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洞浩劫前传【迷走云豹】》 第1章 委託案 故事从一封遗书说起。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自己的故事里,可以是传奇,也可以是英雄;但我不是传奇,也不是英雄,我只想回家,带着我的战友们平安回家。就算路途遥远、希望渺茫,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试看看。寧愿做了些什么而后悔,也不愿什么都没做而遗憾。 达拉斯计画自愿者:何宇治 27日3月1979年哈里斯堡宾夕法尼亚美国 二十一世纪,二零年代,七月的香港,炎热且潮湿。「bbc中文部–香港办公室」最近正忙着搬迁,由于事发突然,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全体员工,从上到下,人人皆忙得不可开交。 人称「查理」的资深记者「曹伯佣」(46岁),才刚收拾完自己的工作区,起身正要下班。他心想:终于让我熬到星期五了,总算可以回去好好休息。这念头才刚闪过,总编辑「麦可」(52岁)便走了过来;一番好说歹说,就是想说服查理等会下班后陪他出去应酬,说是要带他去见一位老朋友! 查理拗不过麦可,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可当查理问待会要见的「朋友」是谁时?麦可却死活不肯透露。 麦可:「先别着急,今晚他要请我们喝酒!」一路上就这么神神祕祕地卖着关子。 查理原本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身为老酒鬼的他,一听到有人请喝酒,也就没再多抱怨什么了。 19点许,两人来到维多利亚港附近的一家饭店,一进大厅,远远就看到一位戴着黑色胶框眼镜,金发蓝眼的白人男士,独自坐在沙发上,似乎已恭候他们多时了。 「怎么会是『丹尼尔』!」查理嘴里嘀咕着。 查理年轻时曾是独立记者,跑过不少武装衝突地区。当年就是在叙利亚内战时的阿勒坡省,认识了丹尼尔(42岁);那时就已知他服务于英国的「mi6」(军情六处),不但精通多国语言,还能说得一口东北腔的中文。可惜他后来因左腿不幸中枪,被送回英国,此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嗨,好久不见『查理』,过得好吗?」丹尼尔起身问候。 三人彼此简单寒暄之后,丹尼尔邀他们俩一同上去饭店着名的空中花园,还说那里的夜景美、气氛好,人多也热闹。 被拗来应酬的查理,原本路上还有那么点小小的不悦,但看到丹尼尔还有空中花园那美不胜收的夜景后,心情变得开朗许多。老朋友难得聚在一起,畅饮美酒,聊天叙旧,一时间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微醺之际,丹尼尔才开始切入正题。他说:「下个月中旬,台湾要举行一场代号『联科』的军事演习;规模不算大,但是有些科研数据需要收集。」而他此番来港,就是想委託查理跑一趟台湾! 丹尼尔:「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做白工。」说完,他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只牛皮纸袋,递给查理。 查理和麦可对了一眼后,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头有五枚金币,还有护照、机票、记者证! 丹尼尔:「金币只是前金,等事成后,还会有后续的酬劳;只是……酬劳多寡,得看你带回来的情报价值而定。」 这类委託案对查理来说并不陌生,过去靠兼差卖情报,着实也赚了不少,只是如今年纪有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接这类的案子。 查理来自新加坡,年轻时在星光部队服役过,曾随部队短暂待过台湾,对台湾不陌生;丹尼尔之所以挑上他,也是一时之选。 查理:「台湾我熟,去一趟也不难,但是……你得告诉我,这次针对的『目标』是什么?」 丹尼尔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喝了口酒,然后才笑着回道:「你和以前一样,都没变,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谨慎!」随后,他说了一段小故事。 八年前,美国发起一项科研计画,并邀请英国、加拿大、澳洲、纽西兰、日本、以色列等六国共同参与;具体内容不明确,只知道是和「暗物质」有关的研究!可惜计画进行没几年,英国就退出了!接着澳洲、纽西兰也相继退出,于是美国又找来台湾、韩国加入! 丹尼尔:「听说今年搞出一点成果了,我们很好奇这项科研计画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若评估后还有投入的价值,英国将考虑回归计画!」 听完后,查理心里有底了,至少不需要出生入死;再说,身为军事迷的他,既能参与军演又能兼差赚外快,何乐而不为,于是查理爽快地接下这次委託案! 获得查理口头答应后,丹尼尔立刻掏出平板电脑,滑了滑屏幕后递了过来。上面显示一份数位文件,是委託案的合约;内容很多,但主要是责任与保密条款。 丹尼尔:「如果愿意接受这份委託案,就在合同上头签个字吧。」 查理明白,签约不过是走一趟行政程序,这类机密文件也只有等级够的人士才能查阅。也就是说,这份合约即便签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但要是违反合约,凭这份合约就能告死他!所以合约存在的目的,主要还是保障「mi6」他们自己。 等查理在平板上滑完签名后,丹尼尔嘱咐道:「到了台湾,会有人接应。演习开始后,别跟着记者团走,因为那都是安排好的样板行程!可以的话,试着脱队,去其他区块看看,或许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随后三人又再续了几杯,酒酣耳熟之际,丹尼尔又嘮叨了两句:「不管遇到多么神奇、夸张的事情,请保持冷静,并将你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鼻子闻到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语毕,查理会心一笑。心想:收集数据、观察、记录,这都是基本功,哪用得着你来教! 丹尼尔最后还特别提示道:「如果想获得额外的任务奖金,可以试着带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回来,比如说,某种奇妙的矿石或者是合金之类的东西!」 查理心里开始琢磨:会是什么矿石、合金?不就是一次小规模的军事演习,能稀罕到哪里去! 最后查理只打算听听就好,没怎么放在心上;总之,与其他武装衝突的地区相比,走一趟台湾,应该还算简单任务。 后来三人又继续没底的接着喝,一路喝过午夜,直到查理实在扛不住酒力,最后「断片」! 当查理再度醒来,已是隔天晌午。他一人躺在饭店客房的大床上,还因一夜宿醉,头痛不已! 书桌上摆着丹尼尔昨晚给他的牛皮纸袋,里头内容物样样具在,可一旁却多了张纸条,上头写着:「酒店相关费用已结清,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第2章 机步600旅 新总统就任后,开始对国防事务展开一系列改革,其中一项是把陆军分成两套系统。首先是「国防军」,兵员以志愿役为主,量少、质精,任第一线防务;其次是「国民兵」,又称「国土防卫队」,兵员以义务役和后备军人为主,负责区域防御与支援作战。 「机步600旅」是国防军新编的看板部队,成军不到一年的机械化步兵旅。 机步三营二连,中尉副连长「小治」(何宇治,24岁),刚来没一个月就遇到连上士兵酒驾肇事!军方担心这起事件会对新总统的改革政策造成打击,于是把锅甩给上尉连长「郑韶安」(28岁),并迅速将他调离现职! 人事令很快就下来了,被高层当作弃子的郑连长是心灰意冷,对军旅生崖彻底失去憧憬;离营时,他的背影在连上弟兄们眼里,除了带有一种凄凉外,步伐还略显沉重。 但在小治眼中可就不一样了,郑连长背影在他看来,却是走得轻松,瀟洒自若;离开军队,外头的世界肯定是海阔天空! 小治初来乍到,又是正期军官,加上高层有人关照,这起事件确定不会追究到他。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困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圈子里,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而能做的却很有限;万一自己哪天一个不小心,出了大包,也会落得像郑连长一样的下场! 小治刚到连上的头两天,就趁着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找个茬来立一下军威!刚好他抓到连上有人未依规定在智慧型手机上安装「mdm」(mobiledevicemanagemnt–智慧型手机自动化管理系统),于是大动肝火,甚至一度急得要把所有违规人员全都关禁闭! 由于违规人员不在少数,演习又在即,竟闹得自己骑虎难下,最后还是等郑连长现地侦察回来,才出面帮他把这事摆平。 事后,郑连长找来小治,提点道:「部队里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别老想着要去细究。你只需想着如何把眼前的状况摆平,只要能摆平,其他有的没的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鑽牛角尖,对大家都没有帮助。」 虽然小治对郑连长这一番得过且过的消极态度不怎么认同,但碍于军阶,当时也只能点头、默认,权当是他在传授部队里的生存之道吧;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郑连长那番话显得格外讽刺! 郑连长走后,连上大小事全由小治代理。经验不足的他,每每面对棘手的问题时,就会开始举棋不定、优柔寡断! 一天傍晚,库房传来怒吼声!小治闻声前去查看,原来是下士班长「浩克」(许浩雄,22岁)正怒斥他的两员班兵!浩克学生时期曾是举重选手,身形健壮魁梧,为人单纯善良,就是脾气有些暴躁。 遭斥责的士兵,小治一眼就认出,是连上响噹噹的天兵1号「软达」(阮君达,21岁),与天兵2号「彬哥」(王匀彬,20岁);他俩都是新住民所生,软达从母姓,妈妈是越南人,而彬哥的妈妈则来自印尼。 小治担心他们遭到霸凌,赶紧上前关切。经浩克陈述后得知,稍早盘点库房时,两天兵不慎把一箱雷管摔在地上!浩克当场怒气破表,破口大骂;若小治晚一步到,两天兵被一旁老鸟们群殴的可能性都有! 「我们连上怎么会有雷管?」小治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以前单位留下来的吧......」浩克接着说:「反正部队常有这种事,搞不好营区后山随便挖,还能挖出什么咧!」 不只雷管,他们同时还清出不少装备与物资!由于东西都不在帐上,浩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遂请示道:「副连长,你看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 这一问,把小治问懵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好让他们先把东西放回原处,等日后再说。 晚餐后,小治来到了车棚,双手抱胸,看着连上十二辆云豹发愁,因为车辆妥善率未达标这事令他头疼不已。虽说问题在小治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但却迟迟未获得改善;眼看明天就要参加演训,又等不到新连长到任,看来得由他自己硬着头皮带队上阵了! 「你是在烦恼啥代志?」一道沉稳且洪亮的台语声线从身后传来,是士官长「弘爷」(庄德弘,39岁)。 整个二连除郑连长外,讲话最有份量的人就属弘爷了,不但资歷最深,威望也高。如果小治不算,弘爷该是当今连上第一把交椅,甚至有人戏称他叫「地下连长」! 弘爷递了一瓶麦香红茶给小治后,说道:「安啦,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连上现在是什么情况,营长不会派太硬的任务给我们跑,就算营长敢派,我还怕旅长不敢咧!」语毕,看小治有些不解,于是弘爷意味深长的再解释道:「像副连长你这样的军官,来到基层也就是刷个资歷,歷练歷练;等时间一到又没出什么大包,很快就能升上去了。」随后,弘爷话锋一转,开始向小治匯报当前车辆的整备情况。 虽然妥善率的老问题一直在,幸得弘爷丰富经验的整备下,多数车辆得以正常运作,但仍馀下一辆顾车库!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馀,出去转悠大半天的「罗排」(少尉排长『罗宥昕』,23岁)回来了,他从大门方向快步地朝车棚走来! 今天一早,罗排得知小治正愁车子不够的事,于是拍着胸脯保证,说他有办法解决,但代价就是要给他十天的荣誉假,而且日期随他选! 罗排凭藉着it专长,在旅上人面很广,人称「番号引擎」!小治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乾脆死马当活马医,让他出去试一试。 「嘿嘿,我从『营部连』那里借到云豹啦!」罗排兴奋地回报。 按600旅的新编制,为求下辖各「联兵营」具有独立作战能力,于是增编一支「营部连」作为预备队。 接着,罗排猥琐地凑到小治耳旁,怯声地说:「营部连的美女士官来找你,人就在大门口,你赶快过去,别让人家等太久!」语毕,还拍了一下小治手臂,脸上掛着一抹诡异的贼笑! 小治朝大门方向走去,远远就看到一名着军常服的女士官站在门口卫哨旁;她的相貌清秀,仪态端庄,看上去,与今年徵兵广告的女士官有几分神似! 第3章 云豹CM–34型 刚到600旅的小治还没见过她,先礼貌的行过举手礼,然后撇了眼她制服上的名牌,得知她叫「黄甄玲」,上士军衔,从外表来看,年纪与他相仿。 「『黄上士』您好,都这么晚了,不知来我们连上有何公干?」小治靦腆的问。 「『何副连长』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您叫我「小玲」就可以了。」黄上士略显生硬的笑了笑,接着说:「是这样的,营长要我派一辆「云豹」过来,说是要借给你们参加演训用!」 小治朝大门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有辆云豹和一辆吉普车(轻型战术轮车)正停在门外不远处。 小玲:「营长还交代,这车等演训结束后,必须立即归还;到时我还会再来你们连上取车,记得唷!」 小治:「那是当然......,这没问题,还请你帮我向营长说声『谢谢』!」看到一辆现成的云豹停在眼前,此时的他是满心欢喜又难以置信! 这几天一直悬在心头上的大石,总算得以放下;只是看着看着,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由于夜色昏暗,远远看不清楚,等走近点后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的云豹和连上的云豹不同款! 二连的云豹是「cm–33型」,车上枪塔装备的是「t–91式40mm榴弹机砲」;但是小玲带来的云豹是「cm–34型」,搭载「mk–44巨蝮二式30mm链砲」。虽然车形相同,但是主武器却是天壤之别! 「可是......这车好像跟我们家的不太一样噎!」小治一脸尷尬的说。 尾随在后的罗排突然说道:「你就别计较太多了啦,又不是阅兵,先将就着用吧!」语毕,他拍了拍小治肩膀,提醒道:「车子我帮你弄来了,荣誉假的事......可别忘了唷!」 小治心底重新打量罗排这个人,平常见他滑头滑脑、得过且过,没想到办起事来,倒也挺利索!反正凑齐云豹的燃眉之急已经排除,荣誉假相对来说,简单许多。 最后,小玲还特别提醒道:「因为是热车出借,各式枪砲弹药都已整备完毕,所以车上全是实弹,请务必『妥善』操作!」交接完车辆后,小玲便返回营部覆命了。 把云豹开进车棚后,小治与弘爷把罗排拉来一旁,还不停追问他,到底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竟然能从营长手上弄到一辆云豹!稍后,罗排一脸得意洋洋的同他们娓娓道来。 上午,罗排先跑去找营长借车,但结果可想而知,不但借不到车,还挨了一顿骂! 反正本来就没期望能借到车,只是想让营长知道,二连的车不够,先知会一声,给他打个预防针。但是光营长打预防针还不够,万一旅长怪罪下来,营长肯定还会把锅甩给他们;于是罗排又跑去找旅长,想建立双保险。罗排是这么盘算的:上级的上级只要没说话,那上级自然就不会有话说了! 来到旅长这里,罗排故技重施,先向旅长哀求自己连上云豹不够,问旅长能不能德高望重帮个忙,借他们一辆? 旅长虽和罗排小熟,但听到他提出这种要求,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哪来多的车可借!旅上车辆本来就配得刚刚好,多一辆不多,少一辆不少!」总之是地主家也没馀粮,旅长根本懒得搭理,赏完一顿骂后就想快点打发走罗排。 罗排求着求着,眼看旅长这边总算打完预防针了,正当要离开时,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于是多问了两句:「喔,对了,还想请问一下,你妈妈下个月要的『江蕙』演唱会门票,是要週六场?还是週日场?」 虽然罗排素有「番号引擎」之称,但他真正在旅上立足的强项并非给人迷片番号,而是帮人处理电子商务的相关事宜;光凭代购一项,就让他攒了不少人面!从放假回家的车票到出国的机票、演唱会门票,尤其是那些要抢、要排队的稀缺票种,他都能处理到好! 旅长听到罗排这么一问,态度马上180度大逆转!赶紧将他请回,并让他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好声招呼,还问是要喝茶呢?还是咖啡? 后来旅长边冲咖啡边说道:「车不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演习嘛......又不是阅兵,少一辆没关係!就当模拟战损,也说得过去。」 一听到旅长这么说,罗排就像吃了定心丸,暗自庆幸这预防针算是扎到骨髓里了!可当他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旅长却补上一句:「不然,去找你们营长借啊!」 只见罗排一脸苦笑,无奈的说:「早去借过了,营长不借!」 不料,旅长竟撂下一句:「就说是『我』说的!」 下午,罗排拿着旅长的批示回去找营长。营长看到是旅长的指示,也只能摸摸鼻子,从手头上抠出一辆云豹出借,稍晚再命小玲把车开去二连。 听罗排讲述完前后经过,小治、弘爷两人是听得津津有味,拍案叫绝! 回头再检视这辆借来的云豹,因为型式不同,随车人员得做一下调整。 由于车子是罗排借的,乾脆就让他担任车长。安排驾驶也不难,因为车体是统一规格,操作都一样,所以从现有驾驶兵里挑一个靠谱的过来即可。于是弘爷把他那车的驾驶,同时也是他汽修徒弟之一的上兵「阿伟」(游正伟,21岁)调了过来。 至于射手就比较麻烦了,得找一个有操作过「30链砲」的人才行,于是全连展开普查。一查还真有,一原民女下士「娜娜」(优露娜娜,21岁)有操作过30链砲的经验,于是把她调来担任射手。 车长、驾驶、射手这些工作都找到人后,凑其随车人员就简单多了;算上小治,再把原故障车的乘员调来即可。等一切都安排妥后,最后一辆云豹的事,总算告一个段落。 第4章 联科演训 8月12日,0600,演训当天一大早,夏日的晨阳照映在连队校场上,12辆云豹轮甲车已整装完毕,蓄势待发。值星官集合令一出,二连全员迅速集结并成讲话队形排开。整队完毕后,小治快步来到讲话位置,向弟兄们做行前简报。 本次演训代号「联科」,是一次跨战区的多兵种联合作战。假想中南部一带山区遭扮演攻击军的「红军」入侵,并已建立据点!而「蓝军」作为防守方,必须作快速反应部署,建立防线;将敌包围后再逐步缩小包围圈,最后予以歼灭! 按计画,营部、第一、第三连,一早随旅部直接开往阿里山。第二连作为预备队,先到营部与殿后的輜重车队会合,然后协同輜重队一起出发,沿八掌溪往东向山区前进;预计1400先在竹崎乡与营部会合,1800抵达阿里山后再与旅部会合。 小治还不忘对全连弟兄提醒道:「演训会连续进行三天,所以请你们各位啊,留意口粮是否带够,不要以为随时随地都会有「小蜜蜂」支援!」话音刚落,底下开始出现骚动。于是小治再补充道:「喔,对了,这次演训将会全程配发实弹!请你们务必牢记枪砲使用规范与弹药存放准则。」 简报结束,罗排赶紧跑来找小治,一脸狐疑的问:「剧本不对呀!」 小治:「怎么啦,什么『剧本』不对?」 「演训用实弹这事我就不说了,朝阿里山开去,然后往山里头打,这不对劲啊!」罗排接着说:「我这么说好了,以往都是两栖登陆,往海边集结,往海边打;再不然就是机场被佔,往机场打......,我没听说过有往山里打的本呀。」 「你问我,我掷茭喔!」小治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回道:「上头这样安排,我就这样转达,我也是听令行事!」 罗排:「唉,我们都是军官,多少要有一点政治敏感度才行。」 「是吗?我只知道军人不干涉政治。」小治不以为然的说。 「唉唷,我讲的政治不是你说的那个政治啦。算了算了,看来你也不知道上头在玩些什么把戏。」罗排说完,鼻子摸摸,转身离去。 三分鐘后,待小治号令一下,全连开始动作并迅速登车完毕。 二连依计画,准时抵达营部与輜重车队会合;可来到营部才发现,輜重车队还在装载物资!眼看这一时半刻也无法马上出发,小治只好让弟兄们暂时原地待命。 小治翻开车顶舱盖,爬了出来,想查看车外情况,顺便透透气。刚探出头,远远就看到小玲朝他们车队走来;后头还跟着一名便服打扮,中广身材,背着登山包,头戴渔夫帽,脖子还掛着一台单眼相机的中年男子! 小玲看似在找寻什么,对着每辆云豹探头探脑地搜索着。小治清楚,她肯定是在找带队官,于是大声喊道:「『小玲』,你在找我吗?」得知小治的位置后,小玲一路小跑奔了过来,那名中年男子也紧随其后。 小玲来到小治车前,急切询问:「『何副连长』,想请问你们队上还有没有坐位?能不能借我们搭个便车?」说完,小玲掏出一纸公文递了上去,那是外籍记者的採访许可。 小治接过公文,阅览完后,打趣的问:「咦,你们不是有更舒适的吉普车,干嘛过来跟我们挤呀?」 小玲:「这个我待会再跟您解释,是说......你们队上还有没有空位?」 因志愿役的兵员不足,600旅成军后就一直没有满编过;二连全员满打满算,也只有原建置人数的八成再多一点,好多云豹都没坐满,小治这车刚好就馀下两个坐位还空着。于是他很快邀小玲上车,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来挤云豹,但和美女士官同车,多少能让严苛的演训路上过得滋润些。 上车后,小玲随即介绍道:「他是bbc特派记者『曹伯佣』先生,新加坡人。」 查理与车里的每个人一一点头示意,并用他那独特的星式口音向大家问候:「各位台湾的国军弟兄早上好,叫我『查理』就可以了;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累,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小玲接着解释道:「『查理』因为早上闹肚子,没跟上记者专车,不得已只好暂时先跟着我们;等晚上与旅部会合后,他就会改乘记者专车了。」 小治好奇的问:「为什么会想来搭乘云豹?吉普车不是比较舒适。」 查理靦腆的笑了笑,回道:「唉呀,这可怎么说好才好呢......,因为我还没坐过云豹,想说难得有机会,就来搭乘看看。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呵呵呵。」 小治:「添麻烦?不会不会,难得有记者陪我们演训,路上也比较不会无聊。」语毕,小治接着向小玲和查理介绍同车人员。 左侧三员,分别是机枪兵「软达」、弹药兵「彬哥」,和浑身肌肉的「浩克」班长;与小玲、查理同坐右侧的是「屏科大兽医系」毕业的医务兵「吕俊泰」(23岁);在砲塔里的还有排长「罗宥昕」,射手「娜娜」,以及驾驶舱的司机「阿伟」。 介绍完毕,小治话锋一转,向小玲问道:「你们輜重车队怎么了,为什么现在还在装载?带队官是谁?」 小玲一脸无奈,回道:「带队的是『潘少尉』,刚来不到两个月的新排长,没什么经验,营长让资歷深的军官全都随旅部先行出发了,剩下殿后的人员都是些菜鸟!」听完,小治额头立刻浮出三条线,因为他自己也很菜。 9点刚过,輜重车队终于装载完毕。二连与輜重队各式车种共计32辆,同时间引擎声四起,烟尘瀰漫,车队就这么浩浩荡荡出发了,此时距离原订出发时间已迟了近2个小时! 第5章 岔路口 车队经台18线沿八掌溪一路向东,朝阿里山前进。 小治这车由于载着小玲、查理,乘员们显得轻松愉悦;一路上有说有笑,丝毫嗅不到演习时该有的紧张与严肃。查理身为记者,拿出访谈的本领,在车上与每个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了开来。 怕晕车的罗排,嘴里不停嚼着口香糖;一旁的娜娜,嘴里正清唱着歌曲,从旋律中听出她正在唱「宇宙人乐团」的「我们的探险计画」。这歌罗排认得,同时也不由自主的随着歌声跟着点头,打起节拍。 全车只有小治的神情始终保持紧绷,因为延迟出发这事令他怎样也宽心不起来!他在心里反覆琢磨着:晚点要是与大部队会合,我该如何向长官们解释才好? 车队来到竹崎乡,抵达预计的会合点时,因时间延误太久,营部早已开走!此时小治、小玲两人,不约而同的收起笑容,绷紧神经;不难想见,稍晚再与旅部会合后,不免又要挨一顿飞高高了!于是车队赶紧再出发,继续向前追,开进阿里山时,已是傍晚了。 进山后,公路变成山路,越往山里走,路宽就越窄,路逕也变得蜿蜒曲折,使得车队的行进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更另小治头疼的是,不知不觉中,竟然开始起雾!他心里嘀咕:现在八月天,起大雾的现象在这个时节不常发生才是;唉,真倒楣! 原本还以为是车队正在穿过云海,等开过去后,云雾会自然消散,没准还能看到夕阳;可当车队又走了好一会儿,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是没能走出云雾;直到最后一抹夕阳隐没,只剩车灯和路灯照映整条山路。 突然间,队前带头的潘少尉把车停了下来!紧接着,后方车队开始依序减速,一时间煞车声此起彼落,直到全部车辆都停下为止。 无线电有人发话:「骆驼呼叫老鹰,骆驼呼叫老鹰,收到请回答。over。」是潘少尉的声音。 小治回覆:「老鹰收到,请讲,over。」 潘少尉:「前方出现地图上没有的岔路,想请示该如何走?over。」 地图上没有的岔路?小治听得一头雾水,于是掏出手机,试着连上google地图看看,但没有讯号,无法连线;再问问同车其他人的手机,结果大家的情况也是一样。 起先还以为是mdm的关係,于是小治拜託查理,想借他手机一试;因为全车队的手机,尚未安装mdm的就剩查理了。 查理很大方,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配合小治的要求,试着连上网路;但手机搜寻大半天,一样连不上网,甚至重开机也没用! 小治下车往队前走去,小玲、查理也跟着下车,紧随其后。步行的路上,他们发现山中的云雾是越来越大,能见度已降至10米不到,也差不多就两台车身的距离! 三人穿过云雾,不一会儿便来到潘少尉的吉普车旁,发现他正端着地图站在岔路前苦恼不已。 潘少尉抓了抓后脑,同他们说:「唉,这岔路要是一大一小还好说,选大条的走就好;可偏偏两条路一样宽,还没设指标!这......该走哪一条才好?」 「我没见过这种路口!」小玲往岔路方向看去,附和道:「一般台湾的岔路都会有指标才对,怎么这个路口没设指标?真是奇怪了。」 查理建议:「你看你们的行军计画是在山上会合,还是山下;如果是山上,那就选左边这条往山上走,如果是山下,那就选右边这条往山下走。」 潘少尉:「按计划,应该是一路往山上走,可我们的路线是沿着河谷走;如果要沿着河谷,那就得走山下这条。」说完,眾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到小治身上。 小玲打趣的说:「『何副连长』,这里就你的军阶最高,你来决定吧!」选择题就这么落到了小治头上。 每每遇到抉择时刻,总会令他焦虑不已,此时他那不争气的胃,竟还隐隐作痛了起来!他抬起左手按住上腹部,试着按摩,止一下痛。 自从郑连长走后,只要遇上棘手难题,小治就会想到一个人,「弘爷」!于是赶紧透过无线电,把他call了过来。 弘爷将地图接过来后,端着图朝岔路走去,左顾右盼、东张西望,时不时还蹲下来触摸路面的柏油、标线以及猫眼石。 回头,弘爷总结道:「左边这条上山的路,看起来像是新开的,地面的柏油和标线都很新,应该是刚完工没多久;可能我们的军用地图还没来得及更新,才没出现这个岔路。右边沿着河谷走的这条路,路面比较旧,应该就是地图上所画的道路。」 经弘爷这么一分析,小治心里有谱了,并打从心底佩服弘爷,果真是老马识途! 最后小治採纳弘爷的建议,选择右边这条路走。 当无线电传来小治的号令,车队立即出发,沿着河谷继续向前行;只是越往前走,浓雾更大、更厚,入夜后的能见度降至3米不到,这又让行车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了! 小治一想到原本就已延误的行程,此时又身陷大雾,是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更糟的是,这时天空竟开始飘起雨来!天雨路滑,又进一步减缓行军速度,几乎所有倒楣事都让他们给遇上了! 小治想起去年还是排长的时候,当时的老连长很爱作法,每次带兵出营前,一定会焚香、烧纸的祭拜一下;无神论的小治,每每看到老连长这番操作,就会觉得好气又好笑!可如今换自己遇上倒楣事,心里不禁怀疑:难道冥冥之中,真有怪力乱神存在? 小治看了一眼手錶,时间已来到2100,与旅部预定的会合时间又迟到了3个小时!再看看其他乘员,人人脸上浮现疲惫不堪的表情,车内安静得令人感到沉重不安;就连原本还谈笑风生的查理,也因为晕车而显得鬱鬱寡欢。 车队缓慢地朝山里开去,原本还是双线道的山路,走着走着,只剩单线。也不知从何处开始,山路内侧已不见水沟盖舖设,要是一个没注意,车辆很可能会陷进排水沟里! 无线电再度传来潘少尉的停车要求,小治很熟练的下车,往队前走去,步行中还带有一点似曾相识的即视感。 「马的,到底又发生什么事?」小治嘴里不耐烦地嘟囊着。 只见潘少尉一脸茫然的指向前方不远处,浓雾中隐隐约约矗立一座h型高塔;等再走近一点才瞧明白,原来是座吊桥!那高塔正是牵起吊桥缆绳的门柱,再顺着桥面看去,桥的另一端已隐没在浓雾之中。 第6章 吊桥 小治与潘少尉两人持手电筒走进吊桥,一路上还不忘目测桥面宽度与强度,并仔细打量这桥能否扛得住后头的重型车辆。 两人一同走到桥的彼端,发现这里也一样是浓雾瀰漫,还飘着细雨;再往前走,是一条向雾里延伸,看不见尽头的山路。 潘少尉:「『何副连长』,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我们入山以来,就没遇到会车的情况;好像整条路上就只有我们一支车队!这......是不是很奇怪?」 听潘少尉这么一说,小治这才察觉,一路走来,确实没遇见过其他车辆。「也许是军方封山进行演训的关係吧。」他挠了挠后脑,自行脑补出一个说法。 「封山?你是说把整座阿里山封起来演训?」潘少尉皱起眉头,有些不以为然的说:「这不太可能吧,而且我也没听营长说过会有封山一事。」 两人面对眼前不寻常的情况,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这时,吊桥里头有道手电筒的光线照了出来,迷雾中还隐约看见一道身影朝他们走来,等再走近一点后才看清楚,原来是「弘爷」! 看到弘爷,小治的心里就踏实多了,心想:只要有弘爷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接着,三人开始就吊桥承重这事进行讨论。 弘爷:「当初我和连长去现地侦察时,没见过这座吊桥!如果有,一定会仔细评估,若真不行的话,也会找别条路替代。」他对过桥一事不怎么乐观,认为太冒险,而且车队还都是满载的状态。 但潘少尉却认为可以试试,倘若不继续赶路,今晚得就地露宿!等明天与旅部会合,潘少尉和小治会是怎样的下场,那是不敢想像! 「若折返呢?」小治问。 弘爷擦了擦脸上的雨珠,面有难色的说:「车队共有32辆,有一大段路还是单线道,若是履带车还好说,原地回转就行,但现此时全是轮车和卡车,恐怕得一路倒车下山,直到有足够大的空地才能回转!」他担心车队里,这群平均20初头岁的驾驶兵,倒车下山这种吃技术的事,怕是比过桥更难! 小治现在的处境,可谓蜡烛两头烧!行程大迟到,折返又太难,吊桥还不知道牢不牢固;焦头烂额之际,胃痛又再发作了! 弘爷见小治一脸屎面,很是痛苦,于是提议:「我的看法是这样啦,现此时大家都累了,倒车下山这种事若硬要做,也得等白天或大雾散去再说。」 小治略显无奈的说:「先回车队那头吧。」语毕,三人一同过桥,走了回去。 路上,三人反覆目测吊桥宽度,还捏了捏悬吊的缆绳,踱了踱地面的板木,很认真地检视吊桥结构,反覆评估是否牢固。 小治回到云豹车上,开啟车载无线电,切换至营部的频道。此时的他,已放弃今晚与大部队会合了,打算先向营部回报他们的处境;至于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处,就等事后再说吧。这时,他想起「郑连长」离开时的背影,是多么羡慕他可以走得轻松自在,心无罣碍。 小治抓着发话器不断重复唸道:「老鹰呼叫洞么,老鹰呼叫洞么,收到请回答。over。」但几分鐘过去,始终没有传来任何人应答,只有无止境的背景噪音。 重复再试了几次都无果后,小治怒了,大骂:「肏他妈,车上无线电是不是掛啦!」骂完后随即下车,去找其他车辆试试,但结果都一样!就连潘少尉车上的无线电也是一样的情况,所有可以与营部联系的无线电都只有噪音,没有回应! 雨中,在多辆车之间来回奔走的小治,没穿雨衣的他,身上的衣物与装备皆已湿透;焦虑、胃痛,再加上浑身闷热湿黏的难耐,令他的理智线处于崩溃边缘! 巨大的压力落在这名年轻的中尉身上,就像严酷、冷峻的导师,毫不留情地折磨他的心智! 心力憔悴之际,小治又想起了弘爷。好在队内无线电还正常,于是立刻呼叫弘爷,要他切换至另一组频道,一组只有他们两人在用的频道。 无线电里,小治把心中的焦虑与无助,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弘爷;诉苦的过程中,还几度情绪崩溃! 听完小治的心声后,不讲干话的弘爷冷静回道:「你是军官,我是士官,战场上做决定是你的职责,你从军后一直在受的训练不就是为了这个? 现在与营部失联,连上就你最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挺你到底! 原则很简单,你若是喊『衝』,我就带着兵跟着你衝;你若是喊『退』,我就带着兵跟你一起退!我只有服从,不会囉嗦!」 掛断无线电后,小治走来潘少尉的吉普车旁,抹去脸上的雨水,说:「『小潘』,你的吉普车算轻,你先开过去桥的那头试看看!」 只见潘少尉面有难色,半晌没应声。 「这是命令!」小治用严厉的口气令道。 只见潘少尉仍迟迟没有动作,这时小治拉开车门,令潘少尉下车!接着他坐进副驾,再对驾驶兵令道:「我要你现在开车,载我过桥!」驾驶兵不敢违令,只好硬着头皮踩下油门。 吉普车穿过门柱,开进吊桥后,立即加足马力,一鼓作气朝桥的另一头奔去;行经桥面时,桥面板木与缆绳还不时传来嘰嘰嘎嘎的声响! 最后,吉普车顺利过了桥,抵达彼端后的小治与驾驶兵两人是又惊又喜,一脸难以置信!他们对自己勇闯吊桥一事还心有馀悸,但总算是人车平安;虽然过桥时间不到30秒,但彷彿过了一辈子! 潘少尉尾随在后,一路小跑追了过来,还不停抱怨小治对他的驾驶兵下令开车过桥,实在太鲁莽、太夸张了! 但顺利过桥的事实摆在眼前,底气爆棚的小治才不理会潘少尉的抱怨,抓起无线电,开口便问:「接下来换谁敢开过来?」 「我来!」无线电传来弘爷的声音。 为了减轻车重,弘爷让乘员们先行下车,随后他独自驾驶一辆「33型云豹」缓缓驶进吊桥,一过门柱,引擎声瞬间大作!紧接着,云豹伴随吊桥的嘰嘰嘎嘎声,穿过浓雾,疾驶而来! 小治在彼端看到弘爷顺利过桥后,悬在半空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稍后,阿伟也有样学样,把他那辆「34型云豹」也开了过来;后头还有两队士兵一路小跑跟着过桥,他们是弘爷和阿伟原车上的乘员。 随队跑过吊桥的小玲找到小治,当场质问道:「『何副连长』,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危险了吗?万一......」话还没说完,又一辆软顶悍马开过桥来! 小治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指着刚过桥的悍马车,说:「放心,这桥很坚固,ok的!」 接着是一辆军卡,因为过高的车体,穿越门柱时与横樑差距不到3公分,费了点时间才走进吊桥;但进桥后没走多远,桥面开始不平衡地晃动并摇摆起来! 弘爷见情况不对,抓起无线电急喊:「快过桥!」 军卡试图加快速度,但摇摆不停的桥面令驾驶难以抓稳直线,即便想衝,摇摇晃晃的怎么也快不起来;突然间,吊桥传出一连好几声「劈哩啪啦」的声响,同时还能清楚听见揽绳绷开瞬间所发出的风切声,一转眼,吊桥断成了两截! 桥上的军卡没来得及到达彼端,就随着断桥的残骸一同坠落山谷,随之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满载弹药的军卡化成了一朵黑色蕈状云,缓缓升起,朝天空飘去。 第7章 日本神社 吊桥两头所有人员全都看傻了,小治呆若木鸡的凝视河谷,久久没回过神来! 弘爷跑到小治身边将他摇醒,等回过神后,这才听到弘爷正对着他吼道:「代志大条啊啦,赶快通报,请求救援!」 小治闻声后,立刻回到车上,用无线电呼救好几遍,但听到的只有背景噪音,没有任何人回应! 「别管无线电了,直接开车出去找人吧!」弘爷说完,再跑去找潘少尉,问道:「队尾押车是不是你们的人?」 被吓到精神恍惚的潘少尉,吱呜半晌后才回道:「应......该是吧。」随后,潘少尉抓起随身无线电发话,问道:「我是『潘排』,现在是谁在队尾?over。」 很快的,无线电传来回应:「是我,『阿超』。over。」 潘少尉:「你开什么车?」 阿超:「悍马。over。」 潘少尉随即命阿超回车下山,看到警察找警察,看到部队找部队,总之赶紧带人回来搜救! 与此同时,小治也透过无线电,要彼端二连的人员先原地待命。然后他坐上潘少尉的吉普车,打算兵分二路,带着已过桥的车辆继续往山里前进,希望他们这头能早一步遇上大部队。 小治车队往山里开进去没走多久,远方传来雷鸣声,此起彼落的在山谷间回盪!但车窗外,仍是浓雾瀰漫,遍寻不着空中有闪电的光芒。小治心里纳闷:怎么这个时候会打空雷呢? 与此同时,在后座的潘少尉嘴里嘀咕着:「怎么会有砲声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时小治才意会过来,原来那不是雷声,是砲兵的砲击声!可仔再细听,又不像,因为开砲的频率显得很零散,像是缺乏指挥,随意乱放砲,这不是演习会有的情况。他心想:现在早已过了0点,不可能在半夜开砲;扰民不说,在阿里山国家公园里头,那更不可能! 演训走到这个地步,各种无法解释的意外,令小治开始摸不着头绪了;而且越往山里前进,路是越走越诡异!原本还铺有柏油的路面,开着开着,不知不觉竟变成了泥石子路!路面佈满小碎石,当车辆辗过时还会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再往山里走,始终没遇上任何车辆,甚至连一个部落、路标、路灯都没见着,只有忽浓忽淡的云雾和落不停的绵绵细雨。 第一批驾驶这时已经扛不住了,无线电中传来弘爷请示,问能否停车休息,因为他那车的司机开始疲劳驾驶了! 小治下令停车,在路边稍事休息,让人员下车舒展舒展;十分鐘后,各车换人驾驶,随即再出发,车队就这么一路开到清晨。 当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没多久,鹅蛋黄的日出面沿着山稜线缓缓升起。 清晨的阳光一照,浓雾逐渐散去,下了一夜的雨也悄悄停了;小治看着车窗外那阿里山的日出美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却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劲。 「『副连长』,你看远处山景,是不是哪里怪怪的?」无线电传来罗排的声音,他说:「台湾的山区我去过不少,但没看过这样的风景!」 小治抓起无线电,神情疲惫的反问:「怎么啦,你又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罗排不可思议的说:「这里没有高压电塔,也没有铁皮屋,连檳榔树都没看到几棵。」 小治不耐烦地回道:「这里是阿里山,是国家公园,你是要找什么檳榔树啦!」 说完,小治再望向远处的山头,这才发现,方才他一时间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原来就是罗排所说的,这里没有看见任何一座台电的电塔,也没有台湾山区随处可见的铁皮农舍,甚直连寺庙、禪院的都没!再仔细检视一遍山路,发现沿路已不见柏油,连护栏、路标、警告标示,甚至连一张山產的广告都没! 「我们到底是开到了哪里呀?」小治嘀咕着。 一旁开车的潘少尉忽然喊道:「『何副连长』你看前面……有建物!」车队驶近建物后缓缓停下,此处正好有一块不算大的空地可以停车。 下车一看,原来是一座鸟居耸立在山壁旁,鸟居后头是一排石阶,朝石阶上方看去,有间规模不大的,用石块砌成的小庙;歇山式屋顶、一重簷,周围还有一些在日本神社才会看见的宫灯与幡旗。 这时,突然一道人影闪过,飞快地爬上石阶;定睛一瞧,原来是查理!只见他端着一台「类单眼」,拼命对着石庙和周围的摆设一阵猛拍! 查理兴奋地对台阶下的小治一行人介绍道:「你们看,这是道道地地的日本神社,可能是你们日本时代留下来的古蹟!我在台湾还没见过保存这么完整的神社,我得多拍几张照片,回去再写一篇专栏,总编辑一定会有兴趣。」 小玲随查理的步伐,沿石阶爬了上去,小治也紧随在后。 「你们看!」查理指向杉木下的一尊石佛,再介绍道:「这是『地藏王菩萨』,旁边还有『赛钱箱』和『手水舍』!」 小玲:「这神社跟我之前去日本看到的好像哦。」说完,她投了枚铜板进赛钱箱,然后双手合十,低头祈祷,她祈求昨晚坠落山谷的弟兄们可以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小玲,你会不会拜啊?」罗排踩着石阶缓缓走了上来,接着说:「参拜日本神社之前要摇一下铃鐺。」语毕,还扯了一下赛钱箱上面用粗麻绳吊着的铜铃。 小玲:「可我记得是拜完要投钱时才摇铃的啊。」两人就这样开始争论起日本神社的参拜程序。 过了一会儿,小治随身的无线电传出弘爷的声音,说东边山谷有炊烟升起!于是一行人往东边山谷望去,确实有道白烟! 「有人!」小治兴奋地喊道:「肯定有人,我得派人下去求救!」只见他三步併两步,急忙从神社跑下来。一回到车队,赶紧命浩克、软达、彬哥,三人下山谷一趟,查探是什么人升的炊烟! 昨晚军卡坠落山谷的意外万分危急,小治此时最期待的就是遇上部队的人,无论是600旅还是其他单位都好;哪怕是随便一个在地人,只要能带他们走出这深山老林,都比自己开车瞎转要强! 第8章 Cosplayer 小治看了眼停在路旁的车辆,心想:开了一昼夜的山路,油也该所剩无几了吧。于是下令清点剩馀燃料与车上物资。 潘少尉:「悍马车上有5加仑的柴油六桶,我看先拿去餵你们的云豹好了。」 可惜六桶柴油加备用油全灌进去,也才勉强七分满;就这点油量,若再走半天山路都没遇上任何部队,到时就真得顾路了! 一筹莫展之际,小治再问一遍现场人员,车载无线电和手机讯号是否恢復?但得到的回应仍是「没有」! 突然间,山谷方向传来「砰砰砰」的响声,此起彼落的一连好几响,回音还不停在山谷间繚绕!闻声朝山谷望去,每个人都在猜测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罗排:「是在打靶吗?怎么都单发单发的放?」 弘爷:「这枪声我没听过,不像我们步枪打出来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像环保鞭炮!」 过了一会儿,浩克背着软达从山谷爬了上来,彬哥则紧跟在后;他们神情慌张,气喘吁吁的朝车队奔来! 彬哥大声疾呼,边跑边喊道:「『副连长』,叫所有人赶快上车,山下有一大群神经病往我们这里杀过来啦!」 浩克先一步抵达,急切的说:「『软达』中枪了,快帮他处理伤口!」放下软达后,赶紧把俊泰唤来。 一头雾水的小治,急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们下去山谷,远远就看见有一大群『cosplay玩家』在办活动,看起来......像是在玩二战重演!」彬哥上气不接下气的接着说:「我们上前表明来意,但......话没说完,那群神经病竟然朝我们开枪!」 浩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bb弹!」说完,他立刻抽出战术背心里的抗弹板,抠下嵌在上头已挤压变形的金属弹丸,接着说:「你们看,这他妈的是实弹!」 俊泰检视完伤口后回报:「是枪伤没错!」语毕,他随即打开急救包,开始清创、包扎。 此情此景令在场所有人都看懵了!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一脸困惑,难以置信。 守在砲塔警戒的娜娜突然喊道:「注意,3点鐘方向有人!」 有两名二战日本兵打扮的年轻人,端着超过一米长的步枪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他们看到小治一行人的阵仗后,吓得连滚带爬往回跑;其中一人还因为腿软,一个踉蹌跌坐在地,起身后捡回长枪,撒腿就跑! 查理略显钦佩的讚道:「咦,那两个日本兵的cosplayer挺到位啊,连『三八大盖』都有!」 浩克突然高喊:「别站着看戏,赶快上车,他们手上拿的可是真傢伙呀!」话音刚落,「咚」的一声,一发不知从何处打来的冷枪,命中罗排的战术头盔!这时大伙才反应过来,立刻跑回车上。 透过潜望镜,他们观测到有更多人从灌木丛里窜出来!和刚刚那两名年轻人一样,都是二战日本兵的打扮!只见他们兵分二路,呈钳形攻势朝车队两翼展开,很快就将他们包围!待佈署完毕,随即朝车队开火!子弹密集打在云豹身上,还不断击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无线电传来弘爷的呼叫:「快离开这里,他们没车,追不上我们!」紧接着,车队朝来时的山路开去,唯独潘少尉的吉普车停在原地,没有动静。 小治抓起无线电催问:「『潘少尉』,你们干嘛不走?赶快跟上啊!」但重复呼叫好几次,潘少尉始终没有回应。 为了等潘少尉,车队没走多远又停下,他们想知道潘少尉的吉普车到底怎么回事。 透过望远镜,看见那群日本兵正包围吉普车,打开车门,从车上拖出潘少尉和驾驶兵,两人如烂泥般摊倒在地!没过多久,那群日本兵又开始朝车队方向推进! 「赶快走!」无线电里,弘爷的嘶吼声唤醒大家,车队随即往吊桥方向疾驶回去。 车舱里,大伙争相讨论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各种猜测、各种脑补,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提出。 小玲突然冒出一句:「我们该不会是穿越了,回到日据时代!」 小治立刻驳斥:「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穿越剧看太多了!」 「『副连长』,你看一下这个。」罗排把刚才帮他挡下子弹的战术头盔递给小治。 接过头盔,小治仔细端详了遍;接着,浩克也把他那块抗弹板递了过来。 比对过后,小治嘴里嘀咕:「这两颗子弹的口径……怎么不一样?」 稍候,罗排又再比对一遍,也说:「是不一样,但不像我们的5.56和7.62。」 查理:「能否也借我看看?」 小治把头盔和抗弹板递给查理后,问道:「刚才有听到你说他们的『三八』什么来着?」 「是旧日本陆军的『三八式步枪』」查理接着说:「因为枪机上方有块防尘盖,所以当时的人都管它叫『三八大盖』。」 检视完头盔和抗弹板后,查理总结道:「你们看,这颗比较小的是6.5毫米口径子弹,比较大的是7.7毫米!」 「你怎么这么了解?」小治好奇的问。 查理回道:「我从小就是军事迷,对战史和武器有些研究。」 小治:「难怪你会想来搭乘云豹!」 查理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接着说:「我曾在美国的蒐藏家那里打过三八大盖,现在回想起来,和刚才的枪声几乎一模一样!」 「那他们怎么会有两种不同口径的子弹?难不成......是土製枪械?」小玲不解的问。 查理:「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刚才那群人使用两种子弹,这点和史实是吻合的!」 于是查理就刚才的遭遇与手上的物证,简单做了一个分析。 如果是拍电影,绝不会考究到这么细;即便是二战重演,再硬核的玩家,也不会同时准备两种子弹!合不合法先不谈,台湾没有民间团体有这种实力;就算有,也是小眾中的小眾,不可能像刚才那样,一下跑出那么多硬核玩家!」 小玲:「难道......我们是真的穿越了?」 查理点点头,说:「是很扯没错,但也只有穿越时空这一假设,最能解释我们刚才的遭遇!」 小治不以为然的驳斥道:「我还是认为,拍电影的可能性要大一点,穿越时空这种事实在太扯了!」他认为,还是赶快回去吊桥,先与其他人会合再说。 「说不定吊桥那头早已和部队的人联系上,工兵都已经架好桥了呢!」小治故作镇定的自圆其说,企图编一个合理的说法来稳定军心。 第9章 遭遇战 回到吊桥,所有人再一次看傻了眼!是有吊桥没错,但和他们昨晚走的那座完全不一样!原本高耸的钢筋混凝土门柱,竟变成了两根又高又粗的大原木! 原木因承受不了过重的拉力,已明显向山谷一侧倾斜;桥面板木多已坠落谷底,只剩两端残存的部分桥面还掛在绳索上,垂在山壁前,晃晃盪盪。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难以置信的小治,嘴里嘀咕着:「我昨晚确实摸过揽绳,明明还是钢索,怎么......全变成粗麻绳了!」 弘爷举起望远镜,往吊桥彼端看去,发现对面山路的柏油也都不见了,全变成碎石烂泥巴路,而且地上连一道车辙也没有! 再往山谷底下看去,崖壁上有不少断树残枝,树叶也都有被薰黑的痕跡;而谷底溪畔的卵石带,还能看见散落四处的卡车残骸! 小玲惊呼:「原来不是做梦,昨晚真的有卡车坠落!」语毕,不禁掩面痛哭了起来。 大伙回过神后,小治先清点一遍人数,在场全员一共22人;随后再一起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弘爷提议再回到神社!一来,是要去找那群年轻的cosplayer,向他们问个明白;二来,是要确定潘少尉他们的下落,是死是活,究竟如何。 虽然有人担心会再遭到袭击,但弘爷对云豹的装甲有信心。他说:「刚才遭遇战中,对方只有轻兵器,这类武装对云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悍马车得跟在云豹后面才行。」 小治认为弘爷说得有道理,于是两人几番来回交换意见后,拟了一套交战守则。原则上,我军不主动攻击;但如果对方先行开火,出于自卫,小治会视情况,下令开火反击! 当车队再度返回神社,那群日本兵早已不见踪影,现场仅留下烧得焦黑的吉普车骨架,还有两具遗体曝尸在一旁的地上! 遗体身上的衣物全被脱去,连靴子都没剩,车上的枪械、弹药、无线电等装备也悉数掠走! 小玲看到眼前这般惨状,又不禁掩面痛哭了起来;其他人更是恨得牙养养,憋着一股怒气不知该如何宣洩! 小治看着潘少尉和驾驶兵的遗体,心里琢磨着:是该装起来载走呢?还是就地掩埋?倘若真如查理所言,我们早已穿越时空,又回不去现代,这大热天载着尸体到处跑也不是办法;要是就地掩埋,若不是穿越,待会遇上旅部,又该怎么办?再回头来挖吗?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治,再去找弘爷徵询建议。 「当然是载走!」弘爷不假思索的说:「不管怎样都是自己营上弟兄,好歹也要给家属一个交代!坠落山谷的人,我看是带不走了,但眼前这两个人......说什么也要带走!」 由于没有准备忠灵袋,小治只好命人拿睡袋收殮潘少尉和驾驶兵的遗体,暂时安放在悍马车上;等事情处理完毕,车队随即出发,沿着山路继续向前走。 车上,小玲是哭到不能自己,查理则在一旁不断地安慰她。与此同时,其他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彼此沉默无语,一股既沉重又悲愤的情绪充满了整间车舱。 车队沿着山路来到了一处山谷,一条约20米宽的溪流横在前面,两岸佈满一片灰白色的卵石带。 前方不远处的溪面上,整齐并列着多艘小木舟,上头还铺设木板;这种浮桥搭建手法很少见,过去也只有在军校的教科范本里头出现过。 无线电传来弘爷的请示:「要把车开过去吗?over。」 小治回道:「开过去!」于是车队先后开上浮桥,桥面随之摇晃,木舟载浮载沉,激起一道又一道涟漪。 走在前头的弘爷,突然回报:「看见他们了,是刚刚那群日本兵!」有几名不知从哪窜出的日本兵,慌慌张张地朝上游方向逃去! 小治立刻下令:「快,追上去,一定要把他们拦住!」 车队开抵彼岸后立刻转向,往上游方向追去。只是在崎嶇不平的卵石带行驶,即使越野性能再强的车辆,走起来也很吃力;可日本兵的脚程却飞快,一溜烟,便隐没在河道转弯处! 车队尾随他们一路追,顺着河道湾过去,立马撞见有排坦克整齐的停在溪畔!同时还有更多日本兵从草丛里跑了出来,一群头上戴着防风镜的士兵迅速登上坦克,并熟练地鑽了进去! 「1、2、3、4……8,干恁祖嬤,有八辆坦克啦!」弘爷数完,惊觉不妙,赶紧要云豹立刻停下,并摆出车头正面朝向坦克! 悍马车作为无装甲车辆,只能躲在云豹后头,不敢太靠向前去。 小治连忙对车内乘员问道:「你们谁有白色的布,内衣、内裤随便什么都好,快给我一件。」他想做一面白旗,向对方表示没有要交战的意思。 但没等白旗做出来,对方坦克却先行开砲!「咻──」的一声,一发砲弹直直打在弘爷车头的斜装甲板上,然后「咚──」的一声被弹开!紧接着,其他坦克也跟着开砲,对他们实施集火射击! 一时间,弹幕如雨点般朝他们袭来!云豹直接倒车,没敢调转方向,他们想靠正面的斜装甲去抵挡砲火攻击;而躲在队尾的悍马,见情势不妙,赶紧掉头,先往回撤了! 因为倒车的视野不佳,所以车速快不起来;但即便如此,坦克追来的速度仍没有云豹倒车快! 两辆云豹循着浅滩一路倒车,很快又退回到浮桥处;但眼下情况实在危急,云豹索性将浮桥拦腰撞断,直接驶入溪中,冒险涉水而过! 好在云豹底盘够高,小溪的水也不深,很快便退到彼岸;而追来的坦克因浮桥遭撞断,开抵溪畔后便停住,眼睁睁看着两辆云豹一路倒车过河,上岸后扬长而去! 见坦克没再追来,云豹逮到机会赶紧掉头,往下游方向驶去;可走没多远,前方灌木丛后方却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随即又升起一团黑色蕈状云! 这景象小治并不陌生,昨晚军卡坠落山谷,升上来的也是这种蕈状云! 此时的他,心里萌生不好的预感!等开过灌木丛后,才知道是早一步后撤的悍马车,现已被熊熊烈火吞噬,浓烟正不断从车里窜出,直衝天际! 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弘爷冒险鑽出砲塔,将上半身探出车外,想确认到底怎么一回事;却见两团人型火球快速往溪流奔去,但没来得及抵达便双双伏倒在卵石堆里! 弘爷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悍马车已遭击毁,车上两员驾驶兵不幸罹难! 弘爷原本还想停车救人,但情势实在不允许,因为前方不远处,岸边早已佈满日本兵!他们不但人更多,一旁还有重机枪、迫击砲,更远处连牵引砲都有,阵容比刚才整排的坦克还要夸张! 弘爷见此阵仗,看都看傻了,赶紧缩回砲塔!同时他的脑中闪过一念:万一他们火力全开,各式枪弹朝我云豹身上打过来,肯定当场团灭! 老话常说,战场能让一个男孩迅速成长。本来个性优柔寡断的小治,没等弘爷请示,直接抓起无线电,下令:「开火!朝前方目标射击!」 砲塔里的娜娜,训练有素地执行射击程序;每项动作在平时训练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覆操作,早已变成肌肉记忆,动作敏捷、熟练,宛如机械!只见她一边操作,一边唱着口令:「瞄准目标、开保险、发射!」 云豹车顶砲塔开始朝周围的日军阵地射击,一时间,砲口焰火四溢,硝烟瀰漫,彷彿正在为不幸罹难的弟兄们復仇! 有辆小坦克遭30mm链砲一通射击后引发殉爆,砲塔当场「开罐」,被炸掀开来! 岸边的日军阵地也纷纷炸开一朵又一朵的尘埃云,所击之处的日本兵无不抱头鼠窜、血肉横飞! 第10章 篝火 日本兵也非等间之辈,岸上轻重兵器陆续向云豹输出火力,各式枪弹纷纷袭来!与此同时,右翼灌木丛里,忽然窜出大批日本步兵,并朝云豹发起衝锋!他们人人脸上掛着狰狞,口中高喊:「ばんざい(万岁)!」 小治赶紧下令:「发射烟幕弹!」接着,两车的烟幕弹发射器先后朝四面八方打出十多颗烟幕弹,并在半空中炸开一朵朵咖啡色的甜甜圈状云雾。 不明就里的日本步兵突然停止衝锋,只见带头军官大喊:「毒ガス,これは毒ガスです(毒气,这是毒气)!」 日本兵闻令后迅速后撤,能退多远就退多远!见日军防线出现空隙,两辆云豹开足马力,趁机杀出重围! 脱离战场后,两车沿着溪畔继续向下游驶去,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敢停下,就怕后头的日本兵又追了上来! 不知又走了多远,两车来到一处浅滩,先后驶离溪畔,并迅速躲进树林里。 停妥车辆,一部分人开始佈置防御阵地,帮云豹进行偽装;除了覆盖偽装网,还就地取材,把树枝、树叶这些也一併覆盖上去。另一部分人,拿着折铲、圆锹、十字镐,回到浅滩处,把来时留下的车辙掩灭掉! 等忙活儿告一个段落,时间已来到傍晚18点整;这时夕阳渐渐西沉,天色变得昏暗,山林间拢照着一股灰蓝色的惆悵,不一会儿,夜幕悄悄降临。 「看来,我们今晚得在这里野宿了。」弘爷语重心长的说。 随着篝火生起,大伙这才意识到,已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好在出发前,小治曾要求他们备足口粮,否则今晚就真得吃土了。 也许是疲惫,又或者是歷经太多荒诞离奇的遭遇,每个人皆默默无语,低头自顾自的吃着口粮。 分配完夜哨顺序后,其他人各自找寻舒适的地方倒头便睡。小治、查理作为第一班卫哨,此时沟火前就剩他们二人还醒着。查理虽是记者,也没有配枪,但还是自愿陪小治轮第一班哨。 小治看到查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东西把玩着,于是好奇问道:「你那什么玩意?」 查理:「哦,这个呀,这是美国的荣誉勋章,我的幸运符!」 小治一脸狐疑的说:「你哪来的荣誉勋章,淘宝买的哦?」 「才不是掏宝掏的咧!」查理郑重否认,并简单介绍勋章的来歷;说他当年在美国留学时,曾帮一位华裔蒐藏家写自传,该勋章被作为酬劳的一部分,支付予他。 「这勋章可是真品唷!」查理得意洋洋的介绍道:「你看,背面还刻有『15-9-1950-仁川』的字样。」 「仁川?」小治一脸疑惑。 查理:「就是韩战的『仁川登陆』呀,你不知道吗?」 小治:「还真不知道。」 这下换查理感到不解,调侃道:「亏你还是职业军人!」 只见小治一脸无奈的解释道:「我不是军事迷,从军也不是我的志愿,只是为了满足家里人的期待,情非得已才报考军校。」原来小治出身军人世家,有男丁从军的家族文化。 查理点点头,表示能理解,还说:「我认识的军官里头,也有人和你一样,参军是情非得已。」两人话匣子一开,就此间聊起来。 查理指着小治背着的t-91步枪,略显靦腆的问道:「『副连长』,您的步枪能否借我看看?」查理说他在美国曾打过各种制式步枪,唯台湾產的t-91还没碰过。 「哈,你是说这个吗?」小治端起步枪、卸下弹匣,再熟练地拉一下枪机拉柄,确认清空膛里子弹后,才把枪递给查理。 查理接过步枪,仔细端详了遍,评价:「这枪比我想像中轻不少!」 小治晃了晃手中的弹匣,笑道:「那是因为满仓的弹匣在我手上呀,『查理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里传来不寻常的沙沙声!再仔细聆听,不像是风吹造成,反而更像是一大群动物穿过丛林,与树叶摩擦所发出的声响! 小治、查理,二人不约而同的绷紧神经,张大双眼、竖起耳朵,仔细搜寻这声音到底来自何方?他们心里不约而同的暗自祈祷:可千万别来日本兵才好! 「9点鐘方向有人!」查理突然喊道。 「不,是右边,3点鐘方向!」小治才刚讲完,又随即改口说:「不对,是前面......还有后面......;干,我们被包围了!」 正当小治起身要叫醒其他人时,树林里突然窜出一原住民打扮的男人,举着蕃刀迅速逼近小治和查理! 小治见状,反射动作地抓起步枪,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他的步枪正在查理手上! 等小治回过神来,蕃刀已架在了脖子上,只要滑动一下,就能将他的脖子划开一个口子!到时要嘛动脉喷泉,要嘛人头落地! 紧接着,树林里窜出更多的原住民,有人持茅,有人持弓,还有人持鸟枪,他们貌似寻篝火的光源找到他们! 一旁睡梦中的其他人,陆续让原住民一一叫醒;就连有起床气的小玲,醒来后看到这般阵仗,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 带头的男人对他们讲了一长串族语,虽然听不懂,但好像都是些疑问语句的口气。 就在大伙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队上竟然有人回话!原来是娜娜,她正用母语和他们进行沟通! 原本气氛还很是紧张,但娜娜和他们说着说着,带头的男人竟然放下蕃刀,还将刀收进刀鞘里! 只见男人原本紧绷的表情,逐渐展露笑容;待他一声令下,其他原住民们先后放下手中兵器,变得友善起来! 娜娜满心欢喜的回头向大伙报告,说:「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邹族』!」 后来得知,带头的男人是部落头目的长子,名叫「塔斯库」,年约30岁上下;而他身后这群人,全是部落勇士。他们是闻到山里传来烟味,担心森林大火,于是出来查探火原,循着烟味找到这里。 娜娜试着和塔斯库解释,说他们白天遭到日本军队袭击,又不慎在山中迷路,希望部落的勇士能帮他们回到平地。 瞭解情况后的塔斯库,对小治比手画脚地说了一通邹语,好在一旁的娜娜可以即时翻译。 塔斯库往南边山区一指,说他们的部落就在山的后面,翻过去就到了。他想带他们先回部落休息,因为这里晚上会有山猪和黑熊出没,相当危险! 大伙商量过后,决定先随塔斯库回去部落;而两辆云豹暂时搁置原地,等明天再回来开走。 第11章 部落预言 塔斯库所谓「山的后面」,对原住民来说就像出门巷口左转一样稀松平常,可对小治一行人来说就没那么容易了。大半夜让人挖醒,然后再翻山越岭、拔山涉水,一番折腾后才来到部落。 驻守瞭望塔的族人,老远就看到到塔斯库他们回来了,随即鸣声报警!部落里的人纷纷走出屋外,举着火把朝归来的队伍聚集。 走进部落,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间用原木、石块和茅草搭建起来的石板屋,看上去,就像一座完成度极高的原民主题度假村! 塔斯库先向老头目解释一番后,随即领着小治一行人来到一间貌似仓库的石板屋休息。稍晚,再派人送来水、地瓜、米糕、山猪肉等食物;款待之热情,与白天和日本兵激战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一晚,唯娜娜与大伙分开;她随塔斯库一起回到头目家里,整晚没再出来过。 经过一夜安稳的休息,隔天大伙的精神、体力算是获得了恢復;但令人气馁的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仍在部落里,没有回到现代,彷彿这场恶梦仍在持续中! 晌午,弘爷带着罗排、阿伟、浩克,四人随塔斯库离开部落,想寻回昨晚藏在山里的云豹。 老头目带着娜娜来找小治他们。透过娜娜翻译,他们得知一段在族里流传好几代人的古老预言。 「战争结束之际,有群身着彩虹鎧甲的战士,驾着巨大无比的彩虹神兽,带着希望与和平降临。夕阳西下,明月高掛,战士寻得五彩宝石,随黑衣使者向西而去。」 老头目指着娜娜身上的迷彩服,认为这就是预言里所谓的「彩虹鎧甲」! 面对彩虹鎧甲和迷彩服的穿凿附会,小治笑得很尷尬!虽不以为然,姑且当成童话故事听听就好。随后,小治请娜娜代为转达,向老头目表达感谢,很庆幸能来到部落,还受宠若惊的接受他们热情的招待。 查理对预言的态度就相对谨慎。他拿出笔来,把预言里的一字一句记在笔记本里。 「想请教『头目』,现在是什么年份?几月几日?」查理好奇的问。 老头目:「昭和二十年,8月14日。」 「日期没错呀!」一旁的小治嘟囊着,并仔细整理过去两天的歷程。 演训当天是8月12日,一早到营部与小玲、潘少尉他们会合,当晚就在山里迷路,过桥时军卡坠落山谷! 隔天13日,车队先在神社遇袭,下午在溪谷遭遇日军坦克、步兵包围,半夜遇到塔斯库,最后被带来部落。 「算一算,今天正好14日没错!」小治一脸沮丧的感叹道:「也才两天光景,竟然发生这么多事!」 查理:「日期是对上了,不过我在想的不是这个。」他掰开手指头,边掐指边嘟囊着:「上回我去日本时,是平成三十年,也就是说平成元年是1989,所以昭和二十年是......1945年。」此时查理双眼突然为之一亮。 「1945年......,怎么了吗?」小治不解。 查理急得直跺脚,说道:「唉呀,小治啊小治,你不是军事迷也就算了,1945、二战结束,你会不知道?」 小治这才反应过来,说:「哦,我想起来了,对对对,1945、二战结束……,那所以咧?」 查理:「所以昨天的日本兵,我们今天若再遇到,就不会对我们开枪了!」语毕,查理转身再问老头目,部落有没有收音机?但很可惜的,他们没有。 查理略感失望的说:「唉,如果真的穿越,或许能听到日本天皇今天的『玉音放送』!」 下午,弘爷一行人将两辆云豹开回部落。 两车一进部落,塔斯库就立刻爬上车顶又蹦又跳,兴高采烈地对着族人挥手致意;一旁罗排时不时揪住他的衣角,就怕他一个重心不稳摔下车去! 当老头目看见云豹缓缓驶进部落,他发出了讚叹的呼声,接着竟跪地膜拜了起来! 见到老头目对着云豹膜拜,其他部落族人也纷纷跪地,向云豹俯首并跟着拜了起来。 娜娜:「是『彩虹神兽』,头目说他看到云豹出现后,一切都和预言对上了!」 小治:「彩虹?是指云豹的迷彩涂装吗?这也能对上?」 查理:「你就别鑽牛角间了啦,总之他们认为是,那就是啦。人类的歷史上有很多千奇百怪的预言,没准哪天就会遇上相似度极高的事件。」 傍晚,在头目的指示下,部落今晚临时举办一场庆典。 族人合力搭起营火,并且围着营火载歌载舞!他们还准备了丰盛的美食佳餚以招待这群他们口中的『彩虹战士』;尤其是小米酒,像是喝不完似的,源源不绝地搬出来狂饮! 在二战这种物资匱乏的年代,能有如此丰盛的美食,实在不容易;这也全拜原住民部落,靠山吃山,与世隔绝,不受外界战乱干扰的独立经济体所赐。 这天夜里,大伙都喝得酩酊大醉,好几名不胜酒力的弟兄早早醉倒,不省人事! 小玲喝醉后又开始歇斯底里地释放情绪并大哭起来!她不停地重复道:「对不起潘少尉、对不起其他弟兄!」之类的话云云。 查理:「这小米酒的风味还真是不错,甜甜的,不辛辣,很是顺口,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有这等享受。」评价完,又再乾了几杯。对他而言,只要有酒喝,什么乱七八糟的烦恼事,都等酒醒后再说。 就在大伙酒酣耳热之际,俊泰很紧张地跑了过来,报告说:「软达的枪伤开始发炎,正在发烧中,必须赶快送去医院!」 已经醉到站都站不直的小治,靠着意志力撑起身子,踉踉蹌蹌来到老头目和娜娜跟面;他拜託老头目,看有没有办法帮他们救治伤员! 稍晚,部落请出一位貌似巫师的老妇人来帮软达治疗。只见她在伤口敷上不知名的药草泥沫后再重新包扎,稍后还煎了碗药汤给软达服下。服完药汤后,软达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12章 悖论 隔天一大早,天才刚亮,浩克与彬哥架起一张简易担架,抬着软达随塔斯库下山。山下有汉人的小镇,镇上有药舖。老头目建议他们下山一趟,或许镇上有办法治疗软达的枪伤。 弘爷和阿伟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对两辆云豹进行检修,他们向小治回报,说云豹的车况很糟糕! 车子经过两天的奔波,又是山路、又是水路,避震器不但断了几支,传动装置也有受损,轮胎损耗太严重的已先换上备胎,其他还堪用的,就只能将就着用了。 除此之外,车体也有多处破损,两车侧面外掛装甲有多处遭贯穿!甚至鑽进车体钢板,只要再嵌入几釐米就能打进舱里! 「车勉强能还跑啦,但油箱几乎见底,若要开下山,我怕也走不了多远!」弘爷语重心长的说。 小治:「那装甲呢?」 弘爷:「如果再遇到像前天那种火力攻击,车子肯定是挡不住了!」 小治:「『曹大哥』说战争已经结束,我想日本鬼子应该不会再攻击我们了吧。」话虽说得轻松,但他自己心里也没个底,只能祈求别再与日军交火。 老头目一人坐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嘴里叼着一桿菸枪,静静地看着小治和弘爷他们检修云豹。 小治与老头目对了一眼后,独自走了过来;他想答谢部落的族人协助他们治疗软达,还用生硬的邹语道了声「谢谢」!这是他特地向娜娜学来的词汇。 老头目没多表示什么,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朝右侧不远处的空地一指。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得见小玲和娜娜正和一名小妹妹玩耍嬉戏!那小妹妹看上去,差不多五岁左右。 老头目唤了她们一声,接着娜娜带着小妹妹来到小治面前,介绍道:「她叫『雅尤』,是我的外曾祖母!」说着说着,娜娜双眼竟开始泛出泪光! 娜娜的外曾祖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印象中曾有这么一幕,是外曾祖母拿假牙逗她玩的画面,这也是外曾祖母在她记忆里留下为数不多的片段之一;如今再见到她老人家,竟然只有5岁!此时的她,内心是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小玲:「如果我们在这里与自己的亲人相遇,也会像娜娜的外曾祖母一样,还只是个小朋友吧。」 小治没接话,因为他心里正琢磨另一件事。他在想:如果眼前这小妹妹不幸死了,那么娜娜会怎么样?会瞬间消失呢? 思绪走到这里,小治惊觉自己变了!他开始反思:怎会萌生这种念头?难道是这两天看过太多死人吗?没想到自己对生死之事,已看得如此稀松平常! 小玲看小治持续发呆,半晌没答声,又问:「假如我们和曾祖辈的人生下小孩,对于未来世界会造成什么衝击呢?」 这下小治反被小玲那更大胆的想法给惊醒!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敷衍的回道:「你这假设……想像力太丰富了,已超出我的认知,也许你该去问问『曹大哥』或『罗排长』吧。」 当小治还在反思小玲悖论的同时,娜娜说她昨晚把大伙的来歷和遭遇,全都跟老头目说了。 小治:「那您相信吗?」他请一旁的娜娜帮忙翻译。 「我相信!」老头目还说他年轻时,也曾到平地上过学,知道科学是什么。之所以选择相信,并非不懂科学,而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们没有撒谎。 「那个......预言,又是怎么回事?」小治再问。 老头目:「预言是真的,我们部落里确实有这么一段传说。」说完,他熟练地把菸枪往地上敲了敲,清出菸渣,然后吟唱了一曲;那是他们替古老预言谱出的歌谣,以便让后代子孙传唱下去。 吟唱完毕,老头目接着说:「那天深夜,塔斯库把你们带回来后,部落里有好多人不放心,为了减缓他们的焦虑,才把这预言套在你们身上。」他还坦言,昨天对着车子跪地膜拜,不过是一次安抚人心的表演! 娜娜不解的问:「那为何您愿意收留我们?」 老头目笑了笑,简短回道:「不是我愿意,是『塔斯库』坚持!」说完,他转身走回屋内,过了一会儿再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件做工精緻的民族头饰,示意娜娜戴上。 那头饰镶嵌各种兽牙与宝石,枣红色的皮革上还插着五彩繽纷的羽毛点缀,很是华丽! 娜娜试戴完后又转了一圈,老头目很是满意,取回头饰后便心满意足的回屋里去了。 听完老头目刚才那一席话,小治由衷佩服老人家的政治智慧与领袖风范;他同时深切地反省,惭愧自己涉世未深、能力不足,未能善尽职责,还白白折损多名弟兄! 下午,有两名陌生男人,分别骑着脚踏车来到部落。 走在前头的那人,年纪较大,身着黑色军装,头戴军警常见的圆盘帽;跟随在后的是一名头戴窄簷草帽,着卡其色猎装的年轻男子。老头目说那是日本警察与他的随行翻译! 日本警察老远就看见停在部落里的两辆云豹,很着急的进到部落并质问老头目:「为什么车子会出现在这里?」于是老头目把车子来到部落的全部经过,一五一十向日本警察匯报。稍后,在老头目的引荐下,日本警察终于见到小治他们! 日本警察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先是一脸懵逼,再来是不可思议!等他掌握情况后,随即对老头目和随行翻译,很认真的叮嘱一番,然后赶紧骑上脚踏车,扬长而去,留下随行翻译守在部落。 随行翻译来自邻社,他是被选派去平地公学校就学的邹族青年,精通日语和闽南话。他跟老头目说:「警察大人命我守在这里,好好看住,别让这群人逃了!」 得知随行翻译的任务后,小治觉得好气又好笑!他一脸无奈的说:「我们还能逃去哪呢?」 第13章 岛津少将 翌日,晌午。昨天那名日本警察又回来了,这次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成一路纵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唱着嘹亮的军歌,沿着山路往部落行军而来! 弘爷见情况不太对,吆喝大伙赶紧回到车上准备接战! 可是小治却难得临危不乱,还老神在在的说:「如果『查理』说得没错,日本投降,战争结束,那他们应该不会攻击我们才对。」 弘爷:「那万一会呢?」 小治:「万一真的开干,这里有那么多的老弱妇孺,子弹不长眼,一定会波及到部落的人,所以绝不能在这里和他们交火!」 弘爷急了,反问:「难不成你打算直接投降?」 小治呲了一声,一脸茫然的说:「我也不晓得,总之……听天由命吧。」说完,便隻身一人朝日军队伍的方向走去;此时的他,内心是非常的忐忑不安!故做镇定的同时,心底还不断反覆背诵军校教的孙子兵法,那段「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 弘爷追了上来,一手揪住小治的左臂,劝道:「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了,还是有备无患得好。」接着,他递给小治防弹背心和头盔,然后再返回车上。 查理不放心小治独自一人去面对日军,于是追了过来。他心想:好歹自己年轻时也去过不少战区,见识过战场;万一待会苗头不对,至少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小治看到查理来了,虽安心许多,但仍有些忐忑。 「你看他们像是来抓我们的吗?」小治一脸茫然的问。 查理摇摇头,回道:「不像,如果来者不善,不会一边行军还一边唱歌,应该要像塔斯库突袭我们那样,悄悄包围后再杀个措手不及!」 听查理这么一说,小治便有了底气,所幸将防弹背心和头盔塞给查理,而他自己则直挺挺的站着,看着日军队伍走越走越近。 日本警察骑着脚踏车先一步进到部落,赶紧把随行翻译叫了过去。 接着,日军纵队在军官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走进部落;待他们整队完毕,数百名日本兵成多个方队在小治面前方整齐排开! 一名年约五十岁上下的日本军官,于方队前讲话完毕后,随即转身,来到小治面前。 日本军官先行一遍举手礼,接着用宏亮的语气讲了一大串日语! 透过翻译,得知眼前这群日军的番号是「独立混成102旅团」,带队官是少将旅团长,名叫「岛津贤次郎」,奉「一般命令第一号」率所部来向同盟国军队投降! 查理作为记者兼军事迷,看到这难得一见的受降场面,本能地端起他的相机,在旁从头纪录到尾,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能亲眼目睹日军投降! 当岛津少将得知小治的军衔只有中尉时,似乎感到有些失落,但他还是解下腰间的武士刀,恭恭敬敬的递给小治。 查理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低质量的量產型配刀,而是家传的武士刀!他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刀,就差没流出口水! 受降仪式很快结束,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翻译工作。岛津少将讲的日语先透过随行翻译转成闽南语,但小治对闽南语听得很吃力,还得靠弘爷在旁用国语帮他解释一遍。 车上观礼的弟兄们倒是看得挺新鲜,纷纷卸下原本紧张的备战状态。 好奇心重的罗排,乾脆拉着阿伟、俊泰一起下车,随机抓两个日本兵过来合影! 由于前天遭遇战来得突然,没能仔细观察他们,现在得以藉此机会和他们交流一下! 阿伟:「干,真的是日本兵耶!这个可以借我看一下吗?」说完,当场抓起人家的刺刀把玩起来。 俊泰:「欸欸,他好像很不爽的样子!」 罗排:「放心啦,我们现在是战胜国好不好!」 日本兵的年纪都很轻,乍看之下,就像一群参加夏令营的国高中生;他们个头普遍不高,平均一米六左右,晒得黝黑且身形瘦弱,但每个人却都精神抖擞,和长官应答始终保持洪亮的声线! 眼前这群日本兵,令娜娜想起自己才高二的弟弟;回想当时扣下发射钮,那遍地血肉横飞的画面令她感到后怕,右手竟还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前天……让我打死的日本兵,该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吧?」娜娜语带哽咽的问身旁的小玲。 小玲看出娜娜心中有愧,便安慰道:「别往心里去了,说不定这只是一场game,他们不过是一堆数据而已,等我们破关后,就能登出这该死的游戏了!」 经过一夜沉淀,小玲用这套「游戏说」让自己渐渐释怀;她甚至还自行脑补,认为潘少尉他们并非战死,只是先一步离线而已。 老头目则站在她俩身后,嘴里吟唱着那首古老预言的歌谣:「战争即将结束之际……希望与和平降临。」 岛津少将来到云豹车旁,仔细检视这两辆庞然大物,还说他从未见过这种车子!他指了指云豹车上的国徽,还有小治右臂上600旅的队徽,提出自己的疑惑。 翻译转述:「你们带着青天白日徽,却不像蒋介石或共產党的军队,将军大人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一问,把小治和弘爷给问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治转身对查理使了个眼色,但查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查理挠了后脑,略显尷尬的说:「理论上,你们是蒋介石的部队没错,但也不全是;唉,这该怎么说才好呢。」他们犹豫了半晌,没有共识;最后小治决定,乾脆承认自己是蒋介石的军队! 接着,岛津又透过翻译,一问再问!你们是如何来到台湾?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蒋介石会有这种装备?是美军提供的吗?你们在哪里编成?美国?中国?还是印度?等等问题云云。 小治被问到有些不耐烦,心想:这日本人怎那么多问题! 岛津发现小治面有难色,赶紧立正、鞠躬、致歉!还说:「实在抱歉,给阁下添麻烦了!」 稍晚,在岛津的协助下,云豹获得了柴油补给。午餐后,等人员、车辆整备完毕,一行人再随102旅团一起下山。 临行前,小治率队特地向老头目辞行,但娜娜却依依不捨,甚至一度打算留在部落!所幸在大伙轮番劝说下,方才作罢。 下山时,小治提出要求,先带他们回溪谷和吊桥一趟,收殮不幸罹难的同袍。 岛津作为战败国的军官,面对胜利者的任何要求,几乎是全盘接受,有求必应! 第14章 店仔口 回到溪谷,那遍地损坏的武器残骸与随处可见的斑斑血渍,连久经沙场的岛津少将,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们部队......究竟有多少兵力?」岛津问。 「你看到的就是全部了,两车、20人!」小治不假思索的说。 两天前,岛津从无线电中听闻「九师团」在北边山区演习时,有单位遭遇不明部队,并与之发生战斗! 战报还说,有坦克遭到击毁,人员伤亡无数!他一度以为是美军空降兵来袭,还想说很快就会收到前去支援的命令;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投降令」! 他们在溪谷寻回潘少尉等四员遇难弟兄的遗体后,大队人马再回到吊桥处;在日本兵的协助下,于山谷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但只发现桥下有少部分的卡车残骸,并未找到任何尸体! 下山后,随行的部落青年带他们来到一处名叫「店仔口」(『白河』旧称)的小镇,并在镇上的药舖与塔斯库、浩克他们会合。软达接受了当地医师的治疗后,伤势已恢復稳定。 药铺里,一位汉人老医师用闽南话说明软达的伤势。他说:「现此时,受伤的部位大概稳定,只不过将来若欲走路,会『淡薄仔』(稍微)跛脚跛脚!」 得知软达已无生命危险,大伙也就放心了;虽然跛脚的后遗症令人感到失望,但在这医疗资源匱乏的时代,能保住小命已是万幸。 后来在结算医疗费用时,因为他们身上没有这时代通行的货币,场面一度尷尬! 弘爷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鍊做为支付,但金项鍊的价值远远超过治疗费用,老医师直接婉拒! 虽然老医师和药舖老闆一再推辞,皆异口同声表示「救人为要,可以分文不取」,但救命之恩不能不谢;最后大伙把野战口粮所附的巧克力、饼乾、果酱、即溶咖啡等物资凑满一箩筐,以示答谢。 稍晚,岛津走进药舖,他请大伙在镇上稍事停留,容他「调度车辆」。 虽然不明白岛津所谓的「调度车辆」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配合,暂时滞留于此了。 小玲拉着娜娜一同出来街上溜达,毕竟这两天发生太多事,心里五味杂陈,乱得慌!她俩趁难得悠间,便四处走走看看,散散心,解解闷。 街道两旁是整排当代常见的街屋,石板路、红砖墙,拱形的门廊、实木的招牌,行人踩着木屐,妇女穿着和服,沿途所见近乎完美地呈现日治时代的街景,布置得严严实实、不留破绽。 「我的天啊,这场景做得有够逼真,肯定下了重本!」小玲边逛边讚叹。 娜娜:「我倒觉得……怎么看都不像『佈景』,根本就是真的!」 与此同时,路人看见两名奇装异服的女人出现在大街上,无不放慢脚步,多看两眼。 两人晃晃悠悠,来到一处打铁舖停下。她们好奇看着里头两名上身打着赤膊、湿汗淋淋的年轻铁匠,卖力地反覆敲打那根烧得通红的铁块。 就在她俩盯着小鲜肉看得正入神时,一道讲着邹语的声线从身后传来!是塔斯库,他说:「这间是王师傅的铁铺,他们农具做得很好;但如果想要买刀具,西街谢老闆做的刀会更好。」 娜娜赶紧摇头,靦腆地回道:「呃......也不是想买刀或要买什么啦,只是没看过有人打铁,就好奇多看两眼。」 塔斯库明白,待会娜娜即将随军队离开,此时他的内心万分纠结,多渴望能将她挽留下来;但有日本警察和日本军官在,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总之,今日一别,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此时此刻,千言万语皆难以表达内心的无奈与不捨。 塔斯库解下脖子上那条用兽牙串成的项鍊,说道:「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项鍊是我的成年礼,是我用第一次猎到的山猪牙做的,送给你!」 接过项鍊,娜娜此时心中充满感激与喜悦,可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此时她的心境是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如果……,我有机会回去找你们,我要怎么找到你们呢?」娜娜问。 「每当月圆的时候,我们都会带着药草和鹿皮下山,来镇上与汉人做买卖。」塔斯库很开心的接着说:「如果你想回来部落,就到镇上药铺等我。」 回到药舖,罗排就在门口骑楼下,倚着柱子,抽着菸。他看到娜娜与塔斯库勾着手一起走回来,而小玲则与他俩保持距离,像枚电灯泡似的尾随在后。 「你该不会爱上了咱们的『森林王子』吧?」罗排打趣的问。 「瞎说什么呢!才没有咧!」娜娜赶紧松手,连忙否认。 罗排哈哈大笑完后,说:「唉呀,这又没什么,换做是我,能来那么一段穿越时空的爱情,死也无憾!只是......这里的人,随随便便都是我们的曾祖辈!你要动真感情,可得好好想清楚才行唷。」语毕,罗排把菸头往地上一扔,用脚踩了踩,然后往药铺里头走去。 待罗排向小治回报人员到齐后,大伙随即整装上车,准备出发。 傍晚,在岛津的安排下,他们驱车来到一座遍地堆满原木的火车站;这时小治才明白,刚才岛津所谓的「调度车辆」,是什么意思。 在车站人员的引导下,两辆云豹先后开上月台,接着再开进平板车。稍后,有两部小火车头缓缓开来,等它们一前一后对接完毕,列车沿着铁路往嘉义市方向开去。 第15章 糖厂木屋 当天晚上,列车抵达嘉义,在台南州厅官员的安排下,小治一行人被安置于糖厂的高级职员宿舍。 两间独栋日式小木屋,男女士官兵分开住,男生住东屋,女生住西屋;里头家具、灯具、寝具一应俱全,屋里还瀰漫着一股由檜木和榻榻米混和出的独特香气! 这里的环境和部落比起来,相对舒适太多;更令人振奋的是,熬了五天,总算能洗澡了! 排队等洗澡的空档,罗排拿出手机,播放内存的嘻哈乐,浩克、俊泰等几个人在落地窗外的庭子里尬起街舞;一旁站哨的日本卫兵没见这种场面,都看懵了,满脸的问号与惊叹号! 「唉,没有讯号。」查理边滑手机,边嘟囊着。 小治呲了一声,讥道:「岂止没讯号,过不了多久,你连电池都会没电!」 查理:「不怕,我有这个。」语毕,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组太阳能充电器与两颗行动电源!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查理的充电神器所吸引,无不争先恐后,抢着跟他借来帮自己的手机充电! 查理赶紧安抚大家:「别急、别急,现在没太阳,想充电也得等明早再说!」 大伙轮流洗完澡,换上浴衣,席地坐在榻榻米上,一时间还以为来到日式温泉会馆! 几天前还充满着惊恐、疑惑与疲惫,现在反而开始对周围的环境感到新鲜了起来! 多名糖厂职工挑着大木箱子来到木屋,再从里头端出许多漆器匣子,上头还写着「夕食」二字。 匣子掀开,一阵白米饭的香气扑鼻而来,里头还配有各色渍物与一碗味噌汤;除此之外,职工还留下两大瓶的清酒和几个牛肉罐头! 晚餐之丰盛,令大伙都看傻了眼,尤其是那两支同膝盖一般高的清酒,查理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同样都是日本人,几天前还拿着枪跟他们干,可现在却好吃好喝的招待;其变化之大,着实令人有点不太适应! 茶馀饭后,酒至半酣之际,大伙开始间聊了起来;思前想后,反覆推导,截至目前为止,唯有「穿越论」最能解释过去几天以来所遭遇到的各种荒诞之事。 聊到到这,查理似乎想起了什么。为何丹尼尔要跟他强调:「不管遇到多么光怪陆离、荒诞离奇的情况,都要保持镇定?」 难道丹尼尔事前早就知道会发生时空穿越?想到这里,查理心中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暗自抱怨:该死,我这是让丹尼尔给坑了! 可当查理再转念一想:如果能够成功穿越,那应该还有办法再穿越回去才是;搞不好,等一下就会莫名奇妙的再穿越回去也说不定! 稍晚,查理为了缓和大伙的焦虑,讲述一段都市传说;是关于美国在二战期间秘密进行的一项代号为「彩虹」的科研计画,也就是后来传闻中的「费城实验」。 美国人根据「尼古拉.特斯拉」生前发展出来的「引力动态理论」进行了一系列实验;企图透过特殊仪器与能量,使光线弯曲,进而让物质隐形! 首次实验是在1943年夏天,在「费城」的一处船坞里,实验团队製造一团绿色迷雾,并成功让一艘驱逐舰在迷雾的包围下,產生了近似隐形的效果! 次回,同年秋天,实验团队朝驱逐舰打出了一种蓝色激光,突然间,驱逐舰竟消失不见! 刚开始还以为隐形成功,但后来发现,其实是整艘船舰凭空消失! 当实验团队正纳闷该舰艇究竟去哪了?这时,驱逐舰又突然出现了!于是科研人员赶紧过去,想瞧瞧究竟怎么回事;可当他们登舰前,驱逐舰又不见了!就这么消失、乍现、消失、乍现,来回两次! 船舰第三次出现后,便没再消失,实验也随之喊停。等科研人员再登舰察看,只见船上水兵们各个是面色惨白、狼狈不堪,甚至有的人还吐得一塌糊涂!一旁赫然发现还有半截尸体,上半身就嵌在舱壁上,却不见下半身! 后来,从倖存的水兵口供得知,激光照过来后,他们就与舰艇进入一个奇怪的次元,彷彿身处一个永无止尽的隧道,里头各色光线都有,七彩眩目!同时他们还感觉自己身体变得很重,像是好几百斤的重量压在身上,压得令人喘不过气!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再回过神时,这才发现已回到了船坞! 事后有消息传来,在实验当天,几乎是同一时间,于费城南方600多公里远的「诺弗克海军基地」,有人报告说基地东方海面上曾凭空出现一艘舰艇,但没多久后又随即消失! 只是查理讲完「费城实验」后,故事不但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令大伙更加忐忑不安!他只好尷尬的向大伙勉励道:「请各位再耐心等几天,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去了,当作是来一趟时空穿越之旅吧!」 第16章 北上 隔天一大早,小治一行人在日本军警的带领下,开着云豹来到嘉义市区。 沿途所经之处的乡亲们是走街串巷、引颈翘望,都想开开眼界、一睹为快;毕竟这时代的台湾人,还未曾见过「八轮装甲车」这样的庞然大物! 可当他们来到市区,这里的街景却令人出乎意料,是遍地倾颓,残破不堪!好多房屋的屋顶都烧没了,仅留下坑坑疤疤的砖造墙面! 一行人最后来到当代人口中的「嘉义驛」(嘉义火车站)。只见车站外观也是伤痕累累,那米白色砖墙佈满弹孔,窗户只剩窗櫺而不见玻璃! 车站里,好几处月台的遮雨棚被烧到只剩钢构的骨架,几片雨遮还掛在上头,摇摇欲坠!从随行的台籍翻译口中得知,这是四至五月间,遭美军空袭的痕跡。 在车站职员的引导下,弘爷、阿伟先后将云豹开上月台,再驶进平板车并固定妥当;等火车头汽笛一响,阵阵浓烟喷出,列车才开始缓缓前行,沿纵贯铁路往台北方向开去。 纵贯铁路与昨天的5分轨不同,这回拉他们的是大型蒸气机车头,而且铁轨的轨距较宽,走起来不像五分轨那样晃晃悠悠。 火车的速度不快,行进间还能闻到机车头喷出来的煤烟味;对小治这群高铁世代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怀旧体验还有那么几分新鲜感! 从车窗看出去,一块块绿油油的水稻田,整齐排列、井然有序;不时还有头戴斗笠的农夫,牵着水牛在田里耕作。 闽南建筑的聚落,画栋雕樑的宫庙,一栋又一栋的不断地从眼前划过,宛如一幅幅充满古早味的风景画般,尽收眼底。 小治这时才想起来,演训第二天早晨,罗排在无线电里说的「风景不对」还真没错;这时代没有高压电塔、没有铁皮屋、没有t吧广告,一切都与他们熟悉的台湾截然不同! 坐了大半天的火车,下午终于抵达台北,和「嘉义驛」相比,「台北驛」毁损更为严重!而台北市区的街景,沿途有好几处的房子是整区整区的给烧没了!满目疮痍、断垣残壁! 「你们看,那是『总统府』!」小玲突然惊讶喊道。 大伙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时的「台湾总督府」正面南侧被炸出一个缺口!