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巧盖奶》 “凭什么?” 钟表上的分针一圈又一圈。天色渐暗,点点繁星爬入夜边。 “搞定!” 舒笛终于完成今天的工作,痛快合上电脑。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刺得舒笛好不耐烦。 她顿了几秒,放下鼻背上架着的粗框眼镜,拿出一副赴死之心按下接听键。 “什么?壮壮怎么会进医院呢?”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你给我发个位置。我现在过去。” 舒笛顿时方寸大乱。空调没关睡衣没换,床和瑜伽垫上还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她的纸张。 连忙套上长外套蹬上板鞋,她拿起鞋架上的口罩便出门了。 * 医院住院部人来人往,舒笛拿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问了一路,可算摸到病房门口。 她缓缓气息,半只脚还没踏进去呢,便听到舅舅那张唯利是图的嘴把难听的话一股脑往外倒。 刺耳的声音穿过房门,一字不差全落入舒笛的耳膜。 “凭什么不让刘涟妮出钱?当初你死活要养这条狗。知道的是养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供了个皇上。刘涟妮非让阳阳住你家。那阳阳来了,他一个小孩子,就来你家玩个两天,怎么就让狗给咬了?” 舒笛心想,怎么不咬死他呢!壮壮还是下嘴轻。没让他舅舅这张丑陋肥腻的脸老泪纵横,真是太可惜了! 壮壮是大姨家养的一只白色比熊,原名叫雪雪。起初到大姨家的那个冬天改的名字,大姨说壮壮一听就很强壮,冲冲体弱多病的结。 壮壮跟舒笛特别亲近。 每次家人一喊“笛笛,笛笛,笛笛来啦—— ”。壮壮便立刻闻声抬头,四处找寻舒笛的影子。一对黑得发亮的眼睛直噜噜转个不停。 如果舒笛进门,它总以最快速度飞奔到门口,然后找准目标摇着尾巴疯狂舔舐舒笛的小腿和膝盖,像个争宠的妃子,好不可爱。 舒笛看了有一会儿。双人病房门上有块半透明色玻璃,里面的床上躺着阳阳。 小男孩小腿用固定板和纱布裹着,吊在空中,正低头打游戏。 旁边桌上一个厚信封,一个果篮儿。墙角下有一箱牛奶,牛奶上摞着一箱火腿肠。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打开这扇房门。 “怎么回事?壮壮出什么事儿了?” 众人看到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舒笛,身上一件外套,一条睡裙。 他们立刻放下话柄,默不作声。 大姨见状放下手机,舒笛额头布满细汗,想必一路风尘仆仆,轻轻帮她擦拭额头,询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舒笛余光瞥见舅舅往后退了一步,圆滚的身型做遮掩,连忙把牛皮纸信封装后面裤兜。她视而不见,转头跟姨父打招呼。 姨父和舒笛眼神示意,便匆匆逃离现场躲着抽烟去了。 病房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只有病床上的手机响着音效,不时传来一声“Double kill!” 大姨说壮壮没事,是阳阳非给壮壮套脖圈用绳子抽壮壮玩,壮壮可机灵了,用那小肉垫夺下绳子,反口扑上去一个劲儿地照着他小腿腕咬。 阳阳刚好摔到小楼梯上,小腿骨折。 舒笛这才放下心来。 一旁敞着腿,大咧咧瘫隔壁空床上的舅舅,放下手里可乐瓶,再次借机挑起话头。 他问舒笛,“笛笛,你妈怎么不来?” 舒笛低头不语。 这张淡漠的脸,在舅舅看来就是一副清高样,瞧不起穷亲戚要遭报应的! 可他现在有求于人,饶是舒笛再冷漠,舅舅也继续舔着那张市侩的老脸,再次问她。 “笛笛,你妈啥时候来?” 舒笛这次才听到。不过她懒得搭理,继续装死。 舅舅面色难看,见这死丫头不接话茬,便继续瘫着。 一旁的大姨看不下去,让舒笛回一下长辈的话。 舒笛装聋作哑,“啊?怎么了?” 舅舅这才意识到人家压根没听见,他接过话茬,“也不知道你妈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 “哦!”说罢她继续低头玩手机。 “我这不是问你呢,你妈忙啥?”对方脾气蹭地一下,一点就着。 舒笛冷嗤一声。她就喜欢冷眼旁观别人发疯的样子。 瞧瞧,舅舅这狗急跳墙的傻逼样,不比动物园的秃猴好看多了! “我怎么知道?”她刻意放重语调,摆出一副“你有事没事别乱发疯,好吧”的姿态。 面对这种尖酸刻薄的吸血鬼亲戚,反正刘涟妮又不在这里,她自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舅舅也拿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非要知道个所以然来。 舒笛心想那感情好啊,直接拨下刘涟妮的语音电话递给他。 出乎意料,刘涟妮竟问她怎么看。 舒笛连忙撇清自己,她什么都不知情,她的意见也不重要,那是你哥哥你侄子,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涟妮人现在不在这里,远水救不了近火,试图让女儿帮忙解决问题未果还没落下什么好话。 她这边的会议正如火如荼进行着,自然顾不上这么多家事,只得匆匆给哥哥转下一笔钱才了结此事。 舅舅收到“慰问金”后精神大满足,话里语气和态度亦有所好转。 又连忙换上一副殷勤样,“笛笛怎么还没吃饭,要不舅舅下楼给你买点饭吃?” 舒笛套上外套,心想,看你这张嘴脸我也恶心得吃不下去了。 事情一解决她即刻起身跟大姨告别,至此便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楼下碰到表妹梁佳慧,看到表姐像发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拜托她收留两天。 舅舅家一来家里变得鸡飞狗跳,整日卧室里闭门不出也待不下去。这世界上就没几个人遭得住舅舅这家人。 于是两人一同搭车回家。 * 梁佳慧刚高考完没多久,照理说个子还能窜一窜,今晚这阵仗她也跑前跑后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 舒笛洗完澡换上便装,口罩缠胳膊肘上,下楼买饭。 便利店桌子旁边围着三个正在打扑克牌的青年男人。 其中一个叫张希亮的,从舒笛一进门便被其夺去目光,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哎!亮哥,出牌了!”一旁小陆提醒道。 张希亮不为所动。 面前的女生腰细腿长、手腕过裆,紧身黑吊带配黑短裤,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 最简单的穿法,没有迭加任何饰品,却衬得身姿火辣,妙曼舒展。 女生海藻般的乌色长发还在隐隐滴水,白嫩细腻的肤色给予眼球的视觉冲击力太强,美得他移不开眼。 小陆顺着张希亮的视线看,舒笛正侧身站在货架门口挑便当,一双花白的蜜腿微蹲。 “亮子,看什么呢!出牌!”身旁另一个叫钟嘉诚的男人等得有些烦躁,抻手拍他。 张希亮由衷而发,“卧槽,这细枝结硕果,太好看了!” 三人齐齐目光扫去,这个女生美而不俗,媚而不尘,身材长相皮肤体态无一不在线。 “我去,真没得挑!” “哎哎哎,你看她是不是特适合那个网红?”张希亮咂咂嘴,“就这身段,不进娱乐圈都可惜了。” 小陆想跟他这位新老板说她跟笛姐熟,话语未落便被亮哥叫住。 “小陆,你去把橙子叫醒,这妞的形象绝对难遇。” 牌也不打了,小陆离开后张希亮继续感叹于自己的聪明。 钟嘉诚让他小点声,“你这嗓门人都听见了。”叽叽歪歪太烦人。 一经提醒后他有所收敛,“你信不信,就这妞,放橙子公司好好运营,不出个把月,绝对爆火!” 后者说,“你信不信,就这妞,她瞪你半天了。” “我说真的,这姑娘气质太出挑了。真没得说!”亮子说完又添一句,“你等着吧,橙子要能把她签了,我就是伯乐。我就是他爹!以后让橙子继续给我买酒。” “啧,”钟嘉诚提醒他,“你收着点。” 亮子见状连忙扇嘴。 身后窃窃私语舒笛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没什么食欲,给表妹挑份意面便起身去结账。 “过来了过来了!”张希亮急得跟花果山上蹿下跳的猴子一样。 他灵机一动,起身走进柜台,“美女,先等一下好吗!扫码机器坏了,我让人再去拿个新的过来。” 舒笛扭头望去,确认没有看错那个男人,“好啊!” 张希亮随即接上一句,“不好意思哈!” 没一会儿,侧门吱呀一声,舒笛转头扫去,小陆出来了,他身后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黑色宽松坎肩背心配浅灰色卫裤,脚踩一双黑色板鞋。 这个男人比小陆高半个头,他一头黑色短发,浑身散发着冷意。 特别是眉眼间存在感极强的寒冽,配上清晰分明的轮廓线,压迫感十足。 许是刚被叫醒,连带着额前那两撮掉落下来的呆毛也凶巴巴的带着脾气。 “怎么了?”,他开口问张希亮。 他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只有眸光黑暗深沉。这是一个长相极好的男人。 舒笛喜欢有侵略感且略粗粝的长相。 这个叫橙子的男人,手臂线条紧实有力,青筋血管交错暴起,在浅古铜色肌理下若隐若现。 她猜想,他的胸腹一定更有料。抛开其他因素,她很喜欢。 因此已然不顾对面男人眉宇间的不适,细细打量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美女?”张希亮打住舒笛,她回过神来。 前者继续说,“这是我一开传媒公司的哥们,程之衔。”他转头把这个男人拉过来,“橙子,名片呢?你给人一张。” 张希亮话头再次对准舒笛,“你这气质太好了。你看要不跟我朋友聊两句呗!” 程之衔刚被叫醒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现在算是知道了。 他慢条斯理地从长裤口袋的FENDI蓝色钱夹里掏出一张黑色烫金名片,确认没有拿错后递给舒笛。 程之衔稍作颔首,一板一眼,正式向她介绍:“你好,我叫程之衔,是星衔传媒的运营总监。不知你对网络自媒体运营是否有意向,这是我的名片,你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凭什么?” 舒笛没有接过这张名片。她满脸淡漠望向他,眼神蓄满敌意。 程之衔瞳孔倏地一缩,眸底有道凌冽的寒光一闪而过。 对面的人近在咫尺,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芒果香。 舒笛折身看向桌边的男人,“钟嘉诚是吧?” 对方诧异地点头。 “人渣!”她斥声骂他。 空气一时间凝结,店里安静得掉根银针也能听到。 钟嘉诚面露尴尬,“美女,咱不熟吧?” “是不熟。但不影响你是下作东西这个事实,”舒笛冷声回答,“还有,我刚刚瞪的人是你!” “介绍一下,我是钟望朋友。” 迎面而来的消息打得钟嘉诚顺手不及。 张希亮也呆若木鸡被定在原地。局面什么情况啊? 偏偏钟嘉诚哑口无言,沉着脑袋不说话。 随后舒笛放下便当,看向程之衔,“想签我可以,让这个男的,”她指着钟嘉诚,“去他爸跟前讲清楚。当初怎么颠倒钟望的黑白,让他怎么给他爸圆回去!” “能做到吗?”舒笛睫毛如刷,一闪一闪,显得眉眼愈发淡漠。 程之衔一脸茫然,问钟嘉诚怎么回事? 后者沉默不语。 舒笛见状戴上胳膊肘的口罩,起身离开。转身时一头黑发随意摆动,修长的双腿将身材凸显得完美绝伦。 直到这抹背影越来越模糊,消失在视线里。 “我去!怎么回事?”亮子问他哥们儿。 钟嘉诚拿起手机,“我先走了。” 未等其他人解答疑惑,他便起身离开。 “老板,其实笛姐人很好的。”声音是从后面的小陆口中传出来的。 这场子他看得一愣一愣,私心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给笛姐解释一下。 程之衔问他,“她叫什么?” “程哥,”小陆回他,“她叫舒笛。” 被拉黑了 “舒笛。” 还挺劲儿!程之衔若有所思地捻着。 小陆继续解释,“程哥,肯定是钟哥招惹笛姐朋友了。笛姐真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她对我可好了,还天天在这买火腿喂小区流浪猫。” 亮子看不下去了,“橙子,要不咱让大钟去道个歉?” 亮光刺眼,灯光下程之衔的侧脸英冷俊俏。整理思绪时,有个微微吞咽的动作。 张希亮继续嘟囔,“我跟你说,这妞儿不签太可惜了!” 舒笛条件确实优越,身材长相放公司签约自媒体中也是一等一的。她是三庭五眼四高三低标准美女,身材凹凸有致,大顶光下相当抗打。 “话说回来,还挺厉害哈!”张希亮贱兮兮地,故意蹭他肩膀。 程之衔睡眼惺忪的脸上神情颇为精彩。 “诶?橙子,人生头一回吧!被妹子拒绝爽不爽?”亮子说罢便继续坐回桌前。 她身上有种劲儿劲儿的野生感,那双精致的杏眼下满是疲惫,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明媚灵动。倒还挺多面,着实有趣。 程之衔默默收回名片。 * 要如何才能闭眼无视踩着自己肩膀上位的人逍遥法外? 反正舒笛做不到。 滴滴滴滴:我今天遇到钟嘉诚,骂了他两句。 没过几秒,电话立马响起。 听对方说了许久,舒笛缓缓点燃烟支,眼里渐渐沾满怒火,态度相当严肃。 “当然!如果你准备好了。” 这句话无疑给电话里的人一颗定心丸。 夜风抚弄着她的发丝,她轻吐烟雾,柔声开口,“钟望,应该是我谢谢你。” 手机又是一阵震动,有意思。 “他们电话进来了。” 舒笛站在阳台上,顺着烟雾散落的方向垂眼望去。斜侧方楼下房间,那个男人打不通便一直打,动作颇为急切。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可以。撂他们一会儿!” 随后结束通话,她按灭烟支回房。 * 便利店里,张希亮微信问程之衔,他说舒笛电话打不通。 他扭头问小陆,“你跟舒笛是什么关系?” 后者正在写作业,“啊!就,朋友。” “问你怎么认识的?” 小陆挠挠头,“笛姐经常晚上出来觅食,我有时候作业写得烦,慢慢就熟了。” 亮子匪夷所思,“她很好相处?” 就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啊! “不难吧,”小陆放下手中的笔,“笛姐就是看着冷,人又超级漂亮,其实很可爱的。” 亮子看他一脸花痴笑,得得得!心想你才认识她多久,了解多少,就开始可爱了。 舒笛有双精致深邃的杏眼,瞳孔清澈明亮,和眼眶下颜色分明、稍显冷漠的黑眼圈格格不入。也正是这种反差感,给她的气质抹上几层疏离。 这女的一看就不简单。眼睛跟钩子似的,硬是给橙子看愣了。 于是张希亮继续低头发消息。 * 一旁的手机响个不停,舒笛听着伴奏边护肤。 手机断断续续,响了又响。她第一次发觉原来苹果系统铃声能有这么悦耳。 直到她护肤完毕,才接起电话。 “你好,是舒笛吗?”那边传来程之衔的声音。 “我是程之衔。” “谁啊!”舒笛故作姿态。 半天不接电话,接到电话态度极其傲慢。程之衔忍了又忍,继续解释,“我是今晚便利店给你名片的那个。” 舒笛明知故问,“你怎么知道我叫舒笛?” “小陆说的。” “噢!什么事?” 程之衔直切主题,“我来确认一下,是不是只要钟嘉诚道歉,你就签给我?” 舒笛嗤声冷笑,“道歉?” “钟嘉诚道歉算什么?谁稀罕他一句轻飘飘道歉?”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舒笛稍有停顿,随即郑重开口。“让钟嘉诚去他爸那里把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他当年吃下钟望的那一份,让他连皮带骨吐出来。” 程之衔听舒笛声音颇为寒戾,估计这件事情一句两句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他放下剪刀,“这样吧,具体事情我也不清楚。明天你有空吗?我总得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钟嘉诚敢做不敢当,连哥们儿都羞于启齿!” 太恶心了。 程之衔问道,“很复杂吗?” 舒笛冷冷回答,“当年江城的理科高考状元,他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随后她挂断电话,开启睡前拉伸按摩。 * 张希亮打电话给钟嘉诚助理,后者也不知道。 整整一晚,没人能联系上他。 偷走别人的人生,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 “橙子,要不不签了吧?”是有点可惜,但另一边是兄弟。 亮子继续说,“互联网上美女一抓一大把,上哪儿不好找!” 程之衔骨节分明的手推开烟盒,“签!” 得!这也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谁都改不了。 “走吧!上大钟家守着。他今晚出门没带戒指,晚上肯定得回去。” * 钟嘉诚回蓉城这阵子和父母一块儿住大院,程之衔把车停到路边,他和张希亮下车徒步前往。 果不其然,人还没回来。 大院胡同边是条美食街。夜市繁华,一片灿烂。两人正好饿了,找了家老字号店吃串喝酒。 赵大妈一见是熟人,附赠了他们两碗热汤馄饨。 客流逐渐散去,屋里放着赵大妈喜欢的单口相声,张希亮看得津津有味。 程之衔内心思绪万千,纵使没有舒笛这么一闹,他也颇为好奇。 哥几个大学四年到现在,足足8年,情同手足。当初开公司创业初期,钟嘉诚说不入股,他心里的石头都落地了。 都是兄弟,当然能交。但一牵扯到利益和法律层面,程之衔不得不提心在口。 舒笛的话耐人寻味,许是这里面当真有点故事。 程之衔还记得某次他们四人喝醉以后,钟嘉诚在阳台吐露心声的样子。 “橙子,我当年....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当年江城的理科高考状元,他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件事情。” “人渣!” “下作东西。” .... 百思不得其解时,手机响了,钟嘉诚打来的。 程之衔打开免提,接过电话。 “橙子,亮子在你身边吧。” 张希亮立马应到,“你这整晚上哪儿去了?不就让美女骂了两句,给你气的。” 那边钟嘉诚颓然一笑,“谁都跟你一样,受虐狂!” 半响后,他沉沉出声,“其实她说得对。这么多年,我老能梦见钟望。” 程之衔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钟嘉诚说:“当年我太固执,接受不了事实和我相悖,想法子在我爸那里添油加醋,污蔑钟望和他妈。我爸一气之下把钟望赶了出去,跟他们母子断绝关系。我不想沦为一场笑话,制造了别人的笑话。” 他是个官二代,爸妈是名存实亡的形婚,完全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人眼里天作之合,实则彼此厌倦却仍要扮演出双入对。 当年婚后某一次,钟父参加同学聚会。醉酒后与他的初恋明里暗里,此后两人藕断丝连,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钟父只是将钟望和他母亲偷偷寄养在外面,一家三口隔三差五团聚。 后来牵扯到上学的原因,钟望妈妈不肯让步。钟父只好将钟望接回家,骗钟母说他是自己老战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中学时期的钟嘉诚,某次去钟父书房汇报功课时偶然听到这个真相。 心高气傲如他,无法接受这个满是污渍的事实。 此后的日子里,钟嘉诚暗戳戳地总找钟望麻烦,借此发泄内心的不满和怨恨。 后来在学校,偶然间听说钟望是个gay,他当时交的男朋友之前还搞大过一个女孩的肚子。 于是经钟嘉诚一番添油加醋后,钟父和钟望大吵一架,那时钟望和他一样正值高三,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生阶段。 这些年他不是没去看过他们母子,房东太太说钟望母亲诊断出来肝癌,需要用钱地方太多,钟望那孩子也还在上学。母子二人没钱交租,早不住了。 “后来我在短视频上刷到钟望,他做自媒体,流量堪堪,内容琐碎。打听到他老板,老板说钟望不做了,母亲已经去世,他把账号卖了已经离开那里。 最近遇到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她说我当年的毕业演讲给她很大启发,一度支撑她走下去。你们知道吗,她越主动我越害怕。 今晚那个女生,倒要谢谢她。 不能一错再错,得积点德。” 太累了。他想坦白又一直畏畏缩缩,这张人面兽心的脸配上这副踌躇不决的样子,自己都嫌恶心! 说完钟嘉诚便挂断电话,敲开父亲房门。 “橙子,大钟这事.......?” 程之衔的生长环境足够自由,他体会不到钟嘉诚自打出生起便被定下的人生轨迹。 后者人前光鲜亮丽,名利尽收。他只知道必然经历过长期的严苛训练,没想到也是在痛苦和戒尺下浇灌出来的。 整晚跑前跑后,二人总算从钟嘉诚嘴里敲出了事情缘由。 “走吧,去他家蹲着。”程之衔起身结账,“你找个地方,等会儿咱俩一块儿陪他喝点。” * 三个大男人,加起来将近八十岁,愣是喝到天色发亮。 六月底的蓉城,烈日当空,光线灼人。 宿醉直至次日下午,程之衔已然忘了和舒笛的约定,打开手机才想起来。 第一条是上午。 舒笛:程总,这就是你司的信誉? 第二天是下午两点。 舒笛:你我的约定作废,钟嘉诚出于自己醒悟。既然钟望拒绝一切物质和精神形式上的补偿,那让钟嘉诚下地狱谢罪吧! 消息打得程之衔措手不及。 他赶忙回拨过去,手机响了一声,接着传来一阵机器女声的正在通话中。 得!被拉黑了。 “亮子,醒醒!” 亮子睡得横倒竖差,钟嘉诚早已不在。能喝成这样也是厉害。 这事,他和舒笛都是白忙一遭。充其量连导火索都算不上。 * 残阳透过31楼的小飘窗折射进来,铺满a4纸的桌面罩上一片落叶玫瑰色。顿时,给沉闷的卧室袭满浪漫。 舒笛背靠两个方形真丝抱枕,盘腿坐在瑜伽垫上。 被人放一上午鸽子,有够晦气! 下午收到钟望回电后,她便开始赶工,一股脑地躲在卧室里翻译文件。 两只指如葱白的手同沙沙的空调声一起运转着,敲起键盘来似乎完全不知疲惫,声音之大似乎要诅咒程之衔公司早日破产。 咚咚咚,咚咚咚。 “表姐,吃饭不!” 舒笛拿下耳机,让她进来。 照这工作强度下来,生产队的驴也得休克。 梁佳慧看表姐脸上一架黑色粗框眼镜。 表姐是她见过说英语最好听的人。艹着一口流利地英式发音,优雅高级,好听又有辨识度。 淡橙色的阳光给她整个人添上一层温柔文艺的滤镜,只有眼睛愈发淡漠。 说不清那是什么,像古偶剧里写的,掉进了万念俱灰的深潭。 表姐的卧室和客厅大不相同,是整所房子最有人气的地方。 清一水的米色墙纸和同色床上四件套,衣柜床面干净整洁。小飘窗上放着一粉一蓝两只她从出生起就存在的章鱼玩偶,旁边摆着两摞子厚厚的书籍,最上面有一只透明烟灰缸。 表姐梳妆台上护肤品和化妆品琳琅满目,各类工具摆放得井井有条。化妆镜上方三寸,挂着一本厚厚的黑色日历本,纸张已经撕去一半。 梁佳慧转回原本的想法,“表姐,今天是星期四,咱们去麦当劳疯狂一下吧!” 跟着美女表姐有肉吃。控诉舅舅,把他这种垃圾男人上下十八代骂个狗血淋头,属于锦上添花。 梁佳慧近几年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小嘴叽叽喳喳个不停。 舒笛看她这架势可以去菜市场卖菜了,连喇叭都不用背的,单凭这根不烂之舌就能跟舅舅battle半天。 “打住打住,去!” 她自己也是个坚定不移的麦旋风信徒。戒奶戒糖可以,冰淇淋不行。 舒笛放松身体,让梁佳慧收拾收拾。随后放下工作,拉伸肩颈,全副武装带着表妹出门疯狂。 出师不利,她下电梯便遇到迎面进来的程之衔。 好在自己平日素来硬防晒,出门必是养蜂人装备,才没被认出来。 他今天也是一身黑色休闲服,看样子怕不是刚睡醒。 舒笛顿时火气冲天,你大爷的,把别人鸽子放了还能这么悠闲。 电梯一路降落,叮咚一声,程之衔径直走出电梯。 好险! “因为我自己淋着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撕碎 幸运之神不会一直光顾舒笛。 星期四的麦当劳十分疯狂,店里座无虚席,她们只得回家点外送。陪梁佳慧在超市扫荡一番后便重回小区。 公路被烤得发烫,两旁高大的桐柏树,连枝叶都一同被夕阳镀上一层金红色。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 舒笛热得口齿冒烟,懒得和梁佳慧去便利店,提着购物袋先行回家。 一进电梯,与光隔绝,她便卸下养蜂装备。 “哎!别脱了。” 舒笛听到声响一愣,顾不得满身细汗,吓得连忙转头。 怎么又是这个讨厌鬼! 狭窄又封闭的空间里,程之衔那双冷冽的眉眼,从上到下把舒笛扫了个遍。 没想到昨晚那个盛气凌人、口齿伶俐的美女,现在会在电梯里脱衣服。 他这种满是侵略性和攻击性的眼神,让被关注者很不舒服,好似透过眼神表达,“呵呵,就这种小把戏?” 舒笛马上恢复镇定,不以为然地转回头。 空气里浮散着舒笛身上淡淡的酸甜莓果味,程之衔猜许是混了薄荷,明显跟上次的芒果香不太一样,却不失清新活泼,衬得舒笛整个人更加格格不入。 这个女生的反差感和矛盾感太强。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笑了下,越发认为面前这个女生笨拙的样子挺有意思,姿态挺拔倒也可爱。 谁会左胳膊挂衣服的同时,还把手掌也用上?手腕提购物袋,小拇指挂蓝牙耳机挂扣。 程之衔自己也不知道,与此同时他的眉头正慢慢舒展开。 有意思! 原来平常在小区里遇到的那个,披着不同颜色养蜂帐篷的女人,竟然都是舒笛。 “哎,我真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舒笛默不作声,满是燥热的天气,她撑着疲惫的身子,继续整理脱下来的防晒风衣。 “我昨晚陪钟嘉诚喝酒去了。”程之衔继续解释。 果然,舒笛冷不丁地回头。 “所以你放我鸽子,是因为他喝死了?” 程之衔觉得她恨不得撕碎他和钟嘉诚。 “你不也拉黑我了?” 舒笛充耳不闻,打开手机订外卖。 电梯直直上升,逼仄的空间里,她兀自不动。 程之衔被好奇心牢牢包裹,怎么会有人这么全情投入,她在想什么呢? 内心想法更强烈,星衔传媒当家红人的位置里,必须有一个她。 他按亮所有楼层,势必要同舒笛掰扯清楚。 舒笛冷言看他,“什么意思?” “聊聊。” 程之衔侧脸英冷俊俏,高鼻深目,颌面周正,抛开纠纷舒笛承认他确实很对自己胃口。 “没得聊!你没做到。”说罢她伸手要按灭楼层。 程之衔先一步扯过她的手,“聊聊钟嘉诚的事。” 舒笛态度稍有软和,神情也变得静默。 “他没告诉你?”事到如今,钟嘉诚还不肯坦白吗? “说了一半,我更想听你说。” “听我说什么?” “他弟弟应该跟他是同龄人,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吗?” “同龄人?你好意思吗?”舒笛问他,“就因为钟望是私生子,所以活该是吗?” 资本不讲情理只讲利益。 算了,舒笛用力抽开被程之衔攥着的手。 “我知道钟嘉诚罪孽深重,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话未说完便被舒笛打断。 “事已至此?一句事已至此就想打发而过吗?你们资本家都是这么计算的?” 她神情冷若冰霜,精神被他刺激得亢奋起来。 “毁灭钟望的人生,霸占了本该属于钟望的那一份爱,间接促成阿姨的死亡。 钟嘉诚呢?摇身一变就是A大金融系有名的才子。生活风调雨顺,学业有成事业顺利。 钟望和阿姨每天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时,钟嘉诚正安安稳稳过他的阳关大道。 断绝关系后不久,阿姨被查出来患有肝癌,钟望只能辍学挣取开支。他每天为生计奔波,来回奔走在各个酒吧表演台上,钟嘉诚满屋黄金甲,身边香槟美女环绕。钟望跑场看到他都要躲着绕道走。 他绞尽脑汁只为创作一个好段子,能快点变现好给阿姨交手术费,他钟嘉诚一声资本话权,钟望整个账号只能换方式运营。 他的成绩远比钟嘉诚优异得多,钟父也很支持他的梦想。大院里被欺负他可以为了阿姨忍气吞声,功课更是丝毫不敢松懈。他的未来本该前途一片光明。 是钟嘉诚一手造就了别人的悲剧,他偷走了钟望本该璀璨的人生。 就凭这点,你告诉我,怎么算?怎么至此?凭什么至此?” 舒笛愤愤不平,莹黑色的瞳孔里满是激情。每句话都强烈谴责着钟嘉诚的罪行。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感,其中还有类似于泄愤的东西,被程之衔快速捕捉。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确实无法想象钟望是怎么走过来的,更别提什么感同身受。 “跟我有什么关系?”舒笛冷眼相看。 “因为我自己淋着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撕碎。” “有意见吗?” 说完她不等电梯门才开到二十几楼,直接迈步走向黑乎乎的楼梯间。 * 拜舅舅这家人所赐,天热未亮,舒笛便被刘涟妮连番轰炸起来。 刘女士委托她今天去医院去医院照看阳阳,舅舅舅母要上班。 屁大点事儿,舒笛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有她舅舅一半厚脸皮,她这辈子也不用再苦哈哈翻译文件。 表妹打算和同学出门旅游,一早就离开。 正值盛夏,曝晒的烈阳穿过从丰盛茂密的枝叶,地上被铺满瓶盖大小波波光斑。 那粼粼紧密的光影晃得舒笛心无可恋,她连忙撑开遮阳伞。好在她今天棉麻长衬衫配牛仔长裤,不然准要晒黑。 晒黑比晒伤更不能令舒笛接受。 正如此刻,她正在思考出单元楼到小区门口的这段距离,走哪边有更多阴凉地。 视线里侧前方的车位有位一身蓝色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走来,油头和皮鞋被阳光照得锃亮,举手投足间神采奕奕。 未等舒笛细细端详,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位身着蓝色西服的男人正是程之衔。 这家伙,还挺人模狗样! *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永远令人难以接受,舒笛没睡够便提不起来精神,何况病床上的阳阳从早上到午后睡醒一直吵着闹着非要吃冰淇淋。 护士让他一切饮食以清淡为主。阳阳折腾舒笛无果,顽劣的眼睛泪流不听,卖惨也不忘冲锋峡谷。 舒笛被这一家子人奇葩搞得心烦,便出门去护士站的椅子上躲个清闲。 走廊人来人往,世间百态皆入眼帘。舒笛陷入沉思。她程序化地从包里拿出一板药,抠出一粒干吞下去,又拆开一颗黑巧塞嘴里,继续戴上口罩。 天地踌躇,人心杂凉。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犹如颗不定时炸弹般,总时不时蜂拥而上,不断撕扯她,淹没她。 舒笛也不禁发问自己: 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我有。 爬得出去吗? ——不知道。 可以脱离吗? ——我不知道。 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我要爬! 爬得出去吗? ........... 两种声音持续交战。一番拉扯后,舒笛沉着眼皮入睡。 “醒醒!大姐姐!醒醒!——” 舒笛被人拍醒时惊魂未定,轻握着银色药板的双手微微颤抖,慌乱里她大口吸气呼气,原来是做噩梦了。 “嘶——” 噩梦导致她头疼欲裂浑身难受。但她身上怎么会披着一件蓝色西服? 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扎着可爱的双羊角辫,两个扎眼的红色爱心发卡连带着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元气可爱。 “大姐姐,你没事吧!” “醒了?” 另一个头戴蓝色鸭舌帽和医用口罩的女孩闻声望去。 舒笛拿下西服看向身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她唇齿干涸,发音也些许艰难,“我没事。” 戴蓝色鸭舌帽的女孩递给舒笛一张纸巾,“姐姐,你哭了。” 慌乱里舒笛一把附上眼角,手指是湿的。她稍作定神,连忙伸手接过道谢。 铁椅睡久了连另一条胳膊都是麻的。舒笛面色微乱。这个大点的女孩看她行动不便,特别懂事地帮她擦拭眼尾的泪水和湿痕。 “姐姐,西服是我哥哥的。她让我和妹妹在这里等他。”她用纸巾认真蘸释,小心翼翼轻轻触碰她的眼睛。 “也谢谢你哥哥。” 走廊这会儿满是寂静。她小声说,“姐姐,你眼睛真好看,我都不舍得重手。” 一句话把舒笛给逗乐了。 看这个女孩的打扮约有十二三岁,她身穿蓝白条纹背心、高腰复古水洗米色短裤,脚踏一双白色拖鞋。走美式复古街头风的酷妹。 女孩一旁坐下,警告走廊上正跳得欢快的小女孩,“小鬼,老师是不是告诉过你医院不可以蹦哒哦!” “好吧,我知道了。”小孩的动静果然小了很多。 小孩子的奶音味很重,低头小声回答的模样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她戴上口罩静静靠在大女孩怀里,小脸委屈巴巴的,让人想rua。 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怎么舅舅家的孩子就那么招人烦! 舒笛这才想起来她是出来躲清闲来着,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 她出来这么久,阳阳在病房里怕不是又要吵着闹着见人了。 她左右拉头,放松完肩颈便回病房。 还没起身跟两位小朋友告别呢,便听到大女孩朝远处喊,“哥,这里!” 一阵不疾不徐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舒笛侧过身子往后看,原来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抹身影正款款走来,还是早晨的西裤和皮鞋,油头一丝不苟地向后顺着,白衬衫领口微露......想到这里,她看了看手里的西服外套。 程之衔走近铁椅时,停下步子。 舒笛尴尬起身,整理好西服递给他,“谢谢你的衣服。” “然后呢?” 他嗤鼻一笑,紧接着双手插袋,眼神直直盯着她。 西服下的他容光焕发,蓄势待发,仿佛不问到底誓不罢休。 舒笛今天穿一件白色棉麻衬衫配蓝色牛仔裤,脚上简简单单一双白色板鞋。纤细的白手腕,骨骼点清晰可见。 像被捏住了什么把柄似的,昨晚才把他臭骂一通,现在反而风水轮流转到自己身上了。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拿去干洗完再还你。” “我不介意。”他继续拿乔,神情满是糊弄,这姑娘可太有意思了。 “好,那我就不拿去洗了。” 舒笛立刻接下话头。 程之衔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讲,效果好像有点偏离心中所想。 他轻佻眉尾,佯装无恙地点点头,“哦,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微扬的嘴角,配上这副贱嗖嗖的得意样,搞得舒笛进退两难。 “老公,我爸爸什么时候出院?” 这时,一旁的小朋友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又开始了,程之衔颇为无奈地按揉眉心三角,他早晚要让这只小鬼搞疯。 “小鬼,不要乱叫!” “不嘛不嘛,我长大,你就娶我好不好!” “你爸爸明天出院,我等下送你回家。” 程之衔回过头来看舒笛,淡妆素抹也相宜。 凑近了从闻到她身上酸酸涩涩的黑莓淡香,下午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她笑盈盈地看着小鬼,眼底尽是温柔。 从天而降的,有种叫岁月安好、万物明朗的东西充斥着他的感官。 “谢谢老公!” 思绪被打断,程之衔装作生气目瞪小鬼。 小鬼重新回答,“谢谢叔叔!” 舒笛听得笑媚了眼。这家伙还挺招摇。 “你笑什么?”程之衔这是有意戏弄她。 舒笛也不服输,“笑你挺招摇!” 他话锋一转,“那你怎么不愿意跟我签约?” “我不想随时做好准备,迎接老板一句轻飘飘的‘事已至此’。”舒笛有意刺他。 程之衔气笑,“你这么想我的?” 舒笛净身高167,个头并不算矮,但程之衔高她一个头。 使得她要看他就必须抬头,这个距离异常微妙地变成了仰视。 程之衔很帅,眉眼间的痞气和量感存在感强的鼻梁,造就了他浑然天成的气质。 他随意且散漫,眼里的压迫感和这句赤裸裸的疑问都实打实地冲击着舒笛的感官。 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里,舒笛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这个位置有点压制她,她今天心情很差,不想再有任何的露怯,更不想被击破心理防线。 舒笛索性直接把西服塞他手上,赶忙回病房。 选择权交给她 果不其然,把阳阳一个人撂在病房这么久,舒笛一进门就落下一通埋怨。 舅舅那张奸臣嘴滔滔不绝,什么难听的陈年旧芝麻事情都往外蹦。 刘涟妮不该嫁给她爸,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诸如此类。 舒笛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搭理。 刘平潮看她不为所动,直接加大火力,“真是苦了你妈。你爸爸也是笨,怎么对讲都能拿错......” “刘平潮你再说一句试试!我他妈撕烂你的嘴!” “反了你了,我是你长辈!”这张小人脸上满是猖狂。 “那你就好好当个哑巴长辈。不该说的把你的臭嘴闭上!兴许我妈心情好了还能多赏你几个石头子儿花花。” 舒笛说完拿起雨伞便径直离开。 * 医院门口有老奶奶的小推车卖西瓜和桃子。夏日高温,蝉鸣震耳,舒笛想到她今年还没有吃一次沙瓤的冰西瓜。 于是顿了脚步站到树荫下,她望着马路上车辆交错、人来人往出神。 一阵汽车喇叭声直冲着舒笛打。 “漂亮姐姐,快上车吧,让我哥送你!” 舒笛扭头望去,黑色Cayenne保时捷的后车窗里露出一颗挂满泡面卷的小脑袋,卷度像是自来卷。 原来是走廊里给她擦眼泪的女孩。 她有一对和程之衔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眼睛细长微微上扬,但略弯的眼尾笑起来如同一弯明净的月牙。这会儿摘了口罩,兄妹间还挺相像。 “你还要站多久?” 开口的人是程之衔,他狂按喇叭的手再次附上按键。 医院门口喇叭狂响,舒笛都替他丢人。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收了伞便往车边走。 “坐前面!”程之衔再次开口。 舒笛听罢打开车门上车。 车内的冷空气一时间让舒笛舒适不少,她探向左手边正在开车的程之衔。映入眼前的这副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舒笛所在的视角,特别能凸显他优越的四高三低和轮廓线条。他板着脸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漏出半截,青筋时而凸起,十分性感。 “叔叔,我饿了!我想吃肯德基!” 小朋友的声音从后座转来,小奶音不断嘟囔着,“别的小朋友都有玩具,我也想要。” “小鬼,你再说我就直接送你回家。”程之衔从车镜里瞥去一眼,小女孩见状立刻捂紧嘴巴,两颗黑葡萄眼球直打转。 “你盯着我看什么?”他无奈一笑,随即开口。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很直接,像头盯准目标的狮子。 舒笛今天必须自发开启心理防御机制,以免被他直击要害。 “在前面随便找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就好。”舒笛快速思考,决定还是先撤为妙。 “舒笛,你到底在怕什么?”他转头柔声说道,棱角分明的下颌跟着微微松动。 舒笛被程之衔这句话敲得当头一棒。她强行掩饰慌乱,“我有什么好怕的?” “怕我用‘事已至此’敷衍你。”程之衔陈述事实。 “你知道就好。”舒笛懒得同他掰扯,“程总,麻烦前面找个路口把我放下来。” 他话里懒洋洋,“急什么?” “我说了我对你的公司不感兴趣。你别刺激我!” “大姐姐,叔叔给你盖外套还帮你擦眼泪,你不可以这么说她。”小朋友的声音再次传来。 程之衔懒羊羊开口,打趣道,“你看,人小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漂亮姐姐,你别搭理他。”程之恬捂住小鬼的嘴,继续说,“我哥这个人可贱了,他先是拍你睡觉的样子,还偷摸着看你手里的药片。” “程之恬,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那山沟里!”程之衔说到做到。 “啊!为什么——”程之恬不满地瞪他。 待程之衔一计眼神杀过来,她立刻服软。 “对不起我亲爱的哥哥,我错了!”连忙话锋一转看向舒笛,“漂亮姐姐,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哥怕你着凉,特意脱下外套给你盖上,还给你擦了眼泪。我说那是姐姐感动的泪水,我哥非不信,他严词命令我让我和小鬼在休息处陪你。” 整段话一气呵成,她还刻意强调了“特意”二字。 “闭嘴!”他一声令下,后座顿时安静。 舒笛手指扣着背包外皮,小羊皮菱格也在闹脾气,狰狞着黑脸。 她耐着脾气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程之衔骤然一笑,散漫开口,“想签你,为我所用。” 有完没完?舒笛神情疲倦,冷冷开口,“那我也明确告诉你,我不想跟你这种开口闭口‘事已至此’的资本家有任何往来。” “钟嘉诚当年自己做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是你说的。那是你的态度。难保你不会变成钟嘉诚。”舒笛实在不想再多费口舌。 她毫不留情,句句堵他。 程之衔知道她今天很累,语气放缓。“你当时打断我了。钟嘉诚后来找过几次,每次都晚了一步。” “阿姨已经回不来了。” ——舒笛,你爸已经回不来了。 好累! 她被巨大的眩晕包裹着,密不透风。 车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高端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作响。 舒笛再次开口,“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 程之衔偏不,“我想签你,真心的。” 她沉吸一口气,缓缓道,“抛开钟望的事情。我对网络自媒体这份工作没兴趣,那晚只是为了刺激钟嘉诚,我知道你办不到。” “耍我?”程之衔冷笑。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舒笛不禁感慨,渣男句式就是好用! “为什么对自媒体不感兴趣?” 没等舒笛一通眼神瞪过去,他那张薄唇再次缓缓相碰。“舒笛,你的确很适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舒笛只好认真回绝他,“我不认为我有相应的业务能力变现,面对大众没有与之相配的稳定情绪和良好的服务态度足够圈粉,也跟不上网络时代更新换代的节奏和灵活变通的脚步。星衔传媒签了我,回报率并不可观。” “谁说没有?”恰好路过红灯,程之衔扭头直视她。 舒笛也不认输,“我说的。我不想把自己装进一个可供大众娱乐的载体里。” 这句话令程之衔耳目一新,小看她了。他继续套话,“包装起来的虚拟载体也不行吗?” 舒笛直言,“我不适合。” 程之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吧。如果你执意回绝,不惜贬低自己。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手机给你,照片你自己删。” 他声音低沉却有磁性,相当正式的官方回答,却有种无名的压制感向她袭来。 舒笛心里好似被堵住了,挺不是滋味的。 她接过已经解锁的手机,找到照片后快速删除照片并还给他。 “前面路......” 话未说完,车已踏上高速,紧接着是荒无人烟的老工业区。程之衔见她神情呆滞,扭头低笑出声。 “漂亮姐姐,要一起吃饭吗?” 程之恬轻轻出声,她笑起来两颊少许baby face衬得她奶凶感十足,苹果肌鼓鼓的,中间镶嵌着一个小翘鼻,像极了欧美名奢店面里的橱窗精灵降落人间。 “我不饿。不......” 话还没讲完,肚子咕噜两声响了起来,整台车子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舒笛脸色赤红看向窗外,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姐姐没关系的,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吧。”她扭头看向她哥,“亲爱的哥哥,我想跟漂亮姐姐一起吃饭。” 这张小嘴妙语连珠,古灵精怪的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 程之衔再次拿乔,“这样啊!那你得问问你的漂亮姐姐,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在肯德基共进晚餐了。程之恬,做人不能太自私。” 程之恬?舒笛暗想,这家人起名字还挺有意思,一个咸一个甜。 但她没心思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程之衔刻意用“愿不愿意”和“自私”这种字眼,最得体的态度说着胁迫感最强的话。 对话再次轮到舒笛,她颇为无奈,架不住程之恬的接连邀请,只好点头应下。 * 工作日下午5点的肯德基人流并不多,四人刚进店就引起店员们的注意。 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男生高大帅气,女生清冷明媚。他们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宝贝,一家四口幸福极了。 程之衔侧低下头,对舒笛说道,“这位美女,你笑一笑好不好,人店员还以为我把你绑进来的。” 这副模样在几位店员眼里,像极了亲密小情侣咬耳朵,女生适当瞪他一眼,眸子都媚出水来。 舒笛依然不为所动,她今天化了淡妆,上扬的细长眼线,眼皮下波波珠光。好吧,不签着实可惜。 程之衔看她一脸高傲像极了迈着小俏步的傲娇小猫。他得想个办法顺顺她扑棱蛾起来的逆毛。 直言不讳是小朋友的天性之一,他们都喜欢跟店员直接表达。 这只小鬼东瞅瞅西看看,内心一阵失落,“咦!小黄人呢?怎么没有小黄人呢?” 女店员耐心解答,“您好,小朋友,很高兴为您服务。” “姐姐,我想要小黄人,皮卡丘也想要!” 玩具多半是限定款,女店员一番解释后热心地帮她选了儿童套餐。小鬼顿时热情高涨,跑着跳着上二楼,嘴里的奶音小曲哼个不停。 程之恬报了她的“老四样”后也随小鬼上楼。 女店员望着这对才貌佳人,内心不胜赞许。 男生一身西服加身,冷气逼人的脸上多了几分温和,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身旁的这位美女,美女好像还有点不开心,漠着脸硬是不搭理他。 “你们好,这边是我们品牌新上的限定版情侣套餐,你们可以选择一下!” 舒笛冷漠撇清,“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气氛一时尴尬,未等女店员出来化解,程之衔便侧头问她。 “你喜欢吃什么?”他指尖向一个小食,“这个薯饼特别难吃,上次程之恬拉了半天肚子。” 舒笛转头看他,淡笑出声,“你这人怎么这样?” 程之衔见她终于笑了,一直拧着的眉也稍缓。“可算是博得美女一笑。” “你不用讨好我!我真的不感兴趣。” 程之衔嗯一声,“不签。那要不要冰释前嫌?” “好!” 女店员疑惑不解中结束点餐。 * 医院折腾大半天,舒笛身上的低气压很重,准确来说是情绪耗尽。点餐也只点了一个培根粒厚蛋烧帕尼尼和一杯冰美式。 她双手捧着帕尼尼,咀嚼起来也慢条斯理的,看样子特别思文。明明是四人桌,舒笛却与他们格格不入。 程之衔瞧她吃饭这样子,心不在焉,神情呆滞,喂猫呢! 餐盘迎上来一块芝士鸡排,他说,“这个好吃,多吃点。” “我不喜欢。” 程之衔轻佻右眉,思考两秒,转头反讲,“行!我帮你戳碎,”他接过餐盘,两下下去,芝士鸡排马上变成黏糊糊的黄色不明物体。 “现在我跟你一样,我也不喜欢。” 一个幼稚的举措,却把舒笛逗乐。 她笑起来眼含春水,面中饱满,如同夜空点点繁星。 “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 “无聊!”舒笛皱着眉头仰头瞪他,嘴角的微微笑意却愈发舒展。 对面的程之衔变魔术似的掏出三颗芒果软糖,三位美女一人一颗。逗得小鬼直愣愣“哇—— ”,舒笛笑他烧包。 窗外的太阳逐渐睡下,周围高楼大厦渐显人烟。商场二楼快餐店的某个角落里,有个男人一直逗三个女生。 一个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一个是他的妹妹;还有一个女人,如春水般明媚迷人。她从画里走出来,一步一步印在他心上,影子逐步明朗。 * 热络起来舒笛发现其实她和程之衔有很多话题可聊。 他总能恰到好处地照顾到舒笛的感受,温和有礼又不失乏味,每回她察觉到他若有思逸的挑逗后他却早已将甜枣喂给她。 他很腹黑,爱耍人玩儿,还特记仇。她猜他是天蝎座,戏谑感和报复心特别强。 成功捉弄到她后,眼尾时不时浮现两条纹路,将身上那点痞性和英冷中和得淋漓尽致。 舒笛也慢慢敞开心扉。 * 送回小朋友驱车到小区楼下,天色变暗。 “程之恬,下去帮我买包烟。”程之衔摘掉妹妹的耳机。 “什么呀,就知道欺负人!”程之恬小嘴撅着。 舒笛招手和恬恬打招呼。 * 电梯缓缓上升,很快到达30层。 程之衔简单告别出了电梯。 舒笛抬起眼睛看他,“程之衔,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不管你是不是处于骨子里的猎奇心理。 程之衔稍作附首,径直离去。 电梯门再次合闭。 没过两秒,门二次被打开。 舒笛抬头,是程之衔重新按开电梯,她神情微愣看向他。 “加个微信吧,我在你下面,邻里邻居的有事儿有个照应。” 微信二维码放到她面前,他把选择权交给她。 “好!”舒笛眯着眼睛,干净的脸庞一片明媚。 “重新介绍一下,”程之衔伸出右手,声音平静且低沉,“你好,我叫程之衔,这阵子住你楼下。总之,我人还不错!” 舒笛倾头媚笑,轻嗯一声。额前的长发不听话地顺了下来。 她回握住他,“你好,我叫舒笛。我人......嗯....也还不错。” 他的大掌有点薄茧,但很温暖,和磁性又醇厚的声音一样妙不可言。 舒笛被这股暖流紧密包裹着。 她想知道,他和女人在床上相融时,手掌会怎么包裹身体,这副低嗓会发出什么声音。 电梯内楼道里,空气里满是暗昧的情愫,一种难以描绘的感情正在他们之间慢慢发酵。 “舒笛,你累不累?” 不知班佳琪突然发什么疯,直接上舒笛家来找她。 她顶着一副清纯女高生的脸,身穿黄色菱格针织马甲配黑黄色jk百褶裙,脚上过小腿肚的黑色中筒袜和黑色玛丽珍。 非要拉着舒笛陪她一起染头发。说什么好姐妹就是要一起。 一向惜发如命的她自是不愿意,有那个闲情雅致她多接个翻译活它不香吗? 舒笛是个防晒狂魔,深度防晒ABC原则信奉者,并以身作则。她特别讨厌晒太阳。 蓉城的夏天日均30多摄氏度,即使阴雨天出门也要长袖长裤。除了夜色乌漆嘛黑可以毫无顾忌,舒笛平时都会严防死守紫外线的袭击。 对此,班佳琪常打趣道:吸血鬼都没你怕见光。 当然她的好皮肤也有一部分原因得利无此。除了眼下的黑眼圈,全身上下哪里都白得打眼,而她偏偏顶着一头不愿被化学剂二次加工的黑色瀑发,使得这张精致又清冷的面容媚感十足。 这不,班佳琪回回搞突袭她都得换上长衣长裤才肯出门,不然就全身安耐晒或蓝胖子吸收20分钟再出门。姐妹们心照不宣,这都成定律了。 “笛宝,栗子还是想我陪他一起在江城工作,哎!每次聊到这个话题我就躲,我这前脚才刚转正。” 班佳琪在蓉城一家有名的律所实习,经过4个月的艰苦实习期,上个月从一名碌碌无为的律所实习生正式转为律师助理。 “异地恋太辛苦了。”舒笛不禁回想起曾经以失败告终的案例。 “反正我是不可能为了陪他就舍弃自己的生活。”班佳琪撇撇嘴,神情毫不在意。“你说的嘛,‘男人不可以对我不好,不然就去死!’ ” 舒笛看她那样就知道她的班班又开始逞能了,她定是做足了决定才开口。她掏出烟盒朝班班递过去一根。 “决定好要分手了吗?” “分就分咯,走一步算一步吧!” 班佳琪轻吐一口烟雾,眼珠子往上凝着,不让自己被臭男人影响。 舒笛帮她掐掉衣服上的头发,沉声看向天花板,“班班,你后悔毕业后在这儿不?” 她是想问,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一眼望到湖底,平淡又坚实的日子。 和钟望不同,班佳琪有爱她的父母,有相对固定的生活圈和能量场。她的每一步看似按部就班,实则坚定又充满力量。 她不仅是她的好姐妹儿,在舒笛心里更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永远平和稳定的同这个世界对抗,舒笛知道她就在那里。 她安安静静的,稳扎稳打。她的存在永远令舒笛感到内心踏实。仿佛这个世界一切皆未改变。 两人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起骂男人,一起骂生活。 肺被烟填满,心被生活伤透,舒笛呆呆傻傻地扒着窗户眺望这座城市。 高楼大厦,家家灯火,可其中没有一盏灯是完全属于舒笛的,没有一片地是可以让她停歇的。 舒笛噙着泪水,咧开嘴角用力笑。她凝视远方,泪水却早已浸湿在白嫩的脸上。 起风了,吹得遍地酒瓶咣当响,满屋子酒气在空中细细迷散。 一旁喝得烂醉便倒头大睡的班班,扭着身子嘟囔好冷,舒笛给班班盖好毯子。她自己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一股碳酸气直冲头打。 舒笛还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她找不到任何归属感,她只想远离。 于是,她对着邮箱里一早就编辑好的几封草稿,一一点击发送。 * 宿醉的后果,直到次日中午,两个人才相继醒来。都头疼欲裂得痛骂栗子不值得! 两杯蜂蜜水碰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神。 班佳琪还是直言要断舍离,在舒笛的陪同下换发型染头发。彼时的她是个红头魔女,一头晶莹的红石榴好生畅快。 舒笛眉眼间尽是羡慕,盯着她的班班宝贝都快把人给望穿了。 商场咖啡厅里,有两位漂亮女生正说说笑笑美美享受下午茶,她们一个明媚一个火辣,饶是路边的街拍,也忍不住可劲儿回头打转。 她们正聊到尽兴,手机不约而同响起,峡谷顶端闪耀的战绩被短信通知覆盖。 坏消息从天而降,还是全城推送式的。班佳琪一脸委屈看着舒笛,舒笛眼巴巴噘着嘴。 ————紧急通知,蓉城于今日下午2:00出现5例确诊病例,今晚0点封城。 这下好了,下午茶电影美甲吃饭摇身一变,直接上演末日大逃亡囤粮食之战。 两人草草吃完便收摊去超市。舒笛一个人在家还好说,班父班母都在体制内上班,自然腾不出时间囤货,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由班佳琪一手包办。 全城戒备,隔离两周。两个女孩从米面油盐肉菜蛋奶到面包零食酒水饮料,结账时也不忘拿口粮,两辆购物车满满当当,硬是给这事儿办妥当了。 把粮食运送到班佳琪家,舒笛挑了一小部分,也打道回府。 * 小区门口,她大兜小包地拎食物,步伐一点一点挪着,画面着实艰难。 也是赶巧,这时刚从辅导班下课的小陆依照往常来便利店兼职,两人正好相遇。 小陆顺手帮她提到电梯口,也向她解释了那晚的事情,舒笛让他不要介意,都过去了。 * 门口鞋柜上的高跟鞋寓意着刘涟妮回来了。舒笛右眼皮直跳,脑子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如此,下一秒刘涟妮便提着她那28寸的商务行李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刘涟妮个头很矮,常年被化妆品腐蚀的脸上满是细小纹路。脸上铺满了胭脂水粉,一声米白色通勤商务套装加身依然抵挡不住皮肤蜡黄。 她看到舒笛回来带了一堆食物已经习以为常。正如她从不担心舒笛的自理能力和生存潜能。她只要不长出来一对逆鳞已然谢天谢地。 舒笛打过招呼便起身去厨房放置食物。 刘涟妮让她等等,“你昨天为什么把阳阳一个人丢在病房?” 她的话慢慢勾起舒笛的回忆,连带着当时的糟糕的状态和负面情绪一同直面迎来。 舒笛指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又一次陷入呼吸两难的境遇。 “我问你话呢!” 刘涟妮最讨厌舒笛忤逆她,无视她。她必须严丝密缝把舒笛握在掌心。只有这样,她才感到满意。 “还有你前天在电话说的话,舒笛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在外地上了几年学,就可以对你亲妈、对你长辈不孝顺了是吧?” “你的礼貌呢?” 舒母揪着舒笛一通训斥下来,空气里怒火冲天,客厅倒一片安宁,只有母女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舒笛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大口呼吸,舒母早已习惯了她的身体机能反应,和交通受堵打雷下雨一样都属于自然规律。 “舒笛你怎么又去开药了?” “我跟你说过那药对身体伤害很大。” “你什么时候能听点话?妈妈会害你吗?” 太无力了,支气管被一颗叫亲情的手榴弹紧紧堵死。 吸不上来又呼不出去,舒笛狼狈地撑着桌子,指尖弯曲凹陷,额头上挂着两节青筋,发缝里窜满细汗。 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凭你怎样努力都休想搬动。 面对控制欲强的领导型母亲,服个软哄哄母亲就可以的事情,但她宁可付出更高昂的代价牺牲物质生活,也不屑于对她做那所谓愚蠢式忠诚。 舒笛不愿被外界驯服。 她厌恶血缘亲情里永远矮一节便只能被刘涟妮强权打压,也恐惧成年之前诸多事情无法抗拒的被支配感,她不想苟且。 刘涟妮永远沉浸在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里,用最犀利的言行鞭打她。 舒笛长期以来必须不断安慰自己“我的正常需求不是过分的,我只是不想压抑自己,我希望自己更舒展一点。我很好我做的很棒”,才能略微减淡内心的不安和拉扯。 刘涟妮的电话突然响起,或许打电话过来的又是她的哪里老总,她的表情一扫而过,立马换成卑躬屈膝的谄媚样,又是恭维又是陪笑。 “哎!张总。” “我现在正打算过去......” “哎,是是是,你说得对.......” 舒笛对她和舅舅这种顿时化腐朽为神奇的态度转变感到恶心。她等呼吸舒缓过来后默默起身拿起袋子往厨房走。 羊不会在繁殖小羊羔后总被狼吃。它一边讨好牧羊人疯狂证明自己有用,一边偷偷把小羊羔喂大等着狼先吃它,这是它求生意识下抵御外界攻击的本能性反抗。 舒笛并非不能理解刘涟妮的思维逻辑和处事风格,这一切都是经历和环境造就的结果。但当她一次次向舒笛伸出匕首刺痛她时,血缘亲情早已消磨殆尽。 舒笛骨子里流露出对“权制”的厌恶和反压迫一切举措的缩影,几乎全部都来自于这个空壳家庭。 客厅里舒母一段段的阿谀奉承声反复敲向她。 “那个事情吧,工人出了问题,我上周已经把他们方案调整了。” “嗯,是是是,主要现在找不来人,只能继续用他们。先稍微哄着点,等项目结束再说他们的问题。” 舒笛早已习惯她母亲的自私自利——张总啊,你不知道,我是走投无路才用他们的。人手不够,先留着他们把他们养的白白胖胖也好下地干活。等用完了直接丢掉就行! “好的好的,有张总这句话就放心了!” 她继续翻译话里话外的潜台词。——有张总坐阵我也好放开手脚,一切有张总兜底呢! “好,咱们明天见!” 要不怎么说是奴性呢?正如反方的舒笛也永远无法理解并共情刘涟妮。 舒母临走前给她微信发了一个她公司老总朋友的微信号,让舒笛有不懂的多多向陈叔叔寻求帮助,顺便刷刷好感。嘱托她在家好好隔离好好刷题好好上课,少整什么情绪病幺蛾子,抓紧时间考工程管理研究生才是王道。 舒母出门不一会儿,舒笛便收到她两万块钱的转账提醒。她看向屏风上那架胡木色相框的合照,老照片逐渐褪色,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影子越来越迷糊,即将消失。 舒笛一声嘲讽在喉,随即确认收款。 * 从小被死死归训的人,内心极其匮乏,舒笛终其一生都在摆脱身上的铁链,她保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直到现在。 只想生活的强烈一些。可这里根本不存在出路,只存在幻想、臆想,这致命又破灭的东西。舒笛变得愈发冷漠且颓废。 指尖的香烟入肺,从嘴里吐出痛苦。她有意放空自己,神情淡漠地盯着手里即将燃尽的烟尾。 “哎!——” “哎!!!叫你呢。” 声音是从楼下阳台传上来的,舒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言其他。 只见程之衔两腿交迭斜坐在高椅上,单手懒散撑着下颚,唇角轻勾,抬头望着她。 “你干嘛呢?” 这张坏坏的带着戏谑的笑脸满是温和。 舒笛满脸忧郁,懒得跟任何人交流,按灭烟头后抬腿离开。从程之衔的角度只留下一抹刺眼的烈阳。 程之衔不禁反思,自己又怎么惹到她了?脾气怎么这么大呢! C:怎么了? C:要不要一起去超市囤粮? 程之衔的微信头像是深夜的一弯海水,打开查看会发现有一个黑点,好像是个人影。 舒笛则是一个白背景加黑色锐角线条,上面有两根红色的线条。 滴滴滴滴:不要! C:准备修仙啊 滴滴滴滴:......我买过了 C:封城前最后点一次外卖。恬恬要喝奶茶,你喝吗? 滴滴滴滴:谢啦!我长期戒糖戒奶 舒笛面无表情的按下发送键,随即关闭手机,直直倒在床上。 没过几秒,程之衔又发来一条语音,舒笛本想转换文字的手指不小心触到语音条。 他低沉的音色,酥酥麻麻,从耳机落入她的耳朵,传至大脑。 “舒笛,你累不累?” “程哥,你尺寸不行啊!” 不知他这次又打量自己多久,才能精确对准她头颅,当头一棒。 奇怪的是,舒笛并不讨厌他的审视,反而有种微妙的心理。 她适当释放的一点点负能,偶然间在被他察觉并接收后,他赋予的正向反馈让舒笛感到一丝放松。于是她便释然。 “要你管!” 舒笛也回过去一条,态度凶巴巴的! 程之衔可算看明白了,自己有点受虐体质在的。 非找准这只猫抓狂的时候凑上去让人家抓,不疼不痒一道红痕,他竟觉得兴奋。 “哥!送我回去!” “你听到没?哥——”程之恬躺沙发上和同学打游戏,“亲爱的哥哥——” 程之恬不习惯这里,天气,饮食,环境,她不适应不了。从小在老家跟着外婆长大,生活重心和轨迹都在那里,这里连朋友和同学都没有,好无聊。 爸爸去世后哥哥变得一蹶不振,公司也不去了,非要回蓉城住一阵子。在这不是开电话会议就是往外面跑。偌大的家里空落落的,有人没人都一样,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想爸爸,在这所房子里老能梦到他。 小时候背着她去游乐场玩,坐旋转木马总能拍出最漂亮的照片。去年她说她喜欢美式风格喜欢小麦肤色想学游泳和冲浪,爸爸也全盘支持,经常给她买漂亮衣服美味食物,她是当之无愧的小公主。 李斯达早年是位才华横溢的纪录片导演,据说他和母亲程梅是在灾区拍摄时认识的。妈妈是位漂亮的大记者,两人一见钟情,谈了半年恋爱便结婚生下哥哥。 程之恬对父母的记忆并不多,母亲程梅是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后来兄妹俩改随母姓。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关于妈妈的描述,她全是道听途说。 好在她有一个视她为己出的外婆,外婆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对她教育有加,关爱倍至。 外婆说爸爸是老来得女,对她更是有求必应,势必把妈妈的那一份也加倍补给她。爸爸不在身边但永远都是她最坚实有力的后盾,外婆怕她闹肚子不让她吃那些外面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爸爸都会偷偷补给她。他总逗她说什么女孩子宠坏也没关系,你哥随便养养就行。 还有一个烦人透顶的老哥哥,两人相差15岁,哥哥这个蠢人连家长会的门都能走错。她和他们不在一地但时常见面,爸爸总说距离不是问题,家多哪里都有热饭吃! 小公主一得知要封半个月,她说什么也要麻溜赶回去。 “哥!” “程之衔!——” 程之衔被吵得脑瓜子疼,“听见了!你收拾完没?” “收拾完了!” * 班佳琪提醒舒笛她们忘记囤雪糕和便利店速食。前脚上完普拉提课刚到家,瑜伽服没顾上换,她又匆忙下楼采买。 货架上的食品所剩无几,有哪样选哪样,舒笛和其他顾客一样也顾不上挑三拣四,把那些平时没涉及过的网红零食全部揽入怀中。 小陆看笛姐大兜小包拎着,好像一只邪恶小兽。 “笛姐,你慢点,后面库存还有!” “啊?”舒笛眼睛一亮,“你怎么不早说!我想吃巧恋果!” “那个还真没有。”小陆尴尬地笑了。 这时程之衔也进到店里。他一眼瞅见舒笛一身紧身瑜伽服,穿得跟个舞蹈家似的,恨不得两条腿也挂上零食的样子逗得他直乐。他悠哉悠哉笑着,清晰的下颚尽显风流。 他哎一声叫住她,“怎么就不知道找人帮忙呢?” 闻声望去,又是程之衔这张脸。他所有人都在末日演练挑选装备,只有他一脸神气地坐在角落托腮坏笑。他睨着眼睛看她,法式慵懒的氛围里像极了一副海报。 好像她才是误闯进来的人。 后来的很多个夜里,舒笛终于明白了那个叫“一眼万年”的词。 程之衔接过她手里的一大半零食,“想什么呢!” 舒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怵得不敢抬头。 有两条零食没接住,哗啦啦掉地板上。程之衔心想,这小猫爪子不大,拿得还挺多。他默默给她捡起。 “啊!谢谢——” 她慌乱的神情特别可爱。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不笑的眉眼气质迷离。 “怎么净拿些是低卡零食?” “减肥。” 程之衔垂眼看她,小小身板竟然还有马甲线,“一阵风起来你人都没了!” “要你管!我的目标,连人带盒3斤!”舒笛心里嘀咕着,什么嘛,好好一张帅脸全被这张嘴给毁了! 看她急得跳墙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生气勃勃的,好像这样才对! “盒子轻飘飘的,地买得也亏!” 烦死了这人,瞪他还得抬头,气场上直接矮一大截。于是舒笛怒气冲冲直接踩他一脚,“讨厌!” 程之衔被这一脚踩得猝不及防,惊得瞳孔大震。 她脚上鞋底很硬。这一脚下去,舒笛得意冷笑,甩过头不搭理他。 她是开心了,程之衔这估计得青两天。 算了,她开心就成! 两人在便利店又是一番添补。 结账时小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程之衔看他满脸便秘的表情问他怎么了。 “程哥,你和笛姐看起来特别像两口子过日子的。” 街边路过的人看到里面有一对小情侣特别亮眼。女生黑发雪肤,丸子头高耸,宛如一只气质冷清的黑天鹅。她肩膀上挂着一件黑色外套,满是零食的怀抱对比一旁身形高大的男生,冲击力满满。 男生高大健瘦,米色衬衫袖子拉到小胳膊,手臂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是他常年健身的结果。倒显得女生愈发可爱,画面矛盾又和谐。 “就你话多!”程之衔也满脸尴尬,明明他让小陆说的。 偏偏一旁的舒笛还没听到,问小陆像什么。小陆不说她又问程之衔,后者也说没听到。舒笛觉得他俩神经兮兮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心想也就隔离两周,还好吧。 “哥,满减送个赠品,你看放哪个袋子。” “给她就行。” 舒笛接过后随意扫了一眼,是红色冈本001,她顿时如鲠在喉。 “你拿着吧!这是你们男人用的。” 看舒笛一脸鄙夷,“什么东西还分男女!”结果看到后他也尴尬不已。 小陆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笛姐?” 拿起一看才发觉这问题他问的就不合适,直接塞程哥袋子里的事情,非要多嘴!果然做题使人痴傻。 只怕这大小也不是程哥的尺寸。太尴尬了。程哥的眼神能吃人。 “程哥,那个......”小陆顿时红了脸,一个劲儿地找补。 舒笛微微踮脚偷偷凑到他耳边故意挑衅他,“程哥,你尺寸不行啊!” 程之衔耳朵嗡嗡的,被她一句话挑得浑身发热。那双媚眼撩人心弦,发丝划过他脖子,痒痒的,特别抓挠。 舒笛见他被她呛得闭口不言,拉拢着那张臭脸,她便愈发痛快。 “噢——” “你们挑吧,我去喂流浪狗了。”这只叮当猫说完有意往程之衔大腿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拎起袋子转头就走。 * 长期成长环境接受严苛训诫和寄宿式管理,强迫舒笛练就了一身超强的自理能力,她很善于把自己的生活填得有条不紊。 即使居家隔离,也依然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何况没有刘涟妮和繁杂旧事的摧残,那可是天堂——她最向往的生活,现在也算深得她心! 饶是小区大喇叭从早晨六点半便重复循环的全民核酸通知令也没能叫醒她。 日上三竿自然醒,舒笛洗漱完美美泡上花茶。一杯热水下肚,心情也好很多。 她透过窗子抬头向下看,广场上的核酸队伍仍是排排布阵。太阳悬挂在空,紫外线直射到广场上。众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要给他们蒸上好几个小时。 直到十一点,广场渐渐人烟荒至,她才赶忙套上防晒长外套打伞下楼。 足不出户也不见人的日子,舒笛经常这副模样。一身防晒长衣,一双马丁靴,一只口罩,一把遮阳伞。 到了广场,左边空无一人,右边的那批人扫了身份证还在等待管子。防控人员让舒笛从左侧做核酸。 环形布局方便排队,倒霉蛋程之衔站在右边最后一个。他被太阳晒得微眯着眼,满脸不耐烦。 舒笛外形出挑,大热的天有个把自己包成一只粽子的女孩在环形圈里绕来绕去,很难不引起周围的打量。 别人来得早还等了半天。她卡着点出门,从扫场所码到做完核酸,全程耗时不过三五分钟,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自己都感到太不可思议,像是关系户走后门。 程之衔问天问大地,还能这样? C:[照片](舒笛做核酸) C:你看着很像那个流民 C:倒是给我留把伞再走啊! * 蒸房滚一圈,即使时间短也能焖个满身汗,何况是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舒笛。 回到家直奔浴室冲澡,直到涂完身体乳才缓过来。打开手机,上面一串程之衔的消息。 舒笛都能想到他嘴欠的样子。 滴滴滴滴:别管,有我美的时候呢! C:紫外线过敏很严重吗? 滴滴滴滴:生理抵触。 * 才走一天,刘涟妮便打来电话催促舒笛赶紧加人家好友联系上。一经提醒,她方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儿。实在烦人! 舒笛点开名片,头像是个大logo,颇为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本就没有抱任何目的更没有任何兴趣,自然也不会加一堆有的没的的前后缀介绍自己。她简单敲下一句“陈叔叔,你好!”,点击发送键。 发送键一按,她发现自己刚刚用的是私人号,不是跟刘涟妮这边人联系的手机微信号。 正当后悔之时,程之衔又发来两条消息。 C:[好友验证照片] C:这是你吗 天底下还有如此巧合! 刘涟妮催着她去房地产公司上班抓紧考MEM拿证书。程之衔一个传媒公司运营总监怎么会和她们卖房子的扯上关系呢? 滴滴滴滴:你什么时候又姓陈了 C:公司logo,那是我工作号。 C:我也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改姓了 滴滴滴滴:我妈推的,她前后鼻音不分...... C:嗯,朋友跟我提过。 如同晴天霹雳,舒笛的朋友顿时变成了她妈妈的朋友。 换成别人倒是没什么,可如果是程之衔,她内心反而翻涌出一种奇怪的心理,不停作祟。 舒笛有点小不情愿。 她实在想不通,程之衔那样的人,他们是怎么挂上钩的?这个世界未免太小。 滴滴滴滴:好吧 C: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滴滴滴滴:不是 滴滴滴滴:我没有问题。 算了,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舒笛缓下片刻,慢慢接受了这个戏剧般的事实,接受他和刘涟妮才是一伙的。她内心一阵失落,好没意思。 C:什么说不清楚 滴滴滴滴:就这样吧,程叔叔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程之衔说明情况,正如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逃离这个地方。 此刻她很清楚,和刘涟妮挂边的,都是敌方阵营。索性刘涟妮没有程之衔的私人微信。 C:什么这样? C:怎么回事? 滴滴滴滴:没有,程叔叔不要多想![微笑] * 吸收了头一天的惨痛教训后,程之衔也学舒笛卡着点下楼做核酸,果然一路无阻,十分省事!只需在视频会议中途休息15分钟即可。 屏幕后的员工们甚至以为自己老板提前退休准备卖股份了,才借用家事一次性离职三个月。 整整一连两天,程之衔发现舒笛怪怪的,碰到了也不主动讲话,只会一个劲儿的程叔叔好,程叔叔辛苦了,程叔叔好好防护······整个人180度大转弯。 他故意刺她一下,她也不躲不闹,毕恭毕敬的样子,倒真成自己晚辈了。 这天做完核酸,程之衔在电梯里一把堵住舒笛,从第2层一路红灯按到顶楼,舒笛疑惑不已。 他问她,你到底怎么回事? 舒笛心里警戒铃大响。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否安全。程之衔和刘女士关系很好吗?程之衔接近自己是刘女士拜托他“关照”自己吗?亦不知道他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她要逃,她好想逃。远离刘涟妮,远离这座城市。 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程叔叔好!” 程之衔看她客气疏离的样子直发怵,这人又中什么邪了。 “你怎么回事?” 舒笛继续打哑迷,“什么怎么回事?” 一拳打到湿棉花,不痛不痒。程之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被她气成这个样子,太荒唐了。 “你要看不上我这水平,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我是工商管理出身,和你们搞房地产的,的确隔行如隔山。郭杰鑫找上我只是躲个清闲。” 不是搞房地产的。郭杰鑫又是谁? 舒笛听得一头雾水,还是打起十二分警惕心。 “程叔叔言重了。您是我母亲朋友介绍的人,自然是出类拔萃。” “舒笛!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程之衔气得上手掐她脸颊,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倔呢?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我想了解你。” 舒笛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慌张失措。 密不透风的电梯里,程之衔的脸近在眼前。他眉头狠皱,神情寒戾,一副不打目的决不罢休的姿态。她讨厌这种近乎虐夺性的被压制感,自己如同一条被压在案板上的死鱼。 “你听好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妈。郭杰鑫的父亲找上他,他躲不掉你这朵桃花债才找上我。我一个传媒公司的跟你们房地产行业八竿子打不着,自然成不了事情。明白了吗?” “什么意思?”一盆冷水下来,舒笛被浇得六神无主。 “郭杰鑫在外面怎么浪都可以,但他不能把手伸到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身上,找了一个和你们素不相识的我来当炮灰。” 刘涟妮是要为了自己的事业把她舒笛给卖了吗? 程之衔看她死死地缩在电梯角落,一动不动。她脸色苍白,眼底尽是迷茫。 他好像搞砸了。 * 程之衔把舒笛送回家后没走,他不放心她独自呆着,只好一直陪着她。 舒笛家客厅阳台朝南,两边是几间卧室。从他进门就心生怪异,哪有人家里这么干净,空旷得像个样板间。 程之衔坐在一旁四处打量这所房子,米白色调为主,客厅阳台干干净净,没有绿植没有小型装饰品,家具只有必要的功能性用品。 最多的颜色是门后衣架上同款不同色的防晒风衣,以及鞋柜上的包包和鞋子。给整间屋子添上那么一点人气儿。 主人不是刚搬来,不存在没来得及布置房间。很明显,她并不准备常驻这里。 舒笛沉默地点燃烟支,尼古丁入肺,她看到小时候生日时一家三口一起去海边上捡贝壳。爸爸怕她绊倒把她背在背上,妈妈怕她晒伤摘掉自己的帽子给她挡太阳。 “笛笛长大后最想当什么?” “我想和爸爸一起当消防员,唰——唰——” “都怪你!”刘涟妮满脸笑意地瞪着舒父,“笛笛都被你教坏了。” 舒辉继续问她,“那笛笛还想当什么?” 小舒笛摇着脑袋想了半天,“嗯——” “嗯——,嗯————”小舒笛嗯了半天,她抬头看到天边起舞的风筝。 “有了!我想当那只风筝!我要当最漂亮的,飞起来要最漂亮的风筝。” “这才对嘛!”刘涟妮听到无关舒父职业的回答,继续引导舒笛,“那笛笛喜欢什么样的风筝呢?” “笛笛,笛笛喜欢爸爸妈妈,笛笛要和爸爸妈妈一起飞来飞去。” “那笛笛要怎么和爸爸妈妈一起飞来飞去呢!” “嗯——嗯——”小舒笛绞尽脑汁嗯了半天,终于开口,“笛笛要努力弹钢琴努力背单词,考最好的高翻院,以后去世界上最漂亮的巧克力工厂放风筝!” “那爸爸妈妈和笛笛一起努力,一起去巧克力工厂放风筝好不好?” “好——” 房间里成条成条的烟雾从舒笛口中散开,舒笛偏爱女士细烟,只抽爱喜葡萄酒双爆。不是什么刺鼻的味道。 直到她从烟盒里抽出第三支,程之衔伸手夺去。 “别抽了。” 舒笛默了半晌,缓缓抬头,嘶哑着嗓子问他,“你跟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认识她。” 舒笛再次陷入沉思,眼里一片混浊。 答案显然在她意料之外。可程之衔除了如实回答,没有任何头绪。 舒笛太安静了,这个女孩好像背负着超出她年龄范畴之内的使命,也是她身上矛盾感的来源。如此特殊且复杂。 她好像在奋力支撑着某个东西,程之衔看不懂。说不清那是什么,像是舒笛珍贵的物件,又或是她的生命。 程之衔怕她抽烟抽得胃酸难受,自作主张走向她家厨房。 冰箱里满满当当,摆放得井井有条,和客厅天差地别,饮品、补剂和蛋果肉菜层层迭放。 上层第一格是蔬菜,第二格水果,第三格各类酱料和鸡蛋。每样水果和蔬菜都用食品密封盒装着,上面标有日期。冰箱门上各类酒水饮品。只有一只没吃完的坚果棒,随意放在番茄酱旁边。 程之衔也饿了半天,打算洗两个番茄做个便捷式午餐。 舒笛闻到葱油香从厨房里飞出来,直扑口鼻。她去卫生间刷牙。 不一会儿,两碗色泽鲜艳的打卤面上桌。 番茄酱底裹满面条,撒一圈白芝麻,热葱油淋在上面,小气泡滋滋地向上冒个不停。 程之衔还煎了两颗荷包蛋。其中一颗定型失败,蛋液调皮地窜了出来。他把那颗放自己碗里。 桌上几张金箔包装纸,舒笛趴在桌子上,食指一下一下戳向面碗。 程之衔很少见她完全放松的样子,她总是很美,冷漠疏离,生人勿近。开心时脸上明媚灿烂,还带点她那个年龄段该有的生气和可爱。 现在她正光着脚蹲椅子上思考人生,缩得像只鹌鹑。 “程叔叔,我不吃熟蛋黄。” “程叔叔,我想吃辣椒。” 程之衔有求必应,拌好面推给她。 满满一大勺魔鬼辣,再来一盒冰蓝莓汁,冰火两重天。空调房里,舒笛吃得津津有味。 她吃饭方式很像公司里的一个吃播,一大口,脸颊鼓囊着,嚼啊嚼,小鸡啄米式直点头。过好一会儿,再卷下一筷子。 看她吃饭还挺有意思的,有机会多看看。程之衔第一次认为他下得面条原来有这么好吃。 一碗面条下肚,“鹅———— ”舒笛不争气地打了个饱嗝。 “程叔叔,谢谢你!”她吃得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坐在餐桌前认认真真吃一口面条了。 这么大一碗,舒笛准要发饭晕。 程之衔注意到舒笛下巴上有一粒芝麻,伸手帮她拂去。 “擦擦嘴。” 什么嘛!明明是在她家诶!可程之衔递纸巾的样子,仿佛她才是个客人。 程之衔的神情总是特别专注,他身上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与生俱来。明明气质冷冽,却有一席漩涡吸引力,凑近了能闻到尤加利叶的味道。她总忍不住深陷其中。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抗拒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舒笛措手不及。氛围瞬间严肃起来,程之衔郑重其事地样子,令她耳目一震。 舒笛习惯隐忍,她拉拢着眼皮,不愿开口。 回答他的话术有千万种,随便两句便能概括。舒笛比谁都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她潜意识里不想骗他。 舒笛不知道他安不安全。他处在什么位置,界限应该在哪里,她不清楚。 究竟如何回答才能在坦诚和不露怯的情况下,还能保护好自己呢? “我不知道。你等我想想吧。” 方才的舒笛,只是一架迷人的躯壳。发丝乱糟糟的披作一团,轻吐烟圈。她看起来支离破碎,眼神漂泊,完全没有骂钟嘉诚的劲头。 “别让我等太久。”程之衔轻轻抚摸她额头,举手投足之间温润尔雅。 他身上有股极强的力量在诱导她,舒笛拼死支撑,依然捉襟见肘。她快要失守了。 “知道了。” 这是道很重要的大题,舒笛得谨慎作答。 * 矛盾说开两人也自然化干戈为玉帛,对于刘涟妮的这通操作他们彼此间心照不宣也绝口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 可是那个心结就在那里,强行放置即为任凭它生根发芽。不过半天便被刘涟妮再度提起。 舒笛打哈哈的糊弄话不可信,刘涟妮直接要来了程之衔的电话,事情二次放大。 学业,工作,刘涟妮把她的生活排得头头是道,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条道路。现在连婚姻也要横插一脚。 不是没有反抗过,舒笛偷偷改掉高考志愿,大学随便选了一个离家最远的城市。专业人满,舒笛倒霉地被调配到网络与新媒体运营。刘涟妮一怒之下断了她两个月生活费。 好在新闻传播涉及圈子广,和他们对面艺术设计分院一样,各个专业都不分家。 舒笛性格会来事儿,待人接物挺有一套,进了大学撒开手脚奔走在生存线上。 校外兼职,教室上课,宿舍睡觉,三点一线陀螺式打转。最后愣是逼得刘涟妮只能妥协。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舒笛已经在海市找好了几家有意向的公司,一切准备就绪。直到全国疫情全面爆发,整整半年,打得舒笛措手不及。 这半年里,蓉城作为重点防疫城市,居家隔离更是家常便饭。 刘涟妮借机把空子钻得服服帖帖。她说反正你这大学马上毕业,整整四年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该收收心思了。房地产管理这块骨头你必须啃下来,带你出门应酬我都嫌丢人! 丢人。 太讽刺了!可是这一切不是你逼我的吗?要不是你,爸爸怎么会出任务时活生生被困死?凭什么出了事情就怪我?你的事业你自己处理不好凭什么用我做祭奠?我是什么?我还是你的女儿吗? 舒笛问过自己无数次,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太陌生了。 她曾试着理解刘涟妮的变化,理解刘涟妮的迫切和努力,可她发现她理解不了。苦难就是苦难,伤害是实打实的,凭什么要被歌颂? 这次是程之衔,下次呢?她究竟要怎么逃离刘涟妮的魔掌。 舒笛耳朵阵阵轰鸣,颅内重复播放着程之衔的话。 “郭杰鑫的父亲找上他,他躲不掉你这朵桃花债才找上我。” “郭杰鑫在外面怎么浪都可以,但他不能把手伸到父亲生意伙伴的女儿身上,所以找了一个和你们素不相识的我来当炮灰。” “别让我等太久。” ...... 反正处境已经到底了,舒笛决定试着勇敢一次,找个机会向程之衔坦白。 如果可以多一个人帮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会不会反转呢?舒笛反而很期待他的反应。 细想和程之衔的认识,他直直闯进她的世界,每次的相处都令她着迷且上头。 程之衔有姣好的面容,高大的外形。一张酷性痞帅的脸冷感十足,姿态却随性闲雅,处处透露着不容忽视的盛气凌人,臭起脸来魅力更是浑然天成。 万物守恒,正如过度压抑对碳水的摄入和渴望,必迎来报复性进食一样,所有的压抑必遭反噬。 短短几天,舒笛在严格刻板的成长经历和家庭环境下形成的“情绪自动转换系统”,已经被程之衔身上这股桀骜不驯的劲儿入侵得不差丝毫。 没有人在面对心之所向的诱惑时无动于衷,舒笛这次决定迎难而上,拨开这层雾。 * 网上能查到的资料很多,程之衔所在的星衔传媒,是一家相当成熟、有代表性的MCN红人孵化公司,在江城成立已有三年。和大多网红公司一样是一家以红人内容孵化、创建自主品牌和电商运营为核心的快时尚集团,提供专业定制化营销变现解决方案。 创立起步初期规模还小,他作为初始合伙人之一占股40%。除此之外舒笛还查到一些无聊的商业活动信息和企业事件。 呵!无聊的资本家。庸俗的跆拳道黑带。 好几张商业活动合影里,程之衔都让一堆女网红拥簇到最中间,自己反倒一脸冷漠,像极了拔吊无情的渣男。 舒笛对着屏幕一番控诉,“拽个屁啊!” 为数不多的相处,但她承认自己的确有被程之衔这个男人吸引到。 程之衔像一块极其有力的磁铁,总能巧妙地击中她。这个男人的阅历和学识远远在她之上,属于黄金碰王者。 他的主体感和能量感很强,看似温和、易得手,却让人永远无法拿捏。 舒笛非常清楚她骨子里的征服欲和冒险心,充满生命力的东西对她永远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个叫程之衔的男人,鲜活立体,强悍自信,攻击性十足。舒笛本质仰慕这种优秀的个体,强悍的基因。她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想法正在滋生。 于是她迈出这步,选择主动出击。 滴滴滴滴:我想了解你。 C:为什么? 滴滴滴滴:你不是不想等太久吗? C:行!你想了解什么 滴滴滴滴:你这个人 滴滴滴滴:全部。 C:怎么?我魅力这么大 滴滴滴滴:给不给机会吧 C:给,随时。 * 舒笛发誓,她的本意绝对是想让程之衔变成自己人。她是蛮喜欢和他相处的,也不排斥他时不时的有意靠近和眼神对视。 但程之衔好像会错了意思。 他当天晚上就准备了一桌浪漫,牛排意面、沙拉甜点,诚邀舒笛共进晚餐。一副拽得二五八万蓄势待发的样子,就等着舒笛勾手把他钓走。 不过程之衔也是个十足的绅士,等舒笛抱着刘涟妮酒柜里珍藏的红酒下楼,他接电梯时夸她漂亮。 开门,换鞋,拉椅子,从头到尾一条龙服务,优雅不失风度,倒显得他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个。 舒笛心想,这就是小说总裁伺候小娇妻的快乐啊!那程之衔不如去床上伺候她。 等她有钱,她也包养一堆体硬脸帅的麦色高个帅哥哥,随处可见的体型差和肤色差,一个给她涂身体乳,一个给她泄欲。 “我对可可过敏” 程之衔家也是中户,房屋布局和舒笛家大体一致,客厅不是黑就是白,极简主义风,看上去倒也干净自在,挺符合他气质的。 四人位的餐桌上有丝微妙的气氛,程之衔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地为她切牛排,神情颇为享受。 他看舒笛饶有兴致,简单向她解释房子之前是他家老头儿住,老头儿走后他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父子俩审美大差不差,他只住一段时间也懒得再收拾。 原来之前楼下的李伯伯就是程父。说起来,前阵子去滨城跟项目翻译后也好久没见过程父了。 世事难料。 舒笛经常和程父一起喂楼下的流浪狗。程父早上喂,舒笛晚上接班,疫情最严重那阵子都成定律了。 一来二往熟悉后,程父还偶尔给她送自己种的小葱和小米辣,他说她女儿也爱吃辣,倒没提过这个儿子。 “怎么净挑拨我跟老头儿的关系!” 舒笛很清楚依照目前的局势性,只要她不开口,程之衔就能一直陪她耗下去。他是一头野狼,有十足的把握和耐心等自己率先挑开话头。 显得她现在的拼死抵抗在他眼里只是动物濒危前的回光返照。 “程之衔,我说我想了解你是真的。” 他微挑眉头,问她想了解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舒笛过往的工作经历和生活经验告诉她,今晚必须迈出这一步,否则未来只有无止境的剥削和压迫,一辈子也逃不掉。 “你做的每件事情都奔着目的吗?” 程之衔还没开口便被她又补上一句,“我是说生活。不是工作。” “不全是。”手里的牛排恰好切完,他递给舒笛。 “那你会无缘无故地,帮一个对你毫无价值的人吗?” 程之衔嗤笑,“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瞒着我妈妈,两个月。只要两个月。” 既已捅破这层窗户纸,舒笛也直抒胸臆。 红酒杯上映着男人傲人的侧脸,他的睫毛垂而密,相当矜贵。 “舒笛,你很聪明很优秀。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精准发挥,明白如何和外界建立长久稳定的正能关系,能屈能伸也够坚定,潜能和优势都相当大。但你不妨试着想一想,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 程之衔声音慵懒低沉而有磁性,语速节奏很慢,每个字都敲到舒笛的心弦上。 他和她出校兼职时接触合作过的老板不同。在他们那里,舒笛只要做好分内的工作,保证自己是不可替代的主心骨,再适当展示一些除本能工作内之外的优势和个人应变能力,基本稳稳当当后续都有更多工作上的串联。 但程之衔让她无从下手。他无懈可击,舒笛也找不到突破口。除签约以外她想不到自己能给他提供什么价值,可她又着实不想在互联网自媒体上做一名内容创作者。 她不想在网络上展示自己,哪怕不做内容干货,也不想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商品化的载体。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舒笛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不甘心场面就此陷入僵持状态,心里想着“对不起了钟望,为了姐妹的自由。你一定要原谅我!”。 “第三种可能,那我们合作吧!”舒笛打开她准备好的ppt,“你们星衔传媒的几位当家网红,我认为他们所展示出来的内容并没有将自己打造到极致。” 程之衔接过笔电后示意她继续。 “方方、瑞波、小小周子,他们现在只能靠早期平台流量的红利,可是老本又能啃多久? 这是他们最近两年的订阅数量和观察人次,平均下来每人每年呈直线下降34%。在这个更新换代极快的环境下,不出两年,他们便会糊得彻彻底底。 方方的问题在于特点不够独特,没有根据受众群体的消费偏好挖掘爆点,评论区粉丝需求永远得不到她的反馈。满足用户心理需求这条是她的一道大关卡。 瑞波和小小周子数据上比前者好很多,同时他们粉丝粘度也最差,取关人数位居同类博主里前三。风险太大没有稳定性,只能靠博眼球的方式暂时性出圈,长久以往变现必然受阻。 他们三个共同的弊端,种种标签和因素随着时间的沉淀,让他们困在同一种定势里太久了,如果不找到突破点超越此前,仅仅重复着这种“合乎逻辑和定位”的行动,结果可想而知。 星衔传媒不养废物,浪费资源和金钱继续下注必赔的买卖,程叔叔的团队也一定迫在眉急!不过也许他们合约快到期了之后有全新的规划,又或者运营团队已经制定好了新的运行方案,只不过还未呈现出来。我很期待。” 舒笛依靠自身对新媒体运营的渗透度和网上仅有的可供参考的信息,从容不迫地向程之衔总结自己的见解。 亏得大学期间她天天在外兼职时与形形色色的人不断周旋。每一次深入学习吸取新事物,渐渐与同龄人拉开距离,她丝毫不敢停止脚步。 程之衔看了许久,舒笛这份ppt逻辑清晰明确,数据一针见血。对于一个大四刚毕业的女孩来说实在难得,甚至超过部门小组部分正式员工。可想而知,她也是有备而来。 自是没想到她竟然剑走偏锋从那几个转型困难钉子户入手。舒笛的声音沉稳有力,逻辑感强,重点突出。 “你以前都做过哪些工作?” 哪些,是的。 舒笛的能力是层层迭加交汇起来的,程之衔猜她应该没少锻炼自己,她对行业渗透度很深。 “很多。网新专业出身。大一从兼职翻活入手,最早学生家教,后来出商业活动,做跟翻,也给起步公司和小型写字楼做文件翻译。新媒体运营和商业活动涉及最多。之前跟朋友搞过一阵投资。” 英语家教,钢琴家教,跟翻地陪,新媒体运营,网络策划管理,甚至最初只能从淘宝模特和试衣模特开始。 舒笛回想大学四年,她基本没怎么休息过,也多亏她够狠,舍得把自己放在各种混杂的环境里锻炼自己,好在回报值不错。 “总之很多。” 不卑不亢,自信又平和。亦如她从来不需要什么东西填补自己的面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四块钱的蓝莓巧恋果她吃得开开心心,戴过一次就坏的廉价耳环她能配衣服当个小亮点,也能身穿dior最新款吊带抹胸裙坐在这里同他谈“交易”。 人始终是精神动物。舒笛做的一切都在为她的心之所向加砖加瓦。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程之衔相信,不论在哪,她一定会成功。 舒笛看他握着笔电,神情严肃,嘴唇轻抿,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她能做的都做了,签约是不可能签约的。 “吃饭吧,牛排味道怎么样?” 一句话就完了?饶是心中疑问再多,舒笛也面不改色地打配合,只好先将正事暂缓。 牛排肉质纹理漂亮,她叉起一块牛排,送入口中。 上好的惠灵顿牛排,一层裹着鹅肝酱的蘑菇泥,一层火腿,一层刷匀蛋黄液的酥皮,配料中和得非常完美。 口感细嫩层次丰富,味道极其浓郁。舒笛不自觉得扬起眉头,她很喜欢。“好吃!其实配一块加热过的蓝莓巧克力派做餐后甜点会更好。” “巧克力啊,我对可可过敏。” 果真话不投机半句多,程之衔今天摆明了要拿捏她。 舒笛打算问那程叔叔喜欢什么,被他放下酒杯轻声打断,“不过我可以下次给你补上。” “好啊!” 舒笛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转头另起话茬。 “程叔叔似乎很喜欢做饭。” 她刻意隐藏情绪,微变地脸色还是被程之衔抓个正着。 “你要一直叫我程叔叔?”他挑眉示意。 “不改个称呼?” “那你呢,你想我怎么称呼?”便利店老板叫他橙子,她叫有点奇怪。 “随你。”程之衔低头点烟。 他微乱的黑色短发,与阖着眼皮的眼尾处的痣,似乎都相得益彰。危险却迷人的帅气男人,浑身都被烟草气息环绕。舒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她学着张希亮说话的口吻,“橙子?” 好奇怪。 “程哥?” 也不对!有点殷勤和谄媚的意味。 “程总?” 还是不对!又不是他员工。 “之——”......还是算了。 “我不知道。你自己说一个!” “说了随你!” 觥筹交错,大半瓶红酒下肚,舒笛两颊微红,配上她今天的大红唇和水钻双边耳环,笑得明媚又迷离,肢体轻盈而自在。 最终她说还是程叔叔好。喊了程叔叔,道德绑架的味道也会被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和爱戴稀释掉,感觉自己需要帮助就可以找他,他能把所有问题一一迎刃而解。 程之衔心想,这小脑袋瓜子,想得挺美! “那你帮不帮嘛!” 许是酒精上头,感官被放大,舒笛也抛开距离和顾虑。 她小嘴叭叭喊着,叽叽喳喳倒挺有趣。舒笛语调有点缱绻,喝了酒会拖长尾调,整个人都软糯糯的,格外撩人。 程之衔随即轻吐烟雾,凝着眸子看她,真想把她脑壳撬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同意啦!?”舒笛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她马上丢下松弛,正襟危坐打起24分的精神。 “不然呢?” “谢谢程叔叔!”目的达成的她,像只雀跃的小狐狸。 “和今天一样,只要妈妈跟我联系,我就通知你。” “好!谢谢程叔叔。” 他拿过手机,添加备注又指定将刘涟妮的电话设置为自动录音功能。 “别高兴太早,你知道这是一个大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会讨回来。” 这句话非但没有让舒笛晴天转运,反而使她放下心来。以程之衔这样的商人,如若真是一无所求,对她乐善好施,那才是空头支票。 出口打开,舒笛皮肤上每个毛孔都张驰着,向她传递信号:舒笛,你可以逃离! “好啊!我的能力有限,如果可以帮到你,我相信它对我自身也是一种提升。” 程之衔倒也乐得见她顺着杆子往上爬,“拭目以待。” “干杯!” 任务完成,可以放下心来好好吃饭了。 30楼的露天阳台,往下俯视,马路上时不时穿过几辆警车巡逻。整座城市灯火阑珊,他们坐在月光下杯酒言欢。 香橙舒芙蕾盖上一层糖粉,香叶点缀。配一碟蓝莓酱,口感绵滑松软。高脚杯里是刘涟妮托关系找的96年玛歌,旁边还有上好的黑椒菲力和芝士意面沙拉。 舒笛这才发觉她今天一天的饭都是程之衔做的。 他应该不至于一顿饭也跟她要债吧。 相处下来,好像她只要碰到程之衔就会变得紧张、刻意,又有种上战场的兴奋和热血。舒笛莫名喜欢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哎,不管了!欠的人情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等邮件通知。 * “笛宝?——” “舒笛???!——” 对面楼上一阵狂喊,传到这里不远不近,早已被警车鸣笛遮盖。 钟望隔着高楼看窗外,视线里对面阳台上舒笛和一个男人正蜜里调油。可太罕见了! 叫也听不见,索性直接打来电话。 程之衔示意她接。 “笛宝,你是不是在露台吃饭?” 舒笛顺着方向侧身望去,对面楼上的一扇窗里果然露出来一个白脑袋,同她挥手示意。 “元宝,我看到你啦!” 元宝? 程之衔琢磨着怎么这么像宠物的名字? “笛宝,你旁边那男人是谁啊?” 钟望瞪着他5.0的大眼睛,隔太远了还是看不清。外形倒挺像模像样的,黑色衬衫黑色休闲西裤,体型高大,氛围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个虾头男。 “他啊!”舒笛转过身细细打量他。 程之衔,该怎么定义他呢? “嗯——一个甲方爸爸,我下来蹭口饭吃。” 程之衔条起眼皮,眉头微蹙。 甲方爸爸?怎么就成甲方爸爸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还不都是自己疯狂拿乔的结果。 通话还在继续,舒笛连口应下。她不倒翁式狂点头的样子膈得程之衔心里相当发酸,谁啊这么开心? “好啊!那我明天早点出门,你带好东西,混在小区人堆里进来!” 明天?进来?来哪里啊?程之衔听得一头雾水。 “那你带着呗!” “好!是沙瓤西瓜吧元宝!” “可以吗?那要沙瓤。” “没事,我家囤的食物很多,你人过来就可以。” 直到挂断电话,程之衔也没听懂。 时间不早了,舒笛想起她今天还没核对完策划书,便匆忙告别起身上楼。 临走前不忘感谢程之衔。 程之衔只好作罢,送她上楼。 “怎么?喜欢小奶狗啊” 次日一大早,舒笛正美美睡梦中,钟望的铃声叫醒服务便早早送达。 舒笛脑子一片昏沉,哈欠连天的起床,洗漱。她全副武装,赶在天色微亮,广场人最多之前出门做核酸。 钟望摇着红色鸭舌帽,一头白发也好认。 两人快速汇合,排队做核酸。 正巧卡着人最多的点,钟望背起角落里放着的背包,在舒笛的带领下一起进小区。 “笛宝,委屈你了!咱俩跟做贼一样。” 舒笛要睡不睡地磕着眼皮,“啊?没事,回去再睡!” 还没三伏天呢就晒炸了,钟望帽子里全是汗水,她的养蜂人装备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兴致阑珊,到家便脱下外衣倒沙发上沉沉睡去。 * 程之衔的视频例会从早上9点一直开到现在,状态不要太好。 他越神采飞扬会议室的员工们便越害怕。纷纷猜测程总不会真要离职了吧。 大家不敢在视频里窃窃私语,有几个已经跑小群里热火朝天地聊着。 疯传程总为什么还不暂停会议,心情这么好是不是要离职。 萌萌汇报错耽误那么久时间,程总也不生气,不知道的以为程总对他有意思。还不如凶巴巴的冷着脸最好。 德恩小声说,“不过我还听过好像是念书瑜惹到咱们程总了。” 前不久一次,念书瑜特生气程总办公室走出来。其实是念总私自进程总办公室还翻他抽屉,荣杉拦都拦不住,特别离谱。 荣杉说先好好开会,别摸鱼!等会儿程总去做核酸他们私下说。 几人撺掇荣秘书通知程总做核酸。荣杉也点点头。等珍妮汇报完,他刚好就卡着点提醒程之衔做核酸。 “各位辛苦了!” 到饭点了,他想起昨天中午给舒笛做的打卤面,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起床没。 “你们中午你们什么现在点,再忙也得好好吃饭。待会儿我上来给你们报销。” “谢谢程总!” “谢谢程总!” 众人纷纷异口同声感谢程之衔,脑子里呼之欲出的想法更加不敢定夺。 “好了,”程之衔笑着跟大家打招呼,“会议暂停20分钟。”说完便随手关掉视频。 小群里再次一片轰动。 天哪!程总笑着说各位辛苦了,众人哪敢说辛苦,不敢吃他请的,生怕是送行饭,吃完送上断头台。 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有帅哥陪笑和请客吃饭。 荣杉说就那次他没拦住,最后被程总讽刺一通。他一个小秘书哪敢管啊,给念书瑜说了程总不让,她死活不听叫荣杉滚开。 荣杉说他只听程总的吩咐,当时正好王总叫他,他就过去了。到了才知道王总没叫他。