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失焦中独自清晰》 01 方翊再次将重心从左脚转向右脚，已经是三点又过二十分。初春的午后，在堤防边乾等的只有他和他突兀的大行李箱。他转了转手中的錶，暗詡若对方十分鐘内还不来他就要收拾走人。 身为一名摄影师，提早到场场勘是他一向秉持的原则。方翊也不是没遇过会迟到的模特，但通常会接到后者怀抱歉意的知会，但今天合作的模特倒特别了，不但讯息都没一声，上线时间还显示在昨日傍晚。 前几日，方翊在网路上刊登一篇贴文寻求情侣外拍，他在上头标明了「互惠」，意指他可以透过合作练习摄影、模特儿那方则可以练习如何面对镜头。刊登贴文不久后，有对情侣前来询问方翊意愿，正巧也符合摄影师审美，时间日期敲定了就等今天外拍，哪猜到等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嘿。」 三点半，方翊正要传讯息说他要走人时，一道人声从他头上响起。他抬眼确认是互惠模特的男方，只见那人眼里几度从容却不见歉意，几丝头发歪翘站着，坦然自若。 方翊一向自詡个性温和、不轻易发脾气，但在热气折腾的堤防边苦等半小时，手边又是大大小小的摄影器材，迟到方来了却毫无悔意，被晒热的怒气随之攀升，招呼都没打一句，口气直逼主题：「女方呢？」 「啊，」对方吱了一声，漫不经心：「还在路上吧。」 方翊还没来得及发难，对方又开口了：「你先拍我吧，她没来就当她的损失。」手边将自己长发绑了个包头，剩几綹发丝散在肩头：「开始吧。」 方翊瞧模特儿悔意全无又自说自话的模样，心想这模特没被列入黑单简直奇蹟。但既然人都来了，也投资了车马和时间，他可不想落得空手而归。虽然方翊不喜欢模特儿罔顾他人心情的模样，但方翊仍将定焦镜头装上机身。 也许是迟到态度又不好的先入为主概念让方翊觉得模特肯定很拙劣，但实际上拍摄起来却让他相当意外。 男模特肢体灵巧，动作既柔也能放，举手投足相当到位，拍出来的照片既自然又有情绪张力，方翊要求的意境也能轻松领会，算得上相当懂「诉说」的人。方翊调了几张照片回放，一边品味模特儿詮释的感情，一边为刚刚先入为主的自己感到抱歉。 「接下来我给我一个『等待』的意象，对、你可以背对我，很好你再转过身一点??好停停停，好就这样让阳光洒落在你的背上，你现在非常完美，请不要动。」方翊托着相机朝模特走近又走远，快门声不绝于耳，双方都尽心于呈现作品。 模特儿跟方翊说自己有个想法，想拍一套模特儿的嘴部变化来叙说情侣间会讲的情话。方翊还没理清楚模特想法，就看见对方逕自走到荫下，脸上佈满穿过枝叶的破碎光影：「就这吧。」 摄影师挑眉，倒还真的从来没遇过那么自我行动的人。他凑近模特儿旁边绕两三圈，对目前的构思还没有具体想法，反问：「你希望我怎么拍？」 模特儿看了方翊一眼，又往上瞥来自头顶的光影，按着摄影师肩膀到自己面前：「你就站在这，剩下的我自己来。」意思彷彿在说，接下来的创作不用你的思考，全权交给我就成。 方翊不甚喜欢双方决定合作的创作，自己却被要求地束手束脚，闷声地说了句：「你先等我一下。」回过头换了颗光圈较大的定焦镜头，让模特儿身后斑驳的光影有更别緻的散景，接下来按照他所要求地拍摄。 他将镜头摁向模特的五官，捕捉模特煽动的眼睫、反射世界的金黄双眼。背景散焦的观景窗里，只留下模特的皮肤他的鼻翼他张闔的双唇。模特对镜头呢喃：「我、在、这」「等、我」「拥、抱、我」「爱、我」 方翊一字一个镜头捕捉，偶尔能听见模特洩出来的气音，也能看到上下排牙齿闭紧又张开之间顶着上顎的舌头。 他拍完这一段喊了声休息，深做呼吸平静这一组被模特带走的气场。即使不喜欢对方擅自决定自己该怎么拍，但方翊得承认真有感受到模特所带来的拍摄张力。 他特别喜欢模特儿的眼睛，在阳光照耀下像宝石熠熠生辉，眼底特别清澈，能看见里头反射自己的身影。方翊看完拿着相机想给模特确认进度，只见后者头也不抬，轻声撇下：「毛片很丑，我不看。」 方翊挑眉，确实忘了对方就是有些特立独行。 稍作休息又拍了几组照片后，女方总算姍姍来到，相较于男模特好些，女方到场即连着赔不是。 方翊摆手示意作罢，并请她加快速度进入拍摄状态。虽然距离先前约好的时间只剩一个小时，没时间让女方热机，但对于摄影和模特来说，双人互动的呈现绝对比单人多元，三方马上找到共同的表达语言。 但方翊拍了几组就查觉到这组情侣气氛古怪。明明动作到位、互动也没问题，女方也顺利进入拍摄节奏，方翊看着他们又看向手中相机，暗忖许久，觉得照片有说不出的弔诡。 「那个啊，」方翊看着男模特儿一脸不在乎，跟女方殷切追寻男方的眼神大相径庭，他总算察觉异样：「男方能再表达多点热切吗？像刚刚拍单人照的眼神就很棒。」 方翊没说出来的是，他感觉不到男模特在爱她。方翊调回刚刚的互动照查看，只见男方眼神浅薄，不是空洞地盯着前方，就是皮笑肉不笑地懟着镜头，不见情侣之间相爱的联系。 男模特覷了方翊一眼，未多言只是舔了嘴唇，径走回阳光下准备拍照。 显然男模特有听进方翊的建议，眼神热切许多，只不过方翊总感觉这股热切是演出来的，跟女方真情流露有段差距，但不得不承认经过提点后的詮释确实精湛，镜头下儼然是一对相爱至极的情侣。 下一个场景来到小巷口，方翊在前方带路。奇怪的是刚才两人都还是分开的，方翊回过头却看到模特自行拥吻起来。方翊蹙眉看着两人，心里盘算是否该出声打断？ 男方紧紧搂着女方，一隻手插进头发，另隻手在女方的臀部游移，一边吻着一边往墙壁倒去。他俩丝毫不顾周遭地传递情爱，男方甚至将女模特逼上墙边，借力更往深处吻着她，亲吻的口水声毫不掩饰。方翊还看不出这对情侣演哪齣，这是该拍照保留下来还是只是气氛上头使然？ 「慢点、子騫、唔。」女方哈气时往方翊看了一眼，眼睛已然蒙上一层水气，眼底朦胧：「哈??摄影师还在??」 男方动作不见缓和，于子騫只是更用力索吻，女方衣角都给他推皱了露出半截白皙。于子騫的吻既深且长，每次都到了要缺氧才分开，短促的呼吸后又是一阵强烈深吻，积极又猛烈的进攻马上让女方软了身子倒在墙上，让方翊感到既不自在又口乾舌燥。 「你倒拍，」于子騫倒有间韵往摄影师方向看，分了一瞬毫无给情慾冲刷的理智眼神：「当我演a片给你看？」 摄影师怀疑如此没礼貌的反詰口吻是否是自己听错，但于子騫已经回过头和人缠绵。方翊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拿起相机拍照，起码假装做事能让方翊不再感觉那么不知所措。 于子騫吻得很认真，知道摄影在拍后更是不遗馀力，换气吐息时，别有用心地拉出一道银丝悬在两人之间，空气瀰漫旖旎和模特缺氧而大力换气的吐息。 进入工作状态后，方翊就扔下了置身事外的不自在，反倒是非常投入地捕捉两人镜头。他尽可能捕捉女方眼神迷濛陷入情爱的模样，一边佩服两人能在镜头前吻得如此自在，一边想着于子騫眼底晦暗、眼角不带笑意的凝视，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效果吗？ 热烈接吻过的嘴唇肿涨而红润，模特双方分开时，女方胸脯上下起伏着，男方用大拇指摁着嘴唇，帮女方落在颊边的发丝捋齐，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吻最后分开。 方翊还想捕捉情侣接吻后带着爱意的凝视，没料到于子騫一手掏出手机，一手将绑好的头发扯开，甩了甩头髪丢下一句：「我们分手吧。」 03 「您好，我是方翊，请多指教。」方翊帮人把行李箱提进来，顺势往后看发现真的是于子騫本人。只不过他好像没认出自己，跟在队伍中间，面无表情地滑手机。 于子騫团队进房后，匆匆安置行李，把人推进梳妆室着装，留darry跟方翊讨论今天主题。 「方摄影师，我现在跟您说明一下我们待会要拍的主题。」darry将身后的行李箱打开，拿出七八件衣物摊在两人之间：「这次要拍的是am的内着，am希望能穿他们的衣服，各拍一套商品照和系列写真。至于写真风格限定是黑白冷冽、具艺术感的。像这样子请您过目。」 darry将先前储存的照片风格给方翊看，摄影师一边听darry说明：「也因为am有要求强调剪裁，所以我们目前计画让子騫在肢体表现上多点伸展，强调内裤的贴身舒适，不知道方摄影师觉得如何？」 「挺好的啊，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方翊将平板还给对方，环顾四周搜寻拍照的想法。 「那太好了。我们拍摄估计花三个小时，前一个小时拍商品照，后半时间就交给您和子騫自由发挥，那就再麻烦您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darry收回平板，边起身道：「那我先去看化妆师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您可以先慢慢看。」 方翊接过am的商品端倪：他本身也是am的常客，但他从来不知道旗下居然有出那么??强调胯部线条的商品。其中有一件后半部几乎是篓空的，光拿着商品就能想像绝对会露出大半线条。其他多半是低腰的三角内裤，要他本人来看，他是绝对不会穿布料那么少的内裤。 方翊预想于子騫穿上是什么模样，搭上他如此会用肢体说话，这支写真简直找对人拍。他走到拍摄商品照的区域拉背景纸，并指挥摄助帮忙测光，并贴测量距离用的贴纸。等一切前置准备得差不多时，模特儿也刚好梳妆完毕走出来。 从第一眼看到于子騫时，方翊就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了，如今经过妆点更是将他的优点强化数倍。于子騫脸小、眉目分明，上扬的眼尾自带四分犀利六分魅气。脱得精光只穿一条内裤的他，倒三角身材一览无遗，胸肌、腹肌样样不缺。虽然初见于子騫的印象不怎么好，但模特儿的外貌确实俊俏。 「麻烦您站到贴纸贴着的地方，先简单摆几个姿势就可以了。」方翊从观景窗内看着于子騫，指挥着请他站到合适定点，耳边听到场外有人小声云云：「子騫跟am合作也太正确了吧。」「是啊，也??太性感了。」 活在镜头下的于子騫从不内敛，知道内着商品照吸引人的特点是什么，接连凹了好几个姿势供人捕捉，动作一点也不贫，听到快门声就马上换个姿势，十足十全自动模特，举手投足皆是魅力。 现场快门声不绝，模特儿给力，摄影自然也落得轻松。必要时方翊指导于子騫几个镜头，后者马上融会贯通，将自身卖点供给镜头。不上半会，七八套内裤的商品照就拍完了，比预想进度超前不少。 商品照拍完，于子騫被化妆师带去补妆，其他人则凑到电脑前观看刚刚拍的毛片。每个人皆讚不绝口，讚美于子騫肢体有张力，也夸了不少方翊的摄影功力，说未来商品上市了绝对能大卖。方翊将相机从云台拆下来，笑着推辞：「您们太抬举了，不敢当。」 等于子騫补妆结束，方翊便提议去一旁的单人沙发拍情境照。光着身子的他没有行动，而是看着眾人不发一语，直到darry开口：「啊不好意思，接下来就请大家出去等待了。」 方翊拍过那么多场商业摄影，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模特儿把人赶出去的，也许这也算于子騫莫名其妙的原则之一吧。等现场所有人都走光以后，剩他俩和方翊要求留下帮忙的摄助，于子騫才有了行动：「要我怎么做？」 「你先半躺在沙发上，脚往前伸尽量拉长自己。」 于子騫照办，随性地仰卧在沙发上，一手搭在腹部上，一手撑在身后。方翊以低角度捕捉于子騫，他的脸微微上抬，双眼却往下睨看着照相机，自然有份不可一世在其中。这个角度的喉结很明显，上过油的肌肉在光线衬托下更凸显成熟男性长开的骨架。 先前拍商品照都是相较正经的镜头，如今拍情境照于子騫却詮释地相当赤裸。要不是他来之前做过功课，就是他非常懂得呈现性与美。于子騫将自己的肌肉线条拉到极致，无论是颈部、胸部、腹部都有它独特的詮释。指尖偶而擦过舌头带着唾液滑在颈间，偶尔游移在跨部勾着裤缘打转。面上似笑非笑，几张照片真的笑起来时完全让人心跳漏拍。 不折服于他的魅力下太难了，方翊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告诉他可以换下一套来拍，也告知摄助拿投影板来。跟摄助讨论好待会如何配合后，方翊没想到回头竟是于子騫一丝不掛——连内裤都没穿——地站在他面前。 也许是方翊的震惊表现地太明显坦荡，于子騫收到视线寄来一记眼刀：「怎样？」一边穿上新的内裤。刚才那件侧边开洞露出的大腿根部已经够多了，于子騫现在拿到正是方翊觉得布料最少、在臀部开洞的那件，但于子騫脸上仍没表情，不疾不徐套上。 方翊以眼神问摄助这是正常举动吗，会这么坦然地露给所有人看？后者则回以一个他向来如此，早习惯了的微笑。方翊见闻这种反应，也只能以无奈一笑回报，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工作。 「麻烦你先侧躺在床上，将臀部转出来对着镜头——没错就像这样，摄助请你去那边将投影板放好。」方翊边转调焦环边下指示，看到观景窗内是方翊想要的构图时，便满意地说：「这个位置非常好，请你们帮我保持一下。」 观景窗内是于子騫支手撑着颊，半张脸回首，长发散散地披在背部，落在脊椎凹处的阴影一路延伸至裤挡，再往下就是于子騫被内裤勒住的浑圆屁股。摄助透过投影版打了一条条似百叶窗的阴影在模特身上，而那些黑影更具体地描绘了于子騫的起伏肌群，似山谷起伏、似高潮低谷。而他的眼神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邀请，直视着镜头时，真诚地跟你诉说进来吧永远为你敞开；不看着镜头时，刻意落入阴影的五官却始终低调神秘。 于子騫在床上拍了很多组照片，透出慾望的美似乎是他的专项，动作利索确实，眼神到位，半闔半张的双唇水润性感，指节滑进内裤里勾着布料与慾望。于子騫宛如活进景框中，将自己的性感粹炼成永恆。 最后一组照片重新回到单人沙发上，方翊跟于子騫沟通时没有取得共识，摄影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用说的却说不上来。方翊请他转个方向仰躺在沙发上，膝盖跨在扶手上：「我可以碰一下吗？」方翊问，见模特儿点头便伸手碰臀侧：「你待会以小腿借力夹着扶手，屁股稍微腾空半拉下内裤到大腿根，我会抓角度不让你走光。ok吗？」「嗯。」 兴许是室内空调温度太低，方翊刚碰那一下觉得于子騫体温烫得很，又看了一眼模特双颊微微发红，「要拍了」这句话到嘴边出口问的却是你还好吗？ 「拍你的。」 方翊没多问，心想毕竟也剩最后一组拍摄，再撑顶多也就这三两分鐘。「那帮我撑一下——」他调整构图，确保主题清楚，内裤logo拍着了，重要部位也没走光，够重要的是——气氛完美。 方翊按下快门。「好行了，辛苦了，可以休息了。」 于子騫整个人像洩气摊在沙发上，嘴边漏出一句「终于。」 摄影助理则前去通知经纪人工作结束，留方翊收灯光设备整理器材。方翊的脚架一直收不进包内，只好把东西倒出来腾空包包，把大脚架放好再依次收其他东西。 大伙儿一进来即谢谢方翊完成拍摄，并和他交代之后的工作细项，之后收拾完东西便一个个离开现场，剩darry跟方翊做最后确认。摄影师在这时提出刚刚的担忧：「啊darry小姐跟您说一声，我刚碰到模特儿的身体觉得他体温满高的，他应该没事吧？」「体温高？他该不会发烧了？」 darry急忙赶到于子騫身边，才发现不上几分鐘的时间，于子騫就在这张小沙发以歪斜的姿势睡着了。她伸手探额温跟自己对比，才发现于子騫体温高得吓人。 「这人又在给我逞强??」经纪人双眉紧蹙，低咕着难怪我觉得他今天特别乖??「不过这下麻烦了??」darry焦急地看了眼手机，又看向面色越烧潮红的于子騫，面上满是踌躇。 「darry小姐有什么困扰吗？」「我刚刚在外面接到老公电话说孩子又在哭了，老公搞不定，帮忙照顾的婆婆也不在家，想尽快回家结果子騫发烧了??」「darry小姐工作有负责送他回家吗？如果是的话，我来帮忙背他上车??」 「确实是个好主意，但为难的不是行动的部分。」darry投以苦笑眼神，小声地说：「难处理的是他的脾气。这人平常就很倔了，一发烧更是只做自己想做的，劝也劝不动，估计会在这里睡过夜吧。」 「那我留下来陪他吧。」方翊说的同时，于子騫正不安份地扭动着，好看的眉头此时都拧在一块。「反正我回家也只是修照片而已，我在这多留一会也不会怎样。」「怎么好意思呢？」「没事的，小孩要照顾绝对很累吧，你不用顾虑我，于子騫醒的话我会通知您的。」 方翊笑了笑，又说：「都是男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darry眼底写满犹豫，又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中面色潮红的于子騫，叹了口气才道：「那就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04 抱欠才第四章就是不检点ㄉ东西 哈哈 待送走忧心忡忡、三步一回头提醒有问题绝对要打电话的darry，方翊靠上门面，为现在的处境深深一大吐气。 都是男生才有问题，问题就在于方翊是弯，加上于子騫长得又特别中方翊的型。 刚才他是不忍心看darry困扰才说的，但接下来的处境根本就是他自找麻烦。两名男性共处一块，就算不做任何事也觉得气氛特别彆扭，尤其又在这种拍完内着写真的大前提下。 方翊自认是将时间划份清楚的人，该工作时工作，该休息时则放松。所以先前在拍摄时，即使于子騫再怎么长得像理想型，他也不能对于子騫有任何非分之想。但一从这个领域跨进休息时间，他想都不敢想自己有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尤其睡着的于子騫看起来特别乖顺。 方翊走回于子騫身旁，看着这人只剩一条内裤在身上，双唇微起，胸上脸上佈满汗珠，觉得自己再看下去会发得比他还厉害。正要走人，没料到一隻手攫住他的手腕，热度一下子从指尖向上窜延，于子騫喉间发出轻哼，撩拨着方翊的理智。 他猜于子騫还没醒，不仅是因为他眼帘紧闭，更是因为声调太黏腻了，就像羽毛轻轻搔在心弦上。方翊反手握住于子騫的手腕，一言不发地看着于子騫。对方脸上写满不舒服，自己也知道不该趁人之危，叹了口气，轻巧松开对方。 方翊看身高腿长的于子騫屈身于单人沙发，想着如果就这个姿势睡整晚隔天肯定不舒服吧，试着努力摇醒他：「喂你醒醒，你要去床上睡吗？」 「嗯??」于子騫眼睫煽动，却没有要醒的跡象。 方翊叹气，心想怎么出来拍趟照片却变成这样，费了不小力气才将人拽到背上，将模特儿背上床。方翊给于子騫添了条热毛巾也盖好被子，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想去单人沙发上办公以避免不必要的遐想，走的前一刻却被于子騫再次箝制住，耳边是他黏腻嚅嚅：「别走??」再三挑战方摄影师的极限。 于子騫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旁边还躺着一个人，剎那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着的全是不乾不净的思想。思绪回笼后，他才看到枕头上有条毛巾，花上几秒才意识到这里是稍早的拍摄房间，才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睡着了。 「操。」于子騫强迫脑袋开机，对了一眼錶，发现再过十分鐘子夜，这么晚估计也不用回家了。真怪昨天跟人谈分手谈那么久今天又全身只穿一条内裤，待在冷气房上半天，那时darry在问还真该推辞。拍摄过程中，于子騫有察觉自己身体不适，但被谁——被那位摄影师关心后，反而激起他逞强、不甘示弱的那面，现在才会回不了家。 于子騫掀开被单，看向旁边另个人，嘖了声把人摇醒。「喂，醒来。」放平常如果有人敢跟自己蹭床，于子騫肯定二话不说把人踢下床的。但对待一个陌生人，于子騫还不敢这么趾高气扬。 「嗯??」方翊过几秒才回神，看着裸大半身子的于子騫已经起床，问道：「你好点了？」 方翊腿上搁着笔电，估计是修照片修到一半不小心睡着了。稍早他的左手被人当抱枕搂住，兴许是旁人的体温太高，又或是床垫太柔软舒适，才会不小心松了防戒进入梦乡。 「醒了，你快滚吧，别跟我抢床。」于子騫高烧刚过，加上一切计画都被打乱，使得心情不太好，再加上又有人跟自己抢私有领域，更是拉垮心情。于子騫没好口气，脚踩在木头地板上打算去洗漱。 「你要把我赶走？开什么玩笑？」方翊不置可否：「刚刚是你把我留下来的？」 「我现在没留你了。」于子騫对高烧间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也懒得过问，随口敷衍过便起身去厕所。 方翊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翻脸不认帐，瞪着于子騫暗忖这人品格确实低劣。在他发烧时，方翊绝对是鬼迷心窍才甘愿帮忙。方翊是不求回报，但把人赶走确实过分了吧？ 虽然起初方翊没有留在这过夜的打算，原本想着等人醒、交代完事情就要离开了，现在给于子騫的话这么一堵，嘴上逞快的脾气都来了：「我不会走的，正巧我就是要在这睡个舒服。」 于子騫不理不睬，全然做自己的事，拿衣服走路甩门进厕所。 但逞完口舌之快，方翊马上就感到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对于子騫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完全没輒，儘早离开才不会发生逾矩的事。但话都说出口了，他可不想在这里认输。方翊连这份懊悔也不想承认，索性放空滑手机，内容却完全没看进去。注意力时不时就飘向浴室墙面，材质是磨砂的，隐约透出于子騫身子轮廓。 继续睡觉装没事吧——他在心里盘算，放下手机翻过身闭起眼睛，听着格外清晰的水声逼自己儘速入眠。 半梦半醒之间，方翊感受到床的另一边有人施力，被单摩挲，等方翊更醒一些甚至闻到了好闻的草木香，他非常确定翻过身绝对会看到出浴的于子騫，于是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变得份外小心。他听于子騫悉悉簌簌忙了一段时间，最后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啊对，我今天出外拍照，拍完很晚就决定留在饭店过夜了。」于子騫开着扩音跟另一方聊天，方翊听到对话那头是个声音又娇又高的女孩音。他跟电话中的人聊工作趣事，聊生活分享，根本不在乎同床有另一人正躺着。此刻的他对答热络，一点也不像方翊认识的惜字如金。 方翊怎么样也回避不了，被迫一起听于子騫讲电话。值得认同的一点就是于子騫外在功夫做得挺成功的，此刻对方温柔大方、笑语不断，即使不想承认，但确实光听他说话就很难抗拒。 对话内容都还挺正常的，全是些日常生活分享，气氛很像老朋友的间话家常。方翊就着对方的说话声，也快进入梦乡，意识恍惚的状态就好像自己掉进水中，有什么微小的声音却很难听清楚??但随着时间一长，方翊反而没了睡意，越发能判断声音究竟源自何者。 方翊心里有答案却不敢证实，想的都是于子騫不会真的这么我行我素吧？他缓缓翻过身，半瞇着眼确认状况，还真的看见于子騫面色潮红——绝不是发烧导致——咬着下唇替自己自慰。 方翊无声地骂了脏话，此刻睡意全无，无地自容的程度跟幼年不经意撞见父母行房不相上下，满是惊骇却不敢轻举妄动。证实了声音源于什么之后，方翊再也无法当作没发现，闭着眼不去看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礼貌，过上半会却把持不住，再次睁开一线缝偷覰。 于子騫用舌头舔湿手指，轻轻地夹着顶端上下抚动，时不时按着小孔打转，刺激到某个点时，小声哼出一声。他手大，单手握住性器还是有半截露在外头，以缓慢的节奏上下擼动。于子騫右手握住柱身擼动，用左手掌心在龟头打着圆转，慢慢起了感觉，性物渐渐昂立。 「哈??」于子騫加快手上速度，掌心乾了就伸舌头舔湿，一个劲儿地给前端摩擦，性器越渐发红，站直时青筋满佈，颤颤地在空气中挺立。于子騫舔湿手指，边绕着乳首划圈，边卖力地撸动，头部不自觉地上扬将颈部的曲线暴露无遗：「嗯??」 「哈啊??」于子騫腹部不停颤动，时而舒张，时而凹缩，腹肌像海浪涛涛不断起伏。 他兴头来了，动作越来越大，右手加快撸动速度，左手则紧紧抓着床单不放。哈、嗯——呼吸叠加在手机传出的淫秽声响，于子騫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要高潮的前几秒，他闭起眼睛自主想像影片中的人在帮自己撸，闷哼声和动作越来越大，欲仙欲死的登顶状态让于子騫完全忘了身旁还躺了个人，换重心的同时不小心按到对方的手—— 「放开我！」 「嗯——嗯咿？」于子騫面色潮红，半睁开眼查看到底发生什么事，只见方翊眉目睁大，眼眶泛红，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方翊在喊出这声之后就知道完蛋了。要不是自己看得太专注、忘了预设立场就是个睡着的躺尸，现在就不会让自己身陷其境。他大可继续装睡的，一想到睡着的人不可能被碰一下就这么精神奕奕地喝斥，装睡的事实昭然若揭，一瞬间方翊百口莫辩。 他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听到于子騫软着声音道：「既然你醒了就先帮我??」 「你在干什??」 于子騫邻近高潮，行动全靠慾望驱使，完全没想这么多。他捉住方翊的手，顺势带对方往自己性器靠近，一心都是其他人来帮忙撸爽度肯定不同。 方翊的反抗力气很大，于子騫更强硬地按着对方往身下带。眼看就要碰上性器，于子騫脸上忽地一热，下一秒痛意随之而来，被情慾浸昏的脑袋也慢慢回归理智。 「你是疯了吗！」 方翊不敢相信自己出手打人，但掌心传来的热度和对方怒目而视都不是自己想像。他可不想输给于子騫的怒意，先声夺人：「你是疯了吗，怎么会叫别人做这种事，我今天是来拍照不是你的一夜情对象、喔我的天，于子騫你真他妈的疯子??」 方翊一边说，一边翻身下床，即使装睡的心虚仍高掛心弦，但不代表他不会对刚刚被逼着就范的情况生气。 好在自己衣着整齐、睡前也将行李整理得差不多，现下可以立刻提起东西走人：「你真的是自我中心又不顾别人感受的自私鬼，这样就算了你还他妈的，干，疯子。」方翊骂到最后也没了词汇，气急败坏地打开房门，连甩门的力气都省了，空着房门快步离开。 05 子夜的街道很空，只剩几间超商泛着微弱光芒，静悄悄的还挺瘮人。方翊的衝动渐渐冷却，起初还急着快走的步伐现在却停了下来，看向旁边车尾灯被拉成红线再消失在空气中。 刚才方翊全是趁着情感作势，集了心虚、衝动和不知所措才有这么一齣，现在冷静下来了他才觉得不妙。今天他是代朋友的班才去拍照，未来交稿必定还得商谈，如今闹得不欢而散，方翊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朋友交代。 搭计程车回家时，方翊的拇指悬在于子騫的私讯页面，心想是不是该道歉缓颊，但又觉得这样特别矫情，自我防卫也不算真的做错什么??吧，想着想着又把输入到一半的话删掉。方翊纠结了整趟车程，连到家都浑然不觉。被司机大哥提点后才匆匆付钱下车。 方翊从小至今没因为生气动手过，连脾气都很少发，最常被人夸的优点就是冷静和艺术气质。第一次出手竟献给仅见面两次、连熟悉都称不上的陌生人，说起来自己也不敢相信。 今晚方翊没睡好，想的全是自己出格动手和未来会可能会面临的麻烦。