墙面斑驳,满目疮痍,窗户没一处玻璃是完整的!若不是标志性的高塔还在,很难相信,这般残破不堪的建筑竟是未来的「总统府」! 两辆云豹最后开来到「台北州厅」,也就是后来的「监察院」,末代台湾总督「安藤利吉」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安藤的个头不高,身着军服,顶着一颗大平头,戴着圆框眼镜,嘴上还留着一搓八字鬍,看上去有60来岁。他身后还跟着一批文武官员,每个人皆立正站好,腰桿打的直挺,精神抖擞地站在他们面前! 「明明是打败仗的人,为何要一副跩个二五八万的样子?」小玲不解的问。 「这你就不懂了。」查理抬手点了点日本官员,回道:「他们之所以这样,无非是想保住所剩无几的尊严!」 眼前这批日本官员和岛津少将不同,并没有来一趟投降仪式,反而是对他们的来路、身分,还有云豹充满兴趣! 透过翻译,得知安藤一直不停地讚叹云豹,还用一种羡慕妒忌恨的口吻评道:「可恨啊,想不到『蒋介石』竟能有此等装备,着实可恨!」 傍晚,大伙被带到一个叫「马场町」的地方,这里有块一望无际的草坪可提供云豹进行操演。 「这是哪里呀?」小治嘴里嘀咕:「怎么我没印象台北市有这种地方!」 「是『青年公园』!」小玲指向不远处的一条河,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条河就是『新店溪』,过去老一辈人口中的『南机场』,讲得应该就是这里了!」 家住台北市-万华区的小玲,从小在青年公园玩到大,对于眼前所看到的河岸与远方的山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安藤透过翻译,提出请求,说他想见识见识云豹的性能。 虽然这时的云豹已有多处受损,但欲展示高速前进、全速倒车、急转急停这些基本动作,还是没有问题。 性能展演之馀,他们还顺便秀一下火力;先后打了几发「30mm链炮」和「40mm榴弹机枪」给日本人瞧瞧! 秀完云豹车载火力,接着再展示单兵武器;在场观摩的文武官员,看完操演后,无不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安藤感慨道:「原来九师团所言不假,真犹如鬼兵一般,疾如风,掠如火,电光石火间,阵地灰飞湮灭!」 当天晚上,小治一行人被安置在马场町附近一处兵营。 虽是兵营,但环境不比糖厂差!日本人安排了独栋军官房给小治一个人住,而小玲、娜娜和其他女兵们则被安排住在隔壁栋的军官房,与小治左右相邻,其他人则住在对面一间有着大通舖的营舍里。 屋里的床铺、桌椅、橱柜也是一应俱全,而且还很贴心的给每人都发放一套新的衣裤。样式虽与日本兵的制服差不多,但总算能把穿了六天没洗的臭衣裤给换了下来。 两辆云豹就停在大通舖营舍后面的车棚里,棚内同时还整齐停放一排日军坦克。 一看到日军坦克,弘爷立刻指认道:「这就是那天在溪谷攻击我们的坦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查理:「哦,那是『97式中战车』的改进型。」 「原来你还认得它们呀!」小治接着又问:「这坦克很威吗?」 「一点都不威,还皮薄馅大!」查理瑶了瑶头,一脸睥睨的说:「虽然眼前这批是后期的改进型,但即便是如此,对上同时期的美国坦克都难以招架,更何况还是遇上代差更大的云豹!」 聊着聊着,兵营大门外,忽然有辆黑头车开了进来! 第17章 马场町 黑头车停妥后,有两个人从车里头走了出来;等他们走近一点后,这才得以看清,原来是安藤总督与他的翻译。 查理心想:总督趁着夜色,轻装简行来到这里,定有其他目的!于是他同小治提醒道:「待会你可要机伶点,这总督看样子和其他日本人不同,等一下可别乱答话!」 安藤透过翻译,说道:「昨天本官收到情报,现在重庆方面还在挑选来台湾处理受降事宜的人员;也就是说,蒋介石尚未派遣任何部队到台湾,故尔等绝不可能是『蒋』的军队!」 听到安藤把话挑明了说,小治与查理当场就被问傻了! 「尔等究竟是何人所部?从实招来!」安藤严肃的再问。 只见小治、查理两人吱吱呜呜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安藤长叹了口气,感慨的说:「无妨,既然战争已经终了,两军之间无再动武的必要。」他透过日军的情报机构,确认小治他们并非共產党人;傍晚再看过云豹操练后,安藤做了一个大胆的臆测。他目光如炬的说:「尔等来自『美国』!」 见安藤认真且自信的说出自己的看法,查理不禁噗呲笑了出来! 安藤把目光转到查理身上,问道:「阁下认为本官的臆测......很可笑吗?」 「不不不,只是觉得总督大人的想像力还挺丰富!」查理连忙解释。 安藤简单自介一番,说他曾派驻英国担任武官,见识过西方人的工业实力。他还说:「本月初,美军在广岛和长崎的投下的新式炸弹推断,尔等所拥有之科技,绝非蒋的部队!承认吧,尔等就是美军!」 小治把脸凑到查理耳旁,怯声问:「这老人家是不是战败太难过,寻咱们开心?」 查理:「也许……他真的单纯想釐清我们是不是美军而已。」 小治:「要跟他坦白吗?」 查理:「再等会,我先问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经查理对安藤一番投石问路,旁敲侧击后,安藤终于坦承,说他极度不愿向中国军队投降,认为这是一种羞辱!与其如此,他寧愿向美军投降。 获悉安藤的来意后,小治一脸无奈的表示:「但我们真的不是美军!你看我们一脸黄皮肤、黑眼珠,完全就不是美国人的样子啊!」 可安藤却不以为然的说:「美国人种眾多,要组一支完全亚洲人的特攻队,并非什么难事!」他无视小治的辩解,仍坚持自己的推论。 「无论如何,在重庆人员抵台前,尔等随时可向本官坦承。一旦尔等承认自己是美军,本官会立刻率部投降!」语毕,安藤与翻译先后返回车上,驱车离开。 安藤返回官邸后,随即下了三道指示: 1、务必将这支「可疑部队」侷限在马场町,限制活动范围,并派兵监护他们。 2、食宿配给同航空兵,不许怠慢。 3、在重庆政府派员抵台前,将其视为同盟国军看待。 翌日一早,马场町兵营外头就热闹非凡!小治往营门方向走去,想一探究竟,却见有群民眾正和大门卫兵起争执!好像他们想进来兵营,但卫兵不让。 由于云豹一路从嘉义到台北,又在市区招摇过市,沿途吸引无数群眾的目光,如今是顶港、下港,人人都在讨论这两辆庞然大物! 此外,民间还有八卦消息从南部传开;说有支外型古怪的「大轮车」部队,在阿里山重创日军!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经过无数次的加油添醋,剧情越传越夸张;甚至有版本说他们击毁百辆战车,消灭近千名日军! 一名年纪与小治相仿,穿着深灰色西装外套,头戴绅士帽,脸上掛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的男人在门外叫住了小治! 男人用道地的闽南话询问:「军大人!请借问一下,恁敢是中国来的军队?」 小治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他的穿着,心想:这么热的天,他为什么要穿着西装呢? 「请问您是军官吗?你们是不是从中国来的军队?」男人改用耳熟的台湾国语,再问一遍。 小治好奇地朝男人走去,但走到拒马前,就让日本卫兵给拦住,不让靠近! 「您好,我叫『蔡金富』,是『新民报』记者,我想帮你们写一篇报导!」男人隔着拒马,万分殷切地接着说:「不揣冒昧,希望你们可以接受我的访问......;想请您帮敝人代为转达给你们的长官,拜託拜託!」 回到营舍,小治把这事告诉了查理。 「那个人还在吗?」查理抓着小治的肩膀急问。 小治朝营门方向看去,回道:「应该......还在吧?」 「走,我们快过去!」查理说完,拽起小治,往营门方向赶去。 小治跟在后头,不忘提醒道:「可卫兵不让见呀!」 查理没好气的驳斥道:「你是战胜国的军官,他们敢拦你!」 经查理这么一提醒,小治才反应过来,嘀咕:「对呀,我们是战胜国,干嘛要怕他们!」但他又略感不解,再问:「可你没事干嘛非见那个人?」 「你忘了前两天在药舖里,我们付不出医药费的事了吗?」查理接着说:「日本人就快走了,像现在这样管吃管住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他认为,要想在这个时代走动,就得设法建立人脉,以便调动社会资源。 两人走出营门,来到拒马前,卫兵见状后又再横出步枪,企图拦住他们。 小治用力推开步枪,并大声喝斥:「八嘎鸭肉!」只见卫兵一脸惊讶,立刻收回步枪,乖乖退回哨亭里! 对于日本卫兵的让步,让小治一时感到有种飘飘然的成就感,心里很是过癮! 走出营区,穿过拒马,见蔡金贵一行人尚未走远,小治、查理赶紧追上前去,将他们请回兵营里来。 第18章 蔡家兄弟 蔡金富一行人来到车棚,终于亲眼目睹传说中的「大轮车」! 和日本人一样,每个人无不被那高耸的车身,以及半个人高的大车轮所折服!他们兴奋地围了过来,前后左右、上下来回的打量好几遍。 同行友人赏车的同时,金富脱下西装外套并掛在手上,再从腰间抽出一把白纸扇并搧了起来。 「失礼了,天气实在太热,请多多包涵。」金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随后,金富率先自介,说自己除了新民报记者的身份外,还是「台湾农工协会」的理事,而身后这群朋友也都是「农工协会」的成员。他还说:「听到台湾出现一批来自中国的神祕部队,就盼着要找机会前来採访;今日总算皇天不復苦心人,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同行友人一一介绍过后,金富这才开始正式访问。 「『何大人』,我没听过你们的口音,想请教你们是哪里人?」金富客客气气地问道。 一听有人称他「何大人」,小治不由自主地噗呲笑了出来,然后思索一下,回道:「听我祖父说,好像是『江西-临川』的样子。」 「那么,您队上的士兵也都来自大陆吗?」金富接着问。 小治:「呃,不是,我们全都是台湾人!」 金富略感疑惑,反问:「可您刚才不是说……江西,临川?」 「喔,我以为你刚问的是祖籍!」小治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尷尬的更正说:「其实我的户籍地是『新北市-永和区』。」语毕,金富与身后友人交头接耳,讨论「新北市、永和区」在哪里?有谁听说过? 接着,金富与小治又一阵鸡同鸭讲后,仍理解不了「新北市-永和区」的具体位置,只好暂时搁置,改问其他成员来自哪里。 弘爷-麻豆、阿伟-关庙、浩克-二林、俊泰-旗山、罗排-美浓、彬哥-吉安……等等,一路问下来,金富都听懵了!记者资歷不算浅的他,未曾有过如此艰涩的访谈。 由于许多地方在这个时代不叫那个名,一时间难以掌握确切地点,于是金富不置可否的再确认一遍:「你们真的都是台湾人?」 「呃,也不全是,我是『新加坡』人。」查理澄清道。 听到「新加坡」,金富又转回去交头接耳,讨论「新加坡」究竟在哪里? 查理听出他们的困惑,于是再补充道:「就是『昭南岛』。」金富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查理来自南洋! 聊完成员,接着聊车。 金富:「请问后面那两辆「大轮车」又是来自哪个国家的技术?」 小治:「不是国外採购,是国造!」说完,看到金富没听懂,再补充说:「就是台湾人自己造的车!」 此话一出,金富一行人不约而同地瞪大双眼看向云豹,人人脸上掛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名二十初头岁的男子从云豹后方走了出来;他国语说得比金富稍差,但勉强还能听得懂。 「我刚才仔细看过,这种车的悬吊......怕是连日本人也做不出来,绝不会是台湾人做的!」他斩钉截铁的说。 「他叫『阿贵』,『蔡金贵』,是敝人的弟弟。」金富介绍道。 弘爷看这年轻人有点内行,于是好奇问道:「这位朋友好像对汽车有点研究!」 阿贵:「研究不敢说,我在『铁道部』工作,对机械方面有些了解。」 「喔,原来如此。」接着,弘爷再针对他的质疑,回应道:「这车确实不全是台湾自製,像引擎就是从美国引进。」 「原来是美国,我还以为是苏联的车子。」金富有些失望,语带感慨的问:「这么说......你们不是『八路军』的『敌后纵队』嘍?」 听到金富这么一说,反倒让小治哭笑不得!反问:「蛤,怎么……我们看起来像共產党吗?」 金富解释:「我看你们里头有男有女,不像正规军该有的编制,才想说你们会不会是敌后纵队!」 小治:「这个嘛,我们的情况比你想像中的还复杂,甚至还超出在场所有人的认知;总之吧,我们是国军不假,但绝不是共產党!」 得知大轮车一行人的来路后,金富也很快结束访问,与同行友人一起离开了。 此后,类似蔡金富这样的记者、乡绅或社团等等,络绎不绝的前来兵营拜访! 刚开始日本卫兵还会阻拦,过滤一下访客,但来多了,门禁就渐渐松散;没过多久,只要说来找「大轮车」,卫兵们都会放行。 头几天还堪应付,反正间来无事,当作打发时间;只是同样的问题回答多了,也逐渐令人感到疲乏。 「我看……这些来找我们的人都只是出于好奇,没有一个对我们有帮助呀!」小治对查理发牢骚的说。 查理:「好像也是!而且报纸刊登我们的报导后,知名度大增,确实还挺让人困扰。」此时的他,也觉得自己玩大了,感到有些后悔。 但不管如何,与这时代的人交流,多少能对当前的社会局势与氛围有所掌握,这也是查理以前从事情报工作积累来的经验;对他来说,与人交流,也是情报蒐集的基本功。 查理还发现,这几天来拜访的人群中,里头似乎有混杂情报人员!在与他们的对话过程中不难发现,许多话题都围绕在几个关键点上,他不禁怀疑这些人可能有受过训练或者收到什么指令! 「但愿是我多虑了。」查理嘴里嘀咕着。 马场町兵营,里外只用一道约两米高的栅栏隔开,而停放云豹的车棚离栅栏只有十来步的距离,所以外头经常有好奇群眾徘徊、佇留,他们都是想目睹「大轮车」风采的群眾。 几天过去,就连小玲也开始抱怨,觉得自己好像关在动物园里,很不自在! 一週后,一队日本兵来到兵营,捧着四盒白色棉布包裹的木匣子交给小治,那是潘少尉和另外三名营部连驾驶兵的骨灰。 稍晚,他们在营舍西南角搭了一座简易灵堂,摆好香烛后,小治率全体倖存队员,简单隆重的祭奠一番。 第19章 日常 一晃眼,八月过去了,大伙渐渐习惯这个时代的生活步调。 浩克与彬哥,两人间来无事,就会找日本兵借脚踏车,骑出营外遛达遛达;每次骑车,一定会有一到两名日本兵骑车跟着他们。 浩克看老有日本兵跟在后头,出于好奇,就尝试用仅会的日语和日本兵攀谈;可他的日语不过就是从日剧、动漫、迷片上学来的一些单词。 由于不懂文法,也说不出一串完整的句子,日本兵是听得一愣一愣!但不管如何,有交流胜过没交流;时间长了,日本兵只要看到浩克、彬哥一来,就会自动把脚踏车牵来,然后和他们一起骑车出去转悠。 弘爷和阿伟,两人夙夜匪懈的维护云豹,尽可能的使其妥善率维持在基准线之上。而查理则三不五时会跟在他们身后,仔细收集云豹各项技术细节与数据,几天下来,查理渐渐对云豹了解透彻。 后来,查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把目光转到了日军的武器装备上! 一开始因语言不通,查理先和日本兵比手画脚,比划了大半天!最后日本兵实在招架不住,找来台籍军伕帮忙翻译。 虽说新加坡人的福建话也能沟通,但口音、词汇毕竟有些差异。双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起来;往后一连好几天,查理都和日本兵们处在一起。 车棚里,各式坦克、汽车、卡车等载具,只见查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乐此不疲的爬进爬出! 除此之外,手枪、步枪、轻、重机枪、掷弹筒等单兵武器是逐一打过;就连小山砲、迫击砲、速射砲这些也不放过! 反正只要兵营里头有的,查理都得玩过几遍才肯罢休!他自己是玩得很开心,可伺候他的日军士官兵就辛苦了,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好奇宝宝! 一天下午,俊泰来找小治,说他急救袋的绷带、纱布已经用完了! 小治有些不可思议,反问:「怎么可能!而且……你为什么等用完了才讲?」 其实小治有所不知,穿越至今,小玲、娜娜和其他女兵们带来的卫生棉早已用罄,不得已只好向俊泰要纱布替代。最后纱布没了,就换绷带,但很快的,现在连绷带也用完了! 俊泰因性向的缘故,和女兵们很处得来,有些事,女生不好开口,就会透过俊泰代为反应。他想找小治商量,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件事。 这些日子以来,大事基本没有,要有事,也就这类日常琐事令人烦心;只见小治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个时代,就没看过有人在卖卫生棉! 「不然......我们去找罗排,或许他有办法。」小治觉得,既然云豹他都能弄来了,卫生棉说不定他也能。 「我也没办法呀!」罗排一脸错愕的说。 于是三人这么杵在原地,思前想后,琢磨半天也没能想出輒来。 过了好一会儿,弘爷路过,见他们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凑上来关切两句。 瞭解事情缘由后,弘爷马上给他们指点方向。他说:「那还不简单,去找日本人要啊!他们肯定有绷带和纱布。」 人在面对困境时,都会寻经验法则去找答案。弘爷在检修云豹时,老缺工具,于是他就经常去找日军借! 日军也很配合,只要营区找得到的都会借;可小治他们不管修车,所以缺少这类经验,自然就不会想到去找日军帮忙了。 多亏弘爷,小治他们从医务室那里要来好多绷带及纱布!反正战胜国的军官开口要什么,日军是有什么、给什么;顺便连吗啡、抗生素、消毒酒精、征露丸这些也讨了不少! 自从蔡家兄弟上月底来访后,弟弟「阿贵」就时不时的来马场町找他们,而且每次一来就会待上大半天,还只围着云豹打转!他似乎对云豹相当痴迷,总在弘爷和阿伟身旁跟前跟后的问个没完,恨不能将整辆云豹拆开来研究彻底! 原本弘爷还感到有些厌烦,心想: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查理,却又来一个阿贵! 可后来发现,阿贵能帮他弄来一些营区没有的维修工具及耗材!小到润滑油、螺丝丁,大到乙炔、千斤顶等等;只要弘爷缺什么,交代阿贵,他都能从「铁道部」那边弄来!很快的,反倒庆幸有阿贵的存在! 九月底,软达伤势大致康復,已经能走路了。为了庆祝,小治把他的手錶拿去典当,换了些「台湾银行券」,然后去街上买了一些古早味糕饼回来庆祝,还邀营内几个比较熟的日本兵一起同乐! 自九月起,马场町兵营的日军数量逐渐减少,到了十月,已馀下不到百人! 入秋后,开始感到凉意,随着首波东北季风南下,正式告别了那个炎热、离奇又荒诞的夏天。 10月24日,这天深夜,安藤总督又来到兵营。 安藤对于他们始终不承认自己是美军而感到失落,但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好半信半疑的接受他们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说」! 临走时,安藤聊胜于无的随意问了一句:「未来的日本,是个什么样的日本?」 查理告诉他,未来的日本是个科技进步、经济繁荣,八大工业国,软实力坚强,有着和平宪法的现代化国家。 「天皇还存在吗?」安藤很认真的问。 「还在。」查理还说:「你们下一任的平成天皇还实现了生前退位。」 安藤:「那本官呢?今后当如何?」 查理:「如果我没记错,总督大人会以战犯的身分押解至上海受审,最后……」 「哈哈哈哈!」安藤笑完随即长叹了口气,感慨:「罢了,知道日本、天皇皆安在便足矣;至于本官下场如何,日后当亲自见证尔等所言是否为真。」说完,坦然的转身离去。 安藤走时的背影,让小治再次想起郑连长,那种如释重负的惆悵。 安藤走后,隔天一大早,罗排就慌慌张张的跑来通报,说:「昨天晚上还驻守营区的日本兵,今早全部撤走,一个不剩!」 第20章 狄队长 兵营没了日本兵,一早就有胆大的民眾直接闯了进来,不少人还围着停放云豹的车棚和小治他们的营舍驻足参观;在失序的情况下,营区的脚踏车还被偷走了好几辆! 小治赶紧命罗排、弘爷,带人驱离这些群眾! 大伙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闯进来的群眾逐出兵营,然后再安排自己的卫哨;就这样,他们换靠自己的力量,安排卫哨与巡逻兵力,并轮班把守兵营大门。 三天后,傍晚,小治来到营门和罗排换哨。 两人交接完,罗排就指着对街的麵摊说:「看到那个男的没有?」 「怎么了吗?」小治朝麵摊看去,没发现哪里有异,反问:「你又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罗排除了it专长外,他对周遭人事物的观察也是极其敏锐,从反常的演习剧本、到诡异的山区风景,只要哪有不寻常的跡象出现,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这几天,只要轮到我站哨,就会看见那个男的出现在麵摊!」罗排抬起手来,准确地指出麵摊前,一名头戴黑色绅士帽的男人,还很认真的说:「前天我站早上,他在;昨天我站晚上,他也在;今天我站下午,他还是在!我怀疑,那人在监视我们!」 「也许是对云豹好奇的民眾吧!」小治不以为然的说:「你看栅栏外那群小屁孩,每天都爬到树上往兵营里探头探脑的,我们这里早就是观光景点了!」 「唉,算了算了,跟你扯这些也没用。」罗排摆了摆手,懒得再跟小治多费唇舌。 接着,罗排话锋一转,又问:「咱们就快断炊了吧,总不能靠着典当每个人的手錶过日子,总有一天会没东西可当!」 由于日本人没有留下太多物资,经济危机很快成了痛点!另一方面,罗排很是担心,再这样耗下去,早晚有天该轮到他去典当东西! 小治:「放心,至少我们还有枪。」说话的同时,还拍一拍手上的t-91。暗示:大不了,落草为寇! 罗排乾笑两声,略显无奈的说:「你还真幽默。」语毕,转身下哨,回去休息了。 事实上,小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入夜后,他把大伙聚在一起商议对策,该如何解决日益严峻的经济压力;但讨论了一整晚,仍旧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解决之道! 隔天再清点一遍所剩财货,所幸尚有馀粮度日,在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前,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11月1日,晌午,两辆军卡来到马场町兵营,在门口拒马前停下。 当时站哨的阿伟欲上前查明意图,可他话还没来得及问,却见后车斗从帆布里头陆续跳下来五、六十名武装士兵,二话不说便将阿伟压制在地,还拿枪抵住他的脑袋! 这群士兵,手持旧式木托步枪,着深芥末色棉布制服,上身系掛武装带,两脚打着绑腿,眼神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名身着芥末绿呢面军装,身型高瘦,仪表体面,相貌俊俏的军官从副驾跳了下来,还用轻蔑的眼神,看向从营舍急忙衝出来的小治一行人。 军官举起右手比划一下,他的兵士们立刻上前将小治他们包围起来!一时半刻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们,只能平举双手,面面相覷,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听说……有支国军部队先我们一步来到台湾,还代我军接受鬼子投降,敢情就是你们?」那军官操着北方口音的国语,不疾不徐地问道。 小治没正面回答他,而是先指着被压制在地的阿伟,严肃的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先放开我的人!」 军官摆了摆手,接着阿伟让人拽起,并押来小治身旁。 军官先行自介:「我是国民革命军第70军107师,宪兵队上尉中队长『狄家兴』。」 这名看上去还不到30岁的旧国军军官,口气傲慢,神情不可一世。他接着又问:「你又是什么人?报上军衔、番号。」 小治回道:「我是第四作战区,机步600旅,机步三营二连中尉副连长『何宇治』。」 「什么第四作战区?鸡……鸡不600旅的?听都没听过!」狄队皱起眉头,呲了一声,斜歪着嘴,再问:「说吧,你们旅团长叫什么名字?」 小治随即把战区指挥官、旅长、营长的名字,一五一十报了出来,也顾不上洩不洩密的问题了。 狄队:「哼,完全没听过的人物,他们都黄埔几期的?」 由于眼前这帮人来路不明,狄队怕得罪人,于是先投石问路,摸清他们后台再说。 但小治被问懵了,什么黄埔几期?他没听懂,只知道长官们都是「凤山陆军官校」毕业,至于官校几期,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查理这时赶紧跳出来搭话,陪着笑脸,客气的说:「唉呀呀,这位『狄队长』、『狄上尉』,您辛苦;我是英国bbc的记者,我叫『曹伯佣』,这是我的名片。」自介的同时,还掏出皮夹,取出一张名片递给狄队。 查理看得出来,狄队虽来者不善,但还保有几分理智,尚能沟通;要换做拉美、非洲、中东常见的毒梟、军阀、恐怖组织,才懒得跟你侃那么多有的没的。 查理:「是这样的,贵部初来乍到,又是拔山、又是过海的,一路颠波也不容易,辛苦你们了。」先谨慎的恭维一番后,话锋一转,再说:「这不,大战刚打完,很多部队都被打散,也很多部队被整编或重组;咱们这个单位刚成立不久,可能还没来得及……」 查理话没说完,营门外传来一道男性声线:「原来是新编部队啊,难怪我一直『踩』(打听)不到你们的底。」小治与狄队,两拨人马,目光不约而同的朝营门方向看去。 一名年约三十多岁,鹰勾鼻、小戽斗,头戴黑色绅士帽,身着铁灰色中山装,右胸还别着一枚圆形青天白日胸章的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那一米八的高挑身躯,却穿着一双不符比例的大皮鞋!即便如此,男人的步伐却轻快无声,行走如风! 第21章 老瓦 罗排凑到小治耳旁,怯声提示:「是麵摊那个男人!」 「大脚男」向狄队和兵士们劝道:「别介,大家都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就别拿着枪互懟,快把枪放下。」 大脚男向在场所有人作了个揖,客客气气地自介道:「我是『军统-佈置处』的一个小小科长,敝姓『邢』,开耳邢,名『雋祺』、字『秀真』,道上兄弟管我叫『老瓦』;不才,在下职等相当于少校吧,刚好比你们都大上那么一丢丢!」说完,从左胸暗袋掏出补给证,呈给狄队过目。 狄队检视完补给证后,态度立刻180度大转变!他和顏悦色,亲切的说:「哦,原来是『邢科长』,失敬失敬;不知科长出现在此,有何指教?」 「叫我『老瓦』就行。」老瓦摸了摸下巴,笑着脸同狄队说道:「『指教』是没有,就是刚好路过,瞅你们摆出这么大阵仗,就好奇进来『关切』一下!」 原本紧张的对峙局面,在老瓦出现后,很快缓和下来。 老瓦:「要不这样吧,狄队长……咱们借一步说话。」话音刚落,他再搭着狄队的左肩,往营门方向带了过去。 「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老瓦翻出拇指往身后比了一下。 狄队摇摇头,回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刚才那个小中尉报了一大串没听说过的人物和番号,我到现在都还没整明白!」 老瓦乾笑两声,说道:「没整明白不要紧,你们刚下船,可能还没听说过。」 接着,他凑到狄队耳旁,怯声的说:「就后面被你们围起来的那二十来人,听说小鬼子一整个师团都不是他们对手!就凭你那两卡车的兵……想拿下他们?」 「有这么厉害?」狄队一脸狐疑,略显惊讶的说。 老瓦:「八月时,他们曾和鬼子交过火,还把鬼子打的够呛!」 狄队:「就是听说这里有支装扮古怪的『大轮车部队』,所以派我先来瞧瞧,探个究竟。」 老瓦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吧......狄队长,你们现在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儿等着去办,对吧,比如受降、缴械、盘点什么的;稍带手,还得搜钱、搜粮,搜这儿、搜那儿的......」 狄队不语,点头默认。 老瓦接着说:「那帮人……我已经盯梢整整一个月了,这个月来他们哪儿也没去,估计接下来他们也不会去哪儿。」语毕,他拍拍狄队的肩膀,建议道:「要不......让我继续盯着他们,你们去忙你们的,等我整明白他们来路后,若有需要,我再另行通知贵部,何如?」 狄队一听,马上就明白了!毕竟他也是黄埔出身,官场上那些潜台词,他一点就通。其实老瓦话里的意思是:你小子已经踩着我的线,识相的就快点滚,别妨碍老子工作! 两人结束会晤,狄队回头便速速收队,带兵驱车离开! 宪兵队走后,老瓦独自一人回到小治他们面前。这次他先抱拳作揖,必恭必敬的说道:「东南孤岛有忠魂,耗子不识龙虎群;眼前尽是英雄汉,谁是君来谁是臣?」接着右手翻出拇指,左手比出中指、无名指、小指(江湖手语),再问:「并肩子,甩个蔓!」(江湖黑话:朋友,贵姓?) 只见小治他们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老瓦见他们没答腔,于是再问:「不知『并肩子』在哪一线『开山立柜』?是『吃搁念』的?还是『冷子点』?」(黑话:不知道兄弟们在哪一带盘据?是江湖人士?还是当官军的?) 小治他们仍旧一脸茫然,面面相覷,良久不语。 老瓦看出他们听不懂,只好一脸尷尬的笑着说:「原来是你们是『空子』(外行人),听不懂『切口』(黑话)!」 「您是『军统』的『邢科长』是吧!」查理又赶紧站出来圆场,同时还用手肘顶了一下小治的胳臂,怯声提醒:「人家刚才帮我们解了危,还不快请人家进里头坐坐!」说完,他们这才把老瓦迎了进来。 经过车棚时,老瓦刻意停下脚步,向查理问道:「您是记者吧,刚才您给的……」话没说完,查理很识相的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我是英国国家广播公司bbc特派记者,我叫『曹伯佣』。」查理腆着笑脸,自介道。 「原来真的是记者。」老瓦接过名片,检视一遍后,说:「唉唷,真对不住,我身上没这种小纸片,请多见谅。」 接着,老瓦迈开步伐,朝小治身后那群还心有馀悸的弟兄们走去,并仔细观察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 老瓦扶起阿伟的胳臂,轻声关切道:「刚才多有得罪,让您受委屈了!」随后再解释道:「那帮刚下『漂子』(船)的『海冷』(当兵的),鬍子长,见识少,啥也不懂,你们可千万别和他们过不去呀;如有冒犯,我在此代他们向诸位赔个不是!」 「这个『邢科长』是什么单位的科长?」小治凑到查理耳旁,悄悄地问。 查理:「喔,就是……」 没等查理答话,耳尖的老瓦竟直接把话接了过来,介绍道:「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计调查局,简称『军统局』!」 「就是国民党的情报机构!」查理一脸尷尬的补充道。 老瓦大笑两声,夸道:「没错没错,曹记者果然知者不言啊!」说完,继续检阅小治的部队。 老瓦走到小玲面前,停了下来。他仔细打量一番后,说:「贵部可是人才济济呀,如此漂亮的姑娘,难不成也是你们的军士之一?」 话音刚落,小玲立刻精神抖擞的大声自介:「陆军四战区600旅营部连政战士上士『黄甄玲』!」 小玲见识过不少长官,老瓦那油腻的讚美,令她感到不怀好意,于是大声自介,想藉此吓退他! 她的反应确实令老瓦当场吓了一跳!那高亢的声线,坚毅的眼神,老瓦一时间被她那股英气深深吸引。等回过神后再赶紧称讚:「很好很好,果然是巾幗不让鬚眉!」自这一刻起,小玲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随后,老瓦再朝云豹走去。他和当代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云豹一样,前后左右、上下来回转了好几圈,时不时还提起手来,随意敲击云豹的装甲板,敲得是鏗鏘作响! 弘爷是看在眼里,譙在心里!他心里嘀咕:哪来这么没礼貌的傢伙,到别人家里来,盯着人家的车又看又摸也就算了,还东敲敲、西敲敲! 老瓦:「这可真是辆好车呀!」讚美的同时,还抬起脚来踢了踢车轮!此举气得弘爷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 「『何副连长』,邢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老瓦略显羞涩的问:「可否赏个脸,开车载我出去转悠转悠,开个眼界?」 「那可不行,我们没有多馀的油料……」弘爷立马跳出来拒绝! 可没等弘爷把话说完,查理赶紧打断!和顏悦色的说:「是这样的『邢科长』,真不巧,今天车辆刚好都在检修,暂时没法开。要不……等改天有机会,再请科长您来试乘,好不好?」 这时的查理,感到有些后悔,真不该引狼入室,把这『大脚怪』给请进来! 老瓦在敌后多年,江湖世事没少见过,自然明白人家这是给他摆软钉子!知趣的他,只好作罢,没再进一步为难他们。 第22章 要塞化 打发走老瓦后,大伙随即聚在一起开会,讨论兵营若再次遭人闯营,该如何反应?倘若进一步发生驳火,又该如何反应? 「上午那群人是开卡车来的,门口拒马还挡得住;万一......」弘爷语重心长的说:「人家下回开坦克来,情况恐怕不像今天那么简单!」 「那个『大脚怪』看云豹的眼神,你们也都看到了......」查理表示认同,还补充道:「我担心他会为了夺取云豹,派人把我们全都『处理』掉!」 「大脚怪!形容的还真贴切。」罗排对查理帮老瓦起的绰号,很是认同。他还说:「这大脚怪可能已经监视我们有段时间了,就是不晓得他对我们掌握到什么程度!」 小玲:「那个大脚怪......看我的眼神,挺让人噁心!」语毕,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大伙是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提出自己的意见与看法。最后小治拍板,决定採用查理的提议,加强兵营的防御工事;按查理的说法,叫做「要塞化」! 马场町兵营虽说不大,但仅凭小治这二十人,要想全面加固,其工程量过于庞大!不得已,只好将防御范围缩小,把重点放在大门、营舍、南机场这条轴线上。 第一阶段工程,是先在营门后方叠起沙包,佈置两座机枪堡;到时若遭人武装闯营,机枪堡能立即输出火力,用交叉火网先行压制,争取反应时间! 第二阶段工程,则是在营舍四周挖一圈堑壕,再垒上沙包,以防步兵与坦克突袭! 为了加强防御,弘爷还带人拆了兵营里的空房舍,取其建材製作拒马、路障、围篱;好在有阿贵带来的诸多工具,让弘爷这活儿操办起来容易不少。 自开工起,云豹就不再停放车棚了,因为车棚离栅栏太近,于是弘爷把云豹开来营舍旁;一旦交战,大伙枪械、装备一拎,立马就能上车! 弘爷还带人把营区内能找到的柴油全都搜刮来,连日本坦克里的油料也抽乾,一滴不剩的全灌进云豹油箱里! 营门卫哨不再持t-91了,怕遭人夺枪,改拿日军留下的「三八大盖」;反正这枪有一米多长,上刺刀后还能当长矛耍! 虽说是「要塞化」,但这种水平的防御工事还是很简陋,加上他们兵力有限,据守兵营肯定坚持不久;于是弘爷建议,等所有人都登上云豹后,下一步就该往南机场转进。 南机场是开阔地型,对云豹来说,射界很好,但相对的,云豹也是很好的目标!所以进入开阔地后,必须保持机动,凭藉速度优势,一路打带跑,并迅速脱离战场。 为此,小治、弘爷、罗排、浩克、阿伟、查理,六人特地来到南机场,巡视附近一带的地形地势,高地在哪,洼地在哪,河川走势,旱地、湿地这些全都考察一遍,同时还规划转进时的行车路线。 「开进南机场后,选地势低的路径走,降低车身投影面积!」弘爷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几个小泥潭,接着说:「我们还得避开那些『窟仔』(坑洞),以防车子陷入泥沼!」 「你们把车开出来,可接下来又能开去哪里呢?」查理问道。 浩克:「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说完,他领着大伙沿着新店溪,往上游方向走去。 浩克说他之前和彬哥骑车出来溜达时,日本兵曾带他们骑到上游的一处据点,离马场町兵营约莫四公里远;于是他提议,撤出兵营后,可以往那里转进。 随着浩克的步伐,大伙来到据点。这里原来是一处小型要塞,是日本人为了扼守新店溪所建。有碉堡、堑壕、防空洞等工事;可惜还未完工,现场多处还是呈毛胚样,甚至好些地方的钢筋还裸露在外! 浩克熟门熟路地走进防空洞,一会儿又再走出来,这时身后还跟着几隻小猫! 这些猫原先是他们和日本兵偷偷养的,之前都会骑来这里找猫玩。自从日本兵走后,这里的猫就全由浩克、彬哥照顾,算是被困在这个时代的一点点小确幸。 大伙对据点内外先巡视过一遍,以对地形、地物有初步的掌握;稍晚,小治总结方略,决定将此据点作为撤离兵营后的第二道防线。 「那如果连这里也守不住呢?」查理再问。 小治转头往上游看去,语气沉重的说:「那我们就上山,往山里走!」他的计画是沿着新店溪一路往上游退,过了宝藏巖,再顺着景美溪进木栅,最后进到山里。 方略拟到这,查理就没再多问什么了;他明白,一旦上山,已是穷途末路了。 过去的绿林好汉、亡命之徒,被追得走投无路,也多往山里跑;因为山里可以躲藏、逃窜的方式更多,不利官军追击!这点,从越共到塔利班,皆是如此。 回到营舍,罗排开始清点弹药存量。40枪榴弹、30链砲、7.62mm、5.56mm各式口径子弹只剩一半存量。此外,还有手榴弹36枚,烟幕弹18枚,以及9mm手枪弹200馀发。 罗排叹了口气,感慨道:「只剩这些弹药,万一人家来个『一波流』,我们就gg了!」 「看来……得拿日军的武器来用了。」查理说完,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99式手榴弹!还说:「这玩意库房还有很多唷!」 大伙见查理突然掏出手榴弹,是一阵错愕,吓得倒退两三步! 「你没事带手榴弹在身上干嘛啦!」小治放声数落道。 往后几天,构筑工事之馀,他们还得摸索日军的武器。好在查理之前曾向日本兵仔细求教,学到大部分日械的操作方式,如今才得以一样样、手把手的传授给小治他们。 机枪堡盖完后,浩克和彬哥先后搬来两挺92式重机枪,分别架设于两座机枪堡内。重机枪只做一次性使用,打完直接撂下,没打算带走。 十一月下旬,一天晌午,刚下哨的罗排来到堑壕找到小治;此时小治,正与其他人忙着垒沙包。 罗排回报说:「那个『大脚怪』......已快一个月没出现在麵摊了,我感觉这事不太对!」 「不见最好,省得给人当猴儿看!」小治因为正忙活着,没当回事,还说:「最近我们正在搞工程,他要是在,一定会进来问东问西!」 「对呀,万一他问……」阿伟模仿老瓦的口音,说道:「『并肩子』,你们这是在防谁呢?」语毕,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唯罗排一人锁眉不语。 第23章 夜哨 十二月初,入冬后,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弘爷和阿伟从一间库房里搬来许多日军的军大衣,这是他们上个月到处拆房子的意外收穫! 「这衣服好多跳蚤!」小玲噁心的抱怨着。 娜娜劝道:「先将就着穿吧,不然你想被冷死吗!」 小玲原本打算多穿两件迷彩服硬撑,但实在架不住东北季风的凛列,最后没办法,只好挑一件看起来较乾净点的军大衣,先洗过两回,再拿火烤过,这才勉强穿上。 一天上午,阿贵驾着牛车来到兵营,车上载满五穀杂粮、腊肉酱菜。后来才知道,他们蔡家是「江仔嘴」一带的望族,有家训教人行侠仗义、救死扶伤。当他得知大轮车快断粮了,立马拉了一牛车的物资过来接济他们! 阿贵这车即时雨,大伙是极为感谢,尤其在这个物资匱乏的时代,着实不易,不枉费查理当初积极结交各路人马的用心良苦。 阿贵此番不只带来物资,同时还带来一些新闻时事;比如他任职的「铁道部」,就即将改为「铁道管理委员会」! 虽然改革的具体内容尚不明确,但同事们都兴奋极了!他们都认为日本人一走,台湾人的地位可望获得提升,至少那些高管职位不会再让日本人垄断。不光是铁道部的人,其实是大部分的台湾人也都这么觉得。人人皆满心欢喜的迎接光復,期待未来能有一番新的气象。 大门卫哨,一人站2小时,20人下去轮,一天12班,每人平均一天半会轮到一次哨。 其实站哨这活儿也没什么难度,也就是背着枪,站在营门口的哨亭里。既没服装仪容标准,也没违禁品要检查,很是单纯;就是偶尔会有乡亲出于好奇,过来找他们攀谈、话嘮。通常情况下,只要不具威胁性,他们还是很乐意同乡亲们聊上几句。 一天深夜,查理穿着军大衣,外头还裹着一件毛毯于大门站哨。由于站得无聊,他便端着三八大盖反覆推拉枪机把玩着;此时的他,正等待彬哥前来换哨。 月光下,远远看见有道人影一跛一跛的朝卫哨亭走来,等那人再走近一点,定睛一看,原来是软达! 「怎么是你来换哨?」查理问。 软达:「彬哥说他闹肚子,想找人代班,正好我也睡不着,所以就答应和他换班了。」 原本大伙有共识,体谅软达枪伤尚未痊癒,暂时不排夜哨给他。可这回软达自己和彬哥换班,查理一时半刻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两小时后就换人了。于是没再多说问什么,把枪和哨子交给软达后便自行下哨。 查理刚走不远,软达唤了他一声:「曹大哥!」 查理回头一看,只见软达一脸靦腆,笑着说:「我和彬哥约好退伍后要一起去东南亚旅行。我是想……如果真的顺利回到未来,到时再去新加坡找你玩,好不好?」 查理开心的回道:「好哇,那有什么问题!」还允诺,到时的食宿费用,可由他全包! 他们这一行人里,就属查理年纪最大,其次是弘爷,其他人的平均年纪与查理差了两轮有!在查理眼中,他们就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轻、朝气、充满活力,可有时又略显稚气与单纯。 论军阶,还是小治最大;但精神上来说,除弘爷不算,这些时日以来,查理已渐渐成为大伙心目中的老大哥! 查理辗转来到云豹车旁,弘爷在此放置一个圆形铁桶,并在桶里生火;他与罗排两人,正烤着金贵送来的腊肉。 查理本能地凑了过来,想蹭点烤肉,解解馋。 就在三人围着铁桶吃肉聊天之际,罗排突然问道:「你们有听见吗?好像是车声!」 这时代的台北没有夜生活,所以夜里非常安静,只要有风吹草动,大老远都能听到。 弘爷:「我也听见了,而且还不只一辆!」 查理:「都这么晚了,谁会开车在街上跑?」话音刚落,街底突然出现一排车头灯,并快速地朝营门方向驶来! 弘爷喊道:「干,出代志呀,快叫大家起来!」 罗排扔下烤肉串,大声疾呼:「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营舍里的人被集合声惊醒,闻令后迅速换上衣服,拎起装备、提起枪便衝了出来! 弘爷和阿伟第一时间鑽进云豹驾驶舱里,立刻发动引擎。 来路不明的车队,车上都架着机枪,大老远就开始朝营门开火! 「噠噠噠噠噠──」一轮紧凑的机枪声响起,洩光弹随之飞来,笔直地鑽进哨亭!站在里头的软达没来得及反应,当场被人打成蜂窝,像个布娃娃似的摊坐在地! 查理当时就看傻了,抱头惊呼:「oh,mygod!」刚才还相约到新加坡找他玩的软达,人就这么没了! 「反击、反击!」小治放声令道:「机枪堡快用火力压制!」 自从阿里山回来后,小治对交战这事就一直心有馀悸!这三个月来,他不断自我反省,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该要如何反应?他明白,这时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优柔寡断,每多犹豫一秒,风险就会随之上升!所以危机时刻必须有勇气当机立断,这是他反省后给自己的总结。 早已在机枪堡准备就绪的浩克、彬哥,闻令后,立刻执起机关枪,扣下扳机;紧接着,「啪噠啪噠啪噠──」一阵枪响,交叉火网随之往车队方向打了过去! 首波车队被营门口的拒马、路障阻挡,挤成一团,同时还不断遭到机枪堡和云豹输出的火力所压制!一时间乱做一团、进退两难! 大伙趁机循作战方略,在压制火力的掩护下,全员迅速登车完毕;等烟幕弹喷出阵阵浓烟后,再接回浩克、彬哥,两辆云豹随即往南机场方向转进! 第24章 南机场追逐战 老瓦为了就近监视这群台湾人口中的「大轮车」部队,在马场町兵营附近租了间小阁楼。 这晚,刚从大陆返台的老瓦,方要就寝时即听到不远处传来驳火声!他立刻起身、下床,迅速换上外衣,赶紧衝到街上,往驳火声的方向奔去! 「是兵营方向传来没错,难道是『大轮车』的人?」老瓦嘴里唸唸有词,不停嘀咕着:「为什么要开火?跟谁开火?』一路上,他脑子里不断涌现各种猜想。 老瓦来到营门口,即见好几辆军车堵在这里;有几名士兵,正蹲在地上检视一具尸体!他上前查探究竟的同时,心里还纳闷:怎么又是宪兵! 「都这么晚了,你们打谁呢?摆这么大阵仗?」老瓦对着宪兵们问道。 一名蹲在地上的宪兵站了起来,一脸睥睨的反问:「你又是谁?」 「我是『军统-佈置处』的『邢科长』。」老瓦自介完后,再掏出补给证呈给宪兵,随即又问:「你们是谁的部队?又是奉谁的命令来到这里?」 宪兵得知老瓦是少校军衔后,赶紧先敬个礼,然后恭敬的回报:「报告科长,俺们是宪兵第四团,奉军统『杨主任』的指示,来此地勦匪!」 没等老瓦反应过来,那宪兵又接着问:「咋地,同是军统的『邢科长』,会不知今晚剿匪的事?」 「我刚从大陆回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勦匪行动!」老瓦乾笑两声,略显尷尬的说:「况且......我在此一带也待了些时日,没听说过有土匪呀!」 宪兵:「这个嘛……俺们就不晓得咧。」 老瓦再问:「你刚说的『杨主任』,现人在何处?」 宪兵挠了挠后脑,往南机场方向一指,说:「方才大部队往河畔一带开了过去,俺想……这『杨主任』应该也跟上去督战了吧!」 初步掌握情况后,老瓦向宪兵借了辆车,立刻往南机场方向开了过去。 一路上,老瓦心里还在不停琢磨着:会是哪个「杨主任」?局里姓杨的没几个,还官至主任一级的人物,也就只有他了! 老瓦心里所想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同期,江湖浑名「神机百总」的「杨文釗」! 当年老瓦刚加入军统不久,曾在「西康省-雅安」一带山区受训;有那么一回野外求生的结训考核,老瓦与另外四名学员分在了同一组。 同组学员,分别是「头陀-沙牧」、「白条-解衍铭」、「铁浮屠-曹天鉞」和「神机百总-杨文釗」。 其中的头陀、白条,二人已于抗战期间相继牺牲!如今仍在军统当差的同期,只剩邢雋祺、杨文釗、曹天鉞,这三人了。 老瓦嘴里嘀咕:「如果待会见到的『杨主任』正是『杨文釗』,那就好办了。」 两辆云豹开进南机场后,循方略所拟的转进路线,沿新店溪一路往上游开去;虽然云豹的车速算快,但紧追在后的敌方车速也不慢! 娜娜开啟夜视模式索敌,再用「30mm链砲」点射离他们最近的头两辆车并使其瘫痪!但跟在后头的车辆,很快又补了上来;于是就这么索敌、射击、再索敌、再射击,击毁击伤不下十馀辆车! 夜空突然亮起了橘红色光芒,是两枚照明弹点亮了南机场!就在头两枚即将落地前,随即又再打出两枚,如此反覆持续。 打出照明弹后,敌方也有了夜间视野,追击车队的火力随即打了过来;但对云豹来说,轻机枪输出的伤害其实不痛不痒! 偏偏这个时候,新店溪对岸,大概是中和、永和一带,原本黑鸦鸦一片的溪畔,突然频繁地闪烁光点;紧接着,更多子弹、砲弹从对岸那头打了过来!纷纷落在云豹的行车路径上,还把烂泥、碎石、灌木丛炸得漫天横飞! 敌人在他们往上游转进的路线上,预先佈置了火网阻击,好似早已获悉小治原先拟好的作战方略! 随着地上炸开的尘土越来越大,似乎砲弹的口径正在加大,这令云豹不得不採取回避动作来躲避砲击,只是如此一来,让车速降低不少! 突然间,一枚砲弹落在弘爷那车的右侧,炸开的衝击波把云豹震偏了车道,令他们不甚辗过一块小土坡,随之侧翻!车里乘员当场被摔得东倒西歪,头破血流! 由于车速太快,左侧车身着地后还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只见弘爷这辆云豹,右排车轮悬在半空,摇摇晃晃,就这么横躺着。 车顶舱盖掀开了,里头冒出阵阵白烟!有两名乘员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可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轮枪弹打了过来,两人被当场击毙,卧地不起! 车内其他倖存者们,还能战斗的,也顾不得内外伤的剧痛,抓起步枪开始反击!他们据守车舱,凭藉云豹装甲,守着舱门奋勇反击! 对岸砲火停歇了,但敌方增援的步兵却变多了!几轮短兵相接后,车内乘员是倒的倒,伤的伤,最后仅剩一人拼死抵抗! 敌兵分多路纵队,朝侧翻的云豹推进,抵近车体后才开始组织攻坚!他们三人一伍,交叉掩护,逐次推进;两伍敌兵推进至舱门外,多枚手榴弹接连往车舱里扔,并先后炸开!直到车内哀号声停止后,他们这才放胆攻进去! 弘爷被困在驾驶舱内,满头鲜血,昏了过去!有两名敌兵欲打开驾驶舱盖时,一排子弹打了过来,当场将他们击毙! 是小治,他的云豹掉头回来了,还用30mm链砲射向攻坚的敌兵,并成功驱逐他们! 见识到链砲威力的敌兵,开始组织撤退,这让战事出现了短暂空档。趁这个时候,小治、浩克、俊泰、小玲、彬哥,纷纷提枪下车,开始佈置防线、抢救伤员!就连查理也跟着跑出车舱,企图加入战斗,哪怕是地上随便捡把枪,打打火力支援也好。 与此同时,老瓦也驱车来到南机场,找到正在高地督战的「杨主任」;一看到正是「杨文釗」没错,老瓦的心里就有底了。 第25章 杨主任 「唷喝,这不是『秀真』吗!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杨主任看到老瓦突然出现,感到很意外!接着又说:「想不到你沉寂多时,还能与我在这蕞尔小岛相遇,『瓦上孔明』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瓦上孔明」是老瓦的浑名,早年以此名在江湖上行走;久而久之,孔明二字逐渐被省略,最后熟人都改称「老瓦」了。 老瓦的拳脚功夫虽不怎么行,但是他的脚程飞快,弹跳力极佳!虽不到飞簷走壁那样夸张,但高两米多的平房,只要有踮脚的地方,他随便一蹬就能轻松上瓦,故称「瓦上」!而「孔明」则是形容他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同时也暗指他为人处事,谨小甚微。过去确实曾因过于谨慎,吃了不少亏;几次错失良机,导致任务失败,功亏一簣! 杨主任:「你来得正好,瞧我怎么排兵佈阵,『清光』(杀光)这帮土匪!」 老瓦没心思陪他隔岸观火,急问:「他们的身分尚未查明,你就这么胡乱剿;要是错杀无辜,责任由谁来担?」 杨主任不以为然,反问:「你就这老毛病,那万一他们真的是土匪呢?」 老瓦:「我盯梢他们有段时日了,也盘过道;他们连切口都听不懂,绝对不是土匪!」 杨主任再问:「这就怪了,那眼下这帮人又是哪路神仙?能先我们一步到台湾?」 「这个……,我还尚未查明。」老瓦有些语塞。 「我说『秀真』啊,等你查清楚,他们早就被我清光嘍!」杨主任挠了挠头,再拍拍老瓦的肩膀,奚落道:「到时......论功行赏,没你的份,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唷!」 此时老瓦是心急如焚,哪管得上论功行赏!他很清楚杨主任的为人,同时更担心子弹一个没长眼,误伤了那名叫「黄甄玲」的女兵!于是他拼命地想方设法,必须让部队先停火再说。 老瓦按奈住焦躁不安的情绪,冷静地说:「『广元』啊,要不这样,你先停火,留下几个活口,好让我查明他们的底细,何如?」 杨文釗,字「广元」,三十五岁,江湖浑名「神机百总」,原籍:台湾。十四岁那年随母亲改嫁,迁居至中国东北;满州事变后参加抗日,后来加入军统。 「神机」源自「神机营」,是明清时代专门使用火器的部队。获此浑名,是因为杨主任枪法了得,无论长短枪械,皆能百发百中!而「百总」是明清军职的一种,相当于连长一级。他早年曾在东北组织过一支近百人的抗日队伍,遂称「百总」;只可惜,他这支百人队,最后全数牺牲殆尽! 「神机百总」除了形容杨主任的枪法了得,善聚眾起事外,其实还有另一层含意;暗讽他这人老躲在安全处,等同僚已完成七、八成的工作量后才会跳出来捡尾刀!就像「神机营」那样,任凭前线刀斧甲士如何拼杀,神机营只在远处放枪!他们不但战损少,战败究责也少,但战胜论功却一分都不会少! 老瓦见杨主任对自己的提议不为所动,于是再换一个说法:「我知道他们里头有位英国bbc的记者,万一不小心打死了,怕国际上不好交代啊!」 杨主任:「英国记者?是洋鬼子吗?」他端起望远镜,开始找寻老瓦口中的记者。 老瓦:「呃,不是。」 杨主任乾笑两声,说道:「那就无所谓啦。万一不小心击毙,赖他是间谍不就好了!」语毕,继续观战。 眼看外国势力不管用,老瓦急中生智,又想到另一个说法。提示道:「那两辆『大轮车』你也看到了吧,想不想留着?」 杨主任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评道:「嗯,那车确实神兵利器,了不得!」 瞧他有转念的跡象,老瓦趁势见缝扎针,分析道:「您瞅瞅,那其中一辆都已经翻了车,这要怎么修?你看我军谁懂修这个?总不能费这么大的劲儿得到手,却修不了吧!我看修车这茬儿,还是得靠他们才行。」 「嗯,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杨主任拍了拍老瓦的肩膀,讚道:「多亏有你提醒,不愧是『瓦上孔明』!」 接受老瓦的建议后,杨主任随即下令停火,还特别指示道:「给我活捉倖存匪寇!」 停火令一下,老瓦算是吃了定心丸,接下来就是奔赴交战地,看看小玲是否伤着?这才是最令他牵掛的事! 路上,老瓦怕有变掛,不停地恭维道:「『广元』呀,这次围剿……你可变精明了呢!瞧你这兵力佈署,方方面面、掩掩实实,不论走到哪,都得唉枪子儿!」 杨主任呲了一声,略显得意的说:「没那么神,我哪知道他们会怎么走,不过是上下游都佈置了兵力,只要把他们逼到河岸边,除非游过去,否则就只能往上游或下游跑了!」 被捧得有些志得意满的杨主任,又骄傲的补充道:「就算游过去我也不怕,因为对岸也佈置了重兵,哈哈哈哈!」 「不愧是『相家』(内行人),兵力佈署如此縝密,连渡河的这步棋都先人一着。」老瓦继续捧道。 杨主任摆了摆手,一脸得意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嘚瑟,主要是刚缴获一批小鬼子的军火,正想找个机会拿出来试试,哈哈哈哈!」 云豹这边,小治命浩克、彬哥先把弘爷拉出驾驶舱,让俊泰检查伤势,而他则赶去查探乘员舱的情况。 小治把头探进舱内,即见里头人员是肚破肠流、血肉模糊,阵阵硝烟混杂着血腥味迎面扑来!没见过这种惨状的他,一股强烈的噁心感从胃里涌出,呕了一声,吐了一地! 小玲随之凑了过来,见状后也是吐了一地!后来实在难受,两人只好相互搀扶,退了出来。此时的他们,是悲愤交集,愤恨难平! 浩克和彬哥好不容易把满头鲜血的弘爷拖出舱外,突然一发冷枪射穿彬哥的咽喉,颈动脉瞬间爆裂,喷得浩克满脸是血!可怜的彬哥,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喊出,人就这么倒地不起了! 「俊泰、俊泰,你快过来!」浩克声嘶力竭地吼着。 俊泰闻声后立刻赶来!只是这种致命伤,他也束手无策,但还是本能地掏出绷带执行抢救动作。他心里明白,眼下这些倒地的战友们,没一个救得了了! 面对奄奄一息的彬哥,俊泰是泪流满面,自责不已!只见他那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捏着绷带,连个结都系不好! 砲塔里的娜娜,眼看30mm链砲快打光了,为了节约弹药,只好用同轴机枪,以点放的方式,驱逐零星来犯的敌兵;罗排把机枪子弹全都留给娜娜,自己掀开舱盖,用手枪射击躲在视野死角处的敌兵! 渐渐的,零星的驳火声开始萧停。没过多久,又一排车头灯从远方驶来,然后围成一圈包围云豹的阵地;在所有车灯的聚焦下,这里成了南机场今晚最明亮的地方! 第26章 败阵 「『何副连长』、『曹先生』,你们没事吧?都先别开枪!」一道操着外省口音的男性声线从不远处传来。与此同时,车灯前走出一道身影,平举胳臂,缓缓朝小治他们的阵地走来。 男人喊道:「我没带武器,别开枪!」等他再走近一点,小治这才得以看清楚,喊话的人正是「老瓦」! 突然间,一团黑影从小治身后窜了出来,朝老瓦奔了过去!是浩克,他一记直拳狠狠招呼在老瓦脸上!没等老瓦反应过来,浩克已将他撂倒在地,一顿痛殴! 「哇咧干你娘臭鸡掰,我们一车的人就这样让你打没了!」理智线崩溃的浩克,一边操着国骂,一边狂揍老瓦! 多名旧国军士兵见状围了过来,企图把浩克与老瓦拉开;这时小治才看清楚,眼前这群士兵身上穿的制服和上回狄队带来的士兵一模一样,全是宪兵! 呈现暴走状态的浩克,像开了无双似的打红了眼!只要宪兵一靠近,是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紧接着,罗排、俊泰也赶了过来;但他们不是来劝架,而是加入斗殴,场面一下就成了打群架! 阿伟早就按奈不住爆棚的血性,爬出驾驶舱,跳下车后立刻衝上前去,一起加入大乱斗! 虽然收到活捉令的宪兵们,没人开枪,但他们毕竟不是吃素的,仗着人数优势,轮番与他们拳脚肉搏! 虽然浩克、罗排、俊泰、阿伟四人的愤怒值爆表,打得是拳拳到肉,毫不手软;可终究架不住宪兵人多,何况每挥出一拳,自己也得挨个三拳两脚!就这么拼搏一段时间后,他们开始略显疲态。 小治没加入群架,而是一脸茫然的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心里头五味杂陈的他,看着眼前大乱斗的场面,心想:对方人多势眾,早晚让人给制伏!该下令停手吗?还是加入他们跟着一起打?不管了,让他们发洩发洩也好。 再回头看看帮弘爷处理伤口的小玲和查理,只见他们两人跪在地上帮弘爷检伤;娜娜拎着驼峰水袋跑来,一跪地就掏出水管帮忙清创。弘爷那一车的人,就剩他还有一口气在了! 突然间,「砰──」的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停手,全都停手!」车头灯的光芒里又步出一道人影。 一身藏青色长衫马掛,头戴黑色绅士帽,年约四十岁上下,身长约一米七,方脸、宽颚、下三白的男人,正是杨主任! 杨主任语调沉稳,不疾不徐地劝道:「你们别误会『邢科长』,要不是他赶来阻止这帮当兵的,你们早就全『碎了』(死光)!」说完,他再转身对周围所有宪兵们大声怒斥:「你们都他妈干什么吃的!是谁下令开的火?」 见在场没人敢吭声,于是杨主任把身后的「狄队长」叫了过来,责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王八蛋下令开的火?」 狄队没答腔,他明白,「主任」这是想找他当替罪羊! 「混帐东西!」骂完,杨主任不客气的赏了狄队一记大耳括子! 狄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只能咬着牙,忍痛陪他唱完这一齣。 骂完狄队后,杨主任来到小治跟前,将他扶起,还拍了拍他的胳臂、后背,撢去他身上的尘土。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没想到他们会下狠手!」杨主任连忙解释道:「我无非是想派人来请你们到队部一趟,协助釐清一下身份而已;可……没曾想,竟闹得如此难堪!」 小治看着杨主任,良久无语。此时的他,是既困惑又惶恐,心里琢磨着:这傢伙又是谁? 「要不......这样吧。」杨主任突然态度一转,严厉的说:「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于是他接着问:「你们可是『汪精卫』的人?」 小治斜眼瞪着他,没答腔。 杨主任再问:「那么是……共產党嘍?」 小治还是没答腔。 杨主任呲了一声,三问:「总不会是『满州国』的人吧!」 小治用恶狠狠的口气怒回:「不是,都不是,全他妈都不是!」话音刚落,一记勾拳挥向杨主任!但挥空没中,让他给躲掉了! 杨主任立刻掏出配枪,抵着小治的脑门,警告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问题很简单,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来台湾做什么?」 「不要开枪,有话好说!」查理跑了过来,连忙劝道。 「砰──」的一声,杨主任往查理脚前的地上打了一枪!还说:「别着急,我就想先问问你们的『头儿』,稍后回头会再问你!」说完,再把枪口摆回去,继续抵住小治。 现场气氛,万分凝重,对峙良久都没人接话。 「macarthur!」查理突然回话了,还说:「我们是『macarthur』(麦克阿瑟)将军的『specialtaskgroup』(特种任务群),为『operationcauseway』(堤路行动)来台湾执行敌后作战,目的是扰乱日军!」查理故意用他平常讲话的口条,煞有其事的瞎扯一通! 一听到麦克阿瑟的名字,杨主任心里头咯噔一下!心想:妈的肏蛋,这下该不会真的打死美国人吧! 杨主任转头撇了一眼被揍得七荤八素,才刚缓过气的老瓦,示意他快过来帮忙参谋参谋! 「如果......你们是麦克阿瑟的部队,为何车上涂着国徽?」老瓦用虚弱的口气问道。 查理心里明白,这个节骨眼若稍有犹豫,就会被看出破绽,更何况眼前这两位还都是军统特务!于是他赶紧回道:「国徽是真的。我们原本就是『孙立人』将军的部队,转进到印度后,让『stilwell』(史迪威)借调了出来,辗转来到『macarthur』(麦克阿瑟)将军麾下。因为是『secretmission』(机密任务),最多只能向你们透漏到这里了!」 在香港和新加坡,中文里参杂英文是很常见的事;可在那个年代,没人会这样说话。加上查理那奇怪的口音,还有一下中文、一下英文的混着讲,把杨主任和老瓦当场唬得是一愣一愣! 不明就里的杨主任,一时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先默默收回配枪,表情又变得亲切随和。 「哦,既然是『麦克阿瑟』将军的人,那就真对不住了!」杨主任靦着笑脸,赔罪道:「方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最后,杨主任命人将小治一行人先带回宪兵队「安置」,再让狄队派兵看守云豹,等白天再想办法把车拖回去。 第27章 宪兵队 宪兵队驻地是原日军台北宪兵队本部,这里虽曾在台北大轰炸中遭到波及,但基础设施大致完善;「军统–台湾站」在组建完成前,暂时先依附在宪兵队里。 清晨,夜空渐渐展露淡蓝色的天光。大队人马返回宪兵队队部后,小治一行人与其他宪兵伤员被带来食堂,让医官进行检伤与治疗。 老瓦与狄队两人随杨主任来到他位在二楼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狄队就不停向杨主任抱怨;而老瓦则筋疲力竭的摊坐在一旁沙发上,不发一语。 「我队上半数车辆都在河边......都让他们给打没了!」狄队愁容满面,急切的说:「杨主任,您看我这可咋办才好?该如何向大队长交代?您可得帮我作主呀!」 杨主任没急着回应狄队的焦虑,示意他先坐下,缓口气、抽根菸、喝口茶。 「『家兴』呀,刚才给你那一大耳刮子,没伤着吧?」杨主任关切完伤势后,又说:「唉,我会下此狠手,无非是做个样子,好稳住场面,你可别往心里去呀!」说完,再倒杯热茶,递给狄队。 狄队摸摸脸颊,再看看一旁浑身是伤,瘫软无力的老瓦,回道:「不叫事,您那一巴掌......和『邢科长』挨那一顿揍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哈哈哈哈!」杨主任笑完,拍拍狄队肩膀,夸道:「不愧是青年才俊,我没看走眼!」语毕,再转过身来关心老瓦,问道:「『秀真』呀,你身上掛的彩,还扛得住吗?伤着筋骨没?要不要带你去给医官看看?」 老瓦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回道:「笑话,这点「鞭」(挨揍)和『76号』的手劲相比,差远了!」(「76号」是「汪精卫南京国民政府」位于「上海市–极司菲尔路76号」的特工总部,简称76号,是军统特务在抗战时期最主要的对手。) 「响儿(佩服)!」杨主任竖起拇指,大讚:「能平安地从76号全身而退的人没几个,就你『邢秀真』,我是心服口服!」 抗战期间,老瓦曾在一次任务中失手,让76号特务逮了回去,所幸最后全身而退,逃了出来。 杨主任再转过身来,同狄队说:「你队上那十几辆车……我看就拉倒吧,反正也是从鬼子手上缴来的;你不过是带着车队,跟我出来跑一趟路而已。」 狄队吱呜了半晌,愁眉苦脸的低声怨道:「虽说是缴获的,但那也都是大队长的宝贝呀!」 杨主任先安慰道:「放心,找人『顶缸』(背黑锅)这事,要赖……也是赖给你们大队长!」语毕,杨主任点了支菸,递给狄队。再明示说:「这不,等大队长一走,你不就『右迁』(升官)上去了吗!」 听完杨主任这一番开释后,狄队心里便有了底,没再多囉唆什么,喝完两口热茶后便起身离去。 打发走狄队后,杨主任立刻转身向老瓦问道:「咱们刚才『清了』(杀了)麦克阿瑟的人,你看......这可咋办才好?」 闭目养神中的老瓦,缓缓说道:「不急,那个记者一会儿麦克阿瑟,一会儿史迪威,一会儿孙立人的;呲,又不是『吕布』(三姓家奴)!等我先查明后再『清』(杀)也不迟。」 「你要怎么查?」杨主任急切的说:「你都『跟』(监视)他们那么久了,到现在还没摸清他们的来路!」 老瓦:「那是因为之前对他们『半开眼』(一知半解),只能瞎子摸象;可现在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 杨主任:「那你打算怎么查?」 老瓦缓缓坐起,先扭扭脖子、开开椎,再舒展一下胳臂,然后说:「先把他们押在『号房』(监牢),分开押,容我点时间,一个个『盘』(审问)!」 杨主任:「我现在是寄人篱下,人家哪能给我那么多号房!」 老瓦:「也不用全都押进号房,随便找几间房,把人单独关进去即可;总之,别让他们逃走或串供就成了!」 杨主任:「那行,我这就叫人就把他们全都隔开!」 老瓦:「待会我再发一通密电给『沉老闆』,向他老人家匯报此事,顺便请示他的意见。」(「沉老闆」即军统创立者与实际领导人「戴笠」,曾用过多个化名,「沉沛霖」只是其中之一;老瓦口中的沉老闆,说的就是他。) 老瓦:「在查明他们身分前,暂时别对他们用刑,咱们先礼后兵也不迟。」语毕,起身再舒展一下筋骨后便离开办公室。 老瓦来到食堂,见小治一行人正排队等候医官治疗。 兴许是被打怕了,老瓦没有上前去慰问他们,他担心这时出现会引起另一波衝突;仅吩咐值星官,务必要好生看照,不得为难他们。后来得知小玲平安无恙后,老瓦便放心的离开了食堂。 食堂里,大轮车馀部只剩小治、查理、弘爷、罗排、小玲、娜娜、浩克、阿伟、俊泰等九人;回想稍早在马场町兵营里还有二十人,转眼间,一半的人说没就没!此情此景,令人不胜唏嘘。 弘爷头部受创,伤势最重,虽然已经舒醒,但人还挺虚弱,他先被带去医务室休养。 浩克、罗排、俊泰、阿伟,四人因参与群架,伤势经医官处置完毕,立即遭宪兵反捆双手押走! 没过多久,查理、小玲和娜娜也一起被宪兵带走;但他们双手没被反捆,对比浩克他们,显得宽容些。 最后食堂里,只剩小治一人了! 约莫半小时后,一军官来到食堂,示意小治跟他一起走。 小治未遭綑绑,只见军官在前领路,两宪兵尾随在后,就这样一前一后带着他离开。 他们辗转来到梯厅,沿着楼梯往上爬,一路上都没人说半句话。爬到最顶层,穿过一道长廊再拐个弯,进到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小和室,约两坪见方,四面都是木板墙,没有开窗,只有天花板吊着一盏忽暗忽明的小灯泡。 第28章 和室 小治被拘禁在和室里,但手脚仍未遭綑绑;当他发现门被反锁时,立刻对房门又撞又踹! 小治故意製造大动静,想引起门外卫兵注意;没过多久,来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鏗鏘作响的一串钥匙碰撞声后,门开了! 一名看似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小宪兵走了进来,操着外省口音问:「嘛呢你?整那么大动静!」 小治:「我想尿尿!」 小宪兵要他先忍着,然后转身离开。过没多久又再回来,扔下一顶日军钢盔,指示道:「你想撒尿,就往里头撒。」说完,随即转身出去,回头再把门关上并反锁! 小治闹这么一齣,有两层目的。首先,是解决待会将面临到的内急问题;再来是想试探有无卫兵看守,以及卫兵的反应时间。从他踹门起,到卫兵开门,前后歷时大约二十秒,还能清楚听到脚步声,可见这里的隔音不是很好。 被关在和室里的小治,无所事事,加上折腾了一宿,很快便开始感到疲倦,最后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门外传来动静,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惊醒了浅眠中的小治! 小治的房门没开,倒是左侧木板墙后方传来开门声;然后「咚」的一声,貌似有东西靠在了木板墙上! 当隔壁房门被关上后,又是一连串钥匙声响,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小治嘀咕:「这又是怎么回事?」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木板墙后方却传来哭泣声!而且哭声听上去,还很耳熟! 「小玲!是你吗?是不是你在隔壁?」小治扯开嗓门,放声喊道:「是我啊,何宇治!」 「何副连长!真的是你吗?」木板墙后方传来小玲急切的应答声。 确定是小玲被关在隔壁后,小治心里就踏实多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随后,两人便倚着木板墙,聊了起来;回想自演训第一天起,一路辗转至今,最后竟落得这般田地,此时俩人都唏嘘无比,只能彼此打气,相互安慰。 小玲原本家境还不错,父母经营一家贸易公司,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六岁,就读医学院的哥哥。 小玲高三那年,父母公司出现严重的资金缺口,家里经济顿时陷入困境!为了帮哥哥顺利完成学业,父母变卖全部资產,把家底都拿去支持哥哥! 万般无奈下,小玲只好报考「陆专」(陆军专科学校),投身军旅;至于读大学的事,只好等退伍后再说了。 聊着聊着,小治突然好奇问道:「演训当天,为何都要出发了,你们的人还在装载?」 小玲无奈的说:「唉,前一晚营长叫我开一辆云豹去二连借你们,结果害我们少一辆,导致原本云豹乘员隔天一早没车坐,全都挤来輜重车队!」 小治这才知道,原来那天早上,潘少尉为了载运多出来的人员,不得以只好重新分配卡车;只是这一卸、一装的,让出发时间延宕超过一个小时! 说巧不巧,因闹肚子没赶上记者专车的查理,正好遇上延误出发的他们,于是就这么一起踏上穿越之旅! 小治想起出发前不久,罗排曾向他反应过「演习剧本」不对劲的事;于是再问小玲,是否知道有关演训的其他消息? 小玲回忆了一下,然后说:「我听营长说,『中科院』在阿里山进行某项机密实验!而这次演训就是实验的一环,所以代号才叫『联科』。」不过很可惜,她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后来两人就这么隔着木板墙,聊了好久好久,从童年时光一路聊到退伍愿景!自八月认识到现在,都没机会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 当他们聊得正起劲时,门外有脚步声走来,接着小治的房门被打开了! 是稍早扔给他钢盔的那名小宪兵,这回又扔了半颗馒头和一罐水壶给他。还交代说:「水省着喝,免得你尿多。」走时,小宪兵撇了眼钢盔,不解的问:「咋没见着尿?你刚不是嚷嚷着要撒尿!」 小治忘记解尿这事了!于是急中生智,赶紧回道:「怕尿骚味太重,还是先憋着吧。」 「你瞅你,一个大老爷们还像个婆娘似的!」小宪兵呲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有得撒就撒吧,晚点儿,会来帮你换顶新的。」说完,随即转身离开。 接着,再换小玲这室的房门被打开,和刚才一样,小宪兵留下馒头、水壶后便走了。 「我们这算是被拘留吗?」小玲问道。 小治:「应该算是吧,但至少没绑手绑脚。」 「什么!」小玲惊讶道:「你没被绑!」 这才知道,原来只有小治没遭綑绑!而小玲的双手正好被反绑在身后,纵使眼前有馒头、水壶,也不方便取用。 小玲:「刚才那个卫兵是不是在跟你说要怎么上厕所?」她憋尿有段时间了,正苦恼不知该如何解手。 小治起身走到门前,又是呼喊、又是踹门!他想把小宪兵再叫回来,帮小玲也讨一顶钢盔;只是折腾了半天,都未见有人过来。 小治嘟囊着:「该死,他不会是开小差去了吧?」他洩气的走回来。欲坐下时,一个踉蹌,竟不慎将身子撞在了木板墙上,这一撞,硬是把墙给撞开了! 原来这木板墙是组合隔屏,一种能拆卸的隔间墙,可以配合使用需求,任意区隔房间,这种设计在日式装潢很常见。 宪兵队也是刚接收建物不久,不知他们用来拘留小治和小玲的这两间房,其实是同一间! 木板墙意外撞开后,两人终于见到了面! 小玲和离开兵营时的打扮一样,迷彩服、迷彩裤,外头还搭了她那件日军军大衣!双手遭反绑的她,盘着腿,倚墙而坐。 原本因板墙突然被撞开而震惊不已的小玲,看见小治一脸懵逼的模样后,觉得很滑稽,竟笑到不能自已! 第29章 同坐 小玲这间和室有扇窗,窗外已是白天。小治走到窗前一探,从窗外建筑的影子和太阳的位置对照,他研判现在的时间点应该刚过中午不久。 「难怪刚才卫兵进来给馒头和水。」小治嘴里嘀咕着。 小治扶起被撞歪的隔板,试图再装回去,但试了几遍,隔板就是装不回去。 「算了吧,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小玲一旁揶揄道。 小治把倒下来的隔板往旁边墙上一靠,转身再去检视其他木板墙,看看是否也能拆下。他寻思着:如果其他板子也能拆下,说不定有机会能逃出去! 不过很可惜,其他板墙都是做实的,拆不动。曾一度想试撞看看,但又怕把卫兵引来,看到撞坏的木板墙后会把他们俩分开,只好作罢。 小治挠了挠后脑,无助的说:「唉,不小心把人家的装潢撞坏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小玲:「没关係呀,这样不也挺好,反正装上去后,我就看不到你了,我会怕……」 「好吧,那就不管了。」语毕,小治来到小玲身旁,席地而坐。 昨晚撤离兵营时,由于走得仓促,身上没带几件保暖衣物;在这个隆冬时节,为了御寒,两人只好凑在同一间和室里,彼此肩并肩紧挨着,靠在一起取暖。 小玲解下脖子上的项鍊,交给小治。她说:「我如果不幸死在这个时代,希望有人可以帮我把项鍊带回去,还给我爸妈!」 小治一听到她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怕一语成讖,赶紧把项鍊推了回去。 「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死掉,这一路走来,已经死太多人了!」小治保证道。 「世事难料,有话先交代,天晓得下一秒你我还在不在!」小玲豁达的说完后,又接着感慨道:「可怜的『小潘』,我都还没来得及答覆他呢!」她坦言,演训前,潘少尉正在和她拍拖!但小玲嫌潘少尉小她一岁,就迟迟没答应交往,只是一再推托,要他等演训结束后再说。 小治这才恍然大悟!也难怪潘少尉遇难时,小玲在车上哭到不能自已,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段往事! 「副连长......今年几岁?」小玲突然好奇的问。 小治楞了一下,反问:「你是问虚岁?还是週岁?」 小玲先白了个眼,再用右肩顶了他一下后,说:「问你几岁就几岁,哪来那么多选项!」 小治:「演训前一週,刚满二十四岁。」 小玲笑道:「那可以,你大我两岁!」然后又掰开手指算了一下,说:「咦,你狮子座?」 小治点点头,回道:「我是狮子座没错。」 只见小玲面露睥睨,讥道:「一点都不像!」没等小治回嘴,她再评道:「有啦,爱面子这点有像!」 两人话匣子再度打开后,又是一轮天南地北的间聊;不知又过了多久,小玲实在憋不着了,说她尿急! 小治起身,回他那间和室把钢盔取来。还说:「之前我跟卫兵说要上厕所,他就拿这个给我,要我直接尿在里面!」 小玲先检视过一遍钢盔后,却面有难色,半晌无语。 小治:「放心,我还没用过,里头还是乾的;你要是憋不住,就先拿去用吧。」 「那……能不能请你先退到墙后面去,不准偷看!」小玲一脸尷尬的说完后,还不忘再提醒道:「还有……把耳朵也摀住,不准偷听!」 接着,小治老老实实的撤回他那间房,面贴着房门,一动也不动。 可过没多久,小玲又突然说:「副连长,能不能请你帮我把绳子解开!就这么绑着,我没法解开裤头呀!」 「对对对,忘了你手还被绑着!」语毕,小治赶紧回去帮她解开绳索;解完后,再回到门前,继续面壁。 很快的,小治便听到小玲解开裤头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雨打芭蕉的落水声,唏哩哗啦、滴滴答答! 「shit,没卫生纸!」小玲嘟囔着。 小治开始扒找身上的口袋,然后说:「我这里有纱布,要不你先拿去用?」说完,他用手指夹着纱布,悬出胳臂,伸进去小玲那间房。 小玲:「谢谢!」话音刚落,纱布立刻她取走! 等小玲解手完后,小治才走回来坐下。他探头想看一下钢盔,但立刻遭小玲阻止! 小玲:「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放不下矜持的她,死活不肯让小治靠近那钢盔!还企图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刚好身上会有纱布?」 小治:「我在楼下跟医官要的,想说你和娜娜缺这个,所以就多要了一些。」语毕,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纱布,全都给她。 时间来到傍晚。面朝北的窗外,天色渐渐变得昏暗,夕阳一没,从窗缝鑽进来的只有越夜越苍劲的东北风! 小玲瑟缩在小治身旁,手脚变得又冰又冷,不自觉地开始搓起双手。 小宪兵自从中午送过馒头和水后,就没再进来过;说好会有人来换钢盔这事,也没兑现。 入夜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渐渐开始感到疲倦。小玲依偎在小治怀里,侧脸贴在他的左胸;小治用左手搂着她,就这么窝在墙角,昏昏沉沉的先后睡去。 睡梦中,小治梦见与小玲交媾的画面,鱼水交融,天翻地覆!就在巫山云雨间,眼角馀光看见潘少尉一身鲜血淋淋的站在房门口,瞪着他们俩瞧! 小治突然感觉到脚边有股力量,一再反覆碰撞;当他醒来后,睁眼一看,狄队就站在他脚跟前! 狄队身后不但站着数名兵士,同时还不停用脚踢他的腿! 小治再往左侧一看,发现小玲早已不见人影! 「好你个小俩口,为了见上一面,竟然把我的墙都给扒了!」狄队一脸不屑地说:「瞧你这能耐,行呀!」 「她......人呢?」小治问。 狄队没回答,直接命人把小治架起来,带出和室!他就这么被人押着,顺着楼梯往下走。这时,得见外头仍是黑夜。 第30章 审讯 经过一路辗转,小治最后让人带来到另一间房。 一进房里,一股燻死人不偿命的菸味扑鼻而来!且房里还没开窗,四周皆是毛胚面的水泥墙,中间有张长桌,桌上有盏檯灯,桌子一边置了张长板凳,另一边则摆了两张椅子。 小治让人带到板凳前坐下,此时的他是忐忑不安,心里直哆嗦。心想:该不会像电影演得那样,等一下有人进来审讯、逼供,接着还严刑拷打吧! 过了一会儿,杨主任和老瓦两人先后走了进来,分别坐在桌对面的椅子上。 杨主任先请了支菸给小治,但被拒绝了!见他不领情,杨主任呲了一声,讥道:「哼,奇人,你们这帮奇人!咋地,居然没几个人会抽菸!」 小治:「抽菸会致癌,所以我们没多少人抽菸。」 杨主任嚼起嘴角,问:「至什么崖?」 小治:「肺癌。」 杨主任:「算了算了,你们这帮人老爱说些没人懂的话!」 这时代的人对抽菸致癌还没什么概念,倒是断然拒绝请菸这种常见的社交行为,令人感到费解。 一旁的老瓦,全程默默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总结:这九人当中,只有少尉-罗宥昕、士官长-庄德弘、上兵-游正伟,和那个姓曹的记者,这四个人接受了请菸。 杨主任:「正好,你小子不抽,那我就省下一根菸了。」语毕,他把菸收回,点燃后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在通风不良的审讯室里,杨主任、老瓦,两人嘴上叼着菸,没多久整间房就烟雾繚绕,燻得小治频频咳嗽,很是难受!可他们俩压根没在乎小治的不适,直接展开审讯! 他们先从身家问起。父母姓名、兄弟姊妹、祖籍到兵藉,所属部队、番号、从哪里来、来做什么、要去哪里,诸如此类的问题云云。 小治也没留什么心眼,对所有提问几乎是有问必答,不避重就轻,也不藏着掖着。所以他们就没来黑脸、白脸那一套;没有威吓,也没用刑,就是寻常访谈那样,你问、我答。 其实早在小治之前,他们就已先行审讯过其他人了,小治是最后一个传来问审的;而他们这九个人当中,除了查理的供词有明显出入外,小治与其他人的供词大致相同。 不知道审了多长时间,只见桌上菸灰缸已插满了菸屁股!但他们两人似乎没有停止抽菸的意思,一根抽完再点一根,一包抽完再续一包! 老瓦递了两张纸条给小治,并要求他试着朗读上面所写的内容。 小治接过纸条一看,是用小楷毛笔写的一篇古文和一篇文言文;其字跡工整、端正,儼然就像印表机列印出来似的!虽不明白他们在玩什么把戏,但还是顺应要求,把两篇文章念完。 「读过书吗?」老瓦问。 小治:「读过。」 老瓦:「知道上头写着什么吗?」 「这张写得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小治接着说:「另一张我没读过,但里头一堆子曰、子曰的,我想......应该是论语吧。」 老瓦:「是论语没错,为政篇。」说完,再递了张张纸条和一枝铅笔,纸上画了一个等腰三角形,还标出了边长和高度,要小治算出三角型的面积! 这下小治被他们逗乐了!讥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国中考试呀!」语毕,很快的把三角形面积算出来。 看完小治的作答后,老瓦点了点头,很满意的收下纸条。 一旁的杨主任,则皮笑肉不笑的评道:「嗯,不错,你们这帮人是真有文化,有点意思!」 老瓦当初在马场町兵营盯梢时,就发现他们成员里有一半以上都戴着眼镜!在这个时代,像眼镜这类配件多出现在知识分子身上,于是怀疑他们的文化水平应该不差。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论,于是老瓦设计了小测验,目的就是为了想知道他们的文化水平到底如何? 同样的测试套用在其他倖存者身上,考试结果基本都符合老瓦的预期;他们不但能文识字,且知数能算。 除了例行性的提问和后来的小测验外,其实老瓦自己存有一点疑惑,百思不解。于是问:「为何你没逃走?」 「逃走?」小治一脸懵逼的说:「我出去后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而且,我的人都还在这,我是哪里都不会去的!」 当时不反绑小治,其实是老瓦故意设的局!按他的用意,是想留给小治逃走的优势;等他逃出去后,再循他的踪跡,顺藤摸瓜,以揪出其他同伙或藏在更深处的主事者! 所以,把小治带上顶层,以及午餐后撤走卫兵,都是老瓦的安排;只是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小治不但没逃走,反倒破墙,和小玲凑在了一块儿! 这让老瓦又萌生了另一个的疑问:「你和『黄甄玲』是什么关係?」 「同事,应该算同事吧。」小治略显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瓦:「同事?所以你们不是夫妻?」 小治被他这么一问,又给逗乐了,笑道:「怎么会是夫妻啦,我跟她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好不好!」 老瓦不解,再问:「既然不是夫妻,为何能搂在一起睡?」 「因为冷啊。」小治一脸无奈的回道。 对这时代的人而言,男女关係还是相当保守。一般情况下,除非是结发夫妻,否则是不会随随便便搂在一块,更何况还睡在一起! 「我说『秀真』啊,你盘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甭浪费时间,说正事!」杨主任对老瓦刚才那一通不着边际的提问感到有些不耐烦! 老瓦和杨主任对了一眼,心想:确实是多问了一些自己私心想知道的事! 于是老瓦再把话题拉回主轴线。继续问:「所以『黄甄玲』还有那个叫『优露娜娜』的姑娘,她们同样也是正经八百的女兵,也拿枪,也上阵?」 小治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回道:「没错,她们是女性志愿役士官兵,和男兵一样,也拿枪、也战斗!」 当初,老瓦对他们队伍里带着女人感到困惑,一度怀疑他们是土匪流寇,而这些姑娘都是掳来的压寨夫人!经小治这么一解释,这才总算闹明白。 最后,老瓦对小治的供词做了总结。他说:「你们始终坚持自己是国军,但我却查不到你们部队的番号!我把全中国的军队都翻过来找,从中央军、地方军、八路军,还有南京、满州、蒙古都找过!甚至你们给的军籍,我也查不到,更别说户籍了!」 整个十一月,老瓦之所以没出现在麵摊,就是回去大陆,调查此事。 第31章 号房 「你别和他整那些没用的!」杨主任打断老瓦的总结,一脸不耐的对小治说道:「我看这样吧,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未来人,那行,先跟我说说明天的天气如何?是晴还是雨?」 听到这番嘲讽,小治当场气炸!他踱了一脚地板,怒懟:「我他妈哪知道明天是晴是雨啊!」 小治在这房里熬了这么长时间,是有问必答,老实配合;却不料,遭他们一下智力测验、一下预报天气,如此这般冷嘲热讽! 「唷喝,来气啦!」杨主任不但没把愤怒的小治当回事,反倒乾笑两声,两手一摊,讥道:「这不就对啦,你根本不知道明天是晴是雨,还敢自称来自未来!」 杨主任起身,用手指着小治的鼻子,说:「告诉你,臭小子,穷途末路的汉奸走狗我见多了!狗急跳墙、半途认父、哭爹喊娘的都没少碰过!但是像你们这种吹牛不打草稿的兵痞,我『杨某人』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 「咱们一天下来审了这么多人,我看你也累了吧。」老瓦拍了拍杨主任的肩膀,劝他别着急。然后提议道:「要不……今儿个就先审到这儿,咱们回头疏理疏理,你看何如?」 杨主任也认为在小治身上已问不出其他更有价值的情报,于是两人结束审讯,再命人将小治带去「号房」安置!(江湖黑话,所谓「号房」,讲得是「拘留室」,有时也叫「班房」,而监狱则称作「苦窑」。) 小治被罩上麻布袋后让人带走,一路辗转来到地下室,最后押进了号房! 解下麻布袋,小治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幽暗的地窖里,铁隔栅围出一间又一间的小区块。他所在这间,墙上有两个透气孔,天光透过孔洞笔直地射入,漫天飞舞的尘埃被照得清晰可见。两道光束打在地板上,映出的光点仅一块砖头那么大。 幽暗处有若干人聚集过来,定眼一瞧,原来是罗排他们! 见到熟人,小治心底就踏实多了。清点人数后发现,不见小玲、娜娜、查理、弘爷和阿伟! 「这里只关男的,小玲和娜娜被关在其他地方。」罗排扶着左手臂,表情略有微恙的接着说:「弘爷和阿伟原本还在,不久前让『姓狄的』给带了出去!」 狄队说他们没办法把云豹开回来,于是来到号房借人出去,帮他们把车开回来。 「那曹大哥呢?」小治问道。 罗排:「离开食堂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了!」 小治检视一遍他们的伤势,所幸只有斗殴时留下的瘀伤及挫伤,没见到有严刑拷打的痕跡。 「你左手怎么了?」小治向罗排关切道。 罗排:「可能脱臼了吧,应该是前天和他们干架时伤到的。」 虽然医官已帮他们处理好皮肉伤,但皮肉底下的骨伤,却没能治! 号房的环境和顶楼和室相比,简陋太多!这里只有冰冷的水泥地板和墙壁,而且比和室冷,不时还能听到邻间传来的喊冤、呻吟、咳嗽声,此起彼落! 他们就这么蹲在号房里,分享过去近两天来,彼此的境遇;聊着聊着,不禁开始担心起查理。 前天晚上,查理那一通胡说八道,肯定很快让人识破!但不可否认,正是他的瞎掰,帮大伙争取到活命的机会;否则,当场灭团的可能性都有! 聊到这里,气氛开始变得既凝重又沉痛!于是小治提议:「我们为不幸罹难的战友们默哀一分鐘吧!」语毕,他们四人纷纷低头,开始默哀。 默哀快结束时,号房角落的阴暗处,有道身影走了出来!是一位同样被拘留在此的男人,他用闽南语问道:「借问一下,恁敢是『大轮车』的人?」 突然被人这么一问,四人不约而同,一阵错愕!由于号房里头非常幽暗,根本没人注意到同间角落,还有其他人犯! 牢友走了过来,客气的先行自介。他的汉名叫「苏焕」,日本名叫「安田一郎」,朋友们都称呼他「一郎」。 一郎年约四十岁上下,身型健硕,但个头不高,约一米六五;浑厚的声线,结实的臂膀,古铜的肤色;透过气孔光束的照映,发现他和已故演员「柯受良」有几分神似! 一郎说原本这间只关他一人,昨天才开始陆陆续续押进来他们这几个人。他一直保持低调,躲在角落观察;毕竟会进这里蹲的人,三教九流、地痞无赖,什么人都有!在没摸清对方来路前,暂时按兵不动。 后来一郎发现,他们的言行举止不像江湖人士,这才敢过来找他们搭话。 当一郎得知自己正与传闻中的「大轮车军」关在一起时,兴奋极了!可尷尬的是,一郎不懂国语,只能用的闽南语和他们交流。 虽说浩克、俊泰,用近代台语尚能沟通,但一郎的闽南语极为道地,许多古早词汇太过艰涩,这让他们在交流过程中,略显吃力。 当一郎得知罗排的左手臂有伤,古道热肠的他便过来检查伤势。只见他挽起罗排的手臂,又捏又推的先寻过一遍,然后叮嘱一声:「你咔忍耐唷!」语毕,他按住罗排左手,一拉一推,同时听到「咖啦」两声,随着罗排一阵哀号后,带伤的手臂就这样让他给接了回去! 后来得知,一郎家里经营国术馆,治疗跌打损伤这些他自小就学!他还说自己年轻时仗着会一点拳法,到处惹是生非!后来闹出大事,父亲透过关係,托友人把他带去南洋避风头;至于是什么大事,一郎刻意回避,不愿再提。 战争结束时,一郎人在菲律宾,直到几天前才回到台湾。 一郎说他刚下船,就碰见有国民党军在为难一位残疾的归乡军伕!个性仗义的他,上前评理,却没想到会和他们打了来!正因为出手打伤官兵,这才让人给逮了进来。 后来一郎还跟他们分享了许多南洋所见所闻、奇文軼事;反正被关在号房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有人话嘮聊天,消磨时间也不错,多少能排解他们蓄积在内心深处的丧友之慟。 第32章 电报 回到杨主任的办公室,老瓦坐在沙发上,紧锁眉头,若有所思。 杨主任点了支菸,先抽两口后,说道:「我早说过要用刑了!你瞧瞧他们这帮人,老说些没头没脑的鬼话!」见老瓦半晌没答腔,杨主任呲了一声,又说:「甭管他们的嘴有多硬,我保证上了老虎凳,立马变得老老实实!」 听到杨主任提议用刑,老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毕竟他曾在76号经歷过刑求,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老瓦知道杨主任这人做事没底线,只要对他有利,再丧的缺德事都做得出来!一想到小玲让人绑在老虎凳上,脑中开始浮现各种惨不忍睹的凌虐画面!心里竟不由自主的揪了一下! 杨主任:「依我看,把他们都清了!省心、省事。」 此话一出,老瓦知道杨主任这是动了杀心!赶紧顺着他的话,劝道:「把人都清了是容易,毕竟死人不会说话,你说他是汉奸,他就是汉奸,要说他是地下党,他就是地下党,爱咋说咋说。可万一他们身上藏着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就这么清光,岂不可惜?」 「你啊你,就这多虑的毛病改不掉!」杨主任不以为然,指着老瓦,继续念叨:「老顾忌那些有的没的,瞻前顾后、畏畏缩缩,难怪你『爬得』(晋升)慢!」 话说到一半,杨主任撇了一眼办公室门外,再怯声的说:「按我说的,把他们都清了!再随便安个罪名报上去,你我请功论赏,这不简单多了!」 老瓦沉思了半晌,问道:「他们自称来自八十多年后的台湾,这事你打算怎么报?」 杨主任先楞了一下,然后一脸尷尬的回道:「我哪敢报啊!这事若按这帮人的口供一五一十呈上去,以后局里人会怎么笑话咱们!」 老瓦点点头,笑了笑,又说:「我想也是,不只沦为笑柄,弄不好连饭碗都不保!」 「我说『秀真』呀,趁现在清光他们是易如反掌,我就搞不懂你到底在怕什么?」杨主任意有所指的接着说:「你怕那个小记者?我看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记者,如果是,『沉老闆』那头一定会有风声!」 杨主任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纸信封,递给老瓦。还说:「这是老闆的回电,你自己瞅瞅。」 信封打开后,里头装着经过破译的加密电报,上头用铅笔写下这么七个字:「未-闻-车-留-人-且-看」。 没分段落,也没其他标点符号,意思为何?全凭个人智慧。 按杨主任的解读,段落该这样分:「未闻,车留,人且看。」意思是说:没听说过这些人,先把车留下;至于人是要杀、要赦,你们自己看着办! 但老瓦不这么认为,按他的理解是「未闻车,留人,且看。」