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焕星空的方程式》》 楔子 我环视陌生的机场周围空间，此时已近深夜，但仍有流动的行车与人们进行着出入往来，最令人怀念的是墙边指示与汽车上头偶尔可见的中文字，以及四周人们所讲述的中文。 喧闹嘈杂，但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感受着舒爽的夏夜凉风，十分喜欢这一刻彷若与世事无争的感受。 「小姐，这些东西也都放在后车厢吗？」一道声音由旁边往我的方向传来，是态度严谨恭敬司机先生。 我看了眼他所指着的几袋由品牌旅行袋打包的行李。 「对，谢谢。」我微微一笑，进入计程车后座。 一坐下就感觉手机的震动频率，我盯着萤幕上数十通未接来电的纪录，叹了一口气，在踏下飞机之后第一次接听电话。 「你好。」 「小姐，孟老闆要我务必向您讯问确切的返台班机。」电话另一头的稳重男声说着，他是跟在母亲身边多年的业务祕书。 我听着他的声音，这也是使人怀念的中文啊。 此时，已经安置好行李的司机先生回到车上，对着正在接听电话的我打了个询问是否开车的手势。 我轻轻点头，前方的物景开始于视线拉近又远离。 「方秘书？」我试探的唤，印象中母亲的助理姓方。 「是的小姐。」 「麻烦您替我向母亲转达，我刚下飞机。」 「吭？」方秘书错愕的声音由电话另一头传来。 「抱歉。」我忍着可能会随嘴角翘起笑容而显露的笑意，「我会先去柚琳那儿叙旧几天，之后会循母亲安排进公司实习的。」 电话另一头只传来因惊愣而深深吸气的呼吸声。 「那么，再见，也麻烦您替我向母亲说，公司见。」我说完，停顿几秒确认对方那边大约是暂时无话可说之后，轻轻按下结束通话键。 车子已经驶上公速公路，逐渐接近我所熟悉的城市。 那片充满城市开发后风景，人造电灯与霓虹灯彩徜徉视野的地方。 没有浩瀚星辰的地方。 这座我曾与爸爸和妈妈于此共度天伦之乐，后来却只剩下接班人责任意义的城市。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为使命好好加油的。 因为肩负使命的我，必须坚强努力，对吧？ 我在心里问着回忆中的爸爸。 我仰首，透过车窗看向昏暗的夜空，想像在朦胧弯月一旁的那片云朵，后方是满天星河。 第一章–那道眼神透露似曾相识(1) 早晨的捷运站总是熙来攘往，无论是身着雅致套装的上班族，还是打扮休间手捧讲义书籍的学生，皆能在其迅速果决的移动步伐中感受得其繁忙匆促的状态。 我靠坐在捷运月台上的候车长椅上，慵懒地看着今天早晨的第三幕乘客们油方打开门的捷运列车里鱼贯下车的蜂拥画面。 等待从放在一旁的帆布背包里传出的嗡鸣震动声停止声响。 绵延尖锐的提示音频过后，车厢坑啷一声尽数闭上。 位于住商混合区的捷运站，早晨的画面总是混乱中带着分外有制的秩序。 列车驶进车站，放行车厢中的乘客们匆匆下车后，便又是再度啟程的时刻了。 我目送接连驶离月台的列车车厢，一面心不在焉的默数略过眼前的车厢数量，一面感受着捷运高速驶离车站随之刮起的风。 突然，帆布背包中的震动声响停下，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今天是三个班次。由我从进站车厢中下到月台座椅时算起，今天的纪录是连续震动十分鐘啊。 真让我不禁对自己从来都有不开铃声的好习惯感到庆幸。 由肩背包取出终于恢復平静的手机，我轻触萤幕，亮起的画面首先就是刘裕刚传过来的一条信息。 「你要到了吗？我告诉孟姐你在路上了。」 我隐忍想发简讯请假的情绪，对上头让人想忽视的内容又多看了几秒，挠挠额角，还是发了不会让刘裕难做人的回覆。 大概是吧？ 「晨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 看到刘裕的回覆，我按掉萤幕，站起身同时抓起放在一旁的背包，走向连接出入站口的手扶梯。 帆布提袋里的手机又传来一段震动。 我不耐的叹气，先取出悠游卡，再缓慢的取出手机查看。 「今天晚上六点半，緹芳饭店。 你可以跟刘裕哥哥一起过来。」 出现在萤幕中预览方框上排显示着母亲的名字。 我看着讯息中毫不带情感的精简告知，顿时感到虚疲。 是甚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和母亲不再亲暱相处，甚至连一同吃饭的机会都只剩必须彼此一同出席的饭局。 「包厢的话，向领班告知刘叔叔的名字就行了。」 我看着母亲传来的最后一句讯息，决定不做回覆。 进到大厅后朝着电梯口行进，我才想起自己不晓得今天的工作地点在哪里，赶紧联系刘裕求救。 「在16楼。」 还没发送出任何讯息，刘裕就像能够预知感应一样的送来位置资讯。 我快步走进电梯，按下电梯楼层，馀光瞥见一双褐色皮鞋踏入，我对着楼层按钮问：「请问到几楼？」 「十六楼。」刘裕淡淡的说。 我转头，看着一脸淡然的刘裕。 「哇，你怎么在这里？」 刘裕瞥了我一眼，目光盯视着持续跳换数字的楼层显示萤幕。 「自己的妹妹不晓得工作地点，哥哥我当然必须来接她啦。」语气不轻不重的慢述了妹妹二字。 听得我本就不甚愉快的心绪越发纠结。 「我是真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能对他们奇怪毫无预兆的宣告照单全收。」联想起母亲方才的讯息，我盯着脚尖嘟噥。 刘裕一阵沉默。 我狐疑的看他，才发现他正盯着我看。 顿时奇怪的氛围瀰漫，正当我忍不住问他究竟在想什么时，电梯门打开了。 只见站在电梯门外，原本正使用着手机的柚琳倏地将视线转向电梯内，原本神情平淡的漂亮脸庞露出惊喜的表情向我和刘裕扬起灿烂的笑。 「哇，早安呀，蓬蓬！小裕！」 我也开心的向柚琳招招手。 「不要在公司叫我小裕！」刘裕让出空间让柚琳进来，轻声的抱怨。 「怎么这样彆扭呢，小裕就是小裕。」柚琳笑嘻嘻的说。 望着这对欢喜冤家，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却顺着刘裕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见柚琳手上拉着的小行李箱。 「柚琳，你昨晚又很晚才下戏吗？」我率先发问。 柚琳微笑，轻描淡写的回覆：「剧本更动所以晚了一些，所以昨天就睡在公司安排的房里。」 我看着一旁的刘裕欲言又止的表情。 叮—— 正当刘裕欲开口，电梯抵达楼层的声响轻脆的和着电梯门的开啟声响起。 「啊，是你们的楼层吧！」柚琳轻挪脚步，按着保持电梯门开啟的按钮对我们挥手。 我拉拉明显心中有话却说不出口的刘裕，一起走出电梯，向柚琳道别。 刘裕也向柚琳确认稍晚两人将会碰上的工作，然后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沉默。 「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不多表示些你的心意啊？」 看着眼神隐忍的刘裕，我忍不住插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刘裕看着我在电梯上的倒影，轻描淡写的回覆，旋即转身。 「待会儿就要正式彩排了，你快到外聘的道具公司那领他们带道具过来。」 嘴硬。 看着若无其事交代着事务的刘裕的背影，我在心里对他扮个鬼脸。 看着刘裕的背影前进摄影棚室的方向，里头的工作人员一见到他就立刻拿着厚厚一叠的上前进行细节确认，刘裕也随之进入工作状态。 看来没有什么必须担心的事情吧，我看着刘裕专注工作的神情想。 比起这个，我也要快点进入状况才行。 方才刘裕交代我的工作，要到器材公司待的房间找到公司人员才行。 因为电视台内的空间分隔虽不复杂，但由于随时都有不同项目拍摄工作正在进行，为了防止外业人士误闯以致对艺人及录影作业的叨扰，对合作和约聘的外务厂商的一贯是由工作人员领至准备室待命，再待上场前由工作人员领至摄影空间协助。 身为娱乐公司负责人的第二代，这些事情我到昨天才理解究竟，可真是不上心至极啊，自己都忍不住吐嘲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母亲当初做了那么任性的决定，身为娱乐公司二代的我也不必连电视台作业的细节项目都必须一清二楚啊。 又想起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一边走向厂商休息室一边想着务必让思绪专注在工作状态。 想着想着，我已经站在休息室门前，门上的字卡简明写着『星雅娱乐』四个字，我轻敲两下门板，就转开把手。 「你好，我是星雅的康——」 「你是什么人？」几乎是一旋开门，就听见急急走到门边的男人所发出的质问。 第一章–那道眼神透露似曾相识(2) 我下意识顺着声音来源探看，狐疑地抬头，望见一张让我感觉似曾相似的俊美脸庞。 确切说来，是充满防备气息的俊俏脸蛋。 「呃……」看着含怒的男子，我惊愕的一时无法措辞。 板着一张面孔的帅气男子看见我的样子，直接将门掩上。 我眼明手快的将全身的力气抵上将被闔上的房门。 「等！等等！我是星雅的人！是来带你们运送道具的！」 「什么？」男子依旧皱眉，不，他的眉头比刚才皱的更深了，我说错什么吗？ 「不管你是粉丝还是观眾，请不要跟到这里开玩笑。」说完，房门便被重重的关上。 前一秒被重重闔上的门后发出了锁门的声音。 我这是，惹毛了道具厂商？ 但越发接近开录的时间的现况不容许我细究，我赶紧从牛仔长裤口袋掏出手机，打算向刘裕求救，手机便发出震动。 我赶紧接起刘裕即时的来电，劈头就听见刘裕略显焦急的质问。 「你在哪里？场佈都确认好几次了！」 「你来的正好！我没办法跟道具公司的人说上话！」 「什么？道具公司都已经进棚佈场了，你当然没办法跟人家说上话。」刘裕无奈的说。 我惊讶于刘裕的话，正要问刘裕那我刚才在休息室遇到的人是谁时，才发现刚才被闔上的门板正上方，有个写着几个字体较门板上头的「星雅娱乐」字卡略小一些的名牌。 【艺人专用—个人休息室】 「你听到了吗？立刻回来摄影棚。」电话另一头的刘裕在繁忙的背景声音中匆匆交代便掛了电话,我只得按耐下疑虑，匆匆返回摄影棚室。 紧凑的录影行程告一段落，工作人员们随及有序的各自进行善后作业。 我捧着脚本书，站在一旁凝望着这样繁而有致的工作体系。 「怎么样？」刘裕走到我的身边，与我一起看着棚内的活动。 「一个电视节目的製成可真是不简单呀。」 「噗，这也太像来电台参加一日参访后的小学生心得了啊。」刘裕毫不留情吐槽。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回他：「我也真的才只回来几天啊，客观来说今天是头一天吧。」 「头一天只有蹺掉晨会的日子吗？是是是。」 听晨会就会想起母亲，我顿时感到无言。 「是说。」刘裕转过头看我，「刚刚开录前跑哪里去了？」 刚才匆匆忙忙赶回摄影棚时彩排早已结束，紧接着就是连续两集节目正式开录了，我因为集中精神在当下工作上便暂时遗忘了稍早所闯的误事。 经刘裕一提，我才想起来那个被我打扰的臭脸男艺人。 虽说是我先失礼的啦。 「怎么了？」可能察觉我神色有异，刘裕又问了一次。 我看着刘裕狐疑的表情，思索着该如何向他描述，以及事情的严重性。 第一天进电视台就做了糗事，但总归是自家艺人，无论如何都必须面对，有个刘裕商量也好。 「我…刚才似乎冒犯到星雅的艺人了……」 「不好了！n娱乐的江经纪人说，他们家来录影的小童星不见了！」 话还没说完，同事的慌张的惊叫同时吸引了我和刘裕的注意力。 「小童星？是第一场录影的那些孩子吗？」刘裕率先走向说话的同事。 「对，今天第一场的童星都是来自n娱乐的艺人，不见的小孩是江小姐旗下的慧安。」 「好好的小孩怎么会不见呢？」製作人也上前了解。 「江经纪人说小孩原本待在指定休息室，她也在房间内，但接完一通电话之后回头看就不见慧安踪影了。」掛着实习生名牌的鲍勃头女孩焦急的说，「今天来录影的其他孩子都是由别的经纪人带领，只有慧安是来自江经纪人旗下，慧安又是小前辈，因此他们自己用一间休息室。」 「既然是当下发现的话代表跑得不远，除了跟外聘厂商确认道具的人以外，都分头去找吧。电梯的按钮位置不低，应该不会跑离本楼层，但是以防万一上下两层楼都要去找，也要有人去找监控室确认，特别是电梯和楼梯的位置，找到的人立刻进总办公室用楼层广播。」刘裕清楚分析，冷静的说着，并快速提出简明的应对策略。 「是！」 大伙纷纷散去，前往大楼各方寻找小童星慧安。 「我们也去吧。」刘裕神情严肃的对我说。 我也严肃的点头，跟上步出摄影棚室的步伐。 诺大影视大楼，空间配置虽多样复杂，但毕竟是棚内演艺活动为主的拍摄场所，实际上也不太可能因为小孩乱跑而发生严重的危险。 然而，毕竟走丢的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还是必须找到才行。 我与刘裕走在宽大明亮的走廊上，沿途皆能听见大家对走丢小童星的叫唤。 在由各种绚丽海报装饰的长廊上，此刻却濔漫着让人侷促不安的焦虑气氛。 「要是误闯逃生梯就不好了。」刘裕快速走动，除了细查四方空间外，也不时查看手机。 「是，就怕会跌倒受伤呢。」我点头。 突然，前方的长廊尽头传来物品塌倒的巨响。 正是逃生梯的位置。 我与刘裕迅速往声音的方向奔去。 正当我迅速奔往逃生梯方位时，一间休息室的门从内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我来不及反应就撞了上去。 撞击力道之大，我猛然扯住眼前的东西才阻止自己因反弹的力量跌坐在地。 第一章–那道眼神透露似曾相识(3) 正当我迅速奔往逃生梯方位时，一间休息室的门从内打开，里面的人正走出来，我反应不及而以高速前进的速度加重力撞了上去。 撞击力道之大，我猛然扯住眼前的东西才阻止自己因反弹的力量跌坐在地。 「怎么回事......」被撞上的男子好像很痛，沉了声的口气慍怒。 「抱歉，我...」经歷头部撞击得我感到一阵晕鸣，稳了稳重心才有办法开口。 「晨曦，你的衣服。」察觉声响的刘裕回投奔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肩膀帮助我稳定重心，一抬头就指着面前男子的腰部说。 闻言的我与男子一同看向刘裕所指的方向，看见了男子身上穿着的缎面质地白色套装腰部颇具画龙点睛巧思的丝质腰带被撕裂了一大块，隐约露出了腰部的肤色。 「哇…」精緻的服装上有一处显眼的毁损痕跡，使我忍不住摀上嘴巴发出惊呼。 然后我才察觉自己手上握着一团不明的东西，定睛一看正是面前男子腰上被拉扯破碎的部分，我听见上方传来刘裕隐微的叹息。 身着套装的男子盯看着腰带的破损部分一眼，又抬头扫过我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他这样横了一眼，我才发现面前的人特别眼熟。 「你待会要去录影吧？我去帮你找服装组的人。」刘裕说完，旋身就要离去。 我赶紧拉住刘裕的衣角。 「怎么了？」刘裕疑惑的看我。 「那，那个。对不起。」我没有抬头看向刘裕，只是拉着他的衣角以为自己壮胆，看着眼前面色不悦的男子谨慎地鞠躬，向面前的男子道歉。 为现在破坏人家服装的事情，也为了早上误闯休息室的事。 「很抱歉，晨曦。我现在就去帮你找人处理。」我还维持着鞠躬姿势，听见刘裕这么对面前的男子说。 「刘裕。」正当刘裕施力欲将我拉起以一同离开此处时，面前的男子开口。 我与男子一同向他看去。 「我这里有同系列的上衣和腰带，没关係。」男子面色平淡地对刘裕说。 听得此话，我瞬间松下一大口气。 兴许是我庆幸的肢体行为太过明显，我意识到身边两位男子的目光同时朝我射了过来。 「哈，哈哈，我是说，没有影响到摄影，真是太好了呢。」我立刻端起笑脸说。 如果身处卡通的世界，想必我的额角正出现一道汗顏。 「抱歉，晨曦。想必你也知道，蓬瑶她刚刚回国，所有事情都还不孰悉。」刘裕走近眼前的男子。 我这才发现，这两人貌似十分熟识的样子。 而且「晨曦」这个称呼，莫名地让人觉得熟悉。 面前的男子听见刘裕的话，脸上浮现惊讶的神情，这约莫是我今日所见到的他面色最接近和善的时刻了。 「你刚刚说她是？」只见他一展直至方才都紧皱的眉宇，指着我问。 「什么？蓬瑶？」刘裕也对「晨曦」的反应不解，跟着指向我，语气疑惑。 「蓬…」男子的食指仍指着我，明明是含着复杂情绪的双眼，但我却感受到他对我投射的是澄澈视线。 「康蓬瑶。」我跟着指向自己，完整唸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只见「晨曦」原来已经舒展的眉宇再度扬起，漂亮深邃的眼眸瞠大。 我看着他明显与刚才不再相同状态的情绪表现，感到莫名其妙。 顷刻之间，我回想起稍早被打断的自我介绍。 「我识星雅娱乐的康蓬瑶，请多…」 「你好。」俊朗秀气的男子向我展开笑容，「我是星雅旗下的晨曦。」 「晨曦」的笑容太过耀眼，弯成好看角度的眼睛嘴角好似同时散发着珠宝般的灿白光芒，我看得一时半会怔愣得说不出话来。 时间的前进或我的心脏脉搏似是有其中一个暂时停止跳动，恍然之间我彷彿被一道力量包裹而后淹入一片温暖海域，四周的空间都浮现一阵使人迷濛的氛围。 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不是因为记忆或印象，是这个人的目光正在这么告诉我。 好像，我们原已相识。 第一章–那道眼神透露似曾相识(4) 「咳，你们？」刘裕的声音打断这段寂静的交会。 晨曦先我一刻回过神，只见他收敛视线，也轻咳了声。 见他微微挺直了背脊，才再次看向我，轻点下头。 「听孟姐提过康小姐归国的消息，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你好。」我回握晨曦朝我伸出的手，竟然无缘无故结巴了，我感到脸颊发热，视线只盯着晨曦脚上那双银白色长靴脚尖处的珠光。 刘裕看看晨曦，又看看一脸莫名羞赧的我，突然理悟什么似的睁大眼。 「你们两个不会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轻轻点头。 「康蓬瑶，说你是对公司的事务不上心都还太客气了，你还能连自己家的艺人都不认得喔？」不用看，我就能想像出刘裕脸上大概是毫不掩饰鄙夷又无奈的神情。 呃，我就，不是追星族嘛。 虽然这似乎不是身为娱乐公司继承人的我能用的藉口。 尷尬且无语反驳的我只能反射性地挠挠后脑杓苦笑。 我轻轻瞄过一眼面前的晨曦，他的脸上仍是刚刚自我介绍时的和善笑容。 察觉他的态度，我顿时感觉诡异。 这个人，晓得我是谁之后的状态也太过不寻常了吧。 稍早两次相碰时的慍怒和不客气太过真情流露，实在难以想像那个人会有这么和善的表情。 至少，光以我今天在短时间内得罪这个人两次，还次次都犯得他有发怒反映的事情上，这样的态度转变一点都不正常。 难道，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因为我是星雅娱乐的负责人，所以粗心而致的失礼冒犯都能让对方和善宽容的一笑置之。 我感到恍然大悟，甚至有这就是所谓的恍然大悟啊的一番感悟。 想通了之后顿时感到心神通彻，我看向晨曦，以想像出的老闆风范向他展开笑顏。 「真是抱歉，我刚刚会匆忙奔跑撞到你是因为…」我们在找小孩！ 「小孩！」我转向刘裕，对上刘裕镇静的双眼。 「还真多亏你还记得小孩的事啊。刚刚群组已经有人传消息，慧安被找到了，毫发无伤。」刘裕碰碰长裤口袋上露出的一截手机。 「那就好。」我吁口大气。 刘裕放在口袋的手机发出声响。 「喂。」他迅速接起，「柚琳？」，刘裕拿开手机看了一眼通话页面，上面是未被储存为联络人的一串数字。 隐隐能听见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却听不清楚身在电话另一头的柚琳究竟说了些什么？ 「好。」刘裕轻轻頷首，顿了一会又说：「怎么了吗？」 虽然断断续续，但能够听得出电话另一头已经换成另一个人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你等一下。」刘裕对着通电话对象说，然后他将手机转为扩音，「我开扩音了。」 「啊，是。」电话另一头的女声由手机清楚传出，我听出是稍早在摄影棚看过的一个实习生的声音。 「向副製作人报告小童星找到了。」实习生女孩说，透过电话隐约能听见背景音里有小女孩的啜泣和柚琳说话的声音。 「好，我们有看到群组的消息。」刘裕说。 「好的，製作人特别交代我们要向副製作人通知，也特别要我们找到康小姐说明。」 「我知道了。」我轻声说。 「好的。」 刘裕将手机的扩音模式取消，走到距离我与晨曦有一段距离的走廊边与电话那头又有了些对话。 我点头向刘裕回应他一面对着通话对象谈话一面对我比画的等待手势，一面转向晨曦。 「稍早的事，真的很抱歉。」 「没有关係。」晨曦微笑，面色十分诚恳和善。 「误闯休息室的事情也是，我是为了找到道具厂商，没想到跑错地方了。」 晨曦认真地听我说完，然后又一次展开笑顏，「没有关係的，康小姐。」 我看着他的神情，还是无法不将今天两次见到的神情慍怒的他与眼前笑容清爽和蔼的表情做重叠。 不禁一阵哆嗦。 不能因为脸蛋攻势就被气势辗压啊康蓬瑶，我得要拿出资方风范才行。 「嗯，谢谢你。」我说，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就是一旦遭遇紧张的情势会显得言多必失，这种时候就要精简回答。 他仍向我回以笑容，纯粹而澄澈的眼眸中只有亲和友好。 在这须臾间的心神交会之中，或许，我感受到了与自己由画面表层所解读的还更深一层的，一丝实意温柔。 第二章–犹如回忆般真实的梦境(1) 装潢雅致气派的緹芳饭店大厅正中央，一座骨架大气而装饰着时令花朵的造桥，是緹芳饭店自创始以来赫赫闻名海内外的经典形象设置。 一踏入饭店大厅，我尚未与前来待客侍者进行确认，就看见母亲由厅内花桥的正中央上缓步下桥，踏上大厅地板。 「您好，请问有指定的服务——」 「抱歉，这位是我的同行者。」母亲清冷却不至傲慢的声音由招待侍者后方传来，打断了侍者的问话。 我抬眼看向母亲毫无情绪的脸，与她短暂的眼神交会。 「好的，那是否由我领您们进入包厢？」侍者回头向缓步走往我们的母亲鞠躬，恭敬的询问。 「没关係，稍后我们自己过去。」母亲浅浅微笑，向侍者礼貌点头。 接着抬眼看向我：「蓬瑶。」 我只得跟上母亲的步伐，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步往宽敞的大厅走去。 「今天的晨会不见你。」 我叹了一口气，想起今晚还没进行问候：「母亲。」 母亲看了我半晌，点点头。 「虽说你是无庸置疑的合法接班人，但丝毫不问公司事务的主理人形象一旦根植下属心中，你就再也难以真正使下面的人信服了。」 「是，母亲。」我点头，顺势让眼神如受到固着一般紧紧盯着大厅典雅晶亮的大片磁砖。 诺大的会客大厅都被我跟母亲尷尬的结界弄得酷寒了，刘裕究竟来不来啊。 「孟姐，抱歉，我来晚了。」 及时雨一般，刘裕的声音由正走往我们的方向响起。 「晚上好，刘裕。」看见上前的刘裕，母亲嘴角扬起浅笑。 穿着合身衬衫与西装裤的刘裕正由侍者的带领走向我与母亲，扫了我一眼，我趁机对他比了个讚。 刘裕对我挑了一侧眉毛，用一记瞬间闪过的眼神警告我安分些。 无视刘裕的严肃，我侧过身面对饭店大厅展示的画作，嘴角抑制不住因得逞而扬起的笑。 跟刘裕一起过来果然是对的，不需要单独面临母亲绝对能大大免于我如薄层玻璃一般毫无抗压性能的心灵免于被母亲毫无情感的言语一击敲个碎烂。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想讚叹下刘裕啊，回过身又站在只有刘裕能看见的视角对他眨眨眼。 刘裕给了我一个无言的眼神，随即转向母亲，态度恭敬的说明。 「可能是晚餐时间的关係，泊车的人不少，我没碰到熟悉的服务员就多交代了几句。」 「没关係，车子的事情是该谨慎交代。」 「是。」 「既然人到齐，我们就进包厢与你爸爸会合吧。」母亲对着刘裕说。 还就只对着刘裕说呢，我跟在前方并行走向电梯房的两人这么想。 我以刻意维持的步伐保持一定距离跟在持续进行对谈的母亲与刘裕身后。 到达预定包厢所在的楼层，我依旧走在两人的后头，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瀏览着饭店走廊辉煌装潢的饰物及雕刻。 母亲与刘裕似乎突然提起了关于我的什么事，双双顿步回首看向我。 我被他们看得一愣，也停下脚步。 只见刘裕对我眼神示意无事，又回首与母亲对谈，前进的步伐也从新啟步。 无论是谈论什么，八成是谈论有关我的工作情况的事吧。 看着相谈融洽的母亲与刘裕，我不禁感到庆幸。 有这个「哥哥」，横竖都称得上是件好事吧。 虽然我与母亲的状况转变成微妙而后急转直下为只求避免矛盾充斥的互不相犯的开始，正是因为多了这么一位「哥哥」。 我凝视着刘裕与母亲谈话的专注侧脸，又想到这么说似乎也不甚公正。 毕竟对于他而言，我也是个横空入世的妹妹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 「爸爸。」刘裕对男人的叫唤打断我的思绪，这才发现已经抵达包厢。 刘叔叔正站在包厢门口，为我们开啟包厢的木门。 「刘叔叔。」我跟上，向刘叔叔鞠躬。 「蓬瑶，好久不见。」刘叔叔向我展开和蔼的笑，我也回以真诚的笑容。 「归国至今都没有主动拜访叔叔，真是抱歉。」 「别这么说，我晓得你忙。听说蓬瑶已经开始正式见习了。」 「是啊，这孩子可终于要开始把心思放在公司上了。」母亲这么说。 面对刘叔叔的时候，母亲连论及我时口气都会稍微不那么冰冷一些。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是那样的平淡无波，我与母亲总是毫无话题，刘裕与刘叔叔也并非无话不谈。 餐桌上的话题多半由刘叔叔开啟，母亲应和，两人聊到一段共识或充分交换看法之后，才轮流点名我和刘裕分享观点。 每次跟母亲用餐，看她总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实在令人难以对餐点提出兴致。 我一边咀嚼着送入口中的食物，一边想着这么大间高级饭店的招牌麻婆豆腐和特级白米能被我嚐得毫无滋味，可真是不简单啊。 我和母亲那甚至不太能称得上微妙的关係。 大概是比决裂更显亲密一点的母女关係，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我已经无法回想起来了。 第二章–犹如回忆般真实的梦境(2) 眼前的饭碗突然间被夹入一块猪脚，这轻微的动静唤我由漫无主题的沉思中回神。 我抬眼看见正收回握着筷子那隻手的叔叔：「谢谢叔叔。」 「别客气，蓬瑶。」 身旁的刘裕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所以，你考虑得如何？」 「什么？」我不解。 刘裕瞇了下眼，一副毫不意外我刚才在发呆的表情，好心的提醒我：「孟姐说，让你去跟艺人跑行程的事。」 我一愣，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工作得做？ 刘裕一脸无奈，用指节悄悄指了指母亲的方向，提醒我得有所回应。 「呃，这个。」我看向母亲，一时无法措辞。 总不好问为什么我必须做那种归属经纪人的半劳务工作吧？ 「蓬瑶，说话要习惯省略无意义的发语词。」我还来不及开口，又受母亲一记教育。 发语词哪都是无义的？这声呃就代表着我无措的脑内活动啊。 「你刚归国，行内相关业务对你而言都极为生疏，何况你从小就对公司的运作和演艺圈无所过问。」母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听得心头一阵窒闷，让我从小不涉及公司事务成长的不正是母亲吗？ 虽然口气平淡，但我却有莫名遭到问罪的感觉。 母亲抿了口热乌龙茶，再度开口：「任何行业的行规风气和实作状态，都是无法单藉几本经典和论述就被完整吸收的。最快速帮助你进入状况的方法，就是亲自跟着艺人和经纪人工作，从做中进行学习。」 「是。」我听得虚软，勉强提起精神回话。 「蓬瑶，与人应答要态度大方，你的声音表现必须多注意。」母亲道。 「是的，母亲。」我提声回应。 「小裕，你也跟着记得。」 「是，父亲，孟姐。」 闻言，刘叔叔与母亲一同展开和蔼的笑，轮流看着我与刘裕。 但我总觉得母亲总是对刘裕和善的多。 母亲的冷淡只待于我。 「你还是不打算搬回家啊？」 结束与母亲和刘叔叔的餐叙，在我和刘裕一齐将两位长辈送入程往地下室停车场的电梯后，刘裕问道。 听到他的问题，我不禁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话，那个家难道还有我的空间吗？」我一面回覆刘裕的问话，一面对眼前刚刚载走母亲与刘叔叔的电梯门扬扬下巴。 刘裕听闻我的回话，先是一愣，思量下才再度开口。 「当然有你的空间啊……」他回道，但口吻显得有些犹豫，「那儿甚至有我的房间呢。」 「我倒是觉得，你对于那个家的重要性，一直都比我还更无庸置疑。」我想着母亲对待刘裕的慈蔼，心口彷彿感觉有什么东西梗住。 察觉刘裕透过电梯的镜面材质投射到我身上的视线，我微微蹙眉。 心里的酸涩微小却难以忽视，我下意识别开刘裕的方向，转身往另一侧的电梯口按按键。 「走吧，你必须送我回家。」 刘裕跟着转身，恰好在电梯抵达，厢门开啟的当下，他以手势示意我优先走入。 「没问题，妹妹。」 进入电梯，我因着这相似的场景而想起今早的经歷。 抬眼看了一眼盯着楼层萤幕的刘裕，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看就让人忍不住探问。 「不晓得柚琳今天还会不会拍戏到那么晚呢。」我若无其事的说，眼神却牢准盯望着刘裕的反应。 果然，听到柚琳的名字，刘裕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起了一丝波澜。 「是啊。」 「不如打通电话给她吧！」我凑近刘裕，替他起了个主意。 第二章–犹如回忆般真实的梦境(3) 刘裕转动眼珠子斜看我一眼，没有作声。 电梯抵达我们选择的楼层，刘裕按下电梯内的延长键然后逕自走了出去。 「等等我嘛，哥。」我飞快跟上刘裕刻意加速的脚步。 看着刘裕明显不自然的反应，我像发现什么世纪秘密一样禁不住窃喜，这个夜晚第一次由于欣喜而嘴角上扬。 回程的路上，我坐在刘裕车子的副驾驶座上，丝毫无法收敛的以明显的情绪表现窃喜着。 约莫是我偷笑的声音太过刺耳，一路上我总能感受到刘裕时不时横过来的白眼。 终于，在经过跨区段的短桥后，刘裕终于开口：「你这样一直盯着窗外偷笑，我会觉得很恐怖。」，口气却没有丝毫恐惧之意。 我转过头看他，脸上依然扬着明显的笑意：「哪里恐怖？」我凑近盯看着他，专注于路况的他剑眉轻蹙，一头没做过造型的短发，因适切的长度和天生的棕黑发色衬得刚硬的五官显得清俊端正。 要不是我们从小就作为对方的玩伴直到长为成人，友谊基调早就破表，保不齐我会迷恋上他呢，这个刘裕。 我默默欣赏起自己的「哥哥」一番后，算是对他的顏值能够配得上柚琳进行认证。 我又想着柚琳，出道至今仅仅两年即靠着吸睛脸蛋与精湛演技晋升为家喻户晓女艺人的柚琳，同时是我的表姊的她，从小便是我心目中认定的仙女首席，漂亮、聪颖、勇敢且风趣。 从未出道的少女时期就颇具偶像气场的她，一直都是备受宠爱且受人仰慕的视线焦点。 我的两位青梅竹马都是优秀又富魅力的人，真是使我备感骄傲。 想到这里，我突地一惊，我才发现这条线有癥结点。 我因为身为刘裕的青梅竹马而对客观而言帅气且应该对的人来说都十分富有魅力与才气的他毫无男女情分的幻想。倘若，应能以同理得证，那么与我立场相似的柚琳呢？ 想到这里，刘裕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车子已经抵达我居住的大楼。 「你后半段路上盯了我整段路，我觉得这不亚于你对着窗外偷笑的恐怖，特别诡异。」刘裕说，这次的口气有些认真。 「哪里恐怖！平白无故的我才被你说得发毛！」我因他的措辞突地感到不寒而慄，说着地同时颤抖了一下。 刘裕见状，叹了口气：「我根本没在说那个，你自己胡思乱想。」，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准备下车的动作。 「你要送我吗？哥最好了！」我见状开心的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想要人送就动作快点。」语毕，刘裕随即打开车门下车。 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刘裕的做派。 无论是对我还是柚琳，他总是一贯的在行动上表现自己稍稍年长一点岁数所能表现的包容及温柔。 特别是对待柚琳。 我想着，自己是真心无比希望我最要好的两人能够是相互倾心的呢。 如果能见证刘裕和柚琳的感情修成正果，就太美好了。 归国以来首次在公司进行繁忙见习生工作的今天，就经歷了各式各样的事情：有令人惊慌失措的插曲，幸运的最后仍然化险为夷；也重现了虽然短暂但是似乎可以预期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自小孰悉的我与柚琳、刘裕的三人组合场景；与母亲和刘叔叔进行了例行晚饭。 还发现了柚琳与刘裕感情发生火花的可能。 会越来越好的，我想。 睡梦中，我彷彿梦见了自己与晨曦相处的场景。 梦境中画面并非由今日白天所发生的片段组成，是我不曾经歷过的场景。 梦境中有爸爸，母亲，还有我与刘裕，我们在说些什么，并听不清楚。 这个梦的一切并非由睡梦中的我所亲身体验，是我在梦境之中看见了一个画面。 一个大家都在，和乐融融的画面。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梦境之中会有陈晨曦，但我一点都不觉的四人同框的场面突兀。 他正与我交头接耳，我们相视而笑，似是在交换什么秘密，爸爸与母亲看起来也都很开心，大家看起来都十分幸福。 我想起来了，这样和谐的氛围，这段恬静的时期，我仍称母亲为妈妈。 第二章–犹如回忆般真实的梦境(4) 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晨曦。 今天正式上班的第二日，也是我首次参加晨会的一日。 因为昨天在晚餐时对母亲的承诺，纵使昨夜做了一个令我醒来时深感莫名疲惫的梦，今早早晨虽然充满未能充分休息而致疲倦，还是为晨会早起出门了。 