京官都查一遍呢! 前世隐患没能解决,现在恩人也快变成仇人,这算什么事嘛。 虞秋手中握着那块青玉佩,回想着梦中与云珩的对话,暗想:要不直接与他坦白? 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决,现如今没有浮影相助,他哪里会信自己?再说了,他说的什么老三老四,怕是其余几位皇子。 虞秋也是没想到,储君都立了,几个皇子竟然还在暗中争斗。 她被那句“抓到你了”吓得不轻,而虞行束也果真如他所说,开始了早出晚归的忙碌日子。 这一日,外面下起绵绵细雨,雨丝如愁绪,连绵不绝。 虞秋愁眉不展地坐在亭子里,眼下青黑。 恐再梦云珩,她接连几日未曾睡好了,可就算这样,也没想出应对之法。 看着院中春花在雨珠的敲打下一片片落入尘埃,虞秋忍不住叹了一声。 丫鬟彩岚道:“小姐,你都叹十几次了,到底在愁什么啊?” 虞秋默然摇头。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说起闲话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几日用的胭脂小姐可还喜欢?” 虞秋心不在焉地点了下脑袋,丫鬟笑道:“是芳意阁新出的,前几日才给送来。” 虞秋常用的胭脂都是城中最大的香粉铺子芳意阁的,出了名的贵,不过也的确好用。花银子这方面虞行束从来不拘着她,胭脂水粉和衣裳首饰向来是她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时间久了,芳意阁的掌柜就记住了,新出了什么都会差人送来一份,这次也不例外。 “小姐觉着是新换的这个好,还是上月那个好?” “都好。”虞秋随口说道。 “奴婢觉得这个月的更好呢,味道清淡许多,颜色也更好,就算晚上洗了去,还能留有一丝淡淡余香,可好闻了。” 虞秋魂不守舍,“嗯”了一声就没话了,后面丫鬟又说了些别的,她没怎么听。 风声忽急,一片花瓣从枝头摇落到亭中桌面上,虞秋被吸引,纤细手指将其捡起,见花瓣上雨水淋淋。 耳边丫鬟还在说着:“那芳意阁的人也是有趣,一见奴婢就知道小姐你用了这新胭脂,我诓她说没有,她非说我身上沾了味道……” 听到这里,虞秋脑中一闪,突地惊立起来。 她知道云珩说的“抓到你了”是什么意思了! 是味道! “……四皇子与六皇子被关起来之后,五皇子老实许多,唯有三皇子近日做了些小动作……” “不必理会,再养养他。” 云珩半躺在紫檀摇椅上,左手持着一卷书,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一条腿横跷在另一膝上,惬意地摇晃着。 这事说完,左伶夷道:“殿下这几日心情似乎很好?” 云珩目光仍聚在书页上,只有嘴角微微扬起。 左伶夷在他眸中窥得一丝猎物到手般的愉悦,回忆了下近日侍卫所为,拱手道:“请恕小人愚钝,小人实在摸不清殿下让人去查香粉铺子是何用意。” “找人。”云珩简单回答了他。 他心情好,见左伶夷仍是不解,随口喊了个侍女过来沏茶,道:“这个距离,只看她眼睛,你能看出什么?” 侍女猝不及防被两人盯住,指尖一抖,正倾倒着的茶水溢出一滴洒在桌面上。 左伶夷看罢侍女,疑惑转向云珩,后者笑:“眼角有细纹,不难看出岁数与出身,眼神畏惧闪躲,暗藏心虚。对了,你是谁安插进来的来着?” 侍女骇然抬首,只见他言笑自若,仿佛在问外面是不是起风了。 “殿下不是说先留着吗,怎么此时揭穿了?” 云珩莞尔:“反正闲着无事。” 侍女面色煞白,求饶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就被侍卫捂住嘴拖了出去。 云珩再道:“还有呢,先生还发现了什么?” 左伶夷思索一阵,问:“是脂粉味道?” “先生觉得凭着味道找人,可否找到?” “若是平民姑娘,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富贵人家的姑娘,用的脂粉都是最好的,只要寻着城中最大的香粉铺子查去,定能查到线索。只是费事了些,既要辨识脂粉,又要挨个查找,动静不小,且京中贵女着实不少,这行为无异于打草惊蛇……” 左伶夷望着云珩含笑晏晏的模样,迟疑了起来,“这法子或许是可行的……” 就是不像云珩的作风。 光是云珩挨个辨认脂粉味道的情景,左伶夷就觉得难以想象。 云珩慵懒一笑,“打草惊蛇还有另一种说法,叫引蛇出洞。” 他从不做事倍功半的事。 让人去查香粉铺子,原本就只是一个幌子。 梦中那姑娘若是打定主意不出声不露面,云珩很难再看出别的,但若是她有了行动就简单了。 有行动,就会有破绽。 左伶夷不知事情全貌,想不通他这行为,再多问,云珩已不答了。 雨声淅沥,杯盏上热气袅袅,左伶夷悄悄抬眼打量云珩,见他面庞上是清贵淡然的愉悦神色。 默了默,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心中盘旋的问题:“殿下当真有心仪之人了?” 脚搁上的靴面向下压去,摇椅止住。 空气骤然死寂,只闻雨水穿林打叶声。 云珩偏头,眸中寒意直直射来,左伶夷心头战栗,忙道:“小人逾矩了。” 沉寂几息后,摇椅重新晃动,云珩声音散漫问:“西北那边可有动静?” “说月初艽氏一队人马入我国境劫掠,才四月份,今年已是第三回 了。过几日消息传回京城,怕是又要为出兵与否起争执……这回殿下要站哪边?” “照旧。” “殿下既有心解决这事,何不顺水推舟,随了公仪将军的意?” 云珩手中书册再翻过一页,漫不经心道:“此时开战,是要将士们去送死。” 左伶夷心中一震,隐约明白了什么。 虞秋连忙差人偷偷打听消息,果不其然,如芳意阁等大些的香粉铺子均被人查问过。 完了。 虞秋眼前阵阵发黑。 老实说,这入梦的缘由她自己都说不清,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怎么就是邪术了呢? 虞秋心惊胆战,只是前院声音大了点儿,就坐立难安。 她不想被云珩找到,若是被当成用邪术谋害太子的人,不用仇家出手,云珩就能杀了她全家上下。 不能一味被动,她得主动谋求生路。 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再断了云珩寻她的想法,那肯定是在梦中诱导他最好。 梦里嘛,他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只要把他带歪了,让他找不着自己,就好了。 虞秋觉得这法子牢靠,可是在行动之前,她得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要把云珩与几位皇子摸清楚,不能再被误以为是别的皇子派去害他的了! 计划做的挺好,然而虞行束不在家,她找不到任何人了解皇室。 虞秋思索大半日,除了个计划雏形,一无所获。 再这么愁思下去,不用等仇人和云珩动手,她就能跟她娘一样忧思过度早亡了,到时候只留爹爹孤苦伶仃一人,也不知道萧家外祖还会不会伸出援手了。 想到这,虞秋忽然有了主意。 爹爹忙着,她能找别人啊,正好借机修复与萧青凝的关系!一举两得! 第8章 撞见 “一定要说的话,四皇子才是最随和的。”萧青凝如此说道。 她又来见虞秋了,因为虞秋让人偷偷给她送了两盒云片酥。 这云片酥是虞夫人弥留之际时亲手教给虞秋的,说她以后不能孝敬萧太尉了,若有机会,让虞秋将这点心做给他吃。还说这云片酥是萧太尉最爱吃的,只有她会做,虞秋以后若是真的遇上难处,就做了这点心上门求助。 虞秋琢磨着该怎么修复与萧家的关系,愁苦半晌才想起这事,果不其然,把萧青凝引来了。 只是萧青凝不愿意再去虞家,两人是在莲湖画舫上碰的面。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节 虞秋不解地蹙眉,“可他喜好养毒虫来吃,多吓人呀。” “这并不影响他的品性。”萧青凝说完,目光一转,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他养毒虫是用来吃的?” “嗯……”虞秋支吾起来,上辈子四皇子这怪癖早就流传开了,现在众人只知他养毒虫,并不知晓是养来吃的,按理说虞秋不该知道的。 “你爹连这都与你说?”萧青凝对虞行束的不满溢于言表。 虞秋悄悄瞅她一眼,小声道:“你爹不是也与你说了?” “我那是偷听的他与外祖父谈话。” 虞秋有样学样,嘀咕道:“那我也是偷听的。” 萧青凝冷眼一暼,不理她了。 毕竟是虞秋有求于人,主动扯萧青凝衣袖求和,被她转身躲开。 虞秋想了想,决心先拉进两家的距离,待会儿再问这皇室辛秘。她清了清嗓子,道:“说起来,我该唤你表姐还是表妹啊?” 萧太尉不认她娘,她爹娘理屈愿意低三下四,却不愿意她也遭人冷眼,所以从不在她跟前提萧家,虞秋连萧青凝的岁数也不知晓。 “你想的美。” 见萧青凝终于肯理自己了,虞秋忙顺着她哄着她,“嗯嗯,是我不配,那我还是喊你萧小姐好啦。萧大人与萧太尉一定很疼你吧,肯定什么都与你说。不像我,没有娘教,就一个爹爹还整日忙于公务,现在名声也坏了,怕被人笑话,今日出府都是遮着帷帽的……” 明明同是萧家的外孙女儿,一个是京中出名的才女,求娶的人能绕京城一圈,一个却是众人眼中的笑话。 萧青凝心忽地一揪,抬眼看她,见她鹅蛋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 没有自怜自艾,也不是指桑骂槐,只有赤忱的谄媚讨好。 萧青凝心头郁气陡生,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冷声道:“想问什么赶紧问,我答了你的话,你教了我做点心的法子,以后不准再找我了。” “好好,都听你的,你不要生气,气大伤身,我爹说心境平和才能……”虞秋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飘忽了下,低下头乖乖道,“我不说了,你说吧。” 萧青凝心头憋着气,沉声道:“我不知道你问这些是要做什么,但是我警告你,皇家非你我能招惹的,若是你做些小动作被发现了,别怪外祖父与我爹无情。” 虞秋赶忙举手保证,“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多了解些好避开他们。你也知道的,我这样貌美,得自己主动躲避才行……” 萧青凝腾地起身到画舫另一侧去,步伐之重,带得船身跟着摇晃了一下。 她听不下去了,姓虞的人可真讨厌! 虞秋暗暗撇嘴,搞不懂她怎么又不高兴了,两手交叠等了会儿见她仍背对着自己,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两人处在一艘小而精巧的画舫上,雕花宽窗上垂着薄纱,随风忽起忽落。 虞秋挨着她朝湖面看去,见水面粼粼,柳叶大的鱼儿打着圈儿游动,时而窜入水中,时而隐入圆盘似的莲叶之下。暮春的莲叶嫩绿中夹杂些许鹅黄,交错着铺在湖面,延伸向远处。 只这么看着就能想象得到夏日莲花遍地的景象。 虞秋歪头看萧青凝,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湖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河畔行人三两,唯有一处,聚集了数人。 定睛一看,似乎是一年轻人遭人围困。 “你认识啊?” 萧青凝气质清冷,唯独对上虞秋时心性不稳,没好气地瞟她一眼,“你不认得?高个子的那个,上个月宫宴你明明见过的。” 虞秋眯眼细看,见最中央是个长身玉立的俊俏男子,带人围困他的像个纨绔少爷,比他矮了一头,远远看去,唇红齿白,拿着个折扇在手中打转。 画舫已驶到湖心,虞秋看不太清两人相貌,但感觉很陌生,反问:“我什么时候见过啦?” “余二小姐的帕子掉了,就是他帮忙捡起,你当时不是就在一旁?” 宫宴的事对虞秋来说已过去很久,她完全记不起来,再次摇头,“不记得了。” “你可真是……”萧青凝硬生生忍下,对丫鬟道,“将画舫朝岸边靠去,也不要太近。” 丫鬟应声,慢悠悠支起桨。 萧青凝将画舫纱幔尽数放下,确保两人能从缝隙中看见外面,而外面看不到里面,声音放轻,道:“高个子的是今年的探花郎,另一个是五皇子云琅。” 说话间微风掀起薄纱,虞秋慌忙用手按住。 她只是想打听一下几个皇子,可没打算见面!若被云珩知晓,那勾结皇子用邪术谋害他的罪名就再也洗不脱了! “我记起来了,探花郎唐饮霜,人如其名,整日冰着脸从来不笑。”虞秋着急,“我想起来了,快别让人划桨了,咱们远远看着就好,不用见面!” “你怕什么?”萧青凝目光存疑,瞧虞秋眼神慌乱,蹙着眉吩咐丫鬟停下。 画舫停住,在水中随波轻荡。 “我原本就没想靠近。”萧青凝透过薄纱看向湖畔,说道,“你可听说过已逝的潘阳王?” 虞秋疑惑,转脸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到这位。 三十多年前,天子痴迷丹药,朝政被国师把持,内有叛军,外有敌邦趁机发兵,同时皇室子弟斗争不休,最后只剩下先帝与潘阳王两支血脉。 先帝在方太傅、公仪将军以及萧太尉等一众忠臣的拥护下登基,平乱抗敌,励精图治,辛苦十多年终于得来太平盛世。 而当时大臣们毫不犹豫选择了先帝,都是因为潘阳王身怀怪癖,实在难担大任。 “别看我,看五皇子。”萧青凝把虞秋的脸转向湖畔。 杨柳湖畔上,云琅抬扇勾了下唐饮霜的下巴,唐饮霜面带怒色,往后连退数步。 虞秋揉了揉眼,偏头去看萧青凝,又被她推了回去。 只见云琅折扇一扬,侍卫们上前将唐引霜围住,然后他就伸手朝清俊的探花郎胸膛上摸了一把。 虞秋目瞪口呆。 “五皇子与已逝的潘阳王一样,男儿身偏爱学女儿家擦脂抹粉,不同的是潘阳王与太监亲近,五皇子喜好的是俊俏书生,方家大公子、探花郎以及数名一甲学子,都被他拦路调戏过。” 这些虞秋完全不知晓,前世也未曾听说,惊奇地瞪大眼睛。 “六皇子与五皇子年岁相近,但是脾气暴躁,喜洁成病,前年祭天祈福时因为身上落了脏物,在那庄重场合脱得衣衫不整。去年招待外邦使臣时,因鞋面溅上汤汁,当众脱靴……” 萧青凝停顿一下,道,“这三位皇子均有怪癖,难担大任,唯有二皇子、三皇子性情稳重……你懂了吧?” 虞秋懂了,储君关乎家国未来,这三个有怪癖的早早就没了继任的可能,太子的人选,一直都是在二皇子云珩与三皇子云珀之间的。 可这两个人当真就没有别的癖好吗?虞秋记起云珩那两个梦,心跳如雷。 她两手紧抓纱幔,试探道:“不是说三皇子好美物吗,那有没有可能,太子他,嗯,也有什么……嗯……” “相较于这三位,太子与三皇子的怪癖不值一提。” 虞秋再次震惊,“不值一提?” 萧青凝对她的反应甚是疑惑,“三皇子好美物,但有分寸。太子仅是痴迷棋艺,的确算不得什么怪癖。” 虞秋有些恍惚,她前世在太子别院待了那么久,府中的确有棋盘,可一次也没见云珩下过,这也叫痴迷棋艺? 她茫然了少顷,忆着云珩表里不一的残暴喃喃道:“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朝中大臣们比你看得更清。” 虞秋还想说,萧青凝严肃地看着她,慎重道:“皇家好脸面,大皇子风流成性死于烟花之地,已经让皇室颜面无存。今日我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离皇家远一些,不是让你打小主意的。” 虞秋当即闭嘴,乖顺点头。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该教我怎么做云片酥了吧?” “哦。”虞秋觉得再多的她也记不住了,妥协地从袖中掏出方子给她,“照着做就好了。” 萧青凝面色不善,“你觉得我没有方子吗?” “嗯?” “我娘也会做,只是不知为何味道与你娘做出来的不同,你得手把手教我。” 虞秋正愁怎么与她恢复来往,连忙答应下来。可她惦记着湖畔的云琅,怕被人撞见传进云珩耳中,借口累了,下回再约。 两人说定,再看河畔,唐饮霜与云琅已不见人影,于是摇船靠岸。 船绳拴好,萧青凝由丫鬟扶着先一步走上舷板,虞秋的丫鬟先前没跟着上船,此时正沿着湖畔赶来,萧青凝犹豫了下,驻足回首等她。 虞秋拨开纱幔,正要将手递给萧青凝,余光不经意一扫,瞟见河畔上出现新的人影。 那人身材颀长挺拔,气质斐然,很是醒目。 她下意识地多看一眼,只这一眼,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萧青凝就见虞秋浑身一哆嗦,如避蛇蝎般退回船舱。 “怎么了?”她问。 纱幔遮掩的船舱中没有任何回应。 萧青凝躬身欲掀开纱幔,身后河畔上有人温声道:“萧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萧青凝转身,看见岸边俯首看来的温润男子,心中一惊,忙低眉福身道:“臣女萧青凝,见过太子。” 第9章 眼眸 虞秋想起那只不会说话的鹦鹉,大抵是骨子里对强大物种的恐惧使然,每次见了云珩,它都像是一尊石雕,紧紧贴着笼架,一动不动。 现在虞秋就和那只鹦鹉一样,紧贴着船舱,不同的是她双腿发软,比起石雕更像是一个泥人。 他真的抓到我了! 虞秋脑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薄纱遮不住外面的声音,“宫外不必拘礼。” 萧青凝回了句“是”。 云珩抬眸望向船舱,若他没看错,里面那人是看见他才惊慌躲起的。他收回视线,温和地重复方才的话,“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萧青凝余光扫向船舱,只看见被风拂动的纱幔下露出一角衣衫,委婉道:“是虞家小姐,她……身子不适。” 云珩听出她话中短暂的停顿,垂目一想,记起那位徒有美貌的虞家小姐。 曾被老三当众羞辱,难怪见了自己就要避开。 云珩近日心情不错,既遇见了,是不介意再扮一扮好皇兄的。 让开半步,他文雅道:“当日是三弟无礼,我代他向小姐赔罪,请虞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话音落,舱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节 萧青凝的冷静有些维持不住,太子待人亲和,但不是没脾气。 不能让事态这么僵下去。 她再次福身,道:“她方才不慎崴了脚,不便于行,望太子恕罪。” 云珩颔首,吩咐平江:“去帮忙。” 萧青凝已看出虞秋是在躲他,往船舱退了一步,道:“她胆子小,还是臣女去扶吧。” 进入船舱之前,她借着弯腰的动作隐蔽地将丫鬟往舱口推了一下,让人挡在了外面。 侧身进去,见虞秋无力地倚着舱壁,眼睫颤巍抬起,露出一双含泪眼,看着可怜极了。 萧青凝脚步略微停顿,上前扶住她手臂,声音轻若蚊翅扇动,“你得罪过他?” 虞秋懊恼地闭眼,一点湿润从眼角溢出。 方才两人对话她全部听在耳中,云珩貌似并非特意为她而来,可那又如何,面都没见过他都能推测出那么多,若是见了面,他怕是一眼就能认出。而且五皇子才刚离开不久! 萧青凝抓住她的手施力,引她回神,“现在必须出去,他是太子,不会为难一个姑娘。” 虞秋使劲摇头,声音都在抖,“不能让他认出我。” “你得罪过他,他不认得你?” 得了肯定回答,萧青凝环顾一周,目光落在被风扬起的纱幔上,虞秋的帷帽在马车上,现在倒是可以用纱幔覆面,可这太明显了,无异于欲盖弥彰。 细思后,萧青凝拧眉,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妥,迟早是要见的。” 虞秋摇了下她手臂,指了指自己双目。 “他只见过你眼睛?” 虞秋可怜巴巴地点头。 她被吓得厉害,双目成了雨后小湖,盛得满满当当,稍一摇晃就要溢出来一般。 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萧青凝望着她双眸沉思两息,捧住她的脸道:“别动。” 发尾在眼角扫过,虞秋眸中一刺,下意识合眼,泪珠冲破眼睫滚滚而落。 这么会儿功夫,莫说云珩,就是帮忙拽着船绳稳住画舫的平江都起了疑心,询问地看向云珩,就在这时,纱幔轻动,里面传出声音,“彤霞,你让开些。” 丫鬟忙往旁边去,帮着掀起纱幔。 洁白纱幔下,两人相扶着低头迈出。 “当心。”萧青凝说着,然后两人并着走上狭窄艞板。 架在湖边的艞板两旁生了些芦苇,风从虞秋那边吹来,将芦叶拂到她裙角上,也将她晴山色的衣裙吹得紧贴在身上,衣裙摇曳间,窈窕腰肢宛然在目。 两人一娇美一清冷,映着身后的潋滟莲湖恍若一幅画。 云珩眉梢挑动了下,这面貌与身段,的确当得起那相当挑剔的云珀一声美。 款款行至湖畔,虞秋垂眸施礼:“臣女虞秋,见过太子。” 声音干涩低柔,略微发颤。 “宫外不必如此。”云珩再次说道。 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袅娜的女子轻微地打了个哆嗦,云珩凝目,看向那双垂着的红肿双目。 肿成这样子,哭了至少有一个时辰吧?狼狈之下不愿见人,倒也可以理解。 “是。”虞秋道。 离得太近了,云珩身上熏香萦绕,极具侵略性,不讲道理地细密缠上来,虞秋感觉又要喘不过气了。 她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萧青凝,鼓起勇气抬头,飞速往云珩身后扫了一眼,没看见浮影,她急忙重新低下头,声音弱极了,“当日三皇子是无心之举,臣女已将那事遗忘,殿下也无须介怀。” 云珩对着她颊上的泪痕点头,“如此便好。” 说到这里,虞秋的丫鬟与马车姗姗来迟,萧青凝适时开口:“那便不打搅殿下了,臣女先送她回府。” 云珩点头,待人离开,他眯眼打量起虞秋的背影,见她孱弱地半依着萧青凝。 崴脚是假,娇弱倒不像是装的。 跟在一旁的平江道:“都说萧、虞两家恩断义绝,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云珩目光从渐远的马车上移开,悠悠道:“这要问萧老太尉了。” 老太尉一向执拗,说出口的话绝无收回。 遇上这两人只是一个意外,他将无关紧要的人抛开,问:“唐饮霜呢?” “被五皇子丢在前面,已被咱们的人送了回去。” 云珩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胆子大了,知道我来了还敢跑。” 平江了然,接下来是要去五皇子那了。 五皇子府,云琅刚坐下狂饮几口茶水,正“呸呸”吐出茶叶,就听侍从道太子到访,当即扔了茶盏猛往外蹿。好巧不巧,一头撞到云珩身上。 “这是要去哪儿?”云珩问。 云琅的生母是个舞姬,以妖娆著称,连带的他生了一张艳丽面容,可惜打小爱吵闹,把嗓子弄坏了。此时抄着一口公鸭嗓,边拧腰试图挣脱边哀嚎:“我什么都没做,我发誓我就只摸了他一把!” 云珩充耳不闻,擒住他后颈迫使他抬头,看见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啧”了一声把他脸朝下按在桌上,吩咐外面的侍从:“打水过来。” 侍从原地踌躇了下,无视了云琅的叫喊,默默端水去了。 云珩将这些看在眼中,叹气,“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云琅脸都被挤压得变了形,两只胳膊使劲扑腾着,奈何力气不行,活像只被按住脖子的弱小鸡崽子。 “皇兄你饶了我这一回!我知道你想把唐引霜收入麾下,今日我也算帮了你是不是?皇兄你发发慈悲,对我好一点……” “莫吵。” 云琅的破铜罗嗓音顿时低下去。 “皇兄,父皇与大臣们好几年前就放弃了我,你也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你去管教四皇兄与六皇弟,甭搭理我了,我保证不碍你的事……” 他说的情真意切,云珩却道:“你当我与老四一样好骗吗?” 兄弟几个,算上早死的大皇子,都长得很高大,唯有这个随了他那做舞姬的娘,长相偏秀气,加上才满十五,看着很瘦弱,连小他三个月的云璃都不如。 但论起性子,那是蔫坏蔫坏的,云琼与云璃加一起都比不过他。 云珩一只手就将他按得动弹不得,道:“你坏主意最多,当初祭天祈福那么大的场合,就是你往老六身上扔臭虫的,前几日老四骗老六吃毒虫的歪点子,也是你给他出的吧?” 他手下力气重了些,云琅立马嚎叫起来,连声求饶:“我没有,那是他自己想的……皇兄,那事你可是受益人,我是帮了你的……” 云珩哼笑一声,帮他?若是有机会,云琅不背后捅他一刀都算好的了。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侍从匆匆将水放置在桌上,行了个礼,快步退出。 “别、别……皇兄!”云琅急了。 下一瞬,他被反剪着双手提起,按下,脑袋浸入水中,叫喊声被“咕噜咕噜”声代替。 几息后,云琅被提出来,狼狈地甩脸。云珩看着溅到身上的水珠,虎口发力,再次把他按了下去。 如此重复五六遍,直到他脸上干净了,云珩才放手。 云琅用袖子抹脸,哭喊道:“我抹胭脂干你什么事!” “有碍皇家颜面。”云珩取了帕子拭手,不紧不慢道,“在你自己府中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敢不男不女地出去调戏人,孤作为皇兄,就得更尽心地管教你了。” 他将帕子扔给云琅,又笑眯眯道:“你知道的,大臣们只会说孤爱护兄弟、德才兼备。” 后者怒视他,被打湿了的眼眸湿漉漉的,折射着粼粼光波,宛若出水琉璃。 云珩有瞬间的失神。 那一刻,他看着云琅染了水汽的双眼,想起前不久看见的那双眼眸。 那是一双湿红的眸子,藏在被泪水浸透的粘连着的长睫下,水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 眼眸下是哭得泛红的鼻尖和一张樱桃口,颊上还带着串泪痕,像极了雨中颤动的娇弱梨花。 姑娘家在那场合被云珀说是蠢货,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娶她做正妻了,家世低的若是想有前途,怕也不会娶她。 按照虞行束的性子,断然不会让她给人为奴做妾。 虞家唯一的姑娘,怕是不好嫁了。 一旁的云琅瞪了他好半晌,连个正眼也没得到,憋屈地一脚踢翻椅子,狠狠锤打起桌面。 这动静唤醒云珩,他淡漠垂眼,望着小疯子一样的云琅,道:“老实点。” 而后抬步出厅,扫视了遍厅外鹌鹑似的侍从,往外走去,同时心中琢磨起引梦香的事,好几日了,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第10章 葛齐 “你怎么得罪的太子?” 不管是重生还是入梦的事,听起来都太荒诞,虞秋答不出来,噙着泪水望向萧青凝,试图扮可怜让她放弃追问。 萧青凝看着她,目光渐冷,“不愿意说就罢了。今日我与你碰面的事传到家中,我定要被责骂,不要再给我递口信了。” 经此一难,虞秋深感她比自己聪慧太多,很感激她今日为自己解围,虽然发尾扎得眼睛到现在还刺刺痒痒的,但这可是从云珩手底下死里逃生,很厉害了。 她往前挪,贴着萧青凝细声道:“我还是想与你做姐妹的。” 这话萧青凝不信,若当真想来往,以前何至于见了就躲。她冷笑一声没说话。 虞秋瞧她这反应,觉得她兴许是愿意与自己来往的,只是碍于家中脸面,想了想她前一句话,问道:“是你爹娘骂你,还是你外祖父骂你?” 萧青凝眼皮一跳,将被她压着的衣袖扯出来,离她远了点,“与你何干。” 这会儿已至闹市,街边纷杂声入耳,虞秋揉揉眼睛,再次慢吞吞往前倾去。她小时候惹虞夫人生气了,就是这样一点点贴到虞夫人身上,再软声软气地撒两句娇就能让她消了气,现在用同样的法子对付萧青凝。 萧青凝瞥她一眼,往后挪。 虞秋继续向前凑,直到萧青凝被逼得贴到车壁,忍无可忍道:“你有完没完?” 虞秋忍着脸上热气,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肯定是萧玉烽骂你,他小时候就最讨厌我,还把我推得头破血流。” 萧青凝瞪她一眼,敲着车壁让人靠边停下,转而上了太尉府的马车,抛下虞秋扬长而去。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1节 这日虽然过程坎坷,但目的还是达成了,虞秋如愿从萧青凝那打听到了想知道的消息,还意外得知云珩暂时未认出自己。 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云珩会继续查,总有一日会查到她头上。 不慌,做好计划慢慢来。 虞秋安抚好自己,一进府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惊吓—— “小姐,你回来了。”葛齐带着和蔼的笑说着。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劈在虞秋灵台,使她瞳孔剧缩,僵硬着身躯停在台阶上。 上辈子她父女在往岭南的路上被人劫走,虞秋有想过葛齐会不会跟来。痴心妄想了数日,从劫匪口中得知,虞行束的那封通敌文书就是葛齐弄出来的,也是他作证虞行束勾结外贼。 那是绑匪所言,虞秋不愿相信,然而直到死,她都没能再见到葛齐,未能亲口问他那封文书是不是出自他手。 其实不必问的,他离开前说了对不起的。 虞秋此生最不愿意见的,一是余延宗,是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二是葛齐,是幼时父母为她选的护卫,护了她近十年。 虞秋六岁时被萧玉烽推得头破血流,萧夫人决定为她寻一个护卫,这人要武艺高强、品性高洁,最重要的是对虞秋忠心不二。 那时虞秋伤后正黏人,缠着爹娘不撒手,无奈之下,夫妻俩带着她一起去了人牙子那里。 葛齐第一次出现在虞秋面前是在笼子里,蓬发污衣,手脚扣着铁撩,像牲口一样拴着,衣不蔽体。 他目光凶悍,额头的新鲜烙印翻着血肉,阴沉地盯着人牙子,像一头随时要暴起将人撕碎的猛兽。 人牙子被看得胆寒,扬起辫子冲他抽了过去,“闭上你的狗眼!” 被虞行束抱着的虞秋吓得惊叫一声把脸捂住,人牙子赶紧收了鞭子赔笑,领着一家人越过葛齐。 后来没挑到满意的,只买了两个可怜姑娘回去当丫鬟使,要走时,虞秋趴在虞行束肩上,从指缝中偷看笼子里的葛齐,清楚瞧见了他额头血肉模糊的烙印。 “不带他回去吗?” 杂乱的环境中,她细弱的声音只有虞夫人听见,虞夫人停步,摸着她胖乎乎的手问:“你想带谁回去?” 虞秋指向笼中的葛齐。 夫妻俩对视一眼,尚未说话,人牙子先嚷嚷起来,“小姐,这个是硬茬,杀过人的,每日照三顿饭打都不听使唤,小姐要不再看看别的,过几日会有新的送来,到时候小姐再来挑……” 没人理会他,虞夫人问:“为什么要他?” 被铁链桎梏住的葛齐听出几人是在谈论他,冷冷看来,视线穿过脏乱发丝与铁笼,直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虞秋眨眨眼,转向虞夫人,抬手在自己额头上虚摸了摸。 她想摸的是发顶撞出来的伤口,伤口藏在发际边缘,她穿得太厚,手臂没能完全抬起,根本就没摸到。 但虞家夫妻已然明了,她受了伤被抱回去好好照顾,就觉得笼子里的葛齐也该与她一样。 虞行束把女儿交给夫人,让她们先回去,自己留下问清了葛齐的来历。 葛齐原是个小有名气的镖师,无意间得罪了地头蛇被陷害入狱,出来后得知幼弟无意间落水溺亡,而年迈的母亲忧思成病卧床不起。 这也就罢了,后来街头偶遇,地头蛇出言挑衅承认是他派人推弟弟落水以至身亡。葛齐冲动之下杀了人,被判斩首,无人照料的母亲在他入狱期间郁郁而亡。 再之后没多久天下大赦,葛齐死罪可免,却在脸上留下了醒目的烙印,成为供人买卖的奴仆。 犹豫了两日,虞夫人拍板将人买了回来。 却不是当护卫的,而是可怜他,助他脱了奴籍,放他自由。——这人太冲动,不适合留在府中。 可谁也没想到,葛齐回家拜祭过母亲后,又回来了,收敛起满身戾气后,竟也是个清秀的年轻人。 虞家夫妇留他在府中待了月余,在一个春日雨后,把他带到了虞秋面前。 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就是圣人也看不清人心,是的,要不怎么那么多朝臣都说太子温蔼宽厚呢?大臣们吃的盐比她吃的饭都多呢! 虞秋心中默默念叨着,嘴巴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小姐,不认得我了?”葛齐往前几步。 他在虞家待了近十年,空闲时候跟着习了字,与父女俩一同养生,身上沾了些文气。额角的烙印用过药消浅许多,被头发遮挡着看不清,温和笑时像个书生,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颓丧与狠戾。 离得近了,他发现了虞秋红肿的双眼,紧眉道,“在外被人欺负了?什么人?” 说话间眼中乍现厉色。 “没有啊……”虞秋使劲牵动嘴角,脚步似有千斤重,一道台阶用了她好大的力气,勉强站稳,强牵着笑道,“齐叔……嬷嬷她平安到家了吗?” 葛齐仍觉得她奇怪,但先答了她的话,“平安到了,就是不放心你,反复叮嘱我秋日一定要去接她回来。” 嬷嬷原本是虞夫人的奶娘,从萧家一起过来的,虞夫人没了,她就成了虞秋的教养嬷嬷。虞秋很庆幸上辈子家中发生灾祸时嬷嬷还未回来。 她没法平心静气地面对葛齐,低头看着脚尖,闷声道:“那就好……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 说完低头快步往后院去了。 葛齐立在原处望着她匆忙的脚步,再次锁眉,转向随她回来的丫鬟。 虞秋连晚膳也不想用了,勉强喝了半碗汤,就独自待着了。她本想仔细琢磨下怎么应对云珩,再想法子接近萧太尉,现在心绪被葛齐打乱,什么都无心细想了。 一闭上眼,就是上一世虞行束死无全尸的景象。 虞秋被浮影救下后,曾求他回去敛收虞行束的尸骨,可一场暴雨落下,尸骨血迹全无,寻不见半点踪影。 她陷入回忆的漩涡,焦躁地走到了窗前。 夜幕已落下,虞行束那边传来动静,这个时辰他才回来,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应当是没有的。 但虞秋不确定,她怕如四皇子府的大火一样,总有意外发生。 窗外无月,凉风习习,虞秋望着影影绰绰的庭院,渐渐出神,没多久,啪嗒声响起,一滴雨珠斜斜打进窗台。 雨声渐急,旁边小屋的房门忽地打开,丫鬟打着哈欠走出来,挨个检查院中的门窗。 虞秋怕人询问,忙退回榻上,片刻后,听见窗棂被人轻声关上。 她翻了个身,从枕下摸出那块青玉佩。 不慌,还有时间,再不济还有……云珩。 虞秋抓着玉佩睡了过去。 “这回不吓你了。”云珩的声音很轻柔,一如他在人前装出的随和模样,“来下棋?” 对于再一次被拽入云珩梦中,虞秋很是无力,她今日情绪低落,连对云珩的惧怕都浅了许多。 迟疑了下,正要扯下薄纱覆面,见旁边博古架上挂着垂纱帷帽,虞秋将之带上,长纱垂至腰间,将她上半身完全遮住,然后深吸气,朝着云珩走去。 云珩兀自收着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未看她一眼。 虞秋心中沉重,努力打起精神,仪态端庄地在他对面坐下。怕注意力不集中说错了话,暗暗清了清嗓子,用清冷的语调道:“太子好兴致。” 云珩缓慢抬眼,透过帷帽垂纱看向虞秋,眸色晦暗难辨。 虞秋被看得心慌,猜测他一定是在回忆何时听过这声音。没事的,白日见面她嗓音低哑,而这次她学的是萧青凝的语调,萧青凝比她高了几寸,云珩找不到她身上去的。 云珩笑起来,“如何称呼?” 虞秋心咚咚直跳,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无论如何,都要先绝了自己与其他皇子的关系。 她飞速思索着,目光落到两人中间。那是一个四方棋盘,旁边长案上摆着书册、笔墨以及徐徐飘烟的香炉。 “没编好?”云珩剑眉挑动。 虞秋听着他这似笑非笑的语气,心中升起一股恼意,张口道:“神仙姐姐。” 香炉外壁上长袖飞舞的仙女姿态灵动,在袅袅青烟中几欲迎月而去。 虞秋隔着垂纱看那仙女,壮着胆子,掐起清冷的声调道:“唤我神仙姐姐即可。” 第11章 应当 云珩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眸中浮现出兴味,“你是神仙?” 虞秋不说话了,她一坐下就被这香香公子身上的味道笼罩住,压迫感顿生,先前积攒的勇气只剩指甲盖那么多了。 “神仙……”云珩摸着下巴思忖,“我倒是第一回 碰见神仙。” 他将红木棋盒推向虞秋,随意说着,“我好像说过,我不信鬼神。” 虞秋因为白日的意外和葛齐的事浑浑噩噩,哪里还记得他说过什么话,下意识想要辩解,“我……” “但你说你是,我信。”云珩截断她的话,微笑示意她拿棋盒,“毕竟入梦这事着实匪夷所思,我看遍司天台的记载,查遍民间怪志,除却一些落魄书生的臆想,均未见相关记录。” 他目光扫过虞秋伸出的细嫩手指,接着道:“我不是落魄书生,你也不是山间精怪,没错吧。” 虞秋听着他笃定的语气,莫名的就是想要反驳他,可反驳后就不好编回来了。她忍住,不管云珩此话是认真的,还是哄着自己放下提防,都先顺着他的话点头。 云珩眼中再次蕴起笑意,抬手示意虞秋先落棋子。 虞秋瞄他一眼,伸手去抓棋子,而后顿住。 她与虞夫人学过下棋,常人下棋讲究礼法,位尊者或擅棋者持白子,反之持黑子先走一步。方才她被云珩引着走,到这时方察觉手中是黑子。 云珩让她先下。 他这个分配是从两人地位上考虑,还是从棋艺上考虑,亦或是无心安排的? 虞秋为此犹疑,又看云珩一眼,见他神色轻松,一手拨着棋子,另一手搭在半屈的膝上,很是随意。 现在明明是“神仙姐姐”与凡间的太子,他还是游刃有余的态度,虞秋心中起火,瞧他这模样就想压压他的焰气。 “神仙姐姐?”云珩似察觉她的视线,抬眸喊了一声。 虞秋心底猛地打起哆嗦。他积威甚久,乍然这么喊了一声,险些把虞秋的魂吓飞。 算了算了,假神仙与真太子,那还是真太子地位更高。 虞秋竭力将那声“神仙姐姐”从脑海驱逐,强自镇定地落了一子。 云珩拈黑棋跟上,问:“既是神仙,必有不同之处,神仙姐姐擅长何种仙法?” 虞秋是突发奇谎称神仙姐姐的,哪里懂什么仙法。真要说的话,也就一个能知晓后事,可这个似乎不准。 她假装在思考如何落子,素白细指恍若铺了蜡,柔嫩白皙,向前递去时露出莹白皓腕,腕上空无一物。一如她身上,没有任何可辨识的标记。 乌黑棋子落定,虞秋将手收至垂纱下。 云珩目光敛回,随意接上一枚白子,催道:“神仙姐姐?”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2节 虞秋被喊得心尖打颤,来不及细想,硬着头皮道:“我是神仙,自然是能掐会算。” 说完立即心虚地反问:“太子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我想要的向来是自己争,从前未想过借助旁人,如今亦无意求助仙人。”云珩的回答与他落子速度一般,没有片刻思索,顺畅至极。 虞秋心往下落了一些,不是求助她就好,她除了莫名其妙入了云珩的梦,可什么都不懂。 “但确有一事记挂于心,望神仙姐姐指点。” 虞秋默默攥紧了衣袖。 白子落下的速度极快,她被迫跟着加快速度,只这一会儿功夫,棋子已密布棋盘。 局面上是她处于优势,但这棋她看不懂。 她棋艺稀疏,记得萧青凝提过云珩痴于棋道,想要挽回些脸面,于是步步走得谨慎。现在看着棋局忍不住怀疑,云珩是不是偷偷在棋面布了陷阱,她只要走一步走错,就将尸骨无存。 虞秋一面分析着棋局,小心地吞下片白子,不管心中如何惶恐,腰身挺直,端起清冷姿态,“太子请讲。” 云珩随手将黑子抛入棋盒,棋子碰撞盒壁,发出当啷声响。他言谈自若道:“西北艽氏屡次袭我边城,朝中尚未商议此事,我想知道最后有没有出兵。” 朝中事虞行束鲜少与虞秋说,她被问得两眼一抹黑,硬撑着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敌邦侵扰…… 作为平民百姓,虞秋当然是希望朝廷出兵的,边地百姓也是子民,怎能受外敌欺辱? 代入云珩的想法,虞秋觉得他一定也是想出兵的——他可是做梦都想着杀人屠城的! 但战事发动非同小可,要考虑将领兵力、粮草兵马等,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草率决定。虞秋不知具体情况,不敢断言。 然而前世是没有发起战事的,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至少到寒冬她死去时,国境之内无战事。 她斟酌了下用词,谨慎道:“近期是出不了兵的。” “何出此言?”云珩手中的棋子终于慢了下来,停在棋盘上方迟迟不落。 梦境停留在上一次的月圆之夜,如水月色倾洒而下,斜斜打进空旷的阁楼,将两人周身笼罩了一层柔光。 没立即得到虞秋的回答,云珩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遮着薄纱的人,将手中棋子落下。 虞秋咽了咽口水,她没看懂云珩这一步的路数,更不知该如何给予回答。一心二用着实分神,她暂时搁置下棋局,帷帽下的脸紧绷着,深思苦索想要编出个解释。 前世的确没有打起来,为什么呢?是圣上不支持? 虞秋记得虞行束说过皇帝主和,谨小慎微道:“圣上怜民生艰辛,不愿起战事。” 云珩嘴角几不可查地弯起一个弧度,再道:“仅是如此吗?” 话中似有质疑,虞秋不由得深思。 她不通朝中事,却也明白这种家国攸关的大事并非皇帝一人决断,虞行束也说了,公仪将军是主战的。 公仪将军是云珩亲舅舅,也是随先帝平定山河的悍将,有他领兵出战,定能轻而易举平定边地,为什么没有出战呢? 没有人催促,只有风声飒飒,吹得树影摇来摆去。 虞秋急得掌心出汗。 她右手蜷缩了下,偷瞄云珩,见他左手拨弄着棋子,架在膝上的右手撑在了下颌,姿态是放松且优雅的,杏色长衫曳地他都不管。 虞秋深吸气,嗅到了他身上的熏香,有些像蔷薇香。这让虞秋回忆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她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殿下应当知晓的。”虞秋语句清晰道。 这是前世云珩问虞秋可知是谁要害她父女时给的说辞,是的,虞秋应该知晓的。 现今她把这句话还给云珩。 她故作淡然,说完视线落回棋盘,装作思索棋局。 清风拂来,帷帽被撩动,虞秋忙伸手压住,动作间看见了阁楼外的明月。一眼望去,明月悬枝,琼花玉树与拱桥流水等尽收眼底,别院的景色幽静雅致,在暮春佳夜更显怡人。 可惜此时她没心情看夜景,只顾竖着耳朵等云珩开口。 许久,云珩终于说话,声音中多了丝肃然:“多谢神仙姐姐指点。” 虞秋手腕一抖,棋子“啪嗒”落下,落点精妙,恰好围死了大片白棋。 什么指点?她刚才说了什么? 虞秋此时万分庆幸头上带着帷帽,否则光是凭借她此刻的反应,轻而易举就能被云珩看出她是在虚与委蛇。 她两手收回膝上,默默握紧,冷淡地点了下头。 虞秋可不信单凭几句话,就能让云珩信了她是神仙。想要他信,必须拿出真本事,至少要等这事定下。 朝廷应该不会出兵吧?四皇子府邸纵火的事算是意外,战事可是要朝中诸位大臣一起商讨而定的,没那么容易左右。 “神仙姐姐棋艺精湛。” 云珩的话将虞秋散漫的思维拉回,她垂眸看向棋面,果真已是黑子的天下。 倒不是她棋艺精湛,而是云珩的棋路毫无章法。也可能是他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所以没认真下? 虞秋谨慎道:“尚未结束。” 云珩脸上再次挂起清风朗月的笑,“那便继续。” 相继落下数枚棋子,云珩似忽然想起,道:“有一事忘与神仙姐姐说了,先前宫人以为孤梦魇缠身是有人用邪术作怪,计划在皇城大肆搜捕歹人。” 虞秋心中咯噔一下,棋子险些再次从手中脱出。 “人间动作必惊扰不到神仙姐姐,对吧?还望神仙姐姐见谅,莫与凡人计较。”云珩的声音与风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可恨极了,“还是神仙姐姐另有顾虑?若是如此,那我就……” 话说一半,月下高阁与他的身影如风吹雾散,眨眼消失。 风声转瞬换成了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虞秋徐徐睁眼,瞧见了熟悉的纱帐。 她闭上眼,回忆着云珩最后说的那件事和未完的话,静默半晌,寝被下的手慢吞吞握成拳。 他要说的是会将人制止吧?他会这么做吧? 另一边,云珩醒来,打开燃着的四足熏炉,看见里面的香料还剩一半,他捻出一小块揉碎,笑道:“这东西当真不错。” 半睡半醒,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抽离梦境。 不错,主动权该交还到他手上了。 披衣而起,推开窗,见外面凉风又起,雨声滴答。 云珩吩咐侍卫:“把孤梦魇缠身的事情传出去,天亮之前,务必传遍大街小巷。” 第12章 病倒 “……只要太子一闭眼,就有女鬼入梦纠缠,已经半月有余,夜夜如此!” “还是个白衣女鬼,鹰鼻鹞眼,青面獠牙,徒手能捏碎人的头盖骨!只手就能将人开膛破肚!” “还喜欢吃人眼珠子,比话本里的恶鬼更可怕!” “夜夜如此,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难怪太子越来越憔悴了。” 听到这里,虞秋再也忍不住了,隐着心中不忿问:“他哪里憔悴了?” 整日睡不好,噩梦缠身被人掐脖子的人明明是她虞秋! 丫鬟道:“上回咱们见太子时,他瞧着是好的,可那都是装出来的,太子那样白玉无瑕的人,最重规矩了,在外不能有失仪态。” 虞秋心中恼火,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外边都这么说,今早太子府的人还请了太医和相士过去,若不是太子实在撑不住病倒了,这事还传不开呢。” 另一个丫鬟也说:“太子是怕传开了扰乱民心,才一直瞒着的。” “会是谁要谋害太子啊?” 这话就不是她们能谈论的了,大点的丫鬟忙将人止住。几个丫鬟缩了缩脖子,转移了话题。 虞秋身心具乏,拒绝丫鬟递来的胭脂,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鹰鼻鹞眼?青面獠牙? 她再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从未干过粗活的两只手柔滑白嫩,怎么捏碎人的头盖骨?云珩捏碎她的还差不多! 前一日梦里云珩心平气和,两人边下棋边说话,拢共也没说几句,虞秋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 再怎么看,都该是她比云珩憔悴才对! 虞秋有气无力道:“我要再歇会儿,你们先出去。” 虞秋原本打算等虞行束忙过了这段时日,就将入梦的事告诉他的,现在犹豫起来。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份危险,若是爹爹护女心切,哪一日在人前说漏了嘴呢? 不能和别人说,虞秋就自己思量昨夜梦中的事,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具体是怎么不对,她又想不出。 纠结半晌,想起丫鬟说的话本子,索性把自己与云珩的事掐头去尾,编成了个仙人与书生的故事,让人递给萧青凝。 萧青凝说不许她再递信,可还是回了她,先是批她只知道看闲书,再道:“仙人危。” 仙人便是故事中代指虞秋的那一个,虞秋大惊,却见信中空空,为什么危,萧青凝并未写上去。 虞秋惊慌,忙再差人送信细问,这次只得了四个字:多读多想。 虞秋倒是愿意读和想,可是没有这样的书啊! 她焦躁不安,让人送信约萧青凝面谈。 这厢收整好,刚踏出院门,看见葛齐迎面走来。虞秋脚步顿住,硬生生压住扭头回屋的冲动。 葛齐是专门保护她的,只要外出,必跟着。前世之所以会欠了余延宗救命之恩,就是因为葛齐护送嬷嬷回乡下去,暂时离了虞秋。 显然他已知晓虞秋外出的目的,自觉地准备随行。 府中下人拿他做半个主子看待,什么事都不瞒他,知晓才是正常的。想到这里,虞秋心中一沉,几乎喘不过气来。 强挤出笑来,虞秋视线擦着他手臂掠过,落在他身后的竹叶上,“你连日辛苦才回来,先在府中歇着,不用跟着我了。” 停了一瞬,轻声喊道,“齐叔。” 葛齐已从丫鬟口中得知三皇子的事,把虞秋的异常全归到那事上,回道:“这点儿路程哪里算辛苦。你今日是要去见萧家的人,我还是跟着吧。” 这话两人都懂,毕竟他能到虞家来就是因为萧玉烽推的那一下。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3节 葛齐欣慰地笑起,“是,转眼快十年了,小姐都长大了。” 刚下过雨的庭院泛着青草的味道,竹叶上的露珠被风一吹,接连滚落地上。虞秋看着一滴露珠被风斜斜吹到葛齐衣袖上,留下一道略深的痕迹。 她轻咬了下嘴唇,抬起头看葛齐,认真问:“齐叔,你有想过离开吗?” 葛齐被她问得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去哪儿?” “天地之大,哪里都可以。” “天地之大,我无处可去。”说完这句,葛齐又笑了一下,“小姐可是觉得我烦了?” 虞秋脸上挤出难看的笑,“是有些,你总跟着,我想与人说些姑娘家的悄悄话都不成。” 葛齐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我又不一直跟那么近,好了,待会儿你们说话我离远些,只让丫鬟守着你。” 虞秋点头,带着人继续往外。 不急不急,还有时间,慢慢来。她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她运气向来不好,今日尤其差,刚要踏出府门,一辆挂着余府牌子的马车停下。余延宗跳下来,扬起笑道:“阿秋,你这是要去哪儿?身子完全好了吗?” 虞秋望着他,脑内轰然,前世听见的话再次萦绕在脑中。 “阿秋,那药只是让你疼一疼,不会要了你的命,你听话,把东西放到太子的膳食里……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一定在毒发之前把解药给你送来,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 “当日若不是我,你早该坠落崖底死无全尸,或者被街头浑人玷污,成了那肮脏贱妓!” “只要你听话,等事情解决,我会娶你的。哪怕你爹和外家都不在了,我也会好好待你。咱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信我,我不会害你。” 一声声呵责逼问在脑海中回荡,虞秋看见余延宗向着自己走来,看见他脸上的笑慢慢转成疑惑,知道自己该做出反应,可此刻身躯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她僵硬着,宛若一具泥塑。 “小姐?”跟在身后的葛齐看出异样,低声喊她。 这无异于另一道惊雷,虞秋身子摇晃了下,丫鬟赶忙扶住她。 虞秋被扶了回去。 先下马车的是余延宗,余蔓秀跟着下来,一起止步在虞秋房外,“阿秋到底是怎么了?不是风寒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丫鬟道:“小姐这风寒就是反复无常,连日里时不时发作,要静养的。” 余延宗眉头皱起,想起前几日妹妹说的话,问:“阿秋是要去见谁?” “萧家小姐。” “萧家?”余家兄妹双双震惊,“她外祖家的萧青凝?两家重归于好了?” 丫鬟如实道:“只是小姐与萧姑娘有了些来往,其余的还和以往一样。” 余延宗面色沉下。 他从小就喜欢虞秋,虞秋长得美,性子乖顺,不喜出门,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他守着宝藏一样把虞秋守得很紧,只等年岁到了,两人好成亲。 可惜前不久出了个鹿鸣宴,皇帝开了口,让各家小姐都去赴宴。从那时起,余延宗就在担忧,怕虞秋被人夺走。 听见三皇子那辱人的话,他最开始是为虞秋气愤的,后来知晓虞秋名声差了,心中生出些许暗喜。 单论父家,虞秋没有母亲和兄弟,与他也算相配。可若算上母家,虞秋是萧太尉的亲外孙女,地位远高于他。 他是打心底不希望两家和好的,就算和好,也要等虞秋嫁与他之后。 余延宗不信什么“克夫”的话,现在更是怀疑虞家与萧家要重归于好,已经看不上他了,克夫则是编出来敷衍他的。 但是没关系,虞秋单纯好骗,哄几句就行。余延宗这么想道。 虞秋这边出门受阻,萧青凝那边也出了点意外,还没跨出院门就被人逮住了。 “门房说方才有人给你递了东西,什么啊?” 萧青凝道:“话本子罢了。” “什么话本子?”拦住她的是孪生弟弟萧玉烽,近日被加了许多课业,想偷懒了就往她这跑。 不等萧青凝回答,他已经拿起虞秋编造的故事看了起来,萧青凝等他看完,问:“看出什么了?” 萧玉烽道:“这谁写的故事,没头没尾,还这么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这书生梦见仙人,名号来历缘由全都不问,开口就是试探,除妖道士假扮的书生吧。” 萧青凝觉得自家笨弟弟都比虞秋聪慧,谁知萧玉烽随手将东西扔掉,又道:“太子梦魇缠身,现下外面传得风风雨雨,你还看这精怪入梦的话本子,当心外祖父责骂你。” “无稽之谈,你也相信?” 萧玉烽就是说来吓唬她的,眼见不成,转而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日你偷偷出去好几次了,根本不是去见你那些小姐妹。” 萧青凝眸光波动,知晓瞒不住这个双生弟弟了,压着声音道:“我敢说,你敢听吗?” 她与虞秋来往,早晚瞒不住,被祖父知道少不了一顿责罚,现在既然有个送上门的,为何不拖下来挡骂呢。 她最了解这个弟弟了,要拿捏他很容易。 萧玉烽迟疑,见她似笑非笑地看来,并不受激,而是谨慎问:“会被外祖父责骂吗?” 问完见萧青凝扬起微笑,萧玉烽心中一凉,当即转身要走,她已开口道:“我去见虞秋了。” 萧玉烽脚下一个踉跄,头也不回继续快步离开,萧青凝在他身后又道:“这事若被外祖父知晓,我一定会说是你与我一起的。” 萧玉烽停步瞪她,萧青凝不为所动,“你与我一同去吧,反正注定要挨罚了。” 因为这事她迟了些出发,到了地方没见到虞秋,只见到虞家丫鬟。“我家小姐病了,来不了了。” “她才送了信约我,不到一个时辰就病倒了?” 萧青凝是不信的,萧玉烽被胁迫着跟来,也是不悦,煽风点火道:“说不准人家根本就没想来,纯粹是耍你的。” 萧青凝蹙眉,让人摘了马车上的萧府标志,赶去了虞家。 临近地方停下,正好看见余延宗与余蔓秀被下人送出来。 车厢中的萧玉烽瞧着姐姐满面寒霜,咳了一声,小声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萧青凝放下车帘,冷声道:“回府。” 马车很快驶出虞家所在的街道,她又朝丫鬟吩咐道:“往后再收到她的来信,直接扔掉。” 第13章 预知 虞秋脑子里一会儿是葛齐指证虞行束通敌卖国,一会儿是余延宗逼问她为什么还不动手,时不时还有云珩喊着“神仙姐姐”凑热闹。 心神混乱中,虞秋模糊想道:若当真没有回转余地,那就做个坏人吧。 杀人没那么难的。 就像前世当着云珩的面撒下毒药一样,云珩都没能察觉,葛齐没有提防,更察觉不到。 “是他们要害我与爹爹在先……”虞秋努力说服自己,身上冷汗一夜未褪。 翌日,虞行束难得按时下值来陪她说话,虞秋病怏怏地与他打探朝中事,“爹爹这几日早出晚归,可是朝中出了大事?” 虞行束摆摆手道:“朝中事哪用你小娃娃管,你养好身子,能跑能跳,爹爹就安心了。” 虞秋以前从未问过朝中事,吭哧了会儿,绕起圈子,道:“我整日闷在府中,太无趣了,不与我说朝中事,那你与我说说太子的事。” “可是听了外面的传言?”虞行束目光慈爱,哄孩子一样道,“那都是夸大的,哪里有什么邪术,是太子近日去刑部协审多了,安神香里又被人混入引梦香所致,已经查清了。只是百姓无知,传来传去,传得没了影。” 虞秋精神一震,“那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女鬼了,也不会有官差挨家挨户地搜寻?” “这又听谁瞎说的?太子体恤民生不易,哪能做出这等惊扰百姓的事。” “爹爹,能确信吗?” 虞行束想起她每晚睡前都得在床边点一盏小灯,知道这女儿胆子小,确定道:“那还能有假?今日太子在朝会上亲口自省的。就算真有鬼怪也不必怕,咱们家坦坦荡荡……” 虞秋心上终于轻了几分,撒了会儿娇,又问:“朝中能有什么事要户部这样忙碌?” 虞行束心正软,顺嘴说道:“陛下想建个行宫避暑……” “不是因为战事?” “怎么又是战事?你从哪儿听说的?” 虞秋语塞,支吾了会儿,抓了余延宗顶包。 “不可胡言。眼下四海升平,国境安稳,无缘无故怎会起战事?”虞行束正色道,“你余伯伯虽属兵部,但行的是六品主事之职,连早朝都参与不得,断然不会知晓战事。延宗怕是听岔了,你可不许把这话说与别人。” “不说的,我以后都不说了。”虞秋乖乖认错。 她嘴上说的好,心中疑惑丛生,云珩明明说艽氏进犯,这么大的事必定要在朝会上商议的,爹爹每日上朝却不知晓。 也就是说,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事,全然是云珩编出来骗她的? 虞秋咬牙,总算是懂了,云珩的确没信神仙姐姐,梦魇的流言是他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敌邦侵扰则是他编造出来诓骗自己的。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难怪萧青凝说“仙人危”! 虞秋气恼极了,恨自己警惕心不够,云珩说什么就是什么,竟然还顺着他的话认真思索答案。 可恨! 殿门打开,公仪将军铁青着脸阔步而出,方太傅紧随其后,唤道:“将军稍待!” 连唤数声,公仪将军才止步。 “将军莫恼,陛下不喜战事不是近一两年了,再议就是。” 公仪将军愤然道:“不喜战事就能罔顾边地百姓生死吗?若非军中有信,陛下是打算将这事瞒下来,不管不顾吗?” 方太傅年事已高,鹤发鸡皮,唯一双眼睛依旧炯然。他道:“事情尚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是指派三皇子过去安抚百姓吗?”公仪将军冷笑,“我看他根本就没将百姓生死放在眼中,怕吃败仗,怕留骂名,就要百姓隐忍,这算什么天子!先帝半生征战,方收服边邦各国开拓盛世,若是得知今日局面,怕是要后悔将皇位……” 方太傅眸色一厉,呵斥道:“将军!” 面对三朝元老兼顾命大臣的方太傅,公仪将军也不得不收起戾气,恨恨销声。 几句话的功夫,殿门传来声响,公仪将军望见云珩英英玉立地踏出殿门,面色一寒,冷声道:“下官身子不适,先回府了。太傅大人请便。” 方太傅与走过来的萧太尉对视一眼,各叹一声。 云珩目送诸位大臣离去,转头看见了三皇子云珀。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4节 “皇兄。”云珀谦恭唤道。 云珩微笑点头,二人并肩朝外走去。 “公仪将军似乎情绪不佳,皇兄不去劝慰几句吗?” 云珩道:“舅舅纵横疆场多年,身上沾染太多戾气,难免冲动,过些时日他就能明白父皇的苦心了。” 云珀叹息,“民生多艰,才太平了十多年,父皇自是不愿起兵的。” 两人就此简单说了几句,往前行不多远,云珩停下,道:“孤要去寒阳宫探望四皇弟与六皇弟,三皇弟可要同去?” “我晨时已去过,就不去了。” 云珩朝他点头告辞,要走时,云珀又喊住他,“皇兄瞧着清瘦许多,可是梦魇所致?” 他问完,瞧见云珩眉峰短暂地聚拢起,转瞬又舒展开,心中一动,接着道:“臣弟对梦魇之事不了解,但听闻除却引梦香,许多花草毒虫也是容易导致幻境的,皇兄可要当心。” 云珩朝着他笑了一下,这一笑与先前不同,舒朗中带着些明目可见的疏狂,“皇弟费心了。” 言毕,转身朝寒阳宫去。 云珀立在原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身后心腹低声道:“殿下以为太子所言有几分真?” “半点都没有。”云珀朝宫门走去,道,“兄弟几人中,他最会遮掩,凡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没有一分是真的。” “可编造梦魇之事对他能有何益处?” 云珀面色不善,“怕是又要借机挑起事端。” 他又叮嘱道:“我离京后,你们不可招惹他,他风头正盛,暂且避他一避。” 心腹道:“是。” 云珩先去的寒阳宫,殿外森严,殿内冷清,云琼与云璃分占半边宫殿,听闻他来了,默契地紧锁宫门。 吃了闭门羹,云珩不在意,转道去了露华殿,刚到宫殿门口,宫人就候着了,恭敬道:“殿下,娘娘今日凤体不安,早早歇下了。” “这才半个月,母后已数次不适,该多注意才是。” 宫人缩着脖子道:“是,奴婢会转告娘娘。” 云珩不喜宿在东宫,趁夜色未浓出了宫门,在宫门口“啧”了一声,道:“都不是。” 不是他那几个兄弟做的怪,也不是皇帝,那会是谁? 他又燃起了引梦香。 再度相会,依旧是圆月阁楼,棋面都是上次的残局。 “上回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不知道有没有给神仙姐姐造成困扰?” 虞秋这几日被葛齐、余延宗和梦魇邪术弄得心力交瘁,此时听他再提邪术,恨不得把他从阁楼推下去。 她摇头,帷帽垂纱如浪涛晃动,“殿下既已亲口在朝会上解释过了,便罢了。” 她强调了“亲口”两字,好让云珩知晓她也是知道他的事情的。 “如此便好。说起来,神仙姐姐笃定不会出兵,竟也说中了。”云珩嘴角悬着笑道,“我原本还对神仙姐姐的身份有些猜忌,现在看来,是我多想……” “不必再拿这个试探我。”虞秋连在梦中都觉得乏力,不愿再与他周旋,开门见山道,“不信就是了,何必编造艽氏的事来耍弄我。” 云珩抓着棋子的手顿住,棋子一颗颗脱落进棋盒。 他难得踌躇:这算什么?网都还没织,鱼就自己跳进来了? 虞秋是真的累了,接着说道:“我无意招惹你,梦中所见会守口如瓶,你大可放心。今日之后,你不必再刻意用引梦香见我,我也……”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神仙姐姐。先前是云珩疑心了,望神仙姐姐见谅。” 虞秋愣住。 “云珩不该编造边地战事妄图试探仙姑,请仙姑恕罪。” 虞秋第一次见他俯首致歉,这会儿脑袋发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犹疑不决,隔着垂纱看见云珩言辞恳切,一点也看不出敷衍应付。 这是什么意思?坦白直言反倒让云珩信了自己吗? 隔着垂纱静看他许久,虞秋方小心翼翼道:“无妨……” 云珩眼眸一弯,一双含情眼中笑意宛若春水湖面的涟漪层层荡开。 不得不说,他的确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俊雅好相貌,温柔笑起时周身泛起融融暖色,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惧怕他如虞秋,在这一瞬间也动摇了起来。 是啊,他是当朝太子,若当真信了自己,那不管是余延宗还是葛齐,都不用怕了。 这念头如嫩芽疯长,转瞬爬满虞秋心头。 云珩是最正统的储君,且手段狠辣,有他支撑,谁也翻不起风浪。再说了,前世他答应了要为爹爹翻案呢。 虞秋心跳加速,掐着自己大腿保持沉静,“你心中存疑也是理所应当,我无意诓骗你,便再告知你一事……” 云珩容色一敛,恭敬作揖,“神仙姐姐请讲。” 虞秋打定主意要靠他来护住自己与爹爹,但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只能先将余延宗搬出去。 现在时间还早,若是他已生了谋害太子的念头,那是他罪有应得。若他是之后被人逼迫,那云珩现在也查不出什么。 先试试云珩会不会出手,再看是否将葛齐要诬陷虞行束的事告知于他。 虞秋闭上眼,道:“兵部有一主事余怀岸,其子易遭人挑拨,恐于太子有威胁,太子当心。” “余怀岸……”云珩重复了一遍,“是,多谢神仙姐姐。” 虞秋说完就后悔了,万一余延宗现在并未起心思,那不是自己预言不准吗?还要如何取信于他? 她心中一急,忙又道:“还有,太子四月间或有血光之灾。” 这是她前世听别院的侍女提的,云珩曾在四月间受过一次伤。是刀伤,伤及右臂。 这点虞秋不怕不准,他若受了伤,那就是自己预言精准。若是没有,也可以说多亏了自己的预言让他有了提防躲避过去,总有法子糊弄的。 云珩笑着应了,醒来后就吩咐侍卫去查余延宗一家,又让人将朝中官员及其家室名册送来,要的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 知晓他朝会上解释了梦魇的事,说明家中官员至少五品以上;不知艽氏进犯的事,那就是未能参与白日的偏殿政事,少说也是三品以下。 有了范围,就好查了。 至于血光之灾,他过耳即忘,是一点都不信的。 第14章 虞秋 五品、四品官员家中有娇宠着的年岁浅、符合身长的杏眼姑娘,递上来的名册只有五人了。 其中一个是云珩见过的,确定不是梦中人,还有三个毫无印象,只有虞秋的名字让他眯起眼眸,他想起湖畔初见时虞秋的反应。 她依在萧青凝身上,衣袂轻扬,眸中含泪,楚楚可怜。 不是与梦中人对不上,而是没法比较,不论是身长还是眼眸。 或许,当日她并非因云珀的羞辱而哭。 “余怀岸祖籍静海,祖上三代皆是商户,有一妻两妾,一双子女均是正妻明氏所出,另有一干女儿是昔日同窗的户部侍郎虞行束独女虞秋,来往较密的除了虞行束,还有詹事司直白齐林与上牧监丞……” 云珩指尖点着虞秋二字,待侍卫将余家相关信息报完,问:“余延宗与虞秋关系如何?” 侍卫如实道了,而后补充:“太尉府的萧氏姐弟似乎与余氏兄妹不对付……”将昨日虞秋失约,萧青凝愤然离去的事告知,侍卫道,“今晨虞家小姐差人递信去萧府再次被拒……” 云珩支额静思片刻,嘴角一弯,道:“这倒是有趣。” 已经不用查了,所有线索的交叉点,始终只有虞秋一人。 但仍有一个疑点,若梦中人是虞秋,她为何要将青梅竹马的余延宗揭露出来? 左伶夷等人已看了半晌,疑惑问:“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云珩道:“钓鱼。” 几个幕僚面面相觑。 “把几个月前军饷意外的事捅出来,往余怀岸身上推。”既然信了梦中人的话,那就一定要做出些什么,不然怎么让她信任。 余延宗那边也得使些绊子。 却也不能太狠,干脆地将人除去了,哪还有钓着她的饵? 云珩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然后与幕僚商量起正事,再晚些时候又去了趟公仪将军府。 深闺娇女不好接近,他要确定对方目的与身后主谋,需要一个近身的机会。 丫鬟推门进来,虞秋一惊,急忙将桌案上写了一半的东西遮住。 “小姐,去送信的人被赶回来了。” “为什么啊?”虞秋不解,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先前她给萧青凝送信,就算不来,也能收到回话,从没这样过。更何况,她这次是以教萧青凝做云片糕为借口的。 丫鬟道:“小厮才说了是给他们家大小姐的信,就被赶出来了,萧府下人说他们家小姐不接陌生人的信。” 小厮还是先前的小厮,她这边没变,那就是萧青凝那边出了事,难道被她家里人发现,不许她与自己来往了? 虞秋歪头苦思了会儿,发现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没法与萧青凝约见了。那可是太尉府,守卫森严,她是怎么都进不去的。 不过还好,云珩这边很顺利,只要让云珩信了自己,保住了自己与爹爹,与萧府重归于好的事可以慢慢来。 虞秋说服自己,让丫鬟掩门出去,一个人继续奋笔疾书。 她觉得萧青凝说的对,想不通那就一遍遍读,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嘛。她给葛齐、余延宗、云珩等人都编了小册子,重要的事一一记下,反复琢磨,就不信还能吃亏! 虞秋将写好的小册子藏进床头,听见外面有动静,揉着酸胀的手腕出去,见丫鬟拿着张帖子。 “公仪将军府送来的。” “将军府?”虞秋心中一紧,没敢接帖子。 云珩是去年被封太子的,同年,生母公仪颖被封皇后,公仪将军府也就是云珩外祖家。 虞行束是户部正四品文官,与武将没有一点关系,将军府怎么会给自己家下帖子? 只要打开帖子就能知道的事,虞秋却不敢接。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5节 “小姐,好像是将军府的老夫人要过寿了,送帖子的人喜气洋洋,说老夫人喜欢热闹,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了。” 丫鬟一句话把虞秋解救出来,她心回到肚子里,终于有勇气接帖子。打开一看,果真如丫鬟所说,是公仪老夫人七十大寿的帖子。 公仪老夫人出身名门,自己是一品诰命夫人,丈夫儿子均是战功赫赫的名将,唯一的女儿当了皇后,亲外孙是当朝太子,这身份地位整个皇城找不出第二个。 然而将军府行事低调,鲜少有宴请,虞秋还是头一回收到他们府上的帖子。 前世有这场寿宴吗?虞秋记不清了,她临死前遭遇太多,这些琐碎事情早已遗忘。 但无论如何,虞秋都是不准备去的。 一是她原本就不喜欢赴宴,以前有余夫人这个干娘带着偶尔会去一两次,现在她不愿与余家扯上关系,自然是不能去的。 二是公仪老夫人寿辰,云珩定是去的。万一与他撞见,那简直是要虞秋的命! 虞秋做了决定,但心里还是有一点迟疑的,这场合,萧青凝定是去的,倒是能有机会与她见面约个别的联络法子。 太冒险了,万一不巧碰见云珩呢?说不准还会被余延宗缠上…… 虞秋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将帖子抛在了一边。 虞行束是一向由着虞秋的,晚些时候回来了,道:“那就说身子不适去不了,回头爹让人备好贺礼送去就行。” 这事敲定,他又语重心长道:“身子好了该出去玩就出去玩,姑娘家闷久了就没了鲜活劲,去找萧青凝说说话也成啊……” 他的话正好提醒了虞秋,虞秋叹气道:“她不愿意见我,大概是被老太尉知晓,不准她出门了吧。” “不应当啊,今早我还在殿前碰见了太尉,和往常一样无视了我。若是知晓你与萧青凝来往,他该对我横眉冷眼才对。” 虞行束习以为常,说得很是自然,虞秋摸了摸耳朵,觉得爹爹有点可怜。 她好多年没见过萧老太尉了,偶然碰见也是赶紧躲开,所以还没遭过老太尉的冷眼。说起来也幸亏老太尉有风骨,不屑用强权打压虞行束,不然他哪能做到户部侍郎的位置。 “那兴许是她爹娘发现了吧。” 虞行束是不愿虞秋遭人冷脸的,不让见就不见了吧,他道:“那你就与丫鬟们出去玩,买首饰放纸鸢……” 虞秋嘴上“嗯嗯”应着,其实根本就没想出去,因为出门就得带上葛齐。 她本以为第二日余家就该来人问她是否去公仪老夫人的寿宴了,结果一直等了两日才有小厮来问。 虞行束与她说了,她才知晓,是余怀岸在军饷上犯了错,公仪将军与兵部尚书大怒。虽不至于陷入牢狱,但罚俸贬职是一定的了。 一定是云珩做的,他真的信了自己! 虞秋又惊又喜,赶紧绷住脸不让自己露破绽,然后让人去慰问余蔓秀。 丫鬟回来后道:“蔓秀小姐还好,就是余大公子不太好……” “他怎么了?” “小姐你先别急,没什么事,就是……”丫鬟吞吞吐吐,“就是书院学生蹴鞠时,不慎被人砸断了腿……” 虞秋一点儿也不急,让丫鬟出去后,背靠房门按住咚咚直跳的心口。 云珩真的信了! 她正惊喜着,拒去公仪老夫人寿宴的事传到了云珩耳中。 公仪将军府显赫世家,多少人想攀上关系,收到帖子,几乎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应邀,唯有虞秋拒绝了。 五个有嫌疑的姑娘里,也只有虞秋拒绝。是真的病了,还是心虚不敢来? 云珩暂时让“神仙姐姐”放松了两日,待云珀离了京,他才重新将这事捡起,这寿宴有一半是为“神仙姐姐”准备的,她必须到。 他正想该如何下手,侍卫来道:“殿下,萧家小姐要出府了。” 萧青凝出府,等了她好几日的虞秋怕是也要跟出去,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第15章 窃听 积压在虞秋心上的重担终于轻了些,但她不敢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云珩身上,能自己解决当然最好。 正撑着下巴思忖该怎么赶走葛齐,听见脚步声,虞秋抬头看去,立即浑身绷紧。 葛齐停在廊下,“小姐,该出发了。” “去哪儿?”虞秋问。她这日没打算外出的,又无人可见。 “去见萧姑娘。”葛齐瞧着虞秋惊得双目圆睁,忍不住露笑。 他知道虞秋数次在萧青凝那碰壁,特意来给她个惊喜。 “萧青凝要去见方府小姐,势必会经过午阳街,小姐若是想见她……”葛齐声音带笑,“现在去,应当能拦到的。” 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错过这次,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与萧青凝见面。 虞秋急忙喊人梳发,将踏进屋中,她忽地停住,扶着门框转头,问:“齐叔,你怎么知道的?” “我盯了太尉府几日。” 虞秋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葛齐,他咳了一声,面露窘色,“我以前是做镖师的,自有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法子。小姐放心,没惊动太尉府的人。” “哦。”虞秋随丫鬟进屋去了。 葛齐现在的衷心不假,若非虞秋亲身经历过,她也不会信后来会变成那样。事实就是如此,人心多变…… 虞秋晃着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待马车停稳,被彩岚扶下。 午阳街道上,行人如流水,络绎不绝。 “太尉府去方家必经这条街,萧姑娘还未到,小姐要不先去茶楼歇着?” 虞秋不想被行人冲撞,点头往街边茶楼去了。 茶楼小二眼尖,瞧她身上环佩就知是贵客,忙将人请到二楼雅间。 虞秋将棂窗推开,从高处往外看,长街上下一览无余,绝不会错过萧青凝的马车。 她满意地点头,让小二下去了。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葛齐敲门进来,“小姐,萧府马车过来了。”不等虞秋惊喜,葛齐又道,“小姐你看是否等会儿再去请萧姑娘。” 虞秋在他的示意下往外看,见萧府马车停在不远处,旁边有个锦衣公子。 “那是谁?” “靖国公府二公子,许伯骞。” “许伯骞?”虞秋双眸一亮,探身望去,同时叮嘱道,“先别去,等等,等他俩说完话。” 许伯骞正是前世萧青凝所嫁之人。 虞秋不了解许伯骞,但萧青凝的夫君,必是萧太尉精心挑选的,许伯骞既然是国公府的公子,一定差不了。 旁边的葛齐就没想那么多,以为她是怕被人看见传入萧太尉耳中,遂道:“那我先下去候着,等许二公子走了再传信给萧姑娘。” 虞秋连连点头。 她从高处看着葛齐朝着萧青凝靠近,心中再一次感慨,若是他不曾背叛就好了,那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又哪至于连街头地痞都敢妄图轻薄。 眼看着葛齐隐没在人群,虞秋注意力转到萧青凝二人身上。 许伯骞约双十年纪,眉眼端正,不知车厢中的萧青凝说了什么,他急切地往前一步,似乎觉得失礼,忙又后退。 怎么看都是一个进退得体的翩翩公子。 二人没说多久,车帘垂下,马车继续往前,许伯骞则站在原处依依不舍。 “难道是单相思?”虞秋暗自猜测。 这一会儿功夫,萧府马车已驶过茶楼,葛齐却迟迟未出现,虞秋搜寻几遍也没看见他,心中一急,决定亲自去追赶萧青凝。 转身前她又扫了街面一眼。 茶楼的位置相当好,好到午阳街道上每个人都能清楚地映在虞秋眼中,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悠悠出现的云珩,倒抽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合上窗。 完了,萧青凝走了,葛齐莫名不见,而她被堵住了。 “小姐,下去吗?”彩岚问。 虞秋心慌意乱,现在当然是不能下去的,万一撞上云珩被认出来了,那岂不是命都没了! 她饮下一口茶水,稍定心神,听见隔壁传来动静,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彩岚噤声。 她这日出门只带了葛齐与彩岚,彩岚不知所以,见她神色紧张,依言闭嘴。 隔壁响动有些大,有人问:“楼上可还有别人?” “回公子,雅间客人刚走,这会儿就您一行人……” “下去,没有吩咐不准放人上来!” “是是……”小二作着揖往外走,到门口瞥见旁边紧闭的房门,忽地记起方才上来的女客,回头道,“对了,公子……” “下去!”小厮呵斥道。 小二忙住嘴,赔着笑去了楼下。 听了这几句的虞秋心中打鼓,隔壁的人这么凶,会不会是云珩? 这可怎么办,他堵在隔壁,一点响动就能听见,她怎么出去?也不知葛齐追到萧青凝了没有,若是突然带她回来惊动了云珩可怎么办? 虞秋心跳加速,再次示意彩岚安静,然后小心翼翼在桌边坐下。 “那萧家姑娘未免太不给脸面,公子,可要属下去教训她?” “萧太尉的亲外孙女,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全家的忌日。” 那人再开口,语气尴尬:“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大公子本就受器重,又娶了方家嫡小姐,那乡下蹦出来的表少爷还高中了探花,现在府中谁眼中还有二公子您?” 到这里,虞秋总算听出来了,隔壁上来的不是云珩,而是许伯骞。 只是这话听着,他不是思慕萧青凝,反而有为难她的意思。那前世他怎会娶了萧青凝? 隔壁静了会儿,忽地响起茶盏碎裂声,虞秋与彩岚被吓了一跳。 “若不是她外祖父,谁乐意看她一眼?整日端着与那唐饮霜一样的清高脸,在床上怕是连勾栏妓子都比不过!” 隔壁正是靖国公二公子许伯骞,祖上功绩斐然,可惜后人不争气,如今徒有靖国公府的名号,家中子弟众多,想要闯出门头,只能靠自己。 大公子也就罢了,偏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个远房表亲唐饮霜,直接将他碾压进尘埃里。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6节 他考取功名无望,借助祖上荫蔽寻个闲差不成问题,只是这么一来,一辈子都比不过那两人了。但若是娶个高门第的姑娘回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萧青凝就是他眼中最合适的人选,说是萧太尉外孙女,其实和嫡亲的孙女没区别,更何况已有萧夫人与萧论的先例,太尉府的姑爷,前途自是不成问题。 奈何萧青凝态度疏冷,不给任何机会。 三番五次遭冷脸,许伯骞怒火中烧,此时竟出口侮辱。 小厮道:“再清高又如何,不过是个娘们。” 便是个娘们,也是许伯骞得罪不起的娘们。 他听着小厮这话好似在嘲讽他连个娘们都不如,突起一脚,凶狠地将人踹翻在地。 小厮没想到他突然发难,小腿被踹个正着,扭曲着脸半天没能爬起来,又有一小厮上前,低声道:“公子若当真想做太尉府的姑爷,也是有法子的……” 许伯骞横他一眼,“说。” “女人而已,若是失了贞洁,哪还有选择的权利……” 许伯骞神色一动,朝他勾手,待人靠近,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让本公子接破鞋?还是当太尉府的护卫是吃干饭的!” 小厮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着站稳,又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要她失身于公子你。” 许伯骞仍是质疑,但没再动手,琢磨了下,道:“是有道理,就是没机会。” “有的。”小厮凑近,鬼祟道,“过几日公仪老夫人寿宴,赴宴的都是权贵,稍有风声就能传到陛下耳中。小的去弄点春药,到时候想法子让萧青凝喝下,她浑身无力,定要歇在厢房……” “当啷——” 一声重物坠地声冷不丁地响起,小厮与许伯骞猛地抬头盯向隔壁,“谁在那边!” 虞秋霍然转头,见彩岚面色煞白,脚边是掉落的茶盏。 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隔壁已响起推门声,马上将要与许伯骞打个照面,该如何应对? 他们具是男子,而这边只有两个姑娘,硬碰肯定是不行的。 前世许伯骞是如何得到萧青凝的,虞秋不知道,但既是冲着权势去的,那萧家落魄后,萧青凝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言而喻。 一瞬间,无数信息在虞秋脑中闪过,她手脚发冷。但现在有人想使龌蹉手段迫害一个姑娘,不论这姑娘是萧青凝或别的什么人,她都不能置之不理。 虞秋安慰自己:不怕,青天白日,他不敢做什么…… 她已听见隔壁的脚步声,跌撞着挪到窗边,将要推窗呼救时——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属下失仪,请殿下责罚。” 虞秋推窗的手骤然停住,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外。 第16章 隔壁 许伯骞一脚踹开门,见走廊上一护卫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旁边是个雍容雅步的白衣公子。 他惧怕方才的密谋被人听见,先发制人怒喝道:“什么人胆敢躲在此处窃听!” 白衣公子不紧不慢地侧身,“原来是许二公子。” 清隽面容映入眼中,看清的刹那,许伯骞两脚发软,噗通跪下。随行的小厮狰狞面貌尚未收回,一见主子这样都愣住了。 “太、太子……” 小厮一惊,连忙跟着跪下。 云珩笑道:“孤只是走累了上来歇歇,不必行大礼,起来吧。” 许伯骞胆战心惊,他不知道云珩什么时候上来的,为什么守在下面的人没有吭声,更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谁都知道太子是霁风朗月的人物,若被听见,他绝对难逃罪责! “起来吧,别扰乱了百姓。”云珩又说了一遍,“惊扰到你,倒是孤的不是。” “不敢。”许伯骞听他语气依旧温润,暗暗庆幸,还好,还好他什么都没听到。 他扶着房门慢慢站起,尚未站稳,又听云珩道:“二公子不许人靠近,是在说什么隐秘事吗?” 许伯骞双膝一抖,险些再次跪下。 他强忍着不去擦额头的汗珠,挤出笑道:“没什么,是在谈论府中妹妹们的事,毕竟是姑娘家,怕被不怀好意的人听去了。” 云珩目露赞许,“二公子是个好兄长。” “太子谬赞了。” 怕再待下去被云珩看出异样,他忙躬身道:“那就不打搅太子了,臣先告退。” 得了首肯,倒退三步,他才转过身快步离去。 在楼下看到看守的下人,许伯骞压着声音怒骂:“好吃懒做的东西,连个楼梯口都看不住!” 下人辩解:“小的一直守着的……” “还敢狡辩!”许伯骞已认定是下人偷懒,恶狠狠瞪他一眼,甩袖离去。 楼上雅间里的虞秋心忽上忽下的,她好像逃过了一劫,没来得及放松,听隔壁喊了小二。 “这雅间收拾的不错。” 得了夸赞,小厮与有荣焉,“这是一定的,咱们雅间是专为贵人准备的,哪能差了!” 云珩让人将雅间收拾干净,在窗边看了看,道:“送两壶茶水过来,对了,这上面没有别人了吧?” 他说着走到虞秋所在雅间的墙边,抬手在上面敲了敲。 声音穿透墙壁,虞秋几乎能感觉到手下窗棱的震动,震得她心慌,大气不敢出。 她人还在窗边,抓紧窗棱向外看,外面是来往行人。 虞秋闭上眼,心道:若是他推门进来,干脆从这上面跳下去吧。没有很高,摔不死的! 而隔壁小二被问愣住,上一个客人也这么问过,他当时忘记隔壁有女客,直接回的没人。这么久了,女客一直没出声吗?还是已经走了? 就在他迟疑的时间里,云珩又在墙面敲了敲,无人回应,他道:“看样子是没人的。” 小二也没听见声音,顺着他的话道:“是,贵人您歇着。” 虞秋缓缓舒气,小二的声音又响起:“小的去把隔壁清扫一下。” 未吐完的一口气卡住,虞秋险些把自己憋死。 “晚点再收拾,先下去。”云珩道。 等小二脚步声彻底消失,虞秋侧耳静听,确认没有旁的响动,才捂着胸口将滞留许久的半口气吐出。 彩岚自犯错后就绷得紧紧的,再没敢动过一下,虞秋转向她,慎重地竖起一根手指,再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真可怕,才出狼窝就遇猛虎,一不小心小命就要没了。 虞秋知晓云珩耳力厉害,不敢有动作,竖着耳朵一个劲祈祷葛齐不要太快回来。 “常戟呢?”云珩问。 “方才碰见一身形怪异的武夫,追去查探了。” “如何怪异?” “身手矫健,像实战练出来的,就是人看上去不太正派……” 听到这里,虞秋尚能稳住情绪的,直到听见侍卫下一句话,“……额头有罪犯烙印,一直盯着萧府马车。” 虞秋心中一揪,再度紧张起来。这说的分明就是葛齐! 她想要葛齐离开,但不是这种离开……虞秋也说不上自己对葛齐是什么心态,也许是还需要他,也许是他还未生出背叛的心思,她不想葛齐出事,还是因为已经洗刷过的罪名出事。 她们家对葛齐有恩情,但他保护了自己十年,足够还这份恩情了。恩怨两清后互不相干就够了,不必让他受辱。 “等弄清楚这人的底细,常戟就该回来了。”侍卫道。 虞秋无法安心,照他这意思,这个常戟回来了,也就意味着葛齐能够脱身了,他一定会立刻回来报信。 ——还是会撞上! 虞秋头疼,这个午后简直是她的受难日,让她没有一刻能真正将心放回肚子里! 隔壁很快说起别的事情,可虞秋被葛齐的事情吊着,情绪时刻紧绷着。 交谈声断断续续,每当虞秋以为他要停下来走人,他就又重新开口。 这么长时间下来,虞秋觉得她已经把公仪将军府摸得差不多了,巡卫人数,茶点区别,府中几位小姐公子,还有数个官僚之间的恩怨,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难怪他要让人避开,原来要说的是这些。就不能回府说吗? 虞秋不敢动,腿都站酸了,这时外面又有了动静,她心神具凛,生怕回来的是葛齐。 “殿下,是常戟回来了。” 云珩明显地听到一阵抽气声,他嘴角弯起愉快的弧度,问:“摸清那人身份了?” 常戟答道:“是虞大人府上护卫,并非歹人,是属下误会了。” “可有伤人?” “他……” 侍卫声音忽地压低,虞秋听了一半没了,心急得厉害,葛齐出事了? 她手指头不自觉地抠起窗棂,木屑钻进指甲缝里传来痛觉,才赶紧松开手。这一低头,瞧见窗外的街面上,挂着萧府标识的马车正往回驶。 萧青凝都从方府回来了! 虞秋要将许伯骞对她意图不轨的事情告知与她,这是今日最后的机会。 虞秋好急,可她不能出声,只能眼看着萧青凝的马车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 “外祖母年纪大了喜欢热闹,难得办一个寿宴,务必盯紧了,不能出事。”云珩细细吩咐道,“寿宴宾客今晚就定下,此后只许少不许多。” “是。”侍卫有些踌躇,“公仪将军那边……” 云珩放下茶盏,杯盏与桌面触碰的声音让虞秋心尖打颤,“他那边不必理会,我去解决。” 说完,他道:“行了,回去吧。”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7节 虞秋眼睛猛地亮起,可算是要走了! 隔壁说走就走,与来时一样突然,不多久,脚步声就听不见了。 虞秋长舒一口气,紧跟着去开房门,萧青凝还没走出多远,说不准她还能追的上。 刚踏出一步,赶紧缩回来,转头示意彩岚不许动。 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隔壁房门被人重新推开,来人似乎取了个东西,然后离去。 楼上重归静谧,可虞秋不敢再有动作,约莫半盏茶时间后,才捂着心口悄悄朝外瞄了一眼。 只这一眼,脚步声又一次传来,虞秋整张脸涨红,磨着后槽牙合上了门。 敲门声再起,这回是响在她们门上。 虞秋一个激灵汗毛立了起来。 “小姐,是我。”葛齐的声音传来。 葛齐进屋,见她面色似恼若忧,紧眉问:“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虞秋见他周身完好,唯有衣摆沾了些尘埃,知道他没有大碍,无力地对他摆手。这一个时辰下来她身心俱疲,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待会儿再说。” 一行人在桌上留了银子,快速下楼,出门前碰见了茶楼小二,小二愣愣地摸了摸脑袋,虞秋心虚地转开眼,带着人快步出去了。 第17章 悔恨 葛齐原本是不声不响地跟着萧青凝的马车,忽然斜刺里有人撞过来,两人暗中交手数招,察觉到彼此都没有惊动路人的意思,默契地拐进暗巷。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贵府小姐传个话。”葛齐以为对方是萧太尉府上的护卫,试图解释。 然而来人并不多说话,直接动手,招招攻往要害,葛齐不得不使出真本事应对。 在暗巷中缠斗许久,对方打不赢葛齐,葛齐也无法脱身,直到后来对方同伴找来,悄声说几句后方才撤离。 “他有帮手,真想拿下我的话两人前后夹击,我必然跑不掉。”葛齐道。 虞秋没能追上萧青凝,沮丧地回到府中,叮嘱完彩岚万不可将今日的事说出,然后就软趴趴地倚在软榻上了。闻言有气无力道:“那是太子手底下的人,当然厉害了。” 葛齐听得眼皮一跳,“小姐你是如何知晓的?” 虞秋没心情开口,摇摇头未说话,枕着手臂陷入了冥思。 前世父女俩去往岭南时,萧家已落难,按今日所见,许伯骞不是好人,那他必定不会善待萧青凝,当日萧青凝是从哪里拿出那么多银子给自己的? 虞秋隐约记起那日空气中浮着桂花清香,很冷,萧青凝是什么神情,说了什么话,她全然不记得了。 静思片刻,虞秋坐到桌前,提笔把今日所闻记下,她边回忆边写,在想起许伯骞提及的远房表亲唐饮霜时,迟疑了一下。 虞秋对唐饮霜没有丝毫印象,但她应该是见过这人的。因为莲湖画舫上萧青凝说过,鹿鸣宴时唐饮霜曾为余蔓秀捡过帕子,当时虞秋正与余蔓秀待在一处。 ……不对,这不合理。 虞秋踟蹰着,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是什么呢?虞秋心跳急促起来,砰砰砰,几乎要从胸口跳跃出。她搁笔,将手掌按在心口让自己冷静,静下心来慢慢想。 她每每赴宴都是余家人带着,余夫人总说碰上萧家人会让她难堪,所以只要看见萧家母女,就立刻让余蔓秀把她带远些。 萧青凝是萧太尉的外孙女,总是与那些名门贵女们一起在最热闹有趣的地方,虞秋要避她,就要去偏僻的角落。 可萧青凝却对她在宴上的事情知晓得一清二楚。 对了,就是这个,因为是在偏僻的角落,所以唐饮霜给余蔓秀捡帕子的事并未传开,那萧青凝怎么会知道? …… 因为她一直在悄悄地关注着自己…… 这想法如惊雷响在虞秋脑中,她呆滞地坐着,许久才有动作。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漏掉了许多细节,比如余夫人说萧夫人看见她就冷下脸,又比如余蔓秀说萧青凝孤傲,从不正眼看她。 余家人是故意让她疏远萧家的。 虞秋心乱如麻,她越细想,察觉的异样越多,也就越难受……明明那么多次,真相就摆在她面前,可她全然没看见。 悔恨如狂潮向她涌来,压在她心口,几乎要将她溺毙。 云珀说的没错,她的确没什么脑子,云珩说的也对,很多事情都是她应当知晓的。 泪珠落到宣纸,一滴一滴将未干的墨迹洇染开来,直到院中丫鬟的声音传来,她惊醒,赶紧擦掉眼泪。 前尘已逝,今生未定,一切都还有转机。脑子笨就多想想,细致些,总能发现问题的。 虞秋攥着袖口抹掉眼泪,强打起精神。 这些都还有回转的机会,当下最重要的是阻止许伯骞的图谋,她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对许伯骞动手,只要他去不了将军府的寿宴,这事就能解决。然而靖国公府家仆众多,虞秋手边能用的都是丫鬟,唯一厉害些的就是葛齐,还是个隐患。 二是直接将事情告知萧青凝,她一定有应对之法。可虞秋见不到萧青凝,也没有证据,且这事容易影响姑娘家名声,不能声张。 最后,就是以神仙姐姐的身份将这事透漏给云珩。有人要在他外祖母的寿宴上行龌蹉之事,他不会不管。 距公仪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一日,倘若这段时间内见不到萧青凝,梦中也无缘得见云珩…… 虞秋腾地站起,正好葛齐返身回来,她急忙道:“快!快去余府一趟,帮我与……干娘说,公仪老夫人的寿宴我与她一同去!” 她方才忽地记起云珩说过,今晚就把赴宴人员名册定下,往后只许少不许多。万一她这两日见不得萧青凝与云珩,便只有寿宴上唯一一个机会阻拦了! 葛齐未动身,而是沉着道:“小姐,今日的事有蹊跷,不若再仔细想想……” 虞秋倏然扭头,反问:“彩岚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答案了,虞秋心中发凉,闭了闭眼,使劲点头:“我知道,我在想,我在想呢,你先把消息送去,要快!” 葛齐张口欲再劝,虞秋已看出他有顾虑,怕误了最后时机毁了萧青凝一生,干脆利落地唤他人前去送信。 葛齐眉头一跳,感觉似乎有什么从指尖消逝,他试图捕捉却无法明了,再看虞秋,已经在吩咐旁人去送口信了。 他来不及思索,本能地开口:“是,我这就去。” “……走南闯北,曾杀过人,后来被虞大人清了奴籍,在虞府待了近十年,负责府中大小事以及虞家小姐的安危。” 平江说完查出的信息,常戟补充道:“武艺了得,他并不想伤人,否则单打独斗未必会输给属下。” 云珩让人盯着虞秋数日了,知晓她一直想见萧青凝,今日本意只是想试一试她,若非心虚,是没必要躲着他的。 虞秋的反应证实他所猜无误,葛齐与许伯骞的事倒是意外收获。 不过也好,有了许伯骞这事,省得他再放诱饵引人入牢笼了。 云珩自忖不是吃亏的性子,既是虞秋先来招惹他的,不管她是何目的,被谁授意来的,都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殿下,许伯骞那边可要……” “暂不动他。”云珩道。 正说着,侍卫报公仪将军来了。 公仪横跨步而来,于厅前拱手行礼,“太子。” 云珩扬着笑上前将人扶起,“舅舅请起。” “不敢!”公仪横偏过脸从鼻腔中发出重重哼声,对云珩的不满形于辞色。 云珩仍在笑,“舅舅可是因为外祖母寿宴的事生气?这事交由孤即可,舅舅不必操心。” “你明知我并不打算大办寿宴。” “可外祖母是想的。”云珩表情依旧温和,耐心地与他解释,“外祖母喜欢热闹,偏府中兄妹皆是娴静的性子,难得大寿,多宴请些人哄外祖母开心,有何不可?” 公仪横最不耐看他这副笑脸,铁青着脸道:“你明知我顾虑什么。” 公仪家声名显赫,位高则忧,公仪横当家后严格教导家中子弟,府中子女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一样,在外也是谦卑忍让从不与人争执,府中更是勤俭,不曾铺张浪费过。 这次老夫人寿辰,公仪横原本只打算在府中小聚,哪知他就半日不在府中,年迈的老夫人就被云珩哄了去,将寿辰所有事宜都交给了他。 等他知晓,寿宴帖子都递了出去。他反对,是不孝,不反对,心中惊惧,这风头太大了。 “云珩自然知晓,只是舅舅……”云珩抬眼,眸中月华流转,就这一息的时间,好似从春夜的瑶台月色变成寒冬的冷冽弯钩,只余一片冷寂,“自我有心大业那日起,你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此时庭院中已挂起灯盏,月色与烛光交融,风吹动窗外竹叶,斑驳的阴影打进书房,一下一下摇晃在云珩脚下。 公仪横看着负手而立的外甥,明明他五官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却觉得中间好似隔着寒霜与雾霭,让他看不清楚。 但他说的没错,自他起了那心思之后,不管是公仪横还是宫中的公仪颖,亦或者是他府中子女,都已经没有了选择。 公仪横默然许久,再看云珩时,他已恢复含笑晏晏的模样。 这让公仪横胸中再次燃起怒火,他道:“你既有心,自当为百姓着想,而不是只顾眼下三分地的歌舞升平。” “我自有分寸。”云珩道。 公仪横拳头紧握,清脆的关节声接连响起,而后愤然拱手,转身离去。 云珩望着他身影消失,面上笑意渐散,坐回书案,将近来奏事一一批阅后,平江把寿宴名册递来了。 上头果然重新出现了虞秋的名字。 虞行束独女,十六岁又三个月,貌美,天真爱笑,鲜少出门,除了与余家兄妹走得近了些,并无其他好友。 现在却突然与萧青凝有了来往,还大胆地佯装仙人想借他的手对付余家。 她明明那么惧怕自己,还是要冒险去寿宴,是不是该说一句姐妹情深?但她又能连青梅竹马的情谊都不顾…… 突有转变,必有原因。是余家出了问题?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查出来的。 倒是能直接严刑逼供,不过按虞秋的性子,怕是要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珩觉得这姑娘就好像一只傻鱼,只是放下个直钩,她就能主动咬钩上来。 要解决她太容易了。 不过姑娘与这入梦的事都挺有趣,不急,看看她究竟想借用自己达成什么目的。 他明知这时虞秋正着急,一定千方百计想要入梦把许伯骞欲行歹事的计划告知自己,坏心思发作,偏不如她的意。 当晚,他燃了安神香,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侍卫传信:萧家姐弟俩出府去了城南的玉石铺子。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8节 寿宴之前,虞秋可以与萧青凝见面,但可不能让她将许伯骞的事说出来。 云珩记起湖畔被这姐妹俩联手瞒骗的事,他也很想再当面见见这姐妹俩,尤其是那位“神仙姐姐”。 遂吩咐道:“把消息透漏给老五,就说萧太尉家那个漂亮的玉烽公子出府了。” 同一时间,焦急了一宿的虞秋也知晓了这事,急忙让人备马车,若是这日得见萧青凝,她就不用冒险去公仪老夫人的寿宴了! 第18章 两难 “昨晚上不还好好的吗?”萧玉烽嘀咕着,“还查我课业把我训斥了一顿。” 萧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嗔怪道:“你再用功些读书,他不就不训你了吗?再说了,你外祖父教训你就得受着,哪那么多话要说。” “哎哎,是,记得了!”萧玉烽借着作揖认错的动作往后退,离了萧夫人,一个闪身蹿了出去,只余声音回荡着,“姐姐,外面等你!” “这孩子……”萧夫人无奈摇头,转向萧青凝,理着她额边碎发叮嘱道,“娘得准备将军府的寿礼就不一起去了,青凝你细致些,仔细给你外祖父挑挑。” 萧夫人晨时送父亲与丈夫出门时,瞧见父亲双目泛红,问了下人才知道,萧家外祖父三更天就醒了,房里的灯亮到天明,后半夜几乎是没睡的。 趁着人不在府中,她特意跟萧青凝姐弟俩说一声,让做小辈的去买些有助睡眠的江珠,回头放在老人家枕下,好让他安心入睡,也是尽孝心哄老人家高兴。 萧青凝点头,声音放轻,问:“是不是又梦见姨母了?” 萧夫人手指一颤,顺着她面颊往下,捋着她垂至胸前的青丝,没有说话。 “既然舍不得,那做什么要屡次将人赶出去?明明只要他肯说一句软话……” “大人的事你别管。”萧夫人打断她,将她往门口推去,“行了,快去吧,顺道给你爹也挑一套玛瑙杯盏……” 将人送出去后,萧夫人倚门望着马车驶离,半晌,转身回府,朝着西面走去。 那边有一个十多年未打开过的庭院,门锁常年未动已生了绿色铜锈。少时姐妹俩一起种下的枣树长得枝叶繁茂,有一支探了出来,上面沾满黄绿色的枣花。 年年岁岁花相似,可惜曾经的人早已不在了。 萧青凝也在想着亡故的人,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离家的姨母,长得很美,还有一个继承了她柔美长相的女儿,名叫虞秋。 虞秋不知道两人谁更年长,萧青凝却是知道的。 那年年关,落雪纷纷,虞家夫妻俩带着年幼的虞秋前来拜访,被拒之门外。 萧青凝知晓了,躲在大门后偷看,听见只到虞夫人腰间那么高的虞秋仰着脸喊冷。 “天冷了就是要过年了,年后上元节就是你生辰啦,到时候娘给你做花灯、给你买糖人好不好呀?”萧青凝看见虞行束将虞秋抱起,虞夫人理着她的斗篷这么与她说道。 虞秋是上元节降生的,而她与萧玉烽生在小年夜,差了正好半个月。 萧青凝想着她比自己还小一点呢,难怪不耐寒,想喊他们进来取暖,但是外祖父说过,不许理会他们,不听话是要挨罚的。 她不想挨罚,于是喊来了萧玉烽,让他把人喊进来。 萧玉烽唯姐姐的话是从,推开府门大大咧咧跑过去,虞行束见人出来了,忙放下虞秋站正了,可萧玉烽跑到跟前话未出口,一把将虞秋推倒。 鲜血从虞秋头上流下,染红了府门前的石狮,也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虞家几人慌慌张张去了医馆。 后来积雪融化,门口的血迹消失无痕,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萧青凝再见到虞秋,已经是数年后了,虞夫人早已不在,而虞秋容貌更加出众,与身边的小姐妹说说笑笑,并不认得她。 “说过许多遍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是脚滑了没停住。”每每说到这事,萧玉烽都气急败坏地反复解释。 萧青凝不吭声,任凭他二人如何解释,雪地路滑、当时年纪小等等,什么借口都好,既定的事实都已无法改变:六岁的虞秋险些死在他们府门前。 “行吧,你再去见虞秋我帮你打掩护,全推到我身上好了,我也不差那点儿骂。”萧玉烽自暴自弃道。 萧青凝瞥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萧玉烽又开口:“上回失约的事她兴许不是有意的,再说她名声都变差了,你还愿意理她,她一定巴不得早些与你处成好姐妹。” 萧青凝摇头,不介意虞秋名声差的可不止她一个,还有余氏兄妹俩呢,那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比她这没见过几面的表姐亲近多了。 况且人家之间不曾隔了满地的鲜血。 很快到了玉石铺子,明明出生不差半盏茶的时间,做弟弟的就是天生畏惧姐姐,萧玉烽老老实实扶着人下来。 两人才被管事的领进去,身后就响起轻浮的公鸭嗓子:“萧公子,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姐弟俩对视一眼,萧青凝转身,萧玉烽借着转身的动作麻利地绕到萧青凝侧后方去,两人一起行礼:“五殿下,这么巧。” 皇家几位皇子,除了云珩、云珀,其余几个都很不成气候,尤其这位,在一众世家公子眼中简直是臭名昭著。 云琅唰地展开折扇,他眉头描了很重的黛青粉,颊上点了胭脂,嘴唇红艳艳的,瞧着俊俏可人,就是眼神不正派,滴溜溜地在萧玉烽脸上打转。 萧玉烽被看得头皮发麻,不着痕迹地往萧青凝身后挪了挪。 “可不就是这么巧。”云琅越走越近,到了两人跟前,折扇朝周围博古架一扫,收回时飒的一声合起拍在掌心,豪气道,“想要什么随便挑,本殿下给你买!” 两人自然是拒绝的,可这个五皇子听不懂话一样,一个劲黏着两人。 他虽然梳妆抹胭脂,但到底是个男子,萧青凝一再后退,一方前进一方避让,最后面的萧玉烽都撞上博古架了,急得拍了下萧青凝的肩膀。 做姐姐的不得不护住弟弟,萧青凝眉目一凝,道:“那个墨玉砚台看着不错,拿过来瞧瞧。” 管事的只管赚钱,可不敢参与贵人们的事,只当看不见眼前这叠起的罗汉,循着萧青凝所指的方向将砚台取来。 萧玉烽都要急出汗了,大好男儿被一个男人轻薄了去,传出去,以后怎么说亲? 见姐姐还在研究玩物,他正着急,萧青凝说道:“是块好玉,上回探花郎不是说缺个砚台吗?小弟,下回去请教他的时候把这个带着做谢礼吧。” 萧青凝话音才落,手中砚台就被人抢去。 “唐饮霜喜欢啊?我也喜欢!”显然唐饮霜的吸引力高于萧玉烽,云琅掂着砚台看来看去,转身吩咐掌柜的,“把你们这上好的砚台都拿出来,本殿下瞧瞧还有什么好的,回头一起送去给唐饮霜。” 他总算是往后退了,萧玉烽才不至于挤进博古架里。 萧青凝又道:“殿下要给探花郎送砚台,那我瞧瞧翡翠狼毫,想来探花郎是不会嫌这些东西多的。” 云琅突地转身,手中折扇呼呼生风,“你干嘛总要送他东西?你就不能送别人吗?” 萧青凝是故意的,深知这五皇子喜欢美男子,早些时候最爱缠着方家大公子,大公子成亲了,现在最上心的就是探花郎唐饮霜,故意这么说来激他。 眼看云琅上当了,萧青凝再要继续时,听见外面有匆忙脚步声,抬头一看,就见虞秋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瞧见她眼眸一亮,如释重负地叹息道:“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虞秋来的路上心好似在热锅上煎着,生怕再一次错过她,现在人在眼前,终于可以将全身重担暂时放下。 她来不及喘匀气就快步走进来,抓着萧青凝的手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说,你跟我走,好不好?” 萧青凝对她还有气,但因着今晨的事已消了许多,再瞧她喘红了脸,额头还沁了汗珠,水润双眸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心不由得软了些,想着顺着她走也行,正好帮弟弟脱身。 刚要点头,云琅气呼呼道:“不许走!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跟唐饮霜有什么?” 虞秋听见刺耳的嗓音喊着唐饮霜的名字,一扭头,看见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年岁看着比她还要小一些,就是脸上擦了厚厚的脂粉,一时她竟辨不清对方是男是女。 “是五皇子。”萧青凝低声提醒了她一句。 虞秋霎时明白过来了,是那个与潘阳王一样爱擦脂抹粉有龙阳之好的五皇子。 她急忙见礼,云琅只在她脸上瞧了一眼,转而对着萧青凝道:“我问你话呢。” 萧青凝身后护着萧玉烽,将虞秋也往身边带了带,淡淡道:“以前见过几面,没有别的关系,只是因为舍弟多次向他请教学问,所以想买些礼答谢。” “你外祖父和你爹不都是读书人吗,以后不许去找唐饮霜请教了!” 萧青凝抿唇做出不舍状,等云琅瞪了眼,方缓缓点头,“是。那就不打扰殿下给探花郎挑礼物了,臣女先行告退。” 云琅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 装了半晌隐形人的萧玉烽连见着虞秋都不惊奇了,忙轻手轻脚绕过几人往外去。 他动作迅速无声,可虞秋也正焦急,拉着萧青凝往外时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刚一转身,两人正好相撞。 虞秋捂着被撞痛的脑门惨叫了一声,这动静吸引了云琅,他对着萧玉烽道:“你不准走,你也是读书人,过来帮我挑。” 只是挑东西还好,可是他这话尾音飘了起来,带着些不怀好意的轻佻。 萧玉烽顿住,眼皮抽筋似的使劲朝萧青凝使眼色。 萧青凝犹豫,因为她衣袖正被虞秋扯着,而虞秋一手揉着脑门,一手紧紧拽着她想往外走。 一边是即将落入魔爪的同胞弟弟,一边是火急火燎的孤苦表妹,萧青凝陷入为难。 云琅已走向萧玉烽,扇柄在他胸膛上捣了两下,嘿嘿笑道:“挺结实的嘛。” 萧玉烽干笑着,面皮有点抽搐。 萧青凝不忍直视,偏头看见虞秋被云琅这行为震惊得瞪圆了眼。她视线微上移,落在虞秋左侧额发处,就是这里,曾经被撞破,流了满地的血水。 算了,好歹是大家公子,五皇子不敢太过分,最多是被摸几下。 都是男人,没关系的,而且唐饮霜和许家、方家等诸位公子都被摸过,不算丢脸。 ——就当是他给虞秋赔罪了。 萧青凝抓住虞秋的手腕,下颌微点,淡然道:“小弟,那你陪五皇子好好挑挑,我与虞秋去旁边看看。” 萧玉烽眼眸不可思议地猛睁,虞秋喜出望外! 第19章 深意 虞秋挽着萧青凝的手臂快步朝门外走去,身后是云琅如话本子里的恶人一样刺耳的得意怪笑。 门槛就在眼前了,再有两步就能跨过。马上就能把许伯骞的歹毒谋划告诉萧青凝了,马上就能让她摆脱上辈子的命运了! 虞秋知道自己运气不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倒霉到这地步。——有一人先她们一步迈进来,正好挡着两人去路。 再一次,云珩非常巧合地出现在她面前,笑吟吟道:“巧了,我才收到消息说五弟胡闹了过来抓人,没想到竟又碰上萧小姐与……” 他目光偏移,黝黑眸子转向虞秋,尾音轻飘飘地打着转儿,“虞小姐。” 虞秋浑身泛起鸡皮,心底一惊,脚下发软,险些直接瘫软下来,幸而紧挨着的萧青凝反应迅速,察觉她的异常急忙暗中撑住她,顺势与她一起福身见礼。 仅凭一双眼睛能认出一个人吗?兴许是能的,但不排除有错认的可能。萧青凝不知道虞秋怎么得罪的云珩,记得她说过云珩只见过她的双眼,于是扶住虞秋手臂,捏她两下暗示她镇定。 可一转眼,见虞秋面庞上的惊恐已经来不及遮掩。 云珩嘴角愉快地勾起,看见梦中清冷端庄的神仙姐姐露出这副胆小怯弱的真面目,他心情好极了,故作关怀地问道:“虞小姐怎么怕成这样?是因为我吗?”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9节 虞秋乍看见他,既怕他认出自己,又怕他笃定自己与五皇子是一伙的,情急之下,方寸大乱,连敷衍答话都不会了。 这时萧青凝略微侧身将她半挡住,道:“太子见谅,虞秋她来时碰见了我母亲……” 萧青凝话只说一半,给人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萧虞两家的事不算人尽皆知,但京中有些门路的都知道。 她这一句话把虞秋的反常带到两家家事上,是为虞秋解释,也是示弱。都提到别人家难以启齿的私事了,但凡有点礼数,都不会继续追问。 而提到礼数与仁德君子风范,眼前这位太子恰是因此而广得美名的。 云珩的目光从弱小可怜的虞秋身上移开,转向从容冷静的萧青凝,忽然就明白“神仙姐姐”那身冷然模样是哪里学来的了。可惜只学了个表象,没学到脑子与心眼。 这位萧家大小姐可比虞秋机灵多了,若是梦中人换成了她,云珩不保证自己能这么快将人揪出来。 朝二人歉然一笑,云珩看向云琅。 虞秋呆愣愣的,等云珩越过她走进店中,才不可置信地回望萧青凝。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他没认出自己?那是不是以后都不用躲避了? 萧青凝只默然冲她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太子来到,就由不得云琅继续放肆了,萧玉烽有救了。 然而云珩不比云琅,须得小心应对。 “五弟。”云珩喊道。 他的声音越是温和,听在虞秋耳中越是可怕,好在他现在的目标不是自己。虞秋往萧青凝身后缩了缩,暂时将心放回肚子里,静默观察着事态变化。 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云琅已经拽着萧玉烽溜到另一边的侧门去了,听见云珩喊了一声,他停住,松开萧玉烽,腆着脸笑道:“皇兄,我请萧公子帮我挑砚台呢,没有胡闹。” 这话是没什么可信度的,毕竟他手中折扇不知何时已经塞到萧玉烽衣襟里了。 “不信你问萧公子。”他试图辩解,同时挤着眼威胁地看向萧玉烽。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的萧玉烽狼狈地掏出衣中折扇,随便拢了拢衣裳,赶紧朝云珩拱手行礼,然而他这一弯腰,衣襟松垮露出了白色里衣。 萧青凝眼角一抽,终于意识到亲弟弟离了自己也不行,连忙快步过去。 她抬步时稍微带了下虞秋,但是虞秋反应慢没能及时跟上,察觉到时萧青凝已走出了两步。 她急忙去追,脚步方才抬起,云珩向右方侧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她与萧青凝之间。 虞秋倒抽一口凉气,脚后跟落回原处不敢再乱动,现在她唯一能庆幸的就是云珩是背对着她的,让她不用直面那双看不透的眼眸。 虞秋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没事的,云珩没认出她。 她只要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被姨母伤了心的怯弱姑娘就行,等那可怕的皇家两兄弟走了,就能与萧青凝独处,然后将许伯骞的事情告知与她,就可以直接飞奔回家去了。 什么将军府的寿宴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只要不踏出府门,就再也不会与云珩这个外男见面! “云琅。”云珩声音沉下,喊了他全名。 云琅脑袋丧气地一耷拉,不情不愿地对着萧玉烽道:“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扇子,没有要弄乱你衣裳的意思,对不住,萧公子。” 萧玉烽刚在萧青凝的遮挡下勉强整理好衣裳,一手虚挡在身前,另一手中的折扇烫手般无处搁置,此时硬着头皮开口:“无碍,无碍……殿下,你的扇子……” 云琅伸手去接。 闭合在一起足有八寸长的折扇,他明明能从另一头接过,偏要将手使劲往前伸,贴着萧玉烽的手指接过扇子。 萧玉烽手腕一抖,折扇脱手,然后面如菜色,极速将手背在了身后。 宽敞明亮的玉器店里,旁观的三人看得清清楚楚,云琅在接扇子时朝萧玉烽手指尖摸了一把。 “云琅。”云珩又喊他一声,声音低沉,暗含警告。 “嘿嘿……”云琅厚脸皮地咧嘴痴笑。 云珩扫他一眼,面朝萧青凝道:“今日是云琅无礼,诸位想要什么随便挑,就当是云琅给诸位赔礼。” “这……”萧青凝委决不下。 他要赔的是云琅意图轻薄萧玉烽的礼。京城中人都知道云珩向上孝敬帝后,往下亲和弟兄,礼数周全,德行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尤其是五皇子与六皇子搬出皇宫后,没有了皇帝管束,两人时常惹祸,每次总是云珩押着两人前去赔礼致歉,已是习惯。 皇家当然不会在乎这点儿银钱,让他赔了礼也好,省得以后总惦记着这事。 萧青凝行礼道:“如此,多谢两位殿下。” 云珩颔首,转向一声不吭的虞秋:“虞小姐也一起吧。” 虞秋木头人装得好好的,冷不丁地被他点名,心尖直哆嗦。她恨不得与云珩隔开十万八千里,哪敢要他的东西,来不及动脑,嘴巴已经由着本心拒绝了,“不用,我不缺这些!” 话说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说错了话。在场几人的身份哪一个都比她高,肯定都是不缺的这些东西的。 “虞大人位居户部侍郎,他的掌上明珠当然不会缺这些。”云珩笑着说道。 虞秋被他笑得心惊肉跳,她总觉得云珩话中有话,而且着重提“户部”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怀疑爹爹私下里吞占官银了吧? 她不确定云珩话中意思,心中忐忑,怕又说错了话不敢再开口辩解,眼睛飞快地眨着去看萧青凝。 萧青凝朝她走来,萧玉烽步步紧跟着,云琅就像那被吊了根萝卜的驴子,目光紧随着萧玉烽,人家走一步,他就挪动一步。 这场面有点滑稽,但虞秋笑不出来,只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萧青凝,可怜地盼着她来解救自己。 “虞大人仅有这一独女,自然是要娇宠着的。”萧青凝不负所望,简单给虞秋的话做了解释,接着自然而然地绕过云珩,牵住虞秋的手道,“今日我娘对你冷眼,这样吧,我也送你一样东西,算是替我娘向你赔礼,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虞秋今日根本就没见过萧夫人,就算见了,萧夫人最多就是无视她,断然不会有什么冷眼。但萧青凝这么说是为她解围,于是虞秋顺着她的话乖乖点头。 萧青凝重新面向云珩,神色自若道:“上次太子未将我与虞秋会面的事情说出,还未答谢太子。” 虞秋知道她说的是上回湖畔碰面的事,也是,那之后她与萧青凝仍有联络,应当是云珩帮着保密了,是该与他道谢的。 因为方才说错了话,虞秋不敢再随意开口,但顺着萧青凝的意思鹦鹉学舌,总不能再出错了吧? 虞秋嘴巴张开,一句“多谢太子”到了嘴边,音节尚未发出,云珩已回道:“小姐放心,今日之事也不会传至萧太尉与令尊令堂耳中。” “多谢太子。”萧青凝极为顺畅地道谢,轻拽着虞秋又向他行了一礼。 虞秋的嘴巴默默合上,硬生生把那与萧青凝所言一模一样的四个字咽回肚子里。 人家对话都结束了,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萧青凝明面上提的是先前湖畔会面的事,实则暗指今日。 云珩闻弦歌而知雅意,答应她会继续保密。 只有她自己,傻不愣登,听不懂两人言下深意。 虞秋嘴巴抿成一条线,心中有点委屈。这俩人说话……也太多弯弯绕绕了吧…… 第20章 且慢 虞秋越是听不懂他俩说话,就越是黏着萧青凝,就算现在走不开也没关系,还有半日时间呢,总能有那么一刻是两人独处的。 铺子里的管事将珠宝玉石用银盘托着呈上供几人挑选,虞秋与萧玉烽分立萧青凝两侧,紧紧偎着她,恨不得每人抱她一条手臂以防被丢下。 姓云的两个也在挑东西,其中云琅很是不耐烦,玉石相撞声接连响起。 “成色不好。” “做工粗糙。” “什么狗屁玩意!管事的,你是不是糊弄本殿下呢!” 云琅好事被扰,还得向人赔礼,很不高兴,挑剔的声音不断,在云珩看管下他没法拿虞秋几人出气,就迁怒到掌柜的身上。 掌柜的连声陪着不是,然后云珩开口了:“好好说话。” 与云琅比起来,他的声音很轻,语气温和,但很有存在感,一句话就让云琅收敛起来。 “呵呵,我方才是说着玩的,东西还是不错的,管事的你去那边吧。” 管事的忙不迭地跑到萧玉烽身旁避难,萧玉烽咳了一声,让他去外面候着了。 云琅又谄媚道:“皇兄,我把银子留下,人先回去,你看可以不?” “回去做什么?” “回去……嗯……读书呢……” 云珩道:“那正好先与我说说你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省得下回父皇问起,你再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云琅干巴巴地笑,含糊道:“就是方太傅让读的那个书,叫什么什么鉴的……” 虞秋听着身后的交谈,那二人所说与她无关,她却觉得如芒刺背,宛若被人用锐利的目光审视一样。 她又往萧青凝身上靠紧了些,听萧青凝道:“你俩是要把我挤成面饼吗?” 虞秋张口想要小声求助,萧玉烽比她更急,“姐姐,你帮我看看五皇子是不是盯着我呢?我怎么这么难受……” “有太子在,他最多就是看看,不必理会。” “可是我难受,背上长了刺一样。” 虞秋与萧青凝偶尔会碰见,与萧玉烽则是很久才能远远见上一回,虽然认识,但几乎是从未说过话的。然而这一刻,她与萧玉烽感同身受,随着对方的话使劲眨眼表示认同。 萧玉烽探头,悄声问:“你也被五皇子轻薄过?他不是龙阳之好吗?” 虞秋摇头否认。 “那你怕什么?”他停顿了一下,压低的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总不能是太子轻薄过你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虞秋感觉身后的玉石碰撞声突然加重,她心神一凛,猛然记起云珩的耳力有多好,慌忙厉声否认道:“不许瞎说!” 萧玉烽被她训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中不忿,被姐姐训斥也就罢了,怎么这小丫头也敢来训斥他?张口欲辩驳回去,然后就被萧青凝拧了一把。 萧青凝微微摇头示意两人噤声,而后清声道:“这块玉坠不错,小弟,你就选这个吧。” 萧玉烽看都没看,连连点头说好。 “这对飞雁和你手上的珍珠扣都挺有趣,虞秋,你是再挑挑别的,还是就要这个?”萧青凝又问。 虞秋与她的默契不如萧玉烽,看看自己手中随便拣起的珍珠扣,再看她沉静的面容,踟躇道:“那就……这个?” “嗯,那珍珠扣算是我送你的,飞雁咱俩一人一个。” 萧青凝将几人的东西选定,具是常见的玉石,不贵重,做个小小的赔礼正好合适。 向后转身时,云珩正低头啜饮,云琅则是如萧玉烽所说,双目嵌在他身上,见他望来,扯着嘴角露出了个亵慢的笑。 “选好了?”云珩笑问,得了肯定回答,喊云琅的侍卫去付银子。 “臣女家中有事就不多留了,两位殿下随意。”萧青凝说完,虞秋赶忙跟着她也这么说了一句。 歉也道了,礼也赔了,是该告别了。但虞秋连日不顺,只要碰上云珩就没好事,莫名觉得想顺利离开没那么容易。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0节 她偷瞄了云珩一眼,见云珩面色和善道:“走好。” 云琅倒是对萧玉烽恋恋不舍,扭扭捏捏地提出想要一起走,被云珩瞥了一眼,耷拉着脸坐了回去。 虞秋没敢乱动,等萧青凝有了动作才迅速跟上她,连步伐都刻意仿着,就怕又出了错。 云珩将她细微的动作看在眼中,嘴角悄然弯起,在她第五次抬步时,喊道:“且慢。” 肉眼可见的,虞秋身躯绷紧。 云珩满意,在三人转过身来时收起笑,用探究的目光将虞秋上下打量着,似沉吟道:“……虞秋?” 虞秋战战兢兢,心中升起一阵绝望:完了,一定是被他认出来了! 她姿态依然学着萧青凝,端庄持重,但一着急,眸中就不受控制地蓄起了潮湿水雾,看人时眼波颤颤,好似下一刻就要满溢出来。 云珩只喊了声虞秋的名字,其余一字未言,连萧青凝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能默默提高警惕。 就这样,云珩的视线在虞秋水盈盈的眼眸停留片刻,忽地神色一松,道:“无事,是我认错人了。” 已经在想怎么求他放过爹爹与萧家的虞秋:“……” 咦? 虞秋惊奇,直到跟着萧青凝踏出玉石铺子,还是难以置信,云珩竟然没认出她! 她心中暗暗惊叹时,听见萧玉烽深吸一大口气,再重重吐出。 虞秋把心思转回到眼前,看见外面日和风暖,行人来往,玉石铺子门口立着数个侍卫,也不知道是云珩的还是云琅的。 怕又出意外耽搁了,她拉着萧青凝道:“找个隐蔽的地方,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有了铺子里那一出,萧青凝现在是一点气也没了,吩咐随行下人道:“去云湖小筑。” 云湖小筑是她前几年生辰时萧太尉给她的,建在南面云湖上,风景秀丽,是她自己的私宅,没有她的应许,谁也不能去的。 这么说定了,虞秋总算是放心下来。 萧青凝这时才有功夫象征性地给两人介绍一下。 虞秋与萧玉烽没有过任何来往,但既然萧青凝对她是好意,萧玉烽应该也是没有恶意的。既然打定主意要两家和解,那以后就还是表亲,该好好相处,遑论方才两人还共同经历了一场虚惊。 两人心有戚戚地对视了一眼,萧玉烽勉强打起精神,道:“一直没机会与你道歉,当初害你撞伤是我不对,我……” 赔罪的话还未说完,小厮匆匆来道:“小姐,马车车轴卡住了,现在走不了。” “卡住了?”萧玉烽惊讶,忙跟着人前去查探。 “坐我的马车走。”虞秋道。 马车就停在路边,萧青凝拧着眉看那边下人忙碌着,徐徐摇头,道:“府中马车每日出门前都有人修检,没那么容易出问题,是有人做了手脚。” 她转身往回看,看见云琅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萧青凝飞速说道:“今日怕是不能轻易脱身,你先回去,等明日公仪老夫人的寿宴过了,我再让人给你送信约时间。” 虞秋为的就是抢在那场寿宴前通知她,闻言急声道:“那都晚了!” 这句话声音稍大了些,周围侍卫与萧府丫鬟都看了过来,她忙闭了嘴,无奈之下,只能靠近萧青凝耳边简单说道:“许伯骞要在将军府上对你行不轨之事。” 怕侍卫听见,她声音很小,说得很急。说完见萧青凝蹙起眉看她,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 虞秋着急,攀住她手臂凑近想要再说一遍时,余光扫见旁边侍卫凝目望着自己,心头一跳,下意识住嘴了。 云琅已走近,笑眯眯说道:“可是马车出了问题?本皇子送你们回去。” 萧青凝客气道:“不必劳烦殿下,小女已差人回府中报信。” 云琅面露不悦,又要说什么,方才那侍卫走来。虞秋认得,这是云珩身边的人,名叫平江,是个很厉害的侍卫。 平江道:“五殿下,太子有令,命属下护送萧家小姐和公子回府。” 云珩发话,云琅再不愿意也得忍着,虞秋也彻底没了法子。平江跟着,她就更不能说了,万一被云珩知晓那日她在隔壁偷听了许多,她又该被当成歹人了。 “有劳。”萧青凝向着平江道谢,而后轻推虞秋,“你先走。” 虞秋见她面色分毫未改,不确定她到底是没听见自己所说,还是根本不信,急得咬白了嘴唇。可这场合,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传到云珩耳朵里。 她原地着急,被萧青凝捏了捏手腕,最终,只得无奈跺脚,先一步回府去了。 事已至此,只剩去公仪将军府赴宴这一次机会了。 虞秋想了一路,在迈进府门时把自己安抚了下来。 云珩信了神仙姐姐,面对面都没能将她认出,那她在云珩眼中就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不值得他多加关注。 所以她根本就不用再千方百计地避开云珩了。 虞秋深吸气,心道:去就去了,不必惧怕,寿宴上……也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第21章 寿宴 寿宴这一日,虞秋早早装扮好了,在出发前喊来葛齐。他不可信,但目前还未生出二心,尚且可用。 听虞秋吩咐只是阻拦许伯骞前往寿宴,葛齐眸光闪烁,低声道:“这种卑鄙小人,不彻底解决恐有后患。” 虞秋怔住。 她想过把许伯骞交给萧太尉或者云珩解决,但从没想过自己直接杀了他。 就像她曾想过在葛齐背叛之前抢先下毒杀了他,可去哪儿弄毒药,杀了之后如何与虞行束解释他的去向,尸体怎么处置等等,她不敢上手安排。 很多事情想着、说着是很简单的,可世间这么多事,哪是简单的“杀了他”三个字就能解决的。 虞秋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结束别人的生命,她只活了十六年,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见识浅短,连京城都没出过,怎么能掌控别人的生死呢? 人死了,就是消散于世间,像前世的虞行束那样,与残留的亲缘血脉所有关联尽数斩断,上天入地再也寻不见。 但她又很清楚,葛齐说的才是对的,许伯骞这种阴险小人活着只会祸害别人。 ……还是不行,就算哪一日她真的要杀人,也不能让葛齐去做。万一某日被他翻出来作为罪证呢? 虞秋望着葛齐,问:“这种卑鄙小人该杀,那背信弃义、诬陷忠良的人呢?” “一样该杀。”葛齐道。 虞秋撇开脸,“我知道了。” 葛齐见她情绪低落,想起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姑娘,往回找补道:“我是说此人德行有损,必定做过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若以后收集了证据交由衙门处理。” 虞秋抿着嘴巴微微点头。 打发了葛齐,虞秋出门,在将军府门口与余家人碰面。 余家除了腿伤未愈的余延宗,全都来了。余怀岸前些日子丢了大脸面,被罚了数月俸禄,还降了官职,正想借着这机会多走动走动,叮嘱余夫人照顾好二女,就与虞行束寒暄去了。 而余夫人见虞秋的装扮与余蔓秀相比可以说得上是普通,前些日子因为余蔓秀的传话凉下的心,重新热了起来。 虞秋没有母亲,自然不知道后宅妇人们的想法。 从公仪老夫人的寿宴确定时,有适龄姑娘的人家里就热闹了起来。 太子尚未成亲,公仪将军府也有几个小辈未定亲。且这场寿宴到场之人身份都不会低,若是自家姑娘得以入了哪家权贵的眼,成就了好亲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如余蔓秀等闺阁女子,今日装扮皆是精细隆重。可虞秋的打扮仅比往日庄重稍许,并非费尽心思的盛装,可见其根本就没有寻婿的心思。 余夫人安心下来,拉起虞秋的手,和蔼道:“身子好些了吧?好几回我想去看你,蔓秀非说你得静养不让去,现在看见你好好的,干娘总算能放心了。” 虞秋今日为见他们一家,已做好了准备,努力笑出来,回道:“全都好了。” 余蔓秀挽上虞秋的手臂,“咱们之间客气什么?好啦,快先进去,待会儿我有话与你说呢。” 余夫人带着两人见了几个长辈,临放手时叮嘱道:“阿秋,萧夫人她们定会来的,你多注意些,别在这场合遭了难堪。蔓秀,你也机灵些。” 以前她也总是这么说,那时虞秋听得很认真,现在知晓她另有目的,心中发凉,但今日萧青凝的事才是重点,于是未多言,乖顺应下。 余蔓秀则笑道:“娘,你还不放心我吗?” 余夫人笑着点了点她面颊,让她们离开了。 虞秋一转身就专注地搜寻起许伯骞的人影。 葛齐出发已半个时辰有余,若未能成功拦下许伯骞,他该与靖国公府的人一同出现的。 虞秋与靖国公府没有相熟的人,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府中下人,左右张望未果,一转脸,见余蔓秀好奇地盯着自己。虞秋一顿,直接问:“可见着靖国公府的人了?” 这句话出口,余蔓秀表情立即变了。靖国公府再败落也是侯府,这等世家她是接触不到的。心中有鬼,听别人说话就忍不住多想了些,开始怀疑虞秋想与国公府攀上关系。 她挽着虞秋道:“没瞧见呢,哎呀,咱们先到里面去吧,方才我见着熟人了,去说说话嘛。” 到里面,男眷女眷就要分开了,虞秋放弃许伯骞,仔细寻起萧青凝。 她想安静寻人,却有人专门来打搅她。 自上次被三皇子说是无脑美人之后,虞秋的名字就在京中闺秀中传开了,嫉妒她是三皇子认定的美人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是抱着同情或看热闹的心思。 虞秋鲜少出门,那事之后还是第一回 到这么多人的场合里,已有闺秀交头接耳,时不时偷看她几眼了。 余蔓秀带她与相熟的姑娘打招呼时,有人走近了笑道:“虞小姐果真是香娇玉嫩,姿容绝色。” 话音落,四处角落里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虞秋抬头,认出眼前人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冯念真,她隐约记起临死前听人说,冯念真入了三皇子府,好像是个侧妃。 虞秋了然,她应当是爱慕三皇子的,难怪要来嘲讽自己了。 被人看笑话的滋味当然不好受,但虞秋心中惦记着正事,只想快些找到萧青凝,于是客气回道:“冯小姐你也是。” 冯念真青了脸。 她哪里都比虞秋好,除却容貌。明明衣着首饰一样是上等,穿戴在虞秋身上就是比她美艳几分。可偏偏三皇子容易被美丽事物吸引,不曾多看她一眼,这时听着虞秋的话仿佛在耻笑她一般。 然而这里容不得她发作,她压着心头火又道:“听闻虞小姐聪慧,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愿赏脸让我等开开眼?” 虞秋听见“棋”字就想起云珩和那盘未完的棋,浑身不得劲,正想着如何拒绝,忽闻前方骚动。 众人齐齐看去,见一年迈的富贵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出来,左侧是公仪将军,右侧是面若和煦春风的云珩,再之后是公仪家一众小辈。 老寿星出来了,谈话被打断。虞秋忙向后躲去,幸好别的姑娘都愿意露脸,正好把她遮住。 众人齐齐拜礼贺寿,喜庆声音漫天。 虞秋隐在人后,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还当是萧青凝,猛地抬头,正好看见云珩笑盈盈地转开眼,心中不由得惊诧,他方才应该不是在看自己吧?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1节 虞秋看看左右,确信自己的装扮与周遭无异,稍稍安定,再往后挪。 这回她终于看见了萧青凝,跟在萧夫人身边,周围是方家的各个小姐夫人。 确认她安然无恙,虞秋缓缓舒气,然后就看见了许伯骞。 葛齐没能拦住人。 虞秋心下一沉,再也没心思注意别人了。 之后便是开宴,席宴上茶水菜肴都是一样的,不会出错。虞秋忍住,只远远盯着萧青凝。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虞秋抬步要去找人,又被冯念真拦住,“方才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玩的吗,虞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虞秋心中急躁,敷衍道:“琴棋书画我全都不会,你找别人玩吧。” “你爹是读书人,你怎么可能不会这些?还是你看不起我,不愿意理会我?” 虞秋双唇紧抿,看出她是想为难自己。 萧青凝的事更重要,得罪人就得罪人吧,反正她爹是礼部的,为难不到虞行束。 拒绝的话将要出口,余蔓秀看出她面色不对,急忙拉住她,抢先帮着应下道:“那还是下棋吧,不过阿秋棋艺不精,还请诸位小姐不要笑话。” 周围女眷都掩唇笑了起来。 隔了一个莲池,陪着公仪老夫人说话的姑娘中,公仪二小姐听见笑声望过去,萧青凝顺势问道:“看什么呢?” “我瞧那边热闹。” “我也听见了,不知是在玩什么。” 公仪老夫人上了年纪,最喜欢看小辈玩闹,闻言笑道:“既热闹就过去玩,不必在这作陪了。” 几个姑娘互相看看,又说了几句,便相携着移了过去。 与此同时,阁楼上,常戟闪身出现在云珩面前。 “葛齐已被擒住,许伯骞将药粉给了他庶妹许嫣若。”常戟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包药粉,“是烟花之地的下流药,已被换成贝母粉。” 云珩低眉看着,蓦然笑了,“他竟真敢动手。” 常戟亦是倍感荒唐,将军府不比别处,本就守卫森严,何况这寿宴还是云珩命人置办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真不知该说许伯骞是胆大还是无知。 然而无论如何,寿宴上未经允许的事,是一件也不能发生的。 云珩负手立在阁楼上,朝远处强挤出笑脸的公仪将军微笑,余光扫过常戟手上的药粉,声音淡漠道:“他喜欢用这手段,那就让他用个够。引出府去,换成十倍的量给他灌下去。” 常戟有顾虑,“这种下流药量大会致死……” 云珩面露遗憾,“他还有用。”略微斟酌,他改口道,“这样吧,双倍灌下去,加以宫刑。” 常戟嘴角一抽,领命下去了。 云珩不喜欢别人毁坏他的计划,主谋处置了,从犯也逃不了。他眼中可没有男女之分,许嫣若既然愿意帮许伯骞,就得认下这份罪名。正好,接下来的事有人顶罪了。 将军府最高的阁楼上,放眼望去,聚在一起说笑的人尽收眼底。 云珩扫过左侧赏花饮酒的男客,云琅也在其中,正缠着唐饮霜让他饮酒。另一边,架着浮桥的闲池水榭,数名娇艳女子围坐着,中间是被迫留下的虞秋。 她很不会遮掩情绪,与人对弈时棋子一颗颗下得飞快,显然是在敷衍。 而九曲折桥上,公仪孟月正带着萧青凝等人款步靠近,许嫣若笑随其后。 “等人散开一些,把酒送过去。”云珩吩咐道。 春药是假,荔枝酒是真,是他特意为虞秋准备的。味道甘甜可口,实则酒劲很大,饮后要辅以特制解酒茶点,否则极其易醉。 萧青凝已至亭中,虞秋满面惊喜。 云珩看得清楚,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若那‘春药’一定要被喝下去,你是选择让萧青凝来,还是你自己来。” 第22章 醉酒 虞秋匆匆扫了一眼棋盘, 随手搁下一枚棋子。 冯念真面色不佳,围观的姑娘窃窃私语,都怀疑她要么根本就是在敷衍, 要么就是完全不会下棋。 可不就是敷衍吗,虞秋哪有闲心下棋, 心里想着的全是萧青凝与许伯骞, 她只知道许伯骞要下药,然而男眷女眷是分开的, 他要怎么对萧青凝下药, 又是何时动手, 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要确保萧青凝没事,最好的法子就是守着她, 只要身边不离人,哪怕不慎中了药也能遮掩过去。 虞秋正想着, 肩膀被人碰了碰, 看见余蔓秀冲她使眼色, 是又该她落子了。 虞秋随意落走了一步,抬头想要继续搜寻萧青凝的身影, 目光还未穿过周遭人群, 就听冯念真恼声道:“你耍我呢!” 冯念真忍不了了, 虞秋落棋的速度比她取棋子是速度都要快, 而且一会儿功夫已经走神数次了。 “你看不起我还是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我棋艺差。”虞秋强压着急躁的情绪解释, 她只想快点把这局棋下完, 好去寻萧青凝,至于谁输谁赢,是全然不在意的。 她越是这么说, 冯念真越是火冒三丈,“你就是在耍我!” 虞秋叹气,“你棋艺高超,我一看就知不是你的对手。我现在也的确没有心情下棋,换个人陪你,好不好?” 有人看气氛僵硬,怕惹出事端被人看笑话,来打圆场:“要不我来吧,我会一点呢。” 谁知冯念真扭头怒道:“又没和你说话,你多什么嘴!” 那姑娘没想到冯念真这么不给人脸面,赤红着脸退了出去。围观的几人面面相觑,再也没人敢出声劝说。 虞秋被她缠得烦躁极了,若此时翻脸就走,那就是她得罪了冯尚书嫡女,今日的事情也会传开,于她名声有害无益。 可是怎么看她都已经将人得罪过了,而且她的名声还能怎么烂?再说了,若是被许伯骞得手,被毁的是萧青凝的一辈子。 一者孰轻孰重,应该作何选择,毋庸置疑。 虞秋腾地站起,周围姑娘们吓了一跳,余蔓秀都惊住了,连忙拉住她。 就在此时,有人笑道:“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散开,公仪孟月、常欣郡主以及萧青凝等人走来,亭中几个姑娘连忙站起让开。 便是京中贵女也是有不同的,这几个家世显赫,在座都得让行。 冯念真讪讪站起,虞秋却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萧青凝,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脱不开身去找萧青凝,萧青凝竟然自己找来了! 余蔓秀替众人答道:“在下棋呢,虞秋这棋下得不好,我们正笑话她呢。” 在场不乏有知晓虞秋与萧青凝关系的人,常欣郡主当即道:“我当是什么好玩的呢,孟月,你不是有什么荔枝酒吗,咱们去那边小酌去。” 她明明是与公仪孟月说话,可在场人的目光全都暗暗移到萧青凝身上去了。 虞秋自不必说,她是不想萧青凝走出视野的,至少两人待在一处,多一双眼睛盯着,萧青凝能更安全些。 余蔓秀眼神闪烁,她没想到萧青凝会找过来,现在是在等萧青凝表态,看她是选择留下还是转身走人。 其余人心思各异,公仪孟月则是温和一笑,道:“就你嘴馋,放心吧,待会儿就让人送来,见者有份,少不了你的。” 说着拉着萧青凝在石桌边坐下,道:“继续下啊,我们也来瞧瞧。” 萧青凝倒是什么都没说,顺着她坐下,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虞秋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周围女眷互看一眼,家世低些或者不愿凑热闹的退了出去,好奇心重的也怕惹麻烦,只敢隔了一段距离偷摸观察。 没过多久,亭下就不剩几人了。 棋局继续,虞秋心中安定,落棋的速度就慢下来了,她在拖时间,公仪孟月要看棋,棋不结束应该不会走,她不走,萧青凝多半也会留下。 但她也不想惹麻烦,速度放缓,棋子下得依旧没太认真。还是输给冯念真让她高兴点吧,省得她再缠着自己找麻烦。 几个姑娘撑着下颌看棋局,不时低声说笑几句,冯念真也收敛许多,气氛总算是回暖了。 两盏茶时间后,棋局还是走到了尽头,虞秋落下最后一子,懊恼道:“哎呀,我输了,你可真厉害。” 冯念真脸色青白交替,狠狠瞪了她一眼,勉强对着公仪孟月说了句客套话,转身跑开了。 公仪孟月几人均是笑了起来,不论这两人谁棋艺更高,至少在气度上是冯念真输了。 差人收拾棋盘,公仪孟月笑道:“玩也玩了,我请你们吃酒,是府中厨子自酿的荔枝酒,就剩最后一壶了,甜滋滋的,没什么酒味,保管你们喜欢。” 丫鬟将酒水端上,静默立在一旁的青衫姑娘主动上前,道:“给我吧,我来给各位小姐斟酒。” 众人便由她了。 本来一切顺利,虞秋觉得这样也行,不能私下与萧青凝说话没关系,一直待在一起也可以,盯着她,等她与萧夫人一起出了将军府,就彻底安全了。 她安静地坐在一边听人说笑,余蔓秀扯她离开都置若罔闻。 直到琉璃盏分别递进几人手中,虞秋道了句谢,听见公仪孟月打趣道:“今日劳烦五小姐帮忙倒酒,若是被人看见传了出去,你们靖国公府的人可别说我怠慢了客人。” 青衫姑娘笑道:“这算什么怠慢,倒杯酒而已。” “我可没见过让客人倒酒的。”常欣郡主做出不满样子,对公仪孟月道,“待会儿我就说出去,非得传进将军耳中,让他教训你一顿。” 几人姑娘笑闹起来,虞秋却是大惊,这时方才认出斟酒的人是靖国公府的五小姐许嫣若。 她与靖国公府的人不熟,并不清楚这位五小姐与许伯骞关系如何,但毫无疑问,如果许伯骞要对萧青凝下药,借姑娘家的手最方便。 虞秋心头一跳,脑中只剩下一件事:萧青凝手中那杯酒不能喝! 她来不及多想,抬手就去抢萧青凝手中的酒盏,然而两人中间隔着公仪孟月,她手刚伸出去就被公仪孟月擒住。 这一变故惊动亭中数人,均瞠目看来。 公仪孟月好歹是将军之女,看着不显山露水,实际有一身武艺,虞秋根本挣不开,只听她冷声问:“虞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虞秋被众人看着,心里着急,可又不能说出来。这事若是闹大了,杯中有药,是许嫣若意图不轨,根本揪不出许伯骞;倘若没有药,那就是她虞秋小人之心意图诬陷别人。且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将于萧青凝和许嫣若名声有碍,还会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她憋红了脸,说不出理由。 萧青凝沉默地看看她,低头,手腕一翻,倾杯将酒水泼到水榭外,开口道:“我杯中何时落了飞虫?孟月,你这么待客可就不周到了。” “对,她杯中落了飞虫。”虞秋被点醒,飞快说道。 “啊?”公仪孟月连忙松开了虞秋,赔礼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唤人更换了杯盏,倒酒的人也换成了丫鬟,但虞秋仍难安心。 她发现许嫣若的注意力仍在那壶酒壶上,那酒是她碰过的,如果她下了药,是下在了哪里? 时间紧迫,可虞秋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眼看丫鬟重新给萧青凝倒了一杯,虞秋双目一闭,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而后朝着丫鬟伸过了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2节 “这酒当真不错,再给我一杯吧。” 丫鬟没有防备,酒盏被夺去,虞秋一话不说,仰头饮下肚去。 亭中几人又被惊住,公仪孟月道:“这荔枝酒可就剩这一小壶,你全喝了,让别人怎么办?” 这话正中虞秋下怀,她全喝了,就没有萧青凝的事了,也连累不到别人。只是这行为在别人看来怕是很丢脸……哎,脸面就不能救命,喝就喝吧。 她不了解春药,来之前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下,知晓这种药是催情用的,但多数都是能忍过去的,最多就是难受一阵,兴许还会做个春梦,算不得太大的事。 况且被人盯上的是萧青凝,她虞秋根本无人理会,就算中了药也无妨…… 虞秋脑袋难得灵光一闪,她放心不下萧青凝,萧青凝嘴硬心软,一定也放心不下她的。 若是那药真的发作了,就假装醉酒好了,然后拽着萧青凝不撒手。反正醉鬼做事不需要讲道理。萧青凝那么聪慧,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会与她待在一起的。 虞秋打着这主意,厚着脸皮道:“我嘴馋,难得见这么好的酒,还想再饮几杯。” 那日虞秋在耳边说话,萧青凝只模糊听见寿宴几个字,虞秋到底想说什么她并不知晓。 她将虞秋异常的行为看在眼中,猜测或许是那酒水有问题,所以虞秋不让她喝,但虞秋和其他几个姑娘都喝下去了,能是什么大问题?还是那酒只对她有效? 萧青凝猜不出来,只好道:“我不用了,正好我不喜饮酒。”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旁人就没什么可介意的了,只是余蔓秀表情很是难看。她觉得虞秋今日行为太失礼数,让她脸上蒙羞。 酒水饮罢,余蔓秀再次拉着虞秋想要离去,见虞秋纹丝不动,恼羞成怒,暗自跺脚,负气地走开了。 初始,虞秋只觉得那酒味甜清冽,饮下后唇齿留香,味道的确很好。 半炷香时间后,就觉得身上有些发热,这热流来得突然,浪潮般冲刷着经脉,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让她全身发软。 虞秋没想到药效发作这么快,害怕在众人跟前失态,摇摇头奋力保持清醒,然后朝着萧青凝走去,“我好像……” 她头脑晕沉,两个字出口后眼前人物旋转起来,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凭借最后的力气去抓紧了萧青凝。 而萧青凝乍见虞秋软趴趴朝自己倒来,震惊之余,下意识地接住她。 她再忆起虞秋方才的举动,惊怒地看向公仪孟月,认定是那酒水有问题。 公仪孟月突然想起似的,“哎呀”一声道:“这酒后劲大,得配着解酒的茶点,我怎么给忘了!茶点呢,怎么还没送来……” 她给的解释是虞秋饮酒较多,才比别人醉得快,忙吩咐人送虞秋去歇息,又让人给方才所有饮酒的姑娘送去茶点。 萧青凝不知道事情真相,见公仪孟月不似作假,暂时没计较这事,她也不想虞秋出丑,只能先将人扶去休憩。 休憩的地方并非今日安排给女眷的厢房,而是她特意问公仪孟月要的,将军府一小姐的住处,没有人敢乱闯的。若是在这里出了意外,那公仪孟月也别想脱身。 院中杏花摇曳,宁静安详。 虞秋双颊红扑扑的躺着,长睫垂着,在眼下映出小小的阴影。 萧青凝好不容易掰开她的手,给她检查了一遍,确信只是喝醉了。她拍拍虞秋面颊:“醒醒!” 人眉头紧蹙着摆摆头,难受得哼哼几声。 公仪孟月的近身丫鬟道:“小姐喝了太多酒,喂点醒酒茶,再让她安静睡半个时辰就能好了。我家小姐以前也醉过,没事的。” 萧青凝点点头,将醒酒茶给虞秋喂了下去。 她本想亲自守着虞秋的,可没过多久,丫鬟急急寻来,“小姐,夫人找你呢。” 萧青凝皱眉,出了房间见虞秋的几个丫鬟守在外面,她往外走了几步,驻足回眸,接着叮嘱自己的丫鬟道:“彤霞,你也留下,若是有事,即刻去前面寻我。” 彤霞“哎”了一声,与彩岚等人一起守着了。 虞秋只觉得好似身在火炉,烧得她浑身无力,燥热难忍,手脚怎么摆放都不舒服,难受地踹翻了身上的被褥。 这就是中了春药的感觉吗?等下是不是要做春梦了?虞秋迷蒙中想道。 她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昏沉中想着待会儿可能要做春梦,羞臊极了,呼吸也越来越快。 身上衣裳好似链条一样束缚在身上,她感觉喘不过气了,胡乱地扯了下衣襟,迷迷糊糊间觉得不对,用最后一丝理智撒开手。 可心中燥气无处发泄,忍耐了会儿,最终理智溃散,一把揪住脑袋下的软枕抛了出去。 没有落地声传来,但虞秋脑子不清晰,未注意到。 软枕落在云珩手中,他将其抛回床尾,正好落在虞秋脚上,被她一脚踢进床榻边角。 云珩嘴角带笑,慢悠悠走近,将被踢在地上的被褥同样抛回床榻里侧。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撩着衣摆坐在床边,垂首望着难受得直扯衣裳的人,喃喃道,“明明那么多种法子可以解决,你偏偏选了最笨的一种。又笨又傻,看着不像是能害人的。” 虞秋心中烧着火,酒气化作无头猛兽在四肢百骸里来回冲撞,让她又燥又急,委屈地呜咽起来。声音细弱,配合着她皱起的红粉娇靥,看着娇弱极了。 云珩看着她抓在床褥上撕扯的手,伸手将其翻过来按住,两指正好压在脉搏跳动处。脉率微急,正是醉酒的表现。 再从她拧着的细眉看到溢出泪花的眼角,掠过微红鼻尖,落在她唇上。那双红唇上似乎还留着酒水的痕迹,泛着盈盈水光,随着她的哼声略微开合。 云珩眯起眼,俯身,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 修长手指缓慢覆上两侧红润面颊,虎口正好卡在虞秋下颌处,然后他手指用力一捏,虞秋唇齿被迫打开,顿时溢出一声绵长的嘤咛。 “张开眼睛,说话。”云珩道。 脸颊上的痛让虞秋清醒几分,她颤巍巍地睁眼,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人影,转瞬无力地闭上。 云珩感受了下,未察觉到她脉搏有变化,要再次用力时,那水润红唇动了动,一道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飘了出来—— “……春梦……梦见云珩……” 云珩挑了挑眉。 “……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屈辱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云珩如石雕般端坐着,漠然望着床上烦躁得动来动去的人,好半晌,冷笑道:“只是梦见我就让你生不如死了?” 堂堂一国储君,外人眼中谦恭仁厚的风雅公子,不管是样貌还是品性都难找出第一个,想嫁他哪怕做个妾室的姑娘都数不过来,给她一个醉鬼做春梦,怎么就让她委屈了? 