念书瑜骗荣杉的。令他无语至极,也怪不得程总对她避之不及。 萌萌说怪不得程总不喜欢她,天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荣杉还说程总当时特别生气,念书瑜动了他母亲的项链,程总直接让她出去。 程之衔母亲在他初中时难产去世的,荣杉提醒他们别往程总伤口上撒盐。他没法说程总为什么请假,总之他不会离职。 比如程之衔从来不曾苛待过他们。全公司部门最好的领导,逢年过节都有好礼,五险一金年终奖也厚实。上次端午节的购物卡,别的朋友看了都眼红。 * 舒笛再次被铃声吵醒,起床气一时大起!房间里尽是麻辣火锅味,还正滚着泡泡。 电话是程之衔打来的,她耐着性子接过电话。 “下楼一起去核酸吗?” “啊?” “我说下楼做核酸。”程之衔心想这家伙也够能睡的,11点了还不起床。 “我一早做过了。”舒笛掀开毯子下沙发,原来是元宝在做火锅。 门口有两堆厨余垃圾,早上下楼匆忙,舒笛这才想起忘记带下去。 趁电话未挂,她拜托程之衔上来捎个垃圾,后者欣然应下。 钟望在厨房一通忙活,正准备叫她呢,就看到舒笛猫着小步来了。 “笛宝快来,可以吃啦!”钟望连忙招手她坐下,给似醒非醒地舒笛喂了一块沙瓤西瓜。 刚从冰箱中层拿出来,每块西瓜都裹着属于它自己的一层冰渣外衣。微微的冰碴咬下去,沙粒感充盈,果肉肥沃味甜,冰冰凉凉的别提多舒服! “元宝,我爱死你了!”一口下去,舒笛全身凉爽。 两人有说有笑的吃着麻辣火锅。作为舒笛最好的男闺蜜,钟望更是义不容辞,一个劲儿地劝她好好休息,别天天只对着键盘一通敲。 自打他认识舒笛以来,就没见她停过。 “不行,得赚!”舒笛狠狠咽下一大口冰啤,凉气瞬间袭满全身。 空调房里吃麻辣热火锅,鱼肉菜面水果冰饮音乐应有尽有,身旁还有爱她的朋友。 舒笛真心感到畅快。 许是音乐声太大,程之衔按第三次门铃时两人才听到。 坐在靠门位置的钟望起身前去开门。 映入眼前的是一个身型高大,长相英冷的男人。他穿了一件gucci奶黄蓝条刺绣衬衫,一条黑色西裤。 领口微张,手臂袖子挽到胳膊肘下,胳膊上小麦色的肌肉线条十分性感,和手腕处那只Jaeger-LeCoultre蓝色陀飞轮腕表相得益彰。 太帅了,男人扭头时锁骨连着肌肉微扯,牵起脖子血管青筋,钟望看得gay达狂响。 程之衔没想到是个男人开门,以为自己走错了。扭头一看,确实是3102。 “你好,请问你找哪位?”钟望赶忙关掉音乐,看出打猎的殷勤劲儿问他。 房间里传来舒笛的声音,“元宝,你怎么把音乐关啦?” 元宝? 原来是昨晚这个男人。 他一头白色短发,身穿浅绿色工装连体衣,脚上一双居家拖鞋,偏韩系。 程之衔听到舒笛的声音,话分明是疑问,传来却如同娇嗔一般。 怎么?喜欢小奶狗啊? 舒笛到底什么审美?程之衔眼里斜过一丝不屑。 “笛宝,门口有个帅哥找你!” “谁啊?”舒笛躲进草丛,放下手机起身,原来是程之衔! “程叔叔!” 舒笛这才想起她拜托程之衔倒垃圾。 “元宝,垃圾在厨房地毯上。你给程叔叔递一下。” 随后她又问程叔叔要不要等下上来一起吃火锅。 程之衔没理,接过垃圾便离开。舒笛只当他大姨父来了心情不好。 “我去!”钟望眼都亮了,关起门来一脸兴奋,“笛宝,这男的谁啊?” 舒笛拿起手机,游戏已经结束。“就昨晚那个,甲方爸爸。” “你这甲方爸爸可太帅了!” “你休想!!” 舒笛见他这幅样子,便知道钟望绝对是看上程之衔了。 “你看上了?” 确实程之衔的长相放gay圈也是顶级,没有人不喜欢痞帅英酷的大帅哥。更何况还是他这种事业有成、又雅又痞的类型。 “哪有?” 舒笛标准的内冷外热,能走到她心里的人她都很在乎。因此也不想骗钟望。 “好吧,其实他就是钟嘉诚那个朋友。起初我只知道他住我家楼下,长得挺对胃口,注意过两眼。” 那晚一切太过巧合。舒笛想替钟望撕碎旁边钟嘉诚那个贱人。刚好听到他们说想签她。舒笛知道钟望这些年的屈辱可以洗清。 而她自己,她很清楚自己和程之衔是两条永远都不可能交错的平行线。 大家并不是同一阶层的人,一时的心动和吸引,终归抵不过身份地位上的悬殊和时间的消磨。 况且舒笛并没有长待蓉城的想法,终归要逃,干嘛在这里留个念想。 “笛宝,你要是喜欢就上吧!别顾忌那么多。我没关系的。” 钟望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些年舒笛对他真心实意,帮过他很多次。 舒笛只是人冷,很难交心,心里在乎的人不多。但走进舒笛心里的人,她从未怠慢。 “不行。我玩不过他。” 钟望都纳了闷了,“怎么又是一个只可远观,不可玩焉的?” 对啊!有什么意思!舒笛也认为没有意义。 两人达成共识继续吃火锅。 * 与此同时,那个被定位成只可远观、不可玩焉的男人也觉得没意思。 自己火急火燎又是帮忙对付刘总,又是卡点打电话叫人做核酸,又是上楼倒垃圾的。 结果人家没心没肺,浑身洋溢着幸福满足的模样,正和小哥哥空调房里你侬我侬,一起音乐火锅哈啤酒。完全没有他放在眼里。 反观自己,一切的行为举止都显得那么多余且徒劳,人家压根不闻不问。程之衔真觉得自己太有病了! 烈日似火,广场上三两成群的核酸队伍也都蔫了吧唧的。 程之衔隔着口罩的脸上眼神阴郁。饶是按班值岗的防疫人员看了这位冷脸帅哥的臭脸也难受。 大哥,我们都晒多久了?您这才出门几分钟。知足吧,差不多得了! * 再次打开会议是20分钟后。 小组成员们见镜头里程总阴着这张冷不作声的脸,众人吓得发抖。 程之衔满脸就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最后一个汇报上周数据总结的提米也是倒了霉了,后背直冒冷汗。 没有程之衔的小群里自是没人敢冒泡。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头各干各的。 至于什么午饭什么报销,通通不重要,早已被他们落到九霄云外。 “程总,这就是上周所有自媒体的数据总结。” 程之衔神情严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家大眼瞪小眼,满屋子都人心惶惶。 “程总?”荣秘书又叫了一嘴。 程之衔这才缓过神来。 他通知大家:“好!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提前下班吃中饭吧。” 随后便结束会议。 “舒笛,我在追你。” “舒笛,你害怕我。” 程之衔冷不丁地开口,打得舒笛措手不及。装睡不是最好的方式,她也想搞清楚这没由来的暧昧和压迫感是什么回事。 于是她把问题抛回去,“我怕你什么?” “你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规章秩序,怕你的生活节奏被我打乱。”他面无表情像陈述一篇文章,却一语中的。“所以把我划分在邻居和公事来往的区域。” 没错,舒笛的防备心在他这里熊熊燃烧,永不熄灭。 她次次都无法控制地被程之衔吸引,反复横跳的心思也即将把她淹没,不能再失控了。 要想拥有必须先割舍。男人何其多,舒笛你难道想一辈子被圈住吗? 说到底程之衔始终是刘涟妮那边的人。而她与刘涟妮是敌对关系,和刘涟妮一伙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程之衔答应帮自己又怎样?谁知道他有没有安好心。舒笛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任何松懈。 硬着头皮说谎话,舒笛早已习以为常,自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茬,“程叔叔,你想多了。我们本来就是邻居啊!” 程之衔不打算放过她,继续盘问,“为什么不继续叫我程之衔?你听听你的心跳声,都快从嗓子眼里跑出来了。” 舒笛故作害怕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搂紧他的肩颈,“你也知道我心脏跳得快啊!我生怕你一个不开心把我丢下去。” “舒笛,你要明白,我不会伤害到你的任何利益。” 程之衔循循善诱,一步步敲打这堵墙,舒笛快撑不住了。真的好累。 舒笛立马接道,“我知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确实也没有什么利益值得你用得上‘伤害’这两个字。” “你—— ” 算了,徒劳! 舒笛这副伶牙俐齿,既然决心要装傻,他就是拿个锣也叫不醒。程之衔快被这个女的气死了,怎么就这么倔呢! 舒笛永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本质自私又冷漠,她所有的笑容和迎合只是为了讨好程之衔,借此行自己的便利。 准确来说是舒笛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保持理智。 程之衔讨厌这种模糊不清的界限和舒笛时不时的疏离。被她排除在外界的感觉太差了。 亦或是他程之衔从来不曾走进舒笛心里。 不论前者还是后者,程之衔都讨厌。 氛围凝结成冰,两人各自心怀鬼胎,谁也不肯再开口。 程之衔脸色又冷又臭,舒笛也不想再触他的毛。 于是她开口,“程之衔,谢谢你!我的腿好多了。可以自己下来走。” 程之衔弯腰,胳膊慢慢垂直地面,将舒笛双脚轻松落地。 舒笛放开环绕在他脖子上的双手,不料被他一把扣住。 程之衔的手掌很大,掌心还有一点点薄茧,一只手直接把舒笛两个手腕拉至头顶。 “你干嘛?” 晚风沙沙作响,朦胧的月光下,舒笛白如凝脂,浑身散发着优雅又慵懒的美。睡衣裙摆随风摆动,隐隐约约有股黑莓香味,和程之衔在医院那天闻到的一模一样。 “急什么?” 程之衔冷冽的黑眸能杀人,直直的盯着舒笛,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他用另一只手搂住舒笛后腰,给她一个支撑,把人死死箍在怀里。 “你赶紧放开我!”舒笛不想跟他对视,一个劲儿的挑开胳膊。 男女力量上的悬殊太大了,她被程之衔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程之衔,你放开我!” 舒笛讨厌被压制被胁迫,程之衔富有侵略性的眼神,看得她处于本能意识想躲。没有主动权的感觉太差了,连带着舒笛的心跳和体温,一同不由自主逐渐升高。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图找回理智,抬头与程之衔对视,“你放开我!” 两人的唇近在咫尺,舒笛甚至能感受到程之衔的鼻息散到她脸颊,凉凉的,和他身上独有的尤加利叶味道一样,沉浸感很强。 程之衔有极好的皮囊。桃花眼配微微上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量感很足,嘴唇不薄不厚,造就他一身自然而然的疏离冷冽感,又痞又深情。 痞气是个斜着的词,强有力的驱动力似乎是他高级的邀请,正中舒笛的审美。她无法不为之心动。 “你放不放?” 一句问句却被舒笛说得中气不足,细细品还有一丝娇媚的颤音。 “舒笛,你诚实一点。” 舒笛不想在他这里溃不成军,更不想落荒而逃。程之衔想要的答案她实在说不出口。 舒笛以前不是一个居安思危意识特别强烈的人,过惯了享受当下的生活。该来的事情躲不掉,反正都要经历,那么事情推着她走就好了,大不了被暴尸街头。如果哪天有主动拥抱生活的热情,或是规划生活的心思,那就到时候再聊! 底层思维和行动力从未改变。很多棘手问题能放置就放置一下,对程之衔亦是采取冷处理方式。 甘蔗没有两头甜。问题已然迫在眉睫,舒笛无法像之前那样“顺势而为”。不可能只想程之衔一味地帮助自己,还招手即来挥之即去地把他完全隔开。 舒笛比谁都更清楚这个道理,因此陷入两难的境地。 “你很为难。”程之衔换了一种方式。 “嗯。”舒笛轻声回答。 时间并不是问题,她只想知道底线在哪。舒笛现在正处在陡峭的崖顶。慢一点吧,再慢一点。 “你看不透我,所以把我隔开。” 舒笛脸颊闪着红晕,“嗯”地点头。 她打心底里害怕程之衔这类工作很久且富有钱权地位的男性,越有魅力舒笛越恐惧。 那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骨子里极致的利己享乐主义,太害怕了。他们只看价值只看付出和回报比,everything,包括爱情。 舒笛讨厌与他接触时思维和感官都被提着走的自己。这种讨厌令她害怕到不知所措,也不愿面对。 “那你还要继续了解我吗?” 程之衔凑近她额头,把声音轻轻吹向她耳边,低迷且有磁性。 “要!”舒笛眼神急促闪躲,快要缴械投降了。 他继续往前凑,“我告诉你好不好?” “什么?”舒笛神使鬼差地应下。 很难拒绝程之衔饶有耐心的咬耳朵和软话输出,这点一时甜头对舒笛的诱惑很大。 程之衔终于放下她的手,缓缓松开。他改为一手抚摸舒笛额前随意散落飘动的碎发,一手紧紧搂向她后腰。 舒笛不自觉抖一下。有点沉溺,想要他。 程之衔认认真真,眼神深沉。 “我喜欢你。” “我不会伤害你。” “你可以向我靠近。” 男女气息环绕,心动无限蔓延。 程之衔这番毫无保留的进攻,把舒笛打得措手不及。 说不动摇是假的。 因此她必须强制性让自己进入防备模式,以便迎合程之衔的做法。 看舒笛神情淡然,变脸比变书还快,眼尾微调的杏眼里一尘冰水,程之衔感到万分无奈。 他手指再次慢慢渡上她的脸颊,细声道,“适当给我一些施展的空间,嗯?” 舒笛怀疑只要她不点头,程之衔就能一直这样下去,一次不行还有千万次。即使看穿他温水煮青蛙的行为又怎样,还不是无计可施,被他吃得死死的。 美色当头,实在撑不住了。头脑一阵发昏,舒笛缓缓点头,“嗯。” 活泼地思绪不断跳跃着,放大感官,近距离感受他的抚慰和体温。程之衔的指尖有粗粝的薄茧,酥酥麻麻。 她不排斥他的触碰,甚至甘愿落入覆地,想要索取更多,同他建立更深层次的贴合。 “说‘好’。”程之衔继续蛊惑她。 舒笛不得不尔,“好。” “跟你吃火锅的那个男人是谁?” “?” 舒笛这番回神,程之衔是吃醋了吗?想到此处,眼勾直绕。 程之衔发问,“他怎么在你家?” “他来我家住两天。”舒笛话里行间尽是理所当然。 程之衔气得一筹莫展,“你们孤男寡女共住同一屋檐下,这合适吗?” 舒笛眼神笃定,嘴角一弯媚意,“怎么不合适?程叔叔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呢!” “舒笛,我在追你!”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不讳。 “追我又怎样,追我就要限制我吗?”舒笛当然不服气。一方面势必要把刚刚的劣势局面都讨回来,另一方面想试试程之衔的临界值在哪。 舒笛再添一把火,“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之衔只好耐心解释,“舒笛,本来我今天挺开心的。想问你要不要一起下楼做核酸,再一起上来吃饭。结果我很气,气你眼里只有火锅和那个男人。连视频对面员工都看出来了,怎么你就那么钝呢?” 舒笛看他脸色变化,内心雀喜。虚荣心和占有欲整个一大满足。 “他就是钟望。过来陪我聊天的。” * 洗漱完毕,舒笛瘫软得陷进沙发里。她简直恨透了自己这副受不住任何诱惑的样子。 戒色戒色戒色,逃离逃离逃离!你忘了吗舒笛?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呢! 人对没有做过的事情的想法总是最为热烈。程之衔的出现犹如一个机关按钮,总能召唤自己身上所有被忽略被压制的情感需求。 舒笛控制不住箭在弦上的心。他妈的,她好想现在跟程之衔来一发泄愤! 钟望听得直乐呵,“我就说这位甲方爸爸不简单!” 舒笛无限懊悔,“元宝,我完了!” “完了就完了呗!能用就用,不然你拿什么对抗阿姨。”钟望撕开面膜,继续拿他的观点劝舒笛,“我们和班班不同。你想摆脱阿姨的控制就必须得狠下来人。人家不也答应了要帮你,合理利用身边资源没什么不对!还是说——你怕陷进去?” “我已经陷进去了。”舒笛仰天长叹。 “笛宝,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许骞那种垃圾货。被他这种晦气东西搞得自己PTSD,太不值了。” “我,我当然怕啊!我怕程之衔也会丢掉我。” 她不想再因为任何人,陷入无尽的自我否定里。 “啊!”钟望放下面膜,径直坐过来。“你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不争气!我他妈好心动啊!” 完全不夸张,舒笛浑身上至头皮毛孔,下到脚趾尖,无一不在散发着想拥有程之衔的渴求感。 程之衔像一个情绪容器,可以传递非常明确的信息。他的能量阈值相当高昂而稳定,总能任自己释放心里多余的废情绪,再给予自己体内缺失的能量。 这个男人身上有丰富的层次感,反差多变,那是年龄和阅历所带来的。加上那副优越的外表所呈现出来的气质氛围,足以让舒笛心甘情愿沦陷。 她想英勇赴火,想大胆一次奔向他。 “元宝。我真的,非常非常不愿意变成那种,特别没有魅力的人。并且,打心底里看不起那样的人。”舒笛慢慢讲述,“可能我还是没法原谅当年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小时候班上的同学都羡慕我有优越的家庭,出挑的成绩。但其实被保护得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如果不是我乱出馊主意,吵着闹着要和我爸一起去花店给妈妈买花哄她开心,我爸也不会拿错对讲。一切都不会发生。” 钟望不知道舒父具体的死因是什么,只是在某次舒笛吃蓝莓巧克力派时提了一嘴。 “我爸拿错对讲,无法保持通讯畅通,所以指挥员也没能确认到他的位置。其他的消防员都分散在各个岗位上。我爸作为主心骨,行动时向来独来独往。没有人料到一直以来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一队队长,会在那场大火里出意外。 他是活活被烧死的。我和妈妈到达医院,病床上的爸爸已经是一具死尸。一层白布揭开,我爸全身只剩烧灼,焦味都没了。” 太平间门口立着两个单薄的背影,一大一小,两位死者直系亲属。 刘涟妮保持着最后的体面,颤抖着身子弯腰签字。小舒笛直直不愿接受这个灭顶的事实,哭啼不停,干呕直吐。 她按着小舒笛的头,逼迫她仔仔细细地看,看清楚。 成长的代价太过残忍,自此以后,舒笛支离破碎,野蛮生长。 舒笛像个破碎呆滞的洋娃娃,脸庞干枯,白如死灰。她细细描绘着她的“罪责”。 “但是回不去了,我爸给我惯坏了。我不能接受男人对我不好,不能接受他对我有一丁点的伤害。”舒笛迷路了,眸子里带着无措,麻木已久,眼眶里一滴泪水也没有。 “所以其实有时候想想,也幸亏我妈这几年给我这么大的压力,让我有个地方释放情绪。我知道我爸肯定会怪我,但我又总是时不时地梦到他要我继续坚持,要我别恨我妈。” 舒笛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我妈也挺可怜的。我觉得她很厉害,当年顶着那么大压力,愣是把那笔丰厚的国家抚恤金给退了回去。” 金屋藏娇 得利于姣好的语言表达天分和从小接受严格训练,舒笛过完16岁便独自参加雅思生活技能类考试并顺利拿下证书。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容易,刘涟妮动不动就给她断粮又如何?大学后她凭借自己的小本事已经自给自足,时不时地还能小奢侈一把买个名牌经典款鞋包。 而刘涟妮打给她大大小小的生活费她都原封不动地存着,加上自己赚的存款到现在早已六位数有余,足够她毕业后在这个18线小城颓废个一年半载。 谁不辛苦呢,那些早出晚归麻木不堪的日子里,挣钱是她唯一可以提起精神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她。她必须有很多很多钱堆砌她一滩腐泥的物质生活。因此也必须强大必须聪明。舒笛开始严苛要求自己,跌跌撞撞飞速成长。 她变得善于发现并利用自己的优点提高自身知识水平和专业技能,也足够豁得出去。生活没有给她多少选择,她必须懂得处事圆滑,把察言观色刻入骨髓变成下意识反应,与人交际时足够谦和有礼。 剧组酒吧化妆间广告棚互联网商场活动,她敢于尝试从未接触的领域,细心编织着自己的小人脉网,年前靠一笔小投资赚到人生中第一笔六位数。 这笔长期交易现在看来还算公平。 算失败吗? 算没用吗? 舒笛不知道。 你喜欢现在的喜欢吗? 舒笛说,她不喜欢。 夜晚是情绪的发酵剂。舒笛沉浸在此,不肯抽离。 “笛宝,你别想了。”钟望手足无措地安慰她,“伯父肯定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舒笛摇摇头,“元宝,其实我很阴暗的想过。如果我过得不好,是不是我爸就没法安心,然后他在那个时空也不断祈祷。 每年来看我爸的人,越来越少。他渐渐被人们遗忘。那个场面很痛苦,逐渐空旷。我不想他被世人遗忘。” 爱和能量一样,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舒笛骨子里的长期压抑和缺失感,在遇到程之衔之后,不断崩盘式爆发。 她无法忽视自己本能性的,十分渴望亲密关系这个根源问题。 * 发泄一通也蛮好,次日清晨,舒笛整个人容光焕发。 晨间空腹运动完酣畅淋漓,状态饱满。她破天荒地准备了三人早餐。 舒笛家里的囤货很充足,布置早餐也相当精致。 烤面包机“叮”的一声,几片全麦香喷喷出炉,金黄焦脆。钟望喜欢花生酱,她喜欢蓝莓黑巧酱。至于程之衔,牛油果鸡蛋碎吧。 特制酱料涂抹刷墙,全麦一片盖一片,迭上几片蔬菜和无油煎肠,三个用报纸风油纸包好的三明治即可完成。 盘子里撒上两把莓果和坚果,配两杯健康的冰蓝莓汁,居家早餐美美出炉。 家里只有黑咖和各种养生补剂,程之衔又对可可过敏。舒笛便单独做了一杯椰青冰萃美式。 她把另一份给他准备的早餐用盒子打包好,到门口时又转回厨房,拿了一排AD钙奶下楼。 这是前几天她和班佳琪在商场扫荡的,家里为数不多又深受各个年龄段都喜欢的饮料。 七点一刻,也不知道程之衔起床了没。舒笛把早餐盒子放在地毯上。 离了公司和朝九晚五的工作节奏,程之衔这半散养的休闲日子,一天比一天懒,一天比一天更能睡。 程之恬所言甚是,再这么睡下去他真要成猪了。 堂堂合伙人天天闷头睡大觉,一离职就是三个月,难怪他部门的员工门都生怕公司要变天。 醒来已是上午10点。扑面而来的两束阳光直直打向程之衔,刺得他转身继续假寐。 如果没有荣杉的电话,程之衔怕是还能再睡一阵。 挂断电话后他才看到舒笛的消息。 滴滴滴滴:[照片] 滴滴滴滴:早上好!不知道你醒了没。这是给你做的早餐,没有可可。椰青美式不合胃口的话,还有一排ad钙奶。 滴滴滴滴:总之谢谢你 程之衔把地毯上的早餐和那排ad钙奶一起放进冰箱。心想舒笛还挺会来事儿,杯子上也贴着可爱的“good morning”和“万物可爱”贴纸,继续敲打手机。 随后他放下手机,回卧室洗漱。 * 钟望和舒笛吃完早餐后出门核酸。等她下次上楼已是上午10点。 舒笛脱下养蜂人装备,先去浴室冲澡,做沉浸式护肤。 前脚洗掉面膜,便收到程之衔的消息。 C:这就是你的诚意? C:[照片] C:快下来! C:门开的,你直接进来 椰青冷萃咖啡已然化成常温,餐盒底部一摊水渍。舒笛不由发笑,这人怎么这么蠢呢? 她依照往常放下干发帽,一顿涂抹完又去厨房,给这位养老大爷做了一杯同样的美式,才搭电梯下楼。 “程之衔!” 舒笛站在他家门口,卧室里的流水声戛然而止,但没有人应声。 行吧,洗澡呢!大爷果然刚起床。 舒笛有点尴尬,把一次性饮品杯子放到餐桌上后便坐在椅子上等人。 舒笛再次默默打量这间屋子,数着吊灯上的黑色流苏。 不一会儿卧室门打开,程之衔一身黑色浴袍,从房间里走出来,优越的脸部线条锋利夺人。 舒笛想,可能他的习惯是把短发随意几下擦到半干,还挺招摇。 睡得好,一天的精神劲儿也足。程大爷一脸惬意,身上那股子冷冽的气质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早!” 舒笛说,“不早了。” 程之衔黑色碎发耷拉在脑袋上,有种私有的味道。 眨眼间,他又拧着眉头。 “你怎么不吹头发?”这话是程之衔问她。 “半干就好了,伤发质。”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从冰箱里拿出早餐,大咧咧掀开椅子,坐她对面。 “你让我下来干嘛?”舒笛把这杯新做的美式戳开,推给程之衔。 “看我吃饭!” 什么玩意儿?舒笛有点后悔,是脑子抽了吗,为什么要给他做早餐? 程之衔一副理所应当的笑脸,“谢谢!” 他不急不慢接过杯子吸了一口,肯定式地点头,“还不错!”表情贱兮兮的。 程之衔打开饭盒,拿出三明治。 他吃饭慢条斯理的,特别享受。看他啃三明治的样子,一脸自在,舒笛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画面。 “你这样看着很像刚跟人办完事儿。” 衣衫不整,浴袍领口开大V,散散拉到胸部以上。 “刚跟你办完事儿?” 程之衔抬头回她。 舒笛也是意外,会被他这么呛一句。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拆穿,还是侧着脸瞪他,“吃你的饭吧!” 程之衔继续犯贱,头摇得都快要脱节,“你说你能不能稍微,啊,矜持点!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闭嘴!” 他就喜欢有事没事逗逗舒笛,看她抓狂挺好玩儿的。 “说吧!干嘛给我做早餐?” 舒笛这次没有闪躲,“想做就做了。” “什么意思?”程之衔一阵迟疑,“钟望也有是吧?” 又来了。怎么以前不知道他竟然爱吃醋。 “不然呢?钟望和你,你要是我你选谁?” “你别岔开话题!”程之衔继续无理取闹。 舒笛不接他的话茬,低头看手机。笑死,这还没在一起呢,尾巴就先一步翘上天了。 “舒笛,”程之衔更加肯定他的直觉,“是不是钟望也有?” “是!怎么了?”她安静地看手机,一个眼神儿也不分给他。 “不是你怎么这样?” 舒笛学他的语气,耶耶耶你怎么这样—— 程之衔十分笃定他的猜测,气得饭也不吃了,“合着你是把多余的食材给我装了一份是吧!” “不是啊!”她继续扣手机,说话也心不在焉的,“元宝吃花生酱,我吃的蓝莓黑巧,怕你有忌口我专门给你煮了鸡蛋做的。你不喜欢吃牛油果吗?” 行吧,也算个事儿。“没不喜欢。” 舒笛抬头问他,“好吃吗?” “还可以!” “大哥,摆正你的位置。”舒笛提醒道。 程之衔睨着眼拿起叉子啃水果,“不是,钟望什么时候走啊!” 舒笛拿乔继续套他,“我俩好久见一次,肯定要叙叙旧的。” 你跟一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叙的。 饶是心有所想,程之衔还是换了个说法,“那他什么时候走?” “等会儿我上去问问。” “让他住我家,”他可以忍两天。 “不行!” 舒笛嗤声驳回,落到程之衔眼里,成了别的意味。 他耐心跟她解释,“舒笛,你一个女孩,总归不方便。” 且不说钟望已经走了,就凭程之衔这张脸,她也不允许他和钟望有过多接触。万一给他掰弯了怎么办。 “哦,元宝已经走了。” 程之衔恍然大悟过来,“你耍我呢?” 舒笛满脸戏谑地笑他,“对呀!好玩吗?” 他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口美式喝完后开口,“行,我都记着。等我以后一桩桩讨回来!” 舒笛丝毫不甘示弱,“哦,等你能讨回来再说吧!” 一份精致的过点早餐,程之衔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里慢慢吃完。 面前的舒笛生动又迷人,身上活泼快乐的能量,安安静静玩手机,有种水利万物而不争的平和感。 什么样的商人想给她递饭碗都不奇怪。人格魅力不是虚话,她像是音乐盒上的女孩,遥控器掌握在自己手里,音乐一响她开始原地转圈。 “舒笛,你为什么吃那个药?” 舒笛刷淘宝的动作微停,愣了下问他,“哪个药?” “医院那天。” “那天啊,”她下巴颏点着桌子,半合眼皮,“那天我吃错药了。” * 等下要开高层会议,荣杉的通知电话再次响起。 舒笛逛淘宝入了迷,看她戴着耳机,程之衔也没打断他,回卧室换下便服后直接打开会议。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程之衔思绪已经飘向窗外,楼下核酸人还挺多。 “程之衔,你家有冰淇淋吗?” 舒笛冷不丁的一声,打得他措手不及。 视频对面的会议室一阵清醒,众人皆是惊掉下巴。 那位财务经理也停下讲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声音是从程总视频里传来的吧? 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王扬是程之衔高中同学,回国后与找到程之衔和念书瑜,合伙创立了这家公司。 他自是万分惊喜,噗得一声笑了出来。程之衔,你有情况啊!躲在蓉城金屋藏娇呢! 舒笛见他不说话,便再次开口,“——有,没,有?冰淇淋。” “哟,弟妹这是饿了?” 舒笛吓得表情管理失控,“什么情况?” 会议室里一阵说笑。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程总,原来也会金屋藏娇。 只有念书瑜冷着脸让各位安静,工作场合好好工作。 饶是大家吃瓜心理再强,也不得不止住话题,怎么说念总都是个小合伙人,面子也要给三分。 程之衔立马关麦,他让舒笛自己去冰箱底层拿。 视频那边再次传来王扬的声音,“程总,要不先给弟妹拿个冰淇淋?” 程之衔给他发消息让他闭嘴。王扬手机嗡嗡一声,他一把翻过去压根不看。 他继续打趣,“在座的各位可不要学程之衔,女朋友连家里冰淇淋也不知道在哪。” 声音落下,会议声内又是一阵说笑。 “程之衔,你什么意思?” 舒笛听得云里雾里,合着别人都把自己当笑话了。 什么鬼?这刚要给个机会,想试着了解一下,怎么就成弟妹了? 眼看舒笛满脸不悦,程之衔果断关掉会议,合上电脑。 得先跟她解释一下。 “会议开得急,我开放麦了。看你戴着耳机玩手机就没叫你。我坐这儿方便看楼下做核酸的人多不多。” “那弟妹是怎么回事?” 他从沙发起身给舒笛顺毛,“天地良心,这你可不能冤枉我!王扬那贱货听见你说话了,非得在那儿起哄。” 行吧!怪她自己倒霉,非得嘴馋吃冰淇淋干嘛。 程之衔见她有所松动,扶着她肩膀随身去厨房,给她挑选冰淇淋。 “喜欢吃哪个,嗯?” 他声音懒散,语气很平和。舒笛一向挺受用的。 冰箱底层最后一格犹如哆啦A梦的万能口袋,各式各味的雪糕,应有尽有。 “你家怎么这么多?” “程之恬爱吃。”程之衔挠挠头,“你喜欢哪个?” “我想吃蓝莓巧恋果。” 他蹲下身体,“好,我看看啊——蓝莓巧恋果。” 个子太高的缘故,他将左腿膝盖微微挨地,一个个给她翻找她想吃的冰淇淋。 舒笛很喜欢程之衔凡事都很专注的样子,开车也好,找冰淇淋也罢。 他沉浸在一件事的时候神情总是很冷,姿态松弛又舒展。桃花眼下的睫毛轻轻扑闪,侧脸魅力十足。让人很想占有他。 “万一你会选择帮我呢” 三两下子,几支蓝莓巧恋果便被他找到。 程之衔拿出其中一支,从上面扯开包装纸递给舒笛。 后者接过,“谢谢!” 随后他把其余的几支巧恋果摆到最上面一层,合上冰箱。 舒笛过意不去,“抱歉,打扰到你工作了。” 程之衔一笑而过,摸摸她的头,“没事。还想吃什么?” 她摇摇头,“没了。”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好尴尬啊!脑子里一堆喜欢吃的冰淇淋也烂入口中。 舒笛将手机蓝牙关闭,把耳机给程之衔戴上,让他专心工作。她给他盯楼下核酸点。 结果没多久,她便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空调冷风静静吹着,直到荣杉再次提醒程总做核酸,他才看到舒笛原来睡着了。 许是做了什么噩梦,她的眉头拧得很紧。室内气温不高,她的额头竟起了一层虚汗。 程之衔看她侧过身子缩成一团,不由心疼起来。这在心理学上,是缺乏安全感的典型表现。 瘦小洁白的身体,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四肢没有丝毫赘肉,只剩一张骨架撑着,掐到就能断掉。宛如一颗透明的小玻璃球。 她坚毅且顽强,破碎但不易碎。 舒笛,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为什么会过得那么辛苦? 程之衔轻轻擦拭细汗,给她盖好小毯子后起身下楼。 * 舒笛睡醒已是下午三点。 在别人家醒来有点落寞,头还有点沉重。 她潜意识感觉睡觉时,脑波里有无数次细胞小人在不停流窜奔跑,有种如释重负和新生的平静感,心脏是决堤的坝。 小屏风后面是和小有设计感的家庭版健身房,大概有个十来平米。里面很精致,各类健身器械面面俱到。 原来程之衔也不喜欢去健身房。 他赤着上身,下面一条黑色运动长裤,脚上一双轻便的黑色运动鞋,身姿欣长挺拔。 程之衔双手正握单杠,做引体向上。肩胛骨下沉,大臂和后背肌肉共同用力挤压,小麦色的肌肤下尽是健硕有力的肌肉和线条。 宽肩窄腰,肌肉不夸张膨大,相当野,张力十足。 一个接一个做,大气儿都不带喘的。 这家伙身体素质确实没得说。 汗水顺着后脖子往下流,穿过脊梁骨的皮肤,沾湿裤子,滴落地板,如同被浇了水的希腊雕塑。 舒笛按耐不住内心的小心思,举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她喜欢好看的人,不开心就看帅哥解压,和帅哥不带色心的聊天、约会。 程之衔方方面面都卡在舒笛的审美点上蹦迪。磐石也有崩裂的那一天,她是一个流动体的人。 舒笛喜欢他气定神闲的漠离,充满冷气的引诱和狩猎的眼神。神情似笑非笑,心事全在胸口,随时蓄势待发,流露出来的又只剩下对她的挑逗,危险又迷人。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她的感官。 不知看了多久,舒笛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同一句话:我灵魂的缺失要程之衔的身体才能抚平。 她在备忘录里写下这段话: “ 生活本是重复如此,直至死亡。 而你是我的一汪春水, 淹没我, 把我的灵魂通通捣碎。 2020.07.08 ” “你在干嘛?”程之衔开口。 反应敏捷如她,神色不慌不忙。 舒笛即刻摆出一副被他吓到的表情,反问回去,“抠手机啊,还能干嘛?”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被偷拍。 “去冰箱上层帮我拿瓶水。” 舒笛借机溜掉。 * 班班: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班班:在吗在吗在吗 滴滴滴滴:我也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滴滴滴滴:在的在的在的 班班:不想分手了 班班:好无聊 滴滴滴滴:?这是人话 舒笛一通骂过去,“你是对得起你染的头发,还是对得起老娘熬夜陪你喝的酒?没见过男人吗?怎么这么不争气?” “舒笛——” 屏风后又传来程之衔的声音,这是他叫舒笛第三遍。 “你又干嘛?” 后者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抠手机。回个话还一副不耐烦。 程之衔健身完毕,身上挥汗如雨。 他拿白毛巾擦拭,走过来问她,“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小麦色皮肤盖上一层汗水,在阳光下融着光泽。舒笛视线里尽是他身上错落有致的线条感和精雕修炼的块状肌肉。 凑近了看,他左边肋骨下还有一条几公分的褐色疤痕,在腹肌上面侧方的位置。显得他野性愈发浓烈。他的鼻息和原始的张力蓬勃迅猛,狠狠往舒笛心头喷洒。 实在秀色可餐,后者低着头不看他。 “告诉你什么?” 程之衔要气笑过去,合着这么快就给忘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抗拒我?” 舒笛回过神来,“我不是已经不抗拒了?” “那你为什么又不抗拒我?”他不断靠近她,准确来讲是勾引,图谋不轨。 程之衔身上有股淡淡的尤加利叶味道,清澈,冲鼻,穿透力强。 这个味道逐渐在舒笛脑海里定格。后来她每逢看到尤加利叶,便会想起这个男人。 她有意拖慢节奏,故作矜持,馋也得忍。 舒笛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先去洗个澡吧,臭死了!” 勾引失败! 程之衔大为震惊,强迫舒笛同他四目相对,“你竟然不喜欢?” “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你那几块肌肉是能当搓衣板还是能当护身符?割下来吃我都嫌它柴得塞牙!” 舒笛一顿毒舌输出,给他气得百口莫辩。 程之衔边往卧室走,边嘟囔着,“你就嘴硬吧!谁他妈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还装!” 待他走后,舒笛抿紧唇瓣,往卧室方向又看了一下。 确定他走远,可算放下心来! 眼球感受到的冲击最为致命。舒笛想在他的后背留满竖条抓痕和指甲红血印。 程之衔是非常均匀的浅古铜色皮肤,类似于小麦色。全身汗水,给皮肤又添上一层蜜的光泽。 他锻炼得当,举铁不过度,增肌不凶猛。身躯高大强筋,肌肉健硕但不魁梧。体型恰到好处,不过分强壮也不过度瘦削。 死死地卡在舒笛审美上。 那张冷脸摆起不可一世的表情,舒笛内心滋滋滋地直冒泡。 她想侵犯,想占有,想索取他身上的能量。无关其他,爱慕心理和追求性吸引力是她本能性心理需求。 遇到程之衔这种荷尔蒙强、危险性高的异性,她的求偶意识被激发,越是不易得越是成本高,她的情绪越高昂。 舒笛正在接受她已经被全面攻陷的事实。 * 刘涟妮让舒笛自考MEM,专门给她报班。听到跟她房地产开发与管理有关的内容就头疼,舒笛一次都不曾去过。 这天傍晚,负责对接的老师直接把电话打给她。 没关系,二十节课她才缺了三堂,刘涟妮肯定不知道的,舒笛如是安慰自己。 借着蓉城封城的机会,她完全有理由再躲几天。大不了等解封了再去上课。 舒笛不会听名字排斥某个东西,仔细研究很多领域都有吸引她的地方。她永远被这个世界上那些全新的未知的东西,深深吸引。 网新她不喜欢,兼职那些未知领域她也不喜欢。抱着猎奇和赚钱的心态,一开始只能咬着牙根啃下来。后来在参与中参透到其中的美妙之处,慢慢她自发性地那些圈子做决策。 她是一个心引力很强的人。要做就做好,不做就不做。一定是这件事情令她有所收获,否则任凭叔婆说错嘴皮,她也无动于衷。 这些年受刘涟妮耳目濡染,舒笛对房地产经营略懂皮毛。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要她这辈子的工作和事业都与刘涟妮扯上关系,绝对不行。 滴滴滴滴:我妈给你打电话没? C:没 C:怎么了? 滴滴滴滴:她给我报的课,我之前没去。刚刚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滴滴滴滴:[不知所措小猫咪]gif. C:怎么不去 滴滴滴滴:......脑壳疼 C:下来说! 滴滴滴滴:你上来吧 滴滴滴滴:我要跳楼你刚好还能接着我 C:那你跳吧,我继承你的6位数遗产 滴滴滴滴:我就说你推的我 C:亡命夫妻也不错。你下地狱,我被枪毙 滴滴滴滴:想得美! 滴滴滴滴:我上天堂,你下地狱 C:开门! 门后是舒笛一张垂头丧气的脸。 窗帘密不见光,房间一片昏暗。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躺着一支只剩半截的细烟。 她架一副黑色粗框眼镜,清丽的杏眼双目无神,一头乌发乱糟糟的,赤脚着地,睡袍的腰带也垂到地板上。 也就几个小时没见吧。 “自己随便坐。”舒笛打开门后往回走,“我先把文件翻完。” 程之衔急忙抓住她。 “怎么了?”他想说的是你现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是不是吃过药。 舒笛无心其他,她今天所有能量全部被金融专业名词吸得寸丝不挂。 “等我半小时。我先把那摞子文件翻完。” 后面长桌上一片狼藉,专业名词书籍和a4纸张层层堆迭。笔电,手机,黑色中性笔,冰美式,坚果棒,巧克力四周摆放。 程之衔放手,自顾自地换上门口一次性拖鞋,“你这工作强度,大学上的清北?” 舒笛假笑,“我新东方的,学拖拉机。” 行吧,看她这样子应该没事。他随口问舒笛,“还没吃饭?” “吃了坚果棒。” 程之衔二次踏进她家厨房,问她还想吃什么。 舒笛想了一会儿,放弃思考,“随便下盘水饺就行。” 程之衔满是诧异,“什么下把睡觉?” 他贱嗖嗖地双臂交叉搭肩膀上,“你对我别有用心啊!” 舒笛一根鞋绳勒死他,“我说水饺。” 程之衔笑得特狂妄。 她懒得理他,“你看着做吧。我不吃油腻的。”说罢舒笛继续窝在沙发下埋头苦干。 要她一个文科生翻译金融类战略汇报书,无异于让一个回民去做蚂蚁上树。 舒笛很享受打磨自己的过程,近乎自虐的快乐。在完全未曾涉及过的领域里一点点吸收那些错综复杂的信息,持续逼疯自己再重新整理心态。随后继续吸收信息,排除信息差值,整理思路。 途中有无数次被任何一种逻辑打乱再疯狂填补的时刻,会让舒笛忘记很多烦恼。她可以重振旗鼓,变得更加专注。一直沉浸在此达到心流状态。 打磨的结果称心如意,足够吸引她。渐渐地,过程她也乐此不疲。 “舒笛,你家花生酱在哪?” 舒笛没应。 程之衔走出来,“你家......” 她侧头凝眉,嘴里咬着一支黑色水笔。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下巴一直点个不停。电脑屏幕光线打在那张神情淡漠的鹅蛋脸上。 随后,她又放下黑笔,念电脑上的文件。 只听见一口顺畅的英式英语。英式比美式发音肌肉更用力,但舒笛唇周全然放松,声音很柔和,有种稳重的温柔。 程之衔很想听她跟翻,或是给他唱一首英语歌。 画外的人被夺走心脏,眼里再没有别人,画里的人眼里波澜不惊,装不下任何人。 客厅一片谧静,只有程之衔的脉搏扑通扑通。 舒笛沉浸在一件事里面的状态太过忘我。这是他第一次看她工作的样子。 几盘开胃小菜,主餐是一份香辣牛腩煲。两碗米饭最后上桌。 舒笛闻着香味合上电脑。 如果程之衔公司倒闭,还能再就业当个厨子。这家伙真会来事儿,能下厨房能上床,舒笛对他的好感不由再添几分。 “工作结束了?” 程之衔冷不丁的一句话,便让舒笛内心一阵翻涌,他散漫随意的样子狠狠吸引着舒笛。 不是歪打正着,只有程之衔有这个能力。 舒笛点头。 “洗手过来吃饭!” 饭桌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舒笛有意多喝几杯,等待身体打开感性开关。 酒精上身,洁白无瑕的脸颊爬上一层红晕。她脸上挂着浅笑,肢体轻盈,姿态全然放松。 灯光在她身后飘出一缕烟。 程之衔看她极其努力的预跑,有点于心不忍。 要不算了。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舒笛对他忽远忽近,让他心里没底。程之衔讨厌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可她一杯杯下肚,眼神决绝又坚定。 他不由猜测,或许舒笛难以启齿的真相,是常人不可承受的黑暗。 未待他开口,舒笛先行一步,“我其实......” 程之衔打断他,“你别说了。” “没关系,我想告诉你。我爸去世后我妈一直用亲情血缘压制我,安排我的人生。太割裂了,我受不了。这里没有任何出口,我只想逃。” 舒笛尽量不让自己磕磕绊绊,她不想在程之衔这里太过露怯。 “没想到我妈会把手伸这么远。跟她同一阵营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我必须打起12分警惕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即使不跟我在同一阵营,也不会与我为敌。当关系底色发生变化,我自然没办法不抗拒你。 被压制太久。我不想一直防守,随时做好抵御她进攻的准备。与其僵在原地,不如我自己主动出击。 反正你跟我妈也不认识。你说你们八竿子打不着,也让我松了一口气。万一你会选择帮我呢。我总得试试。就这么简单。” “建立关系” 舒笛语气平淡,程之衔静静听她讲述缘由。 她神情麻木,毫无波澜,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 无数个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她绝口不提,工作生活遇到的艰难险阻她一笔带过。 舒笛越无所畏惧他就越心疼。程之衔想抱抱她,想问她你累不累? “你什么表情?” 舒笛一脸嫌弃地打量他。“你别说让我理解她。我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程之衔依旧不说话。 她沉声问他,“你是不是很后悔帮我?” “不是,我不后悔。”程之衔缓缓开口,“我跟你同一阵营。” 有点不可思议,舒笛难掩诧然。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男人酒后的话不能当真,何况那个男人是程之衔。 “你不背叛我就行。” “我不背叛你。” “好!都告诉你了。吃饭吃饭!”舒笛拿起勺子,自顾自挑花椒拌菜汁,“这个牛肉好好吃!” 程之衔想起另一茬,问她,“你家牛肉怎么这么柴?” “柴点好啊,不油腻。” “牛肉怎么会油腻?” “带白色都油腻。”说到这里舒笛想到她第一次做饭。 “我最不能承受,肉孵出来那一层沫子,哇!全是油脂,又腥又肥,直接ptsd。” 程之衔看得直乐。怪不得今天上午三明治里,烤肠一丁点油脂也没有。 舒笛微醺话变很密,她继续问,“你说为什么猫耳朵就不腻?饭菜就那么腻?” “哦,辣条也腻。” 程之衔心想,你家只有橄榄油,还嫌弃! “对了,你对可可过敏真的好可惜,巧克力好好吃的!” 舒笛把重音放在“好——好吃”上面,尾调还会拉长,听起来有点娇嗔,好不可爱。倒有点视频里的样子。 “诶?明天可以做可可燕麦碗!!”刚好她和班佳琪燕麦买多了。 “程之衔,你要吃吗?”未等程之衔开口,她继续总结,“你不能吃,那你要吃抹茶燕麦碗吗!” “除了可可别的忌口呢?” “为什么不吃胡萝卜,你比我还挑食!” “猫耳朵才是yyds!” “程之衔,你竟然爱喝牛奶?” ...... 舒笛滔滔不绝,从南扯到北。 深黄色的夜灯,将桌上摆满一排的绿色酒瓶照得光华夺目。瓶身影子映在墙面。 窗外的半座城市,万家灯火明光烁亮。一间间屋子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月亮卷走星星,整座城市渐渐恢复平静。 程之衔回头,舒笛正侧头趴在桌子上睡觉,手上还握着扎啤杯。 定眼瞧她,许是折腾一天,她也累了。 睡梦里嘴角轻轻弯着,黑色睫毛浓密纤长,眼下青色眼圈微暗。灯光下她的侧脸美得更加突出。鼻息轻鼾,娴静如初,全世界也跟着慢了起来。 大自然会赐福给沉浸在自然中的人。 比起天使,她更像是上帝派来的战谍,身负使命,中途接到此次第二个神秘任务,与他相遇、相爱。 舒笛,我永远和你同一阵营,永远不背叛你。 程之衔暗自发誓。 随后他将舒笛往卧室抱,不知道她住哪间,又抱回沙发。给人盖上被子。 黑暗里他俯身,细细打量她。 好奇怪,抱枕沙发垫怎么全是真丝款? 凑更近些,酒气里还夹杂着淡淡的莓叶味道,和那天医院里闻到的一样。应该是她常用的香水。 程之衔准确找到舒笛的嘴唇。他凑上来,盖上她的红嫩唇瓣,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舒笛,晚安!” * 客厅关门声响起,舒笛立刻坐起身来。 程之衔刚才偷亲她!! 那么冷脸一家伙,看自己的眼神虎视眈眈,竟然只打了个纯情啵! 舒笛心动踊跃,想现在立刻马上下楼把他睡了。 她极力压下内心的躁动,跑去阳台上蹲着吹风。 体内的血管脉络极速流窜着她的欣喜,好像略微吐露心声,说出口的感觉还不错,没那么一言难尽。 逃离这笼铁砂罩子,或许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艰难,她微微看到一点未来生活的光亮。 她探向楼下书房的那扇窗,“晚安,程之衔!” * 晚上10点,小区两则通告下达各业主手机: ————【蓉城晨曦花园】各位居民: 你们好!近期疫情形式严峻,政府部门为居民饮食健康和生活所需考虑,于(7月6日)明日上午10:00至下午3:00,居民即可外出进行采购。请各位住户前去超市选购! 特此通知 2020年7月5日 22:00 第二条。 ————【蓉城晨曦花园】各位居民: 你们好!晨曦花园温馨提示,请各位居民调整好采购和核酸检测时间! 明日检测点时间、位置不变。依然于6:00-11:30到达711广场(原指定位置)进行核酸检测。 请各位居民携带健康码和身份证来此检测,现场请保持一米线距离,有序排队检测。请相互转告,谢谢配合! 特此通知 2020年7月5日 22:01 程之衔收到短信后第一时间通知舒笛。截图发过去才想到这只醉猫已经进入梦香。 他匆匆撤回消息。 * 晚间塑型结束后,舒笛像往常一样查看工作邮箱。 那晚投的几家公司几乎都给了她回复,表示可以进行二轮简历筛选。 她开心得直冒泡,撒开脚丫子在地板上疯狂蹦跶。 触底终于迎来绝地反弹。 临睡前,舒笛骚扰了一会儿班佳琪,后者小区没有收到让业主出门采买的通知。 她便让班佳琪发个购买清单来,等明天买完送过去。 * 时间紧,任务重。舒笛天不亮便下楼。 电梯口碰到睡眼朦胧的程之衔。他左手拿着一个粉色吸管杯。 舒笛问他,“你怎么一大早上来了?” 后者说,“下雨了,怕你头疼。” 不过他看她这精神劲儿,貌似有点多虑。 舒笛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手里的杯子。 瓶子底部一层红柚果肉打底,上面还有什么糖类慢慢融化的波纹,瓶口飘着两片青柠。 柠檬柚子茶吗? 舒笛看着杯子出神。这家伙还挺细心。 “愣什么?”程之衔打断她,另一只手附上她的额头。“真头疼了?” 他手掌微热,一股电流穿过来,把她定在原地。 两眼相对,程之衔冷冽的脸上,眸光很沉,眉间拧着。 昨晚的记忆渐渐铺开。舒笛一沾酒精便浑身懒散,爱趴桌子上说毫无逻辑的话。感性上头,她不经思索,脱口就出。还有最后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舒笛忍不住想从他身上索取更多。 小时候刘涟妮工作遇到应酬,爸爸也会给她准备柚子茶。小舒笛贪嘴,总忍不住偷喝两口。 无奈之下,爸爸索性做两份,母女俩大晚上相对而坐喝柚子茶。爸爸一旁给刘涟妮按摩,舒缓额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走吧,先把蜂蜜水喝了。” 程之衔的柚子茶和按摩手法全是网络现学,一尝便知深浅。但他手法轻柔,舒笛浅缓思绪。 程之衔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早? 舒笛语气轻柔,“晚了核酸点人太多,超市人也多,我还要多采购一份给班班送过去。” “班班是谁?” “闺蜜。” 于是程之衔提议一起外出采购。舒笛欣然同意。 喝完柚子水,她和程之衔出门核酸。 广场还是一片荒芜,人烟稀少。他们排在窗口最前面。 细雨绵绵,一条条透明细线打在伞面上。水滴顺着伞淋淋沥沥滴答不停,给水泥地面染上一层深色。 程之衔手撑着伞,哈欠连天,愣是没让舒笛淋到一丝半点。 舒笛看他左侧肩头被雨水淋湿了一片。白色短袖黏在身上,衬得肩膀更加宽大。 他这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让她有点于心不忍。早知道直接告诉他,那点芝麻量自己压根没感觉。 “程之衔,你靠着我睡吧。采样员已经到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做。” 程之衔嗤笑一声,扭头打量她,“心疼我了?” 舒笛侧过头瞪他,随后换上一张眯眼,哼哼假笑,“可心疼了!怕你待会儿累得打不动方向盘。” 后者听闻一脸惬意,“那把方向盘给你!” “受不起。我怕你下手脚害我车祸惨死,好继承我的6位数遗产。” 也就嘴硬,严得比蚌壳还紧。程之衔继续犯贱,“这么迫不及待跟我建立关系?” 什么玩意儿?舒笛不解。 谁要跟你建立关系? 哦,又被骗了。 程之衔这人一如既往,找到空子就爱拿她打趣。偏偏他那双明澈的眼里,一副漫不经心,口罩也遮不住他这张英气十足的脸。 舒笛气得转过头不搭理他。 “说话!是不是?”程之衔兴味盎然,继续撩拨她。 舒笛充耳不闻,瞄准机会踩他一脚,却被程之衔躲开。 “又想踩我?”口罩下,他一脸幼稚,“说不过就动手啊!” 程之衔有意拉长尾音,话里尽是胜利者的骄傲。 于是舒笛加大力度,找准时机,再踩一脚。这次正中下怀。 “嘶——”程之衔轻声惨叫。 舒笛得意洋洋,难掩笑意,“对啊,说不过就动手!” 身后吵吵闹闹,队伍渐渐拉长,路边前来排队的人熙熙攘攘。 伞下的人都变成朵朵蘑菇,五颜六色。 蘑菇在案板上排成队伍,有序等待下锅。有点像舒笛小时候看的森林童话厨房。 不多时,采样窗口终于打开。 那位采样大妈开口,“来吧,身份证。” 一看面前是养蜂人女生,不由感慨,“姑娘今天起这么早?” 舒笛递上身份证,“辛苦了!” 大妈接过身份证,一看身后还有那位臭脸帅哥,惊得双眼一跳。 男人右手撑伞,给姑娘挡在伞下,自己肩头反而湿了一片。雨水顺着肩膀往下滴,他视而不见。 时候还早,后面窗口的采样员刚刚下车。 大妈也不着急,“帅哥今天心情不错。” 程之衔微微颔首。 大妈继续道,“这就对了,你们两口子大早上办完事儿一起出门,多好!别人都是一家子一起核酸,一前一后还能找地方插个队。” 舒笛听闻倍感震惊。大妈这误会是有多深,什么办完事一起出门。 倒是程之衔笑意盎然,接过话头,“好。” 舒笛扭头看他,蹙着眉,神情无语。 程之衔忽视她的疑问,换手撑伞,将舒笛往怀里搂。继续同大妈说未说完的话,“以后我俩都一起下来。” 语气一片柔和,大妈眼里更为满意。 舒笛哼笑,这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拿捏自己!还没在一块,又是亲她又是拉拉扯扯。比花果山的猴子还会顺杆往上爬。 她默默起身往核酸房的屋檐踱步。 程之衔立刻按住她,轻声道,“别动。让我靠会儿。” 他声音很沉,许是一大早还没睡够,帮她准备柚子茶,饭还没吃又陪她赶最早的核酸。 舒笛良心不忍,往他身边挤了挤。左手握去伞杆,和他一起撑伞。 她细细同他说,“你搭在我头上,撑着我先休息一会儿吧。很快了。” 程之衔高她一头,身高差正好够他不用费心再弯腰。 他把下巴轻轻搭在舒笛头上,合上眼皮假寐。像只大熊裹在她身后。 舒笛头上一阵微风下来,吹得舒笛碎发拂上脸颊,痒痒的。 她听到程之衔的呼吸,舒缓有力。 直到做完核酸,程之衔依然搂着舒笛。他太困了。 墨绿色雨伞下的男女,好似一对连体婴。只有捅喉咙的那两下子,两人短暂分开。 回去后舒笛让他补个回笼觉,早餐晚点再吃。 后者回家沾床就睡。 舒笛窝在沙发上刷网络热点,总结当下趋势,抓新颖角度和敏感风向,这是网新人必备技能之一。 她手下有5个正在带的小博主。工作邮件回复完毕,舒笛起身去厨房做早餐。 雨天适合睡觉,适合嗦粉吸面。此理南北相通,亘古不变。 三颗番茄切块,冷水下锅,加入碗里各味调料,大火煮沸,等5分钟再转中火。接着加入米粉煮5分钟,最后挤一袋虾滑丸子,三分钟后出锅装碗,撒上大把葱花点缀。 再来一笼玉米蒸饺,两碗早餐完成。 舒笛给程之衔发消息说门开着,让他上来吃饭。早餐上桌,她回房护肤换衣服。 连续两天喝酒,她的护肤流程也更严格。皮肤是自己的,这辈子只此一张。 爱美如她,绝不允许脸上出一点岔子。饶是程之衔再三叫她,舒笛依旧沉浸在瓶瓶罐罐里。 “你先吃,我涂个防晒就来!” “我家没有牛奶,给你榨了一杯热豆奶。” “那个男的谁啊!” 两人再次出门恰好是上午十点。 舒笛红色大U露背吊带配黑色短裤,脚上一双黑色V口骑士靴。 一头黑发用金色发抓固定在后脑勺,额前碎发随意散开,落在耳垂上的交叉水钻玫瑰金耳环旁。 舒笛喜欢同色系搭配法,配左手腕上金色古着手镯,还有腋下那支黑色bv链条云朵包。 这会儿电梯人多,她正低头扣手机。 舒笛后背线条紧致有型,肩胛骨骨骼凸起,有几段红色血液急湍流淌。仔细看上面有块标记,美如染血的刀锋。 那是一条黑色法语纹身,字母上下有几道红色晕染。血液渐渐散开,爬遍黑色字母周围。 黑与红,热烈与沉重,庄严又神秘。在她白嫩的皮肤肌理下尤为醒目。 含义是什么,程之衔看不懂。隐约想到她微信的黑角头像,上面也有两道红色。和纹身一样,有点被痛苦滋养的意味。直白、赤裸。 小雨直往走廊窗子上打,里面玻璃面上全是水气。 程之衔问她,不冷是吧。 舒笛说雨天紫外线强度最弱,她今天要吸收紫外线补充维生素D,调节身体免疫力。 程之衔笑她,已经很漂亮了。 她一个先天美女,比后天型美女更用心、更能支棱。 对于舒笛这种反人类的日晒思维,程之衔反倒习以为常。公司走颜值赛道的红人亦是如此,来公司开个会要拉窗帘。 除去优越的先天个体条件,美都是千倍付出和以万为时间单位的坚持换来的。 舒笛长期控制饮食,戒糖戒奶,坚持保养皮肤和身材,冰箱里补剂就占两层。她不漂亮谁漂亮! * 超市人流不多,程之衔推了个购物车,跟在舒笛后面。 家里待得久,吃饭全是自制,导致舒笛什么都想看看,又什么都不想要。 两人进度缓慢,购物车空空如也。半天下来,舒笛倒是乐在其中。 程之衔提议先去菜肉果蛋区,免得过会儿人多起来,他们什么都赶不上。 上次吃个钟望的沙瓤西瓜就能那么开心,他这次特意挑了两个。 舒笛的饮食习惯很有特点,蔬菜和水果要多元的,种类多分量少。不吃猪肉不吃肥肉,鸡蛋哐哐两盒,混合莓果哐哐两袋。 走进零食区也只挑选她最爱的猫耳朵脆片和蓝莓巧克力派,其他零食任凭拣货员磨破嘴皮,她也视而不见。 但她很有耐心,每次都会向人解释,语速轻慢,话里态度坚决,“谢谢阿姨!你不用给我推荐了。我喜欢的话会自己拿。” 程之衔问她为什么。 舒笛说,她不喜欢廉价快乐。如果不是特别想吃,那就没有买的必要。 程之衔心想,能跟她逛超市是好事,能对她了解更多一点。 她的世界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习惯和信条,灵魂和自我永远滋滋作响。舒笛秉持着自我建立的程序规则,完美运行着。 程之衔以前想不通,舒笛为什么有那么强的吸引力。也试着放下主观意识,从一个MCN运营方面解读。得到的答案都相当浅层,相当狭义。 她坚定且清醒,有一套完整的思维逻辑和自我价值系统。成长环境和个人经历,造就了她非常强大且丰富的内心力量支撑自己。足够专注,足够自洽,身上自带原始野性动物的灵力和力量的美感。 舒笛不需要融入谁,她自己便是魅力光环本身。 * “程之衔——”舒笛再次叫他。 他回神询问。 她问他,“你喜欢喝哪个奶?” 程之衔放下准备脱口而出的“都行”,转头看着她,神情认真地说,“我喜欢AD钙奶。” 说完他从货架上拎起一箱纯牛奶。 舒笛笑他,“口不对心。” 正要往收银台走,舒笛发现班佳琪要的几样糕点忘记称重贴签。程之衔让她留着排队,他回去称。 她点头说好,“有老式香葱卷的话帮我拿一个。”说完起身往收银台走。 收银台旁边的冰箱里有她最爱的巧恋果和,她伸手拉袋子装冰。 许是封控久了,冰箱里透明光滑的小冰块都融化成不规则大块岩石。 舒笛一下挖不动,第二下冰块依然纹丝不动。正要换个方向凿它,旁边有个大手率先一步拿起冰铲。 “你还是这么喜欢蓝莓巧恋果。” 男人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 舒笛抬头一眼,果然是他。 “今年生日是不是也要吃蓝莓巧克力蛋糕?”没想到会遇见舒笛,男人难掩笑意。 原来有些人,即便过去很久,口罩遮住面孔,依旧可以一眼识别。 他身穿白色衬衫,驼色休闲长裤。脖子上还是那根红绳,时间太久有点发暗。 男人说,“舒笛,好久不见!” 这副正派样子令舒笛作呕。 舒笛脸色极速下降成冰,精致的眼眶里填满冷意,对男人的话语置之不理。 她俯身又拿一个冰铲凿另一块冰,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男人见状尴尬换边,又把冰铲伸到舒笛重新凿的冰块上。 “我帮你。” 舒笛对他的话依旧无动于衷,推着购物车到另一个装满冰块的冰箱里凿冰。 男人踱步上前,直接伸手抓住舒笛手腕,强迫她看自己。 “放开我!”舒笛冷声道。 男人有点诧异,仍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别提多认真,“舒笛,我很想你。” 舒笛心如止水,沉声道,“放开!” 男人依旧沉浸在激动和兴奋里,急忙跟她解释,“舒笛,你先听我说好吗?” 舒笛再次怒视着他,神情毫无波澜,“许骞,你是自己松开还是我报警?” 许骞没想过会听到她这种话,迅速放开。他继续同她靠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舒笛仍是冷冰冰,对他不闻不问。 许骞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朗朗开口,“最近过得好吗?” 轻飘飘的一句口水话,用来缓解场面尴尬。它却一语中的,直击舒笛内心要害。 当头一棒。舒笛语气发重几分,“离我远点!” 许骞显然被她这句话刺激,没想到舒笛会这样讲。他再次扯过舒笛手腕,手上力度也变重,“舒笛,你能不能看看我?” “放开!” 程之衔一把扯过他攥着的手,语气凝重,眼神锋锐。 随后他转头细声问道,“你没事吧?” 舒笛皮肤白嫩,纤细的手腕被许骞添上一圈红痕。 她摇摇头。 程之衔眉眼皆是怒气,死死瞪他。 许骞看他来势汹汹,一身黑色,身材高大挺拔,显得人愈发冷冽。饶有礼貌地问他,“这位先生,舒笛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程之衔转动眼皮,满脸不耐。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开口的是舒笛,她语气寒戾,沉声道,“我认识你吗?” 这话是对对面许骞说的。 “怎么拿这么多橙子?” 这话是对程之衔说的。她转头看他,眉眼轻柔。 他手里多出一大盒有机血橙,舒笛隔着距离闻到它的酸甜橙皮味道,甘甜舒爽。 程之衔放购物车里,笑笑,“一天一个,给你补充维C。” “好啊!你先凿冰。” 许骞看时机不对,舒笛好像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他继续开口,“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回来了!” 舒笛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经不过她再三漠视和抵触,他眼里只剩下低落,“我们下次再见!”说罢便独自转身默默离开。 舒笛掀起眼皮,漆黑的眸子里全是忍耐。 随后她和程之衔一起装冰,挑选雪糕。 她看向车子,“没有香葱卷吗?” 程之衔置之度外。 过了几秒,问她,“那个男的谁啊?” 舒笛神情暂缓,漠然开口,“一个神经病!”说罢她走向收银台排队。 许骞一旁暗自观察,舒笛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结完账停到走廊空地慢慢分装。 舒笛旁边的男人,上半身黑夹克配牛油果绿色衬衫打底,下面黑色休闲直筒裤配限量款黑色板鞋,腕上挂着的女士包包格格不入。 舒笛不停跟他讲话,二人举止亲昵无间,任谁看了也是两小口打情骂俏。 地板上两道影子拉长,紧紧相连。 程之衔回头,眼神直视远处货架旁的男人。他神情冰冷,满是戾气。 视线穿过,许骞被他震慑住。 双目相对,程之衔眉眼间充满挑衅。他浑身散着杀意,像只凶猛护食的野狮,拉满杀伤力,随时蓄势待发。不给任何人觊觎。 随刻转身同舒笛离开。 * 班佳琪家有段距离,舒笛上车后倒头就睡。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程之衔温声提醒,“安全带。” 舒笛一把扯过系上,继续睡觉。 车里一遍安静,程之衔话在嘴前,她把自己缩在壳里,安安静静,不想被外界打扰。他只好作罢。 不多时,导航提醒结束。 舒笛在程之衔叫醒前之前,坐直身子。眼里一片空白。 懒得整理发丝的混乱,舒笛放到班佳琪家小区门卫处,上车继续睡觉。 直到最后回到自家小区楼下,她再次被程之衔叫醒。 “怎么这么困?”程之衔摸摸她的头,轻声问她。 舒笛明白他的问非所问。只好眯眼装困。 她现在很累,她想休息,她需要一个人待着。避而不谈,不把负面情绪波及无辜,已经是她当下所能出来最大的努力和克制。 电梯直达31楼,程之衔把她的两大袋子战利品放到她家门口。 程之衔轻柔拂她额头,脸上尽是心疼,轻声轻语,“没事了!” 舒笛强撑精神,认真说,“今天谢谢你!” 他也看舒笛,眼神坚定,神情专注,他说,“我在呢!” 舒笛内心满是废墟,各种碎片混合在一起,互相撕扯、围剿她。 接着她转身关门。 咣的一声,厚门合上。 直接将她和程之衔的距离拉开。 门外的人走进不去,门里的人不愿出来。 程之衔现在非常肯定,舒笛反差多变的层次感和强烈的分裂情绪,必然是血液和蹉跎敲打出来的。 从审美视角和视觉需求,他也更喜欢舒笛身上复杂且矛盾的美感。但从程之衔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角度出发,他只希望舒笛永远简单、永远快乐。 这一刻,程之衔终于解开他心里困惑已久的疑问。 舒笛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程之衔负责书写她从来到尾的幸福。 爱舒笛,足矣。 他守在门外,不敢下楼。 舒笛刚才太静了,眼里冰冷,浑身麻木。在外,身体所有的驱动力全靠一副干架硬撑。 她现在的情绪比知道她妈妈安排她婚姻那天还低沉。 程之衔右眼皮狂跳,不禁担忧。 * 太累了,太累了。 为什么非要提醒我有多失败?为什么要否定我打击我?我一时的躲避和怯弱有罪吗?为什么要让我陷入极度的自我否定里?为什么丢弃我? 我恨你! 舒笛躺在地板上,被抽干所有力气,累得一动不动,麻木,虚无,只剩胸膛剧烈跳动。 那股黑洞力量扑面而来,空袭至她,势必拖她下坠,沉沦至底。 她眼眶里蓄满泪水,一颗颗珍珠顺着眼尾直流,染湿头发,浸上地板。 “舒笛,你怕什么?” “你为什么不选这个?你往前看啊!舒笛,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么?” “你真是活该!” “你为什么还在犹豫?你纠结什么?你就不能勇敢一点?” “你太懦弱了!” 渐渐地,她不再压抑自己,哭出声来。嗓子干涩,沙哑。 雨天阴凉,冷空气从大风里穿过阳台,袭满屋子。幽静的家里,一片空旷。 房间里只有她的抽泣声,肩膀不停抖动,记忆不断翻涌。 舒笛被泪水模糊视线,依然死死盯着天花板。 她干脆起身,走向桌边抽屉。手上动作紧迫,翻找药片。 打开翻腾合上,打开翻腾合上,怎么没有?为什么没有了? 舒笛瘫在地上,眼神恍惚呆滞,没有一点方向。 沉默里她放声大哭。嘴里不停嘶吼,声音沙哑且刺耳。痛苦和悲愤死死交织着她。 “舒笛,舒笛——” 程之衔拍门声阵阵响起,动作急切。 “舒笛——你怎么了?”他放大声音。 舒笛沉浸在决堤式爆发的黑色风暴里,外界信息穿过,她不为所动。 玄关玻璃里的女人头发紊乱,模样丑陋,全身像个枯零的骷髅架子。 刘涟妮来了,舒笛听到刘涟妮骂她。 “舒笛,你这个废物!” “不许哭!” “再哭一句你试试!” “你除了哭还会干嘛?” 满屋子都是刘涟妮尖锐的声音,死死压着她,句句剜心。 教化她,压制她,驯服她。 舒笛不停忏悔,额头直直往墙上撞。 “对不起,是我害死的!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妈,你杀了我好不好?” “我好痛苦。” “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对不起。” ...... 额头哐哐撞墙,舒笛感知不到疼痛。她只知道她的声音越大,刘涟妮才能听到,让她满意就好了。 对不起,她错了。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出馊主意。 恍惚间,她又看到刘涟妮手持戒尺,满脸凶气,缓缓向她走来。 舒笛瞪大眼睛,眼里蓄满怒火和恐惧。 “刘涟妮,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什么? 胡木色戒尺下是无穷无尽的鞭打和制服,是痛苦麻木的记忆和不断撕扯的自我。 她不要呆在这里,她不要变成刘涟妮的所有物。这一刻,她只想逃。 “刘涟妮,我恨你!我恨你!” 她快速转身开门,逃离笼子。 解封 她直直撞进一个怀里。舒笛正要挣脱,抬头一看。 是程之衔。 他们四目相对,舒笛慌乱地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霎时间,她清醒过来。 程之衔目光如丝,紧紧抱住她,将她裹进外套里。 突然被温热的体温和满满的爱意包裹,舒笛身体突地怔住。这一切真实得令人有点无所适从。 怀里的人刚经历一场浩劫,此时正放声大哭。舒笛身心俱疲,无力地攀在肩头,以此立住自己。 程之衔细声细语,尽是温柔,“没事了没事了。舒笛,都没事了。” 左右邻居看姑娘没事了,纷纷关门回家。 下过雨的走廊里,空气又湿又重。只剩下舒笛的哭泣声,触到四周墙壁后又不断回响过来。 她额头积满瘀血和青红肿块。黑色瀑发胡乱耷拉,发抓早已不见。双脚只剩一只靴子套在腿上。单薄的身子,冰冷如霜。 程之衔搂着她,轻声不断安抚她的情绪,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捂暖舒笛。 她实在太瘦了,轻飘飘的,一刮就倒。哭得呼吸紧促,快要窒息。 小小一具身体,到底是什么样的伤痛,让她积压已久的情绪,只能关起门来独自舔舐伤口。 抽泣声,嘶吼声,道歉声,碰撞声,一片嘈杂,混为一体。舒笛极力遮掩,又全盘迸发的那一面,程之衔亦是心如刀绞。 他脑子乱如浆糊,心脏极速跳动着,全身细胞都窜至头顶。 程之衔担心她的生命安全,拼命遏制住想叫物业开门的想法,不能让舒笛难堪,不能伤害到舒笛。可他听着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又怕她出什么岔子。邻居的话究竟可信吗?他的内心不断拉扯。 舒笛,你过得很不好吗? 为什么你就在我怀里,我还是抓不住你? 十分钟后,怀里的哭泣声渐渐平复。 “我没有放下。我没能往前走,我一直在原地踏步。” 舒笛默默开口,情绪耗尽,只剩下干疼的嗓子,发出一阵嘶哑声音。 程之衔神情满是心疼,大掌轻轻抚摸她后背,语音低醇有力,“你已经很棒了。” “那个缩影一直都在。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往前走,它还是跟着我。它住我身上了,赶都赶不走。” 缓慢的语调,无助的声音,肩膀还在不停抽动。舒笛像个找不到归属的留守者,迟迟望着外面,眼里一片混浊。 “别怕,我帮你赶,让它来找我。”程之衔耐心哄着。“舒笛,没事了。都没事了。”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不再哭泣。程之衔把她抱回房间。 欲要转身,舒笛一把拉住他。 “程之衔,你陪我一会儿。” 程之衔停下脚步,坐她沙发边上,轻柔出声,“我去给你找个冰块。” 他指指自己额头,提醒她。他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温柔,这副嗓子有很强的说服力和煽动力。 听者有心。 舒笛回卧室把床头柜抽屉里的红色盒子打开,里面有只长命锁。陈年旧物,舒笛没有定期保养,银制早已氧化发黑。 她薅着锁头,连同红色拧绳一把拽出来,将它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大屏电视机上。 程之衔整个下午忙里忙外,冷热交替给沙发上坐着的舒笛敷额头瘀血。 她皮肤白皙,稍有红肿会特别显眼。额节点和太阳穴上那两块皮肤尤为肿胀,上面还有一层淡紫色淤青。 待舒笛缓过情绪,状态渐渐回升。她把桌上敷额头的几颗水煮蛋一个个剥开,喂程之衔。 “吃一个!”话里十分随性。 后者反倒冷着脸,递到嘴边的鸡蛋他躲躲闪闪,不搭理她。 “啊——快点,不吃浪费了!”舒笛继续喂他。 程之衔看她再次一键切换,装上这副淡然静默的面具,他脸庞更为凌厉,漆黑的眼里满是不耐。 舒笛看他不喜欢吃,也不喂了,“行吧。那我晚上下楼喂狗!” 德行! “别动。”程之衔严肃道,手上动作故意重了一下下。 “嘶——”舒笛疼得直弯腰,“很疼啊!” 程之衔话里带刺,“知道疼还撞!” 舒笛不说话。 下一秒她又抬头与他对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搂住他脖子。眼神直勾勾地凝他。 媚眼如丝,舒笛微微上扬的杏眼,眸子里带着重重狡黠和刻意的进攻,她像一头暗黑小兽,布好陷阱等他回应。 程之衔瞥过脸不看她,放下冰袋去掰她缠着自己脖子的手。 舒笛死死攥着,大拇指轻擦他右侧脖颈,力道如同采耳羽毛,酥酥麻麻,一阵痒。 欲望在焚烧,程之衔身上一阵燥热。舒笛看他喉结猛得滚动一下,强行一切照常。 程之衔抬眼看,眼里一片愤怒,冷斥她,“放手!” 舒笛就不! 手上动作改为游走,嫩白的指尖轻轻勾勒程之衔的皮肤。 指甲尖顺着男人脖子往上滑,到下颚骨,再到耳垂,一路动作轻柔,带着挑逗。 浅古铜的外衣,肤色均匀,后面脖子处的细微毛流感是程之衔身上野性和生命力的标记之一。他后脑勺的头发触感很好,发质偏硬,碎发微扎。 舒笛上下摆动不断摩擦,沉迷在他这层体温里。她想跟程之衔接个吻,想摸他的身体,想枕着他温热结实的胸膛睡一觉,想看他冲撞自己时的所有细微表情和生理反应。 程之衔一脸视死如归,绝不动摇。索性直接把舒笛胡乱作恶的手别开,紧扣举起。 他仍是一副臭脸,看着像只不能惹的疯狗,低声问她,“好玩儿吗?” 舒笛也一脸不耐烦,起身让他松开。 程之衔不放,微微俯身靠她更近,眉头锁得更紧,加重语气问她,“我问你好不好玩儿?” 舒笛被她震慑住。饶是眼神对视的方式再赤裸,她也绝不露怯。偏要知难而上。 她认真打量,点点头,“好玩儿!” “好玩儿是吧?”程之衔看她眼神淡漠,嘴角微勾。随即把舒笛按在沙发里。 动作太过突然,天旋地转,舒笛被迫躺沙发上。胳膊被他举到头顶扣着,双脚还摆在沙发前的桌子上。 程之衔身体撑在她上面,两人距离不差分毫,全凭他一声令下。 他步步紧逼,双腿扣住舒笛身体,另一只手扬起她的下巴,眼神怒不可遏。 舒笛都能想到,这个位置下她是怎样一副英勇就范的模样。 程之衔板着脸,“继续。” 舒笛寂然不动,直直望着他。 他再次开口,“摸我。继续!” 舒笛依旧不动。 程之衔松开她,随后把她拉起来,他深缓一口气,继续给她敷冰。 受不了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程之衔气得心梗,脖颈血管都紧张凸起。 舒笛淡淡说道,“你气什么?” 气你不好好珍惜自己身体,气你没心没肺不当回事。那个男的谁啊? 程之衔沉默无言。 * 那天下午过后,舒笛和程之衔又陷入一个怪圈。 程之衔依然每天给她敷额头,到点叫她做核酸。但舒笛没再主动下过楼,两人也没再一起吃过饭。独处的空间里一片安静,互不搭理。 家里的两个西瓜全部坏掉,顺着核酸下楼丢垃圾时,舒笛无动于衷。 他们如同貌合心离的形式伴侣,互不顺眼还要同行相伴。 饶是窗口登记信息的核酸大妈,也察觉出异样。 “帅哥!你这可不行的呀!两口子吵架,怎么能从隔离吵到马上解封还没和好?”大妈苦口婆心相劝。 一旁的舒笛带着耳机置之不理。 程之衔看她毫无反应,自己也干脆默不作声,任凭大妈怎么讲。 大妈看他一脸英冷,眉宇间往下蹙着,样子颇不耐烦,不再搭理他。 自顾自转头跟女生说,“小姑娘,男人长得再帅,一副花架子,对你不好没用的呀!侬晓得吧?” “哦哟,管子来啦!去吧去吧。” 两人迅速做完核酸回家。 蓉城今晚0点解封,路旁的行人心里多日阴霾散去,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小区草坪上那几只猫狗,一看到舒笛便扑过来。舒笛蹲在一边撸了会儿,程之衔只好一旁等着,浑身疲倦。 夏日烈火,外面是个桑拿房。舒笛的养蜂帐篷快速染上一层湿润。 程之衔抬手遮阳,神情特冷,沉声道,“舒笛,上楼敷额头。”随后径直往单元楼走。 舒笛拍拍手,跟上他。 电梯里,她和往常一样脱衣服,整理头发,擦拭汗水,完全没把程之衔的存在放进眼里。舒笛听他长吁一口气,侧过来抬头看他。 程之衔站在电梯靠里的位置,冷眼旁观,目不斜视。舒笛对上他的视线。 程之衔不笑时神情很沉,微垂的眼尾和立体的眉弓衬得他愈发寒戾。这会儿口罩遮住他的脸,只剩一轮锋利清晰的下颚拐角线。有种矜贵的疏离和吸引力。 舒笛就喜欢程之衔冷着这张不可侵犯的脸。 两人相视无言,程之衔雷打不动,心里窝着气,她也懒得搭理。 舒笛轻轻瞥过一眼,随即低头查看微信上的消息。 等电梯上了一会儿,快升到30层时,舒笛按下楼层,缓缓开口,“不用敷了,这些天谢谢你。” 额头上的两块瘀血已经散去,只剩一两块淤青,在她白嫩的皮肤下淡淡显色。 程之衔问她,“什么意思?” 舒笛继续打字,“我就这样。” 我就这样,冷漠无情,极致享乐极致利己。 不是想了解我吗?这就是真实的我,我就是个疯子。还喜欢吗?接不住就离我远点,别他妈招惹我。 反正舒笛不会去叫装睡的人。 程之衔上前勾起她下巴,狠狠盯着她,舒笛也皱眉瞪他。两人谁都不让着谁。 他最后只撂下一个字,“行!” 随后起身出电梯。 * 舒笛回到家里,冲澡护肤继续工作。 这段插曲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不喜欢被干涉,被若即若离。“我会喜欢很多人,我只爱我自己,”舒笛的人生信条一向如此。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不同阶段有不同阶段的事情等待处理。人走茶凉。许骞只是以前一段不美好的小插曲,程之衔也该如此,过了就过了,专注过好当下才是正经事。 要解封了,老师再次通知她来上课。舒笛欣然应下,存下课表记时间。 她从事网络自媒体运营,利用大把时间帮红人经营账号,不断学习积累经验,为的就是放下英语,主攻转化率高的领域。 网媒变化日新月异,疫情爆发后更是。海市的蛋糕所剩无几,反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江城,相关产业风头正起。 运营传媒公司数来数去也就那些,行业人流如织,能坚持的不在多数。舒笛工作也积累了不少实用的人际关系网。 网新屏幕前后,错落有致,各式各样的工作,她闭着眼都能讲出来。对行业的渗透度深,当下风向和信息她了如指掌。 海市猎头公司后来私下里找过她几次,但舒笛不想回去。她不喜欢海市,气候、饮食、生活习惯、城市文化······一切她都不喜欢。 那里只是舒笛当初能选择的最远的地方,与个人喜好和就业定居方向无关。 刘涟妮常年在蓉城和春城两点一线来回打转,主攻春城房地产项目开发,时不时要带舒笛出席商务酒会。老总们开口闭口就是房子和经济,饭桌上那一套她在潜移默化下早已熟能生巧。 不想生活过得差,就得努力学这个世界的规则和生存之道。把他们当成自己未来工作的必修课,找工作做简历都是她的加分项。舒笛欣然接受。 这些天宅在家里,她把江城和滨城所有相关企业的招聘都看了一遍。大市场上鱼龙混杂,单凭舒笛工作经验里做过的那些网新运营策划,只是杯水车薪。 舒笛正看着她刚拿下的这张全媒体运营师岗位合格证发呆,貌似并没有多大的实质性作用。 该卷的事情躲不掉,关关难过关关过。舒笛深吸一口气,继续查资料写文件。 不多时,手机传来一连串消息,一直嗡嗡震个不停。她点开一看,果然是她们“戒色搞钱神秘组织18[禁]”的小群。 群里正热火朝天讨论晚上去哪里嗨皮。 班班:今晚去哪儿!!! 班班:再不出门我一头红毛都掉成梅子了 钟望:赶在老娘开启社畜人生前,咱们蹦他个三天三夜 班班:好好工作,然后养我 班班:我要体硬嘴软易推倒的 钟望:等我给你勾搭十个男人伺候你 舒笛也加入群聊。 滴滴滴滴:我昏!! 滴滴滴滴:我也要男人 钟望:我带你们见我对象吧 班班:[可][可] 滴滴滴滴:带点优质男模 钟望:别开车了 滴滴滴滴:收到~ 班班:不开!! * 0点解封,蓉城有序恢复运行,防控人员也欢天喜地收拾行李离开。马路车光闪烁,整座沉睡城市渐渐苏醒。 凌晨一点的苏荷pub,与往日不同。声音慵懒的驻唱,热闹喧嚣的人群,暖调的霓虹灯光,五彩缤纷的酒水。吸引无数男女,他们济济一堂,氛围欢快惬意。 张希亮哼着歌细细打量,这暗门酒吧挺有意思,地儿还挺偏。好在室内不错,灯光舒缓朦胧,氛围带感。 “你手里攥半天这玩意儿,谁的?” 男人徐徐开口,“舒笛。” 酒吧 “我靠?你俩怎么搞一块儿了?”张希亮要震碎眼孔。 旁边的钟嘉诚也放下手机凑过来。 程之衔杯不离手,今天到这儿就没停过。他阴沉着脸,戾气特重,整个人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相。 四周围盯上她的小姐姐跃跃欲试,被他一眼瞪回。有几个敢凑上来要联系方式的也都被他冷着脸吓走。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把他触怒后,转身说是问钟嘉诚要的。钟嘉诚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这副金丝眼镜迷倒不少花痴脸。 张希亮嗓门儿大,长桌上其他几个朋友一看有情况,注意力纷纷打过来。 其中一个女孩说,“谁?程哥跟谁搞一块儿了?” 张希亮耐心回她,“问你程哥。”说完还不忘给她指方向。 女孩一眼看去,微黄的暖光下,程之衔左手不停把玩着那只金色水钻耳环。女孩快速认出来,ysl当季限定款。 女孩细声开口,“程哥,这耳环怎么只有一只?” 程之衔默默收回耳环,装裤子口袋里。他抬头看她,没说话,微微颔首做回复,随后继续喝酒。 众人用脚指头想也是女朋友的。 女孩不禁发散思绪,继续道,“那她一定很漂亮。这耳环我睡过头没抢到,可惜了好久!” 倒是张希亮插进来一嘴,“漂亮!特别漂亮。你程哥看得眼都直了,给人联系方式,人给拒绝了。” “啊!程哥被拒绝了?” 钟嘉诚轻吐烟雾,接过话头,“是!这事儿赖我!人姑娘看上我了。” “那是看上你了?那是想杀你泄愤!”张希亮揶揄他。 女孩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跟什么嘛。 “小爱,别听他们胡说!”程之衔出声阻止道。 旁边几个人叽叽喳喳,他心里的疑问无处开解,烦得直揉眉,沉声道,“你们下去玩会儿吧。” 几个大老爷们儿一直喝酒有什么意思,纷纷带着几个姑娘下楼玩儿。 桌上只剩他和钟嘉诚两人。 张希亮问他,“你俩不下去?” 旁边程之衔摇摇头,继续喝酒。 钟嘉诚也说不去。 * 酒精升腾,身体随灯光音乐摆动,舒笛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去。 偌大的舞池里,有个满头羊毛卷的女生,皮肤特白,前凸后翘,相当打眼。一眼望去,舞池里的人群全部被抽帧,虚化,视线里只剩下她。 她穿了一条红色印花抹胸紧身裙,脚上一双一字黑高跟。同行的男生把米色羊毛开衫披在她身上,他绅士地搂着她,二人正往回走。 “亮哥,你快看,那个女生好漂亮!” 张希亮抬头扫去,酒吧里人声鼎沸,他问,“哪呢?” 顺着方向抬眼,他看清楚人后,表情从惊喜转为震惊,“我去!”心里满是疑问,“舒笛怎么在这?” 他们相谈甚欢,女生精致明艳的脸上尽是笑意。她微微侧头,拂过一旁散落下来的头发,把它们一把全放左肩。这个角度下,她优越的头骨贴合度和柔美的脸部线条更加傲人。 “快快快,快通知你们程哥。” 舒笛同男生亲密无间,嘴都快碰一块儿去了。红唇扬着,一脸媚意,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极了吸人阳气的狐狸妖精。 男生问她,“不玩了吗?” 舒笛摇摇头。年龄大了,天天对着电脑吭吭一顿乱敲,真蹦不动。 钟望和他男朋友叫的那帮子人正热火朝天拼酒。桌上到处都是骰子。 “五个六。” “开!” “喝!” 班佳琪今天手气很好,到现在一把都没输过。几位“优质男模”很上道,一直陪她玩,逗得她直乐。 她左手托腮,满脑袋红色大卷耷拉下来,俏皮又灵动,活脱脱一条红美人鱼出海上岸的画面。其中一位帅哥说她是海的女儿。 “笛宝快来!!” 见舒笛回来,她张开怀抱,抬头绽开一个笑脸。 俩姐妹和身边帅哥勾肩搭背,一个甜美,一个明媚,摇骰子,玩翻手。场面异常和谐。 程之衔看着张希亮发来的照片,眉间愈发阴翳。他猛抽一口烟,剩余半根掐断。起身往露台走。 一层布局呈L型,他迅速找到正在同旁边男人咬耳朵的舒笛,一举一动程之衔看得清清楚楚。 她今晚特别漂亮,明艳又性感,特别吸精那种。酒杯灯光下,她笑得畅意盎然,自然大方,没有一脸淡漠,反而更像程之衔第一次见她。 舒笛身上有种很强的生命力,眼里带火,那是一簇无穷无尽的火,浇不灭的生长力。 音乐切了一首燥的,灯光变得五彩缤纷不停转动,顿时给酒吧气氛推向高潮。 男生不知说了什么,舒笛听不到,于是靠他更近。紧紧相握的双手,耳边的呢喃,俊男靓女的画面冲击感极强。 程之衔想起那天舒笛抓着他,让他陪她一会儿。她的手特别小,指段细长,白白嫩嫩很滑很软。她跟他比大小,足足比他小三分之一。 他当时打趣她,这么小的手怎么学钢琴,弹得过来吗。 舒笛说,“小时候还没长开,大家都一样。有人说了,大手拉小手走路不怕滑。” 程之衔冷眼旁观这场现场暧昧直播,脸上乌云密布,如幽深的墨水。 钟嘉诚站在一旁看戏,不忘评价,“真没得说,舒笛这身段,不签可惜了。” “是吧!”他故意捏程之衔肩膀。 后者打开手机,点开置顶给舒笛发消息。 C:你在干什么 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舒笛看都不看,直接按灭手机。 程之衔继续发。 C:你在干什么? 舒笛掀过手机放桌上,依旧不看。继续同身边男人喝酒聊天。 程之衔气得一通电话打过去。 手机第三次响,舒笛正不耐烦地要关机,身旁男人提醒,她才正眼看屏幕。 过了几秒,点开接通。 “舒笛,你在干什么?” 舒笛那边很吵,她一直捂着耳朵。她问他,“你说什么?” 程之衔再次开口,“你在干什么?” 舒笛这才听到。她烦躁地很,语气满是不耐,“睡觉啊!你这么晚打来干嘛?” 程之衔看她皱着眉冷着脸,寒笑一声,继续道,“你往后看,楼上。” 莫名其妙的,舒笛不悦地转头看向二楼。 站在露台边上一身黑的男人,不是程之衔是谁?他扬起眉头,一副痞帅神气的样子。转睫间,桌上所有的男人都黯然失色。 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低声道,“来二楼,我在露台等你。” 舒笛讨厌他这种不做人的态度,她脾气有点上来的意思,扭过头不看他,“你电话里说不就行了?” 程之衔腾升一股燥意,“不行。” 后者连忙接到,“那挂了吧!” 他缓缓阖起眼睑,问她,“舒笛,你上来还是我下去?” 舒笛现在不想搭理他,“听不到。” 程之衔再次开口,态度不容置疑,“你上来还是我下去?” 妈的,谁让她有把柄在他手里! “我上去行了吧!”舒笛怒目而视,楼上程之衔一脸贱笑。 舒笛起身不知道跟一旁的红发女生说了什么,对面的钟望也问她怎么回事,随后拿起手机上楼。 她满脸烦燥,脚步跟着叫嚣。高跟鞋脚腕上的流苏一闪一闪,把他沉闷已久的心全部照亮。 “说吧,什么事?” 舒笛离他一米的位置,定住脚步。 露台只剩他们二人。她又换上一脸冷漠,程之衔满脸无奈,轻声问她,“累不累?” 舒笛不理。 他往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强行跟舒笛十指相扣。“还在生气?” 程之衔细声讨好,嘴唇带笑,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整得她是他的什么珍贵物件儿似的。 又来了,程之衔又想这样,温水煮青蛙。 舒笛不以为然,甩又甩不开。露台上拉拉扯扯的,她可不想被当成二人转的表演者,引人围观。索性随程之衔牵着。 “我天!扯上了扯上了。”班佳琪看得津津有味。 楼下桌上,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这甲方爸爸真行!不是扯就是抱。”钟望靠男友怀里,一脸激动。 男友点他一下,搂他更紧,“你把哈喇子收收。” 钟望收回眼神。 班佳琪兴致来了,“来,咱们赌一把,笛宝什么时......” “钟望,我有话跟你说。” 话被男人打断,抬头一看,也是个帅哥。 白衬衫黑西裤,孟克皮鞋锃亮。金丝眼镜下斯文儒雅,仪表堂堂。 钟望笑容僵在嘴边,神情冷却下来,满是蜜意的眼底此刻一片灰烬。 他不理他,转头瞥向一旁。 男友靠他耳朵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默默交谈,最后钟望点头。 “钟望,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 钟嘉诚再次问他,态度极为诚恳,甚至有点卑微的意味。 班佳琪不知情况,看钟望快速变脸,直觉面前的男人跟之前那件事必有关联。 她看来看去,意识到二人确实有几分相像后,心底跟着一沉。 得!这人估计就是他那垃圾哥。她视线一转,钟嘉诚左手中指果然戴着那对银戒。 眉眼如出一辙,但风格特点完全不同。钟望的脸型和五官更窄更精致,更像阿姨一点。至于钟嘉诚,人面兽心的垃圾。 “真晦气!”班佳琪嘲讽道。 她瞥过头,继续和帅哥们喝酒。 过了几秒,她又有意放开声音,问左边的男人,“宝,你说一个男人,心眼比针还小,是怎么回事?” 男人一脸茫然,似乎很嫌弃,直言道,“下面割了当太监吧!” 另一个男人随声附和,“我作为男的,同类群体里有这种人,感觉很羞耻。” 班佳琪满眼不屑,势必字字珠玑,“就是,算什么男人!” 苦难不应该被歌颂,坏人也不配被原谅。当年钟望和阿姨相苦无依,钟望赶场喝到吐,阿姨在医院住走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钟嘉诚凭什么高高在上? 钟望猝然起身,男友拍拍他背,以示安抚。旁边两个男人很配合地让道。 “外面说。” 钟望撂下这句话。两人一前一后,相继出走廊。 班佳琪眼看他走出去,不禁担心,问他男朋友,“你不跟着看看?” 后者放下酒杯安慰班班,“没事。元宝想好了就行。” * 空调冷风清凉舒畅,舒笛拉紧身上的小开衫,问他,“什么事?” 这话传到程之衔耳里,满是不耐烦。看她一脸疏离,恨不得离他再远一点。 这小祖宗现在浑身炸毛,他得哄。 “追你啊!想跟你约个会。” 程之衔回答得理所当然,话语间不断挑拨她。 舒笛目视前方,丝毫不为所动,“没必要。” 程之衔继续往她那边挪,灯光下,她的眼里清澈如水,睫毛如扇,有点迷离。 他趣趣打量,“我觉得你笑起来更好看。” 舒笛轻瞥,眼皮半掀不掀,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他故作惊讶,“美女不开心,我就是犯了天庭死罪。” 舒笛冷声哼哧一笑。这男的可真搞笑! 程之衔继续磨她,“到时候百年之下,天上不收我,地狱我也害怕,你说说我这不成孤魂野鬼了?” 油嘴滑舌,她才不吃这一套,“所以关我什么事?” “这罪责可大了,我这不是怕心地善良的美女心里内疚,半夜老能想到我,吓得睡不着。” 他这单口相声的本事哪里学的? 舒笛转头看他,挂起假笑,“我不善良,我不会睡不着。” 换言之,你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嗡嗡,嗡嗡......舒笛手机一通响。 她低头回消息,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程之衔看她满脸笑意,只对他凶巴巴。心里一直忍着那股子烦躁。 那天的事情他后来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是舒笛玩味大发,也许是她需要一件事情转移当下注意力。程之衔当时心里有气,自食恶果。 “程哥,我手机没电了。你让我哥来接我吧。” 迎面走来说话的人还是那个叫小爱的女孩。她看上去像是玩累了,大咧咧往对面椅子上坐。 小爱把面前桌上那堆盘子瓶子一扫而过,双手趴桌子上休息。 “诶!这个美女是谁啊?”她刚刚在舞池旁边见过。 视线被程哥旁边的女生一夺而去,她弯头细细观察。 女生双腿交迭而坐,身材爆好。皎洁如月的脸上静如湖水,淡漠,疏离,慵懒。右耳的珍珠耳环衬得她愈发冷艳。小爱忍不住看了好久。 面对女孩一丝不苟的打量,舒笛没有感到不适。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像头刚出生的好奇宝宝抬头观望这个世界。 程之衔略过这个问题,“你哥有事儿,一会儿让亮子送你。” 舒笛放下手机起身,冷声说,“没事我先走了,借过。” 程之衔堵住,“去哪儿?” 她再次警声,“借过!” “还生气吗” “我送你。”程之衔也站起来,“走吧!”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不用!” 程之衔充耳不闻,非要把人给送回楼下,死死跟着她。 他哪知道舒笛只是想去趟洗手间,只好在门口一直等着。 酒吧来往的男男女女,都不约而同地寻思着这凶巴巴帅哥是不是要寻衅滋事,纷纷绕道走。 几分钟后舒笛出来。她完全不看程之衔,甩掉手上的水滴转头就走。 程之衔一把扯过,把她逼至墙上。男女力量上的差距太大,舒笛索性不争不脱,任他处置。 结果他只是默默给她整理外套,拿手帕帮她擦拭手上的水。 程之衔身上烟味很浓,舒笛仔细嗅探,她也没抽过多少。男人烟味都一个样,闻不出来个所以然,算了。 该死!又是身高和力量上的压制,附带绝对的领导权和占有欲,侵略性极强。舒笛懒得抬头再看这双眼睛。 疲惫、麻木,没有意义。 舒笛浑身疲惫,强撑精神问他,“说吧!什么事?” “你还要气多久?”程之衔柔声说。 这类转变舒笛早已见怪不怪,不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一丝服软,她只觉得捉襟见肘,远远不够。 连讨好都带着强制的意味,丝毫没有对等的交流可言。这种方式只会让舒笛感到很累。 感情里看的就是谁更需要谁,谁有错谁改变在她和程之衔这里不顶用,问题在于谁想解决问题,谁就要为之改变。相反,谁能改变,谁就能受益。 “我有什么好气的?”舒笛问他。 满腹草稿准备已久,程之衔却如鲠在喉。 舒笛错得再离谱又怎样,她不在乎,她只想专注眼前事。至于程之衔,反正没了他也会有别人。世界上男人多了去了。舒笛这副冷傲的样子让程之衔无从下手,她无懈可击。 走廊后面是洗手间,场地空荡,人流不多。只是有点尴尬。程之衔提议道,“我们换个地方聊。” 他一路牵着舒笛,穿过灯光人群。程之衔手掌温暖有力,带点粗粝感,舒笛莫名想起那句爸爸常跟她说的,“大小拉小手走路不怕滑”。 凌晨三点的马路边上,耍酒疯的、找代驾的、打电话的,声音嘈杂又疏远。冷风徐徐而过,舒笛不忍哆嗦。 pub地方偏僻,不在商业中心,附近没有可歇脚的地方。程之衔把她拉到车后座,锁上车门,打开空调。 舒笛从包里拿出一颗黑巧,想起程之衔对可可过敏,手指一紧。 转眼间,她拆开放嘴里,目视前方,外面墙角边有两只小猫正低头觅食。 程之衔轻声叫她。 “对不起,我的错。不管怎么说,那天我都不该那样对你。之后那几天我一直在生闷气,错过所有时机。” 中午出电梯程之衔特后悔。刚刚看舒笛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他意识到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舒笛攥着手里金箔纸,回头看他,语气平静,“你气什么?” “气你不爱惜自己身体,气超市纠缠你那个男的好像对你很重要,气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距离,关系模糊不清,他什么都抓不住。 这些天舒笛一句话也不肯说,程之衔打心底里烦那个男的。他能轻易影响舒笛的情绪。程之衔不想嫉妒别人,活到这个年龄,因为舒笛眼里的一个“死人”失控,自己都嫌丢人。 刚刚看舒笛跟那群男人左拥右抱,他真忍不住了。拿捏舒笛也好,生她气也罢,程之衔得跟她解释清楚,不能让她对自己心生抵触。 程之衔一字一句认真解释,语气甚至称得上是卑躬屈膝,舒笛心里的结有点松开的趋势。她无法拒绝一个来自于心动男人近乎谄媚式的道歉求和。 舒笛沉思几秒,抬头看程之衔,眼里满是虔诚,这是她极少袒露的模样。 她说,“如果我现在17岁,我会毫无犹豫跟你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计代价,不想后果。” 舒笛回忆过往,心里一滩烂泥,“但即将22岁的我,没有以前的勇气。那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的东西。我只会审时度势,居安思危,一路匍匐前进。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所以程之衔,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了解你。 外表冰冷僵硬的舒笛,只是一个把自己严丝密缝包裹起来的女孩,很难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人如星座,黑化巨蟹。 车里一片安静,许久后,程之衔哧声一笑,将舒笛一把搂怀里,紧紧抱住。 他温柔看她,“这样好不好.....” 没等他说完,舒笛挣脱怀抱,“太快了,等我再想想。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答复。” “嗯?” 舒笛抬头问他,“你会喜欢我多久?” 你会抛弃我吗?你是三分钟热度吗? 有些安全感不是个人钱权地位能力可以给予的,只有伴侣才行。庄严宣誓我爱你一辈子太虚假太随意,这种嘴炮没有任何意义。舒笛不傻,程之衔亦是。 舒笛需要的是一个明确被爱着的答案,稳定的安全感,被程之衔坚定选择,被他永远偏爱。 “如果你愿意。我想过很多有你的以后,只要你不推开我。”程之衔向来直接又坦荡。“你就站在原地,给我留个位置。” “别推开我就行,好不好?” 程之衔眼神深情款款,小心翼翼捧着他的宝贝。他语气坚定,是个直冲战场、杀伐果断的主帅。 舒笛想了一会儿,“好!我不推开你。” 程之衔深呼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你说的!” 舒笛点点头,“嗯。” 矛盾说开,她又立马换上一副撒娇任性样子,张开手臂,“抱!” 这一刻,舒笛选择缴械投降,相信自己。她也紧紧环抱住程之衔,感受他的心跳和体温。她喜欢和他肢体接触时,挤压碰撞的肌肉纹理和线条感。 程之衔尽是惊喜,紧紧抱住她,闻她身上的味道,生怕人再飞走。 还是莓果味,没变。 舒笛丰富的层次和多元的神情状态,有种难以描述的微妙,那是一种遁世的浪漫旖旎感。令他在这个美妙的载体里,沉迷,忘我,徘徊。他总想更深入,恨不得拿手电筒把每一页都照一遍,以此寻迹更多其中的奥秘。 “程之衔。” 他怀抱很暖,像是可以避风的港湾。舒笛对这个男人的身体有强烈的探索欲,黑暗里的玉手悄咪咪地摩拳擦掌,抵上程之衔训练有素的腹肌。 见人不说话,舒笛逐渐撒开手,贴上他伟岸挺拔的肌肉。 程之衔突地开口,“喜欢啊?” “还可以吧!” 舒笛的异性身材审美里,程之衔现在的肌肉含量、肌肉覆盖量和身体围度都恰到好处,还有被阳光均匀亲吻过的浅古铜色皮肤。 整体性大帅哥,线条分明,风格显着。千万不要过度举铁。 下一秒,大帅哥问,“那怎么一直摸我?” 舒笛手掌握拳,捶他一拳,腹肌触感硬挺结实。“送上门的高个帅哥,不摸白不摸!” 程之衔临危不动,“喜欢就直说!” 她满身躁动,脑波不断传达同一条讯息。 ——Please f*ck me! 片刻后,舒笛思绪暂缓,轻声开口,“那盒橙子坏了。” 程之衔答,“给你补上!” ...... 夜色盖住月亮,只剩点点繁星闪光。车外晚风徐徐,城市一片安宁。 舒笛,程之衔会一直爱你。直到他的心脏停止跳动,死亡是最终的篇章。 * 刘涟妮给舒笛买来一堆东西让她签收,说是挑几身跟她出席酒会。顺便通知她,要她过阵子生日那天晚上和叔叔阿姨们一起吃饭,混脸熟。 几年来一直如此,舒笛早已习惯。在哪儿喝不是喝,何况他们那些酒水都是些陈年好家伙。舒笛不断告诉自己,提前学习工作应酬,不失美事一桩。 刚好借机宰她一顿,挑点漂亮衣服镯子才是正经事。 舒笛是个爱美到骨子里的人,审美自然没话说,公开场合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岔子。因此在选服饰这方面,刘涟妮一向对她很宽松,也会时不时让她帮着选择,舒笛经常从这里头捞油水。 刘涟妮在春城房地产行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工作来往的朋友自是高官显赫,人才济济。礼服只能穿一次,穿太多了风水不好,影响运气,他们做生意的都迷信这个。 舒笛看得肉疼,这些破布都奇丑无比,放海鲜市场也没人要。 滴滴滴滴:为什么越贵的衣服越丑 滴滴滴滴:从一进来到现在,我觉得我只适合穿快销便宜货 班班:哈哈哈资本主义没有心 班班:专柜小姐瞪你没 滴滴滴滴:拿着我妈会员卡,人家毕恭毕敬,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问我是不是不喜欢 班班:宝,要不从了吧!跟着你妈去倒卖楼盘 钟望:笑死,不努力就要继承家业 舒笛这一下午看得眼花缭乱,那大logo都不禁笑出声。这冤枉钱傻子才花。 最终还是决定直接问她的服装师朋友们能不能搞到限定,也好从中间捞点私房钱存着。刘涟妮变脸比变天还快,她多为自己着想也是情理之中。 * 滴滴滴滴:你在外面吗 滴滴滴滴:在吗在吗 滴滴滴滴:程之衔!!!! 程之衔被微信提醒连番轰炸,颇为烦躁地沉了下眉,抬头打断和对面文叔的谈话。 看到消息全是舒笛发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 饶是窗外飞过的蚊子,也硬生生看出一丝暧昧的端倪。 C:怎么了? C:我在外面 他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未等问题打进对话框,手机再次嗡嗡几声,对话框左边的舒笛再次发起空袭。 滴滴滴滴:[猫咪卖萌:好滴]表情包 滴滴滴滴:你现在忙不!! 滴滴滴滴:啥时候回哇 程之衔宠溺一笑,还挺好奇她要干嘛。 C:还行,等下回家。 滴滴滴滴:帮个忙!! 瞧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家伙果然没憋什么好屁。 C:怎么了 滴滴滴滴:等下回来帮我在门口便利店买一杯无糖热豆浆和一个金枪鱼沙拉饭团 C:好,别的还要吗? 滴滴滴滴:路过面包店,有老式肉松卷的话,要一个 原来舒笛喜欢吃肉松卷,他倒是一直没注意。他默了几秒,正打算回复。 滴滴滴滴撤回了一条消息。 紧接着她又连环轰炸。 滴滴滴滴:没了 滴滴滴滴:谢谢!!!!! 滴滴滴滴:爱你!! 程之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胸口跃进一股轻快气流,堵得他也跃跃欲试。 C:你好爱我,声音这么大 C:谢谢你的爱哈!虽然很假 C:我也爱你!!! 滴滴滴滴撤回了一条消息。 程之衔神情一紧,嘴角勾起笑意。继续挑逗她。 C:都下午了,你还没吃饭啊 小样,露馅后直接避而不谈。程之衔等了两分钟,舒笛仍未回复。他只好让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忙完就回去。 这边,程之衔加快给文叔汇报营销计划书的速度。送走文叔后一路弯道超车,手里方向盘转个不停,马不停蹄闯进便利店。 小陆今天是白班,店里只有他一个人。 抬头一看,程之衔站在门口。一身西服熨得笔直,脚踩tf新款皮鞋,领口微微松开,精良不失休闲。 “程哥!老板今天不在。” “没事,我不找他。” 他打开手机照着念,招呼小陆帮他打包一杯无糖热豆浆,一个金枪鱼沙拉饭团。 后者若有所思,起身开始忙活,“程哥口味怎么跟笛姐一样?她也经常点这个,不过她喝冰的。” “她经常点?” 小陆继续道,“是啊!笛姐还喜欢无糖冰豆浆配烤鳗鱼饭团和金枪鱼饭团,如果是工作会换成无糖冰美式。” 