整段会议我都做壁上观，坐在长桌的前端，母亲左前方的位置，听着一项项日程报告和待办业务，我的思绪逐渐因着对我而言枯燥困难的业界术语而运转缓滞。 我逐渐失焦的双眼盯着摆在桌面未被打开的文件夹，沉重的头一下一下不规律的点着，母亲约莫是看不下去了，食指轻敲两下我面前资料夹硬壳。 我倏地恢復清醒，听见母亲正宣布散会。 方才在会议室中专注参与晨会的人们迅速散去，大家紧接着要为当日的工作张罗与啟程。 我赶紧抬起头，略显侷促的跟几位尚未离去的同事道别。 母亲与一位上前确认公事的同事谈话完毕后，坐到我的身边，定定地看着我。 母亲不语且认真的凝视使我感到紧张，我的眼神在不知所措流转之后的最终停顿在自己抓着文件夹的手指上。 气氛僵滞，正当我准备为刚才在会议上不专注且瞌睡连连的表现挨骂时，母亲开开口了。 「身体还好吧？」母亲问道，口气比我原来所预期的温柔许多。 我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母亲，因为四目交接感到些许彆扭，将视线又移到了母亲的服装上。 我盯着母亲的深紫色衬衫领口，略点了下头：「是的。」 母亲轻轻叹息，「让你回国没多久就进公司接触公事，也是我勉强你了。」 「不……」，听见母亲的话，我赶紧发声。 「若是太过繁琐，随时让我帮你调整。」 我看向母亲，慎重地道：「是。」 母亲向我扬起微笑。 看着母亲的神情，我的心顿时有种被充分打气后的充实感。 感觉好像，来自心里深处，有股声音告诉我，自己必定有能力可以做好每件任务。 「我会全力以赴的。」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像是脱口而出般地对母亲保证。 「很好。」母亲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了一些。 叩叩—— 我身后的门由外侧被敲了两下，母亲回了声「请进」，我跟着转头望向声源。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我昨日初次打过照面，并且出现在我梦中的晨曦，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一位身着衬衫，带着深蓝色粗框眼镜的马尾女士。 「早安，孟姐。」晨曦恭敬的语母亲问早，并随之朝我漾起一个充满朝气的笑。 我感到心头一震，兴许是昨夜莫名梦见他的缘故，无以名状的复杂感受让我觉得彆扭，我向他扬起浅笑回应之后便移开了对视的视线。 「早。」母亲向晨曦回道。 我注意到母亲看着晨曦的眼神中充满讚赏之意。 待晨曦与商务打扮的马尾女士在我与母亲的对面坐定之后，母亲进行简单的开场。 「向二位介绍，这位就是小女，蓬瑶。」 「你们好，我是康蓬瑶。」由于母亲并未事先提及过将与艺人见面，我略为一头雾水，但还是配合的与面前的两个人打招呼。 「你好。」商务风马尾女士向我点点下頷，微微扬起的嘴角与柔和的眉眼传达了她的友善与从容。 「又见面了，康小姐。」晨曦的笑容和煦，就像早已知晓会这么快便与我再次相见一样。 「你们见过？」母亲对晨曦言下之意有些意外，我向晨曦身边的商务女士瞄过一眼，对方也是同样毫不知情的表情。 「见过的。」晨曦道，「昨天因为颇为巧合的意外提前碰过了面。」 回过头，晨曦定定的看着我：「对吧？康小姐。」 我看着他从容且灿烂的笑容，几乎是由浅意识中出声的附和他的话语：「是。」 「这么样啊，真不错。」母亲浅笑，我似乎好久没听过她以如此轻快的声音说话了。 「是呢。」晨曦身边的商务风格女士也点点头，与母亲相视而笑。 随着母亲与陈晨曦的经纪人晓阳姐——也就是陈晨曦身边的商务风女士的谈话之中，我总算明白今日与陈晨曦的相见是为何而起。 原来昨天晚上，母亲提出要让我跟跑行程以从中学习的艺人人选，就是晨曦。 虽然我道此刻才知晓究竟，但遽闻晨曦早在我回国之前，就已经被母亲徵询过让我由加入他工作行程中学习的意愿了。 陈晨曦是对公司的请託如此有求必应的人，虽然从昨日的误会和后来的态度转变中我已经有所感受，但还是对他能如此大方的接受一个素不相识且明知毫无实务用处的实习跟班做跟屁虫一事感到讶异。 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面对公司方时能够特别有所诚意及提供包容的人吧。 在职场上有所为工作而存在的圆滑宽容的一面，兴许即是成熟的大人修养呢。 我以规律的节奏连连点了好几下头，深感对于陈晨曦的刮目相看。 母亲与晓阳姐相谈融洽，我漫不经心的翻看手机萤幕中刚刚由晓阳姐发送到我点子信箱的今日活动行程表，一边瀏览默念一边无意识的摇头晃脑，驀然察觉正坐于我对面位置的陈晨曦的视线，顿时羞赧的停止动作。 陈晨曦却不以为意，对我笑瞇了眼睛，也学着我的我方才的动作与节奏点了几下头部。 看穿他的模仿意味，我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 明明内心因不自在的害臊而感到羞赧，我却仍忍不的与他相视，回以发自内心漾起的愉悦微笑。 第三章–论意识里如何定义友情(1) 我凝视着车窗外，随着厢型车驶入地下道而望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漆黑的窗面上，盯着自己怔怔发愣。 忽然间，一件衣物的重量附上的我的双肩。 我回过神，尚未转头就看见同我坐在后座的陈晨曦透过窗面的投射画面对我微笑。 车子正循着斜道上坡，逐渐驶出漆黑的地下道，窗户面上的我和陈晨曦一同消失，我转过头，拉紧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 「谢谢。」我向陈晨曦微笑，因为车上的空调，我还真的有些冷了，只是因为疲劳而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不客气。」陈晨曦向我咧嘴，看了眼我拉紧外套的手后又道：「康小姐若是还会冷的话，我身上的外套也能够借给你穿。」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见自己因为抓紧黑色外套而显得苍白的双手，轻轻地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陈晨曦打量着我的脸庞，双手仍搁在刚才因被我的话制止才没脱下的外套拉鍊上。 我对他微笑。 加入陈晨曦的工作团队已经一个星期，当红艺人的工作行程是超乎我原本所预期繁复耗神，每一都有中午之前的行程，下午的录影与摄影工作更通常紧凑不已，每日都是从早到晚的拟稿、採访、节目录影与平面摄影工作，这几日的下工时间都是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了。 其中还有两次，是晓阳姐看我疲惫力竭的样子，宽容准许我提前回家，才不致与工作中的陈晨曦一同奋战至隔日凌晨。 晓阳姐允许我早退的缘由，除了出于理解我对演艺產业与艺人活动节奏的不上手之外，附带的是指派予我的特别任务。 替陈晨曦准备早餐。 「晨曦的团队都是较为年长的资深人员，年轻人喜欢吃些什么，我们都不晓得了。难得加入了蓬瑶这么年轻的小少女，就请你为他的菜单费心了。」特别是早餐，晓阳姐特别强调，晨曦喜欢在工作之前享用丰盛美味的早点，任何餐点形式风格不拘。 因此，每一天我都会特别与陈晨曦确认隔日的早餐菜单。 思及此，我又看了陈晨曦一眼，他的头朝内侧微倾着，正闭目养神。看见这个画面我止住了欲出口的问话，决定回家再用讯息询问他，不打扰已经工作了一整日的他休息。 我凝视他的睡脸，发现他的睫毛虽不浓密却纤长，因微翘着的睫毛而没有被完整盖上的眼睛，显得……澄澈透明，对上他倏然睁开的双眼，我不禁一颤。 陈晨曦盯看着我的眼，绽开一笑：「蓬瑶，在偷看我。」 语毕，他与我皆一愣。 让他愣神的原因我并不知情，但我对自己有此般反应的原由十分清楚。 耳边彷彿还响着他低沉含笑的声音，他唤我蓬瑶。 第三章–论意识里如何定义友情(2) 彷彿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自己与陈晨曦已持续好一阵静默的凝视对望。 我尷尬的撇开视线，双手因为紧绷而不自觉紧握成拳，将身体转向靠窗的那边斜倚，设法使自己将视线与意识转移于窗外流动的街景。 或许是因为我的动作而回过神，身侧的陈晨曦发出一阵轻咳。 我偷偷侧身将视投向陈晨曦，看见他凝视着窗望景象，神情专注，而显得离我遥远。 我歛下眼，突然感觉方才的凝滞都是我一个人的失态，浓重的沮丧向我的心头蔓延开来。 也是，人家可是风流倜儻、年轻有为的大明星呢，我身为区区一个随行人员是在随便对艺人悸动什么。 太不像话了，我身为星雅的继承人，是来实习的，我在心中严正提醒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为一点小事动摇心神。 这点不明所以的心跳加速，也大约是我不够专注公事、公私分明的写照，不能懒散心态才行。 我揉揉紧绷的额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蓬瑶你不舒服吗？」陈晨曦的声音再度响起。 「什么？」我又一愣，但随即别开视线不看他，「没有。」 可是陈晨曦没有放弃，他竟然将身体靠了过来。 「可是我觉得蓬瑶你怪怪的，刚才一上车就累得补眠不说，今天一整天也特别没有精神。」 「谢谢你，我没事——」出于礼貌，我转过头向他微笑保证，却发现他的脸离我好近。 陈晨曦看着我，由脸上的神情看来，显然也对我的回首有些惊讶。但他随即专注了视线，只见他微微蹙眉，用着专注而谨慎的目光打量着我的脸色，久久没收回视线，亦不发一语。 我先是因为他的动作及气场全身一滞，半晌后由于回过神，也被盯不自在，再度别开了眼，「你……」 「工作辛苦了吧，明天。我们放假吧。」已经转移视线的我听见陈晨曦轻快的说。 「明天？」我看了眼前方坐在副驾驶座的晓阳姐，「明天明明就有工作啊。」 说着，我拿出包包里的手机准备确认行事历，却被陈晨曦按下，被他碰触的手顿时像有静电侵入般，一阵轻颤。 「就是一个网路节目的录影而已，蓬瑶就放假吧。」 我看向陈晨曦，他在对上我双眼的瞬间歛下眼神。 「这怎么行，我答应母亲要好好实习的。」陈晨曦让我休息的原因必定是由于我的身分是公司负责人的女儿，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在任何方面有滥用特权的行为发生。 「你已经累坏了！」陈晨曦突然放大声量，紧蹙眉目严肃的说。 我一震，看到他严肃的神情。 晓阳姐因为察觉后排座椅的小骚动，由车内的后照镜瞥了眼视线。 我瞬间心虚的坐正些，低头盯着膝上的包包。 陈晨曦也察觉晓阳姐的探看，轻轻的吐了口气，还是没有收回靠近我的身体，但放轻音量道：「录製的工作结束后，我也放假啦，横竖都是个假期，蓬瑶你就从早上先开始吧。」 我看向他，脸上大概写着不敢置信。 「那个…」他神情犹豫，但仍正眼看着我，「我可以，叫你蓬瑶吗？」 问出此话了陈晨曦脸上似是有些红晕，我也有些害臊。 「当然啦，我已经自动这样叫蓬瑶你了，不过看来蓬瑶是特别重视礼仪规矩的人，我想还是得取得你的同意吧。」他歛眉，但全程凝视着我道。 我实在被看的怪不好意思的，他问的问题也令人感到忸怩，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能够吐露出这么令人尷尬的问题啊？ 我呼出一口气，终于啟口：「称呼康小姐的话，比较能够拉出艺人和助理团队的关係吧。」 「可是你不只是这样的人。」陈晨曦的神情有些侷促，他吶吶的说，有些缓慢，似是正在措辞，「蓬瑶……蓬瑶是朋友。」 「嗯？」我扬眉，他脸上的红晕和话语都令我不受控的心跳一阵快速跳动。 「我想和蓬瑶做朋友。」他抬起头，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仍压在我的手上。 此刻我确定看见了他脸上的红晕。 心脏跳的飞快，胃也似被某种东西充盈，稳定行驶的车上寂静得只有我与陈晨曦的呼吸，我却感到四周的空气鼓譟不已。 第三章–论意识里如何定义友情(3) 乘坐晓阳姐便车回到我自己的住处，这栋住宅大楼是父亲与母亲在我中学时期即为我买下的，当时的这栋建案仍未建成，是以预售屋的形式贩卖。 当时的我约莫是十三、十四岁。 当时的生活还有父亲在。 刷过房门锁进了屋，踏入客厅的我映入眼帘的是未完全被拉实的窗帘隐约透出了城市里的灿亮光火。 我忍不住在家门上未被自动闔上后，就要循着窗外的光走向透着隐隐明光的落地窗旁。 丢下肩上的包包，我光着脚丫就踏上实木製的深褐色地板上。 啪—— 才刚踏过大门旁由特意装潢成的玄关处，自动感应器就自动亮起灯光。 虽然只照亮玄关一处，但相较方才由窗外经由折射后明光所映现的昏暗朦胧，整室顿时显得灯火通明。 我抬头看了一眼附着于天花板上头的感应装置灯泡，看着上头亮起的暖黄白光，感到有些扫兴。 我不喜欢自动照明装置。 早从第一次检视房屋的装潢设计图时，我就对这项规划有所不满。 偏偏这是将空间设计权限全权交予我决策的父亲唯一一项坚持的设计。 「我不想要那样的自动照明灯，好像头上被装了一个探照灯的感觉。」坐在室内设计师工作室中的会议桌上，我盯着设计图上玄关处的方框嘟着嘴喃喃抱怨，「这不浪漫，我不喜欢。」还加重口气强调。 听见我的形容，设计师和父亲都忍不住笑了。 「蓬瑶觉得不浪漫吗？可是爸爸觉得这对独居女孩的住屋而言太重要了。」父亲拍拍我的头，嘴角扬着浅笑，和蔼慈爱地说。 我仍一脸不满，兀自凝视着图面上那个我所不满意的设计框框。 设计师见状，也笑着开口：「爸爸是为了妹妹的安全着想，总会有一进入空间就需要灯光的时候。」我扬首，对上设计师姊姊和善的眼眸。 被那样温和的口气和恳切眼神相劝，我再如何不满的心情也都被削减了些。 转而盯着爸爸，他仍是以一双溢满疼惜的温柔眼神看着我。 「你可能会有无论如何都需要找到主动光源的时候，虽然希望蓬瑶永远顺遂开心。」爸爸的眼神深沉而认真，「但我更希望能够确保，当终究发生了那样的情况时，蓬瑶能够因为回到那间屋子，感到温暖和安慰。」 主动光源。 我在心里复述爸爸所说的这四个字。 因为爸爸的眼神和口气，我感觉自己不该使小性子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才发现设计师姊姊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出了以会议桌为中心的谈话隔间，应该是为了给我和父亲有单独谈话的空间。 最终，我默许了在玄关处设置自动感应灯源的设计。 因为父亲的话，也因为当时父亲的专注神情以及所牵引出的氛围始终縈绕在我心中，那天之后，我便不再对这项设计提出过反对意见。 当时，父亲已经做好离开我与母亲的准备。 那时候父亲已经晓得自己时日不多。 那天之后又过了三年，我才明瞭当时父亲的话语与神情中隐含的深意。 第三章–论意识里如何定义友情(4) 明明只是片段过往，但思及有关父亲的事情总会让我感到心头无力与刺痛。 我坐在玄关的台阶，动作缓慢的换下外出的鞋子。 取出米色的室内拖鞋穿上后，我再度循着屋子里头由落地窗外透入的点点市景夜光，走向作为客厅空间边界的落地窗旁，一口气拉开右侧的整面窗帘。 光灿炫目的夜晚城市景象映入眼帘。 已经适应昏暗光线的眼睛一下受了闪烁明灯的刺激，不禁瞇了起来，半晌后，才总算适应了由城市地面散射而上显出的银黄星点景色。 俯视夜间的城市总是灿亮的光火点点，可是当于置身于这样的位置之时仰望夜空，却只能见到夜晚天空里好似虚无的晦暗的高耸建筑的顶部形影。 在阴暗中孤独自处。 脑海总是循着视线里的暗夜浮现这么一句形容。 我总是无法不将自己的处境和眼前景象带给我的对比衝击与之并视。 不论是独自身在外国读书时，还是站在台湾的街道上；不论是独处的时候，还是与他人并肩同行的时候；不论是在街道、广场，还是身处于安适宜人的建筑物之中，我总是无法在那股空无孤寂的情绪和氛围向心头汹涌狂袭时，达到排解。 每当出于意识或无意间仰望夜空时，我总是感觉自己于世间的孤立无援。 好想，去看看真正的星空。 从前，爸爸总会带我与母亲到他位于中部一处乡村地区的老家，和后来规划建造的的别墅度假。 不论在爸爸的老家，也就是从前的奶奶家，还是在距离老家附近不远处建设的别墅，都是空气新鲜，视野辽阔，使人心旷神怡的清净空间。 夜晚，总是能看见散发皓亮光芒的月亮，看得见满天繁星。 看得见由星光灿亮出的夜空景观。 那是不受城市市容里五光十色的人造灯光破坏及影响，自然、单纯而璀璨闪亮的星空。 爸爸离世之后，我就不曾到过那里，不再看过那样漫天璀璨的夜空了。 就如同，爸爸离世之后，我总是会因为微小的事物触发心中的孤寂感受。 但真正感觉自己从此之后都会只是一个人，是自从—— 我仰着头眨了眨双眼，强迫自己不再往下寻思。 睁开双眼定睛，以不变的角度仰视，方才看见的灰暗夜空，仍然以同样的状态覆盖整个城市。 我看着寂寥的黑暗天空，眼眶同步心中的感受，一阵酸涩，我感觉到双眼一阵湿润袭上。 虽然没人看见，但我还是下意识皱紧眉头，希望能阻止眼泪落下。 我抿紧嘴唇，紧闭双眼，这是我即将哭泣之时的反射动作。 因心口酸疼而散洒全身血液的孤寂寒意，由体内窜往四肢，在我身周迅速蔓爬。 紧紧覆上眼皮的视线，除了物理性的湿意感觉外，双眼视线中有个巨大的光点，随着眼泪溢出，逐渐发散，化为眾多细小而发出白灼光芒银白光点。 顷刻间，我有置身小时候最常和父母亲一同在乡间欣赏的那片浩瀚星斗之中的错觉。 我持续使力闭紧双眼，再闭紧一点，再紧一点。 刺激着眼球，感受光灿银白覆盖住我的视线。 就好像，这样能够带我回到那段爸爸与妈妈都陪在我的身边的时光，让我返回那段美好而圆满的少女时光一样。 我好想爸爸。 好想那个我不需要以接班人使命作为人生规划和行事准则的日子。 想念那段总能敞开心怀，不怕会因为受挫和心伤而难受心痛的时光。 想念那时，我还不曾体会痛失至亲的心碎。 也从来不知晓，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必须避免面对每当对上母亲疏离的眼神就感到心里刺痛的残忍，而将唤她的称谓由「妈妈」改口为「母亲」的时候。 再度睁开双眼，原本寂寥阴暗的夜空，因为透过泪眼而模糊朦胧的视线而看似如同我闭紧双眼时所能见到的繁星点点。 不忍因为擦拭眼泪而失去这番光景，我手攥成拳，隐忍着身体的脱力感受僵硬的站直，定定地凝视濛光灿灿的天空。 透过窗面仰望着天空凝视，朦朦胧胧，点点明光与黯淡黑夜的视觉交叠。 恍惚之中，依稀听间玄关处有隐约的声响，是属于手机的来电铃音。 第三章–论意识里如何定义友情(5) 手机的响声持续，我眨眨眼，留恋的想多感受一些视觉朦胧。 深吸了口气，我以手背拭过眼角与泪湿的脸颊，走至正传来声响的玄关处。 尚未走到玄关位置时，方才的手机铃响已经停止。 我正准备翻出放置于提包的手机查看时，又听见一声响亮的通知音，按开萤幕查看，上头显示两排同一位联络人的名字。 陈晨曦的未接来电，以及，来自他的门号的语音信箱通知。 我按开lineapp，发现属于陈晨曦的通讯框中也已经累积了数十个误读讯息的通知。 难道是有甚么要紧的急事吗？ 我莫名的感觉心脏有些发紧，但应该只是由于担忧工作的事务有突发状况的关係。 按开拨号键盘，正准备听方才收到通知的那通语音信箱，手机又发出一阵通知声音。 我点开简讯，最上头显示的仍是陈晨曦的联络人资讯。 「只是想问问你的身体还好吗？累的话就好好休息吧。晚安。」 通知音连接而至，系统自动显示了新一封的内容。 「怕你不晓得我是谁所以还是表明身分好了，我是晨曦。」 我看着连接佔据萤幕画面的两封简讯内文，感觉有股温暖的空气充盈心脏，胸口跳动的有些厉害。 「蓬瑶……蓬瑶是朋友。」稍早陈晨曦在工作回程的路上，如是说着，带着有些羞涩的神情和口气的模样，再度迎上我的脑海。 我有些紧张，内心也明显躁动。按下手机萤幕，想让恢復黑屏的画面使自己冷静，却又忍不住再次滑开。 驀地，又忍不住摇头制止自己失控的心跳与心神。 他是你公司的艺人，你在打什么有失专业的歪主意？ 我对自己严肃警告。 人家只是表达友好罢了。 「蓬瑶是朋友。」这句话再次于我的心中鸣响，却被我套上了不同的口气，更坚定一点的，更纯粹一点的。 「友谊向陈晨曦」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被定位成形，竟与我方才思念不已的爸爸的模样有些重叠。 压下方才恍然充斥心间的悸动与情思，已经走入卧房的我坐在书桌前，郑重地回覆陈晨曦的讯息。 「谢谢你让我休假，也祝你明日上午的工作顺利。晚安。by蓬瑶。」 按下发送键，我的心情仍然些微激动，我感觉自己轻喘。 一定，是太久没有在国内的生活中圈里头交朋友的缘故。 我站起身，趴上置于一旁，于书桌仅有几步距离的大床，手机仍搁置在书桌桌面上。碰到床面的当下就感觉倦意袭来，连外出服都没有换下就准备好让睏意引领我进入睡眠。 或许是真的因为工作疲劳而感冒了，我在朦胧睡意中想起陈晨曦的话，拉紧被子将自己盖得严实，嘴角扬着自己都感觉得到得微翘弧度沉沉睡去。 未经洗漱就上床睡觉并不是很乾净卫生，也违背我不甚严谨的洁癖。 但这是我自大学二年级的那一日以来，首次得以有个一觉到天亮的安稳好眠。 第四章—藏匿不是为了故作神祕(1) 醒来的时候，透过窗外已经可见和煦日光正普照着城市。 暌违多年，一夜无梦的安稳睡眠让我倍感神清气爽。 除了身上外出服装的束缚以及隐约可以感觉到的脸部油光与皮肤黏腻。 从被窝中起身，我赶紧朝浴室走去，准备进行一场仔细的洗漱。 刚啟步，又想起自己昨晚懒散的睡床卫生，便旋身走回床前，将被单与床单拆下，投入洗衣室门口所置放的待洗衣物放置桶中预备清洁。 前往浴室的途中，我停步看过一眼全身镜前面的自己——差点因为瞧见自己的模样尖叫。 蓬乱的头发，因一夜未卸妆而可以显见其粗糙油腻的皮肤，还有已经脱离原本位置在额头各处扭曲印记的眉粉。 被镜中的自己这样一吓都清醒了，我看了眼桌面上的电子时鐘——「09：46」。 还真是该庆幸陈晨曦主动给我提出放假，否则照我今天的状况铁定迟到，依现在这个时间，估计他都已经将要完成早上的录影工作了吧。 晨曦，陈晨曦——方想起他，顷刻间，脑海里便浮现起他的脸庞。 我一边打开牙膏一边挤在牙刷上，想起了写在预定行程表中的，他今日的工作内容，是和知名美少女偶像合作的学区热门早餐店介绍。 心头不禁有些发紧的酸，又来了，我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寻常。 估计从没谈过恋爱的人就是容易这样，看到帅一点又温和一些的男人就要发作。 明明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啊，我一边想，一边将因方才的失神而被挤上过多牙膏的牙刷放入嘴里。 难道这就是所谓「是该来的，终究会发生」的概念。 我顿悟，凝视镜中因尚未洗净脸蛋而仍显得容貌乱七八糟的自己。 我也变成那个样子了吗，爱胡思乱想浪漫剧情的白日梦少女。 虽然我也才回到公司近两个星期，但约莫重心偏颇的后果就是思想与理智一病紊乱，封闭果然本身就不是好事。 用坚定的眼神对镜中的自己点一下头，我决定在洗漱过后做点安排，让自己放个清心的假。 清心的，週末。 刷过牙洗好脸，也好好过洗过一身热水澡后，身心舒畅的我端着刚冲好的咖啡和烤成微焦而酥脆的吐司上餐桌，准备将放在卧房内的手机拿到餐厅一边滑一边用餐。 却在萤幕亮起的第一秒鐘僵在原地——预览的照片中，是柚琳与陈晨曦的合照，两人的头上各自戴着黑色报童帽和棒球帽，未被深色口罩遮蔽的两双漂亮眼睛齐朝着镜头弯起笑意。 真庆幸我没有一边端着装有早餐的托盘滑手机。 「我们在清泉咖啡等你啦，小蓬瑶。」 点开讯息框，我默念着柚琳同照片一起传来的讯息。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来不及细想，柚琳的电话就打来了。 「康小瑶！怎么已读了我却不回覆呢？」一接通，劈头就听见蓬瑶的声音。 「柚琳……」我有些拘谨，因而不知道先说甚么才好。 不知道陈晨曦是不是正在柚琳旁边。 「嗨，蓬瑶。」像是回应我心中疑问一般，陈晨曦的声音透过手机清楚传来。 「嗨，呃，早。」 「不早了啦！已经午餐时间了！」柚琳嚷嚷，我看了眼时鐘，已经超过11点了。 「你吃过饭了吗？」陈晨曦温煦的声音再次传来。 「嗯…」我思揣，「哪一餐？」 「哇！小蓬瑶，真是不敢置信。你肯定是早饭也没有吃吧。」 「是啊。」事实上我才刚起床啊，我乾笑。 「一起用餐吧。」陈晨曦说。 我想了想饭厅餐桌上那份约莫已经冷掉的拿铁和吐司，有些心动。 但基于稍早甫下过决心要过个与工作不相关的假日的计画，让我答应之际仍感到犹豫。 「就这么说定囉！」柚琳轻快地说，我几乎可以看见她正一脸沾沾自喜的表情，「再见！」 「再见——」陈晨曦也说，但柚琳欲即刻按掉电话以显不容我拒绝的意图明显，晨曦那句再见的尾音未落，电话就被切断了。 第四章—藏匿不是为了故作神祕(2) 盯着被强行结束通话的对话纪录画面半晌，我呆滞地看着手机发愣。 过了半晌，又收到了柚琳的讯息。 「我们坐在这。」，并附上一张照片。 画面由泉星咖啡厅内的主装潢色调构成，褐色的壁纸占据了主画面，画面中间，是一幅方形的油画。 这是咖啡厅中最里侧位置的装饰，身为常客的我与柚琳只要看见咖啡厅中任何角落的照片，就能判断对方等待自己的所在位置。 而这桌坐落于由繁星点点的靛蓝色天空所构成的油画墙面之侧的四人座位，是我与柚琳最喜欢的位置。 准备出门的我由房间里的小沙发起身，眼睛仍盯看着手上的手机。 因为多看了一眼，我看见柚琳所传来的照片画面中的一角有一个突出的黑色帽沿，由缝线和弧度可以看出是棒球帽的形状。 我将照片往前滑，果然由稍早柚琳所传来的她与陈晨曦的合照中看到了同一顶帽子。 陈晨曦还在。 这句解读跃上我的脑海。 心头不知怎么的，因感到安心而沉稳，又有些砰然的兴奋。 我好像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正稳定而用力的跳动。 不可多思，我想，无中生有的事情都是因胡思乱想而衍生引发的。 心跳的声音会如此巨响，只是因为空腹喝了咖啡的缘故吧。 * 泉星咖啡馆位于我所居城市住宅区中的一条巷弄里，虽然隐密，但由招牌至建筑物外侧的设计与装潢都十分抢眼鲜明，以浅褐色为基调的外观设计，配上招牌为米色底上写着深咖啡色字题成的店名，整体的氛围精緻又不失典雅。 週六的中午，已经高朋满座。 「啊，蓬瑶欢——」 「小蓬瑶！」 一推开木框装饰成的玻璃店门，门上的风铃清脆摇响，站在咖啡吧檯边的点餐柜檯前，正低首忙着书写的店员阳阳抬首，看见是我便露出亲切的微笑。 但有一个人显然比阳阳更积极向我打招呼，我看着几乎是当我一踏入，就对我猛挥手的孟柚琳，以及坐在她身侧，听见她的声音后也向门口探看的陈晨曦。 柚琳的反应之大，只见店内有些人也循着声源看向戴着帽子口罩的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口，而阳阳的欢迎光临还没说完，声音就被柚琳激动的声音盖过去了。 这个身为当红女明星却毫无自觉的傢伙，还真是不怕被认出来啊，我赶紧对她竖起食指，抵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向阳阳頷首示意后，我便直直往柚琳与陈晨曦所在的位置走去。 「真是等你好久呀。」我一走近，柚琳就迫不及的站起身，好在她也对方才打招呼的动作所造成的小骚动有点意识，声音压低了不少。 柚琳身旁的陈晨曦坐在里侧的座位，也向我轻轻挥手。 「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啊。」我看看对我扬起嘴角的陈晨曦，又看向柚琳，实在不能明白他们一起出现的原因。 「来，你先坐这。」柚琳离开原本坐在晨曦身旁的位置，将我拉放在陈晨曦隔壁坐下，又将放在我面前的她喝过的咖啡杯端到自己面前，拉下口罩啜饮了一口后才说：「你猜猜呀。」笑得无比灿烂。 果然是柚琳习以为常的欲玩弄他人意识于股掌之间，估计不随便猜个答案他是不会解答的，我随意开口：「嗯？巧遇。」 「好不投入的作答喔，逼逼。」柚琳瞇起眼睛，口罩下大概正做着扁嘴的表情。 「不然呢？总不会是你们相约出游吧。」我翻着菜单瀏览着上头述载着的各式咖啡豆品种，随意回道。 虽然柚琳和陈晨曦都是星雅娱乐旗下的艺人，会相识十分合情合理，但我完全能够保证他们不是好友关係，否则我不会到一个星期以前才晓得陈晨曦是为何方神圣，还有公司内有这位艺人的事情。 身为柚琳的表妹兼任挚友与儿时玩伴，又多亏她的分享天性和偶像光环，她的社交生活大小事我即使未亲身经歷，也都能因透过她本人甚至他人转述而对柚琳的一切事件如临其境。 「哈哈。」听见我用敷衍口吻所说出的回应，陈晨曦低低的笑了。 我转向他，想问他笑什么呀。 他对上我的眼神，笑瞇了眼，便向柚琳说：「看来蓬瑶是饿着呢，没心思玩猜谜。」 第四章—藏匿不是为了故作神祕(3) 柚琳对陈晨曦点点头，又看着我说：「这样呀，那蓬瑶快点餐，我们可捨不得你饿着呢。」说着，还特意对我眨眨眼。 「柚琳，你怪怪的。」我看看柚琳后低首专注阅读着菜单，很快的决定餐点。 「是有人怪怪的，但绝对不是我喔！」起身走向柜檯之前，柚琳慧黠的双眼认真地看着我，一边说一边跟着我走向柜檯。 「嗨，蓬瑶，每次你跟美少女琳琳一起登场，都使敝店随即蓬蓽生辉呀。」柜檯前站着店长刘大哥伸手接过菜单和写上餐点名字的小纸条，一边打单一边以他如常的夸张口气与我们间聊。 「您这话是单指柚琳吧。」我一语道破。 刘大哥正欲输入最后一项餐点编号，听见我的话手顿时僵住，几秒鐘后才恢復俐落动作，顺带乾笑了两声。 「来。」餐点名细列印完成，刘大哥确认过后递给了我，犹豫片刻后才说：「那个，你们两个来这里吃饭，怎么不见刘裕呀。」 我感觉到站在身后的又琳放在我肩上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柚琳扬起微笑，向刘大哥回道：「我们就想最近他忙着带实习生肯定忙碌，不好意思总拉人家出门玩囉。」 柚琳语气轻快，但透过她贴在我肩上的手掌可以感觉道她透着一丝紧张。 「是这样啊。」刘大哥没多说甚么，我与柚琳再与他寒暄几句后便离开柜台往座位区走去了。 旋身走没几步，确认已经走离柜台一段距离后，我拉住柚琳问：「你和刘裕怎么了吗？」 柚琳的手顿了一下，但她随即恢復镇定的回覆我：「没有呀。」 「我总觉得，刘大哥在试探些什么？」 「应该只是叔叔对姪子的关心吧。」柚琳轻描淡写，随即反手拉拉我的手，指着在餐厅角落桌子旁独自坐着的陈晨曦：「你看。」 我顺着柚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不出所以然。 「怎么了吗？」 「你们好久没见了吧。」柚琳说着，眼中闪着兴奋的神情。 「昨天下班后到今天中午才又见面，很久吗？」 「咦？」柚琳惊讶得道。 「话说，你们应该不熟才对吧？真意外你会一起出来吃饭。」我顺着话题说出心中疑问，看着柚琳的脸说道，才发现听到我的话之后，柚琳原本水灵晶亮的双眼，因为我的话语睁得更大了，甚至透着一些惊讶。 「柚琳？」我试探的叫唤眼前简直是目瞪口呆的她。 「嗯？」柚琳回过神，恢復灵动的表情，笑着拉起我的手走回座位：「走吧，走吧。」 我感到狐疑，但又说不上是何处不对劲，跟着柚琳回到座位后，就顺着柚琳和陈晨曦的话题转移了注意。 原来陈晨曦今早节目录影的工作原订的合作对象有突发状况，而今天预定休假的柚琳知悉情形后便接手救援了出现空缺的节目主持棒，也因为早晨一起工作，才会在下工后与同样下午休假的陈晨曦一起到泉星咖啡厅吃饭。 「不过也真难得，柚琳你会在应酬以外的时间跟工作伙伴一起吃饭。」听完来龙去脉后，我不可思议的说。 「哇，蓬瑶这话说得向我有多难以相处似的。」已经摘下口罩的柚琳嘟着嘴道，听起来似是抱怨，神情却没有丝毫不满，嘴角也微扬着。 「是在夸柚琳高洁呢。」 「是高冷吧，最冷的那种。」 我顺着柚琳回覆的话音刚落，一道男生就由上头落下。 我一抬眼，是一身风尘僕僕的刘裕。 他穿着一伸盛套的运动套装，手上拿着体育背带，他在週末晨间有例行的运动习惯，显然是刚从体育场所离开便紧接着过来的。 「小裕。」柚琳看着他，隐微的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刚好想过来看看，就看见你们一行人全坐在这里。」刘裕说着，走过柚琳身后，拉开柚琳隔壁的椅子坐下。 「不会是你说的吧。」柚琳瞇起双眼看着陈晨曦。 我转过视线，恰好看见陈晨曦与刘裕两人眼神交会又别开的一幕，明显有分心照不宣。 只见陈晨曦有些尷尬的笑，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或许是叔叔我说的啊。」就在我估计柚琳将要质问之时，刘大哥端着托盘来到我们桌边，先为我端上焗烤燉饭，在刘裕面前摆好一壶茶和一份三明治后，笑嘻嘻地在柚琳面前摆放两个杯垫，摆上大杯鲜奶茶及一大杯的冰块。 「叔叔通风报信，送上奶茶赔罪，再帮你盛来特大杯冰块，就请您原谅叔叔囉。」刘大哥眨眨眼，轻快的说。 「喝这么冰对身体不好！」刘裕伸手准备端走冰块。 刘大哥用因不必端托盘而空着的一隻手拍了一下刘裕的头顶，「你啊，就是那么爱碎碎念，难怪柚琳都不给你跟。」 第四章—藏匿不是为了故作神祕(4) 闻言，刘裕手上的动作瑟缩一滞，眼神慎重地悄悄盯着柚琳的脸色瞧，原本已碰上满是冰块的那杯子的手也缩了回去。 我注意到柚琳始终避着刘裕的视线，刘裕对此也有所察觉，神色有些闷闷不乐。 「我知道不是叔叔啦，很谢谢您。」柚琳不好意思的对刘大哥道谢，刘大哥笑着摆摆手就再度回到柜台工作了。 氛围突然变得尷尬，或者应该说因为面前坐着明显氛围不寻常的二人的缘故，我与陈晨曦也被感染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间咖啡厅气氛真好，我第一次来。」陈晨曦打破沉默。 「是吧。」听见陈晨曦的话，柚琳立刻收起几秒鐘前隐隐透着不自在的表情，口气欢快的接话，「这也是蓬瑶最喜欢的咖啡厅唷。」 「虽然会成为最爱的部分原因是离她家很近的关係。」刘裕意有所指我的懒惰，带着嘲笑他人时难掩的愉悦口气。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我乾笑两声，认真的向陈晨曦介绍：「泉星是刘大哥的店，拥有留学经验和餐饮学位的他，所烹煮的餐点很有水准。咖啡、茶还是点心也都很美味。」 说着，我端起小餐盘盛了一点刚刚送上桌，我还没开动的焗烤燉饭，仔细的装上配菜，递给陈晨曦，「像是这道燉饭就很美味，你刚刚吃了法式吐司对吧，燉饭跟那款套餐同样值得一尝唷！」 