虞秋晕沉沉的,只顾难受地呜咽,根本没理会他。 云珩眸中冷意蔓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拨开瓶塞递到虞秋鼻下。 清凉之气冲进灵台,虞秋拖着软绵绵的嗓音呻吟了一声,神智终于回了几分。她眼皮沉重,卷睫费力地扇动,恍惚间又瞧见了云珩。 “谁让你来招惹我的?”云珩冷声问道。 躺着的人双唇噏动,声音没能传出来。 云珩忍了这个醉鬼,俯下身子靠近她,听见了她含糊不清的话:“……香香公子……怎么变臭了……” “……” 云珩懒的再与她废话,捏住她双颊,威胁道:“再不从实招来,我就把萧青凝送给许伯骞。” 虞秋呜呜哭了起来,“不要……不要害了她……” 她鬓发散乱,奋力睁开眼,乌黑眼眸被泪水模糊,若晨间被浓雾覆盖的湖面,清澈中带着一丝朦胧。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眸,让云珩又一次想起初次见面时她那哭得双目湿红的可怜模样,还有那被风吹动的晴山色衣裙勾勒下的纤细腰肢。 他目光从虞秋双眸缓缓下移。 虞秋难受得厉害,四肢奋力地展开,头颈后仰,露出的脖颈修长如天鹅长颈,衣襟也因为这动作略微敞开,露出了一小段精致的锁骨。 她挺着脊背试图让自己好受些,双肩展开,身前抬起,身前软绸包裹着的柔软格外显眼。 云珩目光微顿,继续向下,落在那不盈一握的杨柳腰肢上。 他再一次确认,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这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绝色美人。尤其醉酒后,就和枝头熟透了的樱桃一样,娇嫩欲滴,引人采摘。 但云珩不至于对着个貌美的姑娘就起欲念,他是想起了别的。 他第一次知晓虞秋的大名,是因为鹿鸣宴上云珀那句折辱人的话。云珀好精致美人美物,极为挑剔,宝物也就罢了,美人是鲜少能得了他的夸赞的,这个姑娘得到了,也被嫌弃了。 云珩沉思着,眉头拢起。 他分神思索起了别的,忽然听见一声悠长甜腻的喟叹,凝目一看,是醉得一塌糊涂的虞秋将衣带扯开了。 入夏的时节衣裳单薄,外衣松开,里面就仅剩一层薄锦中衣了。 云珩冷眼看着她揪住衣裳胡乱扯着,雪白里衣被蹭乱,一侧衣襟松散,露出肩头细细的茶白色系带,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颤动,下面压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这衣裳不整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像中了春药。 云珩意识到自己呼吸变急,眉头一皱,伸手扣住了虞秋手腕,两指重新压在她脉搏上。 醉酒的人很不讲理,被按住后,挣扎得更厉害了,两只脚也奋力蹬了起来。 外面守着的有丫鬟,事情未问清楚云珩不能让人进来打扰,于是单手钳制住她双腕,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半抱起来。 等虞秋再落到床榻上,已是双足屈坐在臀下的姿势,她全身发软坐不住,上半身东倒西歪,被扯了一下,“咚”的一声砸在云珩肩上,然后两手胡乱摸索,抓到什么就撕扯什么。 云珩重新擒住她双手,再一低头,见她已衣襟大开,茶白色的小衣被撑得圆鼓鼓,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他眼前。 云珩看着那片白皙柔滑、如珠滚玉的肌肤,压下心中躁动,低头,鼻尖几乎与虞秋相贴,轻声道:“故意的?” 距离很近,说话时两人气息相融,甚至喷洒到虞秋鬓边,拂动了几缕碎发。 虞秋挣了下手腕没能挣开,不满地抬头,红粉面颊正好擦着云珩的唇面一掠而过。 可脉搏较先前没有一点变化,的确是醉得不省人事。 云珩感受着唇上一闪而过的温软,和心中烧起的漫天大火,面色愈发难看,甩开虞秋手腕,粗鲁地将她衣裳裹起。 虞秋不满,拼命推搡着,她越是不让人裹,云珩钳制的力气越大,干脆将她衣带挨个系了死结。 “不想萧青凝出事就从实招来,那入梦的法子哪里来的?” 虞秋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这么问,心中无法与人言说的委屈决堤,眼泪哗啦流出,磕磕绊绊道:“我怎么知道,难道是我想招惹他的吗?我好端端的睡觉,他突然闯进来,那么、那么凶!还想、想杀了我……我都要害怕死了呜呜呜……” 她啼哭起来,眼泪水断了链子的珍珠一般往下掉,左侧的落在她自己凌乱的衣裳上,右侧的侵染到云珩胸口。 云珩记起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她的景象,她那双眼睛里满是震惊恐惧。 白日里他要做朝臣爱戴的儒雅随和的太子,那些藏在心底的暴虐本性难以压制,只能在梦中发泄。 云珩把梦境与现实分得很开,直到月余前出现了个例外,梦中多出一个人,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窥探到了他心底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倒不是怕虞秋将他的秘密公开,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就算有朝臣信了也无妨,暗中封了口就是。 他只是不满有人用这种方式窥探他,想将人揪出来。 虞秋还在哭诉,带着厚重的鼻音啜泣道:“我半个月没睡安稳,眼睛都肿了,他还跟鬼魂一样缠着我,我去哪儿都能碰见他……就连做个春梦他也要来吓我,我可怜死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3节 虞秋嗓音一颤,哭得更悲切了。 云珩哼笑一声,望着她,又问:“不是你做的怪,那为什么要假装神仙姐姐?” “是我想装的吗?明明他逼我的!”虞秋又恼怒又憋屈,“他权大势大,那么凶!万一真的搜到了我,肯定什么都不听就要把我分尸掉,我爹也活不成了,都不用等别人来陷害了!” “再说了,他信了吗?最开始他一点儿都不信,还想耍我!”虞秋朦胧间记起被他耍得团团转的那些日子,悲从心起,再次抽噎起来,“还骗我起战事了,哪里起了?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被他套出身份弄死了!” 云珩低笑出声,放开了她被擒住的双手,往后退去。 一得到自由,虞秋又去拉扯身上的衣裳。 酒气冲晕了她脑袋,使她动作迟钝,怎么都扯不开衣裳,于是低头去找衣带。笨拙地解了好一会儿,衣带好似水中刚捞出的鱼儿,一次又一次从她手中蹦出去。 云珩后背靠在床柱上,双臂抱胸,就这么看着,见她屡不成功,最后恼极了,嘴巴一瘪,小声哭了起来,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过来,我帮你。”云珩说道。 虞秋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他,呆愣了须臾,脸上的泪水止住了,两膝交错着朝他挪动。 挪动的动作本来就慢,加上衣裙凌乱绊在膝下,让她好几次摔在榻上。 云珩看见她再一次歪在榻上又努力爬起来,在她距离自己两尺距离时,捡起了床尾的软枕,将要朝她抛去时,虞秋先一步停住了靠近的动作。 她双目迷茫,歪着头努力辨识着眼前人。 云珩嘴角扬起,做出亲和的模样。下一瞬,泪水再次从那双雾蒙蒙的眼中溢出。 虞秋一声悲鸣,“怎么又是那可怕的狗东西!” 她扭着身子往回爬,试图远离云珩。 “狗东西”嘴角僵住,手中软枕朝着虞秋扔去,直接将人拍倒在床榻上。云珩靠近,反剪住她双手将扣在榻上,森然问:“谁是狗东西?” 虞秋被迫伏趴着,没出声。 “谁是狗东西?”云珩重复逼问着,还是没有回话。 他面色一沉,扳住眼前单薄肩膀将人掀了过来,顷刻间,火烧眉头。 就趴着的这片刻功夫,虞秋闭着眼睡着了。 云珩怒火难消,但凡眼前是个神智清楚的人,他早将人拆皮剥骨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可这是个醉鬼,还是个娇气的笨蛋醉鬼。 他闭上眼舒缓了下情绪,再睁开时,眸色宛若深夜的海面一般平和,目光扫过被抓皱了的纱帐,随手撕下一块叠蒙在虞秋眼前,然后拍了拍她的面颊。 虞秋耷拉着脑袋,睡得不省人事。 “许伯骞来了。” 虞秋脑袋猛地抬起头,左右转动了几下,哭着道:“我看不见了,我变瞎子了,怎么去救萧青凝啊……” “天黑了你才看不见。”云珩按住她乱动的双手,温声道,“你听话,我去帮你救她。” “你是谁?” 云珩直视着她被薄纱遮住的双目,气息平稳道:“我是你爹。” “爹爹!”虞秋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了,循着声音往他身上靠,急切道,“爹爹,许伯骞是个坏人,他要打萧青凝的主意,你去帮帮她,你去打坏人……” 云珩面不改色道:“我已经让人去处置许伯骞了,你不要吵,若是惊动了别人就不好了。” 虞秋慌忙点头,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了,乖乖坐好了,小声道:“我不吵的,我最听话了。” 云珩很满意她这反应,放开她,借着虞行束的身份继续问方才的未说清楚的话,“谁要陷害我?” “坏人!” “声音小些,别被坏人听见了。”云珩说完,虞秋立马两手交叠捂住了嘴。 云珩耐着性子,又问:“什么坏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太笨了!”虞秋声音带上了哭腔,“可是爹爹你知道的啊,太子也知道,但是他不告诉我,他总是欺负人……”虞秋恼人地抱怨起来,“我都烦死他了!” 云珩冷笑,将这笔账记下,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有人要陷害我?” 虞秋呆愣了下,眼泪说来就来,可怜兮兮地啜泣道:“爹爹,齐叔被人买通要陷害你,他是坏人,全都是坏人,让我被人欺负,我好害怕……” “葛齐?”云珩捕捉到葛齐的名字,低低重复了一遍。 他当初让人查虞秋时已经将虞家上下查了一遍,虞行束两袖清风,与人为善,不曾得罪过人。 葛齐这人身手好,忠诚,这么多年来从未做过对虞家不利的事情,她为何这么说? 且云珩很确信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陷害虞行束这回事。 “爹爹,你信我啊,他们都不是好人……你把他赶走,再也不要与他们来往了好不好?” “他们?”云珩问,“还有谁?” “还有余延宗,他逼我给太子下毒,我不愿意,他就折磨我,我好疼……” 蒙眼的薄纱已被泪水浸湿,虞秋哭哭啼啼,问什么答什么,边答边哭,把未能说与虞行束的悲苦和委屈全倾诉给了眼前的假爹,还张着手臂要抱。 云珩压回她双臂,顺势又按住了她的脉搏,未见异常,问:“太子那么凶,让你下毒你下就是了,为什么不愿意?” 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虞秋醉醺醺的,脑子一时转不动,愣了起来,看着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她双目被遮住,更显得微张着的双唇红润诱人。云珩离得近,几乎能闻见她唇中残留着的荔枝酒的清甜。 这让云珩心神旖旎了一瞬,接着那句“春梦梦见云珩不如死了算了”重新响在他脑海中,所有旖旎瞬间烟消云散。 云珩冷然一笑,贴近虞秋耳侧,低声诱哄道:“因为太子俊朗不凡,你倾慕他,所以宁愿自己疼也不想害他。” 虞秋立刻就回神了,皱着脸不满地嘟囔:“我不喜欢他。” 云珩:“你喜欢。” “我不……” “那怎么解释你春梦梦见的都是他?”云珩不许她动,继续道,“你还往他身上扑,扯他衣裳,哭着要他吻你抱你。你这样,比云琅还要过份,简直是个色鬼。” 虞秋又一次呆住。 云珩面不改色地说完,温柔安抚道:“没关系的,倾慕他很正常,不必害怕承认。” 酒醉的姑娘呆傻傻的,转不过来神了。 云珩觉得她这酒后模样实在傻得厉害,伸手在她眉心推了一下,虞秋就像是不禁风霜的花瓣,脑袋一仰朝后倒去。 他再展臂将虞秋揽回,大方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可虞秋大概是被那一推弄懵了,脑袋一垂,又昏睡了过去。 根据脉搏跳动来看,虞秋并未说谎,但具体真假,云珩还需自己查明。只是虞秋说她被人胁迫仍不愿意给他下毒这一点,让云珩诧异。 他确定实际接触中虞秋不曾有机会对他下毒,难道是梦中?入梦的事都发生了,梦中下毒不无可能。 将虞秋放回床榻上,云珩扫了眼她身上乱糟糟的衣裳,解开了蒙眼的薄纱收入袖中,然后重新贴近虞秋,轻声道:“今日你所言,我暂时信了,别的我不与你计较了,但这入梦的事须得弄个清楚。” 要查入梦的事,唯有一个切入点,就是虞秋。 他一个大男人,如何接近一个大门不出,一门不迈的娇养姑娘?只有一个法子。 云珩觉得这法子自己太吃亏,但一想虞秋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不喜欢他”、“我烦死他了”,还有那句“不如死了算了”,又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虞秋没有动静,他也不需要虞秋回应,继续道:“我再给你几次机会,你若改主意了要对我动手,可要抓住了。否则,我就……” 他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停住,皱紧了眉头。 第23章 选妃 萧青凝被萧夫人喊去是因为萧夫人许久没看见她了, 高门大宅里的妇人见识多,姑娘家稍微离眼就不放心,于是特意让人去找了萧青凝, 将人拘在身边见了几位夫人,才放她回来。 回来时又被公仪孟月拉住问她与虞秋是怎么回事,萧青凝不想虞秋来往的事情传入外祖父耳中, 就多说了几句,才得以脱身。 “小姐还在睡, 没人靠近过。”守着的丫鬟说道。 萧青凝掀帘进去, 见虞秋平躺着,双目紧闭, 神态安详, 除了乱七八糟的床榻和她皱巴巴的衣裳, 其余并无异常。 只是……这也太乱了。 萧青凝隔着一段距离驻足,努力回忆了下萧玉烽第一次醉酒的情景, 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萧家人都这样,很正常。 这边照顾着虞秋, 没多久, 伴着匆忙的脚步声,萧夫人的焦急的声音传来:“青凝!青凝, 你在哪儿?” 未及她应声,萧夫人已看见守着的丫鬟,径直推门进来,先是抓着萧青凝上下检查了一番, 再急道:“可见着虞秋了?” 萧青凝见母亲神色不安, 三言两语把虞秋醉酒的事告知于她。 萧夫人听闻虞秋就在里面, 愣了一愣, 然后低声道:“男眷那边出了些事,娘再留些人在这里,你与虞秋好生待着,先不要出去,哪里都不要去。” 虞秋脑袋晕沉,察觉口中有温水浸入,本能地咽下,润过喉后神智终于回笼。 四周安静,窗外有鸟雀啼鸣声传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府中安睡的。兴许是睡得太久了,头脑有些发懵,便没睁眼。 “该醒了,以前二小姐饮多了就是这样,半个时辰一定能醒。”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该醒了啊……” 刚睡醒,虞秋反应慢,好一会儿才听出萧青凝的声音,霎时间,茶楼中听见的许伯骞的谋划回荡在脑中,虞秋精神一震,腾地坐了起来。 动作太急,刚坐起眼前就一阵眩晕,急忙撑住床榻合了眼。 “醒了!可算是醒了!”丫鬟松了口气。 待眩晕感过去,虞秋扶着额头睁开眼,看见萧青凝坐在床边,顾不得身上的乏力了,急忙拉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虞秋听她语气平淡,仔细打量了她的神色与衣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绝不会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的。 她安心的同时心中生出些窃喜,拉着萧青凝的手腼腆道:“你真的一直守着我啊?你真好,我就知道我没看错。” 萧青凝未直接回答,而是扫她一眼,沉静道:“先把你自己整理好。” 虞秋在她的提醒下低头看了一眼,瞧见自己凌乱的衣裳,猛然记起自己是中了春药的,急忙攥住领口往床榻里缩了缩。 确认身上没有异常,没有燥热感,贴身衣裳也好好的,虞秋左右看看,让人全都退了出去。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静坐着回忆了下,记起她做了梦,梦见了云珩,扯着他衣裳要往他身上扑……是个春梦! 虞秋瞬间涨红了脸,春药果然是害人的东西,不仅让人瘫软无力,还能人失去理智做这么残忍的梦……太可怕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4节 她忍着脸颊滚烫回忆了会儿,这个春梦隔了纱一样若有若无,记得不是很清晰,应该真的是她自己的梦,不是云珩的。 还好不是在云珩的梦里对他出手轻薄,不然真的没脸活了。 虞秋勉强放下心,好不容易把云珩从脑子里赶出去,想起后来还梦见了爹爹,对着他哭了好久。 哎,不管是酒还是春药,都不是好东西,以后再也不能碰了。 “奉劝你最好把衣裳全部脱下来重新穿一遍。”萧青凝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哦……”虞秋偷摸朝外瞟了一眼,蹑手蹑脚去放纱帐,看着残缺不全的纱帐,挠了挠脸。 公仪将军府,这么节俭的吗? 勉强遮好了纱帐,这才明白萧青凝为什么这么说,实在是她里外的衣裳全都系了死结。 虞秋懵懂记得最开始她觉得热,想脱衣裳,估摸着是自己神智清晰的最后一刻,怕迷糊中把衣裳扯开了才使劲系上的。 解衣带解得头上直冒汗,等她艰难地整理好了着装,又过去了好久。 “以后别再喝醉了。”萧青凝嘱咐道。 虞秋汗颜,“我那是……” 是中了春药才这样的……虞秋耻于把“真相”说出来,毕竟与赴宴醉酒比起来,在别人府上做起春梦,后者更丢脸。 而且这事已经过去了,她又不奢望用这事让萧青凝欠她人情。 将话吞进肚子里,她道:“你以后一定要当心许伯骞和他府上的人,我偷听到他说话,他想用下流的手段轻薄你逼迫你嫁给他。” 萧青凝神色顿住,目光如星地盯住她。 虞秋被看得不安,以为自己衣着没整理好,站起来检查了一遍,小声问:“怎么啦?” “今日你抢我酒盏是怕我出事?” 虞秋眼神漂移,转来转去,没有说话。 萧青凝沉默了下来,她每次外出赴宴身边都跟着不少人,每隔半刻钟看不见她的人影,萧夫人就会找借口派丫鬟找她,出事的可能性很低。 但这些虞秋并不知晓,因为她没有母亲。 萧青凝未与她解释,简单说道:“下次不必如此。” 虞秋“哦”了一声没说话。 屋中静了片刻,萧青凝站起来,道:“行了,走吧,你爹还在前面等着。” “啊?”虞秋完全忘记虞行束了,对哦,她都醉得走不了了,爹爹肯定不能丢下她单独回府。 虞秋想赶紧去见虞行束让他安心,只是她要与虞行束一起回家,就不能与萧青凝一起了,“那你呢?” “我娘就在隔壁。” 虞秋又“哦”了一声,收整好仪容,走到外间垂帘处时没忍住转回头,揪着垂帘试探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当真被人算计了去,你会嫁给那人吗?” 萧青凝抬眼看她一眼,神色平静,道:“嫁。” 虞秋心头沉重,却也知晓这是没办法的事,即便她出身那么好,面对这种事情依然束手无策。 “嫁过去,对他下毒,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然后夺财谋权。” 虞秋:“……” 虞秋有些迷惘,她前世自身难保,对外界的事情只知晓个皮毛,现在努力回忆也记不起更多的许伯骞有关的事了。 两人对立时,房门被人敲响,彩岚在外面呼唤:“小姐,你好了吗?老爷担心着呢,你再不出去老爷就要亲自过来了。” 这是人家二小姐的院子,肯定不能让外男过来,虞秋忙应道:“好了好了,就出来了。” 她答应着,犹豫了下,还是对着萧青凝道:“我觉得,嫁人还是嫁给自己喜欢的更好。”不等萧青凝回话,她又道,“他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你自己当心!” 说罢,提着裙子往外跑去。 虞秋出了房门就看见了萧夫人,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不熟悉的姨母,又觉得自己今日太丢脸,羞耻心作怪不敢出现在长辈面前,低着头快步跑开了。 到了前面,被虞行束责备了几句,怪她不稳当,怎么能在别人府上喝醉了呢。 “我以后一定注意,再也不这样了。”虞秋乖乖认错。 这日虽然坎坷,但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结果还是好的。 当晚,虞秋燃着烛灯将事情仔细记下,读了几遍,确信没有疏漏。 应该是没有的,毕竟萧青凝是完好,而自己除了做了个糊里糊涂的春梦,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生,更没有与云珩产生半点接触。 唯有一点遗憾,就是没让那阴险的许伯骞得到教训,还有那许嫣若,她自己是个姑娘家,竟然也愿意用这阴毒法子谋害别的姑娘,太让人不耻了。 可惜自己没有能力对付那两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萧青凝。 虞秋对这日的事还算满意,因为白日睡过了,晚上有点睡不着,记起已是月中,该去拜祭娘亲了,于是提了灯笼往祠堂走去。 远远看见祠堂里亮着灯,守着的下人瞧见她赶紧把哈欠咽回去,道:“小姐,是老爷在里面呢。” 虞行束拜祭亡者时不准下人惊扰,虞秋也不敢在祠堂内不敬,脚步放轻许多,往里行了不远听见虞行束的声音。 “……我何尝不知呢,就如今日这样,秋儿醉酒歇在将军府二小姐的院子里,我不放心也进去不得,余家弟妹倒是能帮忙看着,可她忙着给她自己的女儿掌眼挑夫婿,得与别的夫人攀关系,哪里顾得上咱们秋儿……” “当然是自家孩子更重要,怪不得她……我就是、就是……” 虞行束没接下后半句,许久之后,声音苦涩道:“听闻五皇子那事之后,我真是恨不得闯进后院亲眼看看咱们秋儿是不是完好无损,还好你那妹妹考虑周到,及时让人给我送了口信,说秋儿好好的与青凝在一块……” 门外的虞秋听得云山雾罩,云琅怎么了?怎么还有萧夫人帮忙传信?她知晓了自己与萧青凝私下有来往,会不会罚她? 虞秋明明是去了寿宴的,却好像听不懂虞行束的话。 她再次仔细回忆,才发现其中有些怪异。 她醒来后,院子里的丫鬟好像多了许多,萧夫人就近守着萧青凝,虞行束也在公仪孟月的院子门口等她,神情很是急切。而将军府的下人不管说话还是走动,都格外小心谨慎。 虞秋懊恼起来,觉得自己当真是反应慢,这么明显的事情竟然这时才察觉到。 祠堂里虞行束还在说着:“是我这做爹的没用,不能获取太尉的原谅,否则秋儿何至于此?夫人,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虞行束念叨了一堆,自我反省着,也诉说着对亡妻的思念。 虞秋听了会儿,心中酸涩难忍,怕落了泪不敢再听下去,悄然转身离开。 次日,她找了丫鬟问寿宴上男眷那边出了什么事,丫鬟不知。让人送口信问萧青凝,得知太尉府换了守卫,信根本递不进去。 葛齐更是不知,还很愧疚,道:“那日我还未靠近靖国公府的人就被察觉,遭人打晕,未能拦住许伯骞……” 他愧疚的是连续两次都未能将事情做好,怕虞秋失望。 “没事,事情已经解决了。”虞秋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将她出卖,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小姐,我细想了下,还是觉得最近的事情很不对劲,好像有人暗中操控着……” 葛齐将心中疑惑说出,但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出现裂痕,就很难修复。虞秋根本没听,她摆摆手,暂时搁置下寿宴上未知的意外,琢磨起自己的事情。 萧青凝的危机暂时解除,余家有云珩盯着,尚且稳定,就差葛齐与萧太尉这两个难题了,怎么办呢? 虞秋愁了三日,尚未想出个法子,先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子将要选妃。 消息是萧青凝的贴身丫鬟彤霞送来的。 “府中近日管得严,我家小姐出不来,特意让我来与您说一声。”彤霞道,“我家小姐让您万不可沾上这事。” 虞秋惊住,上辈子直到她死也没见云珩身边出现过女人,遑论选妃,现在事情是不是差太多了? 她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彤霞看出她的惊疑,道:“小姐不信的话且等等,等虞大人回来您就知晓了。” 其实不管云珩选妃的事是真是假,虞秋都没什么兴趣,反正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在意的是事情为何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彤霞按萧青凝所言,再一次叮嘱她不可掺合进去,递完话就要离开,虞秋将人喊住,问:“那日将军府寿宴,男眷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晓,只是听我家夫人说,是圣上下了旨不许外传的。” 皇帝下旨封口,必定是大事,虞秋也就不再追问了。 这日虞行束不那么忙,午后就回来了,道:“太子确实有意选妃,说是在老夫人寿宴上见着了心仪的姑娘。” “竟然是真的……”虞秋依然觉得难以置信,云珩竟然能有心仪的姑娘? 她表情太明显,引来虞行束的疑问,“太子早就该成亲了,选妃而已,有什么可惊讶的?” 虞秋无辜眨眼,“没惊讶……我就是好奇他会选哪家姑娘。” 好奇谁这么倒霉要嫁给那“和善”的太子。 “这事跟咱们家没关系。”父女俩想法一致,都觉得这事与自家八竿子打不着,虞行束接着道,“也别听信外面的风声,太子选妃是大事,不是谁都能干预得了的。” 云珩是太子,不管是太子妃还是侧妃一定都是贤良淑德的名门贵女。 公仪孟月出身高,且是他表妹,成亲正合适。再不济也得方太傅家的嫡孙女,萧青凝也有可能,不过萧青凝应当是不愿意的,她还劝自己离皇家远一点呢。 虞秋思索了会儿,觉得还是公仪孟月的可能性最大。云珩缺的就是这种机警聪慧的太子妃,还会点武功,以后才好帮他遮掩,做好贤内助。 她越琢磨觉得越有道理,打定主意若是再梦见云珩一定要问问他,看自己猜的对不对。 隔了好几日,虞秋终于又一次梦见云珩,但这次不是在阁楼,而是在一个水汽氤氲的室内汤池。 最开始,虞秋并未察觉到不对,以至于她继续摸索着往里,直到绕过屏风,猝不及防看见了赤裸的精壮肩背。 偌大的白玉汤池中,云珩靠着池壁坐在里面,双臂大张着搭在池沿,听见声音转身,大片胸膛直直撞入虞秋眼中。 那露出的肌肉劲瘦有力,很难想象出自一个风雅文人身上,又有水珠沿着流畅的线条往下滚去……不对!不是看这个的时候! 虞秋惊呼一声,立即转过身去,可是画面已经映在了脑海中。 她哪知道云珩是在里面沐浴,早知道她就是戳瞎了眼也不会走进去! 虞秋面红耳赤,匆匆绕过屏风迈过门槛,彻底脱离了那水汽萦绕的环境才敢停步,然后在廊下红柱后面羞耻地捂住了脸。 活了十六年,头一回见男人赤身裸体,虽然只有上半身,那也够吓人了…… 这比上回吃了春药梦见云珩还吓人,最起码那场春梦她只有零碎的记忆,没有任何画面,哪像今日,活生生赤条条的大男人就在眼前! 第24章 倾慕 外面屋檐下零散挂着几只灯笼, 在夜风吹动下摇晃着,虞秋脸上的热气稍稍被风吹散了没多久,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才消散了的热气,顷刻间重新回到了虞秋脸上。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5节 “今日事务繁忙, 过于疲累, 以至于不慎在汤池中入睡, 无意冒犯, 还请神仙姐姐海涵。”身后的云珩这么说道。 虞秋僵着身子, 两手一齐压住帷帽, 不敢回头, 顶着热腾腾的脸佯装无事发生, “无妨, 我什么都没看见……” 云珩听着她干巴巴的声音,仗着人不敢看他, 毫不遮掩地笑了起来, 可声音依旧沉稳,道:“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 正好想与神仙姐姐说一说。去前面小亭里坐坐吧。” 虞秋微微点头, 脚步没动, 在云珩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时嗅到了他身上残留的水汽, 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她根本不敢动,直到云珩的影子也消失在垂纱下,才慢吞吞抬头看去。 云珩已经穿好了衣裳,但是仅是在单薄寝衣外加了件宽大外衣,走动时衣角摆动, 姿态自在闲适, 与往日出现在人前的风采没有任何区别。 太子云珩, 人人都说他文雅过人,最重礼数,可大晚上和一个姑娘独处,衣衫不整,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虞秋心中念叨着,冷不丁见他转过身来,慌得差点躲到柱子后去。 “神仙姐姐?”云珩停在原处喊了她一声。 虞秋望着两人中间一丈多远的距离,连忙抬步跟上,走了两步觉得自己漏了怯,又赶紧放慢步子维持端庄姿态。 连廊下五步一烛灯,走近了,虞秋才发现他就连寝衣都是随便裹的,就那么松松垮垮搭的在身上,低头看人时,未合拢的衣襟松开,露出了一小片胸膛,在烛光下甚至泛着微微的水光。 方才看到的水珠滚落的宽阔胸膛涌进脑海,漫天蔽野,几乎闪花虞秋的双眼。 虞秋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 明明是简单的雪色寝衣,云珩长得英俊高大,行动间也是步伐稳健,身姿如松,怎么偏偏看着这么…… 虞秋从小被父母教着读书识字,不敢说扫眉才子,但好歹也能算是知书达理,不管在家还是外出,从不说什么粗鄙的词句。 但此时,看着云珩这模样,曾经在街头听见的俗话映入脑中——骚气。 虞秋被自己乱七八糟的联想震乱了心神,悄悄掐了下手心,冷静道:“带路。” 云珩笑了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衣襟又滑开几寸。 虞秋闭上眼,再睁开,把目光放到他影子上,隔着两尺距离跟着他走去。 下了几道台阶,沿着碎石小径,就到了观景小亭,小亭三面环水,水中莲花露出尖尖角,随着水波轻缓摆动。 双双落座,虞秋借着面纱遮面,坐得端正,双目却不敢直视云珩,只偷偷看向桌面。 云珩就自在多了,率先道:“神仙姐姐神机妙算,余家那几人果真心有不轨。” 虞秋瞬间被他的话吸引,抬起头来,急切问道:“你查到了?” 云珩目前只查到一些皮毛,按他的习惯,不能将对方一击致命时是不会走漏风声的,但他想和虞秋玩“神仙姐姐”的戏码,所以不介意先说与她听,简略道:“余主事结党营私,受贿许多,其子余延宗身上也有诸多问题,但尚未查到证据,暂时不能动。” 虞秋可不知道余怀岸私下里结党营私的事,但云珩肯去查就是信了她,这让她很高兴且安心。 “只是这余家有一点很有意思。”云珩说得很慢,声音里多了丝趣味,道,“算计同窗竟能算计十余年,但凡这心思放在别处,怎么着也该做出一番大事了。” “同窗?”虞秋紧张起来,余怀岸的同窗,远的不提,离得最近的就是她爹爹了。 “余怀岸有个同窗是户部……啧,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嫉妒别人的仕途与姻缘而从中作梗罢了。” 虞秋心急,追问道:“他嫉妒户部的谁?什么从中作梗?他做了什么?” 云珩面露狐疑,道:“神仙姐姐好像很关心这位同窗?” 虞秋心惊,急忙将话题引回到余家与云珩身上,“我只是关心太子,毕竟这种心思狭隘的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不必担忧,孤既知晓,便不会放任他。” “嗯。”虞秋点头的动作很干脆,可心里急坏了,她迫切地想弄清楚云珩到底查到了什么,可不敢问。 还不到时候,要再等等,等时机成熟了才能提到自己家的事。否则万一直接被他看出身份,她就要完了。 虞秋把事情记在心中,打算等以后再慢慢从他口中套话。 思忖了一圈,虞秋重新镇定下来,她得把话题转到与自家无关的事上,正想提云珩选妃的事,听见云珩问:“神仙姐姐觉得云珩如何?” “什么……”两字出口,虞秋下意识抬起头。 她一心不能两用,方才全部精神力都集中在余家的事上,现在心思从正事上转开,就再次注意到云珩那凌乱的衣衫,脸一热,悄然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问,“……什么如何?” “出身、相貌、性情,所有的,作为一个男子来说。” 出身和相貌不必多说,皇室中人,这两点的出众毋庸置疑。至于性情么…… 虞秋还得借他的手保命,只得闭眼吹捧:“自然是绝无仅有的好。” 云珩道:“也不尽然。神仙姐姐可知晓孤为何屡次梦见屠杀?” 虞秋一直不敢提先前看见他凶残梦境的事,就怕他对自己也起了杀心,没想到云珩本人提起来了,顿时心生警惕。 “因为皇室子孙多恶癖,往前数代,开国先祖好杀戮,每攻下一城就要屠尽城中所有将士和壮汉,称帝后只要心有不快就将官员随意抄家。后来的皇帝,有的好女色,夺臣妻抢人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的好垂钓,遇见大字不识却擅垂钓的老翁,直接给人封了尚书令。种种荒唐,国运能延续至今,都得托功于开国先祖的凶名与数代忠臣良将。” 这些皇室怪闻虞秋均未听说过,听得入了神,连之前的窘迫都不记得了,直直望着云珩。 “几十年前,江山遍地烽火,先帝力挽狂澜稳固山河,临死前曾立下规矩,后世皇子不可轻易册封太子,须得经重臣考核,确定对方没有荒诞恶癖方能立储。” 云珩语气平常,娓娓道,“我八岁那年知晓此事,从那时起,就开始伪装。必须要伪装成一个受臣子敬重的皇子,否则是无法继位的。” “无法继位当皇帝,很多事就不能放手去做。神仙姐姐,你能懂吗?” 虞秋不懂,云珩这是承认他所表现出来的儒雅随和,都是为了当皇帝营造的的假象了?那他伪装起来的是什么?是弑君夺权的恶念? 她不敢问,加之她是神仙,不能不懂,只得做出恬然状轻轻点头。 云珩笑起来,俊俏男子在烛灯下衣衫不整地对着自己笑,虞秋感觉那中了春药般的燥热重新升了上来,烧着她的心窝,她又臊又恼,转过脸装作看不见云珩。 怕云珩继续这危险的话题,这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听的,况且知道的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于是试图转移云珩的注意力,“太子要选妃了,可是已有心仪之人?” 云珩收起笑,可笑意仍在眼中漫漫回荡着,显得目光格外轻柔,回道:“的确是有了。” 这个话题很安全,虞秋放心了,追问道:“是哪家姑娘?” 云珩看不见虞秋的表情,便盯着她搁在桌面上的双手,那双手宛若暖玉做成的,在烛光下泛着层柔光。 他含笑晏晏道:“户部虞侍郎的千金,虞秋。”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虞秋没能反应过来,停了一下,呆愣问:“你说谁?” “虞秋,虞行束的女儿,萧老太尉的外孙女,萧青凝的表妹。” 云珩瞧见那双手慢吞吞抓握起来,指关节都泛了白,心想着她那双眼兴许又要气出泪水了,声音就越发的温柔愉快,“我想她做我的太子妃,神仙姐姐觉得如何?” 虞秋脑袋一阵眩晕,她觉得云珩一定是在说笑,不然就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这怎么可能?她满打满算才见了云珩三面。 虞秋手上的指甲使劲抵着手心,努力维持平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啊,太子妃至少要出身名门吧?而且嫁给云珩,同吃同住,白天梦里都得面对他,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嫁给他能死得更快! 说什么都得让他消了这心思,虞秋深吸气,只当要说出口的人不是她自己,道:“她出身低微,性格软弱,为人十分蠢笨,那张脸是还能看,可那是脑子换的,华而不实!无论哪方面都比不上高门小姐,更配不上太子这样卓越超然的龙凤之躯!” “孤可不这么觉得。”云珩向后一靠,隔着垂纱直视着虞秋,朗声道,“虞家小姐容貌绝佳,是萧太尉的外孙,四品文臣的嫡女,这出身足够了。” “再说性情,软弱与善良在某些方面极为相像,与其说她软弱,不若说她是温婉和善、不与人计较。”云珩说得很是流畅,根本不需要思考与停顿,“至于蠢笨之名,只是各人眼界不同造成的假象,某些人心胸狭窄且人云亦云,妄图踩她一脚以彰显自己的不同罢了。” “……”虞秋听得有些迷茫,是……这样的吗?她也不愿意这么说自己的,可两辈子以来,别人都是这样说的,她情绪低落时难免也会这么觉得…… “神仙姐姐?” 虞秋回神。 好险,要不是这说的是她本人,她差点就要信了。 虞秋抚着心口,把他那番话抛出脑海,提醒他:“其他的暂且不说,萧太尉可是不认这个外孙女的。” “等她成了太子妃,认不认就由不得萧太尉了。” 虞秋:……好有道理。 但这并不能让虞秋心动,她想要的是两家解除隔阂,不是这种皇权逼迫下的表面亲和。这种强迫来的和好,她其实也是能做到的,比如以死相逼。 可这除了让萧太尉越来越厌恶他们父女之外,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虞秋清清嗓子,摆出神仙姐姐的高冷姿态,劝诫道:“成亲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才好。” “那更没问题了。”云珩道,“她倾慕我已久。” 虞秋眨眨眼,侧耳细听,“你再说一遍。” 云珩微笑,如她所愿的重复说道:“我说,虞家小姐必定是愿意嫁我的。她倾慕我已久,每每见到我就面红耳赤,一双秋水眼眸欲说还休。那娇怯含蓄的模样,数次使我怜惜,恨不能拥之入怀。” 最后一句话让虞秋生生在这四月天里打起了寒颤。 “她或许不是羞怯……”虞秋艰难出声。 她可以发誓,几次见到云珩心中除了惧怕没有任何额外的感情,到现在也是,绝无男女之情。 要是早知道会被误会成倾慕他,虞秋当日就该跳水,或者装瞎! “神仙姐姐是如何得知的?” 虞秋一句“我是神仙自然什么都知晓”将要出口,云珩在她前面施施然道:“难道神仙姐姐能读人心?若是如此,孤倒是想请神仙姐姐帮忙看看父皇是如何想的了。” 虞秋的话被堵回来,她发现了,云珩时而自称“孤”,时而自称“我”,但用“孤”都是说正事或者被自己质疑的时候。 真难伺候,就这性情还好意思问别人觉得怎么样?虞秋心中哀叹。 她有时候连自己的心都读不懂,哪里能读别人的心。 再说皇帝,她见都没见过,怎么能读出?而且皇室自先祖就不正常,谁知道皇帝是不是也有什么恶癖。 她若是应下了,万一以后云珩真的让她猜皇帝的心思,她恐怕不是要心劳而死,就是被云珩弄死。 虞秋恨恨腹诽着,咬牙道:“人心复杂,神仙也难读懂呢。” “那就是了。”云珩声音缱绻,若有无限深情,“虞家的阿秋姑娘与我两情相悦,我自然是要她做太子妃的。” 虞秋无言以对,唯有两手攥紧,把衣袖当做云珩,恨不得将他掐死。“这种事情,还是当面问清好一些,万一是误会,岂不是耽误了彼此?” 她这反应被云珩看着眼中,他含笑道:“姑娘家娇羞,直接开口问她一定不会承认。” 虞秋切齿:“她脸皮厚,不娇羞,你去问!” “她一个深闺娇女,身边时时有丫鬟跟着,我一个无亲无故的男子岂能近身?” 云珩道,“神仙姐姐放心,我绝不会逼迫于她。我会与她确认的,只是要与她说这私下小话,还是先请了赐婚才好明说。届时,若是云珩自作多情,自有法子请父皇收回旨意,还她自由身。” 虞秋不是很相信,试探道:“你要如何请圣上收回旨意?” “山人自有妙计。”云珩从容答道。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6节 “可万一……” 云珩打断她,拧眉道:“神仙姐姐似乎很不愿意孤与虞秋成就好事?” “没有!”虞秋慌忙否认,笨拙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要仔细考虑。” 云珩:“还是神仙姐姐考虑周到。” 还有回转的余地就好,虞秋不敢硬逼着他放弃,她就等着云珩来问好了,到时候一定要超大声地告诉他,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倾慕之情! 她在心中把绝情的拒绝的话大声喊了几遍,沉气静心,道:“是太子英明。” 云珩轻声笑出,“神仙姐姐也是认同的,如此便好。那孤明日就入宫请旨,待赐婚圣旨下了就没有那么多俗礼约束了,届时再去府上亲自问她。” 虞秋恨恨磨牙,没有吭声。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想请神仙姐姐帮忙解答。”云珩敛起外衣,坐姿端正起来,表情也变得严肃,像是有正事要说。 虞秋忙集中精神,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是什么难题,沉息做好了准备,道:“太子请讲。” “神仙姐姐觉得……”云珩眉峰紧蹙着,口中一字一顿问,“云珩这脸和身子……是否能让太子妃满意?” …… 听清楚他的话的瞬间,蒸腾热气汹涌地在虞秋血流中冲撞起来。 她终于想明白了,皇室子孙多怪癖,云珩并不例外,他伪装多年,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他脑子有病。 一定是这样! 第25章 漏洞 虞秋被屋中的动静惊醒, 静默地翻身坐起,看了眼桌案旁的丫鬟,一声不吭。 等背对着她的彩岚转身,乍见床榻上坐着个人, 吓得弹跳起来, “小姐, 你什么时候醒的?”又道, “我来取昨日换下的外衫, 可惊到了你?” 虞秋疲惫地摇头, 发现外面天色已大亮, 呆坐少顷, 一把掀开锦被重新把自己蒙了进去。 她太感激彩岚将她吵醒了, 不然她怕是要成为第一个在梦里憋死的人,还是死在云珩的梦里。 现在人醒了, 依然久久不能回神, 虞秋缩着手脚蜷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一盏茶的时间后, 她猛地掀开锦被冒出头来, 细软乌发已经乱蓬蓬的, 发丝如蛛网一样糊在脸上, 乱七八糟地翘起,她也不去整理,只哀嚎一声双手捂住了脸。 完了,一闭上眼就是云珩衣衫不整地问她对这脸和身子可还满意,如魔音绕耳, 简直是不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罢休!扰得虞秋一刻也静不下心来。 彩岚听见声音又走了进来, 见她不对, 赶紧上前查看。“小姐,你脖子怎么这么红?别是又起热了!” 虞秋松开手抬头,双颊通红,两眼泪汪汪。 彩岚惊了,赶紧伸手在她额头量了量,“可是又发热了?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大夫……” 虞秋扯住她,凄声道:“是噩梦……” 这哪里是噩梦可以描述的啊,简直比噩梦可怕一百倍。然而虞秋没法与人说,只能先遮掩过去,再自己默默消融。 她闭上眼,两手按在心口上,长长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吐出。 只见过几面,云珩不可能真的喜欢她,兴许是看中了她的脸,不然就是另有目的,比如……萧太尉? 对的,他梦中只肯定地说自己对他情根深种,到他的时候却仅用一句“两情相悦”就简单带过去,可见并非是动了真感情。 至于那赤裸躯体……皮肉皆是虚妄,拆开来看,不过是一堆枯骨与碎肉,没什么可念想的。 不论是谁,不论男女,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解决,不能被云珩扰乱心绪,更没功夫理会情爱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虞秋就垮了那么一会儿,想通后,拍着脸颊重新振作起来,道:“是又做了噩梦,没事,等会儿你出去帮我买几本经文回来,我念念心经驱逐邪祟就好了。” 她说完就双掌合十,小声念起曾经不经意看过几句的经文:“夫淫欲者,譬如盛火,烧于山泽,蔓延滋甚,所伤弥广……” 彩岚听了一两句没听懂,也不敢就这么出去,忐忑地立在一旁看着她。 这经文是虞秋很久以前偶然看见的,就记得这一两句,反复念了几遍,暂时把云珩和他那身皮肉从脑海驱逐,重新恢复成那个眼神清澈、心思纯净的虞秋。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虞秋索性不去想云珩与赐婚的事了,再说云珩也未必能求得,说不准宫中两位嫌弃她名声不好不答应呢。 将云珩抛之脑后,虞秋研究起正事,危机尚未解决,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伏案思索了半日,她决定先修复与太尉府的关系,毕竟已经有了萧青凝姐弟俩做内应,再结实的屏障,一旦有了缺口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等认回了外祖父,就有了人手,再处置葛齐。 她认真地做起了计划,刚准备提笔记下,丫鬟道余蔓秀来了。 虞秋本不想见余蔓秀的,但上一次确实多亏了余夫人带她去赴宴,不然她没有女性长辈带着,不好在别人府上久待的。以前两家互有帮助,多年来已分不清彼此,过去的没法清算,但最近的事还是要答谢的。 虞秋打开妆匣挑了套贵重首饰,让人放余蔓秀进来。 那日在公仪将军府,虞秋不知道余家人是何时离开的,后来也未再联系过,这会儿一见余蔓秀,就将备好的首饰给了她,道:“那日我脑子不清醒,害你跟着我丢脸,这个给你做赔礼,望你不要介意。” 余蔓秀看着不如往日活泼,扫了一眼没接,虞秋便直接把东西给了她身边的丫鬟。 心不在焉地随便说了几句,让丫鬟全都下去,余蔓秀这才把话说开:“你知不知道将军府寿宴那日,男眷那边发生了什么?” 虞秋知不知道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不待虞秋表态,她已经兀自说道:“靖国公府的五小姐许嫣若在唐饮霜酒盏里下了药,意图……” 她声音饱含屈辱,只说了半句就含恨低下头去,也就没看见听她说话的人满面震惊。 虞秋人都要傻了,许嫣若那日分明是在萧青凝酒盏里下的药,怎么变成了唐饮霜? 唐饮霜是靖国公府的远房表亲,就算许嫣若对他意图不轨,也是在靖国公府里更方便啊,哪至于在将军府动手。 她问出来,余蔓秀摇头,闷声道:“唐饮霜是靖国公府远亲,年初上京科考顺道拜访,被靖国公府拒之门外,人家根本就不认这穷亲戚,还出言嘲讽,谁知后来唐饮霜高中了探花。” “那也不对啊……”虞秋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当事人了,当日的事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许嫣若这么厉害的吗,前脚给萧青凝下药,紧跟着就去找唐饮霜?还都成功了! 余蔓秀根本没听她说话,咬牙道:“那日唐饮霜浑身无力,被送回厢房歇息,许嫣若厚颜无耻想要行不轨之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五皇子!五皇子、五皇子好男色,竟然趁唐饮霜之危……” 余蔓秀说着停下,静了稍许,一捂脸崩溃大哭起来。 虞秋:“……” 来不及想云琅怎么了唐饮霜,虞秋慌忙拍着她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好好与我说说。” 两人再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虞秋见她哭,心跟着揪了起来,暂时抛开恩怨安慰她。可余蔓秀哭个不停,说什么都不管用。 过了好久,她才渐渐止住,脸上胭脂已经全部哭花了,露出青黑的眼圈与悲切的面容。 虞秋让人送了水给她清洗,好不容易缓过来,余蔓秀哽咽道:“一想到唐饮霜那风雪不可欺的人物,被没脸没皮的五皇子百般糟蹋,我真是恨不得杀了……” 余蔓秀恨恨住口,但虞秋已经听出她将出口的“五皇子”三个字。 原来她昏睡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子欺辱朝臣,这么荒唐的事,难怪皇帝要下旨封口。 虞秋记起那个行事荒诞的云琅,没想到他看着还是个少年,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再一想当日春药后燥热难安的感受,虞秋不由得对唐饮霜心有戚戚。 但她仍不能理解,就算这事是真的,那也是许、唐与云琅之间的事,与余蔓秀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的,我心悦唐饮霜已久。” 虞秋:“……啊?” 余蔓秀眼眶发红,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却不是用来擦脸的,悲声道:“当日鹿鸣宴我是故意把帕子丢在他面前的。” 活了两辈子,虞秋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对唐饮霜是那样的感情。 心上人被一个纨绔糟践了,难怪她要哭…… 虞秋连男女之事都没经历过,更别提这里面还夹着男男的事,笨嘴笨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半晌,挤出一句:“那你就换个人喜欢。”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到余蔓秀了,她哭得更大声,抹了把脸,尖声道:“怎么换?你当我是你吗?我有的选择吗?” 虞秋被她吼得直眨眼,呆呆道:“谁能管的了你喜欢谁……” 她心中还藏了一句:就算唐饮霜和云琅什么都没有,他也未必会喜欢你啊……这话太不合时宜,她压着没敢说出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想如何就如何吗?你爹什么都由着你,花银子不拘束,嫁不嫁人也随你,可我呢?我一点选择都没有,唐饮霜都那样了,我爹还想我嫁他!真嫁给他那我成了什么?可不嫁他,我就得给太子做妾,你说,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选!” 余蔓秀歇斯底里说了一长串,虞秋往后退了退,看在她正伤心的份上没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一点点捋了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说到底,她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唐饮霜,唐饮霜不干净了,于是余怀岸给了她第二个选择,是给太子做妾。 好好的姑娘给人做妾,不管是谁的妾,受不受宠,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虞秋没吭声。 余蔓秀又啜泣了会儿,忽然问:“你是不是想做太子妃?”不等虞秋开口,她道,“那是太子,文韬武略,英俊不凡,而且以后还是……你不心动?” 虞秋想一想要与云珩朝夕相对,心确实快要不跳动了。 她回道:“你也看见了,我爹这辈子就只娶了我娘一个,就算我要嫁人,对方也只能娶我一个的。” 皇室子孙必然不可能只娶一个。 余蔓秀目光凝在她脸上,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道:“哪有那么多只娶一个的男人,就算成亲前说好了,成亲后他一定要纳妾,你能拦得住吗?” “拦不住,所以我不打算嫁人。”不管是妾还是正妻,亦或是太子妃,虞秋都不想要,她语气加重道,“我克夫!” 对哦,她还有这个借口可用,克夫与明晃晃的拒绝,她就不信,这两个理由都打不掉云珩想娶她的念头! 余蔓秀噎了一下,再次哭起来。 她的事虞秋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静静听着她哭,不能专心想太尉府的事,她就分心琢磨起具体怎么拒绝云珩……是一定要拒绝的,否则万一她真成了太子妃,余蔓秀再成了太子侍妾,两人共侍一夫,她是真的要死了。 虞秋心思百转,想着要拒绝云珩、要讨好萧太尉,却唯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靖国公府因为许嫣若丢了很大的脸面,连日来门庭冷落,采买的下人出府都要遮遮掩掩。 庭院深深,许伯骞面若金纸到了暗房前,负责看守的下人皆以为他是因为庶妹的轻贱行径而羞耻,不敢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被锁在湿冷暗房中的许嫣若听见声音朝着厚重木板门扑去,“二哥!二哥你救救我,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做!” 他们府上曾羞辱过唐饮霜,所以即便后来唐饮霜高中,她也不敢对人动心,更不敢在公仪老夫人的寿宴上行那种大胆事。 “不是你,那唐饮霜身上的春药是谁下的?” 许嫣若听见许伯骞声音怪异,夹着凛冬夜风一样阴寒,心中一缩,忙道:“我不知道,你给的药我都下给了萧青凝,但是她没喝,她的酒被人抢去了。我没办法,二哥,我尽力了!唐饮霜的事与我无关,我是被五皇子栽赃的……” 许嫣若根本就没机会凑到唐饮霜跟前,陷害萧青凝的伎俩失败后,她心慌意乱想去找许伯骞,不知怎的就闯进了男眷歇息处,接着就爆发了那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7节 云琅裹着不合身的外衣被太子提了出来,雪中寒梅一样孤傲的唐饮霜面色潮红,裸露的的胸膛上遍布红痕,步履蹒跚地扶门而出。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数日,一想到当时的景象,许嫣若就羞愤交加。 可她不能说,她已经得罪了不成器的五皇子与深受器重的探花郎,还毁了将军府的寿宴,若是将实情招供出来,就要再加上一个太尉府,唯一的希望许伯骞也会怨憎她,她将必死无疑。 “二哥,你相信我,我都没有将你供出……” “我知道的,你冷静点。”许伯骞在门板外蹲下,从缝隙中往里看,见许嫣若蓬头垢面,再无昔日靖国公府小姐的辉煌。 这事闹到殿前,圣上没有杀她,只是把靖国公夫妇狠狠斥责了一顿,命他二人好生管教府中子女。 她已经成了靖国公府的污点,府中留她一条性命只是因为主母怕被外人说绝情。 “二哥会帮你的。”许伯骞承诺着,他与许嫣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许嫣若还活着,他就必须帮…… 他声音低下,诱哄道:“你先别慌,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我说清楚了,我才好帮你脱困。” 问清当日经过,许伯骞独自回了住处。 那一日他在将军府听见心腹来报说不轨之事暴露,急忙出去想问清情况,谁知方一出将军府就被人蒙眼绑走,被灌下春药行了宫刑,关了整整一夜。 后来人不人鬼不鬼地回府,接连数日,一闭眼就是那日的屈辱,若非许嫣若的事为他遮挡一二,他怕是也要被家中长辈看出异样。 他还是靖国公府的二公子,但已经不算是个男人了。这事不能说出去。 回想事情经过,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计划早已暴漏,那幕后人心机深重,借他的计谋毁了他与许嫣若,还有云琅与唐饮霜。 细思许嫣若的描述,许伯骞阴测测道:“是她。” 当日寿宴上的反常之人,只有虞秋一个,而她与萧青凝是表亲关系。 手下很快送来消息:“少爷,问出来了,当日咱们在茶楼时隔壁是有人的,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云珩听侍卫说罢,放下手中茶盏,惊叹道:“忘了要斩草除根也就罢了,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察觉漏洞。” 那姑娘心里装的都是什么? 跪趴在地上的云琅蔫头耷脑,闻言抬头偷瞄了他一眼,以为他在与自己说话,试探着回道:“斩草除根?那我去杀了唐饮霜?” 说完,见优雅坐着的人转目看来,缓缓抬起了脚。 云琅面色一骇,急忙往后退,刺耳的嗓音哀求道:“我说错了,我说着玩的!皇兄别动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男人厮混!我要好好做人,将来娶妻生好多好多孩子!” 寿宴那事他辩解过很多遍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就被与唐饮霜关在了一起,可他恶名在外,面对含垢忍辱的唐饮霜,根本没人信他。 他是调戏人,但从没真的脱了别人的衣裳过。鬼知道唐饮霜身上的红痕哪里来的啊! 云琅觉得自己是被唐饮霜算计了,看不出来,平时多高冷的一个人,竟然不惜赔上好名声,也要用这种下作手段诬陷他。 可他心怀鬼胎,不能坦白,只能屈辱地认下这污名。 本朝从没有男子对男子失身的先例,皇帝也为难住了,最后命所有人不许再提这事,给唐饮霜加官进爵封赏,再把云琅暴打一顿扔给了云珩,现在是半条命都掌握在云珩手中。 云琅鬼哭狼嚎地叫唤了会儿,根本没人理他,他悄悄抬头打量云珩,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猜测道:“皇兄,那事不会是你和唐饮霜联手陷害我的吧?” 老三离了京,老四老六还被关在宫中,京中就剩他与云珩两个皇子,现在他也因为这事落到了云珩手中。 云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毕竟将军府可是云珩外家,许嫣若一个姑娘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得手。 可若是云珩下的手,那是不是意味着…… 云琅的心忽上忽下,突然不敢抬头了。 “你想去封地,最好听我的。”云珩未说是与不是,只答非所问地回了这么一句。 这声音很轻,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了。 云琅却愣了一愣,他再次朝云珩面庞上看去,见他眉清目朗,正气定神闲地翻着书页,根本没瞧自己一眼,仿佛方才那句话一点深意也没有。 他惊悸不安,不自觉地盯着云珩多看了会儿,就见云珩冷不丁地一挥长袖,手边茶盏劈头盖脸朝着他打来。 哐当声音响了一地,守在外面的侍女闻声探头,被喊进来收拾。 云琅被茶水残渣溅了一身,不去理衣裳,反而目露痴迷地盯着云珩,“皇兄,你长得真好看,比唐饮霜还好看……” 侍女听得手指一抖,刚捡起的茶盏差点又摔了回去。 云珩头也不抬,“不想活了可以直说。” “没有没有,我夸你呢皇兄!”云琅好似才回神,依然跪着不敢起,谄媚道,“兄弟几个中就你最好看,你要不是我亲皇兄就好了……” 云珩掀着眼皮看来,云琅立即改口:“皇兄你真的要选妃了吗?皇嫂是哪家千金啊,从未见过,可真是想死我了……” “这么想她,那你去帮她解决个麻烦事。” 云琅也就说的好听,真让他去就不愿意了,警惕道:“你怎么不自己解决?” “我高风亮节,哪能随意出手伤人?再说了,靖国公府的人,给你出气不好吗?只要不当街打死,其余的你想怎么样都行,皇兄给你兜着。” 一听是靖国公府的人,云琅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嬉皮笑脸道:“这个我喜欢,什么时候去?” “等着。” 云琅就看不惯他这掌控一切的姿态,眼珠子转了转,又问,“皇兄,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讨你喜欢啊?” 云珩温声道:“敢使坏,我就敢用你的头颅种花。” 云琅嘿嘿笑了两声,道:“不敢不敢,皇兄,我回去看书了。” “去吧。”云珩道,等他将要往外去,又漫不经心地开口,“再把那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法子用在我身上,等死吧。” 云琅干笑着眨眼,灰溜溜地蹿了出去。 云珩吩咐侍卫看紧他,又翻看了两页书,返屋更衣,他要去请旨赐婚了。 喜欢虞秋吗?这不重要。 他要从虞秋入手来查入梦之事,作为答谢,给她个太子妃的身份,顺手帮她解决几个麻烦很合情理。 毕竟不赐婚就没法光明正大接触虞秋,而她自己解决不了眼下难题,又将是自己的太子妃。 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焦头烂额吧。 以后会不会成亲暂且不论,至少她顶着未来太子妃头衔的时候,不能让她被人欺负。 可恨的是这太子妃特别不待见他。但也不算事,谁让她含恨不敢言的样子特别可爱呢。 云珩想着两人再见面虞秋可能会有的反应,心中愉快,紧接着又记起那句“春梦梦见云珩不如死了算了”。 酒后吐真言,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好心情消散,云珩冷笑:“行,我让你天天生不如死。” 第26章 姻缘 “你要娶虞行束的女儿做太子妃?”嘉名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户部虞侍郎的女儿?” “是。” “看上她哪了?” 云珩道:“貌美,一见倾心。” 皇帝有稍许的沉默,他当然记得虞秋,就是云珀说徒有美貌没有脑子的废物美人, 为此他还教训了云珀一顿, 让人给虞行束送了赔礼。想来的确是美的, 但他一直以为云珩并非重色之人, 不然何至于后院空荡荡, 连个解闷的女人都没有。 “美貌无用, 既然喜欢, 让她做个侧妃即可。” 云珩回道:“儿臣不打算立侧妃, 只她一人足够。” 嘉名帝微顿, 抬眼打量起云珩。 一国储君,除了太子妃, 侧妃、侍妾都可以成为拉拢群臣的工具, 还能用来享乐,更甚者早日诞下皇孙稳固地位, 百利而无一害。仅要一个太子妃, 那就意味着他要放弃这条捷径。 未能在云珩脸上看出异样, 嘉名帝与他确认问:“当真?” 云珩道是, 但他还是不信。 皇室正妻,家世品性缺一不可,相比较而言,容貌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不是有碍瞻观就行。 有权势握在手中, 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没必要困就于一个名分。 他一直以为云珩想求娶的是公仪孟月, 甚至已经备好驳回的说辞, 可到头来云珩出乎意料地选中了虞秋,一个愚笨与美貌并称的女子。 几个皇子均未娶亲,他是第一个,又是太子妃,将会是最打眼、最遭人注目的。这太子妃不够灵活的话怕是只会给他拖后腿,娶这样一个姑娘,纵使萧老太尉将人认了回去,也是弊端远大于益处。 他不应当会求娶这样的女子的。 这时太监上前来,躬身道:“陛下,娘娘说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嘉名帝心思转了几圈,看看立在明黄桌案下的云珩,捻了捻手中奏折,终是答应了,“那便如你所愿。” 赐婚的事说定,他问起云琅。 “被儿臣看着读书,未再做出荒唐事。”云珩体贴道,“父皇若是惦记,儿臣这就让人将他带进宫来。” 嘉名帝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听了这话直皱眉。 云琅是几个皇子中最吵闹的一个,不像皇子反像市井无赖,又有那令人作呕的好男色的恶癖,最不受他待见,却是他最喜爱的宠妃所出。 前几日他思念逝去的宠妃,特意让人进宫来多看了几眼,讶然发现云琅不知何时长开了,有一瞬他看花了眼,竟觉得云琅不说话不动弹时更像是个女孩子。 谁知没过几日就闹出唐饮霜的这事。 往日他对世家公子动手脚,但未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嘉名帝还能眼不见心不烦,直到这次欺辱唐饮霜,如今他是一眼也不想看见这个儿子了。 他不悦道:“云琅那事当属你做事有疏漏,不仅使你外祖母丢了脸面,还让唐爱卿受辱。你做兄长的,要好好教导他,将他这臭毛病掰正过来,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朕可就全怪在你头上了。” “儿臣谨遵父皇圣谕。” 云珩出去时正好碰见唐饮霜,后者本就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出了云琅那事之后,皇帝为了补偿他给了不少好处,直接入了翰林院,是天子近臣,已远远将同届考生甩在身后。 两人于殿前对视,唐饮霜作揖,云珩颔首,然后错身离开。 送走传旨的官员,虞行束双手颤抖,面色发青,转向虞秋时硬是装出稳练模样,只是颤抖的嗓音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不慌,爹这就进宫请圣上收回成命。” 早有准备并念了一日心经的虞秋心中只有一个感受:该来的还是来了。真是要谢谢云珩提前告知她,不然圣旨突来,她得吓成傻瓜。 扶住自家爹爹,她问:“嫁给太子不好吗?” 虞行束一直坚信太子是光风霁月的温雅君子,虞秋以为他听到这消息会觉得光宗耀祖了。 虞行束连连摆手,让下人都退去了,叹息道:“好太子未必是好夫君……”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8节 他不想唯一的女儿沦落至皇权斗争的漩涡。那么多人觊觎的位置,岂是好坐的?这女儿将成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能不能活到与太子成亲都不一定。 就算顺利成亲了,一个背景单薄的太子妃,若是没有太子真心看顾,无异于一个活靶子,但凡太子后院里有一个坏心眼的,第一个死的就得是他女儿。 虞行束想与虞秋说,又怕这事已成定局,说了只会徒增女儿的烦恼,尚在犹豫中,虞秋道:“爹爹别慌,等我见了太子会与他说清楚。” 她不好把梦里与云珩的约定说出来,只好昧着良心道:“太子那样亲和的人,知晓我不愿意做太子妃,一定会主动请圣上收回旨意的,爹爹不必忧心。” “你不能去说。” 虞行束不许,圣上钦定的太子妃,不存在愿不愿意。哪怕心中的确不愿,也不能说出来让人知晓,不能让太子心中存了芥蒂。 要说也只能是他做爹的去说,皇命难违,就算不能撤回圣旨,也要请太子千万善待女儿。 虞秋同样不想他担忧,想了一想,道:“我还有别的法子可以不嫁给他。” 她在虞行束好奇疑问的目光中,胸有成竹道:“皇室不能娶一个破相的姑娘,大不了我就在脸上……” “荒唐!”不等她说完,虞行束已厉声呵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伤害自己?爹平常是怎么教你的?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别人又怎么可能敬重你……” 虞秋被训斥了一顿,很委屈。 她不是不在意容貌,只是若能以容貌换父女俩平安无事,完全是值得的。再说上辈子明明是虞行束死前叮嘱她这么做的,现在却要训斥她,虞秋不明白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在琢磨这个问题时,下人来道:“老爷,小姐,余公子求见。” 不用说,必定是听说了太子妃的事才来的。 虞秋突然想起先前在祠堂外听见虞行束说的那番话,急忙去看他,见虞行束脸色略沉,发觉她看来,转瞬恢复成了平静模样。 虞行束道:“眼下圣旨刚到,他这时上门不是明摆着给别人留话柄吗?管家,把府门锁上,就说我与秋儿身体抱恙,谁都不见。” 下人去了,过了半刻钟,为难道:“余公子依然在府门滞留……” 虞行束腾地站起,虞秋赶忙拦住他,“气大伤身,爹爹稳重!平心静气方能长寿……” 虞秋把人按住,道:“不气,我与他约个时间,到时候亲自与他说清楚,他就不会纠缠了。” “你现在顶着太子妃的头衔,怎好去见别的男人。” “我遮住脸,就去与他说几句话,让齐叔跟着,把话说清楚就回来,不会让人看见的。” 虞行束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虞秋去见余延宗,“你就待在家中,爹爹去见他,就不信他还敢胡搅蛮缠!” 二人还未说定,下人的呼喊声远远传来:“老爷!老爷!来了好多侍卫,是太子派来的!” 父女俩皆是一震,下人扶着门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小的不敢拦,已经让人进来了,就在前院……” 虞行束往前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下人:“余延宗呢?” “已经走了,余公子看见太子近卫上门,脸色不太好,甩头就走了。” 虞行束稍稍安心,他私下求太子退回亲事没问题,被误会女儿与余延宗有私是大问题。 “不准出屋。”命人看着虞秋,他独自去了前面。 虞秋焦急地等着,好在有丫鬟帮她去前面打听消息,“全是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好几箱,太子是真心喜爱小姐的!” 这话虞秋一点都不信,金银珠宝对于云珩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有价值的,这些东西,什么都证明不了。 虞秋坐立难安,过了会儿,丫鬟跑回来道:“小姐,太子约您明日午后去游湖,老爷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放在以前,两人私下邀约是绝不成的,现在有了未婚夫妻的关系,游湖赏景,再正常不过了。 与云珩见面是迟早的,早日解决早日安心。虞秋沉思稍许后,咬牙应下。 接着喊来丫鬟问:“可知晓哪儿有算卦解梦的?” “东街就有,算得可准了,还会念诗。” 虞秋招了丫鬟靠近,附在她耳边道:“你带上银子,与那先生说,若是有一个手上绑着绣紫兰花白绢帕的姑娘去找他解梦,就说……” 这一日,不止虞府,大多数权贵府邸都不安生,其中最明显的一是余家,二是太尉府,只是后者属于暗潮汹涌,明面上没人敢提及。 拜上次将军府寿宴所赐,萧青凝与虞秋来往的事还是被萧太尉知晓了,府中守卫严了起来,姐弟二人被下了禁足令。 萧青凝强压着焦躁的心,出不去,也不能现在去见虞秋。此时所有人都盯着那边,她不能去添乱。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赐婚怎么就落在了虞秋身上。萧玉烽也想不明白,凑近她道:“会不会是太子主动求娶的?” “他俩根本没见过几面。” 萧玉烽猜测:“因为貌美?” 萧青凝回忆着虞秋与云珩两次见面的景象,确定云珩并未关注虞秋的面容,摇头否定了他这说法。 云珩早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前几年圣上有想过指婚,被他以先睿德皇后逝世不足三载拒绝。睿德皇后并非他生母,且是因罪被赐死的,守孝行为可有可无。奈何云珩是朝野上下俱知的守礼奉法之人,用这理由倒也合理。 现在孝期过了,赐婚很正常。 太子的亲事,不是皇帝指定的,就是他自己求娶的。虞秋有那么个愚笨名声,不曾与皇帝见过面,皇帝主动指婚的可能性不大。 排除掉这个可能,那就只能是云珩主动求娶的。 萧青凝想起虞秋说过她得罪过云珩,但云珩一直未能将她认出。 “以前未被认出,现在就不一定了……”萧青凝喃喃道。 可惜虞府正处于风口浪尖,她没法将这猜测告知于她。 不过虞秋胆小,不至于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恶劣事情,太子又不是会为难姑娘家的人,两人既已被赐婚,暴露在众臣眼中的太子与太子妃,不会彼此伤害的。 “什么?”萧玉烽没听懂。 萧青凝扫了他一眼,道:“虞秋将是太子妃,碍于皇室颜面,外祖父必须要把她认回来,这几日情绪必定不佳,你当心,别往他身上撞。” “不怕,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被骂。”萧玉烽不仅不怕,还有点高兴,“等虞秋上门来,我还得给她备上赔礼,好好迎接她。” 萧青凝原本因为太子妃的事有些愁思与不安,谁让皇室中人大多不正常呢。此时随着萧玉烽的话想了想那场面,嘴角下压,没让笑意露了出来。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一想要见的人是云珩,还是以他的太子妃身份相见,虞秋就止不住的心口狂跳。 丫鬟道云珩已至前厅正与虞行束谈话时,虞秋差点转身藏到衣橱里。 想着说着多简单啊,不就是见一面告诉他不喜欢他、不愿意嫁给他吗,可实际要面对时才知道,真的太难了。 虞秋做了好半晌心理准备,才随着丫鬟往前厅去,方一靠近,就听见云珩的声音:“……自当细心呵护阿秋,断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虞秋:……我最大的委屈就是与你成亲! “小姐?”丫鬟见她驻足在外,轻声唤她。 虞秋连吸两口气,抬步向前。在她出现在厅门口的瞬间,里面的交谈声停住了。 虞秋不敢抬头,自家的厅门跨过无数次了,闭着眼都能摸到,她却和初到陌生地方一样,眼睫下垂,仔细注意着脚下,根本不抬头。 再怎么说也是赐婚后第一次见面,礼数使然,她稍微装扮了一下。提着繁琐裙摆迈过门槛,款款往前数步至厅中央,虞秋心中打着鼓,视死如归地抬起了头。 第一眼就看见了云珩,长身玉立,挺拔地站着窗边。厅中两侧的槛窗整齐地大开着,午后暖阳斜射进来,将他笼罩在柔光中,宛若入了凡尘的仙长。 虞秋先是对上他的含笑的双目,视线下意识躲避,落在了他衣襟上。月白交襟用金线绣着几片竹叶,其中一片正好在折襟处,一半被折了进去,再里面,里面是赤裸的……不对! 虞秋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维持住,眼一闭,默念起了心经。 驱邪,以后一定要谨记,见了云珩第一件事就是念经驱邪。 虞行束这日是特意休沐在家的,瞧着女儿不太对,咳了一声道:“阿秋,太子来接你去游湖。” 去跳湖还差不多!虞秋心里哭丧着,睁开眼强牵起笑,僵硬地福身行礼,“太子……” “手怎么了?”云珩的话音与脚步声一同响起,虞秋眼前一暗,他已至跟前。虞秋还当他要抓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向后背去,背到一半,发现他只是低头看来,并未动手。 虞秋有点窘迫,咬了咬嘴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右手展开。 她右手手掌系了条白色绢帕,帕子上绣着簇紫兰花,正好露在手背的位置。 “今晨采花时不慎划伤了手背,已无大碍。”这是虞秋想出的计策之一,她跟云珩出去,先去算命,再与他坦白无心情爱,然后借口手背伤口痛回家来。 梦里的云珩不好打发,可青天白日里的太子还得装他的朗朗君子,不能为难自己。 云珩关怀了几句,虞秋客气地应付回去,然后出府。 虞行束不放心,叮嘱道:“秋儿,当心晚间风凉,别再受了风寒,要早些回来。” 虞秋使劲点头,声音切切道:“爹爹,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不用担心女儿……” 云珩就看着父女俩生离死别一样依依不舍,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两人已经从院中茶花叮嘱到晚膳膳食。云珩恍惚觉得自己就好像那心狠手辣的盗匪,要将虞家女儿抢夺去,再也不送还回来了。 他开口:“若是今日不便,改日就是。” 说完就见虞秋狠狠抿了下嘴巴,道:“没有,走吧。” 云珩是特意来接她的,乘坐的自然就是太子府的马车,马匹健硕,车厢宽敞奢华。 上马车时云珩伸出了手,虞秋看看拘谨着不敢上前的丫鬟,再面向温蔼候着的云珩,赴死般将手伸了过去。 这表情被云珩看在眼中,笑意从心底扩散到眼角眉梢,他索性不忍了,轻笑出声来。 纤细的手指刚搭上他小臂上,手的主人听见了笑声,转目看来,云珩笑意未减,解释道:“见到太子妃,心里高兴。” 虞秋心中生出一阵寒意,强行装作没听见,撇开脸去踩脚踏。 她右手假装受伤,所以云珩扶的是左手,左手施力不方便,幸好云珩察觉到了,手臂随着她的动作向前推进。 只是他用了力气,手臂上的肌肉就绷了起来,隔着两层衣裳,硬邦邦地抵着虞秋手心。 虞秋感受到了,脑中又浮现出梦中那一幕,脸唰的红透了,左手飞快从他手臂上移开,不顾自己还在装伤,用右手扶着车门俯身钻进车厢。 云珩笑笑,没拆穿她。 车厢空间很大,虞秋才觉得宽敞,云珩就进来了,空间顿时缩减,甚至显得狭窄。 嗅见云珩身上的味道,她在心中默默念了几句清心经文,趁着马车尚未启步,鼓起勇气道:“殿下,我想先去趟东街。” 虞秋不擅长说谎,尤其是毫无遮掩地当着云珩的面说谎,紧紧攥着右手心里的锦帕,在云珩发问前主动答道:“我昨夜做了噩梦,想找东街的长沣先生解个梦。” 云珩今日就是来陪她玩的,什么都依着她,道:“那便去吧,正好我也总梦见神仙,顺道请这位先生一起解答。” 虞秋:“……” 这个人好可怕啊,提到梦里真实出现的神仙姐姐,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不是她就是那个神仙,一定以为云珩说的只是简单的梦而已。 虞秋心生羡慕,她也好想要这提起什么都面不改色的本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29节 车厢里两人对坐着,气氛略显尴尬,索性路上行人一看马车就知道非一般人家,皆避让开来,不多久,就到了东街。 这回虞秋是由丫鬟扶下来的,她站稳了,看见云珩已经到了身边,正面向街边的算命摊子。 算命先生蓄着山羊须,头戴方巾,摊子上摆着笔墨宣纸、竹签与几块龟壳,旁边的牌子上写着“消灾解梦除厄算命”几个大字。 云珩:“这位就是长沣先生?” 虞秋连眨两下眼睛,“是。” 云珩笑了,跟在她身侧走近。 所谓的长沣先生正低头摆弄着龟壳,虞秋走到跟前,右手掩唇咳了一声。 长沣先生抬头,正好看见她手背上的紫兰花,眼珠子一亮,气质瞬间装了出来,捋着胡须道:“小姐何事?” “解梦。”虞秋道。 长沣先生倒是也瞧了云珩一眼,但也就给了那随意的一眼,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虞秋身上了,听了虞秋编造出来的菩萨梦,像模像样地翻动起龟壳。 “小姐这梦与姻缘相关。”长沣先生肃然说道。 虞秋飞速瞄了云珩一眼,刻意将声音放大,“先生请讲。” “菩萨仁慈,不忍小姐遭受苦难,特意托梦相告。”长沣先生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张口半晌一个字没吐出,吊足了人的心思,才重重叹气,面露不忍道,“若老朽未算错,姑娘当是阴月阴时出生,天昏地暗,圆月无芒……是克夫命!” 虞秋双目圆睁,做出惊愕状,再听那长沣先生道:“这克夫命是我所见最硬的一种,不克别人,专克你那夫君,克他寿命、克他功名、克他财运,啧啧……” “此话当真?”虞秋惊问。 “人分阴阳,有相克有相生,姻缘不能强求,不合适要早日分开,免得福运受损……” 云珩快要被这两人拙劣的演技逗笑了,打断了先生劝分的话,道:“先生,我也想测个姻缘。” 长沣先生扫他一眼,给了虞秋一个放心的眼神,道:“你啊?行,看面相呢,你是大富大贵之人,就是这姻缘得好好掌眼,至少现在定下的这个不好……” “先生,我原本也是想解梦的,现在改测字,能否?”云珩问。 “可。”长沣先生点头,将笔墨推给他。 云珩抚平宣纸,就着简陋的桌案提笔蘸墨,笔走龙凤。 趁他写字,长沣先生信誓旦旦地对虞秋点头。虞秋满意,露出了丫鬟手中的银子。 可惜她不知道,这位长沣先生云珩是见过的,还请他解过梦。而这位先生此时眼中只有那紫兰花与银子,完全没认出云珩。 但是没关系,云珩能很快能让先生记起来。 他收笔,在宣纸上留下一个“云”字。 第27章 帮帮 “……这是前世修来的天缘奇遇, 姻缘石上刻了名字的佳偶,两位一定能白首不渝,鸿案相庄,儿孙满堂, 永生永世不分离……” 长沣先生一见那“云”字就记起曾来解梦的那位贵客, 那次之后他细想, 除了皇室谁敢乱写皇姓?哎,其实他想不想得起来并不重要,面对皇姓,不管对方要测什么, 他都只能说好话。 敢说一句不好, 说不准马上就有官兵将他捉了去。冒犯皇室,可是要杀头的。 银钱哪里有性命重要! 虞秋咬紧牙根:“先生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万物相灭相生,此长彼消。这位公子命格好,能将小姐的克夫命给压下去。两位实乃世间罕见的檀郎谢女、珠联璧合……” 虞秋银牙都快咬碎了,永生永世不分离?她从来没听过这么毒的诅咒。 神棍,退钱! “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长沣先生恭谨道。 云珩用眼神询问虞秋, 虞秋绷着脸,“没了。” 长沣先生松了口气,急忙将云珩写下的那个“云”字卷起来塞进他手中, 躬着腰道:“两位走好,走好。” 可别再来了, 赚钱真难。 而云珩越看虞秋板着的脸越觉得有意思,故意问她:“阿秋可信先生的话?” 虞秋心口憋着气,含糊道:“……信不信全看个人……”继而转移话题, “回马车上去吧, 别让人冲撞了殿下。” 第一个计划溃败, 她心中气恼,再上马车时故意假装没看见云珩伸出来的手,去扶一边的丫鬟,丫鬟愣了下,赶忙上前来。 云珩不介意,笑着退到一旁,让出位置方便丫鬟照顾她。 本来一切好好的,就在虞秋将要踏上马车时,丫鬟忽地痛呼一声收回手,虞秋手底下一空,重心失衡,身子歪着就要从马车上跌下。 太子府的马车那么高,从上面跌下来,她怕是要鼻青脸肿。一定会很疼,也好丢脸啊! 虞秋惊惧地闭上了眼,坠落感使她失声,可就在一瞬间,她手臂和腰身忽地被人抓住,动手的人力气很大,直接将她身子向着另一边拽去。 淡雅清香盈满口鼻,然后虞秋撞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意识到自己并未摔在地上,虞秋后怕地缓缓睁眼。眼前是放大了的金线竹叶衣襟,衣襟口有一块裸露出来,梦中那一幕再次冲击着虞秋大脑,她不敢细看,只觉得贴着的胸膛烫人一样让她浑身不得劲。 虞秋脸上滚烫,视线漂移,接着看见了如鹰喙般的喉结,侵略感极强地上下滚动着。 “可有撞到?” 与云珩的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掌下胸膛的震动,虞秋心头一惊,本能地抬头,正巧云珩低头看她,“咚”的一声,虞秋的额头不偏不倚撞在了云珩下颌骨上。 痛得虞秋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云珩松开扣在她腰上的手,扶住她双臂,略微后退让她自己站稳,然后看向一旁的丫鬟。 几个丫鬟连忙认错,上前围住虞秋,“小姐,可是磕着哪儿了?” 虞秋捂着额头,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 其实她还挺庆幸撞到了额头的,不然怎么面对那尴尬的场景? 哎,明明目的是退亲,结果才出府门就抱到了一起,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没脸见人了。 虞秋窘迫得无地自容,捂着额头的手缓缓往下,不去管撞红了的额头,反倒把通红的脸挡严实了。 “没事,先、先上马车……” 虞秋根本不敢往四周看,现在只想快些躲到车厢里去,所以当云珩再一次伸手扶她时,她想都没想就搭了上去。 男女力气差别很大,她都没怎么扶车门,云珩一只手就将她托了上去。 虞秋思维发散,忍不住想道:文人外表下藏着一身腱子肉,难怪力气这么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懊恼地又一次念起心经。 两人重新坐回去,车帘一放,除了云珩再也没有别人能看见虞秋了。她因为这半封闭的空间拘束,难堪地低着头,嗡声道:“方才多谢太子了……” 没得到云珩的回应,虞秋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重复了一遍。 “你们府上的下人犯了错,如何处置?” 虞秋疑惑地抬起头,发现云珩根本就没看她,而是透过纱窗看向外面随行的丫鬟,“什么错?” 云珩转回来看她,两人视线接触,虞秋脸上一热,赶紧避开。 她心中乱,想也没想就直接答了,“府中下人都是伺候了好多年的,不会犯大错,要罚也就是罚一点月钱。” “不会犯大错?”云珩轻声重复着,而后又问,“她叫什么?” “绿衣裳那个。”他略微后移将左侧窗口让出,方便虞秋去看。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怕冲撞行人,走得很慢。虞秋稍倾身从云珩那侧窗口向外看,看见两个丫鬟紧跟在马车旁。 “叫彩岚。”虞秋确定了人就退了回来,规规矩矩坐好。 “小姐你喊我?有什么事?”她那一声靠近窗口,被外面的彩岚听见了。 “没事,你听错了。”虞秋道。 她不明白云珩为什么忽然问起彩岚,况且彩岚并未没犯错,方才差点摔着她的丫鬟另有其人。 云珩抬手将左侧小窗掩上,光线倏暗,街面上的嘈杂声音随之低了几分,然后他向着虞秋倾身。 突然晦暗的环境中,虞秋只是一眨眼,云珩已经贴近她,英俊的面庞就隔着几寸距离,以至于她鬓边碎发被从另一侧半开着的小窗吹进来的风拂动,飞舞到了云珩面颊上。 虞秋下意识往后退,她退一点,云珩便往前一点。直到后背抵上了车壁,虞秋退无可退,呼吸不安地加快。 几束日光从小窗透过纱帘照进来,外面人声鼎沸,虞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紧张得不敢呼吸。 他若是再靠近,是不是应该叫出声?可这是大街上,会被人知晓,而且两人已经被赐了婚,她反抗是会得罪云珩的,这是太子。 梦里明明说好了只是先请赐婚,等见了面会问清心意,明明说好若是她不答应,就去请皇帝退婚的,他怎么出尔反尔? 可就算他说话不作数也没有人知晓,没有人能指责他,因为那是梦里说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而且圣旨已经下了,他征求自己的意见是他品性好、尊重自己。不征求,那她也没理由怪罪,因为那是皇命。 皇命不可违,虞秋没有一点法子。 她越想越害怕,被贴上来的云珩吓得颤抖,眼眸湿漉漉的,缩着肩膀一动也不敢动。 云珩觉得她像一只被吓傻了的兔子,不再逗她,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丫鬟有问题,你是丁点儿都没看出来吗?” 虞秋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没能反应过来。 云珩觉得她这模样可爱,看得他手心痒,很想去捏一捏她的脸,看她会不会跳起来咬人。 这只是一个想法,他并未真的上手,因为事情查清后,他要还虞秋自由身的。吓一吓她逗她玩可以,这太亲密的肢体接触,不能做。 正好车窗外有行人路过,光影暗了一下,复又亮起,日光重新照来时虞秋耳下的红玛瑙垂金叶的耳饰闪了一下。 云珩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好产生肢体接触,于是从她耳下捋了一小撮发丝。 姑娘家的发丝又细又软,乌黑发亮。 云珩折起那缕发丝在她娇嫩的面颊上挠了挠,道:“你那丫鬟一直盯着车厢里,所以要离近些小声说话。” 这句话出口,虞秋才反应过来。她后背依然紧紧贴着车壁,但终于发现云珩并未触碰到她,只是离得很近。 两人中间隔着几寸距离,连衣摆都没有交叠。 见她回神,云珩又问:“方才那句你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虞秋眼睫眨阿眨,缩着双肩小声道:“……没听清。”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0节 云珩怎么看都觉得她看起来很委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难得耐心道:“方才扶着你的丫鬟突然失手,是因为她衣裳勾在了车轴上,是那个叫彩岚的丫鬟动的手脚。你没看见吗?” 虞秋惊得睁大了双眼。她没看见。 她重活了一辈子,除了自家两人,注意力几乎全放在提防葛齐、余延宗,和梦中与云珩拉扯上,根本未多注意身边的丫鬟。 因为上一世落魄时她已知自身难保,不想连累无辜,就将仅剩的下人全都遣散了,根本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如葛齐那般的存在。 云珩见她呆滞地不说话,目光落在她额头小小的红痕上,是方才在自己下颌骨上磕出来的。他没太大感觉,但虞秋额头上还没消下去,是她皮肤白,容易留印子。 额头光洁饱满、白皙柔滑,就显得那红痕有些起眼,看得云珩很想上手揉一下。 可这也是直接的肢体接触,不能碰。于是他再次用发尾代替自己的手,在她额头上轻扫了一下。 头发是虞秋的,碰她的是她自己身上的东西,与他云珩无关。 云珩看着虞秋因为他这动作而眨动的卷睫,引导道:“仔细想想,她以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虞秋压住心中惊惧,思绪被云珩牵着走,不记得两人离得很近,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开始仔细回忆。 她先入为主地只注意到已知的葛齐等人,根本未怀疑过别人,被云珩提醒才想起彩岚的确有几次异常。 先是茶楼偷听许伯骞谋划那次,是彩岚出声惊动了隔壁。当时虞秋以为她是无意的,又有云珩及时出现遮掩了过去,所以没放在心上。 再是前几日她被云珩逼问对他的身子可满意时,也是被彩岚的动静惊醒。她说她是进屋取脏衣的,可脏衣搭在床边的矮架上,她人却是出现在桌案旁。 “她说谎了。”虞秋喃喃道。 这事给她的打击很大,让她手足无措,她终于明白前世所知并非是全部的真相。若是想谋害她父女两人,多的是法子,多的是门路,哪怕解决了葛齐与余延宗,府中也可能会出现新的叛徒。 她一个人,脑子又不机灵,如何能将府中人一一看清。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虞秋心中杂乱,胸口随着呼吸重重起伏着。 府中那么多人,一定还有别人不可信,还有谁呢? 她心绪被这事占满,忘记害怕云珩了,双手抬起搭在他肩上,想要推开他去看看马车外跟着的丫鬟,想要努力辩识一下还有谁不可信,却在看见云珩沉静的双目时停住。 丫鬟贴身照顾她,她与她爹都没察觉不对,云珩只见了一面就看出异样。 他是太子,心机深沉,手段多,很难对付。可他现在也是自己的未婚夫君,做人夫君的照顾妻子是理所应当的。 云珩察觉到她是想将自己推开,原本想等她施力了,故意让她推不动,再吓她一回,可那双手只是轻轻地搭在他肩上,根本未用力。 看着虞秋愣愣地望着自己,双目失神,像是不敢动手去推的样子,云珩忽然觉得没意思。 不知道反抗的木头美人,再美,本质还是木头。 他松开指尖缠绕着的青丝往后撤,方退出半尺,搭在肩上的双手倏地用力扳住他肩膀,纤细的手臂如水蛇般缠了上来,搂紧了他脖颈。 原本被他围困住的姑娘顺着他的力道被他往后带去,甚至主动依偎进他怀中。 云珩偏头看了看缠在脖颈上的手臂,再向下看去,见虞秋仰着脸,眸中蒙着一层朦胧水雾,水润红唇开合,最后轻咬贝齿,眼中雾气顷刻凝成要落不落的泪水,细声哀求道:“你可不可以……” 云珩不动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我是你的太子妃……那你……”虞秋可怜巴巴道,“……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第28章 空梦 云珩感受着怀中绵软, 记起她将摔下马车被自己搂进怀中的片刻,那时他的手覆在虞秋腰间,隔着春衫, 能清楚地感知到衣裳下细腻的肌肤。 他回望那楚楚动人的双目, 明确认知到, 这个姑娘的贴近引得他心潮浮动。他的手由着心意抬起,很想再体会一次那种触碰, 很想用力地将她衣裳揉乱。 但冲动被克制,那只手最后只是悬空在虞秋后腰, 未真正落下去。 “帮你什么?”他问。 “帮我看看府中还有谁是坏人。”虞秋嗓音很轻,有点颤抖, 因为马车两侧都有她的丫鬟, 她不知道哪些是可以信任的,哪些是被别人收买的, 不想被她们听见。 她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 是想借着太子妃的身份请云珩庇护。云珩还是开口与她确认:“以太子妃的身份请我帮忙的?” “是,我是要做太子妃的!”虞秋急切地抓紧他, “太子那么英俊、那么可靠,一定会帮我的, 是不是?” 云珩失笑, 这哪里是木头美人了,这是个有点小心思,但又不多的呆瓜美人。 解决不了的事,在梦里以神仙姐姐的口推给他, 让他来解决。现在自己身边出了问题, 就顺手推舟地接受了太子妃的身份, 直接开口求助。 不过说起来, 她也的确是走投无路了,那个府邸里,似乎没什么可信任的人,这才不惜出言哀求。 云珩道:“你本就是太子妃,帮你是分内之事。” 虞秋立马声音虚弱地问:“那你可不可以也仔细教教我怎么认出坏人的啊?” 云珩微挑眉梢,“得寸进尺?” 虞秋脸一红,视线开始往一旁飘,“那、那我总不能光靠着你了,万一……嗯……就我一个人呢?” 云珩听明白了,这是有备无患。她同样不相信两人能携手度过余生。 虽然云珩本身也是这么觉得,但从虞秋口中听出这意思,莫名有些不悦。 自虞秋扑进他怀中,他身躯始终直挺挺的未动弹,此时低头直视着虞秋,声音听不出波澜,“还未成亲,这么抱着是不是不太好?” 虞秋双颊迅速转红,红扑扑的,像傍晚时天边的彩霞。她松开双臂退缩到原来的位置,两人之间恢复成一尺距离。 怀中骤空,温热与柔软转瞬消失,云珩扯平嘴角,收回悬着的手。“你应该是没心情游湖了,今日便罢了,找个地方喝茶吧。” 对虞秋来说游湖或者别的没有区别,她的确什么心思都没有,点了头,看见云珩推开小窗,吩咐平江寻个茶楼。 她因为方才的举动很是窘迫,但并不后悔,就与云珩成亲吧,性命最重要。以后真的成亲了,多注意些好好遮掩,不会露馅的。 退一步来说,哪怕到时候露了馅,她也已经是太子妃了,云珩总不能杀了太子妃吧。 虞秋想起他梦中死在龙椅上的皇帝,心中起疑:他不能吧? 为以防万一,她得学聪明些,能有云珩的一小半厉害就好了,就够保住自家了。 云珩为什么不答应教她呢,是觉得她太笨了教不会,还是怕她学得太聪明了?是前者吧,毕竟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太难了。 马车行了没多久停下,到了一处茶楼,是虞秋来过的那个。 重新来到这个地方,她心中有几分后怕,迟疑着不敢进去。在门口踌躇了会儿,小二甩着巾帕迎了出来,“贵客可是来歇脚的?里面请,咱们这有上好的雨前新茶和雀舌儿……” 上一次来时虞秋是戴着帷帽的,小二未能将她认出,虞秋不敢被云珩知晓那日她在隔壁,佯装第一次来这里。 跟着云珩迈进茶楼,上楼梯时,虞秋忽地扯住云珩衣袖,眼神往后瞟着。 后面是她的一众丫鬟,彩岚也在其中。 云珩意会,吩咐其余人留在楼下,不必近身伺候。 “……上面这几日刚修整过,干净宽敞,保管您满意。”小二躬着腰把人请进去,“小的去给您上茶,咱们店里还有几种糕点……” 云珩做主点了几样,似随口道:“我记得这里原本的摆设就不错,为何忽然重新修整?” “嗨,都是小的记性差,先前不小心误了贵客的事……”小二说得含糊不清,但也能让人听懂,大概就是得罪了贵客,害茶楼被人砸了,不得已重新修整了一遍。 虞秋原本还在想丫鬟的事,没太注意他二人的对话,小二将要退下时又道:“客官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谈?咱们这墙壁不隔声,当心被人听见。” 朦胧间虞秋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她朝小二看去,发现小二脸上有一片淤青,是被人打的。 “等等。”虞秋喊住他,不确定地问,“你们店里是什么人……砸的?” 小二咧嘴一笑,道:“咱哪认得贵人啊,都是小的眼拙惹出来的,是小人的错,已经不碍事了。” 很快,小二端上茶水与糕点,重新退了下去。 虞秋看看雅间新换的桌椅,摸着新漆了桐油的窗棂,心中又一次乱了起来,好像真的有什么被她遗忘了,是什么呢? 尚未理出头绪,云珩给二人各斟了一盏茶,悠然开口道:“你问我怎么辨认出坏人的,很简单,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只要抓住一处异常剥丝抽茧,逐条分析,琢磨对方可能采取的措施,再试想一下事成或失败的后果。前因后果理顺了,自然就什么都懂了。” “前因后果……”虞秋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发现手边被推来了一盏茶水,顺手端在手中,看着茶面浮着的自己的面容,就这么定住了。 她想事情想得入神,云珩也未打扰,悠哉地吹了吹茶面。 茶楼的位置的确很好,从窗口看去,能看见偷摸跟着的几个人影。今日他带虞秋出府走动这事,怕是已经传开了,也因为是他带着,才没人敢上前来惊扰。 换作虞秋自己,怕是要被人为难了。还有她那漏洞百出的府邸,都有待解决。 饮尽一盏茶,再看虞秋,仍是垂睫细思,想得太认真,以至于一缕发丝被风吹到脸上也没察觉。 要不再多提醒一点?云珩想着她若是当真察觉不到,干脆借侍卫的口说出来算了,正要喊人,虞秋突地站起来,手中茶水摇晃,略微洒出。 看来不用提醒了。云珩问:“怎么了?” 虞秋发现手背被茶水打湿,慌忙把茶盏放下,语无伦次道:“没事,我、我……” “先擦擦手。”云珩递了张帕子给她,她接过,神色恍惚。 虞秋终于想明白了,许伯骞计划失败,一定会回头查为什么失败,这家茶楼和小二是被她拖累,遭受了无妄之灾。 她有些不安,擦拭着手背时看见了自己右手上缠着的绢帕,道:“我手上伤口疼,我想回去了。” 云珩点头,送她下楼。 到了楼下,小二躬身相送,虞秋瞧着他面上的伤,停住了步子,丫鬟正要问怎么了,她转身从丫鬟袖中拿了几锭银子,搁在柜台上,偏过头道:“茶水很好,打赏给你们的。” 然后不管别人是何面色,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云珩看着这一切,未置可否,直接将人送回了家。到府门口,他未再进去,直接开口告别。 虞秋这一路都沉浸在自责中,是她考虑不周,连累了别人。听闻云珩要走了,她忙将人拽住,央求道:“你方才怎么说的,能不能再与我说一遍?” “什么?”云珩没听懂她指的什么。 “就是前因后果那几句,你再与我重复一遍好吗?”虞秋怕他嫌自己麻烦,怕他不耐烦,哭丧着脸低声央求他,“殿下,你再教教我好吗?你最好了。” 这腻人的软语温言让云珩眼角突地一跳,他看着虞秋蔫巴巴的表情和眨着的双眼,沉默了一瞬,配合地给她重复了一遍。 那不过是他随口说的,只是为了引导虞秋发现她行事中的漏洞,竟也值得她作为金科律令? 然而虞秋就是这么觉得的,她呆愣地扯着云珩袖口,呢喃着复述着那几句简单的话。 许伯骞知晓了隔壁有人偷听,都已经查到客栈了,八成知晓隔壁的人是她了。他那种小人,必定很是记仇。 她现在空有一个太子妃的头衔,离了云珩,什么都不是,身边更是连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万一外出被许伯骞碰上,一介女流,怎么敌得过他?能想出那种卑劣法子的人,只怕是恨不得毁了她的。 虞秋在府门口想通了这茬,咬了咬唇,顺着云珩的衣袖抓住他手臂,吭吭哧哧道:“你、你可不可以经常来看我?我、我好舍不得你的……” 明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云珩在这一刹那还是动摇了下。 他盯着虞秋攀在他小臂上的双手,视线缓慢上移,对上虞秋双眼。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1节 虞秋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可躲避着他又显得虚假。她硬着头皮与云珩四目相对,羞耻心与心虚感化作团团热气冲上她面颊,冲得她眼中泛起了泪花。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用美人计骗取云珩的关怀,太坏了。 可是她没办法,为了赔偿云珩,她决定以后一定好好要待他,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努力做最听话的太子妃,他想要娶多少侧妃和妾室都答应。等他有了喜欢的宠妃,再主动让位,决不让他的宠妃受半点委屈! 云珩没有动静,眼神莫测地盯着虞秋,让她心生不安。不会是被看穿了吧? 虞秋眨眨眼,忐忑地咬了下嘴唇,水润饱满的唇被齿尖压下复弹起。 云珩眼眸一沉,错开了视线,道:“等我有空暇了。” 一听这话有商量的余地,虞秋急忙道:“不用每日都来,你得空的时候来看看我就好,或者我让人去请你。我给你绣荷包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绣纹?我还会做云片糕,萧太尉最爱吃的那种,你要是喜欢别的我可以去学……” “再说。”云珩抓住她手腕,隔着衣袖也能将之完整地圈住,虞秋腕骨正好在他虎口处,他按捺住揉一把的冲动,把虞秋两只手扯下,道,“回去吧。” 虞秋没能得到他的保证,也没勇气再继续央求了,只能用欲说还休的眼神缠着他。 云珩捻了捻手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女孩子身上的柔软触觉。他面色不改,吩咐虞府的丫鬟,“送阿秋回去。” 虞秋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府。 府中虞行束已等待多时,见她魂不守舍,急忙道:“怎么了?别是真的与太子说了,惹他对你动怒了?” 虞秋摇头,喊了一声“爹爹”,如方才对待云珩那般抓住了他手臂,不同的是接着她头一歪靠在了虞行束肩上,轻声道:“爹爹,我想通了,我是愿意嫁给太子的。” 虞行束还在因为她突然的撒娇而担忧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听了这一句,惊讶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保护了我。”虞秋小声道,“他好体贴的,会好好照顾我。” …… 云珩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这只手今日扣了虞秋的腰,触碰了她手腕与发丝。掌心发热,有点痒。 “殿下觉得呢?”左伶夷问道。 云珩抬头,幕僚们争论了半晌,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再议。”他道,然后起身出了议事厅。 议事厅中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轻声道:“殿下看着情绪很不好。” “听说今日去见了未来太子妃。” 一阵沉默。 帝王家事即是天下事,太子同理,可云珩向来不许别人插手他的婚事,从一开始他就把那定义为他云珩的私事,不允许幕僚介入。 几人相互看看,谁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云珩冷着脸回了屋,不得不承认,他被扰乱了心神。他心情很差。 寝榻旁是一个精巧香炉,他掏出几块香料,碾碎后重新放了回去,然后将香炉点燃。 他们几兄弟明里暗里斗了多年,什么美人计、苦肉计早已轮了几遍,他从没被人影响到这个程度。 他要全部还给虞秋,这回非要把她吓哭,吓得她红着眼圈打哆嗦,让她几日不敢闭眼睡觉。 借着引梦香,他如愿做了梦。 梦中出现了虞秋,这个虞秋见了他就黏了上来,使劲往他身上贴,像将军府寿宴上醉酒那次一样,衣衫凌乱,还褪下了贴身衣裳给他看身上的红痣。 可云珩不满意,他从梦中抽身,铁青着脸打开了仍燃着的香炉,然后泼了一壶冷水进去,嗤的一声,浓烟从香炉中冒出,被他随手抛出屋外。 他梦见了虞秋,可这个虞秋只是个单纯的幻影,不是那个“神仙姐姐”。 这是自虞秋入梦后云珩第一次想见见不到她,他早已察觉虞秋根本就没法自主入梦与醒来,除非是受到惊吓或者外力催醒。 今夜她未入梦,是因为长夜未眠? 云珩转身去了隔间,出来时换了身暗色劲装,紧了紧腕带,戴上了一张玄铁面具,面容被遮了大半,显得周身泛着寒气,冷厉不可近人。 四更天,夜色尚浓,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踏出了房门,穿过庭院,在前面碰见了两个打着哈欠早起的侍女,侍女提着烛灯,瞧见他打了个哆嗦,赶紧低头行礼,“大人。” 云珩余光都未给一个,径直走了过去。 两个侍女直到人走远了才敢抬头。这位是殿下最信任的侍卫,神出鬼没,谁都不敢招惹,谁也不敢过问的。 云珩轻而易举地进了虞府,府中众人尚在沉睡,他凭借着白日的记忆寻到了后院,毫无疑问,最精致的那个院落就是虞秋的住处。 夜色融融,一片沉寂,唯有一间房中还亮着灯。 云珩看见烛光,觉得虞秋兴许是在给他绣荷包,毕竟是她有事相求,而且白日里才说过。 走近几步,从半开着的窗子里看见了虞秋。她身着白缎寝衣,简单地披着件外袍,当窗提笔。 不知道在写什么,反正不是在绣荷包。 房间开着两扇窗,云珩走到另一扇窗前,堂而皇之地抱着双臂倚窗看去。 看不见纸上的东西,便只能盯着人看了,见虞秋钗环已卸,细密的长发铺在纤瘦的肩背上,发尾垂至腰间,腰身被衣袍遮挡不可见。 她袖口略微挽起,露着纤纤手腕,上面还有一只玉镯未取下来。 云珩视线在玉镯上停留稍许,确认那位置就是他白天抓过的。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掌。 虞秋神色认真,就着烛灯时写时停,停下时柳叶眉会皱紧,口中碎碎念叨着,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什么事情能让她愁到四更天还不睡下? 云珩越过窗口走近,这回就停在虞秋正面对着的小窗外,只隔着开着的半扇窗,他甚至能听见虞秋的呼吸音。 “……七年前买回来的,胆小谨慎,有一回把我的胭脂摔碎了,其他的好像没犯过错……” 虞秋自言自语,撑着下巴想了想,在纸上划了一道,“她连家人都没有,应该是没有被人收买的。” “厨娘是南边过来的,他夫君是爹爹的马夫,两口子性情稳重……” “前因后果、蛛丝马迹……哎,太子是这么说的吗?我怎么什么看不出来……” 云珩听她嘀咕了几句,终于听懂了,她这是在独自排查府中下人,难怪整晚不睡。 他惦记了一整夜想要戏耍虞秋,结果人完全没在意他,唯一提及的也只有他随口说的那几句话,心里装的全部是她府中的下人。 他连丫鬟下人都比不过,那答应给他的荷包怕是也早被虞秋抛在脑后了。 云珩把这笔账记下。 虞秋又在嘟囔:“……这个也看不出来,待定待定,怎么全是待定啊……” 她话音中带着小小的苦恼,让云珩心中舒适,他背过身去,靠着窗静静听虞秋小声嘀咕。 窗外有一株已经谢了的桃树,还有一株正盛开的海棠,下弦月半遮半掩地藏在花枝后,花枝随着夜风摇摆,有一支正好探到了云珩跟前。 云珩随手摘了几片花瓣,将手展开在窗下,花瓣随着夜风翻飞进了屋中。 “花都谢了。”虞秋手中捏着花瓣,抬头看了眼窗外,瞧见花枝中的弯月,声音低了下去,“这个月都快过去了,五月、六月、马上就八月了,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声音里陡然带上了哭腔。 八月,虞行束被诬告通敌。 云珩听出她嗓音中的异常,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虞秋在抹眼泪。 眼眶微红,看着有点可怜。 “不着急,我是太子妃,谁也害不了我与爹爹……” 她抹了会儿眼泪,把桌面上的海棠花瓣一一捡起扔出窗外,带着厚重的鼻音呢喃着,“……明日先寻个错处把彩岚弄走,就说她、说她偷东西好了……” 那花瓣被风一吹,在云珩身上翻动几下,落在了地面。 云珩皱眉,这时候应该顺藤摸瓜才对吧,不然他何必特意把人留下? 这姑娘……算了,这是他的太子妃。 他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又一次听见虞秋提起了他,“等下回太子来了,我就骗他说许伯骞打了府中下人,还辱骂我。辱骂我就是辱骂太子,他一定很生气,然后就去教训许伯骞了……” 云珩无声地哼笑了下,这姑娘对他全是利用,那些好听的话果然只是说来麻痹他的。 第29章 册子 以前的虞秋心思简单, 很少熬更守夜,这辈子时有难眠,但彻夜不睡还是第一回 。 天亮后眼皮有点重, 精神依旧震烁。 实在是她看着眼前的丫鬟下人, 觉得每一个都像是叛徒,卧榻之侧有人鹰瞵鹗视,她实在无法生出睡意。 虞秋记得云珩说要眼观六路, 梳发时手中捏着发钗, 悄然从铜镜中打量着身后。 给她梳发的丫鬟语调轻快,“小姐,今日用太子送来的首饰吗?昨日我瞧见了, 那钗环和珍宝都是外边没见过的,可贵重了……” 虞秋点了头,见她双目放光,小心翼翼地去取累丝嵌宝的钿头钗, 眼中有羡慕喜悦,但并未见贪婪。 虞秋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看错的, 又从铜镜中去看彩岚,彩岚正背对着她收拾被褥。可为什么要收拾这么久? 盯着看了会儿, 虞秋发现彩岚是刻意停留在床头的。 她朝着床头探了过去。床头有个小小的暗柜,虞秋有时候会在里面放些话本、睡前忘记摘的首饰等,前些日子把她偷偷记下的小册子也藏了进去。 那小册子上有她每日所见所闻, 有梦中与云珩的对话, 每晚睡前她都会拿出来仔细翻阅, 以防漏掉什么细节。 因为不能被人看见, 她特意在上面加了把小锁的。 虞秋开口喊道:“彩岚。” 接着就从铜镜中看见她快速撤离了床头, 转头笑道:“小姐, 怎么了?” 刻意观察了,虞秋才发现她略带紧张的声线。 虞秋将视线从镜中移开,道:“帮我挑下胭脂。” 彩岚依言过来,与其他几个丫鬟一起有说有笑。 虞秋继续悄悄观察,未能发现别的异样。 梳妆罢,外面递来了几个帖子,俱是邀她去赴宴玩乐的。虞秋从前很少收到帖子,名声坏了之后更是稀少,现在却如流水一样递进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冲着她身后的云珩来的。 她一个都不想去,可她不知道该不该拒绝,拒绝了会不会对爹爹与云珩有影响? 云珩就是这时候来的,丫鬟比虞秋先一步红了脸,悄声道:“太子记挂小姐,每日都来探望呢……” 虞秋不脸红,但是高兴,他果然得空就来看望自己了,而且正好可以问问他这些帖子怎么处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2节 “全部退回。”云珩随意翻看了下如此说道,“再有不确定的事直接差人去找我。” 虞秋没立刻答应,支吾了几声,眼神往四周瞟了瞟。 她没有可信任的人手。 云珩明白她的犹豫,记恨着她昨晚算计自己的小心思,低头在她耳下的珍珠坠上弹了一下,道:“我给你留几个人。” 虞秋惊喜,云珩手底下的人,个个都很厉害! 她故作矜持道:“那你呢?会不会耽误你啊?” 云珩望着她拼命往下压的嘴角,道:“也是,那就算了吧。” 虞秋:“……” 她这后悔不迭的模样取悦了云珩,昨晚上的郁气总算是出了那么一点。他还有许多要戏耍虞秋出气的法子,前提是虞秋要乖乖地入睡。 “那丫鬟的事可想通了?” 两人坐在亭中说话,没让丫鬟靠近,虞秋看了看不远处侯着的丫鬟,明知那边听不见,还是特意压低声音:“想通了,我今日就将她赶走……” 云珩打断她无用的话,问:“她昨日为什么要暗中使绊子,让你摔着了会有什么后果?” 虞秋愣住,这她完全没想过啊。 她重新陷入沉思,苦恼的神色让云珩记起昨夜梦中那个虚幻的虞秋。媚态横生,贴着他讨好,不像眼前这个,只知道愁眉苦脸地琢磨。 见虞秋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他站起来朝外看去,目光从府中景观上一一掠过,扫向来往的下人。 主人家随和,下人行事也就不那么严谨,丫鬟们打打闹闹,处处是轻松自在的气氛,这在他那边是绝对没有的。 虞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忽地有东西探来,她吓一跳,缩着肩往后退去。回神后发现是云珩折了枝花敲醒了她。 她觉得自己是想不出问题所在了,小步挪到云珩跟前,扯了扯他衣裳,窘迫道:“殿下,昨日你答应了要帮我的……我想不出来。” 枝头娇艳的海棠花扫过鼻尖,虞秋下意识地眨眼,但是没退开。让他玩好了,他开心了就什么都与自己说了。 “她以前可有这么做过?” 虞秋摇头。 “那为什么昨日要这么做?” 虞秋思索了下,试探道:“因为昨日你在。”没见云珩否定,她往深处想了想,又道,“她想要我在你面前丢脸。” 虞秋终于有了点思路,记起茶楼那次意外,自言自语道:“她还想让我得罪人。对哦,在太子面前出了丑,说不定太子一不满意就不认这亲事了。我得罪了人、再被太子厌恶,就陷入了困境。” 云珩道:“你是她主子,你陷入困境,她岂能好过?” “对啊,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虞秋再次卡住。 云珩忍住,他要帮忙快点把这事解决,好让虞秋安稳入睡。“她还做过什么事,全都说给我听。” 听出他是要帮自己想,虞秋连忙道:“她还偷翻我的桌案,想翻我床头的暗格,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桌案与暗格里藏了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就是几本书和我的小册子,她应当不是想找书的,她不识字。” “把小册子拿来给我看看。”云珩道。 他以为这小册子就是虞秋昨夜记下的府中众人的来历,想帮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然而问出口,见虞秋神色慌张,“没什么可看的,就是、就是记账的……” 云珩疑惑,那东西不能给他看?他面上依旧平静,并不为难虞秋,下定论道:“她是想窥探你的秘密。” “你府中出了奸细,是在你一个闺阁小姐身边,那对方的目的多半就是你,想想你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对方想摸出你藏起的秘密,想让你陷入困境,那你就顺着着这思路去想,若你当真陷入那种境地,你会如何。” 云珩见她面露茫然,拿花枝在她额头点了点,提醒道,“代入你那丫鬟的身份去琢磨,若是她每一步都成功了,所有相关事物会有什么结果。” 虞秋愣愣抓住他手中的花枝,呆立着思索起来。 茶楼那次,若是被许伯骞发现了,她怕是难以脱身,彩岚是丫鬟同样逃不掉,还有……还有萧青凝,她多半会遇害。所以彩岚那么做的目的要么是想陷她于险境,要么是不想让她去救萧青凝。 当街出丑,她会成为笑柄,被人嘲笑,万一再被云珩退亲,她就更难嫁了。彩岚想要她嫁不出去。 想知晓她的秘密,想她嫁不出去,不想她与萧青凝来往,并且对她心怀觊觎。 “是他!”虞秋猛然惊醒,是余家人! 这就说得通了,彩岚整日跟着她,很少外出,接触最多的外人也就只有余家几人。 “这是你的事情,自己去处理。另外,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云珩站起来,看样子是要走了。 虞秋以为自己又漏掉了什么线索,眼巴巴看着他,等他开口。 云珩突然弯腰靠近,她本能地想退,但及时止住。 “事情不急于一时,细心观察,总能找出破绽。”云珩靠近了盯着她眼下,那处明显多铺了层脂粉,掩饰住不眠的憔悴,他道,“你府上没人是平江的对手,我把他留给你。所以,你给我安心入睡。” 虞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要说的是这个,茫然极了。 她这傻样引得云珩屈起食指在她额头敲了两下。 虞秋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安心许多。平江是云珩的随身侍卫,就连出入宫门都是跟着的,但凡认识云珩的人,都认得平江。 让平江跟着她,意思很明显了。 等虞行束回来,虞秋就将彩岚的事情告知给了他,虞行束为官多年,平常和气,现在自家女儿被人算计,他是怎么都忍不了的。 虞秋趁机让虞行束把府中下人全部彻查一遍,忙活了一整日,府中下人清掉了数个。至于怎么清理的,虞行束根本就没让虞秋知道。 虽有伤感,但府中叛徒被揪出,这让虞秋心中放松,一放松,彻夜未眠的疲惫感就侵袭了上来,当晚,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厢入睡,平江就将她府中的事情尽数报给了云珩。 云珩还算满意,慢悠悠洗漱后,点起了香,这次如愿见了虞秋。 他继续上一次未得到回答的问题:“这脸和身子……是否能让太子妃满意?” 虞秋:……你怎么还记得这事! 眼前的云珩仍是一身寝衣,方沐浴后的样子。久不见虞秋动弹,他好似才意识到自己这装束不妥,坐起来拢了拢衣襟。 “神仙姐姐怎么不说话?”他问。 虞秋手脚蜷缩,忍着浪潮一样的羞耻,闭眼道:“……满意,她一定是满意的……” 她怕云珩再问这种暧昧问题,赶紧把话题往正事上扯,“殿下这几日可有新查出些什么?那余家人心思多……” “在查。”云珩道,然后顺着她的话茬道,“竟然敢打太子妃的主意,余家人野心是不小。” 虞秋不知道这话怎么又绕到她身上去了,怕云珩误会,急道:“余家几人的行为与太子妃无关,太子妃心中是只有太子一人的,绝无二心!” “上次神仙姐姐那般贬低太子妃,我还当神仙姐姐是不待见她。” 虞秋:“……你想多了。” 怎么会有人不待见自己呢,她那不是被迫的吗! 虞秋一直想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奈何云珩不配合,张口闭口全是太子妃。 “太子妃性情纯真,我很满意,就是有一点贪玩,竟然买通算命先生戏耍我。” 虞秋脸倏的红了,原来那事被他看出来了啊…… “她这样对我,我要吓一吓她。” 虞秋心慌,云珩那吓人的手段太可怕了,她到现在想起那句“抓到你了”还心有余悸。 她强装随意地问:“殿下要怎么吓她?” 云珩对着她笑,道:“偷看她的小册子。” 他才不信虞秋那小册子里能有什么秘密,随口说来吓唬她的,可是虞秋当真了。 她怔住,而后迅速下定决心,等她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小册子全部销毁,重新写一份,全部写上对云珩的称赞和关怀。 “神仙姐姐有所不知,她有一份小册子,藏得紧紧的,不给贴身丫鬟看也就罢了,竟然连我也不能看。” “我是她未婚夫君,有什么秘密是要瞒着我?我思来想去,怀疑她那小册子里藏着的其实是……” 虞秋的心高高提起,咚咚乱跳。 云珩看着她握紧的双手,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春宫图。” 虞秋:“……” “我那太子妃恨嫁,白日里百般撒娇不舍得我走,晚上还躲着人偷偷看春宫图。” 第30章 心颤 虞秋攥紧了的两只手, 微微颤抖。她磨着牙,忍了又忍,她现在是神仙姐姐, 不是虞秋, 不能出言解释。 忍不住了! “你怎么能这样无端揣测?倘若传出去了,你让别人怎么想她?”虞秋恼羞极了,语气几乎控制不住。 云珩不急不缓道:“孤是信任神仙姐姐才把这事说出来的。”略微停顿, 他又质疑道, “神仙姐姐不会把这事告知他人,故意毁坏太子妃的名声吧?” 虞秋噎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抓着衣裙, 用力到指骨关节泛白,含恨道:“当然不会。” “那便好。”云珩神色放松,继续道,“说起来孤近日总是被太子妃牵动心神, 若非实在无人可说,也不会找神仙姐姐倾诉。” 虞秋想劝他把精力全放在正事上, 不要总惦记着儿女情长了,又怕他真的听了话不管自己。 为难了会儿, 她咬牙认下了这个聆听者的身份。 不就是听云珩说说他是如何被自己牵动心神的吗,那就听好了,就当那个太子妃是陌生人, 与她没有一点儿关系! 虞秋不吭声, 握紧的手松开, 深呼吸静下心来。 云珩没想到她这就冷静下来了, 双目一眯, 继续道:“我那太子妃有趣得紧, 性子平,胆子特别小,一遇上事就手足无措,总想扑进我怀里。” 虞秋敢发誓她没有,连想都没想过! “我教她顺藤摸瓜找奸细,她哭哭啼啼说学不会,她自己顺着我衣袖摸上我手臂,这倒是无师自通,抱着就不撒手了。” 云珩有条不紊地说着,一心二用,他觉得梦中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垂纱遮面,让他无法看见虞秋怒而不敢言的表情。 “我觉得在府门口那样亲密不好,想把手臂抽出来,她嘟囔着不依。我往后退,她就泪汪汪地看着我。神仙姐姐知晓我那太子妃有多娇美动人吗?她一冲我撒娇,我骨头都软了,如何能拒绝她?连最得用的侍卫都留给她了。” 云珩编起故事气息都不变一下,一句接一句,说的比真的还真,也就虞秋是当事人了,不然她怕是会被骗过去。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3节 就因为是当事人,她又羞又恼,她是求过云珩,搂过他手臂,但那绝不是撒娇,绝没有这样黏黏糊糊! 虞秋觉得云珩是被情爱冲晕了头脑。 完全看不出,他在外面人模人样,其实心里全是你侬我侬的情爱。若是被那些古板朝臣知晓了,恐怕要联合请命废掉这个太子! 她得给云珩泼一盆冷水,让他头脑清醒一点。 “太子妃那是遇上了难事才不得已央求于太子的,可未必就是真心。” 此言一出,云珩沉默下来。 四下皆静,虞秋有点得意,让你瞎想,这下戳到你痛处了吧,看你还胡言乱语不。 过了会儿,云珩沉沉开口,道:“神仙姐姐说的在理,我细想了下,从圣旨下来我去见她开始,她态度就很疏远,还想骗我她克夫,直到知晓她那丫鬟不怀好意,她才开始亲近我。” 虞秋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补救,“她、她那是娇羞……” “神仙姐姐不必安慰我。”云珩摆手,声音格外的平静,“她想要我多去探望她,可是我昨日去了,她并未见惊喜,全程只与我说府中丫鬟的事,连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说。更别提她答应过的荷包了,果真全是哄我的。” “她只是利用我,并非是真的想做我的太子妃。” 虞秋急得快要冒汗了,她怎么就忘了云珩那脑子了。那一句话点醒了云珩,这下完了,什么心思全被看出来了。 “不是这样的,她、她那是被府中事占据了心神,那事解决之后肯定满脑子都是殿下。”虞秋磕磕巴巴地解释,“荷包会绣的,她不会忘的……” 什么荷包啊,她有说过要送云珩荷包吗? 不管了,先应付过去吧。 “她或许是在想绣纹呢,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样式的,她不好擅自下手啊。” “我是没说,可她也没问。”云珩眉眼冷淡,“归根结底,还是不在意吧。” 虞秋结巴道:“那不是羞涩吗……她是姑娘家,要脸面的……” 云珩合上眼,不再言语。 虞秋看着他,等他开口等得心焦,就怕云珩真的伤心了不给她做靠山了。对了,许伯骞的事还忘记与他说了! 虞秋想哭,早知道就由着他说了,看春宫图就看了,撒娇就撒了,又不会掉一口肉。 算了,豁出去了,脸面什么都不要了,反正也没人会知道,先把云珩哄好了再说。 “太子妃她是真心的……”虞秋气沉丹田,忍着巨大的羞赧,掐着手心道,“我方才掐指一算,太子妃她真的、真的看了春宫图,她整日惦记着太子,还、还做过那种梦……” 云珩睁眼,抬手掩唇遮住笑意,轻咳一声,问:“梦中人是我吗?” 虞秋彻底放弃了矜持,自暴自弃道:“是,是太子,是她主动缠上去的!” 云珩几乎忍不住笑,他也是没想到当时那一出“春药”的戏码竟然还能有后续,这收获,可远不是盆满钵满能形容的。 这个太子妃简直是个活宝,他好想强行掀开她的帷帽,把她搂进怀中揉揉她红通通的脸。 他只碰过一次虞秋的脸,也是那次醉酒,虞秋晕乎乎的倒在他怀中,脸颊从他唇上擦过。 时间太短暂,他只觉得唇上一软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那是一张鹅蛋脸,稍显圆润,白里透红,想来咬一口,就能留下一个印子。 他真敢咬下去,虞秋估摸着也不敢不让,一定又用那水汪汪的眼睛求饶地看着他。 云珩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旖旎了一阵,注视着虞秋的帷帽,眉眼带笑道:“看来是我多想了,我的太子妃对我有万千柔肠,只是脸皮薄羞于言说。” 虞秋认命地点头。 “她对我情深意重,我自当好好护着她。” 虞秋振作起,脊背挺直了,注意力集中,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垂纱看着云珩。 “她府中出了点事,这几日怕是有些忙碌,我暂时不去扰她,先让她歇个几日。”云珩娓娓道,“她没什么脾性,长得那么美,总是惹人觊觎的。我把平江留给她了,算是一面盾牌,但还不够,过几日,我再给她送去个人。” “谁啊?” 云珩摸着下巴笑,“能让她在京城为非作歹、什么世家公子和小姐都不放在眼中的人。” 虞秋精神振奋,能不把世家公子放在眼中,那她就不用怕许伯骞了。可是除了云珩本身,他手底下还有这种人吗? 她想继续追问,云珩已道:“今日就到这里,该安神歇息了,多谢神仙姐姐愿意听云珩倾诉。” “不妨事。”虞秋一听他提那“倾诉”就手脚僵硬,知晓这梦是要结束了,强迫自己把杂乱的念想抛出脑海,匆匆叮嘱道,“太子还是要以大事为重,不能总顾着儿女情长……” “谨记神仙姐姐教诲。”云珩前一句才谦逊地这么说道,立马又自言自语,“过几日去见她,她该已经开始绣荷包了吧,一定很想念我,说不准一见面就冲进我怀中喊好哥哥……” 虞秋:……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抠出去啊! 这一觉虞秋睡得很沉,醒来后浑身软绵绵的,又躺在床上赖了会儿才更衣。 她先是把锁上的小册子全部烧掉,然后重新写了几页,写满了云珩的名字。接着喊来平江,让他去找了躺云珩,问云珩喜欢哪种样式的绣纹。 平江送来传话:比翼鸟。 还特别说了要两个荷包,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虞秋叹气,自己找的麻烦,乖乖给他绣吧。 倒也不累,反正外面好多人盯着,她不方便出府呢。她爹爹得每日上值,那才是烦透了,回来时精疲力尽,说话都快没了力气,是真的惨。 虞秋费尽了心思给云珩绣荷包,一定要让他感受到一针一线都是情意。绣着的同时她也在想,云珩到底要再送谁给她,谁能那么厉害压得住那么多人。 没想出头绪,她又想与平江打听下浮影侍卫,想起上辈子两个侍女提醒过的话,最终还是放弃了。 如此过了三日,她精神劲恢复回来了,午后,丫鬟来通传:“小姐,太子来了,还带着五皇子。” 虞秋先是惊讶,带五皇子来做什么? 她迟钝了一下,惊疑道:云珩不会是要把云琅留给她吧?这样是能镇得住许伯骞等人,可她管不住云琅啊! 在丫鬟的呼唤下回神,虞秋把先前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摆开,有写满云珩名字的小册子、绣了一半的荷包,还特意戴上了云珩送的首饰。 去见人前,她先饮了两盏凉茶,与萦绕喉头的苦涩相比,那声“好哥哥”或许不是很难开口。 至于冲进他怀中抱着他……这个她实在抹不开脸去做。 计划是圆满的,然而方与人对上眼,前几日梦中种种恍若重新出现在眼前,两人的对话如雷贯耳,虞秋脑子嗡的一下炸开,灼热的血流奔腾至全身上下。 “阿秋。”云珩嘴角上扬,勾着笑,大大方方地朝她走来,“脸怎么这么红?” 他说着,屈指似要抚上来,虞秋两腮酡红,硬撑着一口气没动。 云珩没想到她竟然没躲,食指关节触到热腾腾的娇嫩面颊,心中莫名的发热。 将要把手收回来时,虞秋红得能滴血的脸猛然仰起,横波水眸直勾勾地望着他,朱唇轻启,一道低柔缠绵、清风拂过发丝般大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珩哥哥……我好想你的……” 云珩心头猝然一颤,极具侵略性的喉结危险地滚动起来。 第31章 抱抱 虞秋破罐子破摔, 一声“好哥哥”而已,能换得云珩的照拂,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反正两人已是这种关系, 喊就喊了。 到底是未经情爱的姑娘,即使下定了决心, 暧昧的三个字到了嘴边,仍是被羞耻心阻挡了下, 拐着弯变成了“珩哥哥”。 也成,一个意思。 最难的一句出口,后面就简单了, 虞秋心一横, 紧接着吐出了想念的话。 说完, 她惴惴不安看着云珩,都按他想听的说了,他会满意的吧? 时间恍若凝滞, 云珩没动静, 指关节仍贴着她的脸,微痒。 虞秋看不懂他,惊惶不安中同样不敢动,只敢悄悄呼出一口闷气,犹豫着是不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抱他一下。 厅前那么多下人呢,她那句话声音小不会有别人听见, 可动作会落进所有人眼中。 不端庄啊。 端庄不能活命,抱云珩或许能。 虞秋说服了自己, 狠心地抬起手臂, 就在此时, 面颊上的手落下, 云珩往后退了半步,笑问:“阿秋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没说,我什么都没说。”虞秋干巴巴道。 众目睽睽之下,一鼓作气未能成功,拼攒的勇气便如被被狂风席卷过的薄雾,顷刻烟消云散,再也聚不起来了。 云珩又问她:“脸怎么这么红?” 虞秋眼神发虚,两腿疲软,木讷地笑了下,支吾道:“兴许是胭脂抹多了……” 两人后面这几句话声音未压低,厅中人都能听见,有人插话道:“真好看,皇嫂你在哪买的胭脂啊,我也想要。” 云珩侧身,轻声斥道:“不许乱喊。”然后转向虞秋介绍,“云琅,你见过的。” 云琅这日衣裳头发都整整齐齐,脸上没有了乱七八糟的脂粉,瞧着顺眼许多,只有嗓音一如既往的难听。平白被云珩训斥了一句,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这会儿府中只有虞秋一个主子,几人在花厅落座,云珩开口:“五弟年岁小,父皇忙于国事无法亲自教导,便把他交给了我。我这几日稍有忙碌,想请阿秋你帮忙照看他几日。阿秋,你看方便不?” 虞秋没他反应快,还沉浸在之前的混杂情绪中,闻言缓慢抬头,看着云珩,慢吞吞消化他话中的意思。 云珩举止与话语都从容依旧,唯有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拇指指腹轻轻在食指关节处抚摸了下。 她不该这样做的。 他也不该产生留恋。 把意料之外的事情与情绪压在心中,云珩按原本的计划进行,他这日来是要把云琅留给虞秋的。 给了她身份,给了她平江,现在再给她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云琅,她若是再被人欺负了,那才是给他丢脸。 “皇嫂,你收留我吧,我很听话的!” 云琅粗糙的嗓音把虞秋的脑袋震清醒了,她怎么能收留云琅?于理不合是一方面,各重要的是她根本就管不住云琅。 虞秋尴尬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难为之意溢于言表。 云琅也看出来了,他是更愿意留在虞秋这的,至少在这里他是个皇子,在云珩手底下他啥也不是。 他双手合十朝着虞秋请求,“皇嫂,你留下我吧,我可以保护你,你说打谁就打谁,我全听你的!” 虞秋更不敢留他了,云琅胆大妄为,若是在她的看管下出了事,她恐怕得以死谢罪了。 云珩则完全不搭理云琅,微沉吟后,道:“阿秋你近日在绣荷包是吗,可否带我看一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4节 虞秋巴不得让他看见荷包,正好暂时离了云琅的眼,好拒绝他那请求,二话不说带着云珩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两人在朱红连廊下缓步并行,没让丫鬟跟着。连廊两侧翠竹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偶有几片花瓣被稍带着摇落,飘进廊下。 “阿秋听说过四弟、六弟的事吧?” 虞秋不仅听说过,并且印象深刻,那是她重新活过来后最笃定的一件事。结果事情与前世大相径庭,致使虞行束没信她的话。 “他二人至今被关在宫中,有父皇亲自看管教诲。云琅闹出的乱子并不算小,却落到我手中,阿秋可知晓为何?” 虞秋老实摇头,这事与她无关,她从没想过。 云珩道:“因为父皇深恶龙阳之癖,且不喜吵闹。” 简而言之,就是皇帝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愿意看见他,所以打发给云珩这个做兄长的。 “他母妃早逝,以至他疏于管教,养成这荒诞性子。我做皇兄的,自该替父皇分忧。”云珩突然止步,回头凝视虞秋,“你做人皇嫂的,长嫂如母,教导他几日,有何不可?” 他前几句语调轻柔,最后一句突然加重,多了些压迫感,虞秋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的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珩道。 虞秋茫然后醒悟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欲哭无泪,试图劝说他,“他年岁是小,可到底是男女有别……” “你觉得会有人编排他与你的流言吗?” 不会,谁都知晓云琅有那龙阳之癖,但凡虞秋有个兄弟,就有理由推拒了,她没有,所以这个成不了理由。 虞秋搜尽枯肠,苦着脸道:“我自己都乱七八糟的,怎么能教导得了他。” 对此,云珩的回复是:“我觉得你能,你就能。” “若你感觉错了呢?” “我从不怀疑自己。” 虞秋:……真好啊,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 不管云珩怎么说,虞秋都不愿意接手这个麻烦。 既然说不通,那就用别的法子吧。 是云珩自己说的,只要她一撒娇,他就没有办法。 虞秋悄悄瞟了云珩几眼,把他带到自己闺房的外间,先把半成的荷包拿给他看,“殿下,我亲手绣的,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重新绣。” 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荷包,不管云珩是满意或者不满意,赶紧把一旁的小册子拖过来打开,道:“殿下,你昨日要看的小册子,你看看……” 云珩“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端详着只完成了一只半鸳鸯的绣撑。 虞秋等了他一会儿,还不见他看小册子,再催道:“殿下,你看看这个……” 云珩目光随意地一瞥,“看过了。荷包几时能绣好?”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来,根本就看不见小册子上的东西。 虞秋心中憋闷,只要他看一眼,就能知道那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春宫图! 她气得跺脚,很想反过来欺负云珩一顿。 咬着唇看了看窗外,见丫鬟都离得远,没人注意这里。 虞秋张开汗湿的手心在裙子上擦了擦,重重喘了一下,忽地朝着云珩扑去,一头撞进他怀中,两手搂住了他的劲瘦的腰。 云珩手中绣撑被撞落在地,翻滚了一圈,未能得到任何人的关注。 他垂眸看着怀中人,眸色几度变化,而后脚步往后退去。 怀中的身子柔弱无骨,紧贴着他挪动,玲珑曲线与宽厚胸膛贴得严丝合缝,随着两人的动作产生了些细微的摩擦。 连退三步,跨过被窗棱割裂的光影,眼前瞬间晦暗下来。 云珩后腰靠在了圆桌上,退无可退。 “我管不住他的……”虞秋从他胸口抬起脸来,稍尖的下巴抵着他胸口,要哭不哭,可怜地颤声道,“……珩哥哥、好哥哥,你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啊?” 云珩盯着她开合的双唇,那上面带着点潋滟水光,是这偏僻角落里唯一有光泽的地方。他下腹收紧,猛地地掰开虞秋的手臂,手掌掐上了她的腰。 虞秋只觉得腰上一紧,双脚就离了地,反应过来后,人已坐在了桌上,双膝分开,中间挤进去了一个人。 她羞耻地拢膝,被那窄腰拦住,不敢用力合上,也耻于将腿分开,只能就这么不轻不重地贴着,由着那陌生的灼热一阵阵烘烤着自己。 “你在做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原因,云珩的声音变得喑哑,有几分骇人,让虞秋怯于细听。 虞秋不敢抬头,声音颤抖道:“我在、撒、撒娇……我不想五皇子……” 她下巴被一只手扣住,力气很大,粗鲁地强迫她抬起头,与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对上。 那里面好像翻滚着什么,她看不懂。 虞秋难堪地闭上眼。 云珩似乎离得更近了,又问:“你在等我做什么?” 虞秋能听见两道急促的呼吸声,能听见自己惶急的心跳声,甚至能听见窗外枝头的鸟鸣,可近在咫尺的云珩的声音好像忽远忽近,她听不明白。 她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有一道热源在靠近,与她的呼吸纠缠到了一起。 覆在腰上的手忽地大力地掐了一下,虞秋浑身酥麻,堪堪忍住惊叫,悬空的腿却没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即刻被一只大手按住,按在她膝上十寸的位置,热源滚滚侵袭到身上,让她差点瘫倒。 她咽了咽口水。 万籁俱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腿上一轻,那只手移开了,眼前也重新恢复了光亮。 云珩退开,声音低沉,道:“云琅恶名在外,有人敢为难你,你就使唤他。平江那里有一条鞭子,他知道的,不敢不听你的。” 说完,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绣撑拍了拍,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虞秋还闭着眼坐在桌上,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敢小心地睁眼,确认房中只剩她一个人了,扶着桌面滑了下来。 双膝仿佛还触碰着什么,烫得她腿脚发软,一落地几乎跌倒,扶着桌沿才挪到了椅子上,然后难堪地将脸埋进了臂弯。 第32章 惩戒 虞秋伏在桌上, 待呼吸平稳了些,双手捧着脸抬起了头。脸上的热度还未下去,根本没法出去见人。 她这十多年来, 只向爹娘撒过娇,对外人还是头一回, 这感觉真是难以言说。虽说这个外人以后也不能算是外人了。 虞秋长叹一声,今日她可是什么都按云珩想要的来了, 结果云琅还是被留下来了。 真要命! 留着条鞭子能有什么用,她总不能真的动手打云琅吧?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皇子。 虞秋沮丧了会儿,拍拍脸把心中杂乱的感受清除掉。真要算起来, 府中也就她一个未来的太子妃勉强能出面管一管云琅。她不能把云琅留给府中丫鬟, 得亲自去看着他。 她站起来, 织锦衣裙垂下,带来轻微的垂坠感,虞秋低头, 看见了腰间和胯骨处的衣裳有一点点皱。 她的脸再一次红起来, 那两处是被人抓皱的,她看着那浅浅的皱痕,总觉得那两只灼热手还停留在上面一样,让她浑身战栗。 以后再也不要对云珩撒娇了,撒娇无用,没见他骨头软, 反而让自己站不住了。 虞秋换了身衣裳去了前面,云珩已经离去, 云琅正翘着脚吃蜜饯, 原本满满一盘子, 现在就剩几个了。 瞧见了虞秋, 他高兴地小跑到虞秋跟前,道:“皇嫂,你可真厉害,我从来没见过皇兄那样生气。你做了什么,能不能教教我?” 因为上回玉器铺子还有唐饮霜的事,虞秋对他印象不好,顾及着他的身份,将不适情绪藏起,奇怪道:“太子他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要生气也该是她生气才对。 “可生气啦,一脸的杀人相。” 虞秋知道云珩的确是会杀人的,不敢拆穿他,此时也提醒云琅,“不可以乱说话。” 云琅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与她谈条件:“我不乱说了,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气的他,教教我,回头我也气得他说不出话。” 他眼睛颜色稍浅,转动起来甚是好看,就是人不老实,看着就很讨打。 虞秋听着他这迫不及待的语气,想想云珩留下的那条鞭子,不由得感慨了下皇室虚假的兄弟情。 再一瞧他跟自己差不多的个子,虞秋念着他年纪小,与自己一样早早没了娘,有点可怜他。至少她还有个疼爱女儿的爹,云琅可是连爹也不待见的。 “我先给你安排住处,你要听话,不能欺负下人,不能随意出门胡闹,把你皇兄留的书都读了,只要你不惹祸,过几日我就告诉你。” 云琅是真的很想知道怎么让云珩生气,紧跟着她往厢房走去,好声答应着:“好啊,但是你要是出门都得带着我……” 前几回见云琅都是在毛手毛脚地欺负人,这回在虞府竟然还算乖巧,对下人也客气,虞秋慢慢放了心。他若是一直这么乖巧,让他在自己家待着倒也行,就当是个皮实弟弟了。 傍晚虞行束回来,又是应付各路官员到精疲力尽,回屋时不经意瞥到虞秋与一个蓝衫人坐在小花园说话,扭头细看了下,问下人:“这是哪家姑娘?怎么以前没见和秋儿来往过?” 下人跟着看了一眼,回道:“老爷,那不是姑娘,是五皇子。” 虞行束刚转过头,闻言又转了回去,他隔的有点远,透过枝叶见自家女儿正拿着本书念着,而那位五皇子侧对着她坐在石凳上,两手支着下巴,脑袋不老实地摇来晃去。 他看了又看,认出那是皇室出了名的歪苗子,顿时浑身不对劲,问:“这么晚了,五皇子来咱们府上做什么?” 下人与他说了白日的事,虞行束顿住,立刻找了个借口让人把虞秋喊了过来。 虞秋把云珩的那番话说给虞行束听,虞行束也沉默了,虞秋又道:“他喜欢的是未成婚俊朗男子,咱们府上又没有,不必惊慌。他就是小孩子心性,不胡闹的时候还是很好哄的。” 不好哄又能怎么样,这是太子的意思,岂能违背? 虞行束想了一圈,自从圣旨到了,他每日上朝都被人缠着拉关系,虞秋若是外出,那必定也是不得安宁的。风华正茂的姑娘,总不能整日关在家中吧。 托云琅那丑恶名声的福,有他陪着虞秋倒也行,最好能让虞秋再得一个太子贤内助的好名声。 他想通了,低声劝道:“外出带着就带着了,在府中别走得太近了,当心传出闲话。” 父女俩都对彩岚那事心有余悸,虞秋乖乖点头。 一切都好,就是次日一早出了点意外,虞秋刚送虞行束出府,就有丫鬟来道云琅那边教训了一个下人。 虞秋匆匆赶过去,看见云琅正一脚踩在下人手臂上,他人没多大,教训起人来很熟练,下人疼得连声哀嚎着求饶。 “他偷摸进我屋里,八成是要刺杀我,皇嫂,你让人把他杀了!” 虞秋额头直跳,放弃纠正他的称呼,让他先把人放开。 云琅不放,嚷嚷道:“我都听皇兄说了,你们府上先前就有不忠心的,他肯定就是一个。若是在我自己的府邸里,这种人都是直接杀了的,你下不去手,那我来帮你。” 他腰里别着个折扇,不知道怎么的一掏,在扇骨中掏出把锃亮的匕首,动作很快,闪着银光就朝下人身上划去。 虞秋惊得来不及阻止,幸而葛齐听见响动来了,及时出手,才没让血水溅出。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5节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是个有二心的?”云琅怒声呵斥道。 “府中不能见血。”葛齐回道。 虞秋怕他两人吵起来,也怕看见死人,急急上前阻拦,“问清楚,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处罚,不着急。” 她要劝的主要是云琅,好声道:“我替他与你赔礼,你先收拾下,明日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等我把事情问清楚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云琅先哄回去了。 虞秋转回身,目光扫过伏地发抖的下人,再看向周围惊惧的其余人等,摇摇头让人都先下去了,只留了葛齐与一直如隐形人一样存在的平江。 那人被云琅吓了个半死,不等询问几句就磕头认错,承认是心存贪念,是想顺手牵羊,而非谋害云琅。 虞秋叹气,把人交给葛齐让他按府中规矩处置了。 又隔一日,虞秋遵守承诺带云琅外出,男女有别,两个各乘一辆马车,然而出街不多久,云琅就跳下马车跑不见了人影。 虞秋左右张望,均未看见人影,生怕他又跑出去胡闹,急的快要冒汗,接着就看见了面目阴森的许伯骞。 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是不慌,她现在是太子妃,身边有平江在,那是个高手。 “在下有一事想请小姐解答,可方便茶楼一叙?” 虞秋听他声音宛若黑暗中爬行的蛇,窸窸窣窣,只是听一听就全身发毛。 她是不敢去的,这人阴险毒辣,带着那么多小厮,若是发起疯来,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许伯骞已然认定就是虞秋暗中作祟,害他变成现在这残缺模样,眼神更加凶狠。 “小姐是心虚不敢,还是腿脚不便?若是不便,在下可来搀扶一二。” 他往前一步,丫鬟们忙后退围在马车前护着虞秋。 虞秋转头去看平江,平江就跟在马车旁,身着普通装扮,许伯骞根本未能将人认出。 虞秋是必不能与他去的,但她不清楚平江能否对付得过这些人,暂未让平江动手,而是问:“你想如何?” 许伯骞朝着马车走来,他是没有丝毫畏惧的。 他来之前打听过,萧太尉根本就不承认这个外孙女,虞行束的官职不高,虞秋是太子妃又如何,当街失了清白,他就不信太子还会娶她。 反正他这辈子也娶不得正经夫人了,既然是虞秋害他至此,就该她来承担后果。 他阴笑着靠近,忽听一道怒喝声传来,声音粗糙如石头摩擦,刺耳极了。 “哪来的王八犊子敢在这里作乱?” 声音太有辨识度了,虞秋偏头,就见云琅带着侍卫风风火火地走了回来。 这一意外让许伯骞停住了步子,云琅可不会停,在侍卫随行下到了跟前,扬起折扇就冲着他的脸扇去。 两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许伯骞的脸骤然红肿起来。 “狗东西!小爷不去你们府上找事,你还敢出现在爷面前!”云琅看见靖国公府的人就来气,活像是他受了什么大委屈,扬手怒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二皇兄的!” 且不说云琅有多不着调,皇室子孙凋零,唯有的就这五个皇子,遑论靖国公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许伯骞再怎么大胆也不敢与云琅还手,当即被侍卫踹翻在地。 云琅趁机踹了几脚,然后转身,潇洒地打开折扇摇了两下,邀功道:“皇嫂,你是不是以为我贪玩去了?我这是计谋,我不离开,他哪里敢出来找事,你说是不是?” 云珩反省了一宿,他怎么也想不到虞秋会把他梦中戏耍的话当真,竟然真的能开口那样喊他。 只是喊一声也就罢了,他装作没听到,装做不为所动,给两人各一个台阶。 哪知后来虞秋撞入他怀中,抱着他撒娇。 那具身躯与虚无缥缈的梦境不同,是真实的,几乎嵌进他怀中,让他失控,险些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静思一夜,他陡然发现自己所为与最初的目的出现了偏差,他只是要借太子妃的身份接近虞秋,试探她是否真的没有歹意,再循着她身上的线索去查入梦的事,可近些日子,他把这些事全都遗忘了。 这几日接触下来,虞秋若是有歹意,有许多机会可以动手。她确实无恶意,但想利用他是真的。 美人计……是他一时鬼迷心窍中了那姑娘的美人计。 既然已经醒悟,就不能继续沉沦,该把事情拨回到正轨上了。 该奉还给虞秋的也要完完本本还给她才对。 