他认为沉老闆的意思,是要人车皆留,静观其变! 仅短短七个字,却能读出两种不同解释!老瓦挠一挠后脑,提议:「要不……咱们再拍一封电报,向他老人家问个明白?」 杨主任摆摆手,做势婉拒。还说:「『秀真』呀,说你爬得慢,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觉悟!」语毕,杨主任又点了支菸,先深深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出鬼点子,我不如你;可为官之道,你真不如我! 老瓦没答腔,但脸上掛着微笑,静静等着杨主任进一步开示。 杨主任:「上峰那些大头们各个是官场老手,字里行间看似含糊不清、模凌俩可,但其实都是字字珠磯!」 自古以来,中国官话就是一门手艺活儿,其诀窍就是「话只说一半,剩下全靠猜!」 为官者,要是懂猜,能揣摩出上意在想什么,官运自然平步青云,一路亨通!如果不懂猜,凡事像个二楞子那样,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此人做到一个程度后,就很难再升上去! 听完杨主任一番见解后,老瓦笑了,同时也给自己点了支菸,感慨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 杨主任:「就按我说得办,把他们的清了!」 「可你不也猜错过几次,还赔上了『头陀』和『白条』的命!」老瓦把菸灰缸取了过来,撢了撢菸屁股后,再缓缓说道:「要不……你今天少说也该是个站长,而不是主任!」 话音刚落,杨主任当时就懵了!他没想到老瓦会搬出这事来懟他,赶紧辩解:「此一时,彼一时,不能相提并论!」 「大战当打完,没必要再滥杀无辜。」老瓦提议道:「查明真相这茬既然你不想揽,不然……就交给我来办吧。」 就在二人意见分歧,各执己见之际,传令兵来敲门了,报告说楼下有群记者突然来访,目的正是为了「大轮车」而来! 一听到有记者来,杨主任顿时为之一惊!可老瓦却很淡定的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哪里来的记者?他们现在何处?」杨主任向传令兵问道。 传令兵:「都在会客室,狄队长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想请示主任意见。」 杨主任示意传令兵先退下后,随即转身向老瓦问道:「你刚才说『该来还是来了』!怎么,你早料到会有记者?」 老瓦呲了一声,说:「这『大轮车』的名气在台湾那么响亮,你整那么大动静把人打死一半,还把车子给扣了,记者难道不该登门问个清楚!」 杨主任:「那依你之见,这事该如何应对?」 老瓦:「见招拆招唄!都闹出人命了,势必得想个说法,交代过去才行。」 老瓦这话令杨主任听得有些费解!因为在大陆,杀人这事就像割韭菜一样,平时就没少做过,战时更常见!凡是看不顺眼或是有什么过节的人,假藉汉奸、共党之名除掉!那都稀松平常,易如反掌之事! 「咱们过去那套在大陆管用,可在台湾......不见得行!」老瓦知道杨主任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便再提示道:「要知道,这小岛在鬼子手上有五十年了;岛上的人就相当于半个鬼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走出办公室后,老瓦藉口说要去河畔,关切大轮车回收一事,便向杨主任告辞,随即离开队部;撇下杨主任,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应付记者。 第33章 记者会 杨主任来到会客室门前走廊,即见里头一群记者正围着狄队提问! 未曾应付过这种阵仗的狄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杨主任一出现,狄队彷彿看到救命索似的,赶紧藉故撇下记者,跑去找杨主任求助! 可杨主任也不想把烫手山芋往自己身上揽!于是拍了拍狄队的肩膀,鼓励道:「你瞧你,穿得这身黄皮,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的,人家不找你找谁?」 「待会你就回去随便应付两句,敷衍敷衍他们!捡能讲的,不能讲的,就说:『无可奉告!』不知道的,就说:『还在调查!』」杨主任再帮狄队整理整理领口、军衔,再接着说:「以后这种场面,只会多,不会少,你得学着如何应对进退!」 狄队:「可是,杨主任……」 杨主任没让狄队把话说出来,而是直接打断!并指示道:「记住,你是官儿,他们是民,要学着用你的官威去镇住他们,岂能让他们骑到你头上!」 最后,杨主任再允诺道:「这事若办得好,大队长这位子......肯定帮你留着!」话音刚落,杨主任立刻把狄队往会客室里推了回去! 此时狄队,是几百万个不愿意!但想到升迁有望,说什么都得咬着牙挺过去!最后他藉故听不懂台湾方言和台湾人的国语口音,不断装聋作哑、答非所问!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呼咙过去。 杨主任躲在会客室外,隔岸观火看热闹,是越看越有趣!就在他看得正起劲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想请教……」 杨主任回头一看,一位脸上掛着微笑的年轻男子,手里抓着绅士帽,摆在胸前。他先恭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问道:「想请教……您是『杨站长』吗?」男子自介是新民报记者,名叫「蔡金富」! 金富自介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色包装的香菸;包装虽印着日文标示,但有「日出」两个斗大的汉字!这牌子的菸,杨主任还没见过,觉得挺新鲜。 金富先请了支菸给杨主任,再掏出火柴盒,取出红头火柴并熟练地刷了一下,帮他点菸。 老菸枪的杨主任,接过菸后先吸上一口,并讚赏道:「这味道挺好!」 金富见他对香菸颇有好感,顺势而为,乾脆整包菸都送给他!只见杨主任再三推让后,最终还是欣然地收了下来。 金富这套简单的交际手腕,对记者来说是基本功!略施小惠,给官员留下好印像,对将来的採访工作会方便许多。这套过去应用在日本官员身上可以,如今对付中国官员也一样适用。于是两人以菸会友,就这么聊了起来。 金富说里头那位年轻军官,一问三不知,觉得很无趣,于是出来抽根菸、透透气。 「没想到在此得见风度偏偏,仪表不凡的先生,冒昧揣测,您应该就是『杨站长』了!」金富恭维道。 在军统,「站长」属于高阶管理职,负责某地区的一切联络事宜,相当于「地区指挥官」。杨主任来到台湾,就是为了组建「台湾站」;若没意外,他将出任台湾站首任站长! 听见金富称他「站长」,把杨主任捧得有些飘飘然!虽不知眼前这名记者是从何处打听到「杨站长」的传言,但见面三分情,何况刚才还收了人家一包菸!于是他也客气地回道:「敝姓杨没错,但还不是站长!小小一个主任而已。」 金富:「久仰久仰,原来是『杨主任』、『杨大人』!初次见面,还望主任您多多指教。」 杨主任:「指教不敢当。杨某刚回到台湾,人生地不熟,日后还有劳「蔡先生」您......多多提点才是。」 金富很快听出关键字,再问:「回到台湾?难道杨主任......也是台湾人?」 「台中州、员林郡!」杨主任有些近乡情怯的说。 得知杨主任也是台湾出生,就更有利金富套近乎了!几番恭维、话嘮之后,他开始切入正题。问道:「这『大轮车』,可是国军的部队?」 听到金富这么一问,杨主任心里当场咯登一下!再转头瞧狄队一眼,只见他还在跟记者们没完没了的推拖拉!杨主任心想:好傢伙,看来得自己应付这漏网之鱼了! 对杨主任来说,虽然大轮车一干人等来路不明,但战后同盟国之间是明争暗斗不断,瓜分佔领区物资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若不承认他们是国军,等于把车往外推了出去!万一让列强有机可乘,到时上峰责问下来,怕是不好交代! 于是杨主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坦言:「不错,你们所谓的『大轮车』,正是我国军部队!」 「那......贵部为何前天晚上要攻击他们?」金富问。 听到金富一针见血的问在了点上,杨主任赶紧辩解:「是误会,全是误会!那晚黑灯瞎火的……实在分不清是敌是友!」他企图把这起事件,往友军误击的方向带。 「那......为何又要把他们拘禁起来?」金富再问。 瞧金富咄咄逼人的提问,杨主任的经验法则告诉自己,眼前这名记者肯定另有所图:他肯定是来救人的!思绪走到这,杨主任心里不禁怨叹:要是有老瓦在,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定有办法应付眼前这个主儿! 杨主任先乾笑两声,换他恭维道:「蔡先生的口才了得,屈就当一名记者,是不是有点……」 只见杨主任话都还没说完,金富即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取出一张证件;那是他的「辩护士资格证」,还表明自己不只是记者,同时也是律师! 杨主任当场傻眼,只能尷尬的称讚:「哎唷,原来您还是律师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 随后,金富直接挑明了,说他想以律师的身分,帮大轮车的人提出保释! 面对金富的要求,杨主任很是为难!沉默半晌后,回道:「您有所不知,按我军的现行法令,军人犯法得按军法处置!你们民间那套,不适用!」 杨主任摆了根软钉子,望他能知难而退。 金富见保释无望,于是再提出请求,愿意当他们辩护律师! 杨主任摆摆手,笑了笑,劝道:「唉呀,您那个『日本人的东西』(指辩护士资格),现在不好使嘍,我劝您还是收起来吧!」话一说完,杨主任佯称自己还有公务在身,不克久留,赶紧藉故开溜! 第34章 回收云豹 老瓦独自一人来到马场町兵营。此时已有旧国军部队进驻于此,并封锁南机场周边一带,着手接收兵营内的剩馀物资,如盘点各式载具、武器、弹药等。 老瓦回到交战现场,从兵营大门的哨亭开始,循着弹壳、弹孔,一路寻线来到机枪堡。他就像一名侦探,对现场的每处细节,反覆推敲、仔细琢磨,时不时还触摸地上的血跡与鞋印! 老瓦的脑海中,不断涌现一幕幕交战时的画面,彷彿置身其中,身歷其境! 老瓦嘴里嘀咕:「这不像国军或日军的战法!」根据他的经验推断,中、日两军对阵地保卫的基本战法,首波衝突,绝对是寸土不让! 可弔诡的是,大轮车的人却不这么打!一经交战,他们拔腿就跑,压根就没打算坚守,也不恋战!再从转进的路径上推断,似乎早就计画好撤退路线!初步总结他们的战术与战法,反而更像八路军的敌后纵队! 再往南机场的方向走去,炮击所留下的弹坑仍在,战亡者的遗体已悉数清理完毕。 老瓦站在高地,远远就看到头上缠着白色绷带的弘爷!他和阿伟两人,正协同现场的兵士们,一起进行云豹的回收作业。 由于杨主任特别指示,要求大轮车相关事宜必须「低调」处置!所以回收作业并未向其他友军单位请求支援,而是让狄队的宪兵们自行设法解决!可这时代的宪兵,并非专业的机械化部队,对机械化载具的救援任务,本来就不擅长,更何况是20来吨重的轮甲车! 好在狄队有去找弘爷、阿伟来帮忙,只见他俩领着现场近百名宪兵,用数根大原木做槓桿,搭配另一辆云豹牵引、拖拉,合力将侧躺的云豹给翻过来!当车子翻正的那一瞬间,现场响起一片叫好声! 翻车的那辆33型云豹已无法发动,折腾半天,最后只好用牵引的方式将其拖离南机场。 老瓦在高地观看回收作业,看得正入神时,耳尖的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踏草而来!乍听之下,似乎只有一个人;且此人步伐稳健,不疾不徐,越走越近! 老瓦心里嘀咕:这一带已让宪兵封锁了,一般间杂人等应该进不来;而此时的「广元」和「家兴」又都在队部,这下该会是谁呢? 老瓦虽暂时不动声色,但还是本能地按住怀里的手枪,再用黑话,放声问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对方传来回应。 听到这口音和声线,还懂得用黑话回应,老瓦心里就有底了;于是放下手枪,转身一瞧,果不其然,是「蔡金贵」没错! 阿贵的国语虽不及他哥那样利索,但独特的口音,老瓦一听便知。见他出现在此,先打趣的问:「好你个阿贵,竟能躲过宪兵的眼皮子,跑到这里来!」 阿贵靦腆的笑了笑,回道:「这里那么大,你们就这么点人,怎能拦得住我!」 老瓦点了点头,心想:他这话说得在理,毕竟头几波来台的国军本来就不多,又全都洒到了台湾岛上;目前手上能用的兵,确实就这么些了! 「你来这儿做啥?」老瓦问。 「三天前,我拉一牛车的米粮过来,如今他们都不在这里了。」阿贵略显感慨的说:「我是想来找看看,那一车的米粮还在不在!」 听完阿贵这么一通说,老瓦呲了一声,讥道:「你竟然还惦记着这种事!」 阿贵:「就这么丢了,多可惜。」 那一车米粮,可是蔡家在战时那个物资紧张的配给时期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着实不容易! 「那你找着没?」老瓦问。 阿贵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没有,全让你们的兵给载走了!」 老瓦摸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粒金豆子递给他,说是代国军给他的补偿!但阿贵却直接婉拒,把金豆子推了回去,还说他们家不缺这点钱! 阿贵:「比起大轮车的人命,那一车的粮根本不算什么。」 老瓦听完哈哈大笑,安慰道:「放心,你哥带了一票记者去宪兵队找人,我估计大轮车的人暂时不会有事!」 当初,老瓦为了调查小治一行人的来路,委託蔡家兄弟打头阵,先混进去查探虚实!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对兄弟竟然动了真性情,与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听说你们台湾人『古意』,过然名不虚传!」老瓦调侃道。 得知大轮车倖存者们的人身安全暂时无虞后,阿贵着实放心多了。他接着又问:「你可相信,他们来自未来吗?」 「你认为呢?」老瓦反问。 阿贵:「我相信!」 老瓦拍拍阿贵肩膀,笑道:「他们就算真的来自八十年后,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你还是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吧!」 阿贵:「您见多识广,『未来人』这种事......可曾听说过?」 「闻所未闻!」老瓦摇摇头,接着说:「但如果『未来人』这事是真的,这大战刚打完,国家百废待兴,我是想……留他们一命,也许对日后重建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 最后老瓦交代,说他近期若再回去大陆,想拜託蔡家兄弟多多费心,好生关照大轮车的倖存者们! 阿贵很仗义的马上应允!其实,就算老瓦不提,以他们兄弟俩的个性,也会主动关照他们。 当老瓦返回队部时,已经入夜。他独自来到停车场,走到云豹停放处,对眼前这两辆外型奇特、涂装古怪的庞然大物充满各种疑惑。他心里不禁怀疑:未来人这事,难道会是真的? 三天后,一大早,杨主任独自站在办公室的窗台前,嘴里叼着菸,双眼直勾勾盯着宪兵队的大门凝视。他在苦思一套两全其美的说法,既能清掉大轮车馀部,一劳永逸,又能给舆论一个交代,全身而退! 杨主任的脑子里不断地反覆推导:说他们是汉奸,可他们打过日军!说他们是地下党,可地下党哪来那么好的车!说他们叛国,又怕引来国际关注!说他们强盗好了,可又没人被抢!不定到时还得花钱找人作偽证,更麻烦! 思绪走到这,杨主任都觉得自己快变成半个老瓦了!磨磨唧唧,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时候,说曹操曹操到!杨主任看见老瓦正从外头返回队部,赶紧命人将他请来办公室。 第35章 路票 老瓦一进办公室,杨主任随即递了支菸给他。 老瓦接过香菸,一看这菸的品牌是金富常抽的台湾菸,心里便有了底。暗自庆幸:那天他们肯定打过照面! 抽完两口菸后,杨主任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坦言道:「我想清光他们!」然后一头热的列举自己罗织的各项罪名与对外说法云云;还自行分析、比较其优劣利害!最后,乾脆请老瓦帮他参谋参谋,评断看看,孰好孰坏。 老瓦听完他这么一通说后,淡定的表示:「你清不了!」语毕,再把刚买来的报纸摆在茶几上,指着报纸说:「今天的报纸你还没看过吧?」 杨主任摊开报纸后一看,大失所望!没想到他动用一切行政资源压住的新闻,竟然破了功!才时隔五天,「南机场事件」就见报了! 杨主任万万没想到,那天狄队面对记者採访时,明明是含糊其词、不清不楚;未料记者竟能捕风捉影,大书特书,报导写得比小说还精彩! 其实老瓦早料到杨主任定会再起杀心,于是安排金富带记者突袭宪兵队!目的就是想给大轮车的倖存者们,再安一道保险。 老瓦:「他们比我们早一步到台湾,在岛上也小有名气!我看这一时半刻,你是清不了嘍。」 「不清,难道养着?」杨主任一脸无奈的说:「我们哪来的钱啊?每多一个人,就得多一份餉啊!」 「放心,养人这茬儿落不到你我头上。」老瓦话说到一半,先老神在在的抽一口菸,然后接着说:「当然是去盘一下『家兴』,看能从他那儿榨出多少『空额』给咱们嘍!」(空额,是旧国军的一种陋习,又称「吃空额」;就是虚报部队兵员,谋取额外多出来的军餉,中饱私囊!) 杨主任拍了一下脑门,大讚:「『秀真』,你可真是活诸葛呀!我就服你这颗脑袋瓜子!」 稍晚,狄队一听到杨主任找他,去的路上,心里就一直犯着嘀咕:不晓得主任这回又要丢什么烂茬整我! 得知杨主任欲向他索要空额后,狄队的脸当场就垮了下来!赶紧解释:「主任......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宪兵,和其他部队不一样,兵员编制本来就少;再说......来台湾之前还整编过,真的没有空额!」 「你甭来这套,我又不是没待过部队!」杨主任才懒得搭理他,还软中带硬的说:「要不这样吧,你就凑个数给我,我不会太为难你,你也别让我太难为!」 后来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杨主任好不容易才从狄队那里讨得三个空额! 「才给三个!」老瓦略感失望的说:「看来,咱得留下有用的人才行。」 「姓何的小中尉肯定不要,其他人嘛……看上去也没啥卵用!」杨主任挠一挠后脑,再看一眼老瓦。接着说:「倒是那两个懂修车的......我看还行,就留着吧。至于最后一个空额嘛......」 「我看……把那个姓黄的女士官留下,何如?」老瓦提议。 杨主任:「我看行,就按你的意思办!」 当天下午,小治一行人让宪兵带到食堂。小玲、娜娜、弘爷、阿伟,四人早已坐在里头。又过了一会儿,几天不见的查理也让人带了过来。 狄队:「这是开给你们的『路票』。」说完,随即拿出一叠文件发给每个人,一人一张。上头印着大大两个字「路票」,底下还有两行小字「凭此票沿路各部卫哨关卡请给予放行」。 弘爷、阿伟、小玲三人没有拿到路票,反让宪兵给带到了另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不明就里的弘爷问道:「为什么不给我们路票?」 狄队:「有拿到路票的人,现在可以回家了!至于你们三个,因为国家还需要你们,所以暂时没打算让你们离开部队!」 「这路票是给战俘的,他们好歹也是国军,您给这种东西……怕不合适吧?」查理委婉的问。 「怎么,难道要我开『退伍令』不成?」狄队一脸不削的讥道:「省省吧,你们连军藉都没有,要我怎么给退伍令?有路票给你们就很好了,爱拿不拿!」 不料,狄队话音刚落,其他人立马炸锅,现场一遍譁然! 弘爷终于忍不住了,叫骂道:「那你又凭什么把我给扣下!」 「就是说啊!」阿伟一旁附和道:「要留,我们全部一起留!要走就一起走,我们共进退!」 这几天忙到焦头烂额的狄队,早已磨到没什么耐性,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们;这一闹,更令他怒火中烧! 狄队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再怒道:「再吵,信不信我他妈把你们全都关回去!明天一大早,再一个个拉出去枪毙!」 可弘爷他们才不吃这套,继续吵吵嚷嚷! 就在狄队伸手摸腰际配枪时,查理见状赶紧跳了出来,劝双方先缓缓情绪,然后很委婉的向狄队提出要求。说:「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自己内部先讨论讨论。」 查理把大伙带到食堂一隅,分析当前处境。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被拆散,但车子总要有人看着吧。」查理接着解释:「要不这样,弘爷你们三个就留在宪兵队看着车子,别让他们拿去乱搞,我们其他人就暂时到外面去。」他认为,鸡蛋别放同一个篮子,没准将来出了什么事,至少里外都有人,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听完查理这一番话,大伙情绪才渐渐冷静下来。 「副连长,如果你也认同曹大哥说的,那就请直接下命令给我!」弘爷严正地向小治请令,并接着说:「有你的一道令,我就算死,也会守在车子旁!」 在弘爷的观念里,小治才是他真正的直属长官;只要一天还穿着军服,他就会恪守一天军令! 小治当下也没其他更好的想法,也只能按查理说的办。 「这几天,那个大脚怪和我聊得还挺多,我觉得他这人可以商量!」查理补充道:「你们三个在里头,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最后,他们总算接受狄队的安排。弘爷、阿伟、小玲三人继续留在宪兵队;其他人收下路票,取回个人物品后,让宪兵领着离开队部。 第36章 补给证 目送小治他们离开后,弘爷三人随传令兵来到一间库房。一名年轻士官从库房里头走出来,双手捧着三只洗脸盆,盆里叠着三套军服、军帽、军毯。由于士官的乡音太重,当下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小玲很努力的听出几个关键词,大意是要他们把军服换上,看看合不合衬。等他们换上旧国军的宪兵制服后,三人面面相覻,最后竟不由自主的笑了开来! 稍后,他们被带到狄队的办公室,办公桌上已摆好三份补给证,并指示他们每人各取一份。 「什么情况这是?」阿伟拾起补给证,一脸狐疑的嘀咕着。 「赵二柱?」小玲念出她补给证里头誊写的名字。 「我这叫『陆奎光』。」阿伟说完,转头再向弘爷问到:「你的叫什么?」 弘爷:「白世良。」 「原来你们都识字!那太好了。」狄队接着说:「看完后,记下你们的新名字,以后就改叫这名了!」话音刚落,便急着收回他们的补给证。 「日后按月发餉,领餉时在名册里头找到自己的新名字,然后画个押就行了。」狄队边整理补给证边说道。 收齐补给证,狄队再命传令兵带他们先去停车场,还说他随后就到。 跟着传令兵的脚步,三人来到队部停车场。这里头停满了各式车辆,有随船来的美式车辆,也有从日军手上缴来的日式车辆。 昨天拉回来的云豹也停在这里,车子旁还有堆积如山的物资,那是他们滞留在马场町,被宪兵们运回来的东西。 有一群宪兵正围着他们的东西,好奇的在里头扒找,他们在寻觅有无高价值的战利品以便盗取! 带头的老兵一看到弘爷他们来了,便令其他兵士们暂停动作,然后围了过来! 「我肏你个舅舅!」老兵对着他们三人当面就是一句骂!骂完接着问:「俺们被你们打死打伤多少人,可知道不?」 「三小啦?就你们有死人呀,我们也死了一车的人啦!」阿伟回呛! 弘爷赶紧制止,要他停住,别再叫嚣!因为对方不但人多势眾,且如今是人在屋簷下,当前处境对他们极为不利! 「唷喝,好样的,还敢回嘴!」老兵继续嘲讽道:「看来今儿个不把这笔帐算明白嘍,俺们跟你们没完!」 「甭和他们嘮嗑那些没用的!」一名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话一说完,抡起短棍便衝了过来! 小玲吓得退到了弘爷、阿伟身后!她转头再看一眼传令兵,这才发现他早已退到廿步开外,压根就不想参和这事! 弘爷、阿伟没有退缩,卯起拳头当场就和这群兵痞们打了起来!可无奈敌眾我寡,且身上又带着伤,开打没两下就让人给按在地上痛殴! 小玲曾试图上前将两拨人劝开,但很快就被其他兵痞给制伏! 这群兵痞许久没碰过女人,蓄积多时的兽欲正愁无处发洩,这回逮着一个女人,岂会轻易放过! 有多名兵痞擒住小玲不放,欲强行非礼!有人趁势扒扯下她的军服,还撕破内里!无助的她,隻身不敌群狼围攻,毫无挣脱之力,仅能声嘶力竭地放声哀嚎! 眼看兵痞们即将得逞之际,不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喝斥:「你们在干什么,通通给我住手!」 是老瓦,他正快步从队部方向赶来!而狄队也紧随其后。 兵痞们见长官来了,立刻停手,并自动站到一旁,列队排开! 躲在一旁看戏的传令兵,见狄队来了,赶紧凑过来,还积极辩称自己曾想阻止,但没拦成云云。 老瓦解下自己的中山装,披在小玲身上后,随即转身,破口大骂:「混帐东西!他们是我的人,你们也敢惹!尔后要是敢再动他们一根寒毛,按军法论处!」 「都听见了吧,邢科长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狄队附和。 在场兵痞们爱理不理的应了声:「知道了」。 「听见没有!」狄队大声喝斥。 「是──,队长!」兵痞们这才认真的大声回应。 狄队命传令兵把趴在地上的弘爷、阿伟两人扶起来,再护送他们去医务室疗伤。然后再要求兵痞们把收刮的东西全都放回去。 狄队告诫道:「这两辆车子里头、外头的每一件东西全是军统的证物,不是你们的战利品!」 一通斥责完后,老瓦搀扶惊魂未定的小玲,随狄队返回队部。 「我早说过了,手底下这帮当兵的,全他妈虎狼之士!把他们安在我这儿,不摆明给我难堪!」一路上,狄队就这么不停地向老瓦抱怨。 老瓦顾不得小玲也在一旁,无奈的说:「暂时先委屈你了『家兴』,为保全他们性命,出此下策也是万不得已!」 一听到「保全他们的性命」!小玲瞪大双眼看着他们二人,心里吓得直哆嗦! 「你别怕,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们!」老瓦安抚道。 随后,老瓦同狄队说:「他们只是军藉暂时掛在你的麾下,但实际上是我军统的人。」语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金豆子,塞进狄队的手掌心! 老瓦:「你回头先想办法把他们和其他士兵隔开,日常起居别混在一起;等上峰进一步指示下来,我会另做安排。」 小治一行人离开宪兵队后,本能地往熟悉的地方回去。 一路上没车没导航,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全凭两隻脚在市区里瞎转!但这还不是最吃力的,由于少了弘爷和阿伟,在这个以闽南语和日语为主的台湾,语言才是他们最大的挑战! 小治是外省第四代,罗排是客家人,娜娜是原住民,他们三人不擅闽南话;而查理是新加坡人,用南洋的福建话勉强还能沟通。 最后一行人全靠浩克和俊泰两人用现代台语,边走边问,边问边走!虽然身在台湾,却出现了语言障碍,大伙一度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既滑稽又无奈! 傍晚,一路辗转,好不容易回到马场町兵营。此时旧国军部队已经撤走,兵营无人把守;他们循熟悉的路径走了进去,这才发现里头早已空无一物! 小治回到他那间军官房,屋内空空如也,就连他没来得及洗的臭袜子也不翼而飞!但他很快发现,床板却闻风不动! 直到掀开床板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他藏在床板底下的台湾银行券,全都还在!其中,也包括岛津少将缴给他的那把武士刀! 第37章 江仔嘴 翌日一早,小治把仅剩的台湾银行券全拿去帮大伙买了一顿早餐。 餐后,一行人再回到南机场交战地巡视;但未寻获任何遗体,只有云豹留下的车辙和满目疮痍的弹坑。 回到兵营,他们又开始对下一餐的着落发愁。 「老办法。」小治说完,端起武士刀,打算把它拿去点当! 可查理反对,因为他捨不得这把刀。还说:「这刀是我们现在唯一的防身武器了,我看还是留着吧。」 接着,查理先后脱下自己两脚穿的登山鞋,抽出鞋垫,从里头抠出四枚金币!那是来台前,丹尼尔支付予他的前金,如今总算得以派上用场。 大伙一看到金币,眼睛瞬间为之一亮! 「以前跑战地时,从老记者身上学来的;随身带着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取出来用。」查理向大伙解释的同时,还掂量了一下金币,说:「这些......应该够我们吃上一段时日了吧!」 「可是曹大哥的救命钱......总有吃完的一天,我们还是得想想其他办法才行!」小治语重心长的说完,大伙又开始陷入沉思。 「有了!」罗排突然起身,提议:「我们去投靠『蔡家兄弟』如何?」 小治:「我也想过去找他们,可问题是……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呀!」 罗排:「不就是『江仔嘴』的望族!既然是望族,到了当地,再找个人问问就知道啦。」 查理:「等等,容我插个嘴。这个『江仔嘴』是哪里呀?」 浩克用台语试读了几遍,然后说:「江仔嘴、江仔嘴,这个江仔嘴该不会就是『江子翠』吧?」 一听到「江子翠」,罗排立马跳了起来,振臂高呼:「那我们就去一趟『板桥』吧!」语毕,大伙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小治。 见小治半晌没答腔,罗排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再游说一波。说:「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看……现在连枪都没了,万一晚上再让人劫一次营,可就真的全团gg了!」 「依我看……现在最好是『保持移动』,别在同一地方待太久!」查理颇认同罗排的说法,还说:「前几天交战,我们也杀了他们不少人,若换做是毒梟或恐怖份子,一定会回来寻仇!」 听完罗排、查理两人先后这么一通说,小治终于拍板,决定带大伙走一趟「板桥」! 收拾完兵营里残存的剩馀物资后,一行人动身前往板桥。在路人指引下,他们沿着「新店线铁道」往北走,来到了「万华驛」。 购票时,他们就像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似的,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买齐到「海山郡-板桥街」的火车票。 进了月台,上了火车,大伙仍旧心里没底,毕竟是第一次自主购票,搭得又是光復时期的火车,就怕搭错车,跑到更奇怪的地方去!好在最后是顺利抵达了「板桥驛」。 罗排曾在「新板特区」住过两年,这一带他算小熟。他以远方的「观音山」为定位点,带大伙一路向北,最后来到路人口中的「江仔嘴」。但面对庄里百来户的平房,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找起。 罗排提议:「既然是望族,那么他们家的房子应该很大,不如从大户人家开始找起吧。」 于是他们寻访了庄里头几户大合院,但屋主都姓林,不姓蔡!直到把整个南庄都寻过一遍后,大伙才在一座合院的门楼前稍事休息,晚点再继续寻访北庄。 休息之馀,好奇的查理竟对着人家的门楼考究起来!他发现门楼旁掛着一只小木牌,上头用楷书写着「吉本」二字。 稍后,一名头戴日本学生帽,身着黑色立领学生服的少年,骑着脚踏车来到门楼前停下。 少年看见自家门口坐着一群陌生人,感到很诧异!再看他们身上都穿着日本军大衣,于是先和他们讲了一大串日文,但没人听得懂!后来浩克试着用现代台语和他交谈,才总算明白少年在说什么。 「他......他叫『蔡金贤』!」浩克兴奋地告诉大家::「金富、金贵是他哥哥,他们就住在后面的合院里!」 寻了大半天,原来「蔡家」就是身后这座合院!大伙开心得相互击掌、欢呼,像中了彩票般雀跃不已! 金贤请他们先在门外稍候,容他先进去通报「逆桑」(哥哥)一声。 不到一分鐘,门里传来急促的木屐声往门楼方向奔来!一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正是金富、金贵兄弟俩,双方皆喜出望外!随后,兄弟俩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家里头来。 蔡家宅邸是座两进的合院,穿过前院门房来到一进院,此时蔡母就坐在正房大厅里。兄弟俩循礼数,领小治一行人来到正厅先拜见蔡母,并介绍他们的来歷。 蔡母年纪没很大,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左右,相貌姣好,仪表端庄,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只见她在听兄弟俩介绍时,总是面无表情,只闻不应,可以感觉出她明显不悦!但毕竟来者是客,蔡母对小治一行人的到来,虽没有热情欢迎,但也没表现出很排斥。 正厅里外聚满了蔡家人,他们得知有稀客来访,全跑来看热闹!于是兄弟俩再向大伙一一介绍其他家族成员。 首先是金富妻「大嫂-蔡林阿春」、再来是金贵妻「二嫂-蔡王乙妹」、接着是三弟「金贤」、么妹「蔡秀」。原本还有大姊「蔡蓉」和二姊「蔡娣」,不过她们皆已出嫁,所以不在合院里。 一旁还有来凑热闹的三名幼童,分别是金富的长子「蔡水尧」和次子「蔡水舜」,以及阿贵女儿「蔡沛」。最后站在前院门房观望的是蔡家长工「刘伯」,与他的儿子「刘金莱」。 拜见完蔡母后,金富领他们来到自己住的东厢房客厅,还吩咐阿春和乙妹,赶紧沏茶和张罗晚餐,兄弟俩要好好帮他们接风洗尘! 第38章 蔡家 小治他们把这几天来的遭遇,以及如何来到板桥的过程全都告诉了蔡家兄弟。 「我们被就地解编,不再是国军了!现在像孤儿一样,无处可去!」小治愁容满面的说。 阿贵:「不要紧,你们可以暂时住在我们家!」大话刚说完,金富一脸懵逼的看着阿贵,半晌没答腔。 查理看出金富面有难色,赶紧出面缓颊。说:「也不一定非要住在你们家,只希望能有一个暂时栖身、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等日后找到其他去处,我们就会离开。」 金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也不是不愿收留你们。」说完起身,带大伙离开厢房,往前院走去。 金富让刘伯打开前院一间置放农具的库房,里头整齐叠放着好几个用白布包裹的匣子;他们对这种白布匣子并不陌生,那正是骨灰盒!只是数量变多了,数一数,总共十五个! 蔡家兄弟得知兵营出事后,阿贵第一时间赶到马场町,并沿着新店线铁道,找到突破军方封锁线的缺口。 原本是想找回他拉去的那一车米粮和从铁道部借来的工具,但没找着,反倒找到遭人遗落的四盒骨灰,以及十一具没人收殮的尸体! 阿贵见其穿着打扮和小治他们相似,于是托友人帮忙收殮,今早才刚迎回骨灰! 「你们就像约好的一样,他们上午才回来,你们下午就到!」金富感慨完后,又无奈的接着说:「只不过家里有人很忌讳这个……」只见他欲言又止。 其实小治他们有自知之明,一群人突如其来的上门投靠,确实给人家增添不小麻烦!经过一番讨论,大伙决定把剩馀现钱全都给蔡家兄弟,以示他们不会白住! 「我们不缺这个!」金富赶紧把钱推了回去,并严正表示:「朋友有难,岂能袖手旁观,出手相助,是江湖道义!」 「就是呀,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阿贵在一旁跟着附和道:「我大姊和二姊嫁出去后,正好空出两间房能借你们住,只要你们不嫌弃……」没等阿贵把话说完,凑在后头看热闹的乙妹赶紧窜了出来,拽着他一个转身就往西厢房带了回去! 金富看到「弟媳」这般举动,好似想起了什么。他先乾笑两声后,再委婉地说:「空房是有,但还没整理,怕是不方便借你们;但请放心,前院这里还有两间库房,稍微整理过就能住,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不会不会,怎么会嫌弃!」查理笑着脸,很识趣的说:「不管如何,这里都比宪兵队的地下室好太多太多!」语毕,小治等其他人,也同声附和。 傍晚,小治一行人与刘伯父子一同把前院库房整理乾净,今晚就暂时先在蔡家过夜。 刘伯父子就住隔壁门房,晚餐后间来无事,便来找他们间聊。刘伯说这两间库房原本是给牛住的,年初日本人把牛强行徵走后就一直空着。 聊着聊着,二进院传来有人起争执的对话声!有男有女,此起彼落,似乎蔡家内部正在开家会。 大伙竖耳聆听,发现讲话最多、音量最大的声线,是一名妇人! 浩克:「听这骂人的口气,跟我妈好像!应该是『蔡妈妈』没错。」 蔡母斥责兄弟俩,放着田地不去耕,成天就只知道写文章、修铁路。她用地道的闽南话怒斥:「恁读册拢读到『胛脊骿』(后背)去,也毋去学人考一个官来做,只会三不五时去找做官的麻烦! 一牛车的米嘸去就『准拄煞』(算了),一透早阁呷我载一堆脏东西倒转来!这马又阁欲带一群『生份人』(陌生人)住在厝内!恁俩兄弟仔嘛咔差不多咧,敢拢没想过厝里面也阁有查某人呷囝仔!」 对话中,仍不时听到两位嫂子频频出面缓颊,劝蔡母别太过激动,身体要紧云云。但正在气头上的蔡母哪管得了那么多,今晚不把话说清楚、讲明白,绝不善罢甘休! 最后,蔡母骂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愤愤之馀,转身点燃三柱清香,向仙逝的尪婿及蔡家先祖告慰一番,转身再叫兄弟俩过来,跪拜、懺悔! 兄弟俩跪拜神祖牌位的同时,阿春沏了碗茶,端到蔡母跟前,请她先喝口茶,缓缓气:还很委婉的说他们大老远来江仔嘴,人才刚到,马上又把他们赶走,要是传出去,阿富、阿贵日后也不好做人! 于是阿春提议道:「我看『尹』(他们)也嘸亲像歹人,先暂时借人住两暝,然后搁再请人离开,安呢也呷袂失礼。」 经阿春这一番好说歹说,最后蔡母对跪在地上的兄弟俩表明了她的底线。她说:「恁两人莫愈来愈『毋识款』(不长眼),在外口爱安怎呷人『澎风』(吹牛)我不管,反正厝里面绝对毋通给生份人住久,『明载朝起』(明天早上),想办法呷尹请走!」 「江湖救急,阮『袂当』(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啊!」阿贵试图反驳道。 「『欧多桑』(爸爸)送恁去日本读册,独独学到啥么『江湖救急』倒转来?」蔡母反问。 兄弟俩知道再争论下去,没完没了,只好先允诺会想办法把他们「请」走,但且容他们在家里借住几晚;几番讨价还价,家会最后不了了之。 兄弟两人回到一进院,在这里来回踱步良久,都为蔡母下逐客令这事感到一筹莫展。 阿贵:「『逆桑』你先去睏吧,明载我去铁道部问看麦,看敢有法度乔一间宿舍给尹住;因为日本人刚走,宿舍空出袂少间。」说完,兄弟俩各自回屋后,蔡家这才回復平常夜里该有的寧静。 后来从刘伯口中得知,其实蔡母并非金富、金贵的生母!她是蔡父的二房,是金贤、蔡秀的生母;而富贵兄弟俩的生母,已于今年初,与蔡父在「台北大空袭」中,不幸逝去! 知道自己给蔡家兄弟添大麻烦后,其实大伙心里也不好受。 「一下子家里多出六个人要长住,是过份了点!」小治语重心长的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赖在蔡家,让金富、金贵他们难为吧。」 娜娜突然兴奋的提议,说:「要不然,我们回山上去,我相信部落的人一定会接纳我们的!」她巴不得现在就动身回阿里山,去找塔斯库! 「咦,这主意不错!」一旁的罗排也表示赞同。 去投靠部落确实要比留在蔡家更容易,但小治不放心滞留在宪兵队的弘爷、小玲和阿伟;他担心一行人都去了南部,距离太远,彼此无法相互照应。 查理沉思了一会儿后,提议道:「不然,明天再和金富、金贵商量看看,也许是我们人一下子来得太多,他们怕家里吃不消!如果我们只留下一、两人在这里,并且保证不会给他们家增添经济上的负担,或许就能接纳也说不定。」 在没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前,大伙都认为查理这个提议,似乎是目前最靠谱的。 小治:「那就按曹大哥说的办。」语毕,再劝大伙早点歇息,明天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第39章 阁楼 宪兵队里,弘爷、阿伟的第一天并不好受;由于白天挨了一顿狠揍,两人现正躺在医护室里休养。 落单的小玲,被降阶为二等兵后,隻身处在全是罗汉脚的军队里,格外醒目!好在有老瓦护着,队部暂时没人敢对她有轻蔑之举。 晚上,老瓦以担心小玲遭队部兵痞骚扰为由,将她带回马场町的小阁楼安置。 「这两天得委屈你了,暂时住我这儿吧。」老瓦说完,再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洋酒和两支玻璃杯。他接着说:「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在他说话的同时,顺便把酒杯斟满。 小玲服役这些年,参加过不少餐叙,和长官们敬酒这事,早已司空见惯;只见她熟练地举起酒杯,向老瓦致了个意后,随即把酒一口乾了! 老瓦让小玲一饮而尽的举动给镇住了,没料到她竟如此豪爽!赶紧劝道:「这可是白兰地呀,我好不容易才从上海带回来,自己都捨不得喝呢……,你大可不必乾得那么痛快!」 小玲略显尷尬的说:「不好意思,刚刚确实喝得有点急!」原本还有些焦虑不安的她,没想到这酒喝下去后开始令她感到放松,心情渐渐变得愉悦起来! 于是小玲举起酒杯,略显羞涩的问:「那个……酒能不能再来一杯?今天心情很烦,想喝醉!」 其实老瓦也乐得开心!因为平常都是独自小酌,今晚难得有酒伴,立马帮小玲把酒斟满;两人就这样再续了几杯,没多久功夫,竟把那瓶白兰地给清空了! 这酒的后劲很强,起先小玲还只是感觉微醺,但没过多久整个人就茫了,直接倒在床铺上,昏睡过去! 老瓦熬了这么些日子,可总算逮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春宵一刻,千金难换! 再三确认,小玲已不胜酒力,醉倒不醒人事后,老瓦的狼性再也无法禁錮!他按耐不住的双手,急切地将她身上那件中山装的五枚扣子,全都解开!瞧她那残破的衬衣底下,依稀可见的诱人锁骨和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多么令人垂涎欲滴!再掀开衬衣,瞅着那对微微隆起的胸线,随着喘息声起起伏伏! 老瓦把脸贴在小玲的胸口,先狠狠吸上两口!讚道:「这就是女人的味儿啊!」 就在老瓦欲往禁忌之地探索时,呈现亢奋状态的他,突然打了一个哆嗦!紧接着整个人站了起来,再低头瞧一眼裤襠;只见他将硬不硬的那话儿,早已洩了满裤底! 老瓦垂头丧气的坐在床尾,握拳搥了又搥自己的大腿,心底是几百万个感慨与无奈!再回头看着上身半裸的小玲,安静的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恢復贤者模式的老瓦,只好过去帮她盖上被子,然后独自来到窗边,点了支菸,权当完事。 稍后,老瓦更换衣裤时,得见他那精壮、结实的身躯,却浑身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刀疤、枪疤、火疤俱全,那是他半生戎马所换得的印记。 当年老瓦在「76号」受尽各种凌虐与折磨,下体不幸遭到永久性伤害,自此雄风尽失,以致男女苟且之事,再也无能为力! 翌日,一夜宿醉的小玲,早上醒来后是头痛欲裂!同时还发现自己竟衣衫不整,吓得立马坐醒,并四处找寻自己的衣物! 小玲以为自己遭老瓦侵犯,却见他趴在一旁书桌上,伏案而睡!于是她转念一想:要是他都得逞了,没道理还趴桌子睡,应该是直接躺在旁边才对,难不成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这样耿直? 稍晚,两人离开阁楼,老瓦开车载小玲一同返回队部。 一路上,老瓦主动跟小玲解释他昨晚并无轻薄之举,脱去上衣,无非是为了帮她检查伤势和上药,甚至还辩称说:「咱们在外头过了一宿,你我的关係也算坐实了,今后不会有人敢再动你一根寒毛!」 小玲对他这套欲盖弥彰的说词不以为然,同时也对他那副恬不知耻的嘴脸感到无比厌恶!甚至他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压根就不想再多听半句! 回到队部,小玲第一件事就是去医务室探视弘爷和阿伟,但两人一早又让狄队带去停车场了! 狄队愁了一整晚,不知该如何安置他们三人。 由于队部空间有限,加上后续还有新到的兵员等着安置,实在腾不出其他房间给他们;要是安排去和其他士兵们同寝,就怕他们会三不五时往医务室里送! 后来弘爷提议,他们可以睡车上,于是狄队才将两人带来停车场。 「睡车上,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到时邢科长怪罪下来,可别赖我唷!」狄队告诫完后便转身离开。 弘爷和阿伟才懒得搭理他,两人带着伤,自顾自的整理车里车外。 经过一早上的忙活,散乱一地的物资很快就归置完毕。再盘点一遍头盔、特战靴、战术背心等等这类单兵装备,数量还能配备一个班有馀。只可惜武器、弹药的部分,全让宪兵缴去!否则,凭他们俩再加上小玲,三人登上云豹,再从这里杀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弘爷和阿伟一看到小玲回来了,兴奋地上前去问候她昨晚去哪了?过得如何?云云。 但小玲却含糊其词,语带保留的回道:「有大脚怪在,一切平安。」 接着,小玲拾起车里一件迷彩服,发现上头还绣着原主人的姓名。于是问:「这些......都是从马场町带回来的吗?」 「正确来说,是被那群宪兵搜刮回来的。」阿伟回道。 「那……弘爷,你那一车的人呢?」小玲又问。 只见弘爷沉默良久,没有答话。 阿伟接过话来,说:「没看到,我们回到南机场时,车里的遗体早就让人清走了!」 后来,三人一起将绣有姓名的迷彩服收集起来并整齐叠好,再把头盔、裤子、靴子这些凑齐十一套,充作临时的衣冠塚!他们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再将这些衣裤装备收进车舱内,妥善安放。 「如果人带不回去,至少要把他们的衣服带走,好给家属一个交代!」弘爷语带哽咽地说。 第40章 摆接溪 一大早,金莱端来六颗饭糰给小治他们当早餐。吃完后,一行人再随刘伯父子出门,往北步行约一公里,翻过河堤,来到河岸溼地。 「头前就是『摆接溪』(大汉溪旧称)。」刘伯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介绍道。 随后,大伙跟着刘伯的步伐,来到一间用红砖砌成的小农舍。 农舍外观看上去,相当简陋;石棉瓦的斜屋顶,略显破旧的木板门,佔地面积仅二坪见方左右! 木板门没关,金富正好从里头走了出来。他向在场所有人问早完后,说:「今晚得委屈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了。」语毕,阿春捧着一堆农具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似乎不习惯面对这么多陌生人,频频对大伙点头示意,脸上还掛着生硬的微笑。 小治走进农舍一探究竟。发现屋内已收拾乾净,只有墙上还掛着两套簑衣和斗笠。 金富很不好意思,一再向他们解释,说自己也是万般无奈,实在不得已才会安排这种地方给他们栖身!他还保证道:「过两天,等阿贵回来,也许会有更好的地方给你们住!」 查理很识趣的说:「不会不会,蔡大哥能安排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给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还能奢求什么呢,呵呵呵。」 安顿完小治他们后,金富偕阿春先行返回蔡家;刘伯父子则留在河畔溼地的菜园里,忙活农务。 大伙从刘伯口中得知,富贵兄弟俩因长年在外读书,早已不识农务。蔡家虽是在地望族,但蔡父是三房所生,并非嫡出,所以当年分得田產多是溪畔沿岸这类溼地,仅能种些蔬菜、水果,或养养鸡、鸭、鹅等禽类。 整个上午,大伙对着仅二坪大的农舍发愁! 要想六个人挤进去住,实在吃力,何况还有娜娜在!一个女生还要和五个大男人共寝一室,即便感情再铁,也有诸多不便。于是他们开始讨论是聚,还是散的事。 几番来回交换意见后,娜娜和罗排打算回去阿里山部落,而浩克说他想回二林老家看看。他还说:「反正娜娜都能找到亲人投靠,说不定我也可以。」 俊泰虽赞同浩克的看法,但苦于身上没钱,且南下一趟不但路途遥远,风险也大,迟迟下不了决心。 小治把剩馀现钱全拿出来,平均分给四人当作旅费。只是这些钱均分后,每人实得金额也没多少,于是他又把主意打到了查理的金币上面! 「不行不行,这可是我的救命钱!」查理很紧张的断然拒绝! 最后实在没輒,小治只好寻老办法,打算把武士刀拿去典当! 一听到小治又想把刀给当了,查理赶紧劝阻,还提议说:「这样吧,我拿一枚金币跟你买那把刀如何?」语毕,小治立刻点头同意!因为当铺当得的钱,搞不好还没有金币多。 午餐后,罗排、娜娜、浩克、俊泰,四人平分了现钱,再取走一枚金币,各自背起行囊,于蔡家门楼前和小治、查理辞别。四人循着来时路,往板桥驛的方向步行而去。 当天下午,小治、查理,合力打包完门房里的骨灰盒,托刘伯驾牛车帮他们载去溼地的农舍安放。到了晚上,金富又偕阿春回农舍探访他们,同时还带来了晚饭、被褥和厚棉衣。 「你们不回老家看看吗?」金富好奇问。 小治摇摇头,一脸茫然的说:「我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现在都还在大陆,来台湾少说也是三年后的事。」而查理来自新加坡,在台湾本来就没有亲人;所以他们俩是真的举目无亲,只能暂居于此了。 深夜,两人在农舍冰冷的地面上,铺上草蓆、被褥,卧地便睡。 翌日晌午,阿贵兴奋地跑来农舍,说他在铁道部那里「乔到」(协调)宿舍!但话锋一转,又说:「只不过宿舍大多被国民党军队徵用,可能得和他们住在一起!」 一听到要和国民党军队同住,小治、查理两人赶紧谢过,连忙婉拒! 「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来投靠你们,就是想躲『他们』(指国军)。」查理向阿贵解释道。 阿贵虽能理解他们的顾虑,但看到农舍实在太过简陋,于心不忍,又托刘伯帮他们把农舍修缮一番;最起码,那扇破木板门得换掉才行! 此后几天,小治、查理、刘伯父子,四人协力整修农舍。他们不只修缮了木板门,连窗户和屋顶都再整理过,还置了张床板。 「起码不用再打地铺了!」查理开心的说。 就在修缮工程进行正酣之际,浩克、俊泰先后回来了! 浩克比俊泰早一天返回。他回到二林后,由于祖辈们并不认识他,也不相信他的说词,被拒绝接纳!于是浩克只好沮丧地回到江仔嘴。而俊泰则是没找着亲人,趁身上旅费耗尽前,赶紧结束旅程。 后来俊泰告诉他们,娜娜和罗排一同在嘉义下车;他们打算先回到店仔口,等遇到塔斯库后再一起回去部落。他还说:「等过几天......他们都没回来,八成就是在山上住下了。」 随着浩克、俊泰加入修缮工程,刘伯见人手增加,又拉来了更多建材!有红砖、木板、石灰、糯米、糖等等。原本还只是简易的修缮工程,没想到越搞越大,最后竟然变成增建工程! 他们于旧农舍的基础上,再扩建一间房,又在菜园一隅搭了间茅厕。刘伯架高了地基,并在底下挖了沟渠,引粪水作为菜园的肥料。 竣工后,四人便在摆接溪畔的新农舍,正式展开田园生活。 起先日子过得还挺愜意,每天望着摆接溪的河岸风光和远处的观音山,看看天上云朵变化和橙红的夕阳西下。白天看水鸟,晚上看星星,如此这般,日復一日。 间来无事,他们还会帮刘伯打理一些农活儿;若发现有野狗追咬蔡家的家禽,还会帮忙驱离。 田园生活一切都挺好,就两点差强人意;一没电、二没水! 没电这事,他们早已习惯,毕竟穿越大半年了,早就戒掉3c;倒是缺乏乾净水源这事,颇为棘手!在只能饮用溪水和井水条件下,四人先后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上吐下泻、发烧畏寒! 多亏庄上医师诊治与蔡家人的照护,四人病情才逐渐好转;但在养病期间,他们又出现新的病症! 第41章 PTSD 小治最近睡觉时,经常反覆做着同一场恶梦,梦见云豹车舱里那几名被炸得肚破肠流的弟兄们一个个甦醒过来,抱着肠子爬出舱外,不断重复一句:「我想回家、带我回家!」 梦里那群已故的弟兄们,步履蹣跚地、踉踉蹌蹌地,朝小治走来;只见他们越走越近,小治则一步步往后退,直到无路可退!当其中一人抓到他时,小治才会从梦中惊醒! 每次醒来,小治一定浑身是汗,并开始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再昏昏沉沉地睡去。 小治把自己的症状说出来后,才知道原来浩克、俊泰也出现类似症状! 浩克与俊泰,最近只要没事情做,就会楞在原地,神情呆滞的凝视前方好一段时间!尤其是俊泰,他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到,然后整个人瞬间失神,有时还会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得过好一会儿才能渐渐恢復正常。 浩克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只要他感觉自己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劲,就会去运动、健身,藉由跑步、重训等自主锻鍊,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查理说他们这是罹患了「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是一种在退伍军人身上常见的精神疾病。过去他自己也曾罹患过ptsd,所以他瞭解这种病。 穿越至今,经歷这么多磨难,会罹患精神疾病是在所难免;尤其在农舍完工后,日子一下子变得间散起来,生活少了目标,潜伏已久的ptsd很快就随之发作!于是查理建议大家试着找些什么事情来做,藉此帮自己转移注意力;否则,当前这个时代也没药能抑制ptsd。 四人窝在农舍里,思前想后,琢磨良久,都在寻思着该找些什么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才好。 「我们来养鸭吧!」浩克突然站了起来,兴奋地说。 由于这提议太开脑洞,其他人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养鸭?你这是哪招?」小治问。 浩克:「我二林老家是蛋农,我从小踩鸡屎长大!你们看眼前这片河岸,那么多鸭子,我在想,这个养鸭应该跟养鸡差不了多少……」浩克讲得是眉飞色舞,另外三人却听得是瞠目结舌! 浩克还进一步分析道:「我有养殖的技术跟经验,而且……我们还有兽医!」他指着一旁的俊泰,再接着说:「何况还有现成的金主跟土地!不如这样吧,我们去找蔡家兄弟提案,用现代化的方式经营,我保证稳赚!」 查理听完浩克这么一通分析后,也跟着表示赞同。还说:「一旦我们有了独立的经济来源,至少蔡家人也不会再瞧不起我们,说我们游手好间,白吃白住!」 稍晚,四人兴冲冲的跑去蔡家,把养鸭计画向富贵兄弟俩提案。兄弟二人听完后也表示赞同,还说他们这些年也在愁河畔那块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养鸭这款代志,『咔桑』(妈妈)敢会同意?」阿贵若有所思的用闽南话嘀咕着。 「你放心,伊绝对会同意!」金富胸有成竹的说:「若讲到欲赚钱,咔桑从来『拢袂』(都不会)反对!」 果不其然,蔡母如金富所料,并未表示反对。但她却声明在先:「阮绝对袂出半仙钱!」等于资金的部分,他们得自己想办法筹了! 好在初步阶段,资金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有地、有人,还有现成的鸭子,大伙挽起手来干,这事肯定能成! 隔天开始,在蔡家兄弟、刘伯父子的协助下,溼地养鸭场的建设如火如荼展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在摆接溪南岸,盖起一片佔地近一甲的养鸭场! 按浩克的计画,这是第一期,先试试水温;要是经营有成,将来他还要再考虑如何扩大规模! 「万一我们真回不去未来,说不定能靠养殖业富甲一方!」创业兴头上的浩克对大伙勉励道。 一晃眼,时间来到1946年一月。由于强烈冷气团南下,小治和俊泰正在鸭寮架设木板屋,预防雏鸭们冻死! 忙活到一半,突然有道熟悉的女性声线从后方传来,还准确叫出他们俩的名字! 小治回头一看,竟然是小玲!只见她一身旧国军宪兵打扮,从远方一路小跑过来;后头还有弘爷和阿伟,也都是宪兵打扮!他们两人肩上扛着帆布袋,正步履蹣跚地走来。 小治随即放下手边工作,把他们请到农舍里稍坐,俊泰则跑去唤查理和浩克回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小治问。 弘爷一脸得意的说:「哼,我们就住在情报部门里头,想找你们还不容易!」说完,随即要阿伟把帆布袋打开,从里头搬出一组无线电出来! 阿伟:「这是33型云豹的车载无线电。」还说车子已经报废,他们打算拿来杀肉,把堪用的零部件拆下,换过去34型上面,把两辆拼成一辆! 弘爷:「偷渡一台出来放你们这,以后好联系!」 小治乾笑两声,说道:「可我这里没有电啊!」 「早料到你们有这困难啦!」弘爷说完,再从袋里取出一组机械装置。他接着说:「这是『他们』(旧国军)从日军那缴来的发电器,你们到时再找一辆脚踏车来,把它装上去就可以发电了!」 弘爷从袋里取出小治他们四人被扣在宪兵队里的私人物品,还说:「武器、弹药都让他们缴去了,只剩这些东西还给我们。」 「原来,他们都在你们这里啊!」小玲发现屋内一隅,叠了一排骨灰盒。于是三人双手合十,向故去战友?默哀致意。 等俊泰带着查理、浩克回来后,大伙难得团圆,齐聚农舍,相互交流彼此近况。后来得知,他们三人被留在宪兵队后,起初不怎么受人待见,老派一堆苦活、脏活、累活的差事整他们! 「我们每天都提着脑袋办事,哪有间功夫让什么ptsd发作!」弘爷接着说:「不过好在有大脚怪的关照,总算是平安熬了过来!」 因为弘爷、阿伟懂汽修,队上车辆的整备工作他们帮了不少,于是矛盾不再深化,还获得了缓解! 这时代的人刚经歷过大战,豁达得很;虽然彼此有生死过节,但与日本人相比,毕竟同文同种,很快就一笑泯恩仇了。加上他们能文识字,好多文盲兵还指望找他们代笔写信;渐渐取得信任后,如今在队上混得还算风声水起! 弘爷:「我看你们养鸭场搞得有模有样的,怎么,真打算在这里longstay,没想过要怎么回去了吗?」语毕,大伙这才意识到,回到未来,很可能希望渺茫!屋内原本还算欢愉的气氛,突然笼罩一股低气压,另每个人顿时变得沉默不语。 「算了算了,别再烦恼那些没头没脑的事,反正我们也无能为力。」小玲的声音划破尷尬的寂静,接着提议:「带我出去看看,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吧!」 第42章 档案室 小治带着小玲,两人顶着苍劲的东北风,循溼地小径来到养鸭场。 小玲大略算了一下,这里头成鸭仅二十来隻,足见事业正处于起步阶段;再远眺两岸河畔,草黄色的芦苇随风摇曳,还有数隻白色水鸟蹴足其中。 「当地人叫它『摆接溪』,就是后来的『大汉溪』。」小治指着前方的河面,继续介绍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对岸就是新庄了,以前走『64』(64号快速道路)经过这里,还能看见ikea在那里!」 小玲望向北岸,感慨的说:「这里让我想起马场町兵营,那时我们的日子过得还挺愜意。」语毕,小玲话锋一转,坦承她是从老瓦那里得知他们来到江仔嘴投靠蔡家的情报! 获悉此事后,政战士出身的小玲,敏感的察觉到这里头有猫匿!她几度反覆思索:为何老瓦能准确掌握小治他们的动向? 「一定有人在向大脚怪传递情报!」小玲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并提醒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蔡家兄弟......并不单纯!」她还叮嘱小治,务必堤防着点! 稍晚,小玲向查理请教了1946年上半年,有关东北亚地区会发生的重大歷史事件。于是查理把今年会发生的几件大事,如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成立、苏军撤出东北、四平街会战、国际联盟解散等等悉数列出。只见小玲掏出预先备好的笔和笔记本,详实纪录。 傍晚,三人回到队部后,小玲随即让老瓦召了过去! 老瓦的办公室就藏在档案室里,是用层板架隔出的一块小桌区。他为人低调,不爱大排场,有别于杨主任那样,又是大办公桌,又是全套沙发椅的!老瓦的小桌区,只简单的摆了张桌子、一盏檯灯、两张椅子,能供他办公、会客就行。 「车上的『电台』(无线电)你们取走了吧?」没等小玲回话,老瓦又接着说:「虽然是你们的东西,爱咋咋地,但那玩意现在是军统的证物,你们取走前,好歹也跟我知会一声,是吧。」 得知转移无线电一事曝光后,小玲不但语塞了半晌,还紧张得手足无措!不过老瓦似乎没打算追究,而是话锋一转,再问:「那天我问你的事,现在能否答覆?」 三天前,老瓦曾把小玲单独召来档案室,要她列举1946年上半年会发生的重大事件。 这些日子以来,老瓦费了不少心思在研究大轮车以及上面的车载武器。他发现其做工不但精细,设计也很讲究;从迷彩涂料到焊接技术,与美、英、德的工艺水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头再仔细研究他们的枪械与各式各样古怪装备,单从枪枝零部件可相互通用这点就能看出,这绝非粗製滥造的土枪、土炮,而是一整套有系统、工业化、标准製程的制式装备! 经过几番考察,老瓦对未来人一说,开始有些半信半疑。虽说荒诞无稽,但在既无法证实又无法证偽的情况下,他想要做一次实验,也就是三天前对小玲的大哉问。他是想:倘若预言全都应验,就能进一步证实他们来自未来这件事,是真的! 但小玲的歷史知识有限,面对老瓦突如其来的提问,一时半刻也答不上来。于是小玲提出要求,给她一次外出的机会,说是要去找歷史百科「查理大哥」请教,这才从老瓦那里获悉小治一行人的下落。 小玲从口袋掏出笔记本,正要翻阅时,她察觉到档案室里头有些不对劲!于是问:「邢科长,您这房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老瓦有些惊讶,但仍故做镇定的说:「出来吧,反正都自己人。」话音刚落,即见蔡金富从小桌区后方的储藏室里走了出来! 这一刻,小玲心中关于谁是卧底的疑惑,瞬间解开!心想:果不其然,他们之间确有干係! 由于金富的记忆力极佳,耳闻则诵,过目不忘。原本老瓦是想安排他躲在储藏室里,一同旁听小玲带回来的预言;却不料,竟让更敏感的她给发现! 「既然你们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老瓦挠了挠后脑,同时抱怨:「小鬼子盖得楼儿……隔音也太差!」 其实金富露馅的原因并非隔音差,而是小玲闻到一股既熟悉但又不属于档案室该有的气味,或者说,是「体味」! 老瓦心虚之馀,便和小玲娓娓道来,当年是如何与金富认识。 1943年夏,老瓦在上海因身份曝光,遭76号逮捕! 后来在因缘际会下,认识了蔡金富,他当时是新民报驻上海的记者,同时也是共產党员!当年就是在金富和上海敌后纵队的协助下,成功从76号脱逃! 老瓦感慨道:「算一算,我这条命还是让共產党救回来的!」 当时虽是国共合作期间,但政治敏感度极高的老瓦明白,他与共產党员合作一事绝不能让军统知道!所以回到后方,只是含糊地交代自己凭藉轻功,逃了出来! 但军统对他的说法也存有疑虑,反而更愿意怀疑他是遭到76号策反!于是将他雪藏。 抗战结束前,一直把他安在后方担任文职工作。眼看自己的同期各个平步青云、步步高昇,而他却只能得过且过,韜晦待时。来到台湾,算是他离开文职工作后的第一次外派任务,却阴错阳差的遇上来路不明的「大轮车部队」! 等老瓦话完当年后,换小玲匯报笔记本内容。当他听到「四平街会战」时,一股凉意从尾椎顺着脊樑骨一路窜到脑门! 老瓦脑子里马上理出一个结论:倘若如她所言,国共决裂,内战全面爆发,那我和共產党员合作的事一旦走漏出去,势必大祸临头! 可再转念一想:今天问事不就图一个实验,反正离现在最近的预言还有两个月,到时再下定论也不迟。 思绪走到这,老瓦后悔刚才话说得太快,不该把他和金富的事一股脑地全向小玲交代!这下可倒好,落了把柄在她手上! 好在老瓦的脑筋转得快,乾脆也抓小玲一条把柄在手,权当彼此纳了道投名状! 于是老瓦岔开话题,说道:「电台一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杨主任那头……不好说。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另外行踪不明的那『两员』(指罗排、娜娜)如今人在何处?我就帮你们把这事挡下来,何如?」他想出这招,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说那么多,原来是想拿这事跟我交换!」小玲一脸不削的说。 老瓦笑了笑,说道:「我在敌后这么些年,交换情报这事从未失过手!」他认为这一套,也适用在小玲身上。 第43章 曹天鉞 机伶的小玲当然不会让老瓦知道部落的事,她很清楚,部落很可能会是他们最后的避难所。 只见小玲含糊其词的忽悠道:「副连长让他们自己回老家,至于他们老家都在哪?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们又不同连!」 老瓦见小玲不肯透露,转头向金富使了个眼色。随后,金富把大轮车每个人的姓名、户籍全都背了出来!那是他第一天去马场町兵营採访时,所获得的情报。 老瓦:「不知道没关係,刚才金富已经告诉你了。」说完,他从抽屉里翻出两套地图,并示意小玲指出罗排和娜娜他们老家的所在地。 小玲发现其中一份是他们被缴去的军用地图,但地图范围只侷限在联科演训的区域。另一份图数较多,是日本人绘製的当代地图,有嘉义、台南和高雄地区。但不管是哪一份,她都无法指出罗排的美浓老家和阿里山部落的具体位置,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 就在老瓦苦恼该如何逼小玲透露半点有用的情报时,小玲却突然说:「也许过阵子就会自己回来了吧!你应该也知道,已经有两个人先回来了。」 「确实有两个人离开后没几天又回来,说是没找到老家!」一旁的金富帮忙作证。 老瓦:「是哪两员回来?」 金富:「是彰化-二林的『许浩雄』,和高雄-旗山的『吕俊泰』。」 老瓦思索了半晌,再问小玲:「他们所谓的『没找到老家』,是什么意思?」 小玲:「我们知道的地名很多都和现在的地名对不上,会找不到家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听小玲这么一说,老瓦这下倒是哑口无言了!他没想到屡试不爽的威逼利诱,今晚会在她身上栽了跟斗! 无奈之馀,老瓦只好再指示金富,说:「下落不明的那两员若哪天回来,立刻向我回报!」 最后,老瓦告诫小玲,说电台的事千万不能走漏出去!他还保证,杨主任那头只要有他在,暂时不会有事。 等金富和小玲离开后,老瓦独自一人留在小桌区,整理小玲留给他的笔记,反覆阅览,仔细研读。 一晃眼,已经凌晨1点了!他起身舒展一下筋骨,把笔记本往左胸暗袋一放,点了支菸,然后离开档案室。 老瓦独自走出队部,来到空旷的校场。他抬头仰望夜空,嘴里嘀咕:「原来今天是满月啊。」 欣赏月色的同时,老瓦心里还寻思着「穿越时空」这四个字。由于这事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脑洞一下开得太大,怎么也想不明白。其实连「穿越时空」、「未来人」这些字眼,都还是从小玲他们那学来的。 在月光的照映下,今晚能见度还不错;老瓦远远就看见有到道人影从队部里头走出,并朝他这个方向过来。他心里纳闷着:都这个时候了,有谁可以不受门禁约束,自由出入? 整个队部除了老瓦,就剩杨主任和狄队有这个特权了!只是那纤瘦的身板看上去,怎么看都不像他们俩。 等人影越走越近,直到距离不足二十米时,老瓦这才总算看清楚,并又惊又喜的喊道:「『老铁』,是你!」 「老铁」原名「曹湘茹」,后易名「曹天鉞」;三十四岁,南洋华侨,江湖浑名「铁浮屠」。她身形纤瘦,相貌清秀,却总爱一身男装打扮,若不仔细看,多会以为她是个汉子! 「你怎么会在台湾?何时来的?」老瓦见故人到来,满心欢喜的问。 天鉞:「刚到,本想先过去找你,但见你有客人,就没去和你打招呼了。」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简单寒暄过后,老瓦随即邀她回自己的小桌区叙旧。 「『广元』知道你来吗?」老瓦一边倒着热茶,一边问。 天鉞:「不知道,最好……也别让他知道!」 天鉞接过热茶,先吹了两口,但由于太烫口,只好先搁着,没急着喝。 「此番来台是趟『踩盘子』(侦查)的活儿,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天鉞接着说:「会来找你,是想托你帮个忙!」 等老瓦应允后,天鉞才又继续往下说:「想托你明天帮我把『杨广元』支开,能支多远就支多远!至于用什么理由,凭你那颗诸葛脑,我就不多费心了。」 「晓得咧。」老瓦略显感慨的说:「说到底,你们还在防着我!」 天鉞摇了摇头,笑而未答。接着又问:「稍早托人送来一只包裹,你收到没有?」 老瓦环顾一遍四周,嘴里还唸叨:「你瞧我这档案室,东西忒多,多一样,少一样,没仔细盘过还真不知道。」 「甭找了,在这儿。」天鉞从门旁的架子上取来一只包裹,拆开后,里头用黄油纸裹着一对「八斩刀」!那是他们的同期,「白条-解衍铭」的专属兵器。 「白条-解衍铭」,字「旭初」,祖籍山西,幼年生活于两广一代,家境富裕。师从「陈汝棉」,习得咏春拳与八斩刀。因水性好,擅长泳,故得浑名「白条」,鱼的意思。 天鉞把刀递给老瓦,还说:「收下吧,留个念想,这玩意以后就搁你这了!」 老瓦接过刀后,感慨道:「睹物思人啊。」语毕,转头又翻箱倒柜,在身后杂物箱里搬出一只木匣子,从里头取出一对「子午鸳鸯鉞」!那是「头陀」的遗物。 「头陀-沙牧」,字「恭彦」,回族人,少年习八卦掌,师承「张占魁」。华北沦陷后,举家南渡,辗转来到重庆。有回与人起纠纷,持「子午鸳鸯鉞」找人寻仇,重伤仇家后遭到逮捕! 后来军统得知有民间武术奇才,于是前来召募;因为他顶着一头智慧秃,得浑名「头陀」。 天鉞:「原来『恭彦』的『青子』(兵刃)在你这呀,那正好,凑一对!」说完,她拾起子午鸳鸯鉞,感慨道:「早劝他易容,不听,半道让人认出,可惜呀可惜。」接着她话锋一转,无奈的评道:「我说你们这帮练家子,仗着有几分能耐,就当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 抗战期间,军统曾招募许多武林人士,其中不乏杰傲不逊的绿林好汉和血气方刚的爱国青年。随着战事发展,也折损不少菁英;尤其像「头陀」、「白条」这样的武林高手,牺牲尤其惨烈! 两人一番缅怀故人后,老瓦突然问道:「此番来台湾踩盘子,只有你一个人?」 天鉞摇摇头,回道:「其实还有另一人,但我现不能告诉你是谁!」 老瓦:「是局里人吗?」 天鉞:「不算是。」她也不讳言,正是奉「沉老闆」的密令,前来踩盘「大轮车」一事。 「明天我还得出去一趟,想跟你借人,不置可否?」天鉞问。 老瓦:「欲借何人?」 天鉞:「欲借何人,你能不答应吗?」 老瓦明白,天鉞不过是客气的和他知会一声;会心一笑后,便爽快应允。 老瓦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条,边书写边说道:「如果你明天需要用车,凭此字条,即可取车。」 稍晚,天鉞离开档案室后,随即不知所踪。 第44章 蒋主任 隔天一大早,小玲来到停车场。她在两辆云豹车里车外寻了个遍,都没看见弘爷和阿伟!于是她爬上车顶,远眺整座停车场,仍遍寻不着他俩的身影。 其实弘爷与阿伟,两人就躺在车底下睡觉!虽然他们早就让小玲给喊醒,但故意不应声,想捉弄一下她! 就在二人手捂着嘴,努力憋笑之际,车顶却传来歌声!是小玲趁四下无人,放声高歌,清唱一曲「邓紫棋」的「倒数」! 人在车底的弘爷,听到熟悉的旋律,竟不自觉地流下眼泪!因为那是他老婆最爱的一首歌。 以前,只要弘爷开车载全家出门,每每播到这首歌时,总得循环个两遍以上才甘心! 随着小玲的歌声,弘爷开始想家了,想起许久未见的老婆、女儿!再想到此时,被困在车底,恰如困在这个时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万念俱灰的他,竟不由自主地啜泣了起来! 一旁的阿伟,没见过弘爷这副模样,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只有频频拍肩、无助地安抚他。 过没多久,歌声停止了;小玲寻啜泣声趴在地上,往车底一探。大喊:「哈,我找到了,原来你们躲在这!」 弘爷赶紧止住眼泪,从车底爬了出来。抹去满脸的泪水、鼻涕后,连忙解释:「没事没事,八成是换我ptsd发作了!」 「这么冷的天,你们干嘛不睡车里,要睡车底?」小玲不解的问。 「因为睡车里老做恶梦,所以就没敢再睡!」阿伟从车底爬出来,边拉出睡袋,边说道:「现在都改睡车底,睡久了,也就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有两名三十来岁的陌生人,一同来到停车场找他们。 其中一位外表打扮较为中性,先行自介,说自己名叫「曹天鉞」。 另一个男人没说话,但看上去很是面熟,可却又说不出在哪见过。他戴着一副眼镜,三七分的油头,古铜色的皮肤,人不高但很结实。 就在弘爷他们还在琢磨这人到底是谁时,只见「眼镜男」早已绕到云豹车屁股后头,东看西瞧了! 反倒是这位名叫曹天鉞的人,与当代人的反应不同;她对眼前这两辆庞然大物不为所动,只是不断地与他们攀谈。 由于三人正专心应付天鉞,就没怎么去搭理那个眼镜男了;反正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军人就是军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间杂人士闯入。 眼镜男围着云豹绕了两圈,仔细打量,走回来的同时还不忘品头论足一番。可他的乡音太重,一时间没人听得懂他说了些什么;但从说话的口气中不难猜出,他是在嘖嘖称奇! 「我们今天要出去寻个人,想劳驾你们带一趟路,不知可否?」天鉞问道。 弘爷呲了一声,无奈的表示:「我是很乐意,但没假条,怕是走不出这大门!」 「这你放心,有我们在。」天鉞说完,转头对眼镜男示意了一下。接着他们领着弘爷三人,来到停车场另一头的警卫亭,只见狄队早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天鉞把昨晚老瓦开的字条,交给狄队。接过字条后,狄队随即命驾驶兵,去车库把一辆黑头轿车开来。 与此同时,对面哨亭里,有位和弘爷还算交好的卫兵凑了过来。问道:「兄弟,你咋认识他们?」 弘爷苦笑着回道:「根本就不认识!」 「不认识咋还要戴你们出去?」卫兵怯声的说:「那两个人的级别比『杨主任』、『狄队长』都还高!」他还透露,较瘦那人的位阶相当于「站长」,而另一位则是「部级主任」! 「干嘛呢、干嘛呢!」狄队一脸不悦地向卫兵吼道:「这儿没你的事,滚回去站哨,别让老子得罪人!」卫兵摸摸鼻子,赶紧奔回哨亭。 天鉞把驾驶兵撤走。她说:「我们这趟出去是机密,不宜让太多人知道。」还叮嘱狄队和在场兵士们,每个人嘴巴都要严实点! 稍后发现,这辆从日军那缴获的黑头车太小,挤不下五个人!权衡之下,只好留下阿伟,仅带着小玲和弘爷随他们离营外出。 「这种右驾的日本车,你们会开吗?」天鉞问。 弘爷坐进右侧驾驶座里,检视一遍后回道:「应该没问题。」 接着,小玲坐进左侧副驾,天鉞与男人在后座。 等黑头车驶离队部后,天鉞才说出要去的地方。她说:「板桥江仔嘴,蔡家!」 小玲心里开始犯嘀咕:刚刚还说要托我们带路、找人,可现在却自己指定目的地!难不成......他们知道我们昨天去过江仔嘴!该不会是为了无线电的事吧! 「还没跟你们介绍旁边这位......」天鉞突然郑重地介绍道:「他是「蒋主任」,「蒋建丰」先生!」 一听到后面那人姓「蒋」,弘爷和小玲不约而同地转头向后看! 弘爷因为开车,瞥了一眼后随即把视线转了回来。但他在心里也嘀咕着:还以为这人是谁呢,怎么那么面熟,原来是……。 「你是『蒋经国』!」小玲对着男人大声喊道! 蒋主任被小玲这突如其来的指认给吓到!尷尬的频频点头,用他招牌的江浙口音回道:「正是!敝人『蒋经国』没错,但……你们叫我『建丰』就可以了。」 弘爷知道后座男人正是「蒋经国」后,瞄了眼后视镜再确认一遍。心想:果真是他没错! 「小姑娘,我们这个时代,直呼人的名讳有失礼数!」天鉞婉转地对小玲建议道:「你们称他『建丰兄』或是『蒋主任』就可以了,在外边很忌讳连名带姓的叫!」 一听到天鉞说「我们这个时代」,小玲马上反应过来。于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同时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的事,我们早已获悉!」天鉞还透露,此番来台,就是要做一回「田调」(田野调查),好眼见为凭。 小治他们一早就在鸭场忙活,他与浩克、俊泰三人正在挖坑,帮鸭子造一座水池;而查理则在地面帮木桩、围栅栏。 查理老远就看到金贤正往鸭场方向跑来,说家里来客人,要他们快先回家一趟!不明就里的四人,简单收拾一下,便随金贤返回蔡家。 才刚走近蔡家,远远就看到一辆黑头轿车停在门楼前! 像这种罕见的高档汽车,庄上鲜少出现,街?邻居纷纷聚过来一探究竟,都在打探蔡家今天到底来了什么贵客! 进到蔡家,气氛可不一般!阿春、乙妹正忙进忙出的张罗午餐,又是燉鸡、又是蒸鱼;就连蔡秀也进到「灶脚」(厨房),帮着看火!一时间,还以为是在过什么节庆! 再看到平常深居简出的蔡母,难得换上一身正装,还特地粉上胭脂!没接触过什么大人物的她,一看到黑头轿车,还有穿军服的官老爷大驾光临,变得很是殷勤! 整个上午,蔡母始终喜上眉稍的笑脸迎人;与初次见面时的那张扑克脸相比,判若两人! 第45章 家宴 蔡家于一进院的正厅摆了张大圆桌,金富、金贵兄弟二人已列席其中,偕蔡母一同招呼天鉞、弘爷、小玲、蒋主任他们。 小治一行人刚回到蔡家,立刻被邀请入桌。彼此一阵寒暄、话家常后,嫂子们开始轮番上菜,一场简单而丰盛的家宴,就此展开。 今日这餐,算是小治他们穿越至今,吃过最丰盛的一餐了!席间没人谈论政事或战事之类的话题,就是很平常的话唠、聊天。 金富发现,这位名叫「曹天鉞」的军统高干,是八面玲瓏、能言善道!一旁沉默寡言的「蒋主任」,与她形成强烈对比! 虽然金富多次尝试着想找蒋主任攀谈,好摸清他的来歷,但总是让天鉞四两拨千斤的给带开! 酒足饭饱后,天鉞说想去养鸭场一看究竟;于是眾人答谢完蔡母的款待后随即告辞,移往摆接溪畔。 其实天鉞哪可能对养鸭有兴趣,无非是看蔡家厝里间杂人太多,不便谈事;而鸭场相对僻静、人少,更有利于他们。 一到鸭场,天鉞和蒋主任偕同查理、金富、金贵,五人一同到摆接溪畔散步,而其他人则留在农舍。 弘爷趁难得再回来农舍一趟,抓紧时间,帮小治他们架起无线电和天线。 架设天线时,小玲得意的问大家:「你们知道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谁吗?」 只见弘爷笑而不语,而在场其他人寻思了半晌,皆说:「不知道、很面熟、好像在哪看过......」云云。 小玲一脸不可思议的说:「我的老天鹅啊!你们都跟人家吃完一顿饭了,还没认出来!」于是她公佈正解:「他就是『蒋经国』呀!」语毕,小治、浩克、俊泰三人这才恍然大悟! 「等一下我要去找他合照!」浩克兴奋地説。 小玲:「省省吧,人家这次来台湾是机密,才不会让你留下证据!」 接着,心细的俊泰问道:「那个女扮男装的男人婆是谁?」 这时小治、浩克才意识到,那个叫「天鉞」的傢伙,原来是女的! 「哦,怪不得她没鬍子!」小玲接着说:「她姓『曹』,叫『曹天鉞』,天空的天,斧鉞鉤叉的鉞。她还说名字起自六吉星的天鉞星......什么有的没的乱七八糟!唉呀,他们这时代的人讲得话常常没一句听得懂!」 过没多久,天线架好了,他们在农舍屋顶架了一支近二层楼高的无线电天线!稍后,脚踏车发电机也组装完成。 「以后你们有飞轮可以踩了!」弘爷打趣的说完,再和小治他们协定好无线电的频道与时间,约好每天晚上2200开机通话;有事说事,没事测试。 一晃眼,时间来到15点半,天鉞一行人终于从溪畔散步回来。 「冬天的太阳天落得早,不便久留。」天鉞说完,随即与小治他们辞别。一行人返回蔡家取车,离开板桥。 回程路上,天鉞突然提出要求。说:「不回宪兵队了,改去机场!」可车上没人知道去机场的路怎么走,一度在光復初期的台北街头迷了路! 多亏有弘爷在,频频用闽南话问路。在路人指引下,先后找到了台北总督府、景福门,再一路往北走,穿过大正町,最后顺利抵达当代人口中的「台北飞行场」(松山机场旧称)。 机场卫兵一看到黑头轿车,拦都没拦就直接放行了! 抵达航站门口,天鉞和蒋主任下车后,随即有军官前来接应。 「二位,咱们后会有期!」天鉞留下这句话后,偕蒋主任一起走入航站;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搭乘专机飞回大陆。 回到农舍,小治好奇问查理:「你们都在河边都聊了些什么?」 查理:「他们想知道战后中国的发展与趋势,比小玲昨天问得多更多,一副像是来找算命仙问事的样子!想说既然都找上门了,就乾脆帮他们上一堂中国近代史嘍。」 稍晚,小治再把大脚怪与蔡金富的关係告诉查理,还把小玲对他们投靠蔡家的安全疑虑说出来,想问问查理的看法。 查理沉思了一会儿,説:「我倒觉得,现在我们住在这里反而更安全!」他接着分析道:「我们一路被人从马场町兵营赶出来,是谁的出现,才让追击停下来?」 小治:「大脚怪!」 然后,查理指向墙角的骨灰盒,再问:「又是谁帮我们收殮了战友,还帮着火化?」 小治:「蔡家兄弟!」 「这就对了。」查理接着说:「如果要杀我们,早就下手了,不会帮我们收敛战友,还一路拖到现在,拖到连『蒋经国』都来找我们!」 小治皱着眉头,似懂非懂。 查理看他一头雾水,又接着说:「我觉得,那个大脚怪在保护我们!」他认为,或许对某些人来说,他们还有剩馀价值吧!毕竟现在再把他们全杀光,对谁都没好处。 「我觉得……」平常话不多的俊泰,突然开口!说:「我们是不是更要担心......即将发生的228事件!」 查理虽认同俊泰提出的忧虑,但他觉得,228得等到明年才会发生,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养鸭事业做起来,想办法自食其力;否则,能不能熬到明年,都还不知道! 弘爷和小玲回到宪兵队后,发现阿伟不见了!于是到处找人打听,后来得知阿伟拿着天鉞给的假条,和几个休假的宪兵出去玩了;直到晚餐过后,才醉醺醺的让人给扛了回来! 阿伟像沱烂泥似的摊坐在云豹车舱里,不停向正在整理无线电的弘爷吹嘘自己今天在外头有多风光、多好玩! 阿伟今天被人带去茶室,而且仗着自己会讲闽南话,成了这帮外省兵的头儿!此外,还说穿着一身宪兵制服可威风了,在街上都能横着走!别说路人了,连普通军官遇见他们都得敬畏三分! 可弘爷当下正忙着调无线电频道,眼看就要22点了,根本没心思搭理阿伟!就这么任凭他酒言酒语,直到他自己糊里糊涂睡去。 弘爷打开无线电,调到协定频道。发话:「臭虫呼叫老鹰、臭虫呼叫老鹰,收到请回答,over。」但重复呼叫好几次,听到的只有背景噪音,没能收到小治他们的回应! 后来弘爷又试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无果,最终很不甘心的放弃了!他看着睡死在一旁的阿伟,气馁的说;「唉,明天想办法把天线架高一点,再来试试吧。」 第46章 无线电 翌日,小玲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停车场,即见弘爷和阿伟在云豹车顶竖起一根近三米长的天线! 小玲打趣的说:「我真服了你们两个,架一支这么招摇的天线,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在玩无线电吗?」 弘爷、阿伟,暂停天线的架设工作,重新思考该如何是好;既不能太醒目,又得解决收讯问题。 「我知道顶楼有个房间没人用!」小玲兴奋地接着说:「我去找大脚怪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那间房借你们住!到时再把无线电搬上去,天线直接架在顶楼,讯号不就解决了;而且你们两个也不用再睡车底啦,一举两得,多好!」 稍晚,小玲来到档案室找老瓦,向他提出欲借顶楼和室! 虽然这事老瓦无权作主,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小玲难得有求于他,岂能错过良机!于是提出交换条件,他想知道昨天与曹天鉞的同行者,究竟是谁? 「金富难道没告诉你是谁吗?」小玲不解。 老瓦摇摇头,说:「他们兄弟俩把昨天的事情都向我匯报了,唯此人来路,他们没探明白!」 小玲为了取得顶楼和室的使用权,也顾不上机密不机密,直接把蒋经国的事一股脑的全盘托出! 获悉此事后,老瓦沉默了片刻。心想:蒋建丰是如何得知未来人的事? 关于未来人的情报,老瓦和杨主任都有所保留,并未一五一十呈报上去!这令他不禁怀疑,难道有其他「暗桩」(卧底)埋在他们身边? 思绪走到这,老瓦略感不安!心里嘀咕:暗桩这事得查个明白才行! 随后,做为交换情报的回馈,老瓦允诺,会再找杨主任和狄队长商量顶楼和室一事。 原以为小玲得到允诺后,会像以前那样转头离开;可今天她却反常,不但没急着走,还好奇询问曹天鉞的来歷!瞧她难得主动来小桌区话嘮,便藉此良机与她套近乎。 天鉞的出身不详,只知来自南洋。因穿着一件祖传的「银链锦甲」,号称可刀枪不入,故得浑名「铁浮屠」(金朝的重甲骑兵),道上熟人都称她「老铁」。 「既然刀枪不入,干嘛不叫『铁布衫』?」小玲问。 老瓦笑答:「那是因为在江湖上,『铁布衫』另有其人!为避人名讳,才称『铁浮屠』。」 天鉞虽不善武术,但是她的反应机伶、善于易容,且精通英、法、西、荷兰、马来等多国语言;长期跟在沉老闆身边鞍前马后,同期里头,就属她的官升得最快! 话匣子大开的老瓦,还透漏一条小八卦;原来杨主任心仪天鉞已久,还苦苦追求多年! 「何奈天鉞不喜男色,对杨广元的百般殷勤,始终无动于衷!」老瓦一脸苦笑的说。 小玲离开后,老瓦独自在小桌区陷入沉思。他用删去法,一一排除身旁疑似暗桩的人物,可删到最后,还是想不透到底谁是暗桩!于是他把第一个排除的杨主任再拿回来仔细琢磨,可唯有一事令人费解。 老瓦嘴里嘀咕:「倘若杨广元是暗桩,没道理老铁那天,还要我把他支开呀!」 下午,弘爷获悉取得顶楼和室的使用许可后,赶紧和阿伟一起收拾个人细软还有无线电机组,当晚便搬进顶楼和室居住!无线电与天线也很快架设完成,等22点一到,随即开机测试。 弘爷按下发话键,呼道:「臭虫呼叫老鹰、臭虫呼叫老鹰,收到请回答,over。」 重复呼叫了几次后,背景噪音的杂讯中传来了小治的回应:「这里是老鹰……。干,我们总算收到你的讯号了!」 听到熟悉的国骂,弘爷不禁喜极而泣,再次流下男儿泪! 惊觉自己又失态的弘爷,赶紧抹去泪痕!正想向阿伟解释时,还没来得及张口,阿伟却笑说:「我知道,你的ptsd又发作了!」 此后每晚22点一到,小治和弘爷两边都会有人守在无线电旁,等待回应。 几天后,小玲也开始经常往顶楼和室跑。她还和小治约好,以后每週二、週五的中午12点半,是两人的无线电时间! 虽然弘爷曾邀小玲迁来顶楼一起住,彼此好照应;但小玲考虑过后,还是婉拒!因为老瓦帮她安排和护理队的女兵们同寝,她觉得那里都是女人,日常起居对她来说比较方便。 其实老瓦早就知晓他们在顶楼干什么,但没阻止,也没戳破;相反的,还帮着防范杨主任! 后来,老瓦在小桌区旁的储藏室里,自己另组一套无线电,用来监听他们的通讯!他想透过监听,取得更多关于他们的情报。 小桌区无线电架好的第一个晚上,老瓦就监听完他们当天的全程对话;但内容多是间聊、打屁,并未截获什么重要情报! 老瓦回到办公桌前,反覆翻阅小玲留给他的笔记本,同时回忆自去年九月以来所经歷的各种大小事。他嘴里嘀咕:「如果三月底,国共双方真在东北开打,那他们未来人的身分就算是坐实了!」 老瓦从架上取来一支缴获的t-91步枪把玩,他对准星、瞻孔、防火帽,一直到枪机、膛线、护木、伸缩枪托等诸多细节进行考察。他尝试对t-91进行大部分解,但没拆成,一路忙活到凌晨3点,才糊里糊涂的伏案睡去。 第47章 春节 1946年,2月1日,这天除夕,台湾大街小巷,家家户户无不张灯结彩,庆祝闔家团圆;虽然物资依旧吃紧,但大量的復员归来,人人还是满心欢喜的迎接战后的第一个春节。 宪兵队也不例外,这天从早上开始,伙房就热闹得很!炊事兵们忙里忙外,张罗食材;只见他们人人手不停、刀不落,是剁绞肉、切韭菜,又是揉麵团、又是桿饺子皮,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得让除夕夜的饺子、馒头,保证管够,弟兄们想吃多少,有多少! 狄队命人到库房搬出十多箱从日军手上缴获来的清酒,要让大家今晚喝个尽兴!因为这群大陆来的外省兵无法返乡过年,只好留在部队囫圇吃上这么一顿,权当是年夜饭了。 弘爷、阿伟和小玲,三人今晚也到食堂一同吃饺子,与他们同桌的是汽车连几个比较交好的兵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同桌的一位四川老兵「老谭」,开始回忆自己的光荣战史。 老谭说他自淞沪会战起,一路转战大江南北,打过南京、武汉、长沙、常德等多场大型会战!他待过的部队是打散了再整编,整编完再打散,再整编、再打散;头上钢盔从最开始的英国盔换成德国盔,再从德国盔换成美国盔!一提起负伤经歷,仍不忘秀出身上不同部位,各式各样的伤疤,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老谭说完后,再换其他老兵轮番回忆自己的战史。一旁好些新兵蛋子没来得及上过前线,战争就结束了,只能同弘爷他们一起聆听老兵们阐述自己当年有多神勇、多幸运,如此这般地侃了整晚的鬼子、刺刀、机枪、大刀。 新兵们似乎已听过无数回,当老兵讲到关键点时还会同声附和,甚至漏讲细节处也会不忘提醒。 这天晚上,弘爷从无线电里得知小治他们,今晚除夕是窝在农舍里过。 蔡家并没邀他们一起吃年夜饭,而是饭后遣刘伯去一趟农舍,送来吃剩的鱼、肉、饭、汤!虽然他们依旧不受蔡母待见,但除夕夜能有一餐热食裹腹,总是聊胜于无。 年初二这天,出嫁的大姊「蔡蓉」和二姊「蔡娣」回娘家了。 上回黑头车来访的消息,早已传到姊姊们的夫家那里!大家都很好奇,这两个弟弟到底收留了哪一路的落难神仙,既能委身住在农地里,又能引来中国军官专程拜访!于是偕同夫婿来到溪畔,一探究竟。 这些日子以来,小治他们都在忙着建设养鸭场,如今已是一身农家汉的模样,原本军人范儿的英气早就消磨殆尽! 「哼,原来传闻中的『大轮车』就是尹,实在是看袂出来!」二姊夫「卓东阳」(35岁),站在河提上遥望他们,一脸鄙视的评论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当初日本人不也是真『奢颺』(风光),但是战败了后就亲像丧家犬,落魄了然!」大姊夫「林海川」(36岁),一番感慨完后,接着说:「毋管如何,尹是曾对日本军呷中国军相战过的人,绝对毋是等间之辈!」 海川出身板桥林家,家境富裕,长年在中国、南洋一带做生意,见过世面,他一眼就看出养鸭场的佈局建设不一般!回头,海川找到金富、阿贵,打听更多关于他们的事蹟与来歷。经过再三评估,海川决定出钱,投资他们! 蔡母获悉此事,再加上之前黑头车的来访,她开始对农舍四人有些改观。蔡母心里琢磨着:连林海川都如此高看他们,那这群人肯定有什么三头六臂! 蔡母「彭氏」与海川同龄,今年皆36岁;两人是发小,青梅竹马! 因彭家是佃户,林家看不上,最后海川只得顺从父母之命,与蔡家联姻,以致两人最终没能结为连理! 海川十七岁完婚后,隔年便随父亲赴中国经商,两年后再回台,才知彭氏已嫁入蔡家,成了蔡父的二房! 海川二十四岁那年,首任妻子不幸病逝!隔年续弦,仍逃不过父母之命,必须娶蔡家之女为妻;却因他是再婚,蔡家嫡出没人愿意将女儿许配予他!因缘际会下,才娶得庶出的蔡父长女,当时年芳十七的「蔡蓉」为妻,以致海川阴错阳差的成了彭氏的女婿! 年初五这天,在金富和阿贵的引荐下,海川第一次来到农舍,正式拜访小治他们。 身长一米七的林海川,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从西服面料和皮鞋款式看上去,比蔡家兄弟最正式的服装要高上一个档次! 初次见面,海川就带了八盒不同口味的糕饼、点心做为见面礼,令小治他们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经过一整天的交流、考察,双方彼此相谈甚欢;最后海川以最大投资者的身份,入主养鸭事业,并採「株式会社」(股份公司)的模式经营。 养鸭场被海川买下后,资金问题获得了解决,并在林家的帮衬下,加速了事业的发展进程! 技术、劳动力,由大轮车的人主持;营销管理、资金则由海川负责;而蔡家提供土地、牛车。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就是万事具备,只等鸭子长大了! 元宵过后,军统「台湾站」正式成立,「杨文釗」晋升上校,并如愿委任为台湾站首任站长。 