程之衔哼一声,“你还挺了解。” 小陆没听出他嘴里的酸味,一个劲儿地给他科普舒笛,“笛姐挺不容易的,经常工作到半夜才出来觅食。她喜欢买热乎汤饭坐店里吃。关东煮的水煮萝卜鱼籽福袋碎骨北极翅,农心黑桶辛拉面马克定食,笛姐一坐就是半天。” “叮~~” 小陆快速把加热好的饭团和冰豆浆一起打包好,递给程之衔。 “对了,笛姐打助攻老厉害了,跟着她躺赢。” 结完账,小陆简单冲程之衔打声招呼,便继续埋头做题。 * 舒笛刚经历一次和刘涟妮的争执,她浑身无力,正处于一种相当低糜的状态。 听到脚步声她迷茫地顺着烟雾散绕的方向看向门口,眼里大片死寂。 客厅里烟味扑面而来,程之衔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她一袭绿色礼服,名贵珠宝加身,妆发整洁不失雅致。胳膊又布满抓痕,道道血丝。 洁白曼妙的胴体倚在玄关处,裙摆栖身随意铺开,光脚着地,指尖的女士香烟已然燃尽。 舒笛像宴会里落荒而逃的公主,颓废,悲决。 “舒笛,你还好吗?”他西装革履英气十足的样子直直刺向她。 一小时前,她随刘涟妮出席她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 离开后,车上高速,刘涟妮傲慢的态度便从后座严声传来。 “舒笛,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副心不在焉。让你跟李姐儿子跳个舞,你为什么三番阻扰,对人家冷脸?” 舒笛不以为然,跟她耐心解释,“妈,我之后跟李总说了我今天生理期,身体不舒服。李总说没关系,让我好好休息。” 刘涟妮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那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吗?大家谁不是女人,你冷着脸的样子别人是傻吗?小笛,你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刘总,小笛今天身体不舒服,早饭都没顾得吃就下楼等你了,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开车的秘书方琳也为她解释。 刘涟妮浅缓情绪,苦口婆心劝她,“舒笛,你好好想想吧。你这样子我怎么带你出去,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舒笛沉声回答,“那就不去吧,琳姐陪你就好了。” “你也知道你这副样子让我拿不出手!” “这是程之衔的意思?” 拿不出手。 又是训斥,苛责。 舒笛仰天长叹,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差,就因为我们未来方向不一致,我就一无是处,我有这么不堪吗? 混乱里她耳边响起小时候一家三口的一个普通夜晚,寄宿学校凌晨五点一刻准时响起的《外婆家的澎湖湾》,高中课堂上时不时有领导突然打开的铁板后门,跑兼职时被项目经理三番刁难..... 人潮挤挤,种种嘈杂声笼罩着舒笛,它们合力吞并她,不断将她淹没,坠入海底。 舒笛这会儿严重腹痛,身心疲惫。她头靠座椅,望向窗外,“对不起。是我...让你拿不出手。” 刘涟妮从后车镜里看她丧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情绪更加高昂。 她一气之下让方琳停车,直接把舒笛放回马路边上,车头一转打回春城。 7月份的下午两点半,室外气温平均38摄氏度。 空旷的马路上热浪腾腾,午后烈阳把舒笛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晒得滚烫。 滴滴前面还有两单,舒笛只好躲在路边树下避阳,手上机械式的补涂防晒。 她整日被废墟包裹着,好像无论怎么努力都爬不出去,一切皆是徒劳。 过了半晌,舒笛眼神逐渐回聚。面前的程之衔半蹲着,眉间尽是关怀。西裤膝盖处爬满褶皱,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 她终于开口,“程之衔,你今天很帅。” 白色地板上一片烟灰,她维持这个姿态多久了?声音太过沙哑,喉咙干涩,唇齿干涸也挡不住她里里外外的向往。 “程之衔,我好羡慕你啊。” 他很是心疼,“羡慕我什么?” 舒笛不说话,垂头抱紧自己,脑袋上光洁的黑色盘发一丝不苟,宛如一只受伤的冷傲白天鹅,此时正躲在角落里独自舔伤。 程之衔看了片刻,“你家有药吗?” 后者微微动作,摇头。 他只好在手机上下单擦伤药品。依照舒笛的个性,自是不允许身体留疤,何况还是胳膊这么显眼的部位。程之衔又是一番联系朋友。 待事情一通处理完,他不动声色地褪去西服,陪她倚在柜子门边上,动作丝毫没有任何嫌弃。 程之衔右手揽住舒笛肩膀,将她额头倒在他的衬衫左肩。手指掌心微微薄茧,粗粝温暖。 “听歌吗?” 舒笛木然不动。他给她戴上耳机,手机里播放着那首Skinny Atlas的《Hold Me Tight》,慵懒细腻的男声从耳机里传来。 孤独漂泊的野魂,舒笛看到旷野之林里有间温暖的草屋。房屋主人打开门,朝她招招手,他说快回来吧,炉上的番薯正热着。 舒笛撑在他身上闭眼假寐。 不多时,外卖药品到了。程之衔给她清理伤口。 旧伤刚好,又添新伤。舒笛指甲健康整洁,方圆形微露白色甲床。程之衔松口气,还行,甲缝里没有血迹。 胳膊上只有红色抓痕布满道道血丝,她皮肤白,四肢看样子像是做过激光脱毛。只剩血管青紫色筋脉尽显,密密麻麻印着。 程之衔手掌握住她大臂内测,另一手拿棉棒沾生理盐水。舒笛漠然置之,似乎没有疼痛的知觉,眼皮半阖,随他摆弄。 先消毒。手上棉棒点到小臂上肿起凸面的一条红色抓痕,舒笛反应过来,胳膊轻轻一抖。 红胀胀的胳膊,她这细皮嫩肉的。程之衔放下棉棒,轻轻吹舐伤口,“很疼吗?” 舒笛轻闭上眼,屏息静气。随即又睁开,目光扫向电视上挂着的长命锁。 程之衔放轻手上的动作,一条一条细细给她擦拭,动作轻得不像样,生怕再弄疼她。 不多时,舒笛告诉他,“我有点恋痛。” 抓破自己,头撞墙,咬舌头······这类自我破坏和伤害让她有种自虐式的痛快,那是一种精神抚慰。 痛感往下延伸,温热的体感和逐渐急促的呼吸,让舒笛骨子里的毁灭欲和破坏欲得到满足。她酣畅淋漓,情绪愈加亢奋。 说罢舒笛抬眼微笑,脸上一片祥和。 难怪她刚才专心致志,凝神屏气。合着是在享受,这一脸沉浸式满足看得程之衔身上横生一团怒气。 他拿过药膏,细细给她点涂,手上动作力度略微加大。这个角度下,舒笛抬头就能碰到他。 药膏一股薄荷味,凉凉麻麻,上身有点不可言喻的舒爽,有点像宫崎骏电影里的炎炎夏日。 程之衔手上不轻不重的力道有点微妙,令舒笛置身其中,面前是立式黑色大风扇,旁边是刚从桶里捞出来的冰西瓜。 舒笛缓生开口,语调轻扬,“程之衔,我们哪天一起吃个冰西瓜吧。” 有部纪录片,她想看很久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身边陪同。 “那只胳膊。” 程之衔轻轻放下她左边胳膊,臭着脸不搭理她的话茬。 舒笛抻过胳膊,再次问他,“行不行?” 程之衔缄口不答,面色冷冽。 德性!不理拉倒。 小腹不再稳稳作痛,舒笛拿起他放桌上的便利店简餐,豆浆变得微热,口感刚好。她一口饭团一口豆浆,情绪已然恢复正常。 程之衔冷声爆粗口,wo......什么。他语调有点性感,舒笛没听清,反正不是什么好词。 她只看到他英冷的脸上痞气十足,这副爱答不理的表情给他整个人都添上一层神光。 程之衔深呼一口气,沉声说,“我是真拿你没办法。” 太作了这女的。知道舒笛作,他还是止不住地心疼,完全撒不开手。 程之衔又问她,“你背上纹身什么意思?” 舒笛扭头往后看,纹身啊!那阵子她状态相当低迷,没有光泽,整个人一副松散疲惫感,颓得要死。 某个大学周末陪朋友纹身,镜子里女人只是一尊空壳躯体,眼里无精打采,尽是玻璃碎片,任何打扮也都成了东施效颦。她希望自己有点人气。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手机APP机翻出来,当时直接搞了。 “ ‘Les momifiés fanés’,意思是‘枯萎的干尸’。三年前搞的。那阵子想让自己有点精神劲儿。” 程之衔笑笑,“你也不怕换个软件又是别的翻译。” 舒笛咽下嘴里的饭团,继续说,“我试了,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褪色的木乃伊。”舒笛满脸乐呵,“简直了!!”太形象了。 凄凉荒芜的短句,如今舒笛能做到面色如春,细细道来。偏是脸庞又有种专注又漫不经心的慵懒,令程之衔流连忘返。 他心生感慨,思绪万千,继续问道,“那红的血迹呢?” 热烈,肆意,生动,鲜活。 舒笛擦擦手,沉默良久,“就好好生活吧。付出那么多了,不能白来一趟。” * 刘涟妮给舒笛报的班在商业中心,每周二三五下午上课。直接把她时间夺走一半。 这天下午,舒笛再次去车库里,把刘涟妮去年给她买的那台红色小奥迪开到小区门口洗车店。 也就两个月没开。打开车门,灰尘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尘封已久的千年干尸。 张希亮见状出门打招呼,向她吹流氓口哨,“舒笛!” 后者撑伞遮阳,满脸冷漠,抬头问他,“干嘛?” “进来避会儿呗!” 亮子这人健谈,那天晚上的矛盾他们之前早已说开,二人气氛倒也算是融洽。 舒笛只是面冷,人并不难沟通。 于是他又打起如意算盘,说是程之衔前脚还说今天晚上想叫上她一起吃饭,大家都在。 舒笛看时间没有冲突,点头应下,随后开车去上课。 张希亮这边赶忙通知程之衔,让他把好酒给他备上,扬言“你兄弟我帮了你一个大忙。” * 舒笛到地方比较晚,培训机构的教室人都不多,大多数人是自发性想提高自己专业技能才报班,加上学费贵,所以前排座无虚席。 简单跟老师打过招呼后,她起身走到最后面角落的位置,拂裙坐下。 理由很简单,有空调,避光。 错过三节课,舒笛听得云里雾里。不一会儿,她便把思想小差飘到桌前a4白纸上,有点大学公共必修课的意思。 “美女,你有带纸吗?” 坐她旁边的粉发女生小声开口问她。 女生左眼下边有颗褐色泪痣,挺漂亮的,还有些眼熟。许是这个年龄的美女都一个样,她没细想,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女生小声道谢,抽两张后还给她。正巧看到舒笛a4纸上写的内容。 “你也搞mcn运营啊!” 舒笛笑笑,“我本业是这个。” 女孩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不久后她传给舒笛一张纸条,她写到:我也正在做这个诶!!不过我还不红,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我叫齐晗。 舒笛看她笑眼盈盈,谁会拒绝元气可爱的美少女呢!她朝齐晗比了个ok的手势。 后者收到消息,兴奋难以言表,立刻打开手机给她扫二维码。 齐晗:[派大星握手:交个朋友].gif 舒笛笑笑,回复她一个同样的表情。 一节课下来两个小时,前排和后排的状态截然不同。 舒笛像是一个误闯者,建筑工程专业知识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兴趣,商人的项目管理思维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挺好,刘涟妮这钱她也算花得值! 下课后,有不少年轻人互相讨论专业学术和工作,开小差的齐晗也和大家打成一片。 机构课堂氛围很好,如果不想刘涟妮,舒笛确定还算有那么一丢丢兴趣。 齐晗看舒笛正在收东西,她向同学介绍她。舒笛简单同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把桌上东西装进白色双肩包里便径直离开。 “美女,你东西掉了。”一个男生叫住她。 舒笛回头道谢,伸手接过蓝牙耳机,起身出教室。 * 蓉城知名五星级,交通一路畅通,位置挺好找,到门口有人给她停车。 舒笛在服务员带领下,顺着张希亮发的位置找到二楼。 打开包厢,眼前烟雾缭绕,美酒佳肴。 房间里只有张希亮和钟嘉诚那个贱男人两人。舒笛脸色微变。 “哟!来了。” 张希亮一看人到了,起身又是拎包又是给人拉椅子的。旁边钟嘉诚也跟着灭烟。 舒笛见状直觉没什么好事。 亮子问她,“能喝吗?” 舒笛冷声回答,“开车了。” 她和钟嘉诚不对付,后者安静待着也不出声,气氛慢慢陷入那么一丝尴尬里。 舒笛打开手机,问程之衔什么时候到。 张希亮看她低头扣手机,率先挑起话题,笑着跟她说,“橙子有够墨迹的哈!” “嗯?” 他以为自己没说明白,补充道,“我是说橙子估计堵车了,一会儿准到!” “对了舒笛!你看钟望跟钟嘉诚那事儿都整明白了,橙子也忙前跑后的。”张希亮给舒笛倒饮料,“大家喝一个吧!” 舒笛不以为然,“啊?” “大钟!嘛呢?站起来!” 说罢钟嘉诚正身,又是一番表达歉意,捧起酒杯,先喝为敬。 摸不透这人模狗样的贱男人要干嘛,舒笛神情严肃,郑重回答,“冤有头债有主,你跟钟望的事得看他这个当事人!”说罢浅尝一口。 “啊!是是是!你跟钟望你们解决!可别连累舒笛跟橙子。”张希亮接下话茬。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舒笛左看看右看看,直觉不太对。 张希亮一路扯,上到程之衔开裆裤时期,下到解封这两天,把程之衔里里外外透了个底朝天。 舒笛笑道,“那他当时是不是一边肿着嘴一边吃星球杯?” “那会儿大家都不知道有人会对可可粉这玩意儿过敏。我们那天下午吃了大半桶,橙子足足在医院住了一周。”张希亮也笑得乐呵。 “之后他就改喝牛奶,太逗了。” 钟嘉诚也接到,“他小时候上学起不来床,就说误食巧克力,百试百灵。到大学还用同一招,军训直接罚跑10公里。” 张希亮想起来那次,“对对对!那天下着雨,我们系的教官让姑娘们坐教学楼大厅看他跑。橙子当时迷倒一片儿无知少女。” “打那回之后,我们宿舍整天床头飞情书,全被橙子冷着脸吓走。” 舒笛心想,是挺招摇! “现在就比较有意思了!但凡有女孩一挨他,他就问人家,‘我买你行不行,咱俩82分!’人女孩儿都骂他变态。” 张希亮讲到点,直直切入主题,“不过橙子对他们公司网红也是真没得说!一个个都砸钱猛足了劲儿地捧。”他指指对面商场3楼大屏幕,“你看那广铺的,员工说想要,橙子最近休息也愣是给人安排上了。” 舒笛点头,“他是挺不容易的。” 张希亮话锋一转,“那你看什么时候合适,跟橙子签了呗!” 舒笛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合着在这等她呢是吧? “你看,有橙子这么好的老板,咱们也都是熟人,你签给他多划算!” 舒笛面色寒戾,“这是程之衔的意思?” “害!橙子马上就到了。” “当你的鸭” 好一个鸿门宴! 无聊。看来这顿饭也没什么吃的必要。舒笛不顾二人阻拦,起身拎包就走。 包厢门打开,程之衔一路行色匆匆,正迎面走来。西装革履,估计刚跟人谈完事情,额头还有些细汗。 看到舒笛的那一刻,他脸上立马浮笑。 舒笛怒瞪他,眼里尽是讽刺,“看来你也只能这样了。” 程之衔不解,“什么样?” 舒笛不屑看他,转身离开。 “完了完了完了,”张希亮也是没想到,“舒笛怎么油盐不进呢?” 程之衔问他,“你跟她说什么了?” 他解释道,“我想着赶紧签了。结果她一听就变脸了。” 服了!不怕神对手,就怕张希亮这种坑爹队友。 程之衔低头扶额,无奈开口,“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要签她了?” 钟嘉诚也满是惊讶,“不是你一直想签她吗?” “怪我。前阵儿忘跟你们说了,舒笛没这个意向,不签了。”程之衔说完便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我现在在追舒笛,前脚才把人哄好,进度条刚有点儿回转。” 这两个人啊......他真他妈无语了。 “卧槽,赶紧下去看看。” * 舒笛一直通话中,连开口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一个。 程之衔顾不上别的,一脚油门开回晨曦。 小区24小时物业那边说没见舒笛回来,他只好一直在她家门口守着。 刚有点苗头,这一闹又给他推远了。程之衔抓心挠肺,得先跟舒笛解释清楚,不能让她觉着自己一片真心给错了人。 消息发出去,对面一直不回,他便只能继续打电话。好家伙,舒笛直接关机了。 她再三强调想慢慢了解他,好不容易愿意敞开心扉,就这么一下子全被打碎。程之衔怕她不开心,怕她再把自己缩回壳里,也怕她对自己失望。 可她一直不回消息,不知道人在哪。 程之衔感到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他现在性命攸关,全凭舒笛一句发落。 她今天胳膊上还有微微一层红血丝,抓痕淡淡的,也不知道涂没涂药,万一留疤这家伙又要不开心了。 程之衔思绪万千,毫无施展之处。 舒笛那个眼神里充满失望和讽刺,背影决绝又孤独。 她一直努力向他靠近,试着同他推心置腹。她不断问他值不值得自己相信,结果依旧酿成大错。 程之衔不想出局,起码不是以这样荒唐可笑又满是戏剧性的方式。 * 晚风呼啸,夜过半时。舒笛出电梯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烟味。 扭头一看,窗前一地烟头,男人的背影在楼道里高大挺拔。 男人听到动静后回神,掀开耷拉已久的眼皮。他神情紧张,眼里尽是匆忙。 “舒笛,你去哪了?” 他唇齿微起,声音里是被香烟冲洗过的沙哑、低沉。 舒笛疲倦又麻木,默不吭声,直往回走。 程之衔慌了,立马抓住她。舒笛浑身冰凉,眼里一片寂静,不理不睬。 “你得听我解释。”他忙慌开口,“我真不知道亮子叫我过去吃饭是说这个,我忘跟他们说了。” 舒笛沉默点头,抽手继续往回走。 程之衔这才发现他抓的部位是她有抓痕的位置,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舒笛摇摇头,指纹解锁。 程之衔宁愿舒笛把他臭骂一通,好好出口恶气,比她现在半死不活憋在心里强。看样子定是对他失望透顶。 “你不回去吗?”舒笛打开门转头问他。 这是着急赶他的意思? 所以她听进去了吗? 程之衔搞不清楚,被这场乌龙弄得心急如焚,只得继续解释,“舒笛,你别对我失望行吗?我真不知道。对不起,我没事先问清楚。” 舒笛转头直接抱住他,大臂环绕,背上的双肩包半掉不掉,她偏过头在程之衔的胸口上一顿乱蹭。 “怎....么了?”程之衔心里满是疑问。 她一动不动地抱紧他,用嘘声说,“你别说话!” 她通体冰冷,摇晃。程之衔立刻止声,抱住她试图将她捂暖。 舒笛双手攀附在他肩上,不断抚摸他低头时,脖子后面凸起的第七颈椎骨。 她的样子特别虔诚,像临摹在寺庙里被赋予超脱意义的佛珠。 程之衔身上烟味未散。男人烟,都呛人。依照往常她会直接把他推开,让他喷点口喷去去味儿。 此刻舒笛就想好好抱抱他,抱紧他,听他温热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 他自带一种神奇的力量,存在本身就是一颗强有力的定心丸,所散发的能量能够消解她内心的不安和嘈杂。 手感有点痒,但程之衔没说,忍了大概十来分钟。 舒笛默默开口,“好没意思。” 程之衔一手帮她卸下背包,一手继续抱着她,“怎么了?” “今天是我第一天去上MEM课程,还可以,好像也没那么排斥。” 他问她,“很矛盾吗?” “但刚刚,钟望也走了。这座城市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也想走。” 她自说自话,语言混乱,字不成句,听上去失魂落魄,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程之衔凑到她耳边,语气轻柔,“有我呢!我陪你。” 舒笛不说话。 “你想去哪儿?” 舒笛摇摇头。 “没关系,慢慢想,想好了我陪你去。” 舒笛抬头笑他,揶揄道,“你确定你能陪我?公司不要了?” 程之衔配合她,“不要了!悠闲日子多舒服,要不你直接把我包了吧。能当个小白脸,混吃等死还有富婆赚钱养我,我看也挺好!” “那不行!你太老了。” 程之衔面不改色,“我还不到26,算青年的。” 舒笛拿乔,继续挑逗他,“那我换个更年轻的不好吗?” “你找年下,那属于犯法,诱拐未成年。” 舒笛一脸笑意,“那我找个男大生,朝气蓬勃,浑身荷尔蒙的那种。那多年轻,还便宜!体硬心软易推倒。” 程之衔拍她,“你这女的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那叫廉价快乐。” “你太贵了!我也包不起。” “不贵不贵,管饭吃有地儿睡就行。” 这人真厚脸皮。 程之衔把舒笛逗得眼梢明媚,后者掐他后腰根。 程之衔“嘶——”得一声,“你这女的怎么说不过就动手!” “我真应该录个音发到网上曝光你,堂堂星衔传媒程总,极力自荐当鸭子。” 他嘴唇弯起,眉眼痞性十足,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英气又惬意。 “当你的鸭!给你白嫖。要不要?” 舒笛又想起一事儿,“你今天还没给我补充维C。” 程之衔也想起来,“走!咱下去补。”说完便拉起她下楼。 “想吃肉想喝汁儿?” * 舒笛这半年的生活节奏向来随心所欲,以工作为主,其他时间随机调节。 最近变动大,又要面试又要上课,普拉提课程也许久未去。在家练只能简单做几组无氧,跟专业器械的效果没法比。 这天一大早她便出门上课,下课后在休息室碰到昨天上课的那个粉发女孩。 舒笛想了半天,叫不出名字。倒是齐晗先上前打招呼。她一改昨天课堂上不思进取的调皮捣蛋样儿,装备穿戴整齐,头发利落扎起,白色瑜伽服下身材线条尽显。 两人恰好都刚结束普拉提小课。齐晗说她来上小课主要想练体态塑型,姿态挺拔的话全身照更有感觉。 舒笛亦有同感,面前这个女孩确实很努力。她昨晚搜索过,她的风格很固定,签个不错的mcn公司,走颜值赛道加创意频道拓展会更利于发展和变现。 齐晗被逼无奈,家里人让她做两手选择,网络自媒体变化太大,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刚好跟舒笛对盘,她也有意往博主职业发展方面,如果有舒笛这种专业人士的指点,对她是如虎添翼。 舒笛人淡淡的,不难相处,比她想象中更健谈。齐晗挺有眼力见儿的,没有白嫖专业知识的意思,也并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两个女孩围绕着普拉提的话题掀开后,这会儿坐休息室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还挺投缘。 桌上有专人准备的小番茄和瑰玫花茶,齐晗看她挺注重外貌管理的,也乐得交舒笛这个朋友。随后两人一起去超市购物,约着下午教室见。 回来在电梯口碰到喂狗的程之衔,后者看舒笛大兜小兜,“又要封城了?” 两人上楼,她把那排娃哈哈递给他,“给你补充AD。” 程之衔兀自拆开,取出一瓶,吸管扎开。“那不行!我也一天一瓶。” 他一口气吸到瓶底,声音刺啦刺啦响,“对了,现在要轮到你兑现承诺。” 舒笛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问他,“什么事?” 神神叨叨的,搞得她也害怕。 “周五晚上有空吗?陪我出席一个慈善晚会。” 吓人一跳。舒笛反问,“你不是休假吗?还挺赶场。” “你又不愿意养我,我不得好好赚钱。” 这话听起来贱嗖嗖的。哐当一声,程之衔半眯着眼将瓶子空投进垃圾桶里。 他继续道,“去不去?你呢,就负责被我搀着,艳压群芳。” 舒笛乐道,“好啊!我的市场价,按分钟收费。程总付得起就行。” 啧啧,他摇摇头,睨着眼皮打量她,“那你多少钱一分钟?我看怎么买划算,你给我搞个会员价。” “嗯——我想想啊!这么着吧,晚会结束再告诉你。” “哟,先用后付啊!” 舒笛反应过来,“你休想吃霸王餐!” 嗯?话有点不对。 她抬头瞪程之衔,三句两句就离不开那档子事儿,净爱占人便宜。 偏偏程之衔双手摊开,还一脸无辜的表情,“你说的啊!这可不怪我!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呢!” 他话里尽是享受,下一句估计要接“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被程之衔这么盯着,黑色瞳孔一片沉寂,望眼欲穿。 空气里暧昧升腾,舒笛被盯得满脸通红,扭过头不搭理他,她目不旁顾,一心摆放东西。 程之衔不逗她了,“明晚下来,我带你去挑衣服。” 舒笛最近挑得眼花乱坠,简直要对这三个字过敏,“怎么又挑?” “不想去啊,那你把你的身体围度数据发给我也行。” 话音刚落,舒笛手机响起,她接过电话。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舒笛顿时凝眉蹙眼,“凭什么来我家?” 那边大姨说,“小笛,你就当帮大姨一个忙,你舅舅他们就呆一天,一天就走。” “大姨,真不是我说什么。这事没得商量。这前脚才解封,他们就是来了,保安也不给放行啊!” 程之衔听得迷迷糊糊,保安不放行,还带这么忽悠人的? 舒笛再次开口,“那这样吧,我给他们定个酒店行吗?” “哦!没核酸啊!那算了,继续住院吧。” 舒笛直接挂断电话,立刻通知小区物业,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放行,就说没有舒笛和刘涟妮这号人! 程之衔默默开口,边说边鼓掌,“最毒妇人心啊!干得漂亮。” 舒笛冲他敷衍一笑,“你也可以试试!” 说罢她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蓝莓全部跑进碗里。 后者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既然说了交换,就得给程之衔交代的事情好好办妥当,想来这次晚会挺重要的。能帮到他,舒笛也很开心。 程之衔这段时间对她里里外外的帮助她都看在眼里,他像一个储存量强大的容器,一直包容她,收纳了她近期大部分的坏情绪。 不可否认,舒笛也很喜欢他。真要论起谁更离不开谁,未必是他程之衔。 这个人天天摆着一张臭脸,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已经把最好的耐心给自己了。舒笛非常清楚眼前的既定事实。 程之衔跟人约了谈事情,舒笛看他着急忙慌的,最后便说服饰她会好好准备的,晚会不收他出场费,谢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 班佳琪原本定的周一晚上,刘涟妮突如其来的安排把她准备好的所有计划全部打乱,她只得重新给舒笛安排过生日的地方。这让班佳琪好一番抓挠。 舒笛不是一个物欲感很重的人。一块名贵手表价格再神气,和她气质不搭,那么它最终的归宿只能出现在海鲜市场被转卖。 相比之下她更看重舒适的环境,放松的心态,稳定的情绪,以及所有那些真正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 譬如现在,舒笛说过不过都行。 解压方式看帅哥 舒笛正坐在教室后排出神。她左手托腮,抬眼眺望窗外,耳边是授课老师干得比法式硬欧还干的干货,说话毫无波澜起伏。 课程时间和频率她还在适应中,内容听得虚头巴脑,空调让她昏昏欲睡。 抬眼环顾整间教室,前排和后排处于两个世界。无聊,荒诞,没有意义。舒笛果断选择放弃,放下手肘趴桌短寐。 “舒笛!” 肩膀被点了两下,她抬头一眼,是齐晗。 舒笛问她怎么了,后者说上午讨论的那家买手店今天上新款,问她等下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舒笛点头,刚好衣柜缺几件。 不一会儿,周围有人点下午茶,拿手机下单的那个男生问齐晗的意见,点完之后凑不上满减,于是她又转头问舒笛。 舒笛婉拒,戒糖戒奶,其次跟大家不熟,不太合适。 齐晗说没关系,她也点的无糖美式。大家是一个圈层的朋友,家里父母基本都搞建筑和倒腾房子的,来这里上课只是扩宽人脉网。有来有往嘛,一起凑个满减。 这话引人发思,也对,就当来交个朋友。比如齐晗,跟她一样来给父母摆样子的。多个朋友多条思路,也能看看别人是怎么摆脱的。舒笛不假思索,欣然点头。 请客的男生立马下单,抬头对她说,“谢啦美女!”笑容里露出一口白牙,声音带着东北味儿。 舒笛微笑颔首。 “陈新阳,你点吃的没?我好饿啊!”小声开口的是齐晗左边另一个女生,她正头撑课桌,戴着耳机刷热播小网剧。一身美式复古校园风,淡金色卷发还有几撮紫色。 请客的男生回她,“没点!” “笨死你!”女生靓丽的发色一甩一甩。 “刚刚问你你不吭声......” 舒笛想起凑满减,有点尴尬。 她从包里拿出两条坚果棒和几块巧克力递给女孩,“你们可以先垫一下。” 女孩接过后脸色立马转晴,“谢谢美女!” 齐晗也拆开一块黑巧,“瑞文,她叫舒笛。” “谢谢你呀,舒笛!” 商业中心,两步路的距离。没几分钟外卖到了,后排几个同学小声说笑。 舒笛有自己与外界的联系纽扣和相处之道。她认真且较真,绝不允许自己严丝合缝小心翼翼搭建起来的生活,被许任何人轻易侵犯破坏甚至毁灭掉。 因此只好微缩在圈层边缘角落,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小团体”,用一个局外人的身份。 蓉城房地产大亨统共也就那么点人,剩下的要么已经衰败,要么还没登顶。这群人家里大多都从事相关行业,上课来拔高,提升自身专业技能和知识水平,又或是如同齐晗描述那般,来交朋友,拓宽人脉关系。 瑞文即是如此,齐晗和陈新阳都报了,她也跟着报。说在家待不住,团课便宜一起来,皇上心情好了还能多给她发点补贴。 请客的陈新阳说前阵子去公司上班,一问三不知,开个例会啥也听不懂,他爹在叔伯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嫌他丢人,让他自己先补补课。 也不乏像沐晴那般,按部就班,考证升级,接任家里一早就铺下的路子。 太过理想化是对现实世界的逃避,会渐渐与这个世界脱节,直到最后与之格格不入。当所有的期盼都被套上更大的泡泡漂浮着,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这是一种极度低级又幼稚的心理定式表现。只能反应出自身有多么怯懦、多么匮乏。 祛魅,落地,秉持中立,接受这个具体的世界和具体的人。任何正面情绪都是纯粹直接的索要不得,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遇到一些困境,就看自己怎么破局怎么逆转风势。 不要做一个看起来就如此匮乏的人。这是17岁的舒笛经历那些不好的事情后对最大的感触和要求。 和他们交谈间,舒笛逐渐找到方式,倒也相谈甚欢。原本两个人的逛街,现在组团变成四个人。 同行还有瑞文和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他叫郑坤。 还没介绍,他说他以前参加酒会见过舒笛,刘总的女儿。舒笛只说不记得了。 “哟,昨天问你张伯伯女儿是哪个,你不知道。怎么就记着我们舒笛了!” 瑞文取笑他,随后跟郑坤上车。齐晗坐舒笛这辆,跟在他们后面。 * 买手店在另一个商业区,傍晚人流如织,瑞文提议先吃晚饭。楼上很多餐厅,齐晗挑了个环境和客评率还不错的港式茶餐厅。 众人落座,饭菜上桌。聊到女生话题,郑坤自觉聆听,负责照顾她们三位女士。 齐晗同学生日,礼物还没着落。瑞文说的几个不在意中,她便问舒笛,后者心思全在别的地方,食欲恹恹。 “笛笛,你觉得我送什么好?”她又问了一遍。 舒笛回过神来,“可以挑个适合你朋友风格的基础款服饰。楼下那些珠宝店的经典款首饰都还不错。” 基础款不容易出错,风格适宜又有质感,适合送人。“可以诶!我怎么没想到呢!”齐晗终于有点想法。 瑞文也点头,“咱们吃完下去逛逛,笛笛宝贝你太会来事儿了!”她可算能好好吃口饭。 舒笛夹给她一颗咖喱鱼丸,“这个好吃!” 欢笑声里吃完晚饭,他们下楼。 买手店这次上新有挺多蛮有意思的设计和构思,齐晗和瑞文疯狂挑选,舒笛没跟她们一起扫荡店铺,和郑坤坐休息区等她们。 舒笛漫无目的地看镜子,看她们一身一身精挑细选,突然想到后天晚会礼服,打开手机问程之衔。 滴滴滴滴:后天你打什么颜色领带? 程之衔秒回。 C:怎么了?你要给我买领带啊 C: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自恋!又开始摆谱了。舒笛冷嗤一声,继续问他。 滴滴滴滴:我问你什么颜色 嗡嗡。 C:黑色 行吧! 郑坤抬眼细细打量她。她手捧手机,眼梢含笑,脸上还有点小女生恋爱里的雀跃和甜蜜,一下午也没见过她流露过这种神情。 “小笛是回男朋友消息吗?” 郑坤这个问题有点妙,立刻把其他二人的目光也吸引过来。 “笛笛有男朋友哇?”瑞文的八卦之魂迅速燃起,声音之大吸来试衣间一票子人。 齐晗尴尬缓解气氛,“不好意思啊大家!” 瑞文也尴尬表示歉意,众人注意力回转,她继续小声问舒笛。 舒笛摇摇头,“没呢!” 瑞文满嘴鼓鼓,笑起来两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也单身哈哈哈!”说罢二人继续试衣服。 小笛这种昵称有点亲密,是亲朋好友的特称,郑坤这么一喊,有点暧昧的意味。 舒笛不太喜欢他的气场,冷脸回笑,“叫我舒笛就好。” 她不顾后者回答,抬头看齐晗身上试的那件黑色皮衣好看,适合出片,可以发物料用。接着起身跟她们一起逛店选衣服。最终她只挑了几个配饰便和她们结账离开。 舒笛的战利品只有一个手提袋,齐晗瑞文才是大兜小包。但郑坤率先拿起舒笛的袋子,舒笛两手空空,只好拿起几只她们二人的手提袋帮忙分担一点。 齐晗家和舒笛不同方向,副驾驶换成瑞文,两人车里相谈甚久,约着下次再聚。 把她送回家后,舒笛独自打道回府。 天色褪去,夜幕降临,霓虹灯光照亮满城。舒笛不禁感慨,实在是很讨厌这座囚牢城市。 刘涟妮的电话不时响起。舒笛缓了一下,戴上蓝牙,准备随时招呼好她莫名其妙的发难和情绪。 “妈,怎么了?” 刘涟妮正在做水疗,问她工程管理课程怎么样,不行换一个,今年年底必须顺利考研。 “课堂还行。” 许是她今天心情还不错,“小笛,你是大孩子了,跟着老师好好学习,今年一把过,以后咱们娘儿俩在一个公司,我手把手教你。妈妈都是为你好......” ——妈妈都是为你好。 荒诞,可笑! 舒笛不想再接收任何劝阻,她打开车窗,外面一片喧嚣。风声和车鸣声一起袭来,盖住耳机里的说话声。 她看向一旁后视镜,镜子里的女人是一副枯萎的干尸,狰狞满目。 不久后,她淡声回应,“妈,知道了。” 那边看她态度还行,继续道,“方琳给你订好高铁票了,周一她去高铁站接你。这次有很多生意上的新朋友,我带你认识认识。” “对了,你李叔叔惦记好久了,他给你......” 舒笛轻蔑一眼,伸手摘掉耳机。 * 舒笛带的一个小博主遇到一些紧急问题,情况棘手。她到家便马不停蹄制定解决方案和后续运营计划,发给对方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晚饭没吃多少,前脚合上电脑,肚子开始一阵叫腾。她懒得半夜开火,拿上手机下楼去便利店觅食。 “欢迎光临——”自动门打开,小陆闻声抬头。 舒笛拿了一桶农心黑桶辛拉面,结完账站在微波炉前diy马克定食。 小陆几乎没见过比舒笛更白的人,轻盈又干净。起初还在想她是不是气血不足。 她扎低马尾,微低着头,碎发落在脸颊两侧。浓密的睫毛微垂,眨眼间扑棱展翅。野生又大方。 灯光下舒笛神情恍惚,眼下黑眼圈愈发浓烈,眸子里充满颓丧、困倦和疲惫。背影撑在桌边,一抓就会碎掉。 小陆看不懂她的情绪。 想到老板说程哥在追笛姐,他连忙报备,恨不得把舒笛每样食物吃了几口都一股脑告诉程之衔。 随后他像往常一样自觉戴上耳机,继续冲锋峡谷,给舒笛一个安静的空间。 不久后,舒笛电话响起。 “今日份橙汁要过期了,什么时候来取?” 程之衔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有点慵懒,又带着不可描绘的魅力。 舒笛坐在窗边,左手手肘撑桌子,右手食指触上一边的玻璃窗,轻轻点了两下,看向马路车流。她细声开口,“顾客很忙,老板可以24小时营业吗?” 那边轻轻一笑,打火机咔噔一下,过了几秒,他继续说,“好啊!老板还附赠免费上门服务,每日菜谱每日新。” 舒笛推开一边没吃几口的泡面,改成双臂交迭平放桌面,侧过头枕上去,“那劳烦老板现在跑一趟了,我在楼下小区便利店。” “好!老板即刻出发,夜间配送较慢,距离目的地还有3分钟,请顾客耐心等待!” 轻柔的声音,字里满是戏谑和挑拨,舒笛都能想到他是用哪副表情说出这番话的。 她起身到饮品货架处,轻车熟路拿起一瓶娃哈哈,结完账坐在原地等橙汁。 墙上秒针顺时转动,舒笛心里止不住的雀跃不断升腾。 两分钟后,“欢迎光临——”的机械声再次响起,玻璃门自动打开。男人如约而至。 程之衔一身黑色浴袍,兜里装着手机,黑色短发七分干,落在额前。英冷的脸上多了分柔和和散漫。 他左手一杯红色鲜榨橙汁,杯子是上次逛超市时,舒笛挑的透明色时光刻度玻璃杯。 程之衔眉眼含笑,缓缓向她走来。 舒笛抬头看他,细细打量,模样要睡不睡的,眼里一片懒洋洋,脸上尽是媚意。 “顾客您好,您的餐品已送达!”程之衔幽幽开口。 舒笛迫不及待伸出左手。 程之衔在她对面抽开椅子落座,把瓶盖打开后递给她,“慢点喝!” 舒笛喝了一口,假装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好好喝哦!” 随后她放下杯子,用吸管戳开ad钙奶,从桌子这边滑到对面,“谢谢老板,这是给你的小费。” 后者学她,尝一口后假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还不错。” 那天之后,血橙成为程之衔家里必备品。 晚班月亮正悬,马路灯光渐暗,城市回归宁静。 舒笛有点喝撑了。她一手托腮,目视前方,仔细观察坐在对面距离她不过半米的程之衔。 这个老男人长得还挺标致,面部线条干净利落,深目高鼻,不薄不厚的嘴唇。不笑时细长深邃的眼睛里满是寒意却蕴藏着无限温和。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样。 公式化的听闻这种痞帅英冷的男生很薄情,依附感不重,舒笛总被他这副散漫随性的姿态浸透心脾。 这双冷冽幽闭的黑眸笑起来时随乌色浓眉微微上挑,笑起来便是活脱脱一副不可侵犯又勾人心魄的鸭相。 果然,解压的最好方式还是要看帅哥,心无旁骛地看,一丝不苟地看。 “现在的生活,我挺喜欢。” 美丽的事物对舒笛有魔力,那是一种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舒笛想到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猫眼》里写下的一段话:“当我感到寂寞想念男孩子时,我怀念的是他们的身体。我研究他们举着香烟的手……肩膀的坡度,臀部的角度。侧面看他们,我在不同的灯光下打量他们。我对他们的爱是视觉上的:那是我想拥有他们的部分。不要动,我想。保持那样,让我拥有吧。” 从个人角度出发,跟女性凝视无关,舒笛只是在黑暗里默默进行,研究程之衔这个精彩绝伦的主体。 舒笛和任何一位偷偷打开潘多拉魔法盒的少女一样,无法控制的,被程之衔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深深吸引着。 不知不觉中激起舒笛内心一阵涟漪,空气逐渐升温发酵。 她跃跃欲试:“程叔叔。” “嗯?” 舒笛半托腮状持续打量他面庞,“有没有人告诉你专注的老男人还挺有魅力?” “叔叔?” “老男人?” “那你不如叫声老公听听。” 程之衔想不到舒笛怎么就这么爱管自己叫叔叔,明明只差不到五岁。她不带一点色心,话里又尽是撩拨。 舒笛两颊染着微微红晕,眼光里闪过一丝狡黠,侧头认真端详他的模样好似一只安静地波斯猫。 程之衔喜欢平和安静状态下的舒笛,她本该如此,她本该不经历任何风雨,只需做个娇媚快乐的小公主,和同龄女生一样每天沉浸在这个布满新奇事物的花花世界里,研究这个妆容穿搭那个网红新品。 那晚,舒笛缠着程之衔叫了无数句程叔叔,程之衔难得没有扫兴,困倦的黑夜里陪了她好久。 * 班佳琪父母的工作群里大半夜紧急通知,蓉城今日发现一例无症状感染者,好像又要封城。 班佳琪被班母的连翻敲门声吵得心神不宁,一脸烦躁,起床开门。白天隔壁装修吵得她不得安宁,半夜还要被家人轰炸起来。 “妈,你们能不能少看点这种营销号造谣啊!”她小脸皱巴巴的,话里满是被吵醒的不悦。 体制内工作,怎么净迷信这些乱七八糟的渠道消息。班佳琪心想,我看营销号造谣无所谓,是你们传谣更威力无比,假的也让你们说成真的了。 班母唷唷唷,安抚班佳琪情绪,“好了宝贝儿。你明天再出去囤点菜,你看你上次连冰淇淋都没得吃,不管这次封不封,可不能苦着我们宝贝儿闺女!” 班佳琪满腹牢骚顿时被妈妈哄了个七七八八,倒头靠在班母肩头,环抱住她。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被按下心脏骤停键,她轻声道,“妈,我好难过!” 跟男朋友分手大半个月,班佳琪到现在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每天机械性地吃饭,学习,睡觉。不找点事情做,她就提不起来精神劲儿。 这不,半夜被该死的疫情吵醒,她说着说着眼眶一下变得湿润,又想哭了。 “听妈妈的话,感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嘛!” 班佳琪小声哼哼,“可是我还是好喜欢栗子啊。” 班母扶她坐床上,给她倒了杯水。“这我就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那栗棕树有啥好的,除了年轻一无是处。你看你们谈这么久,他到毕业工作才着急忙慌跟你提异地恋,压根就没想过你的感受。这种男人咱不要啊琪琪,妈妈支持你多谈恋爱,可不支持你上门扶贫。坚决不行!咱可以难过,闹腾一阵过去就过去了,琪琪乖啊!” 班佳琪依旧止不住地难过,谈个垃圾恋爱还让父母跟着操心来操心去,太丢人了。 她暗自发誓,今年好好做人,明年一定要通过律协考核。 班母的话不断响起,“你还有爸爸妈妈,你还有工作。好不容易转正了,咱好好工作,往上提升!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你看看小笛,这孩子多聪明,平时就知道吭吭赚钱。” 说到舒笛,班母想起前几天女儿还唠叨着小笛要生日了,不知道要送她什么礼物。 班母又问,“给小笛琢磨好礼物了吗?” 班佳琪一筹莫展,摇摇头,“她妈妈说让她去春城过,订了宴会,全是生意上的。” 班佳琪和舒笛小时候住一个小区,一起上钢琴课认识的。那会儿舒辉还在世,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后来小区拆迁,大家住得远了。再后来舒父在一场大火里去世,刘涟妮性情大变,一个劲儿地钻到房子上,小舒笛没人照顾,被她送到寄宿学校跟着遭罪。 班佳琪不爱学习,舒笛家里突逢变故,钢琴这块儿谁也没坚持下来。 班母诶一声,拍大腿,“要不这样,让小笛过两天来咱家吃个饭,提前给她过。她这么些年上咱家来,就惦记着我蒸的那口热乎卤面。” “好啊!过生日吃面条好!”班佳琪突然想到,“看笛宝周日有没有时间,要不我再淘两张livehouse演出票,中午吃饭,晚上去看演出。” 母女二人迅速商量下来。 班佳琪问舒笛时间,后者欣然应下。 再次投递出去的简历渐渐收到几封邮件回复,但舒笛有种不详的预感。最近两天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直到钟望在电话提到他刚搬来滨城的近况,租的房子里有好几只大蟑螂。她这才想到房子这件最重要的事情,被她忙得忽略掉了。 完成当天的翻活和博主运营工作,舒笛一整个下午都窝在家里云看房。有钱能使鬼推磨,她逛得眼花缭乱又精神满满。 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是她一直以来的心之所向。 眼前这所房子是刘涟妮的,主人都懒得布置房间,她自然也不会这间破屋的公共区域上面浪费任何心思。 * 程之衔这天工作结束得早。看部门员工开会时一个两个都不敢提工资的事情,他也索性闭口不谈。 上半年部门员工的努力和成果他都记在眼里,他给大家多批了半个月的分红,走他自己的账户,让荣杉安排下去。 “对了,你再问问大家想不想团建,统一一个意见,我请客!” 荣杉在电话里连忙应下。 没几分钟,王扬便打电话进来。 “程之衔,你又办了什么好事?” 程之衔揉揉眉心,从椅子上起身往阳台走。“怎么了?” “一件一件说啊!”王扬那边仔细掰扯,“明天晚会为什么不跟念书瑜一块儿啊?” 程之衔嗤笑,“你跟她一块儿不也挺好!” 又开始糊弄,什么话也不说。“行吧!”王扬臭骂一声,接着问他,“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明晚。”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不是我说你。你说你早点过来,先来公司转一圈,跟员工们打个招呼。要不是荣杉,你们部门都成一盘散沙了。” 王扬在电话里滔滔不绝,程之衔双腿敲上桌面,抬头晒太阳。渊思寂虑的样子,好像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不多时,舒笛一身白色真丝睡裙,出现在他视线里。 她神情冷淡,抽出一根细烟放进嘴里,目光微微下垂。左手食指伸直,中指以下三根指节微微弯曲,用来挡风,右手拿打火机点烟。 挡风的左手骨节分明,配上饱满的唇瓣和性感的M线唇峰,侧脸有种慵懒迷离的美感。 随后舒笛吸一口烟,将打火机撂旁边玻璃桌上,轻吐烟雾。她右手把烟抬高,纤细的腕关节朝后弯曲,呈开放式姿态,抬眼眺望半座城市。整套动作优雅又熟练,相当漂亮。 程之衔展眉微笑,看了许久。 半根烟后,舒笛按灭烟尾,转身回房。 电话里,王扬在那边叽叽哇哇抱怨。 程之衔看着那抹身影离去,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实话,现在的生活,我挺喜欢。” “什么玩意儿?” 顷刻间,他想到很多。 舒笛,这个复杂又独特的个体,喂猫狗的漂亮尤物,疏离又傲气的神情,时而明媚时而冷漠的脸,浑身散发的欲望和张力,等等等等。 舒笛有太多程之衔还没挖掘到的奥妙之处,身上的能量深深吸引着他。 片刻后,程之衔笑笑,“没听见算了。” “什么挺喜欢?”王扬继续唠叨,“我可不管!你不来,那帮老股东们这边儿我真没法交差。明天你得准时到啊!” “喂猫去了,挂了!” “程之衔你这个贱......” 中道而止,王扬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挂断电话,气得他在这边疯狂骂娘,把隔壁念书瑜吵了过来。 噔噔。 “请进!”王扬打发秘书回去。 念书瑜一身白色商务西服,脚上黑色高跟鞋发出嘎叮嘎叮的急促声。 进来径自坐旁边沙发上,手上文件往玻璃矮桌上一甩,细细打量这间办公室,态度满是傲慢。 王扬向来喜怒不形于言色,起身走过去坐另一张沙发椅上,“哟!书瑜这是怎么了?” 念书瑜皱着眉头不回答,“你自己看看。” “我看看啊!”王扬拿起那份文件,掀了两眼,“《管理部员工薪资发放表》,程之衔啊!” 念书瑜满脸不悦,话里凌厉,“哪儿有这样的?” 他放下文件,给她沏茶,耐心相劝,“人家自掏腰包犒劳手下员工,合情合理。” 女人只好作罢,放缓语气,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伯父的事情他怎么样了?” 王扬喝口茶,认真状,“假还没休完,等他调整好吧。” 李斯达的去世对程之衔的影响很大,心里的那个位置空缺。 程之衔情绪被紧锁,感官封闭麻木。以往的牵绊和力量深深滋养着他,那是一种超越血缘关系的东西,早已注入他的心骨。 他从没觉得自己离老头儿那么远。 直到老头儿一天天逐渐瘦削退化的身体,一封封死亡通知单,他们天人永隔。 程父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支柱。他自幼接受的是一种良性教育,一路顺风顺水。 大三下学期那阵子,程之衔过得颓废又荒芜。商学院的人都想闯荡一番事业,至高无上的位置,它能赋予人的权势和地位也无与伦比。 他并没有很强烈的需求,一度曾想,要不跟着朋友一块儿进部队算了。 程父放下剪刀,停止手里正在修剪的枝叶的动作,两秒钟后,开口问他,真的想当兵吗?刀剑淋着血过日子的。 “你爱自由,不受拘束,不服管教。一时沉寂可以,想不通也很正常。慢慢想,休息一下再出发。” 程父常年拍摄纪录片,工作内容繁冗,量又大。几十年在创作影片里不断打磨,精雕细琢,早已修炼出一副遇事从容不迫的神态,向来所向披靡。 这种气场给程之衔一种稳妥有力的安心感和能量场,潜移默化里激发出他向上攀爬的决心。 每当父子俩举杯相碰,程之衔都想往上走走看。会因为李斯达、程之恬和外婆,他的人生还想搏一搏。 此后,他在生意场上千锤百炼,野蛮生长,变得越发稳健,强大、自如。 蓉城宜居,风水宜人,热闹繁景。回来陪程父渡过生命里最后这段日子,程之衔看他衰败,送他入土。 葬礼结束后,他心力交瘁。像沙漠里变旱的干树,想找寻那些渐渐流失又琢磨不透的东西。 程之衔说他需要休息,刚好张希亮奶奶住院,钟嘉诚也相继跟着回来。 “小婶婶好!” 周五舒笛有课,早上和程之衔一块做完核酸后,她说下午4点下课,到机场再订票。程之衔只好作罢,早早到达楼下停车场接她。 课上,齐晗陈新阳他们那帮人正讨论晚上去哪里玩,问舒笛等下要不要一起逛街吃饭, 舒笛解释等下有事,约着下次。 4点一到,老师离开,她便提着小行李箱一溜烟离开。耳边两旁秀发随风起舞,留下点点黑莓香味。 前排的郑坤笑着抬头打量,眼里饱含不舍和喜爱。 跟着程总有肉吃,舒笛看他一路刷卡拎包,放箱落座。 独立间,星空顶,大躺椅。她对旁边的程之衔视而不见。从小行李箱里拿出提前熨好的礼服和化妆包,关门闭帘。 程之衔快速把手伸进门缝里,进来,面露寒光,看她摊开的黑色小行李箱。 舒笛满心疑惑,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口问他,“怎么了?” 他眉间轻拧,沉默不语,细细打量她行李箱。有个手掌大小的方形深蓝色首饰盒相当打眼。 盒子绒面的,有点老久,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但主人保护得很好。 程之衔拿起盒子,沉甸甸的,比他想象中更有份量。按下小扣,嘣一声盒子打开。 里面是她配的饰品。一只金色车轮大耳环,另一只小的是珍珠流苏款。旁边还有一只淡青色翡翠手镯,是去年香港苏富比秋拍的一款藏品。 飞机驶进平流层,颠簸渐停。白云从窗里透进来,手镯颜色饱满,冰莹光洁,置身掉进美丽的湖泊。 时间紧促,舒笛也懒得猜测,随他琢磨。她不解地回神,垂头继续摆放化妆工具,丝毫没有要赶客的意思。 程之衔欲言又止,抬两下眼皮,眼里一片幽潭。随即他又合上盒子,给她轻轻放桌上,转身关门离开。 神经病吧这人? 舒笛戴上耳机,看向面前化妆镜里的自己,仔细调配黑眼圈的遮瑕颜色。 过了会儿,耳机被人摘掉。 她抬头一看,又是程之衔! 男人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他径自坐椅子扶手上,抬手给她按摩肩膀。 镜子里他侧脸尽显冷峭,浑身多了几分冷气,双唇轻碰但不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 舒笛扭头问他,“干嘛?” 两眼相望,程之衔不动声色的神态她看不懂,沉静的眸光有种疏离感,一下把他们的距离推开。他只是默默注视着,直白,尖锐。 舒笛不服气,兴致被他挑得盎然起来。越危险她越要看。 她右手不经意般的,划过他身体。 领口半开的衬衫,胸腔肌肉微绽。 舒笛手指附上,轻轻临摹两下,接着游走到喉颈,还没触上他的喉结,小臂被他狠狠抓住。 看程之衔神色不对,舒笛立马转口,假装嘶一口气喊疼。随后她放重语调,“干嘛?头发掉了!” 轻轻呼一下,反正他也看不到。 见是弄疼她了,程之衔立刻放开她。后者心虚地扭过去,低头装作纠结眼影颜色的模样。 他把耳机再次给舒笛戴上,起身出门回自己座位。 舒笛看人走了,长呼一口气平复心跳,调节好思绪继续化妆。方才都能感受到自己眼里氤氲的那层水雾。 前后不过一分钟,门再次被拉开,仍然是程之衔。 舒笛气不打一处来,还未开口,他抢先一步,“你干嘛呢!” 大哥,你说我干嘛呢! 被他这么一叨扰,手上一抖,口红差点化飞出去! 舒笛放下唇刷,转身睨眉瞪他,“你到底要干嘛?” 精致明艳的鹅蛋脸上怒气横生,一双星眸杏眼,锐利又迷人。程之衔凑近了看,她的黑色眼球里映射出自己的面容。 他置若罔闻,望向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深沉,低柔出声,“很漂亮。” 这句话丝毫没有消灭舒笛的火气,她冷声道,“你出去!” 神经兮兮的,三番两次打断她,最后冷不丁一句很漂亮。 这次程之衔没有听她的,那副贱嗖嗖的模样窜滚上来,他把她耳机夺走,在她身边烦她很久。 “舒笛,要吃东西吗?” “这个颜色好看。” “棉棒在这儿!” “......” 忍无可忍,舒笛咬牙切齿,“你再说一句我叫空姐过来!” * “程总,这里!” 接机的两人是秘书荣杉和珍妮,他们一同过来。 可是眼前...... 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面前一身黑色西服革履的程总,身旁还有一位美女同行,两人不慌不忙,正缓缓走来。 俊男美女在机场外的视觉冲击效果太强。程之衔万年不变戴蓝色腕表的那只手,提行李箱;另一只手挽着女生,英冷的气质里平添几分温雅。 女生皮肤白得刺眼,一袭黑色抹胸长裙配同色高跟鞋,尽展婀娜与优雅。 晚风里纤细的脚腕处裙摆欲微佻动,黑色直发随风飘扬,她抬手轻拨头发,青色手镯衬得她愈发清冷。 这是程总女朋友吗? 荣杉上前接过行李。“程总辛苦了!” 程之衔开口,“这位是舒笛,今晚陪我出席。” 之后他又侧耳向舒笛介绍,低声私语,“这个是我秘书。这个是珍妮。她今晚负责陪你。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们!嗯?” 那个“嗯”,声音柔得不像话。珍妮浑身咯噔一下。 她看对面的美女微微点头,一双杏眼轻微一挑,冷艳又迷人。有股子暧昧的气流在二人之间翻腾。 准是女朋友没错! 舒笛莞尔一笑,对她说,“麻烦你了。” 时间紧,荣杉打开后备箱放箱子,随后驾车赶去晚会现场。 江城这段路有点堵车,他们到的晚。一下车便迎来一圈媒体记者蜂拥而上。 在现场安保人员的维持下,程之衔一路护着舒笛上二楼。 王扬从上往楼梯处看,当真是程之衔带着一位美女来的。 被口罩遮住脸的女生黑发雪肤,紧身裙下线条完美,身姿妙曼又挺拔。程之衔在美女衬托下也有点人样了。 “我去!戴口罩这美女谁啊?” 一旁的念书瑜细细打量,眼神轻蔑,满脸不屑,“以前怎么没见过?” 话音刚落,两人停下脚步。 他们听不到程之衔在同女生说什么。片刻后,女生摘了口罩,珍妮陪她到一旁的休息区落座。 念书瑜睨着眼皮眺望过去,后者突然回头,一记眼神杀过来,冷傲又犀利。 * 王扬劝程之衔老实交代,“说吧,这位谁啊!” “过阵子再告诉你!” 搞得神神秘秘,王扬又问,“你,喜欢她?” 程之衔点头。 “你正在追?” 程之衔再次点头。 “人家不喜欢你?” 程之衔臭骂,“去你大爷的!” 果真如此!瞧瞧人美女那一脸冷漠,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就说!那天会议里那个说话声,肯定有猫腻。”王扬想起那天,他又问,“是这个吗?” 程之衔独自拿起一杯香槟,抬眼看他,不接话茬。 王扬托腮,食指一点一点,“怪不得不想回来,原来蓉城真有花街柳巷给你绑那儿了!” 程之衔无声一笑,看向透明香槟杯上细腻的气泡,心中想法如杯光明朗。他默了两秒,平缓开口,“我认真的。” 王扬扭头观察。女生应该是个大学生,面容姣好,细眉媚眼高鼻梁,像一支永不凋零的血色黑玫瑰。 她手臂交叉自然搭放,坐姿端庄大方,双腿迭放侧挂一旁,裙摆遮住一半小腿,只留下纤细的脚腕在外。正同珍妮细声交谈,姿态优雅不失高贵。 “这哪家的千金让你拐了?不会刚上大学吧?” 程之衔顿了顿,“她刚毕业。” 王扬神色诧异,“我去!你在哪儿认识的?” 这念书瑜看了不得气死! 程之衔不耐烦地轻掀眼皮,想到第一次见面,不由一笑。 王扬继续观察,女生眼神凌厉,唇瓣又饱满清晰,矛盾感中和得相得益彰,反而让人横生一种奇妙的保护欲和私有欲。 她举起酒杯抬头喝酒,一副场内皆事不关己的样子。太散了,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再看看旁边程之衔这一脸护食心切的架势,得!有的好戏看了。 程之衔把酒杯放桌上,问王扬,“你盯上哪件了?” 回到正题。 王扬抬眼俯去,视线定在宾客区一角。桌前的中年男人身边随着一群陪酒小姐,男人额头光秃,大腹便便,躺咧咧地坐着。说到情急时口吐白沫,举止间嚣张跋扈。 他仔细解释,“你看,这赵总刚从丈母娘那里躲过一劫,又开始了。他最近没少给优加使绊子。” 程之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子,眼睑轻扫,漆黑的眼眶里一片阴沉。 啧,王扬继续道,“大儿子刚进去,就这么耐不住性子?” 赵总丝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正和身边的女模喝交杯酒。另一只手动作不停,脸上尽是猥琐得意的猖笑。 程之衔轻嗤一声,“是该让他吃点苦头。” 一切尽在运筹帷幄之中。王扬缓缓开口,眼神坚定,“下个月。优加最近也是不太平。” “辛苦了。” 程之衔又问,“上次发你那三个人,怎么个结果?” 还能是什么结果,“仗着是老一辈的,死皮赖脸不动弹呗!” 说来奇怪,王扬又问,“那份文件相当中肯,谁做的?” 一看就是老手,分析得头头是道,还陈列出一堆相应改进措施。 “她。”程之衔目光清澈。 王扬满心猎奇,顺着他的角度望去。程之衔视线落在桌前抽积木的美女身上。 “我去!这美女可以啊!有两把刷子的。” 可以什么可以,半天不理人,还生着气!做ppt也在谈条件。 主意窜上脑流,王扬满怀欣赏,一旁怂恿他,“美女也是自媒体行当的,懂运营啊?” 程之衔严声拒绝,“别想了,人家不签。” 啧啧,这就护上了。 晚会开始前,舒笛去洗手间补妆整理。 镜子里不时又出现那个目光紧紧追随她的女人。 女人倏然开口,“你好,我是星衔传媒的念书瑜。” 舒笛回头。 女人一身紫色礼服,迎面商业假笑,尽是观赏取乐的态度。 “你和程之衔怎么认识的?” 强烈的不适感直沁心脾。 舒笛甩甩手,抽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水痕。 念书瑜再次开口,傲慢,神色满是轻蔑。“你现在是待签约吧。那我以后也算是你半个老板。” 舒笛沉默不语,眸光锐利,神情冷淡。固自整理耳环的方向。 过了两秒,她才对上念书瑜充满赏趣的眼神。 空荡寂静的女洗手间长廊,声音碰壁慢慢回放。洗手台前两个女人互不忍让,空气不受控地紧张起来。 舒笛看到念书瑜眼里的刻意伪装,那层戏谑下的私有欲和紧张感,只有女人才懂。 顷刻之间,她扯唇一笑,“你问程之衔。” 说罢将手里的纸团丢进身后的垃圾桶,一投即中。她抬步离开。 珍妮在外面听了个七七八八,怎么又是念书瑜? 看到舒笛神情如常,丝毫不受影响,这才放下心来。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黑莓香味,酸甜不失清新爽利。 尤其是牵着自己的时候,味道尤为明显。她皮肤通透白嫩,手腕上的镯子衬得愈发秀气。 “舒笛!”程之衔从不远处过来。 他今晚这身英式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挺拔,雅痞油头后顺,侧面看干净利落,彰显着气宇轩昂,绅士不凡。 舒笛轻瞥一眼,挽上他的胳膊。 程之衔心想,这家伙可算消消气了。 他声音低沉,侧头问她,“怎么也不回个消息?” “放包里了。” “饿不饿?” “还好。” “走吧!” 程之衔牵着她,时不时垂眸听身旁女人说话。俊男靓女,步步不离。二人亲昵无间的动作,瀑亮灯光氛围下烘托出浓浓情意。 身后念书瑜看得一清二楚。 * 陪笑陪笑再陪笑,舒笛笑得脸都快僵了。 觥筹交错,杯杯下肚。从上午到现在也没顾得上吃口东西,胃里满腹酒水。舒笛忍着略微不适,做好花瓶角色,随程之衔搀着。 许是察觉到身旁人的心不在焉,程之衔低头问她,“怎么了?” 舒笛笑笑,“没事啊!” 程之衔颔首,继续同对面的人谈话。 果然!跟着母亲久经沙场才能这般临危不乱,在今晚这百般周旋里得心应手。 整整一晚,舒笛侧身陪同。她仔细倾听,话题到自己身上,她才回上一句。碰到不合时宜的话题也能自如揭过,语言滴水不漏,得体又不失风度。 “程总女朋友真不错!” “后生可畏。” 舒笛轻轻一笑,和他们举杯饮下。眸子媚出水儿来。 “小婶婶在哪呢?” 说话的是甄森锋的女儿,四五岁,是个被家里人宠上天的孩子。 他在王扬秘书带领下,蹦蹦跶跶走到程之衔他们面前,饶有礼貌说道,“叔叔好,小婶婶好!叔叔阿姨好!” 小朋友抬头一看,咦!对舒笛说,“你是医院里的大姐姐!” 嘴里小奶音瞬间引起众人目光。 “程之衔,我恨你!” 舒笛忍下不适,和众人同样低头看小朋友。 程之衔缓口气,幸好这次没叫老公。 谈话被打断。程之衔让秘书先带小鬼去休息室,和对面的老总商量着再次细聊,简单告别后拉着舒笛转身到一旁。 程之衔沉默了一会儿,“你别介意。” 舒笛神色自若,“我不介意。” 她语气淡然,丝毫没有把一句句的郎才女貌放心上。倒是自己想多了。 拍卖会马上开始,众人渐渐落座。 王扬虽挂名总裁,核心位置和二把手程之衔一样平起平坐。两人坐在拍卖场下最好的那排位置,两旁分别是念书瑜和舒笛。 念书瑜趾高气昂,试图刺探舒笛的来路,不断把话题往拍品上扯。 舒笛忍着恶心,懒得搭理她。 程之衔开口回她,“念总既然这么喜欢,那等下你都拍下来好了。传出去都是公司的功德,我们绝不夺人所好。” 说完看向舒笛,语气也变温柔,“下次遇到喜欢的,我们多买两个好不好!” 后者装聋作哑,笑着点头,满脸媚意。 光明袒护,一句话把念书瑜怼得百口莫辩。她气得扭过头不理人。 身后坐着的秘书和员工也纷纷偷笑,真是大快人心!程总和女朋友都眼神拉丝了,这人怎会如此不识趣? 王扬见状尴尬得摸鼻子,适时出来转移话题,“这样吧!等下结束后请大家吃个宵夜。” 他往后转头,问大家,“你们最近有发现什么好吃的店吗?给程总接个风啊!” 王扬秘书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一路看着小少爷长大。对周边新开的这些新奇玩意儿属实是孤陋寡闻。 倒是珍妮略知一二,她问道,“王总喜欢吃什么?” “我,我吃点解酒的,垫垫肚子。” 他又问程之衔,“你们想吃什么?” 程之衔侧头询问舒笛,“等会儿想吃什么?” 舒笛还没回答,王扬再次开口,“行了行了,你们小情侣的互啃都行!我问你们干嘛?” 给他闲的! 身后三人哈哈大笑,也只有在王总这里能听到程总的乐子。 程之衔瞪他,随刻连忙看舒笛的脸色。她面不改色,优雅坐着,心如古井。王扬话音一落,她对上他的眼神,问他想吃什么。 王扬不理二人,反正枕头是给程之衔递过去了。他跟员工们商讨一番,决定等下去吃新开的一家音乐餐吧。 念书瑜接道,“巧了,正好我跟他们家的老板熟!就去那儿呗。” 珍妮和荣杉对视一笑,心想,念总这一晚上得花老鼻子钱,又是献爱心又是换人情的。 可太破费了。 说到做到,念书瑜的胜负欲一触即发。头几件首饰的拍品,最后都被她收入囊中。 这点小钱她不屑一顾,势必要把输掉的场子抢回来。 场子被念书瑜快速点燃,会场掌声接连响起,如雷贯耳。 拍手叫好声传到舒笛耳中,听着着实悦耳,她也拍得欢腾。心里那种名曰“这人又菜又爱玩,死在我家门口”的快感,激烈滚烫,响彻心扉,遮盖住其他不适感。她沉浸在卑劣的洋洋自得里。 念书瑜却神情恍惚,眼底一片黑洞。准确来讲是幻灭。 程之衔从未喜欢过她,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不是眼前的舒笛也会是别人。从前未曾喜欢,现在和以后同样不会喜欢。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局势全然明朗。这个认知让她意气风发的面容染上一层冰霜。 程之衔和王扬二人热切讨论,关于场上剩下的其中两幅画作,要挑一副给他们的老师过寿。 念书瑜看舒笛侧耳倾听,相当专注。时不时接上两句自己对艺术的见解和思考,从容自如,不卑不亢,姿态舒展又大方。 这是一个内心有强大且坚定的自信和自我做支撑的女孩。她聪慧漂亮,冷傲又迷人,可以永远随心所欲地游荡整个世界。 今晚在舒笛身上,她看到很多自己已经永久性失去的东西。其中最刺眼的,是她身上肆意鲜活的生命力和极其独特的个人色彩,一种叫风骨的东西。 这一刻,念书瑜的世界一片塌陷。她终于释然,选择退场,结束自己长达七年的喜欢和孤注一掷。 拍卖会结束,大厅内人潮逐渐散去。 车门声关闭,舒笛终于能够松懈下来。程之衔看她塌陷的腰躯,问她怎么了? 舒笛小腹痛疼不已,艰难开口,“我生理期中午刚走。可能晚上酒喝多了。” 程之衔满腔怒火,想质问她为什么半天不肯说。看到她额头发缝布满虚汗,缄口不言。 程之衔抱住舒笛,手掌附上她的小肚子,紧紧锁在怀里。她浑身滚烫,可能发烧了。他让荣杉开去医院。 “别!我包里有止痛药。” 舒笛浑身难受。从陪程之衔应酬开始,一直撑到现在。不想折腾。 去医院又要核酸,等结果太慢了。说不定还要因为发烧再隔离15天。她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舒笛吃完药,继续瘫程之衔怀里。 “舒笛,你是不是经常吃药?” 印象里她好像总有大大小小的药要吃,安眠药,止疼片,冰箱里的各类补剂,床头柜上还有几瓶维生素。 夜晚月光皎洁,车里一片安静。舒笛闭口不言,缩在他怀里。 程之衔又问珍妮,“她今晚吃东西没?” 珍妮说没有。 未等程之衔开口,舒笛抢先道,“笨啊!谁坐在那里真吃的。我总不能给你丢人。”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脸上无精打采,汗水把妆捣花,一片狼藉。 “程之衔,我不欠你了。” 舒笛说完垂头闭眼,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 她一袭倦态,脸色苍白,眉头紧皱。 程之衔无地自容,心里像被灌了铅,自责和懊悔死死压着他。大半天愣是没看出异常。 他攥着舒笛的手,十指紧扣。 “嘶——” 他压到她头发了。 “对不起。” 舒笛笑笑,侧眼看他,神情特别温柔,“紧张什么,我是肚子疼,不是死了。” 程之衔想说,他不想再失去了。 * 程之衔在江城的房子是个独栋小别墅,幸好离商圈不远。一刻钟后,车子驶进庭院。 舒笛已经昏睡过去。 程之衔不想扫了珍妮和荣杉的兴致,打发两人回去吃饭。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把舒笛抱进楼上自己的卧室,褪下高跟鞋和饰品,静静给她擦拭汗水。 回蓉城这段时间,家里干净整洁,隔三差五有阿姨定时上门打扫。只是冰箱空无一物,他思考许久,还是决定点食材外送。 舒笛再次醒来是夜里两点,被香味吸引饿醒的。 挣开双眼,映入眼前的是个男性的卧室,布局呈极简法式复古风格。 雅致的黑白灰色调,层次感和立体感十足。黑色护墙板和窗帘与白色床单墙纸相得益彰,轻松又舒适。 小夜灯下,程之衔靠在她右手边的床头假寐。他眉眼轻蹙,浓密的长睫铺在眼下。神情紧张,好像在思虑什么忧心事。 舒笛心想:程之衔,我真想把你睡了,又不止想把你睡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眼睛一阵发酸。半夜睡醒被人这样守着,在舒笛精神状态最脆弱,孤独感最强烈的时候,坏情绪全被稀释,像是海里漂泊的人终于找到了船只。 舒笛轻轻触上他眉头,帮他抚平。 刚一碰上,程之衔立马猛地睁眼,他抬头,“你醒了。” 舒笛回过神,缓慢点头。 “肚子还疼吗?” 舒笛轻轻摇头。 程之衔不放心,又摸摸她额头,给她量体温,确实不烧才放下心来。 他打开碗盖,粥还热着。 甘甜芳醇的一碗红糖鸡蛋醪糟,程之衔网上看的,说是暖宫驱寒能补气血。 他还放了红枣、枸杞和姜片,颜色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趁热吃!” 程之衔拿勺子喂她,舒笛不习惯这样。坐起身上,自己端着碗喝。 味道并不是那么好,许是他第一次做,红糖大把大把瞎放。她腻得牙齿敏感发颤。 心里燃起一阵暖意,端起碗来喝得干干净净,只留几片生姜。 舒笛深呼一口气,神情呆滞,低头放空思绪。程之衔接过碗,抬手给她擦嘴。 他问她,“怎么了?” 舒笛眼神微愣,抬头看他。 程之衔又问,“不舒服吗?” 舒笛摇摇头。 程之衔轻抚她额头,起身把碗收走。 舒笛一碗下肚额头微微冒汗。看他暂时离开的背影,她的内心摇摇欲坠,天地一片虚影,世界只剩程之衔的模样。 过了几分钟,程之衔又拿着一个老式香葱卷回来,面包卷热气腾腾,正冒着烟,包装盒上铺满水蒸气。 他问她,“要吃吗?” 舒笛两眼发光,直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程之衔不语,撕开包装纸递给她。 舒笛接过他在微波炉里又叮了半分钟的香葱卷,吃得一脸满足。 程之衔看她这急匆匆地样子,跟猫夺食似的,这家伙还挺好养。 他释然一笑,“慢点!别噎着。” 舒笛闻声放慢速度。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才跟着放松下来,眉眼尽是温柔。 片刻后,程之衔开口,“以后身体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在我这里不用硬撑。” 看舒笛点两下头,心思全在吃上。 原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 程之衔捏她另一只手,“你听见没!” 舒笛停下咀嚼的动作,再次点点头。 “对了!”她瞬间想到,急忙拍程之衔。 他看过来,眼神问舒笛怎么了。 “你今天还没给我喝橙汁。”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橙汁。程之衔不由发笑,“等明天。” 舒笛重复,“我现在就想喝。” 程之衔又欣喜又无奈。开心舒笛心里终于记着他了,无奈她记吃不记打,前脚肚子刚疼完。 程之衔柔声跟她商量,“明天好吗?今天只有红糖水。” 舒笛侧过头,睨着眼瞪他,点两下头。她像充满警惕心,又呆呆的、动作慢慢的可爱猫咪,激起程之衔的保护欲,不自觉想靠近她。 程之衔坐床边,抚舒笛额头,顺猫毛一样。细声说,“以前经常这样吗?” “什么?” 装傻充愣的本领一如既往,程之衔想让她自己主动交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舒笛垂起眼皮,咽下嘴里面包。她轻声说,“我习惯了。” 习惯起早贪黑兼职,黑白颠倒工作?还是习惯长期跟着她母亲,参加海量高端宴会,周旋在杯盏相碰之间? 舒笛神色淡淡,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看她吃完了,程之衔接过包装盒,“还困吗?” 有点,她点点头。也许碳水吃多了导致饭晕。但舒笛不习惯,身上还穿着晚礼服,她得卸妆洗澡护肤。 程之衔当真拿她没法子。 “等着!” 他把浴缸水龙头打开,调好水温。又下楼把舒笛的小行李箱给搬上来。 行李箱铺开,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舒笛拿着她的洗漱包和一次性小拖鞋,去浴室洗澡。 不一会儿,女人声音频频从浴室响起。 “程之衔,左手是热水还是冷水?” “程之衔,我忘带睡衣了。” “程之衔,你帮我吹头发吧。” ...... 收拾完已是凌晨三点。 最后舒笛穿着程之衔的白衬衫,笔直白嫩的双腿从大腿根外露。 她盘坐在床上,仰着头,不断指导身后的男人要怎么正确吹头发、涂护发精油。又抱怨他家没有真丝枕套。 “不是真丝不行?” 舒笛仰头回复,“真丝不伤头发啊!” “还挺挑剔!” 程之衔不厌其烦,一丝不苟帮她收拾好一切,又找来一件真丝衬衫给舒笛套枕头上,让她枕着,随后起身出卧室。 舒笛叫住他,“你去哪?” 他望洋兴叹,“我去隔壁睡!” “别!” 舒笛顿时慌张失措,光着脚丫冲到门口抱住他。蜈蚣似的缠在他身上。 折腾一天精疲力尽。舒笛忘记带安眠药,今晚不想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睡。 舒笛抬头看他,眼神空洞又破碎。“你陪我睡!” 面对心爱之人的亲密邀请,又在今晚这么个特殊情况频发的时段,程之衔不可能不为所动。 他抱起舒笛,放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在另一旁躺下。 他们之间隔着老远,经纬分明。程之衔平躺下来,双手撑头,枕着胳膊。 舒笛见状满腔委屈上身,侧过身离他更远,不搭理他。 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止不住的堤坝,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护肤品的味道跟着泪水渗进嘴里。她举手擦掉。肩膀不受控地轻轻颤抖,哽咽出声。 程之衔听到声音马上起身。“怎么了?” 舒笛,你怎么回事?快把你那些不值钱的眼泪收一收!你摆出这副怯弱又溃败的样子给谁看?你到底在干什么? 委屈和空虚感无限放大,舒笛哭得一抽一抽,在黑暗宽大的房间里溃不成军。 程之衔看左手边舒笛侧躺缩成小小一团,嘴里哭声渐渐放开,程之衔听了都想抽自己。 他连忙抽纸巾给舒笛擦眼泪。越擦越止不住,她放开喉咙大哭。哭声把她的委屈一饮而尽,全部倒进程之衔心里。 “对不起。舒笛,对不起......” 程之衔抱住她给她缓气,嘴里一直重复这几个字,可是他压根没做错什么。 舒笛听着他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如同听到童话森林里的黑暗魔咒。 她哭得撕心裂肺,双手捂耳,死死关闭听觉。嘴里不断嚷嚷着,“你闭嘴,你闭嘴......” 口齿不清,泣不成声。 程之衔不再说话,给舒笛顺气,安抚她的情绪。 不多时,负面情绪渐渐耗光。舒笛挣脱开他怀抱的束缚,肿着眼睛,死死瞪着他。 她冷声开口,“程之衔,我恨你!” 道歉 程之衔也纳了闷了,他把床上的纸巾丢垃圾桶里,黑色眸子注视着,问她,“你恨我什么?” 平心而论,他确实没什么值得自己恨的。舒笛最近变得极其容易受他影响,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她对自己失望透了! 她现在情绪失控,所以任性地要求他程之衔也别想好过。 舒笛像只被扎破的气球,全身泄气。她一脸释然,抬眼正视他,“我就这样。就这么作,黏人精,说一不二,负能量黑洞。” 兀了几秒,她再次开口,“你负不起责任别来招惹我!” 说完转身挪到左侧床边边上,盖被侧躺,留给程之衔一个蜷缩的背影,看起来像残缺断肢的木偶人。 程之衔烦得直抓头发,皱着眉一把将舒笛拽过来,揽怀里躺着。 他沉声道,“躺好!” 舒笛不理,死死挣脱他。 他再次开口,命令道,“你他妈躺好!” 舒笛充耳不听,用力扯他揽着自己的胳膊。男女力量悬殊之大,扯不开她就掐。 指尖陷进程之衔的胳膊肉里,舒笛狠狠扭转。她又抓他脖子,成片的指甲印子立马浮现在皮肤上。 程之衔面无表情看着她,仿佛暴雨把她投下的重磅炸弹,淋了个啷当湿。 舒笛换成牙咬,趴程之衔身上,嘶啃他的锁骨。一口不行两口,牙齿抵上锁骨根。感受到对方身上逐渐急促的呼吸和身体起伏,舒笛持续嘶咬。 直到咬出血迹,舌尖尝到一股甜腥味。舒笛抬眼看程之衔额头暴起的青筋,克制难耐的表情,她心里闪过一丝快感。 舒笛松口抹唇,手指沾上一片晕开的淡色血迹。问他,“你松不松?” 程之衔眸子深沉,闭口不答。 舒笛这次换了一只胳膊,用牙齿尖儿最尖利的地方轻咬一片,死死啃住。专挑抽血那块地方下嘴。 程之衔这身肌肉不是白练的。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完全不带情欲的在他身上胡乱啃咬。 一排牙印下来,就是不出血。 程之衔丝毫不为所动。神色冰冷,眼底如墨,他无声的压制感和侵略感卷土重来,袭满她全身。 默了,舒笛讥笑一声,表情只剩疲惫和不耐烦,“随你。本来我想给你提前转正。没必要,我不会再靠近你了!” 她不再折腾,安静躺下。 程之衔抱她更紧,死死箍在怀里。隔着衬衫,胸口碰到两团柔软,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血液。 膝盖翻倒压住她,他沉沉开口,“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舒笛被他以绝对性力量压制着,有点喘不上气。她誓不低头,继续激他,一字一句,“我今晚,从始至终都对你没性趣,显硌得慌!” 你这身材,也就一般! 程之衔蓦地松开她,掀被起身,甩上房门离开。 舒笛自知作过了头,对自己盛气凌人的毁灭欲满意一笑。她坐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神冰冷,扯唇咧笑,脸上每块肌肉都在用力展示自己的小丑模样。 舒笛,你真是个拙劣的表演者! 堕落和破坏的快感,如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痛快淋漓,足以暂时消弭舒笛体内的坏因子成分。 她侧身躺下,很快进入梦香。 * 次日中午,烈日阳光像根金线,直直刺进房里。 舒笛揉眼翻身,好像碰到了个什么东西,使她精神逐渐清醒。抬眼看去,原来是在程之衔的怀里醒来。 起床气喷薄而出。她抻开腿,一脚踹向程之衔腹部。 程之衔被踹醒,一脸阴翳。他困难睁眼,眼神渐渐聚焦。 视线里舒笛一脸怒气,眸子生动又灵气。她穿他的白衬衫,素面朝天,近在自己眼前。程之衔依稀看到她的皮肤纹理和两颊红血丝。安心感和归属感涌上心头。 程之衔浅浅一笑,眉眼温柔,伸开胳膊把舒笛搂自己怀里。情绪丝毫不受这一脚影响。 “乖,再睡会儿!” 舒笛一把掀开他的脏手,怒斥,“你这人是有什么毛病?” 说完又给他肚子一脚,起身洗漱下床。 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程之衔揉揉眉心,倏忽一笑,赖了会儿床,撑起身子。 “嘶——” 这小家伙,腿上还挺使劲儿。 程之衔抬眼看窗外,今天天气不错。 嗡嗡。嗡嗡。 舒笛锁屏亮起,壁纸是一张黑色海岸线。跟她人一样,谧静,神秘,澎湃汹涌。 “舒笛,你手机响了。” “关你屁事!” 嗡嗡。嗡嗡。 程之衔再次开口,“你先过来看看,手机一直......” 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响起。来电人是刘涟妮。 “舒笛,你妈电话!” 浴室瞬间寂然无声。 刹那间,舒笛说,“不用你管,别碰我手机。” 随后水声再次响起。 程之衔嗬哧一笑,打量几秒锁屏壁纸,把她手机放床头。 两只手机,一黑一白摆列整齐,他神清气爽,起身下床。 刘涟妮联系不上舒笛,便一直打。 待舒笛收拾完毕,去床头柜上拿手机。一边那只黑色是程之衔的,她使劲儿往床上摔。 打开手机一看,三个未接电话,微信列表又是99+。舒笛缓了口气,给刘涟妮回过去。 “妈,我刚刚在洗手间,没看到手机。” “好。你定吧。” “好。我后天准时过去。” 挂断电话,舒笛颓废地倒在床上。这里不是她家,她不想多待。深呼吸三口气,起身收拾行李。 舒笛顾不上打量这栋法式小别墅,搬箱下楼。 程之衔一抬头便看到她戴着口罩,一头黑发别在耳后,又被腋下包顶到胸前。 舒笛今天一身黑,穿紧身短款开衫和A字百褶裙,脚上一双厚底鞋配袜子,双腿白又长。下楼时腿部突出的跟腱线条尤为明显。 手上小箱子提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动作幅度的原因,开衫衣边变高,细腰上的马甲线一时尽显。 “过来吃饭!” 舒笛扭头看去,程之衔依旧一身白色浴袍睡衣,脖子以下半敞,昨晚的抓痕和嘶咬依稀可见。他满不在乎,正在摆放午餐。 舒笛听而不闻,径直离开。 程之衔脚步走过去,挡住她路径。舒笛抬眼看他,声音极其平静,“有意思吗?” “我没有跟女人睡完、不给饭吃就让人走的习惯。”说完程之衔就一阵后悔,明明是想用午饭拖延一点时间,慢慢哄。这下倒好,直接把路走死。 舒笛一句“关我屁事”,绕开他走。胳膊再次被他拉住。 程之衔强硬地把她手里的包和行李箱放下,拉着她到餐桌前入座。 他束手无策,给舒笛捋落在前面的头发,“你别气我行不行?” 舒笛一把将他的手打掉,冷声道,“你值得吗?” 她神情淡漠,眼里写满唾弃。面前的食物是程之衔精心准备的午餐,舒笛甚至懒得看一眼。 唇齿相碰,程之衔如鲠在喉,一句对不起也显得尤为多余。他宁愿舒笛再咬他一顿踹他几脚出出气,不依不饶也好,都好过她懒得多跟自己说一个字。 “怎么回去也不告诉我?” 舒笛闭目塞听,眼皮不抬一下的。被他扣在餐桌前,她安安静静回列表消息,订机票。 程之衔饭都吃一半了,对面的人还没动筷。他见状一把躲过舒笛手机,不顾她的怒视。 他柔声说,“先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舒笛一口气泄掉。她精神涣散,耷拉下眼皮,淡淡开口,“就到这里吧,我累了。” 飞机上他的欲而又止,念书瑜的挑衅和冒犯。舒笛忍着脾气跟他应酬,甚至不在乎旁人眼里不怀好意的打量,不在乎名不正言不顺就被按上女朋友。她从头到尾丝毫不敢怠慢。 昨晚那个界限分明的距离只是推波助澜。被忽视的委屈和难过,把舒笛狠狠丢进死海。 溃败和失望不应该是她的情绪主旋律,前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她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本,也不愿再跟程之衔这扇情绪的阀门有任何关联。 程之衔要让舒笛逼疯,“我如果哪里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无声控诉没有意义,你难受我也难受。非得这样给我判个死刑吗?” 舒笛抬眼正视他,脸色平静如水,“恋爱只是我的生活调味品。我不奢求它有多轰轰烈烈,或是对我物质经济层面有什么实质性帮助。但起码不能让我整天陷入负能怪圈,以泪洗面。不想替你找补那么多有的没的。喜欢你,带给我的情绪回报率并不可观。” 坦荡,冰冷,也够难听。 可算从舒笛嘴里听到点真心话。程之衔平静下来,半响后又问她,“你喜欢我什么?” “嘛呢?” 王扬声音打断二人。 抬头一看,他身后还跟着一票公司员工,正朝这里走来。昨天的荣杉和珍妮都在。大家全部休闲便装,怎么舒服怎么穿。 “大中午就腻腻歪歪,净给我们撒狗粮是吧?”王扬兀自推开椅子,坐程之衔旁边。 桌子上是二份午餐,程之衔的三明治已经下去一半。舒笛那份有所不同,完完整整摆在桌上。 他哟一声,“还有牛奶啊,怎么不给弟妹来一杯?” 王扬仔细瞧,舒笛面前是个长碗,一份红糖粥,上面用枸杞写着三个大字,“对不起”。粥旁边是几片创意吐司三明治,用果酱制作,以炭烤和镂空的方式呈现。 第一块的吐司剧情是一只猫正拿锤子暴打跪着的那个人,上面浮着一个对话框,写着“美女饶命!!”。 “程之衔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呢?” 后者扶额,颇为无语。“你来干嘛?” 王扬不理他,问向舒笛,“弟妹还生气吗?” 满屋子窃窃私语,舒笛感到无奈。 她笑脸相迎,摆出一副淡然平和的态度,“我没生气啊!” 他朝后面招手,拿手机对着舒笛面前那份午餐拍照,“来来来,都过来看看啊,跟你们程总学着点。” 大家蜂拥而至,围观程之衔亲手做的这份道歉brunch。 “看见没,给女朋友道歉就得这样。用诚意知道吗?荣杉,别老知道转账,显得就你工资高呢是吧?” 被点到的荣杉颇为不解,出于临场反应还是一通应下,“是是是!王总说得对,我们多向程总学习。” 说完踱步往后退,跟旁边人眉来眼去,什么情况啊? 大家交头接耳,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在程总脖子上。那里几道抓痕,锁骨还有一口牙印。对面的“女朋友”也低头托腮,媚酥骨髓。 有够激烈的。不是说“女朋友”昨晚还肚子疼吗? 气氛热腾中还带着那么几丝尴尬。 荣杉汇报,“程总,王总非跟着过来团建。我刚给您打电话,您没接。” 程之衔招呼他们先上车。 * 混乱里,舒笛被程之衔连包带箱打包上车,跟着他们一起团建。 一辆商务车,一辆程之衔在江城的私家车。舒笛不想跟他待在同一空间,转身进黑色商务车。 珍妮坐她旁边,看她拿着午餐出神。她小声提醒,“舒小姐,粥快凉了。先吃饭吧。” 舒笛面色恹恹,打开碗盖,盯着枸杞拼成的“对不起”。她一勺一勺拨到碗边,象征性喝了几口后盖上盖子,从包里拿出一颗黑巧拆开放嘴里,手里不停捻揉那块金箔纸。 看一旁的珍妮正低头回消息,舒笛对她说,“不用给他汇报,我不想喝。” 珍妮一脸为难,她把手机递给舒笛,“程总让我监督你来着。” * 王扬上车就问,“你跟舒笛怎么了?不是昨晚还好好的。” 车速平稳,程之衔闭目沉思,烦躁地揉几下额头。 他掀开眼皮,“我昨晚上一直想老头儿车祸那事。” 他当时没打算告诉程之恬,现在也同样不想告诉舒笛。 王扬抬头看一眼车镜,“你忽略人家了?” 陷入爱情的男人都蠢得像头猪,程之衔也不例外。他在舒笛情绪状态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冷脸以对。后者处于自我保护,速速收回所有感情,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抹杀掉。舒笛没做错什么。 “哄不好。怎么哄都没用。她后天生日,不能让她气着过。” 气了一个晚上,凭什么他一份轻飘飘的午餐就想堵住舒笛所有不满?那些真实感受到的情绪,死死挤压着她,他凭什么让她忽略? 昨晚舒笛那句“我不会再靠近你了”,把这个月以来两人所有的回忆都狠狠封上,程之衔被打得束手不及。无力感如海啸般冲向他。 王扬万分理解地点点头,行李箱都收拾好了,这是给人气得够呛。 舒笛是个极有独特韵味的女人,她看似冰冷疏离,无意间的一举一动,早已让人全面沦陷。那双眼睛修炼成妖,眼神微微一勾,把人蛊惑到她的陷阱里。 怎么哄一只把他弃之不顾的妖精,王扬也无计可施。 电话响起。 王扬望去,“接啊!躲什么。人家刚才可是在大家面前给你留足面子了。” 程之衔滑过接通。 “我想回去。朋友找我有事,我不想在你身边,这么凄凉。” “再亲一个好不好” 女声从听筒里传来,平和又谧静。 程之衔听出话里的失望和懊悔。 还是得说,得道歉,得交流。不能一拖再拖,任由事情走向覆水难收的境地。 哪怕王扬日后天天拿来嘲笑,他现在也得跟舒笛说清楚。 钟望在舒笛家那晚,他楼下那晚的告白,确实容易让人觉着他是个渣男。事后他也想过,当时确实不合时宜。 老头儿车祸之后,程之衔发现自己抓不住的东西太多。那个月犹如钝刀子割肉,缓慢、反复又残忍,无力感足以刻骨铭心。 程之衔不希望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再失去任何他在乎的人。 安全感这玩意儿他和舒笛想法一致。不是混得多好,多有钱多有势,就能不跌份儿。 “对不起。昨晚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察觉到你的情绪。事后想弥补,你越哭声音越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你,只能任由你发泄。” 程之衔换只手,看向窗外,继续说,“舒笛,你在我跟前儿,怎么放狠话都没关系,那些是你真实感受到的委屈,我都全盘接着。但我现在不能让你气着回去,不应该这样。‘你可以向我靠近’,这句话永远作数。” 手机静了好一会儿,程之衔几次按亮屏幕,以为通话被舒笛挂断。 “你明天送我回去。”那边忽地开口。 * 车子一前一后驶入一家新开发的隔海度假古镇,四周设施全面。周六客流量大,古镇繁华热闹。 这是提米手下带的网红给她推荐的地方,景行食宿都不错,适合出片。部门几个人一合计,他们这番来玩也算提前考察。 程之衔把卡递给荣杉,让人看着安排。他一下车便牵着舒笛,生怕她反悔。 荣杉说,“程总,没空房了。” 舒笛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抬抬和程之衔牵着的那只手,抢先一步回答,“没事,我跟他住。” 程之衔惊讶垂头,她脸上没有半分尴尬。眉梢带笑,神情大方。微风把头发遮了脸,他抬手给她拂到耳后。仿佛一切不愉快都没发生过。 王扬又问,“那我住哪?” 荣杉摇摇头。 程之衔戏谑,“你爱上哪儿上哪儿!” 部门几个女孩好心,商量着给王总腾出来一间,他这才停止反抗。 大家快速办理入住,陆续上楼休息。 舒笛的主动和态度上的松口,让程之衔越发亢奋起来,他紧紧牵着她。 穿过电梯长廊,刷卡开门进房。他把舒笛架腰抱起,抬腿往里边走。 “啊——你慢点!” 舒笛吓得神情大乱。双手急忙环住他的脖颈,腿也夹紧腰腹。 程之衔动作向上一凑,一手搂住后背,一手拖住下面,把她抵自己身上,抱紧。 胸口感受到两块绵软的白色戚风蒸糕,被他吓得跟着抖动两下,紧贴着他,蓬软嫩弹,还有熟悉的莓果香。 他眼眶里呈满热意,听到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 程之衔把舒笛抱到酒店阳台。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最边上是块透明玻璃,抱坐舒笛到那根固定住的银色栏杆上。 程之衔一松手她保不齐得掉下去,双手箍得更紧。 落地窗,大露台。天色大海相互交融,外面宁静又惬意。 舒笛眼前框入大片海色,周围满室阳光。 她听着自己和程之衔错落狂动的心跳,感到前无仅有的祥和和放松。舒笛想留住片刻欢愉,给他一个既往不咎。 她低头看程之衔,一手捧住他脸颊,另一只手帮他整理落在眼前的两缕短发。 程之衔样子特别认真,鼻子去蹭舒笛下巴,一下一下摩挲着她,跟她对上眼神。 眸光相触,涟漪波荡。黑巧滴进牛奶,眼前二人温热急促的呼吸声,与远处稀微的海浪声和蝉鸣交迭。 顷刻间,呼吸渐缓。程之衔问她,“还生气吗?” 舒笛不说话。她双手捧住他,虔诚地碰上他的嘴唇。唇瓣微启,一遍遍描绘他的唇形。 程之衔猛地咬住她的嘴唇。疼痛难忍,她嘶一声,他借机伸舌进入,一把踏进她的雨地,亵渎神灵的奥秘。同她交换津液,唇舌交缠。 舒笛死死抓住他宽大有力的肩膀,和他舌尖吮吸。她嘴里裹满他身上独有的尤加利味道,满心悸动。 程之衔的味道和他全然的压制感,凶猛残暴,扑面而来。令舒笛身体焚烧,血液沸腾。 没两分钟,她挫败地停下,仰头大口喘息,任程之衔啃舐,啄吻。 他对上舒笛错乱恍惚的眼眸,她眉眼弯弯,双目含水,慵懒又勾魂,引人无数遐想。 程之衔慢慢停下舌尖的动作,带着无数缱绻的深情,一下一下轻柔地亲吻舒笛被自己蹂躏肿胀的红唇,尝尽她的味道。 程之衔轻声问她,“还生气吗?” 拍个巴掌,给个甜枣。偏到最后又把舒笛哄得好好的。 程之衔的尾调有点沉厚,像低醇的提琴,荡入耳畔一阵暖意。 舒笛不想轻易放过他。心头小鹿雀喜,表面依旧故作镇定,“有点。” 程之衔神情温柔,“那怎么办?”讨好的语气跟她说,“再亲一个好不好?” 说完再次吻上眼前这两片唇瓣,取悦的方式临摹舒笛的嘴唇。找她耳边的敏感点,深入探索,贪婪地攫取舒笛的味道和呼吸。 * 班阿姨常年心脏不好,一直服药。舒笛寻思着明天空手过去不合适。刚好来度假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当地特色补品或者适合送阿姨的礼物。 程之衔抓住机会百般讨好,说想法跟她一致,刚好附近有个古镇。 “三,二,一。好了,出发!” 舒笛站在酒店大厅,抓住他的左手低头掐点,等防晒霜在身上吸收20分钟。 程之衔偷偷把下巴隔空抵在她头顶上,眼里微咪,一副睡不醒的散漫。 待他手上腕表秒针走到12,两人便迈步出酒店。 下午五六点,阳光稀疏的撒在草坪上,石砖分块铺开,光面颜色照得人心里发亮。落日余晖的路上弥漫着爱意。 古镇里的市井长巷,有种商业化广场没有的东西,那是最原始的魅力。人间烟火气,最能抚人心。 程之衔撑着遮阳伞,陪舒笛挨家挨户看,慢慢逛古镇。 她入乡随俗,给程之衔买了一条十块钱的红色手绳。老板说你男朋友挺招人的,弄根红绳拴住情郎。舒笛笑笑,没跟老板解释,给他戴上。 她跟老板打趣,“没关系,他想跑我也拦不住,当是狗绳。” “狗绳”两个字特别强调,说完笑笑给老板扫码付款。 一旁程之衔扬眉眨眼,一脸无辜,怎么扯他身上了。他单手箍住她脖子,“我可没说想跑啊!” “哦,关我什么事!”舒笛让他把手拿开。 程之衔又去搂她的腰枝,借口这样伞太小了,不搂她会晒到。 前面有几家饰品店,舒笛对比好几家,发现确实有一家店是货真价实,纯度高,东西也有点年头的。 她差遣程之衔去隔壁排队给她买鸡蛋糍粑,自己先挑挑。待程之衔回来,舒笛正坐在休息区扣手机,旁边的手提袋里一堆小首饰盒。 程之衔非常自觉接过,给她拎包提袋。舒笛坐对面啃着手里热乎乎的鸡蛋糍粑,糯叽叽还会拉丝,好吃得直冒泡泡。 舒笛开心的时候能量高涨,可爱元气聪慧迷人,语气又娇又嗲,表情也相当享受。感染力不是凭空捏造,很想让人知道她说的东西到底多好吃。 她吃几口递给程之衔,冷声警告他烫。程之衔看她态度有所松软,继续奴役自己,乐在其中。 一路下来,舒笛这个吃两口,那个吃两口,最后都塞给程之衔。 他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是把他成当垃圾桶呢。 舒笛吧唧撇嘴,翻眼睨程之衔,帮他擦嘴的手又收回去,“你不想吃不吃就好了,我没求着你让你吃。” 说完往前走,不理程之衔。 得!哄了半天,一句话又给舒笛点着了。 不过程之衔也注意到,舒笛今天兴致盎然,看上去像是沐浴在阳光里长大的明媚花朵。虽然高傲无理,可劲儿对他摆架子,但精神和物质世界都丰盛得溢出来。 程之衔想舒笛一直这么开心,陪她稀奇古怪。 十分钟后他便后悔。 他们路过一家老字号的打耳洞店,打三个送一个。 舒笛目光瞬间被夺去,其他女孩穿孔,她坐一边看得如痴如醉。 “程之衔!我一直想打这三个前耳轮骨。” 又开始了。 “你看,买三送一!” 程之衔耐心解释,“夏天容易发炎。” “我一直想打,你想不想来一个?” 他颇为为难,实在对耳饰没兴趣。 舒笛见他冷着脸不说话,也不强迫他。直接抬腿进店挑选,排队跟老板聊保养事项。 她用第二条思路。从耳轮骨下来,四个打一排,刚好到小耳朵这里连成珠。 师傅说要养一年。她又有点纠结,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小耳朵不像耳垂那么好养,屁事儿多如牛毛,打了不能戴蓝牙,也就等同于舒笛想躲避外界时,要被迫被外界影响,甚至要听刘涟妮的斥责和谩骂。 未曾料到,程之衔又反悔,他竟然跟自己商量,“第四个送我呗!” 她没想到程之衔会松口。好像那张痞帅英气的脸,维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散漫的语气对她说,好,我看着你打。这样才更合理。 舒笛依依不舍,也放下心来。这男人还挺体贴。 “你打哪边?” 程之衔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于是舒笛英勇踏上战场。 耳轮骨只能用最粗的针管穿孔。针头穿过耳轮骨,耳朵一片胀红。舒笛疼得屏住呼吸,双手握拳举到胸口。 她从镜子里直视针管穿刺时耳朵的颜色变化,以及明显感受到的耳温升高。真切的痛感充斥着她,她感到兴奋,眼里尽是渴求。 暂时被忽略的程之衔默默注视舒笛。他眉头紧锁,双唇抿着,眼里的东西让人琢磨不透。 三颗钻石竖排坐,亮晶晶的镶嵌在耳骨上面,灯光下一片绚丽。舒笛很满意。 到程之衔,舒笛给他挑了一个纯银素耳圈,小小一只,简单帅气。他欣然点头。 全程坐正身体,面无表情。程之衔冷着脸有种乖戾感,像头正在被驯化的幼狮。平白生出那么几丝禁欲感。 老师傅十秒不到快速打好,他的耳垂红得滴血。 舒笛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这个男人睡了。 她给程之衔顺毛,揉揉他颅顶上的短发,话里轻柔,“你好乖哦!” 程之衔抬手覆上头顶那只小手,跟她十指相扣。红色手绳锁住他,也锁住他对舒笛的宠溺。 老师傅很可爱,临走前送了他们四根棒棒糖。说是吃点糖就不痛了。舒笛收起药膏应下,拆开一个青苹果味的喂程之衔。 “张嘴——” 天色已暗,黑夜挤走蓝天,给满天星月腾出位置。五彩灯光遍布,街道繁华热闹,旅客络绎不绝,一副市井浪漫。 “程总!” “程总——” “程之衔!” 回头张望,是王扬和萌萌珍妮二人,他们正在隔壁逛。 楼上有写给未来的时光信,送自己送亲朋。时间越短越贵,越长越便宜。 王扬说他要给公司写一封。 萌萌和珍妮说这是消费陷阱,记备忘录好了。也就老板财大气粗。她们俩想去前面那家小酒馆听歌吃甜品,找部门的同伴们汇合。王扬说等下去找他们。 程之衔问舒笛写不写,后者说看看也行。 二楼音响放着那首旅游景点经典曲目《安河桥》,最后他们三人上去写。 程之衔坐高凳子上手脚不老实,三番五次伸头过去偷看舒笛,问她要写给谁,她一巴掌糊他脸上。 “给我写一封呗?” 舒笛笑笑,不说话,低头写写停停。 面前是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墙壁。 有个左耳戴银色小耳圈的男人,一身黑色便服,骨相极好,颌面周正,下颚线锋利,英冷帅气。 他侧头垂下脑袋,嘴里噙着一根棒棒糖,左腮突出一个圆。微微扬眉,长睫低垂,搭在眼下,嘴角要笑不笑。 男人左臂铺开,不断挑逗坐他右手边上不远处的女人,宽大的手掌非要牵着她的左手。 女人左手被他牵着。一头黑发用一根笔扎了个低发髻,额前两缕头发落在脸颊。她神情专注,低头写信。 照片里只有她一个45度角的侧脸。女人脸庞干净,轮廓线条流畅,媚眼迷离,棒棒糖白棍棍下的红唇愈发丰满。 画面谧静,轻柔,炙热,想被抚慰。 王扬满意一笑,娘胎里骨量长得好就是吃香!转头把所有照片一股脑发给程之衔。 三人写好收货地址一同下楼。 前面几米一遍黑乎乎的,只有墙上亮着的两盏红色灯笼,这里便是那间小酒馆,在片片灯盏里尤为突出。 店里和店外的是两个世界。进门一片玄黑。抬眼望去,只有左边墙上那排五颜六色发着光的鸡尾酒瓶,是走廊唯一灯源。 酒馆里烟雾环绕,老式油纸灯不停转动。书架书籍,各类乐器,三五成群围桌落座。 看书的,喝酒的,聊天的,听驻唱唱歌的。流动的水声和低沉的民谣旋律,充斥着游客体内的驱动,让人深触海洋,流连忘返。 慢慢喜欢你(上) “王总,这里——” 不远处的萌萌摇摇手上的彩环,冲他们招手。 每个顾客进门后都会佩戴一个数字彩环,这是这家酒馆的特色之一,用来抽幸运顾客互动免单。 王扬拆开两副扑克牌,发牌声把距离拉近,和员工们玩得不亦乐乎。桌上气氛融洽,杯酒言欢。 程之衔看向舒笛,她的视线落在女驻唱身前的黑色钢琴上,眸光沸腾、火热。 眼尖的德恩看程总戴了个耳圈。 舒笛回神,同大家一起故作惊讶,调侃他,“原来你还有耳洞啊!” 程之衔笑而不语,桌下的左手游走在她腰上,掐她后腰,手上的彩环细带不停翻来覆去,激得她直痒痒。 舒笛掰不开他的手,媚眼恶狠狠瞪他。 场子热了,两位老板自觉退场,还他们一个舒服的团建氛围。大家有说有笑,听歌吃饭。 驻唱浑厚舒朗的声音骤停,主持人给现场布置游戏。王扬带领大家,参与进酒馆瞬间聚集一圈的顾客里。 酒馆的顾客瞬间聚集台下,接kiss牌,传气球,金陵十三钗。逐渐把现场气氛热火朝天。 在程之衔带领下,舒笛心里的不适感减淡,逐渐参与其中。 她今天点儿背,游戏把把过,但牌运一直不好。要么拿到陪酒小姐,要么K牌喝定量。昨天肚子疼成那样,程之衔不放心。主持人规定家属替酒要喝double。 王扬怂恿部门员工,“程支撑今天是护花使者。你们这一个个不敢让他陪酒怎么行!是不是看不起你们程总,觉得人护不住啊!” 说完现场观众也跟着起哄,几位员工胆大起来,程男模不负所望陪了两圈酒。 四瓶威士忌下肚,对程男模来说毫无波澜,也就洒洒水。 但舒笛直觉今晚会一路点儿背到底。程之衔桌前空杯子满满当当,组组两排都是他喝完的。 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有点于心不忍程男模陪酒,于是自觉退出。 但场上的游戏规则,退出要表演个小才艺。 现场一片欢呼,“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程之衔大咧咧,表情相当浪荡,一副酒足饭饱过后的悠闲。他倾头说,“这么心疼我啊!” 鬼知道退出游戏还有这种破规则。只怪自己点儿背,舒笛凝他一眼,起身上台。 灯光下她的五官轮廓愈发坚挺,冷艳大方,勾人心魄。 她微微一笑,双手摆T型做stop手势,走到钢琴前拂裙入座。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舒笛把话筒位置摆正,“下面这首歌,送给大家,也送给一个特别的人,”她停顿两秒,若有所思,目光对准台下程之衔的那个位置,继续说,“我的,ascorbic acid。” 前奏从钢琴键响起,纯净悠扬,充满力量。是莫文蔚那首经典老歌《慢慢喜欢你》的第二段。 一束光打在女人冷艳迷人的脸上。她低头弹奏,浅吟轻唱,声音娓娓道来。 “晚餐后的甜点就点你喜欢的吧, 今晚就换你去床的右边睡吧, 这次旅行我还想去上次的沙滩, 球鞋手表, 袜子和衬衫都已经烫好, 放行李箱, 早上等着你起床。” 舒笛的声线轻柔又谧静,慵懒又舒适,有种心甘情愿让人沉溺其中的魅力。 奏至高潮,忧郁的人们逐渐抚平内心的狂躁,顺着声音走进她编织的音梦里,沉醉不醒。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回忆, 慢慢地陪你 慢慢地老去, 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曲调回转,舒笛抬头往下看程之衔。他眼里一片深情,英冷的面容变得柔和。 她对上他的眼睛,低声吟唱收尾部分。 “想和你看那些喜出望外的傍晚。” 一曲完毕,台下无数只佩戴彩环的手左右摇摆,彩带澎湃飘摇,舒笛在久久不息的尖叫声和掌声里退场。 随后音乐再次响起,几位驻唱鼓乐齐鸣,女人被男人拉着逃跑。 两人通衢越巷,穿过灯火阑珊,程之衔死死拉着她,向前跑,“舒笛,谁是你的ascorbic acid?” 舒笛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几乎跳出胸口,“ascorbic acid的专业学名,抗坏血酸。” 她重重喘吸,继续道,“你到底是不是理科生?” ascorbic acid,抗坏血酸,维生素C。 舒笛说,送给我的维C。 程之衔回头看她。黑色发丝随着奔跑在身后不停摆动,舒笛紧跟着他,目光如同他的信徒般虔诚。她呼出的鼻息尽数扑向他。 眼前一片朦胧,热闹喧哗全被浸入水里,程之衔只听到自己胸膛起伏无序的心跳。 古镇和其他旅游景点一样,商家都会设一个挂情侣锁的营销噱头挣钱。 天台望去,一堵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情侣锁。晚风里金属碰撞滴答响,听得周边情侣也想跟着锁住地老天荒。 旁边有个没人的观景台,他们站在这里吹晚风,听锁声。 夜里微凉的晚风吹得舒笛心里泛起惊涛骇浪,迅速窜流的血液把她的表达欲推至终点。舒笛想,她有答案了。 舒笛饶有所思,吝啬表达的人下场很惨。这会儿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她叫他,“程之衔。” 程之衔侧头看她。 舒笛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细细道来,“生活里绝大多数时刻我都觉得没意思,不甘心是我唯一的动力。 9岁那年,我撺掇我爸给我妈买花哄她开心。慌忙之下他拿错对讲,导致出任务时与队伍失联,当场死亡。 