陈晨曦转注的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解说，使得我有些害羞，但还是专注得一边讲解一边将燉饭盛盘。 将装好的餐盘递至陈晨曦面前之后，他并未立刻接手。 我疑惑的看着他。 只见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歛下眼看了面前的餐盘，接过之后又再看向我，认真地道谢。 「谢谢你。」 他笑容让人感觉暖滋滋的，我也回以诚然的微笑。 「柚琳，哥，你们也要吃吗？」我转过头，看向面前仍相互没有任何视线交会的二人。 柚琳笑着轻轻点头，刘裕指指面前的三明治后摇首。 这两个人现在的状况真是超级奇怪，我在心里揣想着稍晚一定要把其中一人拉走好好盘问个清楚。 将装好的餐盘递给柚琳后，我在视线见到刘裕不疾不徐的将三明治送入口中的模样之际，突然想起了刚刚叫刘裕哥哥的事。 虽然公司的大家都知道我们两家事业有所牵系，关係也亲暱，但亲口听过我们互相称唤兄妹称谓的人并不多。 我点点正专心凝视着咖啡厅装潢之艺术装饰欣赏的陈晨曦的手臂，他回过首，专注的听我说话。 「那个，刚刚我说刘裕他是我的哥哥是因——」 「他知道啦。」刘玉轻轻的插嘴，他已经优雅且迅速的完成进食，正用餐巾纸擦拭着嘴巴。 「嗯？」 「是啊，我知道你们的关係，只是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不晓得你就是他刚留学归国的妹妹。」陈晨曦温雅的道。 我想起初次见面时，我与陈晨曦误会十足的尷尬场面。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妹妹她会在归国上班的第一天就闯入男艺人休息室的门。」刘裕坏心的说，他摺好刚刚用来擦拭嘴巴的餐巾纸后放到一边，又摊开一张新的纸巾仔细的擦拭双手的每一根指节。 真是个洁癖鬼，我看着他手上被优雅的充分利用的餐巾纸，通常这时候柚琳就会开口笑他为什么怕脏还要吃用手拿取的食物了。 我瞥了一眼柚琳，发现她正低首使用着手机，但看上去又显得心不在焉。 刘裕也注意到了，却随即移开视线。 「哈哈哈，真是抱歉。」我向陈晨曦再次道歉。 这是自事发当日，我在自我介绍时当面道歉过后，首次与他谈起这个话题，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对自己的贸然闯入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其实我也想向你道歉。」陈晨曦郑重地说。 是为那天他误以为我是刻意闯入的入侵者时，出于防卫，直觉反应下严厉且不友善的口气感到抱歉。 虽然电视台通常都会对出入场所的人员有所把关，特别是米星潭角电视台，在这方面更是卧的滴水不漏，每个员工都有自己一套通行证和制订通行码，但时值暑假，正是身兼学生身分艺人的工作旺季，也是电视台实习生最多的时期，难免忙中出乱。 有些时候，会有一些特别狂热的粉丝趁乱跟着素人节目嘉宾或者外包道具公司一起乱入电视台，只为亲眼一赌心仪艺人的丰采。 受人仰慕爱戴固然能够得受光环与红利，但必须承担皇冠的沉重与公眾目光之灼烫，亦是常人无法单凭揣想而能理悟的繁重责任。 第四章—藏匿不是为了故作神祕(5) 陈晨曦是如此，柚琳也是，那么母亲呢……我不禁想到母亲。 「蓬瑶？」陈晨曦唤我，眼神试探的看着我。 我回过神，才反应起刚才听到陈晨曦的诚恳道歉，看着他此刻专注恳切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人可爱，好像小孩子。 我笑了，「我才要谢谢你。」 「不客气。」刘裕再次插话发言，看着陈晨曦口气打趣的说：「因为这句不客气你本应该接受，我怕你不好意思收下，帮你说。」 「哥！」我忍不住喊他。 「小裕。」柚琳一开口，刘裕立刻收敛起开玩笑的表情。 「做得好。」柚琳啜饮了一口加了满杯冰块的鲜奶茶，调皮微笑着说。 刘裕笑了，但那笑意的神情却不如他平常的泰然自若，脸上有些红晕。 氛围总算欢快了起来，我安心地跟着开心的笑了，看见陈晨曦也笑得十分开心。 我察觉柚琳不时会专注地盯着我看，又转转眼珠子瞄瞄陈晨曦，随之又会转动视线凝视着我，像是在进行些什么观察的样子，却看不出她所在想些什么。 「不过原来陈晨曦与我哥是朋友呀。」毕竟我们的家务事少有在檯面上谈论的机会，我自然的做了推论。 刘裕闻言挑起了眉，不是对我，而是抬眼对上了陈晨曦的视线。 陈晨曦回以微笑，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是那样温和得体的良好态度。 「说是朋友呢，应该也是。」柚琳笑着，做出有些神秘的表情，「不过，更深刻的原因是他和姑姑的关係总是特别好的啊。」 「母亲？」 刘裕頷首，「是啊，毕竟晨曦是孟姊的开门弟子。」 「母亲的开门弟子？」 「晨曦可以说是孟姊带领大的呢。」 「是的，孟姊对我而言就是再造父母，我很感谢她。」晨曦接续刘裕的介绍，神情郑重地说。 我有些惊讶，但其实方才说出口的句子却并非全然出于疑问。 毕竟由我首次晨会上与母亲和陈晨曦极晓阳姊进行会谈的时候，就不难从母亲与陈晨曦的相处与和谐气氛察觉他们之间的相敬和信赖。 亦不论是从母亲将对公司事务仍是菜鸟初学者的我交给陈晨曦带领这件事，或是陈晨曦当初对于这般吃力不讨好的请求一口应允，让拖油瓶实习生跟随他的各式工作行程这事看来，都可见母亲与陈晨曦之间的互信互赖之紧密。 但我还是感到有些震惊，或许，是由于我对母亲有其他我不晓得的在别人眼中关係亲密的晚辈之故。 我感到羡慕陈晨曦。虽然很不应该，但我也晓得自己心中的这股复杂的欣羡感受甚至夹杂着嫉妒之感。 原来刘叔叔并非特例，因为即使是在父亲过世之后，母亲也一直都能和人建立起新的亲密关係，刘叔叔可以，刘裕可以，陈晨曦也可以。 这么想着便让我感到心头梗塞，我有点难过，所以只能勉强自己专注于眾人接续的谈话，却心不在焉的只是虚应着其他人的话题。 柚琳正讨论着几个星期之前公司的某场餐叙中，当时被频繁提及的关于星雅旗下艺人们未来几年各自的发展计画和活动定位，我懞懞懂懂的听着这些在我归国之前发生的事，用极缓的效率在脑中自行梳理并理解着对谈中所出现的业界行话和专有名词。 因为注意力被话题转移到公司事务的话题上，心神也因为脑内思索的主题移转为与话题相切，我回神再次专注于对话上。 「说到计画，晨曦你的合约，还没签订续约吗？」柚琳一边转动着插在冰奶茶中的钢製吸管，金属与冰块碰撞出细小但清脆的好听声音。 陈晨曦点点头，微瞇双眼的神情表露着他对此事的在意，「前一个星期我有再和孟姊提过一次，但她还是要我再多考虑。」 第四章—藏匿不是为了故作神祕(6) 「原来如此，没想到孟姊对这件事如此坚持。」刘裕也接话，理解晨曦心情的点点头。 只有我一头雾水，只得愣愣地发问：「什么合约呀？」 柚琳看看我，俏皮的用眼神示意我问陈晨曦。 我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他，发现他已经先侧过首注视着我了。 「嗯？」我看看他，以为他要向我说明些什么，却只是被他注视着。 「话说回来，真多亏当初闯祸跑到晨曦休息室的人不是公司的工读生啊，要不然连现在这段观察期都恐怕不会有了。」刘裕语气调侃的说。 「什么？」我与柚琳同时发出疑问。 听不懂啊。 只见柚琳先是与我对视，又转首看向刘裕的方向，他是一副好整以暇的乐脸。 「才没有这回事呢。」陈晨曦轻快地说。 柚琳微瞇双眼，又转转眼珠子，倏地伸出食指在空中一挥，开心却不失控地轻喊：「我懂了！」 我思不着其意地看着柚琳，她望见我头微倾向右侧的困惑模样后，脸上盈满快乐的表情。 「孟姊他啊因为晨曦的星途发展着想，一直以来都建议晨曦考虑转向其他从过去就持续向晨曦递橄欖枝的经纪公司发展。」 听到刘裕的话，我惊讶得瞠目。 方才才说到陈晨曦与母亲做为大弟子与伯乐之恩的革命情谊，怎么母亲又会想把自己精心培养的人才推送至他人门下呢？ 「星雅成立二十多年来，擅长的栽培对象都是唱跳偶像和以俊男美女形象进军演艺市场的偶像型艺人。」刘裕向我解释，「晨曦当初便是靠着清俊男童星的定位仪路在镁光灯下成长，做为偶像型艺人发展至今。」 我忍不住看了陈晨曦一眼，他也正专注地看着刘裕。 「虽说多年来的星途一直顺遂，这很大的原因也必须归于晨曦原来就是这行业的天之骄子，但天才终究是需要面临时间和时代迁变带给自己的课题的，若是想要长年发展，甚至再造颠峰的话……」刘裕歛目，顿了顿说出口的话。 「就必须脱离舒适圈，考虑跟尝试不同元素可以併发出的火花。」柚琳接话，我很少见到她的神情如此严肃。 刘裕頷首，定定的注视着陈晨曦。 陈晨曦也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我感觉到这对陈晨曦而言是无比凝重的议题，而从顷刻间僵滞的气氛看来，这肯定并非他们三人首次深入谈及此事。 我看向陈晨曦，因为是侧脸而难以判读他脸上的表情，但这事情肯定是十分为难的烦恼，否则他不会如此犹豫。 我感到担心，左手不自觉的靠近他，想拍拍的臂膀表达安慰。 「不过，」柚琳再度开口，引起我的注意力，也让我及时收回差点碰上陈晨曦的手。 「再造颠峰的方法也并非只有转移经纪公司一途呀。」柚琳收起凝重的表情，轻快地说。 「是吧。」刘裕頷首，嘴角掛着微笑。 「我已经决定好了，一直都是相同的答案。」陈晨曦语气平淡，但出口的咬字坚定，眼神亦是如此。 「可是若说其他办法真可行，母亲又怎么会坚持……」我还是很担心。 「也许是其他的方法相较直接跳脱原先模式的方法，会更艰辛一点吧。」柚琳吸着冰凉的鲜奶茶，虽说回答的正经，但口气丝毫不同于刚才的严肃。 「反正，也没有人可以保证做了突破性的决定就能创造更精采的成果呀。」柚琳比着食指，点点我后又伸向陈晨曦，「啊，看我们小蓬瑶好担心你喔。」 「柚琳。」我顿时感到难为情，赶紧正经道：「我是公司的接班人，肯定会担心自家艺人的星途啊。」我有意识地保持镇定面色说着，仍感觉摆在桌下的右手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缩握拳。 「是嘛。」柚琳大幅度的认真点头，「蓬瑶都这么说了，真难得蓬瑶对公司这么上心啊。」柚琳头倾向右侧，这约莫是今天头一次主动和刘裕对上双眼，「看来晨曦的选择没有错啊。」 刘裕笑着，愉快的向陈晨曦扬扬下巴：「受到认证了，恭喜你。」 陈晨曦开心的咧开嘴角。 我看看开心的大家，感到些微困惑，却又觉得此时是不需要刻意釐清究竟，只管一同感受愉悦气氛即好的时刻，跟着眾人扬起开心的笑容。 柚琳晶莹的眼眸凝视着我，像是看透我心中感受似的，「这是在为晨曦高兴，因为他遇到一个好棒的蓬瑶的意思啦。」 「也是替你高兴，多亏晨曦，才能你在这么短时间内对工作如此尽心专注呢。」刘裕说着，虽然还是在笑我的平时处事之散漫，但口气也十分愉悦。 我不好意思的笑着，也觉得很高兴。 因为和大家在一起，所以很开心。 我看着刘裕和柚琳和乐融融的样子，又悄悄瞄了眼笑得耳朵都红起来的陈晨曦，他察觉我的视线，也侧首对我扬笑。 好的，是晨曦，不是唤艺名，而是直唤他本名里的「晨曦」，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将他当成朋友。 我开怀的与大家谈笑，并在心里认真地刻下这一幕，记下大家表情生动愉悦的每一个瞬间片刻，知道这会是在我心中被永远珍而重之的美好记忆。 第五章–我害怕会发生坏的改变(1) 我坐在摄影棚工作人员为提供艺人及随行人员休息而摆置的露营椅上，看着站在摄影布幕前不断变换姿势的女模特儿，她正高速率转换着各式姿势、动作和表情以詮释身上服饰的特色风格，展现十足专业性。 女模特儿叫……我看了一眼手上的预订排程表，预定书上头第一排赫然写着「luna、晨曦」。 有着如森中精灵般空灵气质的美少女luna——这是我刚刚由现场其他工作人员带来的时装杂志中所看见的闪亮标题，据晓阳姊所说，是个从童星时期就极有知名度的少慧艺人。 若不是特别看过那篇报导，还以为luna是从幼年出道之始就一直持续着演艺工作的艺人，其实今天是她从上个月再次由时尚杂志復出演艺事业之后，再次做回艺人的第二个月。 也许是她漂亮的混血面孔的关係，我总觉得自己早就见过她了。 因为我从不关注演艺圈动向，也不熟悉时尚和彩妆资讯，所以刚刚进棚和见到luna的第一眼对她感到眼熟时，直觉性的将她归类为已在线上持续活动很长时间的艺人，没想到并非如此。 难道说我是对童星时期的luna有印象吗？ 我不禁思索着，虽然对于俊男美女感到似曾相似并非特别的事，例如我对晨曦就是这样，约莫是大眾对俊男美女的脸蛋特质上的偏好本就大同小异，好看的外貌也容易令人印象深刻，不必大惊小怪。 虽然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位luna肯定在什么时候使我留下特别的印象，但实在一时半刻想不清这股印象的确切来由，一直想着记不起来的事情徒秏脑力，我索性将注意力拉回摄影棚幕前的模特儿本人身上。 今天的平面摄影厂商是知名运动用品品牌，为将于秋季时主打发售的一系列运动休间风长袖t恤进行形象照拍摄，此刻的luna正穿着莫兰迪蓝大学t，下山搭配着黑色百褶裙，身揹帆布袋营造轻快活泼的氛围，以多变的甜美表情和肢体动作转换表现着各个角度的活跃俏丽。 简单剪裁与设计的运动t恤，被luna詮释得格外亮丽别致。 「好——女装部分完成，luna接着拍下去可以吗？」持续响彻影棚的快门响声暂停，摄影师与上前查看的厂商和模特儿luna进行照片成果的确认和讨论过完成度后，转向luna进行询问。 「可以！」刚刚确认过照片后随即到属于自己休息区喝水的luna一边拴紧矿泉水瓶盖一边回应，luna的声音是有厚度的温醇声线，搭配着她充满灵气的脸蛋和轻快语速，非常活泼迷人。 今天的形象照摄影顺序是女装–男女合辑–男装，晨曦被发进摄影棚的时间比luna晚了一点，刚刚进入摄影棚时，luna早已妆发完毕，开始女装部分的拍摄了，因此没有机会正面打招呼，更没有什么互动的机会，艺人随行人员所待的休息区距离摄影区又有很大的距离，摄影棚整体空间宽敞，除非是巨大的动静和场景转换，否则我们都听不到摄影师及厂商与模特儿所对话的内容细节。 因此，这是我头一次清楚听见luna的声音，立刻觉得她真是个由内而外都迷人的可爱女孩，对她迅速產生了好感。 摄影空间中的背景布幕已被更替为其他顏色，是粉红与粉蓝渲染相织而成的绚丽背景，背幕顶部上还以钢丝与棉花布置了数朵可爱的云朵。 luna已经回到布幕前，以几个招牌姿势进行试照，来回往返摄影机旁的投影幕和拍摄布幕，与摄影师讨论着角度和打光方式。 旁边通往化妆室的走道突然有些动静，晨曦一边向luna挥手一边走向摄影机前。 晨曦穿着与luna身上相同款式的莫兰迪蓝大学t，下半身穿着即将于同期推出的新款运动长裤，被妆发师做过造型的头发蓬松有致，深棕色的发色经由发油与专业手技吹整出造型的弧度凸显健康发质的强韧和柔顺，晨曦柔和大眼上的瀏海被往同侧吹整，显得别有一番兼具稚气与活泼的帅气。 与摄影师和厂商代表简短谈话后，晨曦走至已在布幕前就定位的luna身侧，两人默契十足的以一致的更替动作速度开始一连串的拍摄。 摄影棚内快门声音不断，一开始可见几次摄影师与厂商代表以抬手动作示意暂停后，上前调整模特儿站位并进行讨论的情况，而几次调整过后，拍摄的进程便越发流畅，luna与晨曦都是专业性与专业意识皆十分充足的模特儿，两人不仅是更替拍摄姿势速度迅速，表情专业多变之外，对于厂商方所期望展现的商品风格及形象的呈现手法也一点就通，接连轮替数套服装与的拍摄都十分顺利，多达三项主题、十几组服装的男女形象照合辑摄影在一小时内就顺利完工。 在最后一套服装的拍摄开始后不久，摄影师在连续几十个快门之后抬手比划暂停手势，在与身旁的厂商代表一边确认照片一边进行讨论后，宣布了男女合辑形象照的部分完工。 「辛苦了！晨曦也休息一下。」摄影师交代，随即往内部的休息室走去。 「谢谢。」「谢谢您。」「今天也麻烦您了。」晨曦和luna双双往休息区方向走来，沿途皆不停的向棚内工作人员们道谢。 我看见晨曦走向我，笑得十分灿烂：「蓬瑶。」 我向他轻轻挥手，并从露营椅上起身，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准备递给他。 不料原本缓缓走在晨曦身后的luna突然睁大了眼睛，视线越过晨曦的身体质勾勾的看着我，接着脚步超越晨曦，快步奔至我面前，由陈晨曦脸上的神情可知他也吓了一跳。 「这位就是蓬瑶吗？」站定在我面前的luna兴奋地问，虽是问句，但她深棕色调的深邃双眼却没有看向他人，持续凝视着我。 我既惊讶又满腹疑惑，还是因为听见自己名字而下意识的頷首。 第五章–我害怕会发生坏的改变(2) 看见我回应的动作，luna眼神中的欣喜更加显明，她灿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看了我几秒，兴奋地眨了眨眼后甚至拉起了我的双手。 或许是因为同是女性的关係，也或许是女孩的善意明朗，又或着是我本来就对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的缘故，我就这么让她拉着手，与她对望。 luna嘴角的笑容随着我对她的动作所给予的配合回应扬起了更大的弧度。 「璐安，你吓到蓬瑶了。」晨曦的声音由我的右边上方传来，他站在我与luna交握举起的两双手旁边，双臂交叉于胸前，有些无奈地对luna说。 「啊，抱歉抱歉！」luna随即放开我的手，向着我摆动双手道歉，模样非常可爱。 「没关係，你好。」看着luna活泼的反应，我向她扬起笑容。 「你好，我是luna。」 「童璐安。」 晨曦的唤音与luna的自我介绍的声音一同落下，我和luna同时转向发话的他。 「就说了不要随便叫中文名字，我不喜欢在劳报单以外的情况随便承认它。」luna皱眉，伸出食指对着晨曦比划一下空气，似是警告。 「喔，抱歉。」晨曦没怎么在意，认真的看我。 我扬起略带疑惑的笑脸回应。 「还不快帮我们介绍下。」luna推了推晨曦的臂膀。 「喔，嗯。」陈晨曦轻咳了声，为我们介绍彼此：「蓬瑶，这位是童璐——」luna夸张的咳嗽两声打断晨曦的话，晨曦连忙修正，「童——luna，我的高中朋友，啊。」 晨曦说着，背部就被luna重重打了一下。 「怎么了啊？我又没有叫你童璐——啊，痛。」晨曦意边揉着遭击的后背抱怨，还没说完就又被打了一下，从声音听来，第二下稍微轻了些。 「高中同学，蓬瑶。」luna横了晨曦一眼，索性自己来的架式。「我们是高中同学，朋友的话倒称不上，也可以说这傢伙几乎没有朋友。」 「什么话啊，我们不是同班了三年吗？」 「陈晨曦，你大概是太早起脑子开不了机，在……重逢的女孩子面前介绍女性朋友是多希望不必要的误会啊。」luna低声凌厉的对晨曦道，似是说了这些话，但我这边听的不清楚，不晓得在说什么与重逢有关的事，而晨曦听了竟立即不再回嘴。 「抱歉呀，我们真的不太熟，哈哈哈。」luna转向我，友善的笑着对我说，「看我们的相处就知道了，没什么默契啊。」 「这倒是，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晨曦站到我身边，右手还一边揉着刚刚遭到攻击的臂膀。 「对不起，我手腕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你刚刚有被我拉伤吗？」luna关切的看着我，充满遗忘重要注意事项的担忧。 「没事的。」我说，还轮流伸出正反面手掌向她展示，突然间，手指被一隻温暖的大手包围。 我抬手一看，是晨曦，他正专注检查着我的双手手掌。 「晨曦，你怎么……」被他握住的双手发热，我有些紧张，欲出口的话也说不明白。 晨曦还是抓着我的手，上身微倾，仔细的看着我的手腕，我觉得全身害羞得发烫，不只是因为被他碰触着手，还有他的视线，以及luna就在身边——对，luna呢？ 我还未提高视线，就看见仍站在与刚才所在之处差不多距离的luna匀称的双腿和脚下的黑色帆布鞋，也就是说此刻我与晨曦奇怪的姿势，luna都近距离观赏着，天啊。 我抬眸想对上luna的视线，没想到luna也正专注地看着我，确切来说是正专注的看着我们——我与晨曦，原以为照刚刚luna与晨曦的活泼相处，应该会大辣辣出言调侃我们此刻的奇异状态的，没想到luna看着我与晨曦相握的手，以及晨曦戏剧性的检查态度，竟然会露出欣赏的表情，我见luna满意的点点头。 「哪里没事。」突然，晨曦嚷嚷，拉着我的左手向luna轻轻摇晃，「你看，手腕都发红了。」 luna挑眉，这才恰好对上我的视线，向我扬起一个笑容，而后走到我的身边，看了眼晨曦所指的部位，对晨曦露出鄙夷的表情：「不是我要吓你，但我觉得这根本是你拉红的。」 我也觉得，虽然约莫与luna所指的意思不同，但我感觉浑身发烫，手被晨曦握得暖过头了。 晨曦倏地刚刚握着的双手，蹙起眉专注地对我道歉：「抱歉。」 「没关係。」我移开眼，脸部传来的热烫感受让我不好意思与晨曦对视。 「晨曦，要开始拍了唷！」一道声音由前方传来，是来自刚刚与厂商代表谈话结束的妆发师的声音。 「好的。」晨曦回应，回头看着我，「蓬瑶，我很快回来。」 「可请你慢慢来就好，做好你的工作啊大明星。」luna对晨曦摆摆手，「蓬瑶就交给我来照顾，我会待到等会儿厂商确认过毛片。」 听完luna的话，晨曦扬起眉对她点点头，又对我扬起一个笑容以后，才走向正在化妆间外头等待他的妆发师。 「真是大开眼界。」luna喃喃说道，从她脸上的神情看来，似是感到很有趣的样子。 「什么？」我不解。 第五章–我害怕会发生坏的改变(3) 「陈晨曦啊，他竟然会在工作以外的时候那样笑，我真是鸡皮疙瘩掉满地。」luna认真说道，还耸肩表示打颤的肢体语言，随即察觉我疑惑的眼神，「啊，蓬瑶不懂是正常的，毕竟他就是对你与眾不同嘛。」luna笑得很开心。 我以为luna是在说晨曦对老闆客气的意思，笑着回道：「因为我是孟姊的女儿嘛。」 「要这样说也没错，咦不对，这样说对嘛……」luna陷入沉思，我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觉得她真是个和善真诚的好人。 虽然她刚刚说自己跟晨曦只是同学，但他们想必还是很为对方着想的吧。 会提醒意图匆促完成工作的晨曦认真面对拍摄，也会因为察觉晨曦对我的不放心而告诉晨曦她会陪伴我。 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不过，我身为随行人员竟然让艺人开口表示要照顾我，完全反过来了吧！ 想到这里，我赶紧张望着附近备有的几张椅子。 「luna，你坐着休息吧。」我将附近空着的露营椅拉向luna的附近，想让她坐在我的旁边。 luna仍是正在思考着问题的表情，听闻我的声音看向我的，看见我搬动椅子的模样有些惊讶，随即接手拉过椅子，「啊，谢谢你，蓬瑶。」luna笑着说，「可是你不需要帮我搬椅子啦。」 「我是经纪公司的人员呀，这是我该做的。」我笑着回道。 「唉呀，」luna有些慌张，「你又不是我公司的人，何况……」luna停顿，眼珠子转了转，「对陈晨曦来说，你才不是工作人员呢。」 「因为我是老的女儿吗？」我再次笑着回应。 luna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蓬瑶，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微笑：「我知道。」 「哇，你不知道。」luna惊讶的道，认真的注视着我的双眼，「蓬瑶，你真是一个可爱的人。」 被刚认识的大美女认真夸讚，我感到怪不好意思的，「luna，你才特别漂亮呢。」 luna仍认真地盯着我瞧，「仔细一看，你跟孟老闆还真相似。」 自小时候，大部分的人都说我五官神似爸爸，鲜少被与母亲相提的我顿然感到有些交加欣喜的羞赧。 「不过，」luna依然看着我，认真的说，「蓬瑶，虽然你与孟老闆相似，但相信我，对陈晨曦而言你跟孟老闆完全不一样。」 我注视着luna澄澈的晶亮双眼，下意识的点点头。 「你对陈晨曦来说非常特别。」luna语气格外认真的强调，我虽是于一头雾水的情形下向她頷首表示理解其意，但仍在脑海中清晰的记下了整句话。 「你可能还没察觉，但是你对晨曦而言，非常特别。」luna拉着我的手，由手心传来的热度似乎同步往我的内心输送了暖意与能量：「无论你的心里的感受如何，你都要记得自己的独特。」 直到运动品牌形象照平面拍摄的几天之后，我才在一次确认晨曦的合约书资料时回想起自己是从何而对luna感到曾经见过的印象。 是在刘裕的脸书页面中。 看着电视台节目的常态出演合约细项中製作人栏位刘裕的名字，还有上头一列合作艺人名单上的几个名字中的「luna」，我感到茅塞顿开。 luna就是曾被我怀疑造成刘裕与柚琳之间尷尬的人。 其实，这么说对luna并不公允，实际上我完全不晓得刘裕和柚琳之间的微妙气氛与芥蒂究竟源于甚么样的事，关于有他人介入的猜测也是出于自行推导。 也许出于私情，也许只是我的潜意识中一直期望刘裕与柚琳是有所可能的。 青梅竹马关係的我们，在刘裕对柚琳的情感发生变异之始，过往的友谊结构就注定发生变化了。 刘裕是我情同亲生手足般敬重的哥哥，柚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兼表姊，我难以不去在意他们之间的事，难以对当前足以将我们仨长久以来关係造成蝴蝶效应的状况故作视而不见。 我害怕坏的改变。 第五章–我害怕会发生坏的改变(4) 上次于泉星咖啡厅的四人聚会结束后，方踏出咖啡店外，我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们俩其中一人质问，刘裕跟柚琳就匆匆表示要离开了，于是散会速度之快，我甚至不清楚他们是一同离开还是各自离去。 刘裕与柚琳以惊人速度告别之后，晨曦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于是咖啡厅至我家里不远的路程，由戴着棒球帽及黑色口罩的晨曦护送我抵达。 由一楼的正门踏入大楼，进入大厅时，物业经理在瞧见我身边跟着一个明显不是刘裕的男孩子后，虽是问候着日常的招呼语，却带着一丝别有深意的浅笑。 我感到害羞，虽然由于巖实的打扮，从外表看不清来者是晨曦本人，但几乎不曾被他人投以了然于心的曖昧微笑的我觉得特别害臊。 另一方面，也对晨曦感到抱歉，毕竟经理的表情想必他也看在眼里，正想向他说不要在意，我却瞧见他正对着务业经理点头致意，还笑瞇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要上去坐一下吗？」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脱口问出。 话说出口后我也吓了一跳，是在说什么啦康蓬瑶。 「可以吗？」晨曦看起来有些惊喜，或许应该说是惊讶，他看着我的脸，随即收起表情，「嗯，还是不了，感觉会麻烦蓬瑶。」 也许是为了给我台阶下，晨曦委婉地谢绝。 「嗯……谢谢你。」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脱口道谢。 「谢什么呢。」晨曦笑着，但随即说出了让我有些惊讶的话：「不过，不知道蓬瑶方不方便陪我在大厅坐坐。」晨曦的视线投向大厅中所摆置的长型靠背座椅上。 我没想到他还想留下来，不是说大家最讨厌非工作日还须得跟同事相处的吗？ 我望向大厅内部，环顾四周，週六的下午并无什么人滞留，外出的人几乎都由地下停车场出入，也不似平日下午会有在这儿嬉戏的孩子与家长、保母，但毕竟週六也是许多学龄生家庭安排家教到府上课的日子，出入人士仍难保单纯，小心为上，我做了决定。 「我确认一下独立会客室还有没有空间，如果客满的话，就到我家坐坐吧。」我向晨曦说。 「真的吗？」晨曦眉毛上扬，这次我看懂了，这眼神是期待的意思。 我向他頷首，「等等我。」 向物业经理询问过后，经理领着我与晨曦进入当日无人使用及被预订的会客室，向经理交代了不需要送来招待餐点后便亲自关上房间门，回首发现晨曦仍站在桌旁。 「怎么不坐着？」 「我想问蓬瑶，喜欢锡兰红茶还是伯爵茶？」晨曦扬扬手上的茶包，对我灿烂的笑。 我才瞥见流理台上摆着两个马克杯。 「怎么能让客人劳动，我来泡吧。」我一边走向晨曦一边说着，伸手就要接过他手中的茶包收纳盒。 手即将碰触到收纳盒之际，晨曦收了手，将摆满各式茶包的收纳盒藏在身后，他向我倾身，微笑着：「让我为晨曦泡茶吧，请坐。」 晨曦一下子靠得太近，我忍不住将身子微微向后仰，一时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在我下意识伸出手想寻抓椅背以维持平衡之际，晨曦的手伸向我的身侧，我抓住了他的手，顺利维持了平衡，却被圈入他的臂膀之中。 「小心！」 不必特别仰首，晨曦因为正俯着身，而我就仰于他的怀中，晨曦俊秀的脸庞与我的十分靠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节奏规律的喷向我的脸颊及下巴。 几乎是当机式的羞赧爆炸，我顿时感到腿软，一震晕眩。 「抱歉。」晨曦见状，立刻搀扶我坐到角落的沙发椅上。 「不……」我刚经歷刺激性的肢体接触和所引发的晕眩，几乎吐不出话，只能尝试着开口，「谢谢…」 接过晨曦递来的开水，我缓缓啜饮，总算恢復了气神。 「谢谢。」我向正坐在稍早「事发位置」边上的「当事座椅」上头盯视着我的晨曦扬起浅笑，希望能让面色忧冲的他放心。 「蓬瑶，你是不是有低血糖？」晨曦眉头紧皱，眼神紧盯着我认真的问。 「没有呀。」 「那，贫血？」 「遗传性的吗？没有唷。」 「那，难道是因为热量摄取不足？不对，这样的话就是低血糖，可是刚刚午餐也是一起吃的，这么说跟血糖没有关係囉，那究竟出了甚么问题呢？」 问题就是你啊——我看着一边看着我一边喃喃推测的晨曦在心里自语。 不过，鲜少看到他如这样略显焦急烦恼着事情的样子，还是有些趣味，我嘴角不自觉扬起。 「晨曦，我没事。」 「是吗……」晨曦看着我，双眉紧簇，倏地，他又从椅子上起身走向我，伸出手，在我来不及反应之前将手背贴上我的额头，认真地感受我的额温，「也没已发烧啊……」 「本…本来都好好的，你这样一摸就又不好了啦！」我禁不住再次遭遇袭来肢体接触的惊吓吼道，虽说是用吼的，但以我当下虚软疲惫的身子所能发出的声音而言，充其量就是稍微大声了点说话罢了。 「什么？」晨曦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脸上依然有着担心的神情，此刻不知道是因我的身体健康还是我刚才的音量及话语之故。 「没，没事。我没事。」我缩身离开因他的俯身所形成的圆箍，他愣愣地看着空着的区域半晌，才转头看向已坐正于沙发另一侧的我。 「对不起，蓬瑶，我是不是冒犯你了。」陈晨曦神情严肃的道，口气是肯定句。 「也，也不是啦。」我手抚上胸口轻轻拍了拍，顺了顺自己的呼吸，「我比较不习惯跟男生肢体接触，你别放在心上。」 晨曦定定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久到我疑惑他没有听清我的解释。半晌，他瞪大眼睛，双眉扬起，我听错了吗？他似是用不可置信的口吻说：「真的吗？」 第五章–我害怕会发生坏的改变(5) 「什么真的吗？」我猛然对上他的眼神，漆黑深邃的瞳孔正透着隐微湿润的光点流转放大，我顿时觉得心跳飞快。 「蓬瑶不习惯跟男生有肢体接触。」陈晨曦復诵我刚才的话，带着惊讶的眼神认真看着我，「是这样吗？」 这……看着晨曦这么专注询问的模样，我感到哭笑不得。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还是正常些，被他人确认这种事情真的怪难为情的。 「是啊……」我低头将视线瞥向沙发把手的边角，低声的说：「所以，你不要老是突然靠得那么近，我的心脏承受不了。」我说着，头也随着渐小的音量愈说就缩得愈低，最终近乎呢喃。 晨曦沉默许久，我仰首看他，发现他仍站在我身边，手掌微微蜷曲放在嘴边，乍看之下像是受到惊讶的模样，我想抬手唤回他的注意力，定睛一看才发现他被手掌掩住的嘴巴正在微笑，嘴角咧成很大的弧度，却是无声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傻。 因为他的样子我笑了，我一边偷笑一边端视着他，他终于察觉我的视线，随即收起刚才的表情，刚刚放在嘴边掩饰笑意的右手也摆回身侧，他看着我，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晨曦？」我试探的唤他。 「怎么了？」晨曦回应，但随着他的话音所做的动作竟是转过身背着对我。 「你怎么了呀？」我疑惑的问，晨曦随即端起桌上的杯子又旋身回来，「我重新冲一杯。」 晨曦俐落的使用热水壶，流理台上已经摆好了待使用的茶包，他正专注的清洗杯子。 热水壶运转的声音和洗碗槽流水的声音交织，我心里升起恬淡之感。 「蓬瑶，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晨曦仍在洗着杯子，但我注意到那已经是他刚才洗过我们使用的之后，他又再从背架上取下来的其他杯子了。 「什么问题？」不晓得为什么，我的心跳有些快速。 「蓬瑶……有男朋友吗？」 我怔怔的看着晨曦的侧影，个人会客室的空间设计别緻但不宽敞，家具和摆设之间的距离都是仅能容纳一人轻松走动的间距，由沙发的位置看过去，原本身高就高的他更显頎长，略为昏黄的灯光近距离由他的后脑勺斜上方投射向他，看起来既可靠又温暖。 我因为分心于眼前的景象而没有即刻听清楚他的问题，只是愣愣地看着被灯泡暖光斜照的他，和光源投射出的他的侧面轮廓。 我感到心口发紧，我有点，希望能抱紧这道光芒下的人。 因为流理台上方突出的置物柜投射下的阴影，坐在侧边沙发角落的我没办法看清晨曦脸上的表情。 「蓬瑶是单身吗？」兴许是因为我没有回答的缘故，晨曦又问了一次，他将重新洗过的马克杯放回置杯架上，侧过身的同时也转过头，注视着我。 这次，我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他的神情专注，透过光线折射他眼神中的波漾，柔煦又似含着隐忍，他的双眉微微簇起，专注地凝视着我。 这次，我也听清了。 我不自觉啟口：「没有……」 晨曦的原来微簇的双眉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舒展开来，他朝我走来。 