二月中的一天上午,杨站把老瓦找来,说道:「台湾南部需要建一个分站,得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我是想……」 老瓦:「你是想要我去一趟南部?」 杨站:「不是去一趟,是想让你去建一个分站,长驻在那儿!」说完,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公文,那是老瓦的升迁令! 「昨晚到的,恭喜你,『邢主任』!」杨站祝贺完后,接着说:「以后咱们俩就是台湾站的顶樑柱了!」 老瓦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这道派令;更让他挫折的是,杨站不让他带走小玲!坚持她与弘爷、阿伟,三人必须同驻一地。 临行前一晚,老瓦特地邀小玲、弘爷、阿伟三人一同来档案室小酌。 这晚,老瓦从狄队手上拗来两大瓶清酒,打算与他们痛饮一场,以为辞行。 得知老瓦即将调往南部,三人是真的有些不捨!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多亏有他罩着,他们才得以有惊无险的适应旧国军的部队文化与生态。 第48章 茶室 老瓦彻夜收拾完小桌区和储藏室后,一早趁天还没亮便动身南下;走时一如往常,没让任何人知道。 同一天,刚好是滞留队宪兵的三人轮休。小玲按例都会去顶楼找弘爷、阿伟,但今天她刻意先绕到档案室看看老瓦是否还在;只见小桌区早已净空,连张椅子都没剩! 小玲离开档案室后,上楼时却碰巧在梯厅撞见了杨站! 「杨站长早!」小玲尷尬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杨站在梯厅巧遇小玲,便藉故将她请到办公室! 两人一进办公室,杨站请她先到一旁的沙发上稍坐;接着,他回到办公桌,拉开抽屉,似乎在翻找什么。 「知道你们今天休假,本不该把你叫来谈公事,但事儿有分轻重缓急……」杨站话说到一半,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小玲,那是来自军统的公文。 「从明儿个起,你就是我军统的雇员,不再是汽车连的兵了!」杨站点了支菸,接着说:「尔后你就跟着我办差,甭管狄队长了!」 「那……『庄德弘』和『游正伟』他们怎么办?」小玲问。 杨站呲了一声,笑答:「他们懂修车,自然是继续在汽车连上待着嘍!」 「你呀你……」杨站瞅了瞅小玲的军装,说道:「既然都把你调过来了,我看就甭再穿这身黄皮了。」 稍晚,杨站领着小玲来到停车场,命驾驶兵开一辆黑头轿车过来,随后载她一起离开队部! 弘爷和阿伟睡醒后,发现小玲没像往常一样上来找他们,于是满队部的四处找;最后从停车场卫兵口中得知,稍早她已让杨站长开车载出去了! 他们有些不放心,因为不知杨站这回安得是什么心!但毕竟他是长官,也不能多说什么。 无可奈何之馀,两人只好先回顶楼再说;却在回去的路上,碰巧遇见正要外出休假的老谭一行人! 「难得休假,莫要留在营区,老子带你们哥俩一起出去耍,得不得行?」老谭热情地邀他们一同出去寻乐! 没等弘爷反应过来,阿伟立刻答应!食髓知味的他,兴奋地说:「我保证,绝对好玩!」 在老谭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外省兵口中的「条通」。 放眼望去,条通的巷子里全是情色场所!道路两旁是一间接一间的小橱窗,里头坐着一到两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和服女! 一路辗转,他们来到一间茶室。妈妈桑一看是军爷们大驾光临,不敢怠慢,赶紧出来迎接,并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来。 妈妈桑身着红底樱花纹的和服,脚踩着木屐,一路小碎步地领着他们穿过一片日式庭园。这里头栽有松树若干,青竹无数,还有假山、巨石、宫灯安置其中。一园丁正举着钉耙,在一旁的枯山水里画出一道道流水纹。 随着妈妈桑的步伐,他们来到入口玄关;进了屋,脱完鞋,刚踏上木地板,后面即有小童过来收拾鞋子!接着妈妈桑将他们安置在一间和室,稍后遣人端来清酒、茶水、小菜、渍物招待。 弘爷生平首次光临这种场所,略显羞涩,笑得僵硬!倒是阿伟显得熟门熟路,不断和妈妈桑攀谈、交关,有说有笑! 同行的外省兵更是喜上眉梢,兴奋至极!因为只要有阿伟在,他们就不用再担心语言障碍了! 茶室里的留声机正在播放日本曲,大约一首歌的时间后,一列穿着各色和服、朱唇面白的少女们被妈妈桑带了进来,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只见外省兵是争先恐后的上前哄抢,就怕自己相中的对象让人先挑走! 弘爷没什么大动静,只是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与这群罗汉脚不同;加上未曾光顾过声色场所的他,有些衿持,放不太开。 老江湖的妈妈桑一眼就看出羞涩的弘爷,年纪虽大,但肯定是第一次!于是特地前来关切,并试图开导他。 起先妈妈桑还以为是小姐姿色差,弘爷看不上;但换过几轮后才闹明白,原来他是那种个性刚正、耿直的男人! 妈妈桑男人见多了,自然有办法对付;她遣人唤来一少女,并指定她今天专责伺候弘爷! 「伊叫做『ゆり子』(百合子),今仔日头一天奉茶,也请大人多多关照。」妈妈桑用闽南话简单介绍一遍后,转身以皮笑肉不笑的面容,用日语对百合子再三叮嘱一番,最后将她推送到弘爷身旁。 过了一会儿,当清酒饮尽、小菜嚐遍后,其他人皆各自带着自己挑选的少女离开。 「难得放假出来玩,千万别太矜!」阿伟说完后,随即转身离去,不知所踪。 但弘爷不为所动,仍是以礼相待,仅仅与百合子喫茶、喝酒、聊天。 后来得知,百合子年仅十四岁!而弘爷的女儿「lulu」也不过才十一岁!他心想:如果没穿越的话,lulu现在已经十二岁了。 再看看百合子,就彷彿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她只有怜悯之情,岂能勾起一丝玩兴! 其实妈妈桑早就料到,像弘爷这种男人绝对不会非礼百合子!再说,像百合子这种没经验的雏妓,往往容易得罪客人,所以现阶段都挑着客人让她伺候。毕竟百合子的初夜还在,值钱得很,一定得目光精准的相对客人,才能将其推出! 对妈妈桑来说,像弘爷这种客人最适合不过,不但能帮百合子守住初夜,又能在初夜售出前小赚一笔,是一桩完壁的买卖! 约莫半小时左右,老谭独自一人,心满意足的返回和室。 老谭虽是老兵,但也才二十八岁!在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士兵里头,年纪算大;可在弘爷眼里,就是小老弟一个。 老谭见弘爷竟老老实实的陪百合子喫茶聊天,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凑了过来,并对百合子上下其手的骚扰!只见百合子很是羞涩,频频拨开老谭的咸猪手,柔弱的抗拒! 弘爷终于出手了!他一手将百合子搂了过来,说道:「这小妹妹是妈妈桑派来伺候我的,你就别和我争了吧。」 「晓得咧。」老谭看在弘爷的面子上,没再继续骚扰她,但却意有所指的说:「你都花钱找了婆娘,不乐一下,可惜嘍!」 等阿伟和其他人陆续回来后,大伙再转移阵地,往下一个地方继续吃喝玩乐去! 离开茶室,弘爷对百合子一直念念不忘,不忍她留在茶室里陪客;他向阿伟透露自己很想做点什么,但奈何自己无能为力。 「算了吧,这个时代就是这样。」阿伟得知弘爷在愁什么后,便安慰道:「这一带还有无数的茶室、酒家、妓女户!肯定有更多像百合子这样的女生,你又能救出几个?」 此后,弘爷把对女儿的思念投射到了百合子的身上,一股爱恨交织的纠结,开始在心底萌芽。 第49章 草山招待所 小玲一早离开队部后,杨站直接带她来大稻埕採购衣服、鞋帽、提包,这让许久没逛过街的小玲心情雀跃无比;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全部花费将由杨站买单!不得不说,在献殷勤这方面,与行事作风一板一眼的老瓦相比,杨站反而更解风情,知情识趣! 小玲还发现,杨站竟能以流利的日语同商家们议价,沟通上完全没障碍! 才一上午的功夫,杨站已帮她顺利褪去黄皮军装,换上一身当代时髦的洋装打扮!只可惜她不是很喜欢这身洋装打扮,无论再如何时尚的款式,任凭她怎么看,总是多了层古早味! 但民族风的传统服饰就不存在时代矛盾,比起洋装,小玲更喜欢和服!事实上,她一直梦想拥有一套正式的和服。 虽然杨站也顺她的意,找了间店,试了几件,但今日没打算让她穿和服,仅挑了布料,请师傅先量身订做两套,改日再来取。 「待会咱们还得去另一个地方,那里不适合穿和服;我看你这身洋装也挺好,就先凑合着穿吧。」说完,杨站又带小玲去逛其他店铺,还挑了手提包、耳环、首饰等配件。瞧他出手如此大方,令小玲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中午,他们驱车上了「草山」(阳明山旧称),辗转来到一栋用石砖砌成的别墅;这里戒备森严,周围一带还佈置了关卡、岗哨! 下车后,杨站偕小玲一同来到别墅门口;刚进门,即有侍卫长前来接待他们。侍卫长一眼就认出杨站长,两人简单寒暄后,随即领他们来到一间日式风格的交谊厅,里头正在举行茶会。 一走进茶会,即见有位身型圆胖,面容和蔼,约莫六十岁的秃头老男人前来向杨站致意,祝贺他荣升站长云云! 杨站向小玲介绍,说他是「陈将军」,单名「仪」,字「公洽」,是当前台湾省的行政长官!同时还特别叮嘱她,在场多是高级官员和将领,要小玲能不说话,就别说话,只需笑脸迎人即可! 茶会里,人手一支菸,一杯酒,谈笑声此起彼落;只见杨站走进人群后,不断和与会人士轮番交谈,而小玲则被晾在一旁,驻足良久。 「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侍卫长见整间交谊厅只有她一个女的,便走过来关切两句。 接着,侍卫长带小玲来到另一间客厅,厅里头全是穿着旗袍的官夫人。 这时小玲才明白,为何杨站不让她穿和服;因为他们刚和日本人打完仗,唯恐穿和服会有政治不正确的顾虑! 此间客厅摆了五桌麻将,官夫人们自顾自的打牌;见没人搭理她,就自己找张张沙发椅坐下。一旁圆几上摆满了各式汉饼、糕点。一时嘴馋的她,挑了一块,嚐了一口。 「是豆沙馅!」小玲评道:「口感不错,就是甜了点!」还没吃午餐的小玲,又再嚐了几块! 当小玲感到口渴,正想来杯茶解解腻时,一名侍者托着茶盘走了过来,端起一杯热茶递给她。 「服务还周到吧?」侍者问。 小玲觉得这名侍者有些面熟,同时她脑子里正忙着比对声线,思索这人到底是谁? 侍者面带微笑,一步步往后退,退到三步开外时,小玲突然脱口直呼:「曹天鉞!」 天鉞闻声,一个箭步凑了过来,怯声警告:「不是跟你说过,在外头不能直呼别人名讳,你这是想害死谁!」语毕,天鉞随即带小玲离开麻将厅,辗转来到厨房,再穿过厨房来到库房。 天鉞向小玲打听老瓦的消息,得讯后再特别叮嘱道:「绝对不能让『杨广元』知道你我曾在此相遇!」说完,转身从后门撤出,不见踪影! 小玲循着原路走了回来,才刚走出厨房,就遇见正满屋子找她的杨站! 「你跑哪去了?」杨站问。 小玲急中生智,回道:「肚子饿,想找点吃的。」 「唉呀,你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还没吃饭这茬了!」杨站说完,带小玲来到餐厅,再命人传一份午膳过来给她。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外省麵端来到小玲面前。 下山后,杨站驱车回到市区,于一栋用竹架子围起来的建筑工地前停下。他说:「这里是咱们的新站楼,最快下个月,台湾站会正式迁过来,到时你就挪到这儿来住,在这儿当差!」 小玲:「就我一个人来?」 杨站:「没错!我会安排一间单人宿舍给你,以后就甭再回护理队了。」 回到队部,已经入夜。小玲来到顶楼,把自己被调职与即将搬离一事告诉弘爷、阿伟。 虽然台湾站离宪兵队没很远,但毕竟分隔两地,她担心离开后,隻身一人无法与他们相互照应;此外,她更苦恼以后很难再上来给小治发无线电了! 「这支你先拿去用吧。」弘爷拿出一支对讲机给她,接着再给她一组阿伟自行改装的充电器! 「市区的话,3公里内都还收得到讯号。」弘爷接着说:「小治那边,我先帮你跟他说一声,等你那边安顿好后,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稍晚,小玲回到护理队,用内衣裤包裹好对讲机,再妥善收进自己的私人行囊中,还再三确认过,没让人任何人看见。 当小玲洗完澡回到床位时,发现行囊摆的位置有些错位,惊觉不妙,赶紧翻开行囊检视;果不其然,对讲机和充电器全都不易而飞! 她本能地开始翻箱倒柜,掀开枕头、床垫、被褥,全都搜了遍,就是没找着!她坐在床延发愁,左顾右盼,百思不解,究竟会是哪个同寝的室友摸走她的对讲机? 「不可能呀,刚才房里明明只有我一人!」小玲嘴里嘀咕着。 「『黄甄玲』,你出来一下!」门口站着一名护理队的干部对她令道。 第50章 银链锦甲 闻令后,小玲起身往寝室门口走去。由于灯光昏暗,远远看不清楚是谁在叫她。心想:护理队的干部就那几个,平常也不太怎么搭理我,会是谁来找呢? 等小玲走近一瞧,这才发现原来是曹天鉞!不过这回她学乖了,没直接喊出名字,而是怯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只见天鉞竖起食指搭在自己的唇上,示意别多话,随后带她来到顶楼。 原以为到了顶楼就该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天鉞还继续往水塔上头带!那是一座用水泥砌成的矩形大水塔,结构与房舍是一体的,顶部有一块约莫6平方米的小平台。两人先后爬到水塔顶部,找到一小块平台后,一起坐下。 「这儿的风景还不错吧,居高临下,星空苍穹。」天鉞说完,瞅了眼小玲;见她盘着腿,呆坐塔顶,动也不动!便笑问:「怎么?你畏高?」 没等小玲回话,天越又再起身,走到塔顶另一端蹲下,似乎在扒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她竟从水泥缝里捞出小玲遗失的对讲机和充电器! 「你刚才是不是在找这个?」天鉞把东西还给她,还打趣的说:「跟你开个小玩笑,可别介意!」 对讲机失而復得,小玲当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天鉞再从水泥缝里捞出一个油纸包裹,外头用细麻绳捆着。拆开后,里头装着一件黑色肚兜,上头还嵌有直径1公分的银色铆钉,交错排列。 天鉞将肚兜递给小玲。说道:「比比看,看大小合不合衬。」 小玲:「没事给我这玩意干嘛?」她接过肚兜,发现还挺沉!再摸一下触感后发现不对劲,这不是肚兜!她惊讶地喊出:「银链锦甲!」 天鉞感到有些讶异,没想到她竟能准确地叫出「银链锦甲」!但转念一想,也不意外,八成是老瓦告诉她的。 此锦甲的做工极其讲究,面材是一层带有光泽的黑色缎面,里头裹着三层链甲!为了降低金属噪音,各层链甲之间再用缎面隔开,最后再用银钉卯上,将其固定。锦甲质地柔软,表面滑顺,掂量一下,大约有1公斤重左右! 「这是我年轻时穿的,现在有点福态,穿不下了,送给你吧!」天鉞略显惭愧的说。 「可是……这东西不是你祖传的吗?怎能这样轻易的送我!」小玲不解的问。 「祖传?」天鉞笑了笑,回道:「那是讹传!这锦甲没多金贵,只要给我足够材料,我还能再多做几件!」她并未具体透漏锦甲的材质与做法,只说是用钢丝和蚕丝捻成线,再捆成圈,环环相扣,如此这般简单带过。 「刀枪不入难道也是讹传?」小玲又问。 「那倒不是。」天鉞把锦甲披在小玲胸口,比了比肩宽。再介绍道:「普通劈砍,可挡六百斤力道,但穿刺仅能扛二百斤!至于枪弹,小口径手枪与流弹尚且能防,但步枪子弹……得二百米开外才能勉强挡住!」 小玲发现锦甲中央有一小块补丁!天鉞说那是早年一次训练时,遭人意外误击所留下的痕跡;也多亏有锦甲护身,帮她保住一条小命!正因为那次误击,她获得了「铁浮屠」的浑名。 比完肩宽,天鉞左手顺势摸到了小玲的右耳,勾起食指再沿着腮线滑至下巴!她这个举动,令小玲想起老瓦曾经说过:天鉞不喜男色! 于是小玲婉转地擒住天鉞的手,缓缓放回她的腿上。再问:「谢谢『天鉞姊』的好意,但无功不受禄,不知为何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天鉞不讳言,直接表明,想吸收小玲作为她的「暗桩」!还坦承,此番来台,目的就是为了佈置新的情报网! 由于国共关係日趋紧张,随时有可能再次决裂!虽然台湾这里,檯面上有「杨文釗」主持的台湾站运作;但为求双保险,还得在檯面下舖设另一张暗网以为「辅助」(反监视)。 「你们虽然来路不明,但成分却很乾净!」天鉞还意有所指的说:「我已调查过了,如今全国上下,最不可能是地下党的人,就剩你们了!」 但小玲不想捲入国共谍战,打算婉拒邀请!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天鉞却抢先一步说:「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由不得你,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接着,天鉞从左胸口袋掏出一张公文,上头有杨站的关防。那是去年底,杨站藉军统的名义,调遣部队围勦马场町兵营的派兵令! 天鉞:「上回攻击你们,并非军统的意思,也不是国军的意思,而是『杨广文』自己个人的意思!」她怀疑,杨站意图将大轮车佔为己有,以谋他用! 去年底,有关大轮车的所有情报,杨站和老瓦在回报的电文中,皆语带保留、含糊不清!为了进一步查明实情,才会同蒋主任秘密来台一趟! 此外,天鉞还保证,小玲若成为自己的暗桩,可确保她与其他大轮车倖存者们的生命安全无虞! 小玲思索了一下,认为这事对自己并不吃亏,于是答应了。但她提出两项坚持:一不杀人、二不离开台湾!天鉞也很乾脆,二话不说,随即点头,表示同意。 「首先……想托你两件事。」天鉞当场给她佈下两道指示:一是继续跟在杨站身边,监视其一举一动;二是盯住大轮车,不能让车子离开监视范围! 听完天鉞的要求,小玲笑了。还说:「什么跟什么呀,就这么简单?」 天鉞:「既然你觉得简单,那就好办了。」 「对了。」小玲再问:「我要怎么找到你,或者说……向你回报?我可不像『无间道』那样会拍摩斯电码唷!」 天鉞笑了笑,比了比她手上正握着的对讲机。说:「你们不是有无线电吗,发个话,自然会有人听到!」 「哇靠!」小玲惊觉不妙,赶紧端起对讲机检查一遍,还拆开电池盖,取下电池;可检查了半天,啥也没找着。于是问:「你该不会塞了窃听器在里头吧?」 天鉞瞧她弄了半天,觉得很有趣,并劝她甭费劲了。她说:「不是窃听器,而是监听无线电!自你们架好无线电的那天起,老瓦就一路监听,直到他离开为止!」 小玲这才恍然大悟!惊呼:「难怪他那么好心,还帮我们保密!」 离去时,两人先后爬下水塔。过程中,天鉞问她:「你真的不会摩斯电码?」 「我的妈呀,怎么那么高!」惧高的小玲,一边紧抓着梯子,一边颤抖着回道:「唉唷,我真的不会摩斯电码啦!」 从水塔下来后,两人再从顶楼顺着楼梯一路走下来,不巧遇到寻哨的士官! 士官持电筒照向小玲,喊道:「什么人!口令!」 小玲答完口令后再回头一看,天鉞早已不见人影! 第51章 试营运 小玲回到寝室,抱着对讲机躺在床上,反覆琢磨曹天鉞这个人。她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曹天鉞的易容术,果然名不虚传!此外,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本事,也着实令人感到惊艷! 思绪理到最后,小玲总结出两点不寻常。首先,天鉞这人的口条不同于杨站和老瓦,与她谈话过程中,不常听到黑话。其次,是刚才无意间讲出「无间道」与「摩斯电码」,但她只再问了一回摩斯电码,却未对无间道提出疑惑! 于是小玲开始脑补各种假设,试图解释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她心想:难不成她看过无间道?不可能,也许是刚才在水塔上面,因为惧高导致口齿不清,害她没听清楚吧! 想着想着,小玲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1946年,3月6日,这天惊蛰,林海川于南庄「保安宫」庙口菜市,向他的堂叔租了间摊位。 晌午,他带着小治他们先来到庙口熟悉环境,还同他们介绍菜市场的生态;比如早市、夕市、夜市的营业时间,还有檯面上的明规与檯面下的潜规,以及在地的风土人情、三教九流等等,方方面面。 稍晚,一行人来到保安宫参拜,祈求开张大吉、生意兴隆。再过两天,等招牌、旗幡、桌檯、层架这类行当都置办齐全后,待良晨吉时一到,店铺即可开张。店名也取得简单直白,就叫「大轮车烤鸭铺」! 参拜过程中,他们发现保安宫里头也相当忙碌!庙方人员忙进忙出,热闹得很。 海川与庙公熟识,便去找他一探究竟;后来得知,他们正忙着「移驾」神像! 1937年,日本人推行「皇民化运动」,其中一条就是要求台湾人捨弃传统信仰,改信神道教,还明令庙宇不得再供奉汉族神祇。但台湾传承几代人的信仰,岂是一纸法令说断就断! 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把日本人也有相同信仰的佛教神祇一併供奉在庙里,再区分前殿、后殿;前殿礼佛,后殿拜神。 如今日本人走了,保安宫这才得以将后殿主神「保生大帝」,与其他汉族神祇迎回前殿,再将前殿的「西方三圣」移驾至后殿安奉。 三天后,一大早,烤鸭舖开幕,鞭炮齐鸣,人声鼎沸!大轮车的名声加上林海川的人面,祝贺花圈数不胜数,甚至铺里头不够摆,还排到了街上! 海川偕妻子蔡蓉在市场里头拜访每一家店铺、摊商,还大方的分赠鸭肉试吃! 庙口人多,龙蛇杂处。海川常说:「若想欲生意发展顺心顺意,亲像吃果子拜树头这款社会事绝对『袂当减』(不能少)!」 浩克提议先来个「试营运」,此期间买一送一、酬宾大优惠!这让开张首週,生意是做得有声有色、红红火火;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大轮车烤鸭舖已是名闻遐邇、远近驰名! 蔡母得知烤鸭铺的生意兴旺,遗憾自己当初目光短浅之馀,进而萌生妒意! 一天下午,她刻意向阿春透露:「溪边那块地无偿借人做生意,若是了钱就『准拄煞』(算了),若是赚钱,咱是毋是会使……」蔡母把话说得婉转,但阿春心领神会,当晚就把这话转达给金富知道。 隔天,金富来到店舖找海川,委婉地说:「如果店铺有赚钱,我是打算溪边那块地,看敢是会当给阮酌收『淡薄仔』(一点点)租金。」 海川听完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若嘸提醒,我险些袂记这条代志。」接着,他请蔡蓉把早就拟好的土地租约取来。 「虽然咱拢是自己人,但是做代志也要『照起工』(照规矩)来。」语毕,示意金富看过合约若没有异议,便在租赁契约上签字、用印。 看金富欲提笔签字之际,海川又问:「富仔,你是读册人,嘸做过生意,姊夫想欲多问你一句;你是想欲做地主,收地租就好?还是想欲入股,呷咱作伙打拼,然后分红、赚利润?」 经海川这么一提点,金富有些心动!心想:姊夫说得没错,收租是能收多少?如果店铺生意好,入股后按比例分红,那时赚得才多! 于是金富暂缓签约,赶回家去找蔡母商议入股一事;却万万没想到,蔡母直接拒绝入股! 「照我看,伊是想欲一兼二顾,摸蜊仔兼洗裤!」蔡母还说林海川这个人,精得像猴一样!认为他就是想省下一笔地租,再忽悠蔡家拿钱出来倒贴他们! 其实金富的口才还算不错,他试着跟蔡母好好再沟通、再解释;但遇到像蔡母这种犟脾气,结果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生意若是好,给你分红,万一生意变歹咧?」蔡母以消极、负面的角度切入。还说:「我看,咱还是老老实实收地租就好,『莫管汰」(别管)别人的生意做了是好是坏,反正咱有一条租金当收,咔妥当。」 最后,金富仅仅和海川签下土地租约,并未入股合伙。 签约这天,海川留金富在家吃午饭。席间他向金富问道:「你当初为何想欲参加共產党?你『敢目』(可知道)什么是共產主义?」 金富表示他当然知道,接着还向海川、蔡蓉夫妻俩侃侃而谈,何谓「共產主义」! 但无论金富说得如何口沫横飞,阔论高谈,海川都只是点头、微笑,耐心听他介绍,未曾反驳半句。 等金富侃到一个段落时,海川终于问了一句:「『犹毋过』(可是)你自己也是地主,你敢愿意为着土改、农改,放弃厝里面的财產?」 海川这么一问,竟把金富问懵了!他一开始只是为了对抗日本人而加入台共,进而慢慢对「共產主义」所阐扬的理想国度,產生憧憬,从未认真检视过自己的阶级成分! 「嘸要紧,你阁少年,一些代志慢慢想,时间一久,自然就会想通。」海川说完,再指示蔡蓉帮金富的酒杯斟满。随后他举杯,说道:「你的大轮车朋友,我真欣赏;来,饮乎乾!」 回到家里,金富坐在书桌前,对着土地租约发呆良久。他思前想后,反覆琢磨「共產主义」与自己阶级成分的矛盾! 涉世未深的金富,内心第一次明显感受到理想与现实的衝击正在撕裂自己!同时也佩服姊夫,总能一眼就抓出问题的癥结。 第52章 台湾站 1946年,3月13日,苏军从吉林省四平街撤出后,由中国共產党支持的东北民主联军随即包围四平周围一带,并佔领西郊机场! 四天后,17日凌晨2点,东北民主联军发起进攻,国共第一次四平街会战开打!同一天,军统领导人「戴笠」(沉老闆)也不幸死于空难! 老瓦得知消息后,立刻返回台北,一路上,他的心就一直悬着。心想:这他妈太邪乎了! 老瓦这些年来,刀山火海、枪林弹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偏偏这次预言,人、事、时、地、物,全都应验,无一不准,一字不差!不禁令他毛骨悚然,夜不能寐! 老瓦先回到宪兵队找小玲,但没找着,听说是随杨站外出办差了;又刚好弘爷、阿伟也不在,于是他只好再去江仔嘴一趟,找大轮车其馀倖存者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庙口菜市,找到「大轮车烤鸭铺」。 老瓦远远就看见铺里铺外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四员投靠蔡家的倖存者们全在里头忙活儿,一旁还见金富夫妇俩也在。 他们看到老瓦突然出现皆惊讶不已!尤其是金富,故人重逢,喜出望外,还一再推荐铺里的烤鸭,并热情地邀他品嚐! 但老瓦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吃烤鸭,也就随便应付一下金富;等查理手边的活儿忙到一个段落,一逮到空档,赶紧拉着他到外头借一步说话! 「国共开打、沉老闆坠机,你的预言如期应验!」老瓦说完,再把小玲的笔记本掏出来,翻开内页,找出一段笔记,上头清楚写着:1946年三月间,「四平会战」与「戴笠坠机」的事! 由于笔记内容太过简略,老瓦这次来找查理,是想问更多更进一步的细节。 但查理对这时期的战史,记忆有模糊,细节处记得不是很清楚,最多也就再补充一下双方将领与后来国共情势的发展。 最后,老瓦乾脆要查理也同他说一回中国近代史,就如同上回他和曹天鉞、蒋主任所讲述的那样。 同一天上午,杨站带小玲来到台湾站新址,验收装修工程,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新站楼里。 工程项目主要是针对电路、给水、排水、防水、地下室,以及台北大轰炸时所波及的灾损进行翻修,室内装潢与动线,仍保留日本人离开时的模样。 新站楼佔地面积约2500平方米(六个篮球场),文艺復兴式的建筑风格,地上三层,地下一层,中间围着一块约两个篮球场大的中庭。 站楼平面设计呈凹字形,开口向东,面大街,是正门所在,后门则在西南角,紧邻防火巷。整栋建物按杨站的意思,只保留这两处出入口。 「这栋楼以前是日本商社的会馆,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陈将军』手上换来!」杨站得意的向小玲吹嘘。 一番检视过后,两人来到二楼。 「你明天就从护理队挪到这儿来住吧!」杨站指向走廊尽头一单间套房说道。 这间房约四坪大,有独立卫浴,一张单人床、一座衣橱以及一套书桌椅。小玲心想:这老狐狸未免太体贴! 虽不知杨站安得是什么心,但无论如何,这里环境确实比护理队舒适太多! 小玲回到护理队,随即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天一早迁至台湾站。当她收拾到一半,门外又有干部叫她了! 小玲呲了一声,嘀咕:「怎么又来了!」 但这回真的是护理队干部,还说是「邢主任」来找,要她去会客室一趟! 来到会客室,只见老瓦独自一人坐在里头,手里夹着菸,桌上还摆着烟灰缸和她的笔记本。 老瓦告诉她,说笔记本的预言应验了,国共双方在东北开打云云! 总之,老瓦现在对未来人的说法是完全相信!可光他一个人相信没用,大部分的人仍旧不信;所以他要求小玲、弘爷、阿伟,三人持续保持低调,莫太张扬! 「国共再分裂,我军统一定会有动作!」老瓦语重心长的接着说:「到时『杨广元』一定会有更多积极的作为!」他把话说得很含蓄,主要是希望小玲多多堤防着点! 话刚说完,老瓦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戒指盒! 「呃……不是,『邢主任』您这是要干什么?」小玲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老瓦没答腔,直接翻开戒指盒,再将内里转过来秀给小玲看。 盒子里头装着一粒药丸,约一公分大,表面光滑,呈巧克力色,还散发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一看不是戒指,小玲当场松了一口气。她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龟息丸』,是我从龙虎山老道那求来的!」」老瓦接着介绍:「服下后会马上入睡,鼻息变浅,近乎止息,乍看之下彷彿这人『碎了』(死了)!不过别担心,约莫一到两个时辰,等药效渐渐退去,人就会甦醒过来!」 小玲接过戒指盒,捏起龟息丸,仔细端详。问道:「您给我这个干什么?」 「世事难料!」老瓦又接着说:「过去我曾服过一回,靠诈死侥倖逃过一劫!」还叮嘱她务必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小玲心想:上回天鉞送银链锦甲,然后就说要收我做暗桩,这回大脚怪送龟息丸,该不会等一下也要……。她的思绪刚走到这,老瓦开口便问:「告诉我,返乡未归的那两员,现人在何处?」 这一问,让小玲先白了一眼!但想到他很可能会读心术,赶紧再切换表情,回说:「不知道!」 接着,老瓦使尽浑身解数,威逼利诱;但小玲始终守口如瓶,死活不肯透漏有关部落的任何信息! 老瓦叹了口气,佯装放弃。但他是想:既然从正面套不出情报,那换旁敲侧击的迂回手段试试。 于是老瓦不再逼问二员下落了,改和小玲间话家常,聊聊未来世界的事。 聊未来世界,小玲就没留什么心眼了,一股脑的全都告诉他,举凡未来的世界格局、两岸统独、网际网路、人口老化、m型社会、人工智能,诸如此类云云。 等小玲卸下心防,老瓦趁机话锋一转,开始关切他们自日军投降后,是如何下山,如何来到台北? 小玲这才把店仔口、药房疗伤、五分轨、糖厂木屋、纵贯线北上等一系列经歷,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老瓦取得店仔口、药舖等情报后,心里便有了谱!只要有了关键线索,再顺籐摸瓜,找人一事会变得容易许多! 最后小玲还告诉他,杨站正准备搬家,明天她就要转移至新站楼住了,以后不会继续待在护理队! 得知此事,令老瓦感到一阵错愕!因为杨站从未告知他,有关站楼搬迁一事! 从小玲那取得地址后,老瓦随即离开护理队,前往新站楼,一探究竟。 第53章 休假日 隔天一大早,杨站趁休假日,领着数名公差兵在办公室打包。 私人物品、机要文件、办公文具这些全都带走,而沙发、茶几、橱柜、书桌椅等大型家具则悉数留下,因为他在新站楼已添购全套崭新家具! 由于来台湾没多长时间,东西不算多,才一上午的功夫便清空了宪兵队办公室! 下午,杨站乘着搬家军卡来到新站楼,刚抵达即见老瓦站在门口,这令他感到有些错愕! 杨站:「唉唷,这不是『秀真』吗!你咋会在这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下车后,杨站随即走来;他搭着老瓦的肩,往站楼里带。边走边解释道:「你瞧我这里……唉,最近事情忒多,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说搬家的事,没想到让你先打听到了!」最后还不忘夸道:「瞧你这消息灵得……响儿!」 抗战时期,军统在敌后的驻点经常转移,鲜少会在同一处停留太久,所以搬家这事,在老瓦看来也是司空见惯。 为求不引人注意,驻点都讲求低调,最爱挑那种不起眼的地方窝着;可能是店舖、作坊,也可能是学堂、寺庙,甚至藏在民居、宅院里的都有!但就是没见过像杨站这样,直接开衙门办公的! 「行啊,立了衙门,办起差啦。」老瓦挖苦道。 杨站大笑两声,赶紧辩解:「这不,战争都打完了,何必藏着、掖着;再说,咱们又不是山贼、土匪、作奸犯科之辈!」 老瓦拍了拍杨站肩膀,还同他说国共东北开战与沉老闆罹难的事。 「清间日子怕是不长嘍,接下来定有更多事情等着我们办!」老瓦重心长的说。 老瓦是忧国忧民,可杨站却不以为然,他正愁仗打完,没什么机会立功!加上沉老闆的嫡系人马先一步卡位,早把上升通道给堵得死死;这下可倒好,总算盼来国共内战!若再搭上局里人事大搬风,杨站认为,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正好能大展一番身手! 「咱哥俩机会来啦,得好好把握才是!」杨站兴奋的说。 虽说局内当前情势,对台湾出生的杨站和忠诚度被质疑的老瓦来说,是一次契机;但令老瓦担忧的是,沉老闆一死,千百条情报网必遭腰斩,恐对大局不利! 「你就不怕让地下党盯上?」老瓦指着新站楼,话里有话的说:「瞧你这衙门,高门大院的,挺阔气啊!」 「查察地下党这事,咱们不也一直没停过......」杨站非但不以为然,还语带轻蔑的说:「什么人?躲在哪?联络网什么的……都在掌握之中,还怕他们骑到头上不成!」 老瓦没当面吐槽他,仅在心底暗自奚落:凭你那拙劣的办案手法,真抓到地下党是少,栽赃邀功是多! 因为今天来的目的并非要找杨站议论这些,而是想以南部分站人手不足为由,要求将小玲调派来南部;可杨站仅允诺近期会再调拨人员至南部,而小玲则以另有委任工作为由,直接拒绝了! 碰了根软钉子后,老瓦也只能摸摸鼻子,悻悻然地离去。但走时仍不忘再告诫一遍:「小玲是我的人,绝不容她被伤到一根寒毛!」 杨站连忙点头答应,一心只想赶快打发走老瓦! 老瓦南下前,又回宪兵队一趟,想找弘爷、阿伟打个招呼;但不巧遇上他们休假,没碰着面! 几天前,弘爷透过无线电,和小治约好今天一起到台北聚聚。为此,烤鸭舖还特地排了一天公休。 一早,小治一行人搭火车来到台北驛,与弘爷、阿伟、小玲他们会合;随后再分乘黄包车,让人拉来到「大稻埕」。 小玲循杨站带她逛街的路线,带他们游歷一番。可惜一群大男人对服饰、布匹、鞋包这些不感兴趣,只对南北货勉强提得起劲!倒是俊泰,与小玲结伴同行,两人一路雀跃不已地逛了起来! 走过几条街后,阿伟突然喊肚子饿,坚持要去找吃的;可小玲和俊泰正在兴头上,一点也不饿。 经过讨论,大伙决定兵分二路。想逛街的人就和他们俩一起逛,其他不想逛街的人,就随阿伟去找美食。 其实小治很想陪在小玲身边,但实在对逛街提不起劲!加上阿伟极力推荐他的「美食行程」,只好暂别小玲,并相约1600,二路人马再回到「台北驛」会合。 小治一行人刚走出大稻埕,就见阿伟一脸贼笑的保证道:「跟我们走吧,放心,绝对好玩!」 阿伟带着他们一路辗转来到茶室。有过几回光顾经验的弘爷,如今已成了熟客;妈妈桑看到弘爷大驾光临,自动循例把百合子派来招待。 浩克在阿伟熟门熟路的引导下,仍略显紧张,等三杯清酒下肚,很快就放开了!查理则老神在在,毕竟风月场所,他也没少去过!倒是小治,初次蒞临,显得有些拘谨。 妈妈桑安排了一名年约十八岁的和服妹子接待小治!只见她穿着青色花面和服,满头华丽的发饰,一脸雪白的浓妆,仪态优雅、似水而柔地帮他温酒、斟酒、夹菜、奉茶,伺候得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血气方刚的阿伟和浩克,按耐不住蓄积多时的精力,早早起身欲往后室求欢! 离席时,查理还不忘给他们一人一枚保险套!和金币一样,都是跟他一起穿越过来的随身物品。 「雨衣穿着,以防万一。」查理特别叮嘱。 浩克欣然收下,但阿伟却直接推掉了!还说:「谢了,曹大哥,我不需要这个!」语毕,两人各自搂着和服妹子转身离开。 接着,查理又分别赠了一枚保险套给小治、弘爷;稍后,查理也随妹子,往后室走去! 小治一脸茫然的呆坐一旁,看弘爷和百合子两人并坐而茶,谈笑风生。 「怎么了?你不进去放松一下吗?」弘爷问。 只见小治一脸羞涩的捏着保险套,犹豫不决,良久无语。 「安啦,今天的事不会让小玲知道!」弘爷劝道:「赶快进去把事情办一办,『么六洞洞』(16点整)还得回到车站会合咧。」 小治再犹豫了半晌后,终于把心一横,起身随和服妹子辗转来到后室。两人撩起帘子,先后走进包间,只见妹子专业地帮小治宽衣解带,同时也熟练地褪去自己的和服! 小治终究是血性男儿,面对婀娜多姿的胴体一丝不苟的呈现在眼前,大头早早就管不住小头!加上妹子那柔情似水、欲进不进的一再挑逗,蓄势待发的他终究禁不住诱惑!转眼间,套子一戴,提枪上阵,把积攒多时的弹药,毫不保留地倾泻出来! 完事后,小治枕在妹子的大腿上,瞅着天花板的吊灯,脑子闪过小玲曼妙的身影,一股莫名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为了减轻内心的道德压力,小治开始找理由帮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他心想:反正还没正式交往,又有何不可! 第54章 烤鸭舖 小治回到和室,查理早已坐在里头,正与弘爷、百合子一同喝酒聊天。 弘爷看到满头大汗的小治,仅会心一笑,没多说什么;倒是查理一脸无奈的感慨自己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只能草草了事云云。又过了一会儿,浩克、阿伟相继走了回来,同时哥俩还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阿伟,下次若还要再来,记得揪哦!」浩克意犹未尽的说。 「那有什么问题!」阿伟春风得意的回道。 等全员到齐,结完帐,一行人离开茶室,准时回到台北驛与小玲、俊泰会合。 才一下午的光景,俊泰两手竟提着大包小包,满满的战利品! 俊泰得意洋洋的说:「好久没有逛得这么开心了!」他帮每个人都买了顶帽子,并一一分赠出去! 就在大伙试戴帽子的同时,小玲频频追问:「你们刚才都去哪玩啦?」 只见同行的五个人,始终含糊其词,没人敢正面回应!面对小玲的咄咄逼问,小治是言词闪烁,给不出一个具体的说法。 最后还是弘爷出面打圆场,指责阿伟带错路,害他们在台北市区瞎转!解释的同时,还使了一个眼色给阿伟! 「对对对,都怪我带错路,害大家今天什么都没玩到!哈哈哈。」阿伟一脸生硬的笑道。 烤鸭舖经过一天公休后,隔天又回到忙碌的日常。 由于海川还有其他事业要忙,无法长时间待在店舖,为此,他刻意留了一个心眼。 因为技术与劳动力,掌握在大轮车的人手上;而土地是向蔡家承租,等于烤鸭舖仅剩财务这块可以抓住!于是海川安排蔡蓉进来掌柜,负责管理帐目、收支等会计类工作。如此安排,同时还帮他了去另一桩心事。 蔡蓉婚后因怀不上孕,始终不受林家待见!于是她多次向海川表示,说自己读过两年书,希望帮她安排一份工作,好证明自己并非无用之人。 海川虽家大业大,可结婚至今,一直没相中合适的职缺给她,这事也就这么搁置着。直到烤鸭舖开张,才想到招蔡蓉加入;不但能帮忙兼顾事业,又能让她发挥所长,可谓一举两得! 店舖的工作常要与客人交谈,不善闽南话的小治,平常就鲜少出现在铺里,他主要工作多在鸭场里头顾着。 小治偶尔也会来舖里帮忙,但蔡蓉每每听到他那七零八落,又怪腔怪调的闽南话,总会忍不住喷笑! 日子久了,蔡蓉渐渐觉得小治这人其实挺可爱!于是她开始找机会教小治讲闽南话,从最基本的一二三四开始,再到各种形容词、专有名词,甚至连古韵诗歌都教。 小治只是不善闽南语的发音与声调,但他其实听得懂;毕竟也是台湾土生土长的外省第四代,多少有些近代台语的基础。没多长时间,他的闽南话开始突飞猛进,就连浩克、俊泰也不禁刮目相看! 查理对养鸭、烤鸭这些工作其实不感兴趣!虽然也参与工作,但没有说很积极。 刘伯的儿子「金莱」已十一岁了,但目不识丁!于是查理趁间暇之馀,教金莱认字、写字,甚至还会教他英文,和一些简单的数学、物理! 一天下午,查理趁教金莱写字的空档,用他那一口南洋福建话问刘伯:「恁『后生』(儿子)的名字为何呷蔡家三个兄弟同款,拢带一个『金』字?」 刘伯回道:「因为名仔是『头家』(蔡父)号的。」他说蔡父那一辈的人,名中带土字;五行中,土生金,所以后一辈的蔡家男丁,名中就带金字。 刘伯边修补蓑衣,边解释道:「我置蔡家做真多冬,后生出世嘸多久,头家就讲欲收伊做『契囝』(乾儿子),阁帮伊号名,叫作『金来』。」四人名字合在一起,就是取「富贵贤来」的意思。 尔后,蔡父鑑于金莱生肖属猪,于是又再来字上,加个草字头,望他日后长大,得以衣食无缺! 两人聊着聊着,刘伯突然话锋一转,想跟查理询问一事!因为金贤最近常和俊泰走得很近,于是他很好奇,这个俊泰是什么来歷? 被刘伯这么一问,查理心里咯登一下,立马想起小玲曾说金富、金贵是大脚怪眼线一事! 虽然刘伯怎么看都不像卧底,但天晓得呢!于是查理笑了笑,仅简单交代,说他来自高雄旗山,学得是兽医云云。可刘伯却摇摇头,说他要问得不是这个。 「我最近常常看着尹两个『查埔郎』(男人),『暗暝』(夜里)手牵手,鬼鬼遂遂作伙往溪边走去!」刘伯怯声地说,似乎很怕让一旁的金莱听到! 这天晚上,查理按刘伯给的时间点,悄悄一人在前往溪边的小径上潜伏!这才刚找到一处灌木丛准备趴下去时,后头传来有人踏草折枝的声响;回头一看,竟然是小治! 「怎么你也来了!你们不是在等无线电?」查理用气音问道。 「放心,有浩克守着。」小治接着反问:「你偷偷溜到这里来干什么?」于是查理把刘伯所说的事全都告诉他! 小治:「我才想说奇怪,为什么俊泰晚上常常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原来是……」 俊泰有时会趁晚上的无线电时间,独自和金贤出来幽会! 这个时间点,蔡家人早已入睡,让金贤有机会从家里溜出来;只不过进出家门都得经过门房,这才无意中让刘伯发现! 小治、查理,两人就这么趴在灌木丛里,忍受各种蚊虫袭扰!守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的对话声;随着声音越走越近,定睛一看,果然是俊泰和金贤没错! 迷濛的月光下,一位身高178的大哥哥,牵着另一位身高不到165,初中刚毕业的小弟弟;两人的身影,从庄头方向沿着小径走来,经过潜伏点后,再缓缓朝溪边走去。 灌木丛里的查理和小治,瞪大双眼看着,同时用手捂住嘴,使劲憋笑,不敢出声! 「好了啦,人家同志约会,有什么好看的!走啦,我们回去吧。」小治起身准备走人。 「等一下。」查理示意小治先别出声,还要他仔细聆听。 只闻河畔那头的灌木丛里,传来低沉、压抑,略带痛苦的吟叫声,还是男人的吟叫声! 「卧草,我竟然没事跟你跑来这里看人家断背山!」小治一脸尷尬的懊悔道。 「小声点!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刘伯说的是否属实!」查理怯声地说:「看来错不了,俊泰和金贤......已凑成一对了!」 「凑一对就凑一对,这也没啥好大惊小怪,我们不是都可以『多元成家』了!」小治不以为然的说。 「这时代的人,可没那么开放!」查理赶紧解释道:「他们俩的事要是传到蔡家人耳里,你看我们要怎么做人!」 查理认为,在东窗事发之前,还得帮他们守住秘密才行!至于刘伯那边,只能先找个理由,忽悠忽悠他了。 第55章 银楼 1946年,4月30日。天才刚亮,小玲随杨站和大队人马悄悄出发,前往艋舺-城中区,一间名叫「宝盈春」的银楼附近埋伏! 杨站在银楼斜对角一家旅社二楼,开了一间房作为指挥中心;此时房里挤满参与行动的干员外,还包括前来支援的「狄家兴」! 房间不大,人却很多,且人人手里、嘴里都带着一支菸,使得房里头是烟云密佈!更糟的是,窗户还暂时不让开,这可把小玲燻得没差点窒息! 狄队见她面有难色,就凑过来关切两句,问她是否哪里不适? 小玲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抱怨:「房里人多,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甭着急,再忍忍,待会有好戏可看!」狄队指着床上的沙盘,说:「你瞧,杨站长正在做兵力部属;前面这个路口向外扩及三条街,全都派了人,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 小玲观摩了一下沙盘,只见四张街道地图拼在双人床上,上头还佈满各色纸牌以为兵旗。她心想: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仗着优势兵力,把目标区围了个铁桶阵而已! 「你们今天是要抓谁呀?劳师动眾的。」小玲问。 「什么,你还不知道!」狄队感到有些诧异,没想到杨站未告知她今天要缉捕的对象是谁。于是他说了一个名字:「谢雪红!」 小玲在穿越前曾听说过「谢雪红」,但对此人的生平事蹟没什么印象。 「她犯了什么法?你们要抓她?」小玲问。 狄队挠了挠后脑,说:「没听说要抓她,只是请她协助办案,釐清一些问题而已。」 小玲呲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请人家回来协助办案,犯得着排兵佈阵,还里三层、外三层的!」 过了一会儿,杨站任务指示完毕,人员陆续撤出房间。此时房里只剩杨站、小玲和另外两名干员,共四人。 杨站命人把房里的灯都关了,他打开窗户,手持望远镜,临窗监视斜对角的银楼。 旅社所在地是一个t字路口,位处路口东南角的三角窗。而这间房的西、北两面皆有开窗,正好能看到楼下两条街的情况,而银楼就在西面斜对角的骑楼里。 杨站与另外两名干员,一同佔据西面的窗户盯梢;快被菸味燻死的小玲,好不容易盼到开窗,赶紧凑到北面的窗边透透气! 「喂,别太靠近窗儿,站后边点。」杨站对小玲喝令。 小玲扁着嘴,向后退了两步;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看到窗外街道上的景象。 楼下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汽车、黄包车穿梭其中。三不五时还能看见安排在各街角要衝,驻足、徘徊的干员们;他们或扮走贩、或扮行人,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不知过了多久,有两辆黄包车自东向西,先后进到了小玲的视野。 头辆车上载着一男人,瞧他那一身穿着打扮,眼尖的她马上认出是「蔡金富」!小玲心里纳闷:他怎么会在这里? 金富先下了车,原地等待后头另一辆黄包车。只见一名男装打扮的客人从后车座上走了下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皮箱,看上去像是外地来的。从那人的身板研判,应该是女性没错。 此时,小玲的脑中闪过一念:该不会又是曹天鉞吧?可再仔细一瞧,又不像,因为那人的身高明显矮了一截! 看到金富偕友人一同走到街边的麵摊坐下,小玲随即转身,向杨站请示。她说:「我想下去透透气,顺便叫碗麵吃!」 「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竟然想要吃麵!」杨站直接否决了她的请示! 但机伶的小玲又再提议:「要不......我顺便去帮你们买包菸回来好了!」 一听到买菸,令杨站有些心动;但还没来得及答应,身旁一名资深干员「灯子」(高登进,39岁)随即附和:「太好了,帮我买两包!」 最后杨站还是松口,同意小玲到街上吃麵,还叮嘱道:「快去快回,别给我耽误事儿!」 小玲抓起手提包,随即转身,打开房门;当她正要走出去时,身后又传来杨站的声音。 「我要台湾菸,『日初牌』四包!」杨站指示道。 来到街边麵摊,小玲先向老闆点了碗麵,然后靠近金富。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玲怯声问道,没敢正眼看他,视线仍旧放在麵摊老闆身上! 金富这时刚好麵吃到一半,一听到旁边有人用国语问话,于是抬头看了一眼。 一看到是小玲,金富立刻放下筷子,刚要起身却被她低声喝止道:「不要动!别看我,继续吃你的麵!」不明就里的他,只好乖乖拾起筷子,接着吃麵。 麵摊老闆手脚俐落,很快把麵做好,端来小玲面前。她接过碗麵后坐下,再向金富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朋友。」金富边吃边回答。 「去哪里找朋友?」小玲再问。 金富:「就街对面的『宝盈春』银楼!」 听到「宝盈春」三字,小玲的脊樑骨当场凉去半截!立刻劝他:「快离开,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小玲这么一说,金富当时就被吓到没心情吃麵了,碗筷放下,准备起身走人! 可这时小玲又说:「坐下,先冷静的把麵吃完再走!」语毕,金富用略微颤抖的手捧起碗麵,把剩下的麵汤喝完! 最后,他赶紧结完麵钱,偕同行友人起身,踩着急促的步伐朝来时的方向迅速离开! 吃完麵后,小玲再去隔壁杂货铺,帮杨站和灯子买菸,可结帐时没差点晕过去! 虽说自去年底开始,物价是有些波动,但也差不多就一碗麵涨个几角到几十块钱的幅度!却不料,今天这才六包菸而已,却要价近千元! 虽然小玲还是硬着头皮把菸钱给结了,只是身上的现金,几乎耗罄! 「马的,难怪听到要买菸,他们全都变得很乐意!」小玲嘴里愤愤不平的嘟囔着。 第56章 柯老闆 回到旅舍,小玲把香菸分给杨站和灯子。这帮老菸枪们欣欣然的接过香菸后,又是一支接一支的抽,没完没了! 大队人马自清晨6点来此设伏,到现在已快中午,楼下偽装的干员们开始出现疲态!街上多名看了一上午报纸的假路人不说,一旁还有同双皮鞋擦了大半天的擦鞋匠,以及叫卖叫到沙哑的修窗贩等等! 陆续有干员回来,请示杨站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否要直接收网、逮人? 这时杨站也有感不对劲,突然喊了声:「走!」接着带人下楼,步出旅舍,直奔银楼! 外头干员们看到杨站出现在街上,明白这是出击的暗号,立马全向银楼方向收拢,聚了过来! 他们依照行动计画,先将银楼的前、后门及其他可能去路堵死!等杨站攻坚令一下,一队干员荷枪实弹攻进银楼! 攻坚过程并未发生驳火,反而是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令坐在柜台里的老闆娘当场吓得花容失色!以为遭遇劫匪行抢,还频频用闽南话向他们苦苦求饶! 可这帮外省干员根本就听不懂老闆娘在叨叨些什么,也不见他们打砸抢,而是直接衝进银楼后屋的老闆家里,上二楼、下地窖,满屋子的搜! 小玲跟在灯子后头,进到了银楼里。没过多久,四名未成年孩童被逮了出来,他们聚到老闆娘身边,当中两名年纪较小的还被吓得嚎啕大哭! 稍后,又两名老嫗踉踉蹌蹌地被请了出来,先后来到老闆娘身旁,老老实实的待着! 老闆娘护住小孩,不明就里的她还一再反覆询问:「恁到底想欲安怎?」 小玲听得懂老闆娘在问什么,便试着用现代台语安抚,还提示他们若好好配合,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等银楼确定安全无虞后,杨站这才走进屋内,并要求小玲代他向老闆娘询问:「柯老闆」在不在? 小玲因为紧张,一时还忘了老闆的台语怎么讲!犹豫了半晌后才想起来,于是问:「请问头家敢有佇咧嘸(请问老闆在不在)?」 老闆娘话没来得及回,柯老闆正好从店门外赶了回来。他看到店里突如其来的聚了一大票人,着急的问:「是发生啥么代志?恁又阁是啥么人?」 一看到柯老闆,杨站随即走了过来,先对他笑了笑,再用日语向他自介。 柯老闆迟疑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这名外省人也懂日语!于是两人用日语交谈了起来。 谈话过程中,一干员递了几份从后屋搜来的「和平日报」,还有柜檯底下藏的左轮手枪与一把「脇差」(短武士刀)! 过了一会儿,杨站请小玲代他向老闆娘解释,说他想请柯老闆回去说明持有「违禁品」一事,过没多久就会回来了,要她们不用担心。 干员銬上柯老闆后,随即收队。当他们走出银楼时,这才发现外头已被围观群眾,堵得水洩不通!街坊、路人,全都凑过来看热闹,人人引颈翘望,议论纷纷! 大队人马在眾目睽睽之下,将柯老闆从自家银楼押出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顺利撤离此地。 回到台湾站,小玲整天都心烦意乱,脑子里不断浮现金富慌张吃麵的模样,还有柯老闆被带走时,那一脸既无辜又惶恐的表情! 晚上就寝时,小玲一闔眼,又想起银楼老闆娘的苦苦哀求,以及小朋友们嚎啕大哭的画面!令她整晚心神不寧,彻夜难眠。 隔天一早,小玲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前去号房,想探视柯老闆。 号房入口是一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楼梯口在装修时,杨站让人装了一道铁栅栏门。 小玲才刚到门口,即遭守门的干员拦下!还说:「杨站长有交代,今天不让任何人探监!」 机智的小玲随即提议:「麻烦通融一下,我会闽南语,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这就甭劳『玲姊』您费心了!」一道熟悉的声线从幽暗的地下室传了上来,原来是灯子! 灯子缓缓从地下室走上来。出铁栅栏门后,接着说:「『神爷』在里头用日本话聊得正开心!聊天这茬,倒不成问题。」随后,灯子一直找理由想儘快将小玲打发走。 小玲经过几番好说歹说,最后实在没輒,不得已,只好作罢。临走时还不忘探头张望一下地下室的情形,她隐约听见里头,不断传来有人苦苦求饶的哀号声! 四天后,一大早,杨站又带着大队人马出去办差了,只不过这回没带上小玲! 小玲趁站里闹空城,又溜去号房想探视柯老闆;这回她总算顺利进去了,却遍寻不着柯老闆!于是她问了守门的菜鸟干员,可惜菜鸟是一问三不知! 小玲开始全站地毯式的找,站里各厅、堂、室、房、仓,一间间的搜! 「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就不见了!难不成放回去了?可没听说过呀。」小玲边走边嘟囔着。最后来到站里还没找过的地方,垃圾场! 站楼的垃圾场是两间用木板搭成的小棚子,位在后门旁的一块小空地上,过去日本商社时代就是用来暂囤垃圾的地方。 一出站楼,老远就看到棚子前的地上,摆着一具用床单裹着的人形物体,上头还沾满已乾成枣红色的血渍! 小玲分不出是垃圾的酸臭还是尸体的腐臭,捂着口鼻赶紧奔了过去!掀开床单一看,一张熟悉的脸孔摆在眼前,是柯老闆没错!他受尽严刑拷打,现已奄奄一息! 小玲的情绪当场就崩溃了,是悲慟万分,泪如雨下!再想到不知该如何向老闆娘和孩子们交代,更是伤心欲绝,自责不已! 突然间,柯老闆的嘴角抽动一下,小玲当场吓到!赶紧收起鼻涕、眼泪,凑上前去确认是否还没断气;果不其然,还有一口气在! 柯老闆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小玲将侧脸贴上去,伏耳聆听。 柯老闆气若游丝的说:「毋通哭……转去厝里再阁哭……」 一听到柯老闆这还有气、能说话,赶紧奔去找人回来抢救;可再返回原地时,他早已断气! 小玲试着搜索柯老闆身上有无遗物可以取下,好给家属留个交待。但无奈他的身上连支手錶都没有,所有配件皆已让人取走!上身赤裸,浑身是伤,各种瘀青、挫伤、烧烫伤都有,只穿着一条沾满鲜血的破西装裤! 最后,小玲仅取走了他裤头的皮革腰带,捆成圈,收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小玲闹这么大动静,引来其他留守干员的注意!他们陆续赶了过来,并将小玲驱离,还恐吓她不得洩漏此事,否则严惩不贷! 从这一刻起,世上再也没人见过柯老闆!也不晓得他们用什么方式,将遗体处理掉! 第57章 蔡蓉 当天晚上,小玲回到寝室后,她是左思右想、反覆推敲。她心底琢磨着:到底是谁提供情报给杨站?是蔡金富?可他一听到自己被包围,那慌张的神情不像告密者。难道是女扮男装的同行者?但也不像,说不定她就是要被缉捕的谢雪红本人! 就这样,小玲从老闆娘、老嫗,甚至是孩童,全都怀疑过一轮!她握着柯老闆的皮革腰带,思前想后,仍理不出一个头绪。最后,她将裤腰带用牛皮纸裹好,再收进手提包里,打算趁哪天外出,再想办法将遗物交还给家属。 五月底,正逢梅雨季,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后,气温开始回暖,渐渐变得闷热难耐! 一大早,小治、查理两人穿着蓑衣,一如往常,拉着一牛车拔完毛的生鸭来到店舖。此时的浩克与俊泰,早已帮烤炉生完火,就等他们把鸭子送来。没过多久,海川、蔡蓉两人打着伞,也一同来到店舖。 海川告诉他们,说从今日起,店里不再收「旧台票」(台湾银行券)了,得改用新发行的「台币兑换券」结算! 听到换货币了,查理脸色一沉,语重心长的说:「若照歷史进程走,接下来怕是要出现通货膨胀和粮荒!」 海川听到查理这番话,竟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还说:「嘸可能,台湾什么拢欠,就是嘸欠米!」据他所知,日本人为了准备在本岛进行决战,囤了很多米粮!只要这些存粮还在,配给得宜,基本不必担心会出现粮慌! 「但是最近米价真的有变咔贵!」一旁的蔡蓉继续补充道:「而且糖呷盐......也一直起价;我听人讲,现此时已经有人开始囤米、囤菸呷囤酒!」 听蔡蓉这么一说,海川打趣的向查理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发展落去,阮至少要挡多久时间?」 查理:「至少一年!」 海川呲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笑道:「一年,是有淡薄仔久!」 查理:「没错,而且还会死很多人!」 「『曹大兄』,你毋通黑白讲馁!什么死人毋死人,莫惊人!」蔡蓉神情凝重的说。因为她对生死之事,很是忌讳! 虽然海川对查理所言,半信半疑,但还是允诺会特别留意存粮;毕竟积粮度荒这种事,林家向来都有在做,即便战时,也从未中断过。 经过一番寒暄,海川一如往常,留下蔡蓉后便离开店舖,赶去忙活其他事业了。 浩克、俊泰,在店舖后门外的遮雨棚里看着两座烤炉,同时还不停劈柴、添柴,以控制火候。而查理则独自一人,拉着牛车返回农舍,因为他还得回去教金莱写字。此时店舖前台,只剩小治与蔡蓉两个人。 蔡蓉除了平常的收银和会计工作外,令她最热衷的就属教小治讲闽南话;因为她可以从闽南话教学中获得成就感,进一步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蔡蓉小时候读过两年公学校,但随着弟弟们逐渐长大,很快被迫放弃学业,把经济资源让出来供弟弟们读书;这对求知慾强的她来说,挫折感很大! 个性倔强的她,还为此与蔡父起过争执、闹过彆扭,几番衝突后,两人矛盾未减反增!更令人无奈的是,经她这一折腾,让蔡父更加篤定「女子无才便是德」是条金科玉律!导致妹妹「蔡娣」连公学校都没去上过,如今大字不识一个! 大概近四年的时间,蔡蓉在家里总是鬱鬱寡欢,与蔡父的关係一直处在冰点!直到十七岁那年,二妈「彭氏」帮她说了门亲事,不久后便嫁给了林海川。 起初蔡蓉也很抗拒与海川的婚事,会答应出嫁,无非是想离开蔡家,所以婚后依旧倔强得很!好在海川的耐心与体贴,使她渐渐软化,最终放下成见。 也多亏海川四处经商,见多识广,蔡蓉得以从他身上学到不少知识与见闻,多少帮她弥补了些輟学的遗憾。 夫妻俩结婚至今十二年了,一直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但唯一事美中不足,即二人膝下无子! 延续香火这事让海川在父母面前的压力极大!他几度徵求蔡蓉同意,想再迎娶一房;但每每提到这事,就会激起蔡蓉强烈反弹! 受过教育的蔡蓉,加上自己娘家也是两个妈,怎样都无法接受一夫多妻的传统婚姻! 由于纳二房这事无法取得共识,海川只好作罢,将此事搁置,不敢再提。 当小治的闽南语达到一定水平后,开始能和蔡蓉做更深层次的交流。社交圈极单纯的她,能聊天的朋友不多;若排除金富、金贵和海川,小治算是少数和她比较能聊得来的异性了。 小治这人也没什么心眼,只要有人找他话嘮,他都很乐意陪聊;何况与蔡蓉聊天,还能练习闽南语。 日后,小治还同她讲了许多未来世界的事情,比如自由恋爱、民主选举、女总统等等,皆让她感到不可思议!最令她嚮往的,莫过于教育的普及,与男女平权。 蔡蓉曾几度感慨道:「恁是烦恼学校嘸人读,我是烦恼嘸法度去读册!」 透过小治的叙述,蔡蓉开始对未来世界充满各种美好遐想。她甚至暗自期许:若哪天大轮车的人要回到未来,希望能将她一起带走,带离这个男尊女卑的父权时代! 入夏后,杨站的猎捕行动越发频繁! 起初还讲究一点程序正义,但时间一久,变得越来越野蛮,甚至有没有法源依据也无所谓了;只要有人举报,就逮人,即便没人举报,也逮,是想抓谁,就抓谁!不到两个月,人犯越抓越多,导致站楼号房现已人满为患! 为了紓缓号房的人口压力,杨站还特别指示:「只要他们有人肯认罪,划个押、交个款,等钱一到位,即可放人!」 这所谓的「交个款」,最后都成了杨站的业外所得!对他来说,这些人哪是什么罪犯,那一个个都是敛财的资本! 这些行为,小玲看在眼里,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先暗自记下,等来日有机会,再向天鉞匯报! 第58章 牌楼 六月底,一天上午,小玲闻令来到杨站办公室,将要进门时,不慎撞上一位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男人! 男人有些慌张,频频用闽南话关切道:「失礼失礼,真歹势,我嘸注意着,『嘸细腻』(不小心)呷你撞着!敢有要紧否?」 小玲:「嘸要紧,我嘸代志。」 男人听到小玲也用闽南话回应,感到有些讶异!稍后,见她也没什么大碍,随即转身离去。 从男人道地的闽南话中,不难断定他是本省人。但本省人除非被逮进号房,否则鲜少会在站里走动,更何况还从杨站办公室走出来!想必事有蹊蹺,于是小玲本能地记下男人的相貌与特徵。 男人不高,约一米六五上下,浓眉、大耳、蒜头鼻,顶着一颗山本头,右腮下缘有颗长毛的黑痣!在物资匱乏的年代,却有着罕见的中广身材,足见他的经济条件应该不错。 接着,换小玲走进办公室。只见杨站早已换好行装,带上随身物品,抓了顶绅士帽准备出门。 「走,随我外出一趟。」杨站令道。 「今天要去哪?」小玲问。 「甭着急,待会你就知道了。」杨站和往常一样,出门前都不向她透漏目的地。 上车后,小玲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道:「刚才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台湾人是谁?」 「哦,你说他呀。」杨站挠了挠左眉,回道:「是『马仔』(线人)!」 「台湾人?」小玲再问。 「是台湾人没错。」杨站点了支菸,接着说:「和大多数台湾人一样,不懂国语,只能用日语同他们交谈。」 自从杨站来到台湾后,就很积极地佈置他的情报网,是三教九流、牛鬼蛇神,从地痞、角头,到乡绅、文人皆有! 「要想织张网,倒也不难,只要使点『鋃儿』(钱),一立招兵旗,自有吃粮人!」杨站志得意满的说。 离开站楼后,小玲从太阳与观音山的方位研判,车子正一路向西行驶;直到过新店溪,这才意识到,他们正往板桥方向移动! 最后车子来到一座宫庙,并于庙前的汉式牌楼旁停下,上头牌匾写着「保安宫」! 杨站指向对面菜市里的一家店舖,示意小玲往那看去。只见舖里、舖外是人声鼎沸,客人络绎不绝;再定睛一瞧,店舖前还立着一面旗幡,上头写着「大轮车」三个字! 没等小玲反应过来,杨站就先冷冷的问:「知情不报,视为通敌,你可知道?」 小玲被问懵了,反问:「我又知道了什么没跟你报告?」 杨站:「你们的人在前面开了这么间舖子,你会不知道?」 小玲:「我是真的不知道!」她还解释,说自从搬到新站楼后,已有二个月未曾到过「江仔嘴」,今天确实头一次亲眼目睹! 杨站:「那他们躲在板桥,这事你总该知道吧!」 小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情急之下,脑中闪过一人。她赶紧回道:「他们在板桥这事,『邢主任』是知道的;怎么,他没跟你说吗?」她这么一答,令杨站顿时无语。 「你说『秀真』呀!」杨站点了点头,接着说:「他确实没向我提起这事!」 小玲这才惊觉,没想到「大脚怪」竟帮着他们隐瞒这么多事! 杨站嘴里嘀咕:「可为何『秀真』没告诉我呢?」 一直以来,始终有件事令他百思不解;就是在台湾站建立之前,究竟是何人派老瓦来台?他心想:难道秀真背后,另有高层? 小玲这时突然机灵的说:「你不也没让他知道搬家的事!我看你们俩......这就算扯平了吧。」 杨站歪嘴呲了一声,让她这么一说,一时间还真令他哑口无言! 「罢了罢了,难得带你来一趟板桥,顺便让你过去叙叙旧吧。」杨站话音刚落,司机同时打开车门,并示意小玲下车。 步行过去的路上,小玲开始感到有些近乡情怯。她半喜半忧的嘟囔着:「不知道『老狐狸』这回又想玩什么把戏!」半路上,她好奇回头一看,这时杨站的车早已开走,不知去向! 眼尖的俊泰,大老远就认出小玲!瞧她身着深蓝色花面旗袍,脚踩黑色高跟鞋,拎着手提包,独自一人往店铺走来。她这身打扮,在斗笠汗衫、婆婆妈妈满街跑的庙口菜市,格外醒目! 俊泰高呼:「你们看,是『黄甄玲』来了!」 见小玲突然出现,大伙是又惊又喜!尤其是小治,他立刻放下手边工作,率先跑了过去,随后将小玲接到店铺里来。 一阵寒暄过后,小玲环顾四週,再遥望一下牌楼方向。接着,她怯声问小治:「你们这有没有厕所之类的地方?方便借一步说话。」 不明就里的小治,还以为她要借厕所;但后来得知不是,她是真的要一个僻静、没有人的地方说事!于是小治带她来到后舖外的烤炉,这里不但人少,四週也都是邻舖的后门,相对隐蔽。 小玲把杨站得知他们栖身板桥一事告诉小治,并叮嘱他要多多堤防身边的台湾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军统的眼线! 但小治不以为意,他觉得现在日子过得挺平和,一切顺心顺意,几乎不碰工作以外的事,甚至认为小玲的担心有些多馀! 小玲告诫道:「很多时候,你不想惹事,但事情会来惹你!」说完,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块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给他。 小治接了过来,端详了遍,问:「这是什么?」 「唉呀,你别问那么多,帮我把这个交给金富,跟他说是『柯老闆』的东西,他就知道了!」小玲还特别叮嘱道:「记得,除了金富,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查理他们!」 「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小治虽略有不解,但还是收下了。 「还有件事。」小玲张望了一下四周,再怯声地说:「我们的无线电被监听了!」 把事情交代完后,两人随即返回店舖前台。可刚回到前台,小玲眼角馀光就察觉有人正盯着她看! 是蔡蓉,她就坐在收银檯里,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小玲! 小治赶紧介绍:「她是蔡家兄弟的亲大姊『蔡蓉』,也是大金主林海川、林老闆的太太!」 小玲:「咦,那不就是老闆娘!」 小治:「对对对,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认识『蔡蓉』与得知『林海川』一事后,小玲对他们的事业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但她仍想不明白,为何蔡蓉看她的眼神,始终带着敌意!她心想:也许是我多心了吧,在杨站身边待久了,变得很爱疑神疑鬼! 最后,小玲自掏腰包买了几份烤鸭,想带回站楼与干员们分享,顺便给大伙捧个场。结果小治他们直接算她友情价,还半买半送,份量多到双手提不动,得用捧的! 与此同时,杨站的车子悄悄开了回来,就停在牌楼旁边刚才那个位置。稍后,只见小玲独自一人捧着数袋烤鸭,步履蹣跚地走回车上。 第59章 保密 傍晚,小治独自来到蔡家,把牛皮纸包裹的东西交给金富。 金富拆开后一看,一眼就认出是柯老闆的皮革腰带,当场声泪俱下,悲慟万分,几度哭到肝肠寸断,久久不能自已! 阿春听到哭声,连忙从灶脚赶来查探;见阿富突如其来的痛哭流涕,赶紧问小治发生什么事? 何奈小治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两人只好先行安抚,再行关切。 金富情绪稍稍缓一点后,他先把阿春劝离,还说这里没女人什么事,要她回灶脚去忙活。等阿春一走,金富急切的问小治:「你怎么会有这条裤腰带?是谁给你的?」 随后,小治把上午小玲来过店舖,还有提防身边军统眼线的事,全都一併告知!只见金富听闻后,双手紧握裤腰带,呆坐良久,沉默不语。 「难道......出人命了吗?」小治指着裤腰带,说:「我看这上头有血渍,应该错不了!」 金富看了眼小治,心想:眼前大轮车这帮人能信得过吗?但目前为止,似乎只剩他们最可靠了,毕竟是曾和国民党军队交战过的人! 于是金富把自己与老瓦相识,以及加入「台共」等事全盘脱出!连同柯老闆遇害,以及两个月前在城中区和小玲巧遇的事,也一一细讲! 听完事由始末后,脑洞一下开得太大,小治都听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请你帮个忙。」金富语重心长地说:「今晚跟你说的这些事,千万别和其他人说,包括曹大哥他们!」 小治随即应允,但仍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 金富长叹一声,解释:「现在外头风声很紧,是敌是友,我也分不清楚,暂时低调一点得好!」 回到农舍,因稍早一场雷阵雨,让今晚的夏夜,有着徐徐凉风。小治、俊泰、浩克,人手一把草面扇,一起坐在屋外乘凉。 这时的小治,因为心里藏着事,正憋得慌! 瞧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很快就引来另外两人的关切。俊泰率先捅破窗户纸,打趣的问:「我们的『副连长』怎么啦?一脸便秘样!」 浩克:「唉呀,一看就知道是跟小玲没讲两句话,她就走了,在鬱卒啦!」说完,还一脸贼笑的建议道:「要不......再找阿伟带我们去摄护腺保养一下!哈哈哈哈。」 俊泰这才知道,原来那天下午,他们才不是在台北城里迷路瞎转! 浩克发现自己说溜嘴,赶紧要俊泰帮忙守住秘密,绝对不能让小玲知道! 这时,查理刚好蹲完茅厕,正从对面菜园走来;见他们就坐在屋外乘凉、打屁,也跟着凑了进来。 一看到查理来了,小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反而引人更多遐想!于是三人开始旁敲侧击,频频质问小治,究竟憋着些什么事? 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小治最终守不住承诺,把金富稍早跟他说的一切,全盘脱出! 浩克、俊泰听完后,是一脸懵逼,哑口无言,只有查理老神在在说了三个字:「要来了!」 「什么意思?」小治问。 查理:「国共内战呀,他们(军统)开始在抓共產党了!」语毕,小治、浩克、俊泰三人是一脸茫然,呆若木鸡。 「我们几个不是这时代的人,暂时不用担心。」查理冷静的分析道:「只是蔡家兄弟可能会惹上麻烦,得想办法保住他们才行!」 「怎么保?」小治问。 查理:「这不,我们在军统和宪兵队都有人啊!」 接着,大伙把目光投射到藏在屋内一角的无线电身上。 小治:「对了,小玲还交代,我们无线电已被监听了!」 浩克:「安啦,我们这是军用无线电,可以跳频来躲避监听!」说完,他又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只是得和弘爷知会一声,然后取得通讯协定才行。」 「是说,你们无线电都玩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想到要跳频?」查理不解的问。 浩克略显尷尬的说:「还真没想过会有人监听,是我们大意了!」 「嗯,这倒是。」查理摸了摸下巴,又说:「既然都让人家监听这么久了,怎么没见到有人找上门来?或者出面干预,甚至来没收无线电?」语毕,四人面面相覷,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曹大哥,你觉得呢?」小治问。 查理撇了眼无线电,再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我在想,是不是有人想放长线、钓大鱼!」 未免打草惊蛇,查理建议,还是继续使用定频模式,只是通话时,得留意对话内容,或乾脆用代号和密语交流! 今晚他们先和弘爷、阿伟相约见面时间,隔天开始编撰代号、密语和新的通讯协定,等下回见面时再交给他们。 至从那天小玲来过后,蔡蓉就老扳着一张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好几次小治主动想关心她,却碰了一鼻子灰!碰壁几回以后,渐渐不敢再多问,免得自讨无趣。只是蔡蓉见小治更加疏远她,脸又更臭了! 俊泰一眼就察觉到事态不对,赶紧找小治说事。 「大姊好像喜欢上你。」俊泰怯声地说。 小治立刻反驳:「不可能啦,你别乱说,她都结婚那么久了!」 可后来小治再仔细观察,似乎还真有那么一回事,这下换他自己也开始闹心了! 加上海川自己的事业也忙,有好些日子没再来过店舖,儼然已全权放手交由蔡蓉打理;他不禁担心起大姊,会因为多日不见丈夫,怕是把心思转移到自己身上! 蔡蓉虽是旧时代的女性,但她内心深处,其实很渴望从压抑的父权社会中获得解放!这些日子以来,她从小治身上,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与自在;不论在事业、求知,甚至情感上。这种起初不甚明显的情愫,随时间一久,进而发展成依恋,不可自拔! 原本还能凭藉意志力,坚忍地按奈着;但那天小玲出现后,蔡蓉内心激起一道道嫉妒的涌浪,前仆后继地侵蚀而来!令她再也克制不了内心最诚实的吶喊,以致溃堤! 海川是大忙人,经常不在家,每到午夜梦回,蔡蓉总爱独自一人在家独自饮酒。 这几天,酒量不错的蔡蓉,竟试图把自己灌醉!然后藉着醉意,开始对着空屋肆意怒吼、宣洩!等情绪稍稍平復后,再把自己满腹的心酸、委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不停絮叨,直到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竭后,再昏昏沉沉地睡去。 小治与蔡蓉突然变得冷淡,这转变也引来查理、浩克的关注;很快的,他们便从俊泰口中得知这起八卦! 「靠夭咧,难怪蔡大姊跟副连长走那么近,原来他们有一腿!」浩克惊讶道。 「别乱讲!」查理要浩克赶紧打住,还说:「我们事业才刚起步,绝不能让他们发展成不伦恋,坏了整锅粥!」于是三人凑在一起,思前想后、反覆琢磨。 他们最后达成共识,还得帮两人瞒住此事,万万不能让蔡家、林海川知道! 虽然说好严守保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查理在心底暗自感慨:前面有俊泰和金贤断背的雷还未爆,这回小治和蔡蓉又传出不伦! 查理担心事情万一曝了光,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未雨绸繆的他,竟萌生寻找新住所,甚至开创新事业的念头! 第60章 通货膨胀 自五月底换发「台币兑换券」后,没多久时间,物价像着了魔似的一路飆涨!这让战后就一直存在的通货膨胀现象,更加严峻!再搭上一系列错误的经济政策,宛如提油救火,越发不可收拾! 原本生意稳定成长中的烤鸭舖,业绩急转直下!六月前还门庭若市,自七月起,渐渐变得门可罗雀、乏人问津!起初还担心雏鸭来不及长大,会出现供不应求的窘境;可如今,却是產能过剩,光一天的饲料钱就要吃掉好几十元! 查理开始忧心,若按歷史进程发展,通膨势必持续下去,饲料成本破百、破千,甚至破万,那都指日可待! 下午,查理来到店舖,把他的顾虑告诉蔡蓉。因为许久不见林海川,不得已,只好请她代为转达。 浩克站在柜台前,挥舞竹条,赶着苍蝇。他嘴里嘀咕:「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倒,得想个办法才行!」 查理叹了口气,莫奈的说:「能怎么办呢,这日子恐怕只会越来越糟!」 虽说他们能预见未来,但却改变不了,如今也能是束手无策。 蔡蓉坐在柜檯里,一边算帐一边发愁!她也忧心这个月生意若再没起色,下个月的店租、地租、市场规费就都得往老本里头吃了,这还没包括他们的工资呢! 这时,对街粮行老闆的孙女「阿丁」(陈出丁,16岁),双手捧着一大瓶清酒走了过来,想跟他们以物易物,换些鸭蛋回去。 阿丁与浩克的交情不错,有回浩克赶着载鸭的牛车,一个不小心,去蹭到她们家运粮的牛车,两人因此结缘! 查理一看到有酒,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倒是浩克一脸无奈的转身,向蔡蓉问道:「『阿姊仔』,这些蛋放久早晚也是坏掉,不如拿去呷尹换一些酒倒转来,好毋好?」 蔡蓉瞧了眼阿丁手上的清酒。她知道现在是酒比蛋贵,拿酒换蛋,反而是他们赚到!于是很快应允了。还问阿丁:「恁店内是安怎还阁有酒?」 阿丁靦腆的笑了笑,回道:「是阮阿嬤偷偷囤的,伊讲酒啦、菸啦、米呷盐,这些东西以后『拢会变呷夭寿贵』(都会变得非常贵)!」 对于物价波动,商人的嗅觉尤其灵敏,他们对趋势的预判,并不亚于未来人。 浩克提来一箩筐的鸭蛋,打算全数换给阿丁,但这举动让蔡蓉制止了!她说:「先拿去秤一下吧,『拢总』(全都)给恁拿去换酒,后个月缴厝税,人家是认钱毋认酒喔。」 最后只给了阿丁半箩,但天真的她还是很开心的提着半箩鸭蛋回去了。 查理看到即期鸭蛋换清酒这事,突然心生一计。提议道:「这生蛋容易坏,但加工后做成咸鸭蛋、皮鸭蛋,是不是能放久一点?」 浩克觉得这提议不错,隔天开始筹划咸鸭蛋、皮鸭蛋的相关事宜。再顺着这个思路发想,鸭毛、鸭油等等,或许也能开发其他周边商品!于是他们开始构思產业升级或转型这件事,总之,先想办法挺过这段通货膨胀再说。 烤鸭舖生意变差的消息很快传到蔡母的耳里。幸灾乐祸之馀,她找来金富,一脸得意的说:「好佳在当初没听海川的话,合伙入股;你看麦,现在生意『喊歹就歹』(说变差就变差),是毋是亲像我当初讲的,有一条租金当收咔妥当!」 金富最近正愁抓共產党的事,没什么心思去搭理烤鸭舖的生意,也就随便敷衍两句:「是啊,『咔桑』讲得拢对。」说完,便想转身离开。 「且慢!」蔡母唤住金富,再问:「贵仔是毋是真多天『嘸转来』(没回来)厝啊?」 经蔡母这么一问,金富这才惊觉到已有好些天没看到阿贵了!他突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回屋,换上行装,欲前往台北打听阿贵下落。 见金富如此着急,阿春察觉有异,频频关切:「是发生什么代志,这呢赶紧?」 金富没敢正面回答,仅简单交代两句,说:「我正欲入城去找贵仔,有可能几天以后才会转来!如果厝里面发生什么代志,恁自己毋法度处理,就先去找大轮车的人『斗相共』(帮忙)。」说完,换上皮鞋、穿上外衣,随手抓一顶绅士帽,转身便走。 只是金富前脚才刚走,过没多久,阿贵后脚就回家了!兄弟俩没能遇上。 阿春见到小叔回来了,也懵了圈。问道:「『逆桑』入城欲去找你,恁两人『敢拢嘸相堵着』(难道没有相遇)?」 阿贵摇摇头,说没遇见。接着,他垂头丧气的来到正厅坐下,再替自己倒了两碗水喝乾。 阿春问:「是发生什么代志?」 这时,乙妹偕蔡母也一起来到正厅。阿贵见她们都走出来后,先长叹一声,再同她们娓娓道来。 自从「铁道部」改组以来,内部矛盾与日俱增! 本省籍的同事们原以为日本人走后,空下来的高阶职缺将会由他们右迁上去;可万万没想到,政府却指派了一群外省人进来佔缺!他们不但什么都不懂,还处处佔他们便宜;甚至旧铁道部在战时所囤的钢材、备料,全都让他们运走,不知所踪! 平常还算温文儒雅的阿贵,竟当着家人的面爆粗口,骂道:「奸伊娘咧,想未到这群畜生竟然比日本人『阁咔恶质』(还要可恶)!」 乙妹赶紧过来轻抚阿贵的背,劝他别再生气,又倒了碗水给他,缓一缓情绪;可气头上的阿贵未见舒缓,反而越说越激动! 阿贵说高层最近开始拖欠薪资,基层不满的情绪与日遽增,将近一週没回家的他,就是留在台北协调这事!因为同事们都知道他懂国语,便委派他去和外省籍的高层沟通;急公好义的他,自然是义不容辞地接下。 后来高层发现本省职员中竟有人会说国语,立马帮阿贵升职!之所以提拔他,是有意想拿他立个模范,做个样板;但仅给虚衔,未给实权! 可一週过去了,同事们见薪资拖欠仍迟迟没下闻,反倒阿贵自己右迁上去,纷纷怀疑他是不是遭到策反,与外省人同流合污! 高层这一套两手策略,把他玩得像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变节,阿贵又急着跑去找高层理论!最后高层发现他这个「弼马温」也不是什么善茬,就乾脆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再说。 第61章 火烧云 火速赶来铁道部的金富没找到阿贵,却意外目击本省职工与外省干部打群架!等衝突平息后,金富这才打听到阿贵上午与高层起口角,让人遣回家放假去!这时,他焦虑不安的心,才得以放下一半。 阿贵的同事们也认识金富,都知道他是记者;于是向他请託,希望他能把本省人受外省人欺负、歧视、差别待遇等事情报导出去!身为记者的他,立马答应,并专业地展开现场第一手採访。 傍晚,金富回到家里,看到平安在家的阿贵后,另一半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 晚餐后,金富同阿贵讲述了下午目睹铁道部打群架的事! 「我就知影(我就知道)!」阿贵愤愤不平地感慨道:「我若离开,里面的台湾人绝对『按奈袂着』(忍不住),会对外省仔动脚动手!」说完,他又沉默了半晌,接着说:「安呢也好,给那群高傲的外省仔知影,咱台湾人也毋是好欺负!」 金富劝道:「明载我会将今仔日发生的代志刊出去,铁道部的代志……你就暂时先『莫睬』(别管)。」他还特别叮嘱,说最近外面世道乱得很,劝他少出门为妙,能在家放放长假,陪陪乙妹、蔡沛,也是好事。 当晚,金富彻夜写完新闻稿,隔天新民报独家揭露了铁道部群架一事,还完整详述事件的全程经过与前因后果! 很快的,这起报导引起了当局的关注! 隔天,负责新闻监管的外省官员登门来访,与报社经理、总编辑等高管们会晤了一下午!官员以维护社会秩序稳定为由,警告今后不得再刊登有关本省人与外省人起衝突的报导! 但新民报不但不接受,还底气十足的表示,往后仍持续关注省籍衝突并详实报导!总编辑甚至扬言,说日本人都没再怕了,还怕国民政府!? 赋间在家的阿贵,间来无事,一早就去溪畔的鸭场走走,顺便看看大轮车的人都在忙活些什么。正在鸭寮捡拾鸭蛋的小治,看到阿贵来了,暂时放下手边工作,和他聊了起来。 「刮了两天的风,今天却没风,都快热死了!」小治抱怨道。 听他这么一说,阿贵担心有颱风将至,于是建议他们把雏鸭、鸭蛋转移至高地;还说他们蔡家在堤防外边有一小块间置农地,可以把一部分鸭子赶到那里安置。 可阿贵却一再叮嘱,绝不能让蔡母知道!就怕她到时又会找他们兄弟俩,囉哩叭唆好一番! 等阿贵向刘伯父子、金贤知会过后,下午,大轮车与蔡家人便一同展开转移工作。好在最近生意很冷清,舖里不用留太多人,就暂时交给蔡蓉看着。 傍晚,小治带着金贤、金莱,三人驾着牛车来到店舖,打算将舖里商货收拾完后一起载走。 蔡蓉一听说有颱风,随即抬头远望,见西半边的天空果然呈现一片「火烧云」!她知道这是颱风欲来的前兆,开始担心起家里屋顶漏水一事,于是拜託小治待会收摊后,随她回家查看;如果可以,看能否在颱风进来前,帮她修缮屋顶! 一开始小治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也不懂如何处理屋顶漏水。但转念一想:大姊最近一直冷落我,今天难得释出善意,若拒绝,怕不近人情。 最后小治还是答应了!等舖里的商货收拾完毕、傢俬归置妥当,小治再托金贤、金莱帮忙带话回去;事由交代完后,这才随蔡蓉一同离去。 牛车先回到蔡家,查理已在此等候。当他得知小治随蔡蓉回家时,先是一脸错愕,但没多说什么。他们迅速把商货卸完,再让金莱将空牛车驾去农舍。 浩克、俊泰正在农舍打包无线电、骨灰盒与其他私人物品。他们见金莱独自驾着牛车回来,却不见小治,感到不解;后来得知实情后,二人也是面面相覷,心照不宣! 「唉,唐僧就这么进了盘丝洞!万一回不来,该怎么办?」俊泰因为金莱在,不敢明着说,只敢拐弯抹角的嘀咕着。 「先别管那么多了,我看就快下雨,赶紧把东西搬上车吧!」浩克没心思多管小治,因为他认为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转移工作先完成才是。 蔡蓉与海川的住家,位在南庄西南一隅,是间二层的独栋洋楼;平常只有他们夫妻俩同住,没请庸人或长工。 无巧不巧,小治随蔡蓉才刚回到家,风雨便至,倾刻间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蔡蓉领小治来到二楼,趁着雨势,很快就看到漏水处,位在二楼前间屋的天花板,三处破口,滴水如柱地不断落下! 蔡蓉习以为常的搬来水桶,摆在漏水处接雨,同时还抱怨道:「厝外落大雨,厝内落小雨!」 小治见状后,自知无力解决,于是用他那怪腔怪调的闽南话说道:「这种漏水情形,我也无法度处理,不如这两天请你阁再委屈一点,等天气变好,我再阁找人过来帮你修理,好毋好?」 话一说完,小治就急切的想要开溜,却让堵在楼梯口的蔡蓉给拦住! 「『这马』(现在)风雨这呢大,我看你也是莫转去咔妥当。你『腹肚敢会夭』(肚子会饿吗)?还是我落去煮一碗麵给你吃,等吃饱了后,看风雨如何,你再阁转去。」蔡蓉说完,随即转身,下楼去厨房准备热食。 小治独自一人守在二楼前屋,搬了张椅子坐下;瞅着天花板的漏水,滴滴答答不停落下,彷彿置身在水濂洞里! 没过多久,水桶盛水已达八分满!小治本能地把水桶提出去前阳台倒掉,却不料,才刚一开门,外头风雨就打了进来!只是简单的倒个水,却让雨打得一身湿! 在这湿湿凉凉的颱风夜里,穿着湿透的衣服实在难受!小治乾脆脱去上衣,上身打着赤膊坐在椅子上,持续盯着水桶,反覆替换。 约莫半小时左右,蔡蓉端着餐盘走了上来。她做了碗汤麵,配着两碟渍物,摆在一旁几案上,唤小治过来用餐。 忙活了大半天,飢肠轆轆的小治,端起汤麵便囫圇开吃了起来!蔡蓉则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吃麵。 蔡蓉仔细打量上身半裸的小治,瞧他那鲜肉般的精壮体魄,与临近中年的林海川相比,着实养眼太多,脑中竟不断涌现出一幕幕鱼水交欢的画面! 小治快把麵吃完时,才惊觉到只有一碗!于是问:「『阿姊仔』为啥毋阁煮一碗『做伙吃』(一起吃)?」语毕,却见蔡蓉呆坐一旁,半晌无语,于是又再问了一遍。 蔡蓉回过神后,赶紧笑答:「我『还袂夭』(还不饿),等咔晚再吃。」说完,她起身去替换水桶;和小治一样,门一推开,换她被风雨打得浑身湿透! 第62章 颱风夜 蔡蓉自前阳台倒完水回来后,只见她单衣半透,在荧荧烛光的照映下,那若隐若现的胴体更显嫵媚! 小治嚥下最后一口麵的同时,不巧和蔡蓉对上一眼,害羞的赶紧低头接着喝汤!慌张无措的他,刻意把所剩无几的麵汤,分成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嘬。 「我的衫仔裤『拢总』(全都)湿去,欲先来去换一件杉。」蔡蓉说完,便转身下楼;见她走后,小治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小治端着空碗公,一心想着该如何离开这里;可还没想到合宜的藉口,却见外头风雨越发强劲,风压不断从窗缝鑽进来,呼呼作响!他心想:惨了,今晚怕是走不了! 一筹莫展之际,小治突然觉得口乾舌燥!不知是渍物的关係,还是紧张过头的缘故;他在二楼前间屋、梯间、后间屋,来回搜寻,就是遍寻不着水源! 小治心里犹豫着:要不下去找大姊讨水喝?可万一她衣服换到一半让我撞见,岂不更尷尬!思绪走到这里,视线恰好瞄到前屋地上的水桶。 小治:「对啊,地上不就刚好有水!」他找到水最多的桶子前蹲下,用双手盛水来喝! 反正这些日子以来,河水、井水,什么水都喝过了!与那些乱七八糟的水相比,这雨水反倒甘甜可口! 喝水的同时,蔡蓉走了上来;见小治蹲在水桶前盛水喝,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若是嘴乾,呷我讲一声就好,毋免去盛桶仔里面的水来饮。」蔡蓉说完,走到小治身旁,递了条毛巾,示意他先把满头湿发擦乾。 蹲在地上的小治,接过毛巾的同时,抬头多看了一眼蔡蓉;这时她已换了件米色、素面的开领衬衣,衬衣下摆正好遮住臀部,绝对领域若隐若现! 蔡蓉给完毛巾后随即转身下楼,等她再回来时,已盘起了头发,手里还端了杯热茶。她叮嘱:「趁烧饮,莫给寒着。」 蔡蓉那温柔綩约的声线,令小治想起茶室的和服女!此时此刻,压抑的情慾开始反噬,衝撞禁忌的刺激与各种激情的幻想,瞬间攻佔了他的心智! 虽然蔡蓉的姿色不及小玲,但玲瓏有緻的曼妙身材,也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林桑』……今晚何时倒转来?」小治问。 「莫阁讲着伊(别再讲到他)!」蔡蓉没好气的数落道:「家大业大,常常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嘸看着人影;出去亲像拍毋见,转来就若捡到!」 抱怨完后,蔡蓉起身往后屋走去,再返回时,手上拎了瓶洋酒和一对威士忌杯!她先把酒杯搁在几案上,再熟练地将软木塞取出,把酒倒入杯中直至半满,然后递了一杯给小治。 小治提醒:「你还未吃饭,空腹饮酒,会很快醉哦!」可话音刚落,蔡蓉已乾了她手上那杯酒! 「嘸要紧。」蔡蓉又再往杯里倒酒,还说:「平常时拢是我自己一个人置厝,也是安呢饮。你看,这呢大间厝,放我一个查某人顾,『暗时』(夜里)阁要一个人睏,我有多孤单、多寂寞,你敢知影!」 小治听懵了,不懂大姊为何要跟他说这些?就在他脑子一片混沌,尚未理出头绪的同时,蔡蓉又再乾了两杯! 小治端起酒杯,先闻了闻,透过烛光,仔细打量这酒的成色。他心里同时还琢磨着:这时代的普通人家,也就喝得起米酒,好一点的喝清酒;大姊家里藏有威士忌,可见林海川是真的很富有! 小治浅嚐半口,先顺顺喉,接着再一饮而尽! 「洋酒可不像清酒,辣喉咙呀!」小治皱着眉头,一脸拧巴的说。 蔡蓉得知小治原来不善喝酒,反而觉得他更加有趣了!于是凑了过来,再帮他再添了半杯。还说:「海川在外面饮这款酒时,拢会加『冰角』(冰块);但现此时厝里面毋冰块,咱就一切随意。」 喝完两杯威士忌后,小治开始略感微醺!这时的感觉,让他想起去年在部落和老头目、塔斯库他们痛饮小米酒的场景!脑中闪过许久未见的娜娜、罗排,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等小治饮完第三杯后,意识已逐渐模糊,彷彿整个间屋子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他看了眼地上的水桶,发现已经有水漫了出来!他试图过去置换,才刚起身,竟一个踉蹌扑倒在地! 好不容易翻身躺了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旋转中的天花板看。心想:遭了,醉了......真他妈又醉了! 就在小治尚存一丝意识之际,惊见蔡蓉走了过来!直接跨坐在他的下半身上,同时还将盘起的头发放下,再顺势解开扭扣,直到最后将她的衬衣脱下! 「袂使,阿姊仔……请你『毋通安呢」(不能这样)!」小治气若游丝的呢喃着。 但却不见蔡蓉停手,反而越发主动!很快的,她的脸颊竟贴了上来,开始亲吻小治,从额头起,沿着鼻樑、嘴唇、咽喉、胸膛、肚脐,一路直捣禁忌之地! 最后,小治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下体被一圈湿湿滑滑的海绵所包覆,触感柔软,略带馀温,很是舒坦!他想抬起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脖子却一动也动不了,全身瘫软无力,只能静静躺在地上,任凭摆佈! 虽然小治嘴上始终反覆唸叨「袂使、毋通」,何奈身体却诚实的很,早已不听使唤!很快的,他的意志力最终还是臣服了,灵魂在迷迷糊糊之中彷彿抽离了肉体! 半梦半醒间,依稀能听见女人的吟叫声,但小治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只能感觉到一股重力强压他的下体,来回往復,时而前后,时而上下! 在这风雨交加的颱风夜里,两人趁着醉意,就这样放飞了自我! 翌日一早,天才刚亮,小治从宿醉中醒来。他回忆昨晚断片前的最后一幕,只有那持续旋转的天花板、明暗不定的烛光,以及墙上他们两人交织缠绵的剪影! 抬头看一眼窗外,风势已趋缓,但仍飘着雨。小治这才发现,他已被挪到没有漏水的后间屋,人就躺在榻榻米上;虽然身上盖着凉被,但被里却浑身赤裸!他吓得当场坐醒,忍着头疼,裹着凉被四处找寻自己的衣裤。 第63章 平安归来 就在小治焦头烂额,遍寻不着衣裤之际,蔡蓉忽然急匆匆地跑上来,手里捧着他的衣裤、鞋袜,并一股脑全塞给他。 