之后我妈对我的控制欲很严重,我跟她永远无法沟通,无法平等相处。这种压迫和束缚,渐渐把我和她之间的血缘亲情消磨殆尽。 我讨厌她用血缘亲情关系虐夺我。试图打破这种禁锢,但破坏规则的反噬,不是我一个未成年能承担的。她有的是办法制服我,身为子女的我在长辈那里,永远处于一个弱者身份。 她不让我做的事情我从来不在她面前逾越。久而久之,我变得很...割裂...... 给我送寄宿学校,想磨我的性子。其实私下里,抽烟翻墙逃学谈恋爱顶撞老师,我一样没少做。 16岁那年我偷偷报考雅思。 17岁偷偷和前任开房。就是那天超市里的男人。 18岁偷偷改掉大学志愿,报了离家最远的海市。我妈知道后断我生活费,我开始自力更生。 20岁那年她要我去她公司学习,我索性整个寒假没回来,跟朋友出国做随行翻译。 还有两天我22岁。她今年的计划是让我考研进公司,一辈子和高楼大厦打交道。还有你说的,她开始筹谋我的未来,甚至是我的婚恋。 我会一直反抗,直到和她完全割离。我不想做流水线上的猪肉。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舒笛不想沉浸在无措和溃败里,所以一直在想法设法逃离这个家庭,逃离蓉城。能逃一时算一时,能逃一辈子是一辈子。 她不是一个什么好人,这些年也一直在为之前犯的错买单。她告诉程之衔,这才是真实的她。 一直试图寻觅的真相,在舒笛主动全盘托出后,舒笛眼里的东西他渐渐明朗。可程之衔心里一阵发酸。 她到底是怎么从这份庞大的酸雨里走出来的。她怎么做到回顾以前的时候,眼神平静如水,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 铺天盖地的信息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一时心口作堵,消化不过来。 舒笛笑笑,回过头看他,“紧张什么?” 程之衔去牵她的手,有点凉。“有我呢。” 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能慢慢处理好的。她对程之衔说,“你只要别凶我就好。” 程之衔想回个微笑,脸庞僵硬太久,一时没能放松。 他给她头发别到耳后,“我不凶你。” 模样十分认真,把舒笛逗得直乐。 舒笛抬眼看他,语气坚定,“程之衔,我记性很好,忘性也很大。但如果你做了什么错事,或者你凶我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程之衔给人搂怀里,“宠你都来不及!”默了几秒,他继续说,“我以前没认真谈过恋爱,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告诉我,别跑就行!” 许是晚风太柔,吹得她骨子里都是酥的。许是程之衔的直白坦荡,回答时的散漫痞气,她想起那晚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舒笛一直望向前面不远处的情侣锁。程之衔顺着视线看过去,他说他想和舒笛挂一个。 程之衔扫码领锁写名字,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看身旁的人神情不解,不由发笑,“你没反悔的机会了。” 舒笛抬头看他,他神色相当认真,悠悠开口,“挂了这对锁,你就是我女朋友。这么多铁石头见证,不能反悔。” 舒笛笑笑,“你挑个地方!” 嘎嘣一声,两锁相扣再挂墙,牢固又轻盈,和无数把锁层层迭放。 舒笛徐徐开口,“你如果背叛我伤害我,这些铁石头全变成子弹砸死你!” 说完她拍照留念,程之衔也拿手机拍她。 检查成片,程之衔技术还不错,随后两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旅客逐渐渐少,小吃街的店铺七零八落开着。 程之衔见舒笛今天活蹦乱跳,给她续上今日份的鲜榨橙汁。 休息区旁边是青石阶梯,右边小桥流水,船只皆停。 舒笛不情愿坐这里喂蚊子,招呼他赶紧回去。无奈一杯橙汁下肚,撑得她浑身松软,懒绵绵的。 她让程之衔背她回去,美曰其为:昨晚她气了一整晚,现在气还没消。他提前预支的好脸色,现在得还。 程之衔今晚必是她的床上宵夜,不如省省力气,让生产队的驴多活动活动,回去做成餐点吃掉。 慢慢喜欢你(下)H 浴室水流声熙熙攘攘,透明夹板上映出男人高大英猛的身影。 程之衔常年健身,肌肉健硕紧实。磨砂玻璃面上晕起雾气,撒满水滴,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小麦色线条下是绝对性的力量压制。 舒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又想起上次在他家看他健身,浅灰色运动卫裤欲盖弥彰,下面那玩意儿尺寸惊人,蓬勃凶猛。 她紧了紧身上的浴袍,可不想今天把命交代在这里。从床上起身,把桌上那堆供客用的套子全部收走,只留下一盒三只装的。 刚藏好赃物,男人从浴室缓缓走来。英冷帅气的脸上带着不可侵犯的距离感和威严感,可他身上空无一物。 舒笛喉咙轻滚,吞下口水,转身躺床上继续扣手机。性饥渴被他一触即发,她心不在焉。 手指触上屏幕,网线对面的班佳琪收到一组乱码字母。 她问舒笛,这是什么玩意。 欲要回复,手机被男人抽走撂一旁沙发上。男人跨坐在她身前,虎视眈眈凝视她。 方才舒笛不经意瞥他那眼,神情颇为淡漠。传到男人眼里即是不屑一顾。 舒笛闻到他身上这股熟悉的柠檬香,是她自己带的沐浴露,“怎么了?” 程之衔盯着她不说话。手指轻挑她下巴,一下一下摩挲她的嘴唇。 距离是仰视,相当有压制感。那双漆黑的眼里,舒笛看到腾腾燃烧的烈火,从四面八方围剿她,将她引爆。 舒笛不再拿乔。她把程之衔的手打掉,坐起身子,双腿跪床上跟他接吻。 程之衔对她的主动十分受用,手拖住下面将她抱起,浴袍带子一扯,扒开整个衣物遮挡。 黑发空中甩落,散在背上,妙曼丰满的胴体在灯光下一览无余。果然,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舒笛身上只剩一套牛油果色无痕内衣,没有任何花型的简单舒适款。她是沙漏型身材,露出来的四肢和腰特别细,丰乳圆臀,该有的一样儿不少。 位置转换,程之衔背靠床头半坐,舒笛手搭男人脖颈,双腿箍住他的窄腰,坐他腿上,另一只手在他胸前来回剐蹭。 粗粝的手掌揉捏腰肢,舒笛轻抖一下,齿关跟着打开。程之衔灵活地伸舌抵入舒笛香蜜覆地,炽热缠绵,加深这个吻,手上动作摆动不停。 舒笛感到下面有个东西逐渐苏醒,变得温热。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五指插入他的发间,和他身上硬帮的肌肉紧紧贴合。 程之衔放过她通红的唇瓣,她慢慢缓气。他轻吻舒笛的眉眼、鼻尖、下巴,一路往下,吮吸她修长的脖子.... 程之衔鼻息里尽是她身上那股黑莓香味,所到之处激得舒笛跟着颤栗。 “你怎么一件儿不穿就出来了?”舒笛两颗乳球被胸罩裹着,饱满挺立。 程之衔解半天解不开钩子,抬手往上推那两块布,圆滚滚的白乳微弹一下,挣脱束缚。他眼眸发热,“穿了不还得让你扒下来?” “那我也解了吧。”说着舒笛双手解开胸罩,毫无保留地挺胸把双乳递他脸前。 女朋友的主动引来一声轻笑,程之衔大掌覆上充盈的硕果,刚好抓满。 “靠!” 太软了,奶白的两团软糕,任他随意捏揉,舔吸。舒笛是水滴形,胸脯自然饱满,大得刚刚好。程之衔沉浸在此,食不髓味。 舒笛猛得呢喃一声,轻轻喘息,猫叫似的。她身体跟着颤抖,指甲陷入他的后背肉里,拥紧他,“痒。” 这对柔软把程之衔的脸裹住大半,黑色短发扎得她身体跟着颤抖,换来他更深入地嗦吮。 舒笛换了个姿势,双腿跨坐在他两边,抚摸他的下颚线。 程之衔耳垂上挂着那只她挑的银色素耳圈,这个场面让她欲罢不能。 身下那团逐渐冲大的热家伙抵着舒笛,它越来越硬,笔直向上顶着她下面。 舒笛下面有点湿润。她往下触他下面,太大了她没抓住。 程之衔笑笑递给她,“慢点儿!着什么急?都是你的!” 那团物件赤得发紫,凶狠肿胀,棒身全是错乱丑陋的青筋,马眼挂着一片湿意。 舒笛双手握住棒身,上下撸动两把,细细盯着程之衔的表情。情欲迷眼,她拉着嗓子开口,“这根以前跟谁捣我管不着,以后只能是我碰。” 他呼吸逐渐急促,眼睛猛合一下,睫毛如羽,滚动的喉结还有一丝禁欲,爽得程之衔一声低吟。 舒笛停下手上动作,“你听到没?” “知道了宝贝,快来!”程之衔边说边拉起舒笛的手,再次抵住棒身。 舒笛加快速度撸动,不忘侧头舔舐他的喉结,观察他睫毛的颤动。 片刻后,浅古铜色皮肤留下几片浅色红痕。她满意一笑,起身去桌子上拿套子。 包装纸扣半天硬是拆不开,程之衔看她微皱着眉,也急匆匆想共赴爱池,内心愈发满足。 他从舒笛手里拿过来,一把撕开塑料膜,抽出一个用嘴拆开给自己套上。 舒笛固自躺下,伸脚踢他胸口。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嗷嗷待哺,双腿上下敞开,中间内裤缝里一片深色。 程之衔低声爆粗,起身跨跪在她两侧,右手伸进她的内裤。 她做了全脱,小穴一片温湿嫩滑。他向下走,手指掰开她的两片粉嫩,上下摆弄,两根伸进穴口。感受到程之衔的手指,舒笛不自觉缩紧。 太紧了! 里面又紧又热,软得出水儿,男人的天堂。程之衔退出来,手指满是津液。 他一把扯下舒笛的内裤,布料边和穴肉猛地扯据一下,舒笛轻啊一声,沉溺在这份粗暴的快感里。 那块幽密之地快速染上一抹红,又随之消去。 程之衔继续挑逗。三根手指再次插入,给她扩张。舒笛嗯一声,腰部微微往上一顶,脚趾抓地。 他眼里一片猩红,低头品尝这块流汁的密地,吮吸那颗精华,舒笛猛得夹紧,手指紧握成拳,不由抬起臀瓣。 “乖,放松!”程之衔抬头看她。 说这话时,他手上不停抽插,嘴边还挂着银丝。 舒笛伸腿把掉落在脚腕上的内裤甩开,放平跟着紧绷的腿,微微敞开。 穴里软嫩,男人继续一番倒弄,把舒笛挤得盆骨紧绷,半抬身子。 她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微微起身握他的胳膊,看向自己的穴瓣,邀请程之衔,“你进来啊!” 回应舒笛的是程之衔的一记猛顶。 “啊——” 直直给舒笛撞得几秒合不住嘴,又酸又涨的感觉从下面传来。她低头看向两人交合处,耻骨那里凸出来一根东西,程之衔的肉棒。舒笛轻轻按下去,疼得自己一激灵。 “别挤我!”程之衔额前青筋暴起,见舒笛缓了半天,他一下一下慢慢抽插她的小穴。给她抚平眉头,亲吻她的唇瓣,脸颊。舒笛环住他脖子,承受他粗重的撞击。 抽插速度越来越快,水声卟滋卟滋,眼前两团白胸跟着乱晃。 她疼得紧紧抱住程之衔,全盘享受这种绝对力量上的压制,负距离的侵略和占有。在男人一阵阵奋力倒弄下,她慢慢呻吟、娇喘出声。 程之衔很满意舒笛在自己身下一脸媚意,继续转圈倒弄,摩擦她的敏感点。等到一定程度,他换成五轻两重抽插许久。 舒笛呼吸愈发急促,程之衔开始用力往上顶,两颗睾丸啪啪声在房间阵阵作响。他看到撞得通红的大腿根,主导欲和掌控欲一点即燃,动作发狠。 小穴里的嫩肉死死挤着他的肉棒,程之衔也跟着低声喘息。 舒笛突然夹紧,声音发媚,猫叫似的。 就这儿了! 程之衔对着这个点不停撞击。两片阴唇红肿,每次抽动都会带出来舒笛穴道里的红肉。 程之衔手上动作也不停,不断蹂躏她的酥胸。 软,太软了。带着舒笛身上那股莓果味,弥漫在空气里。 程之衔将舒笛送到顶峰,用肉棒按摩,抽出到穴口,用力地插入,反复如此。 他们是深海里相遇的同伴,一同游向岸边。肉棒把舒笛的两瓣嫩肉摩擦得越来越肿,洞口一片水流,舒笛下体渐渐开始痉挛。 不多时,程之衔臀肌一缩,往前猛撞,把两人一同送上云霄。 舒笛穴里一热,爽得她不自觉呻吟,被什么东西填满,她夹紧臀肌不语。 程之衔也跟着低喘,“乖,好了好了!” 他掰开舒笛紧绷的两条腿,抽出肉棒,摘下套子。紧实的翘臀用力,一股一股白浊的津液,在他手上快速动作时飞溅到垃圾桶里。 程之衔俯身去抱舒笛,她满头是汗,神情恍惚纹丝不动,正处于思绪飞天的状态。只有胸口起伏不定正喘着呼吸。 汗水沾湿身体,皮肤纹路长出一层白金色珠光,油画里的蒂塔在层层灯光下松懒妩媚。 程之衔给她擦拭细汗,贴过去亲吻她脸颊。 舒笛累得不行,感觉身下被程之衔撞了一个世纪,又粗又长还持久,痉挛完也没适应他的尺寸。舒笛别过头,嘴里嘟囔,“我渴!” 程之衔起身到桌上拆了一瓶依云,扭开盖子给舒笛喂水,头微微掰起来,小心渡上她的唇瓣,“慢点儿喝。” “你帮我拿个发圈,我包里。” 舒笛缓了一会儿,坐起来把碍事儿的头发随意扎成一个高耸丸子头,耳朵露出漂亮的三颗水钻耳钉。 程之衔趁机揩油,拉着她一条腿撑肩膀上从脚踝骨亲。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舒笛颤动时穴口微张又紧缩的小动作,密道里分泌出来的津液。 程之衔蹲下身体,嘴唇一路往上,吻到大腿心,掰开舒笛两条腿,撑成M型,伸手覆上花穴。 舒笛身下一凉,胳膊按住腿撑开,另一只手去牵他,“你给别的女人口过没?” 程之衔握住她,“没。” “那她们给你口过没?” 她们,不是某一段的她。挺有意思。 程之衔笑笑,“口过。” 行吧,倒也坦诚。像程之衔这类人,肯定要有点爱好和东西排解欲望。是女人也不难理解。 舒笛淡漠思考着,底下两片肥厚的阴唇还流着水儿。她淫荡又正经的样子,逗得程之衔直乐。他不再说话,埋头舔舐花瓣。 程之衔头一回给人用嘴,毫无章法技巧。舌头伸出来,对着眼前绯红的两片阴唇上下舔吸,鼻尖抵着阴蒂。 舒笛是馒头型,使劲儿把自己双腿折迭撑着,看上去跟个切开的木瓜似的。 程之衔修长的手指扣弄她挺立的小核,指腹有常年健身累积的略微薄茧,舒笛神情迷离,爽得呢喃出来。 她的表情痛苦又畅快,身体不断抖动,脚趾向下勾着,腹部压出来一大片凸起的骨头。 津液在舌头一通乱窜下从密道里汩汩涌出,程之衔噗滋噗滋舔得起劲,舌头一卷全部吸进口腔,他闭上嘴唇舌根品了两下,略微瘙甜的味道。看得舒笛满脸通红。 她体内空虚,摆着姿势拉程之衔的手,深吟着出声,“你快进来。” 程之衔低头,继续吻住那颗滚烫肿大的花心,深入吸附,两根手指重新塞花穴里抽插,刮弄内壁。 酥酥麻麻从身下传来,舒笛觉得自己快被他玩坏。程之衔好热情。 她痛苦难耐的哼咛,胳膊撑着双腿,不由自觉做起提肛运动,支撑浑身颤抖的身体。 “宝贝,你夹太紧了。”程之衔笑着抬眼看她,下半张脸上全沾着舒笛的淫液。 双腿自然垂直撑着床沿,舒笛胸口大喘气,穴里再次空虚。她看着程之衔身下硬挺半天的肉棒,娇嗔道,“不要了,你快进来!” 程之衔转身去桌下拿套,撸动两下提棍戴上。舒笛扭扭屁股,身下大开,向他发出邀请。 “舒笛,自己扒开!” 舒笛摸摸身下,早已泛滥成灾。她乖乖扒开两瓣光滑泛滥的阴唇,迎接程之衔的肉棒教育。 程之衔龟头再次抵上穴道,慢慢塞进肉棒,接着用力一顶,舒笛“啊”的一声叫床。 他不急不慢,对着穴道缓缓抽插操弄,不往深处顶她。 看舒笛一脸享受,扒着两瓣阵阵哼吟。几分钟后,程之衔拔出来。 舒笛睁眼,抓着他的硬铁往身下塞,“干嘛?” “自己撑着。”程之衔肉棒上下滑动整颗木瓜。舒笛内里空落,抖着身子扒开。 下一秒,她结结实实挨上一棍程之衔的肉棒教育,龟头上弹狠狠打向阴蒂,舒笛又爽又气,“啊——”一声,不争气地叫出来。 “算算账。”程之衔居高临下,捞着粗大丑陋的肉棒开始往上弹第二下。 在舒笛并住腿散手之前,他两腿将她抵开压住。程之衔声音淡淡,“想逃?” “我不想来这个。”舒笛觉得这种“算账”方式羞耻,太露骨了。 她颤抖得“嗯”着呻吟,头一回认为程之衔的老二这么丑。 程之衔一顶一甩,舒笛再次咬着嘴唇颤栗。 “你说不来就不来?”程之衔对着这枚通红的肉核又来一棒。 舒笛凝眉喘气,哼哼歪歪蹬他大腿,“我不!” 男女力量悬殊,程之衔大腿肌肉健硕,舒笛压根不是对手。随她怎么踢,挠痒痒似的。 “你再蹬一下我他妈多抽你一次!” 说完舒笛身下迎来一击,她双手去捂阴部,被程之衔单手捉住,举到头顶。 “你死定了舒笛!”程之衔光着身子,肌肉线条宽大且优美,眼睛尽是杀气。 他重新弹两下棒身,充大的肉棒凶神恶煞,青筋布满全身。压低声音道,“我是不是说了让你等着!” 重量十足的阴茎重重落在舒笛阴唇中间,她绷起脚尖,又疼又爽。 “舒笛,拿捏我是吧!” 他细数近期以来发生的每一桩每一件事儿,冷战,生气,不听解释...... 每本账重翻出来,舒笛的阴蒂都要挨他一棒热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下渐渐翻滚,舒笛感受到异样,喘着粗气哼唧,“别打了,我不行了,真不行了。” 见她浑身紧崩,程之衔料到什么,抽得更起劲儿。没两下子,舒笛身下的淫水喷薄而出,对着程之衔的肉棒潮吹了。 肉棒隔着套子被浇湿,程之衔也爽得一阵舒坦,低头蹲下,发出两声低笑。 舒笛眼眶湿润,蹙着眉毛瞪眼前这位心里满足的始作俑者,低声臭骂,“混蛋!” 程之衔捞过抽纸,清理身下这汪水滩。 前面喷了,里面还是寂寞透顶。程之衔将舒笛的下体擦拭几下,她坐起来冷声道,“我要在上面!” 如她所愿,程之衔躺得很平。他双手撑头,扬着眉毛调戏舒笛,又野又痞的英气感十足。 舒笛跪在程之衔身体两侧,双手握住他硬邦邦的肉棒,龟头对准自己,一点点坐下去。 她困难地吞咽程之衔的粗大,屏气咬唇慢慢往下。程之衔使坏,把舒笛往下一按,“嘶——”她结结实实吞下全部,瘫坐到程之衔身上。 体内那根铁棒抵着她的子宫口,舒笛又疼又爽,慢慢前后转圈摆动起来。 细柳腰和两团奶酪大球在眼前乱晃,老二被舒笛无数张小嘴吸着,程之衔忍不住低吟。 他一手握住舒笛腰枝,一手擦拭舒笛额头的细汗。“宝贝儿,你下头这张小嘴是真乖!” 白花花的胸脯抖得晃眼,程之衔抬手揉住。妈的,太软了,舒笛好香! 他嘴角漾着笑,整个人一副昏君样子,真想死舒笛身上。 乘骑这个姿势,程之衔顶得更深。头开始是舒笛跨动,动着动着变成她骑宝马跨上,双手撑住他的胸脯,承受程之衔身下的顶撞。 好深,好爽! 程之衔一浅一深、浅浅深深不断交替,在她这张小嘴里快速穿梭冲撞,插得乐不思蜀。 舒笛累得毫无招架之力,抖着身子瘫在程之衔身上。 他要给不给,快到了又停下速度慢慢插,慢插会儿再变速,反复如此。舒笛掐着他肩膀照着锁骨咬,“你坏死了!” “多跟老公玩会儿。” 煎熬难等,冗长的仿佛过去整个世纪。程之衔终于放过舒笛,加快速度狠狠照着她的那点冲插。 不多时,舒笛浪叫着泄了身。程之衔紧随其后,臀肌夹紧,也一股一股释放出来。 几段滚烫,舒笛身子跟着抖几激灵,感觉下面要被塞大了。 程之衔坐起来抱住舒笛,软着阴茎往外抽。舒笛呢喃开口,“别,你等会儿再抽。” 鼓胀得难受,又有种充盈的踏实感颇为真切。舒笛睫毛扑闪扑闪,胸口上下起伏,沉浸在程之衔负距离的滚烫和爱潮里,心神渐渐归位。 程之衔捞过手机,屏幕右上角已经跳到一点半。他随便回几条微信消息,把手机重放桌上。 “程之衔,我想看海。” 程之衔换下桌上“最后”一个套,重新撸动几下塞进舒笛的穴里,抱着她去落地窗前做爱。 舒笛伸手,拉开一小节窗帘,把上边的一个活口窗户从下面打开。 夜里气温低,海风透着窗户渗进房间,舒笛冷得抱紧程之衔。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又抱着她往床边走,舒笛捞他的大浴袍裹住两人,程之衔拿遥控关空调,再次回到落地窗前。 舒笛眼前是程之衔微热的体温,窗外是冰沉谧静的海风。 她一手撑窗边,屈臂外摆靠着窗外玻璃,感受冷峻的海风的和黑亮色的海水平面。 月光明畅,夜风清凉,大海无边,浪潮兴昂。 在大海这端酒店里,有一个景房是舒笛的彼岸。高大的男人把她抱在怀里,他们开天辟地,聚集又分离。 平和又振荡的欢愉感,在舒笛内心油然而生。 她停靠在她的岛屿上,紧紧圈着程之衔脖子,抬头噘嘴索要亲亲,小鸡啄米般往他不薄不厚的唇瓣上不断点缀,身下密道夹他更紧。 程之衔卖力冲刺,整根没入再抽出大半。 房间墙壁上,两个人影在黑夜里摇曳,碰出热情的火花。 程之衔的肉棒是带着弯钩的龟头,在这条温暖狭小的幽道,捣得舒笛欲生欲死。 她饥渴几年的身子,就这么被程之衔全部开发,一次性灌得横溢出来。 浴袍早已掉落地板,舒笛累得喘气速度也变得稀薄,抖着身子合上窗户,垂头倒在程之衔肩膀。 她嘘声里带着微弱的音量,“你快点!明天中午回去还有事儿。” 程之衔加快速度,边走边顶,插得极深。身下交合处水流不断,他的两颗囊袋在舒笛阴唇和腿心拍得声声回荡。 程之衔把舒笛放倒在床,两只腿上挂。他双手握住舒笛纤细的脚踝,胯下挺动,往前使劲儿推着顶。 次次冲往子宫口,肉棒把穴口撑成透明色,舒笛牙齿咬着程之衔的拇指,放松身下肌肉,艰难吞下。 浑浑噩噩里,她看到程之衔屁股猛得一抖,眼神发急,低喘着说,“宝贝儿,夹一下我!” 舒笛夹紧肛提肌,他嘴里一句“我靠”,身下冲杀更为迅猛。 不多时,一股股热流喷射在舒笛体内。她抖着身子抓紧床单。 事后两人身上湿汗淋漓,程之衔抱着半昏半醒的舒笛,去浴室冲洗身体黏腻,耐心地给她涂身体乳,不忘借机占把便宜。揉弄半天,才抱着人出来。 刚结束一场盛大的情欢,房间全是旖旎湿凉的味道。 舒笛躺在程之衔臂弯,困得睁不开眼皮,哑着嗓子摸他腕上手表,“几点了?” 他虚着眼皮,“三点。” “明天几点的飞机?” 程之衔低头吻她额前,声音低柔,“到了再定,快睡吧!” 他下床,从外套口袋里捞过一个绒面小黑盒,吓得舒笛鸣声狂响。 程之衔从她那头的床尾爬上来,半压着身下的人,目光热忱。 舒笛睁开沉重的眼皮,瞪着眼睛问他干嘛。 “送女朋友一个小玩意儿。”程之衔打开盒子,低头启唇,叼起一枚古董戒指。 哪儿有人把戒指当小玩意儿送的? 舒笛有点为难,“别吧。” 程之衔不说话,伸手把舒笛被窝里的左手拿出来,一手拽着她的拇指,一手握住中指后段三指。 他眼神虔诚,开嘴套在舒笛食指上,唇侧贴着手指往下戴,牙齿轻咬戒指,完整戴上,大小和舒笛的指围刚好。 art deco风格的长款戒指,戒环是古铜银色,有细腻精巧的玫瑰雕花设计。上中下镶着三颗钻石,中间最大,旁边两颗小的,在床头小灯下泛着亮光。 舒笛神情专注,盯着戒指看迷了眼。 程之衔转身掀开被子躺进去,右臂重新放舒笛头下。舒笛回神,不解地端详着。 他眼含柔情,嘴角微挑,和她左手十指交扣,“你戴好看,收着吧!” * 次日一早,闹钟把舒笛叫起。她困难地坐起来,一件件收拾行李。完事儿后又被程之衔箍怀里,陪他睡回笼觉。 这傻子男友怎么这么能睡? 舒笛躺得浑身难受。他在她后面死死搂着她,说她生理期刚走不能开空调。 也不知道昨晚谁在驴拉磨。 舒笛热得心烦意燥。偏他这只作乱的手一直在她身上游走。 程之衔一夜后新长出来的青苔色胡茬,抵着她浑身痒。一时半会儿还好,一个小时下来就没松过。 刚给扒拉掉,他又抻上来。舒笛不免要发脾气,继续刷手机,“你有什么毛病?” 舒笛专注的样子有种神秘又充满蛊惑性的吸引力。接吻时她喘息凝神的表情,不可避免想到浴室里男女放纵的呢喃。 她是一颗清甜饱满的水蜜桃,红得恰到好处。没有被催熟到极致随时准备炸开,也不会走入糜烂衰败。 程之衔沉醉在此,盯着她左手中指被他昨晚套上去的戒指,乐不思蜀,脸上满是餍足后的慵懒和散慢。 他继续把下巴抵在她后背上,手指不停抚摸肩胛骨处的法语纹身。悠悠开口,“黑色那件好看。” 舒笛回头瞪他,“你睡就睡,闭嘴!” “黑色好看。” 舒笛对着那条黑色裙子长按点击“该商品不感兴趣”,一把划过继续挑衣服。 程之衔想起什么,又问她,“你锁屏壁纸是什么?” 翻涌的白色海浪,海面和黑色沙滩被其分割,荒芜,空旷,有种说不出的尽头感。 舒笛顿了两秒,“黑沙滩,冰岛。” 她以前出商业活动时,遇到一个摄影师朋友。化妆室里大家聊到最想去的地方,舒笛说最想去冰岛。 朋友回想起之前在冰岛拍摄的一张照片。那场暴风雨来临前,天色暗沉,布满阴霾和冷气。面前的黑沙滩和整片大西洋又令人沉迷、忘我,心生敬畏。 他说舒笛骨子里的无惧和近乎蛮勇的赤诚热烈,跟那天的黑沙滩一样,冰块钻石被淹没也丝毫不影响它的奇特和辽阔。于是他将那张照片送给了她。 程之衔扯开被子把她裹紧,语气清闲,“等疫情好点,老公带你去!” “疫情什么时候好啊!”舒笛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容易得的两个不治之症,一个是喉癌,一个是鼻癌。 手机嗡嗡响个不停,程之衔定眼一看,置顶有个什么戒色搞钱神秘组织,后缀的红色18表情十分夺目。 啧啧,看着挺正经一姑娘。昨晚种种脑海快速回放,感情都是背地里天天净看这些学的?! 程之衔提醒她,“以后想看找我!” 舒笛问他什么。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找我,我比他们好看,随便你玩!” 舒笛专注回消息,压根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玩什么?” 程之衔忽地一笑,不语。轻轻弹她一个脑崩。 她又问,“玩什么?!” 她喜欢尾音上扬,会拉长最后一个字。听起来一股娇嗔的媚意。 程之衔玩它头发,直言,“别老看那些小毛片儿。” 舒笛满脑子不解,扭过身质问他,“我什么时候老看了?” 他帮她抚平紧蹙着的眉头,“嘘嘘嘘!老公没不让你看!少看点别人,你想看找我。” “谁跟你老公啊!”她抬手把他的手打掉,不料反被捉住。 昨晚被他逼着叫老公,一遍遍狠狠戏弄捣动她,舒笛死活不张嘴。 “不是,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就是没老看啊!” 程之衔一脸鄙夷,一副好像在说“呵呵,我能不知道你?”的表情。 “我真的好几年没看了。” “以前老看啊!”他佯装发现一片新大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怎么了?关你屁事!我本来就没老看!” 舒笛跟猫急了似的,三连炮打完瞪他一眼,把他手扯掉,跳沙发上不陪他睡。 临了又补充一句,“某些人少在那儿贼喊捉贼!思想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 浴袍轻轻蓬起,程之衔隐约看到里面的内裤边边。舒笛侧面线条性感立体,腿白又直。抱着挺轻,该有的地方肌肉紧实匀称。 ...... 行吧,他龌龊! 慢慢喜欢你(下)H 浴室水流声熙熙攘攘,透明夹板上映出男人高大英猛的身影。 程之衔常年健身,肌肉健硕紧实。磨砂玻璃面上晕起雾气,撒满水滴,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小麦色线条下是绝对性的力量压制。 舒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又想起上次在他家看他健身,浅灰色运动卫裤欲盖弥彰,下面那玩意儿尺寸惊人,蓬勃凶猛。 她紧了紧身上的浴袍,可不想今天把命交代在这里。从床上起身,把桌上那堆供客用的套子全部收走,只留下一盒三只装的。 刚藏好赃物,男人从浴室缓缓走来。英冷帅气的脸上带着不可侵犯的距离感和威严感,可他身上空无一物。 舒笛喉咙轻滚,吞下口水,转身躺床上继续扣手机。性饥渴被他一触即发,她心不在焉。 手指触上屏幕,网线对面的班佳琪收到一组乱码字母。 她问舒笛,这是什么玩意。 欲要回复,手机被男人抽走撂一旁沙发上。男人跨坐在她身前,虎视眈眈凝视她。 方才舒笛不经意瞥他那眼,神情颇为淡漠。传到男人眼里即是不屑一顾。 舒笛闻到他身上这股熟悉的柠檬香,是她自己带的沐浴露,“怎么了?” 程之衔盯着她不说话。手指轻挑她下巴,一下一下摩挲她的嘴唇。 距离是仰视,相当有压制感。那双漆黑的眼里,舒笛看到腾腾燃烧的烈火,从四面八方围剿她,将她引爆。 舒笛不再拿乔。她把程之衔的手打掉,坐起身子,双腿跪床上跟他接吻。 程之衔对她的主动十分受用,手拖住下面将她抱起,浴袍带子一扯,扒开整个衣物遮挡。 黑发空中甩落,散在背上,妙曼丰满的胴体在灯光下一览无余。果然,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舒笛身上只剩一套牛油果色无痕内衣,没有任何花型的简单舒适款。她是沙漏型身材,露出来的四肢和腰特别细,丰乳圆臀,该有的一样儿不少。 位置转换,程之衔背靠床头半坐,舒笛手搭男人脖颈,双腿箍住他的窄腰,坐他腿上,另一只手在他胸前来回剐蹭。 粗粝的手掌揉捏腰肢,舒笛轻抖一下,齿关跟着打开。程之衔灵活地伸舌抵入舒笛香蜜覆地,炽热缠绵,加深这个吻,手上动作摆动不停。 舒笛感到下面有个东西逐渐苏醒,变得温热。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五指插入他的发间,和他身上硬帮的肌肉紧紧贴合。 程之衔放过她通红的唇瓣,她慢慢缓气。他轻吻舒笛的眉眼、鼻尖、下巴,一路往下,吮吸她修长的脖子 程之衔鼻息里尽是她身上那股黑莓香味,所到之处激得舒笛跟着颤栗。 “你怎么一件儿不穿就出来了?”舒笛两颗乳球被胸罩裹着,饱满挺立。 程之衔解半天解不开钩子,抬手往上推那两块布,圆滚滚的白乳微弹一下,挣脱束缚。他眼眸发热,“穿了不还得让你扒下来?” “那我也解了吧。”说着舒笛双手解开胸罩,毫无保留地挺胸把双乳递他脸前。 女朋友的主动引来一声轻笑,程之衔大掌覆上充盈的硕果,刚好抓满。 “靠!” 太软了,奶白的两团软糕,任他随意捏揉,舔吸。舒笛是水滴形,胸脯自然饱满,大得刚刚好。程之衔沉浸在此,食不髓味。 舒笛猛得呢喃一声,轻轻喘息,猫叫似的。她身体跟着颤抖,指甲陷入他的后背肉里,拥紧他,“痒。” 这对柔软把程之衔的脸裹住大半,黑色短发扎得她身体跟着颤抖,换来他更深入地嗦吮。 舒笛换了个姿势,双腿跨坐在他两边,抚摸他的下颚线。 程之衔耳垂上挂着那只她挑的银色素耳圈,这个场面让她欲罢不能。 身下那团逐渐冲大的热家伙抵着舒笛,它越来越硬,笔直向上顶着她下面。 舒笛下面有点湿润。她往下触他下面,太大了她没抓住。 程之衔笑笑递给她,“慢点儿!着什么急?都是你的!” 那团物件赤得发紫,凶狠肿胀,棒身全是错乱丑陋的青筋,马眼挂着一片湿意。 舒笛双手握住棒身,上下撸动两把,细细盯着程之衔的表情。情欲迷眼,她拉着嗓子开口,“这根以前跟谁捣我管不着,以后只能是我碰。” 他呼吸逐渐急促,眼睛猛合一下,睫毛如羽,滚动的喉结还有一丝禁欲,爽得程之衔一声低吟。 舒笛停下手上动作,“你听到没?” “知道了宝贝,快来!”程之衔边说边拉起舒笛的手,再次抵住棒身。 舒笛加快速度撸动,不忘侧头舔舐他的喉结,观察他睫毛的颤动。 片刻后,浅古铜色皮肤留下几片浅色红痕。她满意一笑,起身去桌子上拿套子。 包装纸扣半天硬是拆不开,程之衔看她微皱着眉,也急匆匆想共赴爱池,内心愈发满足。 他从舒笛手里拿过来,一把撕开塑料膜,抽出一个用嘴拆开给自己套上。 舒笛固自躺下,伸脚踢他胸口。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嗷嗷待哺,双腿上下敞开,中间内裤缝里一片深色。 程之衔低声爆粗,起身跨跪在她两侧,右手伸进她的内裤。 她做了全脱,小穴一片温湿嫩滑。他向下走,手指掰开她的两片粉嫩,上下摆弄,两根伸进穴口。感受到程之衔的手指,舒笛不自觉缩紧。 太紧了! 里面又紧又热,软得出水儿,男人的天堂。程之衔退出来,手指满是津液。 他一把扯下舒笛的内裤,布料边和穴肉猛地扯据一下,舒笛轻啊一声,沉溺在这份粗暴的快感里。 那块幽密之地快速染上一抹红,又随之消去。 程之衔继续挑逗。三根手指再次插入,给她扩张。舒笛嗯一声,腰部微微往上一顶,脚趾抓地。 他眼里一片猩红,低头品尝这块流汁的密地,吮吸那颗精华,舒笛猛得夹紧,手指紧握成拳,不由抬起臀瓣。 “乖,放松!”程之衔抬头看她。 说这话时,他手上不停抽插,嘴边还挂着银丝。 舒笛伸腿把掉落在脚腕上的内裤甩开,放平跟着紧绷的腿,微微敞开。 穴里软嫩,男人继续一番倒弄,把舒笛挤得盆骨紧绷,半抬身子。 她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微微起身握他的胳膊,看向自己的穴瓣,邀请程之衔,“你进来啊!” 回应舒笛的是程之衔的一记猛顶。 “啊——” 直直给舒笛撞得几秒合不住嘴,又酸又涨的感觉从下面传来。她低头看向两人交合处,耻骨那里凸出来一根东西,程之衔的肉棒。舒笛轻轻按下去,疼得自己一激灵。 “别挤我!”程之衔额前青筋暴起,见舒笛缓了半天,他一下一下慢慢抽插她的小穴。给她抚平眉头,亲吻她的唇瓣,脸颊。舒笛环住他脖子,承受他粗重的撞击。 抽插速度越来越快,水声卟滋卟滋,眼前两团白胸跟着乱晃。 她疼得紧紧抱住程之衔,全盘享受这种绝对力量上的压制,负距离的侵略和占有。在男人一阵阵奋力倒弄下,她慢慢呻吟、娇喘出声。 程之衔很满意舒笛在自己身下一脸媚意,继续转圈倒弄,摩擦她的敏感点。等到一定程度,他换成五轻两重抽插许久。 舒笛呼吸愈发急促,程之衔开始用力往上顶,两颗睾丸啪啪声在房间阵阵作响。他看到撞得通红的大腿根,主导欲和掌控欲一点即燃,动作发狠。 小穴里的嫩肉死死挤着他的肉棒,程之衔也跟着低声喘息。 舒笛突然夹紧,声音发媚,猫叫似的。 就这儿了! 程之衔对着这个点不停撞击。两片阴唇红肿,每次抽动都会带出来舒笛穴道里的红肉。 程之衔手上动作也不停,不断蹂躏她的酥胸。 软,太软了。带着舒笛身上那股莓果味,弥漫在空气里。 程之衔将舒笛送到顶峰,用肉棒按摩,抽出到穴口,用力地插入,反复如此。 他们是深海里相遇的同伴,一同游向岸边。肉棒把舒笛的两瓣嫩肉摩擦得越来越肿,洞口一片水流,舒笛下体渐渐开始痉挛。 不多时,程之衔臀肌一缩,往前猛撞,把两人一同送上云霄。 舒笛穴里一热,爽得她不自觉呻吟,被什么东西填满,她夹紧臀肌不语。 程之衔也跟着低喘,“乖,好了好了!” 他掰开舒笛紧绷的两条腿,抽出肉棒,摘下套子。紧实的翘臀用力,一股一股白浊的津液,在他手上快速动作时飞溅到垃圾桶里。 程之衔俯身去抱舒笛,她满头是汗,神情恍惚纹丝不动,正处于思绪飞天的状态。只有胸口起伏不定正喘着呼吸。 汗水沾湿身体,皮肤纹路长出一层白金色珠光,油画里的蒂塔在层层灯光下松懒妩媚。 程之衔给她擦拭细汗,贴过去亲吻她脸颊。 舒笛累得不行,感觉身下被程之衔撞了一个世纪,又粗又长还持久,痉挛完也没适应他的尺寸。舒笛别过头,嘴里嘟囔,“我渴!” 程之衔起身到桌上拆了一瓶依云,扭开盖子给舒笛喂水,头微微掰起来,小心渡上她的唇瓣,“慢点儿喝。” “你帮我拿个发圈,我包里。” 舒笛缓了一会儿,坐起来把碍事儿的头发随意扎成一个高耸丸子头,耳朵露出漂亮的三颗水钻耳钉。 程之衔趁机揩油,拉着她一条腿撑肩膀上从脚踝骨亲。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舒笛颤动时穴口微张又紧缩的小动作,密道里分泌出来的津液。 程之衔蹲下身体,嘴唇一路往上,吻到大腿心,掰开舒笛两条腿,撑成M型,伸手覆上花穴。 舒笛身下一凉,胳膊按住腿撑开,另一只手去牵他,“你给别的女人口过没?” 程之衔握住她,“没。” “那她们给你口过没?” 她们,不是某一段的她。挺有意思。 程之衔笑笑,“口过。” 行吧,倒也坦诚。像程之衔这类人,肯定要有点爱好和东西排解欲望。是女人也不难理解。 舒笛淡漠思考着,底下两片肥厚的阴唇还流着水儿。她淫荡又正经的样子,逗得程之衔直乐。他不再说话,埋头舔舐花瓣。 程之衔头一回给人用嘴,毫无章法技巧。舌头伸出来,对着眼前绯红的两片阴唇上下舔吸,鼻尖抵着阴蒂。 舒笛是馒头型,使劲儿把自己双腿折迭撑着,看上去跟个切开的木瓜似的。 程之衔修长的手指扣弄她挺立的小核,指腹有常年健身累积的略微薄茧,舒笛神情迷离,爽得呢喃出来。 她的表情痛苦又畅快,身体不断抖动,脚趾向下勾着,腹部压出来一大片凸起的骨头。 津液在舌头一通乱窜下从密道里汩汩涌出,程之衔噗滋噗滋舔得起劲,舌头一卷全部吸进口腔,他闭上嘴唇舌根品了两下,略微瘙甜的味道。看得舒笛满脸通红。 她体内空虚,摆着姿势拉程之衔的手,深吟着出声,“你快进来。” 程之衔低头,继续吻住那颗滚烫肿大的花心,深入吸附,两根手指重新塞花穴里抽插,刮弄内壁。 酥酥麻麻从身下传来,舒笛觉得自己快被他玩坏。程之衔好热情。 她痛苦难耐的哼咛,胳膊撑着双腿,不由自觉做起提肛运动,支撑浑身颤抖的身体。 “宝贝,你夹太紧了。”程之衔笑着抬眼看她,下半张脸上全沾着舒笛的淫液。 双腿自然垂直撑着床沿,舒笛胸口大喘气,穴里再次空虚。她看着程之衔身下硬挺半天的肉棒,娇嗔道,“不要了,你快进来!” 程之衔转身去桌下拿套,撸动两下提棍戴上。舒笛扭扭屁股,身下大开,向他发出邀请。 “舒笛,自己扒开!” 舒笛摸摸身下,早已泛滥成灾。她乖乖扒开两瓣光滑泛滥的阴唇,迎接程之衔的肉棒教育。 程之衔龟头再次抵上穴道,慢慢塞进肉棒,接着用力一顶,舒笛“啊”的一声叫床。 他不急不慢,对着穴道缓缓抽插操弄,不往深处顶她。 看舒笛一脸享受,扒着两瓣阵阵哼吟。几分钟后,程之衔拔出来。 舒笛睁眼,抓着他的硬铁往身下塞,“干嘛?” “自己撑着。”程之衔肉棒上下滑动整颗木瓜。舒笛内里空落,抖着身子扒开。 下一秒,她结结实实挨上一棍程之衔的肉棒教育,龟头上弹狠狠打向阴蒂,舒笛又爽又气,“啊——”一声,不争气地叫出来。 “算算账。”程之衔居高临下,捞着粗大丑陋的肉棒开始往上弹第二下。 在舒笛并住腿散手之前,他两腿将她抵开压住。程之衔声音淡淡,“想逃?” “我不想来这个。”舒笛觉得这种“算账”方式羞耻,太露骨了。 她颤抖得“嗯”着呻吟,头一回认为程之衔的老二这么丑。 程之衔一顶一甩,舒笛再次咬着嘴唇颤栗。 “你说不来就不来?”程之衔对着这枚通红的肉核又来一棒。 舒笛凝眉喘气,哼哼歪歪蹬他大腿,“我不!” 男女力量悬殊,程之衔大腿肌肉健硕,舒笛压根不是对手。随她怎么踢,挠痒痒似的。 “你再蹬一下我他妈多抽你一次!” 说完舒笛身下迎来一击,她双手去捂阴部,被程之衔单手捉住,举到头顶。 “你死定了舒笛!”程之衔光着身子,肌肉线条宽大且优美,眼睛尽是杀气。 他重新弹两下棒身,充大的肉棒凶神恶煞,青筋布满全身。压低声音道,“我是不是说了让你等着!” 重量十足的阴茎重重落在舒笛阴唇中间,她绷起脚尖,又疼又爽。 “舒笛,拿捏我是吧!” 他细数近期以来发生的每一桩每一件事儿,冷战,生气,不听解释 每本账重翻出来,舒笛的阴蒂都要挨他一棒热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下渐渐翻滚,舒笛感受到异样,喘着粗气哼唧,“别打了,我不行了,真不行了。” 见她浑身紧崩,程之衔料到什么,抽得更起劲儿。没两下子,舒笛身下的淫水喷薄而出,对着程之衔的肉棒潮吹了。 肉棒隔着套子被浇湿,程之衔也爽得一阵舒坦,低头蹲下,发出两声低笑。 舒笛眼眶湿润,蹙着眉毛瞪眼前这位心里满足的始作俑者,低声臭骂,“混蛋!” 程之衔捞过抽纸,清理身下这汪水滩。 前面喷了,里面还是寂寞透顶。程之衔将舒笛的下体擦拭几下,她坐起来冷声道,“我要在上面!” 如她所愿,程之衔躺得很平。他双手撑头,扬着眉毛调戏舒笛,又野又痞的英气感十足。 舒笛跪在程之衔身体两侧,双手握住他硬邦邦的肉棒,龟头对准自己,一点点坐下去。 她困难地吞咽程之衔的粗大,屏气咬唇慢慢往下。程之衔使坏,把舒笛往下一按,“嘶——”她结结实实吞下全部,瘫坐到程之衔身上。 体内那根铁棒抵着她的子宫口,舒笛又疼又爽,慢慢前后转圈摆动起来。 细柳腰和两团奶酪大球在眼前乱晃,老二被舒笛无数张小嘴吸着,程之衔忍不住低吟。 他一手握住舒笛腰枝,一手擦拭舒笛额头的细汗。“宝贝儿,你下头这张小嘴是真乖!” 白花花的胸脯抖得晃眼,程之衔抬手揉住。妈的,太软了,舒笛好香! 他嘴角漾着笑,整个人一副昏君样子,真想死舒笛身上。 乘骑这个姿势,程之衔顶得更深。头开始是舒笛跨动,动着动着变成她骑宝马跨上,双手撑住他的胸脯,承受程之衔身下的顶撞。 好深,好爽! 程之衔一浅一深、浅浅深深不断交替,在她这张小嘴里快速穿梭冲撞,插得乐不思蜀。 舒笛累得毫无招架之力,抖着身子瘫在程之衔身上。 他要给不给,快到了又停下速度慢慢插,慢插会儿再变速,反复如此。舒笛掐着他肩膀照着锁骨咬,“你坏死了!” “多跟老公玩会儿。” 煎熬难等,冗长的仿佛过去整个世纪。程之衔终于放过舒笛,加快速度狠狠照着她的那点冲插。 不多时,舒笛浪叫着泄了身。程之衔紧随其后,臀肌夹紧,也一股一股释放出来。 几段滚烫,舒笛身子跟着抖几激灵,感觉下面要被塞大了。 程之衔坐起来抱住舒笛,软着阴茎往外抽。舒笛呢喃开口,“别,你等会儿再抽。” 鼓胀得难受,又有种充盈的踏实感颇为真切。舒笛睫毛扑闪扑闪,胸口上下起伏,沉浸在程之衔负距离的滚烫和爱潮里,心神渐渐归位。 程之衔捞过手机,屏幕右上角已经跳到一点半。他随便回几条微信消息,把手机重放桌上。 “程之衔,我想看海。” 程之衔换下桌上“最后”一个套,重新撸动几下塞进舒笛的穴里,抱着她去落地窗前做爱。 舒笛伸手,拉开一小节窗帘,把上边的一个活口窗户从下面打开。 夜里气温低,海风透着窗户渗进房间,舒笛冷得抱紧程之衔。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又抱着她往床边走,舒笛捞他的大浴袍裹住两人,程之衔拿遥控关空调,再次回到落地窗前。 舒笛眼前是程之衔微热的体温,窗外是冰沉谧静的海风。 她一手撑窗边,屈臂外摆靠着窗外玻璃,感受冷峻的海风的和黑亮色的海水平面。 月光明畅,夜风清凉,大海无边,浪潮兴昂。 在大海这端酒店里,有一个景房是舒笛的彼岸。高大的男人把她抱在怀里,他们开天辟地,聚集又分离。 平和又振荡的欢愉感,在舒笛内心油然而生。 她停靠在她的岛屿上,紧紧圈着程之衔脖子,抬头噘嘴索要亲亲,小鸡啄米般往他不薄不厚的唇瓣上不断点缀,身下密道夹他更紧。 程之衔卖力冲刺,整根没入再抽出大半。 房间墙壁上,两个人影在黑夜里摇曳,碰出热情的火花。 程之衔的肉棒是带着弯钩的龟头,在这条温暖狭小的幽道,捣得舒笛欲生欲死。 她饥渴几年的身子,就这么被程之衔全部开发,一次性灌得横溢出来。 浴袍早已掉落地板,舒笛累得喘气速度也变得稀薄,抖着身子合上窗户,垂头倒在程之衔肩膀。 她嘘声里带着微弱的音量,“你快点!明天中午回去还有事儿。” 程之衔加快速度,边走边顶,插得极深。身下交合处水流不断,他的两颗囊袋在舒笛阴唇和腿心拍得声声回荡。 程之衔把舒笛放倒在床,两只腿上挂。他双手握住舒笛纤细的脚踝,胯下挺动,往前使劲儿推着顶。 次次冲往子宫口,肉棒把穴口撑成透明色,舒笛牙齿咬着程之衔的拇指,放松身下肌肉,艰难吞下。 浑浑噩噩里,她看到程之衔屁股猛得一抖,眼神发急,低喘着说,“宝贝儿,夹一下我!” 舒笛夹紧肛提肌,他嘴里一句“我靠”,身下冲杀更为迅猛。 不多时,一股股热流喷射在舒笛体内。她抖着身子抓紧床单。 事后两人身上湿汗淋漓,程之衔抱着半昏半醒的舒笛,去浴室冲洗身体黏腻,耐心地给她涂身体乳,不忘借机占把便宜。揉弄半天,才抱着人出来。 刚结束一场盛大的情欢,房间全是旖旎湿凉的味道。 舒笛躺在程之衔臂弯,困得睁不开眼皮,哑着嗓子摸他腕上手表,“几点了?” 他虚着眼皮,“三点。” “明天几点的飞机?” 程之衔低头吻她额前,声音低柔,“到了再定,快睡吧!” 他下床,从外套口袋里捞过一个绒面小黑盒,吓得舒笛鸣声狂响。 程之衔从她那头的床尾爬上来,半压着身下的人,目光热忱。 舒笛睁开沉重的眼皮,瞪着眼睛问他干嘛。 “送女朋友一个小玩意儿。”程之衔打开盒子,低头启唇,叼起一枚古董戒指。 哪儿有人把戒指当小玩意儿送的? 舒笛有点为难,“别吧。” 程之衔不说话,伸手把舒笛被窝里的左手拿出来,一手拽着她的拇指,一手握住中指后段三指。 他眼神虔诚,开嘴套在舒笛食指上,唇侧贴着手指往下戴,牙齿轻咬戒指,完整戴上,大小和舒笛的指围刚好。 art deco风格的长款戒指,戒环是古铜银色,有细腻精巧的玫瑰雕花设计。上中下镶着三颗钻石,中间最大,旁边两颗小的,在床头小灯下泛着亮光。 舒笛神情专注,盯着戒指看迷了眼。 程之衔转身掀开被子躺进去,右臂重新放舒笛头下。舒笛回神,不解地端详着。 他眼含柔情,嘴角微挑,和她左手十指交扣,“你戴好看,收着吧!” * 次日一早,闹钟把舒笛叫起。她困难地坐起来,一件件收拾行李。完事儿后又被程之衔箍怀里,陪他睡回笼觉。 这傻子男友怎么这么能睡? 舒笛躺得浑身难受。他在她后面死死搂着她,说她生理期刚走不能开空调。 也不知道昨晚谁在驴拉磨。 舒笛热得心烦意燥。偏他这只作乱的手一直在她身上游走。 程之衔一夜后新长出来的青苔色胡茬,抵着她浑身痒。一时半会儿还好,一个小时下来就没松过。 刚给扒拉掉,他又抻上来。舒笛不免要发脾气,继续刷手机,“你有什么毛病?” 舒笛专注的样子有种神秘又充满蛊惑性的吸引力。接吻时她喘息凝神的表情,不可避免想到浴室里男女放纵的呢喃。 她是一颗清甜饱满的水蜜桃,红得恰到好处。没有被催熟到极致随时准备炸开,也不会走入糜烂衰败。 程之衔沉醉在此,盯着她左手中指被他昨晚套上去的戒指,乐不思蜀,脸上满是餍足后的慵懒和散慢。 他继续把下巴抵在她后背上,手指不停抚摸肩胛骨处的法语纹身。悠悠开口,“黑色那件好看。” 舒笛回头瞪他,“你睡就睡,闭嘴!” “黑色好看。” 舒笛对着那条黑色裙子长按点击“该商品不感兴趣”,一把划过继续挑衣服。 程之衔想起什么,又问她,“你锁屏壁纸是什么?” 翻涌的白色海浪,海面和黑色沙滩被其分割,荒芜,空旷,有种说不出的尽头感。 舒笛顿了两秒,“黑沙滩,冰岛。” 她以前出商业活动时,遇到一个摄影师朋友。化妆室里大家聊到最想去的地方,舒笛说最想去冰岛。 朋友回想起之前在冰岛拍摄的一张照片。那场暴风雨来临前,天色暗沉,布满阴霾和冷气。面前的黑沙滩和整片大西洋又令人沉迷、忘我,心生敬畏。 他说舒笛骨子里的无惧和近乎蛮勇的赤诚热烈,跟那天的黑沙滩一样,冰块钻石被淹没也丝毫不影响它的奇特和辽阔。于是他将那张照片送给了她。 程之衔扯开被子把她裹紧,语气清闲,“等疫情好点,老公带你去!” “疫情什么时候好啊!”舒笛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容易得的两个不治之症,一个是喉癌,一个是鼻癌。 手机嗡嗡响个不停,程之衔定眼一看,置顶有个什么戒色搞钱神秘组织,后缀的红色18表情十分夺目。 啧啧,看着挺正经一姑娘。昨晚种种脑海快速回放,感情都是背地里天天净看这些学的?! 程之衔提醒她,“以后想看找我!” 舒笛问他什么。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找我,我比他们好看,随便你玩!” 舒笛专注回消息,压根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玩什么?” 程之衔忽地一笑,不语。轻轻弹她一个脑崩。 她又问,“玩什么?!” 她喜欢尾音上扬,会拉长最后一个字。听起来一股娇嗔的媚意。 程之衔玩它头发,直言,“别老看那些小毛片儿。” 舒笛满脑子不解,扭过身质问他,“我什么时候老看了?” 他帮她抚平紧蹙着的眉头,“嘘嘘嘘!老公没不让你看!少看点别人,你想看找我。” “谁跟你老公啊!”她抬手把他的手打掉,不料反被捉住。 昨晚被他逼着叫老公,一遍遍狠狠戏弄捣动她,舒笛死活不张嘴。 “不是,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就是没老看啊!” 程之衔一脸鄙夷,一副好像在说“呵呵,我能不知道你?”的表情。 “我真的好几年没看了。” “以前老看啊!”他佯装发现一片新大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怎么了?关你屁事!我本来就没老看!” 舒笛跟猫急了似的,三连炮打完瞪他一眼,把他手扯掉,跳沙发上不陪他睡。 临了又补充一句,“某些人少在那儿贼喊捉贼!思想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 浴袍轻轻蓬起,程之衔隐约看到里面的内裤边边。舒笛侧面线条性感立体,腿白又直。抱着挺轻,该有的地方肌肉紧实匀称 行吧,他龌龊! 刘涟妮的生意场 跟程之衔来江城这趟,净顾着生气和谈恋爱,舒笛工作进度严重滞后。 上飞机后,她戴上防蓝光眼镜,对着笔电不停修改文件。旁边的程之衔在她眼里毫无存在感。 叫人三次没反应,他也摆谱不理她。 旅程一个多小时,这女人毫无察觉。程之衔的声东击西只打到一团湿棉花。 中途舒笛放下笔电,凑他耳边。程之衔一脸傲娇,没想到舒笛只同他说了一句,“你声音小点,大家都在休息。” 程之衔冷笑,“知道了。” 后者隔着口罩亲他一口,继续工作。 下飞机是11点半。 程之衔心想机会来了。 但眼前,他的女朋友在出机场后,第一时间把行李箱丢给他,昨晚给她戴的戒环也摘掉还给他,只拿着几份礼品上了滴滴。 一溜烟儿跟兔子似的,窜得比谁都快,留他一个人在机场出口。 深灰色汽车尾气晕开,程之衔顿时脸色发黑。舒笛这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女! 他饶有困扰,舒笛今天和闺蜜过,明天要去春城过,什么时候跟自己过还没个准信。 她总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忙。他能做的只有在她前进的路上,帮她推掉障碍。 程之衔无奈笑了笑,收回戒指。 到班佳琪家已经中午。 班佳琪一开门就注意到舒笛的新耳洞,三个排成排,甭提有多羡慕。 她姐妹儿把老妈哄得合不拢嘴,人过来还带礼物。又会说话又会来事儿,老爸也开心得多喝了二两白酒。 “好啊,班班是亲女儿,我以后是阿姨第二个女儿。多个女儿多份福。” 班母搂着舒笛说话,班佳琪在一旁心有所思,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姐妹儿锁骨根上那块红色印记。 啧啧,也不知道刚从哪个野男人床上下来的。 她连忙把一早准备好的翡翠项链送给她,先遮遮吧!这位身上阳气过剩的女妖精。 班父一大早去海鲜市场买的新鲜黑鱼,班母昨天已经准备好的食材,一桌子都是舒笛和班佳琪爱吃的。 舒笛因为耳洞的原因,咀嚼的动作会扯到耳朵,直接延长到一桌人的吃饭速度,大家吃到下午两点。 闺蜜两人拌着菜整整吃了两大碗卤面。班父心满意足,多吃点好,两个孩子都太瘦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结束后舒笛和班佳琪自告奋勇收拾桌碗,让班父班母去午睡。 “太撑了太撑了!休息一会儿再收拾。”班佳琪扣几粒健胃消食片,把那板剩下的递给舒笛。 舒笛也瘫在沙发上,抬头望天。机械性地把那板扣下来,含嘴里,“我像个难民,你妈做饭太好吃了。” 班佳琪躺她边上,让她老实交代。“哪个野男人?”指指她脖子,“够猛啊!” “怎么这儿也有!”舒笛抬头拿手机前置照镜子。 “哪个!” 班佳琪“严刑逼问”下,舒笛如实交代这两天的事情,其中不包括那晚的情绪崩溃。 充满生命力的事物,始终对她有致命吸引力。在优秀的个体和强悍的基因面前,舒笛心愿情愿为此臣服。 程之衔是旷野上独自燃烧的野火,磁场吹又生,经久不衰。 每次和他待在同一空间内,舒笛便会被他身上强得要溢出来的能量所吸引。他将她身上长期压制的内在匮乏部分,一触即发。 何况这张脸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各方向满足自己精神需求的人。 班佳琪提醒她,提防小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跟程之衔长期下来并肩作战的工作伙伴。 等两人收拾好出门,已是下午五点。 跟舒笛上普拉提小课,班佳琪有种重新做人的感觉。具体表现在听livehouse也只想吃蔬菜沙拉,吃花茶。 她感慨,“我喝的每一滴酒,都是对那90分钟痛苦呻吟的不尊重。” 舒笛笑笑,继续点菜。 “班佳琪!” 身后有个男人叫他,抬眼望去是个一身机车服的男人。那是钟望男朋友的朋友,上次去酒吧陪她一起摇骰子的高个帅哥哥。 “顾思林!” 两人眼神隔空交流,舒笛看得一头雾水,喝个酒已经关系这么好啦? 男人跟前台调酒师傅说了句话,师傅点头,他迎面快步走来。 班佳琪意想不到,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怎么是你!” 她把旁边的高脚凳抽出来。 男人坐下后跟舒笛点头打招呼,继续同她说,“上次好像没机会告诉你,这家餐吧是我跟朋友合伙开的。” 班佳琪笑笑,“环境不错。” 顾思林得知她今天知道这里今晚有演出,提前订票给闺蜜过生日。特意交代厨房给她们这桌上了一堆新品甜点。 两个人的姐妹局,变成顾思林的炫技场。 他一个晚上把两位美女逗得直乐。舒笛默默旁观两人眼神拉丝。 班佳琪去洗手间时,她提醒他,“我姐妹儿刚失恋,你悠着点!” 后者点头。 * 程之衔对着健身器材一通发泄后,傍晚出门学烘焙做蛋糕。舒笛长期戒糖戒奶,很多食材都不能用。 他在烘焙师的指导下,成功废了一垃圾桶的食材,总算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蓝莓巧克力蛋糕。 烘焙师看他捂得自己密不透风,咂咂嘴,这得可可过敏多严重。 从烘焙店出来已是深夜。他带上蛋糕和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给女主人公发消息。开车去早已布置好一切的餐厅。 结果他从语音条的男声里得知,他的女主人公喝得烂醉,男人给他发了个餐吧定位,让他去接。 程之衔临危受命,取消一切安排。 看到舒笛时,她正抱着闺蜜坐卡座里,旁边有个男人陪着她们。 班佳琪凑她耳边,偷偷说,“你男朋友来了。” 舒笛抬头东瞅瞅西看看,随后视线聚在男人身上,“程之衔——” “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醉酒的声音特别嗲,语速秒变学前班小朋友。她把“吗”字说成一声,拖长的尾调满是娇嗔。 程之衔声音特柔,“是的宝贝,我来接你回家!” 舒笛两颊通红,微眯着眼,朝他展开双手要抱抱。 程之衔伸手托住小酒鬼,稳稳当当给人抱怀里。 班佳琪呆若木鸡定在沙发上。笛宝这是鬼上身了? 顾思林看这位男人应该就是她微信置顶的男朋友。想起那晚在酒吧露台,也是这个男人牵着舒笛,于是跟他说明情况。 服务员上错酒导致误食,舒笛一排酒下去,没几分钟醉得不省人事。 班佳琪也有点难受,她怕家人不放心,索性说今晚去舒笛家睡,她和顾思林陪舒笛等人来接。 程之衔怀里女人笑脸相迎,嗅半天他脖子上的味道,嘟囔着安然睡去。 临走前,班佳琪又提醒他明天别让舒笛误点,她和刘阿姨关系很差。 回到家,程之衔抱她到床上,给她擦脸擦身体戴戒环。 收拾好一切,程之衔可算能躺床上休息。 亮面衣柜反光,里面有个男人的影子。他伸手将他旁边空无一物的女人搂自己怀里。侧躺的女人白玉般的肌肤,额头右侧盖在男人胸边。 男人皮肤是健康的浅古铜色,浑身只穿一条黑色短裤,健硕有力的胸腹在氤氲的夜灯下一展无余。 奶酪挤进黑巧,两簇亲密跳动的火苗给满室添上几层暖意。 他下半张脸埋进女人的长发里,闻她身上私人专属的味道。右手手腕戴一根红色手绳,和女人左手十指相扣,放自己胸口。左手顺着女人后脖颈凸起的几块骨头往下滑,直到背沟,后腰。 他看着手指的青筋,不断点缀她凸起的骨头,欲得不行。重复研磨这个动作。 月亮如白钩,墙上石英钟的时针走到12点,床上的男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亲吻女人额头。 他轻声说,“舒笛,生日快乐!” * 班佳琪不放心,专门定闹钟给舒笛打电话。成功把熟睡的女人叫醒后,继续躲茶水间里和同事有说有笑,聊法院门口看到的事情。 舒笛无精打采,撑着宿醉的偏头疼洗漱。放杯子时不小心打翻一个黑色烟灰缸,程之衔闻声赶来。 “怎么了?” 镜子里女人白又静,低头正清理现场。 白色盥洗台里全是细碎的瓷渣,锋利的边角吐出一层瓷沫,在镜子旁的筒灯下泛着点点亮光。 舒笛拿小镊子的手慢条斯理,夹起一颗颗山矿里的贝壳碎钻,全部收集到台面的白色纸巾上。 程之衔把她头发拨到右侧胸前,从后面拦腰抱住她,享受这晨起的片刻温馨。 他蹭蹭她后脑勺,“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没事。” 他轻叹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看镜子里男人一眼。他大早上出门陪生意伙伴钓鱼,回来没睡多久又被铃声叫醒,刚睡下又是一声响。 他搂着她靠在身后昏昏欲睡,舒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和浅浅的呼吸,一种底色为安心的东西在她心里蔓延晕染。 “为什么不戴戒环?不喜欢吗?” 舒笛笑笑,这语气酸得。 “怕弄丢。” 程之衔思考半刻,“那给你配个项链,拴脖子上。”说完亲她后脖颈。 舒笛从镜子里瞪他,“你才是狗!” 结果这只狗又给她种了两个吻痕。 程之衔缓缓神,给她煮上次的蜂蜜水。生日要吃一碗阳春面,他特意放了一颗流心荷包蛋。 舒笛一吃饭就耳朵疼,只吃了那颗鸡蛋。快速把蜂蜜水喝完后,收拾东西出发去高铁站。 进高铁站前,程之衔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舒笛解安全带的手停下,“不确定,”可能刘涟妮有别的安排也不一定,她能做的只有服从,“最迟明天。” 他眼眸温柔,帮她拿后座上的包,“没关系,我等你!” 高铁站门口这块大道不能停车,容易交通堵塞。她点点头,解开安全带起身下车。 走到环形栏杆处时,身后传来程之衔叫她的声音。 男人的车窗打开,他侧头看人,手指往自己左侧耳垂方向指了指。 他手里拿出一个黑色礼盒,朝她晃晃,“回来找我要!” 舒笛笑笑,跟他摆手,随后进站。 * 方琳接到舒笛把她带到刘涟妮办公室。 办公室刘涟妮正同一个50来岁的中年男人交谈,两人脸上和和气气。 “小笛,你妈妈跟郭总说的事情基本算是板上钉钉了,今晚郭小少爷也会去。你先有个心理准备,等下让着点你妈妈。” 方琳说完敲门,自觉退下。 “进来!” 刘涟妮给舒笛沏茶倒水。 “小笛,听你妈说你正准备考研。” 舒笛笑笑,“是的,还是想为我妈多分担一点。”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来回不断的几个话题。地皮,开发,入职,股份。 母亲和郭总明里暗里的如意算盘,令舒笛感到浑身发凉。她想逃离的决心格外强烈。 戴着脚镣的人没法自由跳舞,要么解开铁链,要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死亡。 * 舒笛的生辰日,刘涟妮的生意场。 晚上6点,酒店二楼宾朋满座,胜友如云。刘涟妮给舒笛的生日party有序进行。 现场布景是温馨的粉白色主题。花团锦簇,灯光蜡烛。 刘涟妮在她身后帮她整理盘发,“你郭叔叔的儿子是妈妈给你精挑细选的。郭叔叔对你很满意,你待会儿多跟人聊聊天。” 说完轻轻摆弄她头上那支红白各半的玉簪,给淡漠的气质扭上一层温柔。 舒笛抬眼看着不远处被女人们前拥后簇的郭杰鑫。即刻收回视线,静声道,“知道了。” 刘涟妮看她态度不错,脸上笑意更深。“今天辛苦你了。” 人潮拥挤,温馨一片。舒笛像个店面里任人摆弄的试衣模型,一身白色连衣裙,披一件黑色小香风外套。C位加冕,引人注目。 他们高唱一曲为她献上祝福,却没有一个人是为庆生而来,所有行动只为完成明面上的程序。 项目,房子,合作,资产......哪个都比坐在舒笛来得更引人注目。 在这种特定情况下,能坚持保持完整的自我是一件很难的事。 那些站在她对立方的人,只需要用钱权的至尊优越感,即可征服全场在座的大多数人。舒笛讨厌迎合和奉承。 框在画架里的女人,想拥有不屑一顾的洒脱,只能顺着他们将话题越扯越远,深入到对方不知道该怎么接时,再给他们递个台阶。 舒笛说我已经碎了。 她像一件残缺破碎的漂亮花瓶。只要她还有钱,还很漂亮,还有能力和价值,她的世界就不会再崩塌。 决心要反抗时,撕碎自己的一身逆鳞和惰性思维,是舒笛做的第一件事。她比谁都明白,不脱胎换骨、不掉个几层皮,只会被深渊淹没、吞并。 整整两个小时,她都沉迷在此,软刀杀人。 如程之衔所说,刘涟妮和郭总有意撮合她和郭杰鑫,硬是把两人位置安到一起。 生日过成如此模样也是凄凉!舒笛看着红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出神。 敞亮的灯光穿过落地窗,把窗外漂泊大雨照得朦朦胧胧。舒笛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小香风外套。 “舒小姐,是饭菜不合口味吗?”身旁的男人开口。 她全程没怎么动筷,餐盘里那块蛋糕更是完好无损。 舒笛颔首,“没有。” 郭杰鑫拿手帕擦手,不知道跟一旁的助理说了什么,随后助理起身离开。 “刘总,听闻舒小姐小时候学过钢琴,不知可否赏脸占用一点私人时间,想请舒小姐帮我录个小样。” “舒笛,回家!” 刘涟妮对这个男人十分满意,自然乐意放他们独自相处。想必郭小少爷也挺喜欢小笛的。她欣然应下,让他们出行注意安全。 舒笛被带到他名下的一处房产,鬼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是把她打发给程之衔,现在又想单独相处。 刘涟妮不在,她也懒得装,全程低头扣手机。现在已经8点三刻,高铁只剩三班,这雨势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肯定赶不回去了。 舒笛第一次想快点回到那座跟它八字不合的城市。 列表里许多人祝她生日快乐,她现在只想听程之衔说。 “舒笛。” 郭杰鑫忽地开口,点点烟灰,表情浪荡,“我可以直接这么称呼你吧。” 舒笛抬头看他一眼,“你已经叫了。” 男人看她继续看手机,轻笑一声,“我想跟你谈个事情。认真的。” “把我推给程之衔的事?” 怪记仇的! 郭杰鑫扬眉点两个头,继续问,“程之衔不好吗?” 她放下手机,洗耳恭听,“什么意思?” “没记错的话舒小姐应该是网新专业,16岁偷偷考雅思,20岁出国给闻氏集团做商务跟翻,一手捧出来五六个一线级别网红。现在全国经济严重下滑,舒小姐怎么转行来房地产插一脚?屈才了吧!” 郭杰鑫只挑好的说,绝口不提她挣扎的经历。给舒笛留足了面子,也是绝对性高权威感的俯视姿态。 舒笛讨厌被刀压在案板上,生死全凭主人心情切菜。 她极力克制住内心涌作的情绪,面色镇定,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郭小少爷能给我一杯水吗?我还没吃药。” 郭杰鑫看她单手托腮靠桌子上,眼尾媚出水来。丝毫没有被人曝光的不悦。 怎么会不明白她在威胁他呢? 挺有意思。程之衔这家伙艳福不浅! 郭杰鑫让佣人给她倒水。 舒笛拿起包包又放下,一脸笑意,“不好意思啊!突然想起今天没带。” ”对了,郭小少爷想让我录什么来着?” 手机响起。 “不好意思”,郭杰鑫打断谈话,接通电话。 “在!你上来吧。” 他放下手机,叹口气后正起身子,神情认真,“是这样。你看不上我,我也不想结婚,不如我们继续维持这层关系,随他们便。郭总三天两头给我张罗,刘总也天天绑着你不松,咱们......” “玛卡巴卡,玛卡巴卡,回来!不要去烦你爸爸。” 门外一阵匆忙的女声传来,把他的话打断。 紧接着书房门缝里钻进来一只黑猫。黑猫脖子上有根红绳金铃铛,三两步跳到郭杰鑫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随后一个穿着白色的浴袍女人进来。看样子像是刚洗完澡,棕色发尾微滴着水。 女人好像是个小演员,瓜子脸圆眼睛高鼻梁,舒笛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面红耳赤,控诉道,“是它自己非要闯进来。” 郭杰鑫眼中浮出一丝笑意,掐灭烟尾,“我看见了。” 他让女人等他一会儿,女人把猫抱走,关上房门。 形势一目了然。舒笛抢先开口,“可以,我们互不干涉。你也别把‘绿帽子’让我戴得太难看。” “合作愉快!” 舒笛补充,“还有,以后别查我!” 郭杰鑫点头,“不好意思。”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扳正递给舒笛,悠然道,“这是郭总让我给你的。生日快乐!” 舒笛接过收下。 噔噔噔,噔噔噔,拍门的人力度很大。 郭杰鑫不急不忙,起身开门。 看清是谁后,他打趣,“哟!可算来了!” “舒笛呢!” 程之衔的声音! 舒笛往门口方面一看,果然是他。 剑眉星目,本就极具攻击性的相貌又堵上一层冷气。他一动不动立在门口。 浑身被雨水淋得微湿,白衬衫下的胸肌起伏不定,黑皮鞋边上还有几滴泥水。右手是没摘吊牌的透明雨伞,伞面挂满雨珠。只剩左手的蛋糕盒子,完好无损。 她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郭杰鑫问他,“你怎么才来!”从兜里递给程之衔一把车钥匙。 程之衔嫌弃道,“谁知道你这狗窝在半山腰上,地儿还挺偏!” 郭杰鑫不理他,转头对舒笛说,“刘总那边我帮你应付。”随后起身离开。 程之衔不慌不忙,“舒笛,回家!”朝她抬手,静静站在门口等人走来。 舒笛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两人开车下山。 “你怎么来了!” 郭杰鑫给他发来几段视频。视频里他的女朋友正在和他兄弟相亲,想想就来气! 姓郭的还说,她一整晚都低头不语,神色恹恹。哪有生日这么过的。 舒笛相当透彻。不是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想法,是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已经碎了。 久而久之,不再抒发,不再反抗,任其自生自灭,伤口自行愈合又割裂。 弊端就是对外界的边界感太过分明。她友善客观的外衣下,永远裹着一层冷漠和距离。没有人能入侵她。 比如肚子痛那晚。如果将这种思维模式带到爱情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沟通闭环从长远来看没有意义。拒绝表达真实的意见和想法,把所有事情都藏到心底,对舒笛是一种非常庞大又冗长的精神消耗,更不利于关系长久。 事情急不得,程之衔不介意多费点心思和时间,猜测她的心思,照单全收她阴睛不定的情绪问题。至少舒笛现在不再死鸭子嘴硬。 程之衔换只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去牵舒笛,“你这绿帽子都给我戴一晚上了,我一个正牌男朋友还不能来?” “不是,你好好开车!”舒笛把他的手放回去,细声询问,“你来怎么不跟我说?” “给你一个惊喜。” 看她一脸认真,他又继续说,“怎么,吓到你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 两秒后,她再次开口,定眼看他,“你能来我很开心。” 坏情绪在看到程之衔的那一刻,瞬间分崩离析。好像今天也没凄凉得难以忍受。 程之衔问她,“吃蛋糕没?” “吹蜡烛了。” 她长期戒糖戒糖,刘涟妮怎么可能会在意她这些极其挑剔的习惯。 他挑眉,“许的什么愿?” “希望今晚能见到你。” 她在努力,也在冷静,尽量客观平和,好好跟他说话。 面不改色的谎言,程之衔自觉掀过,轻轻扬唇,“那你还挺幸运!” 舒笛话里轻柔,“是啊,谢谢男朋友!” 车玻璃上雨刮器不停摆荡,水雾时隐时现。不久后,车开到一家五星级酒店。 套房是刘涟妮经常给舒笛开的那间。她和酒店老总生意常有来往,几乎舒笛来春城都住这家。 两人一前一后分开行动,难为程之衔了,舒笛有种住校高中生半夜偷情的感觉,还得给他留门。 春城最近气温骤降,怕他淋成感冒发烧再隔离。舒笛为他放好洗澡水,点宵夜。 “程之衔,你想吃什么?” 没人应。 舒笛敲门,“程之衔,你想吃......” 映入眼帘是一场猛男美浴秀,程之衔正躺着放松。精瘦健硕的身材落满水珠,满室的男性荷尔蒙,她尽收眼底。白浴缸配上他浅古铜色的皮肤,色气冲天。 他身上的野性和狠劲儿非常吸引她,危险是迷人的代名词。舒笛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想沾污他,侵犯他。 程之衔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炽热的灵魂。把他生拉硬拽也好,被他攻陷占有也罢,舒笛想严丝合缝地融入他。 上次在酒店里,舒笛跟他暗搓搓地互相较劲,享受略微的征服感与强烈的被征服感。她喜欢听这颗滚烫赤诚的心跳动,享受被他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灵魂吞并。 “怎么了?” 程之衔抬头看她,声音沉而磁。 话到嘴边,舒笛停止思考,换了个方式问他,“你想先吃饭还是先要我?” 更深人静,冷谧的雨夜异常缤纷。水雾朦胧的浴室里,碰撞声音快速猛烈,夹杂七零八落的低喘和呢喃声,还有时不时的掌掴。 即将菱落的白玫瑰终于迎来那束不灭的阳光。阳光折射出若有若无的光泽和绘影,她披上紧致圆润的透明水雾露珠裙,被滋补,被浇灌,被温暖。 暖阳这支生命旺盛的光束。它肆意挥洒,照射玫瑰,描绘里起承转合,碾磨白色花瓣。 脚面湿热打滑,舒笛低头俯身趴浴缸边上,双手死死抓住壁沿,身后的重重海浪翻滚作涌,凶狠,暴力,扑得她直直站不住腿。 最后程之衔松开轻掐在她后颈上的手掌,把人从下面捞起来,拥怀里紧紧抱住她,将身下动作推到顶峰。 随着身后一声低喘,两人结束这场爱雨。 浴缸边上一地废墟,湿纸巾上挂着两个浊白滴液的套子。程之衔把舒笛裹上浴袍,抱回床上。 “膝盖痛不痛?” 舒笛思绪万千,背靠男人怀里,轻摇两下头。 程之衔发梢还滴着水,上身赤咧咧敞着。他拿冰块用毛巾包住,放舒笛右腿发紫的膝盖上。怀里女人不自觉抖一下。 他哼笑一声,掐她脸颊,“你说你好端端的,非勾我干嘛?” 舒笛暂缓身上的疲惫,掐他大腿肉,“爽的不是你?” 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知道谁跟打桩机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程之衔一脸淫欲过后的慵懒和散漫,好声好气,继续给舒笛耳轮骨上药,怪自己一时大意! 舒笛双脚贴着程之衔小腿,他问道,“你脚怎么这么冰?” 舒笛不以为然,“习惯了。” “现在就冰,冬天怎么办?” 舒笛蹭蹭他,“不是有你呢?” 行吧!程之衔默默记着,到深秋要给舒笛揉腿暖脚,穿毛毛袜子。 服务员逐一放置好餐点和餐具,布置完推着餐车轻轻房门关上。 程之衔总算能出来了。 他吞下两粒过敏药,拆开蛋糕。 “过敏怎么严重吗?”舒笛接过他喝水的杯子,吞下两粒消炎药。 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这种极致的体贴和偏爱,说不感动是假的。 程之衔真的在认真宠她。骑士般从天而降,连续做了两天蛋糕,风雨无阻,一路赶来。 “吃药就没事。” 舒笛无奈笑笑,“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没那么难伺候的。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完全避开奶糖的摄入?” 索性一次跟他解释清楚,她不过敏。青春期有次烂脸,医生说少糖少奶会好一点。爱美如舒笛,那次直接戒掉奶制品。 不是完全不能吃,平时也会跟班佳琪吃点甜品。她完全可以控制,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没有人不喜欢被宠,何况是从小便被爸爸宠坏的舒笛。能被这般用心对待,简直不要太幸福!但她不希望程之衔这么辛苦。 程之衔拿出礼物盒子,“拆开看看。” 是积家陀飞轮白金镶钻腕表,跟他手腕上那只不同系列。他特意选的红色表带,跟他做情侣款。 眼光不错,约会系列这只美观度和保值度都很出色。 笑意在唇边轻漾,舒笛看向他,眼眶些许热意,“很喜欢。谢谢男朋友!” 程之衔看她媚眼弯弯,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还挺满意。他拿出手表,仔细给她佩戴。 舒笛肤白腕骨细,和这块红表相得益彰。 离12点还剩一分半,先让女朋友许愿吹蜡烛。 程之衔看向她,认真,虔诚,慢条斯理,低柔开口。 “舒笛,22岁生日快乐。大胆往前走,触底会反弹!” 可能这个世界对你没有那么好,但我会尽我所能,把缺失的那一份补给你。 舒笛,生日快乐。 大胆往前走,触底会反弹! 无事绊心弦,所念皆如愿。 祝你寸寸欢喜,祝你所向披靡! 祝你平安喜乐,祝你命里有我。 * 次日上午,刘涟妮亲自开车送舒笛去高铁站,临走前递给她一张文件袋。 舒笛打开,看清东西后感到不解。一张卡,一套房。 刘涟妮不是最怕她跑了吗?为什么给她放宽生活费。 她牵住舒笛的手,语重心长,“小笛,这是妈妈在国外给你置办的房子。现在国内疫情严重,形势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想出国了,以后还能给你养老用。” 不知道她鬼使神差说这些干嘛,舒笛点点头。 刘涟妮继续道,“这张卡是妈妈给你开的副卡,现在交给你。多买点喜欢的东西,好好考研。你和郭小少爷出去玩,也少不了要用钱的地方。” 东拉西扯,重回起点。又是房地产,又是工程管理,又是婚姻恋爱......果然这些才是她给自己定下的人生主旋律。 舒笛难忍这份剥脱和强制,“谢谢妈。这会儿高铁客流量大,我先去检票了。” 进到休息室,她便联系钟望。 刘涟妮太可怕了,她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舒笛不可能真正逃出她的手掌心。 这年头,她拿身份证号一查,能给舒笛扒个底儿朝天。 怎么逃离? 凭她一己之力,天方夜谭,可笑至极! “想什么呢?” 程之衔从后面拍她,给人吓一跳。 舒笛缓气凝神,拉他的手,“你来了!” “你妈这人挺有意思的。”大早上敲门,舒笛吓得把他捞衣柜里。 程之衔摇摇头,继续评价,“我觉得我在跟一个未成年谈恋爱。” 她反问,“是吗?那你犯法了。”接着悠然慢语,“程叔——叔——” 他扬眉,疑惑道,“什么玩意儿?” “你竟然睡未成年。” 舒笛说完就跑,不给他问账的机会。 老流氓 刘涟妮这张卡并没有放松舒笛的紧张感,那是一种她的“绑架”方式,并不是什么庇佑。她该接活接活,该运营继续运营。生活节奏有条不紊。 出高铁站后看到两个齐晗的未接电话,她说她想跟舒笛这种专业人士签合同,帮她运营自媒体。两人约着等下午下课细聊。 程之衔要出去谈事情,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舒笛回到家把行李一放,也顾不上收拾,她直接下楼取快递。 关系不错的朋友,工作上常走动的人,都给她送了礼物。大大小小的快递箱,把快递柜的小推车塞得快要溢出来。 来不及拆快递,舒笛洗漱完便出门上课。 跟后排同学熟了以后,她不再遮掩,聊天也会时不时参与。今天课上找机会,把上次那杯冰美式下午茶给请回来。 舒笛每次都卡点到教室,上课抱着笔电做翻译,老师离开,她也一溜烟儿地消失。 郑坤想跟她说话,愣是找不到机会。 “瑞文,你知道吗?小笛昨天生日。” 教室只剩两人,郑坤等下送她回家。瑞文正在座位上补妆。 “啊,是吗?怎么我没看到朋友圈?”她放下粉扑,问他。 郑坤解释,“不是。小笛没发。是我一个舅舅,昨天去了现场,我在人朋友圈看见的。” 瑞文继续照镜子,“害!多正常。笛笛本来就不爱发朋友圈啊!” 算了,郑坤倍感挫败,跟她这种粗大条也说不到一块儿! * 直到晚上,舒笛才跟齐晗聊完正事。 从商人思维出发,有钱不挣是傻子,舒笛向来不嫌钱多。从工作角度和友情出发,她不太想跟齐晗签。 她正在面试找工作。颜值赛道的自媒体需要时间,不断趋避风险,调整路线和风格。 打造一个稳定强悍的账号,绝不是一蹴而就。它需要明确的定位和坚持长期主义,有一定的号召力和固定的客流体。 舒笛未来工作地不在蓉城,如有突发状况和必要的面谈,她怕时间上也不太够。 思来想去,她想问问程之衔。这位资本家当初还想签自己来着。 接到舒笛电话时,他正在和钟嘉诚筛选场地问题。 滨城作为二三线城市,位置得天独厚,周边有稳定的灵感群体。未来几年,城市发展潜能不可估量。分公司开到这里再好不过。 高回报率的投资,结果差距相当大。成王败寇,程之衔早已决定搏这一把。 可怜鬼忙了一天,现在还没吃饭。舒笛特意去大品房,排队半小时打包上几个菜,给他们送去。 一对上钟嘉诚那张丑陋的嘴脸,舒笛就心烦。他对钟望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 舒笛路边买的香葱卷味道平平,齁得慌。她吃了两口香葱卷放到一边,烦得对着一次性餐盒里的米饭捣捣捣,死活吃不下饭! 钟嘉诚迷惑不解,程之衔竟然对香葱卷免疫了?他欲要开口,思考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咽下话头。 程之衔见她不好好吃饭,问道,“耳朵还疼吗?” 她点点头。 “我看看。” 舒笛把左耳凑过去,还是肿胀着,涂上红霉素软膏,更像红烧猪耳朵了。 程之衔不由发笑,这姑娘哪儿来这么多丰富的想象力?他柔声安慰她,“先吃饭,吃完把药喝了。晚上回去给你上药。” 这十来分钟下来,舒笛没怎么吃,只喝了一碗鱼汤。倒是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好吃吗?这家鱼香肉丝超级下饭。” 盘子里还没吃完,另一筷子又来了。 “这个牛柳也超好吃。” 程之衔笑笑,放下筷子,“你喂猪呢?” “你可不就是!”舒笛拖住他鼻翼两侧,摆成一个猪鼻子。 大品房每天限量做还不外送,贵得要死!没有刘涟妮的副卡她才不买。真是便宜钟嘉诚了! 钟嘉诚看她暗戳戳地劲儿,揉眉轻笑,“舒笛,辛苦你了,大老远跑过来一趟。” 舒笛有意闭耳不闻,专注玩手机。 他再次重复。 舒笛依旧置之不理。 程之衔笑他,后者也颇为尴尬。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拍拍舒笛。 后者闻声抬头看他,眸子柔出水儿来,摸他左耳垂的耳圈,细声问他,“怎么啦?” 程之衔把她不听话的手拿下来,“人家在跟你说话。” 舒笛啊一声,扭头冷语相对,“有事吗?” 钟嘉诚如鲠在喉,礼貌一笑,“没事了,菜挺好吃的。” “那是!毕竟是钟望请的客!”舒笛故意一脸自豪,低头又扒一口菜。 “钟望?” 他后来找过他几次,都没找到。钟父依旧想钟望回家,但酒吧那晚之后,他仿佛销声匿迹一般,谁也找不到他。 舒笛边夹菜边点头,“对啊!钟望虽然没你这么有钱,大品房还是吃得起的。” 说完杏眼一勾直视他,继续低头扣手机。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程之衔朝钟嘉诚摇摇头,满脸写着幸灾乐祸。 知道她兴致又上来了,他从桌下抓住她左手,睨她一眼。眼神制止她。 舒笛才不理他! 倒是钟嘉诚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都找不到他,我爸担心。” 舒笛抬头,“哦。” 程之衔见状插嘴,“问你钟望在哪儿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他象征性舀两勺蒸蛋,递台阶给她,“一吃东西就耳朵疼吗?” 舒笛点点头,收起冷嘲热讽的低级趣味。将视线转向钟嘉诚,语气颇为淡漠,“不知道,如果你们找到的话可以告诉我。” 后者不解,“不是他请的吗?” 舒笛不耐地翻眼皮,敷衍道,“对啊!他卡上钱没用完。” 阿姨喜欢吃大品房的糖醋排骨,最后那个月里,钟望每天都会去一品房给她打包一份。 程之衔听得头大,索性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宝贝儿,你可快别说了。“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啊!想起来了。”舒笛放下筷子,把手机推给他,“喜欢吗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齐晗朋友圈照片。程之衔看到是个女的,是个美女,一眼合上。“干嘛?” 舒笛拿起手机给他看,“我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程之衔抬头不看,“你最好看!” 啥?这傻子不会觉得她在找茬吧? 舒笛把他头掰下来,下巴抵他黑色短发上,从身后圈住他,让他睁眼。 一板一眼解释,“人家是自媒体,走颜值赛道的。谁问你喜不喜欢了。” 听她描述半天,程之衔明白了。 他把手机放一边,给人揽怀里,抬眼扬眉看她,“借花献佛呢是吧!” 傲慢的态度迎来舒笛一顿乱打,不识好人心。“你一个老流氓跟佛有什么关系,可别玷污圣光!” 程之衔眉头轻蹙,笑了,掐她后腰,“谁流氓?” 舒笛把他手打掉,“干嘛——” 他又问,眼神逼近她,“谁流氓?” 她将他的头推到一边,盖过话题,专心吃饭。 半响后,舒笛再次开口,就问他一句话,“你要有这个打算,就赶紧让你们公司评估一下。” 他放下玩味的态度,仔细问她,“为什么找我?” “你们星衔孵化成熟啊!”舒笛艰难地把嘴里咀嚼完,吞下。继续说,“对自家红人也大方,比例分配从来没人跟你们闹过。齐晗条件好,人也会来事儿,私下肯下功夫。她只是缺一个成熟的团队架她。” 程之衔嗤笑一声,显然没想到舒笛上个课还能交到一堆跟她一样“不学无术”的朋友。他当初可不就是被她身上这股子劲儿吸过来的? 钟嘉诚抓住关键词,向舒笛询问,“钟望之前也是你带的吗?” 舒笛认真回答,“不是。我只帮他做了评估和引荐。当时的他,如果走商务模特路线接活,要比情景剧自媒体来钱更快。阿姨癌变速度不等人。” 程之衔被兄弟和女朋友推到中间,比经典问题妈妈老婆掉河里更令人头大。 他握她手,不断顺着根根相连的掌骨摸,白嫩细滑又小巧。配上他略显粗粝的小麦色大掌,画面感十足。他一脸坏笑,揶揄道,“都给你玩明白了是吧!” 舒笛抠手机,给他找齐晗的账号主页。 程之衔继续道,“要不这样,你把自己签给我,来我们公司当主运营师。” 舒笛连翻摇头,黑色长发在他脖颈锁骨处甩啊甩,拨浪鼓似的。 他把她一头秀发拨到右侧,又问,“年薪给你自己定,来不来?” 后者仍然摇头。 “为什么?” 舒笛的能力有目共睹。与其自己辛苦奔走找工作,给她一个现成儿的人还不要。 依照程之衔的了解,这小财迷可不是一个会在乎手里的钱,究竟是从谁的口袋进到自己账上的人。跟男朋友一起工作不是她纠结问题的所在。 舒笛直言不讳,“不想去啊!” “你想去哪儿?” 又来了。 舒笛只认为未来一片迷茫,最近过得太混乱了。虚头巴脑的事情压根没时间想。 反正江城和滨城里,满意的那几家她都投了,“谁要我我就去谁那儿呗!” “那你还挺抢手!”程之衔若有所思点点头。 得嘞!女朋友无懈可击,心气儿高,压根不需要自己插手帮忙。 * 回到家。舒笛出电梯门口,看到舅舅一家三口站在家门口。 这家臭无赖! 舅舅挺着啤酒肚,抢先开口,嘴里一股腥臭口气味,“小笛,你们这小区怎么回事啊?保安死活不让进。要是不跟着楼里人蹭门牌,我们一下午都晒死在外面了。” 身后的舅母一脸哀怨,风霜的皮肤遍满划痕,看向她的眼神尖锐又刻薄。阳阳正在玩手机,摔骨折的腿架在舅母身上。 两人席地而坐。红色门毯上的“欢迎光临”四个字刚好被他们压得严严实实。 地毯旁边,一只蓝得发光的大行李箱,一个灰色大背包袋。行李箱焕然一新,把手的塑料套还没摘。背包是外公留下的,牛仔布料老旧,行李装得满满当当,拉锁左右两条黑布有些许磨烂、散开,左右两块布旁边崩开的线头尤为显目。 这架势,一家人是要把她堵个水泄不通。 在这家人的留宿问题上,刘涟妮跟舒笛的意见出奇一致。但她也会把这摊子破烂事儿扔给舒笛解决,比如上次在医院里。 这回,刘涟妮前脚给她递上副卡,如今她没有推脱的余地。 舅舅继续说,“你说说,怎么昨天生日,你妈也不请我们去春城坐坐!” 舒笛充耳不闻。转身往电梯处走,快速按下电梯键。 舅舅踱步上前,粗糙肥厚的手掌抓住她手腕,发出一声奸笑,“别走啊!不请舅舅上门喝杯茶?” “哟!这表不错。挺贵的吧!” 舒笛垂眼看着被他这只脏手抓住的腕表,冷声道,“松开!” 舅舅嗬哧一声,连忙松开,看着舒笛被自己抓红的手腕,满脸猥琐笑容,“哎哟,对不住啊小笛,弄疼你了吧。” “都怪舅舅,一身蛮力。小笛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对不住啊!” 跟这种甩不掉的臭流氓,她来硬的没用! 舒笛忍着恶心收回手,眸光里的寒翳一闪而过。她抬眼微笑,语气亲切,“舅舅,咱们先下楼吃饭吧!阳阳还在长身体。前面有家新开的私房菜还不错,我也还没吃呢!” 她往后喊,“舅母和阳阳都饿了吧。” “害!是舅舅小人之心想歪了。”听她这么说,他也放下心来。 舅母抱着儿子起身,舒笛按住电梯,等他们拿行李。 舒笛刷刘涟妮的卡,饶有意味的看菜单,给他们点了一桌子大鱼大肉。 等菜间隙,舅舅跟舅母你推我搡,最后舅母开口,“小笛啊,你说说我们住哪啊?阳阳三天两头要换药。你大姨家我们是不敢去了,那疯狗忒吓人!” 舒笛算是看明白了。 但是舅舅上次在医院讲爸爸坏话,到现在也没一个道歉。刘涟妮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指责她,他刘平潮凭什么? 舒笛不是谁想踩一脚就能踩的,凭什么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佯装诧异,绝口不提问题所在,“啊!医院不给住吗?” 见一家人哑口无言,舒笛继续发怒,“谁让阳阳出院的,舅母你告诉我,我明天就上医院找他们领导去!” 看这架势,舅舅连忙拦下,他摆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医院把我们撵出来的。” “那就是疫情期间经济下滑严重,他们克扣你们医药费了。”舒笛严厉赤声,“谁惯的他们?就是有钱也不兴这么花。舅舅,阳阳医药单子呢!我现在就找我妈,让我妈底下的人,给你算个明明白白。” 舅母吓得起身拉住舒笛,细声说,“小笛,你先别急。医药费没有问题。是......” 舒笛眼里厉色一闪,“那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欺负你们了?” 舅母犹犹豫豫,半天没个声响。一旁舅舅看得着急,直接说,“是我们不想住了。” 用命谈恋爱 “你是不知道啊小笛!封城加上解封这几天,整整一个月,医院这不让出那不让进的。这是不给人留活口啊?” 舅舅有苦难言,“我们公司说了,再这么下去,让我提前下岗。” 舅母没有工作收入,一家人全靠舅舅那几千块钱月供住老院子里。老院子是外公外婆留下的。当年外公离世,舅舅第一时间一把霸占房子,刘涟妮和大姨都没再回去过。 舒笛顺着话题往下走,“啊?那赶紧回家,别住医院了。”也给刘涟妮省两个小钱。 舅母突然哽咽,老泪说掉就掉,“可是阳阳不行啊!家离医院太远了,这可怎么办呐!” 哭声刺耳又聒噪,舒笛揉揉太阳穴,递纸巾安慰她,“舅母,要不这样。你和阳阳住医院,舅舅住家里,该工作还工作。” “那可不行!你舅母不在家,谁给我做饭啊!外卖死贵死贵的。我一个月工资,到头来吃饭吃没了。”舅舅连忙阻拦。 这守财样儿真有意思!舒笛直勾勾看着他笑。一晚上看这一家子拐来拐去,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茶水饭菜陆续上桌,舒笛给他倒杯红茶。 “舅舅,做饭都是慢慢学的。你刷短视频跟着学就行。” 舅母适时止住哭腔,“你舅舅上次差点把家烧了。谁敢让他开火啊!” “那让舅舅住大姨家好了。” 舅舅看她完全不为所动,心想跟这死丫头来硬的也没用!再次搬出刘涟妮,“小笛啊,我看这事儿还是得问问你妈,看她有什么主意。当初也是你妈非要阳阳住你大姨家玩两天。” 昔日画面重现,舒笛气定神闲,顾自给阳阳夹排骨,“舅舅,是这么个事儿啊!我家楼下有一户在装修。你今天也看见楼下那水泥车了吧。不是晚上我都不敢回来。” 舅舅嘘声问,“钻墙啊?” 仍然被这话吓到。 舒笛笑笑,给他又倒一杯茶,“是啊!你是不知道那家人有多厚脸皮,早上一到八点多,准时钻墙。我手机闹钟都没那家伙事儿准。” 看舅舅换上一脸嫌弃的样子,舒笛继续添火,“你们单位是几班来回倒,你上我家来,这要是休息不好,那不是得不偿失嘛!是不是?” 舅舅一听直忙摆手,也顾不上先咽下嘴里的菜,拉着老汉腔严声拒绝,“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住吧。” 他给舒笛倒茶,又倒头给舅母倒。夫妻俩眼神示意后,举起杯子站起身来,他又换上一副三好长辈的嘴脸,“小笛,来!这一杯啊,祝你生日快乐,越长越漂亮。” * 舒笛回到家就转告门卫和物业,拜托他们留意一下,以后别放进来。不行就把这一家三口照片贴监控室电脑上。 刘涟妮电话里的态度很明确,全权交给舒笛处理。送酒店也行,顿顿给他叫外卖也罢。实在不行,让舒笛把他们接家里。她不回来住就是了。自己很忙,没空处理这些琐碎。 舒笛没法子,风风火火往小区单元楼的微信群扔红包。分3批扔,一个红包200块,务必通知到每一户居民。 她特别强调,这家人特别爱动不动碰瓷讹人,她之前就被坑了一次。 邻居们一听都吓坏了,这姑娘天天楼下喂狗,大家都信得过。下午帮他们按门的邻居也是悔不当初。 程之衔坐一旁坏笑,对付这种流氓还就得用舒笛这种流氓办法。 “晦气死了!” 发泄一通她还是气,那只脏猪手! 舒笛满身抓挠,对着程之衔后背一顿猛拍,后者咳咳配合倒身吐血。 随后坐正,颀长结实的大臂给她抱怀里,侧坐自己左腿上。他细声哄道,“别气了!明天我就给你手表送去保养一下。” 舒笛捏他下巴,咬牙切齿,“你也注意点!他们就是死楼下了,你也别说你认识我。” 程之衔仰头大笑,颇为无奈,“你跟他们关系这么差吗?” “嗯——”她想了两秒,靠他怀里,抬头看他,这个视角是他的下颚线和下巴颏。 滚动的喉结,有力的心跳,温热的体温,小麦色皮肤,尤加利味道。舒笛后背贴紧他怀里,伸手捏他大掌。 程之衔低头看她,满脸惊讶,嗯? 舒笛笑笑,“不重要,其实。” 后者反问,“不重要值得你下这么大功夫?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殷勤?” 她沉思一会儿,问他,“那天在医院里,我吃错药了。你记得吧。” 他没齿难忘。 舒笛一字一句告诉他,“上楼之后,刘平潮一直数落我,他说我爸太笨,才会拿错对讲。” 程之衔记得第二次见到舒笛,是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立在阳台抽烟。 晚风随意浮动着她的裙摆和发丝,纤细的腰肢曲线时隐时现。身前杯架上悬挂的几支红酒杯,也跟着叮当响。 她抠一粒药,顺着红酒吞下,又半阖着眉眼点燃一支女士细烟。 烟雾从指尖倾斜升起,她缓缓吐气,腕子细长还白。被烟雾缭绕的眼睛,妖媚迷离,风情入骨。 太静了。她像一阵风,摇摇欲坠,刮过就俨然而至。有种不为外物所移的气度和心性。因此,他当时误以为,阳台抽烟的女人只是和视频里的女孩长得像,两者没有任何能重迭起来的影子。 “怎么老吃药?” 舒笛有点不耐烦,拧着眉头,避重就轻地回答,“就身体需要呗。” 程之衔低头看她,嗯? 这些事情她自己能处理好,没必要给伴侣增加负担。有的怯没有露出来的必要,她不想变成一个很没魅力的人,尤其在程之衔跟前。 程之衔忽地拍她屁股,手劲不大,故意撩拨她,用低沉磁厚的音色往舒笛耳边靠,“说不说?” 常年寄宿学校,环境很差,没有超市没有商店,不能带任何电子设备。学生每天吃大锅饭,睡宿舍硬板床。 动物界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在那套魔鬼演练时间表里无法得到满足。眼前只有条条框框的规则不断教化她。 舒笛是个松散的人。骨子里的随性与那所学校的准则格格不入,她逐渐割裂,意识愈发薄弱,能欣然接受刻意逆行的反噬,深陷在痛苦里。 后来那所学校为了敷衍教育局的政策方针,直到第四年,才给每个班级都安排一门心理课。 心理老师是两男两女,跟同学一块住大厂宿舍楼。那两位女老师看她连续几天半夜在走道里抽烟,睁眼到天色发白。她们发现舒笛精神状况不太对,急忙通知家长。 刘涟妮破天荒关心她一次,因为舒笛的表格显示中度抑郁,轻度焦虑,睡眠障碍严重。 程之衔这架势,舒笛觉得她不老实交代,多转移一次话题他今晚就多弄她一次,于是身下隐隐作痛。 程之衔不想没有安全感,舒笛也不想把自己扒干净了给他看,不想在他面前祛魅或者露怯。亦如她从来不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很多事情只能说是报应,盈亏自负,还以前的债。 舒笛思前想去,看他脸色有点冷厉严肃的走势,最终败下阵来,一丝不苟跟他商量,“你不能没收我的药!” 他被戳穿也满不在意,反而一脸懒散,点点头,做好聆听状。 “就是,差不多,我妈之前把我送到类似,少管所的学校,待了几年。比较重要的成长期有点阴影。” 她吞吞吐吐,欲盖弥彰。程之衔眉头紧蹙,陷入深思。 满室寂静。舒笛赶紧解释,伸手按平他的眉毛,安慰他,“可能只是做表格那阵子状态不太好,影响评测结果。你别担心。” 大学最累的几年,她一度认为人是阶段性的动物,情绪是流动体。过了那个阶段,有新的生活,要忙新的事情,就没时间注意这些有的没的。 起早贪黑的舒笛,有那个抑郁失眠的时间,她不如出门兼职,多挣点钱。 至于药物,那是她心理躯体化浸透全身,一股冲涌上来,直接影响到正常生活和工作时,唯一的极速救心丸。 程之衔又问,“后来呢?” 舒笛笑笑,跟他卖关子,“后来啊——” 他一脸沉重,浑身紧绷,手掌握成拳。 她转过身体环抱住他,吻他眉眼,轻声说,“后来遇到你了!” ...... “男朋友张嘴啊!到底给不给亲?” 也罢!她不说程之衔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舒笛给他强调,“总之,你要是遇见这家子无赖,别搭理就好!” “知道啦,宝贝儿!” 不敢深问她怎么过来的,程之衔不想让舒笛再次面对那些血淋淋的痛苦回忆。 她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她的生活有条不紊,日子过得很充实,状态也在尽量平和。 足够了,程之衔别无他求。 舒笛坐边上回工作邮箱。一晚上同时收到两个滨城的hr邮件回复,让她下周直接去运营部,参加总监的终极面试。 她正美滋滋查机票,心想还能跟钟望吃个饭,也不知道他忙着培训,最近过得怎么样。 程之衔不明所以,舒笛除工作性质以外,并不是一个非常沉迷网络的人。“你对着手机傻笑什么?” 她扭头看他,话到嘴边,眯眼一笑,“笑我破财消灾!” 啥玩意儿?刚刚还嫌晦气,这会儿又破财消灾。 程之衔让她坐好,给她稍有消肿的耳轮骨上药。 直到上完药舒笛还在梗着脖子傻乐呵,他好奇道,“到底笑什么?” “对了,你能帮我搞一瓶茅台吗?要最好的那种,我送长辈。” 程之衔满是惊喜,“哟,女朋友还能想起我啊!” 舒笛轻抖两下胳膊肘点他,语气娇软,“那你帮不帮?” “帮!老公明天就给你带回来!” 看程之衔垂眸收拾医用垃圾,舒笛又踹他一脚,“去给我拿个巧恋果!” * 值得庆幸的是,刘涟妮只付费,跟机构老师没有直接联系。 能按时来上课已经非常收敛,偶尔逃一两次课也没关系,舒笛如是安慰自己。 将近40摄氏度的午后烈阳,一层金光向下直洒商场大楼,添抹在屏幕里女明星的怼脸拍上。 和任劳任怨的程师傅打个告别啵,舒笛打开遮阳伞往外走。 今天到得早,后排还没什么人。她褪下防晒长衣,从手提包里拿出电脑打开。 “小笛,你今天来这么早?” 小笛?这哥们儿真挺逗的。 舒笛抬头看他,“你叫我舒笛就好。不用那么亲密。” 郑坤略显尴尬,在她对面坐下,手里还有一杯冰美式。他清清嗓子,“客气什么,大家都是朋友。” 随后将手里那杯冰美式放她桌上。把吸管拆开放杯子里,“楼下刚买的,天气热,你趁凉喝!” 舒笛扯唇微笑,语气平静,“谢谢,不用了。” 郑坤补充道,“知道你的口味,我没让人加奶糖。” “生理期不方便。”她抬手把杯子推给他。 “笛笛,刚刚楼下送你过来的,是你男朋友吗?”瑞文走进教室,坐她旁边,摘下耳机问。 她方才停车时刚好看到。新手上路,她的拐弯倒车还有点握不住方向盘,看人下来没打招呼。 舒笛点点头。她刚拿到驾照那会儿也是个马路杀手。 “对了,郑坤昨天还说呢,他在亲戚朋友圈看到你前两天过生日。”瑞文打开包包,继续说,“笛笛你快教教我,我爸也想在我生日时叫一堆他朋友去家里,我说你可拉倒吧,我真应付不来。” 倒不是诧异,蓉城和春城高铁半小时,开车比城东到城西还快。房地产也就那么点大,班上同学都认识,难保谁跟刘涟妮没有连接。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舒笛安慰她,“没关系的,你开开心心过个生日就好。其实他们都是为了给你过生日才来的。你爸爸肯定不会找不合适的人。” 瑞文有所思考,“是哦!他们是客,我才是主!就算看在我爸面子上,也肯定不会故意搞我回答不了的问题让我难堪。” 说完抱住舒笛腰枝,亲昵道,“谢谢宝贝,太爱你了!” 听舒笛和瑞文讨论彩妆,郑坤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心里那颗刚萌芽的爱情种子,直接让瑞文这句话烧得丁点儿不剩。 那天下课,郑坤正在前排跟同学讨论学术。左脚突然被一个蓝牙耳机砸中。 他抬头一看,身旁一个单肩挂着淡蓝色双肩包的女人走过,淡淡一层莓果香味随着发丝飘来。松散,沁人心脾。 舒笛身穿米色开衫针织裙,白花花的腿,笔直笔直,跟腱线条紧致有力。 被叫住,舒笛笑着点头接过耳机。口罩遮住脸庞,只剩一双漂亮深邃的杏眼,反而显得整个人更加冷媚。 郑坤还想挣扎一下。 抬眼便捕捉到舒笛右侧锁骨旁的淡紫色吻痕,在白皙的皮肤下尤为暧昧。 郑坤转身把冰美式放到陈新阳桌子上,随后起身回自己座位。 “噶哈呢大哥!苦哈哈这玩意儿埋汰谁呢?”陈新阳急得冒出一句东北口音。 舒笛闻见一股烤面包味,忽地想起刚才在车上忘让程之衔拐个弯。 她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点名要吃香苏格的老式香葱卷,还要他的鲜榨橙汁。 程之衔把她宠得不像样,一连好几天,换着花样给她买口感松软的零食。 可他又总是把控不好度,有两次不小心碰到舒笛耳朵。拥抱喜欢给人捞怀里贴着胸口;亲吻时手上不老实,非要摸来摸去;晚上办事儿喜欢抓头发。 情事上很多方面两人不谋而合,舒笛向来不制止他,这只耳朵不免受到攻击。 大吊灯一打,耳朵简直不忍直视。 班佳琪这天下班来舒笛家吃饭。对此一通调侃,“你俩用命谈恋爱的?” “好好想想怎么哄我” “妈,老组长住院这边我都处理好了。” 舒笛向她陈述事情经过,刘涟妮听完也对这个哥哥心生怨恨。 从小到大,刘平潮都霸占着家里最好的资源,她和姐姐只能次选。哥哥对她的宠爱更像是青春期的男生爱面子,拿妹妹当猫逗。 如果不是母亲的临终前的嘱托,大姨只想维持表面关系,这辈子也不会多和刘平潮沾上什么关系。 她转告女儿,“小笛,这次辛苦你了。既然老组长这边对你态度挺好,他这边的事情后续问题还是要交由你来照顾。你大姨也要上班。” 交由她来照顾。 舒笛无声轻笑,“我尽量吧。” 刘涟妮那边继续说,“妈妈知道你不喜欢你舅舅。这次让他吃点苦头,好好反省反省,毕竟都是一家人。他现在人在看守所里,说什么都晚了。” “妈,上次你让我开医院照看阳阳,那天......” 刘涟妮问她,“那天怎么了?” 舒笛言而又止,“那天他骂了我几句,然后又......” 刘涟妮懒得听她翻旧账,开口打断她,十分强势,“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舅舅和老组长。他现在还在看守所,你舅母三分钟一个电话,我头都要炸了。” 舒笛哑然失笑,她头也要炸了。妈,我们一起去见爸爸,好不好。 刘涟妮继续道,“小笛,这是最后一次。妈妈这边被隔离了,走不开。其他事情都让方琳去处理。这阵子辛苦你了,还要专心上课考研。等过几天你那边课程结束,妈妈接你来春城上课。这边老师都给你找好了。” “我知道了。” 通话挂断后舒笛把手机按下关机,扔副驾驶座上。毁灭吧,这个操蛋的夜晚。 *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再打过去直接拉黑。程之衔在楼下等到将近11点,终于看到她的红太狼驶回小区。 还是晚上那件衣服。路灯把男人的影子拉得颀长。 夜晚凉风下,他的黑色短发往下耷拉着,面色寒戾,正站在小区绿化道前边抽烟。 跟舒笛喂狗时间长了,这会儿,他脚边围着几只猫狗。 车灯一闪,猫狗全窜到草坪上的小窝里。舒笛直视前方,把车开进地库,径直上楼。 电梯停到一楼,开门即是程之衔那张阴冷的脸。 他看到她肺都要气炸了。舒笛这小没良心的,眼皮都不抬一下,还跑! 他绷紧下巴,沉声诘责,“干嘛去了?”即刻闻到舒笛身上有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默不作声,正把车钥匙往手包里装。手包挂在小腕上,双手交叉于胸前,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他这次说话语气有所好转,对于把她药盒打散的事情,的确心怀内疚。 舒笛扭头看他一眼,嗤鼻轻笑。 程之衔基本确认。 所以她这么晚,是去医院开药吗? 电梯缓缓上升,程之衔一直哄着,带着讨好的意味。 “你怎么不接电话?” “去医院开到药了吗?” “怎么出去也不告诉我?” 舒笛一个不答。 他自己捅的篓子,活该舒笛生气。 程之衔有口难辩,他自己也还生着气。 电梯直达31楼,他跟着出电梯,语气满是求和的态度,“别生气了。” 快走到家门口,舒笛转身,闭目深吸一口气,跟他保持距离。她抬眼望向他,“你下去吧。” 好不容易缓口气。她眼神轻蔑,这副懒得搭理的态度,顿时使他再次怒顶胸口。 “舒笛,你什么意思?” 舒笛张口无言,无奈地看向走廊窗外。她打开手机,把他的电话和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给他看。 她收回手机,“回去吧。明天再吵。” 还能这样? 程之衔现在很气愤,拦着路不让舒笛过。凭什么她说明天就明天? 舒笛折腾一晚,累得难受,神情极不耐烦,“你明天不出差了?” 他不问到底不罢休,“我精力充沛,吵得过来。” 舒笛翻眼瞪他,转身往家走,“我没精力行了吧。” 程之衔笑谑,神情带点轻佻,“没事,老公今晚不碰你。” 这话给她气笑了,她看看四周,接着扭头回复,“你觉得我今晚还会让你碰我?” 程之衔那张英冷的脸换上痞笑,眼里一片戏弄,眉尾上挑,笑而不语,脸上写着“理所当然”四个大字。 没办法。 舒笛就喜欢这副皮相。下午还和班佳琪说,自己看着程之衔这张脸就不想跟他吵,什么小错误都能原谅他。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就经典复刻了。 舒笛面色不改,大拇指覆上指纹门锁开门,“滚蛋!自己生闷气去,老娘今天没心思伺候你。”说完进屋关门。 碰一鼻子门灰,程之衔朝里面喊,“到底谁伺候谁?” 舒笛隔门骂他,“滚——” 程之衔笑着摸摸鼻子,小猫抓狂比冷着脸的傲慢样好玩多了。他也不回嘴,独自下楼。 十秒后舒笛收到他的消息,非要质问她到底谁伺候谁。 舒笛回他,再问你就回黑名单呆着吧! 钟望问她明天几点到,舒笛把时间发给他约着见面。随后她径直去卫生间洗漱。 吃完褪黑素躺床上,舒笛辗转反侧。打开电脑看房子布局。 不多时又想,程之衔那傻子到底在气什么?刷牙时舌尖还在隐隐作痛。她越想越气。医院折腾得够呛,还好有他恰到好处地帮她卸下一身疲惫。 舒笛懒得猜他心思,哪有接吻把人连包丢地上的?她在心里把他骂个狗血临头,没一会儿便沉着眼皮睡去。 * 钟望接到电话时刚好结束上午的培训,一出公司大楼便看到舒笛。 她今天身着一套职业装,真丝白衬衫配黑色紧身包臀及膝裙,黑高跟显得她双腿又细又长。黑长直的脑袋上架着那副他送的黑金墨镜。手提黑色文件包,肩膀上搭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撑着遮阳伞站在公司旁边的奶茶车下等他。 远处望去,女人特别打眼,把周围所有障碍物全部柔焦。她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蜜桃臀相得益彰,四肢没有半点赘肉,将纤长曼妙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钟望正准备叫她,便看到公司一个老组长去搭讪。他站在远处观望,不由发笑。 他掰着手指头数旁边有多少男的,准备往这张冷艳的脸上贴。 不一会儿,眼前这个男人,遗憾地摇摇头,被人打发走。 钟望抬脚过去。 “笛宝笛宝!” 舒笛闻声扭头,冲他晃晃伞。 等他过来,她递给他一杯已经戳开的冰芒果雪顶,“想死你了!” 钟望男朋友一早就在滨城那家有名的西餐厅候着。两人落座,服务员上菜吃饭。 舒笛上午面试挺顺利的,跟他们总监加了微信,还剩下午那家。都在同一道街,相隔不远。本来准备玩一天,明天再回。现在只能出了电梯大楼,灰头土脸找地方做核酸。 她总结,“其实江城那几家公司,目前来看,对我的发展更好。” 滨城还是太新了,规模正处于搭建状态,一切有待秩序化。比起吃大块的蛋糕,她更想早点有一支高效稳健的队伍。 不过今天过来一趟也不亏,对这边大致的运营和成熟度有个了解。她还能来看看钟望。 钟望深有同感,无语得直翻白眼,“你是不知道——我们培训时,那几个孩子笨得。