看着愈发趋近我的他，我的心脏就如锣鼓般发出震耳声响，随着他逐渐邻近的脚步愈发震耳。 就在晨曦走过沙发椅外侧，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将休克之际，晨曦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铃响声回盪整室，打散刚才瀰漫于我们之间的曖昧气息，晨曦愣的暂止脚步，我定定神，深吸一口气后指向桌面的声源处道：「好像是你的手机。」 晨曦的眼神没有即刻由我身上移开，他顿了下才看向我所指的方向，「等等我，我看一下。」 晨曦取来手机，将亮起的萤幕转向我，并坐到我身边：「是柚琳。」 「柚琳？」我疑惑。 晨曦耸耸肩，也是不明所以的样子，接起电话，柚琳的声音由手机中传出：「晨曦，请问蓬瑶到家了吗？」 「到家了。」 「是你送她回去的吗？」我听出柚琳的声音有些鼻音。 「是的，她还在我旁边。」晨曦说完，将手机递给我。 接过手机，我立刻询问：「柚琳，你还好吗？」 「当然没事呀！」柚琳的声音明明带着哭过的声腔，但我不好在晨曦面前说破，只能再次跟她确认自己已经到家的事情。 「我好担心你呀，传讯息和打电话都没有回应。」 「抱歉，手机可能没有电了，」毕竟我昨天回家后倒头就睡根本忘了充电，今日又出门了大半天，约莫是真在不知不觉中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我等会儿回家就充电。」 柚琳敏锐的察觉话外隐藏的资讯：「康小瑶，你在哪？」 「你该不会自刚刚离开咖啡厅后都还一直跟陈晨曦在一起吧，哇！」柚琳的声音愉悦扬起。 「他，他送我回家呀。」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有些结巴。 「这样呀—」柚琳意味深长的拉长尾音。 「就是这样而已，我回家充过手机后就连络你。」我有些紧张，觉得再继续这样用晨曦的手机跟柚琳聊天，柚琳迟早说出什么让我心脏爆炸的话。 「好吧，那就掰掰，小蓬瑶。」向柚琳道过再见，将尚在通话状态的手机交给身旁的晨曦。 第五章–我害怕会发生坏的改变(6) 晨曦在简短结束与柚琳结束电话后，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 「你在担心刘裕和柚琳的事情吧。」 听见晨曦的话我先是一滞，静默半晌，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们的关係吗？」 晨曦摇摇头，「不知道，我的资讯基础大概跟你一样，就是刘裕喜欢柚琳。」 听见晨曦的话，我的心不禁沉了下来，「难道，只有刘裕喜欢着柚琳吗……」 「我和柚琳不熟悉，但由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情况确实是比较接近这样。」 其实关于晨曦的话，我心里有数，但是听间他对于刘裕和柚琳的情况是与自己相同的他们非两情相悦的感受，还是让我的心里有些难过，很像一直不愿承认的残忍现实被猛然揭开似的，让人差点窒息。 「蓬瑶。」晨曦唤我，我看向他。 他先看着我的眼，再轻轻拉着我的手，我才发现自己正用留长指甲的手指绞紧手掌，随着视线看向手部，掌心才开始传来明显的刺痛感觉。 「我好害怕，我不希望他们谁不开心，可是我又希望他们是相爱的。」我突然觉得脱力，松开了手心，真心话也溢出口中。 这话中隐含着什么我早已察觉，却不肯承认的现实，我十分清楚。 因为刘裕的感情昭然若揭，若是希望一切安好，就只能期望他的这份情感能到相同性质的感情的回报。 但若是柚琳的心另有所属，或是终究无法以情人的角度喜欢上他呢？ 我们三人多自小以来多年且坚实的情谊，是不是就会发生改变，而且是让人心痛的那一种。 我好像很自私，只因为害怕未知的走向，就期望柚琳顺着我与刘裕的心情发展。 「这个世界上，比起能够修復和调整的情感，更为衝击和使人无能为力的事情有很多。」晨曦的眼神温柔，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头顶，「只要还有时间，事情终究能给予大家圆满的，对刘裕，对柚琳，甚至是对于蓬瑶你都是。」 晨曦的话让我瞪大眼睛，他明白我的迷惘和挣扎。 我忍住想哭的感觉，用力眨了眨眼。 「别担心。」晨曦轻轻拍着我的背，他的气息温暖，身上好闻的味道也给人相同的安心感受，好像只要他这么说，一切烦恼的事情就会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将能得受好的安排。 我将手机中的脸书应用程式点开，搜寻纪录中第一个用户仍是刘裕的名字，我点进去，刘裕的姓名和头贴以及设定过的乾净纯白封面画面一齐映入眼帘，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窥探的罪恶感—即使我几天前已经这样做过了—开始瀏览。 刘裕鲜少使用社交媒体，这由他没有设定任何资讯的空白「相关」栏位就可大略得知，我望见一眼毫无设置任何学歷、工作、感情资讯的空白，快速的滑过页面，刘裕几乎不发文，个人页面上的动态都是来自友人的标记。 最近期的第一篇贴文是刘哥的动态，来自前天与公司高层人员的餐叙，我也在合照之中。 我看见照片中的穿着白色套装浅笑的自己，在将画面往下滑动之前，也看了眼与刘叔叔并肩而立的母亲。 由叔叔的大手轻揽着肩膀的母亲看起来好娇小，我忍不住猜测当时母亲心里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噙着浅笑的母亲，依偎在刘叔叔身边而显得格外柔弱的母亲，虽然是美人胚子也保养得宜但终究能由神态和细微处感受到已经是成熟女人的母亲。有时候，我总是忍不住会想，究竟是因为与母亲的距离被拉得遥远，才看清了母亲的样貌，还是说在那之后我已经与母亲疏离太久，才会导致每当想细看母亲的样子时，都会觉得她变得格外陌生，不同于我记忆中的那个妈妈。 母亲她，一直都是那么纤弱的吗？还是我一直过度自私的期望她能够是超乎她所能有的坚毅样貌呢？ 我歛目，轻吁口气，这么想也得不出个所以然吧。我轻叹口气，以动作仪式性的压下刚才涌上心中烦脑和鬱闷，继续看着刘裕的脸书页面中更早之前的贴文。 第二篇贴文是电视台幕后团队的合照，第三篇是t大学影传系学会上发布的校友分享会，下一篇是，啊，对了。 我看着照片中三人，三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1) 照片的背景乾净明亮，由色调看得出空间中的照明是使用黄光，主画面的中间摆着三道绘饰着精緻糖霜、表层光滑明亮、顏色特别鲜明的法式甜点。 掌镜的柚琳与luna同坐在一侧，刘裕单手撑着下巴，对镜头扬起浅笑，从眼神中的笑意看得出他非常开心。 这张照片是四月时的贴文，应该也是在当时拍的，是距我回国两个月前的事情，实际上，当时我就看过这张照片，只是那时候并没有留意柚琳身边的luna。 我看着照片中绑着包头的luna，即使透过镜头和萤幕见着，明艳亮眼的luna仍有着漂亮的深棕色眼眸，她的视线定格在刘裕的扬眉浅笑的脸上。 即使再看一次，仍是这样没错。 虽然经过晨曦的开导，我已经意识到感情的事之于旁人总没有干预的资格和馀地，关于刘裕与柚琳的事情只能由当事人自己釐清和解决。 但还是忍不住想寻个蛛丝马跡以探究竟。 我从来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虽说现在是了。 与气质、打扮都特别甜美精緻的柚琳是截然不同的风格；luna的脸孔有着中西方五官特色完美融合出的艳与个性，是视觉印象上给人明亮活泼气质的外向美人。 虽然只与luna见过一面，与她尚称不上熟识，但由前几日的相处上可以感觉她是一个非常善良好相处的人。 不仅跟晨曦要好，能察言观色替朋友着想，也跟大家都有良好的关係，肯定是个很好的女孩……我看着照片中倾身靠向柚琳的luna，她们的关係肯定很不错。 这么说，是个一对朋友之中一个人被男孩喜欢，另一人默默暗恋男孩的戏码囉。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这样，不难理解柚琳会选择冷处理。 世事怎么能够如此巧合又如此曲折呢，难道说，总是不圆满才是恆常吗？ 柚琳、luna以及刘裕三人的合照上方，发布者柚琳写着「总是最快乐的聚会组合」，这份快乐的存续，是必须被一定结构所维持的吧。 我知道柚琳不一定喜欢刘裕，而且我本来就不应该随便为他人的感情事投注喜悦或遗憾的情绪。 但眼下的状况是luna对刘裕的情感如此显然，敏锐的柚琳肯定有所察觉，或许就因为luna的感情，使得柚琳抗拒思索她与刘裕的可能。 柚琳她，究竟是抱持着甚么样的心情上传这张照片的呢？而现在的她又是由于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无法与刘裕如同往昔自然相处的呢？ 看着照片中目光定驻于刘裕的luna，我不禁联想起刘裕每每对上柚琳时深情流转的目光，以及柚琳近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好像很多事情都如宿命般发生变动了。 这阵子心里总是因为接踵而至的烦恼而窒闷着，突然好想去爸爸的家，好想看看宽阔夜空里的繁星点点。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会依对方拟好的约书做回覆，呈报给提案业务。」做完总结，我端起刚刚都没机会碰触的水杯，慢慢地喝着，等待身旁的晨曦阅读完手上的合作细项。 近期可说是演艺工作全年无休的晨曦的淡季，虽然还是有零星工作，但仍是段假期。 一切都是为衔接下个月开始将进行一长段时间密集录製的新综艺节目所做的缓衝。 艺人的休养期也意味着经纪人工作的趋缓，虽然对于负责业务开拓且手上有其他位艺人的晓阳姐而言仍是十分忙碌的工作状态，但对于本来就只负责跟跑艺人工作行程的我而言，业务确实轻松了不少。 当然，既然难得外出的工作锐减，对于公司内部事务的学习就必须趁这段空档加强，因此近期的我几乎天天都待在容于电视台大楼中的星雅娱乐办公室中，独自在母亲安排给我的个人办公室里工作和学习。 而晨曦这个人不知怎么搞的，明明在休假却还是每天跑到公司，说是已经习惯了天天吃我安排的早餐，所以每天都来我的办公室报到。 今天的早餐是我在上班途中顺路买来的泉星咖啡厅早餐菜单的招牌——总匯三明治套餐，我盯了眼桌上那晨曦在刚刚一边听我讲解合约一边进食，被吃到剩下三分之一、被暂时用餐点包装纸包裹起来的三明治。 「是说，你天天吃泉星的总匯三明治，真的不会吃腻吗？」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2) 「嗯？不会呀。」晨曦由合约书中抬头笑着说。 「虽然很好吃，但我今天开始吃腻了。」这星期的几天，我替自己和晨曦准备的早餐都是同款三明治。 「那太好了，真期待之后新的早餐。」晨曦神情不变，口气轻快。 「期待……那还说没有吃腻。」我看着他脸上总是变化不大的微笑表情，微微嘟噥。 「真的不腻。」晨曦很快速的接话，又道：「或许是因为是蓬瑶买的，所以不会吃腻吧。」他双眼瀏览着合约中的条列，轻轻的说。 我听了忍不住拧眉，这个人似乎很习惯那样说话，就像肢体接触也是一样……。 「不要老说奇怪的话。」我的脸颊微微发烫，呼吸也有些不顺。 「奇怪的话？」晨曦怔愣。 「对，有些话不应该随便说的，会让事情变得奇怪。」我盯着玻璃水杯中的水痕。 「但我不是随便说的。」晨曦说，口气特别低沉。 我转首看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倾过身来离我好近。 意料之外的四目相交让我心跳快了一拍，晨曦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更幽深一些。 「我……」紧张的感觉让我反射性的啟口，想要转移话题，却被晨曦打断。 「我很珍惜，每天能够吃到蓬瑶准备的早餐……的事。」晨曦别过眼，他的耳朵有些发红。 我顿时也感到双颊发烫。 「是、是吗。」 「是，谢谢你。」晨曦再次回首，对我露出好看的笑容。 「不客气…」我别过眼，视线注意到桌上的合约书，「那合约项目你都读过了吗？」 晨曦提起笔，在末页尾端签署上全名，他的字跡漂亮，我第一次注意到。 「都没问题。」他关上笔盖，将合约书交给我，看着我的眼睛微笑，「蓬瑶，谢谢你。」 「不客气。」我迅速移开眼，将文件收进资料夹，起身并有些匆促的走回办公桌。 跟晨曦靠得太近总是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那个人又很爱无故的盯着别人看，再这样下去，大概等不到母亲退休、我正式接班，这颗心脏就先得跳到衰竭了。 我轻轻叹气，将手上封好的文件袋放到代办文件抽屉中，今天是週六，秘书室的人不上班，必须留待週一委託处理。 想到週一，我赶紧拿起纸条，书写交办事项。 「蓬瑶明天要休假吗？」不知何时也从会议桌来到办公桌旁的晨曦站在我身边，看了眼我正书写着的纸条后问。 「对呀。」我条列着註记事项，一边书写一边回应。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休个假囉。」 「那么，明天开始蓬瑶就不会来公司了吗？」晨曦闷闷的问，我仰首看他，他竟咬着下嘴唇，还微嘟着嘴。 看见他这神情我脸移热，赶紧移开视线。 「当然囉。」谁会跟他一样休假还往公司跑呀，我瞄了一眼晨曦想着。 「那蓬瑶会在哪里？」 「嗯？」 「家里？」 「不会吧，虽然那也是我的家。」我想了想后说道。 「那里？」 「是呀，我打算要回爸爸的老家一趟，去乡下看天空。」我笑着说。 「在台北吗？」晨曦问，我这才发现他的口气异常认真。 「不是耶，是在中部的一个小乡镇——」 我的话音方落，晨曦立刻接口，他扬起的一双浓眉下眼神诚恳：「我也想去。」口气无比诚恳。 「咦？」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3) 我尚未细思就先直觉性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咚咚—— 两声敲门声响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将将—，柚琳的外送便当来啦！」手提着大保温袋的柚琳由打开的门外探出头来，俏皮地眨眨眼。 * 「所以，你们明天要一起去姑丈的别墅度假？」柚琳大叫，手上本要送入口中的煎蛋也因为惊讶而放回餐盒中。 「如果蓬瑶愿意的话。」晨曦一边喝着保温杯中的麦茶，一边看着我。 「没有要度假，也不会一起去。」我无奈的回应身旁的柚琳和对面的晨曦，认真地吃着柚琳带来的便当。 柚琳的手艺真好，我津津有味的吃着鲜嫩多汁的煎鸡腿排。 「为什么呀？」柚琳问。 「因为很奇怪呀。」我夹起一块撒上玫瑰盐的白花椰菜，「本身就很奇怪。」 「孤男寡女……是挺奇怪的。」柚琳放下筷子，手掌拄着下巴沉思。 「是吧。」 下中部的话题应该结束了，我看见柚琳和晨曦交换一个隐微的眼神，但应该不必太在意。 我继续认真吃起鸡腿排，连腿排上层的鸡皮都能煎得微焦而香脆，真羡慕能经常尝到柚琳手艺的人啊。 我伸手要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饮料，才发现柚琳正以盘算的眼神盯量着我。 「怎、怎么了？」不自觉的，我打了一个冷颤。 「我只是在想……」柚琳瞇起双眼，水汪汪的眼神即使是在做这样的表情时，仍然既晶莹又美丽，但我只看见她如炬目光下所藏有的计谋味道。 「如果说问题只是孤男寡女的话，就别是孤男寡女就好了呀。」柚琳手比七指向我，用开怀的笑脸说着。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微歪着头表示疑惑。 柚琳看着我的样子只是笑笑，随即转换视线看向晨曦，我也跟着看过去。 「对吧，晨曦。」 「这么说，是柚琳也想来的意思吗？」晨曦笑瞇双眼，应和着柚琳。 「宾果！」柚琳也笑得更乐了，方才指向我的手指也对着晨曦的方向一划。 虽然柚琳引导晨曦说服我的走向，完全不出我的预料，但还真没想到他们会对那个地方有兴趣。 「好…啦。」我说，既然有柚琳在，当然一切都好说，「一起去玩吧。」 「康小瑶真好！」柚琳笑咪咪的，拉着我的手，「真不愧是我疼惜的假日也要送便当来公司给她吃的好妹妹。」 柚琳拿起桌上的鲜奶茶喝着，一边给晨曦使眼色，晨曦见状赶紧夹起他的饭盒中尚未动过的鸡腿排到我的餐盒里，「蓬瑶喜欢这个，多吃一点。」 我看着餐盒里多出的大半份鸡腿排，有些怔愣，半晌才想着该道谢。 「谢谢你。」 「不客气…这也是柚琳做的。」晨曦对我点了一下头，就认真的吃起自己的那份午餐。 柚琳见状，轻声的笑着。 我疑惑地看看晨曦，再看看用着饶富兴致的眼神看着我与晨曦的柚琳。 晨曦的耳朵似乎比刚才更加赤红，难道是因为空调温度设得太高了吗？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4) 黄昏时分，闹区的街头已经充满了因各式活动聚集和前来游逛的人们，街道熙熙攘攘，充满了来自各式活动和谈话的声音，但我还是能听得清楚—— 「陈同学，你在偷笑对吧？」我仰头看了一眼身旁高我超过一个头的晨曦，用黑布口罩和棒球帽下的他，低下头向我露出他笑瞇的双眼。 「被发现啦。」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偷笑，但是小心点啊，我可不希望莫名其妙跟你一起被群眾包围。」 「是，陈同学会注意的。」 「也请你少说话。」高知名度的艺人所拥有的任何特徵，都可能是在外被观眾认出的缘由，跟晨曦走在路上总是令我胆战心惊。 「好。」晨曦轻快的回答，从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仍沉默的笑着，真是完全不能明白他今天一直这么开心的原因。 「不过，你真的不必陪我来这里的，这时间开始街区上的人又变那么多……」我看看持续由四周街口大量涌入商圈的人群，真的非常担心晨曦被人认出来的事。 「蓬瑶你不是要买东西吗？还是有人替你拿比较好对吧。」晨曦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因为预计要在已久无人居的中部别墅待上几日，所以必须准备一些生活用品，本来应该由柚琳陪我一起来的，没想到她临时有新增的行程，无法陪同。 但其实没有关係，我自己快速购物即可，但晨曦说什么都要陪我一起去，说是我自己提东西不方便，要是因为逛街逛了太久而晚归也会危险，真是不明白怎么在他眼里我就成了柔弱的人了。 「蓬瑶，你看这个。」我们走进杂货选物店，晨曦指着陈列架上一排排牙刷架。 「哇，真可爱。」牙刷架被精巧的设计上立体的动物脸蛋，每一款都别致精美，十分好看。 「蓬瑶就像这个。」 「是吗？」我看着晨曦所指的方向，是一个粉色兔子款式的牙刷架，陶瓷製 的立体兔耳朵上头还有一个小巧的粉色蝴蝶结：「真可爱。」我由衷讚美。 「和你一样可爱。」晨曦用几乎呢喃的音量说道。 「咦？」我看向身边的晨曦，脸上大概是惊讶的表情，但晨曦没有看我，他的双眼仍然盯着置物架上的小兔子牙刷架。 「嗯。」晨曦由牙刷架上收回眼神，对我笑了笑，「那么，要买吗？」 「是很可爱，不过我在家里已经有使用着的了。」 「也是这种动物造型的样式吗？」 「是素色款式的普通牙刷架。」 「那么就买吧，作为我送给蓬瑶的礼物。」晨曦拿起商品，就要放入稍早进入店家时随手拿起的小巧购物篮。 「不用啦，那个…」我赶紧伸出一隻手盖在小巧的竹篮子上端，阻止他将牙刷架放入，手背在匆促的动作之间与晨曦的手掌相叠，有如触电的感觉由我的手中向券身扩散，「……会让你破费。」因为突然的肢体接触让我一阵害羞，最后一句话近乎囁嚅。 我们两人的手都是一顿，然后轻轻的移开，晨曦眼神看着手上的牙刷架，还是将商品放进了小篮子中，「还是买吧。」 因为害羞而当机的脑中无法想出推託之词，我轻轻的回答：「好。」 晨曦扬起双眉对我笑了笑。 「那、那，」我移开视线，再次看向琳瑯满目的商品架，「你……要不然也选一个吧？」 「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我的眼神紧盯商品架上的物品，「作为回礼，我送给你。」 「那我要这个。」一隻大手挡住了原先占据我视线的各式牙刷架，晨曦拿起原先被摆置在小兔子牙刷架后方的泰迪熊牙刷架，向我晃了晃后放进了手中已摆放着小兔子牙刷架的购物篮里。 晨曦将浅褐色泰迪熊牙刷架摆置在粉色小兔子牙刷架的旁边，两隻截然不同的动物被摆放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被製成同款式的商品，竟丝毫不显突兀。 我怔怔的看着待在一块儿的粉色小兔子和褐色泰迪熊，竟思索起牠们若是在童话故事里，是不是会成为好朋友呢？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5) 最后还是让晨曦结帐了，不仅仅是牙刷架，连带我在仔细逛过整间选物店的过程所选上的东西，晨曦都一并买下了。 「我等等转帐给你。」走向门口，我看着晨曦手中沉甸甸的提袋，由于太多东西了，店员为我们将商品分装为两个纸袋。 「不用呀，这是我自己要买的。」晨曦一边为我拉开店门，口气轻快的说，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可那是我的东西。」我坚持，怎能随便让人破费，何况还是自己家里公司旗下的艺人。 「是蓬瑶的东西呀，所以没关係。」晨曦看起来很开心，真是怪了，竟然有人花了一大笔钱买不是自己的东西之后还这么愉快。 「不行，是说店员也真是的，我们的卡是同时递上去的，他竟然想都不想就接过你的。」我忿忿不平，难道说人帅就连信用卡都会让人看得比较顺眼吗？ 晨曦闻言，笑得更乐了：「是啊，既然是店员的选择，蓬瑶就欣然接受吧。」 「答应我，下次不能再执意帮我买单。」 「或许也要看店员的选择呢。」 「晨ㄒ…」差点就说溜嘴了，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在这样的公共场所我都唤他陈同学，「陈同学！」 「听到了。」晨曦双眼笑得瞇起来，看起来很愉快。 突然，晨曦的视线越过我，面露惊讶，我正欲转头看向他视线的方向就被他拉进怀里，心脏猛然加速。 「怎么——」我正欲开口，晨曦的手指就抵上我的唇。 我顿时感到脸热，就顺着晨曦的动作安静了下来。 晨曦俯身靠向我，我们的距离因为他的动作被拉得更近，我听见巨大的心跳声，却无法分辨那声响是自于自己或是……晨曦。 「跟着我走，一下子就好。」晨曦的双脣凑近我的身侧，在我耳边低语。 我感觉心跳愈发剧烈，不自觉抓紧他的上衣衣襬，轻轻頷首。 晨曦手拉着我的，旋身到我的身后，另一隻手轻轻揽住我的肩膀，带着我走到街边的小巷内。 逼仄的街巷空间让我们的距离和刚才一样接近，我欲询问才发觉晨曦手仍按在我的肩上，由他未被口罩遮掩的双眼看来神色平淡，却听得见他正在轻喘。 「晨曦？」难道是发现有人偷拍，我有些担心的唤他？ 晨曦听见我的声音愣了愣神，迅速放开了案在我肩上的手，与我保持一些距离。 「抱歉。」晨曦的帽缘边角露出的耳朵发红，仍然轻轻喘着，看起来很紧张。 「你还好吗？」我有些担心。 晨曦对我笑瞇眼睛，回应我的担心，然后他轻轻拉着我的手，示意我看向小向外头的街口。 夕阳已经西沉，步行于商圈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不论是悠间散步的人，或是行色匆匆者，都专注于当下的活动，没有人留意小巷之中的我与晨曦。 我看着眼前的熙熙攘攘，不解晨曦的用意，正欲转头询问晨曦时，一道孰悉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 「母亲—」我下意识地喊，因为惊讶而几乎尖叫，晨曦放上我肩膀的让我恢復冷静，我抬手掩上自己的嘴巴。 幸好，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母亲没有听见，街口来来往往的人们也没有发觉异状。 身着白衣蓝裙套装及咖啡色风衣外套的母亲正站在我所在的小巷斜对面的骑楼处，她的身后是超商，亮白灯光下的她看起来依旧明艳动人，但兴许是因为站在商圈街道之中的缘故，较平常的感觉多了一分烟火气息。 「孟姊和谁来呢？」晨曦的口气平稳，我感觉自己由他轻放在肩上的手感到安心。 然后，一道孰悉的頎长身影走近了母亲，是刘叔叔。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6) 我楞望着眼前的画面，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就在我因为汹涌而上的窒息感觉而呼吸困难的剎那，晨曦轻轻按上我的肩膀，似是在安抚我。 之所以感到惊讶，并非因为看见母亲和刘叔叔在一起，而是刘叔叔的行为和母亲的脸上的神情。 如平常打扮、身着笔挺西装的刘叔叔为母亲递上一杯珍珠奶茶，虽然隔着距离，但我认得饮料杯杯身上的包装，是附近一间知名的路边摊饮料店，珍珠奶茶是店家名闻遐邇、常被刊登于国内外旅游报导的招牌街头美食。 母亲接过珍珠奶茶，对刘叔叔微微一笑，这个方向看不清刘叔叔的神情，但刘叔叔不知道向她说了什么，母亲听了漾起愉快的笑容。 我怔愣着看着这一幕。 母亲回应刘叔叔，刘叔叔一边点头耸肩一边拆开手上的吸管包装，然后又接过母亲手里的饮料，插上吸管，将插上饮料杯的吸管递至母亲唇边，母亲嘴微噘的好似在抗议着什么，随后就将嘴巴凑近已经递至面前的吸管口，吸了一口饮料，然后掩起嘴巴，笑着与刘叔叔对视。 面前那个对着刘叔叔相视而笑、十指交握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好弱小，好像个小女生，好像一个我不曾认识的其他女孩。 不，或许是应该说，与刘叔叔在一起的母亲，就像个女孩一样娇小。 那么的使我感到陌生。 「蓬瑶，冷静。」一直到晨曦出声，我才察觉自己正在颤抖。 眼前一片模糊，我感觉有一隻大手越过我的头顶，遮挡住我的视线，正拿着卫生纸轻按在我的脸上擦拭，是晨曦。 视线恢復，母亲与刘叔叔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转过身看见满面忧心的晨曦，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他随即按上我的后背，轻轻拍着，我无法自制的低声哭泣。 晨曦紧紧抱着我，任由我在他怀中泪流满面，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安抚着我的后背。 「我不是，我不是、生气。」我无法自抑的啜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 「我知道。」晨曦拍着我的头，因为身高我的头正靠在他的胸膛上。 「我只是…」我抽抽噎噎，难以完整说出一句话。 「你只是觉得有点寂寞而已。」晨曦轻轻的道，手掌仍然有规律的轻抚我的后背。 晨曦的话语切实道出我一直以来对母亲抱持复杂心情的缘由。 我失控的大哭，晨曦紧紧抱住我。 「有我在。」晨曦轻轻抚着我的肩膀，声音也是无比轻柔的，耐心安抚着情绪崩溃的我，「你不孤单，我会陪着你的。」 倚在晨曦怀中哭泣的我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浮乱的心绪确实因为他的话而感到踏实。 我不自觉抓紧了他胸前的上衣，以近于虚脱的生理感受深觉庆幸，这份安慰盈满心头，幸好此刻有他在身边，我才能感到放松和安心。 * 「蓬瑶、蓬瑶。」有人轻轻拍我的肩膀，是晨曦的声音。 我感觉到晨曦身上的触感还有人工的皮革味道，所处的空间似乎正平稳的移动，我缓缓睁开眼。 「这里是……？」我适应着微弱的黄光，透过前方的后视镜对上由前座转过身的中年男子投过来的视线。 「计程车上，你刚刚……睡着了。」晨曦徐徐开口，我才察觉他的手正以轻柔的力道握着我的肩膀。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7) 「计程车……」我茫然的看向窗外，窗外持续变动的街景在此时缓缓静止。 「小姐，不好意思。」前座的司机先生将车子暂停于道路边，转过头来严肃的看着我，「我必须先确认你们是不是认识？」司机的口气礼貌而谨慎，眼神轻瞥了一眼近坐在我身旁的晨曦。 「嗯……？」我怔愣半晌，看看严肃询问的司机先生，又回头看看眼神平静的晨曦，两人似乎都在等待我的回答，才幡然顿悟当前的状况，「认识的，认识。」我移开原本半倚靠于晨曦身上的姿势，倏地坐正，终于真正清醒。 「他是我朋友……」我向司机先生解释道，口气却有些彆扭。 「那就好。」听见我的回答后司机笑了，「不好意思呀，因为大晚上的看到一个女孩子睡着着被带上车，我有些不放心。」司机先生十分客气的说明，还郑重的向晨曦微微欠身。 晨曦连忙摆摆手，他已经摘下棒球帽，脸上仍戴着黑布口罩，他以笑瞇的双眼向司机先生表示善意：「您的考量十分合理，我们才应该谢谢您。」 司机先生认真的向我们道谢，再次开车上路。 是的，熟睡的女孩子被戴着黑色照的男子带上计程车，确实值得令人留意，我对司机先生的细心及正义感到敬佩；另一方面，也对害得晨曦备受误会感到抱歉。 我轻拉晨曦的衣袖，或许其实不必那么做，因为我方抬起眼就发现他正凝视着我，察觉动作的多馀让我一阵尷尬，赶紧缩回了手，晨曦却在同一瞬间伸手将我的压下。 「怎么了？」晨曦将身体倾向我，专注的询问。 「我……」我是怎么睡着的？ 虽然想这样问，但却不能判断这句话的问法是否适当，毕竟还在计程车上，而且，被轻轻压着的那隻手，由于感受到由上方的大手传来的克制却明晰与温度及触感让我分心，难以思索和措辞。 晨曦的视线让我不自觉别开眼，脸颊一阵发烫，我盯着沙发囁嚅：「没事……」 晨曦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他放在我手背上的大掌，轻轻地拍拍我的手，而没有移开。 我心中既躁动又感受着身体的疲惫，一路无语的盯视着窗外不断流动的夜晚街景，沉静的计程车就这样缓缓驶向我所居住的大楼。 当我意识到已经抵达时，晨曦已经将钞票递给方于大楼外侧停妥车子的司机先生了，晨曦向司机说不用找以后迅速的下车，在我有所反应之前便至我所靠坐的另一侧开啟车门，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那隻手，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才算恰当的回应。 「蓬瑶？」晨曦左手底上车门上的框，另一隻手又向我伸得更近一些。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察觉到前座司机先生的视线，便急着起身下车。 「小心点。」晨曦叮嚀，在我左手抵上身旁椅身藉以施力下车的当下，晨曦提过摆在我腿上的提包，绅士的让开车门外的空间，让我能够平稳下车。 下车的时候有些侷促，紧张让我不小心站得太快，撞上了晨曦抵在车门顶部的手。 「抱歉。」 「没关係，幸好有护着。」晨曦笑着扬了扬护住我头部的那隻手。 晨曦与司机先生道别，我也礼貌的向司机先生頷首，然后看着黄色客车以如同方才驶来时一般缓而稳的速度驶离。 「你还好吗？」一直到看着计程车驶过第一个红绿灯口，晨曦才转过身问我。 「我很好……。」低头看着地砖，眼角瞥见晨曦手上的几个购物袋，以及我的提包。 我忍不住凝视着他在路灯黄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刚硬而骨节分明的手掌。 第六章–因触景而悟理已然生情(8) 如果刚才下车的时候我选择回应他向我伸来的手，现在这一刻我们会仍牵在一起吗？ 明明是我自己选择无视，却忍不住这么想。 我不会晓得晨曦向我伸出手的确切原因，却十分清楚自己不敢放上手掌的缘由。 那份让人无法自拔的受到吸引，却又会因陷入其中而品嚐酸涩的情感，愈发难以忽视。 我不想克制不了自己，即使是仅藏于心中的感受也不行。 我咬紧牙关，直到感觉由口腔传来的酸楚才发现自己正在颤抖。 或者是，因为晨曦平稳的心跳，才察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都哭了，还说自己很好。」晨曦俯身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部，另一隻手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头。 他的声音好轻柔，跟他让我没能察觉就已经被纳入的拥抱一样。 我突然感到不安，他这么让人无所遁形的温柔，会使我不及抵御便身陷其中。 而谈论防范已经太迟了，因为此刻使我担忧的已经是失去。 我害怕这份温柔有一天会如同他使我沦陷时相同的悄无声息，以让人无所察觉的程序，不知不觉就溜走。 我正越过一份情感类别的临界，承认了不再是能单受自己决断的心情。 意识到的瞬间我心里一阵寒颤，这次是能清楚感受的颤抖，我害怕确认这份将使自己变得脆弱的改变。 即使改变已然成为事实。 由于上身被晨曦的双手牢牢抱着，在我欲退出怀抱的瞬间，只有勉强后退的脚步踉蹌，而晨曦为了稳住我抱得更紧。 「怎么了？」晨曦以抱紧我的姿势向我前进一步，消除了我方才蹣跚后退才得以拉出的距离，将下巴抵在我的头上，他轻轻地问我，以温润的口吻说出的问句却是丝毫不带探询的提问语气。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想脱离怀抱才退后的，为么没有放手？ 为什么还要前进？ 我好想这么问他，但话语却只哽在喉头说不出口，上涌的哽咽让我感觉胸口紧绷，来不及脱离了，这么下去我只会贪心的愈求愈多。 随着欲求的情感面扩展，害怕的事情也会变多，或许自从错过挣脱怀抱的时机，我就会再也不敢提问了吧。 怎么办？ 晨曦的手收了收力道，我的泪痕满面的脸蛋完全贴上他的胸口，持续涌出泪水的双眼已然浸湿了他身上单薄上衣的大半布料，然而他的双手仍坚定的将我扣在胸怀之中。 从耳边传来他强韧有力的心跳声，我的心跳飞快，感到晕眩。 如果我喜欢上你，我该怎么办？ 我在心里叹息，在脑海中自言自语的问。 明明没有问出口，晨曦却在同一瞬间缩了缩身体，低下头，一双深沉的双眼看着我，彷彿听见我心里的提问。 