云珩再次记起那日怀中的温软与掌中令人着迷的触觉,面色却越发阴沉。 侍卫过来时发觉气氛不对,头都不敢抬,飞速道:“殿下,五殿下与太子妃当街殴打了靖国公府的二公子,将人打得神志不清,靖国公夫人正要进宫去告状……” 云珩听完,心中第一浮现的就是虞秋那张芙蓉面,她这会儿该惊慌了吧,找不着主心骨,一定会让平江来寻他,然后又要抱着他楚楚可怜地撒娇。 不对,不是撒娇,是使美人计。 这姑娘别的不行,就一招美人计用得滚瓜烂熟。 他当然是要帮太子妃解决麻烦的,但她用美人计迷惑自己的事不能不给予惩治。 云珩道:“去与太子妃说,靖国公府的事不必忧心,我去解决,不会有任何麻烦,让她安心待着。” 侍卫领命,他再道:“但太子妃前两日行事不端,必须加以惩戒,你去……” 他声音渐低,侍卫听完面露迟疑,一看他冷若寒冰的脸,不敢提出质疑,应声道:“是!” 那厢回了府中,知晓靖国公夫人要进宫告状的虞秋,焦急地来回踱步,听了侍卫的传话,再次与他确认:“这事闹到了殿前,太子当真不怪罪我吗?” “太子说了,靖国公府而已,教训就教训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刚打了人出气的云琅志得意满,满不在乎道:“我都说了没事,你还不信,就是打了那老太婆也不成问题的!” 虞秋恍惚,她决定今晚哪怕是不睡了,也要把云珩要的荷包绣好,明日就送去给他作为答谢。 侍卫又道:“太子也不是完全不生气,说太子妃前两日行事不端,命属下代为惩戒。” 虞秋疑惑问:“我什么时候行事不端了?” 侍卫不答,行了一礼,而后解下沉重佩刀。虞秋惊得连退两步,扶住桌面,吓白了脸。 一旁咬着糕点的云琅乐得看热闹,笑嘻嘻道:“小两口吵架啦,哈哈哈,正好让你瞧瞧我皇兄的可怕,他可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 他正嘚瑟,侍卫手中未出鞘的长刀冷不丁地朝他小腿抽去,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云琅“嗷”的一声惨叫了出来。 侍卫收刀,朝着虞秋拱手道:“望太子妃谨记今日教训,今后勿再做出那种事。” 虞秋:“……什么东西?” “你们俩吵架,关我什么事!”只有云琅听出了侍卫言下之意,不能打云珩的太子妃,所以就来打他是吧? 云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33章 荷包 云琅吃了一半的糕点撒落在地上, 张着嘴嚎啕大哭,那嗓音犹如砂砾摩擦,尖锐刺耳, 听得人耳膜疼痛,浑身长刺一样难受。 “别哭啦……” “又不是你挨打,你当然不哭了!”云琅哭红的双眼瞪着虞秋,小脸涨得通红,“你们两个,一个打人,一个看笑话,都不是什么好人!亏我还帮你打了许伯骞, 你就这样对我……” 虞秋被侍卫那番话弄晕了头脑,乍一听云琅这指责的言论, 心生愧疚。 按侍卫所言, 云琅挨打的确是因为她惹了云珩不满意。云珩得维持温雅太子的外在,是不能打女人的,尤其是太子妃, 那就只能由这不成器的云琅来替她受过了。 虽然虞秋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被惩戒。 云琅脸上糊满乱糟糟的泪水, 多了些稚态,更显年纪小。虞秋被他喊了好几日的“皇嫂”, 此时有种做人长辈的错觉, 让不懂事的半大孩子因为自己挨了打,真是让人难为情。 她咳了一声,低声哄道:“先把脸洗干净吧,你这样子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 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呢。” “小姑娘怎么啦?我就想做小姑娘, 小姑娘擦粉可不会被打!” 虞秋哽住, 默然了会儿,当作完全没提过这种话,再细声劝他:“要不那先去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回头我与太子说说,再也不让他打你了。” “你少装好人,再说他才不会听你的!他就是笑里藏刀的坏蛋,表面答应了,那也是作假骗你的,一转头还是要打我……” 虞秋没有兄弟姐妹,她自己很少发脾气让人哄,也不会哄别人,面对这样的云琅很是棘手。 虞秋困窘地想要找人求助,厅中几个丫鬟都见识过云琅上回提刀要杀人的凶悍,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吭声,连葛齐对上她都默默摇头,疾步往外退去,最后只剩下了个无动于衷的平江。 平江意识到虞秋是在求助,点了下头。虞秋惊喜,还当他是有法子能哄好云琅,就见他从怀中一摸,掏出一个短柄金丝绦的鞭子递了过来。 虞秋:“……” 云琅哭得更大声了,嚎叫声几乎能将屋顶掀翻。 虞秋头疼的让人全都下去了,踟蹰了下,道:“上回让你皇兄那么生气是因为……” 云琅顷刻止住了哭,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招果然是有用的。 虞秋叹气,上回云珩生气好像是因为她的主动撒娇,又好像是因为她不愿意收留云琅,她不能确定,然而不管对不对,这两条都是不能告知云琅的。 她躲避着云琅的视线道:“因为我给你皇兄准备的荷包绣工太差,他不满意……” “就这样?”云琅怀疑。虞秋就当是哄小孩了,肯定地点了头。 云琅歪着头想了想,还是不能够相信,自说自话道:“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荷包生气呢?” 虞秋说了谎心虚地不敢看他,言辞闪烁道:“先去上药吧,待会儿让人给你揉揉,过两日就好了。” 云琅扭着身子不肯起来,任性道:“你把荷包拿给我看看,不给我看我就不起来,我继续在地上哭,让你们都别想安生!” 虞秋对他有歉疚,想着让他看看也无妨,就唤了丫鬟将未绣成的荷包取了过来。云琅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嘀咕道:“没什么特殊的啊。” “就是普通荷包,太子那脾性你知道的,谁也摸不懂。” “这倒是。”云琅很是赞同,然后咔咔两下拆了绣撑,把荷包往怀中一揣,大声道,“这是我的了!” 等虞秋意识到他是要抢东西,人已经快步跑出了花厅,刚被打过的右腿有点拐,却丝毫不影响他跑路的速度。 虞秋倒抽一口凉气。 太子妃亲手绣的比翼鸟的荷包,送给了五皇子,怎么听都是极为要命的罪过啊! 靖国公夫人急赤白脸地说不出话来,她是来告状五皇子与虞秋当街伤人的,如她所料,五皇子名声差,虞秋也没好到哪里去,皇帝并未庇护这两人,只是可惜将要招人进宫问话时,云珩来了。 国公府外在金贵,内里虚空,为了维持表面的光鲜明亮,暗地里走了些野路子捞钱,靖国公夫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被云珩模糊提了几句,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许二公子当街欺辱民女并威胁百姓封口,五弟与太子妃也不会命人出手教训。” 高坐上的皇帝问:“当真有此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6节 靖国公夫人灰头土脸,不敢否认,她怕否认了这事,云珩就将别的扯出来。 赔了一个二子,总好过把整个国公府赔进去。她擦拭着额头冷汗,喏喏道:“民妇无知,未查清事情真相,就听信府中小厮的教唆……” 皇帝本在看新建的行宫的图纸,兴致正浓时被靖国公夫人打断,知晓这是一桩糊涂事,对这一家子是失望极了,“先有你那庶女不守德行,现在又出了个这样的嫡子,你身为一府主母,不仅袒护子女罪行,还妄图诬陷皇子与未来太子妃,该当何罪?” 靖国公夫人汗湿了后背,跪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明日让靖国公来一趟。”皇帝下了结论,再呵斥道,“夫人回去后可要精心教导府中子女,莫使他们丢了祖上的脸面。” 靖国公夫人面如死灰,退出去之前战战兢兢看了眼云珩,云珩冲她微笑。 这事若是不闹大,也就是许伯骞吃个暗亏。靖国公夫人掺和进来闹到皇帝眼中,那就太好处理了。他们府中上上下下手脚不干净的人太多,简直遍地漏洞,随便捉几个就能轻松拿捏住她。 将人打发了,嘉名帝消了消火气,问云珩:“老五怎么与你那太子妃凑到一起了?” “儿臣不能时刻盯着五弟,怕他偷溜出去闯祸,正好太子妃有空闲,便送去请太子妃帮忙管教一二。”云珩道,“太子妃家风严谨、性情温婉,今日也多亏了有她看顾,否则五弟就不是把许二公子打伤了,而是出手调戏。” “纵然如此,老五那行为也很是不妥。” “是,儿臣已经教训了五弟,命人将他打了一顿,他不服气,正在被太子妃说教。” 嘉名帝本想说他也不怕这两人传出些什么,不过一想云琅那喜好,歇了这句话,转而道:“倒也行,望你那太子妃能把他那恶癖掰正过来。” 两人谈了几句,不经意扫见桌上堆着的奏折,嘉名帝想起那让人头疼的大臣,又道:“老太尉还能给你的太子妃使脸子不成?快些把她家事解决了,好带进宫来给你母后见见。” “儿臣知晓了。”云珩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让人进宫见帝后之前,要先把家事理清楚,自古以来,可断然没有大臣不承认与皇室有姻亲关系这种事的。 与虞秋去拜访太尉府,不急于一时,他需要先避开虞秋几日,冷静冷静,等他从虞秋的影响中脱离出来再说。 她那美人计……到底是她那美人计使得好,还是自己心性不坚了? 云珩离宫时心中在掂量这事,有太监小跑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太子留步!四殿下与六殿下想请太子过去说说话。” 那两人还被关在寒阳宫中,连宫殿大门都出不得,只能差人来传话。 云珩正思索着虞秋的事情,没功夫理会这两人,道:“等他俩出来了,自有机会见到太子妃。” 他琢磨美人计的事久了些,再次惦记起佳人在怀的美妙滋味,那尚且不算是他主动的,他主动的话,是要把人…… 云珩思绪飘远了,回来后,再一次觉得自己该疏远虞秋了。 不见归不见,事情还是要处理的。许伯骞心中怨恨难消,始终是个隐患,他已无利用价值,早该直接除掉的。 云珩未去见虞秋,只让人传话给她让她等着,过几日靖国公夫人就要上门致歉了。 传过话的第二日,侍卫从那边递了个东西过来,是个荷包。 云珩看着那浅茶色的锦缎荷包,上面有一枝桃花和一对双飞的比翼鸟,都是按他的要求来绣的,针脚细密,可谓是极为用心了。 他心中了然,虞秋必是想用这来答谢他帮忙解决靖国公府的事,恐怕还是特意连夜赶制出来的。 “这时候脑子倒是机灵。”云珩掂着荷包,心道,“可这本就该是我的。虞阿秋,你真会敷衍人。” 话是这么说,荷包还是佩戴上了的。 再说虞府,虞秋连夜绣好了一只荷包让人送去给了云珩,马不停蹄地继续绣下一只。 不绣没办法,云琅那只她要不回来了。根本就讲不通道理!非说云珩打他了,就是要抢了云珩的东西报复回去。 试想一下,虞秋绣了两只比翼鸟的荷包,是云珩点名要的,一只给了他,另一只落到了云琅手中。光是想一想这事传出去云珩会是什么表情,外人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虞秋就几近窒息。 她要再绣一只自己戴着。 那也不对。太子妃亲手绣了三只荷包,太子、太子妃、五皇子各一个,事情看着更奇怪了! 虞秋隔着漏窗盯着说是看书,实际是枕着书册呼呼大睡的云琅,若不是怕他一回去就拿出荷包去气云珩,她真想立刻把人送还给云珩。 暂且忍了,她先多绣几个荷包把这事糊弄过去。 云珩、云琅、她自己都得有,再给爹爹绣一个,给萧青凝也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男女老少皆有,总不会被人揪到错处了吧! 第34章 指腹 “太子忙于公务, 无暇前来探望。托属下传话给小姐,欲五日后去拜访萧老太尉,问小姐是否方便。” 虞秋听到最后一句, 手中飞速走着的绣花针一歪,直直刺入指腹,她“嘶”了一声捂住了手指。 “没事没事。”摆手让丫鬟出去,虞秋问,“怎么突然要去太尉府?” 迟早都是要去,但虞秋以为至少还能拖半个月时间的。 并非她不愿意去,而是近日心神全都被云珩与云琅这两人占据,且要加速绣荷包, 根本就没能静下心来思索要如何获取萧太尉的原谅。 侍卫答道:“圣上催着小姐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幸好虞秋手中的针已放下,否则多半还要再被扎上一回。 这也是必须要经历的, 不慌。 她沉住气, 问出最想知道的事,“太子他戴了我绣的荷包了吗?” “戴了的。” 虞秋认命了,让侍卫回去, 继续飞针走线。 云珩外出戴着她绣的荷包, 多半已经被许多大臣看见了,她没了退路, 必须要在云琅身上的荷包被人看见之前, 把其余几个全都绣好。 这边忙得指尖要着火,罪魁祸首还跑来捣乱。 “皇嫂,我想出去玩。” 虞秋道:“把那本书看完,明日我考考你, 全部读懂了才能出去。” 云琅撇嘴, “那我要吃外面的东西, 你们府里的厨子手艺太差了!” 府里的厨子厨艺的确很普通,饮食很是清淡,他吃不惯也正常。虞秋停了手中针线,问清了他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外面买来。 事情安排下去了,走回来一看,云琅捏着针线正在乱戳。 虞秋真是要被这兄弟俩折腾死了,赶紧走过去,还不敢动手抢,“殿下当心,十指连心,扎到会很疼的。” 云琅往她手指头上瞅了瞅,“那你还绣?” 虞秋道:“你把那只还给我,我就不绣了。” “那不可能。”云琅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得报仇雪恨呢。” 虞秋长长吸了一口气,再吐出,难怪云琅总挨打,现在连她都想动手了。 最后虞秋停下手中事,答应念书给他听,他才还了虞秋的针线。 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坏毛病,皮实的很,不喜欢看书,字也写得丑,就是喜欢别人给他念书,这时候就听话得很。 念了大约两页,丫鬟传话说靖国公府来人了。“是个管家,说是来赔礼的。” 云琅腾地起身,嚷嚷道:“得罪了我与皇嫂,就派一个管家来赔礼?欺负人呢!等着,看我怎么教训他!” “不许去!”虞秋喊道。 云琅动作灵敏,虞秋追不上,喊了一声平江,才把人堵住。 虞秋耐心与他讲道理:“管家是听命行事的,何必为难人家?况且这事闹的够大了,葛齐去打探了消息,说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左右咱们没吃亏,太子也已经为咱们做了主,不能太过分的,落了人家的口实会让太子难做的,知道了吗?” 云琅恍悟:“皇嫂你说的对,不该去为难管家,该直接找许国公与他夫人算账的!” “……”虞秋扶额,说了那么多,他就听进去第一句,还把其中意思曲解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并且动用了平江,才终于将人劝下。 对方只派了管家过来,虞秋也仅让管家出面,算是给彼此一个面子将这大事化了。 之后几日,虞秋再未踏出过府门,一面看着云琅不许他闹事,一面忙着绣荷包,终于在第四日傍晚将荷包全部完成。 叮嘱虞行束一定要把荷包戴着,虞秋再一次与他说起要去拜访萧太尉的事。 虞行束是不一起去的,他很能理解萧太尉不愿意见他的缘由。其实他能不能获取萧太尉原谅并不重要,只要虞秋能多个靠山就行,这样他日面对九泉之下的妻子,他心中也能好受些。 他反过来嘱咐虞秋:“一切顺着太尉的意思,他说了难听的话骂我不要紧的,几句话而已,咱们听听就算了,你万不能忤逆他。” “他若是骂了你娘,你也只当没听见,父亲教训子女,是理所应当。” 虞行束细细叮咛,“但当年种种与你是没有丁点儿关系的,若是有人敢提起往事欺辱你,你只管借着太子妃的身份反击回去,反正有太子跟着你。说到底这是皇家让咱们和好,他不愿意也得忍着。” 类似的话他说过许多回,虞秋早已耳熟能详,奈何以前从未真正与萧太尉碰过面,此时心中难免紧张。 她将这些话记在心底,至于到时候具体怎么做,且再看吧。 次日是个艳阳天,虞秋早早梳妆打扮好,认真地将荷包系在腰间,务必要让云珩第一眼就能看见。 检查了一遍要送去礼品,她喊来了云琅。 时至今日,荷包已全部完成,没必要再惦记着云琅那只了,她把那只半成品补全了,配上流苏垂穗给了云琅。 云琅捏着荷包塞了块银子进去,眉飞眼笑道:“我好久没收到荷包了,上一回还是四年前,我母妃给我做的呢。皇嫂,你对我真好!” 虞秋问过平江,云琅的生母去世时他才十一岁。大抵是因为今日要去萧夫人生长的地方,虞秋被触动了情绪,闻言微有感伤。 她想说这不算什么,云琅又喜气洋洋道:“皇嫂,我能不能喊你一声娘啊?” 虞秋一口气险些岔过去,掩唇咳了两下,仓皇训斥道:“不许胡说八道,待会儿太子就来了,当心我告诉他,让他亲自来教训你!” 云琅惧怕地缩起脖子,探头望了望,见周围没人,小声嘀咕道:“还是算了吧,他要是我爹,肯定天天揍我……” 虞秋瞪了他一眼,忍了片刻,终是没忍住,提醒他道:“我只比你年长一岁。” “哦。”云琅搔了搔脑袋,歪头问,“那你为什么要嫁我皇兄……” 虞秋真是怕了他了,云珩都快到了,他还提这种话,若是不慎被云珩听见,真是太尴尬了。 她匆忙转移话题:“待会儿我与你皇兄就要走了,你老实待在府中,不许欺负人。” 虞秋一看他骨碌转的眼珠子就知道他不安分,警告道:“平江会留下看着你的,你皇兄送我回来时候要是他告了状,你知道的,你皇兄可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 云琅做乖巧状,朝着她身后大声道:“皇兄,你听见了,是皇嫂说的,不是我。” 虞秋后心一凉,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全府上下都知道今日云珩要接她去太尉府,早就得了令不必通传,直接让人进来就行。 虞秋悔不当初,应该让人守在周围的,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也太让人下不来台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7节 云珩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要怎么答呢? 他那凶狠与强势劲,虞秋只在梦中见过,她对云珩的印象应该是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才对。 虞秋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不出个理由,云琅拍着手大笑起来,“我骗你的!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也怕我皇兄,还说劝他不要打我,你敢开口吗?” “……”虞秋咬着牙转向庭院,见院中除了不远处来往的三两下人,根本就没有云珩的身影。 她长长舒气,努力平复心情,挤出笑道:“就你贪玩。” 这么贪玩不听话,怎么还没被云珩打死! “我去前面等你皇兄了,你一个人老实点。” 她已经完全不想理会云琅了,逃难似的去了前院,步伐匆匆地穿过月亮门,正好迎面看见云珩,虞秋心中一紧,脚步就此顿住。 上次与云珩见面的情景涌入脑海,那是在她闺房的外间,她冲云珩撒了个娇,被他抱起坐到了桌面上。 热气从心底蒸腾起,转瞬爬上了虞秋的脸,她开始觉得被那双手触碰过的几个地方酥麻起来,两人明明隔了那么远,那双手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她不自在地转向一侧,被盛开的山茶花填满了视线。 云珩看着她俏生生立在花前,嘴角向下压去。 这太子妃今日需要他帮忙,果然又开始对他用美人计了。 他脚步不疾不徐,目光扫视着着虞秋,从她高挽起的发髻与精致朱钗向下,在修长脖颈多看一眼,接着目光一顿,转向她腰身。 然后右手轻轻摩挲了下。 下一刻,就看见了她腰间的荷包,与他身上的一样,上面是灿烂桃花与振翅相逐的比翼鸟。 这是他的太子妃,就是不用美人计,他也是会帮的。 思绪回转间,人已至跟前,云珩低头问:“怎么见了我就不动了?” 虞秋躲闪着道:“没呀,我没看见,我在看花呢,开得真好。” 云珩一句“花不及人娇”藏在心中,道:“是挺不错。今日去你外祖父家,可准备妥当了?” 虞秋胡乱点着头,两人并着往外走去。 中间云珩问了几句靖国公府赔礼的事,又问云琅是否听话,有没有给她添麻烦。虞秋挨个答了,不想云琅挨打,也尽挑着好话回的。 上马车时,又是云珩来扶,稳稳当当地把虞秋送了上去。 掀帘与虞行束道别,马车启程后,虞秋觉得呼吸不顺畅,偏头看向小窗外以躲避云珩的视线。 “阿秋。”云珩喊道。 虞秋脸热,抿着唇轻缓转眸,听他道:“把手给我。” 两人各坐一边,中间大约是成人小臂那么长的距离。他端坐着,面色平静,视线直直落在虞秋搁至膝上的双手。 虞秋颤动着眼睫,乖顺地将左手伸了过去。 云珩接住,掰开她微蜷的手,在柔嫩指腹看见数个小小的针眼。 是为他做荷包被针刺伤的。 他眸色转深,去抓虞秋另一只手,同样掰开细细检查。 虞秋被他抓着双手,只觉得他手掌太大了,力气也很重,紧箍着她的手让她无法动弹,就好像那日被他困在桌上一样,让她无处可逃。 好一会儿,手指忽地被云珩揉了揉,她心突地一跳,强迫自己没去挣扎。 云珩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较之前低了许多,“今后不必再为任何人动针线。” 第35章 哭嚎 可这不是你想要我绣的吗?虞秋敢想不敢问。 嬷嬷教过她刺绣, 府中绣娘丫鬟众多,虞秋并不经常动针线,偶然无聊或者起了兴致, 才会绣上那么一两日。 她学的不说有多出彩, 拿出去还是能看的, 不至于弄得满手是伤。手上针眼都是后来匆忙以及心中不静导致的。 她选择亲手绣荷包, 而非让丫鬟代替,是因为她要送荷包的人都是真心对待的。 爹爹与萧青凝不必说,她自己身上的是一定要与云珩的一模一样的,对云琅, 则是怜他、哄他与感谢他这几日的相护。 云琅确实胡闹顽皮难管教,但不得不说,他这性子帮了虞秋许多, 比如当街教训许伯骞出气, 又比如震慑府中下人。 虞秋发自内心道:“是我自己愿意绣的, 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在她话说出口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云珩身上的气息变了, 变得格外温柔, 就好像他真的是那个民间相传的温和太子。 虞秋的手指被人轻轻揉弄着, 对方的手指比她的粗糙, 指腹相对摩挲着, 酥酥麻麻, 就与那指尖被刺痛的感觉一样, 直接传入了心底。 这让虞秋很不自在,云珩是在扮演体贴的未婚夫君关怀她吗?是的吧?他们今日就是要去拜访老太尉的。 对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讨好萧老太尉。 虞秋打起精神, 将心底奇怪的感觉驱逐出去, 轻轻抽了下手指,指尖浅浅抽出几分,立即被抓握了回去。 云珩注视着她,目若深不见底的潭水,看得虞秋坐立不安。她又试探着动了动手,才终于恢复了自由。 车厢中气氛有些许古怪,虞秋定神,决定主动将这气氛打破,道:“我本以为五殿下会闹着一起去的。” 离府前她一直担心着这事,就怕云琅撒泼打滚非要一起去找萧玉烽。 云珩眉眼温和,话语中带着点不经意的散漫,“他现在暂时安全,不会主动找事。” “嗯?”虞秋以为自己听错了,迷惘看他。 “要自己想。”云珩朝她抬手,虞秋微向后仰,终未能躲开,被他在额心亲昵地轻点了两下,“联系前后因果,自己动脑子想。” 前因太长了,虞秋想不出来,总不能从云琅降生在世开始想吧?后果也是云珩刚告知她的,她联系不上。 虞秋脑子不够用,老实巴交地开口:“可不可以后面再想?待会儿要到太尉府了,我想先寻思下怎么面对萧太尉。” 云珩被她逗笑,笑意毫不遮掩,“不急,你先忙。时间多的是,别的你可以之后慢慢想。” 虞秋被他笑得心中莫名,又看他一眼,看不懂,于是沉心静气思量起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 太尉府门口已有下人静候,远远看见马车,连忙进去通传。 萧太尉满肚子的火,正在被人安抚。 “太子提前打了招呼,说明并非是要强逼着父亲屈服,父亲就给个面子吧。”萧论说道。 萧夫人也道:“今日来的是虞秋,她才多大点儿的人啊,什么都不懂。父亲若是惊吓着了她,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萧太尉背对着几人,面朝着墙壁上的孔圣人画像,面沉如死水,丝毫不为所动。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正欲再劝,静立在父母身后的萧青凝轻声道:“外祖父不想见她,其实也是有法子的,很简单……” 几人转身,目光全部聚集在她身上,均是不解。 双胞胎弟弟向来不如姐姐聪慧,此时极为愕然,她不是应该出言相劝才对吗? “就与十年前一样。”萧青凝声音不大,在寂静的环境中一字一句犹如珍珠落玉盘,格外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让小弟装作脚滑,再一次把她推得头破血流就行。” 萧氏夫妻俩飞速互看一眼,双双低下头去,装作没听见女儿在说什么。 萧太尉猛地转身,目光如炬,为官多年积攒下来的威压向着萧青凝姐弟俩逼去。 萧青凝端正地立着,如风雪中的劲竹,凝然不动。 与她相反,自一家人聚齐后,半个字都没说过的萧玉烽面目几乎扭曲,扭头望着亲姐姐,恨不能一头撞死。 天可怜见,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装死了! 厅中死寂,只有这祖孙俩无声地对峙。 “太尉!太子已经到府门前了!”下人慌张来报。 萧太尉的怒火几乎从鼻子里冒出,怒扫着屋中几人,甩袖踏出房门。余下几人连忙跟上,经过萧青凝身旁时,萧夫人手指朝她虚点了点。 姐弟俩跟在最后面,萧玉烽压低声音抱怨:“你怎么能这样……” “闭嘴。”萧青凝目不斜视地抬步向外。 府门口虞秋瞧着云珩对着她张开的双手,心道他果然是做给太尉府的人看的,还是配合他吧,免得他生起气来折腾人。 她顺从地将两手都放上去,被云珩的手臂撑着,从最后两道脚踏上直接跳了下来,裙角被风吹起,轻飘飘地落下,好似一道轻烟。 云珩顺手将她腰间的荷包摆正,把那对比翼鸟露在外面,与他的一样。 两人站定,转身看向朱门里走出来的萧太尉,萧太尉年迈但身子硬朗,跨过门槛时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然后快步走来,带着家人朝云珩行礼。 “太尉请起。”云珩将人扶起,笑道,“孤今日只是带阿秋过来坐一坐,不必客气。” 他面向虞秋,“阿秋,还不快叫人?” 虞秋张口,嘴巴动了动,为难地皱起了脸。她想了半路,所有的应对措施都想了一遍,却依旧卡在了开头。 她是该叫太尉大人,还是外祖父? 这很重要,决定了她是否会被赶出去,以及若是没被赶走,待会儿该怎么喊萧夫人他们。 她飞速瞄了眼后面的萧青凝,没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暗示。 这动作被云珩捕捉到,他也看了眼萧青凝,淡然开口将虞秋的注意力拉回来,“你外祖父都不认识了吗?” 虞秋水汪汪的眼睛感激地对着他眨动,又急忙朝着萧太尉见礼:“阿秋见过外祖父。” 萧太尉寒着脸从鼻子里发出简短的声响,也不知是应声还是冷嗤,虞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根本就没朝自己看上一眼。 没被赶走就已经是个好开始了。 她悄悄去看云珩,云珩对着萧太尉道:“不请孤与阿秋进去吗?” 萧太尉忍气,侧身道:“太子请。” 云珩朝萧论等人点头,再低头看看虞秋,示意她进去,而后自己率先抬步,虞秋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 到了正厅,萧太尉面色仍是不佳,憋着气与云珩客套着,萧论偶尔接上一两句。 话一句也没掉下去,气氛却很冷淡。 就在虞秋尴尬地望着茶面不敢抬头时,“啊”的一声痛呼响起,所有人都向着萧玉烽看去。 萧玉烽捂着腰愤懑地瞪了萧青凝一眼,在萧太尉要杀人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走出一步,面朝虞秋道:“表妹。”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8节 虞秋受宠若惊,腾地站起来,强行稳住心绪,端庄地对他福身,“表哥。” “表妹,你还没见过我爹娘吧?”萧玉烽扛着萧太尉的怒火给虞秋做了个介绍,萧氏夫妻都很和蔼,应了虞秋的那声姨母、姨丈。 萧玉烽一想今日反正已经惹怒了外祖父,死就死吧,干脆道:“表妹,你还是头一回到府上来,外祖父已经提前让人把你娘的旧院子清扫了下,我和姐姐领你去看看?” 虞秋目光飘来飘起,就萧太尉那恨不得将人射杀的眼神也能看出,那院子根本不可能是他让人清扫的。 她不知道该不该与萧玉烽他们过去。 “既然已经清扫好了,那就去看看吧。正好以后阿秋再来,可以直接住她母亲的院子,省得府中再麻烦。太尉觉得呢?”云珩笑盈盈询问。 萧太尉吹胡子瞪眼,萧夫人忙替他开口:“那感情好。青凝、玉烽,带阿秋去吧。” 云珩朝虞秋点头,在人朝外走去时,喊了常戟跟上去。 这保护的姿态很清楚了,萧太尉满是皱纹的脸憋成猪肝色,终究是一字未说。 离了正厅,没让丫鬟跟太近,三人过了后院的隔门,互相看着,总算是能顺畅呼吸了。 萧玉烽先发制人地指责:“你下次能不能打个招呼再动手?” “下次一定。”萧青凝毫无愧疚之意,带着虞秋拐过长廊到了那个被锁起来的小院,道,“现在和你打招呼了,把锁弄开吧。” 那小院根本就不是萧太尉让人打扫的,是他们姐弟二人偷偷撬开了锁清扫的。反正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瞒过了萧太尉就行。 三人在后面还算和乐。 萧青凝本想提醒虞秋,她得罪过云珩的事,怕是已经被云珩认出来了。转念一想,今日他二人相处时云珩处处照拂,暗觉这两人多半是已经相互坦白了。 既然如此,她没必要再多嘴多舌,遂将事情埋在了心中。 而虞秋未遭萧太尉冷言,还认回了表亲姨母,很是高兴,将先前惦记的种种尽数忘记。 这样待了大半日,午膳都是在太尉府用的。 初时,萧太尉面色很难看,不知为何,等虞秋几人去后院逛了一圈再回去,他态度缓和了下来,竟然还认真看了虞秋几眼。 这一日顺遂,午后两人告辞,太尉府众人相送。临走时,萧太尉喊住了虞秋,“你过来。” 不止虞秋,萧家其余几人均是惊诧,唯云珩低眉略微思索后露了笑。 但他的笑没维持太久,因为一转眼,他就在萧青凝身上看见了个荷包。 是浅茶色,比翼鸟双飞的荷包,与他身上的一样。 他很确定,在萧青凝带虞秋去后院之前,萧青凝身上是没有这个东西的。那就是虞秋给她的,虞秋把自己的荷包给了萧青凝? 云珩心中阴云密布,悄然将身上荷包解下,脸上依然带着笑。 不急,待会儿再好好审问她。 等了几句话的功夫,虞秋随着萧太尉走了回来,步伐款款,腰间荷包随之微微晃动。 云珩再次凝目看向萧青凝。 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从不打草惊蛇,云珩暗记着这事,将虞秋扶上了马车。待马车平稳行驶时,沉吟道:“手还疼吗?” 虞秋心不在焉,没听见他的话,“什么?” 很好,那就是不疼了。 “萧太尉是不是让你隔几日再去一趟,并且不让我相随?”云珩又问。 虞秋讶然,“你怎么知道?” 萧太尉叮嘱她的时候明明离得那么远,还是背对着云珩的,这都能让他知道了? 云珩面上浮起浅笑,道:“他让你去,你去就是了。” 虞秋总觉得他好像连萧太尉要说什么都知晓一样。 今日云珩帮她许多,她心情好,靠近了云珩抓住他衣袖,恳求道:“太子,你先与我说说嘛,外祖父他要与我说什么?我害怕他,想先做好准备……” “那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云珩截断她的话,沉声问,“我那荷包当真是你亲手绣的?” 虞秋乖巧地点头,稍有不安,“是我亲手绣的,你觉得不好吗?” 云珩审视着她双目,直看得虞秋心中战栗,偷摸往后缩了一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上了马车,人就变了? 哦,是因为离了太尉府。他先前那样体贴,都是装给萧太尉看的。 虞秋心中感慨,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样的,他只要顺从萧太尉为难自己,说不准就能把人拉拢过去了。 这样拐着弯强逼两家和好,才会让萧太尉不悦。 云珩不知她心中所想,收回视线,闭眼沉思,不再理会虞秋。 或许是她与萧青凝暗中约好了要绣同一种荷包,那只是外观相似,内里不同。 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 这一路,两人各怀心思,均未再言语。 抵达虞府时,虞行束已等待多时,不等马车停稳就上前询问:“秋儿!太尉可有为难你?可伤着你?” “没有,姨母和姨丈都很好,还送了我东西……” 父女俩一个问一个答,接连说个不停,根本没人再注意云珩。 云珩摸着藏进怀中的荷包,再看看虞行束身上佩着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嘴角缓缓扯出一丝冷笑。 枉他今日对虞秋百般照顾,给她做足了脸,为了让萧太尉主动与她约见,不惜暴露锋芒让萧太尉起疑。 虞秋倒是好,拿所有人都有的荷包来糊弄他。 她手上针眼的确不假。这算什么?美人计与苦肉计并行? 虞阿秋,好,很好。 后院花圃中,云琅正趴在苍翠树下的软榻上看书,双手支着下巴,两只脚惬意地翘得老高,来回摇晃着。 软榻上散乱地摆着三本书,其中一本下面压着一只极其眼熟的荷包。 察觉有人靠近,云琅偏头,看见是云珩,弓着腰爬坐了起来,捡起荷包揣好了。 云珩问:“荷包哪里来的?” 云琅看见他阴沉的双目,心里一阵欢喜,果然是生气了! 他摇头晃脑,炫耀道:“我皇嫂给的,这是她绣的第一个荷包,可精心细致了,比你那个都用心。对了,你有的吧?” “我皇嫂一共绣了五个,你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对上云珩,他难得占上风,甩动着手上荷包,得意地叫嚷道:“生气了呦——嘿嘿,气死你!气死你!” 云珩不语,面无表情地走近。云琅眼睁睁看着他走来,忽觉不对,色厉内荏道:“你岳父和我皇嫂还在府中呢,我看你敢打我……” 他警惕地望着云珩,见他越来越近,心中一慌,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想往前院跑。 只是低头看了眼硌脚石子,就没能再抬起来,被擒住脖颈扣了下去。 前院还在交谈着的父女俩冷不防地听见一声刺破天际的惨叫声,惊惶朝后院看去,下一瞬,那曾经响彻府邸的嚎啕哭声再次响起。 第36章 食色 虞家父女俩匆匆赶来时, 云琅衣衫上满是尘土,坐在地上仰脸大哭,活像街头无人看顾的小疯子。 云珩站立在旁, 正行若无事地抻着袖口。 有丫鬟被哭声引来, 远远观望着不敢靠近, 被虞秋吩咐端水取帕子去了。 “怎么了这是?五殿下先起来不?地上凉……” “别哭啦, 明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先说说,谁欺负你了,为什么要哭?” 父女俩被云琅嚎得脑袋疼,好言相劝他根本不听, 也不说为什么,只管张嘴哭。 虞秋还好,与云琅相处的多了, 只当他不懂事, 偶尔能拿出皇嫂的身份哄一哄他。虞行束就非常不自在了, 不管怎么看,这撒泼的都是皇室子孙, 他是没有资格管教的。 两人劝不下来, 虞行束耳膜都快被刺破了, 朝着虞秋使眼色, 示意她去问云珩。 虞秋也遭不住了, 站起来去扯云珩衣袖, “太子, 五殿下怎么突然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虞秋的错觉,云珩看她的眼神似乎格外冷淡。 “那是什么?”云珩不答反问。 虞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软榻上的荷包, 捡起来打开, 里面是几颗珍珠玛瑙, 回道:“这是昨日我给他的漂亮珠子,怎么了吗?” 她短暂地困惑了一下,了悟道:“哦,对,这是姑娘家的东西,我不该给他这些的。” “你别生气,这事是我不好,我忘记要好好教导他了……”她以为云珩是因为云琅又学小姑娘的喜好而生气的,羞惭认错,“我前几日忙了些,疏于看管他了,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 云珩眼皮子微抬,问:“在忙什么?” 虞秋如实道:“绣荷包啊,我给爹爹他们也都绣了个荷包,这事说来话长……” 其实虞秋犹豫着是否要将这事告知云珩,他知晓了,一定又要去教训罪魁祸首云琅。云琅哭得已经够惨了,况且前不久两人还是同盟,现在行告状之举,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云珩未接着追问下去,似乎笑了下,但声音中并没有笑意,唤道:“虞阿秋。” 虞秋“嗯”了一声,睁着澄澈的眼眸对着他。 “虞阿秋。”云珩又喊了她一声,出声的同时,目光变得凶狠。 这俨然是虞秋的错觉,因为眨眼间他就恢复了平和模样,说道:“云琅不服管教,今日我便将他……” 话到这里,原本哀嚎的云琅倏地止了声,盯着他等他说下去。 虞家父女都以为他是要将云琅带回去了,稍微茫然,这两人至今不知晓云琅做了什么,怎么会惹得云珩动手揍他。 云珩难得犹疑,他最早将云琅送过来,是为了保护虞秋。有这个任性妄为、不服管教的皇子跟着,虞秋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了亏的。 将云琅带走,遇见歹人时有平江保护她,但若是遇见些长舌怪,她那笨嘴笨舌,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他这一瞬的停顿被云琅逮住,云琅突地哭喊道:“你总是打我,我不要跟你走!皇嫂你救救我,我听你的,我再也不胡闹了!” 虞秋左右两难,她觉得云琅的确缺乏管教又可怜,留下他也行,又觉得自己根本教不了他什么。 做不了决定她就去看虞行束。虞行束干咳着转开脸,皇家事,他插不了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39节 “皇兄整日打我,不高兴就拿我出气,心情好了也欺负我,我连娘都没有了,没人心疼我!皇嫂你留着我,我能帮你打架……” “嗯……”虞秋对着云珩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侧脸,踌躇地开口,“要不,就让他留着吧……” 云珩皱眉,拿过虞秋手中装着珍珠玛瑙的荷包,撩起衣袍蹲在云琅面前,道:“留下可以。”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缓地系着荷包,云珩轻描淡写道:“先前我与你说的话,不是玩笑,记清楚了。” 他将荷包抛回云琅身上,对着虞行束道:“麻烦虞大人了。” 虞行束拱手与他客气几句,他再面向虞秋,语调加重,“前几日忙碌未歇息好,那今晚一定要早早歇下。” 说完他就告辞离去,虞行束客气地送到前院。 虞秋让人给云琅洗脸净手,再带他回去更衣。 丫鬟们都记得上回有人擅入他房间险些被杀了的事,不敢靠近,虞秋更加不能进去,全都守在了门外,等他收拾好出来,重新变回白白净净的少年。 折腾了半天,天都快黑了,虞秋怎么看都觉得云琅还委屈着,怕他睡前去闹下人,安慰道:“你皇兄都是为你好,你别总招惹他……” 云琅捂住耳朵不肯听,等她停了声音才放开手,恹恹问道:“皇嫂,你知不知道在你来之前皇兄与我说了什么?” 虞秋脾气好不与他计较,随着他的意思猜测道:“是不是说你再不听话就继续揍你?” “不是。这怎么说呢?皇嫂你说那荷包能惹他生气,我最开始以为你是骗我的,死马当活马医嘛,就故意试了他一下……” 虞秋心虚,那的确是骗他的。 “……竟然是真的。他没防备,把弱点暴露在我面前,说我若是敢用这个威胁他,他就直接杀了我。”云琅揉揉脸,叹了声气,不顾已经怔住的虞秋,凑近了问她,“皇嫂,你能不能帮我问皇兄一个问题啊?” 虞秋沉浸在他上一句,云珩说会杀了他。在别人听来可能是句玩笑话,但虞秋见识过云珩梦中凶残,觉得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什么事会让他连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杀手呢?还是这半大年纪的少年。 “皇嫂,你帮我问问吧,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虞秋被他喊醒,干巴巴道:“你们是亲兄弟,他不会杀了你的,你也别用什么东西威胁他,都好好的,亲兄弟,不能动手。” “哦。”云琅道,不知道是应付还是完全没听进去,重复说道,“我自己不敢问,皇嫂你帮我问吧。你问了,不管有没有结果,以后我所有事情全都听你的,把你当成我娘。” 虞秋因为什么杀不杀而乱糟糟的心思,被他最后一句话震醒,道:“你先把认娘的事给我封住了嘴!” 云琅乖乖认了错,她无奈道:“你说吧,要问他什么?” “你帮我问问他,太傅讲学时我在殿上睡着了那一回,他往我脸上甩了墨汁,还有当时教训我的那几句话,是不经意的,还是刻意而为的。” 虞秋入了云珩的梦,很是苦恼。 她怕云珩如上回那样尽说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就是因为上回入梦听他说了什么荷包、好哥哥的,才弄出了那么一大堆事,搅得她都没功夫思考正事了。 虽说她思考不思考好像没什么差别,事情还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什么都没做,就教训了许伯骞,进了太尉府认回了亲人,放在以前,虞秋想都不敢想。 她就希望这次云珩的脑袋能清醒一点,好让她把葛齐的事透漏过去,让他放手去查。 事情总是与她所想相违背,云珩开口就是:“太子妃她骗了我。” 虞秋整个人震惊住了,她什么时候骗云珩了? 这句还没反应过来,云珩又道:“没关系,我也骗了她。” 虞秋猛抽气,“你、你骗了她什么?” “神仙姐姐只关心我骗了她,对于她是如何伤害我的,是漠不关心吗?” “没有。”虞秋觉得自己早晚被这兄弟两个折腾出白发,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她心思转了下,端起姿态道:“太子聪慧,岂是虞家小姐能骗得过去的。” 两人回到了静谧的望月阁楼,如水月色下,很久以前两人未完的那盘棋仍摆着。 云珩拨了拨棋盒,道:“我的确是被她骗了。那比翼鸟荷包,她也绣给别人了。神仙姐姐,你听说过五个人佩戴同种象征男女之情的荷包吗?” 虞秋哑然,是没见过,但这只是一个荷包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朝堂之上,众人看着我与岳父佩戴同样的荷包,大概会觉得是太子妃调皮。可若是被人瞧见我与云琅,或者我与萧青凝戴着同种荷包,他们会如何想?” 虞秋完全傻掉了,她只想着几人都有,就不会传出闲话了,忘记只有某两个人的特定环境中,会被人怎么看待了。 云珩叹息道:“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事实就是她并未将我放在心上,她欺骗了我的感情。” “她、她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一点,你知道的,她脑子不好使……”虞秋苦涩解释,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该盲目绣那些荷包。 “这已经不重要了。”云珩示意她落子把残局解决了,道,“反正我也骗了回去。” 虞秋硬撑着不去追问他如何骗了自己,分心与他走了几步棋。因为心中惦记着事情,棋子走得很乱。 等两人各下了两颗棋子,她才装出平静模样问:“太子骗了她什么?” 云珩支着下巴看棋面,心中冷笑,面上不以为意,道:“这几日我仔细剖析了内心,发现我要她做我的太子妃,可能不是因为心悦她。” 虞秋暗暗舒气,如果是这个话并不能让她恐慌,她早就有这个猜想了,云珩承认了反而能让她更加安心。 两人各取所需,那就不算她用卑劣的法子讨好蒙骗云珩。 “我觉得,我只是馋她的身子。” 虞秋刚夹起棋子的手停住,“啪嗒”一声,棋子脱手,滚落在了地上。 “近日我时常怀疑自己只是对她起了色心,不然怎么每每见了她,我就心猿意马,恨不能化身登徒子出手欺辱。” 云珩对她这惊呆了的反应很满意,继续倾诉道,“许多时候,我就像那色中恶鬼,瞧见她腰上系了荷包与环佩,心中想的是那腰带当真碍事……” “别、别说了!”虞秋声音颤抖。 云珩看见帷帽下的两手攥紧了,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羞耻得透出绯红颜色。 他终于舒心了,总算是报了一小记仇怨。 打不得骂不得,逗得她面红耳赤还是可以的,谁让她用荷包的事欺骗自己在先。 “云珩就是个伪君子,心中藏着许多冒犯她的想法。不过神仙姐姐请放心,未成亲之前,云珩一定会努力克制,绝不会轻慢了太子妃,更不会让她为难。也请神仙姐姐保密,不要将云珩心中歹念透漏出去。” 虞秋双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但不耽误云珩继续,“虽说我二人对彼此都无情意,但不能被外人看出,云珩又不是吃亏的性子,只能麻烦太子妃主动来讨好我了。” “明日起,我就差人去请太子妃,借口事物繁忙,让她来探望我,照顾我的饮食,至少要让别人以为,我与太子妃是情投意合的……” 第37章 路遇 虞秋输了那盘她占据上风的棋, 因为自打云珩说出那几句话,她的手就一直在抖。 今日之前,她以为被云珩笃定自己喜欢他, 并且无法开口否认, 是最让她憋闷的事情,现在方知晓, 被人当面承认对自己起了色心,还不能动手打他, 才是最恼人的。 哪怕那人是她未婚的夫君。 他的脸皮为什么可以那么厚,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虞秋气极了,决定不管侍卫怎么说,她都不会去探望云珩。 次日,侍卫来了,虞秋抢先道:“我与五殿下说好了今日要给他念书,没空外出。” 侍卫道:“属下会转告太子。”然后拿出了一盒药膏,“太子吩咐属下把这个转交给小姐, 请小姐爱惜自己。” 是给她抹手的药膏。 虞秋觉得云珩可怕。看吧, 不管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 他表面都是一样的温柔体贴,任谁看见都不会怀疑他的真心。 这样过了几日,始终未等来催她去看望云珩的侍卫。虞秋知道云珩在打她的主意了,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是什么动作,何时来?她猜不到。 她心头悬着一把刀一样, 想这把刀落下, 又怕这把刀落下, 心思被搅得一塌糊涂。 “皇兄怎么还不来看你啊?”云琅唉声叹气, 他等着虞秋帮他问话呢,“皇嫂,要不你去看他吧?就说你想他了,他一开心,什么都能答应你。” 虞秋听人提起云珩就来气,憋红了脸,问:“你是不是他特意留下来的奸细?” 云琅委屈,“我怎么可能给他做奸细,你说平江是奸细还更可信一些。” 平江要是奸细,虞秋还能安心些呢,反正他们家一清二白,真让云珩摸清楚了最好,这样以后被诬陷时,都不用她父女俩来辩解了。 相反,云琅没什么用处,他若是奸细,一定是云珩噬私心上的奸细,比如用来催她主动的。 都知晓云珩是色心了,再主动送到他手里,这比撞入他怀中喊好哥哥还要难,虞秋做不到。 “我有事呢,没空去看他,他好好的,也不需要我惦记。”虞秋道。 云琅开始发脾气,“你根本就没事,你就是不想去帮我问,你耍赖!我要开始闹事了!” 虞秋被他声音吵得头疼,无奈妥协:“你听话,午后我要去一趟太尉府,之后就……就去帮你问。” “说话算数,你再耍赖,我就把你家的屋顶全都掀了。” 虞秋疲惫地答应了他,午后,带着他与平江、葛齐出门去了。 这三人中,平江是最可靠的,武功好,忠心。葛齐是最不能让人放心的,带着他是因为虞秋不愿意他一个人在府中,以防他暗动手脚。 带着云琅却是迫不得已,府中除了虞秋与平江能勉强制住他,别的谁也不行,只能带他一起了。 “到了那边不许胡闹,更不许轻薄萧玉烽,他是我表哥,仔细算来也能是你半个哥哥,不可不敬。以前的事就是算了,现在开始可不许了……”虞秋叮嘱了几句,忽地想起云珩说过的那句话。 她顺道问了出来,“你皇兄为什么说你现在很安全?” “我皇兄说我现在很安全?”云琅愣了下,脸色肉眼可见地转白,“我、我皇兄这么说的?” 虞秋奇怪他这反应,怎么像是惊吓过度?小心地把云珩那句话重复给他听,“是他说的,说你现在很安全,不会胡闹了。” 云琅就这么呆滞了,像个痴傻玩偶,随着马车颠簸从坐垫上滑落了下去。虞秋想拉他起来,他瘫坐着不肯起,抱着膝盖发了会儿呆,忽然抽起了鼻子,看着像哭又像笑。 “是啊,他为什么说我现在很安全?因为那清冷孤傲的唐饮霜嘛,我糟蹋了他,所有人都知道了,就不会有人怀疑我……” 虞秋总是听不懂他们兄弟的话,刚准备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毫无防备地被云琅扑了过来抱住。 “皇嫂,你真好!你比我皇兄好一百倍!” 年纪小也是男子啊,而且以前还轻薄过那么多男人。虞秋被他抱住了腰,心都快吓飞出去了,死命推他,颤声道,“我要喊平江了,你敢胡来,我让你皇兄打死你……” 云琅立刻退回去坐好,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十分乖巧,“我不胡来的,皇嫂你别怕。” 虞秋被他那突然的发疯吓得几近魂飞魄散,提防地离他远了些,心中悔着果然不该怕他偷溜,就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的。 此时,车夫“吁”的一声停住了马车。 “是余公子。”葛齐在窗外低声道。 余延宗,在虞秋收到赐婚圣旨那日曾找上门过,后来因为撞见了云珩派来的侍卫,再没敢出现过。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0节 “我有话与你说,阿秋,你下来,与我去那边坐坐。”余延宗说道。 他想与虞秋坐下说几句话,虞秋是不敢应的,上辈子中毒的教训摆在那呢,她是再也不敢靠近这个人了。 虞秋示意云琅噤声,隔着车厢前的垂帘看见外面行人来往,思索了下,她道:“去巷子里说吧。” 不远处有个破旧小巷子,堆积着些杂物,虞秋未下马车,仅吩咐平江等人稍离得远些。 听着她声音的余延宗心中苦涩,想他二人青梅竹马多年,就因为那一道没有任何征兆的赐婚圣旨,连见面都变得如此艰难。 “阿秋,你做不了太子妃的。” 他这话刚说完,云琅就噌的往前蹿,手将掀开垂帘,被虞秋使劲按回了原处。她用口型威胁,“告诉你皇兄了”,云琅才撇嘴坐回去。 虞秋定神,朝着外面道:“圣旨已下,多说无益。” “有办法的,事在人为。阿秋,你听我说,我有法子让你与太子的婚事作罢。”余延宗说得情真意切,“我不会骗你,我们自小相识,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都不足以让你相信我吗?” “你有什么法子?” “这你不必管。”他说完这句后意识到这么说太僵硬,解释道,“与你说了你也不懂,还可能泄露秘密。你不必问,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虞秋怕极了上辈子那附在骨头上的疼痛,宁死也不能信他的,轻叹一声,道:“我是自己想要做太子妃的,我与太子是两厢情愿的,你不要再来找我,会被太子误会……” “我说了你做不了太子妃的!” 余延宗这些日子听人说了许多太子是如何关照虞秋的,以及太尉府的事情,他心中憋了太多的话,知晓下人们随时会过来,两人根本说不了多久,忍不住就急躁起来。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除了一张脸根本没有哪里值得别人喜欢,就算太子现在喜爱你,过个三五年府中有了年轻貌美、长袖善舞的新人,届时你就是那碍眼废物了。你能懂吗?” “或者我再说得清楚一些,三皇子尚且嫌你蠢笨,太子哪里能看得上你?你配不上他的,嫁个平凡可靠的人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虞秋抿紧了嘴巴,相似的话她早就听过了,前世落魄后尤其多,上到权贵小姐与丫鬟,下到街头混混,比这更过分的贬低她都听过,这些算不得什么的。 嫌弃她的人那么多,余延宗算哪个啊。 就是这话被别人听见了让她觉得难堪,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个顽劣小辈。 真丢脸。 虞秋藏在衣袖中的手抓得紧紧的,沉淀了下情绪,重重道:“没关系的,我愿意这样,不劳你费心。” 余延宗紧皱眉头,上前几步厉声道:“我说的很清楚了,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若非你那外祖父……” “哪里来的癞蛤蟆在这里颠三倒四?”云琅唰的掀开车帘,朝着余延宗破口大骂,“张口闭口配不上,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余延宗乍见车厢中冒出了个少年,心慌了起来,他方才可是在编排皇室。虞秋不敢说出去,这少年就不一定了。 “配不上我皇兄,好留下来配你是不是?也不照照镜子,长得这么难……”云琅将他上下扫视一遍,语气一顿,改口道,“长得还不错……”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他嘿嘿笑道:“不错不错,比不上唐饮霜,但也勉强能看,正好给我检查一下结不结实……” 余延宗还在想哪家的少年能钻进虞秋的马车里,就听见了那句“皇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再一听他提及唐饮霜与这轻浮的语气,登时明白过来,这就是那恶名昭彰的五皇子。 他面色煞白,连连后退。 五皇子可是连被皇帝记挂的探花郎都敢下手欺辱,他一个主事的儿子,哪有还手之力。 虞秋被余延宗那番话影响到了,反应过来时云琅已经跳下了马车。 霎时间余延宗说过的话全部烟消云散,她看着眼前混乱画面,脑子被冲击得嗡嗡作响。 “回来!不许动手!”虞秋喊不动云琅,而余延宗不敢还手,已经被扯开了衣裳。 虞秋心惊肉跳,闭着眼大喊:“平江!” …… 云琅被制止,蔫头耷脑地爬回马车上,抱怨道:“又不是什么好人,吓唬吓唬怎么了?” “吓唬也不行。”虞秋让人放走了余延宗,带着云琅继续去往太尉府。 刚才那幕比余延宗的话更让她心有余悸,在马车里重复叮嘱起来,“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许了,不管真假都不许,不然我真的要把你还给你太子了。” 不管云琅怎么保证,虞秋都不敢再掉以轻心,同样,太尉府的人一见云琅上门,慌不择路地跑回去报信了。 第38章 玉佩 萧太尉一听虞秋把云琅带来了, 气得胡子直抖,让人不许萧玉烽出房门,压着怒气去了前面。刚靠近, 就听见虞秋的声音:“……那是给太尉的云片糕, 不能碰的,等回去了我再给你做。” “哦。”云琅道。 “待会儿我与太尉说话, 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能乱跑, 不能欺负下人。要是我出来听说你淘气了,我可就生气不帮你问太子……” 萧太尉从窗口向里瞄了一眼,见云琅规规矩矩地坐着吃点心,任凭虞秋怎么念叨都点头答应,脸上也未见不耐,不由得惊讶。 他见过云琅很多次,鲜少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在外面看了会儿,他吩咐下人看紧正厅的云琅, 让人去喊虞秋。 等虞秋到了书房, 萧太尉开门见山问:“是太子把五皇子交给你管教的?” 虞秋在他面前很是拘谨, 犯人一样,他问什么全都如实答了。 “五皇子近日可有闯祸?” 云琅跟着虞秋有一段日子了,风波不少,闯祸是没有的——来时戏耍余延宗的那下不算。 再次顺从地答了,说完,虞秋就被萧太尉仔细端详了起来。 虞秋与他不熟, 被盯得手脚没处放。 萧太尉看出她的不自在, 鼻腔中重重出了声气, 闭起眼细思, 许久,他睁开眼,出口惊人:“太子可有什么恶癖?” 虞秋被问住,她知道云珩梦里想要篡位、杀人,知道他表面的和善是装出来的,这算是恶癖吗? 这也不能回答给萧太尉啊,因为是梦里知道的。 “不、不知道。” 萧太尉脸一板,严厉道:“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结巴什么!” 虞秋这辈子还从没被人这么凶过,她越发拘束,头垂得很低。 萧太尉又一次训斥道:“不许低头!” 虞秋抬起头。他指了指座椅让虞秋坐下,道:“既然要做太子妃,就要肩负起责任,仪态德行均要时刻注意,不能叫人挑出不妥。除了要将后宅打理好之外,更要提醒太子亲贤臣、远奸佞,切不可纵情声色、沉沦享乐,明白吗?” 虞秋:“明白。” 她与云珩的赐婚来的突然,除了要成亲之外,没人教过她这些,她听得明白,但内心很迷茫。 “他们皇室多少都有些怪异,五个皇子,三个长歪了,剩下的两个有瑕疵,说是瑕不掩瑜,但我总怕那两个是装出来的……” “三皇子且罢了,干系不大。太子既然对你情意深重,你就要多多规劝他、关怀他,倘若察觉到他有怪异,要及时帮他拨正,知道吗?” 虞秋慌张,怎么帮云珩拨正?劝诫云珩听她的话吗? “我做不到的,太子他不会听我的……” “你以为五皇子是谁的话都听的?没有太子给你撑腰他早翻了天了。”萧太尉声音沉重,不容反驳道,“别的暂不提,那日你来府上时,太子眼中情意切切,为了给你做脸甚至对老夫暗出威胁,这么多年来,老夫第一次在太子身上看见这种逼压。他是生怕你被人欺负了,分明是对你情根深种。” 这使得虞秋记起余延宗那几句话,她心生难堪,闷声道:“他那不是喜爱我,我除了脸,什么都没有,不值得喜爱……” 萧太尉冷哼一声,嘲讽道:“你怎么就不值得喜爱了?你爹连脸都没有,不也迷得你娘连家都不要就跟他走了吗?” 虞秋:“……” 太尉你说的这个脸,是指容貌,还是脸皮? “感情的事最难捉摸,你身在其中看不出来很正常。不必妄自菲薄,我说他对你是偏袒喜爱,他就是。” 萧太尉制止虞秋的反驳,道:“我要与你说的就是这些,务必要多盯着太子,规劝太子行仁政爱民之道。” “就这样吧,今后若是遇上难处可来府上寻我,但不许带着虞行束。我这府邸是不允许姓虞的人踏足的,望你谨记。” 迷迷糊糊踏出书房门,外面已等了许久的萧夫人赶紧上前,拉住她问:“你外祖父可有为难你?” 虞秋懵懂回神,问:“五殿下可有吵闹?” “那倒没有,还在前面坐着呢,厅门都未出。” 因为带着云琅,虞秋未久留,连萧青凝姐弟俩都没见就告辞离去了。时间还早,她打算绕一圈去见云珩。 “皇门深似海,要谨言慎行,遇事多思。”这是萧太尉最后说给虞秋的话,好像在提醒她什么。 虞秋心中不静,默念会儿清心咒,总结出萧太尉要她做的事情,就是查出云珩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并且引导他走上正路。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云珩是真心喜爱她的,否则她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云珩的行为。 云珩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最多就是动个色心。 虞秋问云琅:“太子有喜欢过什么姑娘吗?” 云琅正把从小屉里翻出来的松子装进荷包里,随口回道:“没有,他什么都不喜欢,没有爱吃的,没有喜欢的人,装的跟仙人下凡来拯救苍生一样。哦,他喜欢下棋,棋品不好,会悔棋、偷棋子,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与他下。” “偷棋子?”虞秋模糊想起她与云珩下过的一局棋,难怪她输的莫名其妙……这不重要。 她敲敲脑袋维持清醒,再问:“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云琅莫名其妙地瞅她一下,把装了小半袋松子的荷包在手中抛了抛,怪笑道:“他喜欢你呗,你可是他亲自求娶的太子妃。” 虞秋犹豫了下,还是不信,转过身不理会他了,倚着小窗独自思索。 很快到了前世借宿三个月的地方,虞秋熟悉又陌生,被人请进去时打量着府中景致,恍惚觉得自己还活在上辈子,如今经历过的不过是一场梦。 云珩已等了她多日,早吩咐过让人直接将她带到书房,待他到了书房外,只见虞秋脸上有失落悲伤,不见任何羞赧与恼怒。 “阿秋?”哪怕他在门口发出声音,也未能引得虞秋回神。 云珩发觉不对,从平江那里得知了虞秋今日所见。 “余延宗?”云珩嗤笑,“什么东西,也敢口出狂言贬低太子妃。” 他重新回到书房,觉得虞秋这双目失神的模样不好看,走到她面前,捏住她下巴左右晃了晃,道:“阿秋别是看我看到发呆了吧?” 虞秋清醒过来,乍见他的脸贴得那么近,心中惊吓,忙往后仰。 她坐在椅子上,往后仰去时,弯着腰站在她身前的云珩同样逼近,将手朝着她后脑伸去。 虞秋心中悸动,她记得很清楚,云珩梦里说对她起了色心。他不会是要在这里行什么亲近的事吧?虞秋后悔不跌,早知道不来看他了! 云珩靠得越近,虞秋越是后仰,“咚”的一声闷响,她后脑撞上了什么,但没有痛觉传来。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1节 四目相对,虞秋眨眨眼。 后脑垫着的手动了动,云珩的腰弯得很低,只比坐着的虞秋高出一点,额头几乎与她相贴,问:“阿秋这是在玩什么?” 虞秋对着他这副温和模样,脑中灵光一闪,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吃亏的性子,一定是想吓一吓自己,再装温柔体贴,好让自己心生好感主动贴近他。 “我、我在想事情。”虞秋有点磕巴。 云珩再次动了动手掌,虞秋赶紧让他将手抽出来。云珩问:“在想什么?” 在想上辈子,也在想云珩的坏心思。虞秋支支吾吾,没法开口。 云珩当她是不愿意提及余延宗的事,那话太难听,任谁都不会愿意再次提起的。他从书柜上方取下一个锦盒,随意道:“觉得为难了,不会把问题抛回去吗?” 虞秋不会,挪步到他身边,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问:“怎么抛?” “就说‘在想太子为何几日不曾去看望我’。” 虞秋赶紧学他,“太子为何这么久不去看望我?” 云珩在心中轻哼一声,道:“因为感念太子妃绣荷包太辛苦,在准备回礼。” 他把锦盒展开在虞秋面前,里面是两块垂着金穗流苏的玉佩,莹润通透的玉佩上是交颈相依的鸳鸯,云珩意味深长道:“这玉宝贵,仅够做两块玉佩。” 比不得你那荷包,人手一个。 假若没有梦里那一遭,虞秋一定只会觉得这玉珍贵,云珩是费了心思特意准备的。现在听着他特意强调的“两块”,听出他言外之意,是在暗暗挤兑她呢。 她飞快扫了云珩一眼,心道,幸好自己是神仙姐姐,能听懂他这暗地里的小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么暗戳戳地生气能有什么用,只能气他自己。 她装作没听出来,道:“太子费心了。” “是挺费心的。”云珩拣起其中一块,道,“我来帮阿秋戴上。” 虞秋因为荷包的事稍有歉疚,没多想就答应了,张开两手方便他动作。 然而在看见他的手朝着自己腰间探来时,虞秋脑中轰鸣,在这一刹那记起云珩梦中所言—— “瞧见她腰上系了荷包与环佩,心中想的是那腰带当真碍事……” 云珩的手已经触及自己的腰带,轻微的触感传来,虞秋打了个哆嗦,骤然向后退了一步。 云珩抬起头来,双目漆黑,声音低缓,暗藏深意,“阿秋这是怎么了?” 虞秋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手有点抖,忍住不去猜他将手放在自己腰带上时在想什么。 反正他只能想不敢做,他要装克己复礼的温雅君子的。 “我、我怕痒。” 云珩温声笑起,“只是戴玉佩,怎么会痒。” 虞秋面红耳赤,咬着牙朝他走去,在他的手触上来时闭了眼。 腰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系玉佩的动作似乎很慢,好久还不结束,但的确并未真正触到自己。 云珩手上系着玉佩,眼神始终落在虞秋那张红粉娇靥上,那一脸的视死如归,当真是下了很大的勇气。 他嘴角含笑,慢吞吞给虞秋佩戴好,收手前拨弄了一下垂着的鸳鸯,道:“好了。” 这才看见虞秋睁眼,还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云珩开口:“麻烦阿秋也帮我戴上。” 虞秋对他一会儿感激一会儿气恼,拿过剩下那枚玉佩朝他腰间伸手。她本意是随便给他系上就算了,然后问了云琅要问的问题,就赶紧离开,再也不想看云珩一眼。 可当她的手碰到云珩腰上金丝纹缕的扣带时,歹意突生。 他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暗地里欺负她,总让她羞耻心发作无地自容,她也想欺负回去。 这种事谁先有反应谁就输了,她的玉佩已经戴上了,不管云珩是何反应,她都不会输。 虞秋的手指穿过云珩的腰带,指背感受到那结实的身躯上传来的热度。她臊红了脸,急急喘了几下,双目一闭,指尖倏地用力向外勾去。 下一瞬,虞秋的手腕被人大力擒住。 第39章 书架 云珩腰腹一紧, 迅如闪电地出手将人擒住。 他低头看见自己腰带松了几分,衣衫微垮,那只他抓揉过的嫩滑的手尚有两指勾在他腰带上, 指关节处悬挂着鸳鸯玉佩,正荡来荡去。 虞秋这行为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他以为虞秋该通红着脸, 难为情地噙住两只泪眼, 可怜地无声央求自己放过她的。 事情与他预想完全是背道而驰。 他视线转向虞秋,虞秋头压得很低, 他看不见那张脸,只能凝视着她血红的耳尖。 “阿秋这是在做什么?” 喑哑的询问声从头顶传来,里面仿若夹着山雨欲来前的沉重。虞秋全身发烫, 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出这种举动。 只想当下,不计后果, 现在好了, 要怎么解释? 她回答不上来, 唇齿打颤, 手腕使劲往后缩。 但对方是不允许送上门的证据逃脱的。 腕上的手掌炽热宽大,位置很精妙,虎口卡在她手背上, 让她的手指无法抬起;掌际压在她腕骨与小臂交界处, 让她的手臂无法用力。 恰到好处地将她突起的腕骨关节紧紧箍住,让虞秋整条手臂失去了自由。 连施加上来的力气都控制得刚刚好, 使得虞秋无法继续将腰带拉开, 也不能往前贴上他的腰身, 唯有这么僵持着。 “阿秋想对我做什么?”云珩重复问过的话。 “没、没想做什么……”虞秋硬撑着开了口, “这样不、不方便系……” 她的力气不能撼动云珩分毫, 指尖因为这暗中的较劲颤抖起来, 垂着的玉佩晃动的幅度更大。 云珩道:“那就离得近些。” 覆在虞秋腕骨上的手猛然加大力气,虞秋毫无防备,手掌被向前拖拽去,隔着单薄衣裳按在了云珩腰腹间,被迫五指展开。 硬邦邦的腹肌硌着娇嫩掌心,喷薄热气烧至虞秋心底,她被毒蛇咬了一般猛地往回缩手。 她脑袋已然完全混乱了,这缩手的动作犹若挣扎。 可压着的手依旧不放松,以至她的手掌手指不断在那上面揉动,引得云珩闷哼了一声。 他突地向前一步,那手掌贴得更紧了,两人也离得更近。虞秋被他的动作惊住,发软的双腿哆嗦着后退。 两人原本立在书案内侧,内侧空间狭小,她这一退,直接撞上书架,云珩逼近。前后夹击,逼狭的空间让虞秋起了鸡皮疙瘩,她缩肩闭起了眼。 完了,她真的要死了! “阿秋……”云珩意义不明地唤着她,暧昧的气息喷洒在耳尖,让虞秋浑身发软。 她手指不住地颤抖,又动了一下,“当啷”一声,悬挂在手指上无人关注的玉佩滑落下来,清脆地摔落在地面上。 两人神智均被这响动震醒几分,被迫张开的手指仍奋力蜷缩着,那压制着虞秋的大手却僵住了。 云珩又一次清楚意识到他失控了。他腰腹上还贴着那只手,柔弱无骨,那是始作俑者,勾得他心火燎原,按耐不住。 望着被自己逼近角落里缩起来的姑娘,云珩心头萦绕着将她压在书架上的冲动,想逼迫她仰起脸,掰开她四肢接纳自己、让她狠狠与自己嵌合在一起。 这很不对劲。就算有这想法,他也不该表现出来的。 云珩喉结来回滚动了下,松开虞秋的手,后退半步,弯腰去捡起地上的玉佩,若无其事问:“阿秋可是手还疼着?” 虞秋战栗着,好不容易收回的手颤抖着背在了身后。 “我让人送去的药没有按时抹吗?”云珩又问,人已站了起来,将那块鸳鸯玉佩擦干净放在桌面上。然后微微背过身,整理起了衣裳。 他退开了,并且背对着虞秋,让虞秋得以喘息。抚着胸口偷偷快喘几下,虞秋努力平复情绪,涩声道:“抹了,方才是抽、抽筋了。” 云珩未再说话了,虞秋暗暗给自己打气,鼓足勇气抬头,看见他依然背对着自己,双臂微抬,正重新系着腰间束带。 虞秋看着他展开的双臂,眼前浮现出梦中看见过的赤裸上身,能想象出那肩背肌肉因为手臂用力拉扯时显露出的线条。 那回她看了云珩的后背与胸膛,这次隔着衣裳摸到了他腰腹,那么紧实硌手,与她不同。 虞秋羞耻地遮住脸。 “难怪手指头那么不听话。”云珩配合着她恍悟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可他下句又说了,“我想着阿秋也不会是故意的。” 后面一句没头没尾,不说故意什么,虞秋也不敢问。 他整理好衣裳,拿过玉佩三两下系在腰间,这才转身面朝虞秋,把话题拉回到最初,道:“近些日子公务繁忙,时常午膳都来不及用,未能去看望阿秋,请阿秋不要见怪。” “正事要紧。”虞秋一正面对着他,手掌心就变得烫人,眼睛也止不住往他腰腹间看。 ……太羞耻了! 单就戴玉佩这事而言,是云珩没有维持住他的君子风范,是他输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之中难为情的却是虞秋。 虞秋忍着滔天的羞耻反思,说到底,还是她脸皮太薄,瞧人家云珩,气息平稳,还有心情装可怜妄图骗取她的同情心。 刚经历过一回惊心动魄的对峙,虞秋自认不管哪方面都无法与他相比,不敢再挑衅他,躲避道:“太子当心身子。” 她不松口主动送膳食探望,云珩也不急,正好他需要缓缓,“嗯”了一声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翻起案上的文书,问:“阿秋可还有别的事?” 这是要赶客了,虞秋躁动中记起云琅让她问的话,今日不问,回去了云琅一定又要闹腾了,于是赶紧问出了口。 “……太子在他脸上泼墨,教训了他几句话,是有意的吗?” 云珩不甚在意道:“让他自己想。” 虞秋唔了一声,磨蹭了下,又小声道:“可是我也想知道……” 云珩被她这小嗓音勾得心潮又起,拿着文书的手顿住,心思回旋转动,许久,沉声道:“你也要自己想,想不明白就把场景重新演绎一遍,从蛛丝马迹中搜寻真相。” “哦。”虞秋道,她望望云珩,再转身看向书房外,外面风声飒飒,阳光正好,“那我先回去了。” 虞秋告辞,云珩未前来相送,虞秋也很庆幸他不来送,逃难似的到了前面,拽上云琅飞速离开。 她走后,云珩扔开文书,支着额头闭上了眼,他陷入那短暂的旖旎中,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呼吸却逐渐加重。 “圣上要建行宫,太子要查军饷的事,全都凑到一起了,户部可不就忙起来了吗?还有赋税革新的事……晚膳不必等我,你乖乖在家,外出记得带人一起,有急事就差人去官署寻我。”虞行束简单与虞秋说了几句,就急匆匆出门去了。 虞行束忙碌了起来,早出晚归,三日里父女俩只见了一面。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2节 虞秋知道这一定又是云珩的诡计,她不如他的意去官署里探望,他就折腾起虞行束,让整个户部的官员都跟着他忙碌。 真是可恶! 虞秋在心底怒骂了云珩好几句,以至于入梦了都不想搭理他。可是不搭理不行,虞秋在他那吃了亏可以不理他,神仙姐姐不行,何况她还有正事。 “太子妃府中有个叫葛齐的护卫……” “有问题,我知道。”云珩说道。 虞秋诧异,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她可都没向云珩透露过任何关于葛齐的事!记起彩岚露馅那次,虞秋满怀希望,难道又是他自己看出来的?有线索了? 她想云珩继续说葛齐,可是云珩偏偏只想谈情爱。 “太子妃有个青梅竹马,就是那对孤心有不敬的余主事的儿子。自从前几日太子妃与他谈了几句后,就对孤格外冷淡。以前还会撒娇主动来抱孤,现在明知道孤那么忙碌,竟然也不主动探望,让孤的计划落了空。” 虞秋对梦中的云珩十分信任,以为这是他的真心话,听得很是着急。 她怎么可能因为余延宗对云珩冷淡,云珩应该从他自己身上找原因才对! 云珩叹息道:“她若是当真与那竹马两情相悦,我也不是不能放手。可那竹马不是好人……” “的确不是好人,太子妃或许是知道的,她才不信任余延宗呢!”虞秋强调道。 “她不知道。”云珩想也不想就否定她,“我算是发现了,她信任的人,不管别人说什么,再难听的话,她都会信。她不信任的人,哪怕别人对她再好,她也能挖出一百个心眼防备。” 虞秋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用“一百个心眼”来形容,这感觉很迷幻,让她心神激荡。 “她信任余延宗,所以对方说什么她都信。她不信我,就对我用尽了心机,让我因为她吃尽了苦头。” “此话怎讲?”虞秋极力克制住飘荡的心。 云珩缓慢解释道:“我怀疑她早就看出我对她心怀不轨了。就拿玉佩那事来说,她一定是知道我不能将她如何,才装作手指抽筋故意勾引我。” “她对我若即若离,撩拨得我心绪混乱,险些在书房出丑,然后她扭头就走。这样将我玩弄于鼓掌,难道不是心机深沉?” 虞秋听得两眼放光,原来这事在云珩眼中是这个样子啊……听起来她真的很心机,很有手段! 她掩住窃喜的心情,装出沉稳声音道:“这样看,她的确是个心机美人!” 云珩心中冷笑,继续陪她玩下去,“她应当也看穿了我利用岳父诱她来探望的心思,依然不为所动,难道不是狠心?” “我弄倒了那么多人,唯独在她手底下吃了很大的亏……可见那么多人说她徒有美貌,其实都是被她骗了过去。我倒觉得她心思缜密、善用人心,什么愚笨都是装出来迷惑人的……” 虞秋听着听着,悄悄抿起了嘴唇。 她知道这是云珩想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其实就是没脑子,可云珩承认输给了她,并因此懊恼,当真让人心情愉快。 她认真听着,使劲憋笑,到最后实在是没忍住,窃窃笑出了声。 第40章 樱桃 云珩止住话, 对着因为主人奋力忍笑而颤动的垂纱,微挑了下眉梢。 过分了吧?他可以假装猜不出“神仙姐姐”的身份,但是虞阿秋, 演戏可不可以认真一点?这样会显得他很……愚钝。 云珩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神仙姐姐也觉得孤被太子妃戏耍这事很可笑?” 听出他语气不善, 虞秋赶紧收声, 轻咳一声,道:“确实有点好笑嘛……” 云珩冷眼看她,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我是说太子妃不见得是有意的。”虞秋怕他生气折腾自己,千方百计地给他找面子,不惜把自己当时惧怕的感受说了出来, “太子妃是姑娘嘛,就算是她成功骗了太子, 当时也一定是很害怕的。不是多大的事, 太子你不要与她见怪, 不值当的。” 云珩道:“不教训她一顿, 我难出这口恶气。” 这话促使虞秋想起前不久云珩莫名其妙让人去惩戒她的事,嗯,她又想笑了, 还想问云珩这回是惩戒在她身上, 还是云琅身上。 不敢火上浇油,这句她努力忍住了没说。 虞秋心情好得不得了, 抬起手想掀开垂纱仔细看云珩的表情, 手碰到垂纱, 想起这样会被他看到脸, 遗憾地放下, 问:“太子你想要如何出气呀?” 这直白的打探真的要把云珩气笑了, 他都不知道该说虞秋天真,还是该说是他自己伪装得太到位了。 他隐下心绪,道:“借玉佩戏耍我的事要如何惩戒她,我暂未想好,但她那青梅竹马我要先弄清楚,若是她身为太子妃胆敢和别的男人有牵扯……” 话中不带任何情绪,尾音淡然悠长。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些的,何况当今太子。虞秋赶紧保证:“太子妃与余延宗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太子你上回也说了,余家都不是好人,还是算计太子妃呢。” 云珩不表态。 虞秋不能让他误会这个,暗下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当着他的面与余延宗说清楚,这回要彻彻底底与余延宗撇清关系。只要让云珩亲眼看见了,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还有玉佩的事,太子你不能下狠手哦,她是你的太子妃,你要爱护她的……” 软声软语的央求惹得云珩心中发痒,他对着那碍眼的垂纱,很想让虞秋撞入他怀中这样求他爱护,就像那次搂着他的腰喊珩哥哥一样。 那声珩哥哥也许久没有喊了。 有垂纱挡着,看不见虞秋的表情,他所幸垂下眼,淡淡道:“看她表现吧。” 云琅很烦,他不想去官署,更不想去见云珩。“他见到我肯定又要找借口打我了,不要见他。” “有我看着呢,我不让他打你。你跟我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咱们顺路在外面买些好吃的。” 云琅依旧不愿意,背过身去,嚷嚷道:“让侍卫去买回来就好了。” 虞秋前几日把云珩给的回话转答给云琅,云琅只简单“哦”了一声,就没事发生了。这两兄弟间的哑谜虞秋是猜不懂的,但是喜欢折腾对方是肯定没错的。 她动了动脑子,道:“你也知道我家厨子那手艺,就不想看见你皇兄吃他做的菜吗?你皇兄前几次来,都不是这家常厨子做的菜,他还没尝过呢。” 虞家父女养生,厨子做菜极其清淡,这也是云琅对他们家最不满意的一点。 他歪头想了想,站起来道:“走!现在就去!” 官署中设有百司官厨,有些官员吃不惯,常差遣家中小厮前来送食,这行为常有,就是虞秋与云琅太打眼,远远有人看见了,问道:“那是谁家姑娘?” “虞侍郎的独女,旁边是五皇子。” 这一说就都懂了,难怪那般貌美。也有人多想了些,从前不见虞家小姐亲自来送食,怎么太子这段日子在户部忙碌了,她就来了? 自然是为了太子。未来太子妃前来关怀太子,这感情真好。 未到午休时间,事情就在官署中传开了,无外乎是一些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感情好的话,还有人见缝插针地讨好起虞行束。 虞行束因为虞秋与太子的亲事已经被困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几日,见状又是阵阵头疼。 官员私底下说闲话不碍事,可不敢传进云珩耳朵里。 守在外面的常戟是很早就知晓虞秋来了的,可在平江到虞秋身边之前,他一直是处于第二位的,身手不差,就是与平江比起来稍有呆板。 他在心中琢磨了下,没有立刻去告知云珩。 到午休时刻,云珩察觉众人看他的眼神与往日不同,才知道他终于等来了虞秋。 去见虞秋之前,他特意在常戟跟前停步,道:“有空多学学人情世故。” 常戟茫然。 官员午膳均在餐廊,云珩是太子,有专门的小厅。他与虞行束一同过去的,踏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虞秋。 她今日特意装扮过,发间金钗步摇无一不精致,穿着银白软绸的上衣与朱红洒金的织锦百花裙,婀娜走来时,裙摆与搭在肩上的披帛如水波般荡漾着。 “爹爹。”虞秋先是喊了虞行束一声,再面向云珩,“太子。”而后问,“可累着了?” 虞行束回了什么云珩没听见,他心中只有虞秋藏着笑的眼眸朝他看来的那一眼。 虞秋给二人分别递了帕子擦手,云琅已经在敲桌了,“快点快点!” “不许吵。”云珩轻飘飘扫去,云琅嘴一撇,不甘心地停下来。 他一刻都不老实,主动上手打开食盒,与云珩一一介绍道:“醋芹、清炒嫩菘、素烧鹅……” 连说几道素菜,端出最后一盘,“西湖醋鱼,没啦,本来应该全素的,最后这道鱼还是我赖着厨子特意做的,皇兄,我对你好吧?” 云珩对他点点头,心中想着他的确过于聒噪了,回头要再给他找点事做。 他懒得再理云琅,转头看见虞秋从另一只食盒里端出瓷盅。 “莲藕排骨汤。”她眉开眼笑道,“我与五殿下已经用过了,这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阿秋今日心情很好?”云珩问道。 虞秋偏头看着他,手背微微抬起掩了下唇,眨着笑眼点头,“嗯。” 云珩从未见她这么笑过,说她心机重,让她以为自己被她耍了一顿,就能这么高兴吗? 小厅中,两人用膳,另外两个端出了洗好的樱桃在一边吃着。 食不言,他与虞行束未说话,只有虞秋与云琅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说的是云琅今日读的书,又问他待会儿想去哪里玩,可以让他在外面玩半个时辰。 云珩脸上始终是有意摆出的不咸不淡的表情,面色沉静,余光却是始终缠在虞秋身上的。 看见她坐在另一边,莹白如玉的手指拈着颗红润润的樱桃送入口中,唇上颜色与樱桃一样的鲜艳。 这么看着,云珩口中清淡的素食仿若也多了丝樱桃的酸甜味道,让人口齿生津。 这四人中,虞秋毫无疑问是最开心的,对上谁都笑得眉眼弯弯。云琅没能看见云珩变脸色,心情稍逊。 最不自在且不高兴的当属虞行束。 虞秋以前也给他送过膳食,不过都是让府中下人来的,这可以理解为从前她年纪小且怕生。 可今日虞秋来的这一趟,他是不得不承认是为了云珩来的。 先是那一身装束,上回去公仪将军府赴宴也没见她装扮得这么娇艳。 再是眉眼间显而易见的娇俏与欢喜,对上云珩时格外明显,这是自她被三皇子出言羞辱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 虞行束心中复杂,女儿长大了,与未婚夫君感情好他该高兴的。他就是不明白,这几日也没见这两人见面啊,怎么女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而云珩的态度也让他有所不满,虞秋都表现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带点笑?平时对外人不是一向很亲和吗? 但自家女儿看着并不介意。 虞行束烦闷极了,终于体会到萧太尉看他的心情,快速吃了几口,叮嘱虞秋几句,他就找借口忙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云珩也停了筷子,净手罢,一转头见虞秋把青釉瓷碗中剩下的几颗樱桃递了过来。 瓷碗外面是透亮的水青色,内里瓷白光滑,几颗圆滚滚的红玛瑙一样的樱桃堆在里面,颜色鲜亮,上面带着一层水光。 虞秋眼睛弯弯,嘴角抿着笑,问:“殿下嫌弃吗?”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3节 她唇上口脂略微蹭掉了一些,依旧水润润的,与樱桃更像了。云珩与她隔着段距离,却觉得隐隐能嗅到她口中的甜味。 想必那樱桃也很可口。 就这么分了下神,一只爪子从一旁伸过来,飞速地抢走虞秋手中的青釉瓷碗。 云琅护食地捂住碗口,“他不吃的,不用理他。” 虞秋只好道:“那好吧。” 小厮已经收拾好了食盒,云琅也飞速把那几颗樱桃塞进嘴巴里,趁着虞秋转过身,他朝着云珩扮鬼脸,然后蹦下椅子道:“咱们走吧皇嫂,我想去西街听人唱曲儿。” “只能听半个时辰。”虞秋提前与他说好。 云珩听着他俩一人一句,开始觉得户部这一堆事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他看着虞秋腰间戴着的鸳鸯玉佩,喊道:“阿秋。” 虞秋转过来,往他跟前走了几步,抬起脸问:“怎么了殿下?” 云珩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忍住,道:“今日怎么突然来送膳食了?” 虞秋笑了起来,捋了捋胸前垂着一一缕青丝,俏生生地问他:“不好吗?” 云珩垂目看着她,不答话。 虞秋又说:“你若是觉得好,那我明日还来。觉得不好,我就不来了。” 第41章 崩溃 云珩的话被堵了回来, 看不出来,这姑娘心情好的时候,脑筋都能灵活很多。云珩偏不顺她的意, 随意道:“那就不必来了。” 虞秋:“……啊?” 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云珩不是该被美色所诱,巴不得自己每日都来的吗?她今日装扮得这样美, 难道云珩一点都不动心? 这个性情恶劣的虚伪色胚一定又在想坏主意了。 虞秋还记得他梦中说要看她表现,再决定如何惩罚她呢, 笑不出来了, 干巴巴道:“是不是厨子做的菜不好吃?明日我换个厨子好不好?我还是想来的……太子,殿下,我明日能来吗?” 云琅在给云珩使坏的方面极其灵敏,插话道:“他不喜欢你来,那你就不要给他送膳食了,只给虞大人送, 让他在旁边看着不就好了?” 是这个道理,但虞秋不能说,因为她的目的是让云珩高兴满意。 两个人有志一同地无视了云琅, 虞秋眨着眼等人答应, 云珩在思量是否就这么轻易地松口, 他想听虞秋多讨好他几句, 最好有点动作,抱着他撒娇最好。 可虞秋今日不管是装扮还是笑眼,都格外娇艳,像盛开的花蕾, 只那样看着, 他没能抵抗住, 在虞秋期盼的眼神中勉为其难地点了头,“不能来得太晚。” 虞秋欢喜,如他所言,每日都按时过来,费尽了心思去取悦云珩。 不多久,所有人都知晓未来太子妃与太子感情甚笃了,就连皇帝都出口问了几句。 事情朝着云珩想要的方向发展,他心情愉快的同时常有焦躁,尤其是在晚上,总是想起虞秋撞入他怀中撒娇、还有虞秋的手按在他腰腹上时的感觉。 心猿意马了数日,终于在虞秋又一次朝他笑的时候得出了结论。 虞秋喜欢他。 这一日虞秋离开时,云珩开口:“我送你回去,正好与你说说宫中事,等这几日忙完,就带你进宫去见母后。” 三人一道出了官署,上马车时云琅被丢给了平江。 虞府的马车相对窄小,半封闭的空间里,两人离得很近,身上的味道交融,难免让人想起前几回有意无意的近距离接触。 虞秋时刻谨记云珩对她是有色心的,仅剩两人时她是不敢再那样讨好的,直接问起正事妄图分散他的心神。 “母后精神差,不喜欢与人来往,平常大多待在露华殿,她说话你应着就行,会送你些首饰,直接收下。宫中现有的后妃性情都算温和,不会为难你。父皇那边则有我跟着,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说错话也无妨,有我在。” “云璃、云琼仍被关着,云珀不在京中,你都见不到,不必在意他们。”他简单说了几句,直视着虞秋,嘱咐道,“唯有一点,不论与谁见面,都不得提起已逝的睿德皇后与公主。” 不能提起先皇后虞秋是懂的,毕竟现在皇后的位置已经换了人,不能让现在这位面上无光。 可公主为什么不能提,若是碰见了呢?她懵懵懂懂地问:“不能提哪位公主?” “任何一位公主。”云珩道。 虞秋愣住,她仔细回想了下,觉得自己就算想提,也没法提,因为宫中是没有公主的,唯有的就这五个皇子。 她对皇室的事所知甚少,唯有的一点是萧青凝告知她,以及后来与云珩接触后知晓的。这时觉得奇怪,皇帝后宫佳丽不少,怎么就这么几个子女? 她好奇问:“就没有一位嫔妃生下过女孩儿吗?” “有,全都死了。” “怎么死的?” 云珩道:“生下来不久就没了,婴儿脆弱易夭折,长不大很正常。” 这话中的不以为意听得虞秋很不舒服,她略微向后离云珩远了些,“哦”了一声,转向窗外。 外面行人如流水,街边孩童追逐打闹,生机勃勃。 马车咕噜噜往回驶去,她不再去看云珩,不知道云珩一直在盯着她看。 “阿秋。”云珩忽然喊道。 听见声音刚转过身,虞秋就被抓住了手臂,高大的人影逼近,凭借身躯将她往马车角落里压去。 虞秋心头一悸,下意识推拒着,张口便要惊叫。 “别出声,与你说个秘密。” 尖叫声被吞回去,虞秋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不敢将推着他的手收回。 “据说那些公主……”云珩在这事上犹豫了一下。 若是虞秋只做个简单的太子妃,是不必知晓这些事的,只要守住嘴巴,不该提的不提、不该问的别问就行。 可是虞秋喜欢他,那她这个太子妃就不一样了,许多事情是可以知道的。反正有他保护。 他抓着虞秋手腕,将人困在角落里,感受着因他的靠近而蜷缩起的身子,望着虞秋那不自在又好奇的表情,道:“……都是被睿德皇后所杀。” 云珩看见虞秋不停地扇动眼睫,继续道:“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又是皇室丑闻,未曾布告天下,你当然不知晓。” 虞秋问了句什么,云珩被那双开合的红唇分了神,没能听见,但大抵能猜的出来,答道:“她共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皇子命最长,重色贪欲,在五六年前死于风月场所。大女儿算起来比我小上两岁,未足月夭折,小女儿生在十年前,同样不到足月就没了。” “儿子不成器,女儿连续早夭,她不知何时得了疯病,掌控后宫那几年把所有公主与几个幼子全部谋害,引得妃嫔们相互猜忌,搅得后宫鸡犬不宁。” 虞秋被他的话震惊,忘记自己的处境,不可置信道:“皇后杀了所有公主?” 她只是独自呢喃,云珩却与她解释:“兴许是吧,反正自睿德皇后与几位妃嫔被赐死后,后宫就安静了下来。” 虞秋尚在感慨这事,云珩又低声喊她:“阿秋。” 虞秋抬眼,被他伸手抚上脸颊,神色一顿,身躯僵硬起来。她现在被云珩半压在角落里,无处可逃,而云珩对她有色心。 “阿秋。”云珩喊着,发出的声音低沉稍哑,气息抚过虞秋唇上,让她缩着脖子抿紧了唇。 “这两日怎么不吃樱桃了?”他问。 虞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被他的声音引得紧张起来,飞速道:“吃够了就不吃了。” 云珩的手移到她下颌处,微微施力将她的脸捧起,低声道:“可我还没吃呢。” “给我尝尝……”说完,他朝着虞秋凑了过来。 面容骤然放大,热气喷在唇上,虞秋低呼一声偏头躲过,一只手捂住自己嘴巴,另一只手奋力朝云珩推了起来。 她推不动对方,灼热的气息洒在她下颌与脖颈处,让她难堪地战栗起来。 云珩因她明显的拒绝停下来,唇离她仅余一寸距离,错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用粗重的呼吸细细描绘着虞秋的手背与修长的脖颈,略微抬起眼,看见虞秋紧闭着双眼,满面惊惧。 马车外传来云琅刺耳的嗓音:“皇嫂你怎么啦?是要我进去陪你说话吗?” 虞秋的手仍撑在云珩胸膛,纤细的手臂推着他,不敢出声。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前一刻分明还在说正事,怎么下一瞬他就爆发了色心? 他明明应该忍住的,上次在书房他就忍下了!虞秋吓得心快跳跃出来了,拼命往后躲着,想哭。 “那我进来啦!”云琅在外面喊道。 马车停住,外面传来动静。 云珩在虞秋脸上抚摸了一下,撤开,放了她自由,哑声道:“脸上沾了柳絮。” 虞秋慌张在脸上摸了摸,不管真假,方才那事都不能再提。 她赶紧坐正了,侧对着云珩整理着头发,飞速收拾好情绪。 车厢门打开,云琅钻进来,左右看了看,把目光停在虞秋身上,疑惑问:“皇嫂,你脸怎么这么红?” 虞秋还在支吾,他停了下,又奇怪问:“眼睛是不是也有点红?” 虞秋恨不得把他的嘴封上,伸手去开小窗,躲闪道:“太热了……” 马车已行了大半路程,再不远就到了虞府。虞秋一眼都没再看云珩,躲避着他下了马车,扭头就朝府中快步而去。 云珩重新回到了官署,一整日没能集中精神,满脑子都是那近在咫尺、樱桃一样饱满的双唇。 她是他的太子妃,并且喜欢他,为什么不能亲? 是羞涩?还是介意在马车里?总不能是他会错意了吧? 虞秋心乱如麻,始终不能确信到底是她脸上沾了飞絮,还是云珩色心大发想要去亲她。 她是在讨好云珩,可那不是他想要的吗?他明明只是想戏耍自己,不是喜欢,那怎么能亲上来呢! 虞秋懊恼极了,回去就换了身衣裳洗去了胭脂,随便他怎么生气惩戒好了,反正她不会再去讨好云珩了。 她心慌意乱,说不去就不去了,虞行束是没关系。 云珩就不一样了,没等到虞秋的第一日,他心情不好。第二日,他处罚了一个官员。 第三日,他忍不住了。不让亲,现在连面都不让见了吗? 行,她不来,那他主动去。 虞秋看见蒸腾的水汽就知道又是在云珩梦中,是那个她误入过一次的室内汤池。她转身欲走,发现房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谁?”里面传来云珩的声音。 虞秋心跳加速,知道出不去了,慌忙去找帷帽。 一开始,云珩是试图看清她的面容,失败几次后,他主动妥协,每次都会特意为虞秋准备挡脸的帷帽,不曾再强迫着要查看她的相貌。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4节 可这次,虞秋环视四周,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供遮面的东西。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虞秋心惊肉跳,去扯面纱都来不及了,只能使劲推门。 倘若被云珩发现神仙姐姐就是她,一定会恼羞成怒杀了她!太子妃的身份也救不下她! 房门怎么都打不开,脚步声渐近,响在虞秋身后。 虞秋头上冒了汗。 “原来是阿秋……”云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秋绝望得几乎哭了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云珩边靠近,边自言自语道,“是我太惦记你,才做了梦吗?” 虞秋:“……” 云珩以为这次梦见的是她,不是神仙姐姐? 对啊,他俩现在是认识的!太子梦见太子妃,这很正常。 虞秋咽着口水,忍住惊慌,慢吞吞转身,刚转过来,就看见云珩随意裹着寝衣,就站在她身后,紧贴着她后背。 她转过身时,险些撞上云珩胸膛,急忙向后,后背靠在了门板上。 虞秋被他身上的气息熏得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殿下,你、你做梦了。” “嗯,我做梦了。”云珩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就像那日在马车上一样,低头靠近,喃喃道,“是春梦,我做了好几次了。” “春梦”二日入耳,虞秋轰的一下整个人烧了起来,也终于察觉不对,拽住云珩的手急切道:“不是春梦,是正常的梦,是赏月喝茶的梦,你不要多想……” “是春梦。”云珩肯定道,“与你见面时亲不得、碰不得也就算了,都在梦里了,怎么可能还规规矩矩的?” “你、你不能……” 虞秋拒绝的话再次出口,云珩已不耐再听,他忍受的够久了,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咬上那口樱桃的。 反正她是自己的太子妃,她喜欢自己。现实里羞涩可以,梦里就没必要忍了吧,再忍下去他要疯了。 他捧住虞秋双颊,头一低,对着那双唇狠狠亲了下去。 湿润柔软的触觉在唇上放大,那滋味比他想的还要温软甘甜,让他欲罢不能。 虞秋被粗鲁地撬开唇齿,失去了话语权,双手使劲推着,被快速抓住手腕,反剪在了身后,身躯也因此挺了起来,与沾着水汽的男性躯体紧贴着。 陌生的感觉让她浑身颤抖,呜咽着想要躲开。她试图挣扎,被按住后腰往前送来,碰到了气势汹汹的东西。 虞秋要恨死了云珩,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她当初就不该招惹上他,在圣旨到的时候就该以死相拒! 口唇被侵犯着,她发不出声音,恐慌得眼泪唰唰往下流,沾染到两人脸上,被一起吞入口中。 云珩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从她口中退出,怒声道:“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给亲?连梦里都不给!” 虞秋唇舌发麻,泪水遮住了视线,除了呜咽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不说我继续了。” 虞秋抖了一抖,既怕又委屈,颤声道:“我、我不喜欢你!” 顷刻间,云珩手脚僵住,他身躯从虞秋身上离开,扳着她下巴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打量了会儿,亲昵地笑道:“又害羞了?不喜欢我,那你百般讨好……” “明明是你要我那么做的!”虞秋简直崩溃,理智全无,“你明知道我是什么目的,你明明也不喜欢我!” 云珩脸上的笑消散,他以为虞秋是因为羞涩才不让他碰的,就想在梦中与她亲近一回好让她喜欢,谁知道惹哭了她,还得了这么一句。 他回想过去种种,没错,虞秋所有的主动都是在他的威逼下进行的,是他让虞秋使的美人计。 这不是春梦,是噩梦,对两人来说都是。 云珩睁眼,身上的反应还未下去,他平躺着沉默许久,踢翻香炉,换了身装束出了府邸。 虞秋也醒了过来,擦着眼角的泪搂紧自己,默默哭了会儿,她忍羞去摸嘴唇,那里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人含着咬过的痕迹。 可那感觉是真的。 她将脸埋在被褥中,难为情地呜咽起来。 第42章 喜欢 梦中遭遇让虞秋一整日都打不起精神, 她很清楚两人已经被赐了婚,除非云珩主动将这桩婚事作罢,或者有人死伤, 否则两人是一定会成亲的,那样亲密的接触迟早会有。 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会了才知道其中可怕, 要被生吞活剥了一样。 虞秋想起来就心悸,都不想成亲了。 她也没心思与云琅说话, 躲在屋中发了一整日的呆, 转头听见丫鬟们窃窃私语。 “小姐,先前为难过咱们的许二公子死了!” 虞秋心事重,反应迟钝,“许伯骞?他怎么死的?” 上回云琅把人打得站不起来,虞秋觉得他不敢将事情说出来,经过教训也不会再敢来难为自己, 后来就未多关注他了。现在知道人死了,心中没有喜乐,只有轻微惊讶。 “被人穿透了琵琶骨在城楼上挂了一夜, 清晨守城兵发现的时候, 血都晾干了!” 虞秋第一次知道有这么残忍的死法, 听得胆寒, 迷蒙中想起云珩那两个梦,一个屠杀臣子,一个命人攻城分尸。 她打了个哆嗦,丫鬟没察觉, 又道:“刑部与大理寺的人都去了, 靖国公夫妇看见尸体就吓晕了过去, 被抬进了宫中……现在街上没什么百姓,全是官兵。” 虞秋以为与之结过仇怨,好歹会有人来盘问她与云琅几句,结果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等来。 这场风波对他们府上未造成任何影响,又过了两日,许伯骞的死没能查出个一二,反倒是靖国公被关押下狱。 罪名之一是纵容子辈强抢民女;罪名二是强占土地商铺,非法敛财;罪名三是早些年靖国公在户部当差,曾私下挪用大批库银。 几条罪证俱全,偌大的靖国公府一夕之间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府邸。 云琅听了哈哈大笑,“活该,谁让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的,敢冤枉我,还欺负我皇嫂,这都是便宜了他们!” 虞秋还未从这两件事的冲击中醒来,萧青凝找上门来了。 “外祖父让我来的。”萧青凝不与她寒暄,落座后直接开口问,“外祖父托我问你,是不是对太子动了真心?” 毫无准备之下被长辈问及感情的事,还是与云珩的,虞秋气恼地站起,“我没有!” “你别急。”萧青凝将她拉着坐下,蹙眉道,“前几天你每日都去官署探望,现在百官皆知你与太子情义深重,你老实与我说,我不是要阻拦你,只是想听你说实话。” “我……”虞秋感谢云珩上辈子帮过她,觉得他恶劣,又觉得他可靠,真问她对云珩是什么想法,她吭吭哧哧说不上来。 越是说不上来就越生气,气云珩,也气她自己,所有人都这么以为也就算了,云珩最清楚始末了,怎么也能当真……而她竟然也没发现云珩何时当了真。 萧青凝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心中了然,道:“不清楚就不用想了,随心去吧。” 她二人在花厅说话,已将所有下人都屏退去了,确信无人窃听,萧青凝道:“这么说或许不敬,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当初你娘与你爹离去,外祖父很是生气,在我与小弟年幼时就屡次教导,万不可为了某个人抛弃所有。他怕你重复你娘的路子。” 虞秋觉得不堪,但萧青凝说的对,她娘的确是为了虞行束离了家的。她被恼羞感冲出了泪花,委屈地说不出话。 “外祖父指的可不止是抛弃父母,他托我提醒你,不管动心与否,都要有原则,不能事事以对方为主。还问你,上次与你说的事情,你可认真去观察了?” 话题又回到了云珩身上,虞秋烦躁地站起来回走动。 云珩的不好她能说出许多,坏脾气、假君子、喜欢吓唬人,他还那么凶残、好色、不讲理! 她越想梦里那事越是生气,嘴巴上仿佛还有当时的酥麻感,气得口不择言道:“他荒淫残暴,不是个好东西!” 萧青凝面色沉重,抓住她双臂,严肃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残暴不残暴不知道,荒淫应该算不上,虞秋哭丧着脸道:“我胡说的……” 萧青凝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低声道:“这种话不可以胡说的,若是形容别人,外祖父可能听听就过去了。你是太子妃,用这种话形容太子,外祖父一定会细思多想。你也知道,皇室中人多少都是有点问题的。” 虞秋沮丧地点头认错。她不敢轻易判断云珩有哪里好或者不好,若是弄错了,不是冤枉人了吗。 萧青凝发觉虞秋情绪不对,在这边待了许久,但不管怎么问,虞秋都没能拉下脸把事情说给她听。 将要离去前,萧青凝犹豫再三,还是慎重地问:“前些日子,你与五皇子路遇许伯骞将他打了一顿,你老实与我说,是不是他对你不敬了?” 这事萧青凝也有责任,虞秋与她说过许伯骞心怀不轨,她没能尽快将人解决,才给虞秋带来了麻烦。 待虞秋点了头,她道:“前几日许伯骞惨死那事……你说,会不会是太子做的?” 虞秋被这个猜想吓到,连连摆手,“不会,太子与许伯骞无冤无仇,怎么会这样对他!” 萧青凝冷静道:“可是许伯骞对你有不敬。” 虞秋呆住,反应了许久,不可置信道:“你说许伯骞的事是太子做的,他是在为我出气?” 萧青凝纠正她,“是解决后患,以及出气。” “可是……他为什么……” “他喜欢你。”萧青凝说着,掏出之前虞秋绣的荷包,道,“前不久,外祖父看见这荷包,问我是哪里来的,说太子身上也戴过一段时日,让我小心避嫌。我问你,你一共绣了几个?” 虞秋答了,也说云珩以后都不会戴,她也把虞行束的收回来了,就差云琅的还没骗回来。 萧青凝道:“这算不了什么大事,能解释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近日街面上多出许多卖这种荷包的,不管是绣法还是布料,与你这个完全一致,它已经没有特殊意义了。这事很确定不是你我所为,你不妨去问问你爹与五殿下,看是不是他们让人做的。” 虞行束整日忙碌,是完全不知道这事的,而云琅就在虞秋眼皮子底下,更不可能做得出来。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是云珩。 他背着自己解决了好多麻烦,可是他怎么没说过呢?哪怕是梦里他也没说,他只会说些情情爱爱和吓唬人的话。 而且他很肯定地说对自己不是喜欢,只是色心。有这样的色心吗? 萧青凝在她眼前挥手让她回神,道:“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他对你有无爱意要你这个当事人来感知。但不管怎样,外祖父的话你要牢记于心。” 萧青凝的这番话让虞秋久久无法回神,云珩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萧青凝这么猜测,外祖父也这么说过,可是他那样的人,能喜欢自己什么…… 虞秋魂不守舍的,听见外面云琅的吵闹声,把他喊了过来,好声问:“五殿下,你知不知道靖国公府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啊?” 云琅理所应当道:“我皇兄做的啊,别看这事表面上与他没有一点关系,其实就是他的手笔没错,肯定是谁又惹他不高兴了,这几日要躲着点他了。” 有了他这句话,虞秋才突然想起来,许伯骞出事时,正好就是她说不喜欢云珩那日。 是她惹云珩不高兴了吗? 她想把这个问题确认一下,想去见云珩,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纠结了几日,连做梦都梦不见云珩了,两人就好像突然间断了联系,陌生人一样。 虞行束在忙碌中发现了异常,问她:“与太子吵架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5节 虞秋飞速否认,“没有,他、他太忙了。” 云琅闷久了,也觉得烦躁,“皇嫂,我好无趣啊,咱们去找皇兄吧,我宁愿挨打。” 虞秋踌躇不决,“你知道他在哪吗?” “让平江去问呗!” 虞秋没了借口,让平江出去了一趟,晚些时候,平江回来了,没说云珩在哪儿,但是直接将人带回府来了。 到的时候,云琅与虞秋正在小石桥上争吵。 虞秋远远看见了云珩,立即停下,道:“不怪你了,别说了。” 云琅不服气,不肯罢休道:“还当是多贵重的东西,不就是一个玉佩,也值得你生气?回头我还你!” “都说不怪你了。” 云琅的声音比她还大,“你就是怪我了!” 云珩走近,对着虞秋笑吟吟道:“这是在吵什么?” 纵然虞秋做了许多猜想,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好似完全不把那事放在心上。 也是,那对云珩来说只是一个梦。 可恶!凭什么他能完全当作是梦,不放在心上,自己就要心绪不宁,看见他就想躲? 不能跑,她想知道云珩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虞秋还在酝酿勇气,云琅已经说道:“我把皇嫂的玉佩弄掉水里了,你要打就打吧!” “一块玉佩而已,我打你做什么。”云珩仍是笑着说。 虞秋瞅着他,握紧的手中出了汗,她张开手指重新握上,小心翼翼道:“好像是你送我的那块……” 云珩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转瞬恢复正常,道:“丢了就算了,以后再送你别的。” 他是生气了吧?虞秋听了萧青凝那番话后就变得疑神疑鬼,她总是漏掉许多细节,这时候捕捉到云珩的异常反而不敢相信,怀疑是不是她看花了眼。 云琅同样惊讶,替虞秋问了出来,“你不生气?不会打我吗?” “我怎么会因为这事打你。”云珩温声说道,他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看见虞秋那明显的惊讶的表情,原本的决定在这一刻被抛飞,反口道,“是阿秋保管不利,要罚也是罚她才对。” 听他说话的两个人全都愣住,云琅脑筋活,很快欢呼起来,“终于要罚我皇嫂了!” 虞秋:“你、你怎么……” 怎么突然不装了?以前不是明面上什么都不计较,只会暗中下手威胁吗…… 摆到明面上了,她要怎么应对啊! 云琅与虞秋是两个极端,终于有人能体会到他的痛楚了,可把他高兴坏了,一个劲地怂恿:“打她!皇兄,使劲打!竟然敢把你送的东西弄丢了,胆大包天,快把她打哭了!” 虞秋要气死了,以前云琅求她保护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现在轮到她落难了,他就幸灾乐祸。 云琅那性子是谁都跟他认真不起来的,虞秋一甩袖子朝他打去,道:“你走开!” “就不走,就要看你挨打……”云琅唯恐天下不乱,正高兴,瞥见了云珩朝他递来的眼神,腿肚子一软,声音卡住了,“走就走呗,谁稀罕看热闹了。” 那一眼让云琅意识到人家说的罚是在逗乐,可万一引火烧到自己身上,那可是实打实的罚。他闭上嘴,飞快地消失在小桥上。 云珩低头朝水面看了看,池水清澈,看不见底,唯有几尾游鱼相互追逐。估算了下,这水约有半人深,玉佩能捞上来,就是太耗时费事。 前几日虞秋那句“不喜欢”,着实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所有情啊欲的全部熄灭。 他找点事发泄了怒火,冷静下来后本想就这么算了,一个姑娘而已,不值得让他费心思讨好。 反正他也只是有点兴趣。 两人本就各有目的,这次就当是他想多了。 是他又一次想多了。 消失已久的理智重新占据大脑,他不打算与虞秋纠缠了,但该查的事情还要继续。 来见虞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的,扮演个关怀太子妃的太子而已,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知晓他送的鸳鸯玉佩被弄丢了刹那,以及他说不会生气时虞秋脸上的惊讶。 …… 他凭什么不生气? “下去捡起来。”云珩冷漠道。 虞秋左右看看,桥上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人,她目瞪口呆,“你让我下去捡?” “难道是我的玉佩没保管好被弄丢了?” 虞秋哽住,她也往水中看了看,水那么深,就算淹不死,冻不死,就算找回了玉佩,她要怎么出来……湿淋淋的,衣裳都黏在身上…… 她抬眼看云珩,视线潜意识地被他嘴唇吸引,就是那张嘴,蛮横凶狠地欺负人,现在还不讲理。 萧青凝与外祖父都看错了吧,哪有像他这样表达爱意的人啊。 虞秋好想打他,可惜没胆子。 她恨恨移开眼,忽然发现云珩身上也没戴着那块鸳鸯玉佩,她脑筋一动,道:“你没弄丢,那你的玉佩哪儿去了?” 从玉佩戴到两人身上那日起,哪回见面,两人都会戴着,这次云珩没戴,一定是被他弄丢了。虞秋笃定。 云珩笑了一声,声音凉凉的,道:“几日不见,还学会临机制胜了。” 虞秋被说得红了脸,也更不安,以前他装得可温柔了,只会在梦里这样使坏。明面上这样,总是让她接不上话,显得笨嘴笨舌。 “行,我让你心甘情愿地下去。”他在怀中掏了掏,将鸳鸯玉佩拿出来,不疾不徐地戴回腰上,指着水面道,“太子妃,请吧。” 叫太子妃也不合理,还没成亲呢,不管别人怎么称呼,他得严于律己,一直都是喊名字的。 虞秋心慌慌,疑惧他是被自己刺激得破罐子破摔了。 严格来说,他那也不是强逼,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他会失控也不足为奇。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回 在自己这里失控了,书房戴玉佩那回也是啊。 她明确说了不愿意,云珩那么凶也停下了的。 他还是能讲道理的…… 虞秋决定与他讲讲道理,嘴巴不太利索地开口,“你、你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我从什么样变成什么样了?” 虞秋厚着脸皮道:“你以前可温柔了,不会这样为难我。” 她的手悄悄攥着裙子,有点为自己的行为不齿。说不喜欢他,还要他对自己温柔,哎。 “是吗。”云珩语气很冷,道,“大概是因为前几日做了个梦吧。” 虞秋:…… “梦见你对我很抗拒,说根本不喜欢我,对我百般讨好都是为了利用我,甚至打了我一巴掌。”云珩双臂抱胸,看着虞秋憋红的脸与眼中的恼怒,好整以暇地问,“你说我该不该生气?嗯?太子妃?” 虞秋要气死了,怎么会有人不知羞耻,犯错在先、反咬一口,还添油加醋! 云珩弯腰凑近,将侧脸给她看,“虽说是梦里打的,可我醒来后总觉得脸上不对劲,太子妃,劳烦你帮我看看,我这脸是不是还肿着。” 虞秋气急败坏,再也忍不住,脱口道:“你哪来的脸这么说!” 云珩道:“我的确做了这种梦,的确被你打了一巴掌,怎么没脸说了?我记得很清楚,我不过是亲了一下……” 虞秋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许乱说!” 她要踮着脚才能方便捂住云珩嘴巴,这么一来,重心失衡要在云珩身上借力,云珩不反抗,但是顺势往水边退。 他撞到栏杆,上半身猛然往水中后仰去,虞秋被带着险些一起栽倒进去,惊惧地抱紧了他。 云珩只是吓唬她,扶住她手臂站稳,道:“搂得这么紧,我能不能和梦里一样,也打你一巴掌?” 虞秋里子面子全丢尽了,听他说什么搂搂抱抱也不害羞了,她松开云珩,咬牙仰起脸,倔强道:“我的确抱了你,我说不过你,你打吧!” 云珩道:“我动手打你,不就又碰到了你的脸,岂不是给了你还我一巴掌的理由?” “你无理取闹!” “这叫据理力争。” “你斤斤计较,小肚鸡肠!”虞秋没与人吵过架,气得脸通红,急喘个不停。 云珩瞥她一眼,道:“你对我既然不是真心的,凭什么要求我对你体贴大方?” 虞秋觉得这话不对,哪里不对她又察觉不出,急赤白脸了会儿,听云珩道:“你可以反问我难道就是真心的吗。” 虞秋想不出比这很好的反驳,气道:“那你就是真心的了吗?” “是。”云珩朗声道,等虞秋惊讶看来,问,“我说是,你信吗?” 虞秋眼泪快要气出来了,憋着一口气去学云珩,“那我说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云珩立即道:“真心的话,你一定不会抗拒我的亲近。来,先让我试试。” 虞秋落入陷阱,气哭了,狼狈地捂住了脸。 云珩走近她,弯下腰道:“吵不过就哭,是真哭还是装可怜?” 没人理他,他一看虞秋真的哭了,顿了顿,道:“不难为你了,你是太子妃,我该让着你的。这样吧,只要你说一句爱我爱到发疯,爱到可以不顾一切,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说不说?还是要我先对你说一遍?” 虞秋手从脸上移开,露出泪蒙蒙的双眼,直视着他,带着哭腔道:“我爱死你了,爱你爱到发疯,可以不顾一切。” 云珩倏然怔住,很快,脸上重新挂起温柔的笑,道:“那果然只是个噩梦……阿秋,不过是个玉佩而已,我怎么会让你下水去捡。” “你方才说,只要我按你那话说了,你就什么都听我的。”虞秋红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好像眼中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云珩心中一软,道:“是,什么都听你的……” 虞秋伸出食指,指向水面,哭声道,“那你现在跳下去,把玉佩给我捞上来!” 第43章 荔枝 云珩以为虞秋会要求他温柔体贴, 不能再如今日这般给她难堪。 他确实过分了些,都把人气哭了,想着虞秋当真这么提了的话,他就顺势答应了, 没必要与个姑娘计较。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6节 可是虞秋让他跳水里捞东西。 她弄丢了东西, 不认错, 还让他下水捡。 云珩脸色铁青,虞秋没看见, 因为她还泪眼婆娑。 没等到云珩答应她毫不意外, 太子当然不会亲自下水捡东西, 她也没法子让云珩下去, 会提这个要求, 完全因为是云珩先逼她下水的。 “不去算了,就当你没承诺过,我也没说过那样的话……” 云珩道:“把你说过的话给我刻在心上记清楚了。” 虞秋揉着眼抬起头,他这是答应下水了? 那要把云琅喊过来才行,云琅是个墙头草,但是看热闹嘲笑人的本事厉害, 云珩的笑话一定要多找几个人来看。 这日他二人相处时气氛不大好,丫鬟们一直没敢靠近,虞秋正寻差人去喊云琅, 有丫鬟过来了。 可丫鬟是来通传的,“蔓秀小姐与余公子到访。” 虞秋的情绪被打断,不过捞玉佩的事不急于一时, 先把话与余延宗说清楚比较重要。正好能让云珩亲耳听见了, 省得以后余延宗做出什么谋害太子的事让云珩迁怒于她。 她曾在梦中与云珩说过余家人不安好心, 云珩应该会答应躲在暗处偷听他们说话吧…… 虞秋眼眸压低, 转了半圈,悄悄抬起。 与云珩四目相对,她撇开脸,扭头朝花厅走去。 虞秋走得很快,出了小桥转弯到了连廊,跨过廊门时偷偷转眼往回看,看见云珩阔步跟来。 她轻哼一声,走得更快了。她可不想与云珩并肩走着。 将到花厅她才放缓脚步,等云珩到了跟前,低声道:“你又不认得他们,跟来做什么?” “来听听太子妃是不是与别人编排孤。” 虞秋不满,但这正好如了她的意,她忍下,指着花厅外侧的小门道:“只能在隔间听。” 云珩找茬,“孤就这么见不得人?” 虞秋都想赶他走了,真难缠。 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姓云的都不正常,然后……然后虞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进去了。 她欲言又止,总不能说我就是想让你偷听吧? 想不出理由,她双脚挪动着离云珩近了点,抬起手把他往小门轻推了一下。当然没能推动。 她抬手的时候宽大的袖口滑落,锦绣绢缎堆叠着露出凝霜手腕与里面的玉镯,一起搭在了云珩手臂上。 虞秋又推了一下,依然没推动,抬起脸气鼓鼓地看他。 云珩视线从她手上移到脸上,再落回去,拨开她的手,转身进了隔间。 虞秋这才满意了,微整下仪表,再一次揉揉眼,进了花厅。 余延宗怕再遇见云琅,不敢轻易堵拦虞秋,之后不久,虞秋去官署多次探望云珩的事情传开,两人越是感情好,余延宗越是焦躁。 因为虞秋母亲的事情,他一直觉得虞秋也会很重情爱,近年来多次暗示,可虞秋那脑袋就跟木头做的一样,根本听不懂其中深意,对情爱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也因此,他很不能理解虞秋为何这么快就接纳了云珩。 他把问题归咎于他因为腿脚受伤不便的那几日,是他疏于引导虞秋,才让云珩有了可趁之机。 这次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兄妹两人一齐上门,有多年的情谊在,虞秋一定会见他。他劝说不了虞秋,还有余蔓秀出力。 他想的很多,连见虞秋的第一句是先放低身段诉说养伤期间的苦闷,以博取同情都想好了,可当虞秋跨进花厅时,盈盈双目望来,就让他失了神,忘记该如何开口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一个人身上忽然多出许多活力,娇娜可人,让他自惭形秽。 余蔓秀也觉得虞秋与之前不大一样,她不敢细看虞秋,觉得羞耻。因为虞秋将成太子妃,而她上次来说过,她兴许会被送去给太子做妾。 余蔓秀的父亲官职不如虞行束,她的用度也不及虞秋,但虞秋没有母亲,她从未在虞秋面前感到自卑,直到今日。 她后悔当日对虞秋诉苦了。 虞秋说了几句客套话让这两人回神,饮罢一盏茶,余延宗想起来意,道:“阿秋,你府中花草多,可要试着在府上操办一场赏花宴?” “不曾。”父女俩都爱自在,从不搞那些热闹。 余延宗下一句就暴漏了目的,“你没学过操持这些,以后成了太子妃,少不得要招待命妇与后宅夫人来往,更不用说他日太子……” 他适时停住。 太子登基,虞秋就成皇后了,要做的就不止后宅那一点事了,佳节宫宴、祭天祈福、皇室子弟寿辰、宴请外邦来使等等,均需参与。 虞秋才在云珩那占了便宜,等着云珩下水捞玉佩呢,好心情在听懂他这暗示时荡然无存。 她连一场赏花宴都没操持过,这些更是难以做好。虞秋低头看着茶面不吭声。 见状,余延宗心中安定几分,又说笑道:“我记得阿秋你第一次去别人府上赴宴时,紧张得一步都不敢离开我娘,现在一想你要操办那么多隆重席宴,就觉得吃惊。阿秋,你可还记得十三岁那年……” 虞秋不记得那些糗事,也不想听。 隔壁还有一个云珩呢,她前不久才无意间戏耍了云珩,让云珩以为她心机深沉,才不想被他看轻了。 虞秋脑子被逼着转动起来,搁下茶盏,道:“那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有太子看顾,他心思灵敏、考虑周到,绝不会让我出丑。晚宴之类的事情我是没做过,可太子妃身边自有宫娥与礼部官员相助,再不行我就去找我姨母与表姐,她们见多识广,什么都能应付得过来,你大可放心。” 余延宗的脸色霎时难看无比,他转头看余蔓秀,余蔓秀从最初寒暄后就低着头没动静,此时依旧。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余延宗又道:“就算如此,皇家多争斗,太子现在后宅无人,今后必会扩充,你哪里会与人邀宠……” 这简直就是当着云珩的面说她不会讨好云珩了,谁要去讨好他了! 虞秋又一次恼羞起来,她还得假装与云珩恩爱,忍耻含羞道:“我是他求娶的太子妃,他就算厌倦了也要好好待我,不然他在百官眼中成了什么东西了?” 她声音很大,也是在说给隔间的云珩听,提醒他要保持住爱护妻子的温良太子的表象。 余延宗心情沉重。巷子里对话时,虞秋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不知反驳,这才没多久,口齿忽然伶俐了起来。连续两次有理有据辩驳了回来,让他觉得不安。 如以前那样对待虞秋的法子已经失灵了,他只得道:“是,太子定会好好待你。” 就在这停顿的间隙,一道轻微的“咔擦”声从隔壁传来,余延宗被云琅吓怕了,提防道:“谁?” 虞秋:“……没谁,你听错了吧。” 她话音才落,又一道类似的声音响着,听着像是剥壳的声音。虞秋心生恼怒,连续两次,云珩一定是故意的。 余延宗站起来,警惕道:“隔壁有人?是谁?你爹不是不在家吗?” 那声响不疾不徐,根本就没有遮掩或者停下的意思,虞秋忍无可忍,愤然道:“是我买来的一只狐狸,长得丑,不听话,又懒又馋,一定是在啃桌角了,明日我就把他扔掉。” 窸窣的声音微妙地停了一下,又重新开始了。 余延宗一听也是,倘使隔壁是个人,必定是要安静无声的。 他放了心,不去想什么狐狸或者桌角的事,道:“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声音低下,“……皇权颠覆,万一太子出了意外,你要如何自保?” “你怎么知道太子会出意外?”虞秋想起上辈子他逼自己下毒的事,还有巷子里他说过的话,问,“你说有法子让我与太子的赐婚作罢,是什么法子?” 余延宗对此闭口不答,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要如何自保。” 虞秋在套话这方面一向不行,假扮神仙姐姐这么久,也没能从云珩嘴巴里套出什么正经事。 她放弃追问,只想断了余延宗的念想,想了一想,吐字清晰、干脆利落地回道:“那我就与他一起死。” 余延宗面色转白,隔壁窸窣的“啃桌角”声音也停下。 对话已进行不下去,勉强又坐了会儿,余蔓秀出声要离去。 虞秋将人送走,长舒口气。总算是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了,就算是云珩也别想捏到她的短处。 她惦记着对云珩兴师问罪,偷听别人说话怎么能故意弄出声音呢。她轻快地绕去隔壁,云珩正好正要踏出小门,两人隔着门槛撞上。 看见他手中捏着颗圆滚滚的红皮荔枝,虞秋气极,“你吃也就吃了,故意弄出声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偷听吗?” “别人”两个字让云珩心顺,他两指一错,捏开荔枝外壳,问:“你养的丑狐狸在哪呢?” “……”虞秋眼神心虚地飘向一边。云珩给她拖了后腿,她骂了云珩一句,算是扯平了。 她不再提这事,故作大方道:“算了,不与你计较这事了,先去捞玉佩吧……” “玉佩?我给你那块鸳鸯玉佩?” 云珩看着她点头,冷嗤一声,侧身让开。 虞秋莫名,下意识看过去,见隔间里面的小桌上有两个碟子,一个装着红皮荔枝,一个是剥好的剔透果肉。 她疑惑地转回头,停顿一下,猛地再转回去,终于看见了桌角处摆着的一块玉佩。 是一块很普通的、街面上随处可见的方形玉佩,也是她丢入水中的那块。 云珩给她的鸳鸯玉佩,她根本不敢弄丢,还好好的在她房间里收着呢。 被人拆穿了谎言,虞秋瞬间红透了脸,磕磕巴巴道:“说、说好的,你自己下去捞的,怎么、怎么能让别人替你……” “让我自己下水捞,你有想过后果吗?”云珩手中荔枝已剥去了壳,晶莹果肉颤动着递到虞秋嘴边,被她偏着头躲开。 “不吃是吧?那我待会儿就跳入水中。” 虞秋不以为意,跳就跳呗,她巴不得云珩跳进去弄得满身狼狈,让所有人看他的笑话。 云珩看着她,悠然道,“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感情甚笃,太子前来探望,在府中待了一个多时辰,离开时头发半湿,还特意换了身衣裳。” 给虞秋留下足够的时间反应,他道:“我就知道你心眼坏,是想让我下水弄得狼狈不堪,再坏了我的好名声,是不是?” 第44章 心眼 虞秋问:“换了身衣裳, 怎么就坏了名声?” 姑娘家没接触过风月,也没人教过,未能听懂云珩那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云珩被她流光回转的眼眸看着,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她那句拒绝的话与推拒的动作。 不该与她说这种话的, 遂冷淡道:“我这样重规矩的人在别人府上丢了脸, 不就是坏了名声?” 不等虞秋细想, 他指责道:“你果然是个坏心眼的,想用无关的玉佩诓骗我下水。” “我没有……”虞秋不承认自己坏心眼, 她初始目的也不是骗云珩下水。 她就是被萧青凝的话扰乱了心绪, 想试一试云珩对她到底是不是喜爱。她手上除了云珩送来的珠宝首饰, 就只有那块玉佩了, 是被他亲手戴上的, 一定要说意义不凡的物件,虞秋只能想到这个。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云珩好像格外在意,又好像只是小心眼地用这做借口处罚她。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7节 虞秋白耗一番功夫什么都没测出来,反而被人当面揭穿了阴谋,被说成“坏心眼”, 很是没脸。但是“坏心眼”也是心眼,她感觉丢脸的同时,暗藏着一丝欢喜。 “把这颗荔枝吃了, 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云珩再一次把荔枝递过去。 清甜味道就在鼻尖,虞秋看看荔枝,悄眼看云珩, 细声问:“哪里来的荔枝?” “今年最早成熟的一批, 刚从南越送入京中。我辛苦剥的不能白费, 要么你吃了它, 要么,我把你扔进水中以报今日之仇?” 虞秋又看不懂他了,这到底是做戏给别人看的,还是在欺负她,抑或是真心的对她好的? 她犹犹豫豫,最终不想落水的信念占了上风,抓住云珩的手腕将他的手固定住,然后微向前凑,一口咬住白净的果肉吞入口中。 云珩手中就剩一点荔枝壳了,壳中残留着一滴汁液,折射着日光,刺了云珩的眼。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什么,面色沉下。 这个虞阿秋最会骗人,嘴里的好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更不用说什么生啊死的,与余延宗说的那句“我就与他一起死”,只是为了表明她的立场、取信自己而已。 他洗净了手,找麻烦道:“你与那余延宗关系当真是不一般。” 小桥上吵了那一架之后,虞秋是一点都不怕他了,急道:“我都那样一条一条反驳回去了,还是让你听见了的,你少歪曲事实。” “他都说出那样难听的话了,你只是反驳,这还不算关系好?” 虞秋被这理论说得哑然,怔怔问:“那要怎么样?” 云珩瞧见手边的荔枝,反正无事做,他继续剥起来,道,“太子妃的威严被你放哪里去了?即便不严惩他,也该同样返还给他,刺痛他的软肋。” “他挑剔你笨,拣着你娘早逝来揭短,你不会反过来嘲他吗?他这种人,最喜欢打压别人彰显自己,为什么不嘲他无能、家世低、配不上你?反客为主不懂吗?” 虞秋未听说过这种言论,怎么还有教人如何吵架的? 云珩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是没懂,眸子微挑,道:“与我吵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我说一句,你犟一句,恨不得把我气死。” “是你要把我气死了。”虞秋反驳。 云珩冷飕飕地朝她瞥去,“又想和我吵是吧?” 虞秋憋屈地闭上了嘴。 “下回要让我听见你嘲讽回去,不把他气得半死,我就当做你对他留有余情。你是不是在心里骂过我小心眼?” 虞秋就是骂过也不会承认,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我就是小心眼,被我发现你对他留情,我可不会心慈手软。”云珩说完威胁的话,沉声道,“转过来,考你一件事。” “就这样说。”虞秋不动,不愿意看他。 从云珩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倔强的侧脸。他脸上表情柔和几分,道:“他说有法子让赐婚作罢,你猜是什么法子?” 皇帝赐婚,能将婚事作废的除了皇帝,当事人抗旨不遵或许能有半点可能。但两个当事人目前都没有拒婚的意思,余延宗绝对接触不到皇帝,他能有什么途径? “有一方死了就行。”云珩眸中划过一丝寒光。 虞秋惊愕地转了过来,满面惊惶。 上辈子虞秋只是被云珩收留,余延宗也是想让云珩死的,甚至不惜对她下毒逼迫她动手。 记起往事,虞秋心猛地一揪,急忙跑到厅外,让人将余家兄妹用过的茶盏全部扔掉。 她冒不起一点风险了,这辈子她想好好活着,不想遭罪。 出去的这一会儿功夫,云珩在沉思,余延宗的目标很明显是虞秋,所以想谋害的人一定是他云珩。只是单为了虞秋,是没必要犯这么大的风险,他背后应该还有别人。 想他死的,无外乎就那几个人。 云珩琢磨了一阵,忽然记起将军府寿宴虞秋醉酒时说过的话,虞秋说她不愿意下毒,被余延宗折磨,好疼。 因为这句话,云珩曾仔细观察过虞秋,久不见异常,以为是被她误打误撞躲了过去或者已经解决了,也是因此她才与余延宗决裂的。 云珩起身踏出小厅,在檐下看见虞秋指使着丫鬟做事,脸上可见紧张惊惧,但未见痛楚。 他多观察了会儿,仍是未发现异常,倒是捉到一个鬼鬼祟祟靠近的人影,“滚出来。” 云琅嘻嘻哈哈地跳了出来,道:“皇兄,侍卫说你送了荔枝过来,我也想吃。” 一听他提荔枝,云珩就想起那日的樱桃,接连记起那对两人来说都不美好的梦境。他声音与表情一样冷硬,道:“但凡天气再暖和点,今日下水的人就是你了。” 云琅腆着脸谄媚道:“我就知道皇兄你舍不得,我可是你亲皇弟……” 云珩不耐与他多言,问:“你与阿秋相处的多,她身子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 云琅拖长嗓子“呃——”了一声,道:“没看见不适,就是有时一觉睡醒会很高兴或者很生气,比你还难捉摸呢皇兄,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云珩没搭理他暗暗的讥讽,吩咐道:“多盯着些,胆敢有疏漏,当心我把你送进宫去。” “是是,我一定看好皇嫂,我最会做内奸了。皇兄我想吃荔枝。” 放云琅进去,片刻后,虞秋回来了,表情相较之前未见轻松,瞧见云琅翘着脚咬荔枝,也没多在意。 云珩将桌上剥好的荔枝肉推给她,问:“方才吃了一个,甜吗?” 虞秋满心都是余延宗那事,不经心地点头:“甜。” 她这模样让云珩皱眉,将声音放轻,云珩道:“我特意给你剥的,想讨好你,请你明日与我进宫见母后时,给我留个面子,暂别再与我耍心眼了,可以吗?” 虞秋愣了一愣。 这是才回过神,于是云珩重复了一遍。 他又一次服软,还是当面求饶,虞秋眨眼间心被这让人愉快的事情填满了。她嘴角扬起又奋力压下,努力维持冷静,不让自己露了笑。 云珩看得清楚,心里想着哪怕他真的以为那日亲密只是一个梦,凭着今日这争吵也能看出端倪,这姑娘尾巴全部露出来了,没有一丝察觉,还在那窃喜。 ……算了,已经将她气哭过一回了。 他装作没看出那几乎从眼中溢出的喜悦,又道:“不够?你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出来吧。” 虞秋咬了下舌尖忍住笑,绷着嘴角道:“我说了,你就答应吗?” 云珩道:“不会毁坏了我的好名声就行。” 虞秋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着捏起他剥好的一颗荔枝,慢吞吞地送进嘴巴里。 牙齿咬破果肉,汁水溅开,味道甜滋滋的。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等荔枝下肚,道:“你换上仆人的衣裳下水一趟,然后再换回你自己的衣裳出府,没人看得出来,也不会坏了你名声……” 虞秋的声音在云珩寒凉的注视下越来越低,云珩冷声:“你是一定要看我下水是吗?” 虞秋心虚,小声嘀咕道:“是你自己说的……” 静了须臾,云珩给了回答,道:“倒不是不能下水,只是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衫,这样吧,下次你去我府上,我下水让你看个够。” 虞秋觉得这话暗藏危险,低着头不敢出声,一时间,侧厅中只闻云琅剥荔枝的咔擦声。 一片寂静中,突地,一颗荔枝朝着云琅飞去,正中脑门。云琅惨叫一声,哭道:“是皇嫂欺负你不是我!我都没有嘲笑出声!你又打我,你还是不是人了!” 第45章 锦盒 云珩一甩手走了, 麻烦事留给了虞秋。虞秋好不容易哄好了云琅,身心俱疲,回房准备起次日入宫的事情来。 她没进过宫, 只听说过皇后身体不好, 鲜少露面, 年初鹿鸣宴上陪着皇帝出席的是凌贵妃。这位是六皇子的生母, 名门之后,才情过人,曾是京中人尽皆知的才女。 至于皇帝,虞秋只远远看见过一眼,像是很和蔼的样子。 独自一人安静下来, 虞秋揣摩了会儿,把自己弄得惶急起来。她可是被三皇子公开嘲讽过愚笨的,怎堪担任太子妃,他日与三皇子见了面, 该是何等的尴尬…… 也是此时,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这个太子妃是不是定得太随意了? 虞秋想不懂, 迷糊了半宿, 决定先不管了, 一步一步来,总有解决法子的。 隔日一早,云琅捧着个巴掌大的锦盒过来了, 托虞秋把这个东西送去给六皇子。 六皇子云璃, 虞秋还记得, 就是萧青凝说过的那个极其喜洁、脾气暴躁的皇子。与云琅一样, 也是才出宫立府没多久, 因为烧了四皇子的府邸被关进宫中管教的那个。 虞秋才犹豫了一下,云琅就叫嚷起来,脑门使劲往前,凑到虞秋眼皮子底下道:“都是你惹皇兄不高兴的,我是在替你受过!你看看,我的头现在还疼着呢,亏你是做人皇嫂的……” 云琅脸皮厚,好吵闹好哭喊,丁点儿不如意就要闹得鸡飞狗跳,但连续几次都是因为虞秋才挨了云珩的打,虞秋难免觉得亏欠。 这情绪被云琅察觉,他嗓门扯得更大,“要不是父皇厌恶我不许我进宫去,我才不要你帮忙带呢。我与云璃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让你帮带个东西都不肯……要怪就怪我没爹疼,活该被皇兄皇嫂联合欺负……” 虞秋愧疚,退让道:“别喊了,给你带就是了。” “那你别告诉皇兄,他特别嫌憎云璃,一定会把东西给我扔了的。” 虞秋摇摆不定,上回云珩说了,四皇子、六皇子还被关着,他们进宫是见不到的。不能告诉云珩,那她要怎么把东西给六皇子? “你就说你想见他们俩,等皇兄带你去了,你偷偷把东西给云璃。”云琅出着主意。 虞秋不敢答应,也不能保证能瞒得过云珩,她握着沉甸甸的锦盒,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云琅道:“小时候我常与云璃玩的小玩意,今早瞧见了特意给他弄了个。哎,兄弟几个中就我俩年岁相近,从小就喜欢一起玩。皇嫂,你没有兄弟,所以不知道兄弟情谊的可贵……” 虞秋被磨得没办法,答应帮他一次,将锦盒藏在袖中,与云珩一起上了车撵。 再与云珩同乘,虞秋非常别扭,总记起数日前在马车上,云珩试图亲吻,被她躲开的事。那之后,他就在梦里发了疯。 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独处,让虞秋不安。她打定主意,若云珩再那样轻薄她,她是一定要还手的,就与云珩诬陷她梦中打人那样,直接扇他巴掌。 云珩也想起这事,强迫人得来的滋味,再美妙也没意思。 他在虞秋端正合拢的双膝与警惕得绷直的手背上扫了一眼,闭目养神起来。 昨日才缓和了的关系再次陷入僵硬,两人互不搭理,一路沉默。 虞秋一路暗暗提防着他,下马车时堪堪放松下来,却忘了袖中藏着的锦盒,锦盒脱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到了云珩脚底下。 “什么东西?” 见他要将东西打开,虞秋赶忙伸手按住。 小小的盒子上覆盖了四只手,肤色不一的纤细与修长的指尖交叠,温热感碰撞,撩起阵阵酥麻。虞秋缩了下手指,道:“没什么,就是一个盒子……” 她本要帮云琅遮掩一下的,没成想云珩道:“昨日不是说好了,今日不与我耍心眼的吗?” 这话无比精准地戳中虞秋的心窝,她嘴角一弯,压着锦盒道:“那你要帮着把东西送去给六殿下。这是五殿下第一回 求我帮忙,我不能食言的。” “云琅让你带给云璃的?”云珩见她绯红着面颊羞赧点头,缓缓挑了下眉梢,将手从锦盒上挪开,道,“行,拿好了,别把里面的东西摔坏了。” 虞秋将东西收好,问:“殿下,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能猜得到。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8节 反正事情已经暴露了,虞秋就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云珩,央求道:“帮帮他嘛。” 云珩本就对那个锦盒起了兴趣,再被她这么一央求,意味深长道:“我当然会帮他,等见过母后,就带你去寒阳宫,正好让云琼与云璃见一见你这皇嫂。” 就此说定,云珩看向宫门口,已等待多时的露华殿的宫女上前来带路。有外人在了,虞秋庄重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极了,未再与云珩说话。 幽幽宫道宛若没有尽头,虞秋不记得转过多少次弯、碰见过多少宫女太监,这样盲目绕了许久,云珩忽然出声:“前面就到了。” 虞秋忙打起精神,竭力让自己一分错也不会被人挑出。 露华殿金雕玉砌,处处奢华,踏着玉石台阶入内,珠帘锦帐后熏香吐雾。 虞秋跟着云珩行礼,终于得见传言中的皇后娘娘。 能做皇后的人气度与容貌自当一绝,丹凤眼、高鼻梁,不怒自威,就是人有点怪,免礼落座、寒暄赐宝,赶时间似的一气呵成。 原本沉稳持重的公仪颖在这一切完成后,脊梁骨一塌,面露疲惫道:“珩儿,既定了亲,今后行事要愈发稳重,需思前想后、小心谨慎,多为你的太子妃着想。” 虞秋听见云珩笑了一声,她悄悄看云珩,见他莞尔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会照顾好阿秋。” 公仪颖面向虞秋时脊背稍微挺直,神态勉强稳重些,道:“阿秋……你辛苦了。” 虞秋茫然,她听不懂这母子两个说话,公仪颖这句话她也接不住。是说做太子妃辛苦了,还是说今日入宫辛苦了? “不、不辛苦……”她只能客气地顺着公仪颖的话回复。 这话不知道戳到云珩哪儿了,他轻声笑了起来。公仪颖也定睛看来,在虞秋脸上仔细端详后,面露同情。 虞秋被这母子俩弄得手足无措,拘谨地苟着头,心中埋怨起云珩,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有提前告知的,就等着她出丑呢,真可恶。 本以为皇帝会过来一趟,结果没坐一会儿,太监来传话,请云珩去殿前一趟。这意思是皇帝不会过来了,虞秋又是放松又是忐忑,云珩走了,可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了。 她焦急时,隐约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忧愁的叹息,虞秋抬起头,见公仪颖面色愁苦。 云珩又莫名其妙地笑起,道:“母后,那就让阿秋在你这里多待会儿,麻烦您帮我把人照看好了。” 他吩咐宫女再端上些瓜果,对虞秋道:“在这待着,我去前面看看,回来后就带你去见云琼与云璃。” 虞秋眼巴巴地望着他,用眼神叮嘱他早些回来。 云珩身心愉快地去了殿前,是西北再次传来敌邦掳掠的消息,这事已反复商讨数次,皇帝不喜战事,始终想着按兵不发、以和为贵,着实令人心堵。 再回到露华殿,殿中寂静无声,云珩掀帘进去,瞧见宫人静立,公仪颖与虞秋一人靠坐在上面闭目养神,一人端坐在下方发呆。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起睁眼,一个惊喜,一个叹息,仿佛终于能被人从悬崖上救下。 云珩的好心情重新回来了。 与公仪颖请辞,出了露华殿,宫人与太监跟得远,虞秋可算是能自由说话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云珩笑问:“母后待你不好吗?” 虞秋卡壳,不是不好,而是无话可说。两人不管谁先开口说什么,都是干巴巴两句话就能结束。 往复三次后,公仪颖干脆不说话了,以手支额,闭目养神起来。 虞秋懵了,殿中宫人习以为常无人出声,她也不敢弄出任何动静,呆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云珩回来将她解救。 她嗫嚅着说不出个一二,这样子又一次引云珩发笑,“母后不是不喜欢你,她不善交谈,不喜见人,对谁都是这样,不必介怀。” 两人穿过御花园往寒阳宫去,虞秋紧跟着云珩走了几步,难以理解地问道:“那往常招待命妇、外邦使臣……” “你不是与余延宗说过吗,有宫娥与礼部官员安排,皇后只需要过目一遍即可。再者说,她是皇后,完全可以放手差遣别人去做,比如凌贵妃。” 难怪鹿鸣宴上是凌贵妃陪同皇帝。 云珩看着她的表情,会心一笑道:“你看,皇帝、皇后不是那么难做的,只要会用人,谁都能做得好。” 他这话说的有点大逆不道,虞秋往四周看了看,拽住了他袖口。太子和太子妃,可是福祸相依的,不要说胡话啊! 云珩看懂她眼中的责备与恐慌,失笑,也往四周扫视一圈,确信无人能听见,低头悄声道:“反正已告知了你许多秘密,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 虞秋疑惑问:“你都告诉过我什么秘密?” 云珩冷不丁地被她问住了,一言难尽地深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没有,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虞秋狐疑,问:“那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什么?” “是要与你说,其实母后根本就没想过要做皇后,她是被逼上后位的,因为我要做太子。” 出乎意料的,虞秋并没有惊讶,“哦”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能知道的。” 云珩被她说得无言。神仙姐姐可以知道他想当太子、为了能登基做皇帝处心积虑,但虞秋是不应该知道这种事的。 这姑娘是不是被他梦中强亲了以后,极度恼羞,就把梦境与现实弄混了? 他舍不得入梦的事就此结束,只得为虞秋遮掩,道:“是,阿秋越发聪慧了。” 得了夸赞的虞秋很高兴,抿住笑,矜持道:“比不上你。” 云珩被她这表情弄得心痒,按捺住想上手的冲动,沉吟道:“有没有人说过你……” “什么?”虞秋小步跟着他,偏脸问道。 两人将要穿过御花园,虞秋另一侧是大片盛开的牡丹花,她一点也不输艳丽牡丹,波光粼粼的眼眸中,娇态横生。 云珩将“不经夸”三个字收回腹中,道:“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云琅早就算好了你会把锦盒的事告诉我?” 第46章 惊惧 虞秋没想过, 在她眼中,云琅只是个任性妄为的弟弟,会发脾气会耍疯, 但是直来直去没心眼, “他说不能告诉你的……” “他怕被教训。”云珩道, “他知道瞒不住我, 还是这么拜托你,是因为被我得知了,那就是你的失职。回头我要教训他,你会不会插手?” 因虞秋没能守信害云琅被教训,她当然会内疚地出手阻拦。 得知云琅是在利用她, 虞秋心里难过,“他骗我。” “那倒不是,他与老六小时候玩得最好,盒子里也的确是他俩幼时最爱玩的小玩意, 不算骗你。” 被人欺骗了感情,虞秋还是难受, 不想去送东西了, 把锦盒交给云珩道:“让侍卫送吧, 我不要过去了。” 若非云琅托付, 她是从始至终都无意去认识两位皇子的,现在更没有心情去了。 “当真不去?”云珩耐心诱哄道,“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什么好玩的?”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虞秋仍是不愿意, 皇宫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几个皇子还都各有怪癖, 如非必要, 她是不愿意与之有任何接触的。 她扯着云珩的衣袖道:“你让人把锦盒送去, 然后咱们就出宫,我想回家了。” 云珩点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道:“知不知道为什么进宫前我不拆穿你?想一想。” 在他的引导下,虞秋脑子转了一圈,怀疑道:“因为你也想把锦盒送去?” 云珩笑得好似三月春风,暖洋洋的,“有热闹,还有好处,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虞秋蹙眉,苦着脸道,“回去吧,不要看热闹了。” 云珩不为所动。 这人的性格不加遮掩后着实恶劣,根本不听虞秋说话,虞秋拿他没办法,开始想念曾在自己面前装得光风霁月的云珩,至少那个太子会假模假样地顺从自己。 “回去吧……”虞秋摇着他衣袖哀声乞求。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让云珩心动,他忽然记起虞秋对他的那两次实打实的撒娇。 这回他不用在梦里绕圈子了,直接开口道:“撒个娇,让我满意了就立刻带你回去。” “你怎么这样?”虞秋既惊且怒。 这红了脸的模样让云珩惬心,虞秋几次扰乱他的心,既然不喜欢他,他何必顾着人的情绪,就是要欺负欺负她。 前面几次他被这虚情假意的虞秋骗了过去,现在绝不会再上当。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宫人们,低声催道:“快点,不然待会儿有人来了,被撞见了我可不管。” 虞秋面露恼色,道:“去就去,我才不与你撒娇。” 说完她快步朝着前方走去,云珩慢悠悠紧跟着,口中说着风凉话:“是你求我做事,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虞秋愠恼道:“我不求你了,你别说话了。” 走了两步,她气不过地停步,怒视着云珩道:“是你要我今日不要耍心眼的,我都按你说的做了,规矩地见过皇后娘娘了,现在你耍赖欺负人。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说完看见云珩在笑,虞秋要气死了,挥着手臂上的披帛朝他打了一下,道:“我不撒娇,不出宫去,也不去见六皇子,看你要怎么办!” 这会儿两人方才走出御花园,前不远有一处碎石假山,周围栽种了些花草,虞秋走过去坐在石凳上,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云珩由着她生气,喊来宫人将手中锦盒交给他,道:“送去给云璃。” 吩咐人的同时,他看见虞秋往花丛深处走了几步,左右还在他视线内,他未加以阻拦,继续道:“当着云琼的面给他,就说是云琅特意在宫外为他搜罗来的。” 事情交待完,他转身朝虞秋走去,看见虞秋蹲在花丛中,锦绣衣裙铺在草地上,正将手往草丛中伸去。 云珩被她挡住没能看清她的找什么,再走近几步,听见她道:“怎么有只小猫……” 云珩眉心一跳,呵斥道:“不许碰!” 虞秋的手已经将那只三色狸花猫抱了起来,入手毛绒绒的,就是有点僵冷 。 她未能及时止住动作,花猫被搁至膝上,毫无准备之下,虞秋对上一双瞳孔扩散的黄瞳,花猫脖子上的毛发杂乱,有一片斑秃,隐约透着乌黑掐痕,而胡须与肚皮上尽是污血。 被膝上空洞无神的瞳仁盯着,虞秋心脏猛地一抽,本能地松手向后躲去。 