全是新兵蛋子,带都带不动。” 舒笛又问了很多关于旅宿相关问题,钟望说这边他来搞定。 远在蓉城办公室里加班的班佳琪,视频加入他们云聊天。四个人聊近况,聊生活,聊快到钟望快到上班时间,才散场离开。 “下午面试完你就走啦?”钟望依依不舍。 舒笛点点头,多亏舅舅办的“好事”。 钟望和男朋友听得两个脑袋四个大。 “笛宝,你舅舅这摊子破烂儿,很容易影响你的运势和生活状态,别太顾着他们。他家就是个垃圾制造厂!” 最直接的影响,面试完要急着赶回去。舒笛差点买不上机票,最后只能自掏腰包买商务舱。 非常不巧,在候机室里被正在和她“吵架”的男朋友抓了个正着。 张希亮热得抬眼抽领带,刚好看到一个美女,独自坐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桌前,往胳膊上涂抹护肤霜。他越来越眼熟,尤其是女人那双冷傲又媚的眼睛和白如凝玉的肤色。 “我去,这不是舒笛吗!” 程之衔闻声抬头,“什么?” 亮子抬下巴指给他看,“那不是你媳妇儿?” 舒笛就是化为灰,程之衔也能从中一眼识别,何况还有她腕上的手表。这个人不是他女朋友还能是谁?程之衔颇为无语。 他悄悄走过去,在她身后驻足。轻轻拍她肩膀,觑两眼,看人毫无反应。将她别在脑袋上的墨镜摘掉。 舒笛吓一跳,防晒霜也掉在地上。她蹙着眉头往后看。 男人向下俯视,眉毛微抬,低头笑笑。那双细长淡泊的桃花眼里,沉静如水。 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防晒霜,给她放桌子上。 “你怎么在这儿?” 程之衔一身驼色西装,黑短后梳,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奇了怪了,这男人冷着脸不说话就会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矜贵感,口罩也遮不住他英冷雅贵的气质,反而自动与人拉开距离,更显认真和禁欲。 往日私下里,她随处可见的那几丝痞气和强烈的诱导剂,全被隐藏在这身西服下。 比如现在,他扬眉摇头,双手摆臂继续拿乔。眼里满是得意。 舒笛低头揉太阳穴。 完了,有口难辩,这男的肯定以为她一路跟踪他跟到滨城的。 程之衔大咧咧坐她旁边沙发上,堂皇地跷起二郎腿,手上不停打合她的墨镜框架,动不动碰她胳膊几下。 舒笛被动地承受他的幼稚行为。黑亮亮的眼球快速转完两圈,一鼓作气,扭头问他,“我要说我不是跟踪你的,你肯定不相信是吧?” 他停下手上动作,默不作声,审视的眼神直直盯着她。 舒笛非常确定,误会大了。话里语气多了点不耐烦,“你说话啊!” 她喜欢把尾调拉长,听上去欲盖弥彰,满是撒娇的意味。因为紧张还气得瞪圆了眼睛。 程之衔的嘴角在口罩遮掩下轻轻挑起,一副散漫的态度,气定神闲问她,“说什么?” 舒笛睡眠严重不足,懒得跟他解释,“随便吧!” 这副任凭处置的样子,落在程之衔眼里可不就是招供,“行!” 他幽幽开口,继续问,“那你跟踪我,有意思吗?” 舒笛收回手机,敷衍道,“还行吧,天上风景不错。没准儿我男朋友心情好,看我一路风尘仆仆,还能给我报销一下今天的差旅。” 合着这是来滨城平流层一日流呢!都跟过来主动求和了,也不知道哄哄他,认个错。 程之衔继续拿乔,斩钉截铁回答,“不报。” 舒笛一把夺回墨镜,挂在上衣领口,“不报拉倒!” 这才过去不到一天,这位已然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昨晚的账她没忘呢,中午吃到辣椒,舌尖还有一丢丢痛。 舒笛收起防晒霜,拿着包往旁边沙发上挪,跟他划分界限。 程之衔顺理成章挪到她身边,抬眼望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行人,折身说,“诶,你还没想好怎么哄我?” “什么?”舒笛脑子满是问号,“我干嘛哄你?” 啧,嘴比蚌壳还紧。 程之衔再次提醒,“舒笛,哄男朋友不丢人。” 这人有那个大病。 舒笛看时间到了,拿起包包登机。不顾身后人的一路紧跟。 程之衔把位置换到舒笛旁边,一路上凝神注视着她,帮她盖好小毯子,眼里那份期待和探寻的迫切心思从未放下。 “舒笛,你好好想想我到底在气什么。” 舒笛读出一丝要她感谢他的宽宏大量的意味。她忍无可忍,降噪耳机戴上双耳,冷声回他,“那你气着吧!”说完脸扭窗边,倒头就睡。 程之衔气急败坏,上手把她毯子扯掉,“你说什么?” 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非要跟她掰扯个所以然,舒笛体内油然而生一股子烦躁。“大哥,我跟你一天了,你几点飞机我还要提前蹲点,狗仔也该休息了吧。” 他端详两眼。昨天药全撒掉,不知道她半夜去医院开到没。今天又全程跟着他,他们来回转多少个地方,舒笛就跟着跑多久。也不知道她这么紧张干嘛。 程之衔歪着脑袋低笑几声,把她身上小毯子盖好。“睡吧!不弄你了。” 舒笛果真睡了一路。 她开车来的,招眼的红太狼停在一片树荫底下。暂时告别后她抬步往那边走。 程之衔微微吃了一惊,随后眉梢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一副纵容迁就的模样,默声自语,“晚上见!” 张希亮面色微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问他,“舒笛真跟了一路啊?” 他回头看他,眼神深沉,不容置疑。 “行吧。”张希亮点点头,客观评价,“她,好爱你!” * 舒笛马不停蹄直奔医院,接到老组长电话,他说想吃面条。她臭骂一声刘平潮,认命般踩回油门,转方向盘去给人买面条。 老组长今天气色好了很多,舒笛来时他正在追《雪豹》。见人来了,他收起手机,跟她打招呼。 护工把饭布置好,舒笛坐一边给他削苹果,摆果盘。 手机响了几通,程之衔打来的,她全部掐掉。 男人看男人 所幸老组长伤的是左胳膊,基本生理活动可以自理。 吃完饭,护工出门刷碗打水,房间只剩他们二人。 老组长看这姑娘模样端正,做事情认认真真有条有理,丝毫不为刘平潮求情,这份心意,他是感动的。 现在这个世道,新闻还有让受害人原谅施暴人的。这不胡闹吗? 他试探性地问,“小笛?” “诶——” 老组长问,“你跟刘平潮关系好吗?” 舒笛抬头,诚恳回答,“不好。” 老组长猜测没错,果然是个讨人厌的玩意儿!他语气和蔼,“孩子,耽误你工作了吧。” 舒笛摇摇头,“没事儿。” “你回去吧,我这边有护工就行。” 舒笛点头,把东西收拾好,又给他续上一杯温水。“那您明天想吃什么再告诉我。” 病房咔哒关上,舒笛终于能卸下一天疲惫,垂着身子坐外面铁椅上休息。 折腾一天,她已经丧失掉生理功能带给她的任何情绪意识。 整栋大楼充斥着严肃又窒息的医院消毒水味道。它只宣权,决定命运,制裁万物生灵。庄重而残酷。 舒笛左右转头,拉伸肩颈舒缓。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巧,拆开放嘴里。 醇香浓郁的苦味从舌尖融化,暂时盖掉一些她难以忍受的消毒水味道。 她想程之衔了,明明才分开不久。 她好想他,脑内断断踊跃。喜欢他温热蓬勃的体温,喜欢他跳动有力的脉搏,喜欢他健硕紧实的肌肉,喜欢他暴起的血管青筋。 就现在,她想伸手抚摸他浅古铜色的结实腹肌,每一寸。 舒笛回到家打开电脑处理账号运营工作,结束后洗澡护肤。认认真真泡一会儿,内心积攒的负面情绪也稍有缓解。 她拉开卧室柜子内衣隔层,从上往下抽出第10个盒子。换上后穿上真丝米色睡袍,从冰箱里取一排ad钙奶,下楼敲程之衔家大门。 开门便被舒笛这身软骨头扑怀里,显然刚洗完澡,身上涂着她最近很喜欢的芒果味身体乳。芒果味只剩淡淡一层,说明她还做了大量护肤程序。 程之衔转念立刻摆起样子,给人扶正,掰开她的双臂,“自己站好。” 他提步往里走,继续坐下,吃饭。 房间里蟹黄香味四溢,餐桌上是一人份的外卖汤粉包,已经被他消灭大半,垃圾桶里有烧烤的签子和鸡蛋壳。 “怎么没有我的?”舒笛兀自关门,拉开椅子坐他对面。 程之衔视若无睹,慢条斯理拿吸管扎开包子皮。 她抬起下巴梗视,“问你话呢!” 对方依旧不答。 舒笛语气逐渐变差,“你生什么气啊?” 她搞不懂程之衔的脑回路,昨晚回来对着她一顿狂咬,单方面把她惹毛还生气一整天。 小样!我还搞不定你? 舒笛提上笑眯眯地笑容,将手里一排娃哈哈全部拿吸管戳开,推到程之衔眼前。 程之衔早已熟悉这双狡黠又勾人的眼睛,里面蕴藏着多少歪脑筋。他故作旁若无人状,咬下最后一颗灌汤包。 舒笛在他眼前晃晃手,没反应。拽得要死的态度,成功勾起她的胜负欲。 她将脚上拖鞋蹬掉,屁股往前坐,右腿往他腿里勾,娇媚地问,“你到底生什么气啊?” 突如其来的轻佻,使得程之衔浑身一紧。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抬手把舒笛的腿从自己身上轻轻拨掉,继续吃饭。 舒笛明明看到他皱眉,装什么坐怀不乱假清高!被他拿掉的腿再次缠上他。 她脚上动作不停,踩住他大腿根摇晃。故意弯起眼尾,捏着嗓子撒娇,“程之衔,我猜不到。你不给女朋友透个题嘛!” 程之衔往桌下睨一眼,舒笛脚趾干净,指甲整齐,睡裙下的双腿又白又长,风光无限。 他放下筷子,抽纸擦嘴,悠扬开口,“从现在开始,你再动我一下,我多弄你一次。” 显然这句话震慑力强。舒笛吓得收回心怀不屑的姿态,紧接着马上放下右腿。关键是这变态真能做得出来! 她收腿动作太猛,脚腕碰到餐桌腿,当即蹭破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皮。痛得她惨声大叫,泪达眼眶。 程之衔取笑她自作孽不可活,手上动作不停,给人抱沙发里,腿抻自己身上。用生理盐水消毒擦拭,贴上创可贴。 舒笛借机钻他怀里,八爪鱼似的缠住他。 终于抱到这个死男人了,她干脆趴他胸口上装死,摸他健硕紧实的胴体。 程之衔垂头瞟她一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破颜一笑。随即他收回表情,冷声拉她,“起来!往哪摸呢?” 舒笛才不,“你闭嘴!我也很生气。” 程之衔不住地发笑,轻扬开口,“你是气你自己。把我惹生气,又承担不了惹我生气的后果。” 他在说什么啊? 舒笛抬头看他,这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自以为在陈述什么事实。她不禁问道,“你这个脑子怎么开公司的?” 程之衔也不恼,继续总结,“舒笛,无能才会狂怒。” 舒笛莞尔一笑,快速输出,“我承认自己无能啊,力量体积没你大,比不过多正常。”认真反问,语气平淡,“那你呢,昨晚狂怒什么?你哪里无能啊?” 口齿伶俐如她,把程之衔说得哑口无言,窜上头顶的脾气被她按下关机键,堵塞在脑袋里不能外泄,全部冲向自己。 看他不说话,舒笛可着劲儿问他,“你说话啊!哪里无能?” 无能人士阴翳着脸,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发言。 舒笛佯装遗憾地摇摇头,默认程之衔有口难辩。于是重新霸道地窝他怀里,摸他每一寸腹肌。 盘根错节的青筋,皮肤上种满流苏,强悍坚固的生命力,使她安心的程之衔。 他因为生气而极速跳动的脉搏,渐渐把舒笛心里闷的火抽丝剥茧,扑灭大半。他为她重新更换汁液、注入养料。 抵不住舒笛一翻胡搅蛮缠,程之衔随她。他歪着脑袋,视线在手表上停留许久。 半刻钟后,他突地钳制住她作乱的双手,左手腕来回一转,把人单手扣住。 舒笛看他动作,对他的桎梏已然见怪不怪。 下一秒程之衔又松开她双手,没等舒笛冷声讥笑,他把人打横抱起,扛左肩上,起身拔步前往卧室。 舒笛倒吸一口凉气,脚丫子疯狂踢他胸口,“你干嘛?” 程之衔右手擒住她不听话的双脚,掌掴她一掌,大掌落至柔软饱满的臀瓣上,声音十分脆响。 “舒笛,你今晚别哭!” 头晕目眩,一片漆黑。舒笛被他狠狠丢到床上,两团酥软撞到冰凉的薄被,皮肤被激得又苏又爽。她索性摊开双臂,感受在阳光底下充润一整天的床被味道。 未等她起身,程之衔膝盖抵住她身子,抽掉脖子上的领带,快速揪起她的双腿,环绕三圈绑住双腕。 舒笛试图挣脱反被箍得更紧,“卧槽,你要干嘛?” 程之衔怕勒疼她,又嫌松紧度不够,打开床头小灯,从床头抽屉里再次抽出两条领带增加距离捆绑。 舒笛看清眼前的束缚,大吼,“程之衔,你要干嘛?” 映入眼前的抽屉里,还有五只上次被她收走的安全套。她心有余悸,这人在床上向来真刀实枪,实打实的暴徒分子,她惹不起。 程之衔专心拉力领带测试松紧度,不忘调侃她,“不是想用这一招哄我?” “没有。不是。大哥你别冲动!” 她像条鱼,被他倒挂金钩,双脚连着领带扣在床头充电线的挂钩上。 程之衔冷她一眼,“老实待着。”说完进身后卫生间。 二十分钟后,他身着浴袍再次出来,神情满是错愕。 一堆沾湿的卫生纸团进入视线,那五只安全套全被拆封抓破,与袋内润滑剂黏在一起,软趴趴地躺在地板上。 床上倒躺的人束缚依旧,乌黑茂密的头发如绸缎般光滑,散在被子上。 她头点地脚着天,像轮弯月一动不动,半悬挂在床头。 看他出来,她哈欠连天开口,眼角困出泪水,“你快把我解开,今天跟你一天太累了。” 舒笛的声音疲倦困顿,还有一丢丢上不来气。呼吸紧促是舒笛身体躯体化的表现之一,她肺活量特差。想到这里,程之衔瞬间捣毁玩弄的心思。 跟了他一天,回来又被撂边上爱答不理,饭也不给她吃。他确实太过得寸进尺。 这一刻,他心里这场一天一夜的闷气至此画上句号。安安静静解绑,给人摆正身子掀被子盖上。 舒笛睡眠严重不足,等他做好饭进门叫她时,已经沉沉睡去。 他隐隐约约听到床头传来一句呢喃,“程之衔,这次不该是我哄你。” * 给医院的组长送完早餐,舒笛和齐晗一起上普拉提课,吃早午饭。 星衔的发展和规模,比舒笛这种暂时性的个体幕后运营更全面更正规。此外,星衔的劳务合同比例也相当可观,这是一条相当明澈的路线。对于舒笛的建议齐晗非常满意。 舒笛特别告诉她,不要太过焦虑数据问题和网络评价。要等星衔公司的人这几天主动联系她,自己不能硬巴巴往上凑。 肥水不流外人田,齐晗倍感好奇,“程总不是你男朋友吗?” 舒笛咽下嘴里的红豆粥,放下勺子,“是啊!但是我和他们公司没有任何合作关系,不存在利益往来和冲突。” 齐晗笑笑,明白了。 手机嗡嗡两声,充满程之衔的歇斯底里。舒笛笑着打开图片。 齐晗也自觉退到一边,刚好服务员上菜时她拍的照片不错,可以用到下期视频素材里。 对话框里这头蠢驴悔不当初,昨晚他盛气凌人,直接错过一场本该浪漫旖旎的绿影仙踪play。 早上舒笛扯掉睡袍里面的情趣内衣,直接顺着领口撕烂扔他床上。 程之衔睡醒便看到几块皱成一团的绿色蕾丝布。 他用食指勾起,端详半天,这几块绿色透视布的原身应该是一件连体内衣,领口镶了一排水钻。怪不得舒笛昨晚又娇又媚,开门就是一把蝴蝶展翅投怀送抱。 舒笛回复他,以前看到漂亮的情趣内衣买过几件。那团破布是她自己挑的第10个盒子,刚好映着他的生日月份。 她调侃道,你可以趁现在还起立着,自己拿布缠着玩。 某人悔恨交加,要她今晚再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舒笛不理,把手机静音放桌上,继续和齐晗谈事情。 * 这天下午下课后,郑坤到停车场发现手机忘带,又原路返回教室。 电梯口,有两个粗矿脏臭的男人在机构前观察,模样鬼鬼祟祟。 郑坤没理,直接推门进走廊。 教室门开着的,他看到舒笛一个人坐在那里。额头散着两缕头发,慵懒又淡漠。 空调沙沙响,她戴黑色粗框眼镜,正对着笔电低头写东西,模样一丝不苟。 郑坤定在原地望了许久。舒笛身上有稳定的内聚性自我,她总是淡淡的,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不喜欢的课也坚持来上,没有抱怨没有不悦,专心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眼前的一切只是她游戏里的其中一套特定外部关卡,她翻越阻碍闯关,也从中历练打磨自己。 性格使然,行为致使,他注定不是舒笛的Mr. Right,可她光是坐在那里,他就止不住地被她吸引。 舒笛的漂亮是一种冷媚,性格疏离又不失友善,话里尽是温柔。她聪慧,迷人,思维理智精神独立。郑坤知道她还有自己太多的未知面,有待寻觅。他不想死心。 程之衔上来便看到这一幕。 男人坐在一旁,嘴角浅笑,眼神一片享受,给对面的舒笛挡风。胳膊都快贴上去了。 程之衔冷眼盯着,直走向前,“舒笛,回家!” 舒笛抬眼望去,跟他眼神示意,起身收拾东西。 郑坤看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五官精致分明,存在感极强,面部线条干净利落,侧脸立体的骨骼点凭空添上几分攻击力,散发着冷峻感和侵略性。 程之衔走到后排,不急不忙给她收拾桌子,“怎么这么多东西?” 舒笛合上电脑,“净顾着给人看数据,灵感来了乱写。” 他展颜一笑,“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 舒笛摇摇头,“你看一下。我回个消息。” 程之衔接过她的包包,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她头顶,“落下你了!” 随后他搂着人起身,“走吧!” 举手投足尽是阅历和时间沉淀带来的野性和魅力。郑坤看到他手腕上的蓝色陀飞轮腕表和舒笛的红色是情侣款。 男人看男人,郑坤承认自己矮个他好几节。那种有呼吸感和生命力的帅,真真切切。他有强大的情绪感染力和驱动性。 男人柔声寻问舒笛,“晚上想吃什么?” 舒笛心思全在手机上,“吃,吃甜品吧。” 男人提醒她,“看路。” “哦!” 下一秒,男人扭头。他话里笑意不减,眼里的冷漠却愈发准确地射向自己。那是不可觊觎的主权宣誓信号。 郑坤记得上次和舒笛吃饭,她避开了桌子上所有甜品。 “下次还敢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之衔已经默认上次生闷气是他小题大做,教室这一幕,联合他上次积压已久的心结,全盘迸发。 坐进车里,他秒变脸,“舒笛,刚才个男的又是谁啊?” 舒笛手上打字不停,“郑坤。同学。不熟。” 程之衔看她态度还算老实,继续问,“他为什么管你叫小笛?” 舒笛也烦,“我说了好几遍叫我舒笛就好,他不听。” 他讪笑道,“他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程之衔想想就来气,那条胳膊看得他想剁掉。他当初要是有那男的十分之一不要脸,早追上了。 舒笛收回手机,“我说了男朋友来接我。” 看他阴冷着脸,她主动求和,折身握他的手,“别生气了,我就是坐在教室等你。你也看见了,他问我话我都爱答不理嘛——” 程之衔语气冷漠,“没看见。我只看到他给你挡风,你还在笑。” 怎么可能? 好重一股醋味,她顽劣性地往程之衔身上嗅,两秒后被他大掌罩住掰回座位。 舒笛继续道,“那肯定是礼貌假笑,嘲讽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 她颇为不解,他犯得着因为一个郑坤吃醋吗? 程之衔沉着眼皮,脸上的厌恶和烦躁不断加剧,“舒笛,第二次了。” 她在话里听出他的无奈和不安,跟这张脸出入挺大,拧巴又可爱。 舒笛拧开他的手掌,跟他十指相扣,吸口气开始输出,“你比他帅、比他身材好、比他有魅力,比他优秀比他精锐比他有钱,方方面面简直甩他十万条街。你说说你要是我,你会看他一眼吗?” 果然这句话取悦到程之衔,他阴转多云,睨着眼皮斜眼看她。 舒笛趁热打铁,爬到他耳边摸他耳环,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便利店那晚,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他态度有所好转,“那是哪次?” 有一次她被刘涟妮训斥得心烦,舒笛用英文爆粗,“Stop fucking whining!Destroy it,I want to fucking die!” 她不想在家待着,索性戴上口罩下楼喂狗。舒笛正坐在单元楼的台阶上抽烟。 班佳琪的话从蓝牙里传来,“别点外卖了,小区停电,我家也热得吃不成饭。” 她放下手机,呼出最后一口烟雾,掐灭烟尾,扔垃圾桶里,喷几下口喷重新戴上口罩。 手机的界面停留在朋友发来的行业内部人员调动表上,舒笛划拉半天,越看越烦。 她切换音乐,把声音按到最大。冰冷幽混的前调,冰冷的破碎节拍跃入耳膜。 You're the light, you're the night, You're the color of my blood, You're the cure, you're the pain, You're the only thing I wanna touch, Never knew that it could mean so much, so much...... 是《love me like you do》,舒笛当年偷偷报名考雅思那阵子单曲循环的歌。 她关掉手机,从屏幕上抬眼。看到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提着行李箱抬步走来。 程之衔身穿一件黑色短袖,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眉弓凸起眼睛深邃,外轮廓也是标准的大帅哥相。 提行李箱时他紧实健硕的肌肉和暴起的青筋,舒笛从远到近着看了很久。 他径直走过她身旁进单元楼,舒笛闻到冥府之路的味道,也是她很喜欢的一款侍寝香。 她朝他喊,“哎!小区停电了。” 耳边音乐声全开。“Fading in,fading out,On the edge of paradise. Every inch of your skin is a holy grail I've got to find...... 思绪飞到天边,舒笛确实有点心火腾烧。 男人不说话。 几秒后,舒笛摘掉蓝牙,起身跟过去,发现电梯已经来电。 她停住脚步,陷入沉思。 男人站在电梯里,许是等得不耐烦了,眉头轻拧,沉声问她,“你上不上?” 他的声音和气质给人很强压迫感,舒笛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跟进去。 看他按到30楼,舒笛只好按到28层。想看他长什么样,又要出于自我保护考虑。 爬三层楼梯到家,她打开灯,客厅空无一物。熟悉的寂静和凄凉感再次袭来。 她摘掉口罩,起身去阳台抽烟。手指打滑,指尖这根女士细烟掉了下去。她低头往下,视线里楼下的阳台上有个男人正在抽烟。 是电梯里那个。 眉眼和黑色短袖是他。 他现在摘了口罩,坐在桌前。舒笛左眼5.2右眼5.3,准确地瞄到他正在跟人打视频通话,许是对面说了什么,他阴翳地脸浮出一丝暖意。 舒笛观察许久。在他抽出第二支男士香烟后,她也抽出一支女士香烟,和他一起抽。 Love me like you do,la-la-love me like you do,Touch me like you do,ta-ta-touch me like you do...... 后来她又见过他几次,电梯里,阳台上,小区绿化道。这张万里挑一的脸和深沉复杂的气质,是舒笛喜欢的类型。 程之衔咂咂嘴,“你这么早就盯上我了。” 哪有?舒笛每天一门心思工作,遇到就遇到了。她见怪不怪,也完全没想到他和钟嘉诚是朋友,后来的一切都是巧合。 舒笛问他,“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程之衔摇摇头,换上拽得二五八万的语气,“一小屁孩儿,我犯得着跟他计较?” 勾人,惹眼,舒笛光坐那儿就是一道风景线。她就在他身边,他依旧感到两人之间相隔着一条东非大裂谷。程之衔说不清哪儿不对,索性偏执地认为哪儿哪儿都不对。 这件事情激起他的紧张感,非让舒笛发朋友圈。舒笛一向依着他,这次也不例外,屏蔽不该看到的人后,她挑了四张照片发朋友圈。配文:补充维C,后面加一个爱心和一个橙子的表情。 第一张是某天事后清晨,程之衔身穿黑色浴袍,嘴里叼着牙刷,站在身后仔细给洗手台前的舒笛梳头发。许是女朋友太麻烦,他脸上满是讨好。 舒笛身上只有一件他的白衬衫,随便从他衣柜里翻出来的。她一手撑洗手台,一手举着手机对镜自拍。 照片里程之衔一脸悠闲,低头看她,轻扬的眉毛和耳垂上的银色耳圈,痞性十足。舒笛慵懒随性,笑脸盈盈,找准角度从连拍和live里选了几张不错的保存。 第二张是程之衔单人照,深夜办公时舒笛抓拍的。屏幕前的男人一丝不苟垂头看文件,睫毛如瀑,一层落在眼下,四高三低的侧脸显得人愈发矜贵英冷。照片左下角有一根坚果棒出镜,舒笛伸手递给他。 第三张相机聚焦在冰箱里的一盒橙子上。舒笛偷偷用黑色记号笔画上四个简笔表情,分别是哭、笑、生气和皱眉。 第四张是前几天张希亮拍的。那天他特意穿的棕色情侣装。舒笛有无数条吊带裙,他也换上一身棕黑色休闲机车服。 卡座里程之衔坐在舒笛身边。女人黑发红唇,白皮打眼,神情又媚又冷。男人把外套盖在女人腿上,右手搂着她纤细的腰枝。舒笛正低头看手机,他也跟着垂头望去。 妇唱夫随。按照她的格式,程之衔也发四张照片,配文:补充维D,加一个爱心和蓝色水滴的表情。 不同的是,第三张橙子照片换成那天舒笛给他做早餐时的一排AD钙奶。 第二张照片是古镇挂锁。舒笛拍锁,程之衔拍她。那天她穿一身黑,紧身短款开衫配百褶裙,脚上一双厚底鞋加高筒袜,双腿又白又直,腰腹紧致的马甲线清晰可见。 排排夜灯打在她脸上,舒笛眯眼姿态舒展随意。她背靠围杆,双手举着手机,正抬眼调整拍摄角度。 她的身后是黑夜明月,点点星火。楼下街道人群密集,灿若星河。程之衔从侧面60度角拍了几张。 两人这波操作炸出一堆共同好友,纷纷点赞评论送上祝福。程之衔也顺藤摸瓜,找到很多她潜在的生活经历影像。 * 回到家,舒笛收到一份钟望给她寄过来的加急文件。 她回自己卧室,默默打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开户人是他自己。 钟望昨天嘱咐她,先把手里的钱慢慢挪出来,别被刘涟妮发现。 刘涟妮不知道舒笛有哪些个朋友,也从不关心这些。在她眼里,只有生意场上那些子女才是有用的人。 钟望给舒笛的卡,即使逃到别的城市,刘涟妮也查不到她的消费记录。 昨天见到钟望,她感受到一种充满野性的勇敢和自由。那是她的心之所向。像钟望那样,再大一点给自己组建一个开心舒适、刀枪不入的小家。 囚禁她的铁笼子,底部渐渐松动。直到昨天,舒笛才确认可以翻越。 程之衔虚瞟卧室门,“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舒笛有意避开,他的求知欲更迫切。 两人今天难得有空,开车去超市扫荡回来好多食材,准备吃火锅。 火锅底料调到中途,舒笛被一通电话叫走。新鲜食材摆盘满桌,她依依不舍解开围裙,心里过意不去。 程之衔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坚果棒和一盒冰蓝莓汁,拆开递给舒笛,语气十分柔和,“忙去吧,男朋友今晚等你回家。” 冥府之路上身像闯进檀木丛林,中后调有几分缠绵暖意。舒笛张开双臂,“那再抱一分钟吧。”说完对着他领口处狠狠吮吸,黑巧盖上一粒草莓块。 她临走前再次强调,“你也不许遮——” 程之衔点头。霸道小猫抢地盘呢! * 舅母找到病房,二话不说咣当下跪,求老组长放舅舅一码。护工拦不住要下楼叫保安,跟她拉扯间摔了个跟头。 老组长电话里万分火急,舒笛带着两位保安从电梯口出来时,护工眼巴巴盯着电梯口,已经等待许久。 她这个年龄出来当护工,只想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医院进进出出麻烦又危险。谁知今天遇上这一跟头,把膝盖碰出大块淤青。 “舒小姐,钱我不要了。就到今天吧。那个妇女太猖了,赶都赶不走。” 舒笛只好作罢,给人支付宝多转几百块钱了事。 保安连拖带拽把舅母“请”出住院部,舒笛走小路进病房。 老组长情绪激昂,说什么也不肯原谅刘平潮,“哪有这样逼人就范的?有没有天理了?” 舒笛站在角落,继续联系护工。她这次请的男看护,师傅是个退伍军人,身子骨爽朗。组长心口吊的大石头暂时落地。 他心想这医院也待不住了,现在就想早点出院,回家养着,指望早点回厂里工作。 “小笛,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叔不难为你,也不想跟你提无理要求。就这几天,你别再让她来了。我等下回片子结果出来就出院。” 舒笛给刘涟妮打电话交代事由,刘涟妮现在开视频会议。她又打给大姨,大姨正带壮壮去宠物医院理发。 一筹莫展之际,她也干脆摆烂。简单询问医院检查时间后马上离开。 舅母的电话她已经拉黑,她换成公共电话打、路人电话打。一路上舒笛的手机铃声没完没了。 “笛笛,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这次可得救救你舅舅的呀!阳阳还在隔壁医院,舅舅不能没有工作的呀!” 电话里女人的哀嚎和哭啼声喋喋不休,舒笛干脆开静音扔一旁。等舅母自己哭够了再把电话还给好心路人。 车停在小区地下停车场,一根烟完毕,舒笛暂时调整好情绪,锁车上楼找男朋友吃饭。 表盘的时针走过九点,按两声门铃没人回应,舒笛固自按密码进门。 客厅小暖灯下,程之衔躺在沙发里睡觉,脑袋上还盖着一本书。 舒笛轻声关门。她脱下鞋子,放慢脚步,静悄悄走到沙发旁边。暗黄色的灯光下,只有男人高低起伏有序的呼吸声。她凑近些,偏过头看清书名,《猫奴必懂的104个猫知识》。 太多朋友说她性格像猫,舒笛直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她抿紧嘴唇,捏准书的两个对角,一个在他下颚线旁边,一个在对面头顶颞骨,偷偷把书拿起来,放桌子上。 程之衔纹丝不动,冷冽的脸上少了几分不近人情感。他眉头平缓,睫毛罩在眼下,鼻息融化在空气里,睡得跟死猪似的。 舒笛起了挑拨的心思,伸出两根手指,隔空放在他鼻孔上面。指尖传来微热有力的气息,她跟着他的节奏一瞬一瞬呼吸。 半响后,她又拿下手指,俯身听他的心跳。她折身撑住双手,圈在男人两旁肩膀处,手掌陷进沙发,双腿蜷缩蹲地上。 似曾相识的一幕在脑里回放,那天程之衔以为她喝醉了,可不就是这么偷亲她的! 舒笛抬起胳膊起身,不想被身下的男人快速擒住,直接按他身上,下巴差点磕到锁骨。 程之衔睁眼打量她,声音低沉慵懒,“说说,干嘛呢?” 她佯装无恙,伸出利爪使劲儿拍他,“起床!” “嘶——” 程之衔猛得双腿拱起,“卧槽,你往哪拍呢!” 舒笛双目一阵,刚才的触感好像是他身下一处鼓囊。她反应迅速,撒腿跑到洗手间洗手,“吃饭吃饭!” “舒笛,你这是谋杀亲夫!” 好好一顿火锅,舒笛畏畏缩缩,低头不语,愣是吃成麻辣烫的实感。她不动声色打量对面的程之衔,搞不懂他干嘛一直给自己夹肉。 刚吃完一小碗虾滑牛肉,碟子上又堆起一座小山。舒笛不喜欢撑着肚子睡觉,容易积食引发身体躯体化反应。 程之衔点下巴看她,“多吃点!” 她忍住笑意,再次表达歉意,“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手上动作不停,又捞起一只鱼籽福袋夹给她,傲慢地点点头,“那就是有意的。”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程之衔说,“我要第7个盒子,你自己准备一下。” 他虎视眈眈,语气不容置疑。舒笛心想完蛋,两条腿明天得交代在这儿。 第七个盒子是一条粉色抹胸连体吊带,背后交叉镂空,肩带腰带和脖链全是水钻。舒笛洗完澡换上,裹着睡袍下楼。 床头柜上摆了一大盒安全套,她不动声色打量。 程之衔站在身后脱衣服,看她双手碰上盒子,警告她,“没事,老公买得多。你毁一个老公今晚多疼你一次。” 程之衔把这两天的事儿算得明明白白,每一桩都足够激起他的占有欲和冲撞力。 舒笛双手紧紧圈住他的两条大腿根,张嘴被动承受着。她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人。 满室旖旎风光,床头床尾,桌子上,落地窗前,懒人沙发垫上,到处留下他们的爱液。 男女喘息呢喃声断断续续,沼泽不绝,直到天色微发鱼白,程之衔最后一次抽出来。 他褪掉身下勒的橡胶品,对准床上累瘫成水的人快速套弄,舒笛纤细白嫩的腰肢立刻添上他的万千子孙。 他抱着怀里嗓哑泪干的睡美人去洗澡,完事儿后细心翻身给她涂身体乳。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之时。舒笛好像听到他说,“就这点力气还两天不做欲求不满。” 橙子味的落日余晖 窗外大雨滂沱,成条拍打到窗户,玻璃染上一层白蒙蒙的水雾。这场始料不及的大雨快速浇灭夏季的高温,给全城裹上一层凉气,卧室内的空气湿沉、清凉。 舒笛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谁能想到程之衔昨晚的理由如此简单粗暴,气她对自己没有紧张感,质问她为什么不吃醋。 喜欢他骨子里的卑劣和野性,仅舒笛可见的私有面。得亏他昨晚给她泄愤,这两天舒笛压抑在心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床右侧空的,她伸手摸,床面还有一丝余热的体温,床头两部手机摆放整齐。 舒笛喜欢这种秩序感,和程之衔在一起她能强烈真切地体会到生活,她短暂人生里逝去已久的东西。 浑身酸疼,下面有种失重感,胳膊也绑了几十公斤隐形大沙袋。她费劲儿地翻身爬到床头扯过手机。 开机后快速跳出一排陌生未接来电,舒笛扫一眼归属地,除去两通江城座机,其他全是舅母。 打开邮箱,最想去的传媒公司给她发了一封终面通知。舒笛看好时间,麻溜儿订机票。 程之衔从客厅叫她起床吃饭,舒笛嗓子干哑,懒得应他。第三遍时,她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来。 举步维艰,舒笛套上睡袍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卧室。扑面而来一股牛肉粉丝汤的味道,肚子跟着不争气地嘀咕起来。 程之衔身穿睡袍,浑身悠闲正站在餐桌前,从破壁机往杯子里倒果茶。 餐桌上是一大一小两份牛肉粉丝汤,饼丝和小料成堆摊在一旁。 他听到卧室门口吱呀一声,门把往右下方转动,门缝里露出来一头松乱茂密的黑发。 四目相对,舒笛愁眉苦脸,头往右靠上黑色门槛挡板。 程之衔满脸春色,嘴角扯出一抹痞气,“刷牙吃饭!” “未来......”她张口声音低哑,舌头和嘴周内壁犯酸。 生产队的驴都没他能干! 她翻个白眼,“未来一周你自己睡!”说完艰难地迈向洗手间。 看她脚下动作怪异迟缓,程之衔止不住地轻笑。 饭桌上,舒笛对着这两碗油气厚重的牛肉汤郁郁寡欢。程之衔放下手边的杯子递给她,让她先喝茶。 舒笛推到一边,微微侧脸抬眼瞪他。 他摇摇头,嘴角漾开笑意,“你连我下面都吃过了,现在嫌这个?” 她第一次吃那个,嗦棒棒糖的动作,给他含了好久才弄出来。舒笛当即哽住,微腥顺滑的粘液照着食道直往下流。 她喉咙滚动,不自觉吞咽下去,神情迷离满是媚意,嘴角边还有部分滴落出来的白液,床头灯下程之衔双目猩红。 舒笛骂他,“我昨晚就该咬死你。” 程之衔嗬哧一笑,“没吃够啊?”语气贱嗖嗖地,补上一句,“急什么?老公今晚还让你咬!” 他手法慢条斯理,给她太阳穴旁边的几缕乱发整理好,别在耳后落在胸前,重新变成中分黑长直。 左边耳轮骨的三颗耳钉全然褪去红肿,他又强调,“你注意点,再养个百来天,到秋天就能换耳钉了。” 淫欲饱餍。程之衔照单全收她的所有要求,一勺一勺认真撇掉外卖碗边本就微乎其微的油层,淋上魔鬼辣和葱末。 雨天宜喝汤,宜嗦粉,宜睡觉,宜发呆,宜听歌。牛肉汤香味浓郁,卤牛肉嫩而不柴,粉丝Q弹,舒笛夹一筷子饼丝给热汤降温。 嫌味道不够,又拆开小盒子倒姜汁。身子暖和,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舒笛吃饭慢,半个小时过去,热汤已经凉下大半。她把碗推到旁边,又想吃香葱卷,命令程之衔现在给她买。 他让舒笛先把消炎药吃了,而后回房换上衣裤,出门给女朋友觅食。 不多时,老组长的电话打来。 男护工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又被舅母钻上空子。老组长绞尽脑汁,上网自己查方法,看到有答案说可以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他也要申请。 舒笛无语至极,给舅母回电话。舅母秒接电话,听筒里依然是她的一阵哭诉。 她再次告诉舅母,想让舅舅出来,不要去找组长给人家心里添堵。 不等舅母言语,舒笛掐断电话,给手机设成免打扰模式。 她提着沉重的双腿,上楼换厚衣服出门。 *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雨堵车,红太狼前方100米处遇上一起交通事故,舒笛再次踏进病房已是一个小时以后。 沉重的木门声被风自动合上,撞得人心头一震。老组长来回踱步,听到声响,立刻打起12分的警惕。 看舒笛一路风雨兼程,他稍微放下心来。 舒笛给他倒杯水,语气平和,“叔,我是来给您解决问题的。”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现在来这里是替刘涟妮处理问题,让组长不要担心。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拿班佳琪的语音条给组长听,人身安全保护令国内例子很少,这玩意儿压根不好申请。 舅母充其量只是过来求原谅,在法律里连正经的骚扰罪都算不上。她给老组长这两天留下的心理伤害和阴影,只能通过正当防卫手段解决。 “你跟你舅舅本来就是一伙的!你当然向着他说话。”老组长被舅母逼得别无他法,语气十分激动,“我告诉你,我绝不原谅刘平潮。我要告他,我现在就要告他!” 无奈之下,舒笛先退出病房,给老组长一点时间冷静。她没处理过这种事情,饶是再烦刘涟妮也得给她打电话。 刘涟妮从电话里给她一通抱怨自己的烦心事,“妈妈已经很累了,一个项目拖了两个月,工人事情不断。小笛,你让妈妈省点心行不行?我工作还不是为了你?” 她话里态度强硬,不容置疑,“你自己先处理着,你只要把组长安顿好就行。舅母那边实在不行你就去上报,说她私自离院没做核酸,大不了把事情捅大,让人把她关起来隔离。过几天我就回去。” 不堪入耳的话再次重击她的耳膜,脑内轰隆作响,白红细胞因子快速围剿镌刻,把她堵得水泄不通。 舒笛抬头看向天花板,深邃的眼睛里飘忽且空洞,婴儿直的长密睫毛轻轻颤动。她闻到一股焦糊腥臭的味道。 “舒笛。” 她没应。 刘涟妮再次喊她,“舒笛?” 舒笛咽下繁琐过冗的回忆,回答母亲,“我在听。” 刘涟妮发过脾气,语气好转不好。她说她等这几天解封尽快回来,让她再照看几天,这个病房住不下就换个病房。别再什么小事都来烦她。说完挂下电话。 舒笛跟组长商量,把他转到高级病房。款款之愚的老组长,一辈子也没进过高级病房,心里又恐又喜。 看出他神情里的闪躲,舒笛细声道,“叔,真的对不住。您原不原谅舅舅是另一回事,在警察那里您始终保留一切追究他的权利。但现在我得先让您好好修养。等病好了,咱们再说上诉的事情。” 这番话句句在理,组长两眼花白,也跟她推心置腹,“小笛,你是好孩子。你得记着你说过的话,甭让叔为难。” 舒笛自然应下,“是明天上午检查吧,到时候我来陪您。” 看她态度还算诚恳,也向自己保证不会再让舅母来骚扰他休息,老组长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舒笛出门联系医生转病房,医生出于病人情绪、休息与楼层治安环境考虑,又看她一个女孩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同意这个做法。她拿着单子刷刘涟妮的卡下楼缴费。 把老组长安顿好后,舒笛快速消失在这条空零肃长的医院长廊里。 她要筹划的事情还有很多,时间不等人。 傍晚六点,雨势渐稀,天色间映出灰蓝两条分界线。 街边人群车流逐渐增多,舒笛把车停到一个偏僻的加油站。 排好队后她兀自下车抽烟,站在绿化道草丛边上,给程之衔回电话。 那边问她怎么又搞消失,还不接电话。舒笛左右为难,只说工作上有事。 程之衔冷嘲热讽,“睡完就跑的渣女。” 他特意拐到超市挑的沙瓤冰西瓜和猫耳朵,回家一看女朋友没了。 舒笛哄他,“我真有事儿,累都累死了。” 见他爱答不理,她让人在家等着,今晚她不敲键盘,回去专心陪他。 程之衔冷声答,“你最好是!” 夏天微雨傍晚,空气里夹杂着大自然里草木泥土的味道。舒笛忍不住深吸几口,浑身舒畅不少。像是劫难过后,灵魂超度新生。 过了几秒,舒笛再次开口。声音柔和,谧静,娓娓道来,“你再等我一会儿!待会儿送你一个橙子味的落日余晖,给你补充维C。” 程之衔一直惦记着舒笛胳膊抓伤那次,她说想跟他一起吃冰西瓜。这天晚上两人终于得偿所愿。 爱在日落黄昏时,舒笛沿途把AD钙奶和雨后落日带回家中。 她拿着生日时朋友送的网红落日灯下楼,程之衔按照说明书给灯光打到沙发上。 窗帘紧闭,迷你夕阳光洒向客厅,晚霞渐晚渐浓,浪漫旖旎气息流窜满室。 斑驳流动的暗橙色光影,折射在程之衔脸上。舒笛安静靠程之衔怀里抱着半个西瓜吃,眼前播放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 程之衔解释原因,“这个片儿是情侣必看影单,别以后人家让我推荐跟女朋友看什么电影,我大脑空空张不开嘴。” “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好像以前就没跟女朋友看过一样。”舒笛说完踢他一脚。 程之衔反应灵敏,没等她踢过来,快速抓住她脚,放自己身上。“你老实点儿!”接着回她刚才的话题,“真没,这不是你把我收了,我才有机会。” 舒笛又问,“那你打多少年光棍了?” 程之衔摊开手掌,比了个5,惹得她大吃一惊,反复确认。 正儿八经的黄金单身汉,阅历、经历以及万物储备量带给他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框架,包括他所拥有的一切,舒笛全部坐享其成。 该说自己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看着眼前男人英酷的侧脸,清晰有向的皮肤纹理,她真实且自然的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这架强力稳定的能源给她设下一层保护结界,舒笛愈发感到安心。 影片恰巧播放到Rose拒绝上船,和母亲断绝关系的那个桥段。 舒笛问程之衔,“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怀里的女人不语,专心致志看电影,姿态慵懒随意。她身体凉凉的,有点缥缈,有点迷离。 * 老组长今天心情不错,检查时医生说他气色恢复挺好。最迟一项的检查结果数据,周一下午六点才出。舒笛跟老组长达成共识,检查结果顺利的话,她周二上午来接他出院。 刚好舒笛周一面试。 回家路上她和班佳琪钟望语音通话。收到最想去的那家公司面试,别的两家全部沦为替补。舒笛说她甚至想在面完试的中午,去看一早准备好的房子。 班佳琪让她谨慎为妙,眼前求稳最重要。 面试当天凌晨5点,她送舒笛去机场,给她戴上老妈编的红绳,随后回家短暂补觉,为新一周工作日的第一天储备精气神。 舒笛上午的面试比想象里更顺利。对面坐着一位副总经理,一位新媒体部门女经理。 年龄相仿,谈话内容投机。他们不看简历,只用20分钟时间跟她谈论工作问题。剩下的时间,全部围绕舒笛对本司的规模及运营方向展开。 舒笛以往的工作经历和人际网,赋予她对行业有种超出常人的敏锐度,以及更深层次的剖析。 副总经理是姓俞,单名一个繁字,外形高挑俊雅的职场新贵。这位男士的行事作风,和她之前做背调大致了解里相差无几。 他问舒笛为什么从自由职业者,到他们公司应聘全媒体运营师。从目前收入对比,这个做法并不可观。 舒笛说她想在未来不久拥有一支杀伐果断、稳健强效的队伍,需要一份965工作保证生活节奏。 提同行公司不是聪明的举措,大家心知肚明。舒笛需要一个跳板往上攀升,公司需要她这种经验丰富、打法稳定的运营人才。 女组长对她赞不绝口,临走前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几颗麦芽糖,递给舒笛一颗红色的。舒笛接过道谢,包装上写着“Good lucky!” 走出这幢商务大楼,周围来来往往的通勤服装,她有点神经错乱。 起床太早睡眠不够,舒笛疲惫上身,强压倦态撑开遮阳伞,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是上午在休息室等待面试时,坐她旁边的女孩。女孩两只深棕色的瞳孔不一样,两颗琥珀镶在眼眶里,左眼外圈带蓝,右眼和大家一样,外圈带黑。 起初以为她美瞳丢了一只。直到舒笛听到她给电话那头说自己没吃饭,从包里给她递黑巧和坚果棒。 女孩在旁边饮品贩卖机处叫她,递给她一瓶冰的奈雪葡萄乌龙茶。她向她道谢,说坚果棒很好吃。 舒笛笑着接过,“也祝你好运!” 载她前往黎明之初(微H) 舒笛打车到下午面试的公司附近,在旁边核酸点捅喉咙。两家公司楼对楼,她就近走进一家家咖啡馆随便应付午餐了事。 太困了。班佳琪和钟望视频里问她面试怎么样,舒笛两眼打转,托腮撑桌。三个人一段一段随口聊着。 班佳琪问她,“你怎么不找程之衔,不会没告诉他吧!” 舒笛点点头。 钟望接话,“告诉他干嘛?有锤子用!” 两人话语刚出,屏幕上程之衔的电话从天而降。舒笛挂断群语音,接通电话。 “舒笛,你是不是在江城?” 男人一语中的,舒笛吓得左右探头,“你怎么知道?” 程之衔打诨,“我有千里眼。” 舒笛故作镇静,“那你看看,现在冰岛是什么天气?” 他没说话。她听到程之衔那边打火机呲地一声。 兀了几秒,他再次开口,“荣杉在咖啡馆跟人谈事情,说看到你了。” 白色烟雾下男人眉眼冷冽,英酷十足。舒笛具象里的画面被他一打即碎。 她看向窗外,高楼大厦,人来人往。“有点事情,晚上回去。” 程之衔问她怎么不告诉他,她用这次来得突然,打岔过去。 挂断电话,舒笛拆开一块黑巧,服务员端盘上前送餐。 下午的两家公司,排队面试效率很快。舒笛赶到机场时,时针刚过五点。 手机上是程之衔的命令,让她发回程的航班时间,他去接人。 接到人已是晚上8点半。 深蓝色夜空,缀满钻石般繁星。月光皎洁弯身,晚风一吹,停车场两旁的大树屹立不动,只有片片树叶沙沙作响。 程之衔远远望去。出口处的舒笛今天一身蓝色通勤职业装,脚踩黑色细高跟,肤白人媚,两腿直又长。 万年不变的习惯,左侧小臂架西装外套,同手提YSL Niki Shoppingbag,眼睛看向右手手机。 程之衔笑笑,朝她招手,“过来!” 舒笛立在原地不动,眼神困惑。 “快来!” 舒笛侧过身子走弯道,绕半个三角形到他身边,拿包砸他胳膊。他妈的,“你叫狗呢是吧!” 程之衔躲不及,伸手抓住包包链条,“那你是狗?” 惹来舒笛臭骂,“你才是!” 航空餐向来难以下咽。程之衔打开导航,给人带往一品房。 两个半小时前,上午面试的公司人事部邮件从天而降。 终面过了,人事部通知她下周一上午9点准时报道,参加一周统一培训。 舒笛开心至极,不跟他计较! 她用挑衅的语气钓他,对着驾驶座吹两声流氓口哨,“帅哥,姐姐今晚请你吃饭!” 程之衔扭头刺她一眼,眸光漆黑,“你老实点!” 她就叫。 故意等到下一个路口红灯还剩最后两秒时,摸他一把。“待会儿多吃点,今晚好好伺候姐姐!” 程之衔手打方向盘,没功夫搭理她,只睨过去一眼,“回去再修理你!” 舒笛欣喜过后,迎来一场相当酣畅淋漓的爱潮。吃完饭回到家,程之衔抓着她到浴室光身奋战。 面前镜面上的水雾,全部晕成豆大的露珠,顺着玻璃往下滴。条条流苏纷至沓来,照亮镜子里的两具身体。 舒笛手掌撑池,小腹搭台,身下被程之衔狠狠抵开,顶上。她半弯身子靠近他肩宽体壮的身体。 程之衔左臂从下穿上握住柔软,右臂箍紧她的沙漏腰肢,卡到她左腰侧的折角处。红绳蹭得舒笛痒痒。他把舒笛贴在自己身上,使其承受撞击。 白色盥洗池壁板凉嗖嗖的,身后男人冲撞不停。一深一白在晦暗的风雨交加里,搅拌晃荡,枪枪致命。 流苏水线随着室内气温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空气里尽是男女夜晚分泌爱露的声音。 舒笛扭头跟他索吻,身体感官全被程之衔带着走。呼吸随他一起,她感受到自己勃勃怒放的生命。舒笛化为永不凋零的白玫瑰,扎根覆地,沉迷在此。 身后的人卖力挺进,猛烈冲撞里舒笛死死撑着壁台,触感冰凉而发出微弱的颤抖。 啪叽啪叽声此起彼伏,她曼妙瑕白的身体随时要被这翻涨潮捣碎、淹没、坠落。程之衔看得浴火喷张。 他一手扣住后腰,上手摩挲她的肩胛骨纹身,分不清肌肤上湿哒哒的水珠是汗水还是汁液。 程之衔一掌附上,白亮的肌肤立刻显出巴掌红印。 舒笛猛得蜷缩,身下跟着一夹,“轻点....” 他低声骂道,“靠!别夹我。” “宝贝,放松!” 程之衔的手掌抻到镜面上,随手擦几下水雾,镜前模糊里现出一抹清晰。 两具色差鲜明、光滑赤骨的胴体在白色吊灯下泛起光泽。大块黑巧裹住奶条,他们相交相融。 舒笛撑着眼皮看镜子正面视角,和双目赤红的程之衔对视。他双臂缠绕拥她怀抱,一路往上,亲吻她的背沟,肩胛骨,第七颈椎骨,后脖颈,最后咬上她的右耳耳垂。 她喜欢程之衔额前脖颈暴起的青筋,双臂蜿蜒不止的血管,与她紧密贴合的宽大温热的体魄。喜欢被动承受一切温度和碰撞。 绝对力量的压制和领导下,程之衔沉声开口,“舒笛,说爱我!” 舒笛双腿打不住滑,牙关淅淅沥沥磕碰,浑身抖得像只虾米,开口说不出来。 程之衔全程取悦她,满足她每一个兴奋点。看她在自己身下填满渴求,他也随之被她填满。身下粉头对准密道一点,加速动作。 不多时,黑巧牛奶震开杯盖。脑内轰隆炸裂,两人一起泄了出来。 * 这天一早,程之衔被钟嘉诚叫出门,给舒笛留下早餐。 她吃完早餐,接上请假的大姨,两人来到医生诊室询问老组长身体情况。 组长的几样检查结果均无问题。医生叮嘱下,舒笛记好笔记。护工帮他收拾完行李,在舒笛那里结账离开。 保险起见,舒笛陪组长做核酸检测,三人一同坐车离开医院。 导航要四十来分钟,舒笛把车内空调调成微风。大姨见老组长最初的情绪逐渐平复,给舒笛使个眼神儿。一路上,她跟组长尝试性交流,效果略有成效。 老组长退让一步,答应她这两天先不上诉,等伤口拆线后再说。但是刘平潮这家人不能再出现在她眼前。他可以和大姨和舒笛商讨事情后续,要么带个律师去看守所。 舒笛把车停到他家街道口。老组长在前面带路,她和大姨拎着大兜小包跟在后面。 组长家是个二室一厅带小院,院里有自己种的青菜和韭菜。几天不着家,邻居帮忙遮阳浇水,绿叶慢慢长高长壮,现在到了丰收的时候。他今天难得展开一次笑颜。 请的钟点工下午才到,中午大姨做饭,下午让姨夫来接,舒笛驱车离开。 她手头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一路油门踩到小区。刚到电梯门口,程之衔打电话说让她下楼一趟,有点事情。 是齐晗的合同,舒笛看了两遍,没什么问题。星衔很给面子,也够魄力。 程之衔跟齐晗约的下午四点半,他让舒笛一块。舒笛摇头,身份在这儿,去了不合适。 * 下午上课时,舒笛和齐晗细声私语,达成共识。下课后,她开车回家收拾东西。 以往的逃离对舒笛而言是程序化,紧急任务前的数次演练。这次,她悄悄打破铁笼,放大创口,有种暴风雪前的狂欢,按耐不住体内疯狂流窜的多巴胺,舒笛越收拾越兴奋。 不到两个小时,两个大行李箱满满当当。她再次出门买行李箱。 舒笛只留下这两天要用的生活工作必需品,其余全部塞箱。 刘涟妮给的房产证和长命锁,舒笛整理好装进文件袋里,放到她卧室的床头柜上。 生活了22年的地方,属于她的东西只有三个大号行李箱。舒笛会声一笑,拉伸胳膊放松,继续收拾。 不多时,空气里的膨胀升辉的积极分子戛然而止。程之衔电话打来,让她开门。 客厅满屋空荡,连门后稍显人气的鞋子和防晒外套也全部清空。三只行李箱随意摊开躺在地板上。 程之衔额前一层细汗,衬衫也有点微透的意思。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舒笛让他站空调下吹会儿,从冰箱拿AD钙奶。 “你去江城面试为什么不告诉我?” 难怪!他发现舒笛最近不定时频繁外出,经常回来时身上沾着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舒笛每天闲暇时刻,总有那么一会儿对着房间或自己发愣,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下。 她最近吹毛求疵,每天清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她的手机屏幕总停留在样板房和家具之间。她家冰箱逐渐空荡,食物只买两天的量。 她每晚等程之衔回来,不管多晚都要拉着他做床上运动,却依旧连续几天摊煎饼滚来滚去入睡困难。 好不容易给人哄睡着,程之衔又总能听她半夜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梦话,或是站在阳台上抽烟。 次日起来问她做什么梦了,她精神涣散、一脸茫然。 他们在小区里形同陌路,串楼层也只走楼梯间。对此舒笛的解释是她妈妈要回来一段时间,提前适应。 他怎么能一点预感都没有? 明明今天中午,舒笛还在擦桌子,双手泡得发白,指甲缘有点蜕皮的走势。她视而不见,捧着抹布一遍遍不厌其烦擦桌子。 程之衔空前感到浩大沉重的挫败和羞愧。 江城mcn圈子就这么点大,昨天下午面试她的一位张总,那晚拍卖会前他们见过。但舒笛没想到风声这么快就吹到他耳边了。 她从厨房出来,拿吸管戳开AD钙奶,看程之衔眉色间尽是愤怒。顿了一秒,她把瓶子从桌上划过去递给他,“我怕面试没过呗!” 程之衔讥笑,“你会不过?” 舒笛睫毛轻轻翕动,“你觉得我优秀想签我,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阐述客观事实。箱子是摊开的,舒笛压根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这副随性散漫的姿态,落入程之衔眼里即为高高在上。 舒笛见他脸色冷厉,深吸一口气,抽张纸巾绕他身后给他擦汗、捶背,讨好的态度,“怎么出这么多汗?跟齐晗签了没?” 程之衔钳口不言。 她声音再度放娇,“那你吃饭没?” 程之衔依旧不语。 “程——之——衔——” 舒笛气他这副死样子,探头往右,凑到他耳边咬耳朵,“我也没吃饭呢!收拾半天了。好累好饿——” 她伸出舌尖灵巧地叼住他耳垂上的耳圈,轻轻往下拉扯,吸舐一口他的耳垂。凉凉的耳朵变得血红、发热。 程之衔屏气定神,一把掰开她的脑袋,语气不耐,“别动!” 舒笛偏不,给他按摩肩膀的手更起劲。边揉边感叹,“男朋友身材怎么这么好?” 他妈的,真拿她没法子! 程之衔侧身拉舒笛,把人转半圈扣到自己腿上,两条大腿折成圈夹住他,扯她一只胳膊放自己脖子上,扣住她的后背抱她。 “舒笛......” 他猛然迷茫,骨鲠在喉。 程之衔气舒笛始终跟他保持距离,气这份爱捉襟见肘,始终不够形容。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没给足舒笛安全感,没让舒笛安心。 见程之衔欲言又止,舒笛也抱紧他,手指往上点他后颈凸起的那条骨头,“你吃饭没?” 程之衔无奈开口,“行李收拾多少了?什么时候走?” 舒笛撑在他肩头,蹭两下,“收得差不多了,等过两天。” * 程之衔把她带到胡同美食街的一家老字号馆子。街道里张灯结彩,一片繁盛。 今晚店里客流稀疏,墙上放着赵大妈收音机里存的德云社相声。他带舒笛上二楼,坐风扇底下正对窗户的一字形长桌。 赵大妈过来点菜,见帅哥这次带来一位美女,问他是不是女朋友。 程之衔向她简单介绍。他没看菜单,只点两碗虾仁馄饨,其中一碗多放葱花多放魔鬼辣不要油。赵大妈下楼交代后厨。 舒笛啃着路边小商店里买的蓝莓巧恋果,和他一起坐馄饨店看窗外。无聊的城市,家家户户灯火拥挤璀璨,络绎不断。 程之衔侧头,她神情淡漠,没有厌倦没有后悔,默契地与他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 “房子找好没?” 舒笛扭头,他英气的眉眼微垂,桃花眼下一片晦淡。 程之衔没问自己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也没问自己到底在不在乎他。 她吃完雪糕下面最后一口巧克力,把露出的冰糕棍重新塞进包装袋,扔桌下垃圾桶里。 她说找好了。朋友用自己身份证帮她租的。出门有地铁,离优加只要二十分钟。过两天带她走高速过去。 程之衔沉默半响,低声开口,“江城夏天湿热,晚风很凉。你别吃太多冰,少抽点烟。” 舒笛点点头。 他继续道,“我这边工作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大概下周回星衔。” 她想到生日那晚,程之衔让她放下顾虑堵住耳朵,大胆往前走。 她嘴角牵出淡淡微笑,拉过他的手,“我等你啊,男朋友。” 舒笛打开手机给他看房子照片,是个80平米单元楼,必备家居一应俱全,她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她想调整布局摆放,问程之衔。他凑过头搂住她,仔细思索。 舒笛想把阳台那边腾出来,等双11买个椭圆仪。冬天太冷了,身体松散起来,大脑完全无法抗衡。 “我到时候肯定不想去健身房。你觉得这个位置怎么样?还是说放客厅更好?” 程之衔答,“客厅吧,你不是避光?” 舒笛作息乱,事情密。以她的尿性,春夏阳光太辣、下雨降温,肯定也不想出门。 这小房子程之衔看着头疼。“你直接搬我家算了。” “......不去!” 你家床上没有真丝四件套。 程之衔说个想法,舒笛立马驳回。商量半天,她也没敲定个结果来。 最后舒笛让程之衔回江城后抽出时间,陪她一块儿逛宜家,装房子。 他们有点隔阂又飞快和解,彼此心照不宣在沉默里盖过。气氛逐渐缓和,慢悠悠吃完眼前的两碗热汤馄饨。 沿街回去路上,遇到一个偌大的租车蓬。 舒笛突地停下脚步,扭头叫他,“你会骑摩托车吧?” 她想兜风,初高中就想坐男朋友后座吹晚风。两人租下一辆摩托车。 程之衔初中没少逃学骑车,出去上网喝酒泡妞。很多年没骑了。他在旁边遛两圈顺手,跟老板要来两个头盔。 舒笛戴头盔,上摩托,手揽腰,正面坐。 “搂紧了!” 冷冰冰的晚风拂面而来,和刺耳的车鸣声一起驶入公路。大路紧贴着广袤的、两旁满布老工业区的荒地和厂房。 这条一望无际的大路,像波动的衣服上的一条皱纹。亦是舒笛的世界,满目疮痍,一片灰暗。 驾驶人在黑夜和晚风里穿梭,压平这条皱纹,载她前往黎明之初。 程之衔的后背和后座脚踏板和一样宽大可靠,头盔下舒笛肩头摇摆的发丝也在随风助兴。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强烈的四肢通畅感。程之衔这里,有难过和繁沉琐事无法侵入的快乐。 舒笛放开声音随风呼喊,“程之衔——” “江城沙瓤西瓜多吗?” 程之衔给她小臂放紧,“管够!” 新工作 入职这天,舒笛天不亮就被程之衔电话叫起。说给她订了外卖,保证精力,一整天都顺利。让她起床吃个早餐再去上班。 舒笛抱着箱子进电梯时,人还不多,碰巧遇到上次面试她的女组长辛子怡。 辛子怡看她口罩下只有一双静谧如水的眼睛,问她吃早饭没。 话音刚落,电梯门又被按开,“等一下,我天!还好赶上了。” 两人抬眼看去,是面试时碰到的女孩。女孩胸来的挂牌写着实习期文案专员。 辛子怡笑笑,“柳枝枝,你好啊!” 舒笛也跟她打招呼。 辛子怡看两人都抱着箱子,腾不出手。她主动上前关上电梯门。 “谢谢辛组长!” 辛子怡会心一笑,“以后你们都是我这个组里的人,甭客气!好好工作就行。” 柳枝枝特可爱,“遵命,组长!” 辛子怡又问她,“你吃饭没?上次就饿肚子了吧?” 柳枝枝想到什么,迎上笑脸,“吃啦吃啦!组长你吃了没?” 辛子怡摇摇头,细柳眉毛微垂,“我等着助理给我买呢!” 舒笛一手托住箱底,一手打开盖子,拿坚果棒给组长垫肚子。 “你也喜欢囤这些啊!” 辛子怡道谢接过。电梯门开,她把两人带到她们工位,两人放好东西,去培训室开会。 公司培训是为了让新员工了解公司概况,让他们更快适应工作环境,熟悉岗位职责和工作流程,早点上手。 部门负责人告诉他们,周五下午公司会发问卷,考核他们对公司规章制度和组织结构的熟悉度。 培训室是个大会议厅,员工叁五成群自行成团。柳枝枝很快便和旁边的人打成一片。 带课的培训师滔滔不绝。舒笛看墙上ppt,发现自己在此之前已知的公司内部信息,和墙上并无大体差异。区别只在于思维转换。 舒笛再次强烈感受到资本家的剥削,不禁陷入沉思。她一个小运营师,领着1.2w的试用期低保,要操博主单条推广费30w的心。 这个班怎么上都不划算!还好自己手里还有几个账号在运营,不然以她现在那点低保,当真养不起她的物质需求。 上午培训结束回工位时,恰巧运营部门员工都还没下班。辛子怡向大家介绍两位新人。 由于全运营师这个岗位是空降设立的,舒笛是公司里第一个,在部门里位置有点特殊。她要得体不压迫,也要好好融入。 中饭时,她也加入餐厅干饭队伍,和柳枝枝一起,快速与大家伙打成一片。 负责内容剪辑整合的女生倍感好奇,问舒笛以前在哪工作。 舒笛咽下嘴里的土豆丝,向她解释,“以前是自己带账号。他们有的自己聘请剪辑师和助理,有的自己操作。我只分析账号现状,做评估,给他们具体实施方案,负责运营问题。” 女孩似懂非懂点点头。这年头技多不压身,总归是好事。 第一天的入职岗前培训很快落下帷幕,后面叁天还有部门培训、职业培训和管理培训等着舒笛。 程之衔在视频那头笑她,“你老实待着,我明儿个就回去。” 舒笛看视频里那个熟悉的便利店桌子,后面是奋笔疾书的小陆,旁边有一锅冒热气的关东煮。 她不免心生担忧。睫毛轻轻颤动,嘴唇抿着,轻声问,“我妈回去了没?” 程之衔往后看看,“你想她知道吗?” 郭杰鑫都找不到,更别提刘涟妮。舒笛放下心来。 程之衔跟小陆交代,如果有人打听舒笛,一律按不知道处理。 十分钟前,刘涟妮进便利店,命令电话里的人务必找到她,绑也要给舒笛绑回春城。程之衔坐桌子前,一字一句全记心里。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迎上刘涟妮。她从商务车里下来,一身白色商务正装,脸色严厉,语气尖锐,带着怒意。 女人右手攥着舒笛家电视机上的长命锁,高跟鞋在店里踱来踱去,与地面的碰撞声听得人心里烦躁。 小陆停下桌子上尚未解出来的习题,放松神经。 刘涟妮买了一箱依云,让小陆搬车上。随后黑色商务车快速驶进马路,转眼消失。 这口密不透风的牢笼,舒笛生活了22年。 挂断电话,身后小陆又问,“程哥,为什么笛姐不让我说我认识她?” 程之衔放下眉间不耐,“很复杂。相当于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被人偷了。” 后者吓一跳,“这么严重?” 他笑笑,“总之你别说认识她。” 小陆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哥!就是有警察找上门来,我也先问他们有没有证件。” 张希亮奶奶从里屋出来,带来一身烟味。老人家身子骨健康得很,刚赢两把麻将。她挑几包花生瓜子让小陆记上。 小陆倍感为难,苦口婆心劝,“奶奶,您少搓两把,多晒晒太阳。亮哥知道又该怪我了。” 张奶奶满不在乎,“你管他干嘛!现在店是我的,我说了算!” 她看程之衔也在,朝他摆摆手,“橙子,你别老顾着自己个儿,也帮亮子瞅瞅。那傻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挣钱,你们整天一块儿,你和嘉诚劝着点,让他赶紧找个对象稳定下来。” “哎——”说起钟嘉诚,这孩子也是个不着家的老光棍儿。 张奶奶臭骂,“这一个两个不省心的孽障,怎么不知道跟你学点儿好!” 程之衔坏笑,跟着奶奶附和。 * “卧槽?”张希亮屈指,猛得掉下一截灰色烟灰。他拍拍西服外套,问道,“老太婆真这么说的?” 程之衔正在看文件,“你小点声儿!” 张希亮感叹,“她疯了!这老太婆肯定是麻将场上听她老姐妹讲故事,净爱跟人比。” 钟嘉诚嗤笑,“你自己也上点儿心,人就想有生之年给你抱孩子!” 程之衔抬头,满脸悠闲,“笑屁!还有你。她催你俩。” 钟嘉诚回嘴,“说得跟人舒笛就爱往你家住一样!你家城东她家城南,中间要再堵回车,啧啧....” 他把文件丢过去,戴上口罩,“等会儿飞机落地我就去!” * 舒笛今天培训到六点多,跟柳枝枝累得晕头转向。她高考也没背过这么多东西。 柳枝枝不由问天,“我会不会不过啊?” 舒笛自顾不暇,面如土色瘫桌子上,“没事,这点东西占比不大。” 手机适时响起,是程之衔。他人已经在楼下了,问舒笛今天怎么还不下班。 舒笛踉踉跄跄收拾好东西,跟她告别后先走一步。 出大楼门,便看到上次跟他公司去古镇时那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大楼下面花坛边上,惹来无数目光。 程之衔看她从楼里出来,按下车窗。结果刚巧跟俞繁碰上,两人聊了几句。 舒笛停下脚步,给他发微信,太尴尬了让他停前面路口。 程之衔满脸冷厉,抬眼瞪她。在舒笛催促下,他不乐意地往前面一个路口开。 “哇塞!好帅好帅!” “是星衔的程总吧。” 耳朵议论纷纷,舒笛满脸无奈地撑开遮阳伞,抬步往前面走。 看程之衔果真乖乖地等在前面,她开心合伞打开车门。 也就几天没见,这傻子男友看上去有点陌生,连带着她挑的耳圈也冷了几分。 亦如现在,程之衔脸上带着阴郁,略弯的眼尾下尽是骇人的薄意。 舒笛上前牵他的手,被他飞快夺去。 程之衔那只胳膊覆上方向盘,冷淡开口,“安全带。” 得!又生气了。 舒笛自己系上,好声好气哄他,“想不想我?” 程之衔抬眼睨她,“我想有个屁用?” 舒笛重新牵他的手,语气再度放缓,“当然有用,我也想你啊!” 程之衔无动于衷,“我看你那晚酒吧蹦跶挺欢!” “朋友叫我去的!” 他又回怼,“平时也没见你那么听话。” 舒笛一把甩开他的手掌,假装生气,“咄咄逼人是吧!我不就让你在前面等我一会儿?” 程之衔喉结滚动一下,声音含怒,“我很见不得人?” 舒笛话里无奈,“哎——你讲点道理!我才培训第二天,不想让人家议论。” “程之衔女朋友”这个称呼有点大。舒笛想工作做出点东西,有话语权再说。 看程之衔脸色略有好转,她继续哄,“好了——你再等等,等我转正。” 程之衔语气冷傲,“那你要是迟迟转不了正呢?” “呸呸呸!”舒笛皱眉拍他,“说什么晦气话呢!” 她兀自调整空调扇方向,“我这边也就两个月,很快的。” 程之衔不假思索,让她保证,“你可记住你的承诺。” 舒笛嗓音柔柔,“知——道了。” 为此,程之衔在接下来陪舒笛逛超市时,专门挑来一迭日历。跟以前一样让舒笛撕日历。舒笛承诺他,日历撕到10月中,就给他楼下接人。 旁边是厨具区,舒笛将空气炸锅、微波炉和叁明治机一股脑全放购物车,走在前面挑燕麦。 程之衔把人拽住,“准备天天吃速食了是吧?” “不是啊!” 他欲言又止。算了,来日方长! “程之衔,你看那个巧克力马克杯!”舒笛满是兴奋,给他指前面4点钟的方向。 程之衔抬眼望去,货架上一堆五花八门的情侣陶瓷杯。 他虚着眼皮打量,敷衍地应道,“想跟我做情侣款啊?” 舒笛想了想,“算了。” 程之衔耸耸肩,“干嘛?” 她摇摇头不说话。给程之衔吓一跳。 “女朋友今天这么不经逗?” 舒笛回头,“不是。我看网上好多都自己做陶瓷杯的,咱们周末自己去做吧。” 他闭眼叹气,牵住舒笛的手,“你吓我一跳!” “怕什......” “是舒笛吧?” 迎面走过来一个叁十来岁的男人,身材微胖,比程之衔低大半个头。男人一身运动装,声音轻朗有力。 舒笛倏地瞳孔放大,指尖轻颤。她记得那双眼睛,即使时隔多年、口罩相隔。 男人相当热情,“好久不见,你现在应该工作了吧。” 舒笛强装镇定,“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程之衔察觉到手上的不对劲,扭头问她,“怎么了?” 舒笛笑着摇头,神色镇定,“不知道。” 她神色镇定,但程之衔发觉她眼睛里迅速闪过的一丝凄冷。 男人笑着介绍自己,“我!杜立强啊。你上初叁那会儿的班主任。你记得吧?” 舒笛吞下口水,僵硬又直接地盯上那双爬满褶皱的眼睛,“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 程之衔看出她的为难,牵着她走在前面,“不好意思,借过。” 他眼神锋利,眉眼间压迫感极强。杜立强矮太多,勾腰驼背,气场上全输,连带着身体也不自觉给二人让道。 “怎么会忘?不应该啊?” 二人走出好远,身后还有略微他不可思议地自语声传来。 程之衔看舒笛失魂落魄,手心冒汗,直觉不太对劲。 对上她的眼睛,舒笛不断闪躲。 她装作若无其事,“哎,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程之衔配合她跳过话题,“问你等下吃什么?” 杜立强的出现令舒笛精疲力尽。 她假装兴致阑珊,摇摇程之衔的手,“好累!回家吧,剩下的东西我网上买。” 程之衔不做阻拦,顺着她的情绪走。 一路上舒笛心不在焉,抬起左脸盯着窗外。程之衔这个角度的后车镜,看不到她的脸。 问她两叁次,她声音低沉,有点抽泣,不断捂脸擤鼻涕。 程之衔把车停到路边一角,强制性把舒笛身子转过来。 女人眼睛湿肿,无声落泪哭花淡妆。情绪挤压太久,蓝色医用口罩皱巴巴黏在脸上,兜不住掺着粉底液的微肉色泪珠,顺着下颚线直往脖子下滴。 对上程之衔漆黑的眼球,她的情绪全盘崩塌。 “对不起。”舒笛双手遮住脸,肩膀跟着抖动,只留一个黑色头顶给程之衔。 又是这样。一副极其飘摇脆弱、完全溃败落魄的样子,每次都在程之衔面前暴露无遗。舒笛觉得自己好丢人,好没魅力。 程之衔忍下满腔怒火,把她脑袋掰起来,用纸巾轻轻擦泪。他耐心哄,“跟我道什么歉?” “对不起。你等一下,等我...组织好语....告诉你。”舒笛不断抽泣,断断续续字不成句,索性极力闭上眼睛。 头发乱作一团,她随手一拨,口罩带和头发一同缠到耳轮骨的耳钉。上面第一颗水钻耳钉跟着手上压强掉落下来,耳边顿时出血。 “啊——”舒笛痛得捂住耳朵。 程之衔把她手拿开,“你耳朵流血了。” 霎时间,左耳红肿发热。舒笛脑子嗡嗡的,几秒内听到一阵水声。 她麻木地定在座上,闭紧眼睛抿住嘴唇,任凭程之衔处理。 程之衔无声清理,解开领带捆成死结,将舒笛头发全部绑在脑后。 他手法生疏,绑了两次,舒笛脑袋依旧乱糟糟的。当务之急是清理耳朵,就这么着吧,总比没有好。 车上只有卫生纸巾,他抠下来一块儿叁角形,手指在尾端搓成长条,用前头没沾上细菌的尖尖角清理第二次。 耳骨没破,但那个耳洞侧面已然肿成小红豆大小,肯定保不住了。 程之衔这点微乎其微的纸巾,只能暂时止住血。他不说话,只是把舒笛抱过来,无声安抚,陪她发泄。 车在花坛边停了老久,程之衔被迫收到人生中第一张罚单。 第二次,旁边民警直接敲窗。心想这迈巴赫的司机挺狂啊,有钱都喜欢破坏公共秩序是吧。 “你第一次主动” 女民警看驾驶座的男人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倍感尴尬。说不清两人大晚上在干嘛。 这有钱人不能去开房,非在车里?姑娘头上还绑着领带。事出反常必有妖。 舒笛看是民警,抬手蹭掉泪水,灰溜溜爬副驾驶座上,拉好安全带。 女民警又看驾驶座的男人也拴着安全带,应该还没受到侵害。她语气尽是关心,“姑娘,你没事吧?怎么还哭了呢?” 程之衔喉结一上一下滚动,发出长叹。 女警抬眼瞪他,“你叹什么气?”转头又对舒笛说,“姑娘,现在是法治社会,警察会给你做主的,你大胆说啊!” 舒笛连忙摇头,认真向女交警解释,“姐姐您误会了。我没事。他是我男朋友,我心情不太好,坐车里哭了一会儿。男朋友停在路边哄我。实在不好意思,违章停车给你们添麻烦了。” 女警看她手上的腕表,跟男生一红一蓝,这才放下心。 漂亮姑娘哭得满脸通红,任谁看了都要误会。她轻咳两声,“这样啊!那你们下次自己注意点!”又折身对驾驶座英冷的男人说,“哎哎哎,你!自己女朋友,好好哄哄!怎么大马路上还给姑娘惹哭了?记得交罚单啊。” 女民警说完往后走,完全不给程之衔反驳的机会。 看他神色黯然,欲言又止。舒笛噗嗤一声,肿着眼睛笑了出来。 “对不起。” 名利双失的某人扭头看她,“现在心情好点儿了?” 这么一出子,舒笛心里压着的千斤重石,跟着消失殆尽。 她缓钝开口,“我没事了。” 程之衔将纸团整理好放抽屉里,“没事就行。”他充其量多背两个罪名。 车入大道,舒笛慢慢向程之衔解释。 杜立强的教学作风,一边激励一边谩骂。有两次,他提问舒笛问题,舒笛答不上来。他说你直接说不会,不要耽误大家时间。舒笛说我不会,那两次他都说“给你机会你都不知道怎么答!” 那种语气和班上部分同学爱热闹的眼神,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在第二次被杜立强这么嘲讽后,舒笛愤然反击。当场把事情捅到政教处。 班上部分女生因为舒笛是校花,人又特别冷淡,因此看不惯她。领导问话时她们说她撒谎。同学们口径不一,好坏参半,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从那以后,杜立强盯上舒笛,有事儿没事儿爱拿她开刀。 舒笛不服气。即使杜立强作为班主任知道很多她的家事,她照样全盘发泄。 学生在老师和家长面前,永远是弱势群体。年龄和权力上的压制,教育局那几张规则在那所魔鬼校园里没有任何作用。同学连最基本与外界的沟通纽带都没有。 那几年是舒笛非常狼狈且耻辱的一段过去。她不愿被人提起。 “我那会儿心智很不成熟,横冲直撞特别野,完全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全怪他。初叁那年赌气,没好好学习。我妈信他不信我,后来对我管更严。” 舒笛的情绪转变和这次的坦诚相待,令程之衔沉思不语。 她身上确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很多禁忌。好像她过去的每一天,都在血泊腥风里寻找出路。 程之衔成长的环境相当安逸,没有经历过这种苦难和打磨。他想不到舒笛一个小女生究竟怎么撑过来的,得是多么倔强又韧性十足的生命力。 过完这个绿灯,程之衔试探性地问,“你的病跟他有关吗?” 舒笛说她不知道。成长环境和经历对人的影响很大。 程之衔知道她身体里,有永远填不满、愈合不了的一部分残缺。比如她常常被噩梦惊醒,又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趴在他胸口短暂赖个床。 舒笛上次面试被他知道后,程之衔最后也选择尊重她,等她自己开口。 他话里带着抚慰,“下次再遇到他,老公帮你找补回来!” 舒笛向他坦言,“其实换做现在,我只想冷眼旁观别人的歇斯底里。” 程之衔发现,舒笛上次遇到她前任也是。她必须放大格局和气度,看上去比别人过得好才可以,门后有天大的隐忍也绝不输阵,不喜欢轻易暴露自己。事关尊严问题,不止想降维打击。 舒笛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是一个阴暗面很大的人。” “正好,跟老公挺配!”程之衔喜欢她的这份真实,从不做阻拦。正如他骨子里的卑劣和野性,只在舒笛面前显现。 他把车开到一家药店,买消毒药品。 程之衔看着红耳朵就来气,“你说说,那傻逼老师值得你这样吗?” 舒笛不以为然,“你应该谢谢他。我这次主动跟你交代了。” 程之衔话里不屑,“我谢他干嘛?我女朋友自己觉悟高,跟他有个屁关系?” 舒笛看他脸上一整晚的阴霾散去,又换上一副拽脸,也算松口气。 处理完耳朵,她把垃圾收好,和抽屉里的纸团放一起。 舒笛扭头,郑重道,“面试的事情,谢谢你不跟我计较。我以后会学着跟你坦诚相待的。” 有她这句话,程之衔心里悬挂多日的石头总算落地。是好事,来日方长,在舒笛的事情上他有的是耐心陪她耗。 时间不早,二人就近找了一家肉蟹煲。 舒笛上大学那会儿,特喜欢带没吃过牛蛙的朋友吃牛蛙。吃过一次的人几乎都被她的安利狠狠种草。她就很满足,平时也喜欢跟志同道合会来事儿的朋友分享。 程之衔颇为嫌弃,“你竟然吃这种玩意儿?” 舒笛兴致满满,“在蓉城想吃都吃不着。” 他侧头跟服务员交代不要土豆,只要两份牛蛙。她问他,“这家店这边是不是很多啊?” 十分钟后,程之衔大型真香现场。足足拌了两碗米饭。 舒笛看他吃得开心,默默给他夹牛蛙浇菜汁拌饭。他手上红绳跟着动作往下滑,落在手腕边上突出的圆形骨头那里。 等程之衔吃饱喝足,她告诉他一个十分恶心的真相,“其实这家餐厅,被查出来过卫生问题。他们用有点发霉的土豆。” 程之衔感觉喉咙被堵住了,“舒笛,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舒笛坏笑,“你别紧张!我都没点土豆。” 他神色难看,夹起一块碎土豆块抻她跟前,“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跟生姜长挺像的。 “估计后厨没挑干净。”舒笛满不在意,安慰他,“那是以前的事情,你看现在,大家都吃呢。” 程之衔咬牙切齿,“你就是想毒死我。” 舒笛让他放心,那是别的城市门店出现的问题。“我上次还跟班班一块儿吃呢。” 回去路上,程之衔抱怨她一路。 舒笛这小区挺像回事儿。出入严密,24小时保安物业在岗。 她门外地毯旁边摆着一双脏了吧唧的男士拖鞋,管道旁边有个小的针孔摄像头。大门上有几个40多码的大脚印子,门里面防盗栓也挺严实。 房子里面比她发来的小视频满当多了。程之衔放心不少,原来阿姨没骗他。 客厅左边阳台右边餐桌,前面是卧室和厨房。床和卫生间地儿都挺大,还带一个浴缸。他一个大老爷们,挤挤倒也能住。 “你明天九点上班是吧!” 舒笛从橱柜里抬头,“干嘛?” 程之衔拆开赵阿姨一早带来的黑色拖鞋,自己换上。他神情坦然,问舒笛,“不邀请老公住一晚?” “没你衣服。” 他反驳,“我行李箱就在车里。” 舒笛翻个白眼,“我今天生理期。” 程之衔心想,不对,怎么提前了?“那你刚才还嚷嚷着要吃冰棍?” “食道和口腔会回温啊!” 舒笛的理由简单粗暴,压根没放心上。程之衔气这死女人,记吃不记打,“上次疼成那样忘了是吧?” “我们女的肚子疼,那叫正常现象。” 程之衔往厨房走,“你少吃点就不痛了。” 舒笛喊,“那我不痛也不开心了。” 他又问,“怎么就不开心了?” 程之衔在这件事情上婆婆妈妈爱计较,严格控制她的冰淇淋食用量,这几天连橙汁也没有。 舒笛跟他掰扯,“我吃不到冰淇淋我就不开心,我一整个夏天都过不好。” 程之衔拐回来,耐着性子回,“医生说了,生理期肚子疼要少吃点。” 舒笛也烦,耷拉着嘴角,“医生也说了,做人情绪最重要。又不是每次都疼!那天空腹喝酒了。” 见他坐餐桌前不说话,舒笛哎呀一声,“反正它就没准过。你再缓几天吧,等下周再说。” “没事,我留下来照顾你。” 舒笛只好作罢,“我早上七点四十的闹钟。这儿离星衔远,路上你自己折腾!” “都是小事儿!” 程之衔把行李箱抬上来,顾自往没填满的小半个衣柜里放衣服。几身西服几身休闲服再放两身睡衣,舒笛那半片等快递发货的地方瞬间满满当当。 程之衔见领带没处放,拿着东西臭不要脸地问,“你首饰盒在哪?” 舒笛见大箱子摊着,里面东西搬进去一大半,语气有点急了,“你那别墅都塞不下你了是吧!” 程之衔话里心安理得,“没办法!谁让女朋友看不上我那房子呢?” 舒笛骂骂咧咧,把柜子里备用的洗漱用品一股脑抽出来,让他去洗漱。这家伙连续几天出差应酬赶飞机,一落地就来找她。肯定没怎么睡。 程之衔又问,“你干嘛去?” 舒笛打开笔电,躺懒人沙发上,“我还有账号要打理。不然拿什么养你!” 他走过来给人脸上打个啵,特别殷勤,“谢谢女朋友。” 几乎是程之衔前脚洗完澡,舒笛后脚就给他递上AD钙奶。 她语气平和,“你在别的地方,睡前干什么我管不着。但你在我这儿,还跟之前一样,就得把这瓶奶喝掉才算完整一天。” 程之衔发梢滴着水,睡袍大咧咧淌成V领,眉毛扬着,“女朋友这么霸道?” 舒笛不理,起身去洗澡。 收拾完已经十一点多。窗外弦月明亮又柔和。城市的车流嘈杂声被窗户合上一键关机,卧室一片暗色暖光。 对面空调下多了一个粘钩,淡米色墙纸上面挂着一本超市买的日历。 舒笛拿着药盒坐床边上,笑他幼稚。 程之衔弓着腰给她上药,“抬眼就能看见。一天撕一张,我等你转正。” “知道了。” 几秒,舒笛又问,“你平时喜不喜欢用须后水?” “怎么了?” 她今天听同事讨论来着,“我还没给你买过什么。对了——”舒笛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万宝龙logo的盒子,“打开看喜不喜欢。” 程之衔有点惊喜,打开黑盒子。映入眼前是一对玫瑰金色袖口,星空系列的经典款。 “我看你平时戴的袖扣没有这个,是不是还挺合适?” 程之衔心口一片热乎,“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东西?” 舒笛帮他别在明天穿的衬衫上,提醒他不准弄丢。“前两天和朋友逛商场,直觉你戴好看。” 程之衔脸上挂着笑,眼神柔情,“谢谢女朋友。很喜欢。” 他下床从脱下来的西服口袋翻钱包,把副卡交给舒笛。 眼前猛然递来一张副卡,舒笛问他干嘛。 程之衔给人搂怀里,“还没上班,一周工资就没了。老公不得表示表示?” 舒笛笑笑,“我有存款有副业呢!” 他不听,给卡放床头柜上,“你有归你有,我给归我给。保不齐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当给工作人际走动行方便,买个入场券。” 舒笛看他挺认真,“真不用!我过了低保期会涨的。” 程之衔让她听话拿着,“我之后估计叁天两头出差,你不去我那儿住,又老看不见你人,我不放心。” 啧,这大男子主义! 舒笛只得收下,给他一个安心。反正花不花是她的事儿。 折腾半天,两人可算躺下。空调沙沙运转,凉气和香薰味道一同弥散满室。 程之衔看女人使劲往他怀里钻,问她怎么了。 舒笛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着,“好喜欢你,就觉得我......” “什么?” 程之衔满是惊喜,生怕是自己耳背听岔了,“再说一遍!” 舒笛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一板一眼,柔声道,“好喜欢你!” “老公也好喜欢你!” 程之衔一脸满足样儿,眼睛眯起好看迷人的弧度,说完又问她觉得什么。 舒笛重新拱他怀里,“这两天想了很多,发现那些事情说出来,好像更利于关系和谐。” “你早这么想就对了!” 舒笛沉着眼皮问,“是吗?” 程之衔说,“不过现在也不晚。你就按你自己步子来,不着急。想跟老公说呢,就说。不想说呢,老公慢慢等!反正就在你跟前儿。” 她伸个懒腰,喃喃道,“主要也没想到能在那个地方遇见你。” 程之衔特别臭屁,“怎么?觉得老公那天晚上从天而降接你的?” “嗯?”舒笛困了,“我可没说!” 程之衔心想,她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对。 他笑而不语,亲她一嘴揽怀里,“好了,晚安!”随后俯身关掉夜灯。 转眼间,舒笛已然睡着,身旁的程之衔睡不着了。 他发现舒笛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过去的人只要一出现她就崩盘。她的心理问题,现在的突发事件都只是投射出来的载体。这事儿一朝一夕解决不了。 舒笛像是自发性开启情感隔离这种防御机制,进入一种无所谓的平静状态,只是单纯无意识的生活。 思量已久,程之衔决定跟她慢慢磨。 一夜好梦。次日大早,舒笛闻着面包香味醒的,比闹钟还早几分钟。 床边空的,衣架上西服还在。 她洗漱完看程之衔正在做早餐,上身一丝不挂,只穿一条黑色宽松运动裤。 舒笛抬步上前,从身后搂住男人,靠他肩上半睡半醒,“怎么这么早起来?” 程之衔右手拿勺,左手缠上她的胳膊。“你第一次主动坦诚,又第一周上班,老公表示一下。” 恋爱一个月(微H) 程之衔正式复工第一天,卡着点到公司。荣杉神神秘秘的,让程总看一眼休息室,说有人在等。 他不以为然,直接推门而入。“嘭”一声,彩带烟花从天而降,程之衔吓一跳。 众人齐声,“欢迎程总回来!” 屋里都是自己部门员工,程之衔看大家伙情绪高涨,他笑笑,“看把你们吓得,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干了?” 萌萌带头,“你不在我们心里都没底。” “就是!” 程之衔看出他们心里的小九九,让人都省省,“好好上班去吧,别整这些有的没的给保洁阿姨添负担。晚上我请吃饭。谢谢大家!” “谢谢程总!” 毕竟二个多月没坐办公室,程之衔居家办公那些之外,例行公务也堆了大半座山。 王扬在身边转悠半天,搞得他心神不宁。 程之衔忍无可忍,“大哥,我看文件呢?你别搁这儿转悠了行不行?” 王扬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念书瑜为什么想辞职?” “我哪知道?” 程之衔前脚刚把张氏搞破产,公司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念书瑜不止要辞职,还直言要撤股。 王扬坐办公桌对面,哼笑,“肯定是因为你。” “关我屁事?”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王扬嘿一声,“就是你!少在那儿装。” 程之衔从文件里抬头,“你要是闲着没事,来吧,跟我一块儿签!” 王扬骂他活该,“管老子屁事儿!” 程之衔不理,喝口黑咖继续审查文件。 王扬兀自分析,“我觉得吧,肯定是我俩劝了这么久你都不回来。舒笛前脚搬江城上班,后脚你就屁颠屁颠跟着回来。念书瑜生气了。” 程之衔从文件堆里抬头,停笔,“关舒笛什么事?念书瑜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你也说了她不知道。” 念书瑜接到王扬电话,正在和朋友喝茶做按摩。 “干嘛?” 王扬好声哄着,“我们聚餐呢!念总不过来看看?” 念书瑜沉声道,“怎么?程之衔这么迫不及待带舒笛出来?” “没有!你想什么呢,程之衔什么人你还不知道?”王扬没说,人舒笛才不过来。 念书瑜话有好转,“不去!我有正事。” 电话那头又说,“那你明天准时上班啊!该跟董事会那帮老头儿开大会了。” “知道了。” 说完念书瑜挂断电话,身边女人问她,“舒笛?我们部门新来了一个运营师,也叫舒笛。” 念书瑜坐起身子,“不会这么巧吧?” 辛子怡给她形容,“女孩特白特漂亮,看着挺聪明也挺有钱的。她刚毕业,但简历特别厉害,那天面试她走后,俞总夸了半天,后面的没再考虑,直接定了她。” “她手上是不是戴积家红色腕表?” 辛子怡也跟着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念书瑜笑笑,没想到圈子这么小。 * 次日,念书瑜准点出现在董事会上。面色严谨,丝毫没把昨天的事情放在眼里。 她看对面的程之衔,后者垂眼看报告,在满屋刁钻意见里泰然自若。 会议结束后,念书瑜端着两杯黑咖,敲他办公室门。 “进!” 念书瑜进来,把杯子摆办公桌两边。 程之衔从电脑里抬头,“什么事?” 什么事?语气疏离又陌生。念书瑜心里发怵,快速扯唇微笑,“欢迎你回来啊!” 他点点头,“谢谢!” 话匣子慢慢打开,念书瑜才有一点实感。她不想放弃,事后又想了很多次。仰卧起坐也好,垂死挣扎也罢。她大一就认识了程之衔,她不甘心。 程之衔应下,“下午叫上王扬,一块过去会会他们。” 念书瑜点头,离开办公室。 程之衔把咖啡推一边,从休息室小冰柜里拿出一瓶AD钙奶,吸管戳开。 看窗外光线刺眼,楼楼相隔。也不知道舒笛正在干嘛,程之衔果断发微信骚扰过去。 舒笛的心思全在几本培训手册里打转。触目兴叹,果然只有程之衔俞副总这种资本家,才有空摸鱼。她现在能带薪拉屎,都是一种奢侈! 程之衔说AD钙奶不够了,舒笛说中午给他叫一箱外卖送他们楼上。 看女朋友忙得晕头转向,程之衔不好意思烦她。他按按太阳穴,让阿姨今晚煲点汤,给舒笛补补,随后继续工作。 核桃牛排汤,阿姨说益智健脑,程之衔看着挺像回事儿,恨不得让舒笛端锅喝! 高汤鲜美浓郁,没有油气。山药胡萝卜黑豆枸杞都是舒笛爱吃的,程之衔监督下她足足喝了两碗。 舒笛问他周末有空没。程之衔察觉到她言语里的提醒,当然有空。 舒笛从购物车里抬头,“那你周末上午过来吧。” 某人应下,已经开始暗自窃喜。 程之衔收集部门男女员工的想法意见。荣杉甚至发来一个《约会秘籍108条》文件包,里面全是干货。 结果舒笛在周五顺利通过培训考核后,又告诉他周六有事。 程之衔自我安慰,没关系,舒笛肯定要花时间了解同事,新人入职肯定都有活动。好歹还有一天属于他的时间。 他把前脚刚走的王扬叫回来,说周六跟他一块儿去。 王扬臭骂,“不是,你有病吧?” 程之衔拨打内线,“荣杉,给我订票!我明天也去。” “你不陪舒笛了?” 程之衔阴着脸,“舒笛明天公司有事儿。” 王扬扬眉嘲笑,“哟!你也有今天。” * 周末当天,程之衔几乎是卡着她起床的点去她家。打开房门,程之衔吓得退避叁舍,几番确认自己有没有走错单元楼层。 舒笛从快递堆里露出个戴着发抓的脑袋,身上随便套了件脏兮兮的黑色大T,问他吃饭没。 程之衔定眼瞅着眼前,客厅走廊堆满快递箱和工具,毫无落脚之处可言。家具木材市场不过如此。 说完吃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舒笛发号施令,“你过来把右边那个箱子拆了,把收纳柜组装一下。” “什么?”程之衔顺着视线望去,叹为观止。 两个30寸行李箱大小的箱子,说明书厚厚一沓。合着舒笛今天专门让他来做苦力的。 程之衔翻下眼皮,喉结上下滚动,“舒笛,你记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 舒笛手上快递刀拆箱子的动作不停,快速回答,“上班第一周完美结束的日子。” Double kill ! 程之衔撑着情绪,微笑,“你再好好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舒笛停了几秒,嘴里念着什么,随后抬头说,“我姨妈走的日子。” Triple Kill ! 程之衔忍着气,谁问她这个了,他当然记得她这个月的生理期。 “你再猜猜。” 舒笛看他神神叨叨,杵在门前不动弹。他眸子漆黑,眼神却异常认真。 她也不由认真起来,“到底怎么了?” Ultra kill ! 程之衔欲哭无泪,颓败地撸起袖子蹲地上,陪她拆箱子,“今天是我们恋爱一个月纪念日。” 舒笛没想到这么快,“啊!是今天吗?”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不准我错过任何一个日子。”程之衔斜眼讥讽。 舒笛最近忙得昏头昏脑,没时间记录。手机重要事件确实通知过一次,她给忘了。 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都准备好了?” 程之衔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 舒笛满心愧疚,让他先坐,等她洗个澡收拾一下。 她出来后,箱子已经全部堆到电视旁一角,地板干干净净,客厅走廊瞬间不再拥挤。程之衔正在拿纸巾擦手。 舒笛直觉他不太开心。这份知觉一直持续到车里。 程之衔冷着脸开车,提醒她系安全带的语气十分平静。声音低沉,压迫感也有。 舒笛自知好心办了错事,正襟危坐主动交代,声音有种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柔,“本来我今天想着和你一块拼家具,是想让你在这间屋子里有点参与感。不全是做苦力。”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看程之衔的神情。冷冽,疏离,两颗镶在眼眶骨的眼球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程之衔不说话。 舒笛从包里掏出一颗黑巧,刚要拆包装,想到他可可过敏,又塞回包里。她干脆不说话,低头看手机。 过红绿灯后,程之衔无奈叹气,“舒笛,你哄哄老公会死是不是?” 舒笛看他拉胯着脸,“我哄了。” 程之衔更来气了,“你那叫哄?” 她不理解,“怎么不算?” “......” 程之衔开到一家手工制作店。 周末出奇得店里人不多。扫健康码进门后舒笛才知道,预约的,还挺贵! 前台把他们带进去,舒笛看墙上奇形怪状的工艺品,撺掇程之衔再做一对手机壳。 程之衔随她,正听老师傅讲操作事项。 刚穿上陶瓷围裙,就看到旁边小情侣两次泥巴掉地,舒笛有点后悔。 程之衔看她愣着,“舒笛,给我后面打个结。” 他凑她耳边,语气幸灾乐祸,“怎么?觉得自己不行了?” 舒笛当然不认输,非把杯子做出来。 老师傅问他们想要什么样的,舒笛把她备忘录里自己画的巧克力牛奶情侣杯给他看。 师傅点点头,带他们取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程之衔和舒笛开启漫长的揉泥拍泥之旅。 泥土硬,有点重量。舒笛忍着不问空气排得怎么样。 脚下踩的是拉胚机,舒笛以为自己在踩缝纫机。大周末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身后程之衔看出她的为难,拉着她的两只小手一块儿打湿。他的大掌裹着她,牛奶也被晕上黄土,四手一同湿润泥料。 程之衔悄声凑她耳边,手上不忘占她便宜,打趣道,“这就不行了?” 舒笛不理,专门看身旁老师傅操作。 老师傅说用双手大小鱼际发力,找中心点和平衡点。很多人都毁在这一步。这两人挺幸运,做器型也一次顺利过。 提泥是精细活,程之衔不再打岔,神色冷静,态度十分严谨。拉胚机的转动速度,外面裹着程之衔,带有泥土又略微粗粝的手掌,磨得她手背苏里带痒。 周边一片安静,舒笛感受到他的鼻息不断朝自己扑,努力集中注意力。 成型收底后,在老师傅的帮助下,泥土杯子顺利取下。舒笛打开手机,把自己画的格子和食物设计添上去。拉胚完成。 上色是后续的事务,交给老师傅处理。 老师傅看男帅女美,想拉着人合影留念。程之衔看看舒笛,后者点头。 收拾完手上的泥垢,程之衔带舒笛上楼吃饭。他问,“还做手机壳吗?” 舒笛摇摇头,“网上买吧。” 之前有一次,舒笛铁锅炖吃得意犹未尽,程之衔这次专门让人铺了一层卷子。 火锅丸子红薯茶树菇鸡翅,都是舒笛爱吃的。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多。 他们看电影,抓娃娃,逛商场,听地下,伴着晚风回家。 夏天本该如此。工作日象征过一下,繁杂琐碎象征性抛在脑后。它是身边的人,桌上的饭,夜晚的凉风,怀里的冰西瓜,耳边的轻摇滚。至于那些消极懈怠和过去的无底黑沼泽,那算个屁! 卧室只有一盏夜灯,床上的女人膝盖贴着枕头,下巴顶起,头往后仰,身体一抖一抖承受剧浪拍打。眼神不忘从远处俯瞰高楼绿坪,以及被窗纱遮挡住的模糊灯光。 程之衔把她后背按到床上,后面高高撅起,身子侧过来看他。 舒笛眼角媚出点点春水,下巴磕到空调被上,细微的叫声淹没呼吸。她抬眼看身后的负距离抽动融合。 两人床上折腾许久,留下几滩湿润。程之衔抱她跟玩儿似的,又转战客厅,阳台。他抵在耻骨,往小腹冲击。 两人换了无数次姿势,身下黏黏糊糊,说不清谁是谁的,融在一起,花水溅落。 让舒笛休息一会儿,程之衔又把她挤到逼仄干净的小飘窗上,只露一道缝隙,月光灵巧地洒在两人身上。 程之衔蹲下身子,把两条白花花的枝干扯开,密道对准自己。他的大掌往上捏住左团奶酪,右手手指进入密洞,无数温热的小嘴吸着他。伸舌钻入花心,来回舔舐花蕊的腥甜和奥秘。 舒笛双手按进男人短发,神色难抑,生理和心理的愉悦感被双重填满。她小腹不自觉往上抬。脚趾用力撑起,依旧打不住滑。 不多时,在身下灵动的舌头和嘬水声里,她呻吟着泄了出来。 程之衔头发湿了很多,花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落,直至脖颈,喉结,锁骨。麦色身体打上牛奶,紧实的肌肉润上一层光亮。 他起身把舒笛拖起来,拨开身上滴落的水珠,嗤笑,“你怎么跟个水龙头一样!” 程之衔对着她软润红艳的唇瓣,抱着她舌吻,手掌揉捏她全身。 近乎吞没式的爱抚和拥抱,舒笛呼吸跟不上,眼泪不自觉往外涌,“程之衔,我想要你37度2的蛋白混合溶液。” 程之衔不忍爆粗。他嗓音磁性,眼里带火的样子舒笛一向受用。她主动挑起纷争,不管受不受得住,从不抵抗。程之衔喜欢她这份主动和热情。 他给人重新抱床上,站在床边,把再次发硬的东西递给她。 舒笛趴在床边,神情专注。她双手握住硕大,虔诚地伸出舌尖舔舐棒头粉眼。 程之衔一手撑着床头,一手托住她后脑勺的发抓,往前浅浅顶弄,粗暴又温柔地装满她。 舒笛手指抓住他的大腿腿心,揉搓两颗东西。此起彼伏的喘息里,程之衔低沉出声,“宝贝儿,好好嗦,不能再咬了。” 一切步入正轨 一切步入正轨,舒笛和办公大楼里的上班族一样,朝九晚六,地铁通勤,或是下班往前走,总能看到黑车听话地等在拐角。 工作任务不算太重,舒笛适应能力很强,没两周就熟能生巧。每天抽时间健身、阅读,也偶尔给加班的程之衔做饭。 辛子怡今晚带部门见客户时,不禁思索。女大生对这群老男人有无穷无尽的易得感和新鲜感,就像1688批发大堆三两块钱的廉价漂亮耳环,不常戴但穿毛衣时可以配一个亮点。 轻飘飘的没有质感不重要,反正这堆戴过一次就坏的耳环和女大生一样,都是代替强且只为满足暂时性需求的产物。 正当杯瓶相斩,热火朝天。这时舒笛加入战局。 辛子怡看她献媚般附和几位老总,并借机往下顺,请教式地发表她的独到见解,友好地给别人递小枕头也展示了自身实力。 当其他同事在酒光四溢间还处于本能不适和心理排斥时,舒笛已经游刃有余,带领他们走到前端。 外界消息对她没有太大干扰,她懂得转换态度,总结场面传递出的繁杂信号为自己所用。舒笛快速排除弊端打入内部,见缝插针谋取有利消息。 这是个极其聪明灵敏有思想的女生,她朝气十足的行动力和感染力总能给整个小组镀上一层金光。懂得沉淀,不怕祛魅,舒笛的潜力和实力远不至此。辛子怡很满意。 毕竟这个年头下,什么都是贵的,只有人最便宜。舒笛是一只沾了金箔的燕尾蝶。 辛子怡不由为念书瑜捏把冷汗。她决定中立立场,专注眼前。 程之衔在车里等得烦躁,给俞繁打电话问舒笛什么时候下班。 俞繁从门缝里看,舒笛正避坑挖路跟人聊得尽兴,“你女朋友乐意卷,你管人家干嘛?” 程之衔屈指弹烟灰,反问,“她一个实习运营师,挣的低保还没你一个月油钱多。你留她应酬那么晚干嘛?” 俞繁看里边没事,抬步往洗手间走,“你女朋友就盯着管理层那个位置,谁都跟你一样?” 程之衔懒得跟他掰扯,“你赶紧结束场子,让她下来。” 半小时后,场子结束。俞繁和秘书给一个个老总送走,包间里只剩自己公司的人。 舒笛正身坐着。她长得冷媚,没表情时添上一层疏离感,气质淡漠又神秘。这会儿酒精微微上脸,眼睛要笑不笑,给旁边另一个酒精上头的辛子怡倒水。 秘书和助理正联系滴滴,安排大家回家。包间慢慢空荡,人员散去。 一楼大厅,辛子怡颓废地倒在舒笛肩头,拿手机联系代驾。舒笛把辛组长送到车上,存下车牌和代驾名字牌号。 回头见俞副总还在,秘书不见了。她问俞副总需不需要叫个车,俞繁见状笑笑,让她赶紧回,明天可以晚一个小时上班。 舒笛从包里掏东西,把一根小香蕉和一包纸巾递给俞副总,说果酸可以中和酒精,助于消化。 俞繁心想这女人够勇的,自家男人在路边等得想骂人,也不知道赶紧回去灭灭火。 程之衔下车,站在对面朝她招手。 舒笛走进闻到一股烟味,十分嫌弃,“你这是抽了多少?” 程之衔懒得理她,让她赶紧上车。 副驾驶座放着香苏格的香葱卷,舒笛喜出望外,这个点儿都关门了,“加完班还能吃上这种好东西!” 她准备给程之衔嘬一口,凑近时想到自己喝酒了,只好作罢,亲他耳垂边。 舒笛问他,七夕打算怎么补。 那天程之衔去滨城出差,项目上有拖延,没能赶回来不说,还一连一周都不见人影,落下舒笛一通埋怨。 程之衔不说话,也不表明态度。 舒笛扭头,看他神色自若,“哎——问你话呢!” 程之衔依旧沉默不语。 舒笛把面包盒子扔他身上,“你这是追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是吧。” 程之衔冷声道,“我珍惜有个屁用!你自己不挺能喝?” 舒笛皱起眉头,“有毛病吧?你自己不工作吗?” “有本事下次生理期肚子疼,你别哭!” 舒笛脾气也上来了,“关你屁事!” 车到小区门口,舒笛独自下车,把没吃几口的香葱卷甩他身上。不拿门牌给他开门,往小区走。 程之衔打开车窗在后面喊,舒笛让他滚,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他一气之下驱车离开。 等舒笛洗掉一身酒气,从卫生间出来,手机上一通程之衔的未接电话。她全部滑掉,开免打扰。 齐晗问她在江城怎么样,她也想搬过来。江城是网红之城,方便她工作。不多时她拉三人小群,瑞文也加入群聊,三人语音聊了好久。讨论出结果后,舒笛撑着眼皮结束通话。 次日早晨八点五十,舒笛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今天要交数据报告,舒笛早早核对好文件,拿着东西去打印。 俞繁见她站在打印机前,又拐回来,“不是说让你今天晚一个小时?” “俞总早上好!” 见舒笛神色自若,毫无困意。他心想不应该啊! “早!” 舒笛笑笑,“今天会议内容挺重要,我早点过来再盯一遍。” 说完她拿着打印好的一摞子文件,颔首回部门办公区。 二十分钟后,舒笛接到外卖员电话,说程先生给她订的外卖,已经到公司前台,让她来取。 舒笛震撼无比,这两箱子是请了一整个部门吧。前台夸她男朋友大气,就是没见过人。 她僵着脸笑笑,给前台两位美女分奶茶和早点,两位姐姐欣然应下。随后给外卖员刷卡,让他搬着上楼。 部门员工看到早点logo后心满意足,这两箱子够他们半个月工资了,问舒笛程先生是谁。 舒笛笑而不语,让他们不够吃自己拿,随后拿起一份早点去敲俞繁的门。 舒笛闻声推门,进来把早点放他办公桌上。“俞总,程之衔请你吃的。” 俞繁笑笑,“你知道了?” 她摇摇头,表明态度,“我是我,他是他,工作我不会含糊。” 俞繁点点头,“行!” “那我先回去了。”舒笛抬步离开。 走到门口,又被俞繁叫住。舒笛扭头,俞繁又说,“昨晚没提前散场,你俩别因为小事吵架。” 舒笛笑笑,淡漠有礼,“谢谢俞总!您误会了,我们没吵。” 三分钟后,程之衔又开始发语音条骚扰舒笛,舒笛转换文字。 程之衔问她没吵怎么不接电话,蟹黄包好不好吃,今日份橙汁是不是还挺不一样。 舒笛忙得要死,看到一半直接合上手机,拿起桌上的运营方案去敲辛子怡办公室的门。 “组长,我认为这几个账号以目前的运营方式很难再有水花,个人特点太过薄弱,他们走图文形式局限性很大,没有短视频更抓热度。我整理了两种新的运营方案,优势和弊端都在里面。缺点是可以补足的,请您过目。” 沉甸甸一份文件,辛子怡扬起眉毛,翻了几页,“什么时候做的?” 舒笛回答,“前两天。” “这么快?”辛子怡看了一会儿,问她后面是什么。 “最后多出来那几页,是我对比的一些与他们风格类似的博主发展史,他们用过的运营方案、风险评估和参照物也在其中。” 辛子怡定眼一瞧,“哟!国外的网红也在!你自己翻译的吗?” 说完她突然想到舒笛之前给明星工作室当过两年随行翻译。 舒笛点点头。 辛子怡大笔一挥签上名字,让助理吩咐下去,马上执行。 她从抽屉里拿坚果棒,跟舒笛抱怨,“你是不知道,那几个账号我看着就头疼。这套方案不错,给我解了个后顾之忧。” 舒笛把剪刀递过去,辛子怡道谢。 她又想起什么,“对了,下午你跟我一块儿过去看看,刚好有个老外也在。” 舒笛应下,问她几点。 “两点半。”辛子怡想了想,“你这份对比思路挺广,数据很透彻,没少下功夫吧。” 舒笛说都是日常积累,前两天又跟朋友查了点资料。 下午过去才知道,辛子怡是带她参加业内有名的座谈会。台上有一个舒笛很喜欢的自媒体发家人。 中途休息时,很多人和辛子怡打招呼,她让舒笛在旁边跟着。舒笛认真听着,记下话里重点。谁承想,抬头遇上念书瑜和王扬。 王扬跟舒笛打招呼,“你怎么也在?” “我陪辛组长。” 辛子怡见他们认识,和念书瑜对个眼神,让舒笛自己聊会儿,等下记得回去。 王扬给舒笛拉到一边。舒笛清清嗓子,站好,跟他保持距离。 他问,“你跟程之衔又吵架了?” 舒笛不明所以,“没有啊!” “没有他怎么一整天都阴着脸?”王扬才不信她。 “他阴着脸吗?怎么回事?”舒笛脸不红心不跳,摆出一副神色担心。 王扬摇摇头,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难受。 “弟妹,你是真给他面子啊!”他看看旁边没人,又劝舒笛,“你说你至于吗?程之衔有空肯定就去找你了。” 舒笛听得难受。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懒得跟他掰扯,一字一句道,“我们真没吵架。他忙就忙呗!谁不工作啊?” “他每天拿着香苏格的香葱卷去找你,这还不够啊?” “关你怎么事?”说完舒笛迈着步子重新回到大会堂,距离很快将身后王扬说她心狠的话淹没大半。 看辛子怡和念书瑜在座位上有说有笑,舒笛自觉站走廊里。 