「蓬瑶你，不只记忆力不佳，还很迟钝。」他突然开口，仍说着话的同时又再次将我的头扣进怀中，他微俯上身，因为靠在我的肩头说话而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可是没关係，还有，你永远不会寂寞。」 这是我感觉自己即将睡着、失去意识前有印象的最后一句话。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1) 尚未睁眼便感觉一阵如受到拉跩的猛烈眩晕，我感觉眼压好高，太阳穴隐隐作痛。 双目仍是睡眠时候的紧闭状态，方醒来有些微意识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抬起手抚上太阳穴。 「嘘，她可能被我们吵到了。」是一个女声，以气音这么说道。 四周恢復一阵寂静。 我一边以蜷起的拳头揉着痠疼的太阳穴，一边将脸埋入松软的棉被里面，翻了身以趴姿准备再度进入睡眠。 我蜷身缩入孰悉的弹簧床与上头所铺的厚而松的床单内，感觉呼吸渐渐沉重，承接着袭来的睡意。 受棉被蔽上的双耳彷彿听见了细琐的似是东西碰地的声音，因为十分隐微所以就像是意识混沌之时可能有的错觉，或许是我自己的心跳声，我继续松着心神预备进入沉睡。 一声细小但清脆的「吧撘」透过棉被传入耳朵里，我猝然清醒。 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下，我确定了从刚刚隐隐传入耳边的声音都不是错觉。 气音呈现的说话声、踏步声，还有关上门的声音… 我用脸蛋和手背感受着周遭的寝具，蹭过还闻了闻味道，这是我的家没错，但是怎么会有那样的声音，难不成——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在脑海闪现，我包覆在厚重棉被下的全身皮肤倏然窜起鸡皮疙瘩。 现在仔细一听，房内仍隐然有室内拖鞋趿地的声音，不会错的，因为这是我家，那是我选购的拖鞋走在室内地板上的声音，这个家的所有拖鞋—我自己使用的、浴室专用的、还有供访客使用的—都是同一个款式，踏上地板所发出的就是这个声音，特别轻声，好像飘过一样……这个家就只有我，我人就在床上，为什么我的卧房会有人正在走动。 我开始感到手心冒汗，因为紧张而高升的体温已然无法对蜷缩在厚重棉被而至的闷热感到适应，我的心灵和身体都感到窒闷，显然必须面对这个可能正发生奇异现象空间…我深吸一口棉被内并不新鲜的空气。 「唰」一声用力掀开身上厚重的棉被。 一样的摆设，没有扭曲的空间，并未开灯的房间内只有由窗帘缝穿入的隐微日光。 「咦…？」 看见的是出乎意料的毫无异状，使我疑惑的偏头思索。 所以说，是我头痛导致有幻听了吗？ 「你醒了呀。」孰悉的女生由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是柚琳，她正坐在我的书桌前，手上拿着应该是剧本的装订文件。 我无语而惊讶的看着她，她对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柚琳放下手上的文件，走到我面前，绕过床的周围走到另一边，认真的打量着我。 「没发烧吧？」她说，手覆上我的额头，「嗯，没有，不过这样你还要去吗？」 瞧见我仍一脸状况外的模样，她又无奈的补充：「姑丈的别墅。」 我下意识点点头。 「要呀。」 「既然要的话，该收拾行李了吧。」柚琳说，轻快的走到旁边的小沙发坐下。 「对了，晨曦去买早餐了。」她一边说一边挑起眉毛，「我想你应该会找他……吗？」 「嗯……！」昨晚的画面一幕幕于脑海里重播，我惊讶的直起身子。 「不会吧…」柚琳十分惊讶。 「好吧，看你也不是甚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总之是你昨天哭到睡着了两次，好心的晨曦先是送你回家，又在叫醒你不久后见证你哭晕第二次，你睡得好沉啊。」 柚琳轻拍了下手掌，对着我露出娓娓道来的姿态，「然后呢，深是不趁人之危的晨曦先生，就请我来照顾你啦。」 「啊……」我竟然在一个晚上发生两次这么丢脸的行为，在晨曦面前失态的羞耻感受加上刚才忆起昨日与晨曦的种种亲密接触，让我感到羞赧及尷尬交织的复杂心情，简直无地自容。 「晨曦可是很担心你唷。」 「啊，我好丢脸。」我双手摀住脸，忍不住大叫。 「咦，别害羞嘛。」柚琳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说，真不可思议，你竟然是说丢脸，好像只先想起来自己跟晨曦所发生的事啊。」 柚琳突然走上前，仔细的盯量我的脸色，似是要观察之中所含有的层层情绪似的。 「晨曦说你昨天遇见姑姑……还有，刘裕的爸爸。」 「只是…看见而已。」看见他们亲暱约会的画面而已，连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生。 我假装没看见柚琳提起刘裕时不自然歛下的眼神。 「那你还好吗？」柚琳问。 「很…好像好了。」 柚琳说对了，我已经忘记刚刚见到妈妈和刘叔叔私下相处画面的衝击了。 「只是当下感到震惊而已。」这一点都不是逞强，我确实没那么感到受伤了。 虽然这应该是由于眼下有了另一件更加使我心烦意乱的事件发生。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2) 柚琳闻言并没有立即回应，她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 「晨曦应该快回来了唷。」 「嗯…？」 「没什么，就是觉得说不定现在的你会介意以这个状态和他见面？」柚琳说着，端起摆在梳妆台上的立镜照着我的脸。 除了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明显的睡痕，以及眼角明显的眼垢，我因为镜中蓬头垢面的自己吓得立刻由床上跳起。 我焦急走至衣柜前翻找衣裳，想换掉身上充满皱褶和口水痕跡的睡衣，柚琳双手环抱着胸，缓步走至我面前。 「你不先把脸上的痕跡洗掉吗？」 闻言，我快步走向卧房门口，想至隔壁的浴室洗漱，一开门就撞上正朝卧房走来的晨曦。 「蓬瑶，你起来了。」晨曦一见到我，就开心的大步走至我面前，我立刻退至房门内迅速闔上门。 「怎么了？」由房门外传来晨曦一头雾水的疑问。 「怎么办……？」我看向正在我的衣柜里翻找检视我的衣服的柚琳，满面焦急的求助。 已经因为门口的动静转过身的柚琳无奈的看着我，将一件休间风的连身裙交到我手中，然后走至房门口。 「我们等等就出去，你先在客厅待一下。」 听见柚琳说的话，晨曦回应之后便配合的走离卧房外，我一直到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真正已然远去之后才终于松下绷紧的神经，吁下一口大气。 柚琳因为我的模样而被逗得放声大笑，「哇，真是青春，好可爱啊。」 我因为柚琳调侃的语气羞红了脸，「又没有什么…」 「你说没什么，就当没什么囉。」 「快点，用化妆水擦拭你的脸。」柚琳将我推至化妆桌前，把绝对不是我的房间里会有的专柜品牌化妆水放到我的手中，又从她在地板上打开的小行李箱中拿出几片有蓬松厚度的化妆棉，开始指导我使用化妆水拭脸。 一阵敲门声由门外传来，然后是一道来自晨曦的声音：「柚琳？」 「怎么了？」柚琳正专注的以刷具替我刷上腮红，她回应着晨曦，手上仍以专业的手法在腮红外壳边上敲掉刷具上所沾的多馀腮红。 「我是要问你……要先吃早餐吗？」晨曦顿了顿，试探的问。 「不用，谢谢。」柚琳在我的双颊完成有层次的好看红晕，一边闔上手中的腮红盘一边向门外的晨曦道：「我跟蓬瑶待会就好了。」 「好。」晨曦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才再度起步走离卧房门口。 当晨曦走离房门口的脚步声响起时，柚琳正在我的桌面上摊放着她所带来的口红，对着七支品牌各异、色号不同的口红专注思量。 「真是担心你呀。」柚琳在门外的脚步声响逐渐远离之后打趣的说。 「什么……」我喃喃的道，并没有理解柚琳话语的意思。 「陈晨曦一定喜欢我们蓬瑶。」柚琳笑瞇了双眼，她的手持续拿着不同口红凑至我的脸庞旁边比对着。 「不可能！」听见柚琳的话，我因为惊讶和紧张而叫出声。 「虽然迟钝，但也太迟钝了吧。」柚琳放下手上的动作，瞇起眼睛看着我。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重复播放着柚琳说晨曦喜欢我的话，我感觉脸颊热烫，恐怕已经红过方才柚琳为我细心打上的腮红。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3) 「好吧，就这一支。」我还在发呆，柚琳仔细的比对过几支口红的顏色之后选定了之中的一支，是带裸色调的玫橘色口红，她以食指点点自己的嘴巴示意我轻闔上双唇。 柚琳仔细的替我擦上口红，末了，示意我抿抿唇，然后指指镜中的我。 「怎么样啊？」柚琳关上口红盖，笑着对镜中的我询问。 「柚琳真厉害。」我看着镜中透过适切彩妆提升红润气色的自己，真诚的佩服柚琳的彩妆技巧和品味。 相似的东西经由柚琳的好眼光拣选，再藉由她富有技巧的手施展，就能显得特别完美得宜，我看着镜中孰悉又有些不同于平日的自己，觉得十分神奇。 「走吧。」柚琳推推我的肩膀，指指一旁的卧室房门。 因为心底的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我心中怦怦作响。 缓步走至客厅的路程，明明既简明又孰悉，我却走得格外慎重，时间也彷彿跟随着心情的起伏而被加长了每一秒之间的间距。 「你还好吗？」尚未走至客厅，就听见晨曦的询问的声音。 只见晨曦正由走廊的另一端走来，面色担忧。 我不自然的歛下视线，近于呢喃的回应：「还好…」 晨曦走至我的身前，弯下腰与我平视。 「没事就好，吃早餐吧。」他笑着对我说道。 然后不等我回应就拉起我的手，带我走向与客厅相邻的餐桌旁，熟门熟路，好像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 我咬了一口他掀开包装后才塞进我手里的饭糰，这才意识到刚刚看见他站在走廊上朝我走来时心里升起的异样感觉从何而来，这是一种心里被温暖盈满的奇异感受。 看着他在我面前一边啜饮着早餐茶，一边观察我尽情状况的模样，我感觉心中的那种被什么胀满的感受更加深刻，好像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赶紧低下头，强迫自己专注于进食手中的早餐。 「慢慢吃，我替你买了你喜欢的奶茶。」晨曦一边说，一边递上他方才插上环保吸管的饮料杯。 我看着饮料杯上的环保吸管，这是我常备的吸管，他怎么会晓得放在哪里呢？我不禁有些惊讶。 晨曦似乎察觉我心中的想法，指着杯子上的钢製吸管开口：「我在餐具柜中看到了这个，料想是你平时使用的餐具，」他顿了顿，「有帮你清洗过了。」 「谢谢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有些难为情，低着头喃喃应道。 「不用客气。」 晨曦声音轻柔的说，这时柚琳才缓缓由通往房间的走廊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写着可疑的微笑，十分刻意的看我又看看晨曦，然后端起桌上尚未被饮用过的咖啡与三明治走离餐厅。 「柚琳…」 我看着柚琳的背影，诧异的唤出声。 柚琳闻言转过头，她灵动的双眼转了转，然后笑着说：「我有些邮件要回，所以就自己在客厅吃囉。」 说完，还对着晨曦眨眨眼。 由于是十分明显的动作，然而又是只欲对晨曦表达的表情，让我不禁一阵尷尬。 柚琳满脸深信我们有些什么的样子，使我不自在又羞赧。 「好啊。」晨曦愉快的回应柚琳。 餐桌上又是一阵寂静。 虽然空间静默，但晨曦的双眼持续直勾勾的盯看着我，让我一度无法正常吞嚥。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想询问，但是若是开口势必会提起昨夜的事情，我的思绪仍然混乱，没有办法在早餐都没用完的情形下反思昨夜的混乱。 何况我不只因为看到母亲和刘叔叔约会的画面就情绪失控的崩溃大哭，还哭晕了两次，未免太丢人了。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4) 我一边咀嚼口中的饭糰一边想着，既对自己汗顏又对眼下的情况欲哭无泪。 思索着便陷入怔愣，我直到发觉晨曦在我眼前晃动的手掌才意识到他正在唤我。 「怎、怎么了？」我急着开口，差眼被口中的肉松呛到。 「我说，今天要怎么过去呢？」晨曦没有对我的分心异议，他和煦的笑着。 「过去……？」我顿悟，「中部吗？」 「对啊。」 「这…虽然高铁也很方便，但……」我陷入思索。 「不如，开车？」 「开车吗？因为地方并不是在大眾交通运输便利的地点，如果开车的话会方便很多，不过—」我跟柚琳都不甚擅长驾车。 并非短程的车程，亦不是经常前往的地点，对我和柚琳这样的生手而言，驾驶前往有些冒险。 「我来开。」晨曦笑着说道。 我意外的看着他，出于莫名的原因我对于他会驾车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平时我们的工作行程都有经纪公司的人协助，所以从不需要自行驾驶的缘故。 也或许是这个人已经有太多优点，使我打心底认为这个人就算不会驾车也已然十分完美……是这个缘故吗？我对自己心里浮现这样的想法感到惊诧，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在我心中，晨曦竟已是如此完美高尚的存在。 晨曦头微歪的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突然因为心中的焦虑而深深吸气的我。 我给了他一个表示无事的微笑。 这样的情感波动并不妙啊，我在心中默默感触着。 * 晨曦确实优异，还比我想像中更为全能。 我看着轻松驾上高速公路的晨曦平稳操控着方向盘的姿势，深感上天的对他的厚爱。 如此脸蛋俊秀、身姿挺拔，技能演戏又是完美模特儿的全能艺人，还这么会开车。 我很努力才能让自己的视线不持续瞥向坐在一旁驾驶座上的他。 我向右侧侧过身，看向窗外流动的风景和蓝天白云，晨曦平稳的驾驶技术让窗外宜人明朗的风景使人更感到舒心。 透过窗外的后照镜，我看了眼后座的柚琳。 她就坐在我的身后，靠着右侧车门的位置，环在身上的安全带衬得她原本就纤细的身材更为瘦小，而她，正专注的使用着手机。 或许应该说，她从上车至今都是那个双手握紧手机，持续敲打着手机萤幕键盘的姿势。 兴许是察觉了我的视线，全神贯注于手机萤幕的柚琳突然抬起头来望视于车窗之外，在她轻轻侧头转动脖颈之时，视线透过后照镜对上我的双眼。 她的眼睛一亮，对我扬起一个笑，然后开口向前座的方向说话。 「没想到晨曦这么会开车。」柚琳说，双眼透过后照镜观察着我的反应。 「是吗？」晨曦轻松的驾驶着汽车，轻笑着回道。 「是啊，既然发现你的技术这么纯熟，以后当蓬瑶想回中部的时候就可以说走就走了。」柚琳笑嘻嘻的说，「是吧，蓬瑶？」 柚琳这话有太多显然的语意，不只像是晨曦会常常与我一起去到中部，也像是我跟他两人共同行动有多么理所当然一样。 我既害羞又对自己羞赧的反应尷尬，只能故作自然的附和对晨曦开车技术的称讚。 「对，晨曦真的非常擅长开车，很厉害。」我笑着说道，口气却有些乾涩与不自然。 「蓬瑶满意就太好了呢，是吧，晨曦？」 「谢谢蓬瑶。」晨曦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开心了。 「那就请副驾驶座的蓬瑶车掌小姐，为晨曦担任嚮导。我就厚顏的歇息一会儿囉。」柚琳拉起携带的毛毯盖住她蜷起的身体与脸蛋。 昨夜为了协助晨曦照顾我几乎一夜无眠的柚琳，到我们出发前接近正午的时候已明显面有倦容，她翻过身体，缩成一团被毯子包裹的她逐渐动着浅而稳定的起伏。 我透过后照镜看看在后座安稳休息的她，莞尔的笑了，稍晚一定要好好感谢她昨夜的协助。 「会冷吗？」 晨曦的问话与他伸手为我拉上些微滑落的毯子的动作一同落下。 身上突然有透过衣服和毛毯被隐微碰触的感觉令我一颤，一分有如受到搔痒的感觉在心里发酵。 「不…不冷。」我的话音里有着非常轻微的颤抖。 我偷偷瞥看晨曦，他的双目仍专注的注视着路况。 今天是週末，根据气象预报，亦根据眼前天空的万里无云，全台的气象晴朗宜人，南下的道路上满是出游的小客车潮。 今天上路期间的前进速率都因为略为堵塞的路况并不流畅，然而晨曦驾驶得从容，也很擅长控制车子短程前进与缓速暂歇的手法，整趟路程都舒适地能使人险些忘记当下的道路壅塞。 倒是辛苦驾车晨曦了，长时间专注开车肯定很辛苦，何况，也不晓得他昨晚有没有睡好。 「如果你累的话，要不要换我开车？」我看着晨曦好看的侧面轮廓中专注的眼神，问道，「如果要的话，待会可以在休息站换手。」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5) 晨曦抬眸，透过我们之间上方的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又再次伸手拉高我身上的毛毯。 「你想去休息站吗？」晨曦的脸上有浅浅的笑。 「没有，我是怕你一直开车辛苦。」我说着，不知为何有些彆扭的避开他瞥向我的眼神。 「我不累。」 「那就好。」 被他不经意间碰触过的地方，彷彿有阵温度隔着衣服传递而来，隐隐发烫。 我看着晨曦的侧面，抬眼看向后视镜想看一眼他脸上的神情，却猛然与他对视。 顷刻之间的相视，我感觉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彷彿怦怦作响，剧烈的加速跳着。 晨曦并未察觉我的反应，神情仍是怡然自得的样子，对我扬起好看的微笑。 我压下内心过度激动的反应，隐藏尷尬的感觉，略为僵硬的勾起唇角，回以他微笑。 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还有随着脑中的细思便愈发热烫的脸颊，我始终无法专心欣赏沿途风景。 虽然这份感受和对于情感类别的意义我已然明白，但每当悸动发生，还是会有难以略视的慌乱于脑海中浮升。 我不应该喜欢自家旗下的艺人。 何况，晨曦不会喜欢我。 再说……这份倾慕和惯性依赖，很大比例的缘由恐怕只是因我对于与母亲疏离的亲情而导致的寂寞感作祟罢了。 思及此，我心中一沉，十分清楚这个原因与我随着与晨曦相处而与日俱增的依赖之间必定少不了关係。 这是结构性的，我因为感觉受到母亲捨弃，而依附起因为工作时常和我朝夕相处的晨曦，既和煦如暖阳，亦如星辰璀璨的晨曦。 可能只是趋光性罢了，我在心中为这份使自己烦恼的紊乱思绪进行结论，不知不觉随着在微幅震动中稳定前行的车子中沉沉睡去。 陷入熟睡之前，彷彿有人轻轻拂过我颊边的碎发，还有人轻轻将毯子盖妥我的全身身体的感觉。 但是陷入睡眠的身体轻飘飘，空间也如无重力一般让人感觉正安稳的飘浮着，我睁不开眼睛，看不见实际的画面。 只是，恍惚之中感受到的被照顾的感觉使我无比安稳，因而好快的进入熟眠。 * 在宽阔且人烟稀少的小镇道路上，由晨曦驾驶的车速行进缓慢，我们一边前进一边留意着沿途的商店和指示。 我将半边身体倚上车门边，仔细看着沿途的街景，这个我曾经无数次探访的城镇，虽然风貌给人的感觉依然熟悉，但还是可一眼察觉多处有明显的改变。 「就在这附近吗？」柚琳由后方探头问我，我转首对她点点头。 「对，就在这里。」 晨曦再次降低了时速。 「找到了！」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深绿色雅致招牌，我兴奋的喊。 晨曦看向我伸出食指指着的方向，加快了些许时速。 「就是那间对吗？日系进口超市？」晨曦唸着大招牌下方的副标语，眼睛对我投注片刻视线。 「对。」 「哇，真的耶，竟然还在。」柚琳的口气十分怀念。 晨曦俐落的将车子驶进超市附设的露天停车场，我们顺利抵达这间佔地广大的日系进口商品超市。 一踏入自动感应开关的大门内，一阵悠扬的古典音乐便繚绕于耳，稳定而力道适切的奏乐声使优美的乐声环绕空间，优雅宜人。 我看向大厅中央的一架被盆栽植围绕的平台式钢琴，上头的琴键正循着乐谱记号，流畅的敲奏着背景音乐的指法，乐音由此连绵流动。 「音乐是从这里而来的吧？」晨曦看了眼眼前的平台式钢琴，向我问道。 「是呀，从好久以前，这座自动演奏钢琴就一直在这里，被精心整理的植物包围，站在这间超市入口大厅的中心。」 我看着钢琴上一个个变换着弹奏状态的琴键，彷彿在一瞬之间回到了过去。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6) 『爸爸，我要买之前的那种很好吃的巧克力。』 一走进超市，悠扬的古典乐和和煦的灯光以及精心排的内部陈设使入内购物的人们沉浸在悠间的购物氛围中，我看着入口处陈列的几项由日本进口的风味饮料和日系风格装饰便兴奋了起来，直拉着父亲往前走去，并忍不住撒娇。 父亲笑着，他踩着刻意配合我步行间距的步伐，微微弯腰回牵着我的手。 『当然可以呀，不过那个巧克力好大一盒，蓬瑶没有妈妈会吃不完的吧？』父亲弯身与我平视，暗示性的向我眨眨眼。 我心领神会的点头，随后仰首看见在父亲后方推着购物车向我与父亲走来的母亲，小小的步伐奔向母亲身旁。 意识到我的靠近，母亲将身前的手推车移往旁边的空间，停下脚步并俯身迎接我奔去的身躯，我们相互微笑，四目相对。 『妈妈，我想要买大巧克力礼盒，可是这么一来我一个人很可能吃不完……』我语气试探的对母亲喃吶道。 大巧克力礼盒之中的品项最多，好多特殊口味都只在那一款商品里独有，而且，大巧克力礼盒是那一系列巧克力礼盒之中最高级别的款式，我特别喜欢那个三层的精緻铁盒子，同款盒子有各种顏色可以蒐集，早在好久之前我就计画好这一次要选蓝色了。 妈妈看着我充满期待的眼神，慈爱的笑了。 『妈妈也喜欢巧克力，蓬瑶买了大礼盒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享用了。』 我听了瞬时绽开笑容：『哇！谢谢妈妈！』 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的父亲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顶，对我笑道：『妈妈对蓬瑶真好呀。』 『对！妈妈最好了！』我开心的欢呼。 『妈妈跟蓬瑶都最好了。』父亲笑瞇了眼睛，母亲也是。 一段悠扬的旋律终止，曲目已然完成演奏，超市的大厅中央那架漆黑明亮的自动演奏钢琴暂停了弹奏状态，察觉动静，站在一旁的我与父亲、母亲，亲子三人组一同望向那个被生气勃勃的植栽们围绕起来的空间。 『这是头一次，我们遇上曲目跟曲目之间的间歇呢。』父亲笑着说，抱起我，让我可以藉由他的协助俯瞰暂时停止奏乐的琴键。 我还专注凝视着，琴键又接连的有如被隐型的力量敲下一般动了起来，宏亮的乐音也随之流洩环绕于整座超市空间。 我还靠在爸爸手臂上，双目专注的凝望着正有如被魔法的首般流畅弹奏的黑白琴键，心想家中的钢琴弱势也会这样自动奏乐就好了。 上次父亲说过，这架钢琴是藉由电路控制的演奏系统装置而得以状态奏演悠扬乐音，我想了想，觉得刚才的心愿并不准确。 若是我也能如此流畅的演奏出这样悠扬的琴音就好了，我在心里默默思索。 如果能够弹奏出这么悦耳的音乐，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十分惊喜，为了这样，回家之后我一定要更加努力练习，我握紧小拳头，暗自下定决心。 突然感觉父亲摇了摇身体，他的双手牢牢抱紧我，正藉着微幅的摆动唤回我的注意力。 『我们蓬瑶出神的在想些什么呀？』父亲对我和蔼的笑着，我回首看向他，眨着双眼与他相视。 『蓬瑶听，这是什么音乐呢？』父亲再次摆动着身体，这次我发现他是跟着乐曲的节奏摇晃着，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自动演奏钢琴中所弹奏的乐音。 父亲顺着手中抱着的动作再次将我托高，让我的头高于他，从这个角度望见整间超市，方可清楚看见这间店的平面空间配置，以及因尽收于视野而更可以察觉到的空间中的配置与装潢之縝密巧思。 父亲双手揽紧我的身体，轻轻摆动起身体，嘴边跟着旋律传出几声哼唱。 『我知道了！』听着父亲口中断断续续的歌词，我灵光一闪：『这是邻家的龙猫！』 『对！』父亲大幅度的点了一下头，身体依然随着弦律摆动，对我笑道：『蓬瑶好棒！』 『上次看过电影之后，我们还听了一次整部原声带，蓬瑶依然很有印象呢。』母亲站在一旁，扬首看着身子抵在父亲肩上的我，很开心的说。 『我们蓬瑶是个聪明的孩子呀。』 『也是个敏锐的孩子。』母亲笑着赞同父亲。 得到母亲的夸讚，我乐呵呵的笑着。 母亲也笑瞇了眼，亲暱的拉着我的小手跟着仍在轻声哼唱歌词的父亲一起随着弦律摆动。 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里一段曾经只是平凡日常的片段画面。 我很快乐，母亲很快乐，父亲也总是如此，我们三人的生活总是洋溢幸福。 对我们而言，有父亲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时光。 是因为存在着这列等式，一切的美好和我与母亲之间的亲情羈绊才会在父亲离世之后如终止的乐章一般戛然而止吗？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7) 感觉到一隻大手轻轻握住我的左肩，我才从过往回忆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侧过头微微扬首，撞上晨曦担忧的眼神。 「你还好吗？」 「还好…」 「柚琳说她去买杯饮料，她说你可能想在这里待久一点。」晨曦的手指向大厅右侧的一排饮食柜位，柚琳正站在点心店柜上端详着菜单。 我视线由柚琳的方向移回眼前的自动弹奏钢琴。 「这架钢琴，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在了。」我喃喃的说。 这时候，钢琴上的琴键开始新一曲目的演奏，我才发现刚才怔怔的沉浸在回忆里长达一首曲子的时间。 也才意识到刚才有一阵音乐的空白。 琴音由琴框悠然溢流，我听出乐曲名，这是— 「邻家的龙猫。」晨曦看着跳动的钢琴键，轻声的说，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嗯，小时候……我曾与父亲和母亲一起来在这里，在这个地方听见这首曲子。」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间很想说出来。 晨曦转过头，神情柔和的看着我，缓缓啟口：「我知道。」 我惊讶的瞠目，这时，晨曦对我扬起柔煦的笑容，因为专注于谈话而显得渺然的琴音彷彿因为我们之间的氛围而被放大。 钢琴琴弦正演奏完一段副歌，悠然的弦律再次实然的响起。 雨ふりバス停ズブヌレオバケがいたら あなたの雨ガサさしてあげましょう 森へのパスポート魔法の扉あきます 好像可以听见父亲在耳边哼着乐曲的声音，一瞬间，我彷彿回到过去，但身边又有着晨曦。 「…若有一隻湿淋淋的怪东西，记得把你的伞给牠喔，进入森林的通行证，打开，魔法之窗。」晨曦轻轻哼着原文歌词，十分成调的，不似当时随意哼唱的父亲唱得断断续续的样子。 然而，在此之时，他们的身影却又微妙的重叠。 一样专注，一样和煦，一样温润而令人想靠近。 我看着晨曦因专注于歌曲而轻轻闔上的双眼，他的睫毛颤动，在吊灯的照射之下好似流金。 我感到鼻腔酸楚，不自觉伸手抓紧他。 直到手帕覆上眼皮的触感，我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紧闭双目，感觉到隔着手帕轻柔点拭眼周及脸颊的力道，我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我抬手拉下覆在手帕上的手，看着晨曦，声音些许沙哑的道：「没关係…」 「蓬瑶？」 「晨曦，你对我太好了。」我歛下眼，避免与他的视线相对。 「我们……只是主雇关係。」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微微颤抖，或许声音也是抖的。 可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说清楚，不能再被破防了。 我跟母亲或许都是一样的人，失去温暖依靠后就会无法靠自己发光的人。 我不能让自己依赖任何人。 我不能依赖晨曦。 我凝重沉思着，晨曦的话音由我低首的上方落下。 「蓬瑶是我的老闆，而我只是星雅旗下的艺人……这样的意思吗？」晨曦说着，口气透着淡漠。 他的冷淡口吻使我心中彷彿被什么揪紧一样的难受，也许，这样就结束了吧。 这样也好，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过度亲近的关係本就不该存在的。 「是吧。」我撇过头，看着另一边，轻声地说。 第七章–明天不必然比当下遥远(8) 晨曦突然地抓上我的左手。 是力道坚定的，却并非行使蛮力，不让人害怕和疼痛的那种。 「那么，只要我不做艺人，就可以不一样了对吗？」 「你在说什——！」 晨曦的话让我惊讶的转过身，他立即察觉我的动作，使力拉了一把，我几乎靠在他的怀中。 突然的靠近打断我欲出口的质问。 我惊讶的想脱离，着急之中只能选择后退，不料后方正是卖场中设置的休憩长椅，我想移步，他却将我困在自己和长椅之间，俯身靠向我。 一个踉蹌，我几乎是以跌倒的方式坐上身后的长椅。 「小心一点，别受伤了。」晨曦看着我的样子，双眉微蹙，他的上身仍弯身朝我的方向靠近。 我的心跳加速，正想求救，却发现周遭经过的人彷彿都用看待恩爱情侣的眼神打量我们，还识相的避开我们附近的路。 慌忙瀏览的视线之中，终于找到了在斜对面饮食区坐椅上的柚琳，她竟一边喝着手上的奶茶一边对我和晨曦的露出窃笑，发现我的眼神，她就然就举?起?手?机对我挥了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女人似乎还对着我们拍照了。 我呀然无言，只能回过头面对眼前的遭遇，一回首就对上晨曦情绪复杂的双目。 一直知道他的眼睛漂亮，可是怎么从来不晓得他的眼神有杀伤力呢。 受不了直接对上他专注凝视的眼神，我怂的垂下眼眸。 「蓬瑶。」晨曦低沉的声音由上方传来。 「怎么了？」我盯着自己垂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吶吶的回应。 「你在逃避我吗？」 「不是逃避。」 「如果不是逃避，那你看着我。」 「不是逃避，可是我不想看你。」 「康蓬瑶……看到你对我的态度，总让我很难过。」晨曦蹲下，双眼紧紧盯着我的。 「那你就不要看了。」我歛目，言不由衷的说。 「你不喜欢我吗？」晨曦的声音些微沙哑。 「我……你……」 他的问题让人难以回答，我生气的瞪向他。 晨曦在同时伸出手，我惊愣的颤抖了一下，才发现他的动作，他牵起我的手，一隻手掌牵起一隻我的手。 我们的一双手同时交握。 「没关係。」晨曦垂眸，看着我与他双双交握的手。 「什么？」 「不喜欢也没关係……不讨厌就好。」透过握着的手，我可以感觉到他说这句话的同时身体正微微颤动。 为什么？ 好想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又为什么会用这样隐忍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我啟口，用细弱的声音说道：「我才不讨厌你。」 「嗯。」晨曦的头更低了，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样就太好了。」 周遭的空气因为我们之间的气氛，变的昏暗而沉寂。 为什么，总是好像是我在推开他呢？ 我只是不愿意在遥远的未来的某一日，需要承受剧变导致的失落和失去，所以才希望能确保一切平淡。 我不敢喜欢晨曦，不敢确定他是否喜欢我，不敢探索他所给我的专注和柔情，还能够随着积累深厚至何等程度，都是因为害怕失去。 可是他能明白吗？ 或者说，我明白吗？ 会不会，当我选择逃避之始，就已然是失去的开端。 我是不是做错了，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我看着仍在我身前蹲着的晨曦，他的头依然低低的，但双手仍坚定的紧紧握住我的手。 「晨曦，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晨曦的声音有些鼻音。 「我好像，比自己以为的更需要你。」我盯着他漂亮的发旋喃喃的说。 他闻言驀地扬首，睁大双眼看着我。 我看着他惊讶的表情，觉得他好可爱。 我怎么能够有这样的幸运，看见他因我而露出如此恍然却同时显得专注的神情。 看着他因情绪起伏而微微发红的双颊，我忍不住微笑。 晨曦看着我的表情，也笑了，是他最令人安心的温柔笑靨。 「你可以依赖我。」他用很轻柔却坚定的口吻说。 「好。」谢谢你，我在心里补充。 由自动演奏钢琴演奏的音乐早已弹毕稍早演奏的系列曲目，背景音乐奏着轻快的爵士。 我想，从今尔后，来到此地所忆起的都会是使我安然舒心的幸福记忆。 第八章–我盼望着你能由衷快乐(1) 中岛流理台上摆满超市的纸袋，里头皆是我们稍早所採买的食材和生活用品。 我和柚琳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讨论待会儿待如何整理这些略为买太多的食材。 「话说。」柚琳突然放下手中一直捧着的珍珠红茶，认真盯着我。 「怎么了？」我被她看得有些紧张。 「你们这样是算在一起了吗？」 柚琳手指着无人的厨房门口，意指自愿待在客厅打扫的晨曦。 「什、什么？」我惊的瞠目，「没有啦。」 「没有？」柚琳激动的站了起来，「你们的气氛这样叫做没有？」 想到方才在钢琴前的画面，我顿时感到脸颊一阵发烫。 「我们就只有说……」我顿了顿，又改口，「我说…我比想像中更需要他。」 「哇…」柚琳倾身倚上餐桌，凑近脸蛋看着我。 半晌，又收回几乎要趴上餐桌的身体，头微微一歪，蹙着眉眼神疑惑：「这样是什么意思？」 「依赖他吗？」 「对啊。」 「我也…不知道。」我盯着流理台上方的数个纸袋，由纸袋口探出的青葱在视线中发散。 