那么一折腾，直到天际亮出鱼肚白，方翊才有了睡意。 他再次醒来已经过上午十点，方翊今天没课，但跟白崇宇约好要讨论微电影的后续，好友说已经找好了其他的男女演员，今天会约出来见面打个照应，所以方翊简单洗漱后又前往学校。 到了指定地点，此处已经有四、五个大学生环坐成一圈。白崇宇刚好面对方翊，看见人来了立刻起身，引着方翊介绍给大家。「欸大家，他会是这次的摄影，他叫方翊。」 「你们好，我是方翊，广电系大三，这段期间请各位多多指教。」方翊朝眾人笑了笑，得到这圈人的友善回应。白崇宇领着他一一介绍人名。目前有三女三男，除去白崇宇，其他人全和自己不同系，他们好像也都互相认识，但方翊脸熟的只有好友和正和他曖昧的小学妹。 只不过大家人都心善，介绍过一圈，间聊几句，朋友的氛围就有了。 方翊还在想跟这群人合作还挺不错的，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往这方向走来——他还在内心祈祷对方只是路过或自己错认，但随着距离靠近，方翊即看清这人不是别的谁，正好就是才吵过一架、怎样也不想再遇到的于子騫。他想自己的惊讶兴许都表现在脸上了，因为他也看见了于子騫那瞬间的审视眼光。 「子騫你来了啊——快点快点，大家都到齐了等你一个！」 一位绑着辫子头的女生热情招呼，走上前勾住于子騫的胳膊，下一秒却被他滑顺地缩开了。 于子騫木着一张脸，路过大伙儿轻声打招呼，他没坐在方翊身旁刚好空出的位置，反而走去离得最远、小圆圈正对面坐下，回避之意尤其明显，辫子头女生也跟在旁边落座。方翊猜眾人不会因此就看出两人有嫌隙，但心里仍为对方举止感到不安。 「这位就是我刚刚说有在接案、拍过不少平面广告的人。」辫子头女生向方翊介绍于子騫，说明她是在父亲公司里认识的：「当时我看到有人背着系上包包觉得很巧，后来才进一步认识。而且他的作品满厉害的，所以就邀请一起来拍。」 「所以你们都满熟的就对了。」方翊试着平心面对未来可能得跟于子騫共处的可能性，他陪着笑脸，佯装自己跟于子騫是初次见面，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勉强嘴角上扬有多么辛苦：「你好，我是方翊，未来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互相认识对方后，身为主揪的白崇宇此时开始讲解目前概念。他将放在包中的平板拿出来，上头已经写满密麻笔记：「我们目前讨论是我当导演，廖茗仪编剧、方翊摄影剪辑，而其他人就负责演。因为比赛要求故事要在十分鐘内说完，所以我跟茗仪昨晚讨论了几个简单剧情，分别是??」白崇宇切换到不同画面，一边口头解释剧情，一边用图说辅佐。 白崇宇讲话大方流畅，剧情被他讲得既生动又有画面，起承转合有条有理又不复杂，相当有画面感，方翊甚至能马上想好镜头该怎么运。大伙儿也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直夸这剧本不错。负责编剧的廖茗仪则笑得靦腆谢谢大家。 「欸。」于子騫顺手抄过平板盯上半会，所有人都还摸不清怎么回事，就看到于子騫在上头做了几个记号，之后重新放到大家中间：「我觉得这里逻辑相背。」 于子騫一边带着大家釐清剧本视角，一边阐明这样的互动并不能直接產生相应连结：「我们是站在上帝视角才觉得这合理，不然照现实来看，他们根本不会将事情推导到这个点上。」 除了这点，于子騫也顺带提出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更是开了新图层用红笔在上头涂涂改改，一边说明这份剧本思考不够縝密。他发言期间没人敢出声，虽然觉得于子騫能快速找出紕漏的能力高超，但方翊想的都是这个人未免太不留情面了吧？ 「你先停一下吧。」方翊出声阻止，打断于子騫：「现在剧情也只是初步构想，没必要那么苛刻吧，之后又不是不能改。」 于子騫挑眉看了方翊一眼，他是不喜欢有人打断，再加上昨夜不欢而散，新仇旧恨表现在脸上。他索性将平板放下，不再发表。「行吧。」刚说到一半的评论兀自中断，弥留在空气的只剩微妙尷尬，一时半刻没有人说话。 白崇宇身为团队核心，见气氛不好受，自然笑着出来打圆场：「谢谢你对剧情不顺的地方做发表，你讲完我才发现我们在剧情安排上有这么多的盲点，之后绝对会再修改的。」 白崇宇试着将气氛带回刚才的轻松，眾人附合他的努力，一言一语接着话题，努力让气氛回归自然，除了于子騫不发一语。最后大伙儿确认了剧情和目前待办事项，交换一圈联络方式，便说今天可以散会了。「今天谢谢大家，那之后我跟茗仪会再把剧情编得縝密些，到时候要再麻烦大家了。」 白崇宇跟眾人宣布散会，自己却还没打算要走，拿着手上的平板跟廖茗仪讨论接下来发展。 方翊身为好友，自然知道他有何居心，也不想留下来做电灯泡。和他们说声再见便从从离开。 校园春意盎然，处处朝气，方翊路过在练习的热舞社，看到他们整齐的干练舞步，不自觉放慢脚步欣赏。 这群大学生舞力纯熟，跳起来有力道有笑容，随着节拍而起的舞姿相当具动态美，方翊一时兴起想拿相机捕捉这瞬间。不料翻找包包许久，都没看到固定放在夹层里的底片相机。方翊暗叫一声，心想该不会真的不见了？ 他放在包里的是台拋弃式的底片相机，体积小又不佔位置，拍完就可以拆开，将里头的底片拿去送洗，十分便利。因此方翊出门都会带着拍照作为生活纪念。印象中那卷快拍完了，方翊可不想丢失过去那些美好的旧时光，一心思索可能会将它丢在哪里。 今天为止方翊都没把相机拿出来，昨晚回家也没有打开包包，所以不可能放在家里，更早之前?? 方翊瞬地昨晚去饭店拍写真时，自己为了收脚架把东西都翻出来，该不会是在那时候忘记收回去了？方翊盯着空无一物的夹层回想，自己除了那个时候就再也没动过包包，加上最后离开时那么唐突，没能来得及盘点随身物品，方翊觉得有很高机率落在饭店。 这下可好了。昨天的写真照完全是临时接任，方翊根本不记得当初住哪间饭店、哪号房，靠自己找绝对一筹莫展，但他不想打电话麻烦darry，更不想去问于子騫。权衡许久，方翊最后还是放下尊严，拨darry昨晚预留给他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方翊很快说明来意，并笑了声跟darry道歉，为了这种小事麻烦她。 「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要说的话您才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darry在电话另一头说，她边用肩膀夹着电话，边向打开车门坐上后座的于子騫问好：「你来啦。」 darry从后座玻璃看过去，恰巧看到外面有熟悉的人影，便急忙摇下车窗，对着外头大喊：「方摄影师！」 方翊走在路上突然被人这么喊也吓了好大一跳，往声音方向看去才发现是darry隔着半开的车窗在叫他。他掛掉电话，走上前跟人问好。 「这么巧你也在附近啊？」darry半身子越过副驾，跟方翊打招呼：「啊不如这样好了，我直街带你去那间饭店找你的东西吧。」 方翊吃惊同时没漏听于子騫在后头嘖了好大一声问说又怎么了，笑着推辞：「这样不好吧，太耽误您们的时间了，您给我饭店名字跟地址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跟您昨天帮上忙一比，这根本不算什么啦。何况饭店也是我订的，您没那些资料，饭店不会告诉您任何东西吧。哎呀快上车，您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推您了喔。」 方翊听到darry这么说，不敢多作推辞，只好领谢好意上车。 出于礼貌，方翊打开副驾车门要入座，却被darry赶去后头：「哎不用帮我看什么路啦，去去去，后头坐。」但方翊打开后座车门却看到于子騫半卧着佔据了整排后座，支手撑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滑手机，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darry见状，急忙回过头劝人：「于子騫你快点起来??」 「没事啦，我坐稍微前面就好。」方翊领了人情，可不想再因为自己让气氛尷尬，而且他敢打赌于子騫说什么也不肯委屈自己。 因此方翊屈就着只坐椅垫四分之一，只要路面有轻微晃动，对方的脚就会擦碰到自己的臀侧，若有似无的触碰轻轻地在方翊感官上一划一划，不知道于子騫是存心挑衅与否，但在别人车里，他不敢有太大反对，只好无声瞪着于子騫，但另一端的人却毫无察觉。方翊只好一直减少坐着的面积避免接触，堪比在坐空气椅。 基于礼貌，乘车时间方翊没拿手机出来玩，只好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但臀边的搔痒时不时将他的注意力拽回来。方翊偷覰那双腿，肌肉线条张弛有度，最后隐没在白袜中，不巧的让方翊想起昨晚那双裸露只穿条内裤的腿和于子騫眼色蒙上一层雾求着帮忙的模样。 不合时宜的回忆简直在为方翊的处境添火，他脸色不对地按住于子騫脚踝：「别再动了。」 于子騫这时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挑了眉，从方翊的手中挣开束缚：「不爽就下车，没人逼你。」 昨天被打那巴掌他还在不爽。当时于子騫气急败坏地甩上房门，慾望早就消去大半，上心的全是窝火。于子騫极度想找人抱怨，但如果这么做还要解释前因，「请别人帮忙自慰却被拒绝」这种理由自己绝对站不住脚，满肚子气只能自己消化。 于子騫本来就有少见微妙的念头，之后要一起小组作业他也认了，现在自个儿在车上休息还能被打扰，这点就完全不能接受了。于子騫挑衅地将脚压在方翊大腿，试图把人逼走。乔好姿势才发现不一样。 于子騫总算有情绪波动，他睁大了眼，随后又将眼睛瞇成缝，像隻猫锁定猎物般慢慢地从上到下扫视方翊，对上他怒目瞋视的圆眼睛更篤定内心的想法。 06 这个角度darry看不到吧——就算看到了应该也猜不出在干什么。于子騫用脚踩着方翊，看他既不舒服又瞪着自己，支配人的充实油然而生。他看方翊手指收紧，衣襬被拧出皱摺，于子騫更显得意，一下又一下地在人的敏感点上恣意妄为。 他笑开了，怎么有人在自己脚下硬了？于子騫加倍搓揉脚底下被踩硬的部位，看另一端的人敢怒不敢言，咬着手指抑制声音外洩。 「我们到了喔??」几乎是darry语音刚落的瞬间，方翊马上推开车门，连忙拉了好几下衣襬企图遮掩，殊不知脸上慌乱早已出卖自己，整理好还不忘怒瞪徐徐以步的于子騫。 方翊下车后，想法跟麻一样乱。被于子騫弄硬也就算了，更糟的是还被本人发现。于子騫眼神透出来的光悠长深远，像找到新玩具的猫咪紧盯着自己不放，方翊就算不回头仍能感受到对方两道眼神黏在身上。 「你别闹了。」他转身警告。 只见于子騫歪着头，瞇成缝的眼睛透出玩味：「刚不是喜欢到硬了？」 于子騫脸上全是看玩笑的乐呵，见方翊朝自己走也不退让，直到两人距离只有几步之遥。摄影师比模特儿高上几釐米，但于子騫不甘示弱，抬高下巴睨着对方，气氛一触即发。 两人谁也不让地互瞪了几秒， 方翊眼角抽动、抿紧双唇几度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输在气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方翊不擅吵架，即使对方趾高气昂的在眼前挑畔，他仍无法做到与之相讥。 他跟上darry走去饭店柜檯，在一旁等饭店人员处理手续，脑子里全是刚刚风雨欲来的景象，和在对方瞳孔反射出的自己。 「方摄影师？」darry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方翊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啊，是的。」 「刚刚柜檯人员跟我说他们已经去找了，但今天退房的房间他们还在整理，可能要晚点才会有消息。」darry道：「我在想如果方摄影师不介意的话，为了答谢您昨天的帮忙，我请您吃东西吧？」 「怎么好意思麻烦您们??」方翊连忙推辞，一方面觉得之前一事不过举手之劳，一方面不想再跟于子騫有瓜葛。 「我知道附近有一间很不错的餐厅，您就当作陪我去吃个饭吧？不然每次跟于子騫吃饭，那孩子只会玩他的手机，我多无聊啊您说是不是？」darry看出他的推却，盛情邀请：「不然您看您也是要在这等房务吧？既然时间都要花的，就陪陪我吃饭吧？」 被darry说到这份上了，看表情也不像是社交辞令，方翊再拒绝就是他不近人情，摄影师只好勉强带笑应允：「那就不好意思麻烦您破费了。」 再次上车，方翊不顾darry反对，一边说：「我坐前座比较不会跟人抢位置。」急忙开车门溜上车。他可不想再面对刚刚的尷尬。 到了餐厅吃饭，darry开场热气氛，随意聊了自己和于子騫的近况，谈到于子騫因为工作关係曾休学一年，现在重新回到a大修大二课程：「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但我看方摄影师年纪不大，该不会也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吧？」 「说来很巧，我跟于子騫一样是a大的，我是广电系的。」虽然方翊已经在校园遇过于子騫，但此刻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世界真小呢，没想到会跟于子騫读同间大学。」 「世界真的好小呢，看来我们很有缘份啊。」 方翊挖了一口饭，笑了笑没多作回应。 摄影师没想到darry说的餐厅是间甜点店，他不嗜甜，方翊是个连咖啡都点黑咖啡的人，一来到这里闻到空气甜腻都有些不适应。翻了好几页菜单，像遇到救赎般发现后面有咸食，只简单点了燉饭。跟对面摆满桌的各式蛋糕有极大对比。 方翊挺意外于子騫喜欢吃甜食。只见他汤匙都没停下来，眼前的盘子却一个一个净空。每换新的口味，眼底总会迸出光，整个人是藏不住的满足。 「方摄影师有被吓到吧？」darry注意到方翊的视线，喝了一口茶道：「我每次觉得于子騫当个模特，身材维持那么好却那么会吃，都感慨老天不公平啊，生了那么好的基因给他。」 「我能吃还能有身材，是我在其他方面很努力，才不只是老天赏脸。」虽然于子騫低着头滑手机，但方翊没错过他翻的白眼：「人也是真矫情的，遇到好事要感谢上帝，遇到坏事也说是上帝给的考验。这就只是个人导致的结果扯什么上帝。」虽然于子騫口气很衝，但他腮帮子鼓满了，嘴角又沾到奶油，此刻兇起人来一点威吓感也没有。 「是是是，于弟弟，到时候去健身房看你怎么跟教练交代，嘴角沾到奶油了也擦一下吧。」 「就说了别这样叫我。」于子騫用手抹去嘴角的奶油，伸舌出来将奶油舔乾净。 darry是个很好聊的人，方翊在吃饭过程充分感受到这一点。经过岁月歷练的她，讲起话来三分保留、七分睿智，圆润地接下任何话题，整个间聊过程极其舒服，犹如沐浴在微风当中，一顿饭吃得尽欢。 后来darry开车带方翊回饭店，柜檯人员告诉他们找到相机了，方翊心中忐忑不定的大石总算落下。 顿时没有间杂事困扰的他，高兴地问darry能不能拍一张照留念。darry大方应好，还拉着于子騫一同拍照。 「谢谢您今天帮我那么多。」 方翊拍了两张照纪念，第二次按下快门是于子騫说他不拍、脱开darry拽住的手往前走，方翊估计这张没准要失焦了，但还是跟darry约好届时照片出来再回传给她，才互道再见解散。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翊生活绕着工作和微电影进度转。即将迎来换季的日子，不少网路商家找上方翊问他有没有合作拍摄新一季衣物。方翊大三的课很凉，只要工作时间不相衝都一一应下，拍了好几场写真。 微电影方面有了白崇宇和廖茗仪负责推动，进度也很顺利，偶尔出问题也是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目前还没什么需要方翊烦心的。 而今天微电影小组有约，白崇宇说要见面谈一些当面讲比较清楚的事情，也顺便将未来的进程敲定。 方翊正要进校园刚好就听到车子喇叭声，回过头才发现是darry的车，她摇下车窗跟方翊打招呼：「方摄影师您好啊，好巧喔，又见面了。」 「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午安。」方翊点头跟人打招呼，下一秒只见于子騫一身工装走下车。 模特儿从头到脚配得齐全，脸上又带妆，兴许是刚刚结束工作直接过来学校。令方翊讶异的是，他看到于子騫身上衣服的logo，正巧是他前几场工作认识的衣服品牌。当时请了一个精瘦的男模拍照，人生得乾净，就是动作比较放不开些。 虽然这么相比有些过份，但不得不承认同样的衣服穿在于子騫身上比模特儿更好看。于子騫肩宽撑得起衣服，一头长发半扎成小马尾，从里流露出不羈的瀟洒气息。于子騫下车时只瞥了方翊一眼，即甩上车门走人，力气大到车门碰了好大一声。 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好几天，方翊最一开始的情绪早就退了，留下更多的是修照片时，纯粹对他外貌的欣赏。现在被甩门声一吓，才着实想起于子騫的为人。 darry看方翊吓到了，怀抱歉意笑道：「抱歉啊，于子騫今天心情不是太好。原本跟他约好工作结束要带他去吃饭的，结果工作耽误，还没吃到东西就直接过来了。现在脾气可大了。」darry笑着跟方翊解释：「听他说学校有什么微电影要拍，真希望那些同学们别扫到颱风尾才好。」 方翊见识过于子騫的脾气，听人这么说，觉得自己将迎来灾难，但方翊不好意思当着darry的面说自己就是剧组人员，只好笑着附和：「于子騫应该不是那种会迁怒的人，同学们一定没事的。」自己说这些话也不见几分真心。 方翊跟darry道别后，安静走在于子騫身后。去集合地点路上两人未多交谈，直到白崇宇看到两人，打招呼才打破沉默：「你们怎么一起来啊，路上遇到吗？」 「对啊，路上遇到了。」方翊道，坐在白崇宇旁边。于子騫在离小圈圈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一脸生人勿近。只是方翊眼角馀光见到上回绑辫子头的女生——叫甄甄吧，逕自在他旁边坐下。方翊祈祷那女生没事才好。 趁人还没来齐，白崇宇拿出平板问好友目前点子如何。方翊接过平板粗略阅读，只见剧本打了好几十页，分别用好几种不同顏色的笔加註，密密麻麻的字佈满画面，可见这些天来白崇宇跟廖茗仪可没少睡。 方翊不是演员也不是编剧的料，自然不懂剧本好坏，但光看到资料夹有十几种不同的修改版本，就知道他们肯定相当用心在上头。他粗略看完，发自内心讚美道：「我觉得不错啊！你跟茗仪太强了吧，这几天就能把剧情赶出来。」 「基本上都是她在做事，我只负责一些小东西，强的是她啦。」白崇宇收回平板，附在方翊身边轻声说：「有次我买宵夜给她，十一、二点了听到她问室友该怎么改剧本，心疼死了，没想到编剧那么忙。」 白崇宇滔滔不绝地分享自从拍微电影后，两人感情就直线升温，隔一两天就会开通话讨论剧本、聊天，照情竇初开的白崇宇来说，春天已然光临。 白崇宇还想继续讲，但见到廖茗仪小跑过来，瞬间噤声换张脸，笑容可掬地招呼道：「你来啦！」还从包里拿出手摇奶茶，给人插上吸管递上：「你要我买的奶茶。」 「啊，谢谢。你们等很久了吗？抱歉刚刚教授比较晚下课。」廖茗仪撩了头发，动作轻柔地在白崇宇身边坐下。 方翊忍不住支着手臂拐白崇宇，却被好友忽略，只见他清完喉咙、正声道：「现在人都来齐了，这就开始讨论今天要处理的东西。」 07 白崇宇向大家要了蓝芽，把电子资料传给大家，一边说明修改过的剧情和目前状况：「这几天我做完勘景把照片都放在说明了，我们会在这几个点拍摄。场地尽量以校园为主，但应该需要空出一两天拍外景。接下来是剧本部分，麻烦大家看一下，有问题都可以提出。」 方翊现在细看，才发现不同于一般微电影，这套剧本没有半句台词，整个剧情推展全靠演员的动作詮释。剧本上有许多肢体、动作描写，对于一些关键镜头也有补充如何运镜。方翊觉得这点子挺酷的，也听见有人出声夸奖：「我大茗仪编的剧本就是屌，没有台词屌爆了，不用背一堆东西啦！」 眾人七嘴八舌，夸奖源源不绝，廖茗仪身为编剧主力都招架不住了，脸上泛起一层红：「谢谢大家，你们喜欢就好，毕竟之后也是你们要演戏。」 眾人还在乐呵前景明媚，讲得名次势在必得，不料于子騫出声打断大家：「剧情这里还是不通啊。」 大家的欢乐在瞬间被打断，乾着一张脸齐看着于子騫。还没等到人回应，于子騫自顾自往下说：「这里改掉了，在后面的剧情一样是开天眼才知道的事；还有这个，如果我是主角个性，我绝对不会挺身而出，谁要没事搅浑水啊。」于子騫对着手机中的剧本嗤之以鼻，继续往下讲：「再说了真以为没台词这么容易？剧情没人讲话要怎么在第一眼抓住观眾、练走位时肢体不会尷尬？没有声音时评审观眾都把注意力放在演技上了，真觉得这是好方法？」 于子騫丝毫不留情份抨击，比上次的炮火更直接、猛烈。所有人在他的说教下都不好受，尤其负责编剧的廖茗仪更是脸色苍白。 白崇宇身为导演要主导这个局面，不好护短，只能闷声地看着心仪对象被针对，其他人也没有出面想劝的勇气。方翊观察好友脸部表情僵硬，不难猜出对方处境为难，主动出口调停：「于子騫你讲话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好好讲大家都会听啊。」 于子騫就觉得奇怪了，还没认识方翊前，他就是这副口气跟这群人沟通，也没听他们抱怨半句。一个新加入的陌生人倒是一而三再而三地打断，究竟凭什么？纯粹想挑拨？ 于子騫从剧本中抬头，瞪着方翊。再加上来之前没吃到甜点的不悦，看到有人想跟自己槓，自然不会示弱：「怎样，你觉得我哪里有说错？我就事论事把盲点说出来，你不想听建议难道要放作品烂，参加比赛是志在参与吗？」 于子騫将手机丢在一旁，满是蔑视的气势丝毫未减。 方翊承认于子騫提出的建议满有建设性的，但一出口就像挑衅的口吻其他人居然忍受得了？他猜其他人因为共识久了才敢怒不敢言，但他可没那份旧情为对方留台阶。正要开口懟回时，其他小组成员说话了，令方翊意外的，他们却没有为自己撑场。 「方翊，你冷静一点，别跟子騫吵啊。」 当方翊听到对方劝的是自己而不是于子騫时，愣了半瞬，上头的劲马上被浇熄大半：「我只是劝他讲话温柔一点，没有要跟他吵。」 「没事啦，他讲话都这样，我们习惯了，子騫敢提意见也不错啊，你说是不是？」孙玉婷挥手示意没事，就好像方翊特别在意、有心滋事一般。 逞行的情绪来得多快，他现在被劝退就有多无地自容。方翊巡视其他人真一脸见怪不怪，反而看到他跳出来说话还比较诧异，愕然地抿紧双唇。觉得自己跳出来为好朋友说话像个白痴：「好吧。那是我不了解。」 于子騫得理不饶人，轻哼：「麻烦死了，烦事找事。」 其他人到底怎么憋住这口气的？方翊不敢相信地回望孙玉婷，要她瞧瞧于子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不料白崇宇在这时插进话题打圆场：「好，没事没事——之后大家注意一下自己口气，我们一定都是以得名为目标，互相包容体谅，有意见也要敢提，这样我们才会是越来越精进的团队。」 孙玉婷趁白崇宇在讲话的时候，小声向方翊说：「我们都习惯子騫了，想说你比较好劝才劝你的，虽然很谢谢你站出来说话啦，但跟他吵只会让自己更生气而已，根本吵不赢。乖乖顺着他的毛摸，他其实真的满厉害的只是就有点难搞，抱歉哈。」 白崇宇轻巧将衝突揭过，把讨论方向引回剧本上头。虽然接下来的讨论算不上和陆，但被念过一回的于子騫好歹也收敛了点，被问话时不再那么苛刻。有了他在旁边纠正剧本瑕疵，文案在反覆修改下趋近完整，剧本形式也从一开始没有任何对话，改编成后半场会出现台词。 于子騫碎念了一堆前半场没有台词可能无法引起观眾共感，但最后不敌他人意见，半妥协说：「这么做的选择不是大好就是大坏，既然决定那就这样吧。」 等一切事项结束、宣布散会时，天空已经转黑，剩下地平线残留一抹红晕。 方翊在于子騫站起来的那刻也急忙起身，挡在他面前：「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事跟你说。」 于子騫嘖一声可响，不耐烦地变换身体重心：「在这讲，不讲滚。」 方翊见对方不退让，想起孙玉婷跟自己说要顺着于子騫的毛摸，放软了语调：「拜託借一步说话，这里不方便。」 和于子騫一起走离人群后，方翊才停下脚步，慢吞吞地整理思绪：「我是想说??抱歉。」 方翊受够了跟于子騫讲话就是争锋相对，再加上未来要共事，他可不想让气氛总是如此糟糕。再加上孙玉婷刚才一席话，他就有了主动低头、调解关係的想法。小事化无自然最好，但方翊实在没把握于子騫作何反应。 「就是今天??还有之前的事。」方翊低着头，盯着对方的裤管瞧，深怕抬头会看到对方压根不买单。 于子騫没想过方翊找自己是要说这些，他看对方一脸淡漠，还以为又想找自己吵，正准备反击，这句话却像大雨浇熄自己所有的斗劲。于子騫大脑顿时转不过，单单从喉间挤出一声。 他还没遇过有人当面向自己道歉，通常都是打一架、双双倒在地上，扯些天南地北，再从里头拣些小事间聊，有默契的恢復情谊。那么直面的道歉还是第一次，于子騫想，浑身不适应地抠着指甲缝。 迟迟没听到对方回应太难受了，方翊不想让沉默蔓延，又说：「当作和解，我请你吃饭吧？」 08（我在写这章ㄉ子騫时一边想不行不行不行 之前肠胃炎的朋友在康復后给了方翊两张餐券，当作代班的谢礼。方翊知道那间餐厅主打吃到饱，自己没兴趣，本想着要送人，但事情一忙就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心想不免是份好机会修补和于子騫的关係。 于子騫原本要拒绝，工作忙了一整天他都快瘫了，只想回家休息，但听到方翊说的那间店是自己喜欢的名店，心里动摇，不想答应地太过直爽，将跃跃欲试的心情演成半是迁就：「你请客我就去。」 当方翊从自助吧檯走回来，看到桌子已经给于子騫摆满大半，再次被他的食量吓着。他静静地放下盘子，馀光偷偷留意于子騫边滑手机边用膳。 虽然晚餐是方翊约的，但他到现在都有些恍惚，居然真的跟于子騫同桌吃饭。明明到刚刚为止都是不欢而散，现在却能相安无事的在这。 于子騫吃相很好看，眉目低垂，吃饭嘴闭得紧、没什么声音，经手的食物都吃得乾乾净净，标准看了就有食慾。上次一起用餐方翊夹杂太多情绪，这回才发现对方除了边滑手机之外，用餐礼仪还挺标准的。方翊不自觉多看几眼，抿着玻璃杯口不说话。 用上一顿饭，两人之间没什么能说。他见于子騫没打算和自己搭话，也省得主动开话题。本来就是为了示好才请的这顿饭，现在于子騫赴了约，两人就能说是互不相欠。但气氛不尷尬，方翊见对方挺自在的，自己也没拘泥，滑着手机看社群。 「怎么了？」方翊感觉到于子騫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视线从手机挪开。 「你没看到我追踪你？」 「有吗？」方翊社群通知一向关起来的，被这么提点才点开栏位查看，确实看到于子騫半分鐘前追踪他的通知：「喔，看到了。」 「你看一下我的限动。」 于子騫吃了顿别人请的饭，之前再怎么看方翊不顺眼，现在情绪也平缓了些。更何况这间餐厅实在太对自己胃口了！吃饱喝足，心情尚好，脸上表情柔软了些，懒懒地衝着方翊笑，脸上全是等待对方反应的期盼。 方翊点开于子騫的限动，前面几张是他今天的工作照，方翊随口问了句你叫我看这个干嘛，你再往下看，于子騫说，殷切地看着对方。 下一秒果然如自己设想，于子騫没错看方翊微微张开嘴的惊讶表情，掛在嘴边的笑容更深。 