花猫尸体从她膝上掉落,砸在她脚边的草地上,仍翻着满是污血的肚皮对着她,露出的僵硬四肢已经没了爪子,血肉模糊。 云珩去扶她时,她浑身发颤,双膝无力,攀着云珩手臂往他身上靠,被他半搂在怀中。 “没事,约是流蹿的野猫伤人,被宫人打死忘记处理了。”云珩挡住她视线,喊来宫人。 宫人见此情景,连忙谢罪,“奴婢该死,太子恕罪,这、这……”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不快把东西处理掉。” “是!奴婢这就去!” 云珩扶着虞秋坐回石凳上,取了帕子给她细慢地给她擦拭着手上暗红血迹,道:“不怕,一只猫而已,你喜欢猫是吗?” 虞秋被吓得不轻,水汪汪的眼眸颤动着,“被、被人活生生掐死的,爪子也是被拔、拔掉……”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49节 “你看错了,谁会对一只猫做这种事,多半是野猫抢食撕咬造成的。” 猫已经被宫人拿出处理去了,到底是怎样的,无从确认,虞秋更没有胆量去确认。 云珩将她手上污血反复拭了几遍,仍有点点痕迹,再看虞秋裙上,同样沾了一团半凝固的血印。 “先去清洗干净,别被人看了笑话,嗯?”云珩笑着逗她,“胆子这么小,要被吓哭了吗?晚上是不是还要做噩梦?被人知晓孤的太子妃被一只猫吓哭,是丢脸了些……” 连哄带笑话地忽悠了会儿,把虞秋带到他旧时居住的宫殿中,仔细清洗后,让她换了身衣裙。 见她出来了,云珩暗道,昨日他未换成衣裳,今日倒是让虞秋在宫中换了件。 “还好太子妃身形没有特别高壮,不然尚衣监里怕是不好找到合身的衣裳。” 虞秋被那只猫激得情绪低落,浅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好了,给你出气,杀两个管事太监好不好?” “别,不至于……”虞秋不想别人因她遭罪,连声拒绝,“就是个意外,不用处罚宫人,你不要总是想着杀人。” “我什么时候总想着杀人了?”他为难了虞秋一下,心中暗自思量,这事闹大了怕是会对虞秋不利。当时虞秋未发出声音,并无几人看见,瞒着才好。 他作势一定要杀了太监,让虞秋好好劝了几句才假装作罢。 但最后还是不轻不重地处置了一个宫人,指责宫人伺候得不尽心,将茶水撒在了虞秋身上,使她不得不换了身衣裳。 出了这事,虞秋更想早些回府了。 云珩笑话了她几句,见她面上因恼怒浮现了薄红,才带她出宫。在宫门口,又听说寒阳宫出了乱子,云琼与云璃再次打了起来。 “热闹来了,让你当面去看你不肯,后悔了不?” 宫人传了话,虞秋才知晓是云琅那个锦盒惹的祸,盒子里是只蜘蛛。云璃见了怒火中烧,一旁的云琼出言嘲讽,两人被关了许久,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虞秋一想手中拿着只蜘蛛那么久,都快哭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盒子里面是蜘蛛?” 云珩笑,“隔着盒子怕什么?” “你还说!”虞秋气得瞪他。 “我可不知道那是蜘蛛,不过大概能猜到一些。老六自小爱干净,云琅最喜欢捉了虫子吓他,那么大的盒子,除了虫子还能是什么。” 虞秋要被他们家的人吓得心魂俱散了,“你们兄弟几人就不能、就不能……一点吗!” 第47章 女鬼 心力交瘁地回到府中, 虞秋刚坐下,云琅就欢天喜地跑来了,“皇嫂, 见着云璃了吗?收到我送的东西, 他是不是高兴坏了……” 前脚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了云珩,云琅话音卡住, 干笑道:“我不是要陷害皇嫂,是云璃看见蜘蛛一定会气得发疯, 到时候皇兄你就能说云璃不敬皇嫂,用这借口罚他, 正好能给皇嫂立威风, 一举两得啊,我这是好意……哈哈,你们聊, 我去看书了。” 云琅来的快, 跑得更快,一溜烟人就没了。 云珩道:“多好的给你这太子妃立威的机会,就这么错过, 后悔了没?” “你打的也是这主意?”对于云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虞秋脑仁子嗡嗡的,“你做皇兄的,明知道云琅不怀好意,不加以阻拦, 还顺水推舟想要陷害六殿下?” “为什么要拦?”云珩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意图, “主意是云琅的, 遏制不住冲动的是云璃, 你我是被利用的,就算事后清算也拖累不到我们。退一步来说,但凡云璃对他过分的洁症能加以克制,就不会惹出事端。” 理是这个理,可虞秋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她嘴笨说不过云珩,吭哧了会儿没能辩驳回去。 云珩见她精神劲被云琅的坏心思搅乱,不再惦记花猫的事情了,总算是放宽了心。怕他一走,虞秋又想起来,云珩沉思了下,伸手朝虞秋脸上摸去。 虞秋惊得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碰一下头发也要被打?” 虞秋就知道他色心不改,压着不忿道:“没成亲前,不能做不合礼法的事。” 云珩哼笑一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这是在催婚?行,我回去就把成亲提上日程。” “我不是……”虞秋脸上泛起红晕,咬着牙想不出别的反驳的话来。 皇室子弟在外装的人模人样,内里没有一个正常的,云璃云琅是这样的,这个云珩也是,好色、手段狠…… 虞秋脑子一顿,想起许伯骞的死,接着,白日里见到的那只猫重回脑海。 她往深处想了一想,记起在她未将猫儿放在膝上时,云珩就已经开口阻拦。 他早就知道那只猫多半是有问题的。 “他是否有什么怪异之处……”萧太尉的叮嘱回荡在虞秋脑中,她后心一凉,口齿不清道:“你不要胡说……” 虞秋心慌意乱地回忆起云珩身上种种事端,他指责云璃不会遮掩才会被人抓到把柄,那就是说他很会遮掩了。 他自己也说过的,为了能继承大统很小就开始伪装。 胡思乱想了许多,越想脑子越乱,虞秋决心把话问清楚,假使那只猫是云珩虐杀的,那她宁愿再一次死的不明不白也要悔婚,还要将这事告知萧太尉。 梦中夺权与杀人始终是梦,是权势争夺的梦,对或不对虞秋不清楚,但有一点很确定,就是那并未实施。 可用那样残忍的手法虐杀动物就不一样了,今日能这样对一只猫儿,他日就能这么对待弱小孩童与妇孺,她可不敢嫁一个这样的人。 虞秋紧揪着手指,呼吸转急,慎重开口:“今日那只猫……可是出自殿下之手?” 云珩怕她做了噩梦,正打算晚上燃了引梦香来逗她一下,闻言脸上的笑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抬眸凝视着虞秋,眼中温柔一点点褪去,逐渐被寒霜覆盖,道:“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待我的。” 平缓的语调传入虞秋耳中,被她听出刺骨寒意,虞秋心一慌,急忙道:“不是,我是害怕……” 萧太尉与萧青凝都怀疑云珩喜欢她,她一直不信,但万一有那么一点可能是真的,被喜欢的人这样怀疑,他该有多难过啊。 虞秋后悔自己没有根据地唐突开口,惶急地走近他,无措道:“我不是这样想的,是我笨,许多事情我弄不清楚就会胡思乱想,总是想错想歪。你告诉我不是你好不好?你说了我就信……” 云珩道:“不是我。” 虞秋一怔,赶紧道:“不是你就好啦,是我想多了,对不起你,我与你赔礼……” 云珩目光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地扫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没有一丝留恋。 他哪回离开时都没有这样绝决过,虞秋知道这回是真的伤了他的心,慌慌张张追上去,“殿下!” 云珩步子大,她要小跑才能追到,追到了也拦不住,云珩目不斜视,完全无视了她。 虞秋急得快要掉眼泪了,直接拉住了云珩的手,云珩停下了,不等她欢喜,扣住她手腕将她扯开。 “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虞秋看出来了,云珩是真的生气了。这不怪他,要是她被这样冤枉,也是会生气的。 虞秋干脆张开手臂搂住了他,哀声道:“是我错了,要不你骂我好了,不要这样冷脸……” “松开。”云珩语调疏冷,犹如深秋风霜。 “不松……”虞秋的手臂被强硬掰开,云珩道:“再动手,我就喊侍卫了。” 虞秋脸色一白,被他甩开在一旁,看着他越走越远,虞秋眼眶一红,嗡声道:“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与我说清楚,对我又是要亲近,又是在耍弄。我想不明白开口问你,你还要怪我,我又没有不相信你!” 云珩驻足,停顿片刻,转身回来,脸上带了笑,温声道:“我怎么会怪你?我这是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回去解决。” 这话不知怎么的,让虞秋有点委屈,眼眶一红,泪珠滚落了下来。 云珩呼吸一滞,心火噗嗤被浇灭了一大片,原地僵硬了会儿,他慢吞吞走回虞秋身边,语气寡淡,问:“能不能给你擦眼泪?” 虞秋扁着嘴“嗯”了一声,接着听见云珩冷嗤了一声,她隔着泪雾去看云珩的表情,什么异常都没看出来。 脸颊被人捧起,虞秋顺从地仰头,闭上了眼。 这是云珩头一回得了允许,能光明正大地触碰她,给她拭去泪水的动作很温柔,可不知为何,一见她这可怜样,心底被冤枉的怒火重新燃了起来。 “你这样子都被丫鬟下人看在眼中了,回头传了出去,可不要怪我。” 被他一提醒,虞秋转了下脸,看见廊柱与假山后有丫鬟探头探脑,她一阵羞赧想往后退,被云珩往前半步扳住下巴,重新将脸扭了回来。 “没擦干净呢。”他拇指在虞秋眼下擦了数下,将那湿润尽数抹去,松开手,道,“行了。” 虞秋犯了错,两手垂着,头也低低的,不敢再提那只猫的事,小声问:“你回去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云珩漫不经心道:“心情不好,找人出出气。” 虞秋脚趾头羞耻地动了动,红着脸问:“是因为我才不好的吗?” “算你有自知之明。” 虞秋听得一阵羞愧,果然是这样的,在提那只猫之前云珩心情还是很好的,现在被冤枉了,他也只对自己生了一小会儿的气,就反过来哄人了。连发脾气都是对着别人的。 或许萧太尉与萧青凝说的对,他的确是喜欢自己的。 不然做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虞秋把自己弄得红了脸,她知道余延宗是一直喜欢她的,可那种喜欢让她心头压抑,很不舒服。 云珩明里暗里多次戏耍她,可又总是哄她开心,威胁着要为难她的事,实际上一件也没有做成。 就是他那所谓的色心,也仅有一个苗头就被按住了……除了那次亲吻……那是云珩的梦,实际触碰中他没有真的强迫自己。 勉强也能算是发乎情止乎礼了吧…… 她游思妄想时,云珩看出她走了神,打量着她吓红了的眼眶,心中怒气实在难消,往她脸上掐了一下,寒声道:“数月前,孤被一个女鬼缠上了,忍了她这么久,如今耐心耗尽,是时候将她诛灭了。” “什么女鬼?”虞秋从来没听他提过,梦中的神仙姐姐也没听过,这会儿好奇,也是想顺着他的话关心他,好让他心情好点。 结果云珩的话一出口,差点再一次把虞秋吓哭。 “一个利用诡术入梦,装神弄鬼的女鬼,自称神仙姐姐,实际上满口胡言,没有一件事说对的。”云珩看着虞秋愕然的表情,语气更加凉薄,“我好心陪她玩,她倒是好,没心没肺,记吃不记打,太子妃你说,我该不该与她算账?” 虞秋慌神,“哪、哪有什么诡术啊,反正我只梦见过神仙和菩萨,没有见过女鬼的……” “神仙姐姐”明明帮了云珩许多,怎么转眼就被他遗忘了,虞秋巴巴地提醒他,“你仔细想想,你可是太子,鬼怪哪里敢接近你?说不定那是真神仙呢,你再想想她是不是帮过你很多事,别、别冲动得罪了神仙……” “阿秋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还是说你也梦见过这个所谓的神仙?” 虞秋一个头两个大,以前她要借神仙姐姐来保住自己,现在云珩好像是喜欢上她了,她又要反过来用自己来保住神仙姐姐。 这算什么事嘛! 云珩的逼问让她来不及细想,匆匆点头,“是呢,梦见过一个神仙姐姐,带着帷帽,时常为我解惑。” “那是假的,阿秋可不能被人诓骗。” “是真的,她说的事情都变成了真的!” 云珩盯着她,低声逼问道:“假的,她曾说过孤四月会有血光之灾,现在都已经五月过半了,孤连刺杀都未曾遇到过,血光之灾在哪儿呢?” 虞秋呆住,她把这事忘记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0节 是啊,前世侍女明明说过云珩在四月受过伤的,怎么就没了? 寂静片刻,虞秋结巴道:“可能是她、她掐算时出了偏差,神仙也是会、会出错的嘛。” 云珩嘴角缓慢扬起,凉凉道:“也就是说,孤的确有血光之灾,只是时间的问题。” 虞秋忐忑:“是吧……太子要多、多多当心……” 云珩目光阴鸷,他决定再给虞秋一个机会,看她是不是当真对他没有丝毫情谊。 他道:“那孤且再等等,万一近日真的有了血光之灾,就证明神仙姐姐的确是真正的神仙,孤再考虑是否放弃诛杀她。” 第48章 剪花 虞秋坐立不安, 整个四月,光是应对云珩她就已经左支右绌了,中间又夹着萧青凝的事, 后来莫名其妙成了太子妃, 将血光之灾的事情彻底遗忘了。 她想不通云珩为什么没有受伤,侍女没理由用这个说谎骗她的。不是侍女说谎,那就是事情产生了变化。 前思后想, 虞秋惊觉那时云珩好像满脑子情爱,张口闭口太子妃……这是没做什么正事?而前世这时段, 她与云珩根本不认识,云珩做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 她全然不知。 ……多半又是她影响了事情原本的发展轨迹。自己做的孽自己承受。 虞秋绞尽脑汁, 想出的唯一法子就是安排人刺杀云珩,假装失手,然后说多亏了她的预言让云珩警醒才逃过一劫。 风险太大, 她手底下的葛齐不能信任, 平江是云珩的人更不能用,且不论偷偷雇佣来的陌生人会不会出卖她,刺杀太子不论得手与否都是死罪, 这是害了人家。 刀剑无眼,万一真的伤着了云珩…… 虞秋为此哀愁不已,翌日看见活蹦乱跳云琅,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若不是他要捉弄云璃,害得她与云珩在宫中产生分歧, 她就不会坐在那儿不走, 就不会看见那只猫, 更不会误会云珩让他记起那八竿子以外的旧事, 从而引他怀疑神仙姐姐的身份。 云琅以为她要与自己玩耍或者念书听,乐颠颠地跑过来。 虞秋道:“读了这么多书,今日你来给我讲讲什么叫孝悌忠信,尤其是这个‘悌’字。” 云琅听出她是要与自己清算昨日的账,嬉笑道:“我这不是许久没见云璃,与他闹着玩吗,我可没说谎,打小我们就是这么玩过来的。” “你把人从小欺负到大还有道理了?” 云琅不服气,道:“他也没少欺负我啊,我力气不如他,小时候天天被他按着打呢。” “你不管因果,看见我耍弄他这一回就怪我,根本不管我以前受过多少委屈!我小时候因为他差点被父皇掐死你怎么不说……” 虞秋听见“掐”这个字眼心跳就急促起来,镇了下心神,想追着他问在宫中是不是也见过被虐杀的动物。 这想法刚冒出,潜意识里有声音劝阻了她一下,犹豫时,云琅已说到了别处。 “……把我推到冰水里,我就捉了虫子塞进他衣裳里,我才不怕他……” 兄弟俩的恩怨滔滔不绝,说得虞秋根本插不进话,被迫听他发了半天的牢骚。 最后云琅快乐了,虞秋再度郁闷起来。 她觉得自己这记性太差了,还是得重操旧业,要把重要的事记下来反复看。未免被人看见,还要特意写得含蓄点。 忧思半晌,看见围坐着做针线的丫鬟时,虞秋被点醒了。 她说有血光之灾,没说是多大的啊,只要见血了,哪怕只有一滴血,那也是血光之灾! 这事很急,云珩的怀疑像一把大石头悬在虞秋心口,随时要砸得她命丧黄泉,要尽快解决。 这一日天色阴沉,是落雨的征兆,虞秋顾不得这些,立刻喊上云琅赶去太子府。 昨日她嗅见云珩身上带着点蔷薇花香,不必想,必是侍女用蔷薇花给他熏了衣裳,府中一定是有许多蔷薇的。 蔷薇多刺,很容易刺伤手,血光之灾不就来了吗? 到府上时,云珩不在,虞秋直接问了侍女府中可是有许多蔷薇,得了回答,直奔南面的观景园,果然看见爬满墙面的粉白蔷薇,枝叶葳蕤,花香浓郁。 她伸手摘了两朵,食指被刺了一下,冒出一点猩红。虞秋忙拿帕子按住,血很快止住了,只剩手指上轻微的刺痛感。 很好,要的就是这效果。 云珩面对虞秋时火气还能克制,出了虞府,越想越气。虞阿秋没良心,他何必继续体贴,让她惊慌不安去吧。 得知虞秋上门来了,云珩猜测她必定是为了血光之灾来的。 他在心中冷笑,等着看虞秋要怎么让他见血。 但凡虞阿秋真能狠下心对他动手,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管他什么入梦谋害或者阴谋阳谋,全都暴力解决掉了,就不会有任何风险,他也不会再被人所困扰。 更衣洗漱后,云珩在往观景园去的路上碰见了云琅,冲他招手,“过来。” “皇兄,什么事啊?”云琅难得大摇大摆地在太子府里作威作福,刚教训过几个眼熟的侍卫,心里可高兴了。往云珩这边走了几步,发现他表情不对,心中一咯噔,隔着段距离道,“哎呀,皇嫂找我呢,我先去皇嫂那……” 云珩撩了下衣袖,云琅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弄得沿途侍女纷纷张望,一见云珩缓步跟着,赶紧缩回头老实做自己的事。 虞秋停在一片格外密集的花丛前,听见云琅的刺耳尖叫声还以为要出人命,急忙回头应声。 云琅跌跌撞撞跑到虞秋身后,凄声道:“皇嫂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今日你要是让我再挨打了,我以后都不信你了!” “你犯了什么错?谁敢打你?” 虞秋问完,对着他愤懑的两眼,明白了,是云珩回来了,并且心情很不好。 她把云琅护在身后,保证道:“今日我与你共进退,绝不能让他再打你。” 云琅很感动,泪汪汪道:“皇嫂你最好了。”又说,“你要是食言了,我可就把挨的打还在你身上了。” 虞秋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云琅歪头傻笑。 正说着,云珩踏着稳重的步伐走来,走得很慢,踩在落叶上脚步无声,再却很有压迫感。轻缓地捋着衣袖活动手腕时,云琅惨叫一声,抛弃虞秋跑开了。 虞秋缩了缩脖子,她心虚,也很想跑,可是她不能。 云珩走近,不咸不淡道:“来府上看我跳进水里摸东西的?” 虞秋脸上一臊,揪着手中蔷薇花偏过了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了,“你怎么还记仇呢?” “所有的仇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没与你说过罢了。” 虞秋觉得他这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从她找人算命说克夫,到人手一只的荷包,每一件云珩都记得清清楚楚,从不在她面前表现,都是悄摸摸与“神仙姐姐”倾诉,在暗地里寻思着要折腾人。 “神仙姐姐”的身份救了虞秋许多次,不然她怕是早被云珩看穿了,严重点,性命都没了。 虞秋多少有点赧然,她左右看看,装作没听见云珩这话,道:“我想剪几簇蔷薇回去。” 云珩瞥了眼蔷薇花墙与聘婷立着的虞秋,没能看懂她的意图,道:“让侍……” “我想要你亲手给我剪。”虞秋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秋水眼眸中映着云珩的面庞,诚挚动人。云珩好像是有点喜欢她的,这点小事是不会拒绝的吧? 等了稍许,没见他出言拒绝,虞秋知道这事成了,把早早差人备好的剪刀递过去。 云珩的视线停留在剪刀上,剪刀是手柄对着他的,连递过来时手滑误伤他的可能性都大大减少。 他深深看了虞秋一眼,接过了剪刀。 虞秋捡起脚边的竹篮挎起,指着高处迎风摇摆的粉团蔷薇,道:“要里面那一簇,根茎长一些,带回去了我好栽起来。” 她早就看好了,那簇枝叶很高,小刺密集,不方便采摘,一定能刺他一下的。 在云珩府中,没有任何人动手,他自己不慎刺伤手流了血,谁也怪不着的。嗯……最多她反省一下自己,再抓着云珩的手安慰安慰他好了。 云珩按她的要求剪下那簇花枝,在花枝丛中凝目细看,未能察觉异样。 他低头看虞秋,虞秋双目熠熠,又指了一处,同样枝叶繁茂,可相比较起来,蔷薇花就没那么艳丽了。 云珩假意看不出她的花招,顺着虞秋将花枝剪下,这回他心中多了些想法,虞秋这么想让他往枝叶茂盛处去,是里面藏了危险? 这种地方藏不了人,能让他受伤的、便于隐藏的只有一种东西,蛇。 余光轻睇,见虞秋在他身后不远,单手挎篮,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花枝。没错了,她怕虫,把蛇倒进去了,所以不敢离太近。 云珩剪下花枝,转身递给她,似不经意地问:“离那么远做什么?” “怕勾着我裙角了,这是新衣裳,不能弄坏了。”虞秋说道。 云珩因为她的话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的确是新衣,做工精细,尺寸贴合,将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 他心思绕了一周,最后才意识到虞秋的心思较前稍有缜密,都知道特意穿了新衣好配合这个借口。 为了让他受伤,真是把所有脑子都用上了。 云珩在嘴角勾起无谓的笑,按虞秋的要求继续裁剪。无妨,哪怕他已经向虞秋透漏了许多不该说的事,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她封口。 只等着那条蛇咬上来,到时候…… 他闭了下眼,手指上传来轻微痛感,是被蔷薇花刺了一下,轻微破皮,留有一道印子。他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就这样,直到虞秋的花篮满了,也没等到云珩缩手喊痛,虞秋有点懵怔,这么多刺一个都没扎到他? 云珩也微有疑惑,虞秋的表情失望与懊恼交杂,也就是说其中确实有陷阱。 蛇呢?跑远了? 各怀心思的视线相汇,虞秋牵强地笑了一下,道:“这些就够了……” 而云珩主动给了她一次机会,将剪刀尖锐的一端对着自己腰腹递向虞秋。只要她往前推来,他绝不会闪躲。 虞秋看着他手上的剪刀,眼眸一亮,急切道:“殿下,我帮你修剪下指甲好不好?” 修剪指甲时一不小心就会把他的手指弄破,只要一道很小的口子,流出一滴血就好! 第49章 雨丝 云珩随虞秋去了临水闲亭, 他要看看虞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权贵人家修剪个指甲都有许多工序,两人洗净了手,侍女已将帕子、精巧小剪以及思牢竹片等备好。 虞秋对那把小剪尤其满意, 剪刃很薄很小,只有手指头那么大, 就算误伤了人也不会很严重。 她志得意满,然而将云珩两手翻看一遍后, 眼前一阵发黑。 云珩十指指甲平整,完全用不着修剪,连下剪子的地方都没有。早该想到的, 像云珩这样注重外在表象的人,从头发丝到鞋底都一丝不苟, 手指尖也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虞秋硬着头皮抓住云珩手指比划起来。事到如今, 没有退路了,今日她是一定要让云珩见血的。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1节 她想着要如何动手,剪刀划在哪处不会伤很重又能确保流血,好不容易找准了地方,却迟迟不敢把剪刀压下去。 有意与无意的伤害带来的结果好像差不多, 但心理上太难过去了。 虞秋想着那锐利的剪刃要割破皮肤就心底发抽,连试了几下都没能下得去手。 发现自己着实过不了这关, 虞秋及时放弃, 搁了剪子随意给云珩擦了几下手指, 道:“修剪好了,该你给我修剪了,殿下。” 她下不去手, 可以引导云珩自己下手嘛, 等云珩拿起剪子的时候, 她猛地抽手,云珩不就自己伤到自己了吗?这个计划甚至比她来动手那个更完美。 云珩的迷惑更重,他越来越看不到虞秋这是在做什么。不是想要把他手指头剪掉,那就是在……调情? 又想用美人计让他放松警惕?同样的招数,是不是用了太多遍了。 他散漫地瞟了虞秋一眼,食指点了点桌面,道:“孤从来不伺候人。” “嗯……这怎么能算伺候人呢……”虞秋脑瓜子飞速转着,“我可是太子妃……” 云珩嘴角一勾,嘲笑道:“想我伺候你的时候你就是太子妃,不想我接近,就是未成亲不合礼法。好的坏的都被你占了,虞阿秋,你好伶俐的口齿,我说不过你。” 虞秋从脚脖子红到了耳后根,抠着手中小剪子嗫喏道:“你好好说话,不要颠倒是非……” “谁颠倒是非?”云珩挑眉反问,在虞秋要争辩时止住这个话题,问,“还要不要我伺候了?” 虞秋噎住,眼神朝他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飞速瞄了一眼,慢慢将手递给他。 那双白皙的手云珩碰过两回,柔弱无骨,贴在他身上时让他理智全无,只想着些荒唐事。 他接过虞秋的手,食指横在虞秋手心,另外几指撑在虞秋手指下。 姑娘家爱抹胭脂水粉,手上养护得柔滑细嫩,甲床呈现粉红色,上面小小的白色月牙清晰明了。 虞秋食指被云珩捏住,另外几指无处放,只得搭在云珩手背上。 方才给云珩修剪指甲时,她的心思全扑在如何弄伤云珩上面,现在自己被人抓住了手,才注意到手底下修长的指骨,更甚者,她的手心被迫半裹在云珩手背上,被他突出的指骨硌着,又酥又痒。 虞秋有点后悔,她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但是不管了,既然开始了,总要试一试的。 云珩给她修剪指甲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伺候贵重的宝物,动剪子之前要在她手上揉捏几下,落了剪刀还要用指腹在她指尖按来按去,用的力气不小,虞秋都看见他指腹上留下的小小的指尖印了。 被云珩搁下的手指没了支撑,搭在云珩手心,恰好触碰到了他指掌处的薄茧,虞秋没碰过这东西,本能地在上面摩挲了下。 抓着她的手的云珩停下,抬眸看了她一眼。 虞秋脸红,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做过,顾左右而言其他,“太子今日在忙什么啊?” “找了几个术士商讨怎么除了梦中女鬼。” 虞秋心中一惊,手无意识地往回抽,可惜被云珩抓得很紧,没能抽动。 “阿秋急什么?”云珩问。 “没呀……”虞秋欲哭无泪,她看出来了,云珩说等等再对“神仙姐姐”动手是假的,趁着这机会找些奇人异士想出捉鬼法子才是真的。 时间紧迫,她得尽快,万一真被他找到高人了,自己就惨了。 正忧愁着,风声忽紧,虞秋转头望向亭外,见枝叶摇摆,几片树叶被风吹落悠悠飘在水中,水波荡漾了几圈,被接二连三落下的雨水搅乱,再未能平静下来。 雨丝绵绵,在小亭四周织起迷蒙雨雾,观景园更显静谧了。 虞秋转回脸,看见云珩仍全神贯注在她指尖。 她微微低下头,蓄意趁此机会抽手,尚未有动作,一道惊雷轰隆响起,惊得虞秋打了个哆嗦。 “怕打雷?”云珩捏了捏她手指问道。 虞秋怕被他笑话,不能承认,道:“是风有点凉。” 她假装耐不住风中夹带的雨丝的凉意,又颤抖了一下,手指用力回缩。 可云珩不仅抓她的手抓得紧,拿剪子的手同样不带抖动的。 加上打雷那次,两次无意、一次有意的抽手,都被云珩抓得稳稳当当。虞秋总算是明白了,想让他失手伤了他自己,比登天还难。 计谋不能得逞,她勾着手指道:“不要剪了,我冷了,要回府去。” 她得回去再想别的法子,务必要在这两日让云珩冒了血。 可是进虎口容易,要脱身难,云珩不松手,遥遥喊了声侍女,让人送了件薄披风给虞秋披上。 五月的天根本就不会冷,那披风再薄披在身上也是有重量的,很是沉闷。 云珩还在说风凉话:“府中没有姑娘家的披风,阿秋且将就着用孤的,待会儿回府时也披着,免得着凉。” 虞秋两腮酡红,不知道是被捂的,还是羞的。逃不了,她只能催道:“你快一点!” “嗯。”云珩答应的好,动作却慢条斯理,给虞秋十根手指头修剪好后,再拿了思牢竹片给她磨着指甲尖,动作细慢,把她每一片指甲都磨得光滑。 末了,又拿沾湿了的帕子将虞秋的手擦拭干净,才放了手。 虞秋一得到自由立刻站起来,将手背在身后,道:“我要走了,不用你送。” 云珩道:“孤今日事情多了些,确实没法去送阿秋。” 说的好像虞秋自作多情一样,她在对话上吃了亏,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厚脸皮地无视云珩,向着远处的侍女招手。 等侍女送了伞过来,她伸手去接,被云珩抢先抓住了伞柄,“不能送太子妃回府,送出府门还是可以的。” 雨水下了有一会儿了,院中青石板地面湿淋淋的,虞秋一想也是,得再让云珩给她做一回小丫鬟。正好身上宽大碍事的披风不能脱,她提着披风,矜矜点了头。 到了前院,云琅已经收到消息等着了,见了两人根本不敢靠近,远远喊了一嗓子就先一步爬进马车。 虞秋也被云珩扶上马车,要进去车厢中时,她心中憋着一口气不出不舒服,扶着车门喊住云珩,悄声道:“谁说殿下不会伺候人了,修剪指甲的活,做的比丫鬟还要好。” “是吗,孤也是没想到。”云珩与她一样声音很轻,在滴答雨幕中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太子妃满意,那以后这活就全交给孤了。”虞秋在马车上,他要抬着头与虞秋说话。 言毕,目光下滑,落在虞秋被裙摆半遮的绣花鞋上,道:“还有脚上的,以后一并交给孤,孤一定捧着在手心里、精心地伺候阿秋,让阿秋满意。” 虞秋腾地红了脸。 计谋不成,还屡次在云珩手底下吃亏,再看云珩,面色依旧,装得跟个翩翩公子一样,谁能想到他嘴里吐出的是这种话! 虞秋怒从心头起,身子前倾按在云珩的肩膀撑住自己,另一只手高抬起,抓着云珩头上的油纸伞用力拨开。 举着伞的侍女没有防备,被推得后退一步。 风卷着雨丝打来,不巧有一滴落在了虞秋眼睫上,她连眨数下,将雨珠晃掉时,发现云珩正看着她,赶紧摆正姿态。 云珩看着虞秋脸上的水珠与小小的得意,忽地身躯略微向后退去。 虞秋的重心一半在马车上,另一半在按着云珩肩膀的那只手上,云珩向后退,她身体一晃险些跟着向前栽去。 幸好云珩只退了稍许,没有让她彻底失衡往前趴去。 ……这一趴,可就是跌进云珩怀中了。 两个当事人知道是云珩在作怪,可是旁观的侍女下人们不知道,一定都会以为是虞秋在投怀送抱。 虞秋又惊又气,撑在云珩肩上的手抓紧了,水润眼眸使劲瞪着他。 云珩的心情在这一瞬变好,轻笑了一声,往前挪动半步,让虞秋得以将重心返回到马车上。 虞秋稳住自己,扶着车门缩进了车厢,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云珩。捉弄别人不成,反让自己吃了亏,好丢脸啊! 马车即刻催人启程回府。 府门口,云珩负手目送马车远离,方才被推翻了纸伞的侍女打着哆嗦战战兢兢地请罪,他侧目,道:“下不为例。” 他站在府门口注视着渐渐消失在雨幕中马车,脑中想着虞秋身上的雨迹。 雨水没有很大,但是有风,吹得雨丝斜斜打在身上,在虞秋的月白色的披风上留下星点痕迹。 他应该把人抱在怀中的,让虞秋搂着他的脖子,将伞面压低了,一定不会弄湿她的衣裳。 他胡乱想着,而进了车厢里的虞秋满心都是气恼,忍着脸上臊热开始反思今日种种。 又失败了,怎么她的计策一个都不能成功? 她愁绪万种,哀叹声被一旁的云琅的哼唧声打断,“你怎么了?” 云琅口齿不清道:“去皇兄书房捣乱……被侍卫误伤了。” 虞秋从小就知道虞行束书房有许多公务,不能进去捣乱,更不用说太子的书房了。听了这话很是生气,斥责道:“你怎么能去他书房捣乱?你皇兄要是因为这事教训你,我可不替你说话,都是你活该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云琅哼得太可怜,虞秋没忍住问他:“伤着哪了?” “没伤着哪,就是被吓了一跳,咬着了舌头,都冒血了,可疼……” “你快老实几天吧,否则下回不带你来了……”虞秋说着说着忽然停住。 舌尖冒血了? 她不由自己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心尖一抖,脸色爆红,抬手在云琅后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怒道:“不许胡说!” 云琅正舔着舌尖,被她突然地一拍,牙关猛闭,正好咬在伤处,一声闷嚎,疼出了眼泪水。 第50章 玉镯 云珩刚回了书房, 侍卫就来道:“方才五殿下欲闯书房,撞见了唐大人,被吓得跑开了。” “唐饮霜人呢?” “留了封信, 说事情都写在信里,人先走了一步。” 书案上压着一封信, 云珩打开,一目十行看后, 眼角露出一丝嘲意。上面坐着的那位,对外敌一再退让,对内里生杀予夺, 与他比起来,云珩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心慈手软了。 他可不就是心慈手软吗, 尤其是对着虞秋。当初就不该放任自己去接触她…… 她今日到底是想做什么? 人都走了, 云珩也没能弄明白虞秋的意图,他坐下来,听着外面淅沥雨声,将今日的事情一一在脑海中回溯。 他一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只要将细微末节与目的融汇在一起, 纵观全局,没有什么是想不通的。 ——除了今日虞秋的事。 他知道虞秋的最终目的, 将她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量片刻, 常戟走了进来,低声道:“暗卫传话,说余延宗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种药……” 云珩的思绪暂时从虞秋身上剥离, 余延宗想要得到的是虞秋, 想要杀了的人是他, 毫无疑问,这药必定是为他准备的。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2节 “什么药?” “是用来控制人的。服下后每晚发作,使人腹中绞痛,逐日加重,若不能及时服用解药,到第五日时会肠穿肚烂而死。” 云珩指骨一颤,眼中杀意迸发。 他想错了,余延宗对他无法近身,这药是为虞秋准备的,或者说已经在虞秋身上试过了,为了逼虞秋杀他。 余延宗此人必死无疑,但在死之前,他要让虞秋将那些难听的话全数还回去。 “看紧了余延宗,但凡他当真有动用这药的念头,就先断了他手筋脚筋。” 常戟听出他话中杀意,沉声应道:“是!” 人退出后,云珩静静听着风声雨声,决心要亲自去看一看虞秋。 或许她现在就已经中了毒,每晚痛得死去活来呢?她人傻,忧心这个顾虑那个,遇上难处也不敢说的。 还有,明日要请老太医去给她把脉,以防万一。 云珩满脑子都是虞秋,又想着若她的确又一次中了毒,为了保住“神仙姐姐”的身份,也为了寻求解药,会对他下手的吧? 被他惦记的人为了给云琅赔礼,特意绕了一圈去玉泉楼点了些佳肴,花了一大笔银子,留下小厮等候,两人继续启程回府。 虞秋道:“你疼成这样子还能吃得下吗?” “吃不下我硬吃!”云琅记仇,瞪着她这么说道。 虞秋理屈,好脾气地附和他,说了几句好听的,但是云琅不领情,阴阳怪气不理会她。 虞秋心里也被云琅那句话扰乱,膝上抱着云珩的披风,转头朝小窗外的雨幕看去。 雨幕如珠帘,街道上几乎不见了人影,两旁商户也空荡荡的,高楼酒旗被笼罩在雨雾中,像是一幅画。 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与滚动的车轮声,虞秋对着雨幕愁思又起,到底要怎么让云珩流血啊? 总不能真的咬上去……万一他与梦中那样凶狠,咬住就不松口了可怎么办? 虞秋思忖时,马车在雨雾中拐了个弯,前方不远的屋檐下出现了个文人,青衫广袖,撑着把伞朝雨中看去,像是被困在檐下。 她想着是不是要让小厮去帮一把,耳边听见云琅迷茫的声音:“见鬼了,这一幕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云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离得很近,虞秋赶紧往后躲,念着他年纪小、面上没有轻慢的意思,将不适感压回心中。 等回去了再与他说男女有别,不能离得这样近。 “你认识那人?” 云琅不答,睁大眼看着窗外,忽然问道:“皇嫂,你有没有看过男人的身子?” 虞秋一口气差点呛住,板起通红的脸将要呵斥他,云琅又道:“哦,我是说我皇兄的,你看过没有?没有吗?那有没有摸过抱过?有的吧?我皇兄那样子的人,说不定已经抓着你亲过了……” “闭嘴!谁教你这么问一个姑娘的!”要不是他有个皇子的身份,虞秋能直接上手教训,她羞耻万分地推了推云琅,怒声道,“坐好了,再胡言乱语我要把你还给你皇兄了!” 云琅嬉笑道:“别生气啊,我说着玩的,为表歉意,我带你长长见识。” 虞秋来不及制止,他已高声命人停下马车,正好停在那青衫人面前。 云琅掀着帘子问道:“被困住走不动了呀?” 青衫人声音清冷,道:“五殿下是要送我一程?” “也不是不行。”云琅把虞秋遮住,只留了个缝隙给她。虞秋不知他的意图,也不认识对方,怕是什么皇亲国戚,暂时没出声。 云琅继续道:“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样吧,你把外衣脱了站雨里淋上半盏茶的时间,我就让你上马车,亲自送你回府。” 仅着里衣站在雨里,没一会儿就能被淋透,里衣贴在身上,岂不是被人看光了?那还不如直接淋雨回府呢。 会有人答应了才有鬼。 虞秋这么想的同时觉得云琅太过分,拽着他无声地用云珩威胁他。 云琅不为所动,挣扎着让虞秋向外看,虞秋被他推着无意间看了一眼,惊得目瞪口呆——外面的青衫人已经将衣衫解开了一半。 都不讨价还价的吗?这么随意…… 云琅“啧啧”两声道:“还傲雪寒霜探花郎呢,让那些京中闺秀见了,非得把你唾弃成脚下尘泥。” “无妨,反正已经被五殿下毁了名声,既然娶不着妻了,与五殿下凑成一对也未尝不可。” 云琅怪笑,“我坏了你名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虞秋听出来了,对方是那个名声斐然的唐饮霜!被云琅糟蹋了的探花郎! 看着一本正经,就是行为……与传闻中不尽相同。 不管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能让云琅继续下去,虞秋匆忙出声阻止,“你再闹下去,我就要告诉太子了!” 外面的唐饮霜比云琅反应更快,脱着外衣的手一顿,利落地将衣裳折了回来,外衫拢严实了,冷声问道:“殿下马车中有别的姑娘?” “关你什么……” “云琅!”虞秋被云琅的荒唐行为气到,学着云珩喊了他全名,云琅摸了摸鼻子,哼了一声缩了回去。 罕见的,虞秋想念起了云珩,早知道今日会碰见这场面,她就缠着云珩让他送自己回府了。 没法,云珩不在,云琅只能由她约束了,她得撑起太子妃的威严为皇家保留点体面。 透过缝隙看见唐饮霜衣裳穿好了,虞秋咳了一声掀开帘子,迎着打进来的雨雾道:“唐大人,今日多有冒犯,小女虞秋替五殿下与你赔不是。” 唐饮霜抬眸打量了虞秋一下,拱手道:“原来是虞小姐,难怪五殿下这么听话。” 这句话几欲点炸车厢里的云琅,他往窗边一扒就要与唐饮霜争吵,被虞秋硬拽了回去。 光凭几句话,虞秋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个探花郎估摸着与云珩是一类人,好难缠的! 她客气道:“雨天路滑,唐大人若是不方便行走,稍后小女派人来护送大人一程。” 唐饮霜恭谨道谢:“多谢小姐,府上马车就在附近,只是去了临街采买,稍后就回来了。” 虞秋顿住,那你方才二话不说就解衣裳是什么意思? 她又看了唐饮霜一眼,那张脸很是俊俏,气质清幽,像极了冰山上高不可攀的雪莲。 或许不是云珩与他那几个弟弟难懂,而是除了自家爹爹之外,所有男人都难懂。 虞秋心中腹诽着,与唐饮霜点头道:“那就不叨扰了,小女先行回府去了。” 唐饮霜道:“走好。” 道别后走出半条街,虞秋从小窗偷偷向后看,果然看见有马车停在了唐饮霜旁边。 云琅嘟囔道:“你看吧,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根本就是故意在那等我来调戏的。以前也是,难怪去哪儿都能碰见他,蒙骗了我这么久,真可恨!”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兴许是被京中贵女烦的吧,听说以前去给他提亲的都快把他家门槛踩烂了。你瞧,他借我坏了名声之后,是不是清净多了?”这么说还不够,云琅继续大胆猜测道,“要不然就是他与我皇兄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虞秋怕他憋着气迁怒了府中人,由着他发泄了几句,快到府上了叮嘱道:“私下说说就算了,不能被别人听见了。” 云琅“哦”了一声,等马车停住,跳下马车跟着她回了府中。 当日晚膳是玉泉楼带回来的,云琅边吃边疼得抽气,到头来用的还不如虞秋多。 虞秋吃惯了清淡的,偶然吃多了油腻的有点不舒适,晚间临窗听着雨声继续揣摩怎么对付云珩。 这么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坏的时候让人想捶打他。 唉声叹气着想了一个又一个法子,最后都不能用,只剩下那个咬伤的办法……要去咬他吗?咬完就推开他不许他亲,他应当会停下的。 但出卖色相欺骗他,是不是不太好…… 虞秋心里乱糟糟的,提笔在纸上胡乱涂画着,直到夜深了,才掩窗睡去。 刚入睡不久,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屋中。 虞秋床头惯常留着一盏小灯,云珩先是捡起书桌上的宣纸看了看,上面乱七八糟的涂抹中,唯有他的名字字迹清晰。 难言的滋味漫上心头,云珩静了静心,将宣纸搁了回去。 这姑娘最会扰乱他思绪让他误解,今日深更半夜对着他的名字叹气,绝不是惦记他,而是在琢磨着如何让他见血。 他掀开床幔,看见虞秋长发散乱铺在榻上,乌睫低垂着投下一道阴影,双颊嫣红,睡得正熟。 雨声啪嗒,显得屋中更加静谧,虞秋睡着的样子娴静安详,诱得云珩多看了两眼。 确信未在她面上看出痛楚的表现,他从被中掏出虞秋的手腕,指腹在她腕上按了会儿,只按到平稳的脉搏。 但云珩依然不能肯定她身上无毒,还是要请太医来看一看才能放心。要寻个理由,才有借口让太医进府来把脉。 他按在虞秋腕上的手一直没松开,被虞秋迷糊中挣扎了一下,听见她说了什么。云珩俯身靠近,听她口中低喃道:“……殿下……别再咬我了……” 云珩霎时间面色转寒,他将虞秋的手腕粗鲁地塞回锦被下,站起身后又重新坐回去,把她手腕掏出来,将她腕上忘记取下的玉镯摘掉,放在了枕边。 然后站起来打量了眼四周,姑娘的闺房他是第一次进,处处透着温软馨香,是说不出的感觉。 继而看见了桌案上的蔷薇花,他伸手拨弄了一下,被上面的小刺刺到,不由得阴沉下脸,这花与她人一样,最会气他。 不耐再停留,他无声地出了房门。 早在第一次入虞府时,云珩就将府上布局摸得一清二楚,更不必说府上还有个平江。 出了虞秋小院,平江正守在外面,低声道:“府中无异动,只有葛齐略微察觉,已被属下引了回去。” 云珩点点头,去了云琅住处。 推门进屋,掀开床帘的刹那,一道寒光迎面刺来,云珩早有防备,疾速擒住云琅手腕将人反手扣在榻上。 云琅闷哼了一声,另一手不知从哪儿抓到一个尖锐的匕首,抬手便刺,再次被云珩按下。 “你病了。”云珩道。 “皇兄?”云琅惊讶一声,被松开后扯住锦被半掩在身上,同时捡起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云珩沉声道:“白日里的事我先不与你计较。明日你病了,听懂了吗?” 翌日,雨水依旧,云珩等来了虞府来传话的人,却不是云琅病了,而是虞秋伤了风寒。 他到时直接进了里间,见虞秋长发披在肩上,脸烧得通红,正焉头耷脑地半靠在床头,被丫鬟服侍着吃药。 云珩道:“让开。” 丫鬟惊慌地躲开,将床边的位置让给了他,接着手中药碗也被夺走。 他进屋也就算了,现在看样子是要亲自喂药,虞秋就不得不说几句话了,哑声提醒他:“这是不是不合礼法?” 云珩贴近她耳边,她惊惶往后躲,怕被云珩触碰到,也怕被丫鬟们看出来,听见云珩悄声道:“药碗里可能有毒。”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3节 他话音落,人也退了回去,规矩地坐在床边。虞秋则是惊得瞪大了眼,转头看向丫鬟们,“你们、你们先出去……” 第51章 看看 虞秋坐在榻上往前倾身, 怕被人听见,声音放得很低,问:“什么毒?谁下的啊?” 云珩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闻了闻, 递到虞秋鼻前,看着虞秋皱着脸往后躲,问她:“我说有毒你就信?” 那碗药虞秋还没开始喝,但是云珩说药有毒, 她是信的, 哪怕云珩无凭无据。 前有彩岚、葛齐等人叛主,后有余延宗胁迫,由不得虞秋不心生提防。而云珩两辈子都帮她许多, 诚然,她数次因为云珩寝食难安,但那的确是她无缘无故入梦招惹的云珩在先, 怪不得人家折腾她。 总而言之,不信云珩她两眼抹黑, 信了云珩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真实理由她不能与云珩说,眨了几下眼睛, 道:“你是太子嘛,谁都有可能害我,唯独你不会, 是不是?” 云珩怎么听,都觉得她这语气中有些耍赖的味道, 睨了虞秋一眼, 他将药碗搁置在一边, 漫不经心地这几日盘旋在心底的问题问出, “那你会害我吗?若是你被人逼迫、危在旦夕, 你会迫不得已害我吗?” 这事早在前世虞秋就经历过了,回道:“不会,无冤无仇的,我去害你做什么?我谁也不会害。再说害了人以后,我哪还能问心无愧地活着?带着歉疚活在世上,亏心怕事,心里长久地压着石头一样沉重,不是长寿的道理。” 云珩“嗯”了一声,示意虞秋看那碗药汁,道:“有毒,断肠散,服下之后每晚发作……” 这碗药有毒没毒云珩不知道,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把余延宗手上的毒药告知虞秋,这名字都是他随口取的。 将毒药的特性说与虞秋听后,他清楚地看见虞秋因病潮红的面色转得苍白,目光无神,虚浮着飘动着。 毋庸置疑,这药她知道,甚至是服用过的,她醉酒所言不假。 过往暂不追究,云珩嘱咐道:“待会儿太医来给你把脉,有什么不舒适的一定要说。” 虞秋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许久之前肺腑中被利刃拉扯的痛楚再次回到身上,她仿佛重回那孤立无援的处境,无人呼痛,无人诉苦,只有被冷汗浸透的衣裳,湿冷地黏在身上,不依不饶地折磨着她。 云珩察觉她不对,抓住她颤抖的手,“吓着了?” 他想笑话虞秋几句让她回神,谁知这简短的一句话惊得她浑身哆嗦,紧跟着,虞秋一把朝他扑了过来。 云珩被搂住脖子,两条手臂紧紧缠着他,虞秋的下巴就硌在他肩膀上,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扑在他耳垂。 虞秋嗓音无力,示弱道:“吓到了,吓死了,我胆子小,我没用,殿下你保护我好不好?” 放在之前云珩会为此愉快,然而已经有了前两次的前车之鉴,此刻他无比清醒,虞秋身子在抖,她是恐惧,不是喜欢他。 他直挺挺地坐着,道:“放手。” “不放。”虞秋将他楼得更紧,她穿的少,上身隔着单衣紧紧贴在云珩胸膛,不觉得羞涩了,反而觉得那宽厚的怀抱很可靠,很有安全感,她抛开了脸面道,“我、我是太子妃,抱一抱你怎么了?” 云珩克制着不如感受怀中的柔软,冷淡道:“你是在抱我,还是假装抱我,实际在偷偷揪我头发?” 虞秋一愣,慌忙将胳膊稍微松开,趴在云珩肩头,在自己紧攥着的手心里,看见了几根头发。 “……”她心虚地在在云珩背后上轻拍了拍。 显然云珩不喜欢她这动作,抓住她手臂要将她从身上撕扯下来,虞秋不依,挣扎着继续去搂云珩。 她看出来了,云珩不是真的要把她拽下来,不然凭他的力气,早就能将自己制服的。 这是欲拒还迎呢。他总是这样,心口不一。 虞秋更来劲了,使劲往他身上粘。她想好了,谁都没有云珩可靠,以后云珩要亲要抱她都给,就当是提前成亲了,保命要紧! 她把矜持羞涩都扔掉了,被推开就重新扑回去。 反复几次,云珩有点撑不住,感觉再被她这么闹下去要出丑了,呵斥道:“太子妃,你还有没有点礼数?” 虞秋视线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他,“又没有别人,你装什么?你还做梦亲我了呢,是你自己说的,梦里我不让亲,你醒来就对我生气……” 云珩抓住她两手冷笑,“拿我的话来堵我是吧?虞阿秋,你对别人怎么没胆子用这伶牙俐齿?” “你又不是别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简单的甜言蜜语,让云珩心跳倏然错乱。 虞秋嗓音细软,半是撒娇地说出这种话,他很难不动心,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信。这滋味他体会过的,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他抓住虞秋的手加大力气,要将她按回榻上时,不经意看见了她肩上露出的橙黄细带。 两人闹的动静太大,以至她身上寝衣松了,露出了一截锁骨与里面贴身衣物的系带。 这情景云珩也是见过一次的,在虞秋醉酒那次,她醉醺醺的,就差将自己脱个精光。那一次她还露出了身上的红痣,在更往下的地方,被系带将压未压住的地方。 人说食色性也,两人是未婚关系,现在虞秋主动扑上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怎么就不能迎合着亲密一下呢。 至于喜欢不喜欢的,他既然是要娶虞秋的,往后多年,多少能培养出点感情。 他也没打算娶别的女人,难道虞秋不说喜欢,两人就这样干耗着一辈子? 云珩被脑中画面一刺激,顷刻想通了,道:“我的确不是别人,我是你未来的夫君。我问你一件事,你答了我,我就随便让你抱。” 虞秋半跪在榻上,身子疲惫,摇摇晃晃,全靠被他抓着不能动的两手稳住身形,她点头道:“你问。” 云珩朝着她胸口抬下巴,问:“里面穿的衣裳是什么料子做的?” 虞秋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了自己微敞的衣襟和露出的一小段锦带。她本能地想去遮掩,可是两手还被抓在云珩手中。 先前是她非要缠上去的,现在云珩不放手了。 云珩直勾勾停在她衣襟处的视线让虞秋战栗不已,她躬着肩试图遮掩,恨自己不是一只刺猬可以将身躯藏起来。 “说啊。”云珩抓着她两手将她往后压去,使得虞秋后背靠在了床头,身躯被迫挺起。 “你、你……”潮红重新回到虞秋脸上,她语无伦次,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她在病中,云珩就是想亲热也不会急于一时,只是出口吓吓虞秋。见她吓蒙了,松开虞秋双腕,道:“知道怕就不要……” “你自己看……”虞秋弱弱地打断了他的话。 云珩目光一顿,缓慢朝她脸上看去,看见一双水光涟涟的眼,与轻咬着的淡粉色的唇,双唇张合着吐出极为细小的声音:“你自己看呀……” “我自己看?”云珩认真与她确认。 虞秋闭上眼点头。 看不见之后,对周围的声音更加敏感,她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音,唯独不见云珩的响动。直到衣襟被人触碰,她惊惧地肩膀微耸,然后拼命让自己放松。 那只手停留在她锁骨下,没有碰到她,但是她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她可能发热得更厉害了,身上很烫,脑袋也不太清晰。 衣襟被扯动,她抖了一抖,而后意识到寝衣并未被拉开。 虞秋睁开眼,看见她腰侧松散的系带正被人重新系着。 云珩并不看她,语气冷硬道:“我想不通,你的目的到底是引诱我,还是让我出丑被所有人看见。” 虞秋被说得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这两个她都不想承认,但一定要选一个的话,她是选后者的。 对她来说,坏比蓄意勾引更好接受一些。 她看着云珩的手慢慢将她衣裳系好,未能从先前的刺激中脱身,呼吸微急道:“我又没有逼迫你。” 云珩抬眼淡淡地看她,虞秋脸上又是一热,低着头说不出话了。 刚把衣裳系好,丫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子,小姐,太医来了。” “是你请了太医特意给我诊治的吗?” 云珩道:“不是。” 虞秋扯了扯他衣角,“你说是嘛。” 她的手被轻拍开,云珩朝着外间道:“让人进来。” 太医早得了云珩的叮嘱,给虞秋把脉时格外认真,反复两次,弄得虞秋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真的中了毒。 最后太医收手,道:“普通伤寒,喝几贴药好好歇着,过个三五日就能痊愈了。” 云珩所说的断肠散着实把虞秋吓住了,哪怕太医说了那碗药是普通药材,里面没有毒,她仍是不放心让丫鬟去煎药,最后指派平江去的。 煎药要好一会儿,而虞秋累了也不敢睡,拽着云珩让他守着自己。 “我生病的时候就喜欢听故事,殿下,你给我讲讲你梦见的神仙姐姐好不好?” 她的意图被看出,云珩坐在床边看着寝被拉到脖颈的虞秋,哼笑一声,道:“行,我与你说说。” 虞秋精神一震,身上的乏力感消散几分。她在病中,也要伺机给自己的另一身份说说好话的,好让云珩不要总想着女鬼邪术。 “蓬头垢发,脸上全是血污,第一回 梦见她,就是在宫殿之上,她屠杀了无数侍卫官员,甚至杀了父皇……” 虞秋急了,“你不要瞎编,她哪有这样……”被云珩怀疑地看着,她赶紧改口,“我是说,哪有这样的神仙姐姐,她一定很漂亮,更不会滥杀无辜,你仔细想想,不要胡编乱造骗我。” 云珩轻飘飘道:“我可没说她滥杀无辜,说不准她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呢。” 言外之意让虞秋愣住,她眼睫扑扇,结结巴巴问:“你、你说谁是该杀之人?” “说神仙姐姐,长得那么凶,还会杀人,她不是坏人谁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云珩把梦里自己做的事全推到“神仙姐姐”身上,前面虞秋还能忍,听见云珩说“神仙姐姐”衣衫不整试图引诱他时再也忍不住了。 “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吵闹中,药送了过来。治伤寒的药大都是一个样子,端过来的时候热腾腾的,隔着老远就能闻见苦涩的味道。 难以下咽的味道在口中弥漫,虞秋饮下一口,皱起了脸。 而云珩正坐在她床边,一勺一勺满满的汤药,毫不留情地往她嘴巴里送。 她喝着那么苦的药,凭什么云珩能好端端的坐着? 要同甘共苦才对…… 第52章 苦涩 苦一苦他, 正好趁机把血光之灾的事解决了。 她只要轻轻地亲上去,云珩若是不躲开,正好一口将他咬出血。他若是嫌弃自己嘴巴苦躲开了, 也没事,她动作快点就行,正好还有了借口以后不让他亲了。 虞秋主意打得很不错,心跳如擂鼓地算计着, 都忘记嘴巴里的苦味了。 云珩给她喂了一勺药, 没见她皱眉,只有一双因为起热显得湿漉漉的眼眸,拖着卷睫转来转去, 一看就是生出了小心思,他问:“在打什么坏主意?”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4节 虞秋心虚得眸光一颤,两手藏在寝被下, 呐呐道:“你怎么总把人想得这样坏?” “是我把人想坏了?”云珩眯眼问回去。 “对啊,你把我想坏了不碍事, 把神仙姐姐想坏了,当心不敬神灵让她生气。” 反正无事, 云珩准备听听她要怎么扯,又给她喂了一勺黑乎乎药汁,声音散漫问:“她就是生气了, 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还是剥夺了我的魂魄,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虞秋把口中药咽下去, 要开口时云珩又递了一勺到嘴边, 刚张开要说话的嘴巴重新闭上, 往复三次, 虞秋看穿他在耍弄人, 哼哼着按住了他的手。 她按紧着云珩蠢蠢欲动的手,把口中药汁咽下,道:“她是个好神仙,才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你不敬她,当心她让你走路跌跤,喝水呛着……” 云珩还以为她能编出点像样的,等来这几句,就跟一团棉花迎面打在脸上一样,不痛不痒,但是有一点窒息,不还回去心里不舒坦。 “还不如罚我看见她的真面目,定将丑得我夜不能寐。” 虞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没脑子了,容貌是不能再被否认的,尤其是在云珩面前,她不愿意被贬低的一文不值。 她道:“你说的那个神仙姐姐我也梦见过,心善人好,沉鱼落雁,完全就是瑶池仙子,得亏我不是男人,不然我见了她那一眼之后,一定会日思夜寐,为了她终生不娶的。” 云珩听着她自夸,抖开她的手让她继续喝药,故意为难她,问:“那是你长得美,还是她更美?” “嗯……”虞秋想说“神仙姐姐”更美,毕竟那是仙子,但转念一想,男人都好色,万一让云珩惦记上“神仙姐姐”,一定要看她的真面目可怎么办。 她脑子转了几圈,肯定道:“那还是我更美些。” 云珩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虞秋到底是脸皮薄,撑不住地红了脸。 即使这样她也不能松口,声若蚊蝇道:“本来就是,她只比我差了一点点,你没看见过她的面容,是没有资格说她美丑的。” 云珩没想到她还学会抢先反驳了,再道:“那你说说,她为什么只给你看真面容,不给我看?” “因为……嗯……”虞秋支吾了起来,把剩余的药一口气喝完了,才吭哧出结果。 “那你要反思反思了,是不是因为你对她太凶了呢?你看看,你不仅不信人家,还要找术士诛杀她,她肯定也是不能信你的……” 云珩嗤笑一声,将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去取了帕子过来,将帕子拿到床边时,虞秋还在絮絮叨叨:“……你学着我点,温柔可亲的,她才会相信你啊……” 云珩没听进她的话,他停在床榻边上,疑惑起来:喂药也就算了,伺候人的活怎么也要他来做? 虞秋不知他所想,身上没劲,疲惫地靠在床头,张开手朝他要帕子。 这位很会得寸进尺,要人伺候也顺手得很。 云珩暂时忍住,可是他将帕子抬去给虞秋擦拭嘴角时,虞秋还不肯,偏头躲了下,只把两手递给他。 云珩将帕子扔到她手上,冰冷地看着她,“让孤伺候上瘾了是吧?” 虞秋掩唇咳了咳,顺势遮住了燥热的脸。 巷子里那回,余延宗话说的难听,但还是有点道理的,等她老了不好看了,云珩一定会变心,到时候她就惨了。 她要与云珩共度一生,当然得趁现在没有别的美人时,先拿捏住云珩,不管是梦里还是实际接触,都得让云珩疼惜她。 这样就算以后被抛弃了,还能用曾经的甜蜜唤醒他的怜惜,让云珩看在过去恩爱的份上,让她好过一点。 云珩喜欢她呢,伺候了这么久了才反应过来,冷着脸她也不怕。 从圣旨赐婚之后,虞秋就总是主动或者被动说些、做着羞耻的事情,做的多了,脸皮越来越厚。 她小声道:“明明是你自己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伺候我呢……” 虞秋说话时不抬头,说完也全神贯注地继续用帕子一根根擦拭着手指,连脸上的红晕都能说是伤寒引起的,除了在锦被下使劲抠着的两只脚,可谓是没漏一点儿怯。 屋中一片死寂,虞秋没敢去看云珩的反应,她嘴巴里苦苦的,悄悄舔了下嘴唇,也是苦的,是她给云珩留的。 再回忆着梦里云珩是怎么亲她的,先贴上去,再咬,再这样那样……在心里把怎么亲亲演练了一遍,也没听见云珩有反应。 虞秋脸上热气腾腾,犹豫着是否抬头时,看见阴影慢慢扩散到床上,越来越大,几乎将她裹住,她憋了半晌的勇气实在藏不住泄了出来。 重重喘了口气,她没能压住心底惊慌,道:“是神仙姐姐告诉我的,你、你朝她生气去,我还病着呢……咳咳!” 虞秋捂着心口假咳起来。 云珩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神仙姐姐是吧,放心,你再也梦不见她对你胡言乱语了。” 声音低沉,带着冷冽狠意,听得虞秋心里头哇凉哇凉的。 不承认就不承认呗,怎么还急眼了呢? 当下只能用亲亲他让他消气了,可是够不着他……虞秋扶着额头摇晃起来,“头晕……” 她没装过病,破绽百出,但正在病中,云珩不敢大意,冷着脸坐下,将她揽入怀,就被抓住了手臂。 他有百种方法可以摆脱虞秋,然而此时一种都没能使出,愣是被虞秋迎面撞了上来。 虞秋太慌张,这一下没对准,咚的一下嘴唇撞在云珩下巴。她赶紧朝上移,贴上了那两片唇,目的很明确,张口就咬。 ……咬不住……好不容易咬住,那么软,她又狠不下心。 等她终于发了狠心,牙齿要用力合住时,粗重的气息猝然间喷洒在脸颊,云珩歪了下头朝她压了过去。 虞秋到嘴的猎物飞了,呼啸着反过来朝她攻击,凶猛迅速,与上回在梦中一模一样。 她惶然后撤,只动了一下,腰肢上就覆了只灼热的手掌,隔着单薄的寝衣揉弄起来。那感觉恍若一万只蚂蚁在身上乱爬,虞秋被激得挺了下腰,口中的惊呼声被另一人吞没。 她颤颤巍巍地去掰那只手,后颈也被按住。 颈上与后腰的两只手逼迫她仰着脸往前送去,嘴巴里的苦涩被人贪婪地分食,虞秋喘不过气,含糊不清声音被尽然吞咽回去,没有一丝溢出。 不论是口舌还是身躯都不属于她自己了,至于那心心念念的血光之灾,早在被人攻陷城池时遗忘得一干二净。 她迷乱失神,可是云珩还记得。 初被虞秋亲上来时他没动弹,前一刻他脑子里想的还是要如何教训虞秋,而后出现在脑中的就是虞秋的目的。 虞秋是想趁机伤他。 自少时起,就有人以各种理由送他美人,环肥燕瘦皆有,有的他拒绝了,有的收下审问后处死了,能近身的目前只有虞秋一人。 他很清楚虞秋亲吻他是另有目的。 云珩想起那早死的大皇子。 大皇子重色,十五岁起身边就没少过女人,多次在女人身上吃亏,但是屡教不改,致使他死于非命。 尸体是云珩带人敛收的,凶器是一根雀尾发簪,从后脑直直刺入,没入五寸,当场毙命。是意乱情迷时被枕边人刺死的,用的还是他自己送出的发簪,死在床榻上,衣衫不整。 云珩不会留不能信任的人在枕边,他也没心思应付那么多女人,一定要有的话,只能留一个太子妃。这个人要么是死的,要么是他亲自挑选的。 虞秋贴上来时,他想着应该先检查虞秋袖中有没有藏着东西,可唇上味觉太苦,触感太美妙,虞秋反复轻咬着他、张开双唇催促他侵犯,使他理智破碎。 以前酸甜苦辣对他而言没有区别,他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味道,现在有了。 他喜欢现在尝到的苦味。 喘声渐重,他手掌揉动着,感受着掌下炽热柔软的娇嫩,这还不够…… “小姐……” 丫鬟的呼唤把虞秋惊得打了个激灵,她牙关骤然一合,一股铁锈味道在唇齿间散开。 舌尖上的疼痛让云珩神智回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扇动着睁开的眼睫,那扇眼睫飞速闭上,再羞赧地缓慢睁开。 “小姐,老爷还在官署里,差人回来问你好些了没有。”云珩在里面,丫鬟不敢进去,壮着胆子缩在外面询问,等了会儿,没听见声响,她没胆子重复问,停了片刻,灰溜溜地跑开了。 里间里虞秋面颊红透,浑身冒着热气想将贴在一起的唇分开。 中间她神智迷茫将目的忘却了,但是没关系,最终结果是好的。 虞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舔着口中残留的一点血腥,话不成调道:“流、流血了……” “血”字入耳,云珩瞬间从缠绵的旖旎中清醒,终于明白了,他还是落入了虞秋的圈套。 血光之灾,不一定要伤及他性命,见了血就行。 蔷薇花的刺、小巧精致的金剪重回脑海,包括现在虞秋主动献吻,都是为了他的血光之灾。 云珩脸色乍青乍白,死盯着虞秋羞赧绯红的脸与不敢和他对视的双目,狠狠舔舐了下舌尖上冒出的血水。 他怒急反笑,“是流血了,神仙姐姐说的没错,我这血光之灾的确是在劫难逃。” 第53章 掐算 苦到了云珩, 也让他见了血,虞秋的目的全部达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云珩笑着说出来的这句话让她胆寒。 这不重要, 他心思多, 向来难猜,不必理会。反正她也猜不到。 眼下比较紧急的是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 虞秋竭力忽视自己滚烫的脸, 低着脑袋涩声道:“殿下, 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这样?”云珩抹了下嘴唇, 在掌际留下了一点湿润,再看着虞秋微嘟着的嘴巴上的水痕, 怒火熄了一点, 他要看看虞秋还想做什么, “我怎样了?” 虞秋软着身子往下滑, 偷偷拽着锦被想把自己蒙住,可惜锦被一角被云珩压住, 她只能遮到胸前。无奈,只好直面云珩了。 她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近墨者黑”,然后深吸气, 小声指责道:“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偷亲我呢?” 云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腰身缓缓挺直,冷峻地望着虞秋。 他不说话,虞秋心里直打鼓。 果然诬人清白的事不是那么好做的……可是仔细想一想, 对方是云珩, 她这不能算是诬陷, 最多只能算作报仇。 云珩可是有意无意地误解她、戏耍她了许多次, 什么恨嫁、偷看春宫图, 还有神仙姐姐喜好杀人且面貌丑陋的事。云珩说出那种话都能面不改色,一点都不心虚,她只是把小小的偷亲的罪名推到云珩身上,怎么能算过分呢。 何况云珩在梦里面确实这么做了,在某种意义上,不能说她颠倒是非。 虞秋沉息,破釜沉舟道:“我头晕没力气,只是想让你扶我一下,你怎么能、能亲我呢?” 云珩面若冰雕,声音依旧温和,就是说出口的话很不留情面,“你头晕没力气?那刚才是谁死命地啃我嘴巴?” 虞秋窘迫得缩起了手脚。她为了把云珩咬出血,确实有够使劲的。 哎,脸皮还是不够厚,说不过他。 她难堪了会儿,默默去扯被角,云珩与她作对一样压得更紧,较了几下劲,他松了力气任凭虞秋把锦被扯到下巴。 再往上虞秋就扯不动了,因为被云珩压住了,他手掌撑在虞秋耳侧,低头凑近,道:“你仔细看看,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先咬的谁。” 虞秋看着几乎贴上来的带着水光的唇,张合着吐出字节时,暧昧的气息一下下撞在她唇上,前不久两人是如何纠缠的简直有画面呈现在眼前一样。 她面红耳赤,呼吸又急了起来,可是不敢张开嘴巴喘气,几乎要把自己憋死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5节 最后逃避地闭上眼睛,娇弱道:“我头好晕,殿下,我是不是病得更重了?” 浓密细软的鬓发散乱地披着,衬得仅着绸缎寝衣的身体更加单薄瘦弱。云珩摸上她脸颊,感受着异常灼热的体温,漠然垂目,道:“你不是病重,是心机重。” 虞秋眼皮动了动,没睁眼,而是虚假地咳了几下。 云珩低下头在她嫣红的唇上轻含了一下,感觉到身下的躯体抖了一抖。 他一触即分,然后揽着虞秋将她放平在榻上,扯过锦被盖好,嘴角噙着一丝凉意道:“虞阿秋,你最好当心点,千万别被我抓到了把柄。” 虞秋不敢回话,装作精力不济闭眼假寐起来。 本来只是想装一装的,结果躺了没一会儿就全身放松睡了过去。 醒来后,房间里晦暗无光,窗外雨声依旧,周围已不见了人影。虞秋四肢酸软、头脑晕沉,想喊丫鬟进来却提不起力气,躺了好久才出声喊人。 丫鬟扶她起来喂了几口温水,道:“太子已经走了,说小姐你病着没法管教五皇子,就把他一起带走了。” 虞秋点点头,她这样自己都 顾不住,确实没法照看云琅。 饮过水精神好点了,虞秋不自在地抿抿嘴唇,假借擦拭口唇的动作在上面摸了摸,暗自庆幸没有什么异常。问:“他走的时候可有不高兴?” “好像是没有的,就是叮嘱了一句,让小姐你好好歇着,明日他再带太医前来把脉。” 虞秋抠着手指头点头。 傍晚,虞行束回来了,问了虞秋可还有哪里难受,再聊了几句太子,犹豫着道:“要不……我给你姨母送个信,让她把你接过去住几日?” 虞行束所想,虞秋大概能懂。 他白日要忙公务,就算告假在家,也陪不了虞秋多少,毕竟女儿已经长大,他不方便亲自照顾。又怕下人有疏漏,就想将虞秋送去更周到的地方。 以前他不敢想太尉府,但自从上一回云珩带虞秋前去拜访,以及萧青凝受老太尉嘱咐上门后,虞行束觉得太尉府是接纳了虞秋的。 虞秋没想过这茬,愣愣眨眼,问:“那爹爹你呢?” “今日碰见了萧太尉……”虞行束尴尬地停了下,道,“爹爹留在府中就好,反正公务忙,不碍事。” 虞秋摇头,“那还是不了,再等几日吧,再说还有太子照料呢,说不定明日我就能好了。” 她是有点想去太尉府把关系再拉近些的,可一想要留虞行束孤身一人在府中,心里很不是滋味。父女俩相依多年,谁也不愿意抛弃对方的。 事情暂时说定,左右已经提到了萧太尉,虞秋就把心中始终不懂的问题问出来,“我看萧太尉不像是重门第的人,为什么会那么讨厌爹爹啊?” 萧论可是被收养的,不比虞行束的出身好多少,没道理他能接受萧论,不能接受虞行束的。 虞行束先是指正她,“你得喊他外祖父”,随即同样疑惑,“是很奇怪,我记得最早他对我态度还算欣赏,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变了。” 父女俩凑在一起苦思甚久没能找出缘由,最后虞秋没了力气往下瘫,虞行束赶紧让人扶她歇下。 晚间喝了药,虞秋早早睡下,她脑袋沉,但还算清醒,躺在床上想起云珩亲她那会儿的感受……真是让人没眼看。 虞秋翻了个身半遮住脸,总觉得今夜她一定会再梦见云珩。 细算起来,上一次梦见云珩是那次亲亲,云珩没认出她是神仙姐姐,不算,再往前就是他说对太子妃只是色心那回了。 都已经过去许久了。 这人表面上不动声色,话里话外的都是太子妃,实际暗地里想着法坑害神仙姐姐呢。虞秋在心中提醒自己,若是真的入了梦,一定要小心说话,决不能再让云珩起疑心。 辗转睡去,真的梦见云珩时,虞秋紧张的同时长出一口气,她都能预料到这事了,多少也算是有点脑子的。 这次是在观景园的亭子里,小雨淅沥,就如同虞秋去他府上剪蔷薇那日一样。 云珩正在饮茶,请虞秋坐下后,为她斟了一杯。“今日寻来的新茶种,神仙姐姐尝一尝味道如何。” 虞秋满心警惕,云珩都背地里找人对付她了,梦里还能装的若无其事,当真是可怕。 她把姿态端得很高,含蓄地点头接过茶盏,在帷帽下吹了吹茶面,做着样子浅呷了一口,方感知到茶水的温热,便有苦涩味道从舌尖扩散,味道像极了她服了两贴的伤寒药。 虞秋忍住不发出声音,将茶盏放下,苦着脸客气道:“好茶。” “的确是好茶,就是还不够苦,须得再加些黄连粉。” 虞秋勉强附和:“太子好品味。” 云珩很会待客,“那神仙姐姐就多饮几杯。” 虞秋怀疑他是在故意折磨自己,见他自己也端着苦茶啜饮,宛若那当真是 什么绝世好茶,随即打消了这念头。他看着是真的喜欢这苦茶。 好惨,白日里要喝那么苦的药,晚上做个梦还要被逼着喝苦茶。 虞秋哀叹着,不想跟着云珩发疯,怕云珩心情不好,醒来后又去找什么术士的,拣着他有兴致的话题问:“太子与太子妃近来可还好?” 云珩眉头微拢,道:“仙人不是应当以拯救天下为己任吗,神仙姐姐怎么尽问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又倒打一耙!明明是他自己张嘴闭嘴太子妃的! 虞秋在心底气恼地骂了他一句,掰扯道:“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太子的事情就是天下事。” “也算有道理。”云珩点头放过她一回,沉吟稍许,道,“那孤就直说了,太子妃不知道是不是从云琅身上学来些轻佻行径,除了调戏孤之外,还学会撒谎装乖扮娇弱,让孤很是头疼。” 虞秋脸上升起阵阵热气,只当这说的不是她,默不作声地端起苦茶饮了一口。 “这事是孤没安排好,忘了她虽然稳重,但终究才十六岁,还是得孤亲自教导才行。”云珩话说得很慢,保证虞秋每个字都能听清楚,道,“再不教训她一下,她就要踩到孤头上来了。” 虞秋含糊其辞:“嗯……是这个道理呢……” 云珩漆黑的眼眸对着看不清面容的虞秋,咬了下舌尖的伤口,尖锐刺痛传来,让他心中格外清醒,他沉静道:“这事不急,孤会慢慢教训她。” “你要怎么……” “这就暂时不与神仙姐姐说了。”云珩阻止她的话,朗声道,“神仙姐姐神机妙算,说什么都能成真,不若再与孤说说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 虞秋结巴起来,“……嗯……这……” 现在事情与上辈子完全不同,她上哪儿预测啊。 “神仙姐姐在为难什么?不会是掐算的仙法不灵了吧?孤可从未听说过这等事发生在神仙身上,妖孽邪术那倒是有不少。” 虞秋最怕的就是被当成诡魅邪术了,赶忙道:“自然是灵的,那我且与你说说……呃……你那太子妃的病再有五日就能好了。” 云珩瞥了她一眼,心想她还算机灵。 白日太医把脉时说过了,好好修养,虞秋这伤寒三日左右便能痊愈。她特意往后说两日,多了层保障,毕竟装痊愈不好装,装病就简单的多。 云珩想要她拿出点实际的行动,道:“全痊愈就好。此外,孤有一事想要得知。” “余怀岸几人与太子妃家颇有渊源,那余延宗对孤不怀好意,偏生太子妃对他百般忍让,孤想知道太子妃何时能狠下心来与他一刀两断。” 这个简单,虞秋当即答道:“七日之内。” “神仙姐姐仙法精妙。”云珩夸赞了一句,给两人续上苦茶,继续道,“还有一事……” 他略微迟疑,虞秋看出来了,以为能抓住他的短处,急切问道:“还有什么事?” “说来羞惭。”云珩嘴上说着这种话,脸上是一点儿也不见羞的,不急不缓道,“太子妃学的那样轻佻,让孤防不胜防,所以想问问神仙姐姐能否掐算出,她何时会再对孤动手?” 云珩气息悠长,尾音微扬,道:“孤好提前提防,这回,定然不能让她占了便宜。” 第54章 落空 虞秋没能控制住自己, 脱口道:“你好好说,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云珩深邃的瞳孔中泛着幽光,审视着虞秋问:“神仙姐姐何出此言?” 虞秋慌了一下,幸好她睡前才回顾了两人之前的对话, 保持镇定道:“明明是太子你对她怀有色心, 反过来诋毁太子妃,是不是不太好?” 她特意加重了“诋毁”二字, 奢望能唤起云珩一丝良知, 让他嘴巴里留点情。 云珩每次都不如她的意, 这次也一样,“这话没错, 然则, 云珩自幼被太傅教导着君子之风, 行的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准则, 从未如昨日太子妃那般轻慢过。太子妃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手上的动作可一点不含糊……” 他忽然停住, 回忆了一下,恍然道:“是我错怪云琅了,太子妃不是他带坏的, 而是本性如此, 从赐婚起太子妃就时常……” 云珩适时打住,虞秋沿着他未完的话联想了一下,自赐婚起, 她先是主动撞入云珩怀中撒娇、再是借着佩戴玉佩的动作扯云珩腰带, 然后是昨日扑过去啃咬。 虞秋知道事实是怎么样的, 可从别人的角度来看, 的确是她屡次主动没错。 帷帽下的脸涨得通红, 虞秋咬牙认下这事,道:“她不会……” “嗯?”云珩抬眼看来,手中茶盏冒着幽幽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身后是飘着绵绵细雨中的园林,四周静谧,唯有苍翠的枝叶被雨点拍打着发出轻微的声音,显得坐在雨幕前的云珩雍容闲雅,再正经不过的端方君子一般。 他是君子才有鬼呢,他连个正经人都不是! 虞秋想说“她再也不会主动亲近你了”,想起云珩特别喜好强人所难,不敢将话说死,临时转口,切齿道:“她病了,近日都不会再有动作,太子你请放心。” 云珩满意地“嗯”了一声,仍不罢休,用眼神催着虞秋继续说。虞秋闷闷道:“即日算起,第……第六日她才会又起歹心,太子……当心提防。” 因为这场梦,虞秋醒来后就认真反思了起来,她梦里梦外与云珩打着交道,两边得消息,怎么总是她被云珩牵着鼻子走?该她支配着云珩才对啊。 虞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把一切归咎于是云珩太无耻。不是她笨,是对方没脸没皮。 虞秋气呼呼的,正喝着药,萧青凝来了。 “昨日太子请了太医给你看诊,这事早就传开了。”萧青凝是特意来探望她的,将她的药方看一遍,谴退身旁丫鬟,提出与虞行束一样的建议。 虞秋照旧拒绝,萧青凝道:“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与你说,我娘想在府上弄个花宴,正好借此机会带你与后宅女眷熟络一下。” “今日就是先问问你的想法,你若是觉得没必要就作罢了。”萧青凝道。 虞秋知道萧夫人是为她好,她过去鲜少露面,被赐婚于云珩后,更没见过太尉府与余家之外的女眷,萧夫人是怕她成了太子妃后认不出权贵夫人,到时丢的就是皇家的脸面了。 在太尉府与众女眷见面是最好的,一是表明了她身后有太尉府撑腰,二是有萧夫人照看,免得日后有人拿她没有母亲教养来说话。 且在太尉府,完全不怕有人冷眼嘲讽或者恶意为难。 虞秋道:“等晚上我与爹爹商量下。” 在萧青凝看来,是根本没必要问虞行束的看法的,这事百利无一害,虞行束没理由不答应。她没将这想法说出口,将虞秋寝屋扫视一遍,道:“还是方才那句话,你爹若是没有异议,我想请你早几日过去,好提前与你说下那些错乱的姻亲关系。” “好,都听你的。”这理由说服了虞秋,她觉得萧家娘俩都是极为聪明周到的人,听她们 的准没错。 正事说完,虞秋朝她招手让她离近些,自己也往前挪,试探着问:“那我爹能去拜访吗?” “不能。”萧青凝的语气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提醒她,“别在外祖父面前提起你爹。”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6节 虞秋无奈叹气,“我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啊?” 萧青凝问过萧夫人许多次,这么多年一直未能得到答案。虞行束与萧太尉没有利益冲突,唯一的关联点就是虞夫人,那么矛盾一定出在虞秋母亲身上。 斯人已逝,两人找不出任何头绪,只得放弃。 最后虞秋拉着萧青凝,悄声请教她,“你教教我,怎么与人吵架。” 萧青凝满面不解,虞秋揉揉鼻子,道:“不是吵架,就是说话,我总说不过他,要被他气死了。” “谁?”萧青凝问,问完看见虞秋支支吾吾的模样,心中大概明白了。近日她来往较多的只有太子与五皇子两人,能与未来太子妃吵架的,除了太子本人不做他想。 萧青凝被萧太尉叮嘱太多次,一听虞秋提起云珩,脑子里第一想法就是要提醒她不能用情太深。 “感情大多是从惦记着彼此开始的,你要学会自控,不能让自己泥足深陷。” “……”虞秋在梦里,被云珩说成是对他心怀不轨的色狼,现在又一次被萧青凝叮嘱不能满脑子情爱,羞愤得脸上通红。 好在萧青凝明白过犹不及,只简单提了这一句,接着回答了她的问题,“吵架就是要抓住对方短处,你说不过他是因为你的思绪被他掌握,你每一句回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想赢他,就要把话语权抢回来。” 虞秋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梦里一直都是云珩问个不停、说个不停,她都没机会开口。好不容易能说几句话,还都是云珩问她的问题。 “怎么抢?” “拿对方最在意或者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来说话。”萧青凝说完,怕她真的戳到云珩不能忍受的痛处,又叮嘱道,“但是不能太过分,要把握好分寸,不该说的别说。” 虞秋连连点头,萧青凝说一句她重复一句,恨不得把这话刻在脑子里。 萧青凝见她这么认真,心里没底,抓住她肩膀让她抬头,道:“实在不行,你就用出乎意料的方式反击。” 料想到虞秋听不懂,她解释道:“温雅者暴怒,孤傲者低头,懦弱者硬气,总有一瞬会使人震惊到失语的。” “还有……”说起来萧青凝难得犹疑,却还是认真道,“若是对亲近的人,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撒娇耍赖。” 最后这句话让虞秋脑袋有点冒汗,撒娇她是自打云珩生气之后就没再用过,耍赖却是用了的,昨日才用过。 萧青凝不放心她,踌躇了会儿,还是怕她与云珩吵得太过,道:“你还是撒娇耍赖吧,这法子在小事上还是挺灵的,正事大事上态度坚定,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就行……” 虞秋插不进话,嘴巴张开好几次又合上,瞅着一脸严肃的萧青凝,她眼神转了转,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撒娇耍赖有用的,你是不是经常撒娇耍赖?” 萧青凝的话戛然而止,秀丽的面庞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虞秋。 “我就是试试你说的对不对,哈哈,是对的。”虞秋心虚躲闪,越说声音越小,“你这么不能忍受自己撒娇耍赖吗,我一提你就住口……” 得了个眼刀,虞秋闭嘴了。 萧青凝待了小半日,虞秋累了要睡下时离开的,前脚离开,云珩就带着太医就来了。 他频繁到府上来,有着太子与姑爷两重身份,丫鬟下人早已熟悉,无人阻拦,直接进了虞秋屋里。 虞秋睡得沉稳,被人把了脉都没醒。太医道:“热已退了大半,脉象平稳,这 两日就能好了。” 云珩想为难虞秋,但是不能拿她的病来捉弄。生病了总是不舒服的,而且病怏怏的没活力,捉弄起来畏手畏脚不畅快。 他等了虞秋小半个时辰没能将人等醒,问了丫鬟得知她与萧青凝已说了近半日的话,是累着了。 又坐了一刻钟,云珩离开了。先让她静心养病,等她病好了再说。 再晚些,虞秋与虞行束说了萧青凝的那些话,虞行束忙不迭地答应了,恨不得立刻给她收拾行装把人送过去。太晚了,当天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只派了小厮去传话。 萧夫人那边很是利落,当即做了决定。 隔日辰时过半,丫鬟已将衣着等收拾妥当,虞行束特意告了半天假在家等着,等萧青凝姐弟俩过来接人。将虞秋的伤寒药、喜好等一一告知,亲自送几人出府。 一切顺利,到了太尉府,萧夫人已将住处备好,直接迎了进去。 于是,等云珩那边忙完,带着太医去给人把脉时,摸了个空。 把事情说完后,丫鬟低着头不敢乱看。太医看着云珩僵住的脸,飞快地转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满京城都说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感情很好,成亲后约莫很快就会诞下小皇孙,现在看来,传言似乎不尽可信。太子体贴不是假的,虞家小姐……嗯…… 云珩浅笑一声,温和道:“是了,前两日阿秋与我说了,是我忘记了。” 太子这么说了,事情就是这样的,没人敢反驳。 太医独自去了太尉府,给虞秋把了脉,看着容颜昳丽的姑娘欲言又止。 虞秋没看出来他有话要说,旁边的萧夫人看了出来,还以为是虞秋病情加重,特意将人喊了出去说话。 太医也不好说得太直接,含蓄道:“其实下官今日早早就如平日一样去了虞府,只不过摸了个空。下官是无妨的,然而太子忙碌,未能有暇与下官一道过来太尉府,还请夫人转告小姐,请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萧夫人听懂了,然后记起自己早逝的姐姐,以及萧太尉昨日提醒她的那几句话。 “让她脑子清醒一点,不准学她娘!” “但凡发现她犯糊涂,立即把人给我赶出去,太子妃又如何,萧家不要那样的女儿!” 被人关怀,当然好过为人付出。她母亲已经那样了,决不能让她也变成那样。 萧夫人看着屋中和乐融融的三个孩子,决定假装不知道这事。 给虞秋把过脉离府的太医左右为难,前几日他每次给虞秋把过脉,当时就会把病情告知太子,今日太子没来,他是去汇报一下,还是直接回太医院? 太医回忆了下近几日所见,忐忑着去见了云珩。 云珩“嗯”了一声让人退下了。 病愈的很快,才两三日就活蹦乱跳了,能与她那多少年没见过面的表亲有说有笑,唯独不记得让人给他传个话。 云珩手边是一张帖子,萧太尉府上递来的,说萧夫人那几株名贵的牡丹开了,特意设宴邀名门贵妇携子女前去赏花。 宴期定在三日后,正好是“神仙姐姐”说虞秋会再次对他轻薄的那日。 虞秋势必会留在太尉府。 既然是虞秋先不差人来告知行踪的,那就怪不得他不找过去。当日连面都见不着,且看虞秋要如何轻薄他。 第55章 惦记 萧夫人很会管家, 把太尉府收拾得井井有条,丫鬟们对待虞秋与萧青凝无异,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哪里都好, 就是面对萧太尉的时候, 虞秋总是束手束脚。经过多年疏离, 现在出现在萧太尉眼前,虞秋处于一众随时会被训斥的惧怕中。 只能庆幸他在府中的时间不太多, 大多数陪着虞秋的都是萧青凝与萧夫人。 这一日,虞秋终于从面对萧太尉的紧张情绪中脱离, 太医前来把脉时,她左看右看没见着云珩,心中犯了嘀咕, 连续两日不见人影,这么忙吗?还是因为她的病已经有了好转,他放心了才没来的? “小姐被照顾得很好,已基本痊愈, 为防复发最好再喝两贴药。” 太医的话在虞秋脑中过了一遍,没捕捉到云珩的名字, 虞秋问:“怎么……” 这一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 怕她是还有什么不适。 虞秋心中一突, 想问的话问不出来了。她敢问云珩怎么不来看她, 回头肯定又要被念叨只想着情情爱爱,太让人窘迫了。虞秋改口:“怎么还要喝药啊,这么苦。” 萧夫人和蔼地笑了, “你们姐弟几个都是一个样, 全都怕苦, 怕苦也得喝,否则再复发了,要喝的就不止这两贴了。” 虞秋哀声应着。 午后,萧青凝与她说起京中几个世家,从世家数十年的恩怨说到小辈间的爱恨情仇,听得虞秋两眼发花。她在中途承认了自己脑子塞不进这么多东西,差人取了笔墨来,边听边详细记下。 “先写下来,我慢慢看,看多了就能记住了。”虞秋信誓旦旦道。 萧青凝看着双目茫然但落笔从容的虞秋,再看那一行行清秀的小字,眼皮子直跳。后来见她当真捧着自己做的册子反复琢磨,萧青凝觉得这也算是个法子,有用处就是好法子。 因为白日这些事,虞秋睡前想的都是白夫人与周家三夫人是死对头、赵家小姐曾在家族落魄时被吴公子退婚等等,脑子里乱成一团。 太子妃可真难当,不知道云珩是不是也得了解这些。 虞秋差人将平江喊了过来,吩咐道:“你去太子那一趟,问问他知不知道赵吴两家的恩怨。” 平江向来唯命是从,此时没立刻动身,回道:“只是为了这个的话,不必特意跑一趟,属下可以回答,太子是知晓此事的,事情皆因……” “嗯……”虞秋被迫听了一遍已知的事,揪着手帕道,“那你去问问他知不知道秦御史家子女为何不受待见……” “秦御史刚正不阿,处事过于严谨,揭露过纵子行凶的云阳侯,也曾因楚大人腿伤站立不稳以不敬圣上为由弹劾,上个月虞侍郎不堪劳累在官署里打了盹,也被他在朝会上提了一嘴,以致虞侍郎被罚了一个月俸禄……” 虞秋没想到问个话还能听见自己爹爹的事,上个月官署那么忙碌,稍微打了盹也犯得着捅到皇帝跟前吗?她也没听虞行束说啊。 “再鸡毛蒜皮的事被他看见了,只要他觉得不对,就会在朝会上弹劾,甚至连闺中女子闲谈的无意话都不放过,因此大多数官员都不待见他,后宅妇人对秦家子女也是尽可能地疏远。” 虞秋汗颜,晃了晃脑袋把这位秦御史从脑袋里摇出去,找不到借口了,便含蓄道:“那你去与太子说一声,就说……嗯,我的伤寒已好了大半,但还是有一点点难受的,现在在学做太子妃,很辛苦呢。” 平江明白她的意思了,问:“可还要带着葛齐?” “要的,带着他,你去哪儿都带着他。 葛齐不理解虞秋这行为,从平江到了府上之后,他就好像被人代替了,虞秋有事第一个吩咐的不再是他,但只要平江有事做,就一定会让他跟着一 起。 如今日,只是去与太子传个话,平江本就是太子的人,他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他跟着一起?葛齐想不明白,他想去问虞秋,顾虑着天色已晚,停住脚步,与平江一道去了太子府。 云珩听了平江的转述,道:“知道了。” 平江站立不动,半晌没听见下一句,慎重问:“没有别的了吗?” 夜色已重,琉璃灯将屋中照得亮堂堂,云珩仍在看今日递来的文书,双眼被阴影遮住,头也不抬道:“让她再努力些,下回见面我要考校她,答不出来是会挨打的。” 平江:“……”好像说错话了。 他生硬地转换话题,“太子妃在太尉府一切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敢在人前提起殿下,命属下前来传信,都得偷偷摸摸背着人。白日里,萧夫人问了句赏花宴殿下可会去府上,太子妃也不敢回答。不过依属下看,太子妃是想殿下去的。” 云珩抬了抬眼,道:“太忙了,去不了。” 平江看得出来这是心情不好,但是只得了两句话的虞秋没能听出来,她没在意那句“答不出来是要挨打的”,只顾着发愁云珩来不了的事。 她与云珩说的三件事,第一件是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算是成真了。余延宗那件也好办,等赏花宴过了她就回家去,找借口见一见余延宗,不出一刻钟就能将事情解决。 就差最后一件了。前几日,云珩每日都去探望她,虞秋从没想过云珩会忽然忙碌到抽不出空暇来见她。 她有点愁,这可不行啊,思来想去,最后写了张字条让平江送去。 奈何云珩这次是铁了心,任凭字条上的话从暗示,渐渐变成明目张胆的“我想你了”,他也不为所动。 虞秋忐忑难安,在赏花宴前一日再次让平江去见云珩,“你问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若是的话,我可以求求外祖父让他帮忙。” 平江被她说懵了,小心问:“小姐何出此言?” “哎呀,你去问就是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7节 虞秋觉得云珩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多日不来看望她,她都那么直白地说了想见他,他也不来,一定是遇上很难缠的事了。 她人微言轻,帮不上忙,只有帮他求助萧太尉这一条路。不知道能不能有用,但总要试一试的。 平江照令去了,回来后道:“太子的确是遇上了些麻烦,想问小姐借用一下葛齐。” “我马上让齐叔过去。”虞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更确定云珩是遇上了大麻烦,让他脱不开身,连人手也不够用了。 她差人喊葛齐过来,远远看见了葛齐人影时,身躯忽地一僵。 葛齐不能信的,万一、万一被托付了什么大事,在半途背叛了云珩…… 这些日子,虞秋仍会让葛齐帮忙做事,但每次都把他与平江安排在一起,平江稳重可靠,有他看着,葛齐的小动作很容易能被发现。 至目前为止,还未见葛齐有背叛的动静。 人至跟前,虞秋稳住心神,道:“齐叔,平江有事要回太子身边几日,后面要辛苦你了。” 葛齐浮沉数日的心终于得以安定,笑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本就是该做的事。” 虞秋强笑着点头。 葛齐不能信,不能把他送去给云珩,就只能把平江还回去了。 反正明日赏花宴就到了,葛齐只会再在太尉府待上一日,她多盯着些,多给葛齐找事做,不会让他有机会在太尉府行歹事的。 另一边,平江回到云珩那里,把虞秋临时改的决定说了。 云珩沉默。 他没遇上麻烦,那么说纯粹是找借口不去见虞秋,是在刻意为难她。借用葛齐是因为暗中查出些葛齐相关 的事情,想借机试一试他。 没想到,虞秋没把葛齐给他,而是把平江还了回来,让他的打算落了空。 云珩支着额头静思。这太子妃可真会给他捣乱。 可是,她是把能信可用的人还了回来,把隐患留给了她自己。 赏花宴这日,满园缤纷,宾客如云。 虞秋不知道云珩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试图在萧太尉那打听,没能打听到反被训了一顿,心中焦躁难捱。 萧青凝暗中扶了她一下,带着她与眼前的贵妇人寒暄。 来府上的均是京中贵人,夸了萧夫人准备周到,茶点、牡丹等均是出众,顺着夸了萧青凝与虞秋,说她教导出来的女儿也是气质不凡,其中更格外提了虞秋。 明眼人都知道什么赏花宴都是虚的,今日的主角就是将来的太子妃虞秋,于是一个个把人往天上夸。 “都长这么大了,同在京中,我竟然没看见过。” “深闺姑娘哪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这模样与气度,与疏桐十几岁时多像,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谁说不是呢,昨日我还梦见了疏桐,她托我好好照看这唯一的女儿。”说话的是冯夫人,拿帕子拭了泪,把丫鬟手中捧着的赤玉手镯往虞秋手上戴。 虞秋没能躲过去,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脸上挤不出笑。 成了太子妃,以前见过或没见过她的人,全都当做第一回 见她,三皇子说过的那句贬低的话再没人记得,不能提起的虞夫人的名字,也能怀念的出现在众人口中了。 萧夫人眉头蹙了一下,继而展开,道:“说那些旧事做什么,你家女儿呢,怎的没一起来?” “她身子不适在家修养呢……”冯夫人模糊说道。 虞秋记得她,她女儿就是在公仪将军府对自己百般纠缠的冯念真。生病恐怕是个借口,怯于面对她,怕她报复回去才是真的。 萧夫人听萧青凝说过那时的事,她见识的多,深夜细思时心中后怕越重,许伯骞人没了,就只能拿为难过虞秋的冯家人出气了。 这一日人来人往,虞秋辛苦做的准备没白费,应对得还算自如。 等终于把人认了一圈歇下时,情绪一放松,叹起气来,怕云珩解决不了手上的麻烦,还怕他今日不来府上。 她歇在牡丹环绕的长椅上,分神想着事情,不经意听见了被风送来的诉苦声。 “得亏我女儿没来,不然今日被为难的就是她了,这萧家的女人太记仇了,不就是小女儿家的玩闹吗,也值得她记这么久……” 虞秋听出这是冯夫人的声音。 “也不能怪人家吧,是你女儿先招惹别人的。” 冯夫人“呦”了一声,嘲讽道:“人家成了太子妃,你倒是会替人家说话了,感情当初笑话虞秋没脑子的没有你?” 与她说话的人慌了慌,尴尬道:“行了,别说了,在太尉府上呢,当心被人听见。” 虞秋觉得这俩人还不如她呢,至少她不会在别人府上说主人家的坏话。 说话的声音停了停,冯夫人恨恨道:“得意什么,不就是个太子妃吗?能得宠多久还不知道呢,没见这场面太子都没来……” 正说着,前方传来杂乱的动静,府中丫鬟匆匆跑着,喊道:“小姐,太子来了!” 虞秋惊喜,顾不得偷摸说她坏话的两人是何反应,提着裙子奔下台阶,快步往前院去了。 第56章 入瘾 小跑几步, 虞秋发觉自己太急迫了,克制住冲动将脚步放缓。急切的样子若被人看去,该有人背后笑话了, 传到萧太尉耳朵里多半要挨训。 她迈着小步尽量平稳到前面人多的地方, 不急不喘, 维持住了矜持的表象。 在诸位夫人小姐的目光下,萧夫人笑着拉住虞秋的手, 温声道:“太子有事找你外祖父商议,顺便送了几株花过来, 现在去谈正事了。待会儿记得与太子道谢,不枉前几日太医每日上门看诊。” 虞秋乖顺地答应。这日来看花赏花的都是些妇人 ,偶有一两个幼童, 云珩一个男人在这里确实不好,就是不知道他与外祖父在聊什么,要聊多久,别不等两人私下里见一面就走了。 萧青凝察觉她心不在焉, 招了个丫鬟去萧太尉那守着,对虞秋使了眼色, 拉着她与常欣郡主等人猜起了字谜。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 什么商议事情只是个幌子, 太子就是为这太子妃来的。有了这出, 更没人敢对虞秋出言不敬。 冯夫人与友人已吓白了脸, 知晓那话全被虞秋听在了耳中,想去与虞秋致歉,碍于萧青凝与虞秋在一处, 不敢上前。 两人从前都是见过虞秋的, 知道她没脾气, 怕的是萧青凝。这位才女对谁都不冷不热,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不是好惹的。 惊惶仓促中,两人灰溜溜地告辞了。 后来宾客渐散,萧青凝跟着萧夫人送相熟的客人,虞秋先一步回了自己院子里。 西面的长廊尽头处,有一棵巨大的枣树,这时节,米粒大小的鹅黄枣花落个不停,在未来得及清扫的庭院中浅浅铺了一层。 云珩来的时候,入眼就是虞秋。 树下摆着石桌,虞秋坐在桌边,撑着下巴望着树梢,浓密发顶落了星点枣花,乍然看去,宛若特意装点的小巧发饰。 时近黄昏,橘色日光笼罩在虞秋身上,像是一层薄纱。 倘若将这景象画入画中,说她是九天仙子,兴许真的能骗过不少人。 云珩看了会儿,开口惊醒她:“不是说想我了?” 虞秋飞快扭头,看见了他,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扶着桌面略微起身,未等站起,皱着眉重新坐了下去,然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朝云珩招手。 云珩今日愿意来已经是给她面子了,见状,神色平淡道:“在太尉府住了几日,礼数全都忘记了吗?” “我脚麻了。”虞秋双目闪闪地望着他,道,“站不起来了。待会儿缓过来了,再把行礼给你补上,行吗?” 云珩立在原处与她对望,没动弹,虞秋想了想,侧身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再看向他。 因这动作,云珩沉了脸。 这么久以来他都看错了,虞秋不是胆小怕事,是胆大包天,不但屡次不留脸面地戳他心窝,还很会审时度势,该示弱的时候比谁都快,但凡他心软了向退后一步,虞秋就能往前十步,还要踩在他脚尖上耀武扬威。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对她凶一些,吓得她见了自己就低眉垂眼不敢抬头。 云珩抬步过去,才坐下,虞秋的手就朝着他胳膊抓了过来,问:“你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她怕云珩的事是秘密,不能被人听见,赶忙又道:“院子里的丫鬟都被我支使出去了,没人听见的。” 这几日云珩心底惦记着的事就只有两件,一是虞秋今日要再一次亲吻他,二是虞秋一声不吭地搬到太尉府,竟然不知道派人去告知他。 人触手可得,两件事随时可以解决。他敛目,道:“算是解决了。” “总算是解决了。”虞秋轻呼一口气,顺手在他手臂上轻拍着安抚他。 云珩的正事解决了,就可以解决 他俩之间的事了,虞秋将已经解决掉的事从脑中剔除,剩下的自己那三件事格外清晰。 她目标明确,直奔主题,道:“平江与你说了吗?我的伤寒前两日就好了。” 这是第一件事,清楚明白地告知云珩了。 云珩道:“是吗,我怎么听他说昨日他离开时,你还发着热。” 虞秋猛地偏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云珩不慌不忙,淡然回视。 虞秋很确定云珩是早就知道她痊愈了的,太医没继续来给她看诊,并且平江没有理由在她的伤寒上说谎。 他在诬陷平江,故意的,接下来一定会引诱她,使她主动承认伤寒未好,再过分点,还能让太医作假说她的确未痊愈。这样就能证明“神仙姐姐”的预测并不精准了。 他这么坏,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 虞秋不能让他得逞,为了防止平江在他的命令下做伪证,准备给云珩来个计中计。 她眼神坚毅,肯定道:“好了的,昨日我是故意那样说骗平江的,我想让你担心我,来看我。” 云珩挑眉,几日不见,竟然又机灵了点儿。他就是随口为难了虞秋一句,被打回来后果断放弃这件事,转而问:“为什么想我来看你?” 虞秋眼神飘忽,语焉不详道:“因为……我怕你太想我了,给你个理由来看我。” 云珩抓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掰开,声音冷嗖嗖道:“你想多了,我没有想你,走了。” “哎呀,说反了,是我想你!”虞秋等了他好几日,岂能让他就这么走了,着急地抓住他道,“我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你不要生气,是我想你的,我还让平江给你递了字条,你看见了吧?” 云珩面色不善,“少拿甜言蜜语骗我。” “我说真心的,我想你想得昨夜都没睡好,你看看我眼睛是不是肿了?” 她仰着下巴睁大眼睛凑过来,云珩在她乌黑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这双眼睛一点都没肿,但眼下隐约可见被脂粉遮盖的青黑印迹,她没说谎。 云珩妥协了,道:“行,是平江与我被你骗过去了,竟不知你的病早在前两日就已经好了。” 虞秋知道他在配合着自己说假话,但是表面上是她拿捏了云珩,听得高兴,人变得轻快起来,笑弯了眼搂住他胳膊,嗓音清脆道:“殿下,你也想我了吗?” 云珩发现自从让她在自己身上占了便宜之后,她越来越随意了,提醒道:“堂堂太子妃,端庄点,不许撒娇。”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8节 “我没有啊。”虞秋否定了自己的撒娇,撒开手坐端正了。 云珩看了眼自己被她弄皱的衣裳,她马上又靠了回来,道:“殿下,我明日就回家去了,午后想去莲湖看莲花、游湖,你能带我去吗?” 这是在说第三件事了。她打算明日把余延宗约在莲湖附近,把彩岚的事情翻出来,质问他,将前两次羞辱的仇报一并回来。反正现在虞行束也不与他家人来往了,干脆断个干净,能求得安心,还能让云珩高兴。 就是怕余延宗下毒或者用别的手段,她不敢单独去见,想让云珩陪着她。 云珩嘴巴动了动,虞秋抢先道:“去吧,就当是保护我了。” 她觉得云珩一定又要故意为难,先发制人继续道:“只要一刻钟左右就好,就去看看风景,不耽误你的事。” 哀求了几声,云珩始终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虞秋没办法了,轻咬了下嘴唇,声音细弱道:“你答应了我,我就给你亲亲……我知道,你就喜欢这个。” 虞秋娇羞了下,没注意云珩忽地站了起来,等她发现了,云珩已经走出好几步。 她匆匆站起来,刚恢复过来的两脚不灵活,才走出一步就险些摔倒,幸好赶紧扶住了桌面。 云珩还是没停,虞秋不得不伏低做小,放下面子,不情不愿道:“是我喜欢好了吧!” 问题果然是出在这里,她说了这句,云珩就停了步子。 虞秋羞愤极了,也得继续求他,撇开脸,声音小小的,“到底要不要陪我去呀?” 云珩站在她前方五步远的位置,转回身道:“你那小眼神在转什么,是不是又想着坏主意?” “没有……”虞秋道,“我脚麻了,你还不快扶我一下。” 云珩义正辞严道:“我觉得你眼神不正派,可能是要轻慢我,还是不过去了。” 虞秋的脸红扑扑的,决不能承认此时自己正计划着趁他不注意亲上去。她要在云珩那好诋毁人的嘴巴上狠狠咬一口泄愤,要再一次把他咬出血。 她鼓起勇气,丈量了下自己与云珩的距离,一狠心,闭上眼朝他扑去。 云珩肯定不能让她摔了。 果然,她被搂住了腰,虞秋一鼓作气抬起头就往云珩嘴巴上亲…… 没得逞,云珩有预料一样,后仰着躲开了。 他长得高,昂首直挺挺站着,虞秋踮着脚也够不到他嘴巴。他就这样垂眸俯视着,用眼神无声地谴责着虞秋的色狼行径。 虞秋被看得羞恼,还不能开口斥责是他先心怀叵测的。 “小色鬼。”云珩一字一顿道。 他顶着一张俊雅风流的脸,口中吐出没有温度的三个字,让虞秋瞬间被羞耻心淹没。 她挣扎着想要放弃,被云珩搂在她腰上的手牢牢禁锢着,无法退回去。 “是前几日亲了一回得了甜头,入瘾了吗?”云珩问。 “我、我没有!”虞秋难为情得眼睛里漫起了水雾,看起来楚楚动人。 “真没有?”云珩语气满是质疑,略微停顿,道,“我不信……承认了也没关系,你是太子妃,只要你说是,我就让你亲。” 虞秋可耻地犹豫了起来,红着脸想了好一会儿,嗓子眼里无意义地哼哼两下,发出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哼。” 云珩不满意,“说清楚了,是不是入瘾了?” 这个词,虞秋用尽了浑身力气去对抗羞耻心,也没能说出来,哼了又哼,最后牵强地吐出一道,如蚊虫扇动翅膀那么大声的“喜欢”。 “早这样不就好了?亲吧。”云珩闭起眼,一副任君采撷,随她折腾的认命模样。 第57章 询问 虞秋扶在云珩胳膊的手不轻不重地拧了他一下, 再不服气也得主动亲上去。她踮着脚没够着,拉着他衣裳道:“你不要故意仰着头。” 云珩不配合,道:“已经答应让你亲了, 怎么还这么挑剔。” 虞秋因为他的语气恼羞, 气鼓鼓道:“你就得寸进尺吧,等以后你看我不……” “不什么?” “不、不怎么样……”虞秋想等以后身上的危机全部解除了,一定要把今日的仇全部报回去, 倒时候云珩求着她亲, 她都不搭理,气死他。 狠话暂时不敢说,她只能服软, 试了两次都够不着, 虞秋大胆地脚尖往前,踩上了云珩的脚背。 等了等,没见他有反应, 虞秋又勾住他脖子把他往下拽,终于让他低了头。 她踮着脚亲上去,双唇触碰, 柔软细腻的感觉朝着四肢扩散开, 虞秋羞怯万分,不由自己地想到上一次,云珩是怎么亲吻她的,以及那令人震颤的感觉。 那确实是……有点喜欢的…… 唇瓣摩擦着,虞秋战栗地学着云珩那时,轻缓地张开唇。腰上的手随着她的动作摩挲起来、慢慢收紧, 将她往前按去。 旁边的枣树与矮小景观树的枝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发出阵阵飒飒声音, 一齐传来的还有急匆匆脚步声。 虞秋耳边只有自己与云珩的呼吸声,没听见被枝叶声音遮掩的脚步声,可是云珩听见了,掀起眼皮,阴沉地盯着花墙外。 “小姐?在里面吗?太尉找你呢……” 丫鬟的声音震得虞秋一个激灵后仰去,躲开了压过来的云珩,慌张地去掰他的手。掰不动,通红的脸抬起来,水汪汪的眼睛祈求地望着他。 云珩恨恨磨牙,早知道一开始就该直接答应了她,她亲得再怎么磨蹭,这会儿也该意乱神迷了。 他无奈松手,虞秋跌撞着回了石凳上,麻木的脚都没能耽搁她的动作。 月亮门旁的芭蕉叶摇摆着,丫鬟冒出头来,瞧见云珩先是步伐一滞,连忙行礼,然后对着虞秋道:“小姐,太尉让奴婢来喊您过去,说有事要问您。” 虞秋撑着下颌的手掩住嘴唇,悄悄将唇上湿痕擦去,清清嗓子,道:“嗯,等会就去……”她欲盖弥彰地解释,“我脚麻了,就坐着与太子说会儿话,等会儿就去。” 丫鬟面露难色,“太尉说让您现在就过去……要不,奴婢扶着?” 在太尉府中,绝大多数事情由萧夫人与萧论两人做主,但那都是萧太尉不去插手的情况下,他发话了,府中所有人都是要言听计从的。 虞秋不知道这些,也没看见丫鬟的脸色,俯着身子正去捏脚腕,道:“再等一下,我揉一揉,马上就好了。” 她脸上仍笼罩着热气,怕被人看出,不敢出去见人。而且在自己家时,一向是舒服就好,没什么大规矩,虞行束从不勒令她必须做什么事,或者随叫随到。 丫鬟听了这话,急得原地挪动两下,吞吞吐吐,有口难言。 云珩开口解围,“去告诉太尉,孤与阿秋有话要说,让他稍等。” 丫鬟如释重负,“哎”了一声转头跑了出去。 虞秋看着云珩走近,面上酡红更重,嗫喏道:“亲过了,你要信守承诺,明日,记得去接我。” “需要我去接你,就知道特意告知我了。”云珩语气听着不悦,又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柔,听得虞秋莫名生出一股子自责。 她将这几日的事回想了下,没能想出哪里不对,一转眼,看见云珩在她跟前蹲下,从她手中抓住了她麻木的右脚。 宽厚手掌环住脚腕,炽热的温度穿透布料传到肌肤上,虞秋脚腕抖了一抖,惊慌失措地按住他的手,“你、你做 什么!” 虞秋坐着矮凳,裙角垂着落在了草地上,云珩抓住她脚腕时,裙摆被风吹着覆盖到了他小臂上。看着搭在他手臂上的裙角,虞秋感觉怪怪的,向后缩着把裙角提起,不让它挨着云珩了。 而云珩垂着眼看着艳丽衣裙从手臂上滑去,露出他抓着的那只脚,心中微妙地疑惑了起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不放手……” 云珩抬起眼,看见虞秋水灵灵的眼眸欲说还休地俯视着他,两相对视,她眸光一跳,转开脸道:“你还是盛名远扬的太子呢,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云珩在她鞋面轻拍了下,松开手,道:“鞋面沾了灰,我仅是见不得太子妃弄得脏兮兮的而已。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给你揉脚吗?” 虞秋抢回自己的脚缩在衣裙下,耳根子红得几乎能滴血,她怎么觉得被抓着脚的感觉,跟被云珩扣着亲吻那么像?甚至更让人羞耻。 忍着脸上的灼热,虞秋低声细语地抱怨道:“我才没有想呢,我的脚,谁都不能碰。” 云珩被她拒绝过亲吻,这次被拒绝了揉脚,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吸取了教训,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才没让自己落得更难看。 他想与虞秋亲近,只有使计谋骗她主动这一个法子。 为了哄她喜欢上自己了,真是用尽了手段。 等成亲后,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看她还有什么理由推拒着不让亲近。 他坐在旁边看着虞秋轻手轻脚地揉着脚腕,脚上的绸袜很薄,在虞秋揉动时勾勒出纤细的线条与突出的脚踝骨。 虞秋揉动的动作小心翼翼,皱着张脸,时不时轻嘶一声。 好不容易,麻木感得到缓解。 虞秋活动着脚腕,确定不影响走路了,飞速瞟了云珩一眼,侧过脸盯着月亮门旁的芭蕉叶,目不斜视道:“我去外祖父那了。” “我走了。”云珩站起来。 虞秋跟着站着,低着头,两只脚尖碾来碾去,细声细语问:“你方才是不是生气了?” 既然被听出来了,云珩就直说了,道:“下回去哪儿记得让人去告诉我一声。” 虞秋茫然抬头,眨眨眼,她明白了,道:“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怎么知道?” “嗯……”虞秋犹豫着,小心道,“你那么厉害,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云珩缓缓眯起眼。 他不该提这事的。他早就知道的,太子妃别的不行,美人计、撒娇与甜言蜜语这几样是尤其擅长,特别是用来对付他。 “你因为这事生气了吗?”虞秋走到他跟前,道,“别气啦,以后我都让人与你说。” 刚刚亲过,而且云珩对她温柔体贴,虞秋羞涩又高兴,说话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抓着他衣袖道:“要不然,嗯……” 她红着脸往云珩身上依,衣裳被风吹着纠缠在一起,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给你撒个娇……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不好?” 云珩低眼扫她,沉声静气道:“谁把你教得脸皮这么厚的?” 虞秋面红过耳,小声嘀咕道:“不要算了,你以为我多想呢。” 两人说话时,外面再一次传来脚步声,丫鬟急匆匆跑过来,额头冒了汗都来不及擦,束手束脚地停在月亮门外,喘着气道:“殿下,小姐,太尉他……” “我知道了,这就去了。”虞秋抿着嘴巴最后轻飘飘看云珩一眼,转身跟着丫鬟走了。 萧太尉的书房在最东面,穿过好几道门才到,书房门窗大开,可以看见里面层层书架。这会儿夕阳弱了几分,已有下人在架梯子准备挂灯笼了。 虞秋第一次进萧太尉的书房有点紧张,小声问 丫鬟:“是什么事啊?”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59节 “不知道,太尉没说,就让奴婢去请小姐你过来。” 丫鬟是不能跟着进去的,虞秋在踏进去之前特意检查了下仪容,步伐放轻,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萧太尉两鬓斑白,威严地坐在厚重的榆木桌案后处理着公务,听见动静并不看虞秋,仍继续批阅文书。 虞秋不敢出声,静悄悄地等着他发话。 书房中寂然无声,静得仿佛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虞秋不喜欢这种氛围,这让她有一种被压迫着的错觉,她很想悄悄出去,在外面等着,等萧太尉将事情处理完,她再进来。 她几次想抬步,可是萧太尉面沉似水,她没胆子动。 夕阳很快落下,下人将书房门口的灯笼挂好,再小心地进来,将书房中的灯盏全部点亮后,终于,萧太尉开口了,问:“太子去看你了,那么久的时间,他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虞秋轰的一下脸烧起来。 这反应被萧太尉看在眼中,“啪”的一声,他扔了手中狼毫,厉声道:“说!” “没、没怎么,就……”这事要怎么说得出口,什么都没说萧太尉就已经动了怒,知晓她主动亲了云珩,怕是要气昏过去。 这种事虞秋说不出口,急得嘴唇发抖,含糊道:“问我伤寒、问我来这边之前为什么不先告知他……” “还有呢?” 萧太尉再问,虞秋就答不出了,难堪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这才隔了多久,提起太子就遮遮掩掩、不敢看人。跟你娘一个样子,脑子里只有男人,没出息!” 虞秋没被人这样说过,还是被一个长辈这么说,萧太尉话中的嘲讽好似银针,一下下刺在她的羞耻心上。憋了好一会儿,虞秋没忍住,一滴眼泪从眼眶中脱落,啪嗒掉落在地面上。 “我说错了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时刻保持脑袋清醒?” 虞秋泪眼婆娑,哽咽道:“说我就说我,提我娘做什么。” “她是我女儿,我说不得吗?”萧太尉声音满是嘲弄,冷声道,“还是我哪里说错了?她难道不是吗?我教了她十多年的礼义廉耻,碰见个男人,她就全都忘了!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虞秋不想听他说自己娘的不好,揉去眼泪,带着鼻音道:“你要骂她,谁也没资格阻拦,那你骂吧。我不想听,我要走了。” 她要回家去,不在这待着了。 “站住!” 身后传来萧太尉的怒喝声,虞秋没理他,捂着沾了泪的脸跑到门口,跨过门槛不见了人影,仅留萧太尉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怔忪起来。 多年前他也曾这么对她女儿发怒,说的话比这还难听,什么“自甘下贱”都说出来了。后来女儿忍着眼泪向他叩拜,转身走后就再没能回来过。 虞秋没能忍住眼泪,但做了与她娘同样的选择,这一走,可能还会与太子一起回来,但未必会再喊他一声外祖父了。 他沉默半晌,抬起手,张口欲喊人过来,踢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虞秋重新走进来,红着眼圈,远远地停在书房门口。 烛灯将她的身影拖长,一路延续到书案下。 “我仔细想了想,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我回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虞秋带着哭腔,吐字含糊,“你要是能好好说,我就听着,不能好好说,我就走了。” 萧太尉沉寂片刻,呵斥道:“把眼泪擦干净了。” 虞秋笨拙地擦去眼泪,听他道:“我问你,你现在对太子到底是什么感情?你给我如实道来!” 第58章 帮忙 萧青凝问过虞秋同样的问题, 那时虞秋没想明白,这时脑中混乱,一样答不上来。 她只能确定, 云珩不做威胁“神仙姐姐”的事情, 与他一起时,虞秋是安心的。有时候吵架会吵不过他,但最后云珩总会有有意无意输给她, 让她讨到点好处。云珩嘴硬心软, 没有真的伤害过她。 再说两次亲吻,不管最初是什么目的,真的亲下去了, 她并未从心中感受到抗拒, 相反,还有点喜欢那种感觉。 这是因为赐婚的事她认命了,还是因为她对云珩动了心?虞秋举棋不定。 萧太尉见多识广, 看着她穷思极想,哭红的脸上,表情从平静变成犹豫, 从羞窘转成迟疑, 心中一阵叹息,已做好她说对云珩倾心的准备了。 “我没仔细想过,没有空闲想呢……” 萧太尉叹了一半的气收回,皱着眉,不确定地回看她,只在她脸上看到迷惘。他疑心问:“你在忙什么, 忙到没空闲想感情问题?” 虞秋要忙的事情可太多了, 把脸上残留的泪痕再擦拭一下, 她道:“前些日子碰见了心怀不轨的恶人,后来是府中下人被歹人收买了,然后还要进宫……” 她要面对的比说出来的更多,还有云珩梦里梦外的为难呢,几个月以来,她根本就没能有空闲来思索别的。 “府中下人出了问题?”萧太尉质问着,面露厌弃,“虞行束他是怎么当爹的!” “我爹最初也并不知晓的。”虞秋怕他转头开始骂虞行束,匆忙为虞行束开脱,“我爹每日上值已经很忙了,而且事情已经解决了,就剩最后一点,我、我马上就能解决掉。” 萧太尉被她那句“每日上值很忙”吸引,不由得想起户部正忙碌的事情,圣上要建行宫,银子须得从国库掏。 修建行宫耗人力、财力、物力,国库须得及时填补,前些日子有人提出了增添赋税,圣上竟然极为心动。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实非明智之举,已被群臣驳回。一次两次能否定,但只要念头还在,越被压制越是疯长,终究是后患。 他稍微分神想远了些,摇摇头将心思放回到虞秋身上,问:“你怎么解决的?” “我……”虞秋被问住,细想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辛苦琢磨这些危机,可是到头来,事情没一件是她自己解决的,全是云珩帮的忙。 她声音很低,“……是太子帮着解决的。” 虞秋觉得萧太尉一定又要骂她了,废物,没一点儿用,只知道靠别人。 “虞行束是废物吗?”萧太尉怒骂了一声。 虞秋呆住。 而萧太尉看着她呆愣的表情,觉得她马上又要与自己吵架,堪堪忍住不去骂虞行束,道:“算你机灵知道找太子帮忙,太子行事向来干净利落,能少许多麻烦。” 萧太尉继续问:“还有什么事没解决?” 虞秋听得晕头晕脑,看他不像是生气,谨慎地试探道:“还有一两件事,太子已经答应要帮我了。” 萧太尉脸色果然变了,虞秋做好要挨骂的准备,听他道:“就剩两件事了?” 虞秋:“……”怎么听着还挺失望的? 不是萧太尉想失望,是他听虞秋懵懂着说没细思过与云珩的感情,记起她才十六岁,不通情爱。 这样也挺好,心思简单,不会主动找烦心事,给她找点难事分分心神,正好能让她没心思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他对云珩的处事是放心的,不去追问虞秋未解决的难题,反而道:“一个姑娘,确实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解决,但能学会合理用人也不错了。” 虞秋人快傻了,他说的用人不会是指用云 珩吧? “圣上要修建行宫,你去劝劝太子,让他想法子让圣上打消这个念头。” 萧太尉吩咐得云淡风轻,虞秋听得脑袋嗡嗡。 她哪有本事让云珩这么做?萧太尉本人去做都比她来的可靠。 “我不、不行……” “那就想法子,太子妃行的就是管理好太子后宅女人让太子安宁,以及劝诫太子的事,你必须得做。”萧太尉软硬兼施,逼迫的同时抛出利益诱导,“你若是做到了,我就去你娘坟前探望。” 虞秋听见“后宅女人”时心中一抽,未及细想就听见了最后一句,眼眸猛睁,只记得这事了。 虞夫人去世时都在遗憾萧太尉不肯原谅她,能让萧太尉去她坟前拜祭,算是圆了她的遗愿了。 “好!我去劝太子,太子一定有法子的!”虞秋怕他反悔,忙不迭地答应了,又细心与他求证,“你不会在我娘坟前说难听的话,是吧?” 萧太尉瞪她一眼,捋着长须微微点头。 她能让云珩打消了皇帝的念头最好,不能也不会有损失,让她心中始终有正事就行。萧太尉特意警告她一句:“这事若是不成,我可就把账算在虞行束身上了。” 虞秋惊喜交加,道:“一定能行的,你等着,太子他特别讲道理、特别厉害,我求他的事,他全都答应了的!” 谈话算是告一段落,虞秋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去就求云珩……不行,事情要一件一件来,不能捡起这个,丢下那个。 虞秋沉息让自己保持冷静。 现在再看萧太尉,在他那张板着的脸上看不见冰冷,反觉得亲切极了。 她心情一好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小步上前,走到萧太尉跟前道:“那你可不可以与我说说,为什么那么讨厌我爹啊?” 她软着语调说完了,想起是在求人,补上一声:“外祖父。” 萧太尉脸上铁青,本想说“大人的事你少管”,临嘴边想起要找点事给她忙,遂道:“问这个问那个,不会自己想吗?多动动脑筋。” 虞秋不想惹怒他,不说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日她能想出来或者问出来的。 她在烛光下笑眼弯弯,乖巧道:“那我慢慢想。外祖父,你是不是还要忙公务呀?我给你研磨好不好呀?” 等萧夫人听说祖孙二人吵架了赶过来时,瞧见的就是和乐融融的情景。她在外面看了会儿,松了气,悄悄退回去了。 次日一早,虞秋就从太尉府回了虞家,临走前悄悄托萧青凝帮她留意着,看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萧太尉厌恶虞行束的原因。 到了府中她就差人邀请余延宗去莲湖一叙。 她不能同时想几件事,把其余的拨在一边,专心准备起要怎么责骂余延宗,读书都没这么认真过。 云珩来接她时,她还在琢磨怎么戳余延宗的心窝子。 隔着窗看见了云珩,虞秋嘴角一弯就要笑,接着想起萧太尉问她对云珩是什么感情的事,这念头如闪电一转即逝,最后只剩下萧太尉交给她的那件事了。 又要麻烦云珩帮忙,要对他更好一些了。 她扬起笑,好听的话还没说出去,云珩便在她脸上看出端倪,道:“又计划着算计我呢?” 虞秋小心思才冒了头就被揭穿,唰的红了脸,小声辩解道:“不是算计,就想让你帮我个忙……” 云珩目光聚在她脸上,几步走进屋中,朝她脸上伸手。虞秋没有躲避,被他捧起双颊时随着他的力气仰头,被揉了脸也不见恼怒。 都肯让他碰了,看来真的有事要求他。 虞秋想要云珩帮的事早就被他套出来了,催他也都是在梦中,现实接触中从未提起过,不应当会有新的难事需 要他帮忙。 云珩想起昨日萧太尉催她去书房的事,捏着手底下软乎乎的脸道:“是你外祖父有事?” 虞秋愕然的表情直接把萧太尉出卖了,云珩失笑,瞧着她的表情心里发软,覆在她脸上的拇指一歪,朝她唇上抹去,同时低下头来。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0节 “嗯……”虞秋偏头躲闪,蹙着眉不愿意让他碰,“你怎么总想着动手动脚啊!” 虞秋昨日才因为与他相处得久了被萧太尉骂,心里正发虚,愿意亲近,又不愿意让他太亲近了。见云珩脸色淡下来,呐呐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今日带你去游湖之后,孤就要忙起来了,没空帮你的忙。” 虞秋听出他声音中没了刚见面的亲昵,悄声问:“生气了吗?” 云珩:“与谁生气?” “与我呀。” “你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事?” 虞秋湿漉漉的小眼神一个劲让他身上飞,偏不好意思直视着他说这种话,羞涩道:“因为我……嗯……不让你……那样……” 云珩再次捧起她的脸,这次虞秋不让捧了,想要躲,可惜被他钳制住了躲不开。云珩捏着她下巴左右看看,道:“你想哪去了?” “我方才只是想帮你把脸上胭脂抹匀,你愿意花着就花着吧,反正不是我丑。” 第59章 茶水 虞秋指腹轻轻在脸上摸着, 摸不出来异常,走到梳妆台对镜照了照,而后转身静看着云珩。 胭脂根本没花, 虞秋就知道他是在骗人。 知道也不能拆穿他,不然他就有借口生气了。虞秋道:“那你就是没有生气了?” 云珩面色不改地与她对视, “我又不像你那么小气。” 虞秋小小地反驳了他一声,“我才不小气呢。”她朝云珩走去, 问出最初的问题, “你是不是答应帮我了?” 云珩没松口,“先看是什么事情。” 怕耽搁了他的时间会误了他的正事,虞秋算着时间, 余延宗该快到了, 催着他先往莲湖去, 在路上与他说了萧太尉的事。 “放弃修建行宫?”云珩心思转动, 行宫的事已是定局, 前段时日刚动工, 现在喊停的可能性不大。 见他沉思,虞秋跟着紧张起来, “很难吗?” “不算难。”云珩道,“我在想萧太尉为什么对你提这要求, 不合理。” 皇帝要建行宫算不得太大的事情,历朝历代均有。萧太尉会反对是因为先帝时战事频繁,国库本就有亏损,每年还要与边境小国封赏, 将银钱浪费在享乐的事情上, 确实非明君所为。 以前没能阻拦得住, 萧太尉在此时, 用去虞夫人坟前祭拜为筹码,让虞秋来求他去阻拦,这行为与目的并不那么合理。 “去你娘坟前探望的条件,是谁最先提出来的?”云珩问。 “外祖父。”虞秋老实答道,“我本来想等以后,关系缓和一点了,再请他去的。” 云珩轻笑了一声,道:“那就是说,他心底是一直藏着这念头的,只是借此机会提了出来。” 虞秋惊讶,细思他话中的意思,心跳加速,扒着他手臂急切问道:“你是说他想去拜祭我娘,拉不下脸,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无可能。”云珩道。 他想去拜祭虞夫人,不愿意搭理虞行束,便只能从虞秋这里下手。奈何虞秋想的多,怕被拒绝一直不敢提,所以他先一步提了出来。 虞秋对此心有怀疑,支支吾吾道:“那要是没能阻止圣上……他不就不去了吗?” 云珩“啧”了一声,道:“就算这次不成,下回他让你做别的事情,你会不会答应?” “会的,我答应了他,让他满意,然后求他去拜祭我娘……” 虞秋停住,黑亮的眼眸朝着云珩眨个不停。 她想明白了,不管行宫的事能不能成,让萧太尉去虞夫人坟前拜祭的事,已经在她心底发了芽。 萧太尉给了希望,虞秋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事,有机会就会求他去。 “那他、他到底是要我给他递台阶,还是在利用我?”虞秋忐忑,她不愿意承认萧太尉只是在利用她。 上辈子萧太尉死得不明不白,虞秋没能与他接触过。这辈子他说话很难听,可是除了虞夫人与感情上的事,不曾辱骂过虞秋,更不曾像旁人那样嫌弃她不够聪慧。 他是一家之主,真的讨厌自己的话,萧青凝姐弟俩不会被教导成这样的。 虞秋道:“虽然我不明白,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他是对我好的,府里的人也都对我好……” “大概就是想让你给他个台阶,死要面子罢了。”云珩道,“他作为父亲是什么样的,我不了解,但的确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行宫这事的确是在为朝廷与百姓考虑。” 表现出来的目的与最终目的都是好的,为难的只有虞秋与他。为什么呢? 这一点云珩想不通,但就萧家其余几人对虞秋的态度,以及近日萧太尉的行为来看,他是没有恶意的。 云珩有办法阻拦行宫的 修建,但不喜欢萧太尉哄骗虞秋的做法。琢磨一阵,他道:“葛齐知道你娘坟墓所在吧?你把他给我。” 虞秋心提起:“他……要他做什么?” “让他带人假扮成掘墓贼去你娘坟前捣乱,试试太尉会有什么举动。” 他若是当真不关心虞夫人,那应该是连虞夫人的坟墓在哪都不知晓的,更不会干涉这事。反之…… 云珩笑,“但凡他是嘴硬心软……到时候我带你去捉个现行,嗯,把萧家其余几人与你爹都喊上,好不好?” 虞秋想象了一下,假使萧太尉对虞夫人不上心,这些“掘墓贼”是假扮的,不会损害虞夫人的坟墓,还能让她看清萧太尉的态度。 倘若萧太尉大怒去教训人,被那么多人当场逮住…… 虞秋想着那时萧太尉该是什么脸色,有点想笑,觉得这样不好,使劲忍住,摆出矜重的模样,微微点头。 她的情绪从眼角泄露,被人捕捉到,云珩突然出手捏住了她下巴,道:“想笑就笑吧。” 他在虞秋脸上揉了几下,虞秋没绷住,咯咯笑了起来。 “想看你外祖父的笑话呢,还说不是满肚子的坏心眼?” “我就是想想。”虞秋抓住他的手往外掰,笑道,“你才是呢,主意是你出的。” 虞秋满心都是这个计划,将余延宗的事情都忘记了,到了莲湖附近才想起来。与这事比起来,余延宗不值一提。 下马车时,她因为心中那一丝不确定,忍不住又问云珩:“万一,他真的束手旁观了呢?” 云珩道:“那就等他死后,让人去挖了他的坟。” 虞秋听他用严肃的话说出这么荒诞的事情,忍着笑责怪他,“我说正经的呢。” 正经的就是,虞秋想要萧太尉动容,那么,即便萧太尉真的铁石心肠不加理会,云珩也会威逼利诱,让他主动到虞夫人坟前,如了虞秋的愿。 莲湖长堤上,杨柳依依,湖中莲叶田田,交叠着延伸向远方,上面莲花朵朵,开得正好。 风光怡人,湖中已有几艘小船在其中慢悠悠穿梭。 早得了虞秋吩咐的丫鬟开口道:“小姐,奴婢好像看见了余公子。” 虞秋约见了余延宗,是不能被云珩知道的,于是让丫鬟提了一句,假装是偶然相遇。 “这么巧啊!”虞秋虚张做势道,“我都没想到……正好我有事想问问他,殿下,我可以去与他说几句话吗?” 僵硬的演技落在云珩眼中,云珩权当自己是瞎了眼。他今日目的是要虞秋骂回去,没故意为难了,道:“那就去吧。” 莲湖附近有一片桃花林,桃花早已谢尽,没什么人会往这边来了。葱郁的林中有一方四角小亭,余延宗已在此等候多时。 收到虞秋差人递的信,他以为虞秋是改了心意,满心的欢喜在看见云珩身影的刹那破碎。 那两人沿着小径走来,相貌、气质等各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般配,虞秋脸上的笑都比与他一起时娇艳动人。 只这么看着,他就已经如尘土中的蝼蚁一般低微了。 余延宗转脸看向桌上提早让下人准备好的茶水,他眼角抽动几下,颤抖着手掏出了一包药粉。 虞秋走近,云珩则是停留在不远处听侍卫汇报事情,余延宗遥遥对他躬身行礼,未及起身,行至亭中的虞秋已深呼吸,扬声质问道:“你除了买通我家丫鬟下人,还做了什么?” 余延宗惊愕抬头,下意识地扫向守在桃林边缘的众多丫鬟,其中确实已不见彩岚等人。 他面色一变,飞快转头去看云珩,云珩仍在吩咐侍卫什么,并未朝这边看。 最后才面朝虞秋,他声音刻意压着,辩解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怎么会买通你府中的丫鬟……” 虞秋已预料过这种情况,按照提前拟好的说辞道:“丫鬟都已经招了,我爹顾及着往日情谊给你留了层脸,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当初虞行束没有直接押着丫鬟找上门声讨,就是顾虑着那是伺候虞秋的人,怕传出些风言风语毁坏虞秋名声。 现在虞秋一改往日怯弱,毫不留情面地把这话大声说出,余延宗面上无光,低下的声音暗含威胁道:“你就不怕太子知道吗?” 虞秋细眉紧皱,道:“又不是我图谋不轨,我有什么可怕的。” 她一点都不怕,因为这事就是云珩提醒了,她才知道的,何况就算当时云珩不知道,后来也该从平江那听说了,他从没提过这事的。 虞秋的话一小半是说给余延宗听的,最主要还是要让云珩满意,她声音更大,道:“我今日把话与你说清楚,今后咱们两家恩断义绝,互不相干!” 余延宗的脸青白交替,他不甘心,怕被云珩听到,只得声音放得更低,这一低,就更没有气势了。 他责问道:“你到底是因为这点小事要断绝关系,还是因为你勾上了太子?你说得轻巧,亏得过去我娘对你……” “她与余蔓秀带我去赴宴,趁着我爹不在,百般抹黑我外祖父一家,你承认不承认?” 虞秋的呵斥让余延宗哑口,他没想到虞秋连这事都知道了。 “你也不必挟恩图报了,我承认小时候受了你母亲的关照,可我爹每年都有特意备上足够的谢礼送去,早就已经答谢过了。遑论你家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我与我爹不欠你们的,你再拿这个说下去,那你就是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 “我以后会如何也不劳你费心,嫁给太子,总好过嫁给一个……”虞秋没嘲讽过人,话说得不是很流畅,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快点把这事解决了,就能去试探萧太尉了,于是狠心继续。 “……好过嫁给一个不管是家世、相貌,还是才学,都普普通通的男人。就算是有癞ha蟆吃到过天鹅肉,也不是每一个癞ha蟆都能吃到的,望你知晓。” 几句话说的余延宗面如死灰,他握紧了拳头,因为羞耻与愤怒,额头青筋不停地跳动。 等候着虞秋的云珩,与远处守着的丫鬟等人不允许他动手,他只能强笑,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你爹娘与我父母相熟,当初他二人能成就好姻缘也多亏了我家,你怎么好说得这么难听……” 虞秋心中一动,惊讶地看着他,“你爹娘促成了我爹娘的姻缘?” 余延宗见她态度有所缓和,逼着自己同样舒缓语气,如幼时那样温和哄她,道:“是,你想知道吗?坐下喝杯茶,我慢慢与你说。” 虞秋目光犹疑,朝远处看了云珩两眼,随着他坐下了。 就在余延宗换了口气放松下时,递到虞秋跟前的茶水,被她隔着衣袖推了回去。 虞秋声音清脆道:“我怀疑茶里有东西,你把它喝了让我看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1节 第60章 倒影 虞秋上辈子在他手上吃了苦头, 还能劝说自己他是被连累的,还能解释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辈子得知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一家子都在算计着他父女俩, 再想前几日云珩说过的“断肠散”,那种难捱的痛楚就疼得虞秋几欲发抖。 她不欠余家人的, 该把绝情的话说完就走的。留下是因为余延宗说,是余怀岸夫妇俩促成了虞行束的亲事。 虞秋想知道, 他们是如何促成的。将茶水推回去, 不是她知道里面有问题,而是余延宗可怕,经了他的手的东西, 虞秋不敢入口。 “我前几日梦见你对我下了毒, 胁迫我做不愿意的事。你把这盏茶喝了, 我就相信你根本就没有害我的心思, 那只是一个梦。” 虞秋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不过分的, 茶水没毒的话,余延宗不会出事。有毒的话, 那是余延宗自作自受,与她没有关系的。 两人隔着那盏茶对视, 良久,余延宗黯然道:“阿秋,你变了。” 若说之前虞秋对他还抱有毫厘希望,此时全部消灭。到这份上了, 他只要饮下那盏茶就能证明清白, 他仍要反过来指责虞秋。 这五个简单的字有着诡异的力量, 说得虞秋心中憋闷, 忍不住去反思,好像两家会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她的错一样。 余延宗眼含悲意,失望道:“以前你从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你变成这样,就不怕你娘泉下有知,不敢认你……” 虞秋胸口起伏,呼吸转急,打断他道:“我是变了。” 她决定不要为了父母往事忍气吞声了,余延宗不说,她就回去缠着爹爹问,死缠烂打,大不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哭。再不行,还可以慢慢从太尉那边入手,有萧青凝帮着,总能问出来的。 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在这个人面前憋屈了。他满口谎言,说的话未必是真的,很大可能会继续编造谎话抹黑外祖家。 虞秋站起来,声音清亮,传出好远,道:“我的确是变了,我变得比以前聪颖,才不会上了你的当。我娘看见了,只会觉得欣慰。你不用再摆出一副为我好的姿态,真令人作呕。” 余延宗眼神慌乱,余光看到走近的人影,低叱道:“你不领情就罢了,何必在太子面前口无遮拦……” 虞秋转脸,看见侍卫已经退下,云珩正朝这边走来。 “该说的我都说得很清楚了,你再敢动不正当的心思,或者在我外祖父那边挑拨离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虞秋说完,朝着云珩走去,到了亭外,身后的余延宗焦急地呼唤起来。 她回眸,看看余延宗,再看了眼桌上的茶水,道:“你的茶,留着自己喝吧!” 丢下这一句,她穿过枝叶繁茂的几棵桃花树跑了云珩跟前,道:“说完了,咱们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虞秋能让云珩听见她对余延宗说难听的话,不能接受云珩在她面前与余延宗对话。这画面怪怪的,光是想一想她就浑身发毛。 两人出了桃花林来到长堤上,日光明媚,莲叶无边,看着水面映着的湛蓝的天空,虞秋心中轻快极了。 压在她心头的两桩大事,算是解决了一件,就剩下葛齐了。会有不杀人的办法的,慢慢想…… 梦中与云珩保证的三件事也全部完成,云珩一定会打心眼里相信她真的是神仙姐姐,再入梦,她就要好好地戏耍一下云珩了。 虞秋装作遗憾地样子对云珩道:“都已经过了一刻钟了呀,哎,被别人耽误了。算了,下回再游湖,咱们先回去吧殿下,别误了你的正事。” 云珩停步,虞秋走出几步发现身边没了人,回头一看,见云珩目光不善。 “我开始怀疑,你央求我今 日一定要陪你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云珩语气中是满满的质疑。 虞秋暗抽凉气,急忙走回他身旁,抓着他衣袖道:“当然是为了游湖,殿下你今日不是很忙吗?不忙了吗?那能不能带我游湖,我想去采几朵莲花。” 片刻后,两人到了小舟上。 涟漪一圈圈荡开,虞秋敛着裙角坐在弦板上,倾身折了一支粉白莲花,讨好地递给云珩。 云珩没接。虞秋瞅了瞅他,看着他沉静的面容,知道这是因为她没缠着一定要游湖,而不高兴呢。 昨日他自己说很忙的嘛…… 虞秋又折了一支,然后抱着花小心地往云珩身边挪。 她决定说些让云珩与自己都高兴的事,便道:“殿下,方才我那么大声地骂人,你听见了吗?” “没听见。”云珩把她手中垂到自己肩上的莲花拨开。 平静无波的语气让虞秋着急,她抓住云珩手臂,道:“你怎么会没听见呢,离得那么近!” 云珩道:“我在吩咐侍卫做事,哪里有精力听你说话。” “我可是在骂人呢!” “怎么,还要我夸夸你?”云珩挑眉向她求证。 虞秋轻推他一下,提着裙子往船尾去了。不必说,又是在故意装没听见,好让她着急。 云珩站起,没随着虞秋过去,而是朝着岸上的桃花林看去。 桃花林中,余延宗看着虞秋离去,拿她毫无办法。放在以前,他能强行留下虞秋,如今不行了。 毫无疑问,他是喜欢虞秋的,那么娇美的姑娘,家世好,没脾气,谁能不喜欢? 尤其是家世。 能娶到虞秋,再使虞萧两家恩怨消解,萧太尉为了弥补虞秋,对她的关照,比起萧青凝只会多不会少,对她的夫君,必定是当做亲孙儿对待的。 这么多年来,为了得到虞行束的认可,为了得到虞秋,余延宗只亲近过府中的通房丫鬟,在外面,不管什么环肥燕瘦,他完全不看。 余延宗自认做得很好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虞秋从手中飞走,他除了一顿辱骂,什么都没能得到。 虞秋变了,不那么好控制了,甚至会反过来嘲讽他。 别的余延宗可以不介意,可是虞秋提了家世,这事是他心上永远的疤。若非萧太尉与虞夫人决裂,他根本没有机会能与虞秋一同长大。 他不甘心多年心血成空,现下,喜爱不喜爱不那么重要了,哪怕是用更卑劣的手段,他也要得到虞秋。 得到之后,多的是法子将人驯服。 余延宗将面前茶水泼掉,心道:没关系,可以再以蔓秀的名义约她出来。虞秋心软,与余蔓秀是多年好姐妹,再狠心,她也不会置多年姐妹于不顾。 桌上仅剩最后一盏茶,是他为虞秋准备的那盏。 在他的计划中,虞秋会乖乖地把这杯茶水饮下。她白日转了一圈,去了许多地方,入口的东西很多,没有证据能指认到他身上的。 算盘打得很好,可惜被虞秋看穿了。 他朝那盏茶伸手,想要将未成的阴谋销毁,将要触及时,一道阴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后投下。 冷硬无情的声音响在他身后:“太子妃说了,请公子将这盏茶饮下。” 余延宗奋力挣扎,没有一点用处,被掰着嘴灌下他亲手加了药的茶。 未久,亭外的桃花枝叶依旧繁茂,亭中已空无一人,只余地面上未干的水迹,昭示着有人在此停留过。 虞秋坐在船尾不与云珩说话了,就算要告诉他,自己已经把余延宗骂了一顿了,也要待会儿再去。 她吹着小风,在心中把目前待做的事情一一排列开, 等她想得差不多了,小船微微晃动,偏头一看,见云珩掀帘朝她走来。 虞秋立刻转开眼,假装没看见。 “好大一只癞ha蟆。”云珩说道。 虞秋不想理他的,可是她才用这字眼骂过人,怀疑云珩这么说,是在影射她与余延宗的对话。她装作不在意问:“在哪儿呢?” 云珩回道:“就在水里,你正前方。” 虞秋往后挪动了下,离水面更远些。她不喜欢那满是疙瘩的蟾蜍,但有时候,明知道看见了那东西会浑身不对劲,还是忍不住去想要去看一眼。 她一手压着垂在胸前的青丝以防垂入水中,一手抓着船舷往前探去。 莲叶上晶莹水珠被风吹动,摇摇欲坠地来回滚了几圈,最终流畅地滑入水中,使平静的水面泛起水波。 虞秋看见了水中游鱼,看见了映着的天空,唯独没看见云珩说的那个。 她扭回头,道:“你吓唬人,根本就没有。” 云珩站在她旁边向远处眺望,闻言低头,视线从她脸上转到水面。他坐了下来,朝虞秋正前方示意,“那不就是吗。” 虞秋再次探头看去,这回在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转回来,板着脸看云珩。 云珩回望着她,若有所指问:“丑不丑?” 虞秋脸上的笑没能绷住,拿起手中的莲花在他肩上拍打了一下,娇滴滴道:“你才是呢!” 笑了之后,脸就板不起来了,虞秋挪到他跟前,仰起脸问他:“到底听见我骂人了没有啊?” “听见了,你在自比天鹅,是雍容高贵的鸿鹄,不是那些丑东西能觊觎的。” 虞秋脸红,赧然道:“我说了好多,你就逮着这一句笑话我。” 凉爽的风从亭亭荷叶中送来,抚动了虞秋鬓边的碎发,她跪坐着,体态娇柔,怀抱两株饱满盛开的莲花,面颊与花瓣一样白里透红。 云珩扫过她转盼流光的眼眸,朝她倾身,嗓音低沉,道:“不笑话你了,我就问你一件事。癞ha蟆吃不到天鹅肉,那谁能吃得到?” 虞秋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听懂他的暗示后,澄澈的眼眸与湖面一样晃起涟漪,她两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臊热感从面颊升起。 小舟在莲叶中穿梭,她眼神落在云珩耳后的黑发上,再移到他身后的青碧荷叶,看见远处有一群白色飞鸟从水面低低掠过。 “问你话呢,谁能吃得到?”云珩又问了一遍。 声音带着重量一样,每一个字,都宛若一颗石子,坠入她心湖,在她心中咚咚作响。 第61章 朱钗 虞秋说不出来, 她朝着云珩背后指去,掐起矫揉的腔调,用夸张的语气道:“哎呀, 有一只鸟掉到水里了。” 云珩把她的手抓回来,道:“嗯,是被鱼捉走的。” 他说话时向前凑,虞秋不得不往后躲避, 后背抵在了船舷上。云珩道:“不是牙尖嘴利会骂人吗,我问你话,怎么不会说了?” 虞秋红着脸开不了口,她总不能说只有云珩能吃到她这只天鹅吧……这也太奇怪了, 想一想就让人觉得难为情。 小舟从高出水面的莲叶边擦过, 莲叶恰好勾到虞秋发间的芙蓉花小钗, 发钗脱落, 当啷一声砸在船舷, 然后朝水中摔去。 虞秋只觉得头上一轻,有一缕挽起的头发松了下来,她正要偏头去看,云珩突然压了过来。 原本就跪坐着的虞秋心一慌, 手肘撑在船舷上向后躲避。两人同时向着一侧偏移, 小舟重心不稳, 顷刻往左侧下沉, 几乎要翻过去。 虞秋惊叫一声搂住了云珩的脖子,她上半身后仰着过了船身, 算是半悬在了水面, 吓得不敢睁眼, “你不要动了!要翻啦!”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2节 云珩维持原动作不动, 道:“这么凶做什么?不是我帮你接着了发钗,就掉水里去了。” 虞秋总觉得下一刻小舟就要翻了,她堪堪朝水面扭头,从眼缝里看去,看见云珩探出船舷的手中握着她那只小钗,就在水面上几寸。 一缕云鬓没有了朱钗的固定,从她后脑散下,被云珩的手臂挡了一下,只有发尾微微沾湿。 再下方,是清澈的湖面,湖水深不见底,深绿色的水荇在里面随波摇晃。 虞秋吓得重新闭上眼,颤声道:“知道了,谢谢你!快坐好了……” “谁能吃到?” 虞秋简直要被他的坚持不懈气死了,都这时候了还要纠缠这种问题。 “你,你能吃到好了吧!”虞秋一点羞涩都没了,脸红是被气出来的。 这个人是一定要听她说出那种话是吧,她说! 虞秋贴近云珩,对着他耳朵大喊道,“只有你这只脸皮最厚的能吃到!你满意了吧!” 云珩满意了,慢吞吞坐回去,虞秋被他带着坐正,飞速松开搂着他的手臂,倾斜的小舟终于恢复平稳。 得了便宜的云珩施施然道:“帮了你还要被骂,虞阿秋,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虞秋赌气地从他手中夺过发钗,扶着船舷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到船头去了。 她对着水面整理发髻时,隔着小小的、四面通透的镂空雕花船舱,云珩的话飘了过来,“翻不了的。让你落了水,我怎么与你爹交待?” 虞秋哼了一声,把发钗戴好后,对着船尾气鼓鼓道:“反正我不要与你待一起了。船头是我的,船尾是你的,你不要过来抢占地盘。” 云珩说了一句话,虞秋没听清楚。她捂着心口坐了会儿,在心中给云珩多记了一个仇,然后继续思量心中藏着的几件事。 回去后要把今日与余延宗的事告诉虞行束,尤其是他手上的毒药……外祖父到底是怎么想到啊…… 天朗气清,柔和的风吹着,小舟慢悠悠地飘。虞秋昨日因为琢磨着见余延宗的事情,睡得晚了点儿,这会儿越想越困,没多久,就伏在船舷上睡着了。 夏衫单薄,这么趴着,肩头与后背的曲线展露无余,毫无防备地落在有心人眼中。 云珩刚掀开纱幔的手顿住,原地驻足少顷,无声地到了虞秋身边。虞秋睡得粉面含春,混在两侧的风荷中毫无违和感。 将被风吹到她鼻梁上的碎发拨开,云珩道:“谁跟你分船头船尾。” 虞秋没听见,不知道被她划分好的地盘,被人明目张胆地入侵着。 后来虞秋是被颠簸醒的,睁眼看见自己在马车上,正靠着云珩的肩呼呼大睡。困意未消,她揉揉眼认出身边人,脑袋一沉,重新睡了过去,一直到马车在府门前停稳,才真正清醒。 接近黄昏时刻,听下人说虞行束已经回来了,虞秋没留云珩,与他说好要记得萧太尉的事情,就急匆匆见虞行束去了。 虞行束听她说了那盏茶水,震怒不已,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又听虞秋问及当年事,先是犹豫,再是叹气。 他出身寒门,虞老夫人早年丧夫,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幸而他在读书上有些出息,小小年纪就传出些名声,颇得当地名儒先生的照顾,才没让母子二人的生活太过艰难。 随着年纪增长,虞行束文采越发出众,一副画就能卖得几十两纹银。 后来得先生指点上京科考,有幸得见萧太尉,得到萧太尉的赏识,更是阴差阳错与太尉府的大小姐有了接触,但也仅限于交谈诗画,未有逾越的行径。 “你外祖母逝去时你娘只有十五,上面是忙碌的太尉,下面有小她四岁的妹妹,十五岁就接管过那么大的太尉府,又因为守孝,到了十八岁还未找夫家……这还不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精通的……我小门户出来的,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姑娘……” 虞行束说起前面都还正常,在女儿面前提起与亡妻的情意,怀念的同时,难免窘迫。 “那一年太尉奉旨去了外地,我与你娘就是这时候……三个月后,太尉回来了,许是知晓了这事,对我态度大变,不仅闭门不见,更是出言辱骂,扬言我再敢上门就让人将我乱棍打死。不巧,那时候我正好金榜题名,也是年少气盛……” 虞行束断断续续地说着,很多地方他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是当时太冲动,说得很慢。 最后的结局就是与萧太尉僵持了三个月,虞夫人跟他走了。 