蔡蓉很着急的说:「海川转来呀,你赶紧……」话没说完,她已先打开一旁的衣橱,要小治赶快躲进去! 衣橱里虽然还有其他衣物、被褥,但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见小治抱起衣裤鞋袜,委身屈膝,赶紧将自己藏了进去!蔡等蓉闔上柜门后,又急急忙忙的走下楼去! 躲在衣橱里的小治,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死到临头」的滋味!就连当初遭遇日本兵、在南机场交战,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他是万万没想到,以往在影视作品里才会出现的捉姦桥段,如今却活生生的套在了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海川和蔡蓉的交谈声,沿着楼梯渐渐传了上来!楼地板除了脚步声外,还伴随着木结构挤压时所发出的嘎嘎声响。 海川来到二楼检视前间屋的灾情。当他看到那遍地的积水,还有各种盛水容器时,感慨道:「唉,想袂到天蓬竟然漏水漏成安呢!等风颱过去,我再阁去找人转来处理。」 趁海川检视天花板和地板的同时,蔡蓉悄悄挪到几案旁,把小治昨晚喝剩的威士忌一口乾掉! 海川嗅到酒味,转头一看,又念叨:「你又阁饮酒!」他知道蔡蓉常在家独自饮酒,还老爱准备两个杯子,幻想有人陪她一起喝。 海川很疼惜她,不忍苛责什么,于是走了过来,把所剩无几的威士忌整瓶举起,一饮而尽! 「莫饮太多。」海川特别叮嘱道:「现此时外口酒价真贵,价格又阁一直起;咱厝里面的酒若是拢总饮了了,恐怕是想欲阁买,也买袂起嘍!」 小治还从他们夫妻俩的对话中得知,昨晚摆接溪暴涨,堤防内一遍汪洋,鸭场也遭到波及!好在大轮车的人有事先转移部分鸭隻、鸭蛋,减轻不少灾损! 昨天深夜,海川特地去保安宫拜託庙公,借一室安置大轮车的人;不料入夜后开始狂风骤雨,害他也受困保安宫!不得已,只好在庙里与他们共度一宿。 此外,还有一事令海川放心不下。他说:「昨晚我嘸看见『阿治』!问大轮车的人,『尹也拢讲毋知影』(他们都说不知道)!」 海川说他今天早上才从金贤那得知,昨天傍晚,小治曾与蔡蓉回家!于是问道:「你敢知影『阿治』这马人在叨位?」 海川这么一问,把蔡蓉问慌了!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紧张,一个没注意,竟不慎去踢到脚跟旁的水桶,导致里头盛满的水又洒了一地! 蔡蓉随手抓起一块抹布,跪地擦拭。她边擦边解释:「『阿治』来厝里看过天蓬了后,讲伊也毋法度处理,就趁风雨进来以前,早一步先走了,我也毋知影伊这马人在叨位!」 听到蔡蓉这么一说,换海川心慌了;赶紧转身下楼,穿鞋、戴帽,准备再出门! 蔡蓉不知海川所为何事,也跟了下去。追到玄关前,再问一句:「你这马欲去叨位(你现在要去哪里)?」 「归瞑风雨吹一晚,阿治如今下落不明!」海川神情慌张的说:「我是惊伊毋知影溪水暴涨,阁转去溪边『嘸细意』(不小心)给溪水流去!」他一度扬言,要回去组织人手,沿着溪边往下游方向去找小治! 见海川疾行而去的背影,蔡蓉竟觉得有些好笑! 确定海川走远后,蔡蓉赶紧回到二楼,把小治唤出来,并要他赶紧穿上衣物;还特别叮嘱他,务必得在海川劳师动眾前,回去跟大家报平安! 「莫走大门!」蔡蓉把正准备走出玄关的小治唤住!接着,两人来到灶脚,蔡蓉打开后门,要他从尾巷出去。 成功逃离林家洋楼后,一路上小治显得心神涣散、面如槁木!一来是宿醉惹得头疼欲裂,二来是烦恼待会见到大伙后,该如何解释彻夜未归。 走着走着,小治来到一处埤塘,经过一夜风雨肆虐,塘里已呈满载,漫出的池水还淹得四周尽是泥泞不堪;这让他想起刚才听到海川说过,担心自己遭溪水捲走一事! 于是小治灵机一动,立马跳进埤塘里,把全身浸湿后再爬上岸!接着卧倒在烂泥推里反覆打滚,直到把自己弄得浑身泥泞,狼狈不堪为止! 小治一路辗转,终于回到保安宫,此时庙前已聚集了不少乡亲!只见他们,人人手持竹竿、锄头、铲子、圆锹等器械;似乎海川已成功集结到搜救队,正准备前往溪边寻人! 等小治走近后,眾人看到要找的人原来平安无事,随即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庙公准备一碗斋饭给小治。此时他正好饿得发昏,顾不得浑身泥泞,端起碗来,张口便吃!一旁的海川是馀悸犹存,一再关心小治昨晚歷经了怎样的磨难,竟落得如此狼狈? 小治则是信手拈来,当场即兴瞎掰一套风雨漂流惊魂记!他说自己不慎遭暴涨的溪水捲走,幸亏水性好,抱着一根浮木载浮载沉,直到被冲到一处沙洲,爬到上头躲了一整晚,早上等水势稍缓后再自行游回岸边! 海川、蔡家兄弟、刘伯父子还有庙公听得是津津有味、嘖嘖称奇;倒是一旁的查理、浩克和俊泰,三人听得是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下午,趁雨势停歇,海川、蔡家兄弟、大轮车一行人再前往溪畔鸭场巡视灾情。 一行人刚入北庄没走多远,就开始出现积水;再继续往北走,来到蔡家门前,这一带已水深及膝! 蔡家虽然地基有垫高,但水势淹得太猛,还是漫了一些进去!此时阿春、乙妹、金贤、蔡秀,四人正在院子里收拾善后,而孩子们则在一旁踩水、嬉戏。 「南庄地势较高,没怎么淹到,但北庄可就惨了,我看鸭场那一带应该也是凶多吉少。」金富略显沉重地说。 随后,他们爬上河堤,远眺溪畔的鸭场,此时仍是汪洋一遍!只见半截农舍泡在水里,鸭寮和其馀鸭隻,已不知被暴涨的溪水冲到何处去了! 第64章 重建 看过灾情后,海川开始重新评估溪畔这块地,是否不宜再继续养鸭。他认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能每逢颱风季,三天两头就得转移一趟,那太费劲了!于是他向大伙提议,欲找另一块地试试。 小治想起早上回来时,曾经过一处埤塘,于是提议把鸭子迁至埤塘养殖。 当海川得知埤塘位置后,直接否决了!他说那处埤塘是滞洪池,旱季几乎没有水;即便有水,也是分给附近田地灌溉用,不可能让他们拿去养鸭。 虽然小治的提议没被採纳,却给海川提供了另一条思路。摆接溪上游不远处有条「湳仔沟」,那一带也是沼泽地,且地势较高,或许能把一部分鸭隻迁到那里去养。 回到保安宫,海川向庙公请託,希望能把大轮车已故战友的骨灰暂时安奉在庙里。 庙公心里虽不是很乐意,但看在海川的面子上,还是勉为其难的向保生大帝请示旨意。 当海川掷出三个圣茭后,庙公于偏殿,清出一张供桌,将十五个骨灰匣子,依序往上头安放。摆上香炉、蜡烛,再焚香、烧纸;等全套祭奠仪式走完,骨灰安奉一事,自此算是获得了一个圆满。 晚餐后,大伙来到邻庄一所澡堂洗澡。澡堂里,查理、浩克、俊泰,三人突然朝小治围了过来,质问昨晚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小治仍重复那套「漂流说」,企图忽悠过去,可其他人并不买帐! 「你说你让溪水冲走!」查理指着小治光溜溜的身体,接着说:「那洪水里都带有树枝、石头什么有的没的垃圾一大堆,你身上肯定浑身是伤!」 「是呀是呀,你看你,毫发无伤呢!」俊泰附和道。 「你那故事唬得了乡亲,唬不了我们!」浩克直言不讳地问道:「从实招来,那晚......你是不是在阿姊家过夜?」 「当时......就还挺突然的……」小治眼看瞒不过他们,索性全招了!三人听他讲完真实版的遭遇后,又一次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最后,查理郑重的叮嘱:「『副连长』和『阿姊仔』的事,只能我们四个人知道,必须守口如瓶,万万不可洩漏出去!」 颱风走后,紧接着「回南」(西南气流),又没完没了的下好几天雨!眼看摆接溪的水势久久不退,大轮车四人暂时回不了农舍,于是在庙里又多住了几天。 自从溪水暴涨后,农舍也没人想再回去住了。好在烤鸭舖这小半年经营下来,手上攒了些钱;于是大伙合计,决定搬离农舍! 浩克透过阿丁的牵线,于庙口附近租了间平房。比起农舍,平房相对宽敞、舒适,且生活机能也比溪畔好,起码饮用水乾净许多。 往后几天,四人开始忙着搬家以及修缮鸭场。有过前一回施工经验的他们,第二回的重建工程就进展相当顺利。他们还在平房屋顶重新架设无线电天线,不到一週的时间,一切又恢復往常。 一晃眼,时间来到八月,恰逢中元节普渡,烤鸭舖生意略有回温,但仍不及刚开幕时的盛况。 海川于湳仔沟附近寻得一块地,建议等农历七月半后再过去整地。如此一来,就有两处鸭场,更有利于分散风险。只是新增了「湳仔沟鸭场」,运输成了新的难题。 湳仔沟位于江仔嘴西南方向约三公里处,牛车往返一趟得耗去两个小时,况且刘伯不可能天天这样无偿帮他们来回运送;于是海川邀请大轮车四人到他的洋楼晚餐,顺便开一场小型会议,商讨运输事宜。 查理、浩克、俊泰,三人首次来到洋楼,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唯小治显得有些近乡情怯!他对屋里的动线、摆设都熟悉,还不忘关切二楼的漏水情况是否改善。 「头前厝顶已经请人拢总换过,毋免阁再烦恼会漏水。」海川说完,话锋一转,随即切入正题。他说现阶段还能暂时向蔡家租借牛车,但时间一久,终究不是办法,想问问大家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建议? 查理率先提议道:「不如咱们自己也买一辆牛车?」 只见海川面有难色的说:「欲买牛车是简单,但是牛隻歹找!」 因为战时牛隻都让日本人徵走了,如今市面上多是老牛和牛犊,至少还得再等两个月后,才有强壮的成牛。 「如果走水路呢?」浩克提议,鸭隻沿着湳仔沟入摆接溪,顺溪而下,行至旧鸭场上岸,再换乘牛车运抵店舖。 海川盘算一下,觉得浩克这提议可行,且水路的速度也快,但坏就坏在水路运送的成本较高! 「要不,咱们换地方开店如何?换到离湳仔沟较近的市场。」俊泰提议。 这下换小治有意见了。他说:「庙口生态,我们已经适应了;而且……刚在附近租了平房,没几天又再换地方重新开始,还挺麻烦!」 「保安宫这里其实『袂?』(不错),而且咱的口碑也立在这,恁的战友也安在这……」海川语重心长的接着说:「这马时机歹歹,生意也毋是讲有多好,我看......还是先莫换别位开店咔妥当。」 经过几番来回讨论、交换意见,最后决定採纳浩克的水路提案。 海川:「阮林家在摆接溪有几条运粮的平底船,先暂时试看麦。」 八月下旬,一天傍晚,刘伯来报,说门楼外来了一对男女,还牵着一匹马,说是「副连长」的朋友,要找金富和金贵! 在家放长假的阿贵前去应门。那男人确实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究竟是谁?只见他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骑着一名未曾见过的年轻姑娘,看上去约莫十五岁上下,马屁股还駄着一些行囊和被毯。 「怎么,『阿贵』......你不记得我了?」男人问。 阿贵的记忆力虽不及金富,但听他口音,脑子里快速跑过一遍大轮车所有倖存成员。最后他答道:「你是排长、罗排长!」 「bingo!」罗排大笑! 得知罗排长回来,阿贵二话不说,跨出门楼,要罗排牵着马调转方向,跟着他走! 不明就里的罗排,紧跟在后,问道:「怎不带我进去你家坐坐?难不成你妈妈还不欢迎我们吗?」 「不是,是副连长他们不在我家,全在庙口,我这就带你过去......」阿贵边走边说,脚步越走越快! 第65章 花子 阿贵带罗排来到烤鸭舖,大伙一看到他们,立刻停下手边工作,喜出望外的上前迎接、话嘮。 大半年渺无音讯的罗排,完全变了个样!头发长了,还蓄了一脸落塞鬍,穿着马靴、戴着墨镜和鸭舌帽,一身行头完全符合这个年代的时尚。 大伙藉今天罗排回来,加上店舖生意门可罗雀,和蔡蓉商量过后,决定提早打烊!趁天黑前,将罗排与小姑娘迎至平房一同晚餐;席间,他与大伙分享这半年多来,究竟都经歷了些什么。 罗排回忆,说他和娜娜走出火车站后,一路向东,几经辗转,好不容易才回到店仔口,还在去年治疗软达的药舖,滞留三天。 药舖的「李老闆」,为人古道热肠,见故人归来,还热情地腾出阁楼,借他们暂住;直到遇见塔斯库后,这才辞别李老闆,和娜娜一起回到部落住了下来。 部落依旧热情、友善,待他和娜娜如上宾,是管吃管住还分文不取!但住没一个月,罗排就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上吐下泻、高烧不退!部落巫医束手无策,只好送他下山,回店仔口药舖,再请医师诊治。 又过了两天,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开始恶化!于是再让人送去嘉义市区的「教会医院」,获得抗生素治疗,这才捡回一命! 「我就是在教会医院认识她的。」罗排比了比坐在他身旁的小姑娘。 她的汉名叫「鐘桐花」,随的是母姓。她还有个日本名,叫「前田花子」,是一名日本警察在台的私生女。 因日籍生父遭遣返回日本,她只好留在台湾和生母相依为命;无奈母亲年初因肺结核病逝!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为了偿还母亲的住院费用,花子在医院无偿帮忙看照病患。又恰好两人同是客家人,语言相通,朝夕相处之下,渐渐日久生情! 罗排明白,虽说花子是无偿在医院帮忙,但终究得多一套碗筷,吃一份口粮;等他病癒要出院时,特地向医院负责人「马神父」(马可西穆,51岁,义大利籍)商量,希望能带她一起出院! 马神父早年曾在大陆行医,会说国语,是当地少数能用国语交谈的人。他看罗排这人虽然油嘴滑舌、能言善道,但品行还算敦厚,且诚心诚意;在徵询过花子意愿后,这才放心把她交给罗排,让他们一起离开医院。 罗排和花子回到部落后,又待了一个多月。山上什么都好,就是无聊了点;没什么休间娱乐,加上语言不通,想干些什么,都得找娜娜翻译。 等娜娜和塔斯库完婚后,罗排便决定带花子下山。辞行时,老头目还大方的给他们好些山產,让他带下山去交易,换取一些盘缠! 说到这里,罗排从行囊里抽出一把番刀。他说:「这也是头目送的,留给我们防身用!」 罗排回到药铺,向李老闆承租了阁楼,两人就在店仔口住了下来。这段时日,每回娜娜随塔斯库下山做买卖,都会顺道过来探望他们。 「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听她说过一句话。」查理有些难以啟齿,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她是不是聋哑人士?」 罗排听完,哈哈大笑!回道:「你们别误会,那是因为她只听得懂客语和日语!」 正因为有语言这层障碍,才让花子在医院帮忙时,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也是马神父同意让罗排带走花子的原因之一。 「娜娜呢?」俊泰很好奇娜娜婚后过得如何。 「幸福的咧!」罗排欣悦地说:「如果我推算的没错,差不多今年底、明年初吧,他们的小baby就会出生了!」 这时,查理突然叹了口气;他似乎对娜娜结婚生子的事感到有些顾虑,因为他担心的「祖父悖论」最终还是发生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 「那......旁边这个小妹妹呢?」浩克略带邪念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她才十五岁,我能有什么打算。」罗排用一种略带怜悯的眼神,看了花子一眼。然后说:「我把她当妹妹看,万一......我们真回不去了,就乾脆和她一起相依为命吧!」 浩克:「那万一......我们回去了咧?你要带她一起走吗?」经他这么一问,罗排反倒沉默了,陷入沉思,良久无语。 「算了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小治岔开话题,接着问:「对了,你那匹马是怎么回事?」 「『吊荚咧』(客家粗话),说到这个就来气,都是让人给拗的!」罗排愤愤不平的说。 为了生计,罗排偕花子四处帮人打零工,从体力活到红白事,他们全都做过!有回经人介绍,去到一处农场帮人看照牲口、採收蔬果,于是俩人在那里住了近一个月;而这匹马,就是在农场那里获得的。 罗排:「马是农场老闆一位已故友人寄养的,听说是从日军那跑出来的军马!」 此马的性情刚烈,难以驯服;但不知为何,牠却很听花子的话,百依百顺。农场老闆觉得这匹马在农场反正没什么用,乾脆牵过来交给他们,还被折抵了一部分酬劳! 有了马之后,罗排与花子就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打工;北至浊水溪,南至台南市,就像打工渡假一样,半工半游,很长一段时日都没回到店仔口住。 「你们知道骑马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嘛?」罗排问。 大伙瞎猜半天,最后罗排解答:「就是不用加油!」 罗排幽完自己一默后,在场所有人皆会心一笑;一旁的花子却像憨鸭听雷,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面带笑意,靦腆地陪大家一起傻笑。 七月底,罗排结束最近一期的工作,刚回到店仔口,竟在药舖遇到老瓦! 老瓦凭着从小玲那套来的情报,循线找到了这里;他一连守了好几天,才总算堵到了罗排! 后来罗排带着老瓦,随娜娜、塔斯库一起上山,来到部落。 首次来到部落的老瓦,对这隐匿在深山老林的高山族,感到无比好奇!他不但寻遍部落周围一带的地形地势,还认真体验部落的生活日常;从食衣住行、武器装备,到经济型态、社会结构,方方面面都考察了遍! 罗排:「要不是早知道他有特务背景,否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做学术研究的!」 后来罗排又陪老瓦在部落待了半个月,还从他那里得知小治一行人与弘爷、小玲的近况。 下山后,罗排决定退租药舖阁楼,收拾细软,带着花子、牵着马,一路北上,来找小治他们。 当晚,罗排归来这事也透过无线电,告诉了弘爷。 无线电那头,还能听到他兴奋地说:「太好了,过两天刚好有假,到时再去板桥找你们!」 第66章 稽查队 由于平房本来就不大,原本四个人住在里头勉强过得去,但罗排、花子再住进来,就略显拥挤。 隔天一早,查理找罗排商量,打算在庙口附近合租一间二层楼的街屋;一楼让他经营私塾,教教在地的孩子们读书写字,罗排和花子正好可以住在二楼。 罗排带着花子四处打零工,半年下来,身上多少攒了点钱;再说,花子和几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也有诸多不便。听查理这么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两天后,晌午,小治带罗排到保安宫向已故战友们上香;回来时,看见一卡车的武装士兵来到庙口!只见兵士们下车后,立刻衝进菜市里!他们在菜市里头闹腾得很,惹得摊商们无不鸡飞狗跳、不得安寧! 领头的是一名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稽查员,他带着一队士兵在菜市里,挨家挨户的搜查!凡清单上名列在册的「战略物资」,一经查获,当场没收充公! 小治、罗排回到店舖后,先找蔡蓉了解一下情况。只见她气急败坏的抱怨道:「这个政府实在愈来愈毋视款!菸呷酒毋给人赚就准拄煞,这马连米、盐、糖也拢欲管,实在比日本人阁咔恶质!」 虽说列管商货是有所本,但实务操作上,如何判定商货有无违规,就全凭稽查员说了算! 因为烤鸭舖位在市场入口第一摊,是首波遭查缉的头几家店舖,所以稍早稽查队伍已先来舖里查过一回。 虽然店舖里的商品,无一项列在清单上,但稽查员仍对着架上吊的烤鸭,桌上摆的生鸭蛋、咸鸭蛋、皮鸭蛋等等商品指手画脚,示意这些也都属于「管制品」! 以往稽查时所面对的摊商,几乎没人会讲国语,其中还有很多人不识字;所以他们的「sop」(标准作业流程)就是先秀一下公文和琳琅满目的清单,然后再随便瞎比画两下,看中什么、没收什么!反正仗着台湾人听不懂或不识汉字,任凭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是狐假虎威,鱼肉乡里! 可令稽查员出乎意料的是,今天查缉的第一摊就是块铁板!这「大轮车烤鸭舖」不一般,不但里头的人懂国语,还识字,一眼就识破他们的伎俩! 刚开始,现场情况一度紧张!尤其是浩克,仗着自己一身魁武健壮的体格,肉刀一剁,立在砧板上,一副不怕跟人输赢的姿态!后来是蔡蓉先按奈住浩克,再从柜檯里拿出预备好的红包塞给稽查员,这才有惊无险地打发走他们! 事后蔡蓉说:「海川有交代,菜市仔人多也复杂,平常时准备一些买路财,若『万不二』(万一)堵着恶人,可以买一个和气生财。」 烤鸭舖是平安下了庄,可其他摊商就没这般好运,大部分都还是遭了殃! 由于通货膨胀的关係,入夏后的景气是每况愈下!生意本来就难做了,如今又来这茬,惹得菜市的摊商们是议论纷纷、怨声载道! 尤其是对街的粮行,更是倒了大楣!店里商货全是列为战略物资的管制品,稽查员带队登门,上来就是一声令下,悉数充公,完全不给商量的馀地! 阿丁赶紧跑来找浩克求助!因为语言不通的关係,她与外婆两人完全无法和官兵们沟通!她知道浩克懂国语,希望能他能出面帮忙说情,不要把店里的米粮全部押走。 浩克本来就憋着一股怒气,正愁没处宣洩!这下可倒好,看到阿丁一番苦苦哀求,他心中忿忿不平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抡起扁担竿,大步一迈,便前去找稽查员理论! 粮行在庙口菜市经营多年,邻里街坊也都熟识;原本乡亲们见稽查队伍围着粮行婆孙俩,仗势欺人,是敢怒不敢言!当浩克手执扁担竿站出来挑事后,许多摊商都义愤填膺的聚过来关切!此外,还有更多看热闹的群眾,也围在一旁助阵、起鬨! 仗着乡亲们的声势相挺,这下浩克底气更足了,乾脆自告奋勇站出来,代表庙口菜市的摊商们,用国语向稽查员提出交涉与抗议! 「唷喝,你是从哪蹦出来的二楞子?」稽查员轻蔑地对浩克嘲讽道:「刚才在你们店里放过你们一马......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本事,不服气,想帮他们出头是吗?」 这时,兵队的排长凑了过来,示意稽查员看一下对面烤鸭舖前所立旗幡。 「大轮车?」稽查员撇了一眼后,不屑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排长见稽查员不明就里,赶紧跟他解释道:「『巡座』您来的晚,不知此前发生什么事。我听说去年底有一帮人称『大轮车』的兵痞,打死打伤宪兵队几十来人!我是想,他们该不会就是那群兵痞!」 稽查员按住腰间的配枪,不以为然地说:「瞎说啥子呢,日本鬼子俺都没在怕了,还会怕兵痞?」 稽查员仗着自己有枪,后头还有一卡车的武装士兵,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于是双方人马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愿退让半步! 过了一会儿,俊泰骑着脚踏车回来了。刚才浩克衝出去的下一秒,查理就叫俊泰赶快去派出所报案!可是等了半天,却没见到半个警察来! 俊泰说:「警察一听到是军队来的人,全他妈都躲着,死活不想管!」与此同时,于粮行前对峙的人马开始出现推挤!叫骂声此起彼落,越发激烈,情势开始有失控的跡象! 此时人在柜台里的蔡蓉,一脸神情凝重,内心焦虑万分!心想:偏偏这个时刻,海川和金富却都不在! 「『安呢落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蔡蓉嘴里嘀咕的同时,还不断环顾四周,欲找寻小治的身影。 这时的小治,与罗排、俊泰一起夹在浩克和稽查员中间!他们正试图缓解双方矛盾,以免势态进一步恶化。 「你们今天都在忙什么呢?怎么那么热闹!」就在大伙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线从另一侧传来。原来是弘爷,他和阿伟两人今天正好放假,刚抵达江仔嘴欲找罗排叙旧,没想到竟赶上稽查队查缉这摊事! 查理一看到弘爷、阿伟出现,赶紧向他们说明事情的来由;二人得知情况后,随即前往关切! 其实他们俩最近也常被派出去支援查缉,所以心底清楚的很,眼前这帮官兵来到这里,所为何事!走去的路上,阿伟还兴奋地捲起袖子,做出准备打架的姿态! 小治、浩克、罗排、俊泰,四人一看到弘爷和阿伟出现,彷彿吃了定心丸!小治还暗自庆幸:太棒了,神队友终于出现! 第67章 交涉 稽查员带来的兵士们,见两名宪兵走了过来,有些士兵因为心虚,不禁开始你看我、我看你!毕竟他们都知道,自己曾干过哪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里......咋会有宪兵?」排长嘴里嘀咕。 稽查员:「怕啥子呢,放心,这里有俺在!」 弘爷模仿去年老瓦自介时的动作,先拱手作揖,然后字正腔圆地报上自己的姓名、军衔,及所属部队番号。 稽查员仔细打量眼前这名陌生宪兵,瞧他年纪虽大,却是个二等兵!加上举手投足间,还有几分江湖范儿!他在心里琢磨着:此人若不是以下犯上,遭降阶惩处,就是高深莫测的落难英雄!看来......在摸清他的来路以前,还是先礼让三分微妙! 于是稽查员先卖弘爷一个面子,也拱手作揖,回敬一番。 排长听到弘爷所属部队的番号后,赶紧凑到稽查员耳旁,怯声提示:「他是『狄队长』的人!」 「哪个『狄队长』?俺怎没听说过!」稽查员语带不屑地说。 弘爷见狄队的名声不管用,于是又问:「神机百总-杨文釗、杨站长,您可认得?」 一听到杨站的名字,稽查员剎时就楞住了!再加上排长刚才在耳边提及大轮车的事蹟,这下换他心里开始没底了! 弘爷察觉到稽查员的脸色略有异样,接着再问:「瓦上孔明-邢雋祺、邢主任,您可认得?」 「哈哈哈哈,原来您认得『神爷』和『瓦爷』!唉唷,不早说,失敬失敬!」稽查员立马换了张笑脸,变得和顏悦色起来! 经过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寒暄后,换由弘爷代表出面与稽查员交涉。 弘爷模仿外省人的口气,说道:「能否卖庄某一个面子,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过身后这群乡亲父老一马?」 「哈哈哈......既然是神爷的人,那就是自己人!好说......都好说。」稽查员话虽如此,却面有难色。接着又说:「可您也知道......上峰有令,每天要查扣多少顿量,那都有数,您也别给俺太为难!」 几番来回讨价还价,双方最终取得共识;稽查员答应只押走今天查缉商货的一半量,另一半悉数返还摊商! 稍晚,待兵士们把商货搬上卡车后,稽查员随即收队走人!等卡车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后,大伙这才松了口气!原本还绷紧紧的肃穆表情,瞬间岔了气,全都笑了开来! 阿伟故意模仿一遍弘爷拱手作揖的动作和口气,笑讚:「还有模有样呢!」 庙口摊商们,对大轮车一行人的仗义解围,无不表示感激与佩服,纷纷夸口讚颂! 粮行虽被带走一半的米粮,但至少不是颗粒无剩。稍晚,阿丁扶着外婆,特地来向浩克致谢,还拎着一大瓶清酒要赠与他们! 一早就有惊无险的遇上这么摊事,今天也没心思做生意了,乾脆早早打烊;趁弘爷、阿伟难得来一趟江仔嘴,大伙拎着清酒,再带上几隻没来得及售出的烤鸭,回到平房小聚一场。 自查缉风波后,庙口菜市的热闹气氛大不如前,摊商们都不敢在自家店舖里摆满商货,就怕哪天稽查队又回来搜刮一波! 话虽如此,但生意还得做,只是得藏着、偷着做。小额交易尚且能在菜市进行,量大一点的,就得去到附近较隐蔽的仓库进行。像菸、酒这类奢侈品,市场上几乎绝跡!要真想买,还得找到熟人引路,走完三关四卡后才能买到。 除了生意难做外,通货膨胀更是可怕!当前一包香菸少说也得准备个五、六千才买得到,进口菸甚至破万的都有!好些地方甚至不再使用货币交易了,而是乾脆以物易物! 农历七月半后,湳仔沟的新鸭场开始动工、整地,大伙白天几乎都在那里忙活工程。 好在罗排带来一匹马,算是解决了此前兽力不足的运输问题。但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蔡蓉身体出现微恙,海川说她最近没天没夜的吐!不得已,只好告假在家休养,而顾店的工作就交给罗排和花子两人暂代。 罗排虽不懂闽南话,但好在花子会日语,能用流利的日语和客人交谈;也多亏最近生意不是很好,二人守在店铺里帮衬,勉强还凑合。 查理的私塾也在这几天开业,但门可罗雀;毕竟乡亲们饭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读书!即便收费再低廉,也是乏人问津。 后来在海川的引荐下,找到几个大户人家,聘请查理前去担任家教,教他们的孩子学习英语。 转眼间,时间来到九月。一天早晨,和往常一样,开店前,浩克和俊泰先烤好十隻鸭。 「不烤太多,怕卖不完......我估计今天要能卖出五隻就算不错了。」浩克对罗排说道。 罗排:「放心吧,有花子在,我看能卖六隻!」 听罗排幽这么一默,浩克先会心一笑,然后说:「你们就这么点志气?不挑战看看十隻全卖掉!」 罗排摆了摆手,笑道:「都卖光了,我们晚餐吃什么?」 浩克作势飞踢罗排屁股,懟道:「原来你在惦记着今天的即期品!」 把店舖交给罗排和花子后,浩克便驾着马车,和俊泰一起往湳仔沟工地赶去。 原以为今天会像前几天一样,又是站柜、顾店、赶苍蝇的一天。上午10点刚过,突然来了八名年轻人,年纪都不大,甚至有几个看起来还是未成年!他们上门来也不买东西,就东看看、西瞧瞧,时不时还随手翻翻排列整齐的商品! 带头的年纪稍长,但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一副痞子德性,脚踩着木屐,顶着山本头,还对罗排说了一大串闽南话!但罗排听不懂,只好让花子用日语试着与他们沟通。 「他们想知道我们是谁?还问原本顾店的大姊怎么没看到人?」花子用客家话对罗排说道。 带头少年一听到客家话,当场就懵了!还特地退到街上,再确认一遍有没有走错摊。他嘴里嘀咕:「『嘸毋对啊』(没有错啊),确定是『大轮车烤鸭舖』,是安怎会换作客家人在这顾摊?」 不过少年才懒得管那么多,因为后面还有其他摊贩等着对付,不想在第一家耗太久,于是按惯例,直接向他们索要这个月的规费! 可少年话还没说完,一个小跟班就凑到花子身旁,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还频频出手骚扰!罗排见状,赶紧把花子拉过来身后,以回避他们无礼的调戏! 以往这些地痞、流氓,都是蔡蓉在应付;按庙口规矩,交钱就能了事,彼此也就图个和气生财。 可偏偏蔡蓉告假不在,而罗排又没有应对这类社会事的经验;他看对方不过是群小屁孩,加上花子还在一旁看着,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漏气! 双方几番推嚷之后,雄性激素爆棚的罗排,竟模仿起浩克上回挑衅稽查员的强硬姿态,透过花子翻译,坚决表示:「我们分文不交,半步不让!」 第68章 庙公与万猴 少年没料到眼前这名陌生的客家人,竟然如此硬颈!加上最近不景气,许多摊商都藉口生意差而拖欠规费,正想找隻出头鸟来立立威,出一口窝囊气! 于是少年吆喝一声,跟班们开始翻桌子、掀檯子,踢倒了烤炉,砸烂了生蛋!早上刚烤好的十隻熟鸭,就这么全让他们扔到街上去! 罗排见他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砸他场子,怒火立马就上来了!他将花子先安置在柜檯里,并叮嘱她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得守住柜里的现金;交代完毕,随即转身,朝少年走去。 罗排大声怒呛:「我他妈宪兵都敢打了,还会怕你们!」话音刚落,一记直拳就往少年的脸上揍了下去! 少年没来得及反应,竟被一拳打趴在地!他作梦也没想到,在这庙口菜市,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有人胆敢对他来上一拳! 跟班们见大哥被揍,全都聚了过来!因为就连他们都没见识过,附近一带,有谁这么不长眼! 少年的嘴角,开始渗出血来!他舔了舔,然后见笑转生气的一声令下:「奸尔娘咧,摃给伊死!」紧接着,跟班们群情激愤地朝罗排围了上去! 一开始,罗排还跟他们有来有往,攻防自若!但街头散打不同于战场上拼搏,更何况南机场那回还有活捉令;宪兵的手劲虽猛,可多少还留有馀地。 这帮痞子们打架可就不讲什么规矩了,是看见什么抓什么,抓到什么砸什么!一下竹篓、一下扫帚,抡起来就往罗排身上砸去! 罗排是敌眾我寡、腹背受敌;虽互有攻防,但终究是一对八的不利局面,打没多久就被人撂倒在地!经过一轮群殴后,左手旧伤又让人给掰脱臼了! 花子见情况危及,最终还是弃守柜檯,衝了出来!她紧紧抱着浑身伤的罗排,用日语不断向他们苦苦求饶! 痞子们虽然生性顽劣,但还是有不打女人的底线在!见花子挡在前面,死活骂不走,少年只好叫跟班们停手,且饶他这一回。 街坊、摊商们,看到有人打群架,纷纷围过来关切;一看到是大轮车的人被打,赶紧出面劝架! 粮行外婆还对着痞子们严厉斥责道:「恁这些『毋正囝仔』(不良少年),好手好脚,谁人毋去惹,竟然敢去找尹麻烦!」 乡亲们越聚越多,少年见眾怒难犯又自知理亏,撂完一串狠话后,悻悻然地离去! 得知罗排被人群殴后,湳仔沟的人火速赶回庙口!伤势经俊泰包扎,暂无大碍;但依旧是皮肉伤好处理,脱臼的左手就难治了! 稍晚,海川和蔡家兄弟闻讯后也赶来关切。 海川说带头的少年名叫「廖义万」,因为长得一脸尖嘴猴腮,像极了戏曲里的孙悟空,所以庄里人都叫他「万猴」;他平时游手好间、无所事事,仗着学过几套拳脚功夫,就在邻里间收了一群「毋正囝仔」当徒弟。他们总是成群结党,到处惹是生非! 早个几年,庙口还有另一位角头大哥镇得住他;可大哥犯案被逮,为了减刑,随日军去了南洋,至今下落不明!正因为角头大哥一走,庙口势力出现真空,这才让万猴一党有机可乘,据地称霸! 万猴双亲走的早,从小在保安宫长大;也就是说,目前整个庙口,还能让万猴敬畏三分的人,就只剩庙公了!于是海川大腿一拍,决定走一趟保安宫,找庙公说理去。 万猴打完人后,随即让跟班们散场,各自回家。而他独自一人回到保安宫,把整起事件,前前后后,一五一十都告诉庙公。 万猴叙事的同时,庙公就已听得瞠目结舌,扶额汗顏! 庙公无奈地碎念道:「『阿猴』,恁在庙口『迄迌』(鬼混)也毋是一天、两天,尹是什么人......你敢会毋知影?尹连日本人、国民党拢敢打,你竟然敢去呷人糟蹋!」 万猴自己也是一脸无奈!原以为该像往常一样,月初到菜市场收规费,如此简单的例行公事,却遇上这么个硬颈的客家人!突如其来挨了一拳的他,盛怒之下,才失控把人海扁一顿! 「你这件代志太过大条,我也毋法度化解。」庙公心里清楚,自从上个月底的稽查队事件后,大轮车在庄上的声望极高!加上他们背后还有林家、蔡家两大家族支持,万猴这枚烫手山芋,他压根就不想管,也管不来,正愁着该如何往外推! 就在庙公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想起一人!于是他对万猴说:「你赶紧去隔壁庄找恁师傅,你这条代志......只有伊有法度化解!」话音刚落,万猴二话不说,动身前往隔壁庄,找他的拳脚师傅去了。 其实庙公自己也明白,那个拳脚师傅哪有什么能耐化解,无非是留了一个心眼,想把锅甩给别人;即便没甩成,多拉一个人垫背,分担一半压力也好! 万猴前脚刚走没多久,海川一行人后脚就到!庙公心里嘀咕:唉,该来的早晚来。 庙公是笑脸迎人地前去迎接,并好生招呼他们进到庙里;然后泡壶热茶,再上点花生、瓜子,缓和缓和气氛。 海川在来的路上,早已先跟大伙讲坦白,皮肉伤已成事实,不会因为讨到公道就马上痊癒!按他的盘算,既然事情都发生了,务实一点的作法,该是藉此机会讨一个实质上的好处;比如说,规费减半,甚至是减免更好!毕竟现在生意难做,想养活自己都难了,更何况还要养万猴他们那帮人! 庙公这人来头也不简单,年轻时曾是地方角头!是上了年纪以后,自知斗不过后辈,于是金盆洗手,隐退江湖,栖身宫庙,不再过问江湖事。 但话虽如此,庙公在地方上的声望还是在,也曾扶植过一些小混混帮他维护庙口秩序;那名犯案去了南洋的角头大哥,就是他一手栽培! 海川很清楚庙口生态的结构关係,知道万猴不过是个打手!所以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事说到底,还得找庙公谈才行。 海川据理向庙公直接把事情摊开来讲。他说:「在庙口做生意的规矩阮『拢目』(都知道),月初、月中、月底,按时该缴的钱,阮一仙拢嘸欠过;只是今仔日万猴打人这条歹志,总要给阮一个交代吧!」 庙公也是明理人,知道这事要想解决,没那么容易;只好先四两拨千斤的避重就轻,想方设法拖时间,拖到万猴带他师傅回来再说!于是一行人就在庙里泡茶、扯谈,嗑着花生和瓜子。 第69章 不打不相识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庙公总算把万猴给盼了回来,后头还跟着他的拳脚师傅。 小治他们转头一看,赫然发现,所谓的拳脚师傅,竟然就是「苏一郎」! 庙公得知双方是故人重逢,竟在心里暗自庆幸:妥当了,看来万猴这事定能化解!稍早还很焦虑不安的他,一下子突然变得轻松许多。 原本小治一行人还都绷着神经,板着脸;自一郎出现后,彼此一阵寒暄、叙旧,很快就变得和顏悦色起来! 现场脸色最铁青的,就只剩万猴一人了!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帮人,竟和师傅曾在宪兵队里一起蹲过!别说恨不能找个地洞鑽了,给他一把武士刀,往肚子一划,他都乐意! 一郎先过来检视罗排的伤势。得知他的左手又脱臼了,和上回一样,熟练地「乔了」两下,便帮他把左手接了回去!也算帮万猴补偿一点遗憾。 随后,一郎领着万猴过来,令他跪在地上,向罗排磕三个响头致歉!接着,再掏出一把生鱼片刀,摆在桌上。 一郎对万猴说:「江湖规矩......你拢目啦。」 语毕,万猴起身,伸出左手,把五指摊开往桌上一放,再用颤抖不已的右手,执起刀子,立于左手小指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准备「断指谢罪」! 海川见状,赶紧出面喝止道:「慢且,我嘸要你的指头仔!」 海川也知道江湖规矩,小指一切,恩怨全歇,后面规费的事就全都甭谈了! 断指谢罪被突然喊停,一郎和庙公都懵了!他们也纳闷,不切手指,那今天这事又该如何化解? 海川提议:「文明人要有文明手段。」他以切手指太野蛮为由,救下了万猴的左小指! 等海川提出免去规费的要求后,庙公这才明白,原来他图的是这个! 其实万猴收来的规费,他自己实拿不多,大比例还是让庙公收去,毕竟庙口本来就是他的地界;说穿了,万猴不过是他维持庙口秩序的一帮打手而已! 结果这球又丢回到庙公手上,一郎反倒成了话事人,劝庙公乾脆顺了海川的提议。 只是一郎话说得轻松,庙公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虽说少收一摊规费是也不痛不养,但整个菜市场的人都交了,唯独大轮车这摊不交,怕传出去会难以服眾! 海川也明白,谈判就像做买卖,先抬高价码,回头才有议价空间;一开始就直接提出免去规费,不过是技术性的抬价,好起个「锚定效应」而已。 双方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后,最终达成协议;今后大轮车烤鸭舖只需缴纳一半的规费!这也正是海川所要的「实质好处」。 自这天起,庙口一带就没人敢再去招惹大轮车的人了!因为就连本地最横的万猴,都得敬畏他们三分,更何况其他不成气候的小地痞、小流氓。 虽然说好只收一半规费,但每到收款日,万猴经过烤鸭舖时,也就进去打个招呼,嘘寒问暖一番,哪敢再向他们索讨规费! 中秋节前一天,一大早,一郎带着万猴,还有那天打过罗排的几个小跟班们,捧着好几箱文旦来到店舖,欲找大轮车的人。 这时代的人是真的古意!由于一郎始终觉得那天在庙里道歉,不够诚意,于是托朋友从南部带了几箱文旦上来,想补足歉意。按他的意思,那天动手打人的不只万猴,其他「毋正囝仔」也有份;于是今天特地把他们全都叫来,再好好至歉一番! 双方人马也算不打不相识,加上一郎如此知情世故,最后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彼此很快就尽释前嫌了。 其实一郎与大轮车的人在号房一别后,就一直掛念着他们,老是在想这帮人出去后,到底过得如何?如今有幸再相遇,也算了结他一桩心愿。虽说重逢的原因不是很令人愉快,但不管如何,结果还算是喜剧收场。 下午,小治他们带着一郎一行人,来到摆接溪的鸭场参观。他们还告诉一郎,年初至今,所经歷过的大小事和创业歷程。 一郎来到溪畔,看到眼前这遍空旷的湿地,回头再数了数现场的人数,突然心生一念,问道:「恁敢会晓摃野球(你们会不会打棒球)?」 接着,一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满是岁月痕跡的棒球出来,说自己学生时代是棒球校队,还是先发投手!早年受嘉义农林的激励,也曾立志要去甲子园;但很可惜,这愿望最终没能实现! 稍后,浩克找来两支平滑的圆木棍当球棒,其他人再搬来几片石板当垒包,画定好内外野范围后,便在溪畔打起了棒球! 整个下午,即使没有棒球手套,场地也很克难,但每个人还是玩得很尽兴!尤其是一郎,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投过球了! 罗排伤势未瘉,无法下场打球。在家休养好多天的蔡蓉,今天身子总算好一点,在海川的陪伴下也来到溪畔。他们和罗排、花子,一起坐在堤防上,观看球赛。 此时罗排,心里正在想:明天中秋节,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对,烤肉,中秋烤肉!」罗排喊道。 听到罗排突然嚷嚷着要烤肉,一旁的花子、海川和蔡蓉,三个人是满脸疑惑,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议烤肉?因为这时代的台湾人,尚未发展出中秋烤肉的文化。为此,罗排还特地向他们解释一番,说未来的台湾人,有中秋烤肉的习俗。 海川觉得,所谓的烤肉,应该就像军队野炊那样,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但蔡蓉没烤过肉,乍听之下还觉得挺有趣!等球赛结束后,小治他们一听到烤肉,立马响应,随即开始四处张罗烤肉用品! 反正烤肉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要肉有肉,鸭肉无算,鸡肉、鹅肉都有现成的!要菜也有,农舍旁就是刘伯天天再顾的菜园;且乾材也不愁,舖里烤炉每天都在烧,库存一大堆!唯独就是烤肉网没有,也没看过这个时代,哪里有人在卖! 就在大伙一筹莫展之际,罗排开始回忆,当初在部落,塔斯库他们也常常在烤肉,就没特别去留意到他们是拿什么当烤肉网! 后来多亏花子提醒,部落的人是把石板架在火堆上,用石板烤!于是他们再去把当成垒包的石板搬来,用水洗过后,一口气架起了四个石板烤肉架,还另外挖了三座土窑!万事聚齐后,一群人便在溪畔提前欢庆中秋。 富贵兄弟俩闻讯后,也把蔡家妻儿老小全带过来同乐,其中也包括蔡母和刘伯父子。 阿贵还带来了酒和线香花火。酒让男人们痛饮,线香花火留给女人、小孩燃放;这晚的溪畔,大人把酒言欢,孩童追逐玩乐,嬉笑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席间,蔡母特别关心蔡蓉的病情;但她得知病徵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们夫妻俩,除了遵循医师的医嘱外,还特别告诫她,说未来几个月内,切忌爬高爬低,莫搬重物,少拿刀剪斧搥之类的话云云。 第70章 中秋夜 1946年,9月10日,这天中秋节。台湾站没有休假,像平常日一样忙活;唯一稍有特别之处,就是人人都收到一颗文旦,以为节礼。 晌午,小玲随杨站驱车来到乌来山区一所小学校。抵达时,见灯子早已带了一队人来在现场,同时还有一队士兵正忙进忙出的搬运大木箱子。 小学校的后山有座防空洞,透过马仔的线报,得知里头藏有日军遗留的军火! 由于去年国军来台接收时,很是仓促,这类未列于帐册上的军火,便成了漏网之鱼!像这样的地下军火库,全台还有很多很多!查缉日军遗留军火,也是台湾站目前的主要业务之一。 「步枪70条、轻机枪4挺、掷弹筒5具、手榴弹……」灯子撬开一只木箱,数了数里头的手榴弹,再转头清点同尺寸的木箱数量后,嘴里念叨:「手榴弹二百馀枚!」 「行啊......灯子,又让你踩到一处枪窝子!」杨站话中有话的夸奖道:「按你这速度,估计用不着多长时间……就能爬到我这个位置了!」 「唉唷,哪儿的话,神爷您抬举!」灯子赶紧恭恭敬敬,客气地回道:「还不都是跟您学的!论这个……我哪敢跟您攀比;再说,还不是有您的提携,这才有我灯子说话的份儿。」 杨站把现场事务交给灯子全权处理后,便带着小玲离开,驱车前往草山招待所,因为今天有场中秋茶会在那儿举行。 整个夏天,小玲光临草山招待所也好几回了,明厅、餐厅、书房、厨房在哪里、动线怎么走,她已是熟门熟路。今天和前几回一样,男人们聚在明厅抽菸、喝酒、谈国家大事,官夫人们则在其他厅里打牌、话嘮。 茶会持续到晚上,直到深夜,她才和司机一起搀扶着酩酊大醉的杨站,上车离开。 回到台湾站,司机一如往常的自行开车离去,放小玲独自一人搀扶杨站,往站楼里走去。 其实这活儿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几回把醉醺醺的杨站扛回来,也都是如此。只不过以往下车后,站里会有干员跑出来一起帮忙抬;可今晚站里没出来人,直到把他扶上二楼,都未见有人过来搭把手! 小玲心里还抱怨着:怎不见半个人影?难不成全都放假过节去了! 小玲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因为杨站趁着醉意,不断伸出咸猪手来,想吃她的豆腐! 面对恼人的职场性骚扰,小玲是左挡右挡,拨开之后又再来;最后终于把杨站扶进办公室,将他往沙发上一放,赶紧转身离去。 这时杨站却突然喊声,提出要求:「等会儿,玲儿,去倒杯水给我先!」语毕,小玲噘着嘴,去倒了杯水过来。 就在水杯将要递给杨站的同时,不料他竟一手把小玲抓了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小玲一时没抓稳水杯,将水洒在两人身上!玻璃杯还因此落地,摔个稀烂! 小玲大叫一声,赶紧推开杨站,但随之又被抓了回去!在她挣扎的同时,还不断放声尖叫、求救;可嘶吼半天,都未见有人过来查探! 没曾想,她越是挣扎、反抗,杨站反而越发兴奋!他还说:「号房每天都有人哀嚎,你可曾听见过?」说完,他趁着酒劲,开始变本加厉的非礼小玲,又接着说:「今晚你就从了我吧,老瓦不能给你的......我给!」 小玲才不要他给不给什么鬼的,见杨站强搂着她,还一脸横肉地把嘴凑过来作势强吻!她在双手无法伸展的情况下,本能地用额头往他的鼻樑骨来一记头锤,直狠很地撞下去! 好不容易挣脱后的小玲,还顺势摸走了杨站腰间的配枪,并举枪喝令:「你别乱来,我会开枪的!」 杨站抹去流出来的鼻血,裂嘴笑了一下,说道:「行啊,你手劲挺够!」语毕,他起身朝小玲走去。可走没几步,小玲竟扣下了板机!手枪随之发出喀喀的机械声响,吓得杨站当场惊呼:「我肏,你真他妈开枪啦!」 小玲见枪没打响,赶紧收了回来,先检查保险是否没解开;接着又再拉了拉滑套,看看有无卡弹。但弄了半晌,手枪最后还是让杨站收了回去! 杨站:「甭打了,里头没子儿!」接着他退出弹匣,秀给小玲看个明白。 杨站从腰间掏出另一条弹匣,说道:「我这人用枪有个习惯,枪弹分离,就怕走火打伤自己!」 杨站一边说着,一边把匣里的子弹一颗一颗推出来,任凭它们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他还不断地朝小玲,步步逼近! 小玲预感自己是在劫难逃了,随手抓起一旁的酒瓶,往茶几边角一砸!然后举起破瓶子,对准杨站,喝令他别再靠近! 杨站不但没理睬,仍旧步步近逼,直到小玲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乾脆把破瓶子往自己颈动脉一抵!扬言道:「你敢再前进半步,我今晚就死在这里!」 杨站见状,一个箭步,一记擒拿,便将小玲手中的破瓶子给扭了下来! 顺利缴了小玲的破瓶子后,接下来的杨站就更肆无忌惮了,手到擒来,霸王硬上! 只见小玲不停挣扎、不断反抗,但无论她如何使劲的拳打脚踢、推攘闪躲,在杨站面前都形同嬉戏!毕竟他本身也有功夫底子,小玲这点反抗力度对他来说,如同小打小闹,不痛不痒! 两人几番推攘、拉扯之后,杨站开始不耐烦了,竟给小玲来一记大耳刮子!其手劲之大,直接将她一掌拍晕在桌上! 杨站最终还是让得逞了,他掀开小玲的群摆,扯下内裤,将她压制在办公桌上,如豺狼猛兽般,强行施暴! 被按在桌上任凭蹂躪的小玲,两眼泛着泪,双手握着拳,咬着牙,憋着声,就这么煎熬着;只能盼着杨站快点办完事,让自己早点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杨站终于完事;小玲拾起内裤,直奔寝室,锁上房门后,随即进浴室灌洗!她拿水对着下身冲了又冲,洗了又洗,一心只想把那令人作噁的握齪感洗尽;但任凭怎么洗,始终觉得洗不乾净! 小玲在浴室洗了近一个小时,洗到热水变冷水,她无助的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又不知哭了多久,等情绪宣洩够了,这才甘愿走了出来。 小玲趴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企图把自己活活闷死!但此时她的心中,突然闪过一念:就这么死掉,太不值了,不能让那隻老狐狸就这么爽爽过,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才行! 小玲寻遍房里的器械,但实在没有可供伤人的利器;最后她穿上银链锦甲,取出龟息丸,走出寝室,杀气腾腾的往杨站办公室走去! 路上,小玲心里琢磨着:待会要是见他睡着,就先餵他服下龟息丸,等药效发作,再趁他假死期间弄死他! 当小玲思索着该如何凌迟杨站的同时,嘴角竟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渗人的微笑! 第71章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小玲回到办公室,却发现杨站不在里头,现场只剩凌乱不堪的沙发区和办公桌!地上虽残留着被她敲破的酒瓶渣子,却遍寻不着手枪和子弹! 小玲在办公室寻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找着;最后在地上捡起一把拆信刀,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利器! 大半夜里,小玲就这么独自一人,手持拆信刀,全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搜!但始终没能看见杨站人影。 「该死......那么大一个人,怎就这样不见了!」小玲嘴里嘀咕。 折腾了大半宿,最后实在没輒,小玲只好悻悻然的返回寝室。 小玲坐在床上,面露杀气,目光如炬!她坚定的在心底立誓: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姑且让他逃过一劫,来日我必加倍奉还! 杨站究竟去了哪里?其实他哪儿也没去,他人就一直在办公室,缩在一隅的橱柜里睡觉! 像杨站这种老特务,长年深入敌后,刀口舔血,九死一生的摸爬滚打,一些生活习惯与普通人大不相同!拿睡觉这事来说,他已有好多年不曾在床上睡过,就怕在床上睡着时让人给「清掉」! 杨站在柜子里睡觉的习惯,甚至连老瓦、天鉞、灯子他们,都不知道! 翌日,台湾站的日常作息依旧,干员们全都回来办差了。杨站彷彿昨晚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如常办公。 一早,小玲不请自来的进到办公室,怒气腾腾来到他的桌前,质问道:「你是记不得了?还是害怕想起来?」 杨站沉默了半晌,再检视一遍四周和桌面后,反问:「我那把拆信刀是不是你拿走了?」话音刚落,小玲随即掏出拆信刀,直接扎在了桌面上! 杨站先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再缓缓的说:「你留着防身吧!但我得跟你提个醒,单凭一把『挺子』(匕首)就想戳死我,那是痴心妄想!」说完,他把手枪掏出来摆在桌上,暗示小玲,刀没有枪快! 杨站接着又说:「劝你死了心吧!好好活着......比啥都强,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杨站自那晚得逞后,食髓知味的他,就经常来找小玲发洩!这境遇令她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可杨站对她也是百般呵护、宠爱有佳,三不五时就送她衣服鞋包、珠宝首饰;时日一久,小玲竟然渐渐陷入迷惘! 好几回遭杨站强暴时,明明有机会可以往颈动脉一刀戳死他,但小玲迟迟却下不去手! 一来、是拆信刀太小,担心失手没戳死他,反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二来、是她的心里开始出现纠结! 杨站虽作风卑劣、心狠手辣,但不可否认,他的床上功夫还挺不赖!虽然小玲嘴上总说不要,但身体却诚实得很;随着次数增加,她似乎对杨站萌生了一定程度的依恋! 小玲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沦落到这般田地!面对小治,她是无顏以对!可事到如今,她也回不去了;她已沦为杨站的洩欲娃娃,万劫不復! 十月十日,国庆日这天,全省党部、国军、政府机关无不悬掛国旗、张灯结彩大肆庆祝;可台湾民间却文风不动,未见有什么庆祝活动。对这时期的台湾人来说,外省人口中的双十节,还远不如入秋后,在地宫庙建?大拜拜来的重要! 一早,小玲又随杨站来到草山招待所;今天为庆祝国庆,又举行了一场酒会。席间,她听见男人们在议论通货膨胀的事;有名负责财政的官员,从皮箱里掏出好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张,那是还未经裁减的样钞! 小玲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赫然惊现,上头竟是面额一万、五万、十万元的钞票! 杨站发现小玲在一旁凑热闹,赶紧打发走她!还说:「这儿没你什么事,到隔壁房陪夫人们打牌去!」 小玲离开后,辗转来到了餐厅,看见餐桌上整齐有序地摆满了各式西餐餐具,是刀、叉、盘、碗、高脚杯,样样聚全。她走到餐桌前,趁四下无人之际,偷偷摸走了一把牛排刀,收进自己的手提包里,然后再若无其事的离开! 晚上回到寝室,小玲坐在床上,来回抚摸牛排刀上头那锯齿状的刀刃。心想:这玩意比拆信刀锋利多了! 小玲把刀收进枕头套里,压在枕胎底下,打算下回杨站再来凌辱她时,出其不意地用这把刀捅死他! 过了一会儿,杨站进来了!他和往常一样无礼,不敲门,直接闯入! 可这回杨站却抱着一只沉甸甸的木箱子,一进房就往地上随便一放。趁他转身关房门时,小玲探头查看,想知道箱子里装了些什么?只见里头的东西是琳琅满目,铁鍊、皮带、木头棒子啥都有! 就在小玲百思不解之际,杨站突然说道:「今日国庆,趁站里没什么人,咱俩玩点特别的!」 「噎?」小玲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接着,杨站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小玲这才总算看清楚;原来里头装着铁鍊、手銬、脚镣、皮鞭、警棍等等器物! 杨站:「这是从号房里『顺』(偷)来的傢伙!」说着说着,他拎着一对手銬来到小玲床边,检视一遍床架的栏杆后,又说:「行,你这床架子可以!」语毕,杨站指示小玲,把他上銬,并锁在床架! 小玲当场就懵圈了!同时还暗自窃喜: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癖好! 随后,小玲依照杨站的指示,帮他上了手銬、脚镣,还串起铁鍊,将他牢牢锁死在床上! 「瞧见箱子里那条皮带没有?」杨站略显兴奋地说:「用那玩意圈住我的嘴,别让我嚎出声!」 小玲取来皮带,正要圈住杨站的嘴巴时,他又再提点两句。说:「待会你就抽我鞭子,使劲抽,往死里抽!但记得别抽着我的脸和四肢,怕明儿个让人看见,不好交代......」 于是小玲依令,把杨站的嘴捆得严严实实!然后挑了支硬鞭,对准他的肚皮,上来就是一鞭子!抽得他当场嚎出一阵阵「嚶嚶哼哼」的鼻鸣声。 杨站严刑烤打人犯大半辈子,从未体验过这种苦难!他老是在想,那些被绑在老虎凳上受尽凌虐的人犯,到底都经歷了怎样的滋味? 上回中秋夜,小玲在办公室给杨站鼻樑顶了一头锤,竟意外激活他内心深处那潜藏已久的渴望,被虐的渴望! 第72章 亲亲相隐 原本小玲想趁机一刀子桶死杨站,可没想到自己却将皮鞭抽得浑然忘我!藉着虐劲,她把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磨难、憋屈,新仇加旧恨全寄情在鞭子上,一股脑地往他的身上宣洩!抽没几下,杨站肚皮开始渗出血来!听他们常说,这就叫「披红掛彩」。 由于杨站的嘴吧被皮带圈着,无法说话;小玲也不知用力是否过猛,或者该何时停手;反正虐上手后,就这么不停地鞭笞,是越鞭越使劲,越鞭越解气! 不知过了多久,小玲也开始感到筋疲力竭!心想:想不到抽鞭子还是趟体力活呀! 小玲走到床头,本想取出枕头底下的牛排刀,一刀往杨站的心窝子扎进去;可瞧他那对欲哭无泪的眼眸子,竟萌生一丝怜悯之情!说到底,杨站待她确实不薄! 小玲读出杨站的眼神,于是解下他嘴上的皮带。 皮带刚一取下,杨站立刻大喊:「痛快!过癮!玲儿再来......接着抽,别停手啊!」 虽说杨站和其他武林高手比起来,功夫不咋地,但多少也是习武之人,挨小玲这点鞭根本不叫事!即便自己肚皮、胸膛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仍觉得不过癮! 可这时换小玲累了,也宣洩够了,再加上自己床铺已染得一片血红,想到待会还得自行善后,就感到欲振乏力。 小玲解下杨站的手銬、脚镣。说道:「我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语毕,杨站缓缓起身,扭了扭脖子,开了开椎,舒展一下筋骨,接着开始收拾刑具。 刑具收拾到一半,杨站趁小玲转身,背对他之际,突然一个箭步,从后面擒抱住她! 受到惊吓的小玲,当场叫出了声!与此同时,她的脑子突然闪过一念:该不会他被虐完,会像「格雷的五十道阴影」那样,换我被虐吧! 好险杨站并没有向她提出这种要求,因为他常在号房虐待人犯,早就对「s(sadism)施虐者」的角色感到厌烦!现在的他,反而更享受「m(masochism)受虐者」的角色! 只见杨站搂着小玲,先深深吸了一口她头发,然后开始强行索吻,紧接着又来一轮霸王硬上,直到完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抱起木箱子离开! 此后,杨站对小玲的人身控制越来越严格;即便休假日,也不得离开他的视野半步!只要出了站,无论去哪,小玲都必须报备!正因为如此,她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没再见过弘爷和小治他们了。 十月底,入秋后的台北渐感凉意。 一天凌晨,约3点左右,站楼中庭里忽有大批人员走动的声响,吵醒了小玲!她起身探察窗外动静,发现有一批干员们正在楼下集结,儼然就是准备出任务的阵仗! 小玲心想:这不寻常,平常很少看他们在大半夜整队出发;最近一次这般折腾,还是四月底抓柯老闆那回! 由于这次行动并没有召小玲参与,所以她也懒得搭理,回去倒头继续睡。直到晌午,大队人马才回来,同时还押了一卡车的人犯!看上去,近三十人有,全都给罩上麻布袋、双手反捆,依序被带进号房羈押! 小玲没见着杨站人影,于是去找灯子。 「今天你们去哪抓那么多人回来?像粽子串似的!」小玲问道。 「喔,你说他们呀......」灯子稀松平常地回道:「也没什么,就是去了趟『新民报』,把整间报馆给抄了而已!」 一听到「新民报」,小玲的心当场凉去半截!她赶紧来到号房,想进去一探究竟;可无奈杨站又下令,严禁让她进入号房! 这下可把小玲急坏了,担心金富也被关在里头,于是又跑回去找灯子。 「你们今天为何去抄『新民报』?他们犯了什么法吗?」小玲急切地问。 「是也没犯什么大事。」灯子挠了挠后脑,一脸淡定的说:「有人举报他们散佈不实谣言,意图颠覆政府!所以就去『关切』了一下。」 一听到「关切」二字,小玲深感不以为然;一来,媒体的事不归他们管;二来,不实报导、颠覆政府的帽子也扣得太大!于是她又问:「不实报导是哪里不实了?颠覆政府又怎么颠覆了?」 灯子对小玲咄咄逼人的认真态度,感到有些费解,但还是不厌其烦的回道:「我听说……是他们屡不听劝,警告再三,仍肆意造谣,批评时政,所以才让人给盯上!」 「造谣?是指通货膨胀吗?」小玲义正辞严的接着说:「通货膨胀是明摆着的事实,并非造谣或不实报导呀!」 「唉,站里人都说你脑子楞!我还想说咋会,你明明可机伶。」灯子先点了支菸,然后再接着说:「事实归事实,但总不能老摊开来天天扯......就怕危言耸听,搞得人心惶惶!」 小玲对灯子这番谬论,感到莫名的好笑!她试着解释媒体身为第四权,监督政府,反应舆情,天经地义云云;只见两人就这么南辕北辙的争论大半天,话始终没法说到一块去。 灯子的耐心也算够足的了,想说她是脑子楞,一时没闹明白;还细心举例,想开导开导她。 灯子:「假如爹娘犯了罪,咱们这些做儿女的就该帮他们藏着、掖着;岂能满村子四处张扬,陷爹娘于不义!这就叫『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知道不!」 小玲呲了一声,一脸哭笑不得!她心里也清楚,找他掰扯这些都没用;此时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确认金富有无遭到关押。可偏偏又不能明着直接问,就怕惹人怀疑;毕竟站里随便一个人,都是特务! 正当小玲一筹莫展之际,一旁的灯子瞧她心急如焚,于是打趣地问:「我说『玲姊』,你咋啦?瞧你急得......就像有熟人被押进去似的!」 「瞎说什么呢!」小玲赶紧转移焦点,说:「你们这都回来多久了,就『杨站长』不见人影,我能不着急吗!」 灯子乾笑两声后,回道:「你甭着急,神爷另有其他公干,晚点就回。」 稍晚,小玲来到站楼门口。她思索着,要不要趁杨站回来前,去一趟板桥,好确认金富是否在家?倘若不在,就把新民报遭查抄一事告诉小治,好让他们组织计画,进行援救,届时她还能里应外合! 可再仔细想想,这一去一返,少说也得耗去半天时间!晚点回到站里,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去了哪里?于是小玲就在站楼门口,来回踱步;是出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此时杨站,人就在站楼斜对面的理发厅里,一边抽着菸,一边还让人伺候掏耳朵。他老远就看见小玲,独自一人在站门口不停徘徊。心里还纳闷:她在门口瞎转半天,又是在演哪齣? 第73章 龙阳之癖 小玲在站楼门口犹豫许久,两害相权之下,最后决定不去了;等晚上再用对讲机,把新民报遭查抄一事告诉弘爷,再透过弘爷把这事传到板桥。 当晚与弘爷通话结束后,小玲把对讲机收进床底下的地板夹层里。这才刚把木地板闔上,房门随即遭人打开!是杨站,他和平常一样,无礼的开门后,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杨站见她半截身子趴在床底下,双膝跪地、翘着屁股!好奇问:「在找什么呢?蹭天鑽地的!」 杨站突如其来的闯入,再这么一问,让小玲剎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机伶的她发现地板上有枚铜板,于是捡起铜板并退了出来,解释刚才正忙着捡钱。 杨站一脸不屑地笑了,讥道:「现在外头随便一碗麵钱都快破万了,你捡这破铜板能干嘛?」 「正是因为铜板什么都不能买,也花不出去,乾脆先存着,等存到一个数,再拿去换大钞来用。」小玲边说边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只圆桶型铁罐,当着杨站的面把盖子转开,熟练地把铜板扔了进去。 铜板扔进罐里时的金属碰撞声,引起杨站的好奇;他凑了过来,定睛一瞧,发现有几枚铜板长得不一样! 「慢!」杨站喊了一声后,无礼又蛮横地将手伸进罐里,直接取出一枚他从未见过的硬币! 杨站读着硬币上的文字,念叨:「中华民国一百零九年,2020……」那是一枚铜黄色,正面刻有孙文头像的五十元硬币,是随小玲一起穿越来的未来钱! 只见杨站捏着硬币,感很是新奇!再仔细端详两遍后,问道:「这三个点点是啥意思呀?」 小玲看了一眼,回道:「那是『点字』,给盲人摸钱时辨识用的。」 杨站:「忙人?忙啥呢?」 小玲闭上双眼,两手一抬,学起盲人摸黑的动作。同时解释道:「不是大忙人的忙人,是盲人......瞎子的意思!」 杨站这才恍然大悟,惊呼:「唷,原来是『念招点』(瞎子)呀!」说完,倒抽一口气后,讚叹:「我说咋那么上心呢,连瞎子都顾上了!」 小玲看他不停把玩50元硬币,反正这钱在这里也不能用,于是把钱送给他。 杨站也没在跟她客气,很欣然地收下了。 其实杨站来找小玲,是想问她白天为何在站楼门口徘徊半天? 同样的提问,稍早灯子也问过。于是小玲不假思索,直接回答:「灯子他们都回来了,就你不见人影,我能不着急吗!」 杨站听完,哈哈大笑,因为小玲这题答得,实在太鑽他心窝子了! 倒是小玲,一脸的尷尬与无奈。为求自保,她无时无刻都得战战兢兢,谨慎应对! 后来,杨站在她的房里又待了许久,天南地北的找她话嘮,就是赖着不走! 最后杨站起身,解下裤腰带,要求小玲像上次那样再抽他几鞭! 等杨站自动就位躺平后,小玲抡起皮带就是一阵狂鞭!鞭着鞭着,她竟然一时兴起,脱口骂道:「你这贱骨头,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我这还不抽死你!」话音刚落,小玲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动作也停了下来! 「骂得好,骂得过癮、痛快!」杨站似乎不以为意,还要求说:「再来,继续骂、接着抽,别停啊!」 见杨站没把真心话当回事,还自以为情趣,让小玲松了口气;不再有所顾忌的她,接下来鞭笞得更加用力,更加肆无忌惮了! 湳仔沟第二养殖场的工程,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中。眼看土木工程即将告一个段落,下一步就是房舍的兴建;面对佔地面积比摆接溪畔还大上一倍的湳仔沟基地,这让浩克有了新的想法,于是找来大伙,好好商议一番。 烤鸭舖的生意惨淡,每个人都有目共赌,有无必要再扩充养鸭规模,是一个需要审慎考虑的点。于是浩克建议:「不如我们改养鸡吧!」 比起养鸭,浩克对养鸡更熟,毕竟他家本业就是蛋农。再说,鸡蛋也不在管制的物资清单里;比起菸、酒、盐、糖、五榖杂粮,鸡蛋在市场上的流通,相对要宽松许多。 对于浩克的提议,大伙都表示认同,于是湳仔沟的房舍兴建,便改往鸡舍的方向规划。 阿贵听海川的劝,在十月底辞去了铁道部的工作,与初中刚毕业的金贤,兄弟俩一起到湳仔沟帮忙整地和兴建工程。除了进一步参与养殖事业外,同时还能赚点工钱。 没过多久,阿贵发现怎么每次来到工地,金贤和俊泰总是同进同出;翻土、绑桩、扎网、砌砖,不论干什么活儿,他俩就爱黏在一起! 原本以为是两人交情好,可阿贵越看越觉得古怪!他曾私下去问小治、弘爷、浩克,是否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他们始终避重就轻,不愿多谈。 最后没办法,阿贵只好去找海川问个明白;但不问则已,一问吓一跳!见多识广的海川,一听便知,直接断言是「龙阳之癖」! 这时代的人相对保守,原本海川也就看在眼里,藏在心底,没想张扬。既然阿贵都发现了,乾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向阿贵建议:「这款代志先莫给恁咔桑知影,毕竟『贤仔』是伊的『亲后生』(亲生子)!」 海川劝阿贵,快去找个媒人说一门亲事,帮金贤讨个老婆。还说:「嘸定结婚以后,人就变正常了。」 一天中午,俊泰和金贤一起蹲在工寮底下吃午餐。从弘爷那得知新民报遭查抄一事的俊泰,藉机问道:「这几天......敢有看到恁大兄『富仔』?」 金贤回道:「嘸看着,伊已经真多天嘸转来厝啊!」还说金富以前常被报社外派到中南部、东部,甚至还会派去中国大陆或南洋,有时一趟出去就是一两个月不见人影,所以这才几天没见,家里人也不觉有异。 下午,俊泰再把新民报的事,也告诉阿贵和海川。 闻讯后,阿贵没反应过来,不以为意,没当回事;可海川就不一样了,只见他脸色一沉,良久不语。 海川跟阿贵说:「你先去帮贤仔安排婚事,富仔的代志,我来烦恼!」 海川知道金富加入共產党,但阿贵并不知道!加上他最近有所耳闻,不少与共產党有往来的人士纷纷离奇失踪!为防横生枝节,暂时不向阿贵透漏太多,他打算先自行查明金富下落后再说。 第74章 俊泰失踪 阿贵回到家后,把说亲这事向蔡母提出,她很快就答应了!还说她也正有此意,早就想找他们兄弟俩合计此事;只不过金富不见人影好些天,就暂时搁置下来。 打铁趁热,隔天阿贵开始四处奔走,打听庄里、庄外,有无合适人家的女儿,待字闺中。 顶着蔡家的名声,阿贵很快在隔壁庄寻得一户林家远房,正好有一女尚未出嫁;只是年龄稍长,大金贤4岁! 但阿贵觉得无所谓,便请了媒人前去说亲;对方一听到蔡家和林海川的名字,很快就答应这门婚事。 由于阿贵怕夜长梦多,事拖有变,过没两天,他便偕金贤、媒人,登门提亲、取八字!两家人就这么顺水推舟,择一良辰吉日,速速把婚事定了下来。 提亲后隔天,湳仔沟的工地里,小治、浩克,远远看见俊泰、金贤两人正在吵架!互有拉扯,气氛很差!这天刚好海川和阿贵都不在,没人知道他俩发生什么事。 稍晚,金贤独自一人走了过来,说今天身体不适,向小治、浩克告完假后,便自行返回家去。 金贤走后,只见俊泰一人拾起工具,发了疯似的玩命干活!整个上午都没见他歇息过,甚至连水都没喝! 小治、浩克,两人曾轮番上前关切,何奈俊泰始终不搭话,也不理人;直到中午,俊泰也来告假,且饭都没吃,就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湳仔沟了! 下午,刘伯驾着牛车来送水;小治和浩克这才从刘伯那得知,原来是金贤要结婚了!连日子都定好,将于十一月底订婚,十二月初结婚。 知道俊泰、金贤,彼此间是怎么回事后,小治、浩克二人心里就有底了,想说等傍晚收工回到家,再来好好开导开导他;却不料,回到家后才赫然发现,俊泰失踪了! 见他个人细软、衣物、钱财都在。「坏了,该不会是……」查理没敢把话说完,小治、浩克猜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撇下身外之物,人还不见踪影,往坏了想,就怕他想不开,跑去寻短! 浩克二话不说,转身夺门而出,骑上脚踏车后扬长而去,开始到处找人! 小治与查理来到店铺,把俊泰失踪这事告诉罗排;接着,他们偕花子四人赶紧收拾店铺,提早打烊,等收完摊后,再兵分二路去找俊泰。 罗排让花子留守平房,他认为俊泰会自行回家也说不定。接着,罗排来到农舍,骑上马,沿着摆接溪畔往湳仔沟方向寻人。 小治和查理在庄里进行地毯式搜索,庙口、蔡家、庄北、庄南,每一处曾去过或不曾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折腾到21点,小治、查理搜寻无果,先一步回到平房,这时家里依旧只有花子在。 过没多久,浩克与罗排也一同返回;他俩在湳仔沟碰了面,之后再一起沿着摆街溪畔,来回又寻了两趟。 这晚,大伙聚在一起发愁,百思不解,俊泰究竟去了哪里?毕竟这时代没车、没捷运、没导航,离开江仔嘴后,人生地不熟的他,单凭两隻脚又能走到哪去? 「要不然……我们去找金贤问问,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基地也说不定!」浩克提议。 但查理反对!他有所顾忌的说:「人家睡得早,现在去敲门问这种事,要是让金贤知道俊泰失踪,反倒害蔡家整个晚上都不用睡了!」 就在大伙一筹莫展之际,小治叹了口气,感慨道:「万一俊泰想不开,又何尝不是好事,比起我们继续困在这个时代……」 小治话没说完,浩克突然气急败坏的打断!怒懟:「你这话什么意思?亏你还是『副连长』,怎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风凉话!」 「我是说万一,你是不是耳朵长包皮,没听清楚!」小治也没好气的懟了回去! 「是是是,我耳朵长包皮,啊你又好到哪里去?现在俊泰不见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就乱下结论,有像你这样当军官的吗?」浩克终于按奈不住性子,和小治撕破脸!他把话扯开了,再骂:「我早就忍你很久了啦!」 「你以为我愿意吗!」小治也不甘示弱的回呛:「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和你们一起困在这个时代那么久,我容易吗?」 「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现在吵架有什么用;吵一吵,人就会回来吗?」查理跳出来打圆场,好言相劝。 「要不是我教你们养鸭、烤鸭,就凭你那点能耐,我们现在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咧!」浩克没好气的继续懟道:「别仗着自己是中尉就可以出一张嘴,横竖都你在讲!我跟你说啦,现在都退伍了,没人再屌你是什么军阶了啦!」 浩克骂完,转身又再出门;「砰」的一声把门甩上后,再骑上脚踏车,不知所踪! 屋里的小治,气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他泪眼婆娑的呆立原地,良久无语。此时的他,感到万分沮丧,很是气馁。刚才浩克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像在剐他的心,既尖锐又残忍! 穿越至今,小治始终缺乏自信,担心没能力带领大家平安回到未来,只能消极的希望别再死人就好;其他再多的,他也顾不上了。 花子呆若木鸡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平常相处总是一团和气的大哥哥们,竟然会起口角,令她不禁焦虑了起来! 罗排陪在她身旁,搂着她并安抚道:「不关你的事,别害怕。」 见罗排、花子二人相互依偎的画面,查理脑中突然闪过一念!问道:「换你们设身处地的想,假如是你的女友突然要结婚了,也就是你们台湾兵常常说的『兵变』,你们会怎么做?」 罗排看了看花子,再看了看小治。回道:「连上士兵和我们这些军官多少有些隔阂,除了找辅导长外,就剩士官长了。」 听罗排这么一说,小治立刻来到无线电前;再看一眼时间,此时正好22点!他抓起发话器,呼叫:「洞八呼叫么拐,洞八呼叫么拐,收到请回答?over。」自从得知无线电遭监听后,通讯已改用密语了。 过了半晌,无线电传来阿伟的声音:「么拐收到,请讲。over。」 后来得知,俊泰跑去找弘爷,人就在宪兵队里! 「俊泰今晚就在我们这过夜了!放心,没事的,我们正陪他喝酒呢!」听到阿伟这么一说,大伙原本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75章 字条 隔天回到湳仔沟,小治、浩克继续鸡舍的兴建工程。从搬砖、剷沙、搅拌「红毛土」(水泥)到叠砖、砌墙等等的工地活儿,他们都按部就班的操作。虽然与平常一样不辞辛劳,埋头苦干;但两人昨晚起了口角,气氛很是彆扭,不如从前那样融洽。 虽是深秋时节,气温有点凉意,但忙活了大半天,仍不免操出一身汗。小治用手腕抹去脸颊的汗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浩克正卖力的锯着竹竿,于是他端了两碗水走过去。 昨晚查理曾告诉小治,说浩克这人很单纯,而单纯的人,脾气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劝他放下身段,试试先行致歉,应该很快就能和好。 「对不起,昨晚的事……我有不对,不该在那种时候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小治经过一夜的反省,加上查里的开导,决定主动释出善意,缓和一下彼此间的矛盾。 「算了啦,我也有错。」浩克停下手边工作,接过水碗,一口把水喝乾。然后说:「副连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昨晚那些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听到浩克还称自己一声「副连长」,小治就知道他的情绪已恢復平静。于是他释怀的笑了笑,说道:「没事,昨晚大家都累,一时的垃圾话,过了就过了,不当回事!」 困在这个时代,举目无亲的他们,兄弟情是唯一的寄託与依靠;只要能把话说开,没有解不开的结或过不去的崁。最后两人以水代酒,尽释前嫌,和解完再休息片刻,接着继续赶工。 下午,弘爷开着吉普车出现在湳仔沟,车上还载着阿伟和俊泰! 后来得知,俊泰昨天离开湳仔沟后,一个人在外头晃盪了半天。他确实有想过要寻短,但又心有不甘;于是回家换了身衣服,独自搭火车进台北,去找弘爷他们。 昨晚阿伟还特地去伙房换了两瓶米酒回来,顺便再拗了两包花生米,他们俩就这么陪俊泰喝了一整晚! 一开始,俊泰是一边哭诉、一边借酒浇愁,等他情绪稍稳后,弘爷这才接着开导他。 弘爷说这时代的人,传宗接代的观念根深蒂固,要是一个男人没能生出个儿子,会被视为不孝! 「我相信金贤也是有苦难言!」弘爷语重心长的说:「倘若你们真心相爱,就该站在他的立场,多替他着想;毕竟多元成家这种事,还得再等上七十多年才会合法。」 最后三人把米酒饮尽,花生米嗑完,当俊泰把情绪宣洩完后,也就渐渐释怀了。 俊泰一脸无辜的说:「我有留字条放在桌上,你们都没看到吗?」可当时还真的没人看见! 回到平房,俊泰仍不解为何留下的字条会不翼而飞,害大伙平白无故的折腾一整晚!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四处查找,翻遍每一处可能的角落,就是不见字条! 俊泰坐在书桌前,打开窗户,瞬间一阵东北风鑽了进来,让房里显得有些凉意! 俊泰取了张纸,平放在桌上,琢磨着如何把一张纸变不见!就在他百思不解之际,身后传来「叩叩」两声,接着有人打开房门;是浩克,馀悸犹存的他仍不放心俊泰,于是进来关心一下。 可门一打开,因为负压的关係,一阵紊乱的气流刮了起来,桌上那张纸立刻飞走,最后飞进床底! 俊泰循着纸张的滑行路径,跟着鑽进床底;果不其然,昨天写的字条,就静静躺在床底下! 俊泰捡起字条,从床底爬了出来,对浩克兴奋地说:「你看吧,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有留字条!」 「这些都不重要了啦,过去就过去了。」浩克搭着他的双肩,发自肺腑的告诫道:「从今往后,不管遇到什么难关,千万都别想不开......做傻事,知道不?我们兄弟几个没剩多少人了,不能莫名其妙的又少一人!」 俊泰很快应允,也承诺自己绝不会犯傻。 新民报查抄事件两週后,一天上午,杨站把小玲召来办公室;她刚进门就看到上回在办公室门口,不小心撞到她的那个「马仔」! 这回马仔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和杨站用日语交谈;两人不旦一起抽着菸,还小酌两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杨站问她认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小玲摇摇头,回说不认识。 等杨站交代完待办事项后,随即又打发走她,没多介绍什么。当天下午,被拘留的新民报一干人等,悉数获得释放! 深夜,杨站又来到小玲的寝室寻乐! 完事后,小玲起身穿上底裤,再套了件衬衣;她坐在书桌前,看着杨站侧躺在床,久久未起身更衣。她心里纳闷:按老狐狸的习惯,事后菸抽完就该迅速离开,怎么今天一直赖在我这不走? 只见杨站双眼凝视着小玲,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不甘示弱的小玲,心想:既然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又何尝不能直勾勾地瞪回去! 于是两人就这么四目相交,对眼良久!此时小玲心中又是一阵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她对眼前这个胸口、肚皮都淌着血的无赖渣男,是又爱又恨! 突然间,杨站坐了起来!问道:「上午来我办公室的那个台湾人,你当真不认识?」只见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就像平常工作时那样,炯炯有神! 「不认识!」小玲再次回道。还说:「只有几个月前,在办公室门口看过他一次而已。」 杨站习惯性的先点了支菸,接着开始介绍。他说那人名叫「卓东阳」,是蔡金富的二姊夫,也是他在台湾佈置的首批马仔之一;此前,凭藉卓东阳提供的线报,查获不少日军遗留在台北各地的军火,帮他攒了不少功绩! 「我就纳闷一件事……」说话的同时,杨站起身,穿上衬衫,边扣釦子边说:「他是如何得知......蔡金富被押在我们号房里?」语毕,他突然张大双眼,目光如炬地瞪着小玲良久,一眼没眨! 第76章 西仓库 小玲心里明白,杨站怀疑她通风报信!虽说事实如此,但前来说情的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何况她刚刚才知道,那个马仔今天会出现在站里,原来与新民报有关! 面对杨站的质疑,小玲没时间犹豫,怕是一个眼神闪烁,就会被他察觉有异! 千钧一发之际,小玲的脑中闪过一念,赶紧回道:「你也不想想,你们抄得是什么,是一家报社啊!报社再小,总有读者吧,都半个月没出新刊了,台湾人又不是傻子,一定会有人四处打听消息!」 小玲这么一说,似乎也在理,但杨站仍不罢休,又问:「我就整不明白,为何这个『卓仔』能如此精准,直接找到我这里来?」 查抄报社时,杨站为掩人耳目,特命灯子带队,假扮道上兄弟闯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悉数掳走!其动作迅速,乾净俐落,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好在小玲也不傻,毕竟是资讯爆炸时代的未来人,脑筋转得快;加上她又爱看谍战、侦探类型的影视作品。她顺着杨站的思路,见招拆招的说:「如果是内神通外鬼,那应该是抓到后没过两天,人家就找上门了,哪还会给你拖上十天半个月!再说,半个月也不算短,人家肯定是四处碰壁,最后病急乱投医,上我们这来碰碰运气!」 听小玲把话回得句句在理,杨站这才放下戒心,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他点了支菸,缓缓说道:「本来我和蔡金富有过一面之缘,想说看在这份情面上,先关他个十天八天,磨一磨性子,之后再来慢慢拷问!没曾想,卓仔这傢伙竟上门来找,说到底……」 话说到一半,杨站突然打住。他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袋,再从里头抽出一张对摺的红纸,递给小玲。 小玲接过红纸,摊开一看,是张喜帖!上头用工整的楷书写着结婚喜宴的相关信息,新郎的名栏上写着「蔡金贤」三字! 「毕竟人家家里正筹办喜事,不想给人触这楣头!」杨站话一说完,随即起身,准备离开寝室。步出房门前又转身嘱咐道:「你代我去一趟板桥,喝一回喜酒吧!顺便让你和故友们见个面、叙叙旧,话嘮话嘮。」 杨站一走,小玲满心欢喜的摊开喜帖,对上头写的日期、地址,反覆看了又看!想到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一趟板桥和小治他们见面,让她整晚都兴奋得睡不着觉!稍晚,她再把婚宴一事,透过对讲机告诉弘爷,并约相约到时再一同前去。 弘爷得知消息,马上就答应了;可十二月的假都已排定,得想办法获得能在外过夜的荣誉假才行。 阿伟突然想起,有回随库房经理去西仓库修缮窗户时,发现里头因为鲜少人员进出,早已佈满灰尘!于是他灵机一动,提议去找狄队商量,说他们为了参加婚宴,自愿打扫仓库,以换取一天荣誉假! 隔天一大早,阿伟、弘爷一起去找狄队说这事。其实狄队早有意想找人去整理仓库了,只不过这事说也不急,就一直搁置着,没积极处理。这下可倒好,一听他们哥俩自愿前去打扫,立马答应他们! 「要不要多派几个人手帮你们?」狄队问。 阿伟立刻回道:「不用不用,仓库才多大的地,我们两个去就可以了。」稍晚,两人再随传令兵,前去找库房经理取钥匙。 西仓库离云豹停放处不远,西南方向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一共有三栋,每栋不到一百坪,单层楼、红砖墙、木结构斜屋顶与木造门窗。 除了最西侧的仓库因遭到美军空袭,半截屋顶被打烂没有使用外,另外两间里头堆满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物资。一栋囤放菸、酒、五榖杂粮,另一栋囤放军服、被褥、钢盔、靴子等备品。 正因为这两间仓库不是什么重要的军火库,狄队没留什么心眼,就放心让他们两人前去打扫了。 就在囤放军用品这间库房里头,找到了他们当初被宪兵收缴的枪械、馀弹!它们让人用几个大木箱子分开装着。 初步盘点,那些随他们一起穿越来的各式长短枪械具在!估计是因为没人会用,所以让人搁在这里,尘封了快一年! 原本弘爷打算把枪枝偷渡出去,再找地方藏起来;但转念一想,与其搬出去等着给人查到,还不如放在库房里头比较安全;反正知道这些傢伙在哪,到时若有需要,再回来取就好。于是他与阿伟合计,得想个办法把库房钥匙留在手上才行! 「不用那么麻烦,去外面找人打一把不就好了!」阿伟提议。 弘爷反问:「但你要怎么出去?」 「嘿嘿,你还不知道吧......」阿伟凑到弘爷耳边,怯声说:「就在这三间仓库后面的围墙底下,有一个狗洞!我和老谭他们,经常从这个狗洞鑽到外面去开小差!这可是队里阿兵哥们的祕密,你可得帮忙守着唷!」 弘爷一听,大喜过望!说道:「那好,你赶紧出去一趟,找人打一把钥匙,打扫库房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阿伟拿走钥匙后,随即离开库房,鑽出营区,快到中午才回来;只见他手里头握着四支钥匙,两支米粮仓,两支被服仓! 「你没事多打米粮仓的干嘛?」弘爷不解的问。 阿伟呲了一声,露出一抹贼笑。说:「下回我们要想再喝酒、嗑花生米时,就会用到啦!」 自从有了仓库钥匙,弘爷、阿伟一逮到机会就会去仓库偷偷把枪摸出来!依枪种不同,每回一到两把;如果情况允许,有时还能带出三把!等晚上熄灯后,再溜回云豹车舱,开始清枪、擦枪、上油等保养工作,完成后再找机会放回去。 为此,他们还特地弄来枪油、刷子、通枪条等等工具,就这么分批进行,逐日完成。 金贤结婚这天,弘爷、阿伟顺利请到荣誉假。他们还借了辆车,先去站楼接小玲,然后再一同驱车前往板桥。这时代的人,晚餐吃得早,他们三人得赶在17点之前抵达筵席会场。 筵席就在蔡家门楼前,封街办桌。在这个不景气的艰困时期,还能席开二十桌,足见蔡母对金贤的大婚是多么重视,可说是倾尽家底,卯足全劲的办! 第77章 金贤婚宴 因为通货膨胀,小玲、弘爷、阿伟,三人一起凑了60万的大红包!整叠捆好,红纸裹着,像块砖儿似的交付礼金桌。 阿春、乙妹坐在桌里头,她们身后还摆了两件大竹篓,里头装满像这样子的钱砖!一旁的孩子们正围着竹篓转呀转,嬉戏的同时还兼着看顾礼金。 签完名、交完礼金后,三人在蔡秀的引路下找到小治他们;没想到,光大轮车一行人就佔了一桌! 小玲数了数人头,以她为基点,左起依序是小治、查理、浩克、罗排、花子;右起是弘爷和阿伟,一共八个人。 「咦,怎么没看见俊泰?」小玲问。 「他今天不舒服,待在家里休息。」浩克婉转回道。 一张十人桌,馀下两个空位。小玲心里嘀咕着:等一下会是哪两位和我们一起同桌呢? 过了一会儿,许久不见的蔡蓉,在海川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夫妻俩先后就坐,只见蔡蓉小腹为凸,明显有了身孕! 由于已过头三个月的保密期,海川趁今天蔡家大喜之日,喜上加喜的宣佈蔡蓉怀孕的喜讯! 现场亲友闻讯后,轮番前来敬酒致贺;毕竟海川也盼了好多年,如今总算如愿以偿,喜获麟儿!唯小治、查理、浩克三人,尷尬的面面相覷,心照不宣。 查理试着转移话题,满脸笑意地讚叹道:「在这么艰困的时期,帮『阿贤』举办大婚,蔡家确实不简单啊!」 不料,蔡蓉却不冷不热地嘲讽道:「这哪有啥,拢是因为『贤仔』是咔桑的亲后生……」 话没说完,海川赶紧示意她少说两句,以免失言! 这时,有对夫妻从邻桌走了过来,他们先对海川敬了一杯,接着再对同桌的人也敬一杯。海川起身向大伙介绍,他们就是二姊夫「卓东阳」与二姊「蔡娣」! 小玲举杯回敬的同时,刻意与「卓仔」对了一眼!他们彼此心里有底,但仍顾作陌生! 又过了一会儿,阿贵偕金富一同过来敬酒。 阿贵因忙于张罗婚宴,分身乏术。他向大家频频致歉道:「招呼不周......还望你们多多包含,今晚酒菜一定包君满意!」 可一旁的金富却显得气色很差,好似多天没睡的样子,整个人神情恍惚、魂不守舍,不同以往那样能言善道、八面玲瓏! 冬天太阳落得早,很快的,天色开始变得昏暗,路灯也纷纷亮起。 当桌上花生瓜子都快嗑光了,「总舖师」(外烩厨师)的人手这时才开始陆续上菜;与此同时,新郎倌和新娘终于登场亮相!偕同长辈们,逐桌敬酒。 金贤一身黑色缎面长袍马褂,胸前掛着一朵大红结彩!新娘则一身凤冠霞披、穿金带银! 大轮车一桌人,这时才首次见到新娘的模样;她的相貌平平,姿色一般,五短身形,体态丰腴!他们终于明白,为何这个时代,还能有女孩都年芳二十了,还尚未出嫁! 身为新郎倌的金贤,脸上虽掛着笑意,但却皮笑肉不笑,不难发现他正用意志力强打着精神,逢场作戏!他的内心肯定很排斥这桩婚事,但即便百万个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只好藉着不停敬酒,企图把自己活活灌醉! 席间,小治与小玲比邻而坐;两人虽心系彼此,但整晚却没有太多交集。也许是两人心中皆有愧的缘故,只见他们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把话题带到彼此的近况。 小玲与杨站的那点破事,以及蔡蓉肚子里的孩子,这些都深藏彼此心里,没敢让对方知道! 筵席接近尾声,海川夫妻俩先一步离席。他们前脚才刚走,小玲就赶紧向小治透漏。她说:「对面桌那个叫『卓仔』的二姊夫,你们得防着点!」 「为什么?」小治不解。 小玲:「他就是姓杨的安插在你们身边的『抓耙仔』(马仔)!」 听到小玲这么一说,小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你们先别打草惊蛇!」小玲再怯声地说:「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坏人。这回多亏有他,金富才能顺利脱险!」总之,他们只要知道谁是眼线,后面的防范措施就好办了。 这一晚,俊泰之所以没去吃喜酒,是怕触景伤情! 俊泰独自一人在家留守,煮点麵线,拌一拌肉燥,囫圇就是一餐。就在他端起麵碗,正要开动时,门外传来多辆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在此起彼落的阵阵煞车声后,停了下来。 俊泰直觉不妙,因为这时代的汽车本来就不常见,加上每回听到引擎声,准有坏事发生!于是他不敢大意,将碗筷放下,先穿上鞋子和外衣再说。 三辆黑头车就停在平房前面的街道上,车上先后下来九名黑衣人;他们身着中山装、头戴绅士帽,于队前带头者,正是灯子! 灯子带着一队干员,循卓仔提供的线索,驱车来到这里。杨站命他趁婚宴这天来江仔嘴踩点,闯一趟空门,搜一搜大轮车的老巢! 当灯子走近平房一瞧,感觉不大对!嘴里嘀咕:「怎么屋里头会有灯火?」 灯子环顾四周邻房,家家户户皆门窗紧闭,乌漆嘛黑,唯独这户尚有明光!于是他轻轻推了大门一把,结果门没锁,一推就开;此时俊泰人就站在门后,他与灯子四目相望,双方剎时间皆不知所措! 「站住!」灯子这一喊,俊泰立马撒腿往后跑!跑到厨房,推开后门,奔出屋外后,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灯子赶紧带人追了过去,因为让人看到脸了,按江湖规矩,他得灭口才行! 他们兵分多路,势必得把人逮住!只是后门一出去就是邻里间的巷弄,若非当地住户,外人一旦闯入,就如同进了八掛阵,拐没两个弯准迷路! 俊泰遁入巷弄的同时,边跑边用台语大声喊叫:「火烧厝、火烧厝啊、紧来救火唷!」他知道这时候喊救命,肯定不会有人出手,但如果喊失火,街坊邻居定会窜出来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原本夜深人静的邻里,很快开始有了骚动。全仗日本人战时的消防演练到位,家家户户男丁们,熟练地戴上防灾头巾,执起打火帚、提着水桶,纷纷从屋里跑了出来! 邻居们发现有外省人打扮的陌生人出现在巷弄里,赶紧围过来盘问。他们先用闽南话问:「恁是啥么人?是叨位在火烧厝?敢是恁在喊救火?」见对方似乎不懂,又用日语再问一遍。 灯子及其干员们都慌了!