这则限动是am商品照的成品。经过后製的相片中，模特儿各肌群饱满精壮，拉长的颈部线条、布料沿着肉体蜿蜒的皱褶无声侧写于子騫的性感；本来就好看的五官也显得更加锐利，专属于男性的肢体美表露无遗。 虽然照片是方翊拍的，但看到成品这刻，摄影师仍不自觉为此屏息。抬起头看见本尊时，又有一种世界失真的恍惚。 「好看吧？」于子騫满怀自信：「照片已经修好了，好像下礼拜就会上架到各大平台，提前让我的粉丝看一下，结果评价也都满好的。」 于子騫身体前倾、支着脸颊看着方翊：「我也觉得你拍的很好看，你拍照很久了？」 方翊脑海里想的都是为何眼前这人吃上一顿饭就性格大变？对方笑眼盈盈，豪不吝嗇地夸奖自己，好像之前的争锋相对都是自己想像出来的。他对于子騫外表没輒，对方显得友善时更是如此，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摆：「拍很久了，从小就有跟着我爸拍。」 「难怪你能把照片拍那么好看。」于子騫重申：「你是不是还没拿到正片？你先把gmail给我，我之后开云端分享。」 方翊虽然尽量避免肢体接触，还手机时仍不小心碰到对方。「那再麻烦你了。」 后来分开，方翊还没回到家，就在路上点开于子騫传给自己的档案，迫切程度比自己愿意承认的还要激烈。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于子騫半张嘴、撑手往他处远望的照片许久。待方翊回过头发现自己停留的时间，比平常欣赏返照的时间长太多时，才急忙切黑手机。但于子騫朝自己笑的友善模样却无法像影像一样，说不看就从脑海消散。 于子騫没料想到上次写真会带来那么大的回响。 前些天网站上架后，四面八方的朋友纷纷前来夸奖于子騫在这套相片中相当上相，am的代理人甚至亲自致信感谢于子騫使销量提升不少，更发现匿名网站有不少讨论自己的贴文。有女性讨论于子騫面容俊俏、身材好，更有同志圈问卦「模特是圈内人吗？」 怎可能——于子騫在心里发笑，倒是兴致勃勃地往下滑下面的留言。他喜欢有人喜欢自己，无关程度肤浅与否，只是喜欢他那张脸也无仿，他喜欢自己像舞台上镁光灯锁定的明星主角，活在掌声下总让自己感觉不那么匱乏。 由于和am合作相当成功，于子騫被推上浪尖，许多公司争相递了合作邀请，内容多是说务必替本產品打广告等等。darry看于子騫的人气稳定上升自然相当欣慰，在模特儿能力许可下也应允了不少商业邀约。 走红的收穫利大于弊，但于子騫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公关问题darry都帮他处理完了，最困扰他的是他觉得最近的生活太「简单」了。 无论是有兴趣想认识的人，又或是交友软体遇到的女生，第一次见面的开头绝大多数是「你是那个拍am内裤的吗？」太过殷勤地献好感，让于子騫缺少认识人的慾望，先前频繁周旋在各个交友软体，如今缺少了新鲜感，匆匆聊三两句就不再回覆。 「子騫换你了喔。」 于子騫目前最好奇的是方翊这个人。 明明也是吃过一顿饭的关係，再加上之前有过不少交流，照理说关係应该慢慢好起来才是，但方翊仍是那副温冷。看着他跟眾人越渐变得熟稔，唯独没有要跟自己交好，于子騫心里就一阵堵，觉得自己像被排外。他最一开始没注意到这样的转变，但意识到后他就更好奇是什么让方翊如此想回避自己。 甄甄见对方没有应，在于子騫眼前挥几下手，才看到后者回神。 「喔，」于子騫嗯了声，将一直放在腿上的宝特瓶拿起来放在地上，起身走向方翊和白崇宇他们。 今天是正式开拍的第一天。前些日子剧本敲定了，大家各自花了几天时间消化剧情，约好了今天拍第一场。白崇宇事先向人申请高中部的教室作拍摄，如今灯光、器材都架好了，看起来真有几分和剧组片场相像。孙玉婷刚从幕前下台，路过于子騫身边时，道：「你应该不需要我的加油，就祝福你一次就过吧。」 09 剧本中首先登场的是一对情侣。女方个性内向、易于依赖他人，而男方刚好喜欢照顾人、有责任感，儼然是一副相爱至极的情侣。只不过女方一直不敢向任何人坦承自己在学校受人霸凌，痛苦地祈祷谁会奋不顾身潜进来接住她，不要只是站在高处看着自己溺水——而男方就成了最大的依託。 于子騫在里头扮演的角色能说可有可无，他饰演一位事后调解、提倡友善校园的老师，于子騫极讨厌这种角色定位，角色形象单薄、僵硬，只会在剧里说一堆又臭又长的劝导。争了三、两次交换角色，却一直没被剧组大家同意，只好认命学习怎么样呈现一位长辈。 白崇宇看大家就定位，倒数准备进行开拍：「三——二——好、走！」 方翊盯着相机萤幕，在好友语音刚落时，同时按下拍摄键。 侧边补光的于子騫穿着整齐， 双手撑在讲桌两侧，脸上一脸凝重地宣导。这颗镜头是霸凌后续处理落幕的尾声，老师在黑板前写下友善校园、杜绝霸凌等口号，与大多阅听者有共鸣，于是就算少了台词，这幕也不至于难以联想。 于子騫一边写字，一边无声地作嘴型，之后又转回身面对眾课桌椅，一番语重心长，心里想的却是无聊死了—— 「卡！」白崇宇喊了一声：「子騫你别皱眉，情绪不对，再一次。」 于子騫舔了双唇，在白崇宇的倒数中尽快调整心情，深呼吸后照刚刚的剧情重演一次。没料到结束后，看着白崇宇仍一副欲言又止。他扬声问人怎么了，不满意就讲啊。 「没事，我们先下一幕。」 但今天整场拍摄下来，于子騫总是被要求重演许多次，不然就是白崇宇一脸有话难言。方翊一旁操作相机也相当意外，之前在片场总是游刃有馀的人，现在竟不断被喊ng。虽然三方一句怨言也没吭，但方翊明显感受到于子騫的脾气升腾。 于子騫不是不能演自己不喜欢的角色，只是这个角色和他的个性相差太远了。他狂妄、浪漫、大喜且大怒着，完全不能理解如何一位儒雅、内敛、循循善诱的师长会做出什么举动。演释一位完全与自己不同的角色，让于子騫感到束手束脚的，极不自在。 最后结束于子騫的镜头，白崇宇喊了中场休息，先前託人买的饮料也在这时送来。大伙儿或是坐在台阶，或是坐在地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反覆排演的烦躁气氛消弭不少。 于子騫坐在台阶上喝饮料，啜了一口发现是无糖的更令他烦躁了，他咬着吸管，饮料并没有没喝进去，就像甄甄坐在他旁边滔滔不绝，他半个字没听进一样。甄甄拿自己的饮料冰他，总算才另于子騫回神。 「子騫你有听到吗？」甄甄一脸关切：「你在想刚刚拍的不好吗？没事啦——大家今天都是第一天拍啊，有些不在状况上可以理解啦，下次再加油就好了。」 于子騫抬眼，衝人笑了一下，并没有多作回应。甄甄看他如此，并说了更多安慰的话鼓励于子騫。于子騫并不是觉得受用，只是单纯觉得甄甄话太多，懒得搭理罢了。 隔天拍摄也是一样的问题，于子騫只剩几个小镜头补拍，但无论怎么拍就是不符合白崇宇的标准。于子騫自己也知道演技没有发挥如常，重在肢体表达的默剧上，他犹如机器人般僵硬且不自然。 白崇宇要他先下去休息，于子騫只好缩在角落，手撑着脸颊，对自己的不满意全写在脸上，全然是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有甄甄不怕死地上前靠拢，说些好听话鼓励于子騫。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尽是无用的冠冕堂皇。 甄甄在旁边叨叨絮絮挺久，于子騫原本还不想搭理，看到她关切地问自己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子騫加油啊！我们一定可以的！你看我昨天也是状况不好啊，但今天就很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也——」 于子騫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终于拨了一个眼神瞧对方。甄甄还以为自己受到鼓励，继续往下讲。 她说了什么于子騫没听进去，心中一股烦闷反而越憋越高，正要开口劝甄甄离开时，一道男声先打断了她。 「别人在低潮就不要打扰了吧，每个人的突破口不一样，你这样就是在逼他了，让他静一会儿可能就没事了。」 于子騫没想到方翊会在这时候替他说话。 虽然知道甄甄在安慰自己，但于子騫听到甄甄分享自己的成功时，第一个反应觉得她在炫耀，不免感到有些烦躁。明明已经在瓶颈期了，他才懒得花费气力关心别人进度，他人拿自己的成功勉励低谷中的人根本毫无用处。于子騫有些讶异方翊能如此精准地将自己的不平衡说出来。 「喔真的吗，我不是故意的——」甄甄一秒转慌张，攀着于子騫的手道：「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 「没差，」于子騫抽回手，索性趁着气氛道：「我没怎样，但你先离开好吗，我安静休息下就好。」 「那、那你好好休息，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逼你的意思??」甄甄离开时，脸上堆满愧疚的笑，匆匆说声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总算离开了。于子騫长舒口气，却意外地看见方翊在甄甄离开而空出的位置坐下。 他从口袋拿出一盒巧克力，拆开上头的透明膜，问于子騫：「要吃吗？」 继上次一起吃饭后，这还是第一次方翊主动开口聊公事外的话题。于子騫听到巧克力在纸盒中喀噔噔响，也没客气，手心朝上伸过去接。原本以为方翊只会给自己一颗，没想到却给了一大把，分完巧克力就将盖子改起来，自己连一颗也没吃。 你不吃？于子騫问。我不吃甜的。那你干嘛买。分大家吃啊白崇宇昨天不也请大家喝饮料。喔。他嗯了一声，咬碎包覆在外层的巧克力。 在于子騫安静吃第五颗巧克力，方翊开口说，你慢慢来，我跟大家都不急。 「什么不急？我快吃完就能去拍。」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演戏你慢慢找感觉就行。」 方翊以手撑地起身，转身发巧克力给其他成员，留于子騫盯着剩下的五颗巧克力发呆。 于子騫不喜欢别人怜悯自己，这让他觉得自己下的功夫完全被否定了，只能包装在「你已经很努力了。」这种听来温柔的话术中。所以他要求自己要做得很好，不让别人看见弱的那一面。于子騫相当意外方翊能探进来，不是可怜自己，而是说明了会慢慢等。 他不想表现得太过感谢，却骗不了自己着实被鼓励到。于子騫将嘴里的巧克力球咬碎，说完谢谢，顿上半拍又补说，你的巧克力。 即使于子騫觉得方翊仍然冷冰冰的，但忍不住在心里想，对方还挺能体察这些细小的幽微情绪。于子騫将零食吃完后起身，洗了把手和脸，走去片场表示待会自己要再演一次。 10 拍摄为了配合大家上课和打工的时间，前前后后经歷了一个月，终于在今天告上段落。 微电影今天杀青，所有人都乐不可支，饰演男主角的朱文凯更提了一打啤酒，吆喝着没喝完不能离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热炒店，桌上气氛热腾，感慨一路上的忙碌和擦撞。 一开始拍个人戏的时候，大家还没融入角色，拍起来总有几分不自然，进度延迟。但长时间下来的配合，所有人都契合不少，拍对手戏时也几乎一次到位，后期剧组气氛渐渐明朗。其中孙玉婷特别厉害，她在戏中扮演霸凌者，将不良大姐的气质詮释得相当够味；下戏时却相当细心，替所有人留意缺点，又能不卑不亢地告诉对方如何改进。绝对是进度推动顺利的大功臣。 虽然杀青不代表结束，方翊身为摄影兼剪辑，后半绝对有更多事情要忙，但仍旧不禁被大家的喜悦渲染，心情也相当放松，听着桌边的人高声云云。 吃饱喝足、酒酣耳热之际，大伙儿离开热炒店，往捷运方向走。方翊正搀扶着已经喝掛的朱文凯，耳边全是对方的酒后乱语。 四月底的晚风吹起来已经带有几分热气，算不上舒服，但也足够令人感到宽心。他走在霓虹灯绚烂的街道上，听朱文凯醉语呢喃：「不行??不能再喝了??」不自觉为此笑了出来。 方翊不是多感性的人，但也许是趁酒意尽欢，此刻他觉得有这群人真好。身为摄影，他总喜欢捕捉别人眼中的光，感觉从里头就能看出这人因努力活着而耀眼的生命力。而这群人眼底明媚，在拍摄过程中总给方翊带来感动。 回到家后，方翊先去洗澡更衣，解决自己浑身酒气，之后就坐在电脑前，费上整晚将这个月拍的所有档案整理好，档案挺多也挺杂的，未来的剪辑绝对是项大工程，他一边想一边将档案分类，最后不敌睡意，闔上电脑，进入梦乡。 之后几天，方翊都是这样的生活作息：白天上课、空堂时接案拍摄，晚上回家处理微电影的剪辑。连续几天高强度盯着萤幕使他眼睛酸得很，摘下眼镜揉了把眼睛，凉凉地看着群组来的讯息。 「抱歉我不太会剪影片，可能没办法帮你的忙欸qq你加油」 方翊神经突突地跳了两下，正要发送没关係三个字，想了会又把讯息删掉了。有关係得很。 电影杀青后，绝大多数的剪辑工作都交给方翊处理。他原先以为自己应付的来，但后来工作档期和学校期中也快近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分身乏术。方翊在群组问了谁可以帮忙分担一些，没想到自己会被冷处理。而且有发声拒绝自己的都算好意思了，更多的是未读未回。让方翊感到有些灰心丧气。 说到底他也不想麻烦别人，只不过真的忙不太来，壮起胆子问了却不被理睬，方翊也不敢太打扰，半放弃挣扎地想说那自己继续用吧。放下咖啡，他看向时鐘，再十分就两点，距离今天要完成的进度还有大半截，他一边剪去捨弃片段，一边估算着最晚几点该上床。 方翊的辛苦，白崇宇身为好友当然是看在眼里，却也没立场叫他多休息。他身为微电影导演，自然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只好在空堂时间多帮对方做些事。为了减少意见往返的时间浪费，甚至是住在方翊家，有什么问题就当面提出修改。 隔天早上醒来，白崇宇看到好友睡在电脑前，连笔电都忘记闔上，手边是还没洗、已经乾涸的马克杯，半嚷着叫他起床，下次不要睡在这了，要睡去床上睡。 他将方翊喝光的杯子拿去洗，回来看到方翊坐在原位动也不动，喃喃自语道现在几点。我不去上课了我要睡觉，让我翘吧—— 「起来，今天微电影有约说要讨论，你忘了吗？」白崇宇看着对方有气无力的模样，实在拿好友没辙，伸手过去将他拉起来：「档案存一存走了，快快快。」 方翊一边抱怨边存档的时候，感觉到有隻手碰自己大腿外侧，头也没抬，没好气问道：「干吗？」 「等下我骑车，给你开我怕出车祸。」白崇宇逕自转开门锁，出门前丢下一句：「我先去楼下牵车，你存好档就快点下来。」 方翊下楼后，戴上安全帽，脚跨上后座靠着好友背部继续闭目养神，连白崇宇等红灯时问的那句：「欸你睡着了？你倒是扶好欸。」都没听到。 有气无力地上完课，方翊跟着下课人潮，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穿堂，微电影的大伙儿已经到齐了，一眼就注意到的是于子騫手上拿着的资料。 这次聚会不是身为导演的白崇宇要求开的，而是于子騫要求大家见一面，说有事情想跟大家讨论，卖关子地在网路上绝口不提讨论主题，来到现场的大家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于子騫看大家来齐了，才终于起身，似是有备而来一样发下将手中的白纸发给大家。「大家先看一下。」 方翊坐得离于子騫很近，但后者却没有先发给他，慢慢地绕了一大圈在远方稍作停留，一副不想要将资料交给他的模样。方翊和一旁的白崇宇交换视线，搞不清楚于子騫卖什么哑谜，最后看完白纸上头印的黑字才知道怎么回事。 「你疯了吗？」 方翊瞠目结舌，视线不断在白纸和余子騫身上交替，他晾了晾手中一叠白纸，发出沙沙声响：「你想重改剧本？」 于子騫发完资料，不疾不徐地又回到了原位置坐下，对于方翊拋出的提问，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二字对啊。方翊看到于子騫一副无事情轻松的模样，脑袋隐隐作痛，更没礼貌的问句在出口前一秒按下煞车，全因为于子騫开口继续说：「就像大家看到的，我想改掉最后面那场老师向班上宣导反霸凌的戏，我觉得这样的结尾太没有爆点了。所以我把最后一场改成这样，你们看一下。」 方翊快速看完手上的剧本，觉得于子騫根本就是疯了。他想跟人抗议这样突然修改让结局走向大不相同，可能要花不少的时间更正。但方翊抬起头却看到周遭讚许的眼光，和自己的反对立场大相径庭。 「这改完??感觉还满厉害的欸??」「对啊，我也觉得这样比起旧版更会留下记忆点？」 方翊愕然地拿着纸，听到就连身为编剧的廖茗仪也同意修改过的版本更好，重拍的话真能比现在版本亮色许多。方翊再看向白崇宇——身为领导、应该掌握进度、不该任由变化来干涉他们进度的导演白崇宇，思考许久也脱口说这主意不错。 只有方翊一个人反对这么做。方翊再仔细看了剧本，故事确实更精进了些，但这些人怎么就没想过截止日期迫在眉前，这么浪漫地说改就改，难道没想过现实层面是否来得及吗？ 「不会来不及吗？」方翊出口问，逼着自己口气好些，不要将连日熬夜的慍气牵累到他人。 「不至于吧？」孙玉婷说：「我看这顶多也改几个小地方而已，用一用应该很快啊？」孙玉婷儼然一副乐天，甚至出口亏于子騫：「想不到你还满有心的欸，还特地打一份剧本就来？厉害了啊。」 「对欸，你没讲我都没发现，这该不会都是于子騫你自己打的吧？」「你怎么会有时间做这种事啊，好强喔，辛苦你了。」于子騫则耸肩表态这没什么。 方翊看到这群人轻松地将自己的问句揭过，完全没重视问题的严重性，又听到所有人毫不遮掩地讚美于子騫，压抑住的比较心忍不住翻升。 这几天全是方翊在忙，已经好几天没睡好的他，想到如果真的要重拍，工作量绝对是翻倍在计算。那些他对好节奏的背景音乐、剪辑、调色可能都不能用了，连日赶工的结果要这么付之一炬，方翊理智上可接受不了。 怎么就没人来发现他自己的委屈呢？这些演员在演完戏之后从没想过主动帮忙，身为摄影他一肩扛下了所有责任，虽然要求组员感谢确实有些矫情，但谁好歹也为自己发个声吧？令方翊心灰意冷的是，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忙碌。 方翊心里挺堵的，要自己别再想了，别再想了。好，做事吧，毕竟作品这样很厉害啊，大家都是求好心切，大家都想得名所以很努力，对，忙的不只自己，别那么小人之心，没事的，再改就好，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你们都没在做事当然觉得改起来很简单啊。」 方翊脱口而出，心里知道这些话可伤人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和嘴： 「你们演完戏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之后的事都是我在做的，在群组问有没有人能帮忙，全部人都已读。你们都只想到自己，觉得这很轻松，你们知道??」方翊真的希望自己别再说了，快停止啊。他牙齿紧咬在下唇，颤颤道：「你们知道这样真的很自私吗？」 11 喔天啊，讲出来了。方翊在心里想着，眼睛又不合时宜地开始泛酸。他确实觉得自己言重，但能趁机说出来他不后悔，只不过看到大家微愣地盯着自己，因为过于忙碌而转不过来的大脑总算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面热地看着大家，又揉了一把眼睛：「抱歉，我去冷静一下。」 「方翊你等一??！」白崇宇见机想去追人，却看到方翊快步走了，留下一群人不知所措，场面安静。 「嘖！」 于子騫撑起身，起身去追方翊，连他也不知道这份衝动为何而起。正常时候的自己绝对会冷眼相待，心里暗笑这人抗压性太低了吧——但听到方翊出声抱怨后，于子騫就没有想过袖手旁观。 「是我提出修改剧本，惹恼人我也有责任。」于子騫在心里给自己解释，追在方翊身后来到男厕。 「方翊？」于子騫出声试探，但左右都没看见人影。他走到隔间前一间间地敲门试探，发现最深处那间门是上锁的。应该就是他了吧？于子騫几度想开口却堵住了，该向他说什么？ 他不想道歉，于子騫篤信自己的剧本绝对更的，如果照预计修改绝对利大于弊，虽然他是真的没注意过时间分配的问题，被人这么吼了，他才意识到除了剧本之外，自己有很多欠缺思考的地方。于子騫又敲了一次门，问说方翊你在里面吧？在的话就快出来。 没有得到回应，空气中只回盪着很微弱的呼吸声。 于子騫很少安慰人，半晌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素色门面好半会，才看到眼前透出了一线门缝，方翊慢慢从里头走出来，眼框带红。 「??你哭了？」于子騫语气迟疑，盯着眼镜后的那双避着视线的双眼。 「嗯？」方翊看对方眉间写满不确定，怀疑对方误会了什么。「没有啊。」 那你眼睛为什么这么红。有吗。你去照镜子。于子騫不由分说地拉着方翊的手，将他拖去洗手檯边，整间厕所回盪彼此的脚步声。「你看你眼睛那么红了。」 方翊照着镜子，第一眼却不是看眼睛，而是镜中好像挺在乎自己的于子騫。对方眉头都拧起来了，嘴巴也抿成一条线：「你眼睛这么红自己都没发现？」 方翊不敢多透露，错开视线，语气淡淡地说：「前阵子剪影片太累了吧，可能是因为没什么时间休息才这样。」顿了顿又继续讲：「现在你说要重来，那些也都白做了。」 方翊直觉地脱口而出，过上半会才意识到语句中满是埋怨，虽然他没有将情绪赖到于子騫身上的意思，但方翊也懒得替自己辩解了。说实话他现在就是累得无法理性思考。 但意外的，方翊听到于子騫向自己道歉。「之前都没帮你的忙??对不起。」 他顿时被这个道歉怔住了，方翊累是累，但并没有想透过这次爆发要求什么弥补，充其量也只是发洩情绪。如今被人当面、慎重地说了句对不起，他才发现自己浅意识中也渴望着被人发现。 方翊眨了眨眼睫，看了看天花板，又看向地板，视线最后停留在于子騫的肩膀上，鼻子莫名酸酸的。 「没事。」方翊把脸埋进于子騫肩膀上，闷闷地说：「借我靠一下就好。」 方翊安安静静地枕在对方肩窝上，鼻尖全是对方洗发精的香味。于子騫肩膀很宽，挺给人安全感的，方翊一边平復呼吸一边想，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边力道。 原本于子騫还不知道将手往哪摆，直到他查觉左肩衣服湿了，才后知后觉地抚上对方后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对方。「你想哭就哭一下吧，也可以骂我们啦，我真的没想到你那么累。」于子騫一边拍背一边跟方翊说，但对方没应，自己挺像在跟空气讲话。 方翊突然觉得好累，自己好像在水里憋气憋很久的人，今天终于被打捞上岸，接触到氧气得以好好思考。他想着影像、黑咖啡、晚餐吃咖哩吧、今天来看电影好了我说什么都要给自己放假——才慢慢止住泪意，拧着衣襬的手总算松开了些。 方翊偷偷留恋着没离开对方，直到心情真正平復下来，才缓缓离开于子騫的怀抱，定定看着地板。 他不敢直视人，头低低地回到洗手檯边，将眼镜放在檯面上，将水龙头打开，盯着水流发了一会儿呆，掬了一掌水往脸上泼，让浸湿的瀏海扭曲地贴在额头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站在旁边的于子騫。 别一直看我。方翊用哭完后有些涩涩的声音说，转过身不让镜子反映出自己表情。他将放在旁边的眼镜拿起来，却被于子騫捉住自己的手腕，强迫人转回身面向自己。 方翊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头撇得更低了，一边叫人放开他。于子騫不予回覆，摁着方翊手腕凸起的骨头，嘴巴半啟，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同样作为男性，如果于子騫哭的话绝对不希望有人看见，更不希望有人安慰自己。但他看着方翊眼框、鼻子都浸上一层红、明显很难过了，却遮遮掩掩地不让自己看清，于子騫却对他有些窝火：「你都那么难过了就别再藏了好不好，你就大方一点，你一直藏着谁会发现你那么累？」 方翊以为自己整理好了，一个成熟的男性大学生应该表现如此的，但听到于子騫那么说，眼睛又蒙上一层水雾。他掉下眼泪，想抽开手抹掉，却被于子騫紧紧捉住挣不开。方翊感受到有人轻轻地擦过眼角，也听到对方再一次向自己道歉：「之后我们一起做。」 方翊听到「一起」啟动了所有负面情绪。先前他所有的疲累、难过、失望被挡在自己一手筑高的墙后，这句「一起」鑽破了堤防，让负面情绪有出口溃散。所有晦暗的、艰涩的努力夜晚，在这一刻他总算觉得自己有点被看见了。 方翊低着头看着地板，看一块又一块的地板被眼泪打湿，下一秒视线一片黑，自己被带进了对方怀里。方翊没推却了，就让身体碰着身体，攫取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放下所有——那些大眾标准、组员期待、自我要求后宣洩一场的方翊，在于子騫怀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大家对不起，我刚讲话太衝动了。」 良久，方翊整顿好自己，回到穿堂后对大家说。 方翊有些意外大家都还在原地等他回来，这群人看到他脸上都有些不知所措，但孙玉婷第一个跳出来向方翊道歉：「抱歉，之前都不知道你很累。」 现在的方翊还没办法轻松地用一句没事揭过，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收到了。其他人也出口为自己的偷懒道歉，并发誓之后不会再逃避了，抱歉之前都把工作丢给你。 「方翊对不起啊，我身为导演，却没有全面顾虑到大家。」白崇宇说：「我们把这个版本做好就休息了吧，现在这样也已经很棒了，就不要再另外想一些有的没的。」 「但我觉得我们该拍新版本。」 听到方翊这么说，不只白崇宇愣住了，就连提出剧本修改的于子騫也吓了一跳。白崇宇反驳说但你不是已经很累了吗？不要勉强了吧—— 「比起累，我更不想迁就。」方翊几度思考，最后慢慢开口：「我这几天只是太忙然后看到大家不愿意帮我，计较心太重，刚好又在情绪上，所以才会那么没礼貌地说出这种话。但如果未来大家愿意帮我剪片、后製，我觉得可以试试看。有更好的东西不挑战看看太可惜了。」方翊偷看了于子騫一眼，确认对方没在看自己才敢安心开口：「毕竟于子騫也很努力做了新的剧本。」 白崇宇等人原本就想拍新片段，但碍于方翊刚刚持着的否定态度只好取消作罢。现在听到他同意了，不敢再怠慢对待如此努力的他，积极地策划接下来的日程和进度表，气氛才慢慢转为明朗。 方翊对于临时大更改仍抱有一点不确定，但经过梳理后的心境，现在更趋近相信成品会更好的期待。 散会后，方翊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抬眼就看到于子騫站在自己面前。如今对方衣服已经找不到刚刚被眼泪浸湿的痕跡，但恢復理智的方翊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掉泪有点尷尬，不敢和人对视。 思忖许久，方翊低声说了一句今天谢谢你。 于子騫知道对方在指哪件事，挑了一眼，没对此事多作回应，上文不接下文地拋出一句：「走吧，去看电影。」 12 （我觉ㄉ从这里以后故事就满好看ㄉ大家可 你要看电影？方翊问。你刚刚说你想看啊。我什么时候说的。厕所哭的时候。我有说出来？你把一大堆事情都列出来了。但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没有真的要看，我影片还没剪完。 