他怕虞秋对亡妻产生不好的印象,窘然道:“我虽中了举,但家底薄,你娘嫁给我之后吃穿用度没有一样能与太尉府相比,往日里来往的贵人小姐们全都断了联络。你祖母早年劳累过度,身子不好,也是她亲自照料。我对她有许多亏欠,若早知是这种结果,或许当初不该……” 虞行束说不下去了,掩面转身。 虞秋听得心中难过,也是沉默下来,等父女二人情绪缓和后,她追问:“这与余怀岸夫妇俩有什么关系?” “余怀岸?”虞行束回忆了下,道,“当年我二人一同赴京赶考,他的确知晓我对你娘一见钟情,但别的,我从未与他说过。一直到我与你娘成亲时,他才知道你娘是抛弃锦衣玉食跟我走的。” 这与余延宗所言完全对不上,虞秋着急,缠着他道:“你再想想,再与我说说,真的没有他们帮忙吗?” 虞行束很肯定,“与他夫妻二人绝无干系,你娘是在与我成亲后才认识他们的。” 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虞秋才放弃了。 回到屋中,她将虞行束的话反复思索,始终不得其解。外祖父都能接受萧论了,没理由不能接受虞行束啊,更没必要记恨这么多年。 到底是余怀岸二人暗中做了手脚,还是余延宗在说谎? 虞秋想不通的问题,在黎明时分,被云珩问出了口。 不见天日的刑房里,余延宗疼得冷汗直流,他想蜷缩起来缓解身上的疼痛,奈何被绑在刑架上,手脚上阴寒的镣铐不允许他缩起。 他只能嘶声惨叫,可惜声音无法传出。 “不说没关系,还有你爹娘与妹妹呢。”云珩坐在他正前方,手边是一排细长尖锐的银针。 “我、我爹是朝廷命官,太子也不能无故绑人……我不见了,虞秋她难逃其咎……” 巨痛使然,余延宗说得语无伦次,但是云珩听懂了。 朝廷命官平白无故丢了儿子,可不是小事。他又是去见虞秋时消失不见的,势必会给虞秋惹上麻烦。 这些云珩早就想到了,道:“你也许不知道,其实你是在你自己府中消失的。” 侍卫在他身上倒了不少酒,伪造成醉酒的模样扔回余府,再悄无声新地将人绑了出来。 不管他白日去了哪儿,见了谁,人是在余府消失的,连累不到他人。 余延宗不知道,云珩也不耐与他解释,道:“孤就问你这几个问题。一,是谁指使的你。二,你对虞秋用过几次毒。三,余怀岸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前后两个问题不好答,但第二个问题余延宗能答得上来,牙关哆嗦着道:“我、我没对她用过……” 云珩拨了下手边银针。 虞秋与余延宗之间,不需要想,云珩一定是信任虞秋的。他没用过,虞秋怎么会说疼?深闺娇小姐,哪能知晓那种东西。 余延宗身上的毒只在夜晚发作,折磨了一整夜,身上囚服已经被冷汗浸透。随着天亮,疼痛渐渐缓下,他的脸色才有缓和。 他都无法忍受的疼痛,虞秋怎么忍过来的? “说谎。”云珩扫了他一眼,道,“你身上的毒是自作自受。现在,才是我要用刑的时候。等你确保说不出谎话了,再让人去告诉孤。” 他起身出去,暗房中只留下常戟、两个侍卫,以及屏息凝气的葛齐。 侍卫拿着几根细长银针朝着余延宗走去,余延宗惊骇地眼眸突出,他张口欲喊,被人在嘴巴里塞了东西。 葛齐看得心惊肉跳,他与余延宗一样,没想到温文尔雅的太子竟然会私下关押大臣之子,还动用私刑逼问。 他是在昨日被虞秋安排给云珩的,虞秋让他听云珩调遣。 自到了太子府,云珩什么都没吩咐他,除了在半个时辰前,让他进了这间刑房。 葛齐跟着虞秋见了云珩许多次,每次他都是翩翩公子的温和模样,现在的云珩令他心寒,他该回去告知虞秋这人的真面目的。 常戟察觉到他的分心,提醒道:“看清楚了。” 葛齐警觉地回神,看见余延宗被掰直了手指,五寸长的银针从指尖刺了进去,不留半点银光。余延宗面目扭曲,脸上沁出点点冷汗。 正常人的手指大多时候都是蜷缩起来的,银针贴着指骨没入,直刺到掌心,除了疼痛,还会令他十指无法弯曲,只要动一下,就是锥心的疼痛。 葛齐看得背脊出了冷汗,他低头看看自己蜷缩的颤抖的手指,不明白云珩是在警示他,还是单纯的让他看看。 他竭力稳重声音,问:“他要这样多久?” “到天黑了,下一次毒发时。”常戟答道。 “在他自己府中失踪的?”虞秋惊讶问。 平江在昨日被重新调了回来,沉稳答道:“是,余大人已经报了官。” “不要管,与我们无关。”虞秋懒得理他们那边的人和事,反正不是她让人做的。 然而一想起余延宗,她就记起被收买的丫鬟下人,左右无事,她打算趁着今日将府中下人敲打几遍,省得有人再生二心。 还有云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安排好人手去做算计萧太尉的事情。 虞秋想了想,从妆匣里找到昨日险些落入水中的朱钗,将上面的珍珠抠下来,然后把东西交给了平江。 “咳,你去问问太子……”虞秋说谎不是很流利,说到一半,还分神想起了昨日小船上的事。 真过分,总是喜欢吓人! 她在心里抱怨了几句,忽然想起自己昨日是在小舟上睡着了的……那她是怎么回的岸上?怎么上的马车? 虞秋没脸问丫鬟,再开口时,声音小了许多,道:“……你去问问他,是不是他把我的珠钗……嗯……弄坏了?” 第62章 开口 余延宗没志气, 不出一个时辰就求饶了,侍卫看出他眼中的屈服,让人去告知了云珩。 云珩正准备外出, 闻言问:“开口求饶了?” 嘴巴被堵住了,自然是无法开口的。侍卫说罢,云珩道:“那就继续。” 侍卫明了,这是要他将所有事情交待了, 也要他继续受折磨,领命下去了。 云珩处理了些公务,安排人去查探了虞夫人的坟墓,收到平江送来的坏了的珠钗时, 笑着将东西收下, 他对平江道:“与她说, 我会给她修好的。” 他这几日忙着正事未去探望虞秋, 更没搭理生不如死的余延宗, 到第四日,余延宗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云珩才去见了他。 在刑房中听他坦白了所有,云珩去了宫中一趟。 他在宫中待了一整日, 临出宫前, 转道寒阳宫。 云琼、云璃二人已被关了近两个月, 一个在唉声叹气, 一个在树荫下看书,大抵是日子太无趣, 见云珩过来, 二者没再避而不见。 兄友弟恭地喊了人, 云琼率先道:“皇兄, 今日可带太子妃入宫了?上回没能见着,实在是遗憾,我还特意给她备了礼呢。” 他除了喜欢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脾性比较温和,因着上一回虞秋帮云琅送来了戏耍人的蜘蛛,对虞秋的印象好极了。 四皇子府被烧得一干二净,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他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云珩问道:“你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礼?” “这么大一块和田玉。”云琼比划着,“弄回去打磨首饰,或者做成镇纸砚台都是够的。” 云珩未说收下与否,云璃已先一步讥讽:“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府邸都被烧个精光了,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哦,对了,还真有可能,是靠你母妃接济的吧?” 云琼脸黑,忍着气没搭理他,继续对云珩道:“别管东西哪来的,是世间罕见的好东西总没错的。皇兄,你带出宫去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3节 “他要是想帮忙放你出去,早就帮了,哪会等到现在。”云璃满脸鄙夷,说出口的话更加不留情面,“他那个太子妃就是个蠢蛋,被云琅耍得团团转,你真是瞎了眼去讨好她,有这功夫不如在父皇跟前装乖。” 几兄弟中云璃年纪最小,毛病最重,偏偏说话最难听。 云琼翻了个眼,抄起手边茶水作势往他身上泼,这么多天,云璃早就被练出来了,眼疾手快地掀起了披风。 “这茶里可是有我的口水的,再口无遮拦,当心我泼你脸上。” 弱点最明显的人,话语权最轻,云璃气急败坏地转身。 不等他踏出房去,一个瓷盏直直砸在他腿弯,云璃膝盖一弯,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云珩冷漠道:“再口无遮拦,下次就是碎瓷片了。” “你!”云璃爬起来怒目瞪着云珩,磨了磨牙,恨恨离去。 云琼大笑了几声,继续讨好,“皇兄,太子妃可有什么喜好,我母妃那还有许多珍奇异宝,只要她说出来,我就能给她找到。” 他母妃与公仪颖先后入宫,二人是后宫中仅余的两位资历最深的妃子,也是皇帝登基前就纳入后院的侧妃。论起私人宝库,的确不容小觑。 云珩摸摸怀中那只修好了的珠钗,觉得不管是谁弄坏的,他做人夫君的,都得赔虞秋一份最好的,于是点头,问:“你能弄来些什么?” 云琼见他真的动心了,接二连三道出好几样宝贝。 云珩听着没说话,等他说完了,期盼地看来时,云珩轻点着桌面,说出无关的话来,“有人说受你指使,给我下毒。” 话题转得突然,云琼愣了下,心头乍寒,两腿一软,扶住把手稳住身形,急声道:“绝无可能!我没理由这么做!” 早些年他是与云珩作对过,后来认清了现实,一心只想去封地逍遥快活,万万不敢再做小动作。 “是别人陷害我,是老六,他野心大,又有那样的母妃!要不就是三皇兄,你知道的,父皇偏爱他,他百般逶迤不愿意去封地,一定别有心思,且他现在不在京中,正好有借口摆脱嫌疑!” “云琅也有可能,或许他是在装疯卖傻……”云珩一字未说,云琼已经将其余几兄弟全部拉出来编排了一遍,见云珩表情始终未有变化,他狠心道,“我只在云珀与云琅府上安插进了人手,我把人给你,以证我的清白!” 云珩道:“我还没说对方是谁。” “谁?” 云珩道出了余家父子的名字,云琼绞尽脑汁回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这是什么人,怒不可遏道:“哪里来的鳖孙,也敢把脏水往本皇子身上泼!” 余延宗不堪痛楚招供了,说背后指使他的人是云琼,在他身边安插不到人手,于是想通过控制虞秋对他下毒。 云珩觉得这不是云琼的手笔,他异食癖严重,是除云琅之外最想离京的一个。 余延宗半死不活,没必要说谎,或许是被人蒙蔽了。他难成大事,除了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姑娘,并没什么本事。 当年余怀岸暗中使的手段也全部招了,只等一个机会让萧太尉知晓,便能解除两家隔阂。唯有对虞秋下毒的事,他至今不肯承认。 暮色四合时,云珩出了宫门。 这一夜格外的静谧,夜风燥热压抑,看着似乎是要落雨。 回到府中,平江已等候多时。 云珩嘴角一扬,道:“又怎么了?” 平江这几日光给两人传话了,绷着脸道:“小姐问太子讨回那支坏了的珠钗。” 云珩这几日被虞秋以各种借口找了好几次,要么是问珠钗修好了没,要么说她那几朵莲花养的很好,问云珩要不要。 云珩好几次以为虞秋是想他了,睡前看见了虞秋亲手绣的荷包,回忆了前几次被拒绝的遭遇,忍不住冷笑,哪里是想他了,明明是催着他快点对萧太尉下手。 不过什么原因不重要,这种被惦记的感觉他很喜欢。他道:“跟她说我在忙,过几日赔她一个更好的。” 打发走平江,回屋时云珩看见了用水养着的莲花,是前两日虞秋让人送来的,他命人特意精心养护,现在还开得很好。 云珩托着花萼将粉嫩花瓣与鹅黄花蕊端详了一遍,眼前浮现出那张娇靥,发现好久没有入梦了。 发觉入梦,虞秋的第一想法是快些去与云珩求证,神仙姐姐所言已经全部都实现了。 她拿起帷帽戴在头上,向着光亮处走了几步,忽然停住,悄悄躲在了假山后朝水榭看去。 枝叶遮掩的水榭中,云珩身着月白色广袖衣袍,正对影独酌。 虞秋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 在她出现之前,云珩并不知道梦见的是神仙姐姐还是太子妃,也就是说,在云珩的梦境中,她是有两种身份可以选择的嘛。 神仙姐姐的预言已经确定是真的了,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云珩有没有安排好萧太尉的事……而且……她还有一点点私心……想要云珩梦见她。 云珩好几日没见她了,是该想她了,梦见她很正常。嗯,这回是在外面,他总不能再当成春梦了吧。 虞秋背靠假山,揪着垂纱犹豫了会儿,咬着唇摘掉了遮面的帷帽。 她拍拍脸,探头看见云珩背对着她,于是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朝着云珩走去。 整个庭院中,唯有水榭四角的庭灯亮着,呈温暖的橘黄色,虞秋一心扑在云珩身上,只想着偷摸靠近吓他一跳,没注意到,在她越过庭灯时,影子从她身后转移到了前方。 阴影投在手边,云珩看着明显的没有戴帷帽的影子,微微一怔,继而眯起眼。相比较“神仙姐姐”,他当然更希望梦见的是他的太子妃。 但是有了上一次粗鲁的亲吻,虞秋竟然还会主动以真实的身份入梦,他不明白,也着实好奇虞秋是怎么想的。 他不动声色,继续饮酒。 虞秋憋了好久的气,做贼一样,小心地到了云珩身后,朝着云珩的肩膀伸出了手。 捉弄人的行为即将成功,她努力不笑出声,等着欣赏云珩惊骇的模样。 然而她的手刚搭上云珩肩头,手腕就被人擒住,人恍若一只断线的风筝,被拽着手臂朝前带去。 虞秋眼前一花,腰肢被人搂住,她吓得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声,随后被扣着腰按坐在了结实的大腿上。 云珩的脸出现的眼前,他道:“我还当是什么贼人,原来是阿秋。” 虞秋惊魂未定,没能接话,他又说道:“不对,大晚上的,阿秋怎么会出现在我府上?” “是做梦,你做梦了殿下!”虞秋被他骗了过去,以为他不能区分梦境,与他解释了,再严肃提醒,“是正常的梦,不是春梦,你清醒一点。” 云珩恍然,道:“是了,我睡前燃了引梦香想要见神仙姐姐的。” 他搂在虞秋腰上的手收紧,另一手覆上虞秋的脸,低低笑着,道:“竟然梦见了阿秋,难道我睡前,潜意识里想着的是你?” 虞秋脑中一震,热流涌上面颊。 她坐在云珩怀中,重量全部压在云珩身上,身下一大片地方紧压着,又被人搂着腰捧着脸,太暧昧了,虞秋觉得喘气困难。 她想离了坐着的热气腾腾的地方,两手去掰云珩的手,同一时刻,脚尖点着地试图起身。 刚离了云珩的双腿几寸,腰间手臂骤然收紧,她重重跌坐了回去,贴得更紧了。 虞秋身子僵硬,口中发生一声不知所以的粘腻呼声,她连忙闭紧嘴巴,再开口时,声音好似裹了蜜,“……你松手……” 她觉得云珩的声音好像粗重了些,夹着轻微酒气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白日见面不能亲,梦里抱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虞秋浑身发麻,怎么坐都不舒服,被按得紧紧的,还不敢动。 怕云珩与上次那样发疯,她一再强调,“不能欺辱我的,不然我生气,再也不要理你了!” 云珩没说话,虞秋感觉耳尖有点痒,好像被人碰了一下。她被身上异样的浪潮弄得不知所措,偏着头躲开,恼声道:“都说了不让你碰,你还这样!” “我查到了许多事情,明日就让你外祖父与你娘认错,好不好?” 云珩忽然说起不相干的事,虞秋惊讶地扭头看他,被他靠近,两人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云珩温声道:“所以别动了,让我这样抱一会儿,阿秋?” 第63章 城郊 虞秋心中念着清心咒, 拼尽全力忽略身上各处传来的热感,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木偶人, 任由云珩搂抱。 她坐着的不是云珩的腿, 是树干,靠着的不是胸膛,是墙壁。没错, 是硬邦邦的墙壁。 虞秋认真地说服着自己,突然, 腰上软肉被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她“唔”了一声躬起腰,做了那么多的自我催眠全都破功了。 云珩落在她腰上的手翻转了一下, 裹住她的手背, 将她的手一起按住,道:“别那么僵硬。” 虞秋挣不脱,在他虎口处用力掐了一把。 就不该摘了帷帽的, 她要是以神仙姐姐的身份出现, 云珩哪里敢这么放肆。她气自己羊入虎口,上半身动不了就晃动着双腿, 脚后跟一下一下打在云珩小腿上。 云珩不躲, 还过分地揉捏起她的手指。 虞秋被他的厚脸皮所折服, 自暴自弃地瘫在他怀中, 却也不能白白被占便宜,问他:“都查到什么了, 你先与我说说。” “傻阿秋,这是我的梦, 现在对你说了有什么用。” 虞秋哽住, 云珩玩弄着她的手指, 不急不缓道:“梦里嘛,就是要花前月下,你侬我侬。阿秋,要饮酒吗?” “不要。”虞秋转开脸拒绝,脚在云珩小腿上又蹬了一下。 她不喝,云珩便自己来,他空出一只手端起玉杯,虞秋向后偏身,看见他微抬起头,脖颈处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如利刃般上下滚动。她看得心中怪异,眼神闪躲地移向栏杆外的水面。 看见水面,她想起很多,有在莲湖泛舟时快要翻过去的小舟,有云珩答应过她的跳水捡东西……对哦,云珩总是戏耍她,她也可以戏耍回去。 让云珩跳水里去,梦里跳一回,梦醒后还能再让他跳一回。一个仇可以报两次,多划算! 虞秋打着让人跳水的坏主意呢,颊上忽地一凉,是云珩下巴放在了她肩头,脸从与她贴上来了。 后背被紧压在云珩胸膛上,虞秋抬起胳膊肘想要捣他,让他离远点时,云珩开口,语气格外的温柔,“吓坏了吧?” 虞秋被他弄迷糊了,什么意思? “让人欺负了是不是只会躲在人后哭?” 虞秋懵懂着没听懂,想反驳他才没有呢,她也是会动手打人的。 话未说出,云珩已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余延宗给你下毒逼你迫害我,你就不会来找我告状吗?” 这话犹如惊雷响在虞秋灵台,她瞳孔骤缩,浑身僵直。 她坐在云珩怀中,身上所有变化被感知得一清二楚,云珩揉着她的手安慰着,又道:“哦,我忘了,那会儿你还怕着我呢,见了我就不敢抬头,都吓出了眼泪,生怕被我发觉了异常,是不是?” 云珩说的是公仪将军府寿宴之前,与虞秋的两次会面的事,听在虞秋耳中,她却以为云珩说的是上辈子的事,几句话下来,脑子已经无法转动了。 她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云珩能知道上辈子的事吗?不对啊,上辈子她中毒的事谁也没说,只有她与余延宗两人知道。 难道是余延宗…… “余延宗嘴硬不肯承认对你用过毒,得了点儿教训,才把这些也招了。”云珩从她身后抱紧她,温柔地安抚着,“没事的,不怕,以后孤给你撑腰,谁也不能欺负你。” 虞秋胡思乱想的心因为最后这一句搅乱成一团,眼眶一酸,泪水啪嗒落下,滴在云珩放在她腰上的手背上。 她曾试图将那些事说与虞行束听,没有证据,虞行束以为她是做了噩梦。后来得以接近云珩,有了靠山,就再没想过将那事告知别人。 已经过去了,这辈子还没发生。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4节 可是许多事情不是过去了就没有影响的,曾经的委屈、彷徨与痛苦深埋心底,她惧于去感受,也不愿意与别人提及。没必要将苦难分享给身边人,反正无法改变,何苦呢。 她以为中毒的事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了,也一直安慰自己,很快她就能忘记。 虞秋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时,从云珩口中听他提及。 云珩因为落在手上的泪,更加肯定虞秋醉后所言不假。 在他求旨赐婚之前,他与虞秋唯一的交集就是入梦,余延宗在那时就逼迫虞秋对他下毒,也就是说余延宗知道入梦的事,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知道。 往深处想,这入梦的邪术大概就是他背后的人弄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入梦的人会成了虞秋。 他看不见虞秋的表情,只轻轻拍着虞秋,道:“记清楚了,以后再受了委屈就要大声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报仇?” 虞秋醒来后,脑子蒙蒙的,梦里云珩说的每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就没印象了,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觉得梦中的事有古怪,她与云珩说的真的是同一件事吗?虞秋想不通,惦记着云珩说过今日要去解决了萧太尉的误会,于是先早早洗漱好等他来。 一等就是半日,迟迟等不来人,她呆坐着思索起云珩梦里说的那些话。 余延宗承认对她下了毒,那就是说余延宗也是活过一辈子的?虞秋觉得这事太离奇了……可她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不允许别人与她一样? 她脑袋乱成一锅粥,发了许久的呆,终于发现另一个问题,余延宗失踪数日,原来是在云珩手上。 她梦里情绪不稳定,忘记要问云珩到底知道多少了……哎……一桩事没解决,又冒出另一桩,虞秋脑袋疼。 这日天空阴云密布,空气潮湿闷热,虞秋在窗边看了会儿,决定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云珩的梦,梦里的事谁都不该知道的。 等下回用神仙姐姐的身份试探了云珩之后再说,或者找机会亲自问问余延宗。 临到傍晚,虞行束差小吏送口信回来,说官署有事,要很晚才会回来,让虞秋不必等他。 虞行束的口信传到不久,云珩就来了。 因为梦里的事,虞秋一看见他,心中就生出一股子委屈,想让他抱着继续安慰,想把那事问清楚。但她还得假装什么都不知晓,明白自己应该保持稳重。 这两种想法冲突着,她踌躇着,最后只是背着手,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处等云珩。 云珩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来看她,根本就没触碰到她,虞秋却觉得云珩是想朝着她脸上亲来。和梦里一样,云珩总想着对她亲亲抱抱的。 她把头压得更低,云珩笑:“太子妃的心思可真难猜,前几日还撒娇耍赖什么都会,今日就羞怯得不敢看人了。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虞秋被说得没脸,抬起头瞄了他一眼,细声问:“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 “出城看你外祖父的笑话。” 虞秋终于等到这句话,但看着天色,有些顾虑,“这么晚了……” 太晚了,天降落雨,现在出城一定来不及回来。这也就算了,她与一个大男人出去,彻夜不归,传到别人耳中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呢…… 云珩在她鼻尖点了几下,道:“放心,淋不着你。待会儿我再让你把你爹也接过去。还是你不信我?” 被看穿了心思,虞秋脸上发热,揪住云珩袖口悄声道:“信的。” 虞夫人葬在城郊向西百里外的祥云山上,下葬时虞行束官职不高,所以坟墓规格不大,只是个三室小墓,陪葬的多是虞夫人生前喜爱的东西,与两人的定情之物。 祥云山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山脚下有几个小村落。 因为以前出过些游手好闲的懒汉,不事生产,就盯着富贵人家的墓地,专门挖掘陪葬品以度日。虞行束怕亡妻坟墓受扰,特意留了人守墓。 守墓人尽心尽责,这么多年来,每次虞家父女前去拜祭,坟墓都干干净净,没被人破坏过。 虞行束对虞夫人的坟墓这么上心,萧太尉觉得是应该的。可这同样给他造成了难处,让他无法上山拜祭。因为只要有人靠近,或者留下痕迹,就会被守墓人报到虞行束那里。 萧太尉不愿意主动拉下脸,对虞行束这种行为又爱又恨。 下人匆匆找来时,萧太尉正与萧论在书房商议正事,见下人吞吞吐吐,萧太尉呵斥道:“有话就说!” “是、是城郊的事……”下人仍是不敢大声说,萧太尉听见“城郊”二字,神色一顿,与萧论道:“今日就先这样,回去歇着吧。” 等萧论离开后,下人才敢直说:“太尉,城郊西面前几日闹了贼,方才有人传了消息,说祥云山守墓人被人打晕了,有几个毛贼趁着夜色上了山……” “混账!”萧太尉腾地站起来,怒骂出声,手指颤抖着,他压着怒气问,“虞行束呢?” 下人不敢高声说话,道:“虞大人被公务耽搁,还在官署里,尚不知晓此事。” 此时夜色已经落下,萧太尉面色由青转白,片刻后,他道:“备马车。” 等虞行束知道了,坟墓怕是已经被扒开了。坟墓一经毁坏很难修复,他不忍心亡女受扰,也想借这个机会狠狠辱骂虞行束一顿。 下人动作很快,萧太尉来不及更衣,带着人就往城门方向奔去。 萧夫人等人阻拦不及,皆是惊讶,“天都黑了,马上还要落雨,这是要去哪儿?” 萧论知道与下人送来的口信有关,赶紧把人找来,可无论他怎么问,下人都不敢回答。 逼问中,又有下人慌张道:“姑爷,太子差人来请……” 虞秋已与云珩出了城,望着渐黑的夜色与两边急速后退着的草木,她心里有点慌,第三次问云珩:“外祖父真的会去吗?” 云珩算算时间,道:“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虞秋往马车后面看,黑压压的,除了远远的城门口的灯光,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因为这事有点不安,心中还藏着余延宗与昨日梦中的事,一会儿偷瞄云珩,一会儿往窗外看,没多久,一阵马蹄声逼近。 云珩让人停了马车,外面的侍卫道:“太子,萧太尉已带人出府,正往这边赶来。” 云珩摆手让人下去,转头去看虞秋,虞秋一双杏眼水波粼粼的,满是惊喜。他问:“我说错了吗?” “没有!”虞秋的心落在肚子里,欣喜地往他身上贴去,道,“殿下你最厉害,什么事都不会弄错。” 云珩不咸不淡道:“是吗?” 虞秋使劲点头,云珩又道:“可是我昨日梦见了你,梦里你可是对我再三质疑的,说这事若是不成,就不当这个太子妃了。” 听他提起昨日梦,虞秋本来紧张起来了,听完后半句,脸一黑,直想把他赶下马车。 她没法拆穿云珩,憋了会儿,想起萧青凝说要抢回话语权,知道云珩最喜欢与她亲近了,于是道:“昨夜我也梦见太子你了,你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想我了。我让你跳进水中,你二话不说就跳了,衣裳头发全都弄湿了,可狼狈了。” 云珩顿住,静静看着她,虞秋眨着眼与他对望。 都是梦嘛,谁也不应该知道对方的,他能胡说八道,那我也能的。虞秋这么想着。 看见云珩吃瘪,她心里更高兴了,嘴角微微向上翘着。 云珩淡淡移开视线,意义不明道:“学聪明了。” 虞秋忍笑,云珩又说:“其实我是骗你的,昨夜我根本就没梦见你。” “哦。”虞秋忍不住了,笑了几声,搂住他手臂往他身上依,低声道,“可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梦见你了,你……” 她声音忽然变得更小,“你……你不讲理,非要亲我……” 第64章 墓前 “我亲你?”云珩睥睨着搂着他手臂的人, 语调像遥遥立在远处的祥云山一样沉稳。 虞秋厚着脸皮点头,“嗯。” 云珩着实这样做过, 她仅是把时间对调了一下, 不能算是说谎的。 她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脸皮薄的话,这一辈子恐怕都要被云珩压着了。想从云珩手里占便宜, 最要紧的就是要没脸没皮,就和云珩一样。 虞秋道:“多不讲礼数啊, 我肯定是不许的, 可是你凶巴巴的,都把我吓哭了……” 说着说着, 虞秋避开了云珩的视线。 “最后亲到了吗?” 当云珩问出这句话, 虞秋就知道是她输了。要脸的人这会儿就该窘然地赔礼道歉了,谁能追问得下去啊,除了云珩。 这让她怎么回, 回没有的话, 他一定追着讨要。回有的话,梦里都让亲了, 没道理现在不可以了。 她吞吞吐吐, 磨蹭了会儿, 答非所问道:“我不许的……” “你最好没说谎。”云珩威胁着说道, 随着他话音落地,哒哒落雨声响起。 夜雨来得突然, 山中比城内清凉,山风从丛林间袭来, 带着丝丝凉意, 让虞秋手臂上爬起小疙瘩。 她松开云珩掀帘去看, 看见马车上边挂着的灯笼随着颠簸摇晃不停,照得旁边树影犹如鬼魅,摇曳着拖长、变矮,最后消失在马车后。而更里面的树林中,黑洞洞的不见任何光亮。 雨声嘈杂,视野中却给人一众寂静苍凉的感觉。 虞秋从未在夜间外出过,去拜祭母亲时总有虞行束与众多丫鬟下人跟着,此时看得心中发凉。 她放下帘子重新回到云珩身边,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问:“殿下,你冷吗?” 云珩朝一侧的精巧箱笼抬下巴,虞秋不明所以,将箱笼打开了,看见里面有件薄绒披风。 她摸了摸脸,慢吞吞将披风打开披在身上,系着脖颈系带时,她转目去看云珩,见他已经支着额头闭目养神了。 车厢的角落里固定着两盏琉璃灯,里面不是蜡烛,而是两颗硕大的夜明珠。任凭马车再怎么快速行驶,莹润柔和的光芒始终如一。 虞秋看着光照下他俊朗的眉眼,问:“殿下,待会儿外祖父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云珩闭着眼不说话,他觉得虞秋长进了很多,脑子已经灵活到可以把他的话堵回去了。一定是萧青凝教的。 有长进是很不错,就是这长进全用在他身上了,尤其今日这个倒打一耙。也行,她是太子妃,他不为难太子妃,只去为难那个所谓的神仙姐姐。 “你累了吗?”虞秋不知道云珩心里在盘算着为难她了,还关切问他。 云珩听不见一样没动静。 虞秋期盼着萧太尉能够看清余家人的所作所为,能够原谅虞行束与虞夫人,真相将近,她没法像云珩那样静心。 外面起了风雨,又黑又冷,她不愿意往外看,就将车厢仔细打量了一遍,最后没有找到能吸引到她的东西,便又转回到云珩身上来。 她看着云珩的鼻梁骨在脸上投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凑近,距离云珩手掌那么远的距离时,云珩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问:“又想要轻薄我?” “哪有!”虞秋脸色红润,抱怨着道,“我是想问你冷不冷。” 云珩没说话呢,马车碾过碎石摇晃了起来,虞秋没坐稳,一下子扑进云珩怀中。云珩眼疾手快搂住她,道:“我冷,所以你是来给我暖暖的吗?” 虞秋吭哧着没说出话,推着他想要起来,被按得紧没能得逞。 侍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殿下,入山了。山路颠簸,殿下当心。” 云珩没回话,低着眼与虞秋对视,虞秋眼神渐渐迷蒙,含糊道:“只能给你暖一会儿,但是不能让外祖父知道,回程的时候你也不能让我与你同乘,更不能碰我……” “什么意思?”云珩锁眉,这算什么?在萧太尉面前与他这未来夫君撇清关系?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5节 虞秋没法与他解释为什么,被他知道了真实原因的话,外祖父怕是要惹上麻烦了。虞秋模棱两可道:“别管啦,照我说的做就行……” 云珩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被一个姑娘说按她的话去做就行,偏生这姑娘自己不觉着这话不对,说完头一歪枕在了他肩上。 这么靠着并没有特别亲密,不如梦中那般,更不如少得可怜的几次亲吻时亲密,但足够温暖,是难得的没有任何诱因下,虞秋主动去抱他的。 云珩决定暂时不与她计较。 虞家父女经常来拜祭虞夫人,当年虞秋年岁还不大,为了方便,虞行束特意让人在马车无法通行处,铺上了青石板。 马车停稳,虞秋正提着披风伸手让人扶,被云珩抓着手腕搂住腰提了下来。大晚上,没有丫鬟跟着,没有多嘴多舌的人,云珩是一点顾虑都没了。 虞秋哼哼两声,都落了地了,没机会说这不合适了。 侍卫将马车藏起,各自隐去,目光所及处,除了黑黝黝的山林,就剩下云珩一人了。虞秋紧挨着他,老老实实地给他牵着手。 云珩一手持伞,一手牵着她,见她提着灯笼,听见一点声响就惊慌地转头向四面打量,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可记得你祖母?” 虞秋目光从黑洞洞的树丛中收回,道:“不记得了,她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足两岁呢。” “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虞秋陷入思索。 老夫人恋旧,去世后是送回祖籍安葬的,虞秋对她没有丝毫印象,拜祭时只当是寻常长辈,并无特殊感情。 她对老夫人的印象全部来自虞行束,道:“我只知道她年轻时吃苦耐劳,年老后身体不好,常年卧榻需要人照顾。” “往深处想,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寡妇,养出了一个能登金殿的读书人,她该是什么想法?” “会觉得光宗耀祖吧。”虞秋猜测。 云珩似乎笑了一声,抓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挠了挠,虞秋缩手,他作势要松开,虞秋又慌忙抓紧了他。黑灯瞎火的山林里,她可不敢松开云珩的手。 她二人走得很慢,没到虞夫人的坟墓,侍卫就赶上来,道萧太尉已经追到附近。 虞秋被云珩带着避开,看见年迈的太尉步履蹒跚地疾步走着,身后跟着的侍从为他撑伞,被他一掌拍开。 萧太尉怒道:“还不快上山去!” 留下两人陪着萧太尉,其余人迅速消失在了小径上。 虞秋看着萧太尉消失的身影,突然难过,心中只剩下了酸胀。 萧太尉在看见府上侍从被人捉拿住时,脑中震动,以为自己是被人算计着引到了城外。 眼前数人,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看不见面容,但这站立如松的姿势已经昭示着并非寻常人,绝非靠死人活着的掘墓贼。 再看见完好无损的坟墓时,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重。女儿的坟墓未被人毁坏,他安心,可他第一次到女儿墓前,是这么狼狈的景象。 他叹气,问:“谁指使你们来的?” 回答他的不是墓前几人,而是身后影影绰绰的火光,萧太尉回头望,看见匆匆赶来的萧夫人、萧论,还有那对双胎外孙,可以说整个太尉府的人都在这里了。 这还不够,在萧夫人上前来搀扶他时,在众人身后的虞行束露了出来。 萧太尉面色大变,推开萧夫人后,他轻蔑地看向冲到墓前的虞行束,道:“虞行束,这么多年来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最会用无耻下流手段的玩意。” 他以为这是虞行束的计策,藏在心底多年的恨意从浑浊双目中迸发,阴狠道:“下贱的东西,若非顾虑着我女遗孤,你早就被我扒皮抽骨了。” 莫说萧青凝姐弟俩,萧夫人二人也没见过这样的萧太尉,两人愣了愣,忙上前低声劝慰,“别在姐姐墓前说这些……” 萧太尉狠狠将二人甩开,怒道:“为什么不能说?她自甘堕落,我为她准备了嫁妆让她风光大嫁她不要,觉得我不近人情不会应允,便趁我离京与人无媒苟合,妄图用自己的名节威胁我。” “好!我认输,我亲自去探望她,她以为我是去拆散她的,用腹中孩儿威胁我,让我背上一条未出生的人命,她敢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雨水滴答下个不停,旁听的几人皆被震得瞠目结舌,萧青凝与萧玉烽站在最后面,两人互相看着,终于明白为什么外祖父从小就教训他们不可沉迷爱欲。 萧论夫妇俩则是震惊,记起多年前萧太尉被气得吐血的事情。 “太尉怎么骂我我都受着,但实在没必要编造谎言轻慢疏桐。” 一直未出声的虞行束从虞夫人墓前站了起来,风雨中的身影格外的萧条落寞。 他哑声道,“我与疏桐的婚事是简陋,但也走得正式的形式,更是仅有阿秋一个女儿。那时我二人已成亲四载,太尉也早已与我夫妻二人形同陌路,何来威胁之说。” “你放屁!”萧太尉怒到极点,高举着的火把下,两眼发红,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她成亲前小产过一次?不是小产伤了身子,她比疏榆早四年成亲,为何虞秋与青凝二人同岁?” 虞行束看出他是当真这么认为的,发觉有异,拧着眉走近,声音大得足够让每个人都能听见,道:“那是因为太尉你离京的那几个月里,疏桐不慎落水,在寒冬腊月里冻坏了身子。” 萧太尉满目嘲讽,“好借口,那你娘的话又要作何解释?为了让你攀上高枝,让她先怀了孩子,没了名节,想入你虞家族谱得让我亲自上门去求……” 他越说,虞行束眉头越紧,再走近,忽地“噗通”一声,一被五花大绑着的人被从暗处推到墓前。 是余延宗。 第65章 往事 余延宗被折磨得没了人样, 这是他毒发的第五晚,没有解药, 他活不过子时。 解药就在他身上, 早已被搜了出来。他日夜受折磨,外面看不出伤口,然而自己很清楚, 他全身上下,由里到外, 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 他想活命, 答应在虞夫人的坟墓前,将当年余怀岸的阴谋一一揭露出来。 余延宗忍着剧痛出声:“她、她没有小产过, 是我爹娘哄骗了虞家老夫人……” 虞行束与余怀岸师出同门, 相识于幼时,余怀岸娶妻时,曾劝说虞行束也尽早成亲。虞行束拒绝了, 坚定地要等得了功名、安顿好母亲之后, 再考虑这事。他家境不如余怀岸,这么说确有道理。 后来两人一同入京, 拿着举荐信入了太尉府, 虞行束名声大些, 被萧太尉特意点名问了几句话, 得到了赏识。 从太尉府回来后,虞行束就时常出神, 似有心事。 余怀岸再三追问,从他口中得知萧太尉有个女儿, 仙姿玉貌, 在桂树后给他改了一句诗, 让他一见倾心。 此后虞行束频繁出入太尉府,余怀岸再问他萧疏桐的事情,他只道:“慎言。” 他不说,但脸上的笑日渐明快,无法遮挡。 余怀岸心中不是滋味,他一直都知道,以虞行束的文采,中举是迟早的事。虞行束中举后找的亲事一定会比他的好,但是无妨,虞行束出身贫寒,拖着个病弱的母亲,愿意嫁给他的,不会是多显贵的人家的姑娘。 他没想到虞行束敢痴心于太尉府的千金小姐。 后来灯会上,他远远跟着虞行束见了萧疏桐一面,在煌煌灯火下,看见两人含笑相互见礼时,他就知道他再也比不过虞行束了,哪怕虞行束出了意外,名落孙山。 他不能让虞行束成为太尉府的女婿。 巧合的是,放榜前,萧太尉奉旨离京去了。 余怀岸更加严密地暗中关注着虞行束,知道他什么时辰出去的,何时回来的,从他身上味道猜测出他去了哪儿,知道他与萧疏桐的感情渐入佳境。 萧太尉归期越近,余怀岸越是焦躁不安,日夜难眠,辗转数日,他想出了个主意。 虞行束不好骗,但是虞家老夫人没有见识,唯一的荣耀就是这个儿子。从送儿子识字的那日起,她就梦想着能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儿媳妇。 余怀岸假装无意在老夫人面前提起了太尉府的千金,说虞行束对人家动了心,等萧太尉回来后恐怕会杀了她母子二人,又叮嘱她虞行束正为此烦心,不让她乱说。 余怀岸没什么明确的目的,能成是虞行束倒霉,不成他没有损失。 萧太尉回来后,他指使人制造了路障阻拦了萧太尉,让余夫人引导着虞老夫人经过太尉府车驾,诱她说了一番难听的话。 “大官家的女儿又如何,入了我虞家门就得给我做牛做马,洗衣扫洒都得做,还得亲自伺候我。” “只有两个女儿,那家业以后是不是有一半是我儿子的?” “不行就先有了孕,让人家看看这大户人家的闺女,还不如山村里的女娃有廉耻心……” 那之后,虞行束果然屡次被太尉府拒之门外。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后,虞行束家多了个姑娘,荆钗布裙,难掩绝色。萧太尉的千金,是宁愿抛弃荣华富贵也要与虞行束在一起的。 余怀岸心中发凉,他怕萧太尉心软,现在关系是很僵硬,可万一他心疼女儿,或者之后虞萧二人有了孩子让他心软了,届时余怀岸就完蛋了。 他没有退路,连做数日噩梦,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得知萧太尉往虞家去了,决定放手一博。 他引开了虞行束,让余夫人在虞老夫人耳边恐吓了一番,说萧太尉带人来抓萧疏桐回去了,没有了萧疏桐作为保命符,他不会再对虞行束手下留情。 虞家老夫人惊慌,赶在萧疏桐之前见了萧太尉,佯装被他打伤倒地不起。 这还不够,老夫人从骨子里惧怕权贵,怕萧疏桐离开后,她母子二人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想起前几日从坊间听来的大肚成亲的笑话,竟口不择言地说萧疏桐腹中已有胎儿。 恰好那时寒冷,萧疏桐冻伤复发,听见响动出来时面容憔悴,步伐不稳,见萧太尉暴怒要命人杀了虞老夫人,她阻拦不住,反而虚弱摔倒在地,情急之下,以死相逼。 老夫人不经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萧疏桐伤病正重,没撑住也失去了意识。紧接着余夫人带着大夫赶来,说萧疏桐腹中胎儿保不住了。 萧太尉本是去探望的,落得个欺老的罪名,还害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寒着心回了太尉府。萧疏榆年纪稍小,萧论是男子,这两人都不能分担他的痛苦。 萧太尉静坐一宿,次日上朝前,在府门口停住,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自此,太尉府就只有一个小姐了。萧疏榆被看管得更严,不许出府,不许见外男,更加不许去见萧疏桐与虞行束。 “我娘是装的?”虞行束容色惨淡,踉跄地后退,最后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萧太尉也摇摇欲坠,被萧论扶住后,凄声道:“她那冻伤……为何不曾说过……” 两人有疑虑,但各自能解答出来。 虞家老夫人胆小好骗,做出这种行为并非没有可能。虞行束闭眼,记起她临终前,反复叮嘱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待萧疏桐。 萧疏桐没说她冬日落水的事,则是因为当时府中只有幼妹,她不能倒下,而萧太尉回京后,天气转暖,她已无大碍,觉得没必要让萧太尉担心。 余怀岸的计谋能成,全赖天时地利与虞家老夫人的配合。 他算计得很好,萧太尉不想萧疏桐被人唾弃,不会将这事说出,就算他查出萧疏桐未有孕产有关的脉案用药等,也会以为是虞行束为了保住脸面让人作假。 老夫人怕死,更不敢对任何人说,不会有人知道这事。 不久后,他在虞家老夫人的药里动了手脚,人离世,他彻底放下心来。 “就是这样,我爹醉酒时说的,我、我全都招了,殿下,求你给我解药、求求你……”余延宗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全,堪堪将因果计谋托出,便惨叫着呼喊云珩。 潇潇落雨中,云珩在另一边与虞秋讲述这事。 是他看出虞秋心有不忍,没带她去墓前看几人对峙,或许由第三人将事情说与她听,能让她好受一些。 虞秋听得恍惚,“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能呢?若非我请旨赐婚,说不准你就要嫁给余延宗了。”云珩说道。 嫁给余延宗,他会想法子让虞家与萧太尉和解,兜兜转转一圈,太尉府的好处全落在了余家人头上,多好的算盘啊。 虞秋想得遍体生寒。 雨水一直没下很大,可时间久了,衣裳也会被沾湿,云珩算着时间,觉得那边该说清楚了,牵起虞秋的手道:“行了,过去看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6节 虞秋扭扭捏捏不愿意去了,问道:“他没有杀人放火,怎么判他的罪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犯罪?即便没有,你难道还没听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他死,就直接让他去死好了,对这种人讲什么磊落道义。” 虞秋跟他走了几步,在簌簌风声中喃喃道:“难怪外祖父要那样叮嘱我……” 云珩:“哪样?” 虞秋没回答,站在原地,手不停地回缩。云珩没防备被她抽出,眉心一拢,不悦地看去。虞秋两手缩进披风中,往后挪了小半步,退出伞下,低声道:“在外祖父面前要规矩些。” 云珩念着她心情不好,迁就地将伞偏向她,道:“行,走吧。” 循着惨叫的声音走近,虞秋听得鸡皮疙瘩乱跳,不安地问道:“是谁在呼痛啊?” 余延宗声音已喊哑,穿透风雨传来,宛若厉鬼哀嚎,虞秋没能听出来。 “恶人。”云珩回道。 墓前几人已许久未发出声音,一片死寂中,或跌坐在地,或者立在细雨中,地面上还有一个蜷缩着悲声呻吟的人影。火光闪烁,将每个人脸上湿淋淋的雨水照亮。 虞秋来不及辨认地上的是谁,见长辈都在淋雨,忙从伞下走出去,慌张去扶虞行束,“爹爹……” 虞行束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抹了把脸,口唇颤动了数次,才从喉间发出干涩的声音,“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把伞撑好别淋病了……” 说着,侍卫已经将伞撑在两人头上。 余延宗在痛苦中朦胧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满是泥水的脸,不是对着虞秋,而是朝着云珩爬去,“太子,殿下,我按你说的做了……求求你,我不想死……你、你把解药给我……” “不是孤下的毒,孤哪里能有解药。”云珩的声音将狼狈的萧太尉等人惊醒,事已至此,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言而喻。 云珩没注意那几人,踢开余延宗伸过来的手,居高临下,冷冽道:“不是给阿秋下过毒吗?当初怎么给她解的,就怎么给你自己解。” 他波澜不惊说着无异于惊雷的话,霎时间,虞行束也好,萧太尉也罢,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虞秋身上去了。 虞行束离得最近,闻言身躯一抖,猛地抓住虞秋手臂,惊怒道:“他给你下了毒?什么毒?什么时候的事?” 萧太尉颤颤巍巍,脚步抬了又放,最终没能朝虞秋走过去,他只能盯着余延宗,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萧青凝最是机敏,已经到了虞秋身边,劝着虞行束松了手,忍着心酸与震惊,柔声安慰道:“不用怕,你把事情说出来,家里人都在呢,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就、就是……”虞秋懵懂着,她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就是”了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朝余延宗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余延宗真的与她一样,是重活一辈子的人吗? 该去问问的,可现在他不成人样,虞秋不敢靠近,而且周围有很多人,她没法开口。 茫然无措间,虞秋终于听明白了云珩方才那句话,看出来余延宗这是毒药发作的反应。 他在经历着虞秋前世体会过的剧痛。 虞秋想起那种彻骨的痛,因为那种痛楚与这难以回答的话,她脸色惨白,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话。 落在别人眼中,她这模样就是恐惧害怕。 虞行束被内疚与悔恨冲晕头脑,跌跌撞撞到了余延宗身旁,厉声问道:“你当真给阿秋下过毒?” 余延宗已经神志不清,听见虞秋的名字与“毒”这个字连在一起,被折磨出来的本能,使他给了肯定的回答。 虞行束目眦欲裂,“唰”的一声抽出了侍卫腰间长刀,利刃上的银光在雨水中闪烁,虞秋惊得抽了口凉气,失声大喊:“别……” 人是该死,她只是不想虞行束手上沾着鲜血。 银光倏然止在余延宗脑袋上,云珩夺下虞行束手中的刀扔给侍卫,道:“虞大人该清算的不止这一个。” 这一晚混乱极了,后来一行人勉强下山,借宿在了山下农户。 风雨凄凄不停歇,屋中烛光跟着亮了整夜。 其他人或悔恨自责,或愤怒伤怀,什么情绪的都有,唯有虞秋例外,震惊和感伤过后,她是被疑惑占据了大半心神。 她疑惑了整夜,到天亮都没想明白,这辈子,她什么时候被余延宗下了毒?云珩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件事? 最让虞秋无法理解的是,不论余延宗是不是与她一样重活了一世,都没为她解过毒啊! 他在承认什么? 虞秋什么也没说,可人证物证俱全,行凶者都已招供,所有人都坚信这辈子她被毒药折磨过——除了她这个受害者本人。 她决定去找余延宗问个清楚,然而天亮后,还没来得及提出要求,就被告知余延宗已毒发身亡。 第66章 学他 萧太尉无颜面对众人, 尤其是虞秋。他在夜间又一次去了萧疏桐墓前,然后在天亮前回城去了。萧氏夫妻俩不放心,跟着一道回去了, 留下了姐弟俩陪着虞秋。 余延宗的死讯就是萧青凝送过来的, “疼死的, 也算是报应吧。” “竟然就这么死了……”虞秋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前世她可以说是死在余延宗手上的,现在反过来了,余延宗死在折磨过她的同一种毒药上,听起来,有一种佛法里所说的因果循环的玄妙。 虞秋脑子转的慢,这时才有空去想余延宗中毒的事, 他在昨夜毒发身亡,那就是五日前中的毒…… 是余延宗给她准备的那杯茶。她想让余延宗喝下去以证清白, 被他推诿着反咬回来的那盏茶。他正好是那日失踪的, 一定是云珩动的手。 亏得云珩还装作没听见两人说话。 “外祖父这么多年不肯见你,是对你爹与祖母心怀怨恨, 也是心中悔恨, 因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长辈的恩怨,萧青凝不适合提起,她简单说了一句就止住了。 虞秋明白萧青凝是在劝她不要恨萧太尉。 坦白讲, 虞秋觉得萧太尉与虞行束都没错,错的是从中作梗的余家人,心思那样歹毒, 太可恨了。 她觉得胸口闷,走到木窗旁向外看去。 雨水已停, 山脚下的村落中起了雾, 半支起的木窗外是整齐的田垄。朝着虞夫人墓地的方向看去, 山林树丛朦朦胧胧,犹如色彩迷蒙的淡墨画卷。 她哪有心情恨谁啊。虞秋对着萧青凝摇头。 重来一世,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她娘一定也是这种想法。现在两家解开隔阂,该高兴才对。 虞秋打起精神,道:“咱们也回去吧,还得处理余怀岸呢。” “哪里用得着你我,就在这里住几日吧,等外祖父与你爹把余家解决了,咱们再回去。”萧青凝按住她,朝着外面示意,道,“你看。” 通往山上的小径,虞行束正与云珩说话,他衣摆上呈现着不协调的深色,是被露珠打湿的痕迹,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的。 两人侧对着这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虞秋看着那两人想了想,觉得萧青凝说的对,她不回去才好呢,否则万一余夫人觉得她心软过来纠缠她,再说些云里雾里诱导人的话,被人看见了误会了,那就麻烦了。还有余蔓秀……未免添麻烦,还是听萧青凝的吧。 虞秋点点头,她看见云珩就再次记起她不确定的事情,也不知道余延宗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又告诉了云珩多少。 山岚流云般被风吹浅几分,虞秋看着外面的雾气,恍惚间有种庄周梦蝶的感觉,她真的重活了一辈子吗? 能证明这不是梦的,只有她闺房枕下藏着的一块环形玉佩,是救过她的侍卫浮影给的,是云珩的信物,很不起眼。 或许可以拿那块玉佩去试试云珩?今时不同往日,云珩喜欢她都来不及,起了疑心也不会伤害她的。 虞秋心中犹豫着,看见虞行束与云珩拜别,连忙往外走去。 “这儿不如家中便利,但是景色好,你在这里住几日就当是散心了。”虞行束叮嘱道,“府中丫鬟下人都过来了,还有青凝他们陪着,等事情都解决了,爹来接你回去。” 虞行束一夜未歇好,两眼红肿。虞秋看着他,觉得他好像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心酸不已。她低下头,乖巧道:“嗯,我在这里陪着娘。” 这句话让虞行束险些再落泪,他略微侧身不让虞秋看见双目,待缓和过来道:“还是那句话,什么恩怨都别放在心上,有事就让人去找我,万事有爹爹顶着呢,你高高兴兴的就好……” 他原本还想与虞秋说几句老夫人,说她是被人诱导才说出那么难听的话,说她实际上是把萧疏桐当女儿对待的,可是看着虞秋那张与亡妻五分像的面庞,声音在喉头哽住,如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在他生命中占据最多位置的三个女人,他一个都没能保护好。 压在心头的自责与酸楚无法言说,也不该让虞秋为他分担。他也觉得无颜面对虞秋,想要躲开,但他是做人爹的,不能逃避,该说的,该叮嘱的,一个都不能漏。 虞行束清清嗓子,道:“太子行事可靠,会在这里多留半日,秋儿,有事就与太子说,不怕啊。” 父女两个互相叮嘱完,虞行束就离开了。 虞秋伫立在小路上看着马车融入雾色,心中酸酸胀胀的,她大约能感受到虞行束的心情,好沉重啊,压得人胸腔沉闷,无法喘气。 她深吸一口晨间的凉气,一转头,看见云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虞秋往他身后看,见丫鬟们在那边忙碌,萧青凝二人好像在屋中,没看见人影。 没人往这边看,她朝云珩走去,停在他跟前两步远的位置,朝四周张望几下,声音很小地问:“殿下,你多留半日是要做什么啊?” 云珩道:“你说呢?” 虞秋背在身后的手缠在一起,确定没人看他俩,再向前挪动,道:“你是来陪着我的,是不是?” “太子妃家中遭逢大变,你说我该不该陪着?” 虞秋抿了一下唇,悄声纠正他,“还没成亲呢。” “你在催我?”云珩反问,虞秋一愣,赶紧反驳,“我没有!” 云珩冷然扫来,虞秋窘迫得脸通红,期期艾艾道:“还没和我娘说呢。” 坟墓就在附近,这时候去说正好方便,云珩道:“那就现在去说。” 经过昨夜那事,萧青凝知道虞秋一定有许多话是想与虞夫人单独说的,她与萧玉烽跟着反而不好。云珩带着虞秋上山,没什么不能放心的,两人很有眼色地给自己各找了事情做,没有跟去。 昨夜落雨,今日大雾,青石板小路两侧的灌木丛上露珠滚滚,走出不远,虞秋鞋面与裙角就沾上了水迹。 她一手挎着拜祭用的香烛,一手敛着裙角,心里头想着待会儿要与虞夫人说的话。要说她的婚事,要说萧太尉与虞行束和好了,若是可能的话,她还想说说那似梦非梦的前世。 前几次来,身边要么是虞行束,要么是丫鬟,深山老林中,她不敢独处,一直没能与虞夫人说说前世的苦。 现在虞秋想问问虞夫人,是不是她在天之灵保佑着,自己才能重来一回。 但要说这事,好像不能让云珩听见,云珩肯定是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待着,这回怕是依旧说不出来。 虞秋一心想事情,没仔细看路,以至于一头撞在了云珩身上。她抬起头,看见云珩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对视了会儿,虞秋慢吞吞去抓他的手,嘟囔道:“我又不是有意撞你的,怎么还生气了?” 云珩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虞秋看着两人牵在一起摇晃的手,灵光一闪,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没主动牵你,才生气的?” 云珩停步转回身,俯视着虞秋道:“你府上的那个葛齐先放在我这里。” 虞秋立刻被他带偏,连连摆手,“不行,他、他是犯过罪的,只能做些小事,不堪重用,而且在你身边出现,会引人诟病的!” 差使葛齐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可以,重要的事绝对不行。想到这里,虞秋发现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昨日葛齐也在,他知道余延宗是被云珩弄死的。 完了,本来只想将他赶出京城,赶得远远的,现在他知道了云珩的事,没法放他走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7节 ……只有杀了他这一条路了…… 虞秋脸上血色褪了几分,下唇被咬得发白。她抓着云珩的手摇了摇,声音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丝哀求,“不要用他了,他、他兴许并不是那么……” “可靠”二字尚未说出,云珩道:“他早年有个溺水的弟弟,没死。” 言毕,虞秋呆愣住。云珩捏捏她的手,牵着她接着往里走。虞秋就像是一只呆头鹅,云珩把她往哪里带,她就往哪里走,哪怕前面的万丈悬崖她也回不来神。 这么静静走了几步,树林中不知何处传来清脆鸟鸣声,更显林中清幽寂静。云珩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的,只有一处他不满意。 他再次看向虞秋裙角与偶然露出的鞋面,看着虞秋沉思的面容,停住步子,道:“我没听清楚,你刚才撒娇说的是要我背,还是要我抱?” 虞秋:“嗯?” 她忽听葛齐还有亲人在世,心神一震,意识到这是关键点,心思全放在那上面了。云珩的声音传进了她耳朵里,没能传进她脑子里。 “你说什么?”她茫然问着的同时,心中想的还是葛齐的事。他是被人胁迫的,不是主动背叛,只是在亲人与她父女之中选择了血脉亲人。 这应该是比单纯的背叛要让人容易接受许多的,可虞秋心里胀胀的,开心不起来。 “背?”云珩肃然皱眉,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抓着虞秋的手臂,虞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双脚离了地,吓得慌张往云珩背上趴去。 腿弯被人箍着,柔软的身躯贴在陌生的后背上,虞秋感觉滚滚热流从云珩身上流蹿到了她身上,她羞赧地含着胸,脚趾缩着,脚背向后展开。 什么弟弟与葛齐全部被人从脑中赶出去了,走得远远的,短时间内再也回不来。她只能感受到身子底下的灼热,与随着云珩的走动,她一晃一晃的小腿。 虞秋把脸从云珩肩上抬起,偷偷看了看他的侧脸,然后从他肩上向下看,看见云珩的脚稳稳地踏上一层又一层的青石板。她被背得那样高,都不会摇晃一下。 有一株到人膝盖那么高的杂草从石板一侧斜了过来,云珩从上面走过,衣角甩上几滴水痕。 虞秋翘起脚去看自己的裙子,果然也看见了先前留下的洇湿的痕迹。 她一高兴就忍不住,趴在云珩背上傻笑起来。云珩不知是没察觉还是不想理她,未做出任何反应。 虞秋想要他与自己说话,悄悄捏了下他的头发,然后将脸贴着云珩肩上,以防止他回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羞怯道:“你是不是……昨日就想这么背我了啊?” 云珩道:“你下来。” 虞秋咯咯笑起,手臂将他搂得更紧,学着他方才那样道:“那就把葛齐给你了,他很看重亲人的,你让人盯紧了,别让他被人要挟着做了坏事。” 云珩第三次驻足,被她催了才重新抬步。 他明白了,虞秋越来越聪明,不是萧青凝教的,而是在悄摸学他。 第67章 胆小 虞夫人墓前石碑被擦得干干净净, 上面是虞行束亲手刻的铭文。虞秋将碑面上的露水擦去,摆好祭品拜祭过后,张开湿漉漉的手掌对着云珩道:“殿下, 那边有条小溪, 你能不能去帮我打点水来洗手?。” 云珩道:“你再说一遍。” 虞秋抬着手腕在脸颊擦了一下,心中觉得自己这个借口真烂,哪能支使太子去做杂役的活呢。但她已经说出口了,于是虞秋腆着脸道:“去嘛, 这样我娘才能安心。” “得寸进尺。”云珩道,转身朝着她说的方向去了。 快到墓地,云珩要将她从背上放下来时, 她也是这么说的。说要与虞夫人说赐婚的事情,让云珩把她背到坟墓前,给虞夫人看见了云珩对她这样体贴,虞夫人才能放心。 这点儿重量对云珩不算什么, 看她开心,就顺着她的意了。没成想她见这话好用, 就用个没完了。 那条小溪就在不远处,云珩隔着稀疏枝叶, 看见虞秋整个人都快黏在墓碑上了,看来是真的有许多小心思要与虞夫人说。 现在不能让他听,成亲后总该可以了吧。成亲可以提上日程了, 孩子……要再等等,要在他登上皇位之后才能有。 溪水潺潺,侍卫在他身后落下, 道:“殿下, 行宫那边可还要继续?” “继续。”云珩道。萧太尉已经来拜祭过了, 但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到的。 另一边,墓碑前的虞秋将近日余家相关事情,与自己内心感受,一起吐露完了,之后反省起自己尚须努力的事情。 她掰着手指一个个算来,发现突然之间,就剩下一个难题了。 余家将要没了,外祖父家已经和好,葛齐没解决但是到了云珩手底下,没机会翻出花样了。剩下的只有“神仙姐姐”这一件事了。 虞秋觉得心里的话刺嗓子一样开不了口,她张望着,看见云珩还在远处,低下头,声音又细又低,怕人听清一样,说得很快。 “前朝有个皇帝与他的梁皇后是青梅竹马,后宫里只有这一个皇后,两人恩爱一生,史书上还说这个梁皇后是千古贤后呢。”虞秋藏着掖着绕起圈子。 “据说皇室先祖里有个庆武皇帝,为了一个宠妃,将后宫所有佳丽全都遣散回家去了,后半生也只有这个宠妃一人。”虞秋念念有词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民间都这么说,应该是有几分真的吧。” 枝叶上残留的露珠被吹落在墓碑上,虞秋跪在坐垫上将水迹拭去,然后扯着裙子露出半湿的绣鞋,看着自己的脚尖,声若蚊蝇道:“少是少了点,但还是有的,我、我想……” 她手指沿着裙子祥云绣纹走着,结结巴巴半晌,换了一种说法。 “外祖父要我做个贤德的太子妃,要劝导太子任人唯贤,还要替他打理好后宅。前者应该是不用劝的,太子已经那么好了。后者……我不会啊,你看,府上只有我和爹爹,我哪能打理好那么多人,他后宅里只有一个人……我才能打理得好。” 她觉得这些话好难说出口,不管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没有,说完就不再重复了。 虞秋怕被云珩听见了,又遥遥看了他一眼,然后额头抵着墓碑,手指顺着碑上刻痕抚摸了会儿,低声道:“若是可以,我就把那块环形玉佩拿去给太子,他一定会问我是哪里得来的,我呢,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他。” “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虞秋含糊不清地把心事说了,还没说完,看见云珩回来了,赶忙止住。 她见了云珩有点心虚,假装是心里沉闷不去看他。 临近午时,阳光穿透山岚,日光总算明亮了些,两人下山,虞秋仍是被云珩背着的。她回忆着与虞夫人说的那些话,枕在云珩肩上的脸慢慢红了。 耳边是林中鸟儿轻快的啼鸣声,虞秋觉得该说些什么试探试探云珩的,可是怎么开口呢? 虞秋视线转来转去,在路过一株一人高的野葵时,晃荡着的小腿突然翘起,脚尖在野葵茎上轻轻一踢,宽大葵叶上的露珠珍珠一样接二连三滚下,有几滴落到了两人身上。 云珩回头,道:“刚才就该把你扔进小溪里洗洗的。” 虞秋笑,下巴在他肩上蹭蹭,悄声道:“殿下,听说先帝四方征战,勤政爱民,有时候吃睡都是和臣子一起,后宫里都没几个人,所以才子嗣稀少的,是真的吗?” 她打着小算盘呢,等云珩说是,她就继续歌颂先帝,然后把话题带到庆武皇帝身上去。 可云珩不按她的预想说话,瞥她一眼,道:“非议皇室。” “这怎么算呢。”虞秋听他话中根本没有警告的意思,胆子更大了,争辩道,“我是称赞呢,你与我说说,这样以后祭祀列代皇帝时候,我心里才有底。” 云珩被她说服,她是太子妃,以后会是皇后,的确是该对皇室有些了解。 “他的确喜欢亲自领兵平叛乱、扩疆土,日夜与臣子商议政务,但子嗣稀缺不是因为这个。”云珩声音如平静无波的水面,稳重道,“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是子嗣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极度怕水。” 虞秋:“怕水怎么啦?” “怕水怕到一个月不洗澡,臭烘烘的,没有宫妃愿意靠近。” 虞秋:“……” 云珩看着她皱巴巴的脸,嘴角一扬,道:“所以他最爱领兵打仗的日子,混在军中,大家都不洗澡,文臣武将谁也没法挑他的错。” 虞秋哑然,走了会儿,她拧着眉头道:“你是不是骗我的,根本就没听说过啊……” 那么多大臣盯着呢,还有起居郎记着皇帝日常生活,若是真的,多少该传出些风声的啊。 “有平定叛乱、收复山河的功绩在,这点恶癖算得了什么。”云珩像是想到有趣的事,声音里多了丝笑,道,“不信回去问问你外祖父,看他怎么说。” 虞秋意图落空,往前走了一段,她直接提起了庆武皇帝,这个皇帝最出名的事迹,一是好皇帝的名声,二就是为了宠妃遣散后宫的事迹了,这次不会出错了吧。 “他喜欢养蛇,吃住都要一起,整个后宫只有那个宠妃不怕蛇。” 虞秋听得浑身寒毛耸起,枕边养蛇,多可怕啊! 这吓得她好久没出声,等心神稳定了,才恼声道:“……你们家怎么这么多……” 她及时止住了对皇室不敬的话,哼了一声在云珩背上偏过头去。 “我们家?”云珩将她往上颠了一下,同样哼了一声,凉凉道,“以后也是你家。” 虞秋猝不及防地红了脸,搭在他胸前的手互相勾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什么原因都好,不好女色总归是真的。算了,她早就知道皇室中人都不正常,相比较起来,云珩确实好太多了。虞秋安慰着自己。 她在云珩背上嗅了一下,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虞秋觉得自己算是运气好的了,至少云珩爱干净,不喜欢什么虫蚁爬蛇的,不像云璃那样什么都嫌脏,也不像云琼喜爱吃些脏东西,更不像云琅一样喜欢男人,云珩只是棋品差…… 虞秋猛然想起萧太尉让她多注意云珩的事,她迟疑了起来,云珩除了棋品差,没有别的恶癖吧? “你……嗯,没有那些奇怪的嗜好吧?”虞秋小心翼翼地开口。 云珩箍在虞秋腿弯的手动了动,摩挲了下虎口处常年持刀磨出的薄茧,稍有沉默后,反问道:“我若是有,你就抗旨不嫁了?” 虞秋支支吾吾没立刻回答。她怕蛇、怕虫、怕黑、怕脏,害怕的东西太多了,一想成亲后床边养着条蛇,魂都要吓飞了。 没得到她的回答,云珩语气生硬道:“圣旨已下,不嫁也得嫁。” “我哪有说不嫁了。”虞秋也生气,在他胸口拍了一下,道,“先说好了,我胆子很小的,你要是有什么嗜好要提前告诉我,以后也不能吓着我了……” 两人边说边往山下去,眼看到了暂住处,虞秋惊慌记起她最初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已经没时间说了。 将虞秋送回到农舍,留下数个侍卫,云珩就带人离去了。 虞秋的目的没能达成,心中懊恼极了,琢磨了一下午,决定在梦里让神仙姐姐与云珩说。 她甚至从余延宗的事情里找到了经验,又一次提前拟好了说辞,一定要把云珩的话套出来。这回不说云氏先祖了,说她自己外祖父,说虞行束,再说前朝的那个梁皇后。 虞秋做了十足的准备,可是连续两晚都没能梦见云珩。 而云珩回了太子府,忙碌两日后,在睡前燃了引梦香去见虞秋。他现在是越发喜爱这莫名其妙的入梦之术,相隔两地也能梦中相会……真是美妙。 引梦香很好用,点了之后他的确梦见了虞秋,任亲任抱,但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神仙姐姐。 所幸他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以为是虞秋未能安睡。无妨,次日再见也行。 第二日夜晚,他再次燃了香,依然未能得见虞秋。 云珩于深夜起身,盯着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半晌,更衣外出。侍卫说虞秋与萧青凝好好的,没有任何意外,她不该两日未眠的。 夜马疾驰,云珩来到山脚下时,万籁俱寂,正是所有人安眠的深夜时分,唯有侍卫察觉到他的到来。 云珩进了虞秋的屋,在明亮的月色下,看见床榻边整齐地摆着两双鞋。 有人在虞秋床上。 刹那间,杀意从眸中射出,云珩指骨咔咔作响,腰间的长刀似乎跟着主人震颤,叫嚣着想要饮嗜鲜血,想要再次体会刺穿肉体的快感。 云珩闭了下眼,睁开时,忍着心中杀戮的冲动,再次看了眼并排放着的两双鞋。 他冷静了下来。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8节 这回他看清了,那是两双一样大的绣花鞋,都是姑娘家的鞋。 第68章 较劲 “当啷”一声, 重物相撞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分外响亮。床幔动了动,困倦的声音从中传出,“什么东西啊……” 是虞秋的声音, 带着被吵醒后的迷糊, 吐字模糊,尾音绵长。 接着是另一道女孩子的声音,“我去看看……” 床幔从中掀开,萧青凝探头看了看, 没看见屋中有什么东西,出于谨慎,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上, 向外去了。 农舍简陋,她们多是娇弱的姑娘家,怕附近有人起了歹意,倘若侍卫恰好有疏忽, 那就不好了。 外面响起询问声,而屋中素净的床幔半垂着, 虞秋揉揉眼睛坐起,眯着睡眼向着床边移动着, 要将双腿从寝被中伸出时,有人撑着床榻俯下了身子。 阴影遮在眼前,虞秋晕晕乎乎还没察觉, 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睡得真香。” 不知为何,这声音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虞秋强睁开的双眼一听这声音就合上了, 耷拉着脑袋, 神志不清地抱怨道:“又是你, 不要吓人了,我困——” “还怪起我来了?”云珩手托住她下巴将她的头抬起,在她嘴巴上亲了一口,道,“不扰你了,睡吧。” 虞秋睡眼朦胧地倒回去了。 门外的萧青凝问清无异,困意重新涌上来,回到榻上放下床幔,很快一同睡去。 两人都没发现屋中多出来的另一人。 云珩出了房间后,细问侍卫近几日的事情,再次确认山脚下无任何意外发生,得知虞秋这几日都是与萧青凝同榻,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没道理忽然间无法入梦。 以前云珩想找出入梦的主要因素,是想毁了它。现在云珩想找出它来,是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再考虑是毁了它,还是保护好它。 从私心上来说,云珩是更倾向于它无害,想保护好它的。毕竟这入梦……趣味无穷。 按现在的情况,他只能推测出二种可能。 一是虞秋因为外出,远离了操控她入梦的人或者东西。这么说来,让她入梦的罪魁祸首极大可能就在她府上,在她身边。 二是这入梦必须要是虞秋一个人熟睡的情况下才可以。 确认虞秋平安无事就好,这两种可能他会一一验证。 虞秋几人在山脚下一住就是七日,没事看看书,或者去山里走走逛逛,倒也悠闲。萧玉烽一个读书人,竟然跟村落里的老猎户学起了打猎,偶尔还能猎得几只山鸡回来。 若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一直见不得云珩。 虞秋心里藏着事呢,想问问他以后要娶多少人给她管,超过一个,虞秋就只做太子妃,不做喜欢太子的太子妃了。 这么几日,她只梦见过云珩一回,梦里云珩趁着她睡糊涂了,偷亲了她一下就跑了。 不能再入云珩的梦,虞秋没想那么多,猜想云珩可能是在忙公务,所以没空去见“神仙姐姐”。 第八日,虞行束来了,有了这几日的缓冲,他看着仍稍显灰败,但比飘着小雨那日好很多了。一行人再次上山拜祭虞夫人,墓前告别,启程回城。 得知余怀岸夫妇俩是萧太尉亲手所杀,虞秋大惊,那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啊。 虞行束道:“无碍,他在兵部做事,算是你外祖父手下讨饭的人,随便就能要了他的命。以前是他藏得深,现在逮着他查,查出来的东西足够了。你外祖父,杀个小官员的权利还是有的。” “那余延宗呢?”这个可是失踪数日后死在他们跟前的人,要怎么解释。 “他在自己府上失踪,是畏罪潜逃。便是死了,也得一辈子顶着这个罪名。” 剩下最后一个人,虞秋彷徨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余蔓秀在她面前说过不少萧家的坏话,也对她诉说过难言的女儿家心事,过往的情谊有几分真假,她无法衡量。 但虞秋的确心软,她觉得那些罪恶都是余家父母与余延宗所为,余蔓秀只是一个姑娘,或许有坏心,但罪不至死。 即便她不外出,不主动询问,这满城皆知的事情还是传入了耳朵里,余蔓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送入了教坊司。 丫鬟们唏嘘着,将外面人的各种言论传给虞秋,无非是些嘲笑或者怜悯的风凉话。 昔日枝头花坠入尘泥,人人皆可践踏。 虞秋沉默了许久,在深夜里来回辗转,始终难眠。 她握着陪了她两辈子的,那块极其普通的环形玉佩,沉着气下定了决心。明日她要去与外祖父说,请他松松手放了余蔓秀。 放她免遭侮辱,以后恩怨相清,互不相干。 外祖父与爹爹,还有云珩不一定会答应,但虞秋是一定要这么做的。没有人知道,其实上辈子她也是险些沦落到那种境地的。 在虞行束的宣判未落下时,有人就敢对她出言不逊,就是因为一旦罪名成立,她就将是教坊司的一员,与如今的余蔓秀没有任何差别。 她因为那些轻薄低贱的话,做了很久的噩梦。 幸而,最后的结果是发配边境,让她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 后来虞行束身死,她被人掳去,包括去太子府求助时,都以为自己要遭受那种屈辱,数次想要自绝性命。 她不愿意遭遇这些,也不想余蔓秀遭遇。放她自由,就当是行善积德好了。 彻底做了决定,虞秋心中一轻,翻身入睡了。 云珩想让虞秋与萧青凝好好培养姐妹感情,连着几日未打扰她,到这日她终于回了虞府,再次试了引梦香,在后半夜得见虞秋。 还是宽敞明亮的望月阁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披着如霜月色的“神仙姐姐”。 距上一次入梦已有半个多月,他都快忘了上一回梦里都说了些什么了。幸好虞秋记得,并且一看就是做了很足的准备。 “上回说的三件事可有不对?” “神仙姐姐仙法绝妙。”云珩记起来了,愉快说道。三件事分别的虞秋的伤寒、主动轻薄他,以及对着余延宗骂回去,是全部让她得逞了。 他看着帷帽上的垂纱晃动着,猜测虞秋一定又在得意地偷笑。 虞秋确实开心极了,嘴角一个劲儿扬着,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云珩所说的坏心眼,就喜欢看云珩输给她的样子。 得意了会儿,虞秋提醒自己不能开心过了头,她现在是神仙姐姐,不能离云珩那么近,要端庄清冷,要谨记今日的目的。 “孤已通知钦天监算成亲的日子,想请神仙姐姐帮忙掐算一下,什么时候……” “咳!”虞秋羞窘地打断他。这个她哪能算的出来,她又没看过黄历,再说了,哪有姑娘家自己定婚期的。 偏偏云珩就是要让她自己决定,“储君成婚较为繁复,需数月时间准备,大概要等到秋日了,我准备等日子定了再告诉太子妃。” 虞秋脸上发热,云珩看着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兀自道:“日子算出来即可命礼部着手准备,光是凤冠就要准备月余……” “她不一定是真心想要嫁你呢。”虞秋高声说出这一句,成功让云珩停下了,那双漆黑的眼眸危险地看了过来。 虞秋不仅不怕,还有点高兴。萧青凝说要从云珩手上抢回话语权,就得用他最在意的事情,他果然最在意这个。 云珩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声音同样平淡无波,“神仙姐姐何出此言?” 虞秋赶忙把准备好的话拿出来,“她外祖父只娶了一个妻子,她爹也只娶了一个,她姨丈也是,三个人都没有小妾,从来不拈花惹草,一辈子都这样呢!你不知道吧,她家的祖训就是男子不能花心,姑娘不能嫁给纳妾的男人。” 她难得在云珩跟前占据主导地位,说完这句赶紧接下句,“嗯,我知道太子以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很多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但你要和好的比呀。你有没有听过前朝的梁皇后,她的皇帝就没有娶别人。民间都说他们是鹣鲽情深、鸾凤和鸣的一对,还有人写诗称赞呢。” “你想不想也这样被人称赞?痴情皇帝呢,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几个!后世人一定提到皇帝就想起你。” 云珩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了,神色放松,下巴一抬,道:“还有呢。” 虞秋见他似有松动,心中安定,语气平缓很多,“还有就是养那么多人,很难做到公平公正,有时候考虑不周失了偏颇,容易吵架,会闹得家宅不安的。” 这一连串的话,也就是在梦里说说了,又是登基又是前朝,敢在外面说,第一个要治她罪的就是皇帝。 “而且我算过了,你那太子妃不擅长管家,只能管好她自己,你要是娶很多女人,她也会嫁你的,有圣旨在嘛。但是不是打心底喜欢你,就不一定了。” 云珩听她绕了这么多圈子,就是在拐着弯,想要他说出只娶一人的保证。他似笑非笑道:“神仙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阿秋心中所想都知道?” “我掐算的啊,你不信,那你自己去问她好了。”等他来问,虞秋就与他说清楚编出来的家规。 “这事我是要与太子妃好好聊聊,等她主动来问的时候。” 虞秋又不懂他了,劝道:“你主动与她说……” 云珩语调冰凉,“她在意的问题,要她自己来问。”稍停顿下,他又道,“正好请神仙姐姐掐算一下,她何时会来问孤这个问题。” 虞秋因为他不肯主动保证,心中有怨,没好气道:“她才不去问你呢,要说你自己开口。” “她为什么不直接问?” “她、她脸皮薄。”虞秋为自己找借口,“哪有女孩子这么问的。” 云珩:“神仙姐姐说错了吧,我那太子妃脸皮最厚了,强按着我亲呢,还能张嘴咬我。” “……” 虞秋脸上热气一阵一阵地向上冲,她就知道云珩一定会拿这个说事,真讨厌! “还会主动扯我衣裳,前几日我好心背她,她竟然在我身上乱摸,不成体统,成亲后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 “你诬陷人!”虞秋恼羞,她根本就没有乱摸,最多就是拍打了他一下。 云珩见她羞得声音忘了伪装,嘴角带笑,道:“神仙姐姐这个反应,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愿意掐算,还是怕自己掐算的不准了。” 虞秋心中一慌,急忙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掐算灵验的神仙姐姐的名号,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她不想送上门去让云珩高兴了,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算的最准了,就是不想给你算。天天想着情情爱爱,你没出息!” 见云珩要开口,怕说不过他,忙又抢先道:“要掐算我也要算别的,余蔓秀你知道吧?最多两日她就能从教坊司出来,而且是恢复清白身份,回到民间去的。” 云珩眼中笑意消去,声音散漫,但不容反驳,“你算错了。” 余家人一个都逃不过,要么死,要么永入奴籍,就算虞秋求得了萧太尉放余蔓秀一马,他也会铁石心肠不听虞秋的哀求。 撒娇耍赖也不行。 虞秋是一定要放余蔓秀的,与他较劲道:“我是神仙,我说行就行。” 第69章 水榭 虞行束在上值前被虞秋拦住, 求他放余蔓秀一马,虞行束一口拒绝。 但耐不住虞秋的百般哀求,幼时两个女孩子玩闹的景象闪现眼前, 最后答应只要萧太尉那边也同意了,他就不再插手。 虞秋放他去上值, 算着时间去了太尉府。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69节 萧太尉看见她就觉得羞愧,在虞秋要开口时摆手制止, 让人捧上来一个扁扁的精巧匣子。虞秋接过,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看见里面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红色烫金礼单。 她打开, 看见其中一个是嫁妆清单,从金银钱财、药材香料到文房四宝,还有土地房产与家具摆件, 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 更多的是各种宝石、玛瑙等金玉首饰。礼单最下面是一沓厚厚的地契。 “这是你娘的嫁妆,地契之类的你先收着, 其余的以后慢慢让人送去给你。”萧太尉指指匣子另一侧的礼单, 沉闷道, “这么几年, 你表哥表姐有的, 你也都有。” 虞秋将另一份打开, 看见里面同样是各种珍宝清单,其中夹着一个庄园、两处房产的地契。 这一个匣子里的东西加起来,比整个虞府都值钱了。 虞秋是想拒绝的, 刚把匣子放在桌上, 就看见萧太尉转过身背对着她了。依旧挺直的脊梁骨, 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脆弱。 她看着萧太尉花白了的头发,放在匣子上的手抬起,悬空少顷,又按了回去,道:“那我就收着了。” 萧太尉颤抖了下,依旧背着她,“哎”了一声。 静默了会儿,待两人情绪都好转回来,虞秋说明了来意。 萧太尉能理解虞秋的心软,但并不能给予支持,在他看来,法规就是如此,余蔓秀做子女的,就该为父母的错误负责。不这么做,使得那些歹毒之人心有顾虑,如何能以儆效尤。 “那就用别的法子惩治,让她去纺织刺绣,或者做扫洒的丫鬟,就是别让她沦为娼妓。” 虞秋说了许多,见萧太尉始终板着脸不松口,面色一垮,凄声道:“我与她一同长大,见她这样,总是害怕有朝一日我会与她一样……” “胡说,你怎么会沦落那种境地!” 萧太尉嘴上这么呵斥,其实心里明白,世事无常,荣华富贵难长久,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上来。即便是他这样经历了两个皇帝的权臣,也有庇护不住家人的时候。 他目光从虞秋祈求的眼眸中掠过,沉默了会儿,道:“我可以放过她。” 虞秋惊喜,“那我让人把她买出来,你帮我通融一下。” 这算是两家真正和好后,虞秋第一次求他,他不能不答应。可就这样放过余家人,他不甘心。萧太尉狠心道:“我只是不加以阻拦,没说可以帮她。” 他答应不故意阻拦就行,虞秋迅速带人去了教坊司。 教坊司里的人是可以买出来的,很贵,并且不是光靠银钱就可以的,还需要门路。虞秋一个大家小姐,是没有这样的门路的,为此,虞秋特意让平江去。 出乎意料,平江空手而回,“领不回来,多少银子都不行。” “你去都不行?”虞秋眉心如春水般皱着,“他们不知道你是太子的人吗?” 平江道:“就是太子吩咐的,谁都不能买走她。” 虞秋的计划失败。 昨夜梦中,她听出云珩有为难余蔓秀的意思,因此今日特意先后说服虞行束与萧太尉,然后赶紧让平江假借云珩的名义将人弄出来,哪知道云珩连这个都算到了,早就下了令。 没办法,只好直面云珩了。 云珩正在与人议事,虞秋被领到水榭处暂歇。就是前面一次梦里,她被云珩抱坐在腿上的那个水榭。 看见熟悉的地方,虞秋脸红心跳,硬着头皮假装是头一次到这里来。 她倚着美人靠,手中端着侍女怕她无聊特意送来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水中抛着,心里面在想待会儿怎么劝说云珩。 她可是以神仙姐姐的身份说了,一定要把人救出来的。若是失败,她内心难安,神仙姐姐的掐算也成了笑话。这事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在心中谋划着怎么让云珩心软时,一声嘹亮的“皇嫂”在不远处响起,虞秋一抬头,看见了撒欢跑来的云琅。 自打上回虞秋患了伤寒,云琅就被云珩领了回来。 跟着虞秋时,下人恭敬,虞秋偶尔带他出去放风,待在云珩这里,那是一日也未能踏出府邸,与坐牢没什么两样了。 “皇嫂,你是来接我的吗?”云琅扑到美人靠上,歪着头欢喜问道。 虞秋汗颜,当然不是。半个多月没见,她已经完全将云琅遗忘了。 幸好云琅没有死缠着问到底,两条胳膊搭着美人靠,喋喋不休地抱怨道:“侍卫根本就不听我的,我声音大了点,他们就敢打我,我都不像个皇子了,连个下人都不如。” “咳,你听话……” “听话皇兄也打我,他可残暴了……”云琅说了好多云珩的坏话,最后问,“皇嫂你不是来接我的啊,那你是来干嘛的?” 虞秋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有了别的主意,云琅好歹也是个皇子,或许能把人从教坊司里要回来。 她才起了个头,云琅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给她把人弄回来。下一刻,听虞秋说是云珩吩咐不准放人的,云琅“啊”了一声,道:“那没法了,皇嫂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虞秋一哽,不想与他说话了,偏过头,看见云珩朝着水榭走来了。 云琅也看见了,眼珠子一转,道:“哎呀,你俩肯定要吵架的,我还是先躲远点。” 他慌手慌脚地准备撤退,瞧见虞秋如临大敌的模样,心思动了动,嘿嘿笑道:“皇嫂,皇兄要是不答应,你就撒娇呗,还是不行,就用美人计,他肯定抵挡不住。” 虞秋赤红着脸瞪他,看见他怕撞上云珩,干脆从假山上翻了过去。虞秋好一阵语塞,这就是皇家公子吗?往街面上一扔,怕是能直接混入街头混子里面。 再看云珩,他的步伐总是那么沉稳,每落下一步,都好似引得地面轻微的震颤。 虞秋脸一偏,面向水面。 她在心中将要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自认没问题了,胸有成竹地转向云珩,正看见云珩撩着衣摆在水榭中坐下,就坐在上回梦里抱着她的位置,双腿斜斜对着她,上面足够坐上一个人。 虞秋脑袋一热,要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阿秋?脸怎么这么红?” 云珩这一嗓子将她喊回神,虞秋摇摇脑袋,拼命将乱七八糟的画面和感觉甩出去。那是云珩的梦,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怕自己多想,虞秋开门见山道:“我要把余蔓秀买出来,你帮帮我。” 云珩回答得很利落,也很无情,“不帮。” “帮嘛。”虞秋央求。 奈何云珩心如坚石,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虞秋干脆把对付萧太尉的那套搬了出来,她以为云珩多少会与萧太尉一样有所感触,结果云珩道:“让你沦落到那里,我是死了吗?” 这一招也没用,虞秋手里一下下捏着鱼食,心中犯了难。难道真要像云琅所说,撒娇,用美人计?大庭广众之下的……虞秋扭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影。那也不行,多羞耻啊。 她又看云珩,见他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等人坐到他腿上一样。虞秋羞耻难当,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梦境,然后,她有了主意。 这不正是一个,试探余延宗告知了云珩多少事的机会吗。 “我做了个梦……”虞秋说着,仔细观察着云珩的细微表情,“梦里你我没有被赐婚,我爹遇难,留我一个人孤苦无依……” “梦是假的。”云珩驳回。 他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虞秋不确定是自己没观察到,还是他真的不信。 “那你就当是我的噩梦好了。”虞秋再接再厉道,“反正梦里就我一个人,有人看我长得美,在言语上轻薄我,还想……” “谁?”云珩声音沉了下去。 “什么谁啊?” “谁出言轻薄?” 那就有点多了,有几个官宦子弟,也有一些平民百姓,虞秋不认得,更加记不住。 她看出云珩面色的转变,心中一阵酸甜,撑着美人靠向着云珩靠近,手指慢腾腾爬到云珩膝盖上。 云珩眼皮一垂,视线落在了她手上,看见那只白皙的手在他膝上挠了挠。 “是谁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那种孤苦的感受很可怕就好。” 这句说完,依旧没能得到云珩的松口,虞秋想了想,又道:“后来我走投无路,还去投靠你了呢。” 云珩终于抬眼看她,“然后呢?” “然后,你就……”虞秋踟蹰了下,压着乱跳的心,模糊道,“你觊觎我的美色,与、与那些坏人一样,想要我给你做宠妾,我当然不答应,我家家规说了,不能嫁给三心二意的男人……” 这话得了云珩一声笑,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虞秋,道:“再编。” 虞秋脸上血红一片,两件事情编到一起了,太假了,果然没人信。 不是第一回 在云珩面前这样了,虞秋顶着火热的脸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晃了下云珩的膝盖,道:“可是我梦里真的好害怕,你帮帮她,就当是你在梦里帮我好了。” 云珩早就准备好了,不论虞秋怎么说,他都不会答应放过余蔓秀的,可他没想到虞秋会假说遇上这种事的是她。 他不想虞秋遭遇这些,更不想她因为余蔓秀的境遇不安。 可以放了余蔓秀,只是这么简单就将人放了,他好没脸。 梦里他可是十分笃定地说是“神仙姐姐”算错了。 他抬眼看虞秋,虞秋也抿着唇看他。 视线纠缠了片刻,虞秋红着脸,两手都撑在了他膝上,身子向前凑近了,极小声道:“你答应了我,我、我就让你亲一下……” “怎么亲?”云珩问。 虞秋眼神飘忽,“嗯……唔……”了会儿,答不上来。云珩提要求:“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虞秋想起他是怎么亲人的,臊得没法抬脸,退坐回去,手也放回了自己腿上,低着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云珩跟着她坐了过去,抬起她的脸当即就要亲下去,被虞秋躲开。她脸上快要烧起来了,又急又羞,“有人,而且我还没准备好呢……” “都退下了,没人。”云珩直勾勾地盯着她,见她双手抓握得紧紧的,妥协道,“行,那你准备准备。” 虞秋深呼吸,一口气还没换完,听见云珩问:“好了吗?” 她有点恼,“哪有这么快,你急什么?” 她粉面含羞地用水盈盈的眼眸瞪着云珩,看得云珩心中一紧,朝她逼近了,道:“我数三个数,不管你准备好了没有,我都是要亲的。” 第70章 鹦鹉 虞秋觉得自己去亲云珩, 与云珩反过来亲她,是不一样的。这感觉好像她养了一只猛兽,她在猛兽头上摸一摸, 没什么影响,换成对方这样对她, 能把她一口吞下去。 她闭上了眼,听云珩在她耳边数着:“一。” 虞秋的心随着声音跳动, 要上断头台一样紧张。 “二。” 虞秋吸气,以防待会儿无法喘气。 “三!”一道与之不同的粗糙声音,十分兴奋地在假山处响起, 随即声音的主人欢呼道,“快亲快亲!我要看!” 虞秋惊悚地一把推开靠近的云珩,同时飞快后退, 看见云琅从假山上冒了头, 大笑着拍手。 虞秋涨红了脸, 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被云珩拉住坐了回去。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0节 她气自己信了云琅的鬼话, 不惜对云珩用美人计。也气云珩说没人, 结果被云琅看见听见。更气那个小疯子一样的云琅, 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抽打一顿。 虞秋咬着嘴唇不让云珩碰, 看见云珩拿着一旁的白玉瓷杯对着云琅抛了过去。 云琅迅速地歪头躲了过去, 在那摇头晃脑地得意, “打不着!” 说话时,云珩又抛了一个过去,未到云琅身旁, 就已经很明显看得出来是抛歪了的。云琅更加意得志满, 大笑着道:“皇兄你准头越来越差了……” 一句话没说完, “砰”的一声瓷器碎裂声在身侧响起,云琅心尖一抽,本能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身,见在假山上撞碎的尖锐瓷片,宛若密集箭羽一般向他射来。 云琅惨叫一声,护着脸跑开了。 看了全程的虞秋倒抽一口凉气,那可是亲弟弟!你们皇室子孙之间能不能有点兄弟情谊? 她还没从云琅的事件中回神,被捧着脸扭回了头。 “三。”说话时淡雅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紧接着云珩贴了上来,就像虞秋想的那样,带着不容反抗的进犯之意。 这感觉让人浑身发软,虞秋提前存的一口气被冲散,推着云珩想要躲避。 “反悔了?”略微分开,两人之间传出云珩这句不清晰的话语。 虞秋趁机喘气,脸被捧着不能动,就用眼睛朝着四周瞟。 “这次真的没有了。我过来时候吩咐了,没有传唤,任何人不许靠近。”云珩再稍离开些,捧在虞秋脸上的手在那暖玉面颊上温柔地抚摸着,道,“方才是我疏忽了,请阿秋见谅。” 他难得这样温柔,虞秋看着与她相贴的鼻尖,看着浓眉下的俊眼,卷睫颤颤。 云珩没忍住,凑了过去。 “……别像个野兽一样……”虞秋只能趁着最后的机会提出破碎的要求,她觉得自己的音节没能完全发出,所以没能得到云珩的回答,但意外的,云珩的动作变得轻柔。 过了会儿,她眼中蒙着层水雾,无意识地向前去。 云珩反而向后退去,略沙哑的声音溢出,“喜欢这样?” 已不知东西南北的虞秋,发出一道不知所以的哼哼声作为回应,于是云珩放弃追问,随她去了。 教坊司位于东街,不方便女子出入,所以云珩未带虞秋过去,而是命人直接将余蔓秀带到了太子府。 虞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最后见一见余蔓秀。 因为双唇被咬得红润微肿,不好意思见人,特意隔着层纱。也因此,她从纱幔缝隙里看见了余蔓秀苍白的脸,对方却不知里面是她。 官宦子女入了教坊司,都要先被教训半个月,去去身上的高傲味道才会送去陪客,余蔓秀在里面待了几日,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曾经的灵活劲儿。 虞秋看着怀抱琵琶扭腰行礼的余蔓秀,方才与云珩相处弄出来的羞赧褪去,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们一起学过琴艺,那时是为了打发时间,这时成了取悦他人的工具。 将人接来之前,云珩与虞秋说:“你与她感同身受,不想一个姑娘家沦落那种境地,我可以理解,但我不会完全放过她。我会让人盯着,但凡她与她爹娘兄长一样心生歹意,或者为了生存出卖躯体,我会立刻将她送回该去的地方。” 隔着纱帘,虞秋张口数次,最终没能发出声音,打着手势让人将余蔓秀带走了。 云珩说会把她转入织造局,做的是纺织的活,向上接触不到权贵,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向下是不尽的纺织活计,让她好好为她父母偿还罪孽。若不出错,或许数年后有机会重新获得自由身。 余蔓秀是何感想虞秋不知,但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的,垂头丧气了不知多久,有侍卫来禀报,“人已送至织造局,有掌事宫娥亲自看着。” 虞秋恹恹点头。 她心中沉闷,又待了会儿,就要回府去了,云珩送她,穿过廊下时捏着她的手问:“愁眉苦脸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虞秋重重叹气,停住步子道:“我难受,喘不过气。” “那把云琅喊来让你打一顿?” 虞秋因为这个倒霉弟弟没忍住笑了下,她举得这样不好,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与余家的恩怨已经两清了,不该再为此心怀郁气。 她想通了,刚把情绪调整好,看见有侍卫朝着两人走来,目光瞬间移不开了。 侍卫手上提着个鸟笼,笼子里是只绿毛鹦鹉。 虞秋前世与它一起待了好几个月,现在重新见到它,惊得双目睁得圆圆的,不会眨眼了一样。 云珩看出来了,问:“喜欢?” “不喜欢!”虞秋再也不想教这只鹦鹉说话了,教了三个月,一个音节都不会发,笨死了。 先前云珩都能把亲弟弟交给她了,虞秋生怕云珩再把鹦鹉交给自己,抢在他开口前,飞速道:“我最害怕尖嘴东西了,看见了,说话都不流畅,还会结巴,根本就没法教鹦鹉说话。” 侍卫已将鹦鹉提至跟前,云珩静静看着虞秋,虞秋冷静回望。 少顷,她对着云珩,重新开口:“我最、最害怕尖嘴东西了,看见了,说话都不流、流畅,会结、结、结巴,不能教鹦鹉说、说话的。” 第71章 受伤 虞秋说完, 笼中跳动着的鹦鹉都安静下来了,空气凉得好似寒冬。 她迎着云珩微微眯起的双眼,心底懊恼, 这装得也太假了,都怪她太慌了,导致脑袋反应迟钝。 虞秋眼神心虚地转了两圈,对着云珩缓缓露出了个讨好的笑,试图用美色迷惑云珩,让他忘记追究自己的欲盖弥彰。 这显然不能将她的异常遮掩,握着她的手的力气加重, 虞秋被云珩拽着撞进他怀中, 双手被擒住。 云珩低下头, 冷然问:“你在搞什么?” 虞秋本来还在想怎么糊弄过去呢, 一看见云珩面无表情的脸,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两手被抓着撑在云珩胸膛上,姣好的面容上带着薄红, 略微踮脚,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非常小声道:“你还对我装凶呢?一点都不可怕。” 非常不给面子地揭穿了云珩的冷脸, 她手腕挣扎了下, 声音抬高了一点,娇声道:“我与你闹着玩呢, 你还抓着我……” 说话时,乌黑眼眸里闪着狡黠的流光,在云珩与旁边的侍卫身上来回的扫。 云珩明白她的意思了,有外人在,不能这样亲密。 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让他愉悦, 他忍下了虞秋的挑衅,再看她殷红颜色未去的双唇,回味了下那滋味,如虞秋的意松开了她的双腕。 给她留点面子,下次再教训她。 放了虞秋自由,他淡淡道:“别让我知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没有——”虞秋仰着脸做乖巧状。 云珩暂不纠结虞秋身上的古怪,扫了鹦鹉一眼,问:“是云珀养的那只?” 侍卫是云琅手下的人,主子都被太子捏在手心里了,侍卫不敢隐瞒,云珩问什么就答什么。“五殿下以前在三皇子那儿听过这只鹦鹉唱曲儿,一直缠着三殿下问他讨要……属下就想法子给弄到了……” 侍卫隐约其词,倒也不难理解,必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弄来的。 说起来,云珀不在京中,府邸守卫反而更加森严,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提防他们兄弟几人。这侍卫能在此时弄出鹦鹉,本领不小。 云珩多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将鸟笼放在桌上。 虞秋双目随着这极其熟悉的鹦鹉移动,原来这鹦鹉最早是三皇子的,后来是五皇子的,那怎么会到了云珩手中?又不是多难得的鹦鹉,也值得几个皇子争抢吗? 她好奇地离近了些,刚俯身去看,鹦鹉就扑腾起来,双翅掀动食盒里的果仁扑到虞秋身上,她忙站起躲开。 侍卫将鸟笼放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躬着身轻敲鸟笼威慑鹦鹉安静。 恰好,隔着石桌移到了侍卫正前方的虞秋,循着声音抬眼,被侍卫袖腕中的银光闪了一下眼睛。 她迷茫着,未意识到那是什么,连眨两下眼睛,向着侧边挪动,正好这时侍卫直起身,银光又是一闪,刺得虞秋眼睛眯起。 这一眼虞秋终于看清了——侍卫袖中藏着的是一把无鞘匕首。 侍卫偏身转向了云珩,匕首随着他的动作探出几寸,尖刃隐藏在掌际。 虞秋心脏骤缩,来不及细想,向着云珩扑去,“当心!” 按她的预想,云珩会被她扑得踉跄地往后退,这么一来,两个人都能躲过侍卫的匕首,谁也不会受伤。 可云珩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尽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一步都没往后退。 虞秋能感受到后背掀起的风声,绝望地闭了眼。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注意到云珩是单手接的她。 云珩凝视着虞秋因惧怕而紧闭的双眸,心里久违地冒出一个想法,虞秋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与前面两次误会不同,这次是真正付出了行动,不是他会错了意……不会再有错了吧? 虞秋真的喜欢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这一分心,他没能及时出手制服侍卫,眼见利刃将刺到虞秋身上,云珩抬起手。 他这娇气的太子妃,亲亲的时候激烈了些,就要生气地不准他碰了,若是流血了,怕是会疼得哭出来,再也不来找他了。 云珩低头在虞秋发顶轻轻碰了碰,同时小臂迎着匕首抬起。 他出手很快,手臂擦过利刃,五指鹰爪般紧扣住侍卫手腕,干脆利落地一拧,“咔嚓”一声脆响,侍卫闷哼一声,手掌痉挛地张开。 匕首脱落,被云珩夺过。 一缕被刀刃削断的发丝在虞秋背上飘落,云珩眼底一沉,转着刀刃朝侍卫喉间挥去。 不必审问了,这个人的寿命已经到了头。 利刃割破皮肉引起的震颤感,从刀身清晰地传入云珩手上,随着血流延伸至心底,再迸射着流蹿去四肢百骸,在他心间掀起久违的快感与满足。 他甚至不需要看一眼,仅凭感觉,就能知晓刀刃划破的是哪一层皮肉,有画面般,能详细感受到血流争先恐后地,嘶吼着,想要从被割开的经脉里喷涌出来。 沾了一丝血水的刀刃被他抛开,下一瞬,鲜血喷溅出来,他及时地抱着虞秋转了半圈,用后背为她挡了那肮脏的血液。 他的太子妃要香香的,不能被任何污秽沾染。 而虞秋没等到疼痛,毫无准备地被带着转了半圈,脚步摇晃着没能站稳,被云珩揽着腰靠在了他怀中。 迷茫地睁开了眼,看见云珩对着她笑。 “吓着了?”云珩的声音很温柔。 虞秋呆滞,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这时,“噗通”一声,云珩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她不由自主地转目,看见了斜斜倒在地上的侍卫。 侍卫两眼无神,右腕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软趴趴地搭着,躯体抽搐一下,而颈间,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正从中汩汩流出。 血水在地面汇聚,宛若一片逐步扩散的,血红的湖泊。 云珩轻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慰着她,“没事,已经死了。” 虞秋双手颤抖了下,感受到手上有温热的液体,她愣愣看去,见她抓在云珩手臂上的手已被血水染红。 是云珩手臂上流出的血水,穿透她的指缝,顺着她手背突起的指骨向下,流进了她袖口。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1节 血色在眼前扩大,虞秋眼前一黑,身子软下,失去了所有知觉。 “不是我指使的,我只让他去三皇兄府上偷东西,没有让人行刺你。” “他只是个普通侍卫,没有本事潜入三皇兄的府邸的,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把鹦鹉偷出来。” “皇兄,你信我啊,我哪有胆子对你下手!我跑还来不及呢!” 虞秋感觉像是浮在云端一样,脚下软绵绵的触不到底,就这么睡着也好,可是絮叨不停的粗粝嗓音太刺耳,银针一样刺入她大脑中,逼迫她清醒。 她神智被迫回笼,手指动了动,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费劲地睁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去,隔着一道珠帘,隐约能看见两个身影。 是云珩与云琅。 云珩的声音低沉许多,似有若无地说了句什么,云琅就离开了。 屋中静下,虞秋放缓呼吸,依旧躺着不动,她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好像是她晕了过去,因为……因为血。 不对,那血是云珩身上的,她手上全是云珩的血…… 她蓦然撑着床榻坐起,两手举到眼前,映入眼中的是一双白净的手,指尖略微泛红,她掰着手指细看,就连指缝里都没有一丝血迹,就好像她只是做了个梦。 珠帘发出轻轻的碰撞声,云珩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摸着她的脸道:“吓得脸都白了,胆子真的就这么小?” 虞秋看出他已换了身衣裳,嘴角下垂,轻轻摸上他右臂,摸到了衣衫下的包扎的纱布。 “一点小伤。”云珩不在意地说道。 虞秋眼眶红红的,往他身边靠着,小声问:“是五殿下派人伤你的吗?” 在虞秋醒过来之前,云珩已经在床边思索了许久,侍卫原本是云琅的手下,但未必就是云琅让人做的。云琅只会瞎捣乱,没道理这样做。 何况他年纪小,出宫拥有自己的府邸仅仅半年,手底下的人到底认谁当主子,很难说。 “不是。”云珩回道,“大概是云珀,或者是……没事,我来解决。” 虞秋认真听着呢,后面一句突然没了,云珩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亲,道:“暂时不能与你说。”他话锋转得突然,道,“我来伺候阿秋穿衣。” 虞秋袖口染了血,云珩特意让侍女给她换了身衣裳,这会儿仅着一层里衣坐在床上。 云珩说完,半拥着她要将人抱起,虞秋身上的软绸里衣那么薄,巨大的手掌贴上来,简直像是直接覆在肌肤上。 虞秋战栗了下,她觉得云珩好像又有哪里变了,只是抱着她,手上的动作就缓慢而缠绵地移动,让她心尖打颤。 她再也没功夫想别的,捂着衣襟挣扎起来,“不用你,你出去……” 她想推开云珩,怕碰到他受伤的手臂,畏手畏脚地不敢使劲,急得要出汗了。 两人推闹了会儿,见虞秋眼中泛起了泪花,面色恢复了红润,云珩才放手,喊来了侍女。 天色已经渐晚,衣着整理好了,云珩送虞秋回家。 才出房门,云琅又找来了,先是慰问了虞秋,接着道:“皇兄,我的鹦鹉呢?你快还给我,等我玩够了,好让人偷摸送回三皇兄那。” “鹦鹉我留下了。” 云琅不满,“鹦鹉可是我让人偷的。我本来打算玩几天就还回去的,不能给你!” 云珩对他视而不见,牵着虞秋往外去,云琅又惊慌拦路,“你不还我,等三皇兄回来找我算账了,我会死得很惨的!” 云珩声音很温柔,“我也能让你死得很惨。” 云琅噎住,说不过云珩,转而求助虞秋,“皇嫂,你看他又欺负我……” 话没说完,云珩就唤了侍卫把他押回去了。 “你抢他的鹦鹉做什么?”虞秋问。 云珩极为顺畅地回道:“为了让你教它说话。” 知晓他这是在笑话自己先前说的话,虞秋讪讪地晃了晃他的手,“不要总是欺负我。” 云珩朝她递了个质疑的眼神,虞秋假装没看到。 因为意外的发生,云珩还没来得及安置这只鸟,侍女们不敢随意决定,老实地候在连廊里等云珩发话。 这只鹦鹉头顶鹅黄茸毛,愈往下颜色愈重,到双颊侧时已成橘红颜色,胸脯处时突兀地变回了黄色,好似围了一圈淡黄细纱,双翅以下则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 不算什么名贵的品种,更谈不上多漂亮,根本不像是云珀会养的东西。 云珩心中微有疑虑,再看了那鹦鹉一眼,问虞秋:“真的不喜欢?” 虞秋摇头,没有喜欢不喜欢,是她没养过鸟,怕养不好。 云珩吩咐:“送去给云琅。” 侍女应声离去,云珩抬步带着虞秋向外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余光看到侍女脚下趔趄了一下,鸟笼随之摇晃,笼中鹦鹉受惊,扑扇起了双翅。 云珩忽地停住,道:“等等。” 侍女不知他为何改了主意,慌张地返身回来,头也不敢抬。 云珩将手伸入笼中,鹦鹉尖锐的嘴喙猛地朝着他掌际叨去,未触及就被整个钳制在手掌中。 他五指突地收拢,鹦鹉后腿一蹬,登时老实下来,全程未发出一句声响。 “怎么了啊?”虞秋好奇问道。 云珩不答,将鹦鹉仔细检查了一遍,不论是铁钩一样的利爪,还是呈灿烂橘色的坚硬嘴喙,然后缓缓笑了,招来侍卫道:“把它养在后院,没有孤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你怎么又反悔了啊?”虞秋不理解。 云珩也不理解她,问:“你为什么看见鹦鹉,就觉得我会让你教它说话?” 虞秋有口难言,捉摸了下云珩的心思,悄声指责道:“因为你最喜欢为难人,就想看我焦头烂额地教一只笨鸟说话。” “笨鸟?”其他的云珩不否认,唯独对这个发起疑惑,“谁与你说它是只笨鸟的?” “它都不会叫。”虞秋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是云珀无意中得到的鹦鹉,外在看着普通,可是嗓音极其清脆悦耳,与人声无异,吟诗作赋或者唱曲儿无一不可。不然你以为云琅为什么要让人去偷一只鹦鹉。” 虞秋听得更迷糊了,“那它怎么不出声了?” 云珩不甚在意道:“舌头被人拔了,哪里还能发得出声音。” 说到这里,两人已至府门口,虞府的丫鬟下人都候着。 云珩发现虞秋神游天外,知道她每次认真思考时就是这样,根本就没打算唤她回神。 这是他两情相悦的太子妃,他抱上去就好了,没人敢多说什么的。 然而还没触碰到虞秋,她就自己醒来了。 虞秋记起前世浮影将玉佩给她时说的话,说云珩缺个教鹦鹉说话的人。她到了太子府,云珩也的确将鹦鹉交给了她。 教了几个月,鹦鹉没学会说话,云珩还怀疑她有没有认真教。 虞秋颤声与云珩确认:“所以……不管怎么教,它都不会说话?” 云珩点头。 虞秋气得咬牙,“你、你……” 云珩不知她为何恼火,满心都是她爱自己爱得奋不顾身的事,亲昵地伸手捏捏虞秋下巴,声音带笑道:“我怎么了?” 虞秋气极,顾虑着他有伤在身不能打他,可这口气不出,她心里憋屈。 她忍了又忍,最后一把抓住云珩的手,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第72章 摊贩 虞秋想不通, 鹦鹉根本就不会说话,那前世云珩留她教鹦鹉说话是什么用意, 为了将她留住? 不对, 这件事最先是浮影侍卫提起的,他没法提前与云珩串通,所以教鹦鹉说话的想法原本就有,不是特意为了她提出的。 虞秋愁眉紧锁, 如何都想不明白, 前世的云珩究竟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在戏耍她?就算他是在戏耍人, 浮影总不能也是吧。 当初被浮影救下后,虞秋半死不活, 先是被带到一处隐秘的宅院里休养,宅院只有两个下人, 若非必要根本不会开口说话。她那时心存死志, 连着数日一言不发,是以, 整个宅院不见丁点人声。 她整日昏沉, 见浮影的次数不多, 有一次深夜难眠,在庭院中看见他在檐下擦刀, 刀上是未干的血迹。虞秋害怕,但一想, 是浮影救下了她, 刀上有血也是歹人的血,于是鼓着勇气靠近了,帮他端着水。 浮影的脸被面具遮住大半, 背对着月光,好像看了她一眼,又好像那只是虞秋的错觉,他道:“既然恢复了,可想好去哪儿安身?” 虞秋无处可去。她几日未说话,开口时声音如磨着砂砾,细微嘶哑,“不知道”三个字说出口后,怕浮影没听见,她又摇了摇头。 浮影细慢地擦拭着刀身,缓声道:“我是为太子杀的人。” 对虞秋来说,他为谁杀人不重要,温雅的太子暗中命人行凶也不重要,这些不是她一个孤女能插手的。她只知道是浮影救了自己,他杀的都是坏人。 她未对此发表任何看法,浮影便接着说了,让她去太子府教鹦鹉说话。 他并没有要求虞秋立刻答应,等虞秋身子彻底好了,主动与他提了这事,才带虞秋到了太子别院附近。他还有事,没一起进去,在路上给了虞秋一枚环形玉佩作为信物,就离开了。 虞秋大概能明白,一个除了美貌皮囊一无是处的姑娘,要向权贵求助,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没人愿意作践自己的,于是她划破了脸才上门。 云珩见了之后,目光的确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儿,然后就把鹦鹉交给了她。 再后来,她无知地向府中侍女打听浮影的消息,没打听到,反被教训了一顿。但是不久,浮影主动来见她了,对她脸上是伤视而不见,与她说自己只是奉太子的命令行事,让她不必心怀感激。 云珩是会戏耍人的性子,可浮影冷漠寡言,一点都不像是这种人啊。总不能是他面冷心热,特意求了太子帮忙圆谎,好收留自己的吧? 虞秋想不通,也想象不出这画面。 她坐在窗前,手中抓着浮影给的那块环形玉佩对月照了照。 外在与玉质都普通得不能更普通,但是有侍女想偷这块玉佩都被云珩杀了呢,可见这块玉佩一定有特殊之处,她要好好保存。 深夜,虞秋躺在床上,又想起云珩手臂上的伤,是为她挡的。可惜她笨手笨脚,害怕见血,帮不上忙处理伤口,云珩也不需要她提供伤药,她能做的只有不给云珩添乱。 云珩还说可能是三皇子派人去暗杀他的…… 虞秋迷迷糊糊睡去了。 过了两日,虞行束休沐,父女二人穿着整齐,正式去拜访了萧太尉。 初和解,萧太尉与虞行束面对面时气氛僵硬,虞秋相反,很自在,收了一堆礼,被萧夫人追着说了些姑娘家的私话,又被萧太尉喊去讲了些皇室秘闻,目的是让她多了解些皇室,以防以后说错了话。 虞秋认真听着,听到先帝时,记起云珩提起先帝怕水的怪癖时曾笑了下,让她回来问萧太尉,于是顺嘴就提了一句。 萧太尉脸一下子就青了,胡子抖了抖,艰难道:“先帝喜欢与大臣彻夜谈事,抵足而眠……” 虞秋憋着笑,心道皇家有些人很可怕,有的还是挺好玩的,当然,不爱干净这怪癖,她可接受不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2节 将皇室上下需要注意的事情叮嘱后,萧太尉又道:“太子对你体贴……” 这指的是强迫他与虞行束对峙,再抓来余延宗把泼在虞夫人身上的脏水洗掉的事。 “……行宫修建中屡出意外,已经停下……” 萧太尉愁肠百结,通过余家的事,他知道云珩对虞秋好,但因为与萧疏桐的误会,多年根深蒂固的想法使然,还是怕看到自己外孙女沉迷情爱,为了别人付出所有。 他不确定是否该提醒虞秋,犹豫再三,最后道:“没事多去见见你姨母,让她教教你管家。” 教教你管家,也教教你怎么管男人,不奢望你管的多好,能让他对你的关怀尽量持续就足够了。 虞秋满口答应,萧太尉又道:“看好太子,以后诞下皇孙,也要从小悉心教导,不能学了先祖的恶癖……” 直到离府,虞秋还浑身发热,这句话不停在她脑中回荡。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说到了生孩子! 她觉得难为情,不敢细想,可一个人的时候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猜。 成亲后真的生了孩子,脑子是一定要像云珩的,其他的……其他的都像她吧,像她保险点。 如果以后的孩子一定会有怪毛病,要及时发现,趁早掰回来。喜欢脏东西肯定是不行的,不务正业也不行,要是嗜好是读书就好了…… 虞秋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事,把自己想得脸红得吓人,她掀帘透了透气,招来平江问:“太子好些了吗?” “有上好的金疮药,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平江道。 虞秋对他的伤帮不上忙,只能每日差人去慰问。她放宽心,要放下帘子时,余光不小心扫到了街边摊贩,是卖首饰的,小摊子上摆着几块玉,其中一块与她枕下的十分相似。 虞秋放下帘子,心道,只是外在相似而已。摊贩上的肯定不能与她的相比,她那块可是云珩的信物,关键时候能保命呢! 云珩来看虞秋时已又过了几日,这回是带着几套首饰过来的。虞秋都快忘了自己曾栽赃他损坏首饰的事情了。 他受伤的事未声张开,虞秋让丫鬟把东西收起来,就让人全都退下了。拉云珩坐下,问:“伤口可还疼?” “疼倒是不疼,就是被人看见了多问了几句。” 虞秋不解,“不是藏在衣裳里吗,怎么让人看见的?” 云珩捋起袖口,将手掌伸到虞秋眼前,道:“我是说这里的伤口。” 那日虞秋在他手掌一侧留下道整齐的齿印,咬完她就走了,都没让云珩送她回府。 虞秋红了耳根子,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道:“胡说!我咬得那么浅,一会儿就没印子了,你又耍我玩!” “又?我还有什么时候耍你了?”云珩针对这个字眼提出疑问,“你平白无故咬我出气,我不与你计较,现在还要冤枉我,虞阿秋,讲点道理。” 虞秋在他手上总是吃暗亏,但凡她气量再小一点,就要往云珩伤口上戳了。 她想到这里,云珩心有灵犀一样,道:“看这小表情,怎么好像我又惹了你?上回急了咬我,这回是不是要往我伤口上戳了?” 他把手臂抬起,道:“戳吧,让我看看太子妃舍不舍得。” 虞秋朝他哼了一声,转过身要离他远些。不见面想念得慌,见了就让她生气,搅得她心里的事情缠绕在一起,找不到解开的线头。 她走到梳妆台前,佯装翻看云珩赔偿给她的首饰,实际上一直悄悄往妆匣看。她把那块环形玉佩放到妆匣里了,心中忐忑着,不知道是不是要让云珩发现。 不让他发现,前世的事自己什么都想不通。让他发现,顺便与他将前世的事情和盘托出,云珩脑筋那么活,一定很快能将所有事情想通。 可他能信吗?虞秋心有不安,做好了准备,临到头却难以开口。 怕自己越想越无法下定决心,虞秋逼着自己不再犹豫,转过身道:“殿下,我……” 等着她的是压过来的结实身躯,她这一转身,正好撞入云珩怀中,云珩朝着她双唇压下来,毫无客气地啃咬起来。 虞秋推了一下,被他提着腰抱到了梳妆台上,方便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别……”虞秋踢了他一脚。 “伤口疼……”云珩含糊着道,果然让虞秋乖顺下来了。 要不是受伤那日虞秋受了惊吓,当日他就想这样了,他的伤可不能白受。虞秋喜欢他,但是脸皮薄,还是得他主动。他给虞秋找个无法拒绝的借口,两全其美。 亲了不久,虞秋再次推他。 这毕竟是在虞府,怕被人看见,云珩顺着她的推拒停下,给她擦着唇上痕迹,低声笑道:“阿秋真甜。” 虞秋拍开他的手从梳妆台上跳下来,质问道:“我踢的是你的腿,根本没动你的手臂,你喊什么伤口疼?” 云珩道:“哦,我随口说的。” 气得虞秋又朝他腿上踢了一下。 被这他一捣乱,虞秋差点把玉佩的事情忘记了,她抹了把嘴巴,鼓着脸道:“你给我的鸳鸯玉佩好像在妆匣里,你帮我找出来。” 云珩瞧着她娇蛮地指使人的模样也喜欢,顺着她的意思翻找起来。 虞秋看着他一件件拿出妆匣里的东西,胭脂、珍珠粉、发钗等被整齐地摆在桌上,妆匣快掏空了,终于看见他夹起那块环形玉佩。 虞秋大气不敢出,屏息凝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等着看他的反应。 “这玉佩……”云珩语气绵长,似有疑惑。 “怎么了?”虞秋飞快追问,“有什么问题吗?” “谁送你的?” 虞秋一颗心杂乱地跳着,曾经她把重活一世的事情告知虞行束,不巧的是,四皇子与六皇子莫名发生意外,事情与前世不同,导致她所说的被虞行束当成了一场噩梦。 现今她把证据交到云珩手上,要再一次摊开心扉,将前世种种说出。 她压着激动的情绪问:“你怎么知道这是别人送我的?” 云珩修长的手指拈着那枚玉佩反复打量,道:“几文钱的路边摊,能被你与珍贵首饰摆在一起,一定独具意义,除了是别人送的,还能是什么。” 虞秋狂跳的心在这一瞬间差点停住,她直视着云珩,目瞪口呆了片刻,不可思议地问:“你、你不认识这玉佩?” “也不算不认识。”虞秋的心因为他这话重新跳动起来,直到他说了下半句,“街边摊贩不是遍地都是吗?” 虞秋捂着心口,语气加重强调道:“……你、你再仔细、仔细看看!” 第73章 侍卫 云珩仔细看了, 看的不是玉佩,而是虞秋。虞秋的异样太明显,一定有事瞒着他, 他道:“你觉得我该认识这块玉佩?” 虞秋的表情已经把心思显露出来了, 云珩沉吟,道:“你反复与我求证是否认识这块玉佩, 是把它给你的人这么说的?这么笃定, 所以是我身边的人给你的, 作为信物?” 他也仅能猜到这里了, 与他关系亲近、并能与虞秋见面的, 除了他生母公仪颖, 就是公仪将军府的人, 再往远处猜, 云琅也有可能,但这几人即便是随手送礼,也不会用街边俗物。 云珩提着玉佩上的红绳在呆掉的虞秋眼前晃了晃,笑道:“是不是又被人骗了?” 虞秋同样觉得云珩不会用这么普通的东西作为信物,所以她笃定这玉佩中藏着秘密。 可现在当事人自己都承认了, 她当做宝贝细心保管了好几个月,视作救命法宝的东西, 纯粹就是一个路边摊, 虞秋气得几欲吐血。 是不是又被人骗了?云珩都这么问了,毫无疑问, 是,她是被云珩与浮影这主仆俩联手骗的! 虞秋怄气地抢过那块玉佩,手高高抬起,在抛出的前一刻转了个方向, 将其扔进了铺着厚褥的床榻上。 是被人耍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信物,不管是云珩还是浮影见了都不会为它侧目,但虞秋会。 对虞秋来说,它依然是两辈子的寄托,再生气也不能摔碎了它。 “谁骗的你?与孤说说,孤给你报仇好不好?” 罪魁祸首的安慰无异于火上浇油,虞秋胸腔中的闷气迅速胀开,喘着气道:“好,你让我报仇。” 她说完这句,往前跨了一步,右脚狠狠地踩在了云珩脚背上。 云珩看着她被气得发红的脸,与那双晕出闪闪泪花的眼眸一上一下对视着,眉梢缓缓挑动了下。 然后看见虞秋更恼了,踩着他的脚使劲碾动了起来。 云珩笑了。多可爱的挑衅,可以再多来点。 他抚上虞秋的脸颊,低下头在她额头蹭蹭,声音中满是昵爱,道:“阿秋拿人出气都软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撒娇呢。” 踩他被当成撒娇,虞秋气到崩溃,牙关没能咬住,嘴角一垂,低低的呜咽声泄露了出来。 出不了气,她干脆不忍了,仰着脸原地哭了起来。 哭声微弱,但眼泪颗颗饱满,从脸上依次滚落下来。 “哭什么?”云珩彻底看不懂了,虞秋这样子是委屈,是生气,但没见难过,不像是面对余延宗那种气愤,倒有几分发泄的意思。 他的声音像是提醒了虞秋,虞秋抓起他的手再次咬了上去,力气比上次大多了。 酥疼的感觉流入心间,云珩另一只手在虞秋的脸上抚摸着,道:“我这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不过无妨,我愿意。阿秋,再咬重些。” 虞秋加重力气,这厢火气还没发泄完,有几个丫鬟听见响动跑了过来,在门口看见虞秋脚下踩着人,嘴巴里咬着云珩的手,还委屈地掉着眼泪,全都愣住了。 虞秋丢脸丢大了,憋屈地松口,一把将云珩推开,伏在桌上闷声哭了起来。 云珩让面面相觑的丫鬟们退下,跟着她坐到桌边,耐心道:“是有人借用我的名义骗了你?能有这个胆子的,是云琅?” 虞秋只顾着哭了,根本不搭理他。 “还能是谁?你说出来,我才好帮你报仇。” “就你说话好听,除了你,还会有谁欺负我?”虞秋抬起头,两只眼睛藏在浅水下的黑玉珠子般转着动人的流光。 云珩:“我……” “就是你!你还说!”虞秋带着哭腔打断他,瞪着他,大有他再辩解就继续大哭的趋势。 云珩又一次笑起来,都这么撒娇了,可不就是喜欢他。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 他闭嘴点头,虞秋说什么全都忍下,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虞秋消气。 教鹦鹉说话是假的,给的信物的假的,他还能装得有模有样,隔几日就来问一次鹦鹉可学会了,还把偷玉佩的侍女杀了。 帮人就帮人,非要这样骗她,骗了她两辈子,真可恶!云珩不是个好东西,那个一本正经的浮影也一样!谁知道他们还编造了什么来骗自己! 虞秋气恼地在心中骂着这两人,皱着脸大声道:“我要报仇!” 云珩微惊,接着面露欣慰:“太子妃有长进了,都知道要报仇了。”夸完就被虞秋踩了一脚,他道,“行,你要杀什么人?” “谁欺负我,我就找谁报仇,才不要你插手。”虞秋抹着脸,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你再给我一个人。” 云珩:“你要找谁报仇,一个平江还不够用?” 虞秋道:“我就是要。你再给我一个专门杀人的侍卫,要没被别人看见过的。”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浮影。最先提出鹦鹉与玉佩的人都是浮影,她要从这个人入手,把上辈子没弄明白的事情全部弄清楚。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3节 云珩眼中带着深意,道:“阿秋不得了了,连我手底下有专门行那种事的侍卫都知晓。” 虞秋心中一紧,反正也解释不过去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道:“你就说给不给吧。” “给,太子妃要人,必须给。”云珩转念一想,道,“他这两日有事,后日晚上,我让他来见你。” “他叫什么?” “浮影。”云珩答道。 这事说定,虞秋心神渐缓。云珩坏是坏,对她是真的好。 她喊人送水过来,心中残留着的怒火还是让她不大高兴,指使着云珩道:“你给我擦脸。” 云珩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让云珩伺候着她洗干净了脸,又擦了手,虞秋从床褥上捡起那枚玉佩,把红绳理好,小心地重新放回枕下。 这举动被云珩看在眼中,他心中生起阵阵疑云。 虞秋生气哭闹是因为被这云佩相关的人欺骗了,都嚷嚷着要报仇了,可见怒火不是一般的小。 却还要将这东西好好保管,那就是他猜的没错,哪怕是被骗了,这块玉佩对虞秋来说依旧意义非凡。 他查过虞秋过往十六年的人生,不该有这种人才对。 虞秋不愿意与他说,他也不急,给虞秋安排人手就是了,看她要杀谁,再顺着线索追查即可。 云珩走过去,扶着虞秋侧脸道:“让我看看眼泪淌完了没有,这么会哭,回头外出被人看见了,那些老古板该说孤的太子妃不懂事了……” 虞秋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走开!” 云珩与她笑闹了会儿,有事回去了,而虞秋因为生闷气,提前准备好的叮嘱的话忘记说给他听了。算了,反正他也不差这点儿叮嘱。 第二日,虞行束出门前与虞秋道:“今晚宫中有宴饮,我回来的晚。你若是无聊就去太尉府找青凝……” 虞秋乖乖答应了,虞行束看了看她的表情,咳了一声,声音放低,道:“听丫鬟说,昨日你与太子吵架了?” 其实按丫鬟转述的话,是她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虞秋欺负太子了,还委屈地哭个不停,太子都哄不好。虞行束给女儿留了点面子,问得相当委婉。 虞秋顷刻涨红了脸,“我才不与他吵架,那都是丫鬟胡说的!” 虞行束也就随口问问,丫鬟说昨日云珩走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温和,就算两人真的闹脾气了也是些小事。见虞秋难堪地咬白了唇,他顺坡而下道:“是,府里丫鬟多嘴多舌,该管教管教了。” 虞秋因为被虞行束问的这几句话,对云珩的怨气更重,原本想要派平江传话,让他顾及着伤口不要饮酒的,也不让人去说了。 不管他了,让他总是那么气人! 这两日平静过去,到与虞秋约定好的那晚,云珩换上衣裳、戴着面具到了虞府。 这一晚夜空不见月亮,很暗,融融夜色中,平江道:“太子妃这几日只外出了一趟,去的太尉府,与萧青凝一起见了常欣郡主等人,未发生什么意外。” “可有人轻慢阿秋?” 平江跟着虞秋有段时日了,被云珩这么一问,面露困惑,仔细回想后,道:“没见人对太子妃不敬,属下实在不知道太子妃想要杀的是什么人。” 云珩让他退下,不知道没关系,等下他就可以亲口问了。 熟门熟路地进了虞秋的院子,布局精致的小院里庭灯未熄,像是刻意等他。云珩穿过花径走近,看见虞秋房间的小窗开了半扇,暖橘色的烛光从中透了出来,温暖怡人。 这使云珩想起在山脚下的那个夜晚,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虞秋穿着软绸衣,声音中是软绵绵的困意与无意识的撒娇,让他想把人抱入怀中。 他走到小窗边,看见虞秋坐在圆桌边撑着下巴看书,大概是为了避嫌,衣裳整齐地穿在身上,只有发髻散了下来,柔密的长发绸缎般铺在肩背上。 静静看了会儿,才发现虞秋中的书一直未翻页,这哪里是在看书,分明是对着书发呆。 他敲了敲窗棱。 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夏夜响起,虞秋猛地打了个激灵,偏头看了过来。 云珩没主动开口,抱着双臂依在窗边。 尽管做了很久的准备,虞秋见到他的时候心中还是泛起难言的酸楚,当初就是他救下了自己。 她在心中叹气,走到窗边问:“你就是浮影?” 她站起身,云珩才看见她手腕上系着红绳,绳子下方垂着那块环形玉佩。 又是它。 “是,太子妃要杀何人?”他刻意冷声冷调地说话,以防被认出。 虞秋没怀疑,立在窗前陷入了迟疑,显然浮影也是没认出她手上的玉佩的,这个东西的的确确是街边随手弄来的。 假东西,真恩情。 她酝酿了会儿情绪,小心翼翼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云珩道:“浮影只杀人,不回答问题。” 有事不去问他,转头问个不相干的侍卫,行,那他也不配合。 “不是什么秘密,就是……” “太子妃若是没有差事交给属下,属下就先告退了。”云珩又道。 虞秋被他弄得有点急躁,杀人,就知道杀人! 她道:“谁说我没有差事了,我前几日才被欺负了,你去帮我把它杀了!” 她指向院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倒扣着的竹篓,道:“就是它,不仅杀了,还要把血放完了,再把皮肉清理干净。” 云珩:“?” 他走过去,掀开竹篓,露出里面绑着的一只鸡。 “……”云珩僵住。 小窗里虞秋还在说着:“就是它前几日叨了我,你把它杀了弄干净。不着急,我就在旁边看着,然后问你几个问题,这总行了吧?” 第74章 假设 云珩第一次杀人时未满十岁, 是他身边的太监被人买通了,在他膳食中做了手脚。 他将人割喉, 血水喷射出来溅了一身, 他抹了把血水在鼻尖嗅了嗅,回味着利刃破喉时带来的冲击感,周身骨骼不住地震颤起来。 公仪颖是第一个发现的, 惊慌地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时, 见他缓慢地露了个笑,吓得瞬间白了脸。 她出身将军府, 不怕杀人或死人, 怕的是云珩杀了人后脸上露出的满足的表情。 皇室子孙都不正常, 有的显露的早,有的年近双十才能发现。 云珩便是自那时起发觉了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他喜好那种感觉, 越强健的人, 刀刃破体时的感觉越令他振奋, 反之, 弱者无力, 他提不起兴趣。 公仪颖为此绝望,拼尽全力教他压制心中冲动,努力多年,在他十五岁离宫建府后彻底插不上手了。 云珩扮作浮影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嗜好, 前几年他们兄弟暗中对彼此下手, 云珀与云琼手下的人没少死在他刀下。 他杀过很多人, 但从没杀过鸡。 云珩望着脚边被绑着翅膀与两脚的短尾巴的肥硕母鸡, 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那是虞秋, 是他的太子妃, 经不起吓,经不住骂,是要被他护着宠着的人。 可他的手还是按在了刀柄上,他需要那上面冰凉的触感来提醒自己冷静。 两相对立着,虞秋看不见浮影的表情,然而从他周身凛然的气场也能感受到,他此时心情很差。 虞秋也不想这样的,浮影只做杀人的刀,她想见浮影问话,只能用杀人做借口,但又不能真的找个人给浮影杀,只好让人弄只鸡过来。 正好明日可以沾荤腥,让厨娘煲汤,再给云珩送去一份,给他补补失去的血气。 就是让人来杀鸡确实是大材小用,有点侮辱人了。 她扒着窗向外探身,带着歉意道:“你要是不想杀,那咱们假装你已经杀过人了,没事的,我不告诉太子。” 云珩好不容易冷静下的心重新躁动起来。帮着外人瞒着他,很好,真是他的好太子妃。 虞秋等了会儿不见他有动静,以为他不满意,尴尬道:“不然你把那只鸡当成人杀了也行,反正都有血。你别小看那只鸡,可凶了,才买回来就到处蹿,五个家仆一起才逮住的它。” 空气中除了静默还是静默,虞秋窘迫得无地自容,后悔极了,她怎么就脑子一热想出这种烂主意。 她抠着窗棂,声音渐小,“我真的只是想问你几件事……” 云珩嘴角牵起冷漠的弧度,向着小窗走来,他忍着,要看虞阿秋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想要与这素未谋面的侍卫说。 “说。” 虞秋一喜,赶忙先套一下近乎,“你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赶着去杀人。”云珩道。 虞秋噎住,讪讪一笑,道:“你好忙啊……嗯,你去杀人的时候,救回来的无家可归的人……都安顿在哪儿了啊?” 这是虞秋问的第一个问题,等浮影答了,她就接下去问他,是不是每次救了人都会留一个信物。 虞秋猜测浮影的确是替云珩杀人的,但他心地好,从歹人手中救下了许多无辜人,怕人家追着他报答,才故意用街边的俗物做信物。 这么一来就都能说得通了,是浮影救了她之后,又求了云珩收留她帮助她,那浮影就是她最大的恩人了。 她期盼地看着浮影,看见他贴合在脸上的面具折射着烛光,只露出一双眼与线条流畅的下巴,那双眼与她记忆中一样冰冷,她不敢多看,目光往下停在浮影的下巴上……嗯……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我从不救人。” 云珩答道。他杀的都是些该死的人,救什么? 虞秋“啊”了一声,注意力从他下巴上移开,发现她后面的话全部被堵住了。她眉心蹙起,呐呐道:“怎么会不救人呢,不然你再想想,万一哪日你救了人呢……” 云珩心情不好,语气恶劣道:“救回来杀了磨刀吗?” 虞秋的话被堵死了,她觉得都怪那只鸡得罪了浮影,所以他才故意这样不肯配合的,于是姿态放得越发的低,恳切道:“假设你救了人呢?” 她越是示弱,云珩目光越阴冷,堂堂太子妃,对着个见不得光的侍卫苦苦哀求,有没有把自己当做太子妃? 为什么不来求他这个太子?他一声令下,“浮影”还不是问什么就答什么。 “不假设。”云珩冷漠拒绝。 虞秋苦着一张脸,鼻尖皱起,前世浮影话少归话少,可没这么不客气过。她愁思了会儿,决定软的不行试一试硬的,道:“是太子让你来的,我是太子妃,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假设你就得假设。” 云珩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虞秋立马慌了,急忙扶着窗口喊道:“我说着玩的,我不是要用云珩威胁你,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云珩的怒火一下就蹿到了头顶,转回身,双目沉沉地对着虞秋。 前两日他才确定了虞秋喜欢他,今日就弄这么一出,虞秋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这个侍卫?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4节 “太子妃到底想问什么?” 听出他语气中快要漫出来的不耐,虞秋慌得不知所措。他是侍卫,按理说是要听她这个太子妃的,她都不怕云珩,也不该怕浮影的。可浮影是实打实的救命恩人,她得敬重。 虞秋脑袋难得转得快,惶急道:“我是想说,嗯,以前我被人救过一次,对方也是个侍卫,他给了我一个信物……” 她边说边编谎,说得磕磕巴巴,借着抬起手腕给他看玉佩的动作悄悄换了口气,接着道:“可这东西街面上随处可见,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当做信物。你也是侍卫嘛,我想问问你,或许你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云珩不知她话中真假,见她说完就忐忑地望着自己等待回复,眸色一深,忽地向前探去。 虞秋面露惊慌,赶紧后退,隔着小窗保持着两尺距离。 云珩满意了,换做是他,虞秋可不会这样躲。他胳膊搭在窗台上,目光向里扫去,看见虞秋房中燃着的烛灯。 里面烛光暖暖,外面夜色沉沉,时间很晚了。 虽然不知道虞秋的真正目的,但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先把她的问题解决了,让她睡个好觉。其他的,慢慢来。 他朝着虞秋抬手,道:“东西给我看看。” 虞秋惊喜,赶紧解下缠在腕上的红绳递给他,递过去时她抓着绳子,完全杜绝了与“浮影”产生触碰的可能。是被他刚才那举动吓到,刻意保持距离。 云珩接过,随意扫了一眼,抛回给她,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接住,道:“随处可见,说明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做信物的。” “不是做信物的?”虞秋惊诧,当初浮影亲口对她说的,拿着这个东西去求助太子,太子会帮她的。不是信物,那是什么? “是做信物的,它有用的……”虞秋说的含混,自己都没多少信心地争辩道,“我拿着这个东西去,他帮了我的……” 云珩思索着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听了他的回答又为什么这么震惊,同时一心二用答道:“那说明你身上有其他信物,这只是个遮掩。” 虞秋懵懂,她十分肯定,那时她身无分文,除了浮影给的这块玉佩与她本人之外,一无所有。 “没有别的东西?”云珩问,见她点头,道,“那他会帮你就不是因为任何信物,只 是因为你这个人。” 虞秋呆住。 第75章 眼花 虞秋觉得浮影弄错了, 前世她上门求助时,云珩根本就不认识她,不是凭借浮影给的信物, 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她?还是说在那之前, 他们曾经见过,是她不记得了? 云珩看她逐渐迷濛起来的双眼, 就知道这是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了, 敲着窗让她回神, 道:“太子妃还有什么事?” “还有……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虞秋未能问出前世因缘, 但依旧想要报恩,“我一看见你就想起对我有救命之恩的那个侍卫,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云珩嘴角一勾,为难道:“想杀人, 你怎么帮我?” 简单的一句话听得虞秋脑仁子疼,她发散着思维,努力以正常人的方式去解释他的话,“……你想参军是吗?” 得了个冷眼, 她强自镇定,躲避着对方的视线道:“不是吗?那你缺不缺银子?或者宅院, 我可以送你……” 说是这样说, 虞秋心里也是直打鼓, 她不了解做暗卫的,觉得对方并非寻常人, 银钱之类身外之物或许根本就用不着。只是她想要报恩, 凭借着自己, 只能给出这些东西了。 “……珍宝古玩, 名家字画我也可以帮你找来……”虞秋的话停住。 小窗外的枝叶随着夜风摇晃,她倾身看去,在光线晦暗的檐下边角与阴暗树影里均未能看见浮影。不知何时,庭院中已空无一人了。 虞秋在窗口小声呼唤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飒飒风声与寥落的虫鸣,她叹了口气,丧气地关窗回屋去了。 人家什么都不需要,报恩真难。 她在屋中留着一盏罩着深色灯罩的烛灯,心中念叨着未解的谜团,辗转睡去。 不久,房门轻响,已离开的人阔步进了屋。 轻纱床幔掀开时,微弱的烛灯映照在了虞秋脸上,似乎是被光刺得不舒服,她眼睫颤了颤。云珩侧身坐在床头挡住了光亮,给她理了理铺在枕上的长发,再摸了摸脸,从她枕下勾出了那枚玉佩。 在他的调查中,虞秋前十六年平平淡淡,并未遇到过什么危机。他怀疑虞秋是被不怀好意的人骗了,一个不值几文钱的东西,也就能骗得她当做宝贝,可以拿金银财宝去换。 虞秋现在处于他的看护下,出不了问题。但他不愿意虞秋心底惦记着别的男人。 将玉佩塞进怀中,他看着虞秋熟睡的面庞,心中疑问又起,她不该知道自己手底下有浮影这种人的。 虞秋身上的疑点不止这一条,还有葛齐的问题。 据云珩得知的消息,葛齐多年来忠心耿耿,到了他手底下后依旧赤胆忠心,始终惦记着虞家父女。 在查到他有个未去世的弟弟之前,虞秋就已经笃定葛齐会背叛。无凭无据,不该这样的。 云珩坐在床边凝目看着虞秋,她睡得正熟,呼吸平稳,双颊粉嫩,盛开的牡丹一样娇艳动人,就是嘴唇略微干燥。云珩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走到桌边从暖壶中倒了杯温水,自己饮入口中,然后俯下来捏着虞秋下巴渡给她。 离得太近,冷凉的面具贴到了虞秋脸上,她转了下脑袋,被云珩按住。 云珩摘掉面具重新俯下去,这回虞秋没躲,温水润了唇之后,她迷迷糊糊睁了眼,然后神志朦胧地在云珩嘴巴上咬了一口,等云珩起来了,她含糊不清道:“偷亲我……” “我还用得着偷亲?”云珩带着点儿质疑问道。 半睡半醒的人闭着眼,语句不清地“嗯”了一声,呼吸依旧平稳。 纤长的眼睫让云珩记起前几日,虞秋扑到他身上为他挡刀的情景,心中陡然一软。有什么秘密都没关系,日子还长,总有弄明白的那一日。 他双臂撑在虞秋枕侧,拢着她散乱的长发,轻声 问:“是不是很喜欢太子?” 虞秋睡熟了没反应,他折起一缕发丝在虞秋鼻尖上扫了扫,等虞秋困倦的睡眼睁开了一条缝,他道:“问你话呢,喜欢不喜欢云珩?” 虞秋瞧见了他,被扰了睡眠不悦地哼哼几声,重新合上眼。就在云珩以为这是问不出什么了,准备放她安睡时,她忽然闭着眼傻笑起来。 云珩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被她骗了,寻思着要如何解释自己与浮影的关系时,又听她傻乐了一声,痴痴呓语着:“……就不说……” 睡糊涂了?云珩:“不说什么?” 虞秋不知道梦见什么事了,水润的唇抿着笑,看着美滋滋的。 “不说喜欢,我也知道。”云珩将她的手放回薄被下,给她整理好床褥,将退出去时,不经意看见边角处放着一本小册子。 很眼熟,以前他就见到过,是虞秋得知府上下人不忠时,连夜整理出来的下人的信息。他故意在梦中说里面这是春宫图,把虞秋气得跳脚。 云珩捏着那个有些厚度的小册子,将怀中不知哪里来的玉佩掏出来,重新放回了虞秋枕下。 还是给她留着吧,否则丢了这么宝贝的东西,她又要以为府中出了内贼,愁得整夜不睡了。 他还不想离开,掂了掂手中册子,就着床边小烛灯,随手翻开。里面的内容是重新替换过的,前面全是些对他的吹捧,什么龙章凤姿、大雅君子、仙君下凡,什么夸张拣着什么写。 难怪那之后她非要把这个摊开给自己看,也不想想,这么假,他能信吗。 云珩继续往后翻,后面就是发自内心的了,说他棋品差、性情不好、爱吃苦茶、好色、喜欢咬人,非常不好骗。 云珩哼笑,翻了几页入目都是说他不好的话,然后是鬼画符一样乱糟糟的一大片,最后面突然蹦出来一句“受伤了”。 伤口不能碰水,要按时换药,不能食辛辣食物等等,后面一句被涂花了,隐约能辨认出来,写的是亲亲的时候不能按压到了。 再后面,笔迹很新,是最近两日的,写的是一句抱怨的话,都受伤了,还要去赴宴饮酒。 这段日子没人戳皇帝心窝子,他心情好,昨日宫中宴饮,群臣在列,云珩自然也是在的。他没与虞秋说,虞秋也没问,竟然将这事记在了心上。 云珩合上她的小册子,放回原处,贴近虞秋道:“说谁好色呢?好别人了吗?” 虞秋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脸上痒痒,向里翻了个身,睡得不理朝夕。 “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嘴硬不肯承认是吧?”不管她能不能听见,云珩轻轻亲着她发顶,道,“幸好我也喜欢你,不然看这傻乎乎的样子,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得多惨啊。” 虞秋亲手煲了鸡汤,算着时间先去了趟户部,再绕了一圈去找云珩。 云珩看着虞秋盛出来的那碗鸡汤,额角直跳。 “我亲手做的,都烫着了。”虞秋瞧他面色不好,以为他不信,抓着自己手指递到他眼前,“你看看,还红着呢,可疼了。” 她右手拇指关节处有一小片通红,云珩看着,道:“想要我吹吹?” 虞秋偷偷瞧着外面候着的侍女,确定她们隔着一层纱帘,看不清里面,小声道:“要轻轻的吹。” 云珩握住她的手,给她吹了几下,见她俏脸上爬起了红晕,心中一动,昨夜起就生出的心思活跃起来。 一把将人拽进怀中,云珩抓住她手腕不许她挣脱,道:“前几日莫名其妙冲我发小脾气,对我又踩又咬,今日就撒娇讨好起来,说吧,昨晚让浮影杀了多少人。” “没有……”虞秋怕引人来看,不敢有大动作,被云珩搂着腰坐在他腿上,缩着双肩道,“要 是杀了人,早该传开了。我说报仇,又没说是对人报仇。其实就是想让他帮忙杀一只鸡,都在你碗里了,你不知道,它可凶了……” “是吗,浮影怎么和我说,你让他去杀秦御史一家,他觉得这样不好,没有答应。” 虞秋惊愕,“你不要胡说,我好端端的,让浮影去杀人家做什么。” “他不是又弹劾你外祖父了吗?”云珩道,“说你外祖父处置余家夫妇的方式不妥。” 他这么一说,虞秋想起来了,那个秦御史就是萧青凝说过的,直肠子一根筋的御史大人,一家子都不受欢迎,还弹劾过虞行束。那她也不能把人杀了啊。 虞秋道:“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外祖父有受影响吗?” 自然是没有的,那个秦御史也就仗着人不屑与他计较,整日找事。云珩也被挑过刺,说他把云琅交给虞秋管不合适,连带着把虞秋这个未来太子妃明里暗里指责了一顿。 登基后第一个杀了他。云珩暗道,然后借着这话提起虞秋与浮影的对话,“你什么时候被一个侍卫救了?谁的侍卫?” 这要怎么回答?虞秋纠结了起来,现在事情与前世相差那么多,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怎么劝云珩信她啊…… 犹豫许久,她不答反问:“我说是上辈子,你信吗?” 云珩不信鬼神,嗤笑道:“真有上辈子,那我问你,我是怎么死的?” 虞秋认真回道:“不知道,我死的时候你还活得好好的呢。” “你死了?”云珩想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招,顺着她问,“那你是怎么死的?” 虞秋诚恳道:“笨死的。” 云珩一窒,推着她的腰让她从自己身上起来,道:“你是笨死的,那我就眼睁睁看着太子妃笨死?” 事实就是这样啊,虞秋那时不知道余家背后做出过那么多坏事,真的以为是被自家连累了,心中有很多愧疚,所以不敢将被余延宗逼迫的事告知云珩。 早知道那一家都不是好人,哪还有那么多顾虑,与云珩坦白了,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现在回看当初,她可不就是笨死的吗。 