柚琳手抵着下巴叹着小小的气，非常莫可奈何的样子。 「真是多亏晨曦那人有耐心，换做我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下意识复述着柚琳的话，「要是真的这样，我也不晓得自己和他会说些什么…」 柚琳听见我的囁嚅，双眉微挑盯着我道：「不就是告白吗？」 「柚琳，我不能理解晨曦为什么喜欢我。」我看向柚琳，心绪复杂困惑，「本质上，我们从来不是相似的人。」 「为什么你会觉得相似的人才会相爱？」柚琳很快的回我一道问句。 「因为……」我张口，却答不出所以然。 「你会认为晨曦的情感来由并不明晰，很可能是因为你从来不曾好好的看过他那个人。」 我没有好好看过晨曦？ 听见柚琳的话，我下意识地想要张口辩驳，却被柚琳接下来的话说的一愣。 「也因为这样，你也不确定，或是说并不敢确定，自己对晨曦的感情。」柚琳双手相叠扶着下巴，定定地看着我，「蓬瑶，人跟人的关係定位和可能发展变化的閾值，都是限定的，这份限定很微妙。」 这样的微妙，总是源于来去无痕的人情与缘。 柚琳话语里催促我及早正视的意味明显，我的心也因为思及自己与晨曦的可能而怦怦做跳。 * 从回到别墅开始，一直到刚才晨曦都处于劳动的状态。 既打扫了大半的别墅空间，收拾了下午从超市购买的眾多食材和生活用品，还帮着我和柚琳一起整理带来的行李。 现在，他身旁的地面放着刚从庭院里的小仓库中找出的土块。 正蹲坐在院子里小农地的一旁，专注凝视着手机中播放的网路教学影片学习专业的控窑堆放步骤。 「休息一下吧。」我走到晨曦身边，递给他一瓶绿茶。 「谢谢。」晨曦微微仰首看我，温和的笑。 他接过我递上的绿茶后，关上了还亮着播放影片的手机萤幕，拧开瓶盖专注地喝了一大口。 他仰首喝茶的时候，视线对上了我看着他的双眼。 从我的视角望去，能看见他嚥下茶水时喉结的滚动，我看的心头一紧，一股不自然的感受在脑海里蔓延。 下意识移开视线，我将视线定格于地面，假装对一旁的土块堆有兴趣。 我蹲下，看着因为久未被使用而沾上不薄灰尘的土块堆。 「真怀念。」 「蓬瑶通常用这个烤些什么？」晨曦就蹲在我的身边，他凑近我问道。 第八章–我盼望着你能由衷快乐(2) 或许是一个下午都在活动的缘故，他的身上散发着比平时更强烈的气味，是好闻的，也许是贺尔蒙的男性气息。 我不禁一怔，因为他带着男性气息的靠近而有一瞬紧绷，半晌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以前……爸爸都会准备好几样…」我看着堆叠的土块道，寻思着从前父亲都准备了些什么食材。 父亲总会准备各式各样的根茎蔬果，在控窑的日子，同时也会以其他烹调方式料理各种餐点。 不是记忆中有印象的食材就是用以控窑的材料，因此，虽然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样食材，我仍有些不确定的思索着，从前与父亲母亲一起控窑时，窑烤的食物究竟有些什么。 「肯定有番薯吧？」 晨曦说道，我想起他刚才在超市里买了一袋个头大且表面平滑的番薯。 「有的。」 「应该也有筊白笋。」晨曦又说，他方才在超市时也放了一袋漂亮的筊白笋在购物车中。 「有的。」 我看到土块堆的一旁，地面上映着我跟晨曦的影子，我们两人相邻的臂膀重叠。 「筊白笋烤起来一定很好吃。」 听见晨曦的话，我不禁微笑，觉得他这样子说起筊白笋的口吻特别可爱。 「好吃的。」我的嘴角扬起。 「还有什么呢？玉米。」晨曦又说着，地面上的画面，他的影子向我微微倾靠。 我感觉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耳廓上，顿时发觉身上燥热。 或许是待在室外稍久时间的缘故。 「玉米也是，而且要是金黄色的。」 「金黄色的。」 我们几乎同时说出来。 烧烤过的金黄色玉米，是我最喜欢的滋味。 我说着的同时，转首看向身旁的晨曦。 因此此时，我们四目相交，鼻尖十分靠近。 「太好了，我刚刚买了金黄色的玉米。」晨曦对着我温和的笑着。 我晓得他买了金黄色玉米，还晓得他一共买了多少种类。 当时，他向我指了指蔬食区上摆放着各品种袋装玉米的区域，我刚刚頷首，他就极其自然的提起两袋包装上印着金黄色玉米照片的玉米，理所当然地摆进购物车中。 柚琳见状，嚷嚷着：『哇！你果然对蓬瑶好好，连蓬瑶最喜欢水果玉米都知道。』 晨曦当时只是微笑着道：『是吗。』 然后晨曦又拿了架上置于水果玉米一旁的其他品种，一袋金黄色甜玉米，和一袋糯米玉米。 『蓬瑶，糯米玉米做成咸食一样很好吃，做给你吃。』 说这句话时，他笑得和煦，眼神温柔，超市里轻快的乐音和空间中得暖光彷彿都会聚于他的身上。 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看着我的神情，都好像在告诉我… 「我希望你快乐。」晨曦深深地看着我的双眼，柔声的说。 院子里刮起一阵风，吹拂着夏季的滞闷，并不冷人，反而轻缓而爽朗。 晨曦仍然定定地注视我的双眼，我们都知道，刚才那微弱的风声绝对不至于使我听不清他说的话。 他专注凝视而不发一言，等待我的回应。 「我……」我看着他的双眼，莫名感觉眼眶灼热，却移不开视线。 或许是由于我不想移开视线。 他专注凝望着我的样子，我不想错过。 突然间，晨曦的手轻轻拂上我的颊侧，我一愣，心脏怦怦跳动。 他的目光温和而深沉，轻轻的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回我的耳后。 他的手在不经意间抚过我的耳廓，似是摩娑，又似是要确定发丝被安置在稳妥的位置的碰了碰我的耳后。 被他碰触过的皮肤由血管散发着灼烫的感受，是使皮肤颤慄又令心口充盈的矛盾交织的感受，充满我的全身与心头。 晨曦收回手，对着我笑瞇了双眼。 怎么有人能够拥有这般既幽深却又极度温柔的眼神。 邻近晨曦那一侧的耳朵此时恐怕已经鲜红如血，我浑身燥热，心头好似飘盪着的有如真空而能骤然飞跃。 身体也有如不是自己的了一般，紧张而僵硬，因心绪作用而四肢发热，呼吸变的紊乱而急促。 第八章–我盼望着你能由衷快乐(3) 然而，即便如此，和晨曦对视的双眼却仍无法移开视线。 彷彿过了许久，也好似只有一瞬之间，我彷彿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倾身靠向他。 「啊！」因为蹲着太久的关係，一下子无法适应改变重心的我失去平衡，意识到险些因为失重撞上晨曦的惊讶使我不禁小声惊叫。 「小心。」正当我准备以手撑地以维持重心时，晨曦眼明手快的撑住我。 「谢谢。」我看着地上由脚尖拉出的影子，有些不好意思。 「是晕眩吗？」 晨曦关切地问，他的双手还扶在我的双肩上。 「不是。」我对着地面喃吶。 因为肢体碰触而產生的紧张，伴随着微妙的气息蔓延。 晨曦轻声唤我，结束微妙的曖昧和短暂的静默。 「蓬瑶。」 「嗯？」 「你愿意聊聊吗？」 「什么事？」虽然心里有数，但我还是这么问。 晨曦顿了顿，才缓缓的道。 「你和孟姊…的事。」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在听见晨曦说出口的瞬间，我还是感到心脏一阵抽痛。 「晨曦。」我盯着地面，轻轻地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母亲她……这几年都过得很好吗？」 晨曦沉默半晌，我可以感觉到他沉思时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 终于，措辞完毕的他开口道：「孟姊她是一个积极充实生活的人。」 听见晨曦小心翼翼避开情感层面的形容词，我忍不住无声失笑。 正当我欲开口时，晨曦继续说道。 「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一直在等待什么。」 我怔愣，一时之间无法明白晨曦话中的语意。 「像是在等待一个人，或是在等候一个契机。也或许都有，那是一种……坚定地等待，但实则迷茫的寻求答案的感觉。」 晨曦停顿几秒，又说：「也许她是在向时间探问着什么。」 晨曦的话使我心口瞬间一阵皱缩，酸涩的发紧又发疼。 我啟口，却喉咙乾涩的一时无法发出声音，半晌，才终于能够缓缓的道。 「为什么，会这样说？」 「这几年来，孟姊最致力的项目，不是因应市场转型，也并非新生代艺人培养，而是着墨于创造能使下任接班人的一展理想的基础。」 我听着晨曦的话，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透过投影看见晨曦缓缓转向我，他又说道：「孟姊她希望星雅的将来，是能够乘载蓬瑶理想的公司。」 「为了这个愿景，她全心全意的培养一个健全娱乐公司所需的各方面要素，这是为了当契机到来时，能够有足够的能量触发奇蹟。」我抬起头，看见认真看着我的晨曦，听见用无比确信的口吻说道：「我一直在团队中，对于这些规划和所做的一切看在眼哩，她为了蓬瑶做足准备，也持续等待着蓬瑶。」 「等待我？」我艰涩的开口，难掩话语中的鼻音。 「她在等待巧合，等待对现况而言有如奇蹟般的巧合降临。」 我无言，专注而以透着不解的眼神看着晨曦。 「你就是孟姊的奇蹟。」晨曦坚定的说，眼神柔和。 我呀然，嘴唇翕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我们已经不亲密许很久了。」我轻轻地说，却因为啟齿承认这样的话语而感到心口疼痛。 从来，不论是面对或是承认，意识自己与母亲的离心对我而言始终是艰难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晨曦回我稍早我向他提出的问句，温柔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有光，熠熠灿亮又饱含温暖，让人安心，我呼吸渐渐平稳，逐渐停止从刚刚开始身体隐约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是大学二年级的事情。」我缓缓啟口，「那个寒假，一如往常的，回国后的第一场饭局，我和刘裕，刘裕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一起吃饭。」 「其实事情并不是从来没有徵兆，我两家一直很好，刘叔叔一直体贴也乐于照顾好友和好友的亲人，又随着我们长大，还有我们各自所经歷的变故……有些事情早就默默发酵和改变了，也许我很清楚，只是，当母亲和刘叔叔一起告诉我们，他们结婚了……」我乱无章法的倾吐心声，说到触发我心酸的关键事时，我禁不住胸口翻涌的感受，还是哽咽了。 晨曦轻轻拍着我的背，他仍然专注的看着我，我深呼吸，继续说下去。 「晨曦，你刚刚说，母亲在等待奇蹟，也许是吧。」我的嘴角勾起牵强的笑，带着对自己的嘲讽，「但是母亲所需要的奇蹟并不是我，我真的这么觉得。」 「即使，我是最期望自己能是母亲心目中的奇蹟的人。」 第八章–我盼望着你能由衷快乐(4) 在那场母亲与刘叔叔并肩而至的饭局之前，在他们用幸福和羞涩的神情向我宣告关係前，我也一直这么相信着，自己就是母亲馀后人生的希望。 「你是的。」晨曦说，「孟姊很爱你。」 我对着晨曦悽愴的一笑，当年使我心里始终信仰的家在顷刻间支离破碎场景，有如歷歷在目。 「父亲离世之后，我一直想着，即使孤独，只要我与母亲还有彼此就足够了。我会做很好的女儿，会陪伴母亲，即使父亲不再陪伴我们身边，我们仍会很幸福。」 我回想起父亲刚过世时，母亲一个人带着我，又独自扛起星雅娱乐管理重担的日子，鼻头再一次酸楚，不明白是心疼自己多一些，还是当时那个瘦削却坚毅的身影多一些。 「虽然悲伤，但即使是刚刚失去父亲那个时期的每一天，我们都很努力，我认真念书，母亲认真的经营公司，再如何忙碌，我们都用心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活，在固定的日子一起看电影，阅读互相推荐的书籍，一起编排小旅行的行程，定期和柚琳的家人聚会，还有好多…」我说着说着逐渐哽咽，晨曦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由手心传来的温度给了我有效的宽慰和安抚。 我再次张口，缓缓的说，「还有，好多的事情，那个时候虽然有遗憾，虽然失去了父亲，但我从未感到孤单，因为我和母亲的心连在一起，因为我们有彼此。」 那个时候之所以能无所畏惧的前进，都是因为有希望能成为母亲强大后盾这一个目标。 因为相信有个雏型坚定的未来属于我们，而这份信念变成信仰，所以斑驳的那段日子就被希望染成彩色的。 「有母亲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我一字一句轻声且清晰的，道当年的我内心出最真实的心情。 当时的我之所以敢于前进，都是因为身边有母亲。 使我坚定而努力的目标，始终都是为了能成为母亲的支柱。 我一直希望，母亲也能跟她之于我一样，因为我而幸福，因为我而感到更加勇敢。 「如果当时，我曾经这样告诉过她就好了。」几年来，我不只一次这样想过。 如果当时的我再更加细心一些，成长的更快一些，让母亲更感到幸福一些，也许，我们之间就不会变成这现在这样的疏离关係了。 「我相信她知道的。」晨曦的话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时，他看着我的眼神柔和，语气温柔而清晰，「我相信，孟姊她一定知道的。知道你是个多么贴心的女儿，知道你跟她同心。」 「如果她知道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我止不住地啜泣，绝望的说起心中最深的伤痕，「为什么要轻易的改变我和她母女二人的小家庭，为什么要放弃我们之间的牵绊…为什么…要在我留学时期告诉我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明明会回来的，我从来都期待着再回来的那一天，可是她却放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捨弃了应该等待我回去的那个家——」 我用撕扯自己内心的锐利控诉着伤痛，潸然泪下的同时，晨曦俯身靠近，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我。 「当我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出口。」我靠在晨曦的肩上，低低的泣诉，「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确切感觉到父亲从此离开我们的世界了，我没有家了，那个家消失了…」 那是如同坠落深渊一般空虚的感觉，为了甩掉茫然和徬徨，我只能声嘶力竭的哭喊，毫无头绪的奔跑，却终究只得由一处黑暗跑进另一片黑暗。 为了承受我的身体倚靠的重量，晨曦跪地抱着已然脱力的我，一隻手扣着我的头，一隻手轻抚我的背，他什么都没有说，但透过肢体动作与所传来的体温，已然说明着对我的关怀和包容。 如果可以抱紧这个人，好像这道现今触碰时仍让人疼的撕心裂肺的伤疤，总有一天定能痊癒。 我能够盼望属于你的疗癒吗？ 我紧紧攀住晨曦属于男性体格的宽阔的肩，在心中无声的问。 好似感觉到我心中所想的话，晨曦抵在我头顶的下頷伴随他落下的话音微微的动，我听见他柔和而微微沙哑的嗓音，温柔的传入我的耳廓。 「你拥有家，也永远都会有家。」 「我常常想到，母亲再也不会是父亲还在时的那个妈妈，也再也没有人会和父亲一样爱我了。」我声泪俱下，身体由于诉说伤心事而颤抖不止。 「有人很爱你。」晨曦的语气坚定，恍惚间听来，就像是宣誓的语气。 第八章–我盼望着你能由衷快乐(5) 他罩在我后脑勺上的大手收紧了力道。 因着与他的身体更加贴近，我才发觉晨曦的身体也微微发颤。 「永远，都会有人很爱你。」从他沙哑而颤抖的嗓音，我听出语气中的心疼。 我心头一阵缩紧，抓住晨曦衣服的力道也愈发用力。 嘴唇几次开合，想诉说些什么，但又难以言喻因心中悲喜交加而难以言表的复杂感受。 只能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心口随着手上的力道皱缩，又想抱得更加用力。 又过了许久，我的眼眶不再蓄满泪水，鼻息间不再随着吸吐气而散发哭腔，呼吸也逐渐平稳，晨曦轻轻放松拥紧我的力道。 却有另一双手罩上他刚刚放开碰触的后脑勺。 在那隻手轻而缓的拍抚两下之中，我意识到那是其他人的手掌，掌面较晨曦的小，力道也比他的轻。 意料之外的声音由身后落下：「对不起，让你觉得孤寂。」 我扭头，惊愣的与站在侧后方的母亲四目相对。 由母亲隐忍而幽深的眼神之中，我读到了确定的讯息：那些关于家庭的心事，母亲都听到了。 「对不起。」母亲抚着我的后脑勺，蹲下身与我平视。 她的手轻轻拍抚着，侧首与晨曦頷首：「谢谢你，晨曦。」 我恍惚的望着眼前身着整齐套装的母亲，才意识到晨曦与母亲在我不知不觉中调换了位置，怔怔的扬首望向晨曦。 晨曦亦望着我，眼神温柔，他嘴角噙着微笑，没有说话，用眼神向我说着：没事的。 视线相交与沉静气氛持续半晌后，晨曦才缓缓开口：「我先去屋子里面准备晚餐的食材。」 「谢谢你。」母亲双手扶着我的肩膀，她微微仰首回应晨曦。 待目送晨曦进入房屋后，母亲回过头正面看着我。 母亲脸上的神情复杂，带着宽慰，带着隐忍，还有一点我无法理解的……歉疚？ 「蓬瑶…」 「母亲—」 「对不起…」母亲歉疚的说，我听得出来，这是发自肺腑的道歉。 可是为什么？ 母亲见我没有回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挫败，由她接触我的双手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颤抖。 看着母亲浑身散发着脆弱的样子，我既感到似曾相似又有着不解，为什么会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母亲的双肩颤抖，但仍然直视着我。 我望着她发红而湿润的眼眸，感到心口被一道力量揪紧。 「妈妈，不要哭…」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抬手擦拭母亲眼角的泪水。 「蓬瑶……」母亲倾身抱紧我，窄裙下露出的一双膝盖随着身体的方向触地，发出轻微的声音。 被母亲揽进怀里的瞬间，我的头抵上母亲的肩头，母亲身上属于她的味道和她惯用的发品香味充满我的鼻腔。 即使是阔别多年来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拥抱，仍然让人熟悉。 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变，是让人安稳的，母亲的气息。 我在母亲的怀中感到平静，终于，由心底深处蔓延的酸楚感觉再次上涌，趴在母亲的肩上，就低低哭泣了起来。 「蓬瑶。」母亲惊觉我的眼泪，慌张的收紧拥抱我的力道，她的声音也有着浓浓的鼻音。 「呜呜呜…妈妈…」我拥紧母亲的肩膀，泣不成声，「妈妈…不要哭…」 「好…好…」 「妈妈…呜…不要哭…」 「好，妈妈不哭，蓬瑶也不哭。」母亲安抚道，双手轻柔的抚摸着我的后背。 久违的重新感受母亲的怀抱，我感到失而復得的安稳，还有安定。 还有，畅然。 我张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妈，其实我希望你幸福。」我想好好地告诉她，我多么期许她能拥有幸福。 母亲听闻我的话语似乎感到惊讶，我感到她的身体一颤。 第八章–我盼望着你能由衷快乐(6) 「妈妈。」 「什么事？」母亲十分温柔。 「妈妈，我知道刘叔叔是很好的人。」我慢慢平稳呼吸，使力维持语调清晰的开口。 「蓬瑶…」 「我也知道，他对你很好。」 我心口紧揪，语气乾涩，但是还是尽所能语气坚定的开口：「妈妈，只要你幸福，我就应该支持你的。」 「对不起，那时候，没有这样告诉你。」我移开靠在母亲身上的姿势，缓缓退了退身子，望见母亲鲜红的双眼。 我感到胸口发疼，看到母亲难过，竟然比撞见母亲的冷漠眼神还要心痛。 「妈妈，对不起—」 「蓬瑶！」母亲打断我的道歉。 她再次双手揽住我的肩膀，沙哑的道：「对不起，再怎么样，都不应该在你留学期间作再婚决定的……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误会了…」 误会？我不解的偏头，想询问究竟。 母亲意会我的询问眼神，哑声解释道：「我以为，让这个家庭再次便的接近寻常家庭一些，对你而言是最好的。」 「是我太着急，太武断私自行事，是我不够坚强…才会让你受到伤害。」母亲数落着自己的一切，我却听得胆战心惊。 母亲的话语里明明字字句句都意图凌迟她自己，我却感到心口如受刀割。 即使数年来确实心中有痛亦有怨，我捨不得母亲受伤，却是远比孤寂更坚定的事实。 「妈妈…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母亲自责的话语，也不明白应该怎么阻止她口中近乎自虐的自我责怪，只能无措的以呼唤打断她。 这是我们之间睽违数年来最亲密的称呼，我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彆扭，只想再多唤几声，说了一句之后随之的感受是还是想再唤一次。 「妈妈，妈妈，妈妈…」 我的心中有无数心情和言语想要倾吐，欲表露的千言万语都将要为着多年的空白和隔阂细说衷肠。 好多遗失的、误解的、盼望的，曾经只能沉入心底的真心话，我都好想告诉母亲，然而这么多的话语和复杂而深沉的心情，最终只有行动能够代我即刻倾诉，我紧紧拥抱母亲。 「妈妈…」我好想你。 我收紧拥抱母亲的力道，用吸得肺都发疼的力气深深呼吸，用尽全力感受母亲的怀抱带来的温暖。 才终于感到安稳。 「很抱歉，一直都没有勇气好好的和你探讨我们的事，是妈妈不够努力—」母亲自责又心疼的道。 「妈妈。」我轻轻地打断她，「妈妈，只要知道我们一直都在意彼此，这样就够了。」 只要我们还能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记得彼此深受对方珍惜，之后的每一天都很幸福，这样就够了。 母亲欣慰的轻笑：「我的女儿，长大了。」 我嘴角扬起微笑：「但我永远都是妈妈的女儿。」 「当然。」 「妈妈。」 「什么事？」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爱父亲也爱你。」 「……我也是，我爱你们。」 「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努力的再爱更多人。」我紧拥母亲，靠在她耳畔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道：「我会好好的爱每个应该被我深爱的人，爱着那个爱护妈妈的人。」 母亲惊愣的抽气，欲言又止。 「不管曾经经歷了什么，正因为有这一切的发生，这一切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退开母亲的怀抱，对母亲眨眨眼，「或许这都是我们的人生里必然的，所以成了属于我们的幸福状态。」 母亲的眼眶依然发红，但她的嘴角扬着浅笑：「好，我们都会越来越明白，好好的爱人也好好的幸福。」 夕阳西沉，我看见地面上拉曳出我和母亲的斜长影子，相邻两道影子的长度齐高，上次会站在一起观察彼此的影子时，我应该还只长到母亲的肩膀处。 我握紧母亲的双手，走向那个曾经乘载我们无数幸福回忆的屋子，未来，它也会持续的守护这个空间的使用者，我们会有崭新的幸福故事使它见证。 我仰望在庭院中灯火通明的照耀下形体鲜明的房屋轮廓，与母亲并肩走进窗口透着暖黄灯光的屋子，晨曦正将摆满食材的托盘放在客厅边缘的吧台上，扬了扬手向我与母亲打招呼。 柚琳闻声由二楼的房间衝刺下楼，在楼梯口探头时惊呼一声后，便兴奋的奔向朝她露出灿烂笑容的母亲。 晨曦笑着走向我，用自豪的神情向我扬了扬眉。 『永远都会有人很爱你。』 稍早他在庭院里抱紧我所说的那句话，好像再次用眼神示意了一次。 我展眉，开怀的笑了。 好像自从遇见晨曦以后，发自内心的笑这件事于我，再也不是稀罕的状态。 我怎么这才发觉呢？ 也许我是直至现在才终于愿意承认了。 我非常喜欢他。 我倾心于这个，比我还更加在意自己是否快乐的人。 第九章–梦中人亦实存于记忆里(1) 正被炽热火光窑烤的土堆上方，烟雾冉冉上升，我看向蹲在一旁专心守着火侯，被暖橘调艳色火源照耀的晨曦，他神色专注的凝视火苗，时不时往内堆加乾土枯树，查看窑烤土堆内部的燃烧状态。 晨曦凝望火光的眼神柔和，周身的气息被暖黄火光衬得看起来有几分灼热。 我看的心里一颤，有股隐隐的衝动，想要到他身边碰触他俊朗的脸蛋。 火光逐渐发红，上方的火焰逐渐窜升加大，火焰熟烫的土堆上空微弱喷溅出几许零星光点。 「可以把食物丢进来囉。」晨曦起身后原地弯着腰，用大木棍探看过窑土堆的燃烧状态后，扬声向坐在座位区的我们喊道。 「好——」柚琳兴奋地起身。 坐在柚琳身旁的刘裕率先将一旁小桌上摆满待烤食材的托盘端起，走向晨曦所在的方向。 没错，刘裕也来了。 母亲正是经由他接送而到来的，据他所说，他与母亲之所以能知道要过来是因为晨曦的通知。 刘裕说，晨曦在我因为偶然撞见母亲与刘叔叔约会而伤心痛哭的那个晚上，就做了决定，要尽早为我和母亲修復关係。 「尽早」这词之所以用的精巧，是由于我直至听见刘裕所言，才晓得晨曦一直都在沉思着能如何完成这一件事，对于我与母亲的关係进行修补。 不仅是我与他倾诉心情的时候，他的回应始终坚定着母亲对我的母爱，一直以来，他都比我还更加相信我和母亲的亲情，也比我更加在意我和母亲的关係能否重回曾经的融洽。 反倒是我，从来都只是暗自神伤，对于和母亲修復亲情的事，纵使可能有过无数次当下一闪即逝的，为拉近关係进行努力的念头，却从未实际付出过多少心力和努力。 而晨曦，却一直看待着，思虑着，默默地替我着想。 我是何德何能，能够受到他那般用心又周全的照顾和付出。 「蓬瑶，不过去吗？」母亲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庭院中的活动。 我回过神，发现不只是身旁的母亲，聚集于燃烧得旺盛得火堆的晨曦、刘裕和柚琳仨人也都正看着我的方向，等着我加入的样子。 「蓬瑶，过来啦！」柚琳向我挥手。 我赶紧起身，向母亲示意，母亲向我頷首，轻柔道了「快去。」，我灿然一笑，快步加入朋友们。 晨曦俐落拨弄焰火中的泥土，开出一个空格后，向我们示意：「可以放食物了。」 他一边为我们控制火焰，一边指导我们丢入食材的顺序，要先将烤製时间较长的食物作为基底，再逐一放入更容易烤熟的食物。 我们照着晨曦的吩咐，依序将番薯、玉米、筊白笋等时才丢入火堆中，待所有待烤的食物都被丢进去之后，晨曦让大家后退，接着他还拿着粗大木棍的手一抬，敲扁由砖土堆作为架构而隆起的土堆。 原本隐隐透出的火光被泥土严实遮盖，空间顿时暗了一片，但因为仍靠得近，还是能够感觉得出被压过的土堆里散发着热烫的高温，刚才逐一放入的食材正在之中进行着闷烤。 我和柚琳、刘裕在一旁，静默的看着晨曦一气呵成的动作，不仅充满架式还透着几分熟稔，刘裕问道：「你做过？」 晨曦将用过的大木棍摆至一边，转过身面向我们，他正抬手擦过额角沾上的灰泥。 「没有，就是下午的时候多看了几部教学影片。」 「没有做过还这么厉害，太有天分了。」柚琳忍不住夸讚。 「还没烤熟呢，要论天分也得等尝过味道之后再说。」晨曦笑得很开怀，声音十分爽朗。 「蓬瑶来你说，晨曦是不是特别专业？」刘裕点了点我的肩头，我扬首就看见晨曦看向我的眼神中含有隐隐的期待。 「很厉害。」我笑说，「尤其还知道照着烤熟顺序食材的事。」 晨曦的眉毛一扬，「曾经……听过别人分享的经验。」 「原来如此啊。」柚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表情，她手指着屋子，「我去拿下午做好放冰箱的鸡尾酒，刘裕—？」 刘裕对上柚琳的眼神，立刻跟上后者走回屋子的步伐：「我跟你一起去。」 第九章–梦中人亦实存于记忆里(2) 窑烤区的附近顿时只下我与晨曦二人，晨曦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面向窑烧中的土堆。 空间中只有窑烤中隐微的霹啪声响，伴随着我和晨曦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寂静。 「今天，谢谢你。」我偏过头，微微仰首看向晨曦。 「不必客气。」晨曦的嗓音温润。 「所有事情都谢谢你。」 晨曦轻柔的笑了，「何来那么多事情能让蓬瑶和我道谢？」 我扳起手指认真细数：「要谢谢你开长途车呀，也要谢谢你下午在超市时在自动演奏钢琴前面陪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打扫好久没使用的别墅，还有——」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呀。」晨曦低低的笑了，弯起的桃花眼特别好看。 「等一等嘛，我还没有说完！」我继续细数，「还有母亲，谢谢你帮我让刘裕带母亲过来，谢谢你让我说出心里话，谢谢你让我吐露的心声给母亲知晓，还有，昨天也——」 晨曦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惊的我顿住正在细数的话题。 晨曦低首，看进我双眼的眼眸专注，湿润润的眼神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感觉，我一怔，移不开视线而只能与他对视。 空气中仍然只有隐微的燃火声音，还有低低的「怦怦—怦怦—」心跳声，随着晨曦愈靠愈近，心脏怦怦作响的跳动声也愈发剧烈，我感到呼吸一紧，目光仍牢牢紧盯着晨曦看向我的双眸。 我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打破现在过于浓厚的曖昧，但脑袋却因为近距离接触而紧张的一片空白，喉咙乾涸，终于张口却哑然无声。 晨曦的大拇指抚上我的双唇，轻轻摩娑，我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颤，双腿发软，想要退开却无法移动脚步。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眸底的东西浓重又复杂，有情意，有探究，也有思慕—— 我还陷在晨曦幽深的双眸之中，他再度向我靠近，微微俯身，嘴唇覆上我的嘴唇。 与面前的人突然靠的极近，让我反射性的紧闭双眼，却因为看不见，所以由接吻所带来的感官衝击被更加放大。 「唔…」 突然被亲吻的我震惊的脑袋一片空白，因为双腿发软而重心不稳，下意识揪住晨曦的衣襬。 晨曦覆在我唇上的双唇轻轻翕张，有些模糊的说着：「我喜欢你…」 他刚才说什么？喜欢—— 我震惊的睁眼，看见仍吻在我唇的晨曦半闭着眼神，专注而沉醉的样子。 感受着他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脸上，交融的呼吸之间，属于晨曦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人沉醉，我感受着他愈发加重力道的吻，再次闭上双眼。 「咳…」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嗓的清咳，打破繾綣的气氛。 近距离相触的身体来不及分开，我和晨曦是以互相贴着脸的状态，被惊的同步将视线转向身侧，看见了一脸鄙夷缓步走来的刘裕，还有手握鸡尾酒且面色尷尬的柚琳。 看见他们俩人不自然的神情，被撞见亲密的行为的害羞从头顶炸开，我赶紧放开拉着晨曦衣服的手，强装镇定的和向我们步行而来的两人打招呼。 「喂，可以等一等的嘛。」柚琳推了刘裕一把，语气带着责怪。 「等什么，再等下去东西都要烤焦了。」刘裕手拿着两个装满粉色饮料的玻璃杯，漫不经心的走向我和晨曦。 「挪。」 我接过刘裕递上的玻璃杯，轻轻啜饮里头带着果香的清凉液体。 「真是抱歉呀小蓬瑶，我应该拉着他的。」柚琳走到我身边，语气充满歉意。 听见她提起刚才被撞见事情，我脸一热，扯出一个微笑，结结巴巴的回应：「没、没事…」 柚琳一言不语的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才缓缓的道：「这么说，你们现在总算是交往了吧？」 「交往吗…」 「还没说吗？还是说陈晨曦他是接吻之后再确认关係的路线呢？」柚琳眼珠子转了转。 「他说，他喜欢我。」我说着便回想起刚才接吻时嘴唇的触感，脸颊再次发热。 「哦？」柚琳点点头，一脸像是说着「终于啊」的表情，「恭喜你呀，蓬瑶。」 「总觉得，怪害羞的。」 我看着在前方与刘裕盛放着控窑食材的晨曦，轻轻的道。 第九章–梦中人亦实存于记忆里(3) 只是远远看着他的样子，我竟然也感觉到身体逐渐升温，赶紧再次喝了口杯中加了冰块的鸡尾酒。 「怎么会害羞呢？都是老熟人了。」 「说什么熟人呀，我回国也就是不到两个月的事情呢。」 与晨曦的相识是在回国后的公司会议上，我们认识的时间确实不长。 虽然我经常会觉得，晨曦让我感到无比熟悉。 「你们不是吧？啊！」柚琳突然大叫，「原来如此…」 我看着柚琳喃喃自语的样子，疑惑的开口：「怎么了？」 「不是应该由我说的话呢……」柚琳若有所思，「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告诉你了。」 我看向柚琳手指所指的方向，心底仍然困惑，但毕竟能够理解语句表面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快过来吃呀。」晨曦和刘裕端起烤熟的食材就往母亲所在的小桌子方向走，我和柚琳步伐轻盈的跟在他们身后。 我们在房屋的大门前就着门口大灯照射处摆放了一个方桌，四周摆置数个露营椅，大家依着方桌围成圆圈而坐。 晨曦熟练的剥着烤熟的地瓜外皮，放在碟子上端给母亲，「孟姊。」 「谢谢。」母亲接过晨曦递上的餐盘，脸上有一抹浅笑，盯着我和晨曦的方向看着，状似思虑了半晌，再次开口，「看来，我终于知道了不接吻戏的原因？」 我疑惑的偏头，看见身旁的晨曦脸上有一抹淡然的微笑，他对着母亲轻轻頷首。 母亲了然的微笑，「小女是第一次谈恋爱，还要请你多多包容了。」 