「你说要给自己放假的。」于子騫相当受不了那么倔脾气的方翊，才说要对待自己好一点，怎么哭完就忘记要珍惜自己。「你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只有休息。」 「我没这个心情，今天真的不适合看电影??」 「就是因为你没心情才要去看。」于子騫用不容回绝的语气道，草草结束了话题，自顾自地拿起手机查看有什么电影在档期上。若见到方翊要走，就强行将人拽回来，完全不顾摄影师反对。 方翊一路上都在坚持着自己不肯去，要于子騫放手，直到他被安置在摩托车后座上，看着远方城市成为点点灯火，他才终于放弃说服前座。方翊感受迎面扑来的热风夹杂着于子騫的味道，跟稍早拥抱时的气味一样，他要自己别心猿意马，将头撇开看着一旁不断倒退的风景。 下车后，于子騫没有先脱自己的安全帽，倒是先将方翊的锁扣解开。看着方翊的惊讶表情，于子騫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抱歉我习惯帮人这么做，没必要那么惊讶吧。方翊马上端正表情，大抵知道于子騫后座坐过不少女孩子吧，淡定道：「我又不是女的。」 于子騫把方翊说想做的事记得特别清楚，依序去吃了咖哩、逛街、看电影，整趟过程将对方照顾地服服贴贴，确实令方翊连日紧绷的心放松不少。方翊享乐之馀，过程中也不时想着：于子騫对待歷任女朋友也是这么安排妥贴吗？ 他在电影播映前，偷偷看着于子騫和平时无恙的侧脸。换来对方问：「怎么了。」 方翊轻巧地转回视线，摇了摇头。看着大萤幕预告电影即将开始。他拘谨地没将手放在扶手上，专心抱着爆米花嗑，没想到再次将手放进纸袋中，却意外碰到于子騫的手。这次方翊也装作没事，告诉自己别做出太大反应。 电影播映结束后，方翊跟于子騫走出戏院，身旁是群眾佳评如潮，说这部爱情电影赚人热泪。方翊问对方觉得电影如何，于子騫用舌头顶着口腔内侧，脸颊凸出一小圆，几度思考后说：「听真心话吗？」 「嗯哼。」 「要我说的话，我觉得这部电影。」于子騫打量方翊，不知道对方评价如何，但还是直言不讳：「烂透了。」 「嗤。」方翊听到于子騫这么说，笑开来同意道：「我也觉得它是烂片。」 方翊在询问之前，担心自己说这部片不好看的话，会让选片的于子騫感到难堪，才有如此一问。见于子騫和自己抱持相同立场，他才敢直言：「运镜给我的感觉好差，男女主角分开时那里我还真的看不懂。」 「运镜差也就算了，男主角演技也好烂，无论告白、相爱、失恋都那一号表情，看到他说『我真的爱过你。』老天，我超想走人。我完全可以帮这部电影列一堆缺点。」 于子騫论述自己看法，连带引来周遭注目。要是在之前，方翊绝对会认为这个人不识空气，一点也不给喜欢这部电影的他人面子，一定会想拉着他要他安静些。但现在方翊跟这位敢说敢怨的于子騫处在一块，心里只觉得相当放松。 今天的他不想再在乎身边的人怎么想的了，于子騫就是带着他离开的摆渡人。 后来方翊也加入批判这部电影的行列。在所有人都喜欢这支作品的氛围下，带着这么一点反骨的优越，竟令他感到如此特别。方翊不自觉越笑越开，摇着头说：「你真的太讨厌这部作品了，你讨厌到变得很好笑。」 他跟于子騫走在掛满灯饰的街道上，毫无边际地间谈着。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街边的商家多半已拉上门熄灯，只剩一些上班族显然刚应酬结束要回家。 方翊在路上找到一摊鸡蛋糕还没收摊，买了一包，每块都撕了一半分给于子騫。后者没有客气，接过去总是吃得比方翊快一些，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于子騫问。又从方翊手上接过一块。 「偶尔吃觉得好像也不错。」方翊往嘴里头丢了一块，吃完随手找了路边垃圾桶扔了。 他拿出相机又拍了几张照片。晚上暗下来了没有什么光，快门很长，方翊估计成像时对方都是糊的，但他完全不介意多拍几张。相机面板上的数字最后显示36。方翊跟还在摆姿势的于子騫说底片拍完了，回来了啦。 「拍完了？」于子騫好奇相机竟会拍完，于是方翊跟他解释现代数位相机跟自己手上拿的这台的差异。「那我们改天一起去洗照片吧。」于子騫听完对方解释后说。 不可否认地，方翊着实心动了一瞬间，感慨「一起」这个词语简直带有毒药。他轻声答应，跟于子騫道别准备走去捷运站。没料到对方强硬地将安全帽塞到自己手里：「我带你回去，那么晚了。」 方翊拒绝不了于子騫，在后头吹着春末闷热的晚风。他知道自己哪里不一样了，方翊明显感受到他对前座的看法改变，微妙的情感在他心里滋长。今晚的方翊不想管那么多，下车时跟于子騫说再见时，他的心里平静且满足。 两天后，方翊听到白崇宇说「好，ok，收工！」整个身子都松懈下来，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句：「终于结束了。」 今天拍摄的内容是剧本后来修改的地方。虽然这个结局些微改变了故事走向，但需要出演的演员并不多，所以今天只有几个人到场。方翊看于子騫走去一旁喝水，跟人说了声辛苦了。 虽然拍了一整天，但很多时间只是演员精益求精、力求完美。方翊第一次掌机时就觉得这群人的演技已经相当精湛，应该马上就能拍完收工。没料到于子騫不断重提自己哪里有瑕疵，总提出再拍一次，连带着其他演员也拿出最高标准看待自己，硬生生拖到夕阳西落。 另外一件令方翊意外的是，戏份更改最多的于子騫，居然能在期中周抽出时间，将演技磨练得如此纯熟。要知道之前的他想当融入不了角色，今天拍摄时却相当到位，连平常跟于子騫处不惯的朱文凯都出口夸他。 方翊将器材收好，听到白崇宇问自己好了吗准备要走了。「就快了，你再等我一下。」 他们今天拍新的镜头，绝对有很多东西需要商榷，所以白崇宇今天又要借住在方翊家，尽早把东西讨论完。摄影师将器材包的拉鍊拉上，感觉到一股黑影笼罩自己：「你们要去哪？」 于子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翊抬眼和自己对视。 自从方翊上次被抱进怀里，他对于子騫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浮想。方翊不敢往深想，也不敢也太多举动，消极地走一步算一步，除了上次在他面前失态，其他时间方翊仅抱持不冷不热的态度与之相处。 他简单跟对方说，崇宇要来我家帮忙。一边站起身来，调整好包包位置，准备和于子騫道别。 「喂，」于子騫拉住方翊手腕：「我也过去帮忙。」 「你要来？不用了啦，我跟白崇宇两个人就——」 「谁前几天才在叫大家做事？现在又不领情？」 方翊大概知道自己说不过于子騫，尤其对方轻挑眉眼、用这种不容回绝的口吻反驳时更是如此。方翊站着跟人僵持许久，最后才半妥协道：「我先说我家不大，来了不要后悔。」 三人回到家后，方翊将灯打开，看到茶几上堆满了凌乱文件和期中考读的书，也不知道何来升起这股矫情，跟两人道：「我家最近有点乱。」换来白崇宇一句：「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方翊听闻瞪了好友一眼，要他陪自己收东西：「这里好歹有一半是你的东西吧？」 于子騫看两人步调一致、默契很好，又藉由上下文判断，随口问了句你们之前就一起住了？白崇宇一边将自己的书本叠整齐，边回答住了一个礼拜了吧，都快变成我的第二个家了。 不知怎地，惹起于子騫一丝不悦，自己就像个第三者的排外感。他乾站在门边等两人收拾好，硬是凑到方翊身边落座。吃饱喝足后各自办公。 桌子不大，大家都是挨着坐的，有大动作就会碰到彼此。于子騫跟白崇宇碰来碰去谁也没理会，倒是方翊一惊一乍地还佯装镇定，于子騫伸手碰人家大腿：「你那么紧张干嘛？」 方翊整个人跳了一下，指尖都出汗了却还在键盘敲打作没事，强迫自己不要有太大反应，心脏却憋得紧。 方翊有事情相问都是越过于子騫和白崇宇讨论，于子騫被夹在中间挺不好受的，但只能怪刚才自讨没趣。没在做事的手一下又一下、解闷似地滑过方翊大腿。你别一直碰。方翊说。 「你碰回来啊。」 几度安静，方翊站起身，绕过于子騫来到白崇宇旁边问事情，换新位置继续办公。于子騫的脸虽然仍面对着萤幕，却看了眼方翊确认那人是真的没有回来的打算。于子騫捋了把头发，对着萤幕整理表情，继续听白崇宇要他在音乐库找有没有能用的素材，懒得探究心里究竟为了什么感到烦躁。 一路忙到十点，于子騫揉了把眼睛说自己不能再做了我要休息，伸懒腰倒向后方地板。其馀两人听到也站起来活动筋骨，不一会儿白崇宇说：「你们想吃宵夜吗，我去买。」 白崇宇抓着方翊给他的钥匙就出门了，只留下两人的房间显得太安静，方翊说自己想先去洗澡，进而开溜，留于子騫待在房内。他没有什么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只是现在自己也无事可做，站起来随意走动瀏览。于子騫看了一圈，还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个防潮箱放着几颗相机镜头，看起来确实有几分专业。 方翊出浴，顺口问于子騫要不要顺便去洗，凌晨过后水会变小。于子騫进门跟方翊擦肩而过，闻到对方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多看了一眼方翊穿松的衣领下露出的颈项。 方翊吹乾头发后，无所事事地滑手机等宵夜回家。听到浴室传来动静，才刚抬眼，就看到于子騫只穿着一条内裤出来，身子裹着水润的光泽。方翊真希望自己不是开着嘴、傻愣地看着对方，后知后觉地才想到他根本没有衣服能更换。 13 「衣服。」于子騫一手抱着脏衣，一手将湿发往后梳：「哪里有洗衣机借我一下。」 方翊急忙站起来，接过于子騫的衣服，我帮你洗吧洗衣机在外面。他说。靠近于子騫要拿衣服时，他不知道眼睛该摆哪里，视野全是肉色，还有从对方身上散发的热气。我等下拿件裤子给你。方翊强稳着语气说。 「你介意？」 方翊愣了半会，是真的完全不知道直男都在想什么：「你没差就随便。」 后来方翊回到房间，就看到白崇宇回来了，正忙进忙出地佈置宵夜，一手拿了三只玻璃杯，桌边已经是两大包被撕开的纸袋，油腻腻地泛着光。方翊惊呼你也买太多了吧，坐下来拿起叉子吃了一块咸酥鸡。 「阿姨还特地送我没卖完的鸡屁股。」白崇宇将啤酒倒出来，各分了一个杯子给大家：「反正我是饿死了啦，吃吃吃。」 黄汤下肚，白崇宇话匣子自然开了，叨叨絮絮跟方翊讲自己的感情史，一点也不管于子騫就在旁边：「我决定了，把微电影用完的那天，我就要衝一波了。」 「衝什么？」方翊抿着杯缘，顿了一下才说：「你要跟廖茗仪告白？」 白崇宇点点头，毫不掩饰地分享他预定的行程，叨叨絮絮说了一大串，在最后问了一句分明是要人夸他的问句：「你们觉得这样安排怎么样？」 「还行啊。」拍摄微电影期间，方翊可没少看白崇宇和廖茗仪曖昧，心想好友不管怎么安排都会顺利，差的只剩踏出去的那个契机。 「于子騫你呢，」白崇宇揶揄道：「你应该交过很多女朋友吧？分享一下？」 方翊听到「女朋友」这个词顿了一下，不经意地被提醒了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于子騫终究喜欢的是女孩子。方翊心里还挺酸的，又喝了口啤酒，明知道听了会难过，却不愿意错漏于子騫的答案。 「时间对了，亲上去就是了。」 于子騫散漫地笑了笑，他明显喝酒了，最是意志矇矓尚存些许理智的状态，他一圈一圈地划着玻璃杯边缘，跟白崇宇分享吻技，讲得露骨，他看白崇宇听不下去了，还轻松自在地调侃：「小孩就听到这吧，又不是亲你，脸红什么。」换来白崇宇吵吵嚷嚷地抗议。 方翊不知道于子騫有什么问题，还是这是直男爱碰来碰去的通病？在讲这些话时，于子騫放在桌底下的手不安分地继续摸着方翊大腿，一下又一下地摩挲，是真的会把方翊摸硬。 方翊捉住对方的手，搬到檯面上不让人胡作非为。哪料于子騫才不避讳，转而描绘方翊的手指和血管，还问白崇宇说方翊的手一直都那么好看吗？ 直男都这么gay吗？方翊受不了撩拨，草草丢下竹籤，跟其他两人说自己累了想去睡。刷完牙，回到房间丢了一条毯子到地上，逕自爬上床准备就寝：「我只有这条被子给你们。吃完垃圾记得拿出去丢。」 方翊没想到自己近似逃避的举止，会在隔天早上带给自己天大麻烦——怎么一睁开眼，就是于子騫近在眼前的脸？ 方翊之前跟白崇宇挤床，好友明白自己性向，也知道方翊对自己没有遐想，两人挤在一张床睡都觉得没什么——今天本该也是如此的，怎么身边却是于子騫呢？方翊怔着不敢动，维持相同的躺姿感受于子騫吐息均匀。 他盯着于子騫的睫毛，虽然心有馀悸，但忍不住分神想着不愧是模特儿的料，对方真的长得很好看。睫毛翘长、双唇艷红微啟，坚毅的下巴馀留细碎鬍渣，喉结、锁骨、胸肌、腹部——方翊急忙撇开眼不敢再看。轻手轻脚地转换重心，坐起身来。 方翊靠里边睡的，就代表要下床得越过于子騫，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撑在于子騫肩侧（并注意别压到他的长发），床单在施力处拧成花，他伸脚过去却勾不到地板，无可避免的，翻身时方翊跨部不小心擦过身下人的下腹，站稳后，他急忙衝进厕所洗漱。 今天没课，方翊冷静完顺便下楼替三人买早餐，一边吃一边打开电脑继续剪片。虽然一醒来就要面对工作还挺痛苦的，但几天下来，多少也习惯了这种作息。他含着吸管，专心将音源放进正确的拍点上。 方翊是有感受到背后有人接近，以为又是白崇宇想趁机吓自己，一瞬眼神也没离开电脑，先发制人往左后方挥动，果不其然在原本只有空气的地方碰到人的肌肤：「你醒了？别每次都玩这招。」 「早安。」 出乎意料的，是不同于白崇宇的低沉嗓音。于子騫刚醒的声音还没开，带着乾哑，尾音却特别轻：「怎么知道我在这？」染红了方翊耳尖。 方翊捂着耳朵，总算回过身看着于子騫，慵懒、睡眼迷濛、头发散乱，下方一处刚睡醒的生理反应。「你跟白崇宇都喜欢这种无聊把戏。快去刷牙，早餐我买回来了。」 于子騫知道方翊注意到了，丢下一句你是处男吗还脸红，走了。徒留方翊一个人咬着吸管，倍感煎熬。 于子騫整顿完自己回来之后逕在方翊身边坐下。打开塑胶袋问人，你帮我买什么我待会给你钱。 他慢悠悠地吃早餐、滑手机，方翊看他不急：「你等下没课吗？」「有啊。」「那快点吃一吃准备上课啊。」「你们今天有课吗？」「没有。」 「那我也不去了。」于子騫夹起蛋饼，漫不经心地滑着社群，好像翘课这件事稀松平常。 「不是期中週了，你不去考试？」「系上改报告，这次没考试。」「那也不能不去啊。」方翊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换作是白崇宇要翘课陪自己做事，他绝对全心赞成。但问题是他可不敢再跟于子騫共处一块。 于子騫似乎知道什么话、什么行为是方翊的软肋，伸手去摸对方的指关节，篤定对方说不过自己的自信口吻：「是谁要大家做事的？又不领情？」看方翊哑口无言地对着自己，他笑了一下继续滑手机。 方翊真不敢相信这样的日子持续两天。整天跟于子騫有接触也就算了，更糟糕的是方翊发觉自己竟开始习惯这样子的互动，甚至是有些贪心地假装没发现，眷恋对方碰触。他一边叫自己别太沉迷，同时却拒绝不了于子騫给予的关切。 而他也慢慢能从于子騫的触碰感知情绪——诸如现在——当于子騫忽快忽慢地用指甲刮着方翊时，他大概猜出对方正感到焦躁。怎么了。方翊问。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于子騫果然双眉紧蹙。 「我不想待在这了。」于子騫慢下手边动作。 方翊骗不了自己，当他听到对方这么说时，心里的难过绝不单只是「损失一位组员相助」的程度，掺杂更多的无非是其他私人感情。但方翊佯装一派自然：「你想走就走吧，东西也剩一点了，我跟白崇宇应该也能——」 「我会继续帮忙，我指的是，」于子騫注意到方翊的中指指缘有肉刺，他专心将它拔掉，才把悬着的话说完：「来住我家吧。」 方翊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踏进于子騫家，走在第一个的白崇宇惊呼：「你租这么大的套房一个人住？」打断了方翊一路走来对自己的心理建设。于子騫一进门即倒在在沙发上，脸埋进靠枕，闷闷地说了一句这才是人住的地方。 方翊礼貌性地问东西可以放这吗，将行李整理好了，才有一种已成定局的飘忽感。 方才于子騫提议住他家吧，方翊还想否定，没料到白崇宇欣然接受，到现在都还在说着果然换个地方才能转换心情。那时方翊回嘴：真不好意思让你屈就在小套房了。这时来看，他的租屋处确实小得可怜，也难怪于子騫待不下去。 套房乾净明亮，标准一听两房，该有的傢俱样样不缺，处处有人生活的气息，看主人确实是过得挺滋润的。方翊看于子騫还埋在沙发里头，心想这人到底有多想念他的空间？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升了上来，但方翊没打算跟那名躺尸说。 尘埃落定，方翊稍作休息后继续打开笔电工作，换来白崇宇一句：「你不休息一下吗，做一整天了。」 方翊摇了摇头，他正是怕自己休息会多想西想，所以找东西分散自己。他听到白崇宇问于子騫这里可以躺吗，我需要睡一下。不上半会那边就没了声音，于子騫款步出来，在方翊身边坐下。 「你过去一点。」方翊边说边挪了身子。明明空间大多了，于子騫却硬挤在身边，方翊为此出声抗议。 「这我家欸？」于子騫懒懒地回答。 于子騫暂时没有做事的打算，刚回到自己家，他想这么无所事事地待一会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方翊指节。 后来他躺上去方翊身后的沙发，三指插进对方头发里，由上顺到发尾。方翊问他，你就那么喜欢碰来碰去？于子騫没有回覆，专心在自己手机上。 后来方翊受不了，扭过头去要人别再碰自己了。他看到于子騫的脸被手机遮去大半，后者瞧对方回过头来，把手机萤幕转过来分享给对方：「你看这个，正吗？」 方翊看到手机萤幕显示的是一位破万追踪的网美ig，内心暗了一瞬。 「我觉得还好。」 「很正啊，你不喜欢这种？」 于子騫问，顺带补充之后跟她有合作案。方翊轻巧地将话题带去工作那边，自认为比较不会那么难过。哪料到他揪着喜欢的类型不放，硬生生给方翊逼出了随性乱编的答案：我看个性。不知道。真要说大概是短发。 「你喜欢短发？这个怎样——」于子騫拿回手机，翻找自己的追踪名单，准备跟方翊分享。哪料到手伸过去的时候，方翊突然站起来。 「我去一下厕所。」方翊表面淡定，实则仓皇逃出这份窒息般的失落。 方翊去厕所把门锁起来、看着镜子发呆、数磁砖有几块——一、二、三、四、五、六、于子騫喜欢女生很正常的、这很正常，我本来就知道的、三十五、三十六——喂你是便秘吗也在里面太久了吧。方翊听到于子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打开门就看到人站在外面。 我没事。方翊说。我们晚餐吃什么，我饿了。 「你是刚拉完屎就想吃？」「太难听了吧。」 「订外卖吗？但我记得darry前几天帮我买不少东西。」于子騫说，越过中岛来到冰箱前：「喔，真的挺多的。」 方翊平復心态，跟在对方身后，没错漏冰箱琳瑯满目：「你冰箱也太多甜的吧。模特都可以吃那么多？」 于子騫訕訕反问一句：难道我身材不好？一边将冷藏区的塑胶袋拿出来，开口朝着方翊，问：「你要煮吗？」 「我以为你会下厨？」 「我不保证好吃？」于子騫透露要他煮是可以，但吃的时候只能说夸奖的话。 方翊在旁边帮忙剥菜、洗菜，间谈着说能开明火真好，我租屋的地方完全不能用。你那小房间光是吃饭就全是味道了还想煮东西。所以我才羡慕啊。 「那你们这几天就住这啊。」于子騫接手方翊身边的菜篮：「我也吃腻外面的了，你之后负责煮饭。」 方翊知道自己如果拒绝，于子騫会拿同样的招数，说「不是需要有人帮忙剪片？」回堵他，但形式上仍然抗拒一下，况且方翊自己也有点离不开这样的相处模式。 14 两人没讲话的时候，厨房尽是水滚的啵啵响、节奏地翻炒和一旁电冰箱运作的声音。他问于子騫为什么会煮饭，对方说家人都在南部只有自己上来北部，要自力更生。随口反问一句你咧。 「外面食物太贵了，自己煮比较便宜。」「家人没给你钱？」「不太常要，都有工作了。」 于子騫扬眉问，那你现在薪水好吗？「我自由接案，探那么细干吗？我觉得够用。」 「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 「谢谢你啊，于大模特。」 方翊随性地说：「不如以后你的照片都我来拍吧，这样我不用愁没工作了。」 于子騫哼了声，没给回覆，手上端着盘子走过来：「吃吃看。」 方翊看了眼于子騫递来的汤匙，伸手要接过，对方闪开，执意要餵。方翊只好张开嘴巴。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他想，却又无法否认自己并不排斥。 送进嘴的食物还很烫，方翊张着嘴让它散气，嚥下后直言味道很好。这令于子騫看起来挺得意，自己也舀一匙嚐嚐。于子騫没多想他们这就是间接交换口水，方翊注意到了不敢矫情多嘴。东西整顿好，他去叫白崇宇起来吃饭。 兴许是在自己家的关係，于子騫看起来挺放松，慢慢地讲话、慢慢地笑、慢慢地把玩方翊手指，比平常来得更勾人。于子騫问白崇宇味道好吗，调里都带着自信。方翊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放松。 后来大家坐在客厅办公，于子騫问大家要不要听音乐。其实根本就不管不顾，逕自开了音响、选自己喜欢的歌播放，气氛恬静、悠哉。空间里没有谁叨扰，专注起来就是整个晚上。 进度告一段落，白崇宇伸展颈项、按着斜方肌，边嚷嚷着肩膀很酸。方翊眼睛没离开自己电脑，伸手帮对方按了几下：「又在痛？等我一下我快好了。」方翊知道白崇宇是老毛病，长期用电脑久了总是抱怨肩膀酸，他有空的时候就会帮白崇宇按摩。 方翊将电脑闔上，坐到白崇宇身后的沙发替人按摩。 「喔干——」白崇宇瞇起眼睛享受，头微微后仰，相当享受，这种时候白崇宇总觉得一切辛苦值得，不时从喉间发出低吟。方翊总让他别叫来叫去的，对方却始终配合不来。 「于子騫，」白崇宇从瞇成一条缝的视线看到对方正看着自己：「你一定也要试试，方翊真的超厉??喔——」 方翊特大力按了下对方弱点，还刻意牵制住不让扭开：「怎么给你来决定的，帮我揽客？」 白崇宇在方翊越按越大力的劲道下逃走，他嘻嘻笑笑地说自己去洗澡好了，问于子騫有没有多的盥洗用品。屋主跟着人去厕所，回来时手上也拿着一件牙刷套组。这给你。他说。 方翊接过跟人道谢，没料到于子騫在白崇宇刚刚的位置坐下，讲了句我也要。 「不可能，我又不是来你家按摩的。」方翊不敢乱动，于子騫坐在自己双腿之间，自己由高处往下看，能看见对方颈后一处小圆突起。他明明还没同意，于子騫却已经准备就绪。 于子騫歪着头上仰，正巧和方翊对视，噘着嘴，轻声轻语地说了句拜託？伸长手，用手背擦着方翊脸颊。 方翊知道对方一定是故意的，那绝对是他的武器，于子騫就是知道怎么样散发魅力——方翊问说你是不是都这样撩女生的？对方笑了一下没反对。 方翊叹了一口气，坐好。他说。将于子騫头发从中间分成两綹拨到前面。手掌贴近于子騫的脖子。后者体温好低，「是你手太烫了。」于子騫闭着眼享受，还嘴道。 体验诚如白崇宇所说舒服。他把手机放在远边充电了，现在手上没事，戳着方翊的脚趾，跟着青筋由下往上摸到脚踝。 「你手为什么那么贱啊。」方翊将他踩在脚下，不一会而于子騫又挣脱，继续手上动作。 「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按了。」方翊下了最后通牒，才换来于子騫乖巧。 要说方翊没有贪心是骗人的，自己也是无意撩着于子騫头发，总想着往更多地方抚摸、把五指插进去、把人转过来好好地拥抱。方翊总在衡量哪些事于子騫能接受，哪些事是他不可能逾矩的。他不想吓到于子騫。在没有划定界线的模糊地带探询。 我们等下睡哪。方翊问，边按着对方肩胛骨附近的穴道。 于子騫嘶地一声：「你们看谁跟我睡沙发，我只有一张床。」 「你去睡床啊。哪有主人睡沙发的。」 「哪有主人自己睡床，这样待见客人的。」 最后猜拳方翊赢了，坐上于子騫床之前又问一次：「真的不用给你睡——」 「要我哄你才罢休吗？」于子騫坐在床边，歪着头要人上来。方翊喉咙是乾的，吞了口水躺平，知道自己今晚绝对睡不好。整套被单全是他的味道，枕头更甚，方翊呼吸放得很轻都能嗅到。黑夜里他的害臊无处隐满。 方翊睡得很差，一想到自己躺着的是别人的床就睡不好，一大清早就起床继续剪影片。连日赶工下，电影进度已经完成八成，剩下几个转场和不适用的镜头需要补拍。他将需要补拍的画面逐条列下，估计今天得花上一整天来补拍。走去客厅看到两个人都还在沙发熟睡。 后来白崇宇一起床就说自己不舒服，方翊问人怎么了，白崇宇说胃痛，好一段时间都没从厕所出来。再次看到人时，脸色比刚起床还要苍白。 「你还好吗？」方翊问，他确实是出于担心，但更紧张的是万一白崇宇身体状况不允许，需要等人康復了才能出去拍摄。最后环节，方翊可不能多浪费一天时间来空等。 他听完方翊计画，惨着脸说自己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身体状况却不如他设想，痛意一波波袭击，盗着冷汗，还是方翊拿给他的毛巾。「不然我们今天就先休息吧，你也累那么久了，延一天没事。」 「我跟你去拍吧？」 于子騫刚才就被吵醒了，只是闭目养神，听完他们的谈话才开口，他自己也不喜欢事情差最后一口气：「剩一点东西，应该也不用白崇宇亲自到现场监督吧？」 方翊没立场反对，听到白崇宇如释重负地感谢于子騫，更不好意思说什么。他出发前特别犹豫，拧着背包背带问白崇宇说：「你真的不去齁——那我们走嘍，掰掰。」看着门在眼前关上，方翊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将要跟于子騫共处一天。 于子騫领着方翊到地下室，一派自然地转着钥匙，对着轿车按下解锁，换来方翊惊讶：「你有车？」 「很意外吗？」于子騫坐上驾驶，将包包随意丢去后座，单手握着方向盘倒车：「一直看干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方翊看着于子騫将手伸到副驾——也就是自己眼前的置物柜翻找东西，刻意往座位贴紧就怕有不必要的接触：「我下辈子要投好胎。」 「说什么干话。」 于子騫从里头拿出来的一包糖，放在座位中间：「帮我开。」 方翊从里头拿出一颗，蓝白相间包装，是那种市面常见的海盐柠檬糖。他拧开小角，将糖果推出来些，捏着包装纸递向驾驶。他以为于子騫会伸手去拿，没料到对方直接将头转过去含住，双唇离方翊只有几毫米。 「去哪？」他舌头顶着糖果推来推去，听到方翊说先回他家一趟有东西要拿。 等方翊拿完东西再次上车，于子騫看到对方器材不少，叫人把东西往后座放，夸讚自己开车出门是对的。「你是因为我东西多才开车？」 「不然呢？」于子騫看到前方红绿灯变号，踩住煞车，趁间之馀看导航怎么走：「已经很累了好歹坐车比较舒服吧。」 密闭空间，又只有单独两人相处，方翊是真的挺紧张的，再听到于子騫这么说，心底的感情无声滋长，他低声跟人道谢，看着前窗帮人留意路况。 要补拍的点有四个，全是用来补足戏里头男女主角交往的镜头。光是来回奔波就很麻烦了，每到一个点还要找停车位、架设备、等周遭安静就绪了才能开始拍。更因为色温要和原影片接轨，他们得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完成，每分每秒都相当专注，连午饭都没吃了，怕的就是来不及，整趟过程相当耗损精神。 等最后一个镜头拍完，方翊如释重负地吁口气，没想过相机关机「喀」的那一声可以如此美妙。