倒也不全是因为听不懂或答不出,而是行动见了光、露了脸,还不慎栽进了八卦阵,惊动了马蜂窝,让乡亲们持傢伙给团团围住!此时的灯子,一心只想着速速撤离,走为上策! 俊泰回到自家后巷,再爬上屋顶,匍匐于屋瓦上,居高临下,远观街坊邻居如何团团围住黑衣人盘问。 灯子等干员们陆续收拢、聚齐后,赶紧撤回黑头车,引擎一发、油门一踩,立即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莫名其妙的街坊邻居因遍寻不着火源,纷纷各自回家休息,邻里间又恢復往常一样的寧静。 第78章 卓东阳 俊泰有惊无险的经歷这一番折腾后,也没胃口吃麵了;他把门窗紧闭,手握菜刀,坐在无线电旁警戒,就怕黑衣人再度折返!他心想:等一下要是逃不过,那就跟他们拼了! 晚上20点,大伙喝完喜酒回到家后,俊泰把稍早发生的一切,鉅细靡遗的陈述一遍。 「调虎离山之计!」查理若有所思的说:「一开始我还纳闷......今晚怎么小玲会难得出现!听俊泰这么一说,我才想明白,让她回来,就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 小治:「看来那个姓杨的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我们家里还有人!」说完,再把二姊夫「卓东阳」就是杨站眼线一事,告诉大家。 事后大伙合计,认为平房已不安全,但租约尚未到期,一时半刻也搬不走;最后罗排提议,先把无线电机组转移至他与查理合租的街屋那里,因为卓东阳还不知道街屋的存在。 隔天一早,他们开始转移无线电,算上前两次的经验,这次已是第三回了。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把无线电架好,还在街屋楼顶立了一根长天线!与此同时,查理特地去找海川,想打听卓东阳这个人;但海川却避重就轻,简单带过,不愿多谈。 海川口中的「卓仔」,出身自「后埔庄」知名的中医世家,比海川小一岁。卓父过世后,大哥继承中医,二哥继承药房,身为么弟的他没有继承父亲的衣钵,只分得了一些田產。年轻时曾与人合伙,经营过一些小买卖。 查理发现从海川身上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于是再跑去找蔡蓉打听;但这回可就不一样了,她一听到卓仔,是劈哩啪啦的连珠炮,怨个没完! 从蔡蓉口中得知,卓仔这人眼高手低、好高騖远,不肯脚踏实地,整天就只想着赚快钱,发横财!早年与人合伙做生意没搞成,还差点赔光田產!后来又染上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光欠债这事,海川就帮他代偿了不知有多少;后来发现根本无底洞,这两年就鲜少再去搭理他了。 打听到这些后,查理心里就有底了。他认为必须对卓仔设防,并保持距离,起码不能让他知道街屋与无线电的事。隔天,查理索性把私塾收了,以免横生枝节! 12月24日,宪兵队多数士官兵和往常一样,又被派出去支援了。 由于弘爷和阿伟非原建制的兵,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让他们在营区留守,除非不得已,否则不太会把他们派出去。 昨晚,他们终于把仓库里的枪枝悉数保养完毕,一早趁队部没什么人,偷偷将最后三把t-91步枪放回去;不料,才刚走出仓库,就撞见正在四处找他们俩的老谭! 所幸老谭没有对他们进出仓库一事提出质疑,而是直接问道:「待会要走一趟板桥去支援任务,那地你们俩熟,要不随弟兄们走一趟,你们看得不得行?」 没等弘爷答腔,阿伟立刻答应!他知道每回外派出去,若有幸提早结束,视情况,将有机会赚到若干小时的黑假,反正只要在「么八洞洞」(18点整)前赶回队部就行。于是两人便随老谭所部,一同登上军卡。 到了板桥,下车后才发现,这里不是他们熟悉的江仔嘴;于是弘爷拦下一名路人攀谈,得知这一带叫「后埔庄」。 宪兵队的支援任务很简单,就是随台湾站的干员前去缉拿嫌犯。大部分的活儿都由干员们执行,宪兵只需站在外围,充个人场,壮壮声势,必要时再阻挡一下好事的围观群眾,以防间杂人等妨碍公务即可。 任务还算单纯,没什么难度,弘爷、阿伟两人就随老谭所部站在外围一线警戒、看戏。过没多久,就见干员们从一户合院里头,牵着一列嫌犯出来!他们双手遭粗麻绳捆着,头还罩着麻布袋,就这么让人押上了卡车! 「他们好像是同一家子的人耶......有老有少,怎么连女人、小孩都绑!」阿伟不解的问。 「别多嘴,反正不干我们的事。」弘爷低声告诫。 等嫌犯被载走后,任务也就结束;可这时中午都还没到,两人便随老谭他们开小差去了。 吃过午餐,一行人又来到茶室光顾!对老谭他们来说,这种套装行程,几乎已成了一种例行公事。 一如既往,弘爷招来百合子一起泡茶、喝酒、聊天;只是今天的百合子有些微恙,略显虚弱,似乎是生病了!再瞧她脸上的妆,画得比以前还厚,时不时还会咳嗽两声! 傍晚回到宪兵队,一行人让狄队在大门口逮个正着! 夜路走多,难免撞鬼!不只老谭被狠狠训了一顿,连弘爷、阿伟也遭连坐!当晚,便和老谭他们一起,让人给押进队部号房,关一天禁闭! 弘爷、阿伟在号房待过,这里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反正也只关一天;可老谭他们就感到特别的鱉屈,被关禁闭不说,连明天的「行宪纪念日」也黄了!开半天小差却赔上一天的假,实在得不偿失。 号房里头依旧人满为患,且狱友多是平民百姓,他们这批穿军装的囚犯一进来,立刻形成强烈对比! 「怎么感觉这里头的人,比上次多更多?」阿伟问。 「台湾站那儿早就关满人嘍,吞不下的全都过到我们这里来!」老谭一脸无奈的说。 「大人、大人、宪兵大人!」突然间,邻间有人用闽南话呼唤弘爷和阿伟。 转头一看,瞧那人的相貌,正是白天被押上卡车的那户人家其中一员! 「宪兵大人,几天前我『捌在』(曾在)江仔嘴蔡家的办桌场上看过你!」那人殷切地说。 弘爷感到不可思议,回道:「这『拄好』(刚好),阁有这款代志!」 那人自介姓「吴」,名「添福」,人称「福仔」,与海川、金富熟识多年,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福仔语带哽咽地说:「拜託拜託,请你帮阮讲一声,阮毋是共產党,真正毋是共產党!拜託拜託,放阮一条生路......」话没说完,男人突然跪地,不停往地上磕响头,再三拜託! 福仔身后的人犯见状,也纷纷跪下磕头!这一跪,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号房里头所有人犯全都下跪,齐声向弘爷、阿伟喊冤,苦苦哀求! 老谭他们没见过这种阵仗,都看傻了!不禁讚叹:「我说你们哥俩倒底啥能耐,咋全都跪地把你们当菩萨拜!」 第79章 行宪纪念日 晚餐时间,海川神情慌张的赶回家里,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行李。他翻出两只大皮箱,摊开后就开始往里头塞衣服、裤子,一副准备要出远门的样子。 蔡蓉当时正在厨房里忙活,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反正海川也不是第一回出远门,只是没见过行李收拾速度如此之快!好奇之馀,她暂停手边工作,前来关切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 蔡蓉:「嘸你是『着猴』(中邪)唷!是欲去叨位,这么赶紧?」 海川:「你『暗顿』(晚餐)先莫做啊,咔紧去呷衫仔裤『款款咧』(收拾),咱欲『落去下港』(到南部去)住一阵仔。」只见他自顾自的收拾行囊,头也没抬的说。 蔡蓉:「毋过饭拢炊好啊,倒掉真可惜,而且……现在米钱又阁夭寿贵......」 话没说完,海川就急着打断!他没好气的说:「嘸你就先呷饭包包咧,看是欲做成饭丸还是便当,咱路上带着吃!」 见海川突然急成这样,蔡蓉也懵了,没敢再多问,默默转身回到厨房,依他的吩咐,把饭菜装成便当带走。 行李收拾妥当,海川随即紧闭家里门窗,还都上了锁,最后再扶着蔡蓉,一起步出家门。 看着蔡蓉微凸的小腹,海川不禁感慨:「从明仔载开始,恐见要委屈你一阵仔;咱会真久一段时间袂阁再转来板桥!」 听海川这么一说,蔡蓉更懵了!问道:「啥会?阁过一个月半就欲过年呀,你讲袂转来板桥是啥么意思?」 海川没急着回她,步出家门后,一辆轿车已停在门前街道上,里头驾驶是海川的堂兄。体谅蔡蓉有孕在身,今晚特地托堂兄开车载他们一程。 路上,海川一直没告诉蔡蓉到底怎么回事,而是与堂兄东家长,西家短的间聊;最后来到堂兄家里,今晚夫妻俩先在此借住一宿。 隔天12月25日,这天是「行宪纪念日」,路上许多人家纷纷掛出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看似庆贺;但在海川眼里,很可能只是为了表忠,如同当年过日本节庆一样。 一大早,夫妻俩来到「板桥火车站」(这时已将「驛」更名为「站」),搭首班列车南下。直到上了火车,入了座,海川这才告诉蔡蓉到底怎么回事。 「后埔庄榨油的福仔、吴添福,你敢还会记得?」海川问。 「我记得伊呀,就是常常呷恁逗阵比牌支的油行『福仔』!」一无所知的蔡蓉,笑着说:「恁毋是阁常常笑伊名字取了嘸好,竟然叫作『嘸添福』。」 后来海川向蔡蓉说了一件骇人的臆测! 上月初,得知金富遭逮捕后,海川就开始想方设法该如何营救。他找了地方上很多有头有脸的仕绅求助,可无奈的是,不是吃闭门羹,就是碰软钉子! 最后实在没輒,海川只好去找卓仔帮忙;因为他自年初开始,就和国民党走得很近,想说他应该多少有些人脉。 海川:「是讲也真奇怪,卓仔当下并嘸答应讲欲帮忙,但是过嘸两天,富仔就转来了!」 当时看到金富平安回来,海川放下心中大石后,就没再去多想什么;可自十二月起,住在邻庄的好几个好友,开始无故失踪或遭军队逮捕! 直到昨天,得知福仔一家老小全让人逮走,海川这才警觉不妙!于是开始四处找人打听消息。 经过一番走动后,海川根据蒐集来的多方信息,再反覆琢磨,仔细推敲,最后总结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他认为卓仔很可能为了救金富,去找国民党的朋友说情;但对方没道理白白答应,所以双方之间,肯定有讲好什么交换条件! 总结到这里,海川的脊樑骨不禁开始发凉!再比对一下那些被消失的朋友们,发现他们皆有一共同点,就是都曾借过钱给卓仔! 「只要债主『嘸去』(消失),安呢卓仔所欠的钱......就拢总毋免还呀!」海川心有馀悸的说。 听到这里,蔡蓉突然脸色丕变!紧张的问:「安呢......阮阿弟尹敢会有代志?敢会给人抓走?」 「安啦。」海川信誓旦旦的说:「恁咔桑对钱真抠,不曾借过半仙钱给卓仔,应该暂时嘸歹志!」 海川说他昨天已把烤鸭铺和湳仔沟的事宜,全权交给阿贵去发落了!还说:「反正贵仔现在也『嘸头路』(没工作),请他帮赞事业,也顺便歷练歷练。」 可还有一事令海川放心不下,就是金富的精神状态!何奈他自己也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只好放手让阿贵去操心了。 林家族兄那边,海川已打过照面,倘若万不得已,还得指望林家出手相挺。这一趟出走,他煞费苦心地下了双保险,已是机关算尽。 海川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禁感慨:「还记得五月时阵,曹大兄曾讲过会死真多人!如今看来,伊应该嘸在『谤风车』(吹牛)!」 被关禁闭24小时后,弘爷、阿伟,与老谭他们一起获得释放。 离开号房前,弘爷与福仔在号房聊了好久,明白吴家的处境是如何严峻。他透过无线电,想请小玲帮个忙,试着搭救福仔一家;但很可惜,这晚无线电没呼到她。等隔天再去号房,这才发现福仔他们已被移监他处,不知所踪! 1947年元旦后,有天弘爷与阿伟又随宪兵们来到板桥,支援缉捕行动。这次他们又回到后埔庄,但逮捕的是另一户人家;和上回吴家一样,又是一家老小、不分男女全都带走! 弘爷趁空档,跑去隔没两条街的吴家查探。 路上乡亲们一看到有军人出现,人人惟恐必之不及,赶紧转身回避! 弘爷来到吴家合院大门,紧闭的门板上,被人贴了封条!再从门缝看进去,里头依旧是人去楼空。 弘爷环顾四周,想找街坊问事;可这才发现,原本还熙熙攘攘的街道,全跑没人影!离他最近的路人,是巷口转角处,挑着扁担的贩菜郎;只见他一个转身,就隐没在街口转角处! 最后弘爷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行归队,以免消失太久,让人起疑。 任务结束时,老谭又邀他们一起去开小差;但这回阿伟不同以往,他婉拒了!还说:「我今天人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弘爷见他无精打彩,于是关切了两句。但阿伟却言词闪烁,含糊其词,死活不肯正面回答! 于是弘爷决定,不跟老谭他们去了;他想带阿伟先回队部,找医官看诊。 第80章 花柳病 回到队部,弘爷偕阿伟来到医务室。医官问完病徵后,便带阿伟走到屏风后面,并指示他脱下裤子! 检视患部时,医官嘴里嘀咕:「怎么连你也中标了!」 最近队上不少弟兄都染上花柳病,算上阿伟,已经超过三十人了!医官开了药,还叮嘱他好好休息,这段期间别再去寻花问柳了。 回到顶楼和室,弘爷关切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阿伟虽有些难以啟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坦白,并解下裤子,把患部秀给弘爷看;只见他从下腹部至大腿内侧,长出星罗密佈的红色斑疹,下体还有几颗略微凸起,像似溃疡的疙瘩! 「会不会痛?」弘爷问。 阿伟:「是不会痛,也不会痒!」 看完阿伟的病徵后,弘爷突然想起了百合子;那天看她也是一脸病态,而且妆彩比以往要厚,或许是为了掩盖红斑的关係! 往后几天,宪兵队掛病号的士兵不减反增,越来越多!到了一月中,整个大队竟有四分之一的兵全都染疫!逼得狄队不得不下令:「尔后外派任务一结束,部队必须即刻返回,不得滞留在外!」 疫病的事,估计狄队是早有所闻,所以才会在上个月24日那天傍晚,在大门口堵开小差的老谭他们! 随着病号增多,兵员开始不足,偏偏外派任务却与日俱增!这使得弘爷不得不替补上阵,参加勤务。 一月底,弘爷又随部队来到板桥,还是熟悉的江仔嘴;只是下车地点再往南偏一点,且这一带他还未曾来过。 不料,今天头一站就扑了个空!要缉捕的对象不但不在家,且门窗还都上了锁! 老谭领着台湾站的干员找到弘爷,知道他懂闽南语,想请他充当翻译,协助盘问街坊邻居关于屋主的去向;但不问还好,一问吓一跳!没想到眼前这栋二层洋楼的屋主,竟然就是林海川! 幸亏海川不在家,大队人马折腾半天也查不出去向,只好改往下一站逮人! 下午行动结束,因狄队有令,老谭一行人不敢再开小差,全都老老实实返回队部。 唯弘爷仗着自己不是原建制的兵,且后头还有老瓦罩着。于是他向老谭知会一声:「回去点名时帮我顶一下,因为百合子生病了,我想去茶室看她,会晚一点回去!」 老谭应允后,弘爷立马脱队,辗转来到茶室。 妈妈桑看到弘爷独自光临,心里觉得有些古怪;因为以往他们都是一群人来,可今天却只有他一个人!但不管如何,生意上门,岂有往外推的道理;于是她把称病中的百合子唤来,再领至弘爷所在的和室。 百合子一看到是弘爷,心中忐忑就暂时卸下了,因为她很担心要抱病服侍其他恶质的客人! 弘爷见她脸上妆彩,与上回一样浓厚!于是先从脖子到后颈,仔细检视过一遍,然后再要求她伸出手来,把手掌摊开;只见她的手掌心,遍佈密密麻麻的红斑!再问会不会痛或养?她的回答和阿伟一样,不痛也不养。 接着,弘爷略显靦腆的提出要求,说想看一下她的私部! 一开始百合子还有些诧异,因为弘爷从不曾对她无礼过;可今天却提出这种要求,令她有些小失望! 弘爷劝她别担心,只是想帮她确认一下病徵而已。 结果一看,果不其然,百合子私部的情况,和阿伟一模一样! 弘爷立刻跑去找妈妈桑,以百合子生病为由,说想带她出去看医生! 无奈百合子在妈妈桑眼中属于茶室的资產,岂能随便让客人带出场;再说,万一她与弘爷一去不回怎么办?因为这事也不是没有先例,所以妈妈桑「婉转」地拒绝了! 这下弘爷急了,苦口婆心的游说好一番,甚至连补给证都拿出来抵押作保,但妈妈桑就是不答应! 折腾到最后,妈妈桑口头允诺,会找时间带百合子去看病,弘爷这才善罢甘休。 回到队部,已经入夜。由于近日有不少民眾在各地官署寻衅滋事,所以狄队特令,等天色一暗,队部大门随即关闭,并严禁人员出入! 弘爷见不得其门而入,想起上回阿伟说过的「狗洞」;于是他沿着围墙扒找,终于找到传说中的狗洞。 狗洞不大,洞口还让人用树枝掩盖着;弘爷匍匐鑽过洞后,于西仓库后头的围墙底下爬了进来! 回到顶楼和室,阿伟人就躺在榻榻米上休息。他一看弘爷回来了,立刻坐起,问道:「今天怎么那么晚回来?」 于是弘爷把去林海川家逮人扑空,还有百合子生病的事告诉阿伟,还劝他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晚上透过无线电,弘爷从小玲那获悉一事;台湾站的号房因不少人禁不起严刑烤打,为了减轻受罪或换取自由,开始出现疯狗乱咬人的情况! 弘爷不禁担心,海川很可能就是这样让人给咬了出来!倘若再这样胡乱逮人,定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殃! 1947年的春节期间,阿伟病情一度恶化,反覆高烧!幸亏队部驻有军医,经诊断后立即送他去野战医院治疗,病情这才获得控制。 等阿伟返回队部,见他身体状况恢復良好,弘爷这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二月中,一天晌午,部队紧急集合,全队四分之三的健康士兵,全副武装于校场集结,成讲话队形排开! 狄队站在讲话位置,对全体士官兵佈宣:「有武装暴民袭击火车站,情况万分紧急,我部奉令即刻前往镇压!」 由于运量有限,狄队点了一个加强连的兵先行出发。随着他一声令下,兵士们开始迅速、有序地登上军卡! 弘爷示意阿伟先保持沉默,别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不想出去淌这趟混水;就担心这个时间点出去,很可能与二二八有关!他心想:既然阻止不了悲剧发生,至少也不要参与! 不料,狄队却自己走了过来。还说:「情况紧急,我想拜託你们二位,随军出去一趟!」 弘爷两手一摊,笑道:「不是我们不想去,是我们没配枪,去了也不能干嘛。」 狄队:「不必拿枪,你们去当翻译就可以了!」语毕,改命令他们快快上车,别给他耽误时间! 第81章 火烧车站 弘爷和阿伟登上卡车后,因座位有限,两人只好屈着腿坐在后车斗的地板上,一路颠簸,摇摇晃晃地开赴事发地。 车上有数名刚到台湾的补充兵,尚未经歷战火洗礼的他们,此时正士气高昂,亢奋无比;来台湾这么些日子,就盼着能遇上一回真刀真枪的实战!但其他老兵们可就不那么想了。他们虽一副老神在在,临危不乱,还时不时地吹捧自己,话当年如何如何,可心里其实很是忐忑!只能藉着吹牛劲,按捺内心焦虑不已的紧张情绪。 约莫一小时的车程,部队开抵事发地附近。街坊、路人,一见到军卡出现,纷纷回避,赶紧收舖收摊、关门关窗! 下车后,空气中瀰漫一股烧柴火的烟焦味! 「你们看!」老谭手指向北方天际。 此时北侧街屋后方升起一道黑烟,宛如一条巨蟒掛在空中,自北向南飘去! 「格老子地,战况激烈到房子都着火咧!」老谭惊呼道。 列队完毕,狄队开始任务提示与佈署进击路线;待一切准备就绪,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兵分东西二路,向北朝火车站方向发起攻势! 「你们两个没枪,莫走队前!」老谭说完,再指派一名老兵,要他带着弘爷、阿伟,于队尾殿后。 宪兵们如平时训练那样,三人一伍、交替掩护,熟练地反覆操作战术推进。 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一个百姓都没见着;也没遇上任何抵抗或阻击,部队就这么顺顺利利的推进到火车站。 此时的木造车站,已陷入一片火海!首批赶到现场的警消们和一部分群眾正忙着救火,根本没人注意到东西两侧街口,有两队宪兵正一脸懵逼的出现在他们后头! 狄队也懵圈了,正想找人询问武装暴民的去向时,一名警察气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拜託他带兵帮忙救火! 「我们是奉命前来镇压暴乱,不是来救火!」狄队确认过警察的领章后,再问:「想请教局座,不知暴民现在何处?」 「唉唷,俺说军爷,那帮土匪早就跑没影嘍!」警察操着山东口音,回道:「劳驾您......及时雨,高抬贵手,帮忙救救火吧,俺们人手实在不够呀!」 最后狄队实在没輒,于是下令,留一个排负责警戒,其馀人员卸下武器装备,立刻投入救火! 火势乘着东北风,开始朝南面的邻屋蔓延开来,转眼间,已有好几栋木造平房跟着烧了起来! 有街坊看到宪兵们也投入救火,判断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于是开始走街串巷,呼吁大家出来救火。 很快的,有更多的街坊纷纷跑了出来,他们如同战时所受的消防训练那样,人人头戴防灾帽,举着打火帚,挑着水,不慌不乱,有组织地加入救火行列! 救火这事,狄队才不想参与,他让手底下的军官们带队去忙活儿,而自己和负责警戒的宪兵排站在一起,隔街观火看热闹! 「什么人,站住!」后方警戒的宪兵突然喝令! 狄队转身一看,只见远处有两宪兵端着枪朝一男人作射击准备!排长立即跑过去查看,确认过身分后,再令宪兵把枪放下。 狄队朝他们走去,随着距离越走越近,渐渐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见排长频频向男人致歉,还解释最近队上新兵多、多有得罪、请您见谅云云! 男人戴着斗笠,一脸鬍渣子,脚踩着木屐,一副台湾人常见的穿着打扮。狄队心里纳闷:自己的排长没事干嘛向台湾人道歉? 男人说话了:「家兴啊......你认不出我啦?」这声线,这口音,狄队马上认出,是「邢主任」! 「你们来晚了,那帮匪眾先一步『扯活』(逃走)了,怕遭追击,还故意『窜轰子』(放火)!」老瓦取下斗笠,拨了拨头发,无奈地说:「哼,好一计『火烧博望坡』!」 狄队:「唉,邢主任,您就别笑话我了,长途跋涉赶到这里,我们也不容易呀!」接着又好奇问道:「是说......您咋会在这儿出现?」 「这儿不方便说话,改明儿去你队上再说吧。」老瓦说完,先把斗笠摘下,整理整里头发后,再重新戴上。接着再提醒道:「等会儿灭完火,你就先收队回去,这里的善后工作就交给警察去忙活儿;其他没你什么事,别多管。」 狄队应允后,老瓦随即转身离开,扬长而去。 军警消和民眾协力,折腾大半天,总算将火势控制住;虽有部分民宅遭受波及,但在有大量木造建筑的市区里,灾情没进一步扩大,已是万幸! 下午返回队部,大队人马已是筋疲力竭!狄队体恤弟兄们的辛苦,今晚特别加菜,犒赏大家! 由于弘爷、阿伟会讲闽南话,每天都能随伙房兵出去採买。隔天清晨,一如往常,他们一大早便来到菜市场採买,只是路上特地绕去买了份报纸,想给队上的弟兄们读一下昨天关于火车站救火的新闻。可翻遍了今日早报的每一版,就是不见昨天火车站大火的新闻! 原本他们还以为是这个时代的资讯传播速度较慢,可能早报没有,得等晚报。直到又过了一天,仍寻不着与车站火灾有关的新闻! 阿伟嘀咕:「奇怪,出那么大的事,怎么都没有报导?」 弘爷:「可能消息让人给封锁了吧!」 下午,狄队召了弘爷和阿伟过去他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就看到许久不见得老瓦,手里夹着菸,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狄队先领他们两人入坐,回头把门关上后也走了过来。 老瓦撢了撢菸灰,向狄队问道:「升中校了没?」 「没的事,哪能那么快!」狄队靦腆的笑了笑,回道:「只是佔中校缺,暂代大队长的位子而已。」 老瓦点了点头,接着说:「快了快了,前天救火这事,你也帮了不少忙,再过两天,必升中校!」 经过一番简单的寒暄后,老瓦透露,说他正在调查一群共產党员,一路从中南部追到北部,前天火烧车站一事就与他们有关! 老瓦:「他们有武装,人数还不少,实力不容小覷啊!」 狄队问:「您所谓的武装,是武装到什么地步,是刀叉斧鉞?还是洋枪洋炮?」 老瓦:「据我所知,他们有『喷子』(手枪)!」 「喷子!」狄队再问:「他们哪来的枪?」 老瓦抽完最后一口菸,把菸屁股捻进菸灰缸里,然后说:「是鬼子留下的!」 「日本枪!」狄队一脸狐疑,不解的问:「小鬼子的军火......受降时不是都收缴了,咋民间还能有?」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老瓦语重心长的接着说:「总之,这大半年来,我在中南部也查获不少,怕就怕……这只是冰山一角!」 老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菸灰后,再比了比弘爷和阿伟,说:「今儿个想跟你借他们俩出去!」 「哪的话,他们本来就是你的人,你们爱去哪就去哪。」狄队很快就应允了。 「那敢情好;另外,还想跟你借辆车!」老瓦说完,狄队立马开了条子。 稍晚,三人来到停车场,领了辆黑头轿车后,直接开走。他们先到台湾站找小玲,但可惜她不在,只好直接驱车,前往板桥。 第82章 天马茶房 老瓦、弘爷、阿伟,三人驱车来到江仔嘴,但庙口平房没人,于是再转去罗排的街屋,这才见到大轮车一行人,正聚在一起围炉吃火锅! 自从上回俊泰在家遭不明人士闯入后,他们没敢再住平房了,多数时间都待在街屋。当他们看到老瓦突然出现,先是一阵错愕,担心街屋的存在会让台湾站特务知道! 后来老瓦得知俊泰那晚的遭遇后,随即承诺,不会让杨站知道这里。接着,他从右胸口袋掏出一只封信,递给大伙传阅;那是娜娜写给大家的的亲笔信! 娜娜在信中说自己在山上过得很好,也很想念大家。去年底顺利產下一名女婴,起名叫「帕库」,族语是星星的意思;她还说,很希望有机会能带着女儿与大家见面。信里还附上一张她与塔斯库穿着民族服饰的黑白合照,让大伙看得很是欣羡! 「仔细想想,我们这几个人里头,也就娜娜过得最好了!」俊泰评论道。 罗排突然灵机一动,提议:「要不,我们找一天回部落去看她,给她一个惊喜!」还说他知道回部落有条捷径,跟着他走,可以省下三分之一的路程,很快就到! 老瓦听到捷径二字,随即从口袋掏出笔记本,翻出一页手绘小地图,指着一条蜿蜒的蜈蚣线。问道:「你所说的捷径,是不是这一条?」 罗排接过地图,端详了遍。反问:「你这条线是铁道的意思吗?」 老瓦:「没错,这是过去日本人运原木下山的铁道。」 罗排:「那就对了,我就是沿着铁路上下山的!」 后来老瓦还指出地图上另一个点,上头标示着三角形。他说这个地方有流笼,乘流笼横越山谷,可以再省三分之一的路! 分享完出入部落的捷径后,老瓦向大伙坦言道:「此番前来不为别的。」他再翻开笔记本,指着上头一段笔记。接着说:「2月28日快到了,我想阻止悲剧发生,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老瓦说出这般雄心壮志,大伙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凉气,不知该如何应对!唯弘爷一人起身附和:「太好了,我最近也在想,该如何避免二二八事件发生!」 「那问题来了,我们该如何阻止呢?」小治问。 查理提议:「起因是查缉私菸引起的,要不然……三月以前,让政府先暂停查缉工作如何?」 「三月前让全省暂停查缉……是有困难!」老瓦思索半晌后,接着说:「但局部地区暂停,倒还有得商量。」 弘爷:「我记得事发地点叫『天马茶房』,就在『台北圆环』附近!」 「天马茶房……」老瓦嘴里嘀咕着,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罗排提议:「不然,你这几天就到那里守着,一有风吹草动,赶快跳出来阻止,就像前年年底抢救我们免遭灭团那样!」 老瓦:「嗯,我正有此意。」 这晚,老瓦为了多了解二二八事件的始末与细节,在街屋与他们彻夜长谈,直至深夜。而弘爷、阿伟,仗着与老瓦同行,今晚索性就不回部队了,直接夜宿于此。 隔天一大早,老瓦、弘爷、阿伟,三人再驱车前往台北圆环,并对天马茶房周边一带进行考察,以掌握附近建物、街道、巷弄的佈局。 天马茶房的所在地旧称「太平町」,去年与邻近几个町合併,改称「延平区」。此地一带的行号、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弘爷站在茶房门口,里头还传来阵阵浓郁的咖啡香。他对阿伟说:「想不到吧,我们现在就站在歷史的节点上!」 阿伟看了弘爷一眼,不置可否的问:「你不会真的想帮大脚怪......阻止二二八发生吧?」 弘爷简洁有力的回道:「没错!」说完,他走到茶房门口一名贩菸的妇人跟前,先买了一包菸后,顺便问她:「头家娘,借问你叫什么名?」 贩菸妇人被宪兵这么一问,感到有些诧异,因为她不曾见过会讲闽南话的外省兵仔! 妇人战战兢兢地回道:「我……我叫『林江迈』!」接着,她略微心虚再问:「借问大人找我......是有啥么代志?」 弘爷以前曾看过几部与二二八有关的影视作品,知道「林江迈」这个人;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此时她本人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弘爷:「阁借问咧,你是毋是还有一个『查某囝』(女儿),叫作『林明珠』?」 只见林江迈双眼瞪得更大,一脸诚惶诚恐,以为宪兵是来找她做身家调查或验明正身! 林江迈:「嘸毋对……大人,我确实……有一个查某囝号作『林明珠』!」她紧张到开始有些口吃! 「你毋免惊,嘸代志。」弘爷试着先安抚她的情绪。经再三确认,她就是二二八事件里的「林江迈」本人后,对她劝道:「我是想欲请你答应我一件代志,就是在2月27号彼天,莫在这卖菸,最好在厝内底休睏一天,都别出门!」 林江迈虽听得一头雾水,但知道眼前的宪兵没要找她麻烦,情绪也渐渐缓了过来。她反问:「为啥么?我阁有囝仔欲养,一天嘸出来赚吃,是叫阮欲安怎吃饭?」 「你莫问那么多,反正彼天莫在这卖菸就是呀。」弘爷说完,掏出身上全部现金,还找阿伟凑了一点,合计近三十万! 「这些钱都给你,买你彼天莫出门,你看好毋好?」弘爷说完,还作势要把钱全塞给她! 这下让林江迈更摸不着头绪了,没见过这种军警,不逮人,还送钱! 因这事实在太诡异,林江迈吓得连忙婉拒,死活不收!但她允诺,27号那天不在这里卖菸便是。 经弘爷这么一乱,林江迈也不敢继续摆摊做生意了,赶紧收拾收拾商货,提早收工回家! 林江迈离开茶房后没多久,老瓦从一旁的巷子里走了出来;经他仔细勘查,摸清周边一带的巷弄佈局后,便随弘爷、阿伟一同驱车,离开台北圆环。 第83章 姑婆庙 送老瓦回台湾站后,回程路上,阿伟突然提议,说他不想那么早回部队,还坦承自己养病这段期间,实在憋坏了!这趟出来,就盼着能逮到机会,去茶室好好发洩一番! 其实弘爷正有此意,难得放出来自由两天,就这样回去,确实有点可惜;加上他也好些日子没看到百合子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回去前,先走一趟茶室。 稍晚,两人辗转来到茶室。阿伟一如往常,小姐刚到,便急着往后室带去!留弘爷独自一人在和室泡茶。 不过今天反常,等了许久,都未见百合子过来;最后弘爷实在按奈不住,直接跑去找妈妈桑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只见妈妈桑一脸尷尬,吱吱呜呜半晌,一副难以啟齿的模样!弘爷警觉不妙,态度转为严肃地质问她,百合子到底怎么了?是否人在医院?是否安好云云! 妈妈桑自知今天若没给弘爷一个交代,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于是这才唯唯诺诺的坦承,说百合子于农历年后没多久,不幸因病过世了! 突然收到这晴天霹靂的噩耗,弘爷当场震惊到哑口无语!他落寞的回到和室,整个人瘫软地坐在榻榻米上,此时他的心,彻底凉歇! 穿越自今,弘爷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百合子,可如今人就这么没了,连最后一眼都没能见着!他是悲慟万分,却又欲哭无泪! 妈妈桑见弘爷情绪低落,先免费招待两壶清酒,再上几碟小菜,任他独自一人在和室里头沉淀沉淀;而她则躲在和室外头偷偷观察,只是没想到越看,她的心里也是越发沉重! 按说,一般男人遭遇这类打击,不外乎痛哭一场后再喝个酩酊大醉!经过一番宣洩,这关也就过去了。可弘爷不那样,他没哭没闹也没落泪,只是静静坐着,一声不吭;眼前一茶几的酒菜是文风不动,滴酒未饮! 弘爷光临茶室快一年了,妈妈桑对他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与一般的寻欢客不同,真那种有情有义且刚正不阿的男人!但她鲜少见过男人悲伤时是呈现这种状态,一时半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慎重起见,也没敢派小姐过去。面对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就怕女儿们一不小心触怒到他,扫到颱风尾! 半小时后,办完事的阿伟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惊见弘爷状态不对,赶紧上前关切怎么回事;得知百合子死讯后,阿伟也沉默了。 阿伟生病时,人在军队,有医官在,染病尚可医治;但百合子就不同了,在这个资源匱乏的时代,又身处社会底层,想获得妥善的医疗资源,确实不易。再说,妈妈桑手底下小姐那么多,生死之事、来来去去;对她而言,走了一个百合子,不过是少一副碗筷而已! 阿伟拍了拍弘爷的肩膀,轻声地说:「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以后不来了。」语毕,扶弘爷起身,缓缓走出和室。 临走时,阿伟特地询问妈妈桑:「ゆり子埋置叨位?」还说他们想去致奠、弔唁。 妈妈桑告诉他们,百合子因病死亡,遗体直接火化,没有入土,而牌位就安奉在姑婆庙里。感念弘爷过去对百合子多有关照,她特地请龟公领路,带他们前去祭奠。 两人随着龟公的脚步,出了街区,一路向西,辗转来到郊外一间姑婆庙;庙不大,是栋闽南式的小平房,但入口处却矗立一座原木搭起的日式鸟居。 见庙里没人,弘爷心想:难道这是间阴庙?思绪走到这,随即发现庙的后头有片坟地,里头立满墓碑,有汉式也有和式。 庙里有尊地藏菩萨,菩萨后面有座三层阶梯台,上面摆满牌位。龟公说附近一带几十间茶室的姊妹们若不幸故去,尚未出嫁又回不了家门的她们,牌位便会安奉于此,日后茶室同行再定期举行法会,祭祀她们。 龟公先走一遍祭奠流程,再恭敬地从阶梯台上请下百合子的牌位;这时弘爷才知道,原来百合子的汉名叫「翁採珠」! 「阿珠啊,常常来找你『开讲』(聊天)的军大人这马来捻香祭拜,你若天上有知,就请你要保庇大家平安健康,顺心如意……」龟公合手持香,嘴里念念有词。 就在他们焚香祭奠之际,有隻巴掌大的白蛾子飞到弘爷的左肩上停下!这蛾子有对雪白的翅膀,两隻毛茸茸的触鬚,优美极了。 阿伟从未见过这种既大且白的蛾子,于是兴奋地叫弘爷转头快看! 弘爷转头一看,那白蛾子仍在!见牠没飞走,于是伸手搭了过去;没想到白蛾竟爬到他的手背上,还用口器在皮肤上的来回磨蹭,彷彿像在轻吻! 弘爷破涕微笑,突然间释怀了!他意识到百合子的死,对她来说其实是种解脱,提早结束悲情的此生,得以重新投胎转世去!这念头刚一闪过,白蛾子随即拍拍翅膀,振翅高飞,朝不远处的竹林飞去。 回到站楼的老瓦,还是没能见着杨站和小玲;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一股醋意油然而生!直觉告诉他,小玲很可能让杨站给佔去!当初他被调去南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把小玲留在北部,果真就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 老瓦心想:好傢伙,想躲着我!我就守在这里等,反正你衙门在此,早晚得回来! 于是老瓦就在站里四处溜达,不经意的就溜到了号房。见里头乌央乌央的人满为患,不少人犯连坐下的地都没有!这画面勾起了他当年在76号遭囚禁时的回忆,当场令他萌生了侧隐之心;可无奈这里不归他管,也只能爱莫能助。 等到傍晚,杨站总算回来了,他与小玲先后从车上下来。瞧他们言行举止、谈笑风生的模样,就老瓦看来,两人的关係已不言而喻! 老瓦心里虽然很不是滋味,但仍不动声色的上前迎接他们。 「唷喝,是秀真!你啥时回来的?快,快快进来,咱们得好好喝上两杯才行!」杨站满脸笑意,一手搭着老瓦的肩,心虚地将他迎来办公室絮叨,同时还不忘吩咐灯子,带小玲再去一趟宪兵队! 老瓦见小玲又被支开,略感不悦,但无奈有要事求助于他,只好先耐住性子,没多说什么。和过去一样,两人在沙发上先抽几支菸,再喝上两杯,一阵寒暄后才开始说正事。 老瓦开门见山,直接向杨站提出请託;希望能透过他在官场上的人脉,让专卖局的人于二月底的最后三天,也就是26、27、28三日,暂停台北市的稽查工作! 第84章 半山派 杨站听完后哈哈大笑!讥道:「我说秀真呀,你老爱拿我寻开心!这种缺心眼的事,是按着牛头喝水,拉海豹子上山,永远办不成!」 老瓦自己也明白,会遭杨站拒绝,乃意料中事;像这种难度极高的请託,若不拿出更实惠的条件与之交换,势必很难推得动他。于是老瓦再提议道:「此事若助我办成......你和小玲的事,我便不再追究!」 老瓦决心忍痛割爱,把小玲当作筹码,和杨站换上一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是无法再行男欢女爱了;倘若杨站与小玲之间生米已成熟饭,成全他们,也许是件好事。 可听到老瓦这么一说,杨站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怯声地问:「当真不追究?」 杨站心虚的以为自己和小玲那点小打小闹,老瓦全都掌握了,内心臊得直哆嗦! 「不追究!」老瓦认真回道。 「那好,我就答应帮你一回!」杨站担心自己落下把柄在老瓦手上,权宜之计,只好先答应再说! 见杨站应允得如此之快,却令老瓦颇感意外!没想到单凭一个小玲,竟能让这隻老狐狸甘愿接下硬茬! 不可思议之馀,老瓦好奇又问:「难道这事你有办法?」 「我呿,哪能有什么办法!」杨站先深深吸上一口菸,再缓缓吐出烟云。然后说:「实不相瞒,我收到线报,说二月底会有共產党要员抵台!早就有意把『间杂人等』(泛指其他单位)支开,以免打草惊蛇,误伤自己人。」 「共產党!」老瓦意有所指的说:「莫非......你也收到来自苏佔区的情报?」 「不错,就是来自朝鲜苏佔区的重要干部!」杨站喝了口酒,摊坐沙发上,语重心长的说:「唉,台湾最近老不安寧,四处都有零星暴乱,闹得慌!我正寻思着,这八成与他们有关。」 老瓦:「看来咱们算是赶上同一件事了!」他还坦言,此番北上,正是为了追查苏佔区干部一事。 不过老瓦认为,民乱与共產党是两回事;他认为,民乱主要是失败的经济政策所致。 可杨站不以为然。他说:「经济不经济的茬儿,咱管不了,也不该管!总之,我会先想办法......把台北市的稽查任务放缓再说。」 接着,杨站突然提议道:「要不咱俩来比赛,看谁先逮着苏佔区的干部如何!」语毕,老瓦随即点头,表示同意。 杨站:「那敢情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得知杨站对暂停查缉也所见略同,老瓦算是吃下了定心丸。最后他还补充道:「如果台北市范围太大,一时半刻停不了,不妨试试缩小范围!」 「缩小范围?」杨站略感不解。 老瓦:「不错,据我掌握到的线报,只需暂停『延平区』一带的稽查工作即可。」 杨站:「我呿,真他妈奇了,你的线报竟能细到『延平区』这个份上!」 老瓦呲了一声,又说:「我还能告诉你,若暂停三天都办不到......掐头去尾,至少27日那天必须得停!」 话一说完,老瓦随即起身,作势离开;就怕再聊下去,会被问出线报来自大轮车!到时又得遭杨站冷嘲热讽一番;弄不好,他反悔的可能性都有! 小玲随灯子来到宪兵队,这时的弘爷与阿伟还在外头开小差,尚未归队。没见着他们俩,令她有些失望,只好乖乖跟着灯子把公事办完。 两人来到宪兵队号房,值班士官看过条子后,从里头带出七名遭羈押的人犯出来。 灯子对他们上下打量一遍,再用日文和他们攀谈了几句;双方有来有往,应答如流! 小玲不知灯子也懂日语,还如此流利,就随意夸了他两句。不料,这一夸,让灯子意气洋洋,忘其所以!还得意地说:「哼,不然你以为上峰为啥派我们来台湾?那可都是万里挑一,一时之选啊!」 「一时之选?」小玲不解。 灯子:「我和神爷都是局里少见的『半山派』。」(「半山」即半个唐山之意,是指日治时期离开本岛,前往大陆发展的台湾人;其中不乏商人、学生、罪犯或抗日份子。) 「所以杨站长也是台湾人?」小玲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杨站出生台湾员林这事,所以感到很诧异!她接着又问:「那他应该也懂台湾话,干嘛老跟台湾人讲日语?」 「老实说,我也纳闷神爷为何不直接讲台湾话?」灯子寻思了半晌后,笑答:「说不定……他这是在防着你唷!哈哈哈哈。」 小玲翻了翻白眼,又问:「既然你也是半山,那你又是哪里人?」 灯子坦承自己是新竹人,后来赴大陆参加抗日,一直待在福建当通讯员。他还透漏自己其实不姓「高」,在江湖行走,用得都是化名! 最后灯子发现自己讲得太多,说溜了嘴,这才赶紧打住! 回程的路上,小玲好奇地问:「我们今天干嘛来宪兵队点人犯?」 「这事你就甭管了,反正不干你的事。」灯子不愿透露差事的具体内容,还刻意转移话题。反问:「我就觉得奇怪,今天神爷咋会让你跟我出来跑这一趟?」 见小玲沉默半晌没答腔,便开始自行脑补。他怯声地问:「难道......和瓦爷回来有关?」 小玲依旧没回话,但微妙的表情让灯子读了出来。于是又说:「哎,我就瞎猜唄,你别介意;站里人都知道......瓦爷就是半个太监,咋能和神爷争女人!哈哈哈哈。」 「半个太监!」小玲一脸震惊的说! 后来灯子把老瓦过去的事蹟,一股脑地全抖了出来! 小玲这才想起,原来当初在阁楼醉倒的那天晚上,「大脚怪」还真没对她怎么样! 车上两人话匣子一开,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间扯话嘮,直到返回台湾站。 2月22日,杨站接获新线报,指苏佔区干部将于24至27日间偷渡来台,并于淡水港登岸!但碍于人手不足,他必须得在淡水港和大稻埕之间,择一地进行拦截! 上午,小玲随杨站一起来淡水港勘查;和以往一样,灯子早已带着一队人马,在现场佈置工作了。 冬末春初的淡水港,依旧寒风阵阵,凛凛刺骨!码头工人如蚂蚁般,勤奋不懈地搬运商货;上船下船,进出码头,来回奔走。 杨站偕小玲来到码头边上,瞧见不远处有队专卖局的稽查员,正在盘查货物;这让他想起老瓦委託他办的那件事,于是走过去找他们搭话。后来得知,他们队长人就在岸边上的茶舖里头喝茶,于是再往茶舖走去。 走进茶舖,杨站一眼就认出稽查队队长,刚好是他在重庆结识的一名税警!他暗自庆幸:既然是老朋友,那事情就好办了! 「呦,这不是『粱念祖』(名)、『梁知诚』(字)吗!啥时到得台湾?来了也不找我喝茶!升官啦!当队长了这都……」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彼此先嘘寒问暖一番。 「早就想找你出来喝茶啦,但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梁队(35岁)带着广东口音说道:「我说你们这帮在敌后当差的,各个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我上哪找去!」 一阵寒暄过后,杨站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请他帮忙;藉口缉捕共產党,为防打吵惊蛇,望他行个方便,于本月26、27、28这三天,暂停延平区一带的稽查工作! 第85章 教堂 「这不好办吶。」梁队一脸拧巴的说:「你哪个地方不挑,偏偏挑延平区咧?要知道,大稻埕就在延平区里头,从淡水河进来的商货,一过港就全往大稻埕送,我怎么可能放三天空城!」 「要不,26、27两天,容我两天时间就好,你看行不?」杨站拜託再三,可梁队死活不肯答应! 「要是换你遇见人犯,不让你抓,你可受得了?」梁队反问。 杨站:「那可不行,我是见人就得抓!」 梁队:「那不就对囉,我同你一样,见货必查,查获必收!」 好说歹说磨了半天,杨站实在没輒,只好使出撒手鐗!他从暗袋捏出一粒金豆子,放进梁队手心里。怯声地说:「这颗小石子,买你和你的兄弟们两天假,你看行不?」 见到金豆子,梁队眼睛当场为之一亮!但还是故作推辞地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梁队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杨站一眼就看穿,两人就这么一推一送的反覆推攘。 过了一会儿,梁队还是收下了金豆子,并答应于27日那天,仅派少量稽查员于大稻埕当差,且只在码头执行例行性的稽查工作。 好不容易获得梁队首肯,杨站这才了去一桩心事;虽然无法如愿拗得三天暂停查缉,但获得一天放宽执法,也算聊胜于无。 傍晚的淡水港,船隻纷纷进港靠向码头停泊。入夜后,因海上能见度低,大型船隻鲜少会再开出港。 杨站看原本繁忙的码头渐渐没了人影,决定收队,明天再来。只是他们一行人前脚才刚走,老瓦的人马后脚就来,前后相差不到10分鐘,双方没能遇上! 老瓦领着南部分站的干员们,在马仔的领路下,驱车来到淡水港蹲点。他与杨站的情报来源不同,掌握到的时间点也不一样。 杨站白天还在筹划24至27日的拦截行动,而老瓦所获得的情报却是今晚!而且还精准地掌握到,是在傍晚至入夜前这个时段! 此时淡水河上,已不见从外海入港的大船了;最后一艘进来的大船,是艘漆有专卖局三个字的公务船。老瓦心想:专卖局的缉私艇还真辛苦,忙到现在才进港! 反正港里的船隻寥寥无几,也没什么大动静可观察,于是他们一行人的目光,就全聚焦在那艘公务船身上,看他们入港、靠岸、停船、下锚,直至船员登岸。 间来无事的老瓦,就点了点船员人数,当他点完后警觉不对!心想:船员太少了,那么大一艘船,就派这么点人开出去,未免太过精简! 老瓦直觉事有蹊蹺,赶紧派人尾随上岸的船员,跟踪他们!而他自己带着另一名干员,一路朝码头快步潜行,企图摸上船去一探究竟! 就在距离公务船不到五十米远时,船尾顿时又冒出两人!吓得老瓦和干员,两人赶紧跳进另一艘船里,寻找掩蔽!等船上两人先后下船,往岸上走去,老瓦再命干员紧跟其后,而他则独自登船搜索。 船里头,黑灯瞎火,仅能凭藉月光进行搜索。老瓦寻了半天,都没见半个人影,底层船舱也是空无一物。 老瓦嘴里嘀咕:「这专卖局的人也太不上道,连本航海日志都没有!」 遍寻无果后,老瓦下船回到岸边,与顾车的司机们会合。 半小时过去,干员「响马」(骆保平,27岁)跑了回来,回报那群船员最后的去处,就位在红毛城东南方向一间教堂里! 「你们其他人呢?」老瓦问。 响马:「都在教堂外头蹲着呢,死死盯着,一隻苍蝇都甭想飞出来!」 老瓦:「带傢伙了吗?」话音刚落,响马随即从兜里掏出两把手枪! 「走,今晚带你们唱一回大戏!」老瓦说完,再命响马带路,两人一起朝教堂奔去。 来到教堂外,老瓦点齐干员,命他们枪都上膛,兵分二路,于教堂前、后门外聚拢,再同时破门! 二路人马最后在礼拜堂会合,却见教堂里头,长板凳、圣母像、管风琴皆在,讲坛两侧整排的蜡烛还荧荧闪烁,但就是不见半个人影! 「瓦爷......咱今晚唱的这齣,该不会是聊斋吧?」响马怯声问。 「别胡说八道!」老瓦驳斥完后,随即下令:「给我搜!」 干员们闻令后,开始分头搜索,教堂里里外外,上下四周,每处都寻了个遍;偏偏就是连一位神父、修士、修女,都没能找着! 老瓦心里琢磨:先行下船的七名船员加上殿尾的两员,一共九人;若全都进了教堂,不可能凭空消失,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猫腻! 老瓦来到烛台前面,审视其乾蜡油的量,判断一个小时前还有人在!再仔细瞅了瞅那摇曳不停的烛火,发现屋内有风,随即命人快去把门窗关上。 老瓦站上讲坛,用脸颊去感受空气中那紊乱不定的气流,寻着气流方向,来到一扇门前。打开门后,一股寒风从门里窜了出来!再往里头一探,是一支下去地窖的楼梯! 「空穴不来风,下面一定有文章!」老瓦说完,回讲坛取下一支蜡烛,另一手握着枪,身先士卒走了下去! 响马和几个胆大的干员也取来蜡烛,跟随老瓦的步伐,走了下来。 楼梯尽头是间地窖,室不大,约十坪左右,里头堆满各种物资,有粮袋、有酒桶,还有大木箱子无数,但依旧没人。 地窖里有扇门,打开后又是一支往下走的楼梯,而且这支梯更长!再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大约下去二、三层楼的深度后,来到一处下水道;他们再顺着下水道,继续往前走。 老瓦边走边计算步数,走了三千多步后,终于来到出口,是淡水河东岸!岸边一带佈满红树林,浅滩处还停着几艘竹筏。 「瓦爷......您快过来瞧瞧!」响马在另一头的红树林里呼唤他。 老瓦转身走了过去,就在下水道出口北面不远处的红树林里,发现藏有两座半圆形的涵洞;再走近一瞧,才知道原来是「格纳壕」! 里头空间没很大,最高处仅两米一左右,成年人走进去,还得弯腰低头才行。其中一个洞里,还停放一艘木壳小艇,艇身写有日文假名和阿拉伯数字。 「这啥玩意啊?」响马提问的同时,还用手枪敲了敲船壳! 「混帐!别乱敲,快把枪拿开!当心蜡烛......你们全都给我躲远点!」老瓦突然严肃地警告在场每个人!吓出一身冷汗的他,慎重介绍道:「这玩意叫『震洋』,是当年小鬼子的自杀艇,会炸的!」 最后,老瓦垂头丧气的走出格纳壕,收起手枪,点了支菸,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老瓦知道人已追丢,只好暂且记下地道、自杀艇,合着公务船、教堂的事,明天一起呈报上去。至于下船的那九人,一旦进了淡水河,沿着河道往上游开去,会去到哪?在哪登岸?只有天晓得了。 第86章 2月27日 老瓦带队返回教堂,这时神父与修士们都已回来,同时还有驻红毛城的英国领事也在! 神父告诉他们,约莫两个小时前有人来到教堂,说英国领事想请他们吃晚餐。由于领事馆经常邀请教堂人员餐叙,所以神父不疑有他,就带着全教堂的人往红毛城过去了。神父还想说一会儿就回来,所以连门都没锁! 可到了红毛城,才知道英国领事并未邀请!当时领事馆确实正在晚餐,也不好意思再把人家请回去;于是邀他们留下,用完餐再走。等神父一行人再回来时,教堂已遭老瓦的人闯入! 「幸好你们是官兵,不是强盗,可吓死我们了!」一旁英国领事用流利的国语说道。 神父与修士们皆有不在场证明,加上后头有英国领事在,老瓦不便逮捕他们,只好草草收队,返回他们在台北的驻点。 隔天,老瓦把公务船、失踪船员、教堂地道、格纳壕与自杀艇的事,全都呈报给杨站。 杨站得知老瓦又送了笔军功给他,兴奋地点齐人马,再奔一趟淡水! 经过调查,教堂与地道都是过百年的古蹟,实在没什么好稀奇。格纳壕与自杀艇,因担心里头留有高爆炸药,另通报工兵前去处理。至于那艘公务船,则交由警方处置。 后来听梁队说,那艘船在一月底时,于基隆外海失踪!原以为是误触水雷,沉了;可如今船却自己开了回来,连专卖局的人也都感到不可思议!只是船上原建制成员,至今仍下落不明! 2月27日,一大早,小玲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带着一把红伞来到中庭。等杨站点齐干员后,大队人马随即开往台北圆环一带佈署;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老瓦已先一步派人在此盯梢三天了! 当杨站的人马一出现,立刻被老瓦掌握到!他还故意遣人送一块碎瓦片,到杨站的前进指挥所去。 收到碎瓦片后,杨站再把瓦片递给小玲。还说:「想不到吧,你邢主任也在这里!」 杨站走到窗台前,俯视楼下街景。邻屋的门窗、阳台、屋顶全都检视一遍,就是遍寻不着老瓦与其所部的踪影!他嘴里嘀咕:「好傢伙,藏得比我还深。」 杨站明白,老瓦刻意告知,无非是想提个醒,避免重蹈当年误击友军的覆辙! 「神爷,都佈置妥当了。」灯子回报。 杨站转身看了灯子一眼,挠了挠后脑,下令:「传,没我的命令,各路人马不得擅自出击!」 「您这是?」灯子不解。 「这儿不光有咱们自己的人,还有你瓦爷的人!」杨站让小玲把瓦片转递给灯子,接着说:「怕是一个擦枪走火,误伤了自家人!」 「好咧,明白!」灯子说完,转身离开,传令去了。 此时的老瓦,人就在天马茶房里头!他不像杨站那样出手阔气,租下一间视野良好的阁楼当指挥所;而是带着三名亲信,在茶房包了张四人桌,然后在桌里头坐上一整天! 受梁队指示,专卖局业务委员会第四组组长「杨子才」,命其部属「傅学通」、「叶得根」等六员,今日别在台北市当差,而是改派去板桥执行稽查。他们分乘两辆吉普车来到江仔嘴派出所,先和当地管区打个照面。 「我就纳闷,这个江仔嘴保安宫到底是哪路英雄罩着?」傅员嘴里嘀咕着:「凭啥学长们千交代、万交代,要咱们没事别往那里查!」 「要不……趁今儿个难得来一趟板桥,咱们哥几个过去瞧瞧?」一旁的叶员附和道。 派出所所长很配合,点了四名员警协助他们办差。有了警察在旁,稽查队攒足了底气,驱车往保安宫庙口菜市开去。 乡亲们一看到许久未见的稽查队又来了,赶紧纷纷走避!摊商们经过上回稽查事件的洗礼后,也都拟有对策;趁稽查员过来前,赶紧把管制品全都藏好,或差人带走! 傅员一下车,当场看傻眼了!兴奋地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由于专卖局近半年没有派员到此稽查,部分商贩的警戒心早已松懈,还摆了许多管制品在外贩售;那些没来得及转移走的,就被他们当场目击,逮个正着! 可他们并未急着对菜市里的摊贩下手,而是会同警察,在第一时间杀进粮行! 「擒贼先擒王,要抓就抓最大的!」傅员意气风发的说。 粮行里,五榖杂粮先不算,店里搜出许多私菸、私酒;这下惹得他们是见猎心喜、忘乎其形!把粮行的外婆和阿丁撂给警察去应付后,店里私货当场被一箱箱、一袋袋,成批成批的往外搬! 因人手不够,只见六人来来回回好几趟,很是辛苦;没想到这二月天的寒风中,竟能把他们操得满头大汗! 「等一等......先歇会儿......缓口气!」傅员筋疲力竭地坐在麻布袋上,气喘吁吁的说:「老叶,你去派出所摇电话,请杨组长加派人手过来,否则……靠咱们哥几个这样搬,得搬到猴年马月?再说,靠这两辆吉普车也运不完,还得加派卡车来!」语毕,叶员与一名员警驱车赶回派出所去。 此时粮行前的街道上,得见五名稽查员,正聚在被他们查获的商货堆里抽菸、话嘮。 阿丁趁他们休息的空档,跑去街屋找浩克求助。 浩克一听到稽查员又来找麻烦了,立马起身,随阿丁往粮行奔去! 担心浩克会惹出大事,小治、俊泰也跟着追了出去。就在罗排起身也打算跟上前去的同时,查理按住他,叮嘱道:「今天227,你叫大家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我现在就去找阿贵,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罗排应允后,偕花子出门,快步前往粮行。 查理转身对金莱说:「今仔日的课就上到这,你呷我先转去蔡厝。」 但金莱不要,他执意要去庙口看热闹!于是撇下查理,独自朝庙口跑了过去! 查理见情势紧急,就没去多管他,穿上外衣后便往蔡家方向赶去。 菸抽得正爽的傅员,突然听见有人用国语对着他们叫嚣!转头一看,一名身形魁武,健壮如牛的彪形大汉,一脸凶神恶煞般的朝他们走来! 只见浩克边走还边嚷嚷:「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该不会又是专卖局的吧!」 在台湾走南闯北有段时日的傅员,很少遇见懂国语的台湾人,让他略感新鲜!他对其他四员说:「嘿,这傢伙有点意思,会说人话!」 浩克有过上次斡旋的经验,知道蛮干的效果有限,所以这次他打算先礼后兵,试着和他们讲讲道理。只可惜双方是南辕北辙,鸡同鸭讲,谈了半天,话始终没法说到一块去! 谈着谈着,气氛越来越僵!随着围观群眾,助阵摊商越聚越多,傅员开始倍感压力,急躁了起来! 粮行前的喧闹声,很快传到了保安宫;好事的万猴出来一看,以为又有人来自己的地盘闹事!于是叫上小弟们,赶赴粮行一探究竟。 当万猴看到是大轮车和专卖局的人马在相互叫嚣,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竟跟着乱入,跳进去同他们一起瞎搅和! 第87章 走火 原本对峙的场面是有起一些口角,但稽查队与大轮车双方尚能保持理智,动口不动手。不料,万猴这帮人一乱入,现场气氛急转直下!他的小弟们是接二连三、没头没脑的瞎起鬨,不断叫嚣要稽查员滚出庙口,还装腔作势要动手打人! 混乱之际,不知是谁出手推了傅员一把,害他一个踉蹌,差点跌倒!自这一刻起,势单力薄的稽查员开始与群眾发生推攘! 重新站稳脚步的傅员,频频昂首,东张西望;他想找警察,但没找着,反倒莫名迎来一拳,这拳竟直接将他打趴在地! 积怨已久的民愤,在傅员倒地的那一瞬间引爆了!群眾是前仆后继、蜂拥而上,欲对稽查员们拳打脚踢,施以暴行! 大轮车的人见情势失控,以肉身挡在乡亲与稽查员之间,并不停用闽南话呼吁大家保持冷静!但何奈架不住乡亲人多势眾,几分鐘过去,现场秩序仍不见好转! 去派出所摇电话的叶员,开着吉普车回来了;看到现场已演变成暴乱,他和随行员警是一脸懵逼,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员情急之下,随手抓起车上一把步枪,急忙赶去支援。原本是想拿长枪吓唬吓唬群眾,顺便给自己壮壮胆;却没想到乡亲们一看到叶员抄来大傢伙,火气更大了! 一些见过世面的乡亲,知道步枪是什么玩意,开始有人帮着大轮车的人一起劝架;偏偏万猴与他的小弟们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一看到步枪出现,上去就想抢!逼得叶员不但没法示枪逼和,还得想办法护住步枪,不让人抢走! 几番争夺后,叶员开始用枪托砸人!谁胆敢靠近他半步,就得吃上他一记托击! 但叶员越想护枪,枪托就砸得越狠;枪托砸得越狠,小弟们就更想夺枪!如此来回争夺好几遍,最后叶员砸红了眼,不管谁靠近他,就是一托子砸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正想躲开衝突热点的阿丁,一个不小心,竟挨了叶员一托,正中后脑,人当场晕了过去! 看见阿丁遭叶员击晕,浩克瞬间暴怒!只见他呈奔牛之势,迅速朝叶员衝了过去;电光火石间,一记直拳,将叶员击倒在地,还成功夺下他的步枪! 浩克夺枪的那一瞬间,现场群眾欢声雷动,响起阵阵掌声与叫好声! 这时,傅员掏出腰间配枪,「砰──」的一声,对空开了一枪! 一听到枪响,群眾同一时间都蹲了下来,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傅员见鸣枪有效,又再对空打了一枪! 蹲在傅员身后的万猴,顿时感到自己很是憋屈!他心想:庙口好歹是我的地盘,平时规费也没少收,现在却蹲在地上像隻缩头龟!再想到刚才浩克成功夺枪后搏得满堂彩,他竟也想如法炮製,当一回英雄过过癮! 就在傅员举起右手,欲开第三枪时,万猴一个箭步衝上去,立刻把傅员的右手按下,并试图夺下他的手枪!但万万没想到,就在万猴夺枪的瞬间,走火了,这一枪竟打中在外围看热闹的金莱! 金莱下腹中弹,瞬间倒地,子弹衝击力太大,让他当场昏了过去! 站在他身旁的花子频频用日语大声呼救:「助けて!ここに谁か助けて!」(救命啊!这里快来人救命啊!) 罗排认出花子的声音,闻声望去,只见花子就跪在金莱身旁,地上早已渗了一地血红! 「『阿莱』中枪啦!」罗排喊完,便和俊泰一起飞奔过去! 俊泰扯下自己两臂袖子,先压住金莱的伤口止血!刚好这时,查理、阿贵、刘伯也到赶到现场,三人一看到金莱倒卧血泊之中,全都看傻了眼! 刘伯一时间还难以置信,跪地用颤抖的双手想抱起金莱,却遭俊泰阻止;他说这样会让伤势更严重,并唤人赶快找来担架,不然床板或门板也行,得立刻将金莱抬去医院急救! 有乡亲搬来一张长桌板,眾人合力将金莱挪到桌板上;浩克再向邻舖借来一辆轮板车,接着眾人再七手八脚地把桌板抬上轮板车。 忙乱中,有位乡亲热心提示,说他知道附近有位外科医师,曾在日军待过,懂得救治枪伤;于是眾人跟着他的脚步,推着轮板车朝医师家方向奔去! 傅员得知不慎误击百姓后,想趁乱撤回吉普车去;而事发至此,同行的管区警察全都跑没影,早就不知躲到哪去了! 有乡亲发现稽查员企图逃逸,于是一大群人又围了上来,欲阻拦他们离开! 情急之下,傅员乾脆破罐子破摔,又对空鸣了两枪!见乡亲们吓得纷纷伏地寻找掩蔽的同时,趁机上车,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路上,馀悸犹存的傅员,嘴里还不断嘀咕着:「妈的肏蛋,我总算明白……为何学长不让人来这里查缉,原来是他妈的会倒楣!」 傍晚18点,天色渐渐昏暗,佈署在台北圆环附近的杨站一行人,守了一整天都没遇见什么大动静。倍感无趣之馀,他悻悻然地离开窗台,走回椅子坐下,然后再点了根菸。 杨站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收队了?但就这么回去,费那么大劲又劳师动眾的,却啥事都没搞发生,有点可惜! 思绪走到这,杨站想起了曹操杀杨修那段「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典故,竟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小玲见杨站在一旁自顾自的抽着菸,还不经意地傻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压力太大,精神耗弱!她心想:还神机百总咧,我看是神经病吧! 随着杨站菸癮又犯,燻得小玲只好再来到窗前透透气,顺便看看街景。 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天马茶房门口有名行跡可疑国军步兵!只见他在店门前徘徊许久,东张西望,好似在寻找什么。 这名步兵,同时也引起了老瓦的注意!虽说圆环一带的休假士兵很多,但总觉得这兵哪里怪怪的! 「你们瞅瞅门口那个兵,是不是有哪儿不对劲?」老瓦向同桌的干员问道。 响马仔细打量一番后,评道:「嗯,穿着打扮都对,就是鞋子不对!」 老瓦再往鞋子看去,一眼认出那是双「二指忍者鞋」!这种鞋在国军部队不常见,普通步兵更不会穿这种鞋! 老瓦起身,欲前去找步兵盘道;与此同时,一名头戴黑色绅士帽,一身黑衣黑裤的不明人士,突然走到步兵身旁搭话! 此情此景,人在阁楼的小玲也看得一清二楚。瞧那黑衣人的步伐、身形、背影,她与老瓦同一时间,不同位置,两人脑中都同时闪过一人:曹天鉞! 黑衣人看见老瓦后,赶紧压低帽檐,二话不说,偕步兵转身往隔壁巷弄遁去! 老瓦见状,立刻追上去!后头同桌的干员们,见「瓦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也纷纷起身,跟着追了过去! 小玲见状,立刻回头对杨站大喊:「楼下有状况!邢主任与他的人手全都跑进巷子里,追人去了!」 「把红伞带上。」杨站吩咐完后,立马衝下楼去! 小玲跟着追了下楼,一到街上,立即撑开红伞,周围埋伏的干员见红伞一开,全都聚了过来! 「神爷,啥情况?」灯子问。 「是这条巷子吗?」杨站向小玲再次确认后,立刻指示灯子。说:「你带人进巷子,若遇见邢主任,就听他号令行事!」 「晓得咧。」灯子随即带着自己的人手衝进巷子,追了过去! 过没多久,台北圆环方向传来吵架、起鬨的声响,而且势头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开始有人群往杨站这头逃窜!于是他赶紧率队,前去一探究竟。 第88章 夜奔 一队专卖局的稽查员来到台北圆环查缉私货,一小群摊商当场人赃俱获!他们向稽查员苦苦哀求,望能网开一面,一旁还有不少围观群眾对着稽查员起鬨、叫嚣,帮着摊商壮声势! 杨站朝圆环走去的路上,边走边嘀咕:「我肏,好你个『梁知诚』,收了我的金子,竟然没履行承诺,黑吃黑这是!」随后再命干员们上前去,先把围观群眾与摊商们分开,并划出警戒区以隔开间杂人等。 杨站向稽查员表明完自己的身分后,先忿忿不平的质问道:「你们是打哪冒出来的『把点』(稽查员)?难道没人告诉你们,今天不来延平区当差吗!」只见稽查员们面面相覷,不知该如何回应。 杨站从他们徬徨、疑惑的眼神中察觉到不对劲!于是再问:「怎么,你们该不会连『梁队长』都不认得吧?」 其中一名稽查员略显尷尬地回道:「长官,我们刚到台湾,还真不知道!」 杨站一听这口音不对,怪腔怪调,既非「浙系」,也非「粤系」,于是再多问一句:「你们这都哪里人?」 稽查员吱吱呜呜半晌没答腔,杨站先后退三步,接着再打了个手势;干员们见手势后立刻围上前去,将稽查员一一制伏在地! 「哼,憋了一整天,总算轮到我开胡了!」杨站得意洋洋地说。 「他们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小玲问。 「偽军啊!」杨站指了指那些被按在地上的稽查员们,同时喝令:「把这群『雁尾子』(诈骗团伙)全部带走!」 追进巷子里的老瓦,由于事前曾来探过路,对附近巷弄的佈局有些掌握;一路七拐八弯,不断变换路径,但他仍弃而不捨,紧跟在后! 原本还只是快步前行的步兵与黑衣人,走着走着,发现甩不掉老瓦,便开始加快脚步,最后乾脆跑了起来! 跟在老瓦后头的三名干员,由于对巷弄不熟,加上脚程没有老瓦快,拐没几个弯就追丢了!在更后面的灯子就甭说了,他连要追的目标是谁都没能见着。 步兵与黑衣人先往北逃窜,向西拐后,再突然转南,老瓦就这么一路追到了城隍庙口!那两人藉庙口人多,在人潮掩护下趁机分道扬鑣,一个没留神,便装打扮的黑衣人直接隐没在人群中,只剩穿着军装的步兵,再度向北逃去! 老瓦继续紧追步兵不放,离开热闹的街区后,辗转来到安静的平房区;步兵一路逃窜,最后不慎拐进一处死巷子里! 那兵见前面没路,突然一个抬脚,踩着矮墙,蹬了两下,再双手一撑,就这么一跃而上,迅速爬到人家屋顶上去! 老瓦见状,心想:这回是遇上本家了! 紧接着,老瓦也跟着起脚,往墙上砖缝一蹭,仅仅三步的功夫便上了屋顶!翻过一户人家后,嫌皮鞋碍事,声响大又跑不快,索性把皮鞋褪去,而脚上早已套着一双功夫鞋! 老瓦这人穿鞋不穿袜,仅穿着一双功夫鞋在江湖上行走;战后因应场合需要,就在功夫鞋外再套一双皮鞋或军靴,因此他鞋子的尺码都比正常人大!正因为这种把功夫鞋当袜子穿的习惯,才导致他的脚看上去奇大无比! 换上功夫鞋后,老瓦的脚程变得更快了!夜里的延平区,在月光照映下得见两道人影,在楼房屋瓦间飞簷走壁、上上下下、又蹦又跳的疾行跑酷! 老瓦追到大稻埕码头旁的一栋仓库里,步兵这才停下脚步,不跑了;但这时的老瓦,也没力气再对他施以擒拿。 东南西北的飞奔过十多条街,两人皆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过了一会儿,步兵喘气稍微缓一点后,先抱拳作了个揖。夸道:「佩服,『瓦上孔明』......果然名不虚传!」 因为老瓦年纪有一点了,此时人还在喘。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并......并肩子,你认得我?甩个蔓吧!」 步兵:「我是……」话都还没开始说,一隻手突然从老瓦的左后方伸了出来,并擒住他的脖子!同一时间,右后方再伸出一块白手帕,捂住他的口鼻,一股刺鼻的杏仁味迎面扑来! 老瓦知道这啥玩意,赶紧闭气,可为时已晚,没过几秒,他人便昏了过去! 金莱被人用轮板车运到医师家,邻里街坊也都跟了过来。 好在医师刚好在家,检完伤后,赶紧命人把金莱抬进饭厅,并清空饭桌!等医师娘取来手术工具,就地执起外科手术! 俊泰上前表明自己是医务兵后,便待在医师身旁协助手术进行。 医师:「血流太多,要马上『注血』(输血),借问这个囝仔是什么血型?」但现场没人回答,就连刘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血型! 见金莱躺在饭桌上不停抽搐,查理站了出来,伸出手臂,自告奋勇地说:「我是o型血,医师你看能不能先抽给他用?」 十万火急的当下,医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吩咐医师娘取来器具后,针一扎下去,立即抽血! 但一个人的血不够用,还得再多来几人。 「我也是o型!」浩克说完,随之挽起袖子,抽了第二人血。 医师家外头,有几位退役的台籍日本兵先后走了进来;他们知道自己是o型血,纷纷挽起袖子,欲捐血救人! 手术过程虽设备简陋,环境克难,光线也不充足,但医师仍竞竞业业,坚持不懈地操刀救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师家门外聚集的人潮也越来越多,附近邻庄,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赶来关切!就连「苏一郎」也出现在屋外,和眾人一样,盼着更进一步的消息。 约莫半小时后,原本还微微颤抖的金莱,渐渐消停了! 医师确定没了心跳后,放下手术刀,气馁地说:「真歹势,我已经尽力,还是毋法度……」话没说完,刘伯当场昏了过去! 由于手术失败,医师分文不取。随后大伙向医师道谢完后,将刘伯父子抬了出来;在乡亲们的目送下,回到蔡家。 消息一传开,围观群眾当场炸了锅,纷纷矢言要替不幸往生的囝仔讨公道!这一晚,整个江仔嘴聚来了无数义愤填膺的乡亲,眾怒难平,彻夜不眠! 第89章 子夜 附近邻庄来了数十位仕绅们齐聚保安宫庙口。在他们的呼吁下,多数乡亲们先行散去,回家休息;稍晚他们再回庙里,讨论该如何帮不幸身亡的囝仔讨公道! 保安宫前殿里,仕绅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大家的目标都很一致,就是在採取何种手段,有着严重分歧! 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苏一郎为首,由退役台籍日本兵、年轻人为主体,主张武装起事的「鹰派」。 另一派以庙公为首,由商人、文人、耆老为主体,主张先向行政长官递交陈情书,採和平、理性提出抗议的「鸽派」。 但两个小时过去,两派人马是你来我往,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浩克来到粮行探视阿丁。她人已甦醒,后脑肿了一个包,经包扎后已无大碍,只是有些脑震盪引起的反胃感到不适。 外婆频频向浩克致歉!她满心愧咎,懊悔自己贪图方便,没把私货藏好,让人搜了出来;更令她痛心的是,害无辜的金莱中枪!此时婆孙俩尚不知金莱已过世的消息,因为没人敢告诉她们。 稍晚,金富、金贵兄弟俩交代完金莱的身后事后,也相继来到庙里。 听完鸽派与鹰派的论述后,阿贵选择支持鹰派!去年他在铁道部受尽憋屈,知道本省人与外省人无法站在对等的水平线上讲道理,文弱手段只会换来更轻蔑的歧视! 但金富却显得犹豫不决,毕竟不久前才从狱中获释,如今还馀悸犹存。他试着揣摹林海川的思维模式。心想:若换做是海川,他又会如何做抉择? 一刻鐘后,庙口停了一辆牛车;一位后脑结着辫子的耆老,让人从车上给扶了下来。他是来自海山庄的前清秀才,已年过八旬,于板桥一带颇有名望。 通常这个时间点,「老秀才」早已入睡,但晚餐后得知江仔嘴有囝仔遭执法人员开枪击毙,他就料到必有大事发生,便赶了过来;只是住得远,来得晚。 老秀才一到,原本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派人马,很快就静了下来。等老秀才听完两派的主张后,他用力朝地板敲了两拐杖,对鹰派怒斥:「乌白来(胡闹)!」 老秀才严肃地说:「讲什么欲『呷尹车拼』(跟他们拼命),若真正拼落去......是会死人,恁敢拢毋知影!国民党阁安怎嘸理,敢会比日本人阁咔嘸讲理!?」 老秀才一番老生常谈后,总结道:「咱拢是炎黄子孙,拜同一个祖公祖嬷,袂使『凊凊採採』(随随便便)就喊欲兵戈相战!」 其实老秀才并非完全否定鹰派的主张,而是认为即便要起事讨公道,也该先礼后兵,才符合传统礼义。在他的倡议下,两派达成共识,决定先採鸽派的主张,起草一份联名陈情书,明日率团走一趟「行政长官公署」,递书抗议。 见尘埃落定后,金富再赶回家去;他要彻夜写一篇新闻稿,赶在明天早报刊登。 金富担心单靠陈情书恐效果不大,必须得扩大事端,让全台各地激起民愤,这才能挟眾怒声势,在外省人面前抢得话语权。 老瓦从昏迷中醒来,发现手脚已遭人綑绑,不得动弹,而他就躺在一间铁壳舱间的床板上。舱里摇摇晃晃,空气中还瀰漫着一股重油味,他判断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不知过了多久,舱门突然打开!一男子探头进来查看后,随即再把门关上。 「醒了醒了,他醒了!」门外传来呼唤声。 过了一会儿,曹天鉞走了进来。她说:「你可总算醒啦!」 「果然是你!」老瓦一脸错愕,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何时来得台湾?」 「咱们早就见过面啦。」天鉞诡异地笑了笑,接着说:「你忘啦,五天前在淡水港,你的人还跟踪我们,一路追到了教堂呢!」 「老铁......你怎么能……」老瓦紧张地坐了起来,长叹一声后,感慨道:「你怎么能是地下党!」 「我是不是地下党这不重要......」天鉞拍了拍他的肩膀,再问:「你是不是当真相信『未来人』一事?」 见老瓦点头默认,换天鉞长叹一声,又问:「所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老瓦认真回道:「不错,我是有打算阻止一场歷史悲剧发生!」 「唉,我说秀真,你呀你……」天鉞满脸愁容,语重心长的感慨:「你这是『魏延踢翻了七星灯』,事情全都让你给『搅黄』(搞砸)了!」 天鉞向老瓦透露,今晚本该有位妇人于「天马茶房」门外贩菸;可她的人在店门外徘徊许久,都未见有人贩菸,于是她才前往查看!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贩菸妇没盼到,反倒把你给盼了出来!」天鉞没好气的说。 「我出来了又咋地,你又何必扯活呢?」老瓦问。 「那是因为当时......即将有大事发生,我想把你带离开那里!」天鉞话刚说到这儿,舱门又开了,是稍早和老瓦一起跑酷的步兵!他走进来与天鉞交头接耳,说完悄悄话后再转身离去。 「我有一队人让杨广元给逮了!」天鉞脸色一沉,无奈地说:「好傢伙,这下双保险全让你们哥俩给搅黄了!」 「老铁......你说啥呢?」老瓦一脸困惑,频频问道:「广元逮了你什么人? 天鉞没回应他的提问,而是神情凝重,自顾自的嘀咕:「时间线『偏移』了!」 「时间线偏疑?你说这些都啥意思呀?」老瓦提问的同时,心里还琢磨着:这该不会是哪个地方的黑话? 「我听人说......如果时间线发生偏移,在临界范围内尚能自行修復!」天鉞依旧没有搭理老瓦的提问,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如果明天没出大事,就表示……旧的时间线发生崩塌,我们开啟了新的『平行宇宙』!」 此时的老瓦,已放弃去理解天鉞到底在说些什么了,他只求能儘快松绑,然后放他离开这里! 「按规矩......我必须清了你!但念在你我同儕一场的份上,姑且留你一命!」天鉞起身,走出舱门前,再回头补充道:「委屈你了,秀真,暂时在船上住个几天吧!」 稍后,舱门外传来天鉞与别人的对话声。她说:「你们好生看着他,手脚务必捆紧,一刻也不得松懈!里头那『主儿』(傢伙),可是能从76号逃出来的『腕儿』(能人)!」 第90章 2月28日 金富回到家里,为了撰写新闻稿,一宿没睡!他是千头万绪,百感交集;总觉得文章写得不满意,草搞写完一张、揉一张,再写再揉,再揉再写! 一晃眼,天色渐亮,金富起身,走到屋外透透气;再看一眼门房,只见门房里的烛光也是一宿未灭!隐约还能听到刘伯的啜泣声,是那种充满压抑、低沉、歇斯底里的悲鸣!想到金莱和自己也算情同手足,又不禁悲从中来。 金富换上行装,收齐稿纸,正要出门时,被阿春唤住;她担心蔡母若得知金莱大体停在家里,不免又要震怒!想问金富该怎么办? 「阿莱自『细汉』(小时候)就住在咱厝内,伊就亲像阮的亲小弟......连名字拢是「多桑」号的!」金富没好气的接着说:「你放心,假使讲「咔桑」若是感觉『碍虐』(彆扭),就讲是我的意思,欲照厝内人的后事办!其他的......等我转来再阁讲。」 金富回到报社,直接将新闻稿交给总编辑;但早报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随晚报刊出。 其实板桥昨晚的事,消息传很快,才过一个晚上,整个台北市都知道了!现在又取得金富的第一手报导,总编辑直接掛保证,定会在晚报的头版头刊登! 金富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琢磨着:报纸的效率还是不够快,毕竟有很多人不识字。 思绪刚走到这,窗外传来急促的敲锣声!有「报马仔」正沿街宣传,要台北市民今天「罢课、罢工、罢市」! 听到报马仔沿街嚷嚷,金富立刻起身,拾起外衣,决定走一趟「放送局」(广播电台);他想透过广播的方式,让新闻传播速度更快! 7点许,板桥仕绅们齐聚保安宫前,他们彻夜未眠的起草了一份联名请愿书,并由在场各庄仕绅们组成「代表团」,欲前进台北市,将情愿书递交给「行政长官-陈仪」。 查理毛遂自荐,表明自己会讲国语,可以加入代表团协助翻译。他在心里是这么盘算:这歷史性的时刻,说什么也得亲眼见证! 但查理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时间线,已经发生偏移!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的口音比较接近外省人。」小治不放心查理一人前去,也自愿加入。 与此同时,苏一郎号招了近百人,整齐列队于庙口牌楼前。他们收到消息,说台北市区已乱作一团!担心代表团路上会有危险,慎重起见,他自告奋勇,愿率「护卫队」陪同前往! 一开始,代表团还不以为意,以无须劳师动眾为由婉拒;但查理强烈建议,有护卫队陪同,比较妥当。他认为代表团成员,多是文人、耆老,若遇到危险,恐怕无力抵抗! 查理所言,确实在理,最后代表团不再反对,纷纷表示同意。稍后,由代表团与护卫队共同组成的「请愿团」,一行近二百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早,杨站从号房走出来,也是一宿没睡。他昨晚对逮捕回来的其中两名偽稽查员,审了一整晚!是严刑烤打,花招用尽,只见他俩口风严实,死活不肯招供! 最后实在没輒,怕再折腾下去得出人命,只好先暂停审讯,等晚一点再说。 就在杨站经过会客室时,被小玲唤住!转头一看,却见「陈将军」(陈仪)的弟弟正从会客室里快步走来,很着急的转述陈将军口令。说道:「将军请您前往『行政长官公署』一趟,有要事参谋!」 杨站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笑问:「唉唷,陈将军也太厚道,这种小事......一通电话即可,何须劳驾您跑这一趟!」 后来得知电话线全断了,杨站这才警觉不妙,立即赶赴公署! 出发时,杨站刻意带上小玲;路上见她神色凝重,心事重重,感觉事有蹊蹺。于是问:「你是未来人吧......那好,我就信你一回!你说说,今儿个会出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杨站即见车窗外有民眾沿街追人,还喊打喊杀!放眼望去,有人劫掠,有人纵火,市区呈现一片混乱! 驾驶突然惊呼:「神爷,您快看那儿!」往驾驶所指方向望去,一派出所已遭暴民攻陷! 只见警察早就跑没人影,暴民们还不断地从所里搬出枪枝!门口的拖板车上,已满载各式长短枪械! 突然间,一颗石块砸在了引擎盖上,紧接着有更多石块砸了过来!吓得杨站赶紧命驾驶加快速度,离开这个街区! 「好好好,我信了,今天定有大事发生!」杨站一脸惊慌的看着小玲,再慎重地问:「我今天会不会死?」 小玲翻了一个白眼,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这老狐狸竟然只关心自己的安危!但转念一想,瞧他现在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接下来可能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于是小玲回道:「你今天若不杀人,就不会死!」语毕,杨站随即应允。 中午,请愿团抵达台北火车站。一出车站,他们就让眼前的混乱景像给吓傻了!果不其然,台北市区现已乱成一团! 当地群眾得知他们是来自板桥的请愿团,纷纷聚过来关切;除了替他们加油打气外,有不少人还要求加入他们,以壮大声势!甚至连「锣鼓队」都拉了过来。 请愿团在台北市民的簇拥下,千馀人就这么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呈排山倒海之势朝「行政长官公署」(今「行政院」)的方向前进。 当队伍行至「中山路口」(旧称「刺使街道」)时,遇上路障,让卫戍部队给拦了下来! 懂国语的查理与小治立刻上前表明来意,但卫兵不与理会,反而举枪喝令:「立刻驱散,否则后果自负!」 同一时间,杨站的车子开抵公署。小玲看到小治、查理就在人群中,正与卫戍部队对峙!一下车就奔了过去,杨站也紧随其后。 到了对峙现场,杨站先表明身分;等他对情况有了初步了解后,示意卫兵把枪先放下,然后再转身向请愿团解释。 杨站以公署不是正式办公的地方,且里头也塞不进那么多人为由,建议大家改往「中山堂」(台北公会堂)移动;到了那里,再行议事。 杨站这么一忽悠,请愿团也别无它法,遂改往中山堂转移。途中经过台湾广播公司设置在新公园里的「放送头」(广播塔),当时正好在播报金富的新闻稿,把昨晚江仔嘴的枪击事件,鉅细靡遗、毫无保留地报导出来! 暂时化解公署前的危机后,杨站很快见到陈仪,并向他匯报此事。 可陈仪死活不肯去中山堂,与那些他所谓的「暴民」进行对话;最后还把烫手山芋丢给杨站,命他代自己前去中山堂,接受陈情! 杨站是哑巴吃黄莲,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这烂茬!而不知事态严重的陈仪,还特别交代自己的底线,主张「不妥协、不答应、不扩大」的三不原则! 第91章 中山堂 杨站离开公署后,反覆琢磨陈仪的三不原则。「不妥协、不答应」还好理解,可最后一条「不扩大」就想不明白了;百思不解之馀,他回头看了小玲一眼。问道:「你琢磨琢磨,这『不扩大』该如何解释?」 小玲不假思索地回道:「就是要你别让事态扩大呀!」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杨站摆了摆手,语重心长的说:「你还年轻,不暗为官之道。」他知道像陈仪这种官场老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字字珠磯,机关算尽! 但小玲却不以为然的说:「要像你这样鑽牛角尖,那能解释的说法会多到没完没了!」 「当官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然......官字怎会有两个口!」杨站解释道:「官场上,对事情的判断,得比别人多留几个心眼才行!」 经杨站反覆推敲后,他自己做了总结。说:「所谓『不扩大』的潜台词,其实在暗示说『这烂茬到你为止,别再推回到我身上』!」话说到一半,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再说:「这事我一个人处理不来,得回去『摇人』(搬救兵)!」 杨站驱车来到中山堂,并吩咐小玲先进去按奈住请愿团那帮人。还说:「你有熟人在里头,这事交给你准没错!」 留下小玲后,杨站迅速赶回台湾站,命灯子传令全站:「除值星人员留守外,其馀人等,无论内外勤、文武职,皆带上「傢伙」(武器)到中庭集合!」 点齐人马后,杨站先掂量掂量情愿团的人数,再看看中庭里集结的干员们;担心自己这点兵力不够用,于是又来到宪兵队借兵!但狄队早已率部出去平乱了,此时队部,仅剩留守人员与近一个连的病号! 留守的少校副大队长「胡满仓」(33岁)刚到任不久,楞头楞脑、一板一眼。杨站同他好说歹说,磨了半天,胡副皆以「没有调兵令」为由,死活不肯借兵!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此时杨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怕事态瞬息万变,错失良机! 就在杨站一筹莫展之际,灯子突然凑到耳边,怯声提示:「他们不是还有病号!」 这话突然点醒了杨站,于是急中生智,向胡副提议道:「您队上不是还有病号吗?让他们换上军装,我带他们出去看病行不?」 胡副没料到还有这种操作,吱呜半晌没敢答腔。于是杨站趁机再补充道:「不带你们一枪一弹,就真的只是出去看病;我保证天黑之前,人车给你全数带回!」 话都说到这了,仍见胡副犹豫良久,迟迟不敢表态,逼得杨站不得不使出撒手鐧。他语带玄机的提示道:「想不想知道你们狄队长......是如何在短短一年内,官升二级,从上尉晋升到中校?」这话可真是说到胡副心坎里,一语中的! 胡副比狄队大三岁,官校期数也在狄队的前面,可明明是当学长的人,却屈就于学弟麾下!这股憋屈不但闷在心里多时,还无处找人说理。 经杨站一番开导后,胡副这才点头同意,但仍不忘约法三章。他说:「一,没武装。二,天黑前归队。第三是一人一车都不能少!」 等胡副点兵的同时,杨站命灯子去队部号房,提出上回他前来物色的人犯。还说:「带上他们,兴许今天用得上。」 与此同时,弘爷与阿伟两人正在云豹里头做例行性的保养。 这一年来,他们攒了不少柴油,早就把云豹的油箱灌满!多存的油,还装满六桶5加崙的手提油桶。而自己连上那辆「33型云豹」,已被杀肉杀到只剩车壳了!就连车上的40mm榴弹机砲也被卸下,搬到了营部借来的「34型云豹」车上。 阿伟清点过西仓库里头找到的弹药,40mm枪榴弹仅剩六发,30mm链炮子弹亦所剩无几,约二十馀发。 稍早,弘爷帮云豹安了一颗新电瓶,打算趁现在队部没什么人,发车试一试。就在阿伟刚鑽进驾驶舱的同时,老谭跑来传令,说:「胡副喊紧急集合,要队部还能走动的兵全到集合场报到!」 当宪兵们列队集合完毕,杨站一眼就看到弘爷和阿伟!喜出望外地对他们喊道:「你们两个就别搭军卡了,过来我的车上吧。」现在他可总算明白,大轮车馀部的价值有多高了,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杨站的黑头车为了载弘爷和阿伟,特地把驾驶换掉,让灯子来开车。等宪兵们全数登车完毕,趁胡副反悔前,赶紧把部队拉出去! 「神爷......咱们就这么直接开去中山堂吗?」灯子问。 杨站没有回应,因为他正琢磨着:我带八十多名手无寸铁的宪兵是能干啥? 思索半晌后,杨站才对灯子说:「先回一趟站楼!」 车队再度折返台湾站。杨站命人去库房搬来八十多条从民间查获的「三八大盖」,分给宪兵,一人一支;但没附子弹,因为只打算让他们拿在手上,装腔作势而已。 刚取完枪,电报室的值班员就跑来报告。说:「『警备司令部』对台北市发佈了『临时戒严令』!」 杨站明白事态严重,急命车队立刻出发,赶赴中山堂! 稍早,小玲领着请愿团来到中山堂里头,而苏一郎的护卫队,与上千名凑热闹的台北市民则在外头守候;一时间,中山堂里里外外全是人! 随着消息传开,人潮越聚越多,不到一小时的光景,竟聚来三千馀眾!按当时的人口来看,是一笔相当可观的人数! 下午15点,刚从专卖局赶来行政长官公署支援的狄队,率其所部方抵达公署就接到「临时戒严令」,还准许他们使用武力,驱散民眾! 没过多久,狄队又收到公署直接发出的命令,要他率部对公署周围一带暴民,进行「武力驱离」! 接到此令,让狄队的心情无比沉重!由于他稍早在专卖局镇暴时,因拒绝开枪,才被调来支援公署的卫戍工作。 当时尚未戒严,抗命还情有可原,但此时「戒严令」已经下达,若再抗命,怕是连他自己也难逃军法!莫可奈何之馀,只好把心一横,下令:「全部通通有,子弹上膛!依令,准许对『暴民』开枪驱离!」 武力驱离前,狄队还特别要求。令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只许对持有刀枪棍棒的男人开火,女人、老人、小孩,一律不准射击!」他已尽最大所能,试图把伤害降至最低了。 出发前,为防士兵落单被暴民捕获。狄队再令道:「全员不得下车,车辆只许行驶在干道上,不得进入巷弄或小街区!」 车队出发后,一路向西狂飆,沿途不时对路上行人开枪扫射!虽说狄队有令,不得朝老弱妇孺射击;但没长眼的流弹,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很快的,车队来到中山堂;见前方聚集上千馀眾,狄队的心,当场凉去半截!说时迟,那时快,还没来得及下令停车或掉头,车队已深陷人海之中! 车上的兵士们,一路过来,早就杀红了眼!但凡看到会动的人影就开火,压根就顾不了手上有无持刀枪棍棒! 群眾看到车上士兵开始对人开枪了,立刻拔腿就跑,一哄而散!慌乱之中,即使没中弹,也险些遭人踩死! 眼前这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面,苏一郎全都看在眼里;他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对中国人的认同,开始幻灭!他心想:难道这就是老秀才所讲的,拜同一个祖公祖嬤的炎黄子孙?怎么和日本人没两样? 车队来得快,去得也快。民眾见车队走远,纷纷回来抢救伤患;有不少人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早就没了呼吸心跳! 第92章 纠察队 16点半,杨站的车队返回中山堂,现场群眾看到又有军队开来,人人宛如惊弓之鸟,撒腿就跑! 一郎想招集护卫队进中山堂保护代表团,这才发现,护卫队早已鸟兽散!几名跟他一起从南洋回来的老战友,纷纷劝他赶快逃!大家心里都清楚,护卫队应付地痞流氓尚且可以,但要手无寸铁的他们去和军队干仗;按老战友们说法,就是「拿卵趴摃石头」(以卵击石),找死而已! 但一郎拒绝落跑,执意要进中山堂通知请愿团赶快撤!可偏偏老战友们硬是拦着他不放。最后实在没办法,几个老战友只好合力将他架起,火速抬离现场! 杨站一下车,见遍地鲜血,马上明白这里刚出过大事!赶紧命宪兵包围中山堂,画出防御圈,再令灯子率队衝进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灯子偕小玲走了出来。他回报说:「请愿团的人都在,毫发无伤!」杨站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小玲再把稍早目睹军队向群眾开枪扫射一事,向他匯报。 杨站:「真开枪啦!」 小玲:「开枪了。」 杨站:「有打死人吗?」 小玲:「有,还打死、打伤好多人!」 杨站长叹一口气,嘴里嘀咕:「跟这帮请愿团......看来是没法谈了!」 杨站唤来司机,命他先送小玲回去站楼。 虽然小玲不甘就此回去,但杨站才由不得她任性;就怕接下来要办的事,有她在,不方便! 送走小玲后,杨站再唤来随行的七名人犯,问他们有无意愿就地加入「纠察队」,并承诺可立即换取自由!七人面面相覷了一会儿后,纷纷表示同意。 接着,杨站随机挑了其中两人,分别递给他们一把手枪!只见那两人一脸狐疑地接过手枪后,再仔细端详了遍。 杨站用闽南话跟他们说:「毋免看啊,这枪早就坏去,『内底』(里面)嘸撞针!」还嘱咐他们,把枪藏在身上带进中山堂,然后想办法混进请愿团里!接着,他又命宪兵队守在中山堂外围警戒,防止其他暴民闯入! 「绳子够吗?」杨站问灯子。 灯子:「神爷,您放心,保证管够;这事我常干,『门儿清』(对事务熟捻)!」 进到中山堂,里头的请愿团早就没了耐性!看到杨站一出现,当场炸了锅,七嘴八舌,罄竹难书的骂个没完! 杨站先用日语安抚大家,但他一个人的声量有限,根本没人听见他在说什么。突然有一人激动地衝到他面前,还揪住他的衣领用日语昂声质问,但随即被左右干员带了下去! 在情愿团里头的小治,显得焦虑不安。他低声问查理:「我们该怎么办?」但查理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查理懊悔自己不该来淌这混水时,一名没见过的陌生男子来到他的身旁。 查理问他:「请问你叫什么名?住在哪一庄?」但陌生男子不理不採,神色紧张,还不停地东张西望。 杨站等纠察队七人陆续就定位后,挠了挠后脑,给灯子使了个眼色,自己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灯子突然掏出手枪,并朝天花板打了一枪!他用闽南话大声喝令:「这马现场所有人『拢总跍落』(全都蹲下)!」 原本吵吵嚷嚷的请愿团,听见枪声后立刻鸦雀无声,纷纷蹲下! 控制住现场后,杨站再命干员走进情愿团里,揪出不久前才混进去的七名纠察队! 一干员来到查理身旁,站在陌生男子背后,一记擒拿便将那人制伏在地! 查理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干员即从男子身上搜出一把手枪!还用国语高喊:「有喷子!」 现场情愿团的成员们全都看傻了眼,觉得莫名其妙!开始交头接耳,相互询问:「彼个人是谁?」 就在所有人都还摸不着头绪时,灯子突然大声指控道:「请愿团违法携带枪械!」命现场干员们就地逮捕! 一时间,情愿团是人人自危,躁动不已! 干员们手脚相当利索,拿出绳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将人双手反绑,然后悉数带出中山堂! 杨站命人清空两辆卡车,再将情愿团的人押到车上去。 「杨站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查理放声质问。 杨站早料到会有这一幕,索性先把小玲送走。他唤人把查理、小治带了过来,并客气地对他们说:「让你们受累,暂时委屈一下;刚才军队沿街扫荡,你们也都知道,我这是想保护你们!」 