虞秋坐在云珩旁边,追着他问:“殿下,你信我吗?” 云珩侧对着她,正舀着碗中的鸡汤,热气蒸腾模糊了他上半张脸,唯有紧致的下颌线格外清晰地展露在虞秋眼前,虞秋看着,精神恍惚了一下。 昨夜她也这么看过浮影,这下巴的轮廓,怎么有些相似? “不信。”云珩道,“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我都不会相信,如果有,那就是你做了噩梦,或者被人算计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5节 虞秋回神,再看云珩,身着暖色广袖宽袍,俊眉修眼,鼻梁高挺,俊朗的五官无比清晰,一举一动中皆是说不出的风流俊雅。 不管本性如何,外在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维持着香香公子的美名。 虞秋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这是喜欢耍弄她,也对她体贴的云珩,怎么能将他与专门杀人的侍卫认混。 第76章 孔雀 虞秋捧着脸盯着他喝鸡汤, 她现在怀疑上辈子她去太子府之前,云珩就已经认得她了,教鹦鹉说话只是一个让她留下的借口。 这想法有一点点不知羞, 可是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等云珩擦过手放下了帕子, 她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上辈子我还不认识你, 就已经家破人亡了, 被坏人掳走, 有个侍卫救了我, 他好厉害的……” 云珩道:“所以你逮着个侍卫就要报恩?” “不是啊。”虞秋怕他拿这个说个不停, 回头再去找浮影算账了,道, “你也帮了我的,你帮的最多,收留我,还……” “这个我信。”云珩突兀的相信的话, 让虞秋戛然而止, 她惊诧地愣住。 前面说了那么多都不信,一提起他自己,他就相信了吗? 虞秋还在愕然中没想到该说什么时,云珩道:“上辈子是我帮了你,这辈子该你报恩了。我不缺银钱与宅院,只缺一个太子妃嘘寒问暖……” 虞秋蹭地站起来, 两手交错着遮住他面前的汤碗,道:“你别吃了!” 跟他说正经的,他就知道耍人玩。虞秋收碗要回家去, 又被捉住双腕拽进了他怀中,云珩贴上来道:“没报恩呢,怎么能走。” “你总是这样!”虞秋被按坐在他腿上,想推他,顾及着伤口不敢用力。 她看穿了,云珩总说她得寸进尺,其实最会得寸进尺的人是云珩。她就答应过一次让他亲亲,他就默认以后随时都能亲了,时不时就要亲一回。就有一回被抱坐在了他腿上没有及时抗拒,那之后,他每次都要把人拽过去那样搂着。 他这个人,只会往前,不会后退。 虞秋恼怒的声音,使得云珩止住了动作,他也脸色铁青,道:“什么意思,对浮影就是侍卫报恩,送银子送宅院,对着我,恩情不提了,抱一抱也不行?” 虞秋的声音比他更大,“我还没说完呢,你帮我是因为贪图美色,看见我就流口水,你就是个坏人!” “行,那我这辈子还做坏人。”虞秋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打横抱起,身子突然腾空,她惊呼着慌张搂紧云珩,被抱去了侧间。 支摘窗下摆着一张锦绣软榻,虞秋一看见软榻,心就提了起来,“你做什么?” “做坏人。”云珩说着将她放在了上面,左膝顺势半跪在榻上,上半身一低,就压了下来。 虞秋躲避不及,撇着脸被迫仰躺了下去,两手胡乱抵在他胸口,一着急,声音里就带着了哭腔,“你又吓人!我打你了!” 云珩手臂撑在榻上,整个人虚压在她身上,闻言笑道:“知道我在吓你,哭什么?” “谁哭啦!”虞秋也不是怕,她就是慌张,她每妥协一步,云珩就要往前迈一大步,能上嘴不用手,能搂着不牵着,让他上了榻,他很快就能把这当成日常接触,说不准哪一日就直接睡上来了。 没成亲呢,让他亲亲抱抱已经不合规矩了,哪能这样! 虞秋看得清楚,她是绝对不能轻易退让的,摆出严厉的模样,“你走开!” 云珩道:“你打我一下,我就走开。” 虞秋就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她平躺着,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抵在云珩的胸口上,眯着眼,凶狠道:“你让我打的,别后悔。” 云珩点头,她看看云珩手臂上的伤处,再看着云珩的双眼,在他淡然的目光中,认真地抬起手,朝着云珩手臂上的伤口按了下去。 蜻蜓点水一样按了下去,连一丝衣裳的褶皱都没按出来。 云珩笑,抓住她的手道:“阿秋真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让我心动的姑娘。” 尽管虞秋知道他喜欢自己,也数次揭穿他想与自己亲近的意图,但云珩一次都没承认过。此时毫无准备地听见这么明显的表达爱意的话,血液眨眼间沸腾起来,在脉络里来回冲荡着,带着烫人的温度。 她脸红似血,手脚蜷缩,难为情地咬着下唇,不敢看人。 “让我想抱在怀中不放,去哪儿都带着。”云珩的手从她后腰揽着,随着话音收紧,两人中间的距离一缩再缩,最终,他原本虚压着的身子落在了虞秋身上。 虞秋喉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你起来……” 她觉得云珩不会善罢甘休,可她四肢发软,实在提不起力气去推人,只能弱弱地反抗着。 承认喜欢她了也不行,说再好听的话也不行,不能让他继续占便宜了。 出乎意料的,云珩在她嘴巴上亲了一下就起来了。身上骤然一轻,虞秋愣了愣,失神的功夫,脚上的鞋子被人脱掉了。 她忙将双脚缩进裙子下,看见云珩坐在了软榻旁,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了她身上,道:“坏人不陪你玩了,睡一会儿,醒了我送你回去。” 虞秋身上更热了,她这样躺着,明明身上有东西遮挡,却觉得身子暴露在云珩眼中一样,令人羞臊。 于是将毯子搂在身前,向外侧身,手指悄悄探出,揪住云珩的袖口道:“上辈子你也是这样坏,骗我教不会说话的鹦鹉说话,整日都在欺负我。” 云珩:“这么拙劣的手段,也能算是欺负人吗?” 虞秋揪住他的动作改为向外推,“你走吧,别在我眼前晃了,真烦人!” 云珩还要再说些什么,外面有侍卫找来了,他在虞秋手上捏了一下,道:“睡会儿吧,我让你的丫鬟守在外面。” 他走后,虞秋裹着毯子唉声叹气,重活一世,这种事闻所未闻,云珩不信才是正常的嘛。回头当成一个梦详细讲给他听吧,讲的多了,他哪天脑袋一糊涂就信了。 虞秋做好打算,眼睛一闭,脑海中回荡起那句“唯一一个能让我心动的姑娘”,她使劲闭眼,忍着脸上的热气,努力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过了几息,还是没能忍住,猛地拉起毯子将头捂了进去。 侍卫找来云珩,一是政务上的事未处理完,一是为了葛齐的事。 “有另一批人马也在搜寻葛林的下落。” 葛林就是葛齐的弟弟,多年前被人推进水中,其实并没有死,被人救下后,因为病重只能卧床养伤,养好伤找回家时,家中已经人去楼空,留给他的只剩下一栋结了蜘蛛网的破房子。 他那时年纪小,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被救他上来的好心人当做养子,带回家去了。 “咱们的人暗中守了他有一段日子了,一直未见异常,直到前几日,发现有人循着线索也找到了他,看对方的行迹,有点像是……”侍卫稍微停顿,而后肯定道,“是三皇子的人。” 两边交手多年,对彼此的人十分熟悉。侍卫问:“可要插手?” “不必。”云珩道,“放手不管,看他要做什么。” 云珀不该与葛齐兄弟一人有任何关系的,费那么大功夫将人找回来,不会是善心发作,为了成全分散多年的两兄弟。 一定是这兄弟俩背后有让他感兴趣的人。 葛林今年不过十五六岁,被一户农家收养,要动他太容易,所以云珀的目标在葛齐这边。 葛齐本人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不起眼,没什么价值,但他背后是虞行束父女俩,值得让云珀一个皇子觊觎的,只能是虞秋了。 一边是失散多年的血脉兄弟,一边是相处十年的恩人,葛齐会怎么选? 云珩先去了议事厅,事情处理完,绕去看望那只绿毛鹦鹉。鹦鹉曾经有一副好嗓子,现在变成了哑巴,在笼中跳来跳去,外在与寻常鸟儿无异,唯独不能发声。 他再去见云琅,云琅正被人押着读书,见了他眼泪汪汪,“皇兄,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偷看你和皇嫂亲热了。” 云珩让人退出去,只留他一人在屋中,问:“可还记得前年,云珀曾得了一只白孔雀?” 云琅记这些尤其清楚,精神一震道:“记得记得,可漂亮啦,尾巴有这么长,飞起来和凤凰一样,我都看呆了。可惜三皇兄小气,不肯随便放出来给人看。” “孔雀呢?” 云琅被问住,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好像是水土不服,没养多久就死了……” 他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好奇问:“皇兄,你问这些做什么?是不是要捉来哄皇嫂?不是说三皇兄快要回来了吗,可以问问他是在哪儿找的。找到的话,我能去凑热闹吗?” 云珩根本就没听他说话,他又絮絮叨叨道,“我听说云琼与云璃马上要被放出宫了,他俩那么不老实,肯定会来捣乱的。皇兄,你放我去皇嫂那吧,我来保护她。这回我真的不贪玩了!” 云珩仍是未说话,沉寂半晌,道:“再过几日。” 他低垂着眼踏出房门,抬眸时,眼中阴云聚集,如夏日暴雨将来前的黑压压的天色,压抑着翻腾的内心。 云珀喜欢漂亮的东西,瓷器、书画、花鸟等都有,不拘于死物或者虫鱼,还特意空出了一处园子,专门存放这些,待客时偶尔会领人进去观赏。 云珩不信这就是他的嗜好,一如他不信云珩痴迷棋艺。两人心知肚明,这都是演给外人看的。 听闻云珀在鹿鸣宴上出言侮辱了一个姑娘,云珩也觉得这姑娘是被人提到他跟前,可惜没能入了他的眼,才会被评说蠢笨无脑,否则他该想法子将人收入后院了。 到如今,早早死了的白孔雀,被拔了舌头的好嗓音鹦鹉,再加上葛齐兄弟俩的事,等同是将云珀的目的摆在眼前了。 他不是喜好美好的事物,而是喜欢将其收集下来保存。 虞秋就是他看中的另一样东西。 她是四品朝官的嫡女,且有萧太尉那样的外祖父,现在互不搭理,真遇上危险时,萧太尉未必会束手旁观。 想要将她收集起来,得先使她沦落为无人关注的孤女,再离了京城,到时候天高路远,她怎么死的,死在了哪里,不会有人在意。 即便消息传回京城,也不过是让人叹息一句红颜薄命。 云珩回到后院,外面守着的丫鬟侍女连忙起身行礼,道:“小姐还在安睡。” 他进到里间,看见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虞秋,轻轻将毯子扯下来,露出虞秋闷得通红的脸。 天气已热了起来,她鬓边沁出了细密的汗水,美貌不减,反而更添娇艳。 这是一副难得的美人相,就是不知道云珀是打算把她拆开来做成画,还是有别的法子保存。 第77章 穿鞋 虞秋梦见了初入太子府的日子。云珩习惯用侍卫, 侍女们只负责清扫和整理的活计,不得随意靠近主院,是府中地位最低的人了。 只有虞秋例外, 她借着鹦鹉的光住进了主院旁的畅意园,园中风光秀丽, 只她与鹦鹉居住着。她心中沉重不愿意说话, 为了教鹦鹉, 只能强迫自己开口。 没人管她,她就慢慢教, 从简单的“太子殿下”开始, 等她声音慢慢恢复了往日清丽,鹦鹉依旧是一只哑巴。 有一日,侍女奉命进园中采花, 她想与人打听下外面的事情,鼓着勇气靠近了,听见对方悄声道:“三皇子都要成亲了, 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会纳太子妃。” 虞秋入府第一日, 就被提醒过不得说闲话, 闻声脚步一顿, 躲了起来。 另一人道:“三皇子不是成亲, 是纳侧妃。” “侧妃怎么了,没有正妃, 府中事不就是侧妃做主吗?” “也是。”侍女叹气,“不知道咱们府上什么时候能多个女主子, 侍妾也好啊, 说不准咱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了。” 府中森严, 两人只敢说这么一两句, 很快老实做起事来。 第二日,府中就来了个舞姬,虞秋未能得见,从侍女口中听说人长得跟话本子里的妖精一样,是皇帝赏赐给太子扩充后院的。 虞秋暗想那两个侍女说的话真灵验,侍妾这不就来了吗。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6节 结果舞姬入府的第三日,人就没了。是太子与几位皇子宴饮,命其献舞,舞姬不慎触怒六皇子,被当场砍杀。 虞秋睡梦中想着,幸好在她死之前云珩都没有娶太子妃,不然她怎么好去破坏别人的姻缘。 云珩说的那句“唯一一个能让我心动的姑娘”又响在她脑中,她嘴角一弯,睁开了眼,正好对着盯着她看的云珩。 虞秋与他对视了一瞬,慢吞吞闭眼,将嘴角往下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她逮着了吧,又在偷看她,她要看看云珩能看多久,会不会偷偷亲她,这回要抓个现形,看云珩怎么解释。 她耳朵竖起,没听见声响,但察觉身上的薄毯被扯动,虞秋配合着松了手,屏息等着云珩靠近她。 她注意力全部放在脸上,一个不查,腰肢被人抓住,酥痒感使她“啊”了一声泄了气,挺着腰翻起了身,腰上的手顺势向里,垫在了她后腰上。 手掌用力一托,她就被迫坐了起来,虞秋一下子被按进了云珩怀中,她两手攀着云珩肩膀,扭着腰去躲着覆在上面的手掌,咯咯笑道:“你怎么吵我睡觉啊?” 云珩道:“装得那么假,以为我没长脑子是吗?” 虞秋睡得身上无力,软绵绵地推着他往后仰去,被腰上那只手掌一按,人又摇了回去。这么反复摇晃了几个来回,她嬉笑着,就是不回答。 “穿鞋,送你回府。” 云珩松了她让她自己坐好,欲喊她的丫鬟进来,一只脚翘了过来拦住了他。 他对着腿上横过来那只脚,柔软轻薄的绫罗绸布遮不住脚面的弯弧。他看着白绫袜下的脚趾勾起又松开,视线缓缓上移。 顺着因为抬起而显露出来的、覆盖在艳丽裙摆下的纤细的小腿,目光移到柔若无骨的腰上,爬到鼓鼓的胸口,再落在那张芙蓉面上,看见虞秋咬着嘴唇,眼眸泛着春水,欲说还休地望着他。 他淡漠开口:“是不是放肆过头了?” 虞秋双臂向后撑着软榻,勾了勾脚趾头,低着头不说话。 “看过史书吗,谁家太子做过这种事情?” 他语气稍凝重,虞秋头越来越低,脚趾头勾起,但一直没挪开。冷硬的氛围中,她双唇噏动了几下,若不是云珩细听着,恐怕会错过她这一 句。 “那你就做第一个,回头让人记在起居注上,让人都知道了……” 云珩气笑了,“你可真会为我出主意。” 虞秋掀着眼皮偷看他,没在他脸上看见怒容,飞快且小声道:“最开始我可没有说要小睡,鞋子也不是我自己脱的,都是你……反正谁脱的谁穿。” 说着,脚轻轻蹬了一下,催促着云珩快一些。 云珩道:“行,你有理。” 他弯下腰捡起一只鞋子,往虞秋脚上套之前,另一只手抓住了她脚腕。 虞秋没被人抓过脚,略微颤了一下,忍着没动。可那只手不老实,抓住她的脚腕后,在上面揉了一下,开始向着她小腿爬去。 手掌上灼热的温度像是细密蚕丝织成的网,从她脚腕向上侵袭,隔着薄袜触碰着每一寸肌肤。 虞秋战栗着,身上汗毛瞬间炸开,她使劲缩脚,摸到了她小腿处的手早有预料一般,在她缩起的瞬间抓紧,力气大得让她无法挣脱。 热气冲遍全身,虞秋潮红着脸道:“哪有这样穿鞋的!” 云珩面色不改,道:“我就是这样穿的。” 他盯着虞秋的双眼,抓在小腿上的手感受着柔软温热的触觉,在那上面揉了又揉,眼睁睁看着虞秋咬紧了下唇,眼中蕴起了水雾。 云珩声音低沉道:“以后差人记到起居注里,让后世人全都知晓。” 虞秋眼波一荡,又抽了下脚,没抽动,看见他的手继续向上,整个手掌与手腕,都探入了她裙下。 颜色不一的袖口与裙角堆叠在一起,这画面太刺激,虞秋呜咽一声,耷拉着脑袋捂脸哭了起来。 将人弄成这样,云珩另一只手终于动了,将鞋子给她套上去,手掌也从裙下抽了出来,道:“不是你要求这样的吗?” 虞秋啜泣着,获得自由的双腿一屈,将脸埋在了膝上,自顾自地低声哭泣着。 “一只脚已经穿了鞋子,还往榻上去,怎么这么邋遢?” 云珩说着风凉话把她抱到腿上,将她另一只鞋子也穿了上去,理了理她裙角,道:“按你说的做好了,还哭什么?” 虞秋放开手瞪他,眼睛里水珠打着转,脸上根本没见一滴泪。 “装哭骗我呢?”云珩道。 虞秋抽了抽鼻子,咬牙切齿道:“你再也别想……” “别想什么?” 她恼怒地哼了一声,撑着云珩膝盖站起来,自己重新理了理衣裳,掀开帘子去了外面。 外面丫鬟已等候多时,全都看了过来,虞秋脚步停住,手背在眼下抹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道:“走吧,回府去了。” 欺负不成,反倒吃了亏,虞秋都不愿意让云珩送了。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会主动来看他了,更不会说喜欢他。 她上了马车立刻让人启程,可云珩跟了出来,车夫没敢动。 虞秋从车帘缝中看见了他,赌气道:“不要你送。” 她打定主意,无论云珩说什么,都不会再给他一点机会让他与自己独处了。 “我对你说的侍卫那事有些好奇,想再听一听。”云珩站在马车旁,手扶着车帘,道,“包括你说的那些玄妙的事情。再讲给我听听?” 他精准地抓住了虞秋的小心思,虞秋揪着帘子在心底做了会儿斗争,不甘心地让他上来了。 上辈子的事云珩难得愿意听了,她得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准将事情说一遍,云珩就能把陷害她家的幕后真凶找出来了。 两人并坐,她忍气小声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说完,云珩没反应,面色平静无波。 虞秋看得不安,问:“殿下,你信吗?” 云珩道:“不信。” 第一次在梦中与虞秋对话时,他就说过,他不信鬼神。没亲身经历过,不论别人说得再真实、描述得再生动,他都不会信。 况且虞秋所言的上辈子不如他的意,他不想相信,也不想虞秋相信。 纵使种种事迹都昭示着那是真正发生过的,他也要虞秋以为那是假的,是梦。 虞秋气坏了,“不信你还要我说?你别和我待在一起了。” “那只是个梦,该是你娘不忍心你父女被余家瞒骗,编造了个故事托梦给你,就是为了让你看清余家真面目。葛齐不会背叛,你爹与你外祖父不会死,你更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云珩把这些说完,施施然道:“不然我问你,是谁想要害你爹与你的?” 虞秋就是不知道才会说给他听的,未及开口,云珩又道:“你心思那么多,可别说你两辈子都没看出来。” 虞秋被他噎住,高兴不是,生气也不是,把自己的脸憋红了。她确信那是上辈子的事,有玉佩为证。玉佩……玉佩是街边随处可见的俗物! 云珩先是否定了虞秋所言,见她着急,云淡风轻道:“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过,前朝有个知府,睡了一觉,醒来后说自己有了前世记忆……” “以前有、有过?”虞秋呆若木鸡,这事匪夷所思,她从没听说过,也没想过翻阅古籍去查探核实。 “有过。”云珩皱着眉头沉思,似乎是在细想,虞秋不敢惊扰,提着一口气静静等他回忆。 不多久,云珩眉头舒展,道:“的确有过,他说自己知晓了前世,前世两个月后有场地动,灾民遍地,他为救灾民病倒,手下官吏与他夫人私通,打着他的名号趁机搜刮民脂民膏。最后事情传回京城,所有的罪名都落在他头上,被判处斩。” 虞秋见他说得煞有其事,彷徨起来,这与她的遭遇是很像……难道真是她娘给她托的梦?而且有很多小细节都不合理,有些事她也记不清了,确实像是噩梦醒后的反应。 ……而且,她还能入云珩的梦呢…… “他有了前世记忆后,提前做了提防,两月后地动发生,手下官吏果然打着他的名号做起坏事,可他那夫人并未与之私通。”云珩从容不迫地编着故事,“相反,他装病期间,夫人亲自照顾,反倒是后宅小妾背叛了他。” “他坚信自己脑中多出的记忆是上一辈子的事情,将灾民安顿好,处决了官吏与小妾,与夫人和离,最终在六十岁那年梦见先祖,先祖告知他那只是一个梦,用来提醒他警惕恶人的,并不完全属实。” 虞秋将信将疑,踌躇了会儿,问:“哪本书记载的?你找来给我看看。” 云珩再次拢眉,“不记得了,很久以前在太傅那里看到的杂记。过几日吧,我有空了过去找找。” 虞秋被他唬得云山雾罩,细眉紧蹙着,什么心思都没了。云珩让她自我怀疑了会儿,忽地问道:“我上辈子只是收留了你?” 虞秋茫然回神,迟疑着点了点头,继而重新陷入迷惑,出神中,脚尖被人踩了一下,她低下头,看见云珩的脚正搁在她脚背上。 她把云珩的腿推开,看着自己精致的鞋面,记起睡醒时被云珩欺负的点滴。云珩显然也想到这里了,视线从她鞋面抬起,与虞秋对视着,嘴角翘了起来。 “……”虞秋咬牙,她还是不肯相信那是个梦,不过云珩觉得是。他说是就是吧,梦里什么都可能发生,不怪她胡说八道。 她胡乱道:“梦里你一点都不照顾我,我被人说那样难听的话,你不帮我出气,还任由你喜欢的舞姬把我推下水。那么冷的天,我都快被冻成冰人了!你还不反思反思?” “舞姬?” “就是舞姬,是圣上赐给你的,你可喜欢了。” 云珩正分心想着要吩咐下人编造出一本古籍来哄骗虞秋,忽听这话,面色微沉。 除却前几年借口为先皇后守丧,皇帝的确没少赐他美人,有的他不能直接杀了,不得已会多留几日。 但他会宠爱一个舞姬,对虞秋不管不顾吗?他都能以浮影的身份将虞秋送到眼皮子底下了,会这样对她? “你只是个教鹦鹉说话的,她为什么要针对你?” 虞秋手中扯着裙子,想着云珩揉着她小腿那样过分的动作,低头细声道:“我以前就说过了啊,因为你想要我做宠妃,我家里的规矩是只能做正妻。我不答应,你很生气,就让她来欺负我了。” 云珩侧耳细听,这事她是第二次提了。第一次提起时,云珩以为她是为了求自己放过余蔓秀,特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好让自己心软。 这回再听,心中滋味难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他对虞秋心怀不轨是真的,按虞秋所说,她是毁了容貌的。那就是无法做太子妃了。 难保上辈子他不是一时冲动,真的那样逼迫虞秋了。若当真如此,虞秋身若浮萍,得多害怕? 难怪湖畔初见怕成那样,难怪接到圣旨也不愿意与他成婚。 第78章 出气 他心中所想不会告知虞秋, 也不拆穿她,道:“编起谎话是越来越顺口了。” 虞秋就没想过真的能骗过他,嘀嘀咕咕道:“你当然不会信了,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云珩被她无意的话说得心头一刺,虞秋倒好, 说过就忘, 她掀着帘子向外看去, 外面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正是京中最繁华的街道。 没有人愿意经历被信任的人背叛, 以至于家破人亡的结局, 虞秋怎么说都行,反正云珩不会让那些成为现实。 余家人已经解决,葛齐就在他手中, 他不会给葛齐背叛的机会。至于罪魁祸首云珀,虞秋现在不止是一个四品文官的女儿了,还是太子妃, 他敢来招惹, 就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承受后果。 云珩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有应对之法, 唯独眼前这个姑娘, 总让他束手无策。 她说的舞姬之类的事情, 是真是假无法确认,但那些凄惨遭遇太真实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7节 才十六岁就要承受风雨飘摇, 被人当做鱼肉待价而沽,这些不该发生在他的太子妃身上。 他将马车喊停, 对虞秋道:“下去看看。” 虞秋被他忽悠得头脑晕胀, 想着离府邸没多远了, 走回去也行, 吹吹风,好让她的脑子清醒一点,就答应了下来。 云珩下了马车,将她扶下来。 两人均是便衣,奈何外在出众,虞秋随着云珩踏进首饰铺子,掌柜的就迎了上来,恭敬地将二人引到里面。店中负责招待贵客的丫头将各种金簪银饰与珠宝奉上。 虞秋从小就不缺银子,首饰多,前段时间有云珩送去的、太尉府几人送去的,什么名贵的应有尽有,铺子里再贵重的东西她都没什么稀奇的。 掌柜的一看她没兴趣,有眼色地让人换上些有趣的钗环上来。虞秋不缺首饰,耐不住京中大些的首饰铺子会的花样多,被那些款式奇特的首饰勾起了兴趣。 她拿着一个捣药玉兔的簪子给云珩看,云珩不发表看法,挑了两个精致的镯子搁在铺着绸布的置物架上。 虞秋摇摇头,“我不要。” “谁说是给你的了?” “那是给谁的?” “给舞姬的。”云珩道。 虞秋拿着发簪,眯起眼对着云珩比了比,然后将两个镯子拿过来,与自己挑好的东西混在一起。 “不与你待一起了。”虞秋阻止了招待丫头继续取首饰,跟着人过去看了。 云珩坐在原处看着她在首饰架子中走动,觉得她那反应不太对。真有那个舞姬,她不说吃醋,少说也得有点不悦吧。 他拿过虞秋比划过的发簪,回味着她方才那个表情,娇俏动人,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撒娇。 虞秋没预料到自己一个动作被他反复琢磨,跟着招待丫鬟过了两个货架,花罩门外,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双方正好打了个照面。 对面两人虞秋都不认识,她转过脸继续看首饰,没留半分注意力在对方身上。 “一个庄重些,一个灵巧,姑娘天姿国色,哪一种都合适。”招待丫头拿着两个压裙禁步跟着虞秋转了半圈,虞秋拿不定主意,从丫鬟手中接过去找云珩。 一转身,身后恰是方才迎面而来的男子,不知人是何时出现的,离得很近。虞秋惊慌后退,撞到了后面的丫头,两人均趔趄了一下。 “姑娘没事吧?”那男子伸手来扶,右手上戴着的一块嵌金印福字的绿玉扳指,十分显眼。 绿色光影化作利箭直刺虞秋大脑,她面色一白,手中拿着的禁步“当啷”落地,金线断裂,上面的珍珠玉石蹦跳着散落一地。 她对那个绿玉扳指印象深刻,是虞行束初入狱,她四下奔波求人时,被这人拦 下来过。 对方笑得轻佻,上下打量着她,道:“这脸蛋与身段当真不俗,陪我喝一夜的酒,本公子心情好了,或许能帮一帮虞行束。” 他言语轻薄后,竟伸手朝着虞秋脸上摸来,手上戴着的就是这枚玉扳指。 虞秋初见人心险恶,狼狈地躲避着跌倒在地,纤瘦的身躯瑟瑟发抖,换来对方几人嘲弄的大笑声。 那是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无人敢为她出头,她惊惧地跑回府中,闭门两日,鼓足勇气再出门,脸上就蒙起了面纱。 遥远的记忆袭来,虞秋连退两步,扶着柜架竭力舒缓情绪,突然,一只手从她胳膊肘托了上来。 她浑身一抖,侧身朝后面打去,“啪”的一声,重重拍打在云珩手腕上。 “你是什么人!” “怎么了?” 云珩的声音与一道呵斥声同时响起,他用余光瞟了对方一眼,先顾着虞秋,抓住虞秋的手温声又问:“被谁欺负了?” 虞秋乍见他,委屈地红了眼眶,被他牵至身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辈子,对方并没有出言不逊。 她不答没关系,还有一个人在呢。云珩看向对面的男子,道:“凌家老五?” 凌五公子见他气度不匪,态度收敛,一改斥责模样,拱手道:“正是在下。方才在下见这位小姐站立不稳,好心出手扶了一把,不想惊吓到小姐,望小姐恕罪。” 云珩颔首,自然而然道:“退下吧。” 凌五下意识答“是”,躬身退了几步,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对着一个陌生人卑躬屈膝。他不认识云珩,探究地打量他后,警惕问:“请问阁下是何人?” “退下。”云珩最后一次说道,平静的声音不怒自威。 凌五心中一凛,觉得他或许有些身份,他自视家世高,属于男人的自尊心不许他就此屈服,硬撑着想再说些硬话,“你知道我是谁……” 与他一同来的姑娘及时出现,喊住了他。两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凌五愤然离去了。 出了这桩事,虞秋闷闷不乐,没了玩乐的兴致,央着云珩送她回了府。 云珩没问出来她为什么害怕凌五,回去后吩咐人编纂古籍,听人报了葛齐的事,再派人去查探云珀的动静,夜深后,独自对着月亮思量着虞秋所言的上辈子。 闭目许久,脑中画面不断更迭,最终凝成今日虞秋那惊惧的面容。 她不说,那就不是现在被欺负了,是以前。 云珩忆着凌五那轻浮的眼神,换了身浮影的装束出了府邸。 他手臂上有伤,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那几个兄弟也要恢复自由了,京中注定要乱起来,提前几日没关系。 翌日,虞秋已将前一日的不愉快全部忘掉,梳妆时将昨日买来的新首饰戴上,丫鬟递了张纸条过来,道:“小姐,一大早太子那边的人送来的,说要小姐你亲自打开。” 虞秋接过,拆开了没来得及看呢,被丫鬟们的话吸引住了。 “哪家的公子?” 丫鬟们围过来窃窃道:“是凌大人家的公子,就是宫中凌贵妃的外甥,六皇子的表兄,听说晨起下人们发现的时候,床帐上、纱窗上全是血,小厮吓得爬不起来。就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横死在自己寝屋中,跟闹了鬼一样。” 虞秋没听说过这人,昨日云珩说“凌家老五”那会儿她心正乱,没能听进去,现今因为闹鬼二字惶然着,问:“官府可派人去查看了?” “去了,听说闹到宫里了,陛下亲自点了人去查,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听说这凌五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家中权势没少欺负人,说不准是做了恶事遭了报应呢。” 虞秋听 了几句,让丫鬟们不许在外乱说,将人赶出去了。 她去看手中纸条,见上面是云珩的笔迹,让她白日里好好歇着,说明日晚上会让浮影带她出城一趟,去解决葛齐的事。 第79章 疑惑 葛齐是虞秋心中扎得最深的一根刺, 这是她父母为她寻的一道保护盾牌,在那不知是梦还是前世的境遇里将利刃对准了她,是斩向她的第一刀。 她心软懦弱, 对着葛齐下不了死手,只能把他交给云珩。其实虞秋明白,这非长久之计, 迟早都是要把这事解决掉的。 除非像昨日云珩所说, 她所谓的上辈子仅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是她娘给她的警示, 里面的事情未必会全部发生。 虞秋将各种结果试想了一遍, 发现最差的她已经体验过了, 再怎么样都不会比她经历过的更让人难以接受了。她努力将心态放平和,按云珩所说,在家好好养精蕴锐。 睡得多了,第二日晚,精神好的不得了,门窗才被敲了一下,她就听见了。 面对浮影, 虞秋始终带着上辈子的感激与敬重,她将门打开,低声道:“稍等一下。” 她匆匆跑回里屋,隔间的纱帘掀开后未全部合拢, 云珩从缝隙中看见她轻轻合紧了窗, 将床幔遮挡严实,再检查了床边小烛灯, 然后往袖中藏了什么东西。 虞秋很快走出来, 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下庭院, 声音放轻,道:“走吧,我早就把丫鬟们打发去歇着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连浮影怎么进来的,将要如何带她出去都不问。云珩思绪浮动,这么看来,她对“浮影”很熟悉。 虞秋很配合,从出了房间就没发出过声音,让闭眼就闭眼,就只在浮影抱住她的时候紧张地差点叫出声。 跃过墙头,外面停着一匹骏马,虞秋双腿发软,赶紧离了浮影,扶着马背站稳了。订过了亲,不能与外男这么亲近的。 这一晚月光很亮,照得马背上的鬃毛流水一般油光水滑,虞秋缓和了下急促的心跳,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转身递给浮影。 “多谢你今日来接我,这些当做答谢,请你收下。” 虞秋觉得不论何时,银钱都是最实用的东西,她是太子妃,不好给外人送东西,便直接给了银票,就当是一点点心意吧。 云珩不会收虞秋的银子,以浮影的身份出现在虞秋面前,是因为他不打算暴露自己。在虞秋眼中,他做那个在外儒雅,对内坏脾气的太子就可以了,什么杀人行凶的事,都是迫于身份不得已而为的,不是他本人想要动手的。 他道:“就用这么点东西做谢礼?” 虞秋窘迫地把东西收回去,“那我再多准备些,下回,嗯,下回再给你。” 没有下回了,云珩决定以后不会再让浮影出现在她面前。他拍了拍马背,道:“上去。” 虞秋不会骑马,上辈子跟浮影回京,是被他带着的。她看着高高的脚蹬,再看看健硕的马背,凝着一口气,抓着马鞍踩上了脚蹬。 另一只脚刚离地,马儿抬起蹄子原地踏了两下,虞秋身子一晃,骇然地想退下去。 这时手肘被人托住,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上,她忙不迭地跨坐在马背,身子前倾,一手紧抓着缰绳,一手将马儿鬃毛抓得乱糟糟,白着脸,一动不敢动,更不敢往地面看。 后背掀起风声,两条手臂从虞秋身侧环过来,她绷紧了身躯,尽量不与身后人产生触碰。 “缰绳。”声音从后脑传来,虞秋慌忙松手,改抓住马鞍。 马蹄哒哒走了起来,或许是为了照顾她,一开始走得很慢,过了半条街开始缓缓加速。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月光明晃晃的,在路面上镀上一层银光。 最初,虞秋还能稳住,随着马儿颠簸,她好几次靠在了浮影身上。等出城后,身后人显然没了顾虑,策马疾驰起来。 夜风清凉,吹得虞秋裙角翻飞,她悄悄抓了下衣裳,低头的时候看见了身前抓着缰绳的手。 那只手上劲装袖口戴着护腕,遮住手背与虎口,只露出了几只手指,月色皎洁,将整齐的指尖照得清清楚楚。 虞秋:……嗯……有点眼熟…… 马背上摇晃,她又一次撞入身后的胸膛,宽厚结实,她被颠得摇摇晃晃,身后的胸膛始终纹丝不动。就像那次侍卫行刺,她撞在云珩怀中一样,沉稳有力,她根本就撞不动。 虞秋被云珩之外的人抱着,还是在好多年前,小时候,虞行束抱过她,那感觉早已不记得了。是所有男人身上的感觉都是这样的吗? 虞秋暗自对比了下云珩与浮影的声音,浮影话少声音冷,她对比不出来。虞秋抓紧马鞍,沉沉吸气,不动声色地问:“殿下为什么不亲自来接我?” “不知。” 虞秋停了会儿,再接再厉,“还有多久到啊?” 这次浮影没回答,双腿一紧马腹,马儿跑得更快了。虞秋被突然的加速带得身子晃动,立刻察觉两侧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是在暗暗护着她。 她心中起了疑,在下一次颠簸时,装作惊慌将手抓在了浮影右臂上,也就是云珩受伤的那只手。 夏衫薄,虞秋能清楚感受到,被她抓着的手臂紧绷着的结实匀称的肌肉,但是人没喊疼。虞秋慢腾腾松了手,觉得这手臂上的触感也很熟悉。 一个是装得亲和仁善的太子,常穿着广袖的锦衣宽袍,一副文人模样。实际脾性差,没什么兄弟情,做梦都想着篡权夺位。 一个是冰冷话少只负责杀人的暗卫,一身暗色劲装,只在夜间行事。 虞秋侧着脸嗅了嗅,没能在浮影身上嗅到任何味道。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8节 她又问:“太子在等着我吗?” 浮影依旧未答,马儿却减了速,虞秋冥想了好久,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一处偏僻小院前。 这次虞秋留了个心眼,下马时装作腿软没劲,果不其然,看见浮影朝着她腰上伸出了手,略微停滞后转向了她手臂。 那伸手来抱她的动作眼熟极了,连手指的弧度都一样,就是云珩去抱她的样子! 上回见面她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在一细看,处处都是漏洞。 被浮影扶着下了马,虞秋心口乱跳着,抬眸去看,很不巧,浮影又是侧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那双眼睛。唯有下颌线被月光照得格外锋利,阴影落在喉咙上,把喉结也半隐起来。 “看什么?”浮影似察觉她的异常,简短问来。 虞秋赶紧偏过脸,朝着小院问:“太子在里面吗?” 她问完,院门就打开了,出来的是她见过很多次的常戟,冲着虞秋行礼道:“殿下已等候多时,小姐请进。” 虞秋疑惑,难道是她想多了? 她点头,跟着常戟进了院门,忽然想起还没答谢浮影,回头一看,送她来的人已经不见了。虞秋赶紧问:“浮影呢?” 常戟答道:“他另有要事,这可不便告知小姐。” 虞秋不再缠问,云珩就在里面,只要见了云珩疑虑就能打消。 她打量了下小院,看见房门口守着的几个侍卫,跟着常戟往里走时,又见院中有一个蓄水的水缸。 虞秋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上面倒映着的明月。水中月清澈明亮,与天上那轮无异,让她心间一明。 她停住步子,道:“我想洗下手。” 虞秋走近水缸,俯首在水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浮影,她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暗卫身手敏捷,恍若浮光掠影,现在对着水面,她脑中浮出另一层意思。 若是这样,前世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难怪浮影救了她,随手给她的一个玉佩就能让她入了太子府。 虞秋再细想,既然都是侍卫,为何 今日是浮影去接她,而非平江送她来?送云珩与别人一样的荷包,他都要生气,能接受得了别的男人抱着她骑马吗? “阿秋?”熟悉的声音传来,虞秋循声抬头,看见云珩从屋中走来,月白色的外衫没有一丝褶皱,金冠玉带,眉眼风流,浑身萦绕着风雅不俗的贵气。 虞秋张开手掌在水中沾了下,带起的水波搅乱了水中月。那些都是她的猜测,还得再证实一下。 犹疑的时间已经足够云珩察觉异常,他走过来看了眼被搅乱的水面,扭过虞秋的脸,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怎么了?” 虞秋觉得假使他与浮影当真是同一人,那自己以前真是被他骗得团团转了,过分的是,他现在还打算继续骗。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虞秋张着湿淋淋的两手,为自己的异常找了个借口,“腿软了……” 娇弱的美人在月色下悄声撒娇说腿软,云珩心尖一颤,接过常戟递过来的帕子给虞秋擦着手,笑道:“那我给你靠着,待会儿我再亲自送你回去,抱得紧紧的,不让阿秋害怕了,好不好?” 素白手指被他一根根仔细擦着,擦完了,他还抓着揉了起来。 虞秋挣了一下,一低头,看见了他的手指。十指修长有力,指尖整洁,与一盏茶之前虞秋看见的完全一样。 她问:“那你也能悄无声息地把我送回房间吗?” 云珩稍顿,道:“我又不是习武之人,这要侍卫帮忙了。” 虞秋赶紧接道:“那你与浮影一起送我。” 她接得太急,又一次引起云珩的怀疑,虞秋被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迫视着,心中警铃大作。她来不及思考,往云珩身上靠去,软声软语道:“快答应了啊,殿下,珩哥,你最喜欢我了……” 云珩抓着她的手一紧,差点失控把人扯进怀中。 旁边的侍卫着实是碍眼了些。 他牵着虞秋的手道:“再说,先去看葛齐。进了屋里,不论听见别人说了什么,都不许出声,记住没?” “记住了。”虞秋瞒过了他,心头炸开花,这会儿他说什么都乖乖答应。 进屋关门,烛光摇曳,虞秋还没站稳就被捧着脸亲了下来,她后背抵在门上,硌得生疼,可云珩逼得紧,让她动不了。 幸好云珩记得今日有事,稍微亲了一下就退了出来,搂着虞秋用气音亲密道:“今日怎么总是撒娇?” 虞秋把他的叮嘱全忘了,绷着脸就要生气,这时,一道阴沉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最后说一次,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与你弟弟平安无事。”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凌厉鞭声与闷哼声。 虞秋惊错,那声音又道:“只是让你编造虞行束的罪行,这点罪责不足以让他丧命,最多就是罢了官,还能救了你弟弟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云珩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怜惜地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轻声道:“不怕,是假的,咱们就是做个样子试试他,不杀人。” 第80章 打赌 葛齐最愧对的人是生母与胞弟, 两人皆是因他出事的,最感激的是虞秋一家三口,救他逃脱苦难, 让他重新做回自由人。多年来他忠心耿耿,早把虞家当做自己的最终归处。 数月前,虞秋的疏远他是感觉到了的。姑娘家嘛, 长大了就是会与男子产生距离, 他很自觉,若非虞秋吩咐, 不会主动靠近。 葛齐的认知在平江入府后产生了动摇, 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虞秋已经不信任他了。 后来到了太子手下,做的是些寻常侍卫的事,直到今日意外被袭,得知他尚有血脉亲人在世。 对方让他做抉择,是选择亲弟弟,还是虞家父女。 葛齐被蒙住了双眼反绑着,浸了水的细软鞭子抽在身上, 每一下都让他皮开肉绽。 面前的人声音如鬼魅,“你弟弟今年十五,已读了书,明年就能参加乡试, 私塾的先生说他前途不可限量。我问你, 要如何毁了一个读书人?” 葛齐心头震动,硬是不去追问他是如何知晓这事的, 忍着身上疼痛问:“你是什么人?与虞家父女有什么仇怨?” 那人道:“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 只要让他少根手指, 或者让收养他的那对夫妻亡故了就行。” “虞家小姐是未来太子妃……”一鞭子狠狠抽在脸上,将他的话销了音。 鞭柄挑开他额前散乱的头发,他看不见,但是知道额前的烙印露了出来。已经变浅变淡的烙印比他脸上火辣辣的鞭伤更让他羞愧。 “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把你这个兄长带到他面前就行,有个杀人犯做兄长,葛林没资格参与乡试。” 这些葛齐都懂,不管弟弟在世与否,他这个背负了人命的罪犯,都不能与之相见。虞家是最适合他,也是对他而言最好的归宿。 “在虞行束书房里动些手脚,我保证她父女俩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弟弟也会前途敞亮。” 这两人的对话,隔壁的虞秋听得一清二楚,在云珩告知她葛齐的弟弟并未丧命那时,她就预想到了今日。 葛齐会选择亲弟弟,会答应在爹爹书房做手脚的。 正如隔壁侍卫所言,按他说的做,她父女俩未必会死。可是不听从他的,不止是葛林,包括收养葛林的那对夫妻也将难逃厄运。 二者肯定要选轻的那一个。要是她陷入这种境界,一定也会觉得为难。 虞秋恍惚想起,哦,她已经为难过了,是在云珩与她自己之间,她做不出选择,最后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虞秋还被云珩捧着脸,她湿漉漉的双眸转过来,因为长时间未眨眼有些酸涩,轻声道:“别为难他了,他答应与否都可以,都是被迫的,我不在意……” “他不会,你那是做了噩梦。”云珩捏捏她的脸,差点把她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水捏下来,“这处境也是有解决办法的,他不会出卖你。” “什么办法解决?”虞秋眨巴眼可怜地望着他。 很多办法,比如先虚伪应下,再暗中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再比如,葛齐自绝性命。 云珩没有提醒她现在的处境与她前世不同,也不与她出谋划策,道:“你听着就是了,我说过的,他不会背叛。” 隔壁的威逼利诱仍在继续,两人侧目听了会儿,云珩听出些异样,将虞秋喊回神,道:“你还是不信?那我与你打赌,不管遭遇什么威胁,他都不会叛主。” 虞秋神色低迷,没有应和。云珩低头与她蹭蹭额头,轻柔亲昵道:“瞧这委屈的可怜样。” 他身子一低将虞秋抱起,虞秋惊慌,被他轻轻放到了屋中圆桌上。 隔壁侍卫的话越说越狠,“是个硬骨头,看样子不吃点苦头你是不会屈服了……” 这句话传来时,云珩正与虞秋保证,“我说他不会屈服,这样吧,如果你输了,作为补偿,你可以提出要求,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答应。” 虞秋微怔,注意力被转移,眨眨眼,道:“真的?” “真的。” 虞秋眼神亮起,颓丧之气被压了下去,恢复了水灵灵的精神气,但纵然再心动,她也没有立刻应下,像是心有顾虑。 云珩松开搂着她的手,离她远了点,冷笑道:“明摆着我吃亏,你还不敢答应,嫌我吃的亏太小了?贪心不足是不是?” 语调很冷,因为不能惊扰隔壁,声音压得很低,硬生生将里面十分的冷厉气息磨没了九分。 虞秋坐在圆桌上,两脚悬空,从进了屋就没了好心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她晃了晃腿朝着云珩招手。 云珩冷眼晾着她没动,等她第二次招手才过去。到了跟前,被虞秋扑上来搂住了脖子。 虞秋仰着脸斜斜趴在云珩身上,压着声调道:“我要是赢了,我就补偿你……” 她不敢提出同样的赌注,答应云珩一个条件,云珩一定是要她不能反抗,任由他亲亲抱抱,或者做出更过分的事。 虞秋觍着脸道:“……我就给你……撒个娇……” 言毕,云珩身上冷气更重,他向后移,虞秋早有准备地搂紧了贴上去,没想到云珩依旧没停,她被带到了圆桌边缘,身子将滑落下去时,有两只大手垫到了她大腿下方。 虞秋身子一轻,双腿被分开环在了云珩腰上,被他面对面抱离了桌面。 刹那间,心火燎原,燃遍全身。 虞秋唯有的支撑点只有两处,一是抱在云珩脖子上的两条手臂,二是环在他腰上的双腿,双腿内侧柔嫩的肌肤能感受到劲瘦梆硬的腹肌,热气隔着衣裳在二者之间来回冲撞。 虞秋该立刻从云珩身上跳下去的,可是腿下有他的手撑着,她下不去。两腿合不住,也没法张开。 她咬着唇看云珩,被那双燃着欲望的星火的双眼定定看着,眼角嘴角一起慢慢往下垂,难为情地哭丧起了脸。 云珩看笑了,将她往上掂了掂,道:“还没输呢,已经开始撒娇了啊……” 虞秋眼泪真的就要掉下来了,突兀的,一声痛苦的惨叫声传来。 她凛然记起隔壁是什么事情,眼泪停在眼眶中,脑袋转过去再转回来,惶恐不安地用眼神与云珩询问。 “吓唬他的,都是皮外伤,只疼,不伤及骨血。”云珩说道。 虞秋转来转去,听着隔壁压抑着的痛苦的低鸣声,摇摇头道:“算了,放他走吧,他也是被逼无奈。” 云珩就知道她会心软,空出一只手扣了扣桌面,隔壁说话声停住,很快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侍卫的声音传来,道:“殿下,已经威胁要杀了他弟弟,砍了他的手脚,并用了五种刑法,从头到尾葛齐都不曾说出屈服的话。” 云珩应了一声示意知道了,面向被他抱着的虞秋,道:“你输了,我得补偿你一件事,你说吧,什么事都可以。”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79节 虞秋愣愣地连眨好几下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葛齐真的没有屈服? “要现在兑换,还是留着以后兑换?”云珩唤醒她。 “兑换?”虞秋脑子里还想着葛齐的事情,被他在腿下揉了下,感受到更加灼热的侧腰紧实的肌肉,虞秋羞耻得浑身打哆嗦,她终于回神,道,“你放我下来!” “就这件事?” 虞秋着急,“就这件!” 云珩面露遗憾,长叹了口气,那样抱着虞秋来回走了几步,看着虞秋脸上着火,又一次快哭了,总算停住了,道:“再让你娇气两个月,婚期已经定下了, 八月初。到时候可别说我凶……” 虞秋一落地就头也不回地跑去了隔壁,葛齐晕倒在地,周身完好,不见伤痕。 她与侍卫确认:“他当真不曾有一丝屈服的意思?” “不曾有。”侍卫肯定道。 虞秋心中悲苦交加,这样他都没有屈服,那上辈子一定也没有背叛。所以葛齐也是被人诬陷的。 她蹲下去查看葛齐的状况,侍卫看见随后踏进来的云珩,忙接替过来,道:“男女授受不亲,属下来照顾即可。” “放心,他既然没有叛主的心,我不会对他怎样,等他醒来就说是侍卫从歹徒手中救下的他,我会给他机会让他救出葛林。”云珩点破了虞秋心中所想的事,道,“行了,这事确定了,该送你回府去了。” 虞秋因为误会了葛齐,对他心有歉疚,忏悔地呆立了会儿,叮嘱侍卫照顾好他,看了云珩一眼,绕着他跑出了房间。 侍卫朝外看了看,确认虞秋听不见了,站起身道:“殿下,其实葛齐他……”侍卫含混过去,“属下用刑阻拦了他开口,没让他说出来……” 云珩早听出来了,有几次葛齐的惨叫声来得突然。严刑不能使他屈服,但折磨葛林与养父母可以。 也许是被那句“不会死”说动了,或者是出于对葛林的愧疚,他终究是做了与虞秋口中的前世一样的选择。 虞秋将是太子妃,虞行束被诬陷,罪名轻的话,很容易洗去。罪名重的话,赐婚的圣旨可能会被收回。 但有他与萧太尉在,左右不会死。葛齐会这么选并不让人意外。 云珩睥睨着地上的人,道:“太子妃没听见就是没有,照顾好他,给他人手去救回葛林。” 在他眼中,葛齐该死,但他不想让虞秋再次因为葛齐伤怀,得先在虞秋面前制造出一个假象,等葛齐到了虞秋看不见的地方,他再与之清算。 把事情简单吩咐后,云珩走出房门,看见皎皎明月下,虞秋又在搅弄着那缸水。 听见声响,虞秋看过来,双眼与天上明月一样耀眼。 没有听见葛齐背叛,知道是她误会了,虞秋内疚之外,心中压了很久的巨大石头放了下来。 不是被亲信之人背叛就好。 她手上因为沾了水,映着月光,更显柔白。虞秋嘴角带着娇俏的笑,冲着云珩招手,道:“送我回去吧,你与浮影一起。” 第81章 回府 为了掩饰真正目的, 虞秋这句话是特意捏算过的,声音不轻不重,说完就张着两只手朝云珩摆着,要他过来给自己擦手。 云珩走过去, 不急不缓地给她擦拭着, 两只手全部擦干了, 道:“那么多侍卫,为什么一定要是浮影?” “他厉害, 带我出府来, 可是一个人都没有惊动的。” 这话说得也在理, 云珩大抵能明白她的心思, 有前世因缘在,她信任浮影很正常。明白是明白的,他却不能允许虞秋过于信任浮影了,不然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做丈夫的算什么。 他道:“先走着, 待会儿浮影就能追上。” 他说的无比自然,比虞秋那一句两人一起送她还要随意,仿佛浮影能追上二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听得虞秋犯了糊涂。 虞秋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发现的疑点都是细节和感觉,没有一个确切的证据。她尝试在云珩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 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云珩抬眼, 虞秋赶紧露了个笑遮掩, 笑脸扬得太慢太假, 很僵硬, 但出人意料的, 竟然掩饰过去了。 因为她一对上云珩点星的黑瞳,脑中就显现出屋中云珩抱着她看来的眼神,那样强烈的占有欲,让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云珩笑了,牵着她往门口走去,吩咐常戟道:“去通知浮影,事情解决后快马加鞭赶上来。” “是。”常戟道,声音一如既往的稳重。 虞秋被抱上马,抓着鬃毛从高高的马背上往常戟身上看,这位是云珩手底下很得用的侍卫之一,沉稳干练,非常可靠,应该不会说谎吧? 常戟发现虞秋的目光,朝她点了下头。 虞秋笑了下,目光未来得及收回,悬空的小腿突然被抓住。她抖了下,看见云珩把她的脚搁在了脚蹬上。 感受到虞秋瞬间的紧绷,云珩与她眼神交汇,问:“另一只也要我教吗?” 他就在旁边护着,虞秋摇头,壮着胆子看向另一侧,战战兢兢地将右脚也踩在了脚蹬上。 两脚都有了落脚处,腰身就直了起来,那样跨坐在马背上,虞秋感觉好像她也会骑马了一样,有点开心。 云珩翻身上去,坐在了她身后,与浮影不同,他是毫不见外地紧紧贴着虞秋后背的。稳住后,也不着急走,细慢地在虞秋头上动起了手脚。 虞秋感觉头上珠钗被人拔下,她扭头向后看,随着这动作,发髻松散,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 她看着云珩手中的珠钗,“你做什么?” 云珩把她的脸转回去,道:“怕你扎到我。” 虞秋抗议无效,发间首饰被摘了大半。云珩把首饰收入袖中,将她长发从肩上捋至胸前,道:“这样也是美的。” 说罢,双腿一夹,马儿扬蹄跑起来,虞秋没防备地向后仰去,整个人被按在了他怀中。 两人一马哒哒离去,农舍前的常戟仍立在原处,待人走远了,他脸上渐渐露出苦色。让他上哪儿找另一个浮影? 这一刻,常戟是非常羡慕平江的,守在太子妃身边多好,大半夜的,不仅不用出来护送,更不用因为费尽心思为太子遮掩,没准现在正呼呼大睡呢。 只管施号发令,不管手下人如何为难的云珩,怀抱美人,在月下疾驰。 风掀起了虞秋半散下的长发,她的手与云珩抓在一起,只敢用肩膀去蹭飞在脸上的发丝,不敢伸手去拨。 “我搂着呢,还不敢松手?” 虞秋道:“再搂紧一点我才能敢。” 云珩手臂再收紧,低下头将下巴放在了虞秋肩上,这样一来,虞秋腰间是铁链一样的手臂,后背是坚实的胸膛,连耳侧都是云珩的气息,她终于有胆 子松了手,飞快地整理着胸前的长发。 长发一直垂到腰间,她简单地拧了一下,道:“胳膊高一点。” 云珩依言抬手,搂在她腰间的手往上移,将那两股长发紧紧箍住。 两人贴得那么近,他个子高,从虞秋肩上无意地向下一瞥,看见的就是虞秋颈下露出的一小片肌肤,肤如凝脂,被月光一照,白得刺眼。 再往下,是被长发压着的胸脯,因为腰被紧紧搂着,那里就被束得更紧,高高隆起,显得饱满诱人。 云珩脑中浮起了别的,有几次,他是仅仅隔着贴身衣物看见了那里的。他呼吸一促,错乱了起来。 “勒疼了……”虞秋嘟囔着掰了下他手臂。 云珩略微放松,手臂向上一移,卡得更高了。这动作使虞秋低声惊叫,她耸着肩低下身子,两手按在了云珩手臂上。 马背颠簸,他的手臂时不时会擦到那里,虞秋死命将他的手往下压,被陌生的感觉刺激得浑身发麻,说话声音打着颤,像是无力出声一般。 “你、你……” 云珩手臂往下挪,将她扳坐回怀中,在她通红的耳尖旁说道:“抓一下脚你就浑身僵硬,换了个姿势抱抱就要哭。我也没真的碰到那里,就离得近了些,你就不能说话了,成亲后可怎么办?” 虞秋手护在胸前,咬着唇蜷缩起身子。 “以前不是有胆子勾引我吗,还让我看你里面的衣裳是什么料子的。”云珩记起以前的事,声音多了几分喑哑,“早知道你现在这也不许,那也不让,当初就该直接去看,直接去触碰……” “我不要与你一起回去了!”虞秋要哭不哭地打断他,“你停下来,我要下去!” “实话实说,这就又恼了?”云珩去抬她下巴,被她恶狠狠地拍开了手。 这晚月色好,沿着河道策马,一边是粼粼水面,一边是萋萋芳草,远处的芦苇丛被风吹得波浪般起伏,夜风吹着,让人心旷神怡。 云珩觉得下去走走也不错,于是勒停了马。伸手去抱虞秋时,被她一巴掌狠狠拍打在手心上。 他收回手,两人一个坐在马背上,一个立在下方,恼怒与平静的眼睛相对着,云珩道:“确定不要我抱?” “不要。”虞秋怄气道。 她重重喘了几下,沉着一口气,等情绪稳定些,拽着缰绳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马背,而后如履薄冰地将一只脚从脚蹬上抬起,谨慎地向着一侧歪去。 重心才偏了过来,马儿突然打了个响鼻,马背上的虞秋随之颠了下,“哎呀”一声就往下坠。 云珩看得紧,稳稳当当地将人接住,被她搂紧了脖子,含笑道:“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投怀送抱,阿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问,并不指望受了惊吓的虞秋回答,抱着她到了江边,将人揽在怀中拍了拍,温声道:“跟你闹着玩的,我不是一直看着呢吗,肯定不能摔了你。” 虞秋呼吸不稳,低着头,等难堪的情绪消散了些,揪着他衣襟委屈道:“你还那样……” “哪样?”云珩反问,见她又有生气的征兆,道,“不是你总说我好色的吗,好一下怎么了?” 虞秋嘴笨,被说得哑口无言,憋得脸上充了血一样,红艳艳的。 “现在不让碰也行,洞房的时候我可不管你愿不愿意、习不习惯了,到时候你再哭我也不会心软。” 云珩说完吓人的话,见她难为情得想哭,又去哄她,“我忘了,太子妃还小,没人教过,得慢慢来。” 他有心哄了,虞秋不领情,推着他道:“你放开我,我不要坐在你腿上。” 云珩松开手,在她要从自己腿上下去时,道:“当心草地上有虫子。” 成功将虞秋吓到了。虞秋左右张望,见四下除了静静流淌的江水与被风吹得起起伏伏的芦苇,就剩他们二人。 她知道云珩是故意吓她,怕也不肯屈服,向着江畔走了几步,听见了风吹芦苇簌簌的声音,宛若有虫蛇在草丛中暗暗爬行。 虞秋心中惊怕,一跺脚,丧气地走了回来。 她走到云珩身旁赌气地看了会儿,往下一蹲,搂着云珩整个趴到了他怀中。 云珩将人搂住了,亲亲她耳朵,声音愉快极了,“阿秋真是……可爱死了。” 虞秋被欺负惨了,还不得不窝回他怀中,揪着他衣裳道:“你不是说让浮影赶过来吗?我就在这等着,等他到了,我就让他带我回去,不与你一匹马了。” 她计划好了,就这样等着,等不来浮影,那云珩就是浮影。等来了浮影,就证明是她猜错了。也没关系,那就让浮影带她走,好好气气云珩,她也不算太吃亏。 云珩不知道她心底的盘算,也不在意,算了算时辰,道:“行,我陪着你等。” 两人就这样抱着吹着风,四野皆静,明月如瑶台明镜映在悠悠江水中,虞秋在云珩肩上趴了会儿,被他抱得舒服,心里的气自己就消了。 她被云珩与浮影两人占据着心思,自以为隐蔽地瞧着云珩的侧脸,着重观察着他的下巴。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0节 云珩的仪表与仪态是谁也挑不出毛病的,下巴光洁,颌线锋利,在月光下像出鞘的剑刃。 虞秋看着看着,忽然伸手摸了上去。 云珩垂眸看来,她抿了抿唇,羞臊地缩了下手。可是一想云珩那样对她,胆子又大了起来。 虞秋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继续在他下巴上来回摸着,从下颌角摸到嘴边,再回到下巴上,指腹用力向下按,感觉有一点点刺痒。 她攀着云珩的肩膀抬起上身,凑得更近,无视了云珩的眼神,认真观察起来。 柔软的手在下巴上暧昧地抚摸着,又一次,虞秋吐出的气息扑上来,云珩肌肉一绷,搂着她的腰将人掀翻在草地上。 虞秋手脚展开,该碰的、不该碰的,全都被另一个身躯挤压着。她的惊呼声只发出了一半,另一半落入云珩口中,被他吞咽下去。 铺在地上的裙角被风掀起,与另一人的纠缠在一起。 明月掩在乌云后,重新探出头时,虞秋发出焦急的模糊的声音,“……虫,有虫……” 云珩稍稍压住冲动,将她抱坐在身上,面对面继续。虞秋推着他的手发出其他异议,他就不愿意听了,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后,止住了她的声音。 没多久,虞秋的大脑就混乱了起来,四肢瘫软着任他作为。 等云珩强行控制着自己停下时,怀中人已睁不开眼。他抱着人缓解着冲动,轻轻将虞秋的衣裳整理好,哑声笑道:“浮影来了,你倒是睁眼看看。” 虞秋歪在他怀中,唇上与闭起的眼角都挂着嫣红与湿润,哪里还能听得见别的声音。 第82章 寝屋 传旨宣读婚期的太监不敢收虞行束递来的银子, 笑呵呵地告辞,留下满地红绸箱笼与数十个宫女嬷嬷。 人都是皇后身边过来的,以年纪最大的嬷嬷为首,特来教导虞秋婚仪相关的礼教司仪。 婚期定在八月初二, 太子成亲, 礼数多且复杂, 先由嬷嬷教导,临近日子, 还会有礼部官员来提前讲解步骤。 “……尺寸量过后先送去尚衣局, 三日选好花色, 此后七日一量, 以便及时调整。绣纹一般是按照皇室规矩来,小姐若有别的喜好,可在近日提出,经由礼部商议……” 虞秋听了没多少就犯了困, 趁着嬷嬷转身,掩唇打起哈欠。哈欠打了一半,嬷嬷转身回来,虞秋硬生生把哈欠咽回去,在眼角溢出了几点湿润。 嬷嬷停住。虞秋窘迫地揪着胳膊上的披帛,脚尖互抵,抬不起头。 “今日小姐先自己看看, 明日奴婢再与小姐细说?”嬷嬷问道。 虞秋连声答应, 让人将嬷嬷宫女安顿好, 疲惫地躺回榻上去了。 她今早醒来时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 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更找不着人问。虞秋后悔, 昨日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错过了辨认云珩与浮影是否为同一人的大好机会。 都怪云珩。 她两手交握在胸前,回忆着那晚的种种触碰,犹豫着,慢吞吞掀开寝被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然后面红耳赤地压紧了寝被。 昨日她没能等到浮影与云珩一起出现,但现在她笃定那两人是同一人。因为她醒来时身上仅着里衣,首饰环佩整齐地摆放在梳妆台上。 总不能是浮影把她送进来,给她脱的外衣与鞋袜吗?真是这样的话,云珩怕是要杀人。 一定是云珩送自己回寝屋的,他还说谎,说必须要侍卫才能悄无声息地将她送回。 骗人。常戟是他手下,与他一样会骗人,差点就把她骗过去了。 虞秋心里叨叨着,不多久,就在困倦中睡了过去。 婚期定下的消息,午后就传开了,萧夫人带着萧青凝来了一趟,一起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丫鬟,虞行束不好插手,干脆地把府中所有权利交了出去。 忙碌半日,萧夫人回了太尉府,其余人则全部留了下来在府中服侍。 晚间,姐妹俩同榻而眠,萧青凝道:“明日起,该有许多夫人陆续上门拜访了,你好好歇着,养足精神就好,有我娘和那么多宫女嬷嬷在,谁也不敢惹事。” 虞秋惶惶不安,将白日里打哈欠的事说给她听。 “不妨事,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多少是被太子提点过的,不敢胡说。” 次日,虞秋正听嬷嬷教导,果然有侍卫来传话了,说府上来的宫女嬷嬷都是云珩亲自挑的,让虞秋放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畏惧出错。 侍卫传过话,递了一本书给虞秋,就是云珩所说的先人托梦的古籍,书页泛黄,看着有些年头了。虞秋粗略翻看几页,发现云珩所言确有记载,有模有样,还不止一件类似的事情。 她把书收好,又问侍卫云珩的伤如何了,侍卫如实告知,对前日虞秋是如何回府的,则是只字不提。虞秋不好追着侍卫问,研墨写了一封简略的书信让他递给云珩。 云珩的回信送回来时,虞秋正跟着萧夫人与诸位夫人交谈,被人盯得紧,直到所有来客送走,才有机会看信。 她给云珩的信,问的是那日谁将她送回房间的,又是谁伺候她睡下的。 虞秋觉得自己写得算是比较隐晦的了,云珩看懂了,给她的回信是他马上让人砍了浮影。 虞秋一招不成反被将了一军。浮影是她的恩人,她不能让对方死。云珩既然是骗她的,一定很想让浮影“死”, 用这个借口解决了人,一了百了,大不了以后换个名字重新出现。 输了云珩这一回,虞秋重新写信,不情不愿地承认是她记错了,那日是她回屋后就醒来了,自己更衣睡下的。 一天之内来回递了几封信,全被萧青凝看见。 “你很喜欢太子?” 沐浴过后白白净净的虞秋,双颊迅速升起两团红晕,水润的双瞳闪动着,在榻上翻了个身将脸捂住了。 萧青凝明白了,欲言又止,最后将床幔拉紧,躺回去悄声道:“别在外祖父跟前表现得太明显。” 萧太尉多年养成的心态不好掰正,认定太子现在是喜欢虞秋,但以后必定会有诸多后宫佳丽,他始终觉得虞秋不付出真心还好,一旦付出真心总会有吃亏的那一日,最后落得个伤心伤身的下场。 “我不表现出来。”虞秋枕着手臂侧脸,赧然道,“我对谁都没有表现出来过,太子都不知道,我才不告诉他呢。” 萧青凝对着她桃羞杏让满是娇羞的脸,陷入长久的沉默。你这样子,真的能瞒得住太子吗? 虞秋的心事没对别人说过,开了闸之后有点收不住,红着脸念念有词道:“太子现在可喜欢我啦,等我找个机会,让他与我承诺以后不会立侧妃与妾室,让他签字画押了,我再告诉他我也喜欢他……” “……你别笑我,我知道签字画押不顶用,就是做个证明,要是他以后娶了他人,就不能怪我变心了……” 虞秋越说脸越红,“你知道前朝的梁皇后吧,我是想像她那样的……” 萧青凝唯有附和。 其实虞秋还藏着一招,她是神仙姐姐嘛,等云珩签字画押了,她就说不守诺言是要遭受上天惩罚的,让云珩一心一意待她,不敢变心。 虞秋想着这个那个,入睡前一刻,心中还在暗自琢磨着,云珩连她那么敷衍的撒娇都抵挡不住,她要是真认真起来,能把云珩迷晕了头。 她把自己想的又高兴又不好意思,拍拍面颊,遮住大半张脸睡了过去。 连续忙碌近十日,虞秋被嬷嬷与萧夫人看着,将京中大小诰命夫人挨个见了遍,这一日云珩传了话过来,虞秋才能歇上一日。萧夫人与萧青凝也难得安宁一日,回了太尉府去。 虞秋懒散地歇了半日,恢复了精神劲儿,问及云珩,平江道:“殿下近日在整治三皇子一脉的人马。” 说得太直白,虞秋做不出合适的反应来了。呆滞了会儿,她道:“殿下今日还忙着吗? “今日四皇子与六皇子被解禁出宫,殿下身为长兄,少不得要做个样子,尤其是四皇子新搬了个府邸……” 平江是真的把她当成太子妃了,那点兄弟斗争的事与云珩的虚假面具,在她跟前是一点儿也不加掩饰。 虞秋眼波低低转了一圈,细声问:“那他晚上还有事忙吗?” 平江心思灵敏,当即道:“定然没有。” 虞秋道:“他可以有。” 好不容易歇一日,她想见云珩,更想见浮影,想要再试一试他。 虞秋找了个借口,道:“你去与太子说,让他把浮影侍卫派来一趟,就说……有人得罪我了,我要寻仇。这回是真的,是真的人,让他把浮影派来……” 当晚,虞秋洗漱时,特意在身上擦了香脂,穿上曾被云珩瞧见过一回的橙黄色小衣,寝衣都特意选了尚衣局新送来的蚕丝冰锦的,单薄的一层,穿上去半遮半掩,微微透着肤色。 要是云珩看见了,一定会按捺不住,缠着她动手动脚,弄得意乱神迷。但扮作浮影的云珩见了,再心痒也得忍着,根本不能露出半点儿色心。 他敢露了马脚,就会被虞秋抓到把柄。 虞秋觉得自己这个计策堪称完美 ,她走到铜镜前照了下现在的模样,成功把自己看得全身泛红。这也太不成样子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穿成这样给人看,通红着脸跑到衣橱边上。还是换一件吧。 夜深人静,隔壁的丫鬟早已睡下,她翻找衣裳不敢弄出声响,做贼一样小心。 刚打开衣橱,窗子就被人敲了一下。 虞秋慌张极了,临到头想,万一有那么一点可能,浮影不是云珩假扮的,她这样不就被别人看去了吗?云珩知道是真的要杀人了。 她手忙脚乱,随手取了件外衣裹上,再将长发弄蓬松了,能遮多少遮多少。 匆匆打开小窗,外面果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浮影。 虞秋的注意力放在他下颌处,藏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配合着目光在他下巴处描摹,再次确信自己没认错。这么明显了,绝对是同一人。 她想着自己里面穿的衣裳,心思展现在脸上,脸红得一塌糊涂。 “这次最好是真的要杀人。”“浮影”警告道。 “不是杀人,是寻仇,有人欺骗了我,耍着我玩,我想让你帮我教训回去。”虞秋心跳如雷,声音中带了些怯意。 看着是很害怕的样子,但有了上回杀鸡的事情,云珩根本不信她,且这几日他虽没来见虞秋,但对虞秋的事情了如指掌,知道根本就没人敢得罪她。 他担忧是前世的事让虞秋不安,还是问道:“什么人?” 虞秋眼珠转动,往窗前挪动时,藏在袖中的手使劲将腕上的缠花镯子取下,装作无意重重掷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响,隔壁守夜的丫鬟被惊醒,屋中立刻传出动静。 “我不是有意的……”虞秋心虚地否认,抓着衣襟往后挪动,呐呐道,“要不你、你先进来,躲一下?” 隔壁的烛灯亮起。 小窗外的云珩眸色冷峻,定睛在虞秋不自在的绯红脸颊与耳垂上,确信她有什么小心思瞒着自己。 什么事暂且不论,深更半夜邀请成年男子进寝屋,太子妃好大的胆子。 他心中冷意蔓延,动作却不含糊,撑着窗口跃进屋中,利落地转身,“啪”的一声合紧了小窗。 第83章 冰锦 屋中照例燃着盏昏黄小灯, 房间不小,因为隔间放下的锦帐和与馨香闺房格格不入的大男人,显得不那么宽敞了。 虞秋坐在了除她床榻之外, 唯一能落座的地方, 梳妆台前。从铜镜中偷看了浮影一眼,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见他的腰身。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1节 玄色劲装, 窄腰上束着革带,衬得更加修长。虞秋抱过许多次云珩的腰, 都是在他做太子装扮时,或许是因为装束不同,两个腰身的宽窄她辨不出。 镜中窥见他走动了一下,虞秋抓着衣襟的手收紧了,侧了下身子,将后背对着他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 丫鬟在外面轻声喊道:“小姐, 是你屋里传出来的声响吗?” 虞秋假装沉睡不回答,丫鬟重复问了两句,在门口守了会儿, 确定没再有动静,打着哈欠回了耳房。 脚步声渐轻, 虞秋的心跳随着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噗通”跳了一大声, 她暗暗抚着心口, 将外衣再拢紧一些, 脚尖点着地转过身去。 “我不要你杀人,你帮我教训他一下就好,让他……”耍弄虞秋最多的就是云珩了, 他喜欢装,那就让他装好了,让他自己教训他自己。 虞秋道:“你砍他一刀,让他出点血就好。” “谁?”云珩问。 到这时他还没意识到虞秋说的是什么人,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虞秋双腿上了。虞秋身上披着的外衣遮到了大腿中央,往下,是露在外面的寝裤。 云珩认得出那是宫中的冰锦裁制成的。 这种布料轻薄精贵,垂坠感好,相比较于丝绸,不易有折痕,穿在身上如月光,又好似水面波纹,尤其凸显挺翘。早逝的大皇子最喜爱这种材质的衣裳,府上歌姬所着皆是身着这种暴露衣衫。 云珩能想到这是嬷嬷送来给虞秋的,多半是为成亲做准备,教了她一些房事玩乐相关的东西。 该在婚后穿着与他缠绵的衣裳,虞秋在这一晚就穿上了,穿来见一个侍卫。 虞秋怕被云珩看出了异样,看向另一边道:“就是太子,他总是欺负我……” “你让我去教训太子?” 虞秋道:“他说了要你听我的,是他先欺负我的,你按我说的做,他不会生气的……” “万一呢?” 虞秋听着他继续装,这么喜欢装,看你能不能狠心砍了你自己。虞秋低头嘟囔道:“他生气了我就撒娇……” 按她的预想,这时候云珩该被她为难住了,她要稳住,好看云珩的笑话。可她的头一低,看见了自己微透的寝裤,膝上大片白皙与下面光洁纤细的小腿,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光记得遮上面,忘记还有腿了。 刹那间,羞耻感狂涌着向虞秋打来,她将双腿并着往后撤,雪白的寝裤因为她的动作波浪一样滑动,贴紧了腿骨,再荡漾开,一下一下将腿型显露出来。 虞秋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腿上,化作实物在上面抚摸着一般。 她心头发颤,现在除了想将自己藏起来之外,什么计划啊、笑话啊,全都抛之脑后了。虞秋脑袋一抽,转身往床榻跑去,榻上有被褥,有床幔,要勾得云珩落下面具不需要露那么多的,一条胳膊就够了。 她往榻上去,身后传来鼓点一般沉重的脚步声,是跟着她来的。 完了,云珩要么是生气了,要么是色心发作了。虞秋心道。 她心一慌,左脚绊着右脚往前跌去,幸运的是前方就是床榻,她正好摔在上面。不幸的是床幔半掩,她往上一扑,“撕拉——”一声,床幔应声被撕扯下来,堆落在她后背上。 虞秋被床幔蒙住,狼狈极了,赶紧爬做起来去扯头上的床幔,她越是着急,床幔越是杂乱,粘人的蜘蛛网一样,难以解开。 身边床榻微陷,虞秋要被自己蠢哭了,蒙着头想往里面躲,被人隔着纱幔拖了回来。 “我帮你。”一道凉薄的声音说道。 有了外力相助,床幔很快被拽下来,虞秋露出了头。她柔顺的长发因为这一道意外弄得凌乱,娇靥上红霞泛滥,眸光中潋滟生波,红唇微启,疾速地喘着,带得双肩微微耸动。 这模样动人极了,云珩却没太多旖旎心思,他抓着搭在虞秋肩上的纱幔,手背上青筋突起,声音凛冽道:“你在勾引我?” 虞秋有这心思也不能承认,推了他一下继续往里逃。刚一转身,就被扳着肩膀转了回来,她被按着逃不了了,匆忙语无伦次道:“没、没有……你去教训太子,你走开,出去……” 此时云珩眸中燃着怒火,他根本就没听虞秋说话,只想让虞秋摸着心口说她到底喜欢哪个。 他冷笑一声,五指猛然收拢,虞秋肩上的纱幔与下面裹着的外衣,被他粗鲁的动作一起撕扯下来,虞秋“啊”了一声缩起身子,但月光一般清透的寝衣与最贴身的衣物已经暴露了出来。 她羞窘极了,胸腔里几近窒息。外衣抢不过来,她就去拉扯里面的寝被,手臂一伸,就被擒住。 虞秋被压在了床榻上,抓在她手臂上的手来回抚摸着,两指夹着衣裳一扯,衣襟口瞬间滑开,半边小衣与肩膀露了出来,另一半堪堪被寝衣覆盖着。 虞秋感觉全身骨头都在战栗,她想推开云珩,两手被抓着使不上劲,想挺起身子侧翻过去,一抬起他就压了下来,看着像是她自己送上门去与人相贴的一样。 “你喜欢我?”云珩暗昧说道,声音中除了浓浓的欲望,已不见分毫怒火。 他生气是因为虞秋对浮影没有距离感,大晚上让人进屋,自己又穿成那样。他要对人逼问时,意外看见了虞秋贴身穿的衣裳,怒与欲嘶吼碰撞的缝隙中,理智发挥了作用。 他第一次以浮影的身份出现时,虞秋礼貌有分寸,只有感激没有情愫。 第二次见面,她死死攥着马儿鬃毛也不愿意靠进浮影怀中,只在后来回程时多提了浮影几句。云珩当时觉得奇怪,被她一撒娇就忽略了过去。 今日是第三次见面,虞秋身上穿的是他看见过一次的贴身衣裳。 被他撕扯得衣衫不整,脸红、发颤、惊慌不敢看人,可她没见害怕,还不如最初梦里被他那样侵袭时恐惧。 虞秋面对浮影的转变太大了,不合常理。 再一想虞秋要他教训的人是他自己,还有那晚虞秋反复摩挲着他下巴,特意凑近了观察,云珩就什么都懂了。 不清楚是哪里露了陷,使得他被虞秋认了出来。 这些想通了,他铺天盖地的怒火就转成了欲念,原来被认出后,还能有这种好事? “难怪你一直找借口想见我,送我宅院、送我银钱,原来你喜欢我。”他将虞秋控制在榻上,让她无法动弹,紧贴着她这么说道。 虞秋闭眼,躲避着他的气息,疯狂摇头。 “骗人,穿成这样等我……”他空出一只手,贴着一截锁骨探入寝衣下,轻轻一挑,另外半边寝衣就如流水般从她身上滑落,堆在了被褥上。“你是迫于皇命嫁给太子的,其实喜欢的是我,对吧?” “我、我不是……”虞秋呼吸越发急促,感受到他的手指沿着小衣上的竹影绣纹移动,虞秋失声尖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被激出了眼泪,颤抖着,哭哭啼啼地威胁,“再敢动我一下,我、我让太子杀了你!” 云珩道:“没事,不是说他欺负你了吗,我去帮你教训他,杀了他,然后带你私奔好不好?” 虞秋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抬腿去蹬他,也被困住动不得。 她做了很多预想,就是没想到云珩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又要对她动手动脚,又不肯承认,竟然还能厚颜无耻地说出私奔这种话。“你还装,还欺负我!我要喊人了!” 云珩道:“我装什么了?” “你就是云珩!”虞秋声音不稳,“你、你别碰我!” 云珩手没停下来,嘴上也依旧不承认,道:“我怎么会是太子,我若是太子,哪还用得着日日夜夜惦记你,早把你这小美人抱进被窝里了,房门一关半个月,非得把你吃得渣渣都不剩。” 虞秋听得浑身战栗,脚后跟使劲蹬着床褥,扭着身子躲避着他的手,忽地手腕上的力气松动,她才意识到双手得到了自由,腰就被按住了。 云珩闷声道:“不准动了。” 虞秋身上一轻,是云珩膝盖撑在了榻上,将下半身抬了起来。没那么亲密了,他的呼吸声却更粗重了,带着滚烫的气息扑到虞秋身上。 “杀了他,带你私奔,好不好?” 虞秋听着他亲昵的逗弄的语气,自暴自弃道:“那你去好了,杀了他,我就跟你走!你不杀了他,我就让他杀了你!” 杀去吧,看你俩谁能杀得了谁! 云珩接着她的话道:“听听你这话,多像是老三派过来挑拨离间的。” 计划失败,被云珩把这里那里全都碰了,还平白被诬陷的虞秋憋了一肚子的气,嘴角一垂,捂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挑拨离间是我说着玩的,怎么还当真哭起来了?我听你的去杀太子,好了吧?” 虞秋只管哭,越哭声音越难过,云珩被她弄得没脾气,将她寝衣穿好,去抓她的手,笑话道:“太子与我都喜欢你,你还不高兴了,难不成你是贪心不足,一个人想嫁两个男人……” 他把虞秋的手拉开,温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道:“说话啊。” 虞秋委屈地“嗯”了一声,道:“我想……” 云珩动作更轻缓,给她擦了眼泪,又去给她理头发,满心温柔地问:“想什么?真想嫁两个人?” “我想……”虞秋哽咽地说着,云珩没听清后面的话,俯身贴近她唇边,冷不丁的,虞秋的手打了过来,朝着他脸上的面具,狠狠打来。 第84章 胎记 虞秋这一巴掌, 是想打落云珩的面具,等云珩的脸露出来了,看他还能找什么借口不承认。 不枉她装乖示弱, 云珩没有防备被她打中,面具脱离。 “还说你不是……”云珩的额头露出,虞秋迫不及待高声发出责问。 遗憾的是不等看见他的眉眼, 虞秋眼前就黑了, 被人捂住了双眼。接着,她感受到面具掉落在她肩上。 云珩道:“我们做暗卫的, 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看见真面貌。不过阿秋你放心,我长得很俊, 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连声音与习惯都不伪装了, 睁着眼睛说起瞎话。 虞秋掰着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 用尽全力也掰不开,泄气的一蹬腿, 两眼摸黑道:“你最好一辈子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你看我怎么、怎么报复回去!” 狠话放完,她气鼓鼓地躺着不动弹了, 反正反抗不过他。 云珩将碍事的面具抛到一边去, 一手捂住她双眼, 一手轻拍她脸颊, 道:“你先玩的, 怎么玩不过就要耍赖?” 虞秋“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云珩点着她的脸等她转过来,她就是不理会,琢磨了下,他道:“不理我是吧?那我可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嗯, 先看看你身上的胎记……” 虞秋心道:我才没有胎记呢! 她不为所动,眼睛被捂住就闭眼睡觉,表面上平静,实则耳朵侧着听得认真,就怕云珩在她身上作怪。她听见云珩的呼吸音就在自己正上方,忽浅忽重,兴许是在她身上寻找胎记。 虞秋不知道他具体的动作,不敢乱动,热烫的气息扫过颈下,她紧张地咽起口水,听见云珩道:“找到了。” 虞秋不信,强忍着不去问他自己身上哪里有胎记,大不了等他离开了自己慢慢找,她暗暗做着打算,锁骨下方几寸忽然一热,有东西贴了上来。 隔着半透的丝滑寝衣,柔软湿热的触觉传来,虞秋心头悸动,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在疑惑,云珩一只手抓着自己,一只手捂在自己眼睛上,那他是用的哪里碰的自己? 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云珩张口咬了上去。 酥麻感中带有一丝痛意,密密麻麻的,雨点一样迅速从胸口扩散,虞秋脑子里打雷一样轰轰作响,呼吸猛地一滞,两手无意识地抓紧。 她胸口剧烈地伏动了起来,接着被精致小巧的锦衣覆盖着的柔软触碰到了什么。 意识到那是云珩的下巴时,她被人轻咬了一口,双唇未张,却有一道低吟冲破牢笼溢了出来。 虞秋连连挣扎,幸而云珩未强行桎梏着她。 她颤抖着两只手,捧着那张脸将人从自己身前使劲推开,可怜地双臂交错着挡住那里。 “看错了。”云珩哑声低笑,“原来不是胎记,是颗红痣。” 他看着被虞秋护在手臂下、只露出一点点的一小块洇湿痕迹,道:“阿秋这颗痣长得真好,就在小衣边缘,半露不露,刺得人心痒难耐。”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2节 说着,吞咽声响在虞秋耳边,虞秋没法回话,被捂住眼看不见,可那滚动的喉结有画面一样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被撩拨得身子发软,除了喘气什么都做不了。 再这样下去就完了,又要被云珩压制得死死的,她得主动出击制住云珩。 虞秋放空自己缓解着方才产生的冲撞的心潮,待呼吸平稳后,腾出一只手朝着声源摸索去。 云珩配合地迎着她,将脸贴在她掌心,道:“这次真不碰你了,两只手都拿上来吧。” 虞秋犹豫了下,另一只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将他推离自己稍许,两只手都摸到了云珩脸上。在眉骨、鼻梁和颧骨仔细摸了一圈,照旧着重停在他下颌与下巴处。 来回摸了几下,虞秋突然发力,指甲尖在他下颌使劲挠了一下。 云珩没躲,“嘶”了一声,在下颌角摸了摸,去捏虞秋的脸,道:“在我身上留记号呢,这次下手真狠。” 估摸着是留了道血痕,看来这次真的把人惹急了,下手比“血光之灾”那回重的多。 他想再与虞秋调笑几句,或者与她商量下让他也合衣睡下,未及开口,房间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小姐,你是不是醒了?”丫鬟问道。 榻上两人一起偏头看过去,都没出声。 丫鬟醒了一次之后就没睡着,总觉得虞秋房里有什么声音。宫中的嬷嬷见识的多,警惕心重,来了府中后,将上下所有人调教了一番,反复叮嘱要细心耐心。 为防意外,丫鬟辗转后重新回到虞秋房前。连喊两声,没听见虞秋的声音,反倒是把另一边厢房里的嬷嬷给惊动了。 听着外面嬷嬷与丫鬟的对话,虞秋小声催促:“你还不走?” 云珩手掌依旧覆盖在她眼睛上,道:“不走了,让人捉个正着算了。” 虞秋抿了抿唇,手在他下巴上继续摸了起来,这回摸的是她挠出来的印记。云珩轻声笑道:“心眼一天比一天多。” 他抓着虞秋的手带着她仔细摸去,直到外间传来开房门的声音,问:“记住了?” 虞秋点头,他低下来,在虞秋唇上亲了下,道:“不许穿成这样给别人看。” 叮嘱完,他的手松开,虞秋眼前恢复光亮,赶紧去看他,可初见光有些不适应,眯了下眼,能睁开视物时,屋中已没有了人影。 外间房门吱呀打开,急速的脚步声响起,虞秋理理头发,飞快将床上纱幔扔出去。 扯过锦被盖在身上时,瞧见了自己胸口残留着的湿润的痕迹,那股陌生的刺激感受又一次在心底掀起狂潮,她两手抓紧锦被,一把将自己捂进去,遮得严严实实。 嬷嬷带着丫鬟进来唤了几声,虞秋装作噩梦惊醒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鉴于她这几个月确实时有因梦惊醒的事,嬷嬷又给她宽了半日,次日,前半日歇着,后半日继续学习。 虞秋认真学了,心情很好。云珩死不承认没关系,反正她在“浮影”下颌角留了抓痕,别的可以遮掩,抓痕他没办法了吧,看他怎么解释。 另一边,云珩照常外出,下颌角的抓痕不太显眼,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见。 相熟些的直接问了他,不熟的暗暗猜测,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是不是婚期才定,就在府中养了别的女人? 云珩懒得解释,入宫时抱了一只猫,亲自送去了公仪颖那里。 谣言与猜测不攻自破,人说太子有孝心,怕皇后娘娘闲时无趣,特意寻了只乖巧的猫儿送去解闷,所以脸上才留了猫儿抓痕。 按云珩的意思,其实他是想抱着猫儿去看虞秋的,既让人知晓两人感情好,又能当面辩解下颌的挠痕,虞秋又该气得想赶他走了。 没这么做是怕引得她想起宫中见过的死猫。 他回望幽深宫门,既然要成亲了,自该将前路阻碍清扫干净,一个是云珀,还有一个……不那么好解决。他拧眉沉思着,又去了趟公仪将军府,到天将黑时,赶去见了虞秋。 虞秋已从侍卫口中听说云珩送了只猫给公仪颖,气恼地捶桌,她就是再长十个心眼也斗不过云珩! 这日萧夫人依旧是在的,思及他二人已数日未见,萧夫人与嬷嬷自觉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有了昨夜那事,现在是谁的脸皮厚,谁更自在。在这方面,虞秋再怎么努力也赢不过云珩。 “十几日未见,阿秋怎么瞧着一点也不想我?” 虞秋嘴角绷成一条线,盯着他下颌处结了薄薄的疤的抓痕,恨不得把那道浅疤揭开,再让他疼一回。 云珩摸着下颌处的浅疤回以一笑,道:“阿秋不会也因为这道疤想歪了吧?你觉得这道抓痕是怎么来的?” 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好意思问,虞秋都不好意思答。再说了,他一定会用那只猫做借口,虞秋才不去问,横了他一眼,道:“我才不关心,疼死你,活该。” 她不想与云珩待着,去看繁琐冗长的婚仪流程都比和他相处有趣,提着裙子跑去书案旁。 云珩瞧她生气也很心动,跟着她去看了嬷嬷给她的,历来皇室婚仪步骤的书籍,虞秋坐着,他就立在虞秋身后,身子越来越低,两人之间的空隙越来越窄。 昨夜是占够了便宜,但这种事谁会嫌多。他抬起虞秋的脸想要亲吻,被她飞快躲开。 虞秋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瞅着书案旁的笔墨纸砚,道:“先说好了,你以后要纳多少侧妃妾室?” 这没什么好说的,云珩就没打算纳。他要逗虞秋玩,也不会拿这种事情来,一个弄不好破坏了两人的感情与信任,就不值当了。 “只你一个。”云珩语调悠悠地说着仅有他二人明白的话,“只要你不与别人走了抛弃我,那就只有你一个。” 这是暗点昨日他假扮浮影说的私奔呢,虞秋听了,又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有这样娇艳动人的太子妃,孤怎么会想别人……” 虞秋将笔墨推至他跟前,拦截住他的话,道:“那你写下来签字画押,保证以后绝不会与别的姑娘有染,更不会对别的姑娘动心。” 云珩挑眉,不解其意,但也依照虞秋的意思做了。不管虞秋打的什么主意,他都觉得有趣,都愿意与她玩下去。 而虞秋将他写的字据小心收好,觉得这回自己或许能赢了。因为云珩一定会对别的姑娘动心的,譬如梦里的那位神仙姐姐。 他动心,是他食言了。他不动心,虞秋就要生气了! 第85章 盛装 没道理她能认出云珩假装的浮影, 云珩认不出她假装的神仙姐姐。可惜的是云珩的梦境她控制不了,不然当天晚上就要去试试了。 想起浮影,虞秋就记起昨夜与云珩的对话, 她将手边笔墨收好,问云珩:“你手下的人若是办事不利,要怎么处罚?” 为虞秋做过事的, 一个是平江, 一个是浮影,她想处罚的是谁, 不言而喻。云珩看着她,眼中笑意漫漫, 道:“没用的人, 自然没有活着的必要。” “我又不想杀人。”虞秋咕哝着, 她不想让浮影消失,人消失了, 她还怎么抓住让云珩无法狡辩的证据。她问:“我昨日吩咐他做的什么事,你可知晓?” “不知晓。你特意避着我的事情,以后我都不问了, 好不好?” 虞秋看见他笑得温柔, 就忍不住想把他的笑脸撕扯下来, 敢怒不敢动手, 抱怨道:“你想知道的时候, 什么荒谬的话都编的出来,假装不知道的时候就装体贴,天天往自己脸上贴金,难怪脸皮那么厚……” “在说什么?”云珩语气略沉。 “说我不想杀人,我吩咐的事情没有做好, 那我也只处罚他,不杀了他。”虞秋声音放大,没好气道,“就那个浮影,笨死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你把他交给我处置!” 云珩不答。 他身着金襟银纹的白缎薄衣,外面披着件墨色的蟒袍,腰间的金玉带上缀着环佩,仪态端方地立着,那是松形鹤骨,金昭玉粹,很难让人不心动。 虞秋与他僵持了会儿,丧气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脚尖踮起又放下,两只手分别抓住了他的手,抓紧了,再次踮起脚,双唇印在他下巴上。 云珩还是没动作,虞秋羞臊起来,蚊虫扇翅一样哼哼着:“待会儿嬷嬷就过来了……” 话音落地,云珩就低下了头,但仅仅是贴过来,还等着虞秋主动呢。 虞秋张开嘴,笨拙地努力了会儿,原本装得清心寡欲的人就耐不住了,化被动为主动,风卷残云一样掠夺起来。 欲壑难填,云珩深入,虞秋就后退,始终让他无法满足。云珩抬起手掌想将人控制住,可惜手掌被虞秋紧紧抓着,不能随心而动。 虞秋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他抓紧了,没让他得逞。 两人暗中对抗着,感觉到云珩睁眼看她了,虞秋眼睫颤动着抬起。 近在咫尺的云珩眼神中带着威胁,唇齿中的动作猛然变得凶狠,虞秋心尖战栗了下,重新闭起眼,又向后退缩。与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不同,她的手继续与云珩十指相扣,百般纠缠,就是不肯松开。 昨日都那样了他也不松口承认,这一回虞秋也不松手,让他亲,就是不让他亲得尽兴。 对峙中,云珩突然向前,虞秋被迫往后,连退数步,“咚”的一下,后背抵在了隔间花罩的木架上。两人双手依然全都不自由,但这回虞秋再想后仰让云珩扑空,就没法子了。 架子限制了虞秋的动作,为云珩提供了很多便利。 停下后,虞秋气喘吁吁,不等喘匀就追着他问:“我与你、与你说的事呢?” 云珩将旖旎心思压存心中,回忆了下才记起之前两人在谈论什么,他两手还被虞秋抓着,低笑道:“阿秋,你这也算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什么事都不能把你的心思搅乱。” 虞秋脸通红,松开他的手,改为抓着他衣襟,艰难地稳着紊乱的气息,“你不要故意转移我的注意力。” 云珩太喜爱她这模样了,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将她湿红唇上的水痕一点点抹去,道:“任由你处置,你想让他做什么都行。” 平复了会儿,虞秋拿珍珠粉在面颊与唇上略微遮了遮,嬷嬷就过来了。 嬷嬷与萧家母女都在,云珩不好留太久,稍说几句话便要离开。虞秋假装乏力,只在众人背后冲他做出赶人的动作,就当是送他了。 这么又过几日,浮影没出现,云珩也没能过来,只有萧青凝时不时留宿。 “……江大人落狱,吏部的三个官员被判处斩,事情都是大理寺与刑部共同查出,太子协审的。” 房门紧闭,狭小的屋中,两人说话声音很低。萧青凝道:“这几人都是三皇子那边的,外祖父让我与你说,皇权争斗从来不会轻易结束,你既然做了太子妃,少不得会被人盯着,要多加小心。” 虞秋对这位三皇子印象深刻,上回云珩可是说了,那个借着送鹦鹉趁机伤了他的侍卫,多半就是云珀手底下的人。 她与云珩,一个是被云珀当众羞辱,导致名声一度毁坏,一个被他派人刺杀。这人当真是可恶! 萧青凝也想起最早虞秋与云珀的恩怨,道:“他们兄弟几人明里暗里下手,你只当做不知就好。你是女眷,三皇子府中没有夫人,他想找你的麻烦也无从下手。再说太子一定会有防范,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虞秋乖乖点头,她现在除了气不过云珩的厚脸皮,想与他互相折腾之外,根本没有别的烦心事,心头轻松,什么都想得开。 端午前一日,宫中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邀虞秋次日入宫说话。这事嬷嬷提前与她说过的,皇家儿媳,每逢佳节,都是要入宫请安的。 虞秋一想上次与公仪颖大眼对小眼的半日独处,就浑身不自在,想让云珩陪她去,又恐会扰了他的正事。 她因为这事辗转难眠,结果第二日一大早,她还在梳妆,云珩就来了。 “你不是在忙吗?” “忙也不能太子妃一个人进宫。”屋中尽是忙碌的下人,两人就简单说了几句话。 姑娘家梳妆,云珩一个大男人待在屋中稍显不合适,嬷嬷迟疑着是不是与云珩说一声,让他先出去,云珩已自然而然地在桌边坐下,斟了盏茶啜饮着。 嬷嬷只好选择闭口。 虞秋坐在铜镜前戴上额饰,水滴形的朱红玛瑙垂在额心,她左右照照,十分满意,借着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在镜中看见了云珩。 他手中茶盏根本没动,正单手支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眼神清明不掺杂欲念,虞秋却被看得颊上泛起红晕。 怎么还偷看她梳妆呢? 趁嬷嬷收手,虞秋悄悄转头看了云珩一眼。目光撞在一起,云珩淡淡挑眉询问。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3节 虞秋又转了回去,假装没朝他那看过。 等装扮好,上了车撵,丫鬟侍女皆被纱帘隔在外面,虞秋未雨绸缪地低声警告:“不能把我的妆发弄乱了。” 今日入宫她是盛装打扮的,云鬓高挽,珠翠满头,腰上垂着禁步,格外的秀妍柔美。她要稳住仪态,不能走一步身上就叮当响,更不能乱了妆面。 云珩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手指染了蔻丹,是娇艳的绯红颜色。他在上面捏了几下,道:“不动你。” 不急,可以等送她回去的时候再弄乱。 虞秋秋水横波的眼眸眨动着,信了他的话,又支吾着问:“你方才……在看什么?” 两人很有默契地想同一处,云珩笑着靠近她。虞秋在车撵上坐得端正,云珩就随意的多,揽住她的腰,伸手轻点她面颊,道:“除了你,还能看什么?” 他不止看,还幻想起成亲后的日子,他想每日都能看着虞秋梳妆。亲自动手也不错,给她描眉黛,为她点唇面,守着她不让任何人染指。 虞秋听他说了一路亲密的话。车撵在宫门口停下,她面色红润地被云珩扶着,一小步一小步地踩着脚踏落下,站稳抬头,又看见云珩在笑。 笑她盛装打扮,因为要时刻庄重,步履迈得格外谨慎。 这场面对虞秋十分不利,云珩美名在外,时常露笑很正常。虞秋知道他在笑话自己也不能发作,只能偷偷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这一下正好落在有心人眼中,同样刚到宫门口的云珀脸色阴沉下来。 他见过许多美人,不管哪个总有瑕疵,手指粗壮、脖颈不够优美、头发不够细密、过于丰腴或者干瘪,总而言之,没有一个能够完全让他满意。 除了眼前这个,剖却性情,虞家小姐这副躯体十分合他心意。 他贪恋美丽的东西,并且爱独享,看中的东西不许任何人触碰,就连他自己,都要精致地洗净手才去接触。 难得一个全身上下他都满意的姑娘,可惜被人拦截走了。 “皇兄。”云珀恭敬喊道,等两人面向他,又朝着虞秋道,“虞小姐。” 虞秋根本不认得他,只当是云琼或者云璃中的一个,规规矩矩与他行了礼。 云珩则是不急不缓地问侍女要了张帕子,才含笑道:“皇弟脸色这么白,看着憔悴不少,这一趟当真是辛苦了。” 云珀右臂动了动,感觉前日遇刺留下的伤口又渗起了血,他忍住,回道:“为父皇解忧,何来辛苦一说。” “是这个道理。” 云珩说着转向了虞秋,道:“手上不是沾了茶水吗?” 不需要虞秋回答,他抓起虞秋的白皙纤细的手指,洁白的帕子覆了上去。 虞秋手上干干净净根本没沾东西,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前与他这样,羞赧地缩手,被他抓紧了固定住。 从手掌心到手背过了一遍,云珩又细慢地将每一根手指擦拭着,没有一寸肌肤遗漏,就连手指头上的蔻丹,都细致地照顾到了。 擦完,他将帕子收入怀中,握着虞秋的手检查了一遍,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云珀一样,道:“皇弟也是入宫请安的?可要与孤和太子妃一起?” 问归问,抓着虞秋的手一直未松开。 第86章 宫中 云珩要带虞秋去见公仪颖, 云珀母妃已逝,要去见皇帝,恰好有一段路同行。 嬷嬷带着侍女跟着后面, 前面三人中, 云珩怡然,云珀看不出什么表情, 两人边走边说着朝堂上的事,剩下一个虞秋很不自在。 她本就走得慢, 和不熟悉的人一起更拘谨, 想与云珩说话,掂量着不敢开口。 云珩也真是不贴心,明知道有外人在,偏要故意挨着她, 每走一步, 衣袖就要与她相碰, 时不时在衣裳下偷偷勾她手指。 怕被人看出异样,虞秋不敢往旁边躲, 两手握在身前,断绝了他继续做小动作的可能, 接着趁他说话时瞅了他一眼。 她想给云珩一个警告,然而云珩不是与她说话, 根本没看她。 “听闻今年春日, 皇弟曾得了一只能歌善唱的鹦鹉。不知有没有机会让孤与阿秋见识一下?” 云珀道:“那怕是不行,下人喂水时不仔细,让鹦鹉跑了。” 虞秋听到鹦鹉才意识到这个就是刚回京的三皇子云珀, 那个说她笨, 又派人刺杀云珩的皇子。 这两兄弟都很会说谎, 对刺杀的事闭口不提,一个鹦鹉是被人偷的,非说跑丢了,一个藏了别人的鹦鹉,还能当着主人的面若无其事地提起。 虞秋越过云珩朝云珀打量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被云珩察觉到了,他停步看向虞秋,朝着虞秋伸了手。虞秋愣住,被他理了理鬓发。 云珩接着将她臂弯的披帛整理了下,动作亲昵又不过分,满意地点点头,柔声道:“身娇肉贵的,走这几步就累了?” 虞秋目光涣然,茫然道:“不累啊……” “嗯,待会儿到了母后那好好歇着。”云珩说道。 虞秋听不懂他的话,觉得他也没听懂自己的话。 云珩与她说了两句,带着她继续向前,与云珀道:“巧了,我前不久也得了一只,据说和你那只很像,只是可惜没了舌头,不能出声。” 云珀脚步略微停滞,表情缓缓沉寂下来。 “你这么喜欢那只鹦鹉的歌喉,定然将它养护得很好,我这只哑巴鹦鹉是没法比的。”几人已走了一段路,前面不远就要分开,云珩笑笑,道,“咱们家的人多少有些特殊的喜好,也就你这癖好不仅不会祸及他人,还格外有观赏性。他日闲暇时,孤想带阿秋去你那园子里观赏观赏,不知是否方便?” 云珀没有立即答应,又走了几步,声音恢复沉稳,道:“皇兄有意,随时可带……皇嫂前去。” 他在前方站定,云珩与虞秋也停下,身后是长长的通往宫门的宫道,前方可见远处的大小宫殿,几人要在此处分别。 到此时,云珀得以正式面对虞秋,这是他觊觎了好几个月的姑娘,容颜昳丽,身姿窈窕,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他喜欢漂亮的东西,想得到干干净净的虞秋,于是先毁坏虞秋的名声让她嫁不出去,将婚事耽搁下来以便慢慢图谋。 算得挺不错,拦住了绝大多数的人,唯独漏了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云珩。那点儿名声上的事,在虞秋成为太子妃后,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失手了。这么多年,他从没能从云珩手中抢赢过任何东西。 云珀躬身行礼,道:“当日言辞中多有不敬,请皇嫂海涵。” 虞秋一惊,想要福身回礼,人未动就被云珩抓住手腕扶住。云珩冷淡道:“以后注意。” 言罢,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云珀一眼,带着虞秋往另一边走去。 嬷嬷等人跟得稍远,虞秋趁转弯时悄然往后看,远远看见云珀还立在原处,她有点忐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日云珀会主动与她道歉。 云珩瞧着她这样,道:“知道他那日为 何那样说你?” “因为我不够聪慧。”虞秋早已接受这个说法,老实答道。 “因为他喜欢你,又不想让你做皇子妃,于是毁坏你名声,算计着等你嫁不出去时,好将你收入府中做个妾室。” 云珩随口编着谎话,他不想让虞秋知道有人对她打着那么恶心的主意,更加不愿意她将前世的灾难与她的容貌联系在一起。“你再这样看他,当心让他看见了自作多情,届时我们兄弟相残,可就是你惹出来的祸端了。” 要不是身后跟着许多人,虞秋就要大声反驳他了。她低声辩驳道:“你又胡说八道,当我不知道呢,你们兄弟几个本来就不和。” 云珩顺畅接道:“你知道就好,下回再见了他主动与我亲近些,好断了他的念想。” 虞秋对这位三皇子一点也不熟悉,云珩说的话真真假假她不确定,但这个人不能招惹是真的。 与云珩在他跟前亲近些也好,毕竟三皇子确实承认过她貌美,这样既能撇清与三皇子的关系,也能让他清楚地知晓自己是太子妃,不是他能随意开口侮辱的。 “记得了。”虞秋应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见了就躲开。云琼还好,早年被我教训过,不敢主动招惹,碰见了敷衍一下就行。若是哪天得见云璃,就端起太子妃的架子,不必过多理会,但凡他敢出言不敬,让平江把他扔进泥里……” 两人边走边说,说着说着,云珩看见虞秋笑弯了眼,不由得停住,问:“笑什么?” 虞秋嘴角翘着,娇声道:“我只要进宫就与你一起,哪里能单独见得了他们。与你一起,难道你不会保护好我吗?” 云珩微微一怔,想起她有多会说好听的话,伸手扶了下她发间的步摇,顺手在她耳尖弹了一下,道:“甜言蜜语。” 虞秋没想明白这话怎么就算甜言蜜语了,他已抬步,赶紧追赶上去。 后宫中现有的妃嫔少,他们一路走来没碰见一个,到了露华殿,公仪颖已经在等着了。 除了膝上多了一只猫,其余的均与第一次见一样,先是上茶点,说些场面话,再是送首饰珠宝。 说着说着公仪颖销了声,虞秋手脚开始不灵敏,眼神一个劲往云珩身上飞。 云珩笑,将手边糕点推给虞秋,道:“待会儿送你回去时,要不要顺路去我那一趟?园子里的花又开了不少,裁剪几枝回去?” 虞秋想要他解围,不是要他只顾他们两个不管公仪颖,而且在长辈跟前说这个,她有点难为情,她给云珩使了个眼色,拘束道:“不去了,要早些回府。” “还是去一趟吧,把云琅带回你那去。” 虞秋不想要云琅这个闯祸精,行事荒唐、贪玩吵闹,还嘴上不留门,上回在云珩眼皮子底下,他都敢偷看两人亲亲,肯定不能再带回她府里去。 云珩掰了块糕点分给她一小半,她接过,细声反抗道:“不要,你自己管他。” “让他保护你,不高兴了还能拿来出气,不好吗。” 虞秋摇头,“你当谁都与你一样喜欢欺负人?我不管教他,也不与你那样欺负他,以后成亲了我也不管。” 云珩:“照你这么说,以后生了孩子不听话,也全权交给我管教?你就撒手不管了?” 虞秋脸上飞速热了起来,她想起上边坐着的还有一个公仪颖,捏在手上的半块糕点烫手一样。她把糕点塞回云珩手中,擦了擦手,规矩坐好。 就云珩不在乎别人听见了没有,还在说道:“现有一个云琅给你管教,就当是提前练手,怎么就不好了?” “别说啦……”虞秋小声制止他,脸颊通红,对着云珩说完,悄悄去看公仪颖。 这一看,见公仪颖正双目炯炯地 盯着自己。 见了两回面了,虞秋第一次被她这么打量,心慌意乱,两手搭在膝上,低着头坐好,决心不管云珩再与她说什么,她都不出声了。 现在这样奇怪的情景,还不如上一回就她们两个默然相对呢。 第87章 害怕 虞秋摸不懂公仪颖在看什么, 一旁的云珩与她说个不停,她装了会儿哑巴,觉得殿中只有云珩一个人的声音更尴尬, 只得出声应着,“嗯、好、行”几个字来回的敷衍。 公仪颖要么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要么认真抚摸着膝上的猫儿, 不管听见什么都一言不发。 虞秋如坐针毡, 真的很想把云珩推到她身边去,或者让云珩闭嘴。 事情很快出现转机,宫女碎步走近, 道:“娘娘, 陛下过来了。” 这出乎虞秋的意料, 她本以为今日也不会见到皇帝的。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虞秋深呼吸, 在人走进来后,跟着云珩起身,恭敬地行了礼。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4节 重新落座后, 虞秋低着眉眼不敢乱看,察觉到有陌生的视线落在身上,紧张地在手掌心攥出了月牙。 “不必拘谨。”嘉名帝说道。他与虞秋没什么好说的,简单提了几句虞行束,问, “方才在聊什么呢?” 云珩道:“在说五弟,他近日被儿臣看着快闷出病来了,儿臣想着再把他送去阿秋那里几日, 正好阿秋那来往的女眷多, 让他多接触些, 说不准哪一日他想通了,也想娶妻生子了。” 嘉名帝一听到云琅的事情就皱眉,摆手道:“那就送去吧。” 虞秋跟着云珩道了声“是”,悄悄抬起眼,她第一次近距离见这位皇帝,觉得他看着比虞行束年纪大,眼神似乎不怎么聚焦,脸上有些老态。 “这是前几日太子送来解闷的猫?” “是,珩儿有孝心。”公仪颖说道。 “小是小了点,还挺精神。”嘉名帝说道,“给朕看看。” 虞秋正聚精会神听着上面两人说话,身边传来轻轻的瓷器碰撞的声音,偏头看去,见云珩将茶水推到了她手边。 她摇头拒绝,在宫中太拘束,她怕出丑,能不动就不动。 但云珩要为难她一样,将茶水继续往她跟前推,虞秋对着他绷起嘴角,不高兴地去接。 他俩这一来一回的互动中,“喵——”的一声,上方软座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猫叫,像是尖锐的石块擦过琉璃瓷面,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虞秋本能地抬头,正看到嘉名皇帝手指拢在猫儿脖颈上,灰白相间的猫儿四肢伸长,尖刺一样的爪子防备地大张着。 虞秋不知为何想起上次入宫时捡到的那只死猫,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格外细致,她看见卡在猫脖子上的手背突起虬结的青筋,像已有百年之久的干燥老树根,老态但孔武有力,锁链一般收紧。 那只手就像是抓在她心脏上,让她心脏收紧,钻心的疼。 突然,一只伸了过去,虞秋只看见那带着凤纹金镯的手腕与一道残影,似乎就那么轻轻一拨,就将猫儿从枷锁中解救出来。 “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缺乏管教,别抓伤了陛下。”公仪颖将猫儿抱回怀中,声音温温柔柔的。 那只猫被她抚着,因为拱起的后背而炸开的毛发缓缓平复,尖锐如刺的利爪也收回肉垫中,蜷缩着,一动不动。 虞秋看得入神,突然手边一凉,她打了个激灵,偏头一看,是云珩又一次将茶水推给她。 云珩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儿笑,示意她润喉。虞秋慌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淡的茶香盈满口鼻,让她心神稳定几分。 重新抬头,公仪颖抱着猫儿安抚,嘉名皇帝不见喜怒,仿佛方才那一幕只是虞秋的错觉。 之后一切正常,几人谈笑几句,嘉名皇帝道:“你母后不喜欢与人来往,这段日子忙着成亲也就罢了,成亲后,要夫妻和睦,多带着太子妃来探望你母后。” “还有你那几个皇弟,都在宫外,朕长鞭不及。你是做兄长的,要与老三一起多 管教管教他们,省得他们再惹出事端惊扰百姓。” 他与云珩嘱咐了几句,又谈了几句粗浅的公事,待了没多久,回自己宫殿去了。 人走后,虞秋才敢抬头,她始终惦记着那短暂的一幕,视线不是落在公仪颖怀中的猫儿身上,就是停在她手腕上,那细细的手腕能有多大的力气,那么轻轻一捏,就能将暴起的男子的手拨开。 又待了会儿,云珩带着她与公仪颖请辞。 虞秋觉得自己该问问云珩殿中的事,可不知道怎么开口,酝酿时,两人由宫女领着出了露华殿。 踏出宫殿大门,迎面走来一个贵妃装扮的女子,女子看着三十出头,眼角上吊,带着几道细纹,但并不影响艳丽的容貌。 如果说公仪颖的淡雅端庄的面相,那这名女子就正好相反的,是凌厉严苛的面貌。 虞秋见过她,是常代公仪颖出面的凌贵妃。 凌贵妃风风火火地到了露华殿,一看见云珩,匆匆带人行礼,“太子安好。” 在这一日跟着云珩进宫到露华殿的姑娘,不必想也知晓是未来的太子妃,双方互相见礼后,凌贵妃亲切地与虞秋道:“一看这相貌就知道是虞家姑娘,这就要出宫了吗?我让人给你备了些礼,别嫌弃……” 跟着她的宫女捧着精雕的红匣子递给虞秋身后的侍女,云珩替虞秋点了头,“多谢娘娘。” “见面礼,该让人送去虞府才是,是我忙糊涂疏漏了,太子与小姐别介意才是。” 凌贵妃姿态放得很低,将东西送完,跟着二人殷切走了几步,声音低了下去,“六皇儿性情急躁,做事不过脑子,本宫总怕他在宫外惹事。殿下,他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请你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手下留情……” 求过云珩,她又对着虞秋道:“太子妃长着一张观音面,一看就是心善的,也请太子妃多为我儿美言,他就是年岁小不懂事,要打要骂都行,就是别真的伤了他……” 宫中跟着的人多,虞秋一路忍着没问,直到上了回府的车撵,揪着云珩问:“凌贵妃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意思,求你我对云璃手下留情。”云珩道,“云璃年纪不大,但是野心不小。” 云璃比云琅小三个月,十五过半,外祖是京中高官,母妃是公仪颖之下,地位数一数二的后妃,京中贵妇有不认识公仪颖的,但没有不认得凌贵妃的。 真论起来,其实不比云珩差多少,怎么云珩能做太子,他就不行呢。 “凌家里外都是有野心的,就一个凌贵妃脑子清醒些,可惜被困宫中,不能时刻看着云璃。” 虞秋一听这些敏感话题就脑子打结,眉头纠了起来。 云珩指背在她脸上碰了一下,道:“以后若是得诏入宫,就派人去喊我,不可以独自进出。” 虞秋“哦”了一声,问他:“为什么啊?” 她搂着云珩的手臂询问,纤长的脖子仰着,上面戴着一串红宝石的颈饰,半掩在衣襟中,衬得脖颈格外的细弱洁白,轻轻一折就会断掉一样。 云珩张开手掌,虎口轻轻卡在了她脖颈。虞秋似乎觉得痒了,向着他缩起肩膀,精致的锁骨因此突起,硌在云珩掌际。 “痒,快拿开了……”她低着头拉扯云珩的手掌。 云珩没用力气,也不松开,指腹在她侧颈上不轻不重地摩挲起来,虞秋躲闪中,发上步摇随着两人的动作叮当碰撞在了一起。 那摇来摇去的步摇让云珩脑中一阵旖旎,覆在虞秋脖颈上的手挪到了她腰上,一用力就将人抱到腿上。 幸好虞秋被他这样突袭的多了,才没叫出声来。 云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揽着她,空出的手整理着她繁复的衣裙,道:“一离了宫就 原形毕露,这会儿怎么不端庄了?” “明明是你闹的。”虞秋摸着脖子抱怨。 染着绯红蔻丹的手指在白皙脖颈上按着,云珩眼热,跟着她揉按上去,被虞秋反手拨了回去。 毕竟还在车撵上,云珩不能太过了,没再动手脚。听见外面有孩童嬉闹声,他掀开一道小帘让虞秋看去,问:“可爱吗?” 街边摊贩后面的角落里,两个三四岁的垂髫小儿坐在小板凳上啃着糖葫芦,除了脸上沾了点糖衣,其余地方都白白净净的,看着白白胖胖,可爱极了。 虞秋面上飞红,“你、你不要总是瞎想……” 云珩微怔后笑出声来,抱着虞秋晃了晃,与她脸贴着脸道:“是谁瞎想了?” 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虞秋禁不住羞耻去推云珩,被云珩抓住了手。云珩道:“说正经的。” “有的人见着白净的孩童觉得可爱,有的人却觉得它们弱小可欺,看着,就能勾起心中的暴虐。” 虞秋不大明白,“什么暴虐?” 云珩将虞秋稳住,让她继续向外看,嗓音低缓若鬼魅喃喃,“你看,那么小,被人抓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稍稍用力就能将他四肢头颈折断,就像对待小猫小狗一样……” 虞秋心尖一抽,猛然转回脸看着他。 “不止是小孩,瘦弱的女人也是,力气小,落在成年男子手中,与猫狗孩童有什么区别?” 两人离得近极了,眼眸中映着彼此,一个沉静,一个震惊。 云珩继续道:“在后宫,争宠固宠最好的手段就是孩子,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长大成人的,只有最早降生的我们五个?” “因为别的都被睿德皇后害死了。几年前,睿德皇后残害皇嗣的事情爆发,连带着牵扯出多起宫妃暴毙的事情,那一次,二十余个后妃被赐死。留下来的,除了凌贵妃这般长相浓丽、面向偏凶的,就是些呆滞木讷的,唯独没有乖巧柔顺的……” 虞秋:“那皇后娘娘……” 公仪颖话少,容颜秀丽,说好听些是沉稳持重,说难听些就是软弱可欺。 “知道母后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把那只猫抢回来吗?” 虞秋觉得自己将要知晓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结结巴巴:“为、为什么?” “可还记得公仪孟月?” 虞秋记得,是公仪将军府的小姐,算起来,该喊公仪颖一声姑母的。 “公仪家不管男子女子,都要习武。母后与孟月一样,看着娇弱,其实刀枪戟棍,没有一样不精通的。”云珩在她耳边用极低的气音道,“所以她才能夺下那只猫,才能活到今日。” 虞秋恍惚记起,公仪将军府寿宴那次,她想要抢萧青凝手中酒盏,公仪孟月只用一只手就简单地制住了她。 云珩低声引导着她,问:“你说,残害皇嗣的事情当真是睿德皇后做的吗?” 不是睿德皇后的话,还能是谁,谁能让皇后为他顶罪? 虞秋呆滞地眨眼,上次碰见的被人虐死的猫儿闪现在脑中,今日所见与云珩这番满是暗示的话来回交替,她两手抓紧云珩的衣裳,脊背生凉。 云珩在她后背上摸了摸,道:“以后收到入宫的诏令,第一个告知我,知道了吗?” 虞秋点头,搂住他的脖子,软了腰趴在他肩头,低声道:“害怕了,你哄哄我……” “嗯。”云珩亲亲她耳朵,抱紧她,一下一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时间还早,云珩说了要带她回府上剪花的,果真就把人带了回去。 下车撵时云珩伸手来抱,虞秋还处在惊怕中,环视一周,见嬷嬷与侍女已经被提前打发回了虞府,周围都是云珩府上的侍卫,于是乖乖顺从了他。 可是被抱下来后,云珩就不松手了,就这样抱着往府中去。 虞秋坐在他手臂上,发间的珠钗因为身子摇晃,又一次碰撞起来。 她着急地让云珩将她放下时,侍卫上前道:“殿下,六皇子来访,已与五殿下打了起来。” 虞秋与云珩互相看着,都想起出宫时碰见的凌贵妃与她的哀求。云珩道:“不用理他。连云琅都不如,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子而已。” 前面一句是与侍卫说的,后面是对虞秋说的。虞秋被他的说法逗笑了一下。 进了府门,云珩抱着她往观景园去,路过水榭,远远听见了云琅刺耳的大笑声。 虞秋被抱得高,眺望过去,看见一少年湿淋淋地从水中爬起,云琅在岸上捂着腰大笑,见人要爬上来了,扭头就跑。 他眼尖,直冲两人跑来,边跑边喊:“皇兄救我!云璃疯了,他要杀人!” 虞秋再一次让云珩放她下来,云珩没反应,急得虞秋捶了他一下。 云琅很快跑过来,对他俩这亲密行为视若无睹,跑到两人身后躲了起来。他身后,满身狼狈,一脚一个泥印的云璃目眦欲裂,停在几人面前,面目狰狞道:“给我滚出来。” 他被愤怒冲晕了头脑,根本就没看被抱着的虞秋一眼,怒气冲冲盯着云珩,“让云琅给我滚出来!” 云珩朝着他在廊中留下的一连串脚印看去,平静道:“谁准你在我府上胡闹的?” 虞秋是没脸面对这场景的,脸一偏,从云珩肩上往后看,与鬼鬼祟祟的云琅对上了眼。他长得矮小,躲在云珩身后,完完全全被遮掩住,还嘻嘻哈哈地对着虞秋扮鬼脸。 另一面,对峙着的兄弟二人中,云璃无法忍受身上污泥,败下阵来,牙关咯咯作响,恶狠狠道:“云琅你等着,早晚有一日,我非得打死你!” 他恨恨磨牙,绕着云珩走了几步,好像才注意到被云珩高高抱着的虞秋,瞪了三人一眼,面露嫌恶,道:“一个和男人卿卿我我,一个和女人卿卿我我,真恶心!”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5节 虞秋:“……” 虞秋缓缓捂住了脸,而云珩转身,对云琅道:“喊侍卫来,把他按在地上,用他的脸,把地面给我擦干净了。” 第88章 处罚 云朗欢呼一声高声喊人, 云璃不忿,跟着喊人。他比云朗小,两人出宫自建府邸的时间差不多, 主要胜在有个厉害的娘和外家,手下侍卫比云朗的能干多了。 但侍卫再能干, 也不敢在太子府与云珩动手, 更是打不过, 没个三两下,所有人都被制住了。 云璃身上穿着湿淋淋的衣裳,被侍卫押着按在了地上。 虞秋瞠目结舌, 怎么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从来没见过哪个皇子被这样对待的!她揪着云珩肩膀上的衣裳, 急道:“你怎么来真的, 快让人停手!” “不理他们, 我带你去剪花好不好?再折些艾叶,做成了香包,晚上放在屋子里, 睡得安稳……” 虞秋被云珩抱着往里走,喊也喊不停,急得按着云珩的肩膀连续摇晃他,“快让人停手!” 此时她什么害怕啊、寒颤啊,全都没了, 脑子里就剩下他们兄弟几人之间的“友好”相处。也就是其他几个皇子行事太过荒诞,否则按云珩这性子,就是装也难装出那么好的名声! “长点教训, 不吃亏。”云珩道。 “这哪是教训不教训的事!”将人的脸拿去擦地, 这是折辱人。 虞秋见实在阻拦不住, 慌不择言道:“不是你说的要我帮你管教云琅吗?那我是也有资格管教云璃的,我让你把他放了,你听不听?” 云珩停步思索起来,时间紧迫,云璃那边已经没法等了,虞秋捧住他的脸催促:“快点说。” “停。”云珩喊道。 侍卫停手,云琅失望,云璃脸上沾了一点泥,双目充血地怒视过来。 廊下的人越来越多,虞秋实在是不好意思,捏捏云珩的肩膀,低声道:“还不放我下去。” 她脚落地,去看云珩,云珩负手不言,摆明了今日这事他不会再管了。虞秋咳了一声,吩咐侍卫:“都退下吧。” 侍卫看看云珩,没见他有指示,依言退下,云琅没了侍卫就没了靠山,一溜烟跑到了虞秋身后。 虞秋左右看着这两个十五岁出头的少年,一个又高又壮,一个长得跟小鸡崽一样,不是亲眼所见,她也想不到是小鸡崽把高壮的这个耍弄得脏兮兮的。 她问:“你们两个是怎么……” “少装好人,别以为我会领情,你等着……” “皇兄!”云琅突然大声喊道,粗粝的嗓音直接盖过了云璃,“他威胁皇嫂,打死他!” 云珩浅浅扫了一眼过去,云璃猛地后退,啐了一口道:“狗腿子!”什么也不说了,转身快步出了府。 虞秋对着他的人影欲言又止,看看得意猖狂的云琅,再看云淡风轻的云珩,最后只能无言擦汗。 这场闹剧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云琅被留下来清扫,虞秋跟着云珩去剪花。 观景园的花开的灿烂,虞秋剪了一小竹篮的蜀葵、栀子花,又折了些艾叶,云珩还想带她去江边看龙舟,见她累了最后没提出来。 送虞秋回府,顺手把云琅捞上,在府门口,虞秋避开人问他:“宫中那事……嗯,怎么办?” 皇帝有那种可怕的嗜好,这太吓人了,不知道还好,知道后,虞秋心中不能安稳。可那是一国之君,她一个小女子没有一点办法,更不能声张出去。 难怪外祖父多次叮嘱她要多注意云珩,千万不能让他有什么可怕的嗜好。 云珩道:“这事要慢慢来,你假装不知道就好,别往外说。” 也只好如此了,虞秋点头,又问:“最近还是很忙吗?” “稍微忙了一点,总要给老三一点教训才行。”云珩侧过身挡住旁人的视线,弯下腰笑问,“想我多陪陪你?” 虞秋挎着竹篮,脚尖相互蹭了蹭,眼神向着两侧打量,没见丫鬟嬷嬷出现在视野内,从竹篮从捏出了两朵栀子花,声音低低的,“上回我吩咐浮影的事情,他还没办好呢,说过了办事不利,我要……” 卷睫轻轻掀起,黑亮的眼瞳飞速地瞅了云珩一眼,然后落在他胸口。 虞秋抬起一只手勾住了他衣襟,稍微拉开,拿着两簇栀子花的手靠近,指尖拈着花茎将雪白的花朵塞进了他胸口。 “……要惩罚他的……” 虞秋缩回手,提着花篮又看他一眼,眼中羞涩,藏着连绵丝线一样。 云珩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她咬着唇后退,轻睨云珩一眼,挎着竹篮跑进了屋里。 云珩想跟进屋去,嬷嬷已端着洗净的艾叶过来了,是要给虞秋做艾叶香包。 他止住步子,觉得白日里多有不便,确实晚上更方便些。又恍悟,原来浮影这个身份,方便的不止是去杀人。 可惜,事实证明,暗卫的身份并不如他想的那么方便。 端午过后,虞秋身边热闹起来,白日里有云琅、萧青凝、嬷嬷与萧夫人等人,到了晚上,萧青凝留宿,与虞秋同床共枕。 云珩就奇怪了,偌大的虞府,是找不出一个给表小姐住的空房间吗? 他等了两日,没能得到机会去见虞秋,两日没睡好,一闭眼就是虞秋扯着他衣襟,红着脸往里面塞花的景象,那眼神裹着蜜丝一般,勾魂摄魄。 夜间醒来,枕边是两朵快干枯的栀子花,他捏起轻嗅,彻夜无法入眠。 第三日,萧青凝仍在,云珩在夜间燃起了引梦香。梦中是不过瘾,但聊胜于无。 结果梦了个空。 结合上一次在祥云山下没能梦见虞秋的情况,云珩猜测,难道虞秋那入梦的法子,只有在她一个人睡时才能用? 倘使真是这样,成亲后两人想玩些把戏,还得先分床睡? 这未免太鸡肋了些。 他推窗算了算时间,距离婚期还有整整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冷静了一盏茶的时间,云珩在深夜去了书房。 他要在成亲前弄死云珀。 虞府闺房中,两个姑娘并躺着安睡,原本置放在虞秋枕下的玉佩正安静躺在梳妆台上,是萧青凝不喜床上有东西,特意拿过去的。 一夜过去,有人难眠,有人一觉睡到天亮。 虞秋白天忙着试各种首饰,见各个夫人小姐,根本没空想云珩,等晚上想念了,萧青凝已经留宿下来了,同住那么久,哪里好意思开口让她搬去另一间房。 直到萧论感了伤寒,萧青凝回去探望,虞秋得以一日独住。 前几日晚上不能与云珩碰见,不耽误她想着折腾云珩的法子,这回不仅要处罚他做牛做马,还要在他身上留下没法遮掩的记号,一定要让他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浮影。 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床幔被掀开时假装没察觉,等床榻边缘下陷了,蜷起的小腿一抬,脚尖不偏不倚地抵在了来人心口,将人拦住。 脚背洁白泛着柔光,腕骨精致,绸缎寝裤很是光滑,不耐肌肤的柔嫩,一路下滑,露出了一截细细的小腿。 虞秋两手抓着遮到下巴的锦被,对着云珩面具下的幽幽双目,娇声道:“我让你杀了云珩,你没做到,我可是要处罚你的。” 她第一回 拿脚拦人,还是踩在别人胸口,觉得这样很不尊重人,有点不自在,脚趾头缩了缩,不慎扯动了云珩的衣襟。 虞秋想起上一回是怎样被他扯了衣裳的,她都要处罚人了,哪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反正是云珩骗她在先,没有完成她吩咐的事在后。 她示威地在云珩胸口轻轻蹬了一下,力气不大 ,没能将人推出床幔。虞秋眼眸湿湿的,在烛灯下,流光滚动,她看着云珩问:“你办事不利,该不该罚?” “该。”云珩道,声音哑涩,说话间喉头滚动,目光始终落在抵着他胸口的光滑脚背上,漆黑瞳孔中星火跳跃。 虞秋见他不看自己,脚尖在他心口又蹬了一下,这一下与他胸腔内的心跳重合,咚的一声,让他憋了好几日的躁动冲破牢笼,宣泄而出。 第89章 绸裤 虞秋很少惩罚下人, 偶尔惩罚一次,也是针对身边犯了小错的丫鬟,让人去后厨帮忙或者清扫院中落叶。犯了大错的丫鬟与家丁小厮等, 向来都是虞行束或者葛齐管的。 她说处罚浮影,就是想要云珩来看自己,再拿他撒撒气。 “我要罚你……” 虞秋不想又被云珩困在榻上这样那样, 打算罚他去收拾妆匣。 妆匣是她睡前特意弄乱的, 里面有一个珍珠手钏被她不小心扯断了,小小的珍珠散落在妆匣里,她要让云珩给她捡起来, 再一颗颗串好。 云珩做的好了, 她再酌情考虑是不是让他抱着亲一亲,或者别的。 更重要的是,妆匣里面有一个陷阱, 是她特意为云珩准备的, 好让她出口气。 瞧见云珩抬头看她了, 深邃的眼中浪涛翻滚,像是有东西控制不住将奔涌而出。虞秋抵在他心口的脚趾动了动, 羞涩地攥着锦被边缘, 道:“……罚你给我整理妆……” 话没说完, 脚腕一紧被人抓住了, 云珩蓦地低下头去。虞秋呆愣,没能来得及有下一步反应,就清楚感知到脚背有湿热的东西落在上面。 她下意识地向回收脚, 没能成功。 腕上的手施力扣紧, 虞秋脊梁骨一麻, 肩背绷紧, 抬起的小腿顿时失了力气,无力地往下耷着,却因为被人捧住无法落在床榻上。 酥麻感持续扩散,虞秋咬白了下唇,看着云珩站在床榻边,弯着腰,俊朗的面庞离得很近。 他长得英俊,这样看人时,双目如剑,尽管戴着面具,也有一种震人心魄的感觉。 虞秋呼吸有点乱,她忍住了,鼓着勇气假装要严厉地呵斥这个“侍卫”时,脚面微微一痛。她闷哼一声强忍着不出声,接着,云珩撤开了。 他一双眼幽深锐利,里面掀着汹涌的滔天浪潮,声音在晦暗的环境中格外的低沉嘶哑,“罚我跪下向你认错?” 虞秋可没这样想过,她就算处罚别人,也不会让人给她下跪,何况这是太子。她想开口否认,然而绷着唇一松,话音未发出,不安的呼吸先一步泄露。 云珩像是得到了认可的讯号,单膝跪上了床榻,身子一低,重新靠近。 虞秋有点放松,还好不是真的跪她,又有些紧张,她还被云珩控制着。手脚不听使唤,也使不上劲,这让虞秋心中忐忑。 因为云珩的动作,她的腿被迫屈起。 这样很奇怪,让虞秋想起嬷嬷教的那些无法言说的事情,真让人没眼看。 虞秋浑身僵硬,另一只藏在锦被下脚抽动着,想把云珩蹬开,可寝被尾端被云珩压在膝下,她挣不动,没能将腿抬起,反倒让云珩单膝跪在了她身前。 这样还不够,他手掌向上攀爬,推动着宽松单薄的绸布。接着就不用他动手了,只要轻轻一拨,绸布就落了下去,堆在虞秋腿上的锦被上。 无暇暴露在两人眼前,被烛光一照,格外的柔光莹润,像明珠,也像可口的乳茶糕点,酥香盈满口鼻,又是那个样子,引人无限遐想。 虞秋最初只是想伸出脚阻拦云珩,不让他靠近的,打死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后悔了,再来一次她就不睡在榻上了,就坐着守在屋中,云珩一出现直接就将他赶出去,隔着小窗说话,就没那么多事了。 现在好了,她收不回脚,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一条腿被制着,一条被动屈起,根本使不上劲儿。 她全身不自在,抓紧被褥,声音颤抖起来,“你别发疯……” 虞秋最怕他发疯了,追溯到最早的梦中,再到她第一次试图揭穿浮影的身份,云珩每一次那样,吃亏的都是她。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6节 一发起疯就控制不住,非得他自己缓和后停 下来。 虞秋重复了一边,有气无力道:“听见了没有…… 云珩当然是不听的,头一偏,沿着内侧继续向下。 虞秋看见他的黑发落在寝被上,脸红似血,嬷嬷教过的那些,还有图册上难以启齿的画面全数涌上脑海。 “你起来!”她鼻音厚重,娇颤的声音入耳,适得其反,让云珩发狠。视线跃过膝盖一路向下,卷起的绸衣微微撑起,隐隐可见陌生轮廓,就在锦被边缘。 虞秋偏头咬住拳头,难捱的感受从心底升起,她心中的难为情大于别的任何感受,为难地呜咽了起来。 气息扑打在她身上,又有冰冷的面具贴来,一凉一热。虞秋像处于寒冬,又好似在炎热的夏季,各种感受混杂在一起,让她失去判断的能力,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是呵斥他,还是高声喊人? 压在喉间的声音忍了不知多久,阴影退开,残留的湿润暴露在空气中,带起阵阵凉意。 虞秋依旧不敢睁眼,屏息假装自己只是睡着了,直到锦被掀动,严实地遮住她,有点热,有点闷。 她眼角溢出的眼泪被人拭去,虞秋摇头躲开,胸口急剧伏动,带着哭腔道:“我没、没洗脚。” 她洗了的,天气热了起来,她每日都要精心沐浴,再擦上香脂,此时是故意这样说来气云珩的。 哪知云珩扶着她的侧脸,气息急乱,低笑道:“不洗也是香的。” 他靠近虞秋,被虞秋一巴掌捂住了嘴。云珩将她的手拉下,隔着寝被伏在榻上,转而去碰她发顶。 两人静静平复着呼吸,屋中烛光昏暗,又隔着半垂的纱幔,静下来时,但同样急促的呼吸声格外的明显,在帐中织出一张无形的大网,丝线密密麻麻,将两人缠绕在一起。 好不容易,虞秋恢复了些,另一只始终藏在寝被下的腿支了一下,想去推云珩,她动得突然,猝不及防的,隔着寝被,膝盖被硌了一下。 虞秋被惊到,牙关仓猝地合上,咬到了自己下唇,血腥味从口中散开,她又哭了起来,“咬着了……” 云珩人是离开了,但手还停在附近,随着虞秋方才那动作,突地掐了她一把,吓得虞秋咬破了嘴唇。 那只手在掐过的地方轻轻揉着,笑问:“掐疼了?” 对上她泪盈盈的眼,柔声赔礼,“是我不好,没控制住力气。” 现在他控制住了,轻缓有度地抚慰着,可虞秋不习惯这样,就是被丫鬟伺候着沐浴,也不会如他这般贪恋。 虞秋轻呼道:“把我衣裳整理好了。” 她说不出让云珩规规矩矩的话,委婉弱小地让他给自己整理好衣裳。裤腿拉严实,这事不就解决了吗。虞秋觉得自己算是机智的了。 云珩没理她这句,而是捏捏她的脸,笑道:“再乱动碰到了,就要你帮我解决了。” 虞秋战栗了下,羞愤地合眼。 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她是个未出嫁的姑娘,本来就该不知道。 云珩惦念着她姑娘家没人教过,以前有什么都自己隐藏过去了,刚才那一下意外被虞秋碰到,他也是一时没忍住与虞秋暗示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听懂了。 他思索了下,低哑的声音暗昧地笑起,“嬷嬷已经教到那了?” 虞秋使劲闭眼,仿佛只要她看不见,就能听不见云珩说的话。 这模样让云珩想到熟透的樱桃,好几个月前,虞秋曾捏着饱满红润的红樱桃,一颗一颗送入口中。 那日云琅捣乱,让他没能吃到。但是现在,吃樱桃的人就与他挨着,比瓷白碗中的樱桃更加诱人,这是属于他的,会来到他身边,只属于他。 “不吓你了,你好好学。”云珩低低说道 ,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劝慰自己,“不着急。” 不着急,让她慢慢习惯,慢慢了解,到时候才好放开了,左右到是与他一起。 他手抚着虞秋的鬓发,再一次去与她亲吻,没碰到嘴角就被虞秋躲开。再靠近别处,屡次被推开。 怪他没控制住,应该先碰别处,最后再去碰虞秋脚背的。现在好了,虞秋嫌他嘴巴脏,哪里都不让碰了。 云珩捏了她一下,商量道:“那我拐回去亲脚心?” 虞秋雾蒙蒙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又羞又恼,“你当啃猪脚呢?” 云珩沉声笑出,胸膛的震动隔着寝被传到了虞秋身上,她羞臊了下,轻推云珩,“你起来,我还要罚你呢。” 这么一笑,朦胧的缠绵甜腻氛围稍解,云珩道:“不是罚过了?又是跪着,又是给你捏腿。” “是不是罚,你自己不清楚吗?” 云珩脸不红心不跳,道:“我说错了,不是罚,是奖赏。属下办事不利,太子妃竟然还奖赏属下,实在是……” 虞秋听得难以自持,忍着滚烫的脸伸着双手抓他脸上的面具。是不是戴着面具时,人的脸皮会变得加倍的厚? 云珩捉住她两手,看出虞秋再想与他闹呢,动了下手,虞秋“啊”地惊叫一声缩了起来。云珩失笑,轻轻拍拍她。 “别掐我了……”虞秋遭不住那种感受,软绵绵的哀求着,语调娇媚婉转。 云珩听得脖子上的青筋略微突起,按捺住,道:“给你收拾好。” 他抓住皱在一起的薄绸,缓慢地将其一点点拉扯回到原处。 虞秋将他的动作看着眼中,见指骨分明的大手顺着绸布滑到她脚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而云珩因为她的动作抬眸,与她水汪汪的黑瞳相望着,一见她羞怯的模样,心火就燃了起来。 他忍住了,在虞秋的视线中,捧起她的脚,再一次俯首碰了上去。这一下很轻,停顿了有两息的时间。 不能再继续了,否则今夜他就不用走了。 抬起头后,云珩目光温柔,逗着虞秋道:“谁的猪脚这么香?” 虞秋从脉脉温情出清醒,哼哼着蹬了他一脚,将脚缩回了被窝里。 令人口干舌燥的气氛消减,虞秋把云珩赶出床榻,道:“罚你给我收拾妆匣,还要把那串珍珠手钏修好。” 百花穿蝶的琉璃妆匣就在梳妆台上,云珩理了理衣裳,遮住半消的反应,踱步到了妆匣前。他还在回味他的太子妃是多么娇憨柔媚,连惩治人都是这么可爱的法子。 留恋着美妙的滋味,打开妆匣的瞬间,咔的一声轻响,细腻的脂粉飞洒了出来。 云珩因为分神没能躲过,面具、脖颈以及衣裳上沾满了飞粉。 “这脂粉味道就算是沐浴后也能留住,何况你沾上了这么多。”虞秋的声音传来,他转头,在微弱的烛光下,看见虞秋拢着床帘歪头看他。 云珩捻着扑到手指上的脂粉,这味道分外浓郁,并非虞秋常用的,应该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太子可是签字画押了的,不能与别的女人有染。”虞秋笑弯了眼,俏生生说道。 让他死不承认浮影与云珩是同一个人,看这回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应对。 第90章 脂粉 虞秋弄来的香粉味道很重, 云珩回去后清洗了几遍,身上仍带着明显的味道。 翌日上朝,不少朝臣往他身上频繁打量。 一个俊美男子, 用花草熏制衣衫,举手投足间带着淡雅清香,那是风雅。身上沾着一股子脂粉味道, 那就是要让人怀疑是不是眠花宿柳了。 朝中不乏流连烟花之地的臣子, 偶然沾了脂粉气,最多会被御史台的人逮着提几句,连皇帝都不把这当回事。 带点脂粉味而已, 这在众人眼中已是寻常事, 但发生在太子身上就让人觉得惊讶了。 在外人看来,太子向来严于律己,从不去往烟花之地。 他与虞秋的婚期将近, 虞秋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昨日两人未会面, 那他身上脂粉味就是从别人身上沾的了,那么重, 怕是待了一整夜。 有人暗中起了心思, 也有人朝着虞行束与萧太尉悄然观察。 萧太尉脸色难看, 虞行束也不遑多让, 他俩不至于真的以为云珩与风尘女子有染,可不管是什么原因,此时弄出这种事, 太不给人脸面了, 让别人如何看待虞秋? 然而他们没法上前责问。 消息传得快, 虞秋得知的时候, 已经演变成太子在外面养了人。虞秋懵懂着听人说了原委,白净的脸涨得跟园中开的最盛的牡丹花一样。 萧夫人不解,“前几日太子不是亲自来接你进宫了吗,那会儿可有异样?” 那会儿没有,如今也没有。虞秋两手背在身后,窘迫地摇头。 她当云珩点子多,就算不能洗去脂粉味,也能有别的法子遮掩过去,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出去了,以至于传出这些流言。 他故意的,肯定早就想到这一茬了,任由别人猜测,好让她有苦难言。 这性子真恶劣!虞秋心里想着。 萧夫人等着她回答呢,虞秋期期艾艾,总不能直接承认是昨夜云珩与她幽会,身上的香粉是她弄出来的吧。 “那是……嗯,前几日……我让他帮我挑香粉……”虞秋绞尽脑汁编谎话,“兴许是挑香粉时沾上去的……” 她的解释有点牵强,说得很磕巴。 萧夫人觉得她说的不像是真话,更像是在为云珩开脱。确实,太子真的有了红粉知己,她也只能接受。 看出虞秋为难得紧,萧夫人不再追问,道:“不好让太子去挑姑娘家用的脂粉的,传出去,御史台的人该说你这太子妃的不是了。” 虞秋低着头认错,等手中事弄完了,提裙跑回了屋里,当窗懊悔起来。 真不该为了与云珩玩闹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她揪着手指头反思时,一阵“嘿嘿”偷笑声传来,虞秋侧目,看见云琅在门外冒出了头。 “没功夫与你胡闹。”她心里藏着自责,根本没心思陪云琅玩。 云琅重新跟着她回府之后,没少在她身旁听嬷嬷讲各种规矩。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他不敢不听,有人约束着,在府中不比以前自在。 其中被耳提面命的一条,就是男女有别,不能与虞秋太过亲近。 此时,云琅没有迈进屋里,扒着门框得意道:“我知道皇兄身上的脂粉味哪里来的。” “嗯嗯,你真是灵心慧性,什么都知道呢。”虞秋说着好话哄他,走出房门道,“快站好了,当心被嬷嬷看见了又要唠叨你。” 皇家几兄弟,就云琅最惹人嫌,性子跳脱,爱惹事。抛开性情不论,细看他五官,眼睛闪亮灵动,鼻尖精巧,下巴尖尖的,大概是没完全长开,眉宇中带着些女气。 虞秋想起他生母是个舞姬,那就难怪了。 皇室子孙相貌是没的说的,但凡他注意 些仪态,就是学着最小的云璃做出些表面功夫,那也是个俊俏少年郎的。 云琅被她一说,腰板挺直,掏出腰间折扇摇着,道:“我可是跟皇兄学的仪态,谁敢说我不好。”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7节 虞秋摇摇头,“嗯,仪态很好,你去那边玩,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云琅不走,笑嘻嘻地重复道:“我知道皇兄身上的脂粉味哪儿来的。” 云珩身上的脂粉味是怎么来的,没人比虞秋知道的更清楚了。 她没把云琅的话放在心上,顺着他说道:“好啦,你知道,真聪慧。出去玩吧。” 昨夜的事只有她与云珩二人知晓,平日里云珩总把云琅当做出气筒,才不会把夜间私会的事情告知他呢。 虞秋觉得云琅是自己瞎猜的,多半又是些荒唐的诋毁云珩的话。 她把云琅往房门外推,敷衍的太明显了,云琅嘴巴一撇,道:“是夜里偷偷与你相会时染上的。” 虞秋手指倏地一抖,“你别瞎说!” 骤然间被人揭开真相,虞秋脸上涌起红晕。婚前夜会,传出去别人得怎么说她……外祖父一定又要说她满脑子情爱了! “我皇兄没有别的女人,身上染了脂粉味,一定是他昨夜来和你相会了。对吧?”云琅摇头晃脑,“是不是瞎说的你自己知道,嘿嘿。” “你别乱讲……”虞秋着急,说话时牙齿磕到了下唇,昨夜她被云珩吓到咬出的伤口一阵刺疼。 云珩都被她当面揭穿就是浮影了,对着她又亲又抱,还死不承认,她完全可以学一学云珩的厚脸皮。 不管云琅是怎么知道的,他那个皮实样,就算说的是真的,也没人能信他。 虞秋镇定下来,看见丫鬟侍女们都在不远处,她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想想太子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再想想你自己。你在外面这样说,大臣们都会觉得你在往太子身上泼脏水,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 云琅并不害怕,道:“不用威胁我,我又不会说出去,我守秘密可比你守得紧。” 虞秋没觉得他哪里会守秘密了,分明就是个说话做事没轻没重的混球。 为防万一,她继续劝说着:“你也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最重礼守礼,所以你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他生气起来教训你,我可拦不住……” “你还帮他说话?那都是假的,皇兄他一点都不守礼,以前还夜里偷偷来看过你呢。”云琅一点都不给面子地打断了她。 虞秋迷茫起来,她知道什么守礼都是云珩伪装的,可是以前云珩夜里来看她,这件事她是第一次听说。 “他什么时候来看我了?” “那回皇兄想找大夫给你把脉,夜间先去看了你,再去找我,他想让我装病好请太医来。结果我还没装呢,你自己就先病倒了。”云琅一股脑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后来我就被皇兄带走了。对了,皇兄为什么特意让人给你把脉?” 虞秋脑中一片空白,她连自己犯过伤寒的记忆都模糊了,把脉…… 这下她没心思想脂粉的事了,把云琅哄走后,撑着下颌细想起来。 前两个月,她是犯过一次伤寒,正喝着药时,云珩过来了,说她药中可能有毒,是断肠散。 按云琅所说,云珩在她伤病之前就想让太医给她把脉,那就是说他早就怀疑自己中了毒? ……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感觉云珩在这事上未卜先知了? 虞秋想不通云珩怎么知道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云珩那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她了,为了确保她无恙,拐着弯想让云琅装病。 她有点开心。 虞府这边能过问虞秋的就萧家母女二人,应付过去,虞秋就没事了。云珩那边,有的人是不敢问他, 有的是没抓到机会问。 别人怎么想,云珩不管,没人主动问,他就当什么异样都没有,因着昨日与虞秋的玩闹,今日他格外的温润近人。 身为储君,云珩身兼数职,朝后先去了大理寺,午后再去礼部查点东西,傍晚回府,碰见了云珀。 没有外人在,两人也照旧虚伪地兄友弟恭了一番,之后,云珀问:“听闻皇兄另得佳人?” 难有美人能入他的眼,他不愿意轻易放弃,可要越过云珩去动虞秋太难,假若云珩主动放弃,那就简单多了。 在宫门口被云珩暗中警告过的云珀,仍抱有一丝希望。 女人而已,以云珩的性子不会轻易对女人动心,何况是那样无脑的美人。 云珩道:“哪有什么佳人,是你皇嫂与我闹着玩的。” 他从怀中取出数月前虞秋亲手绣的荷包,倒了几颗珍珠在手心,道:“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胭脂,正好她的珍珠手玔又断了,心情不好,就与我耍起了小性子。姑娘家,看着庄重,其实爱美又娇气,非要我亲手给她串好……” 纵容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听着亲密极了。 云珩又道:“不过这事传出去,御史台的人该说你皇嫂的不是了。我打算说脂粉味是给母后选胭脂时不慎染上的,三弟,你不会出卖我吧?” 云珀挤出笑道:“当然不会。” “那就好。其实我也不想惯着她的,但是你皇嫂,你是见过的,貌比天仙,她一撒娇我就没办法了。何况她对我情深义重,还专门做了个小册子记录我的喜好……” 云珩无奈说着,话锋一转,道:“二弟,你可有中意的姑娘?有的话要尽早下手,当心被人抢先了。” 云珀脸色一阵青白,宫门那次,他怀疑云珩看出了他的恶癖。这次,他怀疑云珩知晓了他对虞秋的想法。 这不应该,他还没怎么动手,不该这么早露馅。 他隐忍不发,好声应了。 与云珩告别后,云珀回府去了他卧房下的暗室,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身上裹着一层寒凉。 他卧房下,是一个冰窖,其中有个一人大的冰棺,是他为虞秋准备的。 当日鹿鸣宴上惊艳的一眼让他记到如今,他只是离京几个月延迟了动手,人就成了云珩的太子妃。 云珀咽不下这口气。 他得不到的,云珩也别想得到。 “云琅还在虞府?” “是,太子无暇管教五殿下,就把人送去了虞府给虞小姐管教,这事是圣上应允的。”幕僚回道,“五皇子的龙阳之好众人皆知,除了秦大人说了几句不妥以外,无人置喙……” 云珀面色沉沉,片刻后,阴冷一笑道:“他想用老五来保护虞秋,那我就让他栽倒在这上面。” “殿下有何计策?” 云珀“呵”了一声道:“云琅毕竟是男儿身。” 云琅年纪小,且有龙阳之好,所以没人觉得把他交给虞秋管教不合适。 “再对女人没兴趣,也是个男的。”云珀说道。 中了春药后,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等他与虞秋发生了苟且之事,看云珩还要不要这个太子妃了。 第91章 梦会 公仪颖性情内敛, 最恐与人打交道,可惜生了个儿子是强势有野心的。唯一的亲儿子,再让她头疼也得帮着。 “是给我挑脂粉时染上的。”公仪颖揉着额头认下莫须有的事情。 殿中其余人已被遣退,母子二人没了顾虑, 公仪颖问:“不是已经选中你那小太子妃了, 怎么还去招惹别的女人?” “母后怎么忽然问起我的事情了?”云珩反问。 公仪颖已经多年不管云珩的事情了, 管不了,更没法管。 在云珩少时,她就有清楚的认知, 这个儿子过分有主见,别人的劝解他会听, 能不能听进心里去,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能做的,只有明知无用地反复规劝他克制自己,以及帮着收拾烂摊子。 后宫混乱,常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有的是被那位暴起虐死, 有的是不长眼地撞入她这儿子手中。云珩不主动找事,但巴不得有人来招惹他,好让他发泄心中暴戾。他一出手就要对方性命,留下一地血水。 公仪颖努力了两年,渐渐发现儿子不再与人动手, 喜悦了一段时日, 惊觉不是儿子掰正回来了,而是他有了自己的人手,已经不需要她来帮忙遮掩了。 皇子满十五离宫,搬去府邸前, 云珩道:“我要当皇帝。” 原本正担忧他在宫外会大肆屠杀的公仪颖眼前一阵发黑。 公仪家是武将世家,子女性情各异,但都是刚正之人。以前云珩杀的都是不怀好意的歹人,公仪颖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想当皇帝,对公仪颖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争储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争储的目的。 成了太子,再当了皇帝,大权在握,心情不好就砍人,那么多大臣,够他杀的了,哪日觉得无趣了说不定就与邻邦开战,杀人屠城,以满足他嗜血的欲望。 她儿子,妥妥的做暴君的料。 公仪颖对皇室血脉不报任何期望,然而那时的云珩已经不是她能约束的了。 自建府邸后,随着年岁渐长,云珩的美名慢慢传开,每听人提起温文尔雅重规矩的二皇子,公仪颖的心就抽搐一下。 好不容易抽习惯了,云珩成了太子,她被册封为皇后。 封后那日,公仪颖恨不得晕死过去。 儿子不能伤害,家国大义也不能抛下,她只好苦口婆心逮着机会就劝说。少时的云珩她就捏不住,现在的云珩,她更是没办法。 公仪颖拿他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他将来的伴侣,然而云珩无情无欲,没有亲近的姑娘。 她亲眼见过有人试图亲近云珩,俊雅温柔、仪表不凡的翩翩公子,未来的储君,身边没有任何莺莺燕燕,哪个姑娘能不动心? 曾有羞红了脸的姑娘往他怀中撞去,他脚步一偏就躲开了,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任人重重摔倒在眼前。 完了让侍卫去扶,关切问道:“小姐可摔伤了?” 次数多了,就没人往他身上撞了。 最初,公仪颖猜测虞秋这太子妃是云珩选来做摆设的,家世不算低,但认真掰扯开,其实她并没什么背景,又胆小怕事,完全能被他一手掌控住。 她命人打听了些宫外事,听见这二人感情深厚的传闻越多,公仪颖越是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直到端午那日虞秋第二次入宫。 公仪颖惊讶,原来这儿子会逗小姑娘啊。 她又一次让人去查了虞秋,确认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娇养大的姑娘。 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啊,胆子小,怕血、怕死人,害怕了就哭,就撒娇要抱。云珩两只手都去抱人了,不就没法拿刀了吗。 还是家风严谨的萧太尉家的外孙女儿。 公仪颖一直怀疑儿子如愿登基后,首先要杀的就是朝中大臣,她粗略算了算,光是御史台那帮子嘴硬的东西,就得被云珩砍杀一半。 大臣一定会出言劝阻,云珩却未必会听。 有了这个小太子妃就好了,萧太尉忠君爱国一定不能看着他滥杀,云珩可以不顾别人,他喜欢的姑娘的家人总得隐忍几分吧。 “哎,我是觉得你那小太子妃可爱,不忍心她未出嫁呢,夫君就变了心……”公仪颖说道。 