于子騫看起来也很累，毕竟方翊上车后还可以小憩一会儿，对方可还要开车。 「今天谢谢你陪我。」方翊一边将脚架的锁扣打开收好，一边朝明显透支的于子騫走去。他刚刚偷放了几颗糖果在口袋里，知道对方馋甜，剥了一颗给于子騫。嗯，给你。 于子騫张嘴要糖。也许是紧绷一整天、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方翊之后会后悔，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像之前连着包装纸将糖果给对方，反倒两手指捏着硬糖，碰在于子騫张着的下唇，感受到舌头将糖果捲进去不小心擦过的碰触。方翊多停留一秒描绘对方嘴唇。在于子騫察觉之前收回手。 他将脚架收回袋子里。满是情动却装得若无其事：「走吧回家吧。」 于子騫开车回家的路上，就注意到副驾在打盹。他没有惊扰对方，倒是方翊一下睡、一下醒地强迫自己回神。你就睡一下，下车我叫你。他说，哪料到方翊坚持着说自己还行。 一回到家，方翊就看到白崇宇坐在茶几旁边工作，他问好友：「结果你后来有好一点吗？」 后者则说自己下午就好很多了，从那时候做到现在，甚是报上喜讯：「音轨都处理好了，就剩你们今天补的镜头。用完就可以投稿了。」 方翊听闻，相当高兴地衝到白崇宇电脑前确认进度，一边喃喃：「你很给力欸，那我先去洗澡等下把资料给你。」他一切速战速决，不上多久，就打点好自己回到白崇宇身边，一同做事。 但当于子騫洗完澡出来，却看到靠着方翊靠着白崇宇假寐，明显体力透支。于子騫问白崇宇：「他睡着了？」 对方回说已经睡一阵子了，感觉他好像很累。于子騫绕过去，看到方翊电脑已经切黑成保护模式，看样子是真的已经阵亡一会儿。 于子騫将对方的电脑闔上，把人摇醒之前被白崇宇按住了手：「干吗？我叫他起来去房间睡。」 「你别叫他，如果他醒了，看到我还在做事绝对会硬撑。就让他休息吧。」 于子騫不知道自己的不爽从何而起。到底是白崇宇那副自以为更懂方翊的自信，还是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有人反对自己？他越看越不喜欢方翊打盹时，白崇宇还伸手揽他肩的样子。 不置可否地说了句：「行吧，那我也去休息了。」就丢下两人回房间待，连今天谁睡床都懒得讨论。 15 气氛好糟。 方翊从沙发上方过七点，平常这个时间其他两人肯定还在睡，今天却看到于子騫已经坐在一旁滑手机。脸上明摆着心情不是很好。 方翊跟他打招呼，问人你怎么那么早起？「床上都你的味道，很难睡。」 放在平常可能浪漫的撩拨。方翊想，但现在绝对不是这样。他听到于子騫口吻满是怨愤。 其馀时间于子騫一刻也没理自己。起初方翊以为他没听到，哪料后来讲话时，对方不是没好气地句点话题，就是压根不搭理。方翊可没什么惹怒对方的印象，昨晚还相安无事，今早却变了模样。 于子騫不说，方翊也不想摊上烂摊子，同居以来第一次没为他买早餐。 「我不知道你要不要吃就没买你的了。」方翊回到家，看到于子騫视线停留在自己提着的塑胶袋上，顺口解释。哪料对方一句谁希罕，回过头做自己的事情。 单方面被迁怒的感觉不是挺好，方翊顿时觉得自己看到了以前的于子騫：专横、自我中心。他挑眉看着满脸写着不爽的对方——挠东西的频率快了很多——正焦躁着，织布沙发在他手底下哀嚎。 「你有事就讲，别一直吵。」 「关你屁事？」于子騫没好气：「住不爽就滚出去，这里我家。」 方翊神经突突跳了两下，气不过于子騫口吻，也不想待在这受气，淡淡说：「我这就收东西。」 于子騫听到对方那么说，滑手机的手终于停下来，瞥了一眼看不出情绪的他。于子騫没想把人赶走的，他愣在交友软体介面上，看不下萤幕上陌生人的自介。哑着嗓子，眼角留意方翊举动。 方翊是真的说到做到，不上半会东西就收齐。转开门把要走，于子騫再也憋不下去，从沙发上跳起来，捉住对方握在门把的手。于子騫目光低沉，对上方翊脸色淡然。 到底在不爽什么。于子騫听到方翊问，同时也在心里问着自己。不敢回答。他就是不喜欢东西脱离掌控——昨晚和白崇宇对峙、没睡饱、方翊不理睬自己、现在要走——他知道今天微电影用好一切结束，白崇宇会离开这里，跟廖茗仪告白。他预想自己会多留方翊一晚，两个人办个小庆功宴，之类的。那个时候自己会笑得很轻松，或许还会一起看整晚的电影然后入睡。 还没理清脑中的混乱思绪，于子騫就听到对方叫他放开。他也放手了。门在眼前闔上，悵然若失。 白崇宇一起床就看到方翊传讯息给自己，大致说明自己走了、于子騫今天很不爽、别惹他、东西我做完了、醒了来我家确认。白崇宇狐疑地看着讯息，还在想是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于子騫比起生气，更像是发愣，随性问了声你们吵架？ 于子騫摇头，自然一句话都懒得说。距离方翊离开两小时多了，他自己也明不白这种情绪像什么：「他跟你说了？」于子騫问。 「只叫我醒来过去找他，没说你们怎么了，他惹你生气？」又换来于子騫摇头。 白崇宇看他这副模样，真以为他们闹僵了，自然一副开导。但于子騫才懒得听安慰，他知道方翊什么事也没做错，自己举止就像在迁怒，更麻烦的是，于子騫不知道这股烦闷从何而起。 情况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哪来的资格讨同情？更何况他知道白崇宇晚上有个大计画，可不想折腾人太久。说自己没事，三两下把人招呼走了。 「那这几天谢啦??」白崇宇在半掩的门后，看到于子騫明显失落：「真的不用我帮你跟方翊说什么？」 不用。于子騫跟人说。他可不想让白崇宇走了之后都在想这件事，将话题转移到白崇宇连日规划的告白计画上：「你今晚加油。」 于子騫将门闔上。他将自己摔回房间床上，嗅着方翊残留、自己说不喜欢但留恋的味道。 「他真的这样？」 白崇宇从一踏进方翊家就对于子騫反常这件事叨叨絮絮没完，方翊听到受不了了，停下电影播放，扬声问好友。 两人正在做最后一次的确认，如果微电影没问题，今天就能把档案寄出去投稿。一边看的同时，方翊一边听好友将于子騫的失落描绘地有声有色。他想不明白于子騫到底在演什么把戏，一方面想问清楚，又怕自己的关心显得太多馀。 「对啊。」白崇宇盯着电脑萤幕，看到微电影放映结束了，正在跑剧组人员的跑马灯，特别专心注意看有没有打错人名：「对了，话又说回来，你不是有剪一支幕后花絮说要放在片尾名单，这支影片没有欸？」 「我没有放到吗？」方翊凑过去看，看到自己真的没发现出了这么一个明显失误：「等我一下，那支影片在记忆卡里，卡应该在相机里面。相机、相机??欸，白白，我相机好像没拿回来。」 「不在这？」白崇宇问：「你记得你放在哪吗？」 「应该在于子騫家。」方翊说，真痛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 白崇宇跟廖茗仪约三点见面，要他替自己去一趟于子騫家再回来剪片，绝对是来不及的。方翊看得出白崇宇强撑着镇定、其实心已经飘向接下来的行程。 方翊不想因为自己失误害好友无法如约而至，他跟白崇宇说：「这样吧，那你先确认这支影片还有没有地方要改，做完之后，我去找于子騫要影片档，补上去之后就直接投稿。你觉得怎样？」 白崇宇评估后最后同意。他把几个小细节抓出来，修正完之后，才问方翊：「但你自己回去找他ok吗？」 方翊说这小事啦，但也不确定于子騫会有什么反应。 送走白崇宇后，方翊传讯息问于子騫方便去你家一趟吗。对方很快就已读了，却迟迟没有回覆。他又多传了几次问却得到相同的冷落。 「喂，」方翊最后受不了拨了电话，听到另一边背景音很吵：「你有看到讯息吧？」 「??你来要干吗。」「东西忘在你家，所以我可以去拿吗？」「喔。」 方翊听到于子騫只应一声更烦躁了，微电影就差临门一脚，闷着这口气没做完，于子騫就是那个不得不解决的障碍。方翊在电话里问你到底有什么问题，有事就跟我讲啊？ 「你就来拿吧。」于子騫说完就掛上电话，徒留方翊憋一口气无处宣洩。 方翊到于子騫家楼下后，传了讯息给对方，请他帮忙拿下来。 「凭什么要我送下去？」 方翊看到这行文字跳出来时，要自己别发火，摁掉手机搭电梯上楼。 于子騫的门已经开了，掩着一条缝等方翊进来。于子騫听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急忙专注做事，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面对方翊。 于子騫？他听到对方叫自己，正在切肉的手险些切到中指。于子騫没应，听到对方说，我进来嘍。 他背对方翊，也没有心思继续手边的事，理了理脸部表情，走到方翊旁边：「你要找什么？」「相机。」相机？于子騫重复他的句子，你不记得你放去哪—— 「你在煮饭？」方翊打断他的问题，抬起眼跟自己对到视线，下一秒又匆忙移向别处继续找东西。 于子騫嗯了一声。他原本假设方翊多留一天，彼此能一起煮饭，他喜欢两人在厨房里不用言说就有的默契和自在。「我昨天拿下来退冰了。」「那你也煮太多了吧。」 方翊边说边找相机，最后终于在沙发边找到相机包。他将卡槽打开，所幸记忆卡确实就在里头。回过头，正好看到于子騫朝自己伸手：「我原本打算留你下来吃的。」 于子騫所有的焦躁、负面在面对方翊本人时完全强硬不起来。当看到对方时，于子騫知道自己想要他留下来作伴。谎言包装不了自己，于子騫想，发现方翊没有躲开他的碰触，于子騫竟为此感到高兴。 他惯有地摩挲着方翊侧掌，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方翊内心一动，低头看着于子騫圈着自己的手腕，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对方。于子騫平常好看的眉眼现在却显得特别没精神，有点怯，不像方翊过去所见的那副张扬，连带着方翊都有点紧张。 「你要??留下来陪我吃饭吗？」 方翊将笔电闔上时，于子騫正好端了最后一道菜：「你真的??煮得太丰盛了。」 决定继续待在于子騫家后，方翊将漏掉的花絮补回完成档，并成功投稿到比赛网页上，顿时感到如释重负，有种所有事情都结束的失真感。他将笔电收回包包里，看到于子騫又走回冰箱前，拿出一盒蛋糕。上头点缀着丰硕水果，香嫩欲滴。 整张桌子已经摆满于子騫烧的好菜，更别提他又拿了一支酒要喝。方翊要阻止他，却被于子騫笑着回嘴：「今天一切都结束了，难道不值得喝酒庆祝？」 方翊看着于子騫笑容轻松，仍有些不敢相信早上的他和自己吵架。现在的于子騫又是那副信手捻来、写意的张扬笑容。他问过于子騫早上到底在生什么气，对方却轻巧地回避，一个字都没透露。 把酒言欢。两人举杯庆祝，事情终于结束的轻松乘着酒精，方翊意志渐渐飘然。他完全没有遮掩对于子騫好手艺的夸叹，舀了燉饭再喝上一口酒，何等享受。尤其前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方翊想。难得看到于子騫喝到脸红。 于子騫喝醉的时候小动作更多。方翊任对方捏着自己指尖，沿着青筋摸到手腕，从手腕和錶中间的缝隙将手錶从内撩起来。方翊一双眼蒙上醉意，难得不想管那么多了，他知道对方亦然如此，看着于子騫得寸进尺地往上摸。 于子騫喜欢方翊身上泛起的小疙瘩、带着酒气的吐息、拧着眉从眼缝看着自己的模样。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但他很喜欢现在这样只有两人独处的氛围。 将东西收拾乾净后，于子騫打开netflix，问对方想看什么，窝在沙发里拣了好久，最后挑了商业动作片来看。他心里放松，坐姿特别随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大腿枕在方翊腿上，手边全是揉揉捏捏的小动作，好像一刻都静不下来。 上次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于子騫没特别留意，现在才注意到，方翊看电影的时候很专心，电影蓝光全映在镜片上，后面一双眼睛也是闪亮亮的。他情绪起伏不多，无论是卧底揭晓还是最后的爆炸场面，都不见方翊有什么太大反应，倒是最后于子騫看到主角重逢有些动容，情绪堆到高点，眼框泛着酸。 他换了坐姿，离开彼此碰触，眨了眨眼睛想把水分脱乾，下一秒是经典的吻戏结局，音响播出来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于子騫眨着眼睛，吞了口口水，心想着跟男生一起看这种片段不免还是尷尬，偏过头原本要找遥控器关掉，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方翊的嘴唇。 于子騫舔湿嘴角，电影的吻戏还在持续。 不合时宜地，他突然想起昨天方翊给自己餵糖，指尖擦过唇瓣的触感。如果现在将双唇贴在一起是什么感觉——酒精蒸腾了意志，这么想的同时，行动比理智早了一步。于子騫再次张开眼时，视野只剩刚刚吻过的唇角，嘴巴残留的触感非常柔软。 恍惚之间，隔了半晌于子騫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不妙，等了很久却没等到方翊苛责或恼怒。于子騫还觉得奇怪，被朋友偷袭这种行为难道不该生气吗？静悄悄地瞥向方翊，看到对方的反应不如自己所想，双颊浸成红色，瞳眸里不再是蓝光，映着的全是自己。 于子騫反应弧慢了一大截，看见方翊这等反应，脸才唰地红了起来，急急忙忙地丢下对方，跑进卧室，平復自己的加剧心跳。 16 隔天于子騫醒来，瞬间回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什么，瞬地从床上跳起来——他还有些不敢置信，看到桌上摆着方翊准备妥贴的早餐，仍觉得自己身处梦境。 「你醒了？」 于子騫往声音方向望去，看见方翊款步向自己走来，更证明昨晚不是梦，他是真的亲了方翊。 于子騫憋着呼吸，不敢轻举妄动，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出有被昨天的突袭影响，难道他真的不为所动？于子騫一边想一边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剩下几步之差，方翊才停下来。 「早、早安。」于子騫不敢看对方脸，只能盯着他的胸膛看。他好希望昨天的事情没发生，不然他就不必以这么压迫的姿势和对方待在一起。空气全是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气。 「我还没问你，」方翊手搭上对方脸颊，撩弄着颈侧边的碎发，不打算放过对方：「你昨天什么意思？」 于子騫支手挡去方翊的接触，半遮住脸不肯回答，由衷希望对方别发现自己脸热透了。 他半推开方翊，心里跟麻一样乱，最后索性装死到底，将方翊推向大门，直赶人离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要那样子，你就当灯光美气氛佳，你也快忘了吧。」 「你怎么翻脸不认账，于子騫你给我停——」 碰地一声，大门应声而关。对方的尾音于子騫没有听见，隔着一扇隔音良好的大门，他当然可以逃避似地面对所有资讯。 将人送离开后，于子騫倚着大门滑坐到地板上，鼓譟的心跳清晰入耳。于子騫光是看着方翊，就会想到昨晚自己荒腔走板的行径。更让自己难以消化的是，他发现自己毫不排斥也不后悔。他知道自己的鼓譟是为了什么，长吁了一口气，不敢相信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 之后，于子騫开始躲人。 校园很大，如果没有事前约好，照道理讲不会见到对方。但命运好像在跟于子騫开玩笑，犹如莫非定律般，频繁地看到方翊出现在视线范围里。每次看到他的脸，于子騫都会想起自己所做所为，心跳也随之鼓譟，完全没办法思考。几天下来都忙着躲人，最终在食堂被方翊捉住。 于子騫不想让多馀的心思外露，慌忙整理表情，故作没事地开口：「你要干吗？」 「你好意思问？」方翊挑眉看着对方卖傻：「不给个解释？」 被躲了好几天，手机讯息也不回，他实在受够于子騫的反反覆覆。方翊看着于子騫面无表情，就好像只有自己为了那个吻搞得心烦气躁，好像自己所在意的，在对方眼里只是稀松平常。 他知道于子騫是直男，自己恐怕是在那个吻后洩漏了什么被人察觉，他才会如此躲着自己，但他亟欲知道于子騫究近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才会吻自己。他需要一个时机，两人得意识清晰，慎重地、清楚地讲清楚，他才愿意面对现实——不论是好是坏。 「好歹先把我留在你家的东西还我。」 方翊看得出对方想逃，伸手圈住于子騫手腕不让走。不料对方反应很大，急忙甩开箝制，瞪大的眼里写满抗拒，好像过去从来不在意肢体碰触的人是方翊的幻想。 最后于子騫低声应允，领着方翊回到家后，他让对方在楼下等着，自己上楼拿给他，尽最大努力不让两人有独处时间。不出一会时间，于子騫就整理完东西，仓促地交给方翊后就消失在门后方，一点隐藏躲人的心态都没有。 方翊接过东西，闷闷地对着机车前镜苦笑，想到刚刚于子騫交东西给自己，刻意避开的肢体接触相当明显。不难过是骗人的，方翊只是不想在于子騫面前表露自己情绪，暗地里却默默为可能连朋友都当不成的现况感到不捨。 方翊骑机车回家时，顺道去拿洗好的照片——于子騫说过「一起」的那组。看着店内电脑存放着的照片，抽出随身碟，低声和老闆谢过就离开了。 正准备一点一点地放下于子騫时，没想到他又再次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起先方翊只是刚好在学生餐厅看到于子騫，那人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用餐。一开始还觉得只是巧合，接连几天下来却总是遇见对方，也慢慢察觉于子騫盯着自己的视线。 之后跟白崇宇（他成功地和廖茗仪交往了）聊天的时候亦然。于子騫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话题，白崇宇在的时候，也会询问要不要去他家作客，和避着自己的态度迥然不同。 方翊猜想于子騫只是不想连带毁了和白崇宇的友情，所以才在表面上作功夫。这种时刻他总是谢绝于子騫的好意，你跟于子騫自己去好了我想回家休息——说完这等言不由衷的话，方翊却总是感受到于子騫眼神的停留，和白崇宇不识气氛地拉着他，说着走啦走啦，少你一个不好玩。 方翊注意到于子騫不再喝酒了，至少他在的场合是如此。方翊想起最后一次跟他喝酒时最后是闹得不欢离散，抿着杯缘的嘴也就此停下来。想必自己绝对给于子騫带来相当糟糕的回忆，才让他滴酒不沾。 每次说不过白崇宇、被强迫带进于子騫家作客时，方翊的心就特别难受，对方家里的任何摆设都促使方翊回忆。一起煮过饭的厨房、经歷无数时光的茶几，光是坐在沙发上，方翊就会想起于子騫动机不明的亲吻，就在那个角落——现在在空落落的，只有抱枕歪斜地靠在上头。 方翊一颗心被堵得酸涩满涨。他知道于子騫躲着自己，有些时候却离自己很近。像是此刻，桌下，方翊跟对方的膝盖相抵，在于子騫还没发现前，他完全捨不得挪开。 即使觉得两人的关係太不自然了，方翊还是想在于子騫出声表态、自己完全放下前，多汲取那么一点温存。 方翊讨厌说着要抽身却眷恋接触的自己，心情在天秤两端摇摆不定。被暗恋的酸涩堵得相当难受。方翊常捫心自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态收拾好，却始终梳理不出答案。 方过八点，方翊跟两人说自己明天还有早八想回去早点休息，起身收拾东西回家，丝毫没留意到于子騫半张嘴想出口挽留的模样。 17 隔天上完课，方翊接着有工作约拍，速速收拾东西就骑着车前往摄影棚，哪料推开大门却见到了自己不想待见的面孔。 「方摄影师，您好啊，好久不见了。」darry亲切地跟自己问候，方翊也回握，注意到远方于子騫正盯着自己。摄影师看向他时，后者却急忙撇开头，回避之意相当明显。 就这么巧？在双方不愿待见彼此的时候，却在工作场所相遇。 方翊要自己别放私人情感，专心在拍摄上。一边调整灯光时，一边告诉自己镇定些，但说到底，收工时方翊除了于子騫回避的眼神外，想不起自己拍了什么。 他蹲在矮桌边收拾镜头，之后匆匆跟眾工作伙伴告别，踏出摄影棚时跟于子騫对上了眼，两人都没表示，下一秒即错开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翊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之后接踵而来的邀约。这几天下来的工作邀约，好巧不巧都会遇上于子騫。 今天拍某间服装品牌的写真，是近几年红起来的，专门给大学生设计的品牌。方翊今天受邀拍摄，模特儿除了于子騫，还有另一位短发女性。人叫可可，个性很活泼，年龄看起来也跟自己相近，马上就跟方翊交好。 可可补妆时间跟方翊说：「我是你的粉丝，以前都有在关注你的作品，知道今天能跟你合作的时候非常开心。」神情看来也不像客套，方翊也不遗馀力地回夸着她在镜头前的落落大方。 趁模特儿补妆时间，方翊走出摄影棚去外头喝水，看到darry走向自己。方翊说：「好巧，这几天一直跟您们合作，实在是多担待了。」 darry笑得客气，一边拿小饼乾让方翊多吃点补充热量，道：「方摄影师简直谦虚了，是好在您实力好，于子騫才会一直要求只让您拍照呢，我还怕您看腻他了。」 方翊撕包装的手愣了半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于子騫要求的？他听到自己问，下一秒也听到darry重申：「难道子騫没跟你说吗？他还很慎重地拜託我呢，很少见他说话那么诚恳。」证明自己不是幻听。 为什么一直躲着却指定我拍照——方翊反覆寻思，直到模特儿补妆完都还梳理不出答案。他抬眼偷看于子騫，没想到眼神在此时跟人撞上，模特儿急忙撇过头去。 拍摄期间，方翊做不到集中，心里想的都是darry刚说的话，和于子騫这么做的背后动机。他想不透明明是于子騫刻意疏离自己，却在工作时安排彼此碰面？而且他还注意到，两人距离近的时候，于子騫总是抠着手指，在在显示他的焦急。到底为了什么？ 想归想，方翊仍是完美地完成了工作。原本想追人去问，却看到可可朝自己方向走来。 可可一路上亲切地向眾工作人员道谢，蹦蹦跳跳地走到自己眼前。方翊听到可可问能不能看刚刚的照片，他虽然心里悬着其他事情，却不好推辞，整理表情，大方领着人一同坐在角落看毛片。 可可直夸你拍得好好啊，毫不掩饰地讚叹着摄影师。方翊听到有人那么喜欢自己的作品，自然是开心的，对可可笑得亲切。他有注意到可可刻意地拉近彼此距离，也没错漏女方眼中的殷切，只是方翊不太好意思推却，不着痕跡地拉开一些距离。 可可没因为这点事打击了，更丢出直球问：「方翊你待会有事吗？不如我们一起去吃晚餐？」想多相处的言外之意相当明显。 方翊还没想好辞令拒绝，就看到于子騫也往这走来，下一秒就插在方翊和可可中间。 「他和我有约了。」于子騫露出笑容看着可可——营业用的那种，方翊看得出那双眼里毫无笑意，甚至透着冷：「抱歉，我跟他有事情要讨论。」 丢下话，于子騫拉着方翊离开摄影棚，留下不明所以的可可在原地。 于子騫气疯了。 他听到方翊在身后一直叫自己放手，于子騫没管，手圈得更紧，生怕人逃了。 前些日子，方翊还会试图找自己解释，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于子騫却意识到方翊悄悄地消失在自己生活圈里。他一离开，于子騫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他不愿意这样，自然找了很多机会接近方翊。 碰是碰到面了，但每次见到方翊，于子騫总是看到对方脸上没太多表情，他不敢问，每次想说的句子在嘴边总停了下来。于子騫一边懊悔自己不敢踏出这步，一边设法让两人有机会相处。 在自己的要求下，这几天工作拍摄全换成方翊。分明是大好时机，于子騫却看到对方避着自己，不待见的态度逐渐消磨于子騫的信心。曾经拟好的说白草稿完全派不上用场。他总是跟自己说，如果方翊主动来找自己，他会??他会试着好好整理现阶段的想法。 原本很期待能在今天拍摄看到方翊的，原本是的。但当看到方翊跟女生相谈甚欢，又想到他曾说过理想型是短发，今天的模特恰好符合标准，种种巧合令于子騫相当窝火。最后看到可可靠方翊那么近，这股气总算烧断理智，还没意识到之前就拉着方翊走了。 「于子騫你到底想怎样——」 方翊被人拉来位在大楼角落的男厕旁。途中方翊试过不少次想甩开对方，但于子騫力道之大，迟迟脱不开他的箝制。 他放开方翊，看着对方眉头紧紧拧在一块的模样，知道自己绝对惹方翊生气了。这是当然的吧——明明知道方翊遇上了理想型，还破坏了他的机会，无论是谁不能平静以待吧。但于子騫也挺气的，方翊会为跟女生相处被打断一事而大动肝火，却对自己的吻毫无想法？ 于子騫不敢看着对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贪婪地为自己此刻能跟方翊独处而喜悦。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你这几天到底想怎样——」方翊顿地想到darry告诉自己的话，顺便在此时和于子騫摊开来讨个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躲我，却还安排我来帮你拍照？」 「我才没安排。」于子騫内心一震，惊慌地看着方翊，他没想过自己偷偷掩着的心思会被揭开。 「darry都告诉我了。」 「我真的没安排。」 「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都会捏衣襬吗？」 于子騫悄悄地停下手上动作。脸上顺地热了起来，无所适从，撇开眼睛不敢看对方。 「于子騫我真的需要你的答案。」方翊向前逼近了于子騫，后者一步一步地倒退着。「你这样我真的很??」方翊拨了拨头发，话说到嘴边最后一秒又模糊其词。 他好想知道对方藏着什么没说，他敢篤定那会是关键，会成为捅破现况隔着层层模糊的利刃。 于子騫的后背抵到墙上，眼前的男人却不断逼近自己。他是第一次被个男人如此对待，从前他都站在方翊的角度对待任何一歷女朋友，给人逼在墙角的压迫原来如此令人窒息且炽热——于子騫知道自己绝对是疯了才会分神想这些，当感受到方翊的吐息全在自己耳畔刮搔时，耳朵简直要烧了起来。 心跳如雷，他躲着、藏着也否认不了，剎那间，于子騫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对方翊确实有不同于朋友的想法，否则现在大可愤而推开对方，不可能甘愿栖息在如此令人窒息的角落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跨越那条线之后，所有的互动背后的动机都会变得那么难以明白吗？ 于子騫撇过头，回避方翊的动作，连呼吸都特别小心翼翼，下一秒却感受到方翊轻轻擦过另一侧颈项，撩着自己的头发捲弄。于子騫不敢表现自己喜欢方翊的碰触，怕对方觉得自己很噁心。喜欢上朋友是不是太自私了？对方对自己完全没这种想法，暗地里却对方翊抱有越界的期待。 心跳跳动大声的同时，于子騫好想推开方翊，要对方别这么做了，这样的互动会给自己太多期待，内心深处却期许此刻永远不要结束。于子騫衷心盼望时间冻结，像恋爱电影的慢镜头特写，又或者像被摄者永存在景框里，就他们两人。 隔了很久，运镜喊了卡，一切恢復如常。