杨站以安全顾虑为由,称只是佯装逮捕他们,并承诺会视情况,等时机合适再行释放。 弘爷、阿伟与宪兵们,端着没子弹的三八大盖,装模作样地守在中山堂外围,他们并不清楚里头的情况。附近不明就里的群眾,因为心有馀悸,没人敢去衝撞他们;此时中山堂周围一带,意外安静得很。 老谭在战场上待得久,血肉模糊的画面没少见过;他习惯性地用脚踩了踩地上的血跡,只见血液沾粘他的鞋底,半乾不乾的!他从血液凝固的程度研判,这里约莫一个小时前,曾有人淌血于此! 阿伟:「我们不是让林江迈......」话没说完,弘爷随即要他把话打住。 弘爷环顾一下四周,感慨道:「看来二二八还是发生了!」 半小时后,台湾站干员传令收队,要他们迅速上车,准备返回队部。 小玲的车顺利开回站楼,但距离大门不远处,驾驶察觉有异,于是先路边停车,再掏出手枪,并且上膛!他让小玲暂时先待在车上别出来,随后隻身一人进去站里,可没过多久,里头竟传出驳火声! 小玲随即下车,前去一探究竟。她倚着围墙,探头察看;惊见驾驶已倒卧血泊之中,双腿还不停地抽搐! 小玲当下见状,哪管得着三七二十一,立刻上前救人!只见她跪在地上,想帮驾驶检伤,无奈他已让人打成了筛子,身上好几个窟?正不断渗出鲜血! 驾驶气若游丝地唸叨:「快……快逃!」话音刚落,人便断了气! 小玲抬头一看,站里凌乱不堪,放眼望去,没有一扇窗玻璃是完整的!地上还横躺着几个人,从穿着打扮可以认出,是站里的干员!她想起上午才见过暴民劫掠派出所,心想:肯定是有群眾趁站楼放空城,突袭了这里! 小玲捡起驾驶的手枪,确认尚有馀弹后,起身往梯厅走去。她一路潜行,先回自己的寝室,穿上银链锦甲,拿走对讲机和龟息丸后,随即离开。 小玲举着枪,小心翼翼地搜索,但全站一个活人也没看见!她来到人最多的号房查看,但里头空无一人,貌似人犯已全被放走了! 突然间,身后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立刻转身追了过去,就在电报室门口,有人对她开了三枪! 小玲反射动作地迅速蹲下,并找寻掩蔽;所幸一发子弹打烂了对讲机,另两发打偏,都没击中她! 第93章 电报室 小玲听见电报室里头,有人用气音呼唤她。唤道:「玲姐......快躲进来,别出去!」一听对方叫她「玲姐」,就知道是站里人。 「你在哪里?」小玲急问。 「先别管我在哪儿,我这里躲下不两个人......你赶快找其他地方『猫着』(躲藏);敌人火力很强大,可千万别和他们交火!」气音对小玲急劝道。 「敌人是谁?他们是什么人?」小玲再问。 气音:「不知道,你先快躲进来再说!」 小玲索性躲进电报室里。可一进来,即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这才发现有名干员倒卧门后,奄奄一息! 从军前,小玲和普通女生一样,晚上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片;从军后虽然胆子稍微大一点,但还是不敢半夜一个人看鬼片。这一年多来,经歷过生离死别,见识过血肉模糊,如今已练就出一副铁石心肠!即便一具尸体横在眼前,她也能见怪不怪! 小玲环顾四周,试图找寻气音来源。 电报室不大,扣掉工作台和一组书报架,就剩两张椅子,实在找不到有哪个地方可以躲人。 小玲由衷佩服这些特务,心想:真有本事,那么会躲! 小玲着对空气又多问了两句,但再也没听见气音回话。这时,她想起老瓦跟她说过龟息丸的故事,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取出药丸。 小玲担心自己在劫难逃,便将信将疑的服下,打算拿命赌一把!她在心底盘算着:反正再惨,最多也就这样了。 趁药效发作前,小玲对门后干员双手合十拜了拜,再向他借了点血,把自己抹得浑身血红后,仰躺诈死! 小玲躺在地上,正犹豫是该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时,身体渐渐没了知觉!从四肢末梢开始,缓缓往躯干麻痺;约莫一分鐘后,呼吸开始变浅,心跳减缓,到最后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很快的,她的眼睛开始乾涩难耐;正想闔上眼时,这才发现眼皮动也不能动,连眨眼都不行! 小玲心想:难道传说中的鬼压床,就是这种感觉?此时的她,虽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但意识仍旧清醒。 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人进来电报室!是两名年约三十出头岁的男人,操着外省口音,一身黑衣、黑裤、黑皮鞋,还戴着黑色绅士帽。 黑衣人先后将小玲与门后干员抬至中庭。过程中,还能闻到阵阵狐臭,燻得她无比难受!何奈她全摊的身子,动也不能动,也只能强忍着。 此时中庭,已停满一具具尸体!一黑衣人举着手枪,依序对每具尸体补枪! 「砰、砰、砰」的单发枪响,由远而近,甚至连卡弹、退弹、换弹匣的声音,小玲都能清楚听见! 黑衣人终于来到小玲的脚跟前!他先用手揉了揉她的眼皮,帮她闔上眼后,随着一声枪响,一道既强大又尖锐的压力往她的心窝子撞了进来! 但小玲却没有一点疼痛感,只是彷彿有什么东西停在胸口,伴随一道道衝击波,如同心圆般自撞击点向外扩散开来! 这一枪打完,小玲的意识开始模糊,已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断片前,她又感觉到自己让人抬起,再被搬到车上;最后在行车的颠簸中,摇摇晃晃地躺着,直到失去意识! 杨站依约,天黑前把兵全都带回宪兵队;可令胡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还载了两卡车的平民回来! 于是胡副好奇多关切了两句,但不问还好,一问吓一跳!杨站要把这两车的人,全塞进宪兵队的号房里! 胡副是一脸屎面,推託再三;但杨站仗着自己官阶较高,根本不予理会,还擅自命人趁狄队回营前,赶紧把人犯全关押进去! 收监过程中,弘爷发现了小治与查理,惊讶他们竟然列队其中,于是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后来从他们口中得知昨天的庙口稽查、金莱死讯、板桥情愿团、军队扫射、中山堂查枪等等一系列事件!弘爷这才恍然大悟,原本该在台北圆环发生的事,如今全换在了板桥江仔嘴! 弘爷先要他们俩放心,起码现在队部号房比外头安全,而且有他跟阿伟在,不必担心会受到霸凌或虐待。 杨站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宪兵队时,已经入夜;等他们回到站楼,所有人立刻被满目疮痍的画面给震摄住! 杨站惊讶的喊道:「我肏,让人劫营啦!」随即命所有干员全站地毯式的搜,找寻倖存者与检视灾损! 一刻鐘后,灯子扶着唯一找到的倖存干员「悬点」(巫酉圭,26岁)来到杨站面前。 灯子:「我们在电报室找到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从天花板里头请下来!」 接着,悬点开始陈述他所目击的全程事发经过。 下午,杨站回来取走日械枪枝后没过多久,站楼突遭一小群暴民闯入!由于他们人数不多,也没持枪械,留守干员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驱逐! 半小时后,又来了另一拨人。他们身着黑衣黑裤、黑鞋黑帽,还持有枪械;没等留守干员摸清对方来路,双方立刻展开驳火! 悬点馀悸犹存的说:「是美械,还他妈打连发的!」 无奈黑衣人火力强大,留守干员们敌不过,全往号房退去;而他不幸落单,躲进了电报室! 电报室里头还躲着一名电报员,他说天花板上面能躲人,但一个人上不去,于是两个人决定合作,一起设法上去。 由于悬点身形矮小,于是电报员先帮他顶了上去;等他成功爬上来后,翻过身来想要拉电报员时,黑衣人已经杀到门外! 电报员比了一个静声的手势,接着躲到门后;于此同时,悬点也把掀开的天花板再盖回去。可板子才刚一闔上,下面就传来一轮连发响的枪声,吓得他有好一会儿都没敢再把板子掀开! 悬点在天花板的夹层里爬行,试图找寻其他出路。他寻着光源找到一个小洞,透过小洞,可以看到中庭的情况。 黑衣人攻下了号房,还放出里头的人犯;只见人犯们重获自由后,如潮水般拼了命的往站外逃去! 又过了一会儿,第一波闯入的暴民又再度回来;这回他们人数更多,来势汹汹,还手持各式刀具和农具!随后,黑衣人又与他们驳起火来! 「我敢肯定,这两拨人马绝不是同一伙!」悬点斩钉截铁的说 最后暴民不敌黑衣人的优势火力,很快又知难而退!过了好一会儿,外头又传来一阵驳火声,等他再从小洞看出去时,只见「玲姊」人就跪在地上,还试图帮一伤员进行止血! 「那『玲儿』人呢?」杨站急切的问。 悬点:「后来又听见枪声,玲姊退到电报室门口,我劝她赶快躲进来!然后我又爬去小洞那儿,瞅一眼外头情况;等我再回来时,玲姊浑身是血的躺着,动也不动了!」 话说到这,悬点开始语带哽咽,又接着说:「那帮王八羔子把尸首集中到了中庭,还一个个补枪,玲姊怕是活不成了!」 第94章 敢死队 听完悬点的陈述后,杨站随即来到中庭,现场果然整齐有序地停了一排尸体!经他一具具查验,有找到下午的驾驶,但就是没找到小玲! 「玲姊尸首让人给载走了!」悬点接着说:「那帮人开了辆卡车进来,把他们自己人的尸体全都载走,一具不落!」 杨站不禁纳闷:为何他们要载走小玲?难不成小玲跟他们是同伙?可话说回来,既然是同伙,又为何要对她补枪呢? 此时杨站的脑中充满了无数个问号,是千头万绪,百思不解。 「你刚说……那帮人拿的傢伙可打连发!确定是美械,不是苏械或日械?」杨站又问。 悬点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在印度和缅北待过,美械我一眼就认得,连枪响都一模一样,错不了!」 「好,我知道了。」杨站让悬点先回去休息,接着再对灯子命道:「你回一趟宪兵队,把『请愿团』全带回来,一个也不能少!切记,不得张扬,现在外头正乱,动静越小越好!」 由于站楼号房已被清空,正好能收下请愿团。杨站是想趁老瓦不在,要来好好盘一盘那个「曹记者」与「何副连长」;今晚非要整明白,他们究竟什么来路不可! 一郎回到板桥,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江仔嘴。此时保安宫前,聚集了近千名来自板桥各庄的仕绅与乡亲;他们从先一步溃退回来的护卫队那,得知台北市区的情况,正吵吵嚷嚷的议论,该如何营救代表团! 一名激动万分的乡亲大声疾呼:「早就讲过了,对那些外省仔讲道理『无啥洨路用』(没有用)啦!」 现场鹰派声量尤其大!因为鸽派代表们,此时多在代表团里头,使得鸽派的声量显得微乎其微。 一郎把下午中山堂外的遭遇全告诉大家。经他鉅细靡遗的描述与渲染,在场所有人无不听得瞋目切齿,气愤难平! 「『奸伊开基祖』(粗话),实在是听袂落去呀,『归气』(乾脆)呷尹拼一个输赢啦!」一名愤怒的乡亲破口大骂! 庙公:「现此时,上重要的就是紧想办法呷『代表团』的人救出来。」说完,他反问一郎:「你敢知影......尹这马给人带去叨位?」 只见一郎无奈地摇摇头,回道:「我也毋知影!」 就在庙公暗自庆幸,可暂缓兵祸的同时,浩克却站了出来,还说:「阮知影!」 因为弘爷透过无线电,把代表团被关在宪兵队的消息传给了他们! 浩克还说:「阮有人在里面做兵,可以帮忙把代表团救出来!」 得知代表团的所在位置后,现场群眾的情绪瞬间沸腾,无不嚷嚷着要抄家私前去营救! 但这时一郎,却显得格外冷静。因为下午军队开枪扫射的画面,还令他馀悸犹存!他也明白,若要和军队硬干,单凭赤手空拳、棍棒锄头是没用的,得有枪才行! 于是一郎起身,劝大家先静一静。他表示:「毋免劳师动眾,只要给我一百个人,组建一支『敢死队』就可以!」话音刚落,现场义愤填膺的青壮年们,无不争先恐后抢着报名加入! 随后,一郎提出两项甄选条件。一、曾参加过日军的退伍军人;二、受过日军训练的学生兵。这两种人优先录取。后来,因为欲参与的人数太多,他特别做了限制,太老、太小,还有残疾者,都不行! 「为什么只要一百人?」浩克好奇问。 「这马还袂使呷你讲,时到你就知。」一郎先卖个关子,没有回应。然后他开始在群眾里头,挑选自愿者。 十馀名他的老战友率先被挑了进来,再来是一些来自邻庄的退役「台籍日本兵」,与多名体格姣好,曾受过日军训练,但倖免投入本岛决战的「学生兵」,也被挑了进来! 浩克:「算阮一份吧,阮本来就是军人!」他与俊泰、罗排一同站了出来! 一郎点点头,问道:「恁敢听有日本话?时到若开战,阮喊得陇是日本口令喔!」 浩克回道:「放心,阮可以独立作战,只要注意......莫误击就好!」 花子站在罗排身后,不断拉扯他的衣袖,还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希望罗排能退出敢死队。 罗排当然明白花子的心意,但他也不能丢下兄弟不管;只好先开支票,保证自己会平安无事,请她放心。 一郎点齐一百人后,接着给每人发一张信纸,让他们写下姓名、生日、户籍,还有对家人要交代的话。 一郎问庙公:「借问你庙里敢有酒?」 稍后,庙公从后殿搬出几瓶祭祀用的米酒出来,再把酒倒进一只大碗公里;然后一郎让敢死队员,一人一口传着喝。 碗公最终传回到一郎手上,等他喝乾最后一口酒,再将碗公往地上一砸,摔个稀烂!至此,敢死队正式成立! 成军仪式走完,万猴一脸落寞的走了过来;整晚他都站在一旁观望,却没他讲话的份。 万猴还表示,他与小弟们都想加入敢死队,出去拼个输赢! 一郎拍拍他的肩膀,再看了看万猴身后的囝仔们。劝道:「今仔日还轮袂到恁,因为恁嘸受过战斗训练,若带恁就战场,恐怕会给阮添麻烦!」 一郎点了十名同庄老战友,怯声吩咐他们去把「家俬」车过来;回头再拜託庙公,准备荤饭荤菜,让敢死队今晚先吃一顿粗饱。 「猴仔!」一郎把万猴唤了过来,吩咐他和囝仔们,去帮庙公张罗饭菜。 把事情发落完毕,一郎这才匆匆回家一趟,告知家人实情,并与他们辞行! 晚上22点刚过,老战友们不知从何处拉了两牛车的军火过来!再仔细一看,一车是日製枪械,各式长短枪、轻机枪、掷弹筒都有!另一车是弹药,手枪弹、步枪弹、手榴弹、烟幕弹,一应俱全! 一位人称「曹长」的老战友,用日语喊了一道口令,现场所有敢死队员立刻列队排好!其动作迅速、确实,且不拖泥带水! 这画面令罗排看得是瞠目结舌!因为他也带过教召的后备军人,就未曾见过像他们那样,退伍多时还能如此精实。他在心底不禁讚叹:不愧是刚歷经过二战的人呀! 几名老战友开始分发武器,一人一支长枪,一把刺刀,两枚手榴弹与子弹数发!此外,每人还分得一条白长巾,要他们绑在头上或手臂上,作为敌我识别。 等枪弹分发完毕,浩克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一郎说敢死队一百人就好;因为这两牛车的军火,刚好只够武装一百人! 看着敢死队有条不絮的武装自己,罗排不禁怀疑:难道抗暴这事,他们早就蓄谋已久? 稍晚,一郎回来了,他还从家里带来一管皮套筒递给曹长。 曹长打开套筒,取出一支「狙击镜」!笑道:「想袂到......连这款东西你也有!」 一郎知道曹长的枪法好,曾是联队优秀的狙击兵,所以把自己珍藏的狙击镜交给他! 第95章 美舰 趁敢死队整理枪械的同时,一郎与几名老战友,偕同浩克、罗排、俊泰三人进到保安宫,一同研拟救援计画。 一郎打算走水路,说他与一位船老闆熟识,可用运汽车的渡船载他们过淡水河,前进台北;等救出请愿团后,再搭原船退回板桥。 在场每个人对搭船渡河没什么意见,就是担心双方一旦正面交火,即便顺利退回板桥,单凭这一百人的武装力量,也难敌军队后续的报復性镇压! 一名老战友还担心,就算让军队摸不清闯营的队伍来自何方,但只救代表团,目的性太明显,很容易让人臆测到是板桥人所为! 「放心,宪兵队有我们的人,可以里应外合!」罗排脑筋转得快,自信满满地说:「宪兵队的牢房早就人满为患,我们只需做一下佯攻,製造点动静,然后弘爷和阿伟再趁乱把牢里的人全都放出来,这样就没人知道闯营队伍是针对谁而来!」 罗排这番话透过浩克翻译,一郎他们听完后,全都表示认同;只是他这套营救方案得用到无线电,于是三人随即返回街屋,去搬无线电! 老瓦让人绑手绑脚的坐在船舱里。不知待了多久,看管他的人终于换班,来交接的正是稍早与他跑酷的那名步兵!这时他已换上一身黑衣黑裤,进来后就独自坐在门边,一语不发。 「并肩子,在码头时,听你的口音,不像南方人......」老瓦尝试找话题攀谈,问他姓甚名谁、哪里人呀、当过兵吗、家里父母多大年纪、有没有兄弟姊妹等等,诸如此类云云。 「你别费劲了,我被下了封口令,不能和你说话!」步兵回道。 「这不,你已经和我说话啦。」老瓦笑了笑,又接着说:「你是华侨吧?瞧你这身板,中国很少看到像你这样精壮、结实的练家子!」接着,老瓦又自顾自地与他侃了半天,但步兵始终没应半句。 老瓦:「你没当过兵吧,我瞧你那绑腿打得……」话没说完,步兵起身,抽出腰间皮带,直接将老瓦的嘴给缠上,让他无法再说半句! 「烦死了,你怎么和『唐僧』一样囉嗦!」步兵抱怨完,转身走出舱间。 老瓦虽听不懂他所谓的「唐僧」是什么意思,但至少看管者走了,赶紧找寻周围有无尖锐物,好划开绳子;只要手脚解开,他就能自救了。 但遍寻舱间,只找到一触绷开的角铁架;于是他把手上的捆绳搭在角铁架上,就这么来回划呀划。那角铁架虽然短,但有一小节因绷开所造成的锐面,绳子划没两下就断开了!手一松开,脚很快就随之而解。 老瓦走出舱门,得见外头是一道狭窄的长廊,全是铁壳墙面与地板,天花板还佈满各式各样的复杂管线。突然间,警报音响起,接着扩音喇叭开始讲话,说了一大串英文,他半句都没能听懂! 广播还没结束,长廊前后端开始有了动静;转瞬间,不知从哪冒出许多白人水兵,如临大敌似的东奔西跑,上楼下梯!不少水兵与他差肩而过,但没人搭理他,每个人都自顾自地忙活着! 在下层船舱不知晃了多久,最后老瓦来到上层甲板。 打开舱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阵带着盐味的海风!且外头不但风大,还很冷! 东北季风的海象很差,风浪也高,船身摇摇晃晃的同时,一波波激起的浪花,正不停地洒在甲板上! 老瓦吃力地站稳脚步,抓紧栏杆,缓缓走到一处露台,得见海上夜空,佈满星辰;皎洁的月光,照映在海面上,随着浪潮起伏、颤动。抬头一看,桅杆上随风飘曳的竟是美国的星条旗!再走到另一侧船舷,能看见不远处有陆地,且岸上灯火通明,清晰可见。 老瓦目测一下,此时离岸边应该没超过3海浬。思绪刚走到这,身后突然有人用英语叫住他!转头一看,是一名穿着美国海军制服的军官正在呼唤他;从军官的口气与比画的手势研判,似乎在叫他赶快进去舱里,别再外面逗留! 就在老瓦犹豫要不要进舱的同时,有两名黑衣人从军官身后的舱门窜了出来!是稍早与他同在一室的步兵和另一名看管者! 老瓦见情况不妙,立马撒腿就跑!于是三个人就在船舰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追赶跑跳!惹得舰上官兵们,鸡飞狗跳,莫名其妙! 老瓦心里清楚,任凭他再如何逃窜,终究还是在船上,迟早让人逮住!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随手抓起墙上掛着的一只救生圈,往身上一套,再翻过护栏,纵身一跃,直接跳进海里!很快的,舰上鸣笛声随之大作,发出人员落海的警报! 正当水兵们准备施放小艇,下海救人时,曹天鉞出现了;她指示舰上官兵们毋须费劲,任凭落水者自生自灭! 小玲渐渐从昏迷中甦醒,此时的她,如宿醉过后,头疼不已! 小玲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四面铁壳的医务室里,人就躺在一张病床上! 医务室里,充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同时还夹杂一股莫名的燃油味!她想试着坐起来,但胸口顿时感到一阵巨疼!这才发现,整个上半身让人用纱布缠了起来,左手还吊着点滴! 一位军装外头还套件白大掛的白人医官走了过来,他用英文关切了几句。小玲听出其中几个单词,有恭喜、幸运,还问她感觉如何云云。随后,医官拉开门帘,走了出去。 小玲独自躺在病床上,环顾四周,总算看出这是一艘船舰。 与此同时,舱外不远处还传来中文对话声。「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们,他可是能从76号逃出来的腕儿……」口气听上去,像是在训话! 不一会儿,天鉞走进医务室。问候道:「你醒啦,身子还疼吗?」 天鉞告诉小玲,说她胸口的肋骨骨折,劝她别乱动!医官虽做了处置,但只是暂时的,届时还得带她去医院做更进一步的治疗。 「刚才是不是你在骂人?」小玲问。 天鉞笑了笑,点头承认,同时不忘抱怨手底下的人,老是给她掉链子!她还说:「想不到吧,刚才老瓦也在船上,就在下层船舱里!」 「那他人呢?」小玲坐了起来,急切地问;却因胸口巨疼无比,又再躺了回去! 「跳海啦!」天鉞表情冷静,略显气馁地说:「放心,他死不了的,歷史上他没那么早死!」她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喜忧难辨,小玲听得是一愣一愣,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第96章 中阴身穿越者 天鉞:「多亏了我送你的那件『银链锦甲』。」说话的同时,她从床底下的置物柜中,取出锦甲,并熟练地将其撑开,得见上头有一块直径约一公分大的弹着痕跡! 随后,天鉞向小玲致歉:「都怪我手底下的人不认识你,害你白白挨了一枪!让你受罪了。」 「什么......」小玲一脸诧异的问:「那群袭击站楼的黑衣人……是你的人!」 天鉞不但点头承认,还坦承假冒专卖局稽查员,也是她的人!袭击台湾站,目的就是为了营救他们! 「你这又是为什么?干嘛要袭击自家人?」小玲急切的问。 「事已至此,让你知道也无妨......」天鉞如释重负的说:「没想到吧,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话音刚落,小玲当场就听懵了,还以为天鉞拿她寻开心! 天鉞:「但技术上来说,我和你们不同;你们是『肉身穿越』,而我是……『中阴身穿越』!」 天鉞坦承自己来自2085年,是「微光行动」的自愿者! 「微光行动」是一套军工產业链的一环,统称「微光计画」;其项目还包含有「微光实验」、「微光训练」与「微光军团」。 天鉞所说的「中阴身穿越」,正是微光实验的重点项目;其概念是趁人处于濒死阶段,实现「时空穿越」! 由于天鉞所言,太开脑洞,小玲忍不住嘲讽道:「我听你在唬烂!」 「唬烂?」天鉞似乎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类似吹牛的意思。」小玲解释。 「信不信由你。」天鉞并不介意小玲是否相信,还指着她,说:「你自己不也穿越了!」 听天鉞这么一说,小玲想想也对。于是又问:「那好,你没事干嘛参加那个微什么鬼的军团?」 「是『微光军团』!」天鉞再强调一遍后,馀悸犹存地说:「那是因为『异洞浩劫』!」 「异洞」(alienhole,简称ah)是指2073年夏天,在中国新疆-罗布泊-楼兰地区爆发的一场科研浩劫!是一颗直径3公里(地上1.5公里,地下1.5公里)的「球形异次元洞」,被永久开啟!又称「楼兰洞灾」。 异洞开啟后,里头的物种源源不绝地向现实世界涌出,从微生物到动植物,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最初几代还无法适应地球环境,孱弱得很。初期,中国政府选择掩盖此事,企图靠本国的力量自行解决,可最终失败了! 天鉞:「异洞物种迭代速度超乎我们想像,才过七、八代,牠们就进化出适应地球生态的全新物种!」 小玲呲了一声,讥道:「听你说得......好像科幻电影里常见的生态浩劫!是有些老梗,不过我喜欢。」 天鉞:「老梗?如果是影视作品,或许还有点趣味,可一但成为现实,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接着,她收起微笑,态度转为严肃,认真的说:「当时全中国十五亿人口,两年内只剩六千万不到!你觉得呢?」 小玲听完,一脸诧异,不可思议的说:「十五亿剩六千万,那岂不快亡族灭种了!」 一时间,难以置信的小玲,在心底快速试算了一遍;这相当于有十四亿四千万人,在一年内相继死去!这远远超过当年闹covid-19,不知道高出多少倍了! 「亡族灭种?」天鉞微微点头,并未否认,但也没表示认同,只是表情依旧严肃地继续往下说:「因为错误的防控政策,导致大量人口在短时间内快速死亡!更糟的是,还引发内战!」 灾变真相曝光后,联合国认为事态严重,判定中国政府已无力控制,为防灾变持续扩大,这才紧急介入,力挽狂澜! 世界各国很快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罕见地团结一致,摒弃多年的世仇与分歧,在短短三週内,完成全球总动员! 197个主权国家、30个政治实体,调集近一千万兵力,组织人类史上首次出现的「全球联军」,将扩散出来的「异洞污染圈」层层包围,并组织反攻,这才总算稳住灾情! 「动用核武了吗?」小玲问。 天鉞摇摇头,否认使用核武。她说:「一来,是担心核武若没成功,会让牠们进化出抗核打击的新物种!二来,是因为发起反攻后,全球联军仅凭常规武器,就一路势如破竹的朝异洞中心推进,逐渐缩小包围圈。但是......」 小玲:「但是什么?」 天鉞:「按原作战计画,当攻势推进到洞口边缘时,将开啟异洞的『微型强子对撞机』炸毁,使异洞坍塌,结束浩劫......」 「有办法终结灾变,那就好办了......」小玲松了口气后,接着问:「那然后呢?」 「然后?」天鉞呲了一声,无奈地说:「贪婪的人类捨不得关闭异洞!以美国、欧盟为首,与多国达成共识,决定改变战略,以「深入研究」取代「破坏性关闭」!」 随着人类对异洞展开深入探险与调研后,于异洞世界中发现了十七种新元素和多不胜数的新物种;短短六年内,人类科技呈指数级大跃进! 2075年,6月1日。一个受全球联军保护,独立于任何政权之外的「楼兰特别市」,正式成立!这一天,被媒体称为「异洞奇点」(ah.singularity);自此,人类开啟了「异洞时代」(ah.era)。 诺贝尔奖为了因应异洞时代的衝击,特地修改了规则;有两年的时间,除文学奖外,不再颁奖给与异洞有关的重大成就! 后来「瑞典皇家科学院」,乾脆另设一个全新系列奖项:「异洞诺贝尔」(nobelprizeinah)。 学术界还创立一门新的学科:「洞学」(ah.discipline)。 「但好景不常......」天鉞感慨地说:「在我十六岁时,也就是2083年,异洞对人类开始反噬!更多、更新、更强大的物种源源不绝的涌现!就在我被『量子化』的那年,70%的欧亚大陆已沦为污染圈,全球人口,仅剩三个亿不到!」 天鉞说得语重心长,可小玲却听得津津有味,就差手边没爆米花了。 「二零年代,台湾曾开啟过一次异洞!」天鉞接着说:「但那一次开啟和之前两次一样,洞很快就坍塌了。」 听到这里,小玲的脊樑骨冷不防地凉了一下!同时嘴里还嘀咕:「二零年代,该不会就是我穿越的那一年......」 天鉞:「不错,就是你们穿越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次演习!」 天鉞认为,就是当时异洞开啟的瞬间,巨大的反物质能量被释出,撞出了时空裂缝!又刚好小玲他们身处裂缝之中,于是实现了「肉身穿越」! 小玲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的联科演训,营长所说的「机密实验」,指就是这个! 天鉞:「『肉身穿越』这事,后来几个知情的先进国家都有投入研究,但都没能成功。」 这话让小玲想起演训第一天,那些光怪陆离的现象;如岔路、迷雾、断桥,还有山谷间莫名的鸣炮声与远方天空的闪光!再听到天鉞这么一通说,正好全都对上了! 「刚才听你说……『那一次开啟和之前两次一样』!那前两次,分别发什么事?」小玲好奇的问。 「第一次是在1979年的美国,结果引发了『三哩岛事件』!」天鉞接着说:「此后老美就不敢在本土开洞了,直到2011年,美军于西太平洋又开了一次,结果意外引发了『东日本大地震』!」 「那......台湾这次的开洞结果如何?又產生了什么影响?」小玲急切的问。 第97章 圣光会 「二十年后,有人揭露了机密文档,世人才知道台湾第一次开洞,只维持不到两个小时就坍塌了!」天鉞说话的同时,神情凝重,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她接着说:「据我所知......那起事故,只有部分科研人员和少数参与演习的部队失踪!所幸灾变并未进一步扩大,而事后,你们台湾当局也以走山意外,掩盖过去!」 「所以……我们全以遭逢山难,不幸失踪结案?」小玲一脸惆悵的问。 天鉞:「也许吧,毕竟是在我出生前四十多年发生的事,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何况当时新闻还被人修饰过!」 小玲一脸茫然的看着天鉞,内心充满无奈与感慨;一想到爸妈泪眼婆娑,步履蹣跚的参加自己的葬礼,不禁悲从中来,懊恼不已。 「2041年,台湾当局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未事先知会科研合作国,擅自开洞,导致本岛超过80%的人口不幸罹难!这起事件,史称『台湾洞灾』。」天鉞继续往下说:「灾变发生后,知情的美国人不敢贸然介入,反倒让不知情的中国人趁虚而入!不但成功佔领台湾,还掠走『微型强子对撞机』,这才给后来的『楼兰洞灾』埋下伏笔!」 「你越说越扯了!先暂停一下。」故事听到这里,小玲突然觉得肚子奇饿无比,于是开口向天鉞讨点食物吃。 天鉞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巧克力,递给小玲。然后接着说:「其实......我原本是男的,穿越后,依附在『湘茹』身上,从此成了女儿身!附身时,那年她才八岁,刚刚溺毙,是我让她又活了一回!」 「朱湘茹」,英属马来亚华人。由于全家不幸死于船难,在难民营註册身分时,趁机改回曹姓;此后她便以「湘茹」为名,「天鉞」为字,在难民营里待了一年。 天鉞:「在『圣光会』的协助下,我去到了美国。」 「圣光会?」小玲一脸疑惑。 天鉞:「听过『共济会』和『光明会』吧,他们都是圣光会的外围组织!」 「圣光会」是一个歷史悠久的祕密结社,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区,各有不同的名称;其要员,皆由当代的中阴身穿越者所组成。歷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依附在共济会里,直到十八世纪,美国独立后,才从共济会里独立出来;而独立后的圣光会,首任轮值主席,正是「班杰明.富兰克林」! 天鉞介绍到一半,小玲已经把巧克力吃完了;但她仍意犹未尽,表示自己还很饿! 这时天鉞好似想起了什么。笑道:「差点忘了,你有服用『龟息丸』,甦醒后会饿是副作用!」说完,她立即遣人去餐厅弄点热食过来。 「我没想到你身上会有龟息丸那种东西......」天鉞略显愧疚的说:「当时我的人误以为你死了,才会对你补枪!多亏他们察觉有异,这才把你带了回来。」 「察觉有异?」小玲不解。 天鉞坦言道:「银链锦甲是圣光会要员的护具之一,一般都是由要员们自行製作,所以看见锦甲就相当于看见自家人!他们见子弹没打进尸体,于是再检查一遍,这才发现锦甲,赶紧把你载回来抢救!」 过了一会儿,那名与老瓦跑酷的步兵,端着餐盘走进医务室。他帮小玲打了一盘肉酱义大利麵,还有半条法棍麵包和一杯可乐! 看到这餐,小玲兴高采烈地欢呼:「哇塞,我好久没看过义大利麵和可乐了!」接过餐盘的同时,飢肠轆轆的她,仍不忘向步兵点头致谢。 等步兵离开后,小玲再向天鉞问道:「难道他就是你手底下的人?」 天鉞:「喔,忘了跟你介绍,他叫『大卫』,也是中阴身穿越者!」 大卫并非天鉞的部属,而是搭档;而当代普通人,经过甄别、训练与考核后,可成为要员的部属或协力者。 小玲端起餐盘,执起叉子,已饿昏头的她,顾不得吃相,当场狼吞虎嚥了起来,很快的把整盘义大利麵吃完!然后再抓起法棍麵包,啃咬了起来。 小玲撇了天鉞一眼,瞧她皱着眉头,一脸傻眼猫咪的看着自己! 自知失态的小玲,想转移天鉞的注意力,于是略显羞涩的问:「你还没回答我,那个中什么身的穿越,是怎么回事?」 「是『中阴身穿越』......」天鉞用食指沾了沾可乐杯外的冷凝水,捻了捻后,说道:「因为肉身穿越这事一直无法实现,于是有人提出了『量子穿越』的新思路!就像把水分子拆成氢原子和氧原子,再重新组合起来。」 听完这话,换小玲一脸傻眼猫咪。问道:「水分子透过电解,能分离出氢和氧,这个我懂,但人的灵魂和肉体,要怎么分离再重组?」 天鉞:「首先……得把人『量子化』!」 物质型态的肉身仅能作为意识的载体,无法进行时空穿越;后来研究发现,量子态的意识却可以!所以「微光实验」的概念,就是趁人处于濒死状态,将意识昇华成可控的精神体,然后实现时空穿越! 小玲费劲地啃着法棍麵包,边吃边听,彷彿身旁有个说书人,正在讲述玄学或都市传说逗她乐。 过了一会儿,小玲已渐渐產生饱足感,有体力去整理信息量庞大的内容。于是她问:「这个所谓的『量子化』,该不会就是你刚说的那套自杀系统吧?」 被小玲一语道破后,天鉞大笑,称讚道:「不错,你挺聪明的嘛!」 接着,天鉞无奈的笑了笑,感慨道:「但我们只做到了分离,却做不到重组!像我们这种穿越者,永远回不去生前的世界了!通过微光训练,成功被量子化的人……」 天鉞看小玲听得有些吃力,决定换一种方式说。于是问:「你信神吗?」 小玲摇摇头,回道:「我不是基督徒。」 「那好吧,那我就借用佛家的说法……」天鉞说完,起身往医官的办公桌走去,好似在找寻什么。 天鉞边找边说道:「微光训练就好比是佛家所谓的修行,经过修行的精神体,可习得神通;有了神通,就可以自由穿越时间与空间,甚至是不同维度!」 天鉞转身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张纸、一枝笔,递给小玲,还指示她随便在纸上写些什么。 接着,天鉞转过身去。叮嘱道:「无论你写什么,写完后把纸对折再对折,别让我看见!」 几秒后,小玲写好了,并遵循指示,把纸对折两遍后,抬起手来,想把纸张递给天鉞。 但被天鉞婉拒了!她不但持续背对着小玲,还要求把纸藏好;于是小玲再把纸张收回来,并压在自己的被褥底下。 不明就里的小玲,心想: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与此同时,天鉞转过身来。说道:「你果然是鬼灵精,要你写字,你竟然给我画图!」只见天鉞双眼紧闭,沉思半晌后,说道:「apple!」 小玲大吃一惊,随即把纸取出、摊开,她确实在纸上画了一颗苹果,那是apple公司的logo!她惊讶道:「天吶,这颗苹果尚未在1947年出现,你竟然能答得出来!」 天鉞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而且你还少画一个缺口!」说完,她提起笔来,在苹果右侧画了一道半圆形弧线,以示缺口。 这下小玲终于相信,天鉞真的来自未来! 随后,小玲再问:「所以你看过『无间道』嘍?」去年自水塔下来后,这事就一直困惑着她,正愁找不到机会解开。 天鉞:「你是说那部2002年的香港老电影吗?」 小玲:「就是有刘德华、梁朝伟和黄秋生主演的那三部!」 天鉞:「嗯,我看过。」 这下小玲心中的疑惑全解开了,也难怪当初曹天鉞和蒋主任同时看到云豹,两人的反应却是天差地别;蒋主任是叹为观止、嘖嘖称奇,而天鉞却是一脸淡定,见怪不怪! 第98章 AN 天鉞略显得意地问:「我刚示范的是『天眼通』,也称作『遥视』,有没有吓着你?」 没等小玲反应过来,天鉞又接着说:「有些能力更强大的穿越者,还能开啟天耳、他心、神足、取物、驭火、驭兽……等等各种神通!」 听到天鉞这么一通说,小玲更懵了!吱呜半晌后,问道:「所以……你跑去参加那个鬼实验,还把自己量子化,就为了获得什么……神通?」她心里同时还琢磨着:先不管可信度有多高,光是动机就令人感到费解! 天鉞呲了一声,笑答:「当然不是!」 「不是?」小玲不解,又问:「那你没事干嘛想不开?」 「如果你和我活在同一个年代,没准儿……你也会加入!」天鉞笑了笑,很豁达地说:「反正早晚是个死,何不赌一把试试!」 活在『后异洞时代』的人,普遍对未来充满绝望,徬徨与无助。自从微光实验被验证可行后,经过乌合之眾以讹传讹的渲染、夸大,全球范围内吸引数以千万计的自愿者参与!甚至有不少人相信,微光计画能让人获得永生! 「但事实并非如此。」天鉞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即使经过严格塞选,仍只有十万分之一的自愿者,可以实现穿越!而那些失败的自愿者,不过是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已!」 「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小玲歪着头,一脸不解地问。 天鉞:「没错。当人进入濒死阶段后,会陷入永恆的平静,没有仇恨,放下执着;在这种状态下,绝大多数的人都会直接转往下一世轮回,捨弃自己原本的使命!」 「重新投胎不是很好吗?」越听越困惑的小玲,直言道:「干嘛那么辛苦……逼自己穿越时空!」 「重新投胎?」天鉞冷冷一笑,回道:「重新投胎不过是再回到后异洞时代,等于把自己砍掉重练,再从0岁开始!」 天鉞是极少数拥有强大信念的中阴身穿越者!他们坚信,倘若成功回到过去,阻止异洞被开啟,那么未来世界就有救了! 为了弥补「无效穿越者」的损耗,微光计画只能以量制损,招来更多的自愿者投入!多亏后异洞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绝望的人;即便投入人数已破六千万,但自愿者仍然源源不绝的报名加入! 这些自愿者们,一开始被世人称作「微光战士」,随着规模不断扩大,乾脆改称「微光军团」!他们被授予军籍、军衔,是一支军事化管理的准军事组织! 后来,由于内部信息不透明,加上弊案、丑闻频仍,质疑的声音也始终存在。直到全球人口不足三亿,而后异洞时代仍旧持续,这才迫使整个计画正式喊停! 后期通过微光训练的自愿者,开始有人拒绝被量子化!最后仅剩十分之一不到的自愿者,还坚持信念,愿意被量子化;天鉞与大卫,正是最后一梯执行量子化的自愿者。 小玲:「这么说……你等于是『末代微光战士』嘍?」 天鉞:「可以这么说没错。」 小玲不禁好奇再问:「所以你们到底穿越来了多少人?」 天鉞概略算了一下,回道:「六千万的十万分之一,少说也该有六百人吧!」 「六百人……」小玲难以置信的同时,嘴里还嘀咕着:「所以过去歷史上,至少有六百人……是穿越来的未来人!」 天鉞:「具体数字我不清楚,但穿越后的我才知道,有些早一步穿越来的前辈们,被人称作『an』!」 「an?」小玲迟疑了一下,又问:「读作『安』吗?」 天鉞点点头,说:「有人读作『安』,也有人读作『阿』,都可以。至于是何人所创?已不可考;只知道这称谓有『天神』的意思,而且早在苏美时代就有了!然后就这么一路传下来。」 「苏美时代?」小玲不可思议的问:「你们还可以选时代?」 天鉞:「可以,只要能量够强大,任何时代,任何地区,甚至是任何星球,任何星系,都可以!」只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听得小玲都想跃跃欲试! 「但有时间限制!」天鉞认真说道:「如果能量不够,濒死超过210个『须臾』还没转世或找到载体依附,那么……你将成为『无主精神体』,在宇宙间游盪,直到自己的能量耗尽,最终幻灭!」 「『须臾』是什么?」小玲一脸困惑的问。 天鉞:「是时间单位,一日30须臾,所以210个须臾,约七个地球日。」 「原来是『头七』呀!」小玲这才听明白,还说:「唉呀,你扯什么须臾不须臾的,这谁听得懂!」 小玲把最后一口法棍麵包吃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那你为什么选择回到这个时代?」 天鉞:「因为『爱因斯坦』!」 天鉞被量子化前,就有传闻,说爱因斯坦是一位穿越者!当她被量子化后,便决定穿越到二十世纪中叶。她还说,那些成功实现穿越的微光战士,会根据精神体的能量强弱,被区分为「学生级」与「导师级」;在导师级当中,还可再分出能量更强的「大师级」! 「唯有大师级的穿越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an!」天鉞信心满满地说:「因为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成为大师级an!」 天鉞还说,那些早年没没无闻,平凡无奇的歷史人物,能一夕间功成名就,飞黄腾达,甚至还取得不世之功的伟大成就者,就是遭an附身或身旁有an围绕的人!如秦始皇、亚歷山大帝、达文西、成吉思汗、拿破崙与希特勒……等等,皆是如此。 小玲好似听明白了什么,不置可否的问:「难道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是被你们这种人所支配?」 「可以这么说!」天鉞没否认,还接着介绍道:「微光计画运行一段时间后,军团内部渐渐分成了两派……」 保守派,又称「三一系」。他们认为蝴蝶效应会大幅改变时间线,导致未来更加不可预期!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成了好坏各佔50%的豪赌! 正因为担心触发更糟糕的时间线,所以三一系主张对歷史做有限度的修正;而圣光会就是由他们所创。 救赎派,又称「蛇系」。由于微光计画迟迟未见成效,于是有人提出「时间线自我修復」的假说。在这个假说的基础上,蛇系主张不该只做有限度的修正,必须大胆的去改变歷史! 虽然蛇系的人数不多,但影响甚鉅;他们多以孤独者的形式,存在于歷史轴线之中。 天鉞:「爱因斯坦原本属于蛇系,但不知为何,转投了三一!」 「那你呢?」小玲问道:「你是哪一种等级的微光战士?」 天鉞:「刚加入圣光会时,他们把我评为『导师级』,所以……」 天鉞说到一半,小玲突然大喊:「我的妈呀!怎么流那么多血……」 只见小玲从被毯里伸出双手,满是鲜血!她一脸惊恐、无助地看着天鉞。 小玲下体突然大量出血,情况十分危急!所幸医官很快赶来,并迅速进行处置。 正当医官准备做进一步检查时,天鉞看了一眼小玲的肚子,再用手轻轻触摸过后。说道:「ismiscarriage(流產)!」 医官知道天鉞有超能力,但保险起见,还是做了一回检查;结果证实,是流產没错! 情绪略显低落的医官,看着因施打镇定剂而熟睡中的小玲,相当自责没能事先查出她怀有身孕。 天鉞劝他无须自责,说不定连小玲也不知道自己怀孕!即便事先查出她有孕在身,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见医官一脸困惑,天鉞这才告诉他,说龟息丸含有「ttx」(河魨毒素),流產在所难免;更甚者,怕是小玲此生再也无法怀孕了! 第99章 转进 0点整,灯子顺利将请愿团接回台湾站。 「没让人发现吧?」杨站问。 灯子:「神爷,您放心,神不知,鬼不觉!」 杨站吩咐灯子,把人犯都安置好后,让干员们先散班回去休息;而他自己昨晚审了一夜的偽稽查员,今日又折腾了一天,也已疲惫不堪。 回到办公室,杨站把自己关进橱柜里,膝一屈,腿一抱,低头便睡。可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外头传来灯子的呼唤声! 被人打断睡眠的杨站,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他爬出橱柜后,立刻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啥事喊那么急,还让不让人睡啦!」 只见灯子领着卓仔,两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办公室门口,不知所措! 「神爷……真对不住,他……」灯子比着身旁的卓仔,唯唯诺诺地说:「他……有急事找您!」 此时杨站,虽憋着一肚子火,但仔细想想:这夜半三更,卓仔独自一人骑着脚踏车从板桥冒着戒严的风险赶赴站楼,必有急事!于是先耐住性子,且听卓仔如何说明原委。 等杨站得知江仔嘴正在组织「敢死队」,还打算今晚夜闯台北市劫囚后,当场吓得没了睡意!赶紧吩咐灯子,把干员召回,今晚怕是又没得睡了! 接着,杨站先打赏一叠钞票给卓仔,并打发他走,回头再命人准备卡车。他心想:今晚得把请愿团这帮人再拉出去,不能留在站里! 半小时后,全站人员、车辆再次备齐。 「咱们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儿?」灯子问。 此时杨站,心里正琢磨着:市区现已乱作一团,去哪都不安全! 思索半晌后,杨站想起一个地方。随即吩咐道:「走,去南机场!」 敢死队出发后,先往北来到摆街溪南岸,登上渡船,顺溪而下,入淡水河后,于艋舺一带上岸。 上岸后,一郎先清点人数,发现多出一人;一查才知,原来万猴也里头! 一郎勃然大怒!质问道:「你为啥这呢憨?你敢毋知这趟出来……有多凶险,万不幸是会死人呢!」 但万猴平时蛮皮惯了,被骂也不以为意。吱呜半晌后,回道:「『细汉仔』(小弟们)都笑我没卵趴,毋敢对恁逗阵行,所以我才会偷对出来!」 一旁的曹长,急劝道:「莫阁计较啊,人既然都来呀,就带伊作伙走,嘸定等一下会用着伊。」 一郎确实也拿万猴没輒,只好勉为其难的带着他,率队往市区进发。 敢死队是疾如风,徐如林,一路潜行至宪兵队附近后才停下,等候大轮车的人,用无线电与弘爷取得联系。 不料,弘爷却告诉他们,说代表团不久前让人转移他处! 一郎眼看情况有变,不得已,必须得重拟作战计画! 弘爷建议敢死队先原地待命,一刻鐘后,他循狗洞偷溜来,与他们碰面! 弘爷猜测代表团被移至台湾站,于是把站楼地址告诉一郎,让他率人先行过去。而罗排、浩克、俊泰,三人随他一起溜回队部,把西仓库里的枪械、弹药全搬上云豹。 「我决定今晚要把云豹开走!」弘爷意志坚定的说。 按弘爷计画,待会云豹一发动,势必惊动卫兵,硬闯出来一定会被追击,届时须有人帮他们断后;于是他向一郎借了五个人,于街口佈置交叉火网,以为伏兵! 「五个人敢有够?」一郎问。 「人太多也袂使,因为阮的车只够阁再坐五个人!」弘爷用闽南话回道。 见一郎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弘爷又接着说:「放心,暗瞑歹战!而且对宪兵来讲,事发突然,敌我不明;若是阁堵着伏击,绝对毋敢深追!」 说完,弘爷领着罗排他们,一起溜回宪兵队;而一郎则留下曹长等五人后,再率敢死队向台湾站转进。 回到宪兵队,阿伟已把无线电从顶楼拆下来,安在了34型云豹车上;随后再与弘爷他们潜进西仓库,把枪械、弹药悉数搬出,一併带回车上。 「好久没看到云豹啦,保养得不错嘛!」罗排讚叹。 弘爷:「还记得怎么操作吗?」话音刚落,罗排迅速爬上车顶,并熟练地鑽进炮塔里。 阿伟坐进驾驶舱后,随即发车;突然大作的引擎声惊动了卫兵,赶紧鸣哨报警并奔了过来! 阿伟循稍早和弘爷拟好的路线,将云豹往西仓库方向开去,直接撞破围墙,朝街口驶去! 不明就里的卫兵们,从围墙破口追了出来;但追没多远,即遭遇曹长的伏击,只好又退了回去!等云豹接走曹长五人后,再往台湾站开去。 曹长五人登上云豹,刚开始还嘖嘖称奇,叹为观止;但是转没两个弯,他们就因为晕车,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豹一路辗转,顺利来到了台湾站;这时一郎的人马,早已将其攻佔! 他们把全站翻过来搜了好几遍,都没发现半个人影!这令一郎感到无比困惑,心想:怎么会是座空城?他还一度以为,是不是弘爷报错地址?或是他听错地址? 弘爷下车后,见台湾站里确实空无一人,惊觉不妙,担心中了「请君入瓮」之计!在联系不上小玲的情况下,为防遭到反包围,赶紧劝一郎率部撤退,此地不宜久留! 杨站车队抵达南机场后,把请愿团拉到河岸边,就地对小治、查理展开审讯! 杨站把最近几天所遇到的各种荒唐事,从共產党要员、偽稽查队、黑衣人等等所有问题,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地全往他们俩身上倾洩! 可小治、查理,哪知道这些事,不但一句都没听明白,也不知到底要供些什么;甚至连小玲遭到枪击,尸首下落不明这件事,还是现场听杨站这么一说,他们才知道! 杨站认为他们企图装蒜,嘴硬不招,只好使出他最下作的手段;任意揪出请愿团其中一人,当眾行刑式枪毙! 当第一人被莫名其妙的处决后,代表们当场吓得目瞪口呆,求饶声连连;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咆啸叫阵! 「你们两个若再继续嘴硬,不肯乖乖配合,我就每隔五分鐘,清一人!」杨站严厉警告道。 查理和小治试着想讲道理,但没用;因为此时的杨站,已有两个晚上没闔眼!失去理智的他,早就忘了小玲曾告诫过:「不要杀人!」 很快的,五分鐘又过去了,干员再揪出一人,并当场枪毙! 第100章 救援 云豹在敢死队的护卫下,迅速撤回登陆点;船老闆很守信,就把船泊在河畔等他们回来。 船老闆还特别告诉一郎一件事,说稍早有艘运粮船从新店溪上游开下来,恰好他与粮船船主相识。 由于夜里河道上航行的船隻本就不多,却在此非常时刻,两人意外在河道上相遇!于是粮船放缓航速,稍稍靠了过来,打声招呼,寒暄一下。 粮船船主说他目击新店溪下游,大概在跑马场一带,有队似兵非兵的队伍,押着一群哭哭啼啼的人犯,执行枪决,场面相当骇人!他劝船老闆,若没事别往新店溪过去! 弘爷获悉此事后,嘴里嘀咕:「这个『跑马场』,不就是『南机场』!」他想起一年前的南机场追逐战,直觉告诉他,小治和查理说不定就在那里! 于是弘爷找一郎合计,挑两名脚程快的队员,随他前去侦查一番。 「我呷你作伙去!」万猴站了出来,自告奋勇,愿随弘爷跑这一趟! 一郎知道万猴擅长跑,立马同意。随后再点两名腿长的学生兵,四人轻装简行的往南机场方向奔去。 四十分鐘后,弘爷带人跑了回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是代表团的人嘸毋对,而且……已经给人打死袂少人啊!」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急了! 弘爷说对方没有重兵器,研判火力应该不强;只是话虽如此,但强攻难免会有死伤,于是他提议兵分二路! 一半敢死队走陆路,跟在云豹车后,步战协同;另一半搭船走水路,行至南机场东面后登陆。届时两拨人马,可呈钳形攻势,一正一奇,两面夹击! 一郎完全同意弘爷所拟的策略,随即率五十人登船,走水路往新店溪进发!曹长另率五十人,跟在云豹后头,走陆路往南机场方向前进! 半路上,天色渐亮,原本还漆黑一片的河畔,现已能清楚看到远方的山景了。 杨站在南机场杀了两个多小时,现场已停满一具具尸体! 灯子见请愿团只剩最后三人,再毙下去可就没人了,于是跟杨站提个醒,是不是该换个方式? 杨站长叹一口气,蹲在地上质问小治、查理。说道:「我就纳闷一件事,你们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乡,是向谁借得熊心豹子胆,胆敢勇闯公署陈情?」 后来杨站才知道,这批几乎被赶尽杀绝的情愿团,其实是平和的鸽派代表,还有另一半强硬的鹰派,不在里头! 获悉此事,令杨站心里开始有些不踏实了!他转头对灯子令道:「咱们先到此为止,快把剩下的活口押去宪兵队号房,等晚点儿……再来好好盘一盘他们!」 守在南机场北端的悬点,发现北面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传来动静!下午才经歷劫归来的他,心有馀悸,不敢大意;他会同三名干员往北走去,一探究竟。 这才没走多远,惊见一辆有着八个大轮子,绿色格纹涂装,车顶还扛着炮塔的轮甲车,从灌木丛中拔山倒树而来! 悬点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车后尾随的队伍突然散开,并朝他们开火!几轮枪响后,率先与敌接触的悬点与另外三名干员,被当场击毙! 听到枪声一响,杨站就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卧倒在地,掏出手枪,换上弹匣!与此同时,灯子匍匐爬了过来,报告说:「对方火力强大又人多势眾,我看……咱们先撤了吧!」 杨站虽心有不服,但他也清楚,当前手上没有大傢伙,不宜恋战。于是下令收拢干员,且战且走向东撤;临走时,还不忘命人把剩馀人犯,一併带上! 可他们才刚退没多远,东南方向又冒出另一拨队伍,朝他们开火!转眼间,已有过半的干员,让人给放倒在地! 小治、查理,以及最后三名倖存代表,五人双手反绑,让人押着一路向东撤;可半道上,就连押着他们的干员,也相继中枪倒地! 小治见机,赶紧用闽南话大喊:「趴落来、趴落来!」五人立刻倒卧,一动不动。 枪林弹雨中,杨站试图观察敌方的模样;只见他们没有正规的军装,一身平民打扮,口中喊着日语,且额上、臂上都系着白巾! 杨站心想:如果是共產党,那也该是红巾才是呀! 杨站没见过这种武装团伙,一时间还想不透是哪路英雄好汉;思绪走到这里,他才想起稍早卓仔来通报的「敢死队」! 杨站眼看自己人一个个倒下,此时的他早已乱了方寸。原以为南机场三面环水最安全,却万万没想到,还是遇上了!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帮敢死队不但懂得分进合击,还训练有素,弹无虚发! 灯子扯住杨站手臂,急劝:「快,趁底下人还没死光,咱赶紧扯活吧……留得青山在呀!」 语毕,二人快速匍匐,往卡车方向一路爬去。好不容易鑽进一辆卡车里头,引擎一发,油门一踩,撇下还在奋战的干员们,扬长而去! 一郎看见有卡车即将脱离战场,立刻高喊:「咔紧呷彼台车弹掉(赶紧将那台车打掉)!」 砲塔里的罗排,收到指令后欲再索敌,却为时已晚;那辆卡车早已遁入灌木丛里,不知去向! 原本因战况打得顺风顺水,斗志正盛的一郎,此时脸色突然一沉,望着卡车消失的方向凝视良久!他很清楚,留下活口回去,必定招来更大的报復! 敢死队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代表团的倖存者;只见他们五人趴在草地上,惊恐万分、瑟瑟发抖!三名没上过战场的代表,还尿了一裤子! 代表团已故成员中,有不少人是敢死队的亲友!当他们发现代表们被杀到只剩三人时,无不放声痛哭,悲愤不已!他们声嘶力竭的起誓,矢言要血债血偿! 这一战,敢死队无人阵亡,仅少数人负了点轻伤。他们收敛了不幸罹难的代表团遗体,运回板桥;还顺便帮战死的台湾站干员,就地掩埋。 虽然他们动作迅速,手脚俐落,但还是忙到11点,才把人车悉数渡回新店溪西岸;等大队人马返抵保安宫时,已是中午。 这时的庙口,气氛甚是凝重;任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稍晚,金富带着一位友人前去一郎家里拜访。 友人姓「曾」,日本姓「八田」,所以人称「八田桑」,来自台中,与一郎是旧识。 八田说中部一带正在筹组一股武装力量,准备起事!此番前来,就是想招募一郎率部入伙,共襄大业! 一郎听完八田的邀请后,婉转地拒绝了! 金富不解。他说:「照我看,军队『上紧』(最快)这两天就会打来到江仔嘴!」 金富力劝一郎,如果下去中南部,多少还有一线生机;若继续留在这里孤军奋战,只能是坐以待毙! 但一郎却说:「就是因为军队会来找我,所以我『阁咔袂当走』(更加不能走)!」 为了不祸及无辜,连累乡里,一郎决定守在江仔嘴,死战到底! 八田见一郎决心已定,便不再多言,仅留下书信一封,辞别后,随金富一同离去。 第101章 忠义服务队 狄队站在被拆到只剩车壳的33型云豹前面,一脸惆悵!稍早得知弘爷、阿伟两人把车开走后,怒不可遏的他,还狠狠训斥胡副好一番!这时他心情,才稍稍平復一些。 过没多久,传令来报,说杨站来找!稍后,狄队再带杨站来到云豹停车处。这下杨站才总算闹明白,原来清晨袭击他们的大轮车,还真就是弘爷他们! 「我知道车子在哪!」杨站想跟狄队借兵,去追回大轮车,但被拒绝了! 狄队解释:「现在戒严,你没调兵令,我就算想借,也借不了。」 于是杨站又跑去「警总」(警备总部)找陈仪请令;可兵令没请到,反倒让陈仪教训了一顿! 「你不但办事不利,还让势态越演越烈!」陈仪怒斥道:「如今全台各地都陷入动盪,我手上哪还有兵可以借你!」 杨站见兵借不成,那就改要钱吧!毕竟站楼让人端了,现在人手所剩无几,找上峰调人又缓不济急;眼下最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讨得一笔金费,就地重整旗鼓! 陈仪:「行啊,你要是有能耐,钱不是问题!」 于是杨站把组织「纠察队」的计画拿出来,向陈仪提案。 可听完提案后,陈仪却不以然的说:「你这都什么跟什么?起这啥名堂,我能报销吗?」他责令杨站,先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队伍名称后再说。 其实陈仪眼下最迫切需要的,正是一支武装力量!他想在「蒋委员长」震怒之前,用手上现有兵力,遏止动乱。 方才听杨站提案纠察队的计画,确实令陈疑有些心动!如果能就地组建一支体制外的武装力量,以夷制夷,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就是嫌名字不够称头! 离开警总后,杨站和灯子开着卡车再度回到宪兵队。 由于担心大轮车残党会趁这段兵力空窗期,往他处转移;于是他们想派一些纠察队成员,先行渗透到江仔嘴,以监视他们的动向! 一来,纠察队是本省人,有利隐藏身分。二来,是他们现在能招到的人手,也就剩纠察队了。 狄队见杨站这趟回来,还带走好些人犯,倒也乐得开心!因为这帮他减轻不少号房超收的压力。 下午,杨站的卡车又回到台湾站,此时站里已不知被其他暴民洗劫过多少回了!他担心一身外省人的打扮,会遭暴民攻击!于是在纠察队的护卫下,和灯子一起悄悄潜回站里,搜出几件从之前人犯身上扒下来的便服,先暂时换上。 杨站刻意回小玲的寝室做一番巡礼,想起过去好几夜的鱼水之欢,不禁触景生情,一阵鼻酸!离开时,他还不忘取走橱柜里残存的一条粉色内裤,以为留念! 稍晚,卡车载着纠察队,开往板桥。 「我就不懂,这『纠察队』咱们去年也用过,咋现在就不能报销了?」灯子边开车,边嘟囔着。 「要是咱们拿自己的钱,养自己的人,你爱咋叫都行......」杨站接着解释道:「可那帮当官的人不行!他们爱摆谱,得起个冠冕堂皇的名字才行!」 灯子:「那还不容易,许他们一个不就得了!」 杨站呲了一声,回道:「你有文化,你许唄。」 这时,卡车正好驶到一间关帝庙前;庙旁邻栋的楼房墙上写有「忠党爱国,为民服务」的精神标语。 灯子嘴里嘀咕着:「忠党爱国、关二爷……」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忠义服务队」这个名字,赶紧转头向杨站提议。 杨站:「唉,叫啥名都无所谓,现在最要紧的是咱们手上得有人!」他这时想起了老瓦。心想:秀真这傢伙也真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一郎修了封家书,上头写着他与家人彻底断绝关係的声明!他不想因为自己起事抗暴,进而连累父母;何奈苏父难以接受,气到闭门不见! 眼看拜别父母不成,无奈之馀,只好到神祖牌位前焚香祭祀,跪地叩首、一拜再拜,懺悔不肖子孙如何如何云云。 一郎换上从菲律宾带回来军夫制服,脚打绑腿,腰系武装带,头上还戴着一顶绣着船锚的日本海军略帽! 离家前,一郎特地嘱咐弟弟们,代他好好照顾老爸老母;他的父母恩,只能等来世再报了! 一郎三个弟弟本想随他一起参与抗暴,但被他骂了回去!他说这种事,家里出一个人就够多了,并严正警告他们,万万不可跟来! 傍晚,一郎回到保安宫,见云豹就停在庙口广场。 平时庄里,只要一有黑头车出现,都能引来侧目,更何况是口耳相传已久的大轮车!消息一传开,马上吸引附近一带与邻庄乡亲,前来佇足围观!而一旁的敢死队也是久久未散,他们都在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入夜后,各庄仕绅、敢死队员,以及大轮车的成员们,再次齐聚保安宫,开对策会议。 这晚,声量最大的是「力战派」,他们主张的抗暴到底! 但也有少部分提议自首投降的「避战派」!他们担心兵祸会波及乡里,一心只想着如何把伤害降至最低。 正殿里,力战与避战两派人马,又是七嘴八舌,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气氛甚至比前天晚上还要激烈!好几回讲到激动处,还险些大打出手! 就在不知第几回拳脚相向才刚被遏止,一郎这才起身说话。他表示:「我自己的性命嘸重要,但是投降这款代志实在是太『厌气』(窝囊)!我甘愿牺牲自己,欲给六百万台湾人拢看着,安呢牺牲也才有价值,才有意义!」话音刚落,现场力战派响起一阵欢声雷动,振奋不已。 但避战派一名代表却冷冷懟了一句:「爱死你自己去死,莫呷阮这些无辜百姓拢总拖落去陪你逗阵赴死!」没等代表把话说完,力战派的人当场听不下去,又激起一波新的衝突! 就在这时,万猴与他的小弟们押着两名陌生脸孔的外地人进到庙里;万猴说他们鬼鬼祟祟,在庄里乱晃,担心是宵小,所以先逮过来听后发落! 外地人赶紧跪地求饶,频频喊冤!还自介说来自台北市,也想一起参与抗暴,同时还拜託一郎,希望能让他们加入! 一郎听他们口音是道地台湾人,便没留什么心眼,让万猴领他们到一旁稍事休息。 接着,一郎转身,藉外地人的到来,理直气壮的对避战派说道:「恁拢有看着啊,这就是我所讲的『影响力』,给台湾人觉醒的影响力!」 列席在旁的金富和八田,听完一郎慷慨激昂的论述后,是深表赞同。 八田对金富建议道:「你一定要将一郎的新闻散佈出去,给阁咔多台湾人知影尹的事蹟!」 第102章 箭在弦上 力战、避战,两派分歧僵持不下,最终不欢而散! 庙公找一郎说句公道话。他认为避战派的意见不无道理,毕竟兵者凶也,子弹不长眼。他还说:「两军相战打起来,楼仔厝『损荡』(毁坏)阁算小事,若万不离阁再伤及无辜的乡亲,你有几条命也嘸够赔!」 庙公试图游说一郎,把战场移至郊区。一来,邻里间可避免战祸;二来,也能成全敢死队求战的决心。 一郎是明白人,自然听得出庙公话理的潜台词;他表面中立,但心底其实倾向避战! 虽说庙公所言在理,可野战对敢死队来说,几乎毫无胜算,等于白送军队一次胜利!与其牺牲自己长敌人士气,不如破釜沉舟来一回巷战,尚能拼死一搏! 一郎深知自己兵力有限,守不了整个庄,于是向庙公提出请求,希望能借他的保安宫作为据点,让敢死队据守其中!如此一来,也能避免战事殃及民宅。 庙公听完当场傻眼,呆若木鸡、良久无语!他懊悔不该多嘴,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当庙公还在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拒绝时,一郎端起步枪,拉了一下枪机,作势清枪。 庙公毕竟曾在道上混过,马上读懂一郎的暗示。心想:他这哪里是借! 一郎现在有人有枪,话语权掌握在他手上,借庙不过是客气的知会一声! 但庙公仍存有私心,摸了摸鼻子,说:「嘸你先去掷茭,呷保生大帝请示旨意。你若是掷有三个圣茭,我这间庙就给恁拿去打!」庙公打算赌一回,寄望无形的力量能帮他保住宫庙。 一郎起身,先循礼参拜完毕后,再回到供桌前。他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向保生大帝请示,结果一连掷出三个圣茭!庙公这才心甘情愿地把庙借给他。 翌日,一大早,敢死队与大轮车的人开始构筑保安宫的防御工事;每道门、每扇窗,都叠起沙包、木板;周边街道还架起竹矛、栅栏,以为路障、拒马! 许多支持他们的邻里乡亲也动员前来协助工程,甚至还有不少人捐粮、捐水、捐药、捐被毯等物资,为可能陷入的持久战做准备! 庙公领着万猴与他的小弟们,连忙把神像请出,移驾至邻庄宫庙,暂时安置。 一郎架起爬梯,偕小治、查理与弘爷,四人先后爬上宫庙的屋顶,蹲坐在橘红色屋瓦上俯视整个南庄。 保安宫坐北朝南,是全庄的制高点,视野良好,可远眺整个江仔嘴!用望远镜还能看见更远一点的「铁路桥」(新店溪桥)与「光復桥」(旧称「昭和桥」),这也是为何一郎要向庙公借保安宫据守的主要原因。 另一个次要原因,是保安宫位于南庄中央,四周民宅林立,不利军队动用重炮与飞机轰炸,可挟民宅以增防守优势!这也是一郎拒绝野战,坚持巷战的重点考量。 「彼边恐怕是战况尚激烈的所在!」一郎指向庙口菜市说。 由于西、北、东三面皆是邻里巷弄,不利攻击方排兵佈阵、施展火力,唯南面庙口菜市的开阔地有利大部队正面展开!所以他在南面东西两翼,各挑一栋三角窗的街屋佈置据点,设置机枪,与保安宫呈三点犄角之势,交叉火网,相互支援。 正当一郎自信满满的介绍完防线佈局后,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问:「恁的大轮车若是袂堪作战,敢会使沉入溪中,莫给外省仔拿去祸害别人!」他知道大轮车没剩多少弹药,战力有限,且此役必败,担心战后会落入军队手中! 小治、查理是没什么意见,但弘爷却强烈反对!因为云豹可是他的宝贝,过去一年来,日復一日,夙夜匪懈的保养维护,岂容说沉就沉! 弘爷表示:「宪兵队还阁有一台大轮车,若是军队找到方法将车修理好适,安呢咱台湾人手头会使拿出来对抗的车,就剩这台了;所以绝对袂使沉入溪中,而且还阁要想办法保护着!」语毕,一郎叹了口气,脸一沉,看着弘爷半晌无语。 一郎认为弘爷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最后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因为眼下还有其他工作要忙活,云豹的去留问题,只好等稍晚再议了。 杨站、灯子返回台湾站,发现站楼被另一群台湾站干员攻佔!他们还把凌乱不堪的站楼,大略整理一遍。当杨站一看到响马出现,这才知道他们是老瓦南部分站的人! 响马:「『瓦爷』失踪多日,我们群龙无首,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说来投靠『神爷』您;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放空城,还遭暴民洗劫!」他们好不容易将滞留站里的民眾驱离,重新夺回控制权。这才刚抡起手来收拾善后不久,杨站就回来了。 得见响马一行人到来,令杨站大喜过望!恰如久旱逢甘霖,一波及时雨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再清点一遍人数,一共十四员,合着还有三辆黑头车与一辆卡车!他们不但训练有素,还自备枪弹;与临时组建的忠义服务队相比,双方素质简直天差地别! 收编了老瓦的南部干员后,杨站士气大振!他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反攻江仔嘴,夺回大轮车以报一箭之仇! 何奈杨站手上,没兵没权,只见他来回踱步,苦恼不已。 灯子见杨站一筹莫展,于是提了个餿主意。他怯声提议:「不如......咱们偽造军令!」 「混帐东西!」杨站立刻破口大骂:「偽照文书都能让你牢底坐穿,何况是偽照军令!你不想活命,我还想活!」 灯子也是万般无奈,才会出此下策!还劝道:「大丈夫欲成大事,就该不拘小节;何况现在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谁还管得着那些繁文縟节!」 杨站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问:「那……这事你可有把握?」 灯子拍着胸脯,再三保证:「放心,这活儿我门儿清!」 最后杨站同意灯子的提议,走一回险棋试试! 随后,灯子借了辆黑头车开出去,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等了半天,直到过15点才回来,此时手上还拿着一张几可乱真,如假包换的「派兵令」! 「响儿!」杨站频频夸道:「瞧你这事办得……天衣无缝啊!」 杨站取得兵令后,事不宜迟,赶紧点齐人马,直奔宪兵队去。 出发时,响马还不解的问:「神爷,您不派人留守,难道这衙门不要了?」 杨站:「呿,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不就是栋遮风避雨的壳子,有啥好希罕的,没了就没了!」他还引用灯子的话,说:「大丈夫欲成大事,就该不拘小节!」 第103章 夜袭 傍晚,杨站一行人来到宪兵队。不巧,狄队又带兵外出平乱,队上过半兵力也都不在! 好在杨站这回手持派兵令,胡副没敢怠慢,随即点齐一个连的兵,全副武装来到火车站,再乘火车开赴板桥!当部队抵达江仔嘴时,已经入夜。 他们先在南庄西南方向,二公里外的一间土地公庙驻扎;等灯子寻回忠义服务队成员后,再依掌握到的情报开始拟定作战计画。 庙里供桌上,摆了一套简易沙盘;服务队把庄内的兵力佈署、人数、武装、给养等情况,甚至整个南庄的街道佈局,都详实交代! 经杨站评估,他认为必须趁江仔嘴防务尚未完成之际,先发制人,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虽然胡副以夜战视线不佳,不利攻坚为由,建议等白天再发起攻击,但很快遭到驳回!因为此时的杨站,一心只想一雪南机场遇袭的耻辱! 凌晨1点,杨站亲自率兵,一路潜行至南庄北端,打算夜袭保安宫! 他们兵分三路,主力从防御较弱的北面发起攻击;另于东、西两面发起佯攻,以分散敌人火力! 杨站领一个排的宪兵,加上响马等十四名干员走北路,为中军主力;另东、西二路,灯子在东,胡副在西,各领一个排于两翼策应。 虽然他们都持有服务队提供的街道舆图,但上面仅绘出主要干道,邻里巷弄却没能清楚交代!当部队在夜里,自北向南入庄后,一进巷弄,拐没两个弯就迷失了方向! 百馀人的脚步声,在静悄悄的邻里间很快惊动猫犬!接连好几声狗吠后,埋伏于北面巷弄警戒的学生兵,察觉到有动静,赶紧提枪上膛,一发现有军人出现,立马开枪!一时间,北面巷弄突然枪声大作,此起彼落! 迷路的三路军,两眼一抹黑,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掌握不到敌人位置!彷彿每一扇窗、每处转角、每条路口,皆有子弹射出,令他们进退两难! 驳火声很快惊动全庄!一郎从睡梦中惊醒,赶紧来到保安宫前殿坐镇,掌握当前战况;得知有军队从北面袭来,随即命曹长先对空打出两发信号弹,向全庄敢死队发出警报! 其实一郎对北面遭袭早有设防!他把保安宫交给曹长后,亲率二十人自南面出发,向西转进,打算迂回至西北方后,再切断敌军退路!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西面巷弄里,一郎所部与胡副的西路军直接遭遇!于是双方人马,立刻展开激战! 杨站与灯子在遭遇伏击的当下,就在犹豫,要不要脚底抹油,走为上策!当他们再看到两发信号弹一亮,误以为有更多伏兵将至,吓得立马鸣金收兵,循原路撤退!撇下胡副的西路军身陷巷弄,孤军奋战! 经过一夜激战,天一亮,清理战场时才赫然发现,一共38具宪兵尸体,且其中一具还是少校军衔! 阵亡者中,有不少人是弘爷和阿伟在宪兵队的旧识!他俩做梦也没想到,昔日故友,竟会在战场上兵戈相见,不胜唏嘘! 此战告捷,还击毙少校军官,令敢死队士气为之大振!可一郎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他赶紧劝还住在南庄的乡亲们,快快离开此地!他估计过没几日,必有更大的兵祸将至! 保安宫首战以0比38的胜利捷报,随着金富的报导,新闻当天就传遍全台! 狄队得知消息后,气得立刻赶回队部,瞭解情况。他从留营军官手中接过派兵令后,再转给身旁的「政工指导员」(辅导长旧称)辨识。 指导员看完这纸兵令后,直接断言道:「这是假的!」并指着兵令上头的关防,向狄队示意,破绽在这! 狄队勃然大怒!对着留营军官怒骂:「你们全他妈瞎了狗眼,这么粗糙的偽军令,你们竟然都没发现!」他指着上头的关防斥责:「是『国防部』吗?要盖『警备总司令部』呀我呿!肏他妈一群猪脑袋,你们敢情是听南京的命令在办事呀!」 气急败坏的狄队,持着偽军令跑去找宪兵司令告状!直言这笔账可不能赖给他,还向司令请命,欲率兵去追补偽造军令的杨站长,以讨回公道! 宪兵司令知道事态严重,随即同意狄队的请命。只不过司令也明白,杨站是「保密局」(军统于1946年七月改称「国防部保密局」)的人,他也得罪不起!于是改以勦匪的名义,命他率兵前去江仔嘴协助平乱,另外还加派自己的警卫连支援! 派警卫连支援,是司令刻意留下的心眼;美其名是支援,但其实是防着狄队躁进,所设下的保险。 等狄队点齐兵马,随即直奔火车站,欲搭车赶赴板桥;可到了车站后才得知,火车早已停驶! 今天上午,全台铁路交通已遭本省人全面控制,还罢工、罢运! 无奈之馀,狄队只好率兵返回队部。他找来汽车连连长,问道:「凭我们卡车的运量,把部队运到江仔嘴需要多长时间?」 但连长也是刚到任不久,不知如何回答,于是找来老谭代答。 老谭瞅了瞅狄队身后那齐装满员的五个连,再掐指算了一下,回道:「一趟可拉二百人,六百人的话,也就是三趟,我估计……差不多半天的功夫可行。」 于是,狄队下令:「先车运二百员随我赶赴江仔嘴!」馀下的四百员,交付指导员,採急行军的方式徒步至江仔嘴! 老谭不解,建议道:「车运只需半天,要不再考虑考虑?」 狄队没好气的说:「以前大江南北,一天五、六十里路都在走了,台北到板桥这他妈才多远!」 狄队深知,兵贵神速;别说半天,他恨不能一小时后全军就出现在江仔嘴! 中午,据保安宫屋顶守望的人回报,说看见有支车队刚过新店溪! 一郎明白大军将至,传令个据点,严阵以待!随后,他对保安宫的防务做了些调整;把原本佈署于庙口牌楼前的大轮车调至北面,镇守后方。 宪兵车队刚过新店溪,就让服务队的人给拦下,再领他们至土地公庙与杨站会合。 狄队一看到杨站,当场怒不可遏,顾不得当年杨站对自己还有知遇之恩,立刻命人将其拿下!还拔出配枪,以偽造军令治罪,作势要就地正法! 杨站当下心知肚明,有口难辩!但他毕竟是老江湖,知道这时求饶没用,得威逼利诱才行。 杨站赶紧劝道:「你收到的命令肯定不是来抓我,而是来平乱;所以你杀我不但无功,没准还得罪人!官场上一但得罪人,即便有一万个杀我的理由,你未来的仕途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见狄队略显迟疑,杨站再建议道:「这样吧,江仔嘴里头有我的人;留我一命,或许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狄队听完后,默默把枪收回,再责令杨站把昨晚全程战况与现有情报,鉅细靡遗,详实匯报! 第104章 保安宫之役(1/4)劝降 一郎知道罗排有匹马,于是想托他一事。他打算趁大军围城前,请罗排出庄去联系渡船老闆。 为此,一郎特地取来纸笔,伏案画起了图。只见他在纸上画了好多符号,但罗排仅仅看得懂山、河、太阳,还有一艄船,其他就真的是鬼画符了! 一郎知道罗排不懂闽南话,路也不熟,于是他把地址写在信封上,再教他先去蔡家找阿贵,再请阿贵带他去找船老闆。 最后一郎把图摺好,装进信封里递给罗排,还说船老闆不识字,但看得懂图,只要把图交给船老闆就可以了。 弘爷担心罗排隻身在外会联系不上,再给了他一支对讲机,有备无患。罗排收下对讲机,揹起背包,腰系番刀,与花子离情依依的道别后,策马离去! 狄队听完杨站的匯报与服务队掌握到的敌情后,再总结一下现有兵力。先遣队206员再搭上昨晚的残部72员,杨站的干员与服务队不算,共计278人。再加上迫击砲2门,重机枪2挺,轻机枪8挺;依现有兵力来看,欲强攻还是略显吃力,得等后续部队抵达才行。 有别于杨站昨晚自北向南的攻势,这回狄队改从南方发起攻击;他将攻击发起线推进至庄前二百米处,让整个南庄都涵盖在迫击砲的射程范围内! 狄队就地取了根竹竿,系上白布,说想进庄劝降,顺便探个虚实。他知道治安战与卫国战有所不同,庄里的暴民毕竟还是百姓;百姓举枪即是匪,是匪就得剿,倘若弃械则是民,是民就得抚!狄队想先礼后兵,看能否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站自告奋勇,表示愿意陪同,但狄队直接拒绝了! 狄队:「您这张脸......就怕他们认得!我想这事就甭劳驾您了,我去就行!」语毕,狄队右手打起白旗,左手拎着一瓶从队部带出来的清酒,再挑一名迫砲班长,两人一同步行入庄。 庄里鸦雀无声,格外安静,连狗吠声都没,一股死寂到难以言喻的压力笼罩整座南庄! 埋伏在各个角落的敢死队员,见两军人手无寸铁,前者提着一瓶酒,后者打着白旗,缓缓走过自己的防区,没人敢乱放枪! 狄队步伐稳健,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从庄外到庙口菜市,不过短短三百米的路程,狄队彷彿走了大半辈子! 身后的迫砲班长早已吓得一脸铁青,冷汗直冒,还时不时东张西望,就怕哪扇窗会突然一个闪光,射出子弹! 两人来到保安宫的牌楼底下,和当年在马场町兵营初来乍到时一样,狄队用精神抖擞的口气报上自己的名衔:「我是国民革命军第70军107师宪兵队中校大队长『狄家兴』!望各路英雄好汉切莫急躁,敝人先礼后兵,想前来交个朋友!」 话刚说到这,原本紧闭的右侧庙门缓缓开啟!门半开一个小缝,让弘爷、阿伟两人先后从里头走出来!狄队看到他们俩出现,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心,立马变得轻松许多。 弘爷:「狄队长,您省点力吧,你说的话他们听不懂!」虽然国语听不懂,但好在白旗还是认得。 「想不到你们俩还穿着这一身黄皮呀!」狄队指着他们身上的宪兵制服调侃道。 「天气冷,又没什么衣服可换......」弘爷说话的同时,抬手往市场方向比了一下。 随后四人来到烤鸭舖里,找了张桌子,再搬来椅子,一起坐了下来。 阿伟在舖里寻到两只茶碗,往桌上一摆,接着狄队把酒一开,与弘爷、阿伟先乾一碗。 一阵寒暄过后,弘爷把庙口枪击事件、中山堂、云豹逃营、南机场救援,一直到昨晚的夜袭,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全告诉予狄队。 这时,狄队才有幸听到事件的另一种版本;在此之前,他只能收到军队里的宣传以及杨站的一面之词。 两相对照下,狄队认为,所谓的官逼民反不过是一场误会所引发的暴动!于是劝道:「你们若愿投降,我保证不为难你们。」 狄队还说杨站已有把柄在他手上,一切责任大可往杨站身上推,不必担心会祸害到大轮车与其他无辜百姓! 「若是坚持要战……」狄队瞅了瞅保安宫,再指了指四周围的民宅。说:「这小村子,怕是一会儿就打没了!」 弘爷呲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我们是无所谓,要战要和......对我们来说都没差,就是庙里头那帮人不好说!他们现在已是亡命之徒,只求一战,死得其所!」 「他们是梁山好汉吶!」狄队乾笑两声后,再讥道:「敢情你们也上了山,入伙啦?」 弘爷无奈的表示:「您忘啦,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你我手上都沾了彼此人的血,我那一车弟兄的骨灰,可都还停在庙里头供着呢!」 狄队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与他们是没得谈了!又沉默了半晌后,说道:「那行,既然你们要战,我只好奉陪到底了!」 弘爷:「你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此话怎讲?」狄队不解的问。 于是弘爷把劝退林江迈,却换来刘金莱的死一事,原委因果,全告诉狄队。 弘爷语重心长的说:「我曾试图避免动乱发生,但没用,反倒诱发了更糟糕的事件!」语毕,再回头看了眼保安宫。感慨金莱的死,很可能与自己介入歷史有关! 弘爷长叹一声后,略显气馁的说:「这起动乱是歷史的必然,你我谁都躲不了,也阻止不了!」 其实狄队的劝降,让弘爷很纠结!毕竟他在宪兵队里有不少朋友,这一年来,也确实受他们照顾不少。 可弘爷终究不是宪兵队的人,若真要选边站,按他的个性,还是会站到小治这边,不会因为换了制服,就改变阵营!而阿伟则决心跟随弘爷,共进共退! 狄队:「既然你们不是这时代的人,死在这里也不值得!」说完,再将茶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我会在北面留个口子,你们若是想走,就往北撤!」语毕,狄队将茶碗往地上一砸!起身告辞后,偕迫砲班长一起离开烤鸭舖,循来时方向,走了回去。 舖里留下一脸狐疑的弘爷和阿伟,他们不懂狄队为何要刻意留退路给他们? 百思不解之馀,两人只好先返回保安宫,把刚才和狄队的对话,向大家回报。 对于北面留退路这事,一郎认为是欲擒故纵之计,想把敢死队引出庄外进行野战! 虽然弘爷反驳,说那不像狄队的作风;可一郎不以为然,毕竟战场上兵不厌诈,没人敢把话说死。 狄队这趟一往一返,中间还喝了两碗,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可后续那四百人的主力部队仍未抵达! 狄队这时开始急了,命汽车连连长带上驾驶兵,开车循原路回去找。 「路上遇到兵就先拉上车,能车多少来先车多少!」狄队命道。 老谭原本也想随部开车回去,却让狄队给留了下来!他说:「队上新兵多,需要上过战场的老兵带着。」加上老谭与弘爷、阿伟熟识,没准还能靠他再劝降一次。 汽车连开走后,又一小时过去,此时已来到傍晚17点;眼看天就要黑,狄队决定不等了,开始着手兵力佈署,准备攻坚! 佈置任务时,杨站又凑了过来。他自告奋勇的说:「给我一队人到北面打伏击吧!」还强调北面一带的路径他熟。 可狄队没採纳杨站的提议,直接否决了!还警告道:「您啥主意都甭出,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一旁就好!」 第105章 保安宫之役(2/4)攻坚 杨站自讨没趣的退了回来,站到了灯子身旁,怨道:「都赖你,给我出这啥餿主意,偽造军令!唉……我这半生戎马攒来的功绩,全哉在你手上!」 「您别洩气。」灯子凑到杨站耳边,怯声地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您瞧……咱不是还有人!」 灯子翻出拇指,比了比身后那十四名干员。又说:「您瞧狄队长这阵法佈得……」 「佈得怎样?」杨站不解的问。 「他竟然在北边留了那么大一个口子!」灯子直接点破,还说:「到时庄里的暴民,肯定会往北逃窜!」他建议,等狄队上了前线,再趁机带队至北面打伏击,说不定还能逮着头犯,戴罪立功! 「败阵之兵、漏网之鱼,凭咱们哥几个去对付,那是绰绰有馀!」灯子再补充道。 听完此计,杨站也深表认同;于是两人决定,先按兵不动,静候其变! 宪兵队趁天黑前,兵分二路,由南面东西两侧街口攻入!狄队身先士卒,领东路军前锋五十人,循自己稍早进庄的路线朝保安宫推进! 巷战是宪兵的专业,他们不盲目衝锋,而是挨家挨户,逐楼逐层的搜!一旦发现屋里有人,不管里头躲着的是民是匪,破门后先扔手榴弹进去,等炸开后再夺门而入,格杀勿论!他们只对前进路线上的邻屋进行扫荡,其他不知名巷弄一概不进,就怕战线过大,分散兵力。 宪兵进军过程还算顺利,敢死队佈置于庄南一带的独立据点被一一拔掉! 好不容易挺进到庙口菜市时,已经入夜。由于视线不佳,狄队下令暂停推进,先让东西两路前锋队于菜市南面集结。 敢死队埋伏于菜市东西两侧的三角窗据点,架在二楼窗后的轻机枪早已对准乌央乌央、扎堆聚在一起的宪兵们! 由于敢死队必须等候一郎的指令才能开火,所以只能暂时忍住不扣板机,任凭宪兵们肆意陈兵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背着一轮电话线的通信兵,快速移动到狄队身旁,等接好电话线,与后方迫砲班取得联系后,两发照明弹先后打向夜空,照亮了整个庙口! 就在狄队正要喊话劝降的同时,三发信号弹自保安宫后方对空射出!紧接着,东西两侧三角窗据点突然火光四射,源源不绝的子弹直狠狠地朝宪兵们打了过来!一时间,前锋队当场被打得抱头鼠窜、遍地哀嚎! 有老兵第一时间赶过来掩护狄队,并拉着他的武装带,硬是把他拖进南侧街屋的骑楼里,寻找掩蔽! 就在他们转移的过程中,保安宫方向也开始输出火力,而且射界更广,枪法更准! 等狄队缓过神来,抬头一看,原来把他从火线上抢下来的老兵,正是老谭!只见他抓着电话筒,要狄队赶快下令,先停止打照明弹,再炮击三角窗,轰掉火力点! 迫砲班长稍早随狄队入庄过,对庙口建物的佈局已有概念。接获命令后,先打一发校准弹,落在了东侧三角窗前;经弹道修正,一轮三连发,直接把三角窗炸成了废墟! 同样程序再操作一遍,应用在西侧三角窗上,很快的,一郎的三点犄角就这样被轰掉了两点! 但此时的前锋队,已折损过半!倖存兵员只能随狄队一起缩在南面街屋,哪都去不了,被钉死在骑楼里! 随着照明弹的停止,枪声开始萧停,只有零星的单发枪响还会时不时的放出!每回枪声一响,现场必有人中枪倒地! 躲在邻柱后面的年轻士兵们,开始情绪崩溃,放声大哭!一些负伤倒地的伤兵,频频哀嚎;刚开始还能放声呼救,但随着失血渐多,很快就没再吱声了! 老谭一边帮狄队检查伤势,一边说:「救不活了,让他们去吧。」 经检查,狄队身上没有枪伤,只是转移时,磕碰出几处小擦伤。 「莫再嚎啦,兔崽子!」老谭对邻柱哭爹喊娘的年轻士兵喊道:「你们不老惦记着上一回战场,打一枪试试!都给老子仔细瞅瞅,这他妈就是战场!回去够你们和老乡吹上好些年咧!」 狄队趁战火间歇,清点人数;合上他,此时骑楼里仅剩四十七员! 「你当年和鬼子们拼搏的时候,可曾落过这般境地?」狄队问 「可惨嘍。」老谭接着说:「一整个师打到一个人不剩,这种事多了去!」 「夜里不好打,不该冒然挺进,挑这时候攻坚,唉……是我大意了!」狄队懊悔不已的说。 「夜里才好打!」老谭又开始话起当年,说:「夜里啥子都莫看见!老子以前打鬼子,就爱挑夜里偷袭!你瞅不着鬼子,鬼子也瞅不着你,枪还不好使,只能拼大刀、拼刺刀!」 狄队突然振作起来,再问:「当真瞅不着?」 老谭:「若天上有月亮,还得行。若没月亮,近一点还瞅得着,再远一点,瞅得就费劲咧。」 狄队看了看夜空,今晚云层厚,基本没月光;于是他抓起话筒,命人把重机枪抬至前线! 在烟幕弹的遮蔽下,两挺白朗寧m2点50重机枪,分别架在了菜市南端,东西两侧各一挺! 机枪班的人就地取材,搬来木板、帆布、粮袋、轮板车、碎砖块等就地能找着的物件,垒了两座机枪堡! 狄队见机枪堡搭建完毕,宫庙那头仍没什么大动静,想必夜幕与烟幕起了点作用;于是下令,要在庄外待命的预备队也进庄集结!同时还命现场尚能行动的士兵,蒐集阵亡战友身上的武器弹药! 一小时后,天空再度亮起照明弹!没等保安宫有所动静,菜市南端的宪兵们立刻开火,朝保安宫正面倾泻火力!每扇窗、每道门,都不放过! 50机枪死命地往前殿三道庙门射击,不一会儿,那4公分厚的实木门,直接被打得稀烂!庙里动静,清晰可见! 守在前殿的敢死队,曾尝试反击;可枪眼一闪出火光,立刻引来更强大的火力压制! 狄队发现宫庙左右的鐘楼与鼓楼,还佈有火力点,赶紧抓起话筒,再命迫砲班将其炸毁! 几轮狂轰烂炸后,鐘楼、鼓楼皆垮,同时还把保安宫前殿屋顶,硬是打出一个洞!一枚迫砲弹就这么直直落了进来,当场炸死一票守在前殿的敢死队! 前殿是遍地死伤,血流成河!负伤人员很快被转移至后殿,交给俊泰、花子急救!但他们俩实在忙不过来,最后连在北面守卫的小治、查理、浩克,也调来抢治伤员! 可无奈他们人手有限,伤员却不断增加!庙里既没医生,又缺急救设备,医疗耗材还迅速吃紧中!好几名重伤队员没能挺过去,就这么断了气! 这次交火,双方打了半个小时,迫击砲甚至打光了所有高爆弹! 保安宫前殿的木结构屋顶,也因为承受不住砲击,在驳火声停止后没多久,突然崩塌!一些还在前殿的人员和伤员,无一人来得及逃出! 宫庙屋顶一坍,狄队见有机可乘,想扩大战果的他,立刻把馀下所剩兵力全部叫上;待他一声令下,全员向保安宫发起衝锋! 在烟幕弹和50机枪的掩护下,阵阵杀声,响彻整个庙口。当大队人衝到牌楼前不远处,即遭保安宫瓦砾堆后方和东西两侧街屋、巷弄打出来的火网阻击,当场又一大批宪兵倒下! 狄队眼看形势不利,赶紧下令停止衝锋,退回菜市南面!至此,战事停歇,没再传出枪响;两军就这么对峙一整晚,谁也没能拿下谁。 第106章 保安宫之役(3/4)分兵 一夜激战,引来不少邻庄乡亲围观,但他们最多也只敢停在一公里开外隔岸观火;看那天空不时落下的照明弹,听着时而激烈、时而零星的驳火声! 北庄居民担心自己遭受波及,纷纷彻夜走避!蔡家也一样,金富带着全家人逃去二姊家躲避战祸。 金富安顿好家人后,他与卓仔是彻夜难眠!于是二人乾脆结伴,一同前往南庄。 金富想获得即时战况,以便一早发佈新闻;而卓仔则盼着能否探到什么情资,捞点战争财! 战事停歇之际,有数名心急如焚的乡亲,冒着危险乘夜溜进南庄!他们来到保安宫想寻回自己的儿子、兄弟或丈夫。有些年轻的学生兵被家属找着后,经过一番数落,当场给带了回去;有些则看到亲人已成冰冷的尸体,甚至断手断脚或面目全非,气得跑到一郎面前叫嚣、咒骂,直到让人给劝了出去! 此时的一郎,满头鲜血的坐在长板凳上!稍早前殿坍塌时,他不慎遭掉落物击中脑门!花子正在替他包扎。 一郎听见左侧传来女人和小孩悽厉的哭声,转头一看,是曹长的太太!她带着俩幼童,背上还揹着一个婴儿,跪地哭求曹长回家。 曹长背对妻小,还不断破口大骂,要她们母子四人赶快回去,别在这里胡闹,这会令他觉得很丢脸云云! 不知是出于愧咎还是不忍,曹长自己也是声泪俱下,不敢直视自己的妻儿! 一郎在旁全看在眼里,原本还铁石心肠的他,竟也开始动摇了!他不禁反思,这次起事抗暴的价值何在?意义又何在? 小治心急如焚的来找一郎,问他有没有看见浩克和俊泰?因为他与查理遍寻不着他们俩! 一郎说他没有看到!接着,小治绝望地往前殿方向走去,只见查理早已跪在瓦砾堆前,沉默不语! 小治当场泣不成声!他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又再失去两人;而且还是一起同生死、共患难至今的老战友! 弘爷离开云豹,来到后殿,远远就看见小治和查理两人,正疯狂的清理瓦砾堆,好似在扒找什么! 一郎见弘爷来找,于是问:「是毋是『罗仔』转来呀?」 弘爷点点头,说罗排发来的无线电,他与船老闆已行至摆接溪下游,渡船就泊在鸭场前的溪畔。 得知渡船消息后,一郎传令,要在外各个独立据点的队员们,全数返回。 稍晚,金富和卓仔也来到保安宫!一郎好奇问他们:「恁是安怎入来(你们是怎么进来)?」 金富说外头并没有遭到军队包围,庄里、庄外,都平静得很! 一郎再看了眼曹长的太太,心想:一个女人带着小孩都进得来,难道真如弘爷所说,那个狄队长一开始就打算留条活路给我们? 等独立据点的队员陆续回来后,确认再三,西、北、东,三面皆无军队动静,这下一郎心里有底了! 一郎集合敢死队馀部,同他们说道:「咱今载日起事的目的已经完成,嘸需要阁再增加无意义的牺牲!」 在一番发自肺腑的道歉与致谢后,一郎精神抖擞的用日语宣佈:「ボランティア队解散(敢死队解散)!」语毕,不少人立即放下武器,解下白巾与武装带;但也有人拒绝解散,坚持不退! 一郎留下退役老兵帮大家断后,其他学生兵要回家就回家,不愿回家者,一郎请他们护送大轮车至摆接溪,助他们登船撤离! 这时的一郎,也开始认同弘爷的说法;必须保住大轮车,以防军队出现第二辆! 「阮就船后,欲去哪里?」弘爷问。 一郎:「去台中。」说完,他将八田的书信递给弘爷,还说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他们! 自愿追随一郎的老兵,共计十八人。原本曹长也想留下,但被一郎劝了回去。他说:「阮拢是罗汉脚,无牵无掛。你呷阮嘸同款,你有母仔子欲养,毋通留在这呷阮作伙赴死!」 决定回家的队员们,把剩馀的弹药交给老兵。不愿回家的队员们,则留下子弹,仅带着步枪、刺刀,打算转往中南部继续再战! 临行前,金富特地帮敢死队与大轮车,拍了张大合照!随着镁光灯泡一闪,此役唯一的影像将永远定格在照片中,存留于世。 一郎再次对金富叮嘱道:「你一定要帮阮将战报传出去,给全台湾人拢知影,这样阮的牺牲才有意义!」 金富应允后,带着归心似箭的队员们循他来时的路径撤离;可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却不见卓仔人影!但迫于时间紧急,就怕军队随时会发起进攻!于是金富只好带着队员们,先走一步。 一郎命人把库存的弹药悉数搬出,平均分给在场的所有老兵。 有老战友提着一帆布包交给一郎,里头装满手榴弹。他说:「拢知影你以早是投手,这堆手榴弹......留给你去丢!」 一郎笑了笑,接过沉甸甸的帆布包,斜揹在身上。 正当他们清枪、装弹、磨刺刀的同时,有人起音,唱起「台湾军之歌」(日本军歌)!其他人随即跟着合唱,嘹亮的歌声很快传开,并响彻整个庙口! 这时天刚擦亮,南面一宿没睡的宪兵们,都听到这首日本军歌,还齐声繚绕!他们不禁纳闷,对面庙里那帮台湾人,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老谭昂声警告大家:「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罩子放亮点!」依照他过去和日军交战的经验来看,通常在歌声之后,就是要发起总攻了! 往北转进的大轮车与学生兵,刚越过堤防,就遇上埋伏在此,恭候多时的杨站所部,双方人马随即展开遭遇战! 由于学生兵身上子弹都已留给老兵,只能和干员们拼刺刀!云豹为了掩护学生兵,也打出了所剩无几的子弹! 响马手持双枪,一连14响,当场放倒数名学生兵!可双枪的罩门在于换弹不易,子弹打完后,换他让人一刺刀扎进了心窝子,当场毙命! 弘爷从瞄具里头发现杨站的身影,立刻朝他打出三发30mm链炮,其中一发命中杨站的左胸,直接贯穿! 这一击,弘爷终于帮前年那一车的弟兄报了仇,了结一桩心愿! 灯子见杨站中弹倒地,赶紧奔过去检查伤势;只见杨站的左胸被击出一个大窟窿,奄奄一息!瞧他双眼瞪得老大,貌似死不瞑目,灯子当场就吓尿了!连滚带爬,撒腿往回跑!撇下干员们,头也不回。 一开始,干员们因有枪在手,略佔上风;但随着手枪子弹相继告罄,很快变成赤手空拳和学生兵展开白刃战! 学生兵仗着人数优势,还有云豹的火力掩护,很快扭转战局!经过这一轮的短兵相接,老瓦那十四名干员,全数牺牲!可怜的学生兵,亦所剩无几! 第107章 保安宫之役(4/4)玉碎 保安宫里的人,听到北方传来驳火声!一郎心想:不妙,果然还是中了计,军队在北面设有伏兵!