云珩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与她计较,也不想虞秋被看轻,道:“没有别的姑娘,那是阿秋与我闹着玩呢。”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8节 公仪颖稍稍沉默了下,朝他脸上看去,见云珩下颌角上的浅浅抓痕已经没了。 她是话少,不是愚钝,按儿子的脾性想一想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年轻人嘛,难免冲动。冲动了好,越冲动越得顾虑着他的太子妃。 公仪颖艰难地开口:“没成婚呢,别做得太过了……” 云珩笑,道:“母后放心,我有分寸。” 公仪颖对他的分寸并不能放心,抚了抚心口,缓慢出了口气,道:“我瞧那姑娘娇柔可爱,珩儿,你既然喜欢人家,就要对她好,多哄哄她,别总是吓唬她。我与你说,小姑娘不经吓的……” “她就是看着娇弱,实际上胆子大得很,禁得住吓。” 不是胆子大,怎么敢在他跟前装神仙姐姐,怎么敢对着他撒娇卖乖?云珩分神想起了神仙姐姐,许久没见,这么一想,心中不禁痒了起来。 虞府的娇小姐他想要,梦里装得清冷的神仙姐姐他也想要,想把人抱在怀中欺负,把她的假面弄碎,让她哭哭啼啼地求自己。 云珩被自己的想象弄乱了呼吸,将臆想从脑中赶出,重新看向公仪颖。 公仪颖一见这儿子就心口发闷,将话说的更直白了点儿,“当心你那嗜好把人吓坏了,到时候她见了你就发抖,不让你亲近,看你怎么着。” “她就是知晓我的真性情,也不会怕我。”云珩将对云珀说过的话拿了出来,“母后你有所不知,她早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有段日子我受了点轻伤,她担心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就自己琢磨了一大堆,还编写了小册子,把我什么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母后可见有人为心上人写过小册子?”云珩问,无视了公仪颖一言难尽的表情,自顾自道,“阿秋就这样做过。她与旁人不同,喜欢的就是我这个人,而非太子。她喜欢我到可以为我挡刀,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这样吧,改日我把她的小册子拿来给母后看看,那时你就知道她有多爱我了。” 公仪颖道:“不必……” “母后可不能信了别人诋毁她的话,其实阿秋聪明的很,第一次见面就骗过了我,现在心眼更是多的数不过来了。你是不知道,她喜欢与我玩闹,惯会用撒娇的法子让我放松警惕,不成功就哭丧着脸耍赖,得逞了能开心好几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 公仪颖是第一次与云珩谈论起虞秋,她后悔了。 趁着云珩饮茶的功夫,公仪颖赶忙道:“行了,她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事忙?快回去忙着吧。我最近怕是要病倒,成婚前不必带她来宫中了。” 云珩意犹未尽地停下。他不至于真的把虞秋那个小册子拿出来给公仪颖看,好证明虞秋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的,这太幼稚了。 实在是与人炫耀起太子妃有点停不住,古往今来,谁的太子妃能有他的有趣?遗憾的是能欣赏到虞秋的人太少了。 登基后倒是可以让人撰写一本太子妃本纪…… 云珩身上脂粉味引起的流言传了半日就消匿了,虞府中,虞秋听他又是拿公仪颖做借口,悄声嫌弃,“多大的人了,遇到事情就找娘。” “什么?”虞行束没听清楚。 “我说知道了,不会与太子生气的。” 因为云珩身上的桃粉传闻,虞行束有些消沉,嘴上劝说着虞秋别听信那些话,看着女儿灵动昳丽的面容,自己心中忍不住叹气。嫁入皇家,身不由己,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有这么自由的时候。 他转身拭了下眼角,清清嗓子,道:“记不住也无妨,成亲时你左右都是嬷嬷,会提醒你的,不用那么辛苦去记。” 虞秋红着脸道:“我知道,太子与我说过的。” 知道了也得努力不让自己出错,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 虞行束哽了下,停了会儿,又道:“过几日南越使者就到京城了,这回送来的有两头贡象,你小时候见过一回的,可还记得?” 虞秋眼睛亮了,“记得,好大一只呢。” “到时候街上肯定热闹,你也出去看看。”虞行束希望她成亲前能放松一些,凑凑热闹也好,又怕她被歹人盯上,找补道,“让你表姐跟你,再带着五殿下,在阁楼上看,别被人冲撞到了。” 虞秋笑眯眯答应了,转头就与二人约好了这事。 她在云珩身上留抓痕、洒香粉的事都被应付过去了,这让虞秋不高兴。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怕惹出乱子,她不敢再轻易动手。 怀着对云珩的埋怨入睡,虞秋久违地再次梦见了他。 虞秋高兴,梦里,这下她可以折腾云珩,又不怕惹出事端了吧! 云珩同样意外,看着衣袂翩翩行至跟前的人,指尖动了动。 白日里的臆想在心底膨胀开。 神仙姐姐……他想要神仙姐姐在他怀里哭。 “神仙姐姐……”他低声唤道。 几个字如同反复在唇齿中碾过,夹着不可言说的缱绻味道,像极了亲昵时云珩喊“阿秋”的语调,听得虞秋暗暗红了脸。 一定是她听错了。 第92章 坦白 隔了太久出现在云珩梦中, 虞秋已经忘记上一次两人说了些什么。 云珩独坐饮酒,面色平淡,面对她像是一个久不见的老友, 道:“你来了。” 虞秋点点头, 在他对面坐下。 是她梦中第一次出现在云珩面前的望月阁上, 四下空荡, 夜风徐徐,向远处看去,能看见隔壁的观景园, 明亮月色下,盛开的锦葵在风中摇摆。 记不记得上次说了什么并不重要,虞秋不打算让入梦的事继续下去了。 当初莫名入梦与云珩纠缠,被云珩怀疑心怀不轨, 虞秋不得已假扮起神仙姐姐。起始是被逼无奈,后来为的是借云珩的手保住自家,目的是利用人,这一点是她不对。 云珩喜欢她, 对她百般照顾,即使在浮影的事情上撒了谎,也是为了她好。 虞秋想着余延宗的事, 葛齐的事, 萧太尉的事, 还有云琅所说,云珩怕她中毒曾夜间来探望的事。 或许云珩喜欢她的时间比她以为的还要早。 拖得越久, 欺骗带来的伤害就越大。虞秋决定不与云珩计较,他死不承认浮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她要摘了帷帽与云珩坦白。 云珩若是信自己没有恶意, 不是别人派来谋害他的,两人就好好的在一起,以后慢慢补偿他;他若是不信,就……就死皮赖脸黏着他,横竖成亲的事已是定局,除非云珩狠得下心杀了她,否则她就能磨得云珩软了心肠。 现在坦白,好过成亲后再与他说——看着像是骗婚一样。 要将欺骗人的事情与云珩坦露,等同于承认她以前梦中种种掐算全是假的,有一部分还是靠着云珩才能成真的,虞秋紧张地在帷帽下深呼吸。 可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云珩。 “给我也倒一杯吧。”虞秋道。她鲜少饮酒,梦中饮一杯应当不妨事,就当是壮胆了。 云珩依言倒了一盏推给她,酒盏是螺青色,云珩的手指横在上面,整洁修长。 虞秋伸手去接的时候,指尖压在了云珩手指上,绯色蔻丹格外的显眼。 当初她就是靠着一些细节认出浮影就是云珩的,云珩也该由此认出她。 云珩的手从她指下抽出。 虞秋抽了一口气。冷静,姑娘家都喜欢染蔻丹,这一点线索不足以让云珩认出她,很正常。都怪她以前伪装得太好了。 “孤想请神仙姐姐帮着掐算一件事。”云珩道,“南越使臣不日将抵达京城,孤要在他抵达的那一日对云珀动手,请神仙姐姐掐算看看,此事能否顺利。” “你要对三皇子动手?”虞秋惊愕,“怎么动手?” 云珩答非所问:“云珀好漂亮的物件,曾经高价收了沅歧先生的亲笔丹青,养过罕见的白孔雀,许多名贵花草等。” 说完人尽皆知的事,他继续道:“前几日我见他的时候,忽然想起幼时的一件事。有一回,他在御花园里捉到只青翅彩蝶,他很喜欢那对翅膀,于是……将翅膀扯下带走了。” 虞秋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胳臂上惊起小疙瘩。她也喜欢美丽的蝴蝶翅膀,但不会将它的翅膀扯下来,那多残忍啊。 “他眼光毒,极其挑剔,对一只蝴蝶是这样的,那对一个人呢?倘使他见着一个姑娘,长相普通,但有一双纤纤玉手,你说他会像对蝴蝶那样对待一个姑娘吗?” 虞秋听得身上发寒,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世间当真有这种人吗……还是云珩在吓唬或者试探她? 云珩说完骇人的话,自己依旧从容,笑着冲虞秋举杯,一饮而尽。 虞秋稍微迟疑,跟着他端起酒盏微微抿了一口,酒气重,一口下去辣着了嗓子,虞秋帷帽下的脸愁苦地皱起。 在虞秋的认知中,兄弟姐妹就应该互帮互助,显然,皇室不同。先不说云家这五个,单看前朝,几乎每一轮皇权交替都会有皇室操戈的现象。这在皇室这很正常。 是云珀先让人对云珩动手的,不是云珩反应快,死的就是他了。并且听云珩的这几句话,三皇子云珀是个极其可怕的人。 虞秋忍着不问他要如何动手,道:“顺利的。殿下算无遗策,什么都能做到。” “算不上算无遗策,至少我那太子妃就让我看不透……” 虞秋正想与他揭穿自己,怕他待会儿把话扯远了,与他抢着道:“是,你的太子妃心思重,擅长伪装,我与你说,其实……”虞秋闭眼,吸气,一鼓作气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云珩被她坚定的态度弄迷惑了,他在虞秋紧紧抓着酒盏的泛白手指上看了看,看出她很紧张。 他顺着虞秋的话问:“太子妃都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那本古籍是你编出来的,是假的,也知道你瞒了她许多事。你装得很像真的,说的有理有据,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没那么容易与梦境弄混。” 虞秋想说的不止这一点,光是浮影给她的玉佩就能引申出很多了,与现实重叠的有很多,那不是梦。 她曾尝试把那些事当做一个警示的梦,没有忧愁后,心里空落落的。在一个深夜,她重新将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确定那不是梦。 浮影与云珩是同一个人,救她回去,就知道背后凶手了。所以这辈子她将那些事说给云珩后,云珩也是能猜出来的。 前世虞行束说过,要害他父女的人,他们反抗不过。所以对方权势很大,至少萧太尉拿他没办法,这样的人京中没有几个。 “殿下不想让她为此忧心,才编了谎话骗她,是不是?” 云珩默然少顷,倾樽倒酒。 既然已经被看穿,继续欺瞒就没有意义了。让虞秋知晓也没关系,能让她看透人心险恶,多点警惕心。 他不说话,在虞秋眼中就是默认。 虞秋长出一口气,将这话说出后,她力气被抽掉一样软下了腰,以一种轻松的姿势坐着,手腕在矮桌上撑起,扶着侧颊,叹息道:“是他吧……” 云珩满脑子的搂搂抱抱因她这几句话消散,端起酒盏,心道被她知晓是云珀打着暴虐的法子对付她,她该吓坏了,明日一早过去哄哄她吧。 酒水入口,听见虞秋长叹道:“……是当今圣上吧……” 云珩遽然咳了两下,他将酒盏从嘴边拿开,拇指在唇上把残留的酒水拭去,双目认真地看着虞秋,“谁?” 虞秋惶然,“不就是皇帝吗?” 她对着云珩凝重的面容,原本肯定的回答没那么笃定了,声音漂浮道:“京中有权势的高官,应该没人会与我外、咳,萧太尉作对,所以应该是皇室中人做的。” “皇室中除了太子你,其余皇子都不成气候,并且与太子妃不相识,没道理去残害她。你又不会去害太子妃,就只能是皇帝了。” 虞秋将她的思路道出,还有一个证据就是前世萧太尉是在虞行束被放出前,暴毙在宫中的,只能是皇帝动的手了。 云珩:“原因呢?” 虞秋谨慎道,“是不是皇帝偶然见过太子妃,看上了她?”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89节 云珩第一次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受,他嘴巴张开,声音未发出又合上。停顿了下,道:“皇帝看上一个女人,用得着拐着弯去收吗?” 虞秋嗓音细细的,谨慎地说出自己的推测,“因为他看太子妃像小猫小狗软弱可欺,生出把她掐死的冲动。太子妃呢,好歹是太尉府的外孙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他得先把我、先把虞大人与萧太尉一家除去。” 云珩自动忽略虞秋数次说漏嘴的称呼,他一方面觉得虞秋对她自己有十分清晰的认识,一方面又觉得,这算什么?因果大致上猜对了,唯有凶手本人没对上。 该说她脑子灵活,还是不会转动? 虞秋说完,见他好久没动弹,踧踖不安地追问道:“不对吗?” “对。”云珩道。 她已经足够害怕云珀了,宫里那个难保哪一日不会真的生出这种想法,让她警惕点挺好。横竖云珀都将要死了,他的目的永远不会泄露出去。 云珩道:“太子妃将这些全都想通了?是我失策了,竟然没能瞒住她。” 虞秋嘴角一弯,掩唇笑起来。 血脉亲缘之外,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云珩对她更好的人啦! 该说的都说完了,虞秋朝着云珩身旁挪去,这时候云珩该抱着她、夸她和安慰她啦。 到了云珩身侧,虞秋殷切道:“殿下,以后你登基了,一定会做个明君,是不是?” 云珩饮了一杯酒没理她。 “你做个明君,太子妃努力做个贤良的好皇后,以后你俩的名字一起留在青史上……好不好?”虞秋厚脸皮地说出这种话,她哪够资格青史留名,就是想拉着云珩让他做明君。 皇家人没有正常的,看着越正常的,实际上越可怕。 不管云珩藏起来的嗜好是什么,虞秋都不想他与云家其余荒唐的人一样。藏起来没关系,能藏一辈子不发作最好。 云珩继续饮酒。 入梦见了虞秋,他脑子里尽是亲热的想法,虞秋倒是好,正事说要,唠叨着让他做个好皇帝。 做好皇帝,首先就是不能滥杀臣子。御史台的那些人,他原计划是一登基就把人全部拖出去处死的,尤其是那个姓秦的。 梦里的虞秋只想着名垂青史,对他没一点儿情爱。 虞秋见他不说话,手攀上了他胳膊,衣袖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快答应我啊。”虞秋催道,挨着云珩她就想撒娇,两只手都搭上了云珩胳膊,脸要向上靠时,被头上的帷帽拦住了。 她抬手去摘帷帽,云珩开口:“可以,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虞秋惊喜,触到帷帽边缘的手停住,静静等云珩提要求。 云珩侧身冷着一双眼对着她,道:“孤还从未尝过仙女的滋味,你给孤亲热一下,孤就答应你。” 虞秋呆住。 半晌,帷帽边缘的手颤抖着收回,她牙齿打颤道:“你这样、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太子妃吗!” 云珩道:“梦中的事,她不会知道。” 虞秋银牙几乎咬碎。 她不会知道?好,让云珩看看她会不会知道! 她跪坐在地上,腰身挺直,恨恨道:“你来。” 云珩挑眉,搁下酒盏,手掌半蜷,骨节突出,朝着虞秋的帷帽探来。 帷帽下的虞秋隔着垂纱瞪他,等着看他惊愕心虚的表情,在云珩看清她之后,她就要……就要…… 虞秋想哭,云珩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个好色之徒,一点都没错! 她一腔真心,真是喂了狗! 虞秋看见探入垂纱下的手指,克制着一口咬上去的冲动,眼神恨不能化成尖刺往他手指上扎。 手指将帷帽挑开一条缝隙,停住。 云珩道:“还是不看脸了,万一长得不合心意,不就扰了兴致吗。” 言毕,手掌往下滑去。 虞秋气得直喘,来不及说话,就见那只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手从她衣襟前几寸滑落,差一点就触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她呼吸骤急,随后心中怒火轰然,直接烧到了头顶。 更让她生气的还在后面,那只手停在她腰身前,手掌微拢着,对着她的腰反复比划,时而握起。 虞秋被这堂而皇之的调戏烧没了理智,抬手朝着云珩那只手压去,力气小,半途中被云珩反扣住。 那只比划了她腰身半晌的手掌朝着目的地抓去,动作很慢,先是触到衣裳,然后隔着衣裳缓缓贴合过去。 虞秋被这动作弄得心中发紧,这怎么比第一次被云珩抱着还让她心颤,她哆嗦道:“我、我是……” 未说完,云珩的手掌猛地用力将她往前按去。 虞秋被掐着腰撞了过去,惊喘一声,上半身向后躲避着,慌张道:“我就是虞……” 云珩并不想现在就让她说出,他低下头,隔着垂纱堵住了虞秋的嘴。 两人亲过许多次,自愿的、被逼无奈的,怎么样的都有,这样隔着垂纱,无论如何都不能亲密无间地触碰是第一回 。 酒气透过垂纱来回冲撞,这里无法攻占,云珩也不肯放弃。他把人抱到腿上,手掌动了起来。 虞秋脊梁骨一酥,失声喊起,倒是让云珩的动作更凶了。 不论是云珩抱着她的动作,还是别处的接触,她都很熟悉,同样能感受到两人的契合。 虞秋在惊惶与悸动中转动了脑子,鬼使神差的,她按住云珩的手拼命后仰,气喘吁吁道:“你、你早就认出我了!” 虞秋发誓她听见云珩笑了一声。 她恼怒地去掀帷帽,被云珩止住。 “听不懂。”云珩道,声音慵懒嘶哑,“孤只知道神仙姐姐高义,愿意在梦中与孤共赴云雨……” 第93章 打架 与死不承认浮影就是他一样,云珩故技重施,只要看不见帷帽下的面容,他就不承认神仙姐姐就是虞秋。 虞秋被当成棉花娃娃揉来捏去,憋出了眼泪,弄乱了衣裳,帷帽却始终稳稳戴着。 她有许多事想问,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云珩究竟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可惜话不成句,被云珩略过耳去。 最后情绪波动过大,满身汗水地从梦中惊醒。 虞秋伏在榻上大口呼吸,片刻后,捂住耳朵把脸埋进褥子里。可梦中云珩贴在她耳边,喘息着喊出的那声“神仙姐姐”,在她脑中不停回荡,捂住耳朵也阻挡不住。 良久,抓着被褥的手攥成拳头,恨恨在榻上捶了一下。 生了会儿闷气,耐不住残留在手中的异物感,虞秋拖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扶着床头穿鞋去找水洗手。情潮初退,她浑身酸软,加上屋中昏暗,没走几步就磕了一下,“铛”的一声,床边的春凳被撞翻,惊动了隔壁的丫鬟。 丫鬟匆匆进屋,惊讶地看见虞秋满面潮红,急忙过去扶她,这一扶,发现她寝衣被汗湿了。 “小姐,又做噩梦了?” “嗯……”虞秋避开丫鬟的目光低声应道,被扶起来后,手缩在袖中,道,“去打盆水来,我要洗、洗脸。” 狠狠搓洗了手,再换上干净寝衣,虞秋重新躺回榻上,一闭上眼就记起梦中种种,她面红耳赤,翻了个身摸到了枕下玉佩。 是前世云珩给她的那个,街边随处可见的玉佩。 虞秋屈起食指在上面点了几下,停了会儿,气不过地拽着它抛到了床尾,闭眼睡了会儿,终究是舍不得,一只脚从寝被中伸出来,勾着那枚玉佩压回了脚底。 这夜过后,云珩前来探望,虞秋一看他丰神俊朗、文质彬彬的模样就来气,招了一堆嬷嬷丫鬟在亭子里见的他,不给他独处的机会了。 云珩笑吟吟道:“听丫鬟说阿秋昨夜做了噩梦?梦见什么了?” 他神清气爽,虞秋有气不能出,撇过脸不加以理会。 旁边的嬷嬷见状咳了一声。 虞秋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喊嬷嬷在旁边看着是以防云珩动手动脚,以及说出些她应对不了的话。 遗憾的是她又一次低估了云珩的脸皮厚度,瞧瞧人家,不仅不心虚,还若无其事地主动问起。 太子问话哪能不理?听懂了嬷嬷的暗示,虞秋鼓着脸道:“才没有做噩梦,睡不着罢了。” 云珩道:“我倒是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神仙姐姐,端庄秀丽,不可亵玩……”他说了几句,停下来捻了捻手指,“啧”了一声。 这一句听在别人耳中是普通感慨,落在虞秋耳中则是声若雷鸣,直接将她带回昨夜的梦境之中。 再见云珩盯着她的手看,虞秋急赤白脸地站了起来。 周围丫鬟嬷嬷皆是莫名,虞秋气得眸中起了雾,瞪了云珩一眼,转身朝寝屋跑去。快步到了月洞门,她又停下来,回头望了望。 云珩优雅地起身,含笑朝她走去。 月洞门旁栽种着枝叶宽大的芭蕉与四季花,几片缤纷花瓣被风吹落在虞秋的脚下,为她多添了几分柔美。 云珩到了跟前,身子一侧,恰好遮住留在亭中的嬷嬷。 虞秋两手背在身后,仰着脸低威胁道:“以后再和你算账。” “算什么账?”云珩笑问。 虞秋被他低眸看着,脸红了红,假装镇定,伸出手在他袖口勾了勾,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嗯,她的?” 袖口的手被云珩反勾住,他在虞秋指尖捏着,悠悠道:“听不懂,但我觉得你应该自己想。” 虞秋要是想得出来就不会问他了,她都不计较昨夜的事,又一次主动开口问了,云珩依然在装。虞秋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然后转身跑开了。 后来虞秋左思右想,觉得至少在赐婚前,她伪装得都十分到位。云珩恐怕是在赐婚后的相处中认出的她。 明明认出了她,还要梦里梦外地吓唬她,让她预测这个预测那个,再主动送上去给他亲亲。真可恶! 虞秋撑着下巴反思,为什么不管是浮影的身份被揭穿,还是神仙姐姐被揭穿,吃亏的都是她?连着几日虞秋都没能想通,这种事情又不好与别人说,最终只能作罢。 到月中这一日,烈日当空,气候炎热,街上却格外热闹,是南越使臣抵达京城。 “来了来了!”云琅半边身子探出窗外,回头朝着屋中的虞秋招手。 虞秋快步走过去,将他拉回来几分,道:“当心摔下去。” 他二人处在东街茶楼的楼上雅间,位置绝佳,从小窗能清楚看见街道两旁拥挤喧哗的百姓,与另一头缓缓驶来的庞然大物,众多街史官吏等正持刀护在两侧。 南越使臣进贡来的有两只白象,双耳宛若巨大的蒲扇,四肢如廊柱,粗糙的躯体看着坚不可摧,又高又壮的脊背上铺了象鞍,有两个裹着头巾的异域人坐在上面。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0节 “我三皇兄有一柄刀,就是用它的牙做的。”云琅盯着白象长鼻两侧雪白如瓷的两颗弯刀一样的牙齿,两眼放光。 虞秋随着他看去,瞧见街道旁的百姓惊惧又好奇的面庞,目光一转,看向他说的东西。 不知怎么的,虞秋记起云珩说的那只蝴蝶。用白象的两颗牙做刀……没了牙,这庞然大物还能活得下去吗? 她扯了扯云琅,道:“能用来做刀的东西有很多,何必用这种东西做?既不锋利,也不实用,还会把白象害死。” 云琅嘴巴一嘟,道:“我可没有说想要杀了它,我是想有机会让人把三皇兄那个偷来。” 虞秋心情复杂,她觉得云琅这行为不好,具体是哪里不好却又说不上来。 再说从云珀那里偷东西,他怕是偷不成了。云珩说过,今日要对云珀动手,是要趁着南越使臣进京暗中动手吗? 虞秋惦记起云珩那边,对街面上的热闹失去兴趣,坐回去捧着茶水饮了两口。 再怎么担忧,她也想不出云珩那边该是怎么样的情景,虞秋索性不去想了,见云琅仍扒着窗台看得兴致勃勃,问道:“你堂堂皇子,怎么不与接待使臣的官员一起过去?近距离看不是更好?” 本来今日萧青凝该一起来的,意外突感风寒在家修养了,便只有虞秋与云琅二人带着丫鬟侍卫出来。 云琅将窗口的位置让给丫鬟,坐在虞秋身旁,痴笑道:“去年我与云璃在父皇面见来使的殿上打了起来,父皇就不许我们再出现在重大场合了。” 虞秋:“……” “今日二皇兄、三皇兄还有四皇兄都得出席,就我与云璃不用,云璃八成要来找我的麻烦,不过不怕,到时候往他身上吐口水就好了。” 虞秋扶了扶额头,只能说幸好云珩只领了一个云琅回来,万一让云璃云琅这两人凑到一起,恐怕不是那两个人先打起来,而是她先被急死。 不巧的是,他们这边才提了云璃,雅间房门就被敲响,平江推门进来,道:“是六皇子。” 云琅反应比虞秋快,朝着雅间门口就噘起了嘴,“噗”的一声,门口才出现一道人影,他口水就吐了出去。 两兄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那边云璃早有准备,“唰”的一下张开身上披风将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虞秋直接看呆了,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云璃已快步上前,凭借强壮的身躯一把按住了云琅,“咚”的一声,云琅脑袋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呼痛声。 “找死。”云璃扯掉身上脏了的披风,拽着云琅衣领将人提起,“咚”的一下,又狠狠地撞回了桌面,口中凶恶道,“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弄死你。” “放、放手啊!”虞秋与这位六皇子只见过一面,还不是很愉快,她本来就无法像对云琅那样,端起皇嫂的架子管教他,此时被这兄弟二人的行径震惊,颤抖着喊着平江与侍卫,“快,快把他们分开!” 平江见怪不怪,稳重上前,一手一个将人撕开。 云琅脑门红肿了一大块,疼得眼泪直流,然而甫一获得自由,马上又对着云璃张嘴要吐。 虞秋脑袋里像是有一只沉重的铜钟,被人用力撞响,震得她头疼欲裂。她急忙按住云琅,厉声道:“不许吐了!” 阻止云琅的两句话功夫,那厢方被平江放开的云璃捋着袖子又冲了过来,高壮的身躯快有云琅两个大,虞秋眼皮一跳,赶紧护在云琅身前。 云琅做的是不对,但也罪不至死啊。 幸好这次平江不用吩咐,出手如闪电再次将云璃制服。 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闹出了许多乱子,屋里陪着虞秋的丫鬟们全都被震惊住了。 虞秋心累地挥挥手,让丫鬟们守在外面,顾不得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了,她让人房门关紧,屋中只留了她、平江,还有云家两个不动弹时人模人样的少年。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还是皇室的家丑。 “你不许找事了,否则我就告诉你皇兄,说你不听话,害得我受伤了。” 云琅不满地哼了一声,好歹嘴巴是闭紧了。 虞秋再面向被平江押着的云璃,道:“他不吐你了,你也别与他动手了。我替他与你道歉……” 没说完,云璃已拧着脖子冷嘲道:“不用你道歉,我本来就是要打他的,只不过没他嘴巴快,让他抢了先而已。你也别想着威胁我,云琅怕二皇兄,我可不怕。” 云琅插话道:“不怕那你直接喊他名字呗。” “你当我不敢吗?不就是云珩那个人模狗样的……”平江没给他机会将这句话说完,手掌一旋,云璃声音陡然停住,脸色瞬间转白。 但他仍不服输,扭过脸对着平江龇牙道:“一个小小的侍卫,本殿下早晚砍了你!” 云琅听得哈哈大笑,“你砍啊,你有那本事吗?就会说大话,当心自己先被皇兄砍了!”笑着笑着扯动了红肿的额头,云琅“嘶”了一声,捂着肿胀的伤处淌下了眼泪。 虞秋被这两兄弟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先是让云琅闭嘴不准出声,再让平江别抓疼了云璃,然后左右看着这两人,陷入了为难。 一个身板瘦弱,嘴巴不饶人,喜好煽风点火。一个脾气暴躁,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都下手没个轻重,简直就是两个小疯子。 虞秋有点头晕,这要怎么解决? 她想起在宫中讨好她与云珩的那位凌贵妃,觉得做母亲的真是不容易。 转念又一想,万一以后她与云珩的孩子也是这个样子……虞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疯。 第94章 姑娘 “……五殿下,你皇兄可是说了,敢惹祸就把你送回他那。六殿下,你刚从宫中放出来,又惹了祸事传入圣上耳中,再被关一次,怕是要到年底才能放出来了。” 虞秋焦头烂额地劝说着二人,威胁过后,接下来该怀柔了。 “我肯定不能看着你们两个打下去,你们不听,我是没办法的,可我也不忍心你们两个挨罚,只能先把五殿下绑回府,再让平江把六殿下你送回去。只是这么一来,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虞秋掰扯几句,自己也不知道这理由能不能将两人说服。她坐下倒了盏茶水润喉,给两人留了会儿思量的时间。 一盏茶饮罢,虞秋问:“两位殿下可想好了,还要继续打吗?” 云琅眼珠子咕噜噜地转,道:“皇嫂,我今日是跟你出来看热闹的,不是为了打架。我全听你的,不会让你难做的。” 云璃朝他翻了个白眼,道:“马屁精,今日我暂且饶你一回。” 两人算是暂时和解,虞秋松了口气,让平江把人放开。 三人围桌坐下,虞秋是怕了他两人了,替云琅问道:“六殿下是为何事而来?” 云璃道:“我替三皇兄来的,云琅从他府上偷了东西,我来帮他要回去。你偷了什么?” 最后一句是问云琅的,后者坦荡回道:“我什么都没有偷,没有证据,你不要血口喷人。而且你有没有脑子,三皇兄都没说丢的是什么,你就嘚吧嘚吧来帮他讨要,就不怕他是骗你的?” “骗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是想打你,我也只是想用他做个幌子而已。”云璃更坦然。 云琅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是他要说些扎人心的话的征兆,虞秋眼皮一跳,忙打断他,“再去看看白象不?哎呀,这么庞大的动物要养在哪里啊?” 来讨东西的云璃不知道要讨的是什么东西,虞秋与云琅却是知道的,不就是那只可怜的拔舌鹦鹉嘛。 东西是云琅让人偷的,现今在云珩手中,云珩将是虞秋夫君,她可不得帮忙遮掩吗。 虞秋为了挑开话题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遭了云璃一个白眼,他鄙夷道:“你可真没见识,不过是两个畜牲而已,郁园难道还养不下?” 郁园是皇家围猎的园林,别说养两只白象,就是再来几只也养得起。 虞秋不喜欢他这口吻,念着他身份尊贵且年纪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等着他快些离去,好让人给云琅上药。云琅额头还肿着呢,不肯在云璃面前示弱,外伤药送过来了也不让抹。 “就你有见识,不就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可得意的?”云琅讥讽道。 云璃毫不示弱,道:“就是比你幸运,起码我母妃还在,你的舞姬娘呢?尸骨都化了吧,哈哈哈哈……” 云琅眼圈倏然一红,虞秋的心也突地揪起。她两次留下云琅,是被云珩逼着的,也是可怜云琅与她一样,早早没了娘。 而且她娘死的更早…… 虞秋低下头眨了眨眼,将酸涩憋下,再抬起时见云璃依旧得意,脸上带着猖狂。她倒了两盏茶分别推给他二人,轻声道:“两位殿下,喝点茶水吧。” “本殿下可不碰外面的脏东西……”云璃话音没落地,云琅突地抄起杯盏朝着他头上砸去,“哐当”一声巨响,云璃猝不及防地被砸懵了,带着一脸的茶水残渣,身子摇晃了下。 虞秋被暴起的云琅吓得一抖,连忙喊平江,在他二人再次动手之前将人按住。 云璃面皮直抖,被满身的茶水渣滓气得嗓子颤巍巍的,“好,这是你自找的,云琅,我原本想放你一马的……” “死你祖宗十八代!也不照镜子瞧瞧你是什么鬼样子,整日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依我看,你才最恶心的那个。就你脸上这茶水不知道有多少碰过,说不定还被人吐过口水,要不你尝尝是什么味道——” 大概是被云琅的话点醒,云璃脸色惨白,被平江扣着动不了,挣扎时一片茶叶落到了他嘴角。 云璃一张脸霎时间变得铁青,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往前一躬身,哇地干呕起来。 云琅早有准备,自己躲开,顺手还拽了虞秋一下。 事情重新回到最初的难堪,不管谁对谁错,虞秋觉得这下是真的难以收场了。 她为此为难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尖叫声,是许多人混在一起的尖叫,像是山洪突来的那种惊恐。 虞秋忙从小窗向外看,使臣已从街上过去,人群稍散,但也比平常热闹。有街使从街头狂奔着,尖声呼喊道:“所有人躲起来——贡象发疯——所有人躲进屋子里——” “贡象发疯……”虞秋喃喃。 那么强壮的白象癫狂发疯,一只脚就能踩死一个人,街面上那么多百姓…… 虞秋脸上失去血色,余光一闪,见平江已跟至窗边。“小姐放心,事故应该发生在前面,那边多是权贵人家,护院家丁众多,且有官府的人在,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前面或许出不了很大乱子,但眼下的街道上已经乱了,百姓惊慌失措,推搡着奔跑起来,有人失足跌倒引起一片哭嚎,隔着一条街,似乎又高亢的野兽嘶鸣声传来。 处于高处的虞秋看得心惊肉跳,快速吩咐平江道:“带人去疏散百姓,尽量减少伤亡。” 平江是云珩身边非常得用的侍卫,身手敏捷,本事大。虞秋道:“去吧,留下两个守在外面就好,这时候没人敢来找麻烦的。” 她转身看向两个皇子,道:“你们两个都是皇室血脉,这个时候不会不顾百姓只管私斗,对吧?” 那二人一个为外面的意外惊讶,一个顶着湿淋淋的脸不忿点头,虞秋再次与平江道:“去吧。” 平江犹豫了少顷,拱手道:“小姐当心,有事就朝着窗口呼救。” “嗯。”虞秋道。 再有十余天,她就要与云珩成亲,将来云珩登基,她就是皇后,天下百姓皆是臣民,就像萧太尉说过的那样,她得肩负起责任。哪怕微小,也要去做。 外面混乱,他们被困楼上,只能焦急地等着,云琅靠了过来与虞秋一起往下看,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疯?” “还说别人,你自己不也经常发疯?”云璃在干呕的空隙抬头,扶着桌子嗤笑道,“去年在南苑行宫你还发疯伤了几个侍卫、走丢了两日,全都不记得了?” 云琅白了他一眼没搭理。 云璃用外衫擦拭着脸面,又呕了几下,惨白着脸道:“今日的仇我记下了,我一定会报复回来的,云琅你等着……” 说完,推门出去,对着他的人道:“走!” 堂堂皇子,身边人多,自是不惧这点慌乱的。虞秋没在意他,走了也好,省得添乱。她看着侍卫飞身救下数人,心中欣慰。 精力全放在外面,不知过了多久,雅间中“噗通”一道倒地声响,虞秋冷不丁被吓到,转身回看,见云琅双颊酡红,醉酒般瘫软在地。 “你怎么了?”虞秋连忙扶着他察看。 “呜呜……”云琅双眼迷蒙,泪水失禁,口中发出一阵低迷的呜咽声,对虞秋的话置若罔闻。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1节 虞秋惊觉他状态不对,忙朝房门呼唤:“来人。” 窗外街道上百姓的呼喊声很是嘈杂,衬得楼上寂静无声,门外丫鬟侍卫均无人应答。 虞秋心口猛跳,放下云琅过去开门,发现房门已被锁住,任她如何拍打呼喊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虞秋心惊,知晓这是被人算计了。 可等她提防地看向云琅,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就云琅这站都站不起来的虚弱模样,能伤的了谁? 她踌躇了下,越过云琅到了窗边,看见了协助街使疏散百姓的侍卫,只要高喊一声,人立刻就会回来。 虞秋张口欲喊,回头看了一眼,停了下来。 她叹气,走到云琅身边道:“醒醒,还认得我不?” 云琅脸上全是泪水,像只弱小的野兽窝在桌边地面上,呜咽着发出含糊不清的话,看着可怜极了。 屋中有张给客人歇息用的小榻,她费了好大力气将云琅拖拽上去,累得自己出了汗。 虞秋在榻边坐了会儿,再看云琅,他躺在榻上啜泣,现在嘴巴里的话能听清了,是在哭着喊他母妃。 “……母妃……”别的什么也不说,就蜷缩着反复低喊着。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误服了什么药,虞秋迟疑着摸了摸他红肿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收手回来时,忽然被云琅一把抱住,“……母妃,你来看我了……我好难受,我要被勒死了……” 虞秋要推开他的动作,因为他无意中扯开的衣裳停住。 夏衫薄,她将人拖上榻时,云琅神智混散无法配合,很是艰难。此时云琅衣襟散开,露出了胸前缠着的一圈束带。 虞秋愣住,视线重回云琅脸上。 她没了理智,低声哭泣着,不做鬼脸、不与人撕扯互骂、不说些气人的话,再忽略她额头上的伤处,眼前是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双目璀璨含着泪,鼻尖挂着泪珠,分明是凄婉可怜的女相。 “……哪里难受?”虞秋试探着问道。 “不舒服……”云琅抽噎着回答,眯缝着眼,一翻身撕扯起身前的束带。 虞秋坐在一边,硬着头皮没动弹,默念着他如果是个男的,就当他年纪小不碍事,如果是个女孩,都是姑娘,不怕看见什么。 云琅扯开了衣裳。 虞秋:…… 【纯言情,这里是一个姑娘在另一个姑娘面前,女扮男装泄露而已,没有任何暧昧,审核你大人大量……】 虞秋心神恍惚,不知等了多久,房门外突然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她一个激灵醒来,高声问:“谁?” “我。”云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门锁被触动的声音。 “等等……”虞秋想见云珩,她想与云珩确认下云琅的事情,但要先把云琅的衣裳穿好。 她看着刺猬一样缩着的云琅,手虚抬着,颇有些难以下手。 云琅怎么可能是姑娘呢? 她与云琅相处很久,知道云琅从不让人近身伺候,一是怕有人谋害他性命,二是怕侍女小厮趁机爬床,云琅曾经嘻嘻哈哈道:“要是一个俊俏公子哥来伺候,那我是不介意的。” 他只喜欢俊俏的世家公子哥,可哪个世家公子会情愿委身一个不成器的浪荡少年?所以他身边一直没人。 虞秋精神恍惚,她从没怀疑过云琅,是因为他们云家的确荒诞,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人,曾经的潘阳王。 退一步说,云琅三天两头被云珩教训…… 云珩美名在外,哪怕温良恭俭让是装出来的,虞秋也没见过他与姑娘家动手。云珩对她都是百般忍让呢…… 还是说,云珩并不知晓云琅是个姑娘? 她迟疑时,“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虞秋正好看见云珩收腿甩开衣袍的动作,她心头一跳,急忙转身扯过小榻上的毯子将衣衫不整的云琅盖住。 “百姓已被安抚住,丫鬟都被打晕了,云琅怎么了?”云珩目光在屋中一扫,面色还算沉稳,唯独眼底不见光亮。 一句话说完,他已到了虞秋身旁,不等虞秋答话,两手捧住虞秋的脸检查了起来。 先是用目光将虞秋来回扫视一遍,接着他的手从虞秋后脑往下,一前一后,一个覆在她后背移动,一个从她前肩爬行,宽大的手掌移到腰窝与身前时,虞秋战栗着,摁住他颤声道:“我没事,一点磕碰都没有!” 被踹开的房门外,隐隐可见候着的侍卫。云珩淡扫她一眼,侧身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挡住,手掌不由分说地继续走动着检查。 虞秋阻拦无效,好不容易,云珩的手从她脚腕移开,她两腿并着,佝着头,脖子红透。青天白日里被人从头到脚这样对待,虞秋觉得自己再也无颜见人了。 可云珩确认她没有任何意外,放心了,把虞秋抱进怀中轻轻拍了拍,问:“云琅怎么了?” 云琅已经彻底糊涂了 ,在榻上缩成了个球,除了可怜的啜泣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云琅是怎么回事,虞秋也说不上来,怎么突然发作了一样? 云珩听出她的犹疑,放开她,转而去掀云琅身上的毯子要亲自察看。虞秋连忙道:“他、她衣裳没穿好……” 虞秋清楚地看见云珩抓着薄毯的手停住,收回。 云珩偏头与她对视了一眼,面色是一如往常的稳重,朝外吩咐道:“把唐饮霜喊来。” 虞秋彷徨,回忆起那个被云琅“糟蹋”过的探花郎,她仅见过唐饮霜一面,那是个外在高冷如冰山雪莲,实际……实际一言难尽的男子。 难怪云琅一口咬定他是被唐饮霜诬陷的…… 虞秋恍恍惚惚,问:“喊他来做什么……” “给云琅做娘。”云珩道,“他又不是没做过。” 第95章 恶癖 唐饮霜到的很快, 虞秋都没来得及将云珩最后一句话想明白,人就到了。 在云琅脸上看了看,又按了下脉搏, 他道:“与上次一样, 是五石散。我记得药方,先送她回去服药。” 虞秋听说过五石散, 服用后会有短暂的神明开朗、遍体通畅之感, 长期或大量服用, 会导致人发疯。 “她在发作之前没有任何异样……” “因为剂量很大, 短时间内迅速发作, 使人燥热不安, 丧失理智,更严重的直接丧命。”唐饮霜答话时,已将云琅裹住抱起,与云珩道,“殿下,下官先将五殿下送回去。” 云珩点头, 二人擦肩时,虞秋才注意到云珩穿的是明黄锦服,头戴金冠, 从头到脚都是矜贵典雅的贵胄风范。 是哦, 今日使臣面圣, 太子是要在的, 他还要解决云珀的事。街面上还出了那么大的事,按理说, 他做太子的不该有空暇的,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云珩将雅间环视一周, 端着桌上的茶水嗅了嗅,一转脸,看见虞秋出神地望着自己。他藏起眼中的阴沉,抻了下袖口,将好看的腕骨露出,然后扬起一个温润的笑。 虞秋瞬间清醒过来,目光一偏,问:“是茶水有问题吗?我也喝了的,怎么没事?” 云珩收起笑,“问问就知道了。” 侍卫取了茶水下去,而云珩牵起虞秋的手,道:“先回去,在我府上待着,今日我多半要宿在宫中不能亲自送你回府,已让人给你爹传了口信,待街上静下来,他会来接你。” 他们就在东街上,距离太子府很近,踏入府门,侍卫正好回来,道:“是茶水出了问题,里面掺杂了大量五石散。” “我也喝了的……”虞秋抓紧了衣袖,她与云琅喝的是同一壶茶水,为什么云琅出了事,她好好的? 她仔细回忆,想起她喝下最后一杯茶是在街上出现躁动之前。 后来平江被她支开,她只顾着外面,没注意屋中另外两人的动作。五石散应当是那时候下进去,云琅在那之后恰好饮了茶,所以才会中毒,而她没有。 这么说的话,下毒的人就是云璃了。 虞秋心寒,一抬眼,见云珩眸中凌厉的杀意狂风般呼啸着,她胆怯地摇了摇云珩手臂,云珩垂眸,转瞬恢复原样,道:“还好阿秋有神仙保佑,得以避开这场灾祸。” 他在虞秋眼中看到了担忧,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道:“放心,这五石散到底是不是云璃下的,我没有证据,不能将他如何。何况,即便是他下的,也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 虞秋疑问地看着他,他道:“云珀说他给了我一个惊喜。” 懵懂片刻,虞秋明白所谓的惊喜是指什么了,是她与云琅服用五石散后的疯癫惨状。 “其他的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云珩朝着云琅的住处看了眼,道,“孤要出去了,你好好在府中待着,没人能动你。” 虞秋还有许多事情没问清楚,但是毫无疑问,云珩与唐饮霜是早就知晓云琅的女儿身的。 遥想着数月前的事,虞秋快步跟着云珩往外走,重新问起旧话:“云琅托我问过你,两年前,她在先生授课时睡着,你往她脸上泼了墨水,还责骂了她一句话,她问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你那时与她说了什么?” 云珩停在府门前,转回身对着她笑,道:“现在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阿秋了。” “别打岔。”虞秋严肃道。 微一沉吟,云珩说道:“我当时责骂她不学无术,油头粉面,再搽点胭脂就与潘阳王一个鬼样子了。” 说完,他低头在虞秋额头亲一下,转身阔步出府了。 云琅长得像她娘,到十二三岁,五官仍是 更偏女相,年纪还不算大,因此并没有多少人怀疑她。 云珩想做皇帝,最大的对手就是其余几个皇子,每一个都不会放松警惕。盯了云琅一段时日,偶然间看见她的睡颜,云珩起了疑心,当下将她唤醒,并抛出了一个饵。 云琅若是男孩,什么怪癖都可能有。若是女孩,未免日后暴露,学潘阳王,对她来说,是最简便并且有效的伪装。毕竟皇室已经出了一个那样的坏种,再来一个,一点都不奇怪。 世家公子即使有龙阳之好,为了脸面,也不会承认,更不能与她厮混在一起。太监或者平民就不一样了,难保没有冲着各方面利益动心的。 果不其然,那之后,云琅就盯上了学宫里的世家子弟,开始摆弄些脂粉。 她不装,云珩只是怀疑,开始伪装之后,在云珩眼中,她无异于是穿上了女装。 皇子总是比公主更受重视的,受重视,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侥幸得以长大成人,还有机会逃离皇城。 只是一个没有了生母、艰难保命的女娃娃而已,云珩顺手帮了几次。帮的法子也很简单,时不时揍她一顿就好。 众所周知,二皇子云珩光风霁月,不会对姑娘动手。当然,也没有一个姑娘会活成云琅那样。 那之后,朝臣提起云琅就是恨铁不成钢,但从未有人怀疑过她是姑娘。 兄弟几人中,云琅不算威胁,云珀有皇帝撑腰,不好动,云琼则是早早被云珩教训过,不敢动歪脑筋。 剩下一个云璃,看在凌贵妃的面子上,云珩没有对他下过狠手。 云璃有野心,有背景,可惜没那个能耐,洁症太明显,暴躁易怒,成不了气候。 云珩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往日最多连带着给他挖个坑,没想到他今日敢做出下五石散的事情。还是对虞秋。 云璃刚洗漱后换好衣裳,锦衣飘飘,一尘不染,在与他外家的凌二公子谈话,等来了云珩。 他让凌二公子去厅外候着,脸上的得意溢于言表,道:“二皇兄竟然还有空闲到我府上来,不去看看你那太子妃……” “云珀让你下的毒?”云珩开门见山问他。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2节 “是,为了引开虞秋身边的侍卫,他特意制造出白象发疯的事。不过他让我下的是春药,我嫌恶心,给换成了五石散。没让你的太子妃被玷污,你是不是该感激我?” 云珩明白了,云珀与他想到一处去了,都想借南越进贡的白象行事。 不同的是他的计划不会伤及无辜百姓,而云珀并不考虑这个,所以白象才会提前当街失控。 将此事放在心间,他道:“五石散过量会致死。” “放心,去年我就在云琅身上试过了,他不是活得好好的?”云璃不以为意,散漫道,“而且我只是下了药,又没让他们喝。就是喝了又怎么样,不过是让云琅与你的太子妃发个疯,吃点苦头,我可不杀人。” 他恶劣地一笑,道:“杀了人,不就给你留下了把柄?我没那么蠢。” 云珩揉了揉手腕,点头:“你承认了就好。” 云璃看着他走近,并不害怕,学着他往常的样子,端着优雅的姿态坐在主位上,啜饮罢,道:“别拿吓唬云琅的那套对付我,他娘身份低贱死的早,没给他留个靠山,我与他可不一样,你要动我,得先掂量下我母妃与凌家……” 瓷片碎裂声与重物坠地声同时响起,守在厅外的凌二公子听见响动,横眉怒目,带着侍卫直往里闯,被另一侧的常戟等人横刀拦住。 “太子有令,两位殿下在厅中商谈要事,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六皇子府中的人犹豫起来,唯有凌二公子自负家世,根本不把常戟放在眼中,又不是太子亲自来拦。 他推开侍卫的刀想要硬闯,唰的一声,常戟拔了刀,横刀一劈,血溅三尺。 凌家是云璃外家,家主是朝中重臣,宫中有个不是皇后,却屡次在众多场合中代替皇后的凌贵妃,非常人敢招惹。 可太子手下的人,说砍就砍。 凌家最出色的二公子当场横尸,其余侍卫皆是愣住。 常戟合上了厅门,血水顺着刀刃流到地面上。 厅中,云璃被扣押在地面上,后心被坚硬如峭壁的膝盖抵着,痛得他牙关打颤,呼喊声将要传出,后心膝盖一压,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声音消散在口中。 他冒着冷汗,堪堪出声,“我府中人皆知你今日来见我了,我就不信你敢杀了我。只要我不死,这笔账我迟早还回去,要么落在你身上,要么落在你那太子妃身上。一个女人,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简单?” “你对孤的太子妃手下留情,孤怎能恩将仇报杀了你。”云珩一手钳制住他,另一手捡起了摔在地上的瓷片。 瓷片锋利,里面残留着水迹,折射着窗中照射进来的日光,犹若寒锋。 云珩声音很平静,仿若此时两人对坐交谈,“老三知道自己的嗜好见不得人,所以藏得很严。你看不穿也就罢了,怎么不知道学学老四?他多聪明,知道自己的弱点曝光了,就夹起尾巴做人,什么热闹都不参与。” “你喜洁成病,不知遮掩,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去招惹别人,不知道要折磨你,多的是法子吗。” 云璃隐隐听出几分不对劲,硬着脖子道:“你最多也就是把我扔进泥坑里,我难受个几日总会缓和过来的。有这功夫,不如回去看着云琅和姓虞的蠢货发疯!” 云珩目光一沉,手腕突然翻转,瓷片上折射的日光一闪即逝,从云璃手腕上直直刺下。 利刃穿透皮肉,瞬间带来巨大的痛楚,云璃面如金纸,嘴巴大张着,声音却没能发出。 云珩冷眼看着,瓷片从他腕中向上一挑,云璃剧烈地抽动起来,冷汗骤然流遍全身。 “孤只要你一条手筋,不算过分吧。” 云璃右手腕间血水渗出,五指不停地抽搐,颤抖道:“我、我要告诉父皇……” 云珩置若罔闻,道:“没完呢,这个算是你下五石散的赔偿,接下来,孤要出气了。” “来……”云璃忍痛意图高呼,第二个音节方吐出来,喉咙一痛,被云珩划了一道血痕。 瓷片抵在颈部跳动处,云珩道:“说了孤要出气的。” 他持着瓷片在云璃身上横了几道伤口,眨眼间,云璃的衣裳被血水染透,云珩还了他那一句,“放心,不会死的。伤口不重。” “常戟。”他喊了一声,厅门开了个缝,一个布袋从外面抛了进来,被云珩接住。 这是他来之前特意让人问云琼要的。 黑色布袋沉甸甸地垂着,外面隐约可见其中蠕动着的东西。 云璃只是看着就几乎要昏死过去,然而身上的疼痛不允许他失去意识。 他汗洽股栗,张口想要喊侍卫,可这时已经彻底失去了喊救命的机会,他疼得没有力气高呼。 “你看谁都觉得脏,被人碰一下就恨不得搓掉一层皮。我想知道,若是有脏东西污了你的血,你要怎么办?”云珩饶有兴趣地说道。 云璃无法回答,他也没指望云璃能说什么,站起身,道:“不与你卖关子了,里面是——” “水蛭。” 他声音拖长,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听在云璃耳中却冰锥一般冰冷刺骨。 顷刻间,他眼 泪和冷汗一起流下,爬动着想要逃离,口中颤颤巍巍道:“我、我错了,皇兄,我知道、知道错了,别这样对我……” 云珩眼中带着残忍的笑,道:“孤在宫里等你,你可千万要记得去告状。” 说完,他站起身,解开布袋绳子,将之抛在了满身伤口的云璃身上。 虞秋惦记着很多事,比如闹事的白象有没有被制服,又比如,云珩会不会去找云璃算账,他与云珀之间又会发生什么,这些她全都插不上手,她能做的,只有在云琅房门口等着。 她一想到屋里那两人,脑子里就好像起了雾,云山雾罩的。 原来云琅不是说谎啊,唐饮霜的确是三番五次主动凑上去给她调戏的。 原来将军府寿宴那次,唐饮霜被侵害的凄惨样是装出来的,难怪她信誓旦旦说唐饮霜不是个好东西。 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兴许这就是人以群分吧……”虞秋喃喃自语道。 身后房门打开,唐饮霜端着药碗出来,虞秋忙上前问:“好些了吗?” 唐饮霜道:“喝过了药,脉象稍快,半个时辰后如果能缓过来,就该发疯了。太子妃当心,别靠近她。” 虞秋发愁,云琅再怎么说也是女儿家,怕走漏风声,不能让府中侍女近身伺候,她这个知情人兼皇嫂,应该是可以去的吧。同是女子,怎么看都比唐饮霜方便。 她犹豫了下,道:“多谢唐大人,还是我去照顾她吧。” “太子妃恐怕照顾不了她。”唐饮霜说的很直白,道,“她发疯时哭闹不止,这一刻抱着人喊娘,下一刻张口就撕咬,太子妃身娇肉贵,应付不过来的。” 唐饮霜将药碗交给侍卫,推门的手一顿,道:“太子妃放心,下官有经验。” 看出虞秋的疑虑与担忧,他将衣袖掀起,露出的小臂下段有一道很深的牙印。 “去年下官曾来过京城一次,大雨滂沱,在南苑行宫附近躲雨时捡到个少年,疯疯癫癫的,随手救下,结果对方竟是个扮男装的姑娘。” “我看她可怜,请了大夫给她诊治,确认是食用五石散导致的疯病。” 唐饮霜说起往事,声音依旧清冷如霜,可是说出的话,与他的气质极其违和。 “我悉心照料她,给她当了两日的娘,她醒来后,留了张道谢的字条,趁夜跑了。” 虞秋:“……” 怪不得云珩说他不是第一次当娘。 “……唐大人辛苦了……” “分内之事,不辛苦。”唐饮霜道,“都是驸马该做的。” 虞秋被他的话震得头皮发麻,云琅没有母妃了,不受皇帝爹待见,只能依靠云珩这个兄长了,云珩既然把唐饮霜喊来了,等同于是认可他的。 虞秋默默走开,不打扰他二人了,一直等到近子时,虞行束匆匆来了。 她跟着虞行束往外走,太子府中灯火煌煌,照得虞行束脸白如蜡。虞秋注意到他步履匆忙,略微发颤,拉住他问:“爹爹,是外面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虞行束很晚才来接她,可以解释为是使臣的事情耽搁的。他这遮掩不住的惊惧的就很不对劲了。 “先回府,回去再说。” “现在说。”虞秋停住不跟他继续往外走了。 现在虞、萧两家已经和好如初,虞秋又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她觉得能让虞行束害怕成这样的,只能是灭顶之灾。 云珩已经与她承认了,上辈子害她一家的人就是当今皇上。 虞秋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皇帝发难刁难虞行束了。如果是这样,他们更该留在云珩这里了,云珩都护不住他父女,就没人能护得住了。 虞行束被迫停下,双目凄苦地看着虞秋,不忍心地转开脸,在偌大的太子府中扫视一周,看到了在前方等候着的,要护送他们的平江等侍卫,脸色转瞬变得更加苍白。 胡须抖动数下,虞行束涩声道:“你外祖父重病,今晚咱们不回去了,借宿在太尉府陪你外祖父。” 虞秋心中咯噔一响,血色从脸上褪去。虞行束的话正好撞在她心坎上,因为前世萧太尉就是暴毙的,她怕萧太尉这辈子依旧如此。 “那我们快点,快过去!”虞秋慌张地跟着虞行束向外。 府门口,侍卫已将马车备好,虞行束看看随行的数个侍卫,一言不发。 路上虞秋问起萧太尉的病情,虞行束神色冷峻,摇头示意她噤声,虞秋摸不着头脑,想问不敢问,急得心中有蚂蚁爬来爬去一样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太尉府,虞行束又看一眼侍卫,拽着虞秋匆匆走了进去。 太尉府中同样亮如白昼,萧夫人迎上来,神色同样难看,低声道:“都在书房,快去吧。” “怎么是书房?”虞秋惊疑开口,“外祖父不是病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萧夫人怜爱地抚了下她鬓发,无声地叹息一声,轻推她手臂,道:“快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她身后是萧青凝姐弟二人,虞秋与之目光触碰,萧青凝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几人的古怪让虞秋的心提了起来,惴惴不安地到了书房,两排烛灯全都燃着,使宽敞的书房亮如白昼。 萧太尉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份像是名册的东西。萧论立在一侧,见了两人,先是打量了虞秋一遍,目光拧在一起的麻绳一样复杂。 虞秋心中七上八下,她看出来了,萧太尉根本就没病,虞行束在太子府时说谎了,为的是把她骗到太尉府来。 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且这事与她有关。虞秋想不通这能是什么大事。 萧太尉苍老的面容上是虞秋从未见过的肃然,他炯然凝着虞秋,道:“我与你说过,让你多注意太子是否有什么怪异的嗜好,你可察觉出了?” 虞秋站在书房正中央,三个在朝为官多年的长辈齐刷刷地盯着她看,仿佛她说出的话将导致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子他有时候有点记仇,其他的都很好。”虞秋拘谨说道。 “下棋呢,他痴迷棋艺,可曾与你切磋过?” 虞秋的手缩在袖中,用力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下过的,一局棋也是算的。 她嗓音压低了,道:“下过,他赢不了我,就使诈偷了我的棋子。” 萧太尉眉头拧成川字,被皱纹包裹住的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看虞秋,再看看手中名册,许久未动。 七月的夏夜里,书房中气氛僵冷,虞秋屏息,感受到是自己擂鼓的心跳,她暗中吸气,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太尉目光一寸寸扫过手中名录,叹气,将它抬起递向虞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3节 虞秋伸手去接,有一道声音从她身侧传来,“把手伸开。” 是虞行束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叹息。 虞秋刚松开的手猛然合上。 知女莫若父,她撒谎或者紧张时手都会不自觉地攥紧,会在手心里留下一道道月牙痕迹。 虞行束看出来了。 她的反应也证实了她的确是在撒谎。 空气凝滞般沉重,虞秋的头压低,看着桌角不敢抬起。 云珩一点都不喜欢下棋,那是他的伪装。他也不风雅,他有野心、心机重、小心眼、爱生气、不讲理、脸皮奇厚无比,与大臣们心中接近完美的臭棋篓子太子完全不同。 对长辈撒谎,虞秋心虚愧疚,没有颜面抬头。 她不愿意说, 没人能逼她。僵持片刻,萧太尉把手中册子递给萧论,示意他转给虞秋,道:“今日南越进贡来的白象当街癫狂,伤了许多人。” 虞秋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看见递到眼下的册子,悄悄伸手接住。 “白象踩踏行人,被官兵追逐着误闯三皇子府邸,横冲直撞,导致府中房屋倒塌,地面凹陷,露出了一个地下冰室。” 虞秋接住册子的手停住,云琅从云珀那里偷来的鹦鹉、云珩口中的蝴蝶等一一闪入脑海,用来保存这些的吗? 她屏息凝气,听见萧太尉叹息道:“冰室中有姣好的纤纤玉指、手臂,甚至还有人头,均被冰块密封着,保存得栩栩如生。” “你手中拿的,就是冰室中保存的物件的详细名目。” 虞秋双臂一软,两手倏地收回,轻薄的册子失手,落地时“哗啦”翻开,露出里面的条条列列。 虞秋连连后退,面色煞白,终于明白为何几人的脸色都那么难看。 萧论替萧太尉说了下去,“几个皇子中,群臣皆以为太子与三皇子所怀癖好无伤大雅,现如今三皇子这种凶残癖性暴露,着实使人震惊。” “三皇子都懂的伪装,那你说,比他年长,比他表现的更完美的太子,有没有可能与他一样,也是伪装出来的?” “你们、你们想多了,太子不是这样的。”虞秋结结巴巴道,“太子有不好的地方,但是他不滥、滥杀无辜的人,他都答应我了,登基后会做个明君的。” “他把什么伪装过去了?”虞行束声音发抖,悲切道,“阿秋,你别怕,你老实说,他若是也有那种见不得人的癖好,爹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虞秋双臂颤动,两手握紧,抓得自己手心生疼。在虞行束疼惜的目光下,她无措地闭上眼。 云珩梦中弑君夺位、领兵屠城,他还有一个不能见人的身份,浮影,是专门杀人的。 他是太子,手底下那么多高手侍卫,有什么理由必须要亲自动手? 虞秋额头冒汗,眼睫颤颤地掀起,看见屋中几人都紧紧盯着她看。 她飞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他喜好……” 几个字用尽了她全部力气一样,虞秋停住,大口喘气,而后孤注一掷道:“……他喜好下棋!” “每次见面都要与我下棋,许多次是我占据上风,最后却都是他赢了。上个月我才发现,是他棋品差!极其差!偷棋、换棋,舞弊的手段多得数不过来。被我发现了就死不承认,屡教不改,我都不想与他下了,是他死缠烂打一定要我与他下的。” 虞秋一鼓作气说了一大堆,张开眼,竭尽全力控制住不让身躯颤抖,继续大声肯定道:“就是这样的,他没有别的嗜好,仅仅是痴迷棋艺,他会痴迷一辈子的!真的!” 她会努力让云珩痴迷棋艺的,会让他做个流芳百世的明君,让他留名青史。——云珩在梦中答应过她的。 第96章 吵架 萧太尉几人信与不信都无法使虞秋产生动摇, 她一口咬定云珩没有别的恶癖。 云珀已失去继位的可能,云琅又是个姑娘,能继承大统的其余几人中, 云璃暴躁易怒, 骄矜自负,做不了皇帝。云琼好食毒物,若他登基继位,皇宫大约要变成毒虫蛇窟。 云珩是最合适的人选, 即便他可能有未知的怪异的癖好, 现今他已是太子,只要无法当场将他的怪癖抓获,并暴露在睽睽众目下,那就谁也不能将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拽下来。 萧太尉明白这个道理, 从虞秋口中问不出别的,他叹息着放弃, 苍老的声音低声道:“婚期还有十日, 你若是后悔了, 随时开口。” 这晚虞秋留宿在太尉府, 辗转一夜未眠, 内疚、担忧等几种情绪交融,让她无法安心。 好不容易有了困意, 眼睛一闭上,皇室几兄弟就转着圈儿在她脑子里出现。 真就没有一个让人安生的。 天将亮时, 虞秋终于耐不住困意睡去,而宫中, 云珩轻撩衣袍, 迈进了暂时关押云珀的宫殿。 皇帝再怎么偏爱这个儿子, 也禁不住震怒的百姓与满朝文武,暴露在日光下的残肢断臂就是最好的罪证,云珀注定余生难再见天日。 云珩来找他,是为了与他确定一件事:“听侍卫说,你那冰窖中藏着一个冰棺。” 云珀嘴角挂着血丝,头发蓬乱,已无半分白日里高贵的三皇子的形象。 事发时,他与云珩均不在场,这事具体是怎么暴露出来的,云珀不清楚,他只能确定这事与云珩脱不了干系。 到这时,已没有遮掩的必要,云珀道:“是为你的太子妃准备的。” 证实了自己所猜无误,云珩很冷静,问:“你还做了什么手脚?” 云珀没什么可隐瞒的,承认了余延宗是受他指使,意图用葛齐的弟弟威胁葛齐的也是他。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孔雀羽毛再怎么美丽,都会有弄脏和脱落的一日,不如拔下来保存的长久。就像你的太子妃,他日容颜老去,岂不可惜?她就该被冰封起来,冰肌玉骨,百年不销。” 这些话连云珩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将死之人,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云珩在思考入梦的事。终归是要解决的。 “让我死个明白,我是哪里露了馅?别说你仅凭云琅偷走的那只鹦鹉就猜出来了。” 云珩瞟他一眼,食指在额颞点了点。意为他缺了点脑子。 不是没脑子,谁能舍得将阿秋困在那样冰冷的地方,不会笑不会动,她该多害怕、多可怜啊。 云珩不能理解云珀,他觉得美丽短暂,大可去做木工,喜欢什么雕什么,想要多少有多少,不好吗。 在他眼中,云珀与云琼一样,都是脑袋有病。 他该把冰棺还在云珀身上的,可惜天气炎热,冰窖被损坏后已经融化了很多,装不了人了。 云珩遗憾离去。 这日朝会,云珀的罪名落下,皇室子孙凋零,他勉强得以保全性命,却是永困皇陵,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云珩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人只要没死,就是个隐患,石板下的嫩芽尚知拼搏,云珀定然不能安分守己。 该赶尽杀绝的。 所以说,不是掌权人,很多事情都无法随心去做。 云珩看着散朝后苦闷的诸位大臣,转身回望巍峨的宫殿,忆起心底深处的梦,与虞秋梦中初见的那个梦。 察觉有人在看他,云珩侧目,对上虞行束的目光,他温润地笑了下。虞行束僵硬地对他作了一揖,转身快步离去。 前一日发生了那么多事,许多大臣都不对劲,云珩没怎么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 而皇帝重遭打击,提不起心思处理政事,全权交给了云珩。安抚百姓、接待使臣、处理紧急文书,忙碌到午后,暂歇时,云珩问了下虞秋的情况。 侍卫道:“太子妃还在太尉府中,寸步未出。” 云珩脱不开身去看虞秋,想着反正就要成亲了,不差这几日,于是只吩咐侍卫传话给她,让她安心待嫁。 转眼过了五日,云珀的事情引起的风波稍稍平息,距离虞秋与太子大婚仅剩四日时间,她再待在太尉府就不合适了。 回虞府之前,萧太尉又一次问虞秋:“当真要做这个太子妃?” “要的。”虞秋回道。她冷静了五日,想法不变。 回府第二日,礼部官员上门来,将首饰喜服一一送到,与虞秋讲解了婚仪当日的路线,细致到正殿拜见帝后时该先迈哪只脚,听得虞秋两眼发蒙。 虞秋几日未见云珩,有很多一知半解的事情想问他,然而这时候,未婚夫妻是不许再见面的了。 她想见云珩,完全可以让侍卫传话,云珩夜间偷偷来,谁也惊动不了。可心底的那点顾虑让她不敢见。 她这几日都在为与萧太尉的谈话忧愁,夜深了也睡不着。虞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心里琢磨着怎么与云珩开口,要让他再一次清楚地与自己保证让浮影消失,又不会让他迁怒自家亲人。 想不出完美的法子,虞秋愁眉苦脸,望着窗外摇晃的海棠枝叶,半晌,没有惊动丫鬟,悄悄提灯去了祠堂。 不巧,虞行束正在那里。 祠堂里点着数盏烛灯,虞行束揉了揉鼻子,声音较往日稍沉,道:“不好好睡觉,大晚上到祠堂来做什么?” “我想与娘亲说说话。”虞秋说道。 虞家先祖的牌位整整齐齐地摆着,虞秋一抬眼就看见了属于虞夫人的那个,她每月都来拜祭,熟悉得不能更熟。 侧后方摆着的的就是虞家老夫人的牌位,那个听信奸人谗言,害得虞、萧两家十余年来恩断义绝的老夫人。 看着她的牌位,虞秋想起云珩带她去祥云山的那个雨夜,虞行束同样想起那一天,不同的是,他想的是彼时坦露在他眼前的惊人真相。 “那就……嫁吧。”虞行束声音沉重,语调相反,似乎卸下什么重担,听着略微轻松。 他望着相邻的两个牌位,道:“喜欢就嫁吧,不管太子有没有藏着什么嗜好,他对你的好总归是真的。” 虞秋惊愕了下,听清后,眼眶一阵发酸。她想与云珩成亲,更想唯有的几个亲人都为她感到开心,满意她与云珩的婚事。 “夫妻俩要互相坦诚,不能欺瞒来欺瞒去,有问题一定要及时解决……”虞行束嘱咐道。 父女二人在祠堂一个说一个听,到后来,不经意提起了虞秋幼时的事情,可说的就更多了。 此时,虞秋寝屋里,云珩摸了个空。 他不急,人就在府中,这么晚了还不睡,多半是在与虞行束说些出嫁前的体己话,不然就是在哪里看月亮。 出嫁前的姑娘,难免愁绪万千。云珩很能体谅。 还有四日就要成亲,那时他与虞秋不分你我,虞秋的闺房,也将是他的寝屋。 云珩心思旖旎,摸了摸唇,在屋中随意看起。 虞秋闺房较日前焕然一新,屏风桌椅全部换了新的,梳妆台上摆着两个精致盒子,一个装着地契房契,一个是来往礼单,记载着各位后宅夫人给她添妆的明细。 云珩打开后笑了笑,心道京中几个大户人家挺有眼色,舍得对太子妃下本。 搁下这两样后,他又翻看起虞秋的妆匣。 将特意带来的已经串好的珍珠手玔放进去,要合起妆匣时,云珩又把它取了出来,塞回自己怀中。 他亲手串的,自该他亲手给虞秋戴上。 怡然熟悉了遍虞秋的闺房,云珩忽然在半开的小屉中看见了眼熟的小册子。 他嘴角一弯,伸手捡了起来。过了这么久了,阿秋该新添些细节在上面了吧?待会儿拿这个逗逗她,她该捂脸撒娇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4节 册子里夹着张彩笺,打开后直接就是最新一页,云珩笑眼看去,见上面写着:赵家二小姐沾不得花粉,否则喷嚏不止…… 云珩:“?” 他往前翻了一页,看见前一页记的是赵、吴两家人的恩怨,以及赵家其余各人的特征。 云珩的脸色慢慢变了,一目十行将册子翻了个遍,他的名字没看见,京中世家的纠葛倒是在脑中过了一遍,尤其记住了一句吴家坏脾气的三小姐眼下有颗痣。 他合了册子,打开小屉,看清后,脸黑了下来。——里面有四五本一模一样的小册子。 云珩双目沉沉,阴鸷地将几个册子翻开,看见里面记录的皆是京中世家的恩怨情仇。 直到第三本,终于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那是独属于他的一本,只新增了一句话:脸皮之厚,堪比城墙。 云珩明白了,他与人炫耀了那么多次的虞秋倾慕他的证据,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虞阿秋,又一次戏耍了他。 火气正盛,门外传来脚步声,云珩丢下几本小册子,环抱着双臂靠着梳妆台,冷着俊脸等虞秋进屋来与他解释。 两道脚步声停在房门口,虞秋的声音传来:“爹爹放心,太子心中只有我一个人,他立过字据呢,以后不能与别的女人亲近,要一辈子待我好的。” “但愿如此……你要记得多规劝他,让他时时顾虑你的感受,为你考虑,这样心里多少有个牵绊……” “他已经这样了。”虞秋声音娇滴滴的,羞赧且笃定,“他已经离不开我啦,我说什么他都听的。爹爹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屋中的云珩将这父女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他读过的兵书、史书,还有他们兄弟几人来往过的计谋,全部展开在脑海中。 弄垮了几个兄弟,结果栽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手上。 好……真好! 时间晚了,虞行束看着虞秋进屋,道:“明日礼部的人还得来,快些睡吧,别的不用想了,只要你开心,爹爹什么都依你。” “爹爹你也早些睡。” 得到了虞行束的支持,虞秋心里放松不少,轻快地掀开垂帘进到里间,看见了戴着面具的云珩。 她又惊又喜,几步小跑到云珩跟前,问:“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来了?也不提前让侍卫与我说一声,我要是睡着了……” 虞秋的脸忽地红了几分,水润的眼眸睨着云珩,小小声道:“……你肯定是想趁我睡着了偷亲我……” “你是谁的人?”云珩问。 他声音冰冷,表情被面具覆盖,虞秋正在惊喜中没察觉他的情绪,怔了一下,脸唰的红透了,低下头支吾道:“我是、是……” 云珩冷漠地看她,手臂无意识地紧绷了,脸色铁青。 “……是你的人呀……”虞秋说完,难为情地踩了踩脚尖。 “……”云珩心头突地一跳,才竖起的屏障轰然倒下一大半。 屋中静了下来,好像有甜腻的丝线拉扯着,又仿佛有道微弱的寒风在其中穿梭。 虞秋没等到他来亲亲,抬起头,食指悄悄爬上他指尖,在他手指上勾了一下,道:“你厚脸皮,这种话也问得出口,那我也要问你。你……你又是谁的人呀?” 说完,她仰着红扑扑的脸,泛着盈盈春水的眼眸看着云珩,嗓子里含着蜜糖一样催促道:“你快说呀……” 云珩拨开她的手指,冷声道:“我是我自己的人。” 这与虞秋的预想不同,她细眉一蹙,道:“你怎么这样啊?”停了一下,她赌气道,“那我也是我自己的!” 云珩讥讽地笑出声,“你当孤是什么人?离不开你?什么都听你的?虞阿秋,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到成亲生子吗?” 几句话把虞秋问懵了,她终于意识到云珩眼中满是怒火,到她不明白云珩为什么生气。虞秋迷茫地看着他,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的话。 “为了骗孤,不惜以身引诱。先是穿成那样勾引,再于梦中与孤百般亲密。谁在你心中那么重要,能让你心甘情愿做到这地步?”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虞秋被迫后退。 退后就是示弱,虞秋两手抵在云珩的胸膛推着他,犹疑了会儿,动了动唇。 云珩眼中寒风呼啸,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听见她用细细的嗓音道:“你承认你是太子啦?” 酝酿了一半的火堵在喉咙里,云珩险些被虞秋这句话憋死。 屋中唯一的一盏烛火的烛芯跳跃了下,光线倏暗,转瞬又亮起。云珩闭了闭眼,睁开时目光更冷,他扯掉脸上面具扔在一旁,不耐道:“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虞秋脸若红霞,咬着下唇,声音含糊不清地从齿缝漏出,“听懂了……你怎么……把那种事也说出来呀……” 云珩垂目看着她绯红的娇靥,梦中虞秋被他按在怀中,无力地依附着他的景象闪现在脑中。 他脑子里轰轰作响,咬牙猛地将虞秋拽进怀中,手狠狠地抓在她纤腰上,凶狠道:“我问你,谁让你来接近我的?” “没……”虞秋方吐出一个字,腰上忽地一痛,她攀着云珩的胸口扭腰,哀声道,“抓痛了……” “说实话。” 虞秋对他的粗暴不满,听他声音森然刺耳,忍痛道:“就是没有……” “要我说得多清楚?你与虞行束的话我都听到了,不想死就给我说清楚。” 虞秋不可思议地抬眸,乌黑的眼眸中一下子就蓄起了水雾,她按着云珩的手臂,颤声道:“你要杀了我?” “我在问你……” “我难道不是在回答吗?我说了几遍了,没有人!你听了吗?你不仅不听,还抓痛了我。”虞秋哭声打断他。 云珩要将话语权抢回来很简单,可看着她泪水打转的模样,喉头一涩,声音竟无法发出。 虞秋使劲掰着腰上的手,他顺势松手,被虞秋推了一把。 虞秋往后退去,含泪道:“你这样咄咄逼人,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还威胁要杀了我,是想闹出什么误会,不与我成亲了吗?” 他俩心中都有火气,声音没控制住,惊动了隔壁的丫鬟。丫鬟敲门问道:“小姐,你屋里有人吗?” 虞秋抹着眼角,委屈地低声抽噎了下,没有回答。 门外的丫鬟有点急,拍起了门,“小姐,是不是有人闯进你屋里了?小姐?” 云珩面色一沉,转身大步朝着外间走去。 虞秋心惊,伸手去拉他已来不及,又不敢大声,只能焦急地追着他,强压着声音道:“你不把话说清楚,就这样离开吗?你明知道我娘与外祖父就是因为误会才多年不见的,你是不是也想我与你互生埋怨……” 外间没有烛灯,看不清摆设,虞秋刚追出去,就见房门已开,丫鬟软趴趴地被云珩提着扔在了圆凳上。 虞秋愣住,“她……怎么了?” “晕过去了。”云珩啪的一声甩上房门,冷笑道,“现在没人打扰了。虞阿秋,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第97章 解释 “好, 我解释。”虞秋说道。 房门合上后,冥暗的外间里,只能看见云珩伫立在她面前的影子, 五官和表情隐于朦胧的黑暗中不得见。虞秋捋了下因为快步跑出来弄乱的鬓发,语气真诚地问:“我解释什么啊?” 云珩一阵心梗, 沉默了下,在黑暗中捧住了虞秋的脸, 他低头靠近,与虞秋鼻尖碰触,在极近的距离下看见了虞秋那双澄澈的眼眸, 看见她眨了眨眼。 云珩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问:“你与虞行束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虞秋脸颊在他手掌上蹭了下,想起来了,道:“我与爹爹说, 你不论何时都会惦念着我,什么事都愿意听我的劝说,时刻把我放在心尖上。” 说着,她往前迈了一步, 双臂搂住了云珩的腰。 她的脸仍被云珩捧着, 这么一来, 脖子被迫仰起,光洁脆弱的脖颈展露在云珩眼前,白皙的肌肤是昏暗环境中唯一亮眼的颜色。 “你是这样的吗?”她问。 本是云珩在质问她的, 不知怎的, 情况好像反了过来。他不说话, 虞秋甚至主动催问:“你如果说不是, 那我就不要与你成亲了。” 云珩冷漠回道:“由不得你不要。” 万事俱备,虞秋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虞秋也不生气,道:“那你就承认是。” 云珩:“我心尖没那么大的地方。” 虞秋迟钝着听明白他这是在回应自己哪一句话,细声细气地抱怨:“我是那个意思吗?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呀!” 心情复杂的云珩被她这一句埋怨的话直接气笑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听不懂对方说话?” “是我笨,是我听不懂好了吧?那你不会好好与我说吗?” 虞秋的回应让云珩有种冒到头顶的火被人一巴掌压下去的感觉,他胸中憋着气,冷哼一声,道:“你敢说不是在用美人计勾引我、算计我?” 被问的人眼睫快速地眨动起来,显然是在心虚。 云珩眼底残留的温暖一点点褪去,只剩寒风肆虐。 他说过威胁虞秋的话,但当真知晓她只是在对自己用美人计时,心痛大于恼怒。怪他自己,屡次三番被这姑娘骗过去,偏不长记性,将自己坑到这种地步。 杀了她?不行,她怕血,怕疼。 婚事作罢?欺骗他的感情,到头来一点损失惩罚都没有,他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用了的……”虞秋吞吞吐吐道。 云珩捧在她脸上的手松开,转道去扯她抱着自己的手臂。 意识到他真的生气了的虞秋将他抱得更紧,顾不得羞耻了,慌忙承认,“用了的,第一回 是我想让你放了余蔓秀,答应让你亲我。” “第二回 是怀疑浮影就是你,怕被你发现,用了美人计喊你给我擦手,让你分心。第三回是我穿成那样引诱你暴露身份……” “我给你撒娇,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云珩:“……” 是美人计,但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看着虞秋的双眼,黑暗中亮晶晶的,好像在祈求他。 也可能是狡黠地又一次想算计他。 为了将她看清,有必要移到有光亮的地方去。云珩去抓虞秋的手臂让她放开,虞秋不肯松,两只手臂环着劲瘦的腰扣紧了,生怕他跑了似的。 云珩力气稍大,虞秋立即“啊”地痛呼了一声。 “又在装?我使劲了吗?” 虞秋有点不好意思,羞声道:“……我怕你没个轻重,先喊一声提醒你……” 云珩这一下下全打在棉花上一样,气得没话说。他放弃掰开虞秋了,随着她吧。 他只当身上什么都没有,就那么往里间走去,搂着他的虞秋被带着往后退,一步一踉跄。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5节 这样走了四五步,虞秋步伐小,一步没来得及抬起,重心一歪朝着桌角磕去,云珩眼疾手快将人揽回来。 感受着重新贴近怀中的柔软,他忍不住了,森然提醒道:“我在和你吵架。” 虞秋点头,回道:“我知道,我在和你撒娇呢。” 连这一句话都软乎乎的,与撒娇无异。云珩呼吸一滞,呵斥道:“不许撒娇!” 虞秋“哦”了一声,把脸贴在了他胸口。 两人在原处站定,云珩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这架是吵不起来的。除非他能发狠心,把虞秋绑起来。 驻足思量片刻,他双臂下滑将虞秋抱起,三两步走进里间,把虞秋扔在了榻上。 接着左膝一抬,跟着压了上去,黝黑的眼眸充满胁迫,逼视着虞秋,道:“摸着你的心口,说你喜欢我,是心甘情愿、毫无目的地与我成亲的。” 虞秋仰躺在榻上,迎着云珩的双目,照他所言将手放在心口,道:“我喜欢你……” 话音停住,她轻轻咬了下嘴唇,湿漉漉的眼眸转动了起来,改口道:“我摸着心口有什么用……” 虞秋抓起云珩撑在她身侧的手,双颊酡红,慢吞吞将他的手掌移到了自己心口。男子的手掌比她的大的多,掌际触碰到了酥软的地方。 刺激太大,虞秋差点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她绷直了双腿,在那极具攻击性的视线下,朱唇轻启,吐气如兰,“我喜欢你,喜欢云珩,真心的、毫无目的地想与你成亲,想与你白首不离,永结同心。” 云珩目光不明地盯着她,虞秋看了看覆在心口的手掌,胸口起伏更大,羞臊地看向云珩,声音细弱道:“你几日不来看我,我做梦都是你,想你亲我抱我了……” 云珩眸光一沉,低下头,凶悍地满足了她的期望。 两人现在的处境为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虞秋衣衫松动,没控制住的声音溢出,宛若黄莺恰啼。 她在凉意漫上时推着云珩,无力道:“成亲……” 云珩狠狠咬了她一口,没答话,没起身,但也没继续。 稍歇后,虞秋凌乱的衣裳遮盖了回去,云珩轻柔地给她擦着鬓发细密的汗珠,亲昵的与她贴着额头,虽不得满足,但身心愉悦。 虞秋能说什么谎,她就是好对喜欢的人撒娇,想拿捏他而已。不过一些小事,听她的就听她的吧。 册子的事就饶过她这一回,她记那些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归根结底是为了做好太子妃,都是为了他。 他一手抚着虞秋的额发,亲亲她的鼻尖,另一手摸着她的耳垂。虞秋耳上的首饰早被他取下搁在一边。 温情蜜意了会儿,虞秋歇了过来,问:“你消气了吗?” 云珩眼神一厉,道:“别再跟我拱火。” 虞秋:“我没有要拱火,我就是想问你,你方才是不是怀疑我,想杀了我?你说了的,我听见了。” 云珩捏着她耳垂的手停住,他的确是说了一句“不想死的话”,但没想过真的对虞秋动手。 想要虞秋说实话,严刑逼供肯定不行,那不就只剩下狠话威胁了吗。 “你今日突然生气——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就想杀了我,成亲以后,你是不是还会这样?” 虞秋抓住他放在自己额头和耳垂的手往外推,“你浮影的身份就是为了杀人,老实说,我有点害怕,谁知道哪一天你会不会又莫名其妙生气,真的杀了我。” 两人双手抓在一起,云珩居高临下看着她,前不久她死缠烂打、撒娇耍赖时可没有一点惧意。再瞧她眼神闪烁, 云珩明白了,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是他误会虞秋在先,失言在后,本就理亏。“你想怎么样?” 虞秋精神一震,挣开他的手,双臂搂住他脖子,道:“让浮影消失,你以后不要随意杀人了,登基后更加不能,要做个贤明的皇帝,好不好?” 云珩心中列着的要杀的官员与世家的名目,已有满满三页,酷刑烈法数之不尽,怎么能说不杀就不杀。 他隐藏本性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一朝得权,先斩看不顺眼的朝官,再与邻邦发动战事,好好发泄发泄心中压抑着的嗜血的野性。 见他不说话,虞秋晃着他脖子道:“浮影做的是杀人的事,不要让他出现了,好不好?我害怕见血的,万一你杀顺手了,哪一日将我也杀了呢?还有,你在梦里答应过我了的。” 云珩冷冷一笑道:“我会杀了你?” 他扯开虞秋的双臂坐起,萦绕着的女孩子身上的馨香消散,灵台一亮,他脑子清醒了过来。 房门外虞秋与虞行束的对话重新过耳,前几日虞行束的异样、云珀的事一一闪现,所有事情他都想通了。 虞秋大抵是知道他骨子里藏着的残暴念想了,而且是早就知道的,所以梦里那样要求他,现在又说要规劝他,让他时刻念着她。 “我没答应过,谁答应的你找谁去。” “你答应了的!”虞秋见他又不承认,惶急地从榻上坐起来,抓着他手臂道,“堂堂太子,说话不作数!” 云珩道:“梦中事岂能当真?” 虞秋拿他没办法,急道:“你不答应,我就不与你成亲了!” 这番威胁,只得到云珩一个不经心的眼神。方才说过,事到如今,婚事已是定局,她不答应也没用。 “那、那成亲后,我不要与你睡在一起!”虞秋鼓起勇气,红着脸说道,“洞房也不许你进……” 云珩嗤笑,“你拦得住我?” 听懂言下之意的虞秋脸上一臊,软着身子攀上云珩后背,两手在他肩上捶打起来,“你怎么这样啊!” 打了几下,云珩毫无反应,虞秋知道他吃软不吃硬,眼角一垂,趴在他后背上哀求:“我都与外祖父保证过了,你快答应我……” 云珩道:“可以答应你。” 虞秋眼眸刚刚亮起,他接了下句,“登基后,每年上半年随心所欲,下半年如你所愿做明君,满意了?” 虞秋听得瞠目结舌,哪有昏君明君替换着做的,难道每半年就要在朝会说一句“明日起,朕要开始杀人出气做明君了,诸位大臣请当心”? 不怕大臣们被折磨疯吗? “不行!”虞秋压他后背上摇着他,“不能这样,你答应我,以后不喜欢杀人了,杀人有什么好的……你要是……” 虞秋灵光一闪,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道:“你要是真喜欢,那以后在宫里设个屠宰场,杀人与杀鸡杀猪没什么区别的,还方便了御膳房……” 她的话音,随着云珩转来看她的眼神渐渐低了下去。 轮到云珩咬牙切齿了,“上次的事我不与你计较,养大了你的胆子是不是?虞阿秋,你不要得寸进尺。” 虞秋在他肩头缩了缩脖子,眼睫扇动,声音娇柔,小声道:“我就喜欢得寸进尺……” 云珩凌厉的目光一顿,顷刻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98章 心思 改掉她得寸进尺的习惯很简单, 对她凶一点,或者吓唬她一顿,让她害怕了, 以后就不敢这样对他了。 可害怕了,同样就不敢趴他身上撒娇了。这样娇俏的姑娘, 云珩不想凶她,便只好自己接受。 他捉住虞秋搭在他胸前的右手, 将皓白手腕拖到面前。 “做什么?”虞秋将全身力气都压在他背上,趴在他肩上歪头,问, “你要打我了吗?” 云珩随手在她食指上弹了一下, 细白手指翘起又搭下来,从云珩手背上擦过。云珩从怀中掏出了那串珍珠手钏。 “修好啦?”虞秋惊喜。 云珩冷淡:“我不是要打你吗?” 虞秋没什么歉意地娇娇笑了一声,伸手去拿手玔,被云珩抓住。 他转头, 凉凉地扫了虞秋一眼,用眼神警告虞秋,以后不许再把他想坏了。 虞秋没能看懂他的眼神,想了想, 撑着他的肩背, 往前倾身, 嘴巴在他唇上啵了一口,道:“好了。” 云珩在纠正她与否中,极短暂地犹豫了下, 面不改色道:“算你识相。” 他将精致的手钏轻缓地戴到虞秋腕上, 珍珠莹润柔白, 在他眼中却不及虞秋手背肌肤的万一。 有的人适合耀眼的宝石玛瑙, 有的人适合洁白珍珠,云珩觉得虞秋属于后者。但接着他又记起虞秋也曾戴过朱红的玛瑙首饰,同样娇艳得不可方物。 或许不是某种首饰适合她,而是任何首饰戴到她身上,都会沾染到她的璀璨光芒。 他因此分神,虞秋可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摸着手玔道:“有人给我添妆送了块黑色的和田玉,加上你送来的白色的那块,我让人拿去做了棋子,回头我们两个一起下棋,好不好?” 虞秋觉得云珩脑袋真的很灵活,他给自己编造了个喜好下棋的嗜好,同时棋艺差,棋品更差,偷棋悔棋无所不用,这名声一传开,正经有这风雅兴致的人肯定不愿意与他下棋,不正经的人,也配不起与他下。 于是他只要没事拿着几本棋谱装装样子、在府中摆着几个棋盘,空顶着这个嗜好的名头就好,不必每日强逼着自己装出那种痴迷的模样。 心思多重啊! 虞秋心中嘟囔着,猜他根本就不爱下棋,果不其然,云珩拒绝了她,“没兴趣。” “下棋多好玩啊,我最喜欢了,你就当陪我好了,我可以容忍你偷棋子的……” 不让他杀人,反而诱他来下棋,虞秋打的什么主意,云珩心中一清二楚。与虞秋在一起做什么不好,对着个棋盘干坐着能有什么意思? 未免虞秋揪着他絮絮个不停,他道:“这几日如果老六的人上门来,直接命侍卫将他赶走。” “嗯。”虞秋道。 上回云璃在茶水下了五石散,她幸运地没碰茶水躲过一劫,云琅却被害得差点晕死过去,养了两三日才恢复过来。 虞秋以为云珩该去找人算账了,连着几日未见云璃那边有风声,当云珩是还没抽出空。这会儿听他提起,问道:“你去找过六殿下了?” “打了一顿。”云珩简略道,“他不敢去找我,八成要来你这。不必留情,直接动手。” 虞秋肯定不会让人打一个云璃的,成亲后也不能,她听云珩说打了云璃一顿也没多想,以为就是他平时打云琅那样。 云琅是女孩子,顽劣不堪不知道有几分是装出来保命的,云璃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虞秋道:“我让侍卫拦住他就好了,他要是不听,我就拿你吓唬他。” 说话时,远处的深巷中传来一声悠长的鸡鸣声,从屋中向外看去,隐约可见蒙蒙亮的天色。这时节天亮得早,不知不觉,云珩竟已待了这么久。 他“嗯”了一声,将虞秋的手从身上拉开,道:“其余事成亲后再说。” 见他要走,虞秋扯住他衣角,道:“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就是……圣上……”虞秋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隐约其辞道,“你做了梦……” 如果说云珩嗜杀是真的,而皇帝又有那种残虐弱小的痼癖,那有没有可能,她入的云珩第一个梦境,正是他朝思暮念想要做的事情。 弑父篡位,千朝万代也没见过几个,但凡是有这种行为的,更是遭后人辱骂居多。别的事情她都可以暂时不问,唯独这个,她想至少先有个心理准备。 云珩已站起来,回身俯视着她,剑眉微微上挑,“怕了?” 他出声时,床头春凳上燃了一宿的细小烛灯恰好燃到底,烛芯跳动了下,“噗嗤”一声熄灭,屋中陷入晦暗。 简单两个字已经将他的谋划袒露无遗。即使早有这种猜测,虞秋仍是心头一颤。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6节 “怕、怕的。”她道,声调不稳,接着补充,“也还是嫁的。” 云珩躬身在她脸颊上摸了摸,道:“不是先帝子嗣稀缺以及他伪装的好,这帝位根本轮不着他来坐。早就该换人了。” 手掌上的触觉微凉,云珩在她脸上揉捏着,再亲了几下,温和哄道:“不怕,孤会保护好你。且没有万全不策,孤不会轻易动手。” 虞秋跪坐在榻上,往前一扑搂住了他的腰。 虞行束鲜少与虞秋说朝政上的事情,遑论当今圣上。但现在虞秋要嫁入皇室了,多知道些,对她有益无害。 “圣上仁慈,体恤百姓不易,多年来始终延续先帝种种律法规矩,未有分毫革变。” 说好听了是这样,说得难听点,就是为帝多年没有任何建树,一直在吃先帝老本。这么多年,朝中老臣新将一堆,提出的任何革新政策均被一律驳回。 对的也好,错的也罢,十年如一日地沿用先帝留下的政策,哪怕如今早已不是当初四海初平的世道。 虞行束这几日因为虞秋的婚事得假在家,侍女等人皆不在跟前,但说起这种事,声音依旧压的很低。 “为什么这样啊?” “怎么说呢……”虞行束咋舌,掂量了会儿,道,“你看历来帝王,哪一个死后不是被后人评论功绩放在一起比较的?圣上性子平和……” 平和换种难听的说法,就是怯懦。 怕被后世人骂,于是不做任何改变,又不对那也是先帝的决策,与他无关。 就连邻邦劫掠,都能以和为贵。朝中大臣为此吵了无数次,皇帝不痛不痒,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事在他眼中,还不如他的行宫重要。 虞秋听虞行束说这些时,心中想的是云珩说过的睿德皇后、宫中许多后妃的死,以及皇家早夭的婴孩,还有她亲眼看见过的被拔了爪子、身子僵凉的狸花猫。 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信朝臣口中“平和”的皇帝能做出这些事情。 虞秋问起睿德皇后的事情,虞行束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先皇后在时,我官位低微,未曾见过。仅在她被鸩酒赐亡时,听人叹息过她早年秀外慧中的佳名。” “怎么今日突然问这么多?”虞行束奇怪。 “忽然想起的……”虞秋露出个乖笑,站到他身后给他捶肩,道,“女儿出嫁后,爹爹一人要注意身体,心思放宽,不能过度劳累……” 浅浅几句话,把虞行束说出了眼泪。 父女二人说了几句互相宽慰的话,下人来道四皇子备了厚礼来访。 四皇子云琼,虞秋没见过,印象里萧青凝说过,诸位皇子中,他是性情最好的那个。 云琼已过弱冠,虞秋回避。 然而不久,下人前来传话:“小姐,四皇子此番前来是有事想请小姐帮忙。” “我?”虞秋讶然。 婚期在即,府中有众多嬷嬷和礼部官员,虞秋不好去见一个成年外男,云琼也想到这茬了,让人递了书信过来。 虞秋接过展开,见前面大半是对她与云珩的称赞吹捧,最后才说明来意,请她帮忙与云珩求求情,放云璃一马。 说的没头没尾。 不是云琼不愿意与她说,实在是不敢说。 对云琼来说,待在京城处处受拘束,外出搜罗些美食,都得遮遮掩掩不能被发现。意识到夺权无望后,他是做梦都想着去封地。 然而云珀与云璃不愿意。兄弟几人,只要有一个不想走的,就能有法子把想走的拖下水来。 简而言之,就是谁也别想如愿。 云珀的事发生后,云琼在府中窝了好几日,不管外面什么风声雨声,耳聋似的全都不加理会,问就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毒昏迷了。 好不容易风声过去,云璃派人上门找他,问他当初给了云珩几只水蛭。 云琼当初的确是给了云珩的,没敢问他是要做什么,听云璃提起了,特意前去探望了一下。毕竟被关在一个宫殿中那么久,多少处出丁点儿兄弟情。 到了云璃府中,被他的模样吓得作呕。 云珩在云璃身上留的伤口不深,但为了取出爬进去的虫子,不得不将伤口往深处剖。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一共有多少只虫子,云璃并不知晓。 一想到血肉里藏了肮脏的虫子,云璃生不如死。 不得已,他找上了云琼。可云琼只记得自己给了云珩几只,不能确认云珩朝云璃抛了几只。尤其按云珩的性子,他要报复一个人,不会单单是躯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到底是做人兄长的,云琼惊骇了几日,壮着胆子来求虞秋。那场面他看了都怕,万万不敢说给虞秋听,只委婉地请她帮着向云珩求情。 稳妥起见,他特意在虞秋出嫁前来。——怕的就是她嫁给云珩之后,别说见面,口信都未必能传到。 虞秋不知具体事情不敢轻易应下,让人将东西退回,只说过两日会在云珩面前提起。 如此又过一日,便到了她与云珩成亲之时。 第99章 成亲 天未亮府中就热闹起来, 虞秋木偶一样被宫娥围着开脸梳妆,萧青凝陪着, 外面是萧夫人与嬷嬷指使着侍女做事。前厅里, 虞行束与萧论也在忙碌。 虞行束就这一个女儿,是把家底都翻出来给虞秋做嫁妆的,萧太尉因为愧疚, 也添了许多, 加上萧论与萧夫人的,摆在庭院中,十分可观。 有与萧夫人交好的贵妇人早早来了,在虞秋披上喜帕前窥见新娘子的妆容,惊叹地赞誉个不停, 府中里里外外,谈笑声不断。 后来喜帕一落,就没有虞秋的事情了, 屋中只剩萧青凝陪着, 其余人等皆出去待客了。 “紧张吗?”萧青凝问她。 虞秋的视野中只有喜帕下窄窄的一小片,她看着自己身上红艳艳的喜服, 点头道:“有那么一点点。” 有一点紧张, 还有点难过, 毕竟要出嫁离家了。可更多的是她心中惦记着的事情。 托云珩与她袒露的心声的福, 她现在心思被云珩篡位占据了一半,另一半是她肩上担着的重任。出嫁前的紧张忐忑被挤的没了位置。 昨日萧太尉又一次与她例举了史上留有贤明的诸位女子, 说是女子不得干政,可当掌权者行事有偏颇,需要人劝诫时,枕边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萧太尉道:“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全靠你了。” 虞秋有一种重担在身的沉重感。回想自己糊里糊涂过的十六年, 连自家府邸都没怎么打理过,现在却被赋予这般重任,听着真是荒唐。 没法子,谁让她嫁的是太子,荒唐也得撑住。 虞秋喜欢把事情列个轻重缓解,篡位的事先不说,还早,当下更重要的是要把云珩拿捏住。她有个小小的计划,要在今夜实施,太羞人了,她不好意思与人说。 于是虞秋把话题岔开,问萧青凝:“听说有人上门给你提亲了……” 萧青凝出身好,且与太子妃关系不一般,打她主意的人更多了。萧青凝声音依旧淡淡的,道:“都拒了。” 喜帕晃动几下,是虞秋试图看见她的表情。萧青凝把她推坐好,道:“我兴许会招个赘婿吧。” 她受萧太尉教导多,对感情的事看得很淡,尤其见萧玉烽在眼前犯蠢时,招婿的想法更加坚定。 “那多难找啊……”虞秋觉得萧青凝是她见过的人里最像神仙姐姐的,想象不出她招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样子,更觉得很难有人配得上她。 萧青凝道:“不难的,落魄的读书人多的是,找个不难看的、听话的,很容易。” 两人说了没几句,有年岁相近的大家小姐到来了,话题被打断。 此时宫中,云珩一身耀眼锦袍,拜见过帝后,踏出正殿,云琼、云琅、云璃皆穿戴整齐立在一侧。 既是太子,又是兄长,云珩成亲,这三位少不得要出面。 转目看去,云琼脸上卑微讨好,云琅喜气洋洋,最后一个云璃身躯僵硬,在炎热季节裹得密不透风,被云珩看着,硬生生打了个寒战,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云珩将视线收回,云淡风轻道:“倘若今日有人捣乱,孤可不会像以前那样手软。” “是是,皇兄放心,没人捣乱的。云琅不敢,云璃近日精力不济,走路都不稳当。我来看着他,绝不会让他们吵闹起来。”云琼保证道。 云琅笑嘻嘻接着说道:“我今日不与云璃打架,就想去看皇嫂。皇兄,待会儿我能去洞房里看看吗?我还没见过新娘子呢……” 云珩瞟她一眼,径直从旁掠过,三人连忙跟上。 宫门口,銮仪卫与随行侍卫林立,手捧红绸的宫娥在中间,最后方负责护送的参将是公仪家的男丁。另有数百官员齐声恭贺。 云珩翻身上马时,随手从云琅腰间抽出一柄折扇,在手上转了一圈,“啪”的一声拍回云琅脸上。 后者捂脸接住折扇,一抬头,见红绸玲珑鞍的骏马上,龙眉凤目的英挺男子道:“记住你的身份。” 云琅脸上顶着红痕,明面上老实认错,心中哇哇大哭。知道她是女孩子还这样对她,好没人性! 礼部官员高唱着吉祥词,护军开道,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前往虞府。 太子成婚,天下皆知,皇宫通往虞家的街道上,百姓夹道欢呼。有幼童沿途追逐抛洒着花瓣,其中一片被风吹着落在了云璃靴面上。 云璃身子一抖,怒目朝人看去,孩童惊呼,扭头躲进大人怀中。 “忍住!”跟在他身旁的云琼低声喝道,“想想你身上没剖出来的虫子!你敢坏了他的喜事,这回你就真的要完了!你母妃与凌家也逃不过去!” 云璃的脸倏然白了几分,身子在马背上晃了晃,磨着牙忍住,不管是花瓣落在身上,还是伤口痛痒,都拼命忍着不动。 到了虞府,虞行束几人相迎,又是一阵繁琐礼节。 虞秋耳边一会儿是萧夫人与嬷嬷的叮嘱,一会儿是云珩的低笑声,最初还很不自在,等落轿后穿廊绕门,再过一段琐碎的礼节后,是两脚发麻,浑身没劲儿,只想脱了身上沉重的喜服,躺在榻上酣睡。 “太子妃静坐稍许,待太子将外面安置妥当,便可掀帕。”嬷嬷出声提醒。 虞秋赶忙挺直腰杆坐好,一整日丁点儿差错都没出,不能在最后时刻惹人笑话。 云珩进喜房前特意扫了他那两个弟弟一眼,两人被看得后背发凉,接连扯着笑以眼神保证绝不惹事,他这才转身进屋。 一进到里面,就看见虞秋绷得像个柱子似的,在侍女出声行礼时,头上喜帕动了下。 云珩眼中笑意更浓,走近了道:“太子妃今日仪态端庄,礼数周全,都能记进仪册做典范了。” 虞秋被说得脸上发热,搁在膝上的两手抓在一起,没有回他。 周围是侍礼嬷嬷,云珩也不为难她开口,洗净了手,再擦拭干净。侍礼嬷嬷说着贺喜的话,将红绸玉如意捧了过来。 云珩掸着衣袖拣起,道:“孤要挑喜帕了。” 虞秋依旧没好意思给他回应,屏息看见了探入喜帕下的玉如意,视线随之缓慢抬起,眼前倏地一亮,映出一张英俊的面庞。 看着两人身上相似的喜服与环佩,虞秋的脸唰的红透了。 这会儿有嬷嬷和侍女在,云珩得给她留脸面,未说些让她无地自容的话,只是轻轻抚了下她的脸,吩咐侍女将人照顾好,就先出去了。 婚仪完成,就剩最后的洞房是两人之间的事了,嬷嬷行礼后出去了,留下的只有太子府中的侍女与虞秋身边的丫鬟。近一个月来双方已经熟络,又提早得了云珩的吩咐,伺候虞秋相当尽心,吃食汤饮一个个端进来。 最后,侍女道:“侧间汤池已备好,太子妃可要先去沐浴?” 虞秋稍稍犹豫了下,跟着侍女过去了。她想快点洗掉脸上厚重的脂粉,再换下身上的衣裳,又重又厚,闷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可是到了侧间,虞秋就后悔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7节 这个汤池她见过的,曾有一次梦中看见云珩在里面沐浴……怎么好两人用同一个呢? 侍女见她迟迟不张开手臂让人宽衣,道:“太子特意吩咐过,让太子妃沐浴后先歇会儿。太子妃放心,现下都是咱们府上的人了,没别人知晓的。” 虞秋默念着两人已成亲,通红着脸褪下衣裳,进入汤池时,骨头都快酥软掉了。 她觉得云珩是故意这样的,待会儿他一定要拿这个取笑人了。但不可否认,这么清洗后,虞秋一身轻松。 计划还没实施,她可不能先睡下了。虞秋换上简便的洒金红绸衣,绿鬓轻拢,倚着床头等云珩回来。 夜色渐浓,外面声音转小,虞秋都靠着床头快睡过去了,听见房门推开的声响。 她睁开眼,看见云珩款步走进来,而侍女们低身行礼,快步向外,眨眼间,屋中就剩他们两人了。 云珩一身刚沐浴后的水汽,与虞秋一样换上了轻便的锦衣,看着还是一样的俊雅风流,可那双眼着了火一样吓人。 细致地扫视了虞秋一遍,他含笑道:“沐浴过了?在哪儿洗的?” 虞秋就知道他会这样,瞧了他一眼,抓住床边矮架上的一颗桂圆扔了过去。 云珩接住,咔嚓一声捏开,将果肉送进口中,然后脚步一转,向着一边的盆架走去,洗了下手。 “可累着了?”他走回来,说着在床边坐下,说的话很体贴,但是周身环绕着的压迫感暴露了他。 虞秋往后退,蹬了鞋子往榻上缩,双脚一离地,记起这是云珩的床,轰的一下烧红了脸。看见云珩脸上的调笑,她眼含水波,细声道:“累坏了。” “那我给你按按。”云珩不等她同意,手已经伸了上来,一手搭在她腰间,一手在下侧。轻微施力,就让虞秋酥了身子。 她轻呼一声,“哪有这样按的?” 云珩:“说给你按就信了?洞房花烛夜我哪有闲心给你按,明日再补。” 说完,他腰身用力凑了上去,虞秋就是被大口吞没掉的羔羊,没有丁点儿反抗的能力。 她还有计划没有实施,肯定不能让云珩就这么如愿,推搡着道:“你先答应我喜欢下棋……” 回应她的只有身上泛起的热潮,云珩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这种事,都两情相悦了,又是等待已久的新婚之夜,推推搡搡就过去了,等沉醉进去,谁还记得要说什么啊。 而且这一回让他成了,以后他再故技重施,虞秋哪还能有法子阻拦得住。 她趁着还没落入漩涡,急忙道:“你先听我说话,不然待会儿我……啊!” 虞秋忽地叫了一声,声音婉转娇媚,听得她自己面红耳赤,急忙咬住了手背。 云珩抬起头与她对视,低声暧昧问道:“阿秋这是怎么了?” 虞秋脸比屋中红绸颜色更重,眸光下移,看见自己贴身衣裳里透出的指骨形状,羞耻地偏过脸,喘着气道:“你先答应我喜欢下棋,不然待会儿我、我就……” 她手背稍稍离开唇面,忍着羞意,道:“……不抱着你……” 说的委婉,其实就是不配合。云珩一只手就能将她制住,硬要来的话,虞秋根本阻挡不了。可这种事,一方不配合,做起来就没那么温情和美了。 云珩眼中笑意消褪,声音凉了一些,“你非要这时候与我谈那事?” 虞秋看出他的转变,咬着下唇偏过脸去。 这反应让云珩心生不悦,他不喜欢被威胁,虞秋也不行。他道:“不配合是吧,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配合。” 云珩手上动作开始没那么温柔,埋头凶蛮起来。虞秋闷哼了一声,绷紧的身子无声地抗拒着。 两人贴得那么紧,不说话,彼此的心情也能透过躯体互相感知到。一个越是抗拒,一个越是粗鲁,虞秋被弄疼了,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湿润流到耳下被吞噬了去,云珩抬起头,面色发青。 “你一定要这么逼我答应?”他口中残留着一丝眼泪的咸湿味道,手拿了出来,直起身子恼怒逼问。 虞秋哽咽着擦了下泪,抬着手臂遮挡住了双眼。 红烛摇晃的喜庆房间里,仅余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半晌,云珩咬起牙关,恨声道:“答应你了。” 说完,他拉开虞秋的手臂重新覆上去,虞秋脸一偏,让他的唇落在了侧颊上。云珩气得掰过她下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么凶……”虞秋眼中含泪,委委屈屈道。 云珩合眼,深吸气,捏着她下巴的手改为抚摸,强压着火气,用温柔的语气道:“好了,不凶了,你乖乖的……” “你是装的,一会儿肯定就原形毕露了。” 云珩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洞房时刻,先被她提条件威胁,他都答应了又再次被拒,能忍住才怪了。打的就是等虞秋适应了之后,好好折腾她的主意。 “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话直说。”云珩懒得与她绕圈子了,“我也坦白了,你折腾的这些,今夜我是一定要还在你身上的。” 虞秋被他说得心头狂跳,脚趾难耐地勾了下床褥,小眼神从鸳鸯锦被绕到云珩穿金走银的衣裳上,再悄悄上移,对上云珩闪着星火的双目。 “我想下棋……”她嗫喏道。 云珩当即冷笑,“现在下棋?再让你故意拖一拖,下它一个时辰,还要不要洞房了?” 虞秋眼角一垂,泪水盈盈就要溢出来。 云珩心中烦躁,眼神凶狠地盯着她,“虞阿秋,你耍我呢?” 从没听说谁家夫妻俩新婚之夜不做正事,对着喜烛下棋的。除了耍他,云珩想不出虞秋还能有什么目的。 “我与你说过的,我的嫁妆里有一份黑白和田玉做的棋子,你让人找出来……” “当真不想的话,你就直说,我就当是又一次被你骗了。” 两人各说各的,声音一高一柔,谁都不肯停下来听对方的,但诡异的,对话竟然也接上了。 云珩:“这时候我让人去你嫁妆里找东西,你信不信明日这事就能传遍京城……” “……下棋,谁被吃一个棋子,谁就……”虞秋嗓音细,说的慢,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近无声。 “洞房花烛夜,太子不在寝屋里缠绵,而是让人去太子妃的嫁妆里找棋子,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脱一件衣裳……” 云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凝目看虞秋。这句话耗尽了虞秋全部勇气,说完难为情地捂住了脸,露在外面的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云珩去拉她手臂,换来她几声可怜的哀求。 “你说真的?”他哑声与虞秋确认。 “……嗯。”细小瑟缩的声音从手缝中漏出。 云珩沉吟稍许,从她身上起来,披衣向外时,衣角被扯住,回头看见虞秋坐起,羞耻地环抱着身子。云珩眼睛一眯,饱含威胁道:“别与我说,你又反悔了?” “没……”虞秋咬着下唇,粉面娇靥上染着层层羞意,夹带着些纯真与不自知的媚态,忍着耻意道,“我就想问问你,这样下棋……你……喜不喜欢……” 云珩返身,弯腰抬起她下巴,眼底藏着幽幽欲火,一字一顿道:“喜欢。喜欢死了。” 他在虞秋又一次试图咬起的唇上抹了一把,好心提醒道:“孤棋品可不怎么好。太子妃,快起来多穿几件衣裳吧。” 言毕,放开虞秋,到外间吩咐人找棋盘棋子去了。 第100章 下棋 新婚之夜, 太子不许人在外守着,虞秋的丫鬟把棋盘棋子送了过来,浑浑噩噩地走了。 刚出院门, 碰见一个大丫鬟。大丫鬟是太尉府过来的, 跟了萧夫人许多年, 特意来给虞秋使唤的,这是听见响动特意过来看看的。 “下棋?”大丫鬟也呆滞住了。 人人都知道太子风雅,可新婚之夜与新娘子在喜烛下对弈,是不是过分了? 大丫鬟回头看了眼漾着橘红色暖光的新房,五官苦恼地挤在一起。要不,明日……与夫人说一声? 屋中, 云珩端着棋盘进屋,见虞秋背对着他往身上裹衣裳,动作太急,衣裳没完全裹上, 有一半拖拽在地上。 他停步,倚着博古架,悠悠欣赏了会儿虞秋手忙脚乱的动作,问:“可要多给你点时间?” 虞秋转头看见他, 热气蹭蹭往脸上冒。 为了维持住云珩原本的温雅太子的假象, 为了黎明苍生, 她真的付出了太多! “咳!”虞秋咳了一声, 看见垂在地上的衣裳, 局促地搂起来, 原地踩了踩脚尖,道,“不用。” 她身上裹了五六件, 有点热,反观云珩,仅着两层单衣,气定神闲。这么一对比,还没开始,她就已经输了,完全可以预料到待会儿她会是怎样的惨状了。 云珩已将棋盘放在小榻上,摇着装棋子的碧青棋盒,待虞秋看来,冲她抬了抬下巴。 虞秋羞愤欲绝。 可是自己选的路,再难也得走下去。她坐在云珩对面,脚尖离地,往云珩小腿上踢了一下。 云珩:“勾引我?” 虞秋愤然瞪他,掏出一枚棋子搁在棋盘。她现在觉得云珩若是没人看着规劝,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荒淫暴戾的君王。 她以为自己很凶,落在云珩眼中,那红烛暖光下的一眼夹着欲拒还迎的娇怯,看得他口干舌燥。 掂着棋子跟上,一如最初梦中与神仙姐姐对弈,云珩根本不用思考,哪儿顺眼落哪里。——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不吃亏。 云珩不着急,连输两颗棋子后,虞秋已经不敢轻易落子了。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不让对方丢棋子,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两人对坐,仅剩单薄里衣的云珩问:“从哪儿知道这种玩法的?” 虞秋能是哪里知道的,她就是想让云珩坐实了好棋的嗜好,绞尽脑汁自己想到的。愁苦了好几日,确定再没别的法子能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她当作没听见,但到底是被分了心,棋子落下,发现莫名其妙将自己围堵住了。 云珩慢腾腾搁下一子,道:“两件。” 虞秋:“……” “孤来伺候太子妃……”云珩朝她走来,“……宽衣。” “你是不是偷偷换了棋子?”虞秋质疑,她明明记的那里是她的白子的,怎么眨眼变成黑的了? 云珩:“不要耍赖。” 他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手直直朝着虞秋衣襟伸来。虞秋惊叫一声往小榻上挪,人逃走了,脚没能走掉,被云珩抓在手中。 宽大手掌抓住脚腕往回一拽,虞秋就被拖了回去。 魔爪朝着领口袭来,虞秋两脚乱蹬,“鞋子!鞋子也算!” 她打着小主意,一只鞋子算一件,失了两只鞋子,她还有罗袜呢,一样什么也不露。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8节 云珩将她困在小榻边上,手掌揉着小巧的脚踝,略一犹豫,道:“也行。” 虞秋左脚一轻,绣鞋落地。 她两手向后撑着小榻,将另一只脚朝着云珩翘去,被他轻飘飘推开。云珩道:“你当我傻吗?” 虞秋懵懂,接着脚上一凉,罗袜被扯掉,光滑柔腻的脚大大咧咧露了出来,弯出弧线的脚背在烛光下滑过一道流光。 此时,除了光着的左脚,她全身上下整整齐齐。 虞秋羞耻心发作,脚往裙下缩。而云珩伸手,宽厚的手掌一把将她左脚握住,手掌心正好抓在虞秋脚心。滚滚热度传来。被抓着揉了几下,虞秋哼哼了两声没了力气,被云珩抱起坐在怀中。 她喘着气道:“你使诈。” “你又没抓到我使诈的证据。”云珩嘴唇贴在她耳侧,手在她脚心揉个不停。 虞秋逃是逃不过的,捉他舞弊也捉不住,扭着腰道:“已经去了两件了,回你自己位置上去。” 云珩道:“就这样下,反正等下还要脱。” 虞秋不依,自由的那只脚蹬着摆放棋盘的小桌,身子用力把云珩往外推。云珩没推动,自己反而被硌着,耳后的呼吸声陡然加重。 “继续。”云珩声音粗重道。 继续什么?下棋,还是推他?虞秋挣扎着想从他怀中逃脱,奈何脚在人家手里,才离了几寸就被扣住腰死死按了回去。 虞秋欲哭无泪,不是为了把他的嗜棋的名声落实了,她至于轮到这种地步吗?就是直接洞房也没这种情况让人难堪。 既然都要死,不如一步到位。 虞秋开始致力于让自己直接被围死,一下子输掉十几个棋子,好过这样慢慢煎熬。 可惜云珩得了趣味,不允许她这么做。 铁板钉钉的她要输的一大片棋子没能成功,虞秋在云珩的手收回来时将他拦获。 “轻薄我?”云珩在她耳边笑。 虞秋横他一眼,在他袖中掏了起来,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被换掉的棋子。 她抓不到证据,很快又输了一颗,虞秋气呼呼把脚抬起来,又一次被云珩推开。他道:“我要自己挑。” 目光一低,落在虞秋修长的脖颈最下方,交襟领口微微敞开,让他忆起里面的风光。 “我要最里面那件……” 别人都是由外向里褪,就云珩反过来,虞秋躲也躲不过,眼睁睁看着鸳鸯戏水的小衣裳被他从层叠衣襟中扯了出来。里面空空,再见他还抓在鼻下轻嗅,虞秋心中一颤,捂住脸哭了起来。 还剩最后两件时,她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张嘴在云珩手上咬了一口,趁他不注意,掀翻棋盘跌跌撞撞跑回了床榻上。 云珩看着床幔落下,将藏起的棋子抖落回去,叹气道:“下不过就掀棋盘,太子妃的棋品未免也太差了。” 手中揉着姑娘家的贴身衣裳,他不知羞地从容走到床边,隔着纱幔道:“第一回 ,先让让你,以后可不能下一半就跑了。” 然后一弯腰,隐入其中,几声细小低弱的呼声与扑腾声传出来,惊动了垂帘纱幔。 “你别乱……啊!” “还没怎么样就叫出来,又是在提醒我下手有个轻重?” 两道声音都模糊不清,带着杂乱的喘气声。 虞秋感觉人快沉入水底了,被说的难堪,用残存的理智试图维护住脸面,道:“我高兴、高兴叫……” “我也高兴听。继续,最好到天明都别停……” 最后不到天明虞秋就失了声,声音发不出来了,只能搂着人的脖子低泣呜咽。 淋漓汗水从坚实的肌肉上滚落,云珩脖子上青筋暴起,哑声道:“你是想逼疯我……” 虞秋像风暴中飘摇的小舟,被风浪抛上抛下,耳边雨水哗哗,她这条小舟不是要被冲风浪击垮,就是要被海水淹没。 “轰隆——”一道惊雷响在耳侧,虞秋打了个激灵,随即被人拍了拍。 “不怕,下雨了。”她侧躺着被人拥在怀中,听见后脑上云珩轻声说着。 虞秋浑身酸软,散架了似的,眼皮沉重地动了动,被拍了几下,很快沉沉睡去。 惊雷声时不时响起,让她睡不安稳,恍惚中察觉到云珩在抚摸她鬓发。虞秋心中有点不好意思,昨夜出了好多汗,头发都汗湿了,有什么好摸的。 但她实在没力气张口说话,往里缩了缩,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就这么想让我保持住原本的好名声?”云珩支着头侧身来看她,手指在她鬓发上抚着,良久,道,“也就是你了……” 他俯过去在虞秋鼻尖亲了几下,觉得这样不方便,搂着人将她翻了个身。动作扯动不便之处,虞秋苦着脸哼哼起来。 “没事儿,不动了……”他又低声哄着。 横在虞秋头顶的手绕到她脑后缠着她的发丝,另一手搁在虞秋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云珩盯着她的睡颜看,隔一会儿就忍不住凑过去亲一下。 世间再没有比她更让人心软的人了,也没有比这更温馨的事情,难怪那么多人心心念念着要娶妻。 里面柔情蜜意,外面暴雨倾盆,隔着老远的红廊下,虞秋的大小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去敲门。 云珩不许人守夜,谁也不知道这两人下了多久的棋,万一才睡下没多久……谁敢去敲门啊。 可是新婚第二日是要入宫请安的,误了时辰,太子两人不会怎么样,她们做丫鬟的怕是要挨罚。 又一声惊雷响起,雨水被狂风卷入檐下,丫鬟们提着被打湿的裙子挤成一团,有人道:“这么大的风雨,不方便外出,或许能把请安延后……” “那也得太子说话,咱们怎么好擅自做主。” 说到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难点。要去扣门吗? 最后是府中侍女看见了这一团人,心惊肉跳地跑来,道:“太子早已派人入宫请示过了,今日风雨大作,不宜外出,暂不入宫。行了,都散开吧,没有吩咐不得靠近,否则,当心……” 当心丢了性命。 这些是太子妃的人,侍女犹疑着没敢说下去,及时止住了最后几个字。 丫鬟问:“太子什么时候吩咐的啊?” 那自然是丫鬟们不知道的时候。 雨水是天将亮时落下的,侍女刚在侧间换完了水,过来里间换床褥时,见太子抱着太子妃往侧间走去。 太子妃似乎沉睡着,青丝散乱地从太子的臂膀垂下,被遮得严实,旁的什么都不让人看见。 从侍女身旁走过时,锦缎薄毯下滑,露出了随着走动摇晃着的脚,莹白的脚面和脚踝上红痕点点,半隐在毯子下。 侍女看呆了。 直到那只脚停住不动,空气中弥漫起凉意,侍女本能地抬头,看见太子目如寒锋地俯视着她,映着燃了一半的烛光,脖颈上的咬痕清晰可见。 侍女浑身一抖,“噗通”跪了下去,伏地叩首,却不敢出声求饶。 万一将人吵醒,她是真的活不成了。 不管是太子心情好,还是怕惊醒太子妃,反正她侥幸讨回了一条命。 太子府的侍女是不敢乱传话的,但昨日起府中多了许多人,有虞秋带来的丫鬟、侍礼的嬷嬷宫娥等,这些人嘴巴没那么严,两人对弈一宿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侍女听见这话时,脑子里浮现出的是那只遍布红痕的脚与凌乱的床褥。两人是对弈了,可一宿的时间绝对是谣言。 她是在将换下的床褥收走时,听见了云珩吩咐侍卫的话:“谣言不必理会,去宫中说一声,今日雨大……” 不理会就不理会吧。侍女摆出脸子来,严厉道:“不该问的别问,都散开,别在这围着了。” 第101章 结局(1) 电闪雷鸣, 大雨滂沱,并不能阻止消息的扩散。 大丫鬟冒雨回到太尉府, 将事情说了, 萧夫人不觉再次与她确认,“谁新婚之夜忙着下棋?” “太子与太子妃。”大丫鬟脱下蓑衣,湿淋淋的鞋子和衣裙还没来得及换下, 肯定道, “昨夜奴婢亲眼看见太子妃身边的人把棋盘送进屋里的。方才奴婢出府之前,听见太子与太子妃说, 要把棋具放在寝屋内, 以后每日都要与太子妃切磋棋艺。” 萧夫人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像哭像笑, 还有点不可置信。 “那今日阿秋可有……”萧夫人想问虞秋是何时起的, 可有不适,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可是对着大丫鬟惋惜的表情,话到嘴边有点问不出口。 大丫鬟等了等, 没等到她问出下面的话, 主动道:“夫人是想奴婢亲口与太子妃确认?奴婢也是想的, 可是太子一直在寝屋里,不准奴婢们近身。进去伺候的也是府中原有的侍女, 奴婢只在外间端水伺候, 连太子妃的面都没见着。” 萧夫人仍是觉得不太可能, 不是说太子好棋可能是装出来的吗? 就算不是装的……她是见过太子的, 文质彬彬, 很有书生气, 可再书生的人, 再怎么喜爱下棋,也不至于新婚之夜拉着新娘子不务正事吧。 何况还是那样娇美的新娘子,谁能忍得住? 她又问:“下了一整夜?” “不知道,但是听说太子更衣后亲自去收拾的棋盘,很是……嗯,意犹未尽。” 萧夫人:“这、这……” 与这事相比,他二人因暴雨未进宫请安倒算不得是多大的事情了。将大丫鬟打发回去,萧夫人犹豫许久,在萧论回来后,将这事说给他听。 夫妻二人商讨了下,决定把这事告知萧太尉。现在大雨连绵消息传的慢,但明日怕是就会传得人尽皆知,自己人说给萧太尉,总好过他在外人口中得知。 过几日,等虞秋回了门,萧夫人打算去探望一下,亲口与虞秋确认。 除了太尉府,宫中也收到了消息。 嬷嬷言辞凿凿地说着,公仪颖听得一脸颓丧。 虽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但这事毫无疑问是假的。 她那儿子心思多、心机重,他不想让府中消息传出,能有一百种办法。这荒谬的事一定是他胁迫虞秋配合着演给别人看的,都是为了他好棋的假象。 公仪颖问:“太子妃怎么说?” “老奴未能见着太子妃……”嬷嬷窘迫,婚前在虞秋那,她是威严的侍礼嬷嬷。在太子府的喜房里挑了喜帕后,她就没用了,连主院都没能再进去。 太子府的下人口风紧,这点儿事情她还是从太子妃身边的小丫鬟那打听出来的。 嬷嬷离开后,公仪颖扶着额头与心腹宫娥道:“看看,我没说错吧,一定是珩儿弄出的主意。不然他怎么不让人见太子妃?” “我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妃心性单纯,不懂遮掩,但是好拿捏,被吃得死死的啊!” “我怎么就敢奢望她来约束珩儿……”公仪颖喃喃自语,后悔莫及。 这两处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太子府中,处于流言中心的两人正在慢画娥眉。 虞秋是午时醒的,醒后被搂着黏黏糊糊了许久,更衣洗漱罢已是午后。外面疾风骤雨,雷鸣不断,偶尔天际还会划过一道闪电,骇人心魄。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99节 幸好府中没有长辈,幸好不用进宫去。 虞秋没有精神梳妆,一头乌发简单的披在身后,被云珩抱到了紫檀木的梳妆台前。 屋中原本没有女孩子家用的梳妆台,是成亲前特意准备的,黛粉胭脂,首饰珠串,全是按虞秋的喜好重新置办的。 云珩站在前面俯首,手中拿着一支黛笔,虞秋坐在凳子上仰着头,任他在自己眉梢画弄。 她腰酸腿软,坐一会儿还好,时间久了,就撑不住了,乏力地轻叹一声,立即被云珩扶住了脸,“别动。” “怎么这样慢啊?”虞秋埋怨着,不高兴道,“你快一点,不然不要画了。” 已到了下半日,暴雨肆虐无法外出,虞秋浑身无力懒得梳妆,但是云珩不答应,非要给她画眉。 画也就算了,慢吞吞的,这么久了,才画好一边的,虞秋坐着都要累死了。 云珩道:“你要把我传成个傻子,我都配合了,我在你脸上画几下怎么了?” 新婚之夜不洞房,不是傻子是什么? 再说虞秋,只知道起个头,不知道善后,不是他让人引导着了下,下边的人哪里有机会把话传出去。 虞秋早被他用这由头讨过好处了,闻言对着他皱了皱鼻子。 这一皱,眉心也轻轻拢起,带动眉稍,让云珩无法落笔。他略低眼,撞入虞秋微红的春水眼眸中,似嗔似怨,还有着点儿昨夜残留的娇媚。 云珩点点她鼻尖,别有深意道:“别这样看我。” 这语气一下子把虞秋拉回到不可说的行为上,她脸一热,软下腰往云珩身上靠去,“坐累了。” “又累了?”云珩笑话了她一句,目光低扫,一撩衣袍脚踩上旁边的圆凳,膝盖高高架在虞秋身侧。 虞秋趴了上去,侧枕着手背,露出一边眉眼让他慢慢画。 “明日去宫中吗?” “明日再说。”云珩道。天转晴了,就带虞秋去,反之,继续在府中待着,犯不着出去遭罪。反正借口多的是。 虞秋闭上眼睛歇了会儿,眼前一闪,是一道闪电掠过,接着雷声轰鸣。她忽然想起云琼托付的事情,道:“前几日四殿下来找我说情,说六殿下知道错了,问你能不能放过他。” 云珩手略一停顿,低头见她仍闭着眼,看出她并不知晓自己对云璃做了什么。 算云琼识相。 “我就与他开了个玩笑,过几日就与他说清楚。” 虞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嗯”了一声继续趴着。 这样的姿势露出了她脖颈上的痕迹。云珩在她眉上画了几下,目光止不住地往那上面转。但虞秋太累了,次日兴许还得入宫,她需要休息。 不能折腾她,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他搁下黛笔,在梳妆台上看了眼,拣起一个精致小盒,打开后嗅了嗅,闻出是口脂的味道,是虞秋用过的一种。色泽湿润鲜艳,味道也很好。 云珩拿着口脂,将半睡半醒的虞秋扶起,让人靠在了自己怀中,然后以手沾着口脂,细慢地搽在虞秋唇上。 虞秋感觉到了,掀着沉重眼皮瞅了他一眼,没有给他额外的反应。 就当他不正常好了。 她听着外面喧哗的雨声,慵懒地倚在云珩怀中歇息。 …… 许久,唇瓣还在被描摹,虞秋轻扇眼睫,从留在她唇上的手背向上,看见了云珩的眼神。 深邃凶狠,上一次看见他这眼神是在昨夜。 对视须臾,虞秋猛地推了他一把,站起来就往一边跑。 没跑两步,腰被箍住,被人打横抱起。她两脚悬空蹬了几下,惹得自己痛了起来,忙低声撒娇:“别弄啦……” 身上不舒服,耻于开口,只能这样祈求。 “不弄,让你歇着。”云珩抱着她走到床边,道,“我陪你睡会儿,给你揉揉腰、捏捏腿,好不好?” 虞秋被放在了榻上,仰躺着看他,双手向上横在头顶,不说话,只以一个毫无防备的姿势望着云珩。 云珩觉得她那双眼睛藏着钩子一样,“嗯?” 虞秋还是不说话,但是笑了一下,笑的时候身子震颤,腰身轻挺,引得云珩目光往她身前移。 虞秋看出来了,两手缩在衣襟处,身子一翻侧躺了过来,脚顺便在他腿上蹬了一下。 这厢正要重回榻上相拥而眠,房门被敲响,侍女道:“殿下,左大人有要事求见。” 云珩皱眉,他成亲都能免两日朝会,没人上门打扰,怎么这府中幕僚没一点儿眼色。 他道:“没空,过几日再说。” “有空有空,你让他稍等。”他的话才出口,虞秋赶紧接着嘱咐侍女,“给先生备茶,太子马上就过去。” 云珩一句没空,让虞秋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她不认识什么左大人,但既然是要事,那就是一定要见的。 不去听臣子汇报正经事,而是在屋中给妃子捏腿描妆,怎么看都是昏君与奸妃才能做出来的事,太可怕了! 她家满门忠臣,不能败坏门风。 虞秋坐起来推云珩,“快去吧,处理完正事再回来。” 没能将人推动,换来云珩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去嘛。”虞秋跪坐着,搂着他手臂与他商量。 见云珩没反应,又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对着他眨起黑亮的眼睛,声音又低又细,“因为我耽误了正事,回头你那些臣下该说我红颜祸水了……” 就算不敢说出口,心里也一定会这么想。古往今来,这种事可不少见。 云珩眸色暗下,道:“行,我去。” 他将虞秋的外衣褪下,让她躺回床榻上,在她脸上轻拍了一下,道:“我把你放心尖上,你倒好,整日变着法子来胁迫我。” 虞秋憋笑,道:“那你别被我胁迫呗……” 云珩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对着虞秋他好声好气的,踏出房门,神色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浮现出一丝戾气。 从连廊移步到偏厅,云珩撩了下被倾斜的雨水打湿的衣角,道:“说。” 虞秋不要他随意杀人。 如若左伶夷所谓的“要事”在他眼中只是皮毛,那他即日就要将人贬谪去南疆。没眼色、没能力的人,没有留在身边的必要。 左伶夷看出他心情不好,快速简短道:“殿下,昨日有一列禁军悄悄去了皇陵。” 皇陵里除了皇室先祖的陪葬品、遗体等,还有一个活人,云珀。而能悄悄进入皇陵的人,屈指可数。 云珩眉头展开,放在桌上的手指轻点,在心中思量起来。 特意在他新婚夜派人去皇陵,是怕他知晓。能是什么事呢? 他一直都知道皇帝最心仪的继承人是云珀,以前云珩想不明白,现在有了些猜测,是因为他装得几近完美。 继任者的出色,往往会将前一任帝王比得一无是处,何况对于当今皇帝来说,上面还有一个平定江山、被百姓歌功颂德的先皇。 中意云珀,大概也是因为两人的喜好在某种程度上是最相似的吧。都见不得人。 他日暗地里的事情曝光,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不止一个,有人做伴,骂名能分去一半呢。 左伶夷一直没见云珩开口,于是闭嘴不言。他自认是很会看人眼色的,比如在这位手底下做事,说是幕僚,其实就是负责整理消息,以及转述罢了。 这位殿下有颗七巧玲珑心,他们这些人提出再多措施与政策,殿下都会认真听,但到头来,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可以说他是高识远见、算无遗策,也可以说他是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也就是他的决策往往是事半功倍的结果,如若不然,那就与暴君无异了。 左伶夷想的出神,蓦地听云珩道:“知道了。” 他懂了,意思是这事不用他们插手,云珩会亲自解决。还有一层意思: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左伶夷想起太子新婚之夜对弈整宿的传闻,不知道该不该提。这算是与太子妃沾边的事了,这种事云珩是从不许他们干涉的。 可是不提,又与太子的名声有关…… 就在他犹豫的这会儿时间,云珩已起身往外去了。左伶夷赶紧躬身相送,见外面风雨如晦,云珩脚步不停,目标很明确是后院。 以前他即便闲着,也不会多待在后院。成了个亲就变了,怕是因为后院里多出来的人。 洞房花烛夜与太子妃彻夜对弈,这流言是太子特意让人传出去的吧。 太子明面上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做什么都很轻松的样子,实际上恐怕也是觉得吃力。不然一个男人,哪能为了维持棋痴的名号,弄出这种流言? 左伶夷脑子里转了几圈,笃定真相就是如此。 第102章 结局(2) 隔日,碧空如洗,新婚夫妇入宫请安。 虞秋首次以太子妃的身份入宫,穿戴皆是按太子妃的品级来,华贵异常,光是装扮就用了许久。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一转眼,看见侍女拿着她那只环形玉佩往外去,虞秋心中一紧,慌忙将人喊住,“你拿那个玉佩做什么?” 侍女脸色一白,跪了下来,惊惶道:“奴婢不是有意的,不知道谁的小玩意遗落在了榻上,奴婢怕太子知晓了降下惩治,想偷偷把它处理掉……” 虞秋有些尴尬,“那不是谁遗落的小玩意,是我的。给我吧。” 她那个玉佩普通得不能更普通了,连府中侍女都看不上,以为是哪个收拾床褥的侍女,不慎遗落在榻上的。 侍女看不上这枚玉佩,听见是太子妃的,惊愕了下,慌忙将玉佩还给了虞秋。 出嫁前,虞秋总是把这块玉佩放在枕下,以提醒自己吸取教训、保持警惕心,多多动脑思考。知晓它是街边俗物,并无特殊意义时,虞秋对云珩生气,但玉佩一直好好保存着。 她很重视这东西,与云珩成亲后也想把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枕边多出的那个人,不愿意看见这玩意。 这东西据说是他送的,可是他没有记忆,不肯承认,不愿意虞秋惦记着个男人送的东西。 成婚当夜没注意到也就算了,昨晚两人闹着玩时差点把这玉佩压碎,虞秋一下子就把云珩推开了,当时云珩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吃人。 虞秋心虚,把东西扔床尾去了。 谁知道晨起时只记得要去宫中,把这事忘了,导致玉佩差点被侍女扔掉。 她寻着地方去藏玉佩呢,外面珠帘声响,传来侍女向云珩问候的声音,虞秋慌忙把玉佩藏在身上。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0节 云珩那么小心眼,再让他看见了,他能暗中把玉佩偷走扔掉。 “可好了?”云珩问。 虞秋站起转身,“好了。” 他们今日入宫,拜见过帝后,还要与几位皇子见面,虞秋已是皇室的一员,侍女在装扮上给她下足了功夫。 梳着高高的鸾髻,头戴凤尾金钗,金玉珠翠在周围点缀着,身上衣裳也是金红相间,缀着珠玉宝饰,远远看着,宛若坠落人间的瑶池富贵花。 云珩摆手让侍女们下去,然后笑着走来,低头贴近,暗昧道:“果真是天下来的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的事情,虞秋还没弄明白呢。昨日太累忘记问了,她打算等今日从宫中回来后,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事与云珩拆开来详细问清楚,包括入梦的事情,要一起解决掉。 她真的不愿意回想梦中被喊着“神仙姐姐”轻薄的场面了,要赶紧绝了云珩乱七八糟的心思。 云珩与她想到同一处了,下腹一紧,现在就想把“神仙姐姐”欺辱一顿。他在虞秋开口说话时欺压了过去。 虞秋被抱到梳妆台上,窄口圆身的胭脂盒子碰撞着被挤到边角,她一再后躲,腰肢向后弯成新月,头上凤钗因为她的动作摇晃不止,流苏宝石碰撞,叮叮作响。 虞秋艰难地在喘气的缝隙里努力发声:“入宫、入宫……” “不去了,待会儿让人装成刺客……”声音在唇齿间断断续续。 云珩嫌她向后弓腰躲着不便利,一只手抚上她的脖颈,在颈上嵌东珠的珊瑚金璎珞上流连片刻,掌心摊开继续向下。 这法子极其有效,都不用他将人往回摁了,虞秋一个战栗,自己搂住他脖子将身子直了起来。 凤尾钗上衔着的鎏金朝珠就在云珩眼前,摇来摇去,发出的碰撞声落在他耳中,好似昆山凤凰啜泣。 那是一只八尾凤钗,要等虞秋成为皇后时,才能佩戴九尾凤钗。 “阿秋今日艳丽惊人,像天外仙子,像瑶池娇花,还像振翅高飞的金灿灿的凤凰。”云珩稍微给虞秋留下换气的空档,贴着她低喃道,“孤就喜欢把端庄仙子弄成靡丽妖女,把娇花扯下来碾碎,再将高贵的凤凰用铁链栓住让她悲泣不止……啧!” 云珩直起身子,冒着血气的舌尖抵在上颚,“成亲后怎么越来越凶了?” 以前咬人犹豫再三不敢下口,现在是毫无征兆就动口,一口下去必见血。 虞秋气急,整理着衣裳,说话时带着些黏糊不清口水声:“有的人是越来越凶,有的是完全不要脸了!” 不要脸的那位反应很明显,现在没法去见人,并且真的不打算外出了。 已经延误了一日,虞秋没他那么随意还能继续耽搁,屈服地与他入了帐,好久,面红耳赤地出来,洗净了手背对着床榻补妆。 终于出了门,在外面云珩倒是没动手脚,就是一直盯着虞秋看,在将要下车撵时低声道:“晚上回来后先不更衣去妆发,等睡前孤亲自来帮太子妃。” 虞秋听罢,扑上去扯着他衣裳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入宫,于正殿中拜见了皇帝皇后一人,走过常规俗礼,照惯例收获一堆珠宝珍玩。 嘉名皇帝再不喜欢这个太子,也得做出个样子,叮嘱一人要相敬如宾,为下面的几个不成器的做好榜样,说的像是宽厚仁爱的好父亲一样。 虞秋坚信上辈子她家的悲剧是嘉名皇帝一手造成的,觉得这个虚伪的皇帝对自己存着歹心,根本不敢直视他,回话也是低着头。 幸好周围有旁人,嘉名皇帝没怎么与她说话,大多是在问云珩。 整个大殿中,就听他们父子俩你来我往地演着父慈子孝。 久没听见别人的声音,虞秋悄悄看了眼公仪颖。公仪颖不管事,除了眼角的几丝皱纹,几乎看不出年纪,此时垂首静听,感受到有人在看她,抬头与虞秋视线相触。 两人各自移开目光。 没多久,几位皇子到了,相携着与帝后行礼,再面向云珩、虞秋恭敬喊道“皇兄”“皇嫂”。 “今日怎么这么安分?”嘉名皇帝问。他就没见过这三个儿子和平共处的时候,尤其是两个小的。 下方三人,云琼看向右手边的两个,云璃低着头,云琅眼珠子一个劲往虞秋身上瞟,根本不与他在一条线上。 无奈,云琼只好道:“皇兄成婚前几日,曾把我兄弟几人聚在一起讲了些道理。一席话如晨钟暮鼓让儿臣清醒过来,始知过往荒唐。今后一定改过自新,多多与皇兄学着,尽力为父皇减轻重担。” 皇帝从三人身上挨个看过,道:“减轻重担就不必了,你们不添乱,朕就放心了。”此言一出,三人全都低下了头。 午膳便是在这样尴尬的处境中度过的,之后,云琼、云璃去看望各自的母妃,剩下一个云琅无处可去,就跟着云珩了。 云珩有事,不能陪着虞秋,不放心她独处,特意留了云琅,又将人安置在露华殿。 公仪颖对此没有异议,拉着虞秋的手说了句“好孩子,辛苦你了”,然后留下一堆宫女与云琅,独自去了内殿。 让宫女去外面候着,周围没了皇室旁人,虞秋轻吐一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云琅则是剥着干果歪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皇嫂,听说你和皇兄洞房夜忙着下棋?” 虞秋腾地脸红,她猜到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比如萧夫人,或者皇后,但绝没想到云琅也敢问。 她可是个才十五岁的姑娘! 虞秋剜了她一眼,道:“不准乱问。” “问问怎么了,好多人都想问呢。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是我皇兄放出来的假消息,他会喜欢下棋才怪了。” 云琅嘀咕了会儿,又凑过来,好奇问:“皇嫂,你和皇兄成亲后是睡在一起的吗?要抱着吗?离得那么近,要是夜里翻身踹到他,他会生气吗?” 云珩会不会生气虞秋不知道,反正现在她已经生气了。 “你再不闭嘴,待会儿我告诉你皇兄了。” 云琅嘟嘴,“总是拿皇兄威胁我,好没意思。再说我又不是不懂,前两年我就学过了,我还有金笺纸画的春宫图呢,才不借给你看!” 虞秋被说得耳根子发烫。 就云琅这样的,会被人怀疑是女扮男装才怪了。虞秋听她说了这几句,开始怀疑自己那日是不是看错了。 她重新打量云琅,后者跷着腿一抖一抖的,剥开一颗干果抛进口中,吊儿郎当的,没有一点乖巧的影子。再看胸前……呃……一马平川。 “我去歇会儿,你随意吧。”虞秋不与她待着了,喊了宫女带她去侧殿。 公仪颖早让人给她在侧殿准备了歇息的地方,虞秋说去歇着,其实在陌生地方根本无法闭眼。她在想云琅,云琅要恢复女儿身,只有等云珩登基后这一条路。 云珩登基,要么是嘉名皇帝早亡,要不就是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着手篡位。现在看来,皇帝的身体好着呢,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虞秋掏出随身带着的玉佩在眼前晃了晃,前世她怎么就没活得久一点呢,再久一点,知道云珩是什么时候篡位的就好了。 她忍不住又想,这辈子云珩喜欢她,那上辈子呢。有没有可能,上辈子云珩也喜欢她?真是这样的话,那她死后,云珩一定很难过。 虞秋惋惜,那时她浑浑噩噩,从未敢往这方面想,在云珩身边的那三个月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她早已遗忘了大半。 “要是能让我回去看一眼就好了。”虞秋拨弄着手中的玉佩自言自语。 玉佩晃来晃去,有催眠效用一样,让虞秋晕晕欲睡。她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把玉佩塞入怀中,从榻上起来,饮了盏茶水润喉,然后去寻云琅了。 与她说说话也好,省得自己真的睡着了。 公仪颖是喜静的性子,殿中宫女少,专门伺候虞秋的两个见她出来,忙道:“陛下请娘娘去了趟乾元殿,太子妃可是有什么事?” 虞秋客气道:“我就在殿中走走,不用跟着。” 殿中安静,虞秋顺着来的路快到偏殿时,终于听见了点响动,像是尖锐的指尖划在石板上的刺耳声音,还有着野兽的闷声嘶吼一般。 不知怎么的,听得虞秋后背发毛。 她停步细听,又只剩下风吹动外面树叶沙沙的声音。 虞秋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后宫中能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她继续往里走。 殿中有数道垂帘,她不太在意地一一绕过,“五殿下”几个字将要出口,突然从垂帘下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蜡烛。 蜡烛像是被人碰倒的,在地上摔成两截。 现在是午后,是用不着蜡烛的,如果是宫女弄倒的,应该捡起来才对。难道是云琅惹的祸? 虞秋连忙掀帘进去,视野扩大,看清眼前情景,虞秋脑中宛若闪过一道惊雷,将她劈得头晕眼花。 云琅还在殿中,但是头发散乱,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原本该插着蜡烛的烛台斜斜地刺在她手背,将她的手掌钉在地面上,她五指拼命抓挠,在地面留下一道道血水痕迹。 而背对着虞秋掐着她的人,身穿一身明黄,正是前不久虞秋才见到的皇帝。 云琅虽然被带到了露华殿,但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男女有别,只能待在偏殿里。她不耐烦被宫女盯着,把人打发出去,自己剥了一大盘瓜子,再一口吞下去,自娱自乐了起来。 在人前装随性顽劣,她装得很自在,剩下自己一人时,没一会儿就厌了,打了个哈欠,枕着手臂睡了过去。 这么一睡,就放松了警惕,十五岁的姑娘,睡得小脸酡红,看着弱小极了,勾起人残虐的欲望。 等她被人抓着摔在地上,再挣扎已经来不及了,一只手被人折断,另一只被烛插刺透手背,剧痛传来,而脖颈上的手像冰冷的毒蛇,继续收紧。 她发不出声音,胸腔仿佛被不尽的河水压迫着,没有空气能透进来。 云琅觉得自己要死了,等她彻底丧失力气,那柄烛插就会刺进她心口,将她的心脏活生生剖出来,就像她十一岁时亲眼看见的,与她那个地位低贱的母妃一样的死法。 然后被砍断四肢抛入井中。没人知晓的,即便知晓了,这后宫之中也不会有人胆敢外传。 她右手一阵痉挛,是刺穿她手掌的烛台被人拔出,她费力睁眼,看见了尖锐的烛台朝着自己刺下…… “哐当——”一声,瓷片碎裂声响起。 脖颈上的手忽然松动,云琅猛地睁眼,忍着剧痛踹倒压住她的人,顾不得鲜血淋淋的手掌,捂着胸口大口喘起来。 红釉花瓶脱手,虞秋完全呆住,是她拿着红釉花瓶朝着嘉名皇帝后脑上狠狠砸了一下,可是人并没有晕过去,而是慢悠悠转过了身。 他面向了虞秋。年近五十的皇帝面目狰狞,瞳孔好似夜里的野兽,竖着,亮着,发出阴狠的光。 虞秋双膝发软,踉跄着退了一步,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住她,喉咙被堵住一样,让她发不出任何声响。 嘉名皇帝手中拿着沾血的烛台朝她走了一步。 虞秋急喘着,咬着舌尖想要发出声音,然后看见嘉名皇帝身子一晃,烛台落地,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鲜血从他后脑缓慢地流了出来。 虞秋打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 她强迫自己冷静,大口喘了两下,道:“走、快走……” 云琅还在换气,脸色惨白,两手颤抖,“杀了、杀了他!” 虞秋面如金纸,被她打晕的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的皇帝,并且看见了她。云琅同理,她们两个不想死,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这时候杀了皇帝。 云琅已经拿不动东西,只有由她来动手,可她没杀过人。 “杀了他!”云琅颤声催促。 虞秋在她的催促下两手抖动着抓起烛台,烛台上的血染到她手掌上,血腥味萦绕在口鼻,那一片血红转眼扩大成铺天盖地的血水的浪潮,黏腻着,散发着腥臭,朝她拍打过来。 虞秋眼前忽明忽暗,眨眼间,天地一起旋转了起来。 “不杀了,走!”云琅看出她不对劲,忽地记起云珩受伤那次,出血的是云珩,晕倒的却是她。 云琅勉强爬起来,喉间带着道掐出的红痕,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道:“皇嫂,你别想、别看!走,去找皇兄,快去!” 她汩汩流血的手夺下虞秋手中的烛台,推着她,“别看我,你看前面。”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1节 虞秋闭着眼,急促地喘着,与她互相搀扶着,蹒跚着绕过地上的人,跌跌撞撞往殿外走去。 公仪颖不在,倘若遇到宫人难以解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云珩,否则这事一旦暴露,虞秋与云琅一人一定会被以行刺的罪名抓起来。 就在她们要走出帘帐的刹那,殿外有声音传来,两人心头一凉,虞秋睁眼与云琅对视。 “没事,就说、就说我发疯与你动了手,让宫女去找皇兄。没事、没事的,这是皇后的宫殿,没人敢硬闯。你是太子妃,皇后娘娘不在,就是你说了算……”云琅磕磕巴巴说着。 虞秋无力出声,尽量偏着头不去看她满身的血水,她目光落在边角处,然后看见一只沾着血的手臂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 霎时间,冷汗遍布全身,虞秋只来得及猛地推开身边的云琅。 那只手臂扳住她肩膀,手背清楚暴露在她眼下,上面蚯蚓一样的经脉突起盘踞,带着颠覆天地的力气,一把将她拖拽了回去。虞秋被狠狠摔在地上,后背和手肘剧痛无比,她张嘴欲呼喊,下一瞬被人掐住了咽喉,声音顷刻被截断。 “来人——”虞秋听见了云琅的呼声,可是嘉名皇帝也听见了,他浑浊的眼睛中瞳仁一缩,举起烛台朝着虞秋心口刺下。 “咔擦——” “皇兄!” 一道玉器碎裂的声音与云琅的惊叫声同时响起,虞秋似乎看见有人掀帘进来了,人影很熟悉,可她已经没法睁眼辨认了。 她恍惚看见了滂沱大雨中,用刀尖挑开她额前乱发的浮影,听见他问:“你要去往何处?” 然后她手中被塞进了一片玉佩,云珩在她脸上的伤口处打量着,漫不经心道:“有认真在教鹦鹉说话吗?” “确实愚钝。” “你应当知晓的。” 虞秋闭上了眼。 虞秋在闭上眼的时候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被刺中,是她偷偷藏起的玉佩挡了一下。她听见了玉佩碎裂的声音。 云珩随手给她的一个玉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救了她两次。不值钱又怎么样,那是她拥有的最好的玉佩。 虞秋睁开眼,入目是萧条的街道。 她环视一周,发现身边是个破旧的摊贩,放眼望去,长街上空无一人,临街商铺大门紧闭,酒楼前的旗帜猎猎作响,而头顶上是阴沉沉的低压下来的天空。 这是一个寒冬。 一阵寒风吹过,虞秋颤抖了一下,冷得捂住了手臂,向着街角躲去。 她穿的依旧是与云珩入宫时穿的锦衣,可是头发散乱垂了下来,上面的凤钗早就没了踪迹。 虞秋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见了寒冬的京城。但是有点不太对劲,京城的冬日,即便是大雪纷纷,街边商铺也不会关门的。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响起,虞秋尚在懵懂中,一列铁甲侍卫将她围住。寒锋直指着她的鼻尖,领头的侍卫高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在街头滞留!” 虞秋糊里糊涂的,冷得牙齿打颤,声音发抖,“我是太子妃……” 领头侍卫刀尖一挥,道:“大胆宵小,拿下!” 虞秋受惊,往后退着高声道:“我真的太子妃,是虞侍郎家的小姐,萧太尉的外孙女。谁敢碰我……” “住手。”有道清亮的女声传来,阻止了动手的侍卫。 虞秋循声看去,惊得睁圆了眼睛,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萧青凝。她披着素白斗篷,从一辆马车里看来,只是人看着格外消瘦,下巴很尖。 更让人费解的是,她的马车上挂着的是靖国公府的牌子。 “许一夫人。”侍卫与她行礼。 萧青凝目光聚在虞秋身上,将她仔细端详了遍,“嗯”了一声,道:“她是我远房表妹,患有疯病,府中没看住让她跑了出来。交给我就好了。” 侍卫很给她面子,收了刀,放虞秋自由。 虞秋被萧青凝的丫鬟扶上马车,车厢中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你是谁?”萧青凝问,在她脸上看了看,解下了身上的斗篷递了过来。 虞秋不与她客气,将自己裹严实了,在手心里呵着气,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虞秋啊,我是你表妹。” 