方翊最后还是退开来，空气一下子降温。 于子騫抬眼和人正视，想说的话全堵在嗓子尖，胸口发着疼，被碰触过的肌肤像着火，折腾着理智。 这时候该笑吗？于子騫不明白方翊为什么笑了。他看起来笑得很勉强，几度动了动唇，很大力地呼吸着，像是想把什么藏起来。他看不懂方翊眼里藏了什么，阴影把对方眼睛里的亮点藏住。也不敢看着对方眼睛太久，就连看见方翊喉结滚动，都令于子騫心脏发疼。 最后方翊摸了摸于子騫的头，淡淡道：「抱歉，吓到你了。」才退步到正常的谈话距离，还给对方氧气，转身作势要离开。 他不要对方走。在能共享这么亲暱的接触后，于子騫贪婪地不愿意放开。他有自觉，如果这次再不把握，方翊会离开自己的生活的。即使他不知道挑明一切后将面对什么、会不会被对方接受，于子騫还是渴望听到，方翊藏着没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不要走。」 于子騫上前拉住对方，近乎用尽这一生的勇气。 18 （网站维修两天大家快回来看笨男生谈恋爱 「把我留下来干什么？反正你什么都不肯说不是吗——」方翊半侧过身，却没预料到会看见于子騫红着整张脸的模样，藏在金发后面的耳朵也透着红。他为此愣住了。 半晌没人说话，方翊眼里只容得下对方眼睫搧动，再看清楚一点，有什么答案就呼之欲出。 彷彿过了一世纪，他才反应过来，于子騫表现地不像抗拒，由下而上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反而像带着??央求？有什么东西噔地接通了，点亮了先前所有灰心丧志。方翊脸上慢慢出现变化。从原本的伤心、惊讶、不解，到最后饶富趣味地看着对方，重新走近。 于子騫知道自己烧红的脸颊和紊乱的心跳绝对出卖了什么，否则方翊不可能看起来如此胸有成竹。 就算于子騫挡着脸，仍遮掩不了害羞，只是想在太过炽热的空间里为自己腾出一些距离。两人的距离绝对比刚才还要近，于子騫甚至能看见方翊的眼睫毛衬着日光灯熠熠发亮，还有对方瞳孔里反射着的自己。 「你别看我。」「我说了你别看我。」「你要看多久??」 于子騫越是被方翊这种锁定猎物的眼神盯着看，越感到呼吸紊乱。挡在脸前的手一直被对方支开，写满情动的整张脸无处躲藏。拜託你别这样一直看我??于子騫颤着声音说，第一次听到自己语调如此紧张。 「你该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良久后，方翊才乾涩着嗓子回话。 方翊低下头来，靠近于子騫的脸，感觉到对方体温的热度。他是头一回看到于子騫那么手足无措，心里的疑问更是落定了七八分，觉得过去几天，弯弯绕绕兜上一大圈像白痴一样。他看到于子騫闭上眼睛——从没料到的纯真反应——方翊低声笑问他，你在期待什么。换来对方睁开眼，眼楮都红了一圈，脸也烧得更加赤红。 被方翊这么捉弄，于子騫这个人羞死了，推着人叫嚷放开。方翊没让，一样将于子騫挡在小角落里。 从那个闭着眼等待自己亲吻的剎那，方翊总算知道于子騫揣着的心思了。 「所以??你这几天躲我，不是在讨厌我吧？」方翊好喜欢于子騫现在这副模样，羞涩、不知所措、褪去一身自傲后的无助，总算知道不是只有自己为这段感情苦恼。他挠着于子騫的头发：「在害羞？」 于子騫没回话，眼神拙劣地飘向一旁。 「你刚刚在吃醋？」方翊捉准了于子騫的害羞：「因为可可太靠近我？」他的指尖肆意在于子騫的颊边流连，看着对方因战慄而起的细小波动：「安排拍照也是因为你想见我吗？」 「方翊你够了??我才没有??」 「我说过了，你的说谎技巧很烂。」方翊道：「至少你不讨厌我吧？」 「嗯??」于子騫轻声回应，一点注意力都没办法从方翊碰触的地方分开。 「那你喜欢我吗？」 方翊低声附在于子騫耳畔，热气和调里的抑扬顿挫放大数倍。 喜欢。 方翊口里的「喜欢」定义是什么？男女之间的情谊？爱情？超出友情后多的那份在意就是对方所指的喜欢吗？于子騫愣神想着，一时半刻他不敢回应。他现在面对一位男性，有过的在意、心态、不自然，全是出于喜欢吗？没有过这样子的经验，难以理出自己的答案，迟疑地抬眼看着方翊一脸殷切，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性。 于子騫知道自己的有所保留浇熄了对方的兴致，但他只能如实以告：「我不知道??」 方翊看出他的保留，一时半刻也不想逼人，退开半小步，撩起于子騫的发尾在上头亲吻：「我会让你知道。」 于子騫跟在方翊身后回到摄影棚，推开门就看到darry拿着手机，看到两人回来才放下：「我想说你们消失那么久是去哪了，正要打电话找人呢。」 方翊浅笑，说自己去厕所轻轻揭过，倒是于子騫模样不自然，许久才编出个蹩脚理由：「我迷路。」令一旁的方翊不禁失笑，笑眼瞧着对方。 于子騫看惯方翊总淡着一张脸，现在被对方笑容一晃，脑袋马上变得晕乎乎的，后续收尾工作都在飘忽的状态完成。结束时，他跟darry说：「我今天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了。」 目送人走了，方翊看着跟在自己身旁的于子騫，心里起了恶趣味，问道：「那你要怎么回去？」 于子騫脸热了几分，心里想的都是跟方翊待更久一些——尤其看到可可还不放弃追求他，更使危机感上升不少。他故作无赖：「你载我回去。」 方翊看着于子騫，笑了声，领着人走到停好的摩托车旁，从车厢里拿出另一顶安全帽帮人戴上。于子騫下巴微抬，看着对方圆框眼镜后的双眼明亮，呼吸不自觉地放轻，直到扣锁喀地一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上车吧。」方翊说：「我们去吃饭？」 于子騫坐在后座，脸边拂过带着方翊身上味道的热风，握在后桿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些。 之前无论是迎新、系烤等联谊活动，自己的机车钥匙绝对是多方女生的心之所向。他喜欢自己被爱的实在，用来促进感情的小手段可说是浑身解数，每每骑机车，总拉着后座的手搀紧自己的腰，整趟过程照顾地无微不至。 现在可不同了，他想。于子騫连拉着方翊的衣角都不敢。或许是同性间的困惑让他犹豫不前，也可能只是于子騫过度膨胀的喜欢使他变得小心翼翼。明明想靠方翊更近，于子騫却只敢暗暗地收紧两脚，若有似无地抵在方翊腿侧。 两人经过一段路程最后到了夜市。方翊将车停好，于子騫下车后将安全帽交给对方，绕到后视镜整理自己仪容。刚脱下安全帽的头发歪翘，绑的小马尾也乱了，他将发圈扯开预备重新梳理，就看到方翊也出现在镜中。 两人之间只距离一次深呼吸。只要用力吸气，盈满空气的背部就会抵到方翊胸口。为此，于子騫动也不敢动。 「我帮你绑？」方翊说。 他从于子騫手腕夺走发圈，五指从上到下、由左至右地捋齐头发，再将发圈套上。于子騫觉得方翊的手指带着电流，使他头皮发麻。方翊替自己绑完头发后，于子騫飞快地拉出距离，将没绑上去的瀏海撩至耳后，手顺带覆住正在发热的耳尖：「走、走吧。」 刚过七点，正是灯火通明、人声熙攘的时间。两人走在大街上，旁边尽是笑语人声，气氛放松。方翊挺享受两人的新关係，有一下、没一下地碰于子騫手背。怕吓到对方，他还不敢有多大动作，目前这样也挺好的。 俩人路过一间舒芙蕾摊子，于子騫眼神瞬地转亮。方翊之前一直觉得很难懂他，现在倒觉得对方过分地好瞭解。他问道：「你想吃吗？」 于子騫将最后一口汤包吞下肚，回说自己想吃，便走去长长人龙末端排队。因为餐点是现点现做，製作时间漫长，工作人员先拿了菜单请他们划计。兴许是两个男人在甜点摊前面有些突兀，不上半会方翊就注意到远方有几个人正朝着自己偷覷。 刚发展出新关係，方翊自我意识有点抬升，还以为其他人看着自己是在看待自己和于子騫的同性关係。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他早就习惯这种刺探。但今天方翊一直端正自己，以正常心态跟对方相处，没想到还是遭人侧目。他撇过头作不在意，却看到那群人之中的一个人朝此处走来。 「不好意思??」来者是一名女生，看着方翊的视线不如他所想的含有恶意：「我刚朋友在远方就注意到你们了，想请你们帮一个小忙??就是我跟朋友也很想吃舒芙蕾，但人太多了我们不想排队。能不能麻烦你们顺便帮我们点呢？」 方翊听到她的来意如此单纯，对于刚刚把人脑补至深感到羞愧。 正要答应，不料于子騫抢先开口：「不要，你们要吃自己买。没空，滚。」 方翊看着女方笑容掛不住，乾乾地说了一句那对不起打扰了就仓皇离开。等人走远了，方翊半错愕半不解地问道：「你干麻那么兇？只是帮忙买个东西而已。」 「才不是那样。」于子騫看着方翊一无所知的模样，顿时被他的无知所打败，道：「那个女生绝对是对你有意思搭话的。不然比你前面的人那么多，她干嘛不去拜託那些人？她们从刚刚就一直在看你，大概都做梦做到你会陪她们一起逛夜市吧。」 于子騫说完，看到方翊一副不可置信，更升起不悦：「你刚都没注意到？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只是帮你赶走烂桃花，你又不喜欢她们。」 「没错啊，」方翊听完于子騫的分析，在意的东西不是那些女生有何企图，而是眼前这人的醋意超乎他所想像的汹涌。方翊知道自己在于子騫心中应该占有不少特别，喜悦的情绪掩饰不住，笑弯了一对眼睛，打趣道：「我怕你忘记所以顺便提醒一下，我喜欢的是你。」 方翊看到于子騫耳朵烧红，转过身不搭理自己，嘴边的笑意拉得更开。 19 拿到舒芙蕾也付完款，两人散步至远方依着河岸建的舞台，坐下来享用甜食。路上方翊不断打趣道：「所以你为什么知道那些技巧？你以前也这样搭訕女生？」「那些女生没吃到舒芙蕾一定觉得很可惜。说不定她们真的想吃舒芙蕾，只是每个人的脸都跟你一样臭，所以不敢问喔？」 「方翊你要不要闭嘴??」于子騫越被亏越害羞，手掌挡在脸侧，不让方翊见着。 途中他们买了酒，方翊拿白葡萄酒，于子騫拿绿的。坐在斜坡上听舞台中间的街头艺人唱歌。 远方灯火把于子騫的半边脸照得发亮，没绑起来的发丝都发着光。方翊跟他说，你嘴角沾到奶霜了。他在心里期待于子騫找不到方向，这样就能伸手碰触。可惜的是第一时间，于子騫就找对方向，将脸上残留的甜抹去。 时间过得很慢。方翊听潮起潮退，也听街头艺人唱一首又一首的歌。电吉他的声音很轻，歌手不断重复的歌词也只有几句，反覆地呢喃着爱啊、想和你共度每分每秒啊。 「等下你去站在河边吧，我想帮你拍照。」 方翊的嘴巴离开酒瓶，转过身看着于子騫。对方眼睛里反射着店家灯火，明明整个人置身在黑夜里，双眼却特别明亮。 于子騫被人这么看着，瞬地又感到害羞，别开目光：「为什么，这么突然。」 「没为什么，」他发现于子騫还是将奶霜吃到脸上了，方翊总算有机会伸手摁掉：「就想拍你。」 两人走到围杆旁，方翊拿出相机对着于子騫，准备要拍嘍。他说。全景是河水波光粼粼，于子騫置身在黑夜里，只有零星灯火勾勒出他的身影，此刻显得特别安静。方翊没管黄金比例、三分法、所有摄影美学必备的原则，他只是一股劲地拍，想把最自然、美好的模样擷取下来。 方翊走向对方，于子騫看镜头仍朝着自己，依然专心在摆姿势。没想到方翊突然放下相机，少了它，只剩对方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于子騫这时候要挡也来不及，更何况他的脑筋在瞬间已烧成一团，十指只能紧紧捏着衣襬，看方翊那张脸慢慢佔据视野。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于子騫知道绝对是自己的脸颊过于烧烫。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方翊眼里乘载柔情。于子騫的视线不由得追随刚刚亲吻过自己的那双脣，水润、饱满、正慢慢弯翘成弦月，笑着。 「我会慢慢来，」他听到方翊悄声说。「未来也请你慢慢喜欢我。」 后来方翊跟于子騫要了课表，俩人都没课时，方翊就会邀请于子騫走走看看。一起逛展览市集、看电影，也走过许多地方拍照。记忆卡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影，底片也一捲接着一捲拍完。 「下次买柯达那款金胶卷吧，我喜欢它的发色。」 这天在于子騫家，屋主握着滑鼠，不停翻看这阵子的照片，一边跟身边的人这么说。方翊原先应好，后来反应过来，反问：「你是不是偷学了关于底片的事情，听起来满了解的？」换来于子騫刷红着脸，没承认也没否认。 「为了我？」方翊发笑，起身时顺便揉了两把于子騫的头，转身走向刚「叮」了声、正產生香气的烤箱。 于子騫越来越习惯方翊的碰触，却还是会为他的举止心跳漏拍。像是现在方翊捧着两人一起做的蛋糕端到面前，看着对方笑容，完全控制不了心跳。 一起做的甜食总是八二拆分。于子騫不只一次说过你又不喜欢吃就别做了，每每方翊总回：「我喜欢看你吃。」最近也有越吃越多、慢慢能接受的趋势。橱柜也慢慢多了几盒方翊惯喝的即溶咖啡，彼此的喜好慢慢渗透对方生活。 俩人捧着蛋糕，坐在沙发上一起看youtube。在特别有了气氛、时光静好时，于子騫会偷偷地靠近方翊——轻巧地枕上方翊肩头，于子騫看着电视，边享受方翊一下又一下地抚过自己头发。 当于子騫喝光手中的奶茶，他看到自己和方翊的手机萤幕同时亮了，点开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微电影群组，正是白崇宇来的消息。 「欸大家」「我们有通过初选欸！」「主办刚传电邮给我」 于子騫将手机萤幕分享给方翊看，两人互看了一眼，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屏幕上。白崇宇一段字一段字打的，文字泡泡又接着跑出来。「决选会办在一个月后」「到时候要去现场」「到时候会放映有入围的所有作品然后顺便颁奖」「欸如果得名还要上台讲感言欸」 白崇宇最后附上一段网址，点进去看，里头大大的标题先是祝贺入围初选，下方才是一长串的决选须知。 收到消息的大家都很开心，许久没用的群组马上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地交换心情，看得出每个人的期待。 方翊和于子騫也不例外，脸上净是喜悦。看到大会还有补助车票和餐膳费用，更讚叹大会准备周全。 「不如我们」 白崇宇又传了讯息。 「顺便出去玩吧？？」 几天后。 方翊将行李从darry的后车厢中拿出来，也顺道帮于子騫的包包拿出来，放在人行道上。他不只一次问于子騫说三天行程只装这么点东西够吗，换来于子騫反问：「我才不懂为什么需要一个行李箱装东西。」 方翊拉起拉桿，将于子騫的旅行包扣在自己行李上，走去驾驶边跟darry道谢：「谢谢您今天带我们来，辛苦了，回家路上务必小心。」 今天是出发日，上午于子騫跟方翊有工作——自然是于子騫安排的。自从上次互通心意后，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工作，合作的照片更让外界讚不绝口，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直到天黑了俩人才结束拍摄，由darry将他们送到转运站。 前些天经过眾人盘算，出游共安排了三天，除了第二天晚上播映通过预选作品、颁奖，其馀时间都是自由行。一趟应是决选的赴约，被大伙安排得犹如参赛只是陪衬。看得出每个人出游兴味浓厚。 方翊跟于子騫一同搭乘手扶梯上楼，来到集合地点看到其他组员都来齐了，正热情跟他俩打招呼：「喔你们一起来啊，正想打电话找你们呢。」 大伙儿看到客运来了便纷纷上车，座位分佈顺其自然——白崇宇跟廖茗仪在交往，朱文凯跟孙玉婷关係本来就不错，甄甄喜欢单人座，方翊和于子騫理所当然地就坐在一块。他俩走到最后面，方翊将靠窗位给对方，自己正忙着将行李放上去。 落座后，方翊从随身包拿出海盐糖，剥给对方：「吃完就睡一下吧，工作一整天了。」举止无微不至，全读作体贴。 车程期间，方翊拿出笔电修今天的照片，不一会儿就感受到左肩有重量传来，正是于子騫枕在自己肩上睡觉。方翊轻声笑了一下，闔上笔电，感觉眼前真实的他好看多了。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于子騫头发，过半会儿也跟着人睡着了。 「他们本来关係就这么好吗？」 到了目的地，白崇宇身为领导有义务提醒大家下车，走到后面发现方翊那两人还睡着，摇着人叫他起床。听到廖茗仪问这问题，他才想到最后一次看到他俩时，两人还在吵架，看来是和好了。而且关係也??好上了？白崇宇看着方翊睁开双眼，睡眼惺忪，鼓励似的拍了对方肩膀两下，尽在不言。 中部的空气没北部潮湿，乾燥的夏夜晚风吹起来舒适，拂醒了昏昏欲睡的大家。朱文凯最是精神，拿着手机问人要不要去买宵夜！ 「走啊，我也饿了，正好。」 邻近子夜，六人收拾好行李，走出转运站，叫了uber的六人车搭乘。朱文凯系完安全带，先报了这三天歇脚的饭店地址，又精神地嚷嚷：「司机大哥顺路有推荐的宵夜吗？带我们去你觉得最好吃的店吧！」 司机大哥待客热情，绕着附近转，一边介绍路边还开着的摊贩，最后停在一间灯光昏黄、半夜还有不少人正排着队的咸酥鸡摊。「相信我，这家店绝对好吃，不好吃的话我不算你们车钱！」换来朱文凯兴冲冲地跑下车。 年轻人凑在一块吵吵嚷嚷，拿着菜单一道又一道地划。结帐时听到快破千也吓了一跳。气氛欢快，方翊忍不住拿起相讥拍大家。他骨子里喜静，现在却觉得有这群人闹腾也挺不错。 眾伙没管刚出炉的食物烫口，轮流插了一块就往嘴里送，入口时都惊艳了，尤其美味。回到车上司机大哥还打趣地说：「好吃吗，真的不是我在扯，我在这里跑十几年了啊——」 司机大哥问，你们是出来玩？眾人抢着发话，将转车、交通的乏味填写得有声有色。下车前，朱文凯还跟大哥说，我们替你买了份咸酥鸡，那份留给您当宵夜，再见了啊！ 跟这群人经歷了大大小小，现在一块站在这儿，享受苦尽甘来，方翊心里还挺感动的。并没有深刻的大彻大悟，就只是，像微风拂过般突然被点醒，觉得自己还挺幸福的。 吃饱喝足，大家互相道别总算回房，方翊将房卡插进总电源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累。但当房间有了照明，他才发现只有一张双人床。他看了一眼于子騫，对方也在看同个方向，却没有太多表情。 他以为对方无所谓，自然也没多说什么。将行李安置好，就说自己去洗澡了。 等方翊关上浴室门后，于子騫高度算计的神经总算烧坏，佯装镇定的面渐渐表现慌张。 怎么办？ 他站在床边一角，看着不大不小的双人床，心里想着都是擦枪走火就会发生的事。 方翊说过他会慢慢来。于子騫却觉得他太、慢、了。 这几个礼拜下来，他想跟方翊拥抱、亲吻，五指紧紧掐进他的头发和皮肤，每每对方给他的就只有落在颊边的浅尝輒止，该死的是于子騫总会不争气地为此心动。他也不是没主动过，但总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轻松揭开，尝试几次后就没胆再有更进一步的表态。 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那么做了——于子騫看着包包里的内裤，带着的正是第一次合作时，处处有篓空设计的那几款，他隐隐约约地期盼着这次旅行绝对要有所改变，这方面的行动力远比自己愿意承认的更加旺盛。 他的注意力完全无法从浴室传来的水声挪开。一听到开门声，于子騫便转头看去，下一秒又急忙别开眼，不敢看方翊太久。胡乱抓了把衣服说：「我也去洗澡了。」 于子騫手撑着墙面，任凭冷水打在身上，浇熄自己过盛的渴望。 走出浴室前，于子騫对着镜子做最后确认：头发湿的、刻意买大的t恤露出锁骨、只穿着内裤的下半身——于子騫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刻意勾引人，却相当期待方翊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他将门把转开，走向双人床，不动声色地瞥着方翊。于子騫没错看方翊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他满心期待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过来，我帮你吹头发，湿的很容易感冒。」 于子騫近乎失望地听到方翊如是说。 20 第二天，于子騫早早就起床了。应该说自己别有打算，根本睡不好，整夜想的都是方翊身为男人难道就没慾望吗。难得看到方翊睡得比自己晚，低头看着对方睡顏乖巧。 除去眼镜的方翊看起来稚气许多，呼吸浅浅地，努了努嘴又重新归于平静。于子騫轻轻地在颊边落下一吻，离开时眷恋地看着，没想到方翊这时却睁开眼睛，以还没开嗓的声音，黏糊道了声早安。 「早、早安。」于子騫被这么一吓，心跳都快没了，急忙退开跳下床梳洗。 今天白天都是自由行，于子騫问方翊所以我们今天要干嘛？前几天方翊总是故作神秘，不告诉他行程，现在也只是回以一笑，拒绝透露任何线索。 坐上租来的摩托车，行经一段路程后，方翊和于子騫最后停在一间木材装潢、外装质朴的小店前面。方翊调整后照镜，刚好看到于子騫目光迟疑：「所以这到底是哪里？」 方翊将安全帽解扣，掛在踏板的勾勾上，随后帮于子騫的头发绑好——方翊近期培养的新习惯。「先进去再说。」他看着镜子中模样整齐的于子騫，悄声附在耳边道。 方翊推开门，于子騫跟在后头，进去了发现墙上、柜上掛满各式各样的底片。墙上琳瑯满目，每一种品牌下又各有子分类，于子騫一时半刻完全消化不了眼前的震撼。空间虽然窄但挺深的，只有三两人在里头间逛。 「对，我姓方，十一点吗，好的。」 于子騫听到方翊在讲话，回过头看到方翊正和一名女店员讨论事情。 等方翊走到身边，于子騫问：「你预约了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 方翊跟于子騫解释：「这是我国中洗底片的地方，我第一台底片相机也是在这里买的，既然都来了就想带你来看看。」于子騫听了自然生起兴致，走马看花的同时，边听方翊分享故事。 从方翊的语调判断，于子騫感受得到对方是真的挺喜欢这里，他话说得比平常快、多，描绘得有声有色。他喜欢听方翊描述过往，就好像填补了还没相识前的空白。 方翊很久没回来这里了。自从上大学去北部读书，就没什么机会来这里逛底片。时隔三、四年回来看，除了多了几盆植栽和里头那面照片墙，其他地方倒没什么变，一样质朴纯真。 重游旧地，除了景物，更怀念的是当时在这边的人，和曾经一起拍过照的回忆，那些泛黄的过往回忆给方翊表情添了无数温柔。「当时我爸第一次让我拿他的相机拍，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底片不能见光，拍完还很高兴地炫耀说：『你看我自己把底片拿出来了！』」 「然后呢？」 「然后就被骂了啊！」方翊笑道：「那个年代数位相机还没真正普及，多数人还在拍底片。在那个不能后製、不能重来的时代，每一张照片都超——级珍贵。所以我爸知道那整卷都坏了之后，让我罚跪两个小时。」 「这么惨？」于子騫问，看到一篮竹编篮里放着一堆椭圆状的塑胶片，前面的手绘名牌写着「抽片器」他拿起来把玩。 「我当初也觉得为了一捲底片让我跪两个小时简直神经病，」方翊从墙上拿起一盒底片，嘴角堆满笑意：「但现在也能理解他那时候在气什么了。当时一张照片那么得来不易，会拿着相机拍的，绝对是非常珍视、想好好保存的。」 「结果却被我搞砸，哈哈，这么说起来我都想掐自己。」方翊看到于子騫拿着东西，顺道跟他解释。那是抽片器，装底片之前要先用这个把底片从铁罐里抽出来，你等下就会知道了。 「什么意思？」 方翊看了手上的錶，正好听到店面尾端传来声响：「十一点预约diy的客人，可以准备上楼嘍。」 这嗓音儘管方翊三年没听到了，没想到还是如初一彻。彼方拖着脚步走上楼的脚步声也跟记忆重叠，方翊更确信自己没错认对象。 「走吧，」方翊拉起于子騫的手：「带你去看当初把我带进摄影圈的老师。」 两人齐走上楼。楼梯很窄也很陡，每阶阶梯都有空隙，走在前方的于子騫特别小心。走上二楼，于子騫放眼望去，看到四周墙面全建有水槽，里头堆着不少浅盘：中间则是许多方桌，器材像一座小山堆在桌上。 「老师，好久不见了。」 一名站在水槽边、原先背对着眾人的男子，听到有人问好，转过头确认来者是谁，脸上迸发惊讶和喜悦：「方翊啊！怎么回来了，好久不见了啊！」 于子騫看着方翊称之为老师的男子向这里走来，他微微点头示意。男子面色红润、架着厚重的方框眼镜，穿着打扮来看无非是一名儒雅的长者。他和方翊拥抱，随后伸出手和于子騫相握。 「出来玩路过这里，」方翊道：「刚好带朋友来看看。」 于子騫听到「朋友」这种介绍，不经意地往方翊瞥。虽然知道方翊在考量自己感受，也了解这是最安全的介绍，心里却仍然为此感到惋惜。 久别重逢，方翊和老师的话匣子关不住，从富士pro400h停產聊到最近拍了什么作品，气氛热腾，于子騫很少看到方翊笑得那么自在，默默地看着他和老师对答如流。 过不久，老师留下一句我先去泡药水你们自己先聊啊，留下两人先行离开。于子騫还沉浸在思绪中，对于突然造访的安静感到有些不自在。方翊带于子騫到桌子旁落座，看到对方不发一语，桌底下的手捏了捏指尖。 「在想什么？」方翊问。 「没。」于子騫看着方翊和自己的手缠在一起，他渴望的绝对不只是这样的碰触，却依然为指尖相抵而感到喜悦。「我只是在想，你在我面前会不会太压抑了。」 压抑什么——方翊的问句被老师的麦克风盖过，飘散在空气中。方翊还想继续问，但正前方已经有人在讲话，他只好把问句往心里吞。 而台上老师正在教学如何手洗底片，正是方翊瞒着于子騫偷偷报名的课程。 方翊在听到决赛地点办在台中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想带于子騫来这里。不为什么，方翊想让对方看看自己在哪里长大、哪里生根、又是怎么找到自我和兴趣。他想着若是于子騫也和自己分享成长史，他一定会因为了解他而感到喜悦，所以方翊带他来这。 台上老师教的东西，过往方翊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早驾轻就熟。但身边的人可生涩了，拿着练习用的曝光底片迟迟抓不到抽片要领。 方翊见他生涩，拿着抽片器，凑得离于子騫更近，细心跟他讲解操作原理，半会才成功夹出里头的底片。接着他向于子騫示范捲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对方马上找到卡榫将底片固定在上头。 「现在开始会更难喔。」方翊将暗袋递给他，看于子騫套上后，帮他袖口的松紧带系紧。 说真的，于子騫到现在还不懂在搞什么名堂——他知道这堂课在教如何洗底片，但练习用的器具、素材自己完全没接触过，操作的步骤也是一知半解，对于在这之后会產生什么毫无想法。现在又套上一件像是一件短板衣服的布，于子騫更愣着了，把希望全寄託在对方身上。 方翊说底片曝光就全没了，所以冲片时要在不见光的环境进行。于子騫能理解，但技巧生涩的他在暗袋中摸来摸去，却摸不着刚刚的手感。「看不到东西到底要怎么做。」 「要有爱喔——」方翊笑道，手叠在暗袋上。「用心感受一下。」 现在于子騫视野可见的，只有方翊两手骨感隔着一层黑布领导自己。触感特别粗糙，却仍然能感受到方翊手心的热度。他辅助着操作抽片器，有了帮忙，底片成功被抽出来一小截。 于子騫将底片安置上卷轴，听从对方指令，将器材放入冲片罐后总算大功告成。