手机响起,程之衔打来的,舒笛无奈滑过接听。 “哟!女朋友可算舍得接我电话了?” 舒笛听出一丝怪异和内涵,后悔有余,语气很差,“没事挂了!” 程之衔连忙拦住,语气转好,带点无奈的认真,“舒笛,算我错,行不行?” 舒笛不说话。 程之衔继续说,“你那边结束完回公司吗?老公带你出去吃饭,吃你一直惦记的那家山顶法餐。行不?” 舒笛哼笑,“不用!程总大忙人,我耽误不起。” 他话里讨好,“不忙不忙,陪女朋友吃饭还是有空的。” 舒笛心里郁结有所缓和,依然拿乔,“再说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程之衔说没事,“多晚老公都等。” * 下班时间一到,舒笛和柳枝枝一通打卡离开,往地铁站钻得比猴子都快。 程之衔车停在她公司前面路上,等了半天不见人影,打电话过去问她怎么还没下班。 舒笛让他滚,自己反省去吧。说完挂电话装包里。 柳枝枝问她为什么不原谅男朋友。 舒笛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不可爱。她语气变软,“没有不原谅啊!” 等柳枝枝问完那为什么,她继续道,“我谈恋爱特别作。” 柳枝枝反驳,“可是你男朋友不是早上刚哄了你吗?” 舒笛有点匪夷所思,“宝贝你太可爱了!” 看柳枝枝两条眉毛弯成皱脸表情,舒笛轻轻抚平她的眉毛。 “别想了,早点回家休息。” 说完她跟柳枝枝摆摆手,两人分头往不同号线地铁走。 * 程之衔堵在小区门口,准确拉住舒笛。 “你吓我一跳!” 舒笛缓口气,把他手甩开,往小区走。 程之衔快速跟上去,语气柔和,“舒笛,不生气了好不好?” “没生气!” 他跟在舒笛后面,“没生气你跑什么?” 舒笛继续往前走,拿小区门牌开人行道的门栏,“关你什么事?” 程之衔把她抱回来,几步路,拉开车门,放后座上。自己坐她旁边。 舒笛阴着脸,睫毛一闭一睁,神情不耐。 程之衔往她身边挪动,舒笛视若无睹。他又拉她的手,舒笛仍然如此。 “你还要气多久?” 舒笛侧头看他,“很累你知道吗?” 默了两秒,她再次开口,“程之衔,我不明白两个人的事情,你把王扬跟俞副总扯进来干嘛。” 程之衔满脸惊讶,他什么时候扯了?连忙否认,“真没有!我谁都没扯。” 舒笛复述,“王扬下午问我至于吗。” 她一直把握着分寸,从来没有让程之衔因为她耽误自己的工作时间。王扬那句话,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程之衔怒骂,“你听他放屁干嘛?我都没说,他说个屁!” 舒笛扭头看窗外。不想让自己发散思维,把事情扩大化,越想越遭。 “老公抱抱。” 程之衔看她不拒绝,把人折身搂到自己怀里。“生气这么久,饿不饿?” 舒笛不说话。 程之衔无奈一笑,“先吃饱了再生气,好不好?” 舒笛又想想,算了,原谅他! 她语气很凶,踢他一脚,“开你的车去!” 程之衔一听,笑了。“行!老公麻溜儿带你去。” 他给舒笛亲一口,系上安全带,开车前往那家山顶餐厅。 “舒笛,别被框住!” 位置靠窗,往下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夜景。 程之衔绅士地给女朋友拉椅,落座。像舒笛第一次下楼吃饭那般,一条龙服务。 不同的是,这次的甜点真的如她所说,是爆浆融化的蓝莓巧克力派。 看程之衔又吞下两粒过敏药,舒笛不再别扭,认真品味。 巧克力在舌尖融化散发的味道实在太过美妙,分泌的多巴胺充斥头颅。 去不了最漂亮的巧克力工厂放风筝,她还有程之衔。 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礼盒,舒笛递给他。 “给我的?”程之衔不敢相信。 左手托腮,舒笛懒洋洋点头。 拆开盒子,是一支万宝龙黑色签字钢笔,笔身有刻他的名字缩写。 对面的舒笛眯着眼睛看他,“七夕快乐,男朋友!” 怀疑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安监控了,程之衔正缺一支钢笔,“谢谢女朋友,眼光不错!” 这话不假,舒笛眼光很毒辣。给朋友挑礼物也是,总能投其所好。 “喜欢就好。”舒笛有点困了,把餐具往中间推。双手趴在桌上,脸上绽着笑容看他。 看她一脸享受,程之衔提议回家。良辰美景,解个欲,服侍一下女朋友。 舒笛摇摇头,戴上口罩,让他坐自己这边。 侧身抱住程之衔,她左胳膊圈他肩上,下巴撑着他的右侧肩膀,跟条软体动物似的靠他身上。 往下看,夜晚黑又明,灯火车流变得星河璀璨,舒笛莫名心情好。 “城市夜景挺漂亮。” ...... 他们快速和好又升温。 程之衔依旧三天两头在路口等着,晚上窝在舒笛的小房子里,看那本日历慢慢变薄。 舒笛依旧雷打不动和同事告别,往前面路口绕。每周会抽一到两天,陪程之衔在小别墅过。 最喜欢的夏天所剩无几。能见面的时间,程之衔会看路边有没有香苏格的香葱卷,忙完工作,不忘榨杯红色橙汁去见他的女朋友。 两个人的家,城东也好城南也罢,他们总要隔三差五骄奢淫逸一晚。 糜烂腥味的房间里,事后瘫在床上感受彼此脉搏心跳,这是他们能给彼此最浪漫,最本我,最赤裸,最珍贵的东西。 舒笛还是老样子,别扭拧巴没安全感。 不论问题出在谁身上,吵架时她断绝一切联系,旁人问了又说没吵。次数多了,大家见怪不怪。 反正下次,他们很快就会和好。 程之衔几乎陪舒笛每一个她麻木悲观厌世的时刻。药物解决不了的问题,舒笛依在他怀里,汲取养分。 那些肢体躯体化发生的瞬间反应,急促堵塞的呼吸,不堪入目的回忆。身上声音窸窸窣窣,舒笛狼狈又脆弱。 程之衔默默给她点烟,自己也随一根,陪她度过最困难的时刻。 知道她的坚持和倔强,知道她在努力,程之衔不强行带她看心理医生。 这些笨拙的细心舒笛全部看在眼里。 说参与感是真的。很多时候舒笛都不需要程之衔,甚至为了工作和维持自我秩序,有点尖锐冷酷,少了温情。 她时不时的,她矫情做作一下,虚伪假意的放宽自身缺漏,故作自己需要他的帮助和保护,或是刻意让自己处于弱势,让程之衔钻进来弥补,有被需要感。 时间过得很快,舒笛喜欢这种秩序感。她每天有充足的时间忙工作以外的事情。阅读,健身,偶尔见朋友。 她认为现在过的日子才叫生活。 当然,生活不是一帆风顺,比如中秋国庆连放八天,节假日过后的今天。 舒笛无语至极。她下班后早早回家,兀自去厨房,一边剥蒜一边想。 优加最近和一个合作方的小公司一起工作,舒笛负责管理优加这边的人,跟他们交接工作。 今天下午有个内容编导的内容,不够有深度和吸引力。舒笛提了几点比较边缘化和阴暗面的内容,增加多样性和回味感。 对方公司小组在茶水间一顿牢骚。 一个人说,舒笛可以不听,两个人说她可以不闻,但如果是一群人,她确实有必要站在别人立场上,想想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可这个事情,他妈的,她压根没有问题。别人懂个屁! 以为她在做饭,结果赵阿姨发现她把冰箱里所有大蒜全部剥干净,装收纳瓶里。心想是不是他们年轻人新潮的沉浸式发泄方式。 听完程之衔不由失笑,跟赵阿姨打过招呼后上楼。书房门没关,他从门缝里看过去。 落地窗前的小茶几再次搬到沙发前,舒笛眉头轻皱,盘腿坐地毯上敲键盘。 进了门,程之衔问她下班回来怎么一直剥蒜。 那股气流再次窜上心头,舒笛合住电脑,双手趴桌撑头沉思,“我今天有点不开心。” 走到桌边,程之衔跟她席地而坐,话间温柔,“要跟老公说说吗?” 舒笛纳了闷了。每个人跟每个人的想法大径不同,确实存在很多出入和落差。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尝试过好多次,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用别人看待事物的惯有认知和思维逻辑偏好看待问题。 跟pua无关。人是群居动物,存在社会属性和社会角色,不可能和这个社会完全脱节。 抓破脑袋依然两手空空,舒笛不认为自我认知和自身客观分析事物的能力有太大问题,于是成功将自己走进死胡同。 “你觉得我离经叛道吗?”舒笛问道。 程之衔轻抚她的额头,“怎么回事?” “我很反叛吗?” 看她神色丧厌,头顶笼罩一层灰色雾霾。得!明白了。 程之衔模样认真,语气温和,“你是讨厌别人意淫你,把他们自己的思想色彩强加到你身上,加重对你的刻板印象。他们会以他们认知里的你,看待你,和你交流。直到哪天他们发现你不是这样的人,变得气愤失望,开始回踩你,或者阴你一把。对吗?” 说完他胳膊往后,从沙发上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衔在嘴侧。 深呼一口气,舒笛狠狠点头。沉默两秒,她低声怒骂,“关键问题是,这他妈都是他们自找的!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没在外套里摸到打火机,程之衔索性把香烟拿下来。 “好了,老公抱抱!”他左臂一挥一收,给舒笛侧着揽怀里。继续说,“老公没法安慰你。事实就这么残忍。” 话锋一转,程之衔又说道,“但是呢!这事儿可以帮你规避风险。借机会做个排除法,不合适的人不要放在不合适的岗位上。实在不行,慢慢找合适的,没用的全部剃掉。” 对啊!舒笛豁然开朗。她喜欢用不同打法提高逻辑思维能力,做方案喜欢两套planB,关别人什么事。 接过程之衔的思路,舒笛抬头看他,“这种人思想迂腐,缺乏广度。阅历和经历不够,包容心和通感又不强。很多工作,他们缺乏对多元内容的理解,无法和大众共情,找不到那个最紧密的连接纽扣,也创作不出来大众喜欢的东西。” 看她一点就通,脑瓜子转可快了。程之衔颇为骄傲,“是这意思!见识不够是他们的问题。不合适的人理应被淘汰。你有什么跟他们生气,怎么不多给我分两个眼神?” 这么一说,舒笛心情好转不少。她又不和他们一起生活。谁在乎他们怎么想!充其量只有这段时间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同一群老板底下混饭吃。 慢慢放下顾虑,舒笛亲程之衔一口,跟他交底,“本来我在烦,被人随意剖尸,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补骨头。很下贱!把我想象成,那种,特别没有魅力的人。” 回吻过去,鼻贴鼻,程之衔闻着她身体的莓果味儿问,“怎么会这么想?” 凝起眉毛,舒笛抚摸他左耳耳圈,“就是很没有魅力啊!被这人讲。” 声音柔得,程之衔浑身痒痒。 怎么还没魅力了? 渐渐有点成就感,他家女人上一天班,回来跟他抱怨,索吻,说自己不想没魅力。 舒笛还在嘟囔,“但是我更讨厌解释,就很烦。” 抓住她在耳边作乱的手指,程之衔有点不可思议,“你觉得自己没有魅力吗?” 有没有魅力当然不取决他们怎么想。舒笛抬头看他,睫毛快速眨两下。 程之衔嗬哧一笑,“那你烦什么?” “不烦了。”舒笛安安静静躺他肩头。因为他们心烦,那更没有魅力。 不想这场破事,她伸手解开程之衔领带和几颗扣子,又开始种草莓。 暖风吹得人困,程之衔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揉揉她贴在胸前的脑袋,“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再迂腐也是流动体生物,偏见和想法会变。” 这番话令人深有同感。舒笛懒得再想。 反倒是程之衔的松散样儿,有种富足更甚的姿态。经历造就的还是浑然天成,舒笛不想知道。 喜欢他看似所有事情挥洒自如,像哆啦A梦的魔法口袋,天赋异禀。总能击中她,给她耳目一新的体验。 过了一会儿,程之衔胯下往前顶,低/喘着说,“你就照你的路子走,不在意别人也是一种能力。舒笛,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保护伞。千万不要因为外头那些阿猫阿狗改变自己。” 就是! 身下的人从正事上回神,抽张纸擦口水,抽空回,“我要是没魅力,怎么钓的你?” 程之衔掐住她的两颊挤压两下,把人抱怀里,身下往缝隙里磨挲,扬眉问道,“什么?承认你钓的我了?” 被他掐成受气包团子,舒笛有点心虚。 那天傍晚程之衔提着行李箱,她耳机里放的《love me like you do》,电影《50度灰》里男主带女主上飞机,背景音乐也是响的这首。 那个高大的外形,贲张的手臂线条,一步步朝舒笛跟前走。那晚她确实着迷。 现在她也着迷。 “问你呢!”程之衔掀开她的嘴唇,插进拇指。 刚才那么久嘴里还在酸疼,舒笛斜眼瞪他,扑棱掉他的手,“拿开!” “撒什么娇!”程之衔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奥秘,神采奕奕,继续追问,“说说,什么时候开始钓的?” 舒笛才不告诉他,默默记着等今晚办事儿放这首! 看她还沉浸在烦恼的余温里,程之衔收拾两人身下,拽她起来,一同下楼吃饭。 最近阴雨天多,赵阿姨做了一锅鱼汤,白嫩飘香。 这个班上得舒笛越来越傻,程之衔给她夹鱼脑袋,“多吃点补补,别老被环境框住。” 被既定模式框住,不代表舒笛没看穿他话里的捉弄。 凝他一眼,她抬手给程之衔夹鱼鳃,“你自己吃!吃哪儿补哪儿。” 缺心眼儿男朋友! “哟!”程之衔拿筷子翻两面看看,“哪儿呢?你还能看见鱼心呢?” * 辛子怡让舒笛下楼一趟,这会儿电梯高峰期。舒笛送完东西也不急,在群里看他们有没有人在等电梯。 刚好在外面遇到柳枝枝。奇怪的是,她今天搭乘电梯,后面一群隔壁写字楼理工男互相眼神示意,窃窃私语。 在储存室这层楼进电梯,舒笛恰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一开始觉得奇怪,但他们眼神里的意/淫和恶臭意味太重,舒笛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以为是钟嘉诚那个贱人,又过来骚扰柳枝枝。顺着他们的视线,舒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直盯着柳枝枝的屁股,牛仔裤上有一块红色经血。 看样子,柳枝枝应该不知道生理期来了。 想到之前出活动时,向庭借她衣服。上回生理期,程之衔也悉心照顾。 舒笛默默走到她后面,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给她按摩。突如其来的热情,反倒搞得柳枝枝一头雾水。 “宝贝,你中午吃的什么饭!” “啊!我们不是一起......”柳枝枝神情微懵,话还没说完便被舒笛打断。 “啊,我忘了!我是想问你刚刚给我吃的那个小点心叫什么来着,真好吃!” 看她神采奕奕地笑脸,柳枝枝也被感染,原来舒笛不是冷脸美女! 重整情绪,她跟舒笛分享,“玛格丽特饼干。我爸昨晚消耗蛋黄做的。” “这样啊!”舒笛恶狠狠地瞪向那群恶臭男。如果眼神能杀人,舒笛早已将他们千刀万剐无数次,“叔叔手艺真好,叔叔以前在部队里,枪法也太好了!” “其实我爸游泳更厉害,”柳枝枝嘿嘿笑道,“下次我爸做了我再给你带。” “那怎么好意思呢!”她佯装客气,话头一转便答,“谢谢宝贝。” 舒笛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叔叔厨艺是天生的吧!就像天然的。我天生会呼吸,叔叔天生做饭好吃!怎么感觉很多人都不知道呼吸、睡觉、拉屎、放屁都是天生的?不会还有很多人真以为,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妙语连珠如她,故意将重音放在“天生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往背后甩到那群黄腔恶臭男身上。 话音言毕,正好电梯门开。 拉柳枝枝进女卫生间,舒笛让她等一下,她去给她拿卫生棉条。 愣了一会儿,柳枝枝恍然大悟。方才在电梯里,舒笛有意站她身后保护她,出电梯前那段话也是故意为之。 因为背后那群男生窃窃私语的对象,是自己。刚刚有所缓解的情绪被迅速瓦解,柳枝枝觉得好累。 太不堪了。 这种视奸好似把她扒光了,被无数人围观讨论,他们迫不及待地窥视完她身上正常的生理特征,还要往她身上吐口水。 好在舒笛最后那句话,给她挽回了一些女生该有的尊严。 直至下班,舒笛给柳枝枝披上自己的长风衣,让她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月经外漏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需要感到羞耻。 舒笛滔滔不绝的模样好漂亮。柳枝枝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散发出这么大的正向力量。她今天被漂亮女人保护了。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之一,本就不是什么需要低声避谈的事情。 深秋快来了,阳光不再灼人。是时候去孟老板那里喝碗红糖鸡蛋醪糟,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肉面。 柳枝枝看向楼下地铁站,一切繁景都充满烟火。 还有机会吗? 连续一周加班的舒笛,被策划书搞得头脑发昏。好在程之衔最近不太忙,看她早出晚归下巴日渐尖锐,说什么都要给她送晚饭。 最近流感频发季,舒笛常年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态度导致她一入秋便手脚冰凉。 每每睡前,程之衔总要把她的脚丫子捧到怀里慢慢捂热才行。 这不,他今天下午和合作伙伴开完会,推了对方的酒桌“应酬”,直接驱车去大品房,给舒笛打包了她最爱的四菜一汤。 车厢里弥漫着饭香,两人份白色餐盒欲将程之衔的心情照得敞亮。 * 接下来到电商行业一年一度的双十一狂欢大赛。程之衔动不动加班,工作越来越忙。 这天下班早,舒笛也学他去大品房打包了几个菜,到星衔底下等开会的人。 前台姐姐不认识舒笛,见她挺漂亮,以为是准备签约的账号。问她叫什么,来找谁。 这家伙真挺遵守约定。 思量片刻,舒笛说她叫程之酸,是程之衔妹妹。逗得前台姐姐直乐,她坐在休息区等。 “舒小姐!” 下班走得急,珍妮忘拿东西,回公司时刚好看到这一幕。舒小姐正和前台姐姐有说有笑,冲峡谷。她把舒笛带到部门休息室。 坐在休息室等,舒笛不自觉打个哈欠,透过窗子从后瞧正在隔壁开会的程之衔,他手里攥着舒笛送的那支钢笔。 墙上ppt翻页,程之衔重新定身,看着手里的文件。 舒笛撑着眼皮,用视线里的睫毛尾端,勾勒他优越的脸部轮廓。 饶是再专注,程之衔察觉出对面员工眼里的一些异样。 就看舒笛眯着眼睛看着他笑,她今天的内搭是白色紧身针织衫,空调房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对上视线,舒笛手势示意他好好工作。 不动声色摸出手机,程之衔问她等多久了,他一会儿就结束。 不想打扰他工作,橙汁和AD钙奶的气味里,她陪程之衔在休息室吃完晚饭,亲热一会儿,便拎着香葱卷回家。 出电梯后,遇到念书瑜,舒笛径直走过。 “舒笛,”念书瑜从后面叫住,她语气平静,“我想找你聊几句。” 咖啡厅里,念书瑜问她知不知道程之衔父亲的事情。 话题尖锐,舒笛话里反感,“程之衔父亲的事情,外人提总归不太好。” 念书瑜哂笑,“外人?你指自己还是指我?” 舒笛眼神冷漠,沉声开口,“念总,程之衔是我男朋友,李叔叔是他父亲。他的事情不是你茶余饭后的谈资。做人还是有点最基本的尊重好。” “尊重啊——” 这句话惹恼念书瑜,她直言不讳,“你有吗?你的尊重是每天往程之衔伤口上撒盐,让他给你买香苏格是吗?” 瞳孔一抖,舒笛保持镇定,眼神从窗外扫向她,“你什么意思?” 心里闪过那通电话,念书瑜声色俱厉,“五月月底,程之衔父亲在去香苏格的路上,车祸去世。” 香苏格是舒笛和班佳琪觅食时发现的。她和李叔叔下楼喂狗提过两嘴。 李叔叔说他有一个女儿,喜欢吃甜品。舒笛强烈安利这家的香葱卷。 之前她问程之衔,家里怎么那么多冰淇淋,他说程之恬爱吃。 那次去麦当劳,舒笛记得程之恬吃了两个菠萝派。 李叔叔说程之恬喜欢吃快餐。 隔离时她和程之衔去超市采购。他说没有香葱卷,不是吃许骞的醋。 钟嘉诚不是因为被呛才吞吞吐吐,他看到了香葱卷。 程之衔说,“你这么喜欢吃香葱卷吗?” 王扬说,“他每天拿着香苏格的香葱卷去找你,这还不够啊?” ...... 斑驳寥落的碎片逐渐拼接起来,一个不堪设想的推测从舒笛脑内穿过。 她好像害死了李叔叔,程之衔的父亲。 耳边念书瑜滔滔不绝,“舒笛,这就是你的尊重吗?” 一字一句,鞭辟入里。 阴天大风刺骨,路边金黄树叶奚落作响。 舒笛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念书瑜买单时,她用怎样一种气势轩昂的姿态扫码,回复她,“不用,我请你!” 出地铁站,舒笛才把手里揪了一路的香苏格手提袋丢进垃圾桶。 路过小区门口711,她机械性地定在那里。默了几秒,从包里拿电话打给小陆。 “小陆,张希亮店里的香葱卷什么时候下架的?” 那边小陆想了想,“是5月底差不多,亮哥突然要下架。我说香葱卷销售还不错,亮哥只说以后都不准放。” 这通电话坐实了她的罪名。 她是从犯。 泪水浸湿面庞,视线混乱模糊,一幕幕画面在眼里刺啦播放,沉痛不堪的事实直淋淋挥向她。 舒笛频频看到程之恬探出来一头泡面卷,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饭。 李叔叔站在草坪上喂狗,安慰她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不用执着下辈子要不要当有钱人家的爱宠猫咪。 程之衔说趁她胃口好,再吃一个香葱卷。 众人避之不及的人血满头,只有舒笛吃得欢。她近期吃了多少次,程之衔的悲痛就反复上演多少次,只多不少。 她的快乐是踩着程之衔永生逝去的亲情换来的。是她给刽子手递的刀。 “姑娘?” “姑娘?” 僵硬地抬手擦完泪,舒笛回头,看到小区保安叫她。保安说最近疫情严重,小区治安也不太平,让她出入小心,没事多做核酸,以应不时之需。 舒笛点点头,道谢回家。 微信里程之衔问她到家没。舒笛报平安,嘱咐他早点休息。最近天冷,都多吃饭,让他别再买香葱卷。 程之衔只好作罢。 收拾完杂物,舒笛从墙上寥寥无几的日历本上撕下一张。 定好闹钟,她从床头柜里拿出药瓶,伴着两粒安眠药入眠。 * 清晨两通辛子怡的出差电话,舒笛着急忙慌赶到公司,一整天跟着出差访问。晚上下高铁场,程之衔在出口处等。 一路上,程之衔看舒笛满身疲惫,心不在焉。她说工作棘手。 桌上摆满赵阿姨做的菜,程之衔一个劲儿给舒笛夹她喜欢吃的。舒笛闷声不吭,将碗里的两堆山丘通通吃掉。 看她把自己关书房里,对着电脑沉思。程之衔使坏上前拍她,“遇到什么难题了?” 身体倏地一颤,舒笛扭头看他,又转头看屏幕。程之衔见她不排斥,也看向屏幕。 那位网红执意解约,把事情闹大。舒笛三个日夜的成果泡汤,变成一个无用品。 他发现舒笛又被既定模式框住,正在自我消耗。那是她几个月前,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问题。 不管她在干嘛,程之衔一把抢过,合上电脑,把人扳正,“看我!” 舒笛抬头。 额头落下一吻,程之衔悉心安慰,“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你已经竭尽全力,事情走向不是你能控制的,也不该你操心。你工资照拿,经验能力照样提升,没有失去什么。” 舒笛若有所思,低头看文件。 一撮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不听话地落在耳边,程之衔顺到她的耳后别着,放轻声音,“得失绝非当下一城一池。这个机会不行还有下一个。舒笛,好好复盘,不要害怕。” 还有机会吗? 双手松软无力,舒笛握紧拳头打开电脑,把标题的运营方案改为事件总结报告书。 “我想做第二套方案和具体计划,把这次突发事件总结一下,明天拿给辛组长。” “好。”程之衔全力支持,“正好给俞繁他们一个了解你能力的机会。” 垂首敲键盘前又想起什么,舒笛停下动作,去亲程之衔,“你先睡吧,我估计要写到两三点。” 大臂一抻,程之衔从身后书柜上抽出一本没看完的书,“老公今晚陪你!” “真没事儿,你去睡吧。” “舒笛,往上攀爬的路很苦。我能做的就是在你被别人推进泥潭,跟人打滚互殴时,及时把你拉出来,洗干净。” 唇齿轻碰里,嗓音柔得舒笛有点不知所措,偏他这段话又掷地有声,她迟缓点头。 看她这会儿低气压厉害,程之衔有意逗她,“真懂了?” 舒笛抬头,声音温吞,“马上开始,马上结束。不能被外部因素框住,停在原地做徒劳。” “行!老公没白教你。”程之衔大咧咧往旁边沙发上一趟,端着书看,下定决心要陪她挑灯夜战。 书房恢复安静。暖风呼呼吹着,只有舒笛翻文件和敲键盘的声音。 半轮白月褪下,夜色凉如水,星辰垂影参然。舒笛核对完文件,电脑右下角时间已经显示02:32。 往远处看,她和沙发上坐着的程之衔对上眼神。许是困了,灯光下他的面容清隽动人。 “方案写完了?” 舒笛点点头。 “走,跟老公睡觉去!” 窗外爬进来的微弱月光下,舒笛转侧不安。她看到程之衔胳膊的青筋,身体的流苏。 它们流向哪里? 舒笛不知道。 腕上红绳红得刺眼,舒笛紧闭双目。 没有意义。 一切都没有意义...... 包裹她身体的两条温热的大臂,身后细碎的鼻息,有力的脉络心跳,深入骨髓,一切都让人无法忽略。 感受到枕边人的动静,程之衔换了条胳膊继续抱。他撑着困意低声问,“怎么不睡?” 舒笛双眸湿润,泪水溢出眼眶,顺着眼尾沾湿耳边头发。她紧抿双唇,默不作声。 看人不说话,程之衔估计她是睡了。他无声笑笑,吻上她半截落在被外的肩头,盖好被子。 等身后的男人完全熟睡,舒笛悄悄下床,吞三粒安眠药,回床休息。 次日一早,程之衔叫她起床。他让舒笛路上吃早餐,亲自送到公司路口拐角。 舒笛加快速度整理垃圾,程之衔一把夺过。“行了,有老公呢!你安心上班。” 说完把脸凑过去,摆出那副惯有的清朗神色,眉眼带点痞气。 口罩下舒笛嘬嘬麻木的两颊,摘下口罩,亲他一口,笑着跟程之衔告别。 出电梯门刚好碰到辛子怡。辛子怡让她别放心上,昨天的事已经过去,我们今天开会讨论解决问题。 舒笛说总结计划书和后续解决方案做好了,刚才已经发到她的邮箱。 “真的假的?”辛子怡瞪大眼睛,“这么快?” 舒笛说昨晚做的。 听完又惊又喜,辛子怡茶水间也不去了,拉着她进办公室。 上午会议,舒笛连夜赶的方案顺利通过。离开会议室时,俞繁问她是不是今天结束正式转正。 “是今天。” 回到自己办工桌前,舒笛闻到一股面包的甜味。 打开手机,她问程之衔晚上想吃什么。他说去滨城出差一阵子,现在刚到机场。 对话框里迟迟未发送的那段话长按清除,舒笛祝他一切顺利。 看着没头没脑的这句话,程之衔摸摸鼻子,发语音嘱咐舒笛,“你注意天气,穿厚点,别老吃冰。老公回来去公司大楼门口接你!” 舒笛缓下沉重,放轻声音,对着屏幕上语音条长按,“知道啦——” 听完程之衔关掉手机,和荣杉一起登机。 荣杉跟在后面,“程总,门店经理打电话问,入职礼物是今天给舒小姐派送,还是等您回来?” 医用口罩上的鼻夹金属条,抵得程之衔鼻背难受。他重压金属条,想了想,“等我回来。” * 前段时间说来江城,齐晗动作很快,前天已经打包搬过来。她一早便邀请舒笛,今天下班后过来参加聚会。 舒笛挑了一束花上门。他们这桌是培训课上的同学,瑞文郑坤陈新阳们都在。 大家聊得兴致盎然,舒笛不时回答一句。 郑坤看出她隐藏在眼下的消极和静默,跟身边同学换位置,问她怎么了。 舒笛摇摇头。 不自觉摸摸鼻子,郑坤打开话题,问她为什么拉黑自己,为什么不去春城上课。 见舒笛一脸不耐烦,独自喝酒,听桌上同学聊天。 瑞文在旁边叽叽喳喳,舒笛给她夹菜。 二十分钟后程之衔发微信,拿齐晗朋友圈的小视频冷声问舒笛,为什么跟郑坤在一起。 截图发聊天记录,舒笛解释齐晗之前叫的她。 某个醋坛子又问,“那男的怎么也在?” 舒笛不知道郑坤也在,全程没搭理他。程之衔让她赶紧回家。她刚好待得烦,借机告别离开。 出了地铁站,程之衔依旧不理她。舒笛收回手机,独自往小区走。 * 狭小阴冷的审讯室里,一盏亮灯直击眼球。舒笛唇齿发白,眼睛静如死水,坐在铁椅上一声不吭。她斜过身子靠近光源,凝视明晃刺亮的白色光线。 短短十几个小时,她被三名男工人绑到春城。刘涟妮接到电话,为了救她,和方琳带着保镖以身犯险。警察和救护车赶来时,刘涟妮失血过多,在白布担架上闭了眼。 郭父和郭杰鑫来公安局接人时,舒笛坐在大厅铁椅上,右脸的巴掌印肿得老高,额头血痂早已凝固。 身上还是一身病号服,肩上挂一件黑色外套,脚上一双医院拖鞋。 她撑着细瘦单薄的身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行如死尸。 凑近了看,舒笛眼神往下,没有焦距,像是空洞的黑枯井,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女警察说她醒来后便一直如此,刚做完笔录。郭杰鑫收起纨绔模样,向警察询问情况,跟父亲交代。里屋警察出来通知郭父去做笔录。 大厅铁椅上,只剩舒笛和郭杰鑫两个人。 郭杰鑫眼里,向来冷媚淡漠、触不可及的舒笛,现在流离失所,衣衫不整。 头发乱成一窝黑草,黑色皮筋钓在后脑勺,脸颊两旁碎发落在耳边。左耳赤红,耳轮骨肿起两颗,散着干涸的瘀血。 难以相信这个狼狈垂败的女人,是郭杰鑫认识的那个舒笛。 照顾她的自尊,他干脆不看,头往一旁扭。 话在嘴里堵得难受,郭杰鑫放低声音询问,“程之衔怎么还不过来?” 她侧过身子,“啊——” 许是扯到疼痛,舒笛蹙眉捂住小肚。 郭杰鑫连忙回头。舒笛缓了两秒,扯着干枯起皮的双唇艰难开口,“你别告诉程之衔,行吗?” 感到心跳漏了一拍,他十分惊愕,“他还不知道吗?” 好想程之衔 空咽一嘴酸痛,舒笛轻缓摇头,“我们正闹别扭,他刚好躲过这节消息。” 纳闷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有心思闹别扭!郭杰鑫面露难色,再次询问,“你真不打算告诉他?” “郭总,我妈死了,联姻已经作废。你知道我志不在此。” 是商讨也是威胁,郭杰鑫陷入两难。 不想趁人之危,也不能辜负兄弟。程之衔这货知道后不得宰了他,舒笛现在...... 算了,有舒笛在,程之衔也不能拿他做什么。 郭杰鑫抛开顾虑,“行!我答应你。” “谢谢。” 从女警察那里拿回舒笛的包,她的手机屏幕碎成大片,郭杰鑫试了试,无法开机。 棕白棋盘格手机壳和程之衔是情侣款,他记得他在朋友圈晒过。 如今右上角旁边的格子早已摔模糊起灰絮,只有几道长短不一的黑色划痕。 沿途路过手机店,郭杰鑫买了一支同款手机给舒笛插卡,送她回医院病房。 于心不忍,他多嘴问了一句,“你和程之衔经常吵架?” 想到程之衔吃醋时幼稚的命令口吻,舒笛心生一团暖意,眼里油干灯枯的灰烬稍有减褪,“就这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哄好。” 郭杰鑫说去看看方琳的情况,让她有事打电话,随后离开。 一阵哭声从走廊里传来。姨父看舒笛回来,连忙问情况。得知舒笛人没事,他说大姨在病房里,刚知道刘涟妮去世。 透明玻璃往里看,大姨还是一身工作黑制服,和姨父急匆匆赶来。她垂着头双肘撑床,弓腰坐旁边椅子上。有点岁月褶皱的双手遮住脸庞,掩着鼻子泣不成声。 舒笛鼻子顿时酸胀,泪意直涌眼眶。她走上前,半俯身子抱住和她一样通体冰凉的大姨,强压已久的情绪全然喷发。 见小笛来了,大姨情绪更加激动,哭得气噎喉堵,眼皮褶皱肿得烫平,“你可吓死大姨了!” 姨侄两人缩成一团,相互拥抱相互取暖,悲声传遍病房内外。 舒笛全身痉挛起伏着,悲戚哀嚎,哭声里夹杂着愤怒和无措。 被跟踪绑架,男人朝她腹部一脚踹去,她摔在巷子里痛得站不起来。 迷晕后舒笛被冷水泼醒,浑身颤栗,粗麻绳捆在椅子上不得动弹。双目被堵,嘴里塞着臭毛巾,周边尽是刺鼻尖锐的水泥潮湿味,一拳一脚蜂拥踏至身体。 后来刘涟妮独自拎包上前,交换人质。警鸣和众人嘈杂声里,旁边的工人情急之下失手,银色长刀捅向刘涟妮。 担架上她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困难喘息,一字一句跟她交代后事,舒笛看着她闭眼断气。 一幕幕在她眼前千万倍快速播放,舒笛头发散乱,脸上泪水晕开血痂,化成浅红的干涸黏着皮肤,苍白的唇瓣阵阵发抖。 呜咽声持续不停,伴着窗外阴云消逝,黑夜覆盖。 护士进来给舒笛换药,问她有无不适。她一语不发,僵硬地摇摇头。 姨父买了点白粥,她在大姨拥簇下拿起勺子,艰难吞咽,喝着喝着干呕吐血。 一阵胸闷头晕上身,舒笛脑袋迟缓,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正在快放闪退。 晚上十点。姨父大姨看人没事,在规定下离开病房,在医院附近酒店入住。护工出门打水,病房只剩舒笛一个人。 打开新手机,舒笛登陆信息导入数据。微信顶端有两条程之衔的微信。 这个傻子从昨晚气到下午。半夜问舒笛怎么不继续说话,半小时前又控诉今天没喝到AD钙奶。 舒笛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眼泪再次挤满双眸,一滴一滴落在屏幕聊天界面上。 新机子屏幕敏捷过度,泪水触得框子跟着抖动。她合上手机,撑大眼皮看向窗外,噙着泪水,脸上肌肉微微颤栗。 紧接着,舒笛溃败地抱住自己,下巴顶着双膝,身体跟着肩膀颤动。她抬起左腕,空落落的小臂,有几道子血痂。 那块红色腕表也被毁掉。 一分钟后,舒笛再次打开手机文档,编辑辞职信,定好时间后发给辛子怡。 护工催促她休息,舒笛让她别关夜灯,她想自己呆会儿。 酝酿已久的话,不知从何说起。舒笛将手机系统壁纸重新换上对镜双人照的聊天背景,随后关机。 次日下午,方琳脱离生命危险,从ICU转到单人病房。 医生说好在刘涟妮推得及时,没有造成其他伤害。她脑部淤血已经逐渐消除。 从病房回来,舒笛看到郭父前来探望,他过来商量这次绑架案的后续问题。 三名工人是刘涟妮项目上的事情。那块地项目的落实时间有点问题,刘涟妮是负责人。 项目由于流程和疫情原因,接连拖压。工人等不及,闹到公司要钱。合同上的结款最终期限没到,项目也没结束,工人们没有拿到款款。 几个工人头子想法子联合上书,找律师告刘涟妮无果,反倒被律师的话术和合同坑害,白洒一笔律师费。本就捉襟见肘的口袋,又欠下一笔不菲费用。 其中几个人被逼无奈,一急之下,盯上了刘涟妮过生日的女儿。 他们三人从春城跟到蓉城,跟到舒笛培训课上。中间跟丢过一阵,后面在小班听到有人在电话里提舒笛,打电话的男人叫郑坤。 遇到这个疯狂且外向的单恋追求者,他们在跟踪他时获取到很多信息。一路随着郑坤跟到江城,他们当晚把舒笛绑了。 三人现羁押在春城看守所,经审讯,他们均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项目上的事情,郭父交给郭杰鑫代为处理,他来解决刘涟妮的后续问题。 郭父坐在病床上,悉声安慰,“小笛,万事有郭叔叔给你做主,孩子别怕!” 盯着他手里正在剥的橘子,舒笛思绪逐渐回炉。 郭父细心剃掉橘瓤外的白色橘络,翻看一遍后递给舒笛。 “你是小杰没过门儿的妻子,也算是我半个女儿。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跟叔叔提。” 青皮橘子和血橙味道差异很大,不如橙子香甜可口。许久没吃,酸味汁水刺得舒笛口腔发痛。 就现在,她好想程之衔。 这里没有出口,只有尔虞我诈,数字股票,金钱合同,这给人幸福又惹人发疯的东西。 * 看大姨姨父工作缠身,舒笛让他们回蓉城工作。这里有护工和医生,她和方琳可以相互照顾。 大姨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操劳。 班佳琪和钟望得知后,要跟着过来,舒笛拒绝了,让他俩好好上班。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舒笛和方琳在医院养伤,和下面的人商讨解决方案。 刘涟妮的工作圈子很大,手下的人,方琳跟她时间最久,一应事务驾轻就熟。她代理刘涟妮的工作事务,该分配分配,该遣散遣散。 郭父那边的律师团队,很快下达结果。事情没有走漏任何风声,直到开庭那天,也只有郭氏父子,大姨姨父,舒笛方琳出席。 工人家属下跪请求舒笛宽宏大量,被保镖拦在外面。他们的道歉信和果篮,大姨通通丢掉。 法官一锤敲下审判结果,绑架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扰乱社会治安罪等数罪并罚,三人均判死刑。 尘埃落定,舒笛没有疑议。退庭后和大家一同离开。 * 病房里只剩方琳和舒笛两人。 收拾完东西,舒笛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透明袋里碎掉的腕表发呆。 洗手间出来,方琳见她又是这幅魂不守舍,缓缓声音,“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带我妈回家见我爸。” 看她收起手表,方琳直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舒笛不说话,从手里回神,焦距扫向桌前那盘水果,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晦涩不明一句话,方琳指向性极强。 舒笛抬头,在水果沙拉里夹起一块橙子旁边的蓝莓,喂方琳,“告诉谁?” “你那个男朋友。那天早上在酒店里,你走后他跟在你后面,我看到了。” 舒笛抬声否认,“我没有男朋友,你看错了。” 和郭叔叔谈话结束那晚,舒笛在外面吃饭,用公用电话告诉程之衔她辞职了,被刘涟妮绑到春城学房地产。 两人两天没联系,联系上程之衔又听到这么个坏消息。他说要不他来找刘总聊聊。舒笛让人老实待着。 程之衔又说他气还没消,问舒笛记不记得日子。舒笛向他承诺一定见他。 辛子怡再三挽留,夸她是个好苗子。舒笛说家里有事,实在抱歉。柳枝枝帮她收拾好工位东西,寄到春城刘涟妮的家。 看她闭口不谈,方琳只好作罢。 随后她拉起舒笛的手,太瘦了,胳膊细得跟棍儿似的。她声音徐徐,“刘总后来很后悔,反思过确实不该那么逼你。没等下面的人找到,她便接到绑匪的电话。” 舒笛眸子沉静,睫毛轻轻扑闪,“我辞职了。” “接下来呢?”方琳不放心她。 最近舒笛整夜失眠,病房到处都是她的头发。半夜常做噩梦,身体侧着蜷曲成团。护工说舒笛梦话里一直喊求救,跟人道歉。 半夜惊醒后舒笛索性不睡,戴耳机,盯着床头灯发呆半夜。或拐到洗手间抽烟,在镜面上出一口白雾,潦草写下几个字母。等雾散去,她重新呵气,反复下指。 白天不动声色,依旧处理刘涟妮的事情,抱着笔电运营手下账号,累此不疲。 半个多月,舒笛黑眼圈深得吓人,脸颊胶原蛋白褪去大半,侧面瘦得像张纸。 以前的舒笛是冷艳的,傲气但不失色。她有自己的坚持,举手投足间有笃定的力量和信念支撑。 现在的舒笛仿佛一揉就碎,彷徨麻木的眼神,极致桑颓的自我,浑身泄气蜷缩。 “小笛,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方琳看得心疼,“生活得照过,你爸和刘总肯定都不希望你这样。” 舒笛眸光如墨,“琳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三天时间,殡仪馆的黄白花蓝源源不断。馆内两旁长明灯亮了灭,灭了亮。 在郭父和方琳的安排下,馆外问路人不时入内,前来蓉城参加刘涟妮的追悼会。 究竟来了哪些人,舒笛不知道。她作为刘涟妮唯一的女儿,义不容辞。 满庭黑色丧服,在厚重秋天里庄严得冰冷。舒笛连续守孝三天。第三天下午,在大姨的生拉硬拽下,她回大姨家休息。 褪下一身黑衣,走出殡仪馆。午后阳光忽地一闪,天色由阴转晴。 舒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随后天气再次转阴。她紧了紧身上的羊毛衫长衣,戴好口罩,朝路边降下车窗的方琳那里走。 关上车门,司机驶入车道。方琳递给舒笛两个文件袋。 里面厚厚两沓纸张,刘涟妮的车房、股票、银行卡等所有财产一一在内。 这些东西依照遗嘱,全权交由舒笛。工作上的事情,由方琳作为职业代理人打理。 “你妈把你舅舅捞出来之后,在外地给他找了个活,一家三口全部打包送走。这次也是她的意思,她后来知道你舅舅背地里骂你父亲,没再跟他们来往。以后你过你的,别理他们。” 舒笛眼睑低垂,呆滞地抬头,从方琳手里拿过那张财产转让书。她手掌用力握拳,指尖陷进掌心肉里,强迫自己止住颤抖。 打开笔帽,舒笛在右下方签上名字。 两袋繁杂褪色的纸张,刘涟妮一生心血,沉甸甸堆放在舒笛手里。她心口作堵,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笛,那边我正在联系,大概半个月就能好。” 舒笛道谢,拿着文件袋下车。 电话响起,钟望和班佳琪在一块,两人已经请好假,明天去墓园送阿姨最后一程,问舒笛在哪。 班佳琪从奶茶里抬眼,吓了一跳。 短短两个多月没见,笛宝从前凸后翘的细高挑变成骷髅支架。一头黑色瀑发散在胸前,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像一支干枯凋零的花,神色忧郁,眼里破碎。 半天只听他们讲,笛宝偶尔回答一两句。颓废,淡漠,像是丧失了一切情绪表达的能力。 钟望提议吃点甜品,班佳琪指了指,香苏格就在对面二楼。 胃里发酸,舒笛跑到洗手间里一阵吐水。出来后,三人换了一家私房菜。 身旁有好朋友陪伴,舒笛精神状态稍有稀释,破天荒吃了一碗米饭。 她擦擦手,沉声开口,“如果以后程之衔问你们,别告诉他。” “怎么了?” “你们别告诉他。” 绑架的事,刘涟妮的事,都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对笛宝来讲,那是一场盛大的屈辱,只想拼命隐藏血腥味的炸裂伤痕。 次日,在大姨的安排下,大家乘车前往山上墓园。埋葬刘涟妮的地方,在舒辉的烈士陵园对面,相隔不远。 死后不受距离阻碍,也算晦明团圆,父母亡魂不再孤单。 回程路上,郭杰鑫说程之衔要刘涟妮的电话。 “你要瞒他多久?” 舒笛说,她没有让程之衔知道的打算。 “你真准备好了?” 舒笛姿态决绝,看向窗外。 再深的阴霾,深夜过去,太阳依旧照常升起。留下的疤痕,是上天对舒笛的报应。惩罚她毕生孤影单只,颠沛流离。 “程之衔,生日快乐!”(H) 程之衔工作繁杂事务多,两地来回跑,每天依旧不定时给舒笛发消息,不论她能否看到。 这些天舒笛跑遍城市里所有手表维修店,得到的答案出奇一致,手表修不好了。 方琳说手续已经办好,那边一切都准备妥当,下周可以出发。 时间迫在眉睫,舒笛收拾东西,空运行李,办完事情拎包去机场。 忘记做核酸,她无奈拖延六个小时。出了江城机场,已经晚上九点。还有三个小时,程之衔的生日即将结束。 关闭飞行模式,各大APP消息蜂拥而上。置顶的程之衔打了无数个电话,对话框里他一如既往自说自话,生完气又默默熄火。 王扬在club组局包场,公司员工和账号红人都在。 照片里,程之衔被拥簇到中间,旁边一票俊男靓女给他做陪衬。只见他面庞冷冽,神色慵懒,眉眼间透着那股子英姿勃发的矜贵。 今天一身黑色休闲西装,胸口女式胸针特别亮眼,那是舒笛上次落在他家的ysl麻花款。黑色高领衫遮挡住脖子,喉结点在领口处露出一半。耳圈也一丝不苟戴着。 舒笛垂眼愣了片刻,保存照片,抱上蛋糕盒子,马不停蹄去club找人。给齐晗发消息,后者来门口接她。 漆黑的夜晚,冷风扑面醒神,齐晗酒气下去大半。马路两边空旷,一辆绿色出租车停在花坛边上。 看马路对面的女人下车。女人穿一件羊毛长衫,端着蛋糕盒一路平稳小跑过来。 身影细瘦,发丝在风浪里起舞。齐晗接到人眼神直愣,目光紧紧跟着舒笛。 离近了看,齐晗不禁感叹,“笛笛,你腰怎么这么细?” 舒笛落眼吸一下肚子,笑着开口,“晚上还没吃饭!” 边走边聊,齐晗说程之衔本来不打算过。王总看他天天跑来跑去,最近又一直忙分公司的事,正好找机会给公司蹿个局。 club氛围很松弛,没有公司年会的严肃形式感。年轻男女三五成群,吃喝玩乐,怡然自得,氛围相当轻松愉快。 程之衔在二楼屏风后露天泳池。室外气温低,人群稀疏。 “程总坐了老半天。结束后一个人捧着手机喝闷酒,不理人。” 带舒笛上二楼,齐晗自觉去别的桌子。 抬眼望去,程之衔桌子后面十几米开外,念书瑜全神贯注打量他。 收回视线,舒笛掀开帘子,慢悠悠走过去,定在程之衔身后。 立冬深夜里,黑色西装衬托他挺拔的身躯,背影看上去高大贵气。外人眼里向来矜贵自持,舒笛只觉得他浑身冷寂,心里有气。 她驱赶情绪,努力拉唇微笑,换上比往常略微轻快的语气,“程之衔,我来接你回家!” 日有所思,程之衔以为耳朵出问题了。瞪大眼睛转头,真是舒笛。他嘴角闪过笑意。 她双手抱着蛋糕盒子,一身米色长衣,里面黑色针织紧身裙,口罩搭在下巴上。好像又白了点,瘦了点。 “我来了。”她眉眼浅笑,垂眸看他,鼻息升出一缕白烟,在黑空里散去。 程之衔眸光深黯,脸上浮现一片暖意,朝她抬手,牵着人离开。 接过蛋糕盒子,程之衔带她穿过楼梯长廊,“怎么现在来了?” 将近一个月没见,他说不清楚舒笛哪里变了。她瘦太多,脸颊手心没剩多少肉,腕表也没戴。想来可能被刘总逼得太狠。 舒笛眼睛微挑,“怎么?查岗吓到你了?” 知道她铁定偷跑出来的,程之衔放下心里那点落寞烦躁的情绪,把车钥匙递给她。他上车后给王扬发条消息,两人回别墅。 上飞机前舒笛瞒着他,让赵阿姨准备好饺子皮和饺子馅。她让程之衔先休息一会儿,固自去厨房给他包饺子。 程之衔不听,非跟着她去厨房。一身酒气圈住舒笛纤腰,碰到她的胯骨。他不禁掀开围裙边上。 太瘦了,贴紧她只有一身皮肉包裹身体凸起的骨节。 忍下心里酸涩,程之衔垂着下巴撑在舒笛头顶,感慨自语,“怎么瘦这么多?” 舒笛闻声暂停动作。 他笑笑,饶有所思,“没事儿,老公给你养回来。” 凑过去亲她耳垂,程之衔发现她其他两个耳轮骨也消失,只留下三个小疤。 “你耳钉呢?” “不小心碰桌角了。”舒笛低头继续包饺子。 那天晚上连夜开回春城,她被工人绑着,几脚踹到水泥地上。砰地一声侧身着地,耳钉蹭掉跟着流血。几秒时间内,舒笛什么都听不到。 三个工人看她见血了,索性加快进度让刘涟妮和方琳带着钱上来交换人质,他们不想把事情搞大。 刘涟妮身上的摄像头被发现时,其中一个工人已经走到她对面不到两米。慌乱之下她把方琳推下楼梯,让她走。 背包在方琳身上,刘涟妮身无分文。三名工人互相抱怨,狗咬狗式不断谩骂。崩溃之际,其中一个人揪住试图逃走的刘涟妮,将刀对准她。 “臭婊子!谁他妈让你溜走的?” 刘涟妮被按在水泥墙上,鲜血很快晕染上半身。 警察已经带枪上来,迅速包围他们。 其他两位工人一看事情大了,也拔刀继续捅。警察就在眼前,比起身负重债,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过几十年,不如一死了之。 他们被铐走时,嘴里还在不断嚷嚷着说对不起实在活不下去了。 跟着担架下楼时,舒笛望着眼前这片公路出神。 这是程之衔知道舒笛要去优加工作那晚,摩托车踩过的一条道。 褶皱没有踏平,它永远都在那里。 和案板上小鱼饺子一样。 舒笛不是很熟练,三排饺子奇形怪状,程之衔看着丑萌丑萌的,还挺可爱。 “你不吃吗?” “不饿。”舒笛兀自数数字,确定是26条小鱼。伴着锅里沸腾的水,将饺子下锅。 中途程之衔把她抱沙发上,依偎在自己怀里,讲最近发生的趣事,逗舒笛开心。 “以为你不来了。” “家里管得严。”舒笛枕着他的臂弯,心想,不管怎么样,她得过来跟男朋友说句生日快乐。 程之衔又说,“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舒笛安静躺着,不问不语。她一手和他十指相扣,一手往上撸程之衔高领衫的袖子,摸那条红绳。 程之衔眉眼柔和,“今天这么乖?” 扇他胳膊,舒笛拧眉瞪他,“我平时脾气很差?” “不是。” 饺子出锅,舒笛拆开蛋糕,点燃蜡烛。打开手机录视频,唱生日歌让程之衔许愿。 眼眶湿润,她努力不让自己声色变样,完完整整唱了几句。 “生日快乐,程之衔!” 祝你寸寸欢喜,祝你所向披靡。 祝你.... 永远过得比我好。 ...... 程之衔许愿很快,睫毛扑棱睁开吹蜡烛,舒笛放下手机,在他右边椅子落座。 他右手揽腰,对准舒笛的嘴唇,一把吻过来。 鼻碰鼻,唇贴唇。 在舒笛唇瓣上小啄一口,程之衔轻轻吮吸,随后退开。相当轻柔的一吻。 “舒笛。”他嗓音低沉,特性感。温热的鼻息全部喷在舒笛脸颊。 她脸颊有点发红,声音轻软,“怎么了?” “我爱你。” 相当沉的嗓音,话里满是认真。程之衔抬起拇指,来回摩挲她软嫩微红的唇瓣。 触感有点痒,舒笛轻轻颤抖一下,垂直抵着他肩膀,“我知道。” 他继续重复,“我爱你。” 又抱了好久,程之衔手上动作不停,一个劲儿地揩油,舒笛在他怀里抖成虾米。 脖子,锁骨,胸口,纤腰,一路往下,大掌所到之处临摹好久。 抓住他马上失控的手,舒笛警告他,“饺子凉了。” 程之衔讪笑,暂时放过她,吃饺子。他喂舒笛一只,他才开始吃。 “你这花型挺有意思。”他以为自己在上学前班。 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礼物,舒笛打开递给他,“生日快乐!” 是一枚金鱼胸针。纯金材质成色很好,做工精湛。金鱼造型生动有趣,脑袋上镶嵌一颗黑色玉髓宝石,像跃龙门的欢快和畅意。黑金配色经典又和谐。 鱼饺子,鱼胸针。程之衔喜欢之余颇为好奇,“为什么送我这个?” 摘掉那根蜡烛,舒笛细声道,“立冬要吃饺子。” 他总觉着事情并不简单,“所以?” “图个吉利。金鱼,金玉。”舒笛笑笑,抬头看他,语气认真、诚恳,“祝你工作一切顺利!” 啧啧,程之衔眉毛轻挑,“你们干房地产的,怎么都这么俗呢?” 踩他一脚,舒笛蹙眉轻瞪,“财源滚滚还不行啊?” “暴力女!” 他姿态散漫,话里不屑,“你不把我气死就烧高香了。” 想气你也气不着了。舒笛心想。 “你蘸汁不?” “要吧。”程之衔想了一下,大爷姿态干脆做到底,“谢谢女朋友。” 起身去厨房给他倒香醋辣椒汁。为什么,真实原因只有舒笛自己清楚。 她打小喜欢漂亮的东西,包括吃饺子要吃花型饺子。舒辉宠她,每次都给她专门包两排小鱼饺子。 26年前,立冬那天。 如今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悄然而至。 前两个月舒笛查日历发现的,于是找人打了一只金鱼饺子胸针。刚刚那傻子没看出来。 一大盘饺子,程之衔吃得干干净净。 太想舒笛了,不知道这个月她怎么过的。他几次想去找刘总,都被郭杰鑫拦着。 分公司那边事情多,他接连大半个月连轴转,没能顾上舒笛。 站浴室门口,看她现在安安静静对镜吹头发。程之衔忽地领悟过来金鱼的含义。 自由,肆意。 舒笛没有自由了。她希望自己自由。 对于那颗程之衔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黑宝石,也许是舒笛希望他保持自身的卑劣和野性。那是舒笛喜欢的部分,他的生命因此而完整。 注意到身后,舒笛从镜子里看他,放大声音,“干嘛?” 程之衔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吹风机重,你举着胳膊酸。老公给你吹!” 换来这小没良心的凝他一眼,眼神传递“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没管她的打量,程之衔吹好头发,拉着她坐床尾沙发上,态度不容打岔。 “你真想好要跟着你妈学习?” 舒笛心怀愧疚,轻声道,“想好了。” “不后悔?” 她摇头,抚摸程之衔的大腿,从膝盖到腿心。 这是他见过最有能力最有魅力最有毅力最有魄力的宝贝。实在可惜,俞繁也问过几回。 程之衔不死心,捞住舒笛作乱的手指,“那我呢,你和郭杰鑫要双宿双飞啊?” 脖子一凉,舒笛折身箍住他,仰头亲吻他的唇,“飞个屁,郭杰鑫正跟女朋友吵架呢,你再忍两天!” “忍不了。” “怎么就忍不了?” “你忍一个试试。” “哎呀,那我给你含,好不好?” “......” 这份主动,将程之衔心里憋藏已久的欲火一触即发。 “今天随你开心,好不好?” 眼前的舒笛是情欲的化身,程之衔身体的信徒。 她边脱睡袍边压着程之衔大腿坐下,浑身只剩一条白色无痕内裤。 两团白奶小球贴着程之衔胸脯,浑身的沐浴露柠檬味儿,舒笛紧往前靠,蹭触他的胯下。 热火即燃,程之衔拉住她两只长腿,放腰上圈住。他眉头不展,啧啧嘴,眼里尽是心疼,“老公今天动,你休息。” 说完他抱着舒笛往床头走。舒笛勾着脚尖,拉开抽屉,伸长胳膊拿套。 程之衔逗她,“就三个?不再多拿点儿?” 看他脸上的挑逗,舒笛气得抬手拍他肩膀,“你又来——” 程之衔坏笑,“知道了宝贝,咱们来日方长。” 揪着舒笛的手塞睡袍,往他裆上放。隔着内裤跟大家伙打招呼,她小手钻内裤里,唤醒沉睡的生命。 她想,没有来日了。 “嘶——” 舒笛不小心扯到他的那团密林,体毛夹到指甲缝里,惊动硕大的肉棒,直接起立。她慢慢抽出来,往下面扒程之衔内裤。 怀里的人放床上,程之衔余光里两颗奶球上下抖动。他解开松散的浴袍腰带,脱掉撑开的纯棉帐篷。 胯下那根东西没了衣物相抵,小眼儿中间正对着床上坐的舒笛流口水。 张驰着紫红色的棒身,青筋脉络粗鄙嚣张,舒笛伸手指触摸,点两下略粉的头部,程之衔好脾气地看她玩儿。 舒笛使坏,对着头部猛弹脑崩,激得程之衔身下猛得一抖,“靠!疯了宝贝儿....” 说着就往舒笛背上轻轻招呼一巴掌。 舒笛神情得意,左手虚握棒身,右手抓着皱巴巴的囊袋揉搓,侧头伸舌头舔马眼。 微热的小嘴吸两口,一浅一深,爽得程之衔胯下直直往前顶,差点没收住。 肉棒磕到舒笛口腔上颚,疼得双手松开,摸着下巴喊疼。这硬邦邦的东西体积太大了,一下塞到她嘴里,顶得她差点飙泪。 “该不该?”程之衔连忙抽出来,知道舒笛没事儿,一脸悠哉看戏,从床头柜上撕开一个套戴上。 舒笛缓过来后,折身双膝跪床上,手往下扒,内裤掉落在膝盖上,她伸腿蹬掉内裤。 灯光下她全身赤裸,身后程之衔将她白如璞玉的肌肤尽收眼底。 后背两片贝壳非常立体,背沟骨节由上到下清晰可见。旁边的肋骨翅膀,一道道凹凸凌厉,表皮纹路嶙峋的细流苏。 原本是丰满的S型,舒笛常练普拉提,柔韧度很强,床上大开大合毫不费力。现在她变成小S,像暴风雨里的一颗小苗,踉踉跄跄的,风吹即倒。 “想不想我?”舒笛把被子往旁边卷,顾自拿枕头垫在身下,膝盖跪上面,伸手摸自己身下阴部。 穴口还不太湿,舒笛转身看程之衔,“问你话呢?” 她贝齿微张,声音很轻。 眼神跟着舒笛走,程之衔给人抱起来,“我都硬成什么样儿了,还不算想你?” 小小一只,明明落寞难掩,又对他热情得要死。怎么也盖不住程之衔心底那点难抑的想念和心疼。 揽住他的窄腰,舒笛满意扬唇,“先亲亲我。”另一只手不忘搂着程之衔的大掌往身下穴口带。 程之衔触到她耳边轻声问,舒笛咯吱咯吱笑。 “子弹上膛,你挺能忍。”说着她把程之衔推床上,岔开双腿往他脸上坐,双手揪他耳朵。 花穴大开,正对着程之衔的脸。他抬手撑着舒笛后臀,伸舌就舔。 舌面滑过肥厚的阴唇,程之衔故意用嗦的动作,放大声音。 爽得舒笛不停哆嗦,手猛得一松,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程之衔笑她没出息,“手放我腿上撑着。” 身子往后定着,下面离它更近。程之衔张嘴就吸,一只手揉奶。 脚踩棉花似的,舒笛的屁股和脚尖瞬间绷紧,双腿往里拱着床沿,要坐不坐,瘦成麻杆儿的小腿愣是肌肉抽筋。 奶子在程之衔的大掌里随意揉着,酸疼感和愉悦感在身下齐头并发。 很快,舒笛身下流成一滩泥泞,咬着唇瓣呻吟出声。 不顾她双腿对着床边扑棱,程之衔有意挑逗她。对着她泛滥成河的花穴吹一口气,粉嫩的阴唇一阵酥麻,舒笛爽得腹部撑前,大张颤栗的双腿。 届时,程之衔再轻含那颗小核,猛吸一口,灵魂跟着动作收进他的心里。 几次下来,舒笛受不住地往上抬她红得发赤的阴蒂,指甲尅进他紧实的肌肉里。 “别,.....不行......不行了。”音节在舒笛死咬的嘴巴里抖不出声。 程之衔按着她屁股,仰头深吮。一道暖流从尿道口喷出,直直浇到程之衔启口的嘴里。 脸被淫水浸泡,舒笛麻着还是微微抖动的双腿,一屁股躺程之衔脖子上。 喉结正好压到阴蒂,他抬头细细碎碎吻着舒笛的胯骨和耻骨上的水珠,吸得干干净净。 浑身蜷缩,后颈顶着那根热铁。舒笛往旁滑动身体,从程之衔身下起来。 屁股全是水渍和成丝的淫液,她侧躺着喘气。程之衔在耳边嘲笑,“你这女的怎么不会享受!” 几分钟,她已经缩成粽子只剩喘气声。 程之衔哎一声,擦干挂满水珠的脸,坐起来继续调戏她,“我这把都硬了,不让我进去暖暖?” 脑子里一片混沌,舒笛闻声支起上面那条腿,打开穴道。 听他一声讪笑,“啊——”一声滚成气音,舒笛疼得浑身绷紧,呼吸一滞。 就见程之衔那根硕大已经完完整整插了进来。 侧入十分方便进出,舒笛一动不动,床上躺着被动承受撞击。一个月没做,身下比撕裂还痛。程之衔动作一如既往地凶狠,残暴。 稍微掰着她上面那条腿,他往里面冲刺。 带着褶皱的嫩肉一直吸着他,程之衔今天进得很猛,每回出来都带着舒笛粉红的媚肉。 湿润温热的密道,程之衔爽得眼睛发烫。干脆死舒笛身上算了,他不要命地收进臀肌操干。 浑身力量都使在胯下,肉棒一路无阻,好像冲破什么东西,进到窄细的子宫口。 身下撕裂般的痛,舒笛呼吸跟着程之衔大冲小抽的抽插,时起时段。 欲念淹没你和我。 疼痛上瘾的人,终于找到她的行刑棒。 “啊——程....之衔........快点....” 金笼细网,鹦鹉吱语,池水波荡,爱的教堂。程之衔的花园坊,舒笛的游乐场。 战地转到全身镜前,舒笛双手扒着冰凉的玻璃面,看程之衔在后面干她时额头密布的细汗,往下流淌。 紧密的低喘声和猫细叫里,程之衔无孔不入,身下桩桩致命,一只大掌抓着两团软又白的胸脯大力揉搓,低头俯身亲吻舒笛。 舒笛也毫不示弱,在身下交挥的爱浴里胀红了脸,发情的媚眼和发力的嘴唇一同宣泄欲望。 她将他点燃,她被他吞没。 飘然欲仙地痉挛紧促而来,舒笛虔诚地渡下她最后的晚餐。 胀红香艳的穴肉,程之衔的理想国。捅涌直击的肉棒,舒笛的乌托邦。 两人运动完湿汗淋漓,程之衔给她擦拭完身体,下床去浴室拿身体乳。 舒笛嗓子有点哑,捏捏嗓子叫住他,“我今天不想涂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事儿,老公不碰你。”程之衔满脸悠闲,往浴室走。 舒笛拍拍床边,“回来!” 声音低沉,猫撒娇似的。程之衔心头发软,麻溜滚回来,舒笛这才安心,表情变得柔和。 他语气散漫,戏谑道,“就这一会儿,舍不得老公?” 散漫着语气,他床头柜扯出来一双棕白色棋盘格的珊瑚绒长袜,让舒笛伸脚。后者老老实实挪到床边。 “立冬了,别老不要温度!” “知道了。” 穿好袜子,程之衔躺床上,舒笛往他旁边挪动,扒开被子往他胸口凑。 裹被子的胳膊定在空中,程之衔暂停一秒再次落下,继续动作,“今天这么黏人?” 换成以往最舒服的侧睡,舒笛右手环住男人窄腰,细碎地吻他胸口,“我很想你。” 语气轻柔,带着疼惜。 垂眸看身上这颗黑脑袋,程之衔左臂抻被子里搂着,也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我也想你。” 舒笛又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奇奇怪怪一句话,程之衔浅笑,眉眼柔和不少,“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还挺迷信。” 他解释,“这不是疫情严重?人力指望不上咱得看天。” “嗯?”舒笛抬头,模样认真,“什么看天?” “去冰岛。” “忙过这阵子,把之前的假补回来。老公带你去冰岛看极光。” 怀里的人不再出声,手指停留在他的锁骨上,来回掰锁骨根凹陷处的坑骨。 程之衔讲冰岛的气候,景点,起居生活,舒笛喜欢的黑沙滩。 上次两人在家看纪录片《听风的歌》,舒笛说她喜欢那支乐队,到时候会有Sigur Ros的演出。 没反应。 怀里舒笛安然入睡。程之衔收声,从床头捞过手机,给荣杉发消息,让他通知经理把那套房留下。 床头柜里拿出那枚古董戒指,再次给舒笛戴上。 程之衔抬手掖好被子,关掉床头灯。 深夜恢复黑暗,只有空气暖气沙沙作响。他闻着舒笛身上的莓果香味,酣然入梦。 摸黑极度灼心刺眼,怀里的女人睁眼望天。 舒笛夜不成寐,盯着程之衔的脸庞,从眼前只有一道轮廓虚影的黑色夜半,看到能细数睫毛根数的天色渐白。 分手 次日中午,程之衔睡到自然醒。侧身把旁边的人往身上揽,胳膊扑了个空。 抬臂一摸,床上温度凉的,他烦得起身。半床被子只有一个折角,一个他刚刚拍下的胳膊手印凹陷。 “舒笛!” “舒笛——” 没有人回应。 视线余光扫到床头的副卡和古董戒指,程之衔睡意顿时全无。 抻胳膊拿过来,他发现副卡下还迭着一张,是香苏格的会员卡。 这张副卡舒笛从来没用过。有次他问为什么,舒笛说她有钱。程之衔再三要求,后来舒笛专门用它买香苏格。 他脑内飘过一个不祥的预感,舒笛可能已经知道了。 心凉半截,思绪倏然泉涌,程之衔想到舒笛之前说不想吃香葱卷。 细细回想,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他竟然毫无察觉。 扯过手机,程之衔微信置顶有两条舒笛五分钟前发的留言。 “对不起”。 “分手吧”。 急转而下的剧情打得程之衔措手不及,他有点发懵。 对话框里简短六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他就这般被判了死刑。 电话打过去,舒笛电话关机。 赵阿姨说没看到舒笛,他让荣杉查监控,视频画面显示,舒笛于早上6点搭出租车离开。 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别墅,眼神定在二楼程之衔卧室的位置。 初晨寒风吹着她的发丝,舒笛裹紧那件羊毛长外套,随后上车。只留下车屁股后筒的灰色尾气在空中快速消散。 程之衔大概不会想到,眼前这幕,是他见舒笛最后一面。 半个小时后,荣杉查到班佳琪电话。 电话被班佳琪挂断两次,第三通直接拉黑。程之衔换座机继续打。 “神经病吧,别烦了行不行?” 劈头盖脸迎来班佳琪一通训斥,程之衔哽住,千万个问题无从下口。他火气腾升,脸色相当难看。 这边不说话,班佳琪以为不是程之衔。她提起警惕,试探性问,“你是哪位?” 无措之下他只好忍气吞声,放平声音小心询问,“我是程之衔。你知不知道舒笛在哪?” 那头二话不说挂电话,程之衔换成赵阿姨手机打。 接下来一周,班佳琪不接归属地显示江城的电话。 去舒笛租的小区,他没门牌不能进。保安见他眼熟,想起来他是那个美女男朋友。说美女上午带保镖提着两个行李箱走了。 不是住户,按规定不能查看监控。 他发现自己和舒笛之间没有任何纽扣,找人都不知道该问谁。 谈了一百多天恋爱,他连她身份证号都不知道。 郭杰鑫那货没接电话,程之衔打给他秘书助理,问他们要舒笛母亲电话。 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言论,推三阻四,程之衔直觉不太好。 一切事情充满戏剧性,中道而止。沉痛的事实愤然敲打,失重感从脚尖蔓延,程之衔不是在做梦。 终于为自己的欺骗和隐瞒迎来了惨重的代价,待他知晓真相,已是三个月后。 那时舒笛早已漂洋过海,独自到美国进修学习。她在满大街疫情严峻和物资抢夺频发的笼罩下,辗转反侧三个多月。 * 旧金山的春节更像一场休闲party。几个留学生自发组织过节,舒笛收到邀请,除夕夜里带着香槟上门。 穿过花园小路,舒笛望着门外两侧这对不正宗的红色金字对联。 揣摩片刻,没分出来到底是王羲之字体还是瘦金体,她觉得门上贴的倒福倒挺像回事儿。 无声淡笑,饱满的红唇勾起一抹漂亮抹弧度,她眼里淹没已久的灰沉短暂消失,冷媚的脸变得明艳。 压制住打开支付宝扫福的想法,舒笛敲门入厅。 万物皆可涮火锅,来旧金山三个月,她终于吃到一顿正宗的中国饭。 盛情难却,舒笛今晚难得多吃了一小碗火锅面。 坐她对面的外国佬很会来事儿,坚称拌面煮鸡蛋好吃,给舒笛也添了一颗流心蛋。 蛋黄戳破,流在圆滑的面条上。筷子翻卷几圈,裹住蛋液,送进嘴里。舒笛终于有那么一丝吃面的实感。 见Shu Di笑得杏眼微眯,弯睫扑闪时迷离又慵懒。同学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 舒笛神情一愣,眼下刚燃起来的一点喜悦跟着烟消云散。 回家路上,她开车到金门大桥,车停在红色双栏边上。 抬眼能看到远处的中国城,大红灯笼高高挂,各种热闹中式活动熙攘热闹。 这里是海外华人同胞居住密度最高的一座城市。房子沿着坡道而建,风从耳边蹿腾。流浪汉聚集的街道桥墩,腥臭里夹着刺鼻的麻叶味。 刘涟妮买房时,有想到一切计划均以这种可笑又屈辱的方式颠覆吗? 开窗后寒风袭来,舒笛紧了紧身上的小皮草外套,趴在方向盘上出神。 耳边传来呢喃声,舒笛扭头向左看。是一对外国小情侣在车里运动,红色小轿车的前轮胎不时抖几下子。 转过来脸,她听着旁边男女的娇/喘声出神。 一个阖家欢乐的节日,舒笛躲在大洋之外,过得如此狼狈又凄凉。她想到葬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她的好朋友们。 回忆一发不可收拾地牵动全局,不可避免触到心里被抽走的那块缺失,怎么都填不满的一片空地。 算算日子,她已失去已久。 药物的副作用,神情呆滞,记忆模糊。舒笛暂时只遇上前者。 全天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除去学业缠身,每天一小时健身,一小时阅读,两小时远程工作。舒笛必须身心俱惫,能量耗尽,以此保证那点微弱的睡眠质量。 极力控制住想打开手机查阅的心思,舒笛伴着男女呻/吟声,从抽屉里抽出烟灰缸和打火机,点燃一根细烟。 周围有便衣男警不时巡逻。旁边轿车已经开走,舒笛按亮手机,也才过去二十分钟。 没劲儿!她发动车子踩下油门,一脚开回她的小公寓。 向庭已经到家。 听到开门声,她从沙发上跳起来,“笛宝,我们演出顺利结束啦!” 今年9月,向庭只身前往加州求学,没想到会在华人超市碰到舒笛。 和绝大多数留学生一样,舒笛也曾遭遇抢包偷家这种魔幻的经历。 房子是刘涟妮一早就买好的,在两层独栋带小花园的那片儿高价富人区。 一个人住,三天两头刮风下雨,舒笛懒得抽时间打理屋子。 除了刚到旧金山时,请过家政阿姨打扫。其他时间用不上的几间屋子,她全部封防尘层上锁,物理减少居住使用面积。 舒笛反诈意识相当敏捷。那晚回家后发现门外花盆摆放位置不对,门把手锁眼方向不对,门下有两道大小不一的脚印。 掉头回车上锁门,舒笛调出监控,果然遇上偷家。 也是好笑,洋人挺不识货。偷了她梳妆台首饰盒里的几条名牌项链,却对首饰盒第二层那块已经碎掉的积家手表嗤之以鼻。 美国时间晚上八点,舒笛独自开车到最近的警局报警,等待事情受理。 警方到家里看现场,采集完信息,让她再换一把锁,最好把花园大门处理一下。 在所难免想到那次绑架,对舒笛的影响历历在目。 不敢自己住,在警察的等待下,她快速收拾日用品,拿着小行李箱躲到酒店。 那是她刚到旧金山时,失眠最严重的一段时间。 不敢乘坐没有人的电梯,不敢在日出前日落后离开酒店。行走在热闹繁华的商业区,舒笛也怕突遇抢劫。 和班级同学相交甚少,和这里的饮食结构背道而驰。她每天提心吊胆的过着,精神状态严重受阻。 有晚做梦梦到番茄打卤面,舒笛破天荒点了一次留学生圈子死贵死贵的那家中餐厅外卖。 打开包装,胡椒奶油味直面袭来,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那晚凌晨两点,舒笛点遍了附近正在营业的中餐厅。总共6家,送过来卖相极差。 拆开盒子,试吃一口,味道不对,然后丢掉。再吃,面条不对,丢掉。 舒笛连续重复6次,只用一百多美金,吃了几口难以下咽的软烂面条。 没有家了。 没有人爱我了。 程之衔,你什么时候找到我? 程之衔,我恨你! 我好恨你! ...... 酒店房间地毯上的外卖盒子层层摆放,服务员还特意敲门为她怎么不接外卖。 别无他法,舒笛只好自己去华人超市买食材。 遇到向庭时,她正和房东打电话,一堵墙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向庭也是个认死理的,一口磕磕绊绊声音尖锐的英语在超市里尤为瞩目。 告诉舒笛缘由。她接过电话,快速帮向庭解决好房子问题。 刘涟妮买的房子不小,她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向庭经纪公司给她配的有助理和保镖,搬过来刚好。 白天两人各自出门上课,向庭偶尔遇到需要跟翻的情况,总捞着舒笛出门透气。 向庭带她看演出逛商场吃特色,游走在灯红酒绿里。 舒笛随遇而安,清醒又麻木地堕落着。 现在的生活是踩着李叔叔和刘涟妮的生命换来的,她没有资格浪费。 冬去夏来,两三个月暑假时间。 没跟向庭去巴黎旅游,拒绝所有工作机会和同学自驾组织,舒笛只身前往冰岛。 冰岛夏季气温稳定,偶尔风暴,没有极光没有蓝冰洞。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和深蓝色大海。 日出日落时,云海融为一体,黑沙滩的岸上是个钻石矿山。 周边居民最近总能看到一个东方女人,皮肤特白,一头乌发,身材高挑匀称。像夏日限定版漫山遍岛的鲁冰花,轻柔,漂亮。 女人有一张冷媚的脸,极具韵味。她会一口流利的英语,但她不爱说话。 白天,她往礁石堆上铺条毯子,捧本书躺上面看。旁边一杯黑咖,几块黑巧。 她总维持一个动作。双肘撑书,上半身只有一件三角杯,裸露的半截身子在阳光照耀下美感十足。 看困了睡,睡醒了看,日落回房,日出出门。接连几个月,反复如此。 后来时间久了,他们有过鲜少的交流。她说她来自中国,她来这里找点东西。 居民热情询问,到底是什么心爱的东西丢了,能否能帮上忙。她说她心爱的不在这里。 几个月后,舒笛离开冰岛,回到学校。 苟且偷生的日子一切照旧,舒笛依旧半夜惊醒,依旧睁眼到天亮,依旧如同行尸走肉飘荡在世。 功课和远程工作傍身,她不参加无聊的社交联谊,不接触庸俗浮躁的男大外国佬,不为下次疫情的严峻性未雨绸缪。 至于明天的午餐,那就到时候再说!穷途末路里,舒笛连得过且过都在硬撑。 和同学们熟了以后,她也出门品尝加州特色美食,看世界上最着名的歌剧演出。 周末不时遇上街道里不同种族群体自发的游街宣誓,同学说要跟着喊,把熬夜肝论文的不开心全发泄出来。 舒笛坐在咖啡厅等他们。她片刻的欢愉感主要来自于落日余晖下,耳边庄严无力的口感声。 那是在夕阳里肆意自由散发的,无数生灵浩大的渴求和振奋的生命力。 偶有闲暇夜晚,舒笛还是睡不着。伴着夜色抽烟,看天花板吊灯,聆听自己奄奄一息的心跳和呼吸。 这位行动迟缓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深知自己的生命正在凋零。 夜晚抢夺分子和警笛声不断交合。舒笛浑浑噩噩,困沌难眠。她感到自己正在被焚烧,不久后,埋进垃圾场,沦为幽魂野鬼。 寒沉夏返,又是一年结课典礼。 导师对她提交的答卷夸赞有加。舒笛正和大家一样面临选择。 要不要回国,她不知道。 向庭回国便开始后悔,她告诉舒笛就是死外面也好,千万别回来。眼前的2022年是地球爆炸前的海啸。 面对闻擎再三邀请,舒笛迟迟不做答复。她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西式餐饮结构好像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环境和文化的浸染她适应得很好。 钟望说国内疫情持续不断,是常态也是宿命。国外动荡不平,国内亦是。他还说我们这一代保不齐会在暗色里寿终正寝。 班佳琪在视频那头看案卷,嘴里叼着她们常吃的麦旋风。下一秒,助理敲门而入。 “班律,不好了,您母亲在休息室突然晕倒.....” * 美国时间上午十点,舒笛再次接到班佳琪的电话。 “笛宝,你能回来吗?我想你了。” 那边的声音很空旷,班佳琪无力地站在ICU走廊,隔着小玻璃,看显示屏里妈妈微弱起伏的心电图。 刚从咖啡厅出来,舒笛现在斜坡上往下俯视,一架飞机蓝天中飞过,有人从身后拍她。 是个卖红手绳的年轻黑人,一口大白牙笑得相当热情,“Lady,u need some luck!” 耳边班佳琪的话还在继续,“你要是回来就麻溜点儿,我给你订机票。” 眼前男人绅士有礼,等了片刻,舒笛抱歉地摆手拒绝,他知趣离开。 “笛宝,我好想你。” 女士优先 滨城机场隔离酒店门口,片刻后走出来一个全身黑色养蜂装备的女人,手上挂着一个小盒子。 头戴黑色渔夫帽,gm墨镜下两层医用口罩,一件超长款防晒服从脖子裹到手指再到脚跟,脚下一双黑色Prada马丁靴,浑身包裹严严实实。 女人身材高瘦,原纱材质衣服轻薄舒适。黑色长衣下她妙曼的身姿尽收眼底。 酒店服务员跟着身后,负责推她的行李车,上面摞着足足五个大箱子,侧面钩子上挂着一个女士包。一时之间,引来身旁无数人的围观。 女人无聊地站在原地,手机在手上一拍一拍。不出两分钟,女人身旁走过来一位西服男保镖。 “请问您是舒总吗?” 舒笛摘掉蓝牙装盒子里,“闻擎在哪?” 男保镖朝她指方向,她身前的十点钟位置,有辆黑色商务车靠路边停着。舒笛抬眼望去,后门已经从里拉开。 车门释放进来盛夏的烈阳,刺得闻擎一时皱眉闭眼,他朝舒笛招手。 舒笛快速上车,男保镖拉上车门,和副驾驶座的助理下来搬行李。 “你看着跟个贼一样!”闻擎细细打量。刚才她站门口,周围少说也有20来号人窃窃私语议论她。 舒笛顾着解防晒装备,拉外套拉锁。三五分钟便满头大汗,堆砌在发际线周围一圈。 “这边怎么这么热?”她里面是黑色紧身吊带和高腰牛仔短裤,浑身都是明艳慵懒的气息。 闻擎从西服胸口抽手帕递给她,帮她迭好帽子和外套。“擦擦吧!” 舒笛摘掉口罩,淡妆完整如初贴在她精致明媚的脸上,一头黑色微卷散在胸前。她看看口罩,鼻夹钢丝边没蹭掉多少。抬起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屏幕擦汗。 闻擎有种老父亲看小女儿的感觉,不禁思索道,“两年没见,还是这么漂亮!” 车入大道,交通渐渐通畅,后面停靠已久的几辆车也相继驶入大道。 * 闻擎给她置办的房子离公司不远,家具装修所有物品,按照舒笛的要求早已准备妥当。 行李一块儿打包上楼后,闻擎交代她晚上见,随后和助理保镖一同离开。 停车场里,闻擎又看到那辆眼熟的迈巴赫,它正大光明停在中心边上灯光下。 他招呼身后两人上车,抬步过去敲车窗。 手机响起,舒笛打开免提,滑过接听。 “笛宝,你到家没?”班佳琪声音给她沉静的房子添上第一缕人气。 舒笛回复,“到了。你过来吧。” 班佳琪前面上岸,没日没夜加班接案子。猎聘公司出双倍薪资待遇,去年把她挖到滨城,出任公司法务部门经理一职。 父母已经退休,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和亲朋好友思索再三,一家人卖了之前的房子,举家搬到滨城。 班佳琪和钟望一起来的。 三人叫了一堆外卖,客厅沙发前席地而坐,话匣子打开,一顿早午餐吃到下午。 班母脱离生命危险,上周已从海市转院回来。舒笛带着准备好的礼品,去医院看人。 两年没见,班母看到舒笛激动得不像样,完全忘了医生嘱咐,把班父轰出去,拉着两个漂亮女儿聊到四五点。舒笛临走前,班母让她以后没事多来家里吃饭。 她别的不行,做饭一等一好吃。退休之后班佳琪给她报了个精进班。做好的食材她都打包送到福利院,当是给班佳琪事业积功德。 出医院大门,舒笛看到旁边有个核酸点,习惯性去队伍后面排队。她望着前面点点成线的黑头顶发呆,终于有点回国的实感。 这片黄土地孕育太多东西,舒笛在国外找不到归属感,她没有根。 回到国内,或许对她的精气神和心理状态会有所好转。比如舒笛正和她在乎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仰望同一片天空,共用同一个中国时间。 舒笛想,可能这是好事。 * 晚上七点,行业商务酒会准点开始。 闻擎携舒笛出席酒会,男帅女美极其登对,一蓝一红形影不离。 听闻国外有位洞若观火的高级运营师,几家公司老板纷纷抢破脑袋。这位天才华人拒绝一切优厚待遇,闭关自守。 舒笛这番回国对闻氏如虎添翼。她出任首席营销官,带领手下运营已久的三个头部账号一同加入。 两人游荡在杯觥交错之间,像一对杀人放火强取掠夺的财阀新贵。旁人看了难免眼红。 国内电商大环境看似错综复杂,舒笛这些年早已洞察全部。在座的各位老总,她闭着眼都能说出他们的履历、职业,以及“代表作”。 酒过三巡,舒笛找到钟望,两人坐会场宾客区,独自谈事。 钟望是两年前入职闻氏,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小股东每年都有公司分红。 舒笛看老朋友多,闻擎给的待遇不错,放下心来淌这池子水。 “笛宝,我刚看见那谁了。” 男人两次从舒笛身侧径直走过,脸上泰然自若,钟望看得一清二楚。 舒笛放下手里叉子,问他谁。 钟望自知无趣,转移话题。 舒笛笑笑,“钟嘉诚那个贱人啊!” “骂谁呢?” 钟嘉诚身后走来,自觉落座。 见钟望已然云淡风轻,懒得理他。 舒笛转眼扯唇,那抹上扬的眼尾满是疏离,“起开!” 面前的舒笛变了很多,无惧一切,什么都不放眼里,比之前少了分冷淡,人也更媚。 钟嘉诚稳如泰山,语气温和,“急什么?老朋友这么久没见了,何况......” 舒笛满眼不耐,“星衔没地方坐了,要跟我们闻氏挤?” 包里手机响起,舒笛接过手机,不顾情况拉着钟望一同上楼。 包间里闻擎正跟人打麻将,后面沙发一群看牌局的。生意人不赢小钱,只打乐子交换信息。 前一把算热身,搓到一半有人嫌无聊,提出让自家公司的人猜局。不看别的,一人下一个赌,项目也好合作也罢,让自家人选。 门吱呀一声,房间里的人等着开局,视线全集中到门口。 舒笛一个人来的,钟望上楼前被电话叫走。 参与麻将的一位老总,“哟!闻总从旧金山捞回来的美女海归也到了!” 舒笛正探眼环顾房间,没等看个大概,她和麻将桌朝门口方向坐着的男人直直对上眼神。 男人只是简单看了一眼,随后垂眼看桌上局势。没有刻意没有躲避,再自然不过的一个随机反应。 那一眼,直击人心,舒笛定在门口。呼吸暂停,周围消音,她漂亮的眸子静得出水。 他还是经典商务黑,油头后梳,脸上五官深峻,棱角分明,嘴里衔着没点燃的香烟。 墨色双眸只是淡淡扫过来,带着疏离和冷淡。男人自然回眼,举手投足透着那股子英冷矜贵。 身后女人叫他,男人折身倾听,身形线条笔直又流畅,模样十分专注。 什么都没变。只有舒笛脑海里快速闪现的画面和眼前男人格格不入。 耳圈没了,腕表早已换成当季新款。 满屋子人陆续到齐,坐自家持牌人身后。麻将桌上正洗牌,一边等闻氏没到的人。 舒笛颔首,径直走过,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轻响几声。 闻擎拍拍位置,她坐在他右侧椅子上。 舒笛的左前方向,男人左手打火机噌一声,微微侧头烟尾触上火苗,睫毛在大吊灯下一片阴影。鼻息顺出一缕炊烟,快速四散。 人员全部到齐,麻将机里骰子开转。 其他三方女伴早已盲选完毕,只剩舒笛。 闻擎记得她不怎么会打麻将,前几年也是,她都安安静静坐着。 大家等待下,舒笛不急不慢。 闻擎一眼便知,“没事儿,随便选一个,刚好带你摸摸路子。” 周围几双眼睛等着,舒笛没看面前摆的一条半麻将图案,望向闻擎,语气笃定,“我就选你。” 他笑笑,“行!” 选自己老板没什么问题。众人也不疑惑,注意力回到各自面前的牌上。 娱乐里带着一丝严谨,麻将瞬间变味儿。场上碰杠声音越来越多,舒笛托腮,密长的黑睫停在中间,翘出好看的弧度。她专注眼前闻擎手上的牌局,努力集中思绪。 右手边是个挺可爱的小网红,正襟危坐在老板身上,心思早已跑到旁边矮桌上的小魔方玩具堆里。 酒精上头,舒笛放下那股没由来的攀比得失心,不再打量左侧方那个位置的动作。她递给小网红一个魔方,眼神撺掇她一起玩。 闻擎看她心不在焉,面前果盘完好放着。朝她耳语。 舒笛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她手撑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这张干枯凋零的脸,丝毫拼凑不出来包间里完整的一刻钟。 她程序化洗手,疯狂揉搓,直到白葱段细指捻得发红,抽纸巾擦手。接着走到休息区,从包里掏出一块黑巧拆开塞嘴里,嚼出苦味后顺着香槟咽下去,转身重新往包间走。 胜负已定,闻擎不输不赢。对面输了牌的老总也乐呵呵,都是玩个乐子,他也挺愉快,让另一位老总回去想项目。 散场后大家约着下次切磋,纷纷离开包间。出门时碰到舒笛,互相简单告别后离开。 包间里程之衔正在打电话,女伴在他旁边等,闻擎无聊地揪着魔方玩,包间一时之间只剩他们三人。 舒笛站在门口,扯唇放声道,“闻总,回去吧!” 她不想知道程之衔眼里有不屑,或是什么冷淡的打量,径直拉着闻擎离开。 身边舒笛跌入冰窖的情绪,闻擎了然于心。 当年他俩恋爱的事情他略有耳闻,朋友圈看到过照片。 闻擎和舒笛是工作认识。那会儿他心气儿高,张扬叛逆,非跟家里对着干。舒笛第一份跟翻工作就在他那儿,也算看着彼此一点点长大。并肩作战的好友自然比普通友谊多一些欣赏和疼惜。 舒笛今晚一身深红色紧身古董长裙,黑发玉肤,明艳的美。杏眼红唇媚感十足,眉梢眼角带着自知勾人又不以为然的劲儿。包间溜一圈,现在眼里只剩冷和倔。 闻擎看她满脸漠视,凑过来犯贱,“受刺激了?” 舒笛微微阖眼,语气平和,“我回来......” 闻擎跟着附和,“你回来是工作工作工作,为了我。” 她状态低落,轻声道,“明天想回去看我爸妈。” “这样,我给你配个保镖。”闻擎同样心有余悸,“下周一准时上班啊!” “知道了。”舒笛神色倦怠,强打精神等电梯。 电梯从上面降下来,闻擎拍拍舒笛,“电梯来了。” 舒笛刚抬起左腿,胳膊被突然间闯过来的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包包掉在地上。 女人嘴里喊着,“老板老板,电梯来了。” 好在闻擎及时接住,舒笛幸免倒地。 “没事吧?” 女人白衬衫胳膊上有两颗扣子镶嵌。动作刷地一下,舒笛雪白的左边胳膊立马挂上两条红痕。 她转了转胳膊,摇摇头。 闻擎不禁感慨,“你怎么这么轻?” 女人见自己撞人了,连忙道歉。她杵在电梯门口,好生尴尬。看人捂着胳膊,她赶紧弯身拾包,发现包包已经被自家老板捡起。 “舒小姐,你的包。”一个冷冽低沉的男声叫她。 空气里闯入一抹尤加利叶的味道,曾经趴在这股气味里入睡,舒笛不可能记错。包间里被烟雾缭绕遮盖,这会儿清爽得让她有点头脑迷倦。 舒笛闻声扭头,程之衔的脸近在咫尺。 两人相隔不过两米,舒笛压制住原有的激动和愤怒,保持沉默。闻擎帮她接过包包。 撞到她的女人再次表达歉意,“舒小姐,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女人素面朝天,一身小白领通勤装,和程之衔打麻将旁边的女伴不是同一个人。 舒笛说她没事。 电梯门这时完全打开,程之衔按住电梯下键按钮,看向她,“女士优先,请!” 又是一副冷冽疏离的样子,道貌岸然,语气骄矜。 舒笛抑制整晚的怒火腾升,“轻飘飘几个字谁不会说?用不着彰显你的骑士精神。” 程之衔眸子深幽,冷眼看她,“那舒小姐想怎样?” 女人见老板脸色变得阴翳,连忙解释,“不好意思舒小姐,程总是看您不方便。刚好他离那里近。” 舒笛懒得跟他们扯皮事情本质,赶在闻擎开口之前拉着他按左边另一台电梯。 程之衔没进电梯,走过来幽幽开口,“舒小姐有任何不舒服可以联系我,星衔负责到底。闻总有我电话。” 舒笛今天高跟鞋12cm,依旧矮他一小节。程之衔傲然睥睨的姿态,她极其不悦。说话也像吃了枪子,“我看见你不舒服,赶紧走吧离我远点!” 闻擎净顾看戏,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见舒笛吵得大了,他才开口,“小笛!程总也是一片......” 算了,他编不下去! “闻总,重金请回来,怎么不让舒小姐好好倒个时差?”程之衔倒不在意,语气相当和气。 整个局势里最迟钝的人,也看出老板话里递台阶的意思。 不等闻擎开口,舒笛抬眼睨向他,“第一,电梯是我们等的,我们是先入,程总的人无意之间撞的我。第二,程总一个后闯进来的人,在说什么女士优先?我和闻总两个人四只手,电梯键我们不会按吗?程总给我什么额外优待了?” 程之衔脸色愈发僵硬,眉眼寒戾。 舒笛眼里闪过一丝快意,继续挖苦,“电梯让给你了,你们优先!” 她从闻擎手里接过小手包,慢条斯理拍着程之衔碰到的那一面,仿佛在抖搂什么不干净的垃圾,眼神冷淡。 余光里程之衔抬步离开,那股清冽跟着远去。接着右边电梯门关闭,两人离开。 50元美金 这会儿舒笛正打得顺手,小鲁班二技能击中敌军的声音实在太抓耳。 独自走下路,第二个对方的塔她推掉一半,旁边草窝里突然冒出来三个对面的人,给她围了。 小鲁班被定在原地,舒笛喊道,“卧槽你们快过来!” “怎么都在?”钟望在中路打对面安琪拉,远水救不了近火,小鲁班英勇牺牲。 死亡时间半分钟,舒笛看看桌子。 米饭热乎乎地冒着白烟,她拿勺子挖块麻辣豆腐放盘上,又夹起一块双椒蛙往嘴里送。 吃完吐掉骨头,她放下筷子看手机上的死亡时间,随后拿起勺子。 “有花椒。”钟望拦住她的左手,把勺子放碗里,仔细挑掉。 说完小鲁班复活,两人继续冲锋峡谷。舒笛情绪特激动,“就那个小妲己跟百里,阴我!” 钟望没血了,“我回个城先。” 班佳琪正在打龙,手机上来一个查岗电话,“烦死了。” “你们先玩儿!”她回草丛躲着,出门汇报,临走之前白钟嘉诚一眼。 后者满脸无辜,“我怎么了?” “都他妈怪你!” 门咔哒一声,钟嘉诚问右手边的男人,“怪我了?” 程之衔冷眼旁观,“不是你说晚点来?” 钟嘉诚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舒笛面前盘子干干净净,半天不吃饭净打游戏。 “元宝,这俩人头留给我。” “上路打龙!” 钟望单枪匹马把上路三个塔全破了。兵线太慢,舒笛过去帮忙,没两分钟就带着兵线冲到对面水晶。 游戏结束,屏幕上响当当的MVP和最佳银牌,两人这把打得痛快淋漓。 “班班出去干嘛?”舒笛放松手指,骨头掰得吭吭响。 钟望回,“估计有什么事。” 她今天状态特别好,“再来一局。” 钟嘉诚适时插嘴,“舒笛,吃饭吧!饭菜马上凉了。” “你吃你的。”舒笛手上不停,又开了一局排位,跟钟望商量,打一把大乔。 许是这个时间点人少,两次都匹配不全玩家。钟望手机显示电量不足,两人只好作罢。 班佳琪发微信过来说她现在有点事,先走了,让他俩帮她把东西带回去。什么事儿火急火燎,也没给个准信儿。 余下四个人万分尴尬,舒笛没了吃饭的心思,提议散场,欲要收拾东西叫服务员过来结账。 看程之衔跟个木头似的,浑身冷气,杵在那儿纹丝不动。钟嘉诚都替他着急,只好舔着脸拦,态度友善,“饭都没吃,急什么?” 舒笛动作不停,穿上黑色西装外套,“你们吃!” 手腕被人拉住,是熟悉的指节和浅古铜色皮肤,她抬头看。 程之衔面色如常,松开她,“外面下雨了。这个时间段高峰期,你们不好打车。” 脸旁飘过他的味道,舒笛不说话,转头瞥走视线。 “对对对,吃饭吃饭,吃完等下让程之衔送你。”钟嘉诚附和,示意他给舒笛夹菜。 她们三人今天都没开车,钟望男朋友出差去了。舒笛看手机上的网约车,前面还有十几单。夜晚出行,指不定要再等多久。 偏偏闻擎电话没人接,舒笛心情如麻细大雨,神情镇定坐下舀汤喝。 钟嘉诚另开话头,问舒笛,“你回来多久了?” “两三天。” 他又问,“对了,你当年去美国,签证怎么那么快?” 注意到身旁男人漆黑的眸子,舒笛放下汤勺,“正常流程走的。” 钟嘉诚想起什么,“听说你家里是搞房地产的,郭氏集团......” “什么意思?”舒笛沉脸望去,眼里射出两道寒光。 她和程之衔有过一段,他们略知一二不足为奇。但舒笛非常讨厌他现在故意找话题、试图挖取什么信息的行为。 忽略舒笛蹙成一堆的两道黛眉,钟嘉诚装死到底,“关心你一下,大家这么久没见了。” 四个人心里各怀鬼胎,话里藏刀,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桌上饭菜所下无几。 服务员说外面雨势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回国给钟望班佳琪带的东西,两三天下去了,舒笛原封不动摆在行李箱里。钟望索性今晚住她那儿,把东西拿走。 最后在钟嘉诚的“诡辩”下,他自己开车走,程之衔开车送他俩。 两人自觉坐后座,上车后舒笛报完地址便一声不吭,扭头看向窗外。 大雨如注,漆黑夜色在路灯下朦胧迷离。车窗上点点水滴连成雨线,顺着玻璃往下流。黑色车玻璃笼上一层淡淡的水汽。 钟望想到第一次见这位“甲方爸爸”,以及他那晚在小区抱舒笛。他至今还没删照片。 抛开意外事件不谈,程之衔确实对笛宝宠爱有加,把他们的笛宝保护得很好,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急不得,要舒笛自己慢慢想通。至少现在好朋友们都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是好事儿。 雨势太大,程之衔直接把车子开到小区地下停车场。 下车前,舒笛发现钱包里现金只有美刀,没人民币。 尴尬地要命,她小声问钟望,“元宝,你有现金没?” 都2022年了,谁出门带这个? 程之衔手撑方向盘,车镜里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说不用。 舒笛面不改容,抽出一张面值50美金的纸币,放在白色卡宴车后座,“一码归一码,辛苦程总送我们回来。”随后和钟望提着战利品下车。 到家后,钟望关上门,马不停蹄地教育舒笛,“你看你给人家整得多尴尬。” 舒笛抬起一条腿,单腿站立脱鞋,“我怎么了?” “他......” “算了......”钟望也说不清。他往里一看,不愧是舒笛,“你行李箱就这么堆走廊啊!” “太麻烦了。”舒笛摆好鞋子往厨房走。 “你要不请个私人助理?” 晚上回家都是问题,在美国舒笛必须在天黑之前到家才行。她回来这几天,朋友们必须送她到家门口,才算放心。长期这样下去,钟望觉得也不是个办法! “那多难受。”舒笛不喜欢天天有人跟着自己,工作有一个助理,红太狼已经托运回来,这小区治安挺好的。 班班跟父母住,他和男朋友住,总不能把舒笛拴他们裤腰带上。 “要不你搬我家小区,咱们一块下班。” 舒笛笑笑,给他递男式拖鞋,“真没事儿,我早点回来就行。” “对了,还没跟你讲公司的奇葩事儿......” 钟望拉着舒笛喋喋不休拿行李。闻擎前两年遇上一层危机,需要注资时舒笛出来慷慨解囊,她在闻氏有10%的股份。 公司股东内部是个什么情况她略知一二,闻擎向来报喜不报忧。钟望的散股能顾上自己养老,公司重大事情他一个运营经理从来不发表意见,闻擎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 * 周末休息一天,到了社畜打工人最讨厌的忙碌周一。 到公司,舒笛才知道闻擎给她挖了个大坑,职位一直给她空着,让她做营销运营,管理部门。她今天粗略翻看一遍,这笔糊涂账不得累死人! 以前纯运营,现在做管理,得兼容,得沟通,还得调解矛盾给他们画饼。 助理叫Windy,能力不俗,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之前在公司总助办公室待过两年,耳目濡染下人挺机灵。闻擎把她调过来,协助舒笛。 “舒总,您要的所有内部资料都在这里了。”Windy分两次把资料全部抱进来,放舒笛办公桌上。 只有简单几件必需品的文件办公长桌上左图右史,瞬间不再空荡。 “对了,两年以来所有运营总结,这里有电子版。”Windy把优盘放桌上,贴心地给舒笛买了一杯冰美式,摆在资料对面。 舒笛满意地道谢,让她把钟经理叫过来,抬手从时间线上拿文件书。 Windy破天荒一次站着不动,欲言又止看得舒笛难受。 她放缓语气,“Windy,你现在是我私人助理,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说!我喜欢高效简洁的交流。” Windy眨眨眼,狗狗大眼配小淡妆十分灵动,职场上标准的甜狠类型。舒笛让她坐。 她身子往前,单手摆在鼻嘴侧边,“舒总,外面办公室都传,对面大楼星衔的程总是你前男友,还说你出国前在优加工作。” 舒笛垂眸一笑,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态度。 Windy略微尴尬,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个......不好意思舒总,我知道我太冒犯了。” “哪间办公室不聊八卦?他们还说什么?” 看上司兴致勃勃,Windy如实回答,“还说你很厉害。优加当年有名的‘双十一会议’,破了30亿大关观看人数的那个项目,就是你做的。” 舒笛笑笑,“我是问你,他们都怎么传我私生活。” “嗯——”Windy思考两秒,声音变小,“说程总被你甩了。” 舒笛满头雾水,这都从哪儿传出去的?想到程之衔对她爱答不理的态度,她幽幽开口,“你下次再听到,告诉他们,是程之衔甩的我。” “啊?” Windy不理解,做事雷厉风行,优秀漂亮还年轻的女上司,为什么要说自己被男人甩。不过想想有钱有颜的程总谈恋爱照样要被人甩,苦哈哈老百姓听了十分解气。 吸一口咖啡,舒笛把杯子放电脑旁,掀起眼皮看她,眼神正经,声音又特别慵懒,“去吧,把钟经理叫过来。” 五分钟后,钟望听得破口大笑。 “肯定是我那位‘好哥哥’传的。” 懒得搭理那群无聊的神经病,舒笛和他讨论公司成立以来的红人孵化。 从早看到中午,舒笛总算把公司旗下红人关系网看明白。事情出在闻擎这儿,她中午去找闻擎吃饭商讨。 闻氏旗下两极分化严重,做到行业类头部的大V不在少数,数据差得一塌糊涂的半职账号也多如牛毛,况且内部拉帮结派太严重。 网红圈搞歧视链,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分情况。一个一言不合闹大了,小账号扔了就是,大账号可是一笔不菲的代价。 舒笛做的第一件事,重新整理他们的定位,按数据和变现来,分层管理。 闻擎没意见,让她放手去做,人员不够随时来他们总部拿。 周三下午,舒笛顶着黑粗框眼镜,去敲闻擎总裁办的门。 闻擎抬眼,她神情放松,一脸享受。 米色西装夹克背心和同色西装长裤下,身姿笔直,脖子上还别着一弯黑色的办公人士专用颈椎按摩仪。 她关门落座,一捆人民币厚度的文件放桌上,“新的计划书做好了。” 舒笛的能力众所周知,这么多年闻擎永远心悦诚服。 她对行业的渗透和敏捷度,两天时间,两套新方案出炉,下面附赠总结书和计划表,事无巨细安排整齐。 “最近也没见你下楼吃饭,每天就窝办公室啊!” 回应闻擎的是舒笛东张西望地环视。 趁他看文件这会儿,舒笛打量他这间办公室。两侧折迭大书架中间有个门,书架后是独立休息间。 办公桌前面大茶几和沙发,旁边有各种小装饰。标准商务式风格,办公环境相当舒适。其中小冰箱尤为瞩目,里面饮品水果满满当当,冰箱上面有个蜘蛛侠的限量手办做装饰。 莫名想到对面楼里的程之衔,以前在江城,他总说冰箱里AD钙奶又断货了,拍过来的照片,冰箱上面有个科比打球的手办。 美中不足的一点,闻擎办公桌正对着落地大窗,阳光曝晒进来。好好的财运通风也得全都流通出去。 椅子摆正遮太阳,舒笛调整角度重新坐下。 还是不行,三伏天大太阳照得人难受。 “闻总,我能把帘子拉上吗?” 闻擎把遥控递给她,舒笛顾自开灯拉帘。 他取笑道,“这么敏感干嘛?对面楼里的位置,不是他们公司办公区。” 舒笛解释不是,“太晒了,难受。” “僵尸也没你怕光。” 闻擎看完签字,又问,“今晚吧,跟你们部门组个团建。” 舒笛应下来。 部门人多,闻擎在团建最放松的音乐餐吧定了个大包间,足足两桌子人。职位高、胆大的都在闻擎舒笛那桌,其他人在另一桌。 电商工作紧扣互联网时代,大家都是思想开明的人。但是大老板闻擎在那儿坐着,部门员工难免放不开。 舒笛嘱咐大家,闻总今天专门来买单的。公司内部没有酒桌文化,大家想喝酒喝,不想喝喝果汁,就是普通吃个饭,千万别有压力。 闻擎开玩笑,“大家是怕你,不是怕我。” 舒笛无语,“那我走?” 惹来一阵欢笑,包间氛围渐渐热闹放松。有钟望在就不存在他暖不来的场子,Windy也是会来事儿的人。舒笛做完自我介绍和领导宣言便自觉退下。 她被挖到闻氏这事儿,在圈里短暂传了两天。员工普遍尊敬有加,这几天短暂接触下来,发现这位新上任的女上司人挺好的,只是看上去冷了点。这会儿不少人主动跟舒笛聊天喝酒。 她今晚来者不拒,一个人喝了两瓶红的。有几个刚毕业工作的小朋友,家里人不放心打电话来催。 舒笛组织大家面对面建群,回去把车费截图放群里她来报销,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包间陆续空荡,闻擎和钟望还在拼酒。 Windy捂着小腹,看包间女生已经全部走完。她偏头小声拍拍舒笛,“舒总,你有没有卫生巾?我感觉来了。” 舒笛包里常备,递给她两样,一片薄的一条棉棒。 洗手间在外面。Windy举止别扭地从椅子上侧抬起屁股,检查椅子上有没有血。 眼尖的舒笛看到手指蹭蹭,随后坐下全身紧绷,手指抓着纸巾擦手。 垃圾桶在舒笛左边,她帮Windy丢掉纸团,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 Windy眼眶湿润,倔强地摇摇头。 直觉她有什么阴影,或者难言之隐之类的。舒笛咽下话头,右手包裹住Windy垂在桌下紧握成拳的手。 手掌太小,她覆盖在Windy外面,看起来显得有点诙谐。 考虑到Windy现在的心情,今天穿的又是白色连衣裙,没外套。舒笛跟钟望打招呼,拿着他外套给Windy挡着,送到洗手间。 “谢谢舒总,不好意思麻烦你了。”Windy以前从来没有在职场上这么被重视过,两只大眼睛水雾朦胧。 舒笛揉揉她头发,“去吧,没事儿!我在外面等你。” Windy不好意思让上司在洗手间等,她这会儿肚子疼,得有一会儿,让舒总先回去。 舒笛说没事,刚好她也出来透透气。 Windy听完放心进去。 舒笛可算能放空一会儿,闻擎这个变态,红酒兑雪碧喝,酒精反应逐渐上身,她有点热燥。 她左右拉伸脖子肩颈,拖着稍有疲惫的脑袋去洗手间洗手。 舒笛想到柳枝枝,Windy和她挺像的。当时柳枝枝在电梯里被几个男人说闲话,她当时好像也是这样解围。那天她加班到很晚,公司没人。程之衔给她送饭,陪她工作。 洗手间挺绕的,拐两三次才看到两头男女分开的标志牌。 一进门,舒笛看到左边第二个洗手台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面前镜子里,是程之衔那张矜贵自持的脸。 “我没有未来了” 个子太高,他正微微屈身洗手。看这架势也是喝了点。 之前的程之衔,酒后身上会带点解欲式的性感。领带松着,衬衫前排扣子解开,变成小V领。姿态散漫,距离感和冷感也中和几分。 舒笛止住脚步,站在走廊拐角。酒精上头,她思绪飘荡,弯着眼睛默默观察。 从后面看,只有程之衔流畅锋利的下颚线和硬挺的骨骼结构。舒笛以前就爱摸他,跟他鼻贴鼻,唇碰唇。 两年一晃而过,舒笛感到年龄上来后新陈代谢变慢一丢丢,程之衔这货怎么就一点都没变? 好像只有阅历和钱权不断增加,这副皮相依然迷人,煽动性极强。 程之衔不紧不慢地关水龙头,甩掉手上水珠,从西服口袋里抽出手帕擦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暴起,手心带着专属的温度和粗粝磨砂感。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手心不规则网脉的纹路有没有变化。舒笛呆在原地,陷入沉思。 程之衔从口袋里掏出一板只剩两粒的药。他扣开两粒,直接吞下,药板丢进垃圾桶。 是右佐匹克隆片,舒笛左边5.2右边5.3的视力,断断续续吃了五六年。 那板外壳和里面的白色长粒小药丸,一盒七个,三四交叉,松散排成两排。 半夜起床嘴里还是一股难以忍受的苦味儿,她死也不会记错。 见他打算出来,舒笛快步退到一边。 程之衔面无表情,往右边走廊走,在前面其中一个包间,推门而出。 咔哒一声,舒笛返回洗手间。 一堆纸巾团垃圾上面的空药板,她果真没有看错。 这个药的标准剂量是2mg,睡前把一颗长粒药丸掰成三分之二服用。 程之衔刚才直接两粒吞下。舒笛暗想,怎么不苦死他呢! Windy出来后看到舒笛眉心蹙着,眼睑下垂,纹丝不动地站在洗手台旁,手里的外套她紧紧抓握成拳,硬挺的西服材质爬上一片褶皱。 她十分抱歉,“不好意思舒总,让你久等了。” Windy加快洗手速度,接过外套,“我来拿吧。” 舒笛身体猛地一抖,这才看清身边的人。她缓下思绪,柔声询问Windy,“肚子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Windy吓一跳,还以为等得不耐烦了,连忙摇摇头。 * 钟望把舒笛送到小区楼上。看她回家路上心不在焉,问她怎么了。 舒笛说没事,机械性地打开一笔笔付款通知,给大家报销车费。 他只当喝太多,让人赶紧洗洗睡,进电梯离开。 舒笛回到家,脸色瞬间冷了下去,瞳孔直向下沉,麻木地坐在鞋架旁的抽屉矮桌上。 程之衔为什么去看心理科,为什么吃安眠药,她百思莫解。不敢往坏的方面想,也不敢随意乐观。 失眠,如此沉重的症状。每每睁眼到天色发白,舒笛只想一棒子敲晕自己。 程之衔到底怎么了? 以前比死猪还能睡的傻子,什么时候开始失眠,需要服用三倍剂量? 睡着前,舒笛还在不断思考。 以至于次日上班,她顶着萎靡不振地精神劲儿,单手托腮撑肘,钟望进门吓一跳。 他连忙关门,“笛宝你怎么了?” “没睡醒。”舒笛哈欠连天,困得睁不开眼皮,强迫自己盯着眼前冰美式杯身,上面布满不断往桌面呈圆圈形状流淌的水滴。 钟望已然认命,“咱们965人没有睡眠。” “我这几天,0点之前就没睡过。” “0点之前睡啊,上辈子的事儿了。”钟望自嘲,文件递给舒笛签字。 她打起精神,掀开眼皮工作。 连续三天中午吃外卖,钟望今天拉着她下楼吃饭。 楼下后面负一楼,算是专供这片区域上班族吃饭的“大食堂”。长廊各式各样什么都有,一眼望不到底。到了中午晚上,地下一楼座位区坐客满堂。 他们来得早,拐角进来闻到米饭香,舒笛双目发亮。 “我靠,好治愈啊!”她前几天都吃健康餐,日子白过了。 钟望不由发笑,“好歹是个领导,赶紧收收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拉舒笛办饭卡,找地方坐。员工们见两人来了,跟他们打招呼,邀请坐一块。 舒笛放下蓝莓汁落座,钟望说他去买午饭。 Windy跟她介绍,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舒笛盯着她饭盘里的米饭套餐,抬头看对面玻璃柜里的菜色。 钟望问她吃什么。 “我想吃米饭,黑椒牛柳,番茄炒蛋,孜然鸡块。” 一顿简单的中式两荤一素,舒笛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夹钟望盘子里的虾滑。 “明天吃你这个饭!” 旁边员工说,“以为舒总不会吃米饭这种精细碳水。” 舒笛问为什么。 她昨天中午看到舒总在茶水间吃健康餐,从她午睡前,舒总就不停敲键盘,午睡后快到下午上班时间,她手上动作依然不停。那份盒饭只吃了一半,拳头大小一块儿的糙米饭都没吃完。 “就觉得你身材好,长得漂亮,饮食肯定也很注意。” 舒笛笑着否认,“不吃精细碳水我难受,而且米饭和肉菜都是干净饭菜,营养均衡,热量不高的。” 桌上员工跟着附和,就是!“不吃碳水怎么会快乐呢!” 舒笛赞同,她宁可发饭晕也必须吃碳水。 程之衔忙完工作跟荣杉下楼,映入眼前是舒笛和他们公司员工有说有笑地吃饭。 相处之下会发现舒笛不是个喷火枪,说话舒服,之前上班她和同事关系就处得很好。 看这样子挺和气,估计已经跟部门员工混熟了。 今天她穿得很正式,职业装淡妆红唇。米色真丝衬衫,领口往下打蝴蝶结,黑色紧身包臀半身裙到膝盖上面,脚上一双黑色高跟。 头发扎成低马尾,口罩松松垮垮挂下巴口,姿态慵懒随性。左手握着手机,放松状态下坐着,细柳腰依然平整,没有一丝凸出来的小肚子。 “程总,还吃吗?” 正考虑中午吃什么,前面程总停住,荣杉顺着视线往里看。 是舒笛。 老板前女友正美滋滋吃饭,手里的筷子不停往对面男生盘子里伸。 荣杉侧头偷看程总脸色,他回头,“怎么了?” 你前女友你问我? 荣杉小心翼翼地问,“还——吃吗?” 程之衔转身离开,“订外卖吧。” 眼尖的Windy从程之衔进来就注意到,她小声汇报舒总。 舒笛回头,只有男人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拐角消失在长廊里。 没了吃饭的心思,几分钟后她起身告别,和钟望上楼。 出电梯后,舒笛手机上跳出两通郭杰鑫的未接电话。她回到办公室,给他回过去。 那边问,“方琳说你回国了?” 舒笛从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小毯被,“刚回来没多久。” 那边不说话,她问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问问!” 怎会不知道这货的破葫芦德性,舒笛让他别废话,“赶紧说!” 郭杰鑫思前想后,“我还是招了吧。” “怎么了?” 舒笛出国那年除夕,程之衔跟他一块儿喝酒。他喝醉了大嘴巴,把刘总的事儿一通倒向程之衔。 