我灵光一闪，这才终于明白母亲方才打量着我和晨曦的探究眼神是出于什么原因。 刚刚在火窑前发生的事，肯定都被看在眼里了。 我顿然感到脸颊热烫，羞赧地不敢再抬起头，默默缩起身子，低首安静地啜饮鸡尾酒。 「孟姊请放心，我会对蓬瑶很好的。」 听着晨曦从容不迫的保证，我的脸颊愈发不受控制的发热。 「晨曦对妹妹的心意可是长达了数十年的时光呢，孟阿姨大可放心。」一旁的刘裕淡淡的道。 数十年是什么意思？ 我听见刘裕的话，诧异的抬起头，发现在场的所有人皆会心点着头。 「笨蛋—」刘裕看见我状况外的表情，轻巧的给了我一记隐微的白眼。 我疑惑的看着正专注拨着地瓜皮的晨曦，仍然一头雾水。 晨曦察觉我的视线，向我扬起浅浅的微笑，他将剥皮完整的烤地瓜送至我的眼前，待我接过之后，他倾身凑向我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句：「等一下，跟你说一个秘密。」 随着凑近说话的动作，他温热的气息喷上我的耳廓，我感到浑身一颤，热意和害臊感顿时窜满全身。 「好…」我赶紧扳正身子，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专注地吃起手中的烤地瓜，却在不经意间对上柚琳促狭的双眼。 只见柚琳正对着我无声微笑，表情了然的点点头，半晌又轻轻地摇摇头，一脸拿热恋情侣莫可奈何的模样。 「咳—」我被柚琳打趣的表情影响，紧张的身体有些紧绷，险些被正啜饮的鸡尾酒呛到。 晨曦察觉我的异状，很快地放下手中的碟子，拍抚我的后背。 「还好吗？」一边问着，手上拍抚的动作仍然有节奏的持续。 「好多了，谢谢你。」 我一抬头，就对上母亲和柚琳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被看的心脏怦怦跳动，脸上再次染上一股热烫。 天啊，明明没有任何亲密动作，怎么就是被别人饶有意味的打量也会那么令人害羞呢。 「蓬瑶。」母亲的声音将我由思绪中拉回。 我扬首，看见母亲将拨的光滑漂亮的筊白笋放进我面前的盘子中。 筊白笋是我最喜欢的蔬菜，小时候与父母亲一起吃烧烤食，我的必点菜单中都有筊白笋。 看着盘中洁白剔透的蔬菜，我心一颤，突然感到有些鼻酸。 「快吃吧。」母亲柔的笑着说，我看见母亲的样子，顿时感觉心头微微发酸。 过了这么多年，经歷了无数的冷战、衝突和内心戏，我终于又能和母亲冰释心结，再次以母女的身分吃一顿温馨的饭。 「好…好好吃。」我怔怔的夹起筊白笋，咬了一口，轻甜的嫩笋香在口中溢出。 母亲慈蔼的向我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 这样的嫻静安好，许久不曾感受到了，我心头一暖，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份难得而格外珍贵的圆满时光。 第九章–梦中人亦实存于记忆里(4) 仙女棒的火光点点灿灿，我望着手上繁花盛开般的灿光，面向由不远处徐徐走来的晨曦。 夜灯的辅助让庭园的灯火通明，也对比出未被直接照射的空间显得晦暗。 而晨曦，他镀着一片金黄光明向我走来，在夜灯之中，地面上隐隐的拖曳着火光掠照的影子，在光芒之中，映着他清秀的五官多了几分硬朗的俊逸。 仙女棒亮起最后一点火花，随之熄灭，晨曦在此时款步到来。 「仙女棒呀。」晨曦接过我手中熄灭的仙女棒，放在一旁的地面上。 我在小石阶上坐下，凝望着夜灯之下他动作的身影。 「今天，都开心吗？」晨曦坐在我的身旁。 「开心。」我顿了顿，看着我们比邻而存的影子，「谢谢你。」 晨曦轻笑，顺着我的视线看着地面上的影子，气氛一片静謐。 「刘裕说，你很早就打算帮我和母亲修復关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看过你们的家幸福的样子，所以我知道你们彼此肯定十分在乎对方的。」晨曦缓缓的道，语气坚定。 我轻轻頷首，思索着他话语中的意思。 「不好奇我怎么这样说吗？」 「好奇。」 听见我的回应，晨曦轻轻地笑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亲就过世了。」晨曦开口，平淡的诉说着沉重的故事。 我听得一怔，仰头看他。 他也回望着我，瞇着眼睛，向我浅浅的微笑，继续说道：「正确来说，是我的爸爸在我出生之前早逝，妈妈一个人辛苦的拉把我长大，直到我六岁的那一年，她因为严重过劳，在工作场所猝死。」 我心一惊，惊讶于难以想像总是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晨曦曾经有如此沉痛的过往，另一方面是—— 「六岁那年，是我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期，不过，虽然说是黑暗时期，但毕竟我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哪里体会的明白家里正发生的剧变，只是隐隐约约感觉的到，妈妈不在了，而其他的大人对我的存在感到麻烦，没有人愿意接纳我。」 我听的心口揪紧，心疼着年幼就遭逢巨变的晨曦。 「以当时的处境，迎接我的或许是一张又一张通往煎熬困境的际遇门票吧，但是在我还不懂得许愿的年纪，一个奇蹟发生了。」晨曦转向我，深深的眼神看进我的眼睛，他缓缓的道：「有一家十分善良的人，听说了我遭逢的巨变，带着资助协议前来与我的亲属见面，那个人——」 我惊讶得瞠大双眼，因为—— 「那家人就是孟姊夫妻，还有们的孩子，蓬瑶。」晨曦轻柔的证实我心中所猜测的事。 「小、小太阳？」 十多年前的一段已然被淡忘的回忆与脑海中跃然浮现。 『你好呀。』我看着坐在对面，正专注把玩着手中小玩具车小男孩，他有着一双浓眉和晶亮的大眼睛，却一点都不爱笑。 小男孩听见我的问候，微微抬眼，看了我一眼后，用几乎难以明确看见的幅度点了点头，就继续低首摆玩着手中的塑胶製小玩具。 『我是康蓬瑶，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死心，继续尝试与眼前的男孩对话。 出发之前，爸爸妈妈交代了，这是将来会常常一起玩的对象，我要努力跟人家成为好朋友才可以。 男孩再次轻轻地抬眼，这一次，伴随着幅度比较明显的抬头。 『我是…小太阳…』男孩的声音声若蚊吶，我有谨慎的拉长耳朵，判读语句。 『小太阳吗？』 男孩用力的点点头。 我看着男孩睁的明亮的眼睛，才发现他刚才的不甚理睬可能是因为怕生，不是真的不愿意与人对话，顿时来了精神，跃跃欲试的与他对话。 『小太阳、小太阳…你姓小吗…？』我看了看男孩，他抿紧嘴唇的样子让我感觉这似乎不是个对方想聊的话题，便将话题拉往自己身上，『你好，小太阳，我是康蓬瑶唷！』 小太阳看着我认真的眼神，嘴唇张了张，轻轻的覆诵：『康…蓬瑶。』 『对！』我乐了，『请多多指教。』 说着，就伸手主动拉起小太阳的手，『这是友谊的象徵唷！』 『嗯！』那一天，小太阳灿烂的笑容我始终都不曾遗忘。 第九章–梦中人亦实存于记忆里(5) 时空交错，过往的小太阳和眼前的晨曦彷彿重叠着，同样一双明亮的漂亮眼睛仍旧专注的看着我。 或许是出于资讯更新的太快而致的衝击，我感到呼吸一滞。 「终于找到你了，康蓬瑶。」晨曦噙着和煦的微笑。 「我只知道那个男孩后来跟着他的阿姨生活了，以为是因为你们搬家的关係，总之，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我看着晨曦灿亮的双眼，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头几年我是跟着阿姨生活没有错，再后来，有过几次能够见面的机会，都不凑巧地错过了。」晨曦的手轻轻摩娑着我的脸颊，若有所思。 「加入孟姊的公司以后，你已经准备出国留学，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能够与你再见面，到时候，我要成为真正的小太阳。」 「你已经成为小太阳了。」散发着无尽光芒的太阳，我想着，「反倒是我竟然没有认出你。」 「是啊。」晨曦双眸微瞇，口气淡淡的责怪，「好几次都想问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我…小太阳的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我问过好多次爸爸妈妈，小太阳过得如何…」只是妈妈都说，小太阳和阿姨搬去遥远的城市了，他们开啟新的生活，我们要默默祝福他。 在模糊印象中，那当时，妈妈总说，只要一直惦记着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小太阳就是陈晨曦呢。」晨曦的嘴角噙着明显的笑意。 「那就是陈晨曦的事，我都一直放在心上啊…」我说着说着就脸红了起来，声音愈来愈细。 晨曦看着我不好意思的样子，爽朗的开怀大笑。 「怪不得你知道超市里的自动演奏钢琴，也知道我和父亲忆起听过邻家的龙猫。」 「那一天的蓬瑶滔滔不绝的说了好多，我可是什么都记着呢。」 「小太阳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笑着，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晨曦的头顶。 晨曦一怔，半晌轻轻勾起嘴角，「小太阳不只聪明，也长大了。」他微微俯身，在我的耳畔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蓬瑶觉得呢？」 他的气息喷洒到我的肌肤上，我身体一颤，微微僵硬的收回手，喃喃道：「说话就说话…」不需要靠这么近吧。 晨曦笑的由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期待能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笑靨，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在我进公司实习之后，第一次和你见面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你。」梦里的画面，是父亲、母亲都在的场景。 那时无比似曾相识的感受，原来从来都不是虚幻的梦境。 晨曦看起来十分惊讶，他微微扬眉，「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蓬瑶一开始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晨曦的口气带了点抱怨，我不禁莞尔微笑。 「还说呢，我虽然梦到了你，但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你是谁呀。」 而且他总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气场强盛的我害怕靠近，我在心里腹诽。 像是察觉我的心声，晨曦双眉微微蹙起说道：「其实，正因为是你，我经常不晓得应该怎么拿捏相处的分寸，既想要赶快跟相认，又不甘心只有我认出对方。」 晨曦说话的口气有极轻微的怪罪，隐隐的显露于脸上的表情显得孩子气，让人觉得可爱。 「最后，我主动认出你了，我发现了晨曦就是小太阳。」 「还不是我给了好多的提示…」晨曦瘪嘴，十分委屈的样子。 我仰首看着面前这个伟岸又温柔的大男孩，眸光一瞬不瞬，专注凝视着他，不知不觉间，双眼被一层水雾蒙上，视线逐渐模糊。 一瞬间，内心升起复杂而情难自抑的感受，我倾身扑进他的怀中，抬起双手，紧紧拥住他。 「对，辛苦了，我的小太阳。」 晨曦的背脊在我碰上的一瞬间微微僵硬，但两秒鐘后他就抬起手，用无比坚定的力道拥抱我。 他的下顎抵着我的头顶，鼻息在我的上方喷洒，我能感觉到他微微的喘息。 「不辛苦…」他喃喃的说道，双手拥抱的力道愈发加重，「终于找到你了。」 我笑了，在他的胸怀中，呼吸后沁入脾肺的皆是属于他的清朗气味。 情不自禁的深深呼吸，倚靠在晨曦坚实的胸膛里，让我感到十分满足。 除了…… 脑海里面突然之间灵光一闪，我的身体随着思绪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异样，晨曦疑惑的询问我。 「我们，这样算交往了？」 「是啊。」晨曦好笑的说。 「哇…」我无声尖叫，要和公眾人物交往，想来就让人感到压力山大。 「傻瓜。」晨曦弯身，将脸靠近我的耳畔：「这是我的荣幸，蓬瑶小姐。」 这是我的荣幸，小太阳。 我收紧力道，仅仅环抱住他。 一边感受他的存在，一边听着他在我耳畔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我感觉到，一颗浮沉的心在经歷俗世打磨而载浮载沉数年之后，终于尘埃落定的安稳。 「现在的星空，依然璀璨吗？」晨曦温醇的嗓音在耳畔传来。 今天的天气晴朗，白日的天空有白云与太阳高掛，夜晚的空气清朗，繁星点点。 只要仰首，就能够看见满天的星光，点点熠熠。 我浅笑，将身体更贴近晨曦的怀抱，轻轻的道：「璀璨，还很温暖。」 现在，我不必紧闔双眼就能看见星光灿烂，也能平心静气的感受星河之中的浪漫和奥妙。 都是因为有这个人，我的小太阳，我的晨曦。 漫天的星罗棋布，见证这世间一隅的人们所经歷的种种转折和奇蹟。 世事时时刻刻都在转变，然而，我还是愿意相信，有些能与时光洪流同步前进的事物。 我们能走到一起，就定也能虔诚地守护着，使之成就的更长久，更坚定久远。 第十章–幸福的方程式(1) 【电视台—直播节目录影现场】 节目一贯的片头音乐落下，主持人朝着镜头轻轻頷首。 「欢迎今天的特别来宾，在三年前宣告隐退的同时，正式将公开艺名更为陈晨曦的晨曦。」 晨曦嘴角扬着浅笑，许久未接触影视媒体工作现场，却一点也不显侷促，他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微微欠了身，扬起头后不疾不徐地朝摄影机开口。 「主持人好，各位观眾好。」他温润的笑了笑，眸色温柔的桃花眼放光，「好久不见，我是陈晨曦。」 装潢极简而轮廓雅致的客厅墙面中央，电视播放着晨曦此刻参加电视直播的画面，我看着萤幕中熟悉却格外气宇轩昂的脸庞，心头微微一颤。 纵使已经交往许久，还是总会被这张清俊的脸庞和眉眼中的温润打动。 主持人与晨曦进行着开场的访谈，简述引退以来的这几年，晨曦私人生活的变化和之中的收穫。 「晨曦这人啊，还真是，无论如何都能把摄影机镜头当照镜子一般愜意呢。」 我听见身旁的人漫不经心的道了句乍听之下还真的有些难以判断是褒是贬的评语。 我抓过长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放在大腿上搁着手，馀光瞥过在一旁愜意吃着水果的柚琳。 「为了看晨曦的直播节目大週末的跑来我家，你可得确保我下次不会再需要听你家那位的抱怨啊。」 柚琳手上还拿着刚送入一块火龙果进口中的水果叉，她眼角含笑，神情丝毫不受我话语影响的漾着愉悦。 「嘘—专心听你家亲亲男友说话啊。」 我瞧着柚琳煞有其事般的正经模样，大抵是有宣告不与我间聊的架式，摸摸鼻子重新坐正，专心看着进行中的直播节目。 拥有专业素养的主持人熟稔而流畅，话题由晨曦引退之后的硕士班生活、研究发展，自然的引自观眾们最为好奇的私生活方面。 「晨曦对传媒专业和管理学问皆有所涉猎，刚才也提到，你的硕士论文研究题目是关于媒体转型的营运管理，关心你的观眾都十分好奇，这与你未来对事业发展的长程规划有关？」 晨曦眉眼舒展，笑的极为怡然，「没错，可以说与眾多致力于自身专业领域观眾朋友们一样，我于学校所加深的专业学习，是为了能与事业发展进行更加切实的精进。」 「眾所周知的，您与星雅娱乐集团的千金交往多年，随着前一段时间伴着完成硕士论学位感想文所一并公开的合照，大家都在讨论，您与康小姐好事将近，猜测您们小俩口已经论及婚嫁。」 晨曦微笑，眉心微扬，神情有些意味深长的愉悦，「说是论及婚嫁嘛，婚嫁肯定是要论的，我们自始至终就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顿了顿，看见频频点着头的主持人眼中流露讚许的眼神，晨曦又道：「我企盼能跟眾人分享喜悦，宣布好事将近的时机到来，但目前，只能诚恳跟大家说，我正努力的，朝向能宣布这份喜事的那个目标前进。」 我怔怔看着电视台进入广告的画面，脑海中回放着刚才晨曦对情感话题的回应，耳根有些发热。 访谈节目的大纲和话题都是先前进行数次对稿后定下的。 有关这次访谈问题的拟答，都是他拉着我一起边讨论编完成的，也在事前进行模拟访谈时听着他当面讲过几次。 对于访谈中有哪些问题，他预定进行如何的答覆，这些流程和问题我都不陌生，然而，透过萤幕听着他对我们之间话题的回应，还是让人心里既激动又难为情的怦怦做跳。 「敢情陈大明星这是在逼婚呢。」柚琳幽幽的口吻在一旁传来。 我转过头，看见她一脸促狭的表情。 我脸上难掩羞涩的发烫，「才没有，那是隐晦的说目前还是以稳定交往为目标的意思。」 「哦？这是在说你们的交往本来并不稳定的意思了？」柚琳哈哈大笑，弯身将手上的综合水果盘放上茶几，换端起了一盘哈密瓜，「这话可真不能让晨曦听见，可以想像他当眾缠着你就要撒娇的表情。」说完还刻意打了个哆嗦，好像只有我和晨曦是会放闪的情侣一样。 我被柚琳打趣的话语调侃的险些坐不住了，这时房屋的电铃响起。 「我去开门。」 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此刻不该出现在在这里的人。 「——刘裕？」我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柚琳来了吧？」刘裕探身望向屋内，侧过身就要走入屋内。 「等等等等，我帮你拿双拖鞋。」我瞧着他疾步就要跨入走廊的样子，赶紧将人喊停。 刘裕眉心微蹙，有些不情愿地停留。 我看着他换鞋时隐隐透急躁的样子，了然的瞇了瞇眸，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就放着录影现场跑走了？」不是应该待在电视台里吗？ 第十章–幸福的方程式(2) 刘裕没有作声，脚刚伸进拖鞋里就要起身。 我看着他大步向屋里迈进的背影，困惑的愣了愣。 印象中，稍早柚琳过来的时候没有说刘裕会来找她，这状态……不会是和柚琳吵架了吧？ 「刘裕！」刚这样想着，就看见刚刚刘裕迈入的方向传来柚琳的惊呼。 随而跟着走进客厅的我，看见了两人拥抱的身影。 我瞇眸，心里顿时一阵无言，敢情这两人是把我这儿当作社交会所了啊。 到玄关处关好门，又回到客厅时，却瞧见刘裕泰然自若的坐在柚琳边上，手里也拿着一隻叉子，悠间地吃着水果。 他眼神偶尔瞥向柚琳，偶尔顺着柚琳的视线落在前方。 柚琳正专注的看着播放中的电视萤幕，方才的广告已经短暂结束，镜头再次回到摄影棚内，主持人与晨曦正在讨论近期演艺圈的发展和趋势。 「刚才晨曦分享了硕士论文研究阶段所听闻的事例，想必关于数位转型和新兴艺人模式的议题，晨曦在生活中也亲眼感受到了不少关于这新世代的造星模式，多变的可能。」 「是的，放在过去讨论，网路本身的兴盛，并非仅仅在近几年间发生。然而与过去部落格、首页新闻的时代相比，数位时代昇华为手机上网后，资讯传播的模式和个人获得关注机会的形式，所受到的改变无数，简明讨论最大的一项当今互联网的核心状态，就是曝光机会来的快、来的片面，却也因此一旦被覆盖，就容易如被拂手掠过一般遭人遗忘。」 晨曦顿了顿，望向主持人正瞇着眼頷首，是细品着这番论述的神色。 「当今世代的表演舞台形式是这样的，看似一直在流动，实则以专属于网路世代的恆定法则稳固存在着。只要观眾仍在线上，他们的目光就仍锁在舞台上，只是那个聚光灯下的表演者是谁，而他又有多少能耐，能够博得观眾们眼球注视多长时间的差别。」 「晨曦认为，流动的是表演者，还是观眾的目光呢？」 晨曦微笑，「流动的是表演者被赋予的机会，而机会本身，是大眾口味和时境所共创而成的。」 主持人莞尔，接着问道：「那么，在这样的表演环境中，演艺事业经营者所须正视的课题，该当为何呢？」 「是创造机会，还有抓住机会的能力；广告是机会，资源是机会，而挖掘出表演界的好苗子，并且精心培育，就是抓住机会这项实力的基础。」听见晨曦的话，主持人讚许的微笑点头，进入广告的前奏乐音响起，摄影机以近摄镜拍摄晨曦，晨曦双目光亮，清晰地说着结论： 「关键机会下，必须能成功与时机切合，以致能在机会到来之际大放异彩；表演者的实力本身，最为重要。」 电视里的直播节目进入广告，总算有机会可以审问身旁这两个先后潜入的不速之客，我瞥了一眼正在偷瞄柚琳的刘裕，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 「两位这是说定了约在我家见面的呀？」 一问，柚琳像是被吓了一跳，猛然的呛咳起来。 刘裕赶紧抬手拍抚着她的后背，「好好的怎么呛到了？」还给了我一记责怪的眼神。 我再次无言，也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要秀恩爱还用的着跑到我家里来吗？ 柚琳喝过刘裕递上开水，才缓缓开口，「这不就是想跟你一起看晨曦大明星的直播节目吗。」 刘裕在一旁頷首附议。 这人是在附议个什么劲儿？ 「刘裕，现在节目製作人都不需要在录影现场，只需要跑到观眾家里来蹭电视看了啊？」 刘裕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目光又回到手上帮柚琳剥葡萄皮的动作上。 过了半晌，他的话音才徐徐传来，「我也不是没在工作。」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问话被忽略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了这么让人一头雾水的一句。 抬眼看向刘裕，他正将挑好葡萄籽的葡萄放在柚琳面前的小碟子里，对手上的动作视线专注，彷彿刚刚跟我说话的人不是他似的。 柚琳凑上刘裕的身边，用手指示意刘裕给她餵葡萄吃。 刘裕用叉子叉起葡萄果肉就送进柚琳嘴里，只见柚琳嚥下后满足地的微笑，倾身在刘裕耳畔说了什么，两人都因为一句话笑得开怀。 我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禁想起晨曦和他让人心暖的微笑，心里微微发酸。 就他们会秀恩爱！ 看着身旁二人亲暱的样子，明明刚刚还在节目中看到人的，这会儿又想念晨曦了。 柚琳和刘裕倚靠着头，低低的谈论些什么，看起来既愉悦又有相依的静謐。 我转过身，愈看愈感觉寂寞，乾脆眼不见为净。 这段广告时间似乎被安排的特别长，已经过了两分鐘，电视萤幕中仍然播放着轮番上阵的各家广告。 第十章–幸福的方程式(3) 我望着电视中的广告画面发呆，耳边不时传来断续的细细簌簌说话声和透着愉悦情绪的低笑声，便是柚琳和刘裕小俩口的打情骂俏。 平白无故被侵门踏户的积极放闪，我依然故作镇定的滑着手机，目光专注于瀏览着网页上各式各样的资讯，当作浑然未觉身旁的动静。 也算是怡然自得，就这样靠坐在沙发上等待广告时间结束。 突然，柚琳啊了一声，转过头去，发现刘裕和柚琳的视线都正望着我。 相较于柚琳脸上写着明显情绪的神情，刘裕倒面色平淡，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可能有必要。」 柚琳就显得紧张了些，她拉开刘裕放在她膝上的手，走向她放在一旁的随身物品，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她的脚步竟有些急促。 什么事情能让她在休假日突然竖起神经？ 我疑惑的看向她，因为她眼神中隐微的慌意而被感染得有些紧张。 「我突然想起来，想跟你试试前天从厂商那里拿到的新系列口红。」 听见柚琳的话，我不由得诧异了。「口红，现在吗？」 柚琳拿着放在手提包里的小巧化妆包，笑容满面的走向我。 「当然，都想起来了当然就赶紧试试看。」 我听得这话，不禁困惑，先不说我就不记得柚琳有跟我分享新化妆品的习惯，现在可是正电视转播晨曦的直播节目的时间呢。 「你不是说，要专心看晨曦的节目吗？」 柚琳已经在掌心挤出保养品，欲帮我擦拭，我配合的抬脸。因为心里实在疑惑，嘴上仍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看你挺能一心二用的。」刘裕手指了指我放在身侧的沙发上，不时拿起来滑看的手机。 他正帮柚琳摊开化妆包里的各项化妆品。 看他这儼然有双面嘴脸的模样，我忍不住睨了这个温柔从来都只给喜欢的人的傢伙一眼。 然而即使看见我微带戏謔的表情，这位哥哥也只是面色淡漠的瞄了我一眼，视线便又专注的锁在柚琳的神色及动作上。 看见刘裕望向柚琳无比温柔的神情，我的心里也不禁柔软了几分。 柚琳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而刘裕和她终究走到了一起，这两个我从小就认识的人，多年来在彼此之间歷经了无数事件。 而从来不曾改变的是他们给我的真挚友情。 能够成为这两人的朋友，是我幸运的的事。 化妆技术精巧的柚琳很快地帮我完成底妆，以及适宜而能有效增加亮点的眼妆和颊彩，柚琳拿起口红，正稳准备帮我涂上时，有如灵光一闪得想到什么似的，手上的动作随着反映在面色上的思绪流转，停顿了一下。 「还是先去换件衣服吧，换好衣服再擦口红才不会沾晕了。」 听见柚琳的话，我不自觉微微拧眉，心底的疑惑更深了，「只是要试口红，应该不需要换衣服…」 「建议你换一下。」刚刚到长廊讲电话的刘裕徐步走进客厅，他挑眉，神色里有些不常于他脸上显见的愉悦。 「换吧换吧。」柚琳轻推我的肩膀，她也有些兴奋，我顺从的起身往卧室走去。 「换件最喜欢的喔。」 走进卧室，还能听见柚琳由长廊上传来的呼吁。 「好啦——」我一面往更衣室走去，一面扬声应着。 拉开衣柜，看着满柜的衣裳，我逐一瀏览着里头的衣服。 柚琳今天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格外认真的想替我打扮，我看着衣柜里被按照种类整齐摆放的衣服，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与晨曦交往之后一段时间，他正式宣布退出演艺圈，并回归校园攻读硕士学位。 在那之后，我们的生活进入各自前进却又更加密切的崭新篇章，在心灵与生活层面上，相互支持着彼此跨越事业和学业方面所面临的关卡。 渐渐的，彼此原本各自独立的生活逐渐被与对方共同相处的痕跡覆盖，水到渠成一般的，回过神来，我们已经完全进入同居状态。 同居生活进入第二年，晨曦贴心且善理家务，家事的方面从来不必由我操心，屋子里的各项物品摆在哪儿，他永远比我清楚。 晨曦对生活细节十分重视，也十分细心，他总是能够在我发觉之前巧妙替补足即将用罄的消耗性用品，也会适切的替我购入适合我的饰品和衣物，就如—— 与思绪同步的视线停留在衣柜左侧角落的一个纸袋上，上头的弥封贴纸已经被撕开。 今早，趁着晨曦出门后，我已经察看过这个昨日睡前被购入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摆放在衣柜边上的服饰品牌袋子。 被晨曦悄悄放置在衣柜里头的纸袋，装着一件雪纺材质的藕粉色洋装。 我拿起标籤都尚未被拆下的洋装，仔细的审视一番。 这是我喜欢甚至有点嚮往，却不会主动替自己选择的衣服款式。 晨曦总是能在我自己都不一定能敏锐自觉的面向上，透析明白我的心情。他知晓我对这样女孩子气的衣服所怀有的喜爱和心底隐然的彆扭。 所以总是会主动带我到商店和专柜逛街，以自己感兴趣的名义为由诱哄我试穿，观察我的反应，再为我买下喜欢的款式。 用指腹轻轻摩娑上头小白花图样的刺绣，心里感觉着晨曦的体贴为我带来的踏实安定，以及因为感受到被珍惜所泛起的幸福和暖意。 第十章–幸福的方程式(4) 一阵敲门声拉回我的思绪。 「蓬瑶，你好了吗？」柚琳的声音由卧室的房门外传来。 「快好了。」听见催促，我赶紧找到小剪刀，剪掉洋装上的品牌标籤。 「好，我在走廊这等你，你快一点呀。」 「好——」我一边朝门外喊，一边伸头探出洋装领口。 在全身镜中确认自己的状态，衣着整齐，发型整齐，妆容——等会儿柚琳会帮忙我补齐。 眼神对上镜中自己几分紧张，又有几分雀跃的神情，我不禁失笑。 明明只是试色口红这样微小的事情，却让我们弄得格外隆重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有股莫名的情绪涌上，甚至能听见心跳怦怦作响，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莫名的兴奋油然而生。 也许是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够拥抱今天还没见到面的晨曦的缘故，想到这里，感觉到嘴角的笑意渐深。 拉拢过裙摆，确认已将连身洋装调整为整齐的弧度后，终于走出卧室。 「这边，这里可以照到那个方向。」 一打开房门，柚琳雀跃的神情站在门边。 同一刻，刘裕说话的声音和物品被搬动声音的声响，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我不禁心生疑惑。 「刘裕在做什么？」 「不重要，来，我给你上口红。」 问话没有得到柚琳的回应，我心底的不解更深了。 虽然如此，我仍然下意识地听从指示，将嘴唇凑近柚琳手上的刷具。 垂下眼眸，隐约可见柚琳的手指微扶着我抬起的脸庞，仔细地用手中的口红描摹我的嘴唇。 我注意到，她专注的神情里含着明显的雀跃。 隐约又听见刘裕像是对人交代些什么的声音，让我对客厅那头的动静更加好奇了，视线忍不住朝那头的方向瞥了几眼。 柚琳抓住了我的眼神，在我再次发问之前开口，「别紧张。」 「是好玩的事。」她狡黠一笑，对我眨眨眼，给了一个要我放心的眼神，并没有直接回覆我心中的困惑。 神神秘秘的表情，又像是对我透露将会有惊喜的预告。 为我完成唇妆的柚琳收起刷具和唇膏，拉起我的手，引着我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由走廊的方向望去，便可以见到通往客厅的走道边上站着几个人。 这下子，我心底的困惑反倒有了确切的探测方向。 隐隐的动静、突然涌入家里的陌生人，这不就是常见的惊喜套路吗？ 虽然，通常涌入屋里的会是陌生人吗？ 再次抬眼打量，恰好与一个身着黑灰色衬衫的男子对上眼，我微怔，这人……有点眼熟。 好像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顺着柚琳的引领缓步走着，一边前进一边思索。 要说这是惊喜的常见套路也难被称上合理，毕竟在我的生活中最有可能会给我惊喜的男友，晨曦他人正在工作啊。 想到晨曦，我心一跳，心里随之感到有些失落。 刚刚突然又化妆又更衣的，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大概已经错过了好长一段的直播节目了吧。 虽然可惜，但这时又不禁庆幸起，刚才在开录前预先设定好录影存档的决定。 想到这里，我又不自觉抿嘴笑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啊？」柚琳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到了客厅的外头。 眼前的画面让我惊讶的倒抽一口气，空气好似被凝结，我怔愣地望着站在客厅内部的人——或者应该说，投影萤幕上放大的人脸。 晨曦笑意盈盈，眸光盛满温柔。 「蓬瑶」他轻轻唤，我的心口随之像有千百隻蝴蝶翩翩飞舞。 浑然未觉身旁的柚琳已经悄然放开握着我的手，也忘了回应方才柚琳随口一提般的询问。 客厅内的水晶吊灯和led灯座都被调暗了照明，空间被摆放于各处的燃烛照映得一片淡淡橘光。 视线被昏黄的视觉阻碍，但我的双眼始终并未从一个定点移开视线。 萤幕中放大的那张俊逸笑顏的主人抬起手掌，朝着我的方向挥了挥。 「过来吗？」他温润的嗓音传来。 我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像是要坠入他显得格外深邃的双眸。 「晨曦…」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已然变得沙哑。 面前的人笑了，他无声微笑，但笑意深及眸底。 我的眼眸逐渐湿润，明明是无比孰悉的和煦笑顏，为什么这样看着他，还是使我感动的想立刻奔驰到这个人面前。 「别哭啊。」晨曦有些慌张，然后又扬起微笑，笑得很温柔，「别哭啊，我等等就回家了，嗯？」 说完，他站起身，我微愣的看着他的身影离开萤幕画面。 「蓬瑶。」在我未能来得极细思之前，晨曦的声音在客厅门口响起，我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笑脸，因为眼眶溢着泪，视线有些模糊，但是我能辨认出那就是专属于我的，温柔凝视的目光。 我身体微微颤抖，看着俊逸温润的他走在蜡烛之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进。 「我这就过来了啊。」晨曦站定于我的面前后，嘴角噙着微笑，他紧紧拥住我，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喑哑。 「……」 我对了动嘴唇，但是喉咙发涩，没有发出声音。 几秒的静默之后，我的呼吸因为他的怀抱而得到平息，然后，我感觉到他覆上我背后的大掌也隐隐透着颤抖。 晨曦微微俯身，低下头后的双眼与我平视，他望着我的双眼，然后给了我一个表示安心的微笑。 接着，他牵起我的手，将我带至客厅中央，是他刚刚站定的位置。 我凝望着他，视线不知从何时开始又再度模糊了起来。 眸光里的他，既斑斕光耀，又绚烂明亮。 他是万千观眾的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却坚定存在我的世界里，是我的触手可及。 「蓬瑶。」不同于平时的温润，晨曦的嗓音有些低哑，「你曾经想过，没有经歷过某些事的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吗？」 