但无奈他们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能祈求北去的人,自求多福了。 卓仔得知敢死队的分兵计画后,就不断想方设法要去到宪兵阵地通风报信!所以他一直躲在外头,等待监视敌情的哨兵退去。 好不容易等到学生兵散伙,老兵们回去分领枪弹;卓仔见难得出现空档,趁机突破保安宫防线,向南一路狂奔!边跑还边用日语喊道:「撃たないで(不要开枪)!」他天真的以为军队和台湾站一样,里头也有人懂日语。 负责警戒的卫兵,对他频频放声警告:「什么人!站住!不许动!」 何奈卓仔听不懂乡音重的国语,仍一股脑地往宪兵阵地奔去!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距离防线不到二十米远的卓仔,当场被爆头,命丧菜市!与此同时,宪兵队防线响起一阵叫好声!兵士们纷纷大讚开枪卫兵,枪法了得! 一郎听见菜市传来枪响,不明就里的他,以为军队开始动作了,于是打算先发制人! 一郎高呼一声:「行くぞ(我们上)!」十多枚烟幕弹自前殿瓦砾堆后方拋出!其中几枚是用掷弹筒打出,飞得较远,直接飞进宪兵队的防线里! 年轻宪兵们一时间误以为是手榴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四处找掩蔽!半分鐘不到,整个庙口菜市是烟雾瀰漫,遮天蔽日!即便这时天色已亮,但能见度却不足两米! 「罩子放亮点,罩子放亮点啊,罩子都给老子放亮点啊!」老谭神色慌张,不断重复同样的话! 一旁的狄队,不曾见过老谭如此焦躁不安,竟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他拔出配枪,与弟兄们守在防线后面,一同保持警戒! 突然间,烟雾中飞进来若干枚手榴弹,先后炸开!惊恐万分的兵士们,像无头苍蝇般的四处逃窜,这使得防线开始出现缺口! 老谭对着溃散的兵士们喊道:「莫慌、莫乱、守住阵地,两两背靠背贴着,莫让小鬼子……」话没说完,烟雾中,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袭而来! 有人用日语喊道:「ばんざい(万岁)!」紧接着,一道人影衝出烟云,端着长枪闯入防线!转瞬间,一刺刀就这么直直扎进一名年轻宪兵的肚子里! 老谭见状,立刻端起卡宾枪,朝入侵者连开五枪,将其击毙!与此同时,整条防线上不断传来「ばんざい──」的嘶吼声,入侵者接二连三闯入!好些兵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捅上一刀,当场肚破肠流! 一时间,防线里混着双方人马,短兵相接,近身肉搏!单单老谭一人就击毙三名入侵者,直到把第一颗弹匣打光! 老谭换弹的同时,他瞄到狄队用手枪打死一名入侵者!只见那人身上斜背着一只沉淀淀的包,于是他本能反应地抓住狄队的武装带,一个转身,往骑楼里拽! 两人才刚躲到柱子后面,那人竟然自爆了,当场炸死一票没来得及躲开的宪兵! 50机枪开始朝烟雾盲目射击,枪口火燄很快引起一郎的注意;于是他以投手姿态,朝火焰方向投出一枚手榴弹! 机枪射手的钢盔被手榴弹击中,还敲出「噹──」的一声!接着轰然一响,50机枪随之安静下来! 一郎趁乱,摸进机枪堡,得见里头有三名士兵,已被炸得血肉模糊! 后头两名敢死队员,尾随一郎,先后进入机枪堡。他们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既然拢跑来到这了,阮就陪你跑『尚尾仔』(最后)一程。」 语毕,两人先后又衝了出去,听闻两声「ばんざい──」后,又是一轮枪响!随着两员敢死队相继牺牲,混乱的廝杀声与驳火声,这才开始渐渐萧停下来。 过了一会儿,烟雾渐渐散去,宪兵们开始稳住阵脚,抢救伤员。 一郎躲在机枪堡里,迟迟没人过来查看。他用最后仅剩的两枚手榴弹,压在机枪兵的尸体底下,做成诡雷! 接着,一郎探出头来,试图找寻弘爷口中那位「狄队长」的位置;但他没能找着狄队,却先让老谭给发现! 老谭端起枪来,就是一轮三连射!一郎没来得及躲开,一发子弹左眼进、左后脑出!人就这么倒卧在机枪堡里,当场毙命! 老谭得意洋洋的前来检查战果,后头还跟着几名宪兵帮忙警戒。他翻开一郎的尸体检查,确定已遭击毙后,顺势再翻开旁边友军的尸体。这时老谭突然大喊:「有诡雷,躲开!」 没等后面的宪兵反应过来,老谭抓住一旁的尸体,直接扑上去,盖住诡雷!紧接着轰?一声巨响,趴着的老谭当场被炸飞半米高后,再落回地面! 老谭的肚子被炸出一个窟?,脏器外露,四肢抽搐!瑟瑟发抖的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力警告道:「兔崽子......当心......诡雷!」语毕,随即断气! 宪兵们见状,赶紧围过来抢救,却意外引爆另一枚诡雷,又当场炸死两员! 狄队赶了过来,命所有人员先后退,改派其他有经验的老兵前去处置;等确认没有诡雷后,才着手抢救伤员,但为时已晚! 大轮车准备登上渡船时,南面传来驳火声,大伙心知肚明,那定是一郎帮他们断后,所激起的新一波战火! 虽然驳火声持续没多久就萧停了,但小治担心遭到追击,要求大伙赶紧把人车先弄上船! 已在船上的罗排,看见花子平安无事,刚开始还很是欣慰;但很快得知浩克与俊泰不幸牺牲后,心情又悲痛了起来! 小治相当难过与自责,想起去年俊泰失踪时,浩克曾斥责过他的话,不断怨叹自己没能力带大家平安活着! 弘爷安慰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未来的一切......已经由不得我们自己了,只能彼此相挺,咬着牙,走下去!」 正当渡船要开走时,万猴出现了!他背着行囊,一路狂奔而来,最后再涉水登船。 万猴稍来庙口的情况,说一郎发起「玉碎战」,和老兵们全员牺牲!悲愤之馀,他决定和学生兵一起南下,矢言要替师傅报仇! 早上7点半,四百人主力部队终于抵达江仔嘴! 指导员说他们昨天下午出发后,要过新店溪时才发现铁路桥和光復桥都让暴民给堵死了!实在闯不过去,只好改道;但这一绕,好死不死又走错道!偏偏一路上又是暴民、又是路障;最后绕道中正桥(旧称「川端桥」),七弯八拐,几经波折,这才赶到。 「有遇见汽车连的人吗?」狄队问。 指导员瑶瑶头,说他没遇见。狄队长叹一声,心想:汽车连迟迟没回来覆命,恐怕也是没了! 部队主力集结完毕,狄队立马发起反攻;等攻陷保安宫后才发现,这里已是空壳一座! 狄队没见着大轮车不死心,于是下令全庄地毯式的搜! 后来灯子找到狄队,还说大轮车与一部分暴民残部,往北逃去! 闻讯后,狄队立刻带兵向北杀去!可到了摆接溪畔,却不见大轮车与残党人影,倒是遍地尸体,有武装暴民,也有台湾站的干员! 狄队来到杨站的尸体旁,感慨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都还没出手,你却活活把自己折腾死!」 后来,狄队派兵把杨站和十四名干员的尸体全都殮了。他对灯子说:「日后你若当上站长,可别忘了我这个队长才是......」 灯子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脸上并未显露一丝喜悦;他心里明白,如今全台湾的保密局干员,就剩他了!升官这事,指日可待! 第108章 收拾、善后 渡船啟航后,往摆接溪上游开去;或许是疲惫,或许是焦虑,船上的人皆沉默不语。 云豹车舱里,花子瑟缩在罗排怀里,不停啜泣;馀悸犹存的她,不停倾诉昨晚的经歷有多么惊心动魄! 弘爷上半身露在炮塔外,持望远镜监视岸边动静;同时他在心里还不断回味刚才击毙杨站时的画面!那一瞬间,可真是越想越解气! 小治爬出车舱,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台中。」弘爷说完,再从左胸口袋里掏出一郎给他的信封,递给小治。 接过信封,小治先阅览一遍,然后不解的问:「一郎要我们加入另一支武装民兵?」 「事到如今,政府一定会全力缉捕我们!事实上......我们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弘爷说完,再端起望远镜,继续监视岸上动静。 失去浩克、俊泰,现在的小治是极度厌战!他是真的不想再参与什么武装抗暴的运动了。 「我看……还是回山上吧!」小治想起娜娜和部落。他认为躲到山上,会比到台中更好。 弘爷点了点头,说:「你是副连长,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车舱里的阿贵听见他们对话,也跟着探出头来,还说他已和铁道部的旧同事安排好,下午会有一班火车开抵板桥,到时可以载大轮车和学生兵一起南下! 阿贵:「台中那头,『八田桑』都已经打点好,你们到了台中再做决定也不迟;至少……先把这一船的学生兵先带下去台中。」 渡船行至湳仔沟,将船上人车卸下后,随即离去。 一行人刚下船,远远就看见罗排的马被圈在鸡舍工地理,低着头,吃着草;一旁遮雨棚里,还停着阿贵稍早骑来的脚踏车。 大轮车与学生兵们来到工寮,稍事休息。阿贵点了点人数,大轮车六人,学生兵八人,再加上万猴,一共十五人。随后,阿贵与罗排两个人,一人骑车,一人骑马,一起回到二姊夫家里。 看到阿贵和罗排平安回来,金富很是高兴!彼此还交流一下稍早所经歷的一切,但就是没人知道卓仔的下落! 金富不放心北庄家里的情况,于是骑上阿贵的脚踏车,先自行回家查探。 稍晚,阿贵张罗齐十五人份的早餐后,让罗排先带回湳仔沟;等金富回来后,他再骑车到板桥火车站,联络火车事宜。 金富确认过北庄未遭战火波及,欣慰之馀、赶紧回来带着一家妻儿老小返回蔡家。一回到家,他就急着来到书房撰写新闻稿,希望能尽快将稿子写完,好把新闻发佈出去。 小治一脸惆悵的站在工地,久久不语。因为这里充满了浩克与俊泰的回忆,点点滴滴,歷歷在目。再看到自己辛苦盖到一半的鸡舍,就这么戛然而止,内心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查理从工寮那边走了过来,拍拍小治肩膀,安慰道:「当初搞这些,只是想帮你们转移ptsd,没想到你们竟然做得有声有色!若在承平时期,你们哥几个一起合作,肯定是成功的实业家!」 接着,查理与小治分享以前在战地採访的经验,试着开导他,劝他学着坦然地面对变故。 查理:「眼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无须太过执着,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小治:「可惜……他们已经不在了!」说完,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小治不停自责自己,懊悔、愤恨,各种负面情绪如浪潮般袭来,令他情绪再次崩溃! 正在向学生兵介绍云豹的弘爷,见小治、查理两人情况不对,把车交给阿伟,再偕罗排一同前来关切。 与哭断肠的小治相比,弘爷反倒显得豁达! 这一年半来,在宪兵队待久了,弘爷渐渐变得和老谭他们一样,对生死之事看得很淡,尤其是在百合子死后! 「这就是战争,我们昨晚所经歷的一切,都是战争的一部份!」弘爷说完,扶起小治,再拍拍他的肩膀,劝他赶快振作起来,因为后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也许不知道,正是你当初那句『把云豹顾好』,让弘爷有了活下去的目标!」查理语重心长的接着说:「他们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完成你当初交给他的任务!你也是军人,应该能理解。」 小治摇摇头,气馁的说:「我才没那么伟大,如果可以......我也想一走了之!」他甚至不讳言,打算以死谢罪!因为他认为死亡,才是离开这场恶梦的唯一方法! 「别胡说!」查理严正地斥责道:「你忘了浩克当初跟你说过的话吗?你手底下还有人指望着你,不可以讲这种丧志的洩气话!」 听完查理这么一唸叨,小治心里萌生一股莫名的厌恶感!他开始厌恶自己,也厌恶副连长这个身分!他甚至觉得,「副连长」这三个字,就像孙悟空的金箍圈一样,牢牢地困住他,想甩又甩不掉! 灯子召回服务队,并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些早一步散伙的暴民,家住何处!于是他故计重施,再去找狄队借兵,打算挨家挨户的逮人! 狄队一开始是直接拒绝,但灯子跟他说:「您队上战死这么多弟兄,却没逮着一个活口,这锅儿您可揹得?」话说到这里,灯子见狄队若有所思,便直言不讳,接着往下说:「我的人手也死了不少,正愁逮几个活口回来『顶缸』(替罪)呢!」 狄队不解:「活口?你哪来的活口?」 灯子笑了笑,说道:「不巧,刚好我有掌握到线报!只需劳驾您借我几个兵,我保证帮您把人逮足、逮齐!」 稍晚,狄队点了一个排的兵,借给灯子。 借到兵后,灯子循线来到邻庄一户人家;这家门口掛着一块直匾,匾上还写着「自愿兵」三个汉字。 经过一夜凿战,曹长一人躺在床上补眠,但总是心神不寧的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11点许,曹长太太说外头有军大人找他!于是曹长赶紧起身,穿好衣服,前去会客。 灯子见曹长右手臂负伤,心里便有底了。心想:哼,个男人肯定参加过昨晚的战斗! 于是灯子假借指认尸体与协助调查为由,请曹长随他们走一趟。还说:「去去就回。」 两人全程皆用闽南话交谈,除了服务队的台湾人外,在场的外省兵,没人听得懂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曹长不疑有他,当真以为去去就回,还同太太交代一句:「『中昼』(中午)饭菜帮我留着。」之后便随灯子一行人离去。 后来灯子又以相同手法,于江仔嘴附近一带,逮捕了好多先行散伙的敢死队员!凡是让服务队记下,又找得到人的,无一倖免! 阿贵来到板桥火车站,此时车站正陷入紧张的警民对峙!据说,稍早还有民眾攻击县政府! 阿贵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顺利溜进车站,并与「北厂」(台北铁道工厂)的老同事取得联系;这时他才得知,全台铁路交通因为罢运,已全面停摆! 获悉此事,阿贵开始担心火车会开不出来,他心想:若开不出来,到时大轮车和学生兵无法南下,这下可就麻烦了! 所幸北厂老同事再三保证,说目前铁路还掌握在本省人手上!他们会在军队重新夺回控制权之前,抢先一步发车出去;但几时能发车还不知道,只能先讲好搭乘车站,等候列车到来。 阿贵评估板桥火车站的情势后,认为不宜在板桥搭车,于是改约树林火车站。 回到湳仔沟,阿贵告诉大伙要再横渡一趟摆接溪,去到树林搭车!可他还没去联系船老闆,于是要大伙继续在此等候。 这时,查理提出要求,说想趁等船的空档,回去平房收拾重要物品。但无奈交通工具有限,只好托阿贵骑车,载着查理,加上罗排,三人再回江仔嘴一趟。 第109章 张秉承 阿贵载查理回去平房后,自己又再回一趟家里,但没见着金富。 乙妹说稍早有队军人来过家里,还说要协助认尸和釐清案情,于是金富就随他们出门去了。 看到阿贵回家后,大嫂阿春递了一封信和一篇新闻稿给他。她说金富走时有交代,信要让大轮车的人带去台中交给八田桑,请他再转交给一位叫「谢阿女」的人;而新闻稿则托阿贵在天黑前,送到「放送局」请人发佈。 阿贵将传信这事交给金贤,再託他拉一趟牛车,帮查理把行李运到湳仔沟。而阿贵出门后,先赶去联系船老闆,然后再独自进台北市,直奔放送局! 傍晚17点半,灯子带队循线来到了湳仔沟,但为时已晚,此时鸡舍工地只剩泥地上的车輒和凌乱无序的鞋印! 入夜后,大轮车在学生兵的护送下,辗转来到树林火车站;这里和板桥比起来,相对平和许多。 透过车站职工的协助,一行人顺利进入车站,并在月台上候车。热心的站长,还忙碌地上下走动,帮大伙张罗晚餐。因为是非常时期,只能弄到蕃薯籤之类的吃食,但聊胜于无。 凌晨2点,一列火车乘着夜色,缓缓驶进树林火车站。 阿贵从驾驶室跳了下来,用闽南话大声疾呼:「就是这班,恁大家『咔紧就车』(赶紧上车)!」 这列火车除了机车头与随行的煤水车外,后头仅拉着一节平板车和一节棚车而已。 这班车未列班表上,是北厂职工特地应阿贵请託,趁罢运期间,临时发出的黑车!为防引人注目,连鸣笛声都没敢拉响! 大伙将云豹开上平板车,固定妥车身并罩上帆布;接着,马匹和人员再一起进入棚车。待一切准备就绪,随着蒸汽锅炉「庆呛庆呛」的运转声响起,列车缓缓驶离车站。 阿贵没有随他们南下,而是在月台上一路小跑,一路挥手,与他们辞行!今晚一别,来日能否再相逢,只有天知道了。 火车抵达台中时,已是早上。因为不知市区内的动静如何,所以到站后没人敢离开火车站。 列车长与司机助手,由于没有明确目的地,也无处可去,就这么与他们一起在月台旁守着;直到快中午了,才看见八田桑和数名仕绅出现在车站里。 八田向一旁的仕绅们先行介绍,说眼前这群人正是传说中的「大轮车」! 可仕绅们瞧他们狼狈落魄的模样,与传闻中的形象相去甚远,略感失望!随后八田话锋一转,问大轮车与学生兵有无意愿加入他们的抗暴行列? 学生兵与万猴当场就答应了,但大轮车的人却婉转拒绝!弘爷以弹药用罄为由,恕难加入抗暴。 听到大轮车婉拒,在场仕绅们很是错愕!倒是八田老神在在,似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回应;于是他收编学生兵后,便不再勉强大轮车他们。 小治把一郎的信,还有金富写给谢阿女的信,一併交给八田,同时还稍来一郎战死的消息! 得知一郎战死的消息时,八田长叹一声,随即开始啜泣!这时代的男人很怕让人看到眼泪,只见他赶紧拿出随身手帕,侧身擦拭眼角的泪水。 后来得知,八田与一郎是在菲律宾的战俘营里认识,当时他们两人都是被美军看管的俘虏!由于台湾人在战后被视为中国人,很快获得释放,并回到台湾。 八田说一郎的事蹟,没三天三夜讲不完!当年在马尼拉,一郎曾与一支三十人不到的「高砂义勇队」,坚守阵地七个昼夜,硬是挡下了美军的迂回攻势! 八田对一郎相当推崇,还说他在战场上既顽强又狡猾,是一个连美军都要敬畏三分的男人! 「既然恁『嘸按算』(没打算)留置台中,后一步……又阁欲去哪里?」八田问。 大伙先面面相覷一会儿,最后罗排用生涩的闽南话回道:「嘉义!」 下午,大轮车一行人继续乘火车南下,往嘉义开去。 灯子抓了一卡车的逃逸敢死队,满载而归的回到宪兵队队部,并悉数押进号房!狄队见他逮着活口归案,还暗自庆幸:这次兵总算没白借!看来,灯子比杨站要靠谱多了。 当晚,灯子在宪兵队号房里,循杨站的套路对数名敢死队员严刑拷打,逼问大轮车的下落!可他不像杨站那样,懂得拿捏分寸;用力过猛之馀,不慎折磨死好几个人!怕再问下去就没活人顶缸了,这才停手。 隔天一早,没问出大轮车下落的灯子已经够烦心了,没想到服务队又来找他讨赏!更棘手的是,他手头上还没钱可赏! 最后实在不得已,灯子只好去找陈仪,向他先「挡点鋃」(要钱)来用。 找到陈仪,灯子如此这般的把服务队种种事蹟,一一匯报。由于正值用人之际,陈仪很快就批了经费,还同意以「忠义服务队」的名目,立了专案! 找到钱后,悬在灯子心头上的钱餉问题,总算是放了下来。 就在灯子转身要离开时,陈仪请他先留步,说要带他与「新上司」打个照面!稍候,两人一起来到另一间会客室。 去的路上,灯子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陈将军口中的新上司,究竟是谁?按说,全台湾保密局干员就剩自己了,而且台湾站遭灭团一事也没来得及向上呈报,新主官没道理来得这么快!难道这人会是失踪多日的「瓦爷」不成? 直到进了会客室,灯子才知道,原来这位新上司不是老瓦,而是「张秉承」!当年他们曾在中国东南沿海、越南一带共事过,也算小熟。两人久别重逢,一见面就先嘘寒问暖,彼此恭维一番。 「呵呵呵……差点忘了,你们都是『半山派』;既然都认识,那我就不多费唇舌介绍了。」陈仪还透露,说「张兄」此番来台,正是为了接替杨站长,接任台湾站站长一职! 听到陈仪这么一说,灯子的心彷彿被浇了桶冷水!原本还满心期待自己即将替补上位,不料,上峰竟空降张秉承过来! 灯子心里虽然呕到了极点,但也莫可奈何,只能违心打着笑脸,先行拜见新长官,还积极表态自己将追随「张站长」,愿以「张爷」马首是瞻云云! 稍晚,张站带着他的人马,和灯子的忠义服务队一起回到台湾站,并重新夺回站楼控制权。经过半天整顿,傍晚再将敢死队悉数移至台湾站的号房羈押。 「我说……你们『老神』还是不改好大喜功的脾气呀!整那么大间衙门办差,不遭人打劫,还有天理吗!」张站一脸戏謔地挖苦道。 灯子先尷尬地笑了笑,再建议道:「要不『张爷』,您另选一处新址,咱们改明儿再迁过去……如何?」 「你我都是半山,讲话就甭那么字正腔圆了。」张站随即改用闽南话说道:「搬厝是早晚的代志,只不过……现此时尚要紧的任务,是先将动乱『压落来』(压下来)!」说完,张站开始对灯子佈置工作。 张站任命灯子为「忠义服务队指挥官」,扩编服务队规模,执行「特别任务」,以协助警总稳定局势! 第110章 边间寝室 傍晚,大轮车一行人抵达嘉义火车站。这里有部份职工曾在前年协助过岛津少将,所以对大轮车并不陌生,同时也对他们的境遇感到唏嘘不已。 稍晚,在职工们的协助下,清了间仓库,暂时将大轮车安置在里头。后来听职工们说,昨天军队和民兵发生过战斗,现在整个嘉义市区是风声鹤唳、动盪不安! 获悉此讯,大伙一致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决定加快脚步,向阿里山转进! 当他们提出请求后,仗义的职工们立刻安排一班五分轨小火车,乘着夜色,一路向东,将大轮车运到山脚下的一处木材场;等天一亮,再乘小火车走林业铁道上山。 上山后,一行人在罗排的领路下,于中午前,顺利抵达塔斯库的部落。 部落族人见大轮车再度归来,无不喜出望外,宛如战士凯旋般的热情欢迎! 尤其是娜娜,她望穿秋水、朝思暮想,终于把大伙给盼回来了!只见她一身传统服饰的打扮,手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步履蹣跚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迎接他们! 塔斯库得知他们一路疾行、跋山涉水,已有大半天没吃东西!赶紧命人张罗午餐,传来山猪肉、小米酒,以及各式山產、野菜招待。 久别重逢的他们,一整天下来,有着许许多多聊不完的话;彼此把酒长谈,交流近况,直到入夜。 老头目于去年初冬,刚过耳顺之年没多久,即不幸故去!如今部落头目,由塔斯库继任。 娜娜得知浩克、俊泰于前天不幸罹难,以及小玲下落不明,也感到悲痛万分,唏嘘不已! 塔斯库整理了间空屋,让他们暂时住在里头;比起纷乱、动盪的平地,如今山上相对安全许多。 没逮着大轮车的灯子,虽心有不甘,但也莫可奈何。为了将功折罪,他积极展开忠义服务队的扩编工作;几天忙活下来,荤素不忌的募得了数以百计的群眾加入,是地痞流氓,三教九流皆有! 灯子原以为组织这些社会人士,是要帮着政府平稳局势,没想到张站却要他们四处扩大事端! 张站特别嘱咐道:「必要时......可使用极端手段!」暗示他们可滥用暴力! 灯子心想:不愧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张站手段可不比杨站差,看来也是一员狠人!局里果然人才济济,一山还有一山高! 一天深夜,灯子刚收工散班。间来无事的他,独自在站里溜达;走着走着,就晃到了小玲原本住的边间寝室。 灯子寻思着:玲姐这间房,位在走廊尽头,平时鲜少有人会走到这里;神爷这一手金屋藏娇,煞费苦心啊! 灯子出于好奇,伸手扭了扭门把,结果门没锁,一转就开!他顺势走进房内,把门闔上,灯一亮,没差点吓死在房里!他撞见老瓦,人就坐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看! 「等等……等等,瓦……瓦爷,呃不,是邢主任,您咋会......在这儿?」灯子给吓得语无伦次,频频犯口吃!与此同时,手还不停在腰间来回摸扒,但怎么也摸不着配枪! 「你冷静点!」老瓦表先明自己是活人,不是鬼!还调侃道:「你都当差这么久了,咋胆子还这么小!」听完老瓦这么一通说后,灯子这才渐渐稳住情绪。 老瓦说自己无处可去,暂时栖身于此;几天下来,都没人发现他,灯子是第一个闯入的干员! 「从『杨广元』阵亡,到『张秉承』赴任,这其中......隔了多长时间?」老瓦问。 灯子掐指算了算,嘴里还嘀咕着日期。然后回道:「神爷是3月4日战死,隔天3月5日就见到张爷,这前后......也就一天时间!」 老瓦:「你不觉得......这速度贼快贼快!」 灯子:「就是说呀,我也这么觉得!咱们神爷还尸骨未寒,张爷就走马上任;这衔接得恰到好处,简直未卜先知呀!」没等灯子把话说完,老瓦示意他先缓缓,别急着乱瞎猜。 老瓦:「如今......台湾站旧部,就剩你和我了吧。」 灯子不解:「您这话啥意思呀?」 老瓦:「我怀疑……咱们周围有暗桩!」 灯子一脸错愕,怯声问:「您说得是『地下党』?」 「不知道,我也还在查。」说完,老瓦托灯子今晚先帮他弄来一把手枪和百发子弹,还有一套冬季衣裤和一双功夫鞋。 对灯子来说,张罗这些东西都不叫事,立马应允。但好奇的他,又多问一句:「不知瓦爷......您当前究竟在追查什么?」 「我就跟你坦白说了吧,党国之外,还有另一股势力,蠢蠢欲动!」于是老瓦把曹天鉞是双面谍、美军船舰、忍者鞋步兵等等,这几天以来的前后经过,全都告诉灯子。 灯子听完,是一脸蒙逼,难以置信!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站楼在2月28日陷落那天,上峰就已经获悉了,所以才派『张秉承』来台接任,目的就是想取代『杨广元』!」老瓦语重心长的接着说:「我算了算,五天内赶赴台湾,并走马上任,时间上......掐得刚刚好!」 此前灯子还百思不解,为何张站可以出现的这么即时!但听完老瓦这么一通说,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脸茅塞顿开的说:「这就难怪了,如果有暗桩,那一切的一切,就全都能解释得通了!」 与此同时,老瓦心里还琢磨另一件事:如果曹天鉞是双面谍,那她在台湾至少还有一支暗桩没被发现! 老瓦再回想去年初,他与杨站都未呈报「未来人」一事,可天鉞却偕蒋主任秘密访台! 思绪走到这,老瓦又问:「你们衙门陷落那天,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灯子思索了半晌,回道:「那晚我曾到宪兵队移监,还神不知鬼不觉……」 没等灯子把话说完,老瓦心里便有了底。心想:暗桩肯定就在宪兵队! 接着,灯子又把收编响马一行人、南机场遇袭、偽造军令调兵、夜袭保安宫等等过程,鉅细靡遗地向老瓦陈述一遍。 稍晚,老瓦从灯子手上取得枪、弹、衣、裤、鞋之后,立即动身前往宪兵队。临走时,还特别嘱咐道:「明日当差,该干嘛干嘛,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栖身于此!我还活着这件事,你也得帮我守着!」见灯子频频点头应允后,老瓦这才放他离开。 灯子离开边间寝室后,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路上他不停地反覆琢磨:瓦爷刚才说的各种奇人异事,也忒玄乎,该不会是想誆我吧? 这念头刚一闪过,灯子突然警觉不妙,嘴里嘀咕:「遭了,刚才还帮他张罗手枪和子弹,万一瓦爷自己就是地下党,那我岂不通敌,还他妈资敌!」 于是灯子立刻回头,往玲姐的寝室奔去!当他再回到边间寝室,把门推开后,这时房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老瓦换下的那一身破衣旧裤! 第111章 草屯镇 保安宫一战,让狄队备受陈仪赏识! 原本狄队还担心会因为战术失误所造成的惨重伤亡,遭长官们责怪;但多亏有灯子帮他缉捕不少敢死队员顶缸,功过相抵后,功还略大于过! 其实陈仪对狄队表现出赏识,自有另一层考量!非常时期,用人之际,若过度苛责,恐对士气造成打击。此外,陈仪也暗自庆幸,有了狄队的捷报,万一「委座」(蒋介石)怪罪下来,多少能有个交代! 正因为狄队曾与暴民交过手,又是少数拥有在台平乱经验的部队主官;于是陈仪再命狄队,率其所部,协同刚抵台的「整编21师」一起南下平乱! 3月12日,狄队所部与21师推进至大甲溪北岸。正当大部队准备渡河时,获悉台中的武装团伙「二七部队」,已向东转进至山区!由于担心二七部队进山后会更难对付,迫使他们不得不加快追击速度! 狄队横渡大甲溪后,已是傍晚。正当部队忙着安营扎寨之际,传令兵却带来一位访客;狄队抬头一看,竟然是老瓦! 由于狄队当时正忙,没间工夫搭理他,就敷衍的问候两句,回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老瓦也识趣,知道大部队正在忙着追击敌人,这时最好别去遭惹他们!礼貌性的打过招呼后,便自行四处走走看看,观摩他们的指挥调度,排兵佈阵。 3月13日,下午,21师兵不血刃地进入台中市区,紧接着向东进击。 他们兵分二路,北路军先收復草屯镇,然后继续向东,朝二七部队的根据地「埔里社」(埔里)推进。南路军经二水、集集,再转北往日月潭推进;企图佔领发电厂,并切断二七部队南下的退路! 狄队随北路军436团,一起进驻草屯镇。 深夜,狄队自团指挥部返回营帐,准备休息,好为明天进军埔里社养足精神;可他才刚坐进行军床,帐外突然传来老瓦的问候声! 获狄队应允后,老瓦独自一人走进帐里。 「时候不早了,没想到邢主任还没睡,不知有何公干?」狄队问。 老瓦:「公干是没有,就是想找你聊聊......」 没等老瓦把话说完,狄队立马打断!还说:「我说主任啊,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要不,改天等咱们回台北后,再来好好聊聊,如何?」语毕,狄队起身,准备打发走老瓦。 知道狄队急着下逐客令,老瓦沉着以对,笑了笑,不急不徐的说:「是想找你聊聊......明天进攻埔里社的事!」 狄队呲了一声,没好气的说:「这都军事机密,岂容间杂人等议论、评价!」 「我是不是间杂人等不重要。」老瓦摆了摆手,劝狄队别着急。然后接着说:「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给我五分鐘,话说完便走!」 接着,老瓦让狄队回想保安宫之役;区区一百人,竟能让宪兵队伤亡惨重! 而这回暴民数量更多,又是山地作战!单凭现有兵力强攻,老瓦语重心长的说:「你自己掂量掂量,胜算有几成?战损又有几成?」 见狄队若有所思,良久不语,于是老瓦再接着说:「我南部的人马全让杨广元给消耗殆尽,实在不忍心……看你也步上我的后尘!」 狄队问:「那邢主任......您又有何高见?」同时他的心里也纳闷着:进军路线、任务分配,稍早于团指挥部全都佈置完毕,这么晚了,跑来我的营帐指手画脚,又有何用? 狄队看在老瓦资歷比自己深的份上,就姑且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据老瓦分析,二七部队看似人多势眾,且声势浩大;但终究是临时聚齐的乌合之眾,是多路英雄,同船不同心!加上他们弹药给养有限,一但用罄,势必自行溃散! 「我有一计,可加速他们溃败,让你们不出三日,便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埔里社!」老瓦信誓旦旦的说。 狄队呲了一声,讥道:「哼,你我又不是指挥官,这仗打赢了也不会记在咱们头上,你费那个劲干嘛!」 「你终究还是太年轻!」老瓦接着说:「前年在南机场追击大轮车时,你不也踩着你大队长的肩儿,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狄队:「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聪明人,知道我在说什么!」老瓦语带玄机的暗示道:「唯有马謖被斩,才有王平出头的那天!」 接着,老瓦概略地分析一下攻防形势。他说:「汉人上山,无非是想诱敌深入,据险而守;若是强攻,几波衝击,便可拿下,但战损较大!若断水断粮,几天之后也能不攻自破;虽战损小,但耗时长。所以此战,汉人尚不足惧,唯高山族最为凶险!」 老瓦曾考察过台湾的高山族,深知他们驍勇善战、剽悍无敌,在山林间穿梭自如、神出鬼没!最要命的是,他们无须给养,便可进行持久消耗战!一旦和高山族遭遇,单凭草屯镇现有兵力,恐怕还远远不够! 老瓦:「过去一年来,我在中部一带多少攒了点人脉,我有办法让高山族......避不出战!」 作为交换条件,老瓦希望狄队能诚实回答他一个问题。于是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是不是曹天鉞的暗桩?」 此话一出,狄队心里当场咯噔一下,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狄队半晌无语,老瓦心里就有底了。随即安抚道:「放心,不为别的,就只是想知道......谁是暗桩而已;你我同为党国牺牲奉献,毋须见外。」 「这里不方便说话。」语毕,狄队把老瓦带出帐外,循着乡间小径向北走。一路上是其乐融融,间话家常。两人走出部队驻地,再穿过一片田地,最后来到「隘寮溪」畔。 狄队突然放缓脚步,刻意走在老瓦身后。心想:既然邢主任已掌握实情,那势必得灭口了! 接着,狄队伸出右手悄悄摸找自己的配枪,想趁四下无人,今晚要让老瓦命丧于此! 狄队低头撇了眼枪套扣环,但说时迟,那时快,还没来得及拔出配枪,老瓦忽然一个转身,举着手枪,把枪口抵在了狄队的眉心前! 「唉,家兴......你这又是何苦?」老瓦示意他高举双手,并将其配枪收走! 只见交出配枪后的狄队,是一脸屎面!他没有表现出害怕或频频求饶,只觉得自己很难堪,恨不能老瓦一枪毙了他,给一个痛快! 「放心,我没想取你性命!」老瓦接着说:「还望狄队长能以大局为重,别为一己之私,葬送了党国前程!」 第112章 祝队长 老瓦持枪转到狄队身后,并对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还从左脚军靴里摸出一把匕首! 老瓦收下匕首后,起身说道:「看来,咱们在军校里学得是同一本教范!」 老瓦没有太为难狄队,仅仅盘问一些自己心中的难解之疑而已。手无寸铁又孤立无援的狄队,只能老实的配合,有问必答。 老瓦毕竟是有经验的老特务,套供这活儿是熟门熟路;他能在话嘮间谈间,让人不经意地透露出他想要的讯息!一路盘下来,只见狄队是言无不知,知无不言。 狄队承认自己是曹天鉞的眼线,潜伏于军队之中,除了监督非黄埔系的忠诚度外,同时也暗中监视地下党在军中的活动!他原是宪兵第十团的中尉副连长,1945年八月,刚抵达粤北,一枪没开,抗战就结束了! 1945年,九月上旬,狄队被派赴上海,协助军统缉拿「汪偽要员」(汪精卫南京国民政府官员)时,结识了曹天鉞,并获得她的赏识。 天鉞知道当时还是中尉的狄家兴,空有一身本领,却苦无用武之地,于是吸收他作为眼线!几天后,天鉞特地帮他整了一个新身份,化名「狄家兴」!改名后没多久,转调至70军宪兵队,并擢升上尉,还佔了少校缺!十月底,随107师,渡海来台。 「原来『狄家兴』不是你的真名!」老瓦接着又问:「听得懂切口吗?」 狄队:「略懂一点。」 老瓦:「甩个蔓吧,兄弟。」 狄队:「金梁玉!」 「原来是『祝队长』!」老瓦再问:「浑名?」 狄队:「盘龙柱!过去道上熟人......管我叫『柱子』!」 听到「柱子」二字,老瓦眼睛立刻为之一亮!再问:「当年八极拳宗师『李萼堂』老先生曾收过三位关门弟子,一扇、二鼓、三柱子,敢情……那『柱子』就是你?」 狄队点了点头,承认自己正是李师傅的徒弟没错! 「久仰了,恕我有眼无珠,迟迟没能认出,惭愧惭愧!」老瓦笑了笑后,又接着说:「我看……还是叫你『狄家兴』吧;叫这么久了,早习惯你叫这名了,要我改口,一下子还真改不过来。」 「无妨......」狄队略显感慨地说:「都这么长日子了,早就忘记自己姓祝!」 后来老瓦把自己在2月27日当晚的遭遇,以及美舰的事,全都告诉狄队。可狄队听到美舰一事,却是一脸诧异!因为他并不知道曹天鉞与美国人之间的事。 狄队透露,去年初,天鉞与蒋主任来台后,即命他暗中保护大轮车与其成员,并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按时回报!为此,他还密令汽车连的老谭,就近照看他们。 狄队:「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找我借顶楼和室给他们住,我不也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嗯,原来如此!」老瓦又接着问:「所以……你也监听了他们的无线电?」 狄队点头承认,还说自己不是通信专科,为了应天鉞要求,特地调来通信兵,对他们的无线电进行监听!只是几个月下来,内容大多是日常琐事或儿女情长,没听出有什么具体的高价值情报。 狄队还说,自去年夏天起,他们突然改口使用代号和密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回报天鉞,让她自己想办法破译。 稍后,老瓦把配枪与匕首还给狄队。但此举令他略感不解,于是问:「现在把傢伙还给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我还要去帮你们联络高山族的朋友,让他们拒绝参战!」老瓦笑了笑,再接着说:「如今是用人之际,你一时半刻还杀不了我!」听他这么一说,狄队只好默默把枪和匕首,收了起来。 最后老瓦特别嘱咐道:「明早发兵,别走太急,让那些贪功心切的部队走在前头,你殿后;山区易遭伏击,后发优势......对你比较有利!」 狄队不解,问道:「为何你要教我这样用兵?」这一问,换老瓦感到不解。于是他再补充道:「我不理解的是......打仗除了算计敌人外,为何还要算计自己人?」 这下老瓦才总算听明白,然后笑道:「你还年轻,路还长,有些遗憾......容不得你错犯一次!行走江湖三分险,小心驶得万年船。」 语毕,老瓦转身沿隘寮溪一路向东,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狄队,楞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隔天,3月14日,一大早,狄队率部与436团向埔里进兵。出发时,他铭记老瓦的嘱咐,切莫躁进,任凭其他部队抢在前头。 436团,中校团附「贾有业」(33岁)不以为意。一来,是看轻宪兵的武装薄弱,以为他们只敢尾随殿后;二来,是贪功心切,根本就没把狄队的人马当一回事! 「掉队就掉队唄,宪兵啊……就是娇生惯养,不善野战行军!」贾团附轻蔑地评道。 一旁的士官长「莫叔」(35岁)却不以为然的说:「俺就纳闷,这警总为啥派支宪兵队跟过来,又不是打巷战!」 贾团附呲了一声,问道:「那你有何高见?」 莫叔:「您瞅瞅,他们是宪兵,又老龟在俺们后面,这是想做啥?」 贾团附:「做啥子你就直说唄,别卖关子!」 莫叔:「依俺看......他们是『督战队』,来督战的!」 听莫叔这么一说,贾团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若真是督战队,那咱们此番上山......就得动真格啦!」 过去军队为防止部队阵前溃退,有时会安排一支督战队坐镇后方,把火力对准友军!一旦发现有士兵畏战、退却,便会毫不留情地开枪射击! 因督战队可能需要对自己人开火,所以不会安排同建制的单位,而是另调他部前来督战。狄队所部不但是宪兵,又是陈仪特别指示所调来支援的友军;在莫叔眼里,样样都符合督战队的条件! 436团行军速度之快,令狄队麾下这群乘惯卡车的宪兵们,有些跟不上! 狄队不禁讚叹:「不愧是野战部队,兵贵神速啊!」 到了中午,狄队所部总算赶上436团,但情况却非常不妙! 原以为他们因中午放饭而刻意停下脚步,没曾想,却是先遣队于「龟子头」一带遭遇伏击,现与团部失去联系!此时贾团附正与麾下军官们,研拟作战计画,企图强攻龟子头,以解先遣队之危。 狄队一听到「强攻」二字,立马想起保安宫之役的攻坚与衝锋!那惊心动魄的画面,至今仍心有馀悸。 加上又是自下而上的仰攻,地势相当不利,于是狄队强烈反对贾团附的作战计画!他建议改採迂回战术,避开山道,勿正面强攻;可无奈贾团附却以此地一带,山川形势不熟,迂回风险更大为由,断然拒绝! 贾团附自信满满的说:「凭我军优势兵力,欲剿灭乌合之眾,简直易如反掌!」还劝狄队大可放心,只需率其所部,于后方安心督战即可! 第113章 龟子头之役 贾团附亲率436团主力,循山道朝龟子头发起攻势。 入山后,全团随之陷入二七部队的伏击圈,并遭遇包夹、分割!各部之间被切断联系,只能各自为战;一些小股散兵很快弹药用罄,惨遭歼灭! 少部分突围成功的士兵,顺利从火线退了下来;狄队从他们口中获悉战况后,立刻组织人马,准备营救正被围困山中的436团! 由于狄队这次南下是支援作战,仅带了一个加强连的兵力;且一趟山路赶过来,队上好些弟兄都没来得及缓过气!担心全队押上去会损失惨重,仅挑了六十员体能较佳的兵士组成「先锋队」,每人备足两人份的弹药,换上轻装后随狄队出发。 先锋队先向北迂回,企图绕至龟子头北面后,再伺机发起攻势;可山地行军不同平地,地图上直线距离五百米不到的山路,楞是耗去快两个小时才走完!好不容易行至北面,队员们尽是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随着先锋队越来越接近交战热区,山林间的驳火声也越来越大!更糟的是,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的他们,很快与二七部队接触,并展开遭遇战! 二七部队没料到北面会有军队出现,一时间是手足无措,自乱阵脚,赶紧向北分兵;而这一分兵,却让436团的包围圈出现破口! 贾团附见机不可失,立刻收拢能找回的馀部,令全员集中火力,朝破口突围!最后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成功突围,下山与守在攻击发起线的436团馀部会合。 贾团附退下来后,立刻重组队伍,打算再杀回去,与北面的宪兵队南北夹击,一举围歼二七部队! 「团座且慢......」莫叔提醒道:「俺们才刚退下来,人都还在喘,您就要再杀回去?这趟可全是山路呀!」 「战机瞬息万变,刻不容缓!」贾团附心急如焚的说。 莫叔:「俺知道当前刻不容缓,可您瞅瞅……」他指着后头狄队留下的宪兵们,接着说:「他们现在可倒好,体力尚足,要不……让他们先上!他们队长还在山上,眼下肯定救主心切,士气正盛!」 贾团附认为这话在理,于是命宪兵们队前开路,436团殿后! 宪兵队果真救主心切正盛,玩命似的往龟子头进击!其攻势之猛,也带动436团士气,一鼓作气,朝山头再次发起攻击! 宪兵队很快就突破二七部队的包围圈,来到北面与狄队会合;可后头的436团却遭遇前来支援的学生队阻击,止步于半道! 二七部队仗地利优势,把军队分割成两部;此时被包围在口袋中的反倒换成宪兵队,而436团则被阻挡在外围! 一晃眼,战事从中午打到傍晚。436团见久攻不下,于是又退回攻击发起线重组;而狄队与其残部困守山上,不但弹药所剩无几,还缺水断粮! 狄队坐在环形阵地中央,身上也有多处负伤,但他仍与弟兄们一同负隅抵抗! 狄队检视周围的伤兵与阵亡兵士的尸体,再清点一下身上的弹药。此时他的心里只琢磨一件事:该如何率领弟兄们成功突围? 狄队突然想起老谭,嘴里嘀咕:「要是有他在,肯定会阻止我......迂回上山!」 而昨晚老瓦那句「唯有马謖被斩,王平才能出头!」还言犹在耳,却不料竟一语成讖!思绪走到这,狄队嘴角无奈地露出一抹微笑!不禁感慨:「哼,敢情......我是马謖,不是王平!」 随着夕阳西下,天色开始转暗,436团趁战事停歇之际,开始挖起散兵坑、战壕等防御工事。补给和支援兵力也陆续抵达前线,而此时的贾团附,正与军官们研拟明早攻山头的作战计画。 入夜后,山区平静得很,此起彼落的虫鸣鸟叫声,取代了白天的驳火声。 二七部队由于弹药和人员有限,于是改变战术,围而不攻。 狄队也趁停火空档,再次清点倖存兵力。白天还有近二百员的宪兵队,现在却剩不到一百人! 「他妈的,又是一回死伤过半的局!」狄队懊恼地嘟囔着。 狄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和保安宫那晚一样,云层厚实,月色昏暗,夜里视线很差。他想起老谭曾说过:「夜里啥子都莫看见,你瞅不着鬼子,鬼子也瞅不着你!」于是他心生一计,赶紧收拢残部,决定大胆的孤注一掷,乘着夜色,发起突围! 倖存的宪兵们,无人反对,全队上下一心,愿追随狄队长突围! 等残部集结完毕,待狄队一声令下,全员开始往山下发起衝锋!他们衝锋的同时,还高喊杀声阵阵,给自己壮壮声势! 二七部队的守军不明就里,加上两眼一抹黑,子弹又有限,不敢随意放枪,就这么让狄队率领残部,迅速衝下山,轻而易举地突围成功! 可万万没想到,杀声喊过了头,惊动了守在攻击发起线的436团官兵!他们在夜里分不清前方黑压压一片,朝防线迎面扑来的人群,究竟是敌军?还是友军? 就在带队官正犹豫要不要先鸣枪警告的同时,一新兵因紧张过度,竟意外放了一枪!这一枪马上激起连锁反应,转瞬间,整条防线开始朝突围而来的宪兵队残部,倾洩火力! 遭遇防线打过来的火网,宪兵队员纷纷倒下,横尸在山道上! 狄队身中数枪,跪躺在地!断气前,他望着不见星月的夜空,眼前浮现老瓦昨晚站在溪畔的身影,对他说:「有些遗憾容不得你错犯一次!」接着,眼前开始回光反照,从小到大的回忆如跑马灯般,一幕幕自眼前滑过,稍纵即逝! 画面最后停在了童年,姥姥端着一盘刚煮好的饺子,摆在狄队面前,嘱咐他趁热吃、别噎着云云。 狄队的眼角开始渗出泪水,那儿时的画面歷歷在目,彷彿才刚发生过一样! 突然间,狄队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像浮上水面一样,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悬停在半空的同时,还能俯视整条山道以及防线后方436团的官兵们! 此时的狄队,内心相当平静,既感受不到喜悦,也感受不到愤怒,彷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必然,是那么的无牵无掛,无怨无悔。 贾团附很快赶到防线,并下令停火!后来得知,眼前击毙的这批人,正是狄队长与他的宪兵队! 懊悔万分的贾团附,听了莫叔的建议,下令收兵,火速撤回草屯!并同麾下士官兵们串证,436团早在17点就已撤离龟子头,以示不在场证明。 两天后,436团再次进攻埔里社,于「乌牛栏」发生激战! 因高山族未加入战斗,最后二七部队在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窘境下,就地解散!中部战事至此,告一段落。 第114章 下山 一天上午,有数名邻社的邹族青年来到部落找塔斯库,想游说他带领族人加入抗暴行列,一同下山出草! 塔斯库当下没急着答覆他们,而是请他们暂时留在部落,给他一点时间考虑;回头赶紧找来娜娜与大轮车成员们商议,问参与抗暴,不置可否? 娜娜当场反对,还要塔斯库力劝邻社的青年们也不要参与! 「如果他们坚持抗暴,就赶快想办法打发走他们!」娜娜很严肃地说。 可塔斯库也很为难,担心拒绝出草会被视为懦弱,将来在族人面前怕会抬不起头! 就在塔斯库进退两难之际,罗排突然灵机一动,带领前来游说的邻社青年先看过一遍大轮车,再透过娜娜翻译,告诉他们,说塔斯库有比出草更重要的使命,就是「守护大轮车」,不能让车子落入军队手中! 邻社青年们听完罗排的说法后,纷纷表示可以理解,遂而离去。 打发走邻舍青年后,塔斯库显得有些气馁;其实他内心很想下山出一回草,因为他这辈子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过!他提起蕃刀,来回擦拭,幻想自己哪天也能和祖辈的勇士们一样,用它斩下一枚敌人的首级! 娜娜抱着孩子坐到了塔斯库身旁,并试图开导他。 「现代战争可不像古代那样,单靠勇气和体魄就能取胜!」娜娜语重心长的接着说:「战场上全是砲弹、子弹,满头乱飞!你甚至连敌人在哪都看不到就死了,那把刀......其实没什么作用!」 塔斯库噘着嘴,像个孩子似的挥舞着蕃刀,一心只想证明自己也是名合格的勇士!他知道娜娜上过战场,也杀过人!因此在他的心里,总觉得自己差她一节,很不是滋味! 娜娜明白塔斯库心里在纠结什么,于是很有耐心的开导他。 娜娜问:「勇士有很多种,不是杀过人才叫勇士;倘若如此,那强盗、土匪也都能算作勇士?」 娜娜拾起老头目的烟枪,递给塔斯库,换下他手上的番刀,接着说:「爸爸也是勇士,他守护了部落,守护了古老传说,而他把这项使命传给了你,你就得继续守护下去,这才是你成为勇士的唯一道路。」 听完娜娜苦口婆心的一番劝导,塔斯库这才总算释怀了一点。 塔斯库抱起刚满四个月大的女儿「帕库」,还逗她玩了一下。看到帕库天真无邪的笑容,他这才领悟到,也许娜娜说得对,比起杀人,守护和平其实更有意义!因为他杀的另一个男人,也可能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若换他被杀,那么娜娜、帕库,也将失去丈夫和父亲!这种靠杀戮换来的荣耀,根本毫无意义。 转眼间,时间来到了三月下旬。 缺乏抗生素的阿伟,旧疾復发,于是弘爷打算带他下山就医。 罗排听到弘爷想下山,立马表态,愿一同前往!因为花子也说想去探望马神父,此趟下山,正好一举两得。 可小治却忧心忡忡的表示反对!他以平地动乱尚不稳定为由,认为此时下山,风险还是太大。 查理见小治自从撤出保安宫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心神不寧!知道他这是ptsd復发,于是建议他也下山走走,否则待在山上,整天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 经查理、罗排、弘爷,三人轮番劝说,小治终于点头同意下山。 当晚,娜娜特地帮他们张罗了族人的传统服饰,把他们乔装成邹族的模样,以防遭到军警认出。 隔天一大早,弘爷、阿伟、罗排、花子、小治、查理,一行六人,拄着长杖,腰配番刀,吃过早餐后便动身下山。 原本罗排还打算骑马下山,却被娜娜劝阻。她说:「你见过哪里有原住民骑马的?你骑马下山,不就漏馅了!」罗排认为此言在理,只好作罢。 步行下山,可没有搭车轻松;乘云豹只需两小时的车程,用走的,山路六小时,平地三小时,走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才抵达教会医院! 此时医院是人满为患!只见医疗人员忙里忙外,遍地皆是身负枪伤、刀伤、烧烫伤的伤患!据说他们都是从嘉义市区、嘉义飞行场、红毛埤送过来的民眾。 他们六人在医院逗留许久,入夜后才得以见到马神父。他身着手术服,浑身是血,几天下来,已不知抢救过多少命危的伤者! 此时的马神父,一脸倦容,疲惫不堪。见到罗排和花子,可以感觉到他很想挤出一点微笑,但无奈实在太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稍后,马神父请来一位不久前才到医院驻诊的白人医师「路易」(法国籍,36岁)给阿伟看诊。 可无奈医院当前也缺乏抗生素,所以路易只能做消极的症状治疗,帮阿伟舒缓一下病情。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决定不回山上了,今晚就在医院住下来。但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在罗排和花子的引荐下,小治、查理、弘爷也加入了医护团队,帮忙跑跑腿、打打杂,偶尔还照看一下病患。 这晚医院里头,得见五名邹族打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一伙人,时不时的在医院里东奔西走,来回穿梭,这画风让人略感滑稽! 深夜,小治和查理在医院外头清洗担架,突然一道熟悉的声线叫出了他们;抬头一看,竟然是林海川! 后来得知,海川与蔡蓉夫妻俩,就住在医院附近的友人家里。他此番前来医院,就是为了帮蔡蓉拿药;却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小治和查理! 原本海川还很高兴能在他乡遇故知,但听完江仔嘴发生的事情后,心情立刻急转直下;是悲痛万分,却又欲哭无泪! 海川说嘉义也不好过,整个三月同样是兵祸连连;民兵、军队在市区、郊区轮番交战!这两天才稍微平静一些。 海川怯声的问:「恁现在住在哪里?」他觉得市区不太平,想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栖身。 隔天一早,海川收拾好细软,带上蔡蓉,开着一辆汽车出现在医院门口。他想请大轮车的人引路,带他们一同上山,也去投靠部落。 经过商议,小治与查理带海川先行返回部落。弘爷陪阿伟留在平地,寻求治疗,而罗排与花子则继续留在医院帮忙;如此一来,他们四人留在平地,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驱车回部落的路上,蔡蓉脸上掛着许久未见的笑容! 自从离开板桥后,由于环境改变导致生活起居的不适应,蔡蓉有好长一段时间,总是愁容满面!如今与大轮车的故友重逢,沿途不但喜上眉梢,还有说有笑;而海川终于寻得安全的栖身之所,倒也乐得轻松。 其实小治与查理心里都明白,论生活条件,山上可不比平地容易;真正令蔡蓉开心的原因为何,是车上的知情者们,谁都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第115章 嘉义火车站 弘爷为了帮阿伟张罗抗生素,寻遍了整个嘉义市区的大小医院、诊所、药房,但都没能找着;更离奇的是,不但抗生素没有,连医师也很稀缺! 一筹莫展的弘爷,在市区瞎转了大半天,最后来到了嘉义火车站。大老远就见到车站前佇足了好多群眾,不明就里的他,也跟风凑上去瞧瞧,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多辆军卡停在站前广场,车上还载有许多平民,他们双手遭反绑,踉踉蹌蹌地被士兵一个个拉下车! 有些疑似家属的民眾,突破封锁线,衝出人群,向士兵跪地乞求!可士兵不但没搭理他们,还将他们一一驱逐,赶回外围的人群堆里去! 有一列平民被士兵用绳索绑着,并牵了过来。就定位后,他们被人按住肩膀,再踢一脚后膝盖,整排人一个个就地跪了下来! 随后,一队持枪士兵于他们身后列队排开,一兵对一人,用枪口抵住他们的后背。待军官一声令下,「砰砰砰砰」一轮枪响,整排跪地的人应声倒地!然后再换下一轮,循环往復。 熟练的行刑效率是又快又狠,不拖泥带水!现场围观群眾不是瞠目结舌,就是掩面痛哭! 亲眼目击这既荒唐又野蛮的行刑场面,当场把弘爷吓得胆颤心惊,双腿还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他按耐住紧张不安的情绪,迅速且安静地退出人群,一脸茫然的离开火车站。 走没多远,身后竟传来呼唤声!有男人对他喊道:「庄德弘!」 听见有人连名带姓这么叫自己,吓得弘爷直接楞在原地,不敢回头,也不敢应声,右手按住蕃刀,随时准备抽出!已有所觉悟的他,心想:万一遭人逮捕,为防被人用刑逼供,乾脆把心一横,跟他们拼了! 男人快步绕到弘爷跟前,并拦住他,还兴奋地说:「果真是你!」 弘爷定睛一瞧,惊讶道:「邢……邢主任!」确认是熟人后,虽然放心许多,但手仍按住蕃刀不放。 巧遇弘爷,老瓦感到很庆幸,总算找到大轮车的人了! 随后,老瓦以嘉义火车站情势兇险为由,领着弘爷一路向东急行,辗转来到一处坟地。 老瓦:「这一带人烟稀少,安全多了。」 接着,弘爷把逃出宪兵队、南机场救援、保安宫之役、南下嘉义、上山投靠、下山就医等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陈述一遍。 老瓦在得知他们还有人滞留医院时,脸色一沉,赶紧劝弘爷速速带人返回部落!他还说:「死命令已经发佈,军队下一步要展开『清乡』了!」 自古以来,统治者向来不怕没文化的平民造反,就怕有文化的读书人起事。自隋代起,用科举一制,成功抑止了读书人的反心。可如今的台湾,带头造反的却都是能文识字的知识份子,这让清乡成了稳定局势的必要之恶! 「难怪全嘉义市都没见到半个医生!」弘爷这才闹明白,为何刚才车站前,那些从卡车上被赶下来的人犯,全都衣冠革履,不像市井无赖之辈! 「你冒险进来市区,所为何事?」老瓦问道。 弘爷这才把急需抗生素的事说了出来,还希望能透过老瓦,从军队那里弄到一些! 老瓦:「抗生素的事交给我,你们快回到山上,别在平地逗留!」 但弘爷不以为然的说:「放心啦,我们都这一身打扮,不怕被人认出!」 「你还嘴硬!」老瓦没好气的说:「这不,你就让我给找着了!」 弘爷一脸不解,问道:「是呀,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唉,你都露出马脚了还不自知!」老瓦指着弘爷的脚,直接点明了说:「我就没见过哪个高山族有在穿鞋的,还是穿你这种鞋!」 让老瓦这么一语道破后,弘爷这才警觉不妙!幸亏普通士兵眼力不好,勉强忽悠得过;但要是遇上其他特务,就只能期待老天保佑了! 辞别老瓦后,弘爷立刻赶回医院,隔天一大早,便带着阿伟、罗排和花子,一同返回山上。 临行前,路易还特地开了些消炎、止痛、退烧药给阿伟,让他带回山上先顶一下。 原本就发烧中的阿伟,靠着药物,硬是挺着身子坚持走了三小时的路,方抵达山脚就因体力透支,走不动了! 眼看实在没办法,罗排提议:「你们两个先留在这里,我和花子脚程快,先赶回山上,到时再跟海川借车下来载你们。」于是他们在附近找到一处防空洞,并相约在此等候。 傍晚,海川与罗排驱车下山,顺利接回两人,趁天黑之前赶回部落。 老瓦在嘉义寻了两天抗生素无果,不得已,只好回军队讨药去;只是这一回去,马上让天鉞的眼线盯上! 老瓦没讨到抗生素,反被黑衣人软禁起来!他是作梦也没想到,黑衣人的势力早已渗透军队,遍佈基层,无孔不入! 又过了两天,曹天鉞出现了,并游说老瓦加入她的行列,还分析了当前国内外形势与他自身的处境。 老瓦自己也很清楚,若没有天鉞的庇护,自己隻身回到保密局也是凶多吉少!可他却犹豫再三,迟迟没敢表态,因为他不知道天鉞这人是否还值得相信。 后来,天鉞提出交换条件。她说:「如今台湾站已全让半山派掌控......今非昔比,你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没准儿,还会让人抓去顶缸!」 见伶牙利齿的老瓦,半晌无语,于是天鉞再建议道:「要不这样吧......看在你我同学一场的份上,信我一回!我不但能给你抗生素,还能帮你保留军籍,但是……」 「你就敞开说吧,痛快点,别磨磨唧唧!」老瓦一脸不耐地说。 天鉞:「你得带我去找到大轮车!」语毕,见老瓦又半晌无语,迟迟不肯答应,只好再掏出戒指盒,递给他。 老瓦接过戒指盒,一看,马上认出这是当初装龟息丸的盒子!急问:「小玲在你手上?」 天鉞点头承认,还说:「小玲现在很安全,只是身负重伤,正在接受治疗;她就盼着早日能与大轮车的人重逢、团聚!」 最后,老瓦终于接受了天鉞的交换条件。 隔天一早,老瓦偕天鉞、大卫,另外还带上一名医官和两名黑衣人,六人分乘两辆吉普车上山,前进部落。 中午,部落瞭望塔的族人鸣声报警,不一会儿,两辆打着白旗的吉普车缓缓驶进部落! 部落里的男人们,手持刀、弓、鸟銃等兵器,朝部落入口聚了过来!女人、小孩则悉数躲回屋内,静默无声! 小治心里明白,这吉普车想必是衝着他们来的!不想惊动部落的男女老幼,遂自行挺身,站了出来。再看到车上还坐着熟人,估计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劝塔斯库让族人先放下武器,以免擦枪走火。 经老瓦说明来由后,先让医官前去帮阿伟看诊。接着,双方来到小治他们寄住的石板屋,商议大轮车的去留事宜。 「你们一直躲在山上也不是办法吧,总不能一辈子躲下去。」天鉞不讳言,直接开门见山,挑明了说:「不如这样,我带你们去美国!如果愿意,今天就随我下山,其他事情你们不用费心,我都已安排妥当,只需跟着我走就行。」 就在大伙面面相覷,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医官看完诊后回报,说阿伟的病情很不乐观,必须赶快带回去治疗!于是天鉞再挟阿伟的病情,要他们尽快做出决定。 弘爷很着急阿伟,立马表态愿意下山,甚至是前往美国都无所谓! 但娜娜不愿意,毕竟她已嫁为人妇,丈夫、小孩皆在这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部落! 天鉞笑了笑,对娜娜说:「你不愿意离开,那就留下吧。」接着再问其他人:「那你们呢?」 只见小治、查理、罗排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置可否。 第116章 木匣子 天鉞:「我就坦白说了吧,我只要你们的车,还有一个懂车的人就好;。至于其他人......想一起走的就顺便,若不想走的就留下,一切随意!」 查理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我们去了美国,有机会回到未来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天鉞笑了笑,接着说:「但我相信台湾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们应该都心知肚明!」 经天鉞这么一提点,查理马上意会过来,表态愿意前往美国;眼看查理都点头了,小治与罗排便不再犹豫,皆表示同意。 这时,换弘爷面有难色!他说:「我们一路南下,又再上山,车子油料已所剩无几!」 「这你不用愁。」天鉞唤人从吉普车上提下四桶手提油箱。她还说:「这些应该够你们把车开下山。」 有了油料,弘爷便开始整备车辆,准备下山。 看到弘爷和黑衣人在云豹车里车外,忙进忙出,令娜娜开始有些依依不捨;因为他们这才刚回部落没待几天,马上又要离开!倒是塔斯库显得轻松许多,毕竟部落里老躲着外人,怎么算都是一层风险。 塔斯库看着黑衣人的穿着打扮,突然想起古老预言的后半段:「夕阳西下,明月高掛,战士寻得五彩宝石,随黑衣使者向西而去。」 这后半段虽然塔斯库从小就会唱也会背,由于没什么太具体的内容,就一直没怎么去仔细琢磨。直到他看见两黑衣人挽起袖子,协助弘爷帮云豹加油时才联想到,预言里的「黑衣使者」,该不会就是在说他们! 于是塔斯库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找出老头目传给他的一只木匣子,那是歷代头目代代相传的信物。 木匣子娜娜也曾看过,因为是老头目的遗物,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塔斯库把木匣子捧了过来,并摆在了大伙面前。 这木匣子虽然只有一块砖那么大,可重量却比砖头重上许多!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把木匣子打开,里头用枣红色棉布裹着一块银灰色的金属立方体,上头有人工打磨过的痕跡,但没有任何彩绘或图腾,连文字也没有,不像原始部落常见的手工艺品,反而更像现代的工业製品! 老头目生前曾说过,这东西是二百多年前,一位逃进部落避难的红毛传教士所留下;而关于彩虹战士的古老预言,也是出自传教士! 天鉞拾起木匣子并仔细端详了遍,赫然发现匣子外头竟刻有荷兰语!精通荷兰语的她,很快就读出木匣子刻文的信息,其实就是古老预言的荷兰原文!除了预言外,一旁还附有警语,说内容物具有放射性,要求保管者不得任意开啟! 天鉞这才刚读完警语,塔斯库就开始敲打金属立方体!他想进一步打开,看看里头装着什么;但此举马上遭到天鉞制止,还要他赶紧把布裹回去,快快收进木匣子里! 「甭费劲了,你打不开的,这玩意已经被封死!」天鉞指着金属立方体,接着说:「若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块『铅棺』!里头装着某种具有放射性的稀有元素,也就是你们预言里所说的『五彩宝石』!」 后来天鉞要求塔斯库,希望他能谨尊预言指示,把木匣子交给她带走! 塔斯库当场拒绝,并透过娜娜翻译,强调这是歷代头目传承的信物,绝不轻易给人,何况还要让人带离部落!但娜娜却反过来力劝塔斯库,让这东西离开部落,还同他解释了好一番。 虽然塔斯库听不懂什么是放射性,当他听到娜娜说歷代头目皆未能活过六十岁,可能与蒐藏这东西有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木匣子。 天鉞也不白拿,他知道高山族不同于汉人,普通金银财货他们未必看得上;于是她偕大卫暂离石板屋,不久后再回来,手上拎着两件银链锦甲,作为交换木匣子的回馈! 获悉锦甲的作用后,夫妻两人欣然收下;这时塔斯库的脸上,才重新展露笑顏。 稍晚,小治和查理来到部落后山,找到海川与蔡蓉寄居的石屋,想与他们辞行。 蔡蓉与小治对了一眼后,随即低头,沉默不语;她知道稍早来的车子,是要带他们走的! 小治看着她的肚子,自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心想:这辈子怕是无缘见到她肚里的孩子了! 海川向查理坦言,去年听到他曾说会死很多人时,自己还半信半疑,直到亲身经歷嘉义市的动盪后,总算信了! 「这摆动乱,毋知何时才会当结束?」海川问。 查理:「得等到陈仪下台,换人接任后才会结束!」他还告诉海川,说之后国民政府会推行一系列与土地、货币相关的政策,建议他等动乱平息后,趁早把大部分的田產变卖,或换成黄金以避险保值!还劝他未来二十年内,最好离群所居,深居简出,可保全身家。 下午,等一切准备就绪,天鉞想趁天黑前领他们下山。出发时,罗排将马牵了过来,并把韁绳交给娜娜。他说:「只要你们学会骑马,以后下山就可以不用走大老远的路了。」 娜娜:「放心吧,这马我会好好养着;至于骑不骑牠,就再说了。」 最后,大伙向娜娜、塔斯库、部落族人、林海川夫妻挥手道别。随着引擎声响起,排气孔喷出阵阵浓烟;两辆吉普车与一辆云豹,在烟云中缓缓开出部落,一同下山。 当车队来到山脚时,已经入夜。 天鉞早已安排一支军队于入山处守候。等他们帮云豹再把油加满后,在军队的护送下,车队沿八掌溪一路向西疾驶! 这晚,万里无云,风清月明。行进间,小治掀开舱盖,想出来透透气。 一旁的罗排,上身半露于炮塔外。他不禁感慨道:「记得前年演习时,我们上山也是走这条路吧。」 小治看了眼左侧不远处的八掌溪,也同声感慨:「是呀,我记得那时的路又宽又平,很好走,不像现在这样颠簸!」 车队来到八掌溪出海口,于附近一处沙滩上停下。一小时后,一艘「lcm」(机械化登陆艇)从外海开来,在车头灯的指引下完成抢滩!跳板放下后,在随艇人员的引导下,云豹缓缓开进lcm,离开台湾本岛。 登上美舰,一眼就看到阔别多日的小玲!她正坐在轮椅上,恭候大伙多时。 这些日子以来,小玲是朝思暮想,望穿秋水,一看到云豹开上船,当场喜极而泣! 弘爷配合水兵的指示,将云豹停在下层坞舱,固定好车身后,美军陆战队遂行登车检查,从内到外,全都检视一遍,并要求他们把车上武器、馀弹悉数缴出,由美军保管。 解除武装并完成检疫后,阿伟随即被送去医务室接受治疗;其他人则被带到一间六人舱,还给他们每人发一套新的衣裤,等盥洗完后,再领他们到餐厅用餐。 他们之中,又以花子所受到的感官衝击最为强烈!不曾离开台湾的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对舰上的一切是又惊又喜!尤其是餐厅供应的西餐,更是令她眼界大开! 当花子喝下人生第一口可乐时,因不慎呛到,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第117章 远渡重洋 再度回到美舰的老瓦,不像上回那样遭人绑手绑脚,拘禁舱室,而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参观船舰;只不过大卫始终紧跟在旁,就怕一个没注意,又让他跳海潜逃! 老瓦来到医务室探视小玲,并稍来杨站死讯;原以为她会伤心难过,可没想到她不但早已获悉,且对杨站的死完全无感,甚至还有一丝喜悦! 老瓦略感不解的问:「广元待你不薄,为何冷眼以对?」 小玲长叹一口气,坦承自己也是五味杂陈。她说:「我早就想亲手杀了他,可却下不了手!他死在战场上也好,帮我了去一桩心头之恨......」 小玲只承认自己对杨站的行事作风,极度厌恶,甚至不齿!但始终没敢透露她与杨站之间的那些破事。 老瓦得知小玲对杨站并无情愫后,感到有些欣慰!接着他起身探视躺在隔壁床熟睡的阿伟。确认他已睡到不醒人事后,老瓦话锋一转,感慨道:「你们去了美国,怕是很难再见到面了;如果可以,捎个信回来,让我知道你们过得如何。」 小玲呲了一声,笑道:「你居无定所,我这信是要寄去哪里给你?」 老瓦想想也是,寻思了半晌后,说道:「就寄到蔡家吧,我再定期去他们家收信。」如此一来,他也能有个理由去蔡家探访,正好一石二鸟。 两天后,美舰泊在基隆外海。天鉞向大卫交代完木匣子的处置计画后,转身偕老瓦一同登上交通艇,准备离舰。 离舰前一刻,老瓦突然提出要求。他说:「自古相传,女媧造人练五色石补天;不知可否赏个脸,容我开开眼,瞅一瞅那五色石?」 天鉞一脸尷尬,似笑非笑地问:「你想看?」 只见老瓦点头如捣蒜,很认真地表示想看;可天鉞不答应,还劝他打消念头! 天鉞:「想看这玩意,你得拿命换!」 老瓦皱起眉头,不解地问:「不就瞅那么一眼,犯得着拿命去换?」 「你是有所不知......」天鉞接着说:「并非我要你的命,而是这颗石头会要你的命!」 后来天鉞费了一番功夫,解释放射性这件事;可老瓦却是憨鸭听雷,有听没有懂。 总之,天鉞好说歹说,就是不给看!最后老瓦也只能识趣的摸摸鼻子,不再强求。 美舰啟航后,先到佐世保,再抵横滨,接着横渡西太平洋,并在夏威夷短暂停留一週;一趟航程下来,前后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美国西岸的圣地牙哥。 登上美国本土后,美军直接收走了云豹和全部武装;在大卫的带领下,一行人又是巴士、又是火车,甚至还搭上军用运输机,最后来到纽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大学!为此,校方还特地让出一独栋宿舍安置他们。 在圣光会的运作下,美联邦政府以政治庇护的名义,接纳他们;再以安保为由,派遣fbi进驻宿舍,并限制他们的行动范围! 虽说他们形同被软禁,但不管如何,美国的新环境和台湾的号房、农舍、军营、部落相较起来,相对舒适太多!刚开始是有些水土不服,但在医疗资源充裕的美国,很快就获得改善,并适应过来。 7月4日,美国国庆这天,大卫来到宿舍探视他们。 隔天一早,大卫带他们离开宿舍,在fbi的戒护下,一行人乘上巴士,随后被载到大学城里的一座教堂。 一进教堂,里头早已坐满了人,貌似正在举行某种大会。 一行人进来后,随即被引导至讲台右侧的长椅上;讲台上的主持人先对他们点头致意,然后开始郑重的介绍他们。 查理很快就听出端倪,发现这其实是场欢迎会!同时还认出台上主持人,正是原子弹之父「欧本海默」先生!于是他再转头并认真检视台下观眾,赫然发现,光是第一排在座人物,就令他舌桥不下,肃然起敬! 率先被查理认出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爱因斯坦」!他那招牌的蓬头白发,一眼就能认出。再来是坐他隔壁的「艾森豪」将军,他身着卡奇色军常服,气宇轩昂、精神抖擞! 其他与会者还有火箭之父「冯.布朗」、计算机之父「冯.诺伊曼」、美国传奇大亨「霍华德.休斯」……等等。 这些还只是查理凭藉对肖像记忆所能认出的人,里头随便挑出一位,在当代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当台上的欧本海默转身将眼神投射在他们身上时,只见他右手一抬,查理赶紧叫大家起立并向在场所有人士微笑、致意;现场随即响起掌声,对他们表示欢迎! 欢迎会结束后,一行人被邀至到餐厅享用自助餐。 两排长桌,摆满各式西点、饮品、冷热食,此情此景,又令花子大开一回眼界! 罗排带着花子,临桌挑选想吃的食物。只见她小心翼翼先挑了一块水果蛋糕,尝了一口,内心顿时充满无限的幸福感! 这是花子生平第一次吃到蛋糕!过去曾听马神父介绍过,如今总算能亲口品嚐一回。 罗排瞧她意犹未尽,一块接一块的吃!劝她别只顾着吃蛋糕,旁边还有好多吃的可以挑;接着帮她选了一块苹果派,也同样令她爱不释手! 爱因斯坦与艾森豪找到查理,并同他聊上几句。 爱因斯坦希望他们能加入圣光会,并参与他的科研项目;而艾森豪则希望他们可以协助美军,对云豹与其武器系统进行逆向工程! 查理当下不置可否,于是找来其他人并向他们转达此事。 小玲、阿伟没有意见,罗排表示愿意。弘爷则说:「全看副连长决定。」 小治与弘爷对了一眼,半晌无语。这时罗排站了出来,直白地说:「你还犹豫什么?我们又寄人篱下了,难道还有别条路可以选吗?」 查理也知道小治又开始优柔寡断了,于是抬起手来,要他再细看一眼爱因斯坦。接着说:「别的科学家我不敢讲,但人家可是『爱因斯坦』啊!用你们台湾人的说法,这么『大咖』的人物邀请你参加他的研究项目,这是何等的荣幸!」 听完查理这么一说,小治终于点头同意,愿率部参与科研项目与逆向工程! 几週后,联邦政府给了他们新的身份与美国国籍,圣光会还安排了语言学校,带他们快速融入美国文化。 第118章 后记(1/3)LHC 十二月中,天鉞与老瓦一同来到美国。他们这趟前来,主要目的是把留在台湾的33型云豹运抵美国;此外,老瓦还捎来了台湾的消息。 金富自从那天被请去协助釐清案情后,就没再回家过,从此杳无音信!就连老瓦透过他在保密局的人脉和自己的情报网,也都查无下落! 刘伯安葬完金莱后没多久,便辞去了蔡家长工,回大溪老家。 鸡鸭场由阿贵、金贤,兄弟俩接手经营。后来產业转型,只专注养鸡和產蛋的工作。烤鸭舖则随着庙口菜市的拆迁,结束营业。 浩克和俊泰的遗体,在保安宫的瓦砾堆中被寻获!阿贵殮了他们,与大轮车其他罹难者的骨灰聚一起。林海川捐出一块地,与在地乡绅合资盖了间义庙,将他们安奉在庙里。 蔡蓉于五月下旬,顺利產下一男婴!为此,老瓦还特地带来两张相片。一张是林海川一家三口的合照;另一张是金富在保安宫后殿,帮敢死队拍的大合照。 老瓦:「当时为了找阿富,从大嫂手上获得他的相机。」说话的同时,他把照片递给小治,好让大伙传阅。 随后,老瓦又继续感慨道:「原以为能从相机中找到些蛛丝马跡,可无奈这张大合照,是相机里最后的照片,应该是阿富打算拿来发佈新闻用的;但很可惜,等我将相片洗出来时,早已事过境迁了。」 小治接过海川一家合照后,默默看了许久;他心里明白,照片里,让蔡蓉抱在怀里的男婴,正是他的亲生子! 12月24日,平安夜,曹天鉞终于向查理坦承,表明自己其实是他的曾孙! 关于天鉞与中阴身穿越者一事,查理曾听小玲说过,而他自己则是半信半疑。不料,天鉞突然与他相认,还语出惊人的翻出他的黑歷史,吓得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查理曾有过三段婚姻,但都以离婚收场,并无婚生子女;直到天鉞说出自己曾祖母的名字后,查理才总算相信! 「萧雨洁」,查理的高中同学;她在大一那年,意外怀孕!后来两人在堕胎意见上出现严重分歧,最终分手! 查理原本以为雨洁会继续坚持堕胎,但没想到她却选择把孩子生下来!从此定居马来西亚,改信穆斯林,终身未嫁。 查理这段往事,在场没人知道,更何况1947年也还未发生!天鉞所言,绝不可能是巧合或凭空捏造;全因穿越悖论导致时间序出现紊乱,让不存在于同一时间线上的曾祖、曾孙两人,不期而遇! 天鉞还告诉他们,因为大轮车的出现,进一步证实了「时空自我修復」的假说! 这半年多来,圣光会的要员们开始重新审视「微光行动」,是否还有继续执行下去意义?更有不少「三一系」的an开始动摇信念,反思「蛇系」的主张或许更值得一试! 1949年夏,大轮车一行人被迁至「宾夕法尼亚州」的「哈里斯堡」。 圣光会透过州政府,假借修建地铁之名,计画于该地区造一座「lhc」(大型强子对撞机)!但受限于当代的科技水平,这部机器的圆週,预计会高达三十公里之遥,这等于涵盖了整座哈里斯堡! 1950年,四月下旬,花子十八岁生日这天,大伙帮她举办一场美式的生日派对;场面之盛大、气氛之浪漫,令她受宠若惊! 罗排藉此机会正式向她求婚,在他单膝下跪那一幕的瞬间,花子当场感动得喜极而泣! 大伙看着小俩口子这四年来,一路颠沛流离、相濡以沫;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无不欣喜万分,感动不已。 一旁的小治也被幸福的氛围所感染,提起勇气,趁机向小玲暗示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举办婚礼!」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玲拒绝了!她没敢让小治知道,杨站在她心中究竟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只表示,愿意与他保持同居关係,但不愿共结连理。 一个月后,罗排与花子在大伙的见证下,于当地教堂举行了一次简单而隆重的西式婚礼。 六月底,lhc工程刚要起步,韩战却爆发了!联邦政府将预算全挪去因应战事,这导致lhc的兴建计画,被永久搁置! 七月初,弘爷与阿伟被转移至「班寧堡」,协助美军对新式轮甲车进行测试;其他人则留在哈里斯堡,继续参与科研项目。 查理应美军的徵召,同意参与一项机密任务,月底与大伙辞行后,随即和cia干员一同离去。 九月某日,东京驻日盟军总司令部,正在进行一场兵推。与会军官对兵推结果相当不乐观,纷纷劝总司令「麦克阿瑟」将军放弃「仁川」作为登陆地点! 麦克阿瑟自己也清楚,登陆仁川的成功率仅万分之一!但他仍力排眾议,坚持选择仁川! 兵推结束后,麦克阿瑟回到办公室,他拨了通电话,过了一会儿,事务官领着一名亚裔顾问进来,那顾问正是查理! 麦克阿瑟:「希望你这枚勋章是真的。」话音刚落,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勋章还给他。正是那枚查理视为幸运符的荣誉勋章。 麦克阿瑟:「我已决定在仁川登陆!」 查理:「您终于相信我了!」 麦克阿瑟摘下了嘴上的玉米烟斗,说道:「不,我才不相信你,我是相信『艾克』(艾森豪)!他既然把你推荐给我,我相信一定有他的理由。」 十一月初,查理在「汉城」(「首尔」旧称)遇见了许久不见的老瓦!当晚,两人在韩半岛凛冽的冬夜里,小酌一番,叙叙旧,话话嘮。 老瓦不讳言,此番来韩,确实有任务在身,但他不愿透露太多细节。 辞别时,查理问他:「能否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老瓦:「明早啟程,要走一趟咸镜南道的长津湖。」 查理听到他要去「长津湖」后,顿时脸色一沉,但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瓶底的残酒倒尽,再敬他一杯,还祝福他诸事顺心,一路平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收到过关于老瓦的任何消息了! 1951年,四月,随着麦克阿瑟遭到撤职,查理也跟着回到美国。后来因为lhc工程延宕,他与小治一行人被转移到班寧堡安置;与弘爷、阿伟,一同参与军用车的测试工作。 两年后,韩战结束。lhc的兴建工程被重新提起,但此时圣光会内部却出现分歧!一派是以爱因斯坦为首,主张放弃lhc;另一派以艾森豪为首,主张继续进行! 最后,州政府以lhc兴建与否,需要被重新评估为由,让工程再次陷入延宕! 第119章 后记(2/3)达拉斯计画 1955年,四月中,爱因斯坦因腹主动脉瘤破裂,住进了医院!当时人在美国的天鉞,闻讯后立刻赶到医院探视。 天鉞来到病房,此时的爱因斯坦正在撰写一篇电视讲稿。在止痛剂的帮助下,他仍可正常活动,说话、饮食这些都没问题。得知他老人家婉拒了医生的手术建议后,天鉞明白,他已有了「打算」!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爱因斯坦问道:「孩子,这是你第几次重生?」 「第一次。」天鉞略感不解,又问:「教授,您为何这样问我?」 爱因斯坦点点头,笑道:「很好,你和以前的回答一样,都没变!」 天鉞懵了,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老人家。心想:那您又是第几次? 爱因斯坦:「大概有1750多次!」语毕,天鉞当场傻眼,没想到教授竟然拥有「他心通」(又称「心电感应」)! 爱因斯坦掐指算了算,接着说:「算上这次,我一共经歷了1757次重生!而你,此前我已遇过九回了!」 「九……九回!」天鉞一脸懵逼的看着爱因斯坦,不解地问:「您是认真的吗?」 「这不难理解,因为爱因斯坦的人生,此前......我已经歷过九次了!」爱因斯坦释怀地笑了笑,接着说:「微光行动注定失败,异洞浩劫将永远无法被阻止!结束此生后,我将追随大师们的脚步,上昇至更高维度,离开三维宇宙!」 爱因斯坦抬起手来,伸向床边柜上的粉红玫瑰,轻轻摘了一片花瓣下来,然后递给天鉞。 就在天鉞接过花瓣的那一瞬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彷彿歷经了爱因斯坦的1757回人生!如百花盛开、豁然开朗! 两人一番捻花微笑后,没再多说什么。天鉞简单地点头致意,以示道别后,默默转身走出病房,轻轻把门闔上。这晚,她带着一种既沉重,又悲天悯人的使命感,离开医院! 爱因斯坦过世后,lhc在「艾森豪总统」的支持下,以「达拉斯计画」(dallasproject)的名称,重新啟动! 因导入新的技术,次世代lhc的规模,比起旧设计要略小一点;但即便如此,其圆週仍有27公里之远!可工程进行没几年,又让「甘迺迪总统」喊停!直到他遇刺后,工程才得以恢復。后来随着美国投入越战的资源越滚越大,导致工程进度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竣工日程,一延再延。 1962年,十二月。阿伟在班寧堡对开发中的「轻型4╳4轮甲车」进行极限测试时,不慎发生翻车意外,不幸身亡,得年三十七岁! 这起事故对弘爷的打击太大,因此罹患了忧鬱症!为了帮他舒缓症状,查理陪着他野营、钓鱼,藉此转移伤痛。此后两人经常结伴同行,开着露营车在美国四处游歷。 可惜好景不常,两年后,查理自己也被诊断出肝癌!无法再陪弘爷到处游山玩水了。 1964年,七月。弘爷在一次单独外出野营时,失踪! 最后是天鉞透过遥视,在「塔拉迪加森林」里寻获弘爷的遗体;只可惜被发现时,已时隔多日,早让鸟兽啃食到仅剩骨骸! 同年深秋,查理开始卧病在床!此期间,小治、小玲、天鉞、罗排、花子,五人协力,轮流照顾他。 天鉞趁这段期间,偷偷告诉查理许多关于微光训练的技术细节,还分享自己的濒死经验,似乎有意要让他也成为一名中阴身穿越者! 「如果照你说的,人可以不断重生,是不是等于获得了永生?」弥留之际的查理,摘下氧气罩,气若游丝的问。 天鉞点点头,回道:「理论上……是的!」 查理:「那人不就像玩游戏那样,可以不断存档、重啟,越练越强!?」 天鉞:「是的,这也是微光计画的基本理论!」 查理:「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你们还是失败了?」 天鉞:「因为有人建设,有人破坏,我们无法拧成一股绳,才会导致失败!」 天鉞告诉查理,这是一场持续上万年的轮回斗争! 不少能量低的中阴身穿越者,不幸在宇宙中幻灭!少数能量较高的大师级an,则选择昇华,趁幻灭前离开这个维度。而她已从爱因斯坦那里获得了增强能量之法,可在循环往复的重生中,透过修练,提昇自己! 听完天鉞这么一通说后,查理没多表示什么,也许是过于虚弱,也许是有所觉悟。 「原来你刚才说得是『菩萨道』!」查理说完,安详地闔上双眼,面带微笑的沉沉睡去,与世长辞,享年六十五岁。 当时站在病床旁,随侍在侧的天鉞,并没有呼叫急救,而是抬头默默看着天花板良久,彷彿在与人道别!只见她脸上掛着两行泪,与爱因斯坦道别时一样,面带微笑,微微点头、致意。 1966年,初冬。大卫找上罗排和花子,说圣光会需要一对华裔夫妻到台湾担任常驻联络人! 罗排很快就反应过来,即问:「你是要我回去当间谍?」 「没错!」大卫不讳言,直接点头承认,还说身份、住屋、甚至连交通工具都准备好了,一到台湾即可正常生活,而且酬劳还挺丰厚! 当罗排得知酬劳金额后,一时间颇为心动!再与花子商量过后,两人决定一起接下这份外派工作。 1967年,一月。已化名为「顏正道」和「孙良玉」的罗排和花子,与小治、小玲辞别后,夫妻俩即刻动身,返回台湾。他们刚下飞机就遇上天鉞,之后在她的引荐下,顏正道加入国民党,并于几个月后,顺利加入蒋经国的机要幕僚团! 1972年,一天上午,顏正道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帮蒋经国面试政务委员。在行政院的走廊上,一名有着台湾国语口音的男人,引起他的注意。 由于本省人在行政院里不多见,加上眼前这名身长一米八的男人很是面熟,于是顏正道走到他的跟前,好奇问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憨厚地回答:「长官您好,偶……叫『李登辉』!」 日后,在顏正道的大力推荐下,李登辉成了行政院里最年轻的本省籍政务委员! 1978年,六月,小治与小玲,两人在大卫的陪同下回到台湾;顏氏夫妻特地前来迎接,将他们三人接到自己位于阳明山的寓所下榻。 翌日,晌午,他们一行五人回到江仔嘴,拜访多年未见的蔡金贵。当年还是二十来岁年轻小伙的他,如今已是年过五旬、鬓发半白,膝下儿孙满堂的阿公了! 当年阿贵接手养殖事业后,也是几经波折,煞费苦心;如今事业有成,也算富甲一方! 午餐后,在阿贵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供奉大轮车故去同袍的义庙参拜。庙虽不大,但香火鼎盛,香客骆绎不绝。自从顏正道回台后,每年清明都会特地回来江仔嘴,祭祀祂们。 小治点了三炷香,对浩克、俊泰的牌位是拜了又拜,嘴里还唸唸有词;几度哽咽后,终于止不住情绪,掩面痛哭了起来! 下午,一行人特地回到农舍、保安宫旧址、湳仔沟巡礼一番。 后来得知,林海川于五十年代初,变卖了全部田產!在韩战结束后,带着万贯家财,一家三口移民日本,此后就鲜少再回台湾了。 第120章 后记(3/3)终章 一週后,小治、小玲、大卫、罗排,一行四人,特地驱车去了一趟阿里山,拜访娜娜与塔斯库。他们夫妻俩依旧住在山上,过着传统的部落生活。三十一年里,娜娜前后生了七个孩子,四男三女,除了三子不幸早夭外,如今多已长大成年。 在这个早婚的时代,长女「帕库」已嫁为人妇,还生了两男外孙。看见娜娜如今儿孙满堂,一家和乐融融,大伙也都替她感到欣慰;与其他背井离乡,饱经风霜的人相比,她的境遇着实要幸福太多。 回到部落的第一个夜晚,晚餐后,他们和塔斯库、娜娜一家围在沟火前,喝着小米酒,聊天、叙旧。 席间,塔斯库不忘询问木匣子的下落。得知木匣子交由美国人收走后即不知所踪,令他颇为不悦! 为了安抚塔斯库,大卫破例一回,冒险违反规定,向他们透露木匣子里头,那颗五色石的来歷! 五色石属于第七週期,原子序为115的「鏌」元素!据推测,应该是十七世纪,逃亡到阿里山的荷兰传教士所遗留。在正态时间线上,鏌元素于2004年以前都未曾被人类发现过,为防触发新的歷史事故,五色石现由圣光会保管。 鏌元素在地球上可以说「不存在」,但能透过人工合成的方式產生!只是人造鏌极不稳定,生成后仅100毫秒即衰变成「鑈」元素!像五色石这种可以稳定存在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鏌,确实罕见! 关于五色石的更多信息,目前仍被列为最高机密!甚至连大卫这种要员,权限不够,也不得而知。 大卫讲得很精彩,可现场没几个人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甚至连塔斯库自己,也是很吃力的透过娜娜翻译,听得一愣一愣,有听没懂!最后只好自讨没趣的就此打住,不再追究。 其实大卫自己也未曾目睹过五色石,上交圣光会后,就没再见过那木匣子了。至于鏌元素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具有五种顏色,在场没人知道。 酒过三巡,将醉未醉之际,小治突然话锋一转,感性的说:「其实我们这次回台湾……是来向你们道别的!」此话一出,现场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娜娜不解,看着小治他们。问道:「啊你是要道别什么?」 小治:「还记得美国人那座盖盖停停,停停盖盖的lhc吗?」 顏正道:「记得呀,怎么,要正式运作啦?」 小治点点头,说:「对,『达拉斯计画』的最终实验项目,联邦政府批准了!」 顏正道:「所以……你们同意参与了?」 小治、小玲默不做声,仅仅是点头、微笑。 娜娜不明就里,频频问道:「你们别不理我,到底怎么回事啦?」 顏正道:「那你们何时走?」 小治:「明早下山。」语毕,顏正道随即端起一碗小米酒,致意后,先乾为敬。 娜娜这下真急了,严肃地问:「喂,到底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啦!」 「说来话长。」小治和大卫对了一眼后,问道:「这事能说吗?」 大卫呲了一声,轻蔑地说:「无妨,反正他们(指塔斯库)也听不懂,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所谓的「最终实验项目」,才是兴建lhc的真正目的。 原本三一系的中阴身穿越者们,在冷战时代的重点工作,是阻止lhc的完成!但随着大轮车一行人的出现,这个态度发生了转变!再加上冷战期间,得知苏联那边出现多名蛇系an后,逼得圣光会不得不从极力阻止,转变成全力协助,帮美国抢先一步完成! 「原本能早个几年完成,却让『甘迺迪』插了一槓子!」小治说到这里,大卫突然乾咳两声,暗示他这事不能讲! 小治:「总之吧......美国人现在决定用lhc去找寻上帝粒子!我是想……如果能再次打开时空裂缝,说不定又能穿越回未来了!」 「这事安全吗?」娜娜略显不安的问。 「没人敢保证,也许成功回到我们那个时代,也可能去到其他时代,又或者……」小治豁达地笑了笑后,接着说道:「按天鉞的说法......获得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那你也会去吗?」娜娜转头问小玲。 「会呀......」小玲点了点头,说道:「而且小治之所以同意,还是被我说服的呢!」 小玲在五年前罹患子宫颈癌!子宫切除后,对人生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当科研团队向她提出最终实验的邀请时,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隔天一早,一行人驱车下山,来到嘉义水上机场。下午,在大卫的安排下,小治、小玲,随他一同登上美军运输机,飞离台湾。 隔年,1979年,一月,台美断交!顏正道与孙良玉被迫返回美国,结束长达十二年的驻台联络人工作。 同年三月,lhc终于在哈里斯堡啟动实验! 为了更进一步符合他们当年穿越时的条件,美国陆军还特别支援一辆v-150四轮装甲车,搭载小治和小玲。但实验才开始没多久,就发生了「三哩岛核电厂事故」!lhc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运作! 究竟是实验引发核电厂事故?还是核电厂事故中断实验?由于查不出确切原因,始终没有定论。 事后,联邦政府以核电厂事故为由,把最终实验的失败,掩盖过去!而达拉斯计画,也因此被正式终止;与计画相关的所有纪录,被列为联邦最高机密,永不解密! 根据记录,科研团队多次回到实验现场,却遍寻不着那辆v-150;人跟车子,就这么凭空消失!即便请来美军协助,扩大搜索,也没能找着! 此后,再也没人见过小治和小玲,就连天鉞透过遥视,也没能找到他们! 天鉞在整理他们两人的遗物时,发现了岛津少将的武士刀、查理的荣誉勋章,还有一枚金币和一封遗书!遗书属名「达拉斯计画自愿者:何宇治」。 天鉞把武士刀、勋章和金币,上交圣光会,但私底下却偷偷把遗书交给罗排。她叮嘱道:「遗书这事......你得帮我守着,可千万别洩漏出去!」 罗排应允后,接过遗书,读完,随即掏出打火机,当场扔进烟灰缸里烧掉! 「挺上道的嘛!」天鉞欣慰的说。 罗排耸了耸肩,面带微笑地说:「回台湾这十二年......没白活;人情世故,应对进退,分分寸寸,我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天鉞接着说:「我申请退休了!等许可下来,我就会离开美国。」 「你要去哪?」罗排问。 天鉞:「西藏!」 两人当天就此一别后,罗排与花子,就再也没有见过曹天鉞和大卫了。 多年后,罗排藉由掌握未来资讯,靠着精准投资,获利不少!不但名利亨通,还成了着名的稀有晶矿石收藏家;晚年与花子一起在旧金山的豪宅里,安度馀生。 1986年,墨西哥世足赛,罗排和邻居打赌,并成功预言了阿根廷夺冠! 邻居的已故表哥,是一名韩战退伍老兵;愿赌服输的邻居,竟把表哥在仁川登陆中所获得的荣誉勋章,送给了罗排! 1999年,高龄七十七岁的罗排,因缘际会下,结识一位名叫「查理」的新加坡籍留学生;两人是一见如故,很快成了忘年之交! 隔年,罗排想以口述的方式,委託查理帮自己写本传记。他知道查理是军事迷,在口述自传完成的那天,便把邻居那枚荣誉勋章,作为酬劳的一部分,支付给他。 「你毕业后想从事什么?」罗排问。 时年二十一岁的查理,靦腆地笑了笑。回道:「不瞒您说,我还真不知道!」 罗排建议道:「你文笔这么好,记者这份职业应该很适合你!」 最后,查理欣然地收下荣誉勋章,与罗排辞别后,转身离去。 看着查理年轻时的背影,那即视感不禁令罗排想起当年,穿越时空,落难于光復初期的台湾!他脑中不断涌现那一幕幕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画面!其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恍如昨日,憬然赴目。 –end– 异洞浩劫番外篇【蓝洞2011】 &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