舒笛神情慌乱地合上柜子,小毯被脚边掉在地板上,她顾不上收拾,另一只胳膊倚着桌边,“你都说什么了?” 郭杰鑫听声音不对,她那边有个什么声音碰撞,心想不好,“你没事吧?” “你都说什么了?”舒笛再次重复,语气不容置疑。 “那天下午喝醉了,程之衔一直问我。”郭杰鑫烦躁地揉揉眉心,继续道,“我说刘总去世了电话当然打不通,就你绑架那事儿。我一喝大,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 他全部交代,“还有出国,也说了。” 舒笛双臂摊开,侧脸趴在办公桌上。最坏的预想还是发生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事情经历多了,她精神麻痹,毫无感觉,甚至有一丝丝放松。 程之衔知道了。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早已料到全部。 “舒笛?” 那边没了声音,郭杰鑫试探性问。 “舒笛?” 郭杰鑫问,“你没事吧?” 舒笛回过神来,“在听。” “就程之衔吧,你住院那阵子,他在滨城把房子都买好了,等你回来,他去找刘总。那年他过生日,你不是去找他了?他半夜让荣杉给经理打电话,在春城又买了一套,说不能让你没地方去。” 郭杰鑫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声音震耳欲聋,全部传给舒笛。 程之衔为她规划好了一切,包括他们的未来。住院那阵子,他总时不时问自己喜欢什么风格什么阳光什么位置,细枝末节的地方他虑周藻密,面面俱到。 舒笛有时懒得回复,程之衔就自己猜,笨拙又细心地照顾她的情绪,说要是在刘涟妮那里学得不开心,尽管拿他出气。 舒笛尽量放平声音,“我想问你一个事情,千万别骗我。” 郭杰鑫马上回答,态度诚恳,“你说!只要我知道的。” 她艰难开口,问不出来。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唇齿擦碰,喃喃道,“你知不知道,程之衔吃多久药了?” “从你走后。他来春城找你没找到,当时他看着像是两三天没睡了,浑身烟味儿臭得要死。” 这句话从中午到晚上,重复在舒笛耳边回响。她失魂落魄,偶尔像干尸般停滞不动。 以前的程之衔,对她百依百顺,爱吃醋爱闹脾气,认错也快。他从来不曾忘记宠她,把她宠得没边儿那种,羡煞旁人。 同事没见过她男朋友究竟是谁,只知道男的很宠她,三天两头收礼物收外卖。前同事都笑她一人恋爱,承包整间办公室的零食和下午茶。 现在的程之衔,对舒笛视若无睹。“女士优先”,下雨没车让她别作,看到她在吃饭扭头就走...... 不喜欢才会一视同仁,是以前的舒笛,亦是现在的程之衔。 也许他失眠时只想把她千刀万剐。 舒笛不确定。 太累了,她瘫在桌上,眼睛黯然失色,满是机械和麻木。她感到精疲力尽,浑身血管里像灌了百斤铅重。 回国有意义吗? 舒笛犹豫了。 * 次日中午,舒笛依然在负一楼食堂老位置入座,和同事们吃饭。她不时看手机时间,钟望饭都快吃完了,她还没等到那个影子。 舒笛放弃,随便扒拉几口饭菜,和钟望离开。 钟望撑伞,问她怎么不多吃点,她说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到底怎么回事?”钟望看她眼睛,里面全是颓丧和消沉。 舒笛说,“我好累啊!比在旧金山还累。” 她抬手放眉毛上遮阳,望着对面那幢商业高楼出声,“我没有未来了。” 忙起来还好,闲暇时间舒笛不知道该干嘛。她不想出门,不想逛街,每天都在煎熬。 日复一日,舒笛认为自己马上要烂掉。阳光普照大地,是刺穿她囚光四射的牢笼。 刘涟妮要她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舒辉也经常托梦,让她保持新鲜感,好好生活。 过往的经历造就,舒笛好像只能堵住耳朵往前走,要比别人过得好才行。 沉痛的现实在舒笛体内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她无法像鸵鸟一样把头埋沙堆里装作无事发生。 药瓶的副作用是生理性的毁灭,她畸形得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实在不想认命,更卸不下心理包袱。 如果把尊严和羞耻心通通丢掉,舒笛的生命不再完整,不再属于自己。 舒笛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已经烂到离了程之衔就活不下来的境地,讨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东西。 内心不断拉扯着,太割裂了!太疲惫了!舒笛洗不干净,还有味道,挥之不去。 “笛宝,要么咱们......” “回去吧。”舒笛回头,嘴角拉开苦涩的微笑,态度坚决。 钟望只好收回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和舒笛上楼。 闻擎电话没人接,舒笛发完短信拿包走。等不及了,她现在就想知道,越快越好。 舒笛拨通电话,那边问她怎么了。 “琳姐,我想接受心理辅导。” “就现在,我开车过去就行。” “谢谢琳姐。” 舒笛情绪高昂,双眼炯炯地盯着车前的路况。中午车流多,道路拥挤,她压根冷静不下来。 红太狼着了火地飞驰,她一路弯道超车按喇叭,开到私立医院。 女医生已经在诊室等候不久。见舒笛行色匆匆赶来,给她倒了一杯茶舒缓内心的急躁。 诊室环境很好,绿植阳光,鱼缸沙堆,桌上网格盘子里摆了各式各样的糖果。也许这位年轻的女医生也经常给小朋友做疏导。 舒笛从包里掏出一块黑巧,相当真诚,“我得缓缓。” “舒笛,你已经永远失去程之衔” 舒笛说她不喜欢晒太阳,医生拉上窗帘,打开室内二等白光。 在医生安排下,她安安静静落座。听完医生的职业原则性问题和大致流程,舒笛与她开启长达一个小时的坦诚交流。 从舒笛诊断出抑郁症状那一刻,到现在已有九年。同时伴随失眠和不定时心悸。 舒笛说她没配合过任何心理辅导,开药吃药是她做的唯一手段。不确定哪段时间程度最强,哪段时间略有缓和。 九年级她吃过一阵处方药,医生说对身体不好,刘涟妮后来不让她吃,她当时没钱买,最终作罢。只用零花钱买过药店便宜微量的褪黑素,一些粉末子添加剂。 能自己挣钱之后,舒笛重新去精神病院开处方药。还是老两样,治疗抑郁,治疗失眠。 抑郁是随时跌入死寂。双相则是反复横跳、不规则呈现。 以前去医院开药,舒笛见过一个正发作的双相障碍患者,是个十多岁的赤脚女孩。 她穿一套睡衣,粉白色条纹样式的短袖短裤,四肢和脖子上布满红斑和紫斑。 女孩在楼上的走廊上大步跳舞。舒笛几个八拍便认出来,是她表妹拿手的古典舞《罗敷行》。女孩在做跳跃落地的动作时,脚心和地面啪啪响。 正处于躁狂发作,她躁动的身体活跃到顶。女孩天马行空式的一支舞完毕,贴在足足两米高的散尾葵花盆边坐下,双腿伸直摊地板上,低头在大腿上挠了很深的疤痕,指甲顺着褐色旧疤,死命往里,直到大腿根部。 血液使她疯狂,她脸色苍白,眼神发亮。 看到少许血珠下流,女孩抬手用食指反沾,轻轻舔了一口手指,笑着看向天花板,情绪如嗑药般极致亢奋疯狂。 接着女孩被两个护士强制性绑走。 正是那次,舒笛有点庆幸自己吃完药整个人一片祥和。相比之下只有抑郁发作也不错。 脑子疲劳呆滞、思想闷吞缓慢,某种程度上给她保留了一丝作为人的体面。 抑郁状态总是空前来袭,一刹那把舒笛推入谷底。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情绪决堤。无欲无求,她做什么事情都提不出来兴趣。 个人精神状态一发不可收拾,无法正常进行工作学习这种避无可避的基本事要,或浑身窒息只想逃避时,舒笛本能性选择吃药,抽烟。 一粒不行两粒,一根不行两根,不够舒笛再加,直到状态有回升到一定程度。 服用剂量最大是两年前,刚到美国那几个月,舒笛每晚四粒安眠药,早晚各一粒治疗抑郁的药,白天中途状态不对她会再补。 夜不成寐的房间里,舒笛全身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挤压着。它极力拉扯她。 舒笛看不清那个人是谁。 她找不到摇篮曲,静不下心来。 她企图通过尼古丁寻找平衡。 一根又一根。 卧室雾气腾腾,她失败了。 身体躯体化反应无法避免,呼吸急促、快要断气是舒笛的常态。 溺水的人浑身无力,四肢僵化,她只感到身体的各项器官逐渐衰竭,筋骨被抽空。 不断重复在海水完全淹没头顶,她四肢胡乱游动着挣扎的濒死前一幕。 医生问舒笛为什么现在愿意咨询,并且如此迫切。 舒笛放下水杯,眼睛凑向桌上。 征得医生的眼神同意,她拿起一张红色正方形卡纸,边迭边说,“我想确定一些事情,解开心里的疑惑。” 正所谓不破不立,恐惧和不安的事情总是萦绕着她,驱散不开。 程之衔之前也说过她的思维定式问题,确实只有撕烂伤口把腐坏的息肉挑出来,伤口才能愈合。 必须打破这个怪圈,才能看到黎明之初。舒笛不想处于一种踌躇不前的状态。自我拧巴的感觉极差,以她的性子最后还是会做。 工作时,舒笛打心眼儿里特别看不起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什么都没做就想一大堆不好的东西的人,格外没有魅力。 宁可莽撞一点,直接承担风险付出高昂的代价,她不想变成后者,先在内心进行一场自我消耗后,再付出代价。 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 舒笛翻来覆去,将手里卡纸折迭成一颗类似于三角形的东西。 医生问她折纸时心里想的什么。 抬头停下手里动作,接着她倾头,继续手工,不打算找拙劣的借口糊弄人。 这场咨询结束前,舒笛向医生提问:她究竟是否正常、是否健康?现阶段能不能长期跟人建立一段坦坦荡荡的亲密关系? 下午三点半,舒笛戴上口罩,拎着一瓶未开封的红酒,走进星衔大楼。 前台小姐姐问她有没有预约,她开玩笑说自己叫程之酸,是他们程总妹妹。 不给放行,舒笛电话没打通,只能漫无目的站前台等,等人出来。 有几个好事儿的员工,不动声色打量站在前台那个身材极好的美女,驼色长外套里面一条黑色吊带长裙,高跟鞋衬得小腿更加细长。身上耳饰项链手镯全是当季名牌。 女人把手里红酒放前台桌边,捞起桌上一本公司简章,挑着眉毛翻看。 口罩下双眼垂着,密长的翘睫轻轻颤动,白皙无暇的肤色和海藻乌发相当打眼。 注意到身后有人打量偷拍,几个人喁喁私语。舒笛抬眼,前台后面墙上挂的金色石英钟,黑色分针正走到数字8。 视线扫向更细的那根秒针,它刚好走到12。舒笛看它顺时针一节一节踏步走。 一圈,两圈,两圈半...... “舒小姐,跟我上楼吧。” 一声男音叫住,她折身,眼前男人正是荣杉。 两年了,他还在程之衔手下工作。 带到楼上办公室外面的休息室,荣杉说程总正在开会,让她稍等。 舒笛哦一声。 荣杉抬步回旁边自己办公室。 她打量四周,没什么看头,现代简约大气风,外面小,里面大。程序化的老总办公区结构,摆的东西大差不差。 反正每个老板办公室的窗帘都有一个必备功能:只能从里看外,不能从外看里。 舒笛叫住荣杉,下巴点向桌上的红酒,“你把它开了再走。” “啊?现在啊?”荣杉看着那瓶年份不错的宝得根。 “没有开瓶器?” “不是。” 荣杉带着疑问去拿开瓶器,海马刀老老实实对准瓶塞,顺时针旋转,“嘣”一声拔出木塞,把酒放舒笛跟前。 “要杯子吗?” “谢了。”舒笛摘下口罩放桌子上。 两秒后,她又说算了。 荣杉退下。 窗外阳光透过淡薄的云朵,两束闪亮亮的金线照进房间。舒笛烦得调整座椅,拿出蓝牙插入双耳。 慵懒的男声美音在耳边响起,她盯着脸前里屋窗上一道一道的白帘发愣。天花板上冷风吹着,舒笛单手撑桌托腮。 外面办公室里,聚众喝奶茶吃零食的青年们正神采奕奕聊天。现在是周五下午,整栋办公大楼换上一周一次限定的自由空气。 玻璃门从里打开,走出来一位女人。一身红红绿绿的BM穿搭,体形瘦小,头有点大,脖子下吊带领口挂着墨镜。 舒笛一眼认出来,是星衔旗下刚签的短视频自媒体账号,叫晴菲。 女人以为舒笛是员工,问她现在几点,她的助理怎么还不来。 舒笛摘掉耳机,“你跟我说话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啊?”晴菲声音尖锐,斜眼俯视,三白眼快翻到天上。 舒笛无声冷笑,从头到脚凝视她一遍,最后定在她脖子上的大logo项链。 眼神停留一秒,她戴上耳机。 晴菲欲要开口,小助理提着星巴克袋子小跑过来,呼吸略显紧促。 她一通抱怨,离开前往身后几米处沙发上的女人斜了一眼,摘掉项链丢给助理。 舒笛继续喝酒,嘴对瓶口咚咚几下,大半瓶没了。 半分钟后,荣杉从旁边小办公室走出来,“舒小姐,程总让您进去。” 见她戴着耳机,荣杉走到跟前再次提醒。 舒笛摘掉耳机装口袋里,抱着红酒瓶跟他进门。 荣杉推开门,随后退下。 房间十分安静。舒笛朝里望去,办公桌在左侧,右侧是半包围沙发和长桌子。 桌上还有几杯没喝完的咖啡和茶,其中几盏杯口沾有大小深浅不一的口红印记,唇纹痕迹依稀可见。 程之衔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撑在耳边,正听电话那头说话。手掌和手机盖住半张脸,只留一弯英冷锋利的侧脸线条。 他低头看文件,目光淡淡,浑身透着股冷冽寡言的距离感。 舒笛深吸一口气,决心附上刑场。 十根手指尖用力,双手握紧酒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她一步一步往办公桌前走。 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余香,不拿出法医侦探的架势,一切毫无问题。 清甜的水果香水味刺鼻,腻得舒笛不自觉皱眉。 程之衔抬眼看她,对手机那边说等一下,放下手机让舒笛坐。接着他举起手机,示意通话那头的人继续。 等半天了,不差这会儿。舒笛把红酒放桌上文件旁边空出来的地方,拂衣坐下,四周探查这间办公室的布局陈列。 冰箱上没有科比手办,里面只有矿泉水和能量饮料。 桌上干净整洁,除办公用品外,一架翻船模型,两台电脑和几份文件。 舒笛盯着笔筒再三确认,没有那支钢笔。 面前黑色书架旁边的同色休息室门,开了一条脚掌宽度的缝隙。从舒笛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个落地黑色三层抽屉柜子。 柜子桌面有几瓶药,一瓶喝掉大半的依云,一盏复古法式台灯,一个干净的水晶烟灰缸。 之前送饭那次,程之衔非要拉着她去休息室睡觉,说还有两个小时。 她说她只是来给他吃饭,回去还有工作,程之衔只好作罢。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这会儿眼前的床头柜上,应该摆着一瓶舒笛常喷的香水,地上一双她的拖鞋。 通话很快结束。程之衔见女人陷入沉思,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 “舒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 低沉冷淡的男声入耳,舒笛回神。 合上文件,程之衔摆出倾听思索的架势,悠扬发问,“胳膊疼?” 舒笛摇摇头,“我喝酒了。” 他哂笑,细长眼尾没有半点情绪,“看到了。” 干滚一下喉咙,舒笛眼睛笃定,平和陈述,逼迫感也有,“昨天中午你在大食堂。” 程之衔眉毛轻抬,语气低柔,“舒小姐说笑了。” “我看见你了。” “你今天中午怎么不去?” 程之衔不说话,神情倨傲,要将这个双肘撑桌上,手抱红酒瓶,下巴点着小臂的女人望眼欲穿。 “郭杰鑫都告诉我了。”舒笛握紧手里酒瓶,向他追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之衔语气放重,目光坦然,眼里没有半点杂念。 一大箩筐未说出口的话全被打掉,压得舒笛喉咙口生疼。 望着一米桌对面的程之衔,他面容沉静坐在那里,唇边带着微微笑意。 双手握着瓶子,指尖狠抓玻璃瓶身,舒笛眼神渐渐失了焦距。 程之衔开口,“为什么回国?” 舒笛表情无力,深吸一口气,努力拉开一个带着歉意的笑。 “程总。”舒笛喉咙干涩,不喜欢这个称呼,干脆站起来,红酒随手拎右腿膝盖边,改口道,“程先生。” “两年前对于李先生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告诉他,更不应该无理取闹让你给我买香葱卷。绑架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希望程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你来就是说这个?”程之衔冷声问。 舒笛回,“对不起,当年是我没有勇气。” “知道了。” 舒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程之衔脸色平静,那双桃花眼半垂着,眸子黑沉,让人看不透。 连敷衍她都显得多余,两人过往的温存一丝不剩,这句淡淡的“知道了”踩得舒笛胸口稀碎。 舒笛,你凭什么认为只要你回头,程之衔就一定会在原地等你? 有点后悔回国。 等了几秒,程之衔没再说话。 认命般动两下下巴颏,舒笛左手插大衣兜里,手指握拳狠狠掐着手心,尽量不让自己挫败得狼狈。 “打扰了。” 抬步离开,脑海里只有方琳当年问她的话在回荡。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带我妈回家见我爸。”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告诉谁?” “你那个男朋友。那天早上在酒店里,你走后他跟在你后面,我看到了。” “我没有男朋友,你看错了。” ...... 舒笛,你心里头最后一个念想也没了,好好接着吧。你已经永远失去程之衔。 余下的生命,她注定行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等待舒笛的只有眼前这场无穷无尽的精神化疗。 程之衔,别睡了! 那天过后,舒笛不再去看诊,中午不再特意期待下楼吃饭,工作以外不是健身就是喝酒。 入职以来她直接带动整个部门效率,最近两周数据表十分漂亮。闻擎看她连续加班好几天,把电闸关了让助理送她回去休息。 “有正事。”舒笛让他打开,发过去两条文件包。 闻擎点开看,是隔壁大楼签的女网红。 啧啧嘴,他对电脑桌前冷静喝咖啡的女人刮目相看,“你够狠啊!” 舒笛放下杯子,“敲他们几个商务算什么?有本事让自己员工藏好了。” “行!都给她吧。” “她”是齐晗,和星衔的商务合约前天到期。知道舒笛在闻氏,她带着账号和助理跑了过来。 一身假货那个女网红晴菲和齐晗撞型。两人都离头部网红差一口气,星衔的高层三番几次,从齐晗抢商务分给她。 齐晗气不过,合约到期不续。舒笛承诺齐晗亲自带她,帮她出这口恶气,直到她在头部网红里站稳脚跟,有一批稳定的受众粉丝和消费群体为止。 走出那栋大楼前齐晗已经整理好舒笛要的资料,转身进入对面大楼。 闻擎感慨,“怪不得人家都说,招惹谁也别招惹你们女的。” 特别是舒笛这种有能力的类型,一旦死心了,过往一切感情都不再存在。翻脸无情,赶尽杀绝。依闻擎看,她就是个蛇蝎美人。 那天舒笛杀进对面大楼的事情,很快在两家传得沸沸扬扬。闻擎提过两次,她没一点儿声响,只说给闻氏丢出去的脸会在工作上补回来。 倒不在乎这个,他就是好奇里头都什么事儿。见舒笛缄口不言,他也不再追问。 “你们报复男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报复什么?” 他点点下巴,就对面儿呗! 舒笛耐心全无,白他一眼,“我再说一次,跟姓程的没半点关系。” 晴菲当小三,打原配孩子,抢齐晗商务,又不是别人逼她做的。 有钱不挣是傻子好吧。 闻擎作罢,“那你说说你不下班,你让外面那些怎么办?人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抬眼往外看,员工齐刷刷坐各自桌前,十来双眼睛共同望着她,眸子里尽是对下班后夜生活有滋有味的渴望。 太可爱了。舒笛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闻擎也调侃,“以后下班直接打卡走人,不用这样。” 说完舒笛让他找人发帖子,关电脑收拾东西走人。 * 前不久,班佳琪和顾思林和好,两人天天腻歪在一起。钟望和男朋友也形影不离。只剩舒笛,依旧形影单只。 夜过午时,舒笛一个人半倚着卡座沙发垫,仰头望天花板上面的五彩圆球灯光。 酒吧音乐聒噪抓耳,气氛迷幻到整栋楼跟着赛博式震动。 嗡嗡几声,舒笛立马打开手机。 没有想象里的捉弄,只是通知栏的群发消息,和下面一条来自天气预报APP的零点准时推送。 原来今天是最后一天夏日,立秋了,夏天即将告一段落。 算算日子,舒笛也记不得了。她已经很长时间不再留意生活的规律,不再留意当下的天气,不再留意惊起的梦境,不再留意周遭的变动,不再留意悠长的季节,不再留意对面的大楼。 反正生命里的所有东西终将失去,在失去的持续失去,活着就是一直失去。舒笛说不出具体过程,这一切都腐蚀在泥土里,不留痕迹。 怎么就没了? 傍晚吹风,入夜情事,晨醒回笼......舒笛好像什么事儿还都没做。 没意思。 酒精无限放大舒笛的感官,烂醉如泥、知觉彻底麻痹之前,梭织在她心头的那张模糊不清的筋络情网,自动连上机器赶工。 迷惑已然足够,她不能再脱轨了。 舒笛倏地直起身子,在眼前一团乱麻的黑色大理石桌上,抽出一瓶完整的威士忌,抬头就闷。 “哎——” 班佳琪从男人怀里抬头,“她咋了?喝这么凶?” 对面男人不知所云,“你去问问。她半天一直盯手机。” “笛宝。”班佳琪凑过来,轻声叫她。 舒笛手里夹着一根刚点燃的女士细烟,微眯着眼打量冰镇酒桶底部疯狂流窜的气泡。 白烟袅袅升起,淡淡香味迅速在空气里扩散又消弭。 “笛宝——” 舒笛垂下眉目,唇齿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怎么了?” 人没醉。只是眼神涣散,精气神儿像是被什么捉妖道士抽走了一样。 一种奇异的感觉到后背,班佳琪止住思绪,摇摇头,“我想吃你做的番茄泡面,咱们回去吧。” 她扭头看顾思林,“今晚你回自己家睡!” 后者一脸茫然,怎么就把他打发了? 两碗冒着烟儿的拉面出炉,钟表已经走到凌晨两点半。 舒笛家里地儿大、安静,班佳琪可算能清净几时。 最近她身边只有狗,不是要喂要遛的宠物狗,就是工作上碰到不要脸皮的恶狗,当然还有顾思林这只天天弄她的真疯狗。 和好差不多半月,班佳琪越来越直观感受到他扭曲变态的一面。以至于班母问她为什么不来医院,班佳琪都没话说。 浑身淤青和红印子,找不着一片完好的地儿。她这周上班没有哪天不是长衣长裤。 流心蛋的蛋黄戳破,班佳琪搅一筷子泡面裹上去,一滴不留带走蛋黄液,放左手长柄勺上。 呼呼吹凉,精华都在这一口了。是她熟悉的笛式配方和味道。 “你怎么不吃?” “太热了。”舒笛拆蓝莓汁,递给她。 班佳琪不停看手机,热搜第一已经挂了整晚,现在才跌到文娱榜第四。 昨晚八点,几条微博同时发布。 在繁杂无味的娱乐至死时代,三分钟封顶热搜,话题阅读量以斜线形状不断增加,网络每一道声音都能喷死那位叫晴菲的网红,喷死星衔。 “干得漂亮!” 这出下饭剧,班佳琪看得津津有味。 周六,晚上,多方人士下场,实实在在的证据。看客不傻,显然背后有公司暗中公关。 疫情时代里社会经济萧条,人们每天累死累活,这么一场爽剧是他们乏味疲惫的生活里的一针振奋剂。没有人不缺德,没有人不需要载体投射。 只差一口气登顶,晴菲没了以前踩着往上的肩膀,一个失足直接摔死在地上。 小三是全民公敌。这女的破坏他人家庭,殴打人家儿子,还欺压助理,抢别人的活。 几条证据一爆,立马引起全民公愤。不止最基本的人格和道德问题那么简单。 合作方纷纷解约,取消晴菲的推广和直播。信誉和尊重是其次,没有哪个傻大亨会冒险用全民公敌。 晴菲的事业和人生已经凉凉,老总老婆说已经在打离婚官司,告他们这对狗男女,要从重处罚把她送进监狱。 班佳琪粗略统计,这事儿到底碰了多少敏感话题。 离婚冷静期,虐待儿童,破坏他人家庭,职场霸凌,男人的劣根性,网红的道德观,网红的收入和税点,一个人的童年阴影...... 不禁感慨,“也是倒霉,撞齐晗枪口上了。” 一个娇滴滴的坏女人经历一段监狱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齐晗家里有钱有势,虽是暴发户,从小也是个温室里的公主,父母宠着长大的。她爹一听女儿工作上的委屈,二话不说让人安排。 “程之衔知不知道有你一份功劳?” 舒笛嘴里塞满一颗鱼籽福袋,说话吐字不清,“随便。” “你是不是特别恨他?” 手上夹面条的筷子顿住,她思考一秒,用力咀嚼嘴里福袋哒哒响的鱼籽,就是要把星衔旗下养的鱼籽们嚼碎。 “当然。” 她对程之衔恨意难减,爱意永烧。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舒笛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是对她狭隘自私、冷漠无情的报应。 总要找个出口排解。她现在过得不好,使性谤气,程之衔也别想好过。 舒笛不在乎自己有多么阴暗丑陋,多么歇斯底里。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生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钱流向不缺钱的人,爱流向不缺爱的人。笛宝像是橱窗里任人摆弄的模型娃娃,深渊呆久了,已经失去自我救赎的能力。 班佳琪想到前不久,在楼下碰到程之衔那次。她踹程之衔车屁股,敲他驾驶座车窗让他开门。 那天她从男人嘴里撬出来一句话,程之衔说他没保护好舒笛。 程之衔连续三天被她逮到,无奈给人开副驾驶车门。 男人厚脸皮的程度,班佳琪难以想象,“你又在这儿干嘛?” 程之衔屈指将半根香烟掐灭,沉声,“我没想打扰她。” “大哥,你不会觉得你只要保持距离、不往上凑,就没事儿吧?” 程之衔再怎么不悦她也不怕。班佳琪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个死刑罪人,所有能为他开脱的外界原因都是借口。 所以她说话特别冲,“程总,免费给你普个法。你现在的行为叫跟踪尾随,不构成犯罪但隶属于违法行为。依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尾随跟踪他人,偷窥他人隐私,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由行政部门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班佳琪背法条朗朗上口,转头怒瞪他,“你说笛宝会不会再给你定个心理阴影的罪名啊?” 程之衔脸色不耐,盯着咄咄逼人的女人,忍下脾气,“我说了我就过来看两眼,没别的意思。” 班佳琪瞥他一眼,“你说没有就没有?你现在的跟踪行为涉及到侵犯他人隐私权。我入侵你公司系统就看看行不行?” 压根没有可比性。程之衔万分理解他们愤怒仇恨的情绪,没必要跟班佳琪争辩。 班佳琪语气稍有好转,冷声道,“我警告你,念书瑜要再敢招惹笛宝一回,你们星衔就等着吧。” “什么叫再招惹?” 事到如今,班佳琪也不瞒他,“笛宝昨天才从酒店放出来,今天念书瑜就上赶着找人道歉。” 程之衔完全不知道。 “这到底是阿姨给笛宝留的钱多,镀了一层金回来,她也会怕工作上让笛宝追着打啊?” 班佳琪无聊地抬手拨动小空调扇方向,话锋一转,笑着问他,“诶——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放她一马?” 程之衔比她更不希望舒笛再受到什么伤害,“我会转告王扬。” 他当年来这边开分司就是为了和那群人分开,念书瑜是个什么东西他压根不在乎。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在程之衔看来只是女人无聊的占有欲和好胜心。他只感到烦躁,冒犯。 “你最好是!” 班佳琪心情不好,几番拿他开涮。见程之衔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阴戾。 行吧! 好歹是个跆拳道黑带,笛宝身边没人,遇上个什么事儿他也能帮上忙。何况这男人脾气是真的好。 班佳琪换上认真的态度,“你后不后悔当年瞒着笛宝?” 程之衔摇摇头,“我只后悔当年没跟身边人交代清楚,舒笛太聪明了。” 她坦言,“事情也赖我。是我发现的那家店,笛宝长期戒糖戒奶,没那么喜欢吃甜品。” 程之衔笑笑,“行了。追溯根源谁都没错,我爸那事儿只是一场意外。” “笛宝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她在美国从来不吃甜品,不吃肉松。” 程之衔侧头看向那间屋子,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舒笛没有跟人袒露全部的习惯。他和舒笛身边每个人都存在很大信息差。 非死皮赖脸也能稍微问出点东西,没那个必要。程之衔更想亲眼所见,或者听她亲口说。 “听说你母亲转院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现在都稳定了。那会儿心里急,想让笛宝回来陪我。” 程之衔点点头,“以后有事儿招呼一声。跟舒笛无关也行,你们的事儿就是她的事儿。” 剩下那半句话,车里两人心知肚明,他现在没资格说。 最近一直纠结要不要告诉舒笛,班佳琪自己爱情圆满,想笛宝也开开心心的。 到底是不认同程之衔,那晚的事情她全部吞烂到肚子里。 * 晴菲这事儿是一大出连续剧。运营部回回卡在每天的几个浏览量黄金点上,整个周末在热搜连翻作滚,每次都不带重样的,一山更比一山高。 看好些个兴趣博主发各种短视频,带上自己的观点论吸取流量,齐晗她爸恨不得给每一个博主送礼。 这些也是舒笛的手笔。爆料之前,她已经卡好旗下几个红人的账号内容,几乎是前脚爆料、后脚发物料批斗。 一方面利用多方声音把事情推上最高潮,另一方面借此给账号吸取流量。 网红圈抱团严重,不论是不是同一家MCN的红人,只要触及到别人情绪点或共同利益上,一堆人大小号齐头转发。 在这个后真相时代,能如此严密且一针见血的批判这类典型的社会性普遍问题,实在太能引起大众共鸣。 被殴打谩骂的阴影;职场霸凌;父母的婚姻对子女造成的伤害;感情被插足,不再轻易相信他人;一个人的虚荣心该怎么消解;男人的劣根性;网红这类边缘性208群体是否该提高税收点...... 绝非玩梗式的赛博狂欢,这些都是当下热门话题。已经升高维度的严肃性社会问题,幕后推手是什么用意,相对来说已然不重要。 这段网红圈的撕逼大战早已演变成一场社会电影。每一个问题都有深远广泛的意义和交流探讨的可取之处。 文家是公司大股东,星衔红人旗下粉丝不愿意再买他们公司的任何账。 利益链条很明显,大众的每一次点击率、每一个阅读量,都能让星衔赚个金钵满盆,那对父子在星衔一天,就多瓜分星衔一杯羹。 乱事如麻,星衔管理层和董事会也不安宁,公司上下忧心忡忡,公关部运营部已经加班两天。 程之衔,你不是失眠吗?那就别睡了。 放下黑咖,舒笛一丝不苟看着标红区星衔亏损的股票。 作者有话要说: 防喷指南:笛宝从来都不是好人,就是个疯女人。 怎么也没想到程之衔竟然对她那么冷,还是好几次。麻将桌上,电梯口,下午没车让她别作,办公室....笛宝气不过。 钟望为了她忍着恶心,和钟嘉诚在一个桌上吃饭。她也能忍着恶心,和钟嘉诚搭话。结果程之衔还是不理不睬。 她觉得李叔叔的事情是她的责任,但这不足以消灭她现在对程之衔的恨。 深究起来是程之衔那贱货给她买的香葱卷,他可以拒绝但他没说。去超市那次就没说。后来还天天买,所以笛宝头一回觉得他活该! 星衔不好好对齐晗,对笛宝来说就是程之衔打她的脸。还有屋里的香水味,晴菲出来还趾高气昂。所以笛宝气不过。 这是她最阴暗的阶段,旧金山两年都撑过去了,好不容易有勇气回来,程之衔还这么对她。 之前郭杰鑫不说,她不知道程之衔已经知道。所以她可以慢慢来,想办法再试试。 但当她又是看医生又是喝酒的,程之衔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笛宝难免心思歹。凭什么要她一个人在地狱生活? 所以她想报复程之衔,想让他心烦,他越从容笛宝越疯。 人想恨一个人的时候,没有理由也会硬找。笛宝身边一堆理由,她又是这么敏感的人。 前面她说过: “男人不能对我不好,不然就去死” “因为我自己淋着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撕碎” “我哥还喜欢嫂嫂啊!” 818购物节这第一场仗,闻氏大获全胜。商业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星衔只能闷声吃下这个哑巴亏。 齐晗在对面楼里有几个朋友合约快到期,也想跟闻氏签,舒笛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赚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双赢,她不讨厌投机分子。电商时代MCN这个词语存在让很多行业有了非常大的发展空间,放宽了人们的专业选择和就业机会。 只是中午吃饭时看对面楼里员工来去匆匆,舒笛有点于心不忍。她没想牵连那些无辜的上班族。 钟望说加班有加班费,轮不到她共情。舒笛心里好受许多。 看完这些风险评估报告,闻擎从里面抽了几份,“你怎么看?” 舒笛实话说,“其实要看网感跟风口。很多人风口对了都能上去,真不一定是靠实力跟他们赛道里的自身能力知识储备量。” 闻擎也烦,“之前部门里这种人还挺多。觉得自己跟过百万号,就有带百万号的实力。妈的,屁也不是!” 说完他顾自点烟,捞过烟盒问她,“要不要?” 舒笛摆摆手,“抽不来男人烟!” “行!”他指尖烟雾弥散,模糊了半阖的眼皮,“那你觉得他们能不能这波赶上浪潮?” 舒笛比谁都明白自媒体行业的随机性和即时效果。红是玄学,他们能不能被推上来要看风口是不错,但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只要这几个配合工作,不乱作妖,我相信我自己。” “行!”闻擎掐灭香烟,打内线让助理吩咐下去,安排事情。 对面舒笛一丝不苟盯着这些数据,闻擎思绪万千,纠结再三还是开口,“你是怎么知道文明砀这么多事情的?” 文明砀就是星衔那位老总。 暂时放下抛锚的思绪,舒笛回忆道,“文明砀是文叔儿子。两年前程之衔计划开分司时,请文叔到他家里吃饭,我当时就在旁边。” 文叔说文明砀这混蛋不争气。到底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说让程之衔带带他。 作为过来人,闻擎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舒笛装傻,问他什么。 闻擎朝对方大楼抬下巴,“不心疼啊?” “我不想倒霉一辈子!”舒笛打马虎眼,“闻总不如这个月多给我们加点奖金。” 闻擎只好作罢,“加。” 掺杂多少私人恩怨,只有她自己清楚。不过是让星衔跌几个点,又不是什么不可逆的事情。 但舒笛不同。 她现在就指着这点快感麻醉自己,维系内心根深蒂固的痛苦和爱,哪怕是刷这点如此虚妄粗浅的自我存在感。 “诶——”,闻擎忍不住好奇心,“你觉得我怎么样?” 舒笛没听懂,“你指哪方面?” “我好像老房子着火了。” “卧槽!”舒笛激动得双眼一亮,“谁啊?我认不认识?” 闻擎有点难以启齿,心里抓挠,“我不确定是不是。” “谁谁谁!” 他烦得搓脸,一阵潮红消失后又变成那副稳重自持的老板样。 “谁?”舒笛最烦话说一半。 闻擎眼一闭,“齐晗。” “卧槽!” “你声音小点行不行?”他真无语了。 舒笛点头如捣蒜,小声说,“快讲讲什么情况!” 闻擎才不跟她说。 齐晗昨天非请他喝秋天第一杯奶茶,对话框的语气指向性非常明显,刚刚又问他有没有空吃饭。 * 连续好些天早起贪黑,程之衔处理完这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破事儿,在王扬的嘲讽下,开车来到舒笛小区。 花坛边上枯黄落叶遍地,流浪猫到了晚上来回流窜,淹没在花池里。 程之衔打开手机,立秋小一周了,今天是中元节,怪不得小区外边都没人。 抬头往那栋熟悉的单元楼望去,那户房子一如既往满室灯亮。程之衔猜房间里的女主人此刻也许在洗澡,或是在工作。 又想着怎么对付他吗? 舒笛,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怪自己?为什么还回来? 下一秒,房间女主人戴着口罩,打开单元楼门。 舒笛外穿一件白色薄开衫,款式简单,到膝盖下面一点,松松垮垮有点纸片人的既视感。开衫是翻领设计,衬出修长颈部线条,里面一条黑色真丝睡裙。 黑色卷发随意散在肩膀两边,温暖里有种清冷慵懒的感觉,当然如果手上没有那支防狼电棒的话。 过了会儿,程之衔也下车,视线一路紧紧追随。 舒笛进小区门口便利店,几分钟后坐在休息区,面前桌上一瓶烧酒,一个饭团。 二十多分钟后,她往小区里走,看草丛边有猫过来,打开手电筒四处照。 默了片刻,舒笛重返便利店,回来时手里拎着便利店的透明袋子。 打开手电筒蹲草丛上,她打开三文鱼片。旁边跑过来三四只猫,一盒三文鱼瞬间下去不少。 舒笛浅浅一笑,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拆开鱼肠扔塑料袋里,双手在外面就着塑料袋把鱼肠一点点掰成小段。 过了会儿,小猫们吃完遛窝,舒笛拍拍手起身。 防狼棒不见了,她蹙着眉头,肉眼可见慌乱起来。拿手电筒照半天,兴许也是被那只小动物踹飞了。 结果手电筒因电量不足自动熄灭,舒笛果断放弃,顺着路灯又走回便利店里,不知道跟店员说什么,她扫了个充电宝,趴休息区桌上。 没几分钟,她沉着眼皮睡去。 再次醒来是一小时后,她被人拍醒,身上还盖着一条小毯子。 “你怎么躺这儿了?”班佳琪闻着一股酒气,又道,“走吧走吧回家,我有事儿跟你说!” * 程之恬最近天天嚷嚷着要出去旅游,烦得程之衔今天把人拽公司里,跟着他。 且不说疫情和安全问题,就是上回他还瞅见自己亲妹妹和小男生在校园外头卿卿我我。 那晚回去等外婆睡下,他去敲程之恬房门。她大胆承认,就是在谈恋爱。 没多久俩孩子就吹了,但保不齐她这次出去旅游是干嘛。 李斯达对程之恬的教育理念什么样,他管不着。现在他是家里唯一主心骨,程之恬才14岁。 程之衔怕她现在冲动做出点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将来想起来心里一阵反胃。 今天拽程之恬过来,结果他人不见了。 程之恬骂骂咧咧坐他休息室打游戏,无聊得要死。终于熬到中午下班,萌萌过来说让她跟自己下楼吃饭。 微信上程之衔不回消息,程之恬刷他的饭卡叫了一桌子饭菜,专挑贵的点。 “恬恬,程总让我监督你吃完。” “他什么毛病?” 程之恬在微信上骂他,“当官当上瘾了是吧?怎么什么都爱管?” 程之衔一条不回,她就可劲儿轰炸,下一秒,她的表情包发送失败。 对方拒绝接收。 程之恬气得合上手机,从屏幕上抬头吃饭。余光看到对面不远处的一个熟人,“嫂嫂——” 虽然准确来说是他哥前女友。 已经习惯这么称呼,程之恬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激动之下她的呼喊声音挺大,引来周围一票人的关注。 萌萌把她拉下来,“恬恬,话不能乱讲的。程总和舒小姐分手很久了,这话传出去影响不好。” 程之恬尴尬地抿嘴,“我知道的,但是我哥还喜欢嫂嫂啊!” 不顾萌萌的惊讶,她探着脑袋跟舒笛招手。 Windy左看右看,混血美女的眼神好像在她身边,“舒总,那个美女是不是在叫你。” 摘掉耳机,还没问Windy说的什么,舒笛眼前映入程之恬的洋娃娃脸。 “嫂嫂,你怎么在这?” 程之恬个子窜得很快,现在已经到她额头眉毛上。五官慢慢长开,一脸胶原蛋白,身上的美式辣妹风更显着。 这顿饭变成四人食,程之恬说她吃不完,要跟舒笛一起吃。 舒笛提醒她,“恬恬,我和你哥已经分手很久了。” 程之恬摆摆手,“没关系的嫂嫂,我哥卧室床头还有你照片呢!他要知道这些是你要吃,肯定会同意我去旅游。” 程之衔这么讨厌她,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为什么要把她照片摆床头? 信息量太大,饶是旁边的Windy和萌萌,一时也没能消化过来。 这顿饭凑得稀里糊涂,舒笛碗里落着一堆程之恬夹的食物,目光扫到她旁边还有一份肉松小贝。 显然,程之衔把妹妹保护得很好。 “嫂嫂,你也在附近上班吗?” 舒笛态度认真,“恬恬,我跟你哥已经分手了。这样称呼不合适。” 程之恬突然安静下来,过两秒,她又小声询问,“那我叫姐姐可以吗?” Windy自觉在这里不合适,找借口溜走。 两只深邃的桃花眼染上失落,舒笛轻抚她掉落在肩头的几缕羊毛卷,“当然可以!” “叫姐姐你以后就是我朋友了。” 舒笛点点头,“好啊!” 藏不住心里疑问,程之恬八卦道,“姐姐,你为什么看不上我哥啊?我听公司的人说你把他甩了。” 话音一落,旁边的萌萌摇头撇清,“不是我说的。” 舒笛低声,“恬恬,吃饭吧。” “我哥其实很好的,就是人欠了点。” 话里的语境和背后原因,令舒笛感到无所适从。谁说的,张希亮还是王扬? 程之恬偷偷告诉她,“其实我哥很想你。他天天看着你照片发呆,有时候喝醉了还会念你的名字,外婆让他相亲他也不去。” “对!程总从来不带女伴,上次那个是张总女朋友。程总没见过几次。”萌萌也跟着附和。 她依稀记得两年前,珍妮说那场慈善晚会和程总带他们团建,古镇里发生的事情。 不止是讨厌念书瑜心高气傲,教人做事处处显露着她那套优越感。 程总和舒小姐谈恋爱那段时间,肉眼可见笑容很多,工作上对出错的员工也很包容。萌萌毕业就在他手底下,时常庆幸自己有这么好的老板。 程之恬还说,“每次跟我哥吵架,我只要提你,他就会同意。我说嫂嫂肯定也喜欢。除了这次。” “是姐姐!”舒笛纠正她。 “姐姐。你说我哥这次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同意?” 舒笛想,“说明你哥不喜欢我了呗!” 程之恬急速否认,“那不可能!他就是死了,也想跟你埋一个坟里。” 噗嗤一声,萌萌擦擦嘴,“不好意思恬恬,我实在忍不住。” “不打紧不打紧”,恬恬摆摆手,“姐姐,你还喜欢我哥吗?” 萌萌扯她衣服,心想这孩子,你舒笛姐姐恨死他了。前阵子来公司拎着酒瓶,业务上也抢他一堆人头。 舒笛转移话题,“恬恬,你哥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你提我没用。”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旅游。” 是旅游啊,那是不是证明程之衔还在介意她一声不吭出国?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舒笛问她想去哪里。 程之恬说她想去云南的香格里拉和西双版纳。 云南的景点,大多日照金山,无际星空,是个岁月静好、热烈自由的省城。国内疫情严重,云南的景点和各城生活图景,像个世外桃源。 舒笛问,“你是不是想出国啊?” “对,我想去国外读高中。” 程之恬知道舒笛英语超厉害,她私下也可劲儿练口语,虽然成绩一般。 “姐姐,我现在的口语,和我们学校语言班的外国同学交流没有障碍,真的。” “程之恬,你哪儿也别想去,好好在这儿待着。” 不知什么时候程之衔站在她们后面,一脸寒冰之气,黑眸异常凝重。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程之恬声音越来越小,害怕得看向舒笛求救。 程之衔兀自坐对面,萌萌看着旁边的椅子抽开,心里一颤,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更倒霉的是舒笛,跟他脸对脸坐。 程之衔径自抽碗筷吃饭,“萌萌,你带程之恬去给她买瓶水降降温,好好治治脑子。” “哥,你怎么骂人?”程之恬生气地吼他,眼皮红胀。 “你不让去就不让去,你骂我干嘛?” 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舒笛见状不对,把她拉下来。 程之恬委屈地哭出来,声音越来越大,“我不爱学习,我学不会,真学不会,太难了。”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嗝——好卷啊,我学...不会。他们太卷....了,我每天....都好累啊......” “姐姐,就是中考前......疫情爆发,封了48天,我每天..我困在学校,好难受......” 那48天堪称人间炼狱,程之恬压力好大。 整整初三一年,她每天都被支配在作业和名次的恐惧里,要对得起爸爸,要对得起哥哥辛苦赚钱,外婆特意给她做饭。 听说高中更卷,她真的跑不动了,她就是不爱学习。 程之恬不知道学那一堆没用的东西参加高考,活在这份被支配的制度长河里干嘛。她觉得好虚无好浪费。 那么多人循规蹈矩依然过不好这一生,那为什么人从一生下来就要卷。 小时候爸爸给她看的电影就不是这样,她知道这个世界可以有别样的生活和答案。 班里每一个同学都很努力,可他们都不快乐,他们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潇洒任性。程之恬只觉得无聊。 怀里的程之恬泣不成声,“对不起哥哥,我辜负你们了,我真的很差劲,我没考上实验班,对不起。” 舒笛听得心里难受,程之恬快变成她当年的样子了。 “我爱你”“我恨你” 一抖一抖的哭声,再次震碎舒笛心里长久以来的伤口。 好在现在社会对学生的心理健康普及化更深入,都在注重孩子们的心理问题,程之恬的学校应该没有体罚和训诫。 “恬恬,没事了没事了。”舒笛不知道怎么哄,正如她现在也会做梦梦到当年的种种,最后被吓醒,发现大阳穴和枕头有点湿润。 旁边一堆人围观,有好心的同事掏纸巾,萌萌僵硬地站在一旁传递,舒笛给程之恬擦泪。 “程总,我先去买水。”萌萌说完也溜走。 搂着怀里哭泣的人顺气,舒笛左右环顾,大家也都散去。 程之恬的话就像几个巴掌,狠狠掌掴在程之衔脸上。他感到挫败,无力。 什么时候她开始有心理问题,演变到现在他竟然毫无发觉。 他只知道程之恬平时玩也玩不好,负罪感很重。所以只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反抗。 这次的爆发只是她迭加已久的情绪累积。确实现在时代发展空前加速,小孩儿们压力大。 公司签约最小的网红才15岁,脑瓜子灵活得不像话,整天忙学业忙赚钱,精力跟可再生资源似的,看着永远用不完。 可是她不是全部。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人的能量都是有限的。是你我,也是程之恬。 细细想来,程之恬进入青春期以后,已经很久没跟他这般袒露心声。 一旁舒笛犹豫再三,还是不想见死不救,“程总,先送程之恬回去好吗?” 程之衔道谢,恬恬现在肯定不想看到他。 “我办公室里屋的门儿没关,你送她回去吧。麻烦你了。” 舒笛低头跟恬恬耳边说,“走吧恬恬,咱们先回去。” 程之恬慌乱地抬头,意识到不合规矩,哭泣顿然而止,“对不起哥,我在外面哭给你丢人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之衔听得心里滥酸,给她装桌上的肉松小贝和章鱼小丸子,“好了恬恬,哥不凶你了。回去吧。” 说完他把东西挂程之恬胳膊上。 送上楼,舒笛又陪她聊天哄她睡觉,从程之衔里屋出来,已经将近两点,整个房间都被烟味儿缠绕。 “舒笛,你是不是特别嫌弃我,觉得我特别恶心?” 闻言抬眸,程之衔在右边茶几前坐着,眼神空荡,时而深吸一口。 舒笛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 刚松缓下来的眉毛再次拧着,舒笛轻声问,“我说什么?” 程之衔掀着眼皮打量她,“说你讨厌我,或者恨我。” 舒笛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恬恬现在已经有心理问题了。你稍微有点责任心,抽空多陪陪她,关注一下她的成长环境和心理状况吧。” 程之衔捻灭烟头,眉眼阴沉,“舒笛,谁都能跟我说这句话,就你没资格。” “嗯,我是没资格。” 直白的话向来残忍难听。舒笛也才过滤一遍回忆,懒得跟他掰扯,戴上口罩抬步离开。 “你去哪儿?” 舒笛不说话,脚上步子不停,侧身而过。 胳膊被扯,程之衔一把捞住腰枝给她拽过来,死死钳住舒笛不让走。 低头埋进她的腰腹,闻她身上的味道。 没有了,没有舒笛常喷的黑莓与月桂味道,她和他一样,现在只用冥府之路。 舒笛像条死鱼一样,睥睨着眼神,动都不想动。 程之衔声音慢慢淡了下去,“你就这么嫌弃我?” 他今天明显察觉到舒笛的情绪变化。她一直蹙着眉,对于程之恬的事情无措又心痛,全部烂到肚子里。 刚才舒笛的程序里,只有解决程之恬压抑已久的情绪问题,没有痛苦和踌躇那项多余的自我消耗。 抬手扯程之衔箍在她腰上的胳膊,舒笛扯不开。 “抽空给恬恬找个心理疏导吧。” “谁都能嫌弃我,就他妈你不行。” 手上动作直接改成掐,疼得舒笛一激灵。程之衔再次强调,“就你不行。” 舒笛声音颤抖,“程总,我到上班时间了。” “你日薪多少钱,我买行不行?” 每次看到他就满脸倦容,巴不得离他再远一点,程之衔也满腔怨恨。 舒笛让他松开,“别无理取闹了。” 接着她身下空浮,被程之衔捞着按大腿上侧坐,强行掰过她的眼神跟他对视。 “舒笛,我好想你。” 双眼猛得蓄满泪水,舒笛盯着他不说话。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倔强地别过头。 好久没听过程之衔说人话了。 裙边的手被程之衔支开,紧紧握着,“舒笛,我好想你。” 触感有些陌生。还是小小一只,很凉,滑溜溜的,但感觉不对,程之衔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异。 鼻子热得有点沉重,舒笛侧移埋头流泪,程之衔强制性掰正她的脑袋。 两串眼泪沾湿口罩,软趴趴黏在她脸上,程之衔看着看着就笑了,眼里阴霾也散去大半,“哭什么?” 他抬手给舒笛擦眼泪,摘口罩。 舒笛不再隐忍情绪,溃败地哭出声来。她环住他的脖子,指甲隔着他的衬衫领子掐他,质问道,“你上次为什么对我爱答不理?你知不知道我足足准备了多久才来找你?” 靠!所以舒笛生怕抵不住,还带着酒来壮胆。 说这话时,舒笛气得两颊肌肉跟着颤栗。 顾不上给她擦眼睛时擦没的眼线,程之衔抚上她的脸颊,抽纸巾拂拭泪水,“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有多难过?” 程之衔柔声哄着,“对不起,是我错。” 舒笛持续控诉,“你为什么那么冷漠?” “对不起。” 舒笛烦得打掉他的手,“你是不是只会说对不起?” “对”程之衔愣了一下,抬眼看她,目光深沉,“我爱你。” “舒笛,我爱你。” 最最虔诚的三字箴言,舒笛上回听他说还是生日那天。终于有正当理由拥抱,她吸足程之衔身上的味道。 程之衔听她哭诉,阐述齐晗和晴菲那件事儿的缘由。 “屁大点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程之衔说完一阵后悔。 舒笛不说话,自个儿翻他桌前的笔筒,越翻越急。 “干嘛呢?” 舒笛不理,手上动作也不停。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没有找到自己期待的东西。 “找这个啊?” 黑金色钢笔完好无损在程之衔手里,他摇摇手,“怎么了?” 舒笛沉默无言,顺着他拿笔的右手,在小臂衬衫袖子斜侧出一个空隙时,看到那根圈在手腕上的旧红绳。 疑问终于解除,她佯装不在意。回到晴菲和齐晗的事情上,“不是屁大点事儿。” 程之衔收回钢笔揣兜里,“舒笛,以后不会了。” 一直让舒笛坦诚,反而自己才是那个不坦诚的人。他以爱之名,净做伤害舒笛的事情。 那天他故意延长晴菲的时间,让舒笛坐在外面等。 “不会什么?齐晗已经在闻氏了。那么大个公司都得你管,自然顾不上齐晗一件芝麻大点小事儿。” 啧啧,怪里怪气。 “行了!你怎么坑我都行,是我错,我认!她本来也是因为你才签星衔的。现在这样也挺好。” 刚说完,舒笛上班铃声响了。 “把我微信加回来。” 舒笛扫码添加,“你没换号啊!” “嗯。”程之衔从抽屉里抽出一个新的医用口罩。 “怎么不换?” “怕你找不到我。”程之衔揉揉她的脑袋,戴上之前又摘下一边口罩绳子,看着面前女人的脸。 舒笛问他,“怎么了?” 两秒后,面前的男人浅浅呼一口气,全扑在舒笛耳边,她肩膀忽地蜷缩一瞬,不自觉揉揉耳朵。 手指被捉住,程之衔浅浅问,“疼吗?” 舒笛啊一声。 他抬指抚摸她的左耳轮骨,“对不起。” 眼皮突然发烫,舒笛噙着水雾,轻轻摇头,“都过去了。” “对不起。”程之衔一直重复着。 被绑在面包车里动弹不得,舒笛想过一死了之。中途工人开窗时,她听闻风声,当时特别贪心地想着,毕竟还没跟程之衔看过多少傍晚,再等等吧。 咽下泪意,舒笛回眸,侧头压着他的宽肩,“想了想还没哄你。” “很幼稚。”程之衔眼睑微沉,黑眸里有股深不见底的悔恨交织。 “嗯?”舒笛笑笑,“没啊,是你我就喜欢。” 她扯着程之衔唇角两侧,把他紧绷的下颌拽出一个笑脸,继续道,“人需要有价值感,有你我就很开心。” 没安慰到他,一对剑眉明显蹙得很深,她贴上程之衔的鼻尖,鼻息轻扬渲出,“别想了,问题出在我妈那边。” “我恨你。”程之衔凑到她耳边,“特别恨你。” 边说边抚摸她的耳骨,他重复着彼此以守护之名伤害对方的事实。 知道李斯达通过舒笛才去香苏格,是和她一起去出席晚会的飞机上。仔细把事情串联起来,程之衔才恍然大悟。 那晚舒笛邀请他同床入睡,他一直在拉扯,直到她蜷缩侧卧着开始抽泣。 “我也恨你。” “我知道。”程之衔倾头,侧脸贴着舒笛侧脸,凝着这双明澈漂亮的杏眼,眼尾微扬的弧度好像比两年前又精致不少。 紧接着,一枚极柔的吻在舒笛唇瓣上划过。 浮光掠影,快速轻碰,特别单纯的唇点唇。 每回舒笛哭完,脸上会有点红晕和清透感,看得程之衔有种蹂躏的冲动。他无奈呼一口气,鼻息吹得舒笛脸颊直痒痒。 “乖,张嘴!” 轻觑一眼,看到他抖动的喉结,舒笛乖乖打开牙关,迎来相当凶猛残暴的唇舌之激。 亲不够似的,程之衔势必把这两年缺的全部夺回来。他鼻量感很足,这会儿全磕在舒笛鼻翼旁的颊肉上。 口罩挂一旁耳朵,耷拉得舒笛脸庞有点痒。 意识到这点,程之衔在这场吻战愈发激烈时伸手摘掉她的口罩。 浓重的烟草和尤加利味道混合着,全灌进舒笛嘴里。起初她还能配合着享受,三四分钟就不行了。 忘记思考,忘记时间,舒笛沉溺在程之衔的怀抱和动作里,随他怎么探入自己,交换津液和味道。 扶着后脑勺,程之衔继续同她炽热缠绵。满腔烟草味儿太重,过好久才在柔软的舌尖上尝到舒笛口腔里那丝甜滋滋的味道,他一遍又一遍细碎地吻着。 听到熟悉的要死要活的粗喘声,同时伴着她不断绞他手臂的小动作,程之衔终于结束这个长达十来分钟的唇舌交战。 双臂往脖子上环挂,他抱着舒笛,拖她脑袋侧贴心口。 舒笛喜欢听他起伏有力的心跳节拍。 程之衔一直都知道。 轻佻一记右眉,他也端耳细听,啃噬着舒笛的心跳。 浅缓这场浓烈的交缠,舒笛从他手里拿过口罩,“都怪你,我上班迟到了。” 口鼻同时呼吸,红肿软嫩的唇瓣看得程之衔手痒。 没给悬在虚空的手停留时间,他伸手触上舒笛这两片被他糟蹋得艳红的唇。 “你已经迟到15分钟了!那怎么办?” 打掉作乱的大掌,无果。反而让程之衔钻入她的口腔。 在舒笛跟前,他一直都没脸没皮。 拇指抵上舌面,舒笛的舌尖已经不自觉开始吮吸他略微粗粝的指腹。她愁眉苦脸嘟囔着,“我眼睛肿了。” “我找找啊!” 左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眼镜盒,gucci大框墨镜,程之衔笑笑,“来,戴上!” 说完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盒子,让她打开看看。 是两年前她和程之衔diy的陶瓷杯。 棕白拼色的杯身,底色油光锃亮,放到现在也很可爱,上面还有舒笛当时挑选的花型。 “你要再不回来,这玩意儿能入土了。” 江城带到滨城,程之衔天天擦拭,终于等来女主人一起使用。 巴掌大点的脸庞,口罩墨镜将舒笛遮得严严实实。程之衔送她下楼,路过前台,员工跟人打招呼。 “程总好!” 他笑笑,给前台几个认脸,“以后别拦她,直接给我送上楼。” 美女拎着酒瓶的事情历历在目,中午大食堂都传开了。前台姐姐作为吃瓜的传球员群体,自然知晓一二,看程总揽在美女细腰上的手就没送过,问这位怎么称呼。 口罩遮住脸,舒笛无声笑个不停。 没等程之衔开口,其中一个前台姐姐抢先道,“我们称呼老板娘好了!” 舒笛摇摇头,“我叫程之酸,你们程总是我姐夫。” 话音落地,惹来一群笑声。 “哟,什么时候当姐夫了?”钟嘉诚这时从外面进来。 “钟总好!” “关你屁事!”舒笛瞥他一眼,抬腿往对面大楼走。 “哎哎哎——”程之衔话还没说完。“舒笛!” 是国外回来的高级营销天才舒笛? 原来公司传闻是真的。前台几个姐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今日份吃瓜信息量够大。 就见她回头朝程总喊,“怎么了?” “下班等我!” 舒笛没说话,转身摆摆手,单手起臂撑开伞。远远看去,法式白色紧身长裙下她身影妙曼,线条尽显。 旁边的程总嘴角扬着,目送人愈走愈远,进对面大楼。 接着他侧头斥钟嘉诚,“给你闲的是吧?” 后者有眼红病,回怼,“酸的。” “神经!”程总阴着脸瞪他。 前台姐姐们哄堂大笑,真的忍不住了。 “行了啊!都好好工作。”钟嘉诚从前台果盘里拿起一颗糖,“上去吧,有事儿跟你说!接替念书瑜的职位已经有人选了” 同居 一到部门,舒笛抬头就是闻擎和钟望两张恭候已久的脸。 “走吧,里屋聊聊!”闻擎扬着眉毛,起身往她办公室走。 眼神求助钟望,谁承想他也跟着调侃,“杯子墨镜不错!” “我怎么了?” “笛宝,你不老实。” 摘掉墨镜口罩,舒笛老老实实抱着杯子坐沙发中间,左前方和右前方是闻擎钟望两座大山。 “舒笛,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闻擎端起老父亲模样,轻声教育她。 钟望非常配合掏出化妆镜,在她面前展开。 镜子里的女人妆花了,脸颊有几道粉底液泪痕,眼皮黑乎乎的,嘴唇红润肿得老高。 “元宝,你带卸妆油没?” 啪一声拍桌子,闻擎警声,“舒笛,你认真点!” “这两年怎么过的,你是不是都忘了?”钟望也点她脑袋瓜子,“程之衔一句话你怎么就叭叭往上凑?” 舒笛坦诚,“可是我也想他啊!” “那天你主动过去他都不理你,都忘了是吧?你能不能硬气一点儿?” “那都是误会,他跟我解释了。” 闻擎见状开口,“他怎么解释的?” 一时梗得舒笛没话说。 “小笛,你离开了两年,你错过很多程之衔的成长和变化。他现在还是你眼里的样子吗?你敢不敢确定?” 闻擎的话从来不在舒笛衡量这段感情时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自知理亏,低头摆着静默状。 “他对你心怀愧疚还是爱,才在晴菲和齐晗的事情上不跟你计较。” 钟望也提,“我一直很奇怪,程之衔要是真的爱你,为什么这两年一次都不去找你?” 程之衔是个商人,舒笛比谁都懂。可是她好想程之衔,愿意再赌一把。 “行了!洗把脸上班吧。”闻擎捞着钟望出门,到门口他又拐回来。 “小笛,我们都在。” * 程之衔的意思很简单,要请她的朋友们吃个饭,舒笛没回消息,望着陶瓷杯出神。 一切回忆历历在目,她无法保持理智。那些耗费她两年时间也于事无补的问题,此刻她想放弃。 刘涟妮在担架上奄奄一息,握着舒笛的手,艰难地跟她袒露心声,“小笛,妈对不起你。妈这些年是一个特别媚权媚钱的人,没能让你好好长大。开车过来我就在想,你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直到咽气之前,刘涟妮还在用她微弱的气息尝试开导舒笛,让她摆脱过往的束缚,让她开开心心活到100岁再去见她。 这份用尽生命维护的爱,不足以消弭她之前在那些事情上消灭殆尽的亲情。 舒笛努力让自己忘掉过去那这不美好的回忆。 没用,依然会被噩梦吓醒。 用心理学的话术就是,刘涟妮最后关头,拼尽全力给予舒笛所有正面的反馈和影响,依然抵不过对她长期的亲情暴力压迫,和强制性的霸凌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边是十几年来没感受过的母爱,一边是摆在眼前的客观事实,舒笛脑里两种声音不断交缠打架,她不知道该用哪一种方式生活。 纠结之时程之衔电话打了过来,“舒笛,你那边什么时候有空?” “周末吧。” 鬼使神差的回答,和她选择回国一样,不假思索。 就是回来找程之衔的。 那头的话还在问,“那我......” 舒笛不再犹豫,“程之衔,我想搬家。” “什么?”程之衔吓得烟灰掉了一截。 舒笛重复,“我想跟你住,你腾个地方吧。” 程之衔展开笑颜,“行!晚上给你搬家。” 敲门声响,是她管Windy要的测评报告。舒笛长话短说,“我这边还有事儿,下班再说。” “哥,嫂嫂说什么?” “恬恬,以后晚上十点前睡觉。” 程之恬耷拉着脸,“为什么?” 这会儿心情好,程之衔跟她复述舒笛的原话,“她今晚搬过来跟我住,你给腾个地方。” “我怎么了?怎么就占你地方了?”她一个15岁小孩,水喝多了还是饭吃多了,他哥就爱阴阳她。 知道愧对恬恬,程之衔好声好气跟她商量,“以后10点之前睡觉,我就让你去旅游。” * 回国到现在一个月,舒笛家客厅走廊的两个大箱子,托运纸条还完完整整贴着。 做好做苦力的准备,程之衔带着赵阿姨和司机过来,中途就接个电话的功夫,阿姨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司机一件件往楼下拿,赵阿姨下去倒垃圾,舒笛正半躺在沙发里愣神。 眼看家里残余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还剩不少,程之衔坐回沙发,屈臂揽住舒笛,抱正身子问,“怎么不都装进去?” “万一哪天你跟我吵架了,我总得有个地方住。” “舒笛——”程之衔特别气愤,“你就......” 见她微眯眼,嘴角觑笑地摆着样子,他也知道她在往深处想。 还是没有安全感,舒笛也先他一步提出来跟他住。 程之衔凑上去哄,“都听你的。”他亲她脸颊,跟人商量,“那给我录个指纹行不行?” 以退为进,这家伙不要脸的样子是一点儿都没变! 舒笛不解地半阖眼皮,“你觉得行不行?” “不录你——”程之衔语音变重,侧目勾她一眼,发现她的眸子里的期许很克制,捂着伤口往他的领地分界线处,小心翼翼探脚。 一时间他的情绪软和下来,默默揉她肩膀角落的发梢,轻语道,“不录拉倒。” 应该给足舒笛安全感,有事没事少吵架,而不是在那枚没什么卵用的指纹上下功夫。 想着想着,程之衔多了几丝主意。 到家已经晚上9点。跟他江城那套房子一样,是个两层楼别墅,里外布局也都大差不差。 客厅液晶大屏正放着最近大热的海外美剧,程之恬倚着沙发沿,津津有味就炸鸡追剧。 有花园里传来的行李箱滚地声入耳,她立刻关电视,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摘手套去厨房洗手。 “程之恬,过来吧。”程之衔进门,一手搂着舒笛,一手提行李箱。 舒笛埋汰他,“看你把她吓得!” 程之衔也颇为无奈,放大声音,“恬恬,别藏了!” 灰溜溜出来,程之恬抱歉道,“哥,我实在太饿了。你又不让我跟着。” “没不让你吃!” 放下箱子,程之衔拉着舒笛往餐桌前坐。桌上一堆炸鸡披萨和冰镇可乐,全是程之恬点的。 还挺懂事儿,她偷吃的那一对炸鸡腿是单独包装。 “嫂嫂,我刚刚......” “啊?” 改口这么快的吗? 程之恬撇清关系,指着程之衔,“我哥说你现在又是我嫂嫂了。” 程之衔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是?” 算了。舒笛不理他,拆外卖包装,“吃饭吃饭,我也饿。” 程之恬尴尬地摸摸鼻子,“嫂嫂,我刚刚把麦旋风放冰箱了,你等我一下。”说完跑去厨房拿。 “对了,我觉得你还是给恬恬找个心理疏导比较好。” 下午忙完工作后程之衔也想过,事儿得一件一件来,主要怕程之恬抗拒。 “你也跟她一块儿去吧。” “我?” 程之衔细细道来,“你在美国天天......” 桌下十指相扣的那只小手飞快跃走,舒笛冷声打断他,“我很健康。” “怎么了嫂嫂?你生病啦?”程之恬回来时怀里还夹着两盒冰蓝莓汁。 舒笛笑着否认,“你哥疑神疑鬼,别搭理他。” 没注意到哥嫂桌下的小动作,程之恬以为他哥太想嫂嫂,愣着人出神,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啧啧嘴,她把其中一盒冰蓝莓汁放她跟前,掀开椅子入座,“嫂嫂,你如果生病了要及时看,我哥就是工作起来不要命,拖着拖着就得住院!” “恬恬,吃饭!”手空时程之衔愣了一下,闻言这句话他掀两下眼皮,神情有点不耐烦。 他接过舒笛跟前的蓝莓汁,拆吸管戳盒里递给她。又从斜对面程之恬那边拿另外一盒也戳开,侧着滑到她面前,“你嫂嫂没事儿。” 外卖堆里有一份青椒牛柳小盖浇,程之衔递给舒笛。 程之恬又道,“嫂嫂,不好意思。你在美国都吃吐了吧,我点完才想起来,可是商家已经在做了。” 舒笛安慰道,“没事,吃饭吧恬恬。” 一顿饭舒笛吃得心神恍惚,旁边程之衔也不动声色,安静吃饭。 好在有程之恬叽叽喳喳引导气氛,减淡几分两人之间微妙的疏离感。 赵阿姨收拾桌子,程之恬拉着舒笛要给她介绍房子每一处的布局,程之衔默默搬行李箱上楼。 夜风萧瑟,花园灯火通明,有点像偶像剧里的浪漫小屋。 看四处没人,程之恬拉着舒笛坐花园秋千上,感慨道,“嫂嫂,你回来了真好!” “怎么这样讲?” “因为我哥很想你啊!他一个下午可开心了,同意我去旅游,还说我留学的事情他会好好考虑。” “你怎么知道他很想我?” “嫂嫂,你怎么不信呢?我哥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程之恬单脚点地,摇晃的秋千慢慢停下摆荡。 “其实中午我哥生气,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不是我跟外婆在这边,他应该早就去找你了。” 程之恬烦恼道,“要是我优秀一点就好了。” 舒笛反驳,“恬恬,我跟你哥的事儿跟你没关系。把你健健康康养大,这是他应该做的。你千万不要愧疚,平常有不开心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他沟通。” “可是我哥......” “没有可是。你哥要是想找我,可以在你寒暑假的时候去。” 程之恬皱着眉头,“但我哥真的很喜欢你。” 帮她耳边掉落下来的碎刘海重新梳理好,舒笛慢慢道,“我和他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总之跟你没关系。恬恬,你别多想。” “好吧。”程之恬想到旅游的事,“对了嫂嫂,你去过云南吗?” “去工作过,但没什么印象。” 很多年前给淘宝服装店当模特时,舒笛周六周末做兼职去那里拍照,没怎么旅游。 当时的西双版纳远不及如今的现象级别,没有爆火到是个网红都要去拍vlog发好几条营业的程度。 程之恬又问,“那美国是不是很自由很好玩?” 刷微博羡慕死了,外国人偷她人生。她也想去科切拉音乐节蹦迪,看国际时装周,坐在街角处的咖啡厅外面看报纸喝下午茶。 “其实疫情很严重。每个街道都多多少少有点犯罪分子出没。” “啊?”程之恬有点失望,“真跟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还持枪?” 舒笛安抚她,“所以你哥担心你,肯定有他的道理。” 哒哒哒哒哒哒,系统自带的雷达闹钟锁魂,程之恬屈指关掉,起身,“嫂嫂,我得回去了。我哥让我以后晚上十点前睡觉。” “什么?”舒笛无言以对,15岁的孩子怎么可能10点就睡? “他说只要我十点前睡觉,他就同意我去旅游。” 品出来程之衔的用意,舒笛视线侧游,目露鄙睨。 这个老流氓! 才和好几个小时,他就开始筹谋划策那档子事儿。 “他是不是今天下午跟我打完电话说的?” 程之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忽地瞪大,“嫂嫂,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是不是喜欢在客厅看剧,或者半夜跑出来喝酒,到这里荡秋千,然后......” 快速捂嘴,程之恬小脸委屈巴巴迅速染上红晕,“嫂嫂别说了,你知道的太多了。” 舒笛有点奇怪,“你脸红什么?” “有吗?”程之恬来回摸脸试温度,“估计我又吹风上脸了。走吧嫂嫂,要10点了!” 程之衔搬东西挺快的。他卧室大,床头柜梳妆台卫生间都给舒笛留着地方,连墨绿色的床上四件套也是舒笛喜欢的护发真丝款。 衣柜在另一间房间,是现代简约款的全包围结构式衣柜。程之衔的衣柜在左下,舒笛在右上。中间有块很大的黑布盖着的长桌。 给舒笛的柜子里面还有一些程之衔平时买的女式衣服,都是她的size。 有的衣服甚至是两年前的过季款,标签也没拽,全部整齐有序摆在衣柜里。 “程之衔,你眼光好差!” 程之衔一件一件挂上去,“没关系,不喜欢咱以后再买。” 心里泛酸,舒笛摇头重复道,“你眼光真的好差!” 声音有点哽咽,程之衔回头,见她蹲行李箱旁边神情惆怅,这才发觉异样。 “腿不麻啊?” 他拉起舒笛,带到后面的双排桌前,握住她的手一同揭开黑布。 双目驻足之处全是女式珠宝首饰。 桌里摆满了各大高奢名牌,明晃晃的钻石珠宝,在灯光下大放异彩。 最右边还有程之衔淘来的古董首饰,有些舒笛自己都没搞到手,原来他给截胡了。 右下角有个小盒子里,躺着一只熟悉的ysl金色耳环,舒笛眸光多停留一瞬,死活想不起来,只被程之衔这份壮大的乔迁礼物狠狠磨动泪腺。 后腰被搂,程之衔下巴抵她头顶,“舒笛你要知道,遇到你就是我最大的礼物。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眼光差了?” 空调的凉意直接沁入皮肤,舒笛鼻尖发热,喉咙干疼,难受得快绷不住了。 尝试放缓声线,她轻轻嗓音,“要是没有我,你的生活会好很多,你不会失眠。” “行了啊!那是我以前睡太多,现在不爱睡觉。哪儿那么多失眠一说?”程之衔毫不在意,话里有点大放厥词的意味。 希望你健康,陪我度苍老。 三个大箱子,两人明天要上班,就没来得及收拾完。程之衔催促洗漱睡觉,带舒笛去洗浴间试水温。 程之衔摘下手表,撸起衬衫袖子,打开浴霸。 留意到他左小臂内侧到外沿,有黑乎乎的东西,舒笛不禁停留目光。 是几行字体相当狂草的黑色字母纹身。 第一行是法语。 第二行是极其规整的一串小数字。最下面也是大咧咧的手写字体,“VD+1”,“VC—1”,两条横线是红色,从V到1拉成两条红线。 有趣的地方是VD那行加号的一竖笔画,像是后期加上去的,黑色竖线遮盖住与红色横线的垂直部分。 黑红主题,和舒笛背上那枚纹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她的风格更破碎,程之衔则更无序,野蛮。像是黑扑扑的教堂墙壁上,被压抑的人们拿喷漆瓶随意创作的涂鸦。 够痞,躁狂且张扬。 捞住程之衔手腕,舒笛仔细看这串数字,垂着眼皮念,“20200718。” 是他们恋爱那天,在古镇。 以前舒笛要程之衔记得每一个日子。 她一遍遍临摹,“这是什么意思?” 程之衔不动声色,放洗澡水,“洗澡吧,过几天告诉你。” 大浴缸旁边有个木质托盘,旁边那面墙架子,层层摆着舒笛两年前的爱用物。 热水放好,东西摆浴缸上,程之衔让她别泡太久,回身出门。 等舒笛涂完身体乳出来,程之衔正坐在梳妆台前捣鼓着拆护肤品盒子,右手手腕上那根红绳依旧。 也是刚洗完澡,他穿着黑色睡袍,黑短发半湿,顺毛沉在额头。 程之衔垂着眼,睫毛落在眼下,高挺的鼻梁和勾人的侧脸线条十分瞩目,这副样子在暖大灯下特别平和,还有几分岁月沉淀出来的温柔和暖慰。 笨拙的细心。 舒笛粘在原地,莫名又想到这个词。 见人出来,程之衔扭头,“光顾着说了,也不知道里面那些过期没,下次用这些。” “愣什么?过来看看!” 舒笛沉重脚步,落脚又发觉地毯好像飘着几层棉花糖。她软软抖瑟走到他身边。 闻着熟悉的芒果香,程之衔捧住她的腰枝,“可算走过来了,你说你跟我这么生分有什么意思?” 说完他又快速放下,啧嘴失笑道,“忘你刚涂身体乳了。” 接着他继续拆盒子包装,模样轻柔。 纠结再三,舒笛轻拍他,“程之衔,分房睡吧。我摸黑睡不着。” 程之衔不忍发笑,从床头抽屉里捞出一个黑色真丝眼罩,“屁大点儿事儿,你怕什么?” 瞧着跟变魔法似的,舒笛问,“你怎么知道?” 拆开最后一个盒子,瓶子拿出来摆桌上,他随口道,“你哪件事儿我不知道?” 说完程之衔捞他上床睡觉,重新调好空调温度,给舒笛那边儿被子裹紧。 “程之衔,你身上怎么一股我的味道?” 遥控器撂桌上,程之衔扭过来低笑,“这是哪儿的话?你现在可不就在我跟边儿?” “我是说香水。”舒笛素着脸端详。 嘿一声,程之衔激她,“我身上要不是这个味儿,你不得再哭一场?” 月光白如灯,黑色谧静的花园染上一层亮霜。卧室里窗帘紧闭,大吊光照着。舒笛侧躺在程之衔怀里。 明明还是八月天,她手脚冰凉,程之衔认命地把她两只脚抱自己肚子上,舒笛往下躲。 “你躲什么?” 有点没由来地不自在,舒笛忸怩道,“我今天不想做,明天行不行?” 弹她一个脑崩,想什么呢这女人! 程之衔万般无奈,“我说——你把脚伸过来,我给你捂热。” 解开浴袍腰带,灯光下程之衔是非常健硕的麦色身体,还是那般宽肩窄腰,胸腹部的块状肌肉紧实不夸大,身材保持得跟两年前一样好。 “哦!”舒笛歪着身子乖乖伸腿,没脸没皮贴他硬邦邦的腹肌上。 脚心感受到的触感很奇妙,突然想给程之衔用脚那个。舒笛抑制住内心早已开到不归路的车速,不回视他的打量。 “舒笛——”程之衔轻拍她脚掌。 “嗯?” 他搓热双手,认真附上舒笛的脚掌。床上女人猛得一哆嗦,程之衔抓住她的两只脚丫子,“你都想什么呢?” 这般放浪形骸地亵渎他,舒笛哪儿敢告诉他实话。程之衔知道后非得把她剥层皮不可。 “就....要不算了吧。”她磕磕绊绊才说出来一句话。 程之衔呵笑,“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脚冰惯了,这还是大夏天。”舒笛装作她没什么好害羞的样子。 “你大夏天就这么冰,冬天怎么办?” 舒笛一时语塞,两年前程之衔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那天是她的生日,舒笛说反正有他就好了。分手前那晚,程之衔给她穿毛毛袜。 回忆朝着两人扑面而来,程之衔也感受到两只脚丫子不再乱动,乖乖贴在他身上。 没了玩笑的心思,程之衔声音严肃起来,“舒笛,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想保护你了,反而没把你保护好。” 两年以来,他无数次地反省过,一直认为源头在于自身。如果一开始就坦诚那件事,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些事情? 舒笛放下双脚,伸开胳膊往他怀里钻,“程之衔,我想你戒药。” “我没事儿。” 舒笛摇头,“你不应该是残缺的。” 这句话惊得他找不着北,“你怎么会这么想?” “答应我,戒药吧。” 如果她的出现让程之衔变得残缺失色,舒笛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他现在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束。 吃醋没错,小吵小闹也很好,他这份代价过于惨烈。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他俩之间注定有一个人是残破的,那个人无论怎么说也不应该是他程之衔。 当年他已经尽他所能,保护舒笛。是她没有勇气告诉他。绑架那件事情,舒笛也很想保护程之衔。 程之衔还有恬恬和外婆要照顾,还要照顾舒笛和公司。他宽大的肩膀上,承担着非常艰巨的压力和责任。 舒笛可以任性的抛开一切逃去美国,但程之衔不行。 这会儿程之衔冷着脸不说话,嘴唇紧闭,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笛握住他的大掌,同他十指相扣。她模样认真,神情柔和,“程之衔,我想你健康,我现在只有你了。” 程之衔刨根问底,“你还会离开我吗?” 舒笛摇摇头,握紧他的大掌,“班阿姨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我回国就是为了你。” “真的?”程之衔声音低沉,笑得紧张,显然不敢相信。 每个失眠的夜晚都在想他,星衔各大官方资讯平台,舒笛比任何一个人看得都勤。 屏幕上面目可非的脸,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那些难以言表的感情,她借用黑夜这个规整的载体,躲在远处偷偷窥探。 “不信算了,睡觉睡觉!”说完舒笛松开紧扣的手,背对着程之衔侧躺,留他一人发愣。 “你起来,”程之衔抗议,胳膊肘点舒笛后背,“说清楚!” “诶呀睡——了!”舒笛不耐烦地蠕动两下身体。 还是那个会拉长尾音的语调,舒笛偶尔娇嗔的样子特别可爱。 不再逼她,程之衔跟着躺下来。“睡吧,不闹你了。” 学她侧躺,他左胳膊伸展开,放舒笛枕头上,右胳膊搂着她的小细腰耍流氓。 “明天要上班。” 程之衔附和,“你睡你的!” 他这样舒笛还睡个屁的睡! 打掉程之衔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结果被他牵住,两只手一同搭在她小腹上。 凑她脖侧窝上,程之衔用他肺活量超高的鼻息朝她轻轻扇一口长气,舒笛麻得直哆嗦。 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他重新拉着舒笛戴上那枚古董戒指。 “晚安,舒笛!” 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程之衔捞起眼罩戴上。 床头柜上时钟显示凌晨零点过半,舒笛的视线从戒指上收回来,阖上眼皮酝酿睡意。 程之衔,希望你健康,陪我渡苍老。 * 初晨阳光大咧咧从窗帘缝里照入室内,舒笛一夜无梦,在身后的男人怀里,睡了两年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无聊地捞过手机,舒笛刷了十来分钟短讯,眼前时间已经七点半,程之衔还没醒。 三,二,一! 伸脚朝他大腿踹过去,舒笛下达专属的叫醒服务,“程之衔——起床!” “我靠!”程之衔小声嘟囔,眉头皱着,困得睁不开眼。 见身旁是舒笛,默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程之衔声音低柔,“乖,再睡会儿!” “七点半了!” 程之衔不听,被窝里抱紧舒笛,下巴抵在她肩头。 一夜过后胡子拉碴的,舒笛有点痒,伸到一半的手又放下,没抽开肩膀。 五分钟后,两人双双起床。 混混沌沌刷牙,从镜子里看程之衔刮胡子,舒笛再次想起来行李箱里装着的须后水。 以前想给他买须后水没买,要学刮胡子也忘了,反而在国外她突然想买。 浴室又磨叽一会儿,舒笛让程之衔教她。 亲亲抱抱腻歪两回,等她化好淡妆下楼已经八点一刻,赵阿姨见人下来,端着三份早餐上桌。 程之恬从手机里抬头,“嫂嫂,早上好!” “不上学怎么起这么早?” “等下出去买新衣服。我哥让人把票定好了。” 舒笛在她旁边落座,“跟朋友去吗?” “对!我哥找了个地陪跟着我们。” “吃饭!”程之衔冷声打断她俩,半合眼皮瞪舒笛。 他这么大个人坐这儿,舒笛看不见似的,只知道往程之恬身边凑。 本来早上就匆忙,舒笛不解,“为什么非在家吃?一会儿我该迟到了。” 程之衔问,“你以前都怎么吃?” “Windy在楼下咖啡厅随便给我买份快餐对付一下。” “你觉得我会让你随便对付一下?” 行吧! 懒得跟他废话,舒笛抓紧时间吃早餐,两腮装得鼓鼓的,赶在10分钟内解决完。 程之衔也速战速决,去发动车子。 出门前,赵阿姨递给舒笛一个装着橙汁的透明玻璃刻度杯,“小笛,这是程先生早上下来给你榨的。” 程之恬也跟着小声说,“嫂嫂,其实今天是家里第一次这么正式吃早餐。” 车入大道,程之衔一路开得飞快,早高峰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十来分钟冲到闻氏公司楼下正大门。 停好车,看时间8:45,他悠悠开口,“舒总,没耽误您上班吧。” 舒笛瞪着他不说话。 刚才程之衔一路弯道超车,车速跟着道路两边限速标志跑,全然不顾他临门一脚可能出事故。 哼笑一声,程之衔拔钥匙,侧头打量,“怎么?这会儿又不急了?” 舒笛解开安全带,“中午我自己吃饭。”说完拎包开车门。 迎面碰到舒笛一鼻子的车门甩打声。程之衔看着她边走边戴口罩,橙汁也没拿。 两家公司员工都认得程之衔的迈巴赫,见舒总从车里走出来,面色不悦,眼睛里怒火燃烧。 惊讶和惶恐使然,众人平时毕恭毕敬的“舒总好”停在嘴边作堵。 迈巴赫下一秒开往停车场,只给他们留下满面灰蒙蒙的车尾气和心里的冲击。 走到部门门口,舒笛和Windy四目相对,后者急忙拉住,“舒总,文明砀一大早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彪汉,闹到公司来了。说要跟您和齐晗小姐聊聊。” 恨铁不成钢,舒笛有够服气,“保安没拦住?” “不是,闻总让人拍照,把他们轰出去了,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舒笛讽刺一笑,“正好啊!你交代下去,让人整理好内容,通知齐晗,一个小时内我要看到文明砀这次恐吓霸凌的资讯发布。” Windy急得直摇头,“不是的,闻总说让你安心工作,他已经去公安局报案了。” 舒笛顿住脚步,“这么严重?” “刚刚齐小姐也在。见人来了她躲得快,闻总把她护在后面才没让发现。” “那齐晗人呢?” Windy回答,“闻总拉着她去的公安局。” “挺好。” 估计齐晗也被吓得不清。舒笛拐回步子,从包里掏车钥匙,还好昨天红太狼一直停在下面车库。 下电梯负二楼,碰到从对面电梯门出来的程之衔和钟嘉诚两人。 钟嘉诚眼尖,还没把招呼打出口,就见舒笛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离开。 “你跟舒笛吵架了?” 程之衔疑惑,“你怎么知道?” 喏,钟嘉诚指指前面走路极快的女人。 程之衔看舒笛这样也一肚子气,脸色寒戾,眼神冰冷。 钟嘉诚知道这是橙子近年来的发火前兆,他还有急事,没心思看戏,“那你去吧,我先走了。” 程之衔抬步跟上舒笛,走了几步又回头往电梯处走。 他摸出手机打电话,几秒后,那边接听。 “文叔,这次我真护不住了。” 祭奠我20200718 跟着早高峰导航,舒笛半天才开到公安局门口。红太狼刚熄火,闻擎和齐晗几个人在警察带领下出来。 齐晗跟闻擎有说有笑,眼神快拉丝了都。看她样子还行,舒笛可算放下心来,下车朝他们招手。 “小笛,你也来了。” 齐晗今天早上来公司,找她编导商量新视频的内容策划。遇到文明砀时,好在她溜得快,还能顺道在新老板跟前以正当理由卖个惨。 闻擎看舒笛一脸痴味的样子就头疼,心里的好奇心已经从她亮堂堂的眼睛里钻到方圆几公里开外。 他眼神制止舒笛,后者压根没跟闻擎对上视线。 舒笛牵过齐晗,问,“里面怎么说?” “就罚款,警告,批评教育。” 私人民事纠纷,顶多算寻衅滋事未遂。闻擎不让舒笛插手,肯定有他自己的意思。 舒笛也知趣不问,“你们吃饭没?” 齐晗摇摇头,她最近吃健康餐吃得人都快蔫了,本来还想顺道来老板这里卖个惨,看帅哥工作她啃菜叶子。 闻擎让人把舒笛的车开回去,带她们到一家餐厅吃早茶。 齐晗一直倒腾微博编辑,问舒笛直接发警方给的结果好,还是再说两段话。 闻擎也招呼舒笛,“快给人看看。” 妈的,这只双标恶狗,变脸比变天还快! 舒笛接过齐晗手机,思考两秒,帮她打下一句话,“希望和我有相似经历的人勇敢维护自身权利,公道自在人心[爱心]”。 文配图,三分钟,再次登顶热搜。菜还没上来,齐晗爸爸的视频电话再次打来。 她父亲很年轻,50来岁,身体倍儿好。在视频的那头,故意摆出一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齐晗费心哄着老爸,仔细交代事情经过。解释大半天才放心挂电话。 闻擎也学她父亲说话,“今今,你说你图什么?” 齐晗耐心解释,“老板,今今是我小名。我爸这么叫我,因为我是他上辈子的小情人。” 她换上笑眯眯的样子问他,“你这么叫算怎么回事?” 舒笛旁边听他俩唠嗑,时不时在两人尴尬僵硬的地方插两句话调节气氛。你来我往的拌嘴里,舒笛看着两颗呼之欲出又欲盖弥彰的两颗真心相互碰撞,感情慢慢升温。 她跟程之衔那会儿也拌嘴,基本每次都是程之衔耐着脾气哄她。 这才和好不到24小时,怎么现在就没耐心了? 舒笛感到有点心累。 其中不乏她自身在早期已经内化了一个迫害性的客体。上次去看诊,医生也点出了这个问题。 一个人看云是云,见雾是雾。如果长期以来收到的只有审判、苛责、否定、打击的声音,没有被支持、认同、鼓励或肯定,会很容易陷入这样的思维模式里。 生长环境这个大染缸侵害舒笛太深。早上的事情,只是她内在向外的一道投射,把程之衔也看作伤害自己的人。 所以舒笛第一时间不是确认,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告诉程之衔,他多此一举,他耽误自己时间了。 上车后还没等舒笛解释,程之衔那狗脾气也噌一下点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脾气这么差了。 失落感惊得舒笛不自觉瑟缩。她错过了很多程之衔的重要时刻,也亲手推他到现在这副万劫不复的,悲观极端的隐性状态。 看桌前两人渐入佳境,她给程之衔发消息,没等按下发送键,便接到他的电话。 她出门接电话,抢先说,“对不起。” 程之衔问,“你指哪件?” 舒笛音量变小,“早上吃饭。” 那边默了两秒,低沉出声,“怪我,当时没跟你说清楚。” 梳理内心是一件长期事情,舒笛急也没用。听那头打火机咔嚓一声,她轻声道,“我之前看过心理医生,我知道我现在很混乱,容易在小事儿上分不清好坏对错。你再给我点时间。” 程之衔轻吐一道烟雾,揉揉眉心,轻声开口,“舒笛,我他妈就没怪过你。自信点儿,心里别有疙瘩。” “那你开那么快干嘛?” “钟嘉诚有事儿找我。” 舒笛才不信,“你还阴阳怪气。” 这小没良心的! 程之衔提了也生气,“你但凡哄我一句,我会跟你阴阳怪气?” 吸一口烟,他继续道,“动不动就甩车门扔橙汁。两年了舒笛,你可真行,就这点儿能耐?” 被他怼得心虚,舒笛低头认真听训。 听她不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透过电话在耳边回旋,程之衔直接挑明,“宝贝,两年前的话现在依然作数。在我这儿,你想怎么闹都成,我都接着。想走,门儿都没有!” 舒笛眼泪汪汪,仰头控制两眶水雾不再蔓延沸腾,“我不走。Mémorial moi,我知道了,我也爱你。” “你都知道了?” 舒笛止住泪水,“早上你一直睡,我等得无聊,拿你胳膊查的。” Mémorial moi,意为祭奠我。 祭奠我,2020.07.18,VD+1,VC-1。 舒笛满心自责,气声颤抖,“你祭奠个鬼啊?” 程之衔声音懒洋洋,“行了,哭什么?” 哼哼鼻子,她让声色尽量正常,“我没有!” 程之衔按灭烟头,“别哭,要哭中午来我跟前儿哭,我还能哄哄你,再研究研究你哪只泪腺冒水快。” 逗得舒笛噗嗤一笑,眼泪跟着往回收。 那头程之衔继续哄了几句,她心情也好大半。跟他说晚上见,舒笛挂电话回去。 放下手机,程之衔再次想到那天晚上惊醒他的梦境。 他看到舒笛半夜出门,白色针织吊带,白色针织风衣,真丝睡裤,米色羊羔毛拖鞋。 在便利店随便吃了几口关东煮便出门,整个人心不在焉往小区走。 点燃烟支,她看到一只小区流浪猫,又拐回去给它买火腿。 寒风凛冽,舒笛把针织外套脱了给小猫搭了一个窝。她在夜风里抱紧自己取暖,低头看小猫啃肠。 背后的纹身好像又多了一行字母,程之衔拿手机放大看,是一串法语字母和他们恋爱的日期。 他想到舒笛说,“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每一个纪念日!” 接着程之衔醒了,天色冒着一层白雾,床上被子挺起一个三角勾。 为什么呢舒笛?你还爱我吗? 天不亮他开车出门,随便找了家亮着灯的纹身店。 麦色皮肤上随性凌乱的手写字体,笔迹感很重。大小写字母细看杂乱,整体规整,下面跟着一串数字。 纹身师颇为满意,画好后看男人长呼一口烟雾,屈指往前面烟灰缸里抖落烟灰。 他问男人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男人眼皮不曾抬起,“直接扎吧。” * 下午带程之恬去看心理疏导,程之衔找了一个非常放松的场合,没有白大褂,没有消毒水。病房更像一个儿童游乐屋。 程之恬眉毛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她哥好像把她当傻子了。 程之衔陪她写“问卷调查”,借此对程之恬的心理状态有个更囊括、更具体的了解。 还好恬恬没事,就是压力大了点,青春期躁动。医生也建议给程之恬换一个相对放松的学习环境。任何时候都不能一味剥夺她的权利,把她当成一个学习工具。 起早贪黑地悬挂在流水线上做猪肉这件事情本身,在程之恬心里关联着很多让她累的情绪,比如老师的监督,名次的压迫等等,这些阴影萦绕着她,她无法对此产生愉悦感。 长期下来,程之恬的心思会更重,容易钻牛角尖,不利于她的身心发展。 送程之恬和她同学去机场时,程之衔感触颇深。同学玩儿也不敢撒开性子玩儿,旅游带着暑假作业,说要每天晚上写几页再睡。甚至有个女孩看起来完全没有相对独立的人格,只是为了给父母看。 大环境的阶级固化所致,中国人口多,有资源限制。大家的物质观念和思想认知各不相同,教育背景也相差甚远。有的人从读书从吃奶从咿呀学语时,便已经被驯化。 很多人就是要过这种紧绷的苦哈哈的,所谓“有上进心”的日子,不然就不自在。 相对之下,程之恬的个人意识早已觉醒,她有非常强烈且客观的自我认同感。她有辨别是非对错的能力,有相对成熟的心智。 程之衔开始琢磨送她出国的事儿。大环境分有限的蛋糕,必须付出更加高昂的努力和代价,争夺那点儿程之恬并不喜欢的资源。 不过是送程之恬出国,培育她的爱好。他是时候该学着放手。 “恬恬,出去好好玩,有事儿问身边姐姐。哥手机24小时开机,有事儿打电话,听见没?” 程之恬点点头伸开胳膊,程之衔给她戴上报警小手表。 * 晚风入夜,缱绻动人。 加完班舒笛站在公司楼下,虚着眼皮打量倚着车门戴口罩的男人。 怀里还揣着一份小吃,程之衔朝她招手,放开声音,“你赶紧过来!” “骗子!” 到下午还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舒笛重新捋一遍事情,才知道程之衔的用意。 他本来就想把文明砀那个废物踢出公司,正好舒笛前阵子给他递过去那么大一枕头,这下他倒能堂堂正正跟文叔交代。 程之衔笑而不语,看副驾驶座的女人气急败坏拆外卖袋子,故意折腾出来很大动静拿竹签戳烤冷面。 “好吃吗?” 舒笛不理,说了加辣加辣要特辣,他倒好,直接点的微辣,放眼望去哪儿有剁椒粒,半点辣味儿都没有。美国快餐也没这么甜。 程之衔哄着,“晚上少吃点辣。” 舒笛食色恹恹,吃几口牛肉虾滑蟹味棒,合上盖子。 “你再吃几口,赵阿姨今天回家了,得后天才回来。” 反了天了,舒笛咬牙切齿,“程——之——衔——,我明天要上班你知道吧。” “行!那我开快点儿!” 才不管她明天上不上班,上次距离现在已经两年,程之衔就着她照片视频整整打了两年手枪,今晚非把她扒了不可。 舒笛眼里他还算有那么一丢丢节制的人,以前做之前会把盒子拆开,套全摆床头柜上,摆几个做几回,她都有个心理准备。 工作日时间,他偶尔弄得凶了,或者玩味大发,就中途再往桌上摆两个,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个小习惯。 好家伙,舒笛洗完澡出来,见床头柜上直接摆了一大盒,盒子拆开一半,整排套子斜着摆在桌上。 程之衔蓄势待发的眼神盯着她,白色浴袍挂在他身上,他浑身赤膊,靠坐在床尾沙发边上。 灯光下程之衔浑身麦色肌肉贲张有力,黑色CK平角裤里面那团硕大早早支起帐篷,小腹下面顶起的头部还带着弯钩。 那团鲜活热胀的生命力,今晚会弄死舒笛。 她侧脸贴着墙壁,一动不动盯着那团蓬勃之处,不自觉吞口水,预料明天怎么过。实不相瞒,舒笛下面渐渐湿透。 程之衔下面顶得难受,神情难抑,脖颈处和腹肌下面几根血管青筋跟着暴起。他抬眼扫过去,“现在知道怕了?” 声音低沉,搞得舒笛期待又害怕。 心里那点跃跃欲试的渴望占上风,舒笛伸开手臂,“你抱我上床,我想在下面。” 如她所愿,程之衔把她抱到床上,两个枕头迭摞,将舒笛放枕头上靠着。 服务型人格,舒笛莫名想到这个词,不由发笑。这声哼笑落在程之衔眼里就成挑衅,活得不耐烦了这女人! 舒笛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仰头亲吻他。 “叫宝宝。” 程之衔配合,“宝宝。” 双腿勾住他的腰腹,舒笛一只脚往下扒拉他内裤,那块干干净净,茂密的丛林没了。 看她满脸震惊,程之衔笑笑,“你不是怕痒,我给脱了。” 舒笛缓慢点头,继续道,“那边的房子,半夜总有叫床声,我睡不着,半夜点根烟趴窗台上听他们做爱。” 好像不是同一个女人,有时是3p4p,有时是鞭戒掌掴声,一年多就没停过。 伴着混乱的男女混合英语爆粗声入眠,舒笛不可避免梦到她失去很久的程之衔。 “你在想我?” 疑问句。程之衔捧着她的脸,喘着粗气,看舒笛些许失落又半扬的漂亮眼睛。身下硬成那样他也不着急。 跪坐她跟前,程之衔看舒笛从床头拿套,撕开,扒拉他内裤给他老二上塑料膜。 熟悉的这根肉棒争开内裤束缚,沉甸甸一根粗长直直打在舒笛小白手上。 非常张扬的赤紫色,马眼晶莹冒小水,棒身的青筋粗矿丑陋。下面的囊袋也跟着叫嚣。 手生,舒笛握着程之衔的大肉棒,半天也没戴上。她弓着腰趴在身子,还没伸舌尖舔,程之衔接过套子,对着那点一下戴上。 许久没戴,这橡胶箍得他难受。 伸手从下面探进她睡裙,程之衔滑到光滑的无痕内裤边缘,隔着内裤那块湿热的布料摸她的小穴。舒笛猛得大腿闭紧,使劲儿夹着他的窄腰。 敏感如初,程之衔满意十足,把她双腿扒开,问,“继续说说,在美国怎么想的我?” “想我时候干嘛?” 明知故问。湿成这样,程之衔还不放过舒笛,把她挂着银丝的内裤扒开,一只腿抽出来只挂另一只腿上。 程之衔继续扣弄她的小穴,拇指横擦上下滑动又不伸进去,偶尔刮碰到那根小核,惹得舒笛一阵瘙痒感。 脸上沾着情欲,舒笛抖着嗓子轻声开口,“没自慰过,我碰不到。” “行!交给老公。” 舒笛扭着身子扯掉睡袍,两颗白奶跟着跳动一下,大咧咧垂着。 水滴形的白乳,舒笛时过两年胸杯更加饱满圆润,奶头粉嫩,全身赤裸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如瓷釉,“你快点进来。” 程之衔注意到她的肋骨下方,和他肋骨那条疤同样的位置,舒笛有个黑体英语纹身。 “ascorbic acid.” 她把程之衔刻在身体上了。 漂亮单薄的肋骨框架,像蝴蝶舒展的两只翅膀。黑色纹身在胸线下面的位置,有种糜烂脆弱的美感。 程之衔看得眼红,龟头对准她下面那道小得只有一条细缝大小的穴口冲刺进去,一捅到底。 痛得舒笛“啊”地一声,捂着他们的交合之处大叫出声,大腿心猛得并紧。 程之衔也难受,这道暖穴里有无数张小嘴吸着他,紧得不得了。 相当残暴一击,他到底怎么进来的? 愣了几秒,舒笛把手扒开,带走很多根津液丝线,握住他的脖子。 挂在他腰上的两腿放松,屁股还是抬着,舒笛低吟道,“你倒是动啊!” 色字头上一把刀,程之衔顾不上问她,双腿跪在床上,往后抽动棒身,朝前顶弄,大干起来。 嫌舒笛抬着身子难受,程之衔又从床尾沙发上抽两个抱枕放她后腰上。 舒笛疼痛上瘾,极致的暴戾和温柔,只有程之衔能给。 比如现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程之衔还在猛干她。一边扣弄她的阴蒂,嘴里讨好地亲着哄着,另只手抓着她的奶子死命揉捏。 舒笛呼吸难抑,求他慢点,程之衔说好,身下永远不停,一击更比一击重,快速在里穿梭。势必满足舒笛所有敏感点,把她的感官调到最高点。 时不时再给她的蜜桃臀上掌掴几下,痛感带热,爽得舒笛臀肌夹紧一抖一抖,随后被程之衔两只手掰开,继续操动。 囊袋大声拍打腿心,舒笛往下看,他的肉棒把穴口撑成圆形,灯光下穴口周围一圈有点发白,两片阴唇丰润赤红,腿心早已泥泞不堪,肿着印子。 “啊——”舒笛爽得出声。 床上还不专心,程之衔又往她屁股上招呼一巴掌,转动肉棒,往那处熟悉的g点位置碰撞。他喘着气问,“想什么呢?” 明知舒笛张不开嘴,程之衔继续朝那个点撞,挑逗问她在想什么。 击得舒笛灵魂出窍,左手掰着床沿,一手手指扣着他的小臂,浑身绷紧,双腿大咧咧敞着,屁股抬得老高,反而更利于程之衔操她,次次捅到顶,又爽又麻。 失禁边缘,舒笛小腿肌肉跟着抽筋,表情极其痛苦,“不要了,不要了。” 程之衔坏笑,快速抽插,“不要还夹老子这么紧?到底要不要?” 爽得舒笛叫声连连,呼吸紧促,“要!要......” 程之衔把她双腿放床上分开,他一只腿跪床,一只腿着地,正对着那点使命地挺动操她。 不一会儿,舒笛被送上云顶,下面潮吹,对着程之衔的肉棒和囊袋喷出一摊子水。 用力的手指机械性松开,舒笛胸口一上一下,大呼大吸,安静地承受着程之衔的撞击。 身下动作愈快愈狠,程之衔抬手临摹她肋骨地那处纹身,另一只手伸进她的嘴里,扣弄下颚。肉棒朝着子宫口冲杀。 浑身力量围剿舒笛,震得她牙关乱碰,打不上合。 舒笛的视角,面前有他大片纹身的小臂,余光处的身下,是不断挺动她的浅古铜色身体。 房间里只剩她微弱的呻吟声和囊袋与皮肤的拍打声。随着一声低吼,程之衔臀肌缩紧,肉棒猛得抽出来,全数泄进套子里。 肉棒软着挂在跨下,程之衔摘了套子打结丢垃圾桶里。回过头,舒笛的小穴还慢悠悠流着小水,一片沼泽。 舒笛眼皮半开,眼角带泪,伸手牵他,眉眼弯弯含着笑意,“我好想你。” 程之衔抽纸巾给舒笛擦泪痕,亲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柔,“我等下轻点,好不好?” “嗯。” 拂完眼泪,程之衔就着那张纸巾擦他肉棒上的精液,“为什么把我纹在身上?” “医生说长期服药副作用很大,我的躯体化太严重了。我怕哪天忘掉你。” 程之衔抱起舒笛,搂怀里靠着,“不怕万一我已经不爱你了?” 啪一声,舒笛一巴掌对着他后背扇,“你闭嘴!闭嘴!闭嘴......” 这紧张样子,明明在乎得不得了! 程之衔心口一酸,“好,不说了不说了。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没想那么多,想纹就纹了。” 机器在肋骨上来回扎,舒笛吃痛,脸色难看,心里一遍遍描绘和程之衔在一起的记忆。 不甘心就这么孑然一身漂泊至死,她还有笔账没算清楚。 抚摸他的手臂纹身,舒笛虔诚地吻他,额头,眼睛,鼻尖,嘴唇,下巴,喉结。到了锁骨,狠狠啃咬,只有这样,舒笛心里的难过和痛苦才会消逝一点。 她喜欢程之衔的每一寸皮肤,喜欢在他身上肆意啮龁,遍身留下她的指甲印和牙印。 舔舐和吮吸里,程之衔的肉棒再次起立。他抽一个套戴上,把舒笛翻个盖儿,后背按下去趴着,黑色卷发散的到处都是。 背上法语纹身被长发遮住一半,暖光下的黑红色有种病入膏肓的美感,她曾经癫狂的自毁。 丰圆的两瓣屁股高高撅着,皱菊穴口全对着程之衔一张一合,膝盖分开跪在床上。 扭头看程之衔,他站在床下,肉棒刚好对着她的小逼。 舒笛心一横,缩着的阴道张开,这么久没做了,不饱餐一顿她自己难受,程之衔也睡不好。 乖乖趴着,她自觉往上抬屁股,胳膊肘撑住身子,承受身后男人猛烈的撞击。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主动的女人,程之衔也不例外。床上的舒笛永远主动热忱,她对性事直白的爱从不避讳,不论两年前还是现在。 程之衔喜欢她这份明事理的主动和讨好,粉黛未施,旖旎的媚态,执着痴迷于他的身体,太他妈美了。 舒笛说她两天不做欲求不满,程之衔就给她填,填到溢出来,填到她毕生难忘。 做到一半,程之衔停下来。毫不避讳,弓着腰,舔咬揉捏她白花花的丰臀。舌尖滑到臀缝,舒笛猛得收住,“你别!” 程之衔让她放松,“怕什么?老公都不嫌弃你!”掰开她的臀瓣,顺着中间臀缝往下舔舐。 到了菊口,舒笛不自觉再次缩紧屁股抖动,无果,程之衔的嘴唇已经抵达,在那块皱巴巴黑红的一点上,按揉打圈,深深舔吸。 前面已经流成水滩,舒笛本就饥渴难耐,程之衔的肉棒突然抽出去,这会儿她更是抵不住。 后面越痒越舒服,她前面越空虚,越想要程之衔的大鸡巴捅自己。 想被他捣毁,拉着他埋进爱海。 三指插进穴里,他套弄得又凉又麻,舒笛无穷大的欲望被堵上一点。 他停下嘴上的动作,“乖,屁股撅高,老公先伺候你后头这张嘴。” 程之衔舔抵着那块,快速抽出手指,揉住舒笛阴蒂的同时深吸花菊,将她再次送上覆水难收之地。 数次高潮迭起,程之衔终于放过她,扶着舒笛汗津津的小腹,再次把棍棒送进去。 整根没入,回回捅到顶,程之衔恨不得把两颗囊袋也塞舒笛肚子里,太他妈紧了,里面数万张贪吃的小嘴吸着他。程之衔早晚有天要死在这只妖精身上。 挺动着窄腰快速抽动,舒笛被他撞得身体一抖一抖,喘着粗气,两颗牛奶水球在程之衔手里胡乱摇晃。 两人下体泛滥成灾,程之衔手上的揉搓动作停下,滑到舒笛后脖颈,掐着她脖子往后仰,强制性渡上自己的呼吸和味道。 这股清冽的尤加利味道里,裹着舒笛腥臊的下体津液味,一同涌入舒笛。 他们接了一个漫长的吻,准确来说是程之衔单方面的给予。 完事后,身下硬如热铁的肉棒快速操干,在舒笛一声声“不要”和“快点”之间,程之衔将两人共同送上云霄。 长夜漫漫,属于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身下的女人刚经历几次高潮,神情呆滞,程之衔翻过她的身子,跟她商量,“宝贝儿,别睡,用这里来一次好不好?” 指着她的两团大奶,舒笛点头说好,态度柔得,好似程之衔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他,配合他。 说完舒笛两只手放在乳房两侧,挤压中间的肉棒,程之衔快活地上下穿梭。 双响奶炮糖夹巧克力棒。 每次往前都顶到她下巴,舒笛索性张大嘴巴伸出舌头舔嗦程之衔的肉棒。 “你是真懂事儿,宝贝!”他回回往她嘴里送,对着舌头顶。 直到舒笛手和舌头都酸了,胡乱一躺,程之衔转身对着垃圾桶快速撸动老二,一股股白浆再次射出来。 嘴边挂着他马眼处分泌的津液,舒笛噘着嘴要跟程之衔亲亲,共享他的体液。 最纯情的姿态,做着最淫荡的事情。 程之衔把舒笛抱起来,重新捞个套子戴上去。舒笛有些累了,双腿夹住他,任他插在里面操动。 阳台上,沙发上,墙壁边,梳妆台上,椅子上,到处留下他们交合的痕迹。 天色发白,马路上隐隐约约有车声入耳。程之衔终于停下最后一次,在遍地打结的避孕套和湿纸巾里,抱着舒笛进浴室冲洗。 两人全身黏腻,湿汗淋漓。思念太苦,只有彼此负距离的交合才能稀释一点。 舒笛抱紧她的巧克力,沉着眼皮睡去。 * 次日舒笛那里肿着,程之衔不知道半夜给她上的什么药,有点凉。早上起来给舒笛清洗一遍,结果他没收住,又是一番风雨。 硬生生被他舔醒,舒笛上班差点迟到。 依旧是程之衔开车,送她到楼下。舒笛吸一口手里的冰美式,从包里拿墨镜戴上,解开安全带。 “舒笛——”程之衔把脸送过去,神气扬扬,丝毫没有睡眠不够的疲惫感。舒笛敷衍地亲他一口。 没有累死的牛! “下班见!”说完她戴上口罩撑伞下车。 “早餐忘了。”程之衔又递给她,提醒道,“是不是忘了给我买ad钙奶。” 舒笛没有家了 到公司舒笛马上点单外卖,一回点十箱,家里放一半。 这样的日子有条不紊,一天天就这么过着。有程之衔,有好朋友,有份正经工作,舒笛不至于天天伴着药物入睡依然睁眼到天亮。 闻擎说晴菲最后被判有期徒刑一年,文明砀和妻子离婚,儿子和所有财产都归女方,这件事情由文明砀前妻的一条微博结束,彻底告一段落。 程之衔也换了种方式,开始在这段关系里滋养舒笛。对于这点,程之衔有十足信心,只有他能滋养舒笛。 舒笛的那些自我滋养和补救全是逃避,只转移矛盾,并没有从根源解决。所以她一直痛苦,一直被击败,一直走不出来。 程之衔在帮她梳理内心,改变她的思维定式,清理诱发她负面情绪的事情。生活里微不足道的那些时刻,程之衔都陪在舒笛身边,从不缺席。 舒笛和他一样再次步入朝九晚六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空暇时间她经常健身看书,跟朋友吃饭聚会,跟程之恬看剧······ 可是她都目的性极强,没有空暇时光里放松享受的样子。 