萧青凝神色未改,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一寸寸扫过她面庞,把虞秋看迷糊了。 虞秋想了想,道:“这是在做梦呢……哎,什么古怪的梦啊,你怎么可能不认得我?前几日我成亲你还陪着我呢。对了,你怎么乘着靖国公府的马车?靖国公府不是早就没了吗?” 她问了很多,萧青凝等她全部问完了才回答,道:“乘坐靖国公府的马车,是因为我是靖国公府的一夫人。靖国公府的人死了大半,但还是存在的。我是有个表妹叫虞秋,不过她没来得及成亲,就已经……” 萧青凝望着她,缓缓道:“她已经死了。一个月前,饮毒而亡。” 虞秋愣住,将萧青凝这些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她“砰”的一声推开车厢的木窗,外面寒风呼啸,正是凛冬时刻。 前世,她就是死在寒冬将至的时节。 第103章 结局(3) 寒风扑在虞秋脸上,也无法让她回神。她看着外面凄冷的街道,街边石阶、商铺牌匾与飘摇旗帜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却不认得一样。 一路恍惚,回神时,马车停在了城西的云湖旁,湖上有个竹楼小筑,静静立在清冽的水面上。 “进去坐坐。”萧青凝道。 虞秋吹了一路的寒风,脸上僵冷做不出表情,点点头,跟着萧青凝下了马车。 小筑里干净整洁,里面摆着几个炭盆,炭火很快燃起,将烧得屋中暖融融的。虞秋饮下姜茶,身子回暖,神智依然云游天外。 萧青凝也未打扰她,在她对面坐下,陪她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竹门外响起簌簌声响,几道轻微的脚步声响在外面,丫鬟道:“小姐,下雪粒了,现在不回去,晚些时候落了大雪就不好走了。” “今晚不回去了。”萧青凝道。 虞秋被她主仆对话惊醒,她有许多疑问不知从何问起,便顺着这话问:“你不回去,没关系吗?” “无碍。”萧青凝道,“没人敢置喙我的事情。” 她无谓的语气让虞秋记起曾问过她,假若她真的被人设计所嫁非人,会怎么办。萧青凝说会嫁过去,报复回去。现在看来,她成功了。 人与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她重来一辈子脑子都不怎么清楚,萧青凝身陷困境还能反败为胜。 虞秋又问:“街上为什么没有人啊?”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禁集市以表哀悼。” 虞秋眉头深皱,“这算哪门子哀悼啊,不是完全影响到了民生吗?太子他怎么能这样做。” 她时刻谨记身上的重担,要看紧了云珩,不能让他滥杀官员,不能让他做昏君。现在看见这荒唐的局面,顺嘴就抱怨了起来。 而且老皇帝那个鬼样子,哪里只得悼念了?不踢他棺材都算好的了。 抱怨完了,虞秋想起还有一件事没确认,问:“是云珩登基的吗?” 萧青凝道:“是。” “是传召继位,还是……”虞秋及时住嘴。 她把“篡位”二字咽下,萧青凝替她说了出来:“弑父篡位,手足相残,斩杀百官,关闭集市街道,祸害百姓的事他也占了。” “怎么就没人管管他啊?” “开口阻拦的都被砍了,朝臣只剩下一半了。” 虞秋噎住,皱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余家满门闹市凌迟,慢刀细刮,足足用了三日才让人死去。”萧青凝语气淡漠,娓娓道,“三皇子有个冰窖专用来收集美人的四肢,新帝就把三皇子活生生冻死在冰棺里,正好是冬日,冰棺就立在宫门口,逼迫每日进宫的臣子瞻仰。你若是有兴趣,明日可以去看看。” 谁会想看那种东西!虞秋使劲摇头拒绝。 “四皇子喜好吃毒虫,他就把四皇子身上的肉割了喂毒虫,再把毒虫给他吃。” 虞秋听得一阵反胃,干呕了一下,按着胸口摆摆手,示意萧青凝无事,让她继续。 “五殿下其实是个公主,她喜欢扮男装,新帝就让她扮一辈子。六殿下喜洁,在登基大典上闹了点动乱,被割破皮肉塞了吸血虫进经脉去。” “还有诸多刑法,最骇人就是针刑与裂刑,在关节弯曲处以银针固定……” 这个萧青凝仅是听闻,简单提了一下,但上述已经足够让虞秋惊骇的了,她不愿意相信,“……他没那么残忍……他不生气的时候很温柔的,生气了也就是凶了一点……” 萧青凝抬眸看她一眼,虞秋顿时闭嘴,偏头躲避开。 云珩也就是对她温柔,一个喜欢杀人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篡位夺权和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她不好过问,但肆意斩杀大臣一定是不好的,这么一来,臣子们胆战心惊,谁还敢提出不满啊。 时间久了,真就成暴君了,早晚要被推翻,钉在耻辱柱上遭万人唾骂的。 这些对虞秋来说已经很遥远了,让她有一种梦一样的朦胧感。她心道:这是个梦。只是一个关于前世的梦。 一定是她总惦记着前世,所以才会做这种梦的。 等梦醒了,她就继续看着云珩,让他行法适度,不肆意杀人,做一个律法严明、宽厚可亲的英明的君主。 虞秋这么想着,也想劝一劝梦里这个上辈子的云珩,不管是哪个云珩,是真实的还是假的,她都希望对方受人敬重,留名青史,都希望他过的好。 梦里的云珩会不会听她的,这个先不提,现在他已经登基了,自己要怎么去见他?而且这属于死而复生,云珩见了她怕是要把她当成精怪杀了。 虞秋皱眉苦脸想了想,脑袋一转,对萧青凝道:“梦里的你真不严谨,都知道我死了,还把我带回来,与我说这么多。” 萧青凝放下手中茶盏,道:“兴许我也是在做梦呢。” 虞秋从小被养成心宽体胖的性子,什么事都不多想,遭逢大难后,心绪敏感很多。 可重新活了一回,现在家事美满,又嫁给了喜欢的人,可以说是万事顺遂了。除了偶尔要与云珩斗心思之外,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那个虞秋。 此时听闻萧青凝这话,觉得自己应该往深处想一想,没想通,于是对着她笑了一下,道:“你说的有道理,梦里不用当真。” 笑得有点傻气。 萧青凝道:“没错了,你就是虞秋。” 趁着虞秋没反应过来,她接着问:“你说你是太子妃,那你是在二皇子未登基时就与他成亲了?”“嗯。”虞秋脸红,与梦中的萧青凝道,“他可听我的啦,不做暴君的。外祖父也好好的,与我爹和解了,给了我好多嫁妆。不过你还没有成亲,你是想招赘的。” “既然那边这样好,你还做什么梦?” 虞秋蹙眉沉思了会儿,道:“我碰见坏人晕过去了,光想着万一我死了,太子得多伤心,不知道怎么的就醒不过去了。” “那你好好想一想,总能想到回去的关键的。”萧青凝道。 虞秋就这么在云湖小筑住下,住了两日,大雪也翩翩下了两日,湖边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湖面上结了层薄冰,将湖水衬得黝黑寒冽。 风景很美,可是她醒不过去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2节 这个云珩是不是因为她的死成为暴君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再不醒过来,她嫁的那个云珩真的要发疯做暴君了。 虞秋细想两日,还是决定去见一见云珩。她以为萧青凝会为难,没想到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明日他来见你。” 云珩怎么会来见她呢?虞秋质疑着,又赞同着,梦里嘛,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想云珩来见她,所以云珩一定会来。 次日,虞秋披着斗篷在小筑二楼的檐下看雪,遥遥看向四周,银装素裹,静谧无人,是梦里才有的宁静的冬日。 她手指头在栏杆上的雪面写着云珩的名字,最后一笔落下,抬起冻红了的手指头,察觉有人在看自己。 虞秋低头,看见小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身披鹤纹大氅,身姿如松,没撑伞,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从下方仰望而来。不是云珩是谁? 隔得那么远,虞秋却觉得他的眼神像薄冰下的湖水,有点冷,有点沉重,还在深处藏着点儿不让人看见的温柔。 云珩踏入小筑,身影不复得见。虞秋转身回屋,在他上来之前斟上了姜茶。 刚把茶壶放回小火炉上,房门就被推开,寒气涌入屋中,冷得虞秋打了个颤。接着房门关上,云珩脱下了大氅扔在了一边。 他朝虞秋走来,到小桌旁,虞秋推了姜茶给他,他站定饮了,然后搁下茶盏继续向着虞秋靠近。 在虞秋跟前站定,他低下腰,伸手捧住了虞秋的脸。 虞秋心跳如擂鼓,她怕这个云珩一开口就质问她是不是用了什么歪门邪术。还怕他凶自己,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委屈哭的。 也迫切地想问这个云珩,当初为什么要收留她、帮助她。 云珩开口:“是仙人让你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 虞秋微一愣神,赶忙道:“是,是一位神仙姐姐让我回来的。”停了下,她喊道,“殿下。” 她迟早是要醒的,万一这个云珩也是喜欢她的呢,还是不要扰乱他的心思为好。再说,借用神仙姐姐来规劝,说不定他会听进心里的,以后在梦里也能做个好皇帝。 “正好,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云珩已自顾自说道,“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最初救你只是因为你家里的灾祸有云珀的影子,后来让你教鹦鹉说话是想引你开口,最后我动了心,可是没能保护好你。” “是我自负,以为你就在我身边不会出任何问题,所以迟迟没有明说。是我不够体贴,没有表现得足够明显让你安心、让你相信我。” 虞秋愣住,她多次怀疑过前世云珩是不是也喜欢她,真的听他承认了,反倒做不出反应来了。 “你一直想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是吗?我猜测是这样的。”云珩头发上落的雪花进屋后就融化成了小水珠,悬在发梢上,亮晶晶的。“因为没来得及道出口的感情失去喜欢的人,我想,我心中的燥郁、憋闷和悔恨应该能把我逼疯。我本来也不是多正常的人……” 虞秋终于有能说的话了,低声道:“那你也不能拿别人出气啊。你得做个好皇帝……” “做不到。”云珩道,“我不能如愿,那谁也别想高兴。” 虞秋小心翼翼问:“那你要怎么如愿?” 云珩:“你回到我身边。” “不行啊,我已经嫁过人了。”虞秋为难,“我嫁给了另外一个你,不能在梦里陪着你的,不然他一定也要发疯做暴君的。” 云珩定定看着她,一语不发。虞秋被看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过了会儿,云珩道:“知道他会发疯,那你还不快点醒过去?” 虞秋苦恼道:“我也想醒,可是我不放心你,你要是能不迁怒他人,我一定马上就能醒了。” 云珩目光难测,看了她片刻,道:“好,我不迁怒他人,但是你要过来让我抱一下。” 虞秋眨了几下眼睛,抓住他捧着自己双颊的手,站了起来。她将云珩的两手张开,往前一步紧挨着他,落入他的怀中,然后侧着脸抱住了他。 张在她两侧的手臂缓慢收拢,同样紧紧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一如虞秋被多次拥抱一样,是很熟悉的感受。她闭上了眼,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在虞秋的感受里,她已经与云珩分开了好久,现在被这么抱着,眷恋着不想松开了。就当是给这个云珩一点温暖吧,毕竟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她将人抱得更紧,忽觉搂住她的手放开了,头顶上有冷漠的声音传来:“说好的只是抱一下,你自己算算时间,抱了有多久了?” 虞秋茫然松手,抬头看见了云珩暗含怒火的双目。虞秋:“?” “虞阿秋。”云珩咬牙切齿。 虞秋:“……” 这个怎么那样像她嫁的那个、在她面前一点都不遮掩的坏脾气云珩? 她还在彷徨,云珩两手对着她的脸捏了上来,力气很大,捏痛了她。 云珩语调森然,“背着我与别人亲热,虞阿秋。” 声音不高,但恐吓意味十足。虞秋一个激灵睁开眼,看见了锦帐纱帘。她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身边人影一闪,重物压了上来。 她双颊被人捏住,云珩的脸在眼前放大,恶声道:“在梦里与别人抱一起就不肯松手,是吧?是不是还想亲亲,让他抱着你睡觉?难怪一睡好几日不醒,不是我点了引梦香去见你,你打算在梦里等别人一辈子是吧!” 虞秋“唔唔”几声,摆了摆头。 她想明白了,什么梦里出现的上辈子的云珩,根本就没有,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她嫁了的云珩。 怪不得他说“我想、我猜”这样的词汇,原来都是根据自己与他说的事,揣测出来的他本人的想法。 虞秋抓着他的手用眼神求饶,他才恨恨放手,一把将虞秋揽入了怀中。抱得比梦中还要紧。 温馨了会儿,虞秋耸了耸鼻子,问:“什么味道啊?” 云珩没回答,撩开帘子长腿一踢,将床边燃着的香炉踢翻。 又过片刻,虞秋推了推云珩,“枕头下面怎么有东西啊,不舒服……” 云珩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让她往里缩了缩,然后从榻上起来了,扬声吩咐外面的人备水洗漱。 虞秋浑身没劲儿,慢吞吞坐起来,一推软枕,见下方铺着满满的数不清的环形玉佩。 她捡起一个,在云珩看来时竖在两人中间,得到云珩的一个冷笑。云珩走过来,一把夺下玉佩,将虞秋抱去了侧间洗漱。 那日宫中意外之后,虞秋昏迷了数日,京中所有知名大夫几乎全都看了一遍,外伤内伤都没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长睡不醒。 云珩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均没有用处。后来他沉思一宿,将过去的事情一一重新整理,醒来后去见了萧青凝,推测出问题出在虞秋那块碎了的玉佩上。 入梦,或许也与这玉佩相关。 虞秋说玉佩是前世的他送的,为什么送她,为什么帮她,她不知道。于是云珩想入梦为她解答,或许虞秋将这些弄清楚了,就会醒来呢? 他将街上能找到的这种环形玉佩全部搜罗来了,不止枕下,床底下的木箱里也摆得满满的,有的拿去请了大师开光,有的在道光里沾了香火,甚至连街边那个胡编乱造的算命的长沣先生也请教过。 这么多块玉佩,万一有哪一块有用呢。 接着又在床边燃了引梦香,这一次,是他入了虞秋的梦,给了她答复,将她重新带回到自己身边。 现在是虞秋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再也不绕圈子了。 “你爹他们很担心,我还没让人通知他们你醒了,等你完全恢复过来了,自己去见他们。” 洗漱后,虞秋有气无力地靠着床头,让云珩喂她进食。听了云珩这些话,她认同地点头。 “云琅受了点伤,没有生命危险。那日老东西是被人引过去的……” 前一日,云珩收到消息,嘉名皇帝派人去了一趟皇陵,皇陵里只有一个云珀值得他动心思,所以云珩猜测,嘉名皇帝是把云珀暗中接回了宫中。 事实的确是如此,他在宫中搜出了云珀,而云珀一心只有报复他,承认让人假传消息引开了公仪颖。 这还不算,他在嘉名皇帝的茶水中加了微量的五石散,哄骗他去露华殿逼问虞秋云珩的怪癖。 本就喜欢虐杀弱小的老皇帝不需要多大的刺激,在五石散药效的催动下,见了虞秋自然会想将她折断四肢、暴虐致死的。 这是云珀给云珩的报复。如果是皇帝杀了他的太子妃,他要如何? 云琅算是替虞秋受过的。 “我护了她这么多年,这是她该为我做的。”云珩道,“我会给她恢复女儿身,封长公主,为她母妃打捞尸骨安葬,将老东西的罪名公布于天下。她很高兴,所以,不必自责。” “你给她封长公主?”虞秋质疑。 云珩将汤匙扔回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声音又一次冷下来,“你睡了足有七日。” 七日,老东西和云珀的尸骨都臭了。 虞秋明了,那命中注定的篡位还是来了,在她昏睡过去的这七日里,江山易主了。大概是因为没有参与进去,虞秋觉得不太真实。 “大臣……” “杀了几个云珀的党羽和硬骨头,其余的都关着,没杀。” “云璃……” “已经饶过他了,云琼也一样,只要他们两个老老实实的,我不会动他们。但这两人身怀怪癖,只能留在京中,不能放去封地。” “我……”虞秋道。 这次云珩没有打断她,是她自己停下了。两双眼睛相望着,虞秋道:“我……好喜欢你啊。” 她又一次搂住云珩,把自己埋在他怀中。 云珩:“说再多好听的话,我也不会忘了你梦里抱着别的男人,舍不得放手的事。” 虞秋搂在他身后的手在他身上拍打了一下,云珩找茬:“自己犯了错,还反过来打我?” “没有……”虞秋气哼哼地在打过的地方抚摸着,道,“给你理衣裳呢,衣裳都皱了。” 梦里那个明明也是他,还是他引诱自己去抱的,现在又非要挑刺。 但虞秋不打算与他计较,谁让他多爱了自己一世呢。她可以多忍让一些,就当做是对云珩前世的补偿吧。 第104章 日常(1) 一天之内,皇帝换了人。满朝文武,没有一点儿防备,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全都被云珩雷厉风行的操作惊住了。 别人是震惊,萧太尉与虞行束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绝望。成亲第二日打着进宫请安的幌子谋权篡位,还说这是温良恭俭让的好太子? 能不知不觉控制了皇宫与禁卫队,又在天亮之前封锁消息,控制住所有朝官的,云珩的行径证明了他绝对是早有预谋! 虞秋这是嫁了个多可怕的人! 再说云珩继位的事,那传位诏书显然是伪造的,就是出自那个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院的唐饮霜之手,也是他第一个高呼万岁,再加上一个愤愤然的公仪横,两个人带歪了一片朝臣。 果真是人不可相貌,虚名不可信呐。 云珩说嘉名皇帝是食用丹药暴毙而亡,皇室先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可是嘉名皇帝未曾沉迷过丹药,这种理由站不住脚。 几个顾命大臣欲检查先帝尸身,云珩大大方方让他们看,暴露在众人眼中的除了嘉名皇帝和云珀不成人样的尸体,还有无数枯骨。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3节 那一日,嘉名皇帝的遮羞布被扯下,背负了数年残害皇嗣、谋害宫妃的恶名的睿德皇后,连同被满门诛杀的娘家,得以恢复清白名声。 恶名昭著的五皇子也摇身一变成了皇室唯一存留下来的公主。云琅终于能在乾元殿的枯井中,捞出母妃的尸骨,将其安葬。 事后,云琅来看虞秋,断了的手用支架固定着,另一只被刺穿了的手裹着厚厚的纱布,笑比哭难看,“上下几百年都找不到比我更狼狈的公主了。” 这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皇宫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挖出了无数尸骸。云珩要把皇宫彻底清理干净,因此虞秋还是暂住在宫外的太子府里。 虞秋也很狼狈,在她昏睡那几日,虞行束与萧太尉一致认定是云珩谋逆,并且故意将她弄晕了看守起来。 云珩那会儿没心情解释,直接将人拘禁了起来。虞秋昏睡了几日,这二人就被关了几日。 恢复后,虞秋亲自去与二人解释,证实了云珩的无辜,并将那日所见仔细说与二人听。 可是她不擅说谎,几句话就被问出了云珩的确早有篡位的心思,两个长辈的目光一度让虞秋不敢直视。 即便嘉名皇帝不是个好皇帝,可弑父登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虞行束与萧太尉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但不能放心,虎视眈眈地盯着云珩,就怕他大权在握就暴露了与云珀一样可怖的真性情。 而对于百姓来说,帝位上坐着的是谁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们生活安定就足够了。就这样,一个月后,京城重新恢复了平静。 虞秋以皇后的身份入宫后,收到了葛齐的来信,信中未说原委,只是与她道谢,与她道歉,说他要离京了。 更甚者,没有给虞秋挽留的机会,信送达时,他人已经离开了。 云珩拿过信扫了一眼,扔在一旁,道:“真想砍了方太傅。” “砍他做什么?”虞秋惊讶,方老太傅比萧太尉年纪还要大,更是云珩的授业先生,把他杀了,云珩的名声就要完了。 云珩:“老东西对外精明,对内是迂腐守旧,仗着是几朝旧臣,好几次出言不逊,不对他下手难消我心头之恨。” 太子篡位对与不对不论,做臣子与先生的是都要进行批判的,不然就是臣子的不对了。 方太傅先是批判云珩弑父残杀手足,再斥责云琅假扮皇子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知道当日虞秋险些丧命后,还说了一句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老实说,别的,云珩都能看在他年纪大了的份上忍着,最后一句是真的动了怒。 为了让他做个好皇帝,虞秋都那么努力了,这老东西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是老眼昏花。 众口铄金,这个要是堵不住,回头流言传开虞秋的罪名就摘不下来了。云珩是真心想拿方老太傅杀鸡儆猴的。 虞秋劝道:“他就是说说,站不住理的,没人会当真,你别放在心上。” 云珩真因为这事动了方老太傅,就是落人口实了,虞秋身上的脏水就彻底无法去除了。他按住怒火,道:“暂时留他一条性命。” 虞秋低着眼思量半晌,抬起头道:“我仔细想了想,做妖妃还是挺不错的。要不,你就承认是为了我才篡位的?” 云珩对她挑了挑眉梢。 “反正以后大臣们一定会劝你广纳后妃的,你不纳,他们一样会说我的不是。还不如就承认了你是为了我才弑父夺权的……” 虞秋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两眼放光,跃跃欲试道:“这样后世人提起我,就会说我恃宠而骄、搬弄权势、牝鸡司晨,心机深似海,好一个旷古绝今的妖妃!” 云珩的回答冰冷无情:“你想的美。” “我说真的。”虞秋很认真。 “我也说真的。”云珩嘴角噙着一丝冷意,道,“以儆效尤才是最好的法子。” 到了晚间,虞秋仍是愁眉不展,还在为这事发愁。 云珩就喜欢虞秋处处为他着想,一看她这样就心痒,搭在虞秋肩上的手,捏起她发尾在她脖子上挠了挠。 待虞秋向他看来,云珩意味深长道:“让神仙姐姐来求求我,我就不杀他了。” 虞秋:“……” 哪还有什么神仙姐姐,玉佩碎了之后就再也没法入梦了。云珩所谓的神仙姐姐,就是让她扮成仙女,然后,和他……下棋…… “我已经好久没闻到血腥味了……” 虞秋推了 他一把,“那你去屠宰场闻个够好了!” 她把人推开,可晚上沐浴后,还是换上了飘逸轻盈的仙子装束。 荒淫和暴戾,一个要选一个的话,那还是前者吧。前者只有她一个人遭受,就当是以身侍虎了! 殿门一关,两个人没羞没臊地下起了棋,到最后,清冷高贵、不可亵玩的“神仙姐姐”身上就剩一层纱,被人间的帝王压在棋盘上,哭哑了嗓子。 春莺啼了一夜,天将亮时堪堪停下,然后殿门就被扣响了,到时间去朝会了。 正餍足地抱着人亲吻的云珩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但不能不去,他敢晚去,虞秋就要自责了,以后他再也不能如愿。 新帝登基,有很多事情要忙。按云珩原本的设想,该杀的杀,该换的换,朝堂很快就能稳住。现在不能随意斩杀百官,只得一步一步来。他越是忍让,朝会上越是乌烟瘴气,那些个大臣胆子大得能指桑骂槐了。 其实大多数朝臣与萧太尉是一样的想法,有了云珀与嘉名皇帝两个例子,现在都怀疑云珩多少也有些问题,不能直说,就拐着弯的试探。 结果人是不如做太子时随和,时常冰冷着脸,行事狠了许多,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时间久了,众人依旧没能从云珩身上抓到别的怪癖,倒是他夜夜与皇后对弈的风声愈传愈烈,有人问到萧太尉面前,“陛下当真嗜棋如命?” 萧太尉所知皆是萧青凝从虞秋那问出来的,他觉得虞秋若是说谎,绝对没法瞒过萧青凝的眼睛,这事或许是真的。 于是道:“阁下去试一试不就知晓了?” 话传到直肠子的秦御史耳中,一次偏殿议事结束,秦御史主动请缨:“听闻陛下好棋,臣棋艺尚可,妄想与陛下切磋一二。” 云珩看着他,许久,嘴角露了个阴沉沉的笑。 隔了没几日,秦御史在朝会上被狠狠骂了一顿,理由是贪恋美色,一大把年纪想着纳妾,纳的还是二八姑娘,为老不尊。 秦御史快被骂傻了,他不到四十,不算老吧?而且纳妾……不是很正常吗?他没法反驳,谁让云珩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有意新纳个年轻小妾。 秦御史颜面扫地,官职连降两级,罚俸半年。 这事之后,云珩找到了新的发泄火气的法子。 方太傅是动不得,但是方家几个后辈可以罚。先是方家次子,早先宠妾灭妻,原配病逝后,妾室风头更盛,欺压起原配留下的孩子。 云珩道:“自家的事都管不好,跑来对着我指指点点,说他老眼昏花,我说错了吗?” 虞秋乏力地瘫软在榻上,眼皮子动动没能回话。 晚些时候,听说云珩给方家次子赐了个贞洁牌坊。 恰好云琅前来探望,笑得前俯后仰,“我皇兄是不是坏得很?明知道人家有妾室,假装不知道,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方太傅教子有方,夸方家老二与原配伉俪情深,还给人赐了块牌坊。笑死我了!” 管他有没有妾室,云珩的话都发下去了,他就是有,现在也不能有了,以后更加不能有,余生必须守身如玉,不然就是欺君。 方家老二月前被派遣出京,暂时不知道这事。苦了方太傅,在朝堂上被夸得灰头土脸,散朝后,告假两日整治家风去了。 虞秋听后,沉默了会儿,当做不知道这事。 云琅恢复了女儿身也不老实,坐着的时候两只脚晃来晃去,又说:“皇嫂,我皇兄怎么看着像在后宅里吃够了苦头、一朝得势,就要大刀阔斧整治后宅一样?整治的还是别人的后宅。” 虞秋扶了下额头,道:“别乱说,当心传到他耳朵里,他再打你。” 恢复了女儿身也挡不住云珩对她动手,云琅悻悻闭了嘴。 接连数月,云珩用这理由贬治了好几个朝官,年纪大的说人家为老不尊,年纪轻的,说人家沉迷美色,不堪大用。 原本想劝他扩充后宫的官员全都不敢开口了,在民间还有了传言,说新帝最看不惯三心二意的人,读书人要想入朝为官,后宅必须干干净净,否则即便是高中了,也难得重用。 洁身自好、无妻无妾的唐饮霜,就是活生生的一个正面例子。 私下里,有高官感慨起皇室血脉,道:“依我看,新帝好棋完全是伪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掩饰他真正的嗜好。” “什么嗜好?”同伴惊奇。 “与六皇子相似,不过他主要表现在婚嫁上。就是……追求坚贞,痴迷情爱,在感情上有严重洁症。” 同伴愕然,“是不是太荒谬了,谁会有这种嗜好?” “不然他怎么不纳后妃?也不许朝臣纳。皇家人,什么都有可能,不信你想想元坤帝。” 元坤皇帝是云家第五任皇帝,喜好做红娘,在位五年,扯了无数的媒,也拆了无数鸳鸯,最后被人行刺身亡。 不管是多少荒唐的事情,只要发生在云姓人身上,都变得很容易让人接受。 皇室中人,什么都有可能。 两个臣子默然一路,回想着云珩登基以来处置的所有官员,临道别时,相互作揖,“贤兄言之有理。” 第105章 日常(2) 不止一部分官员有这种猜测, 萧太尉与虞行束同样产生了这种疑惑。 临近小年,宫中照例招待臣子家眷宫宴,萧青凝提前入宫, 替萧太尉这样与虞秋确认的时候,虞秋追悔莫及。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呢? 她为了守住云珩嗜棋的假象,主动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是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但好像并没有多少人相信。云珩就随意找个借口处置了些官员, 反而让人凭空捏造了一个古怪的癖好安在他身上。 更气人的是,百官、平民几乎全都信了。 让虞秋找谁说理去? 萧青凝在她眼前挥手,虞秋回神,干巴巴道:“是这样的, 没错。陛下最厌烦三心二意的人了……” 这样不仅避免了大臣催云珩纳后妃,还约束了臣子, 同时改善了民间门风气, 时间门久了,连秦楼楚馆都能少很多。一举能解决很多问题。 反观她自己, 在洞房花烛夜折腾的那么一出,除了让云珩得了趣味,每日变着花样与她荒唐, 其余的好像一点儿益处都没有。 虞秋认栽了,口中应和着,心中暗下决心, 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不过脑子的事情了! 这是虞秋第一次招待大臣家眷, 席宴上的一切都是公仪颖身边的宫娥安排的,虞秋就过了个目。 公仪颖比大臣们更担忧,自打云珩登基后, 整整一个月没有睡过囫囵觉,始终未见云珩做出狠辣的事情来,才慢慢放宽了心。在听见民间门传开的云珩的新嗜好时,心中一松,彻底放松下来。 事实证明,乖乖巧巧爱撒娇的娇娇女,果然是最适合自己儿子的。 公仪颖对虞秋寄予重望,成了太后之后,继续深居简出。她不怎么见人,就把身边得用的宫娥全都给了虞秋。 宫宴很顺利,其乐融融,有几个夫人之间门有不愉快,碰上时会冷嘲热讽几句,但对着虞秋,不管是说过她的风凉话的、曾看不起她的、还是嫉妒过她的,此时无一不对她感恩戴德。 感谢新帝新后,让她们家老爷儿子收了心,府中通房妾室一顿收拾,现在清净多了。 这边喜笑颜开,御书房中,云珩独自对着小山一样的奏折,每翻一本,眉川就深上几分。看了一小半,他扔了奏折,问:“阿秋那边还没结束?” 常戟答道:“人还未散。” 按本朝习俗,小年讲究安身静体,朝会暂歇,商铺关门,除却边关将士,所有人停下手中事,只管欢度佳节。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4节 习俗是这样的,然而下面的臣子可以清闲下来,做皇帝的不能。全国各地的奏折一封封递上来,渊源流水一样绵绵不绝。 云珩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现在他是身居高位了,但与他最初料想的不同,登了帝位后,行动上比以前更受掣肘了,许多事不能如意。 可一想隔着两处宫殿的那边,灯火煌煌中,被人围坐着的、眉开眼笑的虞秋,他觉得也不算是所有事都不如意。 闭目歇着,周遭的声响变得格外清晰,不多久,外面传来宫女的低呼声,“落雪了!” 落雪了好,那些叽叽喳喳的夫人小姐该回府去了。 云珩往后靠去,双臂张开搭在扶手上,长腿一抬,交叠着架在了明黄的桌案上。 他想的不错,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殿门被人推开,有道很轻的脚步声靠近了他,云珩不动声色。接着有碗碟落在桌上的声响,脚步声绕到了他身后,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按到了他额颞处。 云珩不需要人给他揉额头,他需要抱抱。 虞秋被抓住手臂跌坐在了云珩怀中,手上的腰往前一提,她整个人就趴在了云珩身上,宽大的裙摆铺在了云珩双腿上,又从他腿侧滑落,垂在了半空中。 “当心磕着我了。”虞秋又一次被他吓到,屈了下腿,两手撑在他胸口,低声抱怨着。 “我什么时候磕着过你?” 虞秋拖着嗓子“嗯——”了一声,抬着一只手臂在扶手上轻磕了一下。 云珩垂首看着她,她回以清澈纯善的眼神。 腰上的手一紧,虞秋身子晃动,仿佛要被云珩掀翻下去。她全身都压在云珩身上,被翻过去,就是腰背抵在靠椅上了,想着就知道会磕得不轻。 虞秋一声尖叫,双臂急急搂住了云珩的脖子,使劲将他压住。 云珩配合着被她压回去,虞秋高兴,笑弯了眼睛,竖起一根手指头在他胸口点着,道:“你别吓我,当心我生气了。” 她的警告适得其反,云珩立即又来了一下。 这下动静稍大,虞秋搂着他笑闹着,搁在他腿上的脚猛地一蹬,“哗啦”一声,桌上堆着的奏折被踢散,好几本落在了地上。 虞秋控制住云珩扭头回望,一惊,急忙要从云珩身上起来。 云珩将她摁回来,道:“就想我陪你玩,不理政务是吧?行,答应你这扰乱君心的妖后。” 虞秋食指在他胸口重重戳了两下,又一次按着他想要起来。 被云珩这样说她都快要习惯了,哪回早朝前他不想去应付那群大臣了,都要搂着虞秋说上几句这种话。 什么勾着他不放的狐仙,要吸食帝王精气才能化形的小花精,什么羞耻说什么,好几次虞秋都想把他从榻上踹下去。 虞秋惭愧是因为被她踢翻的奏折,才不是云珩的话。 两相对抗了好一会儿,虞秋急了,恼怒道:“你还胡来!” 云珩的表情也变了,“那是看完的,尽是些废话。” 局势眨眼间门就变了,虞秋讪讪地“哦”了一声,撑起的身子重新趴了回去,搂着云珩,将脸贴在他脖颈处,乖顺得不得了。 虞秋若无其事地问:“嗯……都是什么废话啊?” 云珩冷声冷调道:“说九江知府有个女儿,倾国倾城,能歌善舞,想送进宫里和你做个伴。” 殿中静下来,外面的雪花似乎大了些,隐约能听见落雪声。 隔了会儿,虞秋假装没听见他的气话,瓮声瓮气道:“明日休朝,你就不用早起了,我不催你,陪着你睡个够,好不好啊?” 云珩:“南面的巡督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些那边才有的瓜果,朕等着呢,要是合口味,就调遣将士专门开辟一条官道,日后好往返运送瓜果。” 虞秋听他说着不着调的事情,知道他的气不好消,悄悄扯了扯他衣裳,无声地认错。 云珩不理,继续道:“还有南蛮那边,地广人少,大片土地都荒废着,朕早晚得发兵过去,把那边的人全杀了……” 虞秋额头在他下巴上蹭着,软声道:“别说气话啦……明日我想出宫走走,你先把正事处理完,陪着我出去,好吗?” “西边也有个绝色美人,据说家传使然,善生产,想送进宫来给皇室开枝散叶……” 还没说完,虞秋忽然被点醒了一样,抬起头打断了他,“我前几日看玉碟,发现你们家的人大多寿命不长,你可不能和他们一样,你以后要平心静气,努力长寿。” 云氏江山传了百年,中间门出过明君,也出过不少荒诞昏君,但加在一起,活过五十岁的,不超过五个。 大半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的,还有一小半是被后妃或者看不过去的臣子、百姓刺杀的。 虞秋前几日就想叮嘱云珩的,被别的事情打岔忘记了,这会儿被他点醒,慎重地提醒他:“我们家除了我娘是病故的,其他人都是很长寿的。你要多多养生,可不能比我先走,不然我该被人欺负了。” “心胸要放宽阔了,不能总是生气记仇,生气短寿的……” “我哪一天要是真死了,也是被你气死的。”云珩这下真的被她气到了。 他架在桌案上的脚收回到地面,挺着腰板坐起,怀中的虞秋被迫直起了身子,侧坐在了他腿上。 云珩揽住她,抓着她的手指道:“我家人短命?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说掰扯就掰扯,云珩制住虞秋,一个个与她数过去。 掰算到最后,总结出来,云氏皇帝,除了自己作死和惹怒人怨的,正常死亡的皇帝寿命都不算短。 虞秋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道:“你家可真是一百年都出不了两个正常人。” 觉得自己是条鱼在水里淹死的、胖死的、喝水呛死的、耍花枪把自己戳死的,真是什么花样都有。 云珩迟疑了下,默认了这个说法。 虞秋又笑,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掌里,问:“明日与我一起出宫吗?” 她难得提玩乐的要求,云珩当然是答应的。 “那你得先把那些解决了。”虞秋指了指桌上另一堆奏折,很多,光是翻一遍,少说也得耗费半个时辰,更不用说细看了。 云珩目光从她期待的脸上扫过去,落在奏折上,然后伸手拿了一堆放到虞秋怀中,道:“可以,你递给我看。” 说罢,他身子往后一仰,重新靠了回去,双腿又一次抬起架在了桌案上,虞秋被他弄得重心不稳,身子一歪,重新跌坐回了他腰上,靠在他胸口。 刚稳住怀中的一摞奏折,云珩已经环着她摊开了一本,展开在她眼皮子底下。 虞秋眼睫动了动,放弃了劝说他好好批阅,放松身子靠在了他怀中。 两人相偎着,云珩看完一本,她就立刻递上一本。 直到看到边关递来的正经书信,云珩看得稍久了些,思量后收起,低眼看去,发现虞秋在他怀中仰着脸睡了过去。 殿中地龙旺,有一点闷热,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虞秋脸颊格外的红润。在燃着的几排烛灯的照映下,长睫如小扇,鼻梁翘挺,唇上有一点点湿润。 云珩低头在上面尝了一下,啧了一声道:“竟然还喝了点儿酒,明日就告诉你当初你是怎么暴露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了。” 他轻抚了几下虞秋的脸颊,将她双耳捂住,喊了外面的宫女取毯子送过来。 殿门短暂的开合的瞬间门,裹着雪花的寒风侵袭了进来,隔着几道垂帘,带进一点点寒气。 云珩将虞秋搂紧轻拍了拍,用毯子把她裹住了,然后一本接着一本飞速看了起来。 等到亥时过半,终于将所有奏折看完,他回忆了下,确定没有别的紧急的事,竖着抱起虞秋,让她枕在自己肩头,就这样出了殿门。 外面雪花纷纷,已将殿外染白。 守着的侍卫对他二人这样的亲密,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急忙在二人头顶撑起了伞。 云珩用毯子把虞秋的脸也挡住,一手抱紧了她,一手接过油纸伞,在风雪中,抱着人缓步走向寝宫。 第106章 日常(3) 平日早起惯了,卯时,虞秋脑袋未清醒,已经迷迷糊糊推着枕边人起床更衣了。 云珩抓住她的手放回到她胸前,初醒来的声音低缓沉重,“小年,休朝了,不用早起。” 虞秋费劲地转了下脑筋,记起的确是这样的,“嗯”了一声往他怀中蹭蹭,放任意识消散。 严寒的落雪冬日,即使寝殿中温暖感受不到寒意,人还是会不自觉地变得懒惰,虞秋睡得沉,有佳人在怀的云珩就更加不愿意起了。 等虞秋睡醒了,两人在榻上贴着闹了会儿,不小心闹出了火,直到午后才真正穿戴整齐出宫。 先回虞府看望了虞行束,再去了太尉府。 萧太尉见二人相携着上门来,心情很是复杂。 首先,这不合理……也是小辈的孝心,可以作罢,让他在意的另有他事。 萧太尉一直怕虞秋只顾着情情爱爱丧失自我,现在回顾前几个月的情况,这两个人成亲,有人吃亏和丧失理智的话,那个人绝对不是虞秋。 就说后妃的事情,云珩坚贞的名声都打出去了,肯定不会有别的女人被收入后宫与虞秋争风相斗了。 这事他作为外祖父是高兴欣慰的,作为朝中重臣,正好相反。而且…… 萧论是掌史馆的,重大的帝王纪事由皆他掌笔,皇帝起居注,最后也会归到他手中检阅和收录。是以,萧论知道的比旁人多出很多。 比如,云珩批阅奏折时常常是虞秋陪着一旁,比如云珩常与虞秋说些朝中大事,并且会问她的看法,有时候甚至会让虞秋帮他把无用的奏折筛选掉。 不管最终有没有影响到家国大事,这做法都是不对的。女子可以规劝,怎么能插手呢? 更重要的事,这个插手朝堂事的后宫女子是他那孤苦多年的外甥女。 萧论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还隐瞒下来,回头该被弹劾了。他头疼,就把这事捅给了萧太尉,让萧太尉与他一起头疼起来。 萧太尉有一点古板,但是自认是个好官,这种事他既然知道了,就该劝阻的。可对方是他满怀歉疚的外孙女,曾几何时,他还不准虞秋付出太多真心,让虞秋多盯着云珩的。 ……盯着他和插手朝堂政务,是两回事。 萧太尉与云珩对坐饮茶,像模像样地谈了几句正事,数次开口,要劝诫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来。 隐忍到二人离去,看着虞秋乖巧地与他告别,憋了好几日的话最终胎死腹中。 一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就是看了奏折也不能弄出祸乱来,她也没理由去祸乱朝纲。 车撵压过茫茫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虞秋手捧暖炉,问:“外祖父眉头皱得那么深,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与你说?” “没有,年纪大了,都那样。”云珩随意道。 “你语气好一些,好歹装一下。”虞秋蹙眉提着要求。手握大权后,云珩几乎是彻底蜕了那层风雅的外皮,以前见人就笑,彬彬有礼的太子云珩快要没了影子。 现在这个皇帝云珩,懒散、凶狠、专断、没耐心,真面目全部暴露出来了。 云珩道:“做皇帝的哪有温和的。再与以前一样温和,那帮子大臣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他偏着身子,屈着食指在虞秋脸上轻点几下,“就都与你一样了。” 虞秋拍开他的手,“你好好说话。”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5节 讲道理,他装得亲和温柔时,虞秋根本没敢与他提过分的要求,他不再掩盖真面目之后,虞秋自暴自弃才敢与他争执耍赖的。 不过他说的也有点道理,一国之君要有威慑力,确实不能一直展露着太好的脾性。 虞秋顺着他的话来回想了好一会儿,被他的道理说服,扭头对他抿着嘴巴笑了一下。 同一个招数用多了就不灵了,云珩不上当,凉薄道:“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虞秋被揭露了小心思,脸上飞起两团胭脂红,往前一扑,搂住他的腰装傻撒娇。 云珩往后躲,作势不让她搂,两人推搡时,外面忽地响起嘈杂动静。云珩顺手打开一侧小窗,虞秋凑过去,看见前面不远围着些人,其中有几个像是皇家侍卫。 平江早在小窗打开时上前打听,此时回来禀报:“是六殿下被一个孩童冲撞了,正在责骂对方。” 小年节里商铺大多都打烊了,落雪依旧,但是街上行人不减,都是外出走亲访友的。人多了,就容易产生摩擦。 云璃要是教训个成人也就算了,跟个小孩子计较,怎么看都占不到理。 云珩正巧许久没见这个弟弟了,他整日被虞秋约束着不能肆意解决朝官,也见不得云璃保留着他那过分的洁症,道:“下去看看。” “百姓面前,记得装一装。”虞秋在他下马车前提醒他。 这次她再叮嘱,云珩就好声好气地答应了。 他就知道,不管何时,虞秋都是在为他着想的。想他做个好皇帝,想他在百姓心中留下圣名,哪怕他们是微服外出,百姓根本就认不出来。 云珩先下了车撵,张开双臂将虞秋抱了下来,没有立即放她落地,而是先在怀中掂了一掂,道:“昨日我就觉得你好像比前几个月重了些,原来不是错觉。” 虞秋气呼呼地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拍打了两下,才被放到地上。 隔着不远,云璃正横眉竖眼地对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破口大骂,跟前的女童眼泪哗哗,脸憋得通红,不敢出声。 侍卫眼尖,悄悄靠近了他,低声道:“殿下,属下好像看见了平江。” 云璃怒骂的话戛然而止,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看见云珩低头给虞秋整理着斗篷,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立即道:“走!” 抛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云璃逃跑似的快步离去,走出没几步,他又停住。 云珩都下了马车了,一定是看见了他,他这时候走,就是明晃晃的躲着云珩。落下了把柄,云珩一定会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云璃手指抖动起来,血管中好似有肮脏的爬虫在蠕动着,让他浑身难受。 他想起数月前看见的嘉名皇帝与云珀的残缺不全的尸身,脚步生硬地转回去,脸上挤出笑,艰难地抬起步子,朝着云珩与虞秋走去。 那日云珩封锁了宫殿之后,特意以老皇帝的名义喊他与云琼进了趟宫,给他俩就近看了那两人的死相,看了整整半个时辰。 是在警告他俩。 云璃老实得跟鹌鹑一样,低着头道:“皇兄,皇嫂,这么巧。” “欺负小孩?” “没有,不是!是她故意拿着蜜饯撞我的,我没打她,就凶了几句!”云璃火急火燎地扯着侍卫手中的大氅,惊惶地解释着,“真的,不信你去问她……” 他扭头,然而那个哭得说不出话的女童已经消失不见。 云璃快哭了,记起云琼的忠告,他转向虞秋,高大的身子躬着,低声下气道:“皇嫂,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已经不爱干净了,不会为这点小事发怒,我就是气那小丫头故意撞我,真的……” 他与虞秋说着话,眼神一个劲儿往云珩身上瞟,见他嘴角弯了一下,云璃心头一凉,仓惶地提高了嗓门,“真的!不信、不信皇嫂你看——” 虞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已经视死如归地走到了街边。在虞秋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云璃捧起一把带着稀疏脚印的积雪,“啪”的一声,狠狠糊到了自己脸上。 虞秋倒抽一口凉气。 倒也不必如此! “信的信的!快回来!”虞秋赶紧追过去,要了帕子递给云璃擦脸,急声道,“你皇兄也是信的,他就是来和你说几句话,不用害怕。快擦擦脸。” 这个过了年也才十五岁半,以前下手不知轻重,现在已经很老实了,老实到虞秋都有点不忍心了。 把云璃安抚下来,虞秋转身看云珩。好嘛,这个做人兄长的,脸上还挂着愉快的笑。 虞秋走到他跟前在他手背上拧了一下,“让你对百姓温和,多笑笑,不是让你恐吓他的!” 有虞秋从中缓和,这事很快说清楚了。 云璃情绪平静下来,有问必答,“云琼……”刚出声,他赶紧收住,定神后重新开口,“四皇兄设了宴,邀我前去饮酒。” 云琅成了个姑娘,有虞秋护着,现在一招不慎就要丧命的皇子就剩下他们俩了。有了共同的危机,云琼与云璃两人的关系飞速拉进,往日仇怨烟消雾散,现今俨然是亲兄弟了。 云珩:“都是兄弟,怎么不知道喊上我?” 云璃心中一震,嘴巴打颤,不会回话了。完了,听他这意思是也想过去。 让他过去了,云琼也得倒霉……他们兄弟过去多年不和,一直谨记着同一个信念:要死一起死! 于是云璃道:“就在湖边画舫上,下雪天红泥火炉烧着酒在湖上看雪,多风雅,正符合皇兄你的气质,皇嫂一定也会喜欢的!我带你们去!” 虞秋犹豫,这两兄弟明摆着怕死了云珩,她与云珩去了,这两人还能喝得下酒吗? “去吧,看看云琼这些日子可还听话,有没有再养些毒虫祸害周边百姓。” 虞秋被云珩这句话说动,点了头。 临湖画舫上,云琼躺在摇椅上摇着,一个侍女蹲在身侧捶腿,一个在火炉边温酒,桌上摆着佳肴,细纱垂帘后,琵琶女纤指拨动,弹奏出悦耳的小调。 透过画舫雕窗,看见外面落雪纷纷,雪中有辆马车慢悠悠驶着。他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没放在心上,满足地发出惬意的叹息。 大雪天赏着湖上美景对饮,多舒坦。 摇椅摇啊摇,突然,画舫船板颤动了几下,云琼眼睛还没睁开,就笑道:“你可算是到了,我听着曲儿都快睡着了。” “我每日早起处理政务……” 随着云珩的声音入耳,眯眼享受的云琼被雷劈中一样,双腿一抽,猝然从摇椅上挺了起来,动作太快,腰间传出“咔”的一声脆响。 “……与阿秋游湖的时间都没有,你俩倒是清闲,赏雪饮酒,啧。” 云珩最后一个字落地,震得云琼双腿发软,“噗通”一声从摇椅上栽下来。侍女惊慌去扶他,被他摆手挥退。 “皇、皇兄、皇嫂,这么有兴致啊……”云琼一手捂着腰,以一个扭曲的姿态趴在地上,龇牙咧嘴说着谦卑的话。 虞秋刚被云珩解了斗篷,见状好一阵无言,抚了下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道:“你先起来说话。” 云琼呵呵干笑了几声,暗瞪了眼一同进来后就默不作声的云璃,扶着腰艰难爬起,“我这是给皇兄皇嫂行礼呢,小年节的,我这做弟弟的,应该的……” 第107章 日常(4) 琵琶女与一众伺候的侍女全部退了下去, 虞秋挨着云珩围炉坐下,小心地揽着裙角,对另外两个道:“坐下来吧。” 云琼云璃不敢坐, 卑躬屈膝地站立在一边,相互捣了对方几下, 稍年长些的云琼不得已先开口:“我躺久了, 腿麻,想站会儿。” 云璃紧随其后,“我站久了坐不下去, 再站会儿。” 虞秋揉了下鼻尖, 不为难他俩了。 别人围炉煮酒就一个炭炉, 云琼备了两个, 酒水咕噜咕噜, 清香溢满画舫。味道很好,但是云琼准备的酒水,除了他自己没人愿意饮下。 云珩这次来就是为了确认云琼那臭毛病改掉了没有, 朝着炭炉上的酒水抬了下巴,云琼手一抬就去提酒爵。 酒水沸腾声那么响,瞎子都知道铜铸的酒爵能有多烫手。虞秋看得胆颤,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道:“用东西垫着!” 云琼偷摸瞧了云珩一眼, 见他脸上没有不快, 赶紧拿起一旁的帕子, 垫着打开了酒爵盖子。 热气蒸腾而出,水雾稍散后,虞秋倾身看去,云琼赶紧主动承认:“一个是给云璃准备的清酒, 一个是我自己喝的药酒,对,就是民间很常见的那种蛇酒……” 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的虞秋立即坐回原处,不敢再往酒水里看了。 “民间很多这种药酒的,真的,还有泡着蝎子的。我没弄别的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养,这是在药铺里买的。”云琼声音诚挚,解释完,含着热泪期盼地望着云珩,无声地祈求他高抬贵手。 云珩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他备好的佳肴,云琼赶忙继续道:“大多数都是普通膳食,就、就是有一道蛇羹,一道蚕蛹,一道蜈蚣……” 越说越心虚,云珩还没发表看法,立在一侧的云璃已经小声骂骂咧咧起来。 这几道菜是怪异了点儿,但民间不是没有,也的确可以用作药材。云珩没与他计较,吩咐侍卫换上新的清酒,道:“坐。” 云琼松了口气,扯着云璃乖乖坐下。两人脊梁挺直,双手并排搁在膝上,坐姿是前所未有的端正。 气氛缓和,画舫悠悠划至湖水中央。里面暖炉温酒,外面落雪簌簌,雪花或飘到水面瞬间融入清冽湖水中,或翩然落在枯荷上。 虞秋托腮望着水中覆着新雪的枯荷,依稀记起第一回 在湖畔看见云珩的景象。 那时候她真的差点吓死了。虞秋嘴角一垂,侧目看向云珩。 云珩正好给她倒了杯酒递过来,“有点烫,隔着袖子在手里暖着。” 虞秋按他说的接过来捧着,听他给两个弟弟训话。 “小年后先去礼部仔细查阅近几年与外邦来往的文书记载,三个月后去鸿胪寺,中间我抽时间会考校你,但凡出了一丝差错……”云珩轻点了下桌面,云琼面如死灰。 鸿胪寺主要负责接待来使与出使外邦的政事,前者还好,终归是在京城,他一个皇子,身边少不了人,可以保证性命无忧。后者可是进入别人的地盘。 云琼好歹年长几岁,知道些朝政上的事。边关常受邻邦侵扰,万一哪日云珩真的将他派了出去,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 “皇嫂……”云琼憋着眼泪向虞秋求助。 虞秋想的简单,压根没往出使外邦上面想,觉得这是好事,以长嫂的身份劝解他道:“你堂堂皇子,是该做些正事的,要听话,不能给你皇兄丢脸。” 云琼排第四,比虞秋还大上两岁,听着这哄骗小孩的语气,他是欲言又止。 犹豫的时间里,云珩瞥向云璃,云璃忙道:“皇兄,我年纪还小,要不我再多读几年书吧?” “年纪小,所以要多学点,往后上半月去羽林军习武,下半月在府中读书。”云珩不急不缓地说着不容拒绝的话,“读书的先生你自己在翰林学士中找,习武,就跟着秦将军吧。” 秦将军铁面无私,才不管什么王孙贵族,落到他手里,都是往死了操练。 而且,这也算是半入军中了,军中脏乱,云璃能不能忍下不说,更严重的是,万一日后起了战事,他这个皇子极有可能会被送去出征或者监军,以鼓舞士气。 军中大将都是云珩的人,他要是想云璃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不满意?”云珩问。 “满意、满意。”云璃收回往虞秋身上飘的眼神,憋屈地答复出违心的话。 四人中,只有虞秋是真心实意的感到欣慰,她满怀期待,觉得这样下来,皇室藏在血脉中的古怪品性或许就能断在这一代了。 暖气融融的画舫中,虞秋饮了口手中的温酒,看着这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暖意流遍全身。云珩含笑又给她斟了一小杯,温柔体贴。 而另外两人,身躯尚在舱中,魂魄却好似穿过舱板,直坠黝黑冰河,身心俱寒。 冬日暮色沉得快,酒水过半,画舫就靠了岸。 虞秋小酌了几杯,稍有醉意,两颊潮红,眼中湿润。云珩夺下她手中酒盏,将剩下一半饮尽,咽下时,耳尖一动,捕捉到一道难听的干呕声。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6节 他掀眼朝声源处看去,被这亲密行为恶心到的云璃汗毛倏然炸开,将作呕的嘴闭紧,用尽全力把未尽的呕声吞咽了回去。 一声脆响,云珩手中杯盏重重放下,道:“六弟年纪小,精力旺盛,不若再……” 话说一半,肩上一沉,是虞秋依了上来。她双眼迷离,仰着的脸上带着傻气的笑。 云珩略沉默,在教训云璃与照顾浅醉的虞秋之间,不需要犹豫,就选了后者。 他将虞秋揽入怀中,指了指挂在一侧的斗篷,云琼慌手慌脚地去取,两手捧着恭敬地递给他。 把虞秋裹严实了,云珩道:“今日就先这样,别被我发现你们两个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云璃逃过一劫,与云琼惶急地应着,目送他横抱着虞秋出了船舱。 恭谨地看着一人上了岸,入了马车,马车驶远渐变成一个黑点,云琼脸一黑,扭头骂道:“你有病啊,带他过来干什么?现在好了,封地不用想,还给自己找了麻烦事!” 云璃死人一样瘫倒在摇椅上,目光涣散,“难道是我愿意的吗……” 虞秋一共就醉过两回,一回是将军府云珩有意安排的,那次她把自己的底掀给了云珩,第一回 就是这次,被云珩哄骗着说了许多好听的、肉麻的话。 听的人满意,说的人一觉睡醒,丁点儿记忆也没有了。 虞秋懒洋洋地在寝榻上翻了个身,望见殿中空无一人,只有烛火静静的燃着。她回忆了下,隐隐记起自己是喝醉了,再看身上,已经换了寝衣,干净整洁,是被服侍着清洗过了。 谁给她洗的不言而喻。虞秋下巴羞赧地在寝被上蹭了蹭,继续躺着不动。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模糊听见云珩与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安排正事。 云珩进来时虞秋提前闭上眼假寐,他没察觉,轻抚虞秋的面颊,见她没反应,俯身给她渡了两口温水,然后站在榻边宽衣。 虞秋悄悄睁眼,看见云珩褪下外衣,解开了束腰玉带,一层层衣裳褪下,最后就剩单薄的里衣。他继续脱,露出了结实的肩背,背上留着数道错杂的抓痕。 虞秋脸一烫,赶紧合上眼眸。 她在心里算着时间,睁开条眼缝,看见云珩已经换上了寝衣,身上痕迹都被遮住,才好意思继续偷看。 衣裳都换好了,该到床上来了吧? 虞秋假装翻身,朝外侧挪动了一下,侵占了云珩的位置,只给他留下窄窄的边角,完全不够他一个大男人睡的。 然而云珩听见响动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立即上榻。 虞秋眯着眼看见他从暗匣中摸出了个荷包,然后不知从哪又弄出来个东西,碧青颜色一闪而过,看着像是个玉佩。虞秋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没能看清楚。 接着云珩在榻边坐下,仔细端详起手中两样东西。 虞秋被他宽阔的肩膀挡着看不见,手搭在胸前等了会儿,悄悄把左脚从寝被下探了出来。 云珩依旧没动静,虞秋抿了抿嘴巴,脚尖对准云珩的手臂,闭上眼,小腿一抬蹬了上去。 她没睁眼,不过很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一脚正好踢在云珩胳膊肘上。 朦胧中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虞秋保持镇定,呼吸平稳,假装仍在沉睡。 “阿秋?”云珩喊了她一声。 虞秋不理会,接着眼前稍暗,好像有道呼吸音落在她鼻尖上,她觉得是云珩贴过来查探她是不是在装睡了,于是呼吸放得更浅。 稍待片刻,眼前阴影还没散去,虞秋就憋得有点难受了。 她不确定眼前的阴影是云珩仍在近距离观察她,还是她因为心虚自己幻想出来的。 静静等了会儿,就在虞秋要憋不住张口喘气的时候,腰上突地被人揉了一把,她惊呼一声缩起了身子,然后对上了云珩近在咫尺的双眸。 虞秋拼命压着嘴角,自以为从容自若道:“我睡觉呢,你动我做什么?能不能体贴一点?” “我还不体贴?我抱你回来喂你醒酒茶,给你沐浴擦洗,你都做什么了?”云珩看着她红通通的脸,挑眉道,“让你喊一声情哥哥,哄了半天,你喊了句大色鬼。都成亲了,我做什么不行,能算得上是色鬼?” 虞秋平躺着回忆了下,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厚脸皮道:“我不记得就是没有。” 云珩呵呵一笑,道:“那再来一次,我帮你记起来。” 说着他掀开寝被来搂抱虞秋,虞秋嬉笑着翻身躲避,可恨被他健硕的身躯扣压住了,被迫躺在榻上,只剩下两手两脚徒劳地扑腾着。 “想起来了,记得了!”酒后的虞秋有点懒散,不想重新沐浴一次了,见势不妙,气喘吁吁地求饶。 “不感谢我,还故意拿脚踢我?” 云珩把她两手也控制住了,虞秋就像一幅画展开在榻上。她眼神飘忽几下,从善如流道:“感谢你。” “怎么感谢?” “嗯……”虞秋拖长嗓音,湿漉漉的眸子从云珩眼睛落到他嘴唇上,再下滑到他滚动着的喉结,最后落进他半敞的寝衣里。 云珩将她视线的游走路线看得一清一楚,身上难以自控的热了起来。 “用你最喜欢的感谢你……”虞秋羞涩,推了推云珩,云珩顺着她的力气微微抬起上半身。 两人的呼吸都因为这句话重了起来。 “用你最喜欢的……”虞秋抬起眼,眼角湿红,双唇噏动,道,“……你最喜欢的——猪!脚!” 她在“猪脚”一字上加重强调,最后一个字落下,大笑着屈膝,左脚使劲挤进两人中,用脚底心去推云珩。 第108章 日常(5) 虞秋的腿那样屈着, 脚抵在云珩肋下,手脚并用推他。 比力气,她从来就没能在云珩身上占过便宜。云珩握住她小腿, 轻而易举地卸去她的力道,将之侧压在被褥上。 沉重的身躯不容反抗地落下,虞秋嘻嘻哈哈地想要翻身挣脱, 被扳着肩膀掀了回来。 她又一次成了被展开的画卷。 云珩像是一座禁锢着她的小山,把她制得手脚全都动不了。束起的黑发从他肩上滑落,与枕边虞秋的混在一起。 “耍我?”他质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虞秋吃吃的笑声。 “怎么忽然有点人来疯?还没醒酒?”云珩轻皱眉头,似自言自语道, “看着是有点没醒酒的样子。” 虞秋被他的话点醒了, 可以装醉酒嘛。她放软身子平躺着,假装听不懂云珩的话,傻乎乎地对着他笑。 两人成亲好几个月,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云珩看穿了她, 抓着她小腿的手往下滑, 在她脚心挠了几下。 虞秋就像被蛇咬了一样,惊叫着躲避,可任她如何挣扎,都不能逃脱脚下纠缠着的痒意。她笑得快无法呼吸了, 气喘吁吁地求饶:“没醉, 没有, 快停了……” 云珩不停, 道:“我挠猪脚关你什么事,管的这样宽?” 虞秋只知道笑,笑得实在没了力气, 扭了几下,挺着脖颈在他耳边高声尖叫了一下,故意去震他耳朵。 云珩处变不惊,“大晚上的,不怕被人听见吗?不知羞。引来了侍卫宫女,我可不帮你解释。” 一句话拿捏住了虞秋,她慌忙闭嘴,可是憋笑太难,仍是时不时漏出一两声。 终于,云珩停止了挠她,也松了她双手。虞秋马上捂住嘴巴,小喘了几口气,弯着的眼眸带着水意睨了云珩一样,道:“小心眼。” 小心眼的人身躯一沉,全部力气都落在了她身上,虞秋“哎哎”喊了两声,娇滴滴地埋怨他,“重死了啊。” 闻言,云珩下半身压得更低了。这么一来,虞秋能感受到的除了身上的沉重,还有别的东西。 她咬了下嘴唇,一手搂住云珩脖颈把他往下压,另一手捂住他的眼睛,用极小的声音道:“成亲前你可没有总是这样……” 也就是揭穿他是浮影那晚,他动作强硬了些,让虞秋感受到了,在那之前,不管怎么抱怎么亲,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只是抱一抱、亲几下,就威逼感十足地抵着她。 云珩轻嗤一声,拉下她的手,反问道:“你说因为什么?” 从两人赐婚到成亲前半个月,几乎都是云珩耍着手段逼迫虞秋来亲近他的。 他倒是想主动,可仅仅是梦里强行亲吻了一下,就让虞秋气急败坏。那会儿他若是不加掩饰,敢这样过分,虞秋怕是冒着死罪也要拒婚了。 虞秋是随意问的,并没有仔细去想,拿食指在云珩嘴巴上点了一下,窃笑道:“因为你假模假样!” 云珩警告地动了一下,虞秋难抑地低吟出声,指尖一错,从云珩嘴唇偏到了下巴上。 她脸红地咬紧嘴唇,手指在云珩下颌无意识地摸着,支支吾吾道:“再洗要皱了……” 出宫前洗了一回,回来后洗了一回,真随了他的意又弄得满身汗水,还要洗第三回 。铁打的人也耐不住这样洗。 云珩没有直接回答,在虞秋耳尖轻咬了一下,两具身躯黏得更加紧密。 虞秋咬紧牙关以防声音溢出,快速喘着,道:“今日外出累着了,想你抱着我安静睡觉……” 她眼中含着羞意,顾盼生辉,软声软气地说着撒娇的话,使得云珩身上的变化更明显。 他一想也是,今日已经荒唐过了,再来虞秋该急了,不妨退让一步,容她歇歇,左右接下来还有四日闲暇,多的是机会。 云珩想通了,搂着虞秋翻了个身,两人瞬间门上下颠倒。接着他扯过锦被盖在虞秋背上。 虞秋伏在他身上笑,往上挪了挪,嘴唇凑近他耳朵悄声说了句话。 床幔落了下来。 …… 后来床幔掀开,云珩下榻,先把虞秋伺候好,更换新的寝衣时,一声轻响,一个荷包与碧青色玉佩掉落在床榻边上,就在虞秋手边,她指尖一动就压住了。 荷包是当初她亲手绣的那个,里面装了东西,碧青玉佩也很眼熟,街边常见的那种,与她碎掉的那块环形玉佩一模一样。 这种玉佩自从虞秋上次昏睡之后,寝宫中随处可见,都是云珩弄来的。她醒来后,云珩也没让人处理掉。 云珩伸手来拿,虞秋抓着两样东西缩进被窝里,让他拿了个空,然后一翻身滚到里面去了。 她拨弄了下凌乱的青丝,胳膊肘撑着床榻把荷包打开,看见里面装着的是那块碎掉的玉佩,已经重新拼凑好了。 “这是在弄什么?” 云珩不与她抢,跟着上了榻,长臂一伸,慵懒地环住她的腰身,沙哑道:“没什么。” 虞秋捏着玉佩反复看了两遍,偏头狐疑问:“我听人说你上个月见过几个高僧和术士,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联?” 她只听说过那一次,没有亲眼看见,后来再也没听见相关的事情,就忘记与云珩确认了。现在看见拼好的玉佩,重新记起那事。 这玉佩碎掉之后,虞秋就再也没有入过云珩的梦,古怪的很。所以虞秋一看见它,就把云珩找高僧的事与它联系在了一起。 “你不要骗我,不然我要生气的,哄不好的那种。” “我本来没想瞒骗你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总要做个样子的。”云珩捏着她潮红未褪的脸,道,“来,先气一个,让我试试有多难哄。” 虞秋张口咬了他一下,呸呸吐出他手指,娇声道:“少绕圈子,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 云珩又去捏她的脸,虞秋跟他对抗后惨遭压制,呜呜告饶,趁他不备,抓着荷包与玉佩往他身上一扑,用力压住他,道:“快点说。”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7节 “找人给它开光作法。”云珩稳住她的身子,目光移到她手中两样东西上,见虞秋面露不解,他意味深长道,“许久不见,我还真想念神仙姐姐了。还是梦里好,不用担忧洗皱了。” 当初梦中坦白被他欺负的事情涌入脑海,虞秋听懂了云珩后面一句的暗示。梦中不用清洗,而且就他俩人,那不是想怎么疯狂就怎么…… 红晕爬上脸颊,虞秋愤然从他身上翻下去,把脸埋进了被褥里,剩一个不知羞耻的云珩还在幻想着旖旎事件。 “我最遗憾的就是这个,玉佩碎了就无法入梦,那么多有趣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做。若是能把玉佩修好了,梦中去游湖好不好?” 虞秋踹了他一脚不吱声。 “不愿意?那在阁楼赏月呢?”云珩搂住她的腰,在她通红的耳边慢声说着,“梅园也行,赏雪观梅,好不好?我保证冻不着你……” 又被踹了一脚,他笑起来,道:“我说的都是些游玩的事情,平日里忙于正事,梦里玩一玩也不允许吗?还是阿秋你想歪了?” 他倒打一耙,悠哉等了会儿,没等到虞秋吭声,觉得有点不对,强行将她翻了个身,露出了她通红的脸与盈盈泪目。 虞秋推开他重新把自己埋了起来。 姑娘脸皮薄,被这几句话说得难堪极了,没控制住冒了眼泪。 云珩仍然从容,甚而无声地笑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哪回都要把人弄哭了再去哄,他才满意。 “这只是一部分私心,我还没说完呢。假使玉佩能修好了,他日我亲征敌邦,也好放心你留在京城,是不是?” 虞秋动了动,维持原动作,没去看他。 云珩又道:“我是找人试了,可惜目前未见成效,到底能不能成还是两码事。就算成了,估摸着也是几年后了。” 他放在虞秋腰上的手移到她小腹,轻揉两下,道:“过个几年,生下小太子,朕不在京城,朝政大事就要靠小太子了。你做皇后的,不仅要看顾小太子,还要提防着云琼、云璃与不安分的朝臣,是不是?” 说完这句,云珩止住,给虞秋时间门思索。 云珩早把江山视为囊中之物,他的臣民不容外邦侵扰,他的土地不许外邦践踏。邻邦所作所为,他是要翻倍还回去的。 且他想领兵亲征不是一两日了,如今不动,是在整顿朝纲,以及巩固权势,边关暂时只派了重兵防守。 迟早有一日,他是要离京亲征的。 就像他说的那样,到时候京中就得靠他最信任的虞秋了。她哪有能耐监朝?更不必说对付乱臣贼子了,有萧太尉几人帮着也做不到。 玉佩能修好的话,梦中相会,有云珩指点着,就不用怕了。 虞秋慢吞吞偏头,把脸露了出来,水汪汪的眼睛眨动两下,道:“那你不好好说正经事,偏要说些含糊不清的。” “赏景哪里不正经了?” 虞秋又推了他一把,被他面对面搂进怀中。 安静抱着,过了会儿,虞秋问:“万一生的不是小太子呢?” 云珩手抚着她后背,不甚在意道:“谁知道?还不是你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帐中寂静少顷,虞秋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云珩嘴角勾起无谓的笑,“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得还算清楚,就他们家这血脉,历代皇子中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也就是荒诞的那些个皇帝都死的早,每隔两代就能出个明君,不然云氏江山早就亡了。 女孩子起码不用担心有什么凶残的怪癖,从小按照继承人的身份教导,未必不能成就大事。再怎么样,也能比那些差点把江山葬送了的祖先有些能耐。 虞秋陷入沉默,缓缓趴回原处,紧闭双眼。这是她未曾想过的途径,太大胆了,她需要冷静冷静。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次日大早,云珩心猿意马,意图抱着虞秋去汤池里时,被她搂着寝被躲开。 虞秋眉头紧锁,抱着双膝,苦恼道:“可是万一、万一女孩子随了我呢?” 不太聪明,没有胆识,怎么担当大任? 云珩没想到她还记着昨夜的话,笑出声来,被她不满地看了一眼,回道:“那我就多费点神,好好教她,再努力活得长久些,帮她把前路清扫干净。” 虞秋抿着嘴唇,略一思量,犹豫道:“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么辛苦,不自由……”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云珩弯腰将她从寝被中剥出,拦腰一抱,朝着隔间门汤池走去,道,“生出来再说。” 第109章 娃娃(1) 嘴上说着生个小太子,转头云珩就试了几个避孕的方法。这一拖,就是两年之久。 成婚两年未有子嗣,有大臣再次动了往宫中塞人的心思。人是送进来了,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成了偏殿扫洒的宫人,不安分做一年劳力,不要奢望离宫。 宫里宫外断了联络,小姐在里面犯了什么错,外界的大臣一概不知,等着他的,只有突来的责罚。 这么处置了几个,没人敢打后宫的主意了,不安分的大臣转而盯上了云琼与云璃。 都是皇家血脉,万一做皇帝的没能留下子嗣,继位的不就得从两个王爷的后代里挑选了吗。 这两人近年来安分许多,皇室中人不论本性如何丑陋,相貌上都是卓然于他人的。两人不发疯时都是人模人样的,的确勾了不少姑娘家动心。 然而云琼怕被云珩盯上,二十出头了依旧不敢提成亲的事,被姑娘家靠近了,第一想法是怎么向云珩自证清白。 云璃不成亲,除了年纪尚小之外,还因为无法忍受与他人亲近,被秦将军训了两年,也改不掉这毛病。 曾有姑娘奉父兄之命自荐枕席,趁着酒意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云璃忍了又忍,没忍住呕了姑娘一身污秽。 之后有传言道,云琅的龙阳之好是假的,但云璃不喜欢女人,一定是真的。 话传入云璃耳中,他勃然大怒。他哪是不喜欢女人,是除了自己,他谁也不能接受! 直到虞秋被诊出喜脉,兄弟俩齐齐松了口气。 虞秋怀孕后没任何变化,云珩精心观察她一段时日,确认什么呕吐、反胃、乏力之类的异样,她全都没有,渐渐放了心。 虞秋也很轻松,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之,从得知消息就如临大敌的,只有公仪颖。 “说好了,三岁教念书,五岁提笔写字,六岁跟着陛下临朝听政,从小就灌输爱民如子的想法,让朝中最有学识的大臣们一起、按照储君的身份来教导,一定不会让这个孩子沾上奇怪的嗜好。”虞秋自信地保证。 她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抱有极大的希望,不奢求他能与圣人比肩,只求他不沾染上皇家丑恶的陋习。 为此,在得知有孕的那两日里,她制定了种种计划,并与云珩商讨。 云珩把她列了足足三页的谋划细读一遍,冷飕飕道:“我算是发现了,你最擅长的是撒娇,其次就是编写小册子,不让你去编撰书籍真是屈才了。” 他翻起旧账,好在虞秋对付他已经是得心应手了,顺利把事情搪塞过去。 最终结果是全按虞秋所说的做,她怎么想的,云珩就怎么去教导。 两年来,公仪颖与虞秋已经熟络起来,相处时不再是从前那般尴尬。听她说完,公仪颖神色复杂,幽幽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并付出努力,结果教出了现在这个云珩。 二人对云珩的喜好厌恶均是心知肚明,云珩藏的好,这几年来没有发作过,于是二人也未曾开诚布公地谈过。 此时,虞秋惊疑不定地凝望着她,半晌,迟疑道:“趁着孩子未出世,明日我就给他读圣贤书听,出世后,每日让陛下抱着他处理政事,不会变成那样……吧?” 公仪颖表情慈爱,眼底暗藏怜悯,柔声道:“好孩子。” 然后长叹一声。 虞秋被她叹得心神不安。 看出她太紧张,公仪颖眼睛一低,看向她的肚子,仿佛最初就是在与虞秋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重复道:“……好孩子……出生后一定要乖乖听你母后的话,做个孝顺的孩子……” 这一日云珩忙了些,怕惊到虞秋,回寝殿时刻意放轻声音,结果外面候着的宫人道:“娘娘正在里面读书,未就寝呢。” “可有不适?” 宫人道:“只方才觉得热了,差遣奴婢们在殿中多加了盆冰,其余的一切如常。” 时至盛夏,虞秋除却比往年不耐热了,旁的什么孕期反应都没有。 云珩点点头,迈进殿中,没靠近,已听见轻柔的吟诵声,像冬夜落雪一样温柔。他失笑,还真是“读”书。 站在外面悄声听了会儿,云珩听出虞秋读的是《孝经》,抬步走进去。 虞秋见了他,不好意思地停住了口,拿着书册,转身去了榻上。 云珩跟过去,问:“读给谁听的?” “你猜。”虞秋抿着笑回道。 “你心细如发,我哪能猜得着。”云珩说着上了榻,屈膝半倚着床头,接过了她手中的书册,扫了一眼,顺着她停下的地方接着读起。 寝殿中就虞秋一人,充其量还有她肚子里两个月大的娃娃,读给谁听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虞秋掩唇笑了笑,身子一大半缩在薄被中,上半身倾斜从云珩手臂缝隙钻进他怀中,搂着他的腰静静听他读起。 与公仪颖交谈后,她做了更加周密的计划,一是按原计划继续对肚子里的孩子严苛管教,二是做好失败的打算,破罐子破摔也得有个准备。 假使这孩子一定要染上稀奇古怪的嗜好,也得和云珩一样忍着,忍一辈子。 虞秋就不信了,她都能把云珩管教得服服帖帖,一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娃娃,难不成还能翻出她的手掌心。 现在给娃娃念《孝经》,教导他要孝顺父母,要对父母言听计从。这招不行的话,就不能怪她心狠了,她要把娃娃扔给云珩。 云珩下手多狠了,两个弟弟都能整治得老实,一个娃娃而已,不在话下。 云珩的耐心与温 情全用在她身上了,她想怎么做都愿意陪着。轻拍着虞秋读着书,没多久,胸口一重,见虞秋脑袋垂了下去,是睡着了。 自这日起,虞秋努力保持平和的心境,每日早晚都要念书给自己听,其余时间里,更频繁地跟着云珩处理政务。 云珩求之不得,因此心情愉悦,对待大臣都耐心了很多。 这样又过五个月,天已转凉,虞秋的肚子也开始显怀。 一个冬日夜晚,虞秋睡着后,云珩扔下手中书册,把虞秋放平,轻轻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再去揉捏她的小腿,然后拧眉沉思。 虞秋有孕已七月余,除了重量的变化和不耐热,其余的丁点儿异样都没有,与公仪颖和太医所言相差甚多。 差的太多了,与孕前没有区别,导致云珩几次怀疑起她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个孩子。 云珩瞒着虞秋与太医反复确认,问得太医都要怀疑自己了。 几个太医轮番把脉,也不敢给他笃定的回复,话说得很含蓄:脉象上看是有孕了,母亲与孩子俱是平安康健,其余的,要等孩子出生才能知晓…… 不是怕虞秋多想,云珩当时就能砍光整个太医院。 他觉得太医院就是一群废物,批阅奏折之余,翻看起孕产相关的医书。对照着医书观察虞秋,看得自己起了疑。 云珩表面上依旧平静,私下里吩咐宫人按照反应最严重的孕妇的法子去照顾虞秋,他自己,也是时刻注意,尤其每晚都要伏在虞秋小腹上静心感受。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8节 都说后几个月能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翻身踢脚,可他每晚都这么做,硬是一次也没感受到。 医书上说这种情况,有可能是个死胎。 云珩曾尝试委婉地与虞秋提起没有胎动的事情,虞秋微愣后,眼角眉梢耷拉了下来,面露凄苦。 看得云珩心头宛若被人剜了一刀,暗下决心哪怕那真是个死胎,他也要骗虞秋这是个健康的孩子,大不了到时候偷梁换柱。 他温声安慰:“大概是我感受错了,太医说了,孩子好好的……” “这孩子该不会是特别的懒吧?” 云珩静默了一瞬,问:“……什么?” “我算了下,他好像一天只动两三回,是不是太懒了?”虞秋没看出云珩的异样,眉心笼罩着愁云,忧心问,“我记得你家祖上,好像没有特别特别懒的啊?” 云珩缓慢收回眼中情绪,在她的凝视下,从容道:“有的,有个懒死的,让皇室颜面无存,被逐出宗室了,所以没有记载。” “活活懒死的?”虞秋震惊,坐了会儿,毅然起身去外面走动起来。 后来云珩又一次提起这事,虞秋精神一震,拉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等了一刻钟,两人都沉默了。 手底下除了肌肤的温热,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刚才真的动了……”虞秋睁着亮晶晶的眼眸急切道,“这几日我没怎么念书,多走动了下,他就动的多了,我再多走走,他出生后就不会懒了。” “那我不随意抱你了,以后都让你自己走。”云珩顺着她道。 云珩依旧对虞秋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完好抱有怀疑,医书上说了,有些孕妇在后期会产生幻觉,比如胎儿动了、饿了、与她说话了等等,都很正常。 而虞秋坚信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懒鬼,决心不等他满八个月就要教他走路。 第110章 娃娃(2) 这年三月初,云珩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虞秋腹中胎儿的动静,心放回肚子里,停下已经着手的偷天换日的计划。 恰逢公仪孟月来探望虞秋,有事相求,是求云珩为她赐婚,求嫁云琼。 虞秋大惊,反复与她确认是否知晓云琼那常人难忍的恶习。 公仪孟月已近十九,一直未嫁,明确坦白她不介意之后,云珩就应了她,宣旨赐婚。 云琼没有喜欢的人,在云珩登基后,清楚知晓他的婚事必将在云珩的控制下。他是无所谓的,嫁给他后,就是他的人,须得看他的脸色,迟早要接受他那饮食上的偏好的。 出乎意料的,对方是公仪孟月,大将军公仪横的女儿,云珩的表妹。 云琼诚惶诚恐地答应了,回到府邸后,才敢露出真实情绪,那是一个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公仪家的人,无疑,对云珩都是忠心耿耿。他想制服公仪一小姐,太难了,遑论这位看着柔弱,实际有一身好功夫,一只手就能把他制得死死的,身后还有云珩做靠山。 可见余生他将不会再有任何自由,成婚之后,恐怕连偷偷喝蛇酒这点儿刺激都寻不到了! 没人在意他是喜是悲,因为次日子夜,宫中传来喜讯,帝后喜得麟儿。 萧夫人与萧青凝早在数日前入宫作陪,孩子出世五日后,萧夫人回府,与萧太尉道:“父亲安心,阿秋无恙,生孩子很顺利,没遭什么罪。太子虽小,也能看出五官端正,他日必成大器。” 前者,她这么说了,萧太尉自然是信的。后者,他很难放心啊。 “阿秋怀胎九月,前后几乎没有任何不适。这孩子是不是乖极了?”萧夫人见他不吭声,继续说道。 萧太尉皱着眉摆手,这能证明什么?人说三岁看老,孩子还没满月,能看出什么才怪。 萧夫人知道他不信,继续道:“自打有孕起,阿秋每日读书给这孩子听,几个月的时间里,四书五经、兵书战策和治国精要各读了几本,一日未曾落下。就连孩子出生那刻,都让圣上在外面高声读着孝经。” 读书的事情萧太尉知道,也是赞同的,后面那句,就听得他不可置信了,“陛下当真读了?” “读了。”萧夫人忆起那日状况,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女儿也是闻所未闻……” 她当时愣住了,就没听说谁家孩子出生后,听见的第一句话是《孝经》里面的。幸而公仪颖与宫中嬷嬷们习以为常,及时催她回神。 萧夫人道:“阿秋用了极大的精力来教导这个孩子,别的不说,至少孩子长大后一定是个孝顺的。有阿秋看着,长不歪的。” “但愿如此。”萧太尉叹息。不是他多虑,是皇室血脉太诡异,没人能保证哪个皇子一定是正常的。 萧夫人玲珑心思,知晓父亲忧心江山稳固与百姓安生,将声音压低,又道:“父亲总是想太多,就拿几年前的事情来说,您担忧阿秋因为情爱丧失理智,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再看看,现在哪里是她捏不清轻重……” 萧太尉默想云珩登基后的数种政法革新、在御书房数次撞见虞秋的经历,以及萧夫人方才所言,恍惚想道,如果这两人中一定有一个被情爱糊住脑子的,那绝不会是虞秋。 他有点欣慰,不知道为什么,欣慰中夹着点心酸。 这事想一想可以,说出去是大逆不道。萧太尉轻咳一声,呵斥道:“不许胡言。” “是。”萧夫人含笑说起别的,“府中无大事,那女儿歇两日再去宫中照顾……” 萧家母女在宫中陪了虞秋一个多月,确信虞秋已无大碍,方才回府。 又过一个月,孩子已经完全长开,白白胖胖,长相上暂看不出来随谁更多,唯有那一双浓密长睫,与虞秋的一模一样。 虞秋拍开云珩去触碰孩子眼睫的手,道:“都念完了?那你去别处忙吧,当心把他吵醒了。” 她抱着孩子躺在软椅上,旁边是书案,云珩坐在那边,桌上是一堆散乱的奏折。 这是个注定要继位做皇帝的孩子,出生前听策论兵书等等,出生后变本加厉,不等足月,就被迫听起了奏折。 上下千年,仅此一人。 虞秋没觉得不对,云珩便全部由着她,但在此时,他心生不悦。 往日处理奏折,一目十行,也要花费一两个时辰,如今一字一句念出来,所耗时间翻倍。过分的是,有些无聊的问候的奏折,也必须念,一本都不能漏下。 “要让他早日习以为常,从小就明白身上的重担,再繁琐无趣也要认真听,所以一个都不能漏。”虞秋是这么解释的。 哄她宽心,云珩是愿意的。他好不容念完了,想量量这两人的眼睫是不是一样长,都不能被满足。 “吃了就睡,昨日雷鸣声都没把他惊醒,哪有那么金贵?” 虞秋立即捂住了孩子双耳,道:“别这么说他。我问过姨母和几位夫人了,贪吃好睡是正常的,婴孩都这样。” 云珩:“不是你一口咬定说他懒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们小太子机灵好动,一点都不懒。” 云珩看着她怀中安静睡着的胖娃娃,除了要人照顾时哭号几声,其余时刻眼睛都懒得睁开,哪里机灵好动了? “小太子。”他冷哼一声,然后抬着下巴,挑眉道,“你确定他不懒?” 虞秋不确定,更说不过他,食指在自己脸颊上轻挠了一下,开始赶人,“好了,你去处理别的事情吧。听你念太久,我都困了。” 说着,掩唇打了个哈欠。 云珩也想跟着小 睡一会儿,可他还有正事,不处理完,虞秋不会让他上榻。 “抱稳了。”他叮嘱虞秋,然后俯身将虞秋抱起,一大一小,被他从软椅抱回到床榻上。 再把孩子从虞秋怀中抱起搁在里侧,理着虞秋的鬓发在她额头与鼻梁亲几下,语气与心肠一样,软得一塌糊涂,道:“好好歇着。” 把人安顿好,云珩走出宫殿,一众嬷嬷宫女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见了他连忙行礼。 云珩嘱咐几句,要离开时忽然停住,孩子小,隔不久就要喂食或者换尿布,待会儿一哭,不就吵到阿秋了吗?这也太不孝了。 他站在殿门口细思片刻,重新走进寝殿,榻上虞秋已经安睡过去,与身边的婴孩一样,长睫垂在眼下,投出微暗的阴影。 没人阻拦了,他成功量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把里面的孩子抱出来。 外面的嬷嬷纷纷惊愕,被他吩咐带上娃娃的东西,一起去了偏殿。 来偏殿商议革新之法的皆是肱骨之臣,全都傻眼了,看看淡然自若的云珩,须臾,齐刷刷把目光转向了萧太尉。 萧太尉额头沁出了汗水,放眼整个偏殿,虞行束不在,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出面劝诫了。 “陛下,自古以来,哪有男人抱孩子……” 萧太尉话未说完,身侧的方老太傅与几位大臣纷纷咳了起来。这是重点吗? 萧太尉停口,顿了顿,重新开口,小心道:“……既是商议政事,抱着孩子是不是有损龙威?再吵到太子,让小殿下受了惊吓总归是不好的。不若让人把孩子送回娘娘那……” “只有他吵别人的份,别人想吵醒他,没那么容易。”云珩简单驳回,这时侍卫在明黄桌案旁摆了张小床,云珩躬身将孩子放了进去。 而后正襟坐在桌案后,沉声道:“太子日后当继承大统,提前听些政事有何不可?朕观尔等眼神躲闪,可是对朕早立储君之事有所不满?” 被扣上这种帽子,是会死人的。众臣皆道不敢,怕吵着孩子,声音有意压低,说得十分别扭。 “如此便好。”云珩满意了。 方太傅对早立太子无异,他是觉得带着个未断奶的娃娃商议政事不得体,见萧太尉退让,偏着头朝公仪横使眼色。 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少不得要劝说几句吧。 公仪横接收到他的眼神,全然无视。与其他几位大臣相反,他极认可云珩的做法,小孩子,就该从小严厉教导,早些接触政事,于家国有益无害! 无奈,众人只得在这种氛围下商讨。 政法革新并非小事,群臣争执了数月仍未定下,商讨时难免有唇舌之争。 初时,顾虑着一旁的婴孩不敢高声,全都压着嗓子。后来说到分歧,谁也不肯退让,愈吵愈烈,就差拍桌子互吼了。 萧太尉情绪被带动,与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暂停喘气时,余光扫见桌案旁的小木床,心中倏紧,不自觉地往前一步去看里面的婴孩。 这一看,见里面的娃娃嘴巴“叭叭”动了两下,睡得更香了。 萧太尉脸色扭曲,抬头去看云珩,正好云珩也刚从娃娃身上收回视线,与他对视,眼神疑惑,像是在问他有什么事吗。 萧太尉眼皮直跳,暗想今日回府后,要再让萧夫人去见一见虞秋,仔细问问这孩子的情况…… 这两个多月大的娃娃,一定有哪里不对!! 第111章 娃娃(3) 虞秋一觉睡醒, 小娃娃已经被送了回来,躺在床榻里侧,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不知道在看什么。被虞秋摸了摸小手,对着她张嘴“啊啊”喊了两声。 谁也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哭就不碍事。 虞秋根本不知道娃娃被抱走过, 趴在榻上捏着他手脚活动会儿,喊了宫女进来。她嘴上不肯承认,实际心中一直悄摸提防着,就怕孩子真的成了个懒虫。 衣着拾掇妥当,虞秋抱着孩子去御花园透气, 顺道拐去公仪颖那里。 公仪颖见到孩子心情大好,抱着不肯撒手,虞秋和她一样欢欣,道:“我们谨儿才不懒呢,在御花园看花, 玩了那么久都不困,精神特别好。”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09节 小太子,大名云从镜,乳名谨儿。 大名取意要以人、以史为镜, 多多反思自身, 并引以为鉴戒。乳名“谨”字,提醒他位高权重者, 一举一动关乎万千百姓,需时刻谨言慎行。 从显示出生命迹象起,就被无数人瞩目的云从镜,此时只听得出自己的乳名, 蹬着小腿又“啊啊”喊了几声。 公仪颖惊喜地摸着两条小短腿,道:“是有精神,瞧这腿多有劲儿。” “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陛下非说他喜欢睡觉,太懒了。真讨人厌。” 虞秋在背后说云珩的坏话,公仪颖逗着谨儿应和着,“可不是吗,我们谨儿才不懒呢,精神得很。” 当着虞秋的面她是这么说的,等虞秋带着人走了,她脸上笑意转淡,面露怀念。熟悉她的宫娥上前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愁绪?” 公仪颖回神,道:“就是想起陛下小时候了,父子俩一个样……要是长不大就好了。” “长不大?”宫娥不解。 “没什么。”公仪颖摆摆手,当做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怎么她当初就没想到从孝道上入手呢,若是自降世就与云珩耳提面命要听她的话,或许她就不用忧愁那么多年了。 不过如今的局面也不错了,云珩做皇帝尽心尽力,几年来民间安定,百姓富足,频繁侵扰边关的敌邦被打退了几次,安分了很多。 公仪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时,愁绪重上心头。 差点忘了,除了云珩这边,皇室还有云琼、云璃两个王爷呢。单纯这两人的话,是用不着她操心的,坏就坏在与云琼成亲的是公仪孟月,是她亲外甥女。 公仪颖扶着额头,觉得脑仁子又疼了起来。 另一边,虞秋回到殿中,给娃娃换了包被,你来我往地互相“啊”了几声,见他没有什么困意,心软地与小娃娃贴贴脸,“真乖。” 扭头让人把昨日未念完的书拿了过来。 玩也玩了,该温书了。储君肩负着家国重任,一日不能疏忽。 虞秋把娃娃放在床里面,拿起书仔细念了起来。 这几日读的是一本兵书,什么兵者乃诡谲之道,什么诈谋奇计,虞秋自己读得就不怎么通顺,意思也云里雾里不大明白,未免结巴教坏了孩子,大半注意力放在了书上。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 虞秋小念了一段,熟悉了后,渐入佳境,偏头一看,半盏茶时间之前还挥手蹬脚的娃娃,已经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 “睡这么快吗?”虞秋惊奇,放下书凑过去查看,茫然发现娃娃的确是睡熟了,“我还当你今日精神尤其好,能把整篇听完呢。” 虞秋自言自语,转而一想,今日带着他走动的是多了些,也该累了。 她给娃娃盖好小毯子,撑着下颌歪在旁边,继续有条不紊地读着。 睡着了也得继续听,以后识文断字了,才能学得快。 念了近半个时辰,云珩回来了,她才停下。 过了几日,萧夫人进宫来,问起孩子沉睡的事情,虞秋道:“白日里带他走动的多了,睡得就会相对沉一些,不懒的。玩起来又蹬又叫,好动得很。” 虞秋打心眼里觉得自家娃娃不懒,陈恳道:“姨母,你与外祖父说一声,我会看好他,不让他染上奇怪嗜好的。” 毕竟孩子也还小,性情之类的东西看不出来,玩闹后太累这个理由几乎说服了所有人。 这年八月,云琼与公仪孟月成亲。 纵然云琼已有所收敛,那藏在骨子里的怪癖如附骨之疽,到底是没能戒断。他打着补药的名头收罗了不少虫蚁药酒药膳,时不时放纵一回。 虞秋仅仅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难以接受。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跳进火坑,在婚仪前几日,再次询问公仪孟月是否有什么难处,被迫嫁给云琼的。 公仪孟月道:“他相貌出众,性情温和,对姑娘家很温柔的。数年前我偶然在城外遇见过他……他兴许不记得了。” “嗯?”虞秋语调扬起,有渊源哦,难怪了。 “他那奇怪的喜好我很清楚,我能忍受,我千真万确是自愿的。”公仪孟月笑着再次肯定。 她是自愿的,虞秋就无话可说了。 当晚,给娃娃念睡了之后,虞秋梳着发与云珩说起这事,云珩道:“她说的没错,除却吃食上的毛病,云琼身上挑不出别的短处。她喜欢,那就让她去吧。” “心有所属,难怪这么多年没有说亲事。”虞秋感慨。 “也是我疏忽了,竟没察觉到她对云琼有着这份情谊……”云珩接着道。 但凡云琼有半点不轨的心思,他就是站在云珩的对立面。公仪孟月与他不会有任何可能。 幸好云珩登基后的几年,云琼老实地做着他的王爷,没有起争权的心思,公仪孟月才敢请求赐婚。 “多好的姑娘啊,真可惜……”虞秋觉得惋惜。 云珩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可惜的?” 虞秋认真道:“皇室再尊贵,沾上了那些臭毛病,就连个普通人都比不得了。孟月品性和仪表都是数一数二的,嫁给云琼,难道不可惜?” 她说完,云珩好久没出声。 虞秋奇怪,转身看来,见云珩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她吓了一跳,道:“做什么啊?走路不出声,吓到我了。” 云珩两手撑在梳妆台上,把虞秋困在双臂之中。他身躯前倾往下压,虞秋就往后靠着仰头,瞧见了他铁青的脸色。 “又怎么啦,小气鬼。” 云珩“呵呵”凉薄地笑了两声,道:“普通人都不如?” 虞秋眼睛眨眨,眼神明亮清澈,没明白他生气的缘由。 “孟月是大将军的女儿,嫁给云琼可惜了。那你呢?你堂堂萧太尉的外孙女,也可惜了?” 虞秋嘴角慢慢扬起,右手微蜷着掩在唇上,另一手的食指抬起,在云珩下巴上游走着,柔软指腹感受着那坚硬的下颌骨,歪头嬉笑道:“是呀,我也可惜了,要不是你求娶,我就要嫁给别……啊!” 话没说完,虞秋就被拦腰扛到了肩上。她低呼一声,按着云珩的肩头往后仰去,想要直起身子,刚动了一下,腿根处就被大手粗鲁地揉了一把。 虞秋口中发出黏腻的呼声,哆嗦了一下,趴了回去。 云珩道:“再动啊。” 虞秋脸红得几乎能滴血,垂在他身后的手偷偷揪了他两根头发。 走到榻边,上面有个熟睡的小人。云珩脚步一转,转步向隔壁的洗漱房间。 洗漱屋中时刻备着热水,水雾浓厚,偏偏置衣台是玉石做的。炎炎盛夏时,沐浴后虞秋会靠着歇会儿,但现在初夏,没了衣物隔着,冰凉激人。 虞秋被困在上面,冷热交替,颤动不止。 “嫁给哪个别人?” “可惜了吗?” “再说一遍。” 云珩反复逼问,虞秋都说出了他想要的回复了,他坏心发作,偏不让人说出完整的话。断断续续的认错声中夹着或高或低的哭吟,后来把人逼急了,发狠在他肩上留了好几个深深的牙印。 谨儿四岁时,大字不识一个,却已经能背出许多名家名作。 大臣们非常欣慰,不明白意思没关系,年纪小嘛。 对于偏殿议事时,总有个娃娃在旁边打瞌睡这事,也渐渐习惯。朝政之事在这么大的孩子耳中,听不懂才是正常的。 他不吵不闹,已经远比同龄孩童出色很多了。江山后继有人! 这日散朝后,云珩抱着熟睡的孩子回来,人才落到虞秋怀中,就睁开了眼睛。眼睛黑亮有神,水汪汪的,搂着虞秋乖声喊着母后。 虞秋捏着他的胖手问:“又睡着啦?” “睡着了。”谨儿脸蛋圆圆,刚睡醒有点迷糊,搂住虞秋把脸贴在她肩上。 在虞秋眼中,自家孩子是最乖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是隔几日就早起去听朝会,也没有怨言。 虞秋被他软乎乎的胖手搂着,心中酸涩不已。 才这么点儿大,每日就要学这个、学那个,还得去朝会。朝会一开就是一个时辰,小孩子哪里撑得住。就算撑不住可以睡觉,在那样吵闹的环境中睡着,哪能睡得好啊。 睡前,她照例给谨儿读书,读了两行,人就睡了过去。 虞秋看着熟睡的小小孩童,许久方才离开。 她回到寝殿中,与云珩道:“要不,以后不带谨儿去听你们议事了?他那么小,每日都这样劳累,一挨枕头就睡过去了,我看得难受……” 这是她用心教出来的孩子,才不会与云家其他人一样呢,断然不会有那些古怪之处。 云珩看着她红了的眼眶,默然着,脸上缓慢浮出难言之色,待虞秋看来,他快速掩饰过去,笑道:“那就不去了。怎么还哭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虞秋没跟着去过朝会和偏殿,有些事情不知道。 她不知道,其实她儿子不止每晚入睡快,在朝会上同样能极快入睡。——只要开始商议正事,不用两句话,他脑袋一垂,立刻就能闭上眼睛。 云珩发现这事之后,瞒着虞秋暗暗观察了很久。 虞秋的习惯是,每次谨儿睡醒后,先带他出去走动走动,再读书给他听。这种情况下,他很快就能睡着。但虞秋认为这是由于小孩子精力不足,玩累了才犯困的,没起过疑心。 云珩发觉端倪后,有几次,特意避开虞秋,在谨儿睡饱后给他念书,没有一次例外,只要他开始念,谨儿就会飞速睡过去。 自那以后,每每看见虞秋读书给谨儿听,心疼他又累得睡着了时,云珩心中就与虞秋一样酸涩。 不同的是,他是为虞秋心酸。 这精心教导的小太子,做别的事情,精神劲儿很足,能跑能跳。 一听人念书和商谈政事,就极速入睡。这要怎么做储君?将来怎么继承皇位? 最关键的是,以后阿秋知晓了他这毛病,如何接受得了? 第112章 娃娃(4) 虞秋心疼娃娃, 不舍得谨儿劳累,次日,没让谨儿跟去朝会。 大臣们按部就班来上朝, 没看见准时坐在金凳上的小太子,纷纷担忧询问:“太子可是病了?什么病?可好些了?” 普通大臣关怀太子是走形式与好奇,如方太傅、公仪横等重臣, 则是因为深知皇室本性。 现在有一个纯白如纸的小太子在眼前,谁都想插手教导, 都觉得自己有本事把皇室血脉中恶劣的那一部分清除掉。因此,对谨儿格外重视。 这就造成了一个四岁娃娃一日未出现在朝会上,群臣就忧心忡忡, 生怕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得知是云珩心疼谨儿年纪小, 左右都是睡过去的,以后就不让他辛苦旁听议事了,几个大臣很不赞同。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10节 最初反对婴孩听政的是他们, 习惯了几年,亲眼看着长大的娃娃忽然不来了, 现在均是接受不了。 “都是睡觉, 在哪儿睡不是都一样,有什么劳累的?” “小时候可以,怎么长大了反而不能了呢?” “太子旁听政事,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怎么能说变就变。” 到了展现自己为国为民的忧心的时刻了,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所有人都提出反对。 最过分的是直肠子的秦御史, 云珩说的是他心疼谨儿, 才不让人跟着的, 秦御史却自发地把矛头对准了虞秋,痛心疾首道:“慈母多败儿!” 此言一出,云珩与虞行束、萧太尉全变了脸色,其余大臣左右看看,悄然离秦御史远了几步。 近些年,帝后恩爱人尽皆知,有大臣进言天子应当担负起皇室传宗的重任,广开后宫,被云珩无视后,攻讦虞秋专宠祸国。 后果就是被捉到错处,谪贬去了北面三年,熬过来后,又被发落去西面穷乡僻壤,往复折腾,去年才狼狈地回到京中。 群臣得出的结论就是:有事说事,别把罪名推到女人身上。只有秦御史人缘太差,没人提醒他。 再看龙椅上的云珩,双目冰冷,阴沉地盯着秦御史。 秦御史,为官多年,始终不长眼色,官职起起落落,几年下来,原地打转,仍是个不大不小的御史。不是虞秋劝着,云珩早就把他杀了,绝不可能给他升官的机会。 不过这次不等云珩开口,虞行束先骂了回去:“娘娘怎么没把太子教好了?四岁大的孩子,乖巧懂事,伶俐聪慧,四书五经能背出好几段。你家孙子都七岁了,他能行吗?” 秦御史语塞,他家孙子的确不行。 “还不准人心疼了吗?你说得简单,感情不是你家孩子!” 虞行束气得脸涨红,让小太子听政他没意见,盲目攻击虞秋他就不愿意了。这事又不是虞秋一个人决定的,他怎么不敢骂云珩呢? “秦御史,不若你回去试一试,看你家孙子能不能做到无论冬夏,每日卯时之前穿戴整齐、不吵不闹地给你请安。”虞行束满腔怒火,叱骂道,“他能做到吗?他不撒你一身尿、掀翻你府邸,都算你走狗屎运!” 朝堂上吵闹成一团,虞秋听闻后,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几年前就不该由着云珩把人带去朝上,现在骑虎难下了。 她忧愁着是否让人把谨儿送过去时,侍卫回来道:“陛下已经把大臣说服,说太子不去朝堂,并非嬉戏,而是开始教他习字了。” 虞秋的确有这个打算,笔墨早已让人备好,见云珩把事情解决了,沉重的心稍稍舒缓。 皇室子孙年满六岁,方去宫学,往年皇子未及六岁也可以去听,到了这一代,皇室子孙,只剩正统太子谨儿与云琼的长子小蛛二人,后者才三岁出头。 现在的宫学空荡荡的,所以虞秋才决定亲自教谨儿识字,就是先练练 握笔也好啊。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不得不比同龄孩童努力。 这么教了两日,孩子犯困,虞秋只当是往日习惯未调整过来,没放在心上。 直到第三日,谨儿抓着玉杆狼毫挠头,仰着沾了笔墨的小脸,满脸困倦道:“母后,可不可以不写字,不念书?” 虞秋被问得愣了下,然后郑重道:“不可以!” 她蹲下来,平视着谨儿,拿帕子擦拭着他脸上的墨汁,温声讲道理:“所有人都要读书识字的,不然怎么知晓大道理?况且你以后要接任江山的,不识字,连臣子的书信都看不懂!” “可以让别人念给我听呀。” “那万一别人仗着你不识字欺骗你呢?” 谨儿脸蛋圆润,歪头想了一下,独属于稚儿的声音嘹亮清脆,“我找两方人轮流念……” 虞秋立即想出了反驳的话,人家可以勾结起来骗他,要说出口时,谨儿又道:“每次偷偷在没念的里面混上几本念过的,看他们两拨人念的一样不一样。” 他觉得这办法好,丢了狼毫,愉快地拍手,“要是不一样,就是有人骗我,我把他们全都砍了。要是一样,也隔段时间就吓唬他们一回,他们一定就不敢骗我啦!” 虞秋惊呆了,“怎、怎么能这样……” 谨儿往她怀中靠去,搂住她脖子撒娇,“不喜欢读书写字,想睡觉。” 虞秋懵懵的,细问他是什么意思,耐心问了小半天,终于听明白了。 她不信邪,抛下笔墨带着谨儿去玩耍,在他玩得细发汗湿时擒住他,给他念了一小段书,就见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很快,上下眼皮打起了架。 “……” 虞秋沉默,然后惊叫:“陛下!阿珩!好哥哥!快来看看你儿子——” 云珩想着虞秋反应慢,不会这么快发觉异样,可是出乎意料的,谨儿主动与她说了。 他倒是有几个掰正的法子,怕虞秋说他心狠,压着没说,看虞秋心神恍惚,知晓她一心想着教出一个能接任江山的好儿子,安慰道:“谨儿还是聪明的,犯困都能记住你给他念了什么,不碍事的。” 虞秋沉浸在震撼与悲伤中,没有动静。云珩琢磨了下,试着道:“不然就再生一个,重新教。” 这句话让虞秋苏醒,她转头怒瞪云珩一眼,道:“你这就要放弃儿子了?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谨儿的怪异全部归功于他们云家不正常的血脉,云珩理亏,由着她责怪,等她冷静些,哄道:“谨儿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等他再大些,多几个玩伴,看别的孩子都会念书认字了,一定也是愿意学的。” 虞秋横了他一眼,根本不信他的话。 所幸虞秋早有准备,事情与她所想是有些偏差,但是好歹儿子奇怪的地方不会于他人有碍,不会危害别人性命,该知足的。 虞秋重新打起精神,还是那句话,云珩她都能驯服,还能驯不了一个小娃娃吗!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你家祖上,可有不识字的?” 云珩被问黑了脸,普通百姓尚且认识几个字,堂堂皇室,岂能有目不识丁的? “有没有啊?”虞秋不满地催促。 “没有。” “你确定吗?”虞秋追问,“那种只认识几个字的可不算识字,要能读下整篇、会写文章的才能算。” 云珩:“确定。” 虞秋捧着脸沉思,他们家没出过不识字的,连个考据的范例都找不着,只能她一点点摸索着给谨儿纠正了。谨儿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不识字的皇帝,会遗臭万年,被刻在羞耻柱上遭人耻笑的。 绝对不行,必须要改掉他那 毛病。 虞秋放轻松,洗漱后上了榻,双臂撑在云珩胸口,认真问起:“你家祖先们的坏毛病都是生下来就有的吗?” 云珩冷眼反问:“我生下来就喜欢杀人吗?” 虞秋拍打了他一下,“你明知道我在问什么。” 她问的是云家人都是几岁出现怪异的。云珩不清楚先祖的情况,他自己是半大时候亲手杀了个太监,那时起喜欢上利刃刺穿皮肉与血液冲破经脉溅射开的感觉。 云珀的,他不清楚,只能估算,大约也是少时出现的。云璃可以确定,还不会走路就有征兆,一天能张开手让人给他擦手数十次。 “云琼是最晚的。”云珩道,“约是十五岁前后出现的。” “真是千奇百怪。”虞秋感慨一声,长长舒了口气,重重地往下一趴,扯上寝被大睡过去。 这日之后,虞秋把念书、教握笔的事全都放下,一心扑在纠正谨儿的坏毛病上。 时常看见她与四岁娃娃面对面,左手持书,右手托着谨儿沉甸甸、肉嘟嘟的下巴。 念着念着,感觉右手一沉,虞秋赶紧放下书,双手捧住谨儿的肉脸蛋,呼唤道:“谨儿醒醒,不困的,不能睡……” “看看我,看着母后……”虞秋眼睛睁得圆滚滚,哄道,“听话,学着我这样,睁大眼睛,过几日母后带你找小蛛玩,好不好?” 谨儿眼皮子重如泰山的,勉强掀起,可是虞秋一开始拿起书继续念,他眼皮子就重新往下沉。 某一日,云珩看着他俩这样,相似的两双眼睛,一双水灵灵如黑色琉璃,一双睡眼朦胧,眼皮半耷拉着。 听着虞秋耐性十足的温和哄逗声,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然后就被赶了出去。 云珩负手前往偏殿批阅奏折,回忆着方才的景象,觉得有趣极了,让谨儿做史上第一个不识字的皇帝,倒也不错。 遗憾的是虞秋绝对不会答应。 虞秋还不知道谨儿一听政事就发困呢,知道了,她怕是要崩溃。 云珩心中想着,读书写字犯困足够让阿秋苦恼的了,政事这方面,该他这做爹的来匡正了。 第113章 娃娃(5) 云珩认为, 对付好睡的人很简单,只要让他处于不安全的环境中就可以。 谨儿读书认字犯困,那就在他瞌睡时, 拿戒尺往他身上打, 多打几次, 就不敢睡了。虞秋那样温声细语地哄着, 只会让他慢慢习惯,保不齐将来某一日,谨儿听见虞秋的声音就打瞌睡。 用戒尺的法子太狠,孩子又小, 云珩敢提出来的话, 虞秋不仅不会答应,还会觉得他没心没肺, 怕是会与他翻脸。 这是儿子,不是外人,只能用温和的法子。 没过多久, 云珩就等来了时机。 这一日, 虞行束告了病假,云珩让人瞒着没传到虞秋耳中,趁着虞秋午休,把谨儿抱到了御书房。 父子俩一个坐在书案后, 一个坐在侧边铺着软垫的高高座椅上。在开口念奏折之前, 云珩散漫道:“在我念完第三本奏折之前睡着, 就罚你一日不准见你母后。” 谨儿乌黑清澈眼睛看着他。他还没有准确的时间观念, 不知道一日是多久,但是不准见虞秋这几个字是听懂了的。 清脆的嗓音干脆道:“不要。” 云珩压根不在乎他同意不同意,趁手捡起最上面那本奏折。谨儿见势不妙, 蹬着小腿想从座椅上爬下来。 座椅很高,特意为他打造的,背后是靠椅,两侧是三道横杠的扶手。谨儿小手抓着扶手翻身往下爬,小小的身躯很灵活,没几下双腿就垂了下去。 胜利在即,可惜腿短够不着地面,谨儿屁股撅着,悬在半空中的脚蹬直,两条小短腿来回晃悠,活像一个被卡住的团子。 云珩笑看了会儿子的蠢样,慢悠悠地撩了下衣袍,抬起腿来,脚面勾着那两条短腿向上一送,辛苦了好久的谨儿身子一轻,重新回到了困住他的高椅上。 “不听,我要找母后。”谨儿抓着他的脚扔开,攀着扶手开始第二次努力。 他趴在椅子上,屁股往后退,没到边缘就被一脚蹬在屁股上送了回去。 谨儿扭头,看见了云珩架在椅子外侧的腿。长腿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他两手两脚并用也推不开。 “哼!”谨儿噘嘴发脾气。 “嗯。”云珩气定神闲地回他。 云珩是希望谨儿继续与他奋争的,多来几下他不介意,谁让小孩子的屁股全是肉,蹬着舒服呢。 让他失望的是谨儿年纪小,却很会审时度势,就气了那么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无法与云珩抗争,乖乖坐好,两只胳膊往云珩架在他面前的腿上一搭,小小的身体趴了上去。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11节 腿上小娃娃的重量对云珩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懒散地靠坐着,翻了下手中奏折。而谨儿把下巴也搁在了他腿上,两只脚晃动着,咕哝道:“不喜欢听。” 父子二人坐姿不同,身上的懒散随意却是如出一辙。 “你母后想你喜欢,你就得喜欢。” 谨儿乌溜溜的眼珠子滚动着,有商有量道:“长大了再喜欢。” 云珩瞟了他一眼,“长大了还能管得住你吗?” “那十岁了再喜欢。” “四岁。”云珩寸步不让。 “八岁。” 孩子虽小,心眼子一个不少。云珩动了下腿,趴在上面的谨儿跟着抖了一下,“少跟我讨价还价,我可不是你母后。” 在虞秋面前,云珩什么都好商量。虞秋不在时,他向来说一不二。 谨儿自小跟着他上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的,但被虞秋念叨久了,偶尔也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小小年纪就见识过很多,知晓商讨无望,张着嘴咬上了云珩的腿。 云珩没什么痛觉,仅是“啧”了一声,道:“说不过就耍无赖咬人,这可不是你母后想要的作风。” 他提了一嘴,倒也没说不许这样,虞秋气极了也会咬他呢。耍无赖不碍事,至少出去了不吃亏。 “事不过三,最后一次警告你,坚持住三本不睡,否则一日不许见你母后。”云珩对谨儿气鼓鼓的反应视若无睹,张口念起了奏折。 一本念了过半,小腿上一沉,是谨儿枕着他的腿睡了过去。 云珩抬起腿往椅子后面压,趴在上面的谨儿像是肉团子,被推到软垫上,歪着头呼呼大睡。 云珩幽幽叹气,这场景要是被虞秋看见了,可真不得了。 他看了几本奏折,算着时间虞秋该快醒了,吩咐宫人看好谨儿,转身去见虞秋,与她说了虞行束病倒的事情。 虞行束没有别的子女,虞秋不放心,当即决定出宫看看。 “是风寒,不严重的。”云珩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要回去侍疾,去吧,谨儿有我看着,出不了错,念书的事也不会落下。” 这几年来,他没少趁着虞秋熟睡把孩子抱走,照看谨儿从未出过差错,虞秋对此很放心。她搂着云珩的腰在他怀中蹭蹭,软声喊着两人私下才有的称呼,“珩哥……” 云珩亲着她额头,心道:做母后的这么会撒娇,怎么到了儿子身上,就只会撒泼了?差得太远了吧。 离宫之前,虞秋特意去看望了下谨儿,想与他说一声。见他睡过去了,轻轻抱了抱他,没将他吵醒。而后带着宫人侍卫和太医回了虞府。 谨儿醒来后果然见不到虞秋了,最初还算安静,该做什么做什么,等到晚上还是见不到人,垮着脸大哭起来。 他不常哭,哭起来声音却不小,坐在地上蹬腿嚎啕着,小脸憋得通红。 照顾他的宫女都不忍心了,奈何下这命令的是云珩,无人敢违抗。 云珩一点儿也不心软,坐在旁边笑话道:“还是个男孩子呢。”嘲笑完,又道,“这样吧,我让人给你母后传个话,问问她愿不愿意见你。省得你觉得是我瞒着你母后自作主张了。” 虞行束没有大碍,虞秋已经回宫,没来看谨儿是因为,太医早得了云珩的吩咐,给虞行束把脉时称他风寒不重,但是易染给别人。 听说谨儿哭了,虞秋心疼,怕把病气过给谨儿,心疼也不敢去看。她让宫女传话与谨儿解释,宫女得了吩咐,出现在父子二人跟前。 谨儿止了哭,泪汪汪地等着宫女开口。 宫女悄悄看了眼云珩,俯首道:“娘娘说了,今日不能见小殿下。” 谨儿嘴巴一咧,仰脸再次大哭起来。哭到嗓子哑了也没能等到云珩心软,更没等来虞秋。 年纪大些的嬷嬷瞧着他哭得一抽一抽的,怕他晕厥过去,提醒了云珩一声。 云珩肯定不能让人真的出了事,顺势而下,让宫人全都退出去,蹲在了谨儿跟前,道:“不许哭了。” 谨儿认清了现实,打着哭嗝拿手背抹眼泪。 云珩一手将他捞起,抱着坐在桌边,按住他的手给他擦眼泪。擦完了,把素白的帕子递到他眼前让他看,道:“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谨儿哽咽着抢过帕子甩向殿外。 “以后再哭,就让画师把你这丑样画下来,挂在正殿让所有人都看看。” “不要!” 云珩听他嗓子哑着,小脸满是泪痕,确实有点可怜,端着温水给他喂了几口。等他的眼泪和哭嗝慢慢停了,说道:“说了一日不许见,就是不许见,这叫言出法随。” 谨儿吸着鼻子,咳了几声。 “下回再睡着,就要罚两日不许见了。第三次,就是四日,以此类推。”不管谨儿听懂了没有,云珩无情地兀自说着。 说完,谨儿嘴巴一张,又要哭起,云珩道:“不过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下回只要能坚持听完两本,就不罚你。” 谨儿刚发出的哭声止住,与虞秋一样漂亮的眼睛里,眼泪水打着转儿,“一本。” 云珩皱眉,面色不愉,谨儿眨巴着眼望着他,揪住了他的衣裳。云珩就没想过一下子解决了这个问题,要循序渐进,慢慢加长时间。 装模作样犹豫了会儿,他再扫一眼谨儿那双眼睛,做妥协状,“行,这是你自己说的。” “嗯。”谨儿带着哭腔答应了。 次日傍晚,虞秋确认自己没有染上风寒,过来看谨儿。刚见着,谨儿就红了眼眶,冲进她怀中搂紧了不肯松手。 虞秋心软得不像话,抱着他问:“一日没见,就这样想母后啊?” 谨儿把脸埋在她脖颈里,用力点头,委屈地说不出话。 虞秋见不得这么乖巧的孩子委屈,以为他年纪小才这样的,温声细语哄了小半日,好不容易哄得不哭了,但是始终黏着虞秋不让离眼。 到了念书的时候,谨儿依然一听就困,脑袋一点点的,可是小小的人非常努力地不让自己睡着。 虽然只比往常多坚持出半盏茶的时间,但能主动抵抗睡意,十分难得了。 虞秋既惊喜又心疼,让孩子睡下了,与云珩感叹:“天底下哪里还能有这么懂事的孩子!” 云珩随着她的话点头,“谁说不是呢。这可是我们阿秋肚子里出来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有自控力,没人能比不上。” “这么小呢……”虞秋一想到孩子的年纪心疼就占据到上位。 她满心扑在这事上,没注意云珩抬起脚在熟睡的谨儿屁股上蹬了一下,把人蹬得翻了个身,背过手来挠了挠。 “这样吧!”虞秋忽地一捶手心,目光清明地看向云珩,“明日我让人把小蛛接过来,他俩差不多岁数,有人作陪,就没那么容易困了。” 云珩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把虞秋那句话再次在脑中过了一遍,挑眉道,“把小蛛接进宫与谨儿作伴?你确定?” 虞秋未能听出他言下的提醒,觉得自己的主意绝佳。小孩子打打闹闹,听念书或许会不太认真,可是人说祸福相依,不认真的同时会很有精神,就没那么容易犯困了。 几岁大的孩子,能添得了什么麻烦?虞秋肯定道:“嗯,我想好了。” 第114章 娃娃(6) 做了人家的夫君, 总是比独自一人时更要面子的。云琼成亲后稳重许多,为了避免被云珩捉到短处,做事一丝不苟, 颇有几分老成持重的风采。 他把三岁半的小蛛送到虞秋这里, 彬彬有礼道:“孩子顽皮,皇嫂若是精力不够,找几个宫女陪他玩就行,或者让人把他送将军府去。” 云琼近日得了差事, 要去蓟州月余, 那边偏远,公仪孟月怕他离京后没有约束乱吃东西, 是要与他同去的。两口子原计划要把小蛛送去公仪将军府。 虞秋想让人进宫来作伴, 云琼不大情愿, 耐不住公仪孟月做主答应了, 只得把人送了过来。 与虞秋说完, 他弯下腰对着胖墩墩的小蛛, 在他腰间鼓囊囊的小荷包上拍了几下,板着脸道:“可以玩, 不许胡闹, 记住没有!” 小蛛咬着手指头, 奶声奶气道:“记住了。” 云琼胡乱撸了把小蛛的脑袋, 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小蛛比谨儿小一岁,同样有着皇家子孙的好相貌, 雪玉可爱。与谨儿不同的是, 他打小就容易哭,爱哭也爱笑。 见得多了,他一点也不怕虞秋, 走到她身边,软乎乎喊道:“姨姨——” 本来他该喊虞秋“娘娘”的,人太小,记不住,喊着喊着就成了“娘亲”。有一回家宴上这么喊,被云珩听见了,他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 云琼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后就教小蛛管虞秋叫“姨姨”。 虞秋刚把谨儿念睡着了,见着可爱的娃娃就稀罕,把他抱到膝上喂他吃蜜饯,问:“小蛛陪着哥哥多住几日,每日一起听姨姨念书,好不好?” 小蛛乖乖点头,吃了一口蜜饯,就摇头不再吃了,双眼如夏夜明亮的星星般闪亮,盯着虞秋道:“姨姨真好看!” 虞秋被他哄笑了,没想到一段时日未见,小蛛越发会说好听的了。她从宫女手中接了帕子给小蛛擦擦嘴,问:“哪里好看?” “这个好看。”小蛛的手指头抬起来,小心地在她耳下垂着芙蓉金花耳饰的流苏上碰了一下,拍手高兴道,“好看!” 他又往上看,指着虞秋头上的凤钗,“这个也好看,亮晶晶!” 虞秋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美丑,看什么亮就觉得什么好看。 她捏捏小蛛的胳膊,问他晚膳想吃什么。小蛛在这点上与云琼完全不同,对吃食全然不在意,什么都可以。 “那就让人备上银鱼羹、蜜汁藕、佛手金卷,还有你上回吃了两个的奶汁角……” 虞秋盘算着给两个小娃娃吃什么,说着说着,见小蛛嘴角湿润了几分。 她失笑,道:“这就馋啦?” 小蛛露着小白牙笑,又乖又可爱。虞秋心里热乎乎的,看见他就想起谨儿三岁时的样子,在他小脸上轻点了下,小蛛嘴角的口水又溢出了一点。 她给小蛛擦着口水,抬手时衣袖下滑,露出了腕上的手镯。虞秋腕上戴了两个手镯,一个是镂空勾玉缠花镯,一个是游龙戏珠的。 小孩子都好流口水,虞秋在认真给小蛛擦口水,忽然看见一只小肥手摸上了她的手镯。 “漂亮!”小蛛眼睛发光,盯着她的手镯目不转睛。虞秋就转了一下视线,看见他刚擦干净的嘴角又湿了。 “原来不是馋晚膳,是馋我的首饰啊?”虞秋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把缠花镯脱下来,递到小蛛手里,道:“给你了,不许再流口水啦。” 小蛛抓宝贝一样抓着那只手镯,高兴极了,扭着身子去找他的小荷包。 虞秋今日见他第一面就注意到他身上的小荷包了,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喜欢玩闹,身上不爱戴东西,她头一回见小蛛戴着荷包。 荷包不大,里面满满的,全是各种颜色的宝石,虞秋还看见了一个玉扣,上面缠着几道丝线。她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从谁身上抠下来的。 “这是哪里来的?”虞秋问。 小蛛数着荷包里的宝贝,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知道。” 虞秋转目看向陪他留下的侍女,侍女忙道:“是在宫门外碰见了公仪家的小舅舅,从他衣裳上抠下来的。” 虞秋汗颜,把上面的丝线揪下来,怀疑公仪家的小舅舅衣裳可能是被他抠破了。 她帮着小蛛把手镯塞进了小荷包,给他佩戴好,小蛛就不再流口水了。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12节 谨儿睡醒后,两个小孩一起在御花园里玩耍,趁着两人玩得疯,虞秋让宫女看着,自己去找了云珩。 今早朝会上几个大臣因为北伐的问题吵了起来,有两个顶撞了云珩,云珩心情不太好,虞秋怕他怒上心头把人给杀了。 虞秋不懂政事,在她眼中,能入朝为官的都是有些才干的,人多了,考量问题就更加周密,商讨政事有分歧很正常。 哪一日所有大臣的意见完全一致了,那才可怕。 议事的偏殿门口跪着两个大臣,虞秋扫了一眼,认出那两个是云珩与她说过很多次的,重文轻武的朝官。 她装作没看见,让人噤声悄悄进了殿中,刚掀开帷帘,已被云珩察觉。 虞秋就见他眼皮一抬,看见自己后,手中一抹青绿色飞快地掩进袖中。虞秋已经看清了,又是那块玉佩,都好几年了,他还没放弃找高僧做法寻入梦的法子。 她以为云珩是在盘算着怎么处置那俩官员,没想到人家在里面不务正业。 看在他今日心情不太好的份上,虞秋没念叨他,走近问:“你打算让周大人和余大人跪多久啊?” “后宫不得干政。”云珩摆着架子道。 虞秋差一步就到他身边了,闻言停住,“那我走了?” 云珩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虞秋弯起嘴角笑笑,绕到他身后趴在了他背上,两手环在他身前拍了拍,用对谨儿说话的语气道:“人家好歹是三品大员,年纪那么大了,都是要面子的。在朝会上骂也就算了,你让他们一跪就是大半日,传出去了,他们怎么在下边的人面前树立威严?” “你哄小孩呢?”云珩很不满。 虞秋挠了挠脸,和俩小孩处久了,语不自觉就被带歪了。 她清清嗓子,身子往云珩背上压。云珩脊梁骨挺直,用尽力气也压不弯。 于是虞秋把胳膊肘架在了云珩肩上,身子从他肩上往前探去,道:“我哪是哄小孩啊,我这不是哄我夫君呢吗。” 说着,手往云珩脸上点,纯粹是在把他当谨儿逗。 云珩一把抓住她的手,侧目道:“那你哄人的法子挺奇特,下回你生气了,我也压在你背上这样哄你,看你能不能消气。” “那可不行,你沉得跟座小山一样。”虞秋趴在他身上娇笑着道,“只能我压着你……” 云珩声音低下去,“说得好听,……时候让你压着我,你怎么不答应?” 虞秋脸上一臊,捂住了他的嘴。 两人说了会儿话,慢慢的,虞秋被拽到了他怀中,衣裳被手掌揉皱了,唇上口脂荡然无存。 殿中旖旎着,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虞秋慌张推着云珩,见他不依不挠地凑上来,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巴,屏息听着外面的声音。 “娘娘在里面吗?” 听出这是她留下照看两个孩子的大宫女,虞秋蹭的一下从云珩腿上起来,匆匆整理下衣裳,抹着嘴唇快步走了出去。 “怎么了?” 宫女看见她跟看见了救星一样,道:“太子和世子打起来了!奴婢们拦不住……” 说是两个孩子玩得高兴时,小蛛的荷包掉了,被谨儿瞧见了里面的手镯。认出那是虞秋的,他就想抢回来。小蛛说是他的,不肯给。 争吵中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一个摔了个屁股墩,把手弄破皮了,一个被咬了一口。 宫女想把人拉开,也是能拉开的,可是两人虽小,身份尊贵,没人敢上手强行把人弄开。 虞秋急匆匆赶回去,远远看见宫女们焦头烂额地劝说着,推开宫女,见两个小孩扭在一起抢一个镯子,鞋袜不知道去了哪儿,光着脚踩在砂砾上,脚边是散落的珍珠宝石和小荷包。 “都松手,不准抢了!”虞秋着急道。 听见她的声音,小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脸上沾到的尘土瞬间被眼泪打湿,白净小脸变得脏兮兮的,拽着镯子的手上有着擦伤,但是一点儿也不松动。 谨儿眼中含泪,委屈地望着虞秋,手掌上留着一个齿印,也没松手。 虞秋看得心疼,怎么她才离开一会儿,玩得好好的兄弟就打起来了。 她蹲到两人跟前,一手搂着一个,尽量温和地对谨儿道:“你做哥哥的,怎么可以抢弟弟的东西?” “这不是他的!”谨儿大声反驳。 虞秋道:“这是我给小蛛的,给了他就是他的了。” 谨儿扁扁嘴不吭声。虞秋又道:“听话不听话?” 她问完,谨儿没有立刻回答,她也没再说话,直直看着谨儿。最后谨儿憋红了脸,哽咽了下,松开了手。 坏就坏在他突然地松手,没有了相抗争的力气,小蛛打了个趔趄往后摔去。 幸好有虞秋的手护在后面,然而孩子长得小,身子很敦实,她一只手有点护不住,急忙松开了谨儿去抱小蛛。 小蛛是被她抱住了,瞧见小蛛脸上砂砾把脸磨红了,虞秋搂着他小心地用手指给他擦脸,哄道:“乖啦乖啦,再哭脸要疼了……” 她就来得及哄这一句,谨儿突然冲过来,狠狠推了小蛛一把。 虞秋惊呆了,下意识护住小蛛,瞧见谨儿不肯作罢还要继续推,一手抱住一个,问:“推弟弟做什么?” 没人回答他。 她能抱住两个孩子的小身子,却控制不住四条小胳膊。 两人离得近,谨儿一手就挥了上去,正好打在小蛛耳朵上。小蛛挨了打,眼泪汪汪地不肯退让,拿着镯子打了回去。 虞秋慌死了,两个小娃娃一样有力气,她一个人没法把他俩分开,慌忙喊宫女上来把人抱走。 两个孩子不敢对她动手,对宫女是一点儿不客气,宫女不敢硬来,束手束脚没有法子。 “不准打了,分开!我要生气了!” 任虞秋怎么说都没有,狼狈不堪时瞅见云珩跟了过来,连忙道:“陛下,快!快来帮忙!” 云珩刚把两个大臣放回去,特意过来看看这俩皮实孩子做了什么让虞秋着急的事。先是确定了虞秋完好无损,再细看哭哭啼啼的两个孩子,云珩笑了。 与虞秋完全相反,他眼中趣味盎然,不疾不徐问:“怎么帮忙?” “你还问!”虞秋费力地按住两个人,听了他的话气恼地瞪他,“先抱开一个再说啊!” “行吧。”云珩道。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抻了下袖口,走近,弯下腰,将虞秋抱了起来。 第115章 娃娃(7) 虞秋身子一轻腾空起, 惊慌之下抓紧了云珩的衣袖,她看着云珩笑吟吟的表情,耳边是两个孩子哭喊的声音, 脑袋里一阵嗡鸣。 “你、你……”虞秋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管他们,他们就不会继续打了。”云珩压低声音说罢, 无视了哭号的两个孩子,对周围宫人道, “都散开吧,不必理会他们。” 在其他事情上,虞秋自认十个她加一起, 脑子也不如云珩的好使。轮到教导孩子, 她对云珩的信任连小指甲盖那么大都没有。 就如同此刻, 让他抱开孩子,他把劝解的人抱开了,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情? 虞秋没挣扎着要下去,也没有朝着云珩发脾气, 是因为周围有宫人与俩孩子在, 在人前,她要给云珩留住做帝王的威严。 被抱着过了道花墙, 没人看见了,虞秋立即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横眉怒目道:“你怎么做人家爹的!” 云珩把她放下来,说道:“你自己看。” 虞秋推他一下,探头回望,从花枝缝里看见两个差不多大的团子,背对着彼此坐在地上,在生闷气, 不过的确没继续动手。 即便有了云珩的吩咐,宫人也不敢当真抛下俩孩子不管,就躲在边角处,有机灵的已经去端水取帕子了。 左右违背皇命去照顾了小太子与小世子被罚,还有虞秋求情。真的让俩娃娃出了事,就没有人帮着说话了。 虞秋心间放松,扭头看见云珩在撩袖口。 “你家里从来只有你一个孩子,自小独享父母宠爱,当然不会明白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受。这种情况,越哄打得越厉害。” 云珩与她说完这句,继续猜测道,“你小时候是不是只要一哭,你爹娘就全都围着你转,一口一个小阿秋乖地哄着?” 虞秋唰得红透了脸。 她小时候不是这样也差不了多少,府邸里所有人都要哄着她。 云珩已将袖口撩起,屈起食指在她脸上轻刮了两下,戏谑问:“是不是,小阿秋?还是叫你乖宝贝?” 虞秋脸红红地把他的手抓下来,云珩语调忽地一转,冷淡道:“自己不懂,反过来怪我。” 他特意露出来的小臂上,被掐过的地方微微泛红,就横在虞秋眼前。虞秋明白云珩这是要她赔罪,讨好地在上面揉了两下。 揉完再看云珩,他还不满意呢。 虞秋往四周瞅瞅,没看见人,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下。觉得云珩该满意了,继而张嘴,上下牙关轻合,在上面咬了一口,然后嘴角藏着笑抬起头。 云珩看着手臂上一点点的湿痕,道:“谨儿都是与你学的。” “别胡说,谨儿才不咬人呢。”虞秋一开口,笑就藏不住了,把云珩的袖口放下来,抱着他手臂往他身上偎去。 不多久,宫女找到虞秋,道已经把两个孩子洗干净了,小擦伤处理好了,就是俩人还气着,互不搭理。 这回虞秋听了云珩的,陪他在偏殿处理公务,没理会俩小孩,晚膳也没在一起用,这样到了睡前,宫人来报俩人已经和好了。 虞秋抛下没处理完政务的云珩,找俩孩子去了。 两人已经洗漱过换上寝衣坐在床上玩,一人手中一把小木剑,脚边搁着陶瓷小人、面具和布偶娃娃等。 谨儿先看见了虞秋,丢掉手中木剑从榻上站起来,虞秋还没走到床边呢,他已经扑了过来,吓得虞秋急忙上前接住他。 “和弟弟玩什么呢?”虞秋只字不提午后的事,只问现在。 谨儿不回答,两手紧紧搂住她脖子,把脸埋在上面,虞秋只好拍着他哄道:“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抱这么紧,母后都动不了啦。” 这儿才说了两句话,一旁的小蛛哽了一下,木剑一丢,张开嘴巴大哭起来。 虞秋莫名,赶紧拍拍谨儿让他松手,好不容易脱身,坐在榻上把这个小的也拖过来,问:“小蛛怎么啦?” 小蛛眼睛里泪珠滚滚,带着口水音道:“我也要娘亲——” 这是一见虞秋抱谨儿,就想自己娘了。 有了先前那一出,这回虞秋不敢轻易松开谨儿去抱小蛛了,一手搂着谨儿不松,另一只手艰难地把这个小胖子也抱进怀中来。 这个时间,公仪孟月已经离京了,哪里找得到人,虞秋只能用各种法子哄。哄了有半刻钟,小蛛嗓子哭哑了,依旧不肯停。 虞秋只照顾过谨儿一个孩子,谨儿不爱哭,面对爱哭的、更小的孩子,她手足无措。 无奈时,在她另一边臂弯中靠着的谨儿忽然道:“再哭,等我长大了,就把你赶到山里去,让你睡石头、吃石头!” 虞秋心头一凉,想起云珩他们几兄弟的关系,立马在谨儿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许胡说,教你那么久的兄友弟恭,你没记住吗?”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13节 小蛛算是她看着长到这么大的,虞秋没法想象将来他们兄弟反目的情景,决心要好好给谨儿补一补孝悌之道。 因为小蛛哭闹不止,虞秋快急出汗了,小蛛的近身侍女看不过去了,悄悄上前塞了一颗琉璃珠给虞秋,道:“娘娘要不试着用这个哄哄看。” 虞秋微愣,捏着琉璃珠看了看,光滑透亮的琉璃面烛光如银波,使得珠子看起来亮晶晶的。 这个能哄好小蛛吗?她看了看琉璃珠,记起小蛛身上的荷包,顿了顿,在谨儿耳边小声道:“这可不是母后的东西,待会儿不许生气了,好不好?” 谨儿双颊鼓鼓的,头一偏枕到了她肩膀上,拒绝看她哄小蛛。 “小蛛,这颗珠子好漂亮啊,你要不要?”虞秋捏着琉璃珠递到小蛛眼前,小蛛还在闭着眼张嘴大哭,小脸都哭湿了,没有看她。 虞秋继续道:“亮晶晶……” 小蛛突地嘴巴一合,张开泪眼,瞧见了她手上的琉璃珠,往前挪动一下,主动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虞秋一见有望哄好,拿着琉璃珠晃了几下,见小蛛噙着泪的眼睛跟着琉璃珠移动,诱哄问:“喜欢吗?” “喜欢。”小蛛口齿不清,但答得很肯定。 “不哭了,我就把这个给你,好不好?” 小蛛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很奇特的,用一颗珠子把人哄好了。 虞秋让人洗了帕子,给小蛛擦了脸重新抹了药膏,趁着两人正乖,让他们盘腿坐好听念书。 念了一小段,谨儿打起瞌睡,努力克制了会儿,终是没忍住,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虞秋摸摸他手上被小蛛咬出来的印子,心疼他今日哭了,没尝试唤醒他,继续单独给小蛛念。 念了一大段,谨儿睡熟了,虞秋也念累了,一看小蛛,双眼依然睁得大大的,一会儿看看念书的虞秋,一会儿低头摸摸手心里的琉璃珠。 虞秋停下,问:“小蛛,听懂姨姨念的是什么了吗?” 小蛛摇摇头,胖手抓着琉璃珠,露出一口小白牙,高兴道:“亮晶晶!” 虞秋:“嗯……” 她一直在为谨儿总打瞌睡而忧愁,接了小蛛进宫,才知道,还有一种忧愁叫哄小孩睡觉。 趁着谨儿熟睡了,虞秋抱着小蛛轻拍着哄睡,好半晌,虞秋自己快睡过去了,小蛛还在对着他的琉璃珠傻笑。 虞秋没了办法,道:“该睡觉啦,明日要学握笔呢。” 小蛛趴在榻上,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未来得及收走的脏衣裳上指,虞秋不解,让宫人翻找了几下,取出了他的重新装好的小荷包。 荷包到手,小蛛一屁股坐起来,把里面的珍珠宝石一个个掏出来摆在床褥上,再挨个塞回去。 虞秋耐着性子陪他玩,等装到一个绿猫眼石的时候,小蛛抓起塞到虞秋手中。 “给我的?”虞秋惊讶。 小蛛圆圆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把其他宝石全部装进去,撅着屁股躺下去,荷包捂在怀中,乖乖道:“要睡觉啦,姨姨。” 惊喜来得太突然,怕他反悔,虞秋连忙把他与谨儿并排摆正,给两人盖好锦被,轻拍着两人道:“睡吧,明日姨姨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没等多长时间,小蛛就睡了过去。 虞秋熄了烛灯,叮嘱宫人夜间注意两人的动静,回到寝殿时,云珩还没回来。她先去洗漱了,躺在床上回忆着今日几件事,恍然发觉小蛛同样不是多正常的孩子。 “真是什么人都有!”虞秋喃喃叹息。 相比较起来,他们这一代的两个已经算好的了,不爱读书、喜欢亮晶晶的珠宝首饰,影响不到他人。 不对!普通人不爱读书没关系,太子不爱读书不行,明日就得正式教他俩读书了…… 虞秋漫无边际地想着,困意涌来,渐渐睡了过去。 她睡着不久,偏殿中,迟迟处理完所有文书的云珩,刚站起身准备回去就寝,外面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和宫人的轻呼声。 能在御书房外弄出这么大响动的,除了谨儿没谁了。 不合理,这么晚了,他该已经被虞秋念睡着了的,再不济,虞秋也不会让他大晚上乱跑,除非是他瞒着虞秋偷偷跑来的。 云珩推开殿门,一个小小的身躯扑在他腿上,身后一众宫女哗啦啦跪下谢罪。 将人遣退,云珩掐着谨儿腋下把他抱起,离近了一看,发现他两只眼睛里泪水打着转,委屈坏了。 “又和小蛛打架了,打输了?”云珩啧啧道,“比你小的都打不过,这可不行。” 谨儿摇头,忍着哭腔道:“讨厌小蛛!” “人进宫来陪你玩的,你讨厌他做什么?他还能抢了你的东西?” 就这一个孩子,云珩得把他哄好了,省得虞秋为难。他把谨儿抱进殿中,要放他下去,谨儿不肯松手,非要抱着。 云珩这才发现,他手中抓着两样东西,一样是虞秋给小蛛的那个镯子,另一样是两颗琉璃珠。 多稀奇,以前见了这些东西,谨儿眼睛都不偏一下,别提大晚上抓着不放了。 云珩问:“镯子的来历我知道,那俩珠子是从哪来的?” “在小蛛荷包里拿的。”谨儿说着,生气地把琉璃珠扔了出去,两颗珠子砸在地面上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他又揉着眼睛,高声道:“母后抱着他不抱我,给他念书、陪他玩宝石、哄他睡觉!” 云珩还当是多大的事,道:“小蛛比你小,父母不在身边,又喜欢哭,你母后肯定得多照顾着点儿他。” “我不要!”谨儿大声嚷嚷起来。 云珩被他这一嗓子刺得耳朵疼,偏了下头,慢吞吞道:“你不要,那你就自己照顾好小蛛,把他照顾好了,你母后就不会多管他了,还能反过来夸你这个哥哥做的好。” “不要不要!” 云珩:“不许嚎。” 他揉了下耳朵,忽然发现了什么。虞秋习惯在睡前给谨儿念书,他一听就犯困,一定会比小蛛先睡着,怎么会知道虞秋哄了小蛛? 云珩把谨儿往桌上一放,拍拍他肉呼呼的脸蛋,问:“你怎么知道你母后给小蛛念书了?” “我听见了!”谨儿强忍着眼泪,不依不饶道,“把他赶出去,不让他待着了!” “你不是睡着了吗?” 谨儿道:“我睡着的时候听见的!” 云珩缓缓挑眉,捏捏他小脸,意味深长道:“原来小蛛还有这功效。” 第116章 娃娃(8) 云珩抄起桌上一封文书打开, 谨儿小手一挥挡住,“不要念!” 他很机灵,看出云珩是要念东西哄睡他, 反应很快地按住了。云珩不跟个孩子争抢,松开手,张口读起前几日给谨儿念过的一小段诗句。 这个谨儿就没办法了, 捂住耳朵摆着头不肯听,可是清朗的声音从他胖乎乎的手指缝里透了进去, 渐渐的,藕段似的白胖胳膊没了劲儿, 谨儿垂着脑袋睡过去了。 云珩把他抱起来,拍拍他脸蛋儿, 呼唤道:“谨儿?” 数声喊不醒, 他确信谨儿是真的睡过去了, 也就是说一做正事就犯困不是装的。 说他能感知到周遭的动静,怎么都喊不醒。说他睡得沉, 给他念过的书他能记住一部分,还知道虞秋背着他哄别的小孩了。 云珩原地思量着,目光一低,看见他手中仍然抓着那只镯子。等明日小蛛发现镯子和琉璃珠少了, 又该哭了。 云珩去拿谨儿手中的镯子,才拽动一下,谨儿受惊了一般,蜷缩在他腹间的脚丫子猛地一蹬, 同时使劲把镯子往怀里藏。 这是有多大的防备心, 就怕虞秋的东西给了别人。 云珩放弃与他争抢, 摸摸下巴, 抱着娃娃回了寝殿。 两个幼儿的寝殿中,光是守夜伺候的就有数十人,未免惊醒睡着的小蛛,云珩端了盏暗光烛灯,独自抱着谨儿进了里面。 宽大的床榻上,小蛛像只青蛙一样横趴在中间,嘴角溢着湿润的口水,睡得不省人事。那只饱满的荷包就窝在他手肘处,口子被谨儿打开,还没合上,有几颗红宝石掉了出来。 云珩把烛灯放在桌上,左手抱着谨儿,右手抓着小蛛的短腿把他摆正,接着把谨儿放下。 “那两颗珠子被坏蛋谨儿扔了,得给小蛛补上。”云珩坐在床榻边自说自话,说话的同时,把掉落的红宝石塞回荷包里,视线却始终落在谨儿身上。 就见谨儿眼皮子动了下。 云珩一哂,俯身靠近,在小蛛脸上轻弹了一下。 小孩子脸上肉多,肌肤娇嫩,这日摔倒在地上沾了砂砾,磨得稍微泛红。被云珩弹了一下,肉脸蛋嘟嘟地颤动,嘴角口水更多了。 “还流口水呢。” 云珩在榻上扫了一眼,没找到帕子,索性提起了谨儿的衣袖,道:“谨儿,你做哥哥的,要照顾好弟弟,父皇用你的衣袖给小蛛擦下口水,你不介意吧?” 这一句说完,谨儿眼睛依旧闭着,但是嘴巴一咧,哇哇哭出声来,泪珠从眼角一颗颗滚落,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云珩看得稀奇,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外面的宫人闻声匆匆进来,被云珩挥退。他把谨儿抱在肩上拍着,学着虞秋哄道:“逗你玩的,不用你的衣裳擦。小蛛真邋遢,太脏了,跟咱们谨儿没法比。” 哭归哭,谨儿的眼睛始终没张开。 “你是太子,不是坏蛋,父皇怎么可能拿你的衣裳给小蛛擦口水,是在逗你玩呢。” “你母后只有你一个娃娃,不疼你疼谁?” “也是笨,你把小蛛哄得什么都听你的,他不就不再缠着你母后了?” 好声好气把谨儿哄住后,再看小蛛,这个小胖子一点儿没被打扰到,睡得香极了,嘴角的口水已经全部蹭在被褥上,留下一小片洇湿的痕迹。 云珩命人把孩子看好,回去洗漱后夜已深。 虞秋压根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一出,发觉身边躺了人,朦胧睁眼,含糊道:“……今日这么晚……” “发生了点儿意料之外的事情。”云珩解释道。 虞秋“唔”了一声,搂住他的腰重回梦乡。而枕边人迟迟未睡,捋着虞秋的细密的长发,心 中回想着谨儿的事。 这几年宫中只有谨儿一个小孩,没人知道他的占有欲原来这么强。一听书就困,怕虞秋背着他哄小蛛了,哪怕睡着了也不敢睡沉。 不让虞秋哄小蛛就罢了,一个镯子也值得他与人打架,再趁人睡着了偷偷拿走? 可见小孩子吃起醋来一样不得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是随了虞秋吧? 云珩这么一想,突然发现从来没见过虞秋为他吃醋。 笨蛋美人重生后 第114节 他心中一动,收回横在虞秋颈下的手臂,半撑起身子,轻拍着虞秋温热滑嫩的脸颊,道:“后宫着实过分空虚了,还是纳几个宫妃吧。阿秋你觉得呢?” 虞秋处于熟睡中,没给他任何回应。 “朕说要纳几个妃子陪你解闷,皇后娘娘?” 连说三句,终于让虞秋动了动,她似乎觉得吵,翻了个身背对着云珩了,在两人中间空出一尺的距离。 云珩身边空空,对着她的背影恨恨磨了磨牙,跟着她贴过去,重新把她紧抱回怀中。 翌日,虞秋与云珩一起早起,对镜梳着妆发,问:“陛下,你昨夜忙到很晚吗?几时睡下的?” 云珩回道:“近子时。” 虞秋惊讶:“这么晚啊,难怪我没印象。那今日不用你陪谨儿了,你午后多歇会儿……” 虞秋念叨几句,没听云珩与她说话,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使了个眼色让宫人全部退出去。 她走近云珩,给他理理衣裳,又搂住他,双手在他后腰上轻抚着,温柔道:“要做个英明的帝王太辛苦了,别累坏了我们阿珩!等下个休朝日,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呀?” 云珩抓住虞秋的手,睥睨着她道:“说过几次了,不准用与谨儿说话的语调忽悠我。” 虞秋没绷住笑,眼眸弯弯。 “我不用歇着,更不用散心,只要你陪我试试那枚玉佩……” “你当真找到高僧弄出入梦的法子了?”虞秋不可置信。 “试试便知。”云珩道。 虞秋不信他真能弄出什么,“哦”了一声答应了他。 衣着整理妥当,去往正殿之前,看见虞秋手腕上新换的镯子,云珩记起昨夜没能从谨儿手中夺下的那个,心道小蛛醒来发现东西不见了,两人怕是还得打架。 小孩儿,打就打了。况且谨儿机灵,该学会使脑筋哄着小蛛了吧? 俩小孩的事不重要,云珩问道:“可记得昨夜我与你说了什么?” 这日有两个诰命夫人要进宫来拜会虞秋,虞秋琢磨着她们别是有什么事相求,还分心想着要先去看俩孩子醒了没有,得特意带上两颗夜明珠,待会儿好给俩小孩一人一个,省得再打架。 她没注意云珩的话,迷茫地看去。云珩重复了一遍,她更茫然了,“你与我说了什么?” 云珩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这不是谨儿。睡觉时候都要防着亲近的人对别人好,专门留了心眼偷听的,全天下估计只有谨儿一个人。 这姑娘从相识起就很心大,成亲数年也不见什么长进,偏偏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想让她吃个醋,都没办法,真让人憋屈。 云珩手指覆上了她脸颊,终究没舍得掐下去,捧起她的脸亲吻起来,撤离后,抿着虞秋唇上的水渍给她看,道:“说你睡得跟小蛛一样,口水流了一床褥。” “尽说瞎话。”虞秋与他嬉闹起来,等宫人来提醒时辰了,推着他上朝去了。 云珩去上朝,虞秋去看孩子,瞧人都没醒,就先去接见两位诰命夫人。 这两人倒是没什么正事,就是府中嫡子私生活不检点,怕将来影响了仕途,提前过来与虞秋打好关系,顺便试探她的口风。 虞秋听了个大概,觉得讨厌, 才不想替花心的人说话,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两位夫人不敢多言,不甘心地离去了。 因为这事耽误了会儿时间,再去孩子寝殿时,宫女道:“两位殿下已经醒了,就是不肯更衣洗漱。” 虞秋不知道这两人在闹什么,做好心理准备迈入殿中,掀帘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屈膝坐在床头、背对着外面的谨儿。 他两手藏在身后,攥着个镯子,正是昨日引得俩孩子打架的那个,被虞秋看得一清二楚。 听见声响,谨儿转头,发现是虞秋,慌忙把镯子塞进被窝里,身子一低压在了上面。 那架势很明显了,谁也甭想把镯子从他手中抢走。 更里面,小蛛张着腿坐在被褥上,脑袋压得很低,正在全神贯注地把他的宝石一颗颗往荷包里塞。 虞秋心中一震,暗道完了。 昨夜她亲眼看见小蛛数他的宝贝,那个荷包里仅有这一个镯子,小蛛一定会发现镯子被人偷了的。 大的不肯放手,小的一定会哭闹,这要怎么哄? 谨儿做了坏事心虚,一反往日常态,没一见面就喊虞秋,而是把头埋在了褥子里。 虞秋走过去坐下,先与小蛛道:“小蛛又在数宝贝呀?” “嗯!”小蛛抬起脑袋看了她一眼,重重地点头,一手抓着一颗宝石兴奋地拿给虞秋看,清脆道,“好看!” “嗯,好看!”虞秋学着他应和着,让他继续数。 待小蛛的注意力全部回到宝石上,虞秋在谨儿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声责问道:“谁教你偷东西的?” 谨儿空出一只手护住屁股,瓮声瓮气道:“不是偷,母后你教过,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咱们家的。” 这倒是真的,是学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时,虞秋给他解释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秋被自己的话给堵回来了,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回去。 为难了片刻,她道:“昨日不是与你说清楚了吗,给了小蛛,那就是小蛛的了,不可以这样的,你要做个好哥哥。” 谨儿和她商量道:“我做好哥哥,那你不要偏心他,不能再给他东西了。” “不给了,你先把这个还回去……” 虞秋正说着,一只小手搭了过来,小蛛奶呼呼道:“姨姨,系不住——” 床里侧,小蛛已经把最后一颗红玛瑙装进去了,笨拙地拉不上荷包带子,爬过来向虞秋求助。 虞秋怔了一下,对着小蛛纯真信任的双目,谨慎地低声问道:“小蛛数完啦?” “数完啦!”小蛛高兴地回答。 虞秋看看他,再看看满脸警惕的谨儿,糊里糊涂地帮小蛛把荷包系上。 小蛛接过,在虞秋脖子上搂了一下,脆生生道:“谢谢姨姨!” 虞秋有一点心虚,还有一点彷徨……就那一个镯子,都没发现不见了吗? 她再看谨儿,谨儿眼珠子转转,扯过另一条锦被压在镯子上,自己从榻上爬了起来,牵着小蛛的手道:“弟弟,我带你出去玩!” 小蛛露出米粒一样的小白牙,乖巧地点头,“好呀!” 第117章 娃娃(9) 出去玩可以, 前提是要先更衣、洗漱、用早膳。 虞秋不知道该不该强迫谨儿把镯子还给小蛛。 强迫的话,谨儿暂时会听她的,但以后一定会伺机再次偷偷拿走,并且会因此讨厌小蛛。 就此作罢的话, 小蛛不像是能想起来的样子, 这俩小孩会和平共处。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这样对小蛛不公平, 好像他们母子二人联合起来欺负人家似的。 虞秋因此心中羞惭, 瞧见被宫人服侍着穿好衣裳的小蛛在床榻上乱蹦,眼神更加温柔。 都说性情越好的孩子越容易吃亏, 老话一点没错。 回头背着谨儿偷偷补偿他吧…… 小蛛活泼,身子圆滚滚, 蹦了几下没了力气,险些被脚下被褥绊倒。虞秋伸手扶了一把,掐着他咯吱窝把人抱到床边, 笑道:“被我逮住啦,一只小蛛!” 小蛛被逗得捧腹大笑。 虞秋也高兴, 在他小圆脸上摸了一下, 这时,谨儿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母后。” 谨儿除了好困之外, 做什么事都特别配合,已经先一步穿好了鞋子。虞秋听见他不高兴的声音, 一转头,看见谨儿一脸委屈地盯着她。 虞秋心中一咯噔, 放在小蛛脸上的手收回来, 小心地开口:“怎么了?” 小蛛跟着她问:“哥哥你怎么啦?” 谨儿嘴角往下垂, 眼里慢慢蓄起水雾,被他俩看了会儿,倏然一屁股坐在床边,三两下蹬掉了鞋袜。 “谨儿?”虞秋懵了,这孩子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在她迷惑的目光下,谨儿爬上床蹦了几下,停下来瞪着她。 “……”虞秋恍惚明白了什么,沉寂片刻,朝谨儿伸出手,像方才对待小蛛那样想要把他抱过来。 只比小蛛年长一岁的谨儿比他高了不少,很重,虞秋站起来才堪堪抱动他。 谨儿鼓着双颊,生气道:“你说。” 虞秋心中一阵羞耻,为难地开口:“……抓到你了,谨儿。” “不是这样说的!” 虞秋觉得自己额头有点冒汗,她刚才是怎么与小蛛说的来着?就是随口说的一句,根本没特意去记,哪能保证每个字都一样! 一旁伺候的宫女见她陷入困境,悄悄上前,轻声提醒了她一下。 虞秋如释重负,酝酿了下情绪,掐着哄小孩的语调道:“被我逮住啦,一只谨儿!” 谨儿皱着鼻子,“哼!” 虞秋:“……” 这臭脾气和小心眼,虞秋不能更熟悉了,和云珩一模一样! 这话可不敢说出口,不然她的麻烦更大。 做戏做全套,虞秋权当没听见谨儿那道哼声,摸摸他的脸蛋儿,再把他抱进怀里,蹭着他的小脸哄道:“我的乖乖谨儿,真可爱……” 比小蛛多了个抱抱,谨儿总算消了气,两手搂住她脖子,软乎乎地趴在了她身上。 目睹全程的小蛛抠着脚丫子,以为他俩在玩什么新奇的东西,大笑着爬过去,肥嘟嘟的身子撞在了谨儿身上。 这一下差点把虞秋撞倒了。 还好她只生了谨儿一个,再来一个,每天都是这种日子,真是让人吃不消。 虞秋暗暗庆幸着,趁谨儿看不见偷偷伸长手臂也抱住了后面的小蛛,然后哄着两人快些穿鞋袜。 她是再也不敢插手了,吩咐宫女去做,自己先去外面等着了。 两人洗漱好出来,一人一个高高的板凳,分别坐在虞秋左右。面前的膳食已经分好了,不管是分量还是摆放,完全一致,小碗上的花纹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虞秋只管自己,反正有宫女看着那两人。 只是她照顾谨儿照顾惯了,看见小蛛背着宫女的这边脸上沾了汤水,就想给他擦拭一下,手方才触到帕子,就感觉一道威逼的视线射来。 虞秋凛然,目光一转,看见谨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