我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张了张唇，没有出声。 最后只有轻轻的点了点头。 设想不曾经歷过某些事情的自己，肯定是有的。 我想过父亲并未离世的话，我和妈妈的关係会是如何；也想过父亲看着如今这个已经长成大人的我，眼底温柔又欣慰的样子。 想过高中毕业后，若是没去英国留学的话，我和母亲之间那几年应会如何共处，会有什么样想像不到的回忆，又会经歷些什么不同的课题。 想过各式各样的关係，在发生转折和变动之前，若是被及时抑制变化，或是做了关键的不同抉择，是不是就会让一切產生现在料想不得的改变；而后来的一切，又会是如何不同的经歷。 然而—— 「我曾经想过，并未承受家庭经歷的剧变，也未曾失去过母亲的自己，会长成什么样的人。」晨曦轻轻说着。 第十章–幸福的方程式(5) 我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总算清晰了几分。 晨曦眼底有些微的血丝，然而他的眼神仍是一贯的温柔和煦。 就像他纵使因为泪意上涌而喉头微哑，却仍然保有温醇声调的嗓音。 他是暖阳，是明月，亦是我心头上最灿亮的星辰。 手腕传来有力的温意，不痛，却沉稳得让人安心，晨曦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抬起，带着我触碰他的脸颊，我望着他弯着眼微笑的神情，视线再次因为心里翻涌的情绪转为朦胧。 他的嘴唇勾起温柔的弧度，「我曾经怨恨过，自己多番挫折，而且在心灵上始终颠沛流离的童年。」 听着他的话，我心口紧紧一缩。 关于晨曦过往的背景和经歷，我再清楚不过了，然而，每每听见他诉说面对那段遭遇的辛酸，我还是会心疼的感到胸口泛酸。 我收紧和他相握的那隻手，下意识地希望能从手心传递给他温暖和力量。 晨曦感觉到我的动作，也加深力道扣紧我的手掌。 「但即使经歷了那些难受的过去，我也仍然受到眷顾。」 晨曦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娑，一下一下，撩动着我的心弦，也安抚着我的心口。 「例如我拥有愿意照顾我的阿姨，也遇到了在星途上赏识我的伯乐，有幸成为受到观眾欣赏的演艺从业人员，还有，遇见了你。」 晨曦的眸光在眼底流转，灿烂夺目。 「不论是童年时候那个开朗大方，愿意主动与自卑彆扭的我做朋友的你；还是长大之后，再次相遇以后所看见的，那个总能够提起热情和勇气，面对考验和际遇的你。」 我听得心口重重一跳，险些因为突如其来的哽咽而喘不过气。 我从来，都不真正觉得自己如晨曦所说的那么好。 但他总是将我视为珍宝般，珍惜与我之间的一切，并且以温柔的行动和郑重的态度表达他对于两人之间关係的感恩。 应该对此感恩的人，其实是我。 「我最感谢的，就是能够认识你，还有，能够有幸再次见到你。」 晨曦突然蹲下，我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画面。 他单膝下跪，与我相握的手掌仍然紧紧握着我的。 「后来，感恩的事情又多了一项，你也喜欢我，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眼眸，格外深邃，眼神灼人，我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充盈，满胀的有些酸疼。 那是心底一直珍视的东西被察觉，其实比想像中还要更加珍重的时候，而会有的，因喜悦而起的，泛甜的揪心。 我眼眶发热，低首望着眼前那个眼底有星辰的男人，他正说着最深切的告白。 为了保持单膝跪在我面前的郑重姿势，仰首与我相视。 「蓬瑶，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听见他低沉而带着一些沙哑的声音，我因为被突如其来袭上的感动情绪定格，而浑身颤抖。 只能尽量控制发抖的身躯，掩着嘴巴抽泣。 「不要哭…」晨曦的声音也带着鼻音。 第十章–幸福的方程式(6)# 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晚。 在还没与母亲相互坦承心事及和解的那时，因为意外撞见母亲为恋爱而幸福洋溢的样子，被触发心底深处对于被拋弃和孤寂的恐惧的我。 受到衝击的当时，不知所措的我，只能下意识捂掩着唇，阻止自己因为崩溃而失声哭泣。 那一夜，他一句话都没问，只是紧紧抱着我，给我无声却充满效果的安慰。 晨曦握着我的那隻手，正摩娑着我的手背，起到了安抚作用。 经过几次深呼吸，逐渐平稳了气息。 晨曦的目光柔和，他再次张口。 「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还在预谋着该怎么追到你的时候。」晨曦说着，便轻轻笑了，嘴角的笑意极深，语气自嘲却带着繾綣。 他眸光之中有着依恋，我看的心头重重一跳，呼吸险些停滞。 「我就想着，要给你一个家，一个因为有你，也因为有我，所以成立的家。」他的眸光湿润，隐隐发亮，「这是我的个人愿望，但总归视需要你才能成立。」 「不论是你的意愿，还是你的存在本身，你是我们的家的核心。」他的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刚拿到硕士学位，才正要开始新阶段的职涯，不晓得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求婚太过仓促了？」他苦笑。 「不过，对我而言，很多事情都能慢慢磨礪，对于新阶段的工作，我也有自信能够以稳固的步伐站稳根基。」 晨曦捏了捏握住我的那隻手，然后抽回。 他打开手上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对我而言，什么都能持缓慢的步调前进，除了给你一个家。」他双手托着盒子，微微抬高。 「我真的不想再等了。」他笑了，双眸弯成灿亮的弯月，带有孩子般天真气息的笑靨，「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只能用力点头。 一瞬间，晨曦已经起身，将我抱在怀中。 我紧紧回抱住他，听见他胸腔处传来的心跳声，重而有力，还带着几分急促，心底泛起浓浓的甜蜜。 「这——我第一次看到求婚旁边的人不用喊嫁给他的。」 柚琳语带惋惜的声音由远处传来，使得我猛然一顿。 我有些僵着身体的下意识往晨曦怀里一缩，刚刚都忘记现在身旁是有一眾旁观者围绕的状况了。 我从晨曦的臂弯中，怯愣的缓慢抬起头，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刚才围绕在客厅内的摄影设备与人员都已经撤离。 被布置的浪漫温馨的空间中，仅剩下我与晨曦亲密相拥，烛光微晃摇曳，轻轻延绵着我们的影子。 晨曦垂眸，悄悄使了个眼色，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即刻转头往身后看去，轻易便瞧见连接着客厅的廊道入口边上，许多双炯炯注视的双眸，里面还有好多熟人。 望着站在边上的眾人，我的眼眶灼热，定定地看过面前的每个人：柚琳、刘裕、母亲、刘叔叔、刘大哥、阳阳姐姐、晓阳姐……。 鼻腔上涌酸涩，视线随之朦胧，我用力眨了眨眼，不想错过此刻珍贵的画面。 幸福的元素围绕着我，我想看清楚，这些美好和幸运，被如何的聚集和绽放。 眸光在身边每一个人洋溢着喜悦和祝福的面容上打转，我感受着内心充盈的满足，这是一份浓重真切的幸福。 对于此些宝藏，我将有绵长的馀生时光能够珍惜。 创造与建立人的关係之间最为珍贵的，日常的光辉。 眸光流转之间，我看见母亲对我眨眨眼，她的双眼湿润，隐隐含着感动的泪水。 她用嘴型说着：「看晨曦。」 回过首，看向面前的人，那个救赎我于晦暗夜空中的男子，自始自终都怀着最真切的情感和全然信服的欣赏看待着我。 我深深地望着他眸光黑漆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片刻，才缓缓张口。 「还没听你解释，录影呢？」 晨曦兴味盎然地将脸往我的面前凑近，唇角扬着深邃笑意，低首轻轻啄了我的嘴唇一口。 他单手扣住我的后脑勺，额头与我的相抵。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做了个我们的交往过程的纪录片，给他们播。」 我错愕的睁大双眼，对上晨曦狡黠的眸光。 他的双唇微啟，再次覆上我的双唇，带着些许侵略意图，交替着轻与重的力道深深吸吮。 承受着他的亲吻，我微张嘴唇，还想说些什么，齿关被他的舌头趁隙溜了进来，口腔内顿时充满他的气息。 被吻得头晕目眩之际，晨曦缓缓离开我的唇瓣，俯身轻咬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撒在颈侧肌肤，我又瞬间感到一阵颤慄。 「电视台人员是障眼法，直播节目结束了。」他低柔的嗓音极轻极缓。「放轻松——」 我的心头瞬间有股暖流涌过，催促着我紧紧拥抱眼前的人，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仰起头，主动攀上他的脖颈吻住了他。 晨曦覆在我唇上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像是受到鼓励，以越发加重的力道侵入我的呼吸。 心跳因为害臊的感觉跳动的厉害，晨曦的吻炙热的持续着。 眾人的热切目光沉默亦如同高昂的呼唤，气氛因受之加温而升腾。 幸福没有公式，不分时节，没有发生的时序，不，它没有降临的原则。 幸福能禁得起等待，同时也需要被创造。 在感受之时才意识也尚不算迟缓。 我们终究会明白，哪些东西应该不计得失的全力争取，哪些东西应该拚尽全力守护，由心由爱，珍之重之。 (正文完) ----------------------------------------------------- 番外故事将持续更新。 恳切感谢每一位阅读、收藏与于连载期间给予支持鼓励的读者。 祝福各位美满幸福。 【圣诞节番外】糖叮噹 (上) 这是晨曦第一次过圣诞节。 在出发至康府之前，只听过阿姨和他预告的目的地点和活动内容的时候，在晨曦的脑海里，关于圣诞派对的理解一直是模糊而不鲜明的。 一直以来，他对「圣诞」一词只有朦胧的意识。 其实，圣诞节在晨曦的小小脑袋瓜中，是有鲜明形象的，灯饰、花圈、玩偶掛饰、圣诞歌曲，还有被妆点的热闹又璀璨的圣诞树……等等，从书籍、电视，还有每当时近12月底时，街头上总是充溢的圣诞节氛围，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然而—— 在看清楚眼前被绚丽饰品妆点的别緻画面前，由大门内部流泻出节奏轻快的圣诞歌曲先一步穿入耳膜，他感受到整个屋子里洋溢着的欢快的节庆气氛。 晨曦仰首，看着康府的大门外傲然挺立的圣诞树，上头除了常见的灯饰外，还掛满好多张同系列、印刷精緻的卡片，每一张卡片的封面上，都有一个笔画生硬但有仍保有几分工整的字跡，以各色彩色笔写着卡片主人的名字，这是蓬遥寄给客人们的派对邀请函。 晨曦捏紧手中的卡片，看着圣诞树上头所掛着的那些跟自己所拥有的为相同系列的各色贺卡。 「这张卡片，也应该要被掛在圣诞树上头对吧？」阿姨温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晨曦仰首，对上阿姨俯视的视线。 他明白阿姨的意思，也能够推测出这些卡片掛在眼前这棵高大圣诞树上的缘由，估计这是属于蓬瑶的小巧思。 想到这儿，晨曦想起上次见面后便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个女孩，忆起她聪慧活泼的个性，和表情丰富的脸庞，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 然而，一经阿姨提醒，想到必须将卡片掛在这棵大圣诞树上头，晨曦扬起的嘴角便不自觉的垮下来了。 这颗大而被精緻饰品装饰的圣诞树很漂亮，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标志性的节庆符码被装饰在一般人家里头，竟毫无违和。 这对晨曦的内心而言有些震撼，对他来说，圣诞节庆饰品一直是只属于商场与街头公共广场的商业性设置。 直到看到康府家的圣诞树，他才感受到这份节庆标志，竟能于寻常人家有分牵系温馨和过节情怀的意义。 色彩繽纷且经过蓬瑶别出心裁妆点过的小卡，与灯串交错、排列围绕在圣诞树上的模样十分漂亮，他看得目不转睛，可是想到必须将卡片掛上去，就十分捨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派对邀请函，从卡片寄到家里，阿姨耐心十足的为他解读内容之后，他随身携带着这张卡片，片刻不离身。 好多个夜晚，他趴在床上，就着床头柜上的微弱夜灯，将卡片上的内容模模糊糊的默读过一遍又一遍之后，心满意足的将贺卡收进信封，严实的压在枕头下，才酣然进入梦乡。 只要看着装饰在卡片上的贴纸，还有上头青涩但端正的字跡，就会想起那个眼睛有星辰的小女孩，还有她清脆甜美的嗓音，她的活力和身上的正能量，彷彿能透过那片上的字跡传送给他，好想再见到她—— 晨曦的左手被身旁的阿姨握着，右手紧紧攅着一路上被反覆打开阅读的邀请函，他仰头，目光盯着圣诞树上的礼物吊饰。 阿姨可能以为他是想趁着难得的机会多欣赏一会儿圣诞树，极有耐心的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着他。 晨曦想着，该不该跟阿姨开口，说他好想留下这张卡片。 可是，这样的诉求应该怎么提出呢？如果将邀请函别上圣诞树是派对的规矩，他会不会就坏了规矩？ 从小单亲，又刚刚经歷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的晨曦，内心深处有着极大的不安全感，他很害怕会因为任何粗心或差错，再度失去身边的温暖。 不论是阿姨的爱护，还是这个叫蓬瑶的小女孩给他的友善对待。 可以询问看看吧，也许留下卡片并非太严重的事？实在太希望能保留这张珍贵的卡片，晨曦决定鼓起勇气一问。 手中的卡片被捏的有些发皱，晨曦深深吸起一口气，谨慎的开口—— 「你好…你是，小太阳吗？」 大门在晨曦张唇的同时被打开，戴着一顶圣诞帽，身穿画有麋鹿的洋装的蓬瑶，睁大水润润的双眸，惊喜的看着晨曦。 屋门被开啟，房屋内厅的熙攘喧哗声和方才隐隐可闻的欢快背景音乐变得清晰，晨曦怔怔的感受袭上全身的节日气息。 晨曦右手还捏着卡片，他看着已有一阵子不见的蓬瑶，心口突然感觉有一股隐隐的情绪翻涌着，他格外雀跃，也格外不知所措。 「蓬瑶？」在门内，同时也是蓬瑶的身后有一道男声响起，「啊，陈小姐你好。」 晨曦还来不及好好跟蓬瑶打招呼，就被来自高空中的男声吸引，他仰首，将头抬得好高，终于看清眼前的男子的脸庞。 一位穿着高领毛衣、天然呈现深褐色调的一头微卷短发茂密，瀏海底下有双温和却富有男人味气场的明亮眼眸——这位男人就是蓬瑶的父亲。 晨曦见过他，在上次见到蓬瑶的时候，也就是蓬瑶的父母亲带着资助协议拜会阿姨的那一次，他曾短暂的与两位资助者对谈和相处。 察觉到晨曦吃力的视线，他弯腰与晨曦平视，眼底和嘴角都有浅而由心的笑意。 「你好呀，小太阳。」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晨曦从小就没有多少与男性长辈相处的经验；他的父亲早逝，目前照顾着他的阿姨也单身，对他而言，鲜少有这样与成年人男性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他难掩紧张的紧绷肩胛，微微敛目，但仍竭力做到平静而清晰的保持礼貌：「叔叔您好。」 出于朦胧而难以明确辨知的原因，他特别希望能在这个男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因而一双小小的肩膀无意识的微微颤抖。 肩头突然被一隻大掌轻轻碰了碰，是康叔叔，他似是察觉到晨曦紧张情绪，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点点站在一旁的蓬瑶。 「让蓬瑶带你去玩吧。」康叔叔向晨曦露出慈蔼的微笑。 被点名的蓬瑶笑得开怀，拉起晨曦的手，「走吧，我带你去看圣诞树还有蛋糕！」 晨曦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蓬瑶拉着的左手，下意识的点点头，脚上不自觉的提步，跟着蓬瑶进到充满圣诞节饰品的屋内。 蓬瑶拉着他的手，带他在玄关边的椅子坐下，「来，我帮你拿双拖鞋，等等我喔。」 晨曦就坐在玄关边的深咖啡色长椅上，望着蓬瑶为他找寻室内拖鞋的背影。 怔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必须将脚上的外出鞋子换下，他俯身准备脱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里还拿着卡片。 【圣诞节番外】糖叮噹 (中) 晨曦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他悄悄的做了决定，将卡片收进大衣口袋中。 「走吧。」蓬瑶对着换好室内拖鞋的晨曦再一次伸出了手掌，晨曦不自觉羞赧，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他顿了顿，才伸出手与之握上。 「啊！还少了一个东西！」在两人的小手即将相触之际，蓬瑶突然惊叫。 「小太阳，你等等我唷！」 说完，蓬瑶便将满脸疑惑的晨曦留在玄关，奔进了屋内长廊边上的一道门内。 晨曦望着蓬瑶疾步奔跑的背影，压下心头的困惑，静静的等候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准备变出什么花样。 不出几秒鐘，蓬瑶就由房间内探出头，只见她闔上房门后，兴奋地抓着一个红色的东西往玄关处奔来。 因为短时间内高速奔跑，也因为情绪高昂的关係，蓬瑶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她今天将头发编成两束辫子，辫子的下方各绑着两个别緻可爱的铃鐺，随着蓬瑶的奔跑，铃鐺叮叮响着清朗的铃音。 铃音格外清脆，晨曦觉得这比音响里头播放的乐音更加好听。 看着这样的蓬瑶，晨曦感觉到自己胸口的心脏怦怦做跳，明明正在跑步的人不是他，但他却感到浑身发热，好像全身的细胞都在高速的运转。 他无比期待，眼前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孩，正为他带来什么惊喜。 晨曦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蓬瑶，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让他的心头一阵紧揪。 后来，他才知道这份心跳无措加速的感受应该被称做「悸动」。 蓬瑶将双手负在身后，灿烂的笑着，「小太阳，请你闭上眼睛。」 晨曦听话的闔上双眼。 「咦？」头顶传来的触感，让晨曦下意识发出疑惑的声音。 「等一下，不能张开眼睛喔！」 蓬瑶叮嚀的声音在十分近距离的前方响起，她的鼻息轻微的扑上晨曦的面庞，让他感到有些紧张，小小的拳头不自觉蜷起。 晨曦全神贯注的紧闔着眼帘，全程都没有擅自张开过眼睛。 就在晨曦全心投入于等待蓬瑶动作的时光之中，时间彷彿被暂时停止，也彷彿被加速转动着。 在这个对于这栋建筑物仅是极小一隅的玄关处，他想像着周围好似自成一个结界，两人所在的空间是一个小小宇宙。 就这样，经过了几秒鐘，也可能是几分鐘，蓬瑶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 晨曦一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蓬瑶慧黠且洋溢着愉快的眸光，看着神情这样快乐的蓬瑶，晨曦的嘴角跟着扬起了快乐的弧度。 「将将——」蓬瑶拿出一面小镜子，将镜面捧至晨曦面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晨曦不禁睁大双眸，自己的头上戴了顶圣诞帽，是跟蓬瑶同样的款式，帽沿的边上夹上了一个可爱的麋鹿，让整体打扮格外活泼生动，但他的惊讶不仅在于此——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好快乐。 「怎么样，好看吗？」 蓬瑶偏头，越过镜子，神情认真的问，她第一次帮别人戴帽子，对于自己是不是有好好的帮晨曦将圣诞帽戴得端正的事十分在意。 晨曦专注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自己的脸颊红通通的，眸光灿亮亮的，就像眼前这个像小天使的女孩一样。 自己可能从来都不曾这么开心过。 「好看。」因为太过专注，对于蓬瑶的问话，晨曦是下意识做答的，近乎喃吶，虽然声音有些微弱，但关注着晨曦的蓬瑶是听进去了。 「嘿嘿，太好了。」蓬瑶掩嘴，咯咯笑了起来。 「对了。」想起了什么，蓬瑶将手伸进裙子边上的口袋。 由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是跟晨曦帽沿上相同的麋鹿发夹。 她将发夹递至晨曦眼前，双眼放光，透着期待：「可以帮我吗？」 「好…」晨曦有些愣愣的，他接过蓬瑶递上的发夹，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蓬瑶发光的双眸。 蓬瑶仰起头，等待着晨曦帮助她别上这可爱的麋鹿发夹。 晨曦缓缓的将手中的发夹移至蓬瑶的额际，但没有直接戴上，他比画了几个位置，好似在研究发夹应该夹在哪个地方会更好看。 蓬瑶凝视着晨曦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将这番动作看在眼底，她徐徐开口：「我想要别在小太阳戴的位置。」 晨曦顿了顿，格外郑重的为她戴上这个她刚才为他别上相同款式的发夹。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喀」，晨曦收手，便对上了蓬瑶一双笑成弯月的双眸。 「谢谢你！」 晨曦看的一怔，嘴巴几次张闔都没有出声，只能有些楞神的看着蓬瑶疑惑的眼神。 「要不要—」要不要看看镜子？ 「康蓬瑶！刘裕，康蓬瑶在那里，她跑出去了喔！」 好不容易晨曦找回了声音，欲说话的同时却被屋子里头传来的另一道较为高亢的清脆童音盖过。 「柚琳。」蓬瑶转过头，面向由客厅内部走出来的柚琳。 柚琳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高于他、目测较蓬瑶等孩子稍微年长的男孩，他们一齐走向前，眸光注视着玄关处的蓬瑶和晨曦。 「姑姑说要切蛋糕，可是你人不见了。」柚琳双手叉腰，嘟着嘴。 蓬瑶顿了一下，她刚才会跑到门口查看正是因为要切蛋糕了，可还没见小太阳的身影。 「我刚才去接朋友。」蓬瑶将身后的晨曦拉至身畔，「他是小太阳。」 柚琳睁大双眼，她拥有一双特别出色的大眼睛，「你是说，她的名字叫做小太阳吗？」 「对呀。」 小太阳是母亲对晨曦的暱称，因为怀念着母亲，也因为依恋着被人唤这个亲暱称呼的感觉，所以晨曦总是下意识的会在他人询问名字的时候自我介绍是「小太阳」。 晨曦这才想起来，上次没有跟蓬瑶说过自己在学校时使用的名字，好像应该要介绍那个名字的，阿姨说过，那是在外的时候使用的名字。 「喔，你好，小太阳。」柚琳不假思索，向晨曦打招呼。 「你好。」晨曦礼貌的向面前的女孩点点头。 名字的事情，还是等到只有他和蓬瑶相处的时候再说好了。 「小朋友们，怎么都聚在这儿呢？」大门被打开，康叔叔清朗的声音由晨曦和蓬瑶的后方传来。 「姑丈。」 「康叔叔。」 顺着柚琳和刘裕的视线，蓬瑶也转过头，「爸爸。」 康叔叔走向几个孩子，他慈爱的拍拍柚琳和蓬瑶的头顶，然后弯身向晨曦说道：「你阿姨说她在附近逛逛，等到了你们约定的时间她会过来接你。」 晨曦和阿姨约定了时间，他们说好了在蓬瑶家里玩三十分鐘，想到时间限制，晨曦原本雀跃的心情不禁低沉了几分。 他掩下眼底的失望，真挚的向康叔叔道谢。 康叔叔拍了拍他的肩头，像刚刚在大门口时一样，「好孩子。」 「孩子们。」蓬瑶的妈妈从客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孩子，「该来吃蛋糕囉——哇，小太阳，欢迎你！」 晨曦的小手仍被蓬瑶握着，他有些紧张，谨慎的与蓬瑶妈妈打招呼。 「快来吃蛋糕吧，先回到客厅的小朋友就可以先选择自己喜欢的蛋糕口味唷。」蓬瑶的妈妈笑着说道，向被各种缘由引聚至走廊的孩子们号召着。 孩子们闻言，开始争先恐后的往举办着宴会的客厅门口处鑽去。 蓬瑶拉拉晨曦的手，「走吧，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巧克力还是鲜奶油？」 晨曦顿了顿，他很少有机会挑选这样的精緻甜点，「唔…你呢？」 【圣诞节番外】糖叮噹 (下) 「我都喜欢！」蓬瑶雀跃的说。 「那我也是。」 蓬瑶笑的开怀，「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人挑一个口味，一起吃。」 「好呀！」晨曦感觉心头暖暖的、胀胀的，好像有什么热烫的东西在胸口充溢着。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圣诞节派对，也是他度过的最愉快的圣诞节。 他捧着巧克力蛋糕，时不时递给身旁的蓬瑶，她会叉过一口送进口中，也与他分享自己手上的鲜奶油蛋糕，他们互相分食着分切的硕大又香甜的美味蛋糕，好像这对他们之间是常年的习惯一般，理所当然的事，那么的自在，让人满足。 蓬瑶介绍了她的好朋友给他认识——包括刚刚出来找他们的表姊柚琳和「哥哥」刘裕。 虽然和大家不熟悉，但所有小朋友人都很好，友善的邀请他一起玩，分享彼此之间的有趣故事。 他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蓬瑶身边。 能这样相处的时光有限，不论是独处也好，和眾人一起玩乐也好，他渴望能多和这个女孩说话，想要把握有限的时间与她相处。 这是直觉性的想法，他下意识的握紧蓬瑶的小手。 他们相处的时间彷彿转动得特别快，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梦境一般让人愉悦的飘飘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也显得缓慢，每一个细节、对话和动作，他都全心专注的感受，每一幕，他牢牢记着眼中看见的画面，还有内心的澎湃情绪，全是珍贵的片刻。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逝，三十分鐘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晨曦并没有手錶，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蓬瑶家的客厅里也没有摆放时鐘，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专注在与派对上的小朋友们相处，说服自己，可以暂时遗忘时间。 蓬瑶的妈妈走至专为小朋友们设置的矮餐桌前，此时，蓬瑶与晨曦正用鲜奶油做草莓的佐料，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一颗颗沾满鲜奶油的大草莓，两张小脸上写满愉悦，高高扬起的嘴角边上都沾了鲜奶油。 可爱又无辜的模样，让人着实不忍打断他们正进行的活动。 可是毕竟知晓人家的家长在门外等着，蓬瑶的妈妈按下心中的不捨，轻轻的凑近蓬瑶和晨曦的身旁。 「小太阳，阿姨来接你了。」 话音一落，晨曦晶亮的双眼顿时黯淡下来，这只维持了两秒鐘，晨曦很快端起礼貌的微笑，告诉阿姨他知道了。 蓬瑶的妈妈当然没有错过晨曦脸上微妙而一闪而逝的表情变化，她心中不忍，但还是只能顾及气氛的愉悦，故作开朗的提醒女儿，要与好朋友道别。 「小太阳要回家了吗…？」蓬瑶垂下的眼眸难掩失落。 「小太阳和阿姨住在很远的地方，他们必须早一点回家。」妈妈拍拍蓬瑶的头顶，心疼的安慰女儿。 蓬瑶满脸不捨的望着小太阳，此时的小太阳正缓缓地、留恋地啜饮着杯中的牛奶，他知道，当杯底见空的那一刻，今天的派对魔法也就画下了句点。 又要和蓬瑶分开了。 他能察觉蓬瑶的视线，以及眸光中的依依不捨，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胸口也是充满着不捨得。 他无法想出什么话来安慰她，毕竟，作为一个必须仰赖阿姨照顾的孩子，他甚至没有能力和她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有心无力的空虚胀满他的心口，他只能埋首专注于眼前的一杯牛奶中，假装对此凝神专注。 两个孩子闷闷不乐的和蓬瑶的妈妈走至玄关，一路上，晨曦好几次偷偷覷着蓬瑶写满失落的脸蛋，嘴唇几次张合，嘴中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望着蓬瑶头上的圣诞帽，想起自己还戴着那顶跟她一样的帽子，应该也要归还给她吧…… 走至玄关处，就见阿姨坐在椅子上向他招手。 晨曦向阿姨挥挥手，但没有马上跑到她的身边，就要和蓬瑶分开了，他希望能和她亲近久一点。 蓬瑶拉拉晨曦的衣袖，表情若有所思。 晨曦不捨，但还是轻轻的开口，「等我换好鞋子，就把帽子还给你…」 蓬瑶惊讶：「你不想要帽子吗？」 「可以…送给我吗？」晨曦问得小心翼翼。 「可以。」 「那…我们会再见吗？」蓬瑶垂着头，眸光盯着晨曦的膝盖。 晨曦轻轻拉着她所戴的圣诞帽上头的毛球，这个举动拉回蓬瑶的视线，他们四目相交。 晨曦为蓬瑶头顶上的圣诞帽调整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笑了：「会的，我们会再见面。」 听了晨曦的话，蓬瑶展开原本微微蹙起眉毛，双眼放光，笑的十分开心的同时还频频用力点头。 晨曦感到心头一紧，他喜欢这种被眼前这个女孩信任的感觉。 一定会再见的，晨曦在心里轻轻的说。 一旁的几个大人看着两个孩子难分难捨的样子，默契的给予他们多一些道别的时间。 终于，晨曦换好了鞋子，牵着阿姨，和蓬瑶道正式的再见。 「等一下！」蓬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转身便往还举办着宴会的大厅跑了进去。 蓬瑶妈妈看着蓬瑶的小小的背影，微笑的请面前的二位客人稍作等待，她配合着女儿的诉求，也好奇着女儿想要做些什么。 不出几秒，蓬瑶抱着一个巨大的圣诞袜，向着玄关的方向跑了过来。 圣诞袜很大，是一个孩子将近一半的身高，圣诞袜不只是尺寸特别大，也明显鼓胀，由肉眼即可看出里头被塞满了东西。 蓬瑶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物品，颤颤巍巍的跑道晨曦面前。 她将鼓胀的袜子递至晨曦面前，「给你。」 晨曦怔怔的看着气喘吁吁的蓬瑶，还有他面前的大圣诞袜—里头塞满了各式色彩繽纷的糖果饼乾，让人眼花撩乱。 蓬瑶的妈妈看见女儿的模样，不禁失笑，「小太阳，蓬瑶要请你吃圣诞糖果呢。」 「对。」蓬瑶的声音朝气，认真的表情格外可爱。 晨曦还是愣愣的，他看着繽纷的眾多糖果，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挑选。 而且，选完之后，就是真正到了道别的时候了…… 晨曦默默的看着糖果，又抬眼，专注地望向一脸笑意的蓬瑶，此时，音响中持续拨放的音响奏完待放清单的最后一曲，空间顿时一片寂静。 蓬瑶扬眉，她想，小太阳是不是什么都想吃，选不出来呢？ 想到这儿，她便埋首，专注的拣选起巨大圣诞袜里头的糖果，将选上的糖果交给面前的晨曦。 她一项一项的挑选，晨曦一项一项的接起，最后，晨曦的双手和大衣口袋都装满了糖果。 蓬瑶看着晨曦宛如扮作一个糖果人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乐得开怀。 「还有这个。」蓬瑶将手伸进大圣诞袜的身处，抓出一枝硕大的、红白条纹相间的枴杖糖。 蓬瑶的妈妈看见女儿手上的东西，脸上闪过惊讶的神情，那是家里每年圣诞节都会买一枝，而且只能买一枝的，知名糖果店所贩售的限定商品—草莓口味拐杖糖。 「给你。」蓬瑶将她最爱的草莓拐杖糖交到晨曦手中，「这是我最喜欢的糖果，你一定要吃掉唷！」 晨曦望着蓬瑶的双眸，心口汹涌着一股暖流，由胸腔蔓延至全身。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oh,whatfunitistorideinaone-horseopensleigh！ 音响再次流泻出欢快的圣诞乐音，就在晨曦接过蓬瑶手中的糖果，他们的指尖轻轻相碰的剎那。 dashingthroughthesnow, inaone-horseopensleigh, o’erthefieldswego, laughingalltheway. 好神奇的感觉，就像是魔法，蓬瑶的存在，点亮了圣诞节。 这根蓬瑶送给他的枴杖糖，能让这份有时限性的喜悦，延续至更长的时间。 bellsonbobtailring, makingspiritsbright, whatfunitistorideandsing, asleighingsongtonight！ 这个片刻会铸成一份永恆，小小年纪的晨曦不甚明白这份直觉感受的缘由，但他无比肯定。 「再见，小太阳。」圣诞歌曲持续播放着，蓬瑶笑靨明灿。 「再见。」晨曦也笑了，一定会再见，他在心里保证。 「圣诞节快乐。」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清脆的就像是一道响亮的铃音，比铃噹更清澈好听。 这个叫蓬瑶的女孩和她的糖果都有魔法，晨曦如是认定。 这是一个被铃噹叮噹声响得亮灿灿的圣诞节，晨曦的第一个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