他长吁口气，脱掉暗袋后看着金属罐里装着刚刚的成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自己忙上好半会的工程，方翊一转眼就处理完了，马上端出和自己无二致的金属罐：「这就是洗底片好玩的地方，过程中完全猜不到相片长怎样，每个变数都会影响成果，很期待对吧。」 两人听从指示，拿着金属罐走到水槽边注入药水。方翊一边慢慢摇晃金属罐，一边跟于子騫解释显影、定影相关原理。药水有个味道，于子騫不小心倒翻了滴几滴在手上，有滑腻的感觉。方翊倒是司空见惯，调配、清洗、操作一气呵成。 倒掉定影剂后，方翊说可以把底片拿出来了。于子騫才把盖子打开，将底片从捲轴中抽开。 拿出来的时候影像还没有很清晰，过几秒才看到上头有东西慢慢浮现。为此于子騫大感惊讶，一来是因为显像的过程相当特别，二来是因为上头的景物他太熟悉了。 「??这不就我吗？」 方翊也将自己的底片拿出来，上头36格全是他和于子騫走过的每个场景——他们一起下厨、吃饭、偷偷牵着的手、夜市、河畔，最后几张是昨天拍的，于子騫在客运上睡着的侧脸。虽然底片显色是负片，但仍然认得出是哪些情景。 从什么时候开始规划的？于子騫不由得感到鸡皮疙瘩。他没想过，方翊如此悉心安排这些，还在今天带他来洗底片。看着一格格的景象，他的记忆也如同显像过程，从模糊到此刻清晰地印在脑海，过去细小的日常时光重新播送，他才恍惚意识到，原来跟方翊经歷了这么多大大小小。 心底涌上热意，于子騫胸口不自觉地发疼，被这么细心地看着、爱着真不可思议。过去他总是处在付出爱的那方，现在第一次接收到他人主动给予爱，原来被爱着、捧在心尖上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吗？ 于子騫半晌说不出话，摸着底片光滑表面，整理好心情才说： 「你刚刚说??会拿着底片相机拍的画面，都是所珍视、非常贵重的??」 方翊看于子騫又在拧衣角，发现了对方的紧张，也知道他大概是想问什么。方翊笑眼看着于子騫，此刻的他好像大光圈下的唯一清晰，背景都虚化了，只有这个人，他要好好收进相册收藏。 「对啊。」方翊道：「你对我来说就是最珍贵、值得好好拿镜头对着、拍出来纪念的存在喔。虽然时代不同，但想珍视眼前的人，那份心情都会是一样的。」 于子騫心脏被勒得紧紧地，一时半刻脑海里想的都是好想亲吻他。 21 （亲ㄌ 写到六万才敢伸舌头 钾钾之耻 而他确实这么做了。 当方翊带于子騫走向二楼另一间小隔间晾片时，他顺手按住喇叭锁锁头，对于接下来其他游客不能进来晾片，只感到千分之一的歉意。他走向方翊，看着对方掛东西而抬头伸长的颈项、饱满的下唇，掛上去后还悉心向自己解释：「接下来掛在这边晾一天，等乾了再拿??」 没说完的话吞进了两人缠绵的口中。 方翊的嘴唇好软。 这是于子騫接吻的第一个想法。嘴里好热、鼻息在耳边好清晰、男生和男生间的亲吻原来会那么粗暴。他感觉到方翊正用力地推开自己，于子騫更强硬地攫取他的气味。像在比武，他拿开方翊的眼镜，一边想着。 方翊咬着牙齿不让于子騫舌头进去，哼哼唧唧地要对方让开。于子騫不肯，舔着对方牙齦，滑过一列齿白。他离开方翊的双唇，鼻尖顶着对方人中，挑眼看着方翊，撞见他眼光闪烁。「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说完又吻上方翊。 方翊觉得于子騫好甜。双唇是、口腔是、呼出来的口气也一样，全是糖味，那款他爱吃的海盐柠檬，好像在和自己吃同一颗糖。接吻烘得他无法思考。方翊无数次想这么做了，却担心着于子騫不接纳，所以吻永远只落在手臂头发脸颊额头，他从没想过于子騫会主动。 听到于子騫呼吸全打在耳边，特别立体，方翊终于放弃抵挡，松开齿列，马上感觉到对方舌头缠上自己，依然是甜的。 他揪住于子騫头、按着对方用力而饱满的斜方肌，指尖传来蓬勃的生命力和慾望。 方翊调换攻防位置，反将于子騫按在墙上，侧着头用力吸吮，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对方里头。吐息又热又烫，烧坏了所有思考。他听到于子騫破碎的闷哼声，下一秒是他们气竭而过快的喘息。 吻缠绵了许久，直到方翊再也嚐不到于子騫嘴里的甜味，才捨得离开。他低头看着于子騫红润的嘴唇，又在上头轻轻一啜。他衝人笑了一下，帮于子騫掉在地上的底片捡起来晾。 终于亲到人了。方翊满足地想，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 「我们出去吧。」他将手搭上门把，发现门早已被锁起来，不禁为于子騫有所企图莞尔。 于子騫意志飘忽着，意识像云朵般软绵绵的无法凝聚，所有外界事物置若罔闻。他听到方翊向他的老师说再见，也听到他说要准备回大会会场，但于子騫仍无法接通思考，脑袋好像被人任意蹂躪了一把却忘记塑形还原。 明明是自己主动的，到最后怎么却栽在对方吻技？于子騫觉得方翊平时人畜无害的，偏偏在这种时候特别具侵略性，不由得被牵着鼻子走。 方翊看对方晕乎乎地，笑着叫于子騫回神，边替他戴上安全帽，正要把锁扣扣上时，于子騫忽地用力别开方翊的手，脸上涨红，似是现在才恢復思考。 「开机了？」方翊笑道，没被他的拒绝打击，重新完成动作：「你先招惹的。」 方翊轻声附在于子騫耳边道，非常满意地看对方从耳尖红到脖子，等红灯时发现后座的人倒是害羞到连腰都不敢扶。 下车后，两人随着看板指引来到会场。室内场地本身宽广，放眼望去尽是一排排红丝绒椅，或多或少已经坐了不少人，隔不短距离就有电视和影音设备架在樑柱上，正前方的舞台则佈置许多气球、掛着比赛名称的红布条。方翊传讯息问大家在哪，找半会才看到他们在挺前面的。 他跟于子騫路过重重椅子，小声道：「现在这里都是我们的敌人欸。」 「他们才没胜算。」于子騫小声回嘴，面对即将公佈那数个月以来将会是辛劳还是苦劳的关键时间，他可不会在气势上输人：「因为是你拍的。」 方翊听到他这么说，失笑道：「也是你演的。记得啊，混蛋老师。」意有所指地称呼着对方戏中的角色。 后来找到大家，两人坐在事先预留好的座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兴许是想分散即将看到其他对手作品、自己作品登上大萤幕的紧张感。为此方翊没什么实感，电影拍是拍了、人也到了台中，却不知怎地，对于要跟在场所有人角逐名次，到现在都还没有真切的临场感。 方翊看着孙玉婷，平常总是嘻嘻哈哈的她此刻也挺安静。专心盯着投影幕上的入围名单。白崇宇和廖茗仪虽然在聊天，但不能看出他们脸上带着僵硬。方翊更往椅子里躺，此刻没有人在意他，他悄悄捏着于子騫的指尖，问道：「你会紧张吗。」 「要紧张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大家都挺紧张的，我觉得自己不表现担心一点，就好像我不在乎一样。」方翊看着于子騫的手抽开，掌握主导权，重新握住自己，从原本只是握着变成十指相扣。他盯着于子騫散着头发的样子——他说马尾卡在后面太不舒服了。 他觉得于子騫心脏总是很大——参加比赛一心只向着得名、快截止时才提议要更改剧本，就连现在都是相当放松地坐卧在椅子上，丝毫没把竞争者放在眼里。他总以为和于子騫交往也会这样的，对任何事情都云淡风轻，却没料到对方总为各种细微末节脸红。 「你在乎死了，你还为它哭过。」 「闭嘴啦。」 也许是坐在这边间着没事，又快走到了比赛尾声。方翊顿时想起过往种种：「我们就是因为拍这东西才变熟的，等下它就会被现场所有人看到。好快喔，都过那么久了。」 「你要叙旧也等结束吧。」于子騫低声说，连带的回想起方翊窝在自己怀抱里哭的场景：「哪有人那么快就在讲感言。」 大会现场的灯慢慢暗下，在漆黑、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舞台上的环境，于子騫的手仍紧紧牵着方翊。 「要开始了。等下就会看到我们过去为了什么那么拼了。」 红幕后方走出一席人影，讲者西装笔挺，简单开场白：「欢迎各位参赛者今天来到这里，很高兴能看到大家过关斩将来到这??」 「好懒得听这种话。」于子騫虽然压低声音，但仍压过主办方、传进方翊耳里。 他的耐心全留给方翊的手了。他喜欢一直牵着对方，从指甲盖到拇指凹进去的阴影。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彷彿这些时光都是留给他和方翊。 「很高兴今天看到所有入围的参赛者，我是这次的评审之一。」西装男子拿着麦克风，不免俗地也简单作介绍。他较其他人寡言，简单说几句后便放下麦克风：「想必大家齐聚一堂也不是来听我们话家常的。我也说到这边。接下来让我们欣赏入围作品吧，有请第一组《归期》。」 台下参赛者热烈掌声欢迎。随着正舞台的投影布幕降下来，其他电视也开始播放影片。方翊可专心在看了，甚至打开手机记事本准备记录各方优缺点，相当认真在对待每部作品。 但随着专注力下降，他有些瞠目地看着第六组显然也是爱情片的标题。 虽然比赛没有限定题材，但说到底大家都是学生，题材多从熟悉事物着手，大多都将背景设定在校园。刚开始看还觉得挺新奇的，但接连看到同样的套路，又把剧情聚焦在恋爱上，看下来无非有些乏味。 说是这么说，但我方的背景设定跟他人也没有太大的差异，觉得枯燥的同时也有点害怕自己的作品没有差异点。 方翊视觉感到疲乏，索然无味地看完第六部微电影。这部一点爆点也没有，平平顺顺地演完了。 「演完了？」结尾跑跑马灯时，于子騫悄声批判：「我不懂这部片哪有资格入围。」 「这么说好缺德但我也觉得。」这部电影从头到尾没给方翊留下后韵，空白得像手中没做任何纪录的记事本。他将记事本开新的一页，准备给下一部电影作评。 下一部电影精彩地将于子騫黏在椅垫上的后背分离。方翊亦是。 根本没空间停下来纪录优缺的时间，两人一同认为这部绝对会有好成绩。电影剧情讲述外籍新娘，说教意味不高，却带着很强的共感，剧情安排地想当有条有理，时刻抓着观眾眼球不肯放开。 「这部很强欸。」方翊说，听到落幕时的掌声比刚刚响了些。于子騫也认同，在看了许多公式电影，这部确实让人耳目一新。「排在它之后的真可怜。」 方翊一边纪录这部片的心得，一边复诵：「对啊，接下来这部再怎么好看都会被比下去——」没听到于子騫回话的方翊，抬起头却看到对方紧蹙双眉。方翊暗忖什么东西让他在一瞬间变了表情，把目光转向大萤幕，看到了自己完全不想待见的场景。 「第八组《噤声》。」 大会主席宣佈的正是自己组别。 「有没有那么虽啊——」于子騫向后靠，整个人能说用摔得没入椅子，碰地好大一声。 方翊握紧于子騫的手，深呼吸口气——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吐气，电影开始播映。 22 用着顶配、大萤幕播放自己的作品好陌生，方翊想，模糊的记忆像电影序幕慢慢揭开，尽数呈现在方翊眼前。他听到当初剪好久的背景音乐开始播放，是朱文凯谱的音乐，那时他们都不知道他有这项才艺。方翊听到周遭开始鼓譟——没错，感到好奇吧，这部没有人声台词的，请为我们的作品感到惊叹吧。 方翊怀着莫名抬升的自信，看着电影中朱文凯和甄甄饰演相爱情侣——朱文凯会在校门口等甄甄下课，一起步行走去最近的公车站，他会挥手对她说再见，之后自己慢步回不远的家。两人总在假日出游，双方都会小心翼翼地梳妆打扮，想让对方看到最好的自己。前期的画面堆砌很多相爱的场景，营造情侣热恋时的欢腾。 下一颗镜头来到甄甄安静地缩在角落。对比上一场的喜悦，此刻的画面顏色黯淡且沉闷。《噤声》剧组人员不多，为了营造甄甄孤身被排外的样子，拍摄时特地拉近了镜头，特写她脸上的落寞、和手里不断把玩的信，是朱文凯上一幕递给她的，那些爱足以支撑甄甄面对在班上不被接纳的寂寞。 孙玉婷进场，路过撞到她的桌子。玉婷在剧里饰演霸凌人的大姐头，撞到甄甄时不但没有歉意，还抄走桌上的信，笑着唸出信中的内容，和她身边的朋友哈哈大笑。甄甄站起身想要回信，却被孙玉婷捉弄地相当难堪，后来她将信撕碎了，洒在桌上就离开甄甄。 这些恶意压得甄甄喘不过气，但她却不知道向谁诉说。不想让爸妈、亲人、男朋友烦恼——对，男朋友，我有一个那么爱我的男朋友了，我比很多人都还要幸福了，再抱怨的话未免太不知足了。甄甄将纸屑拼好，先用手机拍下留念，再好好地收进书包暗袋中。 看着手机上的日历，以为日子就算再难受，再过几天就过去——距离一个月就要毕业的甄甄，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哪能料到这天去上洗手间后，世界就天翻地覆。 甄甄被带到五楼的偏僻女厕，她紧紧地攒着裙角，希望口袋里的钱能满足她们。被逼到墙角，举手保护头部、要她们别再打自己时，甄甄看到一旁的隔间隙缝反射着光影，她大骇，无暇防备她们的拳打脚踢，惶惶地举着手指指着镜头方向。她从没想过比平常人惨、但还算普通的校园生活里，会遇到「偷拍」这种事。 孙玉婷看到镜头，也来不及顾自己立场，大声拍着门，手伸进小小的隙缝里抢手机。当孙玉婷抢到手机，甄甄看着手机型号，眼睛又睁着更大——过去出游无数次，甄甄都对着那个镜头微笑、摆姿势，手机壳那句「havegoodday」她看过无数次，绝不可能错认，正是朱文凯的手机啊。 孙玉婷翻看媒体库，甄甄在一旁看着，感到不可置信又无比噁心。有个资料夹全是女性如厕的偷拍影片，孙玉婷和甄甄互看了一眼，这时候应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戏外的甄甄抱怨了好久：「怎么可能说哭就哭啊。」现在光看影片的效果倒是很好，一颗颗豆大的泪珠落下，成为戏里最精彩的高点。 孙玉婷拿着手机离开厕所，下一幕就是她去学务处向教官报告。留甄甄靠着门哭泣。 电影中的大家从这幕开始有了台词。「是你吧，你出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怎么??你怎么会??」 「干叶南荣你出来啊。出来、你出来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甄甄这时才感受到世界垮下来。她看到门轻轻地推开，叶南荣总是穿着的卡其色长裤、她送给他的大学t，男朋友 脸上情绪莫辨，五官全皱在一块，伸出手想触碰甄甄。 「你别、你别??」甄甄发抖着看叶南荣越离越近，他的脸变得好陌生，阴影投放在他身上，就像八点档中坏人出场时会有的打光。甄甄要大声呼救的前一秒，看到叶南荣也掉了眼泪，最后哭得比自己还大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浸湿了磁砖间的缝隙，染黑了，好像它们也在哭泣。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原谅，没有人逼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了这种事。当我、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拿着手机、开着镜头，就看到你在哭??我知道你不可能相信我，但我真的、我真的是这样的。」 甄甄很想相信他，但她只能任眼泪一直掉，直到教官和老师带走她和叶南荣。 之后走进了性平程序。她再也没有机会跟叶南荣说话，也没机会在他心情冷静下来时，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让甄甄心碎的是，她发现自己还爱着他。 事情虽然可怕，但比起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偷拍照片，甄甄更常想起来叶南荣哭着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那张脸。当她发现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劣根性，竟低劣地感到安心。甚至想到，叶南荣肯定有录到自己遭霸凌的影片吧，如果拿此当作证据，孙玉婷就会为了过去欺负自己而道歉吧。 思及此，甄甄为自己的思想感到噁心，同时却为能平反高中三年来的命运这个机会感到一丝希望。 「是的，我跟叶南荣说好，是我拜託他在女厕拍影片??这样、这样我就有证据说他们在霸凌我??偷拍影片的事，我、我有跟叶南荣说不能再这样了，他有答应我不会再犯，所以、所以??我猜他不是真心这么做??对，好，谢谢老师。」 这幕画面在諮询室里头，甄甄背靠着近乎惨白的墙面，跟相关负责的老师面谈。说着连篇谎话的甄甄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么做真的好吗，她想，满脑混沌的，恢復思考时她已经站在外头。 为了达成自己的报復欲，颠倒是非是真的可以接受的吗？我只是出于爱、我还想相信叶南荣，所以我帮他讲话??这没关係吧，我没做错吧。甄甄看着黑线盘根错节的大理石砖，自己的思绪像它们一样，找不到线头也理不出结果。 孙玉婷后来变得很沉闷。偷拍一事被爆出来，有人相信，更多的是猜疑，认为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校园。由于性平走程序一向安静且不公佈加害人，班上的气氛就如以往，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被害者的权利无法得到伸张。 于子騫演的角色登场。撑着白衬衫、长裤的他儼然一副好老师模样，他走到讲台前，两手撑着卓沿：「最近??班上发生了一件很遗憾的事。」 「我听说我们班有霸凌的现象。这很糟糕，我一直认为大家都是友善且乖巧的学生，发生这种事实在让我很痛心。」长镜头下的于子騫足足念了两分鐘之久，方翊看到这幕，心里想到过去他在这段卡壳无数次，现在看起来倒是一副儼然，原来都过去那么久了—— 「大家都要毕业了，我希望大家都能更成熟一些，你们已经是个大人了，大学是更复杂的染缸。你们或许在这过程中得到支配的自信、欢乐，但等你们长大回来看，只会觉得自己非常幼稚且不成熟，希望你们都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不是这样的??」画面中的孙玉婷正在发抖：「不是这样的！」 「什么霸凌、霸凌先他妈的放到一边啊，叶南荣偷拍这件事情都过几天了，为什么我们却没得到交代？校方只在乎这点小霸凌，难道因为偷拍会造成学校丑闻就不——」 电影音源再次消失，此刻只剩无声的孙玉婷对着老师大吼。在后製时，于子騫建议把红色的色调曲线拉高，现在来看画面像是被套上了滤色片，画面弔诡且衝击。电影中的于子騫皱起眉头，拍了桌子，大力地斥责孙玉婷。 偷拍这件事情像是被噤声一样，无从得知。明明应该被端到檯面上，让大眾加以审视，却因为可笑的「保护未成年」之名，真相没办法被揭开——又或者这只是美化，单纯不想让偷拍这种大事玷污校誉，折衷选择处理霸凌——只要多多宣导「友善校园」一切就能回到盛世太平，没有牺牲者受到伤害。 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位男子手持v8，拍摄于子騫和孙玉婷站在校门前，录製反霸凌宣导影片，影片中于子騫笑得和蔼可亲，儼然一副儒雅师长，女学生则强撑笑容，不协调地动着双唇，好像没背熟台词的演员赶着上场，复诵那些被决定好、「这么做才对」的说词。 最后一幕是将v8背盖闔上，咖地一声结束影片，萤幕切黑，将眾人从影像拉回现实。 好安静。 当电影播映结束时，方翊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太安静了，正如他们的电影名称，全场像被噤声似的。他看了于子騫一眼，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下一秒如雷的掌声响起，方翊看到于子騫紧绷着的肩膀垮下来，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很有想法的电影，很特别！」 评审从评审台中起身，站起身来面对眾参赛者。馆内的摄像机也马上追踪到他的脸，经过倍率处理，他脸上的肯定相当清楚：「之前在审理投稿时，我私下就相当喜欢这部了。请问我有这个荣幸知道是哪个团队做的呢？」 方翊等人听到，连忙举手，看到场边工作人员走向这里，递了一支麦克风给他们。 白崇宇身为导演，接过麦克风，代表大家发言：「评审好，这支电影是我们拍的。」 「很了不起啊！想问一下你们创作动机和想法是什么？」 「我们一开始创作的理念有三个，一是最明显的想呼吁校园霸凌、性扫扰仍然存在，却有太多个案没被揭露，正如我们的片名《噤声》，没有得到应有的权利和发话权；二是我们想表达每个人都有不同面向，像是女主角不肯在男主角面前说自己被霸凌、男方看起来如此完美，却做了那些糟糕的事、还有校方假装在表面上处理霸凌问题，实则只是他们权衡轻重，想让世人看到自己依然完美无瑕。」 这个回答在来之前就练习过了，白崇宇应答如流，继续道：「最后一点是，身为影像记录者，自媒体渐渐普及，我们想表达相机、手机等產品帮助我们纪录生活、创作，但另个方面也能促使犯罪、做些不得见人的事，剧中的叶南荣就做错选择。为此，我们必须足够成熟，筛选、并走在对的路上。以上三点是我们做这部电影的主因，谢谢。」 23 白崇宇放下麦克风时，手微微地颤抖，比我想像地紧张十倍。他用只有这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回答的很屌欸！」朱文凯手臂跨上白崇宇肩膀，一边说着导演最棒！ 「谢谢你们的回答，这是很棒的创作想法。」评审笑着对他们说：「那接下来让我们欢迎第九组——」 投影幕上的影片不再是自己的作品了，但方翊感觉到自己心跳仍咚咚狂跳。很棒。当他听到评审这么说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欣慰。他的皮肤正在发烫、掌心都出汗，自己宛若仍在一场狂欢中意犹未尽。那些夜以继日的甘苦都在刚刚结束了、被看见了、被好好地说「很棒」了—— 「欸你怎么哭了。」 方翊伸手擦掉眼泪，一边说没什么、没什么，眼泪却止不住。被看见了好开心，能走到这里真好、没放弃真好，方翊想，原来过去的努力不是虚无縹緲的存在，它们真切地转换成影像被好好地看见了啊。 「我只是觉得，」方翊抹掉眼泪，不敢擤鼻子，怕声音被其他人听到太丢脸了，但真的好开心啊：「能创作、拍摄东西，把想说的话藉由镜头跟世人诉说，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欣赏完所有的入围名单，进入颁奖环节，噤声在眾作品中得到不错成绩。电影佳作、最佳男配及最佳摄影被他们包办，所有人都显得相当兴奋。 于子騫听到自己得奖时面不改色，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其他人嚷嚷着叫他表现惊讶一点，他仍旧那副酷酷跩跩的姿态走上台颁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把其他人当作对手看在眼底。 不过于子騫的致词却相当保守，只简单讲了几句自己感想，接着说：「我最后要感谢的是我的团队，比我努力的人太多了，他们都很强，在那么厉害的环境，我想着我不能输他们，是他们一直在我前面努力，才会把我带到这个舞台的。」 于子騫一下台，朱文凯马上撑着手肘亏人：「又变的那么谦虚啊，我懂我懂的，当初大家把你磨得乖乖的，你才可以进步啊对不对——」于子騫推开他的接触，挑眉、不说话，一脸「你确定？」的疑问不在话下。 大伙儿打打闹闹，气氛可好，可歌可泣地划下句点。 散会时，大伙儿拿着奖盃，站在舞台边想上去拍照留念。方翊正想要将手机交给谁来拍，就看到刚刚向噤声发问的那名评审走来。「我帮你们拍？」男人笑着接过手机，要他们就定位。 大伙一连换了好多姿势。方翊原先躲在后头不争风头，后来却被人拖到前方。「你奖盃躲到后面干嘛，这样看起来不够屌啦。」 快门声连连，方翊后来接过手机，发现自己笑得比设想的还要灿烂。「谢谢。」他跟评审说。 「不会。」男人笑着向团队说：「你们真的很棒，我非常喜欢你们的想法。可惜短短几分鐘没办法完整呈现故事，导致结局留白太多了——当然这是我主观猜测你们只拿佳作的原因。相信未来你们更成熟时，能够把剧本完善，端出更精彩的作品给大家。希望未来能继续看到你们在影视、电影这块创作，我很看好你们喔！」 这无非是莫大的鼓励，所有人神色激昂，诚恳地鞠躬道谢，朱文凯甚至大声地发下豪语：「明年我们会再这里相见的，您等着帮我们颁奖吧！」 和评审道别、离开会场已经是七点多快八点。白崇宇随意地定位了一间热炒店，准备去吃晚餐，借朱文凯的说法就是「没吃到吐不会走」。 店里天花板很低，四周昏暗，只有墙上的装饰灯笼发着红光，给所有的桌子、椅子罩上一层红。虽然过了晚餐时段，店里还有七、八桌客人喝着酒大声聊天，挺富人情味。 菜上的很快，不一会而就摆满圆桌，尽数散发着热气，白烟裊裊，搭着话题，所有人一口接一口，从「这道菜太咸了」一路讲到刚刚得奖心得。气氛热络，菜盘碗盘过会儿就一扫而空，重新点了一轮继续吃。 方翊在菜单上划了一道，将粉红色的薄纸传给其他人点菜，桌下的左手一直被于子騫捉着。即使热炒店店里不凉、头顶电风扇吹来的风总是热的，也迟迟没将手放开。 朱文凯拿了不少支啤酒——方翊喝到后来意识朦胧，也没数到底开了几瓶。只知道气氛闹哄哄的，菜是热的、人都在身边，功成圆满。方翊拿着玻璃杯，毫不拒绝其他人为他斟酒。 酒杯注满、重新坐回位子上的方翊，注意到于子騫只小酌两杯，就再也没有动过杯子，问：「你怎么喝那么少？」 「顾身材。」于子騫捏着方翊：「darry一直说我变胖了，叫我少吃点。」 「好可怜——模特儿。」方翊喝醉酒，双颊熏成红色的，整个人提防都卸下，衝于子騫笑得开：「那你只能看我喝了。」 于子騫看方翊如此没有防备的模样，口舌一乾，整隻手按在方翊脸上，要他别这么笑着对自己。他急忙喝了一大口无糖绿茶，遏止心底不断萌芽的邪恶思想。 酒精真是神奇的產物。蒸发了人们的理智，平常总是挡在眼前的高墙，酒精下肚后全数倒塌，好像平常不敢讲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吐露。于子騫听着喝醉的方翊说话说个不停，发现自己连这样的对方他都喜欢。 出了店，于子騫刻意放慢步调，陪方翊走在后头。吆喝着「方翊喝醉了，你们先走吧，我顾他。」直到确定其他人看不见时，才悄悄牵起他的手，比别人晚了很久才回到饭店。 散步消化后，方翊的酒醒了不少，闻到自己浑身酒气，一回房间就从行李箱抽了件衣服盥洗，再次从浴室出来时浑身清香，眼神也不再像醉酒时混沌。 方翊将奖盃收进行李箱，听到于子騫说：「那我也去洗澡。」 于子騫把所有的自尊都赌在今天了，还有什么时机比拿下名次、喝得微醺的夜晚还更适合发展关係？当于子騫确认完自己确实魅力十足，才推开浴室门。看到方翊坐在电视前面。 「欸，这里有youtube能看欸。」方翊拍了拍他旁边的空位，邀请于子騫就座。 于子騫深呼吸一口气，没底气地走去方翊旁边坐下。 「大家好，欢迎回到我的频道，我是你们好——久没看到的小匀。」「是不是每天都在想今天要煮什么？晚安，欢迎回到我的频道。」「乡亲父老大家好，又跟各位见面啦——」 电视究竟在播什么，于子騫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注意力全献给了对方阵阵飘来的沐浴香、过大短裤中露出的大腿根、棉质布料隐约透出的形状大小。脑袋中不停播放的也是先前查资料，关于男性间如何性爱、做哪些前置准备的旖旎念头。 「欢迎回到恋爱直播室，我是凡蕉。