程之衔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舒笛现在已经没有可抵岁月长的东西了。 经历那么多事情,舒笛的魂魄被偷走,逐渐变得跟他一样,空洞又虚无。 程之恬出国之后,舒笛每天呆滞状态很多。纵使她在工作里永远所向披靡,才思泉涌。但生活里的舒笛,码绿人黄,快褪色了。 好几次程之衔半夜应酬回来,见舒笛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是一种硬撑着的感觉。 舒笛的精气神儿并没有复活。 于是程之衔尝试给她找事情做,起码不能让她心里这口气松懈。 “钟嘉诚?” 舒笛觉得他疯了。前几次她给程之恬做国外生活攻略,给他生意上的伙伴妻子挑礼物选衣服,这些舒笛都得心应手。 看程之衔点头,舒笛索性坦白,“那我只会倒油!” 时间只是让人麻木,给多年前的故事蒙上一层纸灰。钟嘉诚隔三差五眼前晃悠,并没有让钟望放宽内心领域。 他只是在这件事上选择了一种更恰当更从容的方式,得以应对钟嘉诚时不时出现带来的心理不适,不代表钟望就忘了当年的事情。 程之衔跟她商量,“你帮帮他。他听说柳枝枝快订婚了,在家喝了三天三夜。” “柳枝枝快订婚了?” 回想钟嘉诚烂醉如泥时,嘴里不清不楚的话,程之衔挑一根领带递给她,微微躬身,“跟那家餐馆老板。” 边戴边想,舒笛吐字不清嘟囔着,“再说吧。” 噌一下,领带已经打好,她抬手抚平程之衔衬衫领子。 “行,那你问问。” 嘴上贴上来一枚轻柔短暂的吻,舒笛抿抿唇,望着已经出门的程之衔。 嘴上是这么说,待车尾消失后,她马不停蹄往他们三人群里发现世报文学。 钟望让她俩出来,必须要喝到天亮好好庆祝一下。 人就是这样,得有个信念支撑自我。哪怕是看着别人一点点踏入万劫不复也好。曾经吃过的苦,现在全是钟望坚实的羽翼。 他没有母亲了,钟嘉诚这辈子失去爱情,不算公平,但也是一点支撑他前行的乃头乐。钟望现在就靠这些过活。 几个人喝到半夜,程之衔接到班佳琪电话,忍着脾气开车去酒吧接人。 卡座里舒笛和钟望喝得烂醉如泥,两人相对而坐,撑着桌子在玩掰手指。 钟望一副阴柔的气质,率先开口,“我没跟女人谈过恋爱。” “我也没有——”舒笛笑呵呵,保住一根手指。 “我没哥哥。” “我也不想有。”钟望掰下一根手指,醉醺醺开口,“我没参加过高考。” 放平一根指头,舒笛想了想,“我,没跟我妈敞开过心扉。” 钟望再次掰下一根手指,“我没出过国。” “别出去了!”舒笛减去一根。 两人都只剩一根手指,钟望催舒笛没有什么,舒笛笑眯眯,“元宝,我没有家了。” 看着钟望瘫开手,趴桌子上,舒笛两颊笑得鼓鼓的,神情得意,“耶!我赢了!只有我没有家了。” 而一旁的程之衔,看了两人许久。 班佳琪早已见怪不怪,“你没事给笛宝说钟嘉诚那贱货的事儿干嘛,钟望恨死他了,笛宝只会跟着起哄。” 程之衔拧着眉头,“她电话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 “行,谢了!我先接她回去。”说完他起身往前走,拽住舒笛一只耳朵。 舒笛神志不清,把他的手打掉。 “舒笛,我是谁?”程之衔从身后绕到她跟前。见舒笛脚踩垃圾桶,喝得眼睛猩红,额头还落着细汗,目光呆滞不聚焦。 程之衔拍拍她,放柔声音,“舒笛,程之衔在这儿呢!” “哪儿呢?哪儿呢?”舒笛扬着脖子左瞅瞅又看看,扭头问班佳琪,“程之衔在哪啊?” 班佳琪也晕! 这次怎么回事,喝得人都不认识了,她给笛宝指指地方。 舒笛两眼一亮,“程之衔——” 她右手握拳,伸出食指,点他脸颊,软乎乎的肉诶! 扭头对着班佳琪,她露出一个笑容,“班班,活的活的,会动,真是程之衔!” 别过来脸又望着男人,舒笛对着他的脸连拍带打,“程之衔,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等好久了。 听完程之衔鼻尖一酸,心凉到脚底,“宝贝,我们回家吧。” “我没有家。”舒笛用力地摇摇头。 话音穿涌着大片海浪,直直往程之衔心头冲滚。 蓦了两秒,他抽纸巾帮她擦嘴,一板一眼,认真道,“你有家,你跟我有个家。记不记得?” “在两层楼小花园,记不记得?” 舒笛眼里迷茫,婴儿垂长睫眨巴两下,脸上阴天转晴,“那是家吗?” “当然是,”程之衔笑笑,牵她的手,“走吧宝贝,我们回家!” * 第二天上班,舒笛才发现程之衔的异样,下车不给亲直接走了。 忍着头疼到公司,钟望忙完跟班佳琪打电话,给舒笛转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程之衔脸都绿了。” 怪不得,程之衔今天这么不对劲! 可是舒笛说的是实话,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流浪,程之衔只是恰好收留了她这个无家可归的魂魄。 那天过后,程之衔回家时间越来越晚,冰箱里ad钙奶他一瓶也没拆过。 问了就是在应酬在加班,有时半夜归来,舒笛已经睡着,程之衔干脆去隔壁住。 舒笛想跟他谈谈,程之衔说他现在没空,得去应酬。她只好放他走,让他少喝点。 半夜睡不着,舒笛开车去了“一家猫狗”基地。这家基地专门收留流浪动物,是舒笛回国后创立的。 当年舒笛和李斯达去楼下喂狗,李叔叔说他想建一个,舒笛回国后联系方琳,托专业人士搞的。除了方琳和工作人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在休息区漫无目的撸猫,舒笛整晚没睡,也没接到程之衔的短信和电话。 次日下午下班,舒笛开车到她自己的小区住。整整两天,程之衔都没发现问题。 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很多天没着家了。 白天舒笛还能看到对面大楼里男人进进出出,晚上她不知道。 公司楼下旁边新搭了一个核酸检测点,舒笛最近每次晚上加班后,会踩着人少的时间点做核酸。 今天是周五,晚上队伍三五成群,足足排了两大环形圈。 舒笛来得早,前面还有十几人。她准备抬脚往前挪,听到好像有人叫她。 “笛姐!” “笛姐——” 有个男人叫她,舒笛东张西望,注意到声音是从身后二十米开外的队伍里传来的。 折身回头看他,舒笛越看越眼熟,漂亮的杏眼猛得瞪大,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 “小陆?” 小陆一身笔直的西装,斜挎一个公文包,摘掉口罩朝舒笛挥挥手,随后马上戴上。 小陆那队的前面有程之衔和荣杉。程之衔斜她一眼,眸子冷漠,转头让小陆安静点。小陆立马闭嘴,抬手掐着空气往嘴上上拉链。 舒笛顿时火冒三丈,也送他一记剑光,打开手机给小陆发微信。 “程哥,”小陆小声叫程之衔,荣杉一旁点他。意识到不对,他立刻改口,“程总。” 程之衔态度淡然,“什么事儿?” “笛姐让我过去一趟。” 荣杉问,“怎么了?” 小陆颇为尴尬,“让我去插队。” “走吧程总!” “那个,.......不是。”陆一脸便秘的表情,口罩上那双看着干净又舒服的奶狗下垂眼,此时躲躲闪闪往地上看。 “荣哥,笛姐让我自己过去。” 下一秒,舒笛又对上程之衔不屑的眼神,冷眼盯她一瞬,随后转过头不看她。 舒笛打字催促小陆快点过来,随后转身,不理身后十几米开外那双吃人的眼睛。 两栋大楼里,有几个加班的员工知道情况,藏在队伍里默默吃瓜看戏。 五分钟后,谣言变成舒笛公然挑衅程之衔,不让他插队,当众拂了程总的面子。 潜伏在员工茶话会的公司摸鱼群里,钟望躺沙发上笑得前翻后仰。 “程之衔这眼神太逗了!” 身体往左边微侧,避开舒笛的视线。眼神比谁都诚实,斜着眼往右上角的位置撇,照片里头他跟斗鸡眼似的。 “笑死我了,笛宝!” 班佳琪也刷屏哈哈哈,语音条发过来,“星衔那么多人,底下怎么一个都没给他插队的员工啊?” 滴滴滴滴:人品有问题! 接着赵阿姨给舒笛打电话,问她蓝莓汁快过期了,她什么时候回去。 舒笛说她在出差,说不准时间。 赵阿姨一时沉默,舒笛问阿姨程之衔有没有问过什么事情,阿姨说没有。 挂掉免提电话,赵阿姨看向一旁整衣危坐的程之衔。 男人慢条斯理地吹吹勺子里的海鲜粥,专心吃饭。咽下这勺,程之衔悠悠开口,“随她去,不用管!” 说完安然无恙,继续吃饭。赵阿姨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小声嘀咕,“你就作吧,再把小笛气走,她一辈子也不回来!” 程之衔放下筷子,抬眼盯着她。赵阿姨回自己房间,不跟他一般见识。 次日程之衔受邀出席一家潮流店铺的剪彩仪式。向庭是主理人之一。 向庭前阵子听舒笛说两人和好了,散场后拦住程之衔,说有事儿跟他说。 两人在咖啡店坐了三个小时。向庭说舒笛经常半夜睡不着,她觉得舒笛肯定在想程之衔。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舒笛好像很痛苦。 有一次舒笛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她想吃一碗劲道的面条,想喝一杯鲜榨的橙汁,她做不出来那个味道。 向庭回忆起旧金山那段时光,情不自禁打开话匣子。有一天舒笛买了一袋红色橙子,每杯向庭都觉得味道不错,每杯舒笛都说味道不对,最后全部丢掉。 第二天舒笛肿着眼睛醒来。那天舒笛没去上课也没请假,独自开车去向庭朋友的纹身店,她在肋骨那里纹了一串字母。 朋友问为什么,舒笛说她要一辈子都记得。 Ascorbic acid,朋友问为什么要记得这个,舒笛不说话。 后来向庭出席一个活动,文案老师给的副本里有很多复杂的护肤成分,其中就有舒笛的纹身ascorbic acid. 那一刻,向庭茅塞顿开。 旧金山这所华丽梦港,万家灯火里没有舒笛的港湾,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有的只是对她进行长时间的审判。舒笛不想认输。 向庭一直聊到经纪人催促她,程之衔道谢离开,开车去舒笛公司楼下。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电话打过去,舒笛助理Windy接的,说舒总人在医院,工作上有点复杂,电话里头说不清楚。 程之衔紧赶慢赶,在住院部门口,见舒笛坐在外面楼梯台阶上,脚边摆着几板没拆的安眠药。 开车过来时他破天荒给闻擎打一电话,那边说文明砀在家里和他父亲大吵一架,到他母亲那里哭诉。 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文明砀母亲下午闹到公司楼下,对着舒笛就是就是一巴掌。 “你们这些贱女人,都没有父母的吗?” 齐晗下午来拍棚里拍照的,舒笛第一时间护住她,自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结果齐晗脚上高跟鞋太滑,摔地上起不来。 舒笛让齐晗助理先把她带走,她叫保安。 “齐晗是吧,你为什么要破坏别人家庭?你知不知道明砀儿子现在都改姓了,我们老文家因为你们两个要绝后了。你心怎么这么黑呢?” “还有你,你为什么要拦我?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会遭报应的!你也去死吧,你出门就让大车撞死!” 保安拦得及时,闻擎已经报警,消息封锁及时,现在文明砀母亲人在警局。 不用想也知道,她最多拘留两天罚点钱了事。对于舒笛的言语羞辱,才是无法弥补的生命之重。 李斯达的录音笔 秋风萧瑟,医院两边大树上的枯黄树叶胡乱飘落,碰到地面水泥地上,激起阵阵簌簌声响。 钟望陪在舒笛身边,她今天把黑发卷发绑成低马尾,额头两边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上身黑色西装,里头白衬衫,下面一条黑色皮制高腰短裤,脚上一双马丁靴跟。脸上没有巴掌印,估计已经消肿了。 见程之衔过来,钟望示意他舒笛现在情绪不太好。他跟舒笛打声招呼,手里的药递给她,从后面离开。 视线内出现一双眼熟的tf孟克皮鞋,舒笛抬眼仰去,是程之衔。 他卓然立于眼前,一言未发。英气的轮廓线条清贵且锋利,这双幽黑如墨的眸子里尽是担忧。 被这么两道厉光盯大半天,舒笛顾不上羞耻,眼睑一酸,瞬间蓄满泪水。 最近换季,她鼻子不通气,抿紧双唇向下撇。 小小一只坐在这里,委屈巴巴,她现在真真切切变成一只流浪猫。 “宝贝,地上凉。”程之衔拉她起来,带回车里。 打开空调,舒笛侧首照镜子。几步路的功夫,她已经被大风刮得满脸通红。 刚才泪水不争气地掉落几颗,她脸上多出两道淡白色的粉痕。 舒笛强忍泪意,试图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好好与他沟通,“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自讨没趣,活该被打?” “好了宝贝。”程之衔抬到一半的手定住,改为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累不累?” “我没有闹。”舒笛咽下委屈,哑着嗓子向他解释。她边说边摇头,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我只是拦了人。” “嗯。”程之衔从后座拿保温杯给舒笛倒水,“先喝口水好不好?” 舒笛喉咙哽咽,耐着性子继续向程之衔解释,“我真的没有闹,我没有作,不是这样。” 闻擎让齐晗别闹,文叔打电话让舒笛别介意,态度极其傲慢无礼,美约其名“你文姨精神不正常,心眼儿并不坏。她不知道你突然冲出来。” 程之衔依旧嗯着回应她,摇晃杯盖试图降低水温,眉眼尽是温柔,“自己吹吹。” 话语传到舒笛耳里,悠闲又轻慢。 她红着眼睛瞪他,“你在施舍我吗?你也觉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对吗?我歇斯底里的样子,特别愚蠢特别可笑特别不成熟是不是!” 她只要一个道歉! 仅此而已。 秋风刮眼,这双眼睛带给舒笛的错觉。程之衔是商人,这个事实永远不变。 眼前道貌岸然的这张面孔,跟一台正在运行的计算机处理器没有任何区别。 刚才舒笛竟然选择性失聪,解读成忧虑。 “瞎想什么呢!”程之衔这副淡漠随和的态度,把舒笛极力遏制的情绪再次弹向高潮。 眼泪控制不住地向下掉,舒笛哭了。狭小的车内空间,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程之衔你是不是特别嫌弃我啊!特别嫌弃我这副狰狞的样子,连递杯子的手都离我这么远,生怕触到什么霉头。” 程之衔连忙放下杯子,给舒笛擦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宝贝。老公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 舒笛的眼睛黑白分明,这会儿却被泪水蓄满眼眶。 “你不相信我!” 她不想解释了。 文明砀儿子跟谁姓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舒笛给人递的刀子。 赶紧去死吧,都去死好了!毁灭吧! ...... 好累啊!舒笛被巨大的无力感狠狠吞噬着。 怎么搞的,明明不想哭来着,舒笛你快收收眼泪啊!不要在程之衔面前变成一个只会歇斯底里,毫无魅力的人。 越这么想泪水越发顺着脸颊直流,舒笛放声大哭,冰凉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翻滚着坠落下来。情绪决堤成洪,她的肩膀也跟着一上一下起伏抖动。 程之衔伸手抱紧她,舒笛太瘦了,这阵子刚养回来点肉,冷战这些天又全给瘦没了。 狂风暴雨里,舒笛是摇摇欲坠的一支嫩芽,程之衔毫无头绪,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没能照顾到你的情绪。是我错。” 哭太久的后果,嗓子更难受了。舒笛头发乱糟糟,妆容早已花掉。她能想到因为情绪激动满脸通红的样子。 不想程之衔看到她太多窘态,舒笛怯懦得抬不起头,干脆将自己缩成一只虾米。 这会儿刚哭完,舒笛声音还是沙沙的,“程之衔。” “嗯?”程之衔抬头看她。 “对不起。” 出乎意料的对不起,倒是把程之衔给搞蒙了,医院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不知道。 开车过来的路上,程之衔接到文叔电话,说文姨现在在拘留所里,当事人不原谅,她还扣在里面。 程之衔倍感惊讶,声音特柔,“宝贝,怎么突然道歉?” 舒笛一字一句认真向他解释,“对不起。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不论三七二十一,先给我定一个情绪化的罪名。是我错怪你了。” 越说越自责,舒笛哭意渐浓。 以为程之衔离她那么远是讨厌她,以为他也强迫她忽略她已经感受到的愤怒,和他们一样妄想让她闭嘴。 舒笛知道她不是故意对程之衔充满敌意,也意识到她的本能性防御反应太重。忽视了程之衔对她的关心,把坏情绪一股脑往他身上倒。 事实是程之衔还没表明他的立场和态度,舒笛直接扼杀了他的所有可能。 本想抱抱她,想到自己还在感冒,说话全是鼻音,程之衔只好作罢,小心翼翼尝试地问,“你是不是想因为我原谅她?” “你爸爸生前和文叔关系那么好,肯定不希望看到现在这个样子。” 声音低落,态度明确。程之衔知道她不甘心。 喉咙干滚,他沉声道,“老头儿待他很好,但文叔不老实,一把年纪了妄想狮子大开口,老头儿看走眼了。我跟他关系也一般。” “那如果是李叔叔,他会原谅吗?” 没等他开口,舒笛哦一声转移话锋,平和陈述,“我一个人原谅没有用,还有齐晗,她崴脚了。” 泪水再次沉下来,程之衔双手捧上她的脸颊,拇指拭去面中泪痕,郑重道,“舒笛,你听着。老头儿的事儿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自责内疚。没事儿别自个儿瞎琢磨,听到没?” 换来舒笛无力地晃晃头,“不是的,我身上背着人命。” “两条。”她抻开手指,比了个二。 那是难以跟旁人言说的曲折,难以自我消化并和解的生灵。 接着两根小细指头被程之衔的大掌按下去,两个拳头迭摞。 思索两秒,他徐徐开口,“老头儿之前让我给你带话。你想知道吗?” 从容的声音散着几抹安心的喷雾,舒笛机械地点点头。 车子开回别墅,程之衔拉她上二楼书房。 从抽屉捞出一个长盒子,里面是一支黑色录音笔。程之衔晃两下,“这个。” 递过来时舒笛双手摊平,敬小慎微捧在手心,放眼前看了一会儿。 可是她现在好像连听的勇气都没有。 屁股咚一声,程之衔自作主张,撑着她两头肩膀按到腿上,折臂抱着她的腰枝,按下录音笔开关键。 几秒后,李斯达爽朗亲切的声音传来。 “小笛,我是你李叔叔。前阵子你问我的问题,我想好答案了。孩子,你的价值取决于你能带来什么、能给出什么,而不是外界给予的反馈和批判。彼时的部分因果由他人定夺,一切终将被你改变。给自己设个结界,去成为那个定夺他人的人。往前走吧孩子,你永远无懈可击!叔叔相信你,你要相信自己。” 语言的强大能极速摧毁一个人,也能让人从多层维度上打破原有的不良固化,重整旗鼓、充满力量。 温润平和的男声停止,舒笛潸然泪下,再次号啕大哭。 下巴撑着包她入怀的程之衔肩头,握拳锤向椅背,她啜泣道,“我忘了。” 两年。 每天都度日如年,有时舒笛觉得已经过去好久。如今想不起来她问过李叔叔什么问题。 这段话几乎适用于舒笛的任何时期任何阶段。可她死活拼凑不完整,也整合不出当时的心境。 咚咚两声,程之衔立马擒住她的手,使劲儿掰开。 锤这两下子,舒笛的手关节瞬间添上红肿几块。程之衔强制性同她十指紧扣,放唇边细细吹气吻着。 “没关系,想不起来先不想了。”他稍抬下颌,递唇覆到舒笛耳边,声音低柔。 舒笛身体抽抽搭搭,“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不要紧。” “都没关系。” ...... 耐心哄着,两人手机不时上消息,文明砀的事情没完没了。舒笛接电话时,程之衔将空调暖风打开。 文家的事情很乱,文叔前几年又开始在外面养小情人,对文姨来说是二次伤害。 受不住文叔这般冷淡的刺激,自己儿子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文姨天天吃药,经常在家神经错乱地发疯。 这几天家里人没看住,她直接冲到滨城,于是有了她扇舒笛那一幕。 身前舒笛喃喃低语,思绪正在涣散,程之衔便知道她安眠药的药效已经上来。 等浑身疲惫的人挂掉电话,程之衔将两只手机通通关机,放置桌面,重新抱住舒笛,“回卧室吧?” “不。”舒笛神情恍惚地摇摇头,提着下巴叫他,“我知道你很想给我一个家,但我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妈去世后我就没感觉了。” 两座石碑对脸摆着,舒笛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去看他们时,祭祀品要买双份,她下了车,两只手都拿不住。 以前的舒笛整个人在发亮,现在的她黯淡无光。她消弭,她沉沦,她一蹶不振,她跪地不起。 每个负面行为背后,都有一个正向动机。程之衔轻声呵护,“没有就没有,没关系。有我呢,我给你找。” 以前的程之衔也这么安慰她。 “我给你找。” “让它来找我。” ...... 泪阀再次启动,舒笛泪眼婆娑地贴在他身上,听他心跳闻他味道。 捞着她往身上挺挺,程之衔抱她更紧,不断轻柔哄着。 片刻后,舒笛抬目望向窗外,“我想这么躺着。程之衔,给我读个故事吧。” 舒适拥挤的办公椅上,程之衔从身后书架上,抽出那本他翻得边痕发旧的薄书,翻到熟悉的那一页,给怀里情绪略有平复的人读诗集。 感冒的缘故,程之衔低醇的嗓音有点沉重,配着他缓缓道来的语调,显得特别动人。 “ ‘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陷入自艾自怜的你,在不被任何人所爱的那段时刻,尽可以,厌恶全世界。于是,正因如此,在这个星球上......’ ” 程之衔扫眼,舒笛已经肿着眼皮睡着。 停声合书,他展颜一笑,继续轻念,“ ‘假如有人能爱你最差劲的那一部分,这人,就会成为你的饲主。’ ” 舒笛,在这个星球上,至少存在一个属于你的我。这个星球上,再没有比你更尊贵的生命。 * 次日下午,舒笛拎着果篮去看望崴脚的齐晗,入门便瞥到她家沙发上坐着瑞文和郑坤。 瑞文现在跟人合伙开了个买手店,每天充实自在生活着。见舒笛来了,从笔电的视频通话里跟她抬手打招呼,欧美水钻长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显得身旁郑坤模样尴尬,钉在沙发上。齐晗拍他一下,“你愣着干嘛?不认人啊?” “舒笛,好久不见。”郑坤不自在地跟人颔首,额头有些许灰白色短发交叉,“我去厨房倒水。” 舒笛没理,拂裙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双腿交迭侧靠沙发边,“闻总今早告诉我,事情都解决了。” 提起这个齐晗就烦,“我真的,昨天两顿补汤,今早上称胖两斤。” 都什么节骨眼儿了? 舒笛咧唇笑道,“你现在好好养伤才是正事儿!” 齐晗拍拍脚踝上的包扎,“你说这石膏夹板得有一斤重吧!” 她打趣,“那这得三两斤!” 沙发上躺着刷平板的人无奈望天,“哎——减肥好难!” 今天来是有正事儿,昨晚舒笛的手机整晚关机,赵阿姨早上说文叔带儿子上门赔礼道歉,手里拿着上好的珠宝和字画。 程之衔大门紧闭,两人无奈回去。 文叔最后给齐晗赔礼道歉,齐晗父亲狠狠敲他一笔,才同意把文姨放出来。 卡上有200万,齐晗只留了30万养伤费和误工费,其余全给舒笛。 “要不是你挨了那一巴掌,我直接脑子着地。” 舒笛没推脱,收了卡跟她聊正事儿。 “齐晗,你现在不能歇着。我们手里存货不多,得抓住时机。” 电脑包里拿出一份新出炉的策划案,舒笛继续道,“这是昨晚编导连夜调整的方案。” 闻擎心疼,让她停工。舒笛可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胡来。都走到这一步了,没有理由前功尽弃。 齐晗和她想法一致,“那你让团队过来吧,来我家拍也行。” 这片小区住的都是网红,采光好房子大。她家里有棚有道具,东西面面俱全。 不出两个小时,齐晗开始拍摄。 看情况挺好,舒笛让Windy给大家点奶茶和点心,随后跟他们打招呼离开。 出单元楼,她碰到站在台阶上抽烟的郑坤,地上摆着烟盒和打火机。 10块钱的红塔山,打火机是印着酒店logo的透明红色款,机身很多小划痕。 舒笛轻瞥一眼,抬步离开。 身后的郑坤叫住她,“舒笛,能聊聊吗?” 见舒笛默不作声,他连忙补充,“是正事。” 不耐烦地抬起眼皮,舒笛打算一次性解决,冷声道,“长话短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部分:程之衔给笛宝读的诗集是《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 天空和夜空的区别在于,前者代表希望,后者代表忧郁。舒笛属于后者。所以程之衔觉得,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蓝色是笛宝喜欢的海,也是程之衔。他的微信头像是一滩海水,一直没换。 右边这句话是程之衔看了这本书的启发:“舒笛,在这个星球上,至少存在一个属于你的我。这个星球上,再没有比你更尊贵的生命。” 引用书里的话: 1. 标题:蓝色的诗 “夜空,总有最大密度的蓝色。陷入自艾自怜的你,在不被任何人所爱的那段时刻,尽可以,厌恶全世界。于是,正因如此,在这个星球上,不存在什么恋爱。” (程之衔没读最后一句,读的时候他就知道等下要停声。前面的话他又觉得很美,像那晚望着冰岛黑沙滩出神的舒笛。他想到那天他躲在身后,陪着舒笛看了一整夜的海。所以这个时候才会低头看笛宝,结果笛宝刚好睡着。) 2.标题:首都高速公路的诗 “假如有人能爱你最差劲的那一部分,这人,就会成为你的饲主。” (这句是他最想读的那句,所以在笛宝睡着之后,倒背如流。) 梦境(H) 小区门口咖啡店的橱窗里,桌上只有对面男人跟前放着一杯热美式。另一旁的女人,神情淡漠,不耐烦地看向窗外。 犹豫再三,郑坤慢吞吞开口,“我想跟你道个歉。当年我自作聪明,全盘忽视你的不耐烦,厚着脸皮硬往上凑。” 舒笛瞥眼凝视,“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总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其实......” “你没资格提我妈。”舒笛打断他,冷声道。 郑坤语气激动,“我爸已经受到法律的制裁了,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这还不够吗?” 这张阴暗丑陋的嘴脸,舒笛厌恶至极。她拎包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看着眼前模样粗糙,内心狭隘的男人,声音平淡,“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家的事我听说了。趁早打住你的妄想,方琳和郭杰鑫不可能帮你。” 说完郑坤满脸诧异,惊恐地瞪大眼睛,“你怎么能......” “谁敢帮你我就弄谁,你他妈活该!”舒笛厉声打断,说完快速离开。 开车回家路上,舒笛经过菜场超市高峰期的大堵车,烦躁得戴上耳机,从包里掏出一块黑巧拆开塞嘴里。 不多时,有人敲几声车窗,声音不大,阵阵有力。舒笛打开车窗,看着眼前小女孩儿,摘下耳机。 女孩五六岁的孩子,小脸脏兮兮的,口罩挂在下巴上,嘴唇干涸。破旧的羽绒服羽毛露出来几片,脖子上挂着一个瓷缸水瓶,起毛边的黑绳上面足足有四个打结。 她手捧鲜花往前递,“哥......”女孩立马改口,黑色眼眸亮晶晶,笑脸相迎,“姐姐好,姐姐买支花吧!” 舒笛轻声摇摇头,“不好意思小朋友。”随后关上窗子。 * 半个小时后,程之衔行色匆匆赶来。 桌上一份颜色通红的牛蛙煲,没有土豆。两碗香黏米饭正冒着烟,红色橙汁推到桌子里面,舒笛正拆手里这排ad钙奶。 “你电话里着急忙慌,就叫我来吃饭?”程之衔扬眉,打量对面的人。 舒笛这会儿看上去心情不错,身上没有往日的沉重阴霾。头顶美食灯下,有种入秋季节特有的暖柿子氛围。 她嘴角的笑意尚在,戳开两瓶奶递给他。 “上次吃牛蛙,还记得吗?” “你说呢?”程之衔死也忘不掉。他好像有受虐体质,后来忍着恶心,在两座城内吃过无数次这家牛蛙煲。 舒笛思考片刻,慢慢道,“就是,我今天遇到了以前的人,然后想到我之前的精神状态。” “怎么了?”程之衔放下嘴上吸的ad钙奶。 她语气坚定,眼神专注直视他,“我想往前走了。可能很难,但我很想摆脱。” “嗯——”舒笛组织语言,“我想,像两年前实习那阵子一样,内心充盈地活着。” “再说一遍。”程之衔掏出手机,打开录音。 舒笛接过手机,目光闪烁,按下屏幕上的录音键,“我想好好生活,我想往前走,我会遇到很多新的问题需要解决。程之衔你要陪我!” 程之衔轻轻挑眉一笑,悠扬开口,“嗯,我陪你。” 没想过别的,舒笛在咖啡厅里的话很坦诚。 怨恨和悲愤早已烧穿她的神经。 这口气太猛,舒笛泄不掉,也不想泄掉。郑坤让她湿透,他的伞也得碎,房顶也得塌。 程之衔会来拉她上岸,所以她在地狱里可以跳舞,但郑坤在地狱里就只能等死。 不甘心的想法依旧,伤害过舒笛的人现在过得不好,她就一定会好。 吃完饭后,程之衔牵着舒笛下楼逛商场消食。过两天是中秋节,商场里面各大活动办得热闹又隆重。 花样层出的限定节日,对于电商行业来说,意味着数据和价值。市场就这么点儿大,蛋糕有限。 他们都忙惯了,什么九九开学季、中秋节、双十一,都是厮杀争夺的战场。 程之衔牵着舒笛,说她的衣服黑色居多,想添几件暖色调的,毛茸茸的看着心情好,会把情绪往正面方向引导。 “你不也是?”舒笛睨他一眼,这人又阴阳怪气! “那你给老公也挑几件,咱买情侣装。” 这会儿精气神儿充足,舒笛拉着他试这个试那个。 最近降温快,商场暖风开得太足,她一件件厚衣服往程之衔身上堆着换,给他热得神情恍惚,着实招架不住。 二十分钟后,局面变成舒笛进进出出试衣服,程之衔站在外面等。 名奢店里专柜小姐笑得合不拢嘴,在收银台前窃窃私语,谈论那个抱着女朋友外套的男人,浓眉深目高鼻梁。乍一眼看过去,整个人英气疏离。 男人油头后梳,嘴里侧边叼着一根女朋友一分钟前喂他的棒棒糖。口罩在下巴上随意搭着。 脖子下边的黑色领带松松垮垮吊着,他解开一粒白衬衫扣子解开,两只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紧实的浅古铜色肌肤。 左臂上挂着两件外套,一黑一白,女朋友的小香风外套和他的西服。 修长漂亮的大掌侧握着喝剩一半的红色果汁,手背的掌骨纹路撑开后,青筋明显。 镜子旁的强光下,男人有种被滚烫的阳光亲吻也压不住的冷冽气息。 女朋友隔几分钟出来一次,问他意见。男人不厌其烦,时而浅笑,时而认真说两句,时而一脸坏笑跟她拿乔。 胳膊上堆的外套衣服多了,他无奈地从左手换到右手拿。 一时间,左臂上的纹身十分打眼。杂乱的黑红色字母线条,冲击力极强,给男人的气质添上几层野性和不羁。 察觉到什么,他扭头看向收银台,扫视一眼,从西服外套里掏出手机,低头打字。 一分钟后,男人把衣服和玻璃杯全放在顾客休息区空荡荡的单人小沙发上,从西服里拿出什么。 同身后站着的服务员说两句话,下巴点他眼前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接着抬步走过来。 “你好,买单。”男人从蓝色钱包里掏出两张卡递过来,一张银行卡,一张顶级会员的至臻黑卡。 女人出来时,男人从手机里抬头。他牵住女人细小白嫩的手,柔声道,“过来看看首饰。” 女朋友摇摇头,杏眼迷离着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散,“不看了。” “那去超市买月饼。” “我们回......”女人意识到什么,凑到男人耳边眼眸垂笑咬耳朵。 男人喉结干动两下,讪着眼皮,扬起的嘴唇从远处看,好像在说“行啊!” 他让女朋友伸开胳膊,套上外套,再把她的一头海藻黑卷拨出来,别在两边耳后,调整她脸上挂着的口罩带子。 男人左手拿玻璃瓶,右手搂着女朋友腰枝,两人一同离开。 卧室布满私人液体混合的气息,浅黄色暖灯下,男人光着半截身子,伸手抚摸上头枕着的女人脑袋,细心拨开她散落的头发,横散在胸腹上。 舒笛一身浅绿色真丝吊带睡裙,双腿弯曲呈90度,横躺在程之衔温热的皮肤上。 她左手往上够,去牵程之衔的手。两只肤色分明的手,一竖一横,在身上绕成一个弯曲的直角线条。 想到什么,舒笛柔声开口,“你今天吃的那根棒棒糖,你猜哪里来的?” “便利店买水送的?”程之衔垂着眼皮。 惹来舒笛一句,“去你的!” “哪儿来的?” 舒笛在硬邦邦的腹肌上摇摇头。 那根糖点燃了她想积极应对生活的心思。当然要给程之衔。 舒笛只把话说一半,“你吃了那根糖就得对我负责。” “什么东西?” “什么糖这么珍贵?”程之衔难以置信的语气跟她打笑,“丘比特老人家从他兜里给你发的?” 舒笛转过身体爬他身上,双手蹂躏他的两颊,挤成一团。 程之衔虚着眼皮斜眼看她。舒笛笑笑,亲他一口,“反正就是特别珍贵。” 说完她拉开被子躺下,“睡觉睡觉!” “说不说?”程之衔侧过身子挠她痒痒。 舒笛才不。他闹一会儿也消停下来,戴上眼罩搂着身侧的她睡觉。 还是傍晚堵车那会儿。 在舒笛关上车窗的几秒后,再次被人敲响。和之前一个力度,节奏急了点,同一个人。 再次打开车窗,她看着眼前小女孩。 这次女孩放下鲜花,单手背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舒笛。 “姐姐,你是今天拒绝我的第99个人,这根棒棒糖送给你,哥哥说被拒绝是和呼吸一样正常的事情,要我记得好事多磨。” 棒棒糖包装纸扯到舒笛部分记忆,小女孩递给她的糖,和两年前古镇打耳洞时老师傅送的一模一样。 “怎么不自己吃?” 小女孩说,“你好像不太开心。” 是吗?舒笛迟缓地接过,“谢谢你,小朋友。” 小女孩摆摆手,始终笑颜如花,乳牙还没长全,“希望下次见到姐姐,拒绝我的人已经有一万个了。” “为什么希望拒绝你的人多?” 小女孩说,“因为这样,买花的人也会变多。” 舒笛于心不忍,告诉小女孩她对鲜花过敏。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给她。 小女孩果断拒绝,“姐姐我不能要。” 舒笛让她拿着,去买糖,“下次见到姐姐,或者见到像姐姐一样不开心的人,也给他们一根,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好,那我都给姐姐留着。” 马路很快疏散,舒笛看着窗外的菜场,朴实无华的能量源地,嘈杂声里全是不加修饰的真实情绪。 车停到边上,舒笛在这条街棚入口处的超市里,拿着一排ad钙奶出来。 站在街边,她望着眼前这条食物的博物馆。在热闹拥挤的市井园区,感受到强烈的生之乐趣。平凡,热忱,鲜活。 舒笛想到程之衔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大胆往前走,触底会反弹。” 挂断电话,她反方向掉头,驱车驶入天桥大道。 * 中秋节前一天,舒笛和程之衔大吵一架。原因很简单,他不吃饺子,舒笛也不愿意回老家跟他看外婆。 后者可以理解。前者不仅自己不吃,还不让舒笛吃。 两件事情两人各持一方,闹了整整三天,最后又别扭地自动重归于好,不约而同地盖过此事不提。 舒笛最近憋得不行,和班佳琪做完spa,晚上去她家吃饺子。班阿姨包的鱼肉馅,特别好吃。 回去时班阿姨要给舒笛打包,说让男朋友也尝尝。盛情难却,舒笛只好拿着饭盒走。 接她时程之衔一身烟酒气,依旧瞬间闻到饺子味道,脸色由喜转为不悦,搂着舒笛腰枝的胳膊也松开。 她让司机停车,连盒丢掉饺子,上车后自觉打开车窗通风。 回到家,舒笛给人弄洗澡水,程之衔跑隔壁洗,让她别跟。 她老老实实滚浴室洗澡去饺子味儿。从帘子缝里窥探,程之衔面无表情,也是刚洗完澡,赤着上身,正靠在床上看书。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走路有点晃荡。 扯着嗓子吭吭两声,舒笛瞥一眼过去,床上的人没反应,正拉着眼皮,深思的表情翻一页书,丝毫没有要给她吹头发的意思。 吹风机拿到梳妆台上,舒笛拿掉头上的干发帽。侧过头,拍几泵护发精油吸收发中和发尾,打开吹风机对着程之衔的方向,凹槽往上开最大风。 轰轰轰一阵响。 头发上的小水滴,顺着吹筒里巨大的气流,有一小半甩到程之衔那边。从镜子上看,他的脸上和书的封皮上落下不少小水珠。 程之衔眼皮不眨半下,倚在床头,一副专心致志苦读眼前圣贤书的模样,脸上没有半点不耐。 接着舒笛直接拔掉吹风机插头,轰轰声停止,她拿着桌上瓶瓶罐罐护肤。涂两层精华,插上吹风机插头,轰轰声再次席卷卧室。 几分钟后,她再次拔掉插头,挑两罐护肤品往脸上拍,插上吹风机插头,耳畔又是一阵轰轰声...... 重复三次,舒笛这头拉回来没多久的直发刚好吹干,自然垂在后背。 眼尾侧光扫床上的男人一眼,男人哪儿还有心思看书。 程之衔横眉怒目盯着她,眼里寒戾,压迫感十足,声音有点酒后的哑和沉,“你想把家炸了?” “你自己炸,我可不想给你陪葬!”舒笛往手里挤一泵精华,说完五指点弄,往头皮导入液体,插入指腹按摩头皮。 护肤品的香味朝程之衔脸上喷发。他阴翳着脸,看舒笛满脸享受,正拿大号气垫梳继续对着头皮按摩。 书扔床头柜上,程之衔抬指按揉太阳穴,“舒笛,你有没有良心?” 舒笛回头,语气平平,“我在外面两年没吃过橙子。” 怒意下去大半,程之衔眼里只剩麻木,“我两年没喝过牛奶。” “账不是这么算的。”舒笛放下梳子折身。 程之衔坐过来,表情带点不悦和妥协,“你想怎么算?” 没等舒笛开口,他二话不说把人揪上床,箍在身上,压上去,双手摆在她两边肩头。 滚烫的皮肤贴上来,倏然间,压得舒笛脾气散得横七竖八,跟着一扫而空。 “你知不知道我......” 看舒笛这张无辜的素脸,程之衔挫败地倒在旁边。 他皱着眉,闭着眼,未爆发的愤怒全部变成眼前胸口上下起伏的呼吸。 “睡吧,以后别在我跟前拿饺子。” 这话舒笛听着心里也难受,侧过身给程之衔按太阳穴,音线很柔跟他商量,“下次喝酒别这么凶,好不好?” “知道了。”程之衔拿开她的手,整理眼罩方向,“睡吧。” 舒笛凑过去,朝他嘟嘴,“亲一下。” 唇碰唇,她的润唇膏也给渡到对面。程之衔神情傲慢地抿几下唇。 “满意了?非把我气死?” “睡吧睡吧。”说完舒笛侧躺,一只胳膊环着他的腰腹。 软乎乎的身子往怀里一钻,程之衔缓下脾气,揉她脑袋,跟着戴上眼罩睡觉。 彼此停泊的码头一个睡觉戴着眼罩,一个睡醒从不离开。舒笛偶尔半夜想上个洗手间,也会专门给程之衔叫醒。 这晚她睡得老实,程之衔做了一个相当冗长的梦。 梦到昨晚舒笛洗完澡出来气他时,他一个不开心,起身从衣物篮里抽出领带和皮带,又从衣柜下面他的内裤收纳抽屉旁边,翻出来一个盒子,拿着东西拽舒笛上床。 头晕目眩,舒笛被他两条腿身下钉住,死死禁锢在床上。 刺啦一声,程之衔把她从中间撕开她身上的吊带睡裙,右手将整片布料往旁边抽,舒笛身子跟着往右掀起,凌空时两颗大奶跟着晃动。 力量一瞬而过,她瞬间光溜溜,浑身只剩一件内裤的身体重新着床。程之衔揪着布料随手扔地上。 舒笛拳打脚踢,胡乱弄他,嘴里喊着让他滚。 程之衔无动于衷,拽住她两只作乱的小细胳膊,领带对着双手手腕缠绕两圈,打成一个紧实的死结。 舒笛暗想不好,大声骂他,“程之衔,你他妈敢?” “你看我敢不敢?” 揪着女人到床头,程之衔粗暴地撕开黑色包装纸盒。里面还有一层布袋,他解开松紧抽绳,打开口袋一股脑倒出来所有东西。 黑色三根宽的绑带绳堆在床上,绳子里还有好几个金色金属铁环。盒子是黑色的,没有图案,舒笛隐约预料到什么。 “你放开我!” 程之衔眸子轻瞥,拉着绳子解开魔术贴,“你再多句嘴,我他妈把你嘴也堵上。” 欻欻四声响,舒笛这回看明白了。这是一套抬腿绷带,SM玩的自缚分腿器,手铐脚铐都在绑带上固定着。 程之衔动作很快,抬手将她脖子抬起,绑带环绕脖子,跟连帽卫衣绳子一样,平均长度往下拽,两个魔法贴死死粘住舒笛双手。 黑色绑带很长,程之衔一路往下拽,捞过舒笛一只脚踝绑住,束缚感并没有很强。舒笛松一口气。 下一秒,程之衔猛得一抽绑带绳,调解带子长度,舒笛两条腿从躺着立马抬到空中挂着,绳子抽得越长,收缩得越短,她被迫抬腿挂得越高。 舒笛羞耻得眼眶湿润,“程之衔,你喝醉了,你醒了会后悔。” 程之衔置之不理,继续抬她另一只腿。 酒精上头,行动路线只受感性思维主导。他这副直白粗暴的样子,舒笛胸口闷着疼。 事实是程之衔平日里一直压抑自己。他的真实想法就是如此。如今的他,极端,病态,扭曲。这才是他最本我的样子。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舒笛。 也被他吓得抖着嗓子,正声开口,“你喝醉了,你平时不是这样。” “程之衔。” 舒笛换种口气,娇嗔道,“程叔叔——” 男人怒气冲天,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你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凶我。你会宠我一辈子。”她的声音抖瑟,失落,带着哭腔。 “怎么宠你?”程之衔停下动作,红着眼睛觑她,“把我睡了,你起来就跑美国那种?” 舒笛哼咛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程之衔绑上另一只腿,缩短绑带。 身下的女人花穴大开,对着天花板。内裤中间那块不争气地流了一条湿缝。 程之衔扯住胯部那块布料,抬手撕烂扔到地上。舒笛瞬时身下一凉。 暴徒份子,她被这人开发太多。 舒笛皱着眉,气得身体抖动,“程之衔,我会恨你的!” 伸手对着舒笛花穴往上摩擦,她跟着闭紧双腿。程之衔挂着几根银丝的指腹肘到她眼前,嗤笑道,“恨我还流这么多水?” 舒笛头瞥一边,闭眼不看。 没管她的视而不见,程之衔眉眼难得展开,“一脸清高样儿,你下头这张嘴就听话多了。” 折身下倾,他到床头柜里抓出来一把套,直接扔床上。程之衔扯开内裤,拆开一个波浪形的戴上。 “你今天敢这么对我,你就死定了。”舒笛用力睁眼,眸子里蓄满泪水盯着他。 程之衔扒开她的双腿,朝着那道细小的穴口狠狠一捅,直插到底。 “啊——”,舒笛吃痛地叫出来。 眼睛闭紧,身体蜷缩,眼泪落到两侧鬓边。程之衔再次抽出,只留鸡蛋大的龟头在里面。接着全根插入,加强体内快感。 “嗯——” 肉棒冲破狭窄的子宫口,直直插到里面,舒笛握紧双拳,咬着嘴唇,耐不住小腹失控地抖。 程之衔揪住一个靠枕,放她头下。压着她立在高处的两条白腿,身下狠狠挺动。 卧室只有囊袋的拍打,一声更比一声大。两人都不说话,只有脾气和力量上的相互较争。 手脚行动全失,舒笛死死咬着禁锢她双手的领带两结。 程之衔那玩意儿大得要死,她还不够湿,这人就毫无保留地全钉进来。每一击都往子宫里冲,疼得舒笛直哆嗦。 看着这张心里无他的脸就来气,程之衔故意骂她,“骚货!骚屄咬我鸡巴这么紧,真他妈想给你捅死!” 他盯着舒笛肋骨上的纹身,一手揉胸,一手压腿,只顾自己肏得爽。单向的欲望排解和心理快感,全程一点都没取悦舒笛。 身下两片阴唇红肉外翻,带出穴里滚滚津液。床上尤物,糜烂又璀璨。 怎么爽怎么插,程之衔次次往她子宫里顶,紧道里他撞得十分痛快。 时针从11跳到12,他一声低喘,臀肌紧缩,肉棒在穴里抽插速度变慢,几分钟后他抽出来,摘掉套子,对着舒笛两团胸房精关大开,一道道腥味十足的精液射过去。 接着程之衔下床,拉着舒笛调整方向,脑袋贴着床边,头发散在下面。 舒笛睁眼,眼上5公分处是他再次充血变大的鸡巴,两边满是褶皱的囊袋也跟着发怒。 程之衔单手掐她下颚两边,“张嘴!” 舒笛不动,他手指加大力度,弄得她生疼,骨头快被掐断。 身上跟着收紧,程之衔放开她,改手弯腰掐她湿漉漉的阴蒂。抠动两下,再用指腹轻搓。 “啊”地一声,程之衔那根肉棒立马捅进嘴里,直插到她喉咙。 眼白全渲出来,胃液跟着翻滚,窒息感泼如雨下,舒笛像条架在铁板上正被生煎的活死鱼,想吐又吐不出来,只剩眼泪汩汩而沉。 “靠!” 程之衔冲破阻碍插到底,舒笛喉咙眼儿太细了。 方才她咬出一道血条的红肿唇瓣,被撑成大圆形状,承受他的粗大。 灭顶的重量和窒息感朝着舒笛当头一棒,晚上吃的饺子迅速回冲喉咙,她想呕吐。 胸口剧烈上抬,舒笛口鼻大张寻找氧气源。小巧的直鼻在程之衔的两颗睾丸下面压着,吸进去的全是他身下的味道,双腿不由自主在空中乱晃。 程之衔抽出来大半截,舒笛立刻大口呼吸。待她略有缓解,程之衔又挺着大鸡巴插进去。 这次没那么狠,他只捅过来一半,抬手放在她倒着的脖子上,一下一下挺动。 舌头也被他的鸡巴压制,牙关忘记咬棒。程之衔目光猩红,快速抽插。 生理反应面前,舒笛只剩最基本的求生欲望。她默默受着,找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呼吸,大张嘴巴,等待时间流逝。 感受到身下女人态度的松软,浑身还一抖一抖呻吟,就这么被死死压在他的五指山下。程之衔抽出来整根,把她扶靠在床头,抬手放在后背顺气。 没管下面存在感十足的物件,他另一只手给舒笛松绑,解开手脚上的四个魔术贴,把人捞进怀里。 不顾男人的亲热,舒笛攥劲儿大口呼吸,缓解嘴里酸疼,程之衔神情散漫,沉首轻轻舔舐她的眉眼,鼻尖,下巴,最后是嘴唇。 结果只收到一口她湍急的呼吸。 奄奄一息听得他心情很好,悠悠启口,“这才叫玩儿坏的破布娃娃。” 舒笛蹭地往回撤身,撇过头不理他。 瞧这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程之衔气得笑出声来,接着捞过他的硬皮皮带,往手心甩两下,沉甸甸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暴力。 啪啪两声,舒笛身体跟着颠簸,侧躺缩成一团,闭上泪眼婆娑的眼睛。 “你弄死我吧。” 皮带唰啦一声落地,程之衔吓得下颚微动,声音带着惊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舒笛头也不抬,双唇轻动,“你现在要么弄死我,要么过后等着给我收尸。”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给你的权利定规则?”他双唇带着抖,神情特别激动。 舒笛眼前笼罩着白蒙蒙的绝望层波,里面不剩任何人。 “舒笛,你敢死我就敢把你家祖坟挖了。” 疲惫地微睁开眼,她用力看着眼前同样沉痛残破的男人。 “程之衔,我该怎么爱你?” 塑料嘶啦一声,程之衔快速套上,翻过舒笛身体,弯臂捞住她的蜜桃臀上抬,粗鄙的鸡巴对着洞口就是猛插。 “就这么爱我。寸步不离贴着我。” 两人内外衣物散得遍地都是,程之衔拉着她一顿猛干,使劲儿扇她圆滚滚的两瓣屁股。 动作凶猛,招招致命。 梦境(下) 他以前也残暴,也粗鲁,但有分寸,不会完全失智。 等程之衔发泄完,缓和脾气,抱着舒笛去浴室。 痛,太痛了。 身下沾上水痛得火辣。 浴室里舒笛咬紧牙关,缩成一团,任凭程之衔怎么清洗。 雾气蒙蒙,她累得睁不开眼,半昏着脑袋靠在程之衔怀里出来,用眼皮上那点微弱力气,倔强地瞪着他,一语不发。 盖上被子,程之衔骜然强伉俯视床上的女人,“你再瞪一眼试试?” 身上地上都是他强/暴的证据,舒笛斜眼侧过身不理他。被子跟着她的胸口呼吸上下微微起落。 头里还有残留的没在体内分解完的酒精。程之衔心里的不安,被抛弃的愤怒和怨恨,随着眼前女人不平整的呼吸声减淡几分。 接着他将灯光调成暖灯,掀开被子在另一头躺下。 舒笛立刻转过身子,留给男人一个后背。身下撕裂般的疼,她动作别扭又僵硬。 看得程之衔有点后悔,不该这么粗暴对她。他挪动身子往舒笛那边凑,她往床边移。 两次之后,舒笛不耐烦地坐起来,“你到底有完没完?” 刚灭掉几分的火气再次点着,程之衔语气强硬,“舒笛,你没资格。记住了。” “混蛋!” 骂完她捞着床头手机下床,忍着疼痛赤脚冲到隔离卧室,迅速关门上锁。 次日周末到中午也不见两人下来,赵阿姨上楼敲房门。 开门只有程之衔。 “小笛呢?” “不用管她,饿了自己会下来!”他独自下楼。 赵阿姨再三劝阻,他吃完饭端着重新热好的午餐上楼敲门。 噔噔噔,噔噔噔,没声音。 等了两分钟,程之衔继续敲。里面的人依旧没应声。他把托盘放地毯上,折身离开。 里面传来咔哒一声,接着门把手斜着一扭,客卧门开。 程之衔回脸,两人四目相望,舒笛肿着眼睛,眸子里布满红血丝,萎靡不振地抬眼望他。 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这场拔河比赛的进度条僵在这里不上不下。 半分钟后,程之衔败下阵来,牵舒笛的手,“闹个脾气饭都不吃了?” “没睡醒。” 顺着台阶滑的声音有点哑,程之衔脊背一酸,轻揉她脑袋,“想在这儿吃还是下去吃?” 餐桌上,舒笛垂头不语,对着碗前的米饭小鸡啄米。 是她的消失,激发了程之衔最暴戾最极端的一面。导致他现在敏感得要死。 她哭得整晚没睡,想必程之衔亦是。 ...... 至此,程之衔从视角极度混乱的梦里惊醒,一头虚汗泡湿两鬓短发。 睁开眼皮,扑入眼前是舒笛正一手托腮侧躺着,有滋有味打量他。 她轻甩秀发啧啧嘴,这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流汗,“你怎么做梦都不老实?” 舒笛眼神往下拉。程之衔顺着视线看过去,他身下的被子上正勾起一个三角。 程之衔没管身下,定眼看着舒笛。 这会儿睡到自然醒,舒笛早起的精神劲儿特别充足。脸上毫无雕琢装饰,眸子里有股清丽的媚态,风姿柔美。 “宝贝,怎么醒这么早?”程之衔看得心里一塌糊涂,侧身搂住舒笛,头往她脸颊凑。 嗓音带着一夜沉静的低醇和做梦的愧疚,特别勾人。黑发短发扎得舒笛痒痒。 “你烦死了!” 大早上起来,他上面下面都不老实,半天也没塌下去。 程之衔好脾气地,把舒笛按在肩头,内心如释重负,“宝贝,你可吓死我了!” “怎么了?” 程之衔低笑一声,“嘘!老公抱会儿。” 还好是做梦。 * 昨晚的小吵过去,饺子这件事变成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 每回舒笛提起,总以吵架收尾,附带两人浅浅吵上一架,四目相对,两人再别扭地松下态度,快速和好。 时间久了,她也不知道程之衔心里那片逐渐催化为病态的抗拒有没有好转。 程之衔平时特别宠她,比两年前更宠,千随百顺,无微不至。 舒笛说想往前走,程之衔奉陪到底。 生活里她依旧鲜少有主动拥抱生活的热情,想和做好是两码事。舒笛比谁都希望自己振作起来。 休息时她经常和朋友出门聚会,新兴的密室和剧本杀,大家一块儿组局玩。晚上逛街也偶尔给程之衔添置东西。 工作生活,生活工作。舒笛的状态是断断续续一阵一阵的。生活里的苦不会提前通知,来了就是登门一脚,直直入袭。 遇到她悲观麻木的时刻,程之衔就把她拽出来,或者在下面接着她。 和以前一样,程之衔会收起他卑劣的那一面,陪舒笛渡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有必要事情得出门,也会随时跟她留言。 除此之外的小部分欢乐场,比如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月亮倒映在波光粼粼的黑蓝色水面上。 加班回家路口,买到最后一个沙瓤西瓜,眼前投个喜欢的电影。 某天清晨安然醒来,难得一遇的暖色阳光洒在地板...... 这些都是努力生活的棒棒糖。两人吵吵闹闹,相爱相杀,互相填补。 唯独吃饺子这件事,演变成程之衔内心深处的一大痛点。 舒笛和心理医生讲过,死局棋盘。他本人极度抗拒,别人怎么旁敲侧击都没用。 下周一是刘涟妮两周年祭日,舒笛最近情绪特别消沉,部门的员工也有所领会。 领导又开始无止境的加班,工作任务几乎变成双倍的量。钟望坐她办公桌对面,盯着女人看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掏出手机,联系程之衔。 “元宝,放下手机!”舒笛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满是压迫。 电脑桌前对着键盘敲打半天的手指暂停,房间恢复安静,说完话她回眼,继续敲键盘。 任何事情程之衔都能接着她,唯独刘涟妮的事情,对程之衔来说也是一个痛点。 程之衔前两天说已经订好往返机票,舒笛让他退掉他的那两张,他说他想去拜访二老。 “要我说,你直接跟他说,就说不行,我没准备好带你见家长。” 舒笛从屏幕里抬头,把东西往旁边一推,双手撑着下巴看向钟望。 “他现在这样,责任全在我。” “他怎么了?”钟望问。 他极少看到舒笛因为男人,搞得自己自责自怨,失魂落魄。 两年前是程之衔,两年后依旧。 “笛宝,你俩之间到底是谁一直不想解决问题?” 舒笛心想,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都太想解决问题,局限住思维,只会忽略和逃避,反而走进死胡同口,一直困在原地出不来。 司机接她到家已是晚上9点半,程之衔见人进来,放下手上无聊解闷的便捷式哑铃,招呼阿姨把汤端上来。 舒笛脱掉风衣去洗手,厨房里米酒甜味腾烧。 程之衔坐她对面,一手牵她一手拿起早上没看完的财经报纸,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清新香甜的桂花酒酿红豆沙,红豆香里夹杂着米酒和桂花的香味。程之衔特意让阿姨换着样儿的做。 舒笛上次生理期痛得半夜打滚,这阵子程之衔又是暖脚又是按摩,让Windy监督她每天喝花茶,每晚回来必须喝碗热粥再休息。 这个月程之衔每次都是简单来两次解解渴,余下的去浴室手动解决。相比之下,事后给舒笛清洗和暖脚时更加谨慎。 有的话再不说迟早堆积得爆炸,舒笛浅尝两口,捏着小砂锅底部的隔热层,往边上推。 程之衔问她怎么了。 舒笛不说话,单臂瘫桌上,侧脸放上去,不耐烦地闭上眼睛。 灯光下燕麦色小毛衫衬得整个人懒洋洋,她随意趴着,跟只毛茸茸的小白猫打鼾似的。 程之衔揉揉她脑袋,“困了?” 舒笛轻蹙眉毛甩甩头,睁开眼皮直视他,下巴点臂,快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宝贝,多少再吃两口。” 舒笛张口无言,睫毛轻轻颇动,再次开口时话题已经跑偏,“柳枝枝快要订婚了,请我过去吃饭。” “什么时候?”程之衔这才想起,怪不得钟嘉诚最近行如死尸。 舒笛打开手机,“下个礼拜天,你要一起吗?” 他低笑一声,“你在这儿等我呢?” “屁!”她低头回消息,“我可不想英年早婚。” “那我呢?” 下个月28岁,外婆在老家天天催程之衔早点和舒笛结婚。她趁着身子骨硬朗,还能给他带带娃。 四代同堂没法实现,当个太姥姥,怀里抱着软乎乎的重孙女倒是可以。 舒笛挑逗道,“你们男的不是都越老越吃香吗?” 程之衔拍她脑袋,“我吃哪门子的香?” “我真不急。” 这是她的实话。两年前舒笛没想过未来,现在她没想过和程之衔以外的人组建未来。 结婚对她来说,要么想和程之衔绑定终生关系,要么想生孩子。 前者就在她身边,后者,她自己还是个状态低糜、思想偏激的孩子呢。 一张红本不算什么,舒笛只是不想拿着红本本发愣。起码要等到内心有场盛大的狂欢,或者哪天她想当妈妈的时候,当然几乎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出现。 程之衔垂着眼皮,把小砂锅推过来,有点低落的语气,轻声说,“快喝吧,等下凉了。” 舒笛于心不忍,晃晃他的手,“这样吧,下周一咱们一起去墓园。” * 大姨说祭日去墓园,赶早不赶晚。 舒笛换成两张最早班的飞机,两人天没发白就出门,整座城市还在熟睡中,早上八点半飞机准点落地。 知道舒笛交男朋友了,大姨说什么都要给外甥女把把关。 飞机上揪着舒笛不让睡,程之衔不停问问题。直到下机,他也没缓过来心情,反倒困得舒笛眼皮子直打架。 还没跟他聊过父母的事情,舒笛突然想告诉他。 只有家里人知道舒辉不是因公殉职,是拿错对讲。而舒辉在刘涟妮心里,是她的全部。 刚正不阿的男人,不古板,人也健谈,又有点他们七十年代人特有的小浪漫。 是她爱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也是一位真英雄。刘涟妮做不到为了她们母女的生存,就收下那笔体恤金。 望着窗外渐渐变白的浮云,程之衔想到老头儿之前拍的一个纪录片。 怪不得喂个猫也能聊到一块儿,这俩人都有点浪漫在身。 姨父站在出口处接机,见舒笛旁边高大英姿的男人牵着她,探着头打量男人和他手上拎着的行李箱。 两人都戴口罩,同款驼色长款风衣。男人步子迈得小,保持和舒笛同频步伐。 “姨父——”舒笛端上笑脸,跑过去揽住他的胳膊,靠在上面问,“等多久了?” 姨父端起样子,小声拍她胳膊,“没大没小,你让人家看了笑话。” 程之衔紧随其后,“叔叔好。” 他个子太高,颔首弯腰,从低处伸手,“我叫程之衔,是舒笛男朋友。” 低眉顺眼,毕恭毕敬,挺帅的男人。没想到舒笛真找了个杂志上的男模,给他领回来过目。 姨父简单握手,一瞬松开,“小程是吧,隐约听小笛提过。” 程之衔点点头,弓腰屹在那里。 舒笛见怪不怪,侧身伸手对着姨父后背点两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极小声音,“行了啊!” 姨父问不顾身后的动作,“你们吃饭没?” 舒笛摇摇头,“没呢,跟你一起喝汤去!” “走吧,你大姨在那儿等着。”他看看后面的男人,车钥匙递给他,“边走边聊。” 程之衔接过钥匙。他跟着姨父走,让司机开车跟在后面。 车开到一家牛肉汤店。大姨点了两大两小四碗牛肉汤,手上抱着壮壮,正喂它吃小火腿肠。 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壮壮现在是两老近处最大的念想。每天一身漂亮的比熊装,今天换上素色。 好像意识到空气里的凝重,壮壮一路上乖乖的,只有两颗黑珍珠不停眨啊眨。到了墓园它也不乱动,安安静静躺在大姨怀里。 舒笛在下面买了两束黄白菊。程之衔打开后背行李箱,拿出早早备好的茅台和餐盒,牵着舒笛,跟在两位长辈后面走。 感受到手掌被男人包裹住的僵硬,舒笛轻声安慰他,“我觉得我妈应该很喜欢你。” “为什么?” 舒笛想了想,“就,你跟我爸都是那种,外形很高大。” 程之衔内心复杂,牵着她往前走。 刘涟妮的石碑上落了灰,大姨麻利擦拭,程之衔见状和姨父跟着捡地上垃圾。 舒笛抱着壮壮,站在那里沉思良久。 她全程浑浑噩噩,无心应顾程之衔。直到祭拜结束,大家走出墓园,大姨叫她。 “小笛,你去看看你爸,我们先回去做饭。”说着把舒笛怀里的壮壮抱过来,和旁边的程之衔打招呼。 “小程,你也一块儿去看看吧。” 我的舒笛,晚安!(H) 她对程之衔十分满意。这人样子端正,举止言谈温雅随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小笛的眼神全是宠溺。跟着他们半天忙前忙后,照顾舒笛情绪。 舒笛点点头,跟他们摆手。 上次她过来是两三个月前。很奇怪,石碑上雕刻字的颜色一点儿没掉,这次也是。 陵园里别的墓地并非一尘不染,不像最近周边学校组织孩子们参加悼念活动时打扫过。 舒笛想,估计是她爸当年队里的同事或战友来过。 她把东西摆好,让程之衔过来打招呼。 “爸,他就是我男朋友。” 程之衔端正地深鞠一躬,“伯父好,我叫程之衔。” 他拆开茅台,倒上两杯。 舒笛见他又不说话,踢他一脚,“喝啊,给我爸敬一杯!” 程之衔拿起小白酒杯,轻碰,一口闷掉。再把另一杯酒洒地上。 他看着照片上模样刚气的男人,半垂着眼,悠悠道来,“伯父,舒笛现在过得很好。您在那边一直记挂,可以好好休息了。现在跟我在一块儿,我想以后都陪她。” 态度谦恭,语气认真诚恳。舒笛听得有点哽咽。 聊到半中午,大姨电话打来,舒笛才依依不舍离开。 程之衔看着闷闷不乐的人,揉揉手里裹着的小手,“下次咱再过来。” 舒笛瞪她,“你真不害臊。” “我怎么不害臊了?”说完他抬手给舒笛戴严口罩。 舒笛深吸一口气,调解口罩在鼻背上的铁丝。 这边气温也低,外面风大,树叶随风轻飘,碰到地上声音沙沙的响。两人加快脚步走出陵园。 “哎,哎——叫你呢!” 舒笛回头,是门口的看门师傅小跑过来。 他看着程之衔,“先生,这是你的打火机吧,我看样子挺贵重。想着等你过来。” 老师傅划开手里的打火机,清朗的“叮”一声,十分悦耳。是都彭黑金色防风款。 “没坏没坏。” 程之衔微笑,“师傅,这不是我的。您认错人了。” 老师傅挠挠头,估计真是,高帅小伙这年头都戴着口罩,他这老花眼也分不清。 * “笛宝,你确定?” 班佳琪在视频那头,只觉得她疯了。 舒笛若有所思,“就这么着吧。有第一回就能有第二回。” “要不换一天?” 舒笛决心已定,坚决不改,“就明天。我必须给他掰回来。” “行,那你明天一切顺利!记得去拿蛋糕啊。”班佳琪说完挂断电话。 前段时间回去看父母,中午大姨煎了一盘饺子。 破天荒的,程之衔脸上没有任何难看,手里筷子全程没往那个盘子动一下。 下午回去飞机上,舒笛问他吃饱没,他也没生气,说莲藕羊肉汤不错。 舒笛的想法蠢蠢欲动,必须让他脱敏。 在这片960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上生长,饮食结构就得有饺子这一样。 它是团圆是吉祥,是其乐融融是平安幸福。舒笛没想到她当年的举措,剥夺了程之衔一部分健全的人格。 摘掉耳机放床头,舒笛看向旁边沙发上给她暖脚的男人。 “怎么了宝贝?”程之衔从她的脚掌上抬头。 舒笛摇摇头,往他怀里拱,“明天下班早点回来。” 程之衔语气变凉,“我不过生日。” “你的愿望都会实现。” 就知道她不是份没由来的讨好,程之衔把怀里的人扶起来,“没必要。” 舒笛搞不懂他,“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 “怕你离开我,怕你提分手,怕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他妈跟个傻逼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的饺子就像一盘魔咒,是上帝在他睡觉时刺向他双眼的一把利刃。 此后,程之衔的世界里色彩全失,只剩没有归期的遥遥等待。他从来不敢在舒笛面前发表那些真实的想法。 程之衔想把她栓裤腰上,睡前挂个手铐拷上,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独立行走。 舒笛现在不会走,不代表以后不会走。世间百态,瞬息万变,指不定明天又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 他讨厌始料未及的失去。 明明舒笛就在跟前,程之衔经常感受不到。爱还是不够形容。 他将身上所有凶戾暴烈和拧巴极端的那一面极力隐藏,用耐心和温情呵护舒笛。 前阵子钟嘉诚的话令他醍醐灌顶。 他问程之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只是舒笛璀璨人生里的一次试错经历?” 舒笛的24岁是经历丰富,洞彻事理,浩浩荡荡的24岁。她有足够多的能力和底气去对抗风险,体验人生。 假如他像郭杰鑫那般,只是一道一晃而过的闪电。那么黎明来临,万物明朗时,他将在舒笛的人生里何去何从。 两年以来半夜惊醒时,侧身摸空的场景在程之衔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些辗转反侧的寂夜,每一天都在煎熬,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就连前俩月中秋节,一听他要回老家看外婆,舒笛宁愿去班佳琪家过节,都不愿意跟他回去看望老人。 坦白后气氛立刻僵化,舒笛不再说话,程之衔索性从沙发上坐起来,跟秘书打电话说他自己去接张希亮应酬。 男人已经走到门口,舒笛脾气蹭一下点着,从床上翻身起来叫他。 步子停住,程之衔别过脸问她什么事。 舒笛怒骂道,“你气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没法见你外婆。就是想给你过生日。” 怎么又扯上外婆了?程之衔返回来。 舒笛也不开心,“你让我跟人聊什么?说她女婿车祸是因为我,我还给她外孙睡了?” 此话一出,他也懒得跟舒笛言语纠缠。 本想哄她,又看她生气时一脸受气的小媳妇儿样,程之衔并不常见,看着心里还挺舒服。 有种家的感觉。 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工作一天回到家,跟家里女人拌两句嘴,拐到床上争辩一番。正好时间差不多,他再出门应酬。 这么想着,程之衔三下两下,给舒笛衣服扒了,挺身而入。 “姓程的,你要不要脸?” 身下吃痛,顶得舒笛瞳孔放大,几秒合不上眼,嘴上还挣扎着。 程之衔专注动作,屈指抖弄花蕊,笑看床上一丝不挂的小媳妇儿。 “那你好意思吗?睡她外孙不说,天天气他折腾他。” 见舒笛伸开胳膊,程之衔快速擒住,胯下力量放大一插。 “啊——” “理争不过,又想挠我痒痒?” 这回舒笛彻底溃败,瘫在床上一语不发,等缓过来一口气,就可劲儿夹紧身子。 眼神定在程之衔猛然作滚的喉结上,余光里褪下扣子的领口处,浅古铜色皮肤晕上一层油光湿汗。 夺回一城!舒笛心情大好,屁股上挨几巴掌也挺乐呵。 对啊!怎样? 厚颜无耻又不是头一回了,在程之衔这里她早就驾轻熟路。 这会儿他西裤在身,腿上没法大动干戈撑开她两条腿。 入得有点困难,弄着弄着舒笛就不气了,只顾身下快活,抠他手背给呼吸道腾空隙。嘴上还不忘要求他。 “换个位置.....我一会儿喷你一裤子。” “......” 皮带刺啦两声,程之衔从裤上抽出一多半长度,轻轻往她大腿上招呼。 细白的大腿外侧,包括明显凹陷的那条跟腱,立刻多出一道二尺宽红痕。 暖道里没了阻力,程之衔摔掉皮带,双手举住她两条细腿,入得更深。 舒笛泪眼汪汪,他抬着下巴眼神倨傲,“不夹我了?” 急促割裂的喘息淫叫,还有身下两根睾丸隔着西裤布料扇她腿缝的厮磨声。 抻手又拽不住程之衔垂在一边噌噌钢响的皮带,舒笛只能抖着身子挨操。 脑门一阵轰鸣,程之衔动作更狠。反正她有心无力,他也就没给她这个机会。 鸡蛋大的龟头从花穴抽出,津液没了东西遮挡,顺着那条缝全流床单上。 嘴里灌满腥咸带着骚味儿的溶液,程之衔顾自抽纸擦拭半软的棒身,接着塞内裤里,拉上西裤拉链。 目光侧过来,看舒笛呼吸逐渐迟缓,两个腮帮子还圆鼓鼓的,赌气不咽。他也不说话,一脚踢远床边的垃圾桶,站在一边垂眼观赏。 拖鞋早被程之衔踢没了踪影,舒笛光脚跑卫生间吐。 破喉咙是个贱东西,刚才叫得程之衔弄她更狠,这会儿又不自觉把一半流到腹里,生个气也没吐干净。 盥洗台里夹着唾液的淡白色溶剂,胸前也有几滴。舒笛可算知道,“黄色”原来是个动词,不是形容词。 不多时,镜子里出现男人的脸,手里拿着她那双棉拖。 时间不早了,程之衔招呼舒笛蹬拖鞋,让她赶紧穿上衣服,便出门应酬。 轮到舒笛在这边生闷气。 只有自家房檐漏雨不是她的性子,那边电话通了。 舒笛骂他,“你以后别给程之衔灌你自己委屈,你活该孤独终老,程之衔可不活该!管好你自己,我们结不结婚关你屁事!” 劈头盖脸一顿输出,钟嘉诚彻底懵圈,“舒笛,你怎么回事?” “你自己知道!你要不想柳枝枝知道你当年办的破事儿,以后别再程之衔跟前煽风。” 说完舒笛挂掉电话,犹豫两秒,点开柳枝枝朋友圈,一丝不苟看起她和面馆老板的照片。 思绪散满又落地,舒笛估摸着时间,无聊地下楼煮粥。 刚关了火,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坐上车那会儿,程之衔便开始懊悔。夹着心事,桌上亮子主攻谈判,他净顾着喝酒。 把文叔和文明砀踢出去后,那个位置一直空着,程之衔让职业管理人去那边堵上,他最近才清闲一点,有空陪陪舒笛。 垂头能闻到一股舒笛身上莓果味的余香,在这个满是大肚子中年男人抱小姐的包厢里,程之衔浑身难受。 助理知道赵阿姨孙女生病,已经请假一周回家,外卖已经点好。 回来的车里,程之衔已经琢磨大半回来哄舒笛的话,倒没想过她会受着气给他煮粥。 夜过午时,舒笛撑着脑袋给他夹菜。 “星衔要破产么,喝这么多!” 程之衔回,“破产你养我吗?” 有意压低语气,舒笛拿乔,“不养!你去当鸭吧。我都准备好了,你还不过生日,没良心!” 勺子往白瓷碗里啪叽一放,声音震碎她提了几天的侥幸心理。 温馨气氛在程之衔这一记动作中瞬间全没。 看他眼神变沉,舒笛又重新拿起勺子,“怎么喝个酒还能手滑!” 几乎是硬塞到程之衔手里。 “吃呀!”舒笛又夹过来一颗拇指包,喂到他唇边。 程之衔接过她的筷子,“太晚了,你先上去睡吧。” 睡是不可能睡的。今天不把这事儿聊妥,舒笛难以入眠。 殷勤地放好洗澡水,等程之衔出来又给他吹头发。别说舒笛难受,头发吹到一半他便夺过吹风机。 上次那个梦魇还历历在目,程之衔让舒笛先睡。 “程之衔。” “你理理我。” 他长呼一口气,“睡吧。” 被窝里胡乱倒腾还不够,等程之衔躺床,舒笛偏去牵他的手,声音特柔,带着哄,“你抱抱我好不好?” 程之衔摘下眼罩扔床头柜上,扭过来,大臂一抻,“自己过来。” 抬头靠着他结实的胳膊,舒笛喜欢分享他温热的体温,将他另一只手臂捞自己腰窝。 黑巧盖奶的颜色,舒笛心满意足,仰头亲吻程之衔的唇角。 程之衔往一边躲,“你唇膏很黏糊知不知道?” 嘁! 舒笛不跟他计较,“那你嘴巴也会很润。” 程之衔去拿眼罩,“早点睡吧。” 那可不行!舒笛还想再试试。 闻声立刻坐起来,她背后脊梁骨也摆得笔直,“我把护照和户口本都给你,成不成?” 程之衔回头看她,一语不发。随后又扭头去捞眼罩,“睡吧。” 她岿然不动,看着他,平静叙述,“旧金山的夜晚,到处都是小情侣。我就在想,你怎么还没有找到我?外婆是不是让你交女朋友,你要跟别人娶妻生子了?我知道覆水难收了。我后悔离开你,后悔跟你分手。我恨当年的我不够强大,没有勇气面对那些事。” 程之衔默视着,长合眼皮。 “你再等等我。我现在真的不想面对。等我再好一点,去见你爸,咱们一块儿回老家看你外婆。” 看舒笛一股气拱成这样,几秒后程之衔吁一口气,掀开眼皮。 她眼神冰柔,“你在这儿,我不会再走了。还债很累,我没任何打算,就想你好好的。” 心里有个东西轰塌,程之衔抱僵硬的女人入怀,“我很好。” “我是觉得我不够好,一个有孩子的家,父母都不能有缺陷,那很重要。” 程之衔是她灵魂可以止痛的秘药。但不能因为她在这里歇脚,就扯无辜的人进来。 孩子是爱的结晶不假。更是独立的个体,欣欣向荣的树苗。 根骨里还是坏的,舒笛这样的荒土,目前不能和程之衔生孩子,好好的土壤会被她吸干。另一方面则是贪恋自由的恋爱阶段。 失眠是个很怪的症状。有心事会失眠,身体疲惫会,焦虑会,担忧恐惧也会。什么都有可能。 这个世界瞬息万变,所有东西都会卷土洗魂,但程之衔不可以。 他一直没变,这份永恒让舒笛感到心安。 如果因为结婚生子,他被迫做出改变。那这份幸福的改变,迟早会变成以爱为名的慢性杀戮,它不是什么甜蜜的负担。 负担从来不是甜蜜的。 这么想着,程之衔也能理解。换言之,他和舒笛都没谈多久恋爱。 姑且信她不会消失,程之衔问,“你明天想怎么过?” “啊?” 舒笛神情呆滞,眼珠子一转,媚眼带情含笑,往他身上压着躺。 男人酒后身体出奇得沉,死沉死沉那种,舒笛无语,“你配合点!” 程之衔便接住她的身体往上推。 可算盖他身上,舒笛双手捧他脸颊,一个一个说,“下班,拿蛋糕,回家,吃饺子,跟你腻歪。” 程之衔问,“还有呢?” “好好爱你。” “还有呢?”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注意规整,舒笛语气变得傲慢,“就,上班呗,购物节还没忙完。我争取准点下班,然后拿蛋糕,回家....” “不对!”程之衔打断,“还有什么?” “还有啊?真没有了。”舒笛侧头一甩,靠在他肩头,手指抠他锁骨根。 程之衔把她作乱的手抓住,“还有。” 舒笛下巴点他肩膀,问,“有什么?” 头发长又多,扑甩扑甩弄得程之衔浑身痒。他双手扒住舒笛两颊,压得她嘴角撅成嘟嘟唇表情包。 程之衔嘴角勾着笑意,松开双手,把舒笛的头按在胸口。 抬眼望天,他口吻轻柔,“记得你值得,记得我爱你,记得这是你的家。” 是家就得回来。 舒笛,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永远在等你。他有一腔无处可放的能量,上面写着你的名字,能堵住你漏斗形状的心脏。 “没事儿,咱自己有。”程之衔揉揉她的脑袋。 没有的我会给你补上,不用羡慕别人。 “舒笛,你有最好的,绝世仅有,就在你跟前。” 没由来的几句话,舒笛知道他又未卜先知了。班班和元宝他们有家,她和程之衔也有个家。 就在这里。 胸前一片湿热,程之衔问她又哭什么。 舒笛不说话,垂头抱他更紧,又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恋爱这么久,她的呼吸喷洒过来,程之衔还是会痒。他便逗舒笛,“你应该在我下面哭,别再我怀里哭。” 动作闻声停止,舒笛嫌弃地看着他。 “不是你非逼我说骚话!” “睡吧,你好油腻!”舒笛翻身背对他,留程之衔一个人酒后蒙圈。 十几秒后,旁边侧躺的女人又转过身来,头捂被子里往他怀里拱。 棉被盖着,舒笛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嘘声道:“零点了,程之衔,生日快乐!” * 次日下午,舒笛盯着手机屏幕,59变成00,立刻打开办公室的门开溜。 “舒总再见!” “再见再见!”舒笛戴上口罩,急匆匆往电梯口走。 她刚才在外卖软件下单饺子皮时,每家超市都显示已售空,只好打电话让班佳琪跟蛋糕店老板交代上门配送。 赵阿姨请假,意味着舒笛要自己调饺子馅料、和面擀皮。 程之衔到家时,已是晚上七点半。 没有想象里舒笛躲在门后,手持喷花筒对着他推时嘴里的surprise,甚至客厅灯都没开,外面空无一人。 程之衔摸黑开灯,掏出手机。 下一秒,女声从里面传来,“程之衔?” 得,人在厨房呢! 他应声,“是我!” 程之衔往里面走,看到餐桌上的蛋糕和礼物盒子。 “你再等一下,我已经包一半了,马上就能下锅。”舒笛从门口露出一颗脑袋,手上全是面粉,笑容忸怩。 程之衔拉开椅子,打趣道,“你这是去叙利亚偷干粮了?” “饺子皮没得卖了,我在自己弄。” “哟?你还有这本领?”程之衔扬眉,把椅子重新推回去,往厨房走。 舒笛乱作一团,摆摆手,“别别别!你别进来!” “怎么回事?”他好像从舒笛的躲避里,感知到什么异样的情况,扒开门进去。 舒笛的围裙上全是面粉,厨房地板和案板也难逃一劫。程之衔张口结舌,抬手鼓掌。 舒笛用破壁机打肉馅儿,蛋白打发机和面。桌上没有擀面杖,她用吃烧烤的铁平盘把小面团压平,拿两个圆形空心模具抠饺子皮。 案板上全是面粉。最左上角面皮的边角料,全部堆成一团。右上角放着破壁机和打发机的小铁桶,破壁机里面还插着一根木质挑馅棒。程之衔闻了闻,跟上次一样的牛肉茴香馅儿。 左边一排半的小鱼饺子,还是那么丑,边上黏着几滴肉馅。右边铺着一片面皮,上面有几块抠出来的饺子皮,舒笛手里还拿着一个圆形空心模具。 家里厨房地儿太大,阿姨说就没填满过。舒笛这一出子,整得案板拥挤窘迫,杂乱无章。 就是一草坪飞机场,也不够她造的。 “舒笛,大不敬啊!你就这么给它插进去了?”程之衔啧啧嘴,把破壁机里那根“上香”的挑馅棒拔出来。 舒笛解释,“我太慌了。没有饺子皮,家里还没擀面杖。” 语气还挺无可奈何。 程之衔带着她去洗手,“我做我做,你出去吧。” 他把舒笛的围裙解开,自己戴上,从左边第一个顶柜里抽出擀面杖。 舒笛有点心虚,一步三回头怯声道,“我刚刚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你这饺子馅儿怎么就这么点儿?”程之衔估摸着,是他一人的分量。 舒笛垂头丧气的,从身后搂住他,“我吃外卖就可以。” 程之衔讪笑,“还挺有自知之明。” “你饿不饿?” 他低头把面团搓圆,“还好,中饭吃得晚。” 程之衔动作很快,包的普通大肚饺子。不出二十分钟,28只齐齐下锅,舒笛还在外卖界面滑。 他盯着屏幕看,“还没想好?” 舒笛摇摇头,想阿姨了,这座美食荒漠。 程之衔拿走她的手机,往冰箱走,“想吃什么?老公给你做。” 舒笛往上凑,里面那排红艳艳的大番茄相当抢眼。 “我想吃番茄打卤面,带流心荷包蛋,加一勺魔鬼辣的那种。” “打卤面啊!行。”程之衔递给她一颗大番茄,舒笛拿去洗。 最后一次点水,饺子浮上水面时,程之衔给面条淋上热油。 舒笛端着饺子和酸辣汁,跟着他出去。 两人面对面坐,心情颇为复杂。 “吃饭吃饭!”舒笛缓下回忆,把那盘饺子往程之衔跟前推。 他不动筷子,舒笛夹起一只丑鱼饺子,左手接在下面,递到嘴边喂他,“啊——张嘴!” 程之衔睨着眼皮,“吃了这盘饺子,明天起来你......” 话没说完,舒笛塞到他嘴边,狠狠堵上他的话口。 “第一只饺子,祝我们程之衔天天开心。” 程之衔僵在嘴边,彷徨地眨下眼。 舒笛笑颜如花,扬着眉说,“嗯?张嘴!不吃不吉利啊!” 他机械地开口,舒笛喂他吃饺子。 接着她夹起一个大肚饺子,想了两秒,“祝你......” “舒笛,你也天天开心!”程之衔咽下嘴里的饺子,抢先道。 “你怎么给我许了?” 程之衔把她右手的筷子挪她自己嘴边,“一人一个。” 舒笛也吃。吃完给程之衔夹鱼饺子,“第三个。祝你每晚好眠,梦里有我!” 他张嘴吃掉,拿起筷子给舒笛夹大肚饺子,“第四个,你也每晚好眠,能梦见我。” 舒笛头往后仰,杏眼半合,眼神带点轻蔑的意思,“你还学我!” “乖,张嘴!下一个我先说。” 到下一个,程之衔思量片刻,“舒笛,永远爱我。” 舒笛略一迟疑,转眼间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吃下这只用情网皮喂到嘴边的饺子。 她抬手夹一个,“六,你也永远爱我!” 程之衔吃掉,夹起一个蘸汁。 “七,舒笛,和我白首不相离。” 舒笛狠狠点头,喂他,“八,你也跟我白首不相离。” “九,你没事儿少气我!” 舒笛瞪他,“十,你以后不许凶我!” 程之衔点点头,“十一,你......” “别别别,这是个钱币饺子!你吃。”舒笛急忙打断他,刚刚他让程之衔塞了一个,跟别的长得不一样。 程之衔抬眼,还真是。 “重来。”舒笛端到他嘴边,“祝你,嗯,所念皆如愿,命里有我!” 程之衔满意地笑笑,这只怪味饺子他嚼了很久,久到开始琢磨未来几十年的人生篇章。 “卧槽,面条要坨了。”舒笛只顾着哄他吃饺子,她的打卤面被遗忘在边上。 舒笛端碗拌面。有两颗荷包蛋,她夹给程之衔一颗,放他面前空盘里,“你中午吃面条没?” 程之衔摇摇头。 “长寿面啊笨!”舒笛把面碗推过去,“那你先吃一口,不许夹断!” 程之衔还没下筷子,她又把推自己跟前,流心荷包蛋夹自己空盘里。护食心切的样子,看得他直乐。 舒笛还跟之前一样,夹一筷子,面条卷半天,斜侧着喂程之衔嘴边,“啊——” 时隔两年,她终于又能吃到程之衔这碗打卤面。 接下来各吃各的。舒笛让他把剩下17个小祝福攒着。 两人吃完饭,拆开蛋糕摆蜡烛。 舒笛要拿手机,程之衔让她坐过来,不用拍照录视频。他把她搂在身前,握着她的双手合十。 在舒笛轻声吟唱的八句生日歌里,程之衔一直注视着她,没许愿,也没说话。 歌声完毕,程之衔让她吹下蜡烛。 今年的礼物是一枚古董素戒,和两年前程之衔送舒笛的戒指,颜色一样,雕花很像。 舒笛给他戴左手食指,“喜欢吗?” 小东西还挺别致。程之衔浅浅一笑,“你要是给我戴无名指,我更喜欢。” 切! 现在满城禁止烟花爆竹,舒笛打开手机,给程之衔看去年今天,旧金山的烟花。 视频里全是烟花点燃的嘭嘭声。紧接着,屏幕上一片黑暗的深夜,乍现出一朵朵五彩斑斓的蒲公英花朵,手机屏幕都塞不下这场壮大的狂潮。 随着一道道流星划过天空,钢花般地四处溅落。一朵朵烟花消失又闪现,多次绚丽绽放,声音十分抓耳。 那边没有封控,夜晚格外深邃。街上张灯结彩,烟花绚烂自由,程之衔心里跟着噼里啪啦地炸开。 “Shu,why are u here alone?” 视频录了一分多,舒笛在身边一个男声的催促中匆忙结束。 好好的气氛戛然而止,身后的程之衔突然开口,“舒笛,跟我出去走走吧。” 舒笛穿上外套,程之衔拉着她出门。 到了花园,立冬天的夜晚冷风呼啸,舒笛冷得直哆嗦。她拍拍程之衔,“回家回家!” 程之衔去浴室洗澡,她靠在窗前,俯瞰整座城市。 窗外车水马龙,繁星点点。这个星球上有太多新鲜有趣的事物深深吸引着舒笛。 她紧了紧身上的浴袍。 还是想继续往上走,继续接触那些有趣的未知面,继续冒险。 “舒笛,该睡觉了——” 程之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笛扭头,脸颊被空调暖风吹得微微泛红。程之衔挖苦道,“夜景那么好看?” 她不说话,继续看向窗外。程之衔走过来,从后面搂住她。 舒笛指着月亮,“你猜它活多久了?” “不知道。” 她又问,“假如有天地球变暖,你希望它是凉的还是热的?” “月亮啊,”程之衔下巴撑在她头顶想了一会儿,“你觉得呢?” 舒笛说,她不知道。 那里承载着清爽的夏夜晚风,痉乱的半夜惊醒,潮湿波动的心脏,腐烂化脓的尘往。 现在,那里又像一枚镜子,上面多出一个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可以放开束缚,在迷乱动荡的世界里横冲直撞。 环城同绕,世纪变暖。在这个明码标价、欲望泛滥的快时代,只有程之衔与人群反身,拂去一身尘土,立在墙角。在苦难拖舒笛下水时,拉她上岸。 这个男人永远在她身后,永远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直到睡着之前,舒笛还在喃喃问那些空洞虚大到宇宙万物的问题。什么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什么到底是热的还是凉的? 程之衔让她闭眼睡觉。 他浅薄的认知里,只知道万物复苏,能量守恒,存在即合理。 飞蛾注定扑火,蜜蜂天职采蜜,花草清新空气,太阳照射天地。车流人烟稀薄焦灼,当下形式繁琐严闭。有人法庭敲鼓鸣冤,有人地下三层狂欢。 命运待你不公,我将一切都补给你。我的舒笛,晚安! 【全篇完】 2022.11.19,凌晨2:27。 象具具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谢谢这段时间追更的读者,祝你们新年快乐! 明天更新番外 番外一程之衔视角(上) 可算把舒笛哄睡着了。 她今天抱我特别紧。 好吧,她每次都抱我特别紧。 当我睁开双眼,舒笛和阳光同在。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事情。 闻擎拍我车窗,让我不要觊觎他千辛万苦挖回来的宝,班佳琪和钟望也再三警告我离他们笛宝远点。 凭什么?她怎么就成了你们的专属物? 对于这点我他妈嫉妒得要命。 舒笛这个女人,让我气得牙痒痒! 气她善良纯粹,气她心狠离开,更气她不爱惜自己。对这个女人,我变得矛盾。 恨她独自消化,恨她干脆一走了之。起初的无数个夜里,我都想丢掉公司那堆子无聊繁琐的破事儿,丢掉对程之恬和外婆的责任心,跑旧金山好好问问舒笛。 问她还要不要我。 或者让我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向庭的vlog里,她就那么混一天算一天。看了觉得好笑,我想问问她,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你说这姑娘自私冷漠吧,她一声不吭自己走。在国外把自己过成那样,也跟朋友报喜不报忧。 我要不是顺着向庭小号扒出来舒笛的社交软件小号,还真不知道她在美国过得跟个活死人一样。 一个人集齐了善良敏感、愧疚罪恶、阴暗面和固化思维,这个人就不可能过得好。 怎么办?我不知道。舒笛想摆脱是真的,她摆脱不掉也是真的。两条人命,她抗压能力再强也过不去这个坎。 舒笛说她是卑劣的小丑,肮脏的刽子手,胆怯不堪的吸血鬼。 她隔三差五发指尖夹着烟的照片,总在美国时间半夜。 微博里她这么说的,“我躺在床上,我浑身赤裸,我奄奄一息,我像个被男人爽完拔屌出门弃之不顾的残肢娃娃。” 翻下去,舒笛说:“吸氧困难。能强烈感受到躯体的僵化,破破烂烂的,一个怎么按压搓揉都灌不进空气的扁气瓶。Kill me! baby. Kill me! Kill me!!” 这么一段直白残破的文字,再配张舒笛瘦成纸片的捂胸口黑白果照。 丰腴的两团有,漂亮的线条也有,颀长的肢臂通通都在。 还是漂亮,冷媚勾人,我却看不出来舒笛有一丝半点的生命力。 要换个人,这他妈估计是在美国某个教堂里头喝露水、剪尘缘,信奉什么人是微小粒子的邪教女魔头。 往前滑,有一条舒笛22岁生日那天发的微博,“片刻的欢愉感主要来自于,精神弑杀这间屋里所有站在对立阵营,持刀试图掠夺我的人。” 对照那天郭杰鑫给我发来的视频,大家把她拥簇到最中间,说一堆无用的商业交流废语。她也时不时回一句,嘴角轻笑,眼神冰柔。 舒笛在那条评论区写道,“他们都不怀好意接近我,我只想听my Ascorbic acid跟我说生日快乐。” 往下继续翻,这条说的也是我,“所有讯息都向我传递要稳扎稳打匍匐前进权衡利弊,好像只有在他那里我可以做一个没有被世界驯化的自由人,完全随心所欲。” “黑巧盖奶的肤色差,有点上头!我觉得他的身体应该比军枪还硬。最好是在浴室,冰凉的水和满是命令语气的口吻和动作。妈耶,好想跟他来一发!Please f*ck me!” 还有她的成长和反抗,“我实打实的,羡慕又嫉妒他们可以用他们狭隘怪异又同众的思维肆意霸凌掠夺我。当我试着霸凌他们,我发现我看不上,我的思维霸凌好无聊,于是更嫉妒更羡慕了。” “班阿姨做饭好好吃哦!” “理解每个悲观厌世的个体,讨厌每个向别人传递负能的人,丧气满满。离我远点,别把血溅我身上,整得我浑身腥臭,还是洗都洗不净的那种。好烦,周末早起赚钱的好心情全没了,晦气!” ...... 微博小号看到的痕迹太过片面,以前的日子我没能参与。但舒笛现阶段所有的符号内容都在传递同一个信息。 摆烂,将就,自我禁锢。精神的压力死死捆在身上,灵魂自由不起来。 她知道她在原地踏步。现实太过沉重,她已经放弃挣扎,随波逐流。 舒笛以前说她想活得热烈。当我看到这女人淋了一身黑水,她擦不干净索性放弃,整个人已经失了灵魂。 这他妈比她找了个外国佬结婚生子,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更让我难受。 不该是这种结局。 她这样的人,就应该所向披靡,在热爱的领域和事情里闪闪发光。 我他妈爱死这样的舒笛! 估计她都不知道自己敲键盘做方案,好好吃饭认真生活的样子有多迷人。比她站在阳台上,两瓣红唇吐烟雾更带感。 舒笛身上有相当丰富的层次,神情状态足够多元化,有种难以描述的微妙。后来我回过来神,明白那是一种遁世的浪漫旖旎感,就电影里写的那种。 这个美妙的载体,总能令我沉迷得忘我,一门心思钻她身体徘徊。总想忍不住更深入,我恨不得拿手电筒把每一页都照一遍,以此寻迹更多她身上的奥秘。 想起来有回吃饭,张希亮说在我这里,舒笛前面没有任何人;在她那里,我前面排了一堆人。 他嘲笑我怎么谈个恋爱脑子直接搬家,人家舒笛工作一堆,向来独来独往。 我清楚记得,亮子凑我身边揶揄的话。“陪你两天了还嫌不够?橙子,以前谈恋爱也没这么粘人。” 粘人吗? 钟嘉诚那贱货从厨房里探头,跟着亮子附和,问我26岁还是6岁,说我幼稚。 我骂他们懂个屁! 跟舒笛在一块儿的时间少得可怜,那女人不是工作就是自顾自的,一天到晚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事情,也就自个儿心情好了才来理理我。当然这些我没说。 总之她既然已经回来,我就不可能再放过她。讨厌我也行,怨恨我也罢,我已经下定决心跟这女人纠缠一辈子。 来日方长,两年都等了。反正现在人就在跟前,我有的是耐心! 那天晚上舒笛挽着闻擎,看着跟一对小情侣一样。突然想到之前让她跟我去慈善晚会,她问我领带什么颜色。 要不是知道闻擎那浪荡的性子不可能朝舒笛下手,我非得诓他闻氏一笔。 钟嘉诚那货说舒笛还是老样子,说话带刺不理人。我收到消息,正好边上几个老总正撺场子打麻将。 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看她。 更漂亮了,好像瘦了,眼里不再有我了。 舒笛进门顾着跟闻擎咬耳朵。闻擎麻将烂得一批,这女人看都不看,就选他。 我他妈酸得掉牙。王扬说两年前她也这么跟你咬耳朵,也在外人面前给足你面子。 好不好笑?我给舒笛按个电梯也能被怼。 赢了我又怎样,有本事她以后的人生都能赢。 可是当我看到舒笛当时眼里闪过的快感,跟两年前控诉钟嘉诚一模一样。 行,骂吧!都是我错,她开心就成! 接着就是钟嘉诚让我陪他相亲,黄玫瑰包间的主意也是我出的。 看到是班佳琪要相亲,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舒笛没有根。 钟望有他男朋友,有他讨厌那堆人,但舒笛不是。我观察过一段时间,舒笛家窗帘紧闭,房间永不灭灯。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连接的感情。 唯一有的,就是讨厌我,嫌弃我。破天荒找我一回,还得等酒精上头,消解她心里那股子膈应。 她的道歉没有意义,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回国,不太信因为班佳琪家的事情。国外自由市场更大,她有更好发展空间。 我安慰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原因是因为我? 直到晴菲东窗事发。原来舒笛这么恨我! 恨我也行。至少她不是心里头再也没我。所以那段时间我过得相当充实。 我认为自己被舒笛需要,甚至扭曲地想,她在美国也很想我。 失眠严重时,她经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也许话里的对象也是我。 在处理文明砀和晴菲的那摊子破事儿时,我有一种近乎于嗜血的快感。 我还在想舒笛策划这些事情时在想什么,如果换成两年前的她,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到底是多在外面摸爬滚打了两年,杀法更果断。 所以两年以来,我感到生命再次完整。我终于有了新的任务。 挨她刀子,收拾摊子。总有她发泄完的一天。等那天到来,我将重获新生。 谁承想那么快舒笛就不折腾了。她开始专注自我,哪怕有天瘫死在浪滩上,心里也没想过我。 当我束手无策之时,我想到故事的开始,好像也不是没有翻转之地。 * 开头还得从我们家老头儿那里说起。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曾想到,几年前,某一次跟老头儿视频时,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女孩,会变成这会儿正躺我怀里的女朋友。 那会儿我只记得有个女孩蹲地上拆快递,嘴里叼着一根巧克力棒,离得远,以为抽烟呢!跟老头儿有说有笑的,有点媚。 舒笛太打眼了,黑发玉肌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我寻思着挺好看,多瞅了两眼。 她很专注,徒手拆快递一点也不泼辣,反而挺可爱的。 我问老头儿能签这女孩不,老头儿说少把主意往她身上打。人姑娘心气儿可高了,没兴趣。 行吧!那可惜了。 老头儿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ICU那段时间,每天看他日渐消瘦,体重急剧下降,我很清楚接下来是个什么走向。 老实说在这26年冗长琐碎的生活里,我没有什么热爱的事情。说白了,我是一个不会休闲的人。 必须有个好的环境条件和心理动力,平常忙到那种心流状态,把心思全部集中在正在做的事情上才行。 工作里胜负的思维欲念太重,我觉着一件事情能让我不计较投入产出比,计较过程是否符合标准流程,非常难得。 于我来说是一种救赎,是解药。 那阵子我搬回蓉城,忙工作,忙老头儿的事情,出入小区和阳台上见过几次舒笛,也见过蒙面大侠,没想到一块儿去。 后来我问过舒笛,她说她对我的刻板印象就是便利店那里。没礼貌的老板和冷脸帅哥。 你看看张希亮这事儿办的吧,当时我刚睡醒,脑子还在宕机。 之后我去医院看个朋友,下个楼的功夫,瞧着一个女人坐铁皮椅子上,有点眼熟。 离近了看,舒笛眉毛紧蹙,眼尾夹着水花,睡梦里呼吸紊乱。瞥见她手里那板药,我动了点儿心思。 兴趣使然和情绪渲动,我总不自觉被她吸引。没事老在她眼前晃悠,犯贱。 不知道舒笛是什么时候,变成我往后在漫长的岁月里,唯一的价值感来源。 可能某个清晨某个傍晚,某次吵架某次和好,某个工作日某个礼拜天...... 说不上来。她在优加工作实习那段,是我感到生命空前振奋畅快的一段时光。 她开心我也开心,她充实,我比她更充实。 中秋节我带她回家见外婆,带她去她收藏单里所有好玩有趣的东西。她也喜欢脱口秀专场,喜欢看辩论赛,喜欢运动喜欢看书喜欢思考。 外婆和她很投缘。一听她才22岁,刚工作,想抱重孙女的心思也没再提。 饭桌上又变成一家四口,我坐老头儿的位置,舒笛坐我位置。 晚上她跟着外婆出门看灯会,回来就拆我台,给我从小到大办的丢人事儿,挨个描述。 说我小时候在老家掏鸟窝太傻逼了,不跟我睡,洗完澡又抱我特别紧。 到底没忘那天是个中秋团圆日,看她眼底有抹失落,我也紧紧抱着她。 想父亲时,舒笛就会变得自责,脆弱,极度敏感。我哄个十来分钟,她又更加坚定,说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那是舒笛付出很多才有的相对自由。她坚定到大半夜起来回工作消息。 我箭在弦上了,她亲我两口,让我忍忍。 ...... 就是这么风风火火,才会看似如鱼得水。 那阵子容光焕发的舒笛,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候。没法形容,回不去了。 不止是幸福,我想以那样的日子为生命基调,跟她黏糊吵闹一辈子,做唯笛主义最忠诚的信徒。 番外二程之衔视角(下) 所以中元节那天,看舒笛来来回回喂猫,大半夜不敢回家,趴便利店桌子上睡觉。我在车上想了很久,决定下周去找她。 谁承想恬恬这边先一步出事儿了。 舒笛眼里我对程之恬的态度,和她妈妈对她造成的伤害和畸形的爱同样可怕。 恐惧身边人的离开,我好像逐渐变成舒笛最讨厌的那类人。 她知道我没有要制服程之恬,来满足自身安全感的想法,也明白我的初衷。到头来我还是犯了这种不可原谅的低级错误。 舒笛哭着问我为什么对她爱答不理,我才发现我和她到底在不安和恐惧里困了多久。 和好第一件事儿,打包把她带我那儿。有阿姨照顾她和恬恬,我多少也放点儿心。 本想慢慢跟她磨搬家这事儿,那通电话着实意外。她都提了,我肯定照办。 衣服不好看吗?还是因为过季了? 这些基本是我陪客户逛街,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只能以这种低劣的方式幻想舒笛还在我身边。 江城的房子到处都有舒笛弥留下来的印迹,她的味道会从每个角落渗透出来,我将那栋别墅上锁,自圈囚牢。 这边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在令思绪浮游,虚空地张望,困顿里等待再次与舒笛相遇。 结果程之恬天天晚上缠着我媳妇儿,拉她看肥皂剧吃串串。 我发现舒笛没有可抵岁月长的东西,她在家里就看看书,运动一下,发发呆,跟我腻歪腻歪。 变得有点木讷。 以前不是这样,以前她傲骨嶙峋,没空搭理我。 看舒笛正是勃勃盛放的年龄,生命却虚无地掉着,我偶尔给她找事儿做。 比如恬恬的寄宿家庭,哪个老总病了让她给人插个花送个礼,再比如帮钟嘉诚撮合他和柳枝枝...... 舒笛只是完成任务,没有乐趣。跟我这两年的思维方式丝毫不差。手头有事儿能忙就行,好赖日子都得过。 不对!不是这样。 还没等我好好掰整她的思维定式问题,我俩又他妈吵架了。 工作那天遇到向庭,她说她在旧金山没认出来舒笛,因为她像一朵流浪玫瑰,她认识的舒笛不是这样。 搞创作的,脑子里都有点天马行空的东西时不时游荡出来。 有次她问舒笛,“如果地球零点爆炸,在那之前,你最想做什么?” 舒笛说,“地球爆炸前,和他来一场末日狂欢。” 向庭发来一段视频,视频晃荡着打开,熟悉的男音入耳。 是之前有回我给舒笛听的《Hold Me Tight》,向庭说在加州那年,她半夜经常听到舒笛房里单循这首。 画面里只有一堵墙,旁边是白色卧室门。 几秒后,手机里传来舒笛的声音。她低吼着,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个什么情况。 “程之衔,我没有家了。 没有人爱我了。 程之衔,你什么时候找到我? 我恨你!......” 视频的末端,舒笛一直重复着她恨我。我点开详细信息,那天是2021年11月7日。 中途时向庭想进去看看。听到舒笛念我名字,只好作罢。那是她来加州以后,第一次在舒笛嘴里听到我的名字。 向庭还跟我拍胸脯保证,说舒笛很想我,她只是画地为牢,惩罚自己。 经常有挺帅的外国佬来搭讪,她说她是蕾丝。向庭问她怎么回事,舒笛只说无聊。 而那天,远在舒笛千里之外的我,收到来自她的一封时光信,再次开车去江城的古镇看锁。这次我找到了。 寒风凛冽,那对锁头坚挺挂着,我掏出手帕给沾满灰烬的两只锁擦干净,转身离开。 她的信里面半个字也没有,只有封皮处的落款时间和收信人。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那天过后,我重振旗鼓,把手臂上的“VD—1”加了一道竖的,下面添上一行“VC—1”。 横竖我就是想跟舒笛纠缠一辈子! 她是鲜活刺眼的红,就得配我这种没皮没脸的,直白粗暴的黑。 相同的日历挂在卧室空调下面,我开启漫无目的地等待。 直到我听说班佳琪母亲住院,查到舒笛回国的机票。 隔离酒店的饭跟监狱伙食半斤八两,怕她吃不好,我让荣杉去揽他们负责人。 司机每天准时带着赵阿姨的饭过去,但舒笛食欲一般。 怕她出什么事,或者受不了想回美国,我在酒店旁边停车道上睡了半个月,离她近点也行。 舒笛24岁生日那天,我带着蓝莓黑巧蛋糕去她隔离的酒店。在送东西登记处碰到班佳琪和钟望,他们也提着蛋糕红酒。 嗯,我没资格。我落荒而逃。 那晚,我私自打开蛋糕盒子,点燃蜡烛,对着蛋糕唱完一首完整的生日歌,不要脸地许下一个愿望。 舒笛,不要放弃我! ...... * 好在她没有。 其实舒笛和两年前我生日那会儿相比,已经好转很多。皮肤有点软乎乎的,丰腴的蜜感,但是看着不快乐。 以前她会直接跟我说难过不是她的情绪主旋律,快乐和情绪变化的遥控器都掌在她自己手里。现在她被负面情绪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有次半夜办完事儿,我劝舒笛要不换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或者先暂停工作缓一缓。 她拒绝了。她说她必须得有个朝九晚五的工作,不能固步自封地闲着,否则最后会变成一个毫无魅力的低版本牲口。 往我怀里一躺,让我别逗了。舒笛原话这么说的,特别不屑,“我现在就是喘得再像一条狗,也不能真把自己当条狗。” 可想而知在美国,舒笛是怎么过的。她从这片高速黑暗,跳到另外一片无边无际的高速黑暗。 随时处于高压戒备状态的人,心理消耗是身体无数倍。人在低能量的状态下很多东西无法消化,包括食物和情绪、内在和外在的任何压力。这点我比谁都清楚舒笛。 舒笛是个相当敏感、自我觉察意识相当锐利的人。她在美国很快意识到她的紧锁、僵硬和封闭。 当身体不断自我暗示她逐渐老化,舒笛开始让自己忙成陀螺。 只有发挥自身价值时会有踏实的完成感,过程里接触不同的人进行能量交换,获得情感支持和价值认同。这是再轻松鲜亮又松散无味的生活,无法给舒笛的东西。 那些繁杂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价值感无可替代,能收获愉悦感,对舒笛来说是非常正面的能量磁场。 人的精神需求如活水般流动,万变不离其宗。无所事事会失去成长性和丰富性,一潭死水的人无法代谢体内毒素和自身情绪,更没有什么吸引人的能量。 舒笛还在挣扎,她不想进一步自我厌弃,变成曾经最讨厌的扫兴又颓丧的样子。 她说以前兼职时碰到这种人会自觉远离。她喜欢丰盛活力、正能满满的人事物,不喜欢偷她能量、影响她情绪和运势的人。 在此状态下,舒笛不想影响别人,平时不怎么主动跟人出门,不想破坏别人的心情和能量场。 所以我经常强制性拽舒笛出门晒太阳,周末去周边游玩,登山射箭骑马攀岩做美食,什么都行,总得一样一样试着来。 正如她所说,总得有个人是囫囵的,照顾另一个。我开始戒药,尝试用这份积极乐观的状态感染舒笛。 在跟她的柴米油盐里,我逐渐找回自己,又找到生活的意义。 以前想成为让舒笛可以依靠、引以为傲的人,现在想成为能陪她走到老的人。 向庭告诉我的那句话,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想陪她到寿终正寝。 所以生日那晚我逼自己吃饺子,我整夜没敢合眼,第二天上班也战战兢兢。 对象是舒笛,我不可能收走她的护照和户口本,或是把她灌醉拉到民政局。 她是自由体,是我梦境里伴着摇篮曲吹来的一缕清风,是缠绕在地球各个角落的光影和香气。 她那个时候最漂亮最迷人。 顾思林能给班佳琪那种全盘托出到近乎是窒息的爱,我不能。 舒笛得哄着来,我舍不得。这姑娘又作又轴,再敢受到几分窒息,直接心脏骤停。万一玩儿脱,她就是想弄死我也没精力。 于是乎,我天天生闷气。两年前跟她谈恋爱,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一半时间在异地工作和吵架里过。 现在有时间,我更想跟她待在一起。 其中包括她去找柳枝枝玩,我也跟着放松几天;隔三差五去流浪动物店做义工;每天中午让她来我这边休息... 提前知道过阵子政策有变,我赶紧调整工作时间。满大街人均吼吞刀片时,我们抽空去了一趟冰岛。 12月是最好的观赏时间,蓝冰洞和极光我们正好赶上。 黑夜里漫天盈亮绿光舞动,时而夹着点白色,或是粉红色和紫色。它们成束,成片,成圈,混成极其随意的形状。 北极圈偶尔有几架飞机划过天空,在这片难以捉摸的美丽光芒里稍纵即逝。 人类烟火气息渺渺,这里是最广袤最肆意的地方。 莫名想起向庭问舒笛最想干嘛,她说地球爆炸之前,和我来一场末日狂欢。 此时不止是怀里的她,我也跟着大半天回不来神。 美到窒息的蓝绿浩光,为窗外远处的教堂盖上一层莹莹绿网。夜里舒笛裙摆失守,露出身/下凉凉的油色花心。远去绿光精灵自由摆动,她也被我折成任何形状。 事后她去洗手间美肤,我坐床沿想了半天。 想跟她求婚,很想很想,迫切地想跟她组建一个家庭。 反复思忖着她还年轻,人又刚回来,我没必要作这一出子,只好作罢。 只是没想到往后几天,舒笛没有特别惊喜,看多了不再有兴致,倒是半夜拉着我交公粮挺积极。 蓝湖旁边有个酒店,温泉里乳白色的蓝水闻名于世,据说里面有什么物质对皮肤好,能抗衰。 舒笛可厉害了,吞完药躺在那里能睡一宿。睡前折腾我,睡醒又对着我开屏,问了就是“越睡越年轻”,得拉着我一起永恒。 离开冰岛之前,我们穿好冰装,戴上头盔,前往最后一个景点,蓝冰洞。 没有传说里那么神奇,地球变暖的原因,那些洞口一直在缩小。 车开了一段路程后停下,导游带我们步行过去。 冰上徒步相当艰难,我拖着舒笛,在雪层里一步一个脚印。很长一段时间后,抬头天雾蒙蒙,导游说里面就是蓝冰洞。 进洞后,扑面而来的蓝波纹水环绕着我们这两具身体。 四面八方的深蓝色冰层经过万千年演变,层面气泡逐渐削薄,变得非常紧实。导游说随着全球气候升温,它们只会越来越小,直到千万年后,与世永辞。 接着舒笛回头,一双眸子望着我,眼神冰柔,“程之衔,这像不像我们?” 我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 心想还好她上次来的时候是夏天,还好没让她一个人沉浸在这份世界尽头的冷酷幻境里。 最后我们顺道转机美国,陪程之恬玩了几天。王扬半天一个电话催促,我们只能匆忙辗转回国。 最近到了年关,又是疫情结束的日子。 昨晚舒笛在书房翻看我俩之前的照片,说她想不到我们已经纠缠了这么久。 好像在这场浩瀚的历史洪流里,她能想到的人只有我。 故事的开头,她大学毕业的那个学期在家隔离,天天计划着怎么逃离。然后就有了我提着行李箱回去那一幕。 故事的现在,是我们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节点。 在这个笼罩着病毒扩散和娱乐刷屏的魔幻现实,最近舒笛总会关掉手机,躺进温暖的床笫。 她觉太少,真不是我太能睡。 譬如今天早上。 身旁我正熟睡,应激性察觉到什么动静,我总无意识往舒笛那边拱,大臂一抻,给她扣进怀里。 今天天气不错,我睁开双眼,历史重现跟前。 舒笛不止和阳光同在,她还穿着我的大衬衫,正戴着蓝牙和班佳琪他们打游戏。 我想到无数个以前的清晨,又忍不住幻想以后的每个清晨。想多跟她温存一会儿的想法已经张口而出。 “舒笛,再陪我睡会儿!”