欢迎来到我的全新计画。我等下要由这款加友软体，看能不能——」 于子騫翻身、跨坐在方翊身上，捧着对方的脸，用力撞上两瓣唇瓣。 「在网路上认识朋友，究竟它能不能提高配对率呢，我们现在马上就来测试。」 于子騫听到电视还在播、里头的人还在滔滔不绝。但他的世界好像被抽了真空，能感受的只剩方翊啃着自己、和他粗喘洒在身上的气息。于子騫离开方翊双唇，盯着对方深了一阶的漆黑双眸。 24 啊啊啊真ㄉ做爱ㄌ整章都在做爱大家快来看 电视被摁到关机键切黑了，喘息声顿时放大数倍。于子騫将方翊的衣服脱掉，指尖流连在对方光裸的上半身。好不一样，于子騫想，跟过去会看见的浑圆乳房和柔软曲线完全不同，此刻在眼前的人同样有稜角分明的线条、比女性再深一阶的肤色、长得还要再开一些的骨架。于子騫头皮发麻，侧过头，从下巴慢慢啃舐到锁骨。 于子騫舌尖感受到方翊喉结滚动，往上看了一眼，继续埋首于胸。他轻吻着方翊的乳尖，另隻手撩拨着，看到对方渐渐变得挺立。他轻声问对方舒服吗，方翊没有回答，只将五指插进于子騫头发里。 托起来的感觉真的好不一样。于子騫以虎口托胸，时不时按压着，任方翊的胸部在自己手中变形。他揉捏着对方的涨起来的乳头，卖力吸吮着，方翊终究敌不过快感，在于子騫攻势下闷哼一声。 他从来都不知道男生情动时也如此动人。他看着方翊身子透红、在手底发热，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却无比真实。正要松开方翊裤头绑着的结，哪料身下的人突然施力，翻过身来把自己压在下方，一瞬间攻守姿势完全颠覆。 于子騫看着方翊，对方的瀏海全因重力而下坠，盖在眼前，蒙住了视线。于子騫在刚刚都还觉得跨坐在男人身上、看着对方为自己情动挺有成就，现在局完全势逆转，又被哪双看不透的双眼打量，这时才感受到战慄。 「我来吧。」他听到方翊说，指尖好像在身上点火。 平常方翊冷静自持太久，此刻他近乎是粗鲁地脱掉于子騫的上衣和外裤。 于子騫一开始咬着嘴唇，不想叫出来，叫出来好怪，好像自己的所有都被对方掌控。他就藏着这么一点倔，直到方翊含住胸前红晕，于子騫再怎么想藏住的呻吟终究破防：「啊??好怪、方、方翊你快停下来。」 「不喜欢吗？」 于子騫从上往下看着方翊含着乳首，头发歪翘着贴着胸部，看起来特别色情。他的脸越烧越烫，咬着指节：「不是、就是、很??很奇怪、啊！」于子騫弓起背，嘴边说着不喜欢，却将胸部更往他嘴里送，这样的自己他也好陌生，在性爱时从来都是他主导节奏，第一次被人欺在身下，于子騫虽然慌，却不能否认一股股涌上来的快感。 他紧紧抓着棉被，把脸别开不敢直视正在做这档事的方翊，时不时又因为好奇而偷覷。方翊的舌尖在胴体恣意，沿着胸部再到腹部，悉心沿着凹下去的阴影舔遍了每块腹肌，还听到方翊下蛊般，在耳边低声说：「你放轻松，会舒服的。」 方翊昨天就注意到于子騫的内着是am那几款篓空的，原本以为于子騫只是碰巧带这几件，经过刚刚于子騫主动求欢，他才知道对方别有打算。方翊低下头，隔着布料，舔着前端凹进的小孔。 于子騫惊叫一声，按住方翊的头，想推开他却连半点力都使不上，看在方翊眼里成了欲迎还拒的邀请。方翊看着被液体晕黑的布料，又在上头吻了一下：「我可以脱吗？」 于子騫的理智快要被情慾淹没，微弱地点头，看着方翊手握着自己柱身套弄。阴茎在爱抚下挺立，前端突突地流着液体。方翊将自己的头发往太阳穴位置撩，低头含住于子騫。 「干、方、方翊，唔。」 一瞬间，于子騫头皮发麻，惊得仰起头，腹部收缩得用力。方翊嘴里好热、包覆着前半段性器，节奏不快地上下含弄，淫靡的水声不停传来，听得于子騫耳尖烧烫。他抵抗方翊的力气越来越小，后来反手扣住方翊后颈，将对方往里更推了些：「嗯??啊。」 方翊看于子騫陷进情慾，丝毫不拒绝他的邀请，双手扶着性器整根含入。 嘴里好温暖、好紧，他看着方翊双颊凹陷，尽力吞吐性器，总算把持不住慾望，一口气将性器插入最底，在深处轻微地操干。干、方翊、里面好热。他拧着对方头发主导节奏，直到身下的人乾呕、吐出性器。 「干抱歉你有没有怎样。」 「没事。」方翊从根部舔到前端，啄了口，继续替于子騫服务：「脚打开。」 他从囊袋延着沟壑舔到小孔，舌尖在入口处打转，每次多探进些就换来于子騫双腿夹紧。「你放轻松，别怕。」 方翊按着于子騫膝盖将双腿分开，一边亲吻大腿内侧，一边套弄于子騫的分身。「我慢慢来，会痛跟我说，好吗，会舒服的。」方翊吻着于子騫唇瓣，看着对方眼神渐渐朦胧、渐渐溺于性爱，才逐渐放开动作。 方翊舔湿手指，在入口处按压试探，慢慢地将手指放进去。「还行吗。」方翊指头在里面打转，一点一点地往里开拓。于子騫穴道很紧，时不时就缩着，抗拒方翊进入，靠着安抚才慢慢接纳自己。于子騫紧紧揪着床单，脚指蜷曲着，嘴边断断续续地吐出呻吟，身下的陌生感越来越强烈。 方翊放入第二根手指，到处按压穴肉，换来于子騫扬起头、全身肌肉不时颤抖，异物填塞自己的感觉奇特却充实。 方翊知道于子騫第一次在下方，每个动作都倾尽温柔，确认对方眉头不再拧得紧、看起来舒服了，才增加手指数量。可以动吗、我放第三根喔、会痛跟我说。他的亲吻遍佈于子騫全身，后来发现于子騫对胸部特别敏感，便专心往乳首进犯。同时感觉到下方穴口更湿润了，也看到于子騫阴茎前端溢出零星液体。 「方翊、唔、好、好奇怪??」于子騫双手按着方翊肩头，也想像方翊替自己做的那样服务他，双手靠近他的胸部，却被方翊动作惊得一顿：「啊！」 是这里吗。方翊心想，曲着手指多按了几下那区平坦处，看到身下人双眼瞇成一条缝，大声哼唧：「不、不要按那??」 于子騫扭动着身体，好奇怪、好舒服，他想逃离这样陌生的自己，让理智重新主导，但他所做的只有抓住方翊的手，将他往更深处带去：「你放进来、嗯！嗯??」于子騫快疯了，酥麻的快感直逼全身。 习惯了手指进出，于子騫想要更粗、更炙热的东西填满自己，他看到方翊外裤透着形状，手握上对方的阴茎：「你进来??」「我没套，你先??」 「没关係、你进来??我想要??」于子騫等不及，急忙打断他的话。双唇堵上对方，双手并用脱下他的裤子，看到对方性器精神地翘着。顺手摸了一下，发现对方性器烫得吓人。 方翊强忍着慾望，最后敌不过身下人软磨硬泡，在他的诱惑下就范，将性器抵在穴口，磨会儿才终于放进去。 「嗯??！」 方翊的性器在入口处捣弄，小穴紧实地吸着自己，摧毁方翊所剩不多的自制力。他大声粗喘着气，缓慢摆动腰肢，一点点没入里头，听到于子騫不停呻吟。 方翊看对方眉头深锁，挠抓被单的动作更加剧烈，似乎不习惯这样子的强度，马上将性器退出一半：「你还好吗，会不会痛。对不——」没说完的话没入两人交缠的嘴里。 于子騫拉住方翊撑在两侧的手，强迫他俯下身和自己接吻，舌头纠缠比刚才都还要嫻熟、激烈。「进来??」于子騫伸手掐住对方臀肉，重新被填满的感觉让他不禁长喟。 方翊慢慢摆动胯部，小幅度地抽插着，一边留意对身下人有无透出任何不适。 于子騫渐渐陷进情慾，不再闷住喘息，随着方翊频率哼嚷着。他好喜欢对方随节奏飘荡的头发、覆上薄汗的胸部、藏着情慾的深沉双眼和接过吻的红肿双唇。「舒服吗。」于子騫半瞇着眼，摸着方翊一边问。 嗯——方翊用动作回答他。他换了个角度重新进入于子騫，一边操干边低喊着，我大力一点可以吗。 「嗯——你不用、什、什么、都问我??」于子騫在呻吟中夹带回答，感受到方翊更往里头顶，呻吟声比刚刚更细了些。好奇怪、这样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我想亲你??」于子騫边哼叫着边说，两隻手圈住方翊后颈，迫使对方身躯贴着自己，和自己亲吻。 这个体位让方翊的性器更往里头推进，于子騫圈在方翊腰上的双腿不自觉更夹紧了些。方翊的喘气都洒在自己耳边，特别立体，酥麻麻得烫坏了他。他没想过方翊性慾上头、蹙紧眉、红唇半啟的模样竟如此性感，跟平常反差太大了。 方翊将贴在额前的瀏海往上拨，看着对方眼睛。「我喜欢你，于子騫。」说完低头抿着于子騫耳垂，沿着轮廓舔舐。 他插入性器时直往深处，退出时亦然，如此缓缓地大进大出，对方被顶得一震一震的。「还行吗。」他问于子騫，看着他羞红着脸点头，断断续续道：「我也、喜、啊??喜欢你??」 好想要更多。于子騫迷濛想着，扭动身体想找出更好的刺激点，却被方翊以为不舒服，将性器拔出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瞬地感到空虚，紧缩着想留方翊，甚至觉得对方温柔到像在开玩笑：「很舒服、进来??」 他掐着方翊臀部，狠狠往里头送，快速进入将爽感带到另个层次。他听到方翊粗厚的叹息声，知道对方也喜欢这种相较粗暴的性爱。 「你别顾虑我??」于子騫擦过方翊乳尖：「你直接来——」 于子騫看着方翊眸色转黑，下一秒却自顾不暇，半个字都不能好好说。 「啊、啊??方、方翊！」 方翊为了让于子騫进入状况，本想着慢慢来，没想到对方举止总在煽动他的克制力。刚刚嚐过直进直出的甜头后，他总算放下矜持，按着于子騫腰侧大力抽插着，臀肉撞击的声响比刚刚激烈许多。阴茎埋入深处，方翊在里头捣弄着，磨着穴肉，感受不断被吸附的快感。 他将于子騫双腿分得更开，看着对方性物在自己的顶撞下摆动。会痛吗、痛的话跟我说、呃——方翊打着圈，停了一会，静静地将阴茎放在穴道感受里头细密亲吻，随后又开始捣弄起来。 于子騫呻吟比刚才激烈数倍，他听到自己声音变得好陌生，声音变得好黏腻好细、叠在方翊的喘息声上，空气显得相当淫靡。于子騫半遮住脸，不想让对方看得变得如此奇怪的自己，手却被对方扣住，呻吟糊进他们的缠绵的吻。 下腹部的灼烫一点一点地扩散至全身，于子騫不断收缩穴道，听到自己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摸上阴茎快速套弄着，细碎地哼唧道自己要射了。 方翊听闻，手附上于子騫的性器，边帮他撸，边加快身下动作，直捣着对方的前列腺处，听到身下人声音越渐转高转细。于子騫不停发颤，阴茎被方翊握住，对方又一直顶着自己最敏感的陌生地方，全身发软地不像话。他挠着方翊后背，哼叫着最后在对方手中射精。 于子騫沉浸在馀韵里，大力呼吸着，腹部像波浪翻腾，连带着小穴一张一闔，紧紧牵制方翊的神经。 方翊被如此折腾并不好受，低喘着、眉头紧拧，说自己也快了，一边在深处顶撞，让于子騫惊呼哼叫着。方翊加快速度，用力抽动几下，感受到小穴紧紧吸附自己，最后一刻将性器拔出，精液尽数射在于子騫腹部上。 方翊大口喘气，伏在对方身上，耳鬓廝磨，我爱你。方翊说，炙烫的呼吸全洒在于子騫耳边。方翊细细地吻着对方，从耳廓吻到下顎线再吻到双唇。 从对方迷濛双眼来看，方翊猜于子騫做完爱很快就会入睡，要赶快帮他清理才行，他暗忖着，却不想分开亲吻。现在的接触好温柔，处于恍惚状态的于子騫软乎乎的，含着的唇瓣似乎能化成水。方翊退开碰触，于子騫马上依上来索吻，一刻也捨不得离开。 他们沿着唇瓣慢慢探询，所有接触都像带着电般酥麻，方翊往里探去，和对方的舌头交缠在一块，吻不知不觉地再次加深，于子騫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一边揪着方翊头发，往里索取更多。方翊松开他的舌头，离开前又在唇瓣亲了一口才真正退开。 于子騫看着沁上一层汗、双眼明亮的方翊，晕乎乎地想着，我喜欢你，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口，不胜体力最后闭上眼睛。 方翊抚过爱人微微上翘的嘴角、顺齐对方散乱的长发，将枕头拍松、重新垫回于子騫身下，抽了附近的纸巾细细清洁，安置好于子騫才宽心，走去浴室整理自己。 夏夜蝉鸣，时间静好，当方翊重新鑽回棉被中，听到身边传来的呼吸匀称，爱和满足一点点盈满心头。 25 隔天早上，于子騫一醒来就感觉到屁股传来阵阵疼痛，嘶地一声引起方翊注意。对上眼睛时，于子騫想起昨晚缠绵一事，不自觉回避眼神：「早、早安。」 方翊看着对方掀开棉被，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吻痕，尤其是胸前那两处更是战况丰硕。方翊也检查过自己身体，前身没留下什么痕跡，背部倒是佈满抓痕。他跟在于子騫后方，心里回想昨天真的有那么激烈？下一秒就看到于子騫踉蹌，方翊从对方的腋下穿过，伸手揽住：「小心。」 于子騫胸部本来就肿痛，被这么一刮搔反应可大，顿了下，羞红着脸，闷不作声地待在方翊怀抱。 方翊将他转过身，对着于子騫笑，看到对方眼神闪烁、怯怯地偷瞄自己又撇开。「你的害羞为免也来得太迟。」方翊说完，侧过头轻轻吻上对方唇瓣。 吻仅持续几秒，只是单纯地唇瓣相贴，分享温存。却特别令于子騫感到心跳加速。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方翊笑着对自己说：「你快用用，我们去拿昨天洗的底片。」 洗漱穿戴完，两人回到相馆拿底片，不禁令于子騫想到昨天的亲吻，热着脸将掛在上头的底片取下来。他重新检视洗完的底片，方翊贴着右臂和自己一起看着。少了水痕的影格更清晰了些，他举高、透着日光灯观察影格，开始好奇对方拍摄的想法，问方翊透过镜头都怎么看待自己。 「那时候没想过镜头前的你该是怎样，只是想好好留下你，」方翊说他想过好几次摄影的意义，每次得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我觉得每张照片都代表那段日子的美好时光浓缩，也许时间会带走很多、未来哪天可能就忘了，但它们会以其他形式定格。我想留下这些，然后在六十、七十岁后数着回忆，所以我拍照，以后才能看见你的模样，而不是透过我可能老了而模糊的想像。目前的答案是这样。」 将底片收进罐子后，于子騫和他一同走出晾片间，下楼时听到方翊的老师传唤他们。老师就站在一楼最底的照片墙前，拿着几张照片说：「我想说你难得回来，就顺便帮你洗了几张照片，带回去好好收着，以后记得常来啊。」 说完给方翊一个大大的拥抱，也顺带拍了拍于子騫的肩膀：「这种帅哥朋友也能多带回来，欢迎你啊。」 方翊和于子騫一起看相片，洗出来的照片好看多了，黑白粒子的质感更衬出于子騫几分气质洒脱。虽然不知道老师看到这两捲底片拍的都是自己有没有发现任何蹊蹺，但方翊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他自然也没多说。 「要不要掛一张在这？」方翊问他，指着从高处数来第二排棉绳有多的木夹。于子騫说好，还问了老师有没有奇异笔，想在后面写字留念。他写完日期，原本还想写些话纪念，小小地写了两个字「喜欢」，才发现粗头的奇异笔让笔画全黏在一起了，乾脆放弃。 方翊从他的笔顺看出对方写了什么，浅浅笑着，看着对方掛上麻绳，手覆上对方，悄声说我也喜欢你。 离开前，方翊拿着两盒底片去结帐，于子騫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曾经要求过的金胶卷。他微微挑眉，没想过方翊真把自己讲过的小事放在心里记到现在，内心一慑，点点情绪扯动着他的心跳。方翊浅淡地朝于子騫微笑，彼此心照不宣。 结完帐，方翊很快地拆开包装和相机背盖，将底片装上去，朝着店家拍了几张照片，又走进去找老师拍照，说着我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差点忘记多拍几张纪念。方翊一路从相馆拍到附近的市集，此刻仍拿着相机追寻所有待被捕捉的美。 方翊捧着相机四处捕捉。市集周遭的帐篷、餐车排成一列列井然有序，卖些饮食和手作，头顶好还有led灯装饰，晚上应该会满美的，于子騫想，突然听到快门声响起。 「你还没拍够吗。」 「觉得你站在灯下面很好看。」 「这些灯又没开。」 「你太小看我的后製技术了。」方翊道，笑着走近于子騫，轻轻在耳边啄上一口：「跟你出来就想多留些回忆。」 他原本以为于子騫会忌讳在外头有亲密举动，没想到对方主动牵自己、也挺喜欢拥抱的温度，索性丢去这些顾虑，享受新身份拥有的待遇。 往下走，两人看到一小摊贩卖着摄影周边，方翊温和地拉着于子騫快步向前。 上头除了摆了不少东西，除了几款相机、底片，还放了不少相片和书籍在上头，旁边有个看板写着「提供拍立得服务」方翊见状，爽快付费，拉着于子騫坐定位置，请摊主替他们拍照。 等待显像的过程充满期待，三人兜成一圈，看着摊主手里目前还一片白的相纸。上头由浅而深、渐渐开始有了顏色，最后映出了方翊环抱着于子騫。摊主用的底片显色明度彩度都偏低，多给两人衬出几分高雅。于子騫还挺喜欢的，又跟人多买了一次服务。 总共拍了四张拍立得，显像过程中，摊主看着方翊脖子上也掛着相机，亲切问道：「你们也有在玩摄影？」 「他而已，」于子騫说：「我比较像是被拍的。」 「喔怪不得，」摊主笑着走回摊前，抽起一枝金色油漆笔交给两人：「我刚就觉得你摆起姿势挺有模有样的。」 摊主说可以让你们在上面签名留纪念，于子騫边写字——这次总不会糊在一块吧，边听方翊和摊主间聊，才得知桌上摆着的那些相片都是他去各个地方拍的，每张相片背面都写着一段文字，是些当时游歷和心情。「这些书也是我自己把相片和散文整理好出书的，你们有兴趣可以看一下，我每次看它们都会想起，原来我是那么有勇气踏进陌生地方、并好好活着纪录自己的。」 于子騫抬头，看摊主笑得浅浅淡淡，起身去招呼别组客人，过半会又重新走到他们前面。 「你觉得摄影的意义是什么？」 26 终章 虽然刚刚才问过方翊类似的问题，但于子騫也想听听其他人的答案，索性问道。 等油漆笔乾的同时。于子騫想着，这次的喜欢二字没有糊，很好，带回去掛在墙壁上应该很适合。 「说到底，我觉得我不是个能帮『摄影』下定义的伟大人物，我甚至连这些书都卖不完。」摊主笑着说，头歪着示意想看看于子騫写了什么，后者并不排斥，将东西展示给他看。「我觉得我是个满喜欢分享的人，很多东西都想往外丢，摄影就是很好的媒介。镜头就像我的眼睛，当我用我的角度詮释世界展示给大家看，这个过程中，我会慢慢地被理解，我想理解自己也喜欢了解大家——大概是这样的东西啦，唉呀突然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摊主虽然说不知道怎么解释，却越说越多，彷彿遇到知己，滔滔不绝。 「而且影像这种东西很酷喔。我们都住在这个地球对吧，树就是树，房子就是房子，明明是这么纯粹的东西，但我们的情感会让它们变得与眾不同。有些人会捕捉穿过树叶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柔；有些人刻意营造奇怪角度，拍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高楼大厦——我是说，该怎么讲。」 「当我们有了情感，就会在外显事物投射主观想法，让一切变得充沛且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痛啊、爱啊，这些抽象的内在性质，经过了拍摄者有意或无意的思考，都会变得鲜明且具体存在。这是我觉得摄影不可思议的地方，穿梭在虚实之间，稍加思考就会看出一个人是由什么而组成、又想透过照片说些什么。」 「大概是这样啦，我会不会说太多了！」摊主忽地一惊，发现于子騫的笔痕早已乾了：「抱歉抱歉，说太多了，但再让我说最后一点——基于刚刚我说的，我完全能看出来你们相爱着吧？影像把爱刻印在你们视线、互动和那些我也说不太出来的举止里——喔我的天啊我不能再说了！欢迎来看看，这里有卖相机、底片喔！」 于子騫拿起拍立得，也顺便拿起摆在旁边的相片和书籍，跟摊主说要结帐。收回零钱时跟对方道谢：「谢谢，我觉得你的说法很棒。」 离开后，于子騫在路上跟方翊讨论摊主讲的东西，方翊颇受感动，滔滔地分享有所共鸣之处，拉着手，慢慢走过一摊摊帐篷。 于子騫觉得方翊总是温柔却坚定，虽然一开始话不多、给自己冷冰冰的浅薄印象，一板一眼的做事态度八成是个理科直男。熟悉了却发现他有苦总是闷着不说、处处细心、心思比谁都还要细腻。明明该是个被保护的人，倒是反过来保护自己。于子騫想，心底热热的，手心传来的碰触也热热的。 走出市集，外头是一处巨大草坪，不少人在上头野餐、玩耍，也有人在拍照。俩人佔了一处有树荫的地方坐下，看着人群来来去去，还没正式想到接下来要去哪前，他不介意跟方翊坐在这儿发呆。他枕在对方肩头，感受阳光落在身上的和煦。 于子騫对刚才摊主所说的东西挺感兴趣，翻开相馆老师帮他们洗的照片，静静地欣赏方翊是用什么样的视角在看待自己。第一张照片的他靠在河堤边挑望远方；第二张是他含着糖果、脸颊鼓起一角，心无旁騖直视前方；第三张是他背着光，半侧着脸回头，髪丝在空气飞舞。 于子騫看到了很多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表情，相片里头的他看起来挺自在，氛围温柔，非常轻松地笑待镜头。最后一张是于子騫头仰着、双手交于头后伸懒腰的模样，光线尽数打在他侧身，勾出自己的睫毛和上扬嘴角。用爱来拍摄的作品，都以阳光、笑容、糖果和飞扬的衣角、发丝种种形式呈现。 于子騫从这组照片更瞭解自己和方翊。对方的温柔细腻全藏进照片，不由分说，从光影中反射出来的都是属于两人的盛大狂欢。 他好喜欢照片中的自己。这种喜欢跟商业写真不同，于子騫工作时得到的喜悦是自己专业、别人也专业，经过打光、讨论、构图和一连串事前沟通得到的產物，这种上镜是刻意安排。但方翊拍的这些却不经雕琢，有些影像甚至过曝或失焦，但感情相当真切，爱从照片各处四溢蔓延。 难以言说的抽象情感，似乎真的被于子騫一点一点地找到。他轻轻抚过照片中的自己，已经很喜欢对方的心情再次膨胀茁壮。对方怎么看待自己——这问题于子騫也自己找到答案。 他听到快门声响起，微微吃惊，看到方翊双眼躲在相机后，又在替他拍照。 于子騫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怦怦地回盪在空气中，底片洗出来的那天，会不会看到这里除了阳光、草坪、自己，还有状声词或粉红泡泡在空气中飘散？于子騫不自觉笑了，在摄影面前，他连一点心思都无法隐藏，那些爱和喜悦尽数被捕捉下来以其他形式永存。 他轻轻揭开方翊的相机，吻在方翊嘴角试探。对方出了点汗，此刻的吻带着阳光和咸味。他看着方翊眼睛反射出自己模样，猜想自己的眼睛里会不会也住着对方。 于子騫扫过唇角，轻轻啄着对方，听到呼吸声在空气喧腾，这时候才发现对方笑起来有很浅的梨涡，装着阳光。 分开后，方翊将于子騫落在脸庞的瀏海撩到耳后，顺手拉起他带他走出树荫：「走吧，我们去旁边看看，我想去看那里有什么好拍的。」 草坪右前方有一区建筑，墙面大而乾净，又因为光影大范围的几何切割形成了许多拍照景点，一路上于子騫就看到很多人靠着墙或坐或站，还有很多摄影大哥打反光伞、拿着看起来就很专业的大砲镜头拍照。 他在旁边看，听到方翊问想不想拍？ 「你还拍不够？」于子騫笑问，看被摄女方换姿势，快门声又一段不绝于耳。 「拍你怎么会够。」方翊喜欢看对方羞红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的模样。他没想过于子騫那么容易害羞，对于撩拨他也渐渐得心应手。 「别、别了。」于子騫握着对方的手紧了些：「我们可以之后再来、还可以顺便回去找你的老师，然后??」 于子騫说了很多，谈论未来可以去拍夜景、拍海边，或许租个居家摄影棚也不错，这样之后我就不缺摄影师、你也不用担心没有模特??描绘了许多对于未来的想像。方翊听了自然说好，复诵道：「我们能去环岛，就像刚刚摊主所说的边玩边拍。我想去看看断崖和多良车站，然后你的头发会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可能ng了几百次才能拍出能看的照片。」 两人走在阳光中谈笑，对于未来抱持无限憧憬。于子騫路过几组拍照的路人，看到喜欢的风格就会插嘴「之后我也想拍这个。」接着再绕回正题，把想做的事情铺列开来告诉对方。 于子騫觉得两人就好像一张空白底片，目前虽然一无所有，但未来会用上好一段时间，走过各种地方，用无数美好的回忆填充这些空白。他们会慢慢等待底片出炉，然后在一起为了曾经有过的喜悦和满足而微笑。 两人走到一个转角，这个路口刚好有光影洒落，阴影涵盖着整条路，转出角后却是大片光明。 也许方翊的职业病永远根治不了，看到切的那么整齐的光，他拿起相机，央求于子騫站在阴影交界之处，营造一种走出转角迎接大片光明的希冀。「拜託，就一张就好？」 于子騫站在影子画出的线上，依照对方想要的构图摆姿势。他凝视方翊的镜头中的光斑，听到「喀嚓」快门声响起，方翊说着好了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等一下。」 于子騫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功能——他通常都自拍居多，还真少用后镜头，也许可能会把人拍得很丑，但姑且先不管了吧：「我也想拍你。」 他叫方翊站好。镜头里，对方站在阳光下，捧着相机在胸前，衣角飞扬，嘴角笑容浅淡。白光晒得其他建筑都有些模糊，顿地有种世界只剩下他、其他东西都失真了的恍惚。 于子騫将对焦锁定在方翊身上，接着调整亮度，确认观景窗中的外在背景都散焦、主角完美无恙，才大喊着我要拍了！ 薫风习习，他眉眼和睦，在失焦中独自清晰。 【正文完。】 后记 图是请朋友画ㄉ 1000他们听ㄉ歌是灵魂沙发ㄉloversonglt;3 尬电我超爱写后记我喜欢这种一切告一段落的感觉。 隔了好久又写完一本书了，心里很开心，希望大家看到也能开开心心的 该说的话好像都在终章说完ㄌ，对于摄影的想法，对于创作，对于爱。 三年前我写画中，回过头来看当初认为的「创作」好狭隘。现在自然也不敢说辽阔多少，但非常满足能以新的媒介认识创作，从始至终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人类因为有了思想，所以我们做ㄌ很多投射让现实满足不了的东西在幻想中一一实现，当我完整建构他们的世界时，我真ㄉ很开心ㄛ （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我不知道怎么说哇咧） 我每次都觉得创作真是不可思议，用尽全力地揭露自己，会痛苦会喜悦，本身固然好玩，但附加价值、遇到的人事物对于我更显得珍贵，哈哈哈哈哈谢谢大家或多或少听我的抱怨和鼓励我。无论是之前就认识我的朋友，还是现在遇到的大家。 我到现在还是很感谢某位朋友ㄛ她当初在《画中》连载的时候给了我好多的建议我改ㄉ超痛苦啊鸡掰但回过头来看，当初我没注意到的盲点都被他揭开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还珍惜那些被提醒过的建议。 我希望自己能一直很用心ㄉ对待创作，然后再和这些很用心对待我创作的人们，好好相处，好好拥抱 希望大家会喜欢方翊和于子騫～ 我自己在中途反省过，剧情很公式，我也拘泥很久，发展很好猜这件事。但后来就觉得随便了啦～～～写得开心最重要哈哈哈哈哈而且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创作这种事还是开心最重要吧即使过程很痛苦，但把诚实的完整的写完ㄌ我就觉得自己棒棒ㄌ 之后应该会写一点短篇衔接，等我想写ㄉ长篇写完ㄌ再放出来跟大家见面～（但也可能不会反正知道ㄉ人总是知道吧...我超会食言...这件事情...嘿嘿...） 那就这样ㄌ！谢谢大家！有任何心得跟我说我都会很开心！也把匿名心得单放在书介，想夸我ㄉ人可以善加利用uu!!!!